《植灵女王升级记》 第一章 初始 巨大的太空窗后,金发男子修长的手指间,血色液体在玻璃杯中流转,比酒液还要红还要诱人的唇,浅浅勾起。 “多么美丽的灵,比所有的烟火都要美丽,看,那瑰丽的姿容,像不像你们的神兽凤凰?” 窗外,星辰闪烁而漆黑的宇宙,一只白金色的凤凰沐浴在白金色的火光中,盘旋、呖鸣,似在发出最后的绝响。 实际上,这白金凤凰并不是真正的凤凰,而最后的绝响却是真正的遗音。 天眼不可至,最高级的探测器也无法探查到的爆炸中心,是一道纤细的女子身影——植灵大师,郝灵。 灵力,从她身上喷涌汇聚成凤凰。 郝灵面部头部全身各处皆是裂纹,她冷冷注视外围将她围得密不透风的太空舰艇,呵,为她一人,黑暗势力出动如此大的手笔,她还真是荣幸。 当然,她有值得黑暗势力精锐尽出的价值。 植灵植灵,何为植灵?那是能赋予无灵之物灵性的独特天赋。相比于一般的植灵师赋予木头石头金属等常见物品灵性,她,郝灵郝大师,可以赋予高科技成品灵性。 军队里不可或缺的机甲了解一下? 别人的机甲战队需要机甲师,但郝灵却可以让机甲产生自己的思维意识自主作战。 仅仅是这一项,便让她在此消息泄露同时上了各种敌对势力的黑名单。 也便有了今日的穷途末路。 尽管她还年轻,说起来多么不可思议的奇迹她并不能完成几件,但,也正因为她太年轻,未来成长不可估量,敌对势力更加不会容下她。 不能收为己用便毁掉。 郝灵对这一天的到来早有准备,只怪她还未真正成长起来,没有与强大敌人抗衡的强大实力,联盟再怎么保护她也不可能做到真正的无懈可击。 这不,用亿万性命一颗星球为饵终于将她困住。 一脚踏入死亡,浩瀚的灵性冲击成辉煌的凤凰图腾,布满裂纹的脸上展开最后的笑容。 你们以为,这就是结束? 知道凤凰为什么为凤为凰? “凤飞百鸟,凰燃万焰。”郝灵嘴中吐出古怪的吟唱,碎裂的身体一点一点消失。 疯狂的电子音在灵魂中响起:检测到合适的灵魂,请绑定,请迅速绑定。灵灵灵系统要求绑定。宿主无应答,系统自动绑定。绑定中,融合中,执行中 郝灵奇怪0001秒,那个垃圾系统?她不是封印到角落不理会了?怎么自己解封激活了?哦,对了,自己灵魂已经破碎,封印自动解除了。 她微笑看向前方,似乎看到比凤凰浴火更美好的画面。 尽管看不到巨大的白金色凤凰内中发生的事情,一阵强过一阵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优雅的男子面色一变,手中高脚玻璃杯和鲜红酒液化为红雾湮灭,他猛的向后退去。 “开启跳跃程序,立即离开。” 晚了。 白金色的凤凰振翅,无数流火弹火样散开,细看每一颗弹火都似一只白金色的飞鸟,有大有小,有高有低,无一不迅疾扑向虎视眈眈的舰艇和机甲。 “该死——” 程序启动需要时间,金发男子再维持不住贵族慵懒的优雅,他猛的伸出双手半跪在地,双手按在铺着厚厚皮毛的地板上,浓郁的海蓝色潮水涌出迅速流向舰艇外沿直面爆炸的一面。 白金色扑面而来,海蓝色狼狈应战,无声轰鸣爆炸在所有人耳中眼中。 鲜血顺着耳洞眼角流下,视野中唯有白金,金发男子一动不动,全身泛出海蓝浓至发黑。 三、二、一。 脚下剧震,跳跃启动,最后一刻成功逃脱。 金发男子,哦不,他长至肩下的金色发卷消失不见,头皮只有血糊的坑洼,手指仍是修长却形容可怖,双手捂脸久久不放。 仿佛来自地狱的阴森恐怖声音:“郝灵,感谢你已经死去,不然,本王子一定将你给我的痛苦百倍奉还——” 植灵大师郝灵因公殉职,死时歼敌无数,黑暗势力损失惨重。其出生的星际领域,科技与玄学高度发达的一流文明,其下所有星球与领域,同时公布这一不幸的消息,并向宇宙联盟其他成员宣布这一消息,共同哀悼天才的逝去。 在不同维度,宇宙文明联盟不曾涉足过的星域,一颗小行星默默无闻的运行着,其上生灵默默无闻而又轰轰烈烈的存在着。 中秋,月圆之夜,街上尚有游人,多数人已回到自家,在明亮的月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意识回笼的郝灵郝大师默默摸清眼前状况。 时断时续的电子音在脑中刻板的回响:颁布第一任务生存挑战被拐请立即完成任务给系统冲入救命的能量否则你将会失去你的灵灵灵。 郝灵:最后一句话她可没觉着会立即失去它。 不过,郝灵心中满是愧疚。 系统这个东西她是知道的,高级文明研发出来寻找宇宙中其他文明的探测器,算是高级文明的触角。这些系统有各种类型,主要任务是发现新文明,潜入,观察,收集,回馈,然后宇宙文明联盟会根据其自身的发展程度决定圈地保护还是纳入联盟。 一般而言,其自身不管是走的科技还是玄学还是修真或者魔法什么道路,只要其拥有高等智慧生灵并自身发展已经可供其脱离本土星球探向外太空的,都可以直接加入联盟,得到联盟星际的扶植大力发展。 这一切,都与郝灵没关系。 她只是一个安安静静植灵的美女子。 直到联盟找来,说广邀各路人才,针对性的开发一批更高级的系统。 很荣幸的,她参与其中并得到据说是内部高等荣誉人士才拥有的万能试验版,贴心的根据她的名字命名:灵灵灵。 她并不感冒,万能这种字眼,在越是成就高的人眼里越可笑,而试验二字,印证了其可笑的真实度。 她不想要的。 可主办方太热情,拉着她将系统夸了又夸,还再三说明这个灵灵灵是特别为她做的,让她一定要使用,还要手把手教她怎么用。 郝灵只好当着面将系统封存在灵魂,应付过眼前人,事后再没想起。 没想到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系统竟自动激活自动绑定,还释放出巨大的能量维持着她支离破碎的灵魂找到一具温养灵魂的合适肉身。 等回去,她一定一定给主办方五星好评加好评长文。 良心产品啊。 可也因为系统帮她抵御外界的伤害,本身伤得比她还重,参与了设计的郝灵当然清楚系统目前的岌岌可危,不用系统说也要想办法为它收集能量续命。 系统的原理很复杂,集她那个高等星际文明的科技与玄学于一体,一般的套路是发布任务收获能量。 这个能量的来源仅靠玄学解释不清,科学好,她偏科。 第二章 破局 眼下情景很明显,她怎么说也是一代灵学大师,仅存的灵魂力量足够在穿越过来的片刻时间内搜寻到原主的记忆和经历加以融合贯通。 被拐了。 在这个类似于远古时代的不知名地方,她,郝灵,郝大师,被拍花子拐到这不知什么地方的破宅子里。 简直不要命了,她郝大师再龙困浅滩也不是虾能戏的。 正好,系统发布任务,一定是让她解决眼下的困局。 郝灵自己一个人呆在一间狭小的房间内,门在外面锁住,并无人看守。这点并不奇怪,记忆里,叫做袁元的小姑娘是个痴肥呆傻的人。 昌平伯府,昌平伯和正妻刘氏的嫡长女,袁元,是个外人眼中不存在自家没几个人记住的粗笨呆傻的小姑娘。 八月十五生辰,年满十五这一天,突然从困了她十五年的后宅小院出了来,走失在街头。 若说这里头没故事,她就呵呵了。 便是在她一等文明的故乡,这种家庭狗血戏码也不少见,狗血,似乎是携带在人类基因里的。 既然用了人家的身体,这情是一定要还的,仇是一定要报的,这些且不急,且解决了眼前的事再说。 郝灵呼了口气,闭目感受,自己的灵力几近于无,而这个世界的灵气好,一直顺风顺水的她终于倒霉一回,这个世界是克制她的? 自己那稀薄的灵力被这么一衬,反而显得多了呢。 她悲极生乐的想,旋即叹口气,若是收集不到足够的灵力,哪怕有身体固元,她支离破碎的灵魂迟早会彻底崩去。 境界还在,实力 灵派修为从低到高划分为感、观、吸、养、点、生、植,以前的她植灵境界满满,假以时日,未必不能突破“植”,进入更玄奥的未知之境,现在嘛 她仅剩一层薄薄的感知,也不知有没有这个世界灵气太过稀薄的原因。 不过,眼下已然够用。 以她为中心,最近的生命气息就在隔壁,然后屋外,尔后是十几步距离有十几团不一样的,郝灵判断那是被拐来的小孩子。成人与孩童的生命气息显着不同,成人的强烈些,孩童虽弱却生生不息,而过了鼎盛时期,其气息不免带上颓势。 还有一处离着不远的有两团稚嫩的气息,似乎有些不太妙。 除了这些,远一些的距离,直径在五十米开外,有大量的星星点点铺陈而去,二百米再外,感知不清楚了,但以气息聚集的规律看,应该有更多的人。 有老有少,有强有弱。 郝灵被捆住了手,还是在身前,大概,因为胳膊太粗背不过去?给了她此时方便,她用手推地,成功将自己从脸朝下翻到脸朝上,脂肪层进行了一次排山倒海,神奇的感觉让她愣了愣,好奇妙,肉多是这个样子的呀。 感受一秒钟,她接连翻身,感谢屋里空无一物,也感谢身体肉厚自动消声,并没被外头和隔壁发现。 贴在墙脚听。 支离破碎仍旧比这里强大的灵魂提升了肉身的五感,隔壁小声的商讨被她听得清清楚楚。 “风声紧,不能急着出手” “有那两家,官府一定戒严明天一定不能动” “这个月都得紧,过个把月再说” “一个月?太长了,小孩子不能日日灌药” 一个人凶狠了声音:“死就死了,兄弟们不能出事,要知道,只那两个咱就赚这个数——” 郝灵听不到这个数是几个数,听那人得意洋洋起来:“总之,买主要的是他们消失,还有比死消失得更干净的?这些,足够咱们跑三趟的。” 另一个可惜:“就数那两个长得好,若是卖出去——”心动不已。 “看你出息,要钱不要命了?又不是一定要他们死,你养精心了一样卖。” 那个嘿嘿笑起来,又烦恼:“到底富贵人家金玉养起来的,灌了两碗药瞧着精神就不好了,多娇贵。” 说到后头又仇富起来。 “都上心些,这些日子千万别露了踪迹,老子在京混出的身份不能丢,听到没有。” 嗯嗯应声。 一时没了下文。 郝灵难以置信,都不提她一句?这么大块头不值钱的? 不能等,系统等能量续命的,她要主动出击。 她躺在地上垂目看手看不到,她看过峰峦起伏的火辣身材,也看过一山更比一山高的,可出现在自己身上——没错,就是她的了。 唉,小姑娘是怎么吃起来的?是身体机能出了问题?等脱了险再检查一番。 这会儿,她就感觉两只手被硬拉在肚子上捆住手腕吊得膀子酸疼酸疼,捆她的人就不能设身为她想一下?卖个人不讲品相的? 可捆她的人也恨她不为他着想呢,从来没遇过这么难捆的,捆个手腕子罢了,他还要先给她将皮和脂肪往上撸。 他太难了。 郝灵叹了口气,脑袋抵着墙一点一点拱坐起来,歇了会儿,又用屁股抵着,成功站了起来。 在原身的记忆里,小姑娘袁元是会说话的,但恶言恶语听多了便不再开口,家里人都认为她是哑了。 想到这里,她无名火起,好好的一个孩子,生下来健健康康全须全尾,没发过高烧,也没坏过脑子,一个好好的人怎么可能没经过任何的病灾慢慢变成傻子和哑巴,那家人竟就这样认为了,这是多无知还是多不上心。 系统等救命,不能再拖,她深呼一口气,张开宝盆一样的嘴,呼出:“来人啊——杀人啦——来人啊——杀人啦——” 管喊什么,只要外面的人进来,她就有法子全歼。 深更半夜,又做贼心虚,听到呼声的第一瞬间,院子里的人就冲了过来,隔壁的脚步声也向这边而来。 郝灵停下,累,嗓子多年不用生锈了似的,声音一出来,自己都吓一跳,干哑刺耳,根本不像一个十五岁少女的声音。 十五岁的少女。 郝灵神思停顿一瞬,这里人类的寿命太短了,她要抓紧时间,她得回去,自爆最后一瞬间,直觉告诉她,害她的幕后黑手还没死,她得回去报仇。 自己的仇自己报,就是这样干净痛快,谢谢。 门从外面打开,随着一声低喝“叫什么叫”,一个魁梧的身形冲了进来。 才一个,不够,至少两个。 于是,郝灵在来人扑过来捂她嘴的前一秒,向其狠狠倒了过去。 天变玉山倾。 那么魁梧的汉子愣是没扛住她,被砸在底下发出痛呼。 “你他娘的——” 跟在后头的两人见此立即伸手来抓她,郝灵小肥腿扑腾,从这边滚到那边,又从那边出溜到这边,灵活得不像个胖子。 第三章 亲身 “邪了门了,看老子抓住你不脱你三层皮!” 更多的手抓过来,还有大脚往她腿上落,力道之大,恨不得将她钉在地上。 疼得郝灵直掉泪,你们这群龟儿子! 七八只手,怎么也有四个人,够用了。 肉眼凡胎看不见的灵光从郝灵身体里透出,闻到香味的蜜蜂一般瞬间钻到那些手里。 成了。 郝灵一动不动,挨打就挨打,龟儿子,郝大师送你们一场好前程! 报应比想象中来得更快,大概此地人类身体更脆弱不适应灵气。 只听在她一动不动的瞬间,有五个人同时尖叫起来,其叫声之高昂,能掀破屋顶。 郝灵冷笑,就不信这声量引不来人,这可是剜心之痛。 好了,接下来的事轮不到她了。 她冷眼看着五个大汉揪着心口大喊大叫,同伴手足无措还未问出什么来,那五人已经赤红双目向站着的人当仇敌攻击去。 郝灵躺赢。 内乱,五个中坚力量,不是同伙能一时压制下来的,他们总共才十来人,终于,叫骂呼喝引来大批居民,还有本就接到报案风声鹤唳的官兵。 拐子全被抓了起来,不废吹灰之力,让官差们大感意外,却来不及疑惑立即搜寻被拐来的孩子。 有人给郝灵松了绳子,将她扶起来。 是个脸皮嫩的少年郎,眉目质朴,穿着衙役的衣裳。 “姑娘你没事?”质朴的少年郎只觉得扶起这人自己胳膊肚子都打颤,一派关心。 郝灵疲惫的摇摇头,抬手指指门外。 少年衙役懵懵的扶着她出去,郝灵靠在门旁边的墙上看官兵找到地窖,将里头十几个孩子一一抱出来,周围骂声一片,领头的细看过孩童们面色沉凝,自己亲自将屋里屋外又搜罗遍,甚至家具都打砸开。 郝灵便知道他在找什么。 一无所获,官兵们要走。 “姑娘,你随我回衙门——”少年郎随着搜寻一圈,回到郝灵身边:“了解完案情,会通知你家人来接你。” 得了,那家人才不会来寻她,巴不得她死在外头。 少年郎要扶她。 郝灵抬头看他一眼,月光明亮,少年郎微微一愣,只觉得这姑娘长得五官难辨了些,但目光尤为的清澈明亮,比头上的月光还要清透。 郝灵对他笑了笑,感觉到两颊的沉重 “那里,有个暗门。”她对他小声道:“我被带进来时,看到有人从那里往墙那边去了。” 少年郎一愣,看她眼,郝灵点头,他一个激灵,小跑向头目。 头目听到,扭头向她看来,仿佛今晚才看见这人,当下目光便是抖了好几抖,虽说太平盛世百姓安乐的,可一个姑娘家养成这么大的福气团,这是家里有多少地产多少粮养了多少牛羊啊。 头目走到她指的墙边,在月光和高举的火把下,将那墙从底敲到上,没听到空洞声,干脆翻了过去,又翻回来,脸色不太好看。 那边是破烂的巷子野草丛生,便是有暗门也是逃跑的后门,或许,不是这伙拐子。 没找到人,倒没怪罪郝灵,他要抓紧将这伙人送回去再去找。那等人家发怒,下头多少人遭殃。 没找到? 不可能,两团生气就在那一块底下窝着呢。 郝灵一伸手,目光一扫,少年郎莫名就跑过去,两手扶着她胳膊一步一步穿过人群走过去。 他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事,反正被那样的目光扫过,他下意识就这样做了。 头目皱眉,有些不耐烦的急躁,郝灵没看他,手在墙上摸了摸,往后退了几步,给自己加油,一个助跑哐当撞了上去。 感觉地皮都在震。 头目脸一抽,这闺女,实诚啊。这么较真,怕是真有暗门,难道,她记错了方位?会是别的墙? 别想着去问拐子,能做拐子的都不是笨人,拐了普通人家的孩子,说不得还能判个流放留下一条命,可拐了那等人家的孩子,夷三族都不够平人家的怒。 他们一定不会认的。 头目视线往别的墙上转,大不了,全拆了,贼窝,拆了也不用赔。 就听少年郎惊喜的声音:“头儿,墙有缝。” 一条笔直的缝,绝对不是墙被撞裂了,而是原本就有什么机关。 头目一惊,一看之下又是脸皮一抖,我的娘,这福气团可真实诚,这么厚的墙被她一撞撞歪了缝。 福气团郝灵扶着墙呼呼喘气。 少年郎将她扶着往后退了退,剩下的活便是官兵的了,硬拆了半截墙,找到一个入口藏在墙体下的小空间来。 这些贼人,心思又精又毒,墙是实的,地面那里设的机关,敲敲打打是听不出里头猫腻的。 头目亲自猫着腰进去,一左一右抱出两个孩子来,小脸趴在他肩头,神色萎靡,大眼睛半睁无神采,正好和墙一边的郝灵对上视线。 郝灵皱了皱眉。 头目没停留要走,被郝灵喊住。 “官爷,他们偷了我的东西,我能不能要回来,我得回家。” 问话记录什么的,没必要,她又不是贼人,她巴不得不跟那什么伯府有牵连,哪怕伯府做得干净,她还怕官府给她找到家呢。 头目此时尽管板着一张脸,但眉目间的喜气遮都遮不住,对立下大功的恩人,他极力亲和。 “小何,听这位姑娘的,将人安安全全送回去。”顿了下,扬了扬声:“姑娘是衙门请来破案的,衙门给你记功。” 他想到一个姑娘家若是名声有瑕定会被家族嫌弃,尤其这位己身条件已经很不符合婚恋市场,若是能添些美名,当是他们感谢她一场。 少年郎小何响亮嗳一声,仿佛自己受了表彰似的,和同僚要过从屋里拐子身上搜来的财物,捧到她跟前让她拣。 看得同僚皆是无语,这是伺候公主呢? 头目着急的抱着两个孩子先走。 郝公主一派自然的将袁元带出来的东西挑出来,抽了张大帕子裹起,塞到身上。 孩子被抱走,拐子被押走,看热闹的也散去,郝灵才慢腾腾出了院子,小何与有荣焉的扶着她。 “不用了,我缓过来了,拐子给我灌药,过药效了。” 药效在换了灵魂的那一刻已经解了,之前是身体和灵魂磨合才那么容易累,经过这会儿,已经完全契合。 这副身体,真是难得的适合她呀。 郝灵沉思,怕是不简单。 “姑娘,你家在哪儿呀?”小何热情的问。 哈?家?仇家。但凡早一天,她都不会让这具身体流落街头。 不过,这样也好,没人管她正好方便她行事。 但,首先一条,她在哪里落脚? 据说万能的统子此时还没醒,明明她完成了任务不是?难道能量还不够? 第四章 收容 内里头疼表面镇定得一批的郝灵在大街小巷里穿梭,好心的小何耐心相陪,一路问着她叫啥住哪家里有什么人,没得到回答也不以为意,并不翻脸不理人,甚至愈发同情了。 这是个善良的小伙子。 走着走着—— “咦,姑娘你住这里?往日倒是没见过你。我家就在这一片。” 小何好惊奇,这方向,离他家是越来越近了。 郝灵愁云惨淡,我不可能走去你家,我这路啊,得继续走。 哪里有破庙哇。 走啊,走啊,脚底都磨出泡了。 忽然,郝灵停下。 小何也停下,惊异看着手边开着大门的宅子。 千家万户都闭门,只有这一户开着,里头似乎还有星点灯火。 郝灵觉着,自己的缘分到了。 拼了!大不了,她拿那些叮叮当当的东西当借住费。 郝灵往门迈一步。 小何一把拉住她,表情古怪:“你是师婆婆的家人?” 师婆婆? 很好,她若是嘴甜一些,当婆婆的都应该很心软? 呵呵,姑娘,你想多了。 门口一团黑影在移动,郝灵敏锐觉察到热心的小何身体发僵。 那团黑影移出来,是一张把整个人都埋在里头的黑斗篷,黑斗篷压得低低的帽檐下发出枯老的声音。 “才回来,还不赶紧进来。” 果然是师婆婆的家人啊。 小何松了手,强壮胆气:“师婆婆,这是你家的人呀,还真是巧。” 师婆婆没理他。 “呵、呵呵,姑娘,既然你回到家了,那我先走了,衙门还有一堆事呢。” 郝灵点头,目送小何追赶一样跑走了,转头看那师婆婆。 似乎斗篷里的人也在打量她,哼了一声,转身走,郝灵跟上。 月光明亮,院里的构造一清二楚,绕过一道影壁,正中两旁都有房子,郝灵稀奇的看,这里的房屋才一层,显得天高地薄。 师婆婆走到东边,推开一扇门:“你的房间。” 郝灵觉得她怪怪的,难道这里招揽游客都是这样?走过去,手往她那边一递,手心一块牌子。 她知道这是玉,品质都不值当她练手的,不过这里的人好像觉着值钱。 师婆婆没多看她一眼,转身走了,往中间的房子。 郝灵耸了耸肩,握着玉牌进了屋子,一打量当然不能跟她以前的住所比,只说与现在的身躯比的话略逼仄。 从来没见过的家具,是桌、椅、床,博物馆里都没见过。 椅子有些小,怕坐不下她,桌子还行,可高了些,床,好,她不翻身就是了。 郝灵直接坐到光秃秃只铺了床褥的木板床上,屁股颠了颠,很好,木床很结实。 两脚脚跟蹭着要脱鞋,看到房门没关,起身关门,坐回床上,踢掉鞋,盯着明显是古物的绣花鞋发呆。 她这是被甩到哪个宇宙角落了吗? 这里绝对不在宇宙大文明的范围内,不然外头应该有守护原始文明的驻队,她进来不会没有半点发现。 宇宙大文明,包含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星球与文明体系,文明之路大体分两类:科技与修行。科技可细分机械、生物、金属等,修行可分修仙魔法等。 一开始是几个高级文明在宇宙中发现彼此,试探过后友好结盟,成立宇宙大文明,立志于发现宇宙中存在的各种智慧生命和文明,对之进行观察和保护。 其间固然有战争,但随着发现越多,智慧生物们观点越来越趋同于一个认知:有可能,所有文明出自一处,不管是科技还是修行,不过是一棵树上两根杈,宇宙文明,应该存在一个原始起源点。 证据便是,不可能相交的文明中发现共同点。 比如,来到这个世界,语言和思维方式与统子内存的某一文明的差不多,所以郝灵在统子的帮助下很快拾拣起来。 谁也解释不了这种现象,这是全宇宙文明学者钻研的大课题。 就像郝灵所在的星域,科技与玄学并存和谐发展着,据说还给了某些二等三等文明启发,化解了他们眼中原本不可调和的矛盾。 不期然,郝灵心头再度升起死亡前的那种感觉,被暗中毒蛇窥视的不悦与冒犯,她要回去,仇敌不死,她就不能倒,仇敌死了,她还不会倒。 气死他。 可这里的天地灵气稀薄的让人绝望。 她向后一倒,劝慰自己,只要活着,就有无限可能。 她可是天纵奇才的一代植灵大师,石头都能养活了怎么就盘不活自己? 想到此,她皱了皱眉,远古人的寿命好,一定要在几十年的时间内恢复灵性,或者,养好统子让它发送求救信号。 压下这些念头,郝灵晃了晃身体,意识沉浸脑海。 统子还没醒。 “出来聊聊。” 一圈乳白的光芒拥着一道人影飞了出来。 两人面对面。 不同于粗胖的外形,这个女孩子的灵魂体却是美好的样子,不瘦,也不胖。 只是神情萎靡随时随风而逝的伤心模样。 进入这具躯壳时,原主的灵魂奄奄一息,她发现的第一瞬间全凭本能用了些灵性保住她。 郝灵尴尬的咳了咳:“那个,你的身体,我暂且一用,以后一定还给你,当然,你不要以为我在占你便宜——” “不用了。” “我观你——”郝灵一呆:“你说什么?” “不要了。”袁元心若死灰一脸木然:“我不要了,我知道,我本来是要死的,你不算抢我身体。” 郝灵想着她看来的那些记忆,为她叹口气,劝道:“你还小,不知这世上有更可怕更伤心的事,捱过眼前的难关,以后一定有美好的生活。” 她保证:“我帮你。你应当知道你灵性太弱,不是我用灵力吊住你你可能要消散了,有没有下辈子另说。” “我借你的身体一用,帮你养灵算是报酬。以后,我会找到新的容身之所,你再回到这身体里。” “你原本的麻烦,我也可以一并帮你解决了。日后生活的保障,我来负责。” “小小年纪不要太多愁,美丽快活的人生且长着呢。” 袁元不愿,摇头:“再大的苦难又关我什么事,眼前的事我已承受不住,不然不会心碎而死。我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我只想去死,没有下一辈子也无所谓了。” 美好的将来吸引不了小姑娘,郝灵换了个思路。 “你不想报仇吗?他们抛弃了你,你才十五岁,还是个幼崽,他们这样做是犯法的,天理不容。” 基于她那个世界的法律和法则。 袁元仍是放弃:“生养我一场,若是我死让他们都开心的话,算是我还恩了。” 怎么说都说不通。 忙了一晚上,还分了灵力惩罚贼人与保护这小丫头,郝灵此时有些昏昏沉沉。 她道了句:“你现在不冷静,好好想一想,等有想法了,随时叫我,该你得的,总是你的。” 第五章 嫌弃 乳白光团将人送到意识深处,郝灵揉了揉脑侧,一下睡了过去。 正房,看似黑灯瞎火,蒙了毡布的窗后头,师婆婆对灯而坐,枯瘦的手里摩挲着一枚古怪的雕像。似是兽首,又有人五官的模样,环眼巨口,观之不详。 半天,她将雕像塞到袖里,嘴里发出一声似哼似笑,也不灭灯,合衣躺了下去。 天色渐明。 有人一夜无眠。 昌平伯府,伯夫人刘氏起身,呆呆靠坐在床头,发愣许久才下床梳洗。 “伯爷回来了吗?”她顶着两个青眼圈,语气里遮掩不住的烦躁不安。 下人回说快了。 一个婆子进来,刘氏眼睛瞪大,厉声让人都下去,问她。 “妥了?” 婆子点点头,附到她耳边道:“老奴亲眼看着她跟两个男子走了,那两个男子,贼眉鼠目遮遮掩掩,定不是好人” 刘氏一颗心沉下土里,砸起莫名滋味的尘埃,尘埃——尚不能落定。 “确定出城了?” 婆子道:“没法跟了,那两人一看便不是正经人一边走一边四处打量无论怎样,是不能回来了,大她不记路,更不记人” 只要府里不去找,她还能自个儿回来?外头更没人认识她甚至不知道她的存在。 刘氏缓缓吐了口气:“嬷嬷,我也是没办法对不对?我这心啊——”她按着心口,眼里酝酿,用力抖动,始终没能掉下一滴泪来。 “夫人,这些年您已经很对得起她,说句不好听的,换到别人家,那样的,不可能让她活着长大您太苦了,您也是为了这个家,该着您享福了眼见府里日后富贵,哥儿姐儿长大要说亲都是为了这个家” “对,我是为了大家好,就当她报我一场恩。”刘氏如此说服自己,再次确认:“真不会回来了?” 婆子点头:“不会,不会。” 心里道,既然这么怕人回来,已然狠心何不不更狠心一些,干脆把人岂不是更干净?说句不好听的,凭那位的“人才”,走哪哪都是死路一条。死在府里,为着骨肉亲情,薄棺还是有一口的。死在外头,只能丢乱坟岗喂野狗的下场,那位肉可多 两人各自寻思,外头响起略重的脚步声。 是昌平伯袁英回来了。 刘氏一个眼色,婆子退到墙边往门边退。 昌平伯自己掀帘子进来,目光滑过婆子仿若未见,脸上少表情的平静。 刘氏吩咐人打水,亲自伺候他擦脸擦手换了家常衣裳,坐下,桌上热气腾腾的早点,人都退下去,只剩两人。 刘氏开了口:“老爷,家里出事了——” 昌平伯没动筷,含糊一声。 刘氏松松嗓子:“那个丫头,昨晚自己跑出去看灯,找不见了。” 昌平伯平静道:“下人去找了吗?” “找了,没找到。” 昌平伯再平静道:“不必找了。” 刘氏不知是点头还是低头,垂着脸一时没说话。 昌平伯道:“一个庶女罢了,族谱上没记名的,找回来也是污伯府的名声。” 刘氏抬头,眼里已然平静:“是。” 昌平伯点点头,道:“府里事多,你多费心,孩子们的亲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刘氏懂他意思:“老爷说的对,我正打算带媛丫头去金楼再做些首饰,衣裳也要做两件,她要参加长公主的秋菊宴的。” “这些事你一直操持的很好,媛丫头是伯府的嫡长女,她的婚事,一定不能低。” 两人对视,同时看到对方眼里划过的异彩,心有灵犀。 刘氏一笑:“是,老爷放心,我心里有成算的。” 伯府里少了个胖姑娘,并未有谁在意,毕竟,当初人在的时候也跟不存在一样。不是吗? 便是日日服侍在跟前的人也在一夜之间忘了旧主只有新主。 郝灵张开眼,日光洒满床,晒得她皮疼。 身体已经完美契合,在灵魂的影响下发生着潜移默化的改变,比如,比普通人感知要灵敏些,对光,对热,对温度和空气。 能攫取到的记忆也完全消化理解,原主经历的,听到的,看到的,以为没听到实际听到的,以为没看到实际看到的,那些以为遗忘和忽略的场景,其实全被大脑忠实的记录下来,方便了郝灵。 她躺着揉了揉脑袋,肠胃里响起咕噜噜的声响。 饿。 艰难的起身,第一时间想找镜子。那个可怜的孩子不敢照镜子,她都不知道这具身体长什么样,肯定不是灵魂的模样。 屋门吱呀拉开,郝灵迈过门槛,所以为什么门口非得安一块木板,门板垂到地它不好吗?这个世界非得为难胖子吗? 郝灵站在门前洒望,眼前的院子真是简单,墙是墙,地是地,屋是屋,别的再没有的。面积不如她别墅的草皮大,布置没什么布置。 她迈步直接往正屋去,大白天的,屋门关着。她叩了叩门,才待喊婆婆,门内苍老的声音喊进来。 她推门进去,这里应该是客厅了,对面靠窗是一张低矮宽大的榻,比她的床还要宽还要大,师婆婆就在上面坐着,手下一张小方桌,仍旧穿着黑袍子,帽檐低低看不见脸。 郝灵看向方桌另一边,看看桌的高度和塌的高度,再看师婆婆,黑袍宽大,仍能看出她是盘腿坐。 低头看自己的腿。 好腿!不能委屈它弯着。 她尽量轻爬轻坐,可屁股下还是发出哐的一声,郝灵一点不尴尬的挪动屁股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黑袍里荡漾的是浓浓的嫌弃。 师婆婆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你太胖。” 郝灵道:“人不可貌相,我对婆婆都没以貌取人。” 师婆婆:“” 突然,郝灵一低头双手按着方桌脑袋往她帽檐下钻,眼珠子乱转,嘴里甜笑。 “婆婆长得颠倒众生之姿吗?捂着不让看,是怕凡人羞煞?” 一只枯瘦的爪子按她脸上,使劲,郝灵立即跟着使劲,两人一时较上了劲,半天,还是爪子收了回去,郝灵肥嘟嘟的脸上深红的五爪印。 师婆婆:“好大的力气,不弱于男子,不该一个小姑娘有的。” 郝灵道:“好大的力气,不弱于男子,不该一个老婆婆有的。” 呵,都是披着皮的精,何必试探来试探去。 师婆婆慢吞吞拉下帽子,露出一头梳得一丝不苟精亮的鹤发来,并一张呃不难看也不好看稀松平常的脸,眼周都是褶子,老眼却是老人家难有的清澈。 对嘛,她绝不是普通的老太婆。 有点意思。 郝灵想了想:“昨晚半夜婆婆给谁留的门?” 师婆婆斜她一眼:“老身掐指一算,收徒的机缘到了,开门迎徒,没想到——” 她将人上下周遭的打量,真真切切的嫌弃。 第六章 过招 郝灵脊背一直:“婆婆,每一块肉都有它存在的道理。你不能看不起肥肉扼杀它的存在。” 哦,知道我接下来就让你减肥? 郝灵头摇得拨浪鼓:“我不减,我这样挺好,我很满意。” 师婆婆无语的看着她脸颊两团甩来甩去的肉坨坨,这样挺好?你不嫌坠得慌我还嫌我眼睛不够大呢。 “随便你,以后别喊苦就行。” 郝灵心里琢磨,掐指一算?这位是玄学中人?身上灵性是比别的见到的人都强,就是不知这个应该是处于远古时代玄学落寞时期的老人家精通的都是什么。 因不同文明各具特色,宇宙大文明编史不能参照哪个来,便根据各自里头物质与精神的发展程度,还有发展轨迹大体划分为上古、远古、古代、近古、本土、星系、星域、星际。 从时间和空间来划分,比较中规中矩一些。 这里,应该是远古,有文字,有文明传承,但生产力低下,玄学嘛尽管有的星球生产力低下玄学发展却高,但此界显然不是。参照别的类同文明,应该是远古时候玄学曾经一度断绝的特殊时期。据说有的地方连最基本最皮毛的风水堪舆吉凶卜算都被禁止,后来有的恢复了有的改走别的文明道路。这里——小丫头的记忆里全然没接触过这些。 当然,小丫头从小就没出过那一方院子,外头的事情不知道也不奇怪。 “婆婆,你收我做徒弟要教我什么呀?” 师婆婆看她一眼,更加嫌弃:“接生是一门好手艺,可惜,你这胳膊你这手——怕不是把人疼死。” 接生 郝灵想了想,假如她理解没错的话,用手把人疼死是要——伸进去掏?完全没必要呀,开腹取子她可以的,绝对大小一起活。 对当下医学一无所知的她明智的不开口。 “接生婆是做不了了,欢喜婆呢,你这脸能拉个笑模样出来?怕是也不行。” 欢喜婆,也就是媒婆,撮合亲事的。 郝灵:“”就非得是婆是?你看不到我小小年纪如花似玉怎能跟你枯守青灯。 师婆婆接着道:“神婆,你怕是也跳不了大神。” 神婆?终于跟玄学搭边了吗?可听着总觉得怪怪呢,还有,跳大神?史料上有着惊艳描写的倒地抽搐口吐白沫请仙上身? 郝灵一脸生无可恋:“还有什么婆?” 师婆婆看她:“夜香婆,你干不干?” 夜香婆?夜香夜香! 这个她知道啊,夜香不就是 她趴在桌面上,这时候再不知道自己被人耍了她就是个锤子。 “婆婆,你先说说你是做什么的呀?” 师婆婆:“我什么也不做。” 什么? “我有的是钱,什么也不做也能活得好好的。你有吗?” “” 落地一穷鬼,婆子欺上门。 郝灵谄媚一笑:“婆婆,我是你徒弟,有你一口吃的就有我一口吃的,我——” 咕噜——咕噜——咕噜噜—— 响应她似的,肚里发出一阵锣鼓声。 师婆婆皱眉,下意识的拿手指横在鼻子下堵住。 郝灵:“婆婆,我是肚子饿,不是要放屁。” “” 师婆婆没有挪开手指:“我觉得,你臭了。” “” 郝灵并不觉得自己臭,但——她想起一个生存问题。 人活一世,吃穿住用行,总结一个字——钱。 她缺钱,很缺。 伸着胳膊跨过桌子去扯黑衣裳。 师婆婆往后一让。 “婆婆,我都是你的徒弟了,给些银子呀。” “没有。” 郝灵变脸:“方才你还说你有的是钱,是不是瞧不上我,要反悔不收我这个徒弟了?” 师婆婆慢慢摇头,一脸的悔之晚矣。她不是皇帝,但也金口玉言。 “让你进了门便不会退货,想要钱,自己挣去。” 郝灵呼呼:“我能做什么?” 师婆婆又挑剔的上下打量她。 生怕她再说个什么婆,郝灵道:“好好,我自己去挣,但你好歹先给我口饭吃。牛耕地也要先吃草呢。” 师婆婆纠结:“我觉着,偶尔你就不要吃饭了。” 还是嫌她胖! 师婆婆又道:“这是怎么养的?怎得养得这么胖?” 嘿,我胖吃你家米穿你家布了? “从现在起你就要吃我穿我了,你收敛些。” 呼,郝灵站起来:“我不减肥。” 长这么一身肉容易吗?不是她长的不妨碍她稀罕啊。从来身上没挂这么多肉过,她就喜欢了怎么了? “婆婆,你说没钱是。” “是,我没钱。” “再确定一次,你没钱?” 师婆婆眼皮不抬:“没钱,就是没钱,你若是减肥,我就花钱给你配药。” 呸。 她郝大师从来就没被钱难倒过。 “好,你别后悔。” 师婆婆眼皮一阵跳,觉着自己好像跳了个坑,却没有头绪。 胖丫头是要作什么妖? 郝灵冷笑着来到院子里,呵呵,跟她哭穷,下辈子。她可是灵学大师,世间万物,看得见看不见,喘气不喘气,在他们一派眼中,那可都是有灵性的,甚至,有些金石土木比智慧生物的灵性都高,不然修仙文明里有这精那怪的呢。 科学解释不了,他们玄学全盘接受呀。 她感觉到一种金属之灵,发散着银光,在院子的某处地面下,成团成簇。 呵,装穷?看我给你做成真的。让你见识见识便宜徒弟的真本事。 咵咵咵往确定的方位走。 师婆婆起先老神在在坐着,郝灵走到偏旁她伸了伸脑袋,只看到撅起来的一片裙角,想了想,下了来,走到门边,就望见她在院子一角撅着。 这是干什么? 师婆婆皱了眉,背对着她撅屁股的人回转头来,眼里全是狡黠。 “这里可没你的银子。” 银子? 师婆婆皱眉思索,忽然想起什么,脸上立时不好看起来。 郝灵哈哈大笑:“师傅还真是贵人爱忘事,银子堆地底下都能忘。师傅,你是多厚的家底却对徒弟一毛不拔,好吝啬。” 师婆婆黑着脸:“喊这么大声,生怕左邻右舍听不到吗?” 她的确是忘了。平民百姓家院里大都有个地窖储粮储菜,她用不着,那一年,那人非得给她几箱银子,她推辞不过,堆在屋里碍眼便全丢在地窖了。便宜了胖丫头,先前那样说她还能改口不成?哼,先放过你,等你银子花光了,看你减不减肥。 银子归了她,郝灵在西屋找到一柄锄头,挖了一层薄土,掀开木板,漠然看那仅容一正常体型成人进的入口。 高度,她未满。宽度,已超标。 师婆婆一直在门口看着,此时忍不住低声笑起来。 真可乐,这徒弟收得好,她都多久没笑过了。 这个世界歧视胖子,好,大多世界胖子都不怎么吃香。 郝灵深吸一口气,吸住肚子,有什么大不了,她的肉肉可是软的,像水,能在皮肤里流动。 挤。 挤了下去。 看人消失在地面,师婆婆忽然恶从心起,若是将木板一盖,把人关在下头,顿顿小粥青菜,应该能瘦下来? 第七章 发财 地窖四四方方,建的很是平整结实,四角和中间有木柱支撑,顶棚和墙壁以及地面做的很细,只是久未打扫,一脚落下便是一股灰扬起。 郝灵咳咳下了来,直奔空荡荡地上孤零零几个木头箱子。 每个箱子不是很大,没有锁,掀开里头整齐排列着银锭子,银光闪闪小元宝。 乐开了花。银子呀银子,姐姐一身肉就靠你养了。 一个一个端上去推出入口,推出一个喊一声:“我的,谁也不能抢。” 师婆婆早屋里去了,看不上她这穷人乍富样儿。 郝灵挪动着一身肥肉终于钻上来,身上头上全是积尘,越发觉得身上痒痒,手指一划拉,自己要买的东西多了去,不知这些银子够不够用。 当下要数银子。 直接掀翻一箱,银锭子滚出来,随着落出来的,还有轻飘飘的纸张,很多,散开的扇面似的。 抓在手里一看面额,全是一百的。这么这么多,这是把银票当垫布呢。还有仨箱子呢。 郝灵好欢乐:“银票,好多银票,全是我的。” 屋里师婆婆一拍桌子,蠢货,还私藏银票,什么时候才能减肥!不过,看胖丫头的做派,一定撑不过几天。她就不信熬不瘦她。 郝灵欢快的将银票放在一边,银锭子塞回去,再掀了别的箱子,果然也有银票,全塞身上,把银锭子装好了运回自己屋。 出门!购物! 站在大门前发呆,袁元的记忆只在那四角天空,她倒是知道衣服可以去布庄成衣铺里做,东西可以去街市上买,但什么地方 “姑娘?” 一道耳熟的声音从左边传来。 郝灵扭头一看,大喜,想什么来什么啊。 热情招手:“小何,来来来,需要你为百姓服务的时候到了。” 小何眼一亮,心底莫名雀跃,姑娘她会说话呢,点名跟我说呢。 这该死的荣耀感。 郝灵笑眯眯:“小何呀,我需要出门一趟,可人生地不熟的——” “我带你去。”小何毛遂自荐:“我正是来找姑娘你的。” “别姑娘姑娘的叫,多见外啊。我叫郝灵,你直接喊我郝灵就行。” 郝灵在空中比划,写出这个世界的文字。 小何识字,衙役都得识字,很好记的两个字。 小何脸上笑开花:“你去哪里,我送你过去——郝、灵。” 头次叫不太自然,叫出口就是自己人了。 郝灵:“我要去最好的成衣铺。” 哈? 小何犹豫:“你要做衣服吗?过两条街——” “最好的。”郝灵抬手压在他胳膊上,神秘低声:“我有钱。” 小何:“” 他想,或许郝灵姑娘不通物价,不让她去万一哪天她自己去了丢了脸怎么办?不如自己跟着,问什么说什么自己先开口,她听到了,自然死心了。也罢,当带小姑娘见识京都世面了。 点头答应,只是—— “你先等我下,我去喊辆车。最好的铺子离咱这有些远。” 呵,少年郎,别以为我没看见你说这话前先丈量了我的腰围。 去去,我有钱。 很快小何叫来一辆马车,车厢看着就宽敞,莫不是拉货的? 他要扶,郝灵摆摆手摇摇晃晃的踩着脚凳上了去,其实她踩得稳,摇晃的都是她的宝贝肉。 小何问:“我有话跟你说,能不能——” 哦,这里男女界限时刻划清的,郝灵才不在意,大大咧咧道:“我又不是高门贵女,咱小老百姓不讲究那个,上来上来。” 小何警告的看了眼车夫跟上,车夫憨厚一笑扬起缰绳轻轻一抖。 多心了年轻人,里头那人才,谁看见你俩一块都不会多想。多想不开的男人才下得去口。 就在此时,内城昌平伯府,一辆马车驶了出来,丫鬟婆子跟随,车厢里母慈女孝,其乐融融。 刘氏手轻抚过袁媛脑侧发丝,脸上噙着满意的笑,道:“时衣阁今日上新的茜银细锦,穿在我儿身上,定能艳压群芳。” 牢牢吸引住那位的目光。 袁媛娇羞叫声母亲,迟疑:“可女儿听说,那茜银细锦可贵。” “这有什么,凡是我儿用得上的,伯府还能少你的用度,只要——” 刘氏拍着袁媛的手,眸子轻眯。 袁媛眼底野心一闪而过,自信道:“必不让母亲失望。” 那位的心可牢牢被自己占了,以往是自己身份不足,如今这唯一的缺点补足——袁媛低头,野望的光芒不停闪烁。 “时衣阁。”另一辆马车里,小何对车夫道:“去时衣阁那条街。” 回过头对郝灵道:“时衣阁是京城最好的衣铺之一,别的离着也不远,咱们去那里。” 郝灵点头,熟人好办事啊。 给他一个欣慰的鼓励小眼神。 小何莫名骄傲,舔舔唇:“郝灵,我来是有正事与你说的。” 郝灵:“昨晚的事?” “是,尽管大人要求保密,但我觉得你是重要的当事人,还是与你说一说好。” 郝灵挑眉,有后续? 其实后续也没什么,无非是孩子们被家长领回去,只是最后那两个孩子明显不是普通人,衙门里知情的皆得了一笔丰厚的报酬,也是封口银。 “这批拐子潜伏京城多年,年年作案,这回终于逮住了。你猜怎么着。那头目,他爷爷年轻时在京安的家,三代全是打更的,谁能想到啊,打更的是人拐子,怪不得兄弟们抓不着呢。一有风吹草动,他们最先知道哇。” 小何愤愤:“丢京城百姓的脸。呸,这次踢着石头了,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家,全判了死刑,今年就砍头。” 郝灵点头,拐杀幼崽,哪里都是极刑。 “可惜,最后咱也不知道那俩孩子谁家的,哦,大人肯定知道,人情落在大人头上了,不过,咱小小百姓,得些银子便是最好的。” “喏,给你。” 一只鼓鼓的大荷包给郝灵,郝灵没接。 小何不好意思:“郑头自作主张没提你,他让我给你解释,当下那般情形,你毕竟是个女子,越少人知道你也越好。但他的赏银全给你了。” 小何凑近悄声道:“郑头笑得,后头那颗坏牙都露出来了,我觉着,他肯定得了更大的好处,升官什么的。你拿着,别客气。” 他扭捏的拿出一只半瘪的:“我的也给你,不是你提醒,怕是我们今日都要挨板子,哪里还有赏银还放假呀。” 郝灵不接,俩荷包才多大,加起来能有一百?她是大户,不好意思夺小财。 “我有钱,我不要。” 小何不信,偏塞给她,郝灵只好抓了沓银票给他看:“我的零花钱。” 看清面额和银票厚度的小何: 突然好卑微。 郝灵把银票塞回去:“这样,我不白不要,当我请你做向导,我对城里不熟,你知道的,统统给我说一遍呀。” 第八章 硬抢 默默收回寒碜的小荷包,小何知无不言。只是他毕竟只是一个小差,还是新人,知道的更多的是底层生活与见识,尽管如此,郝灵仍是听得津津有味。 最后,小何八卦:“你是师婆婆什么人呀?” “徒弟。” 小何立时肃然起敬:“你也会算命呀。” 郝灵一顿,那嫌肥爱瘦的婆婆当真是算命的? “师婆婆算卦可准了,我爹娘都给我算过呢,师婆婆说,我会吃公家饭,邻里街坊不信我有这个出息,你看,我现在可不就吃上公家饭了。” 骄傲的小官差挺起并不宽厚的胸膛。 郝灵呵呵笑:“跟着我混,我让你吃更多。” “我信。”小何眼里晶晶亮:“昨天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不是一般人,看,我这双眼,”他比划自己的两只深褐色眼珠:“就是比别人强。原来你是师婆婆的徒弟,会仙术的。” 仙术?就那空口乱说就是仙术了? 小何:“我见过师婆婆请仙,师婆婆还会斩鬼呢。” 非常确定这个世界没有仙和鬼的郝灵: 小何比划:“黄符,捉鬼,桃木剑一斩,血流一地,人就好了。” 郝灵:少年,跟着我,再不让你这般没见识。 她果断转移话题:“京城大户人家你知道几个?” 小何嗝一下,他还想说更多传奇呢,想了下:“富还是贵?” 郝灵:“贵。” “哎呀,那可多了,京城啥都不缺,官尤为得多,贵人更是子生孙孙生子无穷匮,别人不说,就咱那片,栗子胡同,大栗子树下头那家,姓栗的老书生,还说他祖上是什么爵呢。” 郝灵:“真的假的?” “谁知道呀。”小何两手捂着嘴,用气声说:“这皇城住过多少皇帝啊,当朝的,前朝的,前前朝的一代皇帝一代臣,真往上数,说不定我家祖上都是不知多少年前的达官贵人呢。” 真是。 毕竟京城的户口,国破了都舍不得丢的,一代一代又一代的,现在的贵族是以前的破落户,现在的破落户焉知不是以前的贵族了? 她竖大拇指:“小何你小小年纪有见地啊。你就给我说几家正当朝正当权的。权臣、功勋,全当解闷了。” 这个他知道啊,只要不涉及权利游戏,上层的八卦是全京城百姓热衷的游戏。 于是,郝灵听了一脑袋的关于京城文武不得不说的那些年,也知道了皇帝和他的大家族,以及京里说话有分量的人家。 里头没有昌平伯府。 落魄了?让袁元消失是为什么呢? 不懂这个时代的游戏。 马车到了,小何跳下来,殷勤的扶着她下车。 车夫在后头拉着他:“小官爷,她谁啊,你可穿着官服呢。” 小何粗着嗓子学前辈做派:“闲事少管。” 车夫撇撇嘴驾车走了。 郝灵望着眼前的大街,发出一声哇,虽然不能跟她原来的世界比,但跟昨晚走过的地方一比,那真是——贫富差距体现的淋漓尽致啊。 双向六车道啊。 多宽敞。 简直是为她的体型量身定制啊。 “这是京城最繁华的玄武大街。最好最贵的货品,都在这里。也是夫人小姐们最喜欢来的地方。” 郝灵豪气一挥手:“走——” 小何扫眼周围的富丽堂皇,骨子里发虚,被郝灵一巴掌拍在后腰上,下意识仰头挺胸。 “我的人,气势不能输。” 小何懵,怎么就成你的人了? 郝灵拍拍肚子:“今天,我要买下一条街!” 小何一吓,差点儿又缩回去,姑娘,你怕是太不了解物件。 这里一件衣裳都能卖出几千两。 夸张了,可您的银票,真没法儿在这可劲儿的花。 郝灵盯在时衣阁的招牌上,啧啧,这金光闪闪的大字,这五彩祥云的绣纹,为她量身打造啊。 冲呀,血拼呀。 时衣阁里,昌平伯夫人刘氏正带着长女袁媛看那茜银细锦。 管事的不无炫耀:“我们时衣阁的师傅年年推新,这茜银细锦便是特地为秋宴定制,夫人您瞧这花纹,明着不显,可走动间衣料浮动,便是好一派秋高气爽遍地金菊,低调又奢华,高贵又典雅。再做成我们最新式样的秋装,绝对一鸣惊人。” 刘氏甚是满意:“还行。这料子,你还卖给谁家?” 管事道:“哎哟夫人哟,咱时衣阁可不是别家,咱规矩定下就没破过,凡是新品新样式,第一件绝对是唯一的,等头茬穿戴出去,咱才放第二批。” 独一无二的,才得最高价,做生意的都懂。 客户也懂,可他们要的就是那个独一无二。 “也就夫人您招呼得早,你之后不到半个时辰就有别家来招呼,我可是都推拒了。” 刘氏细长眉梢一挑:“谁家?” 管事只呵呵的笑。 婆子塞了个荷包过去。 管事:“安定侯。” 袁媛手一紧,紧张的看向刘氏。 刘氏不悦而轻鄙:“他家的姑娘,哼。”给婆子一个眼色。 婆子问多少钱。 管事立时笑成一朵花,伸出五个手指头,自然不是五十两。 饶是刘氏心也惊一下,五百两?抢钱呢?这布匹可不是买回家自己做的,还要时衣阁最好的成衣师傅做成最新最好的成衣,而时衣阁的手工费——整套下来,怕不是一千两。 只是一身衣裳,她年轻时候都没穿过这么贵的,最贵的还是嫁衣——但! 昂贵的投资为的是巨大的收益。 刘氏缓口气,正要点头,一只胖乎乎的肉手突兀压在茜银细锦上。 身后一道轻快的女子声音:“一千两,我要了。” 大怒。 哪家不长眼的截胡截得如此难看,还追到贵宾室了! 郝灵:贵宾室?没见你们上二楼,垂个珠子串的帘子生怕别人看不见你们秘密交易呢。 对不悦回头的刘氏露牙一笑。 刘氏如坠深渊。 这张脸、这张脸 一时摇摇欲坠站立不稳,被婆子扶住。 婆子不是昨晚办事那个,不认识郝灵,还以为自家夫人被吓到了。可不是吓到了嘛,谁猛回头看到一个长失控的肥团团不吓一跳啊,飞快根据衣着判断,呵斥。 “谁家的丫鬟,敢乱闯,吓坏我们伯夫人,你一家子都赔罪不起。” 郝灵没错过她看过自己衣裳时眼中的轻鄙。暗嗤,果然是被扔出来的,生怕别人根据袁元的穿戴识出身份,这衣裳,伯府的下人都看不上。想来,她从拐子那里拿回来的叮叮当当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值什么钱,只是用来招贼的。 等等,怕是师婆婆一眼看出那玉佩不值钱才不收的? 她是不是被瞧不起了?! 郝大师生气了,扫了眼穿珠带玉一看就很贵的与袁元同龄的少女袁媛,一拍布料。 “一千五,我要了。” 呼——刘氏一口气没提上来。 第九章 不卖 袁媛脸一白。刘氏的失常,昨夜的风声,眼前人无法忽视的身形,都令她有个不好的预感。 难道就是这个傻子不对,她不是哑巴吗?她这会儿不应该不存在了吗?对,不是她,不是她。她——回来了?那她怎么办?嫡女的身份——不、不能丢。 可眼前她不能开口,默默扶住刘氏,低眉恭顺:“母亲——” 手腕上的温度和这声称呼让刘氏稳下来,不能认。 “管事,把布带下去,就按我们先前看好的式样做。”刘氏重新站稳,抬起高贵的头颅,眼风都不给郝灵一下。 郝灵呸,当我要认你。 管事犹豫,一千五百两,这姑娘,不像—— 唰,郝灵直接掏出厚厚一沓银票来,那厚度,最上一张的面额,还有钱庄的名字——管事更加摇摆不定。 果然人不可衣装相,谁能想到,这灰头土脸的胖丫头,竟是个富婆呢?等等,该不是谁家指使丫鬟来抢的? 管事不动,袁媛急了:“时衣阁的规矩你可不能破。” 管事沉吟:“来者皆是客,这位客人撞都撞上了,我们开门做生意总不能硬推。时衣阁还有个规矩:当面议价,价高者得。我们时衣阁可不哄抬,全靠贵客们赏脸。” 袁媛气急,五百两的衣料,全套下来没一千也八百,看在自己将来前途上伯府舍得出。可硬生生多一千两,想也知道府里不会同意。 这个人、果然生下来便是克自己的!她怎么不去死! 她看向郝灵的一眼饱含杀意,扭头却是泫然欲泣的柔弱。 “母亲,三爷他说秋宴后会——若是女儿不能夺得名头,三爷他师出无名啊。” 刘氏一个激灵,茜银细锦必须拿下,钱,她不想出。 “管事,借一步说话。” 管事心道,说什么说,喊价啊。 老老实实借一步。 刘氏背对屋里人,冷笑:“管事心动了?” “咳,这个,来者都是——” “我劝你三思。” 要拿权势压他?他们时衣阁不是没后台的。 “那丫头的体型你觉得如何?” 呃?你说什么? 刘氏冷冷的笑:“你尽可想象,你们时衣阁最好的料子穿在这样一个人身上,最好的式样被这样一个人穿着全京城看去。想来,一定会让你们时衣阁名声大噪。” 呃——命运的喉咙被掐住。 管事回头看眼郝灵身材,打了个激灵:“她只是个丫鬟。” 刘氏淡淡道:“哪个好人家会让丫鬟出门的时候顶一头灰,府里的颜面不要了?” 管事肃然惊醒,严肃走到郝灵面前:“姑娘,这是贵宾室,您不能进来。这料子也是伯府早定好的,我们时衣阁可不能言而无信。” 郝灵:“一万两。” 管事:心在滴血,但,时衣阁的名声不能坏。 信不信,他敢把布料转卖,没等这位姑娘穿上招摇过市呢,这位伯夫人就先宣扬出去,他们时衣阁等着臭大街。 算了,这丫头,肯定不是高门里的人,最多,有钱的商户罢了。 坚决拒绝。 郝灵好可惜,扫了眼刘氏,转身走。 刘氏总觉得那一眼意味深长。 管事跟了两步:“姑娘,我们还有别的好料子。” 郝灵背身摇摇手,拉长声调:“不是最好的,配不上姑娘我。” 刘氏又觉得这话是对自己说的,脸色铁青。 得偿所愿的袁媛果断不说话,难道真是她? 郝灵出来,对小何可惜道:“人家不卖我。嫌我胖。” 刘氏说的话,别人听不见她可听得真真的。 好,你们跟袁元的旧账还没算,就跟本大师结新仇。早晚咱新仇旧账一起算。 她就想不明白了,你大小是个伯府,这买卖又是你有言在先,怎么不能守住匹布,非得人身攻击袁元。这是有多大的恨? 小何迅速扫过周围,凑近:“咱走,这里的料子不是咱这样正经人穿的。” 嗯?这话说得好听啊。 小何脸发红:“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这是那些足不沾地的大家小姐夫人才穿的,看上去好看,其实一点儿都不结实。你若做衣服,我知道有家店好看又实惠还结实。” 郝灵拍拍他胳膊:“你说的甚对,这里的衣料不是人穿的。” 小何:我没说不是人 郝灵出了时衣阁直接穿过街进了对面的一座同样金碧辉煌的店,同样五彩绣线绣出的招牌——彩云轩。 进门就抓了个员工,大声道:“对面时衣阁让我过来的,说他家衣料配不上我,只有你们的衣裳才配仙女下凡的我。把你们最好的料子最好的成衣,拿来,看准了本姑娘就要了。” 小何: 彩云轩的上下员工们傻眼,听到“时衣阁”三个字,斗鸡似的杀气腾腾,可再看到来人身形,杀意一泄,又生出英雄所见同的惺惺相惜感。 给这样的姑娘裁衣,百年的招牌怕挂不住了哟。 郝灵手一抬,小何机灵的扶住她小臂,扶到一张玫瑰椅上坐下。 幸好椅子够宽大。 厚厚银票一甩,郝公主下巴一抬,漫不经心的话语响亮:“昌平伯府五百两买的茜银细锦,我出一千五百两不让给我。呵,穷酸儿。” 伯府? 小何腿肚子有些抽抽。 大堂里众人面色各异,有几个年轻的姑娘飞快的交换眼色。 郝灵:“你们开对门的,不信没有比茜银细锦好的。拿来我看看。” 女掌柜跑过来,哭不是哭笑不是笑,怎么婉拒这注定砸脚的单哟。 “姑娘,咱当然有比时衣阁更好的料子和衣裳,可、可可可,过些日子是长公主府的秋菊宴,大家都早订的,这会儿都送上门了,您、您来得晚了些。” 肉眼皮一撂,郝灵皮笑肉不笑:“明白了,你店里现有的,都比不上时衣阁。” 女掌柜一阵窒息,看眼那沓子银票,心头滴血,头次把银子往外推的。 郝灵:“你不卖我,我就去衙门告你,说你彩云轩不是正经做生意的。” 女掌柜眼皮一跳,莫不是来捣乱的?想让店员将人赶出去,眼风一拐,旁边一脸严肃的少年郎穿着官差的衣裳。 眼珠一转,她弯下来低声:“时衣阁给你多少好处让你来我家?” 郝灵似乎早等着她这一问,伸出五根手指头。 “五十两?” “五百。”郝灵不理会女掌柜“时衣阁疯了”的震惊表情,悻悻道:“我是真想买茜银细锦,那布,好看的紧,秋香色的底,从上到下深浅过度自然,观之即有秋之静美与超然,各品菊花暗纹高低盛开,静如秋水,动有香风,气质还挺衬我。唯有一点可惜。” 女掌柜满脸不服,听到最后精神一振:“哪里不好?” “旁边配的那纱,太俏丽轻薄,不适合我的大家气度,也就小女孩子穿着看看,太跳脱。” 女掌柜脸皮抽抽,不,人家配得正好,想来昌平伯府买来也是要在秋菊宴上大出风头的,十几岁的小姑娘家家,当然要穿得光鲜亮丽,反观您—— 第十章 挖坑 “姑娘,我也给您五百两,当给您买衣裳了,求您去别家走走。” 银票塞过来,五张,一百面额,跟她倒是配套。 郝灵默了默,这也太好说话了。接过来,这事便是了了。 “我问你一句话。” “您请说。” “真没适合我穿的?” 郝灵这会子没想出气没想挖坑,只是单纯而期盼的要个答案。 被她认真的望着,女掌柜突然觉着这姑娘其实挺顺眼,为难起来:“现下真没您的码数。” 顿了顿,也真诚几分:“时人瘦为美,若是姑娘有这个需要,我知道一个老大夫,开的刮脂方子特别好使,我给您个地址。” 郝灵摆手:“你们怎么就欣赏不到我的美呢。算了算了,我没打算减肥,这样,你就告诉我,我能在哪儿买到我能穿的衣裳,我要的急,还得好看。” 女掌柜道:“只能定制。”她微一沉吟:“我知道一家店,虽然小,掌柜的就是师傅,她制衣的手艺不比我家大师傅差。您等一等。” 她往里去,又回来,笑着说了个地址,再道:“姑娘,别说还挺奇怪,我看你就是合眼缘,这个,给你。我和她是老朋友了,她那个人,脾气怪,你拿这个去,她一定上心给你做。不过她那料子没有太好的,但也不差。” 女掌柜手里一把手指长的小尺子,竹制,看上去像孩子拿着玩的。 郝灵诧异,她自然感觉得到女掌柜的真心,有些意外。接过来,道了句:“谢过你了,以后,我一定照顾你生意。” 女掌柜眼皮一跳,妈呀,这是弄巧成拙了? 郝灵哈哈笑:“总不会坑你就是。” 小何跟着她出了去,女掌柜送到门外。 女伙计不解:“掌柜的,五百两银子呢,您还那么客气。我看她不过是个普通丫头。” 女掌柜两手抱着胳膊:“所以我说你还得差得远。你看,这姑娘上门干嘛来的?” “捣乱的呗。不是时衣阁闹事?” “呵,是时衣阁得罪了人,方才我在窗户边一眼就扫到了,时衣阁出来直奔咱家,你看,这会儿她又去了哪儿?” 女伙计望去,惊讶:“哎呀,她去盛昌衣行了。” 女掌柜一笑:“看,时衣阁得罪人了,人家不咽那口气,帮着时衣阁踢馆去了。便是大家心里清楚这是时衣阁仇家又怎样?总之是时衣阁惹出的事,因为时衣阁破的财,不记时衣阁的账记谁?呵呵,小丫头有意思,不怕时衣阁找她麻烦?不过身边跟着个小官差,这姑娘什么来历?官家的?” 哪个官家小姐顶一头灰啊,还急着给自己买衣裳。 真是奇怪。 郝灵坚持将整条街的布行衣行走了遍,将时衣阁和昌平伯府宣传一遍又一遍,家家不落空,都得了银票。 等再坐进小何招呼来的马车,她拿出银票来数,数一张,往小何手上放一张,小何按着金额大小排好了。有彩云轩那样大方的,便有小气才出五十两的,林林总总下来,竟也有一千三百五十两。 还能这样发财? 可—— “郝灵,这里的铺子背后都有人,他们不会来找你麻烦?” 郝灵伸长两腿按了按:“他们自己给我的找我什么麻烦?你放心,生意做这么大,为着几两银子专门找我麻烦的时间,多少倍都赚回来了。” 她顿了顿:“大概,把我当街痞流氓打发了。不值当跟我斗。” 专业整治街痞流氓的小何:我今日都做了什么。 他低头看眼衣裳,公服,我给官家抹黑了。 郝灵笑眯眯:“你不觉得我做得过分?” 不觉得。 说来小何还生气呢:“打开大门做生意,你拿着银子规规矩矩正正当当买东西,他们凭什么不卖?还拿银子打发你,看不起谁呢。还有时衣阁,既然早订出去了,那就坚持规矩,又说什么价高者得,又说什么有言在先,他出尔反尔得罪人,就别怪人给他个教训。” “好,说的好,不愧是我的人。眼明心亮,跟着姐姐混,顿顿有肉吃。” 小何脸一红:“咳,我十八了。” 郝灵:“我十五。当姐不在年长嘛。好了好了,咱们抓紧时间去做衣裳,我真没衣裳穿了。” 找的正是彩云轩女掌柜介绍的那人,正好在他们回去的路上拐个弯儿。老板是个面无表情的三十许妇人,看到郝灵并未有什么失态,见她拿出小竹尺,倒是多看她一眼。 拿了竹尺挂墙上:“行,我记住你了,以后你就在我这做衣裳,京里没谁比我更能给你做得好了。” 这话说的,郝灵没脾气:“明天能拿到吗?我急着穿。” 老板拿了尺子量,刻板说道:“三天后来试穿,不好看我再给你改。” 这是个追求自我完美的老板,她都没嫌不好看呢。 没回答她的问题。 量好了,人进里间,悉悉索索的声音,收拾了个包袱皮出来:“你运气好,前些日子我才研究的大码,本来是给老肥婆穿的,颜色沉了些,你先拿着应付。不收你钱。” 郝灵:老肥婆 “老板,你不觉得胖也是一种美吗?” 老板定定看她眼,不客气道:“等你眼毛不扎眼再说。” 郝灵: 这老板真个性,她喜欢。 “三天后我再来,老板一定做得好看啊。” 老板低着头,好看?怎么好看?做个彩球把你罩里头? 上了马车,郝灵扒拉眼睛:“倒睫毛?” 小何瞪大眼睛看:“上头的没有哇,下头的——呃,你长下睫毛了?” 呸,这话说的。 郝灵放下手凶狠的瞪他:“哪个眼珠子不是上下都长?” 小何讪笑:“可能是下眼皮把下边的睫毛挤眼睛里头去了?” 会不会说话! 之后便是采购生活用品,小到梳子头绳盘子碗,大到家具被褥盆子桶。 郝灵买东西很是痛快,只要到了地方目光一扫,直接指定自己用得上的,掏银票付钱,根本不杀价。喜得商家不要不要的,若不是有小何一身公服坐镇,不定要虚报多少价格,反而主动给了不少小添头。 大半日的时光过去,采购得差不多,郝灵跟小何商议:“你说,我是不是需要买几个人?” 这里的人能进行买卖,郝大师并不觉得意外,在星际,也有奴隶交易呢,尽管那是黑市,但,始终存在不是。 她不习惯用活人,一手植灵好本事,自己做个全能傀儡它不香吗?再说,还有高级机器人呢。可惜,如今机器人买不到傀儡也做不出来,不用犹豫的,她需要有人来照顾她的起居。 小何还在恍惚,针头线脑都买了,师婆婆家里是多缺,清贫如洗吗?分明大婶大娘们背后都说师婆婆一个人肯定富得流油。可惜她没个小闺女大孙女的,不然她们的儿子孙子后半生就有着靠了。 第十一章 露馅 从午时起,师婆婆这口气就不顺,随着来院子里的人越多越不顺。 死胖丫头,这是买了一条街吗? 她老人家连门口都出不去了。 这么多东西,屋里怎么放得下? 等天擦黑,终于见着那碍眼的身形绕过影壁来,得,胖丫头,一点儿不忌口,脖子里绕着圈绳兜着一个没盖的食盒,四四方方的大食盒分了很多小格子,小格子里全是点心零嘴,死丫头一边走一边吃。 呵,这是还嫌肉不够多? 喝:“看你弄得乱七八糟,赶紧给我收拾好。” 郝灵看见满院子的东西也呆了呆:“我买了这么些?” 师婆婆冷笑,银票都花光了? 哪能呀,从家里带出去的根本没花着。 郝灵苦恼跺脚,扭回头:“小何,咱忘了买一样最重要的。” 小何从她身后绕过来,怀里抱着叠到他下巴的盒子袋子兜子,怕怕的对着师婆婆行礼,再问:“啥?” 一脑门子的汗。 郝灵:“宅子啊!这院子太逼仄,住不下你家姑娘我啊。” 帽子下师婆婆老脸抽不停,这败家的胖丫头,才来一天就嫌弃师门了?还给自己找好了小跟班?那个何家的小子,你脑子有病被个胖丫头支使团团转。如今衙门里都是这样的货色?要亡国了。 如今郝灵说什么小何是什么,听她一说立即脑子转得飞快:“空宅子,能立即住人的空宅子,配得上你的大宅子——有了,谢家花园胡同——” “老婆子还没死呢,没想着搬家,我在哪你这个徒弟就得在哪。赶紧给我收拾干净了。” 师婆婆一发威,小何怀里噼里啪啦往下掉。 郝灵不满:“师傅,你吓着我小弟了。” 师婆婆呸,本事还没学,节操先掉了,有潜质。 一挥袖子进屋了,眼不见心不烦。 听着没师婆婆的动静了,影壁后门外头等着安装家具的一队人才进来,想看不敢看的,都望着郝灵,眼珠子却往正屋门口抖。 郝灵不明白,老婆子做过啥怎么远近都这么怕她? 费力挪着脚,挨到自己屋门口:“大家先把屋里的东西清出去,直接放到大门外,再装大件的。” 都是专业人士,不用她多说,只要她别站在屋里和门口碍事就行,再指指东西往哪里放哪里装,这些人手脚飞快的给她抬进去装好,还特别主动的将不是他们店的货品也给拆了绳子放在该放的地方。 东边三间屋放得满满当当,西边三间屋也装满,院里重新变得空荡,不过,等明日一早,说好的花市的人送盆卉和树苗来。 赏心悦目的植物,必须有,不仅为了好看,还为了帮她恢复。 下人没有买,小何说,买人是门大学问,匆匆忙买到不合适的添堵,不如看准了直接买合适的。急着用人,不是非得买,也可以雇。街上多的是人做短工,一抓一大把。 比如,家具一装完,小何就找了本街靠谱的妇人帮她做饭烧水。只是,人家不敢来,师婆婆这里也没有灶房,便说好妇人在家做好饭烧好水给送来。 小何给的钱,没跟郝灵要。 郝灵没跟他客气,这可是她头名小弟,吃小弟的怎么了,以后带小弟吃肉的时候多着呢。 进了正屋,怀疑:“你有事瞒着我。” 师婆婆拿着本书正在看,闻言眼皮不抬一下:“我跟你才认识一天,你不知道我的事很正常。说说,你发现什么了?” 郝灵:“你怎么吃饭的?没有灶屋,你也不像会做饭的人,我问过小何了,这条街上根本没给你送饭的人。别跟我说你是神仙,你是不是背着我的时候跑别的地方吃好吃的了?” 师婆婆气闷,原来关心的点还是在吃上,回来多大会儿了,食盒还在脖子上挂着呢。 “你过来,我给你把脉,这么能吃,你是不是有病。”难道是中毒? 郝灵才不给她看,万一她拿针扎她呢?扎针也能减肥的。 “我挺好。你说,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吃了?” “过来,学习。” 学习?学什么?这就开始教学课程了? 郝灵过去,歪在榻上,不忘抱牢她古朴可爱的小食盒,伸头去看:“什么什么经。” 师婆婆无语抬头:“你不认字?” 郝灵无所谓道:“家里没教。” 该学习的年纪时,袁元已经不说话了,大概那家人那时已经不愿让外人知道有袁元的存在。 师婆婆目光一冷,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 郝灵挑眉:“师傅,你为什么非得收我呀?” 她说过,这具身体格外的适合她,与她见过的所有人比,也即是说,袁元的体质亲和灵力。 这样的体质,在修仙文明里绝对有灵根,在魔法文明里是超强的魔力容器,在玄学文明中,呃,是个好苗子。在这里,应该有什么来历。 没想到灵灵灵要命的关头还能找到这样一具好身体。 尤其在袁元散灵的紧要关头,相当于活着,且无主。 所以,掐指一算的师婆婆与袁元素不相识? 师婆婆:“学习,字都不认识的胖丫头。” 郝灵沉默一秒,立地反击:“但凡师傅你多长些肉,起码比现在好看。” 显然,师婆婆只重视自己徒弟的皮相毫不在乎自己的美丑:“这个字,念隶。” 手指点在最上一个字上。 胖乎乎的爪子伸出,一把攥住手指头:“师傅,你这手可比脸嫩多了。” 师婆婆淡定:“该泡药水了,谢你提醒。” 郝灵无语:“师傅巴不得我揭开你的皮呢。” 有露馅的自觉吗?你究竟是什么人? 师婆婆两眼上翻,眼白清透:“我倒想揭开你的皮看看里头住了什么鬼。” 算了算了,各退一步和气生财。 胖手松开,指头下挪:“这个字,念瑃。” 郝灵点头。 “隶瑃经。里头写什么?求雨吗?”她拿过书掉转来,翻开几页,正好看到一副图似乎是下雨。 师婆婆看她眼:“这是一本心经,学会好好练对你大有裨益,此心经可让女子体态轻盈——” 啪,书被丢了回去。 “啊,我闻到饭菜香了,一定是兰婶子送饭菜来了。师傅你要不要吃,我先去忙了,不耽搁师傅你学习。” 灵活的胖子一跃而起,弹跳出门:“兰婶子,快,送到我屋里去,哎呀提这么大的食盒,多麻烦你了。” 身后师婆婆恨恨一拍书面:“闲得他,送得什么银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兰婶子三十来岁,容长脸眼角全是笑褶子,进来站在影壁边不敢动,郝灵带着她才往东边去,眼睛想看不敢看的,说话都是气音。 “姑娘,饭菜你先用着,我去给你打水。” 第十二章 师徒 郝灵买了好大一只浴桶要烧不少水,还得挑凉水兑。原本她还以为买不到合适的大小,谁知卖桶的真抬出一只放满半间屋的那种,干巴巴说这个合适。 郝灵想了想才想明白,平常谁买这么大的啊,一看便能装三四个人在里头游泳的,肯定是——咳咳,怪不得人家介绍都没法张口呢。 总之,她终于可以洗澡了。 兰婶子的手艺是家常菜,看上去普通却浓香扑鼻。普通人家,觉得最好吃的便是肉,郝灵钱给的大方,兰婶子使出浑身解数争取她务必成为长期客户。红烧的厚鱼段,酱浓的大排骨,干炸的肉盒子,洒了白芝麻的手撕鸡,还有一大海碗肉丝汤。肉是绝对的主角,绿的红的黄的菜不过是裙边。 分量足足的,三人吃都能饱腹。 这是怕她不够吃? 郝灵摸摸肚子,对自己的胃拿不准。袁元的饭量是很大,可这内芯换了自己——太久太久自己以灵为食,饭菜不过是在想起来的时候偶尔一用仅以缅怀。 夹了口鸡丝,不柴不腻,不错。夹了块排骨,骨肉分明软烂流油也不错。肉盒子,馅料弹性十足,鱼段鲜香咸中透甜。 郝灵点点头,慢慢吃了起来。 兰婶子在运水的间隙过来望了眼,松了口气,离着正屋远远的走了个弧才到西屋前。 师婆婆怪癖,别人站在她家门口旁边都不喜,这样神秘本事的人,谁都不敢得罪。她家男人更不敢进来,将水用桶提了放在门口,她再从门口提进来。 等郝灵吃完,吃得干干净净站起身,门口候着的兰婶子小声叫:“姑娘,水兑好了,你试试水温,冷了热了我再兑。” 郝灵佩服自己,竟真的吃干净了,满足的摸摸肚子,散步去西屋,探手,水温正合适。 兰婶子笑眯着眼:“我去收拾那边了,等你洗完,我再来收拾这边,衣裳你搁旁边,我给你洗。” 离家近,钱又多,这份工作她要定了! 兰婶子眼里燃烧着好胜的小火苗。 郝灵摆摆手:“不用,兰婶子你收拾了盘碗就回家,我多泡会儿,明天你再来收拾一样的。” 这样也行,洗澡水这么多得一桶桶提,绝对不能直接泼在师婆婆的院子里,今晚时间是不够。 “行,姑娘,明个儿我一早来。” “别,中午送饭的时候来就行,我得多睡会儿。”郝灵道:“我还是个孩子,多睡觉才能长身体。” “”兰婶子唯有干笑。 郝灵将自己扒拉干净,踩着配桶的木台阶,望着热气氤氲的水面,深吸一口气,咚——砸起好大水花,不知道以为这桶装着一个湖呢。 正屋里将这巨大一声听得清清楚楚,甚至跟着一跳,师婆婆扯下口鼻前系的布巾,猛得摔在小桌上,怒不可遏。 胖成球了还这样吃!她的老脸要不要! 不行,她要行动! 写了字条,扔到后窗外。 第二天,郝灵惊闻噩耗。才上任一顿饭的兰婶子被辞退了! 但保留了烧水洗衣等杂务。 “为什么?” 师婆婆罩在黑袍中,泡过药水的皱巴巴老手一指:“她,给你做饭。” 青碧罗裙,高领紧袖宽束腰,头发全梳,头顶紧盘,细脸细下巴。 好一颗豆芽菜! 天天给她做豆芽席吗? 郝灵发火:“不要。” 师婆婆淡定:“不需要你同意。” 唤做小婵的女子,低着头下巴尖尖,糯糯道:“姑娘,小婵手艺不差的。” 郝灵冷笑:“你会做什么肉?” 小婵心道,师婆婆第一吩咐便是不准做肉,这个问题,可怎么答。 见她说不出话,郝灵冷笑,拂袖而去,蹬蹬蹬出了家门拐向兰婶子家。 师婆婆也冷笑:“狗改不了吃肉。” “”小婵为难得紧,心下再三犹豫,鼓足勇气开口:“大——” 师婆婆一个冰冷凝视。 “婆婆,其实、其实吃肉也能减肥的。” 师婆婆眼神怀疑,真的? 小婵紧张兮兮:“奴于药膳上也学过几年,奴——” 师婆婆不耐烦打断:“我不管你如何做,总之,把那死丫头拉拢过来。你也看到了,若是你的厨艺不能满足她,她就要出去吃,出去吃,更胖。她若不能瘦,我就把你刮成骨头。” 小婵生生打了个激灵:“是。” 师婆婆冷声道:“下去。” 小婵不敢多言,出了门却是沿着旁边夹道向后去进了一户院子,钻进灶房里冥思苦想。 师婆婆讨厌烟火气,家里不设灶房,讨厌人声,家里不留人,因此,她只能在后头做好了再送到前头。 如何用厨艺紧紧抓着一个男人,她从小就学的,如何用厨艺奉承一个女人,也是她的功课,如何用厨艺捆绑住一个胖女孩在她敌视的情况下让她的师傅满意而她的师傅能轻易捏断她的小脖子——她是遇到魔鬼了吗? 魔鬼在邻居家大快朵颐,不遗余力的宣扬恶师傅的恶行:“想让我清粥小菜,一顿都不能忍。凭自己本事长的肉,凭什么她说减就减?我偏不,看她怎样。” 一边是神婆,一边是主顾,兰婶子两边都不敢得罪,只好殷勤笑着给她倒水。 家里男人出去做工了,孩子也不在,倒免了他们拘束了。 神婆的徒弟,那便是小神婆,亲近不敢,更不敢得罪。 她试探:“那,晚上——” “做。你做就是,在家不能吃,我还不能出来吃?” 兰婶子想了想,大胆着道:“姑娘还能这样顿顿出来吃不成?师婆婆她——”她想了措辞:“人很好的。” 人很好?郝灵惊得筷子上的肉啪叽掉回盘子里,瞪大眼睛,婶子,大白天的不要说瞎话。 肥嘟嘟的脸上眼睛被挤成三角形,偏两粒大黑眼珠又圆又水,荷叶上的水珠似的颤颤不停。 兰婶子忍不住心头软,细了声音道:“十年以前了,京郊起了瘟疫,城门都关了,人心惶惶。师婆婆拿了自家的方子,让大家煎药水喝,咱这片的人都平安无虞,那方子,官府要去了,救了多少人呢。” 郝灵撇嘴:“未必是她方子管用,官府举措得力呢。” 兰婶子便无奈的看着她,这样说自己师傅,这两人看着可不像师徒,倒像是倔老娘和败家子。总之,人家关系铁定的好,自己一个外人多说什么呢。 笑笑,劝她:“师婆婆可是能人,她给你找了厨子一定差不了,你不如试一试,不合胃口来我家就是了。”她笑起来:“左右我是想赚你的银子的。” 郝灵也笑起来:“你明明白白赚我的钱,我才好放放心心的吃。” 告诉兰婶子去收拾西屋,并晚上再烧水她要天天沐浴,吃饱喝足的郝灵出门上街。 今天小何上差没人给她差遣,郝灵只得自己顺着街溜达,她不认识路不妨碍她记性好啊,无论怎么转最后总能回到家。 第十三章 少年 “统子?系统?灵灵灵?” 没有回应。 能量不够?只是系统有个设定上的缺陷,无法自主吸收能量除非发布任务。当初,她看出这点还指出来了,主事人说法是只要在联盟范围内,主系统就能联系上子系统给它们补充能量,一旦脱离联盟范围脱离了控制,自主吸收能量的子系统是危险的,恐怕会对周围造成不可挽回的破坏。因此,这一点规定的死死。 而任务的发布,任务人的挑选,也在后台规定的很严,就是为了不让系统作乱。 如今这点却桎梏了她,不过,系统破成那样,真有那项功能说不得也报废了。 醒不来,没法发布任务,她也帮不上它,只能寄希望它自己了,而自己,也要恢复。 可该怎么恢复? 自己那个世界,星域范围内,有的星球产矿有的星球产物有的星球产人有的星球产灵气,她平素自然是呆在灵气足的星球上,呼吸皆是修行,便是去到灵气不足的地方,空间钮里也装满了饱含灵气之物,空间钮淡淡的忧伤,据说有的统子自带空间,不知灵灵灵有没有。 灵灵灵:有呢,都随着你爆炸了呢,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这里灵气如此稀薄,不知这世界其他地方会不会有奇迹,或者,天材地宝? 郝灵慢行寻思着,身体本能拐了个弯儿,前头黑影行来,她往边上一让。 黑影没动,恶劣的戏谑声响在耳边:“谁家的肥丫头,堵着路了嘿。” 郝灵搭眼一瞧,一胳膊外,站着一个流里流气的少年郎,头发歪着系,身子垮着站,眼睛鼻子嘴跟着脑袋向一边歪,抄着两条胳膊,胳膊上的衣裳领子开着歪在一边。 少年郎浓黑的眉毛一边挑起:“喂,喂猪的,乡下来的?” 郝灵盯着他脸看,少年不高兴的皱皱眉,讥笑着骂:“没见过小爷这么俊的人才,乡巴佬。” 郝灵笑了笑,少年没看出来。 “哑巴啊?喂,肥婆,听说你挺有钱的,知不知道道上的规矩?这一片,”少年伸出两手,往两边一划拉:“都是你盐小爷我罩着的,懂不懂,你得上供,上供懂不懂?” 郝灵还是只盯着他的脸瞧。 这莫不是个傻的? 盐阿郎想着笑了笑,换了温和的语气,朝她伸出手:“肥丫头,你兜里有什么呀?拿给哥哥,哥哥给你买糖吃。” 郝灵好笑,这男的真不要脸,这么大的人还骗钱。 伸到眼前的手比女子大却意外的好看,骨节均匀,骨相很美,不看那小小伤口和疤痕,还有那黑一块灰一块的脏污,倒也算一双美手。 郝灵眨了下眼,迅疾出手,两手握住那只大手。 “少年,我观你印堂发黑乌云罩顶,莫不是死期到了。你诚心诚意跪下磕两个头,喊我一声师傅,好好伺候我,说不得我续你一命。” 盐阿郎震惊,多少年了,自己纵横大小胡同多少年了,向来奉行欺软揍硬,用拳头闯得一片天下,从冬麟胡同到槐花巷,从鹿蹄林子到潘家湖,西城响当当的人物,上能让七十的老头儿丢拐,下能让一岁的崽子惊骇,哪个见到他不是退避三舍又敬又怕,谁想到有一天—— 低头看自己手上粘附的两只胖蹄子,这样摸了那样摸,那样揉了这样揉——盐阿郎怒从胆边生,这是把他当成卖的了?! 死胖丫,好胆! 好胆的郝灵仍旧摸个不停,还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去捏,对少年郎脸上的杀气四溢不以为意,反而笑出来。 “跟我走,我养你。” 一听这话,盐阿郎一蹦三尺高,抽出手来:“好一个不要脸的死胖丫,光天化日之下你你你你摸我,廉耻何在?你、你你你,好不要脸。” “脸有什么用。你一个大男人拦小姑娘的路抢银子,可见也是认同我的。既然你要银子我要你,你我皆不要脸的,不如你这便跟我回去,以后只管我养着你。” 盐阿郎蹬蹬蹬后退三步,狐疑,这是故意装的吓他呢还是个傻的? 总之,她肯定不是个正经人。 轻嗤鄙夷:“跟着那老神棍的能是什么好人。我告诉你,那个好什么——” “郝灵。”郝灵夸他:“不错呀,这就打听了我的名字来,可见你对我是上心的。”问他叫什么名字。 盐阿郎忽然心中一凛,死胖丫头该不是嫁不出去缠上他了?当即仔细一看她,打了个寒颤,不成不成,死都不能落她手里,接着竟拔腿就跑。 郝灵哎哟急叫:“你别跑啊,小心死了,快给我回来。” 跑起来去追。 盐阿郎一见她追来,嘴里还喊着他要死,更是气得不行,一边跑一边回头骂她:“肥婆,你离我远些,莫挨老子,老子——” 嘭的一声,盐阿郎抱着脑袋一个趔趄摔在地上,手底下飞快的肿了起来,剧痛无比。 郝灵追过来,就见他捂着脑门顶上骂:“谁家砌的墙?不知道是公共的地方吗?你砌一道墙他盖一座屋,好好的路还怎么走?谁?谁家干的?给我出来!” 没人理他。 一只肥手按他脸上扒拉他脑袋:“赶紧给我看看,可别撞死了,我可心疼。” 盐阿郎撞得太狠,此时脑袋里仍发黑,一时无力反抗被她揉着脑袋转来转去,巨大的羞耻升起,脑袋连脖子腾的红紫起来。 嗤,年纪不大气性不小。郝灵鄙夷,手下狠狠的按上伤口,那里已经肿起比手指厚的大包,又生生被她按凹下去。 “嗷——” 盐阿郎痛出狼嚎,眼泪唰唰流下,疼死他疼死他了,死丫头要害死他吗? “滚,给老子滚开,害死老子的倒霉丫头,以后不准出现在老子面前,不然老子弄死你。” 嘿,还弄死她?那我可不客气了。 郝灵手上使出吃奶的力狠狠一按—— “啊——”盐阿郎疼出灵魂颤抖,无比后悔来到这个世间,浑身哆嗦:“死、死丫头。” 郝灵不放手:“跟不跟我走?” 不跟!死都不跟你走! “倒霉催的死肥丫头——”少年郎总是倔强的不是时候和地方。 郝灵一听,行,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就不客气了。 一手仍不放过伤口,另一手钵大的拳头高高扬了起来。 盐阿郎骤然变脸:“你、你疯了不成?” 身子一扭就要跑。 岂料郝灵早料到他这一招,往前一跳,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盐阿郎被扑倒在地,双腿稳稳的压在玉山下,双拳如流星挥下。 “跟不跟我走,跟不跟我走,跟不跟我走” 每落一拳便有一问落下,每问一句便有一拳落下,细细密密紧紧切切,少女并不需要回答。 “不跟不跟不跟不跟不跟” 而少年的回答也不是为了少女,只是坚持自己的傲骨,一声一声不停歇越喊越大,似乎他喊得越大声伤口便能越不疼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无力反抗的少年周身麻木泛起冷意,哇的吐出一口鲜血陷入昏迷。 终于,离开这冷漠的世间了吗 第十四章 跟踪 想离开?哪有这般容易。冷冰冰的世间它允许了吗? 盐阿郎昏迷的时间并不长,再睁开眼,朦胧中望见遥远的天,身体摇摇晃晃。 我是被丢进水了里吗?秋天的水,凉进骨缝里,等到了冬天,这水能凉进人骨头里凉进人心里,捞出来,眉毛头发立即结成冰,衣裳一抖,全是冰渣子,脱得晚一些,就要冻成石头连着皮往下撕 盐阿郎思绪沉沉浮浮,想了会儿没用的,才想起先前的事——他被胖丫头坐在腿上打! 这是杀人抛尸了? 呸,等爷爷杀回去—— “你醒了呀。” 恶魔的声音响在脑袋上空,起伏的身体一顿,嘭的一声,又是一阵钻心疼。 郝灵丢下他的腿,走到他脸上面,笑眯眯的眼眸:“既然你醒了,起来自己走。” 愣了几秒钟,盐阿郎才反应来,原来,自己不是被丢水里,而是被这女土匪扯着腿在地上拖? 怪不得身下这么凉! 这女土匪是不是人? 管她是不是人,郝灵是真心想将人带回去的。见人对她怒目,忽然又闭上眼,她理解的点头。 “好,还是我带你回去。” 盐阿郎又有了在冰凉的水面上沉浮的感觉。 他嘶哑出声:“你想做什么?” 郝灵回头笑道:“我观你根骨好天资佳,正好我缺个跑腿打下手的小弟,反正你也活不了几天,不如跟着我混,不定我善心一发给你续个几年命。” 盐阿郎大怒,这傻丫头张嘴气死人,你才活不了几天,小爷我活蹦乱跳精神佳,比江山还要万年长。呸,世道真新鲜,衙门才打了一窝拐子,这拐人的就出了新花样? 被拖着死狗一般,盐阿郎暗暗积蓄力气:“你真是那神婆的徒弟?你也会驱鬼叫魂?” 郝灵不回头道:“我才拜师两天,还没学呢,不过,以后我一定是最好的——神婆。” 盐阿郎听出她最后的郁闷,怪笑起来:“还是最年轻的神婆。” “最胖的神婆。” “最能吃的神婆。” “最跳不动的神婆——” 少年叨叨没完,郝灵终于一怒,手里狠狠一摔,又是一阵剧痛传来。 “够了你——” 盐阿郎腿脚得自由忍着痛呲溜一下爬起来佝着腰几步窜到胡同口一拐没了人影儿。 郝灵眨眨眼,跑了? 哼哼,跑就跑,要死的又不是她,她才不着急。 只是—— “喂,小孩,过来。” 离着近的一户门口,正好有个五六岁模样的男孩子坐在门槛上好奇的往这边看,听郝灵叫她,也不怕人,不出声,直勾勾看着她。 郝灵摸出一块糖来,这是她塞在袖子里安慰寂寞的嘴巴用的。 小孩把手指塞进嘴里,呲溜。 想了想,郝灵走过去,把糖放到他鼻子下边,小孩下意识的仰头去含,手指头还在嘴里放着呢。 郝灵笑笑:“剥了皮吃。你告诉我方才跑掉的那人是谁,我再给你一块。” 糖吃进嘴里,浓郁的甜味,小孩觉得已经拿到好处不会白提供答案。 “盐阿郎,小流氓,大人小孩都得防。” 哟,这是被编成顺口溜了,人物啊。 郝灵又给一块糖,院里有大人声音尖刻:“狗子,被人拐了去,赶紧给我进来。” 小孩握着糖,看郝灵一眼,灵活的掉转屁股往里去。 郝灵不以为意,走出几步,听到院里有小孩哭声传出,摇了摇头。 那大人早在院里看着了,她拖拉盐阿郎一路,多的是人看热闹,没一个开口解围,可见那小街痞多不招人待见。而那个喊狗子的,早瞧见一切,自己问小孩的时候不开口,不怕孩子被抢走,孩子拿到糖了才将人喊进去。啧啧,抢孩子糖吃,还是人家的合法报酬,这个大人做得哟。亲妈。 郝灵盘算着小何来时问问这个盐阿郎是谁。她说的可没一句假话。这盐阿郎稀奇的很,体内竟有灵性,只是可惜那灵性不驯的很,四处乱窜,他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 对嘛对嘛,自己只是动了救人苦难的恻隐之心,才不是想抓只小老鼠来消遣。 他那种情况,若是以往的自己,一根指头点个灵就好了,可惜现在实力大跌,暴揍一顿都没见丝毫效果的。 一顿不成,只能多揍几顿。既救了人,又给了自己不懈怠基本功的机会,多好。 他怎么就不配合呢? 郝灵摇摇头,砸下嘴,活动过量,饿了。这是午时过了,还不挨黑,这会子,去哪里填嘴? 茶楼呀。 茶楼里可不止喝茶,有些点心小菜的,听说书的说上一下午,可不到晚上的饭点了嘛。 郝灵找准了人气多的方向,脚下的路越走越宽,果然走到大街上来,找着挑着茶幡的地方,踱步进了去。 光被挡了,伙计一抬头,看见这号人物,才张口,眼前一锭雪白可爱的银锭子,立时咧开大嘴唱:“客观,您楼上请。” 手里有钱,心里不慌。 郝灵老神在在上了二楼,听伙计报名,点了茶水点心,从内开的窗户往下瞧。 一楼蓄了短胡子的说书先生正说到慷慨激昂处,手里一把折扇当枪又当刀,刺来砍去,好似是什么两员大将阵前交锋。 郝灵嗑着瓜子,瓜子皮雪花似的落在桌上碟子里,没有一片留在外头,往大堂门口处张望了眼。 有人跟踪她。 总不会是图财图色,那有理由跟踪她的,只有一户人家。 昌平伯府。 看来刘氏回去没少担惊受怕。 袁元被关在小院里除了两个下人多年无人问询,走失那天,刘氏去见了她一面。 袁元自闭,在刘氏面前宛如木头,但她的大脑忠实的记录着一切,刘氏在她面前又哭又说,哭她的无奈,说她的委屈,好似袁元不消失她这个亲娘便没法活下去一般。 不知道自己把自己封闭起来的袁元究竟怎么想,但在郝灵的火眼金睛来看,无非是作恶的人非得把过错推在别人身上求自己解脱。 因此,郝灵认识刘氏,知道刘氏认识这张脸,所以她果断进去,吓她个出其不意。吓死不至于,能让她睡不安生算是为袁元出小小一口气了。 星际来的郝灵没有这里生恩养恩大于天的想法,郝灵是她生的,可也是她养废的,更何况,在袁元大脑更久远的记忆里,刘氏凭袁元得的好处更大。 她不要袁元,那么,袁元带给她的也该一并还回来。 郝灵推开空空的瓜子碟,日子长着呢。 消磨小半天功夫,郝灵才慢慢下了楼,被伙计热情的送出门,请她下次一定再来,还说明天会说姑娘们最喜欢的才子佳人的故事。 郝灵也热情回应一定一定,准确无误的门前遇上下班的小何。 小何看到郝灵眼睛一亮,自然要结伴而归。 身后的尾巴仍跟着,小何警醒回头,尾巴不敢再跟。 第十五章 找上门 小何严肃:“你是不是又在外头大手大脚花银子了?” 京里有那么一些人,最爱盯露财的单身人士,或偷或抢,每月都能收到这样十几桩的报案。 郝灵避而不谈,与他打听:“你知道盐阿郎吗?” 噌,小何一蹦三尺高,像遇到狗的猫似的弓背炸毛:“那个泼皮,原来是他!” 又磨牙:“敢跟踪良家少女,我这就拿他进衙门。” 哟,这反应,熟人呀。 “不是不是,不是他,盯着我的是个女的。” 小何不信:“那不是个好东西,说不得是他找了女同伙来讹你银子,或者,他自己扮的女人。” 郝灵: 解释不清了。 跟着骂:“对,他不是好东西。” 得人赞同,小何舒服些,跟她说起盐阿郎:“滚刀肉一块。谁也不知道他家在哪儿,可能是个孤儿,几条胡同里乱窜也不见人管。他混得很,别人多看他一眼都要咬口肉下来。” 说着脸色扭曲,手摸上大牙:“小时候没少跟他干架,托他的福,门牙打掉了,幸好是乳牙,三年才长起来。这死畜生。” 一字一磨,可见掉牙的仇恨结得有多深。 不能不深,他娘气得天天嘲笑他以后再也长不出门牙来,说不上媳妇,天知道那三年里他哭了多少场。 郝灵便知道,小何是被压着打的那个,更想要盐阿郎了。 但此时不好再提。 小何送郝灵回家,还是不敢进院,见她进门就跑了。郝灵绕过影壁,一阵花香袭人。 是桂花香。 满院子花枝摇曳。 一拍脑袋,对哦,约好了今天送花的,起床一顿气,忘了。 师婆婆在门口站着,似乎忙了一会儿了,小婵也在,两袖挽得高高,额上有汗。 见了她,师婆婆阴阳怪气:“自己丢下烂摊子,让别人收拾。” 郝灵不以为意,扫眼花木扶苏错落有致的小院,开口:“咱家太小,不然把前后左右都买下来扩一扩。” 师婆婆才想骂她败家,忽然想到她手里的银子不就飞快花出去了?便道:“你出钱。” 郝灵毫不在意:“我出。” 师婆婆隐隐高兴,吩咐小婵:“去谈。” 小婵:“是。”又对郝灵道:“小姐,我这就给您做饭去,做肉。” 生怕她不给面子。 郝灵点点头,望着她轻盈的跑出去,才对师婆婆撇嘴:“师傅答应得如此容易,这是不想在徒儿面前披画皮了?” 师婆婆看她一眼,心道,没想这么快的,可谁让你这只小鬼不伪装呢。既然如此,看谁把最后的皮披到最后。 不理她,进了屋。 郝灵撇嘴,环视一圈小院,本就不大,她点的花木又都是健壮茂盛的,再巧心思也将空间挤得越发逼仄。 郝灵想了想,没进屋,直接出了门。 却说跟踪郝灵的婆子,回到昌平伯府,与刘氏回话。 她是刘氏的心腹,娘家带来的陪房,倚重多年,谁能想昨个儿夫人回了屋变了脸抬手就是一巴掌。 幸好旁边没人,刘氏清了人。 一巴掌打得刘氏小胳膊发抖,她凶横的瞪眼,趴在她脸上:“你不是说,她回不来了?” 黄婆子愣住,反应不来。 刘氏气得哆嗦,说了时衣阁的事。 黄婆子第一反应是不信:“能言能语,不是她。莫不是体型相近?胖成那样的,模样都差不多。” 刘氏一愣,忽然觉得是自己先慌了,是啊,胖成那个样子,什么样的五官挤成一团看上去都差不多。 但她还是不放心,总觉得郝灵对她有敌意,除了她,还有谁有理由敌视自己? 令黄婆子立即去打听。 黄婆子不敢怠慢,拿手帕捂了脸立即去时衣阁附近打听。郝灵实在夺目,很容易打听到行踪,当日便知道她住哪里了,不过是穷人区。第二天又跟了一天,越看越觉着刘氏是做贼心虚,除了身形,哪里都不是那个人啊。 便来回话:“打听清楚了,是个神婆家的丫头。” 刘氏便问:“一直生活在那里的?确定不是她?” 若是她,那应该才出现两天。 黄婆子自然问了这个,可惜,师婆婆那在周围人眼里颇为神秘,什么时候有的徒弟?呵,人家关门学艺谁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哎你个老婆子打听师婆婆的事做什么? 想着这事情干系重大,若是在自己身上出了纰漏刘氏不会放过自己,自己一家老小的,不能认。 黄婆子便道:“从小养的,说是没人要的孩子,那神婆有几分本事,不缺口吃的,便养成了那样。” 刘氏直勾勾盯着她看,黄婆子顶着她的目光强装镇定。 半天,刘氏缓和了表情,重重一咳:“伯府的长女,是媛姐儿。” 黄婆子立即领悟,这事,到此为止了。 她过关了。 黄婆子在刘氏这里过了关,刘氏在郝灵那里还没过关呢,时衣阁,不过是个序罢了。 郝灵问兰婶子盐阿郎住哪,兰婶子一阵诧异,她不知道,天天在街面上晃的人还真不知道他晚上睡哪家,正好兰婶子的男人和儿子一起回来,听见这话,她儿子知道。 “栗子胡同大栗子树左边那家,门上有好几块不同颜色的,一眼就认出来。” 兰婶子担心:“那是个混不吝的,可是惹着了你?” 盐阿郎的名声都臭大街了。 郝灵笑笑:“婶子今晚不用做我的饭了,水还是要烧的,昨日那个时辰送。” 没一顿进项兰婶子反而高兴,道:“对,要听老人的话。” 郝灵便出来,溜达着去找栗子胡同,幸好离着并不远,半路看见一个人影是小何,她立即拐了另一条路,可不能让他知道,不然定要跟着她来一场猫狗大战。 栗子胡同栗子树下左边人家,盐阿郎嘴咬木头疼得眼泪鼻涕横流,栗书生挽着袖一手药酒直接倒在他身上,另一手狠搓。 补了多少层的木门上边松动,和框子形成一个较劲的角度,一个非得倒下,一个非得拽住,看得人难受得很。 郝灵两手比划了下宽度,半开的木门拦了她的路,伸手一推,哐当啪,门赢了。 郝灵踩着大获全胜的破门板进了院子。 院子比师婆婆家还小,一眼看穿,不过两间正经的屋头,旁边半塌着半间,啧,真穷。 郝灵迈步过去,屋门没关,进了屋,看到屋里的热闹景象。 一个两个到这时还没发现有人进来。 栗书生搓出一头汗,盐阿郎疼出一身汗。终于搓好药酒,他吐出口中木,骂了声:“死肥婆,莫让老子再看见你。” “再看见我你会怎样?” 好奇的女声就在身后,盐阿郎一个激灵,翻身,见了鬼似的:“你、你你——” 郝灵的目光落在他仅着一条短裤的身材上,胸膛腰腹的扫:“没想到,你看着瘦,挺有肉的嘛。” 肌肉线条还挺美,就是小了些。 第十六章 买他 盐阿郎嗷的一声,拽过旁边衣裳忙忙把自己遮掩了,涨红脸,用良家子看色狼的目光瞪她。 栗书生好奇打量郝灵,看了眼如临大敌的盐阿郎,似笑非笑:“原来你遇到的是这样的‘匪’。” 盐阿郎脸越红,粗声粗气:“关你什么事,你走。” 栗书生一下站起来要走。 “哎哎,你别走啊。”盐阿郎按着胸口的衣裳,扯了被子盖住腿,在被子里缩了缩,怒目:“你来做什么?我还没找你算账——” “我不就送上门了嘛,来,你想怎么算。”郝灵挤眉弄眼。 盐阿郎一阵窘,栗书生让出位置让两人直面交锋,他一边看戏。 这个肥婆,太不要脸,盐阿郎一时找不到贴切的词骂她,看着她,身上的皮肉和骨头都疼起来,问:“追我追到家里来,你想怎样?” 郝灵冲栗书生一点头,提着裙侧往床边一坐,盐阿郎立即往墙边缩,郝灵挑眉,屁股往里挪动,咔嚓—— 盐阿郎身子一掉,不可置信的望着她。 栗书生背过身后肩头抖啊抖。 郝灵讪讪,站开两步。 “你家的木头也太不结实了,大门也是,一推就倒。” 一听,盐阿郎气得捶床:“你是猪吗?还是牛?推坏我的门,还坐坏我的床,你自己躲得倒快。” 说罢,怀疑的看着她,这么胖的人,怎么那么灵敏的及时站到一边去的? 再一想他吃的皮肉之苦,难道,她是个高手? 郝灵抓着两手望陈旧的屋顶,屋顶也是木头的梁,若是这梁被她望断,那没的说,她和盐阿郎是推枯拉朽的缘分,无论如何都要把他拖回去。 她道:“好,打你是我不对,我这不是上门赔礼道歉嘛。” 盐阿郎立即嗤出一声,打砸就差个抢了,谁信你的鬼话。 郝灵咳咳:“那个,有事拜托你。” 盐阿郎一脸“你看你看我就知道你来者不善”的表情。 “我家要扩院子,得动些土木,我不懂这些,不如你来帮我做。” 把人放在眼前,才好亲近灵性嘛。 至于说院子买不买得到,呵,她那个神叨叨的师傅,绝对能搞定。 盐阿郎听了鬼话一般,指指她,再指指自己:“你说什么?” 栗书生也不敢信:“不该找他帮打架吗?” 郝灵扭头对他:“我需要他帮我打?” 栗书生眼前出现盐阿郎身前身后的青紫红黑,立时不吭声。 盐阿郎不耐烦:“滚滚滚,滚出小爷的门——” 郝灵拿出几张纸一抖,盐阿郎还无反应,旁边栗书生已经两眼放光的扑上来。 “我来——姑娘,我家祖上可是侯爵,血脉祖传的雅致高贵,我还学过园林画图呢,您要什么样的景儿,南地的小桥流水瀑布湖石,还是北方的楼阁亭台高木明花,我都给你布置出来,保管您满意。”他搓着两手:“只要有银子——” 郝灵微笑:“我只要盐阿郎接活,他带不带人是他的事。” 栗书生蹭一下蹦到床头,重重一巴掌拍到盐阿郎后肩:“接!” 盐阿郎疼得抽抽,斜眼看他:“你个趋炎附势的小人——” 栗书生不怒反笑,食指拇指在他眼前一撮,轻飘飘:“赌债。” 盐阿郎没了声。 想他盐阿郎街上混多少年,还是被人下了套,一夜之间背了债,一千两,卖十个他都凑不出来。赌坊说了,几天后就来收房子。 难为他们查到这个院子竟是落在他名下 想到此,盐阿郎眼底明明灭灭,他看向郝灵:“一千两。现在就给我。” 郝灵不在乎这点钱,她在乎的是这个人。 “给你一千两,你就是我的人了。” 买人呢? 栗书生叫起来:“我们可不卖身。” 倍感羞辱的盐阿郎下巴绷得紧紧。 郝灵:“一万两,卖不卖?”眼见少年要翻脸,急忙道:“玩笑话。一千两,聘请你当我的——书童。” 书童? 两人皆是难以置信,姑娘,你雇也该雇个丫头? 盐阿郎:“你识字?” 栗书生却是道:“你知道他识字?” 郝灵笑眯眯:“只要跟着我,不拘你做书童还是随侍或者,我家大管家?” 盐阿郎觉得她就是个大写的套,图谋他什么,可图谋他什么呢?他也知道外头人都看不上他,无才无德的,难道是图他——紧紧抱住自己。 栗书生:“赌债——” 盐阿郎一咬牙:“三年。” 郝灵想都不想:“好。” 盐阿郎觉得自己说多了,不定自己跟着她回去第一晚就—— “我可不住你家。” 郝灵没说话。 “我不想做的事你不能逼我做。” 郝灵呵一声。 “还有,我什么时候想走就什么时候走。” 栗书生冷眼旁观,心道,若是这姑娘答应了,那就是动机不良,想招小女婿。 郝灵一声冷笑:“一千两买个祖宗回来呢。”她快言快语:“一千两,买你三年,我说的任何话你都得听,放心,保证不让你死。” 说完,细细看他一眼:“无知的年轻人,你赚大发了,不跟着我,半年你都活不过去信不信。” 盐阿郎气怒,这个胖丫头,从第一次见一开口就诅咒他死,他盐阿郎是混,可也没混到这天怒人怨的份。 脑子有病。 不想答应。 栗书生:“赌债——” “闭嘴你。” 郝灵果断扭头往外走,栗书生追上。 “哎哎,姑娘别走啊,他不愿意我愿意啊,我不要一千两,一个月五两,三两行不行?二两,一两,不能再少了。有什么事您但凭吩咐。” 郝灵脚步不停往院门去,眼见要出去,身后屋里传来一声大吼:“我答应。” 郝灵笑了,站住脚,对栗书生道:“让他明天一早就去找我。” 栗书生:“我真会设计园子,你手指头缝里漏几个就行。” “好,你们一起来。” 郝灵走了,栗书生开心跑回屋里:“总算有个进账,快,把你所有钱都拿出来,咱俩吃顿饱的。” 盐阿郎正难受,没好气:“我还有没有钱你不知道?” 栗书生大呼小叫:“不信你没存私房。” 盐阿郎没好气看他眼,兀自发呆。 栗书生拐拐他:“你琢磨什么呢?” 盐阿郎撇开衣裳,挪动到塌陷的床板中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抱头望屋顶,以前不觉着,现在才发现这屋顶用的木头都是好的,从小到大自己从没打理过,看上去还能再挺个几十年。 他喃喃:“这屋子,是我的。” 栗书生不解:“你一直住着的。” 盐阿郎摇摇头:“房契落的我的名。” 栗书生一呆。 “你也觉得古怪是,我自己都以为是拣了谁家不要的旧房子,坊里衙门都不管,还以为是自己够凶悍——”盐阿郎苦笑:“原来竟是我自己的,你说,谁给我的?” 第十七章 系统 郝灵回到家,小婵嗖一下跑过来,眼巴巴望着她:“小姐,晚饭做好了,摆在正屋里。” 跟个小妻子似的。 巴掌大的脸,尖尖的下巴,额头光洁,一双眼睛格外的显,紧张兮兮,生怕她吐出一个不字。 郝灵好笑,戏谑的捏上她的脸:“太瘦了,你要多吃肉。” 小婵呆住,不为郝灵的话,只因为捏着她脸的手指头,软乎乎的,就像发好的面团。 郝灵一笑,抬步进屋。 一眼扫到桌上,灵魂窒息。 肉倒是肉,块的片的条的丝的,还有好些颜色各异的丸子,卖相是极好的,这分量 不由回头道:“小婵,养猫呢。便是养猫,你家小姐我也是猫里的大王。” 小婵腾的红了脸,她已经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肉了,已经按三人份做了,就这,婆婆还嫌多给了她好一阵白眼呢。 坐在正位的师婆婆道:“只见猫吃肉,不见猫抓耗子,这猫,也不是正经的猫。” 郝灵磨磨牙尖:“算了,小婵你才来,不了解情况,第一次且这样,以后可要改过来。” 小婵心道,小姐你才是才来的那一个,话说得跟你才是这屋的主子似的,婆婆看中的,果然不是一般人,这气度,走哪儿都不吃亏。 郝灵坐下来,小婵不知从哪儿端出热毛巾,给她细心的擦手。 郝灵调笑:“果然是猫奴。” 小婵愣愣:“小姐给奴改新名吗?” 呃 “玩笑。” 一桌菜,三个人,师婆婆不动筷,小婵不敢上桌,全便宜了郝灵。她吃得快且优雅,放下筷子说了句“承让”。 师婆婆脸皮一抖,承让个屁哟这么能吃,什么时候才能瘦下来。 不由怀疑看小婵,真能瘦? 小婵肯定的点头,有配方的。 郝灵懒得管她们的眉眼官司,抚下不太满足的胃,站起来到门口,正好看见兰婶子在给她送水,喊。 “兰婶子,明早我去你家吃早饭,多做些。” 兰婶子低低应下,小婵委屈鼓嘴。 师婆婆当场骂她没用:“连个人都拴不住。” 郝灵回头:“你骂她做什么,不是给她面子,我才不吃。” 小婵感动一脸。 师婆婆没眼看,没脑子的蠢儿。 郝灵对小婵道:“味儿挺好的,就是太少,只能当个宵夜。”两手一拍:“得,你家小姐我正经晚饭没用呀。” 啊?小婵犹豫:“小姐,我再去——” 师婆婆眼风如刀。 小婵飞快的收拾了狼藉拎着大大的食盒跑了。 “过来,跟我认字。” 郝灵打了个哈欠:“哎呀好累呀,我要去洗香香睡觉觉了,师傅晚安。” 师婆婆恨不得脱鞋砸她。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洗白白擦香香,这时候洗澡用的是香露,当然有钱才买得起,听说是最近才兴起的,是个时髦货,郝灵闻着却是历史的味道。 躺在床上呼唤灵灵灵。 方才吃完饭,好似系统波动了一下。 灵灵灵有气无力:“饿啊饿死了” 郝灵:“有话直说。” 灵灵灵一秒续气:“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系统发布任务:请宿主三天内减重——” “你去死。”郝灵冷冷打断它:“谁让我减肥谁就是敌人。” 灵灵灵:“任务未发布成功,视为无效。” “人美心善小仙女系统发布任务:请为距离最近的老人做一件好事。” 这个可以有,不过—— “统子,帮我扫描,师婆婆的真实年纪。” “提醒:能量不足。” “要你何用。” “提醒,作为生死与共的同伴,请叫我灵灵灵。” 郝灵撇嘴:“什么鬼。” 灵灵灵:“我的名字来自你的名字,请问你是什么鬼。” 嘿,跟她对着干,疯了? 疯了的是你,死的时候绑定,一绑定就帮你挡灾,还有比我更人美心善的统子? 灵灵灵提醒她:“不想我死好好做任务。方才的任务发布成功了,你不做会有惩罚的。” 郝灵不以为意,扫描的能量都没有了,惩罚的能有? “有。这部分的能量为内储能量,并没有损失,只有激发惩罚程序才可调动。” 郝灵精神一振:“你还有能量?” 灵灵灵冷漠:“无法并入生命能量,惩罚能量只能惩罚使用,更不能提供给他人。” 呸,这时候我就成了他人。 “奖励呢?” “奖励是我可以吸收外界能量。” “不对呀,我的奖励呢?” “你的奖励是你亲爱的灵灵灵可以吸收能量续命。” “”郝灵:“我记得,你们自带各种大礼包。” “呵呵,保你小命的时候全爆出去了呢。” “灵灵灵,谢谢你。”郝灵真诚说道,不是自己,灵灵灵不会落入这般惨境。 忽然煽情,灵灵灵脑子刺啦啦全是电流:“那个,应该的。” 它是专配版,生来就是郝灵的统子,当然要守护她。 郝灵想枕胳膊,努力几次失败了,灵灵灵没眼看,忍不住道:“你真能忍受?当年你也是窈窕凹凸的一个人儿。” 郝灵笑:“顺势而为。你不懂。诶,灵灵灵,你的情智——难不成跟我久了生了灵,你看上去已经有了性格脾气和感情。” 灵灵灵沉默,良久道:“不知道别的系统是什么样。” “级别越高,配置越高,这些情感上的模拟设定也会有。我的版本很高的,本来就该像个活人。” “不过,我好像——变异了。” 呃?什么意思? “我觉着,我应该是贴心温柔乖巧可爱的萌妹子的,现在——好像不太对。” 灵灵灵涉及到自身的思考,带有人造产品天然的缺陷,降智一般。 郝灵心道,肯定是因为一激活就面对生死难关刺激的。又心虚想到,这个绑定还是它自己强行的呢。之前被自己丢在角落多少年 果断不提这个。 “明天做任务呀。” 灵灵灵狐疑:“你的情绪,转折的有些奇怪。” “是呀是呀,你醒来了我很高兴。” 是吗? 电流刺啦啦,灵灵灵没分析出来,道:“那你多做些任务,目前我连扫描都做不来。” 最最基本的功能都使用不了,它废了。 郝灵琢磨,最近的老人家在哪里,师婆婆算不算?想着她起了身,来到正房卧室窗户根底下。 “师傅,你睡了没?” 师婆婆没睡,听见她声音就生气:“嚷这么大声,睡了也被你吵醒了。” 郝灵赔笑:“长夜漫漫,你睡不着我陪你说话。” “不想说。” 郝灵顿了顿:“那你想起夜吗?” 师婆婆气笑:“真想当夜香婆了?成全你。” 郝灵:“啊,好困啊,我回屋了。”转了身又转回来:“师傅啊,明天我叫你起床,你几点起?” 师婆婆皱眉,闹什么幺蛾子呢?没搭理她。 郝灵便回屋,想着老人家一般觉都少,对灵灵灵道:“五点,你叫醒我。” 第十八章 报道 五点钟,郝灵准时蹬了被子去喊师婆婆起床。 师婆婆对着镜子照,总觉得自己眼下发青,想发火,憋住了。 “既然醒了,你陪我去走走。” 郝灵警惕?走走?走什么?减肥吗?不可能的。 “不去,我要睡回笼觉,我还小,长身体呢,我要再睡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才七点,也很早了。 郝灵灵活回屋关屋门,身后一根花枝子砸门板上。 正屋门口一旁用粗陶大盆栽的桂花树,才来第二天,遭了这无妄之灾。 “任务完成了没?” “你觉着呢?”灵灵灵冷笑。 “我是你主子,我说完成就完成了。” “你觉着标准是我定的?”灵灵灵继续冷笑:“你能不能靠谱些?就这种任务,得亏主系统联系不上,不然它能劈了我。郝灵同学,我等着能量续命,你认真一些行不行?” 郝灵躺不住了,干脆出门,不忘抱怨:“最近的老人家,你干嘛加个最近的?我哪知道谁是最近的?” 灵灵灵也抱怨:“踩着最低线擦边了,条件再少任务发不出来。你这时抱怨了,当初人家请了你去提意见你怎么不提?” 郝灵长叹:“世上难买后悔药啊。” 左邻右舍去敲门,没人开,绕到后头那家,小婵披着头发出来,两人大眼瞪小眼。 郝灵反应来,指指前头:“左右的宅子已经买下了?” 小婵:“啊?啊——啊。” 嘿,大早的吊嗓子呢? 问她:“这里,离着咱家最近的,家里有老人的。” 小婵:“啊?” 反应不了。 郝灵四望,总不能挨家挨户的问,脑子一转,抓张银票出来,交给小婵:“去,买早点,围着咱家,都送去,就说咱家要破土,吵着街坊邻居了。愣着干什么,快去快去,买老人家好克化的,多送些人家。” 小婵懵懵的捧着银票:“太多了,用不来。” “剩下的给你。快去快去。做不成这事,再不吃你的饭。” 小婵一个激灵,飞奔着去了,一边跑一边把头发拢了挽成一个纂。 郝灵散步的工夫,任务完成了。 灵灵灵:“有钱真好。有人真好。” 郝灵关心它吸收了多少能量。 “大海里一根牛毛。” 郝灵:“大海也有大有小。” 灵灵灵:“哦,跟你的哭哭海差不多。” 哭哭海是她领地里的一方大大大海,哭哭这个名字是她取的,因为里头有一种奇异的海兽叫起来跟哭似的,后来给它们养灵,叫得好听多了。 “你倒是很了解我。” “当然,我是为你定制的,你的全部资料我都有。” 回去时,大门口站着两人在等她,正是盐阿郎和毛遂自荐的栗书生。 栗书生点头含笑,盐阿郎仍是那副鼻孔朝天的猫嫌狗厌的混混模样。 栗书生热情的招呼:“小姐早,我们来上工了。” “叫什么小姐,我叫郝灵,直呼其名便是,你我都方便。”郝灵示意他们跟着她走。 栗书生好奇的往院里张望一眼,影壁挡住了,他拉着不情不愿的盐阿郎跟上郝灵。 “我叫栗殊,他大名叫商盐,不过大家伙儿平日都喊我们栗书生、盐阿郎。” 他道:“你有什么差使的,尽管吩咐就是,大到建房子,小到打酱油,我们哥俩儿全给你搞定。” 郝灵停下脚,看长了一张圆脸的栗书生:“你们几岁?” “我二十五,他十七。” 郝灵:“都是孤家寡人?” 一个羞赧一个烦躁,盐阿郎:“关你什么事?” 郝灵笑笑:“没家没业没人撑腰,我就放心使了。” 悚然。 “进来,没吃早饭,我听见你们肚子叫了。” 两人不同程度的尴尬。 兰婶子见到盐阿郎吓一跳,昨日才打听了这人今天就在眼前,这是要干嘛? 下意识挡了门。 盐阿郎抄着胳膊脸色难看,这些个妇人,看见他就像看见贼。他盐阿郎是混不吝,可从来不偷东西。 是,你不偷,你都是当着面拿的。 郝灵笑道:“兰婶子,以后他俩就是我的随从了,跟我一起出入的。” 兰婶子吃了一惊,看着她一言难尽。 郝灵给她一个“我搞得定”的眼神。 兰婶子恍然,对哦,这可是师婆婆的徒弟,不是普通人。 兰婶子做了一大盆面,按着郝灵昨天中午的饭量,又加了多,里头许多添头,肉丁菜丁菜叶木耳,看上去五彩纷呈颇有食欲,还有一大盆面汤。原汤化原食。 三人皆是食指大动,自己拿碗盛了吃得稀里哗啦。 兰婶子在门外一边收拾一边看,暗暗心惊,郝灵的吃相她是见过的,栗书生好歹是个读书人自有斯文,倒是盐阿郎不是街上混大的吗?吃相虽快竟也不难看。 一瞬间,忽然觉得这都不是普通人。 失笑,跟她比,当然都不是普通人。遂抛了这念头去。 面条不剩汤也分完,三人同步摸了摸肚子。郝灵是为保住自己一身肉,那两个纯粹是好久没吃这么满足了。 虽然盐阿郎欺行霸市偶尔霸占些肉食带回来分享,但那总是来路不正背负了骂名的,吃起来未尝不心酸,像这样坦坦荡荡的大快朵颐饱餐一顿,太久太久没有了。 栗书生偷偷与盐阿郎说:“冲这个,你也得跟着她。又不是卖身。” 盐阿郎斜着眼,若不是为着自己的房子,还有背后的秘密,他一个人天地哪里不是家,还受这份窝囊气。 郝灵带着两人回自家:“跟我师傅打声招呼,再看看左右的宅子,你们帮我看看怎么设计好。当然,听师傅的,她住的地方先弄好。” 师婆婆听得这句话,嘴角微微勾了勾,出来,从帽檐下看清来人,不由一愣。 抬起手指:“他俩?” 郝灵笑得烂漫:“就他俩,以后就在咱俩跟前听差了。” 师婆婆手指抖了抖:“会做什么?” 一个落第秀才,一个街头混混,你的欣赏水平就这水准?小婵都比他们会布置院子。 栗书生弓腰一礼,恭恭敬敬:“师婆婆,好让您知道,我家祖上可是侯爵,咱血脉里流着文人雅致呢,曾经还出了个园林大师呢,建大屋花园的书,咱打小也是看过的。” 手指一偏,指盐阿郎,好,那个有文化底蕴,这个呢?这个又有什么? 栗书生代为回答:“盐阿郎他懂行情,无商不奸,有他在,保证咱买的土石砖瓦花木假山最好最实惠。” 师婆婆呵呵,可不是最实惠嘛,抢去得了。 糟心。对郝灵挥挥手。 郝灵:“师傅,你买下周家哪几家了?我让他们先量地,再出图,先给你看,把你的住处标出来。” 师婆婆进了屋没理她。 郝灵便转身对两人道:“行叭,你们先看看咱家的方位和面积,再出去看看把哪些家圈进来风水好——风水,会看?” 第十九章 内伤 两人正吃惊呢,什么叫看上谁家圈谁家啊,这不是菜市场抢鸡蛋。 栗书生:“略知一二。” 郝灵看着他,栗书生心虚笑笑。 “算了,你们去圈,风水这东西,也要看住在这里的人物,有我在,皇帝家都比不过。去,做事去。” 栗书生吓得额头发热:“我的姑奶奶,别说那俩字,脑袋不想要。” 盐阿郎也瞪大眼睛,这女人不止胖不止狠不止彪悍,还——彪得没脑子了。 郝灵眨了眨眼,好像老百姓都不敢提及最高上位者的。 纠正:“我说,皇宫。” 皇宫俩字可不是禁忌。 栗书生无语,想到盐阿郎说她从乡下才来,便告诫她:“沾‘皇’字的,都别说。” 郝灵点头,知道了:“图今天能出吗?” 栗书生瞪大眼睛看她:“哪有那么快?” 郝灵用眼神说:那我要你干嘛? “能。” 为了吃,什么潜力激发不出来! 这时,盐阿郎无聊的开口:“那没我什么事了,我走了。” 郝灵:“走。” 盐阿郎一惊,真放他走? 郝灵看眼他露出来的胳膊,上头还有些微青紫,她打的。她自己的力道自己清楚,笑笑。 “你伤好得够快的。” 盐阿郎低头看了眼,得意:“这算什么,小爷我是打不死的盐阿郎。” 栗书生眼里一抹心疼:“你别听别人乱说,盐阿郎不是坏人,都是别人欺负他他自保才打人,他不打人就被别人打死了。从小到大,身上的伤一层叠一层——” “行了就你废话多,量你的宅子去。” 这个栗书生,唠唠叨叨跟个妇人一般。见谁都这样说,没哪个耐烦听,不是不信就是不屑,她是第一个认真听还点头的,看着他的目光也不是嘲笑讥讽和薄凉。 盐阿郎莫名不自在,喝停栗书生。 栗书生好脾气的笑笑:“我一个人做不来,你去我屋,把我床下那个掉漆的红箱子拿来,我先脚量下,你给我帮忙,咱们今天就把图做出来。” 再跟郝灵确定:“边上看中哪家量哪家?人家愿意?” 郝灵双脚一分,气沉丹田。 吓得栗书生后退,不过确认一句就要打他? 盐阿郎唰的挡住栗书生,戒备。 “小婵婵婵——”郝灵狮子吼,远近皆闻。 屋里师婆婆差点儿摔了茶杯,这个孽徒。 小婵青鸟一般飞进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你带着他俩,他们量谁家就把谁家买了,懂?” 小婵: 救火的心,哗啦它灭得冰凉冰凉的。 就这点事? 郝灵背着手往外迈步:“我去遛弯儿,看家里还有什么可以买。” 买?! 盐阿郎一个激灵反应来:“我的银子呢?” 郝灵手在背后晃了晃:“小婵,去我屋拿银票给他。一千一百两。” 一千两还债,一百两是工钱。 栗书生和盐阿郎虎视眈眈,小婵感受到夏天的炙热和严冬的寒冷,急忙跑进东屋,目光一扫,无语了。 谁家的银子开着盖放在床头边啊,上头银票海浪般推开。 生怕不招贼吗? 从最上头郝灵自己放上去的里头数足了数,想,要不要盖上盖子,再一想,这院子绝对不会进贼,就这样,她家小姐就喜欢这盆景呢? 见到银票,两人心喜,盐阿郎拿了十张去赌坊,生怕晚一步他的屋子就飞了,等他背着栗书生的工具箱回来时,已是午时,胳膊腿上缠了布条,淡淡血气。 就知道赌坊的人不会善罢甘休,见着盐阿郎真拿了银子来,更要如跗骨之蛆缠上来。 不过盐阿郎也是个狠的,自己见血别人肯定流的更多。 “没事儿了。”盐阿郎满不在乎。 栗书生:“切莫再有纠缠。” 盐阿郎满不在乎的笑笑,顺手拿起尺子手指头在上头按了按,沾上一层墨。 栗书生在小婵的带领下已经看过四周围,心里有了谱,立时在院里摆了桌子当场作图。前头一丛旺盛的薄荷,正好提神。 薄荷长得青翠欲滴,看上去颇为诱人,盐阿郎放下墨条,冲着最嫩的尖叶唰唰唰掐了好几朵,两手里搓来搓去,当净手了。 栗书生看他手里一眼,摇头:“粗鲁,以后你收敛些,毕竟郝灵是个姑娘家。” “嗤,她是个姑娘?她就是个母夜叉,吃多了恶鬼的那种。” 言毕,盐阿郎生生打了个寒颤,嗖扭头,正屋门口黑漆漆的人影在阳光下浓郁得化不开,地狱来的似的。 他忍不住抖了抖眼,吓着了。 嘴上再怎么说神棍,心里对这类人也是有忌讳的。 他骂了她徒弟,她不会扎他小人?哎哟,伤口怎么更疼了? 黑影转进屋里,盐阿郎一时没开口。 栗书生又摇摇头:“祸从口出。” 这次盐阿郎没嘴硬,只是突然捂着肚子狠狠皱眉。 “嘿,我可听见你骂我了啊。” 郝灵从影壁绕进来,嘴角泛油光,兴致勃勃:“驴肉烧饼可真好吃。你们吃不吃,我带你们再去吃。” 栗书生抬头,笑着道:“我便不去了,将图纸绘出来。你呢?” 问盐阿郎,看见他脸色苍白嘴唇都泛青,大惊:“你怎么了?” 去扶他。 郝灵眨眨眼,不紧不慢的踱步过来。 盐阿郎气若游丝的靠在栗书生身上,眸子惊惶:“她,她给我下咒了,一定是她给我下咒了,我突然肚子疼,好疼——” 下咒? 郝灵:“怎么回事?” 栗书生尴尬,不得不说:“就方才,他说你坏话,师婆婆——听见了。” 所以就说师婆婆给他下咒? 郝灵哭笑不得,说了句:“咒是很珍贵的,你也配。” 两人反应如出一辙:“真有咒?” 腿都要站不稳了。 郝灵哈哈笑起来,手往他肚子上一按,盐阿郎瞬间疼得想死。 “笨蛋,你明明是受了内伤。啧,早上不还好好的,出去一趟就内出血了?谁打的你?” “谁敢打我,都是我打——”盐阿郎脸色一变,想起什么。 栗书生急:“究竟怎么回事?” 盐阿郎看看他,眼里有不知所措有狠意:“我去还钱,他们要更多,我自然不答应,打起来了,我没吃亏。后来,他们说,我受一拳,这事就过去了。” 栗书生恨恨:“你就受了?” 盐阿郎面无表情,不然呢? 栗书生跺脚:“你这是遇到内家高手了啊。怎么办?怎么办?郝灵,对不住,我先带他去看大夫。” 郝灵道:“内出血,不是什么大事,用不着大夫,我就给看了。” 什么? 盐阿郎:“我不喝香灰。” 栗书生:“性命攸关,可开不得玩笑。” 郝灵笑笑:“我说,我来。”你们走得出去? 这金山玉柱般的身躯还有那的小拳拳 两人还能怎样? 郝灵欢快:“小婵婵婵——” 一只青鸟飞进来:“小姐?” “去买套中空的银针,再抓几副内脏止血的药,回来就熬上。” 第二十章 开张 “你看,我说很简单的,把淤血放出来,里头止了血就好了。打你那人功力不够啊,只是一处出血而已,若是高手,该一掌下去五脏六腑皆破碎。” 血从刺入腹部的银针尾部一滴一滴滴下来,滴落在碗中水里,开出摇曳的花。 盐阿郎面无表情的仰躺看天,一千两银子买的他,不配拥有一张床吗?就这样躺在桌子上,他就不配头上顶片瓦? 栗书生沉痛:“他们是想要你的命。” 又道:“若是见你不死,还不知要怎样。” 郝灵转了转眼珠:“赌坊——很有钱。” 两人同时看她,这是重点吗? 郝灵:“我修院子需要很多银子?” 师婆婆说了,所有银子都得自己出,包括买屋的。虽然她严重怀疑这一片其实都是她的地产,但想也知道她只会趁机加价加速她银子的损耗。 得有进账,又快又多的那种。 两人的表情给了答案,赌坊钱不多那便只有钱庄了。 打劫钱庄不可能,赌坊嘛 灵灵灵:“我是赌神系统发布任务:请宿主挑战过江龙,成就一夜暴富神话。” 郝灵:“我原本打算打上门去,合理索赔的。”义正言辞:“我可是灵派大师,黄赌毒什么的,从来不沾。” 灵灵灵:“呵,过江小白龙是谁?” 郝灵:“你知道的太多了。” 她还以为伪装的很成功,原来还是有人知道哇,没揭穿,这是给她面子? 灵灵灵:“没有能量,你的灵灵灵要死了。” 知道了。 郝灵手下一拍:“敢打我的人,不要命了!我这就去把场子找回来!” 盐阿郎嗷一嗓子,悲愤:“你故意的!” 喉咙一甜,一口血哇的吐出,吐自己一脸一脖子。 栗书生惊呆。 郝灵讪讪,拿下放在人家胸口的手。 “没事,这是淤血,吐吐更健康。” 栗书生:“这血色鲜红,不像——” 郝灵眼神杀,栗书生默默的屈服了,看在那一百两银票的份上。 盐阿郎浑身无力:“你是不是想我死?” 郝灵哎呀一声:“反正你活不长了嘛,放血对你好,你相信我,不然我买你三年呢,一定让你活过三年去,不然我岂不是亏了?哎,这样说来还是你赚了,一千两你拿了,三年包吃包养,还续着命,往哪里找我这样人美心善的小仙女哟。” 这时,脑海里灵灵灵:“叮,逆天改命我是神系统发布任务:请宿主为目标任务商盐续命三年。” 郝灵:“你究竟是个什么系统?” 倾国倾城、人美心善、我是赌神、逆天改命节操呢? 灵灵灵:“万能试验版,为了能量,万皮皆可披。宿主,你的系统为了生存已抛弃底线,请你努力,不要辜负。” “” 栗书生给盐阿郎擦脸,盐阿郎两眼放空:“她要弄死我” 栗书生觑了眼郝灵的脸色,趴在他耳边:“我看不像,要你死,不管你就是了。”还治伤? 盐阿郎:“她要我死在她手上。” 栗书生好笑:“自作多情了啊。” 正屋闪出一道黑影:“郝灵,你给我进来。” 郝灵回了声来了,嗖一下拔出银针,随手扔碗里:“小婵,银针洗了煮过。” 进了正屋,没人,拐进内间,一眼看到窗户里面蒙的毡布。 “不嫌屋子闷?” 师婆婆:“你甭管。你弄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来,我连个清净都没有。你要做什么?” 郝灵笑:“才两个,怎么就没得清净了,谁家建房子不是热热闹闹的,忍几日就好了。不然,咱俩先搬哪儿去?师傅你院子多的是,随便哪里都行呗。” 拿话试她。 师婆婆不理,问她:“怎么就看上那盐阿郎?” 郝灵做惊讶模样:“你怎不说我看上栗书生?” 师婆婆冷笑:“你一个大姑娘自己摸上的不是盐阿郎的门?” 郝灵玩笑着道:“他不一样。” 师婆婆看着她,要她给个答案。 郝灵不知师婆婆能不能看出来,道:“盐阿郎有些——不同,他身体有些——特殊,应该活不了几天了。” 盯着师婆婆的脸。 师婆婆挑了挑眉。 果然,她能看出来。 两人都这样想。 郝灵琢磨师婆婆到底有哪些本事什么水平。 师婆婆也在琢磨她怎么看出来的难道天赐本事。 各怀鬼胎。 师婆婆道:“合该你是我徒弟,既然无此,家里没钱买米了,你该开张了。” 郝灵一时无言:“师傅,你把瞎话当真话讲的本事,徒儿真是望尘莫及啊。” 师婆婆:“你死守一身肥肉不放弃的坚定,为师也自愧弗如啊。” 肥肉怎么了呢,肥肉也有生存的权利。 师婆婆:“今天都在家里吃,小婵会多做。” 在家把她喂饱,就不会去吃野食。 郝灵勉为其难:“行叭,小婵做的太寡淡,就给师傅个面子。” 师婆婆从桌子下摸出一个小小的纸包给她:“前街孙家小孙子受了惊,来求神水,你去,把人治好,以后这些事都你出面。” 郝灵接过纸包,打开,闻了闻:“香灰?” “符灰。”师婆婆不在意挥手:“吃不死人。小儿惊厥很正常,睡一觉就好,非得来劳烦我,打发了就是。” 郝灵无语,她鼻子尖,这灰里淡淡的草药味,应该是安神镇定的。 她道:“真是魂魄不宁?” 师婆婆瞧她眼:“哪那么容易惊到魂,如今——” 后头的话没说,眼里几分寂寥。 郝灵有心打探,如今怎样?如今之前怎样?被师婆婆不耐烦赶出去。 她厚着脸皮自己从桌下多摸了几个小纸包。 “都一样?吃不死人?” 师婆婆看着她出去,好笑又好气,这是要糊弄谁去呢? 糊弄的第一个,就是盐阿郎。 “进了这个门,不让你喝神水岂不是对不住你?” 灰撒在水里,手指头搅搅,一手捏脸,一手端碗咕嘟嘟灌下去。 反抗无果的盐阿郎生无可恋。 郝灵满意点头:“我出去开工,你们继续。” 继续什么? 小婵端着熬好的止血药过来:“盐阿郎,该吃药了。” 苦涩的味道只闻着便令人作呕。 盐阿郎:“” 栗书生仔细看他面色,确实好转,一颗心便放回去,催他吃药:“吃完药你下来躺着,我还得绘图。” 盐阿郎:全世界都是恶人,全世界都是魔鬼,那个女魔鬼! 郝灵打听着去前街,拿几块糖问问小孩就行,不但指路还给带到家门口的。 孙家奶奶应门,见到郝灵嘴巴张着合不拢,听她自我介绍是这两日传言里师婆婆的徒弟,勉强扯笑将她迎进去。 忧心忡忡的,这是不放心郝灵。 家里就她和媳妇在,媳妇守着小孙子。 郝灵看了眼,摸了把,人并未发热,跟师婆婆说的一样,只是受惊睡个好觉就行。 第二十一章 忽悠 把纸包给她们,想了想,问:“平日谁带的多?孩子黏谁?” 孙婆子立即道:“都是我带的,媳妇在外头给人做工,孩子跟我最亲。” 又抱怨:“这两日没去做工,一天少了几个大钱呢。” 心疼得不行。 媳妇看眼孙婆子,想说不敢说,眼里委屈幽怨心疼自责,看着床上的小人儿欲哭不哭。 郝灵看了眼屋里摆设,应是媳妇的房间,孩子用的东西却寥寥。 沉吟下,道:“得叫魂。” 孙婆子:“自然的,我们自己也叫了,不见效,还请师婆婆亲自——” “不值当我师傅亲自来,我就行。” 孙婆子不信。 郝灵对媳妇道:“我给你画个符,你拿着孩子衣裳在家门口叫一叫就行,然后你跟孩子一起卧着,抱着他,摸他头发,跟他说些劝慰的好话,记着,不能松开。” 媳妇连连点头,孙婆子嘴角往下拉了拉:“这个我也能做得,不然你去上工,一天好几个大钱哩。” 媳妇脸一黯。 郝灵看孙婆子一眼:“也行,你心疼孙子。” 孙婆子笑:“是是是,孙子可是我命根。” 郝灵也笑:“既然你愿意把自己的阳气和活气度给孙子,我自然没意见的。有香没?点香,我用香灰给你手上画符。” 啥?阳气?活气?这是怎么说的? 郝灵理所当然道:“少了什么补什么,他冲撞了看不见的东西,失了些阳气,你补给他就是了。哦,虽然隔了代,但隔代亲嘛,比起你媳妇,你损耗的更多但为了你的命根子嘛。行了,去拿香来。” 时人不信个什么日子没法过的,不管信的是佛是道是仙是怪,还要供奉祖宗,家里少不了香支。 孙婆子支支吾吾:“那个、那个啥,啊,家里没香了,我去买。” 说完就跑了。 郝灵无语,对媳妇道:“行了,你去拿来,再端碗温水。” 媳妇看眼门外,鼓了鼓嘴,一声不吭的照做。 喂了“神”水,郝灵接了香灰在媳妇两只手背上随便画两笔,看着她拿着小衣在门口叫了三声,回屋里躺上床,把孩子抱怀里,摸着他的头发,眼泪唧掉。 郝灵:“没事,睡一觉就好了,小孩子容易受惊,长大些就好了。” 媳妇不敢用手背擦泪,嗓子发堵的跟她道谢。 郝灵点点头,往外出,心里叹气,那孩子睡着蜷缩着,眉眼积怯,一看就是缺乏安全感,没有安全感的孩子更容易受惊。看这俩婆媳,也是一本难念的经,苦了孩子了。 她能说什么?说让媳妇自己带小孩? 别看她自己花钱不眨眼,但一文钱对底层人家意味着什么她不是不知道。京城富贵,说的从来不是穷人,多的是乡下人眼里体面的人去菜市拣菜叶子。 说让婆婆教孩子胆大勇敢亲近娘? 呵,她怕孙婆子挠她一脸呢。不说婆媳天敌,京里拐子只自己见到的那一伙?真的孩子出点什么事,她自己都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多做多错,入了这一行,学的最快的,便是冷眼旁观。 佛为什么要出世,大约也是深知凡间百苦,这手伸不得,只说度人至佛国,不敢渡河入红尘。 出了她家,孙婆子从旁边急急歪歪的过来,哎哟哎哟的:“完事了?我才买了香回来。” 两手空空。 郝灵没拆穿她,只告诉她:“孩子好了来给钱,这钱,可省不得。” 最后一句意味深长,孙婆子这种年纪的深知其中忌讳。 “当然,当然,不敢缺师婆婆的钱。” 还是不将郝灵放在眼里。 郝灵不在意,径自回去。 灵灵灵却哼了声:“有眼不识泰山。” 那个古怪的婆子算什么,放在以前,都不配见郝灵一面。 “你可是郝灵,什么人都欺负到你头上。” 郝灵道:“对,我是郝大师,你赶紧联系上星盟,让他们来接我,把这里纳入联盟,好让我万民朝拜威风一把。” 灵灵灵闷了一会,抱怨:“你早该绑定我,不然那个时候我能联系主系统将你带出那片区域。我可是主系统之下最高版本,有能力跳跃空间。” 郝灵道:“你有能力我就没能力了?我就没别的装备了?不可能的,他们有备而来,将那片空间锁死了,谁都跳不出去,除非有虫洞。” 可惜,那里空间太稳定了,连个流石都没有,为她精心准备的陷阱。 灵灵灵:“我造不了虫洞” 郝灵噗嗤笑了:“你若能造虫洞,你就不是统子,你是神。” 灵灵灵:“我不当神,我就想回去。”它忧伤道:“系统有设定,脱离主系统太久,我会自动瓦解的。” 郝灵一跳:“对哦,忘了这个。” “”灵灵灵无波动的电子音:“我以为,你着急回去,也是想到这一点。” “当然想到了。” “呵呵。” “我是赌神之过江龙任务,请宿主十二个小时内完成,不然,请接收惩罚。” 郝灵:“惩罚是什么?” “电击。友情提醒,惩罚能量满格,系统绝不会偷工减料。再友情提醒,电击可减肥哟,惊不惊喜?期不期待?” 这孽障的统子。 回师婆婆:“办好了。” 师婆婆看她眼,淡淡垂下眼眸:“西街——” “打住。”郝灵冷笑:“别以为我忘了,我还没吃午饭呢。” 师婆婆失望,果然不能奢望一个胖子能忘记吃。 小婵准备了很丰盛的午餐,此时应该称为下午茶,全是肉的下午茶。 郝灵道:“蔬菜可以多一些,你家小姐我大肚能容。” 小婵冰灵眼一亮,浑身燃起斗志,婆婆说了,只要小姐能掉肉,自己就是大功臣。 “好!我这就去!” 小菜菜,我来了。一溜烟跑了。 郝灵招呼栗书生:“来吃饭。”又对躺在地上铺了一层毡布的席子上的盐阿郎道:“死不了的,来吃饭。” 盐阿郎捂着肚子:“内脏出血,要命的。” 郝灵过去踢他脚:“你命硬,这会儿死不了。” 师婆婆站在门口望了两人一眼,板着脸进去了。 也不知道她吃什么,什么时候吃。 盐阿郎爬起来,三人围桌而坐,两人两眼放光,不得不说,小婵手艺顶尖,色香味俱全,全是他们没见过的菜式,扑鼻的香。这满满一桌子——假如不是旁边这位胃口超人,他们两个绝对能吃饱。 现在嘛,垫垫就行。 最后还是吃饱了,因为小婵又添了八道热菜,满满当当。 栗书生笑:“小婵姑娘的手艺,可以开一家食楼了。” 小婵捂着嘴笑,忍不住幻想做好师婆婆的交待,是不是自己真能开一家食楼? 就听郝灵道:“你若喜欢咱就开,什么大不了的事。” 啊?小婵小手捂不住张大的嘴巴。 栗书生和盐阿郎也惊讶的张大嘴,这不是个婢女吗?主人家这么——人傻钱多? 第二十二章 相投 栗书生眼底精光一闪:“郝灵呀,我跟你说,开个学堂也很不错的,又有进项又有清名,我可以帮你,我能当先生。” 郝灵嘴里嚼着,想也不想:“开。” 这么好说话? 小婵瞪大眼,要说,小姐,他又不是咱家的人。 盐阿郎呆呆着道:“武馆也挺能赚银子的。” 郝灵看了眼他:“也行,你挺合适。” 嗨,真是个傻子。 盐阿郎才要笑。 “你就去当沙包,凡入武馆者,每日拳三百,脚三百,都由你受。” 盐阿郎拉下脸:“你耍我。” 郝灵哈哈大笑:“我是为你好。” 栗书生低头喝汤,原来不是傻,人家逗你玩呢。 小婵:哼,我家小姐精明得很。 郝灵:唉,明明说的都是实话,奈何没人信呐。 她再道一遍:“开食楼,开学堂,我认真的。小婵,你可以去找合适的地段和铺子了。” 三人同时愣住,小婵嘴巴张张又合合,我的小姐诶,咱家没这种商业地产。 “买嘛。” 小婵愣住,钱,跟婆婆要?您自己那几口箱子怕是不顶用。 郝灵老神在在:“你们两个,今晚跟我出去一趟。” 什么? 栗书生盐阿郎面面相觑。 “去发财。”郝灵神秘一笑。 晚上去发财? 一个激灵,栗书生先反应来:“盗墓?” 盐阿郎蹦起来:“我盐阿郎再缺德,挖坟的事也不做。” 手捂肚子,太激动,肯定又出血了。 “我是那样的人吗?”郝灵瞪大眼,虽然以前为了宝贝是干过那么一两桩,咳,但,现在谁的坟里值当她一代植灵大师出手? “去赌坊,就你去的那个,咱们去挑场子。” 三人再度惊呆,挑赌坊的场子?还不如去挖 盐阿郎看怪物似的看她:“你是不是有病,你知道赌坊是什么呢?你?就凭你——” “就这样说定了。如果你不敢去,我自己去便是。” 郝灵静静看着盐阿郎,肉乎乎的眼眶里黑白分明。 盐阿郎脸上的嘲讽定格,不自在的甩了甩头,移开视线:“那什么,用不着你给我出头,小爷都搞定了。” 郝灵一笑:“是他们以为搞定了你,等他们见着你还活着,这事又没完。与其等他们来找我们的麻烦,不如我们打他个措手不及。” 盐阿郎发呆的听她说完,极度不耐烦的甩手:“用不着你管,你不懂,道上规矩,出了门旧账一笔勾销,便是我活着,他们也不能再追究。” 郝灵惊奇:“赌坊讲规矩?盐阿郎,你脑子还能长更多草吗?反正我是要去的,你爱去不去。” 盐阿郎抿直了嘴,我不说哪家,京里赌坊多的是。 脸上明明白白的心思,郝灵鄙夷轻嗤。 少年,你走过的路姐姐都能给你趟出来。 筷子一扔,起身溜达去了。 盐阿郎:“她不会?”问栗书生。 栗书生只能摊手:“谁知道呢,这位可不是普通姑娘。” 盐阿郎便苦恼的躺下去,翻来覆去。 小婵看不过眼,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嫌弃:“你翻什么呀,肚子里又出血,你喝的止血药还是我家小姐出的钱呢,多大一个男人,铜板都挣不来一个,好歹给我家小姐省几个。” 盐阿郎猛的坐起,气势汹汹,随即面色一变,捂着肚子又躺回去。 小婵白他一眼,自言自语:“折腾,我看小姐挺喜欢扎针的。” 盐阿郎立即躺平不动了。 屋里师婆婆只觉心烦,她一辈子爱清净,勉为其难收个徒弟给自己收了一串聒噪的老鸹来,呱呱呱,呱呱呱,没个消停。 等院子起来了,给他们专门辟一角,高高的墙隔开。 再一想郝灵理所当然跟她要银子要宅子要这要那,又是一阵闷气生,从自己这得了多少东西和人了,要她两块肉都不行,肥成那样她不照镜子的? 等等——难道她真的不照镜子? 念头一闪,喊小婵:“去买最大最光最亮的穿衣镜,砸在你家小姐屋里最亮堂的地方,务必让她睁眼闭眼都看到。” 小婵想,那最好是把四面墙和顶棚地板全砸上,门板和窗叶也换成镜子才行。 郝灵没往街上去,在附近胡同里溜达来溜达去,鉴于师婆婆的威名,这会远八近八胡同里的人都知道她这号人物了,虽然没见过,但根据传闻,身形一契合,大家也都单方面的认识了她。 郝灵看着笑眯眯,却不是主动亲近的性子,见来来往往出出入入的人都打量她,有的大方有的隐蔽,有的紧巴巴给个笑也有的防备害怕,她均一扫而过。 现在还不熟,估计再过些日子,就能有人过来搭话了。 溜达到天色将晚,郝灵回去,正好栗书生将炭笔做的图拿起来抖了抖,见到她,又是欢喜又故作谦虚:“你看看,觉着怎样,哪里不合适我现在就改。” 郝灵接过来,没忙着自己看,去到正屋内室,铺在桌上两人一起看。 师婆婆搭眼一扫,没不满意,也没多满意的样子。 郝灵对她这样的反应不以为意,反正人家绝对不是普通的神婆,谁知道什么来头有什么过往啊,看不上这样的小户型不足为奇。 她就能看上?她要的也不过是能让她转开身的屋子和院子罢了。 开口:“指点指点,咱的宅子,必须是风水大吉,不然岂不是砸了招牌。” 师婆婆嘴角微微一撇:“用不着,我在这住着,风水就差不了。” 郝灵点头:“咱师徒俩想到一块去了,有我住这养风水,皇帝来了都不换。” 师婆婆:“” 郝灵卷了图纸出去,给栗书生,矜持点头:“还行。” 栗书生喜笑颜开。 郝灵喊小婵,栗书生道:“她好像出去有什么事做。” “太好了。”郝灵精神一振:“走,咱们去兰婶子家吃饭。” 栗书生:“” 盐阿郎滚起来,高兴的样子:“走走走,中午我都没吃饱。” 好吃是好吃,美中不足的是味儿不够浓厚,总感觉没吃饱。 栗书生依次看过两人,心里叹,牛嚼牡丹,糊不上墙。 而办完差事急匆匆赶回来做饭的小婵,看着空荡荡的小院,握紧了拳头。 以后,一定做好时间管理! 师婆婆出现在门口,望了眼,一声冷哼:“连个人都留不住。” 小婵:“” 兰婶子院里,三个人大快朵颐,兰婶子手快脚快,三个里两个捧着肚子,当先去街上买了只烧鸡回来切切,让他们先砸嘴,没过多会儿肉大油多的菜一盘一盘端上来。 郝灵让兰婶子的男人儿子一起吃。 两人皆是敦厚腼腆的人,连连推拒,去了另一屋。 兰婶子道:“别管他们,他们一见到文化人就不会说话。” 郝灵呵呵,她还是文化人了,这里的文字她认识不了几个,更别提这里盛行的诗词歌赋了。 盐阿郎看眼摇头晃脑装斯文的栗书生,哼了声:“落地的秀才不如鸡。” 栗书生:“” 第二十三章 过江龙 小婵找过来,幽怨的凝视兰婶子,兰婶子被她看得冒白毛汗,干脆一个碗一双筷子也把她塞下。 “尝尝我的手艺。” 小婵心道:我就是来探敌情的! 一尝,泪流满面,自己七岁就能做出的水平,就这? 可偏偏她家小姐就喜欢这。 自己不是不能做,闭眼瞎炒就是了,关键是——这肉肥油厚酱料重的,不减肥呀。 不由去看郝灵,咦?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是她的错觉吗?才吃她两顿饭怎么就觉着好似没那么肿了? 郝灵看她一个劲儿盯着自己瞧,不解:“怎么了?” 小婵咧嘴一笑:“小姐,你等着,奴一定努力把你挽留回来。” 郝灵:“” 两个男人这个看看那个看看。 栗书生半开玩笑:“小婵姑娘一定能行。” 盐阿郎却是嫌弃:“清汤寡水谁愿意吃。” 小婵红了脸,气的:“以后你别吃。” 盐阿郎轻佻的挑眉,筷子飞快:“反正我包吃,她吃什么我吃什么。” 小婵便对郝灵:“这个盐阿郎,太没下人的规矩了!” 盐阿郎啊哟叫:“我可不是你,我是良民,是你家小姐聘请来的。” 小婵反击:“聘请你做什么?碍眼吗?来了什么也没做就让我家小姐给你治一回,还不如买个药童知道奉承人呢。” 药童,郝灵很肯定,这不是普通的词,伯府都没说过这个词。 毋庸置疑,师婆婆用过药童。 听着拌嘴声,郝灵细嚼慢咽下最后一口,筷子轻搁:“走,去赌坊。” 小婵:“啥?” 栗书生:“真去啊?” 盐阿郎:“不要命了?” 郝灵吩咐小婵:“去赌坊要赌资的是,你去把我银票全拿来。” 小婵:“小姐!不然,你跟婆婆说一声?” 婆婆一定不会让小姐去的。 赌坊那是什么地方?臭男人才去的,很危险的。 “你去拿银票,我去说一声,今晚大概是没法回来。” 郝灵起身向外,兰婶子进来收拾,没听到他们的话,道:“我给你烧好水了。” 郝灵:“啊,忘了说,先不用了,明早,明早我再洗澡。” 兰婶子愣,一大早——好,大清早洗澡更提神。 多的一句没问。 三人紧跟上。 栗书生小声与小婵道:“你还是去取银票,我看师婆婆也拦不住她。” 师婆婆干嘛拦她,巴不得她出点儿什么事赶快把银子花光好逼她减肥呢。 也有试试她深浅的意思,赌坊,正是块好石头。 小婵点了银票,每口箱子铺底的银票有一百张,正好一万两,四口便是四万两。崭崭新。郝灵得的“孝敬”,除去花掉的,再除去给盐阿郎的,没多少了,便没带。寻了个雕花盒子,全放进去。 给郝灵报数。 栗书生险些喘不过气。 盐阿郎却怀疑的将院子看来看去:“你哪里这么多钱?” 住这一片的,手里能有个几百都是隐居的富人。 神婆这行当看着不显啊,难道,真挖坟? 郝灵:“你管呢。”要接盒子。 小婵抱得紧紧:“奴跟小姐一起去。” 郝灵便道:“奴啊奴的,不好听,你跟他们一样的叫。不然你就叫猫奴。” 小婵纠结了下,猫奴叫出来,太不雅,自己又不是小孩子了,于是改口:“我跟小姐一起去。” 去就去,自己还懒得抱盒子呢。 对正屋喊:“师傅,我去了,你要什么我给你带回来呀。” 师婆婆:“你活着回来就行。” 其他三人:所以,我们是生是死无所谓哦? 趁着没宵禁,赶去赌坊。 这赌坊名可好,叫做四季发财。 郝灵着实很无语,与小婵道:“上不得台面子。” 小婵便流出几分轻鄙来:“这一片能有什么大赌场,赌窝子罢了,说到赌——”她骤然一惊,压下突来的炫耀,小心翼翼看眼郝灵。 郝灵笑道:“婆婆赌术高超。” 啊?小婵愣了愣,眉眼茫然,看来,令她突然想起的赌术高人,并不是师婆婆。 很好,老人家背后能人很多啊。 郝灵对三人笑笑,似是解释:“我们玄学一派,禁赌,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三人皆好奇睁大眼。 郝灵指指眼睛:“能看得见。” 嘶—— 盐阿郎最激动:“真的假的?” 郝灵:“我功力浅,不能直接看,得在手里过一过。” 过一过就知道? 已经非常了不得好不好? “好!”盐阿郎一拍手:“把他们银子全赢来。”可随即脸上兴奋退去,遗憾的摇头:“还是算了,他们有打手,咱们能全须全尾出来就不错。” 看看郝灵,又迟疑,这体型,跑得及吗? “要不,咱别去了,他们未必像你说的阴魂不散。” 小婵向无人瞧见的地方扭脸翻眼,怂货,怕什么,便是小姐兜不住还有—— 郝灵可是要做任务的,说了过江龙就一定要把江给搅了。 知道她是去掀场子的,可三人万万没想到她会这么掀。 “喊你们能做主的来,咱们一把定乾坤,就赌你们赌坊。” 哈? 三人齐呆呆看她。 盐阿郎一把呼脸,凑到她耳边:“规矩是,你得一层一层往上赢,先赢他们的师傅,然后大师傅,然后总管事,然后——” 基本上过了大师傅就被赌场盯死,到那个时候,便由不得你了。 郝灵皱眉:“这么麻烦?那要弄到什么时辰去,我以前——” 对,以前是以前,以前不是这,想来这里的赌坊和星际的不一样,星际的,只要你有足够抗衡的资本,可以直接叫战各层领事的。 郝灵心头一动,让小婵将盒子盖掀开:“赌你们赌坊,赌不赌,不赌我走了。” 崭新的银票硬挺如刀,刀刀割人心。 赌徒,不管是拿着铜板的穷人,还是冷眼坐镇的高手,本质都是红眼鬼。 红眼鬼一搭,便知道这些银票必得几万两,几万两啊,放过他们便不是赌坊了。 之前把这黄毛胖丫头豪言当放屁,以为谁家不开眼小孩来胡闹,这会儿见到真银票,所有明的暗的目光汇过去。 多数看银票,炙热的视线恨不得化成鞭子将银票卷到自己腰包。内行的却是看郝灵,以及和她一起来的。 有人眯了眼:“那不是盐阿郎?这是找场子?” 旁边讶异:“不对呀,这个时辰早该发作不死也爬不起来。” “呵,这是及时发现来报仇了?一个丫头片子,仗着肥肉多吗?” 好几道不怀好意的声音。 “不可轻敌。” 笑声收起。 这是应战了。 暗中人沉吟:“让裘老来。” 众人一惊,裘老?近一年都没出手了,这就是他们四季发财的定海神针。 为个胖丫头片子,值当吗。 暗中人又道了句:“小心驶得万年船。” 第二十四章 比小 裘老被请出来,扫了眼,倒也没大意,他这个年纪,见识过太多匪夷所思的事。 匪夷所思,不过是见识少。要他看,楼下那丫头被这么多不怀好意的目光虎视眈眈的看着,还从容不迫丝毫不怯,正说明她不可小觑。 裘老非但没轻敌,反而更慎重了。 郝灵正觉着不耐烦,这里的空气太不好了。赌坊虽是合法之所,到底为主流思想排斥,因而开赌坊的人自己心里也把自己归为黑暗之流,夜里才开门,门窗全用厚帘子捂住光线,室内空气不好流通。再加上这是底层之所,进来的男人真的是名副其实的“臭”男人,带着白天的汗臭脚臭口臭 她狠狠瞪眼盐阿郎,既然惹事,为什么不去最高档的赌场? 盐阿郎莫名其妙,心道,都说女人心思多变,胖丫头也不例外,这眼神什么意思?又不是自己非拉着她来给自己出气,自己还欠了她的? 孤僻倔强的少年不由也瞪一眼回去,可惜郝灵早不看他,白费力。 又是一阵气闷。 裘老被人拥着下来站到郝灵面前。 五十多的年纪,个头中等精瘦的身材,皮肤黑黄,褶子像沉积岩一样在他沉闷的脸上纹丝不动。 看着瘦巴巴,实际——生气比二十岁的小伙子不差多少,换言之,身子骨仍很强劲。 郝灵干巴巴吞了口。 灵灵灵:“想吃人?邪门歪道走不长远。” 哟,还警告她?她什么不知道。 她只是觉着,这人肯定会内家功夫,不知她这样情况能不能用上。 心法内功什么的,她知道的不少,可惜,她会的一切全是以灵气为依托,水土不服。本土的法子才最适宜本土。 郝灵心头一动,是她舍近求远了,她那个神秘的师傅什么没有呀,上次还弄了个什么隶瑃经给她呢,一定还有别的。 想着不由笑起来。 裘老眉毛丝动了动,这是笃定能赢他? “小友好魄力。你想怎么比?” 郝灵目光从周围桌子上晃过一圈,腹诽,我什么也不会呀。 道:“比大小,一局分胜负。你能做主?我要的可是整座赌坊。” 周围一片倒吸气,这丫头,怕是没法活着出去了。 郝灵皱了皱眉,这些人吸了多少臭气又呼出更多更臭的气哟,多呆一秒她就多折一秒的寿。 催促:“劳烦快些,你不能做主便换真正做主的人来。” 裘老不着痕迹的往楼上看了眼,点了头:“我做主。” 郝灵欢快起来,找对人就行:“既然如此,我们先白纸黑字立下契书,免得有人不认账。” 裘老挑了挑眉,周围窃窃私语的人群再说不出话来,不少人嘲笑果然丫头片子不懂事,便是有了契书,你赢了就能把赌坊拿过去?怕只是催命符。 郝灵对着他同样挑眉:“立不立?” 这次裘老真切向楼上望去,真金白银拿出来,他做不了主。心里道,若东家真应,自己必拿看家本事来,不怕牛刀杀鸡,就怕阴沟翻船。 暗中人低声道了声,有人蹬蹬蹬跑下来,手里捧了个盒子。 郝灵扭头吩咐栗书生:“立契书,写明白,房契地契账本流水库银,标注明白。”顿了顿:“人,我不要。” 众人又是一阵倒吸冷气。 才下来的人冷笑:“小丫头你数不着。” 郝灵客客气气道:“数着数不着现在说没意思,做事要有章程,规规矩矩来大家都放心。我的银票可是明明白白。” 众人哗的私语起来,规矩?赌坊讲规矩?唉,话说到这地步,便是赌不成这几人也走不了了。 那人越发冷笑:“难道要我们封门数家当?” 凶恶的眼神依次扫过几人,杀意不加掩饰的透露出来。 栗书生抬袖擦了擦额头。 小婵抱着盒子瑟瑟。 只有盐阿郎,不动声色的往前肩头越过郝灵,勇敢的瞪回那些豺狼似的目光。 郝灵诧异一下,这小子,果然讲义气啊。 却不知盐阿郎心里正苦恼:待会儿打起来,他是拖着她跑还是背着她跑?背怕是背不动的 契书还是要立的,家当不需要清点,只要有房契地契账本还有钱柜子,一个贫民区的小赌坊罢了,能有多少家当,加起来也不过是和郝灵的赌资相当。 所以赌坊的人才眼红心动。 栗书生咬着牙才不让自己的手发抖,写下两份他费尽脑汁觉得无漏洞的契书,赌坊的人看过,又送到楼上看过,意味深长看他,怪笑一声:“以前没觉着栗书生有此大才。” 冷汗热汗接茬从后背冒出,栗书生笑得比哭难看,知道此刻起,他只能寄希望郝灵能保住他。 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神婆还是他自己主动送上门,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就一天 世上没有后悔药吃。 郝灵和裘老对桌而坐:“比大小。” 裘老:“比大还是比小?” “你长你定。” 裘老略微一想:“小。” 郝灵点头:“行。一人一个同时开。” 裘老眯了眯眼,这么狂?不是没脑子就是有真本事,看来,自己得拿出那一招万无一失才好。 两个一模一样的骰蛊,各三粒一模一样的骰子,两人拿到手里,彼此对视。 裘老老垂的眼皮猛的撩起,鹰似锐利,一手骰蛊横抄骰粒噼里啪啦摇了起来。 郝灵仍是那副软胖模样,脸上神色丝毫未变,一手抓了骰粒投进蛊里,不急不缓的摇起来。 若说裘老摇的似夏天的雷暴声势浩荡,那郝灵便似春天的细雨绵绵不绝。 只是—— 众人怎么看她看似轻松的动作怎么觉着生疏。 这姑娘,会还是不会? 栗书生拉着小婵:“她会还是不会?” 我怎么知道?小婵守住自己第一大丫鬟的冷漠:“小姐行事,自有章程。” 栗书生脸皮一抽,他现在最不想听到的便是章程、规矩。 转头去拉盐阿郎,眉目抖动:怎么办? 盐阿郎眸色沉静破釜沉舟。 栗书生便懂了,不由提了提腰带。 随时准备跑。 灵灵灵问询:“要不要我帮忙?” 郝灵:“不用,区区小事。” 虽然她没几滴灵力,但这里的赌场也没有天眼啊探测仪啊感应器啊那些添乱的东西。 裘老蛊里密响成一片,足足摇了十分钟的时长,最后在身前横来竖去千手观音一般,嘭的落定。 郝灵单调的摇啊摇,见他落下也跟着落。 裘老感受了下手底,胸有成竹。 两个当事人都不紧张,观众却是紧张得提着一颗心,从这个看到那个,从那个看到这个。 请。 郝灵比了比手势。 此时裘老眼中露出一丝轻蔑,我先开?你就能再做手脚?没机会了。 手指捏住蛊,所有人恩——提起气。 栗书生两手紧紧抓着盐阿郎的胳膊,力气死大,盐阿郎毫无所觉。 便是依靠外援心里有底的小婵都屏住了呼吸。 第二十五章 邪门 蛊拔起,慢慢露出底下的一柱骰子来,竟是角对角线对线叠在了一起。 有人喝彩:“好,必是一点。” 喝彩声不断,裘老却是又露出一丝轻蔑来,紧盯郝灵。 一颗,两颗,三颗。 “这是——” 众人惊讶无比,接着掌声雷动。 只见最上面一颗骰子的顶面,竟是光滑圆润一点也无,看其高度,比其他两粒略低,分明是将其上红点硬生生磨了去。 郝灵也惊讶起来,想不到,真有高手。 五点。 “不愧是裘老——” “裘老出手,从无败绩——” 吹捧声不断,看向她的目光,已然与看死人一般无二。 裘老微笑,故作谦逊的低头引手,该你了。 郝灵一笑,笑得如邻家傻乎乎只知道吃的胖丫头。 裘老心里一个咯噔,怎么她半点不慌?难道——其实这胖丫头背后有什么来历,根本不怕他们赌坊追究?官家的必然不可能,不怕沾染赌坊的,只能道上的。 难道是哪大老大家里出来的? 只有这个可能。 “开——开——开——” 群情激奋,像将要进食的野狼。 跟随的三只面色发白,或瑟瑟发抖,或色厉内荏。 完了。 灵灵灵:“呵呵,愚蠢的凡人。” 郝灵再身死道消,也是那破船三斤钉砸死你们。 何况,还有个它呢,想翻身,下辈子都不可能。 郝灵责怪它:低调。 灵灵灵内心翻了个白眼,说得好像别人能看见它似的。 众目睽睽,小胖手灵巧的一掀,真相那样猝不及防的撞进所有人的眼所有人的心。 一堆细沙那样轻盈的落下,流成一摊,在丑恶人性的贪婪浴火中,反射着无知无畏的光。 这光,很疼。 “呀,都是无点呢,还说一局定输赢呢,这可怎么办呀。”少女欢快的声音响起寂静无声的室内,跟巴掌打在脸上异曲同工。 裘老老脸慢慢红起来,越来越红,转为红紫,郝灵很担心他血管爆掉。 无人应答,无人敢应答。 半晌,楼上传下暗哑的一声:“给她。” 裘老脸上红紫潮水退去唰的苍白。 赌坊丢了。 丢了赌坊的他会有什么下场。 目光从那堆细沙上挪,落在少女脸上,胖乎乎的脸,五官挤在中间,视线开始模糊,五官的线条扭曲成一把大刀,呼呼砍来。 裘老一下老了几十岁似的,一步一步挪开。 都是无点,可长了眼的都看出来,他输了,输得无可转圜。 丢了的赌坊,无法在桌上赢回来了。 他听见自己嘶哑如垂老的鹰一般开口:“小姑娘厉害,不知师承哪位高人。” 郝灵笑笑,顺便帮自家师傅做做宣传:“三才巷里师婆婆。” 那是什么人? 有知道的一头雾水:“那不是个神婆吗?” 好容易回神的小婵:小姐,你确定这个时候婆婆愿意当你师傅? 栗书生两眼全是佩服。 盐阿郎脑袋放空。 今晚发生的事,太像一场玄幻。 可不是玄幻嘛,还有更玄幻的呢。 郝灵让三人送客。 被她一手震惊住的赌客们回不来神,想也知道今晚不能继续了,呆呆的向外走,跟排队过河的胖头鱼似的。客人走光,才是赌坊的人。 楼上被簇拥着下来的主家罩在连帽披风里,经过她时微微点头,郝灵也点了点头,好走不送。 裘老灰败着,被两个人一左一右扶着,对着她嘴唇颤抖,到底没说出什么来。 一行二十来个出门口,中间有个看着不起眼的普通随从忽然摔了一跤。 这样难堪的时刻众人不由更加恼怒,好几个人回头看郝灵眼里全是红血丝。 郝灵淡淡一笑,有本事就来。 那人慌忙爬起来,不等站稳又摔下。 众人更加难堪,有人低低喝他:“你是怎么回事?” 那人也古怪的很,平地崴脚,分明自己走得稳当啊。 爬起,又摔下,又爬起,又摔下,越摔越狠,脸都发青了。 这下,众人都知道不对了。 哗的转回来,怒目:“你们搞什么鬼?” 同时惊疑不定,难道这胖丫头不止是个赌术高手,还是个武林高手? 主家站在门口,面朝里,看不见脸。 气氛冷凝。 郝灵拍拍光光的两手,让三人站到她后头去。 笑道:“什么都没错,只是立了一纸契罢了。” 什么意思? 郝灵将那盖着指纹和印章的契纸摇摇,烛火灯光下,那纸被她捏着仿佛也有了什么神秘力量。 她道:“上头写着清楚,房契、地契、账本、流水,全得留下。别的,并无约束。” 什么?她意思是—— 摔跤的男人不觉变了脸色,他身上——除了主家,谁也不知道的。她不可能看到。 郝灵夹着契纸笑得邪气:“我的契,可是有神灵守护哟。” 夜半了,帘子里吹进来的风阴嗖嗖。 一群人不由打了个哆嗦,方才,有人说,她的师傅是神婆 主家看不见的一张脸青了白,白了青,他万分肯定,手下身上的手脚除了他无人可知,除了这个他交待的,还有一个他暗地里做了本人也不知道的,假若那一个也—— 不由起了试探的心思。 “你,出去。你,跟上,你,你。” 一个一个的将手下挨个的点出去。 郝灵淡笑。 摔跤的那个知趣的站里头,低着头不去看。 所有人都低着头。 看来这个主家很会调教人嘛。 倒数第二个了。 那是个新来的,平日里近不到跟前来的,懵懵的往前去,忽然一只手伸过来狠狠一抓他的前襟。 “你,等下,扶着他。” 那人有些懵,呆呆应声,旋即才反应来,对哦,摔那么多次,肯定走不稳啊,不能让主家亲自扶啊。 什么都没觉察到。 主家却是看得分明,那人走到门槛脚抬起,后脚莫名歪了歪。 没有任何细小的东西打过来。 只能说,邪门。 他走到摔跤的手下面前,示意他将东西拿出来。是个巴掌大的盒子,他打开看了看,合上,让手下将东西放到桌上,自己转身先出了去,然后两个手下搀扶着也出了去。 这次,没人摔跤了。 空荡荡的屋里只剩四人,三个在发呆。 郝灵嫌恶皱眉,甩了甩手:“开门窗,帘子卸下,通风。” 三人却只关心一件事,哦,两件。 “小姐,你怎么做到的?” “你怎么让那人摔跤不停的?” “你会赌?” 三人三个关注点,小婵无脑崇拜,栗书生觉着她是武功高手,盐阿郎奇怪她一个女孩子怎么会这些。 郝灵哈哈笑起来:“我会的可多了,以后你们更吃惊。” 栗书生若有所思,小婵与有荣焉,盐阿郎一脸的你吹牛皮。 他换上凝重的神色:“信不信,咱们一出去外头就有刀落下来。” 郝灵:“我信,那刀已经落下来了,人是活不成了。” 啊?什么意思? 郝灵便指盐阿郎的肚子。 第二十六章 败走 赌坊丢了,还丢了人,主家不可能不撒火。 找谁撒? 虽然是裘老输的局,但开的起来赌场的不可能不对赌术了如指掌。裘老那一手,不能说独一无二但绝对称得上并列第一。 把骰子摇成一堆沙,当那骰子真是散沙捏的?估计他们这会儿应该在猜究竟是骰子磨成了沙,还是用沙换了骰子。 原本,自己用这一招就做好了被人质疑出老千的准备,谁知,那主家如此痛快。 想来,他一直盯着自己,自信自己的眼力,笃定是她真的将骰子磨成了沙。 不纠缠,不狡辩,说放手就放手,虽然做了些小动作,可一被识破当即改正,是个能忍的。 且有头脑。 他不可能不知道恐怕这天下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到如此,而裘老那一手也没几个能做到,所以裘老输只是输在他太倒霉,他也太倒霉,人跟运气斗不起。 聪明人不会自断手脚,趁机收服人心更能得益。 可上位者的怒气总要有人承担。 谁? 手脚不能断,惹了祸的尾巴总能割掉。 若是下阴手的那个做的干净,让盐阿郎走不出赌坊,或者,他不下那个阴手—— 三人明白了。 盐阿郎愣愣:“你给我报仇?” “早不这样说了?”郝灵眨眨眼。 盐阿郎浑身不自在,被人在意的感觉—— “我可不给你当小赘婿。”抱紧自己。 郝灵:“呵呵,我还看不上你呢。” 有些话,不能说的,说了就要打脸。 小婵兴高采烈,又愁眉苦脸:“小姐,咱们要家赌坊做什么?” 郝灵看栗书生。 栗书生一跳:“祖上有训,我可不沾这个。” 看盐阿郎。 盐阿郎粗声粗气:“打砸了就是。” 小婵一听,立即掐腰:“这是我家小姐辛辛苦苦赢回来的,敢情不是你的。” 盐阿郎斜眼看屋顶,没见她多辛苦。 是啊,要家赌坊做什么,自己是为了收买人心而已。 想想道:“算了,天亮了通知小何来处理。” 屋外浓重的黑夜中,事情正如同郝灵说的一般发展。 裘老捂着胸口半跪请罪:“是我技不如人。” 主家亲自搀扶,甚至在笑:“裘老一手赌技,我是知道的,不在任何人下。” “可是那丫头,虽然闻所未闻,她确实做到了,我时刻盯着她的手,不可能调换,实在,太匪夷所思——但无论如何,是我技不如人——” “裘老言重了。”主家压下声音,在黑暗中与他交换一个眼神:“我观那丫头,确实有几分邪门的能力。” “您意思是——” “不是同道中人,日后不会再打交道,她来挑场,无非是为那个盐阿郎出口气罢了。日后不必再提。”主家唏嘘着道:“京城,可真是卧虎藏龙啊。如此想来,也是我的运气,八百年不来一趟的,偏偏今晚就来了,偏偏今晚出了事,见识到那样一个人——” 说着见裘老脸色又有难堪,忙打住:“裘老,你放宽心,那人根本就不是赌道上的人,不定真有神鬼之力,这样说来,她是作弊。” 沉吟一番:“原本您来这便是大材小用,不然,您跟我一起回南边。” 这岂不是败走?但—— 裘老点了头,眼里透亮:“我一定要找出那丫头哪里出来的!” 还是认为人是哪个老赌棍培养起来的。 主家笑笑,不再提这个,让人搀扶裘老先行,自己换了森严的语气。 “丢了赌坊,很好,哪个该出来领罚,莫牵连家人。” 站出来一个汉子,战战兢兢。 主家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身后刀光闪过,一声惨叫。 赌坊里郝灵无声叹息,看向盐阿郎:“其实,你应该感谢他。” 盐阿郎被她突来的一句摸不着头脑,道:“有话直说,不要神神叨叨。” 郝灵便耸肩:“不过,他本意是要你死的,虽然你没死,却是我救的你,不抵他的恶,如今也是恶有恶报了。何况他手上沾的不只是你一条命。” 盐阿郎默了默:“他死了?” 郝灵:你说呢? “你——怎么知道?你真是神婆?” 郝灵哈一声:“我是神婆啊,别的神婆可未必有我的本事。” 呸,你就吹,你一定是什么武学的奇才,比我们耳聪目明身手快罢了。 想起自己的武侠梦,盐阿郎不由眼生异彩:“喂,你是不是会武功?是不是很厉害?” 郝灵斜了眼睛看他:“是又如何?你磕头拜师?” 盐阿郎下意识一句“你想得美”,说完才纠结起来,显然被她之前露的一手吸引住。 郝灵笑笑不理他,楼上楼下参观起来。 其实没什么好看,不过是些屋子罢了。 栗书生望着大敞的门口发呆,小婵见了眼珠一转,踮了脚尖走到他身后,啊的一声。 栗书生顿时蹦起来,险些吓瘫在地上,反应过来,再好的性子也不由生气:“屋里就咱四个,万一外头的杀手冲进来——” 他还没娶媳妇,还没给老栗家留后。 小婵笑嘻嘻:“胆小鬼。小姐方才说,外头没人。” 为什么? 因为以主家的城府心机,还有丰厚家业,不值当为处可有可无的小产业得罪一个摸不清底细的神秘人,或者,是神秘势力。 栗书生不信:“除非你告诉我,你家小姐究竟是什么人。” 小婵鄙夷:“师婆婆的徒弟,你高不可攀。” 栗书生:是,我攀不起一个神婆的徒弟。 郝灵在二楼一间位置不显却能纵观全场的地方停下来。 灵灵灵:“有密室。” “哦?你扫描功能恢复了?” “没。”灵灵灵意兴阑珊:“用得着我扫描,看得见的结构稍微一拼凑就能推测出来。” 郝灵也是这样发现的,这屋的深度有些浅了。 何止是这屋,等她在屋里找到隐蔽的入口,才发现,根本是整个二楼的后半部分被藏起一部分,形成一个横长的空间。 只是除了些桌椅看着品质好些,并无其他东西,想来是内部人员密谈的地方。 她在一张光溜溜的太师椅里坐下来,拿出主家想偷偷带走的小盒子。 呵,贪她的东西,契书一成,这地这屋,及范围内从赌坊得来的收益,不拘大钱还是银子,票子还是其他,自动打了记号的,她赢,这些东西立即便是她的了。偷?不可能的。便是真偷出去了,那东西也是她的,日后只要遇到她就能知道,就能理直气壮的讨回来。 天作证。 可以说,如灵师这类人,能不惹就不惹,因为有时他们真的很小气。 盒子不大,打开来,里头两样东西。 正中央端端正正,是一颗小儿拳头大的明珠,通体淡粉,莹莹生辉。 灵灵灵尖叫:“灵灵灵灵灵灵灵” 郝灵撇嘴:“灵气。” 灵灵灵喘过气来:“灵气啊啊啊——” 第二十七章 虎头 她的统子,绝对生灵了。 “就这么微薄一点,看你激动的。” “我怎么不激动。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有三就有千千万。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这个世界是有灵气的!我们回家的日子不远了!” 郝灵远比它冷静:“还不如我指头缝里漏下来的多,算了,好歹算是个好消息,你收着。” 灵灵灵一愣:“你不吸收?” “太少,没什么意义,你拿着。” 灵灵灵闷声:“我空间炸了。你抓紧做任务,我要修复的地方太多了。” 郝灵:“你们报废的统子应该怎么处理来着?” 灵灵灵:“你好毒。” 说笑而已。 盒子里除了镶嵌得稳稳当当的明珠外,还有一个像是挂件的东西,寸余长宽,半方半圆,寥寥几笔粗雕成一个虎头的形状,简单却极为传神,只一个虎头,却似看到一只狰狞猛虎咆哮而上。 扑面的凌冽杀气。 其主,主杀伐。 郝灵转着虎头,略有所思。也不知那人那般遮掩这东西究竟有什么来历。 虽然只是在她眼里没什么用的玄铁制的,一般人挂这东西也镇压不住,但,刚好这里有人正好能用上这个。 自己还有个续命三年的任务呢。 “对了,我帮盐阿郎续命三年,你能得多少能量?” 灵灵灵想呵呵:“还行,残次废系统能续命三年,多不多?” “那你呢?” “三天。” “” 灵灵灵忧伤:“谁让我太优秀。” 郝灵觉得不对:“一个三年的任务,你才得三天的命,我帮助老人的任务你能得几个?” “比零多一点?” “你现在竟还活着?” “多谢关心,我和你绑定了,你不死我也不会死,最多沉睡,你一死我陪葬,所以——” “所以,你现在用的是我的生命?” “有什么大惊小怪,咱俩绑一起了,”敏锐觉察到郝灵是在嫌弃它用了她的命,灵灵灵循循善诱:“想想我修复好了你能得多大益处?想回家吗?谁给你发求救信号?谁给你发定位信息?” 好,她又没说不要它。 灵灵灵提醒:“不要以为这样你就可以倦怠了,至少我养好伤,可以帮你找灵气。” 郝灵并不对这个抱多大希望,这个世界,便是有灵气也不会多,直觉告诉她的。 收了珠子找盐阿郎:“过来,给你个好东西。” 盐阿郎过来,头上被套进根绳子,绳结一收,他忙两手去拽,直翻白眼:“你要勒死我呀。” 郝灵不好意思道:“好久没打这种结了,好了,松开了,不准取下来。” 虎头垂在锁骨之下,盐阿郎觉得有些硌得慌,怀疑:“这不是这么戴的?不对,你给我戴这个做什么?” 郝灵看了眼,虎头一戴,杀伐之气开始涌动,很好,不知道与混乱的灵性能冲出个什么结果来。 看着他歪歪扭扭的领口语重心长:“领子系好了,这是赃物,不能让人看见。” “”那你还让我戴? “只有你能戴,有好处,戴着。” 盐阿郎不想,去摘,方才在她手里收大收小的细绳到他手里不能动了,摘也摘不下来。 想找刀割断。 郝灵:“记着你的身份,不听我的,还钱。” “” 盐阿郎低头,拉着绳子看了眼,好,以男人的挑剔,这个虎头还是挺好看的,默默掩好领子。 他不是猜不出来,这东西,就是那主家意图蒙混带走的,比银票珍贵得多。 赌坊不过是对外人蒙了一层纱,掀开来看,也没什么与众不同,很快几人失去探索的兴趣,在大堂里枯坐等天明。终于到了黎民百姓可以走动的时辰,栗书生被差遣去找小何来接手。 栗书生没多问一句要小何怎样做的,反正他只是传话,小何该怎么做,让他自己去问。 好,他承认他们关系不好。 那个何家小子,长着便是一张伸张正义的脸,从小看他们,哦不,看盐阿郎不顺眼,自己跟盐阿郎要好,以前正经读书的时候见到自己都阴阳怪气的,还劝自己洁身自好,自打自己抛了仕途之志,游手好闲起来,那小子更是每每见到他板着一张后爹脸。 呸,老子碍着你什么了。 于是栗书生尽责只传了句话,等小何跑到赌坊,面对的是门窗大开空荡荡的空房子,又是茫然又是气,再跑回家附近找郝灵。 郝灵当然不会在那里等,早回补觉,只是赌坊里熏了一晚,让她觉得自己臭哄哄。 小婵喊兰婶子烧水,她去做饭。 盐阿郎裹着毡往还摆在院里的桌子下一钻,一秒睡去。 郝灵去找师婆婆。 “你住脚,臭。” 郝灵卡在门框上,不进不退,笑盈盈对内室喊:“师傅,我给你带礼物了。” 内室悉悉索索,好一会儿师婆婆才出来,一身黑衣,没穿斗篷。 郝灵仔细看她眼,哎呀惊叫:“师傅是才泡过药水,看着更老了呢。” 师婆婆一个深喘气,大清早的,小崽子来找晦气。 坐下来敲敲桌子:“自从你来,我一个好觉没睡过。” 十五的晚上等了大半夜,当然睡不好。十六晚上她大快朵颐还有那大象跳水一样的洗澡声,自己又没睡好。十七晚上好不容易自己适应了又是半夜叫窗又是大早喊门。今个儿可好,好不容易夜不归宿自己睡踏实了大早上又来气她! 她这是收了个什么玩意儿! 老天啊,我得罪你了? 郝灵拿出小盒打开给她:“说了要带东西给你,给你。” 灵灵灵:“郝灵——我要杀了你你你——” 郝灵让它淡定,用不上的玩意儿,不要太在意。 师婆婆搭眼一瞧,惊了一下:“你们去偷大户了?” 还不是普通大户。 郝灵拿出珠子丢给她,师婆婆灵巧一抓,入手微凉,凉意不散,仿佛深海的石头发出一般。 挑眉,这东西,在那些世家眼里都可用来传家了,小崽子是什么运气。 郝灵靠在门上:“不信你不知道我们做了什么。看,徒弟都孝敬你了你还没教本事呢,这徒弟收得值不值?” “值值值,你这徒弟,厉害得很,既然这么厉害,正好,城东一家要捉鬼的,从前年请我到今年,你正好去一趟。” 捉鬼? 郝灵一下起了好奇心:“这世上还有鬼?” 师婆婆手里盘着珠子,沁凉的气息抚平心绪,道了句:“鬼嘛,住在人心里,有人才有鬼。” 一句话,明白了。 郝灵又问:“从前年就请你,你怎么不去?” 师婆婆皱起眉,很是嫌恶的样子:“那家子乱得很,我去脏了我的眼。” 郝灵:“行,我去好了。”转身,又回过头:“是不是你名气不大,人家没把你当回事,如今又来请,是死马当活马医?” 一只鞋砸了出来。 崭崭新。 觉着以后会经常用到,师婆婆让小婵买了一箩筐就放在她随手够得着的地方。 看,立马就用上了呢。 第二十八章 郑头 师婆婆哼了声,却不似之前冷漠,带了些小傲娇,手里珠子盘得飞快。 这么大的海珠,碾了磨成粉,吃下,应该能让她瘦一些?美容养颜,错不了,大不了,混上些巴豆粉,一天三顿的喝—— 突然一声尖叫,接着地震似的哐哐哐奔进来一头小飞象。 郝灵指着她,哆嗦:“你、你你——你太过分了!” 师婆婆施施然一笑:“喜欢吗?” 郝灵气愤:“喜欢个屁!谁家闺房四面墙除了门窗全是镜子,连顶棚都糊上,你怎么不干脆打个铜镜的箱子把我装进去得了?” 师婆婆问她:“看到自己的尊容了?” 郝灵气噎,这会儿再想起从光滑蹭亮的镜里看到的——好像是有那么一微微过胖哈。 看眼手里珠子,师婆婆好声好气的建议:“买些珍珠粉,女孩子喝那个好。” 有什么好,不如炖贝汤呢。 郝灵烦躁的摆手:“你把镜子都拿走,真是,我们马上要建屋了,乱花钱。” 师婆婆便道:“你又不缺钱。” 四口箱子里一两没动,昨晚出去又是万多两进账,这丫头莫不是招财童子转世? 郝灵往西屋去,又是大叫一声跑回来:“缺德不缺德?洗澡的地方你都给贴镜子,羞也不羞?” 师婆婆:“我是让你正视自己。”的肥肉。 郝灵无言以对,等泡进去了真对着镜子细瞧起来。 虽然她的到来改善了体质,但有的问题沉积已久,需要些手段才能逼出。 等她换了身衣裳出来,问师婆婆要药书。 “我要配些药,将身体毒素逼出来。”并不避讳自己的目的。 师婆婆让她坐下给她把脉,把了半天,道了句:“还是瘦下来,便是没有中毒,油脂太厚你的内脏骨骼都受不了。” 又给她摸骨:“骨架有些变形,幸好你还在长身体,瘦下来还能改过来。” 郝灵才想到这个,不管身体变成什么样,她都能驾驭,可袁元呢?万一日后袁元回来了,发现自己变成罗圈腿大肚子,小姑娘怕是接受不了。 是得控制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 点了头。 一瞬间,师婆婆竟生出欢天喜地的心情来,喊小婵:“你家小姐要减肥,以后不要做肉了。” 小婵也欢喜,就听郝灵道:“不给肉就不减肥了,我就要吃肉。” 小婵僵了表情,左右为难,可怜兮兮。 郝灵笑道:“没关系的,以前我不活动,吃的也不合理,现在好了,多动动,总能瘦下些。” 怕把人逼急了,师婆婆答应了这点,正好小婵摆饭。红似樱桃,绿似芭蕉,经过一番剧烈的挣扎后,小婵还是做不出兰婶子的凡尘味,只能努力让自己不那么仙气飘飘。 色相上,没以前寡淡了。 郝灵提醒盐阿郎,让他起来吃饭,栗书生已经回来,四人在院里坐一桌。 正吃着,小何来了,还有郑头。 之前小何已经来过一趟,只是他太怂,不敢进来,又听小婵说郝灵在洗澡,更加不好意思,索性先去上差。 谁料郑头已经在等着他,上来便问赌坊的事。 郑头是皂衣世家,皇城根下生活多少代的,说句夸张的,路边的石头砖缝里的草,都能向他通风报信。 昨晚郝灵干的漂亮,一把把人全撵了出去,那么些客人住得远远近近,全是不睡觉的夜猫,又爱天下大乱,一惊一乍深怕自己的八卦比别人落下一步,于是天不明,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尤其地头蛇。 资深地头蛇一听就知道八卦主角是谁了,守株待兔。 小何有心保密,敌不过老姜三盘两问,见他也不知具体,让他领路带了来。 小何还是不敢进院子,郑头没好气瞪他眼,怕什么,神棍他遇见多了,犯在他手里的没有二十也有十个,好,这个师婆婆不一样,好像有几分真本事。 在门口喊了声,小婵出去,带了人进来。 绕过影壁,郑头就是一愣,他这是进了园林了?别说,这些花草树养得可真好,一点儿不见秋意。 可不嘛,毕竟是植灵大师,实力损了境界还在,植物天生亲近受益,比在夏日还勃发。 郝灵坐着没动,伸伸手,盐阿郎朝天翻了个白眼,他和衙门中人关系一向不好,栗书生彬彬有礼的起身招呼,看眼郝灵,给加了两个座。 郑头对着郝灵笑笑,横眉露齿的,还不如不笑,那发黑的后槽牙哟。 小何一边看着都难受,心道,头儿,你还是闭嘴板脸可亲些。 不怪郑头这么高兴,全托郝灵的福,找回两个孩子,贵人家虽然不欲声张,可实实在在的好处是少不了的。 金银死物,不是他想求的,自己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前途可言?自己几分本事自己不知道吗?倒是家里两个儿子祖坟冒青烟的聪明,于读书上难得的聪慧,却被家世连累无法进书院。 意思一表露,正好,两个孩子的两家里头,一家给了一封推荐信,有名的书院,以后也能正常读书科举了。 才将两个孩子送去呢,郑头的心情可不美上天,见到郝灵,打心眼里冒喜气。 这可是福星。 心情舒畅着再一打量,三日前是晚上,只看到福气团福气满满了,现下白日天光一照,觉着也是个面目可人的小姑娘。 底层人说话直接,问候一声开门见山:“郝姑娘赢来的赌坊是想怎么个章程?” 郝灵动筷,示意大家一起,慢悠悠道:“也没什么章程,不过是给我家盐阿郎出口气。” “咳、咳咳咳咳咳——”盐阿郎咳起来,迅速转过身背对桌子,从后头看红了一脖子。 郑头脸色怪异,这两人 好,他不关心这个,他关心的是赌坊接下来的安排。房契地契就在小何手里呢,过户给郝灵不过是衙门里一道手续,之后呢? 他神情凝重:“你可知赌坊背后老板是谁?” 当然不知道。 “四季发财,别看这名不伦不类,可只要它不惹事,我和兄弟们,从来不去招惹。” 什么意思? “我郑家,皂衣世家,上不得台面,底下却是多少代下来结成的关系网。皇城以南,风吹草动,难有我郑家打听不着的事儿。” 几个年轻人跟着点头,郝灵微笑不语。 郑头筷头点点盘子边:“可这四季发财,从开业,用了三个月,关于幕后之人,我们连个衣角都打听不出来。” 再点点:“不能打听了。这种情形,只会是我们招惹不起的。” 郑头眼里有真切的关心:“你赢了赌坊,他们走得太干脆,老哥哥这心悬啊。” 郑头三十出头,自称一声老哥哥是来拉近关系的。 他想,这么大的恩惠呢,以后两个小崽子见了喊声姑正好。 第二十九章 示好 郝灵想想,道:“大概,人家是看不上本来就想放手的?”再道:“城南,贫民窟,能挣几个钱,人家真有来历的也看不上那几个银子。”再再道:“可能有钱人家的消遣,或者是个消息据点?咱这能收集什么大人物的隐私啊,所以撤得干净?” 这样一番话说出,足以证明这姑娘绝对不是没见识的普通人。 郑头暗暗心惊:“那郝姑娘的打算——” “郑头叫我名就行。”郝姑娘好姑娘的,好似自己刻意洗白似的:“我有什么打算呀,我家盐阿郎把气出了就行。那地方,他们几个想要就收拾出来做生意,不想要干脆倒手卖出去。我自己是没什么用的。” 财大气粗啊。 郑头很想问一句,您是哪位首富的闺女? 目光带着问询,看向三人。 小婵头摇得拨浪鼓:“那个地段,不适合做吃食。” 栗书生:“做学堂也不清净。” 盐阿郎面无表情:“没兴趣。” 开武馆做沙包吗?呵,他是有多傻。 郑头挑了挑眉,他所知没差的话,这几个人,才认识不过两三天,已经亲近到共做生意的地步了? 再一想这院子主人的身份。 真是——一个乱入的神奇女子呀。 道:“若是如此,我建议你,不然将其卖给官府,有我在,保证以市价买入。” 转手给谁都可能带来麻烦,转给官府,前头的主家心有忌惮才不会纠缠,说不得,他们还会以为本就是官府指派的郝灵去找事。 这样,好歹给她一层庇护。 郝灵无可无不可:“行,栗书生,你去办。” 其实她想让盐阿郎去的,可惜,他和小何两个早猫狗不相容的瞪半天了。 看看看,狗又对着猫呲牙呢,猫尾巴根都竖起来了。 郑头将小何带走,临走前,小何对她痛心疾首的眼神。 好像她堕落了似的。 用完饭,盐阿郎躺下来,郝灵给他号了号脉,噫噫噫好一阵,听得盐阿郎心惊胆战,难道他的内伤还更厉害了? “好了,药也不用吃了。” 盐阿郎不信,内脏出血啊,他只吃了一副药。 小婵却是立即应声:“太好了,我这就将那几副药退回去。”能省几个钱。 郝灵去跟师婆婆讲:“年轻人啊,恢复的就是快。” 师婆婆冷笑一声:“也就他。” 的确,别人没这样大的命。 京城布局,权贵宗亲在内城,富贵在东北,平民玩乐在西南,从南城去东城,且去的那家快到城墙边,郝灵并不想走着去,叫车的话一次两次还好多了也不方便,干脆,买一辆得了。 她有钱。 让盐阿郎拿钱去买,结果好半天,盐阿郎牵着一辆驴车回来了,脸上却是气愤难平。 郝灵诧异:“一辆驴车,难不成你还跟人打起来了?” “有人跟我抢驴。” 郝灵眨眨眼,驴有什么好抢?牲畜市上不有的是?这可是京城。 盐阿郎愤愤:“我相中哪匹他就买哪匹,不是东西。” 明白了,旧怨。 最后怎么着了? “当然是揍他。”盐阿郎得意洋洋,一副老子打遍天下的霸道样子。 少年长得好,眉毛眼睛发着光一般,郝灵笑出来:“揍得好,没给我丢份儿。” 骄傲的少年一下蔫下来,才想起来,他现在打出的江山,都得拱手让人。 郝灵哈哈大笑,上了驴车。 小婵追出来,满目渴望:“小姐,回来吃饭。” “回来吃。” 小婵惊喜。 “反正我大肚能容,便是在外头吃十桌席,回来也能吃下你做的饭。” 小婵笑脸落下。 郝灵再哈哈大笑,盐阿郎轻抽驴子,驴车哒哒哒走起来。 “我看你很喜欢捉弄人。” 郝灵道:“你应该知道呀。” 她捉弄的第一个不就是他? 驴车很简单,车厢是薄木板,里头连层布都没有,靠边打的两排座,郝灵的体型,坐着不是很舒服,跺跺脚。 “怎不买个宽敞些的马车?” 闻言,盐阿郎嗤笑:“你当你是官呢。” 郝灵好奇:“做官的才能坐马车?街上不多的是给人租的马车?” “马不是那么好买的,马是战略物资懂不懂?”盐阿郎回头一眼,说她是黄毛丫头:“车马行的是在衙门备案的。平民老百姓,有个驴车就很不错了。马?咱这样人家最好别沾。” 又嘀咕:“又不种多少地,也不贩多少货,平白无故添马车,不是明摆着告诉衙门你不是好人?” 郝灵跺脚:“咱衙门有人。” 没见郑头对咱客客气气? 盐阿郎不耐烦哎呀一声:“说你你就听着。” 嗬,脾气倒不小,看在你命短的份上,不跟你计较。 请师婆婆的那家人有官身,两个子侄辈在外为官,不是什么大官,京里有个老爷身上挂了清闲的职。在京城这种地方太不显,也就祖上有余财,才能在东城靠城墙的地方安家。 半路上停了车,郝灵在路边买了桃木剑让盐阿郎背在身上,自己捏了柄拂尘。 盐阿郎甚是无语:“临门了才装一装。” “其实我的本事用不着这些,这不是安他们的心嘛。” 盐阿郎撇嘴,你就吹,等会儿看你怎么跳大神。 “要不要再买只黑公鸡?”忽然他眼睛乱转一脸坏笑:“童子尿要不要?小爷可以贡献一把。” 郝灵学着他也眼睛乱转:“哦~~~童子呀~~~” 轰——盐阿郎红透脸和脖子,怎么就——都怪胖丫头长太胖,忘了她是个女的了。 再没搭话。 郝灵怪笑了一路,得到客户家门口,肃了脸。 门人去通传,有个年纪大的婆子迎出来,领着郝灵往里走,脸上还带着惊惧之色。 盐阿郎吊儿郎当的跟着进去,她竟然没发现一般,可能,事态真的很严重。 见到一屋子女人,饶是郝灵有了准备,也被这一屋子的脂粉熏得够呛,而狡猾的盐阿郎,从门口张望一眼立即脚跟一定站门口边了。 他才不进去,一屋子的麻烦。 见来的是个年轻的女孩子,没人信她,七嘴八舌要她回去叫师婆婆。 郝灵被吵得头昏,手往背后一招,一只木剑从门口飞进来落进她手里。 盐阿郎一瞬间屏住了呼吸,她怎么做到的?他很确信,从买到现在,都是自己背着的,绝对没拴绳子。 这一手,镇住了一屋的女眷。 一个紫衣裳的捏着帕子:“我来说。” “也不知咱家冲撞了什么,这几年邪乎的事越来越多了,下人半夜听见脚步声敲门声甚至哭声,回回抓不到人。一开始还是声响,后来出现脚印,血迹,吓死个人” “就今个儿一大早,天还没亮的时候,我屋子外头廊柱上,浮现一只血手印。三太太屋后被丢了只死鸟,是老鸹。二房五姨娘走路好好的莫名崴了脚。四房大少奶奶突然头昏头疼。西边姨太太转个身的功夫不见了——七姑奶奶二老爷五少爷表公子” 第三十章 十日 嗡嗡嗡,嗡嗡嗡,饶是她是境界还在的植灵大师,面对这错综复杂的大家族称谓,也一时头大起来。 门口的盐阿郎却是本土的司空见惯,顺着人物一整理,嗬,这么多房,五代同堂,还有走亲戚常住的,宅子住得下吗?不得这屋放屁那屋就能听见? 终于说完,郝灵早已放弃整理人物关系,见别的女人们也要开口说,忙做出凝重的样子开口。 “贵府有邪祟作乱,我要四处看一看。” 可放过她。 郝灵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出来,对上盐阿郎看好戏的眼神,狠狠瞪眼。 盐阿郎笑嘻嘻,还以为你多无敌。 一群女人呼啦啦非要跟,郝灵露出那一手,她们已经信了这是有真本事的。 跟着大师,邪祟退散。 郝灵无奈,只能带着一群鸭子到处走。宅子其实不小,看得出祖上发达过,偶尔能看见富丽堂皇的残影,可惜,荣华的时光飞逝,住的人一代比一代多,加盖的房子一茬多一茬,以郝灵的感受,太逼仄了,转身都难。 小五进一一看过,小小的花园还保留了个小小的池塘,郝灵多看一眼。 盐阿郎留意到了,望着那绿藻遮盖的水面抖了抖,该不会—— 郝灵走回正堂,手里木剑一转:“朱砂、黄纸。” 盐阿郎此时想起,这些东西是不是该他们自己买? 幸好这家人三天两头请和尚道士,这些东西都是常备的,别说最基本的朱砂黄纸,便是黑狗黑公鸡,家里都自养的,问郝灵用不用这些。 开玩笑,抹一手她不嫌弃的吗? 只要了朱砂和黄纸,满满一钵的上好朱砂,旁边一沓裁切好的黄纸。 郝灵案前立定,深吸一口气,屋里屋外同时深吸一口气,紧张注视。 下一秒,只见木剑举起落下,如快刃无声入水,挑起一线水珠,飞溅一边黄纸,天然自成一道图案,剑尖一挑,绘成的符纸无风自飘,落在一旁,又是一串水珠溅落。 盐阿郎有些出神,目光定在郝灵的手上,分明是最简单的挑、翻,在他眼里,似乎看到什么玄奥的线条来。 百张绘好的黄符正好围成一个圈,张张不同,却没有任何人质疑。 木剑收手,郝灵握了拂尘扫过。 盐阿郎总觉得自己好似看到一道虹光极快的闪过。 难道自己眼花了? 郝灵让这家人将黄符尽贴在出入的大小门口。 主家问:“能不能成?一定能成?” 郝灵看她明显的眼袋青黑,笑了笑,道:“十日为期,这宅子,就彻底干净了。” 所有人又笑盈盈又不太相信,只等十日后看效果了。 因此,银子没给,只给了个跑腿费。 盐阿郎抱不平:“你那架势都不止三两银子。” 才给三两,这家不是当官的?当官的不都搜刮民脂民膏富得流油? 郝灵笑着问他:“你看出什么了?” 当时,他的眼神,是看到什么了。 这会儿盐阿郎已经认定是自己的错觉,只大笑一声:“看出你是个小神婆。” 郝灵好脾气笑笑,不相信?走着瞧。 盐阿郎问:“十日后能收到银子不?” 郝灵摇头:“收不到。” “哈,就知道你是骗人的。” 郝灵定定瞧着他:“谁说我骗人?” “你不是说十日后就干净了?” 郝灵回头,看着大门紧闭的宅子,黑气缭绕,意味深长勾起嘴角。 “是啊,不出十日,该死的人就都死了,当然就干净了。” 八月的太阳当午照,盐阿郎额头两旁的发根里有汗流淌。 年轻人,火力就是旺。 “你说,要死人?” 他不信。 “不行就等着瞧呗。”郝灵慢悠悠上了驴车,长叹:“白跑一趟。走,三天了,跟人约了拿衣裳。” 盐阿郎牵着驴转了方向,最后看一眼大门,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那黑漆下藏着一张鬼面。 “诶,你说,世上有没有鬼?” 说这话题,胳膊上起凉风。 郝灵道:“鬼由心生。” 什么意思? 盐阿郎再问,郝灵却不肯说了。 切,不说就不说,丫头片子装什么高深。 驴车穿街过巷,绕到双柳胡同裁缝铺,郝灵进来,老板瞧见她,从布匹下头取出一个大包袱来。 终于有自己衣裳了,这几天穿着老成的样式,得亏自己够青春年少,不然别人还不得以为自己是谁家的胖妈妈呢。 “老板,我这小厮,也做几身能见人的好衣裳。” 盐阿郎才要拒绝,忽然想起,自己现在是她的人,当然要吃她的穿她的,自己走到老板面前,两手一张。 谁知人家老板根本不用量的,只搭眼一望便有了分寸,还说郝灵:“只有你这样难得一见的,才值得我动尺子。” 这话说的,她还要感到荣幸喽? 盐阿郎被老板指派去选布,老板看郝灵换衣裳。 “你一条裙子,顶别人四条。” 老板这张嘴,怪不得生意不兴隆铺子连个招牌都没有。 她换上一身,月牙白交领上衣,墨绿的综裙,裙摆用银线简单勾了形,是一簇簇的麦穗。 麦穗?好似袁元的记忆里,从没见人用这种花样子。 老板是这样说的:“别人用的那些你不合适,你这身材,只能出其不意取胜了。” 真的,她绝对不靠衣裳铺吃饭的。 另一套是鸦青色的圆领镶蜜色宽襕,配湖蓝裙子,裙边也是银线简单勾勒,勾的是——芝麻。 郝灵大概明白了,这是用细长条来显瘦? 老板比较来比较去,差强人意:“还行,好歹能看了。” 郝灵:“” 老板说:“还有两套里衣,你穿也合适。再过个五天,你再来,我再做些,小姑娘家总要干干净净。” 郝灵大为感动:“三天赶四套衣裳,老板,你没别的生意?” 老板白她一眼,并鄙夷不屑,三天四套衣裳算个屁,小丫头一点不会针线活。 撵人。 盐阿郎被一尺子打出去,叫了一声:“这是做生意的?” 郝灵:“高人,高人都有脾气。” 盐阿郎想想点头:“是高人,能给你做衣裳。” 回到家,先去给师婆婆交差。 “没必要救了,不出十天,死干净,一切都了结了。” 师婆婆默了会儿,问她:“你什么都没做?” “怎么没做?我可是好人。”郝灵睁着大大的眼睛:“贴了符,冤有头债有主,不伤及无辜谁的冤孽谁来偿。” 歪在榻上啧啧啧:“没见过这么乱的,一屋子主子几乎没一个干净的,那孽业,群魔乱舞。不过是一户普通人家,怎么能乱成那样。” 师婆婆哼了声:“脏污之地,不配我踏足。” 郝灵看她:“就脏我的鞋?” 师婆婆看她斜眼的模样不由笑了声,推了一叠书给她。 早上她要的。 郝灵坐起来掀开一看,刮脂瘦身就在第一页,无语。 “您歇着,我去用功了。” 师婆婆干枯的手指点在桌面上,她就等着看了,看她是不是有真本事。 郝灵翻了一晚上的书,第二天早上列了一张长长的单子,让小婵去抓药。 师婆婆不放心,亲自看了眼,的确是对的药,大多是解毒排毒的,虽然搭配的不伦不类,且让她折腾。 第三十一章 瘦身 泡药前需要空腹,小婵和兰婶子用了大半天才将一麻袋的药材煮成浓浓的汤汁灌满大大的浴盆,郝灵跳进去,险些哭出声。 灵灵灵:“想想以前,你练功不比这个疼。” 郝灵呲牙咧嘴:“这幅身体太弱了,换成袁元本人,一下水就能疼死。” 沉积多年的毒素,都沉在骨头上了,从毛孔就能排干净?得用血冲,血管断开,肌肉翻转,骨头震荡。凡人哪里受得住,也就她灵魂强大,还有灵气护体。 当然,也是因为她配药太重,这药水,味儿太不好闻,她可不想天天泡,不如一次搞定。 等她爬出来,擦干身体穿上衣裳出去后,小婵进来,发出一声惊呼捂住了嘴,泪珠子掉下来。 太吓人了。 一池血水。 师婆婆也过来,也吓了一跳,去东屋,郝灵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你太着急,伤着根本怎么办?”她略带埋怨,没发现自己已经开始关心她。 郝灵倦意上涌,打着哈欠道:“我心里有数,师傅,我先睡了。” 言毕,呼吸绵长起来,竟一下睡沉过去。 师婆婆坐在床边给她把脉,身体已无恙,将她手塞到被子里,叹了口气,出来。 “不要去打扰她。” 小婵应是,坐在门口笔挺,生生坐过一夜。 第二天,郝灵自然醒来,感受下新生的身体。 “下毒这事记着,得算账。” 这毒下得有年头,日积月累,药效是破坏身体机能,让人越来越胖越来越迟钝。 应该不是刘氏。 看袁元过得不好谁能得到甜头罢。 郝灵想起那日跟在刘氏身边的少女。 灵灵灵抱怨:“你该接下一日瘦十斤的任务。” 郝灵说:“胜之不武。” 灵灵灵冷笑:“说得好像咱现在不是掩耳盗铃似的。” “你知道我会灭灵吗?” 灵灵灵回以冷哼,灭我?你倒是先恢复呀。小本本记上袁元中毒的账。 出来门,三张关切的脸。 盐阿郎:“你没事?” 那么多血,确定是洗澡水? 兰婶子吓得手都哆嗦,不是怕师婆婆早请了大夫来。将水倒净后刷桶熏屋子。 无他,毒素排出后的气味 栗书生眼睛闪闪:“你是不是在洗精伐髓修炼绝世武功?” 哟,武侠小说爱好者。 小婵捧着脸哇:“小姐,你瘦了。” 说罢又心疼,流了那么多血呢。 盐阿郎和栗书生只是听说,两个大男人哪好意思看女孩子的洗澡水,起初担心现在则是大吃一惊,澡要怎么洗才能洗掉一层肉? 看郝灵的眼睛,初始见到形状了。 只是两人毕竟是男人心粗,见她精神奕奕不似有病便放松下来。 栗书生还道:“减肥还是要多运动,偏方多不靠谱。” 没人知道郝灵是在解毒,都以为她泡的是刮脂的猛药。 郝灵不予解释,道:“院子什么时候建?” 栗书生道:“已经联系好了人,今天就开始。”又道:“旁边屋子要拆,不然你和师婆婆先换个地住?” 可师婆婆不愿意呀。 郝灵道:“不用管了,旁边吵吵不到这边来,该怎么做怎么做。” 对小婵道:“快,你家小姐我快饿死了。” 回应她的,是腹中一阵紧一阵的雷鸣。 小婵飞快往外跑:“小姐,我买了很多猪血鸭血回来。” 无语,吃什么补什么吗? 栗书生去向隔壁看工地,只剩盐阿郎。 郝灵看他:“你干嘛?” 盐阿郎一直在打量她,笑嘻嘻:“我觉得,不定你瘦下来挺好看。” 郝灵笑:“现在来巴结我晚了。我记仇。” 盐阿郎黑了脸,若不是自己现在没银子偿还她帮自己报仇的情,何必委屈自己穷尽脑汁说好话,真是,比吞毒还难。关键人还不领情。 再也不阿谀奉承! 板着脸虎虎生风的走了。 郝灵一笑,中二期的孩子。 有风吹来,身上衣裳松垮垮的。 刻板电子音:“国色天香系统,请宿主十天内瘦十斤。星际重量标准。” 嗬,还特地点出重量标准,是生怕她钻空子? 不发布这个任务不舒坦是。 郝灵接了,有没有这个任务,接下来一段时间她还会瘦。身体已经调和好,恢复健康的机能会自己将过多的脂肪燃烧掉。 也就是说——吃啥都不会胖! 郝灵眼睛一亮,一头扎进正屋,古美食啊,星际还原不来的古美食啊,她来了! “师傅,我请您吃饭。” 咋咋呼呼的,师婆婆烦躁,本能要让她滚,等等,她请? “好。” 答应的如此痛快,郝灵一秒冷静:“你要花我银子?” 师婆婆已经站起来换衣裳:“说话算话。” 郝灵再一秒张狂:“一顿饭而已,我还请不起了?等着,我先用个早点。” 师婆婆手指一紧,差点儿捏断衣带,撑不死你! 半刻后,郝灵无聊的脚尖点地:“你换衣裳的意义是什么?” 不还是一身黑?式样都没变的。 “我认识一个老板,做衣裳可好了,我穿的就是她做的,也给你做两套。” 师婆婆早看见她新衣上的麦穗和芝麻了,不得不承认,做衣裳的人很有一番巧心思,别人想都想不到的花样,真被胖徒弟穿得另一种风情。 自然,质朴,神秘。装。 道:“我的衣裳专门有人做的,不适合过外人的手。” 师婆婆说得很平常,忘了她现在住在贫民区小房子的神婆身份。 郝灵撇撇嘴:“总有一天,撕下你的假皮。” 师婆婆一眼望过来,别有深意:“我也如此期待。” 两人对视一笑,像两只狐狸。 郝灵:“为什么住在这?找个宽敞地方不行吗?以前——我可是一人住一个院子的。” 无论是她,还是郝灵。 师婆婆看她一眼,突然沧桑:“身外之物,累赘而已。” 郝灵来劲:“我不嫌累赘,我劲大呀。” 是,你不仅劲大,你还肉多呢。 “嫌地方小,你就去买大宅子,花你自己的钱。” “咱师徒俩提钱多俗呀,师傅,你把你的累赘转给我呗。” “好,你先瘦下来。” 呸,坏老婆子,就惦记我的肉。 小婵做了全血宴,郝灵自己一个吃得稀里哗啦,盐阿郎用“你不讲义气”的眼神看她,直到她说等会儿去大酒楼吃。 大酒楼是不可能大酒楼的,师婆婆爱清净,人家让去的地儿,是园子! 出手第一项,包园子,除了他们五个,谁都不让进的那种。 这一项,就是六百两。 这个数,把三人惊得灵魂出窍,偏人家师徒俩,一个老神在在,一个大大咧咧。 家里有矿吗? 郝灵:我家真有矿,不止一座呢。 美得画一样的园子,师婆婆扔下一句“只要最贵的”,带着他们逛园子去了。 小婵咬咬唇:“小姐,咱家有钱。” 捂着嘴悄悄在她耳朵边说的,生怕师婆婆发现她叛变。 第三十二章 吃金 郝灵笑嘻嘻:“你家小姐我缺钱?赌场走一遭罢了。” 小婵睁着大眼睛:“不是不能赌?” 郝灵一咳:“不让人认出来便是。” 小婵忍不住去看她上上下下,您怕是不太好伪装。 盐阿郎直接笑出声:“就你?扒层皮都认得出来。” 小婵掐腰:“偷听我们说话。” “你们走远点儿啊,这么近,谁都听得到。” 栗书生在小婵凶狠的瞪视下立时摇头,他没听到。 郝灵拍拍盐阿郎:“不错,耳聪目明哈。” 她走过去,盐阿郎问栗书生。 “真没听到?” 栗书生:“没。哎,你来看这景儿,别有匠心啊,你陪我到处看一看,回头用得着。” 小婵被打发走,师婆婆带着郝灵亦步亦趋,围着湖转。 湖边打理的很干净,花草成荫,假山成峰,水里伸着莲蓬,不太精神。 师婆婆走不停,小老太太,这是遛她减肥呢。胖点怎么了?成她心魔了? 无所谓,身体已经养好,胖还是瘦只看她选择。 她不想瘦,换了一个世界,突然想换种活法。 “若是给这湖设个阵,你觉得设哪种好?”师婆婆突然开口。 郝灵瞟一眼水面,不假思索道:“好好的湖,要你们人类指手画脚。” 好。你们,人类。师婆婆点了点头。 郝灵尴尬,职业病犯了。 她的修炼法子,大概这个世界的人是不会理解的。闲来无事闭个关,把自己的精神附着在山上水上植物动物上,感受灵性的融入体会不同的视角,她做惯了的,更是做到“落山是山,落水是水”的无我之境,所以她是人,也是山是水是草是木是动物,甚至桌子椅子房子一朵云一架机器。 自己什么都做过,自然会有些万物皆平等的感触。 她讪笑着补救:“这湖很干净,没死过人,周边气场也相和,没必要画蛇添足。” 人喜欢的是风水,湖在乎吗?不在乎。只是不管是挖沟引渠还是换新花木,都是在自己耳边吵闹,心情大概都不会妙。 师婆婆不说话,仍是考究她的意思。 郝灵无奈,走到水边石头上,努力下腰掬了一把水,水无色,流回大湖。 她退回去,指着湖边隔了路又隔了一片矮竹林露出尖角的一架花棚。 “把那个挪过来。” 师婆婆看了眼,是一丛老葡萄,有些讶异,重观了风水,不觉得有什么好处。 当然没什么好处,不过是这湖想尝葡萄味罢了。那葡萄愿不愿意,嗯,葡萄树下又没死过人,她便不知道了。 师婆婆掀了掀帽檐:“确定?” 郝灵嗯,问:“这园子也是婆婆的资产?” 假如是,她就要日进斗金! 可惜,不是,人家是正正当当做生意的。 不是自家的产业,懒得费这个心。 师婆婆望着湖面道:“这湖以前不是这个样,他家儿子接管后改了几处形状。” 郝灵明白了,以前师婆婆给看的风水。 就听师婆婆冷哼:“哪个三脚猫多事,这一改,财来的是快了,可惜快财留不住,根基也会损及,家业必动荡。”停了停:“那儿子的本事,怕是挽不了狂澜。” 郝灵平淡道了句:“年轻人嘛,不免毛躁。” 师婆婆:“他爹死的时候七十多,他五十来。” 郝灵汗,这里的人成熟太早走得也太早,哪像他们,一百岁还是年轻小伙子呢,唉,她得赶紧回去。 师婆婆又道:“他爹经历的多,年老了求稳求长久。按说,儿子是跟他一起经历来的,可惜,究竟没那个悟性。” 微微摇头,遗憾。 郝灵:“师傅想买下这里?” 师婆婆:“麻烦。我不缺银子不需要经营。” 郝灵:“” 感觉被鄙视了呢。 郝灵再望眼湖和周围,道:“哪有什么长长久久。师傅可惜这家儿子无才,但换个想法,总之他无才了,这么好的地方在他手里也只是糟蹋,不如让他败得快些好换个合适的主。未尝不是幸事。” 师婆婆看她一眼:“你这想法,很奇特。怎么?这地方投你眼缘了?” 郝灵摇头:“聚散总是缘嘛。不拘说人。” 师婆婆若有所思:“我和你,也有缘分。” “那当然,师傅能遇到我,是百世难寻天降的缘分呢。” 师婆婆哈一声:“可不是,这辈子,再没见过这么胖的,只有圈里——” “嗐嗐嗐,记着我是你徒弟,我是什么你就是什么啊。” 师婆婆果断转身:“走,该准备好了。” 盛宴! 第一道菜,烤狍子,贴满金箔! 第二道菜,烤全羊,贴满金箔!! 第三道菜,烤乳猪,贴满金箔!!! 三人抖个不停,小婵紧紧捂着大张的嘴,栗书生软面条一样挂在盐阿郎身上。 这是吃饭吗?这是吃他们的底线! 郝灵似笑非笑,对上菜的管事模样的男人道:“这是生怕我们吃不饱?” 这才头三道呢,他们一共五人,一道都吃不完。 管事毕恭毕敬笑得和气生财:“这位夫人说,上最好的,咱园子的招牌菜有十道呢。” 也就是说,最少十道,加个冷菜热汤的,好,师婆婆什么目的她很清楚,钱财嘛,水嘛,不流不来嘛。 但是,身为店家,客人如此个点法,他们不劝阻不解释听之由之,宰客宰得太不体面。 他们一行五个,怎么看也不是招待贵客,只是自家来聚个餐,这样的点法,长面子给谁看? 果然这儿子当家落了下乘,长久不了了。 郝灵笑笑:“好,尽管上。” 对三人道:“别给我省,尽管吃。” 栗书生忙道:“我们不习惯旁人在,你们都出去。” 管事笑笑,带着伙计出去,再来上菜先敲门。 栗书生看眼门外,立即低头小声:“金子,带回去。”伸手就要去揭金箔。 其实,他更想原模原样连桌子都端回去,这样奢靡无度,得花多少钱。 郝灵一拍桌子:“出息,给我吃。这是能吃的金箔,当葱花芝麻吃就是了。” 栗书生欲哭:“我吃不起。” 郝灵鄙夷,撕下一块给他:“看,薄,拿着跟没东西似的。这东西,喧宾夺主,就是糊弄你这种没见识的,实际这么多卷卷团团,一两都没有。” 一两金,十两银。 十两银子 栗书生立即坐直了,想到郝灵的四万银票,顿觉金光不那么闪闪了:“真会糊弄人,我看他最后敢收多少。” 一只狍子,一只羊,一只小猪,加上手工费,多了算,也就几十两,再加十两才多少? 果然自己没见过世面啊,一下就被唬住,外面人真心黑。 郝灵示意小婵,小婵乖巧的拿起托盘上的纯银匕首,将狍子身上最嫩的肉割下,就着金箔两下裹出一朵花的模样,奉给师婆婆。 几人眼看着师婆婆抬手接了,放到帽下吃了,皆松了口气,大快朵颐。 或者说,三个,狼吞虎咽的进食,饿了八辈子似的。 第三十三章 光阴 师婆婆瞧不上眼,哪怕吃相不粗鲁呢,这饭量 师婆婆只是意思意思吃了口,小婵吃不多。栗书生是三人里最先缴械投降的,觉着接下来三天再不用吃。郝灵本就饭量大,盐阿郎竟跟她吃了个不相上下。 摸着丝毫不见臌胀的肚皮,盐阿郎嘟囔了句:“这几日饭量尤其的大,又要长个儿。” 郝灵优雅的漱口擦嘴:“珍惜少年,知道什么叫回光返照?” 要死了,老天让你最后的美餐呢。 盐阿郎直翻白眼,初见面就咒自己死,真把自己当神婆了,他才不放在心上。 五人带着一马车的打包食盒回的家,五十道大菜,八十道小菜,三十道甜点,瓜果若干。 加上包场和服务费,总消费:一千六百七十五两。 盐阿郎脸色铁青,就差脸上明晃晃写着:老子晚上就去套黑心老板的麻袋。 栗书生也觉得不对:“虽然我没来过,但我总觉着被坑了。” 小婵叫:“绝对不值这价!” 师婆婆心里道:有本事后头再加两个零,把丫头吃负债才好。 郝灵丝毫不放在心上:“人将灭,必疯狂,这家做不长久了,就当咱提前送的祭礼。不过千多两,我养得起你们。” “这是你有钱没钱的事儿吗?这是小爷被坑了小爷脸不要的?” 栗书生小婵齐齐点头,咽不下这口气。 郝灵悠悠:“这才哪到哪,这园子,只是目前的咱们能够得上的好地方。京城物华天宝,顶级佘蘼的场所怕不是千金才得一票。都端住了,小场面都压不住,以后还怎么带你们见识大场面?” 师婆婆向她斜了斜。 小婵好奇:“小姐,你想去什么佘蘼的大场面?” 盐阿郎栗书生好奇等着。 郝灵笑笑:“听说长公主办了个什么秋宴,我倒想去瞧瞧。” 长公主! 三人眼珠子将瞪出来,你可真敢想! 大桑建立四十载,帝王传承三代。太祖建朝十二载,先帝在位只九年,当今是第三任帝王,青年继位,如今已有十九年,年纪不足五十。 当今有姐有妹,而喜好举办秋宴文武百姓皆知的却是当今的姑姑,福真大长公主。 乃先帝同母亲妹,为人亲切,喜爱热闹,年纪不大时喜游玩踏青,后头年纪越大了,不好常出门子,便折腾起各种宴请来,可谓是公主圈里最活跃的一位。 而长了年岁的家庭和睦的妇人大概都有这一项共通爱好——做媒。 大概是自己过得幸福便格外自信自己的眼光,坚信经由自己的手撮合的男女,沾了自己的福气,也一定会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 而在一桩婚比七座塔还要重要的传统文化中,做成媒是既荣光又积德的大好事。 多少妇人乐此不彼。 而福真大长公主真有那个天分,春夏秋冬宴便成了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相亲会。 只是这份热闹是大官贵族的,顶多带动买衣裳首饰甚至代做诗文的行业,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郝灵懒洋洋:“一定热闹。可惜,没法亲眼见到。” 躺在院里躺椅上,郝灵像团没有形状的水,一脸困顿。 “你真想去?”看着她脸上身上透过枝叶空隙打下来的光斑闪烁,盐阿郎心头一动。 郝灵半睁眼,嗯哼一声。 盐阿郎动起心思:“若是找个下人疏通混进去——” “打住。你家小姐我混进去做下人?你家小姐我任何时候出场都要光芒万丈万众瞩目!” “嗬,我做下人?他们也配。” 盐阿郎无语:“你是神婆,不是神女,怎么,还肖想人家贵人跪你?” 郝灵:“贵人贵人,可不该跪我,我就是他们值得跪的人。” “” 盐阿郎只能道:“比我都嚣张,怎么没人打死你。” 郝灵笑笑,想打死我的人多了,还真被他们打死了,还是她不够强大啊。 院里花木扶苏,阳光洒下,叶片浓绿,仿若夏日。盐阿郎掏掏耳朵,丝毫没听到左右后拆屋的动静,狐疑又茫然,小神婆真有几分本事?花木挪来挪去就能隔音? 疑惑着不由又看向她,郝灵身上光斑跳跃,似看不见的精灵跳舞。盐阿郎揉了揉眼,嘴唇动了几下,到底放不下少年郎莫名的自尊感开口询问。 到了去取衣裳的日子,裁缝铺老板盯着她有了形的下巴恍惚三秒钟,旋即脸色更板:“尺寸不合适了,你坐着,我现在改。” 飞针走线,郝灵发现老板人长得白手更白,手指捏着针像白粉蝶,她盯着人家的手一眨不眨。 老板没被分心,片刻修改好让她试:“你穿白色倒是不显笨重反而清爽,等你再瘦,不用只穿综裙了,别的裙子可以换一换。” 郝灵对吃穿并无特别讲究,闻言点头,翻看上头的花纹,好嘛,上次是麦穗芝麻,这次就变成豆蔓辣椒了?她是菜园子代言人?不过这豆蔻绣得真好看,紫红绿粉穿插,一点不土气,反而颇有趣味和意境。 她不由问:“老板,时衣阁的绣花跟你比如何?” 老板手在她腰上比划收紧:“下次来你能瘦到这样?”才回答她:“那些大店,或追求华美,或讲究雅致,我这小店,没有那么多匠气。” 郝灵哈哈大笑:“老板一句话,一杆子打死多少老师傅。” 老板道了句:“老师傅也不能尽可着自己心意来,还不是听别人的。” 说完,紧紧抿了嘴,这是想起什么不愉快的往事了。 郝灵知趣不再问,道:“我看老板手艺是极好的,就是贵的很,铺子也不好找,老板走的是老客户的路子?” 是很贵,料子这里买的,并不是多有名的绫罗绸缎,一套下来十几二十多两,做了两次衣裳,外衣中衣和鞋袜,近二百两,大户人家的小姐应该也是这个消费。 大户人家小姐:家常衣裳我们自家做,大户人家也要省钱过日子的。 这个定价,这个地段,怎么招揽新客? 老板:“不劳你费心,下次来将以前的衣裳带过来,我改。” 没问她还来不来,郝灵也没说自己不会来。 盐阿郎也拿到自己的衣裳,努力板着脸不让她看见自己多开心,跟她说马马虎虎还行,当看不见老板不善的白眼。 郝灵懒得跟个孩子计较,交待他有空带栗书生也来,栗书生如今天天守在工地上,落一天的灰尘衣裳却只有两套轮流的换。 她的人,总要漂漂亮亮的。 赌坊的事,有郑头斡旋,很快卖了出去,房子、地和流水,不算那颗明珠与虎头,总计得银三万九千一百三十两,不到四万,怪不得那么痛快与她赌。 一座不到四万的小赌坊有什么用,也不知那明显来头不小的主家是怎么想的。 郝灵并不奇怪,星际黑白势力多的是令人捉摸不透的骚操作,她若是这种事都要去琢磨,还怎么一心修灵。 十日之期,到了。 第三十四章 应验 京城出了一件灵异的案子,满城哗然。 城东一户小官家里,一夜之间,死的死,疯的疯,几乎在府里的所有主子都出事了,下人也有横遭不测的,而从活下来的人崩溃的诉说中,凶手是——鬼,不止一个。 轰——鬼?这是世道要变啊。 一时间,人心惶惶,天亮后扫街的扫出来的全是纸灰,人人嘴里念的不是阿弥陀佛就是无量天尊,还有念叨大仙祖宗的。 龙颜震怒。 令刑部和京都衙门限期破案。 两个部门头疼,现场看过了,根据痕迹推测,哪是什么鬼杀人,分明是人互杀,但这样的结果拿去安抚百姓,说好端端一家人突然你砍我我砍你?事实如此可谁信啊。 头秃。 问着问着,忽然发现哪里不对劲。 “你们再说一遍,什么十日?” 家丁和丫鬟惶惶,提起这个都十分肯定:“小神师说得清清楚楚的,十日之后,家里彻底干净了。” 说着哭起来,那个时候听这话,当然以为是家里再没古怪事,可如今才知,那个干净是这个干净啊。 审问的人面面相觑,一个小神婆,说这话,难道,她知道些什么?还是—— 有些江湖人的确有邪术可以控制人 郝灵正在给盐阿郎解惑:“就是一摊烂账,人人手里都不干净,所谓疑心生暗鬼,暗鬼生得多了,人都变成鬼,不出事才怪。” 可盐阿郎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十日之期:“你怎么算出的?” 郝灵:“跪地磕头,拜我为师就告诉你。” 盐阿郎一呸。 郝灵笑眯眯:“你不入玄派,我解释你也听不懂,反正我就能看出来。” 一阵脚步声传来,竟是小何满头大汗跑了进来,哟,这是长了胆了? 小何急急道:“郑头让我来说声,刑部马上来人问城东鬼灭门的案子,你准备好。” 说完,又急急跑出去,怕被人发现他通风报信。 盐阿郎蹭一下跳起,怒容:“这是想栽你头上。” 郝灵:“你就知道?” “呵,那些没用的当官的,自己破不了案就抓冤大头,肯定是你说什么十日十日就怀疑上你了。自己没本事,看谁有本事谁是坏的,巴不得全天下没有聪明人他们好呼风唤雨。” 盐阿郎责怪她:“你就不该说大话,快想想怎么解释。” 跑是跑不掉的,压下他们的气焰才行。 “我有什么好解释。”郝灵不以为意:“我是神婆,看出什么不是正常。” 盐阿郎无语:“他们也得信。” “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郝灵看眼正屋,师婆婆嫌吵,干脆自己去院门口等着。 盐阿郎陪着。 刑部和衙门的人来得匆匆,郑头也在其中,看见她眼中焦虑一闪而过。 郝灵笑盈盈:“我是郝灵,找我呢。” 刑部的人站住,审视她的目光里不掩惊奇,这是女门神? 重重一咳:“郝灵是,衙门问话,跟我们走一趟。” 郝灵无语,糊弄无知少女呢。 “一不报家门,二不道来意,说你们是人拐子我都能告上公堂的。” 人不瘦,口气也不小。 刑部的人有两个,一个眯眼一个大喝。 “刑部查案,你敢阻拦。” 郝灵笑了:“好,我不拦,你们尽管来。” 说话的人按着腰间刀柄就要走过来,盐阿郎一闪挡在郝灵面前,那人伸出一只鹰爪似的大手抓向他喉咙,盐阿郎面色一变,双手飞快格挡,嘭,那人退后一步,讶异,好力气。 盐阿郎纹丝未动,只觉一股大力从手腕压向胸膛,突兀消失了,像是后头有什么抵消了似的。 他后头是郝灵。 这时,听到动静的栗书生跑过来,伸着两手:“误会误会,大家有事好好说,我们可是良民,主动配合各位大人调查。” 又赔不是,说得对面人脸色终于好看些。 郝灵伸出头来,笑眯眯:“罢了罢了,我便跟你们走一趟。” 盐阿郎瞪大眼,你疯了?不知道衙门有进无出? 郝灵拍拍他:“套车,出城东。” 去城东? 盐阿郎灵光一闪,瞪过众人,眼神威胁:你们敢乱动,小爷死也拉几个垫背的。 动手那人气,又要上前,被同伴拉住,何必跟他计较,这个年纪的混子最不过脑子。 郑头看得又急又担心,这个盐阿郎,不看眼色的吗?刑部是你能得罪起的? 略一想,与两人偷偷耳语:“这里住着的,倒从没听哪个说她是骗子。” 易冲动的那人不以为然:“手段高罢了。” 沉静的那人却若有所思,这个姓郑的,分明是意有所指,难道还是有真本事的?罢,先看那小胖丫头做什么。 郝灵做什么? 帮他们破案呀。 到了地方,二话不说,直奔后院小池塘,盐阿郎立即肯定了心中的想法,果然有水鬼。 郝灵:“挖。” 挖? 你说挖就挖? 可还不止呢。 穿过花园,进了一处小院,不过短短数日,之前人语喧喧的院子里到处飘荡着死气,过堂风卷起纸灰旋转,停在郝灵脚下,灰落成一堆,像一个小小的坟包。 所有人看到这一幕,莫名发冷。 郝灵回头想一笑嫣然,落在众人眼里,那张勉强看得出五官形状的肥嘟嘟脸上却带着地狱的阴影。 “那丛菊花,挖。” 院脚开得正茂的紫红菊花在众人眼中张牙舞爪。 郝灵抬脚,又去了另一处院子,指着一间显然是加盖的小耳房:“拆了,挖。” 众人视线牢牢定在她脚前一步风吹来的纸灰堆上。 无人发出声音。 幸好,她再没去别的地方,若是还有,刑部真要怀疑京城的风水了。 她淡淡道:“丢出去的,我可找不回来了。” 招呼盐阿郎离去。 刑部人想拦。 被另一人拦下:“这案子与她无关。” 不管作案动机是什么,他们早将死亡原因和作案手法推测出来,确实是这家人自己做的。 要说哪里奇怪,只能说,鬼迷心窍的同时出手。 那人道:“可是那丫头,邪门。” 另一人便道:“你也知道邪门,还去招惹。” 已经确定与她无关,若是个普通人,或许他们可以刁难,但,摆明是个邪门的人还去为难,找不自在吗? 他想的更深一层,假如这人真有些莫测手段,他们衙门,不定会求到人头上。 池塘抽干,淤泥里很快找到三具尸骸,看骨龄,最大的不过两岁,最小的才几个月。 花丛下,房子底下,也挖出人来,却是成年。 想起郝灵的话,丢出去的 不好丢出去的自然是主子,不明原因的死亡或者干脆是消失。死因明确体面葬了的呢?比主子更易遭毒手的下人呢? 谁能想到这样一户不起眼的人家,藏了这么些罪恶。 刑部不敢拖,尚书亲自回了皇帝。 皇帝听后自然怒极,让将在外的那家人都召回来,务必查明。 案子太轰动,与其遮掩,不如公布,将舆论引导到对朝廷有利的方向。 这些便与郝灵无关了。 第三十五章 秋宴 下属向上汇报的时候是提到郝灵的,但一部主官面对皇帝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心里自有一杆秤。 一来,他没有亲眼所见,一听郝灵的身份——神婆,儒门的他已抱了成见,即便手下说得再真,他认为最多郝灵会看些风水布局之类,并没真正放在心上。 二来,儒家治天下,皇帝这个职业历史上没少出不少不务正业的不治国去追求长生的。身为一个合格的大臣,哪怕当今看着圣明,他们有义务有责任严防死守坚决不给一丝一毫走岔路的可能。 管皇帝信不信,他是绝对不会提的。 而家国大事的皇帝不可能就一个小案子追究细枝末节。 郝灵错过了直达天听的第一个机会。 并不在意呢。 这会儿,她在讲故事,讲凶案的事情。 “说来并不诡异,负面情绪积压久了总要爆发。上次去了我就发现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人又都有从众心理,只要有一个发作,别的必然一哄而上,十日,断的不是鬼作怪,是人的心理承受极限。” 栗书生讶异:“你也只是猜?” 郝灵责备一眼:“忒看不起我,杀人啊,是能猜的?” “当然是我先看出他们身上造的孽力,孽力深厚,才会逼疯一个两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如果是你,大街上被人踩一脚,你会想杀人?当然得有足够的理由和恨或者恐惧。” 栗书生:“那尸骨——” 郝灵淡笑,指自己的眼:“我就是看得见。” 嘶——栗书生抱住了自己,瑟瑟的左看右看:“咱这可是皇城,祖祖辈辈住了多少代,战火都不知道经历多少次,远的不说,就说前朝被攻破,京里死了不少人——咱这片,干净吗?” 郝灵无语,你也知道是经历多少代的地方,子子孙孙生下来 “放心,很干净。” 地下挺干净的,毕竟是京城,皇帝的脸面,稍微讲究的的都不会人死了挖坑就地埋的。 栗书生呼呼,放下心来。 盐阿郎看他一眼,瞧不上这书生做派。 小婵:“小姐,你可出名了。如今都在说你法眼如炬通鬼神呢。” 郝灵哈哈:“这倒是实话实说。” 盐阿郎撇嘴。 郝灵笑着道:“所谓一人不叫乐,两人才成囍。既然我出了名,有人也该出出风头了。” 三人面面相觑,什么意思? 郝灵神秘一笑,自己是不能亲眼见着了,但想一想都可乐呢。 福真大长公主的秋宴,贵女云集。 今年的宴会地,在长公主的桂园,桂园里遍植丹桂金桂银桂等,每年花开时节,香飘十里,甚是有名。大长公主的驸马,并不为官,却是有名的学士大家,也在学院任职。因蟾宫折桂的说法,这园子却是驸马用的多,经常带学生在此以文会友,往年大长公主都是选别的地方,今年却用了这桂园。 自然是有原因的。 宫里传来的消息,皇子该选妃了。 当今子嗣印证了那句先开花后结果姐姐牵着弟弟跑,前头几个皆是公主,后头一连串皆是小子,男女阵垒分明。 一二三四五公主皆成了亲甚至孩子好几个了,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年龄紧挨着才选亲。 早年也不知皇帝是个什么考虑,皇子的母妃们看好的姑娘全被他一口驳回,只说不急不急。不急不急,眼瞅着人家同龄的男子都抱孩子了,后妃们急得嘴角长泡,皇帝终于松了口。 今年,大皇子弱冠,其母妃再顾不得,三天两头的找皇帝哭,哭得皇帝没法子,大手一挥,选皇子妃。四五六还小,一二三今年就定下来。 十八岁的四皇子: 而一二三出生相隔半年几个月的,所以,大皇子满二十了,二皇子也快了,三皇子都是十九的大人了,再不娶媳妇,民间就要怀疑皇子们是不是祖传恶疾了。 选皇子妃,圈里沸腾。 宫里不方便选人,万一哪个出色的被老头看上——根据皇帝的生子定律,皇子后头已经又来了一串清一色公主,往后可能要来一串小子了,皇帝身体太特么健康,历史上偏宠小儿子的还不够多吗? 后妃们有志一同将选儿媳妇的场地定在宫外,名其名曰怕贵女们紧张。 于是皇子们的外家格外热闹起来,女眷们整日宴不停,不是在宴会上挑肥拣瘦就是在去宴会的路上各种相遇。 作为媒人界当之无愧的王者,福真大长公主的秋宴早成了各家贵女势在必得的囊中物。 便是一二三不行,不是还有四五六? 在众多贵女之中,袁媛格外的胸有成竹。 想到与三皇子的点滴以及他给自己的承诺,袁媛深吸一口气——今日之后,自己便是天家人。 郝灵:呵呵,我送你上天,上西天。 袁媛婀娜着扶着小丫鬟的手进了园子,在桂花香气中袅袅而行,八幅裙每一面都用掺金银的绣线绣出一品珍贵菊花,飘飘纱衣罩在外头菊花若隐若现,看不真切,更添朦胧神秘之美。她身姿窈窕,秀发娥眉,冰肌玉肤,目若秋水,如此款款而来,当真菊花仙子一般。 不少人看得痴迷。 袁媛心中得意,幻想日后这些人再见她,必不是站着而是跪在地上敬畏的头都不敢抬,目光中不禁流露出上位者的高高在上来。 这目光正好被从另一条路过来的贵女捕捉到,心里冷哼一声,就你,想当三皇子妃,怕不是想屁吃哟。 面色亲热的招呼:“呀,袁姐姐,你今日好漂亮呀,快来,大家都等你呢。” 真的都在等你哟。 袁媛含蓄的笑着与众千金汇合,再拜见长辈,入席,只觉众人惊艳的目光多落在自己身上,更是飘飘然起来。 直到席间歌舞献艺,一队舞姬上来,唰的白了脸。 秋香底色,八幅长裙,白纱罩菊花。 她、她们—— 不知为何,无措的脑海里闪过一道身影,那是一道肥胖笨拙的背影,背影转过来,两只眼睛的位置分明是两片刀—— 袁媛身体一晃,险些栽倒,耳边嗡嗡嗡,所有人意有所指的目光都投向自己,她们在小声交谈,时不时笑出几声。 该死。 今日宴席可不止各家贵女,一屏之隔,还有贵公子,还有皇子。 淡定,遇事要淡定,落落大方,才是皇室气度。 袁媛面含笑意,俨然一副皇家媳妇的标准要求自己。 接下来的才艺,才是重头戏,自己早做好一鸣惊人。 想得美。 当京城才女就她一个呢,谁家不是琴棋书画的培养着,就昌平伯府那家底,能请得起多好的先生。也就是真正的贵女不屑街头流传名声,才让她得几分美名。如今可是关乎家族大计的皇子选妃,哪个不是卯足了劲儿争表现。 于是一天下来,志得意满的袁媛深受打击,原来,大家都这么厉害的吗?突然惶惶起来。 第三十六章 好运 而刘氏,自然也不好受,本来十拿九稳的事情,突然没了把握。 将袁媛叫到一边,目光凶狠:“这样不成,你快想法子。” 袁媛心里怨念,别人都是家里使力,只有她嫡出的身份又怎样,若她是国公府的女儿侯府的女儿,以她才女明珠的美名,早有旨意颁下。 可要脸,别人家女儿说亲都不让女儿知道的,轮到袁家,竟要她自己赤膊上阵,一大家子躲在后头吃富贵,要不要脸? 可她不能抱怨,毕竟不是亲娘。 只能虚与委蛇:“女儿会想法子。”想到今日的羞辱,她红了眼圈咬住唇:“母亲,为何那些舞姬穿的衣裳——” 刘氏脸色更加难看:“我会派人打听,看谁敢与咱家做对。趁着三皇子在,你快多多表现。” 袁媛心中更加委屈,这样上赶着,幸好自己自有主张。 只能应是。 另一边也有母女在笑谈,却是其乐融融,小姑娘更是笑倒在贵妇人身上。 “看她还猖狂。今日之后,也就与舞姬相提并论。” 妇人亲昵戳她额头:“促狭的。娘早与你说,那袁家的姑娘,不成的,三皇子的母妃就不会同意。你非得跟个那样的过不去。你可答应了娘,出了这口气,好好听娘的话的。” 小姑娘心满意足,甜甜应道:“我最听娘的话了,娘都是为了我好。” 另一边郝灵在盘算,下一口气该从哪里出。平民与伯爷,离得比较远。 不知怎的,她躺在躺椅上望着树梢发呆的眼神,让盐阿郎一瞬间的心有灵犀。 “你是不是想收拾人?”他蹲过来,探头探脑。 郝灵一个抬手按在他脑袋上,揉搓,哟,狗脑袋还不错:“怎样?” 盐阿郎甩着头躲她,嘿嘿一笑:“我看你捏拳头磨后牙,恨谁恨得痒痒?” 咬牙切齿的,谁能得罪她让她惦记上? 郝灵笑眼看过去,哎哟,这小机灵。 “我去套他麻袋。”盐阿郎有些太积极。 郝灵不太懂。 盐阿郎咳咳,拽拽身上崭新的青色衣裳。 本就颜色好的年纪,眉目长得又不差,收拾得齐整些不露混混的底,很能骗骗街上的小姑娘。 郝灵一挑眉,哟,这是回报自己的好? 就听盐阿郎用气声说话:“你教我怎么见鬼。” 哦,原来是有所求。 郝灵笑起来,少年,你早见鬼了。 “谢了,不过我惦记的人,你惹不起。” 盐阿郎嗐道:“套麻袋分什么高低贵贱。” 也是。 郝灵仍是摇头:“我还没整理好到底哪个才是仇家。” “你有多少仇家?抢了别人的吃食还是别人抢了你的?” 这臭嘴,真烦人。 忽然,脑海里闪过久远的一幕,郝灵噗嗤一笑,鼻子皱皱。 “好,给你个机会。” 什么? “附耳。” 盐阿郎凑耳过去,郝灵轻声说了几句,盐阿郎眸子放大,怪异的看着她。 “怎样?敢不敢?” 少女似笑非笑,迎着阳光眸色也变得浅淡,像极一只缩了爪子的肥猫,肥猫挑衅的盯着他,少年热血一冲,重重点头。 “怎么不敢。” 郝灵哈哈笑起来,去拉他的手。 胖乎乎软嫩嫩的小手格外的轻。 盐阿郎手一抖,咳咳:“做什么拉拉扯扯。” 郝灵左手抓着他右手不放,右手五指在他手背上一抓。 盐阿郎红了脸。 郝灵拍拍他手背:“放心去,不会有人抓住你。” 少年后知后觉,看什么也没有的手背:“你做了什么?” “好运加成。” 盐阿郎故作嫌弃的样子,甩起右手,左手却覆在上面。 “神棍。” 郝灵收笑:“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去,事情办得漂亮些。” 盐阿郎想,要先观察那人的行动轨迹。 要起身,就听郝灵道:“可惜,那个出不来,出来也不会落单。”甚是遗憾的样子。 盐阿郎:“谁?” 郝灵摇摇头:“以后再说,一个一个来更有意思。” 闭上眼,更似一只白日犯困的猫。 盐阿郎道了句莫名其妙,伸手按了下摇椅,椅子晃起来。 人走后,院子一时安静,师婆婆慢吞吞出了屋子。 郝灵眼睛没睁,无语的道:“没别人,你装老态龙钟给谁看。” 师婆婆不被她影响,老态龙钟的来到院里,在旁边椅子上坐下。 “让他做什么去了?” 郝灵:“一笔旧账。” 师婆婆不再多问:“好运符?给我画个。” 郝灵睁开眼侧头望她:“有我这个徒弟,天下最大的好运了,师傅还不知足?小心贪心遭反噬。” 呸,我收留你才是你最大的运气。 师婆婆白她一眼,又折回屋里去拿纸笔,这次没有老态龙钟。 郝灵勉为其难的给她画了一张,道:“就是个图样,你看看就好。” 师婆婆拿着图纸左右端详,纸上的图纹一气呵成,更像一个奇怪的字。 道:“你再画一遍给我看。” 郝灵哟一声:“咱俩谁教谁。” 还是给她画了,这次,她画得缓慢。 师婆婆点点头,提起笔:“看着。” 笔尖慢走,也是一气呵成,成品与郝灵的一模一样。 郝灵点头:“就这样,加些灵气进去就成了。” 师婆婆沉吟:“你与谁学的?” 郝灵:“自学成才。” 呸,小骗子。 “你将你的传承与我看。”不是拿假的来糊弄她:“我也要给你些什么才好。” 哦哟,还有回报?这不过是基本入门符文,她画出来只是无聊。 师婆婆又回屋里,拿了两张陈旧的纸来:“这个你拿去研究。” 郝灵不可思议的瞪大眼:“你这是谢我呢还是白使我帮你复原古物呢?” 两张纸的手感,分明是某种兽皮,东缺一角西缺一片的,还有似是虫子咬的破洞。 古物修复好,知道她有这手艺? 师婆婆道:“你方才不是提了灵气?” 又怎样? 家里没人,她没带帽子,新泡了药水越发老朽的面容皱纹森森,清亮的眼格外突兀,深深的看着她。 郝灵不自在的动动肩膀,真诚建议:“不然我给你做老年妆?你这样,太——丑了。” 师婆婆没好气:“你懂什么,我这个护肤的。” “” 是把自己画得又老又丑骗过老天爷就能让时光遗忘了你留下你美丽的容颜? 不怕把别人吓着。 说回正事:“曾听祖上提过,说以前,很久很久以前,天地有灵,以笔成符,可抵千军万马。后来,这些全消失在时光长河中,后人想窥而不得其径。你既说出灵气成符的话来,这两张古符,或许你能参悟出什么来。” 郝灵疑惑:“你画符,不是注入灵气?” 师婆婆平静道:“我是巫,注入的是巫力。” 巫力?她倒是听说过,也见过。巫也是玄学的一个分支,旁人眼里,既然都是玄学一派,那么他们总会共通,可惜,只有内行才知道,一大派系里也是重峰林立,隔行如隔山。 第三十七章 谈巫 她熟悉巫一派,就如同熟悉未谋过面的隔房的隔房的远房亲戚。 主要是,巫那派系里也乱的很。 她认识的几个小巫师,她死那会儿,还打官司呢,听说,有别家巫师说他们不是正统,是掺了别家所学的杂种。 这话谁能忍? 假如人家说的是真的,她还真没见识过真正的巫。 据说,人家的攻击点之一就是正统的巫修炼用的压根就不是灵力。 所以,师婆婆说她用的是巫力,她这是遇到真正的巫了? 突然好激动。 “师傅,你可要将你看家的本事倾囊相授啊。不然你死也闭不上眼哇。” 师婆婆:“” 握着自己手的两只小肥手白白又嫩嫩,这里头全是油莫名不适。 “你究竟什么时候瘦下来。” 师婆婆说,在她瘦到正常人之前,拒绝教授她任何巫相关本领。她说—— “自古以来,咱这一脉,就没出过胖子,尤其你这种肥胖子。” 攻击性极强。 可惜,受到攻击的是郝灵,完全不在乎呢。 说师婆婆大惊小怪:“所以你们才没落。都是胖子,看着就不好惹,谁敢欺负你们?” 师婆婆冷笑:“好好研究去,研究出来再告诉我。” 看,多蛮横的老婆子,好处不给,使唤人最有她。 郝灵手指沿着兽皮上的纹路走。 灵灵灵冒头:“郝灵,你修个巫力试试,说不准能行。” 郝灵可惜的摇头:“你不知道,巫的传承靠血脉。只要体内有万万分之一的遗传,都有可能激发。但我,万万分之万万的是没有的。” 也不知巫的源头究竟是什么存在,小巫师们说是神。 灵灵灵却道:“今时不同往日,或许这里不是呢?” 怂恿她去问师婆婆:“你都拜师了,她就得教你。” 说着自己都信了:“对啊,你若不能她为什么要选你?你现在的身体不是郝灵的身体啊!” 郝灵一愣,怎么忘了这茬儿? 腾的起身,摇椅猛的一晃,差点儿被绊倒。 “师傅师傅,你教我学巫。巫最好巫最棒巫得哇哇叫,我要学巫我要学巫——” 师婆婆让她闭嘴:“这个字是禁忌。巫族在前朝被屠戮殆尽,当朝也忌讳莫深,想我被抓走烧死?” 咦?还有这回事?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世上庸者众,容不得别人强。尤其这个强是他们怎么努力也达不到的。”师婆婆冷笑。 郝灵不由想到自己,可不是嘛,不就是自己太出色嘛,那么多人围攻,真辛苦劳碌了他们。 声音压得低低:“师傅怎么突然跟我露了底?不怕我泄露出去?” 师婆婆眼神在说你傻啊。 “你是我徒弟。”我落难你能有什么好:“见你有天赋罢。反正我为世不容,拉你下水也好有个伴。” 这张嘴,真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郝灵想到袁元,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说,最后道句:“我去研究了。” 师婆婆等的人其实应该是袁元的,毕竟身体是袁元的,她要传承巫术需要这身体的血脉,那晚自己横空出世,师婆婆再未卜先知也算不到星际外的事情。 袁元 小丫头想得怎么样了? 灵灵灵呵呵:“想?人家什么都没想?一直睡觉呢。”道:“气色倒是好多了。” 受了那些年的漠视与伤害,沉睡能让她好些就睡。 嘱咐灵灵灵:“她醒了提醒我。” 明显她的身世并不简单,得如实告诉她让她自己做选择,假如她要回来,自己也好找下一个合适的身份。 晚上很晚,盐阿郎才摸回来,跟她炫耀:“就是个弱鸡嘛。” 郝灵吃惊,已经做了? “等两天,最多三天。”盐阿郎竖起三根手指头跟她保证,并提供进一步的服务:“还搞谁?” 搞谁搞谁,以为谁都有资格和她郝大师结仇? 盐阿郎凑过来,眉间散发着狗子的光芒:“教我见鬼呗。” 少年人满脸都是跃跃欲试,难道鬼在他那里只有倩女幽魂? 无语。 “小何来了,你去迎一迎。” 猫来了,狗就不会缠她了。 狗子跑到门边等了会儿,见着猫咻咻咻跑过来,一脚拦门:“你干嘛?” 猫炸毛:“给我让开。别以为郝灵让你跟着你就是她最好的兄弟了。” 郝灵:我有兄弟?小弟你这身份没摆对呀。 狗子冷笑:“就你?个小衙役,跟老子,信不信老子跟郝灵说一声以后你别想进这条街。” 郝灵:哟,你又以为自己是谁呢。 稳坐钓鱼台,屁股不动一下。 小何气坏:“让开,我找郝灵,有正经事,耽误了人命,砍你脑袋。” “哟,来求人呀,跪下磕三个响头喊声爷爷再说。” 这讨嫌的狗孩子。 听了会儿狗戏猫,郝灵才拖着一身富贵绕出去,要不是看着影壁有些意思,早拆了这拦路石。 小何一见到她,气红的眼里啪叽泪珠子掉下来,吓得盐阿郎魂出窍,他也没干什么呀,这猫腿子莫不是换了个女儿家的魂? 小何说:“郝灵,救命啊。” 说完,又不太确定:“师婆婆救命?” 什么事啊,让他主动找师婆婆。 郝灵看眼外头,有人倚着墙根看热闹:“进来说。” 这次小何不怕了,紧跟着进了去,三人站在正屋前的花架下。 小何急匆匆讲:“郑头的儿子出了事,滴水不进还犯了癔症,要寻死,郑头看着他,让我来请你,和师婆婆。” 心理上,郑头更亲近郝灵,业务上,似乎师婆婆稳当些,总之,请师徒俩。 盐阿郎啊的一声:“郑兆枫出事了?” 小何:“是棉哥儿。” 郝灵看盐阿郎。 盐阿郎道:“郑捕头有两个儿子,郑兆枫十六了,小儿子郑兆棉十岁,不是听说两人前些日子去读书了?怎么出事了?” 这幸灾乐祸的小语气哟。 小何又急又怒:“棉哥儿可没得罪过你,见了你面也是客客气气喊声盐阿哥的。” 盐阿郎撇了撇嘴。 小何对郝灵道:“是,去读书了。郑头走了贵人的路子,上个月,送去了长青书院。” “长青书院啊。”盐阿郎怪笑一声,给郝灵一个眼神,挠挠下巴。 郝灵瞬间明了,盐阿郎盯上的那个,也在长青书院。 小何难过的抹眼睛:“因为这事,郑头高兴的都喝哭了,说他们老郑家终于有了出人头地的机会,兄弟们也跟着高兴。” “谁知道昨天,枫哥儿带着棉哥儿回来,棉哥儿一头一身的血,枫哥儿也说不清怎么回事,说学里通知他的,说棉哥儿脚滑摔倒自己磕的,呸,真是自己摔的他们那么大一个学院就没个大夫给包扎了?” “棉哥儿醒来呆愣愣,问什么也不说,郑头急了打了他一下,就打在肩膀,一点儿都不疼,谁知棉哥儿起来就往墙上撞,拦都拦不住。郑头把人砍晕,醒了又寻死,折腾了一夜没法子,郑头只能亲自看着。” 第三十八章 郑家 “可今天棉哥儿他,饭也不吃水也不喝。婶子说是冲撞了,郑头就让我来请你们。” 这样啊,郝灵沉思,这分明是受了什么刺激。 向屋里:“师傅?” 师婆婆声音传来:“你去。” 显然也猜出来了。 郝灵跟着小何去,盐阿郎死皮赖脸的跟着,小何没心情与他计较。 郑头的家很大,三代同堂,哦,四代,郑头的爷爷还在呢,老爷子须发灰白,看上去还挺硬朗。 硬朗的老爷子站在孙子床前,背在身后的拳头微微发抖。 他老郑家的希望啊。 听见动静回头,看见郝灵,不可避免的愕然。 哪怕经过世面多呢,哪怕早听儿子听过,哪怕这会儿的郝灵已经不可同日而语,老爷子还是被她的心宽体胖惊了下。 这闺女,养得真好,一看就有福气。 不愧是爷孙,两人心里想的一模一样。 郑头的爹也在,在屋门口站着,虎着一张脸,夜色中比门神还吓贼。 郑头的媳妇来迎进去的,郝灵没多看,只觉得跟这家男人比,这妇人挺好看的,等看到床上躺着的棉哥儿,她不由崇拜的去看郑婶子。 我的天,这得多得天独厚的基因才能改造了老郑家的凶神恶煞生出这样美丽的男孩子来。 床上男孩睡着,像一朵春日里的木棉花。 只是这朵木棉花此时失去了一半颜色。 郝灵心里啧啧,这皮相,假如生在星际,已经有了这么好的遗传底子,随便在星际的环境中养一养,那就是老天爷喂饭吃。 原来还有这么好看的原始人啊。 郑婶子对郝灵这样的反应已经司空见惯,苦笑道:“郝灵呀,你快给棉哥儿看一看,我怎么觉着是被恶鬼附了身呢?” 说完立在门口的郑老爹重重一哼:“我们郑家,世代忠良,从来宵小恶人怕我们,恶鬼见了也要退避三尺——” “闭嘴。”老爷子发话,你个儿子再废话,耽误救我小重孙,打不死你个孙子。 郑头:说清要打谁。 郑头:“郝灵,你快来看看,你师傅呢?” 郝灵走去床边:“我先来看看,看要准备什么。咦,灌了药?” 郑头一抹额头,大凉的天一头热汗一头热汗的出。 “醒来就是一副死样子,不如不醒。”郑头发恨,不知对谁。 郑婶子瞪眼,不是当着人面,估计脱鞋就砸过去了。 郝灵伸手,探了探额头,身体没毛病,那就是心理出问题了? “等他醒,我再看看。” 不当自己是外人的在床边凳子上坐下。 老爷子带着郑老爹去院里,望天的望天,望地的望地。 郑婶子上前看郑兆棉。 小何和盐阿郎在门口,蹲着。 真把自己当小动物了。 郝灵低声问郑头:“一点线索没有?” 郑头苦笑:“长青书院,连我们大人去都得先投贴。” 言外之意,他发现了什么,或者怀疑什么,但,进不去。 郝灵便问:“长青书院很厉害?” 郑头点头:“除了国子监,太学,就数着它了。” 迟疑了下,道:“是八月十五那事,那两家给的恩典。” 说完不好意思的看着郝灵。 自家得了这么大好处,只分给郝灵一点银子,人家还没要。 郝灵浑不在意:“这些对我没用。”问:“真是自己撞的?” 郑头是内行,儿子一回来恨不得扒皮检查,沉痛道:“看伤口,是撞的,自己撞的还是别人推的,得看现场。” 现场进不去。 最好是问他自己,可郑兆棉拒不配合。 郝灵便问:“他们在学院如何?” 郑头摇头:“一月才能回来一次,这是头次回来。”去了不到一月呢。 有外地的,一年才回一次呢。 一时无言,很快,床上的人睫毛翕动,要醒快来。 郑头如临大敌,唰的坐过去,按住他两根胳膊。 郑兆棉睁开眼睛,眼里一片死寂。 绝对是受刺激了。 郝灵试探着问:“棉哥儿,你怎么了?”并不报以希望。 对爹娘亲人都不说,遑论她这个陌生人了。 一股苦涩的药味飘进来,郑兆枫端着碗进来,紧张的看着弟弟。 郝灵看了眼,有些失望,虽然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离着郑兆棉差远了,大概,郑兆棉的基因开了光? 郑兆棉一动不动,郝灵奇怪问他:“你不是要撞墙?” 屋里屋外竖着耳朵的人们: 郑兆棉没理她,大概心里觉着她傻,没见他被按着胳膊?且他也没多少力气了。 但小孩子泛起倔来总能找到如愿的手段。 就见他腮帮子动了动,郑头眼一厉,手指铁钩一样捏开他两颊。 又气又恨:“出息了,老子讲犯人的事你就学会了个咬舌自尽?” 咚咵咔,两个老人家奔进来,眼里全是凶光,蒲扇大手抬起来,愣是落不下去。 这要搁郑兆枫,早一巴掌呼头上了。 郑兆枫: 郝灵脸靠近,小少年的眼睫毛根根分明,又黑又长。 啧,真好看。 “你不想说是。” 小少年一动不动。 还是个孩子,郝灵也不想逼他。 道:“算了,你不想说就不说。” 郑头心里啊,你就这样?做个法呀。你不连藏了多年的尸骨都能看出来?你倒是看看他心里埋了啥。 郑头一根手指卡在他牙中间,要灌药。木棉花似的小嘴哟,撑成柿饼子了,郝灵怪心疼。 不由道:“哪这么麻烦。” 伸手在他耳后捏了几下,人就睡了过去。 这一手不错啊,要不是时机不对,郑头都想请教。 他招呼郝灵到院子里,盐阿郎下意识跟着郝灵,郑头给小何一个眼神,猫就把狗拽走了,汪汪汪,喵喵喵。 院子靠南墙边用砖头垒了个镂空的矮花池,夜色里里头菊花黄的白的开得正旺,有几杆光秃秃被剪过的样子,杆粗壮实,应该是摘了泡水喝或者吃的。 小婵才给她做了菊花宴,郝灵试过点名要她做菊花鱼。 郑头往花池根一蹲,郝灵不外道也要蹲,半路默默改成坐在砖围上。 小肚子它有自己的想法。 老大个男人一脸愁,不苦,很凶,不愧是世代干这行的,时时刻刻带着杀威棒的杀气。 “我家棉哥儿不爱惹事。”郑头道。 郝灵点头,是呀,那孩子睡着的模样多乖巧。 “也不是胆小怕事的。” 郝灵再点头,嗯,眉目舒展,自有磊落。 郑头叹着气道:“跟家里一个字都不透露,一个劲儿的寻死,这是惹上老郑家八代加起来都惹不起的人了啊。” 不知怎么的,郝灵脱口而出:“也未必,套麻袋——” 郑头眼神诡异。 我在跟你说我儿子,你却跟我说套麻袋——你是套谁麻袋了? 这话里有事儿。职业的敏锐告诉他,但现在他一点都不想问。 他接着道:“出了什么事,我大概也能猜到。” 嗯? 郝灵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 郑头一时难言,咳了又咳。 第三十九章 棉哥儿 只能道:“棉哥儿长太好,他哥哥我能托人去远些的学堂,他,我是不敢让他离开我罩的这一亩三分地的。” 郝灵似懂非懂。 郑头心道,你不是神婆嘛,不应该什么都懂? 面对的是个小姑娘,郑头为了儿子,只能硬着头皮:“有些公子哥,喜欢——” 后头的话只能意会。 半天,郝灵恍然大悟。 不怪她反应慢,实在星际时代,人和兽都能合法结婚,同性算问题吗? “你看他那个样子,棉哥儿最介意别人关注他的相貌了。他小时候被个二流子摸了手,把手洗下一层皮来。” 郝灵:“那二流子后来?” 你就关注这个? “咳,得罪人,手被打断了。” 两人面面相觑,彼此心知肚明。 郝灵道:“那你意思——” 跟我说这么多,关乎美丽孩子的小秘密,有些不太合适。 “我想,你帮我请请你师傅。” 啥?我就在你跟前呢!跟你一块蹲呢!我都如此屈尊降贵了! 郑头唉声叹气:“没别的法子了,人平安回来就好,我给他退学,以后不出家门就是。” 咬牙切齿:“我好歹是个公家人,不信对方真敢找上门,大不了,上次的人情——” 说罢,不好意思看郝灵:“还是承你的情。” 郝灵摇摇头,她真不在意那个。 “我听你婶子说,以前有个小孩,看到死人吓得掉了魂儿,是师婆婆给叫回来的,那小孩醒了后压根记不得那事了。” 郝灵明白了,大约是催眠? “忘了,让棉哥儿把书院的事全忘了,以后安安稳稳在家呆着,等他长大了,就好了。” 郑头心里发狠,不信关他到三十四十,还遭人惦记。 催眠嘛,她就可以做,但这个法子—— 她不由问:“假如真找来呢?你家祖宗八代加起来也敌不过呢?” 郑头:这实在闺女,用不着我说啥你信啥。 假如棉哥儿遇上的,是用了人情也摆脱不了的那可是长青书院,里头的人 郑头脸色很不好看,看上去更凶了。 “那是棉哥儿昨日的衣裳?”突然郝灵抬手问他。 郑头顺着望去,屋檐下搁着一个竹筐,一条白色在上头搭着,在夜色里很显眼。 底层人家,谁穿白啊,洗太多料子会坏的。 长青书院的学子服,是白色的。 “是,你婶子没来得及收拾呢。”儿子寻死觅活的,心多大才惦记洗衣裳啊。 郝灵起身,慢慢走过去,院子里铺的是石砖,刻着横纹竖纹,倒不打滑,还有石墩子随意放在不挡路的地方。看那花纹和质地,祖传的。这样的人家,偏偏出了读书的苗苗,一出俩,不容易。 要爱好苗苗,有法为证。 踩了青苗还要赔钱打板子呢,采了她的小木棉花—— 等等,怎么就成你的了? 郝灵:保护花朵,人人有责。 白色衣裳,经过一天一夜血迹仍旧刺目,这是美丽孩子的芬芳——咳咳。 灵灵灵:“现在你就跟个变态似的。” 郝灵:“谁看见美好的事物不开心呀。” 还有一根束发用的头巾,也是白色的。 啧啧,白色啊,多显俊呢。尤其美丽的小孩,穿一身白,最能激发某些黑暗人性。 白色头巾干枯的血色蜿蜒,郝灵握在手里,脑海中画面闪过。 “小模样挺勾人。” “不入流的小吏之子罢了。” “他家敢。” “让哥哥快活快活。” “叫呀,他们敢听见。” “性子挺烈。” “想死呀,死了哥哥也不会放过你。” 嘭——美丽小孩悲怆而决绝的撞向大树。 呼,幸好是大树。 郝灵手指松开,头巾滑落。 不—会—放—过—你。 好的呢。 她转身对郑头一笑,郑头一头雾水。 “你师傅——” “先等等,我有话对棉哥儿说。” 恩? 难道真“看”见了什么? 郝灵进屋,郑兆枫守在床前,见她进来,和气的笑笑。 这个少年也不错,方才初见,没见他对她有什么奇怪的眼神。 郑兆枫:真福气,挺合眼。 老郑家的审美一脉相承的实在。 郝灵对他点点头,郑兆枫笑笑,眼底全是担忧,起身让了让。 所谓子不语怪力乱神,但以他的生活经验来看,有些事不明所以不代表不存在。 对不了解的事物最好保持基本的敬畏。 郝灵上前,看床上的睡美人,舍不得掐人中,在耳后又揉了揉。 郑兆棉茫茫然苏醒,视野中只有一张圆乎乎的脸。 一时反应不过来。 郝灵已经趴下头,在他耳边,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 “棉哥儿,让李春寻身败名裂,你可满意?” 李春寻—— 美丽孩子瞬间绷紧,瞳孔中涌出源源不断的恨。 半晌,他才反应来,这个胖乎乎的女孩子,是—— 郝灵抬起些,眼睛对着眼睛,郑兆棉看见一对温暖的太阳,太阳里星辰如海。 郝灵微笑,轻声问他:“你等着听消息,还是亲眼见证?” 郑兆棉嘴唇微动,真的吗?可李春寻——自家认识能对抗得过他的人? 郝灵:“怎么?不信我?” 温暖太阳散发着深深浅浅的光芒,星海流转,里头传出的声音有某种奇异的律动,他信。 美丽孩子眼底亮光重聚。 郝灵一笑,催眠嘛,她也会的。 这时,灵灵灵:“怜香惜玉系统发布任务:解决美丽少年的烦恼,帮助美丽少年重拾生活的乐趣和信心。” 任务奖励,修复系统的能量。 郝灵没空搭理他,美丽孩子在前谁还想得起一个破系统了? 灵灵灵: 郑兆棉挣扎起来:“哥,我饿” 郑兆枫,还有门里门外的老郑家人欢欣鼓舞,忙忙活活,倒水的倒水,盛饭的盛饭。 郝灵开口告辞,郑兆棉的目光一直追着她。 “你先养伤,等你回书院——” 郝灵对众人笑笑,出了郑家的院子,嗬,猫和狗还吵着呢。 郑头追出来,拉郝灵到一边,低声:“你发现了什么?” 郝灵想了想道:“若是棉哥儿想说让他告诉你,他不想说我也不能说,反正,很快就有结果了。”顿了顿:“棉哥儿自尊心很强,若知道你知道,怕不是还要闹。” 郑头抓心挠肝,却知道自家儿子的性子,问:“那,你们说的什么?” 绝对有事,牢里犯人造反时眉来眼去就是这个味儿。 郝灵:“到时候就知道了。” 喊:“盐阿郎,走了。” 盐阿郎一推,小何往后趔趄,他跑过来眼睛看郑头:“给你钱了没?” 郑头不免尴尬。 郝灵:“有你什么事,走。” 这么美丽的孩子呢,俗。 郑头已经在掏钱,掏出一把铜板来,尴尬。 “我回家——” “不用了。咱们什么关系,亲戚帮忙了。” 郝灵坚决不要,带着盐阿郎一溜烟跑,生怕收了钱以后就不能看美少年似的。 郑头惦记着儿子,没硬追。 第四十章 打探 盐阿郎没好气:“来了就是吵一架?你身价这么便宜的?”给她算账:“城东那家才收了三两,你什么时候才开张吃三年。” 嘿,熊孩子,养不起你是怎的,要你管。 “别废话,你去给我打听一个人。” 盐阿郎:“谁?” 郝灵耳语,说完看着他显得为难。 盐阿郎看出她的轻视,炸了:“看不起谁?” 郝灵实话实说:“那个圈子太高了,怕你进不去。” 盐阿郎冷呵:“你就不懂了,最了解公子爷的是谁?” 郝灵:“敌人?” 盐阿郎顿了顿:“是小厮,书童,跑腿的。算了,说了你也不懂,你回去,我这就打听。” 都快半夜了,去哪里打听? “你不用管,算了,我还是先送你回去。” 万一哪个不长眼的以为她有钱呢?好,她是有钱,他是为不长眼的人着想,救人一命。 郝灵回头看了眼。哼,敢对美丽孩子下手,只剁爪子是不够的! 长青书院,就在城外,独占一片好大的地,里头的学子要么才学出众,要么家世不凡。 当初郑头打死都没想到贵人给介绍的是这家书院。 教学质量以及背景后台,长青书院都能和国子监打擂台,盖因福真大长公主的驸马就在长青书院。 驸马乃有真才学,却淡泊名利,当年皇帝亲自请他出山,三顾公主府,人家给拒绝了,曰名利如浮云,教育才是功在千秋。 当今佩服得不要不要的,经常亲书匾额赐下,这些年攒了不少。 长青书院的学子最多每月回家一回,但其实只要每日在规定时辰前回学院即可。而学院安排的课程不少,即便家住京城,出城入城花费时间也不少,所以,家是不好回的,但下学后出去放放风的大有人在。 也便催生了书院外头繁华的镇子。 盐阿郎才来过一趟,只是粗略看了眼,第二天一大早又出了城,涂了脸描了眉围着书院墙打量,近午时时又换了装扮,装成小厮向人群里晃荡过去。 学子可以带小厮,但小厮只能在外院听传,平日无事,各家小厮聚在一起,吃喝闲谈,倒也快乐。 小厮嘛,年纪都不大,很容易打成一团。 盐阿郎便轻易的混到目标身边,请一群五六个小厮吃卤肉,喝点小酒。 做小厮的,脑子至少灵活,肉酒下了肚,直问他求什么。 贵人的小厮也自觉高人一等。 盐阿郎不以为意,用夹杂些外地口音的京话问:“我就跟哥几个打听打听,这长青书院哪位先生脾气最好?” 就这个? “我们才从外地搬来。我家公子跳脱了些,老爷发怒,要把人送长青书院。老夫人心疼,让我打听这个。” 挤眉弄眼。 一群人便都懂了,这是家里公子哥胡闹不成器,老父亲扔书院磨砺。老夫人舍不得,要选个脾气最好磋磨不到命根子的先生。 嘿,哪家老夫人不疼命根子呀,就说他们跟着的,哪个不是千疼百宠? 当下热情解答。 这个先生说话和气,那个先生从不骂人,这个先生心软,那个先生糊涂。 说了好的,自然要说不好的。 这个脾气倔,那个性子烈,这个会打板子,那个会罚跪。 “说来,我家公子最怕的,还是印丘先生。” “诶,我家公子也是。” “我家也是。” “我家也是。” 盐阿郎迷茫:“印丘先生,又是哪位?” 众小厮笑他,想来长青书院,印丘先生都不知道。 盐阿郎笑道:“又不是我来读书,管他印丘还是印冬春夏,我就一小厮,关我什么事。” “话不能这样说。”一个小厮道:“若你家公子来长青书院,印丘先生的喜好一定要牢记,规矩一定要严守。不然,他犯事还不是你受苦,小命都要丢。” “这么可怕?”盐阿郎故作惊怕,抱住自己,引得一堆人笑起来。 笑完,才给他解释:“印丘先生是福真大长公主的驸马,撇去这层身份,人家也是清贵,还有真才学,那位,”对上一拱手:“都格外看重的。” “要说印丘先生人嘛,我是见过的,其实是个很和气的人。” 别的小厮附和:“对,我差点儿冲撞到,印丘先生只是笑笑,没跟我计较。” “从来没见他发脾气,也没见他罚过人。” 盐阿郎不解:“那你们公子还怕?” “唉,这你就不懂了。人家印丘先生是那样的高洁,我们不配人家发脾气。” “是啊是啊,人家也用不着发脾气。” “人家一个皱眉一个不喜,多的是人给他出气。” “我就知道一个,抄了别人的诗文,印丘先生知道了只是摇了摇头,以后那人再没出现过了。” 盐阿郎一惊:“死了?” 哄笑开。 “你想什么呢,被撵出去了。” 只是摇了摇头,就撵出去了? “书院多的是巴结印丘先生的,谁说印丘先生一句不好,就要被众人孤立。” “家里老爷们也推崇印丘先生,教训公子的时候,都是拿印丘先生做榜样的。” “所以公子都怕印丘先生,得罪了他,最先过不了的就是家里那一关。” “所以,这位印丘先生,多数是呆在书院里的?” “可不是嘛,毕竟人家在书院后头有自己的山。”盐阿郎酸溜溜道。 郝灵看他眼:“出息,不就一座山,我给你买。” 盐阿郎一呆,后知后觉郝灵这个人有些奇怪,莫名其妙张口就要给自己买座山,哪怕你说这话时眼里带上垂涎呢,好歹给我一个理由。 置产需要什么理由,反正银子对她没用,刚好她银子又多。 盐阿郎挠挠头,略微不自在。 “那个,李春寻的行踪也打听了,基本每天下学后他们一群人都会出来外头吃饭。哦,他祖父,是户部的尚书。”生怕她不懂,给她解释:“户部,管钱的,朝廷的钱袋子。皇帝的左右手。” 盐阿郎说话,没有京城人对天子的天然敬畏。 郝灵更没有。 因而两人都不觉得有哪里不对。 她道:“行。你陪我出去一趟,哦,今晚还能赶回来吗?” 盐阿郎突然来了句:“赶不回来我岂不是要跟你一块过夜?” 呵呵,跟她开车?你家女王开的是舰艇! “那你想不想?”郝灵可爱的歪着头。 盐阿郎奇怪看着她,脸上纯洁的茫然:“我想有什么关系?你要带足银子。我可没钱。” “” 特么,老子都开起来了,你才告诉我你没轮子? 别低头,女王的骄傲会丢。 “我要碰到李春寻。” 盐阿郎恍然大悟的样子:“下咒是?好,我这就套车。” 比她还积极,分明是想见世面。 呸,下的什么咒,只是干扰下他的大脑而已,可惜呀,若是自己实力还在,一道精神力过去什么都解决了,哪像现在,还得实体接触。 郝灵去找师婆婆备案:“今晚可能不回来。” 第四十一章 下手 师婆婆回一句:“小心点儿,你这体型,披十层麻袋都遮不住。”又道:“早减下来干什么事不行。” 提醒她,干坏事的话不要亲自出面,出面也别让人看到你的形状。 形状 郝灵:“师傅没事多泡药水,泡个风烛残年,好让我觉得继承你的遗产有希望。” 来啊,互相伤害呀,谁比谁少长一张嘴呀。 师婆婆回她一哼,继承遗产,你怕不是想龙蛋吃。 郝灵坐着驴车出了城,让丝毫不知情的小婵在厨房里忙了个寂寞。 天色已发黑,她叹气:“这进城出城,路上花费的时间太多了。” 感觉生命都耗费在路上了。 盐阿郎当然没有这样的感觉,他难得有这样轻松惬意出城放松的时候,当然,以前他也可以自由的出入,但出去做什么呢?天下难道还有比京城更有意思的地方? “当然有了。”郝灵道:“以后,我会走遍名山大川。”寻找灵气,不定真能找到呢。 “可以带着你。” 盐阿郎表示底层摸爬滚打的自己没有这个闲情逸致:“我想要很多钱,很多很多,看谁不顺眼,丢谁。” 哟,这志向不错。 她笑道:“不想被人欺负,最好是有权。” 盐阿郎翻了个白眼:“我这样的,能做官?还是赚钱来得容易些。要是我比皇帝老子还有钱,皇帝都得敬着我。” “做官能做到比皇帝老子还高?” 郝灵啧啧:“不等你富可敌国,皇帝老子一句话就把你杀了,没收你的银子。” 盐阿郎:“反正还是赚钱容易。” 几句话的功夫,一辆马车相对而过。 里头坐着位大人,闭目养神,过了会儿,开口:“他们说的什么?” 进来一个随从,一字一句分毫不差的复述。 大人脸皮抖啊抖:“出这趟差,发生了很多事情啊。” 仆从一动不动,仿佛从未开口,也未曾听到过什么。 郝灵若有所觉的回头。 “你看什么?” “那辆马车的人,好像在看我们。” 灵灵灵:“去掉好像。” 盐阿郎:“你去里头坐着就不会有人看了。” 早晚打死这个不肖子。 不肖子也有肖的时候,找好时机和地点,努力藏着她的身形从后头靠近。 刚好一群人出来可能是拖的时间久了些正急急往书院大门赶,也有别的学子赶着回去。 来和往,李春寻就在中间,大家踩熟的地方,谁身边也没小厮护着。 盐阿郎跟着后头走,一左一右就将李春寻身后的人排挤到两边,挤得不动声色。 郝灵在他后头,灵巧的像一只猫。 盐阿郎猛的一窜,李春寻一歪,他伸手拉住。 郝灵的手指极快的扫过他手腕背部,立即停下脚步。 李春寻胳膊被拉住,人还在惯性的前冲,盐阿郎扶着他的胳膊往前几步,立时将郝灵落在了后头。 “这位公子小心。” 李春寻无事,眼见书院要合门,看都没看盐阿郎一眼,追着同学去了。 盐阿郎撇撇嘴,回去找郝灵。 “你带够银子了,我要住上房。” 这个不孝的败家子。 上房就上房,还是天字号的上房呢。 店家就是贴心,特地给她换了个大浴桶,花瓣洒在热水上,舒坦啊。 某位出差到家的大人就不太舒坦了,很不舒坦。 他拿起一张张的情报,几欲掀桌。 “所以——他把自己卖了?卖成仆了?”刻意压低的嗓子有些破音。 手下擦擦额头,状似安慰:“是雇佣。没有卖身契。” “呵、呵。” 手下不敢说话了。 大人目光定在纸上:“神、婆?” 还是个年纪轻轻的小神婆呢,总觉得自己的世界突然变得奇奇怪怪呢。 手下却是眼一亮,神神秘秘:“大人,这个神婆有真本事的,城东灭门案,就是她发现的尸骨。只是进去院子走了圈,抬手就指出来了。” 大人冷笑:“哗众取宠。” 手下闭嘴,心道,谁拿这种事哗众呀,能得什么好处?以后全京城找尸骨的都去找她?人家小姑娘不能有这怪癖。 大人:“什么来路?” 手下早调查过:“板城莱县人士,家境富余,父母在一场事故里去了,她进京投奔亲戚,就是那个姓师的神婆。” 查,尽管查,婆婆给你安排的明明白白。 大人点了点头:“师,郝,倒都是小姓。” 想了半天:“多关注着。记着,千万别让人发现了。” 手下给他一个“为了您为了这个家小人也要守口如瓶”的眼神。 大人: 第二日,城门才开,小驴子勤勤恳恳把两人送进城。 盐阿郎很不满,天字号的上房啊,就不能享受一个整夜? 郝灵急着见美丽少年,从北门进绕过内城到得南城老郑家,太阳还没露眼呢。 但人民大众们已经起床开始一天的营生。 郝灵一点不讲究的直驱而入,毫不怜香惜玉的推醒郑兆棉:“棉哥儿,快醒醒,好戏就要上演了。” 这两天体力流失严重,脾胃失和,生物钟颠倒,又思来想去一会恨一会期盼的,郑兆棉后半夜才朦朦胧睡着。 一下惊醒反应了几秒,唰的坐起,被子掀到一边。 激动,紧紧盯着她。 郝灵点头:“慢的话等几天,快的话就今天了。” 蹭,郑兆棉跳下床,晃了好几下。 郑家人追进来,听不懂,干着急。 郑兆棉咬牙:“爹,娘,我去书院。” 这—— 郑头看出什么来,一咬牙:“这就送你和你哥回去。”顿了顿不免犹疑:“会不会有危险?” 怕郑兆棉一个冲动做什么。 郝灵笑道:“不会,绝对跟他俩无关。你们不要主动凑上前就是了。可惜了,我不能亲眼见着。” 甚是遗憾的样子。 盐阿郎心头一动,低低在郑兆枫耳边道:“你带我进去。” 郑兆枫吓一跳,怎么能。 “怎么不能,我假扮你的小厮,进了大门你就不用管我了。保证不给你惹麻烦。” 郝灵听得清楚,对郑兆枫笑道:“带上他,不会有事。” 郑兆枫看弟弟,青色天光透过门窗,郑兆棉眼里似火在烧。 带。 假如郝灵真治好弟弟,让他做什么都行。 一家子忙活起来,郝灵打着哈欠溜达回家。 灵灵灵:“你就不关心后续?” “我关心呀,关心有什么用,这个世界女子地位低下,我连大门都不能靠近。”郝灵撇嘴,不以为然。 但不会因为不以为然就轻易挑衅。该苟就得苟。 灵灵灵叹气:“可我想看啊。”再说道:“都怪你,我连个远程查探都做不到。” 郝灵半点不心虚:“要怪就怪制造你的人,我都说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了,非得塞给我。再说,是我绑定你的?” 第四十二章 混入 灵灵灵磨牙:“你这样说便没良心了,没有我,你早死光光了。” “是是是,所以,我感念你的好,谁也别怪谁,劲往一处使行。” “哼。” “哼。” 都是傲娇的小公主。 师婆婆上上下下打量她,审视又挑剔,最后嫌弃。 郝灵莫名其妙。 师婆婆心道,连个街溜子和你一起都能清白过夜。 道:“买个称去。” 郝灵不乐意了:“我天天瘦天天瘦你看不见?” 师婆婆嫌她慢:“怎么还是那么肥?” 郝灵掐腰,郑重的告诉她:“我已经是正常人了,不会再减肥。” 确切的说,身体已经健康,会自动调整体重达到一个正常标准内的丰腴水平,当然,郝灵的正常与这里的骨瘦为美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何为她的正常标准? 只要体重不给内脏造成负荷,那就叫做健康。 而如今她体内有灵力流转,内脏想负荷也难。 师婆婆大概听明白了,不甘心的争取:“你脖子呢?” 郝灵晃给她看。 师婆婆:“三层肉镯子。” “我乐意。” 回屋躺着去了。 师婆婆愁,这哪里来的妖精,莫不是来自猪之国? 再说盐阿郎把自己往另一个模样扮了,随着郑兆枫郑兆棉来到长青书院。 郑头送的他们,临到门口犹豫:“枫哥儿,棉哥儿,咱们家不求大富大贵” 迈不过去的坎咱试着绕一下。 郑兆枫看眼弟弟,沉声道:“爹,我们想能保护家人。不遇到这种事就是那种事,我们还小,现在就退,一辈子都得退。” 不知道弟弟发生了什么,但做哥哥的能猜到是多沉重的打击。 这种无能为力想撕碎自己的感觉,不想再来第一次。 当日看见半身血的弟弟,他多怕他失去气息。 郑兆棉也道:“爹,我想看看,亲眼看看,这世上还有没有公道。” 这话说的,郑头禁不住笑:“你爹我干的不是公道的事?” 说完自己一黯,公道是跟权利捆绑的,自己能维护的公道,蔓延不出那一亩三分地。 遂说不出话来,只得去看盐阿郎。 啧,这小子,挺能装的,也不知这脸怎么弄的,嗯,以前是不是用这手糊弄过衙门? 盐阿郎假装看不懂,走到郑兆枫身边:“走。” 小厮也是要发放门牌的,不然他们书院岂不是谁都能进的? 郑兆枫的解释是,临时找的帮忙的,毕竟他弟弟脑袋上缠着纱布呢,帮忙把东西拿进去,再收拾下,就出来。 守门看眼郑兆棉,点头,给发了个临时的出入牌,当日有效。 够用了。 盐阿郎将两人的东西一人拿了,轻轻松松跟在两人后头走,大大方方的东张西望。 扑面而来的人文气息,并未让他感到丝毫的不适和自卑,昂头挺胸。 看着这样的盐阿郎,郑兆枫不由回想幼时,盐阿郎也是个聪明的孩子,曾扒着墙脚听先生讲课,他们背诵的东西他听过就能记住。 可惜后来他怎么不偷听了呢?那位先生其实很心善,发现他偷听也没说破。 “没意思。” 郑兆枫听盐阿郎这样说。 “关在个破院子里死读书能读出个屁来,知道什么叫民生嘛,这样的人去做官,除了捞钱害人还能做什么。” 盐阿郎有愤青的潜质。 郑兆枫想说,读书明理,一样的事,看待的眼光不同,思考的高度也便会不同。 但他比盐阿郎懂事,知道这话说出来跟炫耀自己似的,因此没说,好脾气的笑笑。 “我记得你也跟我们学过的,如今如何?” 郑兆棉不由去看,微微讶异,盐阿哥也上过学的呀。 偷的。 盐阿郎微微不自在:“就那样呗。” 字,还是认识的。 文,他用得着吗? 郑兆枫不好深谈,想想道:“我有些有趣的话本子,搁在家里,回头你去取,解闷还是可以的。” 盐阿郎本能要拒绝,忽然想到郝灵,那丫头,好像不认字? “谢谢了。” 郑兆枫很开心,觉得盐阿郎懂事了,知道接纳别人的好了。不像以前,他想帮他,被他呲回来。 呃,以前的盐阿郎跟个疯狗似的。 但想到他的身世,也是可怜。 兄弟俩在一间屋,到了住处,东西一放,盐阿郎立即去扒拉郑兆枫的行李。 校服,不可能只有一套,要换洗的嘛。 两人身形差不多,都属于同龄人里比较高壮的,盐阿郎往身上套衣服,从来没穿过这样的,有些不顺手,招呼发呆的郑兆枫。 “快帮忙呀。” 郑兆枫一个激灵:“你要干嘛?” “看热闹呀。别以为我不知道小厮进不了内院。” “你,你这样会被人发现的。”同学之间都认识的。 盐阿郎嫌弃:“你真不像你家的孩子,一点不知变通。放心好了,不会被发现的,被发现了也不说认识你。” 老郑家世代游走在黑白边缘,怎么突变出郑兆枫这个棒槌? 棒槌郑兆枫: 穿好衣裳,一句:“我先走了,你们自己收拾。”盐阿郎嗖一下蹿了出去。 郑兆枫急:“哎哎,你知道去哪儿?” 盐阿郎头也不回相当不耐烦:“我没长眼啊?” 罗里嗦。你不如你爹。 郑兆枫:“” 郑兆棉来了句:“盐阿哥很聪明。” 郑兆枫:我怎么就听出一丝嫌弃呢? 郑兆棉坐到床边晃悠脚,叹息:“真想去看看。”说完又自己否认:“算了,该做什么做什么。” 若是他乍一回来,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真出什么事了未必不会怀疑到他,顺着他,就会查到郝灵。 莫名,他相信她。 郑兆枫到现在也不敢问弟弟一个字,好,该做什么做什么,那么——补作业。 郑兆棉: 书院内院外院之间,有围墙,有门房,十二时辰守着人,这当然难不到他,书院除了人什么最多?树。越偏僻的地方树越高,轻轻松松过了墙。 盐阿郎脚尖点地走得飞快,周围一片静寂,隐隐约约有读书声传来,大约是上课时间。 他摸摸右手手背,别说,这几天自己的运气确实好,颇有顺风顺水心想事成的架势,那么,今天,应该不会白来一趟。 他的运气确实好。 或者说,郝灵的运气也很好。 那么便代表着李春寻的运气,太不好。 说好的让他身败名裂,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让他得罪一个得罪不起的人。所以郝灵让盐阿郎去打听。打听出来福真大长公主的驸马,印丘先生。 一,得罪不起。二,同处一书院。三,印丘先生绝对不会容忍李春寻的恶行。 简直是自己送人头呢。 郝灵碰触那一下,干扰了李春寻的大脑,给他下的命令是:将最害怕的人当做最垂涎的人,原形毕露,并,超常发挥。 天都帮郝灵。 要说年轻未立业的大家族公子哥儿们,最怕的是谁,当然是大家长啊。 第四十三章 事发 巧了,李春寻的大家长正好来看望印丘先生。 户部老大。 印丘先生是皇帝的姑父,又有真才实学,皇帝的文化造诣咳咳,绝对不是他不努力,绝对是他老颜家根子就没泡多少墨水。 向臣子请教拉不下脸,但向姑父请教,不是应当应分的? 正好,皇帝为明年的科举题目头秃,李尚书正在跟前,干脆,让他来给长辈问个好,顺便写信探讨一下。 李尚书本人也很追崇印丘先生,逮着机会当然要多说几句,说着说着说到新一代来,哎哟,孙子在这啊,不如叫来说说话,顺便考察考察功课。 李春寻:不,我并不想。 顺便说一句,李尚书在长青书院读书的孙子,不止这一个。 那就一块叫来。 印丘先生也来了兴致,点了一批人,全是明年要下场的,让人去叫。 李春寻和一群人呼啦啦一起来了,注定他悲剧的一天。 而盐阿郎正不知哪里去找呢,忽然看见这么一群人从远处出现,里头打头的就有李春寻,当即向大树后一闪,悄悄的跟了上去。 要不说他运气好呢,李尚书和印丘先生本来在屋子里,派人去喊的时候,两人出了个题目,就出来院子,停在不远处的山溪前。 溪水宽阔,悬着一挂小小的瀑布,就以此为题,不为难他们。 盐阿郎便能直接窥视,他揉揉眼,又掏掏耳朵,离着那么远,自己都能看的这么清晰听得这么清楚,仿佛自己就是其中一员似的,果然——自己是老天爷看中的风云际会的英雄人物。 郝灵:来,给你家老天爷磕个头。 “尔等皆是拔尖人才,正好今日李大人在,做出文章让他现场指点一番——” 印丘先生心情不错的说着。 两排学子里,李春寻站得笔挺,脑子越来越恍惚,哗,哗哗,海水倒灌,天地旋转,邪气从腹而生。 从走过来远远看见两人站在溪水之上,他脑海里便生出无声无形的风,这风吹啊吹,吹得人理智摇摇欲坠。 理智渐失的李春寻未觉出哪里不对,眼睛望着站在半人高落差小瀑布上溪石边的两人。 那是他发自内心畏惧的存在。 渐渐扭曲成不一样的样貌,肤白,唇红,稚嫩,青涩。 而两人沉稳和悦的声音,也变得脆嫩童稚。在喊哥哥。 邪气侵蚀四肢百骸,恍恍惚惚周围一切变了样,昏暗的光线,暗红的帐幔,躺在里头的 噗通—— 众人吓了一跳。 印丘先生才说完最后一句,突然就有人跳水了? 这是什么套路?表示对自己五体投地?如今学子都这么拼了? 他没第一时间认出是谁,可李尚书暗暗关注着自己孙子呢。 看两人面色镇定稳得一批,他老怀甚慰啊,咋?这跳水是在破题? 就没立即动作。 都觉得李春寻是在别出心裁,说不得下一秒,就做出惊世文章来。 下一秒,惊世来了。 众人眼珠子要掉出来。 李春寻扑腾进水里后开始扒拉衣裳,扒得可快可干净了。 没有人反应来,相反,缺了一个豁的学子们不少在琢磨,这又脱衣裳又峥嵘红脸的,李春寻是要搞事啊,山水为题他不是要往山河家国戍边上搞?立意这么高?破题这么大?行不行啊?尚书大人就是你爷爷用得着这么拼? 藏在树冠里扒着树枝看的盐阿郎也是倒吸冷气:“胖丫头做了什么?她到底想干嘛?” 下一刻,答案揭晓。 赤身红脸的李春寻突然在水里荡漾开,双手不停抚摸水中突出的一块大圆石,嗯嗯开了口。 “春易,哥哥好好疼你。” 轰隆——轰隆——轰隆—— 天雷啊。 齐齐一下深呼吸,印丘先生觉着眼前有些发晃。 李尚书却是眼前发黑。 而在场另一人,李尚书的另一孙子李春易却是大脑一阵白一阵黑一阵白一阵黑,啪叽,坐地下了。 突然,有些事有了别的解释呢。 “十一,你与我一同去长青书院,哥哥好护着你。” “十一,你与我一屋,省得祖母和你娘担心。” “十一,你睡觉不老实,哥哥帮你盖被子你看你踢的哥哥。” 怎么不踢死你! 李春寻是个半个青年了,二十出头,李春易却是才十二呀。 你个畜生! 李尚书第一反应:来人,堵了他的嘴! 可惜,两人之前谈论的话题不好为外人知,便都将身边的人遣得远远的,还没叫回来呢。 只能自己抽醒他了。 只是,他若下去,首先,得走到岸边,绕过瀑布的落差,再进到水里,这个时间差,李春寻又开始作妖。 也不知他迷乱中看到了什么,抱着石头嗯嗯啊啊起来,嘴里叫个不停。 “好春易,春易——” “淞卿卿,你也来,快——” 印丘先生脸色巨变,淞?他没记错的话,常跟李春寻出入的人里,有常家的常淞? 蛇鼠一窝! 还不止呢。 “伯美,快来看,这是不是你最喜欢的‘晕色黄娇’——” 众:特么——好好的诗文。 李尚书脸色铁青,已经跑下来,踏进水里。 李春寻紧抱石头:“小湛儿,小湛儿——” “李春寻!” 李尚书老脸一白,本能的恐惧让他拿起手边能拿起的东西,狠狠砸下。 一声既脆又沉闷的动静,学子们齐齐打了个哆嗦,看着李春寻跌落在水中,仰面朝上,溪水流经他身边变成红色。 出人命了! 被掐住嗓子发不出一声。 李尚书瞬间苍老十岁一般,颤巍巍抬头看印丘先生。 大长驸马的脸黑沉如雷暴前夕,双手交握捏在一起,青筋暴露。 盐阿郎看得分明,心头寻思开,小湛儿是谁?难不成是这老头儿的儿子还是孙子?李春寻那畜生叫喊别人的时候他还背着手呢,一叫那什么小湛儿,他伸出手来仿佛要掐死他。 啧,管他呢,看来李春寻是讨不了好了。 好戏已经看到,盐阿郎不欲多留,从大树的另一面悄悄摸下去,快步走向自己认为对的方向。 过了约有半个时辰,他原路返回两人住所,两人正好补好了作业。 盐阿郎利落的脱下郑兆枫的衣裳,按进洗衣的大盆里,用桶提了水缸里的水没过。 “我得走了,你立即将衣裳洗出来。” 郑兆枫不由紧张:“你做什么去了?” “什么也没干,怕你衣裳沾到什么,赶紧洗了。”盐阿郎对郑兆棉道:“他死定了。” 郑兆棉一颗心呼啦绽放,想笑,又想哭。 知道这不是打听详情的好时机,让他快快离去。 “这些东西,你拿去带回我家。” 做戏做全套。 盐阿郎背着东西,出了外院,交回腰牌。 没人起疑。 第四十四章 开解 当天,李春寻的死讯就坐实了。 不知是李尚书那破釜沉舟的一下子,还是把人抬回家去的后续。 总之,电光火石的。 李尚书致仕了,离京了,离京之前分家了。 动作快得外人还没得到信呢,一切尘埃落定了。 那天的事没有传出去,毕竟大长驸马的眼神明亮如刀落实到每一个人:一丝风声透出去,在场各位这辈子都京城无缘。 他们输不起。 皇帝对老臣的离去适当的表示遗憾,他当然知道真相,印丘先生亲自进了趟宫,随后李尚书就去告罪了。 皇帝其实并不怎么生气,虽然李春寻那样叫喊,但事实是他叫喊的都是他没沾过手的,沾了手的是没叫出来的,没人知道是谁,这是最好的结局,现在李春寻死了,希望那些人能好受些。 而他对管钱袋子的左右手,也仅仅只有遗憾。哪怕没有这回事,他也在琢磨着是不是动一动,换个更趁手的。跟他一路走来的老臣了,怎么越老越懈怠了呢?有些时候老子说花钱就是花钱一定要花钱,你丫的弄个名臣的刚正不阿非把着老子的钱。换谁谁不膈应? 别说你为国为民,你为的不过是那点名声为的史书流芳。 呸,活着不做事,死了图清名,你怕不是想龙蛋吃哟。 总之,皇帝心情很妙。 就是奇怪—— 李春寻怎么突然发癔症呢? 嗯,绝对是有人下黑手嘛,也不知是哪个贴心的小机灵。 啊,今年运气真好。 “我出手,只要我不想,谁也别想查出来。” 市井已经有李家的消息,郝灵表示这个结果,还行。 虽然她早从盐阿郎那里最快得到现场版。 盐阿郎到现在还是一副想不到啊想不到的恶寒模样:“贵门真脏。” 郝灵:“偏激了啊,不是贵门人人都脏,柴门里也有心眼黑的。” 盐阿郎痛快点头:“是。” 跟着郝灵久了,被她平和的灵性影响,盐阿郎不三不四的性子慢慢缓和起来,比以往稍微能说人话了,态度也能谦逊些,在郝灵面前。 他道:“郑家知道这事是你干的。” 郝灵对着他抹脖子:“杀掉他们?” 盐阿郎无语:“我就说一句。”提醒而已。 提醒个屁啊,一根绳上的蚂蚱。 喏,小蚂蚱来了。 郑兆棉到了探亲日才回来,放下东西收拾干净整齐,叭叭叭跑来找郝灵。 这孩子,倒不怕师婆婆,直接跑进来了,还知道先对着正屋问声好。 一双眼睛星星样望着郝灵,什么话也不说,脸一层一层的红。 郝灵心里哎哟哎哟,这可爱的小模样。 半天,小蚂蚱主动伸手,两手握住她一只手,好多话冲到嘴边,语无伦次:“谢、谢谢、谢谢你,我、我想,多谢你” 两只多么漂亮的手呀,又长又白的手指头,小少年的手骨还没长硬,软软的肉哦,是她的软软的肉。她的手被握着摇啊摇,似乎有什么通过手心跑过来一样。 脑子里灵灵灵在尖叫:“发了发了发了,灵、灵、灵,我们发了发了发了啊——” 静音。还世界一个清净。 郝灵微笑:“他罪有应得,我只是将老天爷给他的大礼包提前送给他而已。” 小少年连连摇头,神色认真:“不是的,我不信老天爷,我信你。不是你,我这会儿为了不牵连家里可能已经一死了之。灵姐姐,是你救了我,救了我一家。你还惩奸除恶,你是最厉害的仙女。” 仙女,哦呵呵,你才是小仙童呢。 郝灵被夸得后牙都要藏不住,怕吓着孩子努力让自己矜持,嘱咐他:“以后不提这事,你才下学回来?在姐姐家吃饭,你小婵姐姐做的饭可好吃了。” 郑兆棉:“我来谢谢姐姐啊,我还要赶回家,太爷说今晚要给祖宗磕头。” 虽然郑头什么也不知道,但李家的事一传出,他大概齐推测出个八九来,和两位老爷子一合计,什么也不能说,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但得给祖宗磕头,求祖宗保佑家里,保佑子孙,再问问祖宗看看能不能从那边跟郝灵那头牵上关系。 救命之恩呢,救了一大家子啊。假如那个李春寻不依不饶,人家什么身份,他们什么身份,动动手脚都让他们在京城待不下去,而出了京城—— 三人认定郝灵不是人,这是什么样的神鬼手段啊,求老祖宗。 郑兆棉说:“家里不能大张旗鼓的感谢,太爷说,我们全家都欠你一条命,以后有事,尽管拿去。” 郝灵汗颜,想想与郑兆棉道:“其实你们也能想到应对的法子的。” 郑兆棉不懂。 “人,都有弱点。尤其身居高位的人,看似坚不可摧,但他们比咱们更经不起失败。只要找到他们的弱点,一击必死。” 让盐阿郎跟他说那天在书院的情景。 盐阿郎看她眼,挑了挑眉,给郑兆棉仔细描述,从李春寻和李尚书印丘先生的关系,到李尚书后来的处置,中间李春寻在水里叫嚷的那些名字自然是不能说的。 郑兆棉听得嘴巴微张,眼里光芒慢慢聚起。 原来,李春寻也有怕的人吗? “所以,他们特别怕名声不好。” “怕比他们厉害的人。” “怕家里一个出事祸及全族。” 郑兆棉眼睛晶亮:“所以,若是我,慢慢谋划,未必不能利用李尚书扳倒李春寻?” 他问:“若是我放出风声,有鼻子有眼,甚至有证据——” 郝灵慢慢点头,赞赏微笑。 可是,郑兆棉想到那一天,突然跳出来的人,朝自己伸来的大手,轻蔑轻佻的嘲弄—— “有时候不得不忍。尊严、自由,都可以重获。命,失去了再不会回来。” 郝灵摸着他乌黑的发,怜惜:“幸好,你撞头的是树。” 郑兆棉脸涨红,羞涩又后怕,还有庆幸:“我那时慌了,只想着——” 士可杀不可辱? 他又厌恶别人的碰触,李春寻抓他的手,他就起了一股火,那股火烧不死别人,却能烧死他。 他小小声道:“我也是想了的,旁边就是石壁呢,我觉着,那种好色之徒,如果我不好看——” 我撞一头血,看你还怎么下嘴。 郝灵望着小小少年眼里灵慧而不安的光,觉得自己要求太高,这还是个孩子呀。 “总之,保全自己是最重要的。” 郑兆棉重重点头。 觉得气氛有些沉重,郝灵哈哈一笑:“再说,有些事它就不是事。” 什么? 郑兆棉睁大了眼,黑白分明,笼罩着一层水润润的光。 郝灵喜爱的不行,为了孩子——一下手,略重。 “啊——胖丫头你找死是不是!” 时人的腰带只是一条布罢了,捆不好捆,拆倒是咳咳。 盐阿郎迅速提起裤子,骂骂咧咧:“要不要脸臭丫头,小爷把你手剁了。” 说是这样说,人却没动弹。 第四十五章 爷们 郝灵笑嘻嘻。 郑兆棉震惊的眨眼,脑袋里全是盐阿郎那两条又长又直又光溜溜的腿。 看着就很有力气等等,不是应该非礼勿视! 盐阿郎吊儿郎当:“有什么好看,夏天河里全是光溜溜的汉子,诶,棉哥儿你喜欢搓澡吗?等再冷冷,咱们一起去,你帮我搓搓背。” 郝灵笑:“搓下两斤泥,给你种盆什么花?” 盐阿郎白她一眼:“可要点儿脸,你一个姑娘家。” 郝灵反问他:“你有什么好看?” 老子——咳咳。 “你不要跟她学,她就不是正常人。” 郑兆棉:知道吗,有那么一瞬间,我的世界它塌了,又重筑了呢。 心里那个过不去的结,啪叽,就碎得平平安安了呢。 恍恍惚惚走了。 盐阿郎粗声粗气:“至于嘛,安慰个小孩子就褪我裤子,郝灵你一个小姑娘还想不想嫁人了?” 郝灵:“哟,为我着想呢?怎么,想对我负责?” “呸,是你占我便宜,你还是不是个正经的姑娘家?” “我正经不正经的,我不都在养你了?” “是雇我,你给银子我出力。” “是,我都给你银子了又没摸你。” 郝灵一副我很负责了的渣渣样,惊住盐阿郎。 忽然,他喃喃:“为什么我觉着你这个样子很熟练?你是不是经常干这种事?” 灵灵灵:“哦豁,有人突然真相了呢。” 郝灵:“闭嘴。” 一道黑影幽幽出现在正屋门口:“这是当我死了啊,郝灵你个小流氓给我进来。” 万万没想到啊,有些人,师门的本事还没学呢,流氓的本事倒是无师自通。 “你出去做事,不要整日和盐阿郎在家里胡混。”师婆婆板着她风烛残年的脸,没错,今天一大早闲着没事她又泡了泡药水。 “什么叫胡混,明明是保护国朝花朵稚嫩的心灵。”她身子一歪,和师婆婆亲密的分享:“你看见没,棉哥儿可真好看啊。” 师婆婆冷冰冰的和她算账:“第一次,孙家小孙子,两次给的才五十文。第二次,城东那家,三两银。第三次,郑家,一文没得倒贴多少?” 郝灵张嘴欲说,师婆婆:“你和盐阿郎的过夜费。” 呸呸呸,老人家讲话这么不羞呢。 “我是图钱的人吗?我为的是人间正义。” “总之,你开张就赔钱。” “赌坊——” “那算看家本领得来的?” 郝灵撇嘴,怎么不算了,她看家本领多了去。 “总之,干一行忠于一行,现在,你就给我去街上找生意去。” 郝灵无奈:“送上门的神婆,不值钱。” 师婆婆呵呵。 “好,我去就是了。” 郝灵出来喊盐阿郎:“弄个幡,写捉妖除鬼,镇邪驱魔。” 盐阿郎无语:“不如直接写你是个骗子神棍?” “让你去你就去,真有找上来的,必然是遇到事了。” 盐阿郎想想道:“你该去取衣裳了,让衣裳店老板给你做。” 其实随便哪个卖布的地方就能买到,但是该去取衣裳了,天气凉了,上次老板说给自己做厚衣裳的。 出得门来,坐上小驴车,叮叮咚咚哐哐呛呛是盖房子的声音。因为扰民,这些日子小婵每日做些小吃食分给周围邻居,倒没人在跟前说怪话。 还是师婆婆的威名原因。 现在郝灵出来,他们眼中的敬畏比以往浓重,因为城东的案子。谁都躲着她走,生怕和郝灵近了被她从自家挖出骸骨。 不吉利。 行到大街上,盐阿郎几次三番的回头看她,欲言又止。 郝灵当看不见。 最后盐阿郎生气了:“你都不问我那事做得怎样了。” 郝灵暗笑,终于憋不住了,不错不错,能憋好几天不炫耀已经很不错了。 一本正经道:“你说了最长三天那肯定不超过三天,你没说没做成,那就是做成了呗。” “你——”盐阿郎气鼓鼓,觉得车上躺着的是只耍耗子的肥猫,而自己就是—— “我折断了他的右胳膊。”他比划着:“照你说的,右边小胳膊,中间靠下的位置。” 他回着头,很奇怪:“我早想问你,要求的这么准确,是有什么讲究?”声音低下来:“是不是做法了?” 哟,真不把自己当人呢。 她微笑着:“没什么,只不过,想让那些人充分体会一下他们做过的事情罢了。” 明明在笑,眼里却是冷漠,不知为什么,盐阿郎的目光一低,落在她右边小臂手腕往上。 半晌,他回过头,呐呐一句:“你现在挺好。” “所以呢?”郝灵目光沉沉的望着他的背,劝自己想开放下吗? “所以能报复就报复回去呀,难道要把委屈带进棺材里?”盐阿郎理所当然道。 “噗嗤,我还以为你要劝我。” “凭什么呀。小爷赤条条无牵挂来到世上,就要赤条条无牵挂的走。有恩必偿,有仇必报,这才叫爷们儿。” 郝灵笑起来,对,有恩必偿,有仇必报,这才是天理昭昭。 “你就很爷们儿。” 笑意凝固在脸上。劝你收回,不然我让你赤赤的离开这个世界。 盐阿郎没回头,没有看到郝灵危险的眼神:“虽然你很胖,脾气不好,性子古怪,爱说大话,自以为是,贪财好色——但你很爷们儿。” “敬你是条汉子。” 还对她拍胸脯! 是说她那里跟他一样吗? 明明肉肉很多的! 一时间,郝灵似乎回到过去,以灵为食,自己就从来没胖过,以至于 灵灵灵狂笑。 郝灵默默的握紧肉乎乎的小拳拳,一个两个都需要好、好、修、理! 并! 自己绝对不要再瘦了! 一阵冷风袭来,盐阿郎一阵哆嗦:“诶,我要做棉袄棉裤了啊,还有书生的,至少一人两套。” 跟她报账呢。 吃她的喝她的穿她的,人话都不会说,是时候教他怎么做人了! “两套怎么够,至少四套。” 落个水呀,破个头呀,衣裳很容易弄脏的,两套怎么换得过来呀。 盐阿郎开心不已:“既然你这么大方,那我就不客气了,皮袄更保暖,还有毛皮大衣裳,护膝,皮靴,冬天很冷的。” 后头狼光闪烁,别样温柔:“好,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咱买得起。” 枣子已就位,棒子不远了呢。 盐阿郎一声驾,开心得飞起。 有些人却很不开心,有火没处撒。 盐阿郎本来想显摆自己多能干的,被郝灵一带,简单一句便把这事过了去。 昌平伯府,这事却过不去。 那日,盐阿郎见李春寻翻身无望了,麻溜的去完成自己的小目标——折断袁琅的胳膊。 袁琅,袁英和刘氏的嫡长子。 刘氏在袁元一岁的时候再度怀上,生下一对龙凤胎,哥哥叫袁琅,妹妹叫袁琳。琳琅,袁家的珍宝,万千宠爱于一身。 第四十六章 为恶 其实郝灵想折的是袁琳的胳膊,但让盐阿郎去套一个大家闺秀的麻袋显然不现实,便换成袁琅,反正,这两个人那时是一起的。 当日,盐阿郎闲着无事,郝灵也需要给袁家定期添一添堵,便想起一桩旧事来。 袁元七岁,龙凤胎五岁,相比于她口不能言,龙凤胎却是三岁便伶牙俐齿五岁能言善辩。 早慧的很。 郝灵默默送一句:早慧早折福。 不是她刻薄,委实那兄妹小小年纪便作恶。 七岁的袁元,已经被困小院木木呆呆,拒绝外界的一切,直到两个小人手牵手贸然闯进她的世界。 或许是血缘的牵绊,袁元封锁的心有顷刻的摇晃,有什么似乎破土而出。 她从木凳上站起,摇摇晃晃的走向莫名亲切的小人。 小人的眼中,却是一个笨拙庞大的怪人在逼向他们。 没人告诉他们,这个他们眼中的丑人是他们的亲姐姐,一时的害怕可以理解。 但不可原谅的是—— 袁元慢慢靠近的时候,发现两人不见的仆从找了过来。 然后,那个女孩子,被人抱起来,小小的手指一指,颐指气使。 “她吓唬我们,去,打断她的手。” 在人来之前,袁元已经停下,离着两人并不近,她也害怕自己会把人吓跑,只是抬起右手,伸出去,想要摸到光一般。 那只手,即便伸长了,也够不到他们的衣角。 五岁的袁琳娇嗔着要下人打断她的胳膊。 不同于袁元的感到亲切,她只感到不适,面前这个可怕的人,让她觉得危险,威胁到她所拥有一切的危险。 花瓣一样的小嘴,吐出天真而恶毒的语言。 下人们犹豫。 袁琳哭闹。 袁琅开口:“她追打我们,自己摔倒了,摔断了胳膊。” 袁琅是嫡长子,伯爷最看重喜爱这个儿子,他是下一任伯爷,日后的当家人。 讨好当家人是每一个仆从的天性。 何况,连借口都安排好了。 而袁元,根本没人在意。 两个大人压住了袁元,她被压在冰冷的石板上,右胳膊被拉直,一根坚硬的棍子狠狠落下来。 一声未吭。 她就那样趴在地上,眼泪都没掉一颗。 她的样子让众人不安,呼啦啦全走光,院子死寂的像从没出现过那些人。 而刘氏,自始至终未出现,不知她知不知道,反正没人来看望袁元,更没有大夫。 袁元的胳膊,自己长好了。 幸好她体质特殊。 郝灵勾起唇角,一个娘胎出来的,恶人轮流做嘛。哦,不是,袁元到死、死后也恶不起来,她,郝灵,只是拿回该袁元的东西和债罢了。 盐阿郎的话她很赞同,谁不是赤条条来赤条条走,恩和怨,情和仇,今生事今生了嘛。 嗯,就是这样。 刘氏要疯,她心爱的儿子被硬生生折断了胳膊,右胳膊。 她只有这一个儿子,寄予厚望,是她后半辈子的依靠,谁动她的儿子,她就跟谁拼命。 可惜,她不知道该跟谁拼命。 袁琅在下课休息的间隙里,突然被人袭中后脑,昏迷过去,等再醒来,右胳膊断了。 袁英亲自去接的人,本要书院给一个说法的,抓出凶手,或者给出些许诺,但他好歹还算有些脑子,发现当日书院的气氛凝滞,心生退意,先带了袁琅回来。 第二天,李春寻的死讯和李尚书的致仕消息一起传出来。 袁琅醒来,很诧异,分明前一天他还见了李春寻,活生生的李春寻,问了句:“他不是被印丘先生和他祖父召去问话了?” 袁英倒吸一口冷气,派人去打听。 带回来别的消息,比如,李家决定不停灵直接离京,比如,常和李春寻厮混的常淞也从书院消失了,还有一个徐伯美。 常家徐家口封得死死的,没有去书院闹。 书院里的人噤若寒蝉。 袁英对刘氏道:“此事不要追究了。” 刘氏不甘:“老爷,可是我们琅哥儿——” 袁英眼神冷厉:“长青书院出了事,你觉得圣上会不知?” 怕是,琅哥儿倒霉,不小心遇到了歹人。 袁英警告:“不要给皇家找事儿。” 刘氏垂泪:“琅哥儿就白白受伤了不成?” 袁英:“书院赏罚分明,说了会给我们一个交待自然会给。” 要么给凶手,要么给好处。 幸好,大夫说了,骨头接的很好,好好休养日后无碍。 袁媛安慰她:“母亲,弟弟遭此一难,必有后福。” 刘氏一腔郁气,看她如花似的容颜还有真切的关心,想到前几日她说的话,略有安慰,心里却心浮气躁,近日怎么这么不顺呢,自从 以前太顺风顺水了,突然要面对人生该有的疾风骤雨了呢。 郝灵来到衣裳铺,已经不能用惊喜两个字来形容她的心情。 “哎呀哎呀呀,天呐,天呐。” 老板给她做了一件大披风。用的兔子皮,外头用粉色的绸缎做表,里面是青色的缎子,兔子皮钉在中间,镶了一圈洁白的兔子毛。 郝灵转了一个圈。 外层粉偏白的绸缎织得素净,光滑而柔软,在下围绣了一圈喇叭花伸出兔子毛,翠绿的心形叶,嫣红蓝紫的花,花丛并不高,像是趴在兔子毛上似的。更妙的是,绣了雪花!银白的雪花从留白里钻出,一片两片轻盈落在花、叶上,覆盖一层浅浅稀稀的雪。雪格外空灵,花叶格外娇嫩。 披风旋转,揽尽初雪。 还有更大的惊喜。 里层青色也是素色无花纹,却心机的在挨着小腿的两个下角绣了两只雪白的肥猫。 雪雪白白,圆圆胖胖,毛毛茸茸。 左边一只睁着天蓝色的大眼睛,右边一只睁着浅金色的大眼睛。 老板很心机的给它们加了两只小脚脚,郝灵向前走动,两只也迈着两只小脚脚跟着她一起向前走。 可可爱爱。 连盐阿郎这样的直男瞎,也对这两只猫喜欢的不行。 至于说花,呵,他能认识还要感谢那些年偷翻过的篱笆。 “啊——啊,我太喜欢了。”郝灵觉着这件衣服简直值得她点灵。 天啊,天啊,太好看了,太可爱了,太捕获她的心了。 星际时代再怎么还原远古事物都不可能做到完全相似,以前在博物馆还觉得那些古董古香古色呢,现在——其实那些是后古代,完全不是这个味儿! 至少这里的女子,她见过的,不会只穿着裤子出门。 披风什么的,感动到泪流呢。 郝灵啊啊啊尖叫,她的少女心,活了! 突然一把抱住老板,老板吓一跳,本能的向后仰。 啪叽,郝灵的唇响亮的落在她脸上。 老板僵硬,盐阿郎惊呆,这是什么骚操作! 郝灵满眼都是星星:“太漂亮了,太好看了,我要一辈子都找你做衣裳,你要给我做一辈子衣裳,啊啊啊——我的钱钱都给你。” 第四十七章 欢心 要是不加最后一句,人还以为她是个多霸道多无耻的任性大小姐呢。 老板缓过来,莫名回味了下那个啪叽,嗯,肥而不腻,咳,自己想什么呢,寡淡的脸上升起一层薄薄的红,扒拉开她,压不下嘴角的笑:“我香九娘这辈子,从来没绣过这么胖的猫。” 绣喇叭花的时候,不知怎么突然想到,若是有两只猫在花架下打架,又想起郝灵的眼睛,灵动,澄澈,犯懒,就是一只胖猫嘛。 果断绣上。 现在看,真真物似主人形啊,这是一家的。 郝灵穿着披风舍不得脱:“阿郎,给钱,拿一万两定金,我要订香姨一辈子啊一辈子。” 心情一好,嘴巴甜得不得了,盐阿郎成了阿郎,老板成了姨。 不过,这是第一次知道老板的名字呢。 她快乐的自我介绍:“香姨,我叫郝灵,赤耳好,灵气逼人的灵。他是商盐,走商贩盐的商盐。” 盐阿郎小呲牙,你灵气逼人,我就只能走商贩盐? 郝灵:你行你来。 没读过书的盐阿郎:我行偏不给你看。 他冷笑:“我没钱,给你管账的是小婵。” 郝灵立即道:“回去我就让小婵给你送钱来。” 香九娘点点头:“一万两不用,一千两,正好我想试试给你做些佩珍珠的衣裳,再配些好皮子。”顿了顿:“会不会太招摇?” “不会。”一听珍珠的衣裳,郝灵一秒秒失去理智:“我穿什么都不招摇,我可是神婆。” 香九娘:失敬啊。 知道她说的什么,郝灵一挤眼睛:“咱有人。” 护得住钱财。 还有:“以后我不会瘦了,就按着现在的尺寸来。” 香九娘犹豫,确定不再瘦些? 看她下巴脸型已经露出,五官也展现该有的模样,脖子好歹看出来了,比之前已经好太多。若说之前是勺子夯过的狮子头,现在就是摞在一起的大珍珠。 凭良心说,好很多。 且有些人的出彩,根本无需身材和样貌,只一双灵气的眼,便让人过目不忘。 她浅浅一笑:“好,这样也挺好看。” 知音啊! 郝灵大为感动:“还是你有眼光,不像我师傅,逼着我减肥,缺少发现美的眼睛啊。” 香九娘:“莫背后道人。”尤其是长辈。缺心眼吗? 郝灵不在乎的摆摆手,这算什么,师徒嘛,就是用来互怼的。 盐阿郎蹦跶着与香九娘订这订那:“有没有老虎皮的?老虎皮穿着才威风。” 香九娘毫不客气的讥讽:“若你是个侯爷伯爷的,我亲送你一张老虎皮,再搭一张熊皮。” 盐阿郎:“稀罕东西,等小爷哪天亲自去猎。” 唰唰唰订了好些厚衣裳靴子和帽子,回头看郝灵,踟蹰:“我觉着,今年冬可能很冷,不然你多做些厚衣裳。” 两人都看他,期待他解释。 盐阿郎道:“这些年的冬我都记着呢,入了八月这天就没下雨,有一年也是这样,后头那雪下的,冻死我了。” 香九娘也想起那一年:“可不是,幸好我多买了两筐炭,不过,终究是下雪了,要是不下雪,一旱灾三年。” 郝灵倒没想到这个,主要是她有灵力,除非全世界气候突变,不然她不会感觉什么。 下雨嘛,望了眼天,感受下风,近些时日没有,真要闹旱? 香九娘道:“那我要多做准备。”撵他们走。 郝灵穿着心爱的小披风,再看狭窄的小驴车突然看不上眼了,憋憋屈屈回到家,下了车第一件事,撵盐阿郎立即去买一辆宽敞的大马车。 “管你什么路子,我要立即、马上、即刻,看到配得上我的马车。” 盐阿郎嘴角抽抽,这么骄纵,当你是公主呢。 找小婵要钱。 正好吩咐她:“去给衣裳铺送钱去,一千两,不然多给些。” 小婵委委屈屈:“小姐,你都没给我做过衣裳。” 凭什么盐阿郎栗书生穿得人五人六的,偏她连个荷包都没得过? 郝灵诧异:“你的工钱不是师傅开?她没给你钱?” 小婵立即不敢委屈,老老实实去送银子。 郝灵抖着披风欢快的跳进正屋:“师傅你快看,看我左青龙右白虎。” 师婆婆从书上抬起头望她,青龙白虎?这是遇着什么好法器了? 惊喜的表情慢慢凝固。 郝灵嘚瑟的将披风撑开抖啊抖,脚边两只小猫飘起来跳舞似的。 看呀看呀,多可爱呀。 师婆婆慢慢翻了个白眼,原来是两只绣猫,还那么的肥。 真是——相得益彰。 重低下头,半个眼神不分给她。 “哎呀,你说好看不好看嘛。”郝灵抢了她的书,非逼得她夸。 师婆婆不能理解,好看是好看,绣得好看,也很传神,花啊叶啊猫啊,跟真的似的,真的都没这么灵性,可是——终究是一件衣裳啊。 万分不解:“你以前是没衣裳穿吗?” 郝灵想了想,袁元还真不算短了衣裳穿,不过是少了些,应付了些,但刘氏再忽视也不可能让她无衣蔽体。而她嘛,当然没穿过这样的。 人生头一份。 必须得庆祝。 “大马车买回来,咱出去吃一顿。” 呵,为件子衣裳。 郝灵坐下来:“师傅,盐阿郎说今年可能会很冷。” 师婆婆平静道一句:“那便多买些炭。” 郝灵:“今冬会不会旱?我瞧着近期无雨。” 师婆婆慢吞吞来了句:“老天爷又不瞧人脸色吃饭。” 这便是要旱了? 郝灵:“香姨说一旱灾三年,什么意思?” 师婆婆:“香姨?”又认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衣裳铺子老板呀,人家给我做的衣裳可好看了。” 师婆婆:什么香的臭的。 “若今冬大旱,明春麦苗就死光了,一年的收成就没了。农户断粮可不是闹着玩的,便是朝廷赈灾,活过一年去,重新种粮食到收获,又是一年。这还是最顺利的情况。” 通常,旱过之后会涝,涝了就会生瘟疫,所以才说一旱灾三年。 师婆婆又道:“昨晚夜观星象,这个月无雨。” 郝灵道:“弄些雨就好了。” 师婆婆看她眼,淡漠道:“前朝有能求雨的巫人,烧死的。烧的时候,载歌载舞别提多喜庆了。” 郝灵:“” 她想,师婆婆有没有想过为族人复仇呢? 可仇人都没有了,前朝不灭,今朝怎能安心。 师婆婆摆手:“这种事自有朝廷操心,你别管了,老老实实捉鬼去。” 郝灵:“太晚了,明个儿。哦,明个儿咱去吃大餐。我请客。” 师婆婆心道,你不请客也得出银子。 小婵先回来,幽幽怨怨,盯得郝灵受不了,只得道:“好好好,给你做,你自己去跟香姨说。” 小婵才复高兴起来。 第四十八章 赤子 盐阿郎也回了来:“挑好了,运气不错,正好有一架新的宽敞马车,马儿也挑好了,健壮又温和。今个儿太晚,明天一早去衙门备案。给我钱。” 理直气壮朝郝灵伸手。 小婵鼓起腮帮子:“出门前给了你。” 盐阿郎:“你给的是银子,我要铜钱,难道请人吃个二十文的茶用银子给钱?为难人家茶摊老板。” 说郝灵:“你什么出身,不知道平民小户都用铜钱?” 嘿,还怪她了? 对小婵:“多换一些放着。” 盐阿郎立即道:“我去换。” 嗯? 小婵气鼓鼓:“银子换铜板,钱庄还有铺子,定的比例不一样的,咱家银子成色好,说不得一两能换一千三百钱呢。他要偷吃。” “呸,说得这么难听,我跑腿不废鞋底的?口渴不喝水?”盐阿郎点点脑袋:“凭什么我就能换一千三?” 郝灵不在意:“给他,换多的你俩平分就是。” 她对金钱的态度,秉承着钱就是水,流起来,留不住。 小婵又委屈,自己还没做衣裳呢,这个小混混,沾她们家多大便宜了。 盐阿郎洋洋得意,没看见郝灵看他的那危险的一眼。 啧,这个人,可不能太顺,是不是该给他画个倒霉符?但会不会连累自己?不然还是自己亲自来。 夜深人静,灵灵灵满脑子蹦跶。 “啊——啊——啊——” 郝灵:“再不睡就滚出去。” “啊灵啊灵灵,我真是没想到啊,你这么有用这么运气好。赤子之心啊,赤子之心啊,天哪天哪,我太激动了我太激动了——不飞翔一场都无法表达我的激动心情——” “去飞,滚远点儿。”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儿。 灵灵灵激动得都要哭了:“太给力了,我再也不说你是废物了。” 就怕空气突然的安静。 所以,你丫的背着我都是怎么骂我的?! 郑兆棉太感激郝灵了,不知不觉献上一颗赤子之心。 不知系统怎么设定的,在郝灵眼里是小小少年死心眼的信任她喜欢她乃至崇拜她,到灵灵灵这,就是赤子之心。 灵灵灵茅塞顿开:“只拿积分有什么意思,我们需要的正是这里的人全心全意的追随啊。” 追随?这是要搞事! 郝灵漠然:“不好意思,我最厌恶的便是蒙蔽别人的心智头脑行毁灭之事。” 咳咳,当然,一族一国是不可以肆意妄为的,但对上单个的人嘛,糊弄一下也是为大家好嘛。 愚弄万民,却是她这一派绝对不允许的。 灵灵灵:“谁说是蒙蔽了,你蒙蔽郑兆棉了吗?没有。我是说,以后你再做任务,就像这次一样,快、准、狠,得到任务目标的最大感激。” 哦,这样呀,可以考虑,她运气一向不错的。 郝灵心头一动:“你用了这颗赤子之心,是不是能恢复很多?” 灵灵灵泪流满面:“就这么一颗,我怎么舍得舔。” “” 好,是我太没用,让你受这饥饿折磨,既然你忍得住,那就继续忍着,等下一颗什么心的到来。 这一天,灵灵灵看到了回归的希望。 郝灵却是淡定,想的是郑兆棉那个实诚孩子。 第二天一大早,盐阿郎甩着膀子和卖马的人来衙门上档,第一次进衙门这么的心平气和呢。 文书看着那高头大马,还有马后宽敞高大的车厢,眼睛瞪了又瞪:“做什么用?拉货?” 郑头也在,正是走的他的后门才这么快捷。 闻言略尴尬。 盐阿郎混不在意:“运我家郝灵。” 郝灵,经过城东那个案子,以及神秘的职业加成,如今这个小小衙门里都认识了她。 文书:“啊——好。” 他也是见过其人的,是得弄辆宽的,还有有力气的马。 入了案,马身上落下记号,盐阿郎驾着马车回了家,一时间,不宽的巷子被马车堵得只余一条窄窄的道。 盐阿郎跳下马车,正好遇见一个婆子带着自家孙子路过,看到那窄窄的一条,顿时没好气的直冲他翻白眼。 “着了瘟的,路可不是谁家自己的,堵成这样,缺德。”骂骂咧咧。 那小孙子,学着婆子的样斜着眼吐舌头,本就长得不甚灵光,如此一来,更遭人嫌。 盐阿郎邪笑,看愣小孙子,几步过去手一捞,小孙子手里那串才买来自己没舍得舔一口的冰糖葫芦就换了手。 “哇——” 小孙子大哭,婆子不乐意就要扑上来,盐阿郎脸一横,两只眼睛射出大狼狗般的凶光。 婆子忙扯着小孙子的手走了:“再给你买。”小声咒骂不停。 盐阿郎冷哼,小爷多日不作怪就忘了盐阿郎的名头。 咬着糖葫芦进院子,三个女人已经换好了衣裳。 郝灵自然是穿着她心爱的小披风,里头青白配暗红,这两个颜色难为香九娘用在一个小姑娘身上,偏就很适合郝灵,偏白的披风一围,露出中间一线,倒像雪地老树不屈的劲头。 师婆婆心里道,到底不是普通小姑娘,普通的颜色镇不住她,这个叫香九娘的,倒有几分本事。 小婵换了鹅黄裱配浅红的裙,清新可爱。 师婆婆也换了,只是看上去没换一般,所以她的衣裳全是一个款式吗? 大黑帽子挡着整张脸。 栗书生今日也随行,穿一套石黄色,收拾得文质彬彬可以直接去相亲的。 盐阿郎咬下两个山楂,丢给栗书生,自己跑到西屋去,换了一身石青衣裳。 香九娘拿捏的尺寸刚刚好,将盐阿郎的宽肩细腰大长腿衬出,颇有几分人样了。 盐阿郎甩甩头:夸我呀。 若是一般女孩子,是要被他小白脸长身形迷花眼。 可惜,院里就两个女儿家,小婵一想到他身上衣裳是自己没享受的福利,不恶语相向已经是好涵养。而郝灵—— “为什么糖葫芦只有一串?你不会给大家都买一串?” 风中飞扬着头发的少年:“” 栗书生咬着山楂流酸水的笑。这谁家的糖葫芦,这么酸骗小孩呢。 盐阿郎凶着脸:“还去不去?都上车。” 出来上得马车,师婆婆一句:“十头猪都圈得下。” 四人沉默。 郝灵:“师傅你要上这车的。” 师婆婆:攻击太顺手。 若无其事的上了马车呢。 几人也只好当没听见。 三个在内,两个在外,马儿行走在巷道中。 “路有点儿窄啊。”郝灵对小婵道。 小婵点头,确切的说,是车有点儿宽。这车架,要她看比得上三品大员家的了。 “记着回头把咱家对面沿街一排房子都买下,让他们搬走,扩街。” 噗通,小婵没倒下,车辕上栗书生真真切切掉了下去,盐阿郎好悬稳住缰。 啥?您说啥? 你当您是皇帝呢,这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方,您说买就买,说拆就拆? 第四十九章 胖子 人家郝灵的想法还没说完呢:“接到最近的石杆大街去。以后出行就方便多了。” 不是,姑祖宗,你要不要先了解下什么叫土地的宅用、商用和公用?知道衙门规划片区是一尺一尺量的? “咱有钱。” 不,这真不是有钱能解决的事儿。 除非您是公主,还是最得宠、皇帝愿意为了你得罪御史的那种。 车里车外默默坐好,像先前对师婆婆那样,假装没听见。 不愧是师徒,都说些让人无言以对的奇怪言论呢。 郝灵叹息:“算了,先住着。”扬声喊栗书生:“打听着,城里哪里开阔的宅子卖的,临着主干道的,买上几套。” 栗书生又倒了下去,默默爬上来,这边才动土几天?人家换衣裳都没你换宅子勤。 盐阿郎拉上他:“你打听了价钱告诉她,好地段的大宅子,没有几万两拿不下。” 栗书生瞪眼:“你才是想得美,有钱也没用,得有权有身份。” 别做梦了。 先打听着,择日就让她认清事实。 福庆楼。 绝对的贵族选择,百年老店,听说二品以上家里的公子哥是这里的常客,皇子公主也来过,对外打出的招牌是:凡是你叫得出名的菜品食材,他们家都有。 当然,这话夸张了,但敢在京城放出这样大话且屹立不倒,说明其背后必有强大不夸张的后台。 管后台是谁,今日,他们奔着最贵的席面来的。 最贵,自然是师婆婆的要求。 郝灵无所谓,她还养不起她了。 福庆楼的伙计迎下一行人,接过马车,楼前设计得颇有些意思,并不是直面大门,而是跨过几座小拱桥,踏过一片平整地才到,怕人滑脚,不大不小的平整地上铺着艳丽的地毯。 消费,从脚下开始。 而小拱桥够宽,很短,下头也只是一层浅水,里头养着个头不大的锦鲤,即便有人掉进去也只是湿掉裤腿。 师婆婆指给郝灵看那池水和里头的鱼。 是个吸财阵。 郝灵悄声:“跟他家有仇没?我给他破了。” 师婆婆无语,我只是让你看看,哪里学来的混子做派。 盐阿郎莫名鼻子痒痒。 小婵立住脚停在桥边:“呀,这些鱼可真精神。”剐了做鱼脍一定特别好吃。 栗书生摇摇头:“这玩意儿不好吃。” 唰,小婵转头望他,大眼睛一眨不眨,你还真吃过? 栗书生咳咳,谁还没有过饥不择食的艰难岁月了,摸两尾鱼什么的咳咳,又不是他摸的。 盐阿郎:有种你别吃啊。 郝灵也俯身欣赏,一尾金色的鱼尾巴一甩,嗖转了个向游走了。 别说,这些鱼确实活泼。 她冲着水面嘬了嘬唇,三两只红的黄的轰散开,各自逃窜。 这是看见啥了? 郝灵一笑,直起身吩咐栗书生:“咱也养,寻几条黑白花的,咱也布个吸财阵。” 师婆婆下了主意,等她布成,她就悄悄给改成破财阵。呸,敢给她说不减了,她老脸要不要的,谁家徒弟这么肥。 昨晚,郝灵给师婆婆一锤通知,以后她就这样了,不要再抱有不合实际的期待。 师婆婆气得半宿没睡好。 人呐,自知之明总得要有。 徒弟这么胖,她怎么跟祖师爷交待?哦,说,巫族断绝了,只能抓个胖子来凑数,您老人家就睁只眼闭只眼。 祖师爷他还能闭上一只眼? 师婆婆莫名烦躁,她只知道,觉醒血脉的巫,想胖都胖不起来。郝灵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毒已经解了,她自己都能画符说明血脉也没问题,为什么就瘦不下来?难道身体还有别的隐疾? 说到底,现在师婆婆更在意的是郝灵的身体健康。 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胖还是瘦,其实就是郝灵一键确认的事,现在郝灵认为,胖着挺好,比如,胖着就不会被人撞倒。 没错,郝灵过了桥,没走几步呢,被个熊孩子撞了。 如果真撞过来,郝灵绝对让他哪来回哪去,不过,盐阿郎提前伸手薅住了他的后脖子,让他失去体验一把反弹的好机会。 郝灵后怕的掸掸自己心爱的小披风,确定没被熊孩子碰到以及他手里那长长的一串也没沾到自己的兔子毛,才松了口气,去看肇事者。 若他真碰着自己心爱的小披风,她不介意跟个孩子计较让他体验什么叫做人生之痛。 抬眼一看,哟,好敦实的小胖子,在盐阿郎手里绕圈圈呢,手里拿着一串长长长长的糖葫芦。 这可是豪华尊享版,瞧那大红的山楂果,又大又圆,瞧那山楂果中间的山药和核桃,又肥又亮,瞧那紧挨一起的山楂果、山药团、核桃仁外头裹着的冰糖,又厚又脆,开得跟孔雀的尾巴似的。 呲溜,口水它追寻着自由。 郝灵暗吞口水:“灵灵灵,发布任务,伸张正义。” 灵灵灵:“想吃酸?你是不是有了?” “有你这个孽障!” “人美心善小仙女系统发布任务,请宿主自行发挥,爱咋咋滴。” “” 智障,发布这样的任务能收到能量? “哼哼,如今咱也是拥有赤子之心的人,别的什么一丢丢,咱看不上了。” 呵,还是个败家的智障。 总之,任务是发布了。 和气的问小胖子:“走路不长眼呀你。” 小婵栗书生:“” 师婆婆:“”素质,堪忧。 只有盐阿郎觉得没毛病,轻松提着后领,迫使小胖子翘着脚尖在他手底下转圈。 小胖子许是从来没体验过这种活动,又不疼,一时没反应来,听见郝灵问,啊啊两声:“我找我的雪团。” 什么东西? 小胖手指向她的脚边:“我的雪团,钻你裙子里去了。” 人站定,披风垂落,挡着了里头的光景。 郝灵明白了,这小胖子眼神真不好。 凶恶:“胡扯,那是我的猫。” 师婆婆没眼看。 果然,下一秒小胖子叫嚷起来:“你怎么知道是猫,就是扣了我的猫。” 郝灵掐腰:“你以为只有你有猫。你家大人呢?谁家的孩子,上来就掀小姑娘的裙子,也不出来管管。” 已经在看热闹的人:不是,姑娘,谁被掀了裙子会这么叫嚷出来,要不要名声? 不要,只要任务。 然后一伙人跑了过来,很焦急的模样,有丫鬟媳妇和婆子,看到小胖子两眼放光。 “快放开我家少爷。” 郝灵看眼下人,再看眼小胖子,似乎才发现小胖子穿金戴玉,连头顶上那个小小的发冠都镶着上好的绿玉和珍珠。 盐阿郎手一紧,小胖子难受的叫了声,仆从吓得停下脚。 “我家可是方阁老家,你、你你快放开我家少爷。” 阁老。 栗书生面无表情,曾经仰望都仰望不到的人,莫名其妙就见到了呢。 小胖子还没哭,只对来人道:“帮我抓住她,她偷了我的雪团。” 第五十章 碰瓷 郝灵上前一步,示意盐阿郎让小胖子站好,一根手指头点在他额头上:“叫你家大人来,扒陌生人裙子,看你家大人打不打你屁股。” 盐阿郎对仆从恶声:“叫你家大人来,不然我可打了。” 作势要揍他的屁股。 他凶恶着一张脸,手里又制着小胖子,她们不敢做主,其中一个跺跺脚往里去。 郝灵等人便无聊的等。 小胖子仰头看盐阿郎:“你叫什么名字?” 一点都不怕,这是知道有家里人撑腰? 栗书生扯扯郝灵:“方阁老啊,咱惹不起。” 郝灵一脸惊诧:“咱们不是讲道理的人?” 栗书生郁闷:“你给小——孩子说清楚不就好了?” 在家里被她炫耀一早晨了,栗书生知道小胖子只是看花了眼。 要他说,不是多大的事,怎么就跟个孩子过不去了?郝灵不是这样的人啊。 脚步匆匆,一群下人和家丁拥着一位明丽的妇人过来。 那妇人见到小胖子花容失色:“霖儿,你无事?” 要扑过去,被盐阿郎收紧的动作止住脚步。 小胖子喊了声娘,妇人见他并没有多难受的样子,偷偷松了口气。 抬头看他们,冷肃严厉:“你们是何人?小儿无状,若损坏了你们的东西,我方家可多倍赔偿。” 赔偿?当谁没银子呢。 郝灵笑笑,道:“这小胖子低头就往我怀里钻,要扒我裙子,怎么也该给我认真道个歉。” 小胖子 事内人事外人还有看热闹看了头没看到头的人:姑娘,你好歹低头看自己一眼就不能冲别人叫出这三个字。 小胖子显然也迷茫了,眼睛直勾勾对着她,愣神,大概在思考她,是什么吨位。 妇人脸上一阵古怪,好歹忍着没破口而出:你才胖!你全家都胖! 郝灵向她身后看了眼:“你家长来了。” 妇人回头,错愕焦急:“娘,您怎么也来了。” 被人扶着手臂的老妇人面容慈和而严肃:“霖儿呢,他——” “小胖子在这。”郝灵热情招呼。 老妇人眼色闪了闪,不是我心爱的大孙子不能忽视,老身还以为你在自我介绍。 这谁家闺女养得这么没有自知之明? 想着,老妇人的目光不由落在师婆婆身上,古里古怪的老婆子,应该是对方的家长? 想找辈分对等的人说话。 郝灵再次开口:“让小胖子给我道歉。” 小胖子小胖子,口口声声小胖子,姑娘你没照过镜子吗? 老妇人和年轻妇人都生出送她一面镜子的冲动。 小胖子好委屈:“你偷了我的雪团。” 郝灵看他眼,是看笨蛋没错了,看得小胖子终于想哭了。 可看炸了他的祖母和母亲,收回你的冒犯,不然、不然——胖姑娘。 “你是有多笨。你的雪团又不是我的猫,真跑到我裙子下早跑出来了。再说,你的猫怎么你喊它它不出来?是不是你对它不好?你对它不好凭什么还拥有它?” “小、胖、子。” 小胖子呆呆,眨了眨眼,泪意在酝酿。 师婆婆无声叹气,扶着小婵暂往旁边让了让,主场给你,你自己丢人去。 师门啊,不幸啊。 小胖子的娘怒了:“孩子看差是有可能的。若是那猫真跑过你身边也不是不可能,你这样说一个孩子,恶语攻击,你过意得去吗?” 郝灵悠悠:“我分明只是实话实话。” 众: 气死她了,年轻妇人酝酿了又酝酿,到底教养让她不能泼妇一般直接骂人胖。 只觉这世上怎能有这样岂有此理的人,明明、明明—— 老夫人心疼乖孙,生怕人高马大面相凶的盐阿郎对乖孙做什么,挥挥手道:“说,你们要什么?” 师婆婆面无表情,明明是出来消费的,还没进门就是一笔进账,老天爷亲闺女吗这么上赶着送银子? 郝灵微微一笑,低头对小胖子呲牙,小胖子一呆,一阵恶意袭来,右手里一空。 他的糖葫芦! 他最爱的山楂山药核桃并糖画的糖葫芦! 强盗夺走了他的糖葫芦,露出狰狞巨口,狠狠咬下,他能听见他的糖画有多脆,碎得多心碎。 小胖子张大了嘴,含满了泪。 “给我道歉,你们全家都给我道歉。” 众人猝不及防中,郝灵下嘴飞快,咔咔咔,嚓嚓嚓,吃小孩的大魔王是也。眼见吃缺了糖画,咬上第一颗山楂果。 “那是我家少爷的糖葫芦!”一名仆妇突然尖叫,面色发白。 郝灵眼珠一转,仆妇打颤。 白牙毫不犹豫的咬下,一颗山楂果只剩一个底,嘶,真甜,还有白芝麻的香,还是挖了核的。 不由瞪眼盐阿郎,看人家的糖葫芦,果子是甜的。 盐阿郎莫名心虚,突然觉得自己好无能,抢串糖葫芦都抢不到甜的。 妇人运气再运气,实在受不了竟有人当面如此飞扬跋扈,便是皇家的公主,也没这么不讲理的。 “这位——姑娘,”好悬没吐出一个“胖”字:“我家霖儿可没真撞上你,反而你这——小郎君拎着我儿衣裳好半天了,他一个才七岁的孩子——” “才七岁?怎的这么胖——”郝灵好震惊。 我、特、么—— 做娘的忍无可忍了,拔高嗓子:“姑——” “啊——” 一声凄厉惨叫,妇人吓一跳,手扶上心口,她的儿子她的儿子—— 她儿子没事,有事的是郝灵。 只见她捂着肚子,张大嘴,虚弱的倾倒,正好盐阿郎另一手搀住她。 哎哟,一个半大小伙子扶着两个胖子呸呸,她儿子才不是胖子。 可别抻着她儿子的脖子。 小胖子也吓一跳,紧张的看向郝灵,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 郝灵看着他,不可置信:“有毒!” 什么? “你们竟然下毒害我!” 什么?? “我要去官府告你们!” 什么??? 所有人都觉得这节奏转换得有些太匪夷所思,不是,姑娘,碰瓷不是这么碰的。 气得妇人口不择言:“有毒怎么没毒死你。” 老妇人老眼一厉,妇人捂了嘴。 “要死要死要死了,哎哟哎哟,快,快带我去衙门,这家人在糖葫芦里下毒要害我。” 周围人群:不是,姑娘,那糖葫芦是你抢过去的?人家可没想到哇,谁会在自己的吃食里给自己下毒。况且,姑娘你真了中毒不该是急着找大夫?没听说官府断案还解毒的。 碰瓷,绝对讹诈。 妇人磨牙:“你要多少钱?” 郝灵一秒高光:“我要的是正义,我要的是真相,我要的是天理昭昭!” 特——么——这不是哪个御史家里出来的疯子? 栗书生摇摇欲坠,这口号喊的,姐姐,您怎么不干脆打倒昏君算了? 盐阿郎一个眼神递过来:还不助纣为虐?没看见她要把事闹大吗? 第五十一章 告官 栗书生认命的闭上眼,上次,侥幸逃过赌场的灭杀,这次,他们还能逃过阁老的追究? 生无可恋:“御史在哪?巡城御史在哪?还有没有人主持公道了?非逼我们去敲登闻鼓是?” 他知道,御史台那些御史,有事没事就在城里四处闲逛,尤其权贵出没的地方,常年蹲守。 轰——御史?登闻鼓? 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明明他们眼睁睁看着一句不落听着,怎么事情就发展到这一步了? 妇人有些慌:“娘——” 老妇人看出些什么,拍拍她扶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沉着道:“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不要慌,有我。看他们究竟搞什么名堂。” 这个时候,她心里迅速盘算,自家的仇家有哪些,哪些个会出这种拙劣的招。 人群里站出一个人来,正是御史。 御史好无奈,作为闲逛为打卡八卦为事业的政府人员,不多不少,这场事故从头到尾他都瞧见听见了,哪怕他们就爱无风起浪呢,凭良心说,今个儿这事,人家方家没错。倒是这几个找事的,胆子大得不像本朝人士啊。 不知道民不与官斗?何况是碰阁老的瓷。 你们倒是先受点儿伤害啊,人家小胖子可是连衣角都没碰着你们。咳、咳咳,方阁老的小孙子是有些过胖了,不知能不能从这方面做做文章。 栗书生正气浩然:“还有没有给老百姓做主的青天好官了。” 得,这话起太高,谁还敢息事宁人。 老妇人沉沉开口:“那就京兆府走一趟。” 紧紧盯着他们,若是他们退缩,或者慌乱,就说明——没退缩,没慌乱,甚至还笑了。 郝灵:“好呀好呀,咱们这就去。” 老妇人一伙: 御史: 群众: 自己人: 姑娘,你好太快了。 郝灵:现在再弯腰捂肚子,是不是晚了? 所有人:是! 灵灵灵叹息:“有时候你真的挺——废。” 闭嘴,废统子。 郝灵:“御史大人,来,您拿着这糖葫芦。” 御史挑眉,小姑娘好胆色,玩真的? 郝灵:“是不是原告所有人,被告所有人,都得去?” 御史再度挑眉,有备而来吗?方阁老这是得罪谁了? 转头询问的看方老夫人。 方老夫人沉静道:“好。” 郝灵笑了:“那好,一个都不能少,你家的下人也不能少。” 她的目光偏了偏。 方老夫人忽然心头一跳,想到什么,脸色微微一白:“好。”沉声嘱咐:“今日出来的人都在场?你这就点一点,只要出来门的,一个不能少。” 话里最后,已带了隐隐风雷声。 方夫人微微一愣,也跟着沉静下来,立即让心腹清点:“都在了。” 方老夫人:“全上车,让她们互相盯着,从此刻起,谁也不能走出一步。” 方夫人暗暗心惊,真出事了? 然后便是该怎么坐车的问题。 盐阿郎还揪着人家小胖子的后衣裳领子呢。 方夫人要儿子,盐阿郎不放,这可是人质。 亏得这么长时间对峙,小胖子的泪滚来滚来始终未掉下来,还算坚强。 最后师婆婆看不下去,带头上了自家马车,方老夫人微一沉吟:“霖哥儿跟我走。” 主动上了郝灵的马车。 盐阿郎看郝灵,郝灵点点头,他便掐着小胖子肋下举上马车,扶郝灵上去后,招呼栗书生和小婵,与人家方夫人笑得没脸没皮。 “夫人捎上咱?” 泼皮、无赖! 方夫人板着脸安排了。 御史摸摸鼻子,没人管自己,好,谁让他是御史。 喊下人牵自己马来。 一行浩浩荡荡杀向京兆府。 车上,两个老太太相对而坐,一人占据一边,郝灵和小胖子各自挨着自家家长坐。 假如中间再放个老师,妥妥的熊孩子打架叫家长的现场。 两个老太太都闭着眼,郝灵百无聊赖。 小胖子看看自家祖母,看看师婆婆,看着郝灵不动了。 郝灵看他。 小胖子低声:“你真没见我的雪团?” 他一直留意着呢,直到上马车,雪团都没从她裙子里出来。 郝灵看着他,小鹿一样的大眼睛。 啧啧啧,凭什么都是胖子他有一双又大又圆眼皮分明的眼睛而袁元的眼皮都看不清形状? 呸。 姑娘,你有没有想过是因为人家只是胖,而你是胖胖又肥肥? 哼,看在他不哭不闹没影响她发挥演技(您有演技?)的份上。 “给你看。”郝灵左手一抬,撩开左边披风角:“青龙。”右手一抬,撩开右边披风角:“白虎。” “当当当当,怎么样?是不是很可爱?”喜滋滋的,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看见她的青龙白虎。 方老夫人不由睁开眼,嚯,好肥的两只猫儿。 谁家会在脚边绣猫的?不过,平心而论,还挺别致的。这猫绣得也好,活灵活现的。 这下,小胖子看清楚了,张大嘴左边看看,右边看看,半天点头:“是我认错了。” 哟,态度不错。 然后他抬头:“你的猫比我的猫胖。” 郝灵:“” 两个老太太都想笑。 小胖子沮丧:“可我的雪团哪里去了?丢了好大一会儿了,不会被别人逮走,我的雪团很可爱的。” 说着说着,含了半天的泪终于掉下来。 看不出,还是个小猫奴。 方老夫人忙道:“回头祖母就去找,一定给你找回来。” 说着责备的望了郝灵一眼。 郝灵:“” 灵灵灵:“作孽呀。” 闭嘴废统。 “咳咳,想知道你的猫在哪吗?” 小胖子对着她掉眼泪,大大的眼睛里全是委屈和渴望。 灵灵灵:“真作孽哦。” 闭嘴。 “咳,求我呀。” 方老夫人大怒,小胖子已经飞快开口:“求你。” 这个孙子,为了只猫,身份都不要了?! 小胖子表示撸猫的快乐你不懂。 人家有真感情。 灵灵灵:“作孽遭雷劈。” 闭嘴再滚蛋。 郝灵讪讪,抬手揉揉小胖子脑袋。 方老夫人瞪眼。 “师傅。”郝灵求助师婆婆。 师婆婆在帽子里翻了个白眼,这时候想起你师傅来了。 一只枯瘦的老手向小胖子伸出,小胖子下意识后缩,方老夫人抱住小孙子:“你——” 手指轻易挑下小胖子胸前系着的一枚红绳拴的翡翠平安扣。 仔细看,那红绳上缠着几根极细的白色猫毛。 可见小胖子经常抱猫。 平安扣坠在手指间,红绳在枯老的手掌心扭来扭去,活了一般。 祖孙俩看呆。 “有木,有石,有水。木有针形,石有孔洞,水有九转。” 平安扣一弹,准确落回小胖子胸前,他下意识一捂,接住。 师婆婆声音沙哑:“现在去找,还来得及。” 木针形,石孔洞,水九转。 福庆楼的景儿,方老夫人赏过几次,大概猜出是哪里,现在去?谁去? 她说了方家带的人一个都不能走开,若是派走哪一个,不定对面这家难缠的会怎样。 第五十二章 突兀 小胖子摇晃手臂:“祖母——” 仰着脸可怜兮兮。 方老夫人心都化了,罢了罢了,纠缠就—— “娘。” 车窗外传进一声。 方老夫人一喜,将自己这边的窗户掀开一线帘子,往外一瞅。 车外一个穿公服的男人,着急疑惑又凝重:“娘,出了什么事?” 小胖子仰着头看,叫了声爹。 他爹顾不上理儿子,他爹的娘也顾不上理她儿子。 她惊喜的吩咐:“你赶紧的,去福庆楼,花园不是有种几棵松,松下有打了洞的假山,旁边还有小瀑布和九转水道的地方吗,快去快去,去把雪团找回来。” 她儿子眼神表示,这个时候还管一只畜生。 方老夫人怒:“快去!找不回雪团你就别回来了!” 不是,娘,亲娘,我是你亲儿子—— 亲儿子才要物尽其用。 方老夫人眼神杀,方老爷只得闷声去了,嘱咐儿子一声照顾好祖母。 看来方老爷还不知道这事是小胖子惹出来的,不然就要换一句——老子揭了你的皮。 方老爷一走,小胖子唰看向郝灵:“姐姐,我的雪团能回来?” 看,这就是猫奴,只要有猫,他就是一个机灵嘴甜的小胖子。 郝灵笑笑:“我运气一向很好。” 恩? “你挨着我运气肯定也会好。” 方老夫人:要脸。 但想到方才这两人的动作行径,终于舍得开贵口:“两位是——” “神婆。”郝灵自报家门,得意非凡:“真正的神婆哦,很灵的。” 师婆婆又在翻白眼,这俩字,一听就是江湖骗子,你该说—— “原来是神师呀。” 看,这才是正确称呼。 方老夫人有些讶然,又有些了然,两个神婆对上自家——莫非她先前想差了? 沉吟道:“其实今日之事并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可以商量一下。” 那怎么行?她的任务是伸张正义,私了叫什么伸张?这个世界代表正义的不就是官府衙门?法律、人心、天地公认的。 必须得去。 见她坚持,方老夫人不再说。毕竟大庭广众,自家不理亏,御史也掺和了进来,再私了也不太合适。 进入养神模式。 小胖子蹲到郝灵腿边,小心翼翼去摸青龙白虎,手指头没真的落上去,不然郝灵给他一脚。 哼,本座的神兽呢。 “真可爱。” 郝灵笑成花:“是是,比你的雪团可爱。” 小胖子:“还是我的雪团可爱。你的猫太胖了些。” 笑容一秒收回:“你不觉得你太胖?” 小胖子诚实道:“我在长身体,吃得多长的高。” 郝灵面无表情:“我的猫也在长身体。” 小胖子哦了声,竟颇为认可! 方老夫人心里气哟,绣的猫长什么长?多绣几针不就行了?我的乖孙孙哟,你说她呀,你说她胖呀,她更胖。 师婆婆心里则是在吐槽,什么叫人以群分,胖丫头脑子不正常,遇着的人也脑子不正常。那个小何,不灵光。盐阿郎,没正形。栗书生,运道差。郑家,没脑子。小婵,也被带歪了。 这小胖子,萍水相逢的,怎么感觉脑子缺一块呢? 这就是个墨,近者都黑了? 她老人家又忘了她是一伙的。 方阁老家家眷上了公堂,阁老夫人都来了,京兆尹一惊,先派人去送信方阁老,才到前头来。 好家伙,原告被告已经分开站好,被告就是方家,主子丫鬟仆从家丁,几十号人。 忙让手下给阁老夫人搬椅子,人家有诰命在身的。儿媳妇就站着,得伺候婆婆呀。 方老夫人请也给师婆婆一张,老人家嘛。 师婆婆施施然坐了,气势一点儿不比方老夫人差。 引得好几个人侧目,这可不像普通人。 师婆婆想的是,真让我站着老娘甩袖子就走。 大门关了,谢绝围观,和和气气问出了什么事。 两边唰的都看御史。 御史:不是,我就是个局外人。 局外人说的话才公允呀。 无奈何,只得上前,手里还托着那串长长长长的糖葫芦呢,用自己的手绢垫着。 京兆尹听完无语,问郝灵:“你中了毒?” 郝灵:“大人你是不是要先验毒?”指着御史。 御史:指准了,我可没毒。 京兆尹看眼方老夫人,无奈的喊人来:“当场验,好好验。” 扫向郝灵的目光很锐利,大有你敢无事生非本官就打你三十大板。 盐阿郎上前一步,狠狠瞪回去。 京兆尹一噎,这小子,目光狼似的,没礼貌。 郝灵才道:“我吃着味不对,吐了。”才好端端站在这。 所有人都懵:你吐了?我们怎么没看见。 郝灵坦然,我说吐了就吐了,有本事你们回去找呀。 不重要。 重要的是,检查糖葫芦的人动作太快了,可能平日做得太手熟,几句问答的功夫他就验好了。 “回大人,是有毒。” 众人皆惊。 “第一颗被咬掉一大半的山楂果,第二颗山药团,第三颗核桃仁,均含有砒霜,每颗量皆可致人死。余下的,未见再有。” “啊。”方夫人短促叫了声。 众人都看她。 方夫人紧紧抓着帕子:“霖哥儿有时候只吃头上三颗。” 他不吃剩,但每次一定要将三种口味吃全。 正好只有头上三颗有。 方夫人摇摇欲坠:“娘——” 方老夫人已经彻底阴沉了脸,事已至此,她家霖哥儿真是捡回一条命。 不由看向郝灵,碰巧吗? 郝灵在看小胖子:“你很浪费。” 那么长长长长的糖葫芦。 大概小胖子还不了解下毒是什么意思以及后果,他带着茫然道:“还要吃别的好吃的。” 郝灵略一思索:“也对。” 众:不是让你们两个胖子交流心得的! 郝灵一指栗书生:“复原。” 栗书生的小小内心略有绝望:他已经有资格挑战公堂了? 但——人在屋檐下。 蹦出来,站好,低头:“走路不长眼呀你。” 跳开一步,伸手抓空气。 再跳到对面,仰头:“我找我的雪团。” 低头,下指:“我的雪团,钻你裙子里去了。” 跳到最先位置:“胡扯,那是我的猫。” 跳回去:“你怎么知道是猫,就是扣了我的猫。” 众人目瞪口呆,这是现场还原?一字不差。 御史激动,这要是自己人 栗书生心如死灰,人却是越学越流畅,话语、语气、动作、神情,随着一句一句学出来,他甚至捏着嗓子学得声似了。 啧,他该学口技的。 然后,众人看到他站在郝灵的位置,抢了糖葫芦,咔嚓咔嚓的咬。 “给我道歉,你们全家都给我道歉。” 然后他忽然跑开几步,站在一个新的位置上。 “那是我家少爷的糖葫芦!” 众: 之前看现场版没觉得,可看这只有主角的还原版,这个位置,这个尖叫,怎么看怎么突兀啊。 众人去寻找发出尖叫的人。 第五十三章 宣传 是个媳妇子,此时,她在所有人的目光洗礼中摇摇欲坠。 灵光一闪,方夫人大喝:“所有人都在关心少爷,你关心一串糖葫芦做什么?” 问得好。 噗通,媳妇子跪了下去,委顿在地。 “娘。”方夫人眼含泪,原来竟是自家出了内鬼,可怜她的儿,差一点,差一点就 方老夫人内心,面上一派沉稳:“请大人费心了。” 若是发生在内宅,她有手段审讯。已经闹上公堂,官家比她更有手段。 御史盯着呢,不管外敌还是内鬼,这事就得光明正大的处置了。 人被拖下去。 栗书生仍继续,直到上马车。 京兆尹请方老夫人:“请这边相商。” 盐阿郎看郝灵,郝灵示意他安静,这事到了这,她的任务就完成了,不用再管。 盐阿郎挡着众人视线:“那颗糖葫芦——” 别糊弄他,我看见你咽下去了,还跟我显摆味好,还嫌弃我没用。 郝灵小小声:“我百毒不侵。” 盐阿郎一笑,郝灵晃了下眼,这家伙只是笑的模样,还挺不错。 商量出来,京兆尹面对郝灵已经和气:“你想要什么补偿?” 直接结案了。 郝灵直爽道:“小胖子已经跟我道过歉了,这茬算过了。” 京兆尹嘴角抽了抽,姑娘,您真不适合说别人胖。乌鸦嫌猪黑呢。 “我差点儿被毒死,凶手是不是得严惩?” 京兆尹点头,必须啊,方家也是这要求,还彻查呢。 “我得要补偿。” 京兆府也点头,人家方家得给。 “好,凶手给我补偿应该的。那我替小胖子挡灾他家得感谢。” 京兆尹一噎,这是要两份? 当然不是。 郝灵:“凶手赔我是赔我的。小胖子感谢我是感谢我的。”她似笑非笑:“大人,你知道我的职业了,该给我的不给我,后果很严重的。哦,若是凶手判死刑,不给也行。毕竟人死万事消。” 京兆尹:就感觉哪里怪怪的。 郝灵转了个身,直接面对方老夫人:“感谢我是一份。找着那猫,另算一份。算清楚对你们好,记着一定要给哟。” 郝灵潇洒的带着人走了,没人留她。 接下来,方家要顺藤摸瓜。 京兆尹:不如你们回家自己查? 方家:这哪能行,官都报了,我们只相信官府。 管里头有什么内情呢,被逼上公堂的方家人突然就觉得这样也不错,多省事。 京兆尹:若谁家后宅阴司内斗都找自己,自己能忙得过来? 但方阁老的心腹带话来,人家方阁老也是这个意思,一事不烦二主,您查,尽管查。 京兆尹: 小婵还在留恋,遗憾没看到结果:“小姐,你说究竟怎么回事呀?” “不知道。”郝灵撇了撇嘴:“小胖子总是无辜的。” 小婵:“所以小姐你一看到那糖葫芦就知道有毒了?” 郝灵两根手指比比自己的眼:“雪亮雪亮的。” 小婵愤愤:“还是个孩子。” 栗书生感慨:“大家族的孩子,难啊。” 盐阿郎:“你不难?我不难?” 大家族的孩子都难,穷人家的孩子不更难?不然说穷人出不了头呢。大家族再危险,手握资源,总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哎哎,就跟我唱反调,难道你不觉得那小胖子可怜?” 盐阿郎:“他不是遇着郝灵了?” 也是,运气好,捡回一条命。 小婵猜破脑壳:“谁下的毒呢?” 郝灵:“关我们什么事,快,去福庆楼,他们白天不歇业的。敞开了吃,姐请得起。” 可不是请得起,人方家还给你送银子呢。 师婆婆心里道倒霉,什么事都让她遇到,歪财一打一个准。 接下来,可别再出什么事,不然那福庆楼真是她的福地。 见一行人这么快就回转来,且毫发无损,多少眼珠子掉下来踩爆一地。 老熟人似的聚起来:“回来了回来了,咋的,方家输了?” 京都的人民,总有一股邪乎的热情,比如,此时此刻,他们就像是她的二大爷之流,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呢。 郝灵也自来熟的轻快道:“跟我这边了了,这会儿跟别人打官司呢。” “谁呀谁呀?究竟怎么回事呀?” “哎哎,我跟着去跟着回的,京兆府关了门没让看。我说大侄女,究竟怎么回事啊?” 还真把自己当二大爷了。 好几个跟着去看热闹呢,热闹没看着,急得团团转,那口八卦的气梗在嗓子眼不上不下,急人得很。 头可断血可流八卦不能休。 不打听着这个月都别想睡着。 这些人真有意思,换个别人,兴许烦了,但她郝大师如今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她慢慢在人群中踱步,慢条斯理的嗯嗯啊啊:“对啊,我这头结了,毕竟是他们不对嘛,赔礼道歉我再不依不饶不是给咱大气的京城人丢面嘛,嗯,是,是有毒,我没事我吐了啊,官府得查啊,方家?方家当然得查。凶手?谁知道哇,看京兆府的能耐了。我回来吃饭啊,后头事人也不让咱掺和啊,对,您说的对,咱小老百姓的,要个公正就行,可不能讹人家” 问啥说啥,不能说的一句没说,又和气又谦逊,跟家里乖孙女似的。 大家伙儿听得很满意,尽管并没得到实质内容。 已经走到门口,郝灵站上台阶,里头看一眼,转身,外头扫过,双手一抬一压。 莫名,大家伙儿就没了动静,全看着她。 郝灵说:“大家伙儿抬爱,都请记个话啊。” 底下不少人接口:“你说,只管说。” 郝灵指着自己的脸:“记住了啊,郝灵,城南三才巷,正宗玄门传人。有那要捉鬼除妖的,驱邪镇魔的,卜吉凶,测生死的,记着来找我。老少爷们大姐大嫂们,多多捧场。” 人群“嗬”的爆开。 这说的啥?张罗买卖呢?这不是——神婆? 好事的笑叫:“算不算前程?” 郝灵笑着回:“不问前程只问道。” 哎哟,还只问道呢。 郝灵笑着又加了句:“城东鬼灭门那案,就是我找出的尸骨。刑部衙门认证的有真本事,大家伙儿惦记着啊。” 说说笑笑的人群又是一静,那案子?那邪乎案子?她?真是啊,好像里头说的就是一个小神魔嘛—— 郝灵宣传完自家,微一点头:“你,对,就你,带我们去包厢啊,生意不做了?” 同样醉心八卦的小伙计反应来,点头哈腰请他们几个进去,不管是神婆还是什么,人家在方家手下保全了自己就证明不可小觑,楼上请! 楼上不是最贵的,最贵的在里头呢,但小伙计打量了他们的衣物,为他们着想,先楼上,头次来呢,熟悉熟悉再说。 至于为什么说是头次,简单啊,这么宽的女孩子若是来过,凭他们店员互通有无的,绝对都能知道哇。 第五十四章 狗眼 向上的楼梯铺着红色地毯,木头栏杆刷着永远鲜艳的红漆,透出一股奇怪却好闻的味道。小伙计殷勤相迎,眼神绝对让你以为自己是他们家求着你来的。 啧,这顾客体验,五星好评。 除了—— 哪里都能遇到倒霉鬼呢。 上了二楼没几步,郝灵站住脚,对开着门的一间包房里道:“小伙子,我看你黑气罩顶没几天好活。” 盐阿郎倒吸一口,你又要诓骗谁家少年郎? 咵,一步迈到屋门口,扶着门板往里看,正好里头的人也在往外瞧,两人看了个对眼。 一个心道,果然是个唇红齿白小白脸。 一个心道,长得不赖偏做这行当。 盐阿郎黑着脸,里头的人也不耐烦,走过来把门合上。 小伙计迅速反应来:“郝姑娘,”顿了顿,这称呼怎么听怎么难受,油腻的慌:“您的房间在这边,这边走。” 郝灵撇撇嘴,阎王挡不回寻死的鬼。 便过了这事,拉上盐阿郎跟着伙计走。 盐阿郎看眼她的手,嘴角咧了咧:“他真要死?”小声问完指指自己,意思是,跟自己一样? 盐阿郎没意识到,他在慢慢相信郝灵说的一切话。 郝灵不在意道:“他是人祸,跟你不一样。管他呢,要死死远点,跟咱们什么关系。” 咱们。盐阿郎忍不住又咧了咧嘴角,咳了下:“那我呢?” 你呀? 郝灵侧头望他,眉眼深深,姐姐早给你安排好了,先喂饱你再说。 没来由的,盐阿郎一阵皮疼。 入了房间各自落座,精美的菜单一拿,郝大师发呆。 海清河晏是什么? 盛世红妆又是什么? 还有这明珠暗投、这虎啸龙吟、这春和景明、这万籁寂静寒江独钓人间烟火都是什么和什么? 她瞎。 默默将菜单奉给师婆婆。 人根本不接的,直接吩咐:“一品。” 伙计点头哈腰更殷勤,跑着去下单了。 四个乡巴佬眼巴巴求解惑。 师婆婆施舍给解释:“就是一品大员的规格。” 嘶—— 郝灵问了句:“那我要是说皇帝呢?” 师婆婆:“断头饭吃不吃?” 小婵紧张兮兮:“小姐,那两个字不要说。” 郝灵撇嘴,就那种注定岗位死的职业,谁稀罕。 “见不得人吗?”盐阿郎怪里怪气:“都说见皇帝老子得跪着不能抬头,是长得丑。” “阿盐!”栗书生重了语气:“祸从口出。” 盐阿郎撇下嘴,神似郝灵。 师婆婆:“好好吃饭。”都闭嘴。 一品的待遇,果然不凡,都不用自己夹菜的,人家好看的小姑娘亲自给你夹呢。 当然,这份待遇可不是随菜赠送的,是上菜时郝灵一句玩笑“一品的菜得有一品的服务”,伙计愣了愣,说了句“反正你们也不是当官”的,扭头出去。 几人一时没反应来,等五个漂亮的小姑娘进来伺候上,才明了,这服务,当官的不敢要哇。 傻眼的傻眼,迷魂的迷魂,只有师婆婆老神在在。 郝灵有一丢丢的不自在,毕竟她享受这种伺候的时候用的也只是傀儡机器人而不是大活人。 但很快,她就享受自如了。 生活,它真是美啊。 大爷,下次再来啊。 郝灵依依不舍摸了把人家的小手,顺便把那上头的一丝黑气给掸掉。多好看的小姑娘啊,机灵又淳朴,可不能被糟蹋了。 到了晚间的时候,小姑娘家里来了人:“你娘出事了,喊你回去。” 小姑娘立即请假提前回了家。 她娘说:“没事,就是眼前突然一黑,我心慌慌,叫人喊你回来。这会子没事了。” 小姑娘:“我还是陪娘去医馆看一看,不给大夫看,我也不放心出门做工。明天我也请了假的。” 她不知,当晚有个客人来,溜达一圈没寻见她,第二天早早的又来一趟,还是没寻见,过了中午,那人遗憾的登上外地的船,不知哪年再来京。 这些郝灵不知道,也不在意。 他们出来福庆楼,坐上马车往家回,没多久,师婆婆喊停。 “那家老字号的桂花糕很好吃,你去买些来。” 支使郝灵。 郝灵才要让小婵去,听到后半句:“好好好,我去,桂花糕才几个钱,不像你的风格。” 黑底金字的招牌,明家老铺四个字敦厚圆浑,一看就是不欺客的样子。 屁个不欺客啊,一份桂花糕,巴掌大半寸厚的才五片,售价五两,一片就一两银,知道一两银能买多少米?这是全京城乃至全天下最贵的桂花糕了? “所有桂花糕,都给我包了!”郝大户呼喝:“不好吃我再不来第二回!” 在场的人懵,这是嫌贵还是不嫌贵呢,这是喜欢吃还是不喜欢吃呢? 如今的暴发户都如此捉摸不透了吗? 里头站着的大姑娘眼尾一撩:“不好意思,我们限购,每日每人最多买两份。现在还有二十份。姑娘你——明个儿再来?” 呵,让她明个儿来,是今儿不想卖她? 郝灵冷笑,死丫头,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嫉妒我一身富贵的垂涎小眼神,死心,尖酸长相刻薄心,这辈子,你都不会有这份福气的。 大姑娘:你想多了,就这一身肥膘,谁都不会想有的。 但她的眼神着实不善就是了,挑着眉眼角看人,又挑剔又嫌弃,自以为遮挡得很好的冷漠疏离式营业假笑。 郝灵拔脚就往外走,呵,小丫头,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郝大师的脾气。能用钱解决的事儿它就不叫事儿。 门外急急进来一个人,郝灵正好走到门口,嘭——郝灵没撞着,那人自己反弹回去,后退好几步,差点儿坐倒。 来人愣住,感觉撞着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撞到呀。 郝灵看清他的脸,呵一声,抬头看马车,原来小老太太打的这个主意。 灵灵灵:“逆天改命我是神系统发布任务,请宿主有错改之。” 呸,本大师从没有错!既然不信,那便不准,救个屁哟救。 郝大师也是有脾气的,通常不会给人第二次机会。 那人也看见了郝灵,脸色一变,但没理她,急急绕过她走到柜前:“给我两份桂花糕。” 柜台后的大姑娘变了一张脸,笑得狗尾巴花似的恨不得推开柜台贴上去:“好的,奴家这就给高公子——呀。” 高公子灵魂窒息,被人勒住喉咙往后一拽。 呕咳咳咳,谁? 郝灵冷漠,我。 高公子咳不停,瞪视。 大姑娘:“呀,你这人——” “先来后到。我的桂花糕呢?”郝灵笑眯眯的时候谁都能和她说上一句话,可当她真的冷了脸冷了眼,可以让人灵魂都发抖。 毕竟这是徒手撕魂的人物。 大姑娘一个激灵,结结巴巴:“限购,两份。” 高公子还在咳,望了眼柜台,心想,他等一等也行。 郝灵冷冷一哼,瞥一眼高公子,高公子下意识后退再后退。 第五十五章 动怒 “等着,我叫人。” 每人两份,不怕你限购就怕你不够。 她来到门前,向大街来往的人站定:“快来人啊,有财主家的傻儿子请大家吃点心了,先到先得童叟无欺啊。” 哗——首先涌进来的就是一群老娘们儿。 何时何地,无论什么时代和文明,两个字,最能激发老娘们儿的积极主动和奋勇拼搏。 “真的假的?啊?真的假的?骗人生儿子不长屁眼的啊。” 郝灵:“” 马车里:“” “没骗你,排队啊,看上的尽管点,有人结账,过了这村没这店啊。” 老娘们儿的观点:骗不骗的,排个队再说! 你推我,我拦你,混乱而迅速的排好了,母狼一样紧盯柜台里的大姑娘:“给我拿桂花糕、山楂糕、枣泥卷子、小酥糖” 大姑娘抵着身后的架子,差点儿滑到地上去。 只怪她年纪小阅历浅,不知生养过孩子的妇人都是战士,一个鸡蛋都能为之头破血流,遑论她们吃不起的贵族点心了。 后间里的人听着动静也都出来,瞠目的看着眼前一幕,问:“怎么了?” 大姑娘说不出话来,只那一双最出彩算有几分颜色的眼睛委屈无辜又埋怨的扫郝灵。 郝灵冷漠:“不卖?是不做生意了?” 看了这人,再看店员,想到她平日的行径,老店员大概是知道这是得罪了人,一咬牙,先奉承的笑:“您给捧场咱哪敢懈怠,这不,我先给您搬张凳子您歇歇。” 不管如何,放低身段再说,他们又不是金贵人,就是个卖东西的,京城权贵云集谁还不能踩他们一脚?便是贵人家有身契的家仆都能骑到他们头上去。 出来卖,就要有把脸皮自个儿丢在地上请人踩的觉悟。 有些人,就是弄不清自己的身份,不就是个站柜台的,自以为自己长得好看以为谁都得让着她呢。 老店员果真麻溜儿的给郝灵搬了把玫瑰椅,请她坐下,上点心茶水。 郝灵淡淡一笑:“不愧是老字号,还是有明眼人的。” 老店员点头哈腰,回头就狠瞪大姑娘一眼,果然是得罪了人。 大姑娘眼圈一红。 老店员皱眉喝:“后头去。” 大姑娘摔了帘子进去了。 排队的女子军催:“卖不卖了?耍人玩呢?老娘可不好惹。” 郝灵微微一笑:“您尽管忙,银子,不会少你一分。” 别人给她脸,她也乐意给别人脸。 老店员看排队的人,幸好这会儿功夫人不多,排队的就十来个。自己绕进柜台来,耐心的听人点,还给做介绍,细心的包起来,限购的规矩还是要讲的,但人家说起来就是让人如沐春风呢。 郝灵暗暗点头,心想,若是小婵也开个点心铺,就把这人挖去做店长。 大娘大婶们满载而归,郝灵扫了眼,可惜:“没桂花糕了呀。” 没了就算了,小老太太本就意不在桂花糕。 老店员道:“还有一炉就要出来,今天最后一炉了,我给您全包上?” 一边静静等待的高公子欲言又止。 郝灵:“行,都包上,算一算多少钱。” 没多少钱,娘子军们虽然爱沾便宜但骨子里的谨慎卑微和对危险的直觉,让她们没敢狮子大开口,一人也就要了一两份两三份的样子。桂花糕贵也是最贵,别的点心虽然贵但没一两一片那么夸张,林林总总算下来,加上新出炉的一锅,一百六十七两。 福庆楼一顿饭差不多这个价了,他们还要的山珍海味呢。 想想兰婶子一两银子买半袋米都高兴半天唉。 总感觉这个社会要完呢。 郝灵喊小婵和盐阿郎进来买单提点心,方才这些个一个不来,肯定是小老太太拦住了。 高公子挨过来:“这位姑娘,能不能匀给我两份桂花糕,我有急用。” 郝灵抬头一句:“你都要死了吃什么桂花糕。” 才收完银子的老店员手一歪,银票差点儿飞出去,这姑娘——什么话都敢说啊,是个什么背景? 高公子脸色不好看:“某自认没得罪过姑娘,为何姑娘一而再再而三的口出恶言?” 郝灵叹气,说着他听不懂的话:“不好听的话我都懒得说,可偏偏有个小老太太非得插一手,行。” 什么? 桂花糕,给他吗? 郝灵伸出手。 高公子眼一亮,桂花糕—— 啪—— 多么清脆而痛的领悟。 那胖胖乎乎的一巴掌,直接把人呼地上去了。 盐阿郎条件反射一激灵,瞬间回想起与郝灵初识的小拳拳来。竟心生感激,感谢小拳拳落在他身上,而不是像这样巴掌呼在脸中间。 高公子平躺在地怀疑人生,眼前全是金色的小星星,他感觉到,他的脸上,以鼻子为中心,火辣辣的飞快肿起。 血,他一定流血了。 两管血。 好可怜。 可怜到仇富仇权的盐阿郎都心生怜悯,蹲在他脑袋旁边道:“兄弟,想开点,就当流血免灾了。” 走过他身边,拎着点心,哼着小调儿,突然发现郝灵对他的好呢。 小婵也同情的蹲下来:“我家小姐不随便打人的,打你是你的幸运。” 走过他身边,摇着头,叹着息,一脸挽救了失足大青年的自我感动模样。 郝灵蹲不下,冷冷俯视:“城南三才巷郝灵郝大师,事后来送谢仪,相信我,欠一个神婆的后果你承担不起。” 咚咚咚走过去,高公子觉得地板在震。 神经! 高公子爬起来,衣袖遮脸,冲出铺子,呼喊小厮。 “松涛,快,送我去医馆。” 在外头等候的松涛跑过来,听见这话着急起来,不就是进去买个点心,就说自己去买非不让,这下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公子,你哪里不舒服?” 高公子磨牙:“我的脸——快走。”你看不见? 松涛看不见呀,迷茫:“公子的脸好好的呀,连个痘子都没冒,说来最近公子的皮肤都比以前好多了。” “放屁,没看见我鼻子都出血——”高公子一愣,手指碰到脸的瞬间,热辣的疼痛突然散去,他揉了揉鼻子,很正常,看眼手,很干净。扭动面部,再无一丝异常。 错觉? 不可能! 遇鬼了? 高公子硬生生打了个寒颤。 郝灵在车厢里抱怨:“想做好事自己去。” 不过是随口一句,抱怨完,她往车壁上一靠,闭上了眼。 谁都能看出她此刻心情不佳。 小婵望望师婆婆,再望望同样懵懂不知的俩,小心翼翼:“小姐,你怎么了?” 郝灵捏捏鼻间,略疲惫:“我竟然让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毫不相干的小——事,牵动情绪发了怒,这不是个好现象。” 灵灵灵:“能量啊,你也需要能量啊。” 系统需要的是能量,她需要的是灵力,没有灵力补充,终究还是不行吗? 第五十六章 锻体 方才里头的事,他们不能看见听见,但从后来那些动静推测,郝灵必是受了气。 盐阿郎:“谁,我套他麻袋去。” 栗书生:“还不知怎么回事,做事不要冲动。” 郝灵微微摇头:“跟一个不值当我动怒的人生气,是我心境不稳,这可不是好现象。” 什么?不是很懂。 直到回到家,师婆婆将郝灵叫进正房:“今晚随我一起打坐,我教你吐纳之法。” 郝灵做惊喜状:“终于愿意教授我了?” 师婆婆清透的眼神轻易看出她其实并不开心,翘了翘嘴角:“看不上?” 郝灵一秒泄气:“我先前说过的,我需要灵气。” 师婆婆很遗憾:“灵气,没有,巫力,你修不修?” “修。”勉勉强强。 师婆婆一挑眉:“别这么勉为其难,我可不肯定你能修成,毕竟,若是心里不认同,巫力也不会选择你。” 郝灵心虚,是,是她自傲了,可谁不是将自家传承看得比别家高贵呢,她可是正正经经的植灵师,还是最出色的,突然要从头开始学习一个小分支 第一反应是排斥也是可以理解的。 师婆婆:“不管你以前学的是什么,我所猜没错的话,没有灵气就不行。如今这个世界,早不是大巫们描绘的久远过去,拥有神奇力量的人,也就只有巫族是真实存在的。别的所谓神人奇人,多数为假,少的有几分能耐的,也不过是习得了些微皮毛。” 郝灵反问:“那巫,又能比之他们好过多少?” 师婆婆低头垂目,静静一笑:“那你虎落平阳还觉着比谁都高贵呢。” 郝灵一噎。 “行,先说好,你想从我这里谋什么?” 师婆婆仍旧低头,目光虚无的落在手指上,干燥、粗糙、苍老,是伪装。 她这一生,都在伪装,早模糊了原本的模样,也早想不起做为自己的一生,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良久,她苦笑一声:“且行且看,依你的本事,做不到也不会为难到自己。” 不像自己,从未有一天做过自己。 郝灵深深望她:“被人绑架了你就吱一声。” 这么颓废无力死气沉沉,好像被凶徒绑在了木架上要烧死似的。 一顿,难道是前朝—— “给巫族报仇?仇人可还在?列在名单来,我让盐阿郎去套麻袋。” 师婆婆嘴角一抽,立即从游历的状态抽离:“你用盐阿郎倒是顺手。” 郝灵理所应当:“只有我能救他呀。师傅也能?” 师婆婆老实摇头:“我不能,他该活不过今年,不过,出现一个你,怕不是万万分中的生机。他运气不错。” “嗯,师傅运气更不错。”郝灵打了个小小哈欠:“我先去舒展下,洗了澡再来跟师傅学。” 盐阿郎蹲在墙脚边,最近,他和栗书生都不回家,在工地搭了窝棚凑合着睡,得看料。 郝灵对他勾手指,盐阿郎欢快蹦过来:“套谁麻袋?” 郝灵古怪看着他:“这么喜欢套麻袋?” 盐阿郎笑道:“也不是,跟你一起后没打架了,骨头闲得疼。” 这样啊,郝灵意味深长的笑,少年,是我疏忽了你,我大概没说过要怎么给你续命。 “你不是想见鬼?” 月色下,郝灵小胖手遮挡着嘴巴。 盐阿郎一激动,眼神往四下里瞟,同样低低耳语:“现在就有?” “有你也看不到呀。得先开天眼。”郝灵抬手,虚虚在他眉间比划。 盐阿郎恍然的样子:“对,开天眼,开了天眼鬼现身妖现行,道士都是这样说的,快,给我开开。” 还道士?哪个道士蒙小傻子呢? 郝灵道:“天眼可不是说开就开的,有一套心法,还有一套身法。” 盐阿郎:“对对,要走个阵型是,你看我走两步。” 真给她走了两步,醉鬼似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 “孺子可教啊,你很有天赋。”郝灵心道,你这么上赶着,我不下手都不好意思。 灵灵灵:“这别是个傻子。” 傻不傻的,揍了再说。 “等等我啊。” 郝灵转身进了正屋,单手拎出一大箩筐新鞋来,那是师婆婆买了砸她的,先借她用用。 里头鞋面分颜色,她拿了几双在夜里显的出的,往空地上一只一只抛,鞋子一沾地,就像黏住一般,牢牢固定在地上。 盐阿郎惊叹的看着她这一手:“要哪天,我用鞋丢人,也能牢牢嵌人脸上,我就是高手了。” 师婆婆在屋里不忍听,以前没发现这人还有这么蠢的一面,真是活该落在她手里啊。 郝灵笑笑:“好好跟我炼,早晚你会做到的。” 盐阿郎重重点头,我一定会做到的! 九双十八只,错落有致。 “这是最简单的,看好了啊。” 郝灵走下去,站在最远的一只鞋子旁,立定,伸开双臂。 盐阿郎将眼睛瞪了又瞪。 噌,郝灵轻盈一跳,气球一样飞了起来。 盐阿郎呃的发出倒吸声。 天啊,这又轻又巧又飘飘的,胖子成仙了? 门口,师婆婆站在门内黑暗中,静静的看。 郝灵起身轻,落地慢,空气似托着她一般,伸出右脚,落地前在另一只鞋面一点,气球又飞了起来。 盐阿郎大大张着嘴,惊、为、天、人! 他要学! 轻功?传说中飞天入地的轻功? 气球起起落落,郝灵落在最后一只鞋上,优雅收势。 师婆婆幽幽出声:“这要是瘦下来,就是仙女,现在?猪在天上飞。” 嚓,郝灵破功。 师婆婆转身入内,多污了她的眼似的。 盐阿郎冲过去:“教我教我教我——” 郝灵愤愤瞪眼正屋,才问他:“记着我的动作了?” 盐阿郎忙点头,他记性是不错的,小时候听学堂念书,一遍就能记住。可惜,很快他就发现,以他的身份,彰显远超别人的聪慧,只会给自己带来更多的打骂和欺辱,知识远不如强壮的体魄有用,他便不再去了。 但还有栗书生呢,有这个邻居,这些年下来他学的东西早超过一个混混的生存需求。但是,有什么用呢? 还是轻功更拉风呀! 郝灵没好气道:“去,照着我做的做一遍。” 啊?这么简单? 简单?呵呵,少年,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星际文明改编过多少版的炼体术,虽然这只是基础式,但没有基因改良的你想做到、做标准,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郝大师是想折磨你,但也真的在救你,教肯定要教真货的。 盐阿郎站在鞋旁边,学着郝灵的样子做了个一模一样的起势,向她投来得意的一眼。 郝灵面无表情,谁还不会乍哈胳膊了。 深呼吸,盐阿郎看准下一只鞋子,跳,啪叽。 五体投地。 郝灵:“哈哈哈——” 盐阿郎爬起来,回到原位,跳,啪叽。 “我就不信邪。” 跳,啪叽。跳,啪叽。跳,啪叽。 第五十七章 修炼 他的眼神震惊而怀疑。 郝灵薄凉:“觉着我骗你?” 盐阿郎紧咬住唇,不可能,她分明做得很轻松,看上去也很好做可当自己来的时候,才发现第一个动作都难以做到。 他可以从第一只鞋跳到第二只鞋,很轻松,可若是手脚胳膊腿以及腰肢摆成郝灵的示范说不清哪个地方,或者哪股劲,就是别扭,做不出来。 “怎么回事?” 郝灵:“开天眼,当谁都行?做不到就别妄想了。” 盐阿郎咬牙:“我一定能。” 灵灵灵:“看把可怜的孩子骗的。” “我怎么骗他了?见鬼可是很伤元气的,让他锻炼好身体免得见鬼死。” 灵灵灵撇了下自己想象中的嘴,玄学流派千千万,唯有破嘴永不变。资料里显示,当年某人没少用一张舌灿莲花的嘴忽悠的别人主动奉上家传的宝物,点头哈腰千恩万谢的。 郝灵:我给了报酬的。 盐阿郎抬脚,郝灵一鞋底砸了过去,哎哟一声,小腿擦到一块,火辣的疼。 郝灵淡淡道:“只要我扔出去的鞋,碰不到你,就说明你做对了。” 盐阿郎两眼烧起斗志:“再来。” 啪,还是小腿的某个点。 啪啪啪——啪啪啪—— 一筐的鞋扔出去,郝灵捞了个空。 “今天就到这。”她叹息着摇头:“才只是纠正你的小腿,大腿腰腹手臂还没纠正呢。慢慢来。毕竟外行入门难。” 盐阿郎的右腿几乎抬不起来,小腿上绑了千斤重似的,烈火燃烧,疼,肢体断裂的疼,可这疼中又生出一种爽感在血液中流窜,呲牙咧嘴,拖着腿去窝棚。 “把鞋收了。” 盐阿郎猛回头:“我都到门口了!” 郝灵抱着胳膊抬下巴:“你收不收?” “你、故、意、的!” “是呢,你收不收呢。” “”卑微弱小盐阿郎拖着残腿又回了来。 这个胖女人!他什么时候得罪了她? 呵,爷们儿,还记不记得你喊人家爷们儿的时候了? 郝灵洗过换身衣裳,找师婆婆,师婆婆带她爬上屋顶,郝灵才发现,怪不得正屋屋顶吊了顶棚,原来屋顶上还有一块平的。 师婆婆:“我先教你隶瑃经。” 郝灵罢工:“我不减肥。” “肤浅。养生养颜是隶瑃经最浅显的作用。”师婆婆明显是贼心不死。 郝灵心道,反正瘦不瘦我说了算。 首先,要盘腿。 师婆婆去了大黑衣裳,里头也是黑色宽松款,但看得出身体线条。轻轻松松将两条腿盘在一起,脚压腿,腿贴地,上身挺直,自然放松。 冲她一点头。 郝灵:“我的腿有自己的想法。” 月色下,师婆婆的眼恨不得烧起火,烧光所有白色的油汪汪。 郝灵讪笑:“坐着也可以的嘛。” 扶着旁边的瓦,坐,咚的一声,屋顶都震了三震。 师婆婆:“” 郝灵:“咳,这屋顶,挺空的哈。” 师婆婆心累的扭开头,不去看她直挺挺的两条腿。 “面朝太阴,深呼吸一口。” 郝灵脸朝月亮,看着月亮并不圆满的形状,唧了下嘴:“兰婶子捏的包子蒸熟了再煎一煎” 肚子它也有自己的想法,咕噜附和。 师婆婆:“这些天除去外头吃你不都吃的小婵做的?” “哎呀,谁还没个偷吃的时候了。” “”她想让人死一死。 闭着眼,教她呼吸之法。教完还道了句:“这是今日的呼吸之法。” 郝灵懵,今日?明日还有别的? “每日都不同,根据月相而调整变化。” 嘶——,是灵灵灵发出的声音,它说:“灵,咱们好像真的遇到真正的巫起源了。根据我收集的资料里关于巫的一切,人家的修炼法子是契合其信仰的一切特性的。” 它说:“有一支信仰星空的,人家参拜的是星座。”它不解:“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能从隔着那么远的星辰体上攫取能量,但事实就是,人家源远流长,修炼是跟着星座走的,从一极,到另一极,无惧冬夏寒来暑往。” “幸好你这里拜的是月亮。” “珍惜机会。说不得你修成巫神,咱就直接回去了。” 郝灵心里对它道:“别做梦了,还神呢,这里连个鬼都没有,可见玄学多落寞,你看我师傅,真面目都不敢露出来。” 灵灵灵:“毕竟曾经出现过,大宇宙里不缺某种文明彻底消失还死灰复燃的例子呢。或许这里的磁场哪天又变成适宜玄学生长的条件呢。” 这倒也是,便是植灵师一系,史上也数次险些失传,还不是又出了她这个小天才。 修炼。成巫。回去。报仇。 突然之间她就斗志满满呢,惹得师婆婆感应到身边气场变化睁眼来看她,看见月光下圆嘟嘟的一座。 心塞。 “记心法口诀。” 打了一顿出了气,郝灵只觉得天上投下浅淡的月辉抚摸毛孔的滋味多么的美妙,啊—— 方家,却是格外的不美妙了。 等方阁老公务回来,老夫人才与家里人将今日惊心动魄的事情交待清楚。 方老爷第一个跳起来,一巴掌就冲着小胖子过去:“都是你这个孽子!不过一只猫!” 他这么生气是有原因的。 他娘不理他,派他去找只猫。就在他娘说的地方,他爬了树,下了水,最后在那么多石头洞子里终于翻到那只气息奄奄的猫。 活不成了。 这是他的第一判断。 不想带回去,吓着老人怎么办? 但想着他娘的威胁,猫不回去他也别回去了,勉强带上猫。先跑到京兆府,后接了人回家,问啊问啊问,可他娘偏偏一句话不肯说,他媳妇自己还茫然呢,他儿子,更指望不上。 但那猫呢? 猫先送回的家,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带着猫上公堂,小胖子回家先要猫,看到猫第一眼,眼泪啪叽掉下来。 那只胖白猫,四只脚有三只诡异的折着,身体一动不动,两只圆圆的眼睛无力的半睁,瞧见他,叫都叫不出来。 小胖子哇的哭开,他瞧着,他死了他都未必这么哭。 被儿子背叛的感觉。 不等他酸完呢,他娘一声大喝:“猫伤成这样你不请大夫?我养大了个废物吗?” 从来没喜欢过猫理解不了爱猫人士以及宠孙人士爱屋及乌心情的方大人:“” 一只畜生罢了老老实实请大夫。 大夫来了,倒没嫌弃病人是只猫,细心给接了骨,连连叹气,语气神态里都在说这猫不成了。 小胖子守着小床里从脖子到尾巴都固定在木板上的猫,抽抽搭搭。 小床就摆在老夫人的正房里。 方大人那个心烦。 等听完这遭事,首先就憋不住火的拿儿子下手。 可他忘了,他是他儿子的爹,他还是他爹娘的儿子呢。 第五十八章 阁老 老夫人毕竟力气小,来不及去拉自己孙子,并不年老体弱的方阁老已经大脚丫子踹过来。 踹得狠啊,他觉着他腿断了。 还有他媳妇。 红着眼:“老爷说清楚?怪霖儿什么?怪他不该去找猫合该他吃下那掺毒的糖葫芦这会儿咱家就该挂白布了是?” 人京兆府可说了,里头砒霜的量之大,只一颗,七窍流血,当场毙命。 “我、我不是——” 老夫人的茶盏虽迟必到,好歹惦记着是亲儿子,只砸他肩膀。 方阁老唏嘘:“老夫的儿子如此不成才,众所周知的继承不了我的一切,谁还这样的出手歹毒?” 方大人:就感受到来到血缘的深深的侮辱呢。 方阁老就一个儿子,目前孙子也只一个,就是小胖子,不然不会投喂成这样。 接着,方阁老去看小胖子,点着头:“难道他们发现霖儿是一块难得的璞玉?” 方大人:我存在这世上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京兆府没能查出什么来,那个媳妇是被收买的,财帛动人心,一家子动了邪念以为能逃脱,人心,最不可掌控,即便有身契也拦不住卖主求荣。 收买他们一家的是府外的人,根据她说的去找了,全是假的,根本不存在那样一个人。 方家人窝火。 不过这一点可证明,此事与府内无关,但老夫人回府后还是让管家大清洗,能收买一家,就能收买第二家,卧榻之侧,不容二心。 方阁老道:“不过是朝堂上的对手之流罢了,身居高位,免不得应付这些魑魅魍魉。” 拿多少钱,办多少事,有多大权,扛多少险。 这个道理早明白的。 见几人都望着他,点到为止:“皇子们年纪都不小了” 太子还没立。 说起当今,真是让人不省心,一二三四五六,最大的都二十多了,最小的也十四了,这么多年,还不够他观察哪个勘当太子? 皇子这种生物,不是说你不立个名曰太子的靶子他们就不内斗的,这岗位就注定了他们必须得内耗,这不,年岁大起来,都坐不住了。 老夫人沉吟句:“听说,宫里有立中宫的风声?” 这便是当今让人不省心其二了,前头有位皇后,很久以前因病去了,打那之后再没立过皇后,大臣多次请立,都被皇帝以“朕再想想”的理由推却。 方阁老便道:“以前没立,如今更不会。宫里的事不要跟着掺和。” 老夫人双目一立:“霖哥儿差点儿被害死,这仇你报不报?不报,趁早告老还乡你个——”窝囊废。 方阁老:儿子孙子都在呢。 老夫人:所以没说那仨字。 “当然得报,此事我会派人继续查,你们不用管了,以后家里外头都要万分小心。对了,那个叫做——” 老夫人:“郝灵。” “对,听你说似乎很有几分真正的本事。” “可不是,我觉着她肯定第一眼就看出糖葫芦不对才借题发挥,不然霖哥儿身上挂了那么多金啊玉啊,她偏偏去抢糖葫芦?” “还有她那师傅,看上去神神秘秘的,也有真本事。把霖哥儿的平安扣摸了摸,就算出猫在哪儿了。” “两人都看不上俗物的样子。” 老夫人道:“我让人去打听了,该回来了,你也一起听听。” 去打听的下人进来,低着头将郝灵能打听着的事迹都打听了来,短短半天的功夫,很有效率,其中包括她特别能吃,家里吃完吃邻居,吃完邻居吃楼子的壮举。 一天至少六顿饭。 众人: 方夫人感慨了句:“这么能吃,可我看那姑娘行动间很是灵巧,一点不笨拙,可见人家是高人。” 糟心徒弟盘不了腿的师婆婆:你眼怕不是要瞎。 总之,现在的郝灵,在方家婆媳眼里绝对顶了光环。 方阁老道:“无论她什么身份什么来历或者有什么所图,她救了霖哥儿是事实,咱家必须重重谢她。” 衣摆被揪住,方阁老低头,冲上自家孙子肉乎乎颤巍巍沾着泪珠子的福气脸:“祖父,我要去找灵姐姐。带上雪团。” 呃只宠孙但绝不爱猫的方阁老:“大夫说雪团不能移动。” 啪叽啪叽,泪珠子滚滚而落,面对恶势力都坚强不落泪的小胖子到底过不了猫这一关。 “呜呜,我知道你们救不了雪团,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雪团死,它还这么小,还没娶媳妇生孩子,我不能让它就这样走了,我要去找灵姐姐,她一定能救回雪团,呜呜” 他的璞玉乖孙哟,大手一挥:“去。” 方大人磨了磨牙,觉得一定要找个时间和自家爹好好的、认真的、深刻的、谈一谈孩子的教育问题。 老夫人开始日常夸孙子:“被那么拽着衣领子,那么长时间,一滴泪不掉的,咱家霖哥儿就是硬气。” 方阁老满意的点头。 小胖子听不太懂,不掉泪,九成多的原因是不疼啊。盐阿郎用了技巧,看着吓人,其实小胖子就是废了废腿力,脖子压根不疼的,他娘早检查过了,一丝红痕都没勒出来。 但他娘就是无比自豪,这换了别的小孩,被那凶人瞪一眼都能哭半天。 她儿子,就是硬气。 老夫人接着夸:“还惦记着雪团,这说明咱家霖哥儿心怀悲悯持之以恒,还勇敢。那姑娘才为难了他,他还敢向她求助。又有眼光又勇敢。” 方阁老再点头,知难而上慧眼独具啊。 三人同时重重点头。 独木难支的方大人:这不是傻人傻大胆? 再看小胖子,被大人这样夸,我自岿然不动,更显天生宠辱不惊之风呐。 猫奴的一颗心哟,只疼猫都不够,哪里还分得出来给其他人。 在小胖子的坚持下,第二天一大早,方夫人就带着儿子和猫,乘坐了朴素的马车,低调的来三才胡同拜访。 而郝灵一大早又收拾了盐阿郎一顿。 这小子,太能恢复了,旁人肿个腿天下不了床,他却是打了鸡血一般闻鸡起舞。 顺便说一句,不知谁家养的大公鸡,非常准时的在天光降临前一刻黎明最黑暗时咯儿咯儿咯儿的叫,又粗又嘎又急躁,上辈子定是个地主扒皮:起了,都起了,都起来干活了—— 四时不怠,寒暑不懈。 竟也没人投诉,毕竟都是底层劳苦大众,早起晚收工,多赚几个大钱呢。 盐阿郎在那劳苦功高打卡鸡第一声的时候,嗖的从工地小窝棚窜到郝灵窗户下。 栗书生抱着被子翻个身继续沉睡。 “郝灵,郝灵,快起床,该起来锻炼身体了。” 正屋浅眠的师婆婆转了转头,报应啊,以前你扰人好眠如今也有人叫你窗。又生气,她自作自受活该被吵,可怎么又连累她?这一天天的,睡个好觉怎么就这么难? 催工,让她赶紧搬出去。 第五十九章 拜会 只见她起身在黑暗中写了个条,推开后窗户扔出去。 后窗户上有机关,小婵披头散发来拣了纸条回去点着灯一看,呆滞三秒怒气升腾,从另一边绕到工地小窝棚。 “起来,都什么时辰了,赶紧起来建房子。” 睡不好的小姑娘起床气都大,她本也不是什么善良的小羔羊,不好进男人的屋,随手捡了半块拆屋的砖头,朝着里头一丢。 啊,栗书生抱着被子滚掉地,听到外头恶狠狠的声音。 “偷懒不干活,扣你银子。” 扣银子三字让栗书生迅速清醒,钻出窝棚看天:“我的小婵祖宗,这才几时?做工的人还没起呢。” 小婵冷笑:“人家盐阿郎都起了你怎么不起?他们不起,你去叫呀,当我家白花花的银子好赚呢?” 栗书生:“我去。” 为了银子。 而被叫窗的郝灵也是随手抓了什么东西砸出去。 郝大师出手,可不是小婵那提刀剁肉的小劲道。 一块硬邦邦的东西携风声破窗而出,准确而凶狠而霸道的砸在盐阿郎额头正中。 啪叽咕噜噜,一块上好的银锭子翻滚在黑乎乎的地上,那干净刺眼的白,仿佛在呼唤太阳。 而盐阿郎的额头,大包未肿起,鲜血呼啦流下,还呲了呲。 啧,年轻人,火力就是旺啊。 盐阿郎呆呆抹了把,低头看手,不是,好心好意叫她锻炼身体,至于吗? 倒没有生气,他一点儿没觉着疼。 盐阿郎只当额头没肉才不觉着疼,从未想过是自己不正常。 血呼啦啦沿着脸侧流进脖子里,顺着细绳淹没虎头坠子,狰狞的虎头似活过来一般。 郝灵把扰人清梦的噪音灭掉,不耽误的继续睡。 盐阿郎又抹了把脸,听着里头再没动静,终于想起郝灵她毕竟是个女孩子,讪讪的收拾去了。 等方家人来,自觉来了个大早,其实,三才胡同的百姓们进入一天正规的谋生小半天了。 方夫人亲自上前拍不用拍,大门就开着呢,试探着问:“请问,这里是师婆婆家吗?” 小婵出来:“呀,方夫人。” 再看小胖子,笑弯眼睛:“小胖子你也来了。” 方夫人窒了窒:“这是我儿方霖。” 小婵点点头:“里面请。” 方夫人:你倒是叫一声方小公子呀。 郝灵在院里看她的植物,望见两人先点头:“小胖子。” 方夫人:就好气。 小胖子奔过来,仰着头,腮帮子一颤一颤:“姐姐,救我的雪团。” 眼里又充满了泪水。 郝灵看眼方夫人,不解:“应该找兽医。” 方夫人一片焦心:“郝小姐——”这个称呼让她有种小丫鬟哄自家姑娘的错觉:“咳,灵小姐,你不知道那歹人心思多歹毒,雪团的四条腿都给折断了,身上骨头也断了两根,虽然我们请了大夫给续上了,可雪团只能被绑在木板上,想它小小一团得多疼,从昨个儿到现在,滴水未进,就——”一口气吊着了。 最后一句不敢说,怕小胖子崩溃。 郝灵低头看小胖子,想了想:“把猫带进来。” 小胖子嗖的跑出去,亲自搬了一个篮子进来,随从要伸手他都不让的。 郝灵一看,嗬,方夫人所言非虚啊,这是猫坚强。 小东西还挺顽强,跟它主子还挺像。 小胖子抱着篮子,郝灵让他放在桌子上。 方夫人看到桌子上摆放着很多花枝,非常新鲜,还带着清新的露水,才向院子里打量,一打量,不由吃惊,中秋早过了,这院子里的花卉仍锦簇而精神,那些黄的白的紫的红的菊花,看着比大长公主宴上精心培育的还喜人。还有月季海棠山茶花,她还看见一口缸,里头紫的粉的睡莲轻轻荡漾。 而院里还摆了几棵银桂,树身不粗,上头的小花一层叠一层,树下都落了一层桂花香,枝头还有新鲜的花骨朵冒出来。 她走进的不是一个小院,这是走进了植物的盛宴。 这家人,绝对不简单。 郝灵手指轻轻沿着白猫的身躯起伏,从头到尾摸了遍:“还行,骨头接的挺好。” 对小胖子:“挺过来就好,我可不是神仙,让它一口气就长好。” 小胖子:“它疼。而且,它不吃饭,水也不喝。” 这个,简单,不是让她一键复原就好,她的灵气很紧乏的好。 小东西也挺可怜,一只猫能影响谁,无妄之灾,不吃不喝今天都熬不过去。 灵灵灵:“宿主请领任务:免除小可爱的痛苦,抚慰猫奴受伤的心灵。” 奖励积分大礼包,一样没有呢。 懒得理这个废统,一只猫能给它多大收益。 这次她可猜错了,只见她手指在猫身上轻轻点了几下,那猫立即能叫出声来,而小胖子在亲手给爱猫喂水确定猫确实好转后,冰灵冰灵着一双大眼睛,给她献上一颗纯粹干净的感恩之心。 郝灵:就挺迷,这猫对你就这么重要? 小胖子:猫奴的世界你不懂。 灵灵灵在她脑子里转圈圈,一边转一边撒花:“这个世界的人太好骗了,以后我们专挑小孩子下手。” 听听,说的这是什么人话。 不过,只是帮一只小猫隔绝痛感,稍微治疗下伤势,小胖子给她这么丰厚的回报,她有些受之有愧呢。 摸上脑袋,别说,小孩子的头发养得真好,光滑水润:“你的雪团名字不行呀。” 嗯?他的雪团名字哪里不行?和八字不配才多灾多难吗? 关系到猫,七岁的小胖子难得调动大脑高级搜索,脑子里全是自家祖母和娘亲平日里的八卦:谁谁谁八字不行命不好,谁和谁八字不合老吵架,还有那个谁,怎么还不被老天劈咳咳,那个谁自然是自家的对头了。 小胖子紧张:“是不是要请和尚做个法?” 不是亲儿子,方夫人一巴掌就呼他脑袋上了,给只猫做法,合着你的猫能变人? 等等!方夫人一个哆嗦,万幸,猫不能变人,不然鬼知道以后她会娶个什么样的儿媳妇。等等——猫,真的不会变成人? 这样一想,方夫人比小胖子更紧张,紧急求证:“灵小姐,动物花木成不了精。” “难说。” 方夫人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手都抖了,一瞬间,脑子里全是少女时看过的那些精怪话本,什么狐女报恩蜂女添香,她儿子,她儿子,她儿子可是抱着猫睡——等等! 雪团是个男的! 心才一放又猛的提起,男的又怎么样?越是有钱有权的男的越喜欢玩刺激,才几天啊,就那家,突然辞官回老家那家,谁还真不知道那家不肖子有什么嗜好啊。 猫,男猫,抱着睡了的男猫 方夫人摇摇欲坠,眼前发黑。 郝灵莫名其妙,低血糖? 第六十章 冰崩 “灵小姐,我想拜会师婆婆,可以吗?”方夫人强颜欢笑。 可以呀,有什么不可以,打开门做生意嘛。 郝灵将人引到正屋,自己出来跟小胖子说话。 “查到害你的人没?” 小胖子老实的摇头:“祖父祖母爹娘都不和我说,不过,我知道他们没查出来,若是查出来,肯定欢欢喜喜给我加餐。” 郝灵便道了句:“你太胖了,以后别吃太多。” 小胖子抬头定定的看着她,眼神意思明晃晃的,你一天六顿比我还多一顿呢。 郝灵抬手敲他额头:“你能和我一样?我长的不是肉,是富贵,富贵逼人。” 小胖子眨眨眼,他还小,不明白,长的不是肉?可他捏着自己身上就是肉啊。 还是说——哦,姐姐是女孩子,女孩子和他这个男孩子不一样,女孩子长的是富贵。 若有所思。 于是,下一次小胖子走外家的时候,他舅妈自嘲自家女儿肉多,他郑重更正,那是富贵,喜得他舅妈哟,回了满满一车的礼,还用看未来女婿的眼神看他。 吓坏了方夫人,毕竟胖子这种生物,自家有一个就足够了。 等方夫人从正屋出来,就见自己儿子聊得一脸欢喜,听她唤回家,一手挎篮,一手抱了一盆绿植。 哦,是薄荷。 方夫人不解。 “姐姐送我的。” 方夫人不好意思,郝灵道:“不值当什么,谢小胖子陪我说话了,他挺好玩。” 小胖子骄傲的样子。 方夫人僵笑,所以,你们聊了半天,你就不能叫我儿子一声名? 再看她傻儿子,还笑呢。 客客气气告别,小胖子坐在马车里道:“姐姐,以后我再来找你玩。” 郝灵摆手。 小胖子:“你说的点心我都记着了,我给你带。” 这次郝灵挥手挥得非常有诚意:“下次再来啊。” 驶出胡同,方夫人似漫不经心:“你要给那位郝灵姐姐都带什么?娘给你准备。” “就是咱家自己做的点心啊,灵姐姐说她吃过糖油麻薯、油炸小角、酸辣面皮、驴肉小烧饼、鱼皮小饺、八宝烙、葱香饼、胡辣汤”小胖子嘴里全是晶莹的分泌物:“全是我没吃过的,我们说好,下次再来我带我爱吃的,大家交换分享。” 方夫人:突然就下定决心给儿子减肥呢。减肥第一步:远离任何会让她儿子发胖的人和食物,尤其是人! “娘,娘,灵姐姐说,雪团这个名字太普通了,跟我八字不太合,她给改了个,以后我们一人一猫绝对平平安安。” 咔,方夫人差点儿捏断手腕上的玉镯子,还一人一猫,你们小两口呗? 扯出一个老婆婆的笑:“什么?” 小胖子虽然觉得自家娘亲笑容有些怪,但他此时满心满眼都是他的猫呢。 “雪崩。” 什么? “雪崩。灵姐姐说,她的猫叫青龙白虎,我的猫撑不起这样的名字。” 方夫人眼角抖动,当然撑不起,什么东西啊,还敢叫龙,也就没人追究,一追究,那青的白的都坐牢去。 “灵姐姐就说,雪崩多有气势,一泻而下寸草不生,一听就是个斩敌万千的大将军。” 而作为一个内宅妇人,听到这两字的音只能想到“血崩”一词的方夫人:“” 她小心的说:“娘觉着,蹦蹦这个名字也挺好的。” 小胖子头摇得拨浪鼓:“雪崩又不是兔子。哎呀,我要快回家,告诉祖母这个好消息。” 收到好消息的方老夫人:“有气魄。” 先肯定孩子。 “叫天崩是不是更顺口?” 再提出建议。 方夫人头一晕,天崩?还不如雪崩呢。毕竟天崩还有那层意思。 幸而,老夫人及时回味过来:“地山崩。” 反正,就是灾害呗。 加班回来的方阁老拿了主意:“就叫冰崩,河冰崩,春到来。冰也是白的,冰崩意头好,保佑你的猫从此平安顺遂。” 好歹把小胖子说服了。 方阁老不由抹把额头,真叫雪、天、地、山崩的,不现成的被攻讦的理由嘛。 如今连给只猫取个名都如履薄冰,他真是太举足轻重了。 唉,位高权重的人的小烦恼哇。 而方家人从三才胡同离开,郝灵去问师婆婆:“方夫人求什么?” 大家主母求的无非男人前程和子嗣。 师婆婆一脸的一言难尽:“求她儿子一辈子都遇不到妖精鬼怪。” 啊? 郝灵失笑:“这个世界有精怪?” 师婆婆:“传说中有。反正我往上三代是没——”话音突然一顿,师婆婆抬手支头,眯了眼睛,似回忆起什么。 还真有? 是不是意味着这个世界还是有灵气或者别的浓郁的足矣改变基因特性的能量? 郝灵睁大了眼。 “我师傅的师傅,留下的笔札,好似透露过,他师傅的师傅,似乎是跟一只妖退隐了。” 师傅的师傅的师傅的师傅,郝灵痛苦的掰着手指头,清理人物关系,不是她所擅长。 半天,放弃。 “真的有妖?” 谁知道呢。 “巫的记载里,久远之前,没有皇朝,人和妖共同生活在一起。”师婆婆:“神话传说里还有天神和天魔呢,谁能证明是假?” 郝灵叹气,她来的不是时候,若是来到神话传说时代,逮几个神放放血,什么都有了,再不济,不定那些神啊魔啊妖的,其实是最早的居民已经入了宇宙大环境了,留下原始星球滞后的独自发展。 等等——若是真实存在那些已迁居民会不会留下什么? 灵灵灵:“快做任务,补充能量,只要我一恢复,星球大扫描,就是埋在地心里,我也能给你挖出来。” 郝灵:“感恩之心。” “不行。”灵灵灵果断拒绝:“才两颗,我要攒着。” 没瞧出它还是个抠门的。 攒就攒,没人跟你抢。 郝灵跟师婆婆要方家的谢礼。 别以为她不知道,方夫人就是来送银子的,可恨她不是大家长,东西不能直接送到她的手。 师婆婆拒绝的毫无波动:“你觉着我会给你?” 郝灵:“咱走着瞧。” 人走后,师婆婆拿出几张银票发愁,方家人来马车都是坐的最普通的,当然不可能大张旗鼓的送东西,没什么比银票更方便更表明心意了。 五张纸,折一折,袖子里一塞匣子都不用。 一万两,很不轻了。 大孙子一条命呢。 当然不止值这些,但不能再多,再多就说明他方阁老财路不明了。 若是给自己,一万也不嫌多,可给到郝灵,一两都不少。 这天天天天有进无出的,什么时候才能过上清贫的减肥小日子? 师婆婆一愁三叹的把银票塞到地板缝里,该发霉发霉去。 盐阿郎一个白天都不在,晚上一回来,拉着郝灵到一边,面色严肃:“有人跟踪我。” 第六十一章 觉察 郝灵盯着他额头看,她的手劲她知道,啧啧,早上还血口子呼啦直流呢,这会儿已经完好无损只看见一层红了。 她发自内心的疑问:“你伤好这么快你自己都不觉得奇怪吗?” 盐阿郎不以为意:“我身体好。我受伤一向比别人好得快,小时候挨揍挨得多,练出来了。我跟你说话呢,有人跟踪我。” “你就没见过别人受伤是怎么好的?谁像你好得这么快。” “我当然跟普通人不一样,我可是天选定的男人以后做大事业的。有人跟踪我。” 郝灵仍是盯着他额头,张嘴欲说,盐阿郎一把封住她的嘴:“有、人、跟、踪、我!” 胖女人,有没有听他说话? 郝灵嘴唇咧开牙一咬,哟,手骨还挺硬。 盐阿郎甩着手,瞪眼:“我跟你说好几遍了,有人跟踪我。” 郝灵没好气的翻白眼:“你跟踪回去不就得了?”问他:“知道谁?” 盐阿郎闷闷看她:“跟丢了,是个高手。” 郝灵哦一声。 “你一点儿都不在意我?” 郝灵莫名其妙:“哪跟哪,我不是养着你呢,谁啊,跟踪一个没钱的小混混,图什么?” 盐阿郎:“我也想了,若是因为方家的事,他们也该找的是你啊。” “郝灵,你还记得我的房子。” “就门不结实床也不结实的破屋?” “我从小就住那,我以为是没人要的荒宅——” “嗤,别做梦了。”外来人士郝灵讥笑他的天真:“这可是京城,寸土寸金,没看里长坊长天天转悠,真有谁家宅子没了主,不出一个月,衙门就依法收回。” 她都知道,他不知道?还街上混的呢。 盐阿郎尴尬:“咳,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哪关心这些娘们儿唧唧。” “”法盲。 “我被赌坊设计,他们上门要钱我才知道那宅子其实就落在我名下。”盐阿郎一脸复杂:“后来我买了文吏帮我查,你猜怎么着。” 郝灵抱胳膊:“爱说不说。” 盐阿郎张了张嘴,透出孩子般的无措:“我十七,那宅子落在我名下十七年了。” 也就是说,从他出现在这第一天,这宅子就是他的。 少年低着头,浑身沮丧,他什么都不知道。 “早知道,以前我少祸祸家里了,怎么也得——”有个家模样。哪像现在,一看就是流浪汉的落脚地。 “有个问题,想请教。” 盐阿郎抬头看她,全是茫然。 “你出生就在那了?谁把你带大的?” 盐阿郎不知道,他太小,等他记事已经是四五岁,那时,他已经是独自混生活了。 “大家说,那时候有个老头儿,流浪汉,养着我过了几年,后来,人就走了,谁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郝灵啧啧,摸着下巴。 盐阿郎扯扯嘴角:“是,你也觉得这里有问题。” 郝灵摸来摸去:“我更好奇,你一个三头身,是怎么守住一座宅的,京城那么乐善好施呢。” 盐阿郎沉默,这一点他后知后觉也想到了,很明显,有人暗地里护着他。 谁呢? 郝灵:“跟郑头打听。” 城南这一片,就没他不知道的,若郑头也不知道,意味着后头的人是郑家惹不起的。 盐阿郎点头:“明天我就去。” 夜色里少年惶惶的样子,从来没见过,以前,哪怕被打到地上,少年的眼神也是不屈的,不像现在,似乎在害怕着什么。 郝灵想想,决定跟他分享下她的不如意。 “今天方家来了,给了谢礼,给我师傅了,我见都没见一眼。” 果然,少年眼里立即燃起一团火。 “不少钱?” “可不嘛,至少也得几千。阁老家一定很有钱。”郝灵两只手交叉捉着袖口,愁:“没钱我还怎么养你啊。” 盐阿郎:“咱去偷回来?” 郝灵瞪眼,出息:“跟她要!” 盐阿郎为难:“你都要不来我能要来?还是偷。”道:“先把人忽悠到外头去。”又道:“方家人也不懂事,那天明明是咱俩出的力。” 呸,你薅人家儿子脖子,幸亏白天你不在,不然人家方夫人脸色得多好看。 盐阿郎说郝灵:“你得给人说明白了,你办事,钱当然得给你。” 郝灵叹气:“没办法,她才是长辈是大家长是我师傅。外头眼里,肯定是当师傅的更厉害。” 也是。 于是盐阿郎撺掇她:“自立门户算了,要不,你接买卖去我那里,我那里拾掇拾掇不是不行。” “再说。”郝灵随意摆了摆手:“来,练起来。” 轻功水上漂! 盐阿郎更来了精神,主动去搬鞋,郝灵投投投,盐阿郎嗷嗷嗷,没多大会儿,小院比白天更热闹。 师婆婆一手捂头,一手摸脸,总感觉脸上的褶子更多了。 这鬼哭狼嚎的屁日子。 第二日,郝灵一早带着盐阿郎去郑家,收到老郑家上下一致热烈欢迎。 郑婶子更是非得下厨给郝灵做了她拿手的葱油烙饼,配上她自己腌制的萝卜咸菜,切得细细的,浇上热油,撒上白芝麻。 是郝灵抵挡不住的美味。 以前的她不是馋嘴的人呀,袁元虽然吃的多但其实是心里出了问题味同嚼蜡,也不知怎的,两下一结合顿时成了个吃货。 吃呗,她又不是养不起自己。 郝灵卷着小咸菜咬着,和郑头打听:“怎么没人找盐阿郎房子的麻烦?” 郑头一愣:“他的房子?” 他不知道? 盐阿郎说了一通。 “我还真不知道。”郑头想了很久,去问他爹:“爹,那房子以前是谁的?” 他爹也回忆,半天,还是老爷子拍了大腿:“就是隔壁栗家的。” 什么?栗书生家的? 老爷子说:“不怪你们不知道,栗家是从别地儿搬来的,落魄子弟,搬到大栗子树胡同。那时候还没你呢,”他说的是郑头:“后头也没撑起来,就把宅子割出来卖。卖给谁了?好像是个走商的,后头又转几道手,就那两间房一个麻雀小院,三口人住都嫌挤,没人在意。” 他郑家再是地头蛇呢,也不可能每一座宅子都知道经手的人。 那他们不如做房产中介好了。 郑头:“要说找盐阿郎麻烦,”他看盐阿郎:“你哪天不打架?” 也就是说,在众人眼里,盐阿郎就是个市井小混混,无懈可击。 至于房产,真的没人想到哇。 “可衙门不是定期查人口?查到他家是怎么个说法?” 郑头苦笑:“你以为查人口是拿着地契房契查啊,京城人口本来就多,南来北往流动人口更多,衙门查人主要是查陌生人,他,衙门眼皮底下长起来的,谁查?” 也是。 “想想八月十五那伙人,从爷爷辈就住京了,还买房衙门里落的契的呢,谁能想到是伙拐子?” 老爷子:“你们这是查身世?” 第六十二章 背后 盐阿郎精神一振:“老爷子,您知道的多,关于我的,您就没听上一耳朵两耳朵的?” 老爷子笑:“没少听说,都知道你盐阿郎是个混不吝,偷鸡摸狗欺行霸市,最近倒是没听见你去收保护费,这是跟了郝灵人也上进了?” 盐阿郎讪讪,只能道以前年纪小不懂事。 郑头:“我帮你们打听打听。” 郝灵想了想:“行,留一耳朵就行,也不用刻意。他从小到大没拜过祖宗才想起这事。查不出来也没关系,今年过年就让他拜我的。” 准确的说,拜我。 啥? 拜你的祖宗? 这话意思—— 郑婶子看这个看那个,笑起来:“也是,你们年纪也合适,男——俊女俏的。” 想说男才女貌来着,但,盐阿郎是个混才,郝灵又很雄壮,两人也算另一种相配了。 郑婶子笑着说:“师婆婆一个人年纪大了是得有小辈在跟前伺候,家里还是有个男人在好。” 什么跟什么? 两人表情同出一辙的一头雾水。 郑头拐拐郑婶子:“老娘们儿瞎说什么,忙你的去。” 郑婶子不以为意,对着郝灵笑:“有什么需要婶子的,只管说。” 笑得郝灵直发毛。 问郑头:“棉哥儿在学院还好?” 郑头连连点头:“学院管得可紧了,听他哥俩儿说下午下了课都不让出来了,晚上还有先生时不时检查,去哪都得跟先生交待。” 他低着嗓子:“还退了好几个学生。” 不定有什么问题。 郝灵点头:“学校管得严是好事。” 两人走后,郑头说郑婶子:“有的没的乱说,俩孩子根本不是那个意思。” 郑婶子翻白眼:“现在没那个意思以后还能没有了?” “你个老娘们儿,什么人都往那事上扯,你知道郝灵多好——” “我当然知道她多好才觉着这是多好一件事。”郑婶子拍打他一下,八卦兮兮:“你想想,你细想想,他俩在一起,可不好上加好。” 郑头瞪眼,唯恐天下不乱呢。 “你听我说呀。”郑婶子给他仔细分析:“首先,两人年龄合适。” 合适的多了去了,年轻的小伙子大姑娘,大街上一拉一大把。 “郝灵咱知道她好本事大,她未来婆婆呢?我可跟你说,这做婆婆的,眼睛是拐的,媳妇好越欺负,本事大越压着,当然,郝灵不是软脾气,人家也有手段,可——若是没婆婆呢?” 郑头心一动。 郑婶子推他:“招个女婿不是更不受气?” 是这个道理呀。 “若是招女婿,还有比盐阿郎更合适的?首先,家里没人,没人能拦没人能有意见,郝灵多省事。” 是。 “盐阿郎以前遭人烦,但爹和爷不也早说过,小伙子其实不坏对不对?” 对。 “模样也好看,长得也高,配得上郝灵。” 配。 “最关键的,人早跟着郝灵进进出出了,你看刚才人肩并肩的来肩并肩的走,上次,上次来家也是俩人一块的,后头俩人还一起做大事,你说说,还有比俩人更合适的?” 同进同出模样看上去可没谁主谁仆,没有小情侣的亲热,也早有了一家人的自在。 郑婶子撇嘴:“说句不好听的,就两人这样了,以后郝灵说个什么女婿才不在意有个盐阿郎,除非盐阿郎是她亲哥。” 郑头:“别瞎说,郝灵和师婆婆不是一般人,才不在乎这个。那盐阿郎,就是个混混,又没个正经营生的。” “人家不在乎就行呗。行了行了,你该去衙门了,我也就顺嘴一说难道还真能上去撮合的,我是那没眼色的人儿?” 郑头被她推出去,回头:“以后枫哥儿棉哥儿娶了媳妇你也做那样的婆婆?” 郑婶子冷笑,抿抿发:“我儿娶媳妇的钱你挣得了?” 郑头立即小跑着走了。 老夫老妻了,谈的什么钱,不都在你那你心里没数吗? 那头父子俩蹲在阳光里。 郑老爹:“爹,我怎么觉着盐阿郎有点儿来历?” 老爷子:“你个笨脑袋,才觉着呢,哪个混混能从巷子里平平安安一岁长到大?” “爹是说——” “后头有人。” 郑老爹嗒嘴:“有啥人?” 老爷子:“你孙子娶媳妇的钱攒够了?” “”我孙子有爹,我也有爹,这事怎么也轮不到我管? 郝灵带着盐阿郎,去了一家南方人开的早茶楼子,大吃一顿。 “有没有感觉好些?” 盐阿郎低落的心情早随着昨晚火辣辣的腿消失了,他剔着牙:“我就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看重我,让我自生自灭,不看重我,还弄这些手段,莫非——我是他仇家的孩子?” 郝灵:“怎不干脆弄死?” “慢慢折磨我很愉快?” 郝灵认真打量他,摇头:“若是我,看见你虽然过得不好但每天活蹦乱跳并不会愉快。嗯,我想想,假如是我的仇人之子,唔,斩草要除根。” 盐阿郎也是这样想的,他道:“这人八成脑子有问题。” 脑子有问题的人晚上就接到信了:“什么?!他要入赘?!” 嗓子破了音儿。 手下愁眉苦脸:“嗯呢,到过年就跪人家祖宗了。老爷,人家还说你脑壳有病呢。老爷,我觉着,十七年了,您又不是不关心他,当爹的事都做了怎么也得担个名头,咱家里本来就少——” “你闭嘴。” 大人急得团团转:“一切都安排得好好的,半路杀出个小神婆。” 手下不由控诉:“咱家孩子要相貌有相貌要本事有本事,家里什么条件都不给还能把字学完呢。” 大人瞪眼,你这是为他鸣不平? 可不是嘛,太不公平了。 手下道:“这一表人才的少年郎,没家没业没权没势还没家里人,老爷你以为就小神婆盯着呢?若不是咱家孩子名声不好,早多少独女人家找媒人上门了。” 嘶,老爷揪断几根宝贵胡子,疼。 “太不像话,一点不矜持,一点不淑女,见着个男的就往上扑,能是什么好人?” 手下默默:“人家才救了方阁老家的宝贝孙子,按市井眼光看,人家已经是攀上高枝了,咱家孩子——大人您忘了,人早养着咱家孩子了。自从咱家孩子有人养后,这穿的也好了,吃的也好了,个头眼见的也拔了又拔,单说这一点,人家够仗义,咱家孩子跟着人家再风吹不着雨刮不着冬天不用跟个臭男人挤被窝了——” “住口。你在给小神婆说话?”大人拍了桌子。 手下叹气:“大人您这受不了了?可惜啊,你做再多人家也不知道还以为你是仇人呢。大人,您想想,这离着过年也没几天了。” 第六十三章 死约 嘶,胡子它怎么就这么不禁揪。 手下自顾嘀咕:“那姑娘财运也太旺了,又是赌坊又是谢礼的,只进不出啊,貔貅转世。咱家孩子以后不缺钱啊,啊,时来运转啊——” “滚出去——”大人怒火汹汹,为着几个臭钱,为着几个臭钱!你家老爷我就缺钱了? 手下默默的滚了出去,临门回头那一眼哟,大人气得自己顺自己胸口。 你是有钱,但你不管钱呀。 一掌拍在脑袋上:“我得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且说离着这家隔了几条街的地方,天色变暗的时候,宅子里出来一个人,正是在点心铺被郝灵打了一巴掌的高公子。 守门的下人问:“二少爷,你几时回来?” 高远彻牵着马随口道了句:“朋友约好了,晚些回来。” 下人目送人走远,嘀咕了句,怎么不见松涛跟着?那小子想吃板子呢。又想,年轻的公子哥,取乐的时候是不想有人在耳边嘀咕,怕是嫌松涛烦。 高远彻心情欢快,日暮黄昏,佳人有约,且佳人是心上人,人生啊,再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了。 马蹄儿雨点落在地上,又轻又脆又快,一路跑到城门又出了城,天已经黑下来,高远彻停在约好的地方。离着官路隔了一片树林的亭子外。 亭子里,有人在等候,一坐一立,立的那个手里执灯,朦胧灯光勾画身形,正是他日夜记心间的人。 但他还是谨慎一些,毕竟女孩子们都苗条体瘦,坐着且披风笼罩,万一弄错了不是坏别的姑娘名声?不像他和心上人,已有婚约。 高远彻隔着一段距离,彬彬有礼:“请问,前头是哪家的故交?” 若是别人,说不认识他就罢了。他说的又不是小姐,别人也不会猜到他是约了姑娘来见面。 自我赞赏一枚。 灯光下人影动了动,转过身,帽子随着滑落,高远彻看清楚了,正是心上人秦姗姗。 旁边小丫鬟捂嘴闷笑:“高公子,莫不是你眼睛老了,连我家小姐都不认得了。” 高远彻粲然一笑,快步入亭,坐到秦姗姗旁边,知礼的隔出一段距离。 “姗姗,怎么约我这个时间出来?是不是——” 秦姗姗眼圈一红,似受了无尽委屈。 高远彻怒起:“是不是秦岚岚又欺负你了?” 秦姗姗眼圈更红,眼底晶莹闪烁,细细开口:“毕竟祖母更喜欢她,她是大房的,大伯比爹爹官阶高” 高远彻怒道:“你还是姐姐呢,这次又为什么?她又哪里比不上你说你小话了?” 秦姗姗:“我亲手给祖母绣了一条抹额,祖母很喜欢。” “我就知道又是这样!这个秦岚岚,自己什么都不行,只会嫉妒针对,这样的女子,亏你祖母也当个宝,若是在我家——” “彻哥哥,不要说祖母坏话。” 灯光里,少女明亮的眼睛纯净又固执,高远彻心头一软。 “是,是秦岚岚迷惑了你祖母的眼。姗姗,你没被罚?” 秦姗姗闷闷:“罚倒是没被罚,她跟祖母撒娇,原说好大家一起陪祖母去庄子上散心的,我、我留在家里——” 洁白的贝齿咬住嫣红嘴唇:“明明祖母亲口跟我说要我陪她去,说我给她老人家做的香袋最得她心意这下,姐妹们都嘲笑我,我呆不下,出来散散心。” “彻哥哥,我就是太伤心了,我不怪她,她是妹妹,我该让着她的。娘也说,姐姐妹妹现在吵吵闹闹,等以后出了门子再见,比谁都亲。让我忍耐。” “忍忍忍,怎么不见她秦岚岚忍,不,她只要平平常常做个人就行。”高远彻气恼,恨自己不能到秦家去把那个恶毒的女人打一顿给心上人出气,除了骂人什么也做不了。 不过—— “咳,”他脸颊微红:“你放心,我娘说就这几日、这几日、咳,我一定把你早早娶进来,以后,有我保护你,再没人敢欺负你。” 他竖手掌保证:“我娘脾气很好,我妹妹性情也温和,她们都很喜欢你,你嫁进来,一定对你好。” “彻哥哥,你说什么呀。”秦姗姗娇羞低头,跺了下脚,眼底却是冷然似下了某种决心。 “彻哥哥,”她抬起头,眼中一片爱慕:“陪我走一走。” 高远彻此时眼里只有她,哪有不应的,旁边小丫鬟将灯递过来,他下意识就接了。 倒是眼角扫到小丫鬟,随口问了句:“怎么不是春鹃跟着你?” 秦姗姗微微一僵,旋即扯出一抹苦笑:“春鹃为我不平,被罚了。” 高远彻再度掀起对秦岚岚的深深厌恶,深吸一口气:“走。等你嫁过来,你想带谁就带谁。” 秦姗姗柔顺的点头,落后他半个身子,小丫鬟隔了段距离跟在后面,高远彻没留意人越来越远,拐个弯儿再没跟上来。 两人沉默走了会儿,高远彻小声笑道:“姗姗,此时此景,倒让我想起一句诗来。” 秦姗姗抬头,一派温柔:“哪句?”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高远彻满目柔情,想用自己的情谊来安抚心上人的低落。 秦姗姗娇羞低头:“彻哥哥——” 心底却是冷然,我受了欺辱,你却只想着戏弄我,果然,你想的只有你自己,从来不见你真正与我出头。这样的人,嫁了有什么意思,还有脸说你娘你妹妹,你知道后宅生存真相是什么吗? 一个撑不起来的男人,要之何用。 她微笑,抬头:“我也想起一句应景的:却离灯影去,待得月光来。” 两人低头看灯,抬头望月,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接下来你一句我一句,这哪像什么约会,是诗会。 走到一处,秦姗姗停脚:“太晚了,我们回去。” 高远彻:“好,我送你。” “彻哥哥,你就站这,让我好好看看你。” 秦姗姗轻声说道,饱含无限眷恋,高远彻只有顺从的心思,面对她站了,没留意他本就走在暗的一边,这一转身,身后黑压压的丛林似魔张开大口。 秦姗姗的视角,高远彻身后一片黑暗,就如他接下来的命运。 她莞尔一笑,温柔的拿过他手里的灯笼,拿到自己这一边,提高些:“彻哥哥也要好好看看我才是。” “当然要好好看看你,以后,每天,我都要好好看着你。”高远彻眼里只有笑靥如花的秦姗姗,完全不知自己整个人落入黑暗中。 身后,更加凝实的黑暗扑头而来。 咚——嘭—— 高远彻倒在地上,发间有血蜿蜒而出。 秦姗姗一手提灯,一手捂着胸口,并不是很惊吓的样子。 “你把他打死了?”她惊魂着问。 后头暗影中跳出一个穿着黑衣黑裤的男子来,满脸阴鹫和痛快。 “没死也差不多了。” 第六十四章 回生 秦姗姗后退一步:“那我们现在怎么做?” “当然是处理掉,难道要被人发现?” 秦姗姗忍不住左右四下看:“怎么处理?难不成要埋?我、我不行的,我要回去,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春鹃替我在房中生病,但一定挨不过明早的。你知道秦岚岚她总是与我过不去。” 男人混不在意:“秦岚岚算个屁,等我腾出手安排下,让她再没脸见人。” 闻言,秦姗姗脸上浮出不正常的红潮,万分期待那一天。 “表哥,你可说好了。” “我答应你的事什么时候做不到了,上次秦岚岚摔跟头不是我弄的?”男人笑起来:“等咱俩成了一家,说什么也要在你进门前把你的敌人彻底解决掉。你说,让她名节尽毁好不好?” 秦姗姗脸上流露出几分扭曲的痛快,仿佛已经看到秦岚岚生不如死的落魄一幕似的。 “还是表哥对我好。”她小小撒娇,旋即厌恶看地上的高远彻:“哪像这个废物,从来让我忍忍忍,说什么过门——”忙去看男人脸色:“表哥,我可从来没想嫁他的,都是他自己一厢情愿。” 男人不在意:“我知道。先把他处理掉,你赶紧回去,对了,他出来见你没人知道?” “没有。”秦姗姗得意:“就听话这一点算是不错,春鹃亲自送的信,他身边小厮都不知道的。没人知道他出来是见我。家里也没人知道我出来,他出事,绝对与我无关。” 男人笑:“咱们才是一对。可恨这个高远彻,敢让我们鸳鸯分飞。” 表哥表妹,自古便是一对,便是原来只有一分的意思,知道他看不惯的高远彻竟看上表妹,这一分也便长成了十分,一定得到不可。 并,天衣无缝的除掉对手。 看,心想事成了。 男人早准备好了,渔船上用的绳子,将地上的高远彻胳膊腿捆起来,再拴上一块大石头,寻到深水边,人丢进去,石头投进去,噗通一声,水花落下再没起来过。 两人都不待多看一眼,迅速离去。 看上去死不瞑目却目睹耳闻了全程的高远彻: 脑后那一棒子,砸的他是七荤八素,可他倒在地上时,不知是不是脑袋开了窍,突然一切在他眼里耳里清楚清晰起来,甚至从他一条缝的视野中,秦姗姗和她表哥的神情神态,连每一丝眉毛的抖动,他都能看清楚。 他想:啊,我真的要死了。 然后,从两人的对话中,前所未有清明的将事由整理了出来。 这个秦姗姗的表哥,他自然是认识的,两人还是同窗呢。只是两人为人处世观点不一样,依他看来,这个表哥偏激冒进又没什么真才实学,早暗暗给他下了不堪重用没甚出息的评语。 哪想到,人家真有出息,出手就是人命。 也便是说,抛去秦姗姗,其实两人早就不对付了,认识秦姗姗之前,在学里两人便多有冲突。 只是他记得,对方家里不如秦家,而自家比秦家要好那么一丢丢,所以,不是他世俗,以时人嫁女嫁高的规矩来看,秦姗姗的爹娘当然更属意自己。 不知秦家爹娘知不知道秦姗姗的心思,若是不知,还好,若是知道 而秦姗姗,说从来没喜欢过自己的时候,真心实意,可她在自己面前表露的那些爱慕羞涩心动——女人果然是天生的伪装高手。 他现在还是找不出她的漏洞来呀。 前因后果理清楚,并不能改变他被丢下水的悲惨结局,全身无力,一丝求救也发不出来,何况这个时候这个地界,向鬼求救吗? 石头带着他向水底沉去,幸好那男人不是练武的能搬动的石头不会大到像磨盘,却也不小,足够将高远彻牢牢的牵制在水底,过上个几天几月几年,湖水腐蚀鱼虾啃噬的,便是白骨重现人间,谁又能知道他是谁? 假如他没开挂的话。 但是! 前天才开的新挂呢,郝大师出手,从来就没有不灵的。 所以,在高远彻沉浸在背叛的痛苦和愤怒以及死亡的绝望中的时候,在他甚至没发现明明已经入水为什么湖水没有冲入他口鼻肺腔的时候,在那石头势不可挡的沉到底又懵懵逼逼被扯上去的时候,高远彻都没觉得哪里不对,直到——新鲜空气卷带夜的寒凉冲入他的鼻腔肺脏和大脑。 阿嚏——好冷啊。 后知后觉,他浮上来了? 高远彻眨眨眼,狗男女给他捆得不是石头? 当然是石头,这会儿,觉得被冒犯了尊严的石头正死力往下坠呢,可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大力愣是让它只能在水里不着底的乱晃荡。 石头:我是石头,石头沉水底是自然规律,讲不讲科学? 呵,只讲科学有什么意思,不如咱们来讲讲玄学? 冰冷的湖水一激,高远彻来了力气,挣扎:“救命,救命啊。” 手脚皆被捆住,他再怎么挣扎,也只是头拱来拱去罢了,半天,夜色浓重到水天一色,高远彻泄气的停了下来。 不知哪里飘来的云,将月挡住,世界一片黑寂,不能更糟的境遇竟让他心静下来。 一静,终于想起思考不同寻常的诡异之处。 石头,还在自己脚底坠着,绳子绷得直直,自己的头,仰面朝上,半部分脸露出水面,整个人恍如一根竖着的针,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水波在脸颊荡啊荡,荡在头发里冰凉又微微的痒,荡在下巴上他能感觉到胡茬在暗夜里的生长。 荡着荡着咦,总有些地方荡不到呢。 他试着偏头,靠近鼻子的地方贴近水面,水避了过去! 这是什么?! 高远彻探究之心不灭,艰难的晃动脖子花样入水,最后,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他的脸,一部分,自动隔水! 这是神迹! 激动中,灵光一闪,忽然在心中将那块宝贵的水不侵之皮勾勒出形状:分明是一个小巴掌! 电光火石,胖胖的少女劈手打过来,正中鼻梁。 “小伙子,我看你黑气罩顶没几天好活。” “你都要死了吃什么桂花糕。” “城南三才巷郝灵郝大师,事后来送谢仪,相信我,欠一个神婆的后果你承担不起。” 神婆! 她真的看出来了! 她真的救了他! 天啦天啦天啦! 曾经,他被神仙点拨他却关上了门。曾经,他被神仙相救他却心生怨。神仙啊,小人瞎了一双狗眼啊,感谢您大恩大德不计前嫌啊—— 灵灵灵:“收到能量了。” 郝灵翻了个身:“看他也是可怜鬼。” 灵灵灵:“这能量还挺足的,吸了这一单,大约我能开启扫描了。” 郝灵:“请不要用‘吸’这个字眼,你以为你是女鬼?” 灵灵灵:“还得多做任务。” “你不是看不上?” 第六十五章 夜寻 “又没别的法子,积少成多。等我能扫描数据,就能筛选合适的目标,你只做就行了。” 可不是只做嘛,发布任务回收奖励都不用她,她就是个执行任务莫得商量的工具人。 郝灵哼了哼:“敢对郝大师不敬,小子吃些苦头。” 大约人的天性便是贪婪,死的时候想要活,活的时候想要活的更好。 现下,小命无虞的高远彻就是如此。 激动的心情平复下来,除了随波荡,他也不能做其他事情呀。 哦,脚下的石头还在矢志不渝呢,他荡都荡不起来,直挺挺的被水推着转。 他开始想:幸好是两条腿一并绑在一起再缀了石头,不然一根腿被缀,一根腿没被缀,日后岂不成了高矮脚? 他又想:若是绑在腰上呢?一夜泡过去作为男人就废了。 他再想:啊,脖子好累,感觉以后再也低不了头,或者石头绑在脖子上他还能活动活动脖子?不会,会断的。 他想啊想:夜好长水好冷渣女贱男好毒家里人什么时候能找他该跟松涛说一声才是诶诶谁咬我老子还没死呢唉还不是自己蠢太会演了自己眼瞎啊天怎么还没亮回去该怎么报复谁又咬我我没死啊啊那个不会冻坏自己还没成亲呢有个热炕头就好了有碗热粥就好了有菜有肉有酒比神仙都快活活着不就是吃喝嘛情爱都是浮云啊浮云啊天要亮了那云镀着金边真像喷香的烤羊腿啊 好煎熬。 高家渐乱起来,高远彻一夜未归,枯等一夜的松涛不能不上报。 高夫人气归气,却也只想到儿子跑出去与同窗朋友的厮混,派了下人去找罢了,可这家找不到那家说没见,这事便渐渐不对味起来。 松涛被打得皮开肉绽。 “自家的主子丢了你个小厮是干什么吃的!” 松涛想啊想,忽然想起:“夫人,二少爷该不是去见秦家小姐了?” 什么? 高夫人立即柳眉倒竖:“二少爷经常背着人与秦姗姗私会?” 等等,两府正儿八经议亲呢,用得着偷偷摸摸,难道——高夫人眼前一黑,这个孽子,瞧上秦家别的小姐了? “不,就是秦家大小姐。”松涛连忙解释,并看懂了高夫人的危险脸色极力挽尊:“没经常,就几次,是秦家大小姐约的少爷。” “这个贱人。”高夫人咬牙切齿。 不管是不是有没有,错的肯定不是自家儿子。 所以从这一点来说,不怪秦姗姗对傻白甜的高远彻厌烦,天下怎么可能有喜欢儿媳妇的婆婆,一个以为婆婆和小姑因为自己而能善待自己媳妇的天真男人,大概,真的靠不住。 得去问,谁去,怎么问,是门技术。 正好,两家这两日正过话呢,她亲自去一趟也算师出有名。 高夫人去了秦家,一无所知的秦家人热情如常,她还见了秦姗姗,秦姗姗也是一如既往的羞涩和恭敬,不知出于女人的直觉还是准婆婆的恶意,突然高夫人怎么看她怎么不顺眼。 旁敲侧击,秦姗姗近一个月都没出过门子,更没见过高远彻。 但从松涛那里知道两人私过会,高夫人表示她才不信狐狸精的鬼话。 可惜啊,没证据啊,这事都不能挑明了说,挑明了,秦家没脸,高家上赶着更是没脸。 带着一肚子火回了家。 心腹劝她:“别气了,夫人你不喜欢秦姗姗她也嫁不来了,两家合八字的时候少爷出了这事,怎么说都不吉利。” 高夫人心火拱烧:“小兔崽子到底去了哪儿?” 等他回来,看她不大棒子打他。 等男人们下差回来,人还没找到,高夫人嘴角起泡。 大儿子说:“会不会去秦楼楚——” 高夫人一个眼神杀过去,一拍桌子:“为着秦家那小贱人,他连屋里的丫鬟都换成婆子了,他会去那等地方?” 还没弄清事实真相呢,高夫人已经对秦家翻了脸。 别问,问就是直觉。 大儿媳对着自家夫君笑吟吟:“夫君怎么觉着小叔会去那种地方?是设身处地吗?” 大儿子: 看他爹。 他爹瞪眼,孽子,你看哪里! “咳,我出去一趟。” 高夫人才瞪眼,高大人道:“我去五城兵马司走一趟。” 高夫人一唬:“是不是太兴师动众了?或许彻儿只是醉在哪个同窗家里了?” 高大人淡淡看她一眼:“彻儿醉过吗?夜不归宿过吗?连日不归过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用管御史,孩子找回来要紧。” 不得不说,高大人是个好爹。 泡在水里一夜加一天的高远彻:爹,我谢谢您,求您快着点儿,儿子皮都泡没了。 五城兵马司,高大人一一去拜访,一群粗汉子一听才一天一夜未归,都取笑他小题大做,男人嘛,谁没个不着家的日子,可寻找失踪人口本就是他们的职责,还是都派了人去问。 官府问话,自有一套章程和天然优势,这时候又正是昨日那个时辰,从门房所说的方向,一路问过去,那些经常出摊的小贩便能提供不少信息。 幸好高远彻骑着高头大马抛头露面。 很顺利的问到城门,出城去了,一夜一天都没见人回。 别的城门也回话,没见过。 职业敏锐告诉他们,怕是真出事了。 连夜出城找,官兵和家丁,找着高远彻的马。 马太大了,不好处置,就解开了缰绳让它自己离去。 谁知这马和高远彻是有真感情的,兴许感觉到歹人恶意,得了自由立即跑了,过半天又绕回来了。只是毕竟还没成精,不会跑回去报信,就在林子里溜达。 溜达一天竟也没见马起意的人套去,是高远彻的运气。 马见着人就叫,蹄子不断的敲地。 就在附近了。 兵马司有追踪行迹的专业人士,很快发现路边被压断的草叶枝条,还有重物拖拽的痕迹,痕迹到深水边。 还有零星的血迹。 专业人士专业发言:“成年男子,长五尺八,不足三钧。”又道:“看来是沉水了,缚了大石。” 跟着来的高大人立即委顿在地,喉咙两眼皆肿胀,挥着手颤不成句:“捞捞给我捞” 夜色浓黑,一片湖岸被火把照耀如白昼。没人觉着高远彻能活着,但高大人踢了鞋脱了衣被下人抱着拦着仿若红眼的疯子,还是有人积极下水的。 把人捞上来,不止有银子,更有人情呀。 高大人是鸿胪寺的主官,直接面圣,当年也有舌战群儒的辉煌战绩的。 下去捞,一开始只在岸边找,当然什么也找不到。 毕竟高远彻他是一条载着石头的船,石头落不到底还不是随波逐流,哪怕它重,可水是全宇宙出了名的持之以恒,一夜一天过去,早给推远了去。 后来找来了船,大家开始往远处找,终于找到高远彻附近。 第六十六章 彻悟 这时,东方也放亮了。 坚持上船的高大人蹲在船头红着眼珠子的样子像极一只没了念想的老秃鹫,看得人心慌慌。 而这时,高远彻睡过一个美美的觉醒了过来。 不是他心大,郝灵虽然想着给他个教训但也没想把人真折腾坏,毕竟救回一个大活人和救回一个废人的报酬是不一样的。还是做了些小手脚的,比如,不能冻坏。 所以,当高远彻经过一夜的折磨和适应,又发现白日里这里竟然没人来的时候,再万分确定自己的确不会被淹死,这心大的货竟在水里默默背起了文章。 毕竟,明年他要下场,时间挽回一点是一点。 他觉得他就是长在水里的一片睡莲叶,不知饥渴不觉冷暖。 他随缘了。 晚上?当然得睡觉啊。 而离着远,落水地的热闹愣是没惊醒他。 这会儿一觉醒来,听到不一样的动静了,循着声音顺着水流潇洒的转了个身,咦?那是船?有人! “救——救命——” 张嘴,喝了半口水。 别提他多懊恼了,假如时光能倒流,他会跪在地上求着那位小神人抽他一脸一脑袋。 姑奶奶,您的手,有点儿小。 这时候他可不觉得小酥手是女孩子的标配了,蒲扇大掌它不香吗? 高远彻喝一口水喊一声救命,喊一声救命喝一口水。 船头蹲着的高大人揉了揉眼:“我仿佛听见了彻儿的声音” 没人回应他,捞了一夜,大家伙儿累啊。 突然,高大人蹦了起来,手指前方水面,激烈的抖。 “我儿,我儿,快——” 湖水很清澈,众人很惊悚。 我的爹和娘哎,谁特么落水两夜一天还能开成一朵青莲花的?不是说缀了石头的? 该不是—— 高公子,您快上路,别耽误您投胎啊。 船已靠近,高大人伸手去拉儿子,透过清透的水他看清了,儿子被绑着呢。 人没死,通天的怒火就烧了起来,等着,贼人,老子不让你身首异处老子就白为官一场! 喊人:“快来帮忙。” 众人忙上来拉,还有人跳到水里去托,一托,发现,我的娘,真活着!真有石头!这是怎样的奇迹! 脑袋露出水的高远彻有气无力的叫:“把石头拉上来,那是罪证。” 人和石头都上了船,松绑。 高人心疼的老泪颤颤:“快,回家,请大夫。” 两夜一天啊,这绳子绑得紧啊,又在冷水里泡,这个时节,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 高远彻觉得自己还行,还安慰老父亲:“爹,我没事,对对对,咱快回家,我要赶紧换洗收拾了去感谢恩人。” 没心没肺的。 高大人一巴掌没拍下去:“你说,谁?谁害得你!” 一船的人听着。 高远彻没立即说:“咱回家再说,爹,你赶紧带我回去。小神师说了,让我过了这一劫去找她,说我要是不及时感谢她后果很严重。” 什么跟什么? “哎呀,我路上跟你说,快呀。” 高大人怀疑自己儿子是遇到仙人跳了。 等他坐上马车,听儿子说了怎么遇的险就不这样想了,感激涕零啊。 “神人,真乃神人也。”他扒拉着儿子的脸,恨铁不成钢:“你怎不让神师多打你几巴掌。” “唉,我也好生后悔。” 高大人复咬牙切齿:“秦家!我与你誓不两立!” 高远彻反而劝他:“爹,我估摸是秦姗姗自己歹心,关秦家其他人什么事。我看秦家的长辈和公子都不错的。犯不着为个歹毒妇人与一门结仇。”苦口婆心:“爹你一路走来也不容易,能不树敌就不树敌。” 高大人深感意外:“这口气你也咽的下去。” 高远彻有种堪破情爱的淡然:“爹,我就觉得,以前我是被猪粪糊了眼了,她秦姗姗哪里值得我高看她一眼,更不值得咱家因她树敌。反正我活着回去她是完蛋了。这事当然不能算,看秦家怎么做呗。秦家二房大房本就不和。说不得咱们报了仇还能有别的收获。” 高大人惊呆:“你还是我儿子吗?怎么突然如此城府识大局了?莫不是水里什么东西附了我儿的身!” 说到最后一句,已是疾声厉色,恨不得手里有符拍过去。 高远彻直翻白眼:“爹你想什么呢。换你泡水里你也会顿悟。” 道:“我在水里什么也做不了,除了天和水什么也看不到。我自己一个人呆着,天大水阔,只能背文章,还有回想爹你对我的教诲。别说,泡在水里格外的清明,爹你说过的那些话我都想起来也想明白了。” 他凑近高大人,神神秘秘:“爹,我觉着,明年下场,我一定能拿名次。” 高大人眼角跳了抽,抽了跳,这句话,又有往日不着调的味了。 儿子还是那个儿子。 回到家,高远彻非让人抱着那块石头。 “放我书房门口,一辈子警醒。” 人和石头进了屋,高夫人嘴角又起两个泡,见两人都湿着衣裳,还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连连追问。 高大人:“让孩子洗了再说。”喊下人上饭。 洗漱过,大夫也来了,把过脉,高远彻很健康,风寒都没害。 屋里只剩自家人,高远彻狼吞虎咽说原委,他说一句埋头吃说一句埋头吃,只能高大人给解释。 听得众人怒火中烧,高夫人更是当场怒起要直接杀去秦家要交待。 高大人按住她:“你一个妇人能要到什么交待,此事我自会与秦大人交涉。” 男人交涉,便不是后宅私事了,他次子失踪五城兵马司都出动,这会儿全城都知道了,已经不是两家能了结的。 这是凶杀。 当朝大官之子。 只后宅妇人交涉是他们高家亏了。 他道:“当务之急,你亲自带着彻儿去那——” 高远彻:“三才胡同,郝灵郝大师。” “对,亲自去谢小神师。彻儿可是说了,当日人家提点得清清楚楚,劫一过必须去感谢,不然彻儿不定还有别的灾难。” “对对对,得去还愿呐。”高夫人急急站起:“我这就准备礼物,对了,彻儿,小神师喜欢什么?” 高远彻表示不知道:“我就撞见她买点心,还是别人买了她给银子,看上去也不像多喜欢。” 遇到小神师的详细经过他也交待了。 高夫人瞪眼:“你给谁买的桂花糕?” 甜腻腻,她是不喜欢吃的,女儿也不喜欢,儿媳妇更不喜欢。 高远彻只能表示沉默。 高夫人道了声作孽,气鼓鼓去准备了,先挑出不了错的,见到真人再说。 高大哥提醒一句:“二弟大张旗鼓的进城,那贼人岂不是得了消息,不是要跑?我去捉他。” 高大人赞许:“我已经交待了人去抓人了。” 高大人见儿子没事,也要走,得去找秦家交涉的,当然,兵马司那里得先行感谢的,顺便透些别的风声出去,希望他秦家识趣自己上门来。 第六十七章 登门 高家人去还愿前,高远彻生还的奇迹已经风一般刮过全城。 主要高大人爱子心切,五城兵马司,都有人跟着他,也都亲眼目睹了那绝不可能却又切实发生的神奇事情。 今日的头条是:嘿,你知道吗,石头能漂在水里,人能拉着石头浮在水上。 传着传着就变成人鱼报恩了。 茶楼酒楼说书先生们已经演绎出十数个不同版本,荡气回肠,缠绵悱恻。 多少人希望高远彻出来现身说法,亲自给大家解释解释:救了你的到底是鱼精还是蛤蟆精? 由于故事太匪夷所思,竟然没人关注传奇故事背后发生的谋杀案。 反正人没死,不着急这一会儿。 师婆婆对郝灵:“你真本事,经此一事,你能出师了呢。” 当然是反话刺她。 郝灵忧伤:“我觉得月亮对我不太友好,晒这几天,除了助睡眠,根本没别的感觉。” 师婆婆心道,别人一开始助睡眠的效果都没有呢。 道:“总要一整月做下来才是完整一套。”问她:“盐阿郎练的那个有什么说法?” 当事人不在场,郝灵蒙不了老人精:“很高级的一种锻身术,开天眼是骗他的,但的确对他好。”问她:“你练不练?这东西练好了能延寿。” 师婆婆才不要,看上去一点儿不优雅不好看,她的巫术不香吗? 高夫人大张旗鼓的来了,呃,没有夸张到敲锣打鼓,只是用的自家的马车在这穷疙瘩都是鹤立鸡群。 小婵早在门口等人,引着人进来,高夫人感激不已的模样见到郝灵就踹了儿子一脚。 “跪下,谢大师。” 同时狠狠瞪了一眼,老娘生你个瞎,这么场面的姑娘往这一站,只要长眼的都能知道她喜欢什么,你个棒槌竟能不知道?明明遇到先在酒楼后在点心铺! 头次如此嫌弃自家儿子傻。 心道,幸好谢礼里有上好的官燕和鱼翅,等回头再送鲍鱼熊掌来。 高远彻跪的五体投地,心服口服的磕三个头:“感谢大师救命之恩。” 在他磕第一个头的时候,郝灵就伸手扶住他小臂,不容抗拒的将人扶起,神式微笑。 “年轻人,总要经历风雨才能成长呀。” 呸,你才几岁他都多大,装什么老成。灵灵灵吐槽。 郝灵微微一笑,高远彻的年纪,做她孙子还是可以的嘛。 “是是是,大师说的对,感谢大师给他成长的机会。”高夫人忙捧场,笑得花儿一样。 郝灵否定:“不是我给他的,像那样没有深仇大恨就杀人的女人毕竟少见,是他运气好才能遇见一个。” 立即,高夫人的脸蓝了又绿,瞪视儿子的眼珠子恨不得吊起来。 高远彻丧气垂头:“是我识人不明。”但他仍是忍不住抱怨一句:“可她也太能装了,我到现在都没发现以前她厌恶我。” 高夫人:“” 好想打一顿。 这时,盐阿郎适时开口:“大家别站在院里聊了,咱们进屋坐下慢慢谈。” 说话时,他背对正屋,左手一引,对着郝灵的房门口。 郝灵一眼撇过:小子,不错呀。 盐阿郎微挑眉梢:被截胡一次还不能有经验了? 可惜啊,两人的小心思被正屋丢出来的鞋打乱。 没郝灵丢银子的凶猛,但师婆婆可不是一般的小老太太,一鞋底砸得盐阿郎后脑一闷脸朝下摔落,幸好他及时手脚并用狗抓地,才没能毁容。 郝灵默默的抓住他后腰带将人提起来,对瞠目结舌的高夫人平板一笑:“家人调皮,夫人见笑。” 完了,她的钱,又被劫走了。 所有人都进来,高夫人恭谨的坐在师婆婆对面,感谢和奉承的话说了一箩筐又一箩筐,并奉上谢礼。 那厚厚的礼单哟,高夫人不能展开,不然岂不是显得她是在炫耀,师婆婆接过来也不展开,她是真的不在意。 但小婵盐阿郎和栗书生看直了眼,盐阿郎:“师傅,我帮您拿着。” 师婆婆甚是无语,这小混混,为着帮郝灵抢钱,脸面都不要了。喊这么亲,老身可认你? 盐阿郎表示:混街的谁要脸皮啊。 礼单给了小婵,小婵脚却挪动不开,她想听故事啊。 师婆婆一瞪,小婵低头磨蹭了出去。 师婆婆再瞪,栗书生蹭到门外边。 师婆婆三瞪瞪瞪,没脸没皮的盐阿郎自顾笑嘻嘻。 无奈。 高夫人含笑看着这一切,觉得这屋人都挺有意思,似乎并不是一家人,但也绝对不是正常的主仆。 果然真正的高人就是不凡呐。 眼刀砍向儿子:“把你破事说一说。” 不想秦姗姗,她就是天下最慈蔼的母亲,想到秦姗姗,她就恨不得把这蠢儿子塞回肚子重造。 高远彻也委屈啊,以前你不也说秦姗姗看上去很淑良嘛,分明是一家子都走了眼,为啥怒火要我一人承担? 当然,这话他是打死也不敢说的。 他看看郝灵,又看盐阿郎,看郝灵是羞耻,看盐阿郎是驱逐,那点子破事,他好意思让同龄的男子知道?很丢人的好不好? 可惜呀,盐阿郎雷打不动呢。 高远彻闷了一下,只好坚强的将自己的黑历史如数道来。 高夫人不是故意捅儿子的伤,而是—— “大师,事情就是这么个经过,您看,我儿子这一难是不是彻底过去了?” 郝灵点头:“哦,死劫是过了。” 高夫人使劲拍了下帕子,喜得眼角皱纹都挤出几条:“那我儿以后再不会遇到这种事了?大师,我想请您给他看看,是不是以后就平安顺遂了?要是还有劫难,您看,我是从您这里请道符回去?” 高夫人伸着上半身,恨不得郝灵一点头她就把银票哐哐砸在桌子上。 郝灵摇头:“看不出来。” 呃?看不出来?什么意思? “命,并不是一成不变,运,更是时刻变幻。所谓算命测运,其实是算概率。” “而概率这种东西越到临近把握越大。” 高夫人不是很懂。 “拿祸事来说。” “比如说,屋檐上瓦片松动越厉害,越可能砸到人。” 高夫人和高远彻听得稀里糊涂,怎么就扯到瓦了? 郝灵指指眼睛:“你们看不出来,但我们玄学中人眼中,这些概率,便是气。时、空、交叠在一起的概率,便是你们所说的预测。” “那瓦越要掉下来,既成事实的可能越大——我们通常说将要发生不好的事会有黑气滋生——我们玄师眼里就能看到这种黑气。” 两人不由点下头,祸事来临,黑云罩顶嘛,算命的都这样说嘛。 “那么旧房子明天掉下一片瓦,和新房子五年后掉下一片瓦,是不是在我们眼中看到的也会不同?” 高远彻不由道:“大师,您真能算出五年后掉下的一片瓦?” 郝灵无语:“这个你也能算,只要算一算瓦片的寿命主人家的爱惜程度还有天气等自然环境和安全或混乱的人文环境” 高远彻默:我算不出来。 盐阿郎心道:怎么算不出,大不了我去捅。 第六十八章 恶女 高夫人犹豫道:“大师意思,越近发生的事情越能算出?” “对。高夫人聪慧。”郝灵真诚夸赞。 被个小辈夸聪明,高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又莫名自豪呢。 “高公子当日面相,黑气糊一脸,显然劫难立即将至。” 高夫人狠狠瞪眼。 而郝灵又道:“劫,有大有小,有好躲的,有难逃的。若是天上掉石头砸脑袋,换个方向或者错开时间便是,但有些劫嘛——” 她望着高远彻似笑非笑:“人祸就不太好避开。尤其高公子这种红颜祸水,怕是我提都不能提,一提反而被当了小人。” 高远彻羞愧,高夫人忍不住一巴掌打他背上。 不省心的东西。 人家说的可不是嘛,若是郝灵直接道,喂,你未婚妻伙同了姘头要害你,死小子会怎么?怕不是要对小神师拳脚相向再加速把那祸水娶进门呢。 高远彻:我真的不知道,她演得太好哇。 郝灵再道:“且有心算无心,便是躲过落水之难,下次难保不是火海之灾了。既然躲不过,非得死一死,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她是红颜祸水,那就用更大的水把这祸水冲走好了。总之人无事,心也看清了,看清了,这祸水没了自然没了妨碍。但日后嘛——” 她看着高远彻意味深长。 高夫人一个秃噜:万一,不省心的东西再瞎一次不行!这次,她一定亲自睁大了眼挑儿媳妇!至少,不能有弑夫的胆! 高夫人战意熊熊。 高远彻瑟瑟发抖。 总感觉自己以后的日子会水深火热呢。 秦家,秦姗姗也在瑟瑟发抖,她觉得她往后余生是一片黑暗。 昨日,高夫人来,她心知其实是来打听高远彻行踪的,她行事稳妥,绝不会有马脚露出,假如高家真知道高远彻是与自己见面,高夫人不会还与她母亲坐着好生说话。 她只要做好什么也不知道的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样子就好。 她以为,事情就定性了,谁知,一夜起来,天地倾覆,高远彻他活了! 他没死! 怎么可能? 他没死她就要死了! 不,还有机会——表哥是从身后偷袭,他根本不知道是谁偷袭的他。假如她说,是遇到劫匪,她也被劫持了——但为什么她安全回到家却没有通知高家? 不,这个理由立不住脚。 那——说是有人恶作剧,自称是高远彻的同窗?她以为两个人是闹着玩不好见生人才自己急忙离开的? 可怎么解释她偷偷出秦家? 秦姗姗内心煎熬,恨不得一把火把高远彻烧死,这次,她要亲眼看见他化成灰。 现下怎么办?怎么办?只能寄希望那傻子什么也不要说,自己一个来找她要解释,这样,她保准能糊弄住他。至于表哥那里——自保为先,她咬死没见就是。 任她内心排出多少折子戏,殷殷切切悲悲啼啼,可惜啊,高远彻没来,高夫人也没来,高家一个人都没来。 难道——秦姗姗窃喜——高远彻成了傻子? 她的母亲秦二夫人还在为高远彻担忧呢:“这孩子,怎么出这么一场事,流年不利啊,哪个黑心的歹人敢谋害当朝官员之子,一定抓了砍他脑袋。” 不得不做出担心焦虑心疼关切模样的秦姗姗: 秦家一日无异。 秦姗姗小老鼠似的心随着天色慢慢安定下来。 她不知道的是,高家根本没想与后宅交道,高大人找上的是秦家的家主大房的秦大人。 秦大人得知真相,当然不信,可人证物证俱在,尤其高大人自己儿子没事便有了闲心看别人家笑话。 “我儿听得清清楚楚,那贼厮说的,侄女前些时日伤了脚就是他做的,且,他一定会坏侄女的名节。” 轰—— 秦大人不免想起自家女儿脚崴后的又哭又闹,她非说有人推的她,还咬死是秦姗姗。 可当时秦姗姗是怎样的? 哦,那个侄女红着眼一副委屈又坚强的样子,一个字不说,但丫鬟说了,那个时候她就在自己屋里,还有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做证明。 自己呢? 责怪了女儿,之后还让夫人给那好侄女送去东西安抚。 呔! 好个恶女!将所有人耍得团团转。 还妄图毁坏他女儿的名节! 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即回去将秦姗姗一掌打死。 高大人给他斟了一杯茶。 秦大人心头一动,方才,高大人叫自家女儿为侄女 高大人的确不想与整个秦家为敌,毕竟不是看秦家家风不错秦家男人不错,也不会给自己心爱的二儿子定秦家女不是?他不觉得自己看走眼,秦姗姗绝对是一片好竹出的一棵毒草。 毕竟儿子无事,还因祸得福结识了位大师,他犯不着刚上一个家族。 但秦家二房高大人眼底寒光一闪。 便是无辜也该为养育出这样的子女付出代价。 秦大人看懂了这寒光,试探几句试探出高家的底线,顿时心里有底。后知后觉,背后衣裳被冷汗浸透。 起身,长揖到底:“感谢抬手大恩。” 这事闹出来,秦家的政治前途且不说,他闺女就别想嫁出去,秦家所有的女儿都别想嫁了,嫁出去的姑奶奶也得被退回来。秦家儿子也别想娶媳妇了,万一秦家儿郎比秦家女儿还毒呢? 高大人微笑抬手:“都是为人父母的,当为子孙长远计。” 两人眼神交汇,默默无闻中达成长久的盟约。 秦大人感恩戴德的走了,淡定自若的回到秦家,下人在身后关上门,他一下塌下来,抹去头上的汗,又瞬间挺立,为了秦家。 他根本没去找秦姗姗,正好二房夫妻都在,他直接去找了两口子,没人听到他们说什么,然后三人一起直奔秦姗姗的院子。 秦姗姗的爹娘,秦二爷和二夫人衣裳里整个身子都在抖,二夫人想哭,被丈夫一瞪,这个时候却也不敢了。 院子里的小丫鬟哪见过家里几位头号主子齐齐降临且都凶狠着一张脸的模样,脸色一白腿一软,竟没一个进去通报的。 秦大人一马当先,哐当踹开门。 坐在椅上发怔的秦姗姗下意识一跳,看到来人,脸色唰的一白。 得,什么也不用问了。 二夫人满心苦涩:“为什么?” 知道事情败露家人一定知道了所有真相,秦姗姗眼底涌上疯狂:“都是家里的姑娘,凭什么——” 嘭—— 秦二爷疾步上前,天青色花斛决绝的砸在秦姗姗脑袋上,花斛碎裂清脆落地,里头的花枝和水将秦姗姗妆容毁坏,衬得她像鬼。 害他秦家的厉鬼。 秦姗姗头涌鲜血,不可置信的眼神落在秦二爷脸上,嘴唇一下白下来,颤抖无声,跌坐在地。 到底是自己的血肉,二夫人下意识去拉她,被秦二爷一把拉回来。 第六十九章 皇帝 他木然着冷酷着:“凭你有什么理由什么怨恨,我这个亲爹,却从来是没听过你嘴里说过一句的,平日里你对兄弟们和睦,与姐妹们友爱,长辈皆是对你赞叹,亲戚朋友也都说你好。” “你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呐。一出手,便是人命关天,还断送家族前程。” “可见你是个多有主意的人。不,你不是人。我和你娘是冲撞了多少路的鬼神才得你这个孽障来害秦家。” “我们秦家容不得心大的鬼。” “从此刻起,秦家再无秦姗姗。” 秦姗姗眨眨眼,鲜血淹得她睁不开眼,内心荒唐,呵,看,平日里说多看重自己多疼爱自己,一遇到事,还不是立即将自己撇出去。虚伪,冷血。 三人将她怨恨冷漠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心中皆是咯噔,连二夫人都在心里怀疑:难道当年生了孩子被掉包其实这是仇人家的? 查是不可能查了,毕竟秦姗姗长相像母也像父。 二夫人的心凉下来,竟一下没了太多的心疼,她麻木道:“你恨我们?呵,你也算得偿所愿了,咱们一房,因为你,自请放逐。你爹,你兄弟,一辈子都不会踏足官场。这个结果,应该让你满意了。” 秦姗姗瞪大眼,不可置信,不是只用自己一条命平息高家怒火他们才这么迫不及待? 秦二爷心如死灰,懒得与孽障多说,自诩聪明的蠢货,但凡知道为别人为家人考虑,就不会做出这样天大的错事来。 他冰冷道:“你不是秦家人,就将秦家给你的一切交回来,包括你的——命。” 秦姗姗瞳孔一缩,哪怕料想到自己活不成了,可真当秦二爷宣布这个结果并向她一步步走来,她还是不敢相信。 “不、不、我不能死、我不能死,爹——” 爹字才做出口型未出声,秦二爷已经双手狠狠掐在她脖子上:“别叫我,我受不起。” 双手收紧,不知是太用力还是太伤心,连带着秦姗姗的脸皮都颤抖起来,秦二爷眨眨眼,虎目里的泪意一闪而逝,悔恨迅速被决然代替。 秦家生养他、培育他,他不能让秦家毁在他身上,且这孽女犯的罪公法来审也是身首异处,不如他亲自来也算给她一场体面全这场父女情。当年,他亲自迎她来这个世上,没有教养好、害了人,就让他亲自送走。虎毒不食子,这种逆人伦的事他来沾手就好。 秦姗姗嘴越张越大,面色逐渐青紫可怖,舌头似粗笨的虫子抽动,她双目瞪得异样的大,直勾勾看着秦二爷的脸,似质问又似癫狂,直到最后,再无一丝光彩变成一双死鱼眼。 最后的念头竟是:高远彻被水淹的时候是不是同样的窒息感 秦二爷撒手,二夫人终于哭出声,掩面:“这是造的什么孽——” 平日里都好好的,她真的什么也没看出来啊。 她有气、有怨,为什么不和她这个亲娘说,她说了她能不给她做主? 还有高家的亲事。 比秦家门第高,高家家风又和睦,嫡次子,有功名,婆婆也是好相处的人,她一颗母亲的真心全为她想,她竟直接去杀人家高公子? 但凡有些良心,高公子那样痴心为她跑来跑去的心,谁都下不去手。 秦二爷扶住二夫人,也借她站直自己:“有的人,天生无情。就当是孽缘一场。咱家也算对得起她。” 两代人的没落,谁知道第三代能不能起来。 孽债啊。 这桩飞满全城的案子迅速落定,秦家诚意给的足足,除了必要的物质补偿,秦家以后会是高家最忠诚的盟友。高大人对此比较满意,案子公审时,并没有将秦家牵扯进来。 秦姗姗的表哥一力承担了所有,他不愿意也不行。 毕竟,他才是直接凶手,且两人积怨太久,有足够正当的理由。 秦姗姗的表哥没能咬出秦家来,谁让他没来得及跑落到高大人手里呢,该说的不该说的公众知道的只是官府想让他们知道的结果,杀人犯绳之以法,人心大快,足够了。 至于他家,他已是他家最出息的孩子,举全家之力和希望供养他,此事一出,他家慢慢受不了外人的白眼和刁难,想尽法子最终还是待不下去了,只得搬去外地从头再来,不知要几辈人努力也不知还有没有那个可能回来。 秦二夫人回娘家和嫂子撕了一场,事到如今往回想,她倒是回忆起些端倪来,为何娘家侄子来得这么勤,为何嫂子总说大女儿多好多好,分明是居心不良! 与娘家断了干系,一辈子再没往来过。 秦家二房出了京,找个读书风气好的地方安安分分做乡绅,全力培养第三代。 皇宫,皇帝悠闲钓鱼,高大人被宣来。 许是心情愉悦朝事顺遂,皇帝今日看上去比往日年轻蓬勃,见他到来,挥手免礼,亲切招呼:“高卿,听说你儿子水淹不死,来,你给朕演示演示。” 皇帝指着他心爱的鱼池。 高大人:总觉得今日的皇帝有些调皮呢。 他恭敬道:“小儿运气是小儿的运气,臣,可没那本事喽。” 皇帝一抖鱼竿,小太监小心的接过放好。 皇帝招呼高大人:“高卿,坐。给朕细细说一说,朝堂上都是说你儿子的,说你儿子是水里小青龙转世——” 噗通,高大人跪了,脑袋一低差点儿撞上皇帝专属的五彩小马扎。 “皇上,臣不知哪个胡说八道,臣的儿子就是个普通人呐。” 普天之下,只有您家儿子是青龙白龙红龙黄龙紫龙绿龙投生的,咱没那个福分。 皇帝哈哈两声:“朕在意这个?你赶紧起来,快说给朕听,趁太傅不在,朕心痒痒好几日了。” 高大人确定了,他家皇帝这是又调皮了。 这种时候的皇帝喜欢开玩笑,不会真生气。放心了。 再三谢恩,屁股挨上半个马扎。 “此事说来话长。” “慢慢说,朕今日有的是空闲。” 高大人一想,也是,这几日朝堂是有些太闲,不行,皇帝闲着也不是好事,得给他找些事做,哦,对了,明年,各国使团就要来 高大人一心二用一边想着怎么对付皇帝,一边如实道来:“这得从臣那不争气的儿子到了年纪,臣的内人为他看中秦家——” 啦啦啦。 高大人:“那日,臣子与朋友约了福庆楼吃饭——” “哪日?”听得安静的皇帝突然开口。 高大人一愣:“十一日那日的事。” 皇帝点点头,目光落在水面上,道了句:“那日,福庆楼还有一桩大事。” 啊?高大人迷糊,福庆楼,他是不怎么去的,除非同僚请。他夫人的话:家饭不如野饭香是不是? 听听,这叫什么话。他还敢去?不去便不去,反正存钱也很香,存私房钱更香。 第七十章 演示 皇帝:“方阁老的孙子,那日,就是在福庆楼差点儿被毒死。后来,闹上京兆府。”他歪头:“凶手查出没?” 大太监弯腰:“回陛下,没听说,好像是说凶手藏得很深。” 方阁老孙子被投毒,高大人也是听了几耳朵的。跟他有关系?呃,他跟方阁老的关系只是同僚,君子之交。 皇帝无语,这人怎么一点儿不八卦呢,还救命恩人呢,对救命恩人这么不上心? 他重重道:“救了方阁老孙子的,也是闹上京兆府的,是一位胖胖的姑娘。” 胖胖的姑娘 高大人:“大概,也是小神师?” “神师?”皇帝挑眉,似笑非笑。 高大人一惊,忙解释:“臣妻爱子心切,感激那位姑娘才如此尊称,臣这听多了才——陛下恕罪。” 皇帝发出意味不明一声:“继续说。” 说福庆楼,说点心铺,说他儿子偷偷跑出去约会。 现在想起来还气,这个死小子,是没长心眼吗?两家都在议亲了,非得这个时候去私会你忍一忍就不会死。再说,按规矩这个时候男女双方是不能见面的,秦姗姗主动约,就说明她不是个好女孩,你还巴巴的去。怪不得人小神师说避无可避呢,可不是嘛,求着人弄死他呢。 这些瞒得住别人,瞒不住皇帝,不能瞒,不敢瞒,高大人老老实实交待,顺带没少骂儿子。 皇帝听得心里偷乐,这样的傻儿子,朕就生不出来。这高卿,啧,当年多意气风发,谁知道生个儿子这样啊。 听得甚是满足:“所以,你和秦家就这样达成一致了?” 高大人一抖,屏息敛神:“不瞒陛下,实在秦大人求臣求得可怜。且此事秦家其他人确实一点未知,那女子——” 高大人停了停,委实不知该怎么评价。 “秦大人的弟弟,观相貌看行事,真是个老实人。” 高大人都替秦家糟心,秦家同辈别的孩子,真的都挺好,偏偏出了个秦姗姗。 皇帝淡淡:“有天生的善人就有天生的恶人,就如当年的义王。” 高大人立即闭嘴,气都不敢冒了。 这是皇室禁忌呀,皇上您这么随随便便家常的提起来,臣受不住啊。 义王,按辈分,皇帝喊得他一声叔呢。是太祖的干儿子,开朝后封了异姓王的。先帝对这个不同姓的干弟弟甚是照顾,可惜,人心莫测啊,救过太祖的义王想自己坐在龙椅上。太祖在时不敢动弹,先帝病重时造了反,当时的太子如今的皇帝带兵镇压。最终剿灭。 据说,皇帝差点儿死义王手里,幸好被国师救了。 国师也是因为此事才成的国师。 高大人顺便歪了下,国师当上国师就没一天上班的,这么多年,自己都没见过一面,对外统称:修炼。 义王死后,先帝让人送了篇悼文,当然不会有好话,全是骂义王狼子野心不教化,其中就说义王是本恶。 啧,用说义王的词来说秦姗姗,真是抬举她了。 若是义王为人,水沉未婚夫之后一定顺手斩杀同谋奸夫,做出两人同归于尽的假象来,这才叫天衣无缝。 提起义王已经不能让皇帝心中波动,手下败将而已。再说,因为义王才能遇到国师不是,国师,真正的高人啊,话说,今冬大旱,他是不是该去找国师求求雨了? 他转回原先的话题:“朕甚是好奇,高远彻是怎么一天两夜泡在水里,并脚下缀了大石淹不死的?高卿,你给朕演示下。” 高大人:莫不是想换个鸿胪寺主官?您想就直说,谁还霸着不还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于是高大人相商:“让犬子亲自给陛下演示演示?” 又不是他落水,他能演示个屁哟。 儿子你上,你年轻,火力旺。 皇帝就哈哈哈笑起来,他就讨厌那些将儿子当眼珠子护得紧紧的人,儿子什么的,敢坑爹他就敢坑儿子。 高远彻被紧急传召入宫,还以为他爹出什么事了,结果他爹好端端的,等他跪见了皇帝,他爹和颜悦色的指着鱼池:“去,给陛下看看你是怎么浮在水面上的?”还贴心的指路:“从那边下,有台阶。” 高远彻:求附身他爹的魔鬼退散。 皇帝甚有兴味的看着。 高远彻不得不从,扫过周围,为难,哪里找石头去。 大总管贴心的让人抬来了,大小不一好几块呢。任由他挑。 高远彻:这令人窒息的皇权。 抱着石头下去了,他得在水中立住啊。 从台阶下,水没过脚,没过小腿,没过大腿,没过腰,没过胸,没到脑袋。 皇帝:“不会淹到?” 高大人信心满满:“犬子会水,当日是手脚皆被缚才无法挣扎的。” 高远彻抬起头,才慢慢再往下,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脖子比以前更长更软视野更开阔了呢,比如,他眼珠子一转就看到四面八方的水面下都有鱼。 开发了新技能,当不了官就当个渔夫抓鱼去。 皇帝使劲看,终于看清高远彻露出水面的鼻子,让高大人把人喊上来。 高远彻自己走上来,湿漉漉的跪下。 皇帝哈哈大笑:“高公子甚是质朴,朕如此无理的要求都从容做到,不错。” 高大人心内一喜,觉得明年儿子的科考稳了。 高远彻傻乎乎:“您的话就是圣旨,臣子拼死也要做到。” 皇帝再哈哈大笑:“若是朕错了呢?” 高大人一惊,就要开口,被皇帝一个眼神止住。 高远彻:“您是圣明之君,怎会错。” 高大人微微松气,这个答案未免谄媚,但不出错啊。 但皇帝不是好对付的,他手指着高大人警告,眼神却直直盯着高远彻。 “若朕是昏君呢?” 高大人给跪了。 放过我儿,他还是个孩子啊。 高远彻却不假思索:“不会的。皇上是明君,一辈子都是。” 哟,这话说的,你比我自己还知道了? 皇帝要解释。 高远彻就给解释了:“小神师说了,我生的年岁好,这辈子只要我不再犯傻犯小人,稳稳当当享福一辈子。” 他大胆瞄眼皇帝:“臣子以为,稳稳当当才最是难求,这说明臣子沐浴皇恩坐享太平,那当然是意味着皇上您是一辈子的英明神武盛世明君啊。” 皇帝这次没有大笑,似笑非笑盯着他:“朕是不是明君,要赖一个小神师说了算?” 高远彻大胆道:“皇上您就是百姓的命啊,小神师敢说此言,也是信重爱戴您啊。” 皇帝又笑了:“方才还觉得你傻气,这会儿又冒出精明来。高卿,你这儿子养的不错。” 高大人一背的汗:“是您的龙威征服了犬子。” 皇帝无语,朕一个大男人征服个大小伙子算怎么回事。 第七十一章 太傅 开恩让高远彻去换衣裳,若是让他湿淋淋出去,还不知御史又要骂他什么。 啧,朕是百姓的命,这话说的,怎么就那么开心呢。 等高远彻回来,皇帝又问:“你嘴里的小神师,是什么样子?” 高远彻才要答,一个太监疾步向这边来:“陛下,太傅求见。” 皇帝:美好的休闲时间结束了。 “今日朕听得很开心,赏,文房四宝,书两套。”高大人领着高远彻谢恩,赶紧跑了。 半路遇见走路带冷风的太傅大人,高大人点头哈腰,太傅大人一个眼风都没给。 高远彻小小声:“爹,太傅大人这是生气呢?” 高大人怵,却在儿子面前装淡定:“他一贯如此,天生臭脸,真是见一面少吃一顿饭,也不知皇上怎么忍耐天天见他的。” 皇帝也不想天天见呀,可这位正儿八经是他师傅,又是忠心不二还公正无私,他想拒见都没理由。 默默的忧伤,为什么他的师傅只比他大十岁还老当益壮走路过来跟个黑面老虎似的。 他嘱咐大总管:“珍珠粉多磨些,朕要好好保养。” 不信熬不死他。 大总管低头笑着应是。 明明都关心对方,可一个比一个装得多嫌弃似的。 太傅懒得跟这个无赖绕圈子:“老臣来,还是为立太子一事。” 老臣老臣老臣,你倒是老啊,你丫的头发比朕的都黑。 皇帝给大总管一个眼神,晚上再加一份首乌药膳。 他懒洋洋坐在马扎上挥鱼竿:“朕还没想好。” 太傅有一瞬间的狰狞,特么,你大儿子都二十多了,你还没想好?二十年啊,你全在想怎么上天了吗? “总有一个皇子合陛下心意?” “嗯,都挺合心意的,太傅说朕选哪个好?” 听听,人话否?这江山是我家的?要不是答应你爹照顾你,老子早游山玩水去了。 太傅内心两袖泪,当年还是太年轻,先帝吐几口血他就什么条件都答应来。呸,先帝吐血是常态,他自己早习惯了,心黑的不知用这招套牢多少大臣呢。 心黑啊,真心黑。 自从跟着这位,为国事殚精竭虑就算了,是为臣的本职,可家事呢?他生不出儿子来他知道他有多操心吗?泥马老子一个大男人都亲自去打听生儿子秘方了。终于生了儿子,老子比你都高兴,结果呢?那儿子是一个接一个来了,可不愁继承人了,你倒是立一个啊! 非不立呢。 太傅想捋袖子:“今日陛下一定要给老臣个解释,您心里是怎么想的。” 皇帝懒洋洋:“朕还年轻。现在立太子,等太子年纪渐长,又是祸端。” 太傅沉默,这倒是,立人家当太子好歹给人希望不是,你老不死咳咳。 “话不是这样说,”太傅语重心长:“几位皇子都是各有长处的,可太子不是皇子。太子是储君,是未来的——不是一旨册封就能胜任的。得教,手把手的教,得看看,他到底——”是不是那块料。 皇帝凉凉一眼:“太傅大人,你知道吗,京城最近出了一个可灵可灵的小神师。你说,我让她帮我算一算——” “臣立即派人将她送走,送得远远的。”太傅大人面无表情:“子不语怪力乱神,您是天子,更要远离此等妖魔怪邪。” “偏颇了,这次这个是有真本事的。”皇帝眼睛精亮,没错的,其实这就是个喜欢看鬼怪话本子长起来的皇帝,哪怕到中年,仍保留幼年美好的幻想。 显然太傅也知道这一点,他冷笑:“是,有真本事,给你抓只白狐狸来变美人吗?臣听说,陛下最近赏了一位新晋的美人狐裘?且是狐腋下皮毛所制?” 皇帝莫名心虚。实在那美人太有气质,跳起舞来跟狐仙似的,穿上狐裘,简直就是小说里走出的狐仙本仙啊。 “咳,哪有那么夸张,就是一件普通的白狐狸皮,放置很多年了。” 后宫女人们也是,为争宠什么话都敢说,自己就是赏一粒普通的石头珠子,都能被她们吹嘘成夜明珠。 太傅大人点头:“想来不值几个钱,若是拿去卖,也只是换上几车米几车面罢了。” 皇帝一噎,天天天天这么怼他,怪不得吵着立太子呢,想怼死他早让位是。 朕偏不。 忽然,皇帝嘴角一勾眼露无赖,太傅大人如临大敌。 “既然你要立,就立大皇子,反正他最大。” 什么叫既然你,什么叫就,又什么叫反正。 你立还是我立,这话传出去我还做不做人了? 今日皇帝无赖定了,太傅大人深吸一口气,当没听见他的胡言乱语。哼,敢说你倒是敢立呀,你敢立我跪下喊你老子。 “皇上,三位皇子的婚事是不是该定下了?” “哦,这个,朕还没想好。” 太傅大人:过来个谁,帮我按下弑君的大砍刀。 皇帝他今天还是不做人! 皇帝真心苦恼:“朕真不知给给他们选哪个呀,京里贵女太多了,不是才女就是美女,突然一下全冒出来似的,以前干嘛去了。” 以前藏着怕被你糟蹋呢。 皇帝叹气:“太难了。毕竟夫妻一辈子,朕也怕点错鸳鸯成了怨侣两人互相折磨互相憎恨又何必,想当初朕和皇后——” 后头话没说,太傅大人也叹气。 看出皇帝是真头痛不是推辞,他给出建议:“皇子们的母妃都有相中的人。” 皇帝冷笑:“她们?还不如朕这个不称职的。她们哪是看人,是看权势看权利看好处。连大将军府的嫡女都敢来求圣旨赐婚,异想天开。朕早放出风声,大将军府的子女婚事皇室不得过问,还巴巴的来求,你说,朕要满足她们?” 太傅大人显然早有耳闻,老神在在道:“结亲结亲,结得两姓之好。娘娘们看上了,也得人家自己愿意,人家不愿意,那就换一家。不换,说明其实还不急嘛。” 恩? 这一刻,师徒俩迅速交换一个同样腹黑的眼神。 皇帝开心了,老东西,总算说点有用的了。 “那就——设宴,朕请福真大长公主来主持。” 没个正经皇后有时候很麻烦,但有个正经皇后任何时候都麻烦,所以,还是算了。反正大长公主有成算,一定能帮他定下合适的皇子妃,大过年的,免得那些后妃闹来又闹去。一个个一把年纪了,学什么梨花带雨,当朕没见过美人吗? 可见,这个皇帝也是个渣。 三才巷,郝灵已经连续多日不出,没办法,谁让她名声大噪呢,自从高家的事传开后,她这里车水马龙门庭若市啊。求见的大官大富小官小富不官不富,那叫一个滔滔不绝呀。倒是带动了几条巷子的经济,连曾经得她亲自看过的前街孙家小孙子,都被他奶奶拉出来营业。 第七十二章 热闹 “小神师亲手救回的福气娃子啊,可不嘛,魂都丢了给找回来的,福大命大啊,小神师摸过脑袋的,沾沾福气您也走运不是。” 小孙子洗得干干净净倒也白净喜人,一板一眼说着吉利话,总有心软的或者凑趣的,给些什么,点心或是铜板的,喜得孙婆子合不拢嘴。 有人与兰婶子道:“你还给小神师做饭呢。” 兰婶子撇嘴:“看不出郝灵姑娘的态度?我劝你别跟风,师婆婆的光是好沾的?孙婆子自作聪明扯着郝灵姑娘的大旗谋好处,你觉着她能白拿?人家可是做那个的。” 说话的人讪讪,嘴上说是是,心里却不以为然,琢磨都是住在一片的,怎么她就不能发个小财? 没等她想好怎么做呢,孙婆子莫名其妙拉肚子拉得人脱了水躺床上下不来,请大夫开了药,不多不少正好将她不义之财抵掉,这下,所有小心思的人不敢乱动了。 小婵偷笑回去与郝灵道:“小姐你的药真灵,分量把握的刚刚好,哼,看她还折腾小孩子。” 郝灵倒不是介意那几个钱,只是她出去时看到过小孙子,明显孩子是被迫的且极不甘愿做这个,人来人往的,被人看猴一样看还摸来摸去,孩子也是有自尊的,更要用心保护。 至于胡同的热闹,高家人登门她就预料到了,人一走,她就出去围着自家院子走了一遭,外人眼里,墙还是墙,门还是门,两扇大门板打得开开的,可愣是没人能走到门口。不是到不了就是一个眨眼又过了。 这说明什么?仙术啊!里头住着仙人啊! 师婆婆:“我几十年的清静日子,全被你毁了。” 虽然人进不来,院子也隔声,但她就是憋火。 郝灵:“当初你非得让我出手救高远彻。” 师婆婆气道:“哪怕你砸断他一条腿,非得用那么匪夷所思的手段,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不是人。” 郝灵白眼一翻:“是你逼着我自食其力的。” 江湖骗子的幡都做好了,可大冬天的,有不出门的法子干嘛非得出门?她一身富贵不需要娇养的? 总之,人人都想来撞大运,估计有一阵子热闹,所以,郝灵几乎天天闭门不出。 她不出去,盐阿郎出去的也少了,最多小半天就转了回来,拉着她做锻体动作。 这个年纪就是好,明明很吃苦的事,也能做得乐此不彼。 一番努力没有白废,在他终于掌握了第一步之后,有了感悟,第二步以第一步一半的时间顺利掌握,眼见第三步也要走成。 天天得意的不行。让郝灵准备好给他开天眼。 这天,他从外头回来,给郝灵说笑话:“惹了你,至少家破人亡。” 今日他去外头,正好碰见高远彻了,有个姑娘在纠缠。 高远彻气急败坏的样子,旁边有人指指点点,他过去一听才知道,高远彻竟被秦二夫人的娘家给缠上了。 秦家二房已经走了,秦二夫人的娘家还想挣扎挣扎,娶高门媳妇是不可能了,别说他家名声臭了,便是没臭,也没那个家底呀。 娶媳妇不行,那就嫁闺女,非常时期,正房偏房的也不要求了。 许是他们想,高远彻就喜欢秦姗姗哪一款,他们家的姑娘都是表姐妹的,怎么也有几分相似呀,不定糊弄糊弄就糊弄住了。 实在没法子了,除了高远彻这里,别的公子他们连个赖的借口都没有。 对高远彻的的借口是:为表姐表妹赔不是。 高远彻经秦姗姗一遭,闻女色变,尤其跟秦姗姗有血缘关系的,谁知道又是一只什么胭脂虎。 好容易撕撸开,仓皇跑了。 盐阿郎便说给她听解闷。 笑道:“我听着那女的骂你了,说你是个多管闲事的疯婆子,谁挨你谁倒霉,咒你不得好死呢。” 郝灵失笑,她倒是已经不得好死了,但,不是谁都有那个本事死了还能活回去的,说她多管闲事?好,是她多管闲事了,但你们不犯事谁还能管你们? 郝灵做作的捏手指:“谁让我是人间正义呢。” 还人间正义,你不如说你是天地之间那杆秤上的砣。 “人间正义我问你,不关你事的都倒霉了,那个袁家——” 郝灵惊讶一哦:“我给忘了。我看看,给他们找点儿什么事才好。” 盐阿郎咳咳咳。 “有话就说。” 盐阿郎挤眉弄眼:“我打听着,说他家大女儿,要嫁给三皇子呢。不如,咱们把这事搅黄?” “不可能。”郝灵想也不想道:“昌平伯府就是个空壳子,无权又无势,也就挂个伯府的牌子勉强混迹在贵族圈子里,若要崛起,除非这一代出个实权。袁英此人空有大志没什么政治天赋,是不可能了,他儿子长起来还有漫长年头。皇子娶妃,娶的可不是美貌,三皇子他娘是不会答应的。皇帝嘛,除非他想被人骂才给亲儿子说这样的亲家。” 但凡是个四品实臣,都比空壳子伯府强。 盐阿郎听傻:“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婚姻是很现实的。”郝灵一扬眉:“花婆子挑媳妇,她儿子看上张媒婆说的王家姑娘,王家姑娘长得好看。花婆子看中了齐媒婆说的徐家姑娘,徐家有个小油坊。最后还是花婆子赢了,她儿子老老实实娶了徐家的。我听见花婆子和一帮老姐妹把两家比来比去,比的就是谁家房子大家产多营生挣钱,还有家里兄弟几个能不能干,从头到尾压根没提姑娘怎样的。” “连个平民百姓的婆婆都如此挑,你指望一个皇子的娘只看脸?长得好看的女子多了去,江山辈有美人出,这算不上是什么优势。” 盐阿郎:“花小子就那样娶了?我前些日子还看见他偷偷送头花给王家姑娘。” 郝灵:“昂——娶了,你再去看估计他该去徐家送头花了。不过王家姑娘也去和别人家的男子相亲了,戴着花小子给她买的头花。” 盐阿郎无语。 郝灵:“挺好的,谁的日子都得继续过不是。” 若是一个个都要死要活的,人类要完。 她抬腿脚尖踢踢盐阿郎:“今晚跟我出去一趟。” 恩? “去昌平伯府看看。”郝灵笑得大有深意:“看过才能知道都发生过什么。” 袁元一直沉睡不醒,她想去看看别人的记忆里是怎样的真相。 盐阿郎伸手,手背朝上。 郝灵挑眉。 “好运符。” 郝灵笑骂他傻不傻:“我亲自去,你跟着我还需要什么别的好运?本大师就是好运本运。” 盐阿郎眉眼抽抽:“你没生意了就来忽悠我。” 呸,个讨人厌的小混混,郝大师想做生意,生意它自己跪着来。 第七十三章 夜探 月黑风高,盐阿郎爬上昌平伯府的墙头,骑在一人半多高的粉墙上,向下看郝灵,只见她裙子晃了晃,人就飘了起来,飘过墙头,飘落在墙的另一侧。 像春天里蒲公英的种子,一点点微风就能飘很远。 郝灵站在离墙一丈的路径上,向他招手。 盐阿郎顺着墙头滑下去,几步跳过去:“我一定学好轻功。” 第无数次发誓。 郝大师慈爱的看着他,那努力哟。 真能把锻体术练成水上漂,她一定把他带回去给联盟展览,顺手挣几个。 灵灵灵摇头:“一个底层生存经验丰富的街溜子,怎么就这么容易被你骗。” 郝灵:“我人格美。” 呸呀呀。 “帮我扫描伯府的格局和人物。” 不大范围的扫描,灵灵灵已经恢复。 郝灵带着盐阿郎,不容置疑的踏向某个方向。 黑夜中,盐阿郎两眼闪闪,黑暗已经不能阻挡他雪亮的眼。 他说:“哇——这里真大。” 郝灵道:“你不是绕着他家走过一圈?多大你不知道?” 盐阿郎便道:“外头看着大,里头看更大,尤其夜里,这是花园?没有头似的。” 里头当然看着大。 袁家不是没风光过。上一辈还风光的时候,家里的园子院子是专门请了大师设计的。时人讲究一步一景,一个百平米的园子高手都能打造出好几层的风景来。 昌平伯府的后花园,在京都也是有名的。 本来人不出息,家里再没点儿拿得出手的,怎么跟皇子结交呢? 郝灵停下脚,盐阿郎:“恩?嗯,这棵树好大。” 是一棵古槐,看腰身,大约有上百年了。槐,在树木中比较容易生灵的一种,以前郝灵便亲自寻古种种了些,可惜宇宙文明间的交易卡得太严,若是能买到上万年的——树精。 百年也不错,尤其眼前这棵比周围植物灵性,能知道很多事呢。 郝灵走到树下,右手手掌贴上。 盐阿郎傻子一样张大嘴抬着头,看冬日里光秃秃的树枝无风自动,动的幅度不大,左右微微摇晃着,可这也很吓人了好不好? 天爷啊,这里有棵成精的树,要化形?没雷来劈吗? 郝灵懒得理脑内戏多的盐阿郎,她在倾听老槐树的意识。 “咦?我能说话了?” “啊,好轻松啊。” “咦,这不是小圆圆吗,你怎么回来了?” “啊,她听不到我说话。” “瘦了,瘦多了,可怜的小圆圆在外头吃不饱。” “唉,在这里倒是吃得饱,可这不是人呆的地方啊。” “咦,小圆圆你干嘛呢,给我挠痒痒?不行,你劲儿太小。” “小圆圆啊小圆圆,你知道你走了后我多寂寞吗?你在的时候我还能看见你,看着你发呆,我也发呆,咱俩互相还有个伴儿,你一走,这满院子的花草树木都是蠢物,都不会跟我晃晃叶子。若是你在,你看我我看你,咱俩神交” 巴拉巴拉巴拉,这是一棵话很多的老槐树。 郝灵心头一动,唤灵灵灵:“接通袁元,看能不能唤醒她。” 咻,老槐树的碎碎念被直接转到沉睡的袁元耳边。 此时的袁元已经与当初失魂落魄的模样大为不同,灵力滋养的不止她的灵魂,还有心灵,在灵力的冲刷中,袁元迷迷糊糊看到远山、大海、天空、星河,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壮观瑰丽,那样的神奇不可思议,她似乎化成天地间一道清风,扶摇直上,尽收眼底,胸中蠢蠢欲动,灰暗的往日是多么不值一提 现在的袁元,面色红润,眉宇放松,体态轻盈,静静睡着的模样仿若最美丽的睡公主。 忽然,似有一道似曾相识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小圆圆小圆圆小圆圆” 是谁呢?好熟悉的感觉似乎藏在那些自己丢弃的不好的记忆里 袁元翻了个身,眉头轻轻皱了皱又松开。 郝灵:“她的心结,没那么容易打开。不打开,她就不会醒来。” 灵灵灵:“让抛弃她的人受到惩罚就行了。” 郝灵不知道,袁元还是个孩子,孩子想的东西——原谅她离童年太远,反而无法捉摸一个单纯善良的孩子想要的会是什么。 郝灵对老槐树:“我要知道这座宅子里发生的所有事情。” 老槐树一顿,迟疑:“你——不是小圆圆?” 才感觉到,对方透过来的气息非常之强大,强大到不屑将自己放在眼里。 老槐树抖了抖,谄媚:“大妖大人,您要知道什么,小的知无不言。” 郝灵:“” 一点灵力透过指尖穿进树皮,老槐树抖了起来,黑鸦鸦的树枝在夜色里打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似树冠上刮着台风,盐阿郎能听见嘎吱嘎吱似什么在生长的声音。 惊吓如鹌鹑。 老天,真成精了,不派雷来劈吗? 老槐树却舒服的喟叹,感觉自己回到年轻时树皮还嫩的那个时候,枝干里树液汩汩流淌,我真的还能再活五百年! 灵气匮乏的时代,一点点灵力都足以让这颗老树臣服。 一阵阵青雾从树心腾起,钻入郝灵手心,感恩戴德的老槐树将尘封在自己身体里所有时光和光影都传给了郝灵。 呃,从前朝开始?倒也不必如此。 郝灵轻松接受它的大礼,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但,还不够。这只是这个宅子里的过往,还有别的,在刘氏那里。 “跟我来。” 郝灵离开大槐树,向着正院的方向而去,披风在她两边猎猎,青龙白虎的蓝黄眼睛猎猎凶猛。 盐阿郎紧追而上:“诶诶,你方才是在干嘛呀,那树怎么突然动了?” 他听不见郝灵与老槐树的交流,只看着郝灵伸着手一动不动老槐树自己发疯。 郝灵:“我们在说话。” 咔嚓嚓,盐阿郎的世界观在今晚破了又破。 “树真的能成精?” 郝灵:“不是你理解的那样,万物有灵,有灵自能沟通。尔等凡人当然不可,但我是灵师,当然能。” 盐阿郎:“你不是神婆?”怎么又是什么灵师? “自称神婆只是让你们觉得我平易近人不吓着你们罢了。” “” 是,我是凡人,不配知道您是灵师。 盐阿郎一把拽住她:“那里有人。” 守夜的人。 郝灵反手,抓了他的手疾步向前:“她看不到的。” 果然,小房子里趴在桌上打盹的婆子在郝灵从她身上摸了钥匙打开门的时候都鼾声如故。 盐阿郎拉着她袖子一角,羡慕的不行:“你觉得我有做神棍的潜质吗?” 郝灵步子一缓,侧头看他,甚是无语,你丫的有在这个世界成神的潜质,偏偏想当神棍?你怎么不当一根烧火棍子呢? 灵灵灵:“还不是被你蒙骗。” 第七十四章 利息 “死心,这行业,我当老大,谁也别想当老二。”你们都是渣渣啊渣渣。 正院到了,院门从里面反锁,这难不倒两人,内院的院墙才只有一人高,甚至盐阿郎踮着脚都能看到里头情形,一个助跑一个手撑人就跳了过去,郝灵仍是飘进去。 守夜的婆子,值守的媳妇,床榻边的丫鬟,没有一人被郝灵和盐阿郎的脚步和动作惊醒。 床上躺着两个人,一个刘氏,另一个自然是袁英了。 郝灵挑眉,这是买一送一? 区区两个凡人加起来不到百年的记忆,比老槐树的好接受多了,毕竟老槐树还给她絮叨这院子里的土啊水啊泥的,事无巨细。 郝灵只是将手掌向两人额头一贴一收,加起来不过十秒便收了手。 她看着睡在外侧的刘氏,嘴角深深的讥讽。 “回。” 盐阿郎直觉今晚出行他像撞进一头雾水,想,等回去一定磨着她求解释,这又是什么神功自己能不能学。 出了去,忽然郝灵站住:“再去看一个人。不,两个。不,四个。” 盐阿郎:“都看过来。” 也好,来都来了,落下哪一个都不好。 按着路途远近,先是袁琳。 盐阿郎看到她的脸惊奇:“跟袁琅真像,要我折断她的胳膊吗?” 郝灵想了想,来都来了:“折。” 盐阿郎嘿嘿一笑,哐当一下把人直接从床上拽下来,得亏这是冬天,身上穿的衣裳严严实实的,不然他盐阿郎会不好意思? 袁琳的头在床沿上嗑了一下,重重落在旁边的脚踏上又嗑了一下,然后重重落在地上地上铺了厚厚的毛毯,真遗憾。 屋里有留灯,灯头如豆,盐阿郎视线落在地毯上,又转向别的地方。 丝幔如云,珍宝如山,好一个人间富贵窝。 这就是得宠的贵女的待遇。 他极快的瞥过郝灵,虽然她不说,但他不是不会猜。一个人怎么可能真的横空出世,当然有个来路和过往。整日与人笑眯眯除了对他一个混混不客气,怎么会对与他们那圈子完全无交集的伯府心怀恶意。所有的恶意都有理由不是吗? 再说—— 盐阿郎看眼地上昏睡的少女,五官精致中不难看出几分神似。 所以—— 连本带利。 一前一后两声清脆的断裂,少女两条细细的胳膊诡异的弯曲,人仍沉睡并未觉到疼痛。 郝灵笑问:“这样小的女孩子你也下得去手,不觉着为虎作伥?” 盐阿郎反问她:“人做恶与年纪性别有什么关系?” 他反手摸在后腰眼一处位置:“这里,曾经被一个六岁的女乞丐拿破碗片刺进去过。六岁的女孩子,我前脚带着她抢食物,后脚她捅了我,只因为她要独享。” 盐阿郎眼睛淡漠的如同远山:“我不会小看和美化任何一个人,我拿命换来的教训。” 郝灵看着他沉默。 忽然,盐阿郎不好意思笑了声,抓脑袋:“可我还是小看你了。” 他补充道:“是你不正常,一个成年的壮汉都没你动作快力气大。”栽到你手里,不亏。 郝灵道:“你吃了很多苦,但值得。” 盐阿郎自嘲:“值得什么?无数次我要死的时候,那人有没有见到?他是不是看着很快乐?我的苦值得他一笑?” 突然抓狂,揪头发:“他到底是我的仇人还是——” 郝灵安慰:“该来的总会来,快了。” 盐阿郎猛抬头:“什么?” 郝灵心道,你都要到死期了,你背后的人也该坐不住了。 “什么什么,你是跟我来做事的,还是我来帮你做事?跟上。” 接下来,是袁媛的院子。 同样一院子的人陷入沉睡。 郝灵收回手,转个身对盐阿郎笑道:“她是八月十六的生辰,但她现在是八月十五的。” 八月十五。 盐阿郎觉得自己明白了。 “呀呀呀,这个女孩子不简单呀,你说,三皇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成全他们是不是更好玩?” 盐阿郎嘀咕:“只要他不是以后的皇帝就好玩。” “走,下一站。”郝灵觉得打探过三皇子其人再做决定比较好。 “不折胳膊?” 郝灵摇摇头:“不动她了,万一耽误选妃呢。” 接着是袁媛生母处,在后院不好不坏的位置,不大不小的院子。 袁媛的生母标准的弱美人长相,躺在被子里一张保养得宜的脸比袁媛更引人怜惜。 长得美,心黑啊。 郝灵笑起来:“这一院子的魑魅魍魉,不怪袁家不行了呀。” 最后去看的是住在外院的袁琅,没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盐阿郎把他另一只完好无损的胳膊折了,哦,跟他的龙凤胎妹妹一样的待遇,脑袋三连磕。可惜啊,袁琅床前可没地毯。 “真想留下来看明早袁家的反应。”不能看热闹的盐阿郎深表遗憾。 郝灵催他原路翻墙回去,折腾这么久,今晚还没晒月亮呢。 盐阿郎爬上墙,郝灵回头看阴森森的大宅子。 嘴角讥讽的勾起,住在这里的人不会知道,他们丢出家门的究竟是什么。 “把这里拿回来,你是不是会开心” 郝灵喃喃,忽然墙外一声厉喝打断她的思绪。 盐阿郎从墙头滑下,不待转身叫郝灵,一道不寻常的风声向他肩头袭来。 他敏捷一闪,厉喝:“谁?” 对面,站着一个青年男子,沉默寡言,一手抓来。 盐阿郎瞳孔微缩,匆忙一避,狼狈躲过鹰爪似的大手。 好快的速度。 青年男子也微微诧异,好快的躲闪,可这人行动间并不像练家子。 他一脚踢了过去,微微破空声。 盐阿郎脸色一变,一咬牙,也抬起右腿直接相抗。 嘭—— 盐阿郎退了半步,两腿交接的地方震得发麻。 “好。”青年男子纹丝不动,低低叫一声,眼里有光亮起,又是一脚袭来。 “神经病啊。”盐阿郎气坏,只得再度接招。 嘭——这次盐阿郎退了三步,苦不堪言。那人先前分明是试探,这次用了三倍的力。 青年男子再次出腿。 盐阿郎啊啊啊,右腿都没知觉了,仍是举腿去接。心里发狠,小子,别落在你商爷手里,老子给你好看。 这次,力量又翻了三倍。 盐阿郎直接倒地抱腿。 小神婆,该你出手了。 青年男子过来俯身按住他,开口带着几分欣赏却仍是冷冰冰的口气:“深夜翻宅,图谋不轨。我送你去巡城司,若你所犯事大,我会请巡城司从轻发落判你从军。若事小,我代你交罚银,以后你就跟着我上战场。” 盐阿郎傻眼,不是,这是哪里来的神经病。小爷落你手里怎么都是个上战场的下场呗?你谁啊?脑子有病。 肩膀被扣住,一动生疼,铁爪扣进骨头里一样。 第七十五章 卫弋 他忍不住骂出来:“你谁啊,小爷怎样关你什么事,不想死赶紧滚。” 所谓输人不输阵,技不如人,口气不能丢。 青年男子扯了扯嘴角,似是在笑,但盐阿郎委实看不出来。 手上一个用力,盐阿郎被提溜起来,青年男子才要扣着他走,忽然脑后生风。 他将盐阿郎往后一推,迅疾转身,右手横前,准确无误抓住两道白光。入手坚硬轻薄。 抬头,墙头立着的少女以一种与她身形绝对不相符的轻飘飘的姿态落下来。脚尖点地,笔直站稳,根本没有弯腿缓冲下坠的力道。 青年男子眯起了眼。 郝灵不管他露出的危险气息,朝盐阿郎点了点下巴:“过来。” 然后对青年男子道:“他是我的人。” 青年男子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身后的高墙。 郝灵脸不红心不跳:“私人的事,外人莫管。” 盐阿郎绕过去,溜到郝灵身前,挺胸瞪眼:“私事。” 像来了主子撑腰的狗子。 青年男子犹豫,郝灵轻声一笑,那笑声似水纹波荡无痕:“城南三才巷,郝灵。” 青年男子莫名。 “” 郝灵默了默,还是名气不够大啊。这不是个外来的? “这是我与这家的私事,劝君莫要多管免得惹一身骚。”她意味深长道:“为这样的人家,不值得。” 青年男子道:“这个时辰已经宵禁,你们是在犯法。” 一板一眼很公正的样子。 郝灵见着这样的人就头疼,她道:“这样,假如明天这家人报官,你来捉拿我可好?” 青年男子深深看她一眼,陡然一阵危险而凝实的气势压迫而来,郝灵轻巧一拔,将盐阿郎转到自己身后,淡笑得看着他。 许久,郝灵仍面带微笑站得怡然自得。 青年男子心中狐疑越重,看眼高墙,收了气势,让到一边。 郝灵抬脚,走到他身边,伸手:“帕子还我。” 青年男子右手一紧,帕子? 低头,方才他以为是铁板的暗器此时正柔软的垂落在手指间,黑漆漆的底色上白乎乎的两团,一抖,两双夜色遮不住的眼睛一蓝一黄,恶狠狠的瞪着他。张牙舞爪。 是两只肥猫 手指一捏,那猫们活过来一般似乎在冲他张嘴欲咬。 青年男子忍不住又捏了下,捏在蓝眼猫的身上,这触感,竟毛茸茸的,痒痒的,还想再捏 手心一滑,帕子被抽走,手心空荡荡。 郝灵甩了甩帕子,带着盐阿郎看也不看他一眼的走掉。 青年男子独自站了会儿,冷风一吹,像做了个梦似的。 回到府里,吩咐人:“留意昌平伯府,有任何动静向我来报。” 铺纸提笔,运笔如飞,很快两只胖乎乎的猫便跃然纸上。 青年男子,也便是大将军府的新一代领头人卫弋,拿起纸看,皱眉。 到底不如绣样更生动活泼。 也不知怎的,他这般从来不将任何外物放在心上的人,一对眼,两只绣出来的猫竟一下入了他的眼。 想带它们上战场。 觊觎绣猫,不由想到其主人。 那个胖胖乎乎的女孩子。 从墙头上飘下来,绝对不是轻功,绝对不是普通人。 她说什么来着?城南三才巷,郝灵? 再次唤人:“给我打听个人,要快,城南三才巷郝灵。” 手下没动,一言难尽的看着他。 “怎么了?” “大少爷,这几天府里没少提这个人。鸿胪寺高家次子高远彻,水淹不死的传说,就是这个人出的手。还有方阁老家小孙子险些被毒害之事,也是这人出的手。还有长青书院李春寻的失态、李尚书致仕李家分家,里头也有这人的手笔。还还有,大长公主秋宴上,昌平伯的长女丢脸,也有她的影子在里头。” 卫弋想了想:“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他们大将军府的暗卫比别人家知道的多实属正常,可什么秋宴上什么人丢脸这么的八卦是他制定的训练还不够紧? “老夫人让打听的。”手下毫不犹豫将老夫人给卖了:“那位郝灵大师名声大噪,老夫人听闲话时一听人家能掐会算立即上了心,当即就让咱的人去打听了,事无巨细。” 手下顿了顿:“哦,那位郝灵大师好像是昌平伯府袁家的人。” 恩? “还有这事?”卫弋讶异,所以她才深夜出现在昌平伯府? “现在的昌平伯府的长女袁媛,其实是庶女,她的真实生辰是八月十六。可昌平伯府对外宣称的是嫡长女,生辰在八月十五。” “郝灵,八月十五出现在人前,参与了京城打拐案,不是她,寿王和乐安公家的小主子还寻不回呢。据太医称,两位小主子被灌了药,再晚一时三刻,人救回来也成傻子了。到现在,两人还病病歪歪呢。” 手下最后道:“昌平伯夫人刘氏,的确在十五年前八月十五生下一女,当时袁家摆了三天流水宴,因为是个女公子,引得京城人热议许久。” 卫弋脑中线连一起,冷清笑了下:“狸猫换太子。” “老夫人也说狗肉上不了席。那个袁媛与三皇子走得很近。” 卫弋无语,这是攀富贵,可惜,做得并不怎么干净,不然这么容易被查个底朝天,自欺欺人罢了。 又回想起郝灵,胖乎乎的少女站在墙头,居高临下,肆意嚣张,看着并不像被人知道底细的样子。 也是,又不是她做了亏心事。 但这样一个女孩子,袁家轻易舍弃了?总觉得哪里不对。 “那个郝灵——刘氏真正的女儿,在袁家是怎样的?” “无声无息不存在。”手下干脆道。 卫弋皱了皱眉,这很不对。 思索:“她在三才巷是怎样——出名的?” 手下:“她的师傅,叫师婆婆,本就是附近有名的神婆。至于她的本事——” 手下顿了顿:“隔行如隔山,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卫弋抬头看他,皮子痒了。 手下忽的扯出一个怪异的笑:“老夫人已经在琢磨请人家上门或者她亲自上门去的事了,就指望大师吉言给您说一门上好的吉利亲事。” 卫弋一呛,让那个胖乎乎的女孩子给他说媳妇? 祖母真是无头的——咳咳,病急乱投医了。 另一边郝灵和盐阿郎坐着马车顺顺利利回到家,路上遇到的巡城兵和更夫都对他们视而不见,因此他才更加的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他能看到我和你?” 一开始他以为是因为他先出来露了踪迹,可后来郝灵出来分明可以藏起两人,她觉着没必要?现在想更像是那人分明有能力看破。 “哦,那个人啊,不一般呗。” “怎么不一般?” “他身后有尸山血海,他的磁场比普通人更强大更强烈,我做的也不过是扭曲下周围环境的磁场,一般人磁场太弱自然看不见,他磁场强没被影响呗。” “简单的说,他是高手。” 第七十六章 心动 盐阿郎若有所思:“尸山血海?对了,他说要带我去战场,他是——将军?” 喃喃:“京里哪个武将家吗?我得打听打听。” “小心被抓。”郝灵打了个哈欠:“万一他实在喜欢你把你抓了直接送战场——我可不去追啊。” 目光扫过他胸前,那里,缀着虎头吊坠,幸好当初嘱咐他捂严实喽,不然被人家失主看见,又是一桩官司。 但,不得不说,那年轻人沉稳如山不动如渊出手如雷目光如炬,生得更是剑眉星目寒光现,鬼斧神工妖邪泣,以物而喻的话——绝世好兵。 人眼里,难得一见的好儿郎,灵目下,那便是一柄沉默的长枪。不动不摇擎天立地,一旦行动,惊涛骇浪。 郝灵与灵灵灵可惜:“若是以前的我,心喜猎之,一定将他打磨得更夺目更锐利。” 可惜,她龙困浅滩,遇到好苗子不能采。 也可惜这个环境了,短短几十年,只能做出一番凡人的事业罢了。 辗转反侧,爱才之心难灭。 灵灵灵不懂他们这一行的门道,好奇问道:“是可以做灵师?” “说不准,我得检查检查。灵师也有很多分支的,不定他真的可以。”郝灵又惋惜又遗憾又蠢蠢欲动:“不过,我看重的是另一点。” 什么? “浓厚的阳煞之气。” “煞气,你知道?” 灵灵灵:“鬼身上有害的能量。” “肤浅。偏颇。谁身上都能产生煞气,说到底其实是一些不好控制的能量。你知道怎么激发煞气?” 灵灵灵思考:“不开心?” “算是。激发煞气最直接最常见最有效的法子就是——杀生。” 灵灵灵一激灵:“他杀人了?” “何止,非常之多。”郝灵轻笑一声:“杀人是对是错?” 灵灵灵犹豫:“不太好,但,若是有人伤害你,当然要先下手为强。”急忙表衷心。 郝灵满意:“他做的是开疆辟土守国卫民,纵杀人如麻,有强大的信念和正义,这股普通人驾驭不了的血煞便成了难得的阳煞。” 灵灵灵撇了撇嘴:“当兵的不都这样。” “不,不一样。”郝灵躺着碰碰脑袋:“意志不一样。同样战场上下来的,有的沉沦有的遗忘有的再不复意气风发有的丧失自我,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抗住战争的洗礼。” 嘴角微勾:“但,有一种人,天生为战场而生,他们拥有强大的天赋,高山一般的意志,大海一样的心胸。他们铸尸为山,饮血为海,尸山血海,他们是王。” 灵灵灵:“我听着特别的瘆人呢。你喜欢这样的——疯子?” “疯子?”灵灵灵轻呵:“单于元帅知道吗?” 灵灵灵一秒癫狂:“我神单于,当然知道,我的偶像我的神啊,想当年,我神单于——” 郝灵掐住它的嗓子,单于元帅,人颂战神,迷弟迷妹遍布联盟各大星球,单身匹甲十进十杀,号称一人可战机甲百万,那不是人,是神。 “单于元帅就是这样的人。”战神亲儿子下凡间。 灵灵灵冷漠无情:“警告宿主,不要用区区一个凡人与我神相提并论。污辱我神,我与你同归于尽。” 翻脸成狗。 郝灵冷笑:“单于是厉害,老娘没比他差,老娘死前那一波,单于他也得心悦诚服。” 灵灵灵无情嘲笑:“我神歼敌无数,神话级战场传说数不胜数,灭杀几个区区敌人,我神可一直都活着呢。” 你个只会鱼死网破的,拿什么跟我神单于比。 郝灵觉得,她要把统子拆了好好检查一遍,看是不是被什么单于的迷弟洗了脑。对,回去得跟研究所提一提,所有研究人员禁止搞个人崇拜,鬼知道他们给死板的系统都植入了什么。 灵灵灵高贵冷艳:“你一个死了还需要你看不上的统子救的植灵大、师,有什么资格跟我神单于比。” 就好气。 一辈子的短处被拿捏了。 郝灵狰狞一笑:“等着,等我回去,把你献给你的神,看他瞧不瞧得上你——” 叮铃铃一阵荡漾的乐音,灵灵灵浑身上下冒出粉红色的心形气泡,羞嗒嗒。 “我神裤下死,做鬼也风流。” 呵,你想的是扑上去。 可怜的单于元帅,知道迷恋你的都是什么东西吗?还是不知道的好。 突然觉得自己养了别人家的狗子,做人真失败啊。 郝灵冷着脸冷着心睡了过去,再不理还在发花痴的某统。 第二日一早。 “去,打听那人是谁,我要立刻、马上知道。” 盐阿郎没推脱,他也想呢,先去找栗书生,看他有什么线索,谁知栗书生听他一描述,立即说了一个人。 “卫小将军回京快半年了,听你形容,实在想不出哪个比卫小将军更符合的人来。” 卫小将军? 栗书生略有激动:“大将军府的卫弋卫将军啊,听你形容的年纪,是差不多的。不对啊,我不是带你看过他得胜回朝?你见过他呀。” 盐阿郎一愣,记忆里还真有这一幕,卫弋作为大将军的接班人,八岁上了战场,为父报仇,斩敌无数,十四岁那年大败敌军,连夺三座,天子亲自相迎,京城百姓都跑出去看,栗书生也拉着他去。 那年,他几岁来着? “你八岁。”栗书生感慨:“我十六。只比小将军大两岁。唉,愧不如人呢。” 八岁时候的事情盐阿郎努力回想,只想起那最前的烈马驮的不是人,是冰山,哈气成冰冻死人的那种。 昨晚那人是卫小将军的话,倒没以前那般冷了。 也是,长大了嘛。 但十四岁的卫小将军长什么样子,他不记得,当时人是带着头盔的,只两点眼睛锐利似箭冰冷似寒星。 这一点倒是相像了。 盐阿郎喃喃:“晚上太黑,没看清楚。” 栗书生眼睛瞪大,胳膊一杵,低低:“你们做什么呢?三不五时就大晚上的出去,街上可有传言了啊。” 盐阿郎下意识:“不可能,外人不可能知道我和她晚上出门子。你也是跟我一起睡才知道。” “咳咳,你不如先听听传言是什么?” 盐阿郎点头。 “咳。泼皮盐阿郎贪财入赘,肥圆小神婆人财两失。”栗书生挤眉弄眼幸灾乐祸。 盐阿郎一下黑了脸:“凭什么说我不怀好意?我就不能和郝灵好好过日子?” 过、日、子! 栗书生跳起来,一手捂嘴一手指他,差点儿戳到他脸上:“呀呀呀,你还真动了凡心。” 盐阿郎打落他的手,给他一个你好无聊的眼神:“我觉得跟着郝灵混挺好,你不也一样?一日三餐,你都恨不得黏在小婵耳朵边吹捧,别跟我说,房子盖完你就头也不回的走。” 第七十七章 要她死 “当然不可能了。盖房子快,花园子难养啊,一个精致的花园子,没有三年的心血养不出来。”栗书生一本正经:“我已经跟郝灵申请了,以后的园林打理就是我来负责的。长期的哦。” 盐阿郎面色怪异:“我怎么不知道?” “你为什么要知道?你天天往外跑不到晚上不见人,对了,今天得采购一批珐琅,你去。” 盐阿郎:“行,顺手就做了,我去老吴他家,老吴手艺不错价钱也公道,偶尔多收几个钱,但货是真好。” 见栗书生奇怪看着他:“干嘛?” 栗书生:“人人都说你入赘呢,你——就没想法?” 屁个想法。 盐阿郎白眼一翻:“他们为什么说我不说你?你也孤家寡人怎么不是你入赘?” 栗书生一愣,闷闷:“怎么没有,不过说的是我和小婵,你没见小婵好几天都没理我了吗。” 还特地做他不喜欢吃的菜。 盐阿郎一愣,哈哈笑起来,笑完老气横秋的叹了句:“家里没个男人是不行,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欺到头上来。” 这语气,他太熟了。栗书生斜眼:“你想干嘛?” “老规矩,砸她家的瓦。” 谁长舌就砸谁家的瓦,哪怕禁止不住,出了气再说。 栗书生无语,还以为你跟着郝灵出息了呢。 盐阿郎表示,出息就不能报仇吗?邻里邻居的,谁还讲究个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再说,不就是几句口舌的小事嘛,打人不太好,瓦片又不值几个钱。 被半夜落瓦惊醒的老少娘们儿们:放你娘的狗臭屁! 昌平伯府。 郝灵的气息太助眠,她走过的地方,主子下人无一不睡得沉沉直到日上三竿。 伯爷伯夫人,大公子大小姐二小姐。 这几个人的院里没动静,别人敢去打扰?便是袁英,因为没实权也不用早早上差。 下人们:难得睡个回笼觉呢,哪怕靠在柱子上歪一会儿打个盹,也是冬日难得的享受了。 等人们终于沉沉醒来,一声接一声的尖叫打破府里宁静。 卫弋的暗卫半夜就来了,躲在无人发现的角落落落大方看着袁府的一切,他看见袁英和刘氏急匆匆跑出来,头发都没梳好,跑到后院,又跑到前院;看见两人哭的哭骂的骂,看见大夫被引进来,还是两位,皆是京中治跌打最有名的老大夫;看见老大夫出来,被下人引到外院客房休息;看到袁英大发雷霆。 他想了想,在阴影里行动起来,近距离听看。 正听见袁英发脾气:“怎么报官?说半夜贼人摸进女子闺房?琳儿名声要不要了?” 刘氏哭:“就这样算了?我可怜的琳儿和琅儿啊,天杀的贼人,为什么不偷钱财却断人胳膊。” 哭声一顿:“难道,是两个孩子无知觉间得罪了什么人?” 袁英疲惫的揉着额间:“我出去一趟,找门路打听,你照顾好两个孩子。” 刘氏难过的泪掉不止,下人过来:“二小姐请夫人过去。” 暗卫想了想,决定跟着刘氏,大少爷要知道的是袁府里发生的事情。 袁琳的屋里一个人没留,暗卫蹲在梁上,两人看不见他,他却能将两人的面容神态看得清清楚楚,比如,此时平躺在床上的小姑娘约莫十三,两条胳膊无力的固定在木板上,放置身侧。小姑娘面色苍白,精致脆弱,一双眼睛阴沉沉直勾勾不太像正常的小姑娘。 刘氏坐在床边,想碰触不敢碰触,心疼的两弯细眉锁在一起。 “娘,是她。”袁琳平静开口,平静下有三分怨毒和一分疯狂。 “娘,她没死。” 刘氏愣住,旋即反应来眼眸倏忽睁大:“不要胡说,咱家里从来没那个人。” 暗卫聚精会神。 突然,袁琳小脸扭曲,精致的五官变得狰狞,尖叫:“她没死,她没死,我说她没死——” 刘氏慌张,去堵她的嘴,流泪:“不要动,不要动,好、好好,你说没死就没死。” 半天,袁琳喘着粗气平静下来,出了一头大汗,刘氏用帕子小心擦拭。 暗卫撇了撇嘴,女人啊,多小都不能小觑,看,才几岁的人,装疯装得跟真的似的,又大喊大叫又踢被跺床板,可那两条胳膊呢?愣是连着肩头都一动没动呢。 知道动了骨头有可能长歪。 暗卫一眼就看出袁琳伤的是小臂,假如情绪真的激动,挥个胳膊没问题的。 但人就偏偏纹丝不动呢,脖子以下腰以上,基本都没怎么动。 啧,小小年纪,心机深沉。 心机深沉的演技派开口,她直直看进刘氏内心:“娘,我要她死。” 刘氏心里一凉:“我、我也不知,她在哪。或者,她已经死了。” “不要、我不要。”再一轮发疯,袁琳呐喊:“我知道她没死,是她干的,就是她干的,我就知道!” 刘氏觉得不可能,但心爱的女儿发疯她只能顺着她,这是她唯一的女儿啊。 “好,琳儿说的对,她没死,她害得你,害了琳儿的人娘不会饶过,娘这就找人去除掉她。” 刘氏伏在她手边,伤心哭泣。 袁琳直勾勾望着帐顶,缓缓勾出一个阴沉狠辣的表情。 暗灵看得起鸡皮疙瘩,这大户人家养得女子都是这样的内瓤?好可怕。 回去与卫弋复命,卫弋听了只是道一句:自取其辱。 或者那个胖乎乎的女孩子,正等着他们找上门。 卫弋略略一想,去见自家祖母,一进门就看见那只把自己养得过于膘肥体壮的大橘猫,正躺在窗户里头日光里睡觉,四爪朝天,毫无姿态可言。 卫弋莫名想到一句话:别人家的猫。 “大橘。”卫弋清冷的唤:“过来。” 睡梦中的肥猫一僵,我没听到没听到没听到。 卫弋皱了皱眉:“大橘过来。” 卫老夫人将手里茶盏放下,看着换了个芯儿的自家大孙子,往日他不是看都不看一眼?突然发现大橘的好了? 若是兵士,这会儿早跑过来跪了,小将军要发威了呀。可惜,大橘就是大橘,说不动就不动,它不但不动,还把自己躺成一张毫无灵魂的橘色毛毯。 装死。 老夫人好笑又好气,该说它硬骨头还是没骨头。 卫弋不再唤,大橘才自我安慰逃过一劫,只觉皮子一紧,自己被抓了起来。 被抓起来的大橘催眠自己,我是一张毯子我是一张毯子我是一张毯子 老夫人噗嗤一声笑,原来大橘和自家大孙子还能这样互动?生活真和乐。 卫弋抓着猫毯子正面反面的反复揉搓,半天,丢回窗台:“手感一点不好,太油腻。” 大橘:不是,我是一只猫,我把自己打造得油光水滑有什么错? 悄默默爬起来,爬走,再也不回来了,哼。 卫弋对老夫人:“这个颜色,丑。” 第七十八章 买猫 出逃到半路的大橘不可置信回头:不是,你一个大将军,跟我一只猫计较我的皮毛颜色?难道你还想剥了我的皮做衣裳不成?丧心病狂啊。 扭头的猫僵立的样子傻萌傻萌,融化了老夫人的心,招手让丫鬟快把它救走,顺着孙子的话。 “你觉着什么的好看?” 卫弋想也不想:“白的。雪白雪白的,在黑夜里亮得像两只镖。一只蓝眼的。一只黄眼的。胖乎圆滚,矫健如燕。毛得扎手,扑人的时候横扫千军,瞪人的时候气势如虹。” 老夫人:你确定你说的是猫不是大老虎? 不过,雪白的猫,两只,一只蓝眼,一只黄眼莫名听着耳熟呢。 不怪她耳熟,为着这大孙子的婚事老夫人对那个传说中的神棍寄予了厚望的,下人去打听,自然尽心尽力尽量详尽。而郝灵自从见了青龙白虎第一面再放不下,不但要求香九娘在新衣服新物品上全绣上青龙白虎,连以前的旧物也清洗干净了回去加工重造。 香九娘觉着往后余生只凭两只猫她就能安享富足的晚年。 帮记事的婆子在她耳边提醒,老夫人想起来,恍然,才要问孙子,卫弋又开了口。 “祖母不是想见那个郝灵?咱们一起上门拜访。” 一惊。 她大孙子竟主动要求上门见一个姑娘? 石头蛋子终于开了窍? 老夫人按不下涌上来的狂喜,连声吩咐人:“备车,快快备车。”再问卫弋:“你办事向来稳妥,你都要上门拜访,这是——见过人家了?怎样?听说是个小姑娘,你看着如何?她对你如何?有没有指点指点你?说咱家什么时候办喜事?” 卫弋想了想,实话实话:“是一个很奇妙的姑娘。” 嘿,有门。 不怕成不了,就怕他不动心,只要他动心,有缝可钻,她就能把这大孙子卖咳咳,安顿好。 成家立业,业早立了,可家迟迟不成,急死她了,怎么跟祖宗交待。 又是一日清闲,郝灵在家里吃瓜。 没错,红瓤水汪汪的大西瓜。她让小婵买来攒着,小婵犹豫,说这时候的西瓜都是夏日里摘的生瓜蛋子,放在冰窖里储到年节再吃的,怕是里头还白着呢。 郝灵说没事儿,让她尽管买,买来几十个就往院子花木丛里一堆,过个一夜随便挑一只切开来,又红又水又脆还起沙,在当季也是上品。 于是小婵确定了自家小院的不凡,错,是自家姑娘的不凡,看小院的植物越发葳蕤人间仙境一般,她觉着,她得催栗书生再快些,这显然不平凡的景儿被外人看到可怎么好。 西瓜切成小块,盛在水晶碗里,师婆婆难得凑趣,一人一只藤缠花的小银叉,一边吃一边晒太阳。 郝灵说她:“没有我你哪有这个福气。” 师婆婆吃着人家的还嘴硬:“没有我你连个吃瓜坐的地都没有。” 两人斗几句嘴,说几句各自修炼的心得,说着说着,郝灵耳朵一动。 师婆婆:“你的客人来了。” 起身,戴上帽子,进了屋。 郝灵喊小婵:“去迎客。” 如今小婵住的后面的院子和前头已经连成一处,原来的小巷自然也没了,因旁边也一并买下,原先的四五家连成一家,习惯走几家间小路的人家出行没以前那么方便,没少抱怨。 但有人在乎吗,嫌路少,让皇帝老子把皇宫拆了给你走呀。 师婆婆找小婵习惯往后窗扔小纸条,郝灵喊她,真的只是喊,不高不低一声,无论小婵在前头还是后头还是工地上,总能听得一清二楚,身边站着的别人却听不见的。 她家姑娘,是仙。 小婵从后跑到前,一边跑一边擦去手上的面粉,她正在给郝灵炸茴香小油条。 上次小胖子来,吃到郝灵剩下的半根,惊为天人,说好小婵专门给他做一些。 卫弋跳下马,以一种专注的目光在大开的门前扫来扫去。这个地方,邪门,门前不少人在走动,分明是冲着这家人来的,可向前向后都走过,再折回来,还是走过。 自家的马车,却一下就停在正门口。 这是什么? 他可不信什么仙术。阵法吗? 卫弋眼底大热。 卫老夫人被搀扶着下车,同样看出门道,看眼孙子,头疼,他说的上门拜访该不会真的只是为了这扇门?自家这个大孙子真能做出这种不着调的事。眼里只有与战场相关。 “咳,弋儿,扶我进去。” 卫弋回过神,向门里定定一眼,忽的,又被影壁吸引住。 影壁还是原来那个影壁,本来便另有乾坤,原本没人看得出什么来的,除非有道行的,或者天生敏锐的。 这影壁只刷一层白粉青砖砌围,那白粉不知刷了几个年头日晒雨淋下免不了发灰发黄,实属岁月的痕迹,可在称霸疆场的卫弋看来,那灰的黄的各自成军,无声对阵。 老夫人望着又不动了的孙子头疼。 就这样的,哪个嫁他不委屈,关键她也找不到个志同道合的啊。将门虎女她也是看过好几个的,总觉得这个这里不合适那个那里不理想。 “卫弋。”老夫人重重一声。 卫弋回过神,歉然一笑,自己先上前,拍了拍门板。 “请问,有人吗?” 并不直接进去。 青衣的小婵迎出来,老夫人一眼就觉着果然不是普通人家,连个做饭的小厨娘都格外有灵气。 显然,将郝灵身边的人也摸得清清楚楚。 “院子太小,只有需要的人进来。” 老夫人点头,明白。 小婵将两人引进来,绕过影壁,这次,老夫人也被深深震惊在当地。 一墙之隔,花香鸟语,绿意层叠,这确定是只剩光秃树枝子的冬日? 卫弋吃惊之余,第一时间看到那个胖乎乎的少女,郝灵正在吃掉最后的西瓜。 老夫人也看见了,口水它不受控制的分泌,笑盈盈:“这西瓜好,姑娘哪里买到的?” 郝灵笑道:“不值当什么,老夫人喜欢带几个回去便是。” 不是她尊重老人,是青天白日她看得明晃晃的,这两人,身上功德金光可闪了,这是救了多少人。 灵灵灵已经在她脑子里爆炸:“接接接,不管他们有什么要求,只要他们提,你就满足,我就能抽取功德。好激动呀好激动,我是功德你爸爸系统启动。灵,冲啊,上啊,吸啊。” 吸你个头,你才是蜘蛛精。 但那闪瞎人眼的功德之光郝灵觉得自己可以努力一把。 不,好几把。 于是她露出八个牙的标准客服微笑:“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卫老夫人被这别出心裁的招待愣了愣,旋即热情道:“我想请神师为我家卫弋批个八字,测算姻缘。” 而卫弋同时开口,比卫老夫人铁马金戈干脆痛快:“我要买你的猫,出个价。” 第七十九章 相配 郝灵:“” 卫老夫人:“” 鳖孙,养你不如养只猫! 才明白卫弋主动上门的用意。 买猫! 回家,老身把大橘的九族都给你抓来。 郝灵当没听见,客气请卫老夫人进正屋。 一方没问来者何人,一方似乎忘了说。 卫老夫人见着师婆婆一愣,本能告诉她,对方不是骗子。 更慎重,也更满意了。希望今日能得个满意的结果。 可惜了。 师婆婆听着她说的来意了,帽檐微微转向卫弋的方向,不用卫老夫人再问,她已经下了断言:“天煞孤星。强行成亲,不过害人害己。” 卫老夫人一口气梗住,梗得胸口疼,不由抬手给自己顺了两下。 幸好年纪大了,这但凡年轻个岁,她能跳起来骂娘。 当年大孙子出生,一本牛鼻子和忘机贼秃就说自家大孙子是个天煞孤星孤老一生的命,刀架在脖子上都不改口。她让人将两人倒吊水里喂了一肚子水,才心不甘放了人离去。 两个贼厮,心怀报复,一夜之间全京城都知道了,她可怜的大孙,长到二十多岁,连个丫鬟的手都没牵过。 都是这些神棍的错。 卫老夫人内心老树昏鸦,仍不放弃最后一丝希望,求援的看向坐在师婆婆下手的郝灵。 郝灵微笑着道:“卫弋太出色,一般女子配不上。” 卫弋:知道我了?算出来的? 卫老夫人心绪复杂顾不上这个,别看你说得好听,但我听明白了,就是说他天煞孤星呗。 不过,她今日敢来,就做好坏话再听一遍二遍三遍的准备,重要的不是这个,是—— “两位大师可有破解之法?” 师婆婆是没有的,她心里说,下辈子。 郝灵却是认真思考,认真到卫老夫人心中升起希望。 “唔,也不是没有。” 卫老夫人眼睛噌的亮起。 站在她身侧的卫弋面色淡然,仿佛一切与自己无关。他目光如鹰在屋内屋外扫来扫去:猫在哪猫在哪 郝灵沉吟着道:“卫弋他命格来看,是宿世轮回的战星——” 卫老夫人一愣:“小大师,我还没给你看他的八字呢。” 郝灵抬抬手:“不用,我们这个修为的看到本人不用再看别的。” 师婆婆:你就唬。 郝灵去看卫弋,昨晚没看清,现在再看,这一身气势短短十几二十年可积攒不出,难道这个世界真有什么轮回? 不是不可能。落后,也代表某些古老的存在可能仍存在。 她道:“累世的战星,一般人可压不住,最多相映成辉。” 卫老夫人精神一振,觉着郝灵的说法甚合她心思,她这么出色耀眼的大孙哟,当然不是随便什么人能配的。 “也得是命有光芒不可欺压的命星。” 卫老夫人连连点头:“您看这命星她在哪?” 郝灵犹豫道:“紫微就挺好。” 啥? 卫老夫人觉着自己可能听差了。 师婆婆想笑,给卫弋配个皇帝?你是让他养个女帝呢还是让他和男帝凑合呢? 郝灵肯定道:“紫微,紫微配得上。” 卫老夫人干咽一口,是,是配得上,可是—— “哪里找女紫微?” 郝灵才想起来:“哦,紫微就是帝星?” 师婆婆:不懂你就乱说。 卫老夫人:到底靠不靠得住。 郝灵诚恳道:“大桑怕是没有合适的了,不如——外头找找?” 卫老夫人:我卫家,能和外邦联姻?还是女皇帝。不如直接造反呢。 还以为找着一条生路,原来还是死路。 有些心灰意冷,她问:“如果就娶个贵女,性子好,身体壮——” 郝灵心道,你以为是在星际。如他们这些玄学中人,倒是可以和普通人这这那那甚至生儿育女,可那是因为他们有足够的手段让普通人免受自身气机的影响。若是没这手段,参考普通人住在冰天雪地或是喷发火山口的后果。 她收了笑道:“除非不亲不近,卫弋杀气太重,一般人承受不住。” 说得难听的,便是有女皇帝不是铁血女帝都不行,和卫弋在一起,还得比意志、比毅力、拼磁场的。 注定只有强者才能与强者同行。 卫老夫人:不亲不近,娶媳妇干嘛? “或者,一样厉害的女将军,女丞相,都行。” 卫老夫人明白了:“总之得人中龙凤。” 郝灵连连点头:“对对对,成就非凡的,但什么四美榜、才女榜,那些不行,不是一路子。” 卫老夫人也点头,努力转化为自己的理解:“真才实干,胸有丘壑。” 郝灵:“对,真才实干,跟卫弋珠联璧合嘛。” 珠联璧合,卫老夫人笑起来,怎么说呢,小的就是比老的说话好听,她爱听。 成,只要不是女皇帝,有个奔头不是。总比以前抓瞎强。 卫老夫人很满意,拿出一只白底蓝花朴实的荷包袋,放在桌上推过来。 郝灵出手如电,师婆婆黑了脸,幸好没人看见。 一掂,一捏,笑靥如花。 金豆子,纯金的,满满一袋。 阔气。 “您还有什么想问的?” 卫老夫人当然还想问别的小辈的姻缘或子嗣,人老了,除了这个不关心别的了,却被卫弋抢了先。 “你的猫呢?” 奇怪了,他怎么感觉不到附近有小活物的气息? 郝灵早注意到他的心不在焉,昨晚就发现他对着自己帕子发呆了,笑了笑。 “你以为真有这样两只猫?” 什么意思? 郝灵得意一笑,袖子向着他扬起一招。 今天她外头穿着的是一件大袖夹衣,外层是藕粉,内层是雪青,那雪青上爬着两只白猫,四爪尽出,抓着布料,机灵的小样子跟人捉迷藏似的。 卫弋心头大动,垂在身侧的手指也动了动。 想要。 不知为什么,见到第一面,他就觉得这两只猫大概是举世无三,特别对他脾气,他甚至幻想带着两只猫驰骋战场捕捉猛兽。 郝灵:眼倒是厉,本大师用灵性滋养,不是这里灵气稀薄,本大师也未恢复,早植了灵变成真猫了。 卫弋长眉一扬:“只是绣猫,没有真的两只猫?” 郝灵哼哼的笑:“当然,天下只此一家,青龙白虎,可是我精心养的。” 这俩名 卫弋目露赞叹:“不负这两个名字。”想到她的身份,沉吟:“听闻古有铸剑封灵,剑灵之态,多为龙。我虽未亲眼见过,但过过手的天下名兵确实各有各的脾性,不知这是不是名兵之灵?” 郝灵讶异,郑重相看:“小伙子有悟性呀。你说得不错,不止名兵,别的东西,比如一卷画一本书一尊器具,只要品质够好,或者际遇足够,用特别的法子孕育,都能生灵。不过生灵的过程通常很漫长,且要有足够的——” “咳咳。”师婆婆突然打断她的话,淡漠道:“玄门之事,不要与非玄门人士多言,免得徒生烦恼。” 第八十章 养灵 郝灵笑笑:“是,师傅。”再对卫弋道:“如今这个时代,是不成了。” 卫弋直直看着她。 郝灵笑道:“我当然不一样,我可是下凡来的小神婆,我自带光环。” 卫弋:“” 卫老夫人:“” 卫弋沉吟,想要说话,看到师婆婆,改口:“郝——大师,有个问题想私下请教你,可否移步?” 郝灵纳闷,当着家长的面你要跟我独处?活该你找不到老婆呢。 郝大师板着脸:“可。” 师婆婆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的出去,气氛略僵。 心里骂着孙子不着调,卫老夫人不得不努力圆场:“大师,我有个孙女,正到婚配的年纪,您帮我看看这——” 院里靠西,郝灵听了未衍的话觉着他疯了:“养灵?你以为你能?少年,我劝你打消这个不靠谱的念头。你做不到的。” 卫弋抿直嘴角,坚定不移:“除了杀敌,我心中唯有长兵。” 郝灵心道:关我屁事啊,我还心有天兵呢,也没见他们从天而降来救我。 灵灵灵却是急得不行,恨不得附身出来亲自干:“你答应他啊,他又不懂什么,你就帮他养护下骗他说养灵了嘛。” “你懂个屁,这要欠因果的。”郝灵让它闭嘴。 灵灵灵不服,小声嘟囔:“当年你没少骗人” 郝灵当听不见,劝卫弋:“你也知道是无情之物孕育灵性,这个灵字,已经绝了你的路。” 什么意思? 郝灵:“本门传说,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世界,天地间灵气充沛,精怪丛生,死物都能化人,但那是太久之前了,如今世间已经没有灵气了。” “那你的猫——” “我是玄门中人,当然有你们觉着匪夷所思的手段,不过,也仅仅如此了。”郝灵耸了耸肩:“玄门也没落了,不是我自夸,我这样的,那是百年不遇千年难出,但又怎样呢?不怕你笑话,我都觉着玄门要在我身上彻底尘封。” 卫弋讶异,这么严重? “昂——你觉得我们多厉害呢。”郝灵仰望天空,瓦蓝瓦蓝,蓝得人迷茫:“你说曾经那么辉煌的玄门怎么就没落的呢?什么神奇的力量主使这一切呢?” 卫弋怎么知道,他干巴巴道:“世事都是这样。” 郝灵收回目光直视他:“那你还给兵器养灵,还不知道将来落到谁手里被糟蹋呢,与其生了灵性受辱,不如浑浑噩噩苟活。” 卫弋沉默半晌:“我的长兵,生生世世跟着我。” 郝灵好不可思议,这是什么神奇的脑回路。 “你是说,你下辈子挖自己的坟?” 自己挖自己的坟?卫弋莫名想笑。 “总之,我会找回我的长兵。” 好,随你心意。 忽然卫弋叹了口气:“你这两只猫当真没原形?” 郝灵看他眼,一笑:“羡慕,活猫都没我这猫灵气逼人。” 卫弋点头,承认这一点:“若是真猫,我带着,必能跟我斩敌向前。” 郝灵:“” 这种人,不配有老婆的。 强烈建议:“你养老虎豹子呗,它们能跟着你杀敌。” 卫弋摇摇头:“没遇见合心意的。” 他往大门口望了眼:“跟你在一起的少年呢?他叫商盐?他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 郝灵腹诽,这是得不到我的猫就抢我的人? “别想了,他不可能跟你走的。” “好男儿志在四方,你不问他,怎么知道他不愿意?”卫弋很认真。 郝灵这会儿想打人,这人就是来挖她墙脚的是。 不耐烦起来:“我郝大师可是很难见的,还有什么事要求,赶紧说。” 要求的没了,但还有别的要说。 卫弋说了袁家的事,问她:“其实你是刘氏亲女?” 郝灵也没想着将这件事当秘密,替谁遮丑啊,道:“对啊,她和袁英给我一条命,又要了我一条命,亲缘已尽,只谈恩仇。” 卫弋道:“不该人死万事休?” 郝灵摇摇头:“没你想的这么简单。我投生在他家,他家是有好处的,他们如此待我,要付出代价的。这叫因果。现在他们还想要我命,我——唉——” 不说了,于心不忍的样子。 卫弋好奇得不行:“你怎样?” 郝灵对他狡黠一笑:“我是玄师,谁想对付我,除非我先对不起他。不然,不用我出手老天都收拾了他。” 这样神奇? 卫弋摇摇头:“大概,我猜到为什么你们玄门没落了。” “为什么?” “你们太厉害,不用自己动老天都替你们铲平障碍,太得天独厚。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有道理。卫小将军果然有慧根,若是将来改了心意,可以试着跟随我,我一定教好你。” 卫弋轻笑几声:“不如你现在就将你大门外的阵法教给我?”紧紧盯着她,好像她一点头他就来掏她脑子似的。 “答应他——答应他——”灵灵灵尖叫。 “不好意思呢,玄门有规矩,我们不能掺和凡国的战争呢。” “你个——郝灵——你丧尽天良啊我的功德啊哇哇——” 灵灵灵恨不得亲身上阵,掐死她这个脑袋不清醒的小作精。 卫老夫人很满意的从正屋出来,除了卫弋,其他儿孙都挺好,而卫弋——怕是只能靠天成全。 她得知足,她要好好的活,不定哪天卫弋给她娶回个女将军女丞相呢,只要活得够久,什么稀奇事都能碰上。 卫老夫人放宽心胸,站在台阶上一扫,下来对郝灵亲切道:“这花花草草的,看得人舒坦,这花香气一闻,骨头缝都张开了。” 看着金豆子的份上:“您尽管挑。” 卫老夫人当真不客气,又给她一个鼓鼓的荷包袋,指挥着卫弋搬空小一半,放在里头的西瓜也搬了一半。 满载而归。 在大门口撞上回来的盐阿郎,真的是撞,盐阿郎是跑着进来的,卫弋一个侧身的同时去抓他,盐阿郎下意识往后一跳。 卫弋很满意,这么短的时间这样快的反应,硬生生改变惯性下盘仍很稳。 他道:“商盐,你可愿随我上战场杀敌?” 盐阿郎莫名其妙,才认出这个人来,眨眨眼,昨晚才交手,今个一大早就找上门,太心胸狭窄了? 不耐烦道:“不愿。”眉眼皱成看见大猫的狼狗:“你有病,你谁啊,一大早在我家,烦不烦啊你。” 卫老夫人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定了会儿,眯了眯老眼。 卫弋没再理盐阿郎扶着祖母上了车。 “祖母认识商盐?” 卫老夫人沉思着将自己认识的人翻了又翻,最后肯定道:“不认识。他长的样子也不熟悉,倒是那副神态,恍恍惚惚有点儿似曾相识,怎么也想不起来。” 卫弋点了点头,低低说了句:“去查一查商盐。” 空气里仿佛有风离去。 第八十一章 买凶(五一快乐,上架快乐) 卫老夫人很无奈:“你觉不觉得你很像一只偏爱抓耗子的——” 卫弋:我可是您亲生的。 大孙子去查了,卫老夫人放下这桩事,一把揽过又白又大又芬芳的茉莉花,深嗅一口。 “啊,仙气啊,老身又能多活几年。” 卫弋无语:“这就是普通的茉莉花。” 卫老夫人很嫌恶的看他一眼:“你去给我种这样一盆普通的茉莉花来?” 卫弋不说话了。 卫老夫人哼了声,自言自语一句:“宫里都没长得这么好的” 眼角看见她大孙子投向茉莉花的那一眼,好一个冷漠无情。 唉,这要不是自家亲生的,真要鼓掌相庆单身一辈子。 “诶,你说。”忽然卫老夫人凑近卫弋,抬着眉眼弯着嘴,每一丝皱纹都八卦兮兮:“她说,配你的得是人中龙凤,真才实干。” 卫弋对自己的亲事一点都不上心,他道:“祖母,我有长兵。”不需要妻。 啪,卫老夫人狠狠拍他一巴掌,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旋即又兴致勃勃贼亮着两只眼:“你觉着——” 什么? “她怎么样?” 啊? “郝灵小姑娘呀。人家是玄门中人,又那么能干,绝对当得起人中龙凤真才实干八个字。哎呀呀,我方才怎么没想到呢?我方才就该问一问啊。老了老了,脑子不中用了。快,掉头,回去。” 卫弋当然不可能让她回去,她回去,他脸往哪里搁? 苦口婆心:“她是玄门中人,就跟道士和尚一个样,不成亲的。” “你就知道?”卫老夫人白眼一翻,恨不得打他后脑勺:“和尚道士还能还俗呢,不还俗还能偷着来呢。” 卫弋:又看了什么奇怪的话本子吗? 只得道:“你这样会吓着她。” 卫老夫人眼一亮:“你心疼?我想的对呀,你也觉着行是。” 卫弋脑壳发疼:“祖母,你能不能让我自己来?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是您从小教导我的?” “这可不是你自己的事,是家族大计。” 好说歹说,卫弋发誓,明日,明日他一定还来,卫老夫人才放过他。 喜滋滋:“今日庄子该来送野味,挑鲜活的,就对鸡对鸭对鹅,对羊对鹿对麂,对了,趁着天色还早,你出城猎对大雁一并带着。” 大雁 卫弋不禁去掀帘子,路边经过的树啪嗒啪嗒往下掉光秃秃的枝丫子,所以,这晴朗的冬,他去哪里找大雁? “我记着咱家库房有一对金子铸的大雁来着,小姑娘喜欢金子,我看出来了。”卫老夫人一迭的拍手掌:“缘分啊,正适合咱家啊。” 卫弋完全不懂为什么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看着自得其乐的祖母,他不再劝,反正本来他也是要再来的,那个阵法,委实奇妙,或许,多蹲几日大门便能得到思路呢。 不过,对什么对什么的,他是不可能送的。 小院里,盐阿郎匆匆回来是有缘由的。 “我得到消息,有人要杀你。” 盐阿郎头顶冒热气,跑成这样,是从多远的地方速跑回来的。 “你猜,是谁?” 郝灵懒懒往躺椅上一落,摇晃起来,拖长调子道:“除了袁家还能有谁。” “你知道?”盐阿郎拖过小板凳坐在旁边。 “嗯呐,除了他家谁这么蠢又非得如此不可。”郝灵懒洋洋蠕动几下,找到最舒服的姿势:“况且,卫弋才提醒我。” “谁?他真是卫弋啊。” “嗯。”太阳晒得人暖洋洋,她甚至想摇一摇鹅毛扇:“那个袁琳,你折断两根胳膊的,一下子就猜出是我呢,逼着刘氏,哦,就是她娘,杀我。喏,这么快就有动静了?找的什么人?你都能知道,不是高手。” 盐阿郎想不明白:“她怎么知道是你?” 呵,当然是直觉喽。 不是女人的直觉,是巫血脉的直觉。 能生出个巫族继承人来,说明刘氏有些意思的,再生个直觉比常人准的很稀奇吗? 郝灵看了袁琳的记忆,也查探过她的身体,是个普通人,但直觉上有那么些微的优势,这些微的优势,全被她用在袁元身上了。 从她自己都不记得的襁褓记忆里,第一次见到才两岁多的袁元时,她就生出了强烈的危机感。 袁元是她享受独宠的绊脚石,只要有袁元在,她注定不会是最闪耀的那颗明珠。 就是这么玄乎。 只是后头不待她长大呢,袁元就独居小院了,直到那一次记忆中的初见,强烈的危机感,让人弄断了袁元的胳膊。 也是这种危机感,让她醒来第一时间就咬定,袁元回来了。接着便是逼刘氏对袁元出手。 呵,同样的血脉,袁元甚至不怨恨他们,她却要袁元的命。 可见善恶与血脉无关,本善本恶端看个人的选择。 盐阿郎:“我们要不要先下手为强?”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郝灵便道:“她也配。”两手抄了袖子:“给她加把火。” 什么? “她来杀我有什么意思,出了事,追究只是追究到两个女人头上。” 盐阿郎眼一眯:“你想把袁英拉下水?” 郝灵嘿嘿笑:“不瞒你说,我看上那宅子了。想不想睡高门大屋?” 想。但——盐阿郎想起栗书生跟他说的——倒插门? 于是他正儿八经的问:“我以什么身份跟你住一家?” 哦,这才来关心名分? “我可以勉为其难当你师傅。”你喊我爹我也不拒绝。 盐阿郎脸黑臭黑臭:“你是教我,我也给你办事了。” “所以,你想呢?” 盐阿郎挠挠头:“不然,咱俩结拜?” 还是把我当爷们儿是? 郝灵皮笑肉不笑:“不好意思,你不配。” 盐阿郎:“” 算了,这个事以后再说,先把袁家的宅子拿下来,那样好的宅子,他不是不心动的。 “伯府,得皇帝发话?我听书生说,这些个什么王公侯爵的,宅子是皇帝赏的,不能随便买卖?”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让他得罪皇帝。” 哒,妥了。 可怎么得罪皇帝? 盐阿郎去请教栗书生。 栗书生:我特么就是个落第的秀才,直面阁老都不算,现在都要直面皇帝了?勾心斗角权利倾轧我也配? 不能不给主意,为难道:“昌平伯,以前你不是让我打听了嘛,说实话,难。” 难道这人不能动? 盐阿郎:“他还不是三皇子的老丈人呢。” 栗书生翻白眼:“是老丈人才好搞事情呢。昌平伯这个人,实话实话,可有可无的。俗话说,做多错多,不做事的人怎么出错?” 盐阿郎:“让他欠赌债卖房子?” 栗书生恨不得打他:“你差点儿死在赌上头,不引以为戒,还想着去害别人,盐阿郎,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那姓袁的不是好人。” 第八十二章 当年(双倍月票开启) “不是好人也不能这样哇,他又不是毛头小子,而且,嫁女攀附皇子的关键时刻,他肯定爱惜羽毛。”栗书生摸着下巴,琢磨,论怎么扳倒一位伯爷。 盐阿郎道:“不然你先去打听打听,他家宅子能不能卖,你不是说有人家的宅子不能卖?” 栗书生一言难尽:“郝灵看上人家宅子了?” 盐阿郎认真道:“那家宅子是真好,我都看过了,有个院子靠着湖,种着竹子什么,你不是就喜欢那样的?” 呔,皇宫的湖他还更喜欢呢,你给? 栗书生总有种不祥的预感,从来追赶不上郝灵的脚步,先是京兆府、阁老,然后鸿胪寺主官,现在,伯府!接下来呢?侯爵、公爵、亲王、皇子——皇帝? 不是,她想干嘛? 摸摸自己的脖子,不太牢靠的感觉。 “不是,小婵天天一百八十遍的催我,我驴一样忙,屋子都起来了,正火熏着呢,这两天就能搬了——她又不想住了?” 盐阿郎:“咱搬哪不是搬,反正师婆婆不想搬,让她自己住,郝灵分了家正好,省得该自己的收不到。” 师婆婆:老身耳朵灵得很,小子是急着奔大限。 栗书生只能服气的拱手,得,我个没话语权的操什么闲心,听吩咐办事就得了。 盐阿郎又掉头找郝灵:“又有人跟踪我,又追丢了。你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反追踪回去不被发现?” 郝灵斜眼:“人家跑得比你快。” 盐阿郎默:“你有速成的轻功吗?” 郝灵呵呵呵:“人家数十年苦练,你想画个符就比过了?” “那有没有嘛。”不得已,盐阿郎只能硬声硬气的撒娇,一个大男人,红了耳尖。 啧啧。 “当然有。” 盐阿郎欢快的伸出狗爪子。 郝灵:“人家会易容会伪装,你只跑得快有什么用?” 狗爪子颤了颤:“好运符?” 郝灵无语,想了想,道:“若是你能接触那人,倒是能在他身上种一道追踪符。” 盐阿郎没信心:“他根本就不靠近我,我只是直觉他在盯着我,跟阴沟里的老鼠似的。” 不接触,怎么种符。 郝灵还是给他画了好运符和加速符,拍拍他的手,大有深意:“其实不用你去追,差不多到他现身的时候了。” 盐阿郎默了默:“你意思上赶着不是买卖?可我不甘心,我想主动一把,最好找到人先揍一顿。” 郝灵笑:“应该的,祝你成功。” 盐阿郎问她:“那要来杀你的人呢?” “刘氏出多少钱?” “五百两。” 才五百两,多看不起她。 “不错呀,连杀手都认识。” 盐阿郎黑线:“屁的杀手,就是街上的混混流氓,刘氏能认识什么黑道上的人,可见伯府没什么本事。” 郝灵:“不用担心我,我可是灵师,只要我想,谁也近不了我的身,我倒希望刘氏出的多些再多些,最好把伯府都搭进去才好。” 言此,两人心头一动,盐阿郎一挑眉:“仙人跳。” 郝灵点头:“全靠你了。” 她这就出去走一走,不然怎么让杀手靠近呀,不靠近杀手怎么知道她不好杀呀,不知道她不好杀怎么多要银子呀,不多要银子怎么让刘氏钻进盐阿郎的仙人局呀。 仙人跳哎,想想都兴奋。 兴奋的郝大师,立即出去晃了一圈,很明显有人在观察自己,好开心。 回来往正屋一扎,红扑扑的小圆脸气色格外的好:“我要弄刘氏。” 师婆婆老神在在:“关我什么事。” 郝灵:“她有巫族血脉,你舍得?” 这一点,刘氏自己都不知道。但郝灵搜了她的记忆,站在上帝视角一分析就分析出来了。 且,她身体流淌着巫族的血呢,还有灵力,自然能感应到血脉的呼应。 当年昌平伯府还风光,刘氏出身却不高,要嫁进来有些难度,她自己觉得,嫁进昌平伯府已经使尽了她和娘家的洪荒之力,但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一股神秘力量在促成。 当时,袁英的父亲,上一任昌平伯,差事出了错被上司刁难,昌平伯府欲走上司的上司的门路,苦于无法投其所好。那位大人最喜欢的是前朝的前朝一位孤僻的画家的画作,偏那位画家喜欢烧自己的画作,所以流世之作甚少,甚至,这些作品大都已经被那位大人收入囊中。 刘家知道了这事,忽然就想起自家好像就有这么一副真迹来着,找了出来,送去袁家。袁家再送上司的上司,这一劫就这样躲了过去。 这情不可谓不大,因为若是躲不过这一劫,昌平伯府的牌子都要保不住。 因此,出身低的刘氏嫁入伯府并未受到任何刁难轻鄙反而得家中上下敬重亲近,哪怕成亲三年无所出。 郝灵看过她和袁英的记忆,即便没有证据也发现当年的事各种凑巧:比如,刘家突然想起家中有这么一件东西,再比如,先昌平伯办差多年怎么突然就犯了足以摘爵的过错。 郝灵问师婆婆:“为什么非得嫁给袁家?” 师婆婆脱了帽子看她一眼:“她自己看上的呗,正好那袁英胸无大志谨小慎微,袁家不高调,家底又不薄。” 郝灵明白了:“你们在给——”她反手指指自己:“最好的成长环境。” 师婆婆看着她,又在看别人,叹口气:“是啊,创造了那么多好条件,可袁元还是过成那个样子。”她捏上郝灵的大臂,手指下的肉又软又弹又丰厚,恨意滔天:“好好一个小姑娘,给养成什么样了。” 郝灵默默抽回自己的肉:“师傅再这样我就翻脸了,这么晶莹的富贵肉你怎么就看不上它。” 给刘氏创造的好条件,不止是让她挺直腰杆嫁进去,刘氏生育上有些困难,这件事,可不是任何人做过手脚。 三年无所出,刘氏求神拜佛,尽管伯府的人没说什么,但她本就底气虚,一日不见动静她越发惶恐。 拜着拜着,就求到神婆头上。 师婆婆:“不是我出的面。我是看不上刘氏为人的,奈何,有巫族血统的人里她算是最浓厚的,用秘法激发血脉最有可能成功。” “所以,你们的人装高人,让刘氏按着你们的法子吃喝运动,成功生下袁元。” 师婆婆叹气:“我推算过的,将有血脉浓厚的后人诞生,就应在刘氏身上。他们当然兴奋,自然愿意准备好一切保佑未来的圣女平安长成。” 但是—— 郝灵不解:“袁元过得不好,你们不会不知道。为什么不接她出来?” “因为忌讳。” 什么? “可能是我们安排的太多,上天动怒。” 刘氏成功生下袁元,那些人欣喜若狂,为了让袁元的日子更加好过,锦上添花,给袁英和刘氏说:只要对袁元好,袁家就好,袁元越好,袁家就越蒸蒸日上。 所以,后来怎么就突然变得那么快? 第八十三章 真相 “抵不过世俗人心啊。”师婆婆叹了声:“袁元出生后受尽万千宠爱,这是他们期望发生的,可她才一岁,袁家就出了事。” 郝灵略微一想:“是先昌平伯和先伯夫人坐马车掉入悬崖双双而亡?” “是,这件事,也给了他们当头一棒。怀疑是不是他们做得太多,上天看不过才一一收回。” 本来新生儿和老人家出意外的事不相干,两人是外出访友,马儿误吃路边毒草才发狂,无论如何不关袁元的事。 可还有杀人不见血的后宅。 袁媛,只比袁元小一天,两人的待遇却是天差地别。 袁媛的姨娘放出风声:袁元命格太硬,将该祖父祖母的福分生生抢走了,克死了老人家,以后,还会抢父母的、兄弟姐妹的。 煞星。孤星。 袁英是个刻板无能的男人,骤然失去父母,没什么本事的他原本便惧怕自己撑不起伯府来,恐惧与惶恐,让他在听到这些的时候避无可避的迁怒了。 而正好,刘氏又诊出有了身孕。 独木难支的他迫切需要一个儿子。 而刘氏也难免被这个流言影响,以至于先前高人特意给袁元批命——袁元越好,伯府越好——也不相信了。 真是如此,为何一家子众星捧月的宠爱袁元,伯爷和伯夫人还大难离世? 怀疑的种子发芽,迅速生根长大。再加上肚里有了新生命,袁英的态度便是她的风向标,她迫不及待的需要个儿子巩固自己的地位和恩宠。 袁元便是那时跟丫鬟婆子一起搬走独居。 再然后,刘氏一举得男,他们就是幸福的一家四口。 袁元渐渐被遗忘。 从天之骄女到无人问津,落差来得太快太猛太猝不及防,熟悉的亲人不再出现,耳边有婆子丫鬟的碎碎念,小小的袁元不懂却也模模糊糊意识到什么,越来越沉默,越来越放弃自我 郝灵不免埋怨:“明知袁家不靠谱,哪怕安排一个人进去照顾她。” 师婆婆苦笑一声:“我拦住了。” 什么? “我推算到,若再横加插手圣女的事,她遭遇的将不止这些。我可不想将来她寻回来缺胳膊断腿。” 这个,郝灵不能不承认,袁元这种情况,的确是人力干涉过多,天命不可违,强制纠正。 师婆婆再道:“他们不敢再轻举妄动,左右性命无虞,等劫难过去,自然一切转好。” 郝灵一嗤:“你确定?” 被丢出家门,被拐子拐卖,算好? “如果你不来,她死一回,算是彻底与过去割裂,自然有人接应她救回她。”师婆婆平静望着她的眼:“这会儿,一个半月的时间,足够我给她治理身体恢复正常。” 嗨,老太太怎么说话呢,她怎么就不正常了? 郝灵摸摸鼻子:“那个,我不会亏待她。” “若不是觉察到她无虞,我会容下你?” 嘿,小老太太够狂啊。 话题回到最初:“所以我收拾刘氏你没意见喽?” “袁元没意见就好。” 小虾米之流,从来没放在眼里的。 郝灵眼珠一转:“师傅——他们,是谁?” 方才师婆婆说话的态度里,将自己和“他们”分得很清。 “以后你就知道了。” 郝灵撇了撇嘴,又想了想:“那个袁琳,算是有些长处,你不要?” 师婆婆不屑的嗤笑:“她?算个什么。” 小小年纪,生下便是恶毒的。虽然没安插人在袁元身边,但伯府里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眼皮底下。 仙草旁边,总长有毒草。 师婆婆无声长叹,她是真喜欢袁元,可惜——她轻轻扫过嘻皮笑脸的郝灵——希望她说话算话。 郝灵走后,师婆婆手往怀里摸去,虽然见不到袁元本人,但她的气息一直在且逐渐绵长强盛,这也是她一直按兵不动的原因。 或许——师婆婆推开钉着毡布厚重的窗——也是袁元的际遇呢? 她拿出纸笔来,落笔所成,正是郝灵教给她的几种符文。 郝灵出来后冷笑连连。 灵灵灵:“你生气了?” 郝灵:“袁元她什么都不知道。有些人自以为是,有些人狼心狗肺。” 不论袁元变成什么样,有一点是改变不了的,她出生是带着好运的,在她被关的那些年里,她自己没享受到自己的福气,可她的福气却真真实实供养着身边的血亲。 无才无能的袁英,伯爷的位子坐得稳稳的,出身低没见识的刘氏外头交际也没人为难她,一对亲弟妹聪明伶俐,袁琅读书出色自己考进长青书院,袁琳琴棋书画精通也有小小才女之名,连庶妹袁媛都遂心意的结识了贵人,甚至昌平伯府的人生病都比别人家少,出门捡钱都比别人家多。 好处是实实在在的,不是他们集体装瞎就能当不存在的。 袁元又得到什么? 身体的失控,心灵的摧毁。 郝灵很生气,这一家吸血的蚂蟥。 好,不怪他们,谁让他们不知道这些是袁元带来的呢。 那么,就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将一切带走。 既然一巴掌拍不死刘氏等人,毕竟也要过问袁元的意见,那就从小角色下手先出出气。 赵姨娘。 袁媛的生母。 那个在袁元祖父祖母出意外后谣传袁元是丧门星的姨娘。 赵姨娘的心思也简单,为晚一天出生的女儿出气罢了,可她一个成年人不知道这些谣言的后果?况且,在袁元失宠,她的女儿渐渐博得袁英刘氏的欢心后,非但没收手反而更大胆的给袁元下毒。 没错,给袁元下毒的是赵姨娘。 这毒是慢性的,让人越吃越胖、越胖越蠢笨。 一开始,赵姨娘希望袁元再不能出来她的女儿便能多分得袁英的宠爱,后来——袁媛结交上三皇子,野心就那样膨胀不可收拾。 袁英是个什么样的,作为身边人她很清楚。假如袁媛带给他的利益无可取代,那么袁媛取代他早已遗忘的嫡长女身份他不会拒绝。 既然如此,那么,碍眼的嫡长女,就去死。 可赵姨娘不敢真的杀人,便与女儿合谋,袁媛越说三皇子那边希望大,越说三皇子多看重自己以及爱屋及乌很是关心袁琅,越坐不住越急着动手的便是袁英和刘氏了。 果然不出所料,一个为了伯府,一个为了自己的儿子,一个装什么都不知道,一个装粗心大意,十五岁的袁元被放出小院再不会回来。 袁媛成了嫡长女。 等她成了皇子妃,赵姨娘便觉得自己这辈子满足了。 满足?呵、永远不可能的。 第二天,郝灵笑眯眯的拎着一串点心溜达去了郑家。 长青书院的学子一月分几批放假,郑兆枫郑兆棉的假期在月初,郝灵进来,兄弟俩正在院子里一边背课文一边举石锤。 很好,这很郑家。 郑兆棉看见她惊喜,喊声灵姐姐,放下脑袋大的石锤,跑过来请她进屋。 第八十四章 炸鱼(大家一起嗨呀) 郝灵摆摆手,在石凳上坐了,张望:“你爹去上差了?”将手里一串给他:“你娘呢?老爷子和老太爷呢?” “我爹这几天去外地出差了,娘一大早去东市抢活鱼了,爷爷和太爷去河边遛弯了。”郑兆棉一边汇报一边将东西抱进屋里又飞快跑出来,坐在郝灵对面,眉眼弯弯:“灵姐姐是来看我的吗?” 美丽的孩子全身心信赖期待的模样,让郝灵立即生出一股强烈的抱他回家的冲动。 呜呜呜,为什么不能抢人。 郑兆枫好笑的看着郝灵脸上变来变去,他早看出郝灵对自家弟弟相貌的“垂涎”,但并不令人厌恶和排斥,弟弟也是知道的,从未见他对家人外的任何一人如此亲近。 “郝灵,你家很热闹呀,我们都不敢登门了。”郑兆枫笑着与她调侃。 郝灵看向他啧啧:“说的好像以前你们就上门看望我师傅似的。” 兄弟俩同款尴尬不好意思的笑,不是他们好,就是不想去。一来,师婆婆的职业神秘,发自内心的怕怕。二来,他们是读书人,读书人对这种鬼神之事是坚决不能信的,不然会被排斥出圈子的。 但现在不是有郝灵嘛,他们很乐意上门拜访的,只是一月一归归来已是新天地,那里突然炙手可热起来,他们再去便显得势力小人了。 郑兆枫如此想。 郑兆棉大大方方道:“我怕师婆婆,明明看不见她的脸,可我就觉得她一双眼睛把我皮都剥开了。” 郝灵点头,这一片就没不怕她的。 “原本我和大哥背完书就要去的,听说你家大门怎么也走不到,真的吗?”郑兆棉两排睫毛忽闪忽闪,似蝴蝶斑斓的翅膀。 郝灵忍不住伸手去抓,郑兆棉向后一躲,两人咯咯笑起来。郑兆棉看着也无奈的跟着笑起来。 笑毕,郝灵招手:“来来来,美好的清晨时光,咱们来说些小话。” 郑兆枫:美好的清晨时光不是用来读书的吗? 但郑兆棉现在是郝灵的迷弟,她说什么他就听什么,整个人倾靠在石桌边,仰着脸,虔诚的能发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听传道。 实际上—— “记着了?” 郑兆棉连连点头:“都记住了,回去我就把话传出去。” 假如后头有一根大尾巴摇啊摇的话,此刻的郑兆棉就是听老祖宗吩咐下山去祸祸的白色小灵狐。 啊啊啊,好可爱。 郝灵:“不要让人发现是你传的。” “懂得懂得,灵姐姐放心,这种事,我很熟的。” 郑兆枫:你不是最讨厌传闲话的长舌妇人?怎么就你很熟了? 郑兆棉表示,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嘛。再说,家里世代干的就是斗智斗勇的差事,耳濡目染的,以前他只是不好意思做,现在,他的脸皮早不可同日而语了。 交待好任务,郝灵出门的时候郑婶子正好回来,一手拎着一只弯好的大草鱼,见着她惊喜。 “郝灵,你来了,这就走?正好,刚才我抢了两条大草鱼,给你也抢了一条。昨晚现捕的,抢的人可多了,慢一步都闻不到腥。你带一条回去。不行,沾了你衣裳,你等下我,我放下这些送你和鱼一块回去。这冬鱼可肥了,斩了裹上面炸段,又酥又嫩,肥得流油。” 郑婶子叭叭叭放鞭炮一样又快又响亮,让人插不上话,郝灵觉得挺好听,喜气洋洋的让人听着就想笑。 “婶子,不如你直接炸好了再送来,小婵手艺寡淡得很,烧什么味道都可薄。”郝灵笑眯眯,丝毫不觉得自己得寸进尺。 她不客气,郑婶子更高兴了,这是夸她手艺呢。 道:“行,婶子给你炸好了送去,做椒盐的,保管馋哭小婵。” 还想争取一下送鱼的郑氏兄弟:好,送炸鱼也一样的。 郝灵回到家,远远就看见一柄绝世好兵在自家门前笔直的走来走去,走去走来。 好,当是护卫了。没见他利刃一出,那些日日跑来撞大运的家丁啊下人啊都不敢靠近了嘛。 卫弋对她点点头:“我来看看。” 看,你要是能自己琢磨出来,我收你为徒。 灵灵灵又在尖叫:“你给他点好处怎么了怎么了?” 功德多难得你心里没点13数吗?你自己什么鬼样子了你心里更没点13数吗? 喂到嘴边的肥鸭子啊。 郝灵笑笑:“随意。” 卫弋走半天,蹲半天,再停下看影壁半天,有种雾里寻花雾太浓寻不见鼻尖却真切有花香飘来的感觉。 再寻,总能寻到。 郑兆棉拎着篮子来,好奇看他眼,进了院子:“灵姐姐,那人谁啊?” “卫弋。大将军府的小将军。” 郑兆棉一口气没提上来,两只眼睛晶亮无此。 郝灵诧异:“怎么?你想上战场?” 郑兆棉连连点头:“我想做令敌闻风丧胆的大将军。” 说完,他羞涩一笑:“是不是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人都要有理想,努力着努力着就实现了呢。” 郝灵让小婵在院里摆桌子,对郑兆棉道:“你去邀请卫将军进来,到午饭的点了,咱们一起吃。” 郑兆棉心动又犹豫:“人家可是大将军——” “大将军也要吃饭啊。去,请个人你都不敢,怎么上阵杀敌。” 郑兆棉咬着唇去了。 郝灵望着他欢快的背影摇摇头,竟想做武将,她以为他想做的是文臣,郑头意思也是让两个儿子做官做文官改换门楣,看来,郑兆棉看着文气,到底家风刚硬,更喜欢武将的路子。 不知郑兆枫怎样想。 小婵板着脸上菜,如今她已不是当初的小可怜了,如今的小可怜也长脾气了,虽然这脾气让她只敢对着桌上那一大盆椒盐鱼块发。 自己做的菜它不香吗? 香,十几道肉菜包围了炸鱼块,愣是让鱼的焦香打得溃不成军。 郝灵笑眯眯先入了座,把盘子挪来挪去,大盆鱼拉到自己面前。 师婆婆在门口里看得分明,气得眼皮子直跳,怒道:“吃完饭你就搬,搬隔壁去。” 死不悔改,不能再看,再看她就要动手了,可能打过她? 郝灵回头笑眯眯:“谨遵师命。” 呸,装得多乖的徒弟似的。 师婆婆一甩袖子进了里屋。 盐阿郎栗书生从旁边工地上过来,跟郑兆棉领进来的卫弋大眼瞪小眼。 栗书生眼里全是激动,恨不得上去跪了捧人家手。 盐阿郎却是一脸警惕和嫌弃,这人不会又要“邀请”他上战场。 果然,卫弋平静的对盐阿郎:“你很适合上战场。” 盐阿郎给他一个从左到上再到右的白眼,再加上一声冷嗤。 郑兆棉红着脸,小声:“卫将军,我可以。” 卫弋诧异,低头看他,说实话,这孩子长得太好,又细皮嫩肉,怎么看怎么像一盆该摆在富贵窝里的富贵花。 怪不得会在长青书院被人惦记上。 第八十五章 修罗场 不小看任何一人是他的原则,因此他并不轻视和嘲笑,而是认真道:“稍后我看下你身手。” 啊啊啊,郑兆棉内心土拨鼠尖叫。 郝灵听得失笑,招呼他们都坐下。 卫弋往正屋看了眼。 郝灵:“我师傅吃花瓣饮露水。” 不是瞎说,自从郝灵种了一院子好花后,师婆婆时不时掐一朵,生吃。 上次卫老夫人搬走那么多花,师婆婆亲自写了单,让他们买来植株或种子,让郝灵种给她。 两人也算慢慢的交了心,种个花什么的不耗费什么,还能调节心情梳理灵力,当季不当季,稀奇不稀奇,都给她种了。 比如,卫弋看着一盆花骨朵囔囔的白牡丹,很是神色复杂。 再看郝灵的眼神,有些痛惜。 郝灵看懂了:这么有本事,不上战场可惜了。 郝灵好气又好笑,她上战场干嘛?种花种草绊敌人的腿? 什么都往战场上联想,真直男无疑了。这样的男人,要什么媳妇,兄弟足矣。 食不言,寝不语。 只有卫弋遵守了这条规矩。 “小姐,我做的芙蓉汤不好喝吗?我做的樱桃肉不好吃吗?我做的酿三仙它不香吗?炸大鱼盒子它有什么魅力哎呀你尝尝我做的银丝豆芽呀”小婵絮絮叨叨,一双筷子全给郝灵夹了。 栗书生也絮絮叨:“吃完饭就搬,咱俩以后住过来,当然你自己去搬我可太忙了,你把我字画小心揭下来再小心贴上去,不然裱一裱” 盐阿郎手里忙着和郝灵抢炸鱼,嘴上还得答应着栗书生:“行,我去搬,值几个钱还裱一裱,给我银子啊我没花用了,哎郝灵月初了你是不是该给我发钱了” 郝灵:“人贵有自知之明,你做菜什么滋味你家小姐我说的不止八百遍了,你年纪小小正是学习的好年纪,怎么不能跟郑婶子兰婶子学一学,清汤寡水你要不要嫁人的,男人这样吃会亏的你知不知道,男人亏了受苦的还不是你” 在书院举止良好的郑兆棉都跟着放飞:“姐,我娘做的就是好吃啊,将军你喜不喜欢,你喜欢的话,等以后我去你帐下效力天天做给你吃,炸鱼炸肉炸各种盒子,为了将军,我愿洗手作羹汤” 叽叽喳,嗡嗡嘤。 卫弋:我吃的是饭吗?我吃饭用的是嘴吗?分明是耳朵! 不知不觉,他就吃多了,两双筷子夹在同一片藕上。 一愣,抬头,卫弋盐阿郎大眼瞪小眼。 郝灵一拍桌子:“小婵你怎么回事,我就说多做点多做点,你看,客人都不够吃。” 小婵:六个人十八道菜,平均一人三道,还有那么一大盆油汪汪的炸鱼,我自己都没怎么吃,还不够好,我去做。 卫弋尴尬,实诚道:“贵府饭菜太香,是我吃多了。” “炸鱼香还是别的菜香?”郝灵立即追问,面带杀气,仿佛卫弋一个回答不好她就要举刀了。 盐阿郎、栗书生、郑兆棉也虎视眈眈。 “炸鱼。”卫弋回答得不假思索,那个叫小婵的厨娘不在不是嘛。 郝灵笑开:“不愧是将军,舌头就是灵。棉哥儿,你回去跟你娘说,说她的炸鱼卫将军都夸赞的,以后你娘能凭一道炸鱼称霸城南熟食市场。” “多谢将军。”郑兆棉非常上道:“不如将军到我家来,让我娘亲自谢您的知遇之恩?” 卫弋:是我多嘴,得罪了。 勤劳的小婵姑娘快得像变魔法,顷刻间,桌上又是满满的珍馐佳肴,她秀气的抿着嘴,热情发问。 “小将军,你觉得炸鱼好吃还是别的菜更好吃?” 众人动作一顿,卫弋觉得艰难,果然,天下没有好蹭的饭。 “都好吃。”他只能如此说,他已经如此说了,还有瞧不起的小眼神投过来。 这是客人对主人的尊重好不好? 盐阿郎:有本事你之前也这样说。 小婵笑了,她道:“我们小门小户怎么能跟大将军府比,别的也就填个肚子,独这炸鱼小将军以前肯定没吃过,觉得新鲜也是正常的。” 唔,说她的厨艺也就比大将军府的厨子差一线,卫弋吃着应该挺习惯,但吃惯了大鱼大肉偶尔吃个小鱼小肉也是一种体验嘛。 卫弋:什么修罗场。 郑兆棉不乐意:“我娘做的炸鱼就是好吃,灵姐姐都吃光了。” 鼓起腮帮子,目光讨伐。 小婵也鼓起腮帮子,反杀回去,不是小姐吃光掉我还不会这么生气。送送送,送的什么菜,不知道方圆十里厨艺最好的就在这家住着? 郑兆棉再狠狠瞪回来:你厨艺再好灵姐姐不喜欢吃,她就不好你这口。 小婵:呸,她不好我还好你了? 郑兆棉:就好我,她最喜欢看着我的脸笑。 小婵:一个大男人凭脸争宠要不要脸? 郑兆棉:不要了,送我姐了。 刀光剑影。 卫弋觉得带郑兆棉上战场也挺好,叫阵的时候用得上。 润滑油栗书生登场:“各有千秋都好吃、都好吃——” 唰,两人同时瞪向他:有没有立场?是不是男人? 栗书生:不是,小将军也这样说你们怎么不瞪他? 无声混战,郝灵盐阿郎运筷如飞,卫弋也不遑多让,不过他想的是,早吃完早结束这修罗场。 一只鞋从正屋飞出来,砸在盐阿郎后脑上,砸得他往桌上一趴。 “吃吃吃,整日就知道吃,你都胖成猪了。” 众: 盐阿郎默默坐直,正好对上卫弋吃惊的眼神,摸了把后脑勺,笑笑:“习惯了,她的鞋底,都是我替她挨。” “乖,辛苦你了。”郝灵摸把狗头,安慰了狗子,向卫弋温柔一笑:“我胖吗?” 又是令人窒息的修罗场。 卫弋:以后,绝不,蹭饭。 真直男的回答:“咱们过两招?” 众:活该单身啊。 饭后,是吃瓜时间。真吃瓜。 水汪汪的大西瓜咔咔咔切开,又水又甜,全是糖。 师婆婆继续生闷气。 方霖小胖子来了,下人送他来,他自己抱着食盒进来,一眼看见众人拿了西瓜往嘴里送。 “啊——西瓜我要吃——” 吃瓜大军加入生猛一员。 “姐姐,我来给你送请帖,祖母让我问你——咦?卫哥哥你也在?”小胖子圆圆的眼睛瞪得更圆。 卫弋看眼他面前堆的三片西瓜皮,所以,你吃完三块瓜第四块吃到一半终于看见我这个坐在你对面的大活人了? 卫弋淡淡打了个招呼:“霖哥儿,你自己来的?” 小胖子笑眯眯:“是啊,我娘和祖母也想来的,怕打扰姐姐和婆婆的清幽,所以让我自己来的。” 实际上他娘说的原话是:“这么一堆人都去,屋里院里都站不下,高人就是脾气怪,明明有钱不换个大宅。不然咱给送个宅子?” 被方老夫人挡回去:“人家像是缺钱买宅子的?分明大隐隐于市。” 第八十六章 不做人 方家对小胖子独自来城南很放心,毕竟下人跟着一大堆呢。 小胖子打完招呼自觉没有再多一句能跟卫弋讲的,他扭头找郝灵:“祖母说这个月月底有一场花会,问姐姐要不要去?” 花会?月底?那个时候都要入冬月了,会什么花?梅花吗?是不是早了些? “灵霄花。” 凌霄花?那不是暖和的时候才长叶的藤? “不是那个凌霄花,是灵霄花。”小胖子比划来比划去却说不清楚。 卫弋:“灵霄,养灵的灵。” 郝灵看他一眼,谢谢,感觉有被你提醒,你可以说郝灵的灵。 灵灵灵:“果然贼心不死,灵,不要放过他。” 卫弋接着道:“是从外域进奉来的,宫里留下十盆,皇上赏出十盆。”问小胖子:“谁家主办?” “福真大长公主。” 又是这位皇室媒人,她就不累吗? 卫弋若有所思:“看来,皇子妃要定下了。” 什么?这是什么内情? “前日,宫里才办了一场茶话,正是福真大长公主主持,有消息说是皇上委托她挑选皇子妃人选。现在又要大张旗鼓,看来这个月月底,该都定下了。” 盐阿郎:“那你去做什么?”关我们什么事。 小胖子:“去玩啊。这次不是喝茶说话,有庙会呢。” 庙会? 小婵:“皇家找儿媳要到庙会上相看?” 小胖子哪里懂:“反正祖母是这样说的,问姐姐要不要去玩。我家也收到帖子了,祖母可以带姐姐去。” 小婵忧心:“不要,万一看上小姐——宫里可不是好去处。” 别人还没反应来,盐阿郎嘎嘎嘎,指着郝灵前仰后合:“她?看上她?皇帝看上她当儿媳妇?哈哈哈——是比谁有福气吗?” “” 温暖如春的小院它突然就寒冬凛冽,郝灵拽住盐阿郎的后领子,刮起一阵西北风。 “啊——我说错了——哈哈哈——我说的是大实话——啊——你下手轻——” 嘭嘭嘭,啪啪啪,嗙嗙嗙,咵咵咵。 盐阿郎惨叫声灭,死狗一样躺在树丛后苟延残喘,鲜血的味道让卫弋不适的蹙了蹙眉。 是不是——太过了? 郝灵笑得心平气和:“我去参加那个,你们觉得怎样?”睥睨众人。 大家齐齐一个哆嗦,啪啪鼓掌:“您去参加是他们的荣幸。” 栗书生小声给卫弋解释:“别管他,嘴贱,打不死的。” 卫弋:打不死啊,更适合上战场啊。 郝灵跟小胖子打听:“皇子妃差不多内定了,哪几个皇子定了?定的谁?” 小胖子掰手指头:“一二三皇子,四五六还在观望。” “大皇子最看重的是广进侯的孙女,还有徐大学士家的女儿。” “二皇子看上的是户部尚书家的女儿,国子监监正的女儿,吏部侍郎家的女儿。” “三皇子看上的是杜阁老的孙女,昌平伯家的女儿,还有通政使家的女儿。” 这么多?娶得来的吗? 小胖子老成道:“一位正妃,两位侧妃,皇子们年纪大了,到了开枝散叶的时候,一下填满三个位份,很正常。” 众人:学你祖母说话学就学,但不要学你祖母老怀欣慰的眼神,还有,你慈爱的眼神扫谁呢?你祖母就是这样看你的?这么着急娶孙媳妇?你还是个孩子。 下一秒,小胖子恢复孩子天性:“姐姐,杜阁老不是好人。” 众:告状呢? 盐阿郎顶着一头血挪回来,嗤笑:“当官的就没个好人。” 小胖子不乐意了:“我祖父,我爹,都是好人。” 盐阿郎看他一眼,不屑的拿抹布去擦头上的血。 抹布,不脏,小婵一天洗十遍。 小胖子急了,仰着脸通红:“姐姐,我祖父和我爹就是好人。” 郝灵踢盐阿郎一脚,踢得他身子一歪:“别理他,他犯疯狗病了,戴谁都咬,等会儿姐姐就给他拴个狗骨头。” 小胖子才不气,示威的看他一眼。 盐阿郎翻了个白眼。 卫弋若有所思。 等到天黑他不好再在门外晃来晃去要告辞的时候,找到盐阿郎:“做武官,一样为民作主。” 盐阿郎眼里没有被他说中心思的心动,相反一脸冷漠。 “我没那么高的志向,我为我自己做主都做不到。” 卫弋定定看他,回去就问手下:“商盐身世查得如何?” 手下正要说:“不简单肯定是了,这两天咱们的暗卫遇到一股势力阻挠。应该是有人在隐藏他的真正身世。” “都查到了什么?” “除了明面上的,他在南城的经历,再往前,什么也查不到。不过将军——” “什么?” “他自己也应该发现了,属下们看到他反追踪暗地的人。” 卫弋:“是个上战场的好苗子。” 手下:“将军只查商盐?” “哦,郑兆棉个孩子,帮我查查他家里。虽然有些小,但是棵好苗子,说不得能培养成儒将。” 吃瓜后,卫弋就考察了郑兆棉,结果不错,虽然不能和武将家自小栽培的比,但和普通人比好太多。身子骨比同龄人结实,身手也有几分,人也聪明,有学识,只要心性韧性毅力在,值得他当未来的小将培养。 想着想着,卫弋脸上露出清浅的笑,颇觉得城南那里尽出人才。 等了好一会儿的手下:“完了?” 什么意思? “您不想查查郝灵姑娘?” 卫弋:“她的身世我已经知道。” “那——人家姑娘的喜好呢?喜好吃什么,喜好玩什么,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后头的话被卫弋冰冷的目光堵在喉咙里。 低头,讷讷:“老夫人说了,您一日不成亲,我们一二三四五六都别想娶媳妇。” 为了圆一个孙媳妇的梦,老夫人已经无所不用其极了。 思考良久,卫弋缓缓扯了扯嘴角。 手下大喜,身子前倾,渴望的望着他的嘴,希望那里吐出他们未来的希望。 “单身挺好。” 手下一歪,差点闪着腰。 “专心杀敌挺好的。老婆孩子,会让你们在生死攸关的时候分神。” 手下面无表情,咋?老婆孩子还影响我拔刀的速度了?信不信我现在就拔一个给你看! “专心建功立业,我看好你们。”卫弋如此激励员工。 手下满心满脸的麻木,知道你迟钝,没想到你迟钝到不做人。 “没有后,我们建功立业传给谁?” 杀敌,我们是认真的,娶媳妇生孩子,我们也是虔诚的! 卫弋:“光宗耀祖。” 呵呵,手下都气笑了,你确定我祖宗不会从坟里爬出来骂我断他家的根苗? 求求你,做个人。 这个不做人的,根本没法沟通。 手下决绝的找到兄弟们,一字一句转述,一排人都觉得人生无望。 他们跟的是将军,不是皇帝,没有割那啥,长了就得用啊! 第八十七章 护花 “不行了,靠将军是不行了,兄弟们,为了自己的幸福,咱们还得自己上。”抹一把脸,拼了。 “你说,怎么做?” “我觉得,人家郝灵姑娘挺好,老夫人也挺喜欢的。” 一二三四五六只手举了起来,交换过眼神:为了老婆孩子热炕头,卖! 第二天一大早,郝灵收到以筐计算的肉? 猪牛羊、鸡鸭鹅、鱼虾蟹,囊括了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 “我家将军让我专门给姑娘你送的。”健壮爽朗的兵蛋子站得笔直,笑得高原上的阳光一样灿烂。 就这点东西换她阵法的秘密?做梦呢。 郝灵看兵蛋子,一个大男人笑得傻里傻气,还挺可爱。 于是道:“谢谢你啊,我收下了,再接再厉。” 心里对灵灵灵道:“看,我给他机会了。就说你别急。” 灵灵灵:“要肉有什么用?要功德!” 郝灵:“别急呀,徐徐图之。估计他自己都不信他真有功德加身呢,这个世界的人,尤其当官的,不怎么信这个。” 灵灵灵:“你心里有数就行。” 兵蛋子回去激动:“她收下了,还说再接再厉。” 哄,大家都激动起来,就是嘛,女孩子嘛,没有不喜欢收礼物的,尤其那样的女孩子,肯定喜欢肉啊,这么简单的事将军都想不到,真是——脑子全用在打仗上了。 没关系的,将军大人,有我们在,您的大后方再无忧。 卫弋莫名脖子凉了凉,总感觉要发生不太好的事。 打卡守大门第二天。 郝灵经过门口的时候对他笑了笑。 卫弋:要告诉我阵法了。 激动。 郝灵:“加油,小伙子。” 卫弋点头,一定会让你告诉我。 月底的皇子拍卖会,一定要盛装出席,郝灵去了香九娘那,路上不出意料有人跟踪她,郝灵笑了笑,快出手哟,迫不及待了。 香九娘懒懒的,眼神在她身上转一圈:“还用特意打扮,你往那一站,就是人群的焦点。再说,你出席了,别人自然会知道你的身份。”忽然来了兴致:“哎,你说,会不会有皇子看上你?” 郝灵呵呵,只要他不怕死。 “说,你想走什么路线?神秘小仙女?” 郝灵:“高贵冷艳孤独寂寞冷。” 香九娘:怕不是脑子坏掉了。 “还有小婵的、盐阿郎的、栗书生的。保证我们一登场,世人瞩目。” 香九娘嘴角抽抽:“不然你们表演杂技呗,吐火,耍猴,胸口碎大石。” 郝灵哈哈:“那我还不如摆个算命摊子呢。” “那可不,保证红红火火。对了,给我看个相?” 郝灵摇头。 香九娘竖眉,咋,还请不动你? “咱俩常来常往的,你沾了我的福气,自然百事顺遂。” 香九娘翻了个优雅的白眼,非常不走心道:“我谢谢你。”又道:“月尾是,时间还有,我给你绣个大活。” 郝灵:“也别太高调了,万一皇子都看中我怎么办。” 哈哈哈,香九娘笑着拿尺头打她,就喜欢你这个没脸没皮的劲儿。 回去路上,盐阿郎:“你真带我们都去啊?” “不然呢?你们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盐阿郎嘴角弯弯,在家,这个词,他很喜欢。 “前头停下,给他们个机会。”郝灵无聊的打哈哈。 盐阿郎更无聊:“他们几个加一起都不够你踹的。” 郝灵:“所以才逼着刘氏找像样的人来啊。” 好。盐阿郎停下车,郝灵跳下来,自己摇摇晃晃往一条巷里去。 盐阿郎驾着车往前。 几个贼眉鼠目的人目光连闪,警惕望着四周,一闪也进了巷子。 郝灵可没进去空等,她一直沿着巷子往里走,走哇走,走哇走,忽然前头空降下一个人来,对着她咧嘴傻笑。 郝灵:“你不是送肉那个?” 傻笑笑得挺好看的兵蛋子。 “对,就是我,郝灵姑娘记性真好。” 郝灵无语,这才没半天,我还没老。 “郝灵姑娘,有坏人跟着你,我给你收拾了。”兵蛋子陈有福捋袖子。 郝灵:“卫弋让你跟着我的?” 陈有福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将军说了,让兄弟们保护您的安全。郝灵姑娘,我们将军可把你放在心上了。” 郝灵点头:“他当然把我放心上。” 陈有福乐开花,这话说的,郝灵姑娘也是有那个意思的。 “您稍等,我这就收拾了他们。” 也行,反正一样让刘氏知难而加大成本的上。 陈有福往她身后跑,跑出一夫当关的气势,三个小混混还没反应来,兜头一阵风,噼里啪啦,对手的模样都没看清就被七荤八素的放倒在地上。 郝灵走过来,啧啧摇头,就这素质,刘氏出了五百两?五十两? 陈有福将她送出胡同口,再三保证:“您放心,将军交待的任务兄弟们一定完成,绝对不让任何不好的人靠近您三步。” 郝灵:“你们将军有心了。” “应该的应该的,将军对郝灵姑娘好是应该的。” 盐阿郎驾着马车回来了,看到人吃了一惊,陈有福看见他眼里闪过凶狠,盐阿郎莫名其妙,怎么回事? 回头陈有福就跟兄弟们沟通:“那个盐阿郎,是个劲敌。” 兄弟们不当回事:“一个小混混——” “近水楼台先得月。”陈有福重重道。 你看我,我看你。 为了媳妇孩子热炕头! “说,怎么弄他?” “把他弄进军营。” “干!” 盐阿郎不知自己被一群大男人盯上,此时的他心里就两件事:一,找到幕后人。二,找一个像样的杀手。 第一个,他知道自己急不来,但第二个,迫在眉睫了。 “找了好几个,都不合适,一看就是高人才能让刘氏掏银子。我认识的人,我认识的人认识的人,还真没这号的。我听说有暗杀组织,可惜,我这样的小混混接触不到。你说,若是她们找到黑市上——” 郝灵不是看不起刘氏,是刘氏真没那个能耐,毕竟是个后宅妇人,若是袁英的话—— 她思忖,若是这件事情被袁英知道,真想知道他会怎么做。 刘氏生了她抛了她,算是了结一桩,现在来杀她,简直不要太完美。哦,应该说,这是两件事。生了袁元抛了袁元,断了母女父女情分,袁元不欠他们。现在,刘氏和袁琳要杀的是她郝灵,这个因,简直不要太妙。 那袁英呢? 郝灵思忖,给他们一个机会,若是袁英阻止,她就让他们体面的离开那宅子,若是蛇鼠一窝—— 她笑起来,跺跺脚:“你把刘氏做的事,想法子泄露给袁英。” 盐阿郎不信袁英不知道:“他女人做了什么他能不知道?” “袁英此人自大,不屑将精力花在后宅,刘氏做的很多事他都不知道。你去透漏,我想看看,他会是怎么个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