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从鹿妖开始》 第一章 林间野鹿 山雨落下,滋润万物,雨夜之中少了野兽低吼之声,整座山林都寂静了下来,唯余下那雨水打落,哗啦作响。 却是忽的一声惊雷落下,震动了整片山林,雷光乍现,照亮了天穹。 林中地上竟躺着一只受伤的鹿儿,腹部有一道深壑的伤口,伤口之上插着一支铁质箭羽。 雨水冲散了鹿儿身上的污血,而此刻的它已经精疲力尽,喊不出声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伤口血流不止。 ‘要死了……’ 陈九扭头看向了插在自己身上的箭,它一用力便伤口就会有血涌出来,更是不敢再动弹。 半月之前,陈九在山林之中醒来,开口竟发出了鹿鸣之声,愣神之下才发现自己成了一只鹿。 虽然一时有些难以接受,但所谓既来之则安之,为了活下去,它每日徘徊在危险之间,好几次被猛兽发现,但好歹鹿身中装着的是一个人的灵魂,几次化险为夷,在山林中活了下来。 身为鹿,饿了以草为食,渴了则饮山中溪水,躲避天敌。 它在林中游荡,走在这茫茫大山之中,不知方向,不知前路,走到哪看到哪。 所谓物竞天择,但陈九躲过了豺狼虎豹,却没能躲过猎人手中的箭。 在被猎人发现之际陈九及时逃离,但路途中却身中一箭,负伤逃窜,那时它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跑,跑的越远越好,它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直到身后再无猎人的踪影,力竭倒在了这山林中。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说到底是我运气不好。’ 躺在地上的鹿儿,便是陈九,事到如今它也再无别的办法,一路奔袭都快把它的血给流干了,如今的它只感觉双眼沉重,无时无刻都要睡去,若非大雨刺激着它,可能半路就已经昏迷死去或是被猎人拾去。 绝境,这才是真正的绝境,一念之下,陈九像是放下了许多,前世恩怨,今世这半月鹿生,如今再死一次,也就不再显得那么害怕了。 会不会还有来生?会吗?可能不会再这么好运了。 陈九缓缓的闭上了鹿眼,任由雨水冲打着它的面庞。 朦胧中,它好像见到一个影走来,那人念叨着什么,接着它便被此人扛了起来,颠簸之中伤口处涌出滴滴血液,陈九却是毫无感觉,只是心头苦笑。 ‘就算跑了这么远,还是被猎人抓到了吗……’ 死在山中最后也是被野兽分食,落入猎人手里无非是被剥去皮毛,结果都是死,也无所谓了,至少我去的早些,感受不到痛楚。 颠簸之下,被扛着的鹿儿安详的闭上了眼。 ……… 这场雨像是等了许久一般,直到黎明旭日升起之时才平静下来。 山雨让这座山林再次活了过来,埋藏土中的种子发芽,树木抽出新枝,干涸的山泉再次流淌出泉水,尽显万物复苏之意。 刺痛唤醒了昏迷的鹿儿,它迷茫的睁开双眼。 在它面前是燃烧的柴火,柴火之上架着烧药的炉子,隐约有草药味落入鹿儿的鼻中。 ‘我没死!?’ 陈九瞪大了眸子,却是用力之下刺激了伤口,顿时发出了惨叫之声。 “醒了就不要乱动,崩裂了伤口遭罪的是你自己。” 火炉旁却是忽然传来了一道慈和的声音。 陈九闻声看去,见一位身着兰衣的儒雅男人正坐在火炉旁,他头顶发髻上插着一支木簪,手中正拿着山中采到的新鲜药材,眉梢之处有一点黑痣,虽有皱纹但却并不显苍老。 他顿时想起了昨晚昏迷之前时自己被人扛起的事情。 或是察觉到野鹿的目光,那人回过头来,看向它说道:“我出门采药,见你可怜,便把你带了回来,算是我救了你一命。” ‘原来是被救下了吗。’ 陈九闻言望着此人,心中却是觉得有些荒谬,这人是怎么觉得一头鹿能够听懂人话的,若是换了别的鹿指定是听不懂的,但陈九虽是鹿身但却有人的灵魂,自然是听的懂。 既是救了自己的命,总归是要谢的。 陈九便上前两步,以鹿身学作人样,朝那人拜了一拜。 “嗯?”那人见这野鹿拜他,这才感到有些惊讶,忽的放下手中的草药,看向野鹿疑惑道:“你这野鹿虽说灵智已开,但却从未出过山林,又是从何处学来的人礼。” 陈九见他这般动作,心头有些疑惑。 掐算?算命的?真有算命的? 陈九心有疑惑,又觉得不太真实,但又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这人特喵的不会是修仙的? 想到这里,他顿时瞪大了眸子,望着此人想要从他身上找出蛛丝马迹。 “倒是有趣。”那人微微一笑,也没再多想,说道:“吾名乾云,伤好之前你便在我这住下,你看如何?” 陈九闻言连忙点了点头,表示答应。 他一头鹿在山林时刻提防其他野兽,在外又得提防猎人,如今有个能收留自己的地方,又怎么会会拒绝呢。 药炉被蒸出白雾,乾云起身将那药炉里的药取了出来,倒进了碗里。 陈九看着那熬出的药,一股子刺鼻的中药味,直觉告诉它,这药绝对是好东西,它又低头看了看身上被包扎好的伤口,却是有些感动。 ‘这人真好,不仅救了我,还给我熬药喝。’ 就当陈九跃跃欲试之时,乾云当着它的面,一口把那碗药给干了,喝完还砸了砸嘴说了句:“味道不错。” 陈九顿了一下,原来是它自作多情了。 “你想喝?”乾云呵呵一笑,拍了拍鹿头,说道:“这可不是你能喝的。” 陈九闻言也不再期待了,只是有些馋那草药罢了。 只见它趴了下来,闭眼小憩了起来,心道我还不稀罕这苦了唧的玩意呢。 乾云开始觉得有趣,但也便没再理会野鹿,手上却是停不下来,又放了些新药材进药炉里,继续煨他的药。 第二章 采药 陈九受了重伤无处可去,这些日来也不过是在这屋子外面走了走,也没敢走远,怕遇到什么野兽就不好了。 不过它也确定了一件事,如今它并没有出山林,只是有些疑惑为什么这半月来他在山里晃荡就没发现这间小屋呢。 至于乾云,陈九反正是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乾云每日早出晚归,回小屋时箩筐里都装满了草药,不是在找草药就是在找草药的路上。 草药摘回来后乾云就会选些完好的种在小屋后面的药园里,如今那药园里已经有了起码好几百种药材,多的数不清。 他几乎每天都要熬药,日积月累下来这小屋都已经被腌出了一股药材味,或许前世的陈九会讨厌,但如今成了只鹿,反倒是觉得这味道不是那么难闻。 一晃过去几日,陈九身上的伤好多了,至少可以自由走动了,不至于伤口裂开。 想来在这小屋待着也无聊,便想着跟乾云出门采草药。 陈九心中知晓乾云不是个普通人,它在这山林里游荡半月是最清楚这里危机四伏,若无本事,普通人人进来了几乎是有来无回。 乾云背起了背篓,扭头却见那头鹿儿正看着他,嘴里发出短暂的鹿鸣声。 “嗯?”乾云像是听的懂陈九说一般答应道:“那你便跟着我去。” 陈九闻言大喜,便跟着乾云出门。 早晨的山林之中雾气绵延,十米之内甚至都看不清鹿,若是雾气不散怕是看不到药材,但乾云依旧选择这个时候出门。 乾云见身后的鹿儿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便答道:“太阳初升万物复苏,林中虽起好大雾,但却又能滋润万物生长,所谓万物有灵,草木精怪也知日升雾起是一日之中灵气最盛之时。” 陈九听的一愣一愣的,这个世界的人真是麻烦,说话都是文绉绉的,但也听懂了乾云的意思,无非就是这个时候才能找到好药材。 但单听乾云话里之音,陈九却是觉得不简单。 乾云笑着摇头,没有再解释,迈步往前走去。 陈九见状也跟了上去,这雾气都快迷了他的眼,可得赶紧些。 本以为这雾起会慢慢散去,但谁知道越往里走这雾起越是浓密,陈九也不得不时刻注意着脚下的路。 一路上乾云左顾右盼的观望,看到一些莫名其妙的草就摘一片叶子下来闻一闻,若是满意就会摘一些扔进背篓里,不满意总会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有些药草并非是单株而生,或是两株四株丛生,乾云每次只取一株扔进箩筐里。 而陈九就是跟在他的后面捡漏。 好吃就多啃几口,不好吃就吐了。 “你这泼皮。”乾云见了苦笑不得,说道:“草木亦是生灵,我取其部分而非全部,是为了不断其前路,你倒好,全给糟蹋了。” 陈九也有些不好意思,也就没在太过放肆了。 “不可再像这般,听到了吗。” 陈九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而后就收敛了许多,但偶尔嘴馋也会啃上一口,对此乾云便没有太过在意,只要这野鹿心里有数就好。 一路走走停停,乾云背后的药篓都快装满了。 陈九也有些吃不下了,这些草药虽然味道不错,但吃多了胀肚子。 “嗯?” 乾云忽然停了下来,身后跟着的陈九见他一脸眉头紧蹙,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忽的,山林雾气之中涌出一股芳香之气。 陈九闻到这味道顿时眼睛就直了,嘴角似有口水流了下来,竟是被这香味迷惑了神智。 陈九猛的回过了神来,连忙晃了晃脑袋,睁大了眼眸。 虽然他重生成了鹿,但也不至于被这香气迷成这样。 ‘这香气不对劲!’ 直觉告诉陈九,这香气的来源不简单。 乾云看向陈久,微微点头,毫不吝啬的夸赞道:“竟能自己清醒过来,还算不错。” 陈九得意的扬了扬头,也不看看是谁,社会你鹿哥,人狠话不多。 “随我过去。”乾云背上背篓,也不管陈九便顺着香味的来源奔去。 雾气愈发浓郁了起来,如今却是一丈距离都要小心翼翼。 陈九不敢分心,盯着乾元的脚跟紧跟其后,伤口未愈,它是跑不起来,好在是乾云减慢了速度,不至于让它迷失在大雾中。 不仅如此,越是往前,那香味却愈发浓郁了起来,好在陈九注意力足够集中,没有被香气迷惑神智。 片刻之后,一人一鹿穿过一片竹林,在一处小谭前停了下来。 小谭滋润两旁竹木环绕,又有花草丛生,潭水清澈见底,有青鱼游动。 面似镜子一般通透,而更为神异的是,这林中大雾,竟像是避开了这处小潭一般。 陈九抬起头来,顿时变呆住了。 原来书中所写也并非都是假的,当真有这样美的地方,美的一发不可收拾。 “如此钟灵之地,能孕育灵药倒也不足为奇。” 乾云看到这小谭顿时心中了然,他倒是早就知道这处小谭,只是没太过注意罢了,没想到就这么几年就孕育出了灵药。 陈九从美景中回过神来,顺着乾元的视线望去。 在那小谭边缘之处,生长着一棵通体呈青白色的草药,形似兰花,静谧优雅,透着钟灵之气,似是天地灵气所生,而在那藤条上结着一颗青色的果子,山林之中香气的来源便是这颗果子。 ‘好东西!’ 陈九心念微动,这果子绝对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难不成,就是前世小说中所谓的天差地宝? 是了,是了,要不然怎么可能会这般神异。 身为穿越者,陈九露出了一副土包子的目光。 却见乾云摇了摇头,笑道:“这般灵物,吸食日月精华所成,哪是这么好拿的。” 乾云话音刚落,只见小谭中探出一颗硕大的蛇头。 黑蛇顺着小谭的边缘来到了草药两旁,硕大的身躯环绕着那株灵药,抬起头来,看向了闯入小谭的两个不速之客。 “嘶!”黑蛇双目凝视,口中发出嘶吼,似是在驱赶来者。 第三章 竹林小潭 陈九见到那大黑水蛇顿时浑身毛发颤栗,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躲在了乾云的身后。 ‘这是什么玩意!?’ 单是那股肃杀的气势就震慑住了陈九,还有那黝黑深邃的眼眸,仿佛只要上前一步,就会被这绞死当场。 鹿爷虽说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没吃过猪肉总归是见过猪跑,但碰上这大黑蛇,陈九发觉,自己可能真没见过真正的猪。 乾云却是打量了一眼黑蛇,略带赞赏的说道:“不过修行三百年有余,竟能达到如此境地,也算是了不得。” 这世上能称为妖的不算太多,妖、怪、精、兽,又所谓无知无力为兽,有知无力为精,有力无知为怪,有力有知为妖,以此区分。 而成为妖之后便又有分别,有寻常妖物与化形妖物之分,再往后则是更加复杂,而这黑蛇有灵智至此已修行三百年有余,占据灵气聚集之地,虽未化形,但却也到了化形的边缘。 陈九躲在乾云的身后,闻言心头震惊。 特喵的,这乾云居然是修仙的! 想到这里,陈九面对这大黑蛇也没有这么害怕了,既然臭药篓子这么有底气,那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 “嘶。” 大黑水蛇紧紧的护着身旁的灵药,警惕的看着乾云,它有些看不透乾云,甚至感到了危险。 乾云摇了摇头,面色平淡,上前半步开口说道:“你不必紧张,这株灵草若无你守护在此,说不定活不了多久就会夭折了,既是你先入为主,我也不会抢你的。” 陈九闻言心头一触,也是,要不然说不定自己当初也不会被乾云救下。 黑蛇口中却是传出了声音,似是有些稚嫩:“你,走。” ‘它说说话!它竟会说话!’ 陈九瞪着眸子看着黑蛇,然后试着自己张了张口,嘴里发出了嗯嗯的声音,随即一愣,心里骂骂咧咧:我鹿爷竟比不起一条小黑蛇…… “原来如此。”乾云一眼看去便心头明了。 黑蛇虽是妖,但心智有些稚嫩,三百余年却未曾走出这山林深处,对人言事理也不太了解,只知维护自身。 “那乾某便帮你一把。” 乾云抬起头来,探出双指,竟是遥遥一指,青光从他的指间探出,往黑蛇的眉心而去。 黑蛇想要躲避,但却根本没能反应过来,那青光便没入了它的识海之中,顿时便愣在原地,半晌未曾动弹。 陈九抬起头来,这下铁打的仙人没跑了。 它只是有些疑惑,乾云干了什么。 乾云回头一笑,说道:“这黑蛇三百年来独自修行,虽有灵智但却心智未全,若不补全其残缺心智,道理总是讲不通的。” 陈九闻言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吗。 黑蛇回过神来,看向乾云的眼神有些呆滞,却是忽然又化作敬佩。 黑蛇恍惚回过神来,忽的弯下了身子,学做人样拜了一拜。 接着口吐人言,恭敬出言,说道:“谢过先生指点之恩。” 乾云微微点头,这样一来就好解决多了,说道:“你虽不知善恶,但却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就算对这山间草木亦有爱护之心,所修契合正道,实属难得。” “小蛇当不得先生这般赞誉。”黑蛇低头说道。 黑蛇顿了一下,想起身后的灵药,这灵物对它而言有大用,但先生又于它有恩,一时间有些犹豫不决。 乾云也知它的心思,便开口说道:“你应该是要靠着这灵物渡化形天劫。” “正是。”黑蛇答道。 妖修之路本就艰难,而它不过是一条野蛮生长的妖蛇,又无保命之法,要想渡过天劫更是难上加难。 ‘化形!’ 陈九听到这个词顿时心中骇然,它看了一眼自己这幅鹿身,他也好想化形啊,总不能一直当鹿,还是想重新做个人。 “先生有恩于我,但化形对小蛇而言尤为重要,苦修三百六十四载,虽有所成,但却从未见识过山外光景,我……” 黑蛇不知该怎么说下去,在这二百里重山之中它独自修行了三百余年。 数百载清修,数百载寂寞。 它也想到外面看一看,看看这世界有大多,又是什么模样的。 “先生……”黑蛇略带歉意的看着乾云。 乾云抬脚,竟是飘起上前而去,留下陈九一只鹿在岸边观望。 陈九左右观望,见乾云飞走,愣了一下,心中着急道:我没上车啊!我没上车! 气的陈九直跺脚,一屁股坐在了岸边,埋怨的看着前方。 “化形乃是你命中劫数,我亦不能插手。” 乾云一言便断绝了黑蛇心中想法,黑蛇闻言略微有些沮丧。 黑蛇心中知晓,眼前此人若是非要它身后灵药的话,自己是争不过的,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乾云微微一笑,却是开口说道:“妖修一道,尤为艰难,从兽而起,智起成精,力起成怪,渴则饮林间露水,讥则食飞禽走兽,潜移默化,吸食日月精华,或是得力,或是得智,化而为妖,踏足修行……” 一字一句,看似平凡,但却又蕴含大道。 黑蛇安静了下来,闭上了双眼感悟。 立于此前,听其讲道。 乾云讲道之下,山中灵气像是受到了牵引一般,朝着小谭涌来。 这般动静吸引了不知多少山精野怪,皆是抬头看去,却又不敢上前查探,只是在这小谭外围十里驻足观望。 岸边的陈九听着乾云口中所念之词,忽的感到这小谭之中涌入了一股和煦的微风,正往乾云所在之处聚集。 ‘他是在传道!’ 陈九顿时心中了然,看着那一人一蛇,心道这黑蛇真是走了大运,又暗自思索了起来:‘照乾云所说,我应属精怪之列,那是不是说我可以听一听。’ 想到这里,陈九便聚精会神的听起乾云讲道。 不知为何,明明乾云口中说出的东西晦涩难懂,但传入陈九的耳朵里却是感觉异常的清晰,好像每一句它能够理解一般。 鹿儿的眸子睁大,陈九却是忽然感觉有些乏力。 ‘好困。’ 陈九摇了摇脑袋,清醒了一下,越往下听,它便越是敢到乏力,眼皮犹有千斤一般,时刻都要坠下。 但又不敢分神,这是黑蛇的机缘,也是陈九的机缘,于是便顶着疲惫之意,继续往下听去。 陈九打了个哈切,身形摇摇欲坠,终是没法再坚持下去。 扑通一声倒在了岸边,沉入梦中。 鹿儿鼻中传出哼哧声,想来是做了个好梦。 小谭中水流潺潺,枯叶回春,春风盎然。 蝶涌而出,蝶舞于小谭四周,有蝶停于岸边鹿角之上,如梦似幻。 第四章 炼化横骨 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陈九也不清楚,只知听着那日自己听的发昏,一个没注意就睡着了。 梦里自己好像回到了前世,家人伴于身旁,家庭和睦,生活安逸,每一天都过的很充实,没有烦恼,无忧无虑。 好像在一梦之下,就过去了数十年岁月。 所谓人生如梦,大概就是如此。 当陈九醒来之时,一股子药涌入鼻腔,它就知道自己已经回到了小屋。 柴火声噼里啪啦的响着…… 药炉中冒着烟,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伴随着一股冲鼻的味道。 乾云看着药炉里的药汤,说道:“醒了?” “嗯。”陈九点了点头,却是下意识的问道:“我睡了多久?” “嗯?嗯?!” 小鹿却忽的瞪大了的眸子,有些不敢相信。 “我能说话了!?” 小鹿转了个圈,左顾右盼的似乎是有些惊讶,瞪着大大的眸子,犹如一只欢脱的哈士奇。 “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六五四三二一。” “我能说话了!我能说话了!” 陈九忽的大笑了起来,此刻他心中的喜悦难以言喻。 就好像是一个盲人忽然能看到光明一般,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或许只有他自己才能够理解。 乾云看着这一幕,手里的汤匙一颤。 忽然间,一人一鹿四目对视。 “呃……”陈九嘴唇微张,顿在原地。 一开始乾云的目光有些震惊,但随之却像是打量傻子一样打量陈九。 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尴尬。 陈九也知道自己有点丢人,连忙干笑两声,说道:“见过先生。” 该说不说,还是得打个招呼才行,毕竟人也救了自己一命。 乾云见状这才略微点头,他还以为自己捡了个什么古怪东西。 “嗯,此番讲道,你也算有所收获,大梦三日炼化了横骨,但也切莫骄躁,好生修行才是。”乾云正色道。 陈九微微点头,只是他有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炼化的横骨,好像就是做个梦,醒来就能说话了,当真是神奇。 “竟然睡了三天吗。”陈九有些惊讶,又忽想起了那天他睡过去了,后面的事情都清楚,便问道:“那大黑蛇呢?” 乾云尝了尝药炉里的药汤,又觉得差些火候,又重新盖上,一边说道:“自然是在修行,那黑蛇气运不凡,若能渡过此劫日后成就必定不低。” “哦。”陈九答应了一声。 看样子这黑蛇也不简单,也难怪乾云这么大方,竟然还为这黑蛇讲道,原来是心里早就有了打算。 小屋里再次安静了下来,乾云一向都是如此,寻常时候他都是沉默寡言的,也并非是因为没有说话的人,而是他本就不爱开口。 乾云坐在了一旁的竹椅上,问道:“如今你伤势已愈,又炼化了横骨,可有去处?” 陈九摇了摇头,他孤身一鹿能有什么去处,便问道:“能跟在先生身边吗?” “我要走了。”乾云说道。 陈九看向他有些不解。 走?去哪?他看这小屋已有些年岁了,这难道不是乾云的家吗。 乾云解答道:“我在此地清修已有百载岁月,早晚是要离去的。” 对他而言,百载岁月不过是弹指一挥间,当初来到此处也不过是为了躲避世俗烦恼,也曾以为仙人没有烦恼,但真正得道之后,才发现修行之人间的烦恼更多。 陈九顿了一下,却是问道:“先生是仙人吗?” “非也,只是一介修行中人。” “我不信。” 乾云撇了它一眼,说道:“不信拉倒,我又没求着你信。” “……” 陈九汗颜,原来这臭药篓子也是个实在人,便问道:“那先生打算什么时候走?” “短则几日,长则半年,总归是不会超过这个期限。” “那我可以经常来这吗?” “你愿意来就来。” 得道了回复陈九也安下心来,如今自己不过是林间野鹿,乾云则是货真价实的修行中人,能经常来已经是非常看的起它了。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也能混个仙人指路呢,陈九这样想着。 说起来,他也有些佩服黑蛇跟乾云,一个苦修三百余载,一个远离尘世百载,也不知道这么久是怎么熬过来的,换做陈九该是待上一年就待不了,或许这就是修行中人。 夜已深了,林中想起了谷鸟鸣叫。 陈九趴在炉火旁边凑着暖意入睡,虽然药味刺鼻,但它也已经习惯了。 乾云则是站在小屋的窗前,看着这星云密布的天穹,心里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熟睡的鹿儿,又觉得有些好笑。 若是可以他倒是想再待上几年,只是有些可惜。 时也命也,有些事情耽搁不得。 ……… 往后几日,陈九便跟着乾云出门采药,虽然它觉得有些没意思,但总归比待在小屋要强上许多。 采仙草,炼仙药…… 陈九也不知道乾云哪来的毅力,堪比在世李白,对这草药孜孜不倦,从不缺勤。 至少陈九是看不出什么道理来,只知道有些草药很好吃,乾云每采一背篓草药,陈九就能吃下两背篓。 反正是不愁吃的,倒是也让它记得了什么草药好吃,什么草药不好吃。 只是有些可惜,没能像上次一样遇到这么灵药,说起来,上次那颗白青色的灵药也不知道去哪了,就没见臭药篓子拿出来过,说是被他吃了,但陈九是不信的,多半是藏起来了。 早起、采药、晚归、熬药…… 也难怪这屋子会被腌出味来,乾云也是够丧心病狂,还不换屋子。 虽然味道不好闻,但陈九也知道这玩意绝对是好东西,时不时会出声向乾云讨要。 这一日采药归来,乾云又架起火熬药。 陈九再次出言想讨半碗药汤尝尝,总归是有些好奇到底是怎么回事。 却听乾云摇头说道:“你喝不了的。” 每次乾云都用这么一句话它发他。 陈九闻言也不再问了,只是见桌上剩了半碗,估计是乾云没喝完的,一时间有些踌躇不定。 这草药的确实有些诱人啊…… 它砸了咂嘴,没能顶住心头诱惑,跑过去喝了起来。 还真别说,这味道是一言难尽。 “嗯?”乾云回过头来,发现了空空如也的药碗,多半是被陈九给吃了,却也不恼,只是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有你好受的。” 陈九闻言倒也有些心虚了,不会这草药真这么厉害。 第五章 有蛇在吗? 陈九喝完那药汤过去了半个时辰,却依旧没感到有什么不适,仍旧蹦蹦跳跳的。 “你没事?”乾云皱眉打量着陈九。 鹿儿并不懂如何修纳灵气,那这汤药到底是如何消化得了的。 “能有什么事?呃,等等,肚子有点疼,等会等会……” 陈九忽然间觉得腹痛难忍,眯起了眼,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便秘了一样,憋的它难事。 “卟~” 一道声响在小屋里响起,伴随着一股恶臭之味袭来。 陈九松了口气,说道:“啊,舒服了。” 乾云嘴角一抽,袖子一挥,将那股恶臭之味扫出屋去,盯着陈九,却是皱着眉头想不明白。 怪哉,这世上竟也有他也不明白的事情。 莫非是什么特殊的血脉?也不太可能。 仔细一观,乾云又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着实是有些让他摸不着头脑,一时也想不清楚,便想着明日再看。 “明日落日之际莫要乱跑,到时再予你半碗药汤。” “这多不好意思啊。” “不要?”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不准反悔!” 喝完药汤后陈九见天色也不早了,就在屋里随便找了个地方侧躺下睡觉,而乾云则是还在熬他那些稀奇古怪的药汤。 这一觉陈九睡的舒坦之际,估摸着也是因为那药汤的原因,再怎么说这肯定不是寻常的药汤,睡上一晚上也挺好的。 陈九贪睡了几分,而乾云见它没醒也没叫醒它,独自一人就出门采药去了。 当陈九醒了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到了正午。 “竟然睡了这么久。”陈九砸了咂嘴,倒也不饿,炼化了横骨之后他就不怎么会感到饥饿了。 见小屋没人,估计乾云也已经出去了。 “算了,出去走走。”陈九一想待在小屋也无聊,于是便打算到处逛逛。 如今它炼化了横骨,虽说还是打不过豺狼虎豹,但跑起来却是追不上它,保命之力还是有的。 走着走着,陈九见到一些熟悉的草药就会啃上两口,好歹也跟着乾云采了这么多草药,总归是认识两株。 在山林里走来走去,无非吃草。 陈九又没事做,又无所事事的,也不知道去哪逛好,于是乎,他想起了前些日子在小谭遇到的大黑蛇。 ‘不如去找大黑蛇玩玩?’陈九心里忽然有了想法。 其实他还是有些好奇修行的事情的,妖是怎么修行的?对此陈九一概不知,问乾云他却是总是说些道理,陈九听的懂,但却没什么大用。 大黑蛇不是就在小谭修行吗,不如去问问它或许会有答案。 说着陈九便朝着小谭的位置进发,走了不久便看到一处竹林,那日雾大没能看清竹林的全貌,如今一看倒是极美的。 它穿过竹林,小谭中潺潺水声涌入耳中。 就要走进小谭陈九便大喊了起来。 “在吗!有蛇在吗?” 小谭中涌出一颗硕大的蛇头,如巨树一般粗壮的蛇身,长有数丈,蛇身之上鳞片规整,一双深邃的黑眸看着陈九。 黑蛇见了来者,这才想了起来:“你是先生身旁的那只小鹿?” “正是正是。”陈九笑了一声,疑惑道:“咦,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和上次有些不一样?” “上次听先生讲道,略有所得,故而有了些变化。”黑蛇吐着信子说道。 陈九看着黑蛇,估计这家伙一张嘴就能把自己吞了,心里还是有点害怕,但也不至于吓破了胆。 “先生没有一同前来?” “他去采药了。” “这样吗……”黑蛇似乎有些遗憾。 先生的恩情它尤不敢忘,得先生补全心智,他也明白了那次讲道代表的是什么,仙人指路,这可是所有妖怪求破脑袋都求不得的机缘。 黑蛇回过神来,看向了岸边的陈九,问道:“你来寻我,可是有事?” “是有些事情,只不过跟先生无关,是我想问问你关于修行的事情。”陈九答道。 “为何不问先生。” “呃,他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空。” “这倒也是。”黑蛇了然,直言说道:“我虽修行有成,但却都是我自己摸索而得,直到遇到先生才明了前路,若你要问关于修行方面的事,我的答案或许并不准确。” “没事没事,黑蛇兄你知道什么告诉我就是了。” “那好,你问。” 陈九抬起头看了看大黑蛇,说道:“不如,从头说起?” “从头说起?” “对,从头说起。” 倒也不能怪陈九,它现在真是对修行之事一窍不通,虽说听臭药篓子讲道炼化了横骨,但讲道讲的是道理,而不是修行之法,相当于说,这是基础之上的东西,而陈九是连基础都没有。 妖的修行便是从兽开始的,而兽本就是灵智未开,余力不足,故而任何能成为妖的兽都历经坎坷,黑蛇也不例外。 在三百多年前,它未开智之时,还是一条山间的水蛇,也是好运活了下来,某一日开了灵智,才开始了解这个世界,而妖修行一道,亦是它自己摸索而来。 这世上能自己摸索修行三百年的妖怪能有几个? 总而言之陈九是佩服之极,这黑蛇确实是了不得。 “山中野兽生于自然、存于自然、归于自然,先生曾言万物皆有灵,草木有灵,溪水有灵;饮山泉,食草木,存于自然便是一种修行,只是效果并不明显。” “而开智之后的野兽,才勉强算得上是精怪之列,从而有了能踏足修行之道的根本,然而大多野兽寿命并不算长,能够达到这一步已是万中无一,大多都是半路夭折或是遭遇天敌。” “那之后呢?如何踏入修行之路?”陈九追问道。 “这就要看运气了,有些精怪穷极一生都无法知晓其中奥秘,也只有迈出这一步才真正算是踏足妖修的道路。” 黑蛇有些不解的看向小鹿,不知道它为什么要问这些,而且小鹿自身横骨都已炼化,也不像是没有踏足修行的精怪。 “第一步,便是感知世间游离的灵。” 第六章 不懂 对于大黑蛇所说,陈九听的似懂非懂。 通过吸纳世间灵气磨炼肉身与灵魂,前世修仙小说里都说腻了的话,但到底如何做,黑蛇解释下来陈九也听不明白,毕竟对现在的陈九来说,灵气完全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陈九试着感受了一番,片刻之后睁开了眼,叹了口气问道:“灵气又是怎么样的?” 黑蛇顿了一下,疑惑道:“你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 反倒是陈九有摸不着头脑,难道我应该知道吗? 黑蛇凑近了些,仔细的打量了一眼陈九,疑惑的开口道:“既然你不懂修行,那你又是如何炼化的横骨?” “我也不清楚。”陈九却是摇头了头,说道:“上次先生讲道,我听着听着就睡过去了,一觉醒来就能开口说话了。” “你是说,先生那日讲道你听懂了?”黑蛇听到这话愣了一下,看向陈九的眼神都变的有些怪异。 “不然呢?” “我的意思是其中所蕴含的深意。” “嗯?”陈九皱了皱眉头,疑惑道:“这很难吗?” 陈九倒是不知道其中有什么深意,虽然只听了部分,但他确实都听懂了。 “倒不是。”黑蛇否认到,只要是修行有得的妖应该都听的懂一些,顿了一下说道:“只是对于那时的你来说应该很难才对。” 这小鹿悟性竟如此之好。 要知道,一个没有踏足修行之路的精怪,若是想要理解先生讲道所说的东西,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黑蛇似乎是想通了这点,也难怪这小鹿能跟在先生身边。 陈九暗自琢磨,却是想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这是先生与你的一场缘法,你也无需多想。”黑蛇出声道。 黑蛇心想,这小鹿跟在先生身边,或许先生自有打算,若真是如此,他也不好再插手。 心里倒是有些羡慕陈九,若是能一直跟在先生身边,那往后必定无可限量,只是好像陈九并没有真正意识到这一点。 “缘法?”陈九嘴里嘀咕着,呆呆地站在岸边思索着。 见陈九思索着,黑蛇却是出声打断道:“我也要回潭底修行了,若是有什么问题,你过几日再来问我。” “这么着急吗?”陈九回过神来,但想到黑蛇正在渡劫的边缘,便没有再说什么,只好说道:“好,那就不打扰了。” “还有一事,不知可不可以帮我个小忙。” “你说。” “上回先生走的匆忙,我没来得及问,在这小谭也有修行三百余年,但却一直没有名字,所以想求先生赐下个名字,当然,若是先生不愿那就算了。” “好,回去我帮你问问。” 陈九答应了下来,只是没想到黑蛇竟然没有自己的名字,这样的小事想来乾云也不会拒绝。 黑蛇微微点头,接着那硕大的身躯便潜入了潭中,转眼间不见了踪影。 “黑蛇兄再见!” 小谭恢复了平静,微风吹过潭边绿竹摇曳沙沙作响。 站在岸边的陈九叹了口气,心中则是思索着有关修行的事情。 ‘难道是我天资不行?炼化了横骨都感知不到灵气?’ 陈九的心思有些乱了起来,它迈开步子,走到了潭边,本是想喝两口潭水,但走到谭边便见自己的鹿角之上有几道白影舞动。 一只,两只,足足有十余只花白的蝴蝶围绕着它的鹿角。 “蝴蝶?” 陈九抬起头看了看四周,却没有看到一只蝴蝶,再次看向水面,那些蝴蝶还是围绕在它的角上。 陈九起身晃了晃脑袋,鹿角也随之晃动,然而那十多只蝴蝶却是根本没有离去,他也不在乎,反正自己也看不见这些蝴蝶就没再管了。 喝了两口潭水之后,陈九便起身离开了小谭。 他得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回去。 ……… 陈九回到小屋的时候,太阳已经贴着山巅就要沉下,刚好赶了回来。 只见小屋之前,乾云挑着草药,而一旁则是正在煨着的药炉。 陈九见到这一幕顿了一下,不由得心中暗道:‘这臭药篓子舍得把药炉搬出来了!?’ 这可真是个稀罕事。 乾云头也不抬的说道:“去找那黑蛇了?” “嗯,问了一下关于修行的事情。” 陈九走到了乾云身边,见那一旁随意放着些草药,伸过头去吃了一口,心想反正乾云也不在乎这么一点。 “你还真是不客气。”乾云苦笑一声,话音一转又问道:“你想修行?” “是啊。”陈九一边吃一边点头,说道:“你也不告诉我到底如何修行,我只好去问大黑蛇了。” 乾云听这话里竟还有些埋怨的味道,不由得一笑,说道:“这对于你来说该是不难。” 他是觉得,既然陈九能听懂他讲道,那对于修行一路来说应该也能自己明悟,也就没有在意这件事。 陈九摇头道:“可我自己摸索的话,也要很久啊。” 乾云听到这话笑了一声,没有说话,继续折他箩筐的草药。 陈九抬起头来,看向乾云,问道:“黑蛇说修行就是吸纳天地间的灵气,炼就肉身,淬炼灵魂,可如果是这样那世间的妖不是应该很多吗?我觉得不对,先生,修行到底是什么?” “它这么说却也不错,但也不仅仅是这样。” “那又是怎样?” “采药、熬药,都是修行。” 陈九心中微叹,乾云又开始神神叨叨起来了,尽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 这臭药篓子多少是有点毛病。 乾云没有解释,只是说道:“以后你会懂的。” 陈九也不再继续问,再问下去他怕自己真信了臭药篓子的鬼话。 乾云折着药材,直到把箩筐里剩下的药材全部折完,然后便起身将那药炉里煨好的药倒了出来,接着又加了些新的药材,继续熬了起来。 “昨日允你一碗药汤,你且再试试。” 陈九答应一声,随即便走上前去将那碗煨的黝黑的药汤喝了下去。 味道还是那样酸爽,但它还是忍着反胃喝完了,这样的好东西可不能浪费了。 陈九舔舐着碗里的药汤,乾云一边注意着陈久的变化。 “我喝完了。” 乾云摸着下巴琢磨了许久。 到最后好像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第七章 妖心本心 山中无岁月,对于这万里重山而言,这里只有日月之分。 亦如浮游,朝生夕死,只知日月之分,却不知酷暑寒冬,万物都以自己的方式活着。 陈九缓步走在溪边,看着这自然万物。 每有想不通的事时,他都会到处走走,这些日子也没再跟着乾云出去采药了。 什么是修行? 尽管陈九一世为人,也没能想清楚这个问题。 前世他也去过道观见过一两个道人,可到最后也不过是修得个清心寡淡,也没见有人成仙,倒是吃丹药吃死了不少。 书中又说修行即是修与行,修即修正,修心、修性,然后依道而行,老子又说,道性无为、无我、无欲、柔弱、处下、不争。 但在陈九看来却也不算太对,如果最后成了这个样子真的还算是个人吗?在他看来没必要如此高尚不沾凡尘。 不过自己现在好像也不是个人了。 想来想去陈九还是半点进展都没有。 烦躁之下他又去了小谭,这里竹林环绕,又有清澈见底的小谭,陈九很喜欢这个地方,每次都能让他静下心来。 大黑蛇最近似乎是在修行的关键之处,也没有出来见他。 “又是你们啊。”陈九看着潭水里倒影着的影子。 十余只花白的蝴蝶在他的鹿角上飞舞着。 每次来这里它们都会偷偷摸摸的跑到他角上,还不让自己发现。 陈九走累了,于是便趴在了岸边,对那些蝴蝶说道:“你们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我的鹿角?” 蝴蝶不会说话,只知道飞来飞去。 陈九看着小谭边摇曳的竹林,或是觉得有些乏了,打了个哈切,闭上眼就睡了过去,只希望这些小家伙别打扰自己睡觉。 蝴蝶围绕着鹿角飞舞,或是停留停在鹿角之上。 不知不觉之间,小谭的灵气朝着此地聚集,蝴蝶们像是更加欢快了一般,不停的煽动着翅膀。 睡梦之中的陈九却是根本不知道这些变化,做着自己的美梦,彻底放下了心中的烦恼,发出了细微的鼾声。 或是灵气的变动惊动了湖中的黑蛇。 黑蛇探出了水面,见到岸边蝴蝶环绕的小鹿,略微有些惊讶,心中暗道:‘也难怪这小鹿能入的了先生的眼。’ 注视一会过后,黑蛇便重新没入了潭底,水面也重归于平静。 陈九这一觉睡了约莫两个时辰,它缓缓睁开了双眼,目光聚集在了自己的鼻尖上,那里停着一只白色的蝴蝶。 或许陈九的醒来吓到了蝴蝶,煽动起了翅膀,飞回了陈九的鹿角上。 陈九鼻子一动,打了个还哈切,站起了身来。 “这么晚了?” 陈九抬起头来,看向了天边的太阳,隐约已经快落下了山巅。 又侧目看了一眼小谭,还是那般平静,看样子大黑蛇是不会出来了,想到这里陈九也没有再逗留。 “小家伙们再见了。”陈九对蝴蝶们道别,转身穿过竹林离开了小谭。 蝴蝶们拥做一团飞舞在半空,目送着陈九离去,似乎是有些不舍。 ……… 回到小屋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小屋里亮着火光,陈九一看便知,臭药篓子又把药炉给搬回了屋子里,就还没进门,便闻到那股刺鼻的味道。 乾云见到陈九,便问到:“今日可想明白?” “没,反倒是睡了一天。”陈九答了一声,走到了炉火旁趴下。 乾云呵呵一笑,说道:“慢慢想,总会明白的。” “先生,修行修的是心,对吗?” “也不全是。” “那修心最终的结果是包容一切吗?” 乾云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惊讶,看向陈九,问道:“你是这么认为的?” 陈九摇头否认,他不认为该是没有人能达到这样的境界,而且也不觉得这是对的。 “我只是觉得路不该只有这一条,或许也不必包容万物,顺应天理该也是修心,又或是追寻世间无我,也应该是一种境界。” 乾云折着草药的手停了下来,目光如炬盯着陈九。 陈九被他的目光看的有些不自在,就说道:“我也只是有些想不明白,瞎想的。” 乾云沉默不语,他心想,自己该是有些小瞧了这小鹿,有些人想一辈子都想不明白的东西,竟让它一只开智不久的小妖悟出了个大概。 只是,这么多道理都想明白了,却卡在了这里,乾云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好。 或许,自己也该教它些东西才是。 “所谓修行,修心尤为重要,你所说包容一切倒也不错,但却是虚无缥缈,古往今来也没人能达到这般境界,就算是我也一样,人有心而有七情六欲,故而有了人道,后修士修行乃修道心,顺道而行,成就天人合一,故而有了仙道,又心之乱,坠仙入魔,从而有了魔道……” “道心,佛心,魔心,你皆掺一脚,又如何想的明白?” 陈九听完乾云所说,呆在原地。 佛心乃是包容一切,渡化世间众生。 道心乃是顺应天理,天人合一。 魔心则是追寻自我随心而为,想杀便杀。 就在陈九愣神之间,乾云又开口说道:“既你问心,却又为何要问别的人心,为何不问问自己的本心?” “本心……”陈九口中喃喃道。 此言如同雷声乍耳,震的陈九心头一颤。 对啊,为何自己会紧紧的抓着这个问题不放。 前世所知的一切在扰乱他的判断,从而使得他忘记了自己的本心,一切之始是自己的本心,而非别人的道路,要踏入修行的亦是他自己,又何必在意这么多吗。 心中杂乱的一切如同水到渠成一般凝合聚集,化作一条潺潺溪流,流通而下,似雨后春来,春雷乍现。 炉火噼啪作响,药炉中飘出斑驳雾气。 似有一道微风吹过,惊醒了陈九。 “我明白了!”陈九面露喜色。 却见乾云看他的神色有些怪异,他不由得问道:“先生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乾云回过神来,收回目光摇头说道:“没事。” 他也只是想让陈九明白一些道理罢了,可从未想过陈九能够领悟的如此透彻。 竟是在一瞬之间就悟得了妖心! 要知道如今的陈九甚至还未明悟妖修之路,就算是乾云也从未见过这样怪异的事情。 而陈九却是疑惑的看着乾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如今你明悟本心,将来修行之路也会更加顺畅。” “多谢先生指点。” “不用谢我,就算没有我,你自己也能想明白。” 陈九摇头否认,或许真如乾云所说,自己能想明白,但却要花费不知道多久的岁月。 妖修一道本就艰难,当初黑蛇踏入修行之路,足足用了五十多年,而那五十多年,黑蛇都在原地踏步。 第八章 多嘴 陈九并不知道妖心是什么,也不清楚自己身上有什么变化,只当是自己明白了一个道理,心中豁然开朗。 “喝药。” “……” 这么多日过去了,乾云还是没有搞清楚陈九这特殊的体质,反倒是让陈九喝了不少药汤,都快喝吐了。 陈九喝完吐了吐舌头,一脸无辜的看向乾云。 可真难喝。 “你竟还嫌弃。”乾云苦笑一声,这药汤有的人求这他给,他都不一定给的,这小鹿竟然还嫌弃难喝。 陈九汗颜道:“天天喝也受不了啊。” 乾云只是呵呵一笑,却是忽然顿了一下,抬起头看向了窗外。 “咦?” 在陈九疑惑的目光之下,乾云抬起手来掐算了一番。 乾云微微一笑,说道:“竟是雷雨将至。” “要下雨了吗?”陈九走到了窗边,却见外面星辰铮亮,不见有一点乌云。 这怎么可能会下雨…… 陈九话还未说出口,就见天边有无数雷云聚集而来,也不见有风,像是忽然而起,也不知道是从何处而来。 “先生,这云来的好奇怪。”陈九回过头看向乾云。 乾云笑了笑,说道:“不算奇怪,你也随我出门去看看。” “这会?看什么啊?”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陈九虽有些不解,迟疑了一下抬起头说道:“带把伞。” “我这可没有伞,你去不去?不去就在小屋待着。” “去!” 陈九也不管这些,他还是更好奇乾云出门干嘛,说不定还能见到些新奇的事物。 乾云抬手一挥,炉火熄灭,一人一鹿走出了小屋。 月色逐渐被乌云掩盖,天上星辰也消失殆尽。 风声瑟瑟,吹动了乾云的衣袍,陈九跟在他的身边,走进了山林之中。 陈九抬起头看了一眼天上的乌云,那乌云之上似有天威,仅是看了一眼就让他觉得有些害怕,嘀咕道:“这雷云……” 有些不对劲! 本以为就是一场雷云,但好像没有这么简单。 也不知为何,原本林中的野兽今夜却像是都藏了起来,不见踪影,这样的变故更是让陈九提起了心思。 跟在乾云的身后,陈九却是越发觉得眼前的路是那般熟悉。 是去竹林小谭的那条路…… 陈九顿了一下,抬起头看向了乾云,说出了心中所想:“是不是黑蛇要渡雷劫了?” “正是。”乾云点头道:“快些走,若是这雨落下,就不好走了。” 这黑蛇还真是厉害,竟然这么快就要渡雷劫了,陈九以为还要好一段时间,而且他也好奇,雷劫是什么模样的,如果他将来踏足修行之路的话,估计也要渡雷劫,也好有所防备。 陈九暗自思索着,又问道:“先生你不是会飞吗?为什么不带我飞过去。” 乾云摇头道:“做人要脚踏实地才是。” “哦。”陈九答应了一声,却又忽然说道:“我不是人。” “……” 夜色中下起了丝丝细雨,似是雷云的前奏。 竹林小谭之中,黑蛇从水面窜出,它抬起头来看向了天边聚拢而来的雷云,一双黝黑的眼眸中倒映着即将被雷云淹没的明月。 对于这雷劫,它还是心有不安的。 这是每个大妖都要经历的一劫,不知有多少妖怪死在雷劫之下,若是抗过去了,那便是一条崭新的道路,若是抗不过去,那这副妖躯连带着三百多载的修为都会化为灰烬。 此前得先生传道,它也有了几分底气。 只是不清楚,今日先生会不会来。 应该会来。 黑蛇心想着,若是连雷劫都渡不过,它又有何脸面见先生。 “可不能给先生丢人才是。” 黑纱似的鳞甲泛着淡淡的金光,它扭动着粗壮的身躯从水潭中涌出,数丈的身躯展露无遗,黝黑的眼眸泛着淡淡的白光,立于水潭之中。 雨越下越大,天上雷云似要将这片山林全都覆盖。 “隆……” 碰撞之声在那雷云之中响起,散发着威能。 重山之中,有无数妖物抬起头来,看向了那天边雷云,却是想不清楚是哪位大妖要化形了,回忆之下却是完全没有印象。 那个方向似乎是重山外围,竟还有一位大妖在?为何自己这么多年会不知道,多少年了?上次见到这雷云得有数百个春秋了。 倒没想到,还能见证一位化形大妖出世。 若是这位大妖能安稳渡过雷劫,或许自己也能在这重山之中找个厉害的靠山,想到这里,又不知道有多少妖物有了心思。 雨落而下,山中的道路变的泥泞。 被雨水淋的湿漉的陈九有些无奈的看向自己的蹄子,上面全是泥土,甩都甩不干净。 再看乾云,却是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被打湿,鞋上也没有半点污垢,估计是使了什么法术。 陈九甩了甩脑袋,将身上的雨水甩出大半,还没一会又被淋的满身是水,不由得心中叹道:‘这雨好烦!’ “不如先生你也给我使个法术。”陈九说道。 “好啊。”乾云倒没有拒绝,随手一道法决落在了陈九的身上。 陈九只觉得自己被一阵白芒包裹着,湿漉的身上瞬间变的干燥洁净,雨水也不再打湿他的毛发。 陈九愣了一下问道:“为什么先生你不早些给我使这法术。” “你也没问啊。”乾云回头道。 “……” 陈九嘴角一抽,心道谁叫你救了我呢,咱不气。 就在说话之间,一人一鹿已经来到了竹林之外。 乾云停了下来,说道:“就在这。” “不进去吗?” “你要是想进去,我也不拦着你。” “还是就在这。”陈九听他这话就知道进去没什么好事。 话音刚落,只见竹林被撑出了一道口子,只见一颗硕大的蛇头探了出来。 黑蛇察觉到了乾云的到来,从竹林之中探出了出来,见到了竹林外站着的一人一鹿,低声说道:“见过先生。” “不必多礼。”乾云摆了摆手,微笑着说道:“雷劫已成大半,再过半刻便要降下,这是你的劫难,也是你的机遇。” 黑蛇吐着信子,开口说道:“小蛇必定不负先生期望。” 陈九在一旁鼓劲道:“黑蛇兄加油,把雷劫干翻!冲冲冲。” 乾云一巴掌拍在了陈九的脑袋上。 “先生你打我干嘛?” “多嘴!” 黑蛇笑了笑,觉得这小鹿很有意思。 第九章 十不存一 天空中轰隆隆的一阵声音传来,这是雷劫聚集的征兆。 夜空中一大片雷云飘了过来,越来越密集,轰隆隆的雷声一阵阵的响着,伴随着一些闪光,看起来格外骇然。 陈九愣在原地,它惊叹于被这声势浩大的雷劫。 “可是心生惧意?”乾云看着它问道。 陈九点头又摇头,说不上有多害怕,但要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这是每一个化形大妖都要经历的事情,你往后也会经历这一劫。” “先生还真是看的起我。” 陈九笑着说道,他不觉得自己能达到这样的境界,黑蛇得此宝地也足足花了三百多年,而且还是刻苦就行才到了这般地步,三百多年寂寞如雪,他反正是受不了的。 若换做是陈九,估计得七八百年,还不一定能活这么久。 忽的,天穹之上响起一阵轰隆雷响。 听飓风舞动,雷劫潺潺。 小谭之中黑蛇一跃而上,如龙涌出,它的口中发出一声嘶吼,,数丈的身躯迎着雷劫而上。 “轰隆!” 雷劫落下,照亮了这座天穹。 刹那间,万籁俱寂,只余下这惶惶天雷乍响耳边,陈九浑身一颤,却是发现自己耳旁轰鸣,听不见半点声音。 雷劫落在黑蛇硕大的身躯之上,黑鳞之上皮肉绽开,滋滋作响,浮现出焦黑之色,黑蛇口中发出低声哀嚎,从半空中落入了小谭之中。 竹林掩盖了陈九的目光,他心中担忧黑蛇,看向了身旁的乾云。 “无需惊慌。”乾云说道。 乾云虽这么说,但陈九心里还是忍不住担心,黑蛇是他如今为数不多的朋友。 似是被雷劫的威力震慑到,陈九有些呆滞的问道:“如果,渡不过雷劫,会怎样?” “化为尘埃。” 陈九嘴唇微张,说道:“先生你会出手吗?” 乾云摇了摇头,说道:“这是它的劫数,你我皆不能插手其中。” 话说到此,陈九回头看向了竹林,只能心中默默为黑蛇祈祷,祈祷它能够平安渡过此劫。 黑蛇盘在小谭之中,雷劫所造成的伤口流淌出血液,将这小谭染红。 它抬起头来,第二道雷劫已在酝酿,比起刚才那一道,这一道只会来的更加猛烈。 “苦修三百六十余载,不惧岁月,何惧雷劫!”黑蛇立起了蛇身,看向那雷劫,嘶吼道:“来!” 身躯踏着水潭一涌而出,再次迎上那雷劫。 “轰隆!” 伴随着惶惶天威,那孕育而出的雷劫骤然落下,轰鸣之声响彻整座山中,飞鸟惊掠,草木低头,野兽四处逃窜,恐被这雷劫波及。 “嘶!” 黑蛇口中发出哀鸣之声,雷光将其包裹,它紧咬着牙冠,却是没有半点退却,以其肉身之力硬抗雷劫之威。 三百载苦修,三百载岁月消磨,它盼着这一天足足有三百多年。 妖修艰难,那又如何? 修行既是夺天造化,那便受你天威又如何! “不妒天道不公,不叹岁月惨淡,好心性。”乾云忍不住赞叹道。 陈九却是看着这一幕沉默着,若黑蛇无此心性,又如何能到达这般境界,乾云说修行先修心或许就是这个道理。 这第二道雷劫,黑蛇算是顺利渡过了。 “这最后一劫,就要看它的造化了。”乾云叹道。 只是黑蛇如今已经身受重伤,若是想要再硬抗这最后一道雷劫,却是有些危险,若是在此劫之下不死,那便能蜕化妖躯,化形成人。 黑蛇倒在了水潭之中,凛冽的潭水稍微减轻了一些它身上的痛苦,到了如今它已经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微微抬头,却见那最后一道雷劫已孕育而成,就要落下。 黑蛇却好像是露出了笑意,说道:“且来。” 目光是那般决然! 天威落下,比起前两道强上了不知多少倍,这一次黑蛇再无余力迎劫而上,雷劫震慑了整个小谭,落在了黑蛇的身上。 波动之中,那竹林被吹散,陈九透过缝隙看见了那谭中的黑蛇。 它似沐浴在雷光之中,虽是蛇躯,但在陈九眼中却如真龙一般。 黑蛇甚至连嘶吼声都没法发出,浑身颤栗着,最后一丝劲都用在了这雷劫之上,以命相搏,在雷劫之中求那一线生机。 雷劫消散之刻,它已然奄奄一息,好像时刻都要睡去。 这一劫,它赌赢了! 大雨散去,灵气从四面涌来,聚集在了小谭之上。 似有盎然春意,聚集于此,万物复苏,百花盛开,竹林摇曳。 雷云之中散出一道缺口,月光洒下,落在了黑蛇的身上,如此场景,是那般如梦似幻,惹人着迷。 沐浴在月光之下,黑蛇身上的伤口正一点一点在愈合,原本泛着淡金的鳞甲更是金光涌现,在它的头顶,鼓起了一对小包,像是长出了角一般。 蛇躯化作点点星光散落潭中,又聚集而成。 当那光芒逐渐逐渐消散,黑蛇化作人形,身着一袭黑衣,长发垂于腰后,面容冷峻,眉梢之上有两道黑印,似两对角一般附着着。 他走出了小谭,来到了乾云与陈九身前,屈膝而下,低头道:“小蛇见过先生,请先生赐名。” 乾云微微点头,这黑蛇能渡过雷劫也是他的造化,开口说道:“初见之时,你与竹林石潭修行,身似水墨,不如就叫墨竹,你看如何?” “墨竹…墨竹……”他喃喃着,似乎是很喜欢这个名字。 陈九在一旁看着,眼神有些复杂,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墨竹说他之后会在重山停留一段时间,之后便会从这山林中出去,去看看人间是什么模样的,话语之间皆是对外界的憧憬。 乾云却没有告诉他什么人性复杂之类的话,只是劝导着它好生修行,广结善缘,除此之外还给了一些草药,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陈九也出言恭贺了两句,随后一人一鹿便离开了这里。 这一路上,陈九异常沉默,也没有了之前话痨的劲。 乾云在前,而陈九只是低着头在跟在他的后面。 直到回到小屋,陈九才出声问道:“先生,世间妖物有多少能渡过此劫?” 乾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回答了他。 “十不存一。” 陈九闻言沉默半晌。 万灵皆道妖修艰难,这就是妖修之路吗。 “这样吗。” 第十章 噩梦 妖的得道修炼非常的艰难漫长。 寻常妖物修行百年也只相当于人修行十年,过程中还会有天劫相伴。 而人虽没有妖力,但却可以通过后天修炼成仙。 妖修成人形是对天地间地位的升华,渴望修行成人形,就如同人对仙的向往一般。 但就算如此,这世间绝大多数生灵仍旧对妖存在偏见。 妖之始皆是花鸟游鱼飞禽走兽,能够开智的又有几何? 而开智之后能踏入妖修之路的又有几何? 就算如此,到最后能够渡过化形天劫的又有多少? 陈九没有问起这件事,乾云虽为人族,估计也说不明白这种问题。 万物生灵皆存于世间,就算天道不公,又有什么能力改变这一切呢,就算是真仙来了,估计也说不定这种事。 他只觉得头脑昏沉,躺在了小屋的角落沉沉的睡去。 昏黄的火光照亮了乾云的双眸。 乾云侧目看向了一旁的小鹿,却也只能默默一叹,他确实没法说出的什么道理。 这世间总有些事情是道理说不通的。 “多睡会。” 乾云轻声念叨了一句,似是对那小鹿说的,随即便熄灭了炉火,躺倒了床上。 …… 陈九沉入了自己的梦中,似有一片朦胧的大雾笼罩。 那雾气浓郁,甚至让它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是它做过最为压抑的一个梦。 大雾遮住了它的双眸,它只能迈开步子小心往前走着。 四周好像是一片空寂,除了脚下空荡的土地,就再无任何生灵。 迷失在大雾中的小鹿口中发出嗯哼的嘶吼声,渴望在这片死寂的空间中得到回应。 压抑、沉寂…… 好像这里已经沉寂了数万年一般,除了大雾便再无其他东西。 孤身一鹿在这片雾气覆盖的天地间走着。 没有日月轮替,只有无尽的白天,和看不到头的前路。 它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又找了多久。 几年又或是十几年,好像一转眼就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 它自己也记不清。 小屋角落里的小鹿额头上涌现出汗珠,翻动着脑袋似是梦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忽然间惊醒过来。 “呼,呼……” 陈九喘着粗气,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小屋,这才稍微镇定下来。 他也注意到自己的毛发已被冷汗浸湿,像是淋了一场雨一般。 这个梦实在太过真实了。 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外,天是灰蒙蒙的。 它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但好像天边已经有了些许亮光,该是要到黎明了。 ‘先生……’ 陈九侧目看了一眼小屋的床上,乾云似乎还在睡觉,便没有再出声打扰。 噩梦之下,它没法再睡下去了。 起身走到了小屋门口,用嘴拨开了门栓,走出了小屋。 本事想要随意走走,可这山林之大它也不知道该去哪。 走着走着陈九来到了竹林。 昨晚雷劫将竹林小谭毁去了大半,有一片区域已经变的光秃秃的。 好在是后面来了场雨,若是不然这整片竹林估计都将烧毁。 陈九穿过竹林,它看了一眼四周,开口道:“墨竹,你在吗。” 水潭中传来波动,水波荡漾,一道人影出现在了水潭中央,墨竹身着一袭黑衣,额间两道黑印。 墨竹见了陈九便开口问道:“怎么来我这了?” “睡不着,出来走走。” “是被昨夜我渡劫的景象吓到了?” “那倒不是,就是脑子有些乱。” 陈九摇头道,他躺了下来,站着似乎是有些累。 墨竹踏着小谭的水面,走到了陈九的面前,问道:“跟在先生身边也会有烦恼吗?” “他也是人,不是什么事都能说出道理的。” 墨竹却反驳道:“先生什么都知道。” 在他眼里,先生就是全知的。 陈九也只是瞧了他一眼,没有与之争论,转言问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墨竹你跟我说说,这三百多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熬过来的。”墨竹这般答道。 陈九撇了他一眼,说道:“说了当没说一样。” “不然呢,确实是熬过来的啊,若是我说三百年像是眨眼就过去,你信吗?” 墨竹摇头说道:“我也骗不了自己,这三百多年确实难熬。” “那如果你昨夜没能渡过天劫,会不会后悔走上这条路?” 墨竹坐了下来,倚在了小鹿身旁,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好奇。” “当然会后悔。”墨竹坦然说道:“若是三百多年苦修付之东流,谁心中又不会有悔意呢,可是比起这些,我心中更向往外面的世界,你看这万里重山,又有几只妖怪能化形的。” 话语之间,墨竹眼中流露出对外界的憧憬。 “你倒是想的透彻。”陈九却是摇头说道:“外界人心难测,等你出去了你就知道了。” 墨竹心里却不当一回事,他只是期盼着过段时间离开这里。 尽管竹林小谭被毁去了大半,但因为墨竹渡过天劫的原因,这里的灵气也愈发浓郁了起来。 黎明的清风吹过,却是让陈九感到了困意。 小鹿打了个哈切,或是没睡够,说道:“我困了,借你的地睡一觉。” “好。”墨竹点了点头。 陈九也没什么不好意思,闭上眼就睡了过去。 该是不会再做什么乱七八糟的梦了,那样的梦,它也不想再来一次。 墨竹静静的坐在一旁,看着熟睡的小鹿。 小谭四周的灵气忽的活跃了起来,从四面八方朝着小鹿涌来。 尽管已经见识过一次,但墨竹心中却是有些羡慕。 但这样的天赋是求不来的,这也是陈九独一份的机缘。 墨竹便守在小鹿的身旁,闭目吸纳灵气。 当那黎明升起,艳阳透过竹林的缝隙照进了小谭里,也落在了小鹿的身上。 竹林之中飘出了几只花白的蝴蝶,数只蝴蝶飞舞着落在了陈九头顶的鹿角上。 然而不知不觉之中,陈九身上散发出的生机,以它为中心朝着小谭四周蔓延。 “这……” 墨竹忽然醒了过来,愣了一下。 他低头看向了一旁睡梦中的小鹿,随即看向了小谭四周。 恍惚之间。 小潭岸边的小坑里长出了植被。 被雷劫破坏的竹林摇曳起来,转眼间抽出了新的枝条。 竹叶像是在瞬息之间长出,笋如新生,破土而出,化作一颗颗嫩绿的竹苗。 这一些列变化像是在瞬息之间,原本被天劫毁去的竹林被新生的嫩竹填满,比起之前也愈发茂盛了起来。 似是转眼之间冬去春来,竹林小谭所有的生灵都好像在欢呼雀跃,迎接着这一刻。 梦有万物生,竹林郁如初。 第十一章 乾云离去 陈九也不懂为什么,他莫名其妙的总会梦到些东西,醒来的时候对那做过的梦异常清晰,就比如昨夜那压抑的梦。 好在,也不是所有梦都是噩梦,有好也有坏。 就比如说这次。 梦中是百花盛开的季节,小鹿漫步在花丛之中,迎着和煦的阳光小憩,那样放松的感觉,是平常都感觉不到的。 “嗯……” 陈九口中发出嗯哼声,它缓缓睁开了双眼,动了动四只蹄子,清醒了过来。 这一觉睡的可真舒服,竟是一觉睡到了正午。 陈九的余光瞧见了在自己角上飘动的蝴蝶,笑道:“又是你们啊。” 十余只蝴蝶飞舞着翅膀,表达着喜悦之情,挨个在陈九的脸上碰了碰,好像是在回应陈九。 “别闹,痒。”陈九被它们逗的笑了起来,这些小蝴蝶还是很可爱的。 “对了,墨竹呢?” 这个时候陈九才想起了墨竹,环顾了一番四周,也没见到墨竹身影。 却是忽然一愣。 眼前的小潭已经恢复了原貌,原本被砸出的大坑里也长出了草坪。 被摧残的竹林也被新的嫩竹填补,比起之前的小潭更加凸显那股盎然钟灵之意。 “墨竹也有两把刷子的嘛。” 陈九嘀咕道,竟然一夜之间就把竹林小潭给恢复了,墨竹这三百多年的修行也不是盖的啊。 回头可得问问他是怎么整的。 就是不知道他人去哪了。 陈九砸了咂嘴,估计墨竹化形之后也想到处走走,也没再去想。 ‘算了,回头再来找他。’ 陈九心中暗道,他抬起头来,看向那十余只小蝴蝶,说道:“小家伙们,我走了,回头再来找你们玩。” 小蝴蝶围着陈九转悠着,似乎是想拦住陈九不让它走。 “别闹,别闹。”陈九笑了笑也不管它们,劲直走出了竹林。 小蝴蝶一直跟着他走到了竹林边缘,最后见陈九没有留下的意思,才恋恋不舍的回到了小潭。 ………… 昨夜墨竹引来的雷劫顺带着带来了一场大雨。 山林中的草木之气也浓郁了几分,花草植被再渡盛开,似春风再来,万物重生一般。 陈九漫步在山林中,几刻中后回到了乾云的小屋,这个点估计乾云都出去采药了。 陈九还未走进小屋,却见小屋的门虚掩着,有些疑惑。 ‘平时乾云出门采药都会将门关好,这次怎么忘了?’ 陈九的鼻子嗅了嗅,嘀咕道:“药味也没了?” 他怔了一下,心里想到了某种可能,迈开步子走进了屋子里。 火炉中的灰烬已被清理干净。 平日里乱七八糟摆放着的物件也整齐的摆在小屋的各处。 药筐安稳摆在火炉一旁,这个小屋都被打理的干干净净,不染一点灰尘。 看到这里陈九也明白了。 乾云该是已经走了。 陈九心里忽然生出一股落寞之意,尽管乾云平时不怎么靠谱,但好歹也是他来到这个世界遇见的第一个人。 虽然心里总是骂他臭药篓子,但嘴上却还是会恭敬的喊一声先生。 “走了连声招呼都不打……”陈九撇嘴嘀咕道。 臭药篓子可真没良心。 虽然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还是会觉得有些突然。 陈九走到了小桌前,桌上有一封书信,一旁还摆着一些书籍笔记,该是乾云留下的东西。 陈九凑上前,看向了那封书信。 “乾某不过是一介山野闲人,你我相遇亦是一场缘法,你为精怪,心有所悟,又懂得人理天理,思来想去却也不知道该教你些什么,我也没什么大本事,平日里也只是采药熬药,这些年来余下一些关于修行与药理的书籍,想来对你有些用处。 世事牵挂,乾某也该走了。 勿念。” 书信的内容极为简单,乾云没有往日里那般唠叨,只是简单的诉说了一件事。 陈九看了一遍,将那书信收好。 “可真是难为你了。”陈九苦笑道。 乾云是个喜欢讲道理的人,可书信里的内容却是极为简单,想来他也是下了一番功夫,估计也是有什么话想说,但却又写不下来。 陈九又将桌上摆着的数本书翻出来看了看,他从未见过乾云写书,书封上也无字迹,翻开来里面多是记录的草药学识,大抵都是乾云曾经写下的东西。 他沉默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觉得这屋子好像变的空荡了起来。 没有了往日里噼啪的柴火声,也没有了当初那股刺鼻的草药味,陈九反倒是有些不习惯。 “以后怕是没药汤喝了。”陈九叹了一声,抬起头望向了窗外。 正午的烈阳穿过小窗落入屋里,山林中响起鸟鸣之声,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好像回到了之前。 乾云亦非凡人,也没留下去向。 都说山水有相逢,陈九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寻起,或许真就如乾云所说,他们相遇本就是一场缘法。 ………… 乾云走后,小鹿的生活再次变的平静了起来。 每日晨起,小鹿便会在小屋醒来。 将那药篓挂在脖子上,出门采药。 山林中的早晨多有大雾,每见熟悉的草药它就会取下一株丢进脖颈上挂着的药篓里。 不管认不认识,总会采上两株,乾云留下的书里基本上都能找到这里的药材。 每日正午时候就会回到小屋,拿出乾云留下的书看上半个时辰。 明晰药理更是为了识别山林中的草药,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又有什么作用。 而陈九也很少再去竹林石潭,因为它没有以前那么闲了。 采药、看书、熬药,都算是事。 虽然不算学的厉害,但也懂了七七八八,至少不会再认错草药,熬出来的东西也能喝了。 乾云留下的书里还有一些关于修行的书,但大多都是些传记,记录着世间仙人轶事或是一些关于妖物的记载。 陈九只当是小说来看,开阔视野,打发无聊。 在那些书籍里,还夹杂着一些修行法门。 陈九如今还未真正踏入修行之路,这些法门却也没用,只有等以后再说。 但也会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看,琢磨琢磨其中的内容,总归是能用到的。 小鹿站在山坡上,脖子上挂着装满草药的药篓,抬起头来,它的耳朵动了动,一双鹿角立于头顶。 夕阳西下,它沐浴在落日的余晖之中。 小鹿看着那太阳落下远方的山坡。 “先生,原来采药熬药真的是修行啊。” 春去秋来,时间一晃而逝。 这样的日子转眼就过去了一年有余。 第十二章 一年 入冬之后,山林间的生气也少了许多。 小屋前的树早已在秋季就落光了叶子,如今已是光秃秃的一片。 不止如此,天气愈发寒冷,这林中的野兽也变的少见了,大抵是到了冬眠的季节,不愿再出来。 陈九趴在小屋里,用鹿蹄小心翻动着面前的书籍,一年时间,这些书他都快翻烂了,身为一只鹿总归是有些不方便的。 “呼……” 小鹿的口中吐出雾气,它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外,嘀咕道:“冷起来了啊。” 它起身将书籍放好,走出了小屋,近些日子它很少早晨出去采药,一是冷,二是初冬之时一些凶狠的野兽会在林中出现,为的是储存冬眠的食物,陈九虽然不怕,但也不想碰见。 小鹿站在小屋前抬起头来,两对鹿角顶到了小屋的门檐。 一年时间,它也长高了不少,都快进不去门了。 “说起来,也好久没去小潭了。”陈九心中暗道,倒是可以去看看。 竹林小潭本属钟灵之地,四季如春,虽已入冬,但除却外围的一些竹子有些凋零,竹林内部的花草树木都是春意盎然。 还未走进竹林便见到十多只花白的蝴蝶飞舞而来,似乎是在迎接陈九一般。 陈九见到这群小蝴蝶微微一笑,说道:“看样子你们最近过的不错。” 蝴蝶们飞舞在陈九的眼前,似乎是在回应。 可惜陈九听不见,它们环绕在陈九的鹿角上,跟随着它走近了竹林。 小潭的流水声传来,清澈见底的潭水映入眼帘,每次来到这儿总会让陈九安静下来。 “嗯?” 陈九本想趴下与蝴蝶聊聊天,却是忽的看向了水潭之中。 “墨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陈九对着平静的水面说道。 水面上荡起波澜,一袭黑衣的墨竹出现在陈九的视野之中。 自从一年前墨竹渡劫之后,陈九就再没在竹林小潭见过墨竹。 墨竹微微一笑,踏着潭水走上前来,说道:“昨夜才回来。” 他定睛看去,却发觉眼前的陈九与一年之前有些不同。 蝴蝶环绕在陈九的一对鹿角上,毛发也长长了不少,但最让墨竹意外的是,小鹿的身上多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气质,给了墨竹一种想要亲近的感觉。 “怎么这么快?我还以为你得在外面玩上十几年才会舍得回来。”陈九问道。 墨竹却是摇头说道:“我可没去外面,只是走了趟重山深处。” “原来是这样吗。” “总得先看看这万里重山是什么模样。” 重山可不仅仅代表的是一座山,而是对于一片区域的统称,山峰重叠绵延万里,无数妖物诞生于此,而在重山深处,更是有无数大妖盘踞,争斗不断。 墨竹身为化形大妖,也足足用了一年岁月才走完这一遭,可想而知这重山是有多大。 而陈九居于重山边缘,这里一般没有大妖的身影,来到这个世界一年多,他也只在这里见过的大妖也只有墨竹。 “那重山深处好玩吗。” “还行,妖怪挺多的,三月前在路上遇到过一只化形的虎妖,如今占据一山上做了妖王,算是有点本事,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厉害的妖物,但比起我都差一点,至少这一年来没遇到比我厉害的。” “有趣,等我有空了我也去瞧瞧。” 陈九呵呵一笑,对于重山深处的事情他了解的并不多,也只局限于于当年乾云口中所说。 “接下来呢,是留在这里,还是出去走走?”陈九问道。 墨竹顿了一下,说到:“其实,我想去找先生。” 他一直都惦记着这件事。 在重山深处游历的时候,遇上从外界归来的妖怪总会习惯性的问上两句,看看能不能听到关于先生的消息。 陈九却是摇头,以它对乾云的了解,要是乾云自己不出现的话,估计谁都找不到他。 再说这世间之大,要是想找一个仙人,更是难上加难。 “话说回来,先生有回来过吗?” “没有。” “这样吗……” 墨竹闻言叹了口气,这一年来关于先生的消息都没有,他看向了陈九,转言说道:“倒是你,这才过去一年,变化就这么大。” “毕竟都过去了一年。”陈九笑道。 不管是人还是妖,修行一道就如漫漫长夜一般,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而一切之始都是源于‘灵’,人引气入体修仙成道,妖修日月精华结成妖丹,这些都与灵密切相关。 人有一朝顿悟,妖亦是如此,有时候明悟世间道理,亦是一种修行。 这一年来,陈九每日读书采药,也算是略有所得。 “倒也是。” 墨竹也没有怀疑,陈九能被先生看得起那就一定不会差。 墨竹才回竹林小潭并不打算立马离开重山,估计要待上一段时间。 陈九也是闲着的,便跟墨竹聊起了重山深处的事,多是一些妖中趣事,或是沿途了解到的事情。 墨竹躺在岸边,笑着说道:“我听外面回来的小妖说,重山往北再折转百里有一处人间王朝,那里的酒乃是世间少有,比重山里的猴妖酿的酒还要清冽,有机会一定要去尝尝。” 陈九附和着一笑,却也没多说什么。 看的出来,墨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出去看看了。 “时候也不早了,改日我再来找你。” 陈九见天色已晚,便与墨竹到了个别,随后便回了小屋里。 墨竹也没有拦着,只是觉得有些意犹未尽,重山中的趣事一时半会可说不完,但比起这些,他还是更好奇重山外的光景。 会是什么样的呢…… 回到小屋,陈九将火炉烧起。 拿出乾云留书中的其中一本,放在桌上借着火光看了起来。 此书名为《引气决》,是乾云留下的书里少有的有着名的书,顾名思义就是引气入体的修行法门,书中所描述的的灵气收纳之地对应着天门各处,乃是正统的修仙法门。 但是,这本书描述的乃是人道的修行法门,对于妖并未作用。 陈九看了半晌,火光照亮了它的鹿角。 这半年来,他都在琢磨着一件事。 人妖有别,妖的修行乃是为了修成妖丹,化形成人,而人道修行也对应着金丹,二者有所相同,在某些方面应是是共通的。 《引气决》对应着人的天门等各处大穴,而妖也有对应的地方。 也就是说《引气决》也可以运用在妖身上,只是需要稍作修改。 而这半年来,陈九除了研究药理,就是在做这件事。 第十三章 大雪 “先生曾经说过,妖与兽最大的差别就是神魂……” 陈九抬起头来,将那本《引气决》合上。 神魂就好像是烙印一般,肉体如何改变,但神魂上的烙印却是无法改变的。 妖不能修行人道引气法门的原因便是因为神魂,但也是因为神魂上的差别,也赋予了妖物与生俱来修行的本领,人无仙缘一辈子可能都无法踏进这条路,但妖却不同,妖多是活在自然,以日月精华修行,可明悟修行。 如今,关于体魄的问题陈九却是已经解决了大半,唯一就是差在这神魂上。 “要不然试试?”陈九心中升起了念头。 他如今也只有七成把握,但也是因为那剩下的变数,导致陈九停顿在这一步半年有余,他也不止一次升起了这种念头,但却因为这件事的危险性,才没敢去尝试。 若是成了,那陈九便能踏入修行的道路。 妖是如何修行的陈九大概是明白,这半年来他也一直在尝试,但却毫无进展,一开始他也以为是自己悟性的原因,但时间一长,陈九也发现其中的不对劲。 这该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绝对是有什么地方出了错,除了神魂上的差异,陈九也想不到另外的原因了。 而那七成的把握也是从这里而来,这在很大程度上让陈九相信自己的神魂可能是人。 但也只是可能。 要是出了岔子,那就是要命的事情。 陈九走在了小屋窗前,侧边看去,那一对鹿角衬映着月光倒影在了小屋的墙壁上,入冬的晚上山林里吹着寒风,格外寒冷。 “臭药篓子要是在就好了。”陈九嘀咕道。 想不明白的时候它总会想起乾云,那家伙虽然唠叨,但却从未说错过。 七成把握能成,余下三成就是死。 遇上这种概率问题,真的很伤脑筋啊。 ………… “怎么就要走了?” “想出去看看,毕竟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墨竹终归不会再竹林小潭待很久。 对它而言外界一切是他修行至此的动力,早已迫不及待了,故而这次回到竹林小潭不过半月时间,他就离开了重山。 期间陈九拢共来了三次,说到底还是闲聊,说说重山里的事情,墨竹则是总是说起人间的绚丽光景,但大多都只是他想象。 墨竹走了,这次估计就不是一两年的事情了,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回来了。 陈九也无所谓,反正这一年来它都只是只身一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竹林小潭也再次平静了下来。 入冬后几日,山林中愈发冷了起来,光是那寒风就有些刺骨。 陈九早间起来推开屋门,便见眼前山林白茫茫的一旁,寒风也使它清醒了过来,打了个寒颤。 “下雪了?” 站在屋前的鹿抬起头看向了天上,漫天的雪花落在了它身上,不过片刻,它的身上的毛发就被白雪染成了白色。 这场雪来的突然,仅是在一夜之间就将这这片山林变了副模样,山上的树木也被风雪掩盖,除了白茫茫的一片,便再无他物。 “咯吱……” 一声木头松动的声音响起,陈九回过头看向了身后的小屋。 屋顶上堆满了雪,小屋承受了他难以承受的重量。 乾云留下的屋子本就已经年代久远,再加上没了法力加持,房梁上的木头也已经烂了大半。 “但愿能熬过这个冬天。”陈九看着小屋说道。 这一年来,这间小屋任凭风吹雨打,如今又落了雪,想来是扛不了多久了。 陈九只是觉得有些可惜,这间小屋是乾云留下的,也陪了它一年有余,可它如今也不过是一只林间小鹿,又在冬季迎来大雪,靠这四只蹄子可没法修纳屋子。 他本想着开春之后找几根木材加固一下小屋,可想法是好的,上天却不给它机会。 这场大雪从开始就没停下来,一连下了三日之久。 厚厚的积雪足以淹没到小鹿的腹部。 年久失修的小屋终究是没能抗下大雪的压迫…… 轰隆一声,塌了下来。 连同着小屋里的案桌药炉,全都被淹没在了废墟下。 陈九也被压在了下面,好不容易才爬了出来,索性是没受什么伤,只是慌乱之下吃了两口雪。 小鹿站在坍塌的小屋前看着眼前的一切。 它似乎很平静,最后也只是说了一声,“就不能等两天吗。” 陈九在风雪之中从坍塌的小屋里找出了那几本乾云留下的书,没有被压坏已是大幸,剩下的东西,却是什么都没再要,它也没法拿。 小鹿最后再看了一眼,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这里。 风雪之中,那坍塌的小屋逐渐被掩盖。 直至再也无法看到小屋的影子,成为了这白茫中的一部分。 如今小屋也塌了,唯一可去的地方,也只有竹林小潭,只是下了大雪,山间的路有些不好走了。 厚厚的积雪让小鹿举足难行。 山中本就地形复杂,在加上大雪的掩盖,走起来更是需要小心。 风似刀割一般划过小鹿的面庞,雪从昏暗的天空中洒下,连同着它也被风雪染成了白色,只余下了那一对鹿角可见。 叼着书的小鹿顶着风雪,孤身向前挪动。 好像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除了风声雪声,就再没有了其他声音。 竹林小潭虽为钟灵之地,本该四季如春,但这场风雪实在是太大了,竹林终归没能抵挡的住,小潭的水面结起了一层薄薄的冰,本该是挺立的竹林也被积雪压了下来。 陈九炼化了横骨,又得草药淬体,也只是堪堪能够承受这场大雪,它甚至都已经被冻的后腿没了知觉。 好在,终于是到了。 “连竹林都变成了这样吗……” “这场雪当真是有些大了。” 陈九穿过竹林,其上积雪落在了它的身上,废了些力才穿过了竹林,来到了小潭岸边。 比起外面,这里要暖和不少,至少不至于被冻死在外面。 陈九将叼着的书放在一旁,用蹄子将那小谭水面上的薄冰敲破,喝了一小口,口中呼出斑驳的雾气,慢慢回过了神来。 它将身上的积雪抖落,找了个空地趴了下来。 走了这么久,他确实有些累了。 第十四章 红狐 大雪封闭了山林,入眼只有一片白茫,万里重山迎来了数百年来最大的一场雪。 无数生灵冻死在寒霜之中,或是在夜里就一睡不醒,又或是挣扎在雪地之中,最后也难逃一死。 竹林小潭,小鹿从睡梦中醒来,却仍是觉得有些乏力。 陈九抬起头来,视线透过竹林看向了外面的山林。 不可见之中,它仿佛看见了那白皑中大片的死气。 这一场雪,不知埋葬了多少生命。 “呼……” 小鹿口中吐出白雾,它站起身来,看向了小潭,好在小潭足以承受这场大雪,也能让它熬过这个冬天。 这场雪下个不停,厚厚的积雪已经让这座山林变得死气沉沉。 陈九待在竹林小潭,渴了饮潭水,饿了便食草木,好在这场雪终于是停了。 风雪停了,久违的阳光透过厚厚的层云撒入这片山林。 积雪在慢慢融化,山林中也变得愈发冷了起来,白日里的阳光让万物感受到了一点温暖。 陈九从竹林中走出,寒气让它打了个摆子。 大雪慢慢融化,化作溪流顺着山脉的痕迹往下流淌。 陈九走在山林之中,每走几步便能看到几具野兽的尸体,已经被冻僵了,其中也不乏一些没能逃出风雪的鸟类,光是它看见的,就不下数十,当阳光升起之后,那尸体发出了腐臭的酸味,有些刺鼻。 天上盘旋着秃鹰,似乎是饿红了眼,见到什么吃什么。 陈九心想,要是自己当初在那猎人手中活下,或许最后也会死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风雪之中,天灾当真是难以抵挡。 “轰……” 身后忽然传来动静,陈九回头看去,只见那山坡上的积雪塌方,露出了山坡的全貌。 “这里竟然有个山洞?” 谁又能想到,在那积雪之下会有一个小山洞。 小鹿见到那山洞迈开了步子,走进了山洞里。 山洞里比起外面要暖和不少,但却是漆黑无比,陈九也是摸索着往前走。 除此之外,山洞的壁板上皆是凸起,要是一不小心便会被蹭伤。 片刻之后,陈九走到了山洞的最深处。 它瞪着眸子,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堆积的杂草之上,蜷曲着一大一小两只红狐,其中一只将身前的小狐狸抱在怀中。 这是一只母狐,而那怀中的小狐狸该是它的孩子。 在那母狐怀中,小狐狸浑身颤抖着,气息及其微弱,两只小脚也已经被冻的发红,它在母狐的拥护之下熬过了这场大雪。 但可悲的是,母狐已经没了气息,它用最后一丝余温保住了孩子,但自己却是没能熬过这场大雪。 陈九顿在原地面色有些呆滞。 它自认为不是一个很容易被感动的人,但看到这一幕心里却是有些难受起来。 “贼老天……”陈九咂了咂嘴,目光聚集在草堆上蜷曲的红狐身上。 小屋塌了的时候,它没怪过这天道无情。 雪封千里的时候,亦没有怪过。 一路走来看到各种野兽的尸体,只是微微一叹。 天道无情,当真是如此。 陈九微微摇头,低头看了一眼那只奄奄一息的小狐狸。 一旁母狐的躯体僵硬,但仍能感受到一点余温。 却已经已经没了半点气息。 陈九也无力回天。 它也只能用地上的杂草覆盖在母狐身上,将那杂草堆成一座小山包,算是埋葬了它。 陈九转头看向了小狐狸,叼起那浑身颤栗的小狐狸,离开了这里。 雪地之中,陈九不停的用口中呼出的热气温暖着小狐狸,不让它被冻僵,一路上坚持着回到了竹林小潭。 竹林小潭要温暖的多,小狐狸来到这里不久身体便不再颤抖。 陈九又用叶子叼了些水来喂它,见它气息逐渐平静下来,这才松了口气。 小潭中的蝴蝶躲在竹林里,逃过了一劫,太阳升起之后竹林小潭逐渐回春,它们也醒了过来,从竹林里钻了出来。 见到那小潭边饮水的小鹿,蝴蝶们兴奋的飞舞了起来。 陈九或是感到了身后的动静,回过头看去,有些欣喜道:“原来是你们。” 它总是能见到这些小蝴蝶,每次来的时候蝴蝶们很喜欢粘着它,一来二去陈九也习惯了,万幸它们没被淹没在这场风雪中。 这也是这些日子唯一的好消息了。 小蝴蝶们飞舞着,陈九数了数,一只都没有少。 小蝴蝶们看向岸边的小狐狸,从陈九的鹿角上飞下。 它们在小狐狸的身边环绕着,似乎是有些好奇这只从未见过的小狐狸。 陈九解释道:“是只红狐,只不过还小,在这场大雪里侥幸活了下来,正好碰见就带回来了。” 小蝴蝶们不懂,红狐又是什么? 它们一概不知道,只是觉得这红红的小东西很可爱。 有了小蝴蝶的陪伴,陈九也不至于这么孤单,时不时也能逗弄着它们玩。 这场雪要想全都化去,估计还要许多日,而竹林小潭已经慢慢在回暖,完全不用担心寒冷。 小红狐足足昏睡了一天有余,才在饥饿之下醒了过来。 它迷茫的看着四周,不知道这里是哪。 就在这时,眼前走来一个庞大的身影,一对精致的鹿角映入眼帘,它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 “呜嘤……” 陈九看着醒来的小狐狸,顿了一下,将口中叼着的果子扔在了地上。 小狐狸有些害怕,不敢靠近,却见眼前的庞然大物转身离去,趴在不远处睡闭眼睡了起来。 小狐狸愣了愣,看向了地上的果子。 它凑上前去仔细嗅了嗅,随即咬了一小口,接着便抱着果子吃了起来。 懵懵懂懂的它只知道很饿,想吃的东西。 陈九见那小狐狸吃起了果子,也不再关注下去,闭眼睡了起来。 小狐狸填饱了肚子,在这竹林小潭乱跑了起来,一会在树下捉虫子,一会又跑到潭水边玩水。 后来又有好几只蝴蝶出现,它想去抓,但那些蝴蝶狡猾的很,怎么都抓不到,气得它追着那群蝴蝶到处跑。 小狐狸被蝴蝶们欺负惨了,没了力气,趴在地上闷闷不乐起来。 醒来的陈九见到这一幕心中发笑。 这样懵懵懂懂的天真。 也挺不错。 第十五章 重山少年 自此往后,红狐便在小潭住了下来,它只知道这里待着很舒服,也有小蝴蝶每天陪着它玩耍,就是有些害怕一边住着的那个大家伙,硕大的身躯让渺小的它有些害怕。 不过这个家伙总是会给它带果子吃。 果子很甜,它可喜欢吃了。 一来二去,小狐狸也就没这么害怕了。 有时候胆子大了也敢靠近陈九,爬到它脑袋上扯着鹿角玩,也是因此陈九被这小家伙折腾了不少次。 陈九也不知道自己这对鹿角有什么好,中看不中用,顶着不仅又重,走在山里还时不时会被树枝卡主。 这下好了,现在烦他的不止是蝴蝶,又多了一只小狐狸。 又过了几日,山林中剩下的雪几乎都已融化了,有新的嫩芽抽出枝条,溪水也已经解冻流淌在山间,两岸花丛也已鼓起了花苞,这是逐渐变好的预兆,慢慢的一切都将回到正轨。 “我要出去采药……” 陈九也只是提了一嘴,说了之后就有些后悔了。 小狐狸扯着它的鹿角趴在陈九的头上,甩着小尾巴看着山林中的风景,眼里满是好奇,鹿角周围还有数十只花白的蝴蝶跟环绕着。 这样的组合走在山林中略显怪异,好在是重山里多年没有人烟,而在那些野兽眼里,炼化横骨的陈九比他们更恐怖。 陈九来到了坍塌的小屋,如今已经成了一片废墟,略显孤寂,而那些木头放了这么多日也已经腐烂。 陈九用蹄子刨开了木头,在下面找了找,总算是找到了以前的那个箩筐,但可惜的是已经坏了,所以他也只是白跑了一趟。 如今剩下了这一片废墟,说不定多年之后,小屋的痕迹也会消失在这片山林之中,也不会有人知道这里曾经住着一个每日熬药的臭老头儿。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仙人难觅的原因。 说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能留下。 “呜嘤。”小红狐抓着鹿角,好像大家伙有些不开心。 陈九回过神来,只是淡淡地说道:“没事。” 做人心里不能放太多事,要不然总是会不开心的。 就好像你采了一朵花,该记住的是花的瑰丽,而不是去想花会不会枯萎。 或许是大雪才下了不久的缘故,山林里的草药少了许多,大多都是新长出来的,就算采了也没多大药效,不如不采。 比起前些日子,林中也逐渐出现了鸟鸣声,也见到了许多出来觅食的小动物,一切都在回归正轨。 ……… 少年的脸冻得通红,他的手中拿着柴刀,穿着麻布粗衣,背上背着药筐,穿着的鞋破了一个洞,小脚趾露了出来,已经被冻成了乌青色。 “哈~” 他将冻的通红的双手放在了嘴欠哈了一口热气。 就算是雪化了,但此时仍是在冬季,少年这一身麻布粗衣是不够保暖的,更别说把双手露在外面。 少年回头看了一眼回去的路,哪里还有什么路,除了山还是山。 他咽了咽口水,顶着心中的惧意,继续往前走去。 “得快些才行。”少年坚定目光,顺着小山的边缘往山上走去。 林间草丛着时不时会响起沙沙的声音,但少年却只是注意着自己要找的东西,从未在乎过这些。 他只知道找到那株草药,也必须找到! 半个时辰过去了,少年找遍了这座小山,却从未见到那株草药的身影。 少年无奈叹了口气,继续往下一座山走去,心中祈祷着能够快点找到。 少年心中焦急万分,却是捏紧通红的拳头。 “我真没用!”他的眼角流下了泪水,他恨自己没用。 都怪自己,要不是因为自己这个累赘,阿奶也不会得病。 少年咬着嘴唇,却是不想让自己哭出声来,因为阿奶说过,男孩子可以哭,但却不能哭出声来,要不然就不是男子汉了。 但片刻之后,少年抬手擦干了泪水,抬起头来继续往前进发。 或是渴了,他见那边有溪流,便迈步走了过去。 然而还未走到溪边,少年却是猛的停下了步子。 只见那溪边站着一只野鹿,而在那一对鹿角之上,环绕着数只花白的蝴蝶,而在野鹿的背上,还趴着一只火红的狐狸。 “呼…呼……”少年不由得呼吸急促了起来。 就在这时,野鹿似乎是感受到了一旁注视的目光,抬起头来看向了少年所在之地。 四目相对,二者皆是一愣。 少年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跑! 陈九怔了一下,有些惊讶道:“人?” 他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绝对是个人,而且好像年龄不大的样子,是个少年。 为什么会有人在重山!? 当初乾云就说过,重山是视为禁地一般的存在,寻常人根本就不会踏足这样的地方,要是普通人走进这里面那就是十死无生,重山深处更是修士都不敢踏足的地方。 “嘤。”红狐疑惑地看向陈九,有些不解。 “小狐狸,抓稳了。” 陈九有些好奇,也不管红狐听明白没,迈开步子就朝着少年逃离的地方追去。 少年奔跑在山林之间,他手中拿着的柴刀在慌乱之下不知被扔在了什么地方,他只想着赶紧逃离这里。 他的口中喘着粗气,在这山中横冲直撞,手臂上被树枝挂出了一道血痕,却浑然不知的,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 “砰。” “啊。”少年跑得太快,不注意之间脚尖被一块凸起的顽石绊到,像是滚落的石子一般从这山坡上滚下。 “沙沙……” 少年抱着头山上被划出了好几道血痕,他挣扎着稳住了身子,胸口却是撞在了树上,缓不过气来,憋红了脸。 “咳咳。”少年咳嗽了两声,扯去头上的杂草,坐了起来。 他捂着疼痛的胸口,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 “你跑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传来。 少年呆滞地转过头去。 之前在那溪边所在了野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它会说话!? 少年瞪大了眸子,指着野鹿惊恐地说道:“妖,妖怪!” 第十六章 林先生 少年双眸瞪大,悬在半空中的手连同着他的双腿止不住的颤抖。 小时候村里的阿公总是会说些妖怪故事来吓唬他们,如今一只野鹿站在他的面前口吐人言,可是把他吓的半死。 妖怪…是真的妖怪! 少年的胸膛像是被猛的一撞,心砰砰砰的跳着,脸色顿时变的苍白起来。 陈九眉头一皱,说道:“妖怪怎么了。” 妖在这世上存在偏见,在众口悠悠之下,妖也成了人眼中可怕的事物,当少年在它面前表现出惧怕的神色时,陈九才真正感受到那样的偏见。 少年嘴唇微张,说不出话来,已然是惧怕到了极点。 “我不吃人。” 陈九撇了他一眼,说道:“再说了,妖也分好坏。” 然而,少年却根本没有听进去,他现在脑袋里一片空白,只余下了恐惧。 陈九叹了口气,看这样子说了也是白说,自己也早该想到的。 不过,妖就这么可怕吗。 “喂,回神了。” 陈九的声音犹如钟声一般敲响。 少年顿时从惧怕之中回过神来,他看向了面前的鹿妖,蹬着腿往后挪了一些,口中喃喃道:“你,你你离我远点!别吃我,我不好吃的,我真的不好吃。” “……” 陈九无奈,砸了咂嘴说道:“我不吃人。” “别吃我!我的肉不好吃的,真的。” 少年哭了起来,被吓哭的,说到底也还是个少年,那见过这阵仗啊。 “我不吃人!” “我不好吃,哇……” “……” 陈九张了张嘴,它有些想骂娘了。 虽然我是妖但是说的也是人话?这少年多少是有些毛病。 少年拼命的嘶吼着,祈祷这深山老林里有人能来救他,并不是他蠢,而是这种情况下,他实在是没法镇定下来。 “救命啊!救命!” “我说了我不吃人!” 陈九被少年的嘶吼声弄的有些烦了,“再吵我就把你吃了!” “救…” 少年闻声浑身一颤,连忙捂住了嘴,但还是呜咽声在他喉间响起。 他那湿润的眼眸中满是恐惧,喉结滚动,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陈九见状总算是松了口气,心道还是硬的好使,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放开手,颤颤巍巍的答道:“刘,槐安。” “名字不错,是谁给你起的?” “村,村里的先生。” 陈九微微点头,又问道:“你不过是个平凡人,是怎么能走到这里来的?” “有先生给的舆图。”刘槐安害怕的咽了咽口水。 回想起这几日的经历,他现在都还有些后怕,本以之前就有够可怕的了,可谁曾想到,这里还有更恐怖的东西在等着他。 “那是什么?”陈九疑惑道。 刘槐安伸手在身上窸窸窣窣的摸索着,片刻后从衣襟中抽出了一块老旧的麻布,递了过去。 陈九上前半步,将那块麻布叼了过来。 当鹿妖凑上前来时,刘槐安害怕的浑身一颤,连忙缩回了手。 陈九将那麻布在地上摊开,麻布上的墨迹有些模糊,但却不难看懂。 上面画着一条条蜿蜒曲折的山脉,还有湖畔、溪流等等,各种各样的都有标识,在其中还有一条蜿蜒的线路。 尽管有些晦涩难懂,但陈九却是认出来了。 这不就是重山外围的地图吗! 陈九眉头一皱看向看眼前的少年,眼神中略带着些不可思议。 刘槐安被看的害怕了,颤颤巍巍的说道:“舆图给你了,你别吃我!” 陈九看了那副地图,上面描绘的路线上就不止一处是野兽经常出没的地方,少年能平安无事的走到这里,还真是走了大运。 陈九顿了一下,正色道:“你应该知道这是哪里。” “知,知道。” “知道你还敢往这里走,嫌自己命长?” 刘槐安伸手擦去脸上的泪迹,摇头说道:“不来就没法救姥姥。” 他当然知道重山里的危险 “姥姥?” “姥姥得了很重的病了,先生说只有重山里的草药才能救姥姥。” 刘槐安说着,心中的惧意好像消磨了不少,也稍微镇定了下来,思索起了他如今的处境。 不曾想这少年还是个孝子,这倒是让陈九有些刮目相看,就是刚才少年提起他姥姥的时候,他那躁动的心也平静了不少。 只是可惜,光有胆量还是不够的,走进来都是运气使然,就算找到了草药又怎么平安走出重山呢。 能走到这里,刘槐安完全是凭着对姥姥的执念,还有那一份少年该有的一腔热血。 陈九沉思了片刻,开口问道:“你口中的那先生叫什么名字?” “村子里的人都喊林先生。” 刘槐安也只知道这个,至于这位林先生的名,村里几乎就没人知道,只知道姓林。 陈九闻言摇头看样子这个林先生不是熟人,想来此人之前是来过重山,又或是从谁那里得来的地图。 “跟我说说这个林先生。” 重山以北数里地的山脚下坐落着一个小山村,山下有一条溪流从山中流出,滋养这这座小山村。 这里的人依山水而生,到如今已有一甲子岁月。 林先生是前些年逃难来的,东边战乱频频,边关失守,不得以才远走他乡来到了这里,见这有山有水便想着留下。 村里人见他谈吐不凡,想来不是什么坏人,便允他留了下来。 林先生是个有学识的人,村里人请他做了村里的教书先生,在简陋的草房里教授孩童学识。 不仅如此,林先生好像什么都会一些,不仅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而且教书、治病、修纳屋舍、种地等等都有涉猎。 村里有些解决不了的事情都会来找林先生,一来二去林先生也成了村里声望最高的那位。 但就算如此,依旧没有人知道林先生原本是什么地方的人,在他们这么个小山村完全是屈才了。 有人问林先生为什么不去考个功名,林先生只是说这山间生活才是他想要的,平平淡淡的活着就好了。 谁曾想林先生是个淡泊名利的雅士,就没人再提起这件事。 就这样,林先生留在小山村里教书。 到如今已经是第三个年头。 第十七章 各取所需 刘槐安口中的林先生好像是一位山野村庄中的先生,除了有些本事以外就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了。 但陈九却有自己的考量,这林先生要真是个普通人就不会有重山的地图,那地图上描述的极为详细,这就不是寻常人能够办到的。 “你姥姥得了什么病?”陈九问道。 刘槐安沉默了一下,有些不解的看着眼前的妖怪。 他不明白这妖怪问这些做什么,但为了能逃过一劫,他也只能答道:“是一种特别的寒症。” ‘特别的寒症?’ 陈九心中犯起了嘀咕,什么寒症需要跑到重山里来找药材,于是便问道:“你要找什么药材?” 刘槐安从怀中摸出一张已经浸湿的纸张。 上面详细的描绘着一棵三叉分开的药草。 刘槐安一路走来都是将这张纸藏在衣襟里,没有一点破损,只不过有些地方被汗液浸湿的有些模糊,但却能看出这药材的模样。 “是玉兰草啊。”陈九见到了那副画便认了出来。 这种草药确实难觅,陈九这一年里在林中采药的时候都很少见到过,但也不是无处可寻,至少他知道的就有四五个地方经常出现玉兰草。 刘槐安瞪大了眼眸,连忙追问道:“你知道!?你认识这株草药?” “是。” 刘槐安显得很激动,甚至忘记了自己腿上被绊出的伤口,想要站起来却是吃痛再次倒了下去,他的口中发出痛苦的嘶声。 他喘着粗气,尽管知道这不太可能,但已经愿意试一试,抿了抿唇,问道:“那,你能带我去找吗?” 鹿妖头顶趴着的红狐抓着鹿角,看着眼前这个少年,眼里都是好奇,而一旁的蝴蝶却是逗弄着它,弄的它有些烦了,伸出爪子来打起蝴蝶。 “可以。”陈九答应了下来,却是话音一转,说道:“但是你得帮我做一件事。” ………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洒满了这座山林,林间的溪流还在潺潺作响,山间的鸟鸣声总是会时不时响起。 回想起这一日的经历,刘槐安仍旧觉得不太真实。 他站在夕阳之下,低头看向了怀里的那两株玉兰草,只有真实经历过才知道这两株草药是有多难得。 鹿妖没有吃他,也没要他什么东西,只是让他帮了个小忙。 少年看着那落日余晖有些愣神,他忽然不觉得妖怪是什么可怕的东西了,至少那只鹿妖帮了他。 他回头看了一眼山林,那目光中带着诚恳的谢意。 少年转过身去,寻着走来的路,离开了这里。 其实陈九也没帮他什么忙,因为在他看来,这样的一个少年在负伤的情况下,基本上没有可能活着走出重山。 一腔热血的少年也会有血流干的一天。 刘槐安想找草药,而陈九则是需要少年帮一个忙,可没说过要平安将他送出去,只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能不能活着走出重山,就看你的造化了。” 陈九看着少年那离去的背景,是那样的毅然决然,仍有那份少年的热血。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而陈九也不过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妖怪,也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嘤?”红狐抓着鹿角,有些看不明白这一人一鹿是做了些什么。 “你就知道吃,能知道什么。” “呜嘤?” “走了,回家。” 陈九带着红狐与蝴蝶走进了山林,消失在了这片山林之中。 说起来,那少年的姥姥得的寒疾也非寻常。 玉兰草可是一味特殊的草药。 乾云留下的笔记中就有记载,玉兰草吸食阴寒之气而成,多生于阴暗死气聚集之地。 而玉兰草确实可以用于治疗寒疾。 但世间寒疾基本上用不到玉兰草,因为药性太过猛烈,什么寒症要用到玉兰草?陈九可没听说过有这么厉害的寒疾。 记得乾云留下的志异书中描述着一种人,倒也不能称之为人,而是介于人与鬼之间的东西,修仙中人多称这种怪物为尸修,乃是天理不容的路子,但仍旧有人会愿意去尝试。 因为这样的修行法门能够让人躲过天人五衰,以达到神魂不灭,肉体不腐的目的,代价就是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 凡间多是传闻说可以达到永生不死,但这本来就是假的,也只有不明真相的人才会去尝试。 而尸道也早已被在世间消声灭迹,却在这小山村里冒出来。 那位来历不明的林先生,就非常值得深究了。 但这又跟陈九没有关系,它只要过好自己的就是了。 ………… 回到竹林小潭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下了山坡,最后一丝余晖也消失不见,天色黯淡,月光洒在竹林小潭,潭水中倒映出了天上的明月。 小狐狸玩了一天似乎是累了,啃了两个果子后便躺下睡了。 陈九将乾云留下《引气决》翻了出来,借着月光看着书上的内容,看了这么多遍它都已经能背下来了,只不过是为了再次确认一番。 他虽然无法调用法力,但在神魂却可以,乾云留下的书中就有关于调动神魂的法门,而白天少年的到来正好让陈九验证了心中的猜想。 他的神魂烙印,并不是妖,而是人! 也就是说,《引气决》他是可以修炼的,这样一来,法力的空缺就能够补齐了。 “开始了。”陈九闭上了眼眸。 花了半年研究经脉以及各处的天门大穴,他将引气决上人体各处穴位与鹿躯的各处对应,得到如今修改完成后的引气决。 天地间游历的灵躁动了起来,像是受到了吸引一般朝着竹林小潭聚集。 陈九感觉到灵气正顺着它各处穴位流动,小周天、大周天,如此往复,它头顶上顶着的鹿角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像是星光闪烁一般。 忽然,陈九鹿躯一颤,猛的睁开了眼眸。 不知道为什么,它的体内莫名出现了一股磅礴的灵力正冲击着它的各处穴位。 这股灵力像是本就存在于鹿妖的体内一般,因为受到了引气决的牵引,从而被调动了起来。 只是,这股灵力实在太过庞大了。 “糟了!” 第十八章 祸福相依 庞大的灵力冲击着陈九的四肢百骸,那股撕裂般的疼痛使的它流下了冷汗。 这股庞大的灵力,完全在它的预料之外。 陈九也不知道自己体内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灵力,更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存在于自己的体内。 在《引气决》调动一个大周天之后,那股灵气就不受控制了一般开始涌入他的各处大穴,这本该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可如今却是出了意外。 陈九紧咬着牙冠,鹿角上闪烁的星光愈发清晰了起来。 痛,难以言喻的痛…… “这到底……”陈九显得极为吃力,喃喃道:“是什么时候有的。” 只听扑通一声,鹿妖承受不住那股疼痛。 它的前膝跪在了地上,喉间发出了哽咽声,大颗大颗的汗水从它的下巴打落在地上。 它有些快撑不住了。 熟睡中的小狐狸被一旁的动静吵醒,它睁开双眼看向了吃力的跪在地上的鹿妖,不明白是什么了什么。 “呜嘤!!”小狐狸连忙跑了过去。 却见陈九忽的回过头,嘶吼道:“别过来!” 小狐狸被吓的身躯一颤,顿在了原地。 它担心的看着陈九,有些手足无措,只是不停的呜咽着,像是在询问是怎么回事。 陈九咬着牙冠,眼里布满了血丝,身躯也微微颤抖着。 他能够感受到各处大穴内不断涌入的灵力,这样的过程就好像是水灌满气球一样,可这水却是有些多了。 终于,他坚持不住了。 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一瞬间像是卸了力一样。 “嘭……” 只听扑通一声,鹿妖倒在了小潭岸边。 小狐狸见到这般,焦急的冲了过去。 它用爪子拍打着鹿妖的面庞,却不见它有半点反应,小狐狸急了,口中发出了低鸣声。 “呜嘤,呜嘤……” 小狐狸压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这小潭之中嘶吼着。 竹林中的蝴蝶被这小狐狸的叫声吵醒,从竹林中飞了出来。 它们在那对鹿角上盘旋着,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灵力从鹿妖的身上溢出,就好像是破了洞的木桶,鲜血从鹿妖的口中溢出,顺着岸边的草地流淌进了小潭中。 小狐狸不停的嘶吼着,数十只蝴蝶守护在陈九的身旁。 在昏迷的前一刻,陈九隐约听到了小狐狸的嘶吼声,但在那以后就再也没了知觉。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体内会有这么庞大的一股灵力。 什么时候有的?又是从何而来?对此他都一概不知。 事到如今,也只能祈祷着能够撑过这一劫。 ……… 竹林小潭没有往日的宁静。 玩闹的小狐狸也忙了起来,很少出现的蝴蝶们开始巡视起小潭的周边。 小狐狸用叶子舀了一些小潭里的水,小心翼翼的用嘴叼着不让水洒出来,再缓缓渡入鹿妖口中。 往返几次才堪堪湿润了鹿妖的唇舌。 “呜嘤。”小狐狸摇晃着尾巴,看着眼前昏迷的鹿妖。 它跑到一旁将那颗自己从外面摘到的果子叼到了陈九的面前。 这是小狐狸最喜欢吃的果子了。 然而陈九却没有办点醒来的迹象。 他已经昏迷了有十多天了。 小蝴蝶们飞舞在那对鹿角上,这十余日来,它们都守在竹林小潭,没有离开过半步。 不管是小狐狸还是蝴蝶,都期盼着陈九能快点醒来。 林中忽的刮起了大风。 片刻后,天色逐渐暗了下来,阴沉的乌云随着风吹朝着此处挪移而来。 竹林小潭中有蚂蚁成群结队的挪动着,重山中的飞鸟低飞着,这是雨天来临的预兆。 “滴答。”雨滴落在了小谭之中,水面上荡起了波纹。 落在小潭中的愈发密集了起来,荡漾的水波也逐渐便的宽大,雨水打落在竹林之中,响起了哗啦啦的声音。 雨水落在了昏迷的鹿妖身上,浸湿了它身上的毛发。 “嘤。”小狐狸站在雨里,想要将陈九推到树下躲雨,只可惜它的力气实在是太小了,难以推动眼前的庞然大物。 它被淋成了落汤鸡,站在雨中的小狐狸是那样的无助。 忽然之间,游散在山林之中的灵气像是受到了什么牵引一般朝着林中小谭涌来。 对于这一切,小狐狸却是浑然不知。 风起云涌之中,原本游离的灵气像是有了目标一般躁动了起来。 同一时间,林间的草木在这一时刻好像全都欢呼雀跃了起来。 “呼……” 大风卷起,搅动着天上阴沉的乌云。 “嘤?”小狐狸提起头来,看向了天上。 竹林沙沙作响,而那小谭中雨水荡起的波纹却消失不见了。 在那竹林小潭上方,数里乌云避让,阳光从那空隙中洒下,落入了竹林小潭之中。 刹那间,云开雾散。 在鹿妖的头顶,像是出现了一道旋涡一般,搅动着奔涌而来的灵气,纳入他的体内。 小狐狸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阵仗,它躲到了树下,探出小脑袋注视着这边。 在陈九的体内,那原本破碎的各处大穴正逐渐被补齐,灵气涌入它体内的那一刻顺着《引气决》的运作方式循环着,各处大穴也逐渐被灵力填充。 一刻钟,两刻钟…… 蝴蝶从竹林中飞出,雀跃而舞,它们明白,这是陈九即将醒来的预兆。 “呜嘤?”小狐狸疑惑的看着蝴蝶,好像是明白了什么,顿时便兴奋了起来。 大家伙要醒了吗!? 修行之辈若是大穴崩溃轻则沦为废人,重则身死道消,结果就是再也无法踏足仙道。 然而在这十余日之中陈九那破碎的各处大穴竟是不断在补齐缺口,这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料到的事情。 本以为结局已经注定,但谁又知道竟还有一线生机。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祸福相依。 重山深处,有小妖抬起头来,望向了那方乌云聚集之地,竟是在片乌云中间出现了一片云开之地。 小妖望着那一幕砸了咂嘴,嘀咕道:“这重山真是越来越不平静了。” 这才多久,去年就有大妖渡化形雷劫,今天又出了这样的状况,甚至还引气了灵气暴动,估计又是哪位大妖修行有成。 第十九章 醒来 风雨绵延百里,而在那竹林小潭顶方天地,似天门大开一般,阳光普照。 沉睡了十余日的陈九缓缓睁开了双眼。 它抬起头来,看向那因自己散开的乌云。 鹿角中央似旋涡一般将灵气卷入他的体内。 “呜嘤!”小狐狸飞奔着跑到了过来,顺着大家伙的大腿爬到了陈九的头顶,抓住了鹿角。 大家伙总算是醒了,小狐狸只知道它很开心。 蝴蝶飞舞而来,围绕在陈九的周围,似在庆幸陈九的苏醒。 陈九微微一笑,说道:“这几日,多谢你们了。” 小狐狸可听不懂,在陈九的脑袋上蹦蹦跳跳的,欢快的很,它可是出了不少力,光是那拿树叶接水就是个技术活。 “嗯……” 陈九扬了扬下巴,说起来也是因为自己才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估计也有不少妖怪注意到了这里了。 不过如今还有一些疑问困扰着陈九,自己这幅妖躯或许藏着些什么秘密是它不知道的,竟能在各处大穴崩散的情况下慢慢恢复,到如今他也没有想清楚。 本以为这次是九死一生,谁知竟还因祸得福,陈九也正式踏入了修行的道路。 其实陈九早就醒了,只不过各处大穴没有恢复,它完全不能动弹,也是这场大雨也来的及时,天地间的草木精气回春,灵气浓郁许多,这才能提早几日‘醒来’。 虽然踏入了修行的道路,但因为《引气决》本就是人法,虽说对应妖躯的各处大穴之后可以供陈九修行,但也并非是没有缺陷的。 就比如…… 他没法化形。 《引气决》本就是人道修行法门,而陈九修改之下也不过将是妖躯作为人躯,而自身神魂本就是人魂,所以才可以顺利运行周天,也就是把自己当成一个人来修行。 可是人在修行的道路上是没有化形这一劫的,故而陈九也不会经历化形。 但也不至于一直以一头鹿存在于世间,陈九如今也可以调动法力,幻化成人。 但这与妖物化形比起来本质上是有区别的,就如同是在外面披了一层皮,本质上陈九还是一只鹿,也仅仅只能瞒过凡人。 但也有好的地方,妖物修行往往需要经历漫长的岁月,而修仙之人却是妖的数倍,或许百载就能得道,陈九如今将自己当做是人来修性,亦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万幸。”陈九微微一笑,说到底还是自己运气不错。 竹林小潭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是没办法遮掩的,重山深处一只化形妖王发察觉到了北面的异动,化作一道黄芒直奔竹林小潭而来。 妖王落在了竹林小潭之前,化作一个身披黄衣的魁梧男人,拱手说道:“哈哈哈,墨老大,虎魁来了!” 这虎妖已然是渡过了化形天劫的大妖,声音嘹亮穿透了竹林。 陈九早已发觉了赶来的虎妖,如今听到了外面传来了声音,倒是一愣。 这妖怪原来是来找墨竹的,估计是墨竹在重山深处认识的,之前倒是听墨竹提起过一只化形虎妖,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位。 “出去看看去。”陈九倒没害怕,带着小狐狸走出了竹林。 竹林中走出来一只鹿妖而那鹿妖的头顶上还有一只野狐,周身有蝴蝶环绕。 虎魁见状有些疑惑,但很快就想了起来,说道:“你可是陈九?” “正是。”陈九点头说道:“想来你便是墨竹口中的那位妖王了。” 之前墨竹在重山深处游历的时候就跟虎魁提过一嘴,说是有一只小鹿妖是他的朋友,要是往后遇上的话,帮忙照顾照顾。 虎魁定睛一看,却是有些看不透这鹿妖,心中犯起了嘀咕:‘难不成墨老大又拿我开涮,这鹿妖怎么看都不是需要自己照顾的样子啊。’ “是我是我。”虎魁大大咧咧的问道:“墨老大不在吗?” “墨竹前些日子就已经去往重山之外了。” “啊……”虎魁听到这话沮丧了起来。 墨老大真走了,虎魁本以为之前墨竹是在开玩笑,没想到真的就这么离开了重山,连声招呼都没打啊。 虎魁撇嘴说道:“外面有什么好的,也不知道墨老大怎么想的。” 跟他一样在这重山里当个妖王难道不好吗,不仅有吃有喝的,还有小妖服侍,不也快活逍遥吗。 “对了,刚才这动静是你弄出来的?”虎魁问道,说的是之前的灵气暴动。 陈九微微点头,这虎妖看着大大咧咧的样子,估计也是个蛮横货,虽化为人形但还是没能褪去那股野蛮劲。 “厉害啊。”虎魁心道这鹿妖果然不简单,也难怪能让墨老大都惦记着,眼珠子一转说道:“墨老大不在,这几日我也闲的手痒,不如我们打一架?” “还是算了。”陈九有些哭笑不得。 这虎妖真如墨竹所说的那样,头脑简单,只想着打架。 虎魁挠了挠头,想了想或许是觉得有些失礼了,于是便说道:“倒是忘了你是墨老大的朋友,是我莽撞了。” 他可是被墨竹教训了不少,也长了不少记性,以前俨然就是见谁厉害就打谁,打架就是唯一的快乐,被墨竹收拾了之后就收敛了不少。 要是原先那脾气,估计一言不合就直接开打了。 “既然墨老大不在,那我就先走了,若是往后到了重山深处可以来找我,墨老大的朋友就是我虎魁的朋友,必定好好招待。” 虎魁倒也没有留下来的意思,他也只是手痒了想打架,本就是奔着墨竹来的,墨竹不在也只好离去。 陈九倒是觉得这虎妖很有意思,也不知道重山深处的大妖是不是都跟他一样好战。 “呜嘤!”小狐狸探出头来,好像是很好奇刚才那只虎妖。 它觉得那只大老虎好厉害。 陈九微微一笑,对小狐狸说道:“就知道打架可不行。” “嘤?” “我现在还打不过他,但以后就不一定了。” 小狐狸甩着尾巴,有些不相信。 陈九也只是一笑而过,没有解释。 第二十章 重山日常 重山北面的山林中升起了雾气,雨后大雾,本是常事,但如今入冬却很少见到大雾了,倒是有些难得 比起夏秋之际,山间的草药少了许多,该是入了冬都藏了起来。 陈九依旧没有改变往日的习惯,在能够幻化成人之后每日都会背着箩筐出门采药。 总归是有些收获的。 陈九穿着一身蓝衣儒袍,一头黑发杂成发冠,背上背着一个药箩,走在着山林之中,时不时停下采下一株草药扔进箩筐里。 幻化成人终归是要方便许多。 小狐狸趴在陈九化成的儒衣男子肩头,尾巴摆动着挠的陈九直痒痒。 “呜……” 小狐狸眨了眨眼,顺着陈九的肩头爬进了箩筐里。 它低头看着脚下杂七杂八的草药,张口咬了一小口,一试之下采发现那草药竟是苦涩无比。 “噗。”小狐狸将嘴里的草药吐掉。 难吃,太难吃了…… 它重新爬到陈九的肩头,小舌头露在外面,可怜巴巴的看着陈久,都是因为那草药太难吃了。 “让你贪嘴,这下知道了。” 小狐狸的样子逗的陈九哈哈大笑,轻轻点了点它的脑袋。 寻常时候都是正午出去采药,若早晨起了大雾,那便是晨间就要出去,每至日落归来,若遇雨天那便找处地方躲雨,如此往复。 草药归来的陈九在竹林小潭开辟出了一处药园,再将采回来的草药种下,再施以潭水,便在此处落地生根。 一连几日,药园里的草药都呈现出了茁壮的一面,并且比起以前长势也更加好了,这也得得益于竹林小潭这片钟灵之地。 陈九抬起头,他看了一眼小潭的周围,却是觉得这里差了些什么。 “是该造个屋子。”陈九这样想着。 造房子终归是需要材料的,自然是就地取材最好,竹林小潭的竹子可不少,稍微取一些也不会影响什么。 陈九走在竹林边上,看了看竹林里有哪些长势不错的竹子,够用肯定是够用的,就看怎么砍了。 “既无器具,便以指为斧。” 陈九伸出手来在那竹节上轻轻敲击了两下,只听两声脆响,那竹节之处出现了一道平整的裂痕。 “哗啦……” 竹子倒下牵动着一整片竹林的竹叶沙沙作响,而那根老竹叶应声而倒。 “尚可。”陈九微微一笑,继续寻找下一根合适的竹子。 却在此时,眼前的竹林却是忽的摇曳了起来。 “沙沙沙……” 竹林从枝条上落下,飞舞在整片竹林之中,像是下了一场竹叶雨一般。 这竹林有了灵一般,像是在祈求着不要砍他。 陈九见此异动停下了脚步,他伸出手来,一片竹叶落在了他的手中。 他抬起头来看向了这片竹林,说道:“倒是没想到你已有了灵性。” 草木成妖最为艰难,草木有灵但却无智,而古往今来诞生灵性的草木更是少见,竹林占据一方此处钟灵之地因他而成,也成就了他。 陈九微微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不砍了。” 摇曳的竹林停了下来,却在此时,一片晶莹的竹叶从那枝条上落下,飘到了陈九的眼前。 “给我的?” 陈九结果那晶莹的竹叶,里面蕴含着充足的灵气,似乎是给出的补偿。 “那就多谢了。” 陈九倒没有拒绝,再怎么说也是竹林的一番好意,而且往后自己也是住在这里,总归是要有接触的。 这片竹叶该是竹林吸收这小潭中的灵气聚集而成,虽不算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但也是他辛苦的造物。 这竹林该是最近才有的灵性,若是不然陈九前些日子也不会没有发觉。 如今看来,竹林小潭的竹子是砍不得了,只有去外面找了。 陈九回过头来,看向了小潭一边树下酣睡的小狐狸,想了想便没喊醒他。 重山里要想找片竹林不算太难,没多一会陈九便找到一片长势不错的竹林,轻轻敲击竹节便砍下一颗,半个时辰竹林中就躺着数十根粗壮的绿竹。 陈九沉吟着看着地上的竹子,再想要怎么把这些竹子弄回去,却是忽然想了起来,摇头苦笑。 怎么就忘了当初乾云留下的法术。 “乾坤妙法,掌有乾坤,收。” 陈九掐动法诀,那数十颗竹子逐渐变小,慢慢落入了他的掌中,肉眼可见的那些竹子细小无比,正躺在他的掌心中。 这是乾云留下的法术中的其中之一,与袖里乾坤有些相似,只不过只能收些死物,活物是没办法收进去的。 “如此一来,就方便多了。” 陈九带着掌中的竹子悠哉悠哉的走回了竹林小潭。 回到小潭后小狐狸已经醒了过来。 小狐狸蹲在竹林前,火红的毛发在风吹之下微微颤动,小尾巴时不时甩动着,眼巴巴的望着前面。 “呜嘤!” 见到陈九回来便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一下就跳到了陈九的肩上,亲昵的蹭了蹭他的脸。 “这是给你的。”陈九笑了一声,伸手从衣衫里摸出了一颗红果,放在了小狐狸的眼前。 小狐狸深处两只爪子抓住了果子,咬了一口,汁水在它的口中绽放,这可比上次吃到的果子好吃多了。 陈九也只是微微一笑,自己倒是捡了个贪吃的小家伙。 回到竹林里,陈九伸手一抛,掌心中的数十棵竹子像是凭空出现一样落在了地上。 “哗啦哗啦。”转眼之间数十棵竹子滚落在地上。 小狐狸被这阵声音吓的一哆嗦,手里的果子都掉在了地上。 “呜嘤?” 小狐狸从陈九身上跳了下来,都没心思管它的果子了,围着那一堆竹子左顾右盼,又抬起头看向了陈九。 这好像已经超出了小狐狸的认知。 这么多竹子,到底是怎么变出来的。 “好了好了,我要忙了,你自己玩去。” 可陈九哪里赶的走它,小狐狸对于陈九是怎么变出这片竹子的很是好奇,跟在他的身后不停的叫着,不停在陈九耳朵边念叨着。 陈九搭出了竹屋的骨架,却是禁不住小狐狸这样不停的闹着。 他只好苦笑说道:“等你长大了,我就教你。” “呜嘤。” 小狐狸似懂非懂,不过也没有再烦陈九了,跑到一旁摆弄起了果子。 第二十一章 蜕变 除却砍竹子的过程,建造竹屋陈九基本上都是亲力亲为,样式大底就是照着此前乾云留下的小屋来修建,倒也不是念旧,只是当初住了一年有余,也习惯了。 又是几日,竹屋总算是有了些样子,小狐狸可没少打扰陈九,不是在竹屋顶上趴着,就是抓着陈九咿呀乌呀,似乎还是想搞明白陈九是怎么变出竹子来的。 顺带的陈九也编了一个新的药篓,还有一把摇椅,期间也报废了不少,不算太好,但也能用。 竹屋建好之后,小狐狸白日里无聊了总是会跑到竹屋顶上趴着睡觉,好几次差点从上面掉下来,可还是一点不怕。 陈九坐在摇椅上,手中拿着乾云留下的书,心想欣慰,总算是有了些生活的样子。 “说起来,倒是很久没看见蝴蝶们了。”陈九忽然想起了这事,好像也有半个月没看见它们了。 陈九抬起头来,掐动手指,接着便是一愣,看向了那竹林之中,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十三只蝴蝶全都陷入了沉睡,但这却是好事,蝴蝶们迎来了它们第一次蜕变,只是在陈九看来这有些早了,估计它们也有自己的机缘。 然而陈九不知道的是,曾经几次他在竹林小潭沉睡,梦中引来灵气,而这些蝴蝶都伴于左右。 蝴蝶这次的蜕变对它们来说可是件大事,估计要沉睡很长一段时间,少多也得要个一年时间。 “那就帮你们一把。” 陈九微微一笑,抬头指向那蝴蝶们沉睡的竹林,灵气一分十三,将那十三只蝴蝶包裹。 这道灵气倒不会加快它们的蜕变,但却可以保证蝴蝶们不会受到风吹雨打,或是在途中醒来,也算是加了一层保障。 而陈九自然也有它要忙的事情,乾云留下的东西他基本上都已经看完了,光是那几本书都快要翻烂了。 如今他也有了法力,往后倒是可以去往重山深处走一走。 听墨竹说重山深处里的妖怪并不算太厉害,也不知道是真话假话,估计也只是对墨竹来说不算厉害。 想到这里陈九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世间修士修行靠的并非是灵力,灵力只不过是一个门槛罢了,更多的则是靠自身的悟性,道行高深也不是用灵力多少来衡量的,最关键的是如何调用,这也是为什么多数妖物敌不过仙人的原因。 陈九以妖躯修人法,本就与那书中所写尸修一般,乃是天理不容的路子,走到最后是什么样子陈九自己也不清楚。 “还是顺其自然。”陈九叹了口气,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他的运气也一向不差。 ………… 重山深处的山壑树木丛生,更有无数的蛇虫聚集,这里本就是一处无人之地。 阳光穿透密林照进了山中,在那块巨石上趴着一头硕大的老虎,它正晒着太阳,似乎很享受这般惬意的日子。 虎妖醒了过来,伸了个懒腰,却是忽然撑起了下巴,叹了口气。 “去还是不去呢?”虎妖这般想着。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之前去了一趟竹林小潭,没有见到墨老大反而是见到了一只鹿妖,而且那鹿妖竟让它这头化形妖王都有些看不透,一时兴起就想着要不要跟这鹿妖打一架。 没成想被鹿妖拒绝了,想到这鹿妖是墨老大特意叮嘱过的朋友,他虽然好斗但对于墨竹的话却是很是重视,也不敢强行动手。 可回来重山深处之后,虎魁却是觉得愈发没意思了。 此前它基本上把重山深处厉害的妖怪打遍了,就没一个能打的过他,再加上他本就好战,时不时犯了浑就要拉着那些个妖王打架。 这也导致现在重山深处的妖见了他就绕道走,没有架打的虎魁极为郁闷,妖王什么的也不在乎了,成天无聊就趴着晒太阳。 前两日他倒是想起了那鹿妖,便想着要不要去找它约架,没架打的日子可真的一天比一天难熬。 “要是让墨老大知道了,回来后不得把我的皮都扒了。” 想到这里虎魁又怕又想,一来是重山里的妖怪都躲着他,二来那鹿妖又是墨老大的朋友,这可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虎魁脑袋又疼了起来,郁闷之下一爪子拍在那巨石之上,只听碰的一声,那巨石应声而裂,被砸出了一个大坑。 “不打架闲聊总可以。”虎魁嘀咕道,说罢化作一道黄芒朝着丛山北面而去。 对他来说从重山深处赶往竹林小潭也不过是几刻之事,这几百年的修行也不是白修的。 虎魁眼底的光景不断倒退,两刻之后,落在了竹林小潭之前。 他刚落脚,就见那竹林之中走出一位身着儒衣的男人,似乎是早就料到虎妖要来一样。 “你……”虎魁顿了一下,但定睛一看却是认了出来。 这不就是那头鹿妖吗。 竟还是一头化形大妖!? 这不对啊,重山的化形妖物他哪个没见过,这鹿妖又是什么时候化形的。 等等,好像又有些不太对,虎魁也说不清楚不对在什么地方,但陈九就是给他一股奇怪的感觉。 “陈兄弟倒是深藏不露啊,竟然是已经化形了。”虎魁也没多想,只是觉得手更痒了,心里也躁动的很。 陈九闻言摇头也没有解释,话音一转问道:“你是来找我打架的。” “这……”虎魁见自己被陈九一语道破,闹了个红脸,它挠头打了个哈哈道:“那当然不是,你可是墨老大的朋友。” 陈九微微一笑也没有拆穿这虎妖,反而是说道:“重山虽有万里却亦是存于凡世,其中化形妖物也不过只手之数,若是你想找到能够胜过你的妖怪,怕是不易。” 他顿了一下,又说道:“我倒是听说过一个地方,那里妖物横生,化形大妖屡屡可见,更有大妖妖力滔天,可敌真仙,唤为天妖。” 虎魁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它从未走出过重山,更不知道外界还有更厉害妖怪,如今陈九的一番话却是让他没能反应过来。 第二十二章 重山轶事 乾云留下的杂录书中就有记载到,曾有一众修士误入一界,见满山精怪,大妖横行,更有天妖为王统御万妖,而后有修士从此界逃出,将所见所闻记录下来,从而有了妖国的传说。 但传说终归是传说,书中所写的东西也不一定都是真的。 虎魁回过神来,呼吸有些急促,问道:“所言当真!?” “只是传说,当个故事听就是了。”陈九答道。 虽说书中记载的东西大多为真人真事,但也只是大多,陈九也不敢说真有这么个地方。 虎妖虽已成化形大妖,但他的眼界却一直局限于这重山之中,他与墨竹截然不同,前者留恋在重山中,后者则是沉着于外界的光景,这也是为何虎妖听闻之后愣了片刻的原因。 “进来坐。” 陈九转身走进了竹林里,虎妖顿了一下,迈步跟在了陈九的身边。 走进竹林虎妖便是惊讶于此地浓郁的天地灵气,久居重山数百年它也见过不少钟灵宝地,但比起这竹林小潭却是天壤之别,而这样的地方,他却是从未发现。 “好地方啊。”虎魁不禁感叹道。 “墨竹此前就在此处修行。” “这样吗。” 也难怪墨老大修行三百余年就能化形,原来也不完全是天资超然。 “坐。”陈九伸手说道。 虎魁闻言坐下,还别说这竹椅坐着还挺舒服。 陈九也没什么招待的东西,清茶也没有一壶,只是摆上了两个果子,小狐狸爱吃,竹屋里也不缺这东西。 虎魁张了张嘴,忍不住发问道:“真有那样的地方吗?” 陈九微微一笑,说道:“既然是传说,那就不是空穴来风。” 虎魁闻言砸了砸嘴,手放在椅子的把手上沉思着,从不想事的他却是被陈九这一番言论给震惊到了。 在陈九看来,虎魁修行数百年化形成人,但却从未走出过重山,并不是因为他不愿接触外界,而是没有一个足够的理由驱使他走出这片山林。 虎魁沉思着,半晌都没有开口。 小狐狸从竹屋后探出头,看向了前方坐着的两人,慢悠悠的走到了陈九的身旁,扯了扯陈九的裤脚。 陈九微微一笑,将它抱在了怀中,又拿了个果子递给了小狐狸。 小狐狸一见到果子便笑眯眯的抱着啃了起来。 陈九侧目看向了沉思的虎魁,打断他道:“你若是真的好奇,倒是可以去找找。” “啊。”虎魁回过神来,笑了笑说道:“再说,再说。” 他回答的敷衍,但心里却一直在思索着,是不是真有这么个地方。 陈九倒也没再提起,话音一转问起了重山深处的事,“若是闲着,不如跟我说说重山里的趣事。” 虎魁也不客气抓起那果子就啃了一口,说道:“能有什么趣事,无非就是打架。” 这话倒也不错,重山里的妖怪也不算少,除了修行之外的事情估计就是打架了,只不过这些天却是少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妖怪们都躲着虎魁,在重山里,虎魁就是妖中的祸害。 “那也挺有意思啊。”陈九呵呵笑道。 虎魁却是摇头道:“就它们那架势,也不过就是某一巴掌的事情,还要磨磨唧唧打半天,能有什么可看的。” “难道除了打架就没别的事了吗?” 虎魁想了想,倒是想起一事,说道:“你这么一说,倒是有一件事。” “西面有只小猴子就要渡劫了,也是不知天高地厚,前些日子放出话来,说是要设万妖宴,宴请重山所有妖怪,还未化形口气就这么大,真把自己当妖王了,就是不知道渡天劫的时候它还有没有这胆量。” 对虎魁来说,那小猴子也不过是个小角色罢了,甚至都懒得找其打架。 “万妖宴?听起来倒是挺有意思。”陈九摸了摸下巴,或许可以去看看,说道:“说起来也还没见识过万妖赴宴的场面。” 虎魁闻言愣了一下,问道:“不能,重山这几百年来的妖宴可不少,陈兄弟你一次都没去过?” 陈九也没跟他解释,虎魁该是把他当作化形的大妖了,可实际上自己也不过是使了个障眼法罢了,妖不可使人法,这是天注定的事情,也是这一点才误导了虎魁。 “反正这些日子我闲着也是闲着,倒是可以带着陈兄弟去瞧瞧。” 陈九抚摸着小狐狸,笑着答道:“有虎兄在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乱子,如此甚好。” “无非就是一群妖怪吃喝玩乐,又或是吹嘘自己,不过那些个灵果滋味倒是蛮不错的。”虎魁去的多了也没觉得那妖宴好玩,反倒是觉得无聊。 之后陈久又问起了那猴妖的事情,重山已有数百年没有妖物化形了。 猴妖其实早到了妖渡天劫的地步,只不过是心有胆怯故而压制着不渡天劫,直到一年前墨竹渡劫,这才激起了猴妖渡劫的心思。 也是准备了良久,才决定在半月后宴请四方,在各方妖物的见证下渡过天劫,一来是这么多年也有些压制不住了,二来是墨竹渡劫给了它渡天劫的决心,成败也在此一举。 “介时你知会陈某一声便是。” “好。” 陈九摸了摸怀里小狐狸的耳朵,忽然想起一事,转头问道:“对了,虎兄你在重山待的久知道的事必然不少,此前可有人去过重山深处?” “人?”虎魁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好像是有……” 但也有些记不清了,估计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重山深处本就妖物丛生,寻常人基本上走不进重山深处就死了,而修士更是不愿踏足这处大妖存在的地方,免得徒生祸端。 “我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该是有几百年了,那时有个挺厉害的人杀了不少妖怪,只不过后来被我一掌拍死了。”虎魁摇了摇头也记清楚里面的细节了,说道:“要是你不提我都快忘了这事了。” 陈九闻言追问道:“可留下什么东西?” “不清楚。”虎魁摇头说道:“连着尸骨被我扔进山里了,应该没剩下什么。” 陈九闻言顿了一下,说道:“记得是扔在哪的吗?” 第二十三章 一页白纸 别的事情或许虎魁记不清楚,但扔在哪却是清楚的很。 他这几百年来都重山中的一座山中修行,而当初那人也是在这座山上被它一巴掌拍死的,后来就扔到了后山的悬崖处。 虎魁带着陈九飞往他修行的山林,倒也没问陈九是要干什么,既然他执意要去看看那就顺便了。 虎魁所居之山乃是一处树木茂密的山林,并没有想象中的洞府,也没有多少妖怪在这山林之中。 主要还是虎魁懒散,有不少妖怪来投奔他也没理会,还是嫌麻烦。 “陈兄弟,这都几百年了,估计那人连尸骨都没剩下的,能留下什么东西。”虎魁不解的问道。 “这可说不定。”陈九笑道。 那人当初既然能杀不少妖怪说明也是有些本事,估计也是一位修行得道之人,只是道行还未到家。 虎魁带着陈九落下,指着那后山茂密的丛林说道:“就是这了,具体扔哪了我也不清楚,得找找。” 这座山不算小,但要想找一具尸骨却也有些麻烦。 虎魁是懒得找,现出原形趴在山顶的石头上嗮太阳,不得不说,虎魁现出原形后也有了几分威严,不像是之前那副老实大汉的模样。 陈九走在后山之中,这后山有些陡峭几近垂直,若非有法力加持,他也不敢在这随便乱走。 若是有些凭据倒是可以使些小法术,片刻就能寻到,如今却是要多花些力气。 找了有半个时辰,陈九将后山都找了个遍,却都一无所获,也不知道那尸骨是扔在了什么地方,但想来虎魁是不会骗他,便继续在这后山逛了起来。 “嗯?” 陈九忽然停了下来,看向了脚下。 “难怪啊。” 几百年的岁月,这山林不知道有多少树木枯萎落叶,最后化作尘土,将那原本所在之地掩盖,而当初那副尸骨也被埋在了地下。 陈九退后半步,伸出袖来,拂袖而过。 “呼……”忽的卷起了一阵微风,泥土化作沙粒被这阵风吹至一旁,逐渐显露出那泥土下所埋葬的东西。 陈九看着那副尸骨,与他想的一样。 修行之人的尸骨并不是随着时间推移就会腐坏的东西,就算到了如今还是保存完好。 只是那人原本的衣衫如今已经在这数百年里化为了尘土。 他走上前去,低头看向了那副尸骨,在那肋骨所在之处断开了一道口子,估计是虎魁当初所为。 除此之外,在那尸骨旁还躺着一块玉牌。 陈九身后将那块玉牌拿起,看清了上面的字迹——『青玉山』 “看样子没找错。”陈九看到这块玉牌才确定下来。 乾云的杂事录里写到过,修仙界也不乏一些宗门,大多宗门都会给门中弟子置办本门玉牌,相当于就是一个证明。 除却玉牌之外,胸口处还放有一本书,只是可惜那上面并无法力加持早已损坏,但也有保存下来的东西。 在那腐坏的书下放着一页纸张,那纸张竟是在数百年岁月消逝之中保存了下来,并且还完好无损。 “白纸?” 陈九顿了一下,却是发现这纸张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写。 想来不会是这么简单。 他以法力覆于双眼,再看之下,那白纸上也慢慢显露出了字迹。 陈九定睛看向去,粗略的看了一遍上面的内容,顿了一下道:“好东西!” 其上记述的乃是一篇正儿八经的仙道秘法。 可不是乾云当初留下的那些小法术能比的,这样的秘法甚至已经可以成为仙门的传承之术,谁能知道这样的东西竟然会存于此人身上。 此人必定地位不低,若是不然也不会将这篇法门随身携带。 想到这里,陈九将那块玉牌以及纸张收进了怀里,想找找有没有什么能够证明此人身份的东西,但却是一无所获,就算是有说不定也已经腐坏了。 陈九顿了一下,说道:“陈某也不能白拿你的东西。” 既然承你的法门,力所能及的事情,能办则办。 陈九将一旁的泥土抚来,将那尸骨重新掩埋,堆出了一个小山包,再立上墓碑,无名无姓便空着就是了。 这样,也不算是辱了此人,做完这些陈九才起身离开了后山。 虎魁趴在大石之上酣睡着,感知到有人走进便醒了过来。 化作虎形的虎魁胡子颤了颤,舔了舔爪子问道:“找到了吗?” “找到了,其中有一篇仙人法门。”陈九说道。 虎魁抬了抬爪子,毫不在意的说道:“你拿去就是了,我对那些不感兴趣,你就是来找这些东西的?能有什么用?” 对虎魁来说确实没用,人妖有别,仙人法门伴着一个人字,妖就算是得了也没什么用处,但对陈九来说却不一样。 “自然有我的用处。”陈九也没解释。 而后虎魁似乎也是觉得无趣便将陈九送回了竹林小潭,约定待到万妖宴之日再来寻陈九,自己则是回到了山林晒太阳睡大觉。 回到竹林小潭时,天色已经黯淡了下来,晚风吹动着竹林沙沙作响,有些微寒。 陈九在林间捡了一些干柴火在小潭中烧起,虽说他不怕冷,但身旁有些光亮终归是舒服许多。 柴火噼啪作响,微风吹动火焰摇曳。 “呜嘤。”小狐狸蹲在火堆旁,烤着自己身上的毛发,也不知道是跑哪疯去了弄的一身湿漉漉的。 陈九将那一页纸张拿出来,在火光的照耀下看着上面所写内容。 这篇法门中记述与傀儡相关,但却与寻常的傀儡术法有所不同。 乾云留下的法术中也有关于傀儡术的法门,但终归是需要施术之人来控制的。 就好比是提线的木偶,没有外力的牵引,也只是一堆破木头。 但这篇法门却不一样,创就此法的人将敕令之法融入了此术之中,从而赋予了傀儡灵性。 与寻常傀儡术法比起来,完全是天壤之别。 而其中的傀儡法门其实并不重要。 陈九看中的乃是其中的敕令之法。 …………………… 求个票呗~ 第二十四章 闯祸 敕令乃是法令又或者说是命令,说是言出随法也不为过,最后能达到什么的地步全看施术之人有多少道行。 陈九望着那一页篇章,若不将法力覆于眼眸看着也不过是一张白纸,这种记录方式倒是有些特别。 柴火的光亮照应在陈九的脸上,他手中拿着那一页篇章,竟是一时间看的入迷了。 敕令中的玄妙一时半会可看不完,这次也算是窥得一二,同样也让陈九感受到这敕令之法的麻烦之处,这等法术可不简单。 柴火噼啪,那火焰却是慢慢的变小,直到黎明升起,紫霞东来从天边而起。 一夜过去,柴火堆里只余下了灰烬木炭。 清晨的微风吹袭,陈九抬起头来,不由得一愣,喃喃道:“竟然过去了一夜了。” 这其中的敕令之法当真玄妙,陈九看了一夜时间也没完全明白其中的道理,但这一页篇章中记载的并不算多,多少也是明白了些。 想到这里,陈九站起身来,走出了竹林小潭。 林间起了大雾,一眼望去那大雾如雪絮一般填满了整座山林。 “敕令,山雾开道。”陈九沉声道出,法从口出。 “轰……” 脚下山林颤抖了一下,只见那山林的树木如同受了外力引动一般,从中间扯开,像是让开了一条道。 而那‘路道’之中的雾气全都散至两旁,好像有一道无形的屏障一般,分割出了眼前的道路。 “可行。”陈九微微点头,一夜时间也算是有所收获。 而敕令之法可不止这些用途,那傀儡之道中亦是一种对敕令的运用。 想到这里,陈九抬起手来以指为斧砍下一段树木,带回了小潭中。 手中无刃,便以指为刃,坐在那椅子上雕刻起了木头。 不过片刻,地上便满是木屑。 直到那正阳时分,阳光洒入竹林小潭之中,陈九才放下了手。 而陈九手中的木头已然化成了小人模样。 “敕令成灵。” 敕令一出,那木人忽的颤动了起来,像是有了灵性一般,忽的立起站在陈九掌心之中。 然而那木人却是显得有些木讷,走起路来是一摆一摆的,无法弯曲关节,亦无法开口说话。 在傀儡术法之中,这样的傀儡无异于是失败的。 陈九有些懊恼,苦笑道:“我早该想到的。” 倒不是陈九自身的问题,而是所选的材料。 木头本就坚硬,这样敕令而出的傀儡也并无多大作用,只能说是有了点灵性,走路都很吃力。 比起木头最好最为便捷的材料还是得属纸张才是,只是可惜这重山之中纸张少见,一时间也不好找。 这下是白忙活了一早上。 “算了,这傀儡法术回头再说。”陈九叹道。 他看向了手中的木人,想想也没必要就这么扔了,拿来当个摆件也算不错,于是便将那木人挂在了竹屋门前。 挂在上面的木人也只是微微动了动,随后却是没了动静。 小狐狸足足睡到了正午才醒来,跟在陈九屁股后面颠来颠去地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倒是显得有些可爱。 “你看你都懒成什么样了。” “呜嘤?” 小狐狸眨了眨眼,听不懂听不懂。 陈九那能不知道它是在装傻,也不再作理会,就由它去了。 这小狐狸本就是生于山中,机缘巧合之下苟得一命,这般幼小又能懂得什么道理,往后的道路如何还是得看它自己如何选择。 小潭比起之前少了几分冷清。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陈九并非是喜欢这些清净的日子,或许从前的时候会觉得无趣,但此前一年采药的日子已经逐渐磨平了他的心性,反而是习惯了这样,再加上小狐狸也不是个省事的主,每日都在陈九耳畔唠叨,也不算太无聊。 前些日子造竹屋的时候,陈九还顺便弄了一把锄头,只是并无铁器,锄头也只是用石块削出来的,小潭里的药园终归是要打理的,总不能用手刨土。 药园造得简陋,但在这竹林小潭也无须太过在意,陈九也只是不想需要的时候到处找草药,便开辟了这处药园子。 陈九拿着锄头站在药园前,看着眼前一片狼藉,顿时一愣,“这谁干的?” 许久没打理过药园,本以为会长些杂草,谁知道这一来药园竟已变的狼藉,不少草药被拔出烂在了地里,还有许多的是啃了一半,或许是觉得不好吃就扔在了一旁。 他走上前去看了一眼那被咬过的草药,顿时心中了然,不由得苦笑一声。 陈九起身,走向了那正趴在竹屋顶上酣睡的小狐狸,开口说道:“醒来。” 小狐狸吓了一跳,从睡梦中醒了过来,都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呜嘤!”小狐狸站起身来愤愤唤道。 陈九瞥了它一眼,说道:“我那药园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小狐狸心中骇然,被发现了,却是装作一副听不懂的样子,疑惑出声:“呜嘤?” “演技拙劣。” 陈九觉着自己平时就是对它太好了,要不然这小家伙也不会这么放肆,那药园毁了确实有些不舍,毕竟也是他一点一点种下的。 陈九摸了摸下巴,看着小狐狸思索着该怎么罚它。 小狐狸对上陈九那不善的目光,顿时便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不妙,正打算要走,却是一转头就被提起了后颈。 “呜嘤,呜嘤!” 小狐狸挣扎着,却是没办法逃过陈九的手掌心。 陈九看着张牙舞爪的小狐狸,恶狠狠的说道:“罚你三天不准吃果子。” 小狐狸闻言愣住了,两只小爪子垂在身前,看着陈九。 不让我吃果子!? 这怎么能行!! 小狐狸不服,想要反抗,然而陈九压根就没管它,把它扔到一边,就没再管了。 当然,这还不算完,要想治这调皮捣蛋的小狐狸自然还是要使些手段的。 陈九将那竹屋门前挂着的木人取下,呈于掌心,对木人施了个赦令法门。 “敕。” 敕令落下,木人从陈久的掌心中跳下。 摇摇晃晃地就朝着树后的小狐狸走去。 第二十五章 木人显威 小狐狸正躲在树后,它晃着尾巴数着眼前的果子,它可藏了不少果子。 对小狐狸而言,这些个果子就像是它的宝贝一样,保管的紧,甚至连陈九都没发现这小狐狸还留了一手。 “啪嗒。” 就在此时,身后忽然传来动静。 小狐狸连忙将果子挡在身后,看了过去。 “嘤?” 只见那草丛之中,竟是钻出了个木头疙瘩,虎头虎脑的,走起路来也是左右摇摆着,慢慢停在了小狐狸面前。 小狐狸狐疑地看了一眼木人,凑上前去嗅了嗅,却是见那木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嗬!!”小狐狸口中发出嘶吼声,张开两只小爪子吓唬木人。 木人依旧没有半点反应,立在小狐狸面前纹丝不动。 小狐狸收回爪子,伸出爪子推了推木人。 木人被推倒在地,但下一刻便又立了起来,这可把小狐狸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了两步。 这是个什么东西? 小狐狸有些不解,也不敢靠近这个木人,只是将身后的果子紧紧护住。 然而,那木人却是又摇摇晃晃的朝着它走来。 小狐狸后退,那木人就前进,一直跟在小狐狸的屁股后面。 这可把小狐狸气坏了,伸出爪子来凶狠的将那木人打翻在地,然而打翻之后那木人立马又爬起来,继续跟着小狐狸。 “啪嗒啪嗒。”小木人一晃一晃地跟在小狐狸身后。 小狐狸回头看了一眼,也没再管这木人,打也打不死,就是跟着它烦心的很,不过它也拿这木人没办法。 它低下头,抱起了一颗果子。 小狐狸可忍不住果子的诱惑,搓了搓手就要动嘴,谁知道就在它要咬下的时候,那木人却是忽的冲了过来。 “啪。”的一声脆响,木人的手砸在了小狐狸的脑袋上。 “呜嘤!” 小狐狸口中发出了惨叫声,捂着脑袋回头看向了木人。 它冲上去就跟木人打了起来。 那木人也不反抗,任由小狐狸一次又一次的打翻它。 小狐狸打了半天总算是解气了,想到刚刚没吃完的果子,便挪步走回了果子旁,抱起果子就要咬下。 下一刻,那木人再次冲了过来,又是啪的一声,小狐狸再次发出惨叫声。 只要小狐狸一要吃果子,那木人就会冲上来给它一下。 小狐狸不信邪,一连被木人锤了好些下,脑袋上也肿起了几个小包,可又奈何不了木人。 小狐狸委屈巴巴的跑去找陈九,扯了扯陈九的衣角,指着身后跟着那木人,叫唤着:“呜嘤,呜嘤。” “说好的三天不准吃果子。”陈九却是说道。 小狐狸愣了一下,接着便反应了过来。 原来这个木头疙瘩跟他是一伙的! 小狐狸顿时就绝望了。 完了,这下真没果子吃了。 瞬息之间,小狐狸便趴在地上郁闷起来。 陈九看着它委屈的模样,倒也没觉得它可怜,它这就是罪有应得,药园可是弄了挺长时间的,结果被这小家伙全糟蹋了,不收拾一下它怕是不知道错。 不吃果子就好像是要了小狐狸的命一样,这几日来小狐狸无时无刻都提防着那小木人,可不管是藏在什么地方都会被木人给发现,然后给它脑袋上一锤,可把它给打惨了,脑袋上都多出了好几个包。 眼睁睁看着果子,却又不能吃,不过才一天下来,小狐狸看着都憔悴了许多。 陈九背着药篓去山间采药,小狐狸现在还埋怨着他,也不愿意跟着他出去了,故而就只有陈九一人。 山林中的草药比起之前倒是多出不少来,例如银花草与百眠花这样多在春季出现的草药也长了出来,估摸着这个冬季该是不会再有多冷了。 回到竹林的时候已到了日落时分。 陈九扛起锄头将那竹林中的药园重新打理了一遍,接着便将刚采回来的草药一颗颗种下,又觉得不保险,防止小狐狸来打乱,故而又施了个小法术。 直到那太阳全部落下山去,陈九才将采回来的草药全部种下。 他撑着锄头,看向了天边,忽然想起一事,嘀咕道:“是不是要过年了?” 山中无岁月,他也说不准是不是快到岁末了,掐指算了算,果真如他所说,再过月余便要到年初了,倒是没想到这个冬天过的如此之快。 “倒是有些想念以前过年了。”陈九有些失神道,到时候或许可以去凡世走一遭。 说起来,来到这世上也有一年多了,他也没有去过外界,之前倒是听墨竹提起,重山以北百里有一处人间王朝,离这该是不远,以陈九如今这般道行也花不了几个时辰。 归根结底自己从前也是个人,不能什么都忘了。 到时若是真要出去的话,还得准备一番才是,也莫要忘了自己如今是鹿妖,而并不是人。 小狐狸被罚了之后也不来烦陈九了,忙着跟小木人对线。 陈九空闲时要么是在采药,要么就是在琢磨敕令之法。 那一页篇章中所述的敕令之法并不完全,就好像是摘录出来的一样,能用倒是能用,但要是说发挥出敕令之法的威能还是差了些。 三日一晃过去。 小狐狸眼泪汪汪的跑到陈九面前来诉苦,咿呀呜呀的诉说着它这几日的苦难。 “呜嘤呜嘤……” 它还指了指自己脑袋上的好几个包,那全都是木人敲出来的。 陈九看着小狐狸可怜的模样,笑着从兜里摸出了一个果子,说道:“给你给你。” 小狐狸见了果子也不闹了,抱着果子啃了起来。 这下打死它都不敢再靠近那药园了。 陈九看向那地上的木人,如此一看倒是有些威风凛凛的样子,他伸出手来将木人放在了掌心。 小狐狸见了连忙后退了两步,不敢靠近木人,这都快成了它的心理阴影了。 “有这么害怕吗。”陈九提着木人笑道。 小狐狸白了他一眼,低下头继续吃起了果子。 这木人确实没什么厉害的,但这对小狐狸来说完全是一种折磨,打翻了又起来,如此往复,小狐狸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陈九将那木人重新挂回了竹屋门口,起身看向了竹林外。 “嗯?有客人来了。” 第二十六章 妖猴 “元岐山妖猴求见墨妖王。” 竹林小潭之外,猴妖趴在地上叩首而下,尾巴沉于身下,显得有些怪异,但却是低着头显得极为恭敬。 竹林摇曳,猴妖抬起头来,只见那竹林像是让出了一条道来。 来者身着儒衣,发髻用桃木枝扎起,怀中还抱着一只红狐,气质儒雅,若非仔细看去,猴妖险些就以为这是个人。 “墨竹已经走了。”陈九说道。 陈九猜也猜到了这猴妖的身份,那一身妖力已然是到了化形之际,不出意外她便是前些日子虎魁所说宴请四方的小猴子了。 猴妖愣了一下,缓缓站起身来,问道:“不知阁下是谁,墨妖王不在此处?” 墨妖王曾告诉他,若是想要寻他就去重山北面的竹林小潭,故而才寻至此地。 陈九摸了摸小狐狸的脑袋,轻声说道:“算是墨竹的朋友,你要是有什么事情,可以先告知于我,待墨竹回来我再于他说。” 猴妖见他避之不答,却也不敢冒犯陈九,恭敬问道:“阁下可知墨妖王什么时候回来。” “短时间内不会回来。”陈九摇头否认,最近该是不会回来,这天下何其之大,短期内墨竹可逛不完。 猴妖砸了咂嘴,神色显得有些遗憾。 “你就是重山北面的那只小猴子。” “啊,正是小猴。”猴妖拱手答道。 猴妖所行倒是礼数皆有,而且也并不生疏。 “倒是有趣。”陈九看了它一眼,说道:“随我进来。” 猴妖顿了一下,跟上了陈九的步伐走进了竹林小潭之中。 它与当初的虎魁一样皆是被这小谭浓郁的草木精气所震撼,却也没说什么,只是乖巧的闭上嘴跟着陈九。 从外看也不过是一处竹林,但竹林里面却又藏着小潭,潭水清冽其中游鱼可见,岸边花草丛生,算得上是猴妖此生所见之最。 猴妖被这小潭的美景迷的慌神,回过神来之时却发现自己已经站了许久。 别看这猴妖精气充盈,实际上却已经很老,而这猴妖修行已有许久,早就到了该渡化形天劫的时候,只它自己不敢罢了,说好听些是猴妖惜命,说不好听点,那就是怕死。 “墨妖王曾提起小猴?”猴妖问道。 “那倒没有,不过是从虎魁口说听说过你。” “原来如此。” 听到这话猴妖心中又确信了几分,直呼墨妖王之名,又与那虎妖大妖有所关联,是它得罪不起的妖怪。 陈九坐在了椅子上,笑道:“本以为你是个嚣张跋扈的妖怪,今日一见却是礼数周到,重山之中知礼的妖怪可少见得很。” 猴妖答道:“此前曾在凡世游荡些许岁月,见识了不少,这礼数也是从凡世所学。” “难怪。”陈九微微点头。 “倒是先生,举止文雅、气度不凡,在先生面前小猴上不得台面。” 陈九摇头苦笑,问道:“何故称我为先生?” 猴妖顿了一下,说道:“凡世之人都唤有学问的人为先生,先生器宇不凡必定见识广博,故而称作先生。” 陈九却是摇头说道:“大可不必。” “先生当得。” 猴妖当年游历凡间之时也见过不少人,或许谈吐是装出来的,但一个人的气质却是不同,不能装就能装出来的。 “随你。”陈九摆了摆手,只不过是许久没听到过先生这个字眼,倒是让他想起了臭药篓子。 若不是亲眼所见,陈九也不相信这重山中还有这样的妖怪,只不过这猴妖这般尊敬也并非全是如它所说,多少带着一些惧怕之意。 “先生可知墨妖王去了何处?” “他啊,如今该是在哪个人间王朝游荡。” 闻言猴妖想要找墨妖王的最后一点心思也破灭了,不由得叹道:“去外面看看也好,至少在小猴看来,外界可比重山有意思得多,只是过些日子万妖宴没法请到墨妖王了。” “你这般敬重,墨竹于你有恩?”陈九问道。 猴妖点头说道:“槐序之时,小猴在山间采茶之时碰到了墨妖王,墨妖王讨了小猴一杯茶水,闲聊之下才知墨妖王是前些日渡过天劫的大妖,其实小猴也早该渡天劫了,只不过是一直压制着,说出来也不怕先生笑话,小猴不敢渡天劫的原因便是怕死。” “不全是如此。”陈九微微一笑,说道:“依我看,你更多的是对凡世的留恋,见识多了,舍不得的东西也就多了,我说得可对。” “先生懂我!”小猴闻言心中更是对陈九钦佩了起来。 若是自己当初没有胡闹跑到凡世,见识了那繁华光景,也不至于心有留恋,从而舍不得这世间的一切,从而对渡劫生出了惧意。 “那为何又回了重山?” “渡劫化形乃是必经之路,小猴有再大的本事也不过压制不了多久,到了如今却也没办法压制下去了,不管如何,重山都是小猴的家,心魔未除渡劫必是有死无生,凡世皆说落叶归根,想来也该回来,却没想到遇到了墨妖王。” “与墨妖王比起来,小猴也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妖罢了,但墨妖王那时却从未瞧不起过在下,不过是讨了一碗茶水,而墨妖王却是与小猴讲一个道理,解开了小猴困扰了数百年来的心魔,若无墨妖王,天劫落下小猴必然身陨,如今却也有了几分把握。” 陈九闻言说道:“妖的寿元与人比起来确实长久,但对妖来说却不过之弹指一挥间,有多大的能耐就能看清多少光景。” “确实如此。”猴妖点头说道:“墨妖王助小猴除去心魔,理应重谢,可墨妖王却只道一杯茶水足矣,如此恩情,小猴却也不知该怎么还才好。” 说道这里,猴妖眼中流露出落寞之意。 墨妖王对它而言是心中最为敬重的妖,妖本就修行艰难,指点之恩更是没齿难忘。 陈九看了一眼猴妖,知恩图报,又知礼数,如此看来也该属善类,猴妖怪若无心魔纠结,说不定如今的造诣也不会低,只是可惜了这数百年的岁月流逝。 第二十七章 福至心灵 这重山已然有数百年没有妖怪化形了,无非就是化形天劫九死一生,几百年修行付之东流又是多少妖怪愿意的,与猴妖一般不敢渡劫的不占少数。 墨竹其实也并没有讲过什么道理,只是恰好好处的点透了猴妖。 而墨竹不知的是,当他自己站在那里,就是个道理。 “小猴猿三改。”猴妖报上名讳,拱手道:“还不知先生名讳。” “陈九。”陈九答道。 “今日多有唠叨打扰了先生,还望先生莫要怪罪,先生能道明三改之心思,又是墨妖王之友,理应邀先生赴万妖之宴,五日之后重山西面,三改恭候先生大驾,若是墨妖王期间归来,还望一同前去。” 猿三改道了一声告辞随后便离开了,渡劫之际隐约就要到来,如今心魔已解,但也只是有几分把握罢了,仍需做足了准备。 陈九目送猴妖离开了竹林,那猴子攀附起林间数枝,朝着重山西面赶回,它没有虎魁与墨竹那般本事,来这竹林小潭也是赶过来的,可见其有多重视。 “这猴妖倒是难得。”陈九嘀咕道。 小狐狸抬起头来,叫唤了一声:“呜嘤?” “你这小狐狸还想跟人家比?” 完全没有可比性。 听到这话小狐狸不开心了,扯着陈九的衣角要他收回刚才的话,陈九压根就没理它,将它放在一边自己则是去打理药园去了。 猴妖知理懂理,仙人修行顺应天理,妖在许多时候也需如此,猿三改见识广博,若是能渡过此劫,往后造诣必定不低,说不定这重山之中又要出一尊妖王。 但也说不准它会留在重山之中,它与墨竹一般都是对外界充满向往的妖怪。 黎明之时,竹林小潭的水声哗啦作响,带着些雾气从潭中升起,小狐狸趴在竹屋门口蜷曲着身子呼呼大睡,此时仍是万籁俱寂。 陈九见那柴火已经熄灭,放下了手中的书,抬起头来看向了那天边,喃喃道:“紫气东来,正是修行的好时辰。” 只见他一跃而起,盘坐在那竹林之上,却又未曾压弯绿竹半分,身形如一张纸一般轻巧。 初生紫霞顺着各处大穴游走,一个小周天,一个大周天,如此往复,他闭上了眼,周围源源不断地有灵气涌入。 或许是心有所感,陈九就再未从那竹林之上下来过。 “呜嘤?”小狐狸从竹屋前醒来,却没见到陈九的身影。 它抬起头时才见到那竹林上盘坐着的陈九,自己却又没办法上去,只能眼巴巴的望着。 或是觉得无聊,小狐狸也学着陈九的样子盘起了双腿,却是一个没坐稳,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不服气的它又做尝试,又滚了好几圈,身上沾满了杂草。 或许是气的,小狐狸也不学了,跑到了自己藏果子的树后抱起了果子啃了起来。 还是果子好吃。 ……… 朝升夕落,日月轮转,转眼间就过去了三日。 陈九从打坐之中醒来,睁眼之时,正是日落之际,最后一缕阳光从他眼前消失。 这三日里,竹林小潭却是安静的很,蝴蝶们如今未曾苏醒,陈九也在打坐修行,可是把小狐狸给憋坏了,而它又不敢跑远了,无聊的时候也只能拔拔草,啃啃果子,更多时候则是在睡觉。 陈九则是略有所得,法力提升了些许,那日猴妖所言虽没什么大道理,但思索之下,却也是一种修行,故而使得陈九福至心灵,索性便闭关了三日。 陈九从竹林上飘落而下,就如柳絮一般。 小狐狸的耳朵动了动,睁开眼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唤道:“呜嘤。” 它连忙跑了过去,转眼之间就从陈久的裤腿爬到了肩膀上,这些天可是它无聊惨了,咿呀呜呀的询问着陈九在那上面干嘛。 “当然是修行。”陈九笑道。 “呜嘤?” 小狐狸有些疑惑,修行是什么东西,难道是什么果子不成? 陈九敲了敲它的脑袋,说道:“当然不是果子,你怎么总想着吃。” 小狐狸什么都不懂,只知道玩闹、吃果子、睡大觉,这在它看来就是最快乐的事情,毕生追求估计就是有吃不完的果子。 陈九迈步走到了竹林之中,抬起头道:“取你几片竹叶。” 竹林并无异动,似乎是在表示默许。 陈九伸手采下了些许竹叶,转身回到了小屋前。 这些日来也不只是法力有所增长,关于敕令之法陈九也略有所得,至少不会再像之前的木人那般出差错。 陈九将那六片竹叶摆至掌心,一叶为身,一叶为首,再有四叶各为手脚四肢。 只见陈九探出双指,引得一口紫霞之气,没入那竹人之中,口吐敕令:“敕令,竹人成灵。” 竹人被法力包裹,一口紫霞之气没入四肢,敕令之下,那竹人竟是立了起来,站在陈九的掌心之中。 陈九肩头的小狐狸见到这一幕瞪大了眼眸,好奇不已。 竹人低下头来,屈膝跪在陈九的掌心之中,似是在说见过主上。 “总算是有点样子了。”陈九微微点头,手腕一甩,那竹人便被它收入了袖中。 “呜嘤?”小狐狸一声一声,似乎是在问小人跑哪去了。 “收进袖子里了。”陈九答道。 小狐狸不信,从陈久的肩头跑下来,钻进了陈九的袖子里,却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结果却是被陈久抓住了尾巴,一把给提了出来。 “别闹,自己玩去,我还有事要忙。”陈九点了点它的脑袋说道。 说罢,陈九也不管小狐狸,起身走进了竹屋里,竹屋里的案桌上摆着乾云留下的书,还有则是一些晒干了的草药,多的也只是几片编织成的竹简。 陈九将袖中的竹叶摆在了案桌上,摆成了竹人的模样,所剩的竹叶也只摆成了七个。 七道紫霞之气没入竹人之中,四肢得以粘连,陈九调动法力敕令之下,那七枚竹人全都立了起来,跪地拜见陈九。 “不错。”陈九将袖中那枚竹人也放在了桌上。 这样一来,就有八个竹人了。 “去帮我切壶茶来。” 八个竹人闻言动了起来,从案桌上跳下,结队走出了竹屋。 第二十八章 竹人 竹人排成一队,从小屋里走了出来。 “呜嘤?”小狐狸见了这一幕眨了眨眼,迈步跟在了这八个竹人后面。 建造竹屋时还余下了不少竹子,八个竹人停在了一根柱子面前,左右看看似乎是在商量着什么,最后一齐点了点头。 只见其中一个竹人抬起了手,锋利的竹叶往那竹节处砍去。 “咔。” 一声脆响,竹节之处裂开了一道平整的口子。 又见另一个竹人上前,在相邻的竹节下方挥手一斩,那脆弱的竹叶如铁刃一般斩过了竹节。 小狐狸小手一抖,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惹不起惹不起。 接着八个竹人扛起了竹杯,走向了水潭,将那竹杯中的薄膜清洗了一番,又将缺口修整了一下。 如此一来,一个竹杯就制成了。 煮茶当然是要生火,但这也奈何不了竹人,取了竹木,八个竹人齐心协力用起了最原始的方法——钻木取火。 竹人本就有一口紫霞之气,又有陈九的法力加持,自然是不怕火的。 不一会儿,火便烧了起来。 竹人们将装满水的竹杯放在了火上,又将盖子盖上,等着竹杯里的水煮开。 走进了竹屋里,八个竹人抬起头看向了陈九。 陈久看着这一幕笑了笑,从桌上的竹筒里取出了一把茶叶,分发给了八个竹人。 采药的时候总是会留意周围,山林中从不缺茶树,开春之际便有茶泡冒出,那时陈九便将这些当做零嘴,鲜甜可口,顺带着也弄回来一些嫩茶叶。 水开之后,八个竹人将那竹杯从火堆中挪出,随后将茶叶逐一扔进了竹杯中,扛着竹杯就走进了竹屋里。 切好的茶水装在表面被烧的漆黑的竹杯中,呈在了陈九的面前。 陈九揭开竹杯的盖子,抿了一小口。 清冽的潭水,又有绿竹的清香与茶叶的茶香之气,苦中回甘又带着一丝绿竹鲜甜,别有一番风味。 虽说这煮茶的手法有些粗糙,甚至竹杯都已经被烧的漆黑,但能做到这样的地步,已经非常不错了。 八个竹人抬起头眼巴巴的望着的陈九。 陈九低头看向他们,笑道:“做得不错。” 他倒是没想到这些竹人的动手能力会有这么强,而且好像威力也不差,这傀儡术法也总算是有些样子了,总而言之,他很满意。 陈九摆了摆手,说道:“往后你们就去帮我打理药园。” 竹人们纷纷点头,接着便直奔药园而去。 有了这几个竹人帮忙,往后陈九也不用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倒是省了不少力。 继木人以后,小潭又多了几个竹人。 小狐狸却是老实得很,见识了那些竹人的本事后,就不敢跟那些个竹人闹了。 本身药园就有陈九布下的禁制,如今又有了几个竹人看守,小狐狸现在也只能眼巴巴的望着药园,都不敢靠近一步。 心里有暗暗道了一句陈九小气,转头便趴着睡觉去了。 转眼又过去了两日,到了当初与虎魁约定的日子。 陈九坐在小潭岸边的椅子上晒着太阳,书盖在了脸上,口中发出细微的鼾声。 有时候小憩一会也是好事,有些东西琢磨不透不如放空一会,说不定醒来就想通了,修行也要讲究劳逸结合。 陈九醒来,将那覆在脸上的书取下,伸了个懒腰,扭头看向了竹林小潭之外,说道:“自己进来。” 虎魁才到竹林之外,正打算唤陈九,话还未出口就听到竹林里传来的声音,于是便迈步走进了竹林中。 “陈兄弟真是好兴致,这地方也是真的好啊。”虎魁环顾了一番小潭,不由得感叹道。 陈九微微一笑,起身说道:“我可是等你许久了。” 虎魁冷哼了一声,说道:“来时遇到个不长眼的,耽搁了一会。” “嗯?重山里还有敢挑衅你的妖怪?” 虎魁却是皱起了眉头,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似乎又不像是重山里的妖怪。” 陈九闻言略到惊讶,袖中手指掐动,心中了然。 此前与虎魁缠斗的乃是一只树妖,若是真要论起来也不过是从重山里走出的妖怪,而且似乎也是奔着万妖宴来的。 虎魁想起来就有些气愤,说道:“要是再让我碰到,看我不扒了他一层皮。” 陈九笑了笑,说道:“很快就会碰到的。” “最好是这样。” 虎魁冷哼一声,那妖怪手段倒是不少,连他都险些吃了亏,在这重山里只有他捉弄别的妖,如今却是自己被捉弄了,可把他气的不轻。 “时候也不早了,不如即刻启程。” “好。” 小狐狸见陈九要出门,连忙跑了过来,转眼之间就跑到了陈九的肩头。 “呜嘤。”小狐狸叫唤着,似乎是想叫陈九带着它。 陈九侧目看了一眼肩头的小狐狸,说道:“带着你可以,到时候你可不能捣乱。” “呜嘤!”小狐狸正色唤道,肯定不会捣乱。 虎魁看了一眼那小狐狸,笑了笑说道:“这小狐狸也不过才有了些灵智,陈兄弟就不怕它到时候被哪个不长眼的妖怪吃了。” “无碍。” 虎魁能想到的陈九自然是能想到,带着小狐狸也只是想让它开开眼界,如今它吃了睡睡了吃像什么样子,总得给它找些动力才是。 不过虎魁说的倒也不错,还是得注意一下,这小狐狸可闹的非凡。 “你们过来。”陈九对着药园那边挥了挥手。 只见八个竹人从药园里走了出来,来到陈九的面前一字排开。 虎魁见到这八个竹人眼前一亮,说道:“陈兄弟你这是从哪弄的这些竹人?看着有点意思啊。” “一些小伎俩而已。”陈九低头看向眼前的竹人,说道:“你们四个留下来看家,其他的跟走。” 竹人领命,四个跳进了陈九的掌心,另外四个则是奔向竹林小潭四方,藏在了竹林各处,镇守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 “有趣。”虎魁嘀咕着,忽的说道:“不如也给我弄两个玩玩?” “你感兴趣?” “自然,这可比使唤那些小妖有意思多了。” “到时候送你两个就是了。” “那感情好。” 第二十九章 赴宴 入冬往后,竹林小潭因为灵气充裕的原因四季如春,但重山中的树木却已经凋零的只剩下了枝条,光秃秃的山林看着略显落寞。 从北往西而行,就算是如今成就妖王的虎魁,也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才从北面来到此地,亲眼所见之下,才明白这重山竟是如此之广袤。 也难怪没人敢走进这里,不提林间野兽,光是走出去就是个难题。 “前面那座山就是那小猴子的地界了。”虎魁指着前方的那座山说道。 陈九抬眼望去,肉眼可见那半山之处种着一片茶园,估计是那猴妖猿三改种下的,而这座山估计就是元岐山了。 在他的眼中,元岐山的上空盘旋着浓郁的妖气,想来已经有许多妖怪到场了。 小狐狸一路上都是低着头往下看,它不仅不怕高,反而是被眼下的美景迷得眼花缭乱,不常走出的竹林的它哪里见过这般景色。 虎魁与陈九连带着肩上的小狐狸落在元岐山脚下。 眼前正有许多还未化形的小妖正朝着山上走去,狐妖、兔妖、鼠妖等等各式的妖怪屡屡可见,这些小妖相互攀谈着,慢悠悠的朝着山上走去。 然而当虎魁落下之时,那赶路的妖怪们扭头看向了这边。 “这是哪位妖王到了?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闭嘴,快走快走。” “赶紧走,走。” 没一个妖怪解释原因,看到虎魁的那一刻都催促着赶紧离开这里,那些个妖怪眼中都带着恐惧,争先恐后的往山上跑。 陈九侧目看了一眼虎魁,笑道:“你都做了些什么,这些小妖这么怕你。” 虎魁撇嘴说道:“都是一群没眼见的小妖。” 虎魁在这重山中可是恶名昭彰,就算有些妖怪没见过,但他的恶名却是响彻整个重山,几乎没一个妖怪愿意跟他打交道,那些个妖王见了他都得绕道走,生怕是触了他的霉头。 要是虎魁以前的性子,这些小妖怕是逃不了一顿整治,也得多亏了墨竹,治了治他这脾气。 有虎魁在身旁,上山的路上基本上没有什么妖怪挡路,就算有也离的远远的,不敢靠近虎魁。 “呜嘤。”小狐狸好奇的看着周围的风景,却又不敢乱跑,趴在陈九的肩头上不停的打望着。 还未走到半山腰上,就见眼前走来一只猴妖,正是那日去到竹林小潭拜访的猿三改,不过与那日不同的是,它穿了一身布衣,衣衫整齐,没有一点不对的地方。 只不过猴妖穿着人的衣裳,显得有些怪异。 猿三改恭敬地对两人行了个礼,开口说道:“小猴见过虎妖王,见过陈先生。” “我说你这小猴子,怎么穿了身衣衫,看着怪儿古子的。”虎魁挑眉说道。 猿三改拱了拱手略表歉意,虎魁也只是说说而已,他可没这么多管闲事,而且今天也是陪着陈九来玩的,也不好惹是生非。 “可是要渡劫了?”陈九开口问道。 猿三改点头答道:“今夜子时便是渡劫之际。” “如今你心魔已除,想来能平安渡过此劫。” “借先生吉言。”猿三改笑道,实际上还是有些压力的,转言说道:“先生快请,妖宴将起,小猴已经备好了灵果美酒。” 陈九微微点头,跟着猿三改上了元岐山。 虎魁一边走着,好像是想起了些什么,出声说道:“我记得以前这座山还是座荒山。” “想来虎妖王曾经来过此山,百年前时元岐山也不过是一介荒山,小猴来到此地,又收了不少小妖,便想着开辟此山,百年之间这座山也有了如今的模样,后而取名唤作元岐山。” “你是闲的慌?” “虎妖王说的是,小猴也只是想给自己找些事做。” 对猿三改来说,他决定回到此地就是想着落地归根的,生于此地,归于此地,但每日悠闲总归是会让他想起许多事情,故而才有了开辟荒山的想法,也好抚慰自己的心灵。 说起万妖宴,可实际上来并没有什么大妖来赴宴,化形妖物也只有虎魁一只,大多都是一些小妖,毕竟猿三改也不是什么厉害的妖物,那些个妖王也没必要给它这个面子。 如今整座元岐山上都是妖物,遍地可见的都是精怪小妖。 数只猴妖抱着酒坛子斟酒,又有妖怪头顶着盘子将瓜果送于桌上,妖宴不像是人间赴宴那般规矩众多,只要吃的开心,玩的开心便是了。 山中妖物攀谈着,诉说着几百年间的趣事,毕竟很少能有这么多妖怪聚在一起的机会。 猿三改拉着陈九与虎魁落座,随后便有小妖送来的灵果美酒。 陈九闻着那酒香便知这酒不凡,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不由得眼前一亮,问道:“这酒是你自己酿的?” “先生可曾听说过猴儿酒?” 陈九闻言也明白了这酒的来历,说道:“我还以为只是传闻,倒没想过真有猴儿酒。” “先生若是喜欢,小猴给你先生备上几壶带回来。” “那就多谢了。”陈九也没有拒绝了。 虎魁听他俩说的有模有样的,也灌了一口,却是没尝出什么味来,于是便抓了两个果子扔进了嘴里。 小狐狸则是在那果盘面前抱着果子啃着。 光是看着这一盘果子它就已经走不动路了。 不得不说,这万妖宴还是有些意思的,光是那各种各样的妖怪就让陈九大开眼界,草木之妖、山间小妖各种各样地眼花缭乱。 抬眼望去,那一路下去皆摆着灵果美酒,整座元岐山上都充斥着愉悦欢快的声音,没有一丝戾气。 妖的生活与人比起来亦是不差多少。 世间多对妖物带有偏见,可妖又有什么错,大多数妖怪都只想着过好自己的日子。 极少数妖物在凡间惹是生非,众口悠悠之下,便否认了整个妖族,是天道不公还是人言可畏,这谁又说得明白呢。 想到这里,陈九端起酒来,灌了一口。 “先生可是想到了些什么?”猿三改问道。 “你既留恋凡世,可曾因为自己身为妖族而感到不公?” 第三十章 齐天大圣 问起这件事,猿三改沉默了半晌。 这世间大道理他都快听遍了,也明白陈九为什么会问起,如今元岐山上一片欢愉,在妖怪们眼中皆是庆幸与欢乐,无非就是场宴会罢了。 但若是那个不明是非的人见了这一幕,估计就会以为这是在密谋些什么。 “确有想过此事,也不瞒先生说,那时小猴见识短驳,见了外界的美好也曾羡慕过世间的人,但猿某却从不因为自己身为妖族而感到命运不公,是人是妖又如何?这世间总会有明辨是非的存在,人有人道,妖亦有妖道。” 对此猿三改毫不隐瞒,见识长了,故而本身的格局就不比以前了,曾经那个玩闹世间的小猴子也开始考虑起了这世间的道理。 “说的好。”虎魁拍了拍猿三改的肩膀,说道:“你这小猴子也不是一无是处。” 陈九将那杯中所剩酒水喝下。 猿三改能有这样的觉悟,也不枉他有如今这般见识,算得上是个不错的妖怪。 “不如听陈某讲个故事。” “是个什么故事?”虎魁好奇道。 陈九想了想,答道:“大概就是个猴子的故事。” 猿三改闻言笑了笑,说道:“先生所知的故事想来是不会差,小猴洗耳恭听。” 自历经多少开天辟地以来,盘古初开苍土后,一块仙石落于凡世,不知岁月,灵石初开,蹦出一猴。 何曾几时,大闹天宫的妖猴也是他心目中的偶像,那玩世不恭,随心所欲,却又不失半点英气。 面对天庭的十万天兵,猴子选择了孤军奋战,只是孤零零的坐着,但这次孤独的坐便要好过昂首挺胸的站,颇有一丝无可奈何的落寞,好寻出来些英雄末路。 齐天大圣孙悟空,身如玄铁,火眼金睛,长生不老还有七十二变,一个跟头啊就是十万八千里,一个如意金箍棒一万三千五百斤,搅的满天神佛不得安宁。 十万天兵御风而来,却要他永世不得翻身。 说到这里,虎魁只觉得头皮发麻,那十万天兵御风而来的场面似在它的眼前出现,孤身一猴独当一面,不惧十万天兵,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那般雄伟的身影深深震慑到了它。 可最终猴子也没能逃过那五指山。 听到这里虎魁已经是万念俱灰,它为这猴子感到不值,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就好像是有一口气憋在了胸口呼不出来。 什么齐天大圣,不过是一只没用的臭猴子,再无了曾经的戾气也再无曾经的顽劣,就如同孩童长大成人一点点明悟世间的道理。 当初的齐天大圣,最后却是变得像个人了。 这故事一说出来就没完了。 桌前的猴儿酒下了一杯又一杯,陈九口中的妖猴不像是一个故事,反而像是真实存在一般。 “西行逢妖求众能,九九八十一磨尽,诚跪法王封胜佛,沙门姓孙又行者。”陈九舒了口气,说道:“至此,这故事也没了后续。” “什么破故事。”虎魁骂了一声,憋了许久话终是说出了口。 在虎魁看来,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是他想听的,而那后面西行取经,成就了斗战胜佛,却不是他想听的。 他要听的是齐天大圣,而不是什么斗战胜佛。 猿三改听完这个故事沉默不语,只是砸了咂嘴,拿起酒杯仰头灌了一口。 虎魁或是无处发泄,抓着猿三改问道:“你说,这是不是个破故事。” 猿三改也不反抗,只是摇头苦笑。 是个破故事。 陈九没再开口,只是看着身旁的猴妖。 猿三改又怎么不知,这故事本就是说给他听的。 他不是齐天大圣,也不是斗战胜佛,此生数个百年,从前的他又何尝不是那齐天大圣呢,如今的他又与那西行路上的孙行者有何区别。 当初顽劣的小猴子如今却有些像个人了。 说的是齐天大圣,说的是斗战胜佛,也是它猿三改。 猿三改扭头看向陈九,问道:“先生,这故事真的没有后续了?” “或许有,但这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孙悟空已经不是当初的齐天大圣了,故事或许并没有完结,但齐天大圣却早已不存在了,成为了一段历史洪流。 猿三改深吸了一口气,却是忽然笑了起来。 “多谢先生。” 只见它站起身来,伸出手来褪去了那一身布衣。 这一声先生比起之前更为敬重。 衣衫落地,卷起了灰尘。 何曾几时,猿三改还是那个顽劣的小猴子,初至凡世见识了这世间的美好,也闹出了不少乱子,后来他有了名字,懂得装傻,懂得如何混迹在凡世之中,又听了故事,见了不少人,那份顽劣也再也不见。 或是久居人世,如今一个妖猴却也有些人样了。 如今褪去衣衫,那便重新做回当初的顽猴。 虎魁说的不错,这是个破故事。 当然是齐天大圣更为风光,总归它是不愿意做那斗战胜佛的。 虎魁挑了挑眉,有些不解,他只是感觉这小猴子有些不对劲。 “抬起头看看。”陈九平静道。 虎魁闻言抬起头看去。 天地变色,大风卷起,四周雷云正朝着此处聚集。 月光被阴沉的乌云遮盖,最后一点星光也从眼前消失。 元岐山上,无数妖物抬起头看向了天上,吓的浑身一颤,这是天劫将至的预兆,这化形天劫竟是提早到来了。 “轰隆……” 第一雨落下,在一声闷雷响起之后,如云海倾斜一般,暴雨而来。 这万妖宴也没法再开下去了,元岐山上的妖怪乱作一团,全都朝着山下跑去,酒杯瓜果从山上滚落而下,已然是一片混乱之象,这雷劫可不是它们这样的小妖怪能旁观的。 雨水打湿了猿三改的毛发,雨水顺着它的脸颊滑落,它抬起头来看向了天穹之中那酝酿的雷劫。 “先生,小猴去也。” 猿三改飒然一笑,迈步朝着那元岐山巅走去。 没有锁子黄金甲,没有凤翅紫金冠,没有藕丝步云履,亦没有那如意金箍棒,只不过是一介山间小猴。 但那背影却如同大闹天空的齐天大圣一般模样。 此去 纵有十万天兵 吾亦不惧 一向谈吐风雅的猿三改却是望着那雷劫,道了一句:“老子就是齐天大圣。” 第三十一章 出去走走 虎魁起身,侧目看向了身旁的陈九,问道:“这小猴子能渡过天劫吗?” 微风吹动了陈九的衣袍,他微微一笑,说道:“当他不再那般犹豫不决,敢于直面天劫之时,成败就已经注定了。” “走,再留在这里得遭雷劈了,” 虎魁闻言带着陈九离开了元岐山,估摸着此劫过后,元岐山也得毁去大半,终归不过是一片山林罢了,比不上那竹林小潭。 小狐狸趴在陈九的肩头,在它的眼眸中是那元岐山顶直面天劫的猴子。 它不懂天劫是什么,听他们说好像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小狐狸看着那山顶上的猴妖,回过头蹭了蹭陈九的脖子,叫唤了两声。 虎魁看了小狐狸一眼,对陈九说道:“你养的这只小狐狸胆子倒是挺大,竟然能不惧眼前的天劫。” “它一向如此。”陈九说道,天不怕地不怕的。 话语之间,身后闪过一道银光,仿佛要将整天天空照亮。 “轰隆!” 雷劫落下,元岐山顶的妖猴抬起头来,它迎着落下的雨水,不惧煌煌天威,誓要渡过此劫。 仅是一道雷劫,便劈的猴妖毛发焦黑。 它却仍旧立于山顶,那背影是孤单的,亦如那面对十万天兵的齐天大圣,顽劣、不惧、一腔孤勇。 这场化形之劫持续了有半个时辰。 期间落下了三道雷劫,猿三改以数百年修为鼎力山顶,未曾后退半步,也未曾害怕半分,当它褪去衣衫的那一刻,渡过天劫唯一缺少的东西也有了。 这天劫,理应渡过,也必然渡过。 就如陈九所说的一般,成败已经注定了。 元岐山终是被毁了去,那茶园也在天劫中化成了灰烬,数百年前这座山本就是一介荒山,如今历经此劫,也不过是变成了原来的样子。 最后一道天劫落下,那惶惶天威消散而去,穹顶之上密布的乌云也逐渐散去,云开雾散之间,月光照耀在那元岐山顶,那妖猴毛发呈出金色,身形也逐渐变化。 从今往后,重山之中再出一尊妖王。 ……… 不管重山发生了多大的事情,竹林小潭依旧如往日一般平静。 一片竹叶随着风吹落在了陈九面前的桌上,抱着书的陈九抬起头来,伸手将桌上摆着的竹筒拿起,猴儿酒入喉,口有余香,惬意不已。 小狐狸似乎是找到了新的玩伴,使唤着眼前七八个竹人。 也不知道怎么的,自从它从元岐山回来之后,胆子就大了许多,也不怕竹人,有时候还追着竹人跑,好像是琢磨清楚了竹人,时不时还使唤这些竹人下潭去摸鱼吃。 陈九也沾了个口福,吃了两顿鱼肉,算是尝个新鲜。 这天小狐狸却是忽的跑到了陈九的面前,叫唤道:“呜嘤。” “嗯?”陈九看了它一眼,问道:“怎么想出去玩了?竹林小潭不好吗。” 小狐狸却是摇了摇头,待了这么久,小潭再好也腻了,它还是觉得山林里有意思,还有不少有趣的小东西。 “你就不怕被那只豺狼叼了去?” 小狐狸指了指身后的竹人,有竹人在也不会出什么事。 不得不说,小狐狸确实机灵了许多,也不像是才遇见时那样憨憨傻傻的,反倒是多了几分稳重。 “那就去。”陈九点头道,有竹人在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本就是敕令成灵,这些竹人也有陈九的一部分法力,对付一些小妖怪也是绰绰有余,更别说这重山外围本就没什么妖怪。 闻言小狐狸晃着尾巴就带着它的八个小跟班跑到外面疯去了。 陈九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小狐狸总是能找到乐子。 “也是该出去走走了。”陈九这般想着。 恰在此时,竹林小潭外来了位客人。 陈九收起了书本,对着外面说道:“进来。” 来者身着一身布衣,那面容却是一副儒生模样,只是那头发的颜色有些怪异,看着像是一头金发,这可不是个人,而是前些日在元岐山渡过天劫化形的猿三改。 “见过先生。”猿三改拱手说道,仍是那般彬彬有礼。 他还是当初的那般模样,只不过将那齐天大圣藏在了心中。 猿三改将手中的那一包荷叶包着的茶叶递给了陈九,说道:“先生曾提起山间茶树,想来是缺些茶水解渴,小猴特意带了些茶叶来。” “有心了。”陈九收下了茶叶,问道:“如今你已化形,可有什么打算,还是想去外界再走一遭?” 猿三摇头说道:“元岐山毁于天劫,小猴想先让元岐山回到原貌。” 元岐山之名本就因他而起,此山也是因他而成,此前又毁于他手,终归是有些不舍。 “不出去了?”陈九笑问道。 “倒不是。”猿三改摇头答道:“闲时也可以出去走走。” 猿三改可舍不得外面的光景,虽说如今也算是一尊妖王了,但他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同的,他依旧还是当初的小猴子。 陈九抬头看向猿三改,说道:“我正打算出去走走,不如就由你给我带个路,如何?” 猿三改闻言心中一喜,拱手道:“遵命。” 陈九转头想要唤竹人,这才想起竹人被小狐狸使唤去了,不由得有些懊恼,只好将那竹屋上挂着的木人取下,说道:“就由你看家。” 木人摇晃了一下,接着便站立在了竹屋之前,开始环顾四周。 猿三改为陈九领路,重山之外就没有他不知道的地方,在世间游荡了几百年,此前走过的路也不是白走的。 出了重山后约莫行了数十里路,便可见到一些奚落的小村落,越往前这些村落却是愈发密集了起来,大多都是依水而居,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依旧是不变的法则。 陈九望着那些依水而居的村庄,不由得感到有些熟悉,这也是他第一次走出重山。 “先生,再往前二十里便进了大乾境内,最近一处乃是通华府的酒安坊,此地盛产酒水,乃是一绝,小猴多年前也曾来过此地,只是不知如今还时不时叫这个名字。” “酒安坊的酒,比起猴儿酒如何?” “各有千秋。” 第三十二章 酒安坊 山下是什么模样?又是怎样的光景? 对此陈九也只是在乾云的口中听说过,但却从未见过是什么模样,有时候陈九也会去想,这个不一样的世界是不是就如前世书中的写的那般模样,如今却也有机会能见上一见。 民风淳朴的酒安坊也不过只是一个小县城,比陈九想像的要小得多,甚至一眼望去就能看到整个酒安坊的全貌,俨然是一副小镇的模样。 猿三改是个实在的妖怪,本就对陈九敬重有加,更别说是指点之恩了。 陈九愿意让他领路他反倒是觉得高兴,能帮上先生的忙对他就已经很知足了。 一头金发的猿三改在前面指引着路,走进了酒安坊里,微风一吹,酒香顺着风吹扑鼻而来,这酒味甚是有些醉人,也难怪此地取了个‘酒’字。 “瞧一瞧看一看嘞,新酿的桂花酒哟!!” “糖葫芦喂,冰糖葫芦~” “胭脂水粉,上等的胭脂!!” “文房四宝,笔墨纸砚,檀木沉香都有嘞!!” 酒安坊虽说只有一个小县城的这般大小,但走在街上仍能听到各种叫卖之声,更有孩童拿着小食在这街边打闹,嬉闹声、叫卖声、吵闹声各种各样的声音夹在在一起,人声鼎沸。 站在街角处的陈九眨了眨眼,看着面前街道上走动的人们,一时间觉得有些熟悉,又觉得陌生。 “真好啊。”陈九这般叹道。 有人在的地方才有烟火气,竹林小潭是清净之地,陈九能静下心来琢磨事情,但走进这市井之中却能让他安心,静心与安心本就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先生此次下山来可是有事要办?”猿三改问道。 “没什么要事,只是想来看看,顺便置办些东西。”陈九沉吟了片刻,抬起头道:“买些笔墨,稍些东西回去。” “先生……” “怎么?” “先生你带钱了吗?” “……” 这确实是棘手的问题。 猿三改回到重山已有百年之久,凡世铜钱它也没有保留,陈九更别说了,他这也是第一次下山来,连钱财是什么模样都没见过。 当然,陈九也可以在路边捡几块石子施个法术变成铜钱,可铜钱在法力消逝之后依旧会变成石头,术法虽说玄妙,但也不能脱离本质。 君子爱财也该取之有道。 陈九看了看着喧闹的街道,忽然看到了一旁卖楹联的小贩,忽然有了主意,看向了身旁的猿三改,笑问道:“不如,我们也卖些东西换些银两?” “先生有法子?” “还得看人愿不愿意,走。” 陈九点头答了一句,带着猿三改走到了摆满楹联的小摊前。 楹联一般指对联,又称对偶、门对、春贴、春联、对子、楹联等,是写在纸、布上或刻在竹子、木头、柱子上的对偶语句,如今也快到了过年的时候,街边总是不缺卖楹联的贩子。 只见那摆满楹联的小摊里空出一块地来,正有一老丈手拿墨笔挥笔写下。 周围围着一圈人,都在看着那老丈写楹联,落笔有神,笔如游龙,唰唰记下便是一副崭新的楹联,句子工整,那字迹也极为漂亮。 “老丈你这楹联怎么卖的?” “买一副回去贴着当真好看哩。” “写的真好啊。” 围在一旁的人们见这老汉露了一手,或是觉着靠谱便买走几副,这楹联老汉得得也不算太贵不过才十文一副,十文钱也不过是吃两个包子的钱。 待卖对联的人就要散去,摊子前余下了陈九与猿三改。 老丈抬起头看了这二人,问道:“二位,买副联子不?挂门口好看得很嘞,也才十文钱一副。” 陈九蹲了一下,与老丈平视,开口问道:“老丈,你这对子怎么卖的这么便宜?十文钱还不够吃顿饭呢。” “坊边思源铺子里一张大纸也不过才八文钱,老丈我写几个字卖一副十文。”老丈说完拿起了腰间的竹筒,往嘴里送了一口酒,砸了咂嘴,像是在回味甘甜的酒水,接着拍了拍腰间的钱袋,笑着说道:“可有的赚哩。” 陈九闻见那酒香,却没想到这老丈还好酒水,笑问道:“老丈当我不会算账?纸钱不说,笔墨又该如何算?” “能值几个钱?”老丈却是满不在乎,说道:“眼下就快到腊月了,要过年咯,哪家不图个吉利。” “原来如此。” 陈九心中苦笑,他本是想着与这老丈商量,用笔墨写对子换些银两,如今看来却也不行。 那一张纸就是八文,笔墨也是钱,这么折算下来,这老丈卖一对联子最多也只赚个一文钱,可若是写坏了呢?那一张大纸可就白费了。 至于是不是八文钱一张纸,掐指一算就知道了。 估计也只是因为快过年了,图个吉利罢了。 如今看来也只能另想法子了。 陈九却是看向了老丈怀中装酒的竹筒,问道:“老丈爱喝酒?” 老丈看了看腰间的竹筒,说道:“老一辈哪个不好酒,在酒安坊,酒可比粮食便宜。” 酒安坊因酒闻名,每年光是酿出的酒水就有数万斤,虽说多是销往外地,但酒还没出了酒安坊基本上就已经当地人喝了大半。 酒安坊人爱酒如命,可不是夸大其词之说。 “不如这样,我与你换些酒。”陈九起身,将手伸进了袖中,遮挡着从袖中拿出了一个竹筒。 猿三改看到那竹筒,问道:“先生,这不是猴儿酒吗?” 他只是有些想不清楚陈九是从哪里变出来的。 陈九也只是顺手带了一筒来,为的是路上解渴,没想到能派上用场。 老丈却是笑道:“后生莫要说大话,我这筒里装的可是去年封坛的桂花酒,你筒里装的能有我这个好?” 酒安坊最为出名的便是桂花酒,这种酒只在开春之时伴着桂花酿下,来年快要冬季的时候开坛,风味独特远近闻名,但大多都只卖给酒安坊当地的人,年初时桌上总是少不了桂花香。 “好是不好,闻一闻就知道了。”陈九伸手打开了竹塞,递到了老丈的眼前。 酒香顺着竹筒的小口涌出,酒香浓郁,而又带着一股百果的香气。 老丈闻见这酒香顿时眼睛都直了。 活了这么多年要是连好酒都闻不出来的话,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酒安坊人。 第三十三章 楹联 老丈却是顿了一下,伸手将那装着猴儿酒的竹筒推回,说道:“后生,老丈可换不起你这酒。” 酒安坊人不识酒,那是要被笑掉大牙的。 跟这后生拿出的酒比起来,他这桂花酒完全不值一提。 “这是何意?”陈九问道。 “好酒难觅,价钱更是不用说,酒安坊里的酒比粮食便宜是不错,但也要分清主次,好酒也不是老丈这几文钱的东西能就换来的。” 嘴上虽是这么说,但老丈的眼神却一直盯着陈九手中的竹筒。 倒没曾想这老丈还是个实在人,陈九颠了颠手里的竹筒,问道:“老丈你说,我这酒能值银两?” “少说得几吊子钱。”老丈砸了咂嘴,看着陈九手里的竹筒却是愈发心痒起来,不由得说道:“你快些收起来,看的老丈我心痒啊。” “能值几个钱?”陈九学着老丈之前的语气说道。 “那不得……”老丈却是愣了一下,这后生的话怎么这么熟悉。 老丈倒是想了起来,之前自己不就是说这笔墨不值几个钱吗。 活了大半辈子他又怎么会听不明白这后生的什么意思呢。 可尽管如此,老丈却是叹了口气,摇头说道:“后生你还是拿回去,酒安坊没有白拿人东西的道理。” “谁说是白拿了。”陈九扬了扬眉,笑道:“依我看这酒也得值几副对子钱,老丈你说是?” “你这后生……”老丈摇头苦笑,这次也不再拒绝了。 这般好意,他也没法再拒绝下去。 老丈将腰间的钱袋解下,将那钱袋递到了陈九的手心中,这把说道:“是老丈占了你的便宜,收好。” 陈九接过那满满的钱袋,倒也没有推脱,说道:“多谢。” 少说这钱袋里得有百十来个铜子,买些东西肯定是够了。 “你这人可真讨嫌。”老丈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陈九却是说道:“我就当是老丈这话是夸我的。” 老丈闻言喜笑着指了指陈九,却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这种感觉说不出来,这酒是个什么价这后生也该是心知肚明,但却满足了老丈心里小小的心愿。 就好像是冬日里刺破云层的阳光,暖人心房。 “这酒你也拿着。”老丈将怀里装着桂花酒的竹筒取下,递给了陈九,说道:“我看后生你也不是酒安坊的人,这桂花酒虽比不上你这好酒但总归有些滋味,拿去尝个鲜。” 陈九接了过来,他确实也很好奇这桂花酒是什么味道,也没有推脱就收下了。 “那就多谢了,我二人还得买些东西,就不多留了。” “去去。” 老丈笑着说道,心中则是叹这世道愈发好了起来,想多年前的时候还有人吃不起饭,哪会有如今这般安逸的生活。 老丈低头看向了面前的一对楹联,却是忽然一愣,连忙从那一堆楹联里挑出了一副最好的,喊道:“后生,后生,慢着……” 猿三改跟在陈九的身后,本是想要问些什么,但却听到了身后的身影,便提醒道:“先生,是刚才的老丈。” 陈九停下脚步,回头看了过去。 老丈追上陈九的步伐,来到他的身前,将那一副卷好的楹联推进了陈九的怀中,嘴上说道:“要过年了,图个吉利,这楹联你拿着。” “这怎么使得!”陈九这次却没之前那般爽快了。 竹筒里的桂花酒对陈九来说就已经足够了,这楹联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收的。 桂花酒与银钱是用猴儿酒换的,但这楹联却不同。 这是情分。 然而老丈却不管陈九同意与否,转身就走了。 陈九手里拿着楹联,他看着老丈离去的方向砸了咂嘴。 猿三改望着那老丈离开的方向,嘀咕道:“这么多年过去了,酒安坊的人还是这般淳朴。” 他回过头来,看向了先生,问道:“先生莫不是想将这楹联还回去?” 陈九摇头苦笑道:“还的回去吗?” “该是还不回去了。” “既然如此,那便还些其他的回去就是了。”陈九这般说道。 二人再一次回到了楹联摊前。 老丈像是料到了陈九要回来一样,却是收拾起了地上没卖出去的楹联,却是没想到陈九回来的这么快。 “老丈这就要走?”陈九问道。 老丈听到这话停下了手,慎怪般的说道:“回来干嘛,哎哟,一副对子值几个钱,酒都收了,一副对子又咋嘞。” “这不一样。”陈九说道:“不如这样,既然是图个吉利,我也写个字留给老丈可好?” “这……”老丈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是笑了笑,说到:“那你便写。” 陈九伸手接过了笔墨,将那一张方纸摆在身前,笔走龙蛇。 最后写下的字也很简单,只是一个“福”字。 但在猿三改眼中,那福字却是极为亮眼,他不由得看向了身旁的陈九。 然而陈九却是摆了摆手,眼神示意之下,猿三改也没能问出心中疑惑。 “好字啊。”老丈叹道。 陈九说道:“这福字老丈你可要留好,莫要弄丢了。” “不能,这字可比我写的好多了,老丈我可舍不得丢。”看的出来,老丈是真心喜欢这一个福字。 陈九见状也是微微一笑,随后他与老丈道了个别,带着猿三改离开了此处。 酒能值多几个子? 些许笔墨又值几个子? 老丈望着那后生背影,取下腰间的猴儿酒抿了一口,笑道:“好后生啊……” 直到陈九消失在老丈的眼前,他这才收回目光,看向了手中的那幅“福”字,好好收了起来。 这酒是好酒,字也是好字。 跟在陈九身后的猿三改侧目看了一眼先生,“先生,为何……” “福”字老丈看不出什么门道来,但猿三改却是明白,那福字写下之时就有一道黄气融入字中,挂于堂中,便可招来福运,保个平安,招财进宝都是没有问题的。 猿三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先生这么轻易就写下了这幅字。 陈九见他那副模样,也没有解释,只是说道:“不过是一件小事。” 猿三改叹了口气,说道:“小猴总觉得先生不像是个妖怪,反而像个人。” “是吗。”陈九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第三十四章 米粉铺子 先生身上没什么特别的地方,谈吐、气质、作风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就是因为先生身上多出了那一份妖没有的人情味。 猿三改曾经也在凡间待了许久,却也没学到那一份人情味。 在他看来,这是妖学不到的东西,而却出现在了先生的身上。 也是因此,他才说先生像个人,而不像是个妖怪。 陈九将那腰间挂着的竹筒拿起,打开酒塞闻了闻,酒香之中带着淡淡的桂花香。 喝了一小口,回味道:“酒安坊的桂花酒果真名不虚传。” 他倒没想这么多,能换来些银两,顺带着得了一竹筒酒就已经很好了,倒是忘了,还有一卷楹联,这才是最重要的。 “先生,我们现在去哪?” “随便走走。” 也是运气不错,今天正好赶上了集市,酒安坊街上人来人往,时不时停下驻足,或是在铺子面前攀谈两句,又或是看着街边的胭脂水粉寻思要不要买些回去。 喧闹之中,那份市井之气显露在了陈九的面前。 陈九与猿三改走进了一处卖笔墨的铺子中,竹林小潭缺些笔墨,正好可以买些回去,刚走进门便见这铺子的老板迎了上来。 “笔墨何价?” “那得看是那种了,猪毛笔不过六文小钱,好些的有牛毫、鼠毫贵不过十五文,再之还有……”老板叨叨说了一堆,最后笑道:“不知客人想要那种?” “老板觉得哪种好?”陈九问道。 “自然是狼毫为最佳。” “可有紫毫?” 老板闻言便明白了过来,说道:“客人懂行。” 陈九最后买了两支紫毫笔,这紫毫便是取兔肩紫毫制成的,书写起来比起狼毫也差不了多少,但价钱却是要便宜许多。 “客人可还要买些墨锭?” “笔墨纸砚皆要一些。” “好,这就给客人取来。” 从铺子里走出来,陈九拢共花去了六十三文钱,笔墨纸砚都买齐了被他一股脑的扔进了袖中,而钱袋子却是去了小半。 银两总是不够花的,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都是这样,但在这建安坊,东西却是卖得极为了廉价,就是那紫毫,若是换个地方,价钱估计就得翻个倍。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世人也不都是在为了那几两碎银奔波。 就如这酒安坊的人,多是想着活的舒心那就足够了,这小小的边陲小地方,也有他独有的市井之气。 “你觉得此地如何?”陈九问道。 猿三改抬起头答道:“自然要比别的地方好上太多,酒安坊属大乾边境,但却背靠重山,故而数百年来并无战事发生,百姓安居一方,只会越来越好。” “不错。”陈九微微点头,酒安坊虽不及别处的繁华,但却有他独特的味道。 走走停停,陈九又买了些东西,此次下山要买的东西可多,自然是要置办齐全,要过年了自然也得有要过年的样子,只是可惜银钱不够,没能置办件新衣裳,算是遗憾。 酒安坊坐落在了一条小河之上,这条小河本是从重山涌出,连绵百里一直到了此处,当地人唤这条河为居安河,取安居乐业之意,又有一座拱桥立于居安河上,看上去已有些年头了。 桥头有一家米粉铺子,陈九带着猿三改落座其中。 “两碗米粉。” 米粉铺子是一位妇人在打理,还有一位不大的小姑娘,该是这妇人之女,只见那小姑娘走上前来问道:“要辣子不?” “少些。” “好。”小姑娘点了点头,便对里面煮面的妇人说道:“阿娘,两碗米粉少些辣子。” 小姑娘离去时却是不露神色的往这边看了一眼。 陈九抖了抖袖子,坐在小凳上抬起头,顺着视线望去桥上人来人往,此时已经到了集市散场的时候,背着背篓的人们满载而归正往家赶。 不一会功夫,两碗米粉便被端了上来。 陈九拿起筷子,对猿三改说道:“尝尝?” 猿三改笑了笑,说道:“先生,小猴也许久没吃过了。” 陈九尝了一口米粉,尽管加了些辣子,但这米粉吃起来仍旧有些清淡,也符合酒安坊平淡的市井味道。 猿三改吃着只觉得回味无穷,说道:“都有些记不清楚上次吃是什么时候了。” 该是有百年没尝到过了。 “那就多吃点。”陈九笑了笑,说道:“正好余下几文钱,可以再来一碗。” “一碗足矣。”猿三改却是说道。 米粉铺子的小姑娘站在门口,望着桥上人来人往的,每有人进来就会去前去招待,这会集市散了,米粉铺子总是不缺客人的。 小姑娘站在门口,却是时不时往陈九这边看上一眼,眼神有些怪异,但却没说些什么,看了一眼后便又回过神继续看着外面。 陈九喝了一口面汤,便听猿三改说道:“先生,那小姑娘好像在看我们。” “是看你,不是看我。”陈九笑着说道。 猿三改眨了眨眼,有些疑惑道:“为何看我?” “小姑娘的眼睛干净。”陈九只是说道。 猿三改有些不解,见先生吃面便也没再问下去。 陈九端起碗将那最后一口面汤喝下,抬起头看向了门前的小姑娘,对她招了招手。 小姑娘见到这一幕走了过来,问道:“是要加面吗?” 陈九摇头,看着那小姑娘的眸子,眼眸干净,好像没有一点心思。 “你不害怕?”陈九对小姑娘问道,这里的它指的是猿三改。 小姑娘眨了眨眼,却不敢往猿三改那边看去,只是装作不懂的样子,问道:“害怕什么?” 陈九见状也不再多问什么,他也只是觉得这小姑娘很难得。 “多少钱?”陈九问道。 “八文。” 陈九将钱袋里最后八文钱递给了小姑娘,说道:“你能看见,并不算是件坏事,要善用这双慧眼。” 说完陈九与猿三改起身离开了米粉铺子。 小姑娘手中抓着八文钱,抬起头看向了桥上离去的两人,眼眸中看见的是一位儒衫先生与一只金毛的猴子。 她抿了抿唇,思索着那儒衫先生刚才说的话,半晌才回过神来。 然而再看过去,那儒衫先生的身影却早已不见。 第三十五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还请先生解惑。” 猿三改也猜到了大概,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那小女孩为什么能看出他的本体来。 陈九解释道:“在凡世中的老一辈人常说,三冬三夏,才算娃娃,说孩子过了三岁才算熬出来,在此之前,孩子的眼眸是最为干净的,可以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但这样的情况是极为少见,而三岁之后依旧能看到的就更少了,这小姑娘就是其中之一。” “竟有这样的事。” “你在凡世游荡了这么多年,未曾见过这样的人吗?” 猿三改摇了摇头,他那时候还未化形,也不敢太过融入人群之中,故而对这些事情也不曾了解。 陈九想起那米粉铺的小姑娘,却是叹道:“天生慧眼,可看破妖魔,眼见鬼神,这般天赋若是在一个修行人身上该也能说上个天赋上佳,但如今却给了这样一个平凡的小姑娘,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猿三改闻言也是一叹,说道:“可惜她终归只是个凡人。” 凡人要是有这么一双能看见妖怪与鬼神的双眼,也不知道会渡过怎样的一段心酸岁月,最主要的还是看这小姑娘是如何想的。 若是善用这双慧眼,说不定也有些不一样的际遇。 夕阳西下,在这边陲坊镇朝着那天边望去,路上是匆忙的行人,眼前是绝美的黄昏,生活是这般安静。 若是有机会的话,倒是可以多来这里走走。 陈九拿起了竹筒饮了一口桂花酒,说道:“回去了。” 桂花酒不差,人亦不差,酒安坊亦是不差。 总而言之,不虚此行。 …… 回到重山的路上再次路过了那错落的小村庄,抬眼看去,其中也不乏有些已经荒废的村庄。 这里本就是偏僻,能有人在已经很难得了。 但相比起来,这里却不是个适合居住的地方,多数人或许已经去了别的地方,但老一辈的人却仍旧留在这里,耕地生活。 猿三改看着下方散落的村庄,不由得问道:“小猴有些不懂,明明这里什么都没有,但这些人为何还是要住在这里。” 就算活了这么久的,也懂了许多道理,但归根结底,他依旧是妖怪,不是人。 “这是执念。”陈九笑了笑,又说道:“守在这里的人与你决定回到重山所想的是一个道理。” “落叶归根?” “对,这里是他们根。” “小猴明白了。” 猿三改恍然大悟,若是说起别的或许他要想一会,但要说起他决定回到重山时是什么心思,也就明白了这些人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抬眼看去,在那村庄之前的石头上坐着一位老人,老人的目光有些浑浊,看着前方的田地,是那般安静。 老人守在这里,就是守着他的根。 又行了几刻钟,那黄昏最后一丝光亮也没入了地平线,天色也暗了下来。 眼下有灯光亮起之处也越来越少,更是不见人烟,越是靠近重山,人也就越少,这也说明了,重山越来越近了。 陈九却是忽然低下头来,看向了那前方的一座脚下,皱起了眉头。 在山脚下,有一处小村庄,村庄坐落在小河边上,依水而居。 此刻黄昏已经落下天也暗了下来,村庄里亮着烛火,想来住在这里的人也不少。 “怎么了先生?”猿三改问道。 “就是想起一件事。”陈九收回了目光不再往下看。 坐落在重山脚下的村庄肉眼看去是没什么特别的,但是陈九却是看见了其中飘出几缕死气。 按理来说死几个人也很正常,但这死气却是有些太多了,甚至已经覆盖了整座村庄。 陈九想起了之前在重山里遇到的那个少年,估计当初那少年就是从此地而来,就是不知他当初有没有活着从重山走出来。 他袖中的手指掐动,却是再次皱起眉头,再次低头看去。 “这村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猿三改见状问道。 陈九抬起手,却又忽然停了下来,想了一下又却又收回了手,心中暗道:‘算了,此事也不该由我管。’ 却也轮不到他出手,至于那少年本就有些气运,当初躲过一劫,如今这一劫想来也能平安渡过。 “没什么,走。” ……… 回到竹林小潭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猿三改道了个别回了元岐山,兴许是有些事要忙,想让元岐山恢复原来的模样总归是要费些力气的。 陈九穿过竹林,木人立在竹屋之前,环顾着四周,见陈九回来便走了过来,拜见陈九。 那磕磕绊绊的模样显得木人有些憨厚。 “看来没什么事发生。”陈九点了点头,将木人挂回了小屋门口。 转头看了一眼,却没看见小狐狸的身影,陈九挑了挑眉,嘀咕道:“这么晚还不回来?” 陈九抬起头看向了外面,掐动手指。 算出的结果却是让陈九哭笑不得,不由得嘀咕道:“这小家伙还真是不消停。” 早知道就不让它出去闹了,这下好了,这周围的野兽们算是遭殃了。 可不要怪我陈某人,要怪就怪那调皮的小狐狸。 只是可惜了自己那八个竹人。 “算了,由它去。”陈九喃喃一声,也没计较这些事情,小狐狸也还小,爱闹也是正常,只是别玩的太过头就是了。 陈九走进了竹屋里,抬起手来,抖了抖袖子,白日里买的笔墨纸砚还有那老丈赠的楹联,除此之外还有一包饴糖,也是许久没吃过糖了,他才顺手买了一些。 还有就是蜡烛了,晚上有些光亮总是会踏实一些。 陈九用竹子做底,拿出蜡烛摆在了上面,轻声开口道:“燃。” 话音一落,蜡烛便燃了起来。 这也是敕令之法的一种用途,敕令也并非只能用于傀儡术法之中。 敕令之解本就是出口成令,能达到什么地步全看施术之人悟性,当然点蜡烛也只是一种小小的运用。 陈九微微点头,取出笔墨来,沉思了一下提笔写下半句诗:偷得浮生半日闲。 第三十六章 小狐狸的日常 竹林小潭外数里处,幽深的密林之中冒出两道幽光,窸窣的声音响起,在月光的照耀之下,密林之中窜出了两道身影。 火红的小狐狸身下挎着黄黑相间的大猫。 小狐狸抓着大猫的两只耳朵,使唤着它。 大猫的眼中带着些许畏惧,而实际上却是琢磨着如何对付这臭狐狸,不经意之间眼中露出了些许狠辣之色。 “呜嘤!?”小狐狸感受到了大猫的敌意,低下头看了一眼后面跟着的竹人。 还敢嚣张? 紧接着,只听“啪”的一声,小狐狸身后跳起三道影子,竹人飘落而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一巴掌抽在了大猫的脸上。 “呜!!”大猫口中发出低吼声,却是敢怒不敢言。 尽管自己身形力量都碾压这臭狐狸不知多少倍,但是小狐狸身边的帮手却是极为狠辣,大猫后腿处就有一道被竹人切出的伤口,现在都还隐隐作痛。 它也不知自己今天为什么这么倒霉,这小狐狸莫名其妙的带着几个竹人给它一顿暴揍。 这就是一场无妄之灾。 小狐狸满意的拍了拍大猫的脑袋,紧接着扬了扬尾巴,抓着大猫的耳朵指引着它朝着竹林小潭走去。 大猫被抽了两巴掌,也再没了别的想法,只是希望这小狐狸早点放过它。 在那月光的照耀之下,小狐狸骑在那猫的头朝着前方进发。 山林阴影中躲藏的野兽见了这一幕,全都不敢上前,离的远远的,害怕那小狐狸身下的大猫。 作威作福,狐假虎威! ……… 竹林小潭中的小屋之中亮着烛火。 陈九坐在竹制的案桌前,放下了手中的笔,揉了揉手腕,或是心血来潮,解开了一旁的油纸包,从中取出了一块饴糖,放进嘴中。 饴糖的甜味弥漫在口中,甜得发腻,但却又别有一番风味,糖这种东西,本就是闲暇时候填嘴的东西,时常吃一颗也是蛮不错的。 “嗯……”陈九转过头,看向了小屋门口。 小狐狸身下骑着一只大猫,八个竹人将大猫围着,大猫颤颤巍巍的,不敢乱动,惧怕身旁的竹人。 “呜嘤!”小狐狸从大猫的身体跳了下来,走到了陈九的身前,仿佛是在邀功一般看着陈九。 陈九却是蹲下来敲了敲小狐狸的脑袋,说道:“你胆子怎么这么大?竟然还抓了一只大猫回来。” “呜嘤!!” 小狐狸退后两步,不让陈九敲它的脑袋,愤愤不平的样子倒显得有些可爱。 什么抓啊,明明是收服! 陈九无奈地摇了摇头,看向了屋外的那只大猫。 大猫被竹人们团团围住,身上还有几处伤口,小狐狸天不怕地不怕的非要去折腾这大猫,也好在大猫还没有开智,竹人轻松就能收拾了,下次若是遇上了什么大妖怪,怕是不好解决了。 “嗬……”大猫颤颤巍巍看向面前的陈九,口中发出低吼声,丛林之王竟是低下了头,看样子是被收拾的有些惨。 陈九叹了口气,看向了身后的小狐狸,正色道:“让你使唤竹人,不是让你在山林作威作福的,下次再这样我就让木人来收拾你。” 小狐狸吓了一跳,想起那木人,它现在都还有些害怕。 “回来。”陈九抬起手来,竹人像是收到了命令一般,咻的一下飞进了他的袖中。 大猫见身旁的竹人消失不见,没了威胁。 陈九本以为大猫会兽性大发猛扑过来,然而它却是头也不回的就跑了,像是解脱了一般。 大猫虽未开智,但基本的判断还是有的,它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呜嘤!!”小狐狸看着那大猫跑了,有些着急了。 好不容易收服的小弟,这这么跑了。 陈九又是在小狐狸的脑袋上敲了一下,说道:“以后不许再乱用竹人,听见了吗。” “呜嘤。” 小狐狸答应了一声,但心里却有自己的心思。 陈九也只是瞪了它一眼,便不再管了,小狐狸那点小心思他还不清楚吗,只是懒得说它,得找个理由收拾收拾它才知道错。 小狐狸蹲在了椅子旁,它伸出手揉了揉脑袋,余光看了一眼陈九,心里暗道:一点都不疼。 小狐狸跳上了桌,趴在了一旁,尾巴压在了纸张的角落处。 陈九伸出手来将小狐狸的尾巴挪过去,然而小狐狸却又放了过来,尾巴再次压住了纸张。 如此往复,小狐狸玩闹了三四次。 “把你尾巴放一边去。”陈九说道。 “呜嘤。”小狐狸装作听不懂的样子,继续压着纸张。 陈九见小狐狸不听招呼,索性放下了手中的笔,抬起手来对着那尾巴一指,施加了一个小法术。 “呜嘤?”小狐狸愣了一下,尾巴在它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我尾巴呢!? 去哪里,去哪了!? 小狐狸瞪大了眸子,张开了腿低下头来,在自己的屁股底下寻找着自己的尾巴,却根本就找不到。 “呜嘤!呜嘤!呜嘤!” 小狐狸抓着陈九的手晃着,它知道这是陈九把它的尾巴变没的。 快给我变回来,快变回来! 陈九看着小狐狸着急的模样却是不为所动,说道:“等我心情好了就给你变回来。” 小狐狸哪能愿意啊,缠着陈九要他把尾巴变回来。 不变回来,它就一直闹。 陈九也不想总是听小狐狸在旁边咿呀呜呀的,见小狐狸闹了一会后也不再为难它了,说道:“变回来可以,但你不准再闹了。” “呜嘤。”小狐狸点了点头像是小鸡啄米似的,比起玩闹它还是更想要自己的尾巴。 陈九挥了挥袖子,解除了法术,小狐狸的尾巴也重现在了它的眼前。 小狐狸松了口气,它抱住了自己的尾巴,生怕再丢了似的。 小狐狸不闹了,陈九安心写起了东西,记录的是他修行以来的一些感悟,写下来总归是有些不一样的地方,能找到新的东西。 小狐狸抱着尾巴蹲在一旁,眨眼看着陈九写下的东西,却是一个字都看不懂,没一会它就困了,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第三十七章 发现 晨间山林升起了大雾,陈九背着背篓走在山间,路遇药草便停下来摘下一棵。 不知为何这天气却是变的发冷了起来,前日回暖,今日却又冷了起来,捉摸不透。 大雾依旧没有散去的迹象,而他身后的背篓却已经装满了,陈九抬起头来,林中的植被上还有寒霜未能散去。 “弄不好今年还有一场大雪。”陈九砸了砸嘴。 若是再照这样下去,一场大雪是跑不了了,之前的一场大雪山林中不知死了多少野兽,却不知道接下来这场雪有多大。 他收拾起了背篓,在大雾之中寻着原来的路走出了山林。 回到竹林小潭,将背篓中的一部分药材种进了药园里,另外的则是架起了药炉,开始熬药。 “呜嘤?”小狐狸不解地看着陈九。 “熬药。” 陈九解释道,说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熬药了,其一是这些药材对他已经没有多大用处了,其二就是因为上次的大雪,毁去了林中不少药材。 小狐狸凑近了火堆,赤红的毛发的在火光的照耀下泛着红光。 柴火噼啪的声音响起,袅袅炊烟从竹林小潭升起,药炉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陈九伸出手来,解开了盖子,一股浓郁的草药气味弥漫在了小潭之中。 小狐狸似乎不喜欢这个味道,嗅了嗅就往后退了两步。 陈九取来竹筒,将药汤呈起放在了一旁,还得冷一会才行。 他转身将药炉里的药渣倒掉,又添了一些新的药材,继续熬下一炉,今天剩的草药有些多了,得熬上许久。 陈九又往火堆里添了些新柴,转头看向了之前的那碗草药。 那碗中的药汤却是少了一半,他转头看向小狐狸,见它嘴角的毛还沾着一些药汤。 陈九一怔,小狐狸抬起头来,四目相对。 “你把他喝了!?” “呜嘤。” 小狐狸舔了舔嘴角,这黑乎乎的东西看着不错,喝起来却是苦的,一点都不好喝。 陈九有些无奈,他就不该放这么近。 陈九尝了尝那剩下的半碗药汤,感受着那股热流涌入体内,随后却是松了口气,说道:“还好,这些草药药力少了大半,要不然有你好受的。” 草木精华亦有不一样的功效,而最后熬出来的药汤最后有什么效果也不一样。 重山本就是一处无人之地,陈九这一年采到的最少都是年份上了百年的。 若是原本的药力,其中所蕴含的灵力可不是这小狐狸能吸收的。 但上次的大雪让这些草药流失了一大部分的草木精华,再加上小狐狸也只是喝了半碗,估计也不会出什么大事,也不过只是昏睡几天的事情。 与陈九料想的一样,小狐狸喝了那半碗药汤之后没多久走路都开始摇摇晃晃起来,像是喝醉了一样。 它晃晃悠悠地走到陈九面前,低声唤道:“呜嘤。” 好晕,好想睡觉。 没过一会,小狐狸就昏睡了过去。 陈九则是将它抱进了竹屋里,一时半会小狐狸是醒不来了。 陈九则是回到了药炉旁,继续熬起了药,他盯着那燃烧着的柴火,心中却是思索着另一件事。 “说起来,我这古怪的妖躯又该如何解释?”陈九沉思着。 为什么当初他能消化那些药汤,还有那次体内灵气暴动,险些要了他的命,但却又绝处逢生,也归功于他这怪异的体质,虽然如今有了些道行,他还是没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不过也只是想了一会陈九便不再纠结了,乾云都想不明白的事情,他又怎么能想得明白。 还是好好熬药。 ……… 与陈九料想的一般,小狐狸足足睡了有四天才醒来,醒来后仍是有些不清醒,像是还没醒酒一样。 但接下来几天里,小狐狸的精神状态一直都很差,这是陈九没有料到的。 小狐狸本就久居竹林小潭,有蝴蝶与竹林为伴,沾了些灵性,这也是它早早开智的原因之一,按理来说,消化这些草药也用不了几日,但醒来之后它却一直都是昏昏沉沉的。 “呜嘤~”小狐狸似乎有困了,眼皮耷拉下来,转眼又睡了过去。 陈九停下了笔,侧目看向了身旁蜷曲着的小狐狸,不由得的嘀咕道:“怎会如此之快?” 小狐狸要炼化横骨了…… 这本该是件好事,但陈九却不这么觉得。 小狐狸并不算天资非凡,炼化横骨对它来说本该是一件较为遥远的事情,在陈九看来至少也还得要许多年。 但如今却是太快了,那药汤也没这么厉害的药力。 想不通之下,陈九抬起了手。 他掐动手指,算起了小狐狸此前经历之事,或许能从中找到答案。 片刻后,陈九停了下来,手指停顿在了关节处,挑眉道:“竟还与我有关?” 若不是算了一下,陈九还真没想到有这么一件事。 小狐狸能这么早炼化横骨与陈九那次引起灵气暴动有很大的关联。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小狐狸那时就在他的身旁,浓郁的灵气洗礼之下,不知不觉之间也得了些机遇,故而提前开了灵智,也将炼化横骨的日子提早了。 除此之外,陈九还算到了另外一些其他的事情。 当初竹林小潭因墨竹渡劫毁去大半,陈九那时来到竹林小潭睡了一觉,原本毁在天劫之中的竹林却是全都复原了。 他那时本以为是墨竹办的,如今一算才知道,都是因为他。 一梦千秋,万物复苏。 “我的梦有这么厉害?”陈九想不通,更是算不到这梦因何而起,就与他的体质一般是个谜题。 想要竹林复原那就需要草木精气?那些草木精气又是从哪来的? 要知道那时他还是一个没有法力的妖怪。 陈九挑了挑眉,若是体质的事情倒是可以放到一边,但关于他那些奇怪的梦却是要好好深究一下了。 “臭药篓子该是知道这件事,可为什么从未跟我提起过。”陈九喃喃道。 乾云有自己的打算? 难道他看出了什么,只不过什么都不说? 这不由得让陈九怀疑了起来另一件事。 陈九低下头,看向桌上写满字迹的纸张,迟疑了起来。 当初乾云救下我难道不是偶然吗。 第三十八章 妖仙 转眼之间,就要到了寒冬腊月。 一年之中最后一个月,照理来说此时应该会暖和许多,但今年却有些怪异。 凛冬寒风瑟瑟,山林中的树木已然成了光秃秃的一片。 落叶化作泥土,待到来年春季滋养万物,飞鸟时常出没,但却变得极少,除却那山间溪流潺潺,便再无多余的声音。 陈九坐在竹屋之前,看着山间缓缓升起的雾气,却是看的有些出神,似乎在想着些什么。 小狐狸这些日子一直在睡觉,还需不少日子才会醒来。 身旁没了小狐狸咿呀呜呀的声音,安静下来的陈九总是会想到许多东西,生活不该这样平静,因为总是会去想一些有的没的。 从来到这个世界也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他也不再是当初在山间逃窜的野鹿,到如今也算有了归处,有了保命的本事,身旁也不缺唠叨了的人。 这一年虽然过得平淡,但一切都在变好。 只是少了许多烦恼,但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当他不再被那些繁琐的事物禁锢之后,便有了更多时间去思考自身。 回忆起曾经所经历的东西,陈九越发感觉到不真实,就好像被迷雾困住,找不到方向。 是妖?还是人? 陈九陷入了某种困境之中。 乾云曾经告诉他说,遇到想不明白的事情时就先放一放,说不定过一段时间再看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这也是他修行至今第一次怀疑起自己来。 妖躯人魂,这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世上,这是不合天理的存在。 但直至今日,陈九都没有感到有任何不对的地方,只不过如今他以人道为基修行仙道,而非妖修,这也不合常理,但在他身上却又极为契合。 妖修人修,不也一样是修行吗。 当初乾云该是看出些什么。 若是不然又怎么会留下《引气决》,还有那本记录这各种法术的书,要知道,寻常妖物是没办法修行人法的,这是天理注定的事情。 或许,那时乾云不教它修行是对的,这般情况,也只有陈九自己能够解决,他也不负所望,迈出了这一步。 恍惚之间,仿佛有什么东西落在了陈九的额头上,他回过神来,抬头看向了天上。 伸出手来,雪花落在了他的掌心之中,转眼即逝。 “果然还有一场雪。” 细小的雪花从天空中落下,似绵绵细雨一般,转眼之间山林又冷了几分,也愈发显得孤寂。 陈九微微一笑,好像又想明白什么,喃喃道:“是妖又如何?是人又怎样?” 天空中雪花愈发密集起来,在微亮的空中,展开一副静谧和谐的飞雪漫天,雪花萦绕在山间,飞舞在空中,化作漫天飞雪。 眼前的一切,就似一卷山水画卷,徐徐展开。 陈九站在此方天地之中,飞雪落在它的头顶发丝之上,像是裹上了一层银衫。 微风吹动儒衫衣角,他闭上了双眼,将那一切的心思都融入了这场飞雪之中。 亦如这短暂的雪花一般,凝露成珠沾染凡尘,最后雪落大地,归于原貌。 穿着儒衫的先生化作山间野鹿,鹿角上泛着点点星光,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比起从前多出了些不同的东西。 鹿妖顿了一下,抬起头来。 摇曳的竹林再无半点声音,潺潺溪水在这一刻像是静止了下来。 天穹之中散落的飞雪竟是短暂地停顿了下来,岁月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鹿妖开口间引来山林中万物灵气。 仿佛转眼之间,万物苏醒,渡过寒冬腊月,冬去春来。 “若是真要论起来,陈某又算是什么?” “妖仙?” 倒是蛮合适的。 这场雪,已是没了后续。 ……… 重山西面元岐山中,猿三改心有所感,抬起头看了重山西面,他忘不了今日看到的这一幕。 那漫天的飞雪像是在一刹之间化作雨水,凌冽的寒风化作春来清风拂煦大地,转眼之间冬去春来,万物复苏。 “仙人手笔……”猿三改喃喃着,却是忽的摇头说道:“不对,不该是这样的。” 重山北面也唯独只有先生了,他只是不解,先生是如何使出这般手段的。 在他的印象之中,似乎也只有仙人才办得到,但先生可是妖啊。 果然,先生并非寻常的妖怪,起码不是这重山之中的妖怪能比的,虎魁比不上,墨妖王亦不如先生之能。 “先生是人是妖。” 猿三改摇头叹了一声,也不敢再多想,恭敬地朝着重山北面行了一礼。 在这一刹那,重山无数妖物抬起头来,目光全都聚集在了那个方向,有些呆滞。 万里重山万里山,山中岁月妖不知,天地巨变,万物复苏,如此大的变故重山几百年来都未曾发生过了,就算是前段时间的雷劫,也比不了这一幕。 谁引来的?是妖?还是人? 这样的变故在重山深处引起了短暂的骚乱,但却没有妖怪愿意上前查探,各个妖王也只是守着自己的底盘没有动作,因为妖王们都清楚,能引出这样的变故,来头肯定不小。 只要不在重山闹出太大的乱子,最好还是不要招惹为好。 在那一场变故之后,重山北面的妖怪也少了许多,却也有不怕死的小妖走了一遭,却是被眼前的一幕给震惊到了。 如今已是寒冬腊月,重山各方各处皆是寒冷萧条,但唯独这北面却是不同。 积雪融化,树木抽出新枝,溪水不再冒出寒气,岸边的花朵也已盛开,这般反常,像是提前开春一般。 微风拂面,山间万物都苏醒了过来。 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小妖也不敢多看,转头就跑了回去。 而这背后的始作俑者,却是在河岸边描绘丹青,手中拿着笔墨,望着山间的景色,落笔画下。 朦胧的远山,笼罩着一层轻纱,影影绰绰,在飘渺的云烟中忽远忽近,若即若离,就像是几笔淡墨,抹在天边。 儒衫先生看着眼前的画卷,最后提笔收尾。 总算是画的有些模样了,他是不会水墨,但所谓字由心生,画也是一个道理。 “正是一年好风景。” 儒衫先生看着画卷微微点头,袖子轻轻拂过画卷,笔墨干透,将那画卷卷起,起身离开了此地。 所过之处,似有春风袭来,花香四溢。 第三十九章 口吃 重山中山林密布,暗流从山中涌出,聚集而起,化作河流,或是滋养山中万物,又或是流向外界。 重山以北有一处小村庄,村庄的居民多以打猎为生,据说是多年前躲避战乱逃到了这里,几个百年岁月流逝,此处如今仍余有数十户人家。 少年将煨好的药端到了床前,所谓的床也不过就是木头草席搭起的,床上躺着个面色苍白的老叟。 “姥姥,喝药了。”刘槐安端着药碗。 老妪竟是直直的从床上立起,瞳孔之中像是没了光亮,伸出僵硬的手,接过了药碗。 接着她又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动作,那手臂竟是像折断的木头一般弯曲,将那药碗送到嘴边。 “咕噜……”吞咽之声响起,碗里的药顺着老妪的嘴角滑落,落在了床上。 处处都透着诡异。 刘槐安不敢抬起头来,他明知道这就是自己的姥姥,却不敢说一句话,也不敢抬起头与之对视。 待老妪将药喝完之后,刘槐安这才颤颤巍巍地收起药碗。 走出房间的刘槐安松了口气,回过头看向了身后紧闭的门,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表达些什么。 这真的是姥姥吗? 他抬起头来,趁着夜色他悄悄跑到了村里的学堂,所谓的学堂也不过是几间茅草屋罢了,村里没有多余的银钱请人修建屋舍,能有这么一个地方就已经很不错了。 后方有一处木石围起的小屋,小屋里亮着光。 刘槐安走上前去,敲了敲门。 小屋的门从里面拉开,开门的是一个穿着布衣的男人,面容倒是看着干净,但脚底却也只踩了一双草鞋,也没有半点先生的模样。 “情况如何?”林先生问道。 刘槐安摇了摇头,只见他张了张嘴,眼中带着期盼问道:“先生,真的没办法救姥姥吗?” 林先生顿了一下,无奈叹了口气,只是说道:“槐安,你是好孩子。” 他抬起头来,又添了一句:“总会有办法的。” 刘槐安低下头来,仿佛以这样的方式藏住自己脆弱的一面,但这一切却都被林先生看在眼里。 林先生将少年揽到怀中,只是静静安抚着少年。 刘槐安发出细微的哽咽之声,忍着心中的悲痛不让自己哭出来,然而,那泪水却是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这个敢于踏足重山,直面眼前一切危难的少年,虽未哭出声来,但却仍旧撕心裂肺。 少年睡了过去,或是找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疲惫之中不自觉的睡了过去。 林先生感受到怀中的少年逐渐平静下来,将他抱到了床上。 看着那略显稚嫩的少年,他也只能无奈叹气,他早就料到这个村子会有这么一劫,但却从未想过来的如此之快。 “人算不如天算,人算不如天算呐……”林先生无奈叹息。 他坐在了破旧的案桌之前,从那一堆破布中挑出了最好的一块。 写下绝笔。 最后一笔落下,林先生又查阅了一遍,起身将那破布放在了熟睡的少年手中,最后又看了一眼少年。 走出了小屋,借着月光,他双手负背,看了一眼这个朴实的村子。 在这里渡过了三年岁月,一切都是那么好,他也不希望这些消失在眼前。 林先生收回目光,拿起了放在屋前的柴刀。 这位先生穿着布衣,踩着一双草鞋,而他的前方则是一望无际的重山。 他只拿了一把柴刀,就走进了那片山林之中。 这一次,他没有回头。 ……… 陈九提着一条鱼回到了竹林小潭。 那次略有所感,悟到了些许,也没想到反应会这么大,直接让那场大雪没了后续,如今万物回春,他也更愿意出门了。 而这条鱼,也是他从河中摸来的。 “正好可以做夜宵。” 借着潭水,他将抓来的鱼开膛破肚,洗去了血水和内脏,随后取来竹片将鱼给穿了起来。 前些日子闲来无事劈了些木材,如今也还剩下不少,便拿来生火。 熊熊火焰燃起,陈九将穿好的鱼架在了火堆上,自己则是时不时往里面添些柴火,其实他早就不用靠吃东西来填饱肚子,但总归是要享些口腹之乐的。 就如他当初买饴糖回来一般,也只是为了尝个新鲜。 没过一会,便有香味飘起。 陈九思来想去觉得少些调料,于是便走进了竹屋后的药园,药园里有一味特殊的草药带着些咸味,混着吃也不会有什么不好的,用来当调料再好不过。 陈九采下两棵草药,却是忽然顿了一下,回头看向了竹屋。 “小狐狸醒了?” 这也意味着,竹林小潭又要热闹起来了。 但陈九却不想它这么早醒来,小狐狸要是不醒的话,自己也好再清净两天,现在看来是没的清净了。 陈九无奈摇头,低下头继续采草药。 又采了两棵,陈九却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惊呼道:“不好,我的鱼!” 说罢,他也不顾草药了,连忙跑了出去。 当陈九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时,却只能无奈地咂了咂嘴。 烤鱼被小狐狸从火堆上弄了下来,这才过去了片刻,这条鱼就已经进了小狐狸的肚子里。 倒也不是它故意的,实在是睡太久了,饿着了。 小狐狸舔了舔嘴角残留的鱼肉,低下头大块朵硕,完全没有注意到走来的陈九。 “呜嘤?” 小狐狸只觉得脖子一紧,接着就被整只提了起来。 它回头看去,见到了陈九那张沉着的脸。 小狐狸咽下口中最后一点鱼肉,有些胆怯的看着陈九,却是抬起爪子,见上面沾着没吃完的鱼肉,又舔了一口爪子。 “……”陈九无奈,许是最近小狐狸没怎么作妖了,他也没有防备。 这下好了,夜宵没了。 看着地上那只剩下骨架的烤鱼,陈九砸了咂嘴,敲了敲手中提着的小狐狸的脑袋,说道:“你就不知道给我留一点?” 小狐狸开口说道:“我,我,我没有。” 刚一开口,小狐狸就愣住了。 “说,说说话了……”小狐狸瞪大了眼眸,有些不敢相信。 我会说话了!! 小狐狸的声音有些稚嫩,就好像是小孩一般,但似乎还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我会…会会…会说话了!” 陈九倒是愣了一下,说道:“你有口吃?!” 小狐狸眨了眨眼,也反应了过来,说道:“好,好好像…是。” 第四十章 三根狐毛 小狐狸并不是因为紧张,而是真的有些结巴。 妖物炼化横骨按理来说是不会出现结巴这种情况,除非是哪里出了错。 陈九引出一道法力渡入小狐狸的咽喉,查探一番后也验证了自己的猜想,说道:“果然是因为太早了。” 只是因为小狐狸炼化横骨太早了,如今的它还在幼年时期,各处都还未发育完全,早早地炼化横骨才导致了它出现了如今口吃的毛病。 “什,什么太早,早早了?”小狐狸疑惑道。 “没什么大问题,过段时间就好了。” “哦,哦哦……” 小狐狸闻言也安心了,要不然一直结巴它可受不了。 陈九倒也没骗它,待小狐狸长大一些后这口吃的毛病就会慢慢消失,当然如果途中它把这个毛病变成习惯,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小狐狸摸了摸肚子,抬起头眨了眨眼,说道:“先,先生……” 它话还未说完,就被陈九打断道:“谁教你这么喊的?” “啊,啊?”小狐狸愣了一下,张嘴说道:“我,我我我听他,他他他们都这么喊。” 陈九却也无可奈何,只是有些不习惯,毕竟曾经自己也总是喊臭药篓子叫先生,总是会想起乾云来。 小狐狸砸了咂嘴,接着之前没说完继续说了下去:“我,我我……” “你想说什么?” “我我……” “我,我饿了,还…还想吃鱼。” “……” 陈九汗颜,不提鱼还好说,一提起这事他就来气,白了它一眼说道:“自己抓去!” 小狐狸踹起了爪子,满脸委屈。 它去哪抓啊。 可总不能一直饿着嘛,陈九见不得它那可怜巴巴的模样,就去药园里扯了几株药草给小狐狸吃。 “鱼,鱼鱼……” 小狐狸看着陈九,眼眸是那样地真诚,它就想吃烤鱼。 “再闹草药都不给你吃。” 小狐狸闻言张了张嘴,但却没说出口。 说话真的好累,而且好饿。 没有鱼…… 不过好像也没得选了,小狐狸只好低头吃起了草药,这东西它之前就尝过一次,不好吃,但是吃了之后特别管饱。 陈九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小狐狸,他怎么感觉自己跟带孩子似的。 果然,小狐狸一出现,准没好事。 小狐狸闭着眼将那苦涩的草药咽进了肚里,没一会饥饿感觉就消失了大半,这草药真是难吃啊。 “好,好好好难吃。”小狐狸委屈巴巴地说道。 陈九看了它一眼,说道:“吃饱了吗?” “好像,饱饱饱了。” 小狐狸拍了拍肚子,也不知道为什么,那草药明明就这么大点,它就吃了两棵,就不饿了。 唉,还是想吃鱼,它心中这般说道。 “如今你也炼化了横骨,也该有个名字了。”陈九说道。 小狐狸抬起头来,疑惑一声:“名,名字?” 它眨了眨眼,又问道:“先生,叫,叫叫什么名字?” “我叫陈九,你的名字是你自己取?还是我给你取?” “那我就叫,叫,狐,狐……” 陈九看着它半晌憋不出后续,都有些替它着急。 小狐狸何尝不是这样,终于是把后面的字给憋出来了。 “狐,狐九。” 小狐狸松了口气,结结巴巴的说道:“说话,好,好累……” 陈九笑了笑,问道:“为什么要跟我取一样的字?” 小狐狸摇了摇头,说起来它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觉着好听就行了。 “既然是你自己取的,那往后就叫这个名字。” 小狐狸眼中似有星辰,望着陈九。 从今天开始它也有名字了。 狐九,它叫狐九。 ……… 小狐狸第二天醒了之后就精神了不少,开始在竹林小潭里折腾了起来,时不时跑到岸边玩水,又钻进了花丛里打闹,不见它时又跑到了竹屋顶上趴着。 总而言之,有它在的地方一般总是消停不下来。 不过,自它知道自己有口吃之后,说话的频率也变少了许多,许是说话太累了,能不开口就尽量不开口。 “先生,我想,出出出…去。” 竹林小潭就这么点玩头,肯定是不够它闹的,这会它又想着去外面玩玩了。 竹屋外正襟危坐着的陈九抬起头来,问道:“还惦记着那只大猫?” “好,好玩。”小狐狸这般说道。 “那你怎么还不去。” “竹人。”小狐狸顿了一下,又说道:“打,打不过。” 没有竹人,它可打不过那只大猫。 陈九伸出手来在它的脑袋上敲了一下,说道:“忘了我上次怎么跟你说的吗?” 敕令成灵,看似像傀儡一般,可实际上竹人们都已经成为了有了生命的东西,使唤做事倒是可以,但别将他们视为玩具。 小狐狸捂着脑袋,说道:“没。” 它能有什么坏心思,只不过是想收个小弟罢了。 陈九看着它那模样,也是有些无奈。 小狐狸终归还小有些不懂事,对于这世间的了解也是懵懵懂懂的,更不知礼数,但也不见得是坏事。 人且尚有顽皮岁月,这些都将是他往后最美好的回忆之一。 陈九抬起手来,手腕一番,贴在袖间的竹人顺着手臂走到了他的掌心之中,抬手引一道正阳之气融入竹人之中。 “去。”陈九挥了挥手,三个竹人化作一道青光。 竹人化作三根狐毛,落在了小狐狸的脖颈之间,若是仔细看去,亦能看出这三根狐毛的不同来。 小狐狸伸出爪子挠了挠脖颈,略微有些不适。 “要出去玩你就去,别到处惹事就是了,竹人会护你周全,但却不会听命于你。” 陈九说完便也不再理会小狐狸,拿起笔看向了面前的字帖。 “呜嘤?”小狐狸有些不解,但见陈九这般模样也不再多作打搅,寻思来寻思去,最后还是走出了竹林小潭。 红狐脖颈间三根狐毛泛着淡淡的金光,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狐狸又开始了它的历险之旅,只不过这次少了竹人跟班。 去哪好呢? 小狐狸抬起头来,眼前山林密布,亦没有什么路。 不如去抓鱼!! 第四十一章 恶意 黎明升起,山脚小村中逐渐升起炊火。 学堂小屋床上熟睡的刘槐安被饿醒了过来,他摸了摸肚子,看向了四周,自己竟是在先生的屋子里睡着了。 “林先生呢?”刘槐安掀开了破旧的被褥,本想去寻先生。 他一起身,怀中的东西掉落在了床上。 刘槐安顿了一下,将那写在麻布上的书信展开,一块青玉色的玉牌躺在麻布之中,麻布上面留下的是林先生的字迹。 【槐安,见字如面,你是个好孩子,亦是我这些年来见过最有天资之人,本想一切安顿下来带你离去,可人算不如天算,你命有此劫,恐难渡过,林某居此地已有数个春秋,若是眼看着此地沦为死地,亦是心有不甘,此行寻破劫之法,十日之后林某若是未曾归来,切记,带着玉牌,无论如何离开此地,切记,切记! 勿念,勿念。】 “林先生……” 少年慌了起来,他抓着书信与玉牌冲出了屋子,四处寻找着林先生的身影。 这里没有,那里也没有。 少年慌张的在山间大喊,喊着林先生,眼角流露出泪水。 他的手中紧紧的攥着那封书信,玉牌在他掌心中隐隐发热,少年早就将林先生当做是自己的亲人,而如今林先生也走了。 “林先生,你去哪了,你去哪了……” 少年颓废的坐在山脚之下,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打落而下。 轻狂的少年,亦有脆弱的一面。 ……… 小狐狸出去玩去了,竹林小潭也清净了下来。 陈九抬起头来看向了小潭前的竹林,说起来他也在竹林小潭待了不少日子,这竹林也陪伴了他许久,上次还给了他一片竹叶。 “说起来,也只有你一直陪着我。” 陈九顿了一下,或是心有所感,借着前人诗句,提笔写下——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沙沙沙……” 最后一笔落下,竹林忽的摇曳了起来,竹叶纷飞而下。 微风吹过,带动着漫天的竹叶,似是下了一场竹雨,伴随着淡淡的竹木清香,抚过面庞。 陈九微微一笑,看样子竹林也喜欢这首诗。 几片竹叶从竹林之中飘出,落在了陈九的桌上,叶中有淡淡的竹木清香,又有着竹林本身的草木精气。 “既然是给我的,那我就收下了。”陈九微微一笑,道也没想到竹林这般客气。 竹林摇晃了一下,似是在回应一般。 不过,这竹叶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大用,但总归是一番心意。 但收着也没什么用处,陈九思索着不然再做几个竹人,但想了想还是算了,有那八个竹人已经够用了。 陈九将竹叶拿在手中嗅了嗅,竹木清香萦绕在他的鼻尖,他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个荒诞的念头。 “竹叶,能泡茶吗?” 茶是品那苦中回甘清香之气,竹叶亦有清香之气,食之亦带苦涩甘甜,二者若是论起来似乎并无太大区别。 既然如此,为何不能泡茶。 “嗯?”却在此时,陈九皱起了眉头,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 他给小狐狸保命的三根毫毛有了动静,也不知道狐九又惹出了什么乱子来。 他掐指算了算,知晓狐九没事这才安下心来。 “干什么不好,跑去抓鱼。”陈九有些哭笑不得。 小狐狸有时候也挺精明的,但这次陈九却也不知道说它蠢还是什么。 抓鱼也就算了,竟然还差点把自己淹死,要不是有陈九留下的竹人,指不定就一命呜呼了。 小河岸边,小狐狸被三个竹人从河里捞了起来。 竹人们看了看对方,像是在商量着什么一样,最后好像达成了某种共识。 将小狐狸翻了过来,肚皮朝上。 竹人跳上了它的肚子,在它的肚子上蹦跶起来。 片刻之后,小狐狸猛的翻过身来,将之前喝下的水都给吐了出来,它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还未能回过神来。 三个竹人见小狐狸没事,化作三根狐毛,回到了小狐狸的脖间。 “嘤?” 小狐狸疑惑一声,伸出爪子摸了摸脖子,那里有三根不一样的毛,估计就是竹人变的。 心中则是万幸,还好是有竹人在。 ‘可不能让先生知道,不然又要笑话我了。’小狐狸心中这般想着。 它起身甩了甩身上沾着的水渍,迈步离开了河边,甚至都不敢回头看一眼。 回忆起之前令人恐惧的溺水经历,它不禁颤抖着加快了脚步。 一点都不好玩,再也不抓鱼了! 小狐狸蹑手蹑脚地走进了竹林小潭里,见陈九正坐在小屋前生火,似乎没有注意到它,便悄悄的走到了后面。 陈九背对着小狐狸,忽地开口道:“听说你差点被淹死了?” 小狐狸吓的跳了起来,连忙反驳道:“我,我我……” 奈何口吃的毛病又犯了。 心中则是大惊,先生是怎么知道的!! 小狐狸似乎也觉得有些丢脸,话都没说话,一转眼就跑进了竹屋里,不敢出来。 完了完了,先生一定会笑话我的。 它蹲在竹屋墙角,埋着个头,感觉自己没脸见人了。 陈九见到这一幕笑了一声,觉得有趣。 小狐狸如今也知道丢脸了。 ………… 也是因为这件事情,小狐狸好几天都没跟陈九说话,每天早早的就跑出去玩了,企图在不经意之间让陈九忘记这件事情。 直到某天日落之时,狐九顶着一头杂草回了竹林小潭。 陈九看向它开口便说道:“不然我教你游水?” “……”狐九怔了一下,有些绝望地说道:“先,先生,你…你你你,别说了。” 陈九捧腹大笑,倒也不是他恶趣味,狐九这些天每天都会跑到浅一些的小溪边站上一会,但每次就要下去的时候都被心中的恐惧击退,而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只是没想到,狐九竟然对这件事这么执着。 狐九撇了一眼陈九,尾巴垂了下来。 为什么鱼儿天生就会游水,为什么自己就是学不会。 而且,还要被先生笑话。 它感受到了这个世界对它深深的恶意。 第四十二章 钓鱼 寒冬腊月本该有寒风瑟瑟,然而在这重山北面,却好像已经渡过了冬季,山林抽枝,鸟语花香,溪水潺潺游鱼其中,冬眠的野兽也在温暖中醒来,于山中觅食。 小狐狸站在那潭水前,它手中抱着一个果子,看着潭中游动的小鱼儿。 想吃烤鱼…… “咕。”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小狐狸却又不敢下水,在它眼中水就如猛兽一般可怕,自打那次溺水之中,它就有了心理阴影,不敢下水,更不敢靠近河边。 “先,先…先生……” “怎么?” “你,你想吃鱼吗?” 小狐狸睁着大大的眸子,眼里满是期待的亮光。 陈九放下手中的书,笑了笑说道:“是你想吃还是我想吃?” 小狐狸踹了踹爪子,也有些不好意思,竟然被先生给看出来了,下次得找个好点的理由才是。 或是觉得无聊,再加上这竹林小潭里的鱼儿本就肥美,陈九便取来了一根竹竿,绕上丝线,敕令竹叶为钩,这样一来就成了个竹竿。 “想吃鱼?”陈九拿着竹竿笑问道。 小狐狸似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那你得出力才是,抓两只地虫应该难不倒你。” “好…好。” 小狐狸顿时喜笑颜开,却是忽然问道:“什么,是,是地虫?” “上回你在树下抛出来的虫子就是。” “哦…哦……” 小狐狸眨了眨眼,似乎有些疑惑,那虫子丑不拉几的,也不知道先生拿来有什么用,但也没多问,便跑去挖地虫去了。 没过一会,小狐狸就抓来了两条地虫,所谓的地虫也不是别的东西,就是蚯蚓,用来当做鱼饵。 “给,给。” 陈九笑了笑,拍了拍狐九的脑袋,说道:“做的不错。” 敕令之下,那竹叶弯曲变的如铁器一般坚硬,将蚯蚓穿了进去,陈九随后便来到小潭边上,盘坐而下,甩出了鱼竿。 小狐狸晃着尾巴,看着眼前的先生。 先生要地虫难道不是自己吃的吗? 还有,先生手里拿着的杆子又是什么? “先,先生在,做,做什么?”小狐狸问道,眼中满是好奇。 “钓鱼。” “什么事,钓,钓钓……” “钓鱼。” “对!” 小狐狸松了口气,再次感叹说话好累。 “看着就是了。”陈九没有过多解释,倒是小狐狸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的事物一般,眼睛就没离开过鱼竿。 许是运气不太好,陈九在岸边坐了足足有半个时辰,都未有鱼咬钩,倒也不排除是小潭的鱼太聪明了,毕竟竹林都有了灵性,潭水中的鱼儿也不会那么不争气。 但也不见得就钓不到了,静下心来总归是会有鱼上钩的。 小狐狸看着平静的水潭都有些困了,也不知道先生您能不能抓到鱼,它忽然觉得先生也有些不靠谱了。 日上三竿,转眼到了正午时分,阳光洒落在小潭之中,波光粼粼的水面折射出倒影,印在了四周竹林上。 小狐狸打了个哈欠,它有些困了。 鱼线微微摇摆,陈九忽然睁开了眼,微微一笑道:“来了。” “呜嘤?”小狐狸清醒了过去,站起身来看向了水潭中。 只见陈九提起鱼竿,一条青鱼被鱼钩勾着钓出了水面。 小狐狸瞪大了眼眸,满是震惊之色。 真的是鱼!! “是条青鱼,不大不小,还算凑合。”陈九微微点头,将那鱼钩取下,青鱼在岸边摆动着。 陈九用石头在小潭边上围出了一圈,将青鱼放进了里面。 小狐狸凑上前来,看着被关在里面游动的青鱼,有些呆滞的说道:“先生好,好好厉害。” 这下,它也相信了先生能抓到鱼了。 果然,先生永远是最厉害的。 小狐狸摇摇晃晃的走到了陈九的身边,见陈九正在鱼钩上挂上地虫,准备再钓一条。 小狐狸扯了扯陈九的衣角,说道:“我,我也要玩。” “你钓得到吗?”陈九笑问道。 “钓,钓的到!”小狐狸义正言辞的说道,不就是坐着等鱼上钩吗,别看不起我。 “好。”陈九笑了笑,他也好奇小狐狸能不能钓上鱼。 他又去寻了一根短一点的竹竿,依葫芦画瓢又做了一个小型的鱼竿。 小狐狸接过鱼竿,却发现没有鱼饵了,兴致匆匆地就跑去挖地虫了,当它回来时,照着陈九之前的动作,将地虫穿在了鱼钩上。 它侧目看向了身旁的陈九,双手抱着鱼竿,甩了出去。 陈九盘坐在岸边手中拿着鱼竿,狐九蹲在一旁,两只爪子抱着鱼竿,它时不时看向身旁的先生。 “先生,然,然后呢?” “等。” “哦……” 小狐狸转头,看向了小谭的水面。 一‘人’一狐,就这么坐在小潭前等待着鱼饵上钩。 小狐狸身后的尾巴左右甩甩,目光时不时被落叶吸引,又时不时挠一挠身上,有些不耐烦了就左右动一动。 也是因为狐九乱动,鱼线带动了水面,吓走了不少鱼饵。 陈九见状说道:“这样可钓不到鱼,要静下心来才是。” 小狐狸似懂非懂,但也收敛了不少。 它只是觉得有些无聊,而且正午的太阳也有些晒啊,不知不觉之间竟是有些困了,但仍旧坚持着不让自己困过去,盯着水面一动一动。 转眼又过去了半个时辰。 依旧没有半点动静。 陈九缓缓睁开双眼,侧目看向了身旁的狐九,不由得苦笑道:“钓鱼都能睡着。” 小狐狸手里抱着鱼竿,嘴里传出鼾声,竟然是坐着睡着了。 陈九也只是无奈摇头,转头看向了水面。 这竹林小潭的鱼儿,是要聪明许多。 岸边石头围住的青鱼在水中打转,却是完全不知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竹叶随风纷飞落下,飘落在了水面之上,荡起了点点水波。 竹叶沙沙作响,竹林小潭是那样地宁静。 熟睡的小狐狸仍旧保持着姿势,或许是在梦中梦见了自己吃鱼的场景,嘴角流出了口水。 陈九深吸了一口气,竹叶落在了他的头顶。 岁月好像在这一刻静止了下来。 宁静,祥和,是那般美好。 第四十三章 林如海 日暮时分,小潭边的空地上燃起了火堆。 小狐狸闷闷不乐的趴在火堆前,竹竿放在了它的身后,拢共一下午时间,它不仅没钓到鱼,还睡过去了。 陈九倒还好,总归不会空手而归,继那条青鱼之后又钓上一条小的,也足够他俩吃的了。 “有何感想?”陈九添了根柴火,随口问道。 “钓鱼,好,好难。”小狐狸耳朵趴了下来。 “哪是问你这个了。”陈九摇头苦笑。 小狐狸则是不解,难道钓鱼不难吗,想来也是,先生都钓了两条,总归是比它厉害,可为什么它就钓不上来呢。 都怪鱼儿太狡猾了! 一定是这样的。 陈九将清理好的鱼架在了火堆上,小狐狸看见烤鱼总算是有了几分精神,不自觉地摇起了尾巴。 袅袅炊烟从山间升起。 在这廖无人烟的重山之中,也唯有这里有一道烟火之气。 山林中的猴儿手中抱着瓜果,蹑手蹑脚的来到了竹林小潭之外,将手中的瓜果放下,也不敢走近竹林,就此离去。 “又有精怪来送东西吗?”陈九侧目看向了竹林外。 这些日来,竹林小潭外总是会多出一些山间野果,都是重山北面的妖怪送来的,似乎是为了感谢陈九帮它们度过了严寒的冬日。 这些妖怪也只能在精怪之列,之前大雪封山本就已经让它们活的极为艰难,若是再来一场雪,估摸着这个冬日会更加难熬。 陈九无意之间改变了这一切,那场雪也没下下来,虽为精怪但也知恩图报,故而送来些瓜果,以作感谢。 “有心了。”陈九这般说道,也不管它们听不听的见。 几个果子不值什么,但有这份心意就已经足够了。 “呜嘤!”小狐狸疑惑一声,似乎在提醒陈九好好烤鱼,不然烤糊了就不好吃了。 陈九伸手敲了敲它的脑袋,说道:“就知道吃。” 狐九摸了摸头,闻见了烤鱼的香气顿时便流下了口水。 “嗯?”陈九顿了一下,却是忽然笑道:“一会有客人要来。” 来的可不是什么熟人,也不是这重山里的妖怪。 “客,客人?”小狐狸眨了眨眼。 陈九见那火势衰减,又往里添了一根柴火,说道:“也不算客人。” 小狐狸听的云里雾里的,但转眼又把注意力回到了烤鱼上。 是的,它只知道吃。 吃烤鱼! ………… 重山北面某处溪流之前,有一人拄着一根木棍,他的右腿缠着麻布,隐约可见麻布上渗出的血迹,而他那双草鞋却已经不见了半只。 林先生本就不像个先生,如今变成这般模样便更不像了。 重山终归不是寻常人能来的地方,就算是处处留心,他也在路途中遇到了不少危险,这右腿上的伤也是因为他在躲避野兽的途中刮到尖石造成的。 不过好在重山之中不缺药材,便找了些草药敷上,继续上路。 他要找的东西,或许有,或许没有。 也不过是赌一把。 然而从最外面走进这重山北面,眼前的景象却是变化极大,就好像是迈过了一道边界,一边是寒冬腊月的寒风瑟瑟,而另一边,则是春风袭来,花开遍地。 林先生有些疑惑,但却又找不到原因,但总归是好事,也不用再受寒风吹袭。 “那是……” 拄着拐杖的林先生抬起头来,看向了远方。 在那山间,有一缕炊烟升起。 “重山之内竟还有人烟!?”林先生瞪着眸子,却是皱起了眉头。 思索之下,他从怀中摸出三枚铜钱,覆于手心之中。 “哗,哗。” 摇晃之下,它闭眼念着法决。 “法钱为引,吉凶照现,开!”林先生打开了手。 啪。 细微的声音从铜钱中响起,掌中三枚铜钱竟是从中间裂开,化作几半。 林先生怔了一下,却是忽地苦笑一声。 说到底还是自己道行不够,算不到也就罢了,竟还将这铜钱也给毁了,这下他唯一的手段也没了。 低头看了一眼受伤的右腿,或许也没别的办法了,若是继续这么走下去,他也活不了多久了,那炊烟如今也成了唯一希望。 无论吉凶,都得走一遭。 他拄着木棍,朝着那炊烟升起之处赶去。 越往那炊烟升起的地方走去,周围的草木灵气却是越发浓郁了起来,遍地皆是花朵盛开,草木树植也愈发葱郁。 ‘难不成是隐世仙人?’林先生也不敢下定论,吉凶不知,万一是什么妖物呢,不能总往好的方面想。 穿过山林,越过溪流,他的后腿沾了溪水隐隐作痛起来,而炊烟升起之地,也出现在了眼前。 那是一片竹林,竹林遮蔽了视线,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竟是一片钟灵宝地。”林先生瞪大了眸子,就算是他微末道行,也看出了这片竹林的不凡之处。 他顿了一下,抬起头来。 竹林中升起的青烟飘在了山林间,但站在这里他却在这里迟疑了。 他这点微末道行,卜算都是半斤八两,若那竹林中是妖物,此去估计就是有去无回。 林先生沉思良久,却是叹气道:“似乎,没得选了。” 若里面是人,说不定也有一线生机,但不进去的话,拖着这受伤的右腿,几乎没可能走出重山。 他撑着木棍,朝着那竹林走去。 走进重山时,他就已经有了必死的决心。 林先生在竹林前停顿了一下,竹林小潭的钟灵之气让他忘记了疼痛,潺潺的水流之声在耳边升起,不愧为钟灵宝地。 “沙沙……” 竹叶随风飘落,他迈步走进了竹林。 穿过竹木环绕的竹林,竹林内部的景象也显露在了他的眼前。 小潭清澈见底内有游鱼可见,在岸边上还有一间竹屋,竹屋前又摆着一张案桌,桌上还有书卷笔墨。 而在那岸边,则是架起的火堆,那人穿着一身儒衣,面容随和,发髻之上插着一支桃木,气质不凡。 与林先生比起来,这位才更像是一个先生。 而在那儒衣先生的身旁,还有一只红狐。 红狐似乎是发现了他,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林先生心头一颤,却是吓的手中的木棍落地,险些摔倒在地。 他回过神来,连忙跪地,拱手道:“鄙人林如海,见过仙师。” 单章 说说这本书还有上本书的事情 大晚上无聊,正好也有空聊聊这个话题,评论我都看了,毕竟是新书,总是要看大家都意见。 首先关于上本书,就是酒馆那本书,我为什么不更新。 说起《酒馆》那算是我写书路上的一个转折点,也是我一切噩梦的开始。 新书一条龙,三江青云榜,《酒馆》基本上拿了上架前所有的推荐,这也是我去年最开心的事情。 为什么不更了,这就得说起开书之初,那时候疫情,而我又因为一些问题开始失眠,一些老书友都知道这件事,长期失眠导致我存稿全部发出,但是仍旧没有调理好。 我那段时间心不在焉的,写书也没有劲,许多东西写出来转眼就忘了,也是因为这样,酒馆前期就开始崩了。 而到了六七十万字的时候,我才慢慢发现,这本书写不下去了,写哪哪崩,我也绝望了,不是我不想写,而是真写不下去了。 这是我的罪,我认罪了,我不渴求原谅,只是希望自己能早点能将酒馆完结,但学院的压力,还有失眠的压力压的我喘不过气来,几次都在夜里失声痛哭,我不是在求可怜,我只是想解释我为什么没有更新的原因。 好了,这些事就不说了,还是说说新。 值得庆幸的是,新书晋级了,这得多谢大家鼎力相助,在下无以为报。 《鹿妖》是因为什么开的呢? 或许是为了弥补心里不能写书的遗憾,我从年初的时候就开始计划开书陆陆续续被拒了七八次,本想着这是最后一次,要是不过就封笔了,那时候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承蒙厚爱,过稿了,这一次我想写我自己想写的故事,人忙忙碌碌的时候停下来,看看书喝喝茶也蛮不错,这本书大概也是这种类型。 看的舒服就好了。 这本比起上一本,或许会有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情爱或许并不重要,文青不用一直延续,总归书就是治愈心灵,又或者是因娱乐而生的。 再之,多谢众位了。 喜欢看本书的麻烦投个票支持支持,不喜欢的地方尽管骂就是了。 总之,书是你们选的,而我也不过是个写故事的人,不满意的地方尽可讨论。 再借用一句话:人间的云是什么样子?人间的风是什么样子?长江大河,潮来潮去,又是什么样子?总有一天,众位都会看见的。 而这本书大底就是这么个故事。 最后,求个票,多谢。 众位晚安! 与君共勉! 第四十四章 另有隐情 “鄙人林如海,见过仙师。” 林如海跪地俯首,手臂颤抖着,能在这重山深处的隐居的人,又怎么可能是凡夫俗子,还有那人身旁的红狐亦是不凡。 然而,半晌都未见回应。 林如海抬起头来,看向了那儒衣先生,眼中也唯有一个背影。 见半晌没有回应,他不由得心中顿时一怔,连忙说道:“林某并非有意打扰仙师清修,这就退去。” 说罢,他就要起身。 儒衣先生背对着他,开口道:“起来。” 林如海松了口气,起身拜了一拜,“谢过仙师。” 陈九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转身看向了林如海,这位便是当初少年口中的林先生吗。 一点也不像是个先生,反而像是个乞丐。 四目相对,林如海咽喉滚动,那目光像是将他完全看透了一般,好似一切都在这位儒衣先生眼中展露无遗。 “你很紧张?”陈九平静道。 林如海张了张嘴道:“没,有。” 陈九抬了抬手,说道:“过来坐。” 林如海迟疑了一下,迈步走了过去,他这辈子就没见过什么仙人,无非是得了些机缘,学会了两道卜算之术,如今真人就站在面前,他却是有些胆怯了。 林如海拄着棍子,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 狐九睁着眸子,转头说道:“先生,他他好像,好像受伤了。” 林如海见那红狐口吐人言,心里咯噔一下,好像是被吓到了,但好在是有些心理准备,也只是怔了一下,便回过了神来。 “你是,什,什么人。”狐九问道。 林如海连忙拱手道:“鄙人林如海,见过仙兽。” “它可不是什么仙兽,你也不必害怕。”陈九将小狐狸揽入怀中,轻抚他的绒毛。 林如海见状也没有这么害怕了,但仍有些拘谨,坐在这里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陈九将烤好的鱼肉取下,吹了吹上面沾着的飞灰,递给了小狐狸说道:“你先一边玩去。” 狐九见到烤鱼就忘记自己是谁了,叼着烤鱼就摇摇晃晃的跑到一边吃去了。 林如海回过神来,出言问道:“不知仙师何许人也?” “就在此地。”陈九答道。 林如海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心想或许是仙师不愿说,便也没再多问。 陈九手中翻动着烤鱼,平静说道:“重山万里,凡人进了就是九死一生尸骨无存,修行中人亦不愿踏入此地,你不过只有些许卜算之法傍身,又是怎敢踏入此地的。” “回仙师……”林如海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林某来此,是为了寻破劫之法。” “重山只有妖怪,可没什么破劫之法。” “林某所寻,本就是妖。” 林如海直言不讳,他踏入丛山,本就是为了寻妖而来。 陈九将那烤鱼从火堆上取下,闻言说道:“你要找的是那重山深处的那棵槐树?” 林如海浑身一颤,眼眸瞪大。 陈九抬起头来,说道:“草木成精本就不易,重山中槐树不少,但成精的却只有一棵,如今那棵槐树就在重山深处,修行已有七百余载。” 林如海起身,在右腿受伤的情况下双膝跪地,恳求道:“林某斗胆,求仙师带我寻那槐树。” 陈九抬手一挥。 林如海只感到有一股力托起了他,站了起来。 “可我并不想帮你。”陈九摇头说道。 林如海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一想倒也是,仙人本就遥不可及,又怎么会多管这些凡俗琐事,他心中不由得苦笑起来。 可刘家村上下四十多口人就这么不管不顾了吗? 他不愿就此放弃,若是凭他自己,找到那棵槐树的可能性极小,只有求眼前这位仙师。 “仙师,且听……” 陈九抬手打断了他,说道:“你寻那槐树,是为了镇压刘家村井中恶尸,我说的可对?” “仙师知道……” 林如海面色镇定,可实际上心中还是难免震惊,不出山中,却知天下事,真仙人也。 他拱手说道:“刘家村四十余口人深受尸气影响,若是再这么下去,他们亦会成为井中恶尸一般的存在,林某居于刘家村已有三年之久,他们皆是善良淳朴之辈,不该受此无妄之灾。” “无妄之灾?”陈九忽的抬起头来,摇头说道:“却也没这么简单。” 林如海闻言顿了一下,颔首道:“还请仙师解惑。” 多年前他来到此刘家村的时候,就发现了村中枯井中锁着一头恶尸,或是岁月流逝,困住恶尸的锁链多年前就已变的腐朽,尸气溢出,影响这整个刘家村四十余口人。 长此以往,刘家村所居之人也出现了变化。 受尸气影响,有的人身上已经长出了尸斑,而最为严重的便是刘槐安的姥姥了,如今已到了尸变的边缘。 发现此事的时候,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早点离开此地或许还能避免尸变,而如今尸气深入骨髓,只能想办法镇压。 早年他在古书中看到槐树有镇压尸气的作用,尝试之后确实有些作用,但对于那古井之中的恶尸却也只是微末之力,并无太多的效果。 寻常的槐树是没法镇压这里的尸气的。 故而,他才走进了重山。 “你既懂卜算之术,就没算过那井中恶尸从何而来?” 林如海摇头叹道:“林某道行微末,算不出恶尸从何而来。” “倒也不怪你。” 陈九回过神来,对林如海也稍微有了些改观。 早在几日之前从酒安坊归来的路上,陈九随手算了一卦,也以为刘家村之难是一场无妄之灾,可回到竹林小潭后却是觉得有些不对。 刘家村坐落在重山边缘,乃是廖无人烟之地,既是逃难而来,如此穷山恶水本就不适合居住,这是其一。 再之那恶尸为何被封印在井中,手法也不是寻常之人可以做到的。 故而在那一天里,陈九便又算了一卦,结果却是有些讽刺。 林如海心里咯噔一下,试探着问道:“仙师的意思是,其中另有隐情?” 第四十五章 因果报应 “若我告诉你那井中其实不是恶尸,而是人,你信否?” “这……” 林如海摇头否认了这种想法,他是不信的。 恶尸他亲自查探过,井中尸气滔天,这样的存在怎么可能还能被称作是人。 陈九并未解释,反而继续问道:“我且问你,若是其确有因果,你还会救那些人吗?” 林如海就要开口,却被陈久打断。 “想好了再说。”陈九说道。 林如海沉默下来,抬起的手收了回去。 回忆起自己在刘家村做先生的三年岁月,在他眼中的刘家村,只有山林溪流依山傍水,村民们是淳朴的,孩童的眼神是纯粹的。 村里的人都唤他一声林先生,他打心底里开心,也愿意待在这里,或许世俗琐事才是最为抚慰人心的东西。 “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陈九平静道。 林如海没有否认,他也不愿去管这恶尸从何而来,他只知道自己在乎刘家村。 从前他四方漂泊,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消逝眼前。 他叹了口气,拱手说道:“还请仙师告知其中因果。” 陈九却是笑了笑,说道:“不如你自己算上一卦。” “这……”林如海愣了一下,他将怀中的三枚铜钱取出。 摊开手来,掌心三枚铜钱上皆有一道裂痕,只听林如海说道:“法钱已毁,该如何卜算?” “借我一观。” 林如海闻言将手中三枚碎钱递给了陈九。 陈九低头看了一眼掌心中的三枚碎钱,这铜钱叫做法钱,倒是有些意思,也难怪林如海没什么道行也能靠着这钱卜算。 法钱在没损坏之前上面留有法力,通过此钱施术可以借用其中的法力,极大的减少了术法的施展难度。 只是可惜,法钱中原有的法力已经快消散完了,与普通的铜钱无异。 陈九伸出手来,在铜钱的裂痕之处擦过,一道法力从指间探出,一分为三,融入了这三枚铜钱之中。 在林如海的目光注视之下,铜钱上的裂痕竟是消失不见,原本的碎钱,也恢复了原样。 “这,这……”林如海眼眸瞪大,仙人手段真是仙人手段。 “且再试试。”陈九将复原的铜钱递给了林如海。 林如海接过法钱,却发现这法钱比起之前看起来更为玄妙了几分,也不知仙师是如何办到的。 林如海盘坐而下,掌心持钱,借法其中。 若是真要论起来,说是微末道行,但实际上林如海身上并无任何法力,卜算一道也只不过是借着法钱中的法力才实现的,依旧是个凡人。 不过这法钱确实有些意思,能让凡人借法其中,也不知道林如海是从何处得来的。 “扬长避短,趋吉避凶,通晓古今……” 林如海口中念念有词,法钱之中的法力借用而出,他闭上了眼,心中困惑也在这一刻解开。 林如海所行的卜算之术有些粗糙,只不过会多浪费些法力,而且还需不少时间,也不排除是学艺不精的原因。 一时半会估计是醒不来的。 陈九见状将烤好的烤鱼拿起,小口吃了起来,满意的点了点头。 还是山野美味最为抚慰人心,也难怪狐九一直惦记着。 许是烤得有些久了,有些地方吃起来都有股焦糊味,但陈九也不在意,片刻整条鱼就进了他的肚子。 “说起来,刘家村与我也有些恩怨。” 有些东西是陈九不愿去回忆的,但又恰逢其会算到了这件事,那就没法视而不见了。 陈九侧目看了一眼林如海,起身回到了竹屋之中。 ……… 明月高挂,竹林小潭中想起竹林摇曳之声,山间虫鸣入耳,林如海也醒了过来。 一切的前因后果他都已知晓。 “报应啊……” 林如海叹了口气,这一卦是他迄今已来算到最为讽刺的一卦,所谓因果报应,大底就是如此了。 人心难测,恩将仇报,世间丑恶像是都在此卦之中。 他侧目看向了竹屋,里面亮着烛火,但此刻林如海却没有之前的胆子,甚至祈求的心思都断绝了。 竹屋的门从里面被推开,陈九的肩头趴着一只红狐,他看向林如海,却是挑眉说道:“你还是要救他们?” 林如海点头说道:“仙师,林某觉得,前人因果不该由他们来偿还。” “你这么说倒也不错。”陈九说道。 林如海听到这话,连忙跪地求道:“林某斗胆,求仙师出手搭救。” 陈九摇头拒绝说道:“于我而言,恶尸确实不该再存在这世上,理应除去,而刘家村众人深受尸气侵蚀,却轮不到陈某来管。” “为何!?” 林如海闻言情绪有些激动。 他有些不明白,仙师明知道因果本就不是刘家村后辈造就的,也认同他的想法,但为何就不出手相救,那可是四十多条人命啊。 陈九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是说道:“陈某也不瞒你,就算你寻到了槐树并且活着走出重山,最多也只能镇压恶尸,而那些人最后也难逃一死。” “你…说什么,为什么……”林如海呆住了。 他紧紧地盯着陈九的双眸,忽的狰狞了起来,说道:“那可是四十多条人命!你都不屑一顾吗!?” “嘶呵!!”小狐狸见林如海如此凶相,嘶吼一声,与林如海针锋相对了起来。 它只是想护着自家先生。 陈九伸出手来安抚了一下小狐狸,转头对林如海说道:“你又怎么知道,他们这一辈人没有做错过什么事呢。” “呵……”林如海冷笑一声,冷眼说道:“这就是所谓的仙人,林某今天算是见识了。” 抛开恩怨暂且不论,视人命为草芥,四十多条人命在那所谓的仙人的眼中竟是如此不值一提。 陈九眉头一挑,抬起手来,掌风划过。 “砰。” 林如海只觉得脖颈一疼,闷哼一声就晕了过去。 “嘶呵!”狐九露出了尖锐的牙齿,但却被陈九给拦住了。 “他只不过是太过执着了,不用在意就是了。”陈九轻轻拍了拍狐九的脑袋。 狐九闻言将牙齿收了起来,但眼神却一直死死地盯着倒在地上的林如海。 总而言之,它不喜欢这个人。 第四十六章 亲眼所见 林如海在知晓那段因果之后便没法安心,这与他此前所见的刘家村完全是两幅模样,一时无法接受也情有可原。 “梦游千秋,似真似假,亲眼所见总归是要真实一些。” 陈九收回目光,抱着狐九,回到了竹屋里。 烛火熄灭,月光照亮水潭波光粼粼,晚风吹拂此地,岸边唯余一位衣衫褴褛的‘先生’大梦千秋。 ………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谓梦由心生,心念所想,便是梦中所见。 林如海只觉得眼前一黑,当他再次睁眼之时,却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且又熟悉的地方。 “这是哪?” 眼前是青山绿水,在那山脚之下有几户人家,炊烟从山户中升起,但却在这山脚之下,几户人家却又显得有些孤单。 他愣了片刻,却是有些不敢相信,嘀咕道:“这是刘家村!?” 林如海依旧记得周围的山,村中的溪流,还有那山脚下的老树,都是那样熟悉,但眼前所见,却又有些陌生,印象中的刘家村并不是这个模样的。 他迈开步子,走进了村中。 村里约莫有十户人家,不过数十口人,目光所见,所有人都面色饥黄,在这个人人自危的世上,能吃饱都是一件难事。 这里的人皆是逃难而来,在此处落脚。 只见一位老丈迎面走来,林如海连忙上前问道:“老丈,这位老丈,这里可是刘家村?” “老丈?” 老丈像是听不见也看不见一般没有理会林如海。 却在下一刻,老丈竟是直接穿过了林如海的身体。 林如海浑身一震,低头看向了自己,他似书中所写的鬼魂一般,飘在半空中,没有人注意到他,也没有人能听到他所说的话。 “我,死了?”他有些呆滞地念叨着,却是忽然回过神来,嘀咕道:“不对,不是这样,那这里是……” 百年前的刘家村!! 而他也没死,但他眼前所见,又是什么? 林如海张了张口,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就像是一场梦,但却又极为真是,他自己也分不清楚。 竟是如此,竟能如此! 他深吸了一口气,镇定下来,抬起头看向这百年前的刘家村,他叹道:“林某看着就是了。” 林如海不需要吃饭也不需要休息,如同孤魂野鬼一般漂泊在刘家村中,他看着村民们开垦田地,修建房屋,而刘家村也在他眼见之下一点点变好。 村民们都是淳朴的,来到此地开辟荒地,也成就了刘家村。 这一切本该是美好的。 林如海眨眼之间,岁月像是转眼即逝,数个春夏秋冬从他的眼前溜走。 直到这一年,天下大旱,数月没有滴雨落下,刘家村赖以生存的溪流逐渐干涸,稻田干裂,若是再这般下去,不仅会颗粒无收,甚至连人都活不下去。 村民们在村中挖起了井,但却没挖到一滴水,反倒是成了个枯井。 数个月滴雨不下,村名们杀了鸡鸭,丢至井中,以此为祭,祈求龙王降雨,可到头来却也没有任何作用。 村中最为年长的老者这时站了出来,说道:“老夫听说,以八字天干全阴之女祭祀龙王最为灵验,若是到了万不得已之时,方可一试。” “不要信!!!”林如海惊呼一声,然而却没有人能听到他的话。 村民们一开始也不愿尝试,但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愈发炎热起来,眼看着田中秧苗逐渐枯萎。 在绝望的笼罩之下,刘家村众人一致决定,以八字天干全阴之女祭祀龙王,祈求降雨,所谓八字天干全阴便是在阴年阴月阴日所生之人,并且还要是位女子。 刘家村中也确有一女是八字天干全阴,刚满十六,如今还是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 “把人叫出来。” “妹子,你就把人给我们,不下雨我们也没法活啊。” “也要为大家着想。” “说这么多干嘛,抓人就是了,可别耽误了祭祀。” 愚昧的村名们听信鬼话,逼着小姑娘的娘亲交出人来。 在众人的围攻之下,其母以死相逼,而这些村民却依旧不为所动,躲在屋子里的小姑娘大哭着被众人抓了出去。 眼看着这一幕,林如海在一旁大声呵斥道:“怎可信那人的鬼话,什么八字天干全阴之女,愚昧无知!愚昧无知!!” “娘,娘。”小姑娘哭喊着,眼中满是泪水。 “月儿,是娘亲对不起你……” 小姑娘的娘亲发丝散乱,眼眶微红,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儿被人给抓走。 她根本就不信什么祭祀,但在众人的威逼之下却没有任何办法。 小姑娘被抓走之后,林如海亲眼看着她从屋里取出一丈白绫。 吊死在他的眼前。 林如海紧咬着牙冠,他握紧了拳头,想要大喊却又无处发泄,他所说所做没有一个人能听到看到。 他并不能阻止一切的发生。 纵使此前已算到了一切,但如今亲眼所见,却是难以平复心中情绪。 愚昧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大多数人都只在乎自己的死活,对于别人却是一点不在乎,这就是人性。 小姑娘被抓到了村中枯井之前。 “开井求雨,献上祭品。” 老者使唤着村名们将小姑娘放入了枯井之中。 井中传来了小姑娘的哭闹之声,极为凄惨,但村名们却不为所动,皆是跪在枯井之前,只知祈求降雨。 老者口中嚷嚷着一些古怪的话语,神神叨叨的没有一个人能听懂,但却没有任何人敢出声打扰,只当是一种祭祀的手法。 林如海死死地盯着老者,眼眸中血丝密布。 小姑娘被丢入井中后便不管不顾了。 第一晚时,刘家村整夜都有惨叫声大哭声从井中响起,但却没有一个人将井中的小姑娘拉上来。 到了后来,那惨叫声哭喊声越来越小,最后没有了一点声响。 村民们没有一个心存忏悔,都期待着即将到来的大雨。 而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那个提出以八字天干全阴之女祭祀龙王的老者。 第四十七章 长生 小姑娘死了,死在了井中。 没有一个人拉过她一把。 娘亲也死了,吊死了屋里。 没有一个人在意。 他们在意的不过是天要下雨,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对他人生死漠不关心,就算是他们逼死的也无所谓。 或许他们有时也会怀疑对错,但一想是大家一起逼死的,就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愚昧是罪,只是因为老者一句话,便是两条人命逝去,死的也不仅仅是小姑娘,还有他们的良心。 而那个害死小姑娘一家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位老者。 煽动村民,蛊惑人心,杀人的不是他,但他却比那些村民更加险恶。 “是何心情?” 林如海身后响起一个声音,他回头看去。 身着儒衣的陈九站在他的身后,同样看着这一幕。 “我……”林如海沉默下来,这时却又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小姑娘又做错了什么,什么都没做错,但却要被当做祭品,任人摆布,这才叫无妄之灾。 能活下来本就不易,还要受此劫难。 完全就是人心作祟。 “轰隆!” 好巧不巧,乌云聚集而来,时隔数月来,第一滴雨落了下来。 刘家村的村名们跑了出来,抬起头看向了天上,大喊道:“下雨了,龙王显灵了,龙王显灵了!” “龙王保佑!” “下雨了!” 村民们合掌胸前,对那所谓的‘龙王’感恩戴德。 老者走出屋来,看着眼前的大雨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惊讶于这场雨,接着便笑了起来。 陈九站在林如海的身旁,指着老者说道:“你看他,他明明知道所谓的祭祀根本就是唬人的东西,但如今恰逢其会真的下了一场雨,村民们都会对他感恩戴德,而死去的那对母女呢?又有谁会记得?” 林如海紧握着拳头,盯着那老者,他现在恨不得撕碎那老者。 眼前的一切本就由林如海心中所生,便是他算到的真实写照,小女孩困死枯井之中,其母吊死于房梁之上,而村名却在庆贺‘祭祀’来的大雨。 陈九侧目看向林如海,说道:“且再往下看。” 他抬起手来,转眼间日落月起,村中亮起火光,像是在庆祝这一切,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但那笑容却让林如海心生厌恶。 他们怎么笑的出来! 当众人散去,村中彻底安静下来,只余下了山间虫鸣响起。 老者推开了门,手中拿着火把,在这万籁俱寂之时候,来到了那枯井之前,他看着散发着恶臭的枯井,眼里有着疯魔一般的渴望。 “长生,长生……”老者口中念叨着,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以生前八字天干全阴女子为引,食其死后的阴气化为尸修,可保肉身不腐烂,神魂不灭,长生不老。 陈九说道:“此人多年之前道听途说来这么个长生的法门,所谓的祭祀,也不过是为了名正言顺的完成这一切,为的就是追求如天方夜谭一般的长生。” 老者跳进了井中,紧接着井下响起了细微的咀嚼之声。 林如海腹中如翻江倒海一般,老者的手段实在是令人作呕,他摇头说道:“这还是人吗!?” 长生本就是天方夜谭,可为何会是会有人信! 愚昧,这两个字眼如同针扎一般刺进林如海的心口,愚昧的不止是村民,还有这老者,令人作呕。 可真就能长生吗? 老者确实成为了尸修,但却说是怪物也不为过,肉身不腐是真,神魂不灭也是真,但尸气却是扰乱了他的心智。 他从井中爬起来时,嘴角沾着血渍,还在做着他的长生大梦。 而在几日之后,尸气扰乱神魂。 他虽不死,但却彻底成为了一个怪物,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长生不成,反而成了这不人不鬼的怪物。”陈九这般说道。 林如海闭口不言,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好像在陈九面前,他的道理,似乎并不说的通。 刘家村因为这么个怪物乱了起来,村中之人联手将恶尸绑在了村口的树上,便有人连忙跑到城中请来了伏尸的道长。 林如海的目光聚集在了道人身上,接着便听陈九说道:“若不是正巧遇上了这道人,刘家村也留不到现在。” 道人虽说道行不高,但也会些三脚猫功夫,当时见了被村民们绑起来的恶尸险些被吓的尿裤子。 但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依照着他学来的三脚猫功夫将那恶尸封在了枯井之中。 也是因此,刘家村众人才逃过一劫。 多年往后,刘家村老一辈人传话后辈不要打开枯井,就此恶尸之事便在刘家村中消声灭迹,直至今日都未有人提起。 “就到这,该看的都看了,天亮了你就走。” 陈九抬手之间,眼前景象溃散而去,化作袅袅云烟。 林如海看着眼前的景象消散,像是松了口气一般。 这般景象,他也不想再看一次了。 ……… 林如海从梦中醒来,黎明的光穿过竹林落在了他的身上。 算到的东西终归比不上亲眼所见来的真实。 可是,转眼百年,当初的那些人都已化为一抔黄土,老者也得到了他应有的报应,而刘家村如今这些人不过都是些后辈,他们又没做错什么。 林如海起身,看向了竹屋。 他双膝一屈,跪了下来,首伏地面,说道:“仙师,当初老者也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如今刘家村都是些后辈,与此事并无关联,林某斗胆,求仙师出手,救救这些人。” 竹屋里却没有任何回应。 林如海就这么跪着,直到正午时分,竹屋里都没有半点声响。 后腿上的伤口隐隐作痛,这般跪着已经使得后腿红肿有些发炎的迹象。 他紧咬着牙冠,依旧这般跪着。 竹屋的门被推开,一抹火红从竹屋里窜了出来,狐九冷眼看着眼前此人,眼中满是厌恶,一向不喜欢发脾气它,这次却是态度极为恶劣。 “先生,让,让你走。”狐九说道。 林如海不为所动,依旧跪着。 狐九撇了他一眼,愿意跪那就跪着,反正也没用,看那后腿上的伤,估计这人也活不了多久了。 “傻,傻子。” 狐九开口说道,接着便从林如海身旁走过,出了竹林,它可不想在这里看着这人碍眼,还不如出去玩玩。 也不知道先生怎么想的,怎么就不将这人赶走。 第四十八章 从哪来回哪去 竹屋里的陈九手中拿着紫毫笔,落笔一字一顿,笔尖落在宣纸之上,晕染开来,似是水中之墨荡开波澜。 因为这一笔,这幅字却是毁了。 陈九放下了笔,原本平淡的内心如今却是有些杂乱。 隔着屋门,林如海跪在屋前。 他后腿的伤口已经裂开,血渍流淌在了地上,从黎明初生到如今太阳落山之际,他已然变的面色苍白,枯瘦的身躯也显得摇摇欲坠。 林如海说也并无道理。 前人因果,确实不该全落在后入身上,可惜却是后人却又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不知他人苦,便要劝他人善,这必然是一件没有道理的事情,前人恩怨无论如何都没法一笔勾销的。 陈九并不是那般高高在上淡漠生命的人,小狐狸是他救下的,竹林他也没有砍,广结善缘终归是不会错的。 可是他不愿去救那刘家村之人。 当年陈九还是只林间野鹿,躲过了林中野兽,但却唯独没有躲过山外而来的猎人,若非遇到了乾云,也没有现在的他了。 这是他与刘家村的私人恩怨。 陈九站起身来,迈步走出了竹屋。 “咯。”竹门被推开。 林如海抬起头来看向了屋内走出的陈九,出声道:“仙,仙师……” 林如海的声音有些虚弱,眼皮像是时刻就要坠下一般,身负重伤,一介凡人也支撑不了多久,莫说是跪了这么一天。 若是再跪下去,说不定就要死在这了。 陈九抬起手来,说道:“我并非是什么仙人。” “林如海,许多事情你亲眼所见,或许只是事情的一小部分,万般苦难…皆是天注定。” 他顿了一下,上前半步接着说道。 “当初枉死之人了却因果,如今后世之人有此劫难,这是他们的劫,陈某也无心插手。” 林如海闻言张了张嘴,说道:“仙师……” 陈九摇头,看着他说道:“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他的话让林如海哑口无言。 刘家村罪不至死是不错,可这与陈九却并无多大干系,救是情分,不救是本分。 在陈九看来,林如海有些天真了。 以为自己有不怕死的勇气就敢闯进丛山,凭他那点微末的卜算之法根本不可能活着走出去。 以为自己遇到了传说中的仙人一切就能迎刃而解,可实际上也并非如此。 林如海忽的抬起头来,只能说道:“求仙师出手救救这刘家村四十余口人,无论前人因果,还是后人恩怨,我林如海都替他们抗下。” 陈九闻言愣了一下,叹了口气摇头说道:“不是这么个道理……” “恩怨自有了结,因果自有报应,但也轮不到我陈某人来管这事,你也莫要再问了。” 林如海咽喉滚动,他感到了无力。 他已经尽了一切的努力,可到头来却依旧是这样的结局。 这事也怪不得别人,他也尽了最大的努力了。 陈九转身往小屋里走去,口中说道:“从哪来回哪去。” 屋门紧闭,林如海跪在竹屋前,如今已然心如死灰。 恍惚之间,他想起了这两年所经历的一切。 青山绿水,淳朴的村民,还有学堂中嬉闹的孩童们。 他慢慢闭上了双眼,此生岁月就像是走马观花一般浮现在他眼前浮现。 少年时的年少热血到如今的教书先生,也算是不悔此生。 狐九头上沾着杂草,从竹林外穿了进来,它甩了甩身上的叶子。 “呜嘤。” 狐九从林如海的身边走过,只是侧目看了一眼,便回过目光朝着竹屋里走去。 它不觉得这个人可怜,只觉得他傻。 竟然真的跪了一天。 推开竹屋的门,狐九走进了竹屋里。 陈九正坐在案桌之前,手中拿着笔,手却是顿在半空中,似乎有些愣神。 狐九跳上了案桌,蹭了蹭陈九的手。 陈九回过神来,低头看向狐九,说道:“今日又跑到哪去疯了?” “先,先生,狐九没有。”狐九埋怨地说道。 它明明就只是随便逛逛,哪有乱疯。 狐九将尾巴搭在了陈九的手腕上,问道:“先生,刚刚在,在在想些什么?” “一些小事。” “小,小事?” “是啊。” “先生也会,也会有烦恼吗?” “当然。” 只是比较少而已,活着烦心事总归是会有的,死人才不会有烦心事。 狐九却是忽然站了起来,眨眼说道:“是因为,因为外面那,那个人吗?” “是也不是。”陈九这般答道。 “狐九,不,不喜欢。” “不喜欢谁?” “外面,那个人。” 狐九本就不爱开口说话,但今天的话却是特别多。 因为它很少看见先生这般模样,平时先生经常会笑,不像是今天这样,整日都闷在竹屋里,也不会愣神,看着就不开心的样子。 这样一来,它就更讨厌外面那个人了。 明明先生是好好的,可他一来先生就不是那样了。 “他又没得罪你。”陈九笑道。 “就是,不不喜欢。” 在小狐狸这里,道理永远都是说不通的。 它有它的认知,是对是错,喜欢或是不喜欢,都由它自己决定,可以说是任性,但却是它活在这世上的方式。 每日想的就是吃鱼、吃果子、吃去玩,也是因此,它才没有这么多烦恼。 “先生,为什么,不不赶他走?”狐九眨眼问道。 好像先生也不喜欢这人,可为什么还要任由他留在这里呢。 “因为……”陈九反倒是愣了一下。 他忽然间发现,自己也说不出理由来。 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有一天他还会被狐九给问住。 或许是因为那份天真。 第四十九章 土地正神 月明星稀,林中虫鸣声响起,溪水潺潺之声传入耳畔。 林如海缓缓睁开双眸,寒冬腊月的寒风吹过,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接着便是一愣。 “我不是…死了吗。” 他立起身来,看向了眼前,身后是茂密的山林,眼前则是出山的小路,远处依旧可见三两盏烛火亮起。 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后腿,伤口已然痊愈,也不用再拄着棍子走路了。 他叹了口气,这时也明白了过来。 撑手站起身来,回头看向了身后的万里重山。 “事到如今,也怪不得别人。” 万般皆有命,若是万事都要求个圆满,那这世间又还有什么意思。 他不怪仙师没有出手相助,就如他所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那这因果,也该有一份。 林如海最后看了一眼这万里重山,俯身鞠了一躬。 自此,转过身去,朝着山下走去。 在那月光的照耀之下,林如海走出了重山,此行像是经历了一场梦,似假的一般。 他也只当自己,从未来过这里。 ………… 陈九从树后走了出来,肩上趴着一只红狐,他望着林如海的背影逐渐消失在眼前,未发片语。 “先,先生偷看。”狐九说道。 陈九闻言笑道:“我哪有。” 狐九晃了晃尾巴,也不再揭先生的短了,接着问道:“先生不喜欢,这这人,为,为什么还要救他?” “因为先生愿意。” “不,不讲道理。” “本来就没什么道理。” 狐九垂下了脑袋,也不再跟先生犟嘴,它知道自己是说不过先生的,反而说话还要累着自己。 “虽说事已至此,但那井中恶尸理应除去。”陈九道了一声,迈开了步子。 抬脚落脚转眼之间迈出数丈之远,唯余一道残影,竟是缩地成寸之术。 刘家村拢共不过几十户人家,四十口余人,百年之间未曾有人放弃这片故土,如今刘家村的所有人,都在此地了。 村中有一口枯井,巨石压在枯井之上,封闭了百年之久,再加上村中长辈告诫未曾有人见识过井中藏着些什么。 狐九趴在先生的肩膀上,却是皱了皱眉头,说道:“先生,狐九,不喜欢,这里。” 石头下面压着的东西让它觉得有些不舒服。 毕竟下面压着的是恶尸。 陈九摸了摸小狐狸的额头,接着便走上前去,掌扣石底,像是毫不费力一般,便将那块巨石挪了开来。 狐九瞪大了眸子,说道:“先生,好,好厉害。” 井中之景浮现眼中,只见一具尸体落在井下,井底有四道锁链分别锁住了恶尸的四肢。 “尸修一道,身躯虽百年不腐,神魂却已经乱作一团,如此长生,岂不是自欺欺人。”陈九摇头叹道。 “当初封印恶尸的小道士也有点本事,只是可惜挑错了地方,井中本就有阴寒之气聚集,反而滋养了这恶尸,到如今锁链上的法力散去,这恶尸也要跑出了作乱了。” 刘家村之事可以不顾,但这恶尸却必须得除。 否则让他跑了,又不知要生出多少乱子。 陈九抬起手来,就在他要除去这恶尸的时候,身后却是忽然传出一道声音。 “且慢!” 地上竟是冒出了一个身着布衣的老头儿,手中拄着拐杖,身形伛偻,两道眉垂落而下。 陈九回头看去,这白眉老头儿身上竟是有一股香火之气环绕,透着一股神性。 “见过仙师。”老头儿拱手说道。 小狐狸眨了眨眼,看着这个从地里钻出来的老头儿。 陈九开口说道:“若我猜的不错,你便是此地的土地正神?” 观那一身的香火之气,想来也不会错了。 老头儿笑了一下,说道:“正是老儿。” 土地公,又唤福德正神,又有记述:社者,土地之主,土地广博,不可遍敬,故封土为社而祀之。 因为有了‘祀’,从而有了香火,香火与信仰是这世间神祗的力量来源,有庙宇有香火,从而人间各地才有了神祗。 也是因为刘家村世代信奉土地,若是不然,此地也不会有土地正神。 “土地公拦我又是为何?”陈九问道。 土地公说道:“只是为了给仙师提个醒,老儿曾几次想要除去这井中恶尸,但却无从下手,在这百年之间,尸气却是越来越重,那恶尸也要比当初厉害的多,老儿掌管此地土地一职,也该出一份力,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那倒不必,土地公看着便是。” “且慢。” “还有何事?” 土地公走上前来,说道:“不瞒仙师,老儿有一事相求,那井中有一女子魂魄,困于此地已有百年之久,又因恶尸缘故,封印镇压之下,无法将其带出井中,老儿也无法救她出来送入轮回,故而想求仙师出手相助。” “竟有此事?”陈九怔了一下。 按理来说当初那小姑娘的神魂若没散去,那也该早早入了轮回,是不可能在人世间停留这么久的,这不合常理。 “为何神魂在人世停留了百年之久都未曾散去?”陈九问道。 提及此事,土地公也没有半点隐瞒,解释道:“老儿当初见她可怜,便时常以香火之力蕴养其神魂。” “后又奔波告知最近酒安坊城隍老爷以求解决之法,想要救她,便是破去封印,可封印若破,恶尸必然逃出,非人非鬼之物我与城隍也束手无策,故而拖到了今日。” 陈九闻言也明白了过来,但却转言问道:“土地公可是这刘家村的故人?” “正是。”土地公说道:“老儿生前名为刘锦书,生前乃是这刘家村的教书先生,寿终正寝之后,城隍老爷说我乃是三世善人,便在刘家村任了土地一职,到如今已有百载岁月。” 陈九心中了然,便说道:“井中恶尸因何而起土地公也该知晓。” “自然知晓。”土地公叹了口气,说道:“这般腌臜之事,老儿也不愿再提,仙师莫怪。” 发生那件事时,他已然任了土地一职,但却没有多少香火之力,没法插手这件事,只能眼看着悲剧发生。 “此事之后再说,还是先将这井中恶尸处置为好。” ……… ……… ps:之前的四十九章已删,这是修改后的,有什么意见说只管评论就是了,或许不能如太多人的意,但我依然会借鉴,好好写完。 第五十章 敕令斩尸 恶尸非人非鬼,介于二者之间的事物,不烧阳火,不烧阴火,再加上尸躯本就刀枪不入,寻常手段无法抹去。 乾云留下的杂录中就有记载,当年尸修乱世,无数尸怪扰乱世间,后由仙山隐世仙师齐力出手,这才了结了这场乱象。 陈九站至井边,看向那井中恶尸,抬起双指,法覆指尖。 以指为剑,挥指斩于锁链之上。 “乒!” 四道锁链应声而碎,封印破除。 在这一刹那,累计了数百年的尸气涌出,尸气涛涛从井中喷涌而出。 土地公站在后方看着,见那滔天尸气不由得心中一颤,虽是鬼神,食香火之气修行,见这般景象,没法镇定下来。 他心中为这位儒衣先生捏了一把汗。 “嗬……”恶尸口中发出嘶吼之声,封印百年沉寂百年,终得重见天日。 月光照耀井中,映出恶尸真容。 发丝落尽,面目狰狞,而眼中却并无半点神色,法眼观去,恶尸三魂七魄相互纠缠尽是乱象,这也导致了恶尸这般痴呆的模样。 “留你不得。”陈九沉声一句,眉头紧皱。 如今这恶尸已经成了火候,再容他恢复片刻,收拾起来就有些棘手了。 陈九抬起手来,却是顿在了半空中。 或许,可以试试别的法子。 他也早想试了,只是一直没什么机会,如今这恶尸就摆在眼前,倒是可以尝试一下。 正好也能看看自己如今的道行到了什么地步,若是遇上困境也好心中有数。 陈九沉下心来,敕令之法本就由口而出,口含一道玄黄之气,随着法力一并从口中唤出,沉声呵道:“敕令斩尸!” 玄黄之气接应天地法则,敕令之法出口既成,四字一落,那井中恶尸身躯微颤,怔在井下,无法动弹。 “可行。”陈九微微点头,沉声再道:“一斩尸魂。” 他抬眼看去,目光锐利,眉梢一凝,敕令出口。 “斩!” 敕令既出,陈九丹田中法力耗去五分之一,这恶尸存世百年之久,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斩去的,也好在是法力够用。 在‘斩’字落下之刻,三魂七魄皆被斩去,只余下了这副尸气滔天的躯壳。 神魂已斩! “再斩尸身,斩!” 敕令一落,陈九顿时便感到有些乏力,恶尸神魂最为脆弱,而这尸身是最难解决的,也足足耗去了他三分之一的法力。 “轰!” 似有碎裂之声响起,尸身尸气竟是在眨眼之间消失殆尽,那副躯壳隐约之间生出松动的迹象。 一切归于平静。 土地公嘴唇微张,难以言喻地震惊。 敕令斩尸!! 竟是敕令之法,出口成令! 一斩尸魂,再斩尸身。 在那两声‘斩’字敕令之下,便将这百年恶尸从这世间抹去。 土地公嘴角颤抖了一下,不由得心中一颤,这位到底是哪来的仙人。 陈九站在井边,口中吹出一口气。 风吹而过,恶尸化作飞灰,消散世间。 “如此,才算彻底抹去。”陈九满意的点了点头。 恶尸必须得处理的彻底才行,免得再有后事,如今尸身尸魂皆斩,这世间也再无这具恶尸。 反倒是肩头的狐九瞪着眸子,没能回过神来。 它之前好像就没意识到先生有到厉害。 这么大个东西,竟然是说两句话就杀了。 不愧是先生! 陈九抬起一指,将法力覆于眼上,法眼再看,望向井中,只见一女子魂魄飘在井底。 “来。”陈九抬起手轻声唤道。 那道魂魄飘起,落于陈九掌中。 视线看去,这女子魂魄紧闭着双眼像是睡着了一般,魂魄周身包裹这一股香火之力,也正是因此,才能让她三魂七魄保留至今。 想来,这土地公也是尽了全力了。 “竟想的如此周全,连七魄也一块封了,若是不然怨念堆积,早晚也将化为恶鬼,也入不了轮回了。” 陈九心中暗道,那魂魄之上隐约可见些许怨气,但却还未成火喉,封印了七魄,也是导致她仍在沉睡的原因。 但封印七魄的手段却不是这位土地能办到的。 土地公走上前来,拱手道:“仙,仙师。” 陈九回过神来,这才知道自己忽视了这位土地,回身说道:“见过正神,陈某方才有些出神,实在抱歉。” “不敢,不敢。” 土地公连忙弯下了腰,额头上流下了冷汗,这般人物可不是他能得罪的起的。 土地自知不过一介鬼神,与眼前这位真仙比起来,却是不值一提,想到这里,身子弯的便更深了。 陈九有些哭笑不得,也没在意,转言问道:“不知此女的七魄是被何人封印?” “回仙师,是酒安坊城隍大人出手相助。”土地答道。 “哦?” 陈九心头一动,回忆起了乾云所留书中记述之事。 城隍亦属鬼神之职,主管生人亡灵、奖善罚恶、生死祸福等等,与土地正神一般靠着香火之力修行,只是不知酒安坊的那位城隍到了哪般境界。 “酒安坊距此地足有二十余里,此地亡魂也属酒安坊城隍管辖之下?” “仙师不知,自老儿任此地土地之后,刘家村之人便被阴司登记在户,逝去之人亡魂先由老儿代管,四季交替之际,便有游神至此收纳亡魂。” “原来如此。”陈九微微点头。 刘家村本就临近重山,距离遥远,城隍鬼神本就难以管辖。 可如今看来却也不是这样,还因为酒安坊的城隍尽职尽责,竟是愿意跑到这重山脚下收纳亡魂。 陈九摊开手来,看向手中那沉睡的魂魄,沉思片刻,开口说道:“若是正神信得过我,此女魂魄便由陈某带去酒安坊城隍庙宇,如何?” “仙师这是哪里话,老儿自然信得过仙师。”土地公拱手说道。 陈九点头,正好他也有些事想问问这位城隍。 他回过神来,转头看向了土地公。 直到现在,似乎这位土地正神都未发现他的真身,也并不是因为土地公看不出,而是压根就没仔细看。 实际上土地公根本就未曾怀疑过,这位儒衣先生身负磅礴法力,气质儒雅言行亦是得体,只当其是位仙师。 而后敕令斩尸太过骇然,便知此人并非一般仙人,土地公更不敢开法眼,从而也不知晓眼前仙师…… 是个妖怪。 第五十一章 夜巡游 土地公抬起头来,望着那仙人消失在眼前。 “真仙人也。”土地公抚胡轻叹,却又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但也放在心上。 敕令斩尸,敕令之下尸身尸魂皆斩。 今日所见,也算是大开眼界,也让他见识了这世间仙人手段。 回过神来,老头儿看向了身后尸气环绕的刘家村。 “只是可惜,唉……”土地轻叹一声。 如今恶尸已解,也算了结了自己这百年来的心事,只是这刘家村却是没法渡过此劫。 恶尸虽除,但留在那刘家村人体内的尸气却是没法除去。 仙人既知恶尸,又怎么会看不出刘家村现状,没有出手总归是有原因的。 土地也不过是一介小小鬼神,又怎敢问这问那。 能除去恶尸,已然是大恩,却不敢再要求什么。 对于这片故土,刘锦书依旧心怀着向往,这里曾也是由他一手开辟出来的,如今将要归于平静,也算是有始有终。 “就是委屈了这些后辈,前人因果,却又要落在后人身上。” 土地公靠在了村口的树下,他望着这片土地。 抬起手来,香火之气一分数十落入各户,而他却忽的乏力起来,鬼神之躯也黯淡了几分。 就当是尽这最后一份绵薄之力。 白眉老头儿痴痴的望着,亦如生前一般,坐在村口的树下,望着村中之景。 此时的他也不像是什么鬼神,只不过是个迟暮的老头儿。 连眉头都白了。 ……… 远去的陈九并没有太多感想。 人各有命,对他而言刘家村人的生死与他来说都无所谓,救与不救全看他愿不愿意。 当初山中围猎于他是因,如今他不救便是果。 难不成还要陈九以德报怨?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他没有倒打一耙就已经很不错了,也是因为刘家村人横竖都是死,他也才没有再计较。 “先生,我们,去,去哪?”小狐狸眨眼道。 陈九勾了勾它的鼻子,说道:“酒安坊。” 狐九不知这酒安坊是何地方,但仍旧点了点头。 酒安坊白日该有的热闹自然都有,而到了晚间,则是四处闭户安静祥和,唯有几处作坊还在亮着烛火。 街上有更夫穿着厚厚的衣裳,敲着铜罗,口中喊道:“天寒地冻,闭灯闭门~” “三更天到咯!” 酒安坊人口虽不算密集,但更夫之职却不会少,这是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传统,这里的人也从不会忘记。 已是到了子时,陈九站在街边给自己施了个小法术,看着那打更人从眼前走去。 而那更夫只是搓了搓手,像是瞧不见陈九一般,接着敲打铜罗,往下一条街上走去。 “有,有点冷,冷。”狐九这般说道。 如今已然到了寒冬腊月,外界不比竹林小潭,自然是要冷上不少,这寒风挂在小狐狸身上,不由得抖了抖小腿。 陈九呼出一口热气,狐九只觉得一阵暖风吹过,也不冷了,眯起眼笑了起来。 “走。” 陈九带着小狐狸朝着酒安坊城隍庙所在之处走去。 眼前忽地出现几道身影,皆是身着黑袍,为首之人头戴高冠,一副官差模样,身后跟着数人,走起路来都是轻飘飘的,没有半点声响。 “巧事。”陈九望着那队伍,目光落在了为首之人身上。 ‘这人好像看的见我们?’ 为首之人眉头微皱,抬眼看去,见到了此人肩头的红狐,一眼看出这红狐并非寻常野兽,妖气明显。 “停!”他抬起手来,身后的队伍停下。 他的视线落在了这个儒衣先生身上,陈九见状与他四目相对。 果然看的见! “陈某见过夜巡游。”陈九拱手道。 夜巡游见这先生这般恭敬,便回礼道:“酒安坊城隍下辖夜巡游,见过先生。” 见夜巡游这般恭敬回礼,陈九反倒是有些惊讶。 如今鬼神,都这么没架子吗。 陈九肩头的狐九看着眼前,却是什么都没看见,不由得疑惑道:“先生,在,在跟谁说话?” “夜巡游。”陈九笑着答道。 “那,那是什么?” 小狐狸疑惑着,有些不解,为什么自己什么东西都没看到。 陈九摆了摆手,狐九也不再问了,趴在陈九的肩头打了个哈切,反倒是觉得有些困了。 “先生可是有事相告?”夜巡游问道。 陈九抬起手来,张开手心,魂魄现于掌心,开口说道:“此女百年前困于刘家村枯井之中,幸得本县城隍封闭七魄,保她至今,如今恶尸已被陈某除去,此魂也理应送入阴司。” 夜巡游愣了一下,却好像不知此事,便说道:“先生,本巡游上任不过三十载,故而并不知晓此事,不如先生随我去见城隍大人。” “正有此意。”陈九微笑着点头,他也正想见见这位城隍大人。 “先生请。”说罢夜巡游伸手做引,迈步走在了前面。 陈九跟了上去,心中则是在想,这夜巡游是不是太过客气了些。 夜巡游也不是见了什么人都这么客气的。 此人可以看见他们亦不惧他们,便说明此人乃是修行之人,而夜巡游也看不透这位先生。 而那肩头红狐更是了不得,口吐人言,至少也是个炼化横骨的妖物,这位先生必定身份不凡,最好还是让城隍老爷定夺为好。 也是因此,才这般客气。 “先生可是酒安坊人士?” “陈某久居重山之中,并非酒安坊之人。” “重山!” 这可把夜巡游吓了一跳,镇定下来说道:“先生可是仙人?” “仙人不敢当。”陈九摆手道。 夜巡游也没有再问下去,他不觉得此人是在撒谎,但久重山的仙人他为何从未听说过。 “那先生久居重山,可曾遇到过什么妖物?” “自然是有,但认识的却也不多。” 夜巡游闻言,有些佩服的说道:“……先生果真不凡。” 重山可是人鬼神都不愿踏足的地方,这位先生居然直接住在里面,甚至还认识一些妖物。 寒风吹过,陈九肩头的狐九眼皮轻拢下来,从他的肩头蹦到了怀里,它确实是困了。 “前方便是城隍庙了,容我先去通报一声,先生你且稍等片刻。” “好。” 第五十二章 城隍 入夜之后城隍庙大门紧闭,这是古往今来定下的规矩,意为鬼神在此,生人勿扰。 陈九站在城隍庙前,狐九已在他怀中沉沉地睡去。 一县城隍,想来也不是土地那般鬼神能比的,只是不知这位城隍如今到了什么地步,若有不对,他也好快些跑路。 没过一会,夜巡游从城隍庙的大门穿了出来,伸手指引道:“先生,城隍大人有请。” “有劳了。”陈九点头道。 “哪里哪里。” 夜巡游推脱一番,引着陈九进了城隍庙中。 白日里城隍庙中多有香客,而到了这晚间,却不能留人至此,故而这里除了巡游阴差之外,也没有活人存在。 夜巡游推开庙门,二人从半开的庙门走了过去。 在那香烛摊前,有一身着灰袍的老者伫立,气态雍容,满头银丝感觉整洁,正背对着陈九抬头望着眼前的城隍雕像。 而夜巡游则是上前行礼,在那老者身旁说道:“禀城隍大人,陈先生来了。” 老者微微点头,夜巡游则是告退一声,接着便飘然而去。 如此看来,这位城隍大人死前已经很老了,而如今这幅模样,估计也是当初活在人世时的模样。 城隍回过头来,看向了陈九,忽的愣了一下,原本波澜不惊的瞳孔猛地一缩,但并未表现出任何不对。 两人互相打量了片刻,却是陈九率先打破了沉默。 陈九上前半步,说道:“陈某见过城隍大人。” 城隍张了张口,却又收了回来,面带笑色开口说道:“还未谢过先生除去刘家村恶尸义举,又怎能让先生多礼。” “微末道行,也是恰逢其会,城隍不必如此。” 城隍叹了口气,说道:“那恶尸困扰老夫多年,若非先生出手,恶尸不日冲破封印,又将是一场乱象。” 城隍也没说错什么,鬼神之道本就不同于其他,而恶尸又是介于人鬼之间的事物,故而也拿恶尸没有办法。 “老夫酒安坊城隍胡昌明,还未请教先生名讳。” 陈九也只是笑了一下,转言说道:“陈某单名一个九字,不知城隍上任至今有多少年头了?” “已有三百二十余年,却也比不上先生这般厉害……”说到这里老者眯起了眼,眼神忽的锐利起来,说道:“竟能无视这香火庇护。” 抱着红狐的陈九闻言抬起眼眸。 庙宇之中的气氛顿时变的微妙起来。 从老城隍看到陈九的那一刻起,法眼之下已经看透了他的真身。 并非是什么先生,亦属非人之物,乃是妖物。 只是让老城隍有些不解的是,这鹿妖身上并无任何妖气,一身气质与一般先生并无不同,若非法眼望去,几乎是无法察觉他的真身。 陈九也早知他看出来了,说道:“城隍谬赞了。” 老城隍摇头叹了一声,反而是说道:“此地终归不是先生该来的。” “陈某自然不会在此地逗留太久,只是此人的魂魄还是得交于城隍才是。” 陈九面色平静摊出手来,小姑娘的魂魄立于掌心之中。 城隍轻挥衣袖,那道魂魄便落入了他的掌中。 城隍抬起头看,看着眼前这尊化成人形的妖物,一时间竟是不知该如何处理为好。 “这般看来,倒是陈某让城隍为难了。”陈九并未因此迁怒于谁,但总归是有些不适,便拱手告辞道:“如今魂魄也已送到,既然如此,陈某也该走了。” 说罢,陈九便转过身去,抱着怀中的狐九就要迈出城隍庙的大门。 “先生且慢。” 老城隍将陈九喊住了。 陈九回过头来,看向这位城隍,问道:“城隍可还有事?” 老城隍拱手胸前,面色恭敬,俯身一礼,说道:“老夫代酒安坊百姓,谢过先生义举。” “此事是老夫欠了你一个人情,若是来日先生有事相求,可随时来城隍庙寻我。” 恶尸关乎整个酒安坊的百姓,出手除去的是陈九,无论他是妖还是人,都要谢过。 “不必。”陈九摇了摇头,却只是洒然一笑。 抬脚迈步,踏过了门栏。 是那般洒脱。 既然主人家不欢迎,那也没必要再留在这里。 ……… 酒安坊的街上空无一人,陈九抱着小狐狸慢悠悠的走着,寒风吹过,却是吹来一股酒香之气,这也是酒安坊独有的味道。 只是可惜此行没有带酒出来。 不然迎着这腊月寒风小酌两杯也是尚可。 其实若要论起来,老城隍并未做错什么,本就掌管城隍一职,而酒安坊无声无息来了个妖怪,又怎么能放下心来。 当时在城隍庙中没有撕破脸皮,就已经很不错了。 可陈九又做错了什么? 只是因为它是妖,便要拒之门外? 这又是什么狗屁道理。 “果然呐,世人的眼光多有偏向,鬼神也不例外。” 陈九摇头轻叹,他走出城隍庙时是那般洒脱,但却也不是说真就如此看的开。 总归是觉得有些不舒服的,但好歹人家礼数也到了,走时还特意谢过,他也没有道理去找人家麻烦。 “呜……” 怀中的小狐狸口中发出细微的声响,身子蜷曲在陈九怀中,似是这山下寒风太过寒冷。 陈九将它抱在怀中,朝着重山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酒安坊前的老树之下,老城隍身着灰袍,静静的望着那儒衣先生离去的身影,他轻抚白胡,摇头轻叹。 无论如何,酒安坊都没法容下这位‘先生’,没有别的理由,只因为他是只妖。 身为城隍,便为这酒安坊百姓着想。 这便是身为鬼神,一直以来的职责。 食其香火,庇护万民。 “奇哉,怪哉。”老城隍摇头叹了一声。 身为鹿妖,但却并无半点妖气,反而身具玄黄法力,更有一身正气,说他是妖怪又有些不对,说是人,但法眼之下明明又是只妖。 一时间就连他这位城隍都分不清到底是妖还是人。 不过好在,这恶尸之事总算是解决了,也好省下心来处理这一堆公事。 这次是他欠下了一个人情。 只是想不透,这世上竟还有这样的妖怪。 第五十三章 再留一日 才踏出酒安坊没多久,路道竟是升起了大雾,抬头看去,天上明月星辰皆被大雾遮掩,唯余一片白茫。 陈九掐动手指,片刻后放下手来。 他微微一叹,看向了怀中熟睡的小狐狸,无奈说道:“看这样子,怕是不太好回去了。” 不然再留一日? “可行。” 说起来竹林小潭剩下的笔墨宣纸所剩无几,还需再买些才是,如今也到了腊月,年关逼近,正好再买些东西回去,总得有个样子才是。 “此刻到天明还得要上几个时辰。” 陈九走到了一棵树下,拾来几根枯枝,敕令之下,堆积而成的枯枝燃起了火光。 他是打算就在此地歇息,待明日一早再去酒安坊,省的麻烦。 大雾笼罩的夜里,儒衣先生怀中抱着红狐,在那微弱的火光的照耀下,沉沉的睡去。 ……… 黎明之际,乡间响起鸡鸣之声,已到了五更天了。 枯枝燃尽,炊烟从中升起。 躺在树下的儒衣先生缓缓睁开双眸,此刻雾气已经散去,想来那场雾也是恰巧之事。 陈九抬起头来,望向了天边那冉冉升起的朝阳。 “呜。”狐九眼眸微颤,似乎被这升起朝阳所惊醒,它打了个哈切,半晌才回过神来。 这才发现自己昨夜竟是在先生怀里睡着了。 不过,先生怀里可真暖和啊。 一点都不冷。 “醒了?”陈九出声道。 狐九揉了揉眼眸,说道:“先生早,早。” 不过,这是哪里? 昨夜没有回竹林小潭吗? “昨夜起了大雾,你又在我怀中睡去了,于是就在外面歇息了一夜。”陈九说道。 “狐九知,知错了。” 陈九听到这话却是扑哧一笑,说道:“又没怪你。” “是,是吗。”狐九挠头说道。 要不是自己,估计先生早就回竹林小潭了,也不用睡在外面,而且这外面好冷啊,昨夜的寒风它现在还记忆犹新。 “走,带你去见见白日里的酒安坊,不过若是见了人,你可不能开口说话。” “为,为什么。” “会吓着他们。” 狐九疑惑地看向先生,问道:“狐九,很,很可怕吗?” “在我这里不可怕,但在常人眼里,却很可怕。”陈九这般解释道。 狐九睁着眸子,追问之下,却不见先生不解释,想不清楚为什么会有人害怕自己。 不过不说话也好,说话也好费力啊。 话说回来,结巴什么时候才能好啊,先生说长大了自然就好了,可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就这样狐九便又胡思乱想起来。 昨夜歇息的地方距离酒安坊也不算太远,片刻脚力便已到了酒安坊中。 坊间酒气飘香,此时已有炊烟升起,恰巧又遇上了赶集的日子,街上也更加热闹了几分。 陈九抱着红狐自然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也好在狐九老实,只是躺在它怀里好奇地打量着四周,也未曾开口说话。 穿过石桥,来到了桥头之处的米粉铺子。 坐在铺子门口的小姑娘抬起头来,看向了眼前走来的儒衣先生,接着便是一愣。 这不是上次那跟着妖怪的先生吗? 陈九在米粉铺子里坐了下来,对那小姑娘说到:“两碗米粉,少辣。” 小姑娘回过神来,点头道:“好。” 她走进了铺子里,走时仍不忘看一眼陈九。 狐九从陈九怀中跳了出来,蹲在桌上看向了外面,桥上人来人往,皆是衣着不同的人,有的背着背篓,有的则是带着家眷。 这还是它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 狐九回过头看向先生,细声说到道:“先生,好,好热闹。” 陈九摸了摸它的脑袋,说道:“人多的地方自然热闹。” 没过一会,小姑娘便将两碗米粉端至桌上。 “你,你的粉。” 狐九转过头来,看向了这小姑娘。 难不成,这人也有结巴? 其实也只是因为小姑娘有些胆怯罢了。 “多谢。”陈九抽出筷子,在桌上轻敲两下,接着便吃起面来。 “呜嘤?”小狐狸看向另一碗米粉,却是不知道该如何下口。 它学着先生的模样从那筷篓里抽出两支来,抱在手里,伸进面碗里搅了搅,却是什么都没捞起来。 气急败坏的它也不用筷子了,直接下嘴吃了起来。 米粉铺子的小姑娘坐在一旁,侧目看着旁边桌前的先生,还有桌上的红狐,眼眸之中尽是好奇之色。 或是感受到小姑娘的目光,陈九看向了她。 四目相对,小姑娘一开始有些胆怯,但随即却是鼓起了胆子,开口问道:“你,你是神仙吗?” “不是。”陈九搅动着碗中的面,点头答道。 “那你是人?” “也不是。” 小姑娘顿了一下,又问道:“妖,妖怪?” 这次陈九却是点头答应道:“是。” 小姑娘眉头一挑,却是摇了摇头,这般说道:“不对,我眼里看见的明明是一位先生。” 狐九吃面吃的满嘴是油,闻言抬起来看向了这个小姑娘。 “眼见不一定为真。”陈九摇头说道。 “说得不错。” 却在此时,一道苍劲有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九回头看去,只见一位身穿灰袍发丝如雪的老者走了过来,老者周身萦绕着香火之气,带着一股檀木松香。 小姑娘见了这老者顿时瞪大了眼眸,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 她有些手足无措,最后目光却是落在了陈九的身上,躲在了他的身后。 陈九轻抚小姑娘的后背,说道:“不用害怕,这位是城隍大人。” “咦?”老城隍看向了小姑娘,略带惊讶道:“竟是天生慧眼。” 陈九倒是没想到,这位城隍竟能以鬼神之躯化身成人,出现在凡人的视线中,倒是自己小看这位任职了三百多年的城隍。 小姑娘仍旧有些害怕,但却说道:“我以前见过他。” “老夫时常现身坊间,想来是在哪里见过。”老城隍说道,他只是没明白,为什么这小姑娘要往妖怪身边跑。 陈九安抚着小姑娘,说道:“城隍大人是神仙,不用害怕。” “神仙不敢当,不敢当。”老城隍抬手说道。 第五十四章 狗屁道理 神仙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只是凡世容易接纳一些,这也是为何陈九说是神仙而非鬼神的原因,主要还是为了不吓着小姑娘。 “再上一碗面来。”陈九见小姑娘仍旧害怕,便唤她道:“去。” 小姑娘闻言愣愣的点了点头,接着便跑进了铺子里。 老城隍坐了下来,目光随着那小姑娘挪动,倒是没想到酒安坊会有一个这样轻灵的小姑娘。 回过神来,他看向了面前的陈九,面色和气的说道:“先生既已离去,为何又要折返而归?” 陈九答道:“昨夜大雾,山中又缺些笔墨,便想着再留一日,老城隍就这么害怕陈某?也不过才至此地片刻,老城隍便寻来了。” “又怎能不怕。”老城隍苦笑摇头。 一介大妖忽入人世,酒安坊也不过是边陲小城,若是大妖作乱,怕是没人能平定祸端,若是陈九,那么连他这位城隍也奈何不了。 陈九不出声了,只是低下头吃了口粉。 这老城隍说话也真是耿直。 他抬起头来,看向这位老城隍,却是微笑说道:“昨夜城隍可是欠了陈某一个人情?” “正是。” 陈九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开口说道:“陈某出山未带银两,不如老城隍予我些许,便算还了人情,如何?” 老城隍哑然失笑,说道:“先生可是算到老夫会来?” “老城隍说笑了,陈某为妖,又怎会卜算之道。”陈九装作不懂的模样。 老城隍摇头说道:“我看未必。” 直至现在,他都没能想明白这鹿妖是何来历,那小姑娘天生慧眼却也看不透陈九真身,在加上那一身玄黄法力加持,这鹿妖反而像是个仙人,而不是个妖。 “不过几两碎银,又怎抵得人情,先生收下便是。” 说罢,老城隍从腰间取下钱袋,摸出几两银钱,放在了陈九面前。 陈九也不推脱,干脆的收下了,道了声多谢。 既然这老城隍还称他一声先生,那便说明老城隍对他的印象并不算差。 老城隍揣摩片刻,却也想不通为何陈九身上会有法力存在,开口问道:“先生修行至今有多少年了?” “两年。”陈九答道。 老城隍却是摇头,他反正是不信的。 陈九也不解释,信不信由他,反正自己是实话实说。 “老夫任职城隍三百余年,妖物鬼物也见了不少,但却也从未见过像先生这样,不像妖,不像人,说是仙亦有些不对,却也不知该如何称呼。” “陈某就当老城隍是夸我了。” 老城隍抚胡一笑,却是忽的想起一词,便说道:“嗯…妖仙一词许是适合先生。” 陈九顿了一下,摇头答道:“当不起。” “虽不知先生是从何处修来的法力,但妖仙一词想来也有几分道理。” 陈九抱着面碗喝了一口面汤,开口说道:“狗屁道理。” 老城隍闻言一阵语塞,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有些哭笑不得。 想不成这位先生竟是这般性情。 这时,小姑娘端着米粉从铺子里走了出来,她有些警惕的将那碗面放在了老城隍面前,说道:“你,你的面。” 老城隍接过面碗,开口问道:“娃儿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挪动步子躲在了陈九的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来,一字一顿的回答道:“杨,雪。” 小姑娘正值豆蔻年华,本是酒安坊乡下人士,出生时正值大雪纷飞,便取了‘雪’字为名,而后家中有了些银钱,娘亲便在这桥头买下间铺子,做起来米粉生意。 “你爹娘呢?” “娘亲在煮粉。” “爹爹呢?” 问到这儿,杨雪却是摇头说道:“不知。” “不知?”老城隍愣了一下,接着问道:“那你可知你爹爹叫什么名字?” 杨雪抬起头看了一眼先生。 也不知为何,她只觉得身旁这位先生像是依靠一般。 陈九微笑道:“没事,说就是了。” 小姑娘闻言才答道:“爹爹名叫杨志学。” 老城隍闻言回忆了起来,记录在户的杨姓之人不算少见,但叫做杨志学的人却也只有一个,想来便是这小姑娘的爹爹了。 “原来如此。”老城隍。 杨志学之名听着像是个书生,但如今却是边关沙场上的一位老兵,此人的履历都有记录在案。 多年前边关战乱,此人招兵入伍,远赴沙场,平定边关,而后便留在了军伍之中,至今已有十年之久。 而这些年来大乾国力愈渐雄厚,边陲小国亦不敢挑起战事,边关也安宁了许多年了。 也难怪杨雪不知道爹爹在哪,这样算来,她三四岁之后就没再见过爹爹了。 “也快回来了。”陈九忽的说道。 老城隍抬眼道:“先生算到了?不过想来也是,如今边关安定,也该回来了。” 杨雪有些没太听懂,问道:“什么回来了?” 狐九将脑袋从面碗里抬起来,满嘴都是油渍,对于他们在说什么它都不感兴趣,一心只知道吃面。 面也挺好吃的,但也比不上烤鱼和果子。 “呜嘤。”狐九看向了自家先生。 陈九将它抱了过来,用衣袍给它擦了擦嘴上沾着的油渍,一边对那小姑娘说道:“你只要知道是好事就是了。” 杨雪似懂非懂,但也把先生的话放在了心上。 老城隍见这一幕却是有些哭笑不得,身为城隍却还不如一只鹿妖讨人喜欢,这算什么道理,想到这,它便低下头吃起了米粉。 味道还算不错。 “呜嘤。”小狐狸看向先生的衣袍,却是因为它被弄脏了大片,忽然觉得有些惭愧。 陈九见它这般模样笑了一下,手掌在那污渍上覆过,转眼间被弄脏的地方便消失不见。 “呜!”狐九瞪大了眼眸,低着头看着先生整洁的衣服。 先生好厉害! 杨雪目光聚集在那红狐身上,像是有些喜欢的模样。 小狐狸转过头来,与眼前这个小姑娘四目相对。 杨雪躲在先生身后,往后缩了缩身子。 陈九敲了敲狐九的脑袋,轻声说道:“别吓唬人。” “先生,冤冤枉。”狐九捂着头出声道。 杨雪见那红狐说话顿时瞪大了眼眸,更不敢看了。 说到底,她也还是个小姑娘。 ……………… 求票,呜呜呜呜~ 哭唧唧。 还有,回复一下嘛,让我看看有多少人。 第五十五章 闲谈 狐九捂住了嘴,一不小心开口说话了,它看向先生,一副委屈的模样。 要不是先生打它,也不至于忘了这事。 陈九看了一眼小狐狸,狐九识趣的闭上了嘴,知道自己犯了错事,也不敢闹了。 “没事,它打不过你。”陈九这般对小姑娘说道。 或许是待在先生身边,小姑娘也没有这么害怕了。 “可它,是妖啊。”杨雪眨眼说道。 陈九却是笑道:“我也是妖,怎么就不怕我?” “先生不是。”杨雪摇头说道,她眼里看到的就是一位先生,她一直相信自己的眼睛。 老城隍却是看着这一幕,想不通为何陈九会如此关照这个小姑娘,这样一来自己往后也得留意一些才是。 而且这双慧眼,也需好生引导才是,许多时候,能看到寻常人看不到的东西,也并不是件好事。 “有时候你亲眼所见也并非为真,就比如你眼前的陈先生,他确实是妖,只是你看不出来罢了。” 老城隍也不知陈九是用的何种方法,他都能看出其本体,而那小姑娘一双慧眼却看不出,这本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天生慧眼,也须善用才是。”老城隍又说道。 杨雪顿了一下,说道:“先生也说过这句话。” “那就说明此话不假。”老城隍笑道。 杨雪微微点头,但仍旧不愿接近这位白胡子老爷爷,比起鬼神她似乎更愿意相信身旁的这位先生。 其实,小狐狸也没有这么可怕,只是忽然开口给她吓到了而已。 反倒是先生。 她眼中看到的明明是位大先生,可为什么先生总是说他是妖怪。 不管先生如何说,她还是不信先生是妖。 老城隍喝了一口面汤,随口问道:“话说回来,先生此前来过酒安坊?” “之前来过一次,买了些笔墨。” 老城隍笑了一下,说道:“前些日子老夫下辖日巡游左官来报,说是城中来了位儒衣先生,身旁跟着一只化形猴妖,想来便是先生了。” 也是因为化形妖物难以对付,又已进了城中,老城隍也只是让各司巡游盯着些,也好在那猴妖没闹出什么乱子,也就默许了。 “为何是我?就不能是其他人吗。”陈九笑问道。 老城隍摇头说道:“酒安坊临近重山又是边陲小城,妖物亦是少见,化形大妖更不用说,只存在于重山深处,先生昨夜与夜巡游攀谈时曾说起来自重山,也只能是先生了。” “先生这幻化之法也是玄妙,就连各司巡游都未能看破,连这小姑娘的慧眼都给瞒过了。”老城隍这般说道。 “只是微末手段,上不得台面。”陈九平静道。 “陈先生谦虚了,老夫三百年间也曾见过两个修行中人,却也没先生这般道行。” 老城隍微微摇头,他可不信这是什么微末手段。 “老城隍可曾遇见过仙人?”陈九倒是好奇凡间的仙人,好像自己见过的也只有乾云。 “未曾见过,当初那两人也不过是两位小修士。” 老城隍摇头否认,仙人难觅,在这边陲小镇连妖都不怎么见得到,更别说是仙人了。 小姑娘站在陈九的身后,眨眼问道:“真的有仙人吗?” “有的。”陈九答道。 杨雪得到了确切的回答,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又问道:“先生是吗?” “不是。”陈九笑了笑,摇头道:“先生我称不得仙人的。” “为什么?”杨雪不解道。 “因为我是妖,不是人。” “那……”杨雪抬眼想了一下,说道:“先生是仙妖?也不对,先生也不是妖怪啊,那为什么不能说是仙人。” 小姑娘想不通。 陈九哑然失笑,这下看来是解释不清了,这小姑娘也是执着,非要当他是人。 老城隍闻言呵呵一笑,抚着胡子,插嘴道:“可称妖仙。” 杨雪摇头,也觉得这称呼不对。 总而言之,思来想去她都没能想出个结果来。 陈九笑了一下,摆手说道:“行了,别再说我了,陈某也不过重山中的一介小妖罢了,仙人、妖仙,与我不沾边的。” 老城隍闻言问道:“陈先生为何笃定这世上就有仙人?莫非是见过?” 陈九抬起头,回想了一下道:“应该…见过一位。” 他也不确定乾云到底算不算得上是仙人,毕竟曾经乾云露出的手段也就那么些许。 老城隍道:“与常人相比可有何不同?” 陈九沉思了一下,具体的它也说不出来,在他印象里乾云就知道熬药采药,好像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事情了。 最后也只是摇头一叹,说道:“是有不同,但真要论起来,其实也并无多大区别。” 老城隍闻言点头,忽地说道:“老夫哪倒是有些记述了仙人事迹的古书,先生若是感兴趣可以借去看看。” “嗯……”陈九闻言看向了老城隍,不知这老城隍为何又这般殷勤起来,便问道:“老城隍莫不是忘了陈某是妖了,这会又这般客气,昨夜可不是这样。” 老城隍抚胡一笑,说道:“先生并非寻常妖物,自然不能当寻常妖物对待。” “这样吗。”陈九摸了摸下巴,却是忽的看向了桌上空着的面碗。 只见他抬头看向老城隍,说道:“既然如此,米粉也吃完了,该结账了。” 老城隍愣了一下,看向陈九,有些傻眼道:“陈先生看老夫作甚,莫不是还要老夫付钱?” “老城隍这是哪里话,陈某可是客啊。” “先生怎么像个无赖呢。” 老城隍摇头苦笑,但也爽快的付了米粉钱。 陈九也不在乎,反正他这儿是一个字都不会给的。 杨雪收了老城隍的银两,转头看向了抱着红狐的先生问道:“先生要走?” 小姑娘的眼中带着不舍,望着身前的儒衣先生。 “该走了。”陈九点头答应道。 杨雪似乎着急,手中攥着银两越攥越紧,张了张口又问道:“那,先生什么时候再来?” 陈九伸出手来,在这个稚嫩可爱的小姑娘的鼻尖刮了刮。 他只是觉得这小姑娘很是可爱。 有一双干净的眸子,眉眼间透着灵动与胆怯。 他笑道:“先生我也不知道啊,但肯定会再来的。” 杨雪水汪汪的眼眸中透着亮光,她看着先生的眼眸。 先生的眸子,也好干净啊。 “走。”陈九抱着红狐起身拍了拍衣衫。 “不如就由老夫带陈先生逛逛这酒安坊?” “正有此意。” 老城隍伸手指引道,两‘人’一狐朝着铺子外面的桥上走去。 杨雪站在米粉铺子门口,望着先生逐渐走上了眼前的石桥。 小姑娘只知道自己喜欢这位大先生,也喜欢先生身边会说话的小狐狸。 如果要问为何喜欢,可能是因为待在先生身边才能让她安心。 好像,自己忘了问先生叫什么名字了啊。 不过那个白胡子老爷爷唤先生叫陈先生,想来先生是姓陈。 刚刚好像连道别的话也忘了啊…… 想到这里她又不由得懊恼起来。 她靠在墙边望着桥上逐渐远去的儒衣先生,眼中满是期盼。 先生说,他下次会来,那就一定会来的。 “一定来啊……” 第五十六章 最解人心 河水自西向东从桥下流淌而过,丝丝水雾从河面上升起,桥上是人来人往,而在小姑娘眼中,却一个都不认识。 米粉铺子里走出一位身穿素衣的妇人,她看向门口伫立而望的小姑娘,问道:“姑娘,在看什么呢?” 杨雪回过头来,唤道:“娘亲……” 杨氏面色慈和,伸出手来抚摸小姑娘的头,又问道:“怎么心不在焉的?” 杨雪眨了眨眼,说道:“先生来了。” “哪位先生?” “就是先生。” 杨雪的娘亲心中不解,自家姑娘这些日来也不到处逛了,反而是整日在铺子里待着,而这个莫名出现‘先生’,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为何她一点都不知道。 再说如今,自家姑娘也不是小姑娘了,总是得问问才是。 她拉着自家姑娘坐下,问道:“与娘亲说说这位先生。” 杨雪点了点头,接着便与娘亲说了起来。 妖怪的事情她却也没说,小狐狸的事情她也没有说。 只是说了先生来吃了两碗面。 “只是吃了两碗米粉?”娘亲是不信的。 杨氏看向自家姑娘,心想着自家姑娘是不是长大了? 她点了点自家姑娘的额头,慎怪的说道:“姑娘怎么连我都开始瞒着了?” “娘……”杨雪摸了摸额头,却是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 娘亲大底是不会信她的话。 所以她只是摇了摇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真要瞒着娘?”杨氏又问道。 杨氏不知道自家姑娘心里藏着些什么,好像一直如此。 姑娘打小就不爱说话,总是会看东西看的出神,又好像是在想些什么,每次都想得出神。 可在她这位娘亲眼中,却是什么都没看见。 姑娘打小就不见了爹爹,她也不敢与姑娘说起爹爹的事情,可现在想来,也不全是如此。 倒是没想,姑娘现在也有自己的心思了。 杨雪抬起头来,抿了抿唇,忽地问道:“娘亲相信雪儿吗?” “说的什么话,姑娘是娘身上掉下的肉,怎么会不信。” 杨雪扣着衣角,却仍旧有些犹豫不决。 杨氏也只有看着自家姑娘,也只是静静的看着,不管自家姑娘最后是如何决定的,她这位娘亲都不会责怪姑娘。 “娘亲不许哄我。”杨雪看着娘亲的眼睛说道。 杨氏看着姑娘严肃的模样,笑道:“当然不会。” 杨雪闻言张了张嘴,说道:“雪儿能看到娘亲看不见的东西,从小就能。” 杨氏愣了一下,有些不解。 “娘有些不明白。” 杨雪的目光转移到了桥上,似乎也不知道这件事到底该如何解释,索性便说起了先生的事情。 “上次先生来时,身旁跟着一只妖怪……” “先生让我善用这双慧眼,可雪儿并不喜欢这双眼睛,从来不喜欢……” 杨雪的娘亲听着自己姑娘说的这些东西,一时间没能回过神来。 妖怪、鬼神、仙人… 这些东西本就只是存在于坊间传说之中,可如今自己姑娘却说她见过,更是从小就能看见。 杨氏没有怀疑自家姑娘说的话,只是有些难以接受。 “姑娘没骗我?”杨氏有些呆滞道。 杨雪微微点头。 杨氏抬起头来,忽然之间,她好像明白了姑娘这些年为何这般沉默。 姑娘生来就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却只是默默承受着这一切。 姑娘不愿意说也不敢说,这般东西说出口来,又有谁会信?说不定还会被还外人当做得了癔症。 或许这也是为何姑娘这般懂事的原因。 可她宁愿姑娘不要这么懂事。 她将身前的姑娘揽入怀中,眼角有泪水落下,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这些年苦了姑娘了,是娘的错,是娘的错……” 是她这位娘亲做的不够好,自家姑娘一直以来都是默默忍受着一切,还要装作看不见的模样。 但她这位娘亲,却从不知道这一切,也没在姑娘最需要她的时候守在她身边。 小姑娘摇了摇头,在娘亲的怀中说道:“不怪娘亲的。” 杨雪的娘亲摇了摇头,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下来,落在了姑娘的额头上。 杨雪抬起头,伸出手来擦去了她脸上的泪水,说道:“娘亲不哭……” 姑娘见娘亲眼眶微红,忽然间心头也生出些许酸楚。 她望着姑娘,伸出手来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强忍着抽泣声说道:“好,娘不哭,娘不哭了。” 杨氏深吸了一口气,揉着自家姑娘的头发,又问道:“那位陈先生还说了什么?” “先生刚刚来吃面,带了只小狐狸,后面还来了位白胡子的爷爷,先生说是城隍老爷,是位神仙,可雪儿不喜欢他……” “真是城隍老爷?”杨氏愣了一下,拉着自家姑娘的手,柔声说道:“跟娘好好说说。” 杨雪点头,接着便将刚刚的事情全都说了一遍,关于问起爹爹的事情也一并说了。 杨氏愣了半晌,心中欣喜。 想来那位先生说得不假,真的是城隍老爷。 记得多年之前,酒安坊就曾有人传言说见过城隍老爷,直至今日都有人深信不疑。 难不成,姑娘认识的先生是位仙人? 可这些对杨氏而言并不重要,她只希望自家姑娘能够平平安安长大,就已经足够了。 还有,那位先生说,姑娘的爹爹也要回来了。 “要回来了啊……”杨氏眼角泛起了泪花。 杨雪见状伸出袖子在娘亲的眼角擦了擦,说道:“娘亲怎么又哭了。” “娘亲高兴。”杨氏抱着自家姑娘说道。 她等了十年了,终于要回来了。 小姑娘不懂,但她也不希望娘亲哭。 “姑娘下次见了先生,可不能这般无理了。” “好。” ……… 临近年关,坊间也愈发热闹了起来。 街上响起商贩的叫卖之声,胭脂水粉、糖人、对子,不管是吃的玩的还是用的,都是应有尽有,街上人来人往,或是停留伫立片刻,再与小贩攀谈几句,付上银两,再将买来的东西带回家中。 每年,这个时候都最为热闹。 老城隍双手负背,走在最前。 桂花香气伴随着酒香扑鼻而来,陈九闻到这阵酒香有些意动,循着香气飘来的方向看去。 老城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前方酒肆中正有人在开坛,便说道:“酒安坊以酒闻名又以桂花酒为最,每年初春时采桂花酿下,再至年关开坛,此时正是开坛的时候。” “尝过一嘴。”陈九微笑道:“酒有人间烟火气,最解人心。” 老城隍闻言顿时便笑了起来,直呼先生说的在理。 第五十七章 悔不当初 酒安坊中茶肆最为少见,大多都是酒肆,在这儿的酒大多都比茶、米更便宜。 每年临近腊月之时,酒安坊各个酒肆便会挑个日子在门口摆上一大坛桂花酒。 开坛酒香四溢,桂花飘香,供四方饮,酒香是为的是喜迎新年,桂花香则是盼着开春。 这也是每年腊月不可少的一部分。 “先生可要去喝两杯?”老城隍见状说道:“不要钱。” “不要钱?” “嗯,往年酒肆开酒,是为了给买不起桂花酒的人家添一份喜庆的,如今坊间富裕,各家各户也都会酿桂花酒了,也就没有多少人来取酒了,开酒也多是给外乡人尝鲜的。” 陈九闻言觉得有趣,又问到:“取多少都可以?” 老城隍抚胡一笑,说道:“自然不是,酒安坊民风淳朴,虽说不要钱,但也没有取多少都行的道理,每人只限一壶。” “有趣。”陈九微微点头,也来了兴趣。 “不如咱们也去讨口酒喝?” “可。” 陈九抱着狐九,跟在老城隍身旁朝着那酒肆前去。 毕竟也不要钱,不要白不要。 酒肆中的人不少,多是为了买酒而来,临近年关,总是要置备一些,故而也忙得可不开交。 酒肆里还有说书的先生,是为了给喝酒的人解闷谈趣的,台上先生每说到精彩之处,喝酒的人总会齐声道好,或是奉上打赏,讨的也只是一个高兴。 酒肆前摆着一大坛桂花酒,旁边还摆着一些空的竹筒,酒肆中跑堂的伙计坐在一旁,守着酒坛子,一人至多一壶,多了可不行。 伙计见前方来人,一位是穿着锦衣的老者,另一位则是身着儒衣的先生,就是有些奇怪,这先生怀中怎么抱着一只狐狸。 “两位可是取酒?”伙计问道。 眼前这二人看着也不像没银子的样子,估计也就是图个新鲜,而且这酒本来就是拿来送的。 故而也没有什么瞧不起的意思。 “我二人确实是为这桂花酒而来,但也不要一壶,两杯足矣。”陈九这般说道。 伙计闻言笑道:“先生谈吐不凡,不图小利,想来也只是为了尝个新鲜,且待小的取两个酒杯来。” “那便多谢了。”陈九笑道。 “先生客气了。” 对于这样的先生伙计自然是愿意麻烦的,也没有什么说道,转头就去酒肆里取来了两个酒杯。 伙计取了两个酒杯过来,从坛中舀了一壶酒出来,再分于杯中。 就在伙计倒酒的时候,陈九出声问道:“听说酒安坊的桂花酒远近闻名,桂花随处都有,酒亦是由桂花所酿,为何酒安坊的就要特别一些,其中又是因何缘故?” 伙计还未回答,就听一旁的老城隍出言解释道:“陈先生这就不知道了,虽说这桂花随处都有,但桂花亦有不同。” “其他县的桂花虽说香气四溢,可却不够醇厚,而酒安坊的桂花多是山上采下,即刻酿下封坛,酿酒最为适宜,乃是独有。” “这位老爷说得在理。”伙计笑道。 陈九闻言道:“原来如此,竟还有这么多说道。” 伙计将那倒好的两杯酒递给了眼前二人,说道:“酒来了。” 虽说已经喝过不少桂花酒,但陈九仍旧觉得这酒细腻香甜,那份醇厚的桂花香亦是清爽。 陈九抿了一小口,半杯桂花酒下肚,似是桂花绽开,花香萦绕于唇齿之间,虽不如烈酒来的猛烈,但亦有他别样的风味,也难怪能远近闻名。 “呜嘤!”狐九眼睛落在那酒杯中,似乎是想尝尝这酒什么味道。 “你喝不了。”陈九对它说道。 伙计见了觉得新鲜,好奇问道:“先生与它说话,它能听的懂吗?” “它听的懂。”陈九笑道。 伙计笑了起来,想来这位先生也是个妙人,若是不然也不会带着一只小狐狸出门来。 狐九闻言看了一眼那伙计,想起先生不让它说话,也就作罢了。 老城隍将那杯中桂花酒喝下,他咂嘴细品之下,却是有些疑惑道:“咦?为何不如往年的甘冽?” 伙计闻言竖起了拇指,说道:“老爷您是行家,竟是一口就尝出来了,不瞒您说,这酒确实不如往年的。” “为何?”老城隍问道。 “老爷有所不知,倒也不是我们偷工减料,只是今年来了一场大雪,这酒才差了些火候,可如今已到了腊月,总是得拿出些来卖才是,若是要最好的桂花酒,估摸着得等到年初去了。” 说到这儿,伙计也不由得无奈摇头。 酿酒本来就得考虑许多事情,今年这场大雪又是突如其来,这酒差了几分火候,也怪不得他们。 ‘竟然还不是最好的?’ 陈九上前半步,问道:“如今桂花酒是何价钱?” “回先生的话,往年稍贵一些,一两酒得五钱,一坛子也得五串钱,今年的酒差了些火候,自然是要卖的便宜些,一两也不过四钱,先生也可此时买下,留到年初开坛,那时味道正好。”伙计这般说道。 老城隍闻言转头问道:“怎么,先生也想要买些酒回去?” “有这想法,这酒也不算太贵,陈某以为得几两银子,没想到竟是这般便宜。” “那是自然。”老城隍笑了一声,说道:“酒安坊的酒可比粮食都要便宜,虽说桂花酒稍贵几钱,但也贵不到哪里去。” “那就拿两坛。”陈九点头道。 “先生得稍等片刻,小的这就给您拿酒来。” 伙计带着满脸笑意,转身走进酒肆里拿酒去了。 老城隍却也知道今日出来带了多少银两,便问道:“先生买了酒,可就没剩多少银钱了,难不成不买笔墨了?” “这不是有城隍大人在吗?”陈九似笑非笑地看着老城隍。 老城隍闻言瞪大了眼眸,说道:“老夫来时就被先生要去不少银两,而后米粉钱也是老夫给的,如今先生竟还想着老夫的兜里的铜子!” “不然陈某还能找谁?” 老城隍却也没想到陈九脸皮如此之后,于是便说道:“老夫兜里是一个子都没有了,先生可别再找老夫要。” “城隍大人兜里不是还有二两银子吗。” “好啊,竟是在这等着老夫,还说你不会卜算!” 陈九闻言大笑起来,反正老城隍今日是跑不了了。 老城隍只是苦笑一声,倒没想到今日竟是破财之相。 悔不当初啊。 第五十八章 亦师亦友 老城隍这般说,但也不过是玩笑话,最后还是给了银子。 他倒是觉得眼前这个妖怪,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不好相处,也并没什么反感的地方。 陈先生也不爱兜圈子,是个直爽人,有什么说什么,也对老城隍的胃口,不过碎银几两,他也没什么舍不得的。 但心头有道坎却是始终过不去的。 陈九提着酒离开了酒肆,人少之时便收进了袖中,老城隍见了直夸先生好本事,袖中可藏万物。 这法子像是袖里乾坤,但却也只能收些小东西,活的东西也收不得,不如传说中的那般袖中成一界,也是闲暇时候琢磨出来的东西,算不得什么大本事。 而后陈九又买了些笔墨一同收了起来,银子最后自然是老城隍付的。 陈九寻思着总花人银子也不对,于是便带着老城隍来了这处茶楼。 老城隍看着眼前的茶水,瞪着眼眸说道:“先生不会就请老夫喝杯茶水?” “茶不好吗?”陈九只是说道。 老城隍也只能无奈摇头,他也早该想到先生这般‘大方’。 狐九蹲在了桌上,抬起头看向了茶楼外,街上是人来人往,小狐狸似乎很喜欢这样热闹的场面,看的有些愣神。 酒安坊的酒不差,茶亦是如此,同样清香淡雅,在这般寒冬腊月喝上杯热茶也不觉得天有多冷了。 老城隍手中捻着茶杯,视线却是飘向了茶楼外。 商贩们的吆喝声不曾停歇,街上有小孩打闹嬉戏,正午的艳阳落在街边的石阶上,打闹的孩童们脸上洋溢着笑意,是那般的祥和安宁。 “酒安坊比起从前,多了不少烟火气。” 老城隍抿了口茶水,看着眼前的一幕幕,他由衷地感到欣慰。 “日子只会越来越好。”陈九说道。 “先生此话在理。”老城隍点头说道。 边陲小城虽不繁华,没有那烟柳之地,亦没有鼎沸人声,但这里的人过得安宁祥和。 “多年前这儿是什么样的?”陈九问道。 老城隍摇头说道:“街上见不到孩童,路边也没那么多歇息的行人,求一口温饱都难。” “那时候是苦了些。” “那时候的人们活得艰难,每天想的都是怎么吃饱饭,哪还有别的想法,也得益于大乾越来越昌盛,不然也不会有如今的场景。” 老城隍放下茶杯,又说道:“先生久居重山,想来也未曾在大乾境内走动过,百年前战乱的时候,整个大乾境内民不聊生,百姓吃不饱穿不暖,人命甚至不如半碗米贵。” 话虽如此,但老城隍见了如今祥和的酒安坊,仍旧忍不住感叹一声:“这百年来,老夫也是看着这儿一点点好起来的。” 看着看着,老城隍有些出神。 “酒安坊能有如今这般模样,老城隍不也出了一份力吗。” “这又算得了什么。”老城隍却也没觉得自己做了些什么。 酒安坊能好起来全都是因为这儿一代一代人的努力,他这位老城隍多数时候都只是看着。 看着眼前的事物一点点好起来,他也很是欣慰。 “不说这些了,老夫看得多了,想的也就多了,先生莫要见怪才是。” 老城隍袖子一摆,他也不过是唠叨两句,摆摆手之间,也就忘了,要是记事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 “无碍的。” 陈九抿了口茶水,老城隍也算是看遍了人间疾苦,身为城隍庇护千家万户,什么事都看过一些,若是真那般多愁善感,他也做不了这么久的城隍。 但也要记得初心才是,老城隍也一直没忘。 “老城隍之前说如今还存有一些古籍?”陈九出声问道。 “都是此前留下的东西。”老城隍说道:“老夫还以为先生不感兴趣。” “那倒不是,若是有的话,陈某也想借阅一番。” “自然是没问题。”老城隍也不吝啬。 那些古书也只不过是记载了一些事迹,城隍庙宇屹立如此之久,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留下一些。 其中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也没人说的准。 “那便多谢了。”陈九拱手说道。 “先生客气了。”老城隍这般说道:“先生虽为妖物,但却又没有妖物的戾气,顺应天道而行,倒是老夫此前多有得罪。” “哪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陈某也不在意。” “先生高义。” 老城隍以茶作酒,敬了陈九一杯。 陈九端起茶来,同饮此杯。 从认识之初,二者之间本就存在隔阂,鬼神与妖本就是这世间特殊的存在,恩怨化解,也不过是在茶水之间。 二者相视一笑,亦师亦友。 只道此茶不差。 ……… 再往后也没什么别的事情了,无非就是闲聊两句,说说这些年来的经历,又或是从哪听说过什么仙人事迹。 老城隍口中所说之事多是来自民间,更是亲眼所见,见识多了,闲聊也总能说个不停。 而后老城隍将那些古书给了陈九,一并带回了重山之中。 却也没说什么时候还,想来不还也没多大关系。 如此一来,一位鬼神,一位妖物,也算是这么认识了。 陈九拿了古籍之后也没有再在酒安坊多留,此行得了两坛子桂花酒,顺带着结实了这位老城隍,也算是不虚此行。 小狐狸趴在陈九的肩头,出声问道:“先生,什么,时时候回去?” “这就走。” 对小狐狸来说,酒安坊似乎也就来时觉得新鲜,如今看了半日之后也不觉得有什么意思了,来来往往都是人,不如重山里待着舒服。 它还是喜欢山里的大猫,山里的果子,还有小潭里的鱼。 老城隍起身,拱手说道:“先生若是再来,莫要忘了老夫,喝茶闲聊,皆可。” “一定。”陈九点头示意,告辞道:“老城隍再会。” 他的肩头趴着红狐。 一‘人’一狐,走上了归去了官道,身影逐渐消失在路道之上。 老城隍望着陈九离去的方向,面容挂着些许笑意,忽然间,他觉得世间也比从前多了几分意思。 “陈先生也算是个妙人,有趣,当真有趣。” —————————— 今天的更新有点晚了。 先说声抱歉! 还有就是,可能今天只有一章了。 昨夜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在床上躺了一夜都没睡着,清早起来就去上课了,十一二点回来之后躺下睡到了五点钟,起床又要开会,开完会六点多,七点半还有会,开到现在。 我也是趁着空余时间码出这一章来的,实在抱歉。 今日就只有这一章了。 抱歉抱歉。 还有就是…… 不然,求个票? 谢谢哥哥,哥哥真好~ 谢谢姐姐,姐姐真漂亮~ 第五十九章 归山 在那重山脚下,俨然的屋舍排列河流两旁。 刘家村的村民的人围坐在一起,说说家常,又或是谈一谈最近发生的事情,显得极为热闹。 林如海坐在村头的树下,望着村中热闹的场景,愣了许久。 刘槐安站在林先生身旁,面色无神,问道:“林先生,我们要走吗。” “再看一会。” 林如海这般说道,他不算老,但眼中却是那般浑浊。 他本就是个没有家的人,好不容易有了个落脚的地方,如今却又要走了,回想下来,好像自己这半辈子都是走走停停的,这次也没有例外。 从重山归来之后,他将前人的恩怨告知村中的老辈。 他以为刘家村会乱起来,但实际上,村中的长辈其实看的很明白,最后这般告诉他。 “林先生,这辈子我们几个老家伙什么没见过,也猜到了咱们活不了多久,如今也只是想图个安乐,只是苦了村中小辈,无论如何,刘家村都谢过林先生大恩。” 林如海却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几次想要开口,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最后也只能叹了一声。 村中便设起了篝火,一切都沉浸在欢声笑语之中,死气沉沉的刘家村又热闹了一次。 这便是村中老辈想要的结局。 林如海不信什么因果报应,但如今却也没什么转机了,或许只是命不好,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总是如此。 夜晚的寒风吹过,林如海打了个哆嗦,转头看向身旁的少年,说道:“走。” 在夜色的掩盖之下,少年紧握着先生的手掌。 他回过头看了最后一眼,眼中似有些许不舍。 少年不语,先生亦是不语。 此地旧事,也不想再提。 那两道身影一高一低,逐渐消失在小道之中。 有微微寒风吹过,村口的树上显露出一道身影,先生的肩头趴着一只红狐,坐在了树杈之上。 手中酒坛扬起,酒水顺着先生的嘴角滑落,淡淡的桂花香气飘泊而出。 陈九收回目光,回过头来看向了身后热闹的刘家村,他的眼中没有半点怜悯。 他能救这些人,但却不愿意去救。 “就当是偿了当年围杀陈某的债。” 陈九这般说道,又往口中送了口桂花酒。 酒有人间烟火气,最抚人心。 可他也不是人,喝酒也只是想喝了而已。 “呜嘤?”狐九见先生有些疲惫,伸出爪子在先生的肩膀上揉了揉。 陈九微微一笑,摸了摸它的头。 似有一道清风飘来,树上的身影消失不见。 明月悬挂,星如杯盏。 在这寒冬腊月却也很少能见到这样好的天色了。 儒衣先生肩头站着红狐。 一‘人’一狐,走上了归山的路。 …………… 竹屋门前贴上了对子,火红的颜色显得喜庆,要过年了,总得有些气氛才是,虽说竹林小潭不算热闹,但这也是陈九的家。 陈九坐在竹屋外的竹桌前,手中拿着一本书,这书便是上次从老城隍那带回来的。 书页上提了字《芍药居士见闻》,但却是后人提上去的,书中所写的是一位仙人事迹,游历之中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写了下来。 书中关于修行的记述不算多,反倒是多数在写花,想来这位芍药居士唯爱百花,不然也不会如此。 人生百态,璀璨如花,百花皆有其美。 芍药居士身化芍药,以花证道,证道化仙,这本书大抵就是这么个故事。 故事不假,但却不知道其中的细节。 “有点意思。”陈九眼角微动,合上了书。 老城隍留下的书中有真有假,其中真事较多。 陈九也从书中见识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事物,就比如这芍药居士。 竟是化身为花,证道成仙,这份毅力就不是一般修士能有的,而且弄不好就是身死道消的下场。 陈九抬起头来,看向了小谭岸边。 岸边,小狐狸正紧紧盯着水潭之中。 回到小谭之后,狐九总是缠着他说是想要吃鱼,可陈九却也有事要忙,可没这闲工夫钓鱼。 没有鱼,狐九就自己钓去了,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小狐狸还是一条鱼都没钓上来,反而是睡了三天。 但它依旧相信自己早晚能钓到鱼。 “呜嘤?”狐九的耳朵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鱼线连着水面,微微颤抖荡起了些许波纹。 抬眼看去,在那清澈见底的小潭之下,正有一只小黑鱼在啃食着竹钩上的地龙。 鱼儿要咬饵了。 狐九有些激动,猛地就将怀中抱着的竹竿提起。 却是有些用力过猛,惊吓到了就要咬饵的黑鱼,竟是被动静给吓跑了,一下窜出去了好远,再也不见了踪迹。 跑了!! “呜……” 狐九砸了砸嘴,有些郁闷。 就要到嘴的烤鱼,跑了。 它看向怀中抱着的鱼竿,有些气愤的将鱼竿扔在了一旁。 揣着爪子生起了闷气。 陈九见到这一幕觉得有趣,也只是笑了一声,接着便拿出下一本书看了起来。 他在想自己是不是也该教些东西给小狐狸了。 懵懵懂懂的天真是好,但它也终归要长大的,毕竟早晚他也有不在小狐狸身边的一天。 “狐九。” 听到先生叫它,狐九过回头来,晃着尾巴走了过去。 它一跃而起,稳稳的落在了竹桌上,问道:“先,先生有事?” 陈九伸出手来敲了敲它的额头。 “呜。”狐九抱着头,眨眼问道:“先生,不不讲,道理,为为什么又敲狐九。” “因为我不讲道理。”陈九笑道。 狐九闻言白了先生一眼,知道先生无聊了拿它解闷来了。 狐九想起了这三日来钓鱼的事情,趴在了桌上,有些郁闷地说道:“先生,钓鱼好,好难啊。” “心急毛躁可是钓不到鱼的。” “那,要怎么钓?” “看你如何想。”陈九微微一笑,说道:“钓鱼不唯鱼,须避开心中杂念而融入自然,垂纶于山水之间,急功近利也不行,心静下来,鱼儿自然就上钩了。” 狐九沉思着,有些不懂先生的话。 好像从先生嘴里说出来的东西都很有道理,但它就是不太听得懂。 第六十章 《百花图录》 老城隍那拿来的书里记述的大多都是神鬼志异,却也只能当故事看看,也算是开拓眼界。 粗略地翻了一翻,陈九的视线最后停留在了那本《芍药居士见闻》。 其他的古书多是记述的志怪故事,而这本书却是极为特别,虽说其中也多有志怪故事,但却更像是一本修行笔记。 再加上这里面所写的东西大多为真,虽说陈九未曾见过几个仙人,但其中的道理却也懂一些,什么可行什么不行也心中有数。 化身芍药,证道成仙。 到底有没有真的成就真仙暂且不提,这法子确实是有几分道理的,其中些细节必定不少,还有便是如何化身芍药,这也是值得考量的事情。 “化身?这法子怎么有些熟悉?” 陈九看着眼前的《芍药居士见闻》,恍惚之间想到了一些东西。 乾云留下的笔记中似乎潦草的记述过一种仙人。 仙人亦有不同,其中便有一种被称为红尘仙,所谓红尘仙,便是舍去一身道行,以凡人之身经历天人五衰,感悟红尘滚滚,最后得道成仙。 红尘仙修的乃是因果,乃是红尘,可这法子本就是化身凡人,一身道行烟消云散,若是不成,最后人死如灯灭,化为一抔黄土。 而且从古至今好像也没人真正成功过,或许也可能有,只是没有人知道罢了,乾云留下的书中记述不多,陈九却也不知道这法子有多难。 但想来应该不简单,多数仙人都是从凡人出生,体悟红尘又能悟出个什么东西来,最后说不定也是无用功。 不过却也不是并无作用,那芍药居士当初说不定也是借用了这红尘仙的路子,那就说明这红尘成仙的法子确实有借鉴的地方。 “这芍药居士也是个人才。”陈九看着书说道。 此人的修行笔记中多数与花有关,不仅是芍药,牡丹、桂花、兰花、梅花,百花皆有所记载,半生都在寻花。 陈九却是摇头嘀咕道:“但也不见得最后真成仙了。” 世人所知的仙人也不过是有些道行的修行之辈,但真仙不同,法力通天,与天道都能斗上一斗,成仙要是真有这么简单的话,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仙路渺茫了。 这法子却也不是陈九如今该想的。 除此之外,书中还记述了一样东西。 芍药居士身怀丹青之术,书中记载道:丹青之术,描绘百花,汇集成录,作《百花图录》,引花妖追随…… 书中对于《百花图录》的记述并不算多,好像就是一本普通的图集,但前后联想一下,陈九却是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劲。 芍药居士寻觅的百花亦不是简单的花,而是花妖,皆是化形的大妖,光是寻觅百花,就足足找了三甲子,而花妖最后却都追随了芍药居士,听命于他,这就有些不对了。 亦非真仙,这位芍药居士,是很难压住数百个化形花妖的。 “书中记述《百花图录》估计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陈九思索了起来。 这图录必然是有些别的效果,不然花妖们也不会甘愿追随。 陈九正襟危坐,抬起手来,掐动手指。 眉头微微皱起,随后却又舒展了眉头。 陈九叹了口气道:“果然算不到啊。” 知道的实在太少了,完全不足以算到相关的东西。 而且是不是真有《百花图录》,他也说不准。 陈九忽地眉头一皱,却是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化身芍药、花妖…… 陈九摇头,又觉得不太可能。 以人身化妖修行,这般天理不容的法子,几乎是没可能的事情。 一翻思索之下,陈九摇了摇头,也不再想这件事了。 ‘不过《百花图录》倒是给了我些灵感。’ 陈九抬起头来,或许自己也能作一本《妖谱》,但也需一点点摸索才是,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他提起笔来,将那宣纸铺开。 抬起头来看向了眼前,狐九正坐在谭边看着水面,似乎都快睡着了。 他摇了摇头,小狐狸似乎不太合适。 恍惚间又想起了虎魁,又是摇头,化形大妖也不太行,猿三改更不用说了。 “嗯……”陈九的目光最后聚集在了眼前的竹林上。 竹林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微微摇曳了一下,像是在回应一般。 “沙沙沙……” 陈九微微点头,竹林似乎可以。 落笔而下。 笔墨落在宣纸之上,晕染而开,竹林的葱郁之色浮现于纸张之上,笔走龙蛇之间,落叶竹节皆被描绘而出。 陈九不擅丹青,画的有些随意了,也只能说是凑合。 片刻之后,他停下了笔,眼前竹林之景也落在了纸上。 放下笔来,陈九抬起头,望向竹林。 ‘接下来又该如何?’ 竹林见也先生一直看着他沉思着,却也不知道先生在想些什么。 毫无头绪。 对陈九来说,如今就是这般情况。 他也是一时兴起,如果真要实施起来的话,才发现其中的问题可不少。 ‘或许可以试试敕令。’ 陈九想到这,回过神来,沉声聚意,敕令开口。 “丹青为契,神魂为约,苍天为证,以吾为主,气运相连。” “敕!” 话音一落,陈九体内法力颤动,竟是在这一瞬间全都被抽调而出,这道敕令竟是耗空了他全部的法力。 他的脸上忽的变的苍白如纸。 “咳咳。”陈九忽然脚步一轻,咳嗽了两声。 连他自己都感到有些惊讶,没成想这次敕令的消耗如此之大,甚至都险些伤了体魄。 不过好在这敕令也成了。 无形的天道之力降临,落于那竹林丹青之上,淡淡的光芒涌现,那画作之上的‘竹林’忽然间脱离纸张,悬在了纸张上空。 如今,还差最后一步。 陈九上前一步,看向竹林,问道:“可愿追随陈某?” “咯……” 竹林像是弯下腰一般齐齐俯身拜谢。 其中飘出一片通透的竹叶,逐渐朝着那画作之上飘起的‘竹林’而去。 竹叶最后印在了画作之上。 在那一刹,契约达成。 画作闪烁一下,最后重新回到了宣纸之上。 陈九忽地感到腹中多出了几分法力,隐约之间也感到了自己与竹林建立了联系。 竹林沙沙作响,荡起微风,似在欢呼雀跃一般。 第六十一章 什么算是无趣? “竟然,真成了?” 陈九低头看向桌上摆着的那副竹林画作,仔细看去那笔墨痕迹中藏着淡淡的神性。 他其实心里是没底的,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理,压根就没想着能成,谁知道居然真成了。 天道这么好说话? 不应该啊…… 陈九有些恍惚,但却也再多想,成了就是好事。 以神魂为约,天道为证,缔结契约,气运相连,受益的是双方,陈九能够通过这副竹林的画作施发号令,同时也能与竹林建立联系,在法力与感知上得以共享。 竹林则是能够享受陈九的些许气运,加快修行的进度,但陈九若是死了,竹林也会因此神魂大损,反之陈九却不会有任何损失,这是份单方面的契约。 “沙沙……” 此刻竹林正吸纳着山林中的灵力,受此增益,比以前快了有三成。 而代价就是,要听候先生的差遣,竹林也无所谓,他本就想着跟着先生,也并无任何损失。 陈九的目光聚集在桌上的画作上,伸手将那张宣纸拿了起来,薄弱的纸张包裹着法力,还有一道天道规则的保护。 “只有我能撕毁?” 陈九能感觉的到,得了天道的认证,这张纸已经不同之前了。 只有他自己才能撕毁,撕毁之后契约也不复存在,就是会受到一些许天道之力反噬,但也并无大碍。 陈九抬起头来,问道:“你所能感知到的是何种模样?” 竹林摇晃了一下,他也只知道自己感知到的,先生眼中看到的又是什么模样他却是不知道,也说不上有什么不同来。 “让我看看,如何?”陈九倒是有些好奇。 竹林再次摆动了一下,同意了下来,并且还表示先生想看就看,他都没有任何意见。 与先生缔结契约之后,他所想表达的意思先生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陈九和煦一笑,说道:“总是得问上一句。” 他闭上了双眼,胸膛微微起伏。 片刻后,陈九的意识进入了到了竹林的感知。 感知中是一片漆黑,什么看不见,但却能听见,感受到周围的气息。 此刻竹林是他,他便是竹林。 头顶的阳光落在竹叶之上,有些温暖之意。 微风吹过,竹林随风舞动,竹叶飞下沙沙作响。 潭水滋润着根茎竹叶,周围灵气一点点的涌入竹林之中。 世间一切都定格下来。 在正前方,感知到一股温和气息,正是坐在竹屋前的陈九,他身上的气息像是自然之气,似是有着浓郁的生机,得万物倾心。 在竹林的感知之中,风声、水声、竹叶飘动之声像是乐章一般,草木精气像水一般游动着。 一切都是那般的平静。 片刻之后,陈九收回了意识,缓缓睁开了双眸。 这就是竹林感知到的世界吗,竟是如此的安宁,比起他这个山间清修的妖怪好上太多。 “你什么时候开始有意识的?”陈九问道。 竹林思索了一下,他似乎对岁月没有概念。 因为他看不见,每日作伴的也只有日月风雨,并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或许很久,竹林最后这般回答道。 陈九知晓之后心中也有数了,想来应该不短,少说也有百年,草木精怪的修行可比野兽久的多。 陈九又问道:“会觉得无趣吗?” 陈九刚刚所感知的竹林所见识的世间,都是一尘不变的。 竹林不能动,也看不见,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微弱的草木之气,还有晨间朝阳升起的暖意等等,但这一切每日都会有,数百年之间也会腻。 也只有亲身感受一番,才能知道草木修行是有多么不易。 竹林半晌没有回应。 或许,他也不知道什么才算是无趣。 但却知道一些有趣的事情。 山间偶尔刮起的风,潭中跃起的鱼儿,岸边忽然绽开的花朵。 又或是偶然间下起的雨,春去秋来季节交替间的变化。 这一切在竹林眼中都算是有趣的事情。 虽说每天都有,但他亦不觉得疲倦,将此当做乐趣。 “这样吗……”陈九得知竹林的想法,微微有些愣神。 竹林的乐趣,竟只是这么简单。 原来下一场雨,又或是吹过一阵风,都能算是乐趣。 “往后若是有机会的话,可要好好看看这世间。” 竹林不解,摇晃着询问先生。 陈九这般解释道:“因为这世间,比你想象的要绚丽。” 竹林中有竹叶随风飘动,落在了小谭的水面之中。 竹林摇动着,像是在回应一般。 先生说这世间很漂亮,那到底是有多漂亮? 竹林想着想着,沉入了对这世间景色的幻想之中。 有花吗?潭中也会有鱼儿跃起吗?有暖风吗?也会有雨吗?会有蝴蝶飞舞吗?也会有四季吗? 陈九知道竹林心中所想,摇头笑了一下,也没再问起。 往后,竹林也会见识到这世间的模样。 只是早晚的事情。 这般看来,竹林像是要比小狐狸要天真。 想到这里,陈九侧目看向了岸边钓鱼的狐九。 狐九岔开双腿坐在岸边,已经睡死了过去,爪子里抱着的的竹竿一头扎进了潭中,随着狐九身形的摇晃,水面也时不时荡起波纹。 陈九起身,走到了狐九身边。 而狐九却是没有半点察觉,做着吃烤鱼的美梦。 “上鱼了。”陈九在小狐狸的耳畔说道。 狐九浑身一颤,猛地睁开了双眸,“鱼!” 小小的身躯爆出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抱着手中的竹竿往上一提。 或许是用力太猛,小狐狸一个不注意翻了过去。 手中竹竿也落在了地上。 “呜嘤。”小狐狸坐起身来,第一时间竟是忘了痛,抓住了掉在了一旁的竹竿。 鱼钩上空空如也,上面的鱼饵也被吃了个干净。 狐九有些傻眼道:“鱼,鱼呢?” 陈九见它这幅模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狐九愣呆滞的望着眼前,直到听到了先生的笑声,才回过神来。 它意识到自己是被先生给耍了。 哪有什么鱼! 小狐狸瞪大了眸子,一字一顿的喊道:“先!生!” “咳咳。”陈九却是咳嗽了两声,拍了拍它的脑袋,说道:“继续努力。” 说罢,他就负手往竹屋走去。 狐九在后面盯着先生离去背影,眼中满是幽怨。 先生什么时候这么坏了! 第六十二章 过年 竹林小潭还是如往常一般平静,又因为竹屋前贴着的对子,多了几分新年的红火。 狐九仍旧坐在岸边钓鱼,它对烤鱼的执着甚至高于果子。 陈九则是坐在竹屋前的竹椅上,翻动着手中的古籍。 纷飞而下的叶子落在了陈九的书上,他伸出手来将那片叶子扔去,却是忽的愣了一下,叹道:“过年了啊。” 钓鱼的狐九耳朵动了动,回过头来看向先生。 “什么,是是过年?”狐九结巴着,歪头问道。 陈九放下手中的书,回答道:“一个四季轮转便是一年,也意味着要长大一岁。” 狐九闻言来了兴致,将手中的鱼竿放下,摇摇晃晃的跑到了先生的跟前来,它对过年没有概念,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对于不解的事情,它总是抱着好奇的心思。 “先生,先生,那那,那过年是什么样的?” 陈九伸手将它抱进了怀中,想了一下,却又觉得太过繁琐,最后只道了一句:“过年就是团聚。” “团聚?”狐九疑惑一声。 他接着说道:“在外漂泊的人们会回到故乡,与思念已久的亲人们相见,吃上一口年夜饭,这一天也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 陈九也只是在叙述自己眼中的年。 小狐狸眨了眨眼眸,回想起刚才先生说的话。 思念的东西? 狐九想了一下,好像它也没有什么思念的东西,好像又有,但它似乎记不起来了,那段记忆很久远有些模糊。 “那,那先生呢?”狐九抬起头问道。 “我?” “先生想,想念的,是谁?” 陈九听到这话微微一笑,说道:“想念家人。” “先生的家人?” 小狐狸似乎从未见过先生的家人,更没有提起过。 “嗯。” 陈九的目光望着平静的潭面,前世过年时的一切都浮现在脑海之中。 童年时闹着跟长辈讨要压岁钱,再跑到街口买一串糖葫芦,会有唱戏的班子在街边唱戏,他抱着糖葫芦,能看一天,这便是儿时最美好的回忆。 而长大以后,过年便是为了与长辈们团聚,再吃上一口热乎的年夜饭,看着春晚,陪陪父母唠唠家常,再给小孩子送上红包,守着零点,迎来新的一年。 这一切都在陈九的回忆之中,记得清楚。 在狐九的目光之中,它见到先生的嘴角上扬,不由地说道:“先生又,又笑了。” 陈九回过神来,问道:“我很少笑吗?” 小狐狸点头又摇头,也不确定。 印象中先生虽然经常会笑,但好像大多时候不是因为高兴才笑的。 陈九点了点它的脑袋。 狐九伸出爪子摸了摸额头,又抬起头问道:“那先,先生的家人,会会回来吗?” 陈九闻言愣了一下,只是摇头沉默不语。 大概是见不到了。 狐九见先生这般模样,心中一紧,望着先生的眼眸,问道:“先生,不,不开心?” “怎么会。”陈九摸了摸它的脑袋说道,“先生只是在想事情。” 小狐狸有些怀疑的看了一眼先生,它总觉得先生是在骗人。 陈九将它放在地上,说道:“去钓鱼,今天过年,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狐九本想追问什么好吃的,但先生却不理它了,它也只好跑到岸边抱起了鱼竿继续钓起了鱼。 先生说晚上有好吃的,那会有烤鱼吗? 想到这里,狐九便心情愉悦了起来。 陈九站起身来,竹林小潭里荡起些许微风,岸边的落叶落在各处,但却一直都没有打理。 也得收拾收拾才是。 他找到之前剩下的竹条做了一把简单的扫帚,开始扫起了竹林小潭里的落叶。 “唰……” 狐九感到身后的动静,见先生拿着扫帚在扫着地上的落叶。 它很少能见到先生这般神色,这次也只是第二次,似乎在想什么重要的事情。 狐九睁着眸子,看着先生一点点扫着落叶。 先生不是说,今天是最热闹的一天吗? 可为什么,先生怎么心事重重的样子。 它又被先生骗了吗? 狐九索性就坐在了岸边,看着先生。 头顶的太阳一点点朝着西边偏移,先生就这么一直扫到了太阳即将落山之际。 落叶被堆成几个小山包,竹林小潭也干净了许多。 陈九抬起头来,见那落日悬于山巅,片刻后才回过神来。 他看向了小狐狸,小狐狸正坐在岸边打瞌睡。 竹屋门前贴着对子,竹林摇曳着,像是在跟他打招呼,有飞鸟闯入小谭之中,在竹林中驻足片刻又飞走。 “其实,现在也挺好。”陈九笑道。 前世的一切该是美好的,而不是拿来感伤的,说到底也不过是他想的太多了。 “弄吃的去。” 陈九收起了扫帚,走出了竹林小潭。 太阳就要落山了,可得快些准备才是。 山间有不少野果,更有不少野菜,陈九之前采药的时候也见过不少,如今也还记得些地方,过年还得有肉,这就得看运气了,有最好,没有也无所谓。 ………… 小狐狸从睡梦之中醒来,它似乎闻到了烤鱼的香味。 “呜。”狐九缓缓睁开眸子,见到眼前的一幕。 竹屋之前摆着一张竹桌,地上的火堆照亮小潭,竹桌上也点着烛火,摆有瓜果、桂花酒、还有几样热菜,都是山间的野菜做的。 除此之外,那火堆之上还架着烤鱼。 鱼香味涌入狐九的鼻尖,它不由得揉了揉眼眸,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眸。 烤鱼!! 陈九手中拿着一包饴糖从竹屋里走了出来,说道:“没熟呢。” “先生。”狐九收回了爪子。 将那一包饴糖放在了桌上,陈九走到了火堆旁,将那烤鱼翻了个面。 狐九顺着桌角爬到了桌上,见桌上摆着的饴糖,问道:“先生,这,这是什么?” “糖,甜的。”陈九说道:“想吃吗?” “想!” 陈九从中取出一颗分了一小半递给了狐九。 狐九将糖送进嘴里,甜甜的香味在它嘴里绽放,它抬起头道:“好吃!” “先生,狐九还,还要。” 陈九伸手拦住了狐九的爪子,说道:“过年得说些吉利的话,说完就给你糖。” “什么,是是吉利的话?”狐九疑惑道。 “就比如,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就是祝福的话。” “哦……” 狐九甩着尾巴沉思片刻。 它忽地看了一眼火堆上的烤鱼,有了主意,开口说道:“那,那狐九祝先生,年年…年年有烤鱼!” 陈九轻敲它的脑袋,笑道:“是年年有余。” “唔。”狐九摸了摸脑袋,说道:“年年有鱼。” 陈九扑哧一笑,将糖分给了狐九。 那就年年有鱼。 第六十三章 竹茶 狐九趴在桌边吃着糖果,眼神时不时飘向一旁的烤鱼。 柴火声噼啪作响,火光照亮着黑夜。 陈九往里又添了些干柴,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桌上有酒也有肉,虽不算有多丰盛,但也有了些热闹的气氛,重山中本就没多少东西,如今这般已经很不错了。 “先生可在林中?” “元岐山猿三改特来拜会。” 竹林小潭外忽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陈九倒也没想到猿三改会在这个时候来拜访他。 狐九舔了舔嘴角的糖渍,闻声抬起头看向了外面。 “在的。”陈九答了一声。 猿三改衣着朴素,手中提着竹制提篮,穿过了竹林来到了竹屋前。 猴妖猿三改走进小潭之中,先是见过了先生,接着说道:“今夜除夕,小猴心想先生很少出山,该是缺些酒菜,便带了些来,一点心意,还望先生收下。” “有心了,一块坐下吃。” 陈九抬手邀他坐下,竹篮里面装的饭菜都是从外卖买来的,各种菜肴都有。 猿三改应了一声,倒也没有不好意思。 他坐了下来,将那提篮里的菜一盘一盘端至桌上,两荤两素,四菜一汤,竹桌不大,勉强才将这些饭菜放下。 陈九笑了一下,说道:“我这确实少了些酒菜,你倒是想的周到,这下也不缺什么东西了。” “赶巧了。”猿三改挠头笑道。 陈九也不吝啬,袖子一挥,五道竹人从袖中唤出,立于竹桌之上,纷纷抬头看向他,像是在等待他下令。 “茶叶在屋里,再打两杯潭水来。”陈九说完,挥手说道:“去。” 本是有八个竹人,其中三个如今在狐九身上,能使唤的也只有这五个了。 竹人得令,接着便纷纷跳下桌去,分工行动,其中几个前去取茶叶,另外的则是抱起了桌边的茶杯,前去取水。 猿三改见到这一幕,微微有些愣神,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叹道:“竹叶本是死物,却在先生手中有了灵性,这般手段,三改在尘世游走多年也不曾见过。” “不过简单的傀儡术法,没什么了不起的。” 猿三改却是摇头否认,张了张口,想将埋在心中许久的话说出来,但却是顿了一下,最后也没说出口来。 陈九见他这般犹豫的模样,便问道:“在我这儿没什么规矩,想说什么,尽管说就是了。” “先生,三改心中确有不解。” 猿三改停顿了一下,将心中疑惑说出口来:“三改曾以为先生为妖,只不过是像人罢了,而如今所见,先生所使皆似仙家手段,行事作风皆与人无异,竟也分不清先生是人是妖。” “是妖。”陈九答道。 猿三改张了张口,又问道:“那先生可是妖修人法?” 陈九抬起头看向了他,却也没有隐瞒,答道:“不错。” 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再加上他本就没有什么藏匿的手段,当初老城隍也是一眼就能看出他这一身法力。 猿三改怔了一下,左右摇头,抬起的手放下又抬起来,他想说却又有些不敢说。 只是因为面对的人是他敬重的人。 思来想去,猿三改最后却只是垂下了头,苦笑道:“先生是如何想的?” 陈九不答,反而是笑问道:“你又是如何想的?” 猿三改摇头说道:“三改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就是。” “见的多看,该也明白些道理,若是说错了,先生只当我是胡说就好,妖是妖,人是人,天道之下妖唯有妖修一途,而人便是求仙问道,寻那天人合一,得道成仙。” “先生以妖身修人仙之法,可是天理不容!” 猿三改说完,桌上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陈九又怎会不知里面的道理,猿三改也并没有说错什么,只是因为敬重,也不想陈九误入歧途,故而才出言提醒。 “啪嗒。” 竹人将装着潭水的竹杯抬上桌来,另外两个竹人取来了竹屋里的‘茶叶’,放在了一旁。 五个竹人站在桌前,抬头看向了陈九。 陈九挥袖而过,竹人回到了袖中。 他抬手将那‘茶叶’放进了杯中,抚掌片刻,杯中冒出热气,茶水化开,竹木清香从中溢出,这茶乃是竹叶泡出来的。 陈九面色平静,将茶水推至猿三改身前,抬手道:“先喝茶。” 猿三改接过竹杯,见到杯中所泡的乃是竹叶,不由得愣了一下,问道:“竹叶也可泡茶?” 见先生没有回答,猿三改顿了一下,便抬起杯来,抿了一口茶水。 淡淡的竹香涌入喉间,不同于寻常茶叶苦中回甘,这竹茶有些苦涩,但同时也夹杂着甘甜,二者皆有。 细细回味之下,口中皆是竹木清香,久久不散,最后那甘甜之味消散而去,只余下了苦涩萦绕唇舌之间。 猿三改看向手中的竹茶,眼中带着些许惊喜。 这茶,竟别有一番风味。 他看向先生,欲要开口,却被陈九打断道:“为何竹叶不可泡茶?” “这……” 猿三改竟是有些回答不上来,转眼之间才发觉先生这是话中有话。 陈九放下手中的竹杯,开口说道:“只是因为世人从未想过竹叶也可泡茶,或许竹叶泡茶亦有先例,但却因为其味苦涩,饮如糟粕,从而否认了竹叶,可实际上只是世人没找到对的方法罢了。” 猿三改低头看向竹茶,他有些愣神。 竹叶亦可泡茶,那妖物为何又不能修行仙法? 岁月之中亦有妖物参悟仙法的先例,可到头来却是因此遭了劫难,遭天道弃之,故而妖修人法也成为了妖物眼中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也是因此,再也没有了妖物尝试去接触那人道仙法。 可真就没有办法吗? 就如先生所说,世人的认知之中茶叶不可泡茶,可如今他喝到的竹茶却是别具一番风味,只是因为世人没有找到对方法。 而先生却找到了! 猿三改瞪大了眸子,顿时呼吸急促了起来,“先生是说……” 陈九摇头不答,低头抿了一口茶水。 竹木清香入口,心定神宁。 第六十四章 妖丹 猿三改怔在桌前,此刻的他难以压抑住心中那份震惊。 古往今来,妖之一道皆在自然之道,化形成妖,历经劫难,往往需要经历数千年之久,若是先生没有骗他的话,那也就意味着,还有一条新的路可寻,妖亦可像仙人那般顺应天道修行仙法。 若是如此…… 他心头一颤,顿时觉得头皮发麻。 猿三改深吸了一口气,使自己镇定下来,问道:“先生可是找到了完善的道路?” “如今却也只能在我身上才能实现,其余妖物……”陈九微微摇头,其中的意味已经非常明显了。 这法子也只有他能用,别的妖怪谁学谁死。 而且他也没有说谎,猿三改有一句话并没有说错,妖修人法是如今的天道无法容忍的,而陈九也是因为神魂为人,才能这般顺畅。 猿三改砸了咂嘴,口中念叨道:“先生竟是做了所有妖怪都不敢想的事情。” 陈九摆了摆手,说道:“今夜除夕,不谈这些了,吃菜。” 猿三改回过神来,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多了,怕是扰了先生的兴致,连忙致歉道:“是小猴唐突了。” 对于先生,他的心中只有佩服。 先生如今已经走到了他们这些妖物的前头,是当之无愧的先生。 “呜……”狐九趴在桌边,抬起头看向他们。 听了半天,它也没听懂他们在说些什么。 什么天理不容,又是什么妖啊人的,它都没听懂。 狐九伸出爪来扯了扯先生的袖子,抬起头说道:“先,先生,烤鱼熟了。” 它惦记的也只有烤鱼了。 “你啊。”陈九摇头一笑,这小狐狸总是消停不下来。 狐九却是挠了挠头,烤鱼难道不是最好吃的东西吗。 为什么先生一点不着急。 天上明月高挂,月光映入潭中,照亮小潭四方,竹屋之前烛火莹莹,桌上摆着各色菜肴。 小狐狸抱着烤鱼啃着,时不时吐出两根鱼骨,没一会半条鱼被它吃了个干净,成了个大花猫。 桌前的猿三改与先生喝着酒,任由那酒气进入体内,觥筹交错之间,二者面庞微红都有些微醺了。 这一夜,竹林小潭的烛火从入夜亮到了天明。 迎来了新的一年。 ………… 这还是陈九第一次喝醉酒,再加上没用法力阻挡酒气,一坛子下肚,他就有了些醉意。 次日一早醒来,他只觉得有些头疼欲裂。 “喝酒还是微醺为好。”陈九不由得摇头叹了一声,心道下次再也不像这么喝了。 陈九收拾一下,从袖间将五个竹人唤了出来,吩咐道:“帮我沏杯茶来。” 竹人领命,开始忙活起来。 陈九推开竹屋的门,抬眼便见竹屋外都已被收拾了干净。 “倒是有心。”陈九平静道。 今日黎明之时,猿三改便回去了,临走之前顺带着将竹林小潭也收拾了一遍,昨夜余下的灰烬也清理干净了。 没过一会,竹人奉上茶水,陈九喝了一口热茶,慢慢也回过了神来。 “又是新的一年。”陈九喃喃道。 放眼望去,竹林摇曳着,有些许竹叶落下,小潭之中波光粼粼,有鱼儿从中跃起。 狐九趴在竹屋顶上,还未睡醒。 蝴蝶们仍在竹林深处熟睡,慢慢蜕变。 陈九从一只林间野鹿到被乾云收留,再到如今也有了属于他的家,转眼之间就已经过去了两年岁月。 回想起一年又一年,仿佛像是昨日发生的一般,不禁感叹岁月流逝。 “哈哈哈哈。” 竹林外响起了一阵大笑声,陈九不用看就知道是谁来了。 “陈兄弟过年好啊!” 虎魁大大咧咧地穿过竹林,走进了小潭之中,还是那般蛮横无理,不然也不会是他了。 陈九看了他一眼,笑问道:“听着这话莫不是特地来给陈某拜年?” “那当然。” 虎魁咧嘴一笑,主要还是因为没架打,他都快闲出鸟来了,找个理由出门闲逛而已。 “重山里还兴拜年?”陈九疑惑道。 猿三改是因为在人世待了许多年知道这些习俗,而虎魁可是一直在重山之中,并不知晓这些。 “我也今早听小猴子说的,正好闲着,这不就来了。” “原来是这样吗。”陈九闻言有些哭笑不得,看了虎魁一眼说道:“不过拜年可不能两手空空的来。” “要带东西?”虎魁愣了一下,有些傻眼。 小猴子也没跟它说啊,这可怎么办。 “你不会什么都没带。”陈九笑道。 虎魁回过神来,大手一挥,说道:“有!当然有!怎么会忘!” 他在身上摸了摸,最后在怀中摸出了一样黑乎乎的珠子,他身上似乎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虎魁砸了咂嘴,看着自己摸出来的东西,有些无奈,这东西也不算什么好东西,有些送不出手啊。 他心想着下次碰到那小猴子一定得整治一下,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不告诉他。 陈九看向虎魁手里拿的东西,问道:“这珠子是什么?” 虎魁愣了一下,疑惑道:“陈兄弟不知道?” 陈九接了过来,放在手心之中看了看,黑乎乎的珠子中有着暴躁的灵力,似乎还带着一丝神魂波动。 “莫不是妖丹?”陈九忽然想到这种可能。 虎魁点头说道:“对的,是只化形牛妖的妖丹。” “哪来的?” 陈九看着手中的珠子,双眼微微亮起。 妖丹这东西它还是第一次见,虽说他也是妖,但却不是走寻常的路子,所以妖丹这种东西,他自身也没有,如今见到难免有些好奇。 虎魁挠头想了想,说道:“好像有些久了,得有个几十年了,应该是当年在重山里打架的事了,那时碰到个不怕死的牛妖,没收住力,就一巴掌拍死了。” 陈九抬起头道:“送我如何?” 虎魁见陈九这般模样不由得一喜,说道:“这东西也没什么用,陈兄弟要就拿去,这下我也不算空手来的了。” “那都是说笑的,不带东西也无所谓的。”陈九哭笑不得道。 虎魁闻言说道:“陈兄弟不早说,我还怕这破妖丹拿不出手。” “送了可不能要回去了。” “那肯定,我虎魁也没这么吝啬。” 第六十五章 法力不够 虽说虎魁有些蛮横,但却是个直爽的妖怪,也是陈九在重山之中为数不多的好友,既是来拜年自然也要好好招待。 “前些日子出山了一趟,带回来些凡世的酒,虽说不如猿三改的猴儿酒,但却别有一番风味。” 陈九从竹屋里抱出一坛子酒来,这桂花酒也到了开坛的时候,昨夜开了一坛,味道也是极好。 “那我就不客气了,哈哈。”虎魁笑了一声,伸手将酒坛抢了过来。 说不客气也真不客气,伸手直接将那封纸揭去,抬起酒坛子就往嘴里灌。 仰头直灌,看着甚是豪爽,但却是囫囵吞枣,尝不出什么味来。 陈九摇头苦笑,有些无奈,说道:“可别给我喝完了。” 咕噜一下便是半坛子酒进了虎魁的肚子。 虎魁斯哈一声,将那酒坛子砸在了竹桌上,若非做的结实,这竹桌估计也得被他砸的不成样子。 他砸了咂嘴,却是没尝出这酒是什么味,但仍是大笑一声,说道:“好酒!” “什么味的?”陈九笑问道。 “啊……”虎魁挠了挠头,说道:“喝太快了,没尝出来,容我再来一口。” “可别了。”陈九将那酒坛揽了过来,说道:“就剩这半坛了,还是留给陈某。” 倒也不是他小气,这酒就那么多,一口去喝半坛子,可没这喝法。 虎魁也有些不好意思,闹了个红脸。 竹林小潭来过不少妖物,也来过人,但最无理的还属虎魁了,但陈九却也不在意,他这儿本就没多少规矩。 “坐下说。”陈九伸手指引道。 虎魁倒也不是什么讲究的妖怪,大大咧咧的就坐在了竹椅上,压的竹椅咯吱作响。 他深吸了一口气,感受到竹林小潭浓郁的灵气,不由地叹道:“陈兄弟这地可真不错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儿比起上次待着来更为舒心许多。 “也就那样。”陈九摆手,出声问道:“近来如何?” 问到这儿虎魁叹了口气,说道:“没架打,无趣的很。” 陈九听见这话苦笑摇头,这位重山第一能打的妖怪如今竟是在为没架打郁闷,这找谁说理去。 虎魁眼珠子一转,看向陈九问道:“陈兄弟,打架不?” 陈九摇头笑道:“你还是找别的妖怪。” 虎魁也只是试着问一下,也没指望陈九能答应,咂了咂嘴道了句无趣。 忽的又想起一事,说道:“对了,陈兄弟上次不是答应给我弄两个竹人玩玩吗?” 陈九一拍脑门,说道:“倒是陈某给忘了,这就给你弄。” 本就是答应的事情,拖到了现在陈九反而是有些不好意思,确实是他忘了这一茬了。 “要准备些什么不?”虎魁问道。 “嗯……”陈九抬起头,看向了虎魁说道:“十根虎毛。” 虎魁也不问拿来做什么,将手伸了脖颈后方,扯下一把毛来,递到了陈九面前,问道:“够不?” “多了。”陈九接了过来。 挑出十根虎毛放在手心之中,以指作引。 虎毛从手掌中飘起,悬在掌心之上,拼凑之间化作两个大字形。 敕令之法也算是陈九的看家本领,上次惩处恶尸回来之后又禅悟了几日,想到了些新的东西,但却没有做过尝试,如今正好也能试一试。 陈九转头说道:“还需虎兄两滴指尖血。” 虎魁抬起手来,另一只从指尖划过,挤出两滴指尖血来。 陈九用法力将那两滴血液包裹,送入了虎毛之中,片刻之间,血液便将两个虎毛化作的小人完全包裹。 他抬起手来,引一道玄黄法力进入其中,以手作揖,沉心静气,敕令道:“妖血为引,承其本性,听命其主,敕令成灵。” “显!” 话音一落,陈九体内法力少去大半,却也没有在意。 肉眼可见之间,虎毛表面的血液逐渐淡去,像是被吸收了一般。 “吼!” 两声虎吼之声从其中传出,两对虎毛拼接成的‘大’字,竟像是活了过来一般。 虎毛竟是化作了猛虎的四肢躯干,毛发从中生长而出,化作虎形,虎首昂起,双齿露出,威风凛凛。 虎魁揉了揉眼,顿时瞪大了眼眸,有些不敢相信。 就几根毛,再加他两滴虎血,就造了两个小虎出来!? 陈兄弟竟有这么大的本事!? 陈九见他这般惊讶,便解释道:“其实本质上还是几根毛发。” 只不过是通过虎魁的两滴血使其有猛虎的特性,相当于是穿了一件衣服。 陈九可没有凭空造出生灵的本事,要真如此,估计他也早就得到成仙了。 “我看看。”虎魁接过两只小虎,小心地放在手中观摩着。 它忽地感到自己与这两只小虎有种莫名的联系。 “它们是由你的血制成的,本就是你的一部分,也只听命于你,除此之外,引妖力融入其中,可让其身躯如寻常虎兽一般庞大。” 虎魁两眼放光,看着手掌中的两个小虎挪不开眼。 抬手以妖力融入其中,两个小虎从虎魁掌中跃下,化作两头猛虎,发出震耳的吼声。 虎魁不由得高赞一声陈兄弟厉害。 如今有了虎人他也没心思再与陈九闲聊了,没坐一会就跑到重山里研究这两头小虎去了,临走时还说下次一定给陈九带些好东西来。 当虎魁离开之后,竹林小潭中也安静了下来。 陈九抬起桌上的竹茶,抿了一小口,叹道:“这点法力,还是有些少了。” 上次惩处恶尸一道敕令就化去大半法力,而后竹林丹青一事竟是险些将它全身法力都耗尽,如今这两个虎人竟也用去大半的法力。 道行的高深并不是看法力的多少,但法力也是必不可少的存在,只有足够的法力才能施展更为高明的法门,而他也是因为早年累积之下,才有如今这般法力。 最主要,还是得看如何运用法力。 寻常的小法术也只消耗些许法力,可能转眼之间就补充回来了,但面对敕令这般高明的法门,他这一身法力,却是有些不够。 法力不够用啊,陈九心头苦叹,心想着要不要闭关一些时日。 可陈久不知的是,他这般想法若是让那些所谓的仙人知道,该是会遭其大骂不知足。 第六十六章 惊蛰 修行的事却也不用太过着急,如今他也不过才修行了两年有余,算不得有什么道行,无非就是得了两篇上乘法门罢了。 陈九坐在竹桌之前,桌上摆着笔墨纸砚,而他却并未提笔,而是看着桌上摆着的黑褐色珠子。 “这枚妖丹竟如此完整……” 陈九将法力覆于双眼,凝视望去。 那妖丹之中似有一股磅礴的灵力波动,但这股灵力却尤为暴躁,而在其中,还有一缕灰烟夹杂其中。 陈九闭目凝神,睁开眼再次看去,总算是看清了那灰烟是什么东西。 妖魂! 但却是一缕没有意识的残魂,但却仍旧保留了妖物死前的兽性。 乾云留下的笔记中有述,妖在化形之后便可生出妖丹,与人仙修金丹是一个道理,乃是结晶之物,妖在死后妖丹大多都有破损,故而妖丹也却极其难得。 也是因为难得,关于妖丹的记述也并不多,书中也不过是一笔带过。 “残魂。”陈九摸了摸下巴,心中有了些想法。 妖丹中既然保留了一缕残魂,那是否可用一些法子将这妖丹中的妖物具现出来,有敕令之法与天道契约,说不定还真的可以。 可这缕残魂中皆是兽性,生前又是化形大妖,他也说不准自己能不能压得住,如今也不敢尝试。 “还是往后再说。”陈九将那妖丹收了起来。 说起来,虎魁先前还问他要不要打架,虽说陈九拒绝了,但却让他意识到一点。 手段太过薄弱了。 除去敕令,陈九也只会一些小法术,这可远远不够,而且敕令之法消化的法力庞大,若是危难之时,也不太好施展。 想到这陈九不由得有些头大,揉了揉眉心,嘀咕道:“这上哪找去。” 趴在竹屋顶上熟睡的狐九缓缓睁开了眼眸。 它打了个哈切,先前震耳的虎吼声都没能把它吵醒,可见它睡的是有多死。 狐九低头看去,见先生坐在下面,便出声道:“先,先生,早!” 陈九回过神来,回应道:“已经正午了。” “是,是吗。” 狐九踹了踹爪子,小尾巴晃悠着,有些不好意思。 它顺着竹屋的门檐一点点跃下,落在了平稳地上,走到了先生的身边,抬起头看着先生。 陈九见它一直盯着,以为它是有什么事,便问道:“怎么?” 狐九眼睛一转,说道:“先生,今天吃,吃鱼?” 陈九无奈,这小狐狸,一天除了睡就是吃,摆手打发它道:“自己钓去。” “呜嘤……” 狐九耳朵耷拉下来,一脸沮丧。 迄今为止,它还是一条鱼都没钓上。 钓鱼可太难了! 可就算如此,它依旧秉承着不放弃的精神,沮丧片刻后又振作了起来。 片刻之后。 小潭岸边多了个抱着竹竿的身影。 又过了半个时辰。 那道身影摇摇晃晃,打起了瞌睡。 注定无鱼! ………… 竹林小潭的日子一切如常,四季如春看不出半点变化。 山中无岁月,本无过年一说,除了除夕热闹了几分,往后的日子依旧如往常一般闲暇。 垂钓书写,描绘丹青,又或是看看古籍。 陈九也只是闲来无事才看上一看,但书也有看完的一天,再之便是将小潭里的药园打理一翻。 如今有了药园,它也很少在山中采药了,而且这些草药对他已经没有多大效果了,便也不常熬药了,反倒是有些荒废了当初从书中学的药理。 小狐狸的日子却是过的规律,每日正午醒来,然后就坐在小潭边钓鱼,什么时候把自己钓醒了就跑出去玩,太阳要落山的时候就会回来,总能在山间找到一堆果子。 它也只知道果子、烤鱼,还有先生。 光阴荏苒,转眼就是惊蛰节气。 春雷隆隆炸响,惊醒了蛰伏于地下越冬的蛰虫。 时至惊蛰,进入仲春时节,意味着阳气上升,山间也将回暖,春雷乍动,雨水增多,万物苏醒,重山四方将呈现出生机盎然的景象。 但对于重山北面来说,这里的万物生灵却是迎来了第二个春季,任其岁月流逝,万物生灵的记忆中也不会忘记双春相交的一年。 “你见过哪位?也是妖怪吗?” “见过,不过那位最近很少在山林走动了,听对面山头的小猴子说那位是仙人,我也不懂什么是仙人?你知道不?” “仙人?” “对啊,小猴子跟我说的。” 山林之中响起了两道声音。 此地并非重山深处,也没有什么大妖怪,这儿多是一些小妖,炼化横骨后晓得些人言,多年间也学会了如何与其他妖怪交流。 说话的乃是两只精怪,一只是硕大的山鼠,一身灰黑尽是肥膘,另一只则是兔子成精,毛发灰白双眼发红。 鼠精将手里的果子推给了身前的兔子,说道:“竟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居然都不知道。” 兔精抱起果子就啃了起来,边吃边说道:“你可别去打扰那位,那位喜欢清静,上次小猴妖送了些果子,都是放在外面没进去。” “送果子?”鼠精抬起头问道。 “对啊,没有那位,那场雪要是下下来,我们都没得活了。” 鼠精抬起头来,它那几根胡须动了动,却是强装镇定。 听到仙人二字的时候,心中已然激动万分。 仙人! 这兔子精竟不知道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还有那猴子,这般机缘就摆在眼前居然都没迈进门去。 蠢货,全都是蠢货。 “我先走了,你慢慢吃。” 鼠精迈开步子,一身肥膘颠簸着,往山下走去。 兔子精则是啃着鼠妖送来的果子,压根就没看鼠妖,抬起头没见鼠妖已经走了,就把果子推进了窝里。 鼠精如今有些后悔,大雪之前它便准备了足够的吃的躲进了洞里,对于外界的事情一概不知,冬去春来也是算着时候出来的。 一觉醒来才发现,它才发现自己竟是错过了这么多大事。 但也无妨,如今也不算太晚。 只要那仙人还在山中,那这机缘就跑不了。 这蠢货的兔子精只知道吃,那猴子也不太聪明,如今看来,这机缘也只能是它鼠精的了。 你们自己抓不住机会,那就不要怪我了。 想到这里,鼠精不由地激动起来,一身肥膘颠簸着往那兔妖之前所说的竹林奔去。 第六十七章 鼠精求缘 狐九去山间玩耍去了,竹林小潭中只余下了潺潺的流水声。 陈九端坐在竹屋前的椅子上,墨迹在那纸上涌现,他时而停笔思索,时而又奋笔疾书,将他这两年的所见所闻写于纸上。 他的眉头动了动,余光瞥见了竹林之中,却也没有在意,提笔继续书写着。 竹林中黑影窜动,一双漆黑的眸子透过缝隙看向了那竹屋前的儒衣先生。 黑影望着那人的身影,有些失神。 仙人…… 原来是这般模样吗。 它迈开步子,蹑手蹑脚的在竹林间往前走近,却不敢暴露自己,只是远远的望着。 “沙沙……” 却在此刻,头顶的竹林忽地颤动了起来。 黑影吓了一跳,心里骂了一声,暗道这阵风来的真不是时候,它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放下心来,它接着往前走近,想要看清仙人在写些什么。 或是心有所感,黑影顿住了脚步,回头看去。 刚一转头,它就呆滞了。 竹林缝隙透过的阳光照在了它的身上,正是那满身肥膘的鼠精。 在它身后,数道枝条跟随着它,正在它眼前乱舞着,像是时刻都要对它下手一般。 ‘这是什么东西!!’ 鼠精心中大骇,欲要逃跑。 “沙沙。” 却在下一刻,数道竹条缠绕而上,将它紧紧的捆了起来。 “啊!!” 鼠精口中发出恐惧的嘶吼声,紧接着便被那竹条吊了起来。 鼠精被竹条束缚着,唯有四肢还能动弹,它慌乱的挥动着四肢,口中高声喊道:“仙人饶命,仙人饶命……” 竹条将它吊起,穿过竹林间的缝隙,而它也显露在了竹屋前的仙人眼中。 鼠精颤抖着,肥膘晃动之下竟是将那枝条压低了下来。 陈九停下了笔,抬起头来看向了被竹林抓个正着的鼠精。 不得不说,这成精的山鼠倒是体型硕大,身形数尺,一身肥膘荡的跟水似的,想来是在这山间过的无比滋润。 “仙人饶命,小鼠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鼠精见了陈九,害怕的痛哭流涕起来,如今被逮住了,它才知道有多怕,到时可别机缘没有,还把命给搭进去了。 陈九前身,走到了那被捆起来的鼠精身前,问道:“你这鼠精,既是无胆,为何要在竹林间徘徊窥视?” 鼠妖放弃了挣扎,但仍旧害怕的颤抖着,连同着一身肥膘也颤抖着,它颤颤巍巍的说道:“小鼠也是听兔子精说有仙人在这儿清修,撞着胆想来求份机缘,求求仙人绕我一命,小鼠再也不敢了,这就走。” “机缘?”陈九闻言倒是觉得有趣。 兔子精他倒也知道,上次自己有所感悟,止住了重山北面的一场风雪,而后有许多精怪送来了山间的瓜果以作感激。 鼠妖仰起个头,它哪能想到是这种情况啊。 照兔子精所说,这仙人难道不应该是性格和善的吗,它也不过是徘徊了一下,就被抓了起来。 后悔啊…… 可别把命搭上了,它还没活够呢。 陈九抬了抬手,让竹林将鼠精在了地上。 鼠精连连摇头,说话都有些磕磕绊绊的,“不,不要机缘了,不要机缘了,小鼠这就走。” 说罢,鼠精扭头就要走。 “回来。”陈九出声道。 鼠精四只爪子颤抖着,顿时就顿在了原地,心中暗了一声完了,早知自己就不该鬼迷心窍的来求什么机缘。 “你且说说看,怎么求这机缘。”陈九问道。 鼠精抖了抖浑身的赘肉,说道:“回仙人的话,小鼠知道这儿有一个非比寻常的地方,本是想拿这消息换个机缘的。” 陈九闻言倒是一愣,重山北面什么地方他没去过,也就竹林小潭非比寻常,却是不知这鼠精说的是哪。 他出声问道:“你接着说,若是合适,允你一份机缘又何妨。” 鼠精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真,真的?” “陈某自然说话算话。” 鼠精斟酌了一下,它现在也不敢求什么机缘了,只求这仙人能饶自己一命就好。 “仙人且随小鼠来。” 陈九跟在了鼠精的身后,往竹林小潭外走去。 别看鼠精吃的一身肥膘,但走的倒是不慢,许多时候也只是它懒得动罢了。 陈九也不着急,只当是散步,说起来,他也很久没在山间走动了。 “你也不算是个有天资的妖怪,又是如何炼化的横骨?” “回仙人的话,小鼠当年误食了一朵奇花,这才开智炼化了横骨。” 陈九闻言微微点头,鼠精没什么大出息,但运气倒是不错,不出意外那朵花也并非凡物,若非如此,它也早进了别的野兽的肚子。 山间没有路,只有密布的杂草和山林,鼠精遇水游水其中,陈九则是脚踏水面平缓走过,见到这一幕的鼠精心中直呼真仙人,游的也更卖力了。 “那你又是从何处得知仙人一说?” 鼠精这般答道:“小鼠曾去过一两次人世,也是偷听来的。” 重山里的妖怪不少都对外面存有好奇,离凡世近妖怪多少对人世有所了解,也有不少去过。 鼠精也是好奇,去过几次人世,却是小心翼翼地,也从未在人前显露过,若是不然,它说不定早被一群人围着打死了。 鼠精抬起头来,看向前方,说道:“再有不远,就要到了。” 陈九放眼望去,这里他采药的时候也曾来过,但却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心中略有所感,法覆双眼,再次望去,顿时了然 也难怪他之前忽略了这个地方,肉眼望去此地不过是一处绝壁,陡峭无比,其上还长着些许草木,并无任何非常的地方,也是开了法眼后,他才看出了一些不一样的地方。 “小鼠当年就是在这误食的奇花。”鼠精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但奇怪的是没能找到花的根源,小鼠心想应该是从某处掉下来的,故而在这山崖边寻觅,却发现这山崖无法靠近。” 当年,它就是在这峭壁下,捡到了一朵艳红的花,其花带着香甜之气,它忍不住就给吃了。 第六十八章 别有洞天 鼠精几乎每年都会来此地看上一看,想着能不能再捡到一朵,可几十年过去,却是什么都没找到,反而是让它发现了这山崖的怪异。 也是闲来无事,它便想着在这底下打个洞穴出来,谁知才挖进去半寸,却是遇到了一道无形的屏障,鼠精不信邪,又打了几个洞,结果都是这样,寻思之下,又从地底打了个洞,也被阻挡在外。 这山崖绝对没有这么简单,可就算知道这一点,奈何它只是一个小妖怪,故而这几十年来它也没发现任何。 “这可不是什么山崖。”陈九平静道。 鼠精的胡须动了动,疑惑道:“那是什么?” 从下方望去,此处山崖并非是一面墙,而是如石柱一般巍峨耸立,四面皆如刀削一般。 陈九没有解释,只是看着此处山崖思索着。 此地乃是山势自然成阵,浑然天成,眼看是处绝壁,实际上后面另有洞天,而且只出不进,要想进去也得先破除这山势大阵。 这山势成阵所成的阵法不过是一隔绝阵法,这种阵法最好破除,以力震之即可。 可这哪是什么小阵啊,此阵浑然天成以山势为基,若是想要以力破除,陈九却是办不到。 顿了片刻,陈九心中也有些思绪。 他抬起头看向了顶上,嘀咕道:“若是从上面呢?” “上,上面?”鼠精闻言愣了一下,疑惑道:“怎么上去?” 几乎垂直的峭壁,上面更是布满了青苔,又怎么上去。 “自然是走上去。”陈九平静道。 “走?”鼠精再次傻眼道。 陈九双手负背,迈开步子踏上了石壁,后脚抬起,没有任何支撑,崖壁像是脚下的地一般,一步步地往上走去。 “这,这这……”鼠精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它咽了咽唾沫,望着那陡峭的绝壁它都心惊胆战,如今却是眼见着一人‘走’上了峭壁之上。 大开眼界,当真是大开眼界,所谓仙人手段,竟是这般神异。 陈九走在峭壁之上,如若闲庭信步,他的双手负背,身下衣袍被风微微吹起,一步步朝着山巅走去。 崖壁之上栖息的飞鸟眼见着一个儒衣先生走在峭壁之上,惊飞而起。 唏嘘的风声从陈九的耳旁划过,身下是万丈悬崖,却无半点胆怯。 峭壁又有何不能走的。 鼠精抬起头在底下望着,看着仙人的身影逐渐变小,最后消失在了它的眼中。 鼠精回过神来,喃喃道:“这可怎么办……” 思索之下,它在这山崖之下等了起来。 见识了仙人的本事,它也意识到自己想跑也跑不了的。 ………… 陈九走到了这座如石柱一般的山崖顶上,站在山顶往前望去,颇有一览众山小之意。 低头看去,四周各山连接环绕着此处绝顶之地。 陈九心道一声:“果然如此。” 在下面的时候看不清全貌,如今到了这绝顶之上,一眼便能看清周围各山的山势。 仔细看去便能发现,有些地方的河流曾在很久以前有改动,虽说过去了许多年,但依旧有的痕迹可寻。 “这么大的手笔,就是为了隔绝此处?” 陈九眉头紧蹙,这绝非自然之力,而是人为改变山势从而形成的阵法,为的就是将这座山围起来。 而他脚底下这座山也不简单,中间乃是空的,相当于说他所见的绝壁也不过是一层壳罢了。 也是在阵法的作用之下,这山崖才没有倒塌,不然一座空壳怎么可能存在到如今。 当真是大手笔。 “如此说来,也该有进去的地方。” 若是不然,撤去阵法这山也得塌,这里面必定是藏着什么东西,不然也不会花这么大精力,甚至不惜改变山势。 陈九思索着,顿了一下看向了自己脚下。 或许,就在脚下呢。 他抬起右脚,在这绝顶之上用力一踏,脚下顽石下陷。 “砰。” 陈九一跃而下,落入其中。 耳畔劲风呼啸,他止住摇晃,发力之下借力于一旁的岩壁。 衣袍卷起,似柳絮一般绕着四周的岩壁缓缓下落,隐约可听见滴水之声,还有丝丝花香之气萦绕鼻尖。 耳旁风止,他平缓落下,立于底端。 他也见到了这座山壳中藏着的东西,目光流转,眼前之物让陈九愣在了原地。 周围有滴水之声响起,是落雨之际渗入山中的雨水。 一缕光从顶上落下,照亮眼前。 藏树山中,只得一缕阳光,无人欣赏,暗暗花开。 树上布满了花朵,其花白中透红,似璞玉一般雕琢而成,花开似锦,俯仰错落,浓淡有致。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陈九口中喃喃着,看着满树花开的绝美之景,竟是有些痴了。 前世古书《花镜》曾有言:海棠之有垂丝,非异类也,盖由樱桃树接之而成者,花梗细长似樱桃,为花中神仙也。 “先生可是看够了?”一道温婉的声音忽的在耳畔响起。 不知何时,一道女子身影出现在了陈九的身旁。 姑娘身着一袭红装,眉心朱砂一点,青丝垂肩,玉簪斜插,玉带绕臂,暗香萦际,面若夹桃又似瑞雪出晴。 陈九却是望着那海棠树,没有看身旁的姑娘,说道:“海棠花如此之美,又怎会看够。” 姑娘却是摇头道:“终有一天,花也会谢。” 陈九转过头看向身旁的姑娘,笑道:“花落自有花开时,姑娘何必如此伤感。” 海棠身形虚幻,其实并非是人,而是这海棠树所化,亦非化形大妖,而是类似于精灵一般的存在。 “妾身海棠,还未请教先生名讳。” “陈某单名一个九字,不知姑娘因何被困在此处?”陈九问道。 海棠并未回答,反而是问道:“先生身为鹿妖,却修的人仙之法,这般天理不容,就不怕死于天谴之下吗。” 陈九摇头道:“随心所欲,又何惧天劫。” “先生倒是好心性。”海棠和煦一笑,袖拢身前,迈步向前回头看向了身后的陈九,平静说道:“两百年来,先生是第一个到这的生灵。” …………… 求个票呜呜呜~ 破碗~ 第六十九章 江尽愁 “妾身自醒来至今,也有两百多年了。” 海棠望着眼前这略显古怪的‘先生’,身为妖物,却修了一身玄黄法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她回过头去,望向了那满树花开的海棠树,目光流转之间露出些许愁容,愁思寄于海棠花中。 “这花,该也开了两百年了。” 困在此地有多少年却也说不清了,只知醒来至今已有两白余年,唯有一缕阳光落入此间,花开百年,无人欣赏。 陈九上前半步,问道:“就不曾想过从这出去?” 海棠却是摇头说道:“出不去的。” 她的根在此地,她本身是树,不是花,花能从这儿飘出,但树却无法逃离这里,也只有在天晴时分能望见几缕微光。 “先生来此不易,妾身也不求先生何事,闲谈两句已是足够,就当是陪妾身解解闷了。” 困在此地二百余载,海棠终归也会觉得烦闷无趣。 她也不求什么,闲聊几句已经足够。 “既是闲谈,也该有酒。” 陈九也不吝啬,挥动衣袖,眼前浮现三两盏杯,杯中有酒,散发着淡淡的桂花清香。 “谢过先生。” 海棠接过酒杯,眼含愁思,像是想起了许多事,便说道:“妾身此前也算是个酒痴,也是因此误了许多事,被罚了不少,如今却也快忘了酒是什么滋味。” “没成想姑娘还好酒。”陈九抬起头看向了那海棠树。 这也是他迄今为止见到的草木成精的妖怪里最为厉害的存在,只是不知因何而困在此地。 “尝过的酒也不算多,但却也能说出个大概。”海棠揽袖遮口饮了一口杯中的桂花酒,淡淡的桂花香入喉。 “人间桂花,姑娘以为此酒如何?”陈九问道。 海棠细品之下,放下杯盏,开口说道:“凡世之中此酒该有一席,却也不算最好。” “那最好的酒又在何处?”陈九问道。 海棠思索片刻,接着答道:“早年间曾凡世游历,人世之中有王朝名为燕,下辖一地,依江为府名为陈江,此地有酒名为江尽愁,有言道悠悠江酒入我心,世事万般愁思尽,此酒当是妾身尝过凡世之最。” “燕?”陈九顿了一下,袖中掐指一算,这才知晓道:“我说为何从未听说过此地,竟已经覆灭了三百余年,此前的燕朝乃是如今大乾境内,陈江府亦更名为江宁。” 海棠闻言顿了一下,红唇微张,轻叹道:“物是人非,已是常事。” 转眼间曾经所见皆已化作另外一副天地,说到底是岁月消逝,匆匆之间就变了副模样。 “世事难料,岁月摧残,早已同往日了,姑娘也不用多想。” 陈九暗暗记下江尽愁之名,接着说道:“还得多谢姑娘告知,若是有机会,陈某必定尝尝此酒。” “先生客气了。” 陈九顿了一下,却是问道:“话说回来,姑娘既能在凡世走动,此前也该属化形大妖之列,为何落到如今这般地步?” 海棠却是摇头说道:“那时妾身却也未曾化形。” “这是为何?”陈九顿了一下,思索片刻,却是摇头说道:“陈某对草木成精了解不多,还请姑娘解惑。” 海棠点头开口说道:“草木成精极为不易,多数草木之精皆是在化形之后便可不用依附根茎随意走动。” “而在此之前仍有两种情境,其一是悟得真意,可显化人身,但却离不开本体所在,就如妾身如今这般,再之便是修得灵根,不用再依附根茎,可在世间随意走动。” “竟有此事。” 陈九叹了一声,思绪万千,海棠之言确实有些出乎陈九的意料,他一直以为草木成精皆是在化形之后才可走动。 他看向海棠,说道:“这样说来,姑娘此前也曾修得灵根。” 海棠微微点头回应陈九。 说到这儿,陈九也猜到了个大概。 眼前这位大概是被毁去了灵根,才被困在此地无法离去。 陈九回过神来,伸手来仰头喝了一口桂花酒,说道:“可曾想过再生灵根?” 海棠闻言摇头轻叹,轻捻杯盏酒水入喉。 只听她叹息道:“……何来再生之法。” 这世上草木之精,能修得灵根之辈屈指可数,更没有再生之法。 “只是不敢想。”陈九放下手中杯盏,忽的笑道:“姑娘可曾见过草木枯萎又繁荣?” 海棠顿了一下,却是不知陈九此言是何意思。 陈九迈步走到了海棠树下,坐下背靠在了海棠树上,对她说道:“借姑娘的地方小憩片刻。” 他想,或许可以试试那个法子。 至于成于不成,全凭天意了。 海棠有些不解,却也没有拒绝,语气温婉地说道:“先生请便。” 陈九抬起手来,打了个哈切,闭上了双眸。 他沉沉的睡去,入了梦中。 海棠一跃而起,坐在了海棠树上,低下头来,看向了树下沉沉睡去的先生,又想起了他此前所说。 她暗自摇头,灵根再生,本就是天方夜谭,也从未想过这种可能。 自海棠再度醒来,至今已有二百余年,纵使有万般空寂,她也已经习惯了,她也深知,自然若是想离开这里的话,早晚有一天能离去,无非是时间问题。 海棠伸出手来,侧身趴在树上,看着那树下双眸紧闭的先生,说起来她也有些猜不透陈九的心思。 只听她自言自语道:“先生真是有些古怪。” 想法虽好,可惜却无法实现。 忽然之间,此间忽地传来异动。 “呼……” 似有春风袭来,海棠树上的花瓣被荡起,飞舞在这片狭窄的空间之中。 百年来此间未有风起,拂袖之间,带来清风。 海棠愣了一下,抬起头来看向了这漫天飞舞的海棠花。 她伸出手来,一朵海棠花落在了她的掌中,又随春风而去。 感受着风声从耳畔划过,她闭上了双眸,愁容之下终是浮现出一抹笑意。 “风……”海棠轻声喃喃,她也许久未曾感受过了。 花瓣落于此间四方,落入尘土之中,似是养料一般滋养着此地,有草木从土壤中冒出头来。 她回过神来,望向此间变化。 海棠低头看向那树下的先生,海棠花落在了熟睡的先生身旁,她竟是看的有些出神。 梦有一缕春风来,此间春来万物生。 第七十章 草木灵根 海棠看着眼前这随风飘动的海棠花,这是她的一部分,唯有她想花落,花才能落下,如今却像是不受控制一般。 她想不明白。 再看树下的先生,一身法力更是她平生所见最为纯粹,可先生却是只鹿妖,她更想不明白了。 一袭红衣随着春风摆动着,姑娘低着头,看着这位所谓的‘先生’。 不知为何,她恍惚之间竟觉得真是位先生。 开了二百多年的花,被这一缕春风,全都带了下来。 海棠花落在陈九的额头上,他的胸膛微微起伏,沉入梦中。 海棠怎么也想不通,先生是哪来的本事,竟能使得这不见天日的地方长出草木。 树下空寂的地上抽出嫩芽,初生的嫩芽以肉眼可见的拔高,不过片刻,这地竟是被草木环绕。 似是春来万物生,散发出郁郁生机。 先生此前曾问她,可曾见过草木枯荣又繁华? 或许只有亲眼见过,才能感到有多震撼,纵使海棠活了这么多年,看到这一幕也呆滞的没能回过神来。 “哗啦……” 那一缕春风携海棠花落于树下身旁,竟是在先生头顶飞舞环绕。 海棠从树上轻跃而下,玉足落地,她站在这场海棠花雨之中,伸出了双臂,闭眼感受着。 一朵两朵,百朵千朵,这本就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如今只有这海棠花不受她控制,她才能明白原来海棠花竟是这么美,这般别样的感觉,也是平生仅有。 春风止,花落地。 海棠回过神来,望向了那一缕春风,她竟是看到那一缕春风进入了先生的脑海之中。 “不对……”她微微摇头,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恍惚之间,忽然明白了那一缕春风去了何处,看向了先生,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藏进了先生的梦里。” 一缕清风一场梦,竟是使得此处枯地逢春。 树下的陈九眼眸微动,他抬起手来,将那额头之上挡住眉梢的海棠花取下。 他睁开了双眸,入目之中,遍地海棠花,此处枯地已然变的草木丛生。 陈九知晓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但仍旧感到有些惊讶,对于这古怪的梦,他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有时管用,有时却也不管用。 如今看来,这次却是没有出错。 陈九看向了身前的海棠,问道:“草木枯萎又繁荣,如今可是见过了?” “先生……”海棠却是有些后知后觉,无奈笑道:“这哪是草木枯萎繁荣。” 草木繁荣尚且须有根所在,但这儿满地草木却是先生梦中一缕清风带来的。 就如凭空想象一般,这般手段,她亦是见所未见。 “道理都是一样的。”陈九看了一眼地上满地的海棠花,说道:“只是可惜,陈某没能亲眼见到花落时分的光景,想来该是绝美。” 海棠上前半步,说道:“花落自有花开时,到时再落一场又何妨。” 陈九闻言笑了一下,说道:“陈某便等着那一天。” 可这哪是一场海棠花雨就能报答的事情。 这满地的海棠花已然不是当初的模样了,她又怎能不明白这是什么。 灵根再生,竟是真让先生做到了。 海棠收回思绪抬起头来,她面带愁容,红唇微张叹道:“妾身与先生不过杯酒之交,如此大恩,海棠却是受之有愧,这海棠花…先生且收去。” 陈九却是摇头说道:“陈某也只是一时兴起,海棠花本就是从你身上落下来的,也该是你的,更不需要你回报什么。” 海棠看着眼前这位先生,却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困在此地数百载,不闻风声,不见日月,唯有滴水之声作伴,陈九就如一缕光亮闯入这里,带来久违的春风。 花开花落自有时,草木枯荣又繁华。 先生口中所说都像是大话,却又真的在她眼前实现了,仿佛就像是一场梦,时刻都要醒来。 海棠沉默半晌,略带歉意的说道:“先生,海棠还需了结一些往事,往事了结过后,妾身自会前来,还望先生莫要怪罪。” “陈某说了,不要你报答什么。” 陈九也不过是想试试那古怪的梦,没想过要多生事端。 或许他与海棠的相遇本就是一场缘法,结果如何其实也并不重要,他也没有非要一个结果,所说之话也并非假话。 海棠摇头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先生。 “你我也不过只是一面之缘,且须好生考虑才是。”陈九低头看向了这满地海棠花,说道:“这海棠花,陈某是不要的。” 海棠点头,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顷刻之间,地上的散落的海棠花飘起,朵竟是化作数道灵光升起,朝着那海棠树聚集。 花落遍地,得春风一缕,化为灵根。 灵光聚集而成,落入海棠树中,犹有一颗种子种下,顷刻之间,落地生根,化而为灵。 陈九望着这一幕,心中喃喃道:‘这便是草木灵根吗。’ 这般看来,的确不是寻常草木精怪能有的。 也是海棠树曾经本就有草木灵根,如今才能有如今灵根再生一事,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海棠本身底蕴就不差。 如今灵根再生,明显的能感觉到海棠的气息增长了一截。 海棠睁开双眸看向了陈九,颔首说道:“海棠,谢过先生大恩。” 陈九心中微叹,草木成精当真不易,此事才真是恰逢其会,本就是一场缘法,也无须再过纠结。 “既然如此,陈某也该离去了。” “先生……”海棠喊住了陈九。 陈九看向她,问道:“可还有事?” 海棠眉目流转,眼中皆是先生,玉唇微张,柔声说道:“来年海棠花开之际,妾身自会寻先生前来。” 陈九微微摇头,只当是她一时冲动,并未在意。 抬起手来,拂袖一缕清风。 迎风而上,脚踩春风,离开了此地。 海棠抬起头望着先生离去的身影,她手握一朵海棠花,眉目之间似有万般思绪。 不过却再也没有此前的愁容。 她转头看向了身后的海棠树。 花落自有花开时,花开之际,便在来年。 她说会开,那就一定会开。 第七十一章 鼠精赴重山 山崖之下,鼠精靠在树下打着瞌睡,口水顺着它嘴角打落,几根胡须微动。 忽的卷起一股劲风。 鼠精被风吹的往侧边倒了下去,它猛的醒了过来,见自己要摔下,口中喊道:“诶诶诶……” 砰的一声,鼠精挥舞着爪子倒在地上四脚朝天,竟是有些翻不过身来。 陈九翩然而落,看向了一旁倒地不起的鼠精,看的有些愣神。 这得是有多肥才能翻不过身来。 “吱吱吱……” 鼠精猛的一蹬后腿,借力之下,这才翻过了身来,它趴在地上喘着粗气,忽的看到一双鞋出现在眼前。 它抬起头来,微微一愣道:“仙,仙人。” “走。”陈九迈开步子,往前走去。 鼠精见状连忙跟了上去,可却发现自己有些跟不上仙人了,喊道:“仙人,等等,等等小鼠……” 它加快了速度,跟在了陈九的身后。 ……… 落日之际,天色慢慢昏暗下来。 狐九蹲在小谭边上,手里拿着鱼竿,目不转睛的盯着水面,竟是破天荒的没有睡着。 “呜嘤?”它转头看向了外面。 正见到刚回来的先生,它便出声问道:“先,先生,今天去,去哪了?” 话音刚落,却是看见先生身后跟着一只灰不溜秋的东西。 狐九定睛一看,这才看清这是个大耗子。 好大的耗子! 鼠精感受到狐九的目光同样望了望去,见到红狐的那一刻,便是一愣。 “嗯?” 竟然有别的妖怪捷足先登了?! 狐九与鼠精对上了眼,目光之中皆是敌意。 “你俩别看了。” 陈九道了一声,走到了竹屋前坐下,将那手中的海棠花放在了桌上,接着使唤竹人倒了杯茶来。 狐九鱼也不钓了,迈开步子走到了先生身边,说道:“先生,这,这耗子好肥。” “……”鼠精抬头看了一眼仙人,又见臭狐狸这般亲昵的模样,顿时也不敢出声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 我忍了! 竹人抬上茶水,放在了竹桌之上。 陈九转头看向了一旁蹲着的鼠精,开口道:“你机缘巧合下误食了海棠花,开启灵智炼化横骨,至今足有百年,但却一直荒废修行,不算是个上进的妖怪。” 鼠精闻言心头一颤,趴着头说道:“小鼠往后一定努力修行。” “不过陈某向来说话算话,但也给你两个选择。”陈九站起身来,说道:“你可见这桌上茶水?” 鼠精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向了那竹桌上的竹茶。 其中有浓郁的草木灵气,就算鼠精不认得这是什么,也该能看得出来这茶不是凡物。 “前者就是桌上这一杯茶水。”陈九说道。 鼠精望着那竹茶咽了咽口水,却是镇定下来,问道:“敢问仙人,另一种选择又是什么?” 陈九双手负背,站在鼠精身前,说道:“后者,便是给你指一条明路,至于最后结果如何,全凭你自己的造化。” 鼠精闻言有些犹豫了起来。 那竹茶不是凡物,而第二种选择也不差。 鼠精沉默良久,抬起头来,目光坚定道:“回仙人的话,小鼠愿选后者。” 陈九倒是对它有些刮目相看,所谓胆小如鼠不假,但鼠精如今却是选了后者。 “不后悔?” “小鼠不后悔。” “好。” 陈九抬起手来,指向了重山深处,说道:“出了竹林,再行十里可见溪流,顺着这条溪流,一直走向重山深处,你的造化便在哪里。” 鼠精将陈九的话记了下来,回过神来,磕头道谢。 “小鼠叩谢仙人指点之恩。” “你去。” 鼠精又磕了一个头,也不敢在再逗留在此,免得惹仙人不悦。 拖着一身赘肉,它摇摇晃晃地离开了竹林小潭。 狐九瞧着那肥耗子离去的身影,不由得挑了挑眉头,心道一声,这耗子真肥。 它转头看向了先生,眼珠子一转,说道:“先先生,也给狐九,指…指条明路嘛。” 虽然它有些不懂是什么意思,但它看那肥耗子走的时候开心得不得了,应该是好东西。 陈九蹲下敲了敲它的脑袋,说道:“你别想了,你一无是处。” “啊?”狐九愣了一下,接着回过神来,愤愤不平道:“先生,乱说!狐九哪…哪有!” “先生说嘛。” “说嘛……” 狐九扯着先生的衣角,硬要他说。 “好了……”陈九哭笑不得,禁不住它磨,便打发它道:“等你什么时候钓上鱼来,先生就告诉你。” “好,好!”狐九闻言也满意了,又说道:“先生,不,不准骗狐九。” “自然不会。” 狐九笑的眯起了眼,就这就一晃一晃的跑到小潭边上钓鱼去了。 它一直坚信,自己早晚有一天能钓上鱼来。 陈九却是笑着望着那岸边的身影,以狐九的性子,想要钓上小潭里的鱼,估计要很久。 ………… 深夜,山间响起虫鸣声,又有野兽出没山中,四处皆是危机重重。 在那密林之中,冒出一只硕大的山鼠,它的胡须微动,嗅了嗅接着往前走去。 片刻之后,水流之声在它耳边响起。 鼠精走起路上身上的肥肉都要抖上两抖,它望着眼前的溪流,心中暗道:“应该就是这儿了。” 仙人说顺着这条河流往重山深处走,它的造化便在哪。 到底是在何处,也没有说清楚,一切全凭它自己。 鼠精抬起头看向重山方向的明月,它心中仍旧有些胆怯,身为重山的妖怪,它自然明白那里面是有多危险。 或许运气不好,此行就再也回不来了。 在这山间的日子确实安逸,什么都不愁,它这一身肥膘也是这么来的。 而它选择后者的时候,全是凭着心里的那股冲动。 人间一行,世人每一个待见它,几乎就是人人喊打,而重山里的妖怪也不正眼瞧它,就连那兔子精都瞧不起它。 鼠精就是想做出个样子来给世人看,给它们看。 它的目光坚定,顺着河流的方向,朝着重山深处迈开了步子。 结果如何,它也不知道。 但它,也不想再被看扁了。 第七十二章 悠悠大梦 陈九坐在案桌前,手中拿着那朵海棠花,沉思着白天的事情。 他如今对于自己这奇怪的梦仍旧有些摸不着头绪,那一缕春风,是从他的梦中跑出来的,可梦里的东西又怎么能现于世间。 太过匪夷所思了,梦中逃出一缕清风,海棠花落化灵根,就算是陈九自身,也说不出是个什么道理。 虽说人总是喊他仙人,又或是先生,可他却从未高看自己,有些事办不到那就是办不到。 “悠悠大梦……”陈九收起那海棠花,抬起头看向了天上的明月。 踏入修行之路以来,他还是头一次这么迷茫。 陈九叹了口气,忽地想起了那个满身药味的先生,叹了一声道:“先生,你估计早就知道了。” “可这梦,根本就没有道理可言啊,却也不是我想梦就能梦的,我又该如何看待这个梦呢,先生……” 他的心头五味杂陈,修行一道总是会有疑惑,陈九也不是什么都懂。 这么久以来,它还是头一次这么想念乾云。 陈九呼出一缕清风,熄灭了烛火,倒头躺在了竹屋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想不通,那就先不想了。 早晚也会明白的,还是早些歇息为好。 而它没想到的是…… 这一觉却是睡得有些久了。 ………… 昏暗的天上乌云聚集,山林中下起了朦胧小雨,这也使得黎明迟来了几分。 雨水沙沙作响,打落在了竹叶之上,又顺着脉络滑落而下,小潭之中荡起波澜,一圈一圈重叠碰撞,最后消散于水面上。 “下,下雨了!?” 狐九昨夜趴在竹屋顶上睡的,这雨来的太早,它也被淋湿了大半。 惊醒过来后它便躲在了竹屋的门檐处,伸出爪子脸上的雨水,接着便抬起头看向了落下的雨。 刚开始时雨下得不大,但不过片刻,朦胧细雨便化作了倾盆大雨,也是狐九躲得及时,不然估计身上没一处干的地方。 狐九伸出爪子,拍着竹屋的门,喊道:“先,先生,开门。” 然而,拍了半天,都没有半点动静。 眼看着雨越下越大,狐九只好冒着雨来到了竹屋的侧边,跳上了竹屋的窗口,拉开竹窗,这才钻进了竹屋里。 小狐狸抬起头来,外面天色昏暗,屋里更是黯淡。 “呜嘤?”狐九甩了甩身上的水渍,迈步朝着一边的床上走去。 它抬起眼眸,感受到了床上平静的呼吸声。 ‘先生…没睡醒?’ 先生一向守时,天微微亮时就会醒来,今天却是睡的有些久了。 狐九心想或许是因为今天下雨了,便也没在意。 不敢打扰先生,于是就趴在床边闭上双眸接着睡了过去。 这雨来的真不是时候,竟是扰它清梦。 哗啦…… 竹屋外雨声不断,竹林随着风雨摆动,发出沙沙声音,在滴答的雨水伴随之下,狐九很快就睡着了。 却也不知这场雨会下多久…… “轰——”闷雷声响起,几次将床边熟睡的小狐狸吵醒。 又不知过去了多久。 窗外的雨停了,但天上的乌云仍旧没能散去,小狐狸伸出爪子揉了揉眼眸,醒了过来。 “呜。”它口中发出呜咽,晃了晃脑袋。 狐九转过头来,看向了身后床上的先生。 ‘先生还没醒?’ 它这时才感觉有些不对劲,它顺着床脚爬了上去,看了了躺在床上的先生。 陈九紧闭着双眸,气息平缓,正在熟睡之中。 “先生,先生。”狐九伸出爪子晃了晃先生的手,却不见先生有半点反应。 它想或许是自己力气小了,又加大了力度。 但却仍旧没能喊醒先生。 小狐狸慌了神,它张了张口有些手足不错,说:“先,先生你别,吓唬我。” “先生!” “先生……” “先生,先生……” 在小狐狸一声声的呼喊声中,床上躺着的陈九仍旧没有半点动静。 狐九有些呆滞地立在床前,它心中却是莫名感到不对,这次先生可能要睡很久。 它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的想法抛去,索性便在床边坐下,等着先生醒来。 这一整天,天色都是昏暗的,未曾见到天晴,也未曾见到日落。 小狐狸等啊等,一直到了深夜,它趴在了床边,陪着先生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天,两天,转眼之间竟是过去了十余日。 小狐狸叼着果子,将它堆在了一旁的案桌上,每过一天,小狐狸就以果子为计数,如今已经堆成了一堆。 先生仍旧没有醒来。 这些日来,它学会了自己去山里找果子,也不会饿着自己,只是找不到好吃的果子,都不如先生给的甜。 它有些想念先生了。 狐九转头看向了竹屋里,口中念叨着:“……先生,你怎么能贪睡呢。” 日暮时分,那道火红的身影,站在竹屋窗前。 它望着那天边落下的艳阳,期盼着先生能够早日醒来。 ………… 酒安坊中本是酒香满街,而到了此季,却被桂花的香气盖了过去。 春时采下桂花,春酿桂花酒已成了此地的习俗,每家每户多少都会酿上一两坛,以备来年开年。 桥下流水清澈,桥头处有一米粉铺子。 铺子前站着一个姑娘,她望着桥上,看的出神,生怕错过路过的每一个人,她已经这样望着桥上有几个月。 米粉铺子里走出一个身着素衣的妇人,她看着自家姑娘这副神色,不由得叹道:“姑娘,今天先生不会来了,明天再等。” 杨雪摇了摇头,执意要等到日落时分。 杨氏擦了擦手,走上前去将她拥入怀中,柔声说道:“姑娘啊,先生不是凡人,你这样苦等,又怎么等得到。” “先生说他会再来的。”杨雪这般说道。 小姑娘眼中是那般执着,亦如这酒安坊桥下的一汪春水,朝着远方流淌而去,自古就是如此,从未改变。 先生不会骗她。 先生答应了她,说过一定会再来的。 不管是多久,她都愿意等着。 转眼间春夏交替,小姑娘穿上了薄衣,也长高了几分,她依旧在米粉铺子前望着桥上。 总是如此。 第七十三章 梦中求仙 此间唯有这茫茫大雾中的一只鹿妖,眼前是无边的死寂。 ‘又是这。’ 陈九此刻也回过了神来,这儿正是在它的梦里。 它的法力被禁锢,化作了本来模样,鹿角立在大雾之中。 记得上一次,也做过同样的梦。 它站在平地之上,没有方向,只有一片死寂与这茫茫大雾伴随左右。 这梦,像是没有缘由一般,说来就来了。 陈九更没有半点准备,但也并未太过担心,上一次入梦,它在这片世间寻了不知道多久,最后却是什么都没找到——这儿什么都没有。 大雾中的鹿妖迈开步子,往前走去。 上一次梦得仓促,更没有半点准备,如今这次,它得好好留意一下才是,或许能寻到大梦的起因。 这里只有白昼,却又不见太阳,大雾也从未散去过。 脚下的路是平坦的,它就这么茫无目的地走着,更不会感到饥饿。 不知过去了多久…… 走走停停之间,它往后望去,却是被大雾遮住了双眼。 鹿妖什么都看不见,或许在想自己是不是走错了,但这地方也没有什么方向可言,便迈步继续往前走去。 依旧一无所获,猛然间却发现自己走了很久。 或许几年,或许几个月?这里永远只有白天,没有概念,但想来过去了很久很久。 忽然之间,走动的鹿妖双耳微动,它抬头看去。 “那是……” 只见一缕清风荡开了大雾,穿行其中,其后的雾像是被切开了一般,但很快又会‘愈合’。 一缕清风。 陈九回过神来,加快了步伐追逐那一缕清风而去。 它时刻注意着,生怕跟丢了,在这片大雾之中,稍有一个不注意,或许那清风就消失了。 追在其后,紧跟着逃窜的清风。 你追我赶之间,又不知过去了多久…… 终于在某一个瞬间,鹿妖停在了那一缕清风之前,开口说道道:“陈某抓到你了。” 清风顿了一下,竟是撞进了鹿妖的眉心。 鹿妖大惊,顿时眼前一黑,晃了晃神,那一缕清风竟是进了它的脑海之中。 下一刻,久违的困意袭来。 陈九无力抵挡这股困意,眼皮垂落,倒在了这片大雾之中。 砰的一声。 鹿妖倒地,沉沉的睡去。 那一缕清风,竟是在这梦中,将它带去了另一个梦里。 梦中之梦,妙法皆在其中。 …… “咚……” 耳畔响起了袅袅钟声。 陈九再次醒了过来,却是发现自己身着一身儒衣,头顶上万丈高的山峦,眼前阶梯从山脚一直延伸至山顶。 他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双手,却是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人,并非幻化,而是真真正正的人。 陈九回过神来,恍然道:“梦中之梦……” 那一缕春风,竟将他带进了这里。 可如今,他又是到了哪里? 抬眼看去,云雾遮盖了山上的光景,也只能看见这半山腰处。 “咚!” 又一声钟声响起,似是从那云雾之上传来。 陈九看向了石阶,在那石阶一旁,立着一碑,刻有一联——茫茫天地茫茫道,芸芸众生芸芸路【通天道】 “通天道……” 他口中喃喃一声望着那通上云雾的石阶有些愣神。 这是成仙之缘,而这石阶,便是门槛,只有从这里走上去,才有求仙问道的资格。 “妖梦人生,求仙问道,陈某走上一遭又何妨。” 陈九迈开步子,踏上了石阶。 与此同时,一个又一个人影出现,不止他一人登此仙路。 此阶共计四万七千三百多阶,对应着四万七千三百多年一轮回,越往上走,便愈发严寒,要想登顶对寻常来说,更是难上加难。 他身上的儒衣跟随着大风飘动,身后身前皆是人,他平心静气,一步一阶往上走去。 开始之时,还有身旁还有不少人伴随左右,而越走身旁的人却是越来越少,直到后面,仍在往上走的人已经寥寥无几。 四万七千三百阶全都迈过,拨开云雾见青天。 陈九睁开眼眸,望向了眼前。 山海、山雾、殿宇融为一体,青黑色的瓦砾,殿屋沿着山体分为三层,山上弥漫着檀香,古老而又静谧的韵味深在其中。 白鹤行来,有一人盘坐其上,开口说道:“尔等踏过通天路,可入长生观下,成仙路漫漫,且须耐得住岁月蹉跎,切记,凡世一切已成过往。” “随我来。” 修行一道,才算是真正开始。 陈九走进那道观之中,檀香香烛之气入鼻,自此道经为伴,清修学道,只求长生仙法。 梦中求仙,诸多妙法,皆在其中。 日升月落,转眼间春去秋来,他在山上已待了数个年头。 但这,却仅仅只是个开始。 修行一道,百年都不算长,山上岁月犹如弹指一挥间,眨眼就过去了。 或许仍需几十年,几百年,这谁又说准呢。 ………… 转眼间春去秋来。 自陈九陷入沉睡之中,竹林小潭再也没了往日的热闹。 秋风吹过,竹林沙沙作响,风声入耳,落在水面上竹叶飘动着。 狐九手中抱着竹竿端坐在岸边,静静的等待着鱼儿上钩。 从正午时分,一直到太阳落山之际。 它依旧没能钓上一条鱼来。 狐九却已经习惯了没有钓上鱼的日子,它将鱼竿收了起来,抱起一旁的果子啃了两个勉强充饥。 ‘到底该如何静心啊……’ 小狐狸趴在岸边,望着那小潭中游动的鱼儿。 先生曾说,钓鱼需静下心来,闭上双眼,将心中的杂念全都抛去,鱼儿自然也上钩了。 可为什么,它一闭眼,心里却都是先生…… 它转头望向了竹屋,先生已经睡了很久了,久到它拿来计日子的果子都烂成了一堆。 狐九本还打算等先生醒来,将这些果子都送给先生。 现在看来,却也留不住。 小狐狸将啃完的果核扔进了小潭里,荡起了水花,嘀咕道:“先生,我是不是,好好没用啊。” 连鱼都钓不上来。 但却没能得到任何回答。 狐九下头来,心里装的都是先生。 先生…… 你可要快快醒来啊。 不然,果子就要全都烂了。 …………………… ps:求个票呗~ 对了,app更新之后,投推荐票的入口要点击月票才能看见。 给个票,破碗。 第七十四章 仙缘 山峦深处,小亭矗立。 老者身着一袭青衣,白胡垂落,望眼便是仙风道骨之意,而在一旁还立着一只白鹤,温顺有理。 老者看着掌心中的三枚法钱,虚起了双眸。 “这法钱……” “不对,不对,不该是这样的。” 而在老者身前,则是一位衣衫褴褛的‘先生’,倒也不能称是先生,只是因为此人身旁的少年这么喊他。 “林先生……”少年抓着‘先生’的衣角,似乎是有些胆怯。 衣衫褴褛的‘先生’,伸手安抚少年,抬起头对那老者说道:“仙师,这法钱,确实是当初的那三枚,林某也不曾说谎。” 少年与先生,便是当初从那重山脚下离去的林如海与刘槐安。 跋涉半年,林如海终是来到了此处约定之地。 提起约定之事,又要说起一桩往事,此事还得从他借法卜算的法钱说起。 十五年前,林如海四方游历至一处州府,见有一商贩在路边摆摊,摊上有六枚古钱。 也只是图个新鲜,他就拿了二两酒把这六枚古钱换到了过来。 又是偶然的一次机会,他从一个民间神棍口中了解到了算命之术。 虽然他不曾信那神棍的话,但却也试了试,恰巧不巧的是,铜钱可测吉凶,正好用到了这六枚古钱。 林如海一个凡人,再怎么也不能算到什么。 可这古钱却不是凡物,法钱中余有法力,竟是真算出了东西来。 这不由得让他感到惊讶,便将那六枚古钱好生收好。 可在不久之后,因为这六枚法钱,却引来了仙人,而这也成了林如海如今的仙缘。 某一日,几位仙人驾鹤而来,寻上了林如海,说那古钱是仙山遗物,要收回古钱。 林如海自然是不肯的,可在对方解释之下,却发现真是如此。 几位仙人也没有强取豪夺,再说林如海能拿到法钱也是一场缘法,就只收回三枚法钱,而剩下三枚便留在了林如海手中。 除此之外,仙人留给了他一块玉牌,允了他一场仙缘。 十五年后可凭玉牌可入仙山修行,若不愿意,将剩下的法钱完好归还即可。 到如今,正好过去十五个年头。 林如海身前的老者却是摇头,说道:“法钱法钱,钱是当初的钱,其中的法,却不是当初的法了。” 东西还是那个东西,但其中的法力,却不是曾经的法力了。 而更为关键的是,这法钱中的法力,甚至比起曾经更加精纯了。 法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其中的法力。 十五年前林如海偶然间以卜算之法调动法钱,老者本以为是真君重现人世,故而带人寻到了林如海,谁知只是真君留在钱中的法力。 而这位真君,正是老者所在仙门的掌教真君。 如今这法令与之前比起来,甚至就是天壤之别,就连他也从未见过这般存粹的法力。 林如海闻言愣了一下,倒是想起了另一桩事,便说道:“不瞒仙师,林某半年之前曾走了一趟重山,法钱在那时损坏过。” “重山!?”老者闻言明显有些惊讶,说道:“你且细细道来。” 林如海道起了那次重山之行,隐仙相助修复法钱之事也说了出来。 “……那位仙人居于重山之中,不问世事,但却助林某修复了法钱。” 刘槐安在一旁听着,心中则是疑惑为何林先生没有告诉他过。 …… “隐居重山的仙人?”老者摇头,目光紧盯着林如海的双眼。 林如海确实没有撒谎。 可又怎么可能,什么人才会跑到重山里修行,重山的特殊性,修行界谁不知道。 老者一时间也有些想不清楚,他低头看向了掌心中的法钱。 明显已经不是曾经法力了,只有可能是林如何口中这位隐仙的法力。 “其中法力竟是比真君都要纯粹……” 老者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个荒诞的念头。 莫不是位真仙? 却也有些想过头了,这世间如今哪还有真仙。 他摇头收回思绪,也不敢再多想。 若是那位‘隐仙’在别的地方,或许他还能算上一算,但关键其人身处重山,老者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如此纯粹的法力,甚至比真君都要精纯的多,此人必然是位得道高人,不是他这样的修士能比的起的。 林如海见眼前仙人思索不定,便问道:“仙师,可是这法钱有什么不对?” “是也不是,此事暂且不谈。”老者这般说道。 他也不再去想那重山之事,倒也没忘记正事,便问道:“林如海,如今十五年之期已至,法钱已然归还,玉牌可还在你手中?” “玉牌在此。” 林如海将怀中玉牌拿出,却又说道:“仙师,林某有一事相求。” “可是为了你身旁的少年?”老者开口便道出了林如海心思。 “正是。” 林如海点头道,曾经孑然一身,他什么都不曾担心,有一日过一日,如今身旁多了一个少年,却也有了担心的事情。 刘槐安的眼神有些躲闪,有些害怕眼前这位老者。 “大可不必担心。”老者抚胡笑道:“此子身怀玲珑心窍,气运不凡,当入我青玉山修行。” “谢过仙师。”林如海连忙扯了扯身旁的刘槐安,说道:“槐安,还不快磕头谢过仙师。” 刘槐安虽有不解,但林先生的话他却是要听,老实磕了个头。 老者笑了一下,伸手揽起身前少年,说道:“好孩子。” 说起来,他也未曾想到此行竟还有这般惊喜。 林如海的天资一般,也只是机缘之下得了真君留下的法钱,不然此人这辈子估计都没有仙缘。 但这个少年,却是个好苗子。 玲珑心窍,又身怀气运,只需好生引导,往后造诣不定不凡,此子必须入青玉山门下。 “修行有什么好吗?”刘槐安细声问道。 老者俯身与少年平视,笑道:“这是许多人求都求不来的,往后你就会明白了。” 闲谈几句之后,一行三人踏上了白鹤。 “唳!” 白鹤鸣声,展翅而起,从那山峦之中飞起,自此消失在了这人世间。 ……………… 求票,呜呜呜!~ 第七十五章 闭关 转眼间就到了立秋之季,虽说竹林小潭长年如春,却也挡不过秋风袭来,略显凉意。 狐九抱着鱼竿坐在岸边,一个春夏过去,它身上的毛发长了不少,反倒是让它觉得有些不舒服。 鱼线晃动,水面上荡起了水波。 “呜嘤?” 狐九顿时精神了,两只爪子抱着鱼竿猛的一提,提竿而起。 却是什么都没有,反而上面的鱼饵已经被吃掉了大半。 狐九不由得叹了口气,这次它又心急了。 “好难……”狐九嘀咕一声,准备换上新的地虫继续钓鱼。 却在此时,山间下起了细雨,朦胧之中,似有雾气从山间升起。 狐九抬起头看了一眼天上,雨水打落在它的脸上,让它觉得有些不舒服。 这下鱼也没法钓了。 它收起了鱼竿,走回了竹屋里。 将竹竿放在了墙角,小狐狸跳上了床边,望着先生那干净的面容。 先生已经睡了有一个春夏了。 怎么这么贪睡呢。 “呜嘤。”狐九趴在了床头,尾巴垂在一侧,闭目小憩了起来。 烟雨茫茫,常常在落雨的山间飘浮着,似雾又似雨。 雨丝从天边无际飘流荡漾,纷纷扬扬,如落花般泄流,肆意飘洒。 有一人披着蓑衣手中提着一袋用油纸包裹的东西,它头戴斗笠走在山间,最后停在了竹林小潭之前。 摘下斗笠,其人抬起头,唤道:“先生可在林中?” 竹屋里小憩的狐九听到外面的动静睁开了双眸,疑惑一声,“呜?” 狐九从床上跃下,出了竹屋,朝着竹林小潭外走去。 小狐狸看向此人,挑了挑眉头。 它觉得有些眼熟,好像是见过,似乎上次来过,那天自己还吃了顿烤鱼。 说起烤鱼,狐九就想起来了。 那天这个人还送了东西来。 不知化形之说的狐九,到如今也以为猿三改是个人。 “是你啊。”猿三改见是小狐狸出来,不由得有些疑惑道:“先生不在吗?” 狐九摇头说道:“先生,睡,睡着了。” “睡着了?”猿三改闻言愣了一下。 先生那这般境界,也不需要睡觉? 难不成是先生不想见他? 该也不是这样,他也不敢瞎想,接着问道:“那先生可说什么时候醒来?” “先生已经,睡了,很很久了。”狐九磕巴的说道。 这都大半年过去了,它口吃的毛病还是没好,但也比以前强多了,至少说话时不会卡很久。 “有多久?” “记,记不清了,反正很久。” 猿三改闻言心中揣摩片刻,想到了一种可能,嘀咕道:“难不成…先生是在闭关?” “闭关?”狐九抬起头,疑惑道:“什么是,闭闭关?” “该是如此。” 也只有这种可能,不然也没法解释先生陷入沉睡。 猿三改蹲下看向小狐狸,说道:“所谓闭关,就是静下心来用心修炼,不被外缘内缘带走,只做觉知,你也不用担心,先生早晚会醒来,你也要好好修行才是。” “是,是吗……”狐九听的似懂非懂,闭关又是什么,它也没听明白。 “嗯。”猿三改看着小狐狸微微点头。 说起来,他还有些羡慕这小狐狸。 先生虽是妖,但却更像是仙家,当初先生就仅凭着一篇故事,助他渡过了天劫,才有了这般境界。 若能伴随左右,以先生的性子怎么也会指点一二,能得先生指点,与凡世所说仙人指路并无两样。 这小狐狸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不过,想来先生也有他的用意,他也不好随意揣测。 “既然先生在闭关,那我也不多打扰了。” 猿三改将手中的油纸包递给了小狐狸,说道:“这是今年新采的茶叶,你且代先生收下,可别沾了水了,不然就坏了,到时等先生醒来,与他说一声就是了。” 狐九叼过了油纸包着的茶叶,答道:“好。” 猿三改也没再多说些什么,戴上斗笠,便转身没入了烟雨之中。 戴着斗笠的猿三改走在山间,没走出竹林小潭几步,却是回过头看了一眼那竹林小潭。 他忽然想起一事。 先生闭关似乎是有些随意了,再怎么说也得有所准备,小狐狸也不过才炼化了横骨,又能帮得上什么忙。 “还是待山上的事情处理完再来。”猿三改心中有了主意,迈开步子就此离去。 先生有恩于他,不管能不能帮上什么忙,但也不能就这么不管不管。 竹林之前,狐九叼着油纸包,心中想着竹屋里熟睡的先生。 原来,先生是在闭关吗? 想到这儿,小狐狸不由得开心了起来。 它怕水,但更怕先生不要它了。 只要能醒就好。 它叼着油纸包,一蹦一跃的走回了竹林里。 回到竹屋,小狐狸将油纸包放在了桌上,那人说不能沾水,放在这里应该不会有事。 外面本是细雨朦胧,但却越下越大了,雨水顺着竹屋的窗边飘进了屋里。 见状它跑到了窗边,将那窗户拉了回来。 回到了床头上,趴在先生的身侧,卷成了一团。 狐九睁着眼眸望着先生,片刻后困意来袭,沉入了梦中。 先生啊…… 你可要早点醒来啊。 ………… 不知何处,又不知何地。 青山之上云雾缭绕,不似人间之地,后山之处,有两人正坐树下,下棋对弈。 一人身着锦衣锦衣华服,发髻盘起,眉目清秀,手执白子落子棋盘。 另一人则是身着青衣,白发苍苍,略显苍老,但那眼神却依旧刚毅有力,腰间皆挂有玉牌,玉牌之上刻有三字——【青玉山】 锦衣华服的男子抬头看向了身前老者,问道:“这些年来,可有青玉的下落?” “除了那几枚法钱,再无半点有关真君的消息。”老者落下一子,又说道:“不过此次下山,倒是得了个好苗子,除此之外,还听说了一桩趣事。” “能有什么趣事,说来听听。”锦衣男子笑问道。 “府君且看着三枚法钱。”老者从袖中递出三枚法钱,正是那日从林如海手中所得。 锦衣男子接过法钱来,呈于掌中,脸色忽的一变,说道:“好纯粹的法力!” 第七十六章 雷法 所谓府君,便是这青玉山的山河正神。 青玉山以敕令山河之法立根青玉山,如今老者面前这位,便是这青玉山的山神乃是鬼神而非人道。 只是当青玉山成教之后,便被青玉山修士称作府君。 “此等法力,是何人所有?” 府君望着那三枚法钱,紧皱起了眉头,他从未见过如此纯粹的法力。 “府君且听我慢慢道来。” 老者将林如海之前所说的话陈述了一遍。 提到重山之时,府君却是皱了皱眉头,但又很快舒展开来,但后面说道有人在重山之中隐居的时候,不由得瞪大了眼眸,惊叹道:“隐居?在那个地方隐居!?” “林如海未曾说谎。”老者说道。 “这怎么可能,没道理啊……” 府君摇头否认,眉头紧皱,他不由得看向了手中的法钱,忽然间又有些动摇了。 “不会,是位真仙。”他喃喃道。 隐居重山,法力又如此纯粹,说不定还真有可能是位真仙。 老者心中也有这样的想法,便道:“府君,此人不在重山深处,不如就由老夫去重山中走一遭。” “若真是如此,确实也该去看看。”府君闭目沉思,又说道:“不过,我却不太想你去。” 老者却是摇头叹道:“青玉山封山已有数百年,真君又不见其人,若不再寻他法,青玉山之名都快淡出修行界了,此行无论如何都得走一遭的。” “你可想好?若是其他地方,我绝不劝你,可唯独这重山……” “我心里有数。” 府君叹了口气,也不再劝阻,说道:“若我不为府君,也该陪你走上一遭。” “府君这是哪里的话,真君不见的这数百年里,都是府君你在护着青玉山,访仙之事,还是交给我。” 山河敕令之法唯有掌教真君得其真传,青玉山又因掌教真君失踪封山数百年,数百年间淡出了修仙界。 山河敕令之法其中的玄妙之处唯有真君通晓。 此行不仅仅是为了访仙,更是为了青玉山的未来考虑。 “唳!” 白鹤亮翅,老者一身白衣盘坐而上,驾鹤而去。 此行,是那重山险地。 ………… 竹林小潭不远处有两座山峦,本是林间野兽栖息之地,而在最近却来了两只大妖怪,其中一座山乃是一只炼化横骨的猴精的居所,也被占了去。 倒也不是别的妖怪,而是虎魁与猿三改。 前些日子虎魁听说猿三改说起陈兄弟闭关一事,又没个看守,于是便自告奋勇跟着猿三改来了竹林小潭外面。 在重山深处是闲着,在这也是闲着,反正也差不了多少。 正好有猿三改在,也能打发打发无聊。 两座山之间有条溪流,溪水之中有游鱼经过,猿三改便弄了副鱼竿,闲暇时候就坐在溪边钓鱼。 虎魁化作原形,趴在一旁,说道:“你这么钓能钓几条?看本妖王的。” 说罢虎魁一跃而起,扑进了溪流中。 “嘭。” 两只虎爪一震,溪水像是炸开了一般。 水中的游鱼全都翻起了白肚,飘在了水面上。 虎魁大笑一声,看向猿三改说道:“你看,这鱼哪还用钓啊。” “……” 猿三改面露无奈,他忽然有些后悔跟虎妖王说起先生闭关的事了。 “虎妖王说的是。”猿三改也只是叹了一声,懒得理会虎魁。 钓鱼又不完全是为了吃鱼,这下好了,全被糟蹋了。 虎魁撇了撇嘴,说道:“是我说,钓什么鱼啊,不如咋俩打一架,你这都化形了,该有点本事了,重山里大大小小的妖怪都跟本妖王打过了,就差你了。” 猿三改摇头拒绝道:“小猴哪打得过虎妖王,再说了,先生可还在闭关呢。” “你跟陈兄弟一个样,净找些说辞。”虎魁叹了口气,抬起头望向天上的云雾,嘀咕道:“本王想念墨老大了。” 猿三改闻言说道:“说起来,墨妖王出山也有一年多了,也不知现在如何了。” “也不知你们在想些什么,外面有什么好的,还不如在重山里过的自在。” “非也,无论是人是妖,都有自己的活法,或是……” “本王不听!” 猿三改也拿虎魁没办法,也没再说什么道理,虎妖王这蛮横的性子可不爱听什么大道理,估计也只有墨妖王能治的了它。 天边有白鹤飞来,穿过云雾,往重山而来。 趴在岸边的虎魁抬起头来,看向了天上,正好瞧见了那只白鹤,转头看向了猿三改,说道:“这白鹤看着不错啊。” 猿三改抬起头看向天上,说道:“虎妖王,这白鹤可没几两肉,放过它。” “不吃它,就玩玩可以。”虎魁笑了笑,张开嘴来,朝着那天上飞动的白鹤吼去。 “吼!!” 一声虎吼震天。 “唳!” 白鹤只觉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口中发出了惨叫之声,险些坠下。 白鹤之上坐着一个白胡老者,摇晃之下,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形,朝那吼声的方向看去,不由得大惊道:“虎妖!?” “不对!那是……”老者法眼一开,再次看了过去,惊呼道:“鹤羽,快些离开此地,快!” 这哪是什么简单的虎妖啊,竟是化形大妖,而且一旁还有一只化形的猴妖。 未到重山深处,何处来的大妖!? “嗯?”下方的猿三改眉头一皱,望向了那白鹤之上,说道:“虎妖王且慢,白鹤上面,似乎有个人。” “人?”虎魁闻言皱起了眉头,目光看去,果然在那白鹤之上见到一位老者,便道:“待我抓下来问问。” 说罢,虎魁踏风而起,朝那盘旋在天上的白鹤追去。 老者眼看着身后虎妖追来,不由得心中大惊。 他连忙拿出符箓,持于指间,口念法决。 “疾!” 符箓加持之下,白鹤煽动羽翼的速度也更加快了。 “哪里跑!”虎魁同样加快了速度。 老者见状眉头一触,以左手二、三指掐掌心,大指押二、三指掐子文,四、五指押大指掐掌心,口含真意:“五雷即来,听吾号令,助我除妖。” 他胸中一闷,口吐鲜血,紧咬牙冠,道出一字:“敕!” 敕令一出,天雷即现。 第七十七章 不准,摸 “敕!” 敕令声落,头顶之上竟是忽的昏暗下来。 雷云似无故而生于虎妖头顶,其中酝酿着雷霆,持斩邪祟鬼怪之力,劈落而下。 “轰隆!”雷光潺潺,直劈虎妖面门。 “吓唬谁呢?” 虎魁眉头一挑,抬起手来,朝那落下的雷霆挥了过去。 只听嘭的一声。 那看似厉害的雷霆竟是被这一巴掌拍散了去,其上雷云也荡然无存。 “嘶,还挺疼。”虎魁甩了甩手,看向了手背,上面留下了一道细小焦痕。 这老头也有些本事,反而是他小瞧了这雷法,不然也不至于被弄出痕迹来。 “啊……”老者捂着胸膛,顿时瞪大了眼眸。 他抽调浑身法力使出的五雷敕令,就这么被拍散了!? 这该是个多厉害的妖物! 完了,完了,这下要交代在这儿了…… 老者如今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跑。 有多远跑多远。 他当初也是想着重山外围没什么厉害的妖怪,方便行事才驾鹤赶路。 往常时候虎魁都在重山深处,可偏偏这是两天待在这北面,而他又恰好给撞上了。 他也是倒霉,若是别的妖怪见了这天上的白鹤或许也只是瞟上一眼,也不会多在意,可偏偏就是碰上了这个重山里最大的‘祸害’。 “还敢跑?”虎魁冷哼一声,竟是转眼之间就追上了那白鹤。 先前就只是玩玩,真要动起手来,这人根本就没有跑的机会。 老者一道敕令之下,不仅受了内伤,法力皆失之下更没了逃命的可能,转眼间就被虎妖给追上了。 “唳!” 虎魁一掌抓住了那白鹤的脖子,白鹤口中发出了惨叫,另一只手则是一把抓住了老者的衣襟。 老者胡须飘动,悲悯之间,大呼道:“吾命休矣!” “吵死了!”虎魁一个不耐烦,将手中白鹤与老者撞在了一起。 砰的一声,白鹤与老者双双昏了过去。 虎魁提着一人一鹤,返回了原地。 这一追,竟是追出了数十里远,他不由得暗道一声这老头儿真能跑。 砰…砰…两声。 白鹤与老者被虎魁扔在了地上,皆是昏了过去。 猿三改瞧了一眼,问道:“怎么把他打昏了?” 他本还想问上一问的。 毕竟这重山中已经很久不见活人了,再观此人衣着行径,又懂雷法,该是一位仙家修士。 这就有意思了,仙家可少见的很啊。 “没打死就不错了。”虎魁扬了扬爪子说道。 猿三改一时语塞,只能无奈道了一声:“也是。” 虎妖王能把人活着带回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到时候醒了再问也是一样的。 “你别说,这白鹤挺肥的啊。” “虎妖王,这么点肉还不够你塞牙缝的呢,就算了。” “我又没说要吃它,我虎魁岂是这般蛮横的妖物。” “……” ………… 狐九咬着藤条,另外一头则是系着箩筐,就这么拖着箩筐出了竹林。 箩筐是先生之前留下的物件,它就顺手拿来用了。 竹林小潭里没剩多少吃的了,有时候它钓鱼一钓就是一天,所以就会经常备着些吃的。 它也不挑食,有什么吃什么,这半年来,大多东西都尝过,但除了鱼,它最爱吃的还是山里的果子,所以每次出门带回来的都是果子。 小狐狸拖着比它大两倍的箩筐走在山间。 走走停停之间,找到了许多棵果树,哪里有果子,哪里有吃的它都清清楚楚,有时路边有草药,它也会采些拿回去,虽说不好吃,但却很管饱,总归也不能天天吃果子的。 “呜?”狐九看向前方溪流前,微微一愣。 这不是上次来送东西的那个人吗? 好像还有一人,似乎也有些眼熟。 地上还捆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旁边还有一只白鹤,这它就没见过了,难不成也是先生认识的? “嗯?”猿三改正在钓鱼,感到身后的窥视,转头看向了过去,见是狐九,这才舒展了眉头,笑道:“是你这小狐狸啊。” 小憩的虎魁睁开眼,看了过去,说道:“这不是陈兄弟养的那只红狐吗,怎么这都大半年过去了,还是这么个小了唧的模样。” 小狐狸天真懵懂,但也有些基本的认知,再加上猿三改的印象也不算差,也没有什么好胆怯的。 反倒是有些好奇他们怎么在这里,以前怎么从没见过。 狐九拖着箩筐走了过去,问道:“你们怎么,在,在这?” “先生在闭关,我们是来给先生护法的。” “护法?那那是什么?” “以防有外物打扰了先生。” “哦,哦……” 狐九这次倒是听懂了个大概,它转过身去,从箩筐里拿出了两个果子来,都是才摘下来的。 “请你们,吃,吃果子。”狐九将果子递给了二人。 “多谢。”猿三改接过果子来,扔了一个给虎魁,道了一声多谢。 他也是觉得先生养的这只小狐狸有些可爱,想要伸手摸摸它的头。 却见狐九忽的后退了两步,摇头道:“不准,摸。” “只有先生才,才行。” 猿三改愣了一下,接着笑到:“好,我不摸可以了。” 虎魁咬了一口果子,感觉味道不是很好,便说道:“这果子有些酸啊。” “这边的果子,都被我摘完了,就剩,就剩这些了。”狐九说道。 果子本就长得慢,有些果子更是一年才熟一次,吃了可就没了,这半年来,附近山里的果子都已经被狐九扫荡光了,如今也只剩下这些不太好吃的了。 “这些都是你自己找的?” 猿三改望了一眼箩筐里,便说道:“我最近在一边山上收了只小猴妖,它哪倒是存的有不少瓜果,你这么喜欢吃果子,回头可以让它给你送些过去。” 狐九倒是想了起来,它好像是在一边山上见过一只小猴子,但也只是见过。 “不行的,先生说过,不能白,白要东西。”狐九摇头拒绝道:“我不要。” 猿三改摇头说道:“呵呵,这可不是白要,你且问问这重山北面的精怪,哪个不感激你先生,它们得了先生的缘,但却又帮不到你先生,一些瓜果对它们而言不值一提,你就当是替先生收下的。” “这,这样吗?” 第八十章 青柏道人 狐九索性坐在了一遍,与猿三改闲聊起来。 先生没醒,它也很久没说过话了,反倒是觉得有些新鲜。 虎魁则去折腾白鹤去了,毕竟身为重山里最大的祸害,有些行为却确实有些无法理解。 就比如…… 它将白鹤一边翅膀的毛全都拔了个干净。 狐九看向了那被捆起的白胡子老头,问道:“这个人也,也是先生认识的吗?” “此人……”猿三改顿了一下,说道:“应该算是个仙人。” “我听先生说过,可,可是仙人又是什么?” “仙人便是这世间苦求长生之人,又或是说修得神通之人。” “原来如此。” 狐九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可实际上它也没听明白,揣着糊涂装明白,这种事它也没少干过。 因为,以前它说不上来的时候,先生总是会敲它的头。 “那…那你是仙人吗?”狐九问道。 “嗯?”猿三改摇头道:“我是妖怪,怎么可称仙人。” 狐九忽的回过神来,问道:“你是,是妖怪!?” 难道不应该是个人吗。 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妖怪啊。 猿三改微微一笑,看向狐九,说道:“你且再看一眼。” 狐九抬起头看向他。 猿三改的面目在它肉眼看见之下出现了变化,化出原来模样,俨然是一副猴妖的面容。 狐九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眨眼道:“为,为什么?” 猿三改重新化出人脸,手拿鱼竿,说道:“妖物修行到一定境界渡过天劫便可化形为人形,往后先生自然会告诉你。” 狐九仍旧觉得有些惊讶,它一直以为猿三改是个人。 “嗯…有鱼咬钩了。” 猿三改回头看向水面之上,好在这水是活的,不然就凭之前虎魁那一巴掌,他今天也钓不上鱼了。 狐九回过神来,同样看向了水面。 鱼线颤动,明显的是有鱼儿在吃饵,但猿三改却并没有着急拉钩,等待片刻之后,才拉起了杆。 “唰。”的一声,一条青鱼被钓了出来。 猿三改瞧了眼那青鱼,满意地说道:“不错,晚上有着落了。” “好,好厉害。”狐九不禁叹道,为什么它就钓不上鱼。 ………… 青玉山以敕令成教,多数都不擅杀伐,五雷敕令乃属雷法敕令更是消耗极大,面对化形大妖那一下,几乎抽调了老者所有的法力,更是造成了内伤。 老者从昏迷之中醒来,只觉得浑身虚弱,头脑发昏。 缓缓睁开眼眸,只见一只红狐正背对着他。 红狐! 老者猛然间睁大了双眸,莫非…… 狐九感到身后注视的目光,回头看了过去。 四目相对。 老者顿时吓了一跳,这才发现他已经被捆了起来无法动弹。 “醒了啊?”猿三改站起身来,看向了醒来的老者。 老者闻声看去,顿时就不敢动弹了。 ‘妖!化形大妖!’ 虽说他道行不算太高,但也能看透这猴妖的真身,他也意识到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你那白鹤毛都快被拔光了,就不看看?”猿三改平静道。 “鹤羽!!”老者连忙寻找白鹤的身影。 只见一旁正有一壮硕躺在石板之上,一手抓着白鹤,另一只手则是拔着白鹤的羽毛,已然秃了一半了。 老者顿时怒吼道:“给老夫住手!” “嗯?”虎魁回过神来,抬起头看了过去。 老者闻声浑身一颤,这才想起此僚竟是打昏它的化形虎妖。 顿时间毛骨悚然,冷汗直流。 “这老头什么时候醒的?” “才醒。” “哦。”虎魁答应了一声,抓着昏迷的白鹤继续拔起了毛来。 它也是闲着无聊,想数数这白鹤身上到底有多少根毛。 老者眼看着心爱的白鹤被其一根根的拔去羽毛,他捏紧了拳头,心如刀绞一般疼痛,紧咬着牙冠说道:“贫道擅闯重山,扰了妖王,要杀要剐老夫都无异议,只求妖王能饶过贫道的白鹤,不要再折磨它了。” 无妄之灾,当真是无妄之灾。 早知,他就孤身一人前来了,这下还得连着鹤羽受罪。 “你叫我停手就停手?”虎魁撇嘴说道:“老头,你拿雷劈我的事本王都还没跟你算呢。” 猿三改却只是叹了口气,平静说道:“虎妖王,你若是再拔下去,这白鹤可就都快没气了,那就不好吃了。” 虎魁闻言看了看手中光秃秃的白鹤,冷哼一声道:“无趣。” 说罢,它将白鹤扔在了一旁,也不折腾它了。 猿三改转头看向一旁的老者,问道:“重山可是有数百年没进过修士了,你叫什么名字?又是从何处而来。” 老者苦笑一声,落到如今这般境地,他也没什么好挣扎的了。 他低着头,平静答道:“老夫宋诚元,道号青柏,乃是青玉山修士。” 猿三改倒是没听说过青玉山的名号,接着问道:“你因何进这重山?” “寻仙而来。” 青柏道人叹了口气,自嘲一笑,说道:“事到如今,妖王又何故多问呢,不如让贫道死个痛快。” 青柏道人的目光瞥向到一旁站着的红狐,却是暗自思索着。 “你看我,做…做什么?”狐九不解道。 它也不认识这人,但此人却总是往它这边看。 青柏道人闻言愣了一下。 他恍惚间想起了林如海所说,隐仙乃是陈姓,而且身边跟随着一只红狐,口吐人言但却又一个特点,就是说话时有些结巴。 起初他只是有些怀疑,莫非真就是? 青柏道人有些迟疑,忽的开口问道:“你可是陈仙师身旁仙兽?” 猿三改眉头一挑,问道:“你认识先生?” “是,是先生认识的人吗?”狐九也是一愣,却是有些不解道:“可为什么,我…我没见过你。” 猿三改上前半步,开口询问道:“你说寻仙,莫不是就是寻的先生?” 青柏道人有些呆滞。 这红狐竟真就是林如海口中说的仙兽! “先,先生?”青柏道人愣道。 “先生名为陈九,你与先生可曾相识?”猿三改看着青柏道人皱起了眉头。 不会…抓错人了。 他又侧目看了一眼地上的白鹤,那白鹤奄奄一息,已经秃了大半。 最好不要…… 不然可不好跟先生交代啊。 ======== 求票,呜呜呜~ 书友群已创,简介页展开即可一键加群。 我好像章节弄错了,算了,懒得改了。 第八十一章 秋末冬初 猿三改眉头微微皱起,冷声说道:“你最好说实话。” 青柏道人平静下来,思索着该如何回答。 若是想的不错的话,这尊大妖与隐仙该是相识,不然也不会口口声声喊作先生。 若是他说与那位先生认识的话,届时先生出现,他也不好收场,必然留下不好的印象,甚至更是难逃一死。 想到这儿,青柏道人也是想着赌一把,便如实答道:“我与先生…并不相识,只是听闻仙人在此,故而想来拜访。” “嗯……”猿三改沉吟一声,他倒也没想到这老头儿这么识相。 不过这老头竟称先生是仙人? 似乎并不知先生是妖。 他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先生确实更像是个人。 猿三改眉头一扬,又问道:“你是从何得知先生在此的?” “这还得从之前说起……” 青柏道人如实将林如海之前入重山之事道了出来。 猿三改不知此事,便问身旁的狐九,“有这回事吗?” 狐九思索了片刻,微微点头道:“好像,是有……” 去年的时候,是有个人来过重山里,还在竹屋外跪了好些日子,是个讨厌的人。 “这样吗……”猿三改眉间微动,看着青柏道人。 看来,这老头的确是为了拜访先生而来。 若是这样的话,就轮不到他来做主了,这事还是得等先生定夺为好,免得到时惹的先生不悦。 青柏道人袖中掌心紧握,汗渍已经布满了掌心。 可就算如此,猿三改依旧没给青柏道人松绑,起身说道:“你来得可不是时候,先生他闭关了。” “闭关了?”青柏道人一愣,继而问道:“那先生何时出关。” “不知。”猿三改心念微动,笑道:“道长不是来拜访先生吗,这儿青山绿水,也算是个清修的好地方,不如道长就在这等着先生出关。”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生出关之前,最好还是讲他留在这里好。 青柏道人闻言心中一怔,也明白了这猴妖的意思。 无非就是想把他扣在这里,他是死是活,全凭那位先生如何想了。 不过,这也算是不错的结果了,至少不是一条绝路。 青柏道人深吸了一口气,答道:“老夫愿等先生出关。” “如此甚好。” 这老头也是个明白人,猿三改也没有再多说。 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相信他心里有数。 于是乎,这重山北面便多了位道人。 这可是个新鲜事,这山里也有许多年没来过人了,成精的妖怪都跑出来瞧上两眼,却也不敢凑近了看,只是一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妖,想看看人是长什么模样的。 虎魁与猿三改则是守在竹林小潭对门的两座山上,为竹林小潭里沉睡的陈九护法,同时时刻监视着山下的青柏道人,有什么动向都清清楚楚。 青柏道人却也无可奈何,他也知道自己没法逃过这两位妖王的手掌心,也就老实留在了这里。 而且那猴妖说的也不错,重山里确实是个清修的好地方。 他索性在山脚下造了个小屋,一边给白鹤疗养伤势,一边等待着竹林里的那位仙人出关。 最后是死是活,全凭命数了。 虎妖极其野蛮,期间几次都想对他的白鹤下手,好在是一旁的猴妖及时劝下,才让白鹤逃过一劫,这也让青柏道人对猴妖有所改观。 一来二去,青柏道人也发现这猴妖心思不坏。 故而也就没有这么警惕了,有时也会攀谈两句,说说这重山之中的事情,又或是修行界的趣事。 ………… 转眼之间就到了秋末,蝉鸣夜夜声渐远,天高无垠的日子已然赶着凉意轻叩门扉。 时令及此,叶枯叶红花开花落,美如诗画。 细腻的边纹浮沉摇曳,与四面锦簇时连时散,天空在叶隙间白底衬红,成了一涟荡漾细碎的秋湖。 湖岸边上正坐着两人一狐,皆是拿着鱼竿,垂钓湖边,一旁还趴着一只光秃秃的白鹤。 “秋末了……”青柏道人问道:“也不知先生何时才能出关。” 在此待了一个秋季,他也逐渐安心下来。 猿三改本就是个知书达理的妖怪,一来二去,青柏道人反倒是与这他相识了,闲暇之余也会约在湖边钓鱼。 狐九睁开双眸,想到先生已经睡了有大半年了。 猿三改说道:“少说也得等这个冬天过去。” 话虽是这么说,但在猿三改看来,怎么也得个年,对于妖修来说,这点时间,也不过弹指一挥。 青柏道人心中微叹,也不知还要再等多久。 人有善恶之分,妖亦有善恶,或许是他曾经在凡世碰见的妖怪太多了,才导致他对妖物的印象极差。 不过,他待在这的数个月里,却是有所改观。 似乎这重山里的妖怪,也没有传闻中那般无恶不作。 “老夫倒也从未问起,猿妖王身为大妖,为何会住在这重山外围?” 猿三改扯了扯鱼竿,看着水面答道:“道长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先生的本事当真强过大妖?”青柏道人问道。 竟能让两只大妖为其护法,到底该是何等境界,他也有些好奇。 “先生有恩于我。”猿三改顿了一下,又说道:“至于先生的本事,至少不是你这点道行能比的。” 青柏道人心中了然,对那先生道行也有了些底。 就算不是真仙,也该差不了多少了。 这般看来,他也不是白等,若是能为青玉山另谋一条出路,等上几十年也无所谓,封山数百年,这几年又算的了什么。 “呜……”狐九喃喃一声,睁开了眼眸。 抱着鱼竿一提,鱼钩上挂着一只草木,被它提出了水面,解下鱼儿,扔进了一旁的鱼篓里。 可狐九却并不激动,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外面湖里的鱼都好钓,但竹林小潭里的鱼儿,它这大半年来都未钓上过一条。 猿三改见状夸赞道:“狐九真是厉害,我这还一条都没钓上呢。” 狐九给鱼钩重山上了饵,抛了出去,说道:“晚上,烤鱼。” “好。”猿三改闻言答应了一声。 不过也有些担心。 先生闭关之后,小狐狸也越来越不爱说话了,许多时候都是沉默着,说话也只是字。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青柏道人看了一眼红狐,虽还有些稚嫩,但心性却是极好。 那位先生也当真是不凡,竟能教出这样的灵狐。 第八十二章 梦中四甲子 云雾消散又聚拢,观中修行四甲子,不闻观外凡尘事,不问岁月流转年。 四甲子光阴如眨眼即逝。 上山之时一身儒衣,如今过去了四甲子,他仍旧身着一身儒衣,但却变得白发苍苍,皱纹满布,站在这仙山之巅。 陈九望着云海环绕,指尖一点。 云海似水,潺然流动,似水,似雾,又有些分不清楚,抬袖之间,那云海被卷积而起,如同洪流一般俯冲凡间。 一梦知千秋,半醒醉苦修。 他闭上了眼眸,站在这山巅之上。 四甲子平淡如水,未曾悟得大道,修士苦求长生,但这数年来,也从未悟得过长生大道。 只因他求的…从来不是长生。 “原来如此。”陈九双手负背,却又摇头说道:“该是缘来如此。” 他迈开步子,踏行在那云雾之上,如信步闲庭。 耳畔又微风吹过,张开双臂,心中平淡如水。 “吾名陈九,山中苦修四甲子,以证心中大道,不为长生,只求逍遥。” 云海流动,风起云涌。 那道身影被淹没在云海之中,他败了,连同那二百多年道行也消散在这云海之间。 世间也再无此人。 迈出这一步时,陈九就已经知道是这个结果,不历红尘,一味清修,又如何能证心中大道。 清风入梦,这本就是一场缘法。 却也不能贪得无厌才是。 ………… 枯叶落地,覆上一片白茫,落叶化为腐朽,深埋雪下。 山间一片死寂,唯有风声雪声。 青柏道人身披蓑衣,独坐在这湖面之上,手中拿着鱼竿,飞雪覆在他的肩头,仍旧不动。 “嗯?”青柏道人微微皱眉,肩上积雪滑落,抬起头来望向周围。 微风止,飞雪停。 飞雪在刹那之间停滞在了半空之中。 此时此地,最后一丝飞雪之声也消失不见了。 世间化作一片死寂。 “这……”他瞪大了眼眸,嘴唇微张。 青柏道人站起身来,看向了周围停滞的飞雪,他试探着伸出手来,摘下一‘朵’飞雪,落入掌心之中,化为水渍。 青柏道人手中鱼竿落在了地上,周围停滞的飞雪在这一刻,竟是朝着那天穹之上飞去。 苍雪倒退,就如同岁月倒放一般,在眼前浮现。 “天生异象……”青柏道人眉头一皱,却又连忙摇头道:“不对不对,为何会有这等异象?”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松柏道人怔了一下,望向了远处的竹林小潭,喃喃道:“莫非,那位先生出关了?” 他心中大骇,究竟是悟得了什么,才能引来这等天地异像,竟如同岁月逆流一般。 ………… 竹林小潭数里之外有座山峦,半山腰上有个洞穴,之前有棵粗壮的老树,也不知存在了多少年。 老树枝条密布,在这寒冬之际已经落光了叶子。 猿三改躺在树梢之上,手中拿着茶杯,抿了一小口茶水,闭目细品,冬日之中,一壶温茶,暖身更是暖心。 一旁猴精手中端着茶壶,立于一旁。 猴精略有所感,侧目看向了天上,顿时瞪大了眼眸,手臂微颤,指着天上说道:“大,大爷,雪…雪……” 猿三改睁开双眼,看向了天上。 入目则是苍雪倒退,天地异象。 他的眉头一皱,立起身来,对身旁猴精吩咐道:“你先回洞府。” “是,大爷。”猴精闻言点头,端起茶壶与茶杯就回了山洞之中。 猿三改的身影消失在古树之上,化作一道黄芒朝着不远处而去。 它在了竹林小潭之外,抬眼看了一眼竹林小潭,思索之下,却没迈进去,只是站在这竹林之外静静等候。 山间之中,青衣老者迈步而来,停在了竹林小潭之外。 青柏道人侧目看向猿三改,说道:“猿妖王竟比老夫快了一步。” “天生异象,苍雪倒退,若是不出意外,先生也要出关了。”猿三改顿了一下,却又暗自思索道:‘不应该啊……’ 先生闭关,可是连一年都没有,这么快就要出关了吗。 青柏道人望向那竹林小潭,这么久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这么靠近此地,果真是块钟灵宝地。 此前也来过几次,但却都被猿三改以打扰先生为由给拦下了。 他以为还要等许久,倒没想到这位先生竟然这么快就出关了,也不枉在这等了一个秋冬。 修行百年,他也从还从未见过真仙呢。 ………… 竹林小潭。 狐九抱着鱼竿,坐在小潭边垂钓,忽的心有所感,看向了身后的竹屋。 “啪嗒。” 狐九心跳加快,抛下了鱼竿,往竹屋跑去。 它看着屋中,愣在门口处。 “嘶……”陈九揉着脑袋,坐在床边。 小狐狸眼眶一红,冲进了陈九的怀中,“先生!” 陈九见小狐狸闯入怀中也是一愣,狐九埋着头,靠在了他怀中,喉间发出哽咽之声。 泪水浸湿了衣襟,陈九手臂一颤,抚摸着怀中的小狐狸,问道:“怎么哭了?” 狐九没有回答,只是哽咽着,哭个不停。 陈九也只是安抚着小狐狸,它还从未见过狐九这般模样,莫名间也有些心疼。 说起来,倒是他考虑不周,这一梦,竟是睡了一个春秋。 小狐狸哭了许久,陈九轻抚它的后背,说道:“是先生不对。” 狐九抬起眼眸看向先生,它眼眶红红的,哽咽道:“狐九没能钓到鱼,狐九没用。” 陈九恍惚了一下,他从未想过狐九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这般,原来在自己不在的时间,狐九也从未忘记过他说过的话。 “没事,以后会钓上的。” “先生,狐九长胖了好多。” “先生,狐九长大了,说话不结巴了。” …… “先生,先生,狐九还给你留了好多果子,但是坏了好多。” “是吗,有多少?” “很多很多。” …… “狐九想先生了。” 陈九轻抚它的额头,和煦一笑说道:“先生也是。” 狐九躺在陈九的怀中,久违的温暖包裹着它,大哭一场后的它平静了下来,在先生的安抚之下,沉沉的睡去。 陈九抱着它,叹息一声。 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位先生,当的有些不太称职。 第八十三章 山河敕令 “进来。” 竹林小潭外等候青柏道人闻声顿了一下,看向身边的妖猴以示询问。 “先生唤我们进去。”猿三改点头,迈步走向竹林,一边说道:“走。” 青柏道人见状跟在了猿三改的身后。 靠近竹林便感到一股清爽之气袭来,山林间本已被风雪染白,但这竹林之中,却依旧绿意盎然,四季如春一般。 在那刹那之间,他只觉得自己浮躁的心沉寂了下来,心中念头也少了许多。 还是自己有些低估了这钟灵宝地。 穿过窸窣的竹林,小潭映入眼帘,在那小潭岸边竹屋、岸桌、长椅…略显清净之意。 青柏道人也终是见到了这位数口相传的‘先生’。 案桌之前坐着一人,身着一袭儒衣,眉目清秀,在他的怀中,还抱着一只熟睡红狐,似是先生模样。 “见过先生。”猿三改拱手道。 青柏道人回过神来,连忙拱手拜见道:“贫道宋诚元,道号青柏,见过……” 话说一半,他却是愣住了,嘴唇微张,目光变的呆滞。 眼前之人身着儒衣,先生模样,而在那法眼之中…… 却是一只头顶鹿角的妖怪! 但却又无半点妖力。 法眼再观之,此妖竟身负玄黄法力。 “你……”青柏道人张了张嘴,语气磕绊道:“是人,还是妖?” 他甚至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一介妖修,何处来的仙道法力! 陈九面色不改,似是古井无波看不出任何心思,他轻抚怀中红狐,说道:“陈某乃是林间野鹿成精,是妖非人,道长远道而来,不如先坐下说。” 青柏道人身形微颤,面色颓然。 妖…… 竟是妖物!! 自己苦寻的真仙,竟是妖! 青柏道人仍旧感到有些难以接受,咽喉滚动,回过神来在猿三改的指引之下,坐了下来。 一介妖修,如何修得法力!? 在那一瞬,他的认知也被颠覆了。 陈九伸出手来,分别将三两片竹叶放入眼前的三个竹杯中,抬起指来,引三道潭水入杯,掌覆其上,杯中淡出竹木清香,雾气升腾。 “请。” 青柏道人疑惑出声:“竹叶也可泡茶?” “先生的茶可不一般,道长一试便知。”猿三改笑道。 青柏道人将信将疑,端起竹杯抿了一口茶水,淡淡的竹木清香入口,微甜稍有苦涩,饮之口舌之间竹香环绕。 竹茶入口,之前颓然心思消失殆尽,心思全都抛之脑后,平静了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陈九,说道:“好茶。” 这一杯茶水,竟比清心咒都要厉害,让他彻底平静了下来。 再观眼前这位先生,心思也有了些变化。 陈九抿了一口茶水,继而说道:“道长如今也已见了陈某,是否有些大失所望?” “得知先生是妖时确实有所失望。” 青柏道人叹了口气,看向桌上茶水,说道:“但这一杯茶水,却又让在老夫除去心头杂念,再观先生,也不觉得失望了。” “这是为何?陈某可不是道长要找的真仙。”陈九笑道。 “先生虽为妖,但亦与老夫一般,所修皆为人道仙法,且先生的境界,又在老夫之上,于青柏而言……”青柏道人顿了一下,说道:“先生可称前辈。” 他可看透陈九的化身,可见其周身法力,但唯独看不透陈九是何境界。 但在隐约之间,青柏道人又能感受陈九身上有着磅礴的法力,不是他能比拟的。 与这位比起来,他那点积累,才真的只能称是微末道行。 还有一点,便是这一个秋冬的经历,知书懂礼的妖王,还有聪颖的红狐,他心中对妖的印象也得到了改观。 想清楚这点之后,也没觉得多失望了。 猿三改抿了一口茶水,笑到:“青柏道长想的明白。” “也得益于猿妖王与老夫相处这半年,若非如此,老夫也不会像如今这般心无芥蒂。”青柏道人说道。 山中清修不过半年,却也磨砺了青柏道人心性,也让他结识了猴妖。 “我可称不得什么前辈。”陈九摇头说道:“不过陈某倒是与道长有些缘分。” “先生从何说起?”青柏道人疑惑道。 陈九抚摸着怀中红狐,问道:“道长可是自青玉山而来?” “正是。” “那就不错了。” 陈九点头答应了一声,抬起袖来,竹人从袖间抖落,落入他的袖中,说道:“道长且看这竹人。” 青柏道人有些疑惑,拿过竹人放在眼前看了又看。 “这……” 半晌他却没看出有何门道。 陈九见状也不再打哑谜,出声道:“去屋中再拿些茶叶来。” 只见青柏道人手中的竹人动了起来,竟是应声而起,朝着陈九微微顿首。 得令之下,竹人从青柏道人掌中跃下,继而跃下竹桌,朝着竹屋跑去。 傀儡? 青柏道人凝神注视之下,却又感到有些不对。 他猛然间站了起来,手臂微颤,指着那竹人道:“山河敕令,是山河敕令!!” 山河敕令乃是青玉山镇山法门,从未传于外世。 竹人可不是简单的傀儡,而是经过敕令成了有灵之物,其中敕令法门,便是山河敕令的缩影。 青柏道人回过神来,恭敬顿首,说道:“可否请先生告知,竹人是从何处得来,此事对贫道而言意义重大。” “竹人乃是陈某随手炼制。”陈九说着,手腕一番,一枚玉牌出现掌中,他将那玉牌递给了青柏道人,说道:“你再看这玉牌,可否认得?” 青柏道人接过玉牌,惊骇道:“这是…真君的玉牌!” 青玉真君已经有数百载不见踪迹了,如今他的随身玉牌却是出现在了陈九手中。 那岂不是说,先生知道真君的下落! “先生……” 他正要发问,却被陈九抬手打断道:“道长且先坐下再说。” 猿三改坐在一旁,只是静静地听着,他不知青柏道人为何这般震骇,但想来这玉牌对他有着些特殊的意义。 青柏道人坐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拿起桌上的竹杯抿了口茶水,这才平复下心绪。 第八十四章 青玉真君 青玉真君下落不明,也因此青玉山封山二百余年,山河敕令不得真君亲传难解其中奥妙。 若是再过百年又或是更短时间,青玉山在修仙界也再无立足之地。 青柏道人寻仙至此,是为了给青玉山求条后路,如今得知真君消息,已是意外之喜。 陈九捻起茶杯,说道:“竹人乃是敕令成灵,与道长所说的山河敕令法相比如何?” “应属其中部分,有所不同,但也相差无异。”青柏道人平心静气,开口说道:“不瞒先生,贫道前来拜访,本就是有事所求,但无论先生帮或不帮,在下都不会有半句怨言。” “道长请说。”陈九伸手道。 青柏道人摇头苦叹一声,娓娓道来:“真君本名李青玉,并无道号,便称青玉真君,真君创山河敕令之法开仙府门庭,青玉山也因此得名,至今已有五百六十年余年。” “但相比起其他仙门而言,青玉山并无多少底蕴可言,但亦争得了一席之地。” “但在这期间真君忽感修行无力,借此下山游历,望从红尘之中得悟大道,而在下山的第三年,便再无半点真君的消息。” “山河敕令法本由真君所创,其中玄妙唯有真君得知,虽有传承,但却并无弟子从中悟得真正的山河敕令法,就连贫道都只从中悟得皮毛。” “山河敕令法难得真意,掌教真君不见其人,也是因此,青玉山自此封山闭世,至今已有二百余年。” “如今先生拿出真君所持玉牌,故而贫道才会如此激动。”青柏道人抬起头来,忽地问起。 “先生,不知真君是否还存于人世?” 桌上沉默了下来。 只见竹人抱来竹筒,其中装的则是竹叶,去年之时制成茶叶,藏在竹筒之中已有半年之久。 陈九将那竹筒放在一边,挥了挥袖将竹人收回了袖中。 他看向青柏道人,只是微微摇头。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果然啊……”青柏道人叹息一声,身子仰在了长椅上。 真君数百年不见其人,更没有半点消息可言。 其实早在许多年前,他与府君就隐约想到真君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心中也有了些许准备。 只是如今亲耳所闻,仍旧有些难以接受。 青柏道人低眉见杯中清茶,说道:“知人事,听天命,命有此劫罢了。” “世间并未有长生之法,仙人亦有化为黄土的一天,此生创就山河敕令,也算是功成身退了。”陈九说道。 青柏道人苦叹道:“吾犹不才,不明山河敕令法,对不起真君倾囊相授。” 山河敕令法乃是镇山之法,青玉山立道五百余年间,未有一人领悟山河敕令之法。 陈九闻言摆手说道:“敕令之法尤为玄妙,悟得些许已然了得,就算是陈某也只是得些皮毛,道长也不必太过介怀。” 青柏道人闻言只是默默摇头,沉默不语。 真君早已不在人世,青玉山往后的道路只会愈发艰难,可在他眼中,却看不见出路。 其中难处,他比任何人都明白。 不是所有人都有青玉真君那般悟性的。 陈九开口说道:“世间不如意事,十常八九,但也并非没有半点余地。” 青柏道人顿了一下,抬起头看向陈九,试探问道:“先生的意思是……” 难不成,青玉山仍有机会? “不可说。”陈九闭口不答,有些事情可知但却不可言。 青玉山之事,关乎的东西可多了去了。 青柏道人心中明了,只是不知青玉山的机缘会在何处。 但有了先生这句话,他心中也有了些底,只要不是绝路,那就仍有机会,青玉山也不会因此没落。 他恍然回神,如今一言,让他心中不至于是那般绝望,连忙拱手道:“多谢先生提点。” 陈九摆手,却是忽的心有所感,皱起了眉头。 他抬起头来,对那道长说道:“陈某虽说才醒来不久,但仍有些地方未能明悟,恐需再闭关几日。” 青柏道人话在口中,但却又咽了回去。 他心中仍有许多不解,想与先生探讨。 这位先生虽为妖物,但青柏道人却是将他视为真仙,没有半点怠慢之意。 “这样吗……”青柏道人砸了砸嘴,略带歉意,说道:“是贫道多有打扰,先生莫怪。” 能够知晓真君消息已然足够,虽说不算是个好消息,但却也解了他这几百年来的念想。 “无碍的。”陈九倒也不在乎。 “倒是道长,此后是打算先生回青玉山告知此事,还是在这重山之中再待些时日?” 青柏道人答到:“贫道仍有不解之事,愿待先生出关,只是怕到时扰了先生清净。” “想来就来,陈某这没这么多规矩。”陈九笑答道。 青柏道人松了口气,拱手道:“多谢先生,只是不知,先生何时出关?” 陈九沉思片刻,说道:“最晚便是初春之际,要不了多久。” 拢共不过两三个月,确实也要不了多久。 青柏道人站起身来,他也不好再留在这里,但言语之中皆是敬意,说:“如此,贫道也不再打扰先生了,待先生出关之际再来拜访先生。” 陈九微微点头,以示回应。 青柏道人走后,竹林小潭也平静了下来。 青柏道人如今心思不定,若是真要论事也还不是时候。 陈九睡了大半年,但在梦中却已经过去了四甲子。 一梦黄粱是不假,但却也有所收获,故而闭关的事也不是说辞。 他看向了面前的猿三改,说道:“还未谢过你这半年来为陈某护法。” 猿三改闻言说道:“先生这是哪里话,三改也没能帮上什么忙。” “还是该谢的。”陈九拿起了桌上的竹筒,说道:“这竹筒你且收下。” “先生,这怎么使得。”猿三改摇头拒绝,说道:“先生有恩于我,此事本就是三改应尽之责,又怎能收先生的东西。” “让你拿你就拿着。”陈九语气强硬,将那竹筒硬塞进了猿三改怀中。 “这……唉。”猿三改无奈叹了口气,最后还是收下了。 “那三改便谢过先生了。” =============== 求票,求票,呜呜呜~ 感谢大佬们。 破碗! 第八十五章 大梦成真 猿三改提着竹筒离开了竹林小潭。 竹叶制茶的法子它倒也试过,但怎么都没有先生弄的好喝,总是还差些韵味,如今先生赠了它一竹筒,自然是得细细品鉴一番才是。 陈九点头示意,起身将小狐狸抱进了竹屋中。 “啪嗒。” 他关上屋门,走到了竹屋外面。 陈九眉头微皱,望向自己的袖间,忽见一缕清风从袖见窜出。 清风无形,但在法眼之中却无处藏匿。 陈九望着那一缕飘在眼前的清风,嘴唇微张,有些呆滞道:“竟然,带出来了……” 这一缕清风,竟然被他从梦里带出来了! 梦中清修的确磨砺了他的心性,但陈九却也从未想过能把梦中的东西带出来。 一梦就是大半年岁月,而在梦中却是过去了四甲子,除却清修悟道,还有一事就是琢磨那道清风。 清风将他带入了梦中之梦,而在长生观修行的第三个甲子,陈九总算是摸到了一些清风门道,于云雾之上抓住了那一缕清风。 陈九招了招手,那缕清风飞回,环绕在他的袖间。 看似无形,但却又能清楚的感觉到清风的存在。 “去。”甩袖而过,清风从袖箭扫出。 清风在竹林小潭环绕了一圈。 每过一处,小草在肉眼见拔高,枯败的花朵转眼花开,竹林中所有的生灵似在欢呼雀跃,小潭中的游鱼越起,似是在追赶那一缕清风。 清风归袖,陈九抬眼看去,竹林小潭中的草木精气比起从前更加浓郁了几分。 这便是这一缕清风的作用——清风拂过,草木化生。 ‘沙沙……’ 竹林沙沙摇曳,对先生示以感谢,这一缕清风扫过,对他的受益也不小。 陈九看了一眼环绕袖间的清风,恍然道:“以天地灵气为食,造化草木。” 清风更像是法宝一般的存在,能够吸纳天地间的灵气,化为纯粹的草木精气,化生草木。 他以为,只有在梦中清风才能实现这一点。 如今清风出了梦中,竟还能如此。 这已经算不得神通了,甚至都快触到规则的门栏了。 若是草木精怪得此清风受益,修行必定事半功倍,这才真是大造化。 不过,陈九仍有不解的地方——那就是这清风的来历。 真是从他的梦中带出来的吗? 他又有些怀疑了起来,一时半会也想不明白。 不过,既然得了这一道清风,总归是好事,但也得好好琢磨一翻这清风的作用,估计也不止草木化生之一点。 “等等……”陈九愣了一下。 他探出指来,只见一道青芒环绕指尖。 数百年清修,虽说是梦,但陈九的收获也不小。 梦中天地不同,但道理却是相同的。 清修四甲子,以证大道,虽说最后是失败了,但在那一刹,却也让陈九感悟到了一丝仙道真意。 这道青芒乃是一道法力,但与陈九一身玄黄法力相比,却又有些不同。 这是他从梦中带出来的东西,乃是四甲子清修所得——一道真仙法力。 如今陈九看着这一缕仙真仙法力,他也是在梦醒前一刻才得了这一缕真仙法力,瞧不出什么道理来。 ‘为何这缕真仙法力就能逃过一劫?’ 他在长生观清修百年,一身法力半点都没带出来,但唯独这缕真仙法力跟随着出了梦中,以及那道清风。 这些东西,都让陈九有些摸不着头脑。 本以为摸到自身梦境的门道,但如今一来,又变的疑团重重,就如那梦中的白雾一般,看不清这世间模样。 “怪哉……”陈九将那缕真仙法力收起,这一场梦,却是让他更加迷茫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好事。 说起来,他修行至今,也没弄清自己这一身道行算是何等境界。 乾云留下的书中倒是记载过一些修士境界,但潦草笔墨对这境界的了描述,也只是模棱两可,故而陈九也不太分的出来。 这事却也不着急,青柏道人还未离开,他对仙人的了解自然要比陈九多的多,到时候也能问上一问。 梦中四甲子,受益良多。 又得了这缕真仙法力,得好好琢磨琢磨才是。 这下有得忙了。 ………… “先生又要闭关吗?” 狐九醒来后听闻先生还要闭关,拉着先生的衣角闹了起来。 先生好不容易才醒来,转眼间又要闭关去了,它自然是不愿意的。 陈九好说歹说,才让它安静下来。 “要不了多久,只是这个冬天,很快就过去了。” “可是先生,一个冬天也好久啊……”狐九委屈地趴在桌前,语气埋怨般地说道:“狐九又不像先生,一觉能睡这么久。” 陈九无奈笑道:“我不是还在这吗,只是琢磨些东西而已。” 狐九叹了口气,它也只是埋怨两句罢了。 小狐狸如今也懂了些道理,思念先生是一回事,但也不会打扰先生闭关,更不会胡闹。 狐九抬起眼眸,望着先生,忽的说道:“先生,狐九想吃烤鱼。” “那今晚上就吃烤鱼。”陈九答应下来。 狐九心心念念的,就是想再吃一顿先生做的烤鱼。 这一天,陈九也没再忙其他的事情,就坐在竹林小潭钓了半天的鱼。 虽说竹林小潭四季如春,但入了冬后,小潭的水亦是凉了许多,潭水中的鱼儿也少了许多。 一大一小坐在小潭岸边,持着鱼竿,等待着鱼儿上钩。 陈九撇了一眼身旁的狐九,见它一丝不苟的模样,也没有从前的闹性,看样子这半年来它变化了不少。 小狐狸也长大了不少啊…… 山间飞雪停滞,密布的阴云悄然西去,久违的阳光落入山间,融化了积雪。 白驹无声渐西去,留有余晖映红霞。 半天时间,陈九也只钓上了一条草鱼,倒也不算大,但也够吃。 “先生烤。”狐九将串好的鱼推给了先生。 “为何一定要我来烤?”陈九笑问道。 狐九这般答道:“狐九想吃先生烤的鱼。” 陈九闻言愣了一下,迎着晚霞,将那烤鱼架上了火堆。 “这样吗……” 儒衣先生回过神来,微笑答道:“那就由先生来烤。” ========= 求推荐票~ 破碗~ 别踹我碗qaq!!! 第八十六章 法力与心性 其实,让小狐狸欢喜的事有许多。 在山间摘到新鲜的果子,又或是吃一顿烤鱼…… 果子每年都有,鱼什么时候都能钓,在狐九的眼中,只要先生陪在身边,就已足够。 ………… 何谓修行,凡尘皆为修行。 道修真我,佛修本心,你我活着皆为修行。 若是真要论起来,却也没几个人说得清楚,世间之人踏入修行一途,所想皆是得道成仙,这其中‘仙’字代表的便是真仙。 梦中数百年,陈九的心境都已经变得不同以往,但又好似没怎么变,他还是他,但再看却又有变化,似是由心而向之而成‘真’。 这样一来,心境也没有再拖法力的后腿,甚至都已经走到了前面,要知道在那梦中,他可是摸到了真仙的边界。 往后的几日里,陈九便安静下来琢磨真仙之境。 可仅凭着一缕真仙法力,难以窥探真仙境的奥妙。 冥思苦想之间,又好像想到些什么,但每次都感觉像是差了些东西,睁开眼之时就全都忘了去。 虽说这一缕真仙法力因他而来,但在那梦中,他却是消散在了云雾之中,这样说来,这一缕真仙法力,却也并非完全是对的。 而这一缕法力,更像是半成品,夭折在了半途中,未能迈出那一步,错的地方在何处,陈九却也说不明白。 梦中四甲子都未能悟得,如今又怎么能想通。 “到底…差些什么……” 案桌前的陈九望着那一缕真仙法力,眉头紧皱着。 桌上竹茶摆了一整天,但他却没喝过一口,甚至已经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虽说是半成品,但也并非没有任何价值。 但也变相证明了长生观悟得的东西并不都是可取,至少也除去了一些错误的地方。 而究竟是差了些什么东西,陈九也有些猜测。 修行又有一层解释,那便是明悟这世间的道理。 陈九极少出山,而在梦中更是在长生观中从未下过水山门,静心修行是不错,但也不能只是这样。 清修…总归是不够的。 心境虽未圆满,但却也差不了多少了,倒是法力成了短板,法力之事却也还得再作打算,而心境却是可以斟酌一翻。 心境所差,无非是对这红尘的感悟。 所见所闻皆是红尘,心境的变化不单单是对修行的感悟,更多的是对这世间道理的明悟,道之一字,便是道理。 书中所道天道无情,说的也并不完全没有怜悯之心,而是指天道没有情感可言,就好像规定好的秩序,不容更改,若是有请,那这世间,也早就乱了。 “若是在这世间走一遭,说不定能补齐这缺口。”陈九心中有了打算,但也还需斟酌才是。 还有就是法力了…… 若是想迈出这一步,如今这般法力,必定是不够的。 与指尖这道半步真仙的法力比起,自己这身玄黄法力却是有些不够看的。 若是全都能找着法子,他也不用闭关了。 对于法力一事,陈九如今却也有些想法,入手之处,就是这道半步真仙的法力。 ………… 河水从桥底流动而过,桥上人来人往,背着背篓,今天又是赶集的日子,坊间也热闹了许多。 米粉铺子里的妇人将米粉下入锅中,每到赶集的日子米粉铺子的生意会多上许多。 除此之外,妇人身旁还多了一道身影。 杨志学乃是今年夏初之时从边关归来,如今则是帮着打理着米粉铺子。 小姑娘每日都在铺子里给娘亲打下手,招呼着客人。 但小姑娘话却极少,几乎不与人攀谈。 多数时候都是撑着下巴坐在门檐前,望着那桥上,总是如此。 来铺子里吃面的人总是看见她,倒也会问上两句,但小姑娘也只是摇头不答,吃面的人也就没再多问。 “怎么坐在这儿?” 身旁忽地出现一道苍老的声音,杨雪回过头去,看了过去,一眼便认出了此人来,是那日跟着先生来的城隍老爷。 杨雪张了张嘴,答道:“等先生。” 老城隍倒也没讲究,坐在了小姑娘的身旁,问道:“陈先生已经快有一年没来酒安坊了,你也快等了一年了。” 杨雪沉默不语,只是望着桥上。 “唉……”老城隍闻言摇头叹了一声。 他也不知该说这小姑娘还是该说陈先生。 仙人一晃眼或许人间就已经过去了数年岁月,陈先生身为妖仙,该也是如此,儿时见仙人,再见已迟暮,这可不是玩笑话。 老城隍倒也劝过小姑娘,但杨雪依旧坐在这门檐前苦等着。 “老先生…可是与小女相识?” 铺子里走出一位身着棕褐色长衣的男人。 老城隍回过头去,看向了此人,说道:“算是相识。” 陈先生倒也算的真准,初春之时曾言杨志学就要归来,初夏时分他就到了酒安坊。 边关至酒安坊横跨整个大乾,走走停停至少也得一个春夏,也就是说,先生断言之时,杨志学已经到了路上。 “一碗米粉,少些辣。”老城隍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对杨志学说道。 “这就来。” 杨志学答了一声,看了一眼自家姑娘,接着便回屋里煮面去了。 他为何从未听说过这么个老爷,还是得问问妻子。 没过一会,杨志学便将米粉端到了桌上,顺势坐了下来,问道:“不知您是如何与小女相识的?” 老城隍却不着急,吃了一口米粉,才慢悠悠的答道:“只要酒安坊之人老夫几乎都认得。” “老先生这不是说大话吗。”杨志学笑道。 老城隍没有解释,只是摇头说道:“出走半生,归来可曾觉得酒安坊有些陌生了?” “有些……”杨志学顿了一下,却有些疑惑这位老先生是如何知道的。 老城隍没有回答,往碗里加了些米醋,继而说道:“老夫记得,你曾是想考取功名走仕途一路,若非边关战乱,你也不会投身军伍,如今归来,可还有想法?” 杨志学有些呆滞道:“这……” 为何这位老先生这么清楚? 第八十七章 ‘仙人\’ 老城隍吃完了米粉,放下银钱起身离开。 走时还不忘看一眼门檐上痴痴望着的小姑娘,老城隍也只是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声,未再多劝。 杨志学望着那老先生离开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老先生像是无所不知一般,考取功名本就是他少时所想,杨家三代单传,取志学之名,祖辈们也是想他往后能够考取功名平步青云。 而他少时一腔热血,听闻边关战乱,弃了书本,上了沙场,如今归来,早已不是当初模样了。 老先生走时还留下了一句话,“如今再考,也为时不晚。” 杨志学闻言愣了许久没能回神。 当真为时不晚吗? 杨志学走到门檐前与自家丫头并排坐下,问道:“丫头,这位老先生到底是何人?” 小姑娘仍对自己这位爹爹感到有些陌生,沉吟片刻才答道:“先生说是城隍老爷。” 杨志学眉头微皱,问道:“什么城隍老爷?” 杨雪不再解释,扭过头来看望向了桥面上,不想再理会他。 杨志学张了张口,话卡在嗓子眼里却问不出来。 他微叹一声,说道:“丫头,外头冷,进屋里来。” 杨雪沉默不语,只是摇头拒绝。 恍惚间,杨志学发觉自己根本就不了解自家姑娘,甚至连姑娘认识什么人都不清楚。 他该是这天底下最心狠的爹爹了。 ………… 入冬以来小雪不断,但也没有昨年那般大的雪,只是稍冷了些。 青柏道人住在山脚之下,提笔将他这段日子在重山中的所见所闻都写了下来。 白鹤侧躺在一旁,闭目小憩,翅膀两边的羽毛仍旧有些不对称,半年前被那蛮横的虎妖拔了一边的羽毛,现在都还未完全长好,但也没有之前那般秃了。 那日竹林小潭归来之后,青柏道人变得极为沉默,寻常时候他还会在湖边钓鱼,而如今则是整日待在屋里也不出门。 青玉真君对他而言不仅仅是掌教,更是长辈。 如今得知噩耗,他怎么也没法安下心来。 青玉山往后又该何去何从? 对此青柏道人心中更是没底,他又在犹豫真君辞世的消息要不要告诉府君。 府君与真君乃是至交,若是得知此事,怕是会难以接受。 杂七杂八的事堆积青柏道人的脑海之中,他变的茶饭不思寝食难安,更无心修行。 他心中微叹,或许…先生可解他心头困惑。 但愿如此…… 岁月匆匆流逝,有时闭目修行,或许睁眼闭眼之间就是一年过去了,冬去春来对他们而言也不过是在眨眼之间。 “吼。” 山头之上沉睡的虎妖睁开了眼眸。 每年入冬之季困意最浓,虽说它也不用睡觉,但有时无事可做,又没有打发时间的乐子,故而也只有闭目小憩,一不注意也就睡了过去。 硕大的猛虎睁开眼眸看向了外面,山间的雪已然融化,草木从土中探出头来。 这一觉竟是睡过了一个冬季。 虎魁挠了挠胡须,转眼化为人形,清醒片刻后便直奔对面山上而去。 “你这又是哪找的猴精?”虎魁望向树上问道。 猿三改躺在树梢之上,一旁还有一只端着茶壶的猴精。 猴精似乎是认出了来者,看了一眼身旁的猿三改,“爷……” “这位是虎妖王。”猿三改说道。 猴精闻言回过神来,连忙对虎魁行礼道:“山间野猴,见过虎妖王。” “还挺机灵。”虎魁道了一声,接着看下猿三改问道:“有酒没?” 躺在树梢之上的喝茶的猿三改说道:“酒没有,只有茶水。” “都行。”虎魁摆手道,它也不在乎。 “再沏杯茶来。”猿三改对身旁的猴精吩咐道。 猴精眨眼问道:“爷,用什么茶啊?” “拿竹筒里的,去。” 猴精点头接着就从树梢上跃下,跑去沏茶去了。 虎魁看了一眼从身旁路过的猴精,接着一跃而起,坐上了树梢,整棵树都颤了一颤。 它抓起一旁放置的果子咬了一口,说道:“你倒是行,还收了个小妖使唤,你是怎么想的?” “小猴精机灵的很,也懂事,等先生这边的事情完了,我是打算将它带回元岐山的。”猿三改这般说道,它有自己的打算。 虎魁摇头道:“以陈兄弟的本事,指不定得十多年呢,你等的起,这猴精可等不起。” “虎妖王还不知道,先生此前就醒了一道了。”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就在不久前,约莫是在入冬的时候,虎妖王你那时候在沉睡,故而并不知此事,陈先生醒时天生异象,苍雪逆流,动静可不小。” 虎魁有些后悔,它活这么久也没见过几次异象啊,这次居然还错过了,有些气愤道:“你怎不喊醒我?” 猿三改无奈笑道:“这怎么能怪的了小猴。” “爷,茶来了。”猴精顶着茶壶爬上了树。 它本要给虎妖王倒茶,但却被虎魁给拦了下来。 “倒什么倒,麻烦。”虎魁拿过茶壶对嘴就喝了起来。 猴精有些傻眼,便看向了身旁的猿三改。 猿三改只是摆了摆手,表示无碍,但他也有些心疼你茶叶,早知道虎魁这么暴遣天物,他也就不拿竹茶了。 一口下去,便是半壶茶水,嘴角还漏了不少,像是喝酒似的。 “咦,这茶滋味不错啊,再来些。”虎魁看着茶壶说道。 猿三改摆手说道:“茶是先生送的,我这可没了。” “没劲。”虎魁撇了撇嘴,又问道:“对了,陈兄弟有说什么时候出关吗?” “应该快了,就在眼下几日。” “这才一年?不对?”虎魁挑眉道。 “小猴也很是不解。”猿三改嘀咕道,在他看来,到了先生那般境界,一年时间确实有些太短了。 “说起来,先生上次醒了之后,好像变的有些不同了。” “有何不同?” 猿三改就要开口,但忽然又顿住了,迟疑了起来。 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先生醒来之后变化颇多,单是气质就与此前大不相同。 那次见到先生,眼前的先生就如同神仙中人一般,难以看透。 之前兴许他还能从先生身上看出些什么来,如今才真是看不透了。 若是真要给出个答案的话。 可能就是,先生更像个人了。 这样说也不准确,应该说——更像是‘仙人’了。 第八十八章 真仙? 寒随一夜去,春还五更来。 初春以来,山间也多了几分生气,草木皆是抽出了嫩芽,山林中重归往日欣荣模样。 山脚之下的小屋从里被推开。 青柏道人抬头望去,见那天边有紫气东来,嘀咕道:“紫气东来,是个好兆头……” “咦?”他忽然皱起了眉头,望向了那天边,转眼间就慌了神。 道道紫气从天边聚集而来,无数清辉似是从天顶坠落,霞光千条万缕,瑞彩熠熠生辉。 其实紫气东来也不算难见,但他今日所见东来紫气,却是有些太过骇人了。 “万缕紫气,福缘将至!”青柏道人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才回过神来。 这般看来,却也不是简单的紫气东来,万缕紫气天边来,该是天生异象之景。 他侧目看了一眼竹林小潭的方向,喃喃道:“莫非,陈先生要出关了?” 想来应该是了,也只有陈先生能闹出这么大动静,妖修人道,却修至如此境界,当真是了不得。 不过,即使陈先生引来的这霞光万缕,却也不能错过才是。 这可是福缘,错过了可就没了。 想到这儿,青柏道人一跃而来,面朝东方,盘坐树梢,引缕缕紫气入体。 竹林摇曳,潭水潺潺。 似有微风吹过,波澜不惊。 水潭倒映着黎明远来的紫气,其实有一人盘膝而坐,竟是浮在了水面之上。 陈九盘坐水面之上,呼吸平稳,他这样坐着,已然过去了一个冬季,水面上甚至都未荡起半点水波。 他的周身呼吸之气自然地完全停止,周身绵软下来。 微风不动,水波不兴,身心内外,好像此地已经没有了他的存在或是他无处不在,这些平时的感觉和思想,统统都自然地去得无影无踪了。 一阵微风吹过,浮在水面之上的人缓缓睁开了双眼。 陈九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天边涌来的紫气。 他抬起手来,扫袖而过。 只见那万缕紫气,在扫袖之下,就被囊括大半,归入袖中。 陈九抖了抖袖子笑道:“陈某也不全要,就当是留给这重山生灵的。” 紫气乃是祥瑞之气,倒也不用拿太多。 陈九感受了一下自身法力,满意点头。 此次闭关,收获颇多,长生观清修四甲子,使得他一路畅通无阻,距三花聚顶又更进一步,但还差了这么一点。 华乃是花的本字,故而三花就是三华,表示精气神之荣华。所谓聚顶,就是精气神混一而聚于玄关一窍。 精为玉花,气为金花,神为九花,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便是修仙之道,三花落则死矣,三花未落,乘兴来过,言有生之年,未死之日,犹有再会之期也。 以天地为炉,自身为鼎,调和体内精气神三宝,以至三花聚顶,到如今陈九也还差些境界。 而在三花聚顶之后,又有五气朝元。 先聚顶,后朝元,而所谓五气朝元,便是通过修行打通任督二脉,身体的五气归集到脑海。 意指五脏真气聚于上丹田。 《性命圭旨》曾有言:盖身不动,则精固而水朝元;心不动,则气固而火朝元;真性寂,则魂藏而木朝元;妄情忘,则魄伏而金藏元;四大安和,则意定而土朝元。此谓五气朝元,皆聚于顶也。 一说为精、神、魂、魄、意各安其位。 《金丹四百字·序》有言:以眼不视而魂在肝,耳不闻而精在肾,舌不声而神在心,鼻不香而魄在肺,四肢不动而意在脾,故名曰五气朝元。 总之,五气朝元之要,在于收摄身心,心不外驰,情不逐物。 到如今,三花聚顶遥遥不及,仍需机遇,能不能抓住那一丝机会,全看命数了,陈九也不着急。 却得好好琢磨琢磨这五气朝元,他有人魂,三花聚顶不会出什么岔子,而五气朝元乃是与五脏有关,那就不能乱来了,若是出了岔子走火入魔,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所谓修行,便是行脚下路,随性便是。 急了不行,慢了也不行。 四甲子清修,陈九也深刻的明白这个道理。 ………… 道人面对漫天紫气,盘坐修行。 引缕缕紫气入体,福灵心至,忽有所感。 青柏道人睁开眼眸,忽然望向了天上。 法眼之下,恍惚间,只见一袖从那天边扫过。 漫天紫气被那衣袖盖过,转眼之间,千缕紫气入落入袖中,那漫天的紫气,竟是在这扫袖之间,就被收去了大半。 青柏道人心中惊骇,呆滞道:“……真仙手段。” 这就是…陈先生的本事吗。 果真是了不得。 这般看来,之前竹林小潭陈先生所说也是谦虚了。 还有这漫天的紫气,想来也是先生引来的。 若是猜的不错,陈先生该是到了真仙之境,这般神通手段,若非真仙,又如何能做到。 青柏道人咂嘴道,想起陈先生乃是妖修人法,无奈笑道:“陈先生这般,又让吾辈修士脸面何存……” 妖修人道,本就天理不容,而先生,却修成了一尊真仙。 先生竟是让人道仙道不知多少人颜面扫地。 可悲,可叹。 忽见一道身影落下,落至身旁,开口说道:“我早就说过,先生的本事,不是你这点道行能比的。” 青柏道人闻声看了过去,收回心绪:“陈先生可是出关了?” 猿三改点头道:“先生此前便说是在初春之时,如今天生异象,紫气东来,想来也是因先生而起。” 他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那天边的紫气,不由得说道:“引得漫天紫气临,挥袖之间,数千缕紫气收入囊中,先生如今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当世真仙。”青柏道人说道。 猿三改却是摇头说道:“真仙本是人称,而非妖称。” “那该谓何?” “妖仙才对。” 青柏道人愣了一下,神色恍惚,口中呢喃。 “妖仙……” 妖修成仙,即为妖仙。 当世第一妖仙,便是先生了。 ============ 求月票,求推荐票,求打赏,我啥都求。 破碗! 不准踹我碗,qaq淦! 第八十九章 仙人四境 三两片竹叶,一杯清茶。 潭水入杯,覆掌茶熟,茶水入喉温婉,夹杂竹木清香,丝丝清甜萦绕喉间,神定心清。 青柏道人静下心来,舒缓气息,看向了眼前之人。 先生出关之后,他便即刻赶来。 来到此地,一杯清茶入口,他那浮躁的内心也安定了些许。 “几月不见,道长怎变的如此憔悴了。”陈九平静问道。 “陈先生,老夫想不通啊。”青柏道人摇头微叹。 陈九指尖在桌上轻敲了一下,说道:“风水轮转,世事无常,道长乃是修行之人,若是心中挂念太多,又如何明悟心中大道。” “先生所言极是。”青柏道人倒也认了。 他没有真君那般淡出世事觉悟,不然如今也不会只有这么点道行,施个五雷敕令都身受重伤。 他顿了一下,拱手问道:“先生可知真君遗骨如今在何处?” 陈九心中微动,却是有些疑惑,出口问道:“玉牌正在道长手中,道长为何不算上一算。” 怎么说青玉山也算是有正统传承的仙门了,青玉真君就算本事如何大,如今也只余下了一具骸骨,难道就算不到遗骨所在吗? 这也是它一直想问的事情。 “贫道这点微末道行,如何算得这重山之事。”青柏道人闻言叹道,抬眼看向了外界重山。 陈九眉头微微皱起,放下手中茶杯,问道:“重山与外界有何不同?还请道长解惑。” 青柏道人愣了一下,说道:“陈先生不知?” “陈某久居重山,当局者迷,确实不知。”陈九回答道。 “难怪……”青柏道人抚胡喃喃一声。 也难怪陈先生会这么问起,他还以为是陈先生故意刁难他。 如今看来,陈先生是真不知这重山的特殊之处。 “陈先生不知,重山此地妖物横生,生人不进,鬼神不入,天机掩盖之下,卜算不得,更不可窥视,久而久之,此地便成了一处绝地,无人敢入,唯有修士从中苟得一命,才了解其中些许。” “故而,也并非是老夫不想算,是真的什么都算不到。” 青柏道人看向陈九,说道:“这世间…估计也只有先生你,才能窥得这重山之事了。” 陈九闻言沉思了片刻,他隐约之间倒是有所察觉,如今青柏道人道明其中道理,却又让他有些想不通。 重山…竟然如此特殊? 同处一片天地,为何又会受到天机掩盖? “此前就无大能来过此地?”陈九问道。 青柏道人解释道:“七百年前,青鸾仙岛老祖曾闯入重山,身受重伤道行大损之下才从重山之中逃出,最后却也难逃一死身死道消,临终之时曾有告诫后辈,不成真仙勿入重山,也是从那时起,便再无修士敢入此地。” 陈九心中思索,踌躇不定,半晌才抬起头来,笑道:“这般说来,道长也是不惧万险才来得此地。” “陈先生说笑了,若非先生在此,老夫也活不到现在了。”青柏道人说道。 “道长既能来到此地,那便是与陈某有缘。” 陈九不再去想重山之事,归到正题,说道:“青玉真君的骸骨,如今就埋藏在重山深处的某座山下,陈某可替道长取来。” 青柏道人闻言连忙起身,俯首道:“青玉山,谢过先生大恩。” 陈九摆手说道:“陈某也是因此窥得几分山河敕令,落叶归根,本该如此,不必多谢。” 陈九顿了一下,倒是想起了一事。 他从袖见摸出一页纸张,递给了青柏道人。 青柏道人愣了一下,问道:“这是……” “此为青玉真君生前所留。” 青柏道人摊开纸张,法眼看去,其上所述的是便是敕令傀儡之法。 以山河敕令法为引,融合傀儡法门,将山河敕令法的妙用精简到了极致。 他身形微颤,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真君竟是简化了山河敕令法,这无异于是降低了修行山河敕令法的门槛。 如此一来,山河敕令法也能得到更好的传承。 此乃大道也!! 从这一页纸张之中,他看到了青玉山的另一条出路。 青柏道人深吸了一口气,退后半步,再度躯身,恭敬说道:“往后若是能帮到陈先生,青玉山必然鼎力相助。” “道长不必如此。”陈九摆手,却也没有太过在意。 青柏道人重新落座,他对于眼前的先生极为敬重。 恍惚间,他好像也明白了为何猿妖王身为大妖,却甘愿称其为先生,不仅是因为陈先生道行高深,更为重要的还是先生的为人。 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像陈先生这般深明大义。 青柏道人目光深邃,抚胡之间有一阵微风吹过,喃喃道:“先生往后可会出山?” 陈九抬起头来,思索片刻答道:“应该会。” 他也该去外界看一看了,若是无事的话,估计就在不久之后了。 “如此也好。”青柏道人微微点头。 也能让这世间仙人看一看,什么才是仙人。 陈先生身为鹿妖,但却走在了整个修仙界的最前面,成就了真仙。 若是到时,修仙界的人见了陈先生,又是何种精纯的模样,该是羞愧不如。 “陈某倒是有些事情想请教道长。”陈九忽地开口问道,道出了心中所想:“不知这世间仙人是如何划分的?” “先生此前未曾到过修仙界?” “正是。” 青柏道人心中了然,为其解惑道:“世上仙人如今分四境,凝气、化神、蜕凡、洞虚,初入仙道法入丹田凝聚气旋,方为凝气;以沟通本身神魂,念头通达,方为化神……” “而在洞虚之上,便为真仙,如今修仙界中,老夫却也从未听说过有人到达过真仙之境,除了陈先生。” 陈九闻言摸了摸下巴,问道:“可有三花聚顶一说?” 青柏道人愣了一下,疑惑道:“不知,先生所说…何为三花聚顶?” “你不知道?”陈九挑眉道。 “老夫却是从未听说过。”青柏道人说道。 陈九心中惊骇,却也没表现出来。 《引气决》也只是一种吸纳灵气的法门,而他踏上修行之路的理念,全是从前世道教所得。 三花聚顶,五气朝元,方为‘神仙’。 似乎,自己所走的道路,与此届的修仙者大有不同。 “道长与陈某好好说说着四境。”陈九说道。 青柏道人虽有疑惑,但也没过多询问,继而便解释起了这四境。 陈九倒是从中找到了一些共通点。 这世上仙人四境,其实都是走的一个路子,那就是炼化五脏,这倒是与五气朝元其中有些相似。 道理是相通的,但‘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一说显然更为完善。 陈九便也没再过多担心了。 第九十章 天妖 青柏道人也没再多留,茶水见底之后便就离开了竹林小潭。 待到陈先生取回真君遗骸,他也要离开此地了。 这次造访重山,虽说时间不长,但是却也不能在此多留了,重山受天机掩盖,府君难免会有所担心。 如今陈先生将傀儡敕令归还,青玉山也找到了另一条出路。 此次,是青玉山欠了陈先生大恩。 青柏道人将那一页纸张放入怀中,此行心中困惑皆解,妖仙之名,陈先生也该是当之无愧。 陈九静坐桌前,手指轻敲桌面,却是琢磨着他如今所处的重山。 为何外界之人算不到,而他却能算到重山之中的事情。 是因为他生于此地吗? 思来想去却也想不通是为何。 天地之间总是有些怪异的事情,世上之人都不解其中缘由,仅凭他陈九又如何想的透。 小潭边钓鱼的狐九见那人离去,这才回过头去,看向先生问道:“先生要出去?” “去重山深处一趟。”陈九答道。 狐九眨眼道:“带上狐九,先生这睡了这么久,狐九在山里好无聊的。” 除了先生它也不认识别的妖怪了,又与猿三改说不到一块去。 不是钓鱼就是摘果子,虽说还算不错,但待久了总归也会腻的。 陈九答应了下来,带着狐九去找了虎魁。 重山深处的妖怪可不少,有虎魁在也能省去不少麻烦。 虎魁也有许久没见过陈九了,也就欣然接受了。 “陈兄弟闭关一年,长进还真不小啊。” 虎魁倒也有些惊讶于陈九的变化,不仅是猿三改看不透,连他也有些看不透陈九了。 “只是略有所得。”陈九说道。 “嘿嘿,不如陈兄弟跟我打一架?也好试试水准。” “还是算了。” 虎魁依旧还是那般蛮横,满脑子里想的都是打架,陈九自然是拒绝的。 倒也不是他怕了,梦中四甲子,又闭关了数月,若是真要比试一番的话,也不是没有半点胜算的。 如今还有正事在身,他可没这闲心。 于是乎陈九便说起了青玉真君骸骨的事情,虎魁闻言倒是来了兴趣,说道:“陈兄弟是说,当初被我拍死的那个人,是这老头的前辈?这么巧?” “你怎么这幅神色?”陈九见虎魁满怀笑意,不由得问道:“就不怕他往后来寻仇吗?” “我还巴不得他来呢,正好打发无聊。” 虎魁不屑道:“哪个什么真君也就一巴掌的事,再来两个又能怎样,一巴掌不行,那就两巴掌。” 这倒也是,既然能在这重山之中当霸王,一两个仙人对虎魁而言也不过就是挠痒痒一样,随手就拍死了。 一巴掌不行,那就两巴掌。 这话也一点不假。 “还是先做正事。”陈九摆手道。 只见他抬起袖来,环绕袖间的清风从中窜出。 陈九一跃而起,脚踏清风,悬于半空。 狐九趴在先生的肩头,看着下方,它的眼眸瞪大,喃喃道:“先生还是这么厉害,狐九怎么就不会飞……” “好本事,就是不知陈兄弟能不能跟上了,我就先走一步,哈哈哈。” 虎魁化作一道黄芒直窜云霄,远远的将陈九甩在了后面。 “这虎魁……”陈九无奈,踏着清风朝着虎魁追去。 竟是在转眼之间就跟上了虎妖。 就在虎魁还在洋洋得意之时,陈九踏着清风从他身旁窜过,竟是飞到了他前面。 “嗯?”虎魁愣了一下,有些傻眼。 他连忙加快了速度,跟上了陈九。 陈九双手负背,脚踏清风行于云雾之上,下方是重山密布的山林,耳畔唯有风声划过。 狐九趴在陈九的肩头,望着下方,有些痴迷于眼下的光景。 只听它嘀咕道:“好漂亮……” 山峦如海,层层叠叠,连绵起伏,形态各异,一山绿,一山青,一山浓,一山淡,又有山林雾气未曾散去,朦胧之间又有不同的美感,像是从画中跑出来一样。 虎魁使出浑身解数,这才勉强跟上了陈九。 他见陈九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中更是不解了:‘什么时候,陈兄弟本事这么大了?’ 半个时辰之后,二者相继落入了山中。 此山便是虎魁多年以来的落脚之地,之前陈九来过一次,也还记得些。 虎魁后脚落到了陈九的身旁,深吸了一口气,叹道:“陈兄弟厉害,我虎魁是服了。” 他浑身解数使尽,也才算勉强跟上。 “既然陈兄弟有这般本事,为何一直不同意与某打上一架?” “陈某如何能打得过虎妖王。” 虎魁闻言却是不信的,此前或许还会以为陈九是打不过他,如今看来却也不是这么回事。 “陈兄弟不实在。”虎魁有些郁闷道。 这重山里面甚是无趣,它都已经打遍了。 这里的妖王,那里的大妖,哪个不认识他虎魁的,多少都被它揍过,见了他都是躲着走,更别说是打架了。 陈九笑了笑,说道:“虎妖王既然好战,为何不去外界走走?” 虎魁张了张口,却是有些回答不上来。 虽然他有时候倒是会想出去,但也只是想想,瞌睡之间,就给忘了。 虎魁转而问道:“外面的妖怪厉害吗?” “那可有不少。” “有能打的过我的吗?” “也有。” 虎魁闻言顿了一下,问道:“陈兄弟没骗我?” 陈九踱步向前,说道:“虽说重山妖物横生,可如今你在重山中已然没了对手,若是一直局限于此的话,恐怕再难有提升。” 一年之前他见虎魁是什么模样,如今还是什么模样,一点提升都没有,而虎魁也停滞在此不知有多少个年头了。 这世间厉害的妖物可不仅仅只在重山,外界的化形大妖也有不少。 虎魁沉默片刻,说道:“还请陈兄弟教我。” “陈某所知,妖物化形往后仍有两境,只手搬山,踏脚震海,是为玄妖,玄妖之上称为天妖,遨游天地,真仙难缚,覆掌而过,便可使天地变色。” 虎魁有些呆滞道:“那这世上可有天妖?” 陈九摇头道:“陈某不知。” “那就是有!” 虎魁一拍大腿,脑海中联系起出那天妖姿态,不由得心生向往。 若是能跟天妖打一架,那得多爽快啊。 他忽然间有些想从这儿出去了。 ========== 天不生我墨宣纸 票道万古如长夜 票来~ 呜呜呜 求求了,破碗qaq~ 第九十一章 人情 “妖者,天地精灵,后天生,大同也,凡天下万类种种有灵众生者皆为妖,虎妖王能够修行至如今境界,正是因为你心中有‘道’,这是许多妖物未曾领悟到的。” “道?妖亦有道?”虎魁愣道。 “无论人、佛、仙、神,其心皆道,妖亦是如此。”陈九没等虎魁发话,发问道:“虎妖王困在此境有几何了?” “该有几百年了,记不清楚了。” 虎魁也有些记不清了,对它而言岁月最为难追,更是记不得,问道:“那我的道又是什么?” “遇强则强,百炼成钢。”陈九目光深邃,说道:“虎妖王心中有道,乃是一条一往无前,向死而生的大道。” 平心而论,虎魁真就只是一只凭有蛮力的蠢妖吗? 必然没有这么简单,若真是如此,他又如何能制霸重山,又如何能走到这般境界。 因为他心中有道,只是他从未发觉罢了。 “一往无前,向死而生……”虎魁口中呢喃。 他恍惚间回过神来,却又有些疑惑问道:“何为一往无前,向死而生?” 陈九解释道:“以己之力,为己之道,一路披荆斩棘,不畏艰难,百折不回,于生死之间坚固己道,是为向死而生之道。” “这便是我的道吗……”虎魁沉思良久。 他望向陈九,又问道:“那陈兄弟认为,我又该何去何从?” “世间之大,无穷尽也,属于你的机缘,在这世间,在这重山之外,切莫将眼光局限于这重山之中,一往无前,方成大道。” 虎魁心中之道,乃是一条向死而生的道,在无穷尽的战斗之中提升自身,所谓遇强则强,百炼成钢,便是这个道理。 可如今他的眼光却局限在了重山之中,故而才会在这数百年里不得寸进。 最后能走到如何境界,全看他在危难之中有多大的决心。 在陈九看来,虎魁不该局限于此,重山不仅禁锢了他的思想,更是禁锢了他的脚下的道路。 虎魁愣在原地目光呆滞。 他又如何不明白陈兄弟是何意思,虽说寥寥几句,但却已道出了他往后之路。 若是不错的话…… 他抬起头来,恍惚道:“陈兄弟这是为我道出一条天妖大道……” 陈九微微摇头,平静说道:“虎妖王早已明道,陈某也不过是指明了你心中所想罢了。” 虎魁却是摇头,他虽鲁莽,但也知道一些道理。 指点之恩,没齿难忘。 若无陈九一席话,他也不知自己会在此境犹豫多久。 “我总算是明白,为什么小猴子总唤陈兄弟为先生了。”虎魁深吸了一口气,面露笑色。 “我又如何能做别人的先生,不过懂几分事理罢了。” “哪有这么简单。” 虎魁从未小瞧过陈九,自始至终都是如此,未等陈九发话,便又说道:“墨老大教会了我收敛言行,陈兄弟为我指明大道,诸多恩情,虎魁没齿难忘。” “还请受我一拜。” 陈九连忙拦下了他,说道:“言语谢意已然足够,但却不必折腰,陈某当不得虎妖王如此。” 虎魁岂是这么容易善罢甘休。 这一拜,无论如何他都要陈九受下。 他仰起头来,指着眼前山峦层叠,说道:“就以这万里重山为证,自今日起,我虎魁尊你为先生,这一拜,还请先生受下。” 虎魁双手相交,呈拱手姿势,立于陈九身前,俯身一拜。 陈九心中微叹,却也无可奈何,就此受下了。 自己是有心引虎魁追逐天妖大道吗? 或许是,也不过是见虎魁在这重山之中虚度岁月,觉得可惜罢了。 若是出了重山,面对的可就不仅仅是妖物了。 墨竹此前教会了虎魁些言行举止,故而也收敛了不少,虽然有时所行之事无理野蛮,但心思却也不算太坏。 也是因此,陈九才会与他说这些,若是放出去个祸害,倒不如就让他待在重山为好。 以虎魁的本事,想来往后的造诣也不会小,说不定还能见证一尊天妖出世。 出了重山,就全凭他的造化了。 …………… 日暮时分,陈九也办完了正事,将青玉真君的骸骨收入了袖中。 他与虎魁道了个别,接着便带着小狐狸离开了。 袖出清风,踏步而上。 云雾之上,陈九双手负背儒衣飘动,在他肩头趴着一只红狐。 狐九望着身侧,日落之景浮现眼前,比它在山中见得美上太多了。 云海透着落日的霞光,整片云海都被染成了日暮之色,它痴痴的看了许久。 直到那最后一丝余晖落下,才恍惚回神。 狐九趴在先生的肩头,脑海中回忆起今天先生与虎妖的所言所行,便开口问道:“先生,虎妖王是不是也欠了你一份人情?” “怎么问这个?”陈九问道。 狐九眨眼说道:“因为好多妖怪都欠了先生人情啊,欠了先生大人情呢。” 它记得的就有许多,也不仅仅是妖怪。 就比如猿妖王,还有那只大老鼠,还有那个山里总来送果子的猴精,还有最近来的那个人,反正很多很多。 好像与先生认识的,多少都欠先生些人情。 陈九伸手敲了敲狐九的额头,笑道:“你懂人情吗?怎么跟个老狐狸似的。” “狐九当然懂,先生怎么瞧不起我。”狐九揉着脑袋,撇嘴说道:“再说了…我也不小了。” “是吗。”陈九笑了一声,他却是微微摇头。 听着这微风从耳畔划过的声音,开口说道:“人情是要还的,若是真要说起来,其实先生我啊,也没想过他们能报答什么。” “那不行,这样狐九可没法报答先生了。”狐九摇头说道。 “报答?” “狐九可欠了先生大人情呢。” 陈九闻言愣了一下,笑道:“我怎么不知道。” “反正就是有。”狐九这般说道。 陈九哭笑不得,问道:“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猿妖王告诉我的。”狐九回想了一下,答道:“先生睡觉的时候,狐九经常跟猿妖王去外面钓鱼,猿妖王说,狐九能跟着先生是福气,以后有本事了一定要好好报答先生才行。” “你别听他瞎说。”陈九伸出手来,又敲了敲它的脑袋,笑道:“先生可不要你报答什么,先生这儿可什么都不缺。” “唔……”小狐狸抱着脑袋,呢喃道:“先生别打了。” 第九十二章 《山河敕令法》 隔日天明,陈九将竹林小潭打理了一遍,沉睡了约莫一年,周围的杂草甚多,连同着药园里也是如此,故而又废了一番功夫。 做完这一切,陈九抿了口茶水,才稍微平静下来。 心想也该唤青柏道人来一趟了。 人死灯灭,落叶归根,青玉真君的骸骨,还是早些交予青柏道人为好。 陈九抬起袖来,袖间清风窜出。 “还请道长来竹林小潭一趟。” 话从口出,以法力包裹渡入了清风之中,陈九抬手道:“去。” 清风无形,转眼间穿过竹林,寻那山间的道人去了。 ………… 春来万物苏,湖中的游鱼也多了起来。 青柏道人垂钓湖边,身旁有白鹤为伴,一旁摆着茶水,好不悠闲。 忽有一缕清风袭来。 “唳!”白鹤望向那一缕清风,出声惊醒了青柏道人。 青柏道人睁开了眼眸,一缕清风从他的耳畔划过,携先生话语入耳,他不由得愣了一下。 “陈先生?” 青柏道人回过神来,却见那一缕清风传完话后便飞回了竹林小潭。 清风也可传声? 竟还有这般玄妙神通法门? 转念一想他也就释然了,既是出自先生,也就不奇怪了。 “先生寻我,鹤羽你且在此等候,老夫去去就回。”青柏道人吩咐了一声。 “唳!”白鹤望着他,似乎是在说些什么。 青柏道人闻声愣了一下,扶额道:“倒是忘了你伤势已然痊愈了,那便由你带老夫过去。” 白鹤张开双翅,青柏道人盘坐其上。 道人身骑白鹤,朝着山间竹林而去。 片刻之后,白鹤落在了竹林之外。 才至此地,青柏道人拱手正要出声相告,便听竹林之中传来一道声音:“道长不必多礼,进来就是了。” 青柏道人见状也没再多行礼数,带着白鹤穿过竹林走进了小潭之中。 “见过陈先生。”青柏道人拱手,说道:“先生以清风传讯,可是有要事相告?” “道长请坐。”陈九伸手指引道:“青玉真君遗骸陈某已然取回,唤道长过来也是为了此事。” “还请道长伸出手来。” 陈九将青玉真君的遗骸交给了青柏道人。 青柏道人不敢多看,恭敬接过,接着便将真君遗骸收入了掌心之中。 青柏道人深吸了一口气,恭敬谢道:“谢过先生大恩。” “上次就已谢过了,道长不必如此。”陈九摆了摆手,将竹叶放入杯中,引茶水入杯。 白鹤立于一旁,目光聚集在陈九的身上。 狐九趴在竹屋顶上,低头朝下看去,看向了白鹤,没有以前那么秃了,羽毛长出来后反倒是有些好看。 “老夫回去之后仔细琢磨了真君留下的傀儡敕令,真君另谋出路,化繁为简,创就此法,无异于是给青玉山指明了方向。” 青柏道人抚胡轻叹,说道:“真君半生修仙,却将一切都留给了青玉山,倒是我等辜负了真君的期盼。” “古往今来,立仙门者终是难成仙道,青玉山便是他的道,青玉山不倒,其道不绝,道长既能守住青玉山屹立世间,已然是最好的报答。” 陈九将竹茶推至青柏道人身前,说道:“道长请。” “多谢陈先生。”青柏道人抿了一口竹茶,舒了一口气,说道:“却是不知下次还能否喝到先生的茶。”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有缘自会相见。” “老夫与先生算是有缘吗?” “道长至此,便是一场缘法。” “缘法……”青柏道人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他低头看向了杯中平静的茶水,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他回想起这半年来的经历,似是一场梦,与陈先生有关,与真君有关,与猿妖王有关,与这万里重山亦有关系。 妖有妖道,此行让他见识到了不一样的妖,心中观念也有所改变。 似真似假,修行至今他都未有过这般经历。 就与陈先生说的一样,这本就是一场缘法。 青柏道人回过神来,看向陈九,说道:“可借陈先生笔墨一用?” 陈九没有多问,取来了纸笔。 青柏道人研磨舐笔,提笔落下,字迹浮现。 有言道非礼勿视,故而陈九也只是静静喝茶,故而也没有多看。 …… 约莫过去了一个多时辰,青柏道人足足写了有四五章纸,这才深吸了一口气,放下手中之笔。 他将那数页纸张推至陈九身前。 “这是……”陈九看了一眼,瞪大了眼眸,说道:“这如何使得!” 【山河有势,势不可断,然山河不定,世间有恙,故而寻法,以鬼神镇山河,敕令为约……】 青玉山以山河敕令法得势,青柏道人更是烂熟于心。 《山河敕令法》通篇约莫三千余字,其中有关敕令法门的记述皆细述,一字不差的默写了下来。 所谓山河敕令,乃是册封山岳正神之法,敕令以天道为证,乃是正统册封鬼神之法。 青柏道人却是摇头道:“先生若是有朝一日悟得其中真意,切记慎用此法。” 陈九张口正要拒绝。 若是别的法门,或许他眼睛都不眨就收了。 但这山河敕令法本就是青玉山之根本,岂能传给一个外人。 “陈先生切莫推脱。” 青柏道人抬手打断了陈九,抚胡笑道:“就如先生说的那般,老夫来到此地便是一场缘法,既是一场缘法,也得留下些东西,《山河敕令法》老道不得其中真意。” “青玉山立山至今,也唯有真君可解其中真意,或许先生能够从中悟得山河敕令。” “道长这不是为难陈某吗。”陈九叹了口气。 “陈先生助老道寻回真君遗骸,又将《敕令傀儡法》归予青玉山示明前路,诸多事迹,皆因‘缘’之一字。” “老道也信的过陈先生的品行,这《山河敕令法》陈先生收下便是,若是真君知晓此事,应是与老夫一般想法。” 陈九无奈叹息,便也没再推托,再作推辞就有些过了,看着架势,他不收下估计都不行。 “陈某收下便是……” ============ 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我啥都求! 呜呜呜,破碗~ 谁特喵的踹我碗我干谁嗷,(`⌒′メ)超凶 第九十三章 不对 山脚之下的小屋前站着一道身影。 他早已在此等候。 猿三改身着素衣,发丝垂落,看向了远处飞来的白鹤,开口问道:“道长可是要离开了?” 白鹤落地,其上盘坐的青柏道人看向了他,张了张口,说道:“正是。” “不如就由猿某送道长一程?”猿三改说道。 “猿妖王既有心相送,老夫怎敢不从。” 一人一妖相视而笑。 二者本是萍水相逢,如今却胜是老友一般。 其实二者也并不了解对方,钓鱼、品茶、闲聊、洽谈,皆是一些无关重要的小事。 若是放在多年之前,青柏道人固然是没法与妖成为朋友的,猿妖王更是他平生所见最明世理的妖怪,反倒是他有些时候不如猿妖王理解的通透。 而在猿三改看来,道人不算讨厌,也不算讨喜,但难能可贵的是,道人虽是仙道中人,但却不似那仙人一般不食人间烟火,这段时间以来,也认下了这个朋友。 缘之一字,妙不可言。 道人骑白鹤入重山,又骑白鹤出重山,但此次身旁却是多了位相送的猴妖。 猿三改将道人送至重山边缘之地,二者停滞在了半空之中。 猿三改看向了白鹤之上的道人,千言万语欲出口,最后却只道出了两字。 “珍重。” 道人深深看了一眼前这位别样的妖王,半晌后回过神来,拱手道:“珍重。” 他们都不是矫情之辈,更是听不得矫情的话。 一句珍重,就已经足够了。 ………… 《山河敕令法》并非寻常法术,傀儡敕令也只不过是从其中取出部分简化而成,敕令法门本就玄妙难懂,能从中窥得几分就已极为不易。 青柏道人能将这《山河敕令法》全然交于陈九,也是出于感激与信任,更是希望陈九有朝一日能够从中领悟得真正的山河敕令。 若是世间再无可行山河敕令之辈,那这法门留着又有何用。 相见于山野,相别于山野,青柏道人离开时恭敬道了个别。 陈九也并未挽留,所谓山水有相逢,若是有缘,往日自会相见。 竹林小潭平静下来,陈九坐下,看向了桌上的《山河敕令法》,拢共三千余字,其上所述乃是这世间最为完全的敕令法门。 陈九细看之下,眼中闪过光亮,口中呢喃道:“妙哉……” 半晌之后,他的目光从纸张上离开,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 这山河敕令法,的确晦涩难懂,也难怪青玉山未曾留下传承。 这般敕令,就算是天资超然之辈也很难从中有所得,不单是因为这敕令之法的玄妙,更是因为这山河敕令所牵连的东西。 其中牵涉鬼神之道,又有敕令之法,需得天道准允,往简单的说,这山河敕令法就是一门册封鬼神的术法。 以人仙之力,另辟蹊径册封鬼神,这般天马行空的想法却是如此大胆,最为关键的是,竟然还真成了。 青玉真君当真是个人才。 “可惜了。”陈九摇头叹道。 自古风流人物,最后也被淹没在了岁月劫难之中,命有此劫,着实可惜。 ‘道’之一字玄之又玄,‘法’之一字更是难解。 青玉真君能够另辟蹊径,创就这山河敕令法,绝非泛泛之辈,若不是开辟了仙山,乱了心绪,也不至于止步于此。 若是再给李青玉百年,不对…或许五十年就足够,就算不成真仙,也能将青玉山发扬光大。 却也不知为何他当初会闯入这重山寻死,死的着实可惜。 倒是这《山河敕令法》,其中精妙之处连他也有些想不明白,也可能是青玉真君在创就此法时亦有不解,故而有些地方所述便难以解释。 但想来也不会出错,只是需要花些时日琢磨琢磨。 此前仅是些许敕令法门陈九都思索了许久才有所收获,如今这《山河敕令法》自然不是片刻就能懂的。 鬼神、天道、敕令…… 沉思下来,陈九却又有些怀疑了起来。 “不对……” 修士或是专精某道,而这鬼神之道、天道至理、敕令法门,这三个皆是极为玄妙难懂,有些修士穷极一生或许都只能悟得皮毛。 可这青玉真君,却是仅凭着一己之力写出了《山河敕令法》。 这就有些不太现实了。 青玉真君死的不明不白,一介真君会不知重山乃是绝地? 而且青玉山立山至今也不过才寥寥五百余年,更是封山了数百载之久,早已在这修仙界中销声匿迹。 早在陈九见到青柏道人的时候,他便窥得几分天机,算到青玉山往后可得仙道大势相倾。 但如今仔细想来,他才发觉有些不太对劲。 “如果青玉真君不是误入的重山……”陈九沉思片刻,恍惚道:“会不会,他就是为了寻死而来?” 说不定还真有这种可能。 陈九眉头忽然皱起,只见他抬起手来掐动手指。 “不对。”他手指一顿,继续掐算起来。 “嗯?”陈九半晌才抬起头来,面露震惊之色,恍然说道:“……竟是有人借了陈某的势!?” 重山不见人烟,如今来了位道人,偏偏就能与陈九扯上关系,更巧的是陈九还真就知道青玉真君骸骨所在。 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应当,水到渠成。 但就是因为太过巧合,才不得不让陈九起了疑心。 若非细算之下,陈九还真没发现竟然有人在暗中推手。 那幕后之人好像什么都没有做,就借了陈九的手,解了青玉山如今的困境,从而让青玉山得了大势。 此事不是在针对陈九,更主要的是为了青玉山,借陈九这一手,如今青玉山大势即成,已然不可阻挡。 “好算计,陈某竟是着了道了。” 陈九深吸了一口气,自己一时疏忽,这个时候才发现。 他反倒是有些好奇这人是在图谋青玉山什么。 此人既然能够算到重山之中,道行必然不浅,说不准还有可能是位真仙。 估计此人也没想到陈九能够算到他的存在。 而此人甚至都不将陈九放在眼里,只当是一枚棋子在用。 他在这重山里待的好好的,偏偏就算计到了他的头上。 没想到,他陈九竟然也有被算计的一天。 倒是疏忽了。 陈九回过神来,眉头舒展,嘴角微微扬起。 “一个人下棋,岂不是太无趣了些。” 第九十四章 神神叨叨 也怪陈九自己,若非他疏忽大意,没有往深处去想,也不会这么晚才发现自己被人给算计了。 暗中推动这一切的人,千算万算,百密一疏,如何也想不到陈九不过步入修行之路不过两年,便有这般道行。 若非梦中之梦,又闭关一年,陈九还真不一定能察觉到其中不对地方。 “有意思。”陈九也没觉得有多气愤,反而是来了兴趣。 这下看来,青玉山的事也没这么快了结。 想来这图谋青玉山大势的人也不是泛泛之辈,陈九正愁无趣,也不建议插上一手。 既然以他为棋子,那就要掂量一下后果。 “也得有所防备才是。”陈九沉思片刻,抬起头望向了天上。 此前是他没有太过在意,有了这次教训,往后自然会多加防备,也不会再让他人有机可乘。 还得多谢此人给他上了一课,往后出了重山,也能够省去不少麻烦。 “先生在想些什么呢?” 狐九蹲在桌下,它见先生一只沉默着故而发问。 陈九闻声回过神来,俯身将狐九抱到了桌上,问道:“怎么没去钓鱼?” “钓不着,歇会。” 提起钓鱼狐九就郁闷的很。 天天钓,月月钓,这鱼儿就是不上钩。 狐九抬起头说道:“先生还没回答狐九呢。” “那狐九会下棋吗?” “什么是下棋?” “也是,你也不懂。” 狐九虚起了眼,它狐疑的望着先生,问道:“先生是不是病了?” “怎么这么问?” “不然先生今天怎么神神道道的。”狐九眉头动了动,惊呼道:“一定是病了!快让狐九看看。” 说罢,狐九就在陈九身上翻来覆去的看了起来,没找出什么毛病不说,反而是逗的陈九哈哈大笑。 始终只是个小狐狸啊。 陈九也只不过是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乐趣罢了,大道五十,天衍四九,若是这条路上只有他陈九的话岂不是太无趣了些。 ………… 傍晚时分,月色掩盖山林,虫鸣声环绕林间,似一段优美的乐章。 竹屋之中亮着烛火。 陈九借着烛光,看着《山河敕令法》,此篇法门以三道为基,册封山岳正神,虽还未能从中悟得山河敕令的真意,但却另有所获。 “以天道为证,册封山岳正神。”他口中念叨着其上记述的内容。 与他以丹青敕令创就《妖谱》有些相似,二者一个为鬼神,一个为妖物,却又有共同之处。 “香火神道,香火……” 世间鬼神多数都是靠香火之力修行,而在《山河敕令法》中也对这香火之力有所记载,更有专门的法门,以供鬼神修行。 山河敕令主敕令之法,关于香火神道其上记述的并不多,故而陈九也只是了解了个大概,细节之处却是一窍不通。 但毫无疑问地是,香火神道是一条可行的大道。 “有机会倒是可以问问酒安坊的老城隍。” 陈九翻着手中纸张,酒安坊老城隍本就是鬼神,亦是行的香火神道。 若是有机会的话也可以了解一翻,据陈九所知这香火神道牵涉的东西可不少,不单是香火,还有功德各种…… 香火神道暂且不论,陈九却是从这《山河敕令法》中找到一些可取的地方。 山河敕令法的最终目的是册封山岳正神,可掌管一方秩序,山岳不可自生灵智,这是古往今来的秩序。 而位居山神者多是身怀功德,山神所在,就好像以另一种方式让山岳有了灵智。 山岳为器,鬼神为灵。 “山岳难以册封,但若是器物呢?”陈九沉思了起来。 似乎并不是不可行。 如今他就缺一柄趁手的兵器,这倒是给了想法。 也就是说,只要用对了方法,他就是不是就能够自己册封出一把灵剑出来。 照着这个方向,陈九开始琢磨了起来。 敕令法可不是说两句话这么简单,若是这般,岂不是早就烂大街了,而且能不能成却也说不定呢。 …… 狐九这几日也没有闲闹,多数时候都在小潭边钓鱼。 虽然鱼没钓上来,但却能让它静下心来。 它也是见先生这些日子一只在钻研着什么东西,没空搭理它,便就没有打扰先生,只是心生感到:“先生真是越来越忙了。” 小狐狸也不懂先生在忙什么,它每天钓钓鱼,吃吃果子,不也挺好的吗,非要那么累做什么。 它不懂。 好不容易等先生空闲下来,狐九连忙凑了上去,开口第一句便是:“先生……” “狐九又想吃鱼了。” 陈九哑然失笑,敲了敲它的脑袋,他还以为多大的事呢。 这几日不眠不休倒是琢磨出一些门道来,不过也还差一些,也得劳逸结合才是,正好也休息一下,就当是给自己放个假了。 “不会烤鱼?”陈九笑问道。 狐九闻言慎怪般说道:“先生明知故问。” 它哪里是不会烤鱼,它是钓不上鱼。 “行了,不逗你玩了,那先生今天请你吃烤鱼。” “好诶!” 这天晚上,狐九心满意足的吃了一顿烤鱼。 其实,它也能去在外面湖里钓,那里的鱼好钓的多,但真要比起来,它还是更想吃先生烤的鱼。 只因为是先生。 小狐狸这般天真烂漫,也是陈九希望见到的。 教狐九钓鱼是为了能让它能够学会静下心来思考事情,往后不管是修行还是做事,都能保持头脑清醒,不至于糊涂之间就敷衍了事。 狐九抱着烤鱼,一边吃着一边开口问道:“先生还记得那群蝴蝶吗?” “自然。”陈九抬起头看向了竹林之中,估摸了一下开口道:“算算日子,也该醒来了。” “它们比先生睡的还久啊……”狐九眨眼说道。 “重山中大多妖物逢遇蜕变,至少得沉睡数年甚至数十年之久,它们已经算是快的了。” 也得益于竹林小潭充沛的灵气。 说起来,他也有些想念那些蝴蝶了。 当初陈九还未踏入修行的时候,蝴蝶们总是在鹿角之上飞舞,一段时间里,也是他的乐趣之一。 ============== 求票,呜呜呜~ 破碗~(偷我碗的就过分了啊!!淦!) o(tヘto)你们是不是都在养着俺。 俺好伤心~~ 给个评论,不理我我感觉我像是在写单机。 第九十五章 讲道 琢磨了数日之久,陈九倒是找到了门道,以山河敕令中的部分做引导,册封神魂入兵刃之中。 自然是与山河敕令有所区别的,略去了许多东西,鬼神之道,天道敕令,皆可略去,这样一来,事情就变的简单了许多。 陈九手中拿着《山河敕令法》,口中念叨道:“可行是可行……” 寻常兵刃肯定不行,还有便是最主要的一点,这器灵所选的神魂,又该去哪找? 如今他两手空空,也只是空有想法罢了。 “沙沙沙……” 竹林摇曳起来,将他所想告诉了陈九。 陈九抬起头来,看向了竹林道:“你是说,你愿做这器灵?” 竹林沙沙作响,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了先生。 “不行。”陈九知晓后,摇头说道:“若是化为器灵,往后你的修行之路可要艰难的多,况且你的本体乃是竹林,又如何做的了器灵。” 竹林表示他并不在意这些,只求能跟在先生身边就是。 “你…嗯?” 陈九忽然顿住,目光聚集在了竹林身上。 如果是竹林的话…… 似乎也并不是不行啊。 若是让竹林舍弃这妖身化为器灵,陈九是不会这么做的,竹林成精已是不易,若是化为器灵,岂不是太过可惜了。 可转念一想,换一种方法,说不定能将这一切完美解决。 不仅能将竹林的妖身保留下来,也能让竹林往后的修行之路更加顺畅,甚至能够极大缩短化形的时间。 “若是你的话……”想到这里,陈九抬起头来,看向竹林,说道:“也不是不行,不过你可要考虑好,这可是没有回头路的事。” 竹林有他修行之路,但他更想尽最大的努力报答先生。 若无先生,他也不会达到这般地步。 先生来到此处,便是竹林的机缘,几场大梦唤醒逐渐让他有了自己的思绪,慢慢他能感知到外界一切,能看到竹林中的小虫,能看到天上的明月,能看到水里的游鱼…… 先生说,这世间比他想象得要绚丽。 他也希望有朝一日,能跟随先生,看看这世间。 “沙沙……” 竹林摇曳着,他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没有一丝犹豫。 “这也是有前提的,若是你能领悟得到,此事尚有商量。” “你且听好。” 陈九正襟危坐,抬起头来。 若是想让竹林成为器灵的话,还需要一个必要的条件,若是不成的话,他也不会再去考虑让竹林成为这件事。 ‘能明悟多少就看你自己了。’ 陈九沉声静气,开口道出:“妖者,本于阴阳,行于五事;化动万端,其于休咎之征,皆可得域而论矣,然,草木成灵极为不易,数百载开智,数千载化形,修行之始又有一物后天而成,草木灵根……” 竹林倾听着先生口中说出之话,用心领悟其中真意。 草木妖道,灵根之说,世间道理…… 竹林小潭之中灵气再次暴动起来,引来了微风。 小潭前的儒衣先生口中似有大道,草木闻声止,皆是聆听着这自然大道。 恍惚之间,似有微风升起。 万物之声浮现于耳边,岸边花朵在说话,屋下小草亦在说话,他们似书童一般随风摇晃着,聆听草木大道。 “呜嘤?”在岸边钓鱼的狐九回过神来,抬起头看向了竹林小潭。 在这一刻,它仿佛感到周围万物的情绪,皆是在欢呼雀跃之中。 狐九回过神来,看向了身后竹屋前的先生。 它张了张口,见先生正襟危坐,口若悬河。 声音似钟声敲响一般在狐九的耳边回荡,它愣在原地,不再理会那湖中的游鱼,沉浸在这大道之中。 草木成精最为不易,但草木之境却最为贴近自然大道。 竹林占据钟灵之地得天独厚,数百年间便得灵智,天资斐然,必然能从中有所领悟,但最终能领悟到哪一步,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此番讲道,拢共持续了半个时辰。 该说的陈九也已经说完了。 他舒了口气,见竹林仍旧沉浸其中,就没出声打扰。 但愿竹林能从中悟得草木灵根。 狐九回过神来,它没怎么听明白先生刚才说的东西,于是便跑到了先生身旁,问道:“先生刚刚念的是什么?狐九怎么听不懂?” “这可不是说给你听的,当然听不懂。” 陈九轻抚它的毛发,此为草木之道,而狐九是红狐成妖又怎么可能明白这草木大道。 “总感觉这竹林是活的。”狐九嘀咕到,但它又有些不敢相信。 陈九看了一眼竹林,估计竹林一时半刻是无法醒来了。 ………… “滴答……” 雨滴落在了水潭之中,荡起了波纹,雨中夹着的微风,带着一丝微微的泥土和青草的香味,是这入春以来的第一场雨。 陈九坐在竹屋中的案桌上翻动手中书页。 狐九趴在窗边,它蜷曲成一团,望着那外面绵绵的细雨。 雨滴在窗沿上,顺着缺口落在了屋檐下,窸窸窣窣雨声入耳,惹人沉醉其中。 “先生,雨声很好听啊。”狐九嘀咕道。 小狐狸不喜欢雨,但它喜欢听雨声,总让它感到很舒服,听着听着就想闭眼。 “落了雨才是春来。” 陈九闻着清新的雨水气,他放下手中的书,看向了窗外的竹林。 竟是比他预料的要早些。 春雨落下,竹林小潭中充斥着草木精气,私有水雾从小潭之中升起。 “沙沙沙……” 忽然之间,竹林猛的摇曳了起来。 竹林小潭之中的草木精气在这一刻被抽调一空,浓郁的竹木清香从竹林之中飘出,比往年的任何时候都要清新。 雨声与那竹林摇曳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悦耳动听。 陈九抬起手来,袖间清风穿过竹窗,落入了竹林之中。 清风携草木精气而至,山间灵气这才稍微平静下来。 竹林摇曳之声逐渐消失,只余下了细雨之声。 春随雨来,灵根发芽。 陈九抬眼望去,在那朦胧细雨之中,似有一道身影出现。 其人身着一身素衣,剑心眉目,站在那烟雨之中,朝着窗边站着的儒衣先生微微顿首。 “见过先生。” 第九十六章 灵剑 “谢过先生指点之恩。” 竹林凝聚而成的灵体似是翩翩君子模样,却又显得彬彬有礼,似玉一般,目光有神。 或许是因为他本身就是竹,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西南北风,想来应是如此。 细雨停了下来,小潭之中升起了雾气。 陈九走上前去,身上不染半点细雨,开口说道:“陌上君子温如玉,往后便叫你竹玉。” 从今往后,这片竹林也有了名字。 “竹玉,见过先生,谢先生赐名。”竹玉躯身道。 他却见先生看向了竹林之中。 稍微感知一般,他便心知肚明,出声问道:“先生,可是它们醒了?” 陈九微微点头,答道:“你此次化灵,它们也得了几分机缘,故而提早了几日。” 话语之间,竹林之中有蝶破茧而出。 沉睡了一年有余,终得蜕化。 蝴蝶们全数的醒来,从竹林之中飞舞而出。 十三只蝴蝶飞舞空中,环绕在先生的身边,似乎是在感叹陈九的变化之大。 有蝴蝶停在了陈九的耳边,轻声低语。 蝴蝶的此次蜕变,炼化了横骨,如今也能够开口说话了,只不过却因为太过渺小的,得在耳边才能听的清楚。 陈九伸出一指,耳畔蝴蝶见状停在了它的指尖之上,笑道:“你们在变,陈某也在变,早已不是当初的山野小鹿了。” ……………… 所见,所听,所闻,皆是竹林的修行,其心正直,恰到好处之间,陈九再推波助澜一把,让竹玉凝聚了草木灵根。 如此一来,竹玉也能脱离妖躯。 这样才可在不伤及根本的情况下让他化为器灵,如此一来,便是一场造化。 细雨褪去,云开雾散,竹林小潭中弥漫着雨后的水气。 儒衣先生坐在案桌旁,他侧目看向身旁的竹玉,说道:“草木成精极为不易,又得草木灵根之辈屈指可数,若是化为器灵,可比不上如今这般,如今你还有反悔的机会。” 他不希望竹玉冲动行事。 “竹玉不悔。”竹玉低头答道。 陈九抿了口茶水,起身道:“随我来。” 竹玉跟在了先生的身后,走出了竹屋。 陈九在竹林前停了下来,抬起头看了一眼,说道:“我这儿也没合适的兵器,既然你本体为竹,便以竹叶成剑,如何?” “就如先生所言。” 竹玉的话很少,不管说什么他都应下。 陈九抬起手来,清风从袖间窜出,扫过竹林,竹林之上的竹叶被卷积而起,跟随在清风的身后。 一片,两片,百片…万片…… “沙沙沙……” 无数竹叶被清风卷击而起,沙沙作响。 “竹叶千万,聚而成剑。” 陈九口含敕令,又以清风灌入草木精气,融入那竹叶之中。 眼中是数千万片竹叶聚集而成,化作了一把长剑模样,竟有数丈之高。 “小。”陈九再道一声。 敕令既出,数丈的巨剑逐渐变小,化作一把如碧玉色的三尺长剑,落入了他的手中。 陈九挥了一下,心中满意,转而说道:“我以竹叶为剑,清风为鞘,清风可助你修行,也算得上是一场造化。” 竹玉顿首,拱手谢道:“谢过先生。”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可确定了?若是敕令出口,可就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竹玉微微一笑,伸手道:“先生请。” 陈九也不再过问,待着林间的微风逐渐逝去,他才抬起手中的剑,呈于掌心之中,他上前一步,手中碧玉长剑飘起,悬于半空之中。 以山河敕令法为鉴,取其册封之法,引妖魂入剑中,化为剑灵。 “吾以竹妖万叶为剑,清风至宝为鞘,册封剑灵,具剑之锐利,妖之灵智,竹之坚韧,灵剑即成。” “敕!” 敕令落下。 体内法力在这一刹那便削减去三分有二,这也是他醒来之后第一次消耗如此巨大,竹玉虽说境界不高,但亦是悟得草木灵根的精怪,不然也不会如此。 陈九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法力,他看向身旁的竹玉,说道:“去。” 竹玉向前一步,灵体化作点点星光,融入了那长剑之中。 在竹玉接触到长剑的那一刹那,竟是与竹林本体断了感知,更有一种寸步难行的感觉涌上心头。 “呼……” 清风入剑而去,在那清风到来的一刹那,竹玉这才松了口气,至少没有刚才那般压抑的感觉。 “嗯?”陈九忽然眉头一皱,他只觉得袖间有些灼热。 手腕一番,此前所画的竹林丹青现于掌中。 画作散发着微光,竟是不受控制地飘起,朝着那长剑飘去。 这是陈九没有料到的事,短时间内却找不到原因,便就此看了下去。 副画作化为点点星光,融入了长剑之中,剑身轻鸣不断寒光流转,隐约之间自行吸纳这世间的灵气。 长剑飘然而下,落入了陈九的掌心之中。 剑中有竹,剑中有清风,入眼看去,那剑身之上,描绘着竹林模样,清晰可见,就好像是将那丹青画作刻画在了剑身之上一般,不仅如此,长剑入手之时,陈九更是感到一种新意相通的感觉。 这是为何? “莫非是因为《妖谱》的原因?”陈九看着长剑思索了一下,恍然道:“一纸丹青印剑身,原来如此!” 正是因为竹玉化为了剑灵,故而才会引得那契约丹青入了剑中,这样一来,才不会有所冲突,更是让陈九捡了个便宜。 如今这把剑便是竹玉,竹玉亦是这把剑,就算无人持剑,以竹玉之能,亦有不俗的战力,已成灵剑。 剑身轻鸣,竹玉化出灵体,亦是当初模样,没有半点变化。 “可有不适?”陈九问道。 “回先生的话,有清风相助,并无不适。”竹玉答道。 只不过,他如今成了剑,而非竹。 其实若要说起来,他仍旧还是妖,只不过抛去了竹林,如今以长剑为躯,故而便可称剑灵。 “还请先生为这柄剑取名。” 陈九摇头说道:“此剑以万千竹叶成剑,而你为其中剑灵,不如还是你自己来起名。” 竹玉沉思片刻,却是叹道:“竹玉想不出来。” “好好想,想好了告诉我一声就是了。” —————————— 今天忙死了,赶着更新过来了。 给个票。 太累了。 破碗。 第九十七章 变数 陈九趴在桌前,闭目小憩着,发丝间插着一支碧玉色‘簪子’,便是那把万叶所化的长剑,只不过是缩小了些。 数只蝴蝶在他的头顶飞舞,有的停滞在了竹桌上,有的立在先生的肩头,它们倒是胆大,也不怕扰了先生。 另有几只蝴蝶正被红狐追逐着,狐九追了一会也就放弃了,一年前狐九抓不住它们,到如今还是抓不住,郁闷之下,抱起了鱼竿跑到岸边去钓鱼去了。 竹玉如今化出灵体居于剑中,平日里却不常开口说话,他没有狐九那般唠叨,多数时候都是坐在小潭前观望着,自始至终都是那般沉默寡言。 狐九抱着竹竿坐在了竹玉身旁,侧目看了一眼,开口问道:“你是竹林吗?” 竹玉并未开口,只是点了点头。 “可为什么你是人的模样?”狐九有些不解。 竹玉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索性便摇了摇头,以示不知。 狐九见竹玉这般冷冰冰的模样,它便也没再搭话了,抛出了鱼竿精心钓起了鱼来。 竹玉看向那平静的水面,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笑容和煦,如春天般给人温暖。 这世间万物,都让他感到有趣。 趴在桌前小憩的陈九缓缓睁开,昨日以《山河敕令法》将竹玉化为剑灵故而消耗也不小,不然也不会感到有些疲惫。 陈九看向了桌面上停滞的蝴蝶,伸出手指,只见那蝴蝶停在了他的手指上。 “你们往后有什么打算?”陈九问道。 蝴蝶抬起头看着先生,飞到了他的耳边,细微的声音传入了陈九的耳畔。 “想跟着我?”陈九直起身来,说道:“我也不过是个山野闲修,没什么乐趣可言,选择还有很多。” 蝴蝶们却是不在意,在这山间唯有陈九让它们感到亲近。 陈九没再多说,不管蝴蝶如何选择,他都没有什么意见,既然要跟着他那就跟着就是了,反正他是无所谓的,到时候随时想走都可以。 他思索了一下,抬起头看向了眼前飞舞的蝴蝶。 “可愿入《妖谱》?”他问道,说着他又解释了一遍《妖谱》是什么。 蝴蝶们飞舞环绕着,纷纷表示同意。 陈九淡淡一笑,铺纸研磨,以笔舐墨,将眼前蝶舞之景描绘在纸张之上,十三只蝴蝶皆在画中,形态各异,水墨淡然但却如身临其境一般,观了一场蝶舞。 片刻之后,他抬起头来,看向了蝴蝶们,问道:“你们可还满意?” 蝴蝶们飞舞在画上,看着画作上的自己,与一旁的蝴蝶嬉戏着,夹杂细微的嬉闹之声。 “满意就好。”陈九和煦一笑,揽袖提笔再那画作上又提上二字——《蝶舞》 二字落下,画作飘起,悬在了半空中。 陈九放下了手中的笔,沉声静气,口含敕令道:“《蝶舞》丹青为契,神魂为约,苍天为证,以吾为主,气运相连。” “敕。” 蝴蝶们飞舞而上,敕令引出十三只蝴蝶一缕神魂,落入了画作之中。 恍惚之间,画作之上的蝴蝶仿佛活了过来,与它们嬉戏玩闹。 陈九舒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腹中的法力,只见那一纸丹青之上淡出金光,画作中有着蝴蝶们的神魂,透着神性。 在神魂引入丹青的那一刻,蝴蝶们皆是微微一愣。 刹那之间,林间灵气皆被吸引了过来,分为十三缕灵气,落入了它们体内。 竹玉回头看去,见了那悬在半空的《蝶舞》丹青,心中明了,这是蝴蝶们的机缘。 狐九看了一眼,有些疑惑道:“那是什么?” “《妖谱》”竹玉答道。 “你原来会说话啊。”狐九有些惊讶道,顿了一下,又问道:“那什么是《妖谱》?” 竹玉答不上来,再次沉默了起来。 “呜……”狐九砸了砸嘴。 算了,还是去问先生。 灵气入体,几缕灵气不多,但蝴蝶们受益亦是不小,它们纷纷飞舞在先生的头顶,或是凑近耳边以示感谢。 狐九凑到了竹桌前,扯了扯先生的衣角,说道:“先生,先生,狐九也要。” “要什么?”陈九将它抱上了桌。 “画。”狐九指着悬在半空的画作说道。 陈九一招手,那悬在半空中的《蝶舞》飘了下来,落入了他的手中。 狐九瞧了瞧,觉得上面所画很是好看。 陈九看向它,摇头说道:“现在可不行。” “为什么?”小狐狸有些疑惑。 陈九却是忽然问道:“狐九,你觉得你应该是什么?” “狐狸。”狐九答道,却见先生神色不对,又改主意道:“唔…小狐狸?” 陈九伸出手来,在它脑袋上敲了敲,叹道:“是妖。” “妖?”狐九摸了摸额头,睁着眼眸问道:“像猿妖王那样的吗?” “是也不是。”陈九摇头叹道:“你也该踏入修行之路了。” “修行是什么?狐九不懂。” 小狐狸摇头不解,开口道:“先生教我。” 陈九这般说道:“什么时候钓上鱼来,我就教你。” “呜……” 狐九坐在竹桌上晃着尾巴,它有些傻眼。 这得钓到什么时候去。 …………… 不知何地,不知何年。 在那云雾缭绕之地,似有小亭立在云端,在那小亭之中,正坐一人。 亭中摆放着一道棋盘,棋盘之上棋子林立。 下棋之人手中拿着白子,正要落下。 却在这一刻,那棋盘之上忽然出现了一颗黑子。 “嗯?”他眉头微皱,手臂停滞。 大骇之下,抬手掐算了起来。 “竟能逃过我的演算?”他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这忽然出现的黑子又是谁的? 他一概都没有算到。 难不成还有人与他一般在图谋这片天地? 这世间真有真仙存在? 他顿了一下,想要将棋盘之上忽然出现的黑子拿去,但却发现根本就无法去掉那颗黑子。 怎么回事?为何天道棋盘会出现这种情况。 这个时候,他才慌了起来,目光聚集在了那颗逐渐成形的黑子之上,皱眉道:“变数……”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这唯一的变数,竟是真被他给遇上了。 第九十八章 练剑,喝酒 竹林小潭外几里处有一湖,湖边有一小屋,乃是青柏道人当初所留。 在那湖面之上,儒衣先生凭空而立,手持一柄碧玉长剑。 长剑上有清风环绕,荡起水波。 剑也,开双刃身直头尖,横竖可伤人,击刺可透甲,凶险异常,生而为杀,乃杀人器也,世间又有修士,不修仙道,只修一柄剑,唤为剑仙。 但无论怎么说,每柄剑的存在都有他的意义,在什么人的手中,便有怎样的意义,无论是仙剑,还是的凡剑,皆是如此。 陈九手中长剑翻动挽出一道剑花,剑身轻鸣不止,抬手斩出一剑。 “嗡。” 剑光如虹,撕裂湖面,斩出一道沟壑。 而这一剑,却并无多少戾气,起手也甚至稚嫩,看不出半点门道,就好像是随意斩出一剑。 事实也是如此,陈九不太懂剑法,他也不过是为了试试威力罢了,如今它手持乃是一把灵剑,就算他不懂如何使剑,但只要竹玉懂就够了,只因竹玉如化为了剑,不知觉间就懂了。 故而随手一剑,便能斩开湖面。 从某种意义上讲,陈九也算是‘剑仙’。 “如此灵剑在我陈某手中,却是有些糟蹋了。”陈九摇头叹道。 不懂却并不代表不能练了,前世的陈九倒是学过一些太极养生剑,但养生剑却算不得真正的剑法,若是真想学剑,还得从最基础的撩刺等等学起。 “练。”陈九摇头叹了一声。 话音落下,手中长剑飞舞,刺剑、劈剑、撩剑、挂剑……从最为基础的剑招练起。 剑锋荡起水波,湖边震动,更有一剑之下便将水面斩开。 湖水安逸,清风拂过的刹那,却只是愈发地清姿卓然,风月静好。 剑气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环绕他周身自在游走。 带起衣袂翩跹,顷刻间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仿若这般舞剑,他就欲乘风归去一般。 足不沾水,轻若游云。 陈九心有所感,停下手来朝着湖岸边上看了过去。 猿三改怀中抱着一坛酒,看向先生拱手说道:“小猴无意打扰先生,还请先生恕罪。” 陈九踏水而起,飘然落至了湖岸边上,开口道:“猿妖王何必如此,陈某可没这么大架子。” 自始至终,猿三改都是这般恭敬,反倒是让陈九有些不适应。 猿三改只是微微摇头,没有解释,他叹了口气,说道:“先生,虎妖王走了。” 陈九闻言愣了一下,追问道:“何时的事?” “昨日正午。”猿三改顿了一下,又说道:“小猴此次也是来道别的。” 如今元岐山已然安定下来,他在这山间也难有进步,如今化为人形,便想去外界走一走,去看一看曾经未曾见过的世间。 陈九沉默了半晌,恍然道:“这样吗……” 都走了啊。 他在重山之中也只认识这么几个妖怪,如今却是都要离去了。 “这重山终归是小了些。” 陈九叹了一声,看了猿三改一眼,说道:“这世间道理你也知晓些许,你与虎魁一般,心中有皆是有大道,而你尊我为先生,可陈某却是什么都没教过你。” 猿三改否认道:“只是先生并未发觉罢了,短短两年之间,先生已经教会了小猴许多东西。” “罢了。” 陈九抬起手掐算一番,抬头说道:“陈某便给你指一条路,大乾以北,复行万里,翻越千山,可见万妖,而你的机缘,就在此地。” “先生恩情,小猴没齿难忘。” 猿三改俯身谢恩,却是忽的开口问道:“听闻先生有一《妖谱》?” 陈九问道:“是竹玉告诉你的?” “只是小猴恰巧问起。”猿三改辩解道。 “你可是要知道,入了《妖谱》,若是陈某往后遭遇不测,你也会因此神魂大伤。” …… “小猴愿入妖谱。” …………… 猿三改留下了一坛猴儿酒,便离去了,去往了重山之外。 陈九在这山脚湖边,手中捧着那幅描绘着猿猴的丹青画作,他的法力在敕令落下那一刻感到了明显的提升,这也是《妖谱》的作用之一,缔结契约,可享其利。 其实对陈九而言,这些法力其实并没有多重要,他一直以来都当猿三改当做是老友一般。 陈九将那《猴妖》丹青与《蝶舞》一同收起。 发间碧玉色‘簪子’取下,化为一柄长剑,持于手中。 “嗡。” 陈九伸出手来,在长剑上轻轻一点,剑身轻鸣,他开口道:“其实你也不必如此,《妖谱》本就是束缚,有没有此物,对陈某来说都无所谓,你是好心,陈某不会怪你,只是与你说一说罢了。” 长剑发出轻鸣声,以示歉意。 竹玉没有显化真身出来,就算不出现,先生也能明白他的意识。 陈九收回目光,望向了猿三改离去的方向,心中微叹:“如今这重山,也越来越平淡了。” 若是真要论起来,其实陈九在这重山中大多数时候都是闲着的。 他也并非无欲无求,也会感到无趣,只是心性稍好些罢了。 如今虎魁与猿三改都走了,他心中倒是莫名有些不痛快。 “喝酒,练剑。” 陈九将那酒坛火漆掀下,一手提酒,仰头大灌了一口。 酒水入口甘冽,顺着他的嘴角浸湿了衣襟,他也未曾用法力将酒气排出。 半晌过后,一坛子酒全都进了腹中。 儒衣先生稍感醉意,立于水面之上,身形亦是有些摇晃。 “来。” 天色渐暗,就在白昼和黑夜交错的霎那,儒衣先生的身影飘忽。 扬起手中碧玉长剑,划出一条优雅的弧线,挥向湖岸边一棵挺拔的古松,耳廓中有轻轻的“嚓”的一声。 树身微微一震,不见变化。 然而稍后不久,翠茂的松盖就在一阵温和掠过的南风中悠悠倒下,平展凸露的圈圈年轮,昭示着岁月的流逝。 儒衣先生倒在水面之上,胸中喘息。 耳畔是细微的风声,他睁眼望向那天穹,漫天星光与明月同行,甚至静谧。 “哈哈哈……” 先生忽然大笑一声,笑容转淡,闭上了双眸,沉沉睡去。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应是如此。 陈某也还是个俗人呐。 第九十九章 磅礴大雨 湖水静谧,林间起了大雾,大雾之间伸手不见五指,遮掩了这山间光景。 “呼……” 在那大雾之中,似有海棠飘来。 海棠花玲珑剔透,春风微荡之中,那花瓣似透明的玉屑,像水洗的胭脂。 携春风而来,荡开山雾,湖面雾霭散去。 似一场雨一般,悄然落下。 海棠花轻落在了儒衣先生的肩头,只见那湖中醉倒的先生的眼眸微动,口中发出微弱的呼声。 漫天花雨从山中飘来,落在了湖面之上,荡起了水波。 染红了大雾,染红了湖水。 昏沉的儒衣先生睁开双眼,在那朦胧之中伸出手来,海棠花落在他的指尖。 花落花开自有时,又是一年好春景。 在‘雨’中,似有一红衣女子踏着海棠花而来,落至先生身旁,玉手轻抚,将儒衣先生揽入怀中。 先生眼眸浑浊,看向那红衣女子,轻声唤道:“海棠……” “先生醉了。”红衣女子摇头低语,手掌覆上先生的双眸。 她曾言,来年允先生一场海棠花雨,这场雨确实也来了。 儒衣先生低声呢喃,声音致微。 海棠侧耳倾听,柔声答道:“好。” 得到了答复,儒衣先生缓缓闭上了双眼,沉沉的睡去。 他醉了,醉在这酒中,醉在这湖中,醉在了春风之中,更是醉在了这漫天海棠花中。 他做了四甲子的梦,梦中是那般清醒,可如今不在梦中,他却又有些猜不透是不是梦。 红衣女子看着怀中熟睡的先生,没有打扰,只是心中微叹。 原来…… 先生也在这重山中待腻了啊。 …………… 酒安坊中的茶楼窗边,正坐着一位身着灰色锦衣的老者。 正是酒安坊的老城隍,酒安坊安定他也有更多的空闲时间,许多时候会在坊间逛一逛,或是饮上一杯茶水。 老城隍轻抿了一口茶水,抬头望向了天边。 昏沉的乌云飘来,伴随着雷声轰鸣,似是有一场大雨就要降临。 老城隍眉头微微皱起,喃喃道:“怕是要一场大雨啊。” “这可来的不是时候。”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 顷刻之间,狂风呼啸,硕大的雨滴落下。 春来有雨,但场雨来的却比往年都要猛烈。 酒安坊各处紧闭房门,街道上人影交错,纷纷躲避着大雨,却不过片刻便衣衫湿透。 “落大雨咯!!”街上有人惊呼。 “轰隆。” 雷声骤然,大雨疯狂地从天而降,黑沉沉的天就像要崩塌下来。 大雨下个不停,从房檐上流下来的雨水在街道上汇积成一条条小溪。 老城隍手捻茶杯,望着窗外的磅礴大雨。 茶楼的伙计上来添茶,唤道:“老先生,起雨了,要添些热茶否?” “可。”老城隍答道。 “好嘞。”伙计连忙添了些热茶。 老城隍吹散了杯中茶叶,抿了一口热茶。 伙计看了一眼窗外的大雨,摇头咂嘴道:“这般大的雨,今年桂花还能有好收成吗?” “怕是少了。”老城隍叹道。 居于酒安坊之人都好这一口桂花酒,老城隍生前也是酒安坊人士,亦是如此,今年这场大雨,怕是要把这月桂全毁了去。 说不准,年末就没有桂花酒喝了。 桂花酒在酒安坊人眼中不仅是酒,更是乐趣,是这世间少有的烟火气,酒没了,可就得少许多人情味了。 “这么大雨,估计年末是没有桂花酒喝了。”老城隍惋惜道。 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这场雨虽说有些影响,但对坊间的民生影响不大,不过是少了几坛桂花酒罢了。 也只能等八月的桂花了,可是这滋味却是差上太多了。 酒安坊没了桂花酒,那可就不像酒安坊了。 伙计笑了笑,说道:“那倒不至于,年年酒肆都有义酒,小子我也有好些年没见过,酒肆门口人满为患的场面了。” “或许。”老城隍叹道。 他是城隍,他自然知道这场雨是有多大。 这场雨一来,估计年末时连那义酒都没了。 酒安坊每年这个时候都是采桂花的时候,便是在这一两日之间,便要全部采完,但这场雨来的没有半点预兆,在山间采桂花的采桂人都没能逃过一劫。 乡间的山神庙里,数人席地而坐,背后箩筐里有半筐的桂花,也被雨水浸湿了去。 有人舒了一口气,抹了一把雨水,开口说道:“今年这雨真邪乎。” “有多久没下过这么大的雨了?” “前些年那场雨倒是比这次大,但这场愣是赶上了时候,今年这月桂都才开始采,这可怎么办。” 众人闻言全都沉默了下来了,脸色都不太好看。 没了桂花,何来桂花酒。 也只能骂这场雨了。 …… 酒安坊桥头的米粉铺子里,小姑娘坐在摊子前,她望着大颗的雨水打落在河中,有些出神。 杨氏给她披上了风衣,说道:“姑娘,雨打进来了,别被风给吹着了。” “娘亲。”杨雪唤了一声,问道:“爹爹呢?” “爹爹给你热汤去了。”杨氏坐了下来。 杨雪只是微微点头。 杨氏伸手握住了姑娘冷冷的手,叹道:“姑娘,你爹他是有错,但也是你亲亲的爹爹,你这样冷漠,可不像是娘的好姑娘了。” “娘亲……”杨雪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爹爹回来已经有半年多了,可到如今她也有些难以接受。 在小姑娘的印象之中,她对爹爹没什么概念,一直以来都是娘亲与她相依为命。 虽说娘亲经常念爹爹的好,但当爹爹如今出现之后,她也想着去接纳,但心中一直都无多大感触,就好像是个陌生人站在眼前一般。 “唉。”杨氏叹了口气,伸出那满是风霜的手,将姑娘揽入怀中,轻抚她的额头。 还是慢慢来,这事也怪不得姑娘。 外面大雨蓬勃,桥上皆是水雾。 聆听着雨声,小姑娘躺在娘亲的怀中,生出些许困意,她扯了扯身上的风衣,望着那雨。 她似在朦胧之间想到了先生,想到了满街桂花香,想到了桥上的人来人往,想到了很多很多。 第一百章 出去走走 酒安坊依旧还是那般安宁,一场磅礴大雨并未造成多大影响,除了酒肆的数位掌柜愁眉苦脸,说着这场雨来的真不是时候。 但也只是如此,坊间依旧还是原来的模样。 桥上来往的行人会在桥头的米粉铺子上停留片刻,要上一碗米粉,吃着米粉望着人来人往。 有人的地方,便有烟火气,桥上有,铺子里有,茶馆里有,酒肆里皆是的如此。 米粉铺子原先只是一对母女在打理,但自从从半年前妇人的丈夫边关归来之后,打杂的便成了妇人丈夫。 而当初的小姑娘,则是时辰在铺子门口坐着,望着桥上,有人与她说话也不理会,也只是静静的望着。 晌午街上都收了摊,杨志学也开始收拾起铺子里的桌椅。 他见自家姑娘坐在门口,放下了手中的活儿,坐在了她旁边,问道:“那位先生是什么模样的?” 杨雪回过神来,脑海中回忆起先生的模样,却是愣住了。 她…好像有些忘了。 “有些忘了。”杨雪这般叹道。 过去太久了,甚至连先生的模样都变的有些模糊了。 “那位先生,可不是寻常人啊……”杨志学叹道。 当杨氏与他说起这些的时候,他是有些不信的,但见妻子那般正色的模样,他才确定这不是逗他玩的。 却在此时,有一身着灰色锦衣的老者走上前来,问道:“可还有米粉?” “有,有。”杨志学连忙起身答道,见了来人却是愣住了,“城,城隍……” 老城隍摆手打断他道:“还是唤我老先生,挺好的。” 杨志学张了张嘴,却是有些不知所措。 老城隍见他这般模样,说道:“老夫只是来吃粉的,你不必紧张。” “城…老先生稍等。” 杨志学连忙进门去煮面,老城隍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片刻之后,杨志学便将米粉给端了上来,“老先生,米粉来了。” 他顺势坐在了老城隍的对面。 杨志学张了张嘴,顿了半晌,才开开道:“关于小女的事情,可否请老先生为我解惑。” “问便是。”老城隍霍了霍米粉道。 杨志学看了一眼身后的杨雪,回过头来,轻声问道:“关于小女一直在等的那位先生……” “你问的是陈先生。” “正是。” 老城隍抬起头来,说道:“陈先生确实是仙。” 杨志学愣了一下,却又听老城隍说道:“但却是妖仙。” 他心中咯噔一下,不解道:“不知…何为妖仙?” 老城隍笑了笑,说道:“字面意思。” “啊……” 杨志学顿时浑身一颤。 那岂不是说,丫头一直在等的那位先生,是位妖怪! ……………… “陈某真没想你要报答什么。” 竹屋前的案桌前,陈某揉了揉有些发昏的脑袋,抿了一口茶水才慢慢回过神来。 在他身前,正站在一位红衣女子,正是归来的海棠。 一缕清风助她灵根再生,曾允来年海棠花开之际归来跟随先生左右,琐事已了,她如今也应约而来,而海棠花雨,陈九也见到了。 海棠轻启红唇,轻声说道:“无论先生答不答应,海棠都会伴随先生左右。” 陈九张了张嘴,话语顿在口中,最后却化作一句,“随你。” 他当初也不过是为了弄明白自己的梦,恰逢其会之间助海棠灵根再生,却也没想过要她报答什么。 说罢,他站起身来,回到了竹屋之中。 闭上房门,留下了海棠站在竹屋之前。 狐九从窗边跳进了屋里,见先生正沉思着,好奇问道:“先生,外面站着的是谁啊?” “算是故人。”陈九答道。 若是真要论上来连故人也算不上,顶多也只有一面之缘。 “她是不是也欠了先生人情?”狐九问道,跟先生认识的,多少都欠着先生人情。 “怎么?” 狐九眨了眨眼,思来想去道出了一言:“先生还真是处处留情啊。” “嗯?”陈九抬起头来,目光与之相对。 “先生……” 狐九缩了缩脑袋,它总觉得先生气势不对,莫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了。 “先生别敲了。” “狐九错了,别敲了,先生别敲了。” “错了错了,呜嘤……” 片刻之后,狐九捂着脑袋坐在了桌前,脑袋上拱起了两个包,可怜巴巴的望着先生。 陈九挑眉问道:“这又是谁教你的?” 狐九抬起头来,委屈道:“他们都欠着先生人情,先生不就是处处留情吗。” 它委屈,又被敲了,而且这次先生敲的好疼。 真的好疼好疼。 陈九揉了揉眉心,他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你说小狐狸聪明,它又偏偏要来讨打,说它不太聪明,好像说的也有些道理。 “以后不准说这样的话。” “为什么啊,先生。” “又讨打了?” “先生又不讲道理。” 狐九见先生抬起手来,它连忙闭上了眼,以为这样就能躲过先生的敲打。 然而半晌额头上都没传来疼痛。 睁开眼时,却见先生的顿在了半空中,没有敲下来。 “怎么不躲?”陈九问道。 狐九顿了一下,答道:“因为是先生。” 陈九放下了手,看着眼前的红狐,心道这小家伙是聪明了不少,有时候说些话也能讨他开心,倒是有些下不去手打了。 他摸了摸狐九的额头,目光看向了窗外。 早在此前,他就有打算要去外界走一遭,如今猿三改与虎魁都已离去,这山里待着也确实有些闲了些,倒不如出去走走。 这世间之广,总归是要去看看的。 虽说已然习惯山间的清闲,但总有时候会感到无趣,他终归也落了凡俗。 隐约之间,陈九也感到凡世之中有他的许多机缘。 清修静心,红尘炼心。 要想得道,也要走上红尘,若不见世间模样,又如何能得道成仙。 陈九忽然问道:“想出去看看吗?” 红狐懵懵懂懂,但仍旧答道:“先生去哪,狐九就去哪。” ………… 他身着儒衣,肩头趴着一只红狐,发髻之间插着一支碧玉簪子。 便是说走就走,亦没有半点准备,是那般匆忙。 这一日,儒衣先生走出了这万里重山。 要在这世间走上一遭。 ========= 此卷也要完了,不会再墨迹了。 求票求票! 呜呜,破碗~ 第一章 故友相见 红狐趴在先生的肩头,望着两边不断倒退的光景,又有春风拂面而来,吹动它的毛发。 它能感觉到,先生的心情很好。 似乎因为这外面的一切。 很久没瞧见先生有这样的好心情了。 或许,先生一直想出来看看。 “先生,我们去哪?” “先逛逛这大乾。” “大乾?” “对。” “什么是大乾啊先生。” “先生……” 乡野小道之上,红狐与儒衣先生一问一答之间。 逐渐背离身后的万里重山。 ………… 城隍庙的香客不少,逢春又遭了一场大雨,故而来此祈祷的香客便更多了。 烧香、叩拜、求签、还愿…… 春来赛会盼清明,更兼秋始冬初候,男女烧香问死生,祈求消灾解厄,趋吉避凶。 城隍庙宇中升起袅袅香火,檀木清香入鼻,使人心定。 身着儒衣的先生略过数位香客,迈步走进了城隍庙中。 眼前蒲团之上正有人跪地祈求。 其人心诚叩首,三拜之下,再将手中香烛插入香炉之中,望来日可来还愿。 儒衣先生站在后方,抬眼看向了上方威武的城隍像。 偏殿出走出一位老妪,见那儒衣先生趴着一只红狐,心中有好奇,走上前问道:“小居士可是来求愿的?” “哦…嗯。”陈九回过神来,问道:“老人家可是守庙之人?” “正是。”老妪答道。 “老人家再此守了多久了?” 老妪伛偻着,沉思片刻后,却是摇头说道:“也有些年头了,十几年,年纪大了记不清咯。” 陈九恍然点头,暗叹岁月磨人,还是莫再与老者谈论岁月为好,转而问道:“不知香烛何价?” 老妪开口说道:“求愿在心诚,恭敬于事,方得灵验,三炷香凡香即可。” “老人家说得是,那便拿上三支香烛。” 陈九所剩最后的几个铜板拿了出来,这还是上次从老城隍那拿来的,如今全都落入了功德箱中,成了香火钱。 老妇走时还回望着一眼儒衣先的肩头的红狐,倒也没有害怕,反倒是觉得那红狐有些讨喜。 狐九回头看了一眼那老妪,但四下皆有人在,便收回了开口说话的心思,抬起头看向城隍像。 它总觉得这城隍像有些眼熟。 陈九手持香烛,抬起头望向了城隍像,却是在犹豫要不要点香烛。 人祈鬼神心诚可灵,可他是妖啊,本就不该踏入这城隍庙中。 ‘应该,不会有事……’ 陈九上前,以烛火点燃了香烛,立于庙中。 香烛之上升起青烟,儒衣先生持香烛在手,俯身拜下。 “嗡…嗡……” 拜至一半,城隍像却忽然颤抖了起来。 城隍像的眼眸似有金光而起,对堂下陈九怒目而视。 陈九眉头一皱,抬起手来,挡去了那香火金光。 熄灭了手中香烛,震动的城隍像这才平静下来,陈九喃喃道:“果然拜不得。” 城隍像震动,顿时在香客之中引起了乱象。 在香客眼中,也只能看到城隍像颤动,而那道金光却不是他们看的见的。 但仍有人抬头惊呼。 “城隍老爷显灵了!” “城隍老爷保佑……” 香客们皆是跪地叩拜,以求心愿。 陈九也没想到反应会这么大,还好是香客见不到这金光,只当是城隍显灵,不然免不得闹出不小的动静。 他也不好再留在此地,就要离去。 然而,陈九刚走出大殿,便有一位日巡游迎面而来,拦住了他。 日巡游见了陈九,连忙拱手道:“酒安坊城隍下辖日巡游,见过陈先生。” 陈九也没见过这位日巡游,想来是老城隍知道他已经来了。 “陈先生,城隍大人有请,还请先生随我来。” “请。” 日巡游带着陈九走进了城隍庙中,领着他来到了一处偏殿。 将陈九带到之后,日巡游便离去了。 偏殿中四下无人,却楹联之下忽的显露出一道人影。 老城隍依旧是当初那般模样,身着一袭灰黑锦衣,发丝如雪。 “陈先生,好久不见。”老城隍拱手道。 他仔细打量了一眼陈九,却是发觉如今的陈先生,越来越让他看不透了。 这才只过去了一年啊。 “好久不见。”陈九回应道。 老城隍迈步向前,拱手致歉道:“城隍庙中不容妖邪,城隍像亦是本能反应,若非如此,老夫还不知是陈先生前来,也是老夫一时疏忽,多有得罪。” “原来如此。”陈九微微点头,他说这城隍像怎么会攻击他,说道:“陈某并未放在心上。” “庙中香客不少,不如陈先生随老夫寻处静地再谈?” “理应如此。” 老城隍抚胡一笑,伸手道:“陈先生请。” …… 出了城隍庙宇,在坊间寻了一处茶楼。 一张木桌,两盏温水,几两茶叶。 茶香升起,唇抿茶水。 狐九从先生的肩头跃下,趴在了桌上,抬起头看了一眼老者,它倒是有些印象,不过也有些记不清了。 “陈先生近来可还安好?”老城隍问道。 陈九放下手中茶杯,答道:“重山清净,未有多事,老城隍护一方安定,可比陈某要忙多了。” “应尽之责。”老城隍说道。 陈九抬起袖来,在桌上扫过,数本古籍现于桌上,说道:“之前陈某走时借了不少古籍,都已看完,如今是来归还的。” “陈先生竟还记得这事。” 老城隍翻了翻那古书,他那时都没想着让陈九会还的,又问道:“先生从中可有收获?” “略有所得。”陈九点头道。 “如此便好。” 老城隍点头,将那古籍收起,忽地想起一事,便开口说道:“倒是有一事,还须告知先生为好。” “老城隍且说。” “那桥头米粉铺子的小姑娘,可一直在等着先生。” 陈九闻言愣了一下,他似乎是给忘记了。 “陈先生可是忘了?”老城隍见他这般模样,便知道陈先生多半是给忘了,摇头叹息。 “那小姑娘心有执念,早间便坐在铺子门口望着桥上,等至日落时分,每日皆是如此,等着陈先生到来,到如今已有一年多了。” 第二章 心愿 初春之时总是多事之秋,老城隍亦有公事要处理。 闲谈几句之后,老城隍便起身告辞了。 桌上茶水喝了只到一半,陈九手中捻着茶杯,回想起当初与那小姑娘所见。 小姑娘本就是不平凡之人,与世俗格格不入,陈九是她所见第一个明白她懂她,更让她感到安心的人。 自己当初一言两语,竟对那小姑娘影响如此之深。 竟等了他一年之久。 “唉……”陈九摇头轻叹一声,将那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走了。” 狐九闻言从桌上一跃而起,落在了先生的肩膀上。 走在酒安坊的街上,陈九思绪有些杂乱。 米粉铺子的小姑娘只是心思单纯,倒不如让这执念随岁月而逝去,相忘于江湖倒也不错。 他是妖,不是仙人,更不是凡人,终归不能牵涉太深的。 记一阵子总比记一辈子要好上太多。 可若是不见,他又总觉得又有所亏欠,思来想去便有些踌躇不定。 陈九停下脚步,站在了街道拐角处。 今日酒安坊不赶集,街道上的人少了许多,更没了往日的叫卖声,亦是酒安坊最为平常的模样。 狐九见四下无人,开口问道:“先生怎么了?” 先生可很少多愁善感啊。 陈九摸了摸它的额头,说道:“先生在想事情。” 当初他也答应过小姑娘,一定会再去的,却也不能毁约才是。 还是去见一面。 终归是岁月惨淡,熬不住人啊。 妖不解岁月,而人生不过百年,最好还是解了她的执念为好。 陈九迈开步子,却是忽地愣了一下,抬起头来。 “下雨了啊。” 细雨朦胧,如丝丝银针洒落世间。 雨丝如烟如雾似梦似幻,眼前青砖白瓦皆被细雨打湿,迷了他的双眼。 陈九迈开步子,漫步在那烟雨之中,身上衣衫未曾被打湿半点,走在这小巷之中,耳畔是细微的风声,眼前的不断落下的细雨。 狐九睁着眼眸,眼中满是好奇。 也许只有在下雨时,才真正能体现出这边陲小镇的美。 走上那古朴的石桥,陈九看向了那桥对面的米粉铺子。 在那米粉铺子门口,小姑娘披着风衣正坐在桌前,抱着那碗热汤取暖,一年不见变化却是极大。 青丝洒落而下,也没了当初的稚嫩,唯一不变的却是那双眼眸,依旧是那般干净。 蓦然回首之间,小姑娘望向了那石桥之上。 儒衣先生肩头趴着一只红狐,走在那烟雨之中。 她望着这一幕,愣了半晌。 儒衣先生走过石桥,走进了米粉铺子里坐下,抬头看向眼前的小姑娘,说道:“一碗米粉,少些辣子。” 小姑娘恍惚间回过了神来,却没有手足无措,亦没有失态,只是平静地答应了一声。 “……好。” 先生并没有骗她,如今也确实来了。 片刻之后,杨雪将米粉端上了桌。 她与当初一样站在一旁,未有言语,只是望着儒衣先生。 狐九趴在桌上,看了这么一路,它也有些累了,便想休息片刻。 杨雪静静望着,儒衣先生亦是静静的吃粉。 外面是烟雨朦胧,细雨落入水中消失不见,这街道之上从未有过那般寂静。 莫名之间,杨雪的心安静了下来,许是因为先生就在身旁罢。 陈九拿起筷子吃了口米粉,抬起头来,说道:“陈某是不是来得晚了些。” 杨雪摇头,说道:“不晚的。” 其实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她依旧不明白自己如何看待先生,她等了一年,如今先生就在身旁,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先生到来之时,她亦没有感到激动,更多的则是心安。 或许这便是她一直挂念着先生的原因。 好在,她终究是等到了。 “如今也不能叫你小姑娘了,变了不少。” 杨雪顿了一下,说道:“先生一点都没有变。” 先生还是当初的模样,反倒是她变了不少。 陈九说道:“陈某是妖,当不得你先生的。” “先生是人。”杨雪摇头说道。 她眼中所见,先生便是先生,而非是妖。 陈九见她这般执着,也只能摇头轻叹。 她本就是个倔强的姑娘,若是不然也不会苦等着一年。 岁月最为难熬,说到底缘起本就是因为陈九,若是毫无亏欠,陈九心中也不过去。 陈九深吸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说道:“陈某只不过是你一生中的过客,亦不值得你苦等至今,光阴匆匆,岁月无情,你需为自己而活才是。” 杨雪沉默了下来。 她其实什么都懂,更能明白先生的意思。 在这一年里,她也曾想过不再去想先生,可每日的等待已然成了习惯,更是忘不了。 老城隍说她执念太重,但对于杨雪而言,她也只是想再见先生一面罢了。 人生哪有多如意,万事只求半称心,这本就是求不来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此事是因陈某而起。” 陈九沉思片刻,抬头问道:“可有什么心愿?” 杨雪是那般平静,若是说心愿,她也并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若是在先生出现之前,她最想的便是不要这双慧眼,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对她而言不是什么好事。 但当先生之后,她慢慢开始接纳这自身的不同,去接纳慧眼所见的一切,不管是妖怪还是鬼神,虽然先生只说了一言两语,但却改变了她很多很多。 就如那乌云密布中的一道光束,照亮她心中世间。 若是说让先生常来,先生也不会答应的。 “先生往后还会再来吗?”杨雪问道。 陈九顿住了。 他有些回答不上来。 杨雪微微点头,心中明了,也不再过问。 “先生。”杨雪唤了一声,看向了那烟雨朦胧中的桥面,说道:“酒安坊年年都有桂花香,只有今年大雨,未曾闻见桂花飘来。” “若是可以,可否求先生让这桂花再开一回。” 陈九看了她一眼,点头了点头。 伸手摘下束发的碧玉簪子,遥遥一点。 刹那间,那风雨停滞,云开雾散。 呼…… 清风从簪中而出,拂过整个酒安坊,乡野山间落花的桂树再次盛开。 似有桂花香来,花香满城。 身披风衣的杨雪走出铺子,微风将她鬓角的青丝吹起。 伸出手来,桂花落在她的掌心之中,抬眼看去,便是她这一生见过最美场景。 当她回眸之时,早已不见儒衣先生的身影。 桌上只余下了几枚铜钱,还有微风吹来的几粒桂花。 或许…… 此生都不会再于先生相见了。 小姑娘伸手将那几枚钱攥在手中,那双干净的眸子黯淡了几分。 第三章 神仙至此 朦胧细雨来的不算突然,但断的却是突然。 风停雨止之间,清风闯入千家万户,院内种着的桂花树眨眼花开,花香入万户,似是春来桂花开。 “雨停了?” “好香啊。” “阿嬷,快出来看啊。” 酒安坊中人皆是感到惊奇,走出房门便见自家桂花树花开满树,走上街去,便有清风拂面,入眼即是桂花飘满地。 “神了,真神了…”有人呆滞地望着这一幕。 月桂只在春时开,酒安坊的月桂一年也只开这么一次,前些日子桂花被雨打落了去。 而如今一场清风却是让那落去的桂花再开了一次。 男女老少皆是收起了桂花,在那春风盎然之下,这座边陲小镇也热闹了许多。 有老丈喝了一口酒,有几粒桂花随风落入了酒碗中,只见那老丈咧嘴笑了出来,将那桂花一齐喝进了肚子里,就当是饮了一碗桂花入喉。 好酒,更是好清风。 …………… 一场春风吹,使这酒安坊比往年都要热闹几分。 此事也成了酒安坊中老生常谈,一连数日,酒肆茶楼里皆是在谈这桂花再开之事,喧闹不断。 “老汉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邪乎的事。” “呸,什么叫邪乎,会不会说话。” “打嘴,打嘴。” 酒肆之中,只见老汉轻拍脸颊。 一旁的搭茬的书生磕了一颗茴香豆,笑道:“要我说啊,该是神仙至此。” “瞎胡说,哪有什么神仙。” “话可不能这么说,老汉我倒是知道一事,好多年前的时候,城隍老爷出巡打死过一只妖怪呢,这事也就老辈们知道,不信你们回去问问家中长辈。” “你们啊,就是不敢想,城外那刘老汉可是亲眼所见,说是吹过一阵风,眼看着那满山的桂花就开了,如此奇观,若非神仙至此,又当如何解释。” 众人闻言一番思索,也觉得这书生说的不错,要不是神仙至此,又怎能让这数十里桂花再开。 “说不准,还真是神仙咧……” 众口相传之下,酒安坊众人皆是认为是神仙显灵,让这雨打的桂花再开了一回。 因为此事,酒安坊各处的庙宇人满为患,皆是求愿而来。 这一阵突如其来的清风也解了酒安坊的燃眉之急,各处酒肆将那桂花收起,短短几日就酿进了坛里,年末之时,也缺不了桂花酒了。 酒楼的伙计将那桂花拿在手中碾碎,放在鼻前闻了闻,眼中亮起,连忙喊道:“大老爷,顶好的月桂!顶好的!” “好啊,好啊。”掌柜抚掌大笑,令人将那桂花拉入酒坊里,一边说道:“小心点,可别糟蹋了。” 这忽来的月桂可要比往年好上太多,年末酿出的桂花酒酒也当是顶才是,可得好好酿制才是,更不敢有半点差错。 桂花酒年年不少,今年亦不能少了才是。 酒楼窗边,正坐有一儒衣先生,老者发丝如雪身着灰黑锦衣与之对坐,在那桌上还趴着一只毛发火红的小狐狸。 老城隍亦是在忙里偷闲,一场桂花雨坊间可热闹了不少,乱子自然也多了起来,阴司府最近也忙了不少。 如今陈先生露了这一手,却也惊到了老城隍。 他倒是知晓陈先生是有大本事的,但却没想到能有这么大,仅凭一缕清风,便可使这数十里桂花再开,神仙手段莫过于此。 老城隍双手持杯,说道:“老夫便替酒安坊百姓谢过陈先生了。” “老城隍请。”陈九举杯相对。 说罢,二者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酒乃烈酒,虽不如桂花酒来的温润,但却有着不同于柔酒的刚烈,入口清香,过喉浓烈,饮时酣畅,无时空荡。 “先生,狐九也要。”小狐狸轻声唤道。 陈九想了想,伸出手来在那酒杯中轻轻一点,接着凑到了狐九的嘴边。 狐九伸出舌头舔了一小口,顿时辣的它浑身炸毛。 “呸,呸。” 小狐狸吐着舌头,面色难看道:“嘶呵,好辣,好辣……” 陈九取笑它道:“让你贪嘴。” 小狐狸伸出爪子摸着腥辣的舌尖,离那酒杯远远的。 打死它也不敢再尝了。 狐九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先生能喝下这么难喝的东西。 老城隍抚胡笑道:“陈先生这灵狐当真是有趣。” “小狐狸一个,胆大心也大,没什么出息。”陈九摆手说道。 “那倒未必。”老城隍却是默默摇头。 世上妖物不算少见,他身为城隍也见过不少,更杀过不少,无一不是戾气环绕,但陈先生身旁这灵狐却是没有半分戾气,所行之道亦是契合正道。 仅此一点,就是许多妖物比不上的。 这小狐狸也当真是有福缘,能跟在陈先生身边往后造诣必定不浅。 老城隍抿了一口酒,问道:“陈先生去见了那小姑娘了吗?” “见了一面。” “哦?”老城隍好奇问道:“先生是如此处理的?” 他本还以为陈先生不会去见那小姑娘,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是个懂事的姑娘,有些话不用多说她也能明白。” “便是再不相见?”老城隍深深看了一眼陈九,说道:“先生竟如此果断。” 陈九摇头轻叹道,拿起那酒杯一饮而尽,说道:“人生不过百年,倒不如就此别过,记一阵子,总比记一辈子要好上太多。” “倒也是。”老城隍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岁月最磨人,陈先生想的明白。” 小姑娘说到底也只是个凡人,人生百年本就短暂,如何比的过先生。 可若是跟了先生呢? 那才是最为不幸的事情,以陈先生的道行,小姑娘就算是穷极一生都追不上的。 “不说这些了。”老城隍回过神来,又问道:“陈先生此次出山可有打算?” “目步缠身,所行即所见,并无打算。” 所谓目步缠身,便是走到哪看到哪。 老城隍闻言叹道:“先生有仙人风范。” “老城隍过誉了,陈某可不是什么仙人。” “妖仙也是仙。” 陈九摆了摆手,话音一转,说道:“倒有一事,需请老城隍帮忙。” “先生请说。” “陈某出山,未带银……” “先生喝酒,喝酒。” “诶,我话还未说完呢。” “喝酒,喝酒。” 第四章 懂事 几杯酒下肚,老城隍便与陈九闲谈起来。 无非是这一年里的所见所闻,终归是有说不完的话,虽说二者不过几面之缘,但却如同老友一般,鬼神与妖,倒是有些怪异。 只是老城隍亦没能想到,今日又是破财之象,被陈九坑去了一袋子银钱。 二者喝的欢快,小狐狸却是无聊了起来,趴在桌上睡了起来。 直至日暮时分,陈九才老城隍道了个别。 “醒了。”陈九敲了敲狐九的脑袋说道。 “呜,先生……”狐九揉了揉有些迷茫的眼眸。 在陈九的注视之下,它摇摇晃晃地抓着先生的衣角,爬上了先生的肩头,趴好之后又继续睡了起来,爪子却抓得死死的。 陈九见状也是哭笑不得,这小狐狸也不怕摔了。 从老城隍那借了些银两,如今也不是身无分文了。 陈九起身站在酒楼连廊处,朝一侧望去。 在那街角处,女子身着红衣,发丝间别着一朵海棠花,然,街上行人却像是瞧不见那红衣女子一般,看都不看上一眼。 海棠与先生对视,身躯微顿,并未上前。 “何苦呢……”陈九却只是摇了摇头,跟着他陈某有什么好的。 出了重山之后,海棠便一直跟随在他身后不远,也不敢靠太近,更没有上前打扰,只是静静地跟着。 ………… 离开了酒楼陈九在这坊间闲逛了起来。 漫无目的地走着,却是走进了乡野之中,眼前是稻田密布,有酒的地方便有粮食,故而酒安坊的稻田更是不少。 而在那稻田一旁的,桂花树则是几丈一颗,其上仍有没采完的桂花。 有春风吹过,桂花落入了稻田之中,似要将田地铺满。 如今仍能看到有人在采摘桂花,老少皆有,更有嬉闹的孩童爬上了树,觉得那桂花香,便抓了几粒放入了嘴中。 陈九坐在了树下,望着这一幕。 日暮之时,天色昏暗,远方山巅有红霞映衬,似要将这世间染红。 乡野之中忙碌的人们都停下了手上的活儿。 有一老汉拿起稻田边的竹筒,饮了一口里面的酒水,转头望向了那天边晚霞,说道:“好看咧……” 老汉擦了擦嘴角,扛起锄头转头却看到了那树下的儒衣先生。 老汉走上前去,开口问道:“这位先生,怎么坐在这儿勒?” “在此地休息片刻。”陈九笑道。 老汉见状放下了锄头,坐在了一旁,眼前景象是那般安宁和煦,叹道:“真好啊。” “如何好了?”陈九问道。 老汉皮肤黝黑,是个朴实的庄稼汉子,只听他开口说道:“往年可没这么多人来采桂花,更没这么好看的天。” “嘿嘿,不瞒先生说,老汉我也算是饱了个眼福,亲眼见了这满山桂花开。” 陈九笑了笑,问道:“哦?不妨说来听听。” “嘿,那可不得了,那天我就在这儿挖田,下了小雨咧,走慢了几步,先生你可不知道,可神了,雨一下子就停了,忽然就吹过来一阵风,山上就飘来了桂花香,老汉我一抬起头,就看到那满山的桂花在眼皮子底下开了,啧……” 老汉恍惚了一下,似是想起了那天的场景,拿起竹筒喝了一口,接着说道:“他们都说是神仙来了,可惜老汉我没能见到神仙。” “先生能喝酒不?” “自然。” “自家酿的,先生别客气。” 陈九接过强塞来的竹筒,有些哭笑不得,只能道了一声:“多谢。” 他仰起头喝了一口,酒水入喉,似是春风吹来一般清新和煦。 陈九开口问道:“老人家觉得神仙是什么模样的?” 老汉沉思了一下,摇头说道:“不晓得咧。” “嗯……”老汉沉吟一声,却是忽的看向身旁的儒衣先生,打量一眼,说道:“该是像先生你这样的,就差不多。” 陈九闻言顿了一下,大笑了一声。 “先生笑什么,老汉我说得不对吗。” “那可不是,老人家说得对极,陈某只是觉得有趣。” 陈九起身拍了拍衣衫,将那竹筒递还给了老汉,笑道:“多谢老人家请我喝酒,陈某该走了。” “得行,先生慢走。” 老汉接过竹筒,对那儒衣先生挥了挥手。 他心想,这先生有点怪咧,却也不知道怪在哪里,晓得是不是这儿的人哦…… 话说,神仙到底是什么样的? 是不是跟他想的一样,神仙跟这位怪先生一样? 老汉挠头笑了笑,扛着锄头走上了回家的乡道。 …………… 太阳还未落山,陈九走在田间小道之上 顺带得还得了人一口酒喝,滋味也还不错,朴实的庄稼汉子也很是有趣,这黄昏之景亦是好看。 走了几步,眼前出现了一道水井。 此时已至晚间,故而这水井旁也没有的人在,只有水流潺潺的声音想起。 在那水井处有一棵粗壮的桂花树,看上去有些年头。 “咦?”陈九抬头看了一眼,走进了水井边。 他注视着这棵粗壮的桂花树,抬起手来按在了树上。 “哗哗……” 却在此时,那桂花树摇晃了起来。 陈九见状点头道:“果然是有了灵智。” 这桂花树有了年头,又得了他一场春风的机缘,故而才醒了灵智。 “你既得了陈某的机缘,可否借上几两桂花酿酒?” 桂花树像是听懂了一般,忽地摇曳了起来。 “哗哗…哗哗……” 树上的桂花在那摇曳之间从树杈上落下。 “懂事。”陈九笑了一声。 只见他伸出袖来,指引着那飘下的桂花落入袖中。 桂花不断入袖,陈九说道:“够了够了。” 他满意的抖了抖袖子,伸手拍了拍桂花树的树干,说道:“能遇见陈某亦是你的缘份,往后你也要好好修行才是。” 桂花树摇晃着,像是在回应一般。 陈九微微点头,转身就要离去。 “嗯?” 抬眼看去,在那田垦边缘,正有一位妇人抱着木盆呆滞的望着他。 ‘被看见了啊。’陈九心中叹了一声。 只见他抬脚落下。 眨眼之间,那儒衣先生就不见了踪影。 妇人愣了许久没能回过神来。 砰的一声,手中木盆落地。 “神,神仙……” ============ 求票,呜呜呜~ 破碗~(偷碗的,踹碗的,我干你嗷!┗|`o′|┛) 第五章 邪祟 桂花香飘满街,数日不散。 坊间往来的行人心情也愉悦了不少,脚力不便的老者也会出门走动些许,四下皆是人间烟火。 炊烟逐渐消散,天色也彻底暗淡下来。 陈九便随意找了处客栈住下。 客栈的掌柜不算年长,约莫也不过三十出头模样,桌上总是摆着一坛子酒,时不时喝上两口,说话时都让人分不清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 “掌柜这般喝酒,就不怕误事?”陈九将银两放在了桌上道。 掌柜嘿嘿一笑,掂了掂银钱,笑道:“误不了事。” 陈九回头看去,在这客栈之中摆满了酒坛子,若是没有酒那才叫怪异,酒安坊各处酒楼客栈皆是如此。 “可否向掌柜买两坛酒作引?” 两坛酒不贵,也不过半两银子。 陈九抱着两坛子酒上楼,放在了房间内的桌上。 狐九趴在它的肩头熟睡,爪子倒是死死的抓住了陈九的衣衫,睡着了也不安生。 陈九将它放在了床头处,转头看向了那桌上酒坛。 揭开纸封,他抖了抖袖,将袖中桂花抖入了酒坛之中,略施法术,将那酒坛重新封上,继而收进了袖中。 袖中乾坤的法子可要比掌中纳物方便太多。 这桂花可要比寻常的好得多的多,想来开坛时的滋味也不差。 做完这一切,陈九坐上了床,闭目修行了起来。 ………… 酒安坊也不过是个小地方,有何动静都能在第一时间就能传遍坊中。 昨日有一妇人晚间去水井边洗衣,说是见到了神仙摘桂的场景,回去时便与人说起了此事。 问她神仙是什么模样,但妇人却是支支吾吾了半天,说是有些记不清楚了。 “莫不是你眼花了?” 妇人摇头,她记得自己当时明明看清了那神仙的长相,可偏偏却又记不起来了,沉思良久只记起来一点。 “好像…是位先生模样。” 她也只记得这么多了,其余都记不起了。 众人有些不信,便去那水井边看了看,水井边的桂树上了岁数,坊中之人多不会来此地采桂,这是个不成文的规矩。 来此一观,老桂树上的桂花确实少了大半,水井旁也只有寥寥落下的桂花在地上。 如今,他们也信了那妇人的话,是真有神仙至此采桂。 ‘神仙采桂’一说便在酒安坊内流传开来,酒肆茶馆也再次热闹了起来,不管是真是假,传开了之后就算是假的也成了真。 “我就说,肯定是神仙至此。”书生拍桌唤道,却又忽的摇头叹道:“唉,可惜没能亲眼所见……” 酒肆里的酒客们思绪万千,想着那仙人的模样,坊间皆说那仙人是位先生模样,又是怎样的先生? 他们可从未见过神仙啊,想来该是仙姿缥缈气质出尘,神仙中人应是如此。 “你这书生,不好好读书,反倒是天天跟我们在这喝酒搭茬,怎么?瞧你这模样,莫不是想跟着神仙老爷去了。” 书生挠了挠头,脸红道:“小子这不是说着玩吗。” “喝酒,喝酒。” 杯酒下肚,酒肆里也静了片刻。 书生咧了咧嘴,眼眸一动,凑上前去细声说道:“话说,除了神仙,小子我最近还听了一桩趣事,这事才是真邪乎,小子也就是说说,信不信在你们。” “打什么哑谜,还不快说。” “那我可说了。” 书生凑近人堆,小声说道:“众位可知前日思源书坊失火一事?” “不就是失火吗?” “可没这么简单。”书生摇头,目光望着众人,语气唬人道:“而是妖邪作乱!” ………… 酒安坊的乡间小道之上,陈九与老城隍并排走着。 狐九趴在先生的肩头,望着四周的稻田,眼中皆是的好奇之色,心想着怎么能这么整齐。 老城隍与陈九寒暄攀谈,像是聊着家常一般。 “老城隍什么时候这般空闲了。”陈九侧目看向了老城隍,笑道:“陈某先前可是给你惹了不少麻烦。” 坊间都在谈论着神仙之事,也正是因此,日巡游、夜巡游几乎每日都在坊间走动。 老城隍却是摆手笑道:“小事尔。” 陈九默默摇头,老城隍该不会这般有空来找他闲聊,便问道:“可是有事相求?” “陈先生看出来了啊。”老城隍哑然道。 “老城隍何必如此客气,陈某若是能帮上忙,必然不会推脱。” “先生高义。”老城隍轻叹一声,说道:“确有一事,想请先生出手。” “哦?” 陈九倒是来了兴致,老城隍修行香火神道已有三百余年,总归也有些手段,竟还有让他都感到棘手的事情。 “陈先生可知思源书坊失火一事?” 陈九摇头否认道:“未曾听闻?书坊失火不算少见,可是有何不对?” 他倒是想起前年的时候自己来过一趟酒安坊,在那思源书坊还买了一些笔墨纸张,却没成想竟还遇上了失火,倒是有些可惜。 “老夫开始倒也没觉得有何不对,但下辖日巡游却前来通告,道书坊失火其中有妖邪作祟,故而老夫便亲自走了一遭。” “妖邪作祟?”陈九停下了步子,问道:“可有伤亡?” “怪就怪在这里。”老城隍眉头皱起,解释道:“书坊被烧了大半,但却并无任何伤亡。” “老夫亲自前去,倒是发现失火是因妖物而起,而非邪祟,可老夫身为城隍,竟也看不出是何种妖物,更是寻不到这妖物的存在。” 竟是连老城隍都看不出的妖物。 陈九微微点头,转头又问道:“除此之外,可还有怪异之处?” “有。” 老城隍走在陈九身旁,接着说道:“书坊大火扑灭之后,有些地方未曾烧尽,书坊中又处墙上贴着的楹联只烧去一半,余下一半楹联,其上字迹却是不见了。” 楹联余下一半,字迹却没了。 陈九摸了摸下巴,也来了兴致,便说道:“倒是有趣,陈某晚间便去瞧瞧,老城隍放心便是。” 老城隍拱手道:“那便多谢陈先生了。” “老城隍这是哪里话,陈某可还欠你不少银子呢。” 二者相视一眼,笑了起来。 第六章 神棍 老城隍道了声谢便告辞了,城隍护一方安宁,坊间最近也不太平,故而便愈发忙了起来。 田坎乡间没有的嘈杂之声,眼前所见也比重山之中多了几分人间烟火,重山所见便是无尽的山峦,相差甚远。 狐九眨了眨眼眸,好奇问道:“先生,我们要去抓妖怪吗?” “不着急。”陈九答道。 倒也不是抓妖怪,也只是去看看,老城隍都看不出的东西,想来也不是什么寻常妖物,或许也是没有留心,这可说不准。 走在田垦乡间,伴随着细微的春风,陈九又走到了昨日之地。 开挖水渠的老汉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转头便见了远处走来的先生,便出声唤道:“诶,先生你又来了啊。” 陈九点头示意。 老汉将眼下的活儿做完,将脚底的泥泞冲了冲,便提起竹筒走了过去。 老汉擦了一把汗,说道:“昨个先生走的快,还未问起是在哪做先生?” “陈某可不是教书先生。”陈九笑道。 “啊?”老汉拍了拍脑袋,说道:“骇,老汉我就觉得有些不像是先生嘛,打眼了,先生莫怪。” “无碍的,总是有人唤我做先生,其实陈某也只是个喜欢瞎晃悠的闲人罢了。” “那怎么是闲人,先生一看就是有大本事的人。” 老汉将那竹筒递过,说道:“请先生喝酒。” “多谢。”陈九也不推脱,接过竹筒来就灌了一口,擦了擦嘴角道:“老人家这酒不差。” “家酿的,不算太好。”老汉坐下,摆手说道。 “先生姓陈?” “正是。” “先生也是酒安坊人士?” “这倒不是,只是游历至此。” “是嘛,看着不像。”老汉一拍大腿,却是看向了陈九肩头趴着的红狐,有些惊奇道:“先生肩头这红狐还挺乖巧的。” “呜嘤。”狐九象征着回应了一声。 “诶,它听懂了。”老汉笑道。 陈九伸手摸了摸肩头的红狐,拿起竹筒喝了一口酒,说道:“老人家可有子嗣?” 老汉闻言沉默了下来,转头看向了田垦,那双浑浊的眼眸暗淡下来,失了些许神色。 “儿大不由爹。”老汉叹了一声,说道:“前些年去了边关,也没个书信捎回来,他娘又走得早……” 老汉的头发都掉光了,也没盼来一封书信。 “竟是如此……”陈九顿了一下,抿了口酒。 老汉家中如今也只有他一人,就连这田地也只有他一个老人家在,这般朴实憨厚的乡下人也有感性的一面。 陈九微微一笑,说道:“老人家请我喝酒,陈某也没什么好还的,倒是懂些卦学,不如就为你卜算一卦,如何?” “先生还懂算卦?!” 这位儒衣先生也确实古怪,不是先生却是先生模样,这会又懂算卦了,估计也是逗他这老汉开心的。 老汉倒也没有当真,笑着说道:“那先生就算一算,就算什么时候能有个信回来。” “可。” 陈九抬起手来,掐动手指,片刻后才抬起头来。 “可有结果?”老汉好奇问道。 “说来也巧。” 陈九说道:“明日午时一刻便有书信捎回,老人家在家等着就是了。” “那就借先生吉言。” 老汉咧嘴一笑,只当是先生逗他开心的,便说道:“先生这说辞可不如那街上神棍来的唬人,得再学学才是。” 陈九哑然一笑,点头说道:“说得在理。” 他啊,确实不太会唬人呢。 不过这老人家也确实有趣,人活了这么大岁数心有挂念,既是喝了人家的酒,算上一卦又何妨,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尽管老人家是不信的,但听了心里依旧觉得舒心,这就够了。 又与这老人家闲聊了两句,陈九便起身告辞了。 “先生慢走。” 老汉要将那一竹筒酒塞给先生,但陈九最后也没收下,起身便走了,几两凡酒已然足够,却也不能再要了。 他坐在这田垦边上,望着那田间春光,浑浊的眼眸中似是多出了一抹光亮,心想着刚才那位先生还真是古怪。 不过老汉也希望明日能有书信捎回来啊,可惜是盼不到了。 离开了稻田边陈九顺着小道走进了酒安坊中。 已至暮时,青砖白瓦房屋俨然,抬头望去,酒安坊中有缕缕炊烟升起。 “先生刚刚说的是真的?”狐九趴在陈九的耳边问道。 陈九点头道:“自然是真的。” “先生是怎么知道有书信要捎回来的?” 狐九好奇,它虽然见过先生掐算过许多次,但依旧想不明白为什么掐掐手指就能知道这么多事。 “往后你就懂了。”陈九摸着它的脑袋说道。 “先生……” “嗯?” 狐九顿了一下,撇嘴说道:“狐九看着很好骗嘛。” 陈九大笑一声,走进了酒安坊中。 小狐狸长大了,不好骗了啊。 …………… 思源书坊位于酒安坊南边,倒也不算太远,走上几步也就到了。 书坊失火,已然被毁去了大半,前些日子又有场大雨,如今望去,已然不堪入目,俨然是一副废墟模样。 陈九到时,正有伙计在收拾着被烧毁的书坊。 他走进了书坊内,周围路过的伙计却像是看不见他一般,从那儒衣先生的身旁擦肩而过。 “嗯?”伙计疑惑一声,他总觉得有人从他身旁走过。 但回头看去,却是什么都没瞧见,只当是自己晃了神。 如今这书坊已然被烧的不成样子了,陈九走在这书坊之中,却也看见了那横梁之上少去一半的楹联。 果真与老城隍说的一样,楹联被烧了一半,另一半虽是完好,但字迹却是完全消失了。 陈九走上前去,伸出手掌放在了楹联之上,喃喃道:“果然是妖物。” 法覆双眼,在这书坊之中望了起来。 书坊之中,隐约可见有妖物存在的痕迹,但在法眼之中,却是瞧不见妖物所在,倒是有些怪异。 陈九苦寻无果,摸了摸下巴,思索道:“莫不是什么隐匿手段?” “嗯?” 恍惚间,陈九看到了那地上的一滩墨迹。 =================== 求票,给张票,呜呜呜~ 破碗~ 快别踹了,看我更新的这么早的份上,呜呜呜~ 第七章 墨精 陈九凑上前去,墨迹分布不均,伸手抹过,淡淡的墨香入鼻,更没有大火之后的焦糊味。 只是一滩打翻的墨迹? “先生,这滩黑乎乎的有什么好看的?”狐九挠头不解道。 “这叫墨,可没这么简单。”陈九解释道,将那手指上的墨迹擦去,说道:“也难怪老城隍看不出来。” 书坊失火,想来就是因为这一滩墨迹了。 看似无异,也不过一滩墨迹罢了,在法眼之中也没有半点不同,但若是仔细留心,便能发现其中的不对。 就比如这墨迹是如何在大火中留下的,甚至墨香都没有半点变化,这可说不通。 “还要装下去吗?”陈九对那一滩墨迹说道。 他的话音一落,墨迹便似水流一般挪动了起来,像是想要逃走一般,但却形如龟速,半晌都没能走出半步距离。 墨迹也只是有了灵性,就好像是初生的婴儿一般,认知也极为缺乏,就与陈九此前所造的竹人一般,甚至还比不上竹人。 “先生……”狐九瞪大了眸子,指着那地上的墨迹。 居然动了? 陈九挥了挥袖,一道法力从指间探出,直奔那墨迹而去。 墨迹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聚成了一团,凝结成了墨珠。 “过来。” 陈九一招手,墨珠飞来,悬在了他的掌心。 这墨珠似有妖力波动,但却极为细微,想来也才成灵不久。 “有趣,墨也能成精?”陈九好奇的打量道。 悬在他掌心中的墨珠颤抖着,想要逃离陈九的束缚。 确实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一滩墨迹想来是得了什么机遇。 陈九伸出指尖在那墨珠上一点,开口问道:“我问你,你是从哪来的?” 墨珠瑟瑟发抖,有些惧怕陈九。 见墨迹半晌不答,陈九也无可奈何,总不可能灭了他,未免也太可惜了些。 “算了。” 陈九将那墨珠收了起来,起身在这书坊中接着望了起来。 见有一处玄关,便走了进去。 书坊后面乃是一处山水院子。 院中梅兰竹菊皆有,侧目看去,西厢乃是处书房,天色黯淡,房内已然亮起了烛火。 可见其中有人影晃动,似是在书写着什么东西。 “呼。” 陈九吹出一口气,化作风吹。 “砰。”房门被大风吹开。 屋内书写的人疑惑了一声,见是风吹,便起身要去关门。 趁着这个间隙,陈九走进了书房之中。 “咯吱。” 关上门口,那人便坐回了案桌。 此人身着一袭锦青衣衫,发丝之中又几缕白发,但却一丝不乱,透着温文尔雅,但却目光如炬,又有锐气。 他皱了皱眉头,抬起头看了一眼屋中,低头继续些了起来。 陈九在书房中查探了起来,其中充斥着檀木香气,更有墨香入鼻。 墙上挂着数副书画,除此之外,书房中还摆放着数个瓷器,错落房中,皆无异样。 趴在他肩头的狐九打量着这书房,说道:“先生,这儿好好气派啊,比你那破竹屋强多了。” 陈九伸手敲了敲它的脑袋,无奈笑了笑。 狐九挠头,难道它说错了吗? 又走了一圈,依旧未见异样,他来到了案桌旁。 桌上摆着文房四宝,纸张所述乃是一篇家国策论,其人一丝不苟,不停的书写着。 陈九的目光在桌上扫了一遍,亦没能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于是便撇了一眼此人所写。 “写的倒是不错,可惜不太现实。” 他微微摇头,转身走向了门口,打算离开此地,这屋子里想来是找不到墨迹成精的原因。 案桌前之人仍低着头书写着,未有动静。 “咯吱。”陈九拉开了房门。 直至推门声响起,案桌前的人才抬起头来,疑惑一声,起身前去将门给关上。 秦远恒面色平静的回到案桌前。 坐下时候,却忽然间像是松了口气一般,瘫在了椅子上,后背衣衫已然被冷汗浸湿。 他抬起头来,心中暗叹一声:‘竟是这般凶险。’ 他看见了,更是看的清清楚楚。 只不过不敢表现出惊恐,权当是没瞧见那人一般,一直等到了那人走出去,这才松了口气。 人?神仙?或是妖邪? 他不知道闯进来的是何物,但总归是万分小心。 “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秦远恒皱了皱眉头,那儒衣先生没有找到想要东西的,故而才离去的,似乎也没有伤人的想法。 思源书坊里有什么东西存在吗? 他摇了摇头,否认了这个想法,至少他是从未发现有什么特殊的东西。 秦远恒忽的低头看向桌上自己所写的策论。 那儒衣先生只是低头观了一眼,便说他所写不太现实?这倒是让重新斟酌起了上面的内容。 思来想去,将那一整段划去,重新取出一页纸张,然而提起笔来,却是不知该如何落笔了。 走出书房,陈九回头看了一眼那紧闭的房门。 书房里的陈设确实没什么不对的地方,跟那墨迹也没半点干系。 但陈九已然猜到些许这墨迹成精的原因。 是因为这书房中的人。 陈九入门的第一眼,就见此人周身文气环绕,胸怀浩然,腹中有文气数斗。 “心有文山海词,浩然气盛,腹中文气数斗,可见鬼神,可慑邪祟,又有人道气运加身,这样的人居然在这小小的酒安坊。” 陈九抬眼看向屋中人影,笑道:“倒是有趣。” 狐九思索片刻,明白过来问道:“先生是说,他其实能看到?” 陈九点头回应。 此人倒是沉得住气,只不过却是有些自以为是罢了,但想来此人曾经也曾见过邪祟妖物,不然也不会这般警惕。 策论倒是写的中规中矩,不过却只是空想,想要实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陈九之前还试探了一下,既然此人心有惧意,他也不会自讨没趣。 见了此人,便也知晓这墨迹成精必然是与此人有关,故而也没在书房多留。 出了书坊时,天色已然完全暗了下来。 陈九也不再多留,迈步往客栈走去。 ======== 还有一章得晚点,下午有课。 呜呜呜,不想上课。 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给个票。 破碗。 第八章 文气冲天 回到客栈之后,陈九便开始研究起了这墨精。 世上成精之物千奇百怪,陈九也没成想居然墨也能成精,如今这墨精只是一滩墨水模样,但却已有了神性,着实新奇。 陈九看着掌心之中凝聚的墨珠,墨精灵智不高,只是表现出惧怕的模样,更不会回答他的问题。 “也不过是在这一两年之间才有了灵性,该是沾染了些许文气。”陈九观摩着,倒是看出了些许。 这墨精之前绝非是这般模样。 陈九掐指一算,停下手来,忽的笑道:“没想到你这成灵之路竟如此坎坷。” 别看只是墨迹,但这墨精一路走来却是坎坷,期间转手了数位所有者,最后才到了这酒安坊。 初始时,墨精并非是墨水,而是一锭清墨。 燕王朝舞盛年间,清墨本是稀少,故而被收入了皇宫之中,末年,朝中文相公治国有方,燕王便将这墨锭赐给了文相公。 谁知没过多久,大燕改朝换代,这墨锭也落入了大乾一位文士手中,谁知这位文士爱墨如命,竟是将这墨锭给供起来。 辗转又是几十年,这位文士又因贪墨被抄了家,最终这墨锭又回到了宫中,虽说只剩下了一半,但如此墨宝依旧珍贵,便进了大乾宝库,这一待就是一百余年。 期间大乾换了三位帝王,直至文王上任,这墨锭才重见天日,成了文王书房之物,却不是拿来研墨,因其宝贵故而成了摆设,久居帝王身边,又染得几分帝王文气。 而后文王离世,因为是先皇遗物,墨锭又进了宝库之中,直至如今新皇差人取了出来,用作书写。 而那思源书坊中的秦恒远也不简单,此前乃是当朝相公,又因党争告老还乡,乾皇感念其能,故而将自己所用了的墨锭赐给了他。 经手数位文士数位帝王,最后落入了秦公之手。 秦公身具文气,又有浩然,更是有人道气运加身,回到酒安坊后,欲书信于皇帝,便以墨锭化墨。 虽成了一滩墨水,但终是在秦公手中积累够了文气,一夜成灵,趁其不备,从那砚台中跑了出来,成了如今的墨精,时而以字迹为食,或是偷吃墨锭为生。 陈九戳了戳墨珠,笑道:“你倒是有些厉害啊,居然熬死了这么多皇帝。” 从燕至如今的大乾,得有数百年岁月了。 这墨锭也是好运,在化为墨水的最后一刻积累够了文气,若是不然,也成不得灵。 但也是因此,才导致这墨精灵智不高,若是墨锭成精,绝非这般模样。 墨精仍旧害怕的直颤,没有半点回应。 “若是再添文气,岂不是可以补全你的灵智?”陈九摸了摸下巴,心中有些想法。 墨精以文气成灵,却因化为墨水,导致如今灵智不全。 陈九挥袖而过,笔墨纸砚现于桌前。 手心墨珠落入砚台之中。 写些什么好? 陈九提笔思索片刻,以笔舐墨,在那纸张之中写下。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 最后一笔落下,纸张之中隐约之间生出一道淡青之气。 眼看着那一丝淡青之气就要进入陈九的腹中,他连忙将那文气给止住,持于掌心观摩了起来。 “才这么点?” 陈九定睛望去,却是连一合文气都没有,顶多也只能用丝来算。 不过想来也是,抄的诗能有多少文气,能给一丝都算是好的了。 这文气倒是有些意思,可慑邪祟,文气昌者更是能眼见鬼神,这也是为何秦远恒能看到他的原因。 陈九牵引着那一丝文气,送进了砚中墨水,不过眨眼之间,就被墨精吞了去。 “可行。” 在他欣喜之余,舐墨继续写了起来。 《车遥遥篇》《陇西行四首》《人月圆·山中书事》,一首首诗句写下,文气积攒的越来越多,十余缕文气牵引而出,全都进了墨精腹中。 这一夜里,缕缕文气在这客栈之中升起。 陈九数了数,自己约莫抄了有数十首诗,却不见那墨精有多大变化。 这可不行啊。 若是这般积累,得等待什么时候去。 “不如来记狠的?” 陈九看了一眼砚台中的墨精,已然少去了一半,虽说可惜吃墨补充,但却也要时间,倒不如来记狠的。 于是便提笔舐墨在那纸张之上写下三字——《将进酒》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词句才起,便有数缕文气从纸张之中涌出。 此前皆是最后一字落下才有文气,如今却是在写的途中便有文气诞出,且不止一缕,十余缕有余,甚至还在不断增加。 陈九却也没管,继续写了起来。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又是数十缕文气诞出。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陈九深吸了一口,周身已有数百缕文气环绕,他提起笔来,写下最后一个‘愁’字。 “嗡。” 纸张之中有文气冲天而起,已然不能用斗来计量。 陈九手中墨笔一颤,望着那冲天文气,竟是惊动了九天上的文曲星,他嘴唇微张,亦是被这冲天文气给惊到了。 这文气,给得也太多了些…… 他抬起手来,拂袖而过。 将那冲天文气拦下,全然收入了袖中。 直到那夜空之上的文曲星逐渐安静了下来,这才松了口气。 ………… 酒安坊城隍庙宇之中。 老城隍抬起头来,望向了那酒安坊中,夜空之中可见一缕文气冲天而起。 “嗯?”老城隍愣了一下,有些呆滞道:“…文气冲天?!” 有惊才绝艳之文出世! 可这文气,未免也太多了些,当年秦公赴京之际写下一篇绝世之词《追凌云志去》,也不过才诞出两斗文气,已是老城隍数百年来最为文采超然者。 如今文气冲天,竟连文曲星都异动。 会是何人?难不成是秦公?可那个方向,却又不是思源书坊。 然而抬眼再看,却见那冲天文气消失不见,震动的文曲星也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 老城隍望着文气冲天的方向眉头紧皱道:“会是何人?” 他忽然想到了陈先生。 莫非…… 老城隍却是摇了摇头,否认了心头所想。 ================ 求票,呜呜呜~ 求求了~ 破碗(禁止随地大小便!!) 第九章 无耻之尤 文气冲天,不知其千百斗,文曲星闪烁,如此景象,恍惚是文圣出世,但却又在眨眼之间,便又平静了下来。 客栈之中,儒衣先生袖纳文气数千百斗,低头看去,满袖皆是青气。 “既然如此之多,陈某也就不客气了。” 陈九抬袖,引数百斗文气入体,刹那之间,周身浮现青玉文气,见此文气,妖邪退让,万法不侵。 余下数文气,留于墨精。 引数斗文气入砚台水墨之中,源源不断的被墨精吸收了进去。 一斗,两斗…足足数十斗文气。 墨精像是个无底洞一般,半晌都没有一点动静。 “你这是要多少才够?”陈九停下手来,这墨精可是吞了有六十余斗文气了,竟然还是没有反应。 沉默片刻,他又接着牵引文气,总没有半途而废的说法。 纳文气百斗,墨精终是有了动静。 它像是吃饱了一般,周身涌现出文气青光,如今这一滩墨迹,就能递过这世上不知多少文人。 一滴浓墨从那堆墨水之中分离出来,悬于纸上,而那烟台之中,却已然成了一滩清水。 陈九收起文气,接着看了下去。 “啪嗒。” 浓墨落在了宣纸之上,将那《将进酒》所覆盖。 墨迹染开,逐渐覆盖宣纸之上的字迹。 《将进酒》全诗一百七十九字,全然被这一滴浓墨所掩盖,唯余这一滩墨迹,再不识其上字迹。 “嗡。” 忽然之间,宣纸之上的墨迹绽出青光,朦胧之中,似有一道人影在其上浮现。 其人一身白衣,美酒入喉,似在大笑,是那般张狂。 时光流逝,如江河入海一去无回。 人生苦短,看朝暮间青丝白雪。 生命的渺小似乎是个无法挽救的悲剧,能够解忧的惟有金樽美酒。 悲而能壮,哀而不伤,极愤慨而又极豪放。 伴随着一声张狂大笑,青光消逝,墨迹逐渐凝聚,在那纸张之中显露出一道人影,正是那张狂饮酒,大放言词之人。 宣纸上的字被吃了去,却化作一副画像,惟妙惟肖,似是真人浮现纸上。 待一切平静下来,陈九目光望着那宣纸上的画像,略微有些呆滞。 这不就是他心中所想的青莲居士,诗仙李白吗!? 墨精吃了诗,竟是具现出了那酒友会上狂放不羁的诗中之仙。 陈九愣了半晌,才恍然回过神来,他脸上浮现出笑意,说道:“竟是墨化诗仙象,有趣,着实有趣。” “当赏。” 陈九抬起袖来,又是数斗文气注入画中。 然而那墨精却是没有收下那文气。 “为何不收?”陈九问道。 画像手臂处分出半分墨迹,在那一旁,化为几字——【而今不食嗟来食。】 陈九哭笑不得,他居然被这墨精给瞧不起了。 得了几分文气,又吞绝世佳作,墨精竟还从中得了几分这诗仙风骨。 “你倒是好风骨。”陈九瞧了一眼掌心中数斗文气,笑问道:“不过这数斗文气,当真就不要了?” 墨精沉默片刻,未作回应。 陈九见状点头道:“那我可就收起来了。” 终于,宣纸上有了动静。 原本的诗句再变,再化新句——【我本将心比明月,奈何明月照清渠。】 陈九哑然失笑,指着那墨精说道:“你好不要脸。” 要就要,还要说得自己多高尚似的。 还以为这墨妖是得了诗仙的风骨,谁知竟是这般不要脸,还风骨?屁的风骨,不也馋这几斗文气吗。 墨迹再次变化,又化为几字——【姑妄言之姑听之】【瞎子摸象】 说好听些便是瞎胡说,说难听些就是说陈九说话与放屁无异。 “呵呵。”陈九嘴角浮现出一抹干涩的笑意。 墨精见陈九那般笑容,如临大敌,连忙换了字——【先生才无双,诗仙尤不及。】 “晚了。”陈九将那宣纸卷起,以法力封闭。 “砰砰砰。” 宣纸之中发出了敲击的声音,是想从中出去,可却被陈九的法力封锁,只能老实待着。 陈九岂会就此作罢,先关他几天再说。 就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妖怪。 诗仙的好什么都没学到,反倒学来了一身臭不要脸的毛笔。 墨精悔啊,早知道就作死了,老实收了不就得了,哪来这么多臭毛病。 “老实待着你就。” 陈九道了一声,将那画作收进了袖中。 回到床上,打坐修行。 …………… 酒安坊旁的乡田边上,刘老汉早早的就起身下地开挖水渠,正午时分便准备休息片刻。 来到了水井边上,打算洗洗身上的泥土。 水井边有数位妇人正在洗衣,谈论着什么事。 “妹子,你那天真瞧见神仙了?” “是什么模样的?好看不好看啊?” “快说来听听。” 刘老汉走近便听见了她们谈论的声音,一听到神仙字眼,便问道:“什么神仙?” “吴妹子有福,前些天在水井边上瞧见了神仙,这事你都不晓得?他们都晓得了。” 刘老汉看向了一旁被唤作吴妹子的妇人,问道:“当真?什么模样的?” “我,我也想不起啊。”妇人支支吾吾地答道。 她睡了一觉后,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如今脑海里连那神仙长什么样都都忘了,只是说道:“唉,反正是个先生。” “先生?”刘老汉疑惑一声。 他的心里忽然咯噔一下,高声问道:“是不是个穿着儒袍的先生?还带着个红狐?是不是?” 妇人回忆了一下,摇头道:“记不得了。” 刘老汉愣了半晌,心中已然有了猜测。 是位先生…… 难不成这些日下午与他喝酒的儒衣先生乃是神仙? 昨日先生曾言,午时一刻,便有书信至家中。 刘老汉抚着额头,扶住了一旁的桂花水,他神色有些恍惚,抬起头呢喃道:“书信,对书信……” 抬起头看向天上,太阳已至头顶,早已过了午时一刻。 “啪嗒。” 手中锄头落在了地上,刘老汉起身便聪明往家里跑。 水井旁的妇人皆是疑惑,出声询问,却不听刘老汉回答,只是一个劲的往家里跑。 第十章 书信 刘老汉狂奔着回到了家中,他大口地喘着气,脚上的草鞋都掉了一只,被那地上锋利的石子都划出了血渍。 老汉的家极为简陋,是用茅草黄土堆起来的,但在这世道有个住处就不错了,更别说他这个淳朴的乡下汉子。 在那土房前,正有一人在门前等候,其人身披布包,里面装着的是信件。 信差午时一刻来到此地,却不见屋中有人,便想着在此等候片刻,若再不来人,那便打算明日再送。 就要离去,就看见了奔赶而来的刘老汉。 信差顿了一下,开口问道:“可是乡民公?” 酒安坊各处多称年迈老者多称为公,而刘老汉名为乡民,故而便称为乡民公。 刘老汉深吸了一口气,连忙答应,“是是是。” “边关来信,乡民公收好咯。”信差将书信交至刘老汉手中。 驿站信差多是十里八乡认准的人,故而每日的活儿便是在这十里八乡走动,将信件交于人手,又或是带写书信。 刘老汉拿着那书信,其上写道【父刘乡民均启】,拆开火漆,刘老汉将其中信纸取出,看了一眼道:“老汉我不识字,可否请差爷念一念。” “分内之事。”信差接过信件,摊于眼前,接着便念了起来:“吾父亲启,见字如面……” 儿尤不孝,愧对爹爹养育之恩,再无脸面敢见爹爹。 忆想当年,毛头小子,树荫乘凉,河中游玩,昨日入梦见爹爹,好似回归当年,田中打禾,地中抓虫,爹爹身影、面容依旧,怎奈好梦不长,梦醒,每每忆之,悲欢相交,思念之极故至书信一封。 爹爹近来可还安好,家中的老树可否还在,院里可还养有母鸡,遥想少时,爹爹时常背我在田间游逛,想来书信至时桂花也该开了满山,每每记起,不禁落泪。 …… 信中皆是回忆往事,是那般美好,字眼之间皆是对爹爹的思念,而更多的则是不能归家的愧疚之情,以至纸张之上也有些许泪迹。 “……军中一切安好,莫念。”信差一字一顿地念着,直至将书信念完。 刘老汉眼眶微红,泪水从那它的眼角滑落。 老汉伸出满是老茧褶皱的手,轻轻擦去眼角的泪水,轻叹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他不仅心中感叹,都成了老不修了,竟还会如此落泪。 只要是还活着,那一切都是好的。 苦等十三年,终是等来了书信一封。 家中一切都好,门前的老树还在,只是那母鸡却是许多年起都卖了去,桂花年年都开,今年开得尤为漂亮。 “乡民公,书信你且收好。” 刘老汉将那书信放入怀中,贴近心口,视作珍宝一般。 只要人还活着,那就还有盼头。 这大概是他这数十年来,收到过最好的消息。 信差这些年来送了无数的信,再多的场面他也见过了,这是好事,而非坏事,他同样为乡民公感到高兴。 在信差看来,笔头比舌头更能无拘束地表达自己的情意,倾诉自己的衷肠,寄托的来自远方的心绪。 再由各地信差之手传递四方,将那寄托着心绪的纸张交付于手。 一封书信或许要数月才能送回家中,沿路送来,或许都能将那车轮磨破,但却磨不破那书信中的情意。 车马很慢,情意且长。 这也是他们信差存在的意义。 刘老汉回过神来,忽然开口问道:“老汉可否问一句,差爷是何时到的?” 信差倒也没有多想,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色,估摸着答到:“估摸着该是午时一刻罢。。” “问这作甚?” “啊。”刘老汉摇头道:“没,没事。” 午时一刻,一刻不差,一刻不少。 竟真被先生给说中了。 果然啊…先生不是凡人。 “如此,我也该告辞了。”信差拱手说道。 刘老汉欲要留他顿饭,却被信差拒绝,骑上快马,便离去了。 老汉望着那快马离去的信差,忽的一愣,脑海中像是浮想出了儿子身骑快马归家的场景。 破旧的土房之前,年迈的老汉光着一只脚,草鞋已然在奔来的路上掉在了不知何处。 他坐在石凳之上,目光望着远方。 那双浑浊的眸子中,像是多出了一抹亮光,是期盼,是希望,老汉将所有的一切都寄于了怀中书信,寄予了远方边关的儿子。 远方有袅袅炊烟升起,又见天上群鸟远去,少不了那扑面而来的桂花香。 日子依旧如往常一般宁静。 但在那宁静之中却又多出了几分东西,多出的东西,也只有在老汉眼中才能看见。 老汉坐在了那石凳之上,口中呢喃道:“真好咧……” 人世间的感情极为繁琐复杂,但却又极为简单,有时千言万语都道不尽想说的话,可有时候寥寥文字,却又能道尽所有。 就如这书信一般。 书信一封,文字寥寥,却道尽了这世间红尘烟火。 …………… 酒安坊的城隍庙宇来了一位文士。 其人身着一袭墨青长衫,腹中有数斗文气,手捧香烛,俯身三拜将那香烛插入了炉中,抬起头注视着城隍象。 片刻后,只见一戴着面具的日巡游略过众人,穿过大门,来到了这位文士身前,拱手道:“秦公,城隍大人有请。” 秦远恒微微点头,文气具身,他看得见妖魔鬼神,日巡游亦在他的眼中,迈开步子,跟在日巡游身后朝着城隍庙后方走去。 来到一处偏僻静地,日巡游上前通报:“城隍大人,秦公到了。” 老城隍身着灰黑长衣,现身眼前。 “秦氏学生,见过城隍大人。” 秦远恒见过的城隍也不在少数,但那时他虽身具文气,但却不足以见到鬼神,故而对于酒安坊的老城隍却不太熟悉。 老城隍微微点头,开口问道:“你寻至此地,可是有事相求?” “正是,秦某想求城隍大人寻一个人。” 秦远恒俯身拱手道:“昨夜有千百斗文气冲天而起,文曲星震,乃是文圣出世之兆!” …………………… 破碗~ 禁止吐痰 求票~ 呜呜呜。 第十一章 江湖气 秦公相才为最,其次才是诗才,又试问这数百年间,凡人文士可与他秦远恒相比又有几何? 文气积累之多,甚至到了目见鬼神的地步,是这百年之大才者。 昨夜文气冲天,以秦公之能,亦是有所察觉,但那冲天文气却是眨眼即逝,无从寻觅,故而他才回来这城隍庙中寻城隍大人帮忙。 老城隍闻言却是摇头道:“此事,老夫也帮不上你。” 秦公愣了一下,不解问道:“这是为何?” “并非老夫不愿,你且听我道来。” 老城隍踱步上前,解释道:“昨夜冲天文气虽是有所察觉,但那文气眨眼既逝,却不是寻常之辈可以办到的,你可明白?” “并非寻常之辈……” 秦公心中咯噔一下,文气积攒足够之后,他便见过鬼神,城隍入土地,他亦是见过,但却从未觉得这世间有过仙人。 处世数十年,亦是从未见过仙人的踪影。 “城隍大人。” 他抬起头来,拱手问道:“世上,当真有…仙人存在?” 老城隍看了他一眼,点头道:“有。” 若是曾经老城隍说不定只答不知,身为城隍,三百年间亦是从未见过仙人,也只在古书之中有所听闻。 但在遇上陈先生之后,他也确信这不仅是存在于传说之中。 虽是妖仙,但亦是仙。 想到这里,老城隍倒是想了起来,此事他没办法,但不见得陈先生没办法啊,便说道:“老夫虽是没法帮你,但如今有一位先生正在酒安坊中,说不定他能有办法。” “先生?”秦公疑惑一声。 “先生姓陈,单名一个九字,如今就在酒安坊天香客栈。” 老城隍道完后张了张口,却是欲言又止,闭上了口,没再继续说下去。 思索一番,老城隍觉得还是别说陈先生是妖的事情为好。 秦远恒为人尚可,若是陈先生看的起,自然也会帮。 但老城隍却也不会去做这个中间人,先生是否见他,全凭他秦远恒自己的本事,这事他也不好出面的。 斜阳西移,秦公离开了城隍庙宇。 走在路上他却是在思索着城隍大人说的那位先生。 老城隍也只告诉他那位陈先生如今住在何处,具体的都没再透露半分。 秦公如今能知道的也只有一点,“既然能让一县城隍这般看重,这位陈先生想来不是泛泛之辈。” 或许是仙人也说不定。 各地有各地的城隍,他在京城任相公之时,就见过京城的城隍大人,那位城隍大人都未曾见过仙人,但酒安坊这位城隍大人却是极为肯定的告诉他,世上是仙人存在的。 唯一的可能便是,这位城隍大人是见过真正的仙人的。 既然如此,那位陈先生会是仙人吗? 秦公有些意动,无论如何,他都会去见一见这位陈先生,不管是不是仙人。 文曲星都震动,涛涛文气冲天而起,但愿那位陈先生能够知道是何人引起的这般异象,若是寻到,必然是大乾一大幸事。 说不定,他也能见证着一位文圣出世。 ………… 陈九今天倒是没去别的地方,只是在客栈里待着。 倒也不闲,住在这客栈里的多是芜湖四海而来的人,酒安坊酒水便宜,外地酒商来此最多,其次便是游侠,这就比较少见了。 走南闯北,这些人染得一身江湖气,遇了谁都能说上两句,闲话总是说不完,也极为有趣。 陈九便跟客栈掌柜要了一叠茴香豆,上了一壶酒便坐了下来。 而在这一群满身江湖气之间,他却显得格格不入,故而一坐下便引来了注视。 许是见陈九一身先生模样,又有儒身之气,坐的近一人凑上前来,拱手问道:“阁下是读书人?” 陈九看了此人一眼,衣着朴素,中庭饱满,嘴角有一颗黑痣,长年行商染得一身铜臭之气。 他怀中抱着红狐,答道:“不算读书人。” 那人笑了笑,面露谄媚,说道:“阁下这般气质,反倒是像位教书先生,就算不是读书人,也该是有大本事。” 走南闯北,多一个朋友总是不会错的,恭维的话也成了习惯。 “过誉了。”陈九笑道。 眼前之人眉心上有富贵之气环绕,说明此人有财运将至,但在一旁却又有数缕黑气环绕。 缕缕黑气,说明这财也并不好拿,还得伴随一些劫难,若是渡过了便是一笔横财,若是渡不过,凭着几缕黑气,最少也是重伤,重则就是殒命。 “鄙人正谢云,自江宁而来,还不知先生名讳。” 陈九抬起手来,说道:“陈某单名一个九字,先生却是不敢当。” 他顿了一下,倒是想起一事,便开口问道:“听闻江宁府有一名酒名为江尽愁,不知可有听闻?” “江尽愁?” 正谢云回忆了一下,恍惚间想了起来,说道:“陈先生果然是有见识的人。” “江宁府有酒千万,百年前江尽愁乃是江宁府第一酒,只是可惜,此酒的工艺未有传承,故而在五十年前就彻底消失了,连知道的人都很少了,正某亦是经营酒水生意才有所了解。” “失传?为何?”陈九疑惑道,这般好酒竟会失传。 正谢云解释道:“陈先生不知,江尽愁自燕时便有,那时还不叫江宁府,而是陈江府,江水边上有一处酒楼,名为江悠酒楼,而江尽愁便是出自于此,也只出自于此,中间又经历了许多事…总归,此事与江宁各家商行祖辈有些关系,不足道尔。” 具体何事,正谢云也没有说,想来不是什么见的得了光的事,故而才没有解释。 他岔开话题,问道:“倒是先生,是如何得知这江尽愁的?” “曾有一人告知于我,说这凡世酒水之最,便是江尽愁。”陈九这般说道。 正谢云抿了口酒,摇头道:“是何滋味,正某也未曾尝过,但若是说当世之最,却是过了。” “是凡世。”陈九纠正道。 正谢云却也没在意,只是摆手道:“不也一样吗。” 陈九也只是一笑,未再解释。 自然是不一样的。 第十二章 就这会不在 “正兄是做酒行生意的?”陈九问道。 正谢云这般说道:“衣食住行,都沾些边,只是酒水生意做的最大。” “原来如此。”陈九知晓,继而问道:“那依你看,这世上该是什么酒是最好?” “陈先生太看得起在下了。” 正谢云摇头笑道:“世上美酒千万,岂是我能一嘴尝完的,但若是论正某喝过的,那当属京城蝶坊兴元三年所产的上等女儿红。” “那滋味,当真是一绝。”正谢云砸了砸嘴,像是在回味一般,接着嘿嘿一笑,又说道:“陈先生该是好酒之人,兴元三年蝶坊产的女儿红如今民间也还有余下,若是能寻的到的话,先生可得尝尝才是。” 陈九将那茴香豆推到了桌前,笑道:“酒是人间禄,可少不可无,有机会必然会去尝尝。” 正谢云也不谦虚,拿起那茴香豆扔进口中,笑道:“陈先生说的在理。” 萍水相逢,闲聊两句尚可,正谢云亦是好酒之徒,话匣子一打开,那就关不上了,做酒行生意的最为懂酒,尝过的更是数不胜数,将这大乾境内所知的酒都道了一遍。 哪里的酒倒是说的出来,但那滋味,却是的难以言喻,也只有亲自尝尝才知道。 聊了半晌,陈九以事为由起身道了句告辞,正谢云倒也不在意,笑着道了一声先生先忙。 客栈里的正谢云抿了一口酒,望着那儒衣先生离去的身影。 这位陈先生,气质不凡,但又不像是正儿八经的学士,看似出尘,身上却又有着烟火气,还养了一只乖巧的红狐,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他都未曾遇到过这般怪异的人。 在这酒安坊待了几日,倒还是忘了跟老城隍请教香火神道的事情。 已至日暮,想来老城隍这会也不是很忙。 刚出客栈,扭头一看,见那街角茶摊处坐着一位红衣女子。 当陈九目光看去的时,那红衣女子眉目与他对视,玉手举起茶杯示意。 陈九顿了一下,摇头轻叹。 狐九顺着目光看去,说道:“先生,是之前那个,那个……” 它皱眉思索了一下,恍然道:“处处留情?” “……”陈九汗颜,伸出手来敲了敲它的脑袋,“什么处处留情,别瞎说。” 狐九摸了摸脑袋,不懂为什么自己又要被打。 先生真的是越来越不讲道理了。 海棠伸出玉手,将茶水推至桌前,低眉恭敬说道:“妾身见过先生。” 走进茶摊之中,陈九坐在了海棠的对面,开口说道:“跟着陈某有什么好的?” 海棠玉手轻捻茶杯,眉眼妩媚,抿了一口清茶,柔声问道:“先生觉得什么是好,什么又是坏?” 陈九没有回答,他只是不解,海棠为何要如此执着。 “所以,只是先生这般想。” 海棠放下茶杯,抬眼说道:“是好是坏,只要妾身觉得是好,那便就是好,与先生无关的。” 陈九却也无可奈何,叹道:“你愿意跟着,那就跟着。” 狐九眨了眨眼,听的糊里糊涂的,便问道:“什么好的坏的?先生你们在说些什么啊,狐九听的好糊涂。” 说罢,它便伸出爪子护住了额头。 果然一抬头,就见先生伸出了手要敲它。 陈九顿住了手,低头看了一眼,收回了手,说道:“学聪明了?” “当然。”狐九得意的笑道:“狐九聪明着呢。” 海棠掩面轻笑,说道:“先生身旁的灵狐也很是有趣呢。” “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妖。”陈九抚摸着狐九的毛发说道。 海棠摇头,望着狐九说道:“妾身倒是有些羡慕它。” 能跟在先生身边,想来也是一件有趣的事。 这小狐狸开智不过一年,但却已炼化了横骨,世上妖物又有几个能到这般,这小狐狸当真是福缘不浅。 陈九微微摇头,也不打算再待下去了,道了一句:“若是要离去,也不用特意告诉我。” 他摆了摆手,起身离开了茶摊。 海棠抬起头望着那儒衣先生的身影,她的眼眸之中似有海棠花映,瞧不出在想什么,但总归没什么坏心思。 狐九爬上了先生的肩头,回头望了一眼那茶摊。 然而再次看去时,那位红衣女子,却早已不见了身影。 再在桌上,也只余下了一叶海棠。 狐九皱了皱眉头,沉思良久,忽的睁大了眼眸,扯了扯先生的衣物,说道:“先生,先生,‘处处留情’喝茶不付钱!” “哎哟。” “先生干嘛又打我。” 狐九可怜巴巴的捂着脑袋。 又被敲了。 陈九收回了手,哭笑不得道:“你个小狐狸,怎么管的这么宽。” 狐九闭上了嘴,它决定最近几天都不理先生了。 不讲道理,不跟他好了。 小狐狸如今也有小脾气了。 ……… 而在陈九背后的街道尽头,正有一人行至街口。 秦公抬起头来,看向了那街道尽头,那儒衣先生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眨眼即逝,恍惚间他竟是觉得有些熟悉。 估计也是眼花了。 秦公摇了摇头,迈步走向了街道一侧的天香客栈。 迈进客栈的大门,铺面而来的便是浓郁的酒香,客栈里四方都坐着人,或是闲聊打趣,但实际互相都不是熟悉,也只是萍水相逢,闲聊几句。 秦公走到了柜台之前,客栈的掌柜面色微醺,像是喝了不少酒,一手还拿着算盘,也不怕稀里糊涂的算错账。 他敲了敲桌面,问道:“掌柜,可否向你打听一个人?” 掌柜抬起头来,打了个酒嗝,说道:“问。” “客栈里,可有一位先生模样的人?” 掌柜的笑了笑,满口酒气溢出,说道:“你不就是吗。” “除了我。”秦公无奈笑道。 “有。”掌柜醉醺醺的,答道:“是有位先生模样的人,昨夜在,今…今早在,说不定一会也在。” 他抬起头来,打了一个酒嗝,说道:“好巧不巧,嘿嘿,就这会不在。” 秦公面露苦色,也弄不清楚这掌柜说的那句是真哪句是假。 陈先生是真不在? 还是,不想见他…… ======== 收到通知,下周五上架,下周五上架,下周五上架。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那些随地大小便,偷窃私人物品,随地吐痰…全都给我来! 最后,求个票。 破碗~ 第十三章 ‘蝉\’ 到了城隍庙时候,天色已然完全黑了下来,陈九一路走来,也瞧见了在城中巡查的夜巡游。 城隍庙前时,有两位阴差守候于此。 两位阴差并未见那一身儒衣与肩头的红狐,此人与城隍老爷吩咐之人一般模样。 二者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人上前问道:“可是陈先生当面?” “正是。”陈九拱了拱手,问道:“二位阴差认得陈某?” “我等未曾见过陈先生,只是城隍大人曾有吩咐。”阴差闻言连忙拱手,解释道:“若是陈先生当面,万不可阻拦。” “原来如此,老城隍客气了。”陈九点头说道。 “陈先生请。” “客气了。” 两位阴差推开了城隍庙的大门,陈九见状也不再客气,迈步走进了城隍庙中。 老城隍坐在案桌前手中拿着一本册子,册上所述乃是酒安坊各地收入阴司的亡魂,查阅一翻,以免出了什么纰漏。 察觉有脚步声传来,老城隍顿了一下,抬起头来。 “陈先生?” 老城隍放下了手中册子,连忙起身走了过去。 “老城隍可是有要事在忙?陈某来得似乎不是时候。”陈九说道。 “陈先生这是哪里的话,先生快请。” 老城隍引着陈九坐下,城隍庙中没有茶水,便也没再过多招待。 坐下后,老城隍叹了口气说道:“老夫也不过是翻越一下近来送入阴司的亡魂,免得出了纰漏,不知陈先生到访是有何事?” 陈九拱手说道:“想请教一下老城隍,有关香火神道的事情。” “陈先生对香火神道感兴趣?”老城隍疑惑道。 香火神道乃是鬼神之道,意思是只有鬼神才可修行此道,陈先生本身为妖,香火神道似乎没什么用处。 陈九顿了一下,又说道:“若是老城隍有难处的话,陈某也就不多过问。” 山河敕令中对香火神道的记述极少,但却是必不可缺的东西,若想以山河敕令册封鬼神,必然是要知晓香火神道的道理的。 “这倒不是什么不能说的。”老城隍摆手说道。 他本就是鬼神,修行香火神道精益自身,自然是最为了解,而且香火神道也只对鬼神才有用。 “香火神道只对鬼神,就是不知陈先生了解香火神道有何用?” “就算不懂其中奥秘,也要有所了解才是。” “这样吗。”老城隍微微点头,放下心来,抬手说道:“香火神道也不算什么秘密,任为鬼神之后的多数都能自行领悟,也有许是任命时就有香火法门传下,但二者也并无多大差别,也只是对香火之力的运用罢了。” 老城隍话音刚落,正欲开口,殿外却走进一位夜巡游。 “报。” 老城隍收回手来,问道:“何事?” 夜巡游躯身拱手恭敬说道:“禀城隍大人,外面来了一只妖物亡魂,似乎…是为求愿而来,还请城隍大人定夺。” “妖物?”老城隍眉头一皱。 转头看向了陈先生,询问他的意思。 陈九摆手,倒也来了兴致,说道:“不如陈某与老城隍一同前去看看,香火神道的事情先不着急,忙眼下的事才是。” “也好。”老城隍微微点头。 陈九与老城隍一同起身,朝着庙外走去。 两人穿过城隍庙的大门来到了外面,两位阴差立于庙前,手中长刀相交将那妖魂困在地上,而在那长刀之下,正有一指节大的妖魂。 老城隍看向了那刀下妖魂,有些疑惑,这妖物似乎也太小了些。 陈九望了过去,一眼便认了出来,有些惊奇道:“蝉妖?” “蝉?”老城隍也是一愣。 陈九上前半步,蹲下看向了那只蝉,说道:“倒也不能称是妖,只算精怪。” 肩头的狐九本来是昏昏欲睡的,听见了之后也好奇了起来,一眼看去,却是什么都没瞧见,如今的它可还看不见魂魄。 但它又不想问先生,之前可是说好的不说话。 老城隍摆手,两位阴差收回了手中的刀。 陈九伸出手来,那蝉的魂魄飞了起来,落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老城隍看了过去,有些好奇道:“蝉也可成精?” 陈九饶有兴趣的看着掌中的蝉精魂魄,说道:“未尝不可,妖者本就由世间万灵而来,蝉不长生,但若遇机缘,也可成精,只是可惜的是,就算成精了,也没能多活几年。” 蝉精已经身死,如今也只是亡魂,倒不是因为意外,而是寿元尽了,生老病死本就是常理。 “咦?”老城隍定睛看去,说道:“竟是身具佛性。” “想来它生前应是得了佛缘。” 蝉精亡魂趴在陈九的掌心之中,妖魂之中有些许佛光浮现,也难怪能不惧城隍庙宇的香火之力。 陈九低头了看向蝉精,问道:“你为何来到此地?” 蝉精抬起头来,望向了眼前的陈九,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陈九沉吟一声,转头看向了老城隍,笑道:“它是想求一场轮回。” “这……”老城隍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是好,妖物想求轮回,他也是头一次见。 “妖物亡魂,也归阴司管辖?”陈九问道。 老城隍摇头解释道:“阴司只管人魂,从未收录过妖物。” 历来都没遇到过这般情况,不妨问问陈先生如何处理为好。 他顿了一下,问道:“陈先生以为此事该如何是好?” “陈某可不是城隍。”陈九笑道。 老城隍闻言无奈一声,这可让他如何是好。 陈九低头看向掌心中的蝉精亡魂,问道:“求这一场轮回,是因为不甘这岁月短暂?” 蝉精亡魂抬起头来,微微摇头 “并非如此?” 陈九见它说完,顿了一下道:“是为了渡一人?” 掌心中的蝉精亡微微点头。 它至此地,并未是因为岁月苦短,而是为了渡化一人而来。 蝉生不长,聆听佛法,沾染佛性,开慧得智。 于那青山佛寺之中,修禅静心,至今三十一年,寿元已尽。 前半生是为佛而生,后半生是为了渡一人而活。 这便是它的禅。 第十四章 渡人自难渡 陈九收回了目光,问道:“若是阴司不收录妖物亡魂,它的结果会是如何?” “想来过不久就会消散。”老城隍答道。 陈九摸了摸下巴,又问道:“此前就没有收录妖魂的情况?” 老城隍沉思片刻,摇头说道:“这…老夫就不清楚了。” 在他的印象中,从未有过阴司不能收录妖物亡魂的规矩,但他上任这数百年里,却也从未收录过妖物。 而这世间死去的妖物,最终也会于凡世之中魂飞魄散,入不得轮回,更没有来生。 “既然如此。”陈九顿了一下,开口说道:“不如这蝉精就先交于陈某,老城隍意下如何?” 蝉精佛缘不浅,为若虫时,便是因聆听佛经开的灵智,只是可惜蝉生太短,未能再进一步。 “也好。”老城隍点头答应。 说起来,他也不知该如何处理为好,尤其是这样的一只妖怪,陈先生能出手再好不过,倒是这蝉精,说不定还能因此得了机缘。 “善。” 陈九点了点头,说起来他也很好奇这世上修佛之人,借着这个机会也可以了解一下。 蝉精虽说佛性不深,但亦是缘法所致。 老城隍顿了一下,因这蝉精的事情倒是让他想起昨夜的事情,出口问道:“陈先生可知昨夜坊中文气冲天是因何而起?” “可是有什么不对?”陈九问了一声。 昨夜自己弄出的动静确实有些大了,老城隍问起他也不感意外。 “倒不是有何不对,只是不知是何人引来的文气动荡,故而想问问陈先生。”老城隍拱手问道。 陈九笑了笑,说道:“就不能是陈某引来的?” “呵呵,先生说笑了。”老城隍摇头一笑。 这般看来,陈先生也不知是因何而起。 妖物引来这般的文气冲天之象,这本就是不合规矩的事情,故而只当陈久说的玩笑话。 陈九摊了摊手,也没有再作解释,他说了实话了,只是老城隍不信罢了。 他倒不好奇妖物为何会引来文气,大抵是因为他是妖躯人魂的缘故,本就是这世间特殊的存在。 “若是这般……”老城隍眨眼问道:“先生可曾见了秦公?” “老城隍说的可是思源书坊的那位文士?” “正是。” “此人,陈某倒是见过。” 老城隍闻言微微点头,陈先生见过便好,便又问道:“陈先生以为秦公如何?” 陈九思索片刻,答道:“为人陈某尚不清楚,但才学却是中规中矩。” 他看过一眼秦远恒的策论,改革的想法是好的,只是不太现实罢了,但也仅限于此,故而只能算是中规中矩。 老城隍略感欣慰,抚胡笑道:“凡人能入先生法眼,就算是中规中矩已是不错。” 这些年来,也是在秦公的辅佐之下,大乾蒸蒸日上,百姓安定,他这位城隍也能轻松许多。 天色渐晚,陈九便也没有再多留,与老城隍道了个别便离去了。 老城隍本是打算送送,但却被陈九拒绝了,他与老城隍之间,也不必如此客套。 没走几步,却是忽然顿住了步子。 陈九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远处城隍庙大门已然紧闭,他一拍脑门,叹道:“怎么把香火神道的事情给忘了。” 这般看来,只有下次见了老城隍再说。 如今他连山河敕令都还没看明白,香火神道的事情也不着急,说不定老城隍那里也有特定的法门,下次见了也好问一问。 说起来,他在酒安坊也待了不少时日了,也该离去了。 陈九掌心藏蝉,离开了此地。 蝉精亡魂静静地躺在掌心之中未有动作,此刻的它已然极为虚弱。 亡魂本就不能再凡世游荡太久,从那青山脚下行至酒安坊已然花去三日,如今也再无余力。 ………… 走进客栈之中。 掌柜趴在桌上打鼾,倒不是困了,而是醉倒在了桌上,每隔半个时辰就要喝去半斤酒,几乎就没清醒过。 白日里客栈里闲聊的人多,晚间则是少了许多,这个时辰都已休息了,如今客栈里坐着的却只有一人,倒也不是别人,正是白日里与陈九攀谈的酒商,正谢云。 正谢云喝了一口酒,见门口有人进来,便出口问道:“陈先生这会才回来?” “有些事,故而才晚了些,倒是你,怎会一人在此独饮?”陈九出声问道。 “闲来无事,小酌两杯,陈先生不如一起?”正谢云举杯示意道。 “我就不了。”陈九摇头拒绝,思索了一下问道:“正兄可是要离去了?” 正谢云点了点头,说道:“此次在酒安坊多留了几日,明日一早便要回江宁了。” 陈九抬起头来,说道:“既然如此,陈某便送你一句话。” “哦?陈先生请说。”正谢云好奇问道。 “命里无时莫强求,莫被眼前利欲冲昏了头脑。” 陈九拍了拍他的肩膀,再看了一眼正谢云眉心之处,那黑气愈发浓郁起来,向来是难过此劫。 他也没有多留,迈步走上了二楼的阶梯。 正谢云心中疑惑,却是不解这句话的意思,但仍是举杯谢道:“正某谨记。” 楼上的儒衣先背对着他,摆了摆手,接着便走进了房中。 正谢云将那杯中酒水一饮而尽,思索着刚才陈先生说的话。 ‘什么意思?’正谢云心里嘀咕道,半晌也没想能明白。 他摇头将思绪抛之脑后,也没再去想此事。 之前所说也只是客套罢了,转眼之间说不定也就忘了。 陈九挥手关上了房门,将肩头熟睡的狐九扔上了床,这小狐狸是越来越贪睡了。 正谢云听不听那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坐在桌前,陈九打开了掌心,看了一眼魂魄虚弱的蝉精,开口问道:“你可知,渡人自难渡?” 蝉精抬起头来,不解其中意思。 “你沾染佛性亦是机缘而起,妖物是否可入轮回尚且不论,就算是有,你下一世若还是蝉,七年尘土,三月见世,短暂岁月,你又要如何渡的了人?” ============= 碗。 第十五章 青蝉 蝉精不答,只是趴在陈九的掌心之中,羽翼颤动。 “这般执着?” “那便让陈某看看你心中的禅,如何?” 禅精抬头像是在念叨佛语一般。 陈九见它不曾拒绝,取下发梢玉簪,清风窜出,引蝉入梦。 他闭上双眸,随着清风一齐进了蝉的梦里。 ………… 若虫七年,埋藏于青山河岸旁。 青山中有一小庵,佛庵钟声黎明而起,朝醒万物。 在那河岸边上有一小亭,庵中有位小尼姑,正午时分总会至小亭处念诵佛经。 若虫埋藏小亭边上,聆听佛经,久而久之,于尘土之下开智成精。 转眼过去了数年,若虫终是破土而出,羽化为蝉。 目光所致,是那小亭之中闭眼诵经的小尼姑,七年过去,当初的小尼姑已至金钗,诵经之声仍有些许稚气。 蝉愣了许久,它知晓,每日诵经的便是眼前之人,开智醒灵之恩,无论如何都得报。 便是要在这极少的岁月中报她的诵经之恩,尽管她并不知晓此事。 小尼姑每日至小亭诵经,除却大雨时分,未有间断。 夏至蝉鸣。 小尼姑坐在亭中,手中拨动念珠,念诵着佛经。 听耳旁蝉鸣,缓缓睁开双眸。 在那亭中石板之上,正有一只青蝉望着她,蝉身似玉,像是在听她诵经一般。 “蝉儿,蝉儿,佛说众生,众生皆佛,你也一样吗?” 小尼姑笑出声来,笑得那么快活,腮帮上露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像是一朵绽开的红山茶。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尼姑,对这世间的一切都抱着好奇,就如眼前的青蝉。 青蝉傻傻的望着,只觉得她笑的很好看,亦是它从未见过。 青蝉每日正午都会在亭中等待她的到来,每每如此,就算是有时落了雨,也会在此等待,就算知晓她不会来,也会保佑期盼。 小尼姑来到小亭,见那亭中青蝉盘旋而起,喜道:“又是你啊。” “你喜欢听我念经吗?” “那我念给你听。” 山水之间,小亭之中,青蝉静伏,女尼诵经。 佛声入耳,青蝉也入了佛,小尼姑修的是禅,青蝉亦是修禅。 夏末秋初,青蝉终不能停留太久,就算成了精亦是如此。 当那秋风吹走夏天,它也藏进了土中,就在那小亭之中。 当小尼姑再来之时,每日陪伴的青蝉也不再与往常一般在小亭等候,她有些着急了,抬头喊着:“青蝉,青蝉!” 日落西山,她终究是没能等到青蝉。 小尼姑坐在亭中,望着那亭下流水,口中喃喃道:“我念的经,不好听了吗……” 槐序蝉声,也在这一天随着秋风吹了去。 那也是她第一次明白失去的感觉。 ……… 日升月起,岁月流逝,转眼又是一个秋冬,春来万物,小尼姑念诵着佛经,又长了一岁。 诵经念佛,每日如此,在这庵中渡过,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山下小亭。 又一年槐序。 小亭中的小尼姑听着槐序的第一声蝉鸣,手中念珠停滞,她睁开了眼眸。 青蝉落至亭中石板之上,抬起头看向了她。 有这么一刹那,小尼姑以为是去年的蝉儿回来了,她伸出手来碰了碰那只青蝉。 青蝉不躲,任由她抚摸。 小尼姑目光惆怅,轻抚着青蝉的羽翼。 她只是轻轻一笑,说道:“我去年认识一只蝉儿,与你一般模样。” 但也只是像罢了。 师父说,蝉生短暂,七年埋藏尘土之中,只为一朝蝉鸣,只在一年槐序,秋风吹来时,蝉的一生也就结束了。 她早已接受了当年青蝉早已不的事实。 青蝉望着她的眼眸,发出蝉鸣之声。 她的眼中好像多了许多愁绪,诵经的声音也再没了当初的稚嫩。 但她的笑容却从未变过,早已深刻在青蝉的脑海之中。 这一年槐序,又有一只青蝉,在这小亭边上听她诵经。 入夏几日,小尼姑看着那石板上的蝉,恍惚想起了去年的青蝉。 它们太像了,就好像是同一只一般。 她问道:“你与它一般,都喜欢听我诵经,也是在这小亭里,在这石板上。” “佛说万物皆有来生,你是它的来生吗?” 应该会是,小尼姑心中这般想。 青蝉静静望着,似在回答她,但小尼姑却听不到——‘佛说来生,但我却是此生。’ 这一年槐序,小尼姑的脸上露出了许久未见的笑容。 转眼间又过去了三个月。 直至夏末之际,青蝉又要回到地下。 此刻的它才觉得,短短一季,竟是这般短暂。 小尼姑再一次道别了青蝉,就算过去了三个月,她仍旧不明白,昨年的青蝉,与今年的青蝉,到底是不是同一只。 她有些迷茫,但总归是好事。 夏末蝉声消逝的最后一刻,小尼姑抬起头问道:“明年你还在这吗?” 青蝉扇动羽翼,盘旋在小尼姑的身前。 答案是一定的。 只是可惜小尼姑却听不见。 每年槐序将至之时,总会有一只青蝉从地下钻出,在这小亭之中等着那小尼姑。 小尼姑也总会准时到来,相遇于小亭之中。 像是约定一般。 她念,它听,向来如此。 ……… 时光荏苒,转眼又是七年,青蝉也陪着她度过了七个槐序。 “夏末了。” 当初的小尼姑已然褪去了所有稚嫩,转眼七年,步入了桃李年华,已不再是小姑娘了。 她身着大袍,手中敲着木鱼,看向石板上的青蝉,问道:“你又要走了吗?” 青蝉微动,像是在回应一般。 她点了点头,微笑道:“下一年,我还会在这等你。” 七年岁月,每年槐序都会出现的青蝉,就算青蝉不会回答,她也能明白,青蝉一直以来都是同一只。 是这世上最古怪的‘蝉’。 青蝉抬起头来,这一次它却有些回答不上来。 它已经很老了。 人有寿命,妖亦是如此,更何况它也不算是妖物,无非是领悟了一些佛理,沾染佛性开了智,它只是这山间精怪罢了,终究也活不了多久。 蝉生不长,成精了亦是如此。 她似乎察觉到了青蝉与往年的不同,也没有多问,只是静静的望着青蝉。 当那秋风吹来,予它一笑。 青蝉看着她的笑容,恍然间想起了多年前相遇之时,她亦是这般笑容,从未变过。 她的一年有十二月,而青蝉的一年,却只有短短的三个月。 青蝉蹒跚向前两步,沉思了许久。 它今年,忽然不想再走了。 它不想一年,还是寥寥三个月。 …… 秋风吹来,当她再一次来到小亭,当那熟悉的蝉鸣声却是再次在耳畔响起。 她看向那石板之上,有些呆滞。 入了秋了。 望着青蝉,她愣了许久。 恍然间,明白了些许。 第十六章 春日蝉鸣 夏虫不可以语冰,青蝉经历了数次沉眠,数次蜕变,但却熬不过秋风,更见不了冬日的大雪。 青蝉心有所感,它明白,自己熬不过这一年了。 倒不如用这剩下的最后岁月,陪着眼前之人。 它还没有报恩,更不知道她想要什么,它也只明白自己喜欢听她念经,喜欢看她笑,比这世间的一切都有意思的多。 她眼中余光看向了肩头的青蝉,问道:“入了秋了,你今年不走了吗?” 青蝉震动羽翼,像是在回应她。 女尼微微点头,她知晓,若是这一次它再走,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将青蝉带回了庵中,与她相伴。 师父曾说,传说中的妖物,寿命总是比人长,可为什么,青蝉却只能在这世上待的这般短暂。 她双手合十,静坐在佛堂之中,望着那石佛,心中有言:‘佛说众生平等,可为什么它的一生这般短暂。’ 秋风瑟瑟,枯叶落地,女尼肩头的青蝉望着眼前山中之景,心想,原来秋天是这个模样。 青蝉越来越迟缓,多数时候都是女尼带着它。 将这山中之景,尽数看遍。 “呼……” 寒风吹来,一夜银霜落满山。 女尼捧着青蝉,推开了房门,冬日的寒风刺骨。 她往手中呼了口热气,青蝉微动了一下,抬起头看向了眼前。 清冬见远山,积雪凝苍翠。 入眼即是白茫一片,天是白的,山是白的,眼前一切是那般干净,这是青蝉从未见过的场景。 原来,它竟错过了这么多。 “很美。”女尼鼻尖微红,说道:“佛说,冬天就要过去,留些回忆,你该是第一只见了冬日的夏虫。” 青蝉动了动翅膀,想要看清楚眼前的一切,但也不过是徒劳,如今的它扇动羽翼都是一件吃力的事。 女尼捧着它举过头顶,让那一切都映入它的眼中。 青蝉看了许久,它想再熬一会。 熬过这个冬季就够。 也意味着,能再听她念一季的佛经。 青蝉伴随在她的身旁,恍惚间,它回忆起了自己这一生。 似乎,它欠下的更多了。 …… 山间树木抽出了嫩芽,庵前也生出了杂草,转眼就过去了一个冬季,青蝉也熬过了这一年寒冬。 女尼看着肩头的,青蝉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润玉,甚至连动弹都是一件难事。 夜里。 她敲着木鱼念诵佛经,手中忽地停顿下来,看向了眼前听经的青蝉。 青蝉一动不动,抬起头望着她。 “你要走了吗?” 青蝉答不上来,它已经熬不下去了。 女尼沉默良久,眼中是那般平静,说道:“那便再听我念最后一篇佛经。” “咚。”木鱼敲动,闭目开口念道:“我闻如是,一时,佛住王舍城,耆阇崛山中……” 青蝉亦如当初一般静静的听着。 她亦如当初静静的念着,只是诵经声没了当初的稚嫩。 青蝉老了,当初的小尼姑也长大了。 岁月总是难追。 “咚……” 当那最后一声木鱼声落下,她睁眼看向了青蝉,说道:“佛说来生,若有来生,我们会再相遇?” “下一世,我念,你听。” 青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道出了一声蝉鸣。 下一世 换我念,你听。 青蝉望着眼前之人,缓缓闭上了双眸,此生,也在此划上了句号。 女尼知晓,青蝉已经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抬起头看向那佛像,眼眸中是那般落寞,仅是看了一眼,闭眸接着敲动木鱼。 “咚。” 黎明升起,又至日暮,她念了千百遍往生经,未曾有半刻停歇。 青山庵中,佛声不曾间断。 ………… 客栈房中,清风从青蝉的梦中窜出,回到了玉簪之中。 陈九缓缓睁开眼眸,看向了掌中青蝉。 久久不语。 青蝉所求来生,为的便是能再于女尼相遇,但更多的则是愧疚,在闭上双眸的最后一刻,它才幡然醒悟。 它是为了报恩而来,但最后却是欠下了更多。 前半生因佛而生,后半生因她而活。 这是青蝉修了一生的佛。 陈九摇头轻叹,说道:“你求来生与她相遇,可来生岂是这么好求的,轮回难解,相遇都是一件难事。” 青蝉看向了窗外,有春风吹来,它这一生,终究是一事无成。 禅未修成,报恩也未报得。 如今的它也不再期待还有来生,只是心中愧疚难以释怀,可这又有什么办法,亡魂不能再凡世停留太久,不入阴司,最后也只是消散在这世间。 陈九本以为能从青蝉身上找到些许佛修的踪迹,如今看来却是没办法了,青蝉也只是有所感悟,开了灵智,而那小尼姑,自始至终也只是一个闭口念佛的凡人。 但看了青蝉的一生,他忽然间又萌生了别的想法。 “既然你要求来生,又要用什么求?”陈九问道。 青蝉沉默片刻,它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 此生,除了这一身佛性,便再也没了别的东西。 青蝉抬起头,这般答道:‘便以这一身佛法。’ 这也是它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 可青蝉又懂得多少佛? 那一身佛法,对陈九来说更是无用,甚至都比不上竹林当初余下的几片茶叶。 陈九摇头说道:“这点佛法,求来生可不够。” 青蝉垂下了头,它也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这也怪不得别人。 陈九抬起头来,却又忽的说道:“既然来生不够,不如便求此生?” 青蝉愣了一下,有些不解。 陈九微微一笑,送青蝉入轮回他做不到,更没有往生一说,他没有这么大的本事,但若是此生,却不是件太难的事情。 佛法对他是没什么用,只因见了青蝉的此生,便想出手,就当是结个善缘也好。 没什么道理,只因为他陈九愿意。 “小青蝉啊,小青蝉……”陈九看着青蝉,摇头笑道:“你这哪是修的禅啊,你这是破了戒了。” 说是渡人,其实更是渡己。 青蝉闻言羽翼一颤,呆滞许久。 ============ 求票票,破碗碗~ 周五上架,大爷们记得来玩啊。 秋咪~ 第十七章 秦公 黎明之际,正谢云吩咐人将那货物搬上了车。 酒安坊的桂花酒四方闻名,往年得有几大车,年初前酒安坊遭了大雪,故而今年收得稍少了些。 清晨鸡鸣声响起之前,所有货物都已搬完。 “行了,后面的看紧点,启程。” 正谢云吩咐下去后,便在坐上了拉货的马车 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客栈,忽然想起了昨夜古怪的陈先生,摇了摇头,挥动手中马鞭,驱使着马儿上了路。 “驾。” 迎着初升的旭日,商队踏上了官道。 “掌柜,酒安坊今年的桂花可比往年好上太多,明年再来得多收些才。” 正谢云点头道:“那是自然,不过还得看大掌柜的意思。” “大掌柜肯定没意见,嘿。” “行了,回江宁的路可还远着呢。” “得嘞。” 马儿拖动着货物,商队踏上的了回江宁的官道。 下次再来,就得等到明年了。 为商,也不过是图那碎银几两。 ………… 思源书坊门面烧毁了一半,清理完灰烬后便又请了匠人前来修筑。 酒安坊读的起书的人家不算多,但买的起纸的却是不少,只因思源书坊的纸比临边的县卖的都要便宜。 秦公少时家中便是做纸坊的,少时临街的父老乡亲们都知晓他读书厉害,对他也极好,他们都盼着酒安坊能出个学士,也好给县里涨涨脸面。 他也不忘父老乡亲的期盼与恩情,进京后思源书坊也不曾关闭,开到了今天,纸张数十年前是什么价,如今仍旧是什么价,而临县的铺子,则是涨了几倍不止。 后院的书房之中,秦公手中提笔,却是迟迟没法落笔。 他思索了数日,都未曾下笔。 家国大事不是儿戏,策论也需谨慎才是。 ‘……不太现实。’ 秦公的脑海中一直盘旋着这句话,那位闯进他书房的儒衣先生是真明白,还是假胡说? 他想不明白,自己的改革真的就如天方夜谭一般,无法实现吗。 他叹了口气,放下了笔,起身走出了书坊。 倒不如先放一放,他如今只不过是以为市井乡民,也不是当初的文相了,策论也只是瞎操心罢了,陛下听不听都不一定。 玄关处等着一位老者,见了秦公便问道:“老爷要出门?” 秦公点了点头,说道:“这次出门,让他们不用跟着。” “这……” “不会有什么事的。”秦公摆了摆手,接着便走出了书坊。 “老爷,老爷。”身后的老者大喊,却不见秦公停下。 老者顿住步子,叹了口气。 “唉。” 秦公什么都好,就是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如今朝中可是风头正紧,虽然已经回到了酒安坊,但好歹也要注意一些。 出了书坊,秦公便直奔天香客栈而去。 上一次他来,未曾寻到陈先生,那客栈的掌柜喝了酒也不知道说得是真是假,但老城隍的建议他还是要听的。 这位陈先生,是无论如何都要见的。 “等会,你,你是……”街道边的老人擦了擦眼,认了出来,说道:“你是秦小子?” 秦公看着老人,恍然道:“胡阿公?是我啊,前些日子才回来的。” “还真是秦小子啊!”老人拉着秦公的衣衫,说道:“唉,过去这个多年,都快认不到你了。” “吃晌午了没?走,去我哪儿吃点。” 酒安坊不大,知道秦公的人也不少,如今多数都是老一辈的老人,岁月变迁,为官十余年,都已大变样了。 秦公委婉的拒绝了胡阿公的好意,这些日子忙故而都还没去拜访这些老人们,到时候还是得走一遭。 告别了刘阿公,他接着朝天香客栈走去。 迈步走进客栈之中。 今日客栈中的人少了许多,更没有当初的嘈杂之声了,想来是商队已然离去的原因。 客栈柜台前的掌柜一手算着账,一手则是端着酒壶,时不时灌一口,脸色红润,似乎是又醉了。 秦公叹了口气,知晓问这掌柜没什么用,便将目光看向了客栈里。 客栈里各处坐着人,多数都是闲聊喝酒,目光望去,在那窗口之处,却是坐着一位儒衣先生。 儒衣先生手中拿着一支玉簪,正在木头上雕刻着什么东西。 在那桌上,还有一只张望着的红狐。 秦公眼眸一动,认出了那位儒衣先生,他如何也忘不了。 ‘是他……’ 是那晚闯入他书房的人! 老城隍当初并未形容陈先生的模样,只说陈先生是先生模样,一眼就能认出来。 这客栈之中,也只有那位儒衣先生是这般模样。 莫非…… 陈九拿着玉簪雕刻着木头,吹了吹其上的木屑,感受到门口的目光,抬起头看了过去。 四目相对,秦公顿了一下,走了过去,拱手问道:“先生可是姓陈?” 陈九点头回应,接着低头雕刻着手中木头,说道:“坐。” “我们见过。”陈九忽然开口说道。 秦公闻言坐了下来,看似面色毫无波澜,但心中却是无法平静下来。 他仔细地打量着这位先生,看着年岁不大,衣着朴素不过是一身儒衣,正一丝不苟的刻着手中的木头。 秦公顿了一下,说道:“陈先生说笑了,你我不是第一次见吗?” 陈九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一笑,却也没有开口揭穿他,只是低头继续刻起了木头。 秦公心中一颤,咽喉滚动,说不怕是假的,但既然是老城隍认定的人,想来该是不会出什么岔子。 这事情实在是太巧了,老城隍与他说的陈先生,竟是那一夜闯入书房的人。 二者竟是同一个人。 “是老城隍让你来找我的?”陈九问道。 “正是。”秦公回过神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了礼数,连忙拱手道:“秦氏学生,见过陈先生。” 这位陈先生看着年岁不大,但他不敢有半点失礼。 “既然是老城隍让你来的,你要问什么就问。” 陈九雕刻着手中的木头,时不时吹去木屑。 不管怎么说,老城隍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而且上次贸然闯进思源书坊也是他的不对,不过老城隍也真是,又不是大人物,又何必如此拘谨,直接问不就得了。 秦公嘴唇微张,顿了半晌,才问出口来:“陈先生可知…文圣如今在何处?” “文圣?”陈九抬头道。 秦公点头说道:“前日文气冲天,文曲星闪烁,应是文圣降世之兆。” 第十八章 荒谬 陈九听秦远恒提及文圣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那日一首《将近酒》引得文曲星震动,秦远恒身怀数斗文气,可见鬼神,那般文气冲天之景自然也看见了。 以至于让他以为是文圣出世。 哪有什么文圣,陈九也不算是,他顶多只是个抄诗的,腹中也没多少诗文墨水,他并不精通此道。 倒是闹了个误会。 陈九沉默片刻,反而是问道:“文圣该是何等模样?你曾见过吗?” 秦远恒思索一下,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古往今来,都未曾有人引来这般文气冲天之景,史书查遍也没有任何人可称文圣。 “也不一定是文圣。” “可……” 秦公欲要反驳,但却被陈九摆手打断道:“你在酒安坊中所见不假,但其人却是不经凡世,不属酒安坊,更不属大乾,也不属这凡世之中,有时他就在你眼前,你也不一定能知晓,你可明白?” 秦公心里咯噔一下,隐约有了猜测,试探问道:“陈先生的意思是,秦某所寻,莫非是神仙中人?” “若是以你的理解,说是神仙中人也不为过。”陈九点头说道。 秦公心中早已有了猜测,那日文气眨眼即逝,并非凡人手段,又听闻城隍大人说了一次,心中更是担忧了起来,如今陈先生一言,已然是将那最后一点期望都磨灭了。 他摊在椅子上,面色颓然,顿了半晌。 直到眼前的儒衣先生吹的起木雕上的木屑,恍惚间他才回过神来。 “……秦某明白了。”秦公面容苦涩,叹了一口气,拱手道:“多谢先生告知。” 他这半生为官,就是期望有朝一日能够改变朝堂与天下的乱象,虽说如今尚有余力,但若是想看到他想见的一幕,怕是再无可能了。 陈九收起了刻到一半的木雕,说道:“陈某倒是知晓一人,与你很像。” 秦公不语,他一生为官清明,为国为民,是世人眼中的文相公,也只有他知道,他不过是个政法改革失败者罢了,走投无路之下,致仕回乡,再寻机会。 陈九抿了一口酒,说道:“秦公不妨听听。” 秦公连忙说道:“秦某当不得先生这般尊称。” 在陈九看来,秦远恒是个真正为国为民的大才,更无半点污点,在这历史的横流中,贪官污吏随处可见,如今也屡见不鲜,但秦远恒却凭借了一己之力,整顿了乌烟瘴气的朝堂。 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能做到这般地步。 “陈某知晓的那个人,后世之人唤他范文正公……” 宋史活在那最为温和悲壮的年代,史书中所述,也是后世之人的惋惜与向往。 范仲淹,范文正公,忧国忧民,一心为国,他用一生演绎了什么叫做忠,孝,仁,爱,被后世之人评他为有史以来天地之间第一流人物。 可这样的人物,在暮年垂老之际,他最终也没能实现一心改革的抱负,抱憾而终。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相比满朝庸官,范仲淹谋求改变。他一生为国为民,殚精竭虑,从不谋求私利。就在弥留之际,他还向仁宗上《遗表》,不是像其他大臣那样求皇帝恩泽子孙,而是请求皇帝:制治于未乱,纳民于大众。 在《宋史》中说:自古一代帝王之兴,必有一代名世之臣。宋有仲淹诸贤,无愧乎此。 历史最终给了他公正的评判。 “宁鸣而死,不默而生,这便是范文正公。”陈九道完,看向了秦远恒。 在某些方面,秦远恒与范仲淹有许多相同之处,同样心系家国,同样为国为民,就连如今境遇亦是有些相同,一代文相则是成了如今的市井乡民。 陈九对大乾并无多大感觉,但秦公这样的人,却值得敬佩。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秦远恒呢喃着,脑海中似是浮现出了一道身影,那朝堂之上不畏强权的范文正公,那弥留之际仍旧劝慰天子的身影。 世上…竟会有这般人物。 可史书却从未记述过此人,宋朝又是哪个朝代? 陈先生口中所说没有半点依据,根本就像是胡编乱造一般,但秦公却没去怀疑,他宁愿相信这个世上有过范文正公。 “陈先生说我像范文正公?” 秦公顿了一下,却是摇头叹道:“是先生抬举我了,在秦某看来,却不及范公半分,更别说是像了。” 扪心自问,他觉得自己无法做到像范文正公那般忧国忧民,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更是他这半生都未曾达到这般境界。、 “秦公何必在意这些,你所做的一切世人都看在眼中,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能做到你这般。” 陈九倒了杯酒,伸手推到了秦远恒的身前,说道:“再之,改革不仅是想法,你也需认清局势才是,想法并非是错的,只是在如今这混乱的朝堂,却是难以实现。” “先生有大才。” 秦公彻底拜服,眼前的陈先生像是无所不知一般,他这半生的所有一切似乎都未曾逃过陈先生的眼睛,甚至连那朝堂之中的事情都清楚明了。 他的改革,从一开始就注定失败。 只是可惜,他如今才醒悟过来,却是已经为时已晚。 秦公站起身来,拱手道:“秦某想请教先生,如今这污浊的朝堂可还有救?又该如何救?” 陈九看向了秦公,摇头说道:“如今大乾朝堂如浑水一般,陈某亦非朝堂之人,秦公怕是问错了人了。” “不过…”陈九话音一转,说道:“秦公为相十余年,朝堂之争想来你最清楚,如今辞官回乡,难不成就没有半分想法了?” “自然不是。” 若非众人相逼,他也不会辞官离去,秦公愣了一下,指着自己到:“陈先生是说…我?” “为什么不能是你?”陈九笑问道。 “可秦某已经辞官了,又怎么……” 陈九却是摇头道:“就是因为辞官了,才能是你,其他人,都不行,秦公可别忘了,你曾经也是文相公。” 秦公愣了半晌,恍然醒悟了过来。 对啊,为什么一定要侧重朝堂呢,辞官一样可以影响如今的朝堂,另辟蹊径,甚至成功的可能更大。 他深吸了一口气,先生之言当真惊为天人,秦公叹道:“先生当真是神仙中人。” 竟是一语道破如今的困局,原来,他一直走错了方向。 陈九闻言,却摇头笑道:“那你可说错了,陈某可不是神仙。” 秦公看向他,有些不解。 “秦公不妨再仔细看看。” 陈九解去障目法术,当秦公再次望去的时候,终是看清了陈九的模样。 秦远恒浑身一颤,目光更是呆滞住了。 眼前的儒衣先生,竟是妖物所化! 他心想…… 大概,这便是世上最荒谬的事了。 ========= 破碗~ 呜呜呜,今天课好多。 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球球了。 第十九章 雷劫 回到书坊的秦远恒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那位让老城隍都在意的陈先生,竟是妖物所化…… 老城隍难道没看出来吗?可秦远恒仔细回想一番,又觉得或许并不是,那时老城隍欲言又止,或许便是因为此事。 这世上的事好没道理,尤其是这位陈先生。 实在是太过古怪了。 话虽这般,但陈先生的话却没有说错,秦公回到书坊后便闭门琢磨了起来。 为民也有为民的法子,而且更为粗暴,更为直接,更是从根本上解决朝廷的乱像。 以他文相之名,广纳贤士,修筑学堂。 让寒门子弟,步入朝堂之中,从而一步步地瓦解朝堂的迂腐现状,或许需要很长时间,但秦远恒却等得起。 文圣是没了,但他秦远恒,依旧是大乾第一文相公。 “陈先生大才,只是可惜……”秦公仰头看向了窗外月,心中则是五味杂陈。 若是陈先生不是妖,那该多好,陈先生有大才,秦远恒也不会因此带有异样,可世人的眼光总是不同的…… 着实可叹。 …… 夜深人静。 客栈的楼顶上,陈九坐在楼顶,在月光的衬映之下仰头灌了一口酒。 虽说他们总是说陈九像人,但陈九入此世数年,亦是明白,他只是这个世上特殊的存在罢了,而且是妖也没什么不好的,而且秦远恒也不算是个不明事理的人。 范公如此,他秦远恒也差不了多少,这世上文士,若皆是如此,凡间也能平静许多。 告诉他事实,也是为了却秦公别的想法。 将酒壶放在一旁,陈九从怀中取出了那雕了一半的木头,伸手将头顶的玉簪取下,继续雕刻了起来。 在那月光的映衬之下,手中的木头逐渐被磨去棱角。 “呼。” 吹去其上木屑,模样也显露出来。 是一只木蝉。 陈九举木蝉放在眼前看了看,还算满意。 探出一指,轻敲发间玉簪。 清风包裹着青蝉魂魄从玉簪中飘出,青蝉如今是亡魂,便藏在了剑中,有清风护着,也不至于魂飞魄散。 青蝉的魂魄若隐若现,已然在消散的边缘。 陈九看了一眼木蝉,口中说道:“以此木蝉为契,尚可。” 以免得它的魂魄崩散,陈九便要作法,看向青蝉说道:“我也只是帮你一把,往后的路如何走,全看凭你自己了。” 青蝉如今这般状态,也回答不了他。 陈九深吸了一口气,引指尖一缕玄黄法力入木蝉之中,口含敕令,开口道:“木蝉为契,神魂为约,苍天为证……” “敕。” 《妖谱》可纳神魂,这是从最开始陈九就知道的事情,青蝉有它自己的命数,陈九也只能另辟蹊径,相当于再给它造了一具肉身。 而这具肉身,就相当于是活着的契约,丹青纸张可为契,木蝉亦可为契,青蝉有灵可入其中。 话音一落,陈九却是忽然皱起了眉头,抬头看向了天上。 忽然之间。 乌云聚集而来,遮蔽了明月。 在那浓郁的云层之中,似有一道雷霆正在酝酿,这是雷劫将至的预兆。 “雷劫?” 陈九不解为何会招来雷劫,虽说此法是钻了空子,但也是合乎道理的,降下雷劫就有些不对了,显然是预料之外的事情。 今夜的天道,似乎…… 有些不同。 不过这雷劫倒也不厉害,连那渡劫的雷劫千分之一的威力都没有。 如今却也不是想这些的事情,眼看着那青蝉的亡魂就要消散,陈九的引着它的魂魄送入了木蝉之中。 “成。”陈九眼眸闪过一道金光。 “轰隆!” 震耳雷鸣响起,天上闪过一道雷光。 雷劫批,并非是奔着木蝉而来,而是奔着陈九来的。 陈九眉头一皱,这就更没有道理了。 木簪在手,手腕一番,化作一柄青玉长剑,落入掌心之中,他仰头看向那雷劫,忽然心中一动,以敕令之法融入剑中。 “斩!” 字如法令,融入手中灵剑,朝那雷劫斩去。 剑光如虹,似要颠覆一般,剑光宇雷光相遇的那一刻,竟是将那雷劫给挡了下来。 又是一声‘斩’字落下。 雷劫顿时崩散,荡然无存,消散在了头顶。 余力七分,就将那雷劫给斩了去。 雷云飞快散去,夜空中的明月也重新照入世间,就如惊鸿一场,来的快,去的也快。 陈九面不改色,收起玉簪,低头看向了掌中木蝉。 木蝉忽的颤动了起来,似有一道裂痕浮现。 “咔……” 木蝉裂开一道口子,裂痕之中冒出一道金光,如蝉蜕躯壳一般,一只金蝉从中钻出。 这金光并非他物,而是青蝉此生的佛性所凝。 当那金光散去,才看清了模样,蝉身上有木头的痕迹,但比起之前要平滑了许多。 《妖谱-金蝉》便是此物,并非丹青墨画,乃是活物,是青蝉新的躯壳。 金蝉在陈九的掌心中挪动了一下,试着煽动羽翼,飞了起来。 它停在陈九的眼前,发出一声蝉鸣。 陈九坐了下来,拿起了一旁的酒灌了一口,摆手道:“该去哪去哪。” 他也不希望身旁有只蝉成天在叫,有狐九一个烦他就足够了。 “还不走?”陈九出声道。 “嗡。” 金蝉回过神来,它煽动羽翼,它逐渐远离了此地。 回望一眼身后的儒衣先生。 金蝉望着那儒衣先生,心中默默许下诺言,待一切都过去,它必然报答‘此生’恩情。 回过头来,它迎着月光,朝那青山所在飞去。 去寻它的‘禅’了。 陈九望着金蝉离去的身影,默默摇头,嘀咕道:“这世上可没有金蝉子,你修的又岂止是‘禅’啊……” 金蝉有佛性,但却又道心,这本就是相互矛盾的存在,往后到金蝉要做出的选择还有很多很多,这才到哪。 他抬起头来,看向了天穹。 刚刚的雷劫,似乎有些怪异,隐约之间,陈九似乎觉得天道没有当初那般客气了,若是说因为木蝉,可为什么雷劫又聚集于他,就好像是在针对他一般。 是因为他妖修人法? 陈九摇头,在重山时为什么就一切如常? 怪事。 他在这客栈楼顶上喝了一夜的酒,都没能想明白。 第二十章 青山庵 顺着酒安坊的河往山边去,约莫十余里处,有一处的青山绿水之地。 山上有一处的庵庙,许多年前,庵中还有三四位出家的尼姑,但当几年前庵中的师太离世之之后,陆陆续续又离开了两人,如今也只剩下一位二十余岁的女尼还在山上。 青灯古佛,女尼敲动手中木鱼,口中念着佛经。 青蝉走后,她陆陆续续少了许多念头,活的也更为简单了,无非就是念经吃斋,再无其他多余的事。 这几日来,她也再没去过小亭,让那一切随着上个冬日一同逝去。 不经意间,有一只金色的蝉从那窗口飞入了庵中,在那女尼不注意之下,飞上到了佛像的掌心之上停下。 “咚…咚…咚……” 清脆的木鱼声在眼下响起,金蝉望着那打坐的女尼,心中则是五味杂陈。 先生说,它破了戒了。 可它不明白,自己破了什么戒了。 如今重新见到眼前的小尼姑,金蝉恍然间好像明白了先生的意思,或许,一开始它就不该出现在女尼此生之中,不想见,即可不相念。 应是如此才是。 金蝉煽动翅膀,离开了这里。 它会再来,但不是现在。 女尼睁开双眸,望向了窗口之处,或许也只是心有所感,于是便看了一眼,接着便继续敲动木鱼,念诵佛经。 ………… 狐九在客栈房间的床上醒来。 看了一眼窗外,天还没亮,似乎还早。 它揉了揉有些迷茫的眼眸,看了看周围,却未见到先生的身影。 “呜?”狐九疑惑一声,循着先生的味道来到了窗口,接着顺着客栈的房檐爬到了房顶上。 儒衣先生正坐在房顶屋瓦之上,手中拿着酒壶,望着远处即将升起的朝阳。 “先生?”狐九走上前去。 陈九回过神来,见是狐九,伸手将它揽入了怀中,问道:“天还没亮?起这么早做什么?” “醒了,睡不着。”狐九这般答道,它看了一眼先生,开口问道:“先生有心事?” 陈九摇头,却又点头,他也说不清楚。 “呜……”狐九抬起头来,也不懂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有还是没有? 想来是有,先生一向都是如此。 陈九不是个能将心事留很久的人,有时候眨眼说不定就过去了,只是因昨夜青蝉的事,让他想到了另一件事情。 那米粉铺子的小姑娘等了他一年有余,小姑娘就像是那青蝉一般苦求着,但青蝉却是求到了,但小姑娘却是求而不得。 陈九虽有些本事,但本事也没大到能看透所有人心中所想。 他不明白是什么让小姑娘如此执着,说到底他与那小姑娘也不过是几面之缘,不该留下这般深刻的印象才是。 有时候,他也觉得自己残忍,但回想一翻,他的选择其实更好。 难道要让小姑娘与青蝉一般,苦求来生吗…… 终归是不太现实,这世上不如意的事情是多,但总归是会忘的,记住太多,反而不好。 陈九抚摸着狐九的毛发,忽然开口问道:“狐九,你觉得这人世间最重要的事是什么?” 小狐狸沉思片刻,说道:“跟着先生。” 陈九叹了口气,说道:“也是,就不该问你,你又懂什么。” “先生少瞧不起狐九,狐九已经懂事了!”狐九愤愤不平的说道。 “行行行。” “先生好敷衍。” “是吗?” “就是。” 一搭一搭的聊着,总是如此。 小狐狸总是听不腻先生说的话,也总是以它来结尾,只因为眼前的人是先生。 “先生,凡世好玩吗?”小狐狸忽然问道。 它为何感觉很没意思,比不上它在小谭钓鱼的日子。 陈九点头,说道:“对于你来说或许没什么意思,但对于先生来说啊,这儿才是待的最舒服的地方。” “那先生……”狐九张了张口,问道:“我们还回去吗?” “当然。”陈九说道:“你我都是自重山而来,哪里是才是我们的家。” 狐九闻言眯起眼睛笑了起来,先生还是先生。 “先生快看。” “嗯?” 陈九顺着狐九所指望了过去。 一抹红霞入眼,朝阳从山巅处升起,带来了黎明的光亮,昭示着新的一天来临。 朝阳似火,逐渐露出全貌。 霞光落在他们的身上,带来丝丝暖意,坊间陆续有炊烟升起,入目皆是烟火生气。 陈九望着那朝阳,口中呼出薄雾。 他在想,自己是不是也该走了,这酒安坊终归是太小了些。 可又该去哪呢…… 走出重山时,他就没有方向,如今亦是如此。 他本就是这世间的闲人,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走到哪便是哪。 狐九睁着眼眸,同样看着朝阳,忽然顿了一下,看向身侧的先生,说道:“先生……” “嗯?” “狐九想吃烤鱼了。” ……… 陈九抱着它从楼顶回到了客栈之中。 坐在客栈里,片刻后客栈的小二将一份清水鱼端上了桌。 虽然不是先生做的鱼,但是先生买的一样可以,狐九也不嫌弃,便吃了起来,是不是烤鱼,也无所谓。 总归,只要是与先生有关就行。 陈九抽出筷子,夹了一点鱼肉送入口中,有些土腥味,但其中也有鱼肉的清甜,酒安坊本就是边陲小镇,能做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吃了一顿清水的鱼肉做早饭,狐九亦如当初一般爬上了陈九的肩头,在这酒安坊中逛了起来。 狐九四处望着,忽的看到了街边一间蜜饯铺子,铺子里皆是糖条,各式各样,应有尽有。 它有些馋了,连忙扯了扯先生的衣角。 陈九看向了那蜜饯铺子,问道:“想吃?” “嗯。”狐九细声答应道。 陈九想了想,也觉得这蜜饯不错,便走向了铺子。 打点蜜饯铺子的是个姑娘家,看着有些清秀,陈九上前问道:“这些蜜饯,都怎么卖?” “啊……” 蜜饯铺子的姑娘回过神来,然而一看向了那肩头的红狐,顿时就挪不开眼了。 好乖巧的红狐…… “姑娘?”陈九喊了她一声。 姑娘回过神来,连忙答说道:“果脯都是一两六钱,金桔稍贵些要一两八钱……” “自己挑。”陈九说道。 “啊?”姑娘愣道。 “呜嘤。”狐九从陈九的肩头跳了下来,扫视了一眼眼前的蜜饯,顿了一下,却是抱起了一个,啃了起来。 陈九敲了敲它的脑袋,说道:“让你选,没让你吃。” 狐九抱着脑袋,看向了眼前的姑娘。 “呜嘤。” 姑娘抿了抿唇,这红狐实在也太乖了些。 …… 陈九走时提着一大袋蜜饯,那蜜饯铺子的姑娘还送了不少。 绝对是做了亏本买卖。 趴在先生肩头的狐九抱着蜜饯啃着,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神色。 “真没想到,你还能省钱。”陈九笑道。 那蜜饯铺子的姑娘,可是被它迷的神魂颠倒的,走的时候还问什么时候再来,可以再送些蜜饯。 狐九扬了扬脑袋,得意道:“那是当然。” ================= 推一本好朋友的书,还在幼苗阶段,书名《别拿你的职业挑战我的爱好》-异界装x文娱文,燃起来了,燃起来了,下方有传送门,哥哥姐姐们快顶一顶。 日行一碗,破碗~ 后天上架,记得来哟么么。 第二十一章 山神庙(上) 官道上行来一队商队,约莫不过七八余人。 此地乃是酒安坊回江宁的必经之路,山中虫鸣飞鸟声传来,静谧之中传来几声马蹄踏地的声响。 正谢云抬头看了天边,天色已晚黯淡下来,天黑之前怕是难以翻过此山,免得出什么岔子,便令一行人在前方山神庙里修整一夜。 “明日一早再赶路,今晚就先在前面山神庙里歇息。” 马车停在了一边,一行人赶了一天的路也累了,进了庙里便坐在了地上,解开水囊喝水解渴。 “掌柜的,喝口水。” 正谢云接过水囊,灌了一口,擦了擦嘴角,说道:“待明早过了这山谷也就没这么多山路了。” 商队最为忌讳的就是夜间赶路,若是的路遇山谷最好还是避开,或是待到天明时再赶路。 “今晚上别睡死了,都放机灵点,听见了吗。”正谢云说道。 “掌柜的,这荒郊野岭的……” “你哪这么多话,听掌柜的准没错。” “是是是。” 正谢云没有解释,躺下的眯起了眼。 老一辈的行脚商留下许多经验,说是山里最常见妖怪,但正谢云这么多年也未曾见过,但他却从未怀疑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总归是要提防着些。 一行人拿出了干粮,掰开分食,吃饱喝足后便躺下歇息。 …… 夜幕降临。 月色掩盖之下,唏嘘虫鸣声在山间响起,静谧之间夜里的寒风吹进了破庙里的。 庙里熟睡的人里,有一位伙计被这寒风吹的一颤,醒了过来。 “嘶。”伙计迷茫起身,忽地想找个地方解手。 他看了看这破庙四周,夜里漆黑一片,着实有些瘆得慌。 不然…就在这庙里算了? 想着,伙计找了处墙角,解开裤带就要解手。 “干什么呢!” 忽然一道声音在背后想起,正解裤带的伙计浑身一颤,吓的裤子都掉了下来,提都没敢提裤子,连忙往前躲了躲,看向了身后。 借着月光,才见到身后的人。 伙计拍了拍胸膛,松了口气说道:“原来是掌柜的,吓死小的了。” 正谢云一脚揣在了他的身上,说道:“解手给我滚到外面去,不然就给我憋着。” “啊……”伙计提起了裤子,看了一眼破庙外面,心里有些胆怯,咽了咽口水,说道:“掌柜的,这山里太渗人了。” “你懂个屁,此儿是山神庙,不可犯了忌讳知道吗。”正谢云又是一脚,气愤道:“还不快滚去外面。” 伙计砸了砸嘴,不情愿的走向了外面。 心里还在念叨着掌柜神神道道的,什么神啊鬼啊,竟然还信这些。 正谢云哼了一声,躺回了草堆上,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庙里的山神像,接着便闭目小憩了起来。 伙计出了山神庙,山里阴森的总让人瘆得慌。 吱吱的虫鸣声在山林中响起,伙计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呼。’ 夜晚的寒风吹来,山林中响起沙沙的声音,又是黑灯瞎火不见五指的,伙计便更是的害怕了。 伙计的喉结滚动,心里暗道:“快些放完,快些回去……” 片刻后,伙计抖了抖身子,提上了裤子,就要往回走。 然而,才走出半步,脚上却像是提到了什么东西。 “嗯?” 伙计眉头一挑,回头看了过去。 在月光的映衬之下,一道银光落入了伙计的眼眸中,他看向了那草丛,走上前去踹了两脚。 只见一枚银光闪闪的东西被他从草里踹了出来。 “什么东西?”伙计疑惑一声,天太黑了有些看不清楚,他眯起了眼睛,借着月光,总算是认了出来。 ‘这,这这这…银子!!’ 他的喘息声急促了起来。 那枚银锭至少有五十两之多,伙计在商队几年都赚不来这么多银子。 在银子的诱惑之下,他甚至都忘记了这山里的阴森。 伙计四下观望,将那一锭大银子收进了怀中,接着便跑回了破庙里。 ……… “呼。”在伙计走后,似有一道阴风吹来,吹动了地上的杂草。 ……… 回到破庙后,伙计看了一眼那草堆上的掌柜,捂着怀中的银子蹑手蹑脚的走进了人堆里,准备躺下。 正谢云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看向了那伙计,说道:“蹑手蹑脚的干嘛呢,还不快滚去睡。” “啊。” 伙计吓了一跳,一个没注意,怀中的银子掉了下来。 “砰哒。” 银子掉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伙计心头一颤,连忙俯身将那一锭银子压在了身后。 正谢云眉头一皱,立起了身来问道:“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他行商多年,又如何会分不清楚这银子落地是什么声响,听这声他都能猜到这银子有多大一锭。 “什,什么银子?”伙计装傻说道。 正谢云眯起了眼,走上前去一脚踹开了伙计。 “哎呦。”伙计被踹到了一旁,身下的银锭显露无遗。 正谢云一眼就瞧见了那枚银子,一锭约莫五十两之多,自己手底下的伙子能有多少银子他能不清楚吗。 伙计连忙伸手将那枚银子抓了起来,护在怀中,说道:“这是我的银子!” 出去解了个手,回来便多了出了一枚银锭。 正谢云心里咯噔一下,高声追问道:“哪来的?” 庙里熟睡的伙计、车夫听到这动静,全都醒了过来。 “掌柜的,怎么了?” 正谢云没有理会众生,走上前去抓住了那伙计的衣领,着急问道:“我问你哪来的!?” 见这般情况,众人顿时也清醒了过来。 “怎么回事?” “小六,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那名被唤作小六的伙计仍旧死死地护着怀中的银子,在众人的逼问之下,他也有些害怕了。 小六喉结滚动,颤颤巍巍的说道:“捡…捡到的。” “在哪?” 伙计老实答道:“就在外面,庙外面。” 正谢云后退了两步,恍惚间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然瞪大了眸子,高声喊道:“快扔了!?” 忽然之间,一阵阴风从那庙外吹来。 众人浑身一颤,背后升起一阵凉意。 第二十二章 山神庙(下) 忽然之间,一阵阴风吹进了破庙里。 众人背后一凉,浑身一颤。 正谢云猛的扭头看向了门口,心中咯噔一下。 “呼。” 阵阵阴风吹进了庙中,地上的杂草被的吹起,众人的衣角潺潺作响。 “什,什么东西。”有人咽了咽口水的,环顾了一眼四周,找不到这声音的来处。 他们双腿打颤,纷纷往外跑去。 正谢云心中一颤,难以平复,说不害怕是假的,双腿亦是有些打颤。 他镇定下来,看向了身旁的伙计,说道:“阿牛,拿香烛来!” “是,是掌柜。”伙计阿牛连忙去寻香烛。 商行的老前辈说,山中常有山神庙,歇脚最好是在庙中,再敬上三炷香,山神老爷可保佑平安,夜里才不会有妖物来扰。 故而,每次远行商队里都会带有香烛,正谢云也不敢保证有没有用,但如果真是邪祟作乱,他们这些人根本就跑不了。 捡到银子的小六已经吓傻了,背后升起了阵阵寒意,问道:“掌,掌柜的……” 正谢云看向小六,怒道:“还不快把你手里的银子扔了!” 小六吓的将那枚银子扔了出来。 “呼!” 骤然间,狂风大起。 山神庙中的石像都被狂风吹的嗡嗡作响。 忽然间庙中响起一道渗人的声音,似是从四面八方而来,“银子,银子,我的银子……” 众人站在庙中,环顾着四周,双腿打颤之间大喊道:“鬼,鬼啊!” 几人惊慌逃窜,朝着庙外跑去。 山神庙中乱作一团,正谢云望着惊慌失措的众人,喉结滚动不知该如何办才好。 “轰。” 一阵阴风卷起,却将那逃亡庙外的人全都卷了回来。 “砰……” “啊!”被阴风卷到地上的人口中发出惨叫之声,捂着胸膛喘不过气来,倒在地上翻滚了起来。 小六浑身颤抖,躲在了正谢云的身后。 正谢云一脚踹在他的身上,说道:“滚到山神像后面去。” “是,是。”小六连滚带爬的跑向了山神向后面。 正谢云砸了咂嘴,看向了身后的山神像。 “掌柜的,香烛!”被唤作阿牛的伙计将香烛递给了正谢云。 正谢云接过香烛,说道:“你也去山神像后面。” 阿牛闻言点头答应一声,往那山神像跑去,他心中害怕极了,跟在掌柜身边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碰见这样的事。 “银子,我的银子……” 在正谢云的目光注视之下,那掉在地上的银子忽然飘了起来。 他心中大骇,连忙跑向了山神像。 正谢云不知道闯进庙里的是什么东西,但绝对不是什么的好东西,至少不是他这肉体凡胎能阻挡的。 他取出火折子,吹燃了火,想要点燃香烛。 然而,一阵阴风却又将火给吹灭了。 快,快燃,快…… 正谢云心中焦急万分,同时注意着身后的动静,他似乎感觉的到,那个东西越来越近了。 火折燃起,正谢云连忙将香烛凑了上去。 片刻之后,香烛燃烧而起,三缕香烛白烟升起。 正谢云手持三柱香,跪于山神像前,俯身一拜,口中念道:“山神老爷保佑,山神老爷保佑……” 他低头跪拜,心中慌乱不已,手中香烛也颤抖了起来。 漆黑之中,山神庙中升起的三缕青烟窜入了山神像的鼻梢,像是被吸进去了一般,山神像闪烁起了微弱的光亮。 “嗡。” 忽然之间,山神像金光大震。 山神庙颤抖了起来。 金光携香火之力照亮了的山神庙,闯入山神庙中的鬼物发出了惨叫之声:“啊!!” 银锭掉落在地上。 鬼物化作一阵阴风,逃出了山神庙。 狂风停滞,凄惨之声消失不见。 当一切都平静下来,那金光大震的山神也回归了平常模样。 正谢云回头望去,松了口气。 他将手中燃了一半的香烛插入了香炉之中,接着便瘫在了地上。 今夜所见,实在是太过骇人了。 …… 众人如同劫后余生一般,浑身颤抖,皆是双手合十拜起了山神。 正谢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渍,说道:“阿牛,去把香烛全拿来。” “是,是,掌柜。” 正谢云看向了角落处的小六,斥声道:“滚过来跪着。” 小六连滚带爬地跪在了山神像前,下半身已经湿透了,他连磕了数个响头,脑袋都磕出了血来。 阿牛取来香烛,正谢云取出三支,立于山神像前,跪地三拜,正色道:“江宁府董字商行正谢云,谢过山神老爷救命之恩,往后每年今朝,我等必会奉上香火……” 山神像没有动静,此地的山神更没有显露真身。 在凡人不可见之处,正有鬼神身着一袭素衣,手中撑着一支拐杖。 山神望着那山神像站着的人,欣慰点头。 其实,他一开始并不打算救这些人。 但直到他看向正谢云时,目光却变了。 此人本该是今夜应劫,但命数竟是出了变动,凡人没有这样的本事,那么想来是碰上了什么高人。 也是念在此处,山神才出手保了正谢云一命,也算是结个善缘。 如今又得了这么多香火。 不算太亏。 …… 一行数人,让香火燃了一夜,从未间断。 经历了此事,再也没有人敢怀疑掌柜的话,并将今夜的咽进了肚子里,不敢再提起。 山神庙中燃起了火堆,经历了这样的事情,没人能睡得着,全都围坐在一起。 正谢云往火堆里添了枝柴火,心中仍旧未能平静下来。 那阵阴风是什么?厉鬼? 似乎那鬼物是寻银子而来,若非山神老爷出手,恐怕他们今夜也难逃一劫。 他从小在老一辈的行脚商的耳濡目染之下,故而知晓了一些,他以前只当是故事在听,如今却是不得不信了。 小六坐在最边上,看了一眼那地上的银子,问道:“掌柜的,这银子……” “扔了。”正谢云道。 小六砸了砸嘴,觉得有些可惜。 正谢云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脑门上,怒斥道:“你要是想死就留着。” 小六想起刚才庙中的景象,顿时便觉得那银子极为烫手,也不敢再去拿。 反倒是另一个伙计,上前去一脚就把那银子给踹了出去。 正谢云低着头,闭眸沉思着。 恍惚间,他想起了酒安坊客栈见到的陈先生。 原来,那位先生早就料到了今夜之事,也难怪会有那日的一番话。 只是,陈先生说的是他,为何却发生在了小六的身上? 正谢云望着那火堆,目光深邃了几分,不管如何,平安逃过此劫就是好事。 他不由得叹道:“高人啊……” ============= 明天中午十二点上架。 日行一碗,破碗。 第二十三章 一眼万年【3k、求首订、求月票】 房上的青瓦,路边的柳絮,石阶上的青苔,皆是透着古朴,皆是岁月的流逝的痕迹,承载着数百年来人们的回忆。 酒安坊中的人都以自己的方式活着。 不管是街上的小贩还是路边的老者皆有他们的活法,时常也会有许多孩童在街上玩闹,总归是怎么舒服怎么活,这座边陲小城透着别样的宁静与安详。 日暮之际,陈九抱着小狐狸回到了客栈。 今天倒是收获倒是不小,小狐狸从那蜜饯铺子的姑娘手里骗了不少蜜饯,从早吃到晚,吃个不停,也不觉得腻。 陈九拍了拍肩头的小狐狸,说道:“你先上去。” 狐九点了点头,叼着那袋蜜饯晃晃悠悠的上了楼。 客栈里人比前些日子少了,都见不到什么人。 天香客栈一向生意不好,倒不是因为客栈不好,大抵是因为这客栈的掌柜总是醉醺醺的缘故,不管何时都像是喝多了一般,从未清醒过。 客栈掌柜坐在柜台里,算着账目,有许多账目都缺了挺多,他也心知肚明,缺的那一份,基本上都是进了他的肚子里。 “掌柜的今天怎么清醒了?”陈九问道。 掌柜笑答道:“休息半日,不然也吃不消。” 陈九哑然失笑,说道:“这客栈里一半的酒该是都被掌柜喝了去。” “此言差矣。”掌柜呵呵一笑,摇头说道:“怕是不止一半。” 陈九倒是觉得这客栈老板是个趣人,世上又有几个凡人敢这么喝酒的,一天几斤酒怕都不够。 “来壶酒。”陈九递上银子说道。 掌柜的没有收他的银子,说道:“难得清醒,就算我请你的了。” “那陈某就不客气了。”陈九倒也不客气。 掌柜取来一壶酒,递给了眼前的儒衣先生。 他举起了手里的酒壶,对陈九说道:“请。” 不等陈九反应,掌柜便仰头灌了一口,满意的砸了砸嘴,叹道:“舒服。” 陈九放下酒壶,笑着说道:“世人喝酒多是消愁,照掌柜这么喝,该是有多少愁没消?” 掌柜笑了笑说道:“那可不是,我喝酒,只是因为好酒罢了。” 陈九心中微叹,这掌柜的说话一套一套的,不管是醉了还是没醉,都好像说的不是真话。 掌柜坐了下来,忽然发问道:“你要走了?” “掌柜的何以看出?”陈九问道。 “原本不确信,你这么一问,我就确信了。” “这算什么道理?” “就是没道理,哈哈哈。” 掌柜的大笑一声,笑意淡去,他面色平静下来,说道:“不兜圈子了,有件东西要交给你。” “哦?”陈九好奇了起来。 掌柜从身后的架子上取下一个锦盒,接着便推到了陈九的面前,说道:“约莫一年以前,有人将这个盒子留在了这里。” “人?” 陈九看向了掌柜。 “顺口了。”掌柜连忙摆手,纠正道:“该是妖才是。” 陈九眉头微挑,问道:“什么妖?” “是蛇还是蛟?”掌柜思索片刻,却是摇头说道:“当时醉了,记不太清了,唉。” 陈九调动法力覆于双眼,再次朝此人看去。 此人没有法力,确实是凡人不错,但体内的血气却是寻常人数倍,只不过却是被封住了穴道,此前该是习过武,只是遭遇了变故。 而更为特殊的一点,是他的右眼。 若非看的仔细,还真不一定察觉到,此人的右眼中竟是藏着一滴血液。 而这滴血,也不简单。 掌柜这般模样看着也并非是说假话,锦盒里的东西确实是留给他的。 照他所说,若是不错的话,该是墨竹特意留下的,或许当时是出了什么事,便匆匆走了。 “掌柜此前学过武?”陈九忽的问道。 “不错。”掌柜倒也没藏着掖着,说道:“年轻时候学了点剑法,勉强能杀只鸡。” “我看不止。”陈九摇头说道。 掌柜的笑而不语,往嘴里灌了口酒。 陈九拿起锦盒看了一眼,出言谢道:“多谢了。” “我也是收了报酬的。”掌柜笑呵呵地说道。 当初那妖物除去了他一身暗疾,要是不然他早就死了,虽然说他不需要这些,但总归是好心。 “你不怕我?”陈九问道。 这掌柜的右眼不一般,该是看出来了他的真身,只是不知此人为何这般面色不改,寻常人见了妖物也没法这般平静。 客栈掌柜摇头说道:“见得多了,也就没什么好怕的。” “是见过,还是杀过?” “都有。” 这掌柜嘴里没几句真话,这般武艺在身,竟说是杀鸡之力。 不过说得倒是不错,确实也是杀鸡之力,只是杀的不是一般的鸡,而是一只成了精的鸡妖。 杀妖之时血溅入了眼中,这也导致了他的右眼有了能看透妖物的能力。 “以凡人之躯劈杀妖物,掌柜的好本事。” 陈九也未细问,又问道:“可为何如今会在这酒安坊开一家小小客栈呢?” 掌柜的灌了一口酒,反问道:“开客栈不好吗,这地也不错。” 这才没有半壶酒,他便有些微醺了,想来是酒量不怎么样,但就是爱喝酒,不然也不会时常不清醒。 人嘛,活着洒脱,不也挺好的吗。 江湖人,也不一定非得江湖了,虽说心有不甘,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心里也就没这么多事了。 “也是。” 陈九微微点头,打量了他一眼,说道:“东西陈某便收下了,不过你这一身气血,陈某或许能帮得上忙。” 掌柜的穴道被封闭,一身气血也没法调动,不过封闭他穴道的手段有些拙劣,对陈九而言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掌柜的明显愣了一下,但又很快回过了神来。 沉默半晌,他摆手说道:“再说。” 他已经放下很久了,早已不是江湖人了。 ………… 临近日暮街上的人也少了许多。 在那桥头的米粉铺子里,小姑娘将米粉端上了桌,桌前坐着的乃是一位红衣女子。 海棠抽了双筷子,掩面吃了一小口米粉。 杨雪站在一旁,眼眸望着那吃面的红衣女子,那并不是人。 在她眼中所看见的,乃是一颗开满了花的海棠树,但好像又不是树,似乎只是树上的其中一朵,这红衣女子不出意外是只妖物。 她自然不知道,那朵花便是海棠树的草木灵根所化。 “你叫什么名字?”海棠忽然问道。 杨雪顿了一下,见四下无人,也只能是在问她,于是便答道:“杨雪。” 海棠放下了筷子,抬起头看向了眼前小姑娘。 这是个可怜人,世上求而不得的事情太多,倒是与她有些相似,不过海棠却是有些不解这小姑娘为何这般执着。 “你这双眸子,真是好看。”海棠这般说道。 杨雪点头答道:“他们都这么说。” 她往后退了两步,与那红衣女子拉开距离,尽管她见过许多妖物,但妖物也有好有坏,总归是要提防着些。 海棠见她不答,反而是有些警惕,轻笑一声问道:“我不好看吗?” “好看。”杨雪这般答道。 眼前的红衣女子的确是她长这么大以来,见到过的最好看的人儿。 “那又何必这么怕我。”海棠问道。 杨雪摇头不答。 好看似乎与这并不相关,她只是不解眼前的妖物来此是有什么缘由,是因为她这双眸子吗?还是因为别的? 海棠见她这般也没再追问下去,低头吃粉。 杨雪离她数步远,不敢靠近。 米粉铺子的气氛沉默下来。 直到片刻之后,海棠率先打破了沉默,轻声说道:“有这双眸子不好受。” 杨雪心中一颤,抿了抿唇,问道:“你知道?” “天生慧眼,能遇上先生的,都不一般。”海棠说道。 “你认得先生?” “认得,也知道你,那个蠢到等了先生一年的小姑娘。” 海棠看向着杨雪,又说道:“先生与你并未有过什么恩情,甚至都只是萍水相逢。” 四目相对,海棠像是在询问缘由一般,她不解是什么让杨雪这般执着。 杨雪沉默着,没有回答。 虽说先生与她只算是有几面之缘,但先生一句话一个眼神,她便知晓先生是这世上懂她的人。 慧眼是好,但对儿时的她却是不好的,她害怕见到街上游荡的巡游,更害怕街上游荡的亡魂,周围的人都视她为怪物。 先生能懂她的苦,也是一个能明白她的苦的人,是那个能走进她心里的人。 有些人,一眼即是万年。 不需要过多的言语。 海棠只是微微摇头,心道先生也真是狠心。 不过倒也是,先生也该是这样的人,不然就不是他了。 杨雪虽然没有回答,但眼神已经诠释了一切,明明是一个聪明的姑娘,也总有时候会犯傻,还傻得彻底。 先生以为一走了之就能了却这段缘,有时候一些事,是真的能记一辈子的。 杨雪站在一旁,也未曾开口说话,对于这个陌生的妖物她仍旧抱着警惕,不管她认不认识先生。 片刻之后,海棠将那米粉吃完,放下筷子,伸手将几枚铜钱放在了桌上,抬起头看向了小姑娘,微笑道:“米粉不错。” 杨雪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海棠起身就要离去,走出几步却又回头看向了身后的小姑娘。 她忽然有些同情这小姑娘,与她一般求而不得,先生就如那天上明月,可望不可即。 她又走了回来,拉住杨雪的手,将一朵海棠花放在她的掌心。 杨雪看向掌中的海棠花,有些不解。 “是个好姑娘。” 海棠伸手将杨雪鬓角的发丝揽至耳后,她确实是有些喜欢这个小姑娘了。 杨雪没有动作,不知为何,此刻却是感觉眼前的妖没这么可怕,反倒是多出了一些亲切感。 海棠叹了口气,指尖在杨雪的眼角抹过,说道:“先生明日便走了。” 道完这一句,她便松开了手,最后看了一眼眼前的小姑娘,急着便转身离去,走上了那石桥。 杨雪望着那红衣女子的离去的身影,愣了半晌。 红衣消失在了石桥之上,她掌心中的海棠花微动…… 恍然回过神来,不知该如何是好。 先生要走了啊。 第二十四章 一路顺风【3k,求首订,求月票】 夜深了,客栈的掌柜喝了个烂醉,大抵是酒没能消了愁。 客栈里烛火摇曳,陈九抱着锦盒走上了楼去,推开房门,狐九趴在床上,甩着尾巴,数着眼前的东西。 “八,九,十……” “十三,十四。” “十四个!” 狐九专心地数着,甚至都没注意到先生已经回来了。 陈九将锦盒放在桌上,走上前去,问道:“数什么呢?” “先生回来了?”狐九回过头来,答道:“糖。” 床上摆满了果脯蜜饯,今天买了不少,狐九吃了也不少,如今也只剩下了这么点了。 “就剩下这么点了?你今天是吃了多少糖?”陈九皱眉问道。 狐九摇了摇头,它也记不清楚了,好像有点多。 “先生,明天我们再去买点。” 陈九伸出手来,在它脑袋上敲了敲,说道:“你虽炼化了横骨,但是糖吃多了也会掉牙齿的。” 狐九摸了摸脑袋,疑惑道:“掉牙齿?” “全掉光!” 小狐狸低头看了一眼眼前的糖果,咽了咽口水,但一想起那牙齿全都掉光的模样,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太可怕了! 要是牙齿全没了,岂不是什么都吃不了。 烤鱼,果子…… 不行不行。 可是,蜜饯也很好吃啊,小狐狸有些难以抉择了。 “这些糖我先给你收着,以后一天只准吃两个,不能多了。” 陈九将那蜜饯和果脯用油纸包起,接着便收进了袖中,狐九看着眼前的蜜饯没了,一下子就感觉不快乐了。 小狐狸砸了咂嘴,可它还想吃的,便说道:“两个太少了,先生,不如六个?” 陈九看着它可怜巴巴的模样,这一套可不管用,说道:“没得商量。” “那,那少点,四个?” “先生,先生,三个,三个嘛,先生~” 陈九不为所动,转身离去。 一天两个,这哪够啊,剩下十四个也只够吃半个月,这才多少,十四个它一天就能吃光,还不够塞牙缝的呢。 小狐狸坐在床上,闷闷不乐起来。 陈九没有理会小狐狸,坐在了桌前的座椅上,看向了那锦盒。 照客栈掌柜所说这锦盒是一年前墨竹留下,也只能是他了,就是不知墨竹如今到了何处了,说不定都已经出了大乾了。 打开锦盒,里面放着的乃是一页纸张。 陈九眉头一挑,将那张纸拿了出来,其上没有半点字迹,不过白纸一张,当初他在青玉真君遗骸上找到傀儡敕令一般情况,想来这白纸该也是这样。 法覆双眼,定睛看去,其上浮现出一道字迹。 《玄妖异录·叁拾玖》 “妖修法门?”陈九眉头一皱,接着看了下去。 当那整页纸的内容逐渐浮现,却是陈九愣了一下,他本以为会是心法口诀之类的东西就类似于《引气决》,但却不是这样。 整页纸上只有一副画像,画的是一只仰头的鹿。 心神被这幅画像吸引,画像上的画竟像是活了过来一般,在陈九的脑海中浮现。 恍惚间似是有一声呦呦鹿鸣想起。 陈九回过神来,再次看向了画像,呢喃道:“竟是观想图。” 这幅画像中似有磅礴妖力一般,只要凝神观望,便可通过画像汲取力量,这倒是让陈九有些惊讶。 “黑鹿?”陈九沉思起来。 鹿在古代还被视为神物,“鹿”与禄字谐音,象征吉祥长寿和升官之意,传说千年为苍鹿,二千年为玄鹿。故鹿乃长寿之仙兽 《太平广记》引《述异记》,鹿千年为苍鹿,又五百年为白鹿,又五百年化为玄鹿。汉成帝时,中山人得玄鹿,烹而视其骨,皆黑色。仙方云,玄鹿为脯,食之,寿至二千岁。 若是不错,这画作上的观想图,正是一只玄鹿。 “虽说只是观想图,但亦与法门无异,只是可惜……” 陈九摇头轻叹,这东西给他也没多大用处。 不过还是得多谢墨竹惦记着他,还专程寻了这幅观想图。 不过,这东西墨竹是从哪找的? 若是不出意外,这【玄鹿】也该是上古时期的妖物了,死了也不知的多少年了,这幅图录也该存在了许久,而且其上还有标注,也不过是其中之一幅罢了,排在第三十九位。 不出意外,玄鹿观想图也只对成精的鹿妖有用,其余妖物皆是无法感应的。 不过,陈九盯着这幅玄鹿观想图看了半晌,却总感觉这东西有些像《妖谱》。 他伸出手来,指间触碰到那玄鹿画像,一道鹿鸣声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果然! 这幅观想图里面锁着一丝玄鹿的残魂。 也难怪他会在画像中感受到妖力的存在,若非这一页纸张的存在,这里面的残魂也会消逝,或许也是因此,画像才能成为观想图。 竟是与《妖谱》有七八分相似。 陈九沉思半晌,将这幅观想图收了起来。 这东西透着浓郁的妖气,玄鹿残魂更是充满戾气,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若是神魂意志不强的话,搞不好还会受到残魂的影响。 “也太信的过我了。” 陈九嘀咕道,墨竹该是信的过他,不会被这玄鹿观想图所影响,所以才将这东西留下的。 虽说这东西对他修行无益,但是却可以当做《妖谱》的参考,不算是毫无用处。 陈九思索了一番,如今的《妖谱》却也不能算是妖谱了。 《竹林》已然化作了碧玉长剑的剑身浮雕,《金蝉》成了青蝉如今的肉身,如今陈九所有的也不过两幅《猴妖》《蝶舞》,这那算是《妖谱》,也就两页纸罢了,确实是有些少了。 陈九顿了一下,取出了袖中藏着的一卷纸张。 解开封禁,将那画作摊开,这是吞了数百斗文气开智的墨精,重见天日的墨精兴奋了起来,在一旁写下一行字迹——【先生大才,诗仙尤不及也。】 陈九咂嘴说道:“你能不能有点骨气?好歹是个成了精的妖怪。” 他叹了口气,不等墨精回答,正色说道:“吞了我数百斗文气,便入我《妖谱》。” 以墨精所在的画像为纸契,妖谱也将再添一页新章。 “画作为契,神魂为约,苍天为证……” 陈九眉头一皱,最后一个“敕”字还未落下,便察觉到了异样。 他拿着画作走向了窗口。 天穹之上,似有雷云即将聚集而来。 “又是雷劫?” 他隐约感觉到,若是刚才那个‘敕’字落下,估计又是一道雷劫。 陈九倒是不怕的,只是如今他就在天香客栈怕是有些不太好。 前夜闹的动静可够大了,这样的雷霆来一次就够了,不然坊间又得传出什么神仙降世的传闻。 “算了。”陈九平复了法力,那夜空中聚集而来的雷云也逐渐散去。 这也太不对劲了些…… 在重山的时候,怎么就没遇到过雷劫,那时候天道可大气的很,这时候怎么这般小气了,而且还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 上次一夜也没想明白,后来也没再多想,这次倒是让陈九注意起了此事,或许其中有些他不知道事情。 难不成…… 是因为重山的缘故?重山特殊,可又特殊在那呢。 陈九摇头将脑海中的事情放下,打算之后再去想这件事情。 他低头看向了墨精,想要将画作重新封禁起来,墨精察觉到他要做什么,连忙显现字迹【给个机会】 “你也会好好说话?怎么不做诗了?” 陈九不等墨精反应过来,一道法力从指间探出,将画像重新封禁,扔进了袖中。 画作挣扎了一下,再次化为了平静。 老实了。 妖谱的事,还是之后搞清楚这雷劫再说。 陈九看向了窗外,入目望去,即可见到大半的酒安坊,心中暗道:“说起来,也在酒安坊待了有些时日了。” 也该走了。 那便明日一早。 至于到底去哪,他也没有多少打算,反正走到哪看到哪。 ……… 清晨坊间升起了薄雾,往外看去皆是灰蒙蒙的一片,远处的山峦也被雾气遮蔽了去。 狐九趴在先生的肩头下了楼。 客栈里的烛火不知什么时候燃尽了,柜台里的掌柜一身酒气,趴在桌上,似乎还未醒来。 听到下楼动静的掌柜的眉头一动,醒了过来。 陈九看向他,招呼道:“掌柜的早。” “早。”掌柜的还有些不清醒,昨夜喝的确实有些多了。 他抹了一把脸,问道:“你要走了?” “嗯,待得够久了。”陈九点头答道。 “也是。”客栈掌柜点头说道:“打算去哪?” “走到哪是哪。” 掌柜的觉得有趣,说道:“说起来,你跟当初留下锦盒的妖怪一般模样,也是不知道该去哪。” “是吗。”陈九微微一笑。 墨竹该也是这般性子,本就是随意走走,何必关心到了何处呢。 “往后还回这里吗?”掌柜问道。 “会。” “挺好。” 陈九忽地想起一事,说道:“陈某单名一个九字,倒是还不知晓掌柜的名讳。” 掌柜摆手,无所谓道:“无名小卒,真要说的话,那你便记二狗这个名字。” “好。”陈九答应了一声,记下了这个名字。 掌柜的顿了一下,说道:“好歹也喝过酒,你要走了,便祝你此行一帆风顺,回了酒安坊记得来我这喝酒,跟你喝酒还是挺有意思的。” “一定。”陈九微微一笑,拱手告辞道:“告辞。” 这掌柜的倒是个趣人,静下心来想做个客栈掌柜,可到头来却是戒不了这一身江湖气。 “等会。”掌柜的喊住了他。 陈九停下步子,回过头问道:“可还有事?” “那夜我瞧见了……”掌柜顿了一下,说道:“剑耍的不错。” 陈九愣了一下,倒没想到会是这个。 他笑了一下,点头回应,接着转身抬起手,喊道:“走了。” 客栈掌柜望着那道身影,孑然一身,迈出客栈大门时是那般洒脱。 恍惚间,他想起了自己少年时候的模样。 与眼前的儒衣先生,一般无二。 但愿他此行一帆风顺。 ========= 下午还有一章,今天的更新不多,加起来不过1w字,课太多了大家将就着看一下,唉,我也很无奈啊,谁不想爆更呢,我已经下了军令状了,七月要日万,到时候都补回来。 另外,谢谢大佬们支持了。 求个票。 破碗碗~ 秋咪。 第二十五章 难忘 早间的雾气不曾散去,却是越来越大了。 米粉铺子早早地开了门,桥面上被大雾遮着瞧不见人,杨雪靠在门檐上,望着那桥面。 她是个不爱说话的姑娘,向来如此。 但比起往日,似乎心思更重了些。 世上或许仍有能够懂她的人,可先生却是第一个走进她心间的,或许往后会再有像先生一般的人出现在她的身边,但说到底也只是像罢了。 杨氏擦了擦手,她如今的眼角早已生出了皱纹,没有当年那般风华了,看向自己家姑娘时,总是想起自己儿时。 杨氏端了一碗热汤放在桌上,说道:“姑娘,喝口汤。” “娘亲。”杨雪唤了一声。 杨氏为她披上风衣,早间起了大雾,略感寒冷,姑娘可没这么好的身子,免得着凉。 杨雪喝了一口热汤,舒服了不少。 杨氏也是由少女走过来的,又如何能不懂自家姑娘,开口问道:“有心事?” 杨雪放下碗,说道:“不算心事。” “那就是有。” 杨氏伸手握住了姑娘的手,冰冰凉凉的,想来是在这外面站久了,不由得有些心疼,问道:“因为那位先生?” 杨雪沉默着,有些事情瞒不过娘亲,她能藏着许多情绪,但唯独在娘亲面前藏不住。 杨氏见姑娘这般模样,无奈叹了口气。 这世上最无奈的事,大抵便是年少时候遇到太过惊艳的人,或许有些时候还可追逐,可是…那位先生。 “我的傻姑娘……”杨氏抱住了她,柔声说道:“那位先生,又如何是我们这些凡人能追逐的了。” “我明白的。” 杨雪伏在娘亲的怀中,她是个蠢姑娘,但看事情却看的明白,先生不愿让她跟着,也是为她着想。 她只是心里有些难受罢了。 “娘亲。”杨雪抿了抿唇,将那藏在心中许久的话道了出来,“我明白的……” 杨氏抚摸着她的发丝,问道:“那位先生来过了?” 杨雪点头回应,她记得先生是在那一场雨中来的,而后便再也没来过了。 姑娘已经不小了,也快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杨氏心中也有数,但却从未提及过此事,她希望自己姑娘能找个真正喜欢的人。 杨氏忽的出声道:“姑娘喜欢那位先生吗?” “喜欢?”杨雪闻言愣了一下,她当然明白娘亲说的喜欢是哪种喜欢,她摇头答道:“不是那种喜欢,先生他……” 她张了张口,忽然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喜欢是什么? 她不懂,更分不清楚。 “怎么不说话了?” “娘亲……”杨雪在娘亲的怀中蹭了蹭。 她的目光望向那薄雾之中的石桥,口中嘀咕道:“雪儿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其实,先生只是来吃了两碗面。” 也只是两碗面。 “那为何……”杨氏心中不解。 “雪儿也想不通,先生仅是坐在那里,我便能静下来,尽管他什么都没说,但雪儿却知道,那是能知晓我心里装着什么的人。” 杨雪抬起头,问道:“娘亲遇到过这样的人吗?” 这本就是个没道理的事情,比她这双眸子都没道理。 杨氏目光深邃,抚过姑娘的发丝,回想起从前种种,呢喃答道:“……有。” “是爹爹吗?”杨雪问道。 杨氏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她等了十余年,发丝都白了,才等到的他,因为她始终相信有朝一日他会回来。 她也确实等到了。 可这与姑娘认识的那位先生本却不同,那是仙人…… 杨氏不希望姑娘如她一般苦等,这十余年是如何熬过来,也只有她心中清楚。 杨氏没有回答,只是叹道:“傻姑娘。” 杨雪也不再追问,尽管娘亲什么都没说,她也明白娘所说的话。 杨氏就这么静静的抱着姑娘,没有过多的言语,她能明白姑娘在想些什么,她只需要守在姑娘身旁,便已足够。 怀中的杨雪抿了抿唇,开口说道:“先生要走了……” 杨氏顿了一下,低头看向她,姑娘的眸子是那样干净,不带半点杂尘。 “要去送送吗?” “我……”杨雪嘴唇微张,摇头说道:“不知道。” 杨氏沉思起来,当年杨雪的爹爹走时亦是这般,她赌气没去送,后来才追悔莫及,直至十余年后才再次相见,甚至连他的样貌都已经模糊了。 她这半生,已是不易,只希望姑娘能早些忘记。 那位先生亦非凡人,又如何以凡人之躯追逐先生的步子,姑娘所念的人就如那天上月一般,可望不可即。 谁的一生又是圆满的?求而不得或许也未必是件坏事。 姑娘在慢慢长大,也难逃这世间的苦难,最杀人的莫过于一个情字,念念不忘,却未有回响。 她还是喜欢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姑娘,可岁月总是催促着人长大啊。 “既是难忘,便去送一送,别留下遗憾才是。” ………… 儒衣先生行在大雾之中,肩头趴着的红狐左右张望。 “好大的雾啊,先生。” 此时赶路,确不是个好时候,但在山中见的大雾多了,也就觉得有什么了。 发梢的玉簪微动,陈九见状问道:“第一次见雾?” 玉簪中的竹玉并未现行,摇晃了一下以示回应,这确实是他第一次见到大雾的模样,此前也只是稍微感觉到过。 “那便多看会。”陈九说道。 早晚有一日,会将这世间看尽的,不会太晚。 就在思索之间,身后的雾中似有什么东西飘了过来,竹玉一样感知到了。 陈九眉梢微动,停下了步子,回头看去。 海棠花随风飘动,在眼前晃了两圈之中,落了下来,陈九伸出手来,便落在了他的掌中。 海棠花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像是这大雾之中明灯一般。 陈九看了一眼,无奈摇头。 却也没将那朵花扔去,攥在了掌心之中。 “什么东西啊,先生?”狐九疑惑问道。 “就是一朵花。” “花?” “花霜吗?” “你就知道吃。” 狐九挨了敲,委屈的捂住了脑袋,它记得蜜饯铺子的花霜可好吃了。 不过,真的只是朵花吗? 能落进先生手里的东西,会是什么简单的花吗。 ======= 求票,呜呜呜~ 课多的我想死。 破碗~ 第二十六章 长亭送别 今早米粉铺子没什么生意,大抵是因为这大雾的缘故,酒安坊往后都是山,起雾也是常见,但也不至于像今日这般五步不见人。 小姑娘坐在米粉铺子里,望着那外面的大雾。 她想去送送先生,却又不知道从何送起。 眸子再干净,也抵不过大雾迷了眼。 她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本该没什么心思,可忘不干净又有什么办法,其实当先生那日来过之后,她也放下了些许,也明白终归不是一路人。 道理谁又不懂呢。 杨雪轻叹一声,伸手摸向了衣兜里,再次张开掌心时,其上有一朵海棠,几粒桂花。 桂花是桂花雨时落在桌上的,是想留个念想才收了起来,而这海棠花便是昨日那位红衣姐姐送的,觉着好看,便也没扔。 她的嘴角浮现出轻微笑意,该是想到一些有趣的事。 “嗡。” 忽然之间,掌心中的海棠花闪烁微光,在她的注视之下,海棠花飘了起来。 杨雪嘴唇微张,站起了身来。 微红的海棠花悬在她的眼前,杨雪伸手,指尖砰在了那海棠花上,花朵微颤,飘向了那大雾之中。 “你去哪?”杨雪问道,却又回过神来,一朵花又如何懂得她的说的话。 海棠花所至之处,浓雾退散,让出一条道来,像是在指引着身后的小姑娘。 杨雪愣了一下,恍惚间反应了过来。 迈开步子,跟了过去。 小姑娘跟着海棠一同没入了那大雾之中。 她跟在海棠花后面,穿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初始时她还隐约记得自己到了哪儿,后面也不知晓身处何处。 海棠花退散身旁的大雾,杨雪走的太急却没注意到脚下的路,一不小心摔在了地上,手腕处磕出了一道伤痕。 闷哼一声,她知晓疼,但却没有去管手腕处的伤痕。 手腕处有鲜血涌出,她不在意,抬起头看了一眼那引路的海棠花,迈步步子跟着上去。 不知在这浓雾之中穿行了多久。 从青石板至那泥泞的乡道,小姑娘喘着粗气,鬓角的青丝已然被清晨的雾气浸湿。 海棠花飘,飘向了那远去的小道。 不知过去多久,海棠花终是停了下来。 杨雪顿住了步子,只见那朵海棠花悬了片刻,急着缓缓朝着前方飘去。 站在大雾中的她迈开步子,向前半步。 朦胧之中,眼前的浮现出一道凉亭。 海棠花落入凉亭,亭中的儒衣先生伸出手来,那朵海棠花落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陈九将那朵海棠花放在掌心中,望向眼前的小姑娘。 玉簪中涌出一抹清风,拂过杨雪的面庞,恍然间她的心绪安静了些许。 “先生。”那双眸子望着了亭中之人。 陈九的眼眸看向了她的手腕,说道:“不是小姑娘了,怎么这么不小心,过来让我看看。” 杨雪侧目看了一眼手腕处的伤口,抿了抿唇迈步走了过去。 陈九看了一眼那伤口,伸出手来,掌心从那手腕处拂过,杨雪只觉得有一股暖流抚慰着那道伤口。 血污淡去,伤口愈合,也不再有半点疼意。 杨雪望着眼前的先生,看的出神。 先生还是那般,一点都没有变,不管身处何处,只要是先生在,总能安下心来。 她都希望这一刻停滞下来,永远不要过去。 陈九收回手来,抬起头看向她,当初的小姑娘已经长到了他的肩膀处,是人永远都逃不过岁月,也要经历成长。 “我并非是人,你可明白。”陈九平静说道。 杨雪抿了抿唇,口中发出细微之声:“只是想,送送先生。” 陈九沉默了一下,掌心中的海棠花微微发热。 青蝉尚有求活之心,但陈九却不解眼前之人,自己从未有恩于她,也没有过多的牵涉,如今却到了这般地步。 感情该是这世上最复杂的东西,连他也想不明白。 “有心了。”陈九点头道。 杨雪顿了一下,抬起头问道:“先生还会回来吗?” “会。”陈九答道。 “多久?” 微风拂过杨雪的面庞,鬓角的青丝飘动,她低下头答道:“只是问上一问。” 陈九看着眼前低着头的姑娘,无奈摇了摇头,说道:“该是会过去很久。” 短期之内该是不回这里了,少则也得几年,多则几十年,这谁又说的清楚。 杨雪低着头沉默不语,摸着衣角。 她忽然间抬起头来,问道:“先生…我能不要这双眼吗。” “为何?”陈九问道。 杨雪说道:“只是不想再看见那些了。” 世上不知多少人羡慕这样的一双慧眼,可她却是不想要。 也是因为这双慧眼造就了如今的她,更多的是从小到大的阴影,不被当做寻常人的对待的苦难。 她因先生慢慢接受了这双眸子,可如今先生要走了,她也不再期望着双眼能给她带来什么了。 陈九沉默了片刻,问道:“你想好了?” 杨雪看向他,确定点头。 “罢了……”陈九说道。 慧眼出现在凡人身上终究不是什么好事,想来她从前的经历并不算好,带来了不知道多少苦难,终究难熬。 若是她自己的决定的话,陈九不再劝说什么。 不经她人苦,又如何能劝。 陈九说道;“闭上眼。” 杨雪闭上双眸。 陈九探出双指,从她的眼前抹过,口中念念有词,将一道封印入了她的眼眸之中。 思来想去,却又觉得不妥。 他抬起头,又问道:“可有喜欢的事物?” “桂花。”杨雪答道。 陈九闻声张了张口,思来想去也没能说出口来,终究是牵涉太深。 心中微叹,接着他伸出手来,在她眉间一点。 一朵桂花印记浮现在了她的眉心处。 “若是往后心有悔意,便去城隍庙上三炷香,老城隍会助你去除桂花印记,印记一解,封印也就破了。” 杨雪点头知晓,当那双眼眸被封印后,似乎放下了许多东西。 “我也该走了。”陈九看向她道。 杨雪只是点头,未有言语。 人生匆匆,总是会有不如意,她看的明白,也懂先生的无奈。 就算不舍又有什么办法呢。 ………… 长亭之中,姑娘看向那逐渐远去的先生,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雾起时见鹿,雾散不知处。 先生走了。 酒安坊的大雾也一同散了去。 在那长亭不远处,有一红衣女子叹了一声,手腕一翻,一朵海棠花浮现掌心,朝那长亭中飘去。 做完这些,海棠身影消失,远离了此地。 先生狠心,但她却不这样。 杨雪抬起头,却是在不经意之间,那朵海棠花没入了她的额头之中,她伸手摸了摸,有些疑惑,不解这朵海棠花从何而来。 张望四周,却又未曾见到那红衣身影。 忽然间,她愣了一下,脑海似乎中多出了一些东西。 第二十七章 龙尾山 说到底陈九也并非铁石心肠的人。 在他看来,这也是最好的结果,他始终坚信,岁月会淡去原有的记忆,直到有一日那个小姑娘也会忘记他的面容,忘记曾经有位先生出现在她的岁月之中。 岁月静好,便是最好。 慢悠的走在官道之上眺望着路边的光景,时而葱郁时而空寂,有飞鸟盘旋空中,再喝上一口酒,世间悠闲大抵如此。 “先生怎么不喝茶了?”狐九问道。 “喝茶静心,酒应逍遥,自然是不一样的。”陈九这般答道。 那儒衣先生走在官道之上,手拿一壶酒,一步一晃,是那般风流,不受世俗的框款,他也不就不是这世俗之人。 “不懂。”狐九这般说道。 陈九笑了笑,说道:“钓个鱼都钓不着,你懂个什么。” “呜。”狐九将脑袋埋在了先生的肩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先生别说了。” 这哪是它的问题,是鱼的问题。 陈九大笑一声,灌了一口酒,往前走去。 他走的不快,故而走了一天也未能到下一地,反倒是错过了不少人烟,行至一处山谷的时候,才发现天已经快黑了。 山道边有一处山神庙,恰好可以落脚,便打算休息一夜。 走进山神庙中,陈九抬起头看向了那山神像,倒是没想到,此山竟还有鬼神守护。 香炉中插着数支燃尽的香,还有些新,许是不久前有人来此上过香,竟是未曾断过香火。 “此地山神速速来见!”陈九站在庙中开口喊道。 口含敕令之下,一道白烟在眼前的升起,白胡老者拄着拐杖,仍旧有些愣神。 就在刚才,他还在山里,忽然之间就不受控制的回到了山神庙里,在自己的地盘,竟是被他人使唤了。 白胡老者自然知晓眼前之人是有大能耐的,连忙拱手道:“龙尾山山神孔正明,拜见上仙!” “不知上仙唤小神前来有何吩咐?” “没事,就是问问。”陈九说道。 孔山神点了点头,却也不敢与之相对,他一介鬼神岂敢跟这拘他而来的上仙相比。 “此山叫龙尾山?”陈九问道。 孔山神拱手说道:“燕末之时,此山为燕地最末之地,为风水绝佳之地,燕王设天下庙宇,以聚燕朝龙脉,便被唤作龙尾山。” “龙脉?”陈九闻言摇头说道:“世上可没有龙脉。” 世上虽有龙脉一说,但却并没有龙脉这种东西的存在,改朝换代也与此无关,不过是俗家道人吹嘘而来的罢了。 孔山神点头说道:“上仙所言极是,龙脉不过是世人吹嘘出来的罢了。” 他上任山神至此数百年,也未曾察觉到龙脉的存在。 “你从燕时便是此地的山神?”陈九又问道。 “和顺三年上任,至今已有四百余年了,如今也只有微末香火,倒是让上仙见笑了。”孔山神说道。 陈九看了他一眼,确实如此,眼前鬼神所具的香火之力,甚至不如当初他的在酒安坊见的土地正是,便问道:“不久前不是才有人来祭拜吗?” 孔山神摇头说道:“如今聚龙山周围一无人烟,二则此地临近边关,少有人至,故而香火便更少了,小神如今也不过是在苟延残喘罢了。” “倒不至于。”陈九摆手说道:“我虽不解香火神道,但也知晓鬼神不是那么容易消散的。” 孔山神叹了口气,说道:“上仙说的是,只是没有香火气运,又如何可镇山岳,若是这山神庙毁去,那小神也没了容身之地,成了孤魂野鬼,而上仙说说的香火,也是小神换来的。” “换来的?”陈九便说道:“说来听听。” “此事说来话长,燕亡以来庙中香火锐减,小神之力也愈发微弱起来,以至于这山里出了只恶鬼,都无法除去……” 数百年前,有一偷盗银两之人途经此地,却被山上滚落的碎石砸死,连同一大箱银子也散落在地。 此人死后化为亡魂,人死了,但银子却没花完,若是找到了那些散落的银子说不定也就没多大事,关键就在于,有几锭银子顺着山坡落进了山里。 怨念极深之下,化为了恶鬼,神智也不清了,每到夜幕之际,便在这山中游荡,四处找银子。 前日路遇的商队,就有一人半夜出来解手,捡到那一银锭,故而才引来这恶鬼。 后来被孔山神以香火之力震慑而去,但也只是震慑。 …… “原来如此。”陈九微微点头,说道:“救人终归是不错的,不过你如今都快自身难保了,竟还有心思救他们?” “不瞒上仙,其实小神也是有私心的,不然也不去招惹那恶鬼。” “是因为香火?” “非也,而是因为其中一人。” 孔山神解释道:“起初时,小神也没注意,后来恶鬼入庙,商队领头之人奉上香火求我庇护,再观之下,竟发觉此人命数有变,恶鬼之劫本该是由他应劫,却换成了商队的一个小伙计。” “想来此人是遇到过高人,小神也是为了求个善缘,故而才出手相救的。” “你倒是实诚。”陈九笑道,倒也不能怪这山神。 说起商队,他忽然想起一事,又问道:“那人可是姓正?” “正是。”孔山神呆了一下,说道:“莫非上仙……” 难不成,眼前上仙就是那正谢云身后的人。 “陈某确实遇到过正谢云,但也不过是告诫过他两句,命数之事,那就不知晓了。” 陈九说道,他与正谢云也不过萍水相逢,一语即可,却也没必要特意出手。 “上仙高义。” 孔山神心中明了,眼前之人大抵便是那正谢云所遇的高人了,不管陈九如何解释,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世上仙人哪个不是视凡人为草芥,眼前这位上仙看来并非如此。 “那恶鬼如今还在?”陈九忽的问道。 孔山神点头答道:“回上仙,正在山中。” “带我去看看如何?”陈九说道。 说起来,他也还未曾见过恶鬼,却也不知道是什么模样的。 恶鬼怨念深重,虽残存与世,但却没法再转世轮回,就算是解了怨念,亦是如此。 ======= 最近更的比较少,还在上课,七月十几号放了假之后开始日万,可以先存一存,但也希望大家能订阅一下,这个月就那么几天了,下个月还想吃点饭。 呜呜呜,球球了~ 破碗~ 第二十八章 剑斩恶鬼 恶鬼乃属怨念聚生所产,鬼亦有魂,却又因怨念扰乱神智,故而凡世多有恶鬼作乱传闻。 陈九走进山中,抬头看向头顶,却发现头顶树木茂密,不见天日,少有光亮,以至于这山林之中阴气密布,散不可散。 肩头的小狐狸四处张望,说道:“先生,这里怎么阴森森的。” “久不见光,再所难免的事。”陈九说道。 也难怪能成恶鬼。 丢了银子能有多大怨念,大抵因为这山中的阴气,不断滋养那恶鬼,从而才成了恶鬼,若是不然,也不至于数百年来没有消散,此地对于怨鬼而言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地方。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怨鬼是怨鬼,而非鬼修,在这凡世待久了,总有一日会在怨念之中迷失神智。 “上仙,就在前面了。”孔山神说道。 掌管山岳,自然对这龙尾山中的一切了如指掌,这也是山岳正神固有的神通。 陈九迈步向前,抬眼望去,便见那树荫之下站着一个衣着破烂的恶鬼,其额头有处血洞,依稀可见其中血痕。 恶鬼伛偻着身子,双目无神,在那地上摆满了白银,恶鬼痴痴地望着那银子,早已忘记自己是谁,眼中也唯有银子。 狐九的脑袋往先生的后面躲了躲,虽然它看不见,但它能感受到前面有着一股让它感到不舒服的声音,有些胆怯道:“先生…” “没事。”陈九安慰它一声,接着看向了身旁的孔山神,问道:“这恶鬼至今伤人几何?” “伤七人,死一人,小神香火低微,斗不过这恶鬼,已是尽了全力。” 孔山神心生惭愧,接着便低头拱手道:“还望上仙出手,除了这恶鬼。” “银子……” 恶鬼口中喃喃着,忽然间回过头来,看向了陈九,他一步一顿的走上前来。 顿时间,阴风大震。 “呼。” 恶鬼不容小窥,更别说受此地阴气滋养了多年的恶鬼,若非克制邪祟的法门也难以伤的了他。 “伤七死一。” 陈九伸出手来,取下束发玉簪。 手腕一番,玉簪化作一柄碧玉长剑,剑鸣声响起,剑中竹玉也有些兴奋,这么久以来,还从未真正出手过。 肩头的小狐狸看了一眼那化作长剑的玉簪,顿时便好奇了起来,先生还会耍剑?它怎么不知道? 恶鬼朝着这个方向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一锭白银,目光呆滞,口中念叨:“银子,你拿了我银子吗……” 引数斗文气附于剑上,儒衣先生抬起手中碧玉长剑,顿时之间,浑身温文尔雅的气质大变,眼神凌厉起来。 孔山神眉头一颤,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斩!” 淡漠一声,抬手一剑。 文气数斗,可斩妖邪,剑气如虹,犹有滔天之势,席卷而去。 林中落叶飞舞,树木颤颤。 在那刹那之间,剑光闪过,恶鬼停滞,才触碰到那剑光,便魂飞魄散。 恶鬼斩了,但那剑气却还未消。 “嗡。” 剑气朝那山林斩去,数片山林被斩断,树木倒地的轰鸣之声不断响起,眨眼之间,这龙尾山似是被斩出一道沟壑,整座山脊像是被那剑气斩开了一般。 “轰,轰,轰……” 山中树木不断倒塌,眼前山脊被斩出沟壑,剑气不止,更有文气停滞在那剑痕之处,久久不散。 孔山神浑身一颤,瞪大了眼眸,心中暗道:‘凶人!’ 亲娘咧…… 死了几百年的孔山神心中呼唤起了生前亲娘,被吓的不轻。 这还是那个儒雅随和的上仙吗? 看着这般惨状,他心里都在滴血,这位上仙,未免也太莽了些。 剑仙?文士? 有此剑术神通,斩此恶鬼又何须用到文气!? 而且还用了足足七八斗文气?什么时候文气这么不值钱了? 纵然他见过几个仙人,却也没见过这么凶的。 孔山神犹如劫后余生一般,心道自己还好是没得罪这位上仙,这般大凶之人,若是得罪了,岂不是连渣都不剩了。 孔山神扔掉拐杖,连忙跪地大喊道:“上仙威武!!” 反倒是陈九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搀扶道:“山神何必如此,快快请起。” 孔山神倒也不想跪,可他腿软又有什么办法。 这阵仗,他一个小小的落魄鬼神,见了又怎么能不怕,虽说险些毁了半座山,但他却没有半点不爽,反倒是想再大呼一声上仙威武。 孔山神顺着陈九的搀扶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心中震骇难以平复。 “陈某出手没个轻重,险些毁了这龙尾山,实在失礼了,这剑痕怕是难以除去,不过这被斩去的树木倒是……” “不必!何须上仙出手,小神处理就好了。” 陈九哑然,又问道:“真不用吗?” “不用!不用!” 孔山神义正言辞,说道:“上仙助小神除去恶鬼,又怎敢再劳烦上仙。” “这…那好。”陈九无奈叹道。 低头看向手心中的碧玉长剑,砸了咂嘴,心道下次还是得收点力才是,这次可是给这孔山神吓的不轻。 孔山神心中惊骇难平,看见那上仙还拿着剑,他的咽喉滚动,生怕这位‘凶人’再来一剑。 ………… 天色渐晚,明月升起。 山神庙中燃起了火堆,陈九往里面加了两根柴火,火势渐旺。 红狐趴在一旁,抱着花霜,一点一点地吃着,嘴角还沾着糖渍,就剩这么几个花霜了,它可得省着点吃。 狐九舔了舔嘴角的糖渍,说道:“先生今天好厉害。” “还好。”陈九叹道。 倒也不是他想使这么大力,当时竹玉想试试一剑之威能有多大,故而便没有收力,陈九知晓他的想法便也没有拦着,毕竟也是第一次真正出剑。 谁知道这一剑之威这么大,险些毁了这整座山。 主要还是因为陈九也未曾试,心里也没数,不然也不至于闹出这么大动静。 孔山神倒是被吓的不轻,回到山神庙之中态度更加好了。 茶水,瓜果,顺带着还帮着捡了些枯枝过来,倒是给他弄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毕竟,他可是斩了人半座山啊。 嗯…… 下次,下次一定收些力。 第二十九章 万鳣 坐在火堆前的陈九抿了一口酒,说道:“只许这一次,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 玉簪微动,像是在回应一般。 竹玉当然知道先生是在说他,不过先生你这说辞也太牵强了。 狐九吃着花霜,没过片刻就吃干净了,有些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角,问道:“先生…能再吃一个吗?就一个。” 它睁着水汪汪的眸子,期待的看着先生。 “想都别想。”陈九答道。 狐九又郁闷了。 火堆噼啪作响,在这山中也不觉得有寒意。 陈九打坐在前,引些许灵气入体,大周天小周天,虽说收益不多,但修行本就是日积月累的事情,总不可能一步登天。 红狐许是觉得无趣,便趴在火堆旁睡下了。 一夜无话。 …… 黎明升起之时,有湿润之气袭来,山谷中生出了露水。 山神庙正对东方,朝阳落入庙中,隐约可见那燃尽的火堆上有袅袅白烟升起。 陈九睁开双眸,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见身旁狐九仍在熟睡,起身独自走出了山神庙。 朝阳在前,庙宇在后。 他看向了那山谷之中,忽然间觉得有些口渴,沉吟片刻,引玉簪中清风而出。 清风不语,却懂先生所想。 “去。” 清风落入山谷之中,从一片片布满露水的叶片上飘过。 一滴,两滴…… 直至片刻之后,清风携露水归来,陈九探出双指,露水化作一道水柱,落入喉间。 朝饮露水,清爽甘冽。 陈九擦了擦嘴角,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说道:“朝饮露水夜听风,红尘自在该是如此。” 忽的升起一缕白烟,化作一人。 孔山神上前拱手道:“上仙好雅致。” “孔山神可是巡山归来?”陈九问道。 “正是。” 孔山神点头道,作为山神每日早间日暮都需巡山,看看山中有无异动。 这也是他的职责所在,就如城隍下的巡游一般道理。 他还去看了一眼那道留下的剑痕,却只能看着,不敢触碰,免得其中未曾散去的剑气伤到他。 若是寻常剑气也就算了,关键是剑气中融有文气,才是麻烦。 “上仙可是要离去了?”孔山神问道。 陈九点头说道:“只是歇息一夜。” “有句话小神不知当问不当问。” “陈某一向儒雅随和,问便是了。” 孔山神手指微颤,极为细微,儒雅随和?反正他是不信的,但也没表现出来。 他问出心中疑惑,“以上仙这般道行,怎会在这凡世之中走动?” “凡世亦有不同,走走看看总是不错的。”陈九说道。 “原来如此。” 孔山神点头说道:“多年前有几位仙人路遇此地,听其言道,修仙之辈多是在仙界走动,极少来这凡世,故而也有了仙人难觅一说。” “是修仙界。” “正是。” 陈九之前倒是听青柏道人提起过此事,只不过却不知道那修仙界在什么地方,但总归是与尘世隔绝的。 “山神此前遇到过几位仙人?”陈九问道。 “也就遇到过两次,都不如上仙。” “孔山神谬赞了。” 也不过是机缘巧合遇上了,攀谈过两句罢了,故而才知晓一些仙人事迹。 可酒安坊的老城隍三百年间竟是从未遇见过仙人,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倒是让陈九好奇了起来,问道:“据陈某所知,世间鬼神极少知晓仙人存在,孔山神竟能遇到两次?” “这…小神就不知道了。”孔山神沉思片刻,抬起头忽的说道:“不过倒是有一点,之前遇到的仙人似乎都是为了寻物而来。” “寻物?”陈九好奇问道。 “小神也不知晓是寻什么东西,也不敢过多打听。”孔山神说道。 陈九点头知晓,心中则是思索着,难不成是有什么东西遗落在了凡世?这就有意思了,倒是可以留意留意。 “该是有什么东西遗落在了凡世。” “上仙所言极是。” “对了。”陈九回过神来,问道:“孔山神在凡世已久,可曾得到过什么古怪的东西?” “古怪的东西……”孔山神摸了摸下巴沉思了起来。 许多事他都已经忘了大半,如今再回忆确实有些困难。 陈九顿了一下,手腕一番,透着金光的白纸呈现掌中,但那纸张却没有半个字。 “就比如,这个。”陈九指着掌心中的《玄妖异录·叁拾玖》说道。 孔山神看了一眼,疑惑道:“白纸?” “孔山神不如再看看。”陈九说道。 孔山神以香火之力附于双眸,再次看去,却仍旧没能看出其中道理,无奈摇头。 “上仙,这不就是一页白纸吗?” 陈九这时也知晓,眼前之人确实是没法纸上内容,说道:“这并非一般的纸张,非寻常这辈是无法看见其上字迹的,更是难以损坏。” “难以损坏?” 孔山神顿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一事,恍然道:“小神想起了,多年前曾在山中捡到过这样的纸张,也是无法撕毁。” “真有?”陈九惊喜道。 “还请上仙稍等片刻,小神这就去取来。” 说罢孔山神化作一缕白烟,消失在了原地。 陈九倒是有些好奇孔山神这神通,可自由穿梭山中,可惜这乃是鬼神本领,并非是寻常遁术。 没过一会,孔山神便回到了此地,呈上一页纸张,说道:“上仙请看。” 陈九接过那一页纸张,入手便知这与此前多得亦是相同,并非寻常人能瞧见的东西。 其上内容浮现眼前,鱼身鸟翼双足,目光锐气凌冽,其中亦有妖力浮现,亦如此前见到玄鹿画像一般,而在那纸页最上,则有一行记述——《黄妖异录·拾壹》。 陈九愣了一下,却也没想到这么巧。 孔山神见上仙的神色,便问道:“上仙,不知其上记述的是什么东西?” “是一幅鱼妖画像。” 陈九回忆了一下,倒是记起了这奇形怪状的妖物,鱼身、鸟翼、双足,其名万鳣,为祥瑞之兽。 可这画像之中的万鳣,却是充满了戾气,与之前玄鹿一般无二。 这就有些奇怪了…… ========= 破碗碗~ 求票票~ 第三十章 一剑开天 万鳣、玄鹿,在上一世的传闻之中皆为瑞兽,福禄之兽,可如今所见,这纸张中的妖魂却满是戾气,难不成是因为世界不同的原因?也只有这么可能。 玄?黄? 这妖录竟然还分阶级,那岂不是说其上还有更多的记述,可又是何人花这么大功夫收录这些妖物。 ‘不会是白泽……’ 陈九心中想到这种可能,却又很快否认了心中所想。 如今这凡世平静无比,上古年代早已过去,而那些上古妖物也理应在这岁月的长流中淹没,要是还活着,这世间岂不是早就乱了套了。 这妖录是不简单,但也得细细琢磨才是。 他回过神来,看向孔山神,说道:“这纸张便交予陈某如何?” 孔山神连忙低头恭敬说道:“上仙拿去便是,小神看不出什么门道,留在手中也无用处。” “那便多谢了。” 陈九将手中纸张收进了袖中,接着看向了这龙尾山。 “这山…这般模样,确实有些不像话。” 眼前所见的龙尾山有一半是光秃秃的,极为突兀,昨日的时候被他一剑斩去大半,不成样子了,总归也不能白拿他的东西。 只见他伸手在那玉簪上一点,清风荡出。 “去。” 清风从老山神的耳旁拂过,他顿了一下,回头看了过去。 只见那清风所到之处,被剑气斩去的树木在肉眼之下拔地而起,除了那深壑的剑痕,其余突兀的山林变回了原貌,甚至比起从前更加葱郁。 而这一切,不过只在数息之间。 老山神长大了嘴,说不出的震惊,他还是有些小瞧了这上仙的手段。 一念万物生!! 这般神通本领…这位上仙到底是从何处而来? “上……” 而当他回过头再看时,那位上仙早已不见了身影。 他匆忙走进山神庙中。 山神庙中却不见半个影子,只余下那燃尽的火堆,与袅袅白烟升起。 老山神深吸了一口气,不由地咂嘴道:“……此乃真仙人也。” 若是与这位儒衣先生相比,之前所见仙人,又有何人敢称‘仙’。 当真了得。 ………… 儒衣先生肩头趴着红狐,走在那官道之上,也不过只是顺着道走,能到哪便是哪。 狐九手中抱着花霜,细细咀嚼着,是不是看看周围。 总归就是一条道,也不见什么人家,青山绿水的它也早就看腻了,比起竹林小潭,这凡世间的风景总归是落了凡俗。 “先生,还要走多久啊?”狐九出声问道。 “说不准。” 陈九也懒得去算,算了那就没意思了,倒也不是他矫情,只是乐意如此罢了。 说起来,那龙尾山的山神也是好运,估计此前也得过不少机缘,若是不然,以如今这般香火却是难以存在世间的,落魄鬼神也是有些保命的手段的。 又得一页妖录,陈九这时也注重起了这东西,怕是不简单。 绘下妖录的人还尚存人世否? 据他所知,这《妖录》与《妖谱》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同为契约,但有些地方,却是《妖录》更胜一筹。 当然这些都是次要,最为关键的还是施术者。 施术者若是死了,这一纸契约自然也就不再有约束效果,其中妖物不再受契约束缚,可虽说如此,但这一页纸上仍旧存在,其中妖魂,亦是存在。 也就是说,只要懂得这妖录的原理,便可将这契约引至自身,号令其中妖物,当然,前提是原主已死。 好巧不巧,他恰好懂得。 赶了半天的路,陈九便坐下歇息了一会。 狐九从肩头跃下,没糖吃的它在一旁爬起了树。 “不如,试一试?”陈九摸了摸下巴,接着便动了起来。 从袖间取出《玄妖异录·叁拾玖》玄鹿,与那《黄妖异录·拾壹》万鳣,放至眼前。 陈九深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眸,探出双指,周身玄黄法力涌出,没入地上的两页纸张之中。 【玄鹿】与【万鳣】的观想图在其指引之下飘然而起。 陈九双指微动,睁开眼眸,沉声出口:“万物更替,原主若逝,当寻新主。” “苍天为证,吾今以异录为契,神魂为约,再理玄黄妖录。” “敕!” 陈九眼眸之中闪过一道微光,敕令已成。 却在这转瞬之间,天地变色。 阴云朝着此处聚集而来,天色转眼之间阴暗下来,遮蔽了烈阳。 陈九看了一眼那两张飘起的纸张,接着抬头看向了那天上聚集的阴影。 他咂嘴道:“……过分了啊。” 又是雷劫! 一次两次也就算了,如今竟然又来。 这天道也忒小气了些。 法覆双眼,陈九朝着四周望去,数里内并未人烟,如此一来也没什么顾虑了。 不就一两道雷劫吗,还能难的到他陈某? 陈九取下玉簪,落入掌中化为一柄碧玉长剑,剑鸣不止。 ‘先生可要收些力?’竹玉传声问道。 云层之上有闷雷声响起,阴云带来大风,吹动了先生的衣袍。 陈九眉头一挑,提剑上前一步,说道:“不必。” 他斩的就是雷劫! 抬起手中长剑,他探出双指在那剑身上拂过,长剑光泽照亮双眸,沉声道:“清风!” 一道清风袭来,环绕剑身。 “文气!” 上前一步,又是数十斗文气引于剑上。 “铮!” 碧玉长剑上淡出金光,一声清脆的剑鸣之声直上天穹,仿佛有金戈铁马声响起,剑中之威能随时待发。 他抬起头来,望向了天上阴云。 雷劫就要落下,却是忽然顿了一下,似是在犹豫一般。 陈九亦是有所察觉,但却并不打算就此罢手,一而再再而三,真以为他就怕了这雷劫了。 他抬手一剑,口含敕令道:“斩!” 清风、文气、敕令,与那剑气一道斩出,直冲九天之上。 雷劫不再犹豫,顷刻降下,比起酒安坊那次的雷劫,是要墙上不少,但若是比起当初陈九所见的化形雷劫,却是天差地别。 “轰隆!” 剑气与雷劫的碰撞,在那天穹之中响起了轰鸣之声。 碰撞之下,雷劫毫无余力,被那剑气斩碎,剑气划过天上阴云,将那阴云密布的天空斩出一道沟壑,阳光顺着沟壑普照而下,照亮了世间。 剑斩雷劫,天门大开。 第三十一章 大骗子 “那是什么?” 正在山间走动的孔山神眉头一皱,抬起头看向了远处。 虽说距离有些远,但他亦是有所察觉,再抬头看去,似有阴云朝着某地聚集而去。 他虽为山神,但却也从未见识过雷劫,也不过是在传说之中有所听闻。 “阴云聚集,天雷酝酿……”孔山神咧嘴嘶了一声,顿时反应了过来,这不是传说中的雷劫降世之景吗。 “雷劫降世!” 孔山神一阵恍惚,这世道到底是怎么了。 前脚走了一个真仙人,后脚又有雷劫降世,几百年来都没这么离谱过。 他化作一阵白烟,再次出现时已然到了龙尾山山顶之上。 虚起眼朝那远处望去。 只见那阴云已经聚集在一处,阴云中的雷劫已然酝酿完毕,仿佛时刻都要落下。 孔山神眼角微动,他光是打量着那雷劫,就觉得骇人,是谁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吗?竟将雷劫都引来了。 “嗡。” 忽然之间,他顿住了。 只见那远方一道剑气冲天而起,直奔那天上阴云而去,似要覆灭头顶雷劫。 而那天上雷劫,竟是犹豫了一下。 那剑气,竟让雷劫都胆怯了片刻!! 孔山神双眸瞪大,见到那剑气顿时反应了过来:“这,这这……” 他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这不就是那位上仙剑气吗,他是见识过的,自然也认得出来。 刹那之间,雷劫被那一道剑气斩碎,阴云被斩出一道沟壑,一束光亮照下,一剑竟是覆了天劫。 孔山神站在这龙尾山的山顶,长大了嘴,忽然又感觉有些腿软。 “亲娘咧……” 连雷劫都敢对着干。 这位上仙,真是位旷世凶人! 还好…还好是走了,想到这儿,孔山神也不由得松了口气,他看了一眼龙尾山上的那道剑痕,也不觉得心疼了。 ………… 官道一旁,狐九躲在了树后,探出脑袋来看了一眼天上,见那雷云散去,才松了口气。 陈九是不怕雷劫,但雷劫天生就克制妖邪,对妖力更有震慑作用,小狐狸难免也有些害怕。 儒衣先生收起了碧玉长剑,转头看向了那悬在半空中的两页纸张。 雷劫已散,术法已成。 在他的注视之下,左边的《黄妖异录·拾壹》竟是忽然烧了起来,转眼之间就化作飞灰,飘散而去。 连同着其中留下一缕万鳣残魂也消散在了这世间。 “果然。”陈九早已料到了会是这样。 契约所契的妖物若已不在人世的话,再以敕令之法易主的话,这份契约不具意义,自然便会消散。 也就是说,这契约中的万鳣早已死去。 虽说契约是毁了,但也让陈九得到了一个讯息,这玄黄妖异录的原主该是早已不在这世间了。 “那这玄鹿,应该也死了。” 陈九看向了另一页纸张,他估摸着也是这么个结果,玄鹿可要比万鳣久远的多,总不可能还活着。 他也不过是试试罢了,毁了也无所谓,反正这东西戾气极重,拿来了也并没有多大作用。 然而,半晌却不见那《玄妖异录·叁拾玖》玄鹿图有动静。 “嗯?”陈九眉头一挑,疑惑一声。 他伸出手来,朝那纸张一招,落入了他的掌心之中。 陈九愣了一下,恍惚道:“竟然还活着!” 以他对这一缕残魂的感觉,玄鹿该是数万年前的存在了,这般戾气密布的妖物竟还残存于世间,这可不得了,岂不是依旧活了万年了? 这是怎么熬过来的? 通过纸张上的玄鹿,陈九闭上眼眸试着感应起了玄鹿的存在。 脑海中响起一声玄鹿鸣声,片刻之后,他的眉头微动,睁开了眼眸,依旧一知半解,竟是没法通过契约沟通玄鹿。 难不成是不在此界? 玄鹿还活着,但陈九却没法通过眼下的契约沟通玄鹿,也不完全说是不在此界,不过是他的猜测罢了。 或许是玄鹿找到了什么掩盖天机的地方躲了起来。 可哪里又能屏蔽天机呢? 如今陈九所知晓的,也只有重山了,莫非是重山? 但仔细一想,应该也不对。 他这两年虽然未曾经常到过重山深处,但也知晓重山里有什么厉害的妖物,以玄鹿存在的年代,该是早已化形,说不定已然到了玄妖境界,可陈九从未在重山中察觉到半点。 排除重山,陈九也想不到还有什么地方了。 说不定可以找人问问。 修仙界的人肯定知晓这世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青玉山或许能有所记载,往后倒是可以问问。 陈九看了一眼掌心中的玄鹿契约,心情大好。 白捡了个便宜,虽然不知道玄鹿如今在哪,但只要这契约在手,它就逃不了,他与这玄鹿还是同族,倒是有些想见见。 至此,《妖谱》再添一页——《玄鹿》。 狐九从树后跑了出来,看向了先生掌心中的纸张,问道:“先生,这是什么东西?” 它眉头一皱,纸张中散发出的戾气让它感到有些不适,可上面明明什么都没有啊?好奇怪。 “你瞧不见的。”陈九说道。 狐九抬起头来,好奇问道:“那,那要怎么才看的见?” 陈九玩笑道:“不吃糖的都看的见。” “不吃糖?”狐九眨了眨眼,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大呼道:“先生又唬我!” 真当它狐九很好骗吗。 “你看先生我不吃糖都看的见,你不信算了。”陈九摊手说道。 小狐狸闻言顿了一下,怀疑起了自己来。 难道…真是这样的吗? “咦。”陈九将那《玄鹿》收入了袖中,笑着说道:“你不会真信了。” “啊啊!”狐九大叫一声,连忙反驳道:“才没有!” “你不是没信吗,着急个什么?” “我那是…我那是,反正狐九没有。” “是吗?” “就是没有。” “嗯,你说的对。” “啊啊啊……” 狐九趴在先生的肩头,也不跟先生争吵了,闷闷不乐起来,它总是说不过先生,先生这般不在乎的模样,又让它无力反驳。 “先生是大骗子,先生是大骗子……” 肩头红狐不停的念叨着。 儒衣先生大笑一声,衣袍颤动,顺着脚下官道的方向迈开步子。 骗小孩的把戏,还是蛮管用的。 ========= 究极双更兽进化~ 滋滋滋~进化失败! 求票,破碗~ 呜呜呜,太惨了。 第三十二章 一苇渡江 大乾境有一江水唤名为无,无江分流为二,造福两地,陈江惠江宁,念江惠颍川,无江则为无尽江水,意为瞧不见尽头,贯穿大乾,一分南北。 在那江水分流之地,江水滔滔,拍打着岸边。 有将浪带来大风,吹动了岸边之人衣襟,每年四月初七,是为大潮来临之际,仅是瞧上一眼便觉得毛骨悚然,若是掉进那江水分流之地,估摸着该是九死一生。 “传闻无江分流陈、念两江,交错之处浪潮汹涌,非能者之辈渡之十死无生,如今看来便是此地了。” 陈九站在岸边,鬓角的发丝被风浪吹起,肩头的红狐望着那江水,害怕极了。 狐九咽喉滚动,胆怯说道:“先,先生,能往后站些吗……” 看到这宽阔的大江,它又想起了那次自己被淹的经历,心道‘水’该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 “有先生在,你怕什么?”陈九笑问道。 狐九看着江水,一时被震撼到了,都不知该怎么形容,最后只道出一句:“太,太大了。” 直观之下,这江面就是大,而且湍急无比。 要知道无江支流便是两条大江,仅此一点,便可知晓无江到底是有多么宽旷,更别说这支流之地了,更是湍急无比。 陈九站在岸边,望着那江水沉思着。 风浪卷起鬓角青丝,有浪花拍岸而起,沾湿他的衣衫。 肩头的小狐狸抽了抽鼻子,江水卷起,落在了它的爪子上,它愣了一下,接着惊恐大喊道:“啊啊……” 太可怕了! 它瑟瑟发抖的将身子埋在了先生的肩头,望着那江水瑟瑟发抖。 狐九晃了晃尾巴,细声问道:“先生,不如我们,绕过去?” “……” 陈九见它如此害怕,无奈摇了摇头,他可是打算顺江而下,直奔江宁而去,这样也能省些脚力。 这才到哪啊。 江水汹涌奔泻而来,如箭离弦,如马脱缰,如猛虎出山,如此江景,亦是他前世今生所见之最。 他伸出手来,取下束发的玉簪。 “长。” 一声语下,手中玉簪化作数丈之长的长剑,其上描绘着竹林之景,碧玉之则晕染,似一根数丈长的翠竹在手。 陈九满意点头,接着看向了江水。 狐九瞪大了眼眸,猜到了先生是要干嘛,惊恐喊道:“先生且慢!” 然而,却是为时已晚。 儒衣先生手中长竹一抛,踏步而起,落在那玉簪化作的长竹之上,一齐落入了江中。 ‘啊啊啊啊!’ 颠簸之间,狐九闭上眼眸死死的抓住了先生的肩头,生怕是掉进水里一命呜呼。 陈九脚踏长竹落在了江水之上,脚下用力,稳住了身形,将脚下长竹调转至陈江方向,滔滔江水冲打在长竹之上。 然而,长竹却没有半点晃动,顺着江水稳当地朝着行去。 狐九半晌未见颠簸,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低头看去,四下是那奔涌的江水,光是看上一眼,它就害怕的不得了。 两岸青山,脚下波涛。 儒衣先双手负背立于竹上,从容自若眺望远方江水。 如此江水,一眼望不到头。 有风来。 ………… 无江两岸多是青山绿水,而在那无江分流之地,有一山名为止砚,山上有观唤名止玄观。 观前有一人身着麻布破衣,脸上满是污渍,他手中拿着一柄长剑,随风吹来的山巅的微风出剑。 说是剑,却是提起乱砍,像是手中拿了刀一般。 面前有一人身着蓝衣道袍,顶着一头白发,气愤说道:“你这泼皮,整日唠叨求老道教你武艺,如今教了你,你又一顿乱砍,又是何意!?” ‘乞丐’停下了手,说道:“道长,我求的是刀,而不是剑!” “老道自然知晓,你性子不羁,习剑是为了束缚你心中杂念,不然老道又怎敢教你刀法。” 老道道号元真乃是这止玄观第七代掌门,如今已至古稀之年,而他并非是在观中长大,多年前他还不过是个江湖人,使的也不是剑,而是刀。 凭借着一手无双刀法,在江湖上闯出了一番事迹,但在种种原因之下,最后却是入了道门,修心养性,学起了剑法,至今已有五十余年。 而眼前这个‘乞丐’少年,则是为了求刀法而来,见其心志坚定,便答应教个一招两式。 ‘乞丐’少年心中微叹,他自小习刀,奔波数百里来到此地是为了精进刀法,在他看来,兵器唯有刀是随性自由,不像剑那般尽是规矩。 可如今眼前的老道却是要教他剑法,这算什么事?难不成要他弃刀学剑? 他可不干。 教是恩惠,他自然记在心中,但上来就教剑法,这无异于是在扰乱他习武的念头,这就是两码事了。 “你若是不学,那就滚下山去。”元真道人挥袖说道。 ‘乞丐’少年顿了一下,后退半步,将那手中长剑呈于眼前,低头说道:“道长肯教小子,这是恩惠,自当铭记于心,多谢道长这些日子照顾。” 元真道人面色平和,沉默片刻,问道:“不学了?” “不学了……” “小子这双手是使刀的,怕是拿不得剑。” “道长告辞。” 说罢,那‘乞丐’少年转过身来,迈开步子。 怎么上得山如今便怎么下山去。 他只当是自己来错了地方。 元真道人手中拿着剑,却也没想到少年竟是这般果断,不过也是少年人多有傲气,他当年还不是这般模样。 他如今也是一把老骨头了,也想留个传承,这少年就不错,是个学刀的料子,只是有些可惜,还未曾经历过什么磨难,如此随性的性子,他也不敢教这少年刀法。 少年走在下山的石阶上,口中念叨道:“我就是有毛病,非要跑这么远来学刀法,唉……” 白白浪费这半年时间,有这功夫,他还不如找个地方磨炼刀法。 他眺望远处,看向了那江面之上。 却是忽然愣了一下,“那是什么?” 少年揉了揉眼睛,虚起眼眸看向了那汹涌的江面之上,有儒衣先生双手负背,脚踏长竹,神色泰然自若,行于江上。 “一苇渡江?”少年挑了挑眉,忽的反应过来,说道:“不对,不对,竟是顺江而行!” 打哪过来的? 少年看向那人来时的方向。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那个方向…… 他猛然睁大了眸子,有些不敢相信,咽喉滚动,口中念叨道:“该是…不会。” 第三十三章 渔夫 高手! 少年连忙往山下奔去,不管是不是从那陈江口来的,此人绝对是这武林里一等一的高手,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才是。 然而,当他跑到江边的时候,那顺江而行之人早已不见了身影。 从山上下来实在是远了些,最后也没能赶上。 乞丐少年顿了一下,看向了江水的方向。 “江宁……” 他沉思片刻,忽然觉得此地也不错,倒是可以去瞧瞧,反正也要回去了,走哪条道不也一样吗,说不定还能遇到刚刚那人。 说走便走,少年亦是无拘无束,顺着陈江边朝着江宁府的方向走去。 ………… 陈九脚踏长竹,风声从耳畔划过。 入了陈江之后,江面便慢慢平静了下来,也不用再费心稳住身形,倒也轻松了不少。 狐九立在先生的肩头,它都不敢趴着了,想离那江面远一些。 江岸两旁慢慢的也出现了人家,朝远处望去,隐约可见有渔民划着渔船正在江面上捞鱼,也只是在江岸边缘,少往陈江中间而去。 打鱼的渔民捞上一网子鱼,伸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忽地眺望远方,见那儒衣身影,顿时一愣。 “那是个人?”渔民瞪大了眼眸,有些不敢相信。 怎么会有人能站在水面上?莫不是自己眼花了。 又揉了揉眼,定睛一看,才看清楚那人的模样,穿着一身儒衣,肩头好像有什么东西,而在那脚下竟是踩着一根长竹。 他立马反应过来,这是个高人! 渔夫伸手放在口前,朝着那江面中间喊了一声:“嘿~” 而声音传到江中间的时候被江水声淡去不少,故而显得极为微小。 狐九的耳朵动了动,回头看了一眼,出声说道:“先生,那人是在喊你吗?” 陈九闻声看了过去。 渔夫见那高人回过头来,连忙又喊道:“打哪来啊?” “南边来的。”陈九回应道。 那人的声音传过来,却是极为清楚,这更让那位渔夫确信此人应当是武艺极高之人,脚踏长竹顺江而行,亦是他平生所见最为厉害的人。 渔夫笑着回应道:“好本事!” 他也只是觉得新鲜,故而想攀谈两句,也没想着让人停下来。 倒是陈九来了兴致,询问肩头的红狐。 “不如下去瞧瞧?” “好!!”狐九当然是同样的,它可是对这江水害怕极了。 “一会你可别吓着人。” 狐九连点头,像是小鸡啄米似的,只要感觉离开这江面,去哪它都满意。 陈九抬脚一震,带动脚底长竹变方向。 他看了一眼那江水,说道:“还差些风。” 话音一落,一阵清风呼啸而来,带动着那长竹上的先生逆流斜上。 “嗯?” 渔船上的渔夫愣了一下,没成想那人竟真的调转方向朝他这边行了过来。 好家伙! 逆着江水过来,这是有真本事的人。 渔夫顿了一下,调转船头,拿起船桨朝着那人过来的方向行去。 渔船与那长竹越靠越近。 ‘怎么是个先生模样的人?’ 渔夫也终于看清楚了那人的模样,那人身着一袭儒衣,面目清修,若是走在路边估计都以为是一位教书先生。 他站在船上招了招手,陈九见状也行了过去。 “快请上船。” 陈九迈步踏上渔船,将那江水中的长竹靠在了渔船边上。 渔夫见此人肩头竟还站着一只红狐,不由得惊叹一声,踏竹行江也就算了,竟还带着只小狐狸,这位心可真大,果真是大本事。 “好本事,可是江湖中人?”渔夫问道。 “不算是江湖人,只是个云游散人罢了。”陈九摆手否认道,见这半船都是打上的鱼,便问道:“小哥是这的渔民?” “是嘞,我先把船往边上靠些,这江水急的很。” “好。” 渔夫挥动船桨,往江岸边靠了靠,明显的这边上江流要平静许多,打小出生在渔家,这行船的本事自然不差。 狐九从先生肩头跃下,落在了船上,看向那船里,心中惊叹。 好多鱼啊。 忽然间,它又想吃烤鱼了。 陈九站在船上,问道:“还不知小哥刚才何故唤我?” 年岁不大的渔夫小哥挠头笑道:“这…也是见了新鲜,想打声招呼罢了,谁知先生你就过来了,先生是有真本事,竟然凭着一根竹子逆流而来。” 他好奇问道:“江湖人都这么厉害吗?” “该也不是。” 陈九答道,他对武学并不了解,但也知晓是有真本事的武人存在,就比如那天香客栈的掌柜,就曾杀过妖物。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先生这样的。”渔夫笑着,又问道:“先生自哪下来的?” “从无江至此。” “无江?可这是陈江,先生糊涂了?” “陈江不也是自无江而来的吗。” “不会…是从鬼峡过来?!”渔夫小哥心中一颤,险些倒在船上,稳住身形后问道:“先生说笑的?” “原来那地里叫鬼峡吗。”陈九嘀咕道。 “先生不知?” 渔夫险些惊掉了下巴,一时也分不出此人说的是真是假,便说道:“鬼峡凶险,十死无生,江面下却都是暗礁,大船小船都过不了那里,更别说有人能从鬼峡过来的,能过来的只有鬼了,先生真是从那过来的?” 陈九摆手道:“小哥就当我是说笑的就是了。” 渔夫顿了一下,却是忽的说道:“我信。” “如何又信了?” “你有真本事,比南街头的杀猪匠要厉害!” 陈九闻言一乐,询问道:“何故将陈某与杀猪匠相比?” “先生不知,那杀猪匠从前是个江湖人,有武艺傍身,是临川坊里厉害的人,先生能踏竹行江,杀猪匠跟你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只是先生这般厉害,可为何又不是江湖人?” “武艺高就是江湖人吗。” “难道不是吗?”渔夫有些想不明白。 陈九摇头否认,接着问道:“那小哥看我像吗?” 渔夫打量了他一眼,说道:“还真不像,像个教书先生。” “哈哈。”陈九笑了一声,觉得有趣。 渔夫取下腰间的葫芦,扔给了先生,说道:“嘿,有幸见识了一眼高人风彩,我请先生喝酒。” 陈九解开塞子嗅了嗅,酒香入鼻,也馋了起来。 在这江面之上,他仰头灌了一口葫中酒水。 酒水入喉,是那般豪迈。 又有风来,吹动发丝。 他看向那江水,又低头看向手中的酒葫芦,竟是分不清,刚才喝下的是酒水,还是眼前滔滔江水。 只好叹上一声——“好酒!” ======== 球票,破碗。 今天依旧是双更兽。 第三十四章 一壶陈江水【感谢大家的支持】 小哥看着年岁不大,约莫也不过二十余岁,是这临川坊土生土长的渔民,打小就在江边长大,有水的地方总有人在,也应了这个道理。 坐在这船上,陈九抬起头眼眸望向这广阔的江面,饮一口浊酒入喉,抬头看向撑桨的小哥说道:“酒不错,多谢。” 这江水,更是不错。 “坊里打的,够烈,我还怕先生不爱喝。”渔夫小哥笑着说道。 “可不敢挑剔。” 二者相视一笑,萍水相逢,总有乐趣所在。 狐九看了一眼那船里跳动的鱼,不由地咽了咽口水,抬起头看向了先生,唤了一声:“呜嘤。” 算下来,它也好久没吃过鱼了。 蜜饯虽好,但也只是零嘴,总是没有烤鱼果子来的实在。 它有些馋了。 渔夫小哥听了声,转头看向红狐,见它一直望着鱼,有些疑惑,也是觉得有趣,便试着问道:“想要鱼?” 狐九顿了一下,点了点头。 渔夫小哥略感惊讶,他手里的船桨颤了一下,回过神来道:“能通人言?” “能听懂一些。” 陈九笑着解释一句,接着说道:“它这是馋你的鱼了。” “好有灵性的小狐狸,难怪先生要带着。” 渔夫小哥砸嘴惊叹一声,接着摆手说道:“几条鱼算什么,等着,我这就给先生挑两条。” “不必如此。”陈九无奈笑道。 可渔夫小哥却只当没听到,从船里的一堆鱼里,挑了条大的出来,提起鱼在手里掂了掂,问道:“这条如何?” “呜嘤。”狐九眼睛都放光了。 就这条!这条大! 渔夫小哥大笑,伸手在狐九额头上摸了一下,接着把鱼递到了狐九面前,说道:“那就这条,小狐狸你可得拿好嘞。” 狐九咬住了鱼尾,转头看向了先生。 渔夫小哥不由心中又是一惊,长这么大他还从未见过这么聪明的狐狸,说是灵狐也不为过。 陈九伸出手来,在它的脑袋上敲了敲,说道:“贪嘴。” 狐九揉了揉额头,能吃到鱼,挨先生敲一下又能怎样,不算是赔本买卖。 陈九转头看向渔夫,说道:“小哥在这江上打鱼也不容易,不能白拿你的鱼,多少钱陈某一并给你。” 渔夫小哥摆手打断道:“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钱的道理,不要,不要,再说这小狐狸乖巧的很,我也喜欢,送就送了,先生可不能还回来。” 这江里最不缺的就是鱼,约莫也不过几个子。 “这……” 陈九也无可奈何,看了一眼叼着鱼的红狐,又敲了敲它的额头,说道:“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 狐九叼着鱼,点了点头。 下次一定。 渔夫小哥接着撑起了船,一边问道:“话说先生这是要往哪走?” “往江宁府去。” “那可还远着呢,不会是打算一直顺着江水过去。” “是这么想的。” 渔夫小哥闻言不由得惊叹一声,说道:“先生不愧是有大本事的人。” 试问这世间,又有几个人敢以一竹渡陈江的,小哥是没见过,但却知晓,这不是三脚猫功夫就可以办到的。 “不瞒先生说,我打小的时候,看了不少江湖话本,那时也想着有朝一日能行侠仗义,做个侠士。” “后来呢?” “后来侠士没做成,只能在这打鱼咯。” “混江湖也不是什么好事,我看小哥现在就挺好。” “那是,活的自在,起码不愁吃穿。” 陈九与那渔夫小哥聊了许多。 年少总会有过策马江湖的梦,但也只是梦罢了,真正冲动的人,如今后悔的又不知有多少。 江湖事,江湖了,混的好的总是不得善终,走江湖半路归隐的总是夜夜提心吊胆,鲜衣怒马,行侠仗义,那也只是话本中描绘的罢了。 有武艺傍身就能混江湖了? 打打杀杀岂是江湖,该是人情世故才对。 也好在这小哥不是个冲动的人,如今平平安安,做个渔夫,不用提心吊胆,这不比混江湖的安逸的多。 贪了两口酒,一条鱼,陈九本是打算给钱,可这小哥硬是不要,他也一想不喜欢欠人的,便问道:“小哥明日还来江上打鱼吗?” 渔夫小哥看了一眼江面,说道:“得来,这几日鱼最多,弄好了能赚个衣裳钱。” 打渔挣不了几个子,但对于他来说,能给妻子添两件衣裳,吃上两口新鲜菜,已然足够。 “小哥明日恐怕得早些回去了。” “为何?” 陈九站起身来,狐九见状叼起鱼顺着先生的衣衫爬上了他的肩头,只听他开口说道:“申时涨水,小哥可要记住了。” 说罢,他迈开步子,踏上那船边浮起的竹上。 “先……” 小哥正要询问,却在忽然之间,一阵清风吹来。 渔船晃动,险些将小哥撩倒,他连忙稳住了身形,再抬起头时,却见那儒衣先生已经借着那一阵风往那江水而去。 小哥砸嘴,本是还想询问一翻,如今也只能挥手高声道别:“先生慢走!” 竹上行江的儒衣先生抬了抬手以示回应,接着便朝那江面中央而去,调转方向,顺着江水朝着江宁府的方向行去。 临江坊是个好地方。 贪两口浊酒,得赠一条江鱼,已然足够。 一汪江水,一袭儒衣,逐渐远去。 站在船上的渔夫小哥望着那儒衣身影逐渐远离,他恍惚剑回过神来,他喃喃自语道:“……这可比话本里的高手还要厉害。” 今天也算是见识了。 如果他年岁十六,许是会求着先生带着他瞧瞧天下江湖。 只是可惜,他如今二十有六,成家立业也有许多年了,少时的江湖梦也早已随着年岁消逝了。 渔夫小哥一笑而过,划动手中船桨。 “一壶陈江水诶,小时江湖梦嘞~” 一顾十六,心念江湖,转眼十年,已成小家。 再顾只当十年如梦,醒了也就不再惦记了。 一壶春江水,儿时江湖梦。 渔船随着嘹亮的曲子逐渐远去,终是消失在了这江面上。 ============= 感谢大家的支持,你们太猛了我淦,我直接爱了,感谢大家!! 拜谢! 第三十五章 奢求 天色渐晚,日暮降临。 江中天幕,似是天地倒置,水是漫天的云,滔滔江水之入耳,聆听世间窸窣不绝。 江面微风吹起发丝,陈九抬起头瞧了一眼天色。 长竹掉转,朝着岸边行去,迈步而起,脚底竹木化作一支玉簪落入了先生掌中。 日暮自当休息才是,也不用太过着急。 到了岸上,狐九从先生的肩头跃下,高喊道:“先生,烤鱼!” 午时在那渔夫小哥那骗来的鱼,它可是馋了一路了。 陈九蹲下,在它的额头上敲了敲,说道:“就知道吃。” 狐九呜了一声,抱着额头坐在地上。 陈九收回手,无奈说道:“去捡些枯枝来。” “好!” 狐九闻言答应一声,兴致匆匆的就跑去找枯枝去了。 陈九起身走到岸边树下,距离江宁府还是有些远,说起来这一路上倒是错过了不少,不过行江也别有一翻风味,有舍有得当是如此。 他抬起头,见那天上云朵密布,层层叠叠,未曾有阴霾至。 看似平静,但明日却是有一场大雨将至。 “岂不是得在此地停留?” 陈九咂嘴道,大雨至,江涛起,明日申时便是涨水的时候,要再顺江而行,怕是不易了。 走一步是一步了。 不过,此地是何处? 他抬起手来掐指一算,片刻后放下手,微微点头,好在是没走太远,不远处就有一处城坊,也就半个时辰的脚力,明日也能找个落脚的地方。 狐九在这岸边寻起了枯枝,时不时瞧上一瞧,吊起一根干柴往回赶,来来往往也捡到了不少枯枝。 片刻之后,狐九见枯枝够了,迈步走向了那倒在树下小憩的先生。 小狐狸扯了扯先生的衣角,喊道:“先生,先生,快起来烤鱼了!” “嗯……”陈九呢喃一声,睁开了眼眸。 树下升起了火堆,红狐揣着爪子蹲在一旁,儒衣先生手中拿着清洗好的江鱼,放在火中烤着。 “先生,好了吗?” “还早着呢。” …… “好了吗?” “快了。” …… “先生,熟了,熟了!” “心急可吃不了烤鱼,还差些火候,没熟呢。” “哦……” 陈九转着手里的烤鱼,狐九郁闷的坐了下来,烤鱼好麻烦,它等的都快睡着了。 江岸离此不远,有晚风吹过,眼下火堆摇曳。 烤鱼滋滋作响,这鱼儿确实肥,想来那小哥挑了一条大鱼,倒是让这小狐狸占了个便宜。 陈九吹了吹烤鱼上沾着的碳灰,说道:“好了。” 狐九接过烤鱼,吃了起来。 好吃! 先生烤的鱼才是最香。 吃了两口后,它抬起头看向先生,问道:“先生不吃吗?” “先生可不像你这么贪嘴。” 忽然之间,一道声音传来。 竹玉显化将狐九抱在了怀中,狐九转头看了他一眼,出声说道:“唔,闷葫芦。” 竹玉不爱说话,之前在竹林小潭的时候便是如此,狐九几次与他搭话,都未有多少回应,一时想不起怎么称呼,便唤成了闷葫芦。 “闷葫芦?”竹玉疑惑一声,和煦一笑,说到:“倒也没说错。” 他也知晓,自己不是个爱说话的妖怪,多数时候都藏在剑里,也没觉得有多腻。 “怎么舍得出来了?”陈九问道。 竹玉转头看向先生,轻声说道:“先生可有察觉?” “你说的是江里跟着的鱼妖?” “原来先生知道。”竹玉点头道。 陈江乃是无江的分流,是这大乾第二大江,江下亦是有成精的妖物,入了陈江之后,便又一只成精的鱼妖跟在后方,不过一只在江面之下。 鱼妖也未曾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并未妨碍,故而陈九便也没有在意。 “不用在意就是。”陈九说道。 竹玉微微点头,轻抚了一下怀中的红狐,又感觉狐九重了不少,也不知道近来是吃了多少东西。 狐九感受到目光,停下了嘴,转头看向了抱着它的竹玉。 四目相对,竹玉也不说话。 狐九舔了一下嘴角沾着的鱼肉,睁着眸子问道:“吃鱼吗?” 竹玉摇头,他可不跟小狐狸抢东西吃。 狐九见状也没再说什么,它对竹玉不太感冒,但总归是跟在先生身边的妖怪,也只是问上一句。 竹玉和煦一笑,轻抚它的毛发,说道:“先生,那鱼妖正看着这边。” 江面上,正有一条黑鱼,浮在水面,两根鱼须没入江面之中,那一对漆黑的鱼目,正望着岸边火堆。 陈九点头知晓,也没打算做些什么,不过一介小妖,说不定连眼下的小狐狸都能斗上一斗,又何必在意。 片刻之后,江面上的黑鱼沉入江水之中,不知要去往何处。 竹玉看了一眼江面,见那黑鱼不再观望,便收回了目光。 陈九看向他,开口说道:“你虽被册封为剑灵,但却有草木灵根在身,可在世间随意走动,为何又总是藏在剑中?” 竹玉顿了一下,回答道:“待在剑中也是一样能瞧见的。” “世间不仅只有光景,人、事、物应是都在其中,只是看一眼怎够?”陈九问道。 竹玉半晌不答。 他只是回答不上来,他此前身为竹林,只听风吹雨打,未曾见过这世间是何光景,先生赐给了他一双眼,已然是大恩,不敢再奢求什么。 先生曾言,这世间光景总有一日能尽然收入眼底,他也只是想着有朝一日,能遍历山河。 只是看上一眼,便已足够。 陈九见他这般也不再多劝,经红尘可懂人心,但竹玉是妖,本就不同,陈九也不明白竹玉心中所想的是什么。 或许,他也有他的道理。 总归有一日,他会明白这世间的道理的,这是竹玉的修行。 天色彻底暗淡下来。 今夜浓云,不星辰明月,也唯有滔滔江水作伴。 竹玉望着那波涛江水,越发好奇往后后能见到些什么。 山、水、人,或是妖…… 也不知能看到何种地步,但想来,只要是跟着先生,总有一日是能看尽的。 夜无星辰,但他眼中却有。 ======= 蟹蟹大佬们的月票支持,已经超然完成目标,你们实在是太猛了!! 推一本书《一切从虎妖开始》,朋友写的书,大家多多支持,这本是异兽流的书,跟我这可能不太相同,喜欢看的可以试试。 日行一碗,破碗~ 第三十六章 老人 清晨,江边是静谧的。 一如往常,唯有那江水潺潺之声。 抬眼朝那山野远处望去,袅袅炊烟升起,该是有人家户在那,江水边总归是不缺人在的。 红狐趴在一旁,早间的江边寒风有些冷,它也止不住蜷曲成了一团。 盘膝而坐的陈九睁开双眸,抬眼看了那江水,比起昨夜,江水涨了些许,江面上有雾气缥缈,似烟尘一般。 再一抬头,天上阴云聚集,略显阴沉,再过不久,便有一场暴雨袭来,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呜……”狐九睁开双眸,伸了伸爪子,像是伸懒腰一般。 “先生早啊。” “要下雨了,该走了。” 狐九跃上了先生的肩头。 陈九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迈步背离岸边。 肩头红狐叫唤一声,只见那儒衣先生从袖中取出一块蜜饯,伸手递给了红狐。 红狐抱着蜜饯舔了一小口,眯起双眸笑了起来。 越行越远,消失在了这江边。 顺着陈江在临江坊之后便是五川坊,传闻燕时此地有五条河流汇聚,画舫船楼数不胜数,而后燕王感此地尽是烟花巷柳败坏风俗,便下令填了其中三条大河,但名依旧还是五川。 行数里,便有一条河流入眼,人户渐多,顺着河流入了坊中,可见河边船楼矗立,岸边皆是酒楼商会,人来人往之间,又有叫喊闲谈之声响起。 传闻也并非是假,此地确实画舫船楼颇多。 楼中窗边有女子衣衫暴露,眉眼风骚,朝着那街上望去,街上男人瞧上一眼指不定就被迷了神了。 陈九迈步走进了街边的茶铺之中,坐下唤道:“店家,麻烦上来壶茶来。” “您客气了,这就来。” 茶铺是位身形伛偻的老人在打理,动作缓慢,半晌才将茶水送来,估计着也是因为太磨蹭了,来这喝茶的人便少了许多。 陈九抿了口茶,转头看向了那河畔边上。 尽管今日天色阴沉,但街上的人却一点不少,不愧是为繁华之地。 茶铺的老人放下茶水后站在一旁,忽的望向了那天上聚集来的些许阴云,眼眸浑浊,呢喃一声。 “要下暴雨咯……” 陈九闻言放下茶杯,看向了老人,问道:“何以见得?这点阴云,下不大才是。” 老人咧嘴笑了一下,说道:“说了怕是不信,人越是老,就越能察觉到这些枯败之事,定是场暴雨。” 半条腿迈进棺材里,每逢大雨枯败之际,总会有所察觉,他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 “是有一场暴雨。”陈九点头道。 老人点头说道:“约莫是在申时。” 陈九眉头一挑,仔细打量了一眼茶铺老人,却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并无法力,问道:“老人家是猜的?” “嗯。”老人回应一声,笑道:“今天可以早点收摊了。” 陈九举棋不定,怎么看着老者就是个凡人,若是说猜的却又猜的这么准,便又问道:“就这般确信会在申时?” 老人点头却又摇了摇头,没有解释。 陈九张了张口,没再过问,只是静静的喝茶。 他昨日便算到今日申时会有一场暴雨,而且这场雨非同一般,波及陈江,甚至还会因为涨水的缘故泛起水灾。 更为关键的是,这场雨,并非是顺应自然而来,而是有缘由的。 狐九趴在桌上,舔了舔杯中的茶水,苦的它呸了两口,心道先生就是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它也是贪嘴,什么都要尝一尝。 陈九伸手敲了敲狐九,它才老实了起来,闭目小憩了起来。 半晌后,他发梢间的长簪动了动。 “嗯?” 陈九伸手将玉簪放在掌中,问道:“你也想去逛逛?” 倒是有些难得,或许是因为昨夜的一翻话。 玉簪微动,像是在回应一般。 “去,别惹事就是了。”陈九点头答应道。 话音一落,在陈九的眼眸之中,玉簪中的竹玉化作一道青光,落入那幽深的巷子之中。 片刻后一位白衣儒雅的翩翩君子从巷子里走出。 竹玉看向了茶铺里,对先生微微点头。 陈九摆手示意,举杯抿了口茶水。 他坐在这茶铺之中,等着那场雨来,这可是千年难道一遇的奇观,又怎能错过。 老人躺在茶铺的椅子上,眼眸微虚,像是困了一般。 ………… 陈江之下,黑黝的鱼妖穿行在水底。 似是到了地方,它浮向江面,出水之时,露出一个黝黑的脑袋,黑鱼如今还出不了水,也只能呆在这江里。 岸边有人身着黄衣道袍,衣衫干净,不染半点杂尘,手持一卷拂尘。 道人见那黑鱼探出水面,便问道:“江中可是有何异动?” 黑鱼张嘴,竟是口吐人言,说道:“道长,我见到有人携狐妖行江。” 黄衣道人愣了一下,拂尘一摆,说道:“细细说来。” 黑鱼接着便将它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一齐道出,他所见,便是一位儒衣先生带着一只狐妖,其次便是的那古怪的与簪子,它也瞧不出那簪子是何东西。 道人听那黑鱼慢慢道来,恍然间回过神来。 簪子?狐妖? 儒衣先生? 道人恍然回过神来,前些日南边传来消息,说是有仙人出世,一夜就让那漫山开满桂花,据说有人见到,是位仙人模样。 “是位道友……”道人抚胡叹了一声,但内心却是激动万分。 若是不错的话,这黑鱼所见,乃是有大道行的人。 他懂些掐算的本事,但也只能算些细微末节之事,一生求道,到如今头发花白,依旧没有半点进展,他想求仙,奈何无路可寻。 “那人如今往哪去了?”道人出声问道。 黑鱼答道:“我在水底听的模糊,但听那人说,是要往江宁府去。” “善。” 道人笑了一声,伸出手来,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黑褐色丹药,往黑鱼扔去。 黑鱼一跃而起,将那丹药吞进了腹中。 接着,便沉入了江中,不见了踪迹。 这丹药倒也不是什么灵丹妙药,但却极为滋补,对鱼妖来说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东西,它提供消息,自然是要报酬的,二者本就是互惠互利的关系。 道人站起身来,抬起头看向了皇城方向,迟疑着是否要告知一声,思来想去又觉得没什么必要,便起身朝着江宁府走去。 第三十七章 青楼 先生抿了口茶,忽然皱起眉,抬头看向了河畔边街上的竹玉。 竹玉察觉到先生的目光,回过头看了一眼,像是在询问一般。 先生目光紧紧的盯着他。 竹玉眨眼,以为先生这是在鼓励他。 迈开步子。 毅然决然的走进了眼前青楼之中。 先生愣了一下,忽然觉得有些荒谬。 想去逛逛…结果上了青楼? 他沉默片刻,想着要不要把竹玉抓回来。 陈九抬起头,又看了一眼那青楼,心中释然了,想来竹玉也是个有分寸的妖怪,应该也不会闹出什么乱子。 “算了,由他去。” “呜嘤?”狐九眨眼见先生与闷葫芦眉来眼去的,也不知道是在密谋着什么。 它看了一眼那画舫,忽然觉得有些好玩,凑到耳边细声说道:“先生,那里好玩吗?我能……” 陈九一把抓住了它命运的脖颈,正色道:“不能!” “呜……” 狐九郁闷,为什么闷葫芦能去,它就不能去。 不过却也没说出口,它知道自己要是敢反驳的话,定然是要挨先生打的。 一点都不公平,先生不讲道理。 陈九揉了揉眉心,感到有些头疼。 ………… 追月楼位于清川河畔,乃是五川坊中最为有名的青楼。 这两年来,追月楼出了数位花魁红人,陈江河畔出了四位花魁美人,四美之一的婉月姑娘,便是这追月楼如今的头魁,有人一掷千金,为了一睹婉月姑娘芳容的事情更是数不胜数,故而追月楼在府内都远近闻名。 追月楼的老鸨见了门外走来一位翩翩公子,面色白净,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好俊俏的公子哥儿…… 老鸨不由得眼前一亮,拉着竹玉说道:“这位公子好生俊俏,快里边请。” 竹玉挣脱了老鸨的手,干笑道:“啊,好。” 老鸨捂嘴一笑,见这公子哥这般腼腆,便知还是个雏儿,笑问道:“公子是来听曲儿,还是……” “听曲儿?”竹玉疑惑一声,他也不了解这是什么。 老鸨闻言指引道:“这边请。” 竹玉点头顺着老鸨的指引往追月楼里面走了进去,他也有些迷糊,不知道是个什么地方。 他也只是想瞧瞧罢了,要是没什么意思回去就是了。 他这也是第一次接触凡事,此前都是在重山之中,更不懂青楼是什么地方,先生也未曾告诉过他。 一路上见这楼里面的男女拉拉扯扯,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多在意,迈步走上了楼。 “铮。” 忽然之间,一声清脆的琴声传来,琴声婉转,仿佛是滴水之声在耳畔响起。 曲乐悠扬,极为好听。 竹玉顿住了步子,觉着这曲子极为好听,便循着那琴声往里边走去。 走进其中,瞧了一眼,才发现这里聚满了人。 台上有一青衣女子坐于长琴之前,面容被薄纱掩盖,指尖拨动琴弦,琴声婉转,甚是好听。 然而,这下面的人多数都是望着那奏琴的女子,眼神污秽,对于那琴声好像丝毫不在意一般。 竹玉望着的目光聚集在那长琴之上,将那女子完全忽略了。 声音便是从此物中传来吗? 有趣。 竹玉盯着长琴,挪不开眼了。 台下之人细声谈论着。 只听一人轻声叹道:“婉月姑娘琴技当真了得,不愧是为四美之一。” “兄台是来听琴的?” “难道兄台不是吗?” “自然也是。” 二人相视一眼,都未点破对方,懂的都懂。 一曲终,台下中人纷纷喝彩,皆是赞扬之词,多数人却是连那曲子是什么名字都不知晓,更不懂的琴,出口便是夸赞婉月姑娘琴技超然,尽是恭维之词。 婉月舒了口气,抬起眼眸看了一眼前,台下众人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她也未曾露出厌恶的神色,只是心中微叹,早已习惯了。 在人群最后,有一位白净的公子哥儿,模样俊俏,台下众人都是在看姑娘,唯独他是在看那长琴。 婉月姑娘也只是瞧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也没有多在意,致歉说道:“婉月今日身体不适……” 以身体不适为由,匆匆离开了这里。 台下之人挽留之词不断,险些闹起来,也是老鸨最后出面才止住了这场风波。 竹玉看着眼下乱象,离开了此这里。 无人之时,消失在了此地。 追月楼的东楼楼顶,抱着长琴的婉月姑娘回到房中,放下长琴,解下薄纱放在了梳妆台上。 她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叹了口气,世道如此,又能有什么办法,妓就是妓,不管是清倌人还是红倌人永远都逃不过那污秽的目光。 在她身后,忽的出现一人,身着白衣,温文尔雅,模样俊俏。 透过铜镜,婉月见到了身后的人,猛然间瞪大了眼眸。 她回过头来,惊呼道:“你是谁!” “姑娘不必害怕。”竹玉见她那这般警惕,迟疑了一下,伸手指向了一旁放着的长琴:“我是为了此物而来。” “你……”婉月退了半步,问道:“你怎么进来的,出去,不然我喊人了。” “来人,唔,唔。” 竹玉吓了一跳,眨眼出现在了婉月的身前,捂住了她的嘴,说道:“姑娘不必害怕,我并有恶意,只是为了此物而来。” 说着他指了指一旁的长琴。 婉月愣了一下,她是不信的。 “姑娘只要不喊,我便松手。”竹玉说道。 婉月点了点头,答应了他。 竹玉缓缓松开手,却见婉月忽的喊了起来:“来,唔。” 才蹦出一个字,又被捂住了嘴。 “姑娘怎能言而无信。”竹玉说道。 婉月睁着双眸,恶狠狠的盯着眼前的人,长的这般俊俏老实,怎能行这般无耻之事。 “我喜欢此物,能与姑娘换吗?”竹玉望着那长琴,目光灼灼。 婉月被捂住了嘴,没法说话,眼眸转动,挣扎着想要挣脱束缚,然而,却根本无法挣脱。 她也就放弃了。 竹玉手腕一翻,将手中东西放进了姑娘的手中,说道:“此物用作交换,姑娘拿好。” 婉月握着他递过来的东西,点头答应,则是在想,该如何逃脱。 竹玉见她同意,说道:“我这便松手,还望姑娘莫喊。” 婉月也只能点头。 竹玉将手放开,姑娘这次也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大喊。 “告辞。”竹玉道了一声,抱着长琴转身离去。 身后的婉月姑娘却是忽然大喊了起来:“来人啊!来人啊!” 抱着长琴的竹玉顿住步子,回过头叹道:“姑娘又言而无信了。” 话音一落,他在婉月的注视之下,消失不见。 “来……”婉月姑娘愣住了,没再喊下去。 她眼眸瞪大,嘴唇颤动,刚才这么大个活人,就在眼前消失了。 就不见了? 婉月咽喉滚动,低头看向手心之中,那人留下了三片竹叶,用来交换她的长琴。 她手臂一颤,将那竹叶扔在了地上。 是人,还是鬼…… 老鸨匆匆赶来,冲进了房里,见婉月惊恐不定,着急问道:“姑娘怎么了,怎么了。” 婉月回过神来,抿唇说道:“我,碰上鬼了。” 该是她平生碰到过最为荒谬的事了。 =========== 求票,破碗~ 第三十八章 剑仙【3k、求订阅、求月票】 五川坊清河街道上人来人往,今天本该是赶集的日子,奈何这天上阴云愈发浓郁,任谁都看出有一场大雨要来,街上行人匆匆,买了需要的东西便往回赶了。 才过正午,便有大风起,吹动了茶铺遮掩的帘子。 茶铺里唯有两人一狐,闭目小憩的老人,是这茶铺的老板,还有一位便是茶客,是位儒衣先生,红狐趴在桌上,睡的深沉。 半晌过去,半壶茶下肚,再品也喝不出什么味了,茶汤也冷了,陈九摇头开口说道:“老人家开这茶铺,哪有不给添茶的道理,这半天都冷了。” 老人眯着眼,声音有些沙哑道:“小先生怕不是来喝茶的。” 哪有人独自坐着来这喝茶的,一坐便从早晨到了正午。 “等热闹瞧。”陈九点头说道。 老人起身往杯中添了些热水,坐下问道:“有什么热闹可瞧的?不妨说给我这把老骨头听听。” 陈九看了他一眼,道出二字。 “暴雨。” “那得到申时去了。” 老人眨眼,忽然说道:“岂不是说小先生还得在我这坐上两个时辰,花一个铜子喝一壶茶,我这是吃了大亏了。” “那就再加一个铜子。” 陈九也觉得有道理,伸出手来,将自身法力融入铜钱之前,放在了桌上。 老人眼眸之中闪过一丝亮光,将那枚‘铜钱’收入怀中,满意点头道:“这还差不多。” “老人家不是说要早些关门吗?” “不打紧,我等小先生喝完茶。” 说罢,老人便起身回了长椅上,如之前一般闭目小憩,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 陈九回头看了一眼老人,心中有了猜测,但也说不太准,只叹是这世上巧事太多,喝个茶都能碰上。 老人是个凡人,但也不算是凡人,大抵便是如此,除此之外,他也猜不到还有什么别的可能了。 就是不知,是否与接下来的事有关联,若是这般的话,那可就有意思了。 回过头来,却见竹玉抱着长琴朝这边走了过来。 “先生。”竹玉坐了下来,将那长琴放在了桌上。 陈九看了一眼那七弦琴,问道:“哪来的琴?” “跟一位姑娘换的?”竹玉老实答道。 “换的?姑娘?” 陈九盯了他一眼,竹玉这模样倒是蛮俊俏的,进了青楼的保不齐惹那些个倌人眼红,这长琴怕也不是换来的。 “是这样的……” 竹玉解释了一翻,他也是觉得长琴的声音好听,便动了念头,而且他也确实是从婉月姑娘那换来的长琴,她也同意了。 陈九哑然失笑,说道:“你这跟抢别人东西有何区别,还是抢的一位姑娘。” 竹玉顿了一下,疑惑问道:“先生,难道…不对吗?” 他一只妖怪,又怎能懂这世间的人情世故,既然那姑娘点头了,难道不就是同意了吗,而且他也留下了三片灵叶,想来是足够换这琴了。 “你啊……”陈九抬手指了指他,无奈叹到:“算了。” 估计,说了竹玉也难以明白,不经尘世又怎能懂这些东西。 “你喜欢琴?”陈九问道。 竹玉点头答应一声,他觉得好听,才动的念头。 “就当你是换来的。”陈九顿了一下,又问道:“可你会弹吗?” “琴…还要学吗?”竹玉有些傻眼道。 “不然呢?” 陈九微微摇头,觉得有些头疼,好歹也喊了他一声先生,结果竟是闹了这么个事。 “那……”竹玉看着眼下的长琴,又看了一眼先生。 陈九摊手道:“我可不会这个。” 他可从未有过涉猎,前世倒是有过兴趣,后来试了试,觉得太苦了,还没开始就结束了,也只是懂些音韵,但若是要他弹的话,那可是一窍不通。 竹玉略微有些惊讶,他以为先生是无所不能的,如今竟也有难倒先生的事情。 这下倒好,换了长琴,可他却不会弹,无异于是换了个摆设。 竹玉看向了那远处的青楼,心中忽的有了想法,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不然…再去一趟。 陈九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也没去管,便说道:“一会有热闹瞧,就别乱走了。” 竹玉闻言点头,老实坐了下来。 他将趴在桌上的狐九揽入了怀中,与先生一般望着那街道上,许是从前从未见过这么多人,如今一瞧,也觉得新奇,口中轻声念叨道:“好多人啊……” 陈九忽的又开口说道:“还有一事。” 竹玉看向先生。 “那种地方,还是少去为好。” 竹玉眨眼问道:“哪种地方?” “……”陈九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解释。 他心中微叹一声,忽然间又觉得竹玉不说话也挺好。 竹玉不解的望着先生,却不听先生解释,一时间也想不明白先生说的‘那种地方’是什么地方?是他刚刚去的明月楼吗? 不是挺好的吗。 他也不懂,但先生总归是有先生的道理的。 正午过后,天上的阴云愈发浓郁了起来,像是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河畔边上的风声不曾间断,且是越来越大。 街上的人都散了去,也没了之前的热闹,街上的小贩也收拾了东西准备收摊了,大雨将至也没法做生意了。 茶又冷了,但这一次陈九却也没叫老人添茶。 竹玉抱着熟睡的狐九,皱眉打量那阴云,说道:“先生,这阴云,好像不太对劲。” 他为竹林时喜欢听雨的声音,也知晓雨来时是何感觉,当那如今这天上阴云,却是有些不对劲了,像是一点点在累计,要是某一刻爆发一般。 陈九答道:“阴云本是因运而生,便是热闹所在。” 竹玉抚摸着狐九的毛发,仍旧不解,便接着看了下去。 眨眼见到了末时,天色彻底阴沉下来,似有乌云摧城之势,抬头望去,那阴云如同天塌了一般,伸手便可触碰的到。 雨还未起,但那清河的水位却是短短的数刻钟内上涨。 茶摊里眯着眼小憩的老人睁开双眸,看向喝茶的先生说道:“就要申时了。” “就要下暴雨了,老人家还不收摊?”陈九问道。 竹玉回头看了一眼这老人,也未曾看出有什么不同,收回了目光,接着望向街上。 “有小先生在,这场暴雨又算得了什么。”老人说道。 陈九摇头说道:“老人家太看的起在下了。” “我看未必。” 老人目光望向那河畔,水位已然超若了前些年落下的度量,说道:“若是清河再涨,怕是会起洪灾,会死很多人呐。” “这是必然。” “小先生就一点不着急?” “老人家不也一样吗。” 二者相识一笑,未有再多言语。 “咳咳咳……” 伛偻着腰的老人咳嗽了一声,像是身体不太好一般,一咳起来就没完没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陈九倒了杯茶水,递给老人,虽是冷茶,但也止住了咳嗽的劲儿。 老人深吸了一口气,端着那冷茶杯,略带歉意的说道:“招待不周,小先生见谅。” “无碍的。”陈九看了他一眼,问道:“老人家身体不好?” “老毛病了。” “陈某懂些医术,不妨让我瞧瞧。” “哦?”老人笑了一声,觉得有趣,说道:“小先生明明是个教书先生的模样,竟还懂医术,那小先生便试试。” 陈九伸手放在了老人的手腕上。 当年乾云留下的医书他可都还没忘呢,只是修行之后很少再能用上了,故而也很少有机会施展。 把脉之间,陈九眉头微皱起来。 老人看着这位先生,笑道:“可是诊出什么来?我这病,确实不是寻常大夫能看明白的,瞧不出也是正常。” 片刻后,陈九松开手,说道:“寒毒入体,不难治。” “呵呵……”老人摇头,轻叹道:“小先生说笑了。” 他是不信的,这寒毒岂是一般寒毒。 陈九抬手说道:“三尾风叶两钱、青婴花、血蟒腾各一钱……” 这些药材,若是哪个药房大夫听了去只觉得是胡咧咧,光是药材名,就从未听过。 但老人却是愣了一下,睁大了眼眸看向这小先生。 却听陈九只说了一般,便没再说下去,老人追问道:“还有呢?” 寒毒困扰多年,他也找了不知多少法子,自然也懂些药理,这药方绝对不错,但却还少了些东西,眼前之人绝对知晓,只是还未说完。 陈九微微一笑,指着茶壶说道:“茶冷了。” 老人起身,端着茶壶走进铺里重新添上热茶,端回了桌上,坐了下来,为眼前的小先生斟茶。 他开口问道:“可否告知我后面的方子。” “可以。”陈九举起杯来,抿了口茶水,说道:“但老人家得先告诉陈某,你是从何处来的。” 老人叹息一声,摇头说道:“小先生不是凡人,何必难为我这把老骨头呢。” 陈九扭头看向了老人,忽的开口。 “你是剑仙?” 老人手臂一颤,沉默不语。 世上有种特殊的修士,以凡人之身修一柄本命仙剑,寿元与凡人相比相差不远,但战力却是这世间顶尖的存在。 世人称之为——剑仙! =========== 以后都是3k章节,往后可能4k、5k、总之没2k了,摸鱼从今天结束。 第三十九章 蛟龙走水 老人的剑不知藏在了何处,但陈九见他这般反应,便知晓自己没说错。 方才把脉的时候,陈九在老人的体内察觉到一股寒毒侵染,已然有些年头了。 若是真要说起来,眼前老人才真是已然病入膏肓了,稍不注意,那寒毒说不定就要了他的命。 “小先生知道就行了。”老人说道。 也是因为他只修一柄剑,看不破眼前之人的幻化之术。 但他却能感知到竹玉身上的妖气,以及那只红狐,只是没有说破罢了,而那位小先生,却并没有半点妖力波动…… 理所应当的,就当做是人了,未曾看出眼前之人乃是妖物所化。 “不知剑仙来此地是为何事?”陈九问道。 老人没再打哑谜,目光忽的凌厉起来,答道:“斩妖。” 陈九心中已然猜到些许,但也没成想这老人的杀意如此之重,开口说道:“怕是不妥。” “有何不妥。”老人闷声说道。 陈九虚起双眸,平静说道:“走蛟入海而化龙本是天理所在,老人家这是欲要斩龙?” “轰隆!” 炸雷声响起,有狂风从河畔吹来。 茶铺里的先生与老人一同朝那河畔中看去。 只见刹那之间,河水翻涌,似地龙翻身一般,卷起风浪拍打着河岸边的柳枝,仿佛时刻都涌出岸边。 阴云密布,暴雨就要降下。 “涨水了!!” “快走,快走……” 街道上瞧见那大水的行人连忙逃离此处,岸边青楼画舫中不断有人抱头逃窜,场面乱做一团。 “申时,到了。”老人站起身来。 他伸出手来,双指并拢。 只见那河滩之中,一柄飞剑窜出,化作一道飞鸿,落入了老人手中。 剑身寒光万丈,长剑入手,剑鸣不止。 紧握手中剑,老人眼中涌现出杀意。 河滩之中冒出一颗硕大的头,似马首,伴有须,再一观之,乃是蛇身鳞甲,又有五爪呈现。 “吼!” 青蛟仰天嘶吼,河床翻涌,浪潮翻动,奈何水浅,无法助它游过此地,像是被困住了一般。 老人冷哼一声,开口说道:“好大一条蛇!” 话音一落,雷声乍响,天上阴云像是就要散去几分一般。 蛟龙看向那岸边茶铺中的老人,眼眸中带着怒火,蛟龙走水入江海,本就要暴雨相助,若这雨下不下来,它便只能被困在此地。 老人一句,便减了三分天地运势。 陈九站起身来,沉声说道:“我看它像条龙!” 话音一落,削取的三分天地运势在此刻涨回。 阴云重新聚集归来。 “轰隆!” 一声雷响,暴雨顿时倾泻而下,清河上涨。 “哗啦!!” 暴雨打在河床之上,河畔中的水位涨了起来。 青蛟回过头来,看了那茶铺中的先生一眼,默默记下这份恩情。 老人睁目看向身旁陈九,怒斥道:“阁下一言使其得运,暴雨落下,洪水将起,当真就不顾这河岸边百姓死活!?” “轰隆。”雷声乍响,照亮了茶铺。 四目相对,气氛凝结到了冰点。 陈九与之争锋相对,厉声说道:“蛟龙走水,雨洪定至,此乃化龙必经之路,化蛟为龙,行云布雨,造福世间,搁浅此地,它又何错之有,老人家不想着阻洪,却想斩它谋求太平,未免也太过牵强了些。” “我懒得于你争论。” 老人怒斥一声,脚踏飞剑直奔那青蛟而去。 他不是个爱讲道理的人,在他看来,此蛟化龙引来大水,不仅是这清河,沿路往下直至陈江都会有所影响,洪水一起,届时便水漫江宁,民不聊生。 “先生……”竹玉站起身来,似乎在询问先生要不要出手。 怀中红狐早已被惊醒,望着眼前这黑云压城之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坐下。”陈九平静坐下,说道:“他斩不了这青蛟。” 若是那三分运势减去,老人凭他手中的那柄仙剑说不定还有一战之力,可如今陈九一言挽回天地运势,结局就要另说了。 世间万事皆有其定律。 大乾之地三江交汇,数千年出不了一条真龙,若是此蛟成龙,往后也可保大乾风调雨顺,如今阻它化龙,反倒是沾了因果。 五川被填,如今只剩下两河,水位大减,而青蛟走水之初应天时便是从此地开始。 如今搁浅,却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若是当初燕时不填那三河,也涨不多高的水,只需及时躲避,便可保住百姓。 青蛟无错,世人也无措,只是这一切恰好不好的凑在了一起。 故而,因果皆有其说,争论不来,但若是说插手,却是万不该的。 陈九虽出手相助,但也不过是心有不平罢了。 老人虽为剑仙,但处事却是极为霸道,难道斩此蛟就只是为了这两岸的百姓吗?怕不止是如此,陈九只不过是不好点破罢了。 世上仙人几何,剑仙又有几何,一个个想成仙都魔怔了,如今大义凛然的说是为了百姓,也不过是为了自身罢了。 “吼!” 青蛟嘶吼一声,见有人踏剑而来。 怒目凝视那天上剑仙,蛟须颤抖,此人阻它化龙,这与断人大道无异,乃是不共戴天之仇怨。 “斩!” 老人没有半刻犹豫,一剑斩出。 天上暴雨倾斜,清河不断上涨,青蛟若是再得水之利,只会更难对付。 剑仙一剑,代表着这世间一等一的杀生力。 又岂是浪得虚名。 剑气如月牙一般,朝那清河中的蛟龙斩去。 青蛟嘶吼一声,搅动河水,操控水势,引一道水柱挡下那道剑光。 “轰!” 水柱崩裂,散落四方,冲破了岸边的楼宇。 “好你这蛇妖,留你不得!” 老人眼中杀意愈发浓郁起来,戾气杀意附于剑中。 剑修数十年,斩了不知多少妖邪,煞气戾气似是凝聚可见一般,覆于仙剑之上,泛出淡淡红光。 煞气可震妖力,再出一剑,这一次直奔那青蛟头颅而去。 青蛟口中吐息,那剑气飞灰湮灭,然而其中煞气却无法阻挡。 “吼!!” 青蛟发出一声惨叫,身上被斩出一道血痕,鳞甲破碎,鲜血泛着青光。 化龙之蛟,又岂是这般好对付的,岂能容你站着打杀,泥人尚有三分火候,就算是剑仙,也难敌其力。 青蛟掌控水运,龙尾一摆,朝那天上剑仙扫去,带动着漫天大水倾斜上天,势要将此人打落。 老人踏剑而行,尽管速度极快,但却也难逃这漫天水运,险些没能逃过那龙尾一扫。 龙尾落下,砸起河床,河水涌出,似要将这岸边完全淹没。 坐在茶摊里的陈九眼眸微动,看向那漫上来的大水,嘀咕道:“这可不行。” 他可是来看热闹的,要是都淹了,那还有什么心思看热闹。 “竹玉。”陈九唤了一声。 竹玉知晓先生意思,说道:“借先生清风一用。” “可。”陈九伸出手来,玉簪化作长剑,落入了竹玉的手中。 竹玉化作剑灵没入剑中,从茶铺中飞窜而去,清风环绕剑身,一同而去。 碧玉青光长剑镇下,剑气、清风无声阻挡大水。 “铮。” 剑名声起,荡开大水,不染这岸边半分。 仅是一剑立此。 镇得数十里洪水不得寸进。 茶铺中喝茶的陈九抿了一口茶水,微微点头,接着看向那青蛟与剑仙缠斗。 “这么快落了下风?”陈九摇头道。 看来,这剑仙也不是多厉害嘛。 老人看向镇水的青光长剑,怒目看了一眼那茶铺里的儒衣先生。 竟也是位剑仙? 如今又有这青光长剑镇着岸边,水位不溢只会越长越快,若是让这蛟龙彻底得了水势,那便再也没有胜算了。 拖不得,只能速战速决。 老者持剑,借水而起,只见他从怀中抽出一道符箓,口中念道:“吾名剑铁生,持符箓向天借势,助我斩杀此妖。” “轰隆!” 雷声乍响,符箓化作飞灰,一分天势落入仙剑之中。 老人身上的气势越猛,雨水落在老人的身上,却又很快被蒸去,化作白雾升起。 “剑雨!”老人一剑斩下。 剑化数百柄虚影,皆是由剑气而成,此剑之下,老者也略显虚弱了几分。 一分天势融入剑中,剑光似雨,径直落下。 青蛟避无可避,看了一眼那水势,心中亦是焦急,它必须得赶紧了,水势涨起之前必然要了解这老者,免得误了时辰。 “吼!” 嘶吼声起,蛟龙之息荡起龙须,自杀老人面门。 它不打算挡那一剑,硬碰硬之下,它有鳞甲护身,而老人只不过是一个拿着仙剑的凡人罢了。 “不好。”老人瞪大了眼眸,他亦是没料到这青蛟如此果断。 借着剑气,他一跃而起,眼看着就要躲去。 奈何刚才那一剑让他失神了片刻,不至于之间,那龙息擦着他的肩膀而过。 “嗯……”老人闷哼一声,周身气血乱窜,紧捏着那长剑,紧咬着牙冠。 而他的一边肩膀,已然被烧成了焦炭一般。 青蛟也不好受,实打实接了剑仙一剑,又有一分天地运势在剑气之中,被打入了河床之中,口中悲鸣不止。 但相比起来,肉体凡胎的老人伤的更为严重。 (还有……) 第四十章 无妄之灾 剑仙杀势极,但最为弱势的一点,便是只攻少防,求的乃是一剑破万法,荡平所有。 也有人法、剑同修,以弥补自身缺陷,但剑道岂能三心二意,真能做到互补的修士也极为少见,多数都是成了个四不像的模样。 眼前老人仙人是独走的剑仙一途,如今这凡体受这龙息侵蚀,体内寒毒顿时因那灼热之气躁动起来。 老人紧咬着牙冠,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寒灼两种现象在他一人身上浮现,一半在打着摆子,一半则是赤红无比。 “好你个蛇妖。” 剑仙怒目,顶着体内寒灼侵蚀,提起手中长剑朝那倒在河中的青蛟斩下。 “斩!”“斩!”“斩!” 连道三声斩,剑势拔到顶点,老人口中吐出一口鲜血,嘶吼一声,用尽最后一丝力,长剑斩出。 “死。” 却在此时,水势已至,清河水位足以容纳青蛟硕大的身形。 蛟得水而力无双。 “轰隆。” 雷声落下,天地运势在这一刻倾斜而下,走蛟化龙而入海,暴雨至天势加,天时地利,缺一不可。 而在这水势到达之际,青蛟也恢复了战力。 “吼吟!” 一声嘶吼,其中似是夹杂着些许龙吟之声,青蛟借水势而起,恢复全力,如今这剑仙剑气,又因伤势弱了几分。 蛟龙尾一摆,借水运挡下了老人的剑气。 剑气化作虚无,煞气戾气在这一刻全都消失殆尽。 老人心有不甘,若那人不助此妖得天地气运,这青蛟又如何斩不得,岂会落得如今地步。 力竭之下,又因寒毒龙息侵蚀,再也没法坚持下去,眼皮搭聋。 天上剑仙坠落而下。 “砰。” 老人落在了岸边,昏迷不醒,那柄仙剑则是落在了他的身旁。 “吼。” 青蛟凑上前来,张开蛟龙大口似要将眼前老者吞入腹中。 它眼中怒火不止,老人险些断了它的化龙之路,不吞了他难解青蛟心头之恨。 却在此时,走来一位儒衣先生。 陈九看向那青蛟,开口说道:“再不走,可是要误了时辰。” 青蛟停了口,看向了那儒衣先生。 这位便是那助它得运的先生,但如今一看,才发觉眼前乃是一只鹿妖所化,它不由得愣了一下。 陈九站在老者身前,开口说道:“水势在涨,你若还不走,我也镇不住这洪水,到时这两岸百姓都会因你而死,业力沾染与你不利,快些走。” 青蛟闻言回过神来,深深的看了一眼陈九,微微低下了头颅,时辰已至,误了天时,化龙也会出差错,它只有赶紧离开。 它将陈九的模样记入脑海之中,化龙再来报答。 “吼!” 青蛟低吼一身,没入了河中,朝着那陈江而去。 狐九从茶铺里跑了出来,爬到了先生的肩头,它瞪大了眸子,看向了那远处的青蛟。 蛟龙,这是它从未见过的,只是看了一眼便觉得威武震骇,它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毛茸茸的爪子毛茸茸的耳朵,顿时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当青蛟走后不久,清河里的水位也慢慢降了下来。 天上阴云顺着青蛟所在挪移,那暴雨也逐渐的平息了下来。 可这才到哪? 如今只过了清河,接下来还要顺着陈江逆流而上直至无江,再由无江转入海中,才算是走完所有。 陈九低头看向那老人,默默摇头道:“剑仙呐……” 果然是与这世间修法之人所想非同,往往许多时候都想着以杀伐解决问题,不顾道理。 也难怪,这世上难有剑仙成事。 碧玉长剑与清风镇住水势,一时半刻这水位怕是难以降下。 陈九回过头看向了身后的街道,早早的就没了人影,倒是有几个胆大的往这边走,躲在那屋后望着这里。 “还不快滚!”陈九对那观望之人厉声斥道。 观望之人吓了一跳,拔腿就跑,不敢再看下去。 这世间总有些没脑子的人,有些东西岂是他们能观望的,到时候怕是连命都没了。 陈九也是念在百姓不易的份上才以灵剑清风镇住了水势,不然就刚才那一翻缠斗,不知要死多少人。 ………… 乞丐少年抱着一把刀,靠在陈江边上的树下,叼着狗尾巴草,哼唱着小曲。 忽然下的起暴雨,他也无处可去只有躲在这树下。 “呸。”乞丐少年将口中的狗尾巴草吐掉,浑身已然湿透了,他有些郁闷,骂骂咧咧道:“小爷真是不走运。” 他叹了口气,时运不济又能怪的了谁。 “轰轰……” 却在此时,忽有轰鸣之声响起,水流之声如炸雷,树下的乞丐少年听的一清二楚。 眼前陈江分流清河入口之处,有汹涌大浪袭来。 似要淹没所有一般,倾斜至陈江之中。 “嗯?”乞丐少年疑惑一声,回过头来看向了那声音来源。 他顿时瞪大了眼眸,口中骂道:“姥姥的…姥姥的,草!” 拔腿就跑! 这特娘是啥!? “轰。” 他想要逃,但在大浪面前,也不过才逃出了几步,便见那大水倾斜而来,将他淹入了陈江之中。 “我…咕噜咕噜……” 乞丐少年气的想要骂娘,心中大呼悲催,他就是在这岸边躲个雨,竟还受这无妄之灾。 奈何这大浪来的太过汹涌,他本想睁着着游出去,却是被一道暗流击中,口中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浑浊的水底。 要死了…… 少年睁着眼眸,不知被呛入了多少水。 他只觉得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力气也越来越小,这个时候,他才察觉到害怕。 小爷还没娶媳妇呢,怎么能这么死了。 江面之下,少年昏迷前的那一刹那,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道青光,目光之中,似是真龙浮现眼前。 乞丐少年瞪大了眼眸,心中暗道:“龙……” 在这一刹那,青蛟感天地变化,竟又得了半分天地运势,对这水势的掌控也愈发透彻起来。 它侧过头颅,见到了那江底的乞丐少年。 蛟化龙磨难颇多,而在走水途中,若是被人瞧见,若是被气运之人瞧见若认为它是龙,则可得天地气运,但若是说它是蛇,则运势崩溃,化龙不成,说不定会有性命之忧。 青蛟得那儒衣先生相助,才得渡过一劫,不然说不定就死在那剑仙剑下了。 也是因此得记知恩图报,如今这少年又助它得了半分运势,若是因它走水而死,心里实在难以过去。 青蛟操控水势,将那乞丐少年卷上了岸。 做完这一切,它便顺着着陈江逆流而上,朝着无江而去。 “咳咳咳……” 乞丐少年被柔水包裹送到了岸边,咳嗽了起来,直至那胸膛之中的水尽数吐出。 大口喘了一口气后,精疲力尽,倒在了这岸边,昏了过去。 …… 蛟龙走水,携暴雨洪水,清河涨水乃是正常,是因搁浅。 但在入了陈江之后,涨水便没有这般严重了,到了江中之中,青蛟便顺在江底游动,又因大风暴雨,江面震荡不止,故而又浪潮汹涌,险象环生。 临安江边不远处住着一户渔家,靠着在这江边打渔为生。 渔夫小哥年岁不大,打了半娄子鱼,拖着鱼篓往家中走去。 路遇乡民,与他打招呼道:“李哥,怎么早就回来了?” 渔夫小哥回答道:“一会有大雨,早些回来。” 那人抬起头看了一眼,天上连片云都瞧不见,哪里会有雨下,便说道:“哪有雨?” 渔夫小哥看了一眼天色,有些尴尬。 昨日他听闻那位高人说,今天申时会有大雨,故而早早的就回来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真有大雨呢。 如今看来,也没什么雨。 渔夫小哥却也不在意,只当是那位高人记错了,总归为了他着想,有怎能胡乱猜测,少打一天鱼也不会饿死。 却在此时,一声轰鸣声至。 “轰隆!” 渔夫小哥被吓的浑身一颤,愣道:“活闪?” 他抬起头看向了那天边。 只见阴沉的云雾聚集而来,肉眼可见那阴云之中雷光闪烁,携一场暴雨朝着此处赶来。 渔夫小哥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 转眼之间,天昏地暗。 阴云倾斜,像是天塌了一般,暴雨没有任何征兆之下洒落而下,大颗大颗的雨珠落在渔夫小哥的脸上。 “这…这……” 渔夫小哥浑身一颤,手臂上起了鸡皮。 狂风吹的他摇晃不止,他忽想起那位高人说的话,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申时暴雨…… 果真是来了,还来的这般摧枯拉朽。 “哗啦。” 雨水将他全身浸湿,半晌他才回过神来,连忙找了一个躲雨的地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柱。 他喘着粗气,仿佛劫后余生一般。 若是再晚一些回来,这般大风卷起江浪,说不定他就回不来了。 “这是救我的命。”小哥张大了嘴巴说道,仍旧有些后怕。 谁曾想那位先生是一语成谶,一场暴风雨竟是眨眼即至。 渔夫小哥回忆起那位先生,想起那缥缈的身姿,与那红狐,还有那位先生在船上喝酒的模样。 “该不会,该不会……” 渔夫小哥忽然反应了过来。 先生哪是江湖人啊。 原来,他这是遇上神仙了! 渔夫小哥闭上双眸双手合十,心中想着那位先生的模样,口中念叨着神仙保佑,感谢的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能遇到先生,当真是他的缘。 ======= 今日更了9k,懒得凑那1k,改字的ai程序客户端错了,我写累了,不想抓虫了,各位大佬们抓到虫了,及得说一声,我休息会就来改,谢谢。 最后的惯例: 求票,破碗。 累了。 第四十一章 龙斩剑仙 若是要论起剑仙是什么模样,陈九是说不清楚。 只因剑仙亦是由人而来,人各不同,结果自然也不同,而眼前这位老人显而易见的是个杀伐心重的人。 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老人其实也没做错什么,他只不过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在做事,这也是他的剑道。 蛟走水化龙顺应天理,剑仙斩妖阻大水亦是为了救人,亦是合乎天理,唯一不同的是就是处事的方式,以剑仙之力,镇山河水势,又怎不能救人了? 剑修多是执着,不管是这江湖中的剑客,还是那仙山上的剑仙,皆是如此。 性子执着的人也往往听不得他人劝说。 说白了,就是莽,莽出一翻天地来,这便是老人的剑道,杀光所有,也便成了剑仙了。 “若是不减那三分天势气运,我还敬你做剑仙,这般作为,反倒落了下乘。”陈九望着那昏迷的老者嘀咕道。 老人心中的执着并不纯粹。 不过也结束了,虽为剑仙,但在寒毒龙息侵蚀之下,凡体终是难驭仙剑,终究还是败了。 老人面无血色,嘴唇颤抖着。 一面眉梢上结起寒霜,另一面则是汗如雨下,如今两股力,一寒一热不分上下,侵蚀着他的躯体。 若是再不止住,老人估计也活不长了。 “往后还是好好做个凡人。” 陈九伸出手来,渡了一道法力渡入老人眉心,顺着他的经脉来到丹田之处。 奇妙的是,这一道法力竟是接纳了龙息与寒毒两股力,打破他们的平衡,寒灼交汇,相融之间,龙息与寒皆然化解。 陈九抬起手来,以指作剑,就要斩去老人的剑心。 他忽的顿住了手,又觉得有些不妥,便收回了手,叹道:“算了。” 他看向老人身旁掉落的仙剑,将其收入了袖中。 这才是真正的仙剑,与主人心意相通,已然有了灵性,这柄剑也只有老人能用得,在其他人手中,也不过是柄破铜烂铁罢了。 剑心可留,这仙剑却是不能留下,就当是留他一命的报酬。 陈九抬起头来,看向了那半空中止住河势的碧玉长剑,天势已然迁移,清河中的大水已然快要降下。 “回来。” 他一招手,灵剑收起剑势,清河水势翻涌而下,冲散岸边,但却并无大碍,顶多不过是冲毁了一些破旧的房屋。 灵剑落下,化作碧玉长簪,却未落入陈九的手中,被肩头的小狐狸顺给截了胡。 “让狐九来。”狐九抱着簪子,插回先生的发间。 陈九微微一笑,摸了摸它的额头。 “呜嘤。”狐九唤了一声,笑的眯起了眼眸。 “走了。” 儒衣先生带着红狐,走向那茶摊抱起那盏长琴,接着便走入了那小巷之中,再不见其身影。 而在这清河边上,只余下洪水后的一片狼藉,以及一位昏迷的落魄老人。 落魄老人衣衫松动,落出一枚铜钱。 而这一枚铜钱。 便是如今老人的一切。 儒衣先生知晓老人的执着,但不分孰对孰错,想来是各有各的说法,但眼下便是最好结果。 言夺天运助化龙,天上剑仙亦低眉。 书中晓道理,世间正身心。 只道是,不虚此行。 ……… 陈江泛起洪水,淹没了河岸边的庄稼。 好在是冲上岸的洪水并不算多,对坊间百姓影响也不算太大。 五川坊清河河畔边上的街道如今满是狼藉,被冲破的房屋碎片散落在地,许久没有人来收拾。 大水来的突然,去的也快。 五川坊人皆是叹这事情古怪,又有人说是亲眼所见是真龙降世,只因世人不知真龙是何模样,便将那还未化形的青蛟当成了龙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闲言碎语总是不断的,那些胆大没走留在河畔不远处观望的人归来之后,道出了所见所闻,最后只结一词——龙斩剑仙。 “不该是剑仙斩龙吗?” “没斩了,不就是龙斩剑仙吗。” 这样说来,倒也没有错,老人确实是输了。 若是再年轻几岁,体内也无寒毒,说不定能与全盛的青蛟斗上一斗,可如今败了就是败了。 剑仙丢了仙剑,那可就什么都不是了。 走在这五川坊中,听闻有大水将起,坊间之人大多都逃命去了,半晌却没有洪淹至,反而却是传来了洪水退去的消息,观望了数个时辰后,才敢回到家中。 街道上阴司巡游四处巡逻,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当地城隍又怎么能坐的住,当即便召集了阴司巡游,若是出了事故,也好妥善安置那些死去的亡魂。 可如今,却是没有一人是因清河大水而亡的,五川坊城隍也松了口气,只道是福运保佑。 转眼间又过去几日。 近些日来去那庙中祈求平安的人越来越多,城隍庙也人满为患,大抵是因为洪水退去的缘故,只当是有神仙相助。 又有人将那日所见描绘了下来,更是有文士在那清河边上留下诗篇,剑仙断首,真龙低头,还有那位像是局外人一般的儒衣先生,这一切的一切,都被人记了下来。 愈演愈烈,最后竟传出,那位先生是仙人降世,而真龙不过是仙人坐骑,流言蜚语总是如此没有根据。 戏楼之中,儒衣先生坐在角落处,要一盘豆子做零嘴。 台上戏子花着浓厚的油彩,一见便是威武姿态,此人手中持剑,演的乃是位剑仙,与剑仙相对之人则是画着青色油彩,似有鳞甲覆面,与那剑仙缠斗。 这一出戏,唤作《龙斩剑仙》,小小的戏楼,也因此人满为患,多数时候都没有空座。 打斗至精彩之处,台下众人连连叫好。 只见那‘青龙’一声震慑吐息,剑仙闷哼一声,倒在台上,戏楼中顿时鸦雀无声。 当剑仙在此站起之时,仙剑垂落,连连苦笑,叹了一声:“老…矣~” 如此,这一出戏也就到了尾声。 终是剑仙迟暮,剑也生了锈了。 台下之人接连摇头,更有人情到深处眼眸中泛红,接连叹息。 “竟是这般结果……” “剑仙也会老啊。” “可悲,可叹啊。” 坐在戏楼角落处的儒衣先生抿了一口酒,啧了啧嘴。 狐九抓了几颗豆子扔进了嘴里,凑近先生,细声说道:“戏里怎么没有先生?” “没有最好。”陈九说道。 或许本该是有,可真龙乃是代表的是当朝天子,这小小的戏楼又怎敢演那坊间传闻中的真龙俯首姿态。 戏完之后,便有戏楼的伙计前来讨钱,所谓有钱捧个钱场,没钱捧个人场,不给也无所谓,最多也不过惹旁人白眼罢了。 “戏唱的不错。”陈九赏了几个铜子,这戏演的不差,当赏。 “谢过先生。” 伙计皆是笑脸相迎,没过一会,便装的盆满钵满,再至台上感谢一翻,便匆匆离去,然后便是下一场戏。 陈九看了看钱袋,已然见底了。 当初老城隍送的银两也只余下了几两。 又没钱了。 “当初怎么没把那银子拿上呢。” 陈九轻叹一声,当初光顾斩恶鬼了,那些白花花的银子都给忘了。 狐九瞧了一眼先生,问道:“先生也会缺银子?” 陈九摸了摸它的脑袋,笑道:“你先生我啊,最缺钱了。” “走了。”他抱起了狐九,离开了戏楼。 “诶诶,先生,豆子还没吃完呢。” “下次再来吃。” 出了戏楼陈九走在五川坊的街道上,坊中依旧太平如初,好像前些日的大水并未造成什么影响。 抬头看去,街边有乞丐讨钱,如今的大乾,不管是到了哪里,总是会有穷困潦倒的存在,多数都是身有残疾难以自力更生,极少会有四肢健全的之辈在街边讨饭的。 街角的阴暗处,躺着一位发丝凌乱浑身脏乱的老人,似乎是在睡觉一般。 一旁摆着一个缺口的瓷碗,里面却是空无一文。 而此人不远处,则是有一断手乞丐端着碗,对着来往行人道:“大爷行行好,给点吃的。” 陈九眼眸一挑,走上前去,往碗里扔了一个铜子。 “谢谢大爷,谢谢谢谢……”断手乞丐连忙低头谢道。 陈九指向了街角阴暗处躺着的‘乞丐’,问道:“我且问你,你可知,那人是怎么回事?也是乞丐?” “大爷你说他啊。” 乞丐看向了那老人,回答道:“这个小的也不太清楚,是他们从河边捡来的,见他一把老骨头就给留下了,后来他就跟我们一块讨钱,但他…大多时都讨不到什么东西,连半个馒头都讨不到。” “多谢。” 陈九又往里扔了个铜子,乞丐连连磕头道谢。 他起身走向了那街角之处,在那‘老乞丐’身旁坐了下来。 许是有所察觉,‘老乞丐’睁开了眼眸,望向了那坐在身旁的儒衣先生。 狐九道是认出了此人来,这不就是当初与青蛟缠斗的剑仙老人吗。 “小先生来看我笑话?”老人说道。 陈九摇头说道:“怎么就不去找个正经营生?在这讨饭迟早要饿死的。” “呵呵……”老人干涩笑道:“如今没了剑,我什么都不是,倒不如死了算了,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陈九见他这般模样,心中微叹。 当初那高高在上的剑仙,如今竟成了街边的落魄乞丐。 第四十二章 城隍相邀 “茶铺不是还在吗。” “连茶水都不愿添的人,又怎么开的了茶铺,也就小先生才会来喝我的茶……” 对于眼前的人,老人说不上恨,助龙三分天地气运是怨至他败于青蛟,但除他体内龙息寒毒却又是恩,也说不上谢。 他虽心性鲁莽,但也能恩怨分明。 陈九接不上话来,但结果便是这么个结果,亦是心中无愧。 只是眼前这老人,他却是越来越看不上了。 许是年老迟暮,心也迟暮。 再不复当年雄心壮志。 如今一蹶不振,也说的过去。 陈九砸了砸嘴,本是想说些什么,可到头来也没说出口,这是老人的选择,他也没打算劝说什么。 那日他只是收了那柄仙剑,而老人的剑心,却依旧还给他留着,如今寒毒已解,若是心有想法,重登颠覆亦不是没有可能,只是他不愿再去争罢了。 他站起身来,转头离去,走出几步,却又忽然顿住了步子,回头问道:“剑仙一道,到底是剑重要,还是心重要?” 老人抬起头看向了小先生。 他沉默半晌,最后只答了一句。 “该是剑重要。” 陈九闻言再不多说,离开了此地。 剑仙修一口本命仙剑,但在入此道时,前辈老人皆会告知一句,剑心胜仙剑,意为仙剑可弃,剑心才是最为重要的东西。 老人心知肚明,只是这般答罢了。 他望着那小先生的离去的身影,眼眸中没了杀意,也没了戾气。 如今的它,不过是个落魄乞丐。 ………… 陈九穿行在这街巷之中,肩头趴着的红狐嚷嚷着想吃蜜饯,奈何先生一路上片语不发,红狐也没再多问,只是嘀咕着蜜饯蜜饯…… 先生被它唠叨的有些头疼,将那最后一块蜜饯也给了它。 红狐抱着蜜饯舔舐起来,又道了两句恭维的话。 陈九也是无奈摇头,说道:“这是最后一块了。” “啊?” 狐九呆了一下,它看向自己啃了一口的糖霜,说道:“先生,再去买些叭……” “没银子了。”陈九答道。 狐九咽了咽口水,看向怀中抱着的蜜饯,眼神中流露出不舍,这么好吃的东西,竟然就要没了。 先生怎么能没银子呢…… 却在此时,街边走来一队戴着面具的阴司巡游。 眼前巡游皆是手持兵刃,拦在了陈九面前。 陈九顿住步子,皱起了眉头,也知道是冲着他来的,开口问道:“几位阴差何故拦我去路?” 为首的阴差拱手说道:“我等乃是五川坊下辖阴司巡游,无意冒犯仙长,只是城隍大人设宴相邀,来请先生赴宴。” 陈九沉思片刻,他本是不想去的。 但又想起那香火神道的事情,上次离去,还未与老城隍道别,连那香火神道的事情也给忘了。 “带路。”陈九抬手道。 “仙长这边请。” 巡游带着儒衣先生,朝着五川坊的城隍庙宇而去。 这些日来,五川坊公务颇多,青蛟走水化龙,引来了不少妖物,五川坊城隍也忙的不可开交,本该是前日就要设宴相邀,却是拖到了今日。 今日城隍庙紧闭,阴差引着陈九走进了庙宇之中。 狐九好奇的打量着四周,但走进庙中却是让它感到了些不适,大概是因为它是妖物的原因。 刚一走进城隍庙中,便见一人迎了出来,其人身着蓝红长袍,拱手说道:“五川坊城隍习乐成,见过仙长。” 陈九拱手回礼,问道:“却不知城隍相邀是有何事。” “仙长里边请,边吃边说。” 陈九也没拒绝,跟着老城隍走进了城隍庙中。 只因设宴之事,城隍庙今日大门紧闭,大殿之中摆着长桌,鱼鸭肉脯摆满桌上,两坛好酒立在一旁,十一样菜品再加两碟鱼汤,可谓是丰盛至极。 “仙长请。”习城隍指引仙长落座。 接着一路跟随而来的阴差退了出去,这桌前也只余下了五川坊城隍与陈九,再加上一只小狐狸。 也就是说,这一桌菜,全都是为陈九准备的,可谓是排场极大。 城隍亲自斟酒,极为奉承。 陈九皱眉拦下了他,说道:“我自己来。” 说罢,他接过酒壶,给自己倒上了酒。 说到底,他也有些受不了这排场,也见不得一介城隍这般奉承于他,但也没表露出来,只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也没必要为难人家。 狐九看了一眼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眼睛都直了,扯了扯先生的衣角,说道:“先生,好多好吃的。” 城隍落座之后,先是举起酒杯敬了先生一杯。 陈九也没拒绝,满饮了此杯。 “仙长保五川坊免受洪涝,救五川于水深火热之中,小神身为一县城隍,便代五川坊百姓,谢过先生高义之举。” 说罢,城隍斟满杯中酒,一饮而尽。 陈九摆手道:“举手之劳,不成谢意。” “仙长吃菜。” “好。” 陈九倒也没推脱,拿起筷子尝了一嘴,味道倒是不错。 狐九咽了咽口水,看向了先生。 “要吃自己拿。”陈九道。 狐九闻言便动了起来,抓起了那盘中的烧鸡就啃了起来,吃的满嘴都是油水。 城隍见了也是微微一笑,直道红狐有灵。 城隍期间几次要给陈九倒酒,都被他给拦了下来,奉承感谢的话也不少,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 陈九倒也没在意,也知城隍是有事相求,但也没有说破,只是等着他亲自说出口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吃的也差不多了,城隍放下了酒杯,笑道:“仙长吃的可还满意?” “尚可。”陈九点头道。 狐九则是倒在了桌上摸着肚子,它已经吃撑了,身都快翻不过来了。 “那便好。”城隍笑了一声,见也到了时候,也不再磨蹭下去,开口说道:“不瞒仙长,此番宴请,一来是感谢仙长义举,二来而是小神有事相求。” “何事?”陈九看向他道。 城隍这才娓娓道来。 “小神燕时之初上任五川坊城隍,到如今已有六百三十余年,兢兢业业护一方安定,香火昌盛,积累功德。” “到如今,香火、功德已然累积成山,但却不得寸进,故而想请仙长算上一算,小神这鬼神之道,可否还有再进一步的可能。” 鬼神一道也是需要修行的,修仙之人注重灵气,而鬼神一道则是依靠着香火与功德。 陈九看向了眼前城隍,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城隍本就是因天运而生,上任城隍之后,便如青天老爷一般护一方安定,只不过青天老爷管的是活人,而城隍管的则是亡魂。 香火与功德多数时候都只是辅助,对于城隍治理一方而言其实作用不大,也唯独是有外妖入境,可靠其斩灭妖物,可这凡世的妖物却又少之又少。 如今这五川坊的城隍,香火、功德积攒成山,期望能让鬼神一道再进一步,这就值得深思了。 陈九抬起头,说道:“能不能尚且不知,不过城隍就这么信的过我?” “仙长虽为妖物,但亦是仙,又如何信不得。” 城隍笑着说道,以他如今这般香火之力,又如何看不出来眼前之人是只鹿妖所化呢。 陈九也没觉得意外,眼前这位城隍,比起酒安坊的老城隍来说,确实要厉害不少,但也就那样。 手指在酒杯上划过,陈九平静开口,说道:“城隍可知,你如今所想之事,乃是逆了天理。” 城隍却是说道:“仙长不也一样吗。” 以妖身修人法,本就是天理不容。 “倒也不错。” 陈九也没有否认,接着说道:“城隍可否将修行鬼神一道的法门借我一观?” 城隍眼前一亮,答道:“自然可以。” 说罢他从怀中摸出一页纸张,递给了陈九。 “请仙长过目。” 陈九接了过来,法眼一开,纸张上的内容浮现眼下。 《香火功德真经》 所谓香火神道,便是以香火之力辅以功德,修行此法,鬼神便可借力香火功德,斩除妖邪,但这法门之中,却是与陈九前世所了解到的香火神道有些不同。 当初老城隍并未凝聚金身,陈九以为是他没道境界,故而也没有多问。 如今见了这法门,心中已然有些猜测。 或许,这世间的香火神道法门,就没有凝聚金身这一环。 陈九看着《香火功德真经》上的内容,却总觉得有些熟悉的感觉,怎么瞧都感觉有些像是一本修行神魂的法门,但这东西,也只有鬼神能修行,或许也能从中找些有用的东西来。 城隍见他看了半晌,开口问道:“仙长可有什么眉目?” 陈九收回目光,抬头说道:“城隍可知凝香火功德聚金身。” “金身?” 城隍顿了一下,却是皱眉思索了起来,问道:“佛道金身?” 陈九点头说道:“道理是相同的,只是佛法换做了香火功德,城隍再进一步的方向,便是凝聚金身,若是信的过陈某,可以试试。” 城隍低头沉思了起来。 佛道金身是以佛性铸就金身大道,代表的是一个境界的提升,而鬼神之道与佛道似乎又有相似之处,一来是都修的精神法门,或许真有共同之处。 凝聚金身,似乎是可行的。 虽然还不确定,但已经有了方向。 城隍大喜过望,连忙拱手谢道:“多谢仙长指点之恩!” (还有……) 第四十三章 竹玉学琴 陈九想要抄录了一遍《香火功德真经》,城隍亦是没有意见,却是在思索凝聚金身的事情。 抄录完毕之后,陈九便起身告辞,城隍欲要出庙相送,陈九也只说是路途不远,不必劳烦,打发了城隍。 狐九趴在先生的肩头,动弹不得,它摸了摸肚子,说道:“好饱,好饱。” 跟着先生,总算是吃了顿好的。 小狐狸今日可吃了不少东西,陈九都感觉到肩头重了几分。 陈九走在路道之上,回头望了一眼那远处的城隍庙宇,口中嘀咕道:“这人,嗯…有趣。” 不得不说,习城隍是个有想法的鬼神。 五川坊城隍能兢兢业业安护此地太平,已然做的极好,可在一个位置待久了总归是会腻的,更别说是坚持了数百年余年。 习乐成上任城隍六百余年,终究是觉得腻了,他也想像那些天上仙人一般,可遨游世间,见识这广阔光景,可城隍受天律束缚,又怎能像仙人一般。 他上任城隍,修鬼神一道,不老不死,那时便已然满足。 可当他逐渐修行了鬼神之道,且再这条路上越走越远,有些些许实力时候,他又开始眷恋外界,想要跳出城隍这个束缚。 故而在这几百年间,开始专精鬼神一道,期望有朝一日脱离天地运势的,做一个逍遥自在的鬼仙。 说直白一些,他就是不想干了,不仅不想干,而且还不想入轮回,欲要转修仙道,做个逍遥鬼仙。 陈九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虽然有违天理,但六百年兢兢业业也并非是假,既然如此,又有何不可。 只是,相比天道,鬼神之力却是难以撼动。 但也并不是说没有可能,说不定往后真让他办到了呢。 而且陈九也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香火功德真经》也算是《山河敕令》里重要的一环。 狐九抬起头来,忽的说道:“先生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什么?” 陈九沉思了一下,《香火功德真经》已然得手,却是想不出忘记了什么。 狐九抓着先生的肩膀,说道:“要钱,要钱啊先生。” 陈九恍然大悟,确实是忘了,但却是伸出手来在狐九的脑袋上敲了敲。 狐九摸着额头道:“唔,先生干嘛打我。” 陈九收回手,说道:“那是借。” 狐九瞪大了眼眸,不敢相信的看着先生,说道:“先生好无耻!” 当初在酒安坊的时候,就找哪的老城隍借过银子,到头来是一个铜板都没还人家,狐九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小狐狸知无不言,也是因此,又挨了先生敲打。 “别敲了,别敲了先生。” “狐九知道错了。” “呜…先生别敲了。” 可怜巴巴的狐九捂着脑袋,睁着水汪汪的眼眸看着先生。 太不讲道理了。 陈九停了手,虽然他觉得小狐狸说的在理,但就是想敲一敲它,他银子花这么快,还不是因为小狐狸贪嘴。 少买些蜜饯,那不得剩下多少银两。 ………… 经过几日的修缮,清河边上不再像之前那般残破,该清理的东西都已清理干净,依旧如往日一般人来人往。 不少游士前来此地观望,也是听闻真龙翻身而来,想要瞧一瞧真龙模样,奈何什么都没看到,最后也只能走进附近的船楼画舫消费一翻。 追月楼本就是近些年新建,岸边虽是涨水,但也没受多少影响,修整几日之后,便又接着开门迎客。 花魁婉月姑娘时隔几日都会亮相奏曲,一如往常,以一句身体抱恙匆匆离去。 一直如此,追月楼的老鸨面子上也有些过不去,便至东楼找到了婉月,牵着她的手开口说道:“我的好姑娘,你这是要闹什么啊,你是不知道损失了多少银子。” 婉月坐在梳妆台前,沉默半晌,看向老鸨,欲言又止。 老鸨教着她做到了花魁这个位置,有时一个眼神她便知道姑娘在想什么,顿了一下,问道:“是攒够银子了?” “差不多了。”婉月点头道,她想要赎身了。 老鸨沉默了下来,牵着姑娘的手,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最后也只是轻声一叹。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站起身来,离开了东楼。 婉月望着老鸨落寞的背影,她的心中亦是苦涩无比,原本是该在几日之前就离去的,也是感念老鸨和楼中姐们多年的照顾才纠结着没有说出口。 婉月坐在梳妆台前,伸手拂过面庞,她已经二十有三了,比起楼新来的姐们,已经不算是年轻了,也该给人让开位置才是。 这东楼顶层好是好,但她却也不想再待了。 “啪嗒。” 却在此时,身后却是忽然又响起了脚步声。 婉月本以为是老鸨回来,但回头一看,却是瞪大了眼眸,神色中有些慌乱,指着那人道:“你…你你……” 她张口就要喊人。 然而,眼前白衣公子眨眼间就到了她面前,捂住了她的嘴。 “唔,唔。”婉月口中发出闷声,没法挣脱束缚。 背着长琴的竹玉说道:“姑娘能不喊吗?” 片刻之后,婉月平静了下来,也不再挣扎,她现在也唯有害怕,生怕眼前这个‘恶鬼’给她吃了。 “不知……”竹玉顿了一下,说道:“可否请姑娘教导在下,学琴?” 竹玉又添了一句,说道:“有报酬。” “我这就松手,姑娘不喊,如何?” 婉月点头,这一次却是没有骗竹玉,见识了他的本事,也知晓喊人也没什么用。 竹玉松开手。 婉月喘了口气,看向他,问道:“你,是鬼?” 竹玉摇头否认,说道:“算是只妖。” “妖!” 婉月咽喉滚动,更加害怕了,她往后退了两步,问道:“你不会,吸我精气?” “姑娘从那听来的。” “难道,不是吗?话本里都是这么说,妖怪吸人精气为生,吸干了,吸干了就死了。” 婉月与他保持距离,不敢靠近。 竹玉和煦一笑,说道:“姑娘想太多了。” 婉月望着他的笑容,愣了一下,不知为何,她觉得眼前这妖怪笑的还蛮好看的,模样好像也不错…… 她连忙摇了摇头,将这想法抛之脑后。 竹玉抬头看向她,问道:“能教我琴艺吗?” 婉月有些胆怯的说道:“你,你只要不杀我,什么都好说。” “好。”竹玉答应道。 婉月心里的但却放下些许,但仍旧对竹玉有些害怕,故而便上前了半步,试着教导他琴艺。 在这一夜里,追月楼东楼时而响起一阵阵刺耳的琴声。 奈何东楼楼顶乃是花魁所在之处,楼里的姐们也是敢怒不敢言,任由那刺耳的琴声去了。 只是不解,婉月花魁琴艺无双,怎会谈的如此差劲。 天色微微亮起之时,那刺耳的琴声终于是停了。 虽然学的半斤八两,但竹玉依旧非常认真,见天色也不早了,便起身道:“多谢姑娘,入夜竹玉再来寻姑娘。” “还来!?”婉月吓了一跳,试探问道:“你能,不来了吗?” 她是人,可不是妖怪,哪有不睡觉的道理,一夜没睡,肉眼可见的她也憔悴了不少,若是今夜再来,那她可熬不住。 竹玉眨眼问道:“可是姑娘答应了教我学琴,莫非又要言而无信?” 婉月抿了抿唇,说道:“……随你。” 虽然提心吊胆了一夜,但如今她也没觉得竹玉有多可怕了,总归不是她想的那样的妖魔鬼怪,多数时候竹玉都很平静。 竹玉微微一笑,抱着长琴起身,拱手告辞道:“告辞。” “对了。”他顿了一下,忽然又说道:“姑娘一夜未眠,想来是精神欠佳,以灵叶冲茶,可清心醒神,不妨试试。” 说罢,竹玉便离开了东楼。 当竹玉走后,婉月这才松了口气。 她就没见过这么蠢的人,认个琴弦都认不明白,这一夜可是把她折腾惨了。 她打了个哈切,目光瞥见了那桌上的竹叶。 婉月顿了一下,唤来婢子端了壶热水上来,将那竹叶放入杯中,以热水冲之。 淡淡的竹木香气弥漫在屋中,婉月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舒服了不少,她端起那热茶,抿了一小口。 顿时间,烦躁的心安静下来,刚才的困意也消失殆尽。 婉月捧着温热的茶杯,嘴角微微上扬,笑道:“还挺贴心。” 她愣了一下,放下茶杯跑到了铜镜前,拍着自己的脸,说道:“婉月,你在说些什么啊……” 她连忙将脑海中的思绪抛之脑后,不敢再想。 ………… 客栈中的陈九坐在窗前望着黎明升起的薄雾。 抱着长琴的竹玉归来,见先生在站在窗边,便说道:“先生,竹玉回来了。” “你去学琴了?”陈九问道。 “嗯。” “还是那姑娘?” “是。” 陈九微微点头,也难得竹玉有心思,接着问道:“你觉得难学吗?” “有些……”竹玉叹道。 在他看来,这长琴确实难学,学了一夜,他连音韵都还没分清。 “先生。” “怎么?” “可否在这多留几日。” 陈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点头答应了下来。 ======== 超级4k兽进化,究极9k兽。 进化成功! 每日惯例: 求票,破碗。 来碗阳春面,谢谢。 第四十四章 少年、道人 陈九这些日子都在客栈中琢磨《香火功德真经》,就是因为只有鬼神才能修行,才难以琢磨,总归得找个合适的人来试一试。 其次便是他如今疑惑的一点,便是这香火神道修行法有些类似神魂修炼的法子,而且其中还有一些佛门念力的影子。 故而,香火金身的法子也不假。 或许五川坊的城隍能琢磨出大概来,陈九到时顺手抄录一份就足够了。 竹玉这些日子倒是没这么闲,每日入夜便跑去青楼学琴。 学了个大概,但却又弹不成什么模样,陈九反正是听不下去,让他去别处弹去。 于是乎,狐九便遭了殃,被竹玉硬拉着听他奏琴,狐九还委屈巴巴的跑来找陈九,说是要先生帮它洗洗耳朵。 陈九望着那纸张上抄录的《香火功德真经》,思索道:“若是思路不错的话,香火神道,也能作用在活物身上。” 记得前世传说之中,鬼神也并非只有人,也有山精野怪,想来这也是可以实现的,但凭借陈九现在所知的东西,想要琢磨出其中的奥秘,却是有些难了。 不过倒也不着急,总归会有法子的。 “算算时日,青蛟也该入了海?” 陈九抬起手来,掐动手指算了一算,倒是得了个好结果。 青蛟走水入海化龙也只是在这五川出了岔子,入了陈江过鬼峡之时废了一番功夫,再入陈江,数日之后,便入了荒海,届时便是化龙雷劫,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善。” 陈九微微点头,也不再关注此事,青蛟化龙之后到底是回到陈江还是留在荒海,全看它如何选了。 ………… 黄袍道人在陈江岸边捡了个半死不活的乞丐小子。 乞丐小子因青蛟走水不慎落入陈江,又因青蛟苟得一命,受了些内伤,但也并无大碍,只不过是要修养几日。 乞丐小子吃着包子,问道:“我说道长,你哪人啊?” 黄袍道人咬了一口肉包子,答道:“贫道自皇都而来。” “那你岂不是很有钱?”乞丐小子问道。 黄袍道人撇了他一眼,说道:“你看贫道像有银子的样子吗?” “哦……”乞丐小子唏嘘一声,打量着道人,啧嘴说道:“皇城来的神棍,是不一样些。” “呸。”黄袍道人站起身来,骂骂咧咧道:“贫道司天监鉴正黄岐道,岂是你这臭小子嘴里的神棍。” “这么牛?” “当然。” “还不是没钱。” “贫道,贫道出门时忘了。” 乞丐少年咂嘴,说道:“道长啊,没银子,我们可就得去乞讨了,我可不想去做乞丐。” “那叫化缘。” 黄岐道眉头一挑,问道:“再说了,你不就是乞丐吗?” 乞丐少年狠狠地咬了一口包子,说道:“放屁,小爷我只是落魄了。” “咦?” 黄岐道仔细看了一眼这乞丐少年的面相,抬手算了起来。 “咋样?小爷我人中龙凤,不差。” 黄岐道收回了手,说道:“看你这面相,你不仅现在落魄,往后也落魄,早夭之命,活不过二十岁。” “放你娘的狗屁。” “骗你做什么,你二十岁之前不死,贫道头看砍下来给你当球踢。” 黄岐道笑了笑,说道:“反正就这命,你还不如现在去抢个碗,求个好心人,指不定还有下顿吃。” 乞丐少年想了想,说道:“好主意,道长你就演个死人,躺我旁边,我就说我如今孤苦伶仃,死了爷爷,绝对一本万利,赚到了银子,咋们三七分成。” “你不是不做乞丐吗?”黄岐道问道。 “什么话,什么话!”乞丐少年愤愤说道:“那叫化缘!化缘!” “有理。”黄岐道点了点头,却是忽然反应道:“不对,凭什么三七分?” “演死人又不费劲。” “不成,四六分。” “行,四六就四六,干不干?” “干了。” 于是乎,堂堂大乾司天监鉴正竟是当街演起了死人来。 乞丐少年也是说来就来,拖着老道士上街,没走两步就大哭起来,接着找了个地坐下,眼泪水大颗颗的落下,真就像是死了爷爷一样。 “大爷行行好,可怜可怜我这小乞丐。” “打小没了爹娘,如今连爷爷也走了,可怜可怜我……” 演尸体的黄岐道听到这哭声不由得嘴角抽抽了一下。 这少年当真是好活。 路过的人无一不是心中轻叹,暗道这命途多舛。 只见一位衣着华贵的妇人走上前来,将那银子放进少年手中,说道:“好娃娃,不哭,拿些银子去买些吃的。” 乞丐少年擦了擦眼泪水,说道:“谢谢姐姐,姐姐真是好人。” “唉。”妇人离去,却是一步三回头的,想要再给些银钱。 少年睁着水汪汪的眸子,说道:“快走姐姐。” 闻言妇人忍不住将怀中的银子全拿了出来,一股脑塞进了少年的手中,说道:“拿着,拿好。” “我不要,姐姐你拿回去。” “拿好了。” 妇人抿了抿唇,擦了擦眼角的眼泪水。 她连忙起身离去,不敢回头再看上一眼,她这心就是的太脆弱了,瞧不得这些人间疾苦。 乞丐少年砸了砸嘴,看着怀中的银子,寻思着是不是做得有些太过了。 他凑近身后的‘尸体’细声问道:“要不然别干了。” “为何?” “我良心痛。” “你也有良心?” “我没良心,但我不想干了。”乞丐少年摇头说道,白花花的银子,拿在手里却是觉得烫手。 黄岐道瞧了他一眼,心道这少年也不算太坏。 “呵呵呵……” 就在此时,老道身后传来一声干涩的笑声。 “嗯?” 少年抬头看去,见后方有一头发凌乱的乞丐老人儿看着他们的连连发笑,乞丐老人身前摆着破碗,自个则是躺在一边,碗里一文钱都没有。 “你这乞丐,笑甚么。”少年挑眉道。 老人瞧了他们一眼,转过头去继续睡觉。 他也只是觉得好玩而已。 黄岐道看了一眼少年又看了一眼那老人,闭口不说话,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少年走上前去,将怀中的碎银分出一块来,扔进那老乞丐的碗里,说道:“就你这样的乞丐,怕不是得饿死,小爷我心善,赏你了。” 说罢,他站起身来,对一旁的黄岐道说道:“走了道长。” 黄岐道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回望了一眼那街角的老乞丐,接着便跟着少年离开了此地。 当道人与少年走后,那乞丐老人也不为所动,碗里躺着一枚碎银,相当于是今夜的饭菜,但他却依旧闭眼睡着,像是不在乎的模样。 乞丐少年怀中兜着银子,走在前头,眉头紧皱着,像是在沉思着什么事。 “那个老乞丐笑话你,你还施舍他银子?”黄岐道说道。 “你懂个屁。”乞丐少年回过头说道:“你瞧他那样子,一看就是做乞丐没多久,躺那跟个懒鬼一样,这样的人多是拉不下脸来,你当赏他银子是施舍?那是为了恶心他。” 黄岐道闻言说道:“杀人诛心,你小子往后定是个心狠手辣的主。” “道长谬赞了。” “贫道可不是夸你。” 妇人给了不少银子,足足有三四两,想来也是大户人家,这么多银子足够道人与少年吃数顿。 走进了眼前的客栈里,少年横刀跨马坐了下来,招呼小二道:“小二,上酒。” 伙计闻声连忙跑了过来,见那少年能穿的破烂不堪,像是乞丐模样不由迟疑了一下。 接着便见那少年将银子拍在桌上,说道:“小爷可不是乞丐,有的是银子。” 伙计见了立马笑脸相迎,说道:“好嘞,爷您吃些甚么?” “来只烧鸡,还有酒。” “再来俩小菜。” 伙计记下,道了一声爷您稍等着马上就来,接着便奔向了后厨。 “不觉得良心痛了?”黄岐道笑道。 少年顿了一下,片刻才回答道:“我没良心。” 没过一会,伙计端菜上来,烧鸡上桌,浊酒在前,道人与少年大快朵颐起来。 少年吃的满嘴油光,道人则是吃的较少多数时候都在张望着客栈里。 少年咽下嘴里的东西,抬头问道:“看什么呢?” 黄岐道抬起下巴指了指客栈的角落处,少年顺势看去。 那桌前坐着一位儒衣先生,手里端着酒杯,桌上摆着盘花生,桌上还有只趴着的红狐,正往盘里划拉花生米。 “咦,有趣。”少年嘀咕道,教书先生带着红狐,这又是什么怪异的组合。 但对比之下,也差不到哪去,这不还有个少年乞丐与道人吗。 黄岐道笑问道:“你猜那人是不是个先生?” “不是位先生也是位文士。” 少年眉头微微皱起,看着那儒衣先生的背影,总觉得有些熟悉。 他口中喃喃道:“我好像,见过他。” 儒衣先生,儒衣先生…… 少年忽然间想了起来,一拍大腿,站起身来,这不就是他当初在那止玄观道山上瞧见的高人吗。 “你去哪?” “拜师!” 第四十五章 天禄纸 黄岐道也不知道少年发的哪门子疯,便跟上去瞧了瞧。 少年走到那儒衣先生身后,唤道:“这位先生。” 陈九回过头来,看向了这乞丐少年,问道:“有事?” “您会刀吗?”少年问道。 陈九摇头,不解这少年的来意。 “请先生喝酒。” 少年闻言心中微叹,说道:“小二,这桌酒钱,小爷给了。” 陈九更是不解这少年的作为了,也不相识,便要请他喝酒,听的他也有些糊涂。 少年也没不好意思,便坐了下来,说道:“小子本是想拜师,可先生你不会刀,也没得拜了,冒昧打扰,就请先生喝酒了。” “客气了。”陈九说道,看向他问道:“江湖人?” 少年便是这性子,他宁愿不学,都不想弃了手中的刀。 “半个。”少年答道。 “怎是半个?” 狐九也是疑惑,抬起头看向了少年,看着落魄,跟街边乞丐没什么两样。 “将入江湖,未见江湖,就是半个。” “原来如此。”陈九微微点头,问道:“不过为何你上来就要拜我为师?” “先生从鬼峡过来,我瞧见了,本就是追着你而来的,怎知先生不会刀。” 少年倒了杯酒,仰头灌下,辣的他龇牙咧嘴,想来是很少喝酒,接着又听他开口说道:“也是江湖人?” “不是。”陈九摇头否认道。 “这般武艺,不是江湖人?” “陈某并无武艺傍身。” 少年瞧了他一眼,他反正是不信的,没有武艺又如何能踏竹行江,又如何能过得了那九死一生的鬼峡。 陈九看了一眼这少年的面相,心中有些考量,不得不说,这少年确实是个练武奇才,只是可惜,早夭之命,活不过二十岁。 少年感受到先生的目光,开口问道:“先生会看面相?” 陈九倒是觉得有些惊讶,问道:“你怎知我刚才是在看你面相?” 少年抬起手指了指那边桌前坐着的黄岐道,说道:“那神棍跟我一同来的,也给我看过面相,说我是早夭之命,活不过二十岁,小子刚才觉得先生眼神不对,猜上一猜罢了,谁知真是如此。” 黄岐道见那先生瞧过来,点头示意。 陈九回过头来,看向少年说道:“他没说错,你确实是早夭之命,活不过二十岁也不假。” 他倒是觉得这少年观察入微,竟能发现他看了面相。 “真的?”少年睁大了眸子,信了个大概。 陈九点头。 少年嚯了一声,接着就灌了一口酒,像是满不在乎的模样。 “你不担心?”陈九问道。 “有什么可担心的,不是说时也命也吗,早晚都得死,少活几年也没什么。”少年看的很开。 陈九觉得有趣,便问道:“你叫什么?” 少年放下酒杯,答道:“小子萧无双。” 陈九闻言细细打量了这‘乞丐’少年一眼,说道:“大乾萧姓可不多。” 萧无双面色平静,说道:“是先生想的那样。” 果然吗,陈九心中暗叹一声,萧姓乃是皇姓,少年好好的公子哥不当,非要活的跟个乞丐似的。 萧无双似乎不愿再聊下去,起身说道:“既然先生不会刀,那小子也不多打扰了。” “陈某也不白喝你的酒,便送你一句话。” 陈九抬起头来,看向他道了一句——“其实剑也不错。” 萧无双顿了一下,只是说道:“小子这双手只能拿刀,不过还是多谢先生。” 陈九点头,不再劝说什么,人各有命。 其实学刀学剑在某一方面也差不了多少,少年终归是性子太过随性,若是一心学刀,恐是难以束缚。 萧无双回到了自己那桌,坐下后便开始喝闷酒。 黄岐道瞧了他一眼,问道:“怎了?” “那位先生不会刀,学不了。” 黄岐道笑了笑,说道:“他当然不会刀。” 道人好像话里有话,但少年听了却也没在意。 萧无双砸了咂嘴,说道:“不过他也说我是早夭之命,活不过二十,还真让你说准了。” “你不信贫道?” “你不是神棍吗。” “去你的。” 吃完了烧鸡,那一壶酒也见了底,少年唤来小二结了账,接着便跟道人离开了此地。 客栈里喝酒的陈九望着那二人离去的身影。 乞丐少年不简单,黄袍道人也不简单,一个是皇室子弟,一个则是司天监鉴正。 陈九摇头笑道:“这两人到底是怎么凑一路的。” 着实有趣,也不知往后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狐九抬起头来,轻声说道:“先生先生,没花生米了。” 那一盘花生米都被它给吃完了。 陈九伸手在它的脑袋上敲了敲,说道:“能不能有点出息。” “唔。”狐九抱着脑袋,它其实是想说自己没吃饱。 陈九抱起它,起身走出了客栈。 “先生,我们去哪?” “城隍庙。” …… 城隍庙宇内香客众多,也得益于习城隍兢兢业业护着五川坊,故而香火也来不少,堆积如山也并不是假话。 习乐成这些日来都在琢磨那凝练香火金身的事情,又翻阅了一些佛道古籍,倒是摸索出了个大概。 香火金身可行,也就是找到了再进一步的方向。 但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仍有许多细节未能完善,修行法门岂是随意就能更改的,还是得慎重。 “禀城隍大人,陈仙长来见。”阴差前来通告。 习城隍闻言起身道:“快请。” 陈九随着阴差的指引来到了城隍庙后殿,此处不进外人,应是阴司办案的地方。 “小神见过陈仙长。”习城隍拱手道。 “不必客气,习城隍可是近些日来可有琢磨出些什么来?” “还是得多谢仙长,香火金身确实可行,但还需完善。” “如此便好。”陈九点头,接着道出了来意,说道:“此次前来倒不是因为香火金身的事情。” “城隍可知道《妖异录》?” 习城隍闻言眉头一皱,思索了起来,接着拱手问道:“仙长说的可是《玄妖异录》?” “城隍知晓此物?” “知道。”习城隍解释道:“小神上任城隍已有六百余年,也曾见过不少妖物,也除过不少,在此期间,曾得过两页天禄纸,询问那妖物亡魂,才知此物可助妖物修行,其余的小神就不知道了。” “可否让陈某瞧瞧?” “先生稍等会,小神得找找才是。” 说罢习城隍身影消失,数刻之后才回来,手中则是拿着两页纸张,递给了仙长。 陈九法眼即开,看向了那纸张之上。 《玄妖异录·柒》 《玄妖异录·贰拾陆》 其上的妖物分别是一只兔妖,还有一匹狼妖。 “城隍当初是从兔妖与狼妖手中得到的此物?” 习城隍点头道:“正是。” 陈九微微点头,果然如此,观想图也只有种族相近的妖物可以修行。 “此物陈某便拿走了。” 陈九将那两页纸张收入了袖中,接着说道:“作为补偿,便告知城隍一句,凝聚香火金身侧重于香火愿力的运用,此前城隍多是以香火功德斩杀邪祟,但也不过是借力罢了,但在凝聚金身之中,则是要将香火功德化为己用。” “化为己用……”习城隍沉思了起来,回过神来道:“多谢先生提点。” “如此,陈某便告辞了。” 习城隍想要挽留,陈九以有事在身为由匆匆离去。 拿到了想要的东西,陈九自然也不会再多留,说起来,他对这两张玄妖异录里的妖怪也极为好奇。 出了五川坊,陈九来到了一处山林之中。 也是为了避免雷劫引来乱象,他当然也希望没有雷劫,但天道如今这般小气,谁又说的准呢。 陈九拿出袖中的两页纸张瞧了瞧。 兔妖倒是与寻常兔类相差无异,不过狼妖却是有些眼熟。 “莫非是犭也狼?”陈九皱眉道。 《山海经·中山经》又东四百里,曰蛇山,其上多黄金,其下多垩,其木多栒,多橡章,其草多嘉荣、少辛。有兽焉,其状如狐,而白尾长耳,名犭也狼,见则国内有兵。 却也还说不准,不过若是此妖还活着的话,说不定能知道些许。 陈九回过神来,对肩头的狐九说道:“你一会躲远点。” “是又要打雷了吗?”狐九问道。 “可能会。” “那先生小心。” 狐九从先生的肩头跃下,躲在了远处的树后,它望着先生,心道,不愧是先生,走到哪雷就打到那。 陈九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向了天上,正是万里无云。 希望这次天道能大气一点。 玄黄法力祭出,两页纸张悬在眼前,只见那儒衣先抬头望天,敕令即出。 有前几次的经验,如今陈九也轻车熟路。 当那敕令念至一半的时候,天上已然有了动静,阴云升起,雷劫酝酿,只待那‘敕’字出口,雷劫即刻便会落下。 陈九瞧了一眼天上雷云,不由得心中微叹,果然还是这般小气。 但也不至于就怕了,雷劫他也斩了有几次了。 “敕!” 敕令落下。 “轰隆。” 雷声轰鸣,直奔陈九而去。 (还有……) 第四十六章 一语惊醒梦中人 五川坊的破庙中。 黄岐道抬起头来,看向了外面天边忽然聚集而起的雷云,眉头一皱,“嗯?” 忽然之间,阴云遮天,这般诡异的情境亦是道人平生未见,眨眼见天色黯淡。 萧无双也是眉头一皱,嘀咕道:“暗的也太快了些。” 黄岐道心中已然有些猜测,只是有些不敢相信罢了。 在客栈的时候他就认出了那儒衣先生,应是那位顺江而行的道友,至于到底有多大本事,他也看不出来。 “贫道出去一趟。”黄岐道说道。 萧无双闻言起身说道:“我一块去。” 道人竟是施展轻功,身形如柳絮一般轻飘而起,眨眼之间就甩开少年数丈之远。 “等我!” 萧无双吓了一跳,也没想到这道人的轻功这么厉害,只好迈开步子往前追去。 奈何道人轻功太过高深,萧无双也不过三品武艺,没一会功夫就被道人帅甩的远远的。 他气喘着粗气,抬头起头看向了远处。 那里还有道人身影。 “姥姥的,神棍武功居然这么厉害。” 萧无双咧着嘴,追也追不上,只好转身回了破庙里,谁能想到神棍居然还有武艺傍身,而且还这般厉害。 黄岐道手持拂尘,脚底踏过杂草,纵然飘起。 江湖有武者分九品,一为末,九为最,而道人习武多年,早已到了八品之列,九品乃是武者志强,就算是他也难以琢磨的透,习武,也并非是为了杀伐,对他而来,更多的则是养性修行。 八品武艺,身形轻如柳絮。 黄袍道人一跃而起,踩着巨树向前,朝着那阴云聚集之地敢去。 忽然间黄袍道人顿在了一棵树上,抬头看向了远处的天上。 “轰隆。” 云层之中似有闷雷声响起,雷劫正在酝酿。 “雷劫,果真是雷劫。”黄袍道人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心绪,纵使他身为司天监监正,也从未见过雷劫。 黄岐道却没有半点胆怯,继续朝远处赶去。 他倒要看看,是否是那儒衣先生引来的雷劫,本是想入夜再求拜访,如今出了此事,也不用再等到晚上了。 几刻钟后,施展轻功赶路的黄岐道顿住了。 大风呼啸而起。 “轰隆!” 一声震耳雷声乍响耳畔,就连道人也忍不住捂住了双耳。 抬眼看去,只见一道雷劫落入远处山林之中。 飞鸟惊掠,又被大风吹落,林间常青的树木飞舞盘旋,四处呈现出一片乱象。 “这……”黄岐道嘴唇微张,说不出话来。 在那雷劫面前,武者就如蚂蚁一般,身为八品武者,纵使是他在那雷劫之下也没有好下场。 这该是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才引来这般雷劫。 那位道友莫非并非善类? 黄岐道不由得有些迟疑起来,但机不可失,他半生苦寻仙道,无论如何都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想到这,黄岐道接着往前追去。 …… 雷劫已落,山林中有飞鸟被惊雷之声震慑落地。 陈九活动了一下肩膀,收起了手中的碧玉长剑,暗道这次的雷劫比起上次强上不少,险些着了道。 再观眼前,两页天禄纸,全都完好保存,没有存在像上次一般烧毁的情况。 也就是说,犭也狼与那兔妖都还活着。 “便让陈某看看,如今你们都在何处。” 陈九接过那两页妖异录,闭上眼眸感应起来,脑海之中浮现出一只通体雪白的兔妖,紧接着便是一只凶恶似狐的狼妖。 ……… “轰隆隆。” 重山深处的某座山林之中,深埋地底的兔妖睁开双眸,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沉睡了数千年之久的它,终是醒了过来。 大地颤动,似是地龙翻身一般,山林中的飞鸟惊掠而起,山中野兽四处逃窜。 眼前大山像是裂出了一道口子,毛发雪白的兔妖从中走出,一双红眸饱含戾气,不知此前经历了多少杀戮。 散发的气势甚至要比那重山妖王都要强上太多。 白芒闪过,化作人形,却是显化出少女模样,面容看着有些稚嫩,但那一身戾气却是不假。 ……… 山中之山,枯木遍地,灌木丛生。 凶戾的狼妖啃食着眼下的妖物尸体,狼牙尖锐,鲜血顺着它的嘴角滴落而下,在它右眼紧闭,其上有一道疤痕。 狼妖抬起头来,看向了那天上明月。 “嗷!” 一声狼嚎嘹亮,四周灌木之中冒出无双泛着绿光的双眸,一只又一只狼妖从中走出。 这里是狼妖冢! 明月之下,狼山之巅。 犭也狼低头看向了眼下的狼群,眼中闪过一丝凶戾。 它觉得这儿挺好,还没打算出去,更不想去追求什么一线生机。 ………… 五川坊山林之中,陈九睁开双眸。 他的眉头紧皱,看着眼前的《玄妖异录》,他不解为何这妖异录中的妖物全都是凶戾之妖。 这些暂且不说,兔妖竟是藏在了重山深处,而且还藏了又数千年,陈九却从未发觉过,如今大妖出世,也不知重山会生出什么乱子来。 而那犭也狼,似乎并不打算认他这个新主子。 “重山,狼妖冢。” 陈九将纸张收起,心中则是在想到底该如何处理这两只妖物。 不过有《玄妖异录》在手他也不担心会出什么问题,若是出了事,杀它们也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他好奇的是,这些妖物当初都经历了什么,又是如何渡过这数千年的,或许还不止数千年…… 《玄妖异录》易主,陈九也得到了反馈,法力有了些许提升,周身多出了两股气,分别来自兔妖与犭也狼,肉眼望去,周身有八道不同的气盘旋,分别来自蝴蝶、猿三改、竹玉…… 这些气皆可为陈九所用,也可助他修行。 总的来说,这次是赚到了。 狐九见雷劫平静,从远处的树后奔了过去,它顺势爬上了先生的肩头,问道:“先生怎么总遭雷劈?” “大概是看不惯先生。”陈九这般解释道。 妖修人道,天理不容,他也早想到会有不顺的事情。 往后估计还是这样,而且这雷劫一次比一次强的,越是强大的妖物越难敕令,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陈九回过神来,侧目看向了那树后,开口道:“道长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一见?” 黄岐道心中微颤,拂尘一甩,从树后走了出来。 黄袍道人走上前去,拱手恭敬道:“大乾司天监监正黄岐道,见过仙师。” “贫道应雷劫至此,打扰了仙师,多有得罪。”黄岐道略带歉意的说道。 陈九摆手走上前去,问道:“道长是寻陈某而来的?” 黄岐道张了张口,叹道:“瞒不过仙长。” “那为何如今又心有退意?” “只因……” 黄岐道回想起刚才的雷劫,不有得心中一颤,也没敢欺瞒陈九,说道:“只因这雷劫。” 陈九微微点头,也知晓黄岐道在担忧什么。 当初陈江边观望的鱼妖与眼前道人有所关系,也是因此黄岐道才知道陈九的存在,此番前来,则是为了论道而来。 说是论道,其实则是为了求一场仙缘。 陈九面色平静,微笑道:“道长不必担忧,陈某虽引雷劫降世,但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过是在修行上有些特殊才招来的雷劫。” “原来如此。”黄岐道笑着回应,但心中却并没有相信。 他看不透眼前这个儒衣先生,一双眸子古井无波,未曾透露出半点心思,这样的人才是最为可怕的存在。 黄岐道手中拂尘一甩,开口说道:“不瞒仙师,贫道虽为监正,但却不过是懂些卜卦看相的寻常武夫,多年来修身养性,苦寻仙道,多日前有鱼妖来报,说是有仙人游世,故而追随而来,为的是求得一缕仙缘。” 陈九摇头道:“道长恐怕找错人了。” 黄岐道嘴唇微张,咬牙问道:“莫非,是贫道没有仙缘?” “非也。”陈九摇头否认,说道:“道长根骨不差,只不过道长自有仙缘,却是不在陈某这儿。” 黄岐道闻言呼吸急促了起来。 贫道当真有仙缘! 他忍不住颤抖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不知…贫道的仙缘在何处,仙师可否解惑,贫道感激不尽。” 陈九看了他一眼,笑道:“言尽于此,道长也莫要再过问了。” 黄岐道如今得以解惑,知晓自己是有仙缘之人,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放下拂尘,抬起道袍,顿首叩拜,口中念道:“贫道谢过先生解惑之恩。” 而当他再一抬头,眼前却是空无一人。 “仙师?” 黄岐道环顾张望,早已不见那儒衣先生的身影。 天上阴云散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树上有鸟雀停滞,像是在望着那跪地的道人。 落叶飘下,道人略显落魄,但他的内心却犹如长河奔涌波澜壮阔。 他跪地沉默良久,忽然望向那天穹。 回首前尘数十载,茫茫仙道不可寻,今得仙师解惑,一语道破仙缘归。 黄袍道人恍然醒悟过来,似是大梦初醒一般。 道袍破碎的他俯身再叩首。 拜这天道,终不负有心之人。 刹那之间。 道袍破碎,内力涌动。 当朝司天监监正黄岐道,得仙人解惑,一拜叩首,入武者九品之境。 黄岐道手中拂尘轻甩,目光呆滞道:“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 求月票,呜呜呜~ 下午开会去了,所以这会才更新。 破碗~ 第四十七章 鸠占鹊巢 破庙前的树上侧躺着的萧无双口中叼着杂草,目光望着那前方的小道。 他翘着腿,压的树枝都有些摇晃。 直至那路口处出现一道手持拂尘的人影,再一看去,那道人竟衣衫破烂,这般看来,也像是少年一样,像是乞丐。 萧无双从树上跃下,看向道人,略带惊讶地说道:“你这是被人揍了?” 黄岐道面色平静的摇头,眼眸中却是藏不住的喜色。 “嗯?”萧无双围绕着道人打量了一圈,皱眉说道:“被打傻了?” 黄岐道一拂尘抽在了少年身上,说道:“贫道好的很。” 萧无双嚯了一声,接着说道:“我说道长,你轻功这么厉害,武功也不差,几品?” “我说九品你信吗。”黄岐道撇了他一眼道。 萧无双吐掉了嘴里的杂草,说道:“但凡你说七品八品我都信,九品你这不是骗娃娃吗。” 江湖这数百年里,都没出过一个九品武者,八品已然是如今至强的存在,多少人穷极一生都没法迈入九品。 “不信就算了。”黄岐道笑道。 他修武学更多的是修身养性,如今已知自身仙缘将至,登九品武学之境,也没这么在乎了。 “神棍。”萧无双耸肩说道。 “随你骂,贫道此行得偿所愿,也该离去了。” “喂喂喂,这就要丢下小子,道长你也太没义气了。” 黄岐道其实也蛮喜欢这个乞丐少年的,对他的胃口,司天监可不是个闲活,他离开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总不可能再搪塞过去。 他看向萧无双说道:“萧小子,你虽是早夭之命,但武学根骨不差,说是练武奇才也不为过,往后必定有一翻作为,不过你又自由随性,难免会惹出乱子,有些时,有些事,做了就没得后悔了。” “切记,要三思而后行。” 萧无双张了张口,咂嘴道:“真要走了?” 黄岐道会这也只是为了道别一声,如今该说的也说完了,便也没打算再留了。 “山水有相逢,贫道去也。” “小友,有缘再见。” 黄岐道大笑一声,是那般潇洒决然,瞧那背影,却又不像是道长,反而是有了几分神仙中人的模样。 化作一阵风,拂过那庙前小道。 落叶飞舞,道人也消失在了这漫天落叶之中。 萧无双站在破庙之前,依旧还是衣衫破烂,与当初一般模样,唯有半分变化。 而道人走时,却是衣衫破烂,仿佛变了不少。 “道长该是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萧无双叹了口气,看着那漫天落叶,呢喃道:“可小子我,却还没有啊。” 直到此时,他也信了道人的话,九品武者,半步登仙。 莫名而起的惊雷可是吓着了五川坊的百姓,天色阴沉的以为是又要暴雨,谁知竟是有雷无雨,着实古怪得打紧。 前些日有龙斩剑仙,真龙现身之景,到如今又有古怪惊雷,五川坊的县爷也坐不住了,连夜请了人在坊间做了法事,驱邪避灾,保坊间平安,民间迷信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因此陈九也看了场热闹,那些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道士做法事还是有模有样的,只不过险些将桃木剑劈向一旁站着的日巡游,给看热闹的阴差们都看傻眼了,开着玩笑说要去勾那道士的魂,但也不过是玩笑话罢了。 过了一段时间后,坊间又回归了常态,百姓多是既来之则安之,许多事也只是当个热闹,记不了多久。 陈九则是在客栈里琢磨着《香火功德真经》,要么就是喝喝酒,吃吃花生米,一来二去,那兜里的银子也终于是空了。 先生这次是真的穷了,连客栈房钱都给不起了。 于是乎,陈九便被赶了出去。 真没想到,他陈某也会有今天,只叹人心不古啊,有银子的终究是大爷。 “先生,晚上我们住哪?”狐九摸着肚子问道,它有些饿了。 “住哪又有何区别,何必拘泥于小节呢。” 狐九闻言轻声嘀咕说道:“没银子就没银子,还……” “哎呦。” 狐九抱着脑袋,它又被敲了。 先生真是越来越无耻了。 一路往前,直至街道屋舍消失在了眼前,又走了片刻,乡道田野穿在了眼前,已然到了五川坊的边缘,而在那小道一旁,则是有残损的破庙。 陈九抬眼前去,心道破庙是个落脚的好地方。 迈步走进破庙之中,庙中尽是蛛网灰尘,一旁地上还有堆积的茅草,其上躺着一个衣衫破烂的少年。 乞丐少年睁开双眸,见了来着,不由得有些惊讶:“陈先生?” 陈九走上前去,问道:“你怎么会在此地?” “咳咳咳。”萧无双面色惨白,显得有些憔悴,咳嗽两声,说道:“着凉了,就没急着赶路。” “你一个习武之人,也会着凉?” 萧无双无奈说道:“小子也想不通呢。” 或许是因为之前落水的原因,又在这破庙里受了寒风,故而才着凉的,若非如此,他也早该离开五川了,这些日也是为了养病,才没着急着走。 谁知,这风寒是越来越严重了,他打算着明日就去看看大夫,不然还真不太好熬过去。 “陈先生怎么来这了?”萧无双问道。 陈九答道:“找个地方落脚。” “没银子了?” “……”陈九看向少年,心道他怎么就这么实诚呢。 狐九从先生的肩头跃下,在破庙里观望了起来,跳到了那烛台之上,左右望望,抬起头,却是看见了庙里的神像。 神像乃是土地正神,衣着朴素,顶着一头白发,面色慈和。 陈九顺着红狐的目光看去,与那土地正神对视,他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亮光,接着又看向了地上憔悴的萧无双,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他就说,一介习武之人,怎会这么容易着凉。 “这儿是处土地庙,咳咳……”萧无双喘了口气,直起身来说道:“没人来祭拜,该是荒了挺久了。” “陈某知晓。” 陈九收回目光,走上前道:“陈某懂些医术,不如便让我给你把把脉,如何?” “那便多谢陈先生了。”萧无双伸出了手来。 陈九将手搭在了他的手腕处,渡了一道法力进去,片刻后法力回到指尖,他也收起了手。 “风寒邪气入体,不用担心。”陈九说道。 萧无双松了口气,说道:“没什么毛病就好,陈先生说我是早夭之命,小子我还以为是得了什么绝症。” “倒不至于。” 陈九坐了下来,其实他也没说实话。 萧无双身为三品武者,又怎么会受小小的风寒,也并非是风寒入体,而是被邪祟吸了阳气,故而才会这般憔悴。 少年阳气昌盛,邪祟吸食人之精气,可助益修行,也只能说萧无双命不好,碰上了这邪祟。 陈九未再提起,问道:“你说你是学刀的,为何不见刀在身?” 萧无双解释道:“掉进陈江里了。” “说出来怕先生不信,小子我也是倒霉被大水冲进了江里,不过却是在江里瞧见了真龙!” “哦?”陈九笑问道:“真龙什么模样的?” “没太看清,但肯定是龙,小子猜啊,是真龙救了小子,不然说不定淹死了都。” ‘难怪。’ 陈九心中暗了一声,他说青蛟入了陈江后怎么多了半分天地气运,原来是因少年而得。 青蛟估计也是感念的少年恩情,才救他上岸的。 萧无双虽是早夭之命,但福运却一点不浅。 “得见真龙,福运不浅。”陈九说道。 “先生这话小子爱听。”萧无双笑着说道。 陈九又问道:“那位道长呢?没有同你一起了?” “他啊,估计是有事,先走了。”萧无双枕着手臂,又问道:“话说,先生真的不会刀?” “不会。”陈九答道。 “那先生会些什么?不瞒先生,小子从没拜过师,一手刀法也是自个摸索出来的,不成个模样,所以想拜个师父。” 陈九想了想,说道:“喝茶,喝酒陈某倒是在行。” 萧无双无奈叹道:“先生若是不愿,那小子也不再提了。” 一竹行江,他是见识了的,这样的人又怎会什么都不懂,大抵是不愿意教他。 “其实对你而言,其实学剑不错。” “还是不了。” 萧无双也很是不解,为何总是有人让他学剑,剑有什么好的,规规矩矩,他是个喜欢规矩框款的人,自小便是如此。 他揉了揉眉心,头脑有些昏沉,于是便说道:“小子有些头疼,先睡会,先生随意就是。” “睡就是了。”陈九点头道。 片刻过后,少年气息平静,沉沉的睡去。 陈九站起身来,迈步走向了那破庙正中的土地正神像,抬起头来,双目与那正神像对视。 狐九迈步走到了先的脚边,一同看去,也不懂先生在看些什么。 对视良久,土地正神像没有半点动静。 只听陈九冷哼一声,开口说道:“鸠占鹊巢,取而代之,你好大的胆子!” 刹那之间。 土地像颤动,一阵阴风吹来。 ======= 今天课有点多,另外两章要晚点。 第七十八章 清倌人 “仙师饶命!” 轻盈的女声响起,附在土地神像上的怨鬼显露出了真身。 她身着紫衣,面容清秀,眉间一点朱砂,跪在陈九面前,祈求绕过一命。 她的眼眸微红,哀求说道:“奴也是迫不得已才吸了此人精气,求仙师绕命。” 陈九看着眼前跪地的怨鬼,冷声问道:“那你倒是说说,有何迫不得已。” “奴家紫衣,本是清河边明月坊的清倌人,遭奸人陷害,沦落至此,残留人世是为了讨一个公道,如今魂魄衰弱,奴只有躲在土地庙中,迫不得已才吸食了此人精气。” “亡魂伸冤当去此地城隍庙宇,自有城隍定夺,你可知,如今你这般作为,已然是堕入了恶鬼之道。”陈九面色平静,不带一丝怜悯。 紫衣哀怨不止,她心中冤屈未解。 遭奸人陷害,冤死公堂,如今堕为恶鬼,势要当初陷害之人碎尸万段。 不愿赴城隍庙宇,只因无法让那作恶之人罪有应得,在阴差到来之前便逃离了公堂,躲到了此处荒废的土地庙中。 土地神像得香火沾染,又因此地土地神空缺,故而残存香火滋养她的魂魄,免于魂魄消散。 可那余下的些许香火又如何能够,不得已之下,紫衣便吸食了那少年的精气,以保全自身。 陈九上前一步,说道:“不管你是有何等冤屈,随陈某前去面见城隍,城隍自有定夺。” 若是她没有吸食萧无双的精气,他还会考虑一下,但如今却是再不可能,堕入恶鬼之道,便不可再多留她,不然往后被怨气影响神志,又将是一场劫难。 “不,不!”紫衣厉声呵斥。 她化作一道阴风,欲要逃离此地。 大仇还未得报,作恶之人还未得到应有的报应,她又怎能就此罢休。 陈九眉头一颤,冤魂周身的怨气却是越发浓郁起来,再不过久就会化为恶鬼。 更是留不得了。 他长袖一挥,一道法力打去。 紫衣顿了一下,忽然遁入地下。 那道法力落到眼前地上,砸出一个大坑,而紫衣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九追出庙去,看向了脚下土地。 狐九紧随其后追了出来,眨了眨眼,问道;“先生,有什么东西吗?” 它明明什么都没看见。 “倒是小瞧了她。”陈九无奈叹道。 他也没想到,这冤魂附在土地神像上,竟是偷得几分土地神通,陈九不通遁术这一块反而成了短板,一时大意,便让这冤魂给跑了。 陈九咂了咂嘴,早知就不该给这冤魂机会。 不过不会遁术又如何,让他陈某碰到的,又怎会让她这么轻易跑了。 陈九伸出手来,招来一片落叶,吹一口正阳之气送入掌心落叶之中,落叶飘起,叶片尖锐似刀。 “去。” 一片落叶,追着冤魂而去。 又一口正阳气覆于叶上,虽说不至于让她魂飞魄散,但也得脱层皮。 或许冤屈不假,但吸食活人精气便是不对,陈九稍微留手了,之后的事还是让五川坊城隍自己处理为好。 相比起陈九此前所见的鬼神,习乐成确实算是最为厉害的了,如此冤魂还难不倒他。 陈九看了一眼,转身回了破庙之中。 狐九顺着先生的衣袍爬上了肩头,心道又可以省下几步路,如今它是懒的不得了,走两步路都觉得累。 紫衣施展遁术逃走。 逃出数十里地后,于一片竹林回到地上。 想起刚才的经历,她仍旧有些担惊后怕,若非有土地神通傍身,估计也难以逃离。 紫衣松了口气,抬起头看向了五川坊衙门所在的方向。 她握紧了拳,面色狰狞起来。 脱离了土地神像,怨气也难以压制,在这一刻终是爆发了出来,周身怨气席卷,再过片刻便会化为恶鬼,从此再也入不得轮回。 就在此时,一片落叶飞来。 紫衣避不可避,那片落叶穿透她的魂魄,顿时间,凄惨之声响起,“啊!!” 怨气冲天而起。 她倒在竹林之中,魂魄衰弱。 被穿透之处滋滋作响,正阳之气可除去阴魂,她浑身的阴气在这一片落叶之下,消散了大半。 紫衣面目狰狞,指尖死死的扣在地上,她紧咬着牙冠,伸手将那一片落叶拔出,扔了出来。 凄惨不止,哀声不断。 “世道不公!为何这般对我!”紫衣失声惨呼。 她有何错? 有仇报仇,有怨报冤,又有何错! 作恶之人如今安然与世,难道只因她身为娼妓,低人一等,便要忍受这些折磨吗。 “入不了轮回又如何,烟消云散又怎样。”紫衣面目狰狞,怨气冲天,口中嘶喊道:“要尔等,生不如死!” 如今,她也不在乎了。 她本可以入轮回投个好人家,但如今却已经没了机会,怨气已出,终是化为恶鬼。 冤魂化作一道阴风,顺着清河,往五川坊而去。 入夜,万籁俱寂。 土地庙中燃起了火堆,身着儒衣的陈九坐在火堆边,用手中的枝条挑弄着眼前的火堆,让火势再旺。 狐九趴在一旁,甩着尾巴,望着火堆发愣。 土地庙一旁的草堆上,少年面色憔悴,缓缓睁开了双眸,一抹火光入眼。 睡了一觉后,他感觉好多了,头也没那般痛了。 “咳咳。”萧无双咳嗽了一声,直起身来,看向那火堆。 “醒了?”陈九抬眼看向他,问道:“不出意外,你这风寒该是好了许多。” “陈先生怎么知道?”萧无双顿了一下,说道:“也对,陈先生懂些卜算的法子。” “你信?” “说实话,小子是不信的。”萧无双挠头说到,从小到大,他都未曾信过鬼神,他也只信自己。 但话虽如此,在面对一些祭祀的时候,他也会认真对待,可以不信,但不能不敬。 “往后想去哪?”陈九问道。 萧无双摇头道;“不知,走到哪是哪,陈先生呢?可有去处?” “本是想去江宁府。” “难怪先生要顺陈江而行。” “只是为了方便赶路罢了。” 陈九抬头看向少年,问道;“黄岐道的武学造诣不低,为何你就没拜他为师?” “不一样,神棍与小子是忘年交,不能乱了辈分。”萧无双笑着说道。 “你可知,他乃是大乾司天监监正。” “就是因为知道……” “才不能拜他为师。” 他问过陈九不会不刀,但黄岐道的功夫这般厉害,他也没问过一句。 萧无双口中念叨着,他望着那火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九看向他,说道:“既是少年,何须这般顾忌。” 萧无双沉默片刻,却是忽然笑了起来,说道:“小子我命中犯煞,怕把他克死。” 陈九不再说些什么。 少年有他顾虑的事情,在这世间向他这般岁数的人多是懵懂无知,但如今的萧无双却并非如此。 别看他笑呵呵的模样,实际上心中想得事多得多。 未入江湖,却已然有了江湖气义气。 但这,却也不见得是件好事,而且…… 他还姓萧! 这可就不一样了,其中牵涉的东西甚多,如今却是都压在了这个少年身上。 陈九话音一转,说道;“陈某对武学比较感兴趣,不如你与我说说。” “陈先生又逗小子了。”萧无双无奈道。 若是不会武艺,又如何能行于江上。 “我真不会武功。” 萧无双幽怨地看了他一眼,接着便躺下不再理会。 哪有这样逗人开心的。 睡了睡了。 陈九也只能无奈笑笑,他确实是不会武学啊,如今说实话,也没人信了。 追月坊东楼,略显稚嫩的琴声传出,像是初学琴艺的人弹奏一般。 片刻过后,琴声戛然而止。 楼顶厢房中,竹玉将手抬离琴弦,看向眼前的婉月姑娘,问道:“姑娘觉得如何?” 婉月略显欣慰的点头说道:“还算不错。” 教了这么些天,总算是有些长进了。 她心中也再无芥蒂,这么些日子下来,婉月也知晓竹玉的品行不坏,而且日渐相处之下,发觉他还有些呆呆的,像个木头一般,也觉得有趣。 “明日起,我就不住这儿了。”婉月说道。 竹玉不解道:“为何?” 婉月站起身来,迈步走到了窗边,看向了眼前灯火通明的追月了,口中呢喃道:“……赎了身,也就不能再住在这儿了。” 她仍旧有些不舍,若是可以的话,还想住在这里。 竹玉走上前问道:“姑娘可是有什么舍不得的?” 婉月叹了口气,略显落寞道:“我等娼妓,本就低人一等,就算是清倌人,也难免招人闲话,我十岁便被卖进这里,与楼里的姐妹相依为命走到现在,也只有在几位姐妹面前才不会有外面的闲话,就像是家人一般。” “那为何又要走?” “我为花魁已有三年,不算年轻了,多数人都只是为名而来,追月楼的生意如今越来越差,众位姐妹念我的情,从未抢过我风头,不然我早已不是花魁了。” 婉月回过头来,看向竹玉,说道:“你虽然是妖,但比我还要干净,又怎么会懂这些,你听不懂的。” 竹玉愣了半晌,他确实不太懂。 ======= 今天打了疫苗,出来之后头疼起来,有点着不住,还有一章写不出来了,我感觉我现在脑子不对,写的特别水。 抱歉抱歉,今天就到这。 我休息一下。 希望明天能恢复。 第四十九章 太极 竹玉抚摸着手中的琴弦,这个时候才他觉得自己不爱说话,确实不算是件好事情。 不如先生懂得学问,更又不如狐九懵懂,徘徊之间,自己竟是那个最没道理的人。 窗前的婉月从那灯火中回过神来,回头看向了那坐着的竹玉,问道:“妖也有心事?” 竹玉视线离开长琴,和煦一笑,点头道:“当然有。” 婉月望着他,目光所见,是她平生所见最为干净的眸子,数日相处之下,她这个瞧遍了冷暖的人竟也有些意动。 她顿了一下,忽地开口问道:“在你看来,我算是个干净的人吗?” “为何不算?”竹玉问道。 “可我不过是个下九流的妓子。” “竹玉不明白,姑娘为何这样想。” 竹玉摇头说道:“在竹玉看来,人不分高低贵贱,心却分三六九等,而姑娘的心,极为干净。” 婉月看着他,愣了许久。 久久未有言语。 竹玉出声道:“姑娘?” 婉月回过神来,最后却是道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你为什么会是妖呢……” 竹玉不解,反问道:“为何这么问?” 婉月微微摇头,眼中的愁思不断。 她没有回答竹玉的话,只是在他面前坐下,坐在了那长琴之前。 玉手轻抚琴弦,一声干净的琴声在此处响起。 “铮……” 琴声如流水叮咚作响,窗外是万家灯火,竹玉为妖,身如浮萍游荡在这世间,犹如无根之水;花魁婉月,半生无悔,如今只是想求个余生平安。 竹玉静静的听着,琴声中仿佛带着些许忧伤,但又好像有些他听不懂的东西在其中。 她弹,他听。 这一夜里,竹玉听了此生最干净的琴声。 城外的破庙前。 萧无双迎着初生的朝阳打着拳,时而有破空声响起,武者炼体修武,三品之前多打磨筋骨,而在三品之中,便要以内力为辅,磨练五脏。 一招一式之间,萧无双身上冒出了阵阵热气。 坐在庙前树下的陈九望着少年打拳,却是对那武功拳法好奇了起来,一观之下,忽然发觉武学内力与修仙似乎有些相似,也是捶打躯体,磨炼五脏。 不同的是,内力与气血挂钩,多是内而发,而玄黄法力,则是由时间的灵力而来,二者存在本质上的区别。 狐九凑近先生的耳边,问道:“先生,狐九能学吗?” 它对拳法也很是好奇,看着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回头先生教你。” “真的真的真的?” “先生什么时候骗过你。” “……”狐九张了张口,想了一下也没反驳。 先生说谎的功夫是越来越厉害了,如今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喝。”萧无双口中发出一声爆呵,筋骨炸响。 他口中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收功完事。 陈九见他收了力,开口说道:“你这套拳法,杀性却是有些重了,不适合你。” 萧无双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说道:“小子觉得,世间没有不适合的武学,只有不适合的人。” “话虽如此,但若真要论起来,也是有区别的。” 陈九站起身来,说道:“军中拳法多是杀人技,磨练气血,你如今正值少年,气血旺盛,瞧不出什么问题,但往后你走武道一途,长此以往只会耗空你的气血,降低上限。” 萧无双闻言顿在原地,这套拳法确实是从军中而来,他学来也是为了磨练筋骨,却从未想过往后的事情。 如今听陈九一说,好像也反应了过来,那些老将门一个个煞气极重,气势堪比八品武者,但无一例外的都在五六品之前,七品往上品是从未有过。 “先生可有解法?”萧无双问道。 陈九上前半步,开口说道:“顶悬涌泉虚,天地人一体,意气沉丹田……” 萧无双猛地回过神来,连忙依照着先生的话摆起了气势。 陈九拍了拍肩头的红狐,说道:“你也去。” “呜嘤。” 狐九闻言从先生肩头跃下,双腿站立,学着萧无双的模样做起了起势,看向先生,似乎是在询问这样对不对。 萧无双见这小狐狸的模样,不由得吓了一跳,惊呼道:“姥姥的,这狐狸成精了!” 而且,好像做的比他都还要标准。 陈九没有理会,接着开口说道:“二目平视,精神内守。两手松掌,徐徐提起,渐渐垂下,提手是吸,垂手是呼。” 萧无双闻言不敢再多言,深吸了一口气,张开双臂,心意下沉,练了起来。 狐九有些疑惑,它可听不懂这些,于是便学起了身旁的萧无双。 萧无双余光瞧了一眼身旁的红狐,不由得感到压力极大。 要是比不过一只小狐狸,那岂不是太丢人了。 “呜嘤?”狐九挑眉与之对视,像是在询问看我干嘛。 萧无双撇了它一眼,以示回应。 “不可分神!” 先生的声音传来,一人一狐连忙收回了目光。 “太极者,无极生,动亦之机,阴阳之母,阴不离阳,阳不离阴,阴阳相亦,皆及神鸣。心静身正,亦气运行,开和虚实,内外合一,运柔成钢,刚柔并用,静发自如。” “十二经脉循环走,三阴三阳各半周。” “太极有五行,前后左右定,八劲旋腰起,圆转才轻灵。任你千百动,我中分外明……” “出。” 话音一落,破庙前的少年平心静气,一拳出手,似有劲风袭出,带起罡风。 陈九见到这一幕心中欣慰,暗道不愧是练武奇才,他也不过才道出些许,萧无双便理解了个大概。 “呜?” 狐九出拳,却是绵软无力,它更是不解了,为什么自己就打不出萧无双的气势来。 陈九见状便开始说起了招式:“面朝北,身立住。左右手,捧定腹,两足并,先提起一气……” 破庙之前,一人一狐打着拳。 萧无双平心静气,忽然闭上了双眸,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缓。 红狐学着一旁的少年,打的有模有样。 少年体内翻涌的气血逐渐平静下来,心意下沉,周身内力运转而出,罡气似风而起,化作涓涓细流,拂过他的周身。 他不由得睁大了双眸,看着自身变化,“这……” 多年来躁动的气血竟是在这一套拳法之下平息了下来,身上的那股杀伐之气似乎也在由外往内转变。 “继续。”陈九挑眉到。 “是。”萧无双答应了一声,不敢再分神。 朝阳升起,山间田野被覆上一片火红,晨间的清气入鼻,使人心定神宁。 破庙前的少年动作极缓。 然而,却是在极慢的动作之间,卷起了地上的落叶,顺着他拳风涌动。 周而复始之间,风越来越大,少年周身好像形成了一股气旋。 “呜嘤!”狐九吓了一跳,也不再打拳了,跑到了陈九的身后躲了起来。 它爬上了先生的肩头,似乎是在询问为什么会有这般变化。 “好好看着就是了。”陈九对它说道。 这小子的悟性当真了得,太极拳看似简单,但却又深含内意,寻常之人初怕是难以悟得。 萧无双也不过才打了三遍,便有了如此结果,虽没有一步到位,但极为了得,虽说他性格有些急躁,但在武学的天赋上却弥补了这一点,但若是想得圆满,还是得有所束缚才是。 落叶飞舞,将那挥拳的少年包裹在内。 风随拳动,内柔外刚,阴阳相济之下,少年体内的气血在片刻沉寂之下,节节攀升。 “轰!” 一拳打出,风声停滞。 飞舞的枯叶落一时间失了力,化作漫天叶雨飘然落下,少年才入三品之境,体内气血在太极拳下贯冲筋脉,气势竟是不断攀升。 破庙之前。 “嘭。” 少年一拳,入武者四品! 气血耗尽,萧无双身上的气势降至冰点,眼皮垂落,昏了过去。 一阵清风拂来,将少年托起。 陈九引一缕清风,将其送入了破庙中的草堆之上。 少年如今心思不坏,但若是抱着杀伐之心再这么走下去,难免会心生杂念,太极拳可修身养性,说不定也能给予他一些帮助。 狐九走上前去,看着那落在地上的一堆叶子,略带惊讶道:“好,好厉害。” “先生,这是怎么办到的?为什么狐九就办不到。” “他有武运在身,自身悟性也不差,你又如何比的过。” 狐九有些不服气,抬起头道:“先生教我!” “没有捷径可走,武学一途,唯有长此以往,日积月累。” “狐九明白了。” 狐九受到了先生的鼓舞,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在这破庙前打起了拳。 虽说打得软绵绵的,但也有模有样,一点不差,先天不足,那便由后天来补,勤能补拙总是不会错的。 陈九枕在树下,忽然看向了一旁的杂草,扯下一根来叼在了嘴里,他望着小狐狸打拳,觉得极为有趣。 “喝~” 狐九打出一拳,却不见有半点风起。 它有些迷茫的看着自己的爪子,更是不解了。 为什么萧无双大喝一声就这么有气势,它喝一声,就像是闹着玩一样呢。 第五十章 借银子 早间起了阴雨,清河边上阴雨绵绵。 街道上有人撑着油纸扇,慢步走着,或是驻足茶摊酒肆休整片刻,待那小雨停了再走,上街买物件的丫鬟顶着小雨匆匆往回赶,人来人往之间,亦是显得热闹。 追月楼东楼可望见街上,婉月指着那追月楼外的早点铺子,说道:“你瞧那卖早点的姑娘,她叫婵儿,楼里的姑娘早间都会去她那喝上一碗热粥,是从这座楼里出去的姑娘,还有远处衣裳铺里的姐妹,她们本是楼里姑娘的丫鬟……” 婉月说着,眼里多了些许期盼,尽管嘴上不说,她心里却是羡慕。 “若是姑娘出了楼,会做些什么?”竹玉问道。 婉月撑在窗前,说道:“也许会去卖些蜜饯、果脯。” “可有原由?” “其实我不喜欢吃糖的,只是因为有人喜欢。” “也是个姑娘?” “是啊,楼里的姐妹,与我一同进的追月楼。” 说着婉月的面色沉寂下来,像是想到了许多事情,可如今物是人非,许多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她……”竹玉张了张口,却是没能说出来,他隐约间猜到了些许。 婉月回头说道:“死了。” 竹玉连忙道:“竹玉绝非有意。” “没事。”婉月摆手表示不在意,接着说道:“她叫紫衣,与我一般,也是清倌人。” “进了追月楼后也众多姐们里她是待我最好的,时常会给我带些新鲜的蜜饯,或是闲聊几句,有时她总是趴在一边盯着我看,被我发现了,她也只是笑着跟我说一句‘姐姐真好看’,我总是骂她不正经,如今也骂不着了……” 竹玉也只是安静的听着,许多时候都是如此。 大抵也是因此,婉月才将他作为了倾诉心中苦闷的人,因为他不懂,所以才说给他听。 竹玉心想,或许这便是先生说的世人疾苦。 看似一帆风顺,但只有感同身受才能知道这一生是有多么的不易。 竹玉有话憋在心里,却又不知该如何说出来,他倒是想劝,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劝,他连自己都劝不住,更别说是劝别人了。 千言万语,最后却只化为一句:“姑娘,我奏琴给你听。” 婉月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说道:“你那点琴技,还是算了。” 说罢,她回过头去,接着看向了窗外。 大概是因为心有所想。 竹玉愣了一下,他头一次觉得眼前女子笑起来是这般好看,甚至让他忘记了身前的琴。 半晌过后,他回过神来。 看向了怀中的长琴,指尖轻抚而过,心中暗道早晚有一日,他能像姑娘那般弹的好听。 每每提及,紫衣的身影都在婉月的脑海中徘徊不去,她回过神来,忽然问道:“竹玉,你说…这世上的人死了会去哪里?” 竹玉沉默了一下,答道:“多数会被阴差送入轮回,但也有例外,生前有怨会化为厉鬼,永世不得超生。” “永世不得超生。” 婉月心中一颤,不由得捂住了心口,口中念叨道:“不会的,不会的……” “姑娘不必太过担心,各地皆有城隍管辖,想来姑娘认识的那位已然入了轮回了。” “万一呢?”婉月微微摇头,说道:“我最了解她的性子,我就是怕……” 毕竟,她也是冤死的啊。 竹玉闻言顿了一下,说道:“要往好处想才是。” 婉月神色有些慌张,半晌之后才平静下来,点头说道:“你说的是。” 她双手合十,闭上双眸,希望紫衣下辈子能投个好人家,别再来这烟花巷柳之地了。 片刻后,婉月睁开双眸,说道:“能给我去买些蜜饯吗,就当是帮我个忙。” “好。”竹玉答应了下来。 教了他这么久的琴,一点小事罢了。 竹玉消失在了东楼之中,只留下婉月独自一人。 她迈步走在了梳妆台前,今日是在追月楼的最后一天了,往后出了楼,便再也进不来这里了。 婉月拿起红纸在轻抿一口,抬眼看向了铜镜之中,依旧不减当年风华。 只是身旁,再也没有了那个痴痴望着她的紫衣姑娘。 ………… 竹玉脚踏清风,寻着灵剑所,在五川坊边缘的破庙里找到了先生。 看见庙门口打拳的红狐不由得有些惊讶。 心道什么时候狐九也变性子了。 他走到了树下,看向先生,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说道:“先生,能借些银子吗?” 其实竹玉也不想的,出了追月楼后才想起自己身上身无分文,也是无可奈何,才来找的先生。 陈九顿了一下,抬起头来咂嘴问道:“你要银子做什么?” “买些东西。”竹玉答道。 “嗯?”陈九眉头一皱,站起了身来,问道:“是给那个姑娘买?” 竹玉点头答道:“嗯。” 陈九张了张口,上青楼也就算了,没银子竟还找他来借。 “我也没银子。” 陈九指了指身后的破庙,说道:“若是有银子,也不会在这了。” “等等。” 陈九忽然皱起了眉头,仔细的看向了竹玉,发觉他周身竟是沾染了些许阴气,便问道:“你此前去了哪?为何身上会沾染怨气?” 竹性有阴,不喜光照,而竹玉虽弃了妖躯,但草木灵根亦是由竹林而来,故而也有聚阴之效。 聚阴是一回事,但怨气却是随着阴气一同来的,也就是说,在此之前竹玉遇上过一只怨鬼。 竹玉愣了一下,说道:“先生,我一直都在追月楼中,未曾去过他处。” “追月楼?” 陈九眉头一挑,抬手引出竹玉身上那一缕怨气,放在眼前瞧了瞧,顿时便知晓了这冤魂的来历。 不曾想,那紫衣冤魂竟是这般大胆,竟是躲在了生前所在之地。 这般看来,她还是不死心,打算恢复之后再去报仇。 陈九抬手,引一片树叶入手,将那一缕怨气融入树叶之中,施了个法术,抬头对竹玉说道:“你顺路去城隍庙一趟,将此物交给习城隍,就说是我给的他,他自会知晓。” 竹玉接过落叶,开口说道:“是,先生。” 竹玉倒是提醒了他,陈九便道:“顺便让城隍借些银子,就说陈某届时还他。” “好。” 竹玉点头,接着便踏着清风离开了这里。 陈九抬起头望着离去的竹玉,心道这小子还真是一鸣惊人,如今都学会讨好姑娘了,这样下去可不行。 他还是喜欢那个沉默寡言的竹玉。 关键是…居然还拿他的银子…… 打拳的狐九回过头,喊道:“先生,快看。” 陈九闻声望去。 “喝。” 只见狐九挥出一拳,大喝一声,小尾巴一甩,气势是足足的,可惜那一双毛茸茸的爪子,却是软绵绵的。 “怎么样,先生?”狐九期待地问道。 陈九沉默了片刻,说道:“有进步了,继续努力。” 狐九耳朵动了动,更加卖力地打起了拳来。 五川坊城隍庙后殿之中。 习乐成接过竹玉手中的那片树叶,见其上怨气,便知晓了陈仙长的意思。 只是他没想到,在他的管辖下,竟还有怨鬼藏身。 “陈仙长的意思小神已然知晓,此事是习某的疏忽。” 习城隍收起那片叶子,说道:“还不知,小友与仙长是何关系?” 竹玉思索了一下,答道:“竹玉,乃是先生的剑。” “剑?”习城隍疑惑一声,也没瞧出个所以然了。 倒也看出了眼前之人乃是竹灵所化,但又觉得有些怪异,似乎与化形妖物有所区别,至于区别在哪他也不知道。 想来能跟在陈仙长身边的妖物都不简单。 竹玉顿了一下,开口说道:“先生还吩咐了一事,想跟习城隍借些俗世银钱。” ‘陈仙长也会缺银子?’ 习城隍心有疑惑,但也没太在意,拿出了一袋银子给了竹玉。 竹玉接过钱袋,拱手道:“多谢城隍,先生说了,届时便会归还。” “若无其他事,竹玉就先告辞了。” “小友且慢。”习城隍伸出手来,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其上没有名讳,说道:“还请小友将此物转交给陈仙长。” 这几日他琢磨香火金身有所得,得出了一些结果,便打算让陈九先参谋参谋,他也不敢随意尝试。 竹玉接下信封,接着便告辞离去。 殿堂之上,习城隍手看着掌心中那片有着怨气的树叶,开口呵道:“阴司勾魂使、阴差何在!?” 话音一落,数位巡游阴差出现在堂下。 “拜见城隍大人。” 习城隍说罢,将手中树叶扔了出去,其下巡游稳稳接住,只听城隍接着说道:“坊间有怨鬼藏匿,此物乃是仙长所赐,可探怨鬼藏身之所,尔等速将怨鬼捉拿归案,不得有误!” “尊命!” 众位阴差巡游对视一眼,也察觉到城隍大人今似乎有些怒火,不敢有片刻懈怠。 不一会儿,阴司阴差、巡游、勾魂使从城隍庙宇而出,寻着怨气所在,直奔清河边的追月楼而去。 做完这些,习城隍坐在堂上仍旧感到有些恼火。 怨魂藏匿,这是他城隍的失职啊,竟没想到被仙长给知道了,手底下这群阴差当真是越来越懈怠了。 (还有) 第五十一章 菩萨蛮 “这位姑娘,这……” 蜜饯铺子前,竹玉看着眼前眼花缭乱的蜜饯果脯不知该买些什么好。 蜜饯铺子的姑娘笑着说道:“公子是不知买哪样吗?” “姑娘这的蜜饯,哪样最好?” “公子是买来送人?” “嗯。” “哦……”姑娘意味深长一笑,看着眼前的俊俏的小郎君,说道:“是送给姑娘家的?” “姑娘怎么知道?” “哪有公子这般岁数买来自己吃的。”蜜饯铺子的姑娘笑了一下,说道:“想来公子很喜欢那位姑娘。” “不,不是……” 竹玉闹了个脸红,这个时候才意识过来是被误会了。 “我就是开开玩笑,公子还害羞了。”蜜饯铺子的姑娘指了指眼前的蜜饯说道:“酸枣糕不错,姑娘家都爱吃,公子可以买一些。” “那就这个。” 竹玉匆匆付了钱连忙离开了蜜饯铺子。 蜜饯铺子的姑娘望着那白衣公子落荒而逃的身影,捂嘴轻笑起来,她就没见过这么不禁逗的公子。 走出了这条街,竹玉才松了口气。 他看着手里提着的蜜饯,不由得叹了口气,买个蜜饯竟然都这么麻烦,难怪世人难熬啊。 竹玉抬起头来,忽然间见到一众阴差气势汹汹的穿过街道,正朝着清河边上而去。 “是去追月楼的?”竹玉心中思索着,引清风而出,往追月楼而去。 之前先生说,他身上沾染了阴气怨气。 这倒是让竹玉想到了之前婉月跟他说起的事情。 有清风在,他先一步回到了追月楼中。 东楼楼顶。 竹玉出现在房中,坐在梳妆台前的婉月已然换上了一袭青衣,长发披下,用一根粉红色的绸带轻轻挽住,鲜花一映更是粲然生光,只觉她身后似有烟霞轻拢。 待婉月转过身来,才见她双唇绯红,梳妆过后,竟是那般眉眼动人。 只听眼前女子红唇轻启,说道:“我好看吗?” 竹玉张了张口,点头道:“好看。” 婉月抿嘴一笑,说道:“哪有你这么老实的妖物。” “是吗……” 竹玉面无表情,将手中提着的蜜饯递了过去。 婉月接过手来,解开了油纸包裹的蜜饯,说道:“是酸枣糕啊。” 她伸出手捻起一块,送入口中。 以前她每次来月事,紫衣总会做酸枣糕给她,吃了之后也就不觉得这么疼了,如今再次尝到,倒是有些怀念。 婉月抬起头来,说道:“多谢你了。” “姑娘教了竹玉这么久的琴,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只是因为我教你琴吗?”婉月忽的问道。 竹玉眨眼道:“那…还能有什么?” 婉月没有解释,只是伸出手来,拿起长琴,说道:“这琴叫做菩萨蛮,十三岁时请妙音阁的师傅亲自打造,当年喜欢南疆曲调,便取了这么个名字,往后他就归你了,或者说,本就该是你的。” 竹玉看着眼前的长琴,答道:“竹玉一定善待。” 但他总觉得怪怪的,眼前姑娘像是在交代什么一般。 敲门声响起,老鸨的声音从外边传来。 “姑娘,到时候了。” “来了。”婉月答应一声,站起身来朝外面走去。 她忽然顿住了步子,回头看向屋里的竹玉,说道:“再看我一眼。” 竹玉抬起头来,将眼前之人的模样印在了脑海中。 婉月微微一笑,推门走了出去。 她盛装打扮抹上胭脂,也不过是为了让他看上一眼,顺带着在追月楼中留下最后一面,就当是给这一切当个结尾。 竹玉望着她走出了房门,接着收回了目光。 他低头看向了长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说道:“阴差马上就要来了,你还要藏下去吗?” 长琴之中涌出一道魂魄,化作一位紫衣姑娘,只听她开口说道:“你怎知我藏在琴中?” 竹玉望向她,解释道:“先生说我身上沾了阴气,可此行却从未碰过多余的东西,想来也只有这长琴了。” 长琴这些日来在竹玉手中,而如今的竹玉本就是草木灵根所化,故而长琴也沾染了些许竹木之气,魂魄居于其中,可滋养神魂。 “你便是婉月姑娘口中的紫衣?”竹玉问道。 紫衣点头道:“是我。” 她周身怨气密布,已然是成了恶鬼。 竹玉微微一笑,说道:“紫衣姑娘便在这等着阴差到来,这也是先生的意思。” “我若是不呢?”紫衣沉声说道。 “你是婉月姑娘的旧识,我也不愿出手,但姑娘若是执意要逃,那竹玉也不会手下留情。” 说罢,竹玉抬起指来,一道剑气环绕指尖。 紫衣哀怨一声,说道:“你又怎知我经历了什么,又怎能懂我为何这般执着,鬼神要管我,仙师要管我,如今连你这妖物都要管我,呵呵……” 竹玉沉默了一下,开口说道:“竹玉不懂人世间的道理,但也可以听姑娘说,或许说完,就懂了。” 一枚正阳落叶,险些让她魂飞魄散,或许之前还能从竹玉手下逃走,可如今却是难了。 紫衣冷了他一眼,说道:“道貌岸然,你与他们又有何区别?不都是想杀我?你也不过是帮凶罢了。” 竹玉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望着她。 “真不知道婉月怎么会看上你的。”紫衣气愤的说道。 竹玉顿了一下,说道:“姑娘休要胡说。” “胡说?”紫衣指着自己,大笑一声,说道:“若是她不喜欢你,又怎会将菩萨蛮送你。” 她生前与婉月朝夕相处,又怎么会不懂对方的心思,菩萨蛮就算是她也碰不得,如今却是心甘情愿送给了竹玉。 竹玉摇头说道:“那只是因为婉月姑娘迫不得已,才与在下交换的。” 紫衣直言道:“蠢货。” 竹玉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随姑娘怎么说,阴差也要到了。” 紫衣冷冷的看向他,忽然开口笑道:“你可知,婉月方才为何说那些话?” 竹玉沉默着,经她这一提醒,面色阴沉地抬起头来。 “你知道些什么?” 平时随和的竹玉,竟是在这一刻冷的骇人。 ====== 破碗~ 第五十二章 欺骗 竹玉快步走在明月楼中,正焦急地寻着婉月的身影。 他推开一个又一个房门。 不在…… 也不在…… 数刻钟过去,他寻遍了追月楼所有房间,都未曾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忽然之间,他瞧见了追月楼的老鸨,于是便走上前去。 “诶,这位公子。”老鸨打着招呼。 却见竹玉一把抓住了老鸨脖颈,厉声问道:“婉月去了何处!?” 老鸨吓了一跳,咽喉滚动。 她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白净的公子哥这般吓人。 可不要忘了,竹玉并非是人,而是妖,还是剑灵,平日里看似平和,但若是情绪波动起来,亦是极为骇人。 老鸨颤颤巍巍说道:“她,她走了……” “哪个方向?” 老鸨指了指某个方向。 竹玉放开了手,追出了追月楼,走上街道,他从数个行人之间擦肩而过,此刻的他已经被冲昏了头脑。 恍惚之间,他想到这些日来的经历。 那个细心教导他弹琴的女子,总会说着一些他听不懂话,时而惆怅,时而又捂嘴轻笑。 他是妖,不懂这世间的儿女情长,但他知道的是,若是位姑娘死了,他的心里也会不好受。 只是心中在乎,便从东楼追了出来。 紫衣站在窗边,望着那飞奔下楼的白衣公子。 白衣公子发丝凌乱,再不复当初儒雅模样,公子行色匆匆,四下寻觅着某个人。 一时间,紫衣也愣了片刻。 “这世上,何曾有过这样对我的男人。” 紫衣眉眼轻佻,叹道:“姐姐,妹妹好生羡慕你。” 忽然之间,数位阴差走进了房间之中。 “大胆怨鬼,还不束手就擒!” 阴差手中拿着锁链,怒目而视,势要将眼前的怨魂缉拿归案。 紫衣面色平静,没有分惊慌,望着眼前那一众阴差,说道:“那竹妖我敌不过,难不成还对付不了你们?” 紫衣抱起那‘菩萨蛮’,指尖在那琴弦扫过。 虽是身受重伤,但这菩萨蛮得竹妖灵气浸染,一夜之间,她也恢复了不少,对付几个阴差,还是绰绰有余。 “铮。” 琴声奏起,伴随着阵阵阴风,朝眼前的一种阴差巡游扫去。 “好胆!”阴差手持拘魂锁链,迎上那阴风。 “铮,铮……” 然而那琴声却是越来越快。 阴风呼啸,转眼之间将眼前迎上来的阴差打飞。 怨鬼就算是受了伤依旧还是怨鬼,阴差虽是鬼神,但若是进不来眼前怨魂的身,手中拘魂锁链也无法奏效。 “看打!” 阴差手中的拘魂锁链掷出,直奔那怨鬼的头颅。 “砰。” 紫衣冷哼一声,一掌拍在那长琴之上,只见长琴一摆,阴气附着于长琴之上,将那锁链击飞。 锁链砸在了一旁阴差的身上,响起一声惨叫。 紫衣抚袖而过,招来一阵阴风。 “呼~” 数位阴差连连后退。 “摆拘魂大阵!” 八位阴差手持拘魂锁链,立于东西南北各方,将那怨鬼紫衣围的水泄不通。 “拘魂!” 话音一落,锁链叮铃响起,其上泛起黑气,八方锁链,直奔那中间的阴魂而去。 坐在那长琴之前的紫衣面色不改,抬起手中的‘菩萨蛮’,借其中沾染草木灵气,阴气俱出。 草木灵根本就是得天独厚,若无此琴,紫衣万不敢直面阴差。 怨气冲天,在那一刹,紫衣的面色狰狞起来,时刻要在这怨气之中迷失自我。 “铮!” 一声琴声响起,一道锁链被打退,每每扫过长琴,便有一道锁链被打退。 “轰轰轰……” 阴差再一次被击退,拘魂大阵也被那冤魂手中长琴所破。 众位阴差眉头紧皱,盯着那怨魂手中的长琴,很是警惕,也知这冤魂全是靠着这长琴在苦撑。 紫衣面色狰狞,她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在这怨气之下迷失自我,她的仇还没报,不可止步于此。 紫衣面色平静下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道:“不陪你们玩了。” 说罢,只见她抱起‘菩萨蛮’,从那窗口跃下,转眼间消失在了东楼之中。 “怨鬼休走!” 阴差走上前去,往那楼下看去,却早已不见紫衣的身影。 为首的阴差回过神来,拿出那一片布满怨气的树叶。 只见那片树叶泛起微光,忽然飘起,寻着紫衣怨魂离开的方向,朝着窗外飞去。 “追!” 阴差们顺着树叶的指引,朝着追月楼外追去。 此物可寻着怨鬼的怨气寻到她的藏身之处,不管是藏在何处,都难逃追捕。 五川坊王家乃是此地大家,有长者在朝廷之中任吏部侍郎,数年来以势压人,就连县爷都要看王家脸色行事。 再加上五川坊离京都甚远,王家公子凭借家中权势在坊间作威作福,又极好美色,遭他逼迫的女子最后都不见得有什么好下场。 尽管一切事情县爷都看在眼中,但也无可奈何,吏部侍郎,他得罪不起,更是不敢得罪,于是便权当没看见,只要不闹的太大,便也不管不顾。 前些日子王公子瞧上了追月楼的一位清倌人,差人晚间将其强掳进了府上,谁知那娼妓侥幸逃脱,直奔县衙而来,将王家公子告上了公堂。 县太爷也无可奈何,只好传唤王公子,二者暗中商量了一翻,从中作梗,让王公子拒口否认,其余的事情县太爷帮衬着掩饰过去。 公堂之上便凭空多出了几位证人,最后县爷判下那追月楼的娼妓乃是诬告,以此来保下王家公子。 谁知那青楼女子不肯受此冤屈,一头撞死在了这公堂之上。 公堂上闹出了人命,他这位县太爷也坐不住了,焦急的想着该如何结果这件事情。 王家亦是闭门不再见客,虽说势大,但这已经闹到公堂上,而且还出了人命,就算是王家有权,但也没办法这般目无王法。 因为此事,王家家主四处打点了银子,过去数日,才将这件事完全给压下。 而那嚣张跋扈的王公子却不过是被禁足在了家中。 如此,这件事便平息了过去。 而那追月楼的清倌人,便再也没人记得,冤死了就是冤死了,谁让她时运不济,要去得罪王家公子。 坊间某座庭院内。 身着锦衣的公子哥儿怀中抱着一位艳美女子,在这后院小亭之中眉来眼去。 那艳美女子将盘中的葡萄剥开,送入身旁的公子哥口中。 王公子冷哼一声,说道;“那臭婊子做了娼妓,竟还自命清高,如今害的我被禁足府中,好不痛快。” 美艳女子捂嘴一笑,说道:“公子说的是,她就是不识好歹,再说了,我就不如那娼妓好吗?” “诶,这是哪里话。”王公子揽过怀中美人,说道:“她怎么能比得上美人你啊。” 忽然之间,阴风大震。 庭院中的王公子背后发凉,浑身一颤,心道这天晴时候哪来的阴风。 谁知一回头,只见一袭紫衣入眼。 王公子瞪大了眼眸,指着那女鬼道:“你,你……” 紫衣捂嘴一笑,望着眼连滚带爬的公子哥,说道:“王公子不认得紫衣了?” 这一天。 有阴风起。 长琴声不断,凄惨之声亦是从未断绝。 竹玉脚踏清风,盘旋在五川坊上,他低头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寻着那道身影。 他的眉头一挑,朝下飞去。 五川坊边缘有一座长亭,长亭前则是一处水池,每至入夏之季,便有荷花开满池,如今正值春末,池中也只有些许浮萍,周围则是一片葱郁之色。 一袭青衣坐在池边,玉足在水下晃动。 她望着水池之中倒映着的是一张绝美的脸,右耳的耳挂在奔来的途中不知掉在了何处。 清风袭来,荡起那池边之人鬓角的发丝。 竹玉落在了她的身后,未曾开口,只是望着她。 婉月顿了一下,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回过头看向身后。 她沉默了半晌,开口说道:“我骗了你。” 竹玉闻言愣了一下,恍惚间回过神来。 他眉头一皱,想起那紫衣怨鬼。 早在他去买蜜饯的时候,紫衣便现身见了婉月,求她帮忙支开竹玉,她需要菩萨蛮挡住阴差。 原来,一切都只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婉月也不过是想助紫衣取得菩萨蛮罢了,出了追月楼后,她便四处藏匿,为的就是给紫衣争取一些时间。 他不经世事,也从未被人骗过,对于婉月他是万般信任的,没想竟是这个结果。 “原来如此。” 竹玉微微一笑,亦如当初一般和煦。 原来,不过是他自作多情罢了。 先生说的没错,最磨人的不是凡事苦难,而是人心难测,他终究还是稚嫩了些。 清风袭出,他不再停留此地,踏上清风往五川坊中赶去。 婉月坐在水池边,望着那白衣离去的身影。 她抿了抿唇,眼眸之中尽是愧疚。 她回过头看向池中游鱼,不知在想些什么。 水中是云天上云,眼下人是梦中人。 也只有竹玉才这般好骗。 但她却也从未想过骗他。 “错过了。”婉月口中呢喃道。 或许经历了这件事,竹玉以后再也不会见她了。 说不后悔是假的,但她没有别的选择。 第五十三章 赐剑 怨气冲天而起的刹那,竹玉便察觉到了紫衣所在,五川坊中阴差亦是如此,一同朝着王家宅院赶去。 阴差停在了王府门前,就要推门而去。 “铮…铮……” 琴声从宅院中传出,是那般悦耳动听。 紫衣坐在那长琴之前,周身怨气不断溢出,她依附着长琴中的草木精气,压制着那周身的怨气。 竹玉脚踏清风落下,阴差们为其让道。 “咯吱。” 推开宅院大门,数具伏在门上的尸体倒下。 竹玉往后退了半步,抬头看向了里面。 宅院之中,伏尸遍地。 每向前一步便是一具尸体,这些人皆是王家的小厮丫鬟,而在那尸体中间,正有一紫衣冤魂轻抚长琴。 琴声绵长不断,怨气不止。 一众阴差随着竹玉走进了宅院之中,阴差看着这宅院惨状,紧握着手中锁链,气愤不已。 王家众人再加小厮丫鬟,足足三十二口人,竟无一人是活口。 而那王公子,则是被钉死在了院墙之上,死状凄惨,就连神魂都没有留下。 来晚一步,便是一场惨剧。 人死如灯灭,一切都已无力回天了。 竹玉走上前去,来到了紫衣身前。 紫衣停下了手,怨气再也止不住的溢出,她扭头看向了这院中的小厮丫鬟的尸体,说道:“我本不想杀他们的。” 当她再也不压制自身怨气将王公子钉死在院墙之上时,神智已然有些不清醒了。 杀心一起,却是再也止不住了。 于是乎,这宅院之中,便再无一个活口。 “杀了人,你不跑?”竹玉问道。 她完全有足够的时间逃离此地,但却只是静静的在此等着阴差与竹玉到来。 紫衣微微摇头,平静说道:“我从未想过要跑,王家公子神魂俱灭,紫衣也没什么理由再留在这世间了,做出这一切,我也从不后悔。” “唯一放不下的,也只有婉月了。” “公子。” 她抬起头看向竹玉,说道:“婉月欺瞒公子并非有意,只是受我蛊惑罢了,还望公子不要牵连与婉月。” “事已至此,你说这些又有何用?”竹玉声音淡漠,不带一丝怜悯。 “果然呐……”紫衣轻叹一声。 原来不是眼前的竹妖好骗,而是只有婉月才能骗的了他。 她看向了竹玉身后的阴差,那拘魂锁链上散发着让阴魂忌惮的气息,若是落在她的身上,该是会神魂俱灭。 她不想如此,便看向竹玉道:“公子可否赐我一剑?” 竹玉沉默片刻,点头道:“依你。” 说罢,他抬起手来,以指作剑。 “不可!”阴差连忙唤道。 按理来说,这般怨鬼就算入不了轮回,也要待会去见城隍大人,让城隍定夺,他们阴差也只是负责捉拿归案,并没有处决的权利。 然而,却是晚了一步。 竹玉没有理会阴差阻拦,一道剑气斩下。 “铮。” 紫衣面色不改,挨了这一剑。 魂魄消散之刻,嘴角带着笑意,念叨道:“多谢公子。” 一剑之下,魂飞魄散。 宅院之中的怨气在这一刻连同与怨鬼一同消散而去。 “啪。” 菩萨蛮也在这一剑之下,化作两半。 斩去的不止是菩萨蛮,还有他心中所念。 “这……”阴差们互相看看,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位可是仙长身边的妖,他们也不好得罪,而且就凭他们几个,怕也没办法拿下此妖。 竹玉收起了手,低头看着那破碎的菩萨蛮,眼中无光,只是一直沉默着。 他从不后悔,断了便是断了。 这样的事。 再也不会有下次了。 竹玉回过神来,没有会身后的阴差,迈步离开了此地。 数位阴差眼看着竹玉走出了宅院大门,却无一人敢上前阻拦,只能看着竹玉离开此地。 待竹玉走后,众位阴差面面相觑,不知该如此是好。 “大人,这…怎么办?” 为首的阴差咂嘴叹道:“先将这些惨死的亡魂压回去,至于那怨鬼…我自会禀明城隍大人。” “是。” 出了这样的事也怪不得他们,想来城隍大人也不会因此怪罪下来。 待那一众阴司牵着阴魂离去,宅院里也再次平静下来。 除却那一地尸体,便只余下了一盏破碎的长琴。 琴弦绷散,不成模样。 迎着日暮的微风,瞧着那昏昏之景,破庙外躺着的陈九仰头灌了一口酒,甚是悠哉。 狐九打了一天的拳,早已累瘫在了先生身旁,呼呼大睡了起来。 陈九看向了远处五川坊中消散的怨气,不由得摇头一叹。 对事,对人,太过执着了不好。 就如这紫衣怨鬼,若不这么执着,入了轮回,下辈子也能投个好人家,也不至于如今魂飞魄散。 虽说如此,但在某一方面来说,陈九亦是有些敬佩她。 世间又有几人能做到这般决然。 她一介弱女子撞死公堂,以证清白,只可惜世道不公,官僚相护之下,最后也没能洗清冤屈。 死后化为怨鬼,杀了那王家满门,却又并未逃走,只能静静的等着,可见其心念坚定。 “又是何苦。”陈九叹了一声,却也不可怜那女鬼。 是她执意要选择了要走上这条路,陈九也没办法去帮。 纵使世道不公,可人有功德报应之分,或是生时一报还一报,或是死后遭阴司抽魂,何时孽障除完,何时才能入轮回,报应当是如此。 那王公子如今魂飞魄散,又何尝不是报应呢。 再说紫衣,若是可怜她,那王府无辜死去的小厮丫鬟又让谁来可怜。 规矩就是规矩,若是她不吸食萧无双的精气,陈九也不会抓着不放。 怨鬼不入鬼仙之道,最后会神志不清,化为厉鬼,结果都逃不了魂飞魄散。 竹玉也是,莫名其妙被卷进了这件事情中,不过经历了这件事,他该也会明白许多。 “呼。” 清风袭来,一道白衣身影落在了先生的身旁。 陈九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未有言语。 竹玉不知该如何与先生解释,他误了先生的事,最后惨剧还是发生了。 “先生…”他顿了一下,低头道:“竹玉做错了,请先生责罚。” 陈九摇头说道:“知道错了就行了,我也没什么可罚你的。” 他转头看向竹玉,见竹玉身旁带着的长琴不见了,便问道:“你的琴呢?” 竹玉答道:“丢了。” 大概是在那位姑娘走出东楼的时候就丢了。 “往后不学琴了?” 竹玉沉默了片刻,微微点头。 “……不学了。” ====== 还有,我休息一会,估计六到八点发出来。 第五十四章 离去 转眼间又过去了数日,坊间逐渐热了起来,眼看着似乎是要入夏了,春末夏初,立夏,四月节,立字解见春,夏,假也,物至此时皆假大也。 绿树阴浓,楼台倒影,池塘水波,百看不厌。 茶铺里的儒衣先生抿了一口凉茶,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坐在树荫下的老者扇着扇子乘凉,商贩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在铺子中忙前忙后。 入夏之季,既有热闹,也有宁静。 破布烂衣的少年一口将那茶水一口灌下,仍旧不觉得解渴,砸了咂嘴,问道:“陈先生,我们何时才去江宁?” 萧无双也是无处可去,便不如跟在了陈先生身边,没事也能解解闷,但主要还是馋陈先生的武学了,一门太极拳,让他受益良多。 陈九也无所谓,他倒是觉得萧无双蛮有意思的。 他算了一下时日,答道:“今夜便走,如何?” “就依陈先生所言。”萧无双点头道。 在五川坊待的也够久了,而且五川坊的城隍也找出了香火金身的大致方向,他也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了。 陈九抬起头来,却是看见了那街边的躺着的乞丐老人。 他转头看向萧无双,忽然说道:“你不是要拜师吗,我看那个人不错。” “那乞丐?”萧无双挑了挑眉,细看之下,又觉得那老乞丐有些眼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这不是上次遇上的那个吗,我还赏了他银子呢。” “哦?” “其实是小子当时是为了恶心他。” 萧无双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到:“陈先生你瞧他那样,看着像是乞丐,但这般作为明显的就是不想做乞丐,赏他银子不就是恶心他吗。” 陈九瞧了他一眼,笑道:“你小子还挺坏。” “谁让他笑我的。”萧无双摊手,接着问道:“话说,那不就是个老乞丐吗?” 陈九说道:“听说过剑仙吗?” 萧无双回忆了一下,他一个武者,并不知晓修仙界的事情,但在古籍传说之中,也曾看到过剑仙的字眼,是为世间无力之最,亦属仙人之列。 “剑仙?” 萧无双看向了陈九,说道:“陈先生又拿小子寻开心,不说这乞丐是不是剑仙,可小子是学刀的,又怎么能拜剑仙为师。” 陈九摇头说道:“武学不在于招式兵器。” 萧无双摇头说道:“小子武心坚定,非刀法不学。” “你怎么这般死脑筋呢。”陈九无奈说道。 萧无双耸了耸肩,他就是这么个性子。 陈九不再与他扯皮,站起身来走向了街边。 他顿步在那躺在地上睡觉的老人,伸手从钱袋里摸出两枚碎银扔进了碗里。 “叮铃。” 银子落碗,声清脆入耳。 老人闻声回过头来,看向了眼前的人。 是位熟人。 但他也不过是看上一眼,便扭过了头去。。 “我给你找了个弟子,你觉得如何?” 老人头都没回,便说道:“他不行。” “你看都还没看。” “小先生要是有这闲心,不如给我这老乞丐买两包子。” “银子就在碗里。”陈九说道。 老人说道:“路太远,不想走。” 陈九知道这话是聊不下去了,也不知道这老人是如何想的,就算是不当剑仙了,总得留个传承不是。 说起来,他也有些好奇是如何才能成就剑仙的。 萧无双适合学剑,只是性子有些执着。 再说,萧无双虽说是不如那仙山天骄弟子,但在这凡世已然是一等一的根骨,也算是求之不得,只是可惜,这位‘剑仙’没有多的想法。 陈九不再理会那侧躺的老人。 他起身回了茶铺里。 “陈先生问了什么?”萧无双问道。 陈九笑着说道:“人看不上你。” “小子也瞧不上他。” “这可是你说的。”陈九端起茶来抿了一口。 往后别后悔就是了。 萧无双有些好奇,便问道:“他真是剑仙?” 陈九看了一眼街边那落魄老者,答道:“曾经是,如今落魄了。” 萧无双摊了摊手,先生这不跟没说一样吗,什么剑仙,估计也只是个老乞丐。 陈先生果然是拿他找乐子。 “走了。” 陈九起身,付了茶钱,离开了茶铺。 萧无双紧跟其后,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陈先生肩头的红狐,红狐也看向了他。 狐九对他做了个鬼脸。 萧无双嚯了一声,咧嘴凶了回去,“喝!” 狐九眨了眨眼,觉得眼前的少年不太聪明,像个傻子一样。 “看不起我?”萧无双顿了一下,就要去抓狐九。 谁知狐九躲开了他的手,忽地开口说道:“傻子。” 萧无双愣住了,连忙拍了拍陈九,说道:“陈先生,它会说话?” 陈九笑道:“大概你是你听错了。” “不是?” 萧无双疑惑地望着那肩头的红狐,嘀咕道:“难道我真的听错了?” 他挠了挠头,又看了一眼那红狐。 可能真是他听错了。 五川坊清河边上新开了一家蜜饯铺子,蜜饯铺子的老板是个女子,听人说长的极为好看,故而来了许多人买蜜饯,后来才知,那女子乃是当初的追月楼的花魁。 蜜饯铺子的生意也越来越红火,许多时候半天就全卖完了,只是如今入了夏,蜜饯留不了多久,故而来买蜜饯的人也少了许多。 “婉月姐姐,买些蜜饯。” “来了。”婉月擦了擦手,抬头看去,却见一众女子围在铺子前,不由得笑道:“姑娘们这般闲?就不怕念姨收拾你们。” “姐姐以前待我们不薄,如今铺子开张,怎么地也得帮衬一下。” “你们啊。”婉月无奈一笑。 “这个好吃。”“还有这个。” “没想到姐姐做蜜饯的手艺这般好,以前怎么就不知道。” …… “姐姐,我们先走了。” 婉月看着怀中被硬塞来的银子,她有些哭笑不得。 她本是不想收的,奈何这些姑娘硬要给,不收也不行。 她看向了远处的追月楼,如今回想起来,此生过的也不算是有多么坎坷,至少还有这些姑娘在,没把她忘了极好。 正在此时,一位儒衣先生走了过来。 “蜜饯怎么卖?”陈九开口问道。 “来了。” 婉月回过神来,看向了那先生,接着便介绍起了铺子里的蜜饯。 铺子才开,蜜饯果脯的种类并不算多,但都是才做的,极为新鲜。 狐九望着眼前的蜜饯,眼睛放光,它已经有好多天没吃到蜜饯了,如今是馋的不得了。 也不枉它这些日子在先生耳朵边唠叨,还挨了不少敲。 萧无双看了一眼陈先生问道:“陈先生要买蜜饯?那不是姑娘小孩吃的吗?” “我不吃,给它买的。” 陈先生指了指肩头的红狐,说道:“再不给它买,我怕是不得清净了。” 萧无双看着那红狐,疑惑道:“什么世道?狐狸不吃肉,吃蜜饯!?” 狐九回头白了它一眼,接着便从先生的肩头一跃而下,挑起了蜜饯来。 萧无双傻眼了,这算什么? 狐狸成精了? 啊不对,这狐狸好像本来就不太正常,不仅会吃蜜饯,还会打太极,这要是寻常狐狸,他把头剁下来。 “呜嘤。”狐九指着左边框里的蜜饯,看向了那铺子里的姑娘。 婉月也是一愣,试着问道:“这个?” 狐九点头。 婉月这才相信这红狐是真听得懂人话,便又问道:“要多少?” 狐九想了想,看向了身后的先生。 陈九开口说道:“这个就多拿些,其余的都拿一点,不用太多,吃多了坏牙齿。” 婉月愣了愣的点了点头,说道:“好。” 让狐九遗憾的是,这铺子里没有花霜卖,蜜饯果脯里它最喜欢吃的便是花霜了。 足足买了两大包的蜜饯,陈九付了银两,又是一大笔开销,小狐狸是开心了,先生的钱袋却是少了不少。 “走。” 红狐趴在先生的肩头,抱着酸枣糕吃着,还不忘回望一眼那铺子里的漂亮姐姐。 婉月微微一笑,以示回应 萧无双皱眉看着那吃蜜饯的红狐,不由得怀疑起来,口中嘀咕道:“难道,我之前真的听错了?” 他愈发觉得这小狐狸就是说说话。 婉月望着那远去儒衣先生,又想起刚才那红狐,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一位给红狐买蜜饯的先生,还有个能通人言的红狐,再加上一位像是乞丐的少年,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她忽然间瞥见那儒衣先生发间的玉簪。 看着那玉簪,她微微一怔。 不知为何,婉月总觉得那玉簪有些熟悉,沉思片刻也没能想清楚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 或许,是以前见过那簪子。 陈九走在街上,肩头的红狐抱着蜜饯。 河岸边上的杨柳飘动,有凉爽的微风入耳,可听风声,可听杨柳随风颤。 他忽然开口问道:“就不再见一见了?” 发梢间的玉簪动了动,像是在回应一般。 萧无双闻声有些不解,便问道:“陈先生是在跟谁说话?” 陈九摇头说道:“没事。” 玉簪重归平静,像是死物一般。 萧无双挠了挠头,跟上陈先生的步伐离开了此地。 周围的房屋逐渐倒退,人烟也逐渐稀少。 “哗……” 顺着清河向前,江水的波涛之声愈渐清晰,又行数步,偌大的陈江入眼,是那般宏伟。 陈九停在江边,忽然开口问道:“你的刀还在江底下。” 乞丐少年摆手道:“回头再来拿。” “也好。” 儒衣先生肩头趴着红狐,身旁伴着个毫无拘束的乞丐少年。 顺着陈江边上,朝着那江宁府而去。 ===== 我起了,一枪秒了,有什么好说的,8k摸鱼仔想求个票,给个机会。 破碗~ 第五十五章 船夫 清河边上的街角时常会躺着一个懒乞丐,没人赏他银子,但却从未见那懒乞丐饿死。 遥想当年,剑仙何不风采。 如今蓬头垢面,恰似乞丐,躺在这街边,如同死了一般。 碗重二两,内无一文。 他是乞丐,也是剑仙。 只不过是乏了,倒在这路边小憩片刻。 或许有朝一日,有人记起这位沦落在外的剑仙,有朝一日,那垂暮的老人或许也会再次提剑。 世事无常,谁也说不准往后会发生什么。 追月楼中人来人往,当初花魁如今成了街边蜜饯铺子的掌柜,卖着数不清的蜜饯。 不解的是,掌柜却不是个爱吃蜜饯的姑娘。 追月楼里的姑娘们会时常来这买些蜜饯,与她闲聊片刻,后半生便打算这么过去了。 “姐姐,你有喜欢的人吗?”姑娘们忽然问起。 婉月正要摇头,却又忽然顿住了。 她思索了一下,回答道:“应该…有。” 或许有,她也想不明白。 “谁啊谁啊?” “会是哪家公子?” “姐姐快告诉我们。” 姑娘们争着询问是谁,那位公子能得到花魁的青睐,她们可是好奇的不得了。 众多姑娘围着婉月叽喳的吵着,想要问个结果,婉月只是摇头不大,慎怪的骂了她们两句,蜜饯铺子又便是一阵欢声笑语。 可尽管她们怎么闹,最后婉月也没说出那个人是谁。 待姑娘们离去,婉月独自一人坐在铺子里。 她瞧着街上的人来人往,又是哪家公子哪家小姐,兴许瞧见身着白衣的人她会愣上一下,想起当初在那东楼中教琴的日子。 尽管不过半月,但也让她难以忘怀。 婉月心想,或许有一日,还能再见到他。 再见时又会是什么模样?他该是不会有多少变化,毕竟他是妖,而她或许那时已经人老珠黄了。 能再见上一面也是好事。 可是,这也只不过是她心中所想罢了,这世上又哪有这么多或许。 她看向了柜子里的蜜饯,伸出手取了一块酸枣糕送入口中。 婉月看着手中吃了半口的酸枣糕,慢慢将他放下。 她看着那桌上的酸枣糕,心中有些不解,明明是酸甜的东西,可为什么她却吃不出半分甜味来。 大抵是今日的酸枣糕做错了。 五川坊仍旧还是当初模样,戏楼里唱着《龙斩剑仙》,台下众人依旧喝彩连连。 可戏又能唱的了多久? 故事会随着岁月淡去,或许几年,或许几十年,总归不会太长,最后也将沦为人们口中传闻,没几人能料得真假,只当是个故事在听。 夏蝉轻鸣,春夏交替。 这段记忆,也将随着岁月慢慢淡去。 江水静谧,不卷波涛。 江中有大鱼跃起,荡起水波,紧接着又沉入江中,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乞丐小子与先生坐在船中,瞧着这江上美景。 撑船的是位魁梧的中年男人,自江宁而来,此行是要回江宁,顺路便搭了他们一程。 陈江有汹涌的一面,也有静谧的一面,便是眼前之景。 远处,重重叠叠的青山似乎阻住了江水的去路,船转了个弯,眼前又见到无尽的江水,江上成片的白帆正渐渐逼近过来。 “下雨了?” 萧无双抬起头来,连忙躲进了船里。 没留意间下起了小雨,江面上忽然升起了淡淡的水雾,雾气遮蔽了眼前美景,反倒是多了几分韵味。 “前头就到江宁了。”戴着斗笠的船夫说道。 萧无双开口说道:“不如靠岸等着雨停了再走?” 船夫笑了一声,说道:“江宁这地一年有大半年都在下雨,这点雨,不碍事。” 船上的先生抱着红狐走了出来,望着眼前朦胧之景。 “烟波江上,应是如此。” 江中有雾,雾中有江,颇有几分前世江南韵味。 船行江上,荡开江面的雾气,船桨推动,眼前之景逐渐浮现在眼前。 江面上说不清楚的船只游荡,但在雾气之下却又看不清船上的人,也只能瞧见那缓缓行在江上的船只。 船楼停滞在江边,岸边垂柳一点点浮现眼前,陈江边上的皆是高楼船坊,清晨的炊烟袅袅升起,却分不清是烟,还是雾。 而在莫名之间,似有些许酒香飘来江面。 萧无双望着这一幕愣了神,说道:“……不愧是江宁府。” 大乾最有繁华的地方除去皇都,便是此地,据说此地文人商会众多,大乾一年的赋税里有三分之一都是从这里来的。 陈九闻着那些许酒香,看向了船夫,想起一事,便开口问道;“听说江宁府有一味酒,名唤江尽愁,不知老哥可曾知晓?” 船夫回过头来,答道:“小先生,我在这江宁也有几十年了,可从没听说过名儿这么怪的酒。” “陈先生,江尽愁是什么酒?”萧无双出口问道。 陈九摇头说道:“我也是从他人口中听来的。” 萧无双道:“能让陈先生惦记的酒,该是不差。” “还是得找找。”陈九笑道。 船夫推动船桨,停在了江宁岸边。 陈九抱着红狐下了船,萧无双紧随其后。 他从怀中钱袋里摸出银子,要给那船夫银子。 却听船夫说道:“要不了这么多。” 船夫从陈九的掌心中的碎银里挑了最小的一块收入囊中,说道:“有此,足矣。” “这点银子怎么能够?” 这点银钱还不够吃一顿好菜。 “顺路而已。” 船夫笑了笑,说道:“行了,小先生快去,我还得再往前些,若是有缘,再搭我的船。” 萧无双想要拦住他,却见船桨一摆,小船便行至了江水中。 站在船上的船夫回过头来,抬起了头上戴着的斗笠,回望了一眼身后那儒衣先生,朝那先生挥了挥手。 抱着红狐的陈九抬起手来以示回应。 船只逐渐没入了那烟雨之中,消失在了眼前。 萧无双疑惑问道:“他怎么就要了这么点?” 陈九收回了视线,将剩下的银子放回了钱袋中,笑道:“或许是想结个善缘。” 萧无双站在江边,挠了挠头有些想不明白。 “走了。” “陈先生等等我。” ======== 今天上下午都是考试,不能摸鱼码字了,今天就4k让我偷个懒,还有一章在六七点,得等等。 第五十六章 小贼 顺着岸边来到来了江宁府的街上。 陈江引出一道河流贯穿了江宁府,上了岸后顺着阶梯走进了静宁府中,江边酒楼居多,其次便是青楼画舫。 街道上有耍戏法的贩子,周围站着一众人,一锅热腾腾的‘热油’滚滚而起。 “瞧一瞧看一看……” 只见那人将手放进了那油锅之中,又毫发无损地取了出来,众人便是一阵欢呼赏钱。 铜板叮铃的声音落在地上,戏子也不掀起,弯腰将那铜子一个个捡进了兜里,顺道着起身与众位道谢。 萧无双远远地看去,说道:“有点功夫。” 陈九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把手放进去试试就知道了。” “我可下不了油锅。”萧无双摇头道。 陈九笑道:“谁告诉你是油了?” 肩头的红狐嗅了嗅鼻子,远远地就闻见了那股醋味,也知晓了锅里并非是热油,似乎是醋,它也说不清楚。 “陈先生怎么知道的?” “小把戏,看看就是了,走了。” 萧无双回头看了一眼那围着的人群,并未跟上陈九的步伐,顿了一下跑了过去。 “嗯?” 陈九回头看去,见那乞丐小子跑了过去,不由得叹了口气,他便跟了过去,免得这小子砸了人的生意。 “让让,让让。” 萧无双穿过人群,走到了那中间的油锅前。 下油锅之人拦住了萧无双,问道:“小兄弟止步,这是作甚?” 萧无双道:“没什么,就是想试试。” 场里站着的魁梧大汉笑了一声,说道:“小兄弟胆子倒是挺大,不过还是别试了,我是怕你这细皮嫩肉的给炸焦了。” “你不敢让我试?”萧无双看向他道。 那人顿了一下,面对萧无双的挑衅,又看了一眼周围的人群,于是便道:“你若执意要试,那我也就不拦你了。” “好,那小子我就试试这油锅。” 萧无双伸出手来,就要往那油锅里放。 大汉看着那只手离油锅里越来越近,不由得有些着急起来。 “下,下,下!” “快下啊。”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那只手离油锅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没入了那‘热油’之中。 “咳咳。” 一声咳嗽声传来。 萧无双的手停在了那油锅表面,他回头看去,见那人群之间的儒衣先生正望着他。 他顿了一下,收回了手来,转头看向那大汉。 “算了。” 萧无双拍了拍手,对那魁梧大汉挤了挤眉头,笑道:“油锅我就不下了,小子这手还想要,没您这般功夫。” 陈九见到这一幕,微微点头,这小子还是有点分寸的。 “这就不下了?” “也太没意思了。” 围观之人一阵唏嘘,想来是因为没瞧见少年手被炸而感到遗憾。 魁梧大汉却是松了口气,靠近少年,轻声道了一句:“多谢。” 萧无双挤眉弄眼道:“欠我一壶酒。” 说罢,他朝人群众望去,却不见陈先生的身影,于是便迈开步子朝着外面走去。 “让让,让让!” 穿过了人群,萧无双朝街上望去,见前方的儒衣先生,便喊到;“陈先生,等等小子!” 他灵活的穿梭在人群之中,总算是跟上了前面的先生。 陈九侧目看了一眼跟上来的萧无双,继续往前走着。 萧无双喘了口气,问道:“陈先生果然厉害,那油锅里上面浮着醋,小子手上现在还是一股酸味,不过,为什么先生不让我说呢?” “你若是说了,岂不是砸人生意了。” 萧无双不解道:“可这不是骗人吗?” “看过戏法吗?” “看过啊。” “戏法也是骗人的,这些街上耍戏的就图一口饭吃,你若是砸了人的饭碗,怕是会找你拼命。” “原来如此,陈先生的意思是,留他们一条生路?” “我是让你别没事找事。” “……” 萧无双砸了砸嘴,想了想又觉得这话没错,似乎没法反驳。 果然啊,陈先生就会在他身上找乐子。 ‘可是醋为什么会浮起来呢?’ 萧无双想不通,想着回头一定要试试,他沉思着,然而走着走着,迎面却是撞上了一个人。 砰的一声,萧无双险些被撞倒了下去。 对面那人连忙抱歉道:“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 萧无双往后退了一步,看了他一眼,摆手说道:“没事,你去。” 那人口中道谢,却始终低着头。 萧无双看不清面容,接着便见那人要离去。 却在此时,陈先生却是抓住了那人的衣领,将他给拦了下来。 那人抬起头来,看着一副儒生模样,面容消瘦,他疑惑地看着陈九道:“兄台这是何意?” 陈九伸出手来,示意他将东西拿来。 儒生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说道:“我不明白兄台什么意思。” “拿来。”陈九道。 萧无双看着这一幕,恍惚间也明白了过来,连忙摸了摸身上,说道:“小贼!竟敢偷我的东西。” 儒生眼眸一动,竟是直接舍去了套在外面的儒衫,转眼间就跑进了那人群之中。 那消瘦的儒生此刻却是步伐极快,并非寻常之人。 “竟是武者?”萧无双眉头一挑,连忙追上前去。 “别跑!” 儒生跑在前面,穿行子在那人群之中,见那前方有处巷子,就要往里跑去。 陈九将那儒衫扔下,朝那跑向远处的儒生吹了口气。 儒生跑着,脚底却像是绊到了什么东西。 “嘭。”的一声,他摔在了地上。 萧无双乘着这个间隙,抓住了他,将他的手脚紧紧地锁住。 他骑在消瘦儒生的身上,说道:“竟敢偷小爷的东西,你怕是不想活了!” “东西拿来!” 只见身下压着的儒身忽然一翻身,将骑在他身上的少年给甩了下去。 萧无双调动周身内力,却是被那儒生甩了下去。 他愣了一下,看向了那逃进巷子里的儒生,他如何也没想到在调动内力的情况下,他竟是敌不过这消瘦的儒生。 “还不快追?”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萧无双回过神来,看了一眼陈先生,站起身来朝着那巷子里追了进去。 “别跑!” 转眼间,萧无双的身影便没入了巷子中。 陈九看着那巷子入口,一同走了进去。 肩头趴着的红狐眨了眨眼,在先生的耳边说道:“先生先生,他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与你相比如何?” “那肯定是狐九聪明些!” “呵呵……” ———————— 偷个懒,今天没了,困死了,睡了,考个试给我考郁闷了。 对了,提前说一下,十四号估计也是像今天这样,十四号考试+回家,除此之外其他时间基本上都是6k起步。 破碗~ 来碗不挂科火锅,我不想挂科,呜呜呜。 第五十七章 台面 江边的巷子四通八达,萧无双的脚踏青白墙砖,跃上屋瓦,抬眼一望便瞧见那远处巷子里逃走的儒生小贼。 “踏。” 脚底屋瓦碎裂,萧无双越过数个巷子,追上了那逃走的儒生。 他落入巷子之中,挡在了儒生面前。 儒生眉头一挑,顿住了步子,看向了眼前的乞丐少年。 “小贼,再跑啊。”萧无双冷眼看着他道。 儒生仔细琢磨下来,觉得还是不要得罪这少年的好,为了一块玉佩惹上这么个麻烦,实在不值当。 消瘦的儒生后退半步,从怀中摸出了那块玉佩,扔回给了萧无双。 “还你。” 萧无双伸手接下玉佩,玉佩上画的是着一尊观音像,他细细擦了擦,小心翼翼地收进了怀中,将那视作珍宝一般。 “算你识相。”萧无双撇了他一眼道。 儒生冷哼一声,似乎不想再与他多纠缠,转身就要离开此地。 萧无双眉头一挑,说道:“让你走了吗?” 儒生顿住了步子,回头看了萧无双一眼,只见他身形一转,便消失在了巷子中。 萧无双并未往前追去。 这江宁府的巷子四通八达的,他也不太熟悉,如今玉佩也拿回来了,他也懒得再去追着儒生了。 只是让他有些意外的是,这儒生武艺该是不差,他本以为要花一些功夫才能拿回玉佩,如今这般顺利也是他没想到的。 “他拿了你什么东西?” “陈先生。” 见陈九走来,萧无双答道:“一块玉佩,这小贼不会轻功,不然小子还真不一定能追的上他。” “不只是不会轻功。”陈九说道。 “他其实并无武艺傍身。” “怎么可能。”萧无双摇头说道:“小子我如今都四品了,那小贼这般消瘦,却能挣脱我的束缚,再这么也得是四品起步。” 陈九见萧无双与那儒生在巷子里你追我赶,儒生面色消瘦,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武艺高强的人,事实也是如此,这人确实没有内力。 萧无双见他不答,又好奇问道:“陈先生,他真没内力?” 陈九点头,说道:“你就当他是天生神力。” 萧无双撇了撇嘴,这不当没说一样吗。 他也懒得再问,只当是陈先生又是拿他找乐子来了。 出了巷子回到了街上。 陈九并未往江宁府里面走去,反而在这江边的街上游荡,左右望望,像是在寻着什么东西。 萧无双跟在陈九的身后,不知要逛到什么时候。 陈九停下了步子,眉头一皱,口中呢喃道:“怎么会找不到……” “陈先生到底要找什么?” “酒楼。” 陈九顿了一下,抬起头看向街上,袖中掐指算了起来。 他忽的眉头一挑,看向了身侧。 牌匾横在楼前,其上写着三字——迎江楼。 原来如此。 陈九迈开步子朝着走进了迎江楼中。 这便是曾经的江悠酒楼,只不过是改了名字,或者说是换了掌柜,也难怪他在这江边寻了半天未曾找到,到头来,却是就在他的眼前。 肩头的狐九打了个哈欠,却是忽的闻见了客栈中的饭菜香味,便清醒了过来,扯了扯先生的衣角。 “呜嘤。” 它又饿了。 萧无双跟着陈先生走进了迎江楼中,酒楼的生意极好,眼看着里面都坐满了人,人来人往,吵杂声不断。 “客官里边请!” 迎江楼坐落在江边最显眼的地方,生意又怎么会差了。 酒楼的伙计引着陈九几人坐了下来。 伙计面带笑意,问道:“几位客官要吃些什么?” 陈九随意点了两个小菜,抬头问道:“听闻江宁有一味酒,名唤江尽愁,小二可曾听过?” 伙计看着年岁不大,只见他摇头说道:“客官,小的没听说这酒。” “你去。” “得嘞。” 萧无双抽了两根筷子在手里把玩,他看向陈先生问道:“这酒真有这么好?值得陈先生这样惦记。” “没尝过又怎么知道。” 萧无双瞧了先生一眼,说道:“小子总觉得陈先生像是个怪人,陈看着不像是好酒的人,寻常时候又爱喝茶,可如今却对一壶酒这般执着。” 陈九闻言笑了笑,说道:“茶酒皆是人间百味,不品百味,何言滋味。” 萧无双耸肩道:“那陈先生喝了这么多茶,这么多酒,现在能说出是什么味吗?” “说不出来。” 陈九思索了一下,答了一句:“总归不是什么好滋味。” “陈先生说话总是这样,说了当没说似的。” 陈九也只是一笑,没有再往下接话。 世间冷暖,人情百味,这本就是说不出来的,若是道出来的人,大概都已经死了。 没过一会,伙计端上了菜肴,后厨的速度还算不错。 上了一条清蒸江鱼,另附几份小菜,酒倒是没要,上了半壶凉白开。 狐九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跳到桌上,就要扒拉盘里鱼。 “小狐狸住爪!” 萧无双止住了它,说道:“你要是爪子伸进去了,我们还吃什么,等着,我给你挑些出来。” 说罢,萧无双拿筷子扒拉了一些鱼肉进碗里,然后送到了狐九眼前,说道:“吃。” 狐九抬起头看向他,忽然觉得这人也不是很笨的样子。 有所改观。 两人一狐在吃着饭菜,却见一魁梧汉子走了过来。 “见过小兄弟。” 萧无双咽下了口中的饭菜,抬头看去,也认出了此人来。 便是之前在江边街上‘下油锅’的汉子。 他倒是没想到竟还真的给遇上了。 魁梧汉子将手中的酒放在了桌上,说道:“多谢先前小兄弟高抬贵手,请小兄弟的酒。” “那我可就收了。”萧无双倒也没不好意思,笑道:“我那时就是开个玩笑,没想到你还真请我喝酒。” “应该的。”魁梧汉子说道。 “一起坐下吃。”陈九开口说道。 “多谢这位先生,不过还是不必了。” 魁梧汉子道了一声,说道:“在下这买卖不算干净,人也上不得台面,更也入不了流,身份低贱,不敢上桌的。” “你这人看着爽快,做事怎么这么磨叽呢。”萧无双指着筷子说道:“来都来了,就坐下吃呗。” “不了。” “今日小兄弟高抬贵手,在下必铭记于心,若是往后小兄弟有何吩咐,知会在下一声便是了,便不多打扰了,告辞。” 萧无双砸了砸嘴,叹道:“……行。” 魁梧汉子朝他点了点头,接着便离开了这儿。 ===== 今天,考试去了…… 别问,问就是又挂一科。 自闭了。 第五十八章 人间疾苦 萧无双目送着那魁梧汉子离开了迎江楼,问道:“陈先生,他这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你觉得过,只是你不了解他们罢了。”陈九摇头道:“其实他们是这世间最没规矩,又最有规矩的一些人。” “陈先生说话好绕。” 萧无双夹了一块鱼肉进碗里,说道:“小子只是觉得,这点小事,用不着这么小题大做。” 陈九没再解释,只是对他说道:“他送来的那壶酒,最少得要一两银子。” “多少!?” 萧无双站了起来,他看着那壶酒,有些傻眼了。 要知道寻常人家,一年也就才能赚到三四两银子,而这一壶酒就抵得上大半年的了。 魁梧汉子不过是街边卖艺的,这一两银子也该是一笔大钱,可他依旧还是买了这壶酒。 甚至可能是他的全身家当。 萧无双张着的嘴放了下来,说道:“先生…小子是不是不该让他请我喝酒。” “你若是觉得他可怜,才是最不该的。” “为何?” “他这样的人,虽说身份低微,但与那街边的乞丐不同,不需要旁人的施舍和可怜,你若是另眼看他,不是将他当乞丐了吗,对他而言,那才是真正瞧不起人。” 萧无双闻言沉默良久,答道:“小子明白了。” 陈九点头道:“接着吃菜,一会凉了。” 萧无双拿起筷子吃起了菜来。 他算半个江湖人,更不懂这江湖是何模样,今天算是见识了一场。 他也不过是玩闹一场,可那魁梧汉子却是将这视作大恩,甚至愿意花上一两银子送来了酒,或许那一两银子便是他所有积蓄。 高抬贵手,必铭记于心,虽身份低微,却也从不忘本。 不是说有武艺的才算是江湖人。 这魁梧汉子算是一个,少年心里默默记下了。 儒生低着头穿过数个巷子,来到了一处隐蔽之处。 院子里破烂不堪,像是荒废了许多年,屋顶上的完片破了几处,都有光照落进屋中。 他停滞在院子外,犹豫了许久,才迈步走进了院子里。 “我回来了。” 破屋里冒出一个脑袋,是个八九岁的孩童。 孩童见了儒生,便对屋里喊到:“是阿川哥哥回来了。” 儒生被这些孩童们唤作阿川哥哥,是因他名为刘锦川,名里有个川字,故而便被唤作阿川哥哥。 “阿川哥哥。”“阿川哥哥……” 屋里有九个孩童,帘子后还躲着几个男娃子,露出个脑袋望着他,孩童们皆是望着走进屋里的儒生。 最大的不过十二三岁,最小也不过七岁。 两个小姑娘都穿着衣衫,剩下的男娃则是都躲在帘子后面,一件衣服换着穿,不是不穿,而是没衣裳穿,没有银子便买不起衣裳,只能光着。 而那穿在身上的衣衫也是破旧不堪,就好像是一块破布裹在了身上。 他们个个面色憔悴,像是饿了很久一般,肉眼看去,皮肉之下的骨头能瞧的清清楚楚。 这些都是没爹没娘的孩子,又或者说,是生来就被丢下的孩子,苟且活到了如今。 刘锦川看着这屋子里的孩子们,他张了张口,半晌才叹道:“今晚…可能要饿肚子了。” 九个孩子望着他,刘锦川眼中止不住的愧疚。 “没事的,阿川哥哥。” “饿一晚没事的,阿川哥哥别担心。” 刘锦川嘴唇颤抖了一下,他沉默半晌,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对这些瘦得皮包骨的孩子来说,一顿不吃,说不定都得饿死,他基本上每天出去都能带些吃的回来,今天是个意外。 他心中很是自责。 没什么本事,找不到银子,也没能找到吃的,不然也不至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惨状。 扎着辫子的小姑娘走了过来,牵着他的手。 小姑娘抿了抿嘴,说道:“阿川哥哥以后不要去偷东西了好不好。” “可……” 刘锦川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不去偷,他又怎么才能让他们不饿肚子呢。 他该是那个最没本事的弟子,师父让他下山来,如今却是几两碎银都找不到,只能去街上偷东西换银子来,学这么一身本事,又有什么用。 “被人抓到的话,会被人打死的,阿川哥哥以后别去偷东西了,别去了。” “饿两顿没什么事的,去街上讨饭也不会饿着的。” “阿川哥哥……” 瘦弱的孩童们围了上来,在刘锦川的耳畔说着。 刘锦川站在他们中间,心中五味杂陈。 他咽喉滚动,强忍着那就要溢出的泪水,说道:“没事的,不用担心我,哥哥本事大,不会被人抓住的。” “我出去一趟,回来给你们带吃的。” 刘锦川站起身来,匆匆走出了屋子。 他没法再留在屋子里了,他怕自己再待下去就忍不住哭出来。 儒生的眼眸微红,但却没有一滴眼泪落下。 “阿川哥哥。” 刘锦川回头看去。 扎着辫子的小姑娘站在门口,说道:“早些回来。” 刘锦川看着她,点头答应了一声。 “嗯。” 他接着迈开步子,走出了这座破旧的院子。 出了院子,他慢慢的走出巷子,远离了那处院子。 直至一处无人之地,他眼中的泪水再也没法止住,涌了出来。 刘锦川的嘴唇颤抖着,喉间发出了哽咽之声。 他伸出捂住了嘴,靠在这墙边,仰头哭了起来,没有半点抽泣之声,却已泪流满面。 说到底,他依旧是师父那个最不成器的弟子,如今连这点泪都没能忍住。 可他就是这样的人,见不得这般疾苦。 儒生望着那深邃的巷子,口中呢喃道:“师父,修行解不了人间疾苦,解不了……” 片刻后,儒生站起身来,他便起身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将那衣衫整理干净。 除了那微红的眼眶,就好像从未哭过。 他深吸了一口气,迈步往外面走去。 不管是用偷还是用抢的,都得找些东西回来,不能让那些孩子饿着肚子。 或许,他是师父口中最笨的徒弟,但依旧坚信着自己心中的选择。 他没什么本事,救不了所有人,也只能竭尽所能。 让这世间,少些苦难。 ———————— 破碗。 自闭了…… 第五十九章 江水亦解愁 陈九付了银子,起身走向了酒楼柜台前。 酒楼掌柜带着笑意,招呼着来往的客人。 掌柜头发苍白,约莫六十出头的年纪,想来也是上了年纪了,不过那身形依旧挺立,没有半点伛偻。 不管是认识还是不认识,总会攀谈上两句,迎江楼的生意能做到如今的地步,也却不了这几句寒暄。 “客官,饭菜可还合口?”掌柜的问道。 “饭菜不差。” 陈九接着问道:“有一件事想跟掌柜的打听打听。” “客官问便是。” “传闻江宁府有一味酒,唤作江尽愁,掌柜的可曾听闻?” 此言一出,掌柜怔了一下。 他回过神来问道:“客官是从哪里听来的?” “从他人口中得知。”陈九答道。 掌柜的呢喃一声,有些出神。 他好像是想起一些事情,神色忽地暗淡了下来,说道:“悠悠江水入我心,世事万般愁思尽,是为江尽愁。” 眼角的皱纹层叠,上了年纪,眼里也没了光。 陈九望着这酒楼的掌柜,没有再往下问。 想来,在江尽愁与这掌柜有些渊源,年岁大了,总是会回忆起一些往事。 掌柜的回过神来,拱手说道:“是老朽失态了。” “为何掌柜这般反应?”陈九问道。 “想起一些往事。”掌柜的说道。 “不瞒客官,老朽十余岁时,还是这街边的小乞丐,那时这儿还不叫迎江楼,而是唤作江悠酒楼,掌柜发善心收留了我,在酒楼里做了个小二,只因尝了一嘴江尽愁,便再也忘不了,那时我也不过才十四岁。” “到如今老朽已经六十有三了,一把老骨头了,也是听客官说起,恍惚间记起这些往事,稍微有些失态了,您见谅…见谅。” “该是在下不对。”陈九微微拱手。 掌柜摆手,他是老了,提及往事不堪回首,叹道:“若是客官是寻着江尽愁而来,就当这酒……” 他顿了一下,看向了酒楼外那潺潺流动的陈江,说道:“就当,是一碗陈江水。” “一碗陈江水,也可解愁。” 陈江与他对视良久,二者皆是沉默。 掌柜的眼中有些无奈,也有惋惜,酒已失传,却是再也找不出来了。 陈江没再往下问,他也知晓自己可能寻不到此酒了。 只是道了一句:“陈某知晓了。” 他便迈步离开了迎江楼。 萧无双抱着小狐狸跟在了先生的身后,一同走出了酒楼。 头发花白的掌柜望着那离去的儒衣先生,久久没能回神。 一味江尽愁勾起了他的回忆,一时间又沉入了回忆之中。 那时候的江悠酒楼,那时候的江尽愁,那时候的掌柜与小二,还有那时候的陈江水…… 转眼就快有五十年过去了。 如今却是什么都变了,江悠酒楼换了牌匾,成了迎江楼,当初的酒楼小二坐进了柜台成了掌柜,而那江尽愁,几十年前就不见了踪影。 唯一不变的,大概也只有外面的陈江水了。 “物是人非,物是人非咯……” 掌柜的无奈叹了一声,接着便回头招呼起了酒楼的客人。 只叹是自己老了,毛病多了,想的也多了起来。 夏蝉轻鸣,吱吱作响。 站在这陈江边上,江边的风不断吹过面庞,乞丐小子抬起头望着身旁的儒衣先生。 陈先生好像是在看江水,又好像不全是在看江水。 先生眼中似乎总能看到一些他看不见的东西。 萧无双抱着红狐,双臂感到有些吃力,轻声说道:“我说,小狐狸,你是吃了多少,怎么可以这么胖?” 狐九抬起头撇了他一眼,从他怀中跃起,顺着先生的衣袍爬到了先的肩上。 “我这不就是说着玩吗,怎么就走了。”萧无双骇了一声。 你别说,这毛茸茸的东西抱着还挺舒服,就是胖了些。 估计也就陈先生不嫌累,总带着它。 狐九没有理会他,见先生看东西看的愣神,便而已顺势望了过去,见那江面上船只错落,似乎也没有什么能看的东西,便出声唤了一声先。 “呜嘤?” 陈九不为所动,站在江边,望着那江水之中。 在他眼中,江面上的所有船只都全都消失不见,只余下了潺潺江水。 恍惚之间,有一叶扁舟从那江口行来。 那一叶扁舟顺着江水而动,没人撑船,行到哪便是哪,其中躺着一个身着白袍的人,像是醉倒在了船上,笑的猖狂,但却又带着几分悲悯。 那人抱着酒坛站起身来,江面风鼓动他的衣袍。 他猛的灌了一口酒,接着便站在扁舟之上沉默着,望着江水,似乎是在回忆起什么事情。 白袍人将那酒坛抬起,忽的将坛中的酒,倒入了江水之中。 眨眼之间,酒坛便空了。 他将这最后一坛子酒敬给了陈江,接着便抱着那空坛,从那一叶扁舟上缓缓倒下。 江水入坛,带着他沉入了江水中。 而那大江之上,也只余下了一叶扁舟。 也再无白袍。 陈九眼中所见逐渐模糊,那一叶扁舟化作虚影,消失在他的眼中,江上的错落的船只一点点浮现眼前。 转眼之间,目光所见全都回归平常。 陈九回过神来,口中念道:“原来最后一坛江尽愁,是敬了陈江水。” 白袍人是谁他并不知道,江尽愁江尽愁,却也没能解去白袍人心中的愁。 愁思不解,他将这坛中酒水,敬了陈江。 也将自己敬给了这涛涛江水。 几十年前的一幕,满是悲悯,而那一坛子酒,便是最后一坛江尽愁。 “陈先生在说什么呢?”萧无双疑惑问道。 “呜嘤。”狐九也很是疑惑。 他们看不到,也不知晓先生所见的一切。 “没什么。” 陈九看向了那江边的船只,回头对萧无双说道:“去江上一趟,你便在这岸边等着。” “不是,陈先生要丢下小子?”萧无双眨眼道。 “很快就回来。” 陈九道了一声,迈步往那江边走去。 萧无双挠了挠头,有些不解,这不是才上来吗,又要下去,而且还不让他一同去。 先生肩头的红狐看着那江面砸了砸嘴,在先生耳畔唤道:“呜嘤…呜嘤。” 说到底,它还是有些怕这江水。 “不然你也在这等着?”陈九问道。 狐九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跟着先生。 尽管它怕水,但更想跟着先生。 陈九来到了江岸边上,这里停着不少船只,有些是在这江上打鱼,有些则是在等着载客。 “老丈,可否借你的船?” “借?”船夫疑惑一声,有些犹豫。 陈九从钱袋中摸出二两银子,放入了那老丈手中。 船夫见了银子便没再迟疑,将船交给了眼前的人,二两银子都能买下的他的船了。 陈九带着红狐上了船。 乘船往那江中间去。 小船在江水中摇晃,儒衣先生站在船尾,一边撑船,一边望着那江面。 在长杆的撑动下,小船越行越快。 狐九抓着先生衣衫,往后躲了躲,看着江水,有些胆怯道:“先生,慢些,慢些。” 陈九叹了一声道:“待在岸边你又不愿意,上了船又怕成这样。” 狐九眨了眨眼,它就是单纯的有些怕水,自打那次在重生里被淹之后,它便有了心理阴影。 逐渐行至江面中间,周围的船只也越来越少。 明显的感觉到江水愈发湍急了起来,再加上江上风大,小船晃的也愈发剧烈起来。 江风吹动儒衣先生的衣袍,他低头看向了江中。 躲在先生身后的狐九探出一双耳朵,它的耳朵动了动,也不明白先生来这江上是要做什么。 陈九探出手来,引一缕陈江水入手,饮了一小口。 江水解愁,确实不假。 迎着大风,他也分不清这是江水,还是酒。 他走上了船头。 望着眼下江水沉思了起来。 片刻后,他伸手在那发梢玉簪上一抹,引出清风。 “去。” 清风落入江水之中,船边卷起旋涡。 “哗啦……” 溅起的水花落在了船上,狐九尾巴上被沾上了些许,它哀嚎一声,连忙爬上了先生的肩头,离那江水远远的。 陈九坐了下来,静静的望着那旋涡。 片刻后。 旋涡之中似乎有了动静,陈九伸手拂过,将那坛中污秽清理干净。 狐九好奇的望着那坛子,伸出爪子摸了摸。 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清风从旋涡中窜出,回到了先的玉簪之中,那旋涡也在眼前逐渐消失。 只见那儒衣先生抬起一指,点在了江面之上。 “呼。” 刹那之间,江水涌动,江上荡起了大风。 大风吹动了先生发丝,狐九被吹的睁不开眼睛,直到躲在了先生的身后,才慢慢回过神来。 “先生,好大的风。”狐九唤道。 江上行船的渔民还有船夫全都抬起头来,面对这忽如其来的大风,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怎么来的这么快?” “风太大了,得赶紧回岸上。” “起风了!回船咯!!” 江上的船只见状全都往岸边赶去,江上行舟最忌讳的便是大风天,只好往回赶。 片刻之后,江面之上也只余下了几艘大船。 众人朝那江上望去,见那江中还有一艘小船,不由得惊呼道:“怎么还有船在那?” 第六十章 烛江 岸边不少人朝着江中望去,可是隔的太远,也只能瞧见那船上有人。 “这么大风,还回的来吗?” “怕是死定了。” 众人望着那江中间的一叶扁舟,不由得摇头轻叹。 萧无双撇了撇嘴,对这些看戏的人说道:“没见识,那是位高人,睁大眼睛好好看着就是了。” 众人闻言皆是看向了那坐着的乞丐小子,问道:“你怎么晓得?” 萧无双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解释。 陈先生当初以长竹一根过鬼峡,这点风浪又算得了什么,他只是在想,先生去江上是干什么去。 还有这风…… 实在是有些古怪,他都有些怀疑是陈先生引来的。 江风呼啸,浪花卷起,而那江中一叶扁舟却是纹丝不动。 酒坛立在船头,一指点水,便搅动整个江水。 江面之下暗流涌动,四处江水朝着那一叶扁舟聚集而去。 一坛江尽愁,早在几十年前就顺着白袍愁思不知去往了何处,就算陈九搅动了这陈江底的江水,也只找出这么仅剩的一滴来。 “一滴足矣。” 陈九欣慰点头,将那沾在指尖的一滴江尽愁送入了那酒坛之中。 有这一滴,已然足够了。 “旧坛装老酒?” 陈九微微摇头,忽的笑道:“该是新酒才是。” 悠悠江水入我心,世间万般愁思尽。 江水是酒,酒亦是江水。 “来。” 话音一落,那颤动的江面升起一道水柱,往哪一叶扁舟上的酒坛而去。 “哗啦~” 顷刻之间,便是数丈江水落入酒坛之中,酒坛像是装不满一般将那江水收入。 陈江水落入那酒坛之中,在那刹那之间,江水化为了酒。 酒坛之中却是忽然溢出些许酒香,惹人沉醉。 “就让陈某试试,这酒到底是何滋味。” 陈九提起酒坛,酒未入喉,已醇香四溢,犹未品,已流露不凡。 酒水入喉,带着些许江水味道,似是酒水,又似江水。 酒水顺着嘴角滑落,沾染了衣襟。 柔烈相交,带着些许温灼,咽入腹中余味不断,又有神来之笔,酒中江水似是化为细流。 甘甜清冽之味萦绕唇齿间,酒香徘徊不断。 转眼之间,先生的面庞泛起微红,江尽愁江尽愁,饮的是江水作酒,解的是万般愁思。 儒衣先生放下酒坛,闭眸回味。 说是天上酒,但却又有凡尘韵味,不似天上,不似地下,当真是世间少有。 转眼之间,那心中愁思抛之脑后,似是随着江水流淌而去,再不复归来,似有豁然开朗之意。 “诚不欺我!”陈九大笑一声,果真是凡世之最。 泛舟行江,点化江水为酒。 仰头痛饮,只叹凡间少有,当世之最,亦是不假。 江面大风不止。 “哈哈哈……”舟上先生放声大笑。 衣袍随着江风颤动,他提起酒坛,仰头喝酒。 咽喉滚动,酒水沾染衣袍,落入了江水之中。 是那般风流。 红狐抬眼望着先生,它有些呆住了。 它想,或许先生也有愁。 就是不知,这酒有没有解去先生心中的愁。 悠悠江水入我心,万般愁思尽,在这凡世之中,此酒可当世间之最。 江水随着大风荡漾,那小船却是毫无晃动。 不远处有黑鱼探出头来,它望着那船上痛饮的先生,不由地愣了一下。 它心想,红尘仙人,或许便是说的这位先生。 儒衣先生放下酒坛,他盘坐在船头,望着那涛涛江水。 “如此美酒,若是陈某一人独饮,岂不是太过可惜了。” 得美酒一坛,算得上是一大幸事,但若是,少了位对饮之人,差了些许意思。 “哗啦……” 却见那江水涌动,一道青影从江底游动而来,化作一道水柱,落在了小船之上。 来者身着一袭青金锦衣长袍,眉梢之间有一对龙角矗立,青光鳞甲覆在鬓角。 只见他拱手道:“烛江愿与先生痛饮。” 陈九倒没想到竟能在此时遇到归来的青龙,当初的青蛟如今已化龙归来,接管陈江水运,成了这江水龙王。 “来得正是时候。”陈九微微一笑,伸手道:“坐。” 烛江盘坐而下,袖间一挥,酒盏浮现于小船之上。 引坛中酒水入酒盏之中。 “先生请。” “满饮此杯!” 在那一叶扁舟之上,觥筹交错之间,二者都未有过多言语,杯酒下肚,相视一笑。 “酒如何?”陈九问道。 烛江笑道:“可称凡世之最。” “哈哈哈……”陈九大笑一声,说道:“陈某亦是这般觉得。” 二者不分尊卑,不过第二次见,便犹老友一般,凭江对饮。 陈九心中酣畅,再未有半点分寸可言。 狐九迈步走向了那酒坛子,探出脑袋往里面瞧了瞧。 见先生没有注意,便偷偷尝了一小口,许是喝的太快,没尝出什么味来。 “唔……” 转眼之间,狐九便感觉有些醉醺醺的,它晃悠着走到了先生的身边,倒在了先生的身旁。 只是一口它就醉了。 江面之上,举杯对饮。 不是老友,甚似老友。 岸边的萧无双望着那江中扁舟。 隐约之间,他是看见了先生仰头灌酒,是那般风流倜傥,连他也晃了神,口中呢喃道:“先生当真是风流倜傥啊。” 他忽地愣了一下,又仔细望了过去。 哪来的酒? 然而就在他的注视之下,却是忽然看见那船上忽地多了一人,像是凭空出现一般。 他揉了揉眼眸,再次望了过去。 “嗯?”萧无双疑惑了一声,虚起了眼眸。 这一次,他倒是瞧清楚了。 他又是一愣,嘀咕道:“怎么还多了一人?这人哪来的?” 萧无双更是想不明白了,不是只有先生吗,那这人又是从哪来的? 陈先生如今可是在江面之上,又从哪来的人。 萧无双顿了一下,忽然间想到了一种可能,他回想起这段时间的经历,愈发觉得不对劲起来。 转瞬之间,他全都明白了过来。 或许,先生当初并没有骗他,先生是真的不会武艺,他那日也并没有听错,小狐狸的确开口说了人话。 “难怪。” 萧无双深吸了一口气,望着那江中小船,念叨道:“原来,陈先生不是凡人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全都明白了 第六十一章 当真如此? 时候已经不早,夕阳浮现眼前,倒映在那江水之中。 岸边等候的少年坐在柳树下,打起了瞌睡,先前看热闹的人也早已离去。 只见一位消瘦儒生走了过来。 他抬起头看向了那江中,眼眸微动。 那一叶扁舟在江风中纹丝不动,这可不是凡人本事。 刘锦川愣了半晌,同时他也瞧见了小船那位先生。 “难怪。” 他说白日里自己摔了一下竟有些怪异,原来那位儒衣先生不是凡人。 他回过神来,却是忽地见到了柳树下熟睡的少年。 顿了一下,他心中暗了一声…… 真是巧了。 江面的风从未停止,一叶扁舟也从未挪移半分。 直至那最后一缕夕阳落下,天色也完全昏暗了下来,明月高挂,星光满布,想来是遇上了个好天色。 儒衣先生终是醉了,躺在了那一叶扁舟上,半杯酒摆在船上,而那先生却已睡了过去。 天上酒不醉人,江中水却将他醉得不省人事。 烛江将那酒杯放下,口中叹道:“这半杯酒,看来只有等到下次再喝了。” 他站起身来,本是想将陈先生送回岸边。 却见一朵海棠花飘落,化作一袭红衣,玉足落在船上,温婉之声从那女子口中传出,“让妾身来。” 烛江看了此女一眼,想来是先生身旁之人,便点了点头。 “待先生醒来,还望转告一声。”烛江说道。 海棠点头答应下来,便听烛江道了一句多谢,借着夜色掩盖,化作青龙没入了陈江之中。 她回过头来,看向了醉的不省人事的先生。 海棠轻叹一声,走上前去,轻声道:“先生怎么又醉了……” 望着先生的面容,海棠有些出神,想要伸出玉手抚上先生的面庞。 却在此时,先生发梢间的玉簪颤动。 竹玉显化真身,忽的开口说道:“姑娘,先生醉了,这样不好。” 海棠收回了手来,抬头看向了竹玉,笑问道:“当初在重山时,先生也是醉了,你未曾拦我,如今又是为何?” 竹玉沉默着,不想回答她。 海棠轻声说道:“你我皆是草木成精,何其不易,妾身比你生的早,这世间的模样也曾见过不少,先生让你多顾凡事,是让你知晓这世间的道理,而不是让你陷进其中。” “竹玉未曾陷入凡尘。”竹玉平静说道。 海棠望向他,似笑非笑地问道:“当真如此?” 竹玉顿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不等竹玉回答,便站起身来,说道:“有你在,想来先生也不会出什么事,妾身也就不多留了。” “倒是忘了这小狐狸。” 海棠微微一笑,俯身将那醉过去的狐九抱了起来。 她的玉足轻点船头,化作朵朵海棠,消失在了江面之上。 竹玉站在这一叶扁舟之上,回想起方才海棠所问,神色恍然起来。 他回过神来,低头看向了身旁的先生,下意识的想询问先生。 先生醉的不省人事,不知为何,每有不解的时候总会想找找先生。 他无奈叹了一声,坐在了先生的身旁。 望着江水,望着水中晃动的明月,他伸手取出一片竹叶,持于手中,放在了嘴边。 江面上响起淡淡的曲调,带着些许悲凉。 他望着远方,想到了某处河畔,想到了某处高楼。 如今……她也不在那楼中了。 晚间江面的风有些冷了,连那吹出来的曲子也是冷的。 江岸边上,萧无双听到那曲调之声,恍然间醒了过来。 他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睁眼便见一片漆黑,他愣了一下,猛地清醒了过来。 “怎么天黑了?” 萧无双站起身来,抬起头看向了江中。 借着月光,他瞧见了那江中小船,不由得松了口气,他还以为陈先生给他忘了呢。 “不过,这都天黑了,陈先生怎么还不上来?” 萧无双挑了挑眉,思索片刻,他打算不再等下去了,估摸着等到天亮都不一定能等到陈先生回来了。 他叹了一声,看向了身后的街道。 江宁府虽说不宵禁,但白日里江边大风,如今到了晚上这江风吹着甚是刺骨,也没有愿意来这江边的,故而街道上是空荡荡的,瞧不见个人影子。 萧无双往身后街道走去,打算逛上一逛,却是忽然愣了一下。 嗯? 他感觉怀中空荡荡的,好像是少了什么东西,伸手往衣襟中摸了摸,愣道:“我玉佩呢?” 他在这江边愣了半晌,接着又低头找了起来,也不见玉佩的踪影。 萧无双骂了自己一声。 也就只有他,这么大风,都能在江边睡着。 不出意外,自己的玉佩该是被人偷了去。 恍然间,他想起了白日里偷他玉佩的儒生,顿时间回过神来,口中嘀咕到:“对了,那个儒生……” 萧无双一拍脑门,说道:“姥姥的,贼心不死!” 他迈开步子就要往里面走,却是忽然停下了步子,不知该往哪走,人生地不熟的,他也不知那儒生在哪,更不知道从哪寻起。 片刻后他有些主意,转头看向了街道两边。 虽说今天江边人少,迎江楼虽说门是关着的,但里面却是亮烛火。 萧无双走了过去,推开了酒楼的门,找上迎江楼的掌柜,问道:“掌柜的,小子没带银子,不知否请教一件事。” 掌柜抬眼看向了来人,说道:“你是白日里跟在那位先生的人?” 萧无双有些意外道:“啊,正是小子。” 这掌柜的居然记性这么好。 “问。”掌柜的说道。 萧无双道了声谢,说道:“掌柜可知,这附近最近的当铺是在哪里?” 掌柜的答道:“顺着这条街往左走,遇到第二个路口,往里走二百步,便有个当铺,你……” “多谢掌柜!” 掌柜的话未问完,便见那乞丐少年道了声谢,然后火急火燎地就往外边走去。 掌柜的摇头笑了一声,低头接着算账。 今夜风大,酒楼客少,难得清净这么片刻。 忽然间,他有些想喝酒了。 他咂了咂嘴,低声轻叹道:“……还是算账。” ——————— 破碗~ 第六十二章 不哭 虽是入夜,但还不算太晚,街边许多铺子都还亮着烛火,已经在收拾准备打烊了。 当铺的位置不算显眼,萧无双找了半晌才找到了那当铺,来到当铺的时候,门是紧闭的,但铺子里却还没灭烛火。 萧无双走上前去,就要敲门,抬手至一半便顿住了。 他听见门后传来说话声。 “你平时来当些小东西也就算了,不过这个玉佩做工精致、用料极好,怕不是寻常人家拿的出来的,你老实告诉我,这玉佩是从哪偷来的?” “从个小乞丐身上得来的。” “你不说实话,我可不敢收你的。” “张大哥有生意也不做?” “也不是什么生意都做,不是我说你,你之前多好的一个人,如今怎么学会偷盗了,若非那些个落魄孩子……” 刘锦川开口打断道:“不当就不当。” 说罢,他拿起玉佩,低着头往店铺外走去。 当铺掌柜无奈一叹,说道:“回来。” “东西拿来。” 张掌柜将银子放进了刘锦川的手中,叹道:“有这点银子,你还不如去买件衣裳,听大哥一句劝,别总顾着别人,先把自个活好了再说,还有,往后少去偷东西了。” 刘锦川点头道:“知道了,多谢张大哥。” 张掌柜见他这般模样,便知晓他又没听进去,便摆手赶人道:“赶紧走,赶紧走。” 刘锦川连连点头,往当铺外走去。 他手中攥着银子,打算找处铺子买些吃的回去,破屋里的孩子们肯定都饿坏了。 待刘锦川走出这条街道后,柳树阴影下靠着的乞丐少年起身走进了当铺里。 张掌柜手中拿着那块精致的玉佩,嘴角止不住地笑意。 “这点银子,就得了这么块好看的玉佩,转手一卖,少说也得三百两,这小子还真是好骗。”张掌柜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神色得意。 这小子也真是蠢,说什么信什么。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好人。 才走进当铺的萧无双听到这话怔了一下,很快又平复下来,接着往里走去。 张掌柜听到外面的动静,抬起头来。 只见一记手刀斩来。 “你……”张掌柜反应不过来。 “嘭。” 手刀落在了他的脖颈间,只听闷哼一声,张掌柜眼前一黑,眼皮搭拢下来,晕了过去,手中的玉佩也往地上落去。 萧无双接住了玉佩,放在眼前瞧了瞧,确实是他那块玉佩。 “居然三两银子就把他打发了,做当铺买卖的心都黑,果真是没说错,那般虚情假意的话是怎么能说出口的…” “人心隔肚皮啊。”萧无双砸了咂嘴。 他将那玉佩收进了怀里,也不理会那昏过去的掌柜,便朝着外面走去。 他跃上房顶,朝着之前儒生消失的方向追去。 朝着远处望去,萧无双瞧见那街边走动的儒生,便跟了上去,见儒生走进了一家客栈里。 萧无双并未急着进去,只是在这客栈门口不远处等着。 说实在的,他也有些好奇这儒生偷东西是为了什么,之前在当铺听的模棱两可的,似乎是另有隐情。 片刻后,便见那儒生提着半只烧鹅走了出来,往前走了两步后便转身走进了巷子里。 萧无双迈步跟进了巷子里。 见那儒生向左进了下一个巷子,他连忙跟了过去,却在转身之间,与那儒生撞了个满怀。 萧无双往后退了两步,与那儒生相视。 巷子里沉寂了下来,四目相对,二者都警惕的望着对方。 刘锦川顿了一下,说道:“玉佩我已经当了。” “我拿回来了。”萧无双并未急着动手,反而是说道:“你被那当铺掌柜骗了。” 刘锦川明显的怔了一下。 萧无双平静说道:“玉佩少说也得百两银子,但他只给了你三两银子,你是偷东西的,难道就不明白人心隔肚皮的道理吗。” 刘锦川张了张口,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从未考虑过这些,他只当张大哥是朋友,也从未怀疑过什么,如今听这乞丐少年一说,心中难免沉闷。 “跟我来。” 萧无双跟着他的步伐,往那巷子里走去。 江宁府的巷子四通八达,若非是刘锦川带着他,说不准会被绕进这巷子里。 转了七八个巷子,前期出现了一处院子,借着月光,可见院子里破烂不堪,像是荒废了许久。 刘锦川走进了院子里,唤道:“我带吃的回来了。” 话音刚落,便见数个孩童走了出来。 “阿川哥哥……” 这些个孩童有男有女,年纪都不算大,但个个都消瘦无比,肉眼看去,像是人干一般。 萧无双站在院子口,见到这一幕也明白了过来,他只是没想到富庶的江宁也会有这般惨状。 “慢些吃。” “三哥你要多吃点。” 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扯了两块肉往屋子里走去,说道:“七哥,五哥,阿川哥哥带了烧鹅回来,你们快吃。” 屋子光着的两个孩童接过烧鹅,狼吞虎咽起来。 萧无双刚问道:“他们为什么不出来?” 刘锦川站在他身旁,说道:“不够穿,衣裳让给姑娘家了。” 萧无双手臂一颤,嘴唇微张却说不出话来。 “出去说。” 他与刘锦川走出了院子。 萧无双开口问道:“你偷东西就是为了他们?” “嗯。”刘锦川点头道。 萧无双挑眉到:“可为什么非要去偷?你武艺该是不低,又不是赚不到银子。” “不够……”刘锦川摇头叹道。 那是七八个孩子,他一个人又如何能养活这么多孩子,无可奈何之下,才选择去偷东西。 萧无双摇头道:“不该是这样才对,你一个四品武者,再这么说都能赚到不少银子,足够养活他们。” 刘锦川否认道:“我不是武者。” “说到底你就是个贼。”萧无双可怜那些孩童,但却不理解刘锦川。 在他看来,赚银子的方法有许多种,不一定非要去偷。 刘锦川也看出他的疑惑,却只是说到:“我没得选。” 萧无双转头看向他,说到:“我不管你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偷了我东西,便挨我三脚,念在你心中有善,减一脚,挨小爷两脚就是了,可有意见?” 刘锦川点头道:“没意见。” “有种。” 萧无双往后退了半步,做好了起势。 “来了。” 萧无双抬起脚来,往儒生身上踹了过去,四品武者的一脚,可不是寻常人能禁得住的。 “嘭。”的一声。 刘锦川被踹倒在了地上,他紧咬着牙冠,面目痛苦至极,但却没有半点哀嚎传出,至始至终,他都在忍着。 这一脚下去,他的右腿已经有些失去了知觉,他并非武者,没有那般体魄,也无罡气护体。 萧无双并不知晓这些,看向那倒地的刘锦川说道:“还有一脚。” 刘锦川有些踉跄地站起身来,一只手扶住了墙,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请。” 萧无双顿了一下,抬起了脚来。 “你别打阿川哥哥。” 却在此时,那巷口传来一道声音。 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跑了过来,将刘锦川抱住,挡在了他的身前。 小姑娘口中说道:“你别打,别打阿川哥哥。” 她的眼角泛着泪光,死死的抱着刘锦川。 有那小姑娘在,萧无双也没法下脚。 刘锦川抓着姑娘的肩部,说道:“谁让你出来的,快回去。” “我不。” 小姑娘死死抓着他的衣角,护在他的身前,她转头看向萧无双,带着哭腔道:“阿川哥哥是不是偷了你的东西,多少钱,我还你,你不要打阿川哥哥。” “胡闹。”刘锦川伸手抓住了小姑娘的肩膀,冷声道:“快回去!” “我不走。”小姑娘哭着摇头。 刘锦川抬起头看向萧无双。 萧无双平静地开口说道:“让开。” 不是他无情,只是任何事都要分得了轻重,纵使刘锦川救活了这些孩子是大善,但偷盗就没有错了?一次两次,更别说玉佩对他来说极为重要,没要刘锦川的命已经是他心善了。 刘锦川轻抚小姑娘的发丝,说道:“哥哥一会就回来,你先回去好不好。” 小姑娘摇头,仍旧不松手。 萧无双无奈叹了口气,说道:“麻烦。” 尽管他已经压抑着心头的同情心许久了,但见到这一幕,仍旧有些下不去手。 说到底,还是心软了。 他转过身去,往巷子里走去,口中一边说道:“剩下一脚,就下次。” 刘锦川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向那少年离去的身影,拱手道了一句:“多谢。” 萧无双摆了摆手,脚尖一点,跃上了房顶,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巷子中只留下了儒生与那消瘦的小姑娘。 小姑娘抬起头来,眼眸微红,脸上挂着两道泪痕,她望着刘锦川,抽泣着说道:“阿川哥哥以后不要去偷东西了,不要再去了……” 刘锦川抿了抿唇,他沉默良久。 “……好。” 他俯身抱住了小姑娘,终是没能忍住,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滑落,落在了小姑娘的脖颈上。 小姑娘抬起头来,伸出小手,擦去了他眼角的泪水,说道:“阿川哥哥不哭。” “嗯,哥哥不哭。” 第六十三章 陈江水 黎明升起,江面上下起了小雨,淡淡的烟幕从江上升起,那一叶扁舟随风摆荡,儒衣先生倒在船上,像是倒在了这世间中央。 雨水落在先生的眉间,他的眼眸微颤,睁开了双眸。 天穹上落下的雨水打在他的瞳孔上,陈九眨了眨眼,直起身来。 他抹去眉间的雨水,抬头看向周围。 竹玉坐在船头,周围是大雾,看不清楚如今是在何处,只知是在江上。 竹玉回过头道:“先生醒了?” 陈九将那坛子收了起来,问道:“狐九呢?” “被海棠带去了。”竹玉答道。 “嗯?”陈九顿了一下,问道:“她昨晚来过?” “来过,不过被竹玉拦下了。” “那便好。” 陈九站起身来,他看了一眼周围,昨夜倒下后的事他全都忘了。 他倒是有些担心狐九,海棠不至于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就怕是给那小狐狸教坏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靠岸。” 竹玉抬起手来,招来清风。 清风吹开,荡开江上的大雾,一叶扁舟往着岸边靠去。 先生独立船头,如今这江面上覆上了一层大雾,倒是清净了不少,却是恍惚间让他想起了许久之前的梦。 在岸边停了穿,竹玉化作一道流光落入了玉簪中。 陈九回到岸上,迈上阶梯瞧见了那在柳树下睡着的萧无双,站在了他面前。 萧无双有所察觉,睁开眼眸,见了陈九便道:“陈先生你回来了?” “怎么睡在这?”陈九问道。 萧无双摊了摊手,说道:“身无分文,没地方去。” “先吃饭。” 说罢,陈九便迈步朝着迎江楼走去。 萧无双站起身来,紧跟其后,却是忽然发问道:“先生,小狐狸呢?” 陈九随意答道:“出去玩了。” “哦哦。” 萧无双点了点头,也没过问,他也知晓这是他不该问的事情。 不知为何,他如今看着陈先生,心中却总有种遥不可及的感觉。 仙人该是不沾世俗,而他不过是一介凡人,又怎敢跟在先生身后,昨夜他也想了许久,却依旧没能想清楚,心中甚至萌生了退意。 如今的陈先生,于他这乞丐少年而言,就像是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一般。 他跟着陈九走进了迎江楼。 掌柜的看向来人,哟了一声,说道:“先生您又来了,早间没什么人,快请。” 早间酒楼里的人不多,又因江上起了大雾,来江边的人便更少了,整个酒楼里也只坐了三两桌人。 陈九与萧无双坐下后,酒楼的小二走了过来。 “客官吃些什么?” “上一条青鱼,再来……” 小二记下了菜,接着便直奔后厨而去。 萧无双坐在位置上,却是只语不发,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极为不自在的模样。 没过一会,伙计便将饭菜端了上来。 “吃菜。” 陈九抽了双筷子低头吃了起来。 萧无双见先生抽了筷子,才有了动作,见先生夹菜,他才敢夹菜。 这顿早饭吃的极为沉默。 往日里话痨的萧无双却是片语不发,行事也规矩了许多。 陈九咽下口中的饭菜,问道:“今日怎么这么规矩了?” 萧无双摇头说道:“没,陈先生。” 说罢,他往嘴里刨了一口饭菜,他望着桌上的饭菜,不知为何,有些不敢看陈先生。 陈九忽然地说道:“我吃的与你吃的可有什么不同吗?” 萧无双摇头道:“并无不同。” 陈九微微点头,只道了一句:“陈某亦食五谷杂粮。” 萧无双刨饭的筷子顿了一下,他不笨,自然知晓陈先生是在说些什么。 他只是一时心中难以接受,许是觉得那仙人本就该高高在上,可陈先生一句亦食五谷,却让他回过了神来。 从五川坊到此,陈先生何不是与他一同行路,一同食杂粮饭菜,与这世间凡人又有何区别。 萧无双回过神来,抬头笑道:“小子明白了。” “明白就好。”陈九低头接着吃起了饭菜。 “陈先生,昨夜我又遇到了那个小贼了。”萧无双说道。 “抓到了吗?” “应该也算抓到了,踹了他一脚。” 陈九抬起头看向他,有些意外道:“你会这么心善?” “额。”萧无双尴尬了一声,说道:“是这么回事……” 接着,他便将所见全都道了出来。 萧无双叹了口气,说道:“小子做错了吗?” 他昨夜回来之后也在想自己做得到底对不对,不知为何,每每想起那些瘦如干柴的孩童,他的心中总是会有些许愧疚,又觉得不该踹那一脚。 “做得不错。” 陈九说道:“那儒生心是善的,只可惜用错了法子,偷盗总归是不好的。” 萧无双闻言松了口气,说道:“没错就好。” 陈九看向他道:“少年人当心有正气,你虽顽劣,但却不缺这一点,你也不必询问他人意见,做自己觉得对的事便是了。” 萧无双点头,低头吃起了饭菜,心中则是在思索先生的话。 他也没把自己当什么大善人,所谓正气,在他看来,最不应该出现的便是在他身上。 可陈先生这话,却是让他沉思了起来。 自己也算是个好人? 不知为何,他又有些想要发笑。 吃的也差不多了,陈九唤来了小二,让他拿了个酒壶来。 萧无双不解地问道:“陈先生要个空酒壶作甚?” “自然是有用处。”陈九说道。 说罢他揭开了那酒壶的盖子,抬起袖来,在萧无双的注视下,那袖中流出一道水柱,落入了酒壶之中。 萧无双张了张嘴,看着陈先生。 好家伙,先生这是不装了啊。 片刻后,那酒壶便被装满了。 萧无双嗅了嗅,闻道了一股酒味,便问道:“陈先生,这是什么酒?” 陈九笑而不答,只是端着酒壶起身说道:“走。” 萧无双站起身来,跟在了先生的身后。 两人来到了酒楼的柜台前。 掌柜的也认得陈九,拱手笑道:“先生今日吃的可好?” “自然是极好。”陈九顿了一下,看向他问道:“掌柜的如今六十多了?” “是嘞,一把老骨头了。”掌柜笑道。 如今这世道能活到六十多岁已经能算是长寿了。 陈九点头说道:“掌柜告诉我说,江尽愁便是那一碗陈江水,昨夜陈某行江取了一壶来,便想着带来与掌柜的尝尝。” 掌柜的哎呦一声,说道:“先生竟还真去取了。” “陈江水味道确实不错。”陈九说道。 “先生还喝了!?”掌柜的瞪大了眸子。 他昨日那些话也不过是有感而发,却也不是真的,只是没想到,这位先生竟真的喝了陈江水,他以为陈九能明白的。 掌柜的连忙抱歉道:“老朽昨日也是一时有感而发,才道说出那翻话,不成想先生当了真,闹了这么个误会,该打,该打。” 说着,他伸手往脸上拍了拍。 陈九伸手阻拦,摇头笑道:“陈某并非是来找事的,这‘陈江水’便留于掌柜了。” 掌柜的叹了口气,又道了两声抱歉,接过酒壶,谢道:“那便多谢先生了。” 陈九点头,看向身后的萧无双感到:“走。” 一大一小相继走出了酒楼。 掌柜的望着那先生离去的背影,心中则是五味杂陈。 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也分不出这位先生是着了魔还是如何,竟真的尝了陈江水。 他抬眼看去,却见那先生身后的乞丐少年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指着他手中拿着酒壶。 萧无双回过头,与先生一同离开了此地。 迎江楼中的掌柜的顿了一下,看向手中的酒壶。 他无奈笑了笑,嘀咕道:“陈江水又有什么喝不得的。” 掌柜将那酒壶抬起,却是闻到了一股酒味。 “嗯?” 解开了那酒壶的盖子,细细闻了闻,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酒香入鼻。 “这是酒?” 这酒香,他只要闻上一次便不会忘。 “这是…这是……” 掌柜的身形忽地一颤,低了头来看着手中酒壶,他的嘴唇微张,说不出话来。 他提起酒壶,往口中灌了一口酒。 酒水入喉,酣畅淋漓,千般万般愁思尽在脑后。 他愣在原地,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几十年间的记忆如走马观花一般在脑海中浮现,当初的江悠酒楼,当初的掌柜,当初那流落街边的小乞丐,还有当初那江宁第一的江尽愁…… 就算是过去几年几十年,他都忘不了这酒的味道,悠悠江水入我心,世间万般愁思尽,便是那江尽愁。 当他再次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早已泪眼婆娑,那双浑浊了数十年的眼眸,也有了些许亮光。 掌柜顿了一下,急忙跑出了柜台。 小二见掌柜慌张的往外面跑去,便喊到:“掌柜的去哪,慢些!” 他放下了手中的活,连忙跑上前去扶住了掌柜。 “掌柜的慢些,小子扶您。” 掌柜年纪大了,走起路来也有些踉跄了,往那酒楼往走去。 他站在这迎江楼的门口,望着那街道上,薄雾从江面飘来,遮蔽了他的视线。 那位先生的身影,却早已不见。 小二不知掌柜在看些什么,也没有过问。 掌柜的提着酒壶,口中念叨到:“怎就忘了问他的名字了。” 他望着那街道,深深叹息一声。 小二搀扶住着他,劝慰道:“掌柜的,外面风大,回去坐着。” 掌柜的顿了片刻,叹道:“回去……” 在酒楼小二的搀扶下,掌柜的踉跄的走回了客栈里。 他终究,还是老了,不过好在,如今有人能扶着他,还有这一壶江水。 “虎子。” “诶,小子在呢。” “这壶酒,赏你了。” 小二接过酒壶,他不明白,为什么掌柜的要赏给他酒。 他望着掌柜的身影。 好像…… 掌柜心里,放下了一些东西。 这该是件好事。 —————————— 破碗~ 第六十四章 告示 狐九晃了晃脑袋,缓缓睁开了眼眸,它就不该尝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难怪先生不让它喝呢。 “呜嘤?” 狐九感觉身下软绵绵的,与往日比起来大为不同,便抬起头看去。 只见一袭红衣,眉间朱砂一点,淡淡的海棠花香入鼻。 狐九愣了一下,张口就来:“处处留情?” 海棠捂嘴轻笑,问道:“什么叫处处留情?” 狐九没有回答,从她怀中站了起来,望向了四周,不见先生,也不见萧无双,不由得急了起来。 “先生呢?” “先生把你卖给我了。” “呜嘤!” 狐九一跃而起,跳到了一旁桌上。 它与海棠拉开了距离,正色道:“你完了,竟敢绑架狐九,等先生来了,看先生敲不敲你的头!” “你笑什么?” “不准笑!” “……” 海棠轻咳两声收敛了笑意,说道:“好,姐姐不笑就是了,让姐姐抱抱。” “你才不是我姐姐!诶诶诶……” 说到底,狐九也没能逃离魔抓,惨遭蹂躏。 海棠轻抚它的毛发,小狐狸怪可爱的,也不知道先生是从哪捡来的。 “……”狐九一脸无奈,但又敌不过海棠,只能任由她蹂躏,它愤愤说道:“你完了,等先生来了,狐九一定让先生敲你脑袋。” “先生敲脑袋很痛的!” “是吗?” “等着你就!” “好啊。” “……” 狐九沉默下来,不解她为什么一点都不怕的样子,可是先生敲脑袋真的很痛啊。 果然,长的漂亮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尤其是爱穿红衣的…… 狐九被海棠挠着,它感觉自己都要秃了,顿时心中欲哭无泪。 先生快来救我!! 而那位先生,则是在某个茶铺里淡定的喝茶。 江宁府中某处湖边的茶铺里,儒衣先生轻抿了一口茶水,心情舒畅无比,耳边少了狐九的唠叨,是要清净的多。 反正就这么一会的事,到时候再去救它也不急。 萧无双则是抱着手坐在一旁,困的都快睡着了,陈先生有时候真的很无趣啊,喝茶、喝茶……整日都是喝茶。 不由得让他心中沉思起来:神仙都是这么过日子的吗? 萧无双叹了口气,看着那微红的柱子,忽然想起了那小狐狸,想小狐狸了…… “让让,让让。” 街边忽然走来一众官差,来到市口,路道上的人群纷纷让出道来。 官差走上前去,张贴告示,之后便看向围过来的百姓,开口道出了告示上的内容。 茶铺里坐着的陈九被这一阵声音吸引了目光。 陈九放下茶杯,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 萧无双醒了神,看向了张贴告示的方向,围满了人,他也有些好奇,便站起身来,道了一句:“小子去瞧瞧。” 他穿过人群,走到了告示处。 只见一位威武的官差润了润嗓,开口说道:“陈江泛水,真龙现世,此乃大乾之幸,天佑大乾,吾皇感念天恩,于江宁府设陈江祠祭拜龙君镇陈江水运,广招能人异士开坛设法,于……” 官差念完,接着便带着一众衙役回了官府。 百姓们围在那告示前,谈论了起来。 “前些日子涨水原来是有真龙现世啊!?” “我就说嘛,怎么可能会忽然涨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天佑大乾!” 萧无双心中沉思着,他忽的想起了当初自己淹入陈江中所见的青龙。 他醒来后还以为当时是自己眼花了,也没信过这世间有真龙存在,当初在五川坊时听闻了那《龙斩剑仙》的故事,他也只当是个故事再听。 莫非,这并非是假的? 萧无双退了出去,回到了茶铺里。 他抬起头看向陈先生,问道:“陈先生,前些日子陈江涨水真是因为真龙现世?” “你不是见过吗。”陈九笑问道。 萧无双愣了一下,说道:“小子…还以为是眼花了,竟是真的……” 原来,那日自己并非是眼花,他真的是被真龙所救。 他又追问道:“五川坊的传闻《龙斩剑仙》……” “半真半假。”陈九答道。 故事是人写出来的,总归是有所添笔减笔,再说真龙乃是代表的天子,要是写差了可是得杀头的,故而只能说是半真半假。 萧无双张大了嘴,心中满是震骇,一介凡人真正接触到这般神仙之事的时候难免会感到震惊,这比知晓陈先生是神仙都来得震惊。 那可是真龙啊! “就算是真的,那个剑仙呢?又是谁?” “你也见过。” “小子见过?” 萧无双回忆了起来,他怎么不记得自己见过剑仙。 他忽地一愣,想起了当初在清河边上陈先生说的那位剑仙,“不会是那个乞丐!” 陈九轻抿茶水,并未解释。 萧无双一拍脑门,忽然间有些后悔了,居然真是剑仙啊。 血亏啊! “后悔了?”陈九笑问道。 “有点。”萧无双轻叹一声,摆手说道:“大概小子跟剑没什么缘分,实属正常。” 但就算不学剑,总归也能捞到些好处不是,他也算是看的开,大概是他没这命,如今他跟着陈先生不也挺好的吗。 “告示上说了什么?”陈九问道。 “差点忘了。” 萧无双回过神来,说道:“说是真龙现世,陈江涨水,江宁府要在江口设陈江祠祭拜龙君镇压水运,届时要开坛作法,广招能人异士。” “陈先生,开祠祭拜真能有用?” “也不一定有用。” “那就是有用。” 萧无双本是不信这些的,如今见识了,也不得不信了。 他顿了一下,说道:“说起来,官府不是要招能人异士吗,陈先生不如去试试?” “嗯……”陈九沉吟片刻,放下茶杯。 他想起了香火成神道。 当初在五川坊时得了香火功德真经,这法门只对鬼神之道,他前些日子也在研究这东西,按理他前世所闻来说,香火与功德不该只针对与鬼神才是。 如今他已有了大致的想法,就差一个实施的对象。 陈九回过身来,说道:“倒是可以试试。” 只能说,来的正是时候。 第六十五章 杨知府 萧无双望着眼前的城隍庙,疑惑道:“陈先生,我们不该去官府吗?怎么来了城隍庙了?” “你在外面等着就是了。” 陈九没有解释,迈步走进了城隍庙中。 萧无双站在城隍庙门口,本是想跟上去,想了想还是算了,既然陈先生不让他跟着,想来也有他的道理。 陈九就没打算去官府应招,既是广招异士,那必然会伴着一些考验,倒不如直接来找本地城隍来得方便。 江宁府的城隍管辖着整个江宁,连同着五川坊的城隍也在他的管辖之内。 陈九走进了一处偏殿,待到四下无人,才开口唤道:“此地城隍何在?” 敕令一落,只见眼前升起一缕白眼,化作一位身着黑袍锦衣的老者。 江宁府城隍愣了一下,就在刚才,他还在整理今年收录的亡魂,下一秒便被拉到了这里。 “见过……”城隍拱手,以为是仙人降世。 然而下一刻,他却是愣住了。 眼中所见,乃是一只妖物。 可这妖物身上,却无半点妖力波动,反倒是隐约透着一股玄黄法力。 “你……” 城隍心中惊疑不定,随意就能将他呼来的妖物,岂会是什么省油的灯,弄不好他这一身香火也得折在这里。 这般大妖,竟是出现在了江宁府! 陈九见他那模样,说不好一会这位城隍就准备动手喊人了,于是便开口说到:“城隍不必惊慌,陈某乃是有事相求。” “哦?”城隍顿了一下,打算听他说下去。 “是关于陈江祠……” 陈九道明了来意,也不过是想让城隍帮忙转告一下陈江祠的事,这样一来,也能省去不少麻烦。 “自然也不会让城隍白办事。” 陈九伸出手来,从怀中摸出一页纸张,其上记述的乃是凝练香火金身的法门。 城隍看了一眼,心中有些意动,但却并未急着答应,转而问道:“不知,阁下为何关心这陈江祠?” 陈江负手说道:“城隍莫要忘了,龙君亦属妖族。” 城隍摇头道:“龙君并非鬼神。” 若不入鬼神之道,那香火功德,又能有什么用。 陈江解释道:“龙君乃是青蛟走水化龙,本该入荒海修行,感念天恩回到陈江掌管水运,陈江常年水祸不断,龙君如今虽已化龙,但却只掌得七分水运,若陈江祠成,得百姓愿力,则掌九分,余下一分,归于天道。” “届时,龙君整顿水祸,行云布雨,可保大乾风调雨顺,此乃大势,不容有失。” 城隍闻言一惊。 他为何不知此事? 若真是这般的话,陈江水祸可解,坊间百姓也能过的更好,大乾风调雨顺,也不会再频发水灾旱灾,乃是大幸。 再说那龙君,他也知晓,乃是这陈江中的一条青蛟,修行有得,乃属善类。 城隍沉思良久,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的望着陈九,说道:“可敢立天道誓言?” “有何不敢。”陈九抬起手来,就要立誓。 城隍见状心中也放下了芥蒂,摆手道:“不必了,我信过你了。” 先前或许有些怀疑,到哪见此妖这般不惧,也信了不少。 若是在大势面前,他这城隍也不能再刻意阻拦,只不过还需再了解一翻才是,也不能随意听信次妖的话。 “如此便好。”陈九微微点头,将那《香火金身法》递给了城隍。 城隍顺势收下,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拱手道了一句:“多谢。” “陈某便先告辞了。” 明显着这位城隍没有完全信过他的话,事后肯定还得去调查一翻,陈九便也没打算再留在这里了。 城隍将陈九送出了庙宇,直到陈九离去,接着便差人调查有关龙君的事情。 他乃一府城隍,做事不可有半点差错。 陈九来寻城隍也是为了省去一些麻烦,不管是城隍答不答应这件事,届时立祠动静不好,他也好打声招呼。 立祠之事非同小可,这可是陛下亲自吩咐下来的事,不管是选址还是立祠的日子都得有所讲究,且得符合吉时吉日,不可有半点差错。 一般来说,这样的事,本该是司天监协助来办,但在文书下达之时,监正并不在皇都,故而并不知道此事,而当监正回去时,文书已经下发下去了。 虽说后来监正知晓了此事,却也当没瞧见一般,就闭关了。 知府大人听闻此事后不由得有些头大,他可不懂这些啊,再说开坛设法,府里也没有这样的人才,故而只能张榜招贤纳能,免得出了岔子。 这些日来,也有不少人前来应招,可知府却没见到一个满意的,这可是愁苦了他。 杨知府大人揉了揉眉心,问道:“可还有人前来应招?” “禀知府大人,这些日来应招的人越来越少了。” “唉……” 杨知府叹了口气,愁啊。 当晚杨知府回到了家中。 衙门事多再加上陈江祠的事情忙前忙后,早已乏力无比,故而沾了枕后便睡着了。 入睡之中,他却是发觉自己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而在他的身旁,则是站着两个戴着面具的阴司阴差。 “这是哪?你们是何人?!” 阴差道:“我等乃是江宁府阴差,城隍大人有事情相邀,还请杨知府与我等走一趟。” “阴差……”杨知府愣了一下。 “杨知府请!” 阴差引着杨知府的神魂来到了城隍庙中。 杨知府一见那堂上之人,便知此人正是城隍大人,双膝跪地,拜道:“下官江宁府知县杨忠义,拜见城隍大人。” “知府请起。” 城隍开门见山的说道:“邀知府来此,乃是陈江祠之事。” “城隍大人请说。” 经过这些日的调查,城隍勉强是信了当初那妖物的话,确定下来后,才唤来了知府。 …… 从入夜开始,杨知府都在城隍庙,与城隍商量着此事。 杨知府听完之后,问道:“此人如今在何处?” “那位先生,姓陈。”城隍说道。 杨知府也不再过问,心中则是安定了下来,他也正愁找不到合适的能人异士。 正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他只是觉得这一夜的经历极为惊骇,他这小小的知府,竟是见了鬼神。 当真大开眼界。 ———————— 复习,将就看。 写不动了,有点小卡文。 推书:《天命编纂师》,朋友写的书,蛮不错的,也是红尘向的书,支持支持。 《情满四合院之食全酒美》这个题材很好看啊,顶一顶顶一顶。 破碗~ 第六十六章 本官先斩了你 陈江祠于五月廿八动工,于六月十六开坛作法,工时赶的紧,届时开坛作法,陈九自然会去,这几日闲来无事,则是在坊间闲逛,茗茶喝酒,优哉游哉。 虫鸣小暑天,心定自清凉。 于闹市中取静,暑热中纳凉,沏一杯清茶,温柔幽香拂面。 茶摊里坐着两人,一位儒衣先生,另一位则是身着黑青劲装,眉梢之间似有一点墨青色。 “你修行至今,有多少年了?” “记不清了,大概有七百余年了。” “竟如此之久……”陈九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人世不比山野,难免会遇见些许麻烦事,你能化龙也是天命所在。” 重山里修行数百年的妖物不少见,可在这凡世中修行数百年的妖物却是少之又少,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陈先生谬赞了。”烛江拱手道:“却还不知,先生是从何处而来?” “可曾听闻重山?” “果然如此……” 烛江心中了然,他此前倒是猜过,能想到的也只有重山了,他接着问道:“那先生往后是回重山?还是接着在凡世游历?” 陈九思索了一翻,摇头道:“随缘,想回去就回去,如今还想再逛一逛。” “陈先生也是个妙人。” “我可不是人。” 烛江笑了笑,没有接话,在他看来,陈九是他见过最像人的妖物。 陈九摆了摆手,说道:“陈江祠之事,你可知道了?” 烛江思索了片刻,答道:“是好事。” 他化身来见,也是得先生传唤。 陈九说道:“立了江祠,掌了水运,你便要与大乾的人道气运挂钩,行云布雨整顿水祸,也将是你应尽职责,你还是深思为好。” 烛江拱手道:“如此机缘,又怎能错过,还得多谢先生。” 他走水陈江化龙,得了陈江七分水运,一分归天,剩下两分如今都还是变数,陈江祠若成,那剩下的两份水运也能得全。 陈九摇头道:“水神之选,除了你,谁都做不得,你也不必谢我,这本就是你该得的。” 龙本掌水之兽,自古以来便是如此,这世上可成真龙少之又少,愿庇护人族的更是没有,如今烛江有这个想法,也是极好。 若是做的好,往后修行之路也能一帆风顺。 陈九接着说道:“水神出世,必将会把大乾人族气运拔高一尺,人族本就有大兴之势,你也能从中获益。” 烛江如今成了真龙,隐约察觉到了些许大势,故而才回的陈江,总归比在荒海游荡来好的多。 烛江顿了一下,说道:“若是大乾起争锋之意,又当如何?” 大乾得运,若是对外起了战事,届时又将是生灵涂炭,人道气运再涨,那怕是有些太过了。 陈九轻抿茶水,平静说道:“若是能使天下归一,那也是大乾运势在此,再说,这世间也不止人族,人力终有穷尽时,人若细雨,如何也广不过天幕。” 他倒不担心大乾往后起了征伐之心,人道气运再盛,也是有限度的,天道不允许这般存在,再说了,天上仙人也不会让这些气运都聚集在人族。 而他陈九,则是要从中获利,若是成了,也可得几分人道气运,对修行是多多有益。 烛江心中明了,原来先生早就想到了,想来先生也有他的打算,他也放下心来。 此时陈先生相邀,他也是有事而来,开口问道;“陈先生过些日子可有空?” “怎么?是有什么事?”陈九问道。 “倒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七日后烛江设化龙宴,想请先生赏个脸。”烛江笑着说道:“化龙乃是幸事,故设宴邀三江水族,先生祝我化龙乃是大恩,应奉为上宾。” 陈九摆手道:“陈某也不过是道了一句话罢了。” “岂是一句话这么简单。”烛江摇头说道。 先生一句,便祝他得了三分天地运势,若非如此,他那时说不定就被剑仙斩了。 “闲来无事,届时一定会去。” 陈九自然是答应了下来,有热闹当然是要去看。 他忽的笑道:“你这化龙宴怕没有这么简单?” “瞒不过陈先生。”烛江笑道。 三江水域水妖居多,总归是要整顿一翻的,化龙宴也要在水族中立下规矩,清理一些顽劣的水妖。 “我倒是可以给你个建议。” 陈九抬起头看向他道,“不如,你便称龙王之位,统领三江水族,再立江底龙宫,你享人族气运,也需出些力才是,但总不能什么事都亲自出手。” 烛江闻言眼前一亮,点头道:“陈先生此言在理。” 陈九指着他,笑着说道:“那你可有得忙了。” “该忙的。” “相谈甚欢。”烛江道了一句,端起茶杯,说道:“烛江便以茶代酒,敬先生一杯。” 陈九端起酒杯道:“请。” 二人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对视一眼,皆是开怀大笑。 杯中茶水,甚似酒水。 一言一句,都在‘酒’中。 江宁府衙门。 杨知府站在堂前来回走动着,时不时望着门外,询问身旁官吏有陈姓先生前来。 这些日来,他可是着急的很。 如今陈江祠已经动工,可那位先生却是迟迟没来,这不由得让杨知府有些头疼。 ‘这都过去五日了,怎么还不见人来……’ 杨知府心中微叹,焦急不已。 找不到人也头疼,等不到人更头疼,他这是造了什么孽了。 一旁坐着的师爷无奈硕道:“知府大人,您坐会,晃的下官头疼。” 杨志学看向他,愤愤说道:“本官能不着急吗,届时开坛设法若是没人,岂不是成了笑话了,这可是陛下吩咐下来的事,出了差子,本官就得脑袋搬家!” 师爷闻言点头说道:“若是大人被砍头,下官肯定跑在前面。” 杨知府心中一动,有些感动地说道:“那倒不必,也不至于让你替本官去死。” “……” 师爷咂了咂嘴,说道:“知府大人想差了,下官的意思是……小的肯定在大人被捕之前跑路。” 堂内的气氛沉默了下来。 四目相对。 杨知府冷笑一声,说道:“本官先砍了你!” “来人,来人啊!” “快拦住知府大人!知府大人发疯了!” “救命啊!” 第六十七章 先生教我 萧无双走在街边,这些日来天天跟着陈先生到处喝茶,他都快喝吐了。 估摸着,这天下的茶,一半都被先生给喝了。 萧无双可没这么修心养性,若不是没银子,他下一秒就上青楼听曲儿去了。 “唉…受罪啊。” 他抬头望天,面容苦涩。 “大爷行行好给点吃的……” “行行好……” 听到一旁的声音,萧无双看了过去。 见那道路两旁有两个乞丐孩童,一个扎着麻花辫,另一个则是一个小男孩,二者皆是消瘦无比,似如干柴一般。 “这不是……”萧无双顿了一下。 那小男孩他倒是不记得,但那扎着麻花辫的女娃他是认得的。 那日挡在刘锦川身前的正是这小女娃。 萧无双看着那两个消瘦的孩童,他摸了摸衣兜,却是忽然顿住了手。 他如今…是分文没有。 他倒是想帮,可恰好身上没带银子,这又该如何是好。 “算了……” 萧无双放下了念头,却是忽然皱起了眉头,心中暗道:‘那小贼就这么放心两个孩子?’ 如今这世道虽要比从前好上许多,但几个孩童出门在外的还是小心为好。 许是见了心生怜悯,萧无双身上又没有银两,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守着这两个孩童,免得出什么岔子。 扎着麻花辫的姑娘是他们里面最小的,所以都喊她小美,她也是最懂事的一个。 另一个小男孩排老三,原名…估计他自己也记不得了,这些孩子许多都没有名字,要么是没有,要么是忘了,多是生下来后没两年家里人养不起就给扔了。 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俯首磕着头,眉眼窸窣,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像是时刻要昏过去一般。 三哥儿顿了一下,连忙拉起身旁的小妹,唤道:“小妹,小妹,你没事?” 小妹回过神来,她的面色苍白,张了张嘴,说道:“没…没事。” 三哥张了张嘴,摇头说道:“我们先回去。” 小妹抓住了三个儿的肩膀,强挤出一抹笑意,说道:“哥哥姐姐们都还在等着呢,不能空手回去。” 三哥没有理会她,抱起她来就往回去赶。 “三哥……” 小姑娘道了一声,却是忽然闭上了眼眸,昏了过去。 “小妹!小妹!小妹你别吓我!” 三哥儿心里咯噔一下,大呼一声,着急了起来,连忙抱着小妹往回赶。 萧无双眉头一挑,走了过去,他将三哥儿拦下,说道:“给我!” 三哥那日在房中并未见过萧无双,见眼前之人并不认识,口中唤道:“你……” “废什么话。”萧无双接过那小姑娘。 入手之后,却是发觉这小姑娘甚至不如郊外的一块石头种,他不由得心中一怔。 “哪有大夫?” “我…往前,再……”三哥儿张了张嘴。 忽然出现的萧无双让他有些感到手足无措。 “真够磨叽的。” 萧无双嘴角抽了抽,他可不想再在这儿跟这小孩磨磨唧唧的,说不好,这小姑娘晚一刻就没命了。 他抱着那小姑娘往那江边跑去。 三哥儿回过神来,连忙跟了上去。 “让开!让开!” 陈九正坐在茶铺里喝茶,却见远处的萧无双背着一个小姑娘跑了过来。 萧无双将那小姑娘平放在了桌上,对先生说道:“陈先生,快给她瞧瞧。” “怎么回事?”陈九问道。 萧无双喘着粗气,说道:“好像是晕过去了。” 陈九眉头一皱,伸出手来引一道法力进入那小姑娘的体内。 “你们……”三哥儿匆匆赶来,却见那位儒衣先生正搭手在小妹的手腕处,似乎是在把脉一样。 他不敢再说话,待在一旁看着。 陈九收回手来,看向了萧无双。 “怎么样先生?”萧无双问道。 陈九平静道:“没什么大事,就是饿晕了。” 他顿了一下,伸手将那桌上茶杯端了过来,引一道玄黄法力入茶水之中,缓缓送入了小姑娘的口中。 肉眼可见的,那小姑娘的面色由苍白转作红润,只不过还未醒来。 三哥儿不由得瞪大了眼眸,指着这一幕有些结巴道;“这…这……” “没事了。”陈九说道。 萧无双松了口气,他自然知道先生的本事,说没事,那就肯定没事。 陈九看向了一旁的三哥儿,又看了一眼小屋上,大致猜到了一些。 三哥儿见那位先生看向他,他连忙跪地磕头,谢道:“谢谢,谢谢大人救了小妹。” 三哥儿连连磕了三个响头,额头上起了红印。 “起来。”陈九叹道。 三哥儿身形枯瘦如柴,胳膊处都能透着皮肉看见骨头,比起这小姑娘,还要严重的多。 陈九开口说道:“你们不给她吃东西吗?她不仅昨日没吃,今早也没吃。” “小妹…”三哥儿看向那昏迷的小姑娘,心疼道:“小妹平时总是将吃的让给我们,我……” 寻常时候小妹总是以吃不下为由,让吃的让给他们,他们不要小妹就硬塞,实在是没办法。 萧无双咂嘴道:“这是个傻姑娘。” 陈九叹了口气,闭上眼眸,抬手说道:“你先将他们送回去,一会再来找我。” 萧无双点头道:“是,先生。” 陈九坐在茶铺里,看着萧无双抱着那小姑娘往巷子里走去。 说实在的,他也不太能见得这一幕。 人活两世,他磨砺了自己的心性,可却从未将心中怜悯抹去,总归是心中不太舒服。 “救得了几人,可要救这世间所有,却是件难事。” 陈九叹了口气,他想的从不是救这么几个,而是希望能够改变这样的状况,让这世上再也没有挨饿的人。 有言道,有多大能力,就有多大责任,既然让他瞧见了,那便不能再坐视不理了。 他虽是妖,但在岁月之中,也不再将人或是妖区分的清楚,亦有怜悯之心。 日暮西山,江上泛起了晚霞。 萧无双回到了茶铺,却始终沉默着,面色也有些不对劲。 陈九见了他,问道:“有何感觉?” “先生……”萧无双抿了抿唇,面容苦涩。 说实在的,他也不忍见到这般惨状,那七八个孩子,他仅是看上一眼…就不敢再看下去了。 那小姑娘,抱在怀中,甚至要比路边的石头都还轻。 这是何等人间疾苦。 陈九看着江水,说到:“既然看不下去,往后便要尽力。” 萧无双眨眼倒:“小子不明白。” “你现在不明白,往后就明白了。” “先生……” “嗯?” 萧无双沉默片刻,抬起头望着先生,张了张嘴道:“小子……不想做皇帝。” 陈九看向他,说道:“不一定要做皇帝。” 萧无双愣了一下。 他双膝跪地,低头拱手。 “请先生教我!” ========= 明天考试+回家,可能会请假,先打个招呼。 破碗~ 第六十八章 红尘滚滚【放假了各位】 从那日之后,萧无双便跟在先生的身旁。 不管是喝茶还是如何,都不曾离开,比起以前规矩了许多,他甚至都忘了自己还是半个江湖人。 何曾几时,他都当先生是在说些废话,可如今,却也不这么认为了,有时听着觉得先生说的在理,便记在心里,也不管听不听的懂,有空了再拿出来仔细琢磨。 “学问文章不止于庙堂声色高,小人不止勾栏苟且处,道理始于书中,止于书外,唯有规矩自身,才可谈规矩世人。” “规矩世人……” 萧无双看着先生,不解道:“世间千千万万人,又如何能规矩得了所有?” “没有让你改变所有人的看法。” 陈九微微摇头,他伸手盖上了茶盖,说道:“人心复杂,任你有多大能耐,多大道理,都无法改变所有人,但只要能改变大部分人所想,便已足够,这便是我要教你的。” “你始于武道一徒,行于江湖,心无约束,虽不晓学问,道理也只通微末,但你身有正气,亦有胆气,若行于江湖,可为侠,行于军武,可为将,唯独朝堂怕是难以容下你。” 萧无双闭口听着,他倒也明白先生说的,他这无拘无束的性子,本就不是混迹官场的料子。 “为官不可,那便只余下了两条路可走,一位侠,二为将帅,二者皆有不同,你选什么,我便教你什么。”陈九看向他道。 萧无双沉默片刻,抬起头问道:“小子能都学吗?” 陈九笑了一下,点头道:“可以,不过在此之前,你先得规矩自身。” 萧无双舒了一口气,往后退了两步,问道:“先生,不知小子可否行拜师礼?” 陈九平静说道:“礼止于心即可。” 萧无双心中微叹。 果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拜先生为师的,不行师礼,又如何算的了是师徒。 不过他也没有因此灰心,先生如今愿意教他,已经足够了,不敢再奢求先生收他做弟子。 只当是自己缘浅,还不够做先生的弟子。 “能学到多少,便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陈某在这凡世,也停留不了多久。” “小子明白。” 在这江边茶摊之中,那玩世不恭的少年顿首行礼,心中也有了方向。 开口,便是要改变天下,胆气足有万里长。 三伏天极为燥热,江边的微风倒是能让人凉快些许,不过依旧有些闷热。 街边做事的苦力都有些摇摇欲坠,像是时刻要晕倒过去一般,愿意出门的人也少了许多。 海棠‘抱着’狐九,走在这江边。 眨眼间,凡世就过去了数百年,早已不是当年模样。 狐九试着挣扎了一下,还是没法从海棠怀中挣脱出来,不由得嘀咕到:“不是好人,坏女人。” 海棠回答道:“妾身可不是人。” 狐九哼了一声,不再与她吵,这天属实是热,它只想安静地待着,这样也能凉快些。 它往右边撇了一眼,见到了那茶摊里坐着的先生。 小狐狸眼眸一瞪,连忙大喊道:“先生救我!!” 茶摊里坐着的陈九与萧无双一同抬起头来,看向了那江边走来的红衣女子。 好在是天热,江边的人也不是很多,不然这小狐狸一声呼喊,不知要吓到多少人。 海棠抱着狐九走进了茶摊里,坐在了先生面前。 萧无双望着眼前的女子,愣了神。 好漂亮的女子…… “呜嘤!” 小狐狸挣扎着从海棠的怀中蹿了出来,跳到了桌上,熟练的顺着先的手臂爬上了先的肩头。 它躲在了先生的身后,伸出爪子指着海棠控诉道:“先生,先生!就是这个坏女人绑架了狐九,先生你看,狐九的毛头被她挠秃了,先生一定要好好教训她。” 狐九摸着它的脑袋,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陈九有些无奈,这下好了,难得清净几日,这小狐狸又回来了。 “妾身见过先生。”海棠微微顿首道。 陈九摆手,说道:“狐九没给你惹什么麻烦?” 萧无双从那女子绝美的容貌中回过神来,也知晓自己失态了,连忙挪开了目光。 他倒是见过不少标致的女子,但却都是模子里刻出来的,眼前这位不论气质举止,都要强过那些胭脂水粉太多。 海棠微笑说道:“它可乖巧的很,就是有些闹。” 狐九躲在先生的肩头,仗着有先生在,便出言道:“呸,坏女人!” 陈九伸出手来,将肩头的小狐狸一把抓下。 “诶诶……” 小狐狸张牙舞爪的就被陈九提到了海棠面前。 陈九顿了一下,说道:“不然,你再帮我照看几日?” 狐九看向先生,它傻眼了。 海棠微微摇头,解释道:“妾身在此地有些故人,这些日想去拜会拜会,带着小狐狸有些不太好。” 陈九张了张嘴,说道:“行。” 狐九傻愣愣的看着先生,有些不敢相信,它那幼小的心灵竟是受到了欺骗。 它不是被坏女人抓去的吗?为什么感觉是先生把它给卖了? 不对,它就是被先生卖了! 海棠的故人,应该也是个妖物。 陈九倒是在这江宁城中察觉到过不少妖物的气息,只不过都是些小妖,也就没有在意。 狐九立在桌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先生,没有挪开半分。 随后又闲谈了两句,海棠便起身告辞道:“妾身便先告辞了。” 陈九点头示意,海棠便也就离去了。 萧无双望着那女子离开的身影,望着那一身红衣,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 他开口问道:“先生,刚刚那位红衣是谁?” “一个朋友。”陈九说道。 萧无双狐疑地打量了一眼先生,又问道:“只是先生的朋友?” 怕不止是朋友这么简单 陈九伸出手来,一掌拍在了萧无双的后脑上,说道:“年岁不大,想得倒挺多。” 萧无双嘿嘿笑了一声,也不敢问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小狐狸,他就说嘛,小狐狸就是会说话的。 陈九感受到身前的目光,低头看向了立在桌上的小狐狸。 小狐狸好像是有些生气了。 狐九愤愤地说道:“先生就没想去救我?” 陈九眨眼道:“为什么要救你?” 狐九像是自嘲般地说道:“原来先生都不担心我,先生就是嫌弃我了,狐九明白了……” 小狐狸一副看透世俗的模样 陈九顿了一下,心想着自己好像是有些做的太过分了,于是便从袖中摸出了一块蜜饯,放在了桌上。 他戳了戳小狐狸。 “干嘛。” 闷闷不乐的小狐狸回过头来。 “嗯?”狐九忽的眼眸一亮,却是毅然决然地回过头,愤愤说道:“这点东西可收买不了我!” 陈九又摸了一块蜜饯出来,放在桌上。 狐九撇了一眼,心中有些意动,但仍旧抵抗住了诱惑,毅然决然的扭过头去。 它咽了咽口水,好想吃啊…怎么办。 不可以! 它狐九,是绝对不可能这么屈服的。 陈九见它这般决然,便又摸出了一块蜜饯来,摆在桌上,足足三块,便说道:“够了?” 只见眼前的小狐狸尾巴动了动,将那三块蜜饯全都卷到了身下。 “没有下次了!” 小狐狸扬了扬头,心里却是乐开了花,仿佛是将之前的事情都给忘了。 萧无双噗呲一笑,说道:“你好像不太聪明。” “你才不太聪明。”狐九说道。 陈九看了他一眼,也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这不挺好的吗。”陈九笑着泯了口茶水。 有蜜饯就能满足的狐九,不也一样过的开开心心的吗。 不记仇,更不记愁。 红尘滚滚,又有多少人都做到这般? ===== 今天去买空调,忙了挺久,我淦,真特娘的热,我写半天脑壳昏了,晚上还有一章,明天空调装好之后把欠的都补上。 第六十九章 缘解龙君像 江口处的陈江祠已然完工,知府亲自吩咐下来的话,故而也更加卖力,短短半月之内就赶了出来。 修是修完了,但是祠里还是空着的,神像香坛之类的全都还未摆放,也只能算是个壳子。 师爷看着眼前的陈江祠,问道:“大人不如先把东西摆了?” 杨知府瞥了他一眼道:“本官还要你提醒?” 能摆他早就摆了。 朝中早就传来消息,年末钦天监监正随太子出京体察民情,届时一路南下。 江宁本就独具一格,陈江祠又是陛下吩咐下来建造的,太子殿下必然也不会错过。 太子来了倒没什么,关键是监正也要陪同前来,若是到时风水出了岔子,岂不是完蛋。 想到这儿杨知府又头疼起来,口中嘀咕道:“那位陈先生到底是在哪里啊,还有龙君像……” 真是折腾的他头疼。 这供奉的是龙君,可谁又知道龙君长什么模样?难不成雕一条龙上去?怕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师爷啃了一口手中的桃,说道:“衙门里那几个捕头找人找着找着就喝酒去了,能找着才是见了鬼了,还是得大人亲自去找找。” 杨知府思索了一下,点头道:“说的不错,那就由你代替本官去找。” “嗯?”师爷愣了一下,忽然感觉手里的桃不香了。 杨知府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没有回答。 师爷砸了咂嘴,说道:“啊,大人,下官肚子有点痛,想去趟茅房……” 杨知府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师爷心头一颤,张着嘴看着眼前的知府大人,也知道自己这次是跑不了。 这大热天的,又有得忙了。 说起这江宁府的师爷,那就有意思了,他与杨知府是本家,唤作杨盛。 杨盛十五六岁就在勾栏里做伙计,学了一身能说会道的本事,会说,人缘也不错,重要的是鬼点子多,时常忽悠得人一愣一愣的。 后来犯了事,被杨知府逮个正着,竟是在公堂之上对答如流,险些将黑的说成白的,知府大人惊为天人,拍案而起。 杨知府一翻调查,才发现此人不过是被拉出来顶罪的,于是乎便将他保下,收作了师爷。 勾栏伙计改行做了师爷,这事一开始本是个笑话。 杨知府确实也是慧眼识珠,当师爷来了之后,衙门里捕快勾心斗角的事情也少了许多,许多案件也更加顺利了起来,故而才有了如今这什么话都敢说师爷。 要说整个江宁衙门,就属师爷胆子大,一身勾栏痞气,来了之后很快就跟衙门里的官吏打成一片。 许多时候,甚至都敢跟知府公开对骂,关键骂的还很有道理,杨知府还没法反驳。 能怎么办?这么好个人才岂能浪费了,杨知府本身也很开明,便将杨盛留了下来,才有了这么一个勾栏师爷。 但谁叫杨盛嘴碎呢,有时候有什么锅知府都甩给了他,大概衙门里黑锅背的最多的就是他了。 “唉,去哪找呢?”师爷叹了口气,看了一眼街上。 要他说啊,这么热的天去哪找人去啊,倒不如去勾栏喝喝酒。 想着想着,师爷就走进了眼前的勾栏里。 当然不是那样的勾栏,也不过是听听小曲罢了,他本身就是勾栏出身,时常也会回来照顾照顾生意。 师爷找了个地方坐下,见旁边坐着身着儒衣的人,出声道:“诶,这位仁兄,也是来听曲的?” 陈九回过神来,看向了此人,点头答应了一声。 没过一会,勾栏的伙计奉上了茶水,师爷喝了口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问道:“为何此前怎么没见过仁兄?” “你经常来?”陈九回问道。 “嘿,鄙人是从这儿走出来的,来这听曲的基本上都认得我。” “哦?”陈九笑了笑,问道:“在这做过伙计?” 师爷惊了一下,说道:“您猜的准!” “那如今呢?”陈九笑问道。 师爷摇头笑道:“在下不才,如今在衙门里做个师爷。” “伙计到师爷,你这跨度倒是挺大的。”陈九笑了一声说道。 师爷摆手说道:“只要嘴皮子够厉害,就解世间七八分事,勾栏伙计是这样,师爷也是这么个道理。” “说得在理。”陈九点头。 他倒没有瞧不起眼前这人,能从一个伙计坐到衙门师爷的位置,再这么也是有几分本事的。 陈九往嘴里扔了一颗豆子,说道:“衙门今天不上工?据我所知,陈江祠才建,衙门忙的不可开交,你这个师爷还有闲工夫来听曲?” “修完了。”师爷说道。 陈九倒是有些惊讶道:“这么快?” “只是修完了,里面什么东西都还没摆呢,就因为这事,知府大人现在还头疼呢。” “不过是摆些香坛,又有什么好头疼的。”陈九笑问道。 师爷提起这事便郁闷,叹了口气说道:“陈江祠供奉的可是龙君,摆东西倒是简单,但是祠里的龙君像怎么办?可没人见过龙君。” “应该也不难。”陈九平静说道。 师爷眨眼道:“难不成你还见过龙君?” “嗯……”陈九摸了摸下巴,答道:“应该见过。” 师爷笑了笑,只当是个笑话。 他可不信这世间真有龙君,传闻是传闻,始终是不可信的。 陈九看向他,笑道:“可否帮陈某借些纸笔来。” “啊?”师爷疑惑一声。 他倒是来了兴致,抬起手来招来伙计,以他的人缘在勾栏里要个笔墨纸砚,也不算难事。 他倒是想看看,龙君是个什么模样。 没过一会,勾栏里的伙计送来了笔墨纸砚。 陈九摊开纸张,提笔顿了一下,便在那纸上画下。 师爷看了一会便不看了,接着听曲去了,你还别说,勾栏里唱小曲的是越来越好了,嗯,他说的是曲。 然而没听多久,师爷便有些困了。 再加上天热,本就容易犯困,打了个哈切便睡着了。 师爷揉了揉眼眸,醒了过来。 他伸了个懒腰,说道:“睡一觉是要舒服多了。” 转过头看去,却见那位仁兄早就不见人了,大概是已经走了,而那桌上却是留着一张折起的纸张。 “还真画了?”师爷好奇地打开那画像。 纸上所画之人,眉眼之中似有一股锐利之气,然而眨眼之间,他好像又看到一条青龙在画中游动。 师爷愣了一下,连忙揉了揉眼眸。 “吟!” 恍惚之间,师爷的脑海中像是响起了一声龙吟。 他吓了一跳,手里的画像都抖了抖。 “这……” 师爷看着画像似人又似龙,这哪里还是画啊! 他忽然浑身一颤,想起了下午前的那位仁兄。 “好像…是个教书先生?”师爷愣了一下,口中嘀咕道:“怎么能是个先生呢?!” “完了……” 师爷看向四周,哪里还有那位兄台的身影。 人找到了,但没完全找着。 回去该如何解释? 知府大人不会把他头砍了…… —————————— 破碗~ 第七十章 江宁诗会 龙君画像是有了,可如今又出了新问题。 此画像非同寻常,更不是寻常木匠就能雕出来的,若是能将画像中所描绘的原模原样地刻出来,怕是极为困难。 神像是死的,但这画像不同,他是活的,又该如何是好。 于是乎,师爷又背了黑锅,被杨知府差遣出来寻那位陈先生,不找到人,便不准回衙门。 可是苦了师爷,江宁这么大,他又能去哪找。 思来想去,他便去了勾栏里等着,等着那位陈先生再来听曲,等不到就一直等,睡都睡在了勾栏里。 找不到人是蛮着急的,但勾栏小曲也蛮好听的。 这样的轻松的活,谁能不爱呢。 转眼之间又过去了数日。 入夜,江宁府街头亮起烛火。 行至一处长湖,便见其中画舫船楼耸立,灯火通明,街边不断有才子书生往那船楼而去,热闹的很。 江宁府的女子多为温婉,大抵是江水养人,颇有前世江南美人的味道,传闻天下美人十分,江宁独占七分,每年都会出几个花魁。 萧无双头顶着小狐狸,跟在先生的身后,这些日来他也跟狐九混熟了,有时便会趴在萧无双脑袋上休息。 “前面怎么这么热闹?”陈九问道。 萧无双抬起头看了一眼,说道:“小子去瞧瞧去。” 狐九从他头顶跃起,回到了先生的肩膀上,人多了,它也不爱到处乱跑。 没过一会,萧无双从人群众蹿了回来。 “先生,好像是个诗会,都是些书生才子,吟诗作对呢,没什么意思。” 萧无双咂嘴道:“江宁府是要热闹的多,不像边关……” 他闭上了嘴,没再往下说,只是心中有些不痛快。 边关多年都是肃杀,城中的精壮男子多是入了军伍,更别谈什么吟诗作对了。 陈九看向他,说道:“也是因为边关安定,才如今有这般盛世。” 萧无双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是啊,若不是儿郎们镇守边关,又何来这般盛世呢,这也是镇北军存在的意义。 “瞧瞧去。”陈九说道。 萧无双走在前面开道,往那廊桥边走去。 岸边小船游荡,又有才子于岸上观摩,只见那湖中画舫有美人出游,起舞而动,身形婀娜,惹人沉醉。 湖上有一廊桥,两边镇守的有小厮,抬眼看去,便见桥上坐着几位老者,该是几位辈分崇高的文士。 想来此次的诗会也不简单,就算是江宁府,也少有这么大的排场。 萧无双随意找了一个人,问道:“这位兄台,今个是什么日子啊?这么大的排场?” 那位书生拱手问道:“小兄弟不是江宁的?” “才到江宁没多久。”萧无双点头道。 书生笑了笑说道:“那就不奇怪了,不知小兄弟可知江宁诗会?花魁俱出,江宁才子皆至,为求诗魁,这可是个扬名立万的机会。” “原来如此。”萧无双点头,拱手谢道:“多谢兄台。” 萧无双道了声告辞后便回到了陈先生的身旁,将之前所打听到的都道了一遍。 陈九听后便道了一句:“难怪这么大的排场,今天有热闹可看了。” “听说拿了诗魁还能受花魁亲自接见,先生擅长作诗吗?不如也去试试?”萧无双笑问道。 陈九摇了摇头,他可没这打算。 却在此时,袖间似乎有东西动了动,他顿了一下,伸出手来,将他画像取了出来。 萧无双倒是一愣,不解先生袖子是怎么装下这画像的。 “砰砰……” 画卷放在手中,却是在不停的颤抖着。 萧无双瞪大了眼眸,指着那画卷,说道:“先,先生,里面装了什么东西吗?” “一只小妖罢了。”陈九答道。 说起来,他都快把墨妖给忘了,这家伙被封的也有些时日了,想来也是闻到了文墨香气,才想着出来。 陈九伸出手来,将那画卷解开,其上所绘仍是诗仙豪饮,便那墨迹挪动,化作四字——【先生威武!】 “……”陈九嘴角一抽,又不想放他出来了。 肩头的小狐狸凑上前瞧了瞧,眼中满是好奇,轻声问道:“好奇怪的妖怪。” 陈九答道:“笔墨成精。” 萧无双愣了一下,惊呼一声:“这也行!?” 陈九点头道:“万物有灵,有灵之物皆可成精,见多了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萧无双唧唧嘴,看着那墨妖画像,这次可真是长见识了。 “先生,这……”萧无双指了指墨妖。 尽管只是墨迹,但他心里也有些瘆得慌,毕竟是妖物啊,不是什么妖物都像是狐九这么乖巧的。 “他如今还出不了这张纸,放心就好。”陈九说道。 萧无双松了口气,跟在陈先生身旁,他算是长了见识了,从前他以为传言中的妖物都是邪恶无比,如今遇见了小狐狸,又见识了墨妖,也不再这么觉得了。 “他是想出来吗?”萧无双问道。 “应该是关得太久,有些饿了。” “墨妖也要吃东西?可他吃什么?” “文气、墨迹、墨锭,皆可为食。” 萧无双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开口说道:“不如先生将他借小子玩玩?” 他心想,反正这墨妖出不了纸张,也不会出什么事情。 陈九看了他一眼,反正墨妖脸皮厚,萧无双脸皮也厚,倒不如让他们俩凑一起,他也能清净清净,不然墨妖见了这诗会文气又得闹腾,再说萧无双身为武者,又有煞气,也不会受妖力影响。 陈九将墨妖给了萧无双,说道:“随你怎么折腾。” 萧无双接过手来,看着画卷上流动的墨迹,心中有些想法,连忙拱手道:“多谢先生!” 说罢,他便抱着画卷,说道:“小子先逛逛去。” 陈九摆手,也没拦他。 萧无双没入了人群里,也不知道心里在盘算着什么。 狐九蹭了蹭先生的脖颈,说道:“先生,墨妖比狐九厉害吗?” 陈九思索了一下,答道:“想来是要厉害一些。” 吞了他数百斗文起的墨妖,如今虽说被他困在了纸张里,但若是真要发起狠来,随意便能镇杀恶鬼。 不过有《妖谱》束缚在,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第七十一章 镇北 “咚!咚!” 廊桥下,只见一位小厮敲动铜锣,整个湖面之上都安静了下来。 “文公有言,陈江龙君现,佑大乾风调雨顺,吾皇感念天恩,修纳陈江祠以镇水运,故今年诗会便以陈江祠为题……” 陈九坐上了一艘小船行至湖中。 撑船的是位老人家,身上透着一股鱼腥味,想来该是吃江水而生的人家。 老人家听见了那小厮说的,不由道了一句:“这诗题可比往年的难多了。” 陈九与小狐狸一同望向那老者,只听前者问道:“往年都是何题?” 老人家说道:“能入耳的便是以家国为题,不算太难,硬磨也能写出两句,再之便是情爱了,那就没什么意思了。” 陈九也认为很有道理,接着开口问道:“这些年可曾出过绝句?” 老人家摇头道:“这些年大多都是以情爱为题,没什么意思,倒是十几年前秦公来过此地,曾作下一诗,惊艳四座,到如今也无人可及。” “秦公?文相公?”陈九问道。 老人家点头道:“正是,只是可惜,秦公如今也不是相爷了。” 陈九回想起了酒安坊的秦远恒,也不知他如今走到哪一步了,想来还得再过两年才能见到些许成效。 “先生不是来夺诗魁的?”老人问道。 陈九点头道:“只是来逛逛,老人家若是觉得累,便坐下陪陈某闲聊几句,至于船嘛,飘到哪都行。” 老人家笑了笑,也没不好意思,说道:“那感情好。” 狐九趴在先生身旁,看了一眼眼前的老人,心中微叹,早晓得它就跟着萧无双去逛了,这下上了船又有外人在,好生没趣,算了,还是睡觉。 “以陈江祠为题。” 萧无双回过神来,见这岸边不少才子都挠着脑袋。 “这怎么写?” “陈江祠又该如何作诗?” “兄台可有思路。” “今年的题有些难啊!” 才子们连连叫苦,这般没有主题的题目,作诗确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萧无双见这些个才子抓耳挠腮,不由得嘀咕到:“也没多厉害嘛。” 一旁的白衣书生看向了萧无双,见他穿得破烂,嗤笑道:“乞丐也敢妄论才子?可笑。” 萧无双顿了一下,伸出手来掐住了此人的脖子,一把给拉了过来。 书生险些被他拉倒在地,一个四品武者,收拾起他来,比杀鸡都要简单。 “做什么,做什么!” “放开吴兄!” 数人围上前来,欲要与那少年撕扯。 萧无双抓着书生的脖子,说道:“你再敢唠叨一句试试?” “你……”白衣书生咽了咽口水,有些胆怯。 萧无双冷哼一声,说道:“这就怂了?” 想当年在镇北府,他也算是纨绔子弟,能动手的事情,绝对不多费口舌。 书生听到这话也恼火了起来,伸出手指着眼前的小子,愤愤说道:“有辱斯文!君子岂能拳脚相加,诗文比不过,便要动手,与北边蛮夷又有何异!?” “就是就是,北边蛮夷!” 萧无双眉头一皱,冷声道:“你说谁是北边蛮夷?” 被掐着的白衣书生顿了一下,咬牙大骂道:“说的就是你,北边来的蛮子!” 萧无双抓起这白衣书生的衣领,竟是直接将他撩起,扔进了那湖。 “扑通。”一声,白衣书生口中发出一声惨叫,落入了水中。 书生在湖中挣扎着,大喊道:“救命!我不会水,我不会水啊!” “快救人,快。” 众人全都看向了那乞丐小子,怒目盯着眼前的萧无双,无一不是在指责。 “好胆!” “别让他跑了,抓住他。” 又是数人围上前来,有人想要救人,更多的则是指着萧无双破口大骂。 萧无双眉头一挑,周身罡气俱出,震散围上前来的人。 “轰!” 众人仿佛是受到了一股无形的推力,全都往后倒去。 “你……” 他们不由得一愣,不敢再往前走去。 萧无双语气冰冷地说道:“谁敢救他,小爷就让谁一块下去洗洗!” “上前一步,也一同下去陪他。” 萧无双冷眼扫过众人,接着便迈步走向了湖边,眼看着书生就要爬上岸来。 “砰”的一声,他又是一脚,将书生又踹了下去。 “救…咕噜……” 白衣书生在湖中翻腾,张牙舞爪地已经被灌了好几口水。 “咳咳……” “救命,救命,咳咳。” 岸边观望的人无一敢上前相助,那少年的目光冰冷无比,他们几人怕是难以对付,只能望着,敢怒不敢言。 书生不容易才游到岸边来,喘了口气,却见眼前站着一个乞丐少年。 “北边蛮夷?”萧无双眼中饱含杀意。 这一刻,他是真的动了杀心了。 “不…不……” 不等那白衣书生答完,萧无双伸出手来,又将他的头死死地按进了湖水中。 “哗啦。” 书生想要出水,却又被死死的按进了水里,连呛了好几口水。 片刻后,萧无双抓着他的头发,将那书生提起,问道:“你敢再将之前的话说一遍吗?” 白衣书生大口喘着粗气,连忙摇头道:“不,不敢了。” 萧无双虚起了眼眸,又将那书生按入水中。 书生的挣扎的力道逐渐变的缓慢…… 萧无双却始终冷眼相视,没有一点要收手的打算。 “嗡。” 忽然之间,怀中书卷轻震。 有一缕文气从画卷中溢出,直冲萧无双的眉心。 萧无双浑身一震,眼中的杀意逐渐淡去。 他看着眼前就要被他淹死的书生,他不由得一惊,连忙放开了手。 “哗啦。” 书生连忙靠在岸边,不停的咳嗽着。 萧无双回过神来,抓住了那书生的衣衫。 书生看着此人的眼眸,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萧无双顿了一下,开口说道:“给小爷记住了,那个地方,只有一个名字……” “便是镇北!” 书生无力地点着头,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他放开了手,也不再管那书生。 身后挡着数个学子书生,萧无双看了一眼,口中道出一字——“滚!” 众人左右看看,都有些害怕这少年。 萧无双走上前来,他们纷纷让开一条道来。 少年便这么大摇大摆的离开了此地。 无人敢上前一步。 -------- 破碗~ 第七十二章 船楼遇非凡人 萧无双行至一处静地,他颓然坐下,深吸了一口气。 抬起手来,看着先前那只将书生按在水中的手掌,一时心有余悸。 他险些就将书生淹死。 萧无双叹了口气,说道:“先生果然没说错啊,我这性子,迟早会惹出祸事。” 他伸手拿出衣襟中的画卷,展开看向其中的墨妖。 萧无双说道:“多谢你了。” 若非墨妖及时将他唤醒,那书生大概已经被淹死了。 若是别的事情,或许他不至于动这么大火气,但当那书生说出‘北边蛮子’的时候,他便有些动了真火,一时间也失了智,起了杀心。 纸张上字迹浮现——【诚惠,墨锭三块,拒不还价!】 萧无双眼眸一瞪,愣了半晌。 原来是要收好处的啊。 他无奈笑道:“能赊账吗?” 如今他身上,是一个字都掏不出来了。 墨迹思索了片刻,答道:【带我去诗会】 “去做什么?” 墨妖:【吃文气】 “文气?”萧无双疑惑了一声,问道:“先生在说,你也在说,文气到底是什么东西?” 【三块墨锭】 “得,不问了。” 萧无双站起身来,却见那画卷一窜,贴在了他的掌心之中,只要他伸出手便能看见墨妖想要说的话。 他嚯了一声,倒也没觉得有多惊讶,毕竟是妖怪嘛。 萧无双重新混进了人群之中。 他就这么漫无目的走着,也不知道该往哪,看向手掌中的墨妖,问道:“往哪走?” 墨妖:【湖中,行船过去】 萧无双看向了湖中,张了张嘴,低头看向掌心,说道:“姥姥的,那是画舫!?” 墨妖:【烟花巷柳多出文人墨客,你懂不懂行?】 萧无双一时语塞,只能说道:“还是你懂。” 墨妖:【你暗讽我?】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暗讽你了?” 墨妖:【你】 “不用反驳,你也没长眼睛。” 墨妖:【……】 萧无双摊了摊手,说道:“再说了,我可没银子坐船。” 墨妖:【游过去】 萧无双眉头一挑,嚯了一声,说道:“你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小爷我多没面子啊。” 墨妖思索片刻,回答道:【你想怎么样?】 “好说,得加钱,不如就给我点文气玩玩?你看怎么样?”萧无双笑了笑,说起来,他也好奇这文气是个什么东西。 墨妖都不带犹豫地答应道:【准了】 毕竟,他可是吞了数百斗文气的狗大户,一两缕文气对他而言是可有可无的。 “大气,我这就带你过去。”萧无双伸展了一下拳脚,带着墨妖一跃而起。 “扑通。” 跳入了湖中,接着湖中便浮出一个脑袋,往那湖中心的船楼游去。 萧无双浮在了船楼旁边,趁着小厮巡视的间隙混进了船楼之中。 进了船楼才知道什么叫做天外有天。 这里面装饰精致,随处可见都是身着华贵的公子哥,萧无双见了这一幕,都不由得心中叹上一声,姥姥的,真有钱。 在墨妖的视线之中,船楼中飘荡着缕缕文气,他连忙吸收起了文气,转眼之间,整个船楼中的文气都朝着墨妖聚集。 “这里面有什么?还非要来?还弄的我一身都湿了。”萧无双撇嘴说道。 墨妖吃了好几缕文气,若是他能化形的话,如今该是在拍着肚子。 萧无双抬起头看向了楼中,却见一位身着紫衣的姑娘走了出来,应是这楼中的姑娘。 “这姑娘可以啊。”萧无双说道。 墨妖:【胭脂俗粉】 萧无双笑道:“急什么,后面应该还有。” 紧接着,又走出来一位身着粉衣的姑娘,樱桃小嘴极为好看。 萧无双抬了抬下巴,问道:“这个呢?” 【一般】 “下一个下一个。”萧无双道。 墨妖:【下一个】 “这个?总可以了。” 【尚可,下一个】 “你个妖怪还这么挑剔?” “姥姥的,这个好看!真白!” 【真白!】 “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 “哦哟…这……” 【好看好看!】 “真好看。” 【真好看!】 萧无双回过神来,看向了掌心贴着的画卷,说道:“我们来干嘛的?” 【……】 船楼的二楼雅间之中,正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 他放下手中的笔,定睛看去,只见那桌上纸张中生出一股文气,文气聚集城金龙,似有一条金龙要冲破纸张的束缚。 “嘭。” 然而竟是在转眼之间,金龙化作星光,消散不见,而那纸张之上,也成了一篇寻常的诗句。 老者眉头微皱,叹道:“差一点……” 作不出绝世的诗句,也没办法镇得气运,眼下这首诗已然是他最高的水平了,但还是差那么一点。 老者叹了口气,他心有不甘,但又不得不承认自己作不出比眼下这首更好的诗,叹道:“这般看来,人族气运也跟老夫无关了。” 他抬头看向了船楼之中,却是忽的愣了一下。 “嗯?” 眼中所见,楼中飘散的文气正朝着某地聚集。 他抬眼望去,见那角落处正坐着一个乞丐少年,文气全都朝着那乞丐少年的掌心聚集而去。 老者眉头一挑,文气覆眼,看向了那少年掌心。 “画像?”老者本以为是封印的什么东西,但再仔细看去,却是忽的站起了身来。 “不对不对,这是…笔墨成精!!” 老者低头看向了桌上的诗作,心中有些想法。 若是有这成精笔墨为引,说不定此诗能成功,届时诗成,刻于陈江祠边,他也能得到几分人道气运。 当真是柳暗花明,竟是这般凑巧。 想到这儿,老者给自身施了个障眼法,化作一位儒雅公子,掀开帘幕,朝着楼下走去。 他走到了少年的身旁,轻拍他的肩膀,唤道:“这位小兄弟。” 萧无双收了手中的墨妖,回头看向他道:“有事?” 掌心微动,有些痒,他侧目看了一眼,却见掌心之中写道。 【眼前之人并非凡人】 萧无双顿了一下,面色不改依旧如之前那般望着这位儒雅公子,但心中却已然警惕了起来。 ------ 破碗~~ 第七十三章 化形大妖 “有事?” “倒也没什么事,就是见小兄弟独自在此,闲来无事,便想来打个招呼。” 儒雅公子面带笑意,看不出丝毫的破绽。 “哦……”萧无双闻言点头笑道:“然后呢?” 儒雅公子手中折扇一摆,摇扇说道:“不瞒小兄弟,在下是来参加这诗会的,诗还差上那么一点,想向小兄弟借些东西。” “说笑了。”萧无双打了个哈哈,说道:“小子身无分文,不知阁下要借什么东西?” 儒雅公子微微摇头,凑近萧无双耳边,细声说道:“那样东西,如今就在小兄弟的掌心。” “嗡。” 只见那折扇之中涌出一缕金光,朝他捆去。 萧无双反应不及,伸出手来想作抵挡,却见掌心墨妖涌出半缕文气,将暗金光全数化去。 儒雅公子眼前一亮,口中赞叹道:“广吞文气,成灵化妖,好一个笔墨成精!” 萧无双连连往后退步,他低头看向掌心,询问道:“怎么办?” 墨妖沉思了一下,答道:【换个地方】 萧无双心中明了,如今情况刻不容缓,他连忙转身,朝着外面跑去。 他其实心里也没底,墨妖也没说那人到底是妖还是人,但总归不是他这个凡人能打的过的,如今也只能靠着墨妖。 见萧无双逃走,儒雅公子也并未着急去追,摇着折扇缓步追了上去,一介凡人,又怎能过他的手掌心。 萧无双往这船楼的顶上去跑去,期间撞倒了数人。 “你这人不看路啊!?” “诶,别跑!” 萧无双也没心思搭理他们,径直地冲上了楼。 有小厮守在楼梯口,见了那冲过来的乞丐少年,连忙上前拦道:“来者止步!” “让开。”萧无双横冲直撞,竟是直接将眼前的两个小厮撞飞了出来。 “嘭!” 他顿了一下,在那一瞬,他便知晓了这两个小厮也不简单,最少也是个二品武者。 小厮站起身来,唤道:“拦住他!” 但如今也考虑不了这么多了,萧无双转过头来,往那楼上冲去。 “嘭。” 萧无双推开眼前的房门,将那房门死死的关上,这才停下来得以舒了口气。 他低头看向掌心中墨妖,却见上面有几个字:【你跑什么?】 “不是你叫我跑的吗!?”萧无双道。 墨妖:【我是让你换个地方。】 “嗯?”萧无双愣了一下,疑惑道:“你的意思是说,你打得过刚才那人?” 墨妖:【不然呢?你好像不太聪明。】 萧无双呸了一声,说道:“姥姥的,先生身边的妖怪怎么都一个样!” 狐九骂他不聪明,墨妖也骂他不聪明,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墨妖:【你还是解决现在的麻烦。】 “嗯?”萧无双抬起头来。 一阵昙花香扑鼻而来,房间里弥漫着清香气味,而在那梳妆台前,正有一女子身着琉璃青白长裙,手拿着红纸,与他相视。 萧无双浑身一颤,眼前女子的面容看似苍白,但却又有一种瘦弱的美感,给人一种洁净无瑕,却又在朦胧之间,像是看不透一般。 “这个如何……”萧无双下意识地问道。 墨妖:【绝美。】 甚至比萧无双此前所见的海棠都要美上几分,但若真要论起来,其实也差不了太多,不过各有各的品味,只能说眼前这位女子,长在了他的审美之上。 萧无双回过神来,连忙开口道:“小子误入姑娘闺房,实在是因为迫不得已,还望姑娘莫要怪罪,小子待一会就走。” 昙华放下手中的红纸,却是极为平静,淡抹的红唇轻启,笑道:“在这世间待了这么久,我可从来还没见过笔墨成精呢。” 萧无双眉头一挑,口中发出嘶声。 他低头看向了掌心中的墨妖:“她是不是人?” 墨妖:【刚出狼窝又入虎口,你小子可真有福缘。】 萧无双听到这话便明白了过来,眼前这女的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他砸嘴骂道:“姥姥的,小爷我今天出门忘了看黄历了!” 真是见了鬼了,活这么大,他都没见过什么妖魔鬼怪,这才几天时间,总是碰上妖怪。 也不知道是倒了大霉,还是走了大运。 这叫个什么事。 昙华见他伸手想要开门逃走,便出声说道:“我不吃人的,公子不必惊慌。” “你不吃人,我也怕!” 萧无双转过身去,伸出手来就拉开房门逃走。 “咯吱。” 却见门从外面被推开,只见一位儒雅公子走了进来,将萧无双的去路给挡住了。 “小兄弟这是要去哪?”儒雅公子平静说道。 萧无双往后退了两步,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昙华,前后为难,他也没地方跑了。 “嗯?” 儒雅公子看向了房间内那身着青白长裙的女子,他的眉头微微皱起。 这女子身上明明散发着妖气,却看不透它的真身。 此次他也只是为了寻墨妖,也不好再惹事端,便道:“借姑娘的地方一用。” “随意就好,别打翻了东西。”昙华却只是看了一眼这儒衣公子,好像毫不在乎的模样,眼中有着些许不屑。 “多谢。”儒衣公子微微拱手,看向了萧无双。 “姥姥的……”萧无双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他低头问道:“打的过吗?” 墨妖:【公的打得过,母的不是对手。】 “这女的这么厉害?” 墨妖:【化形大妖,你小子运气真好,这都能给你遇上。】 墨妖倒是不担心,反正他也不过是一滩墨迹,就算被抓到了,顶多也只能被当做宝物来使唤。 “……” 萧无双咽喉滚动,咽了口唾沫,说实在的,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怕。 当初在陈江差点被淹死的时候,他都没有怕过。 儒雅公子长袖一挥,关上了房门,手中折扇轻摆,平静问道:“小兄弟可考虑好了?” 萧无双心中一团乱麻,却不知哪里有生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说道:“先打这只公的。” 墨妖:【好说,不过我如今被封在纸中,得借你的手一用。】 “这是要动手?”儒雅公子微微点头。 他伸出折扇来,指向了眼前的乞丐少年,说道:“这样也好,勾结妖邪,已然犯了大忌,其罪当诛!” 第七十四章 墨引诗仙将进酒 手持折扇的儒雅公子迈步上前,那折扇似剑一般,抬手直逼萧无双的喉结而去。 萧无双有些着急道:“怎么整!?快说!” 墨妖却是指引着萧无双道:【以指为笔,画卷为纸,我会引导着你的。】 “好!”萧无双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伸出指来,点在掌心的画卷。 放上去的那一刻,他的手便被墨妖指引着动了起来。 只见指尖笔墨浮现,画卷之上浮现出字迹。 “死来!” 眼看着折扇直逼少年的咽喉,儒雅公子也并未将这少年当一回事,也没尽几分力气。 萧无双瞪大了眼眸望着那打过来的折扇。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的指尖停滞,画卷之张终是写下了三个字——【将进酒】 萧无双抬起手来以作抵挡。 而掌心中的画卷忽然间银光大震,似是一柄剑顷刻而出。 “嗡。” 房间之内响起一声剑鸣。 萧无双眼前闪过一道虚影,化作一袭白衣,飘然若仙,虚影一手抱着酒壶,一手持剑,已得七分醉意。 儒雅公子眉头一皱,手中折扇却未停滞,反而是引了一缕文气入折扇之中,朝那白衣斩去。 白衣诗仙大笑一声,口中念道:“将进酒……” 手中长剑刺出,剑光闪过房间。 剑光之下,似有朵朵青莲生。 “斩!” 一道虚幻的声音响起,伴随着那道剑光斩下。 在儒雅公子耳中却似一道雷霆霹雳,霎时间,他的瞳孔微缩,想要收回折扇,但一念之下,却是的引出腹中文气。 “胸有浩然正气,文气助我破妖邪!” 十余斗浩然气伴随着文气俱出,附于折扇纸张,与那道斩来的剑光争锋而上。 “呼!” 房间内响起风声吹动了那梳妆台前坐着的女子,昙华指尖轻点梳妆台,便将那风声止住。 只听一阵金戈之声响起。 “叮!” 剑光与折扇相对,但在剑光之下,那浩然正气与文气竟是全数被斩去。 儒雅公子立马引文气护体,但仍旧被斩来的剑光打飞了出去。 “嘭。” 他倒在门前,手捂着胸膛,口中吐出一口淤血。 “百斗文气!?”儒雅公子瞪大了眼眸,不敢相信的望着那少年掌心中的墨妖。 一个小小的墨妖,是如何得了这么多的文气的? 要知道,他数百年间,都没能积累过百,但这剑光之中,却蕴含了足足数百斗文气。 萧无双瞪大了眸子,看向掌心中的墨妖,略带惊讶地说道:“你这么厉害?” 不过,刚刚挡在他眼前的白衣剑仙又是谁?那般气质,甚至都比先生都要出神。 墨妖却是有些疑惑:【这人怎么没死?】 按理来说,这人修为不算太高,这一剑下去,怎么说也得死的,好歹当初先生可是给了他数百斗文气,怎么可能才这点威力。 墨妖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连忙问道:【你不会剑?】 “我不会剑啊,我学的是刀法。”萧无双摊手道。 墨妖:【你一个四品武者,就算是不会剑,也总得练过些许?】 “从来没有。” 墨妖:【……】 墨妖有些脏话骂不出口,他如今自身是没这么大能耐的,困在纸张之中,终是难以施展,故而才需借外人的势,最后出剑威力几何,也跟书写之人有莫大的关联。 他也没想到,这萧无双,竟是连一点剑法都没学过,甚至都可以说都没摸过剑。 这样下来,刚才那道剑光,足足减了七成,也不过才出了三成力,也难怪没斩死这个儒雅公子。 儒雅公子顺了一下气息,站起身来。 他抹了抹嘴角的血渍,冷声道:“纵使你有百斗文气,又能斩出多少剑?” 尽管有些狼狈,但他如今也不担心敌不过这墨妖。 虽说有百斗文气,但出剑却极为生疏,对他而言,这样的剑虽说难挡,但却不足以构成多大的威胁。 萧无双听到这话看向了掌心中的墨妖。 墨妖:【还能再出一剑,但是你一点剑法都不会,出了也斩不死,小子你自求多福。】 萧无双张了张嘴,他如何也想不到是这么个结果。 问题竟是出在了他的身上。 “有趣。” 身后忽然来一道温婉之声。 昙华走上前来,说道:“不如公子将他给我试试?” 萧无双闻言看向她,又低头看向了墨妖。 墨妖思索了片刻,给出了答复:【给她,你跟这女的无冤无仇,说不定她能保你一命。】 “那你呢?”萧无双问道。 墨妖:【你忘了先生了?】 萧无双眉头舒展,顿时也就不担心了,抽出了掌心贴着的画卷,递给了眼前的女子。 昙华看向了画卷,口中呢喃道:“玄妖异录?不对……” 这不是玄妖异录,而是另外的天道契约,就是不知是出自谁手。 “原来如此。”昙华微微点头,抬头看向了眼前的儒雅公子。 萧无双往后退了半步,躲到了这位姑娘的身后。 儒雅公子顿了一下,开口道:“姑娘当真要阻我?” 昙华摇头说道:“这墨妖的主子非同小可,你还不要得罪为好,不然这世上又得少一位文仙。” 儒雅公子沉默片刻,说道:“在下欲借墨妖镇江祠,机缘难得,却是不能就此罢手。” “该说的我都说了。”昙华叹了口气,她也不再相劝,说道:“事情发生在我的地方,届时这墨妖的主子找上门来,我也说不过去,再怎么也等帮上一些,但说到底阁下也与我无冤无仇,故而便借墨妖出剑,若是你挡下了,那我便不再为难于你,你看如何?” “此言当真?” “当真。” 儒雅公子沉思片刻,答应道:“依姑娘所言,在下接上一剑又何妨。” 萧无双听到这二人的对话心中默默捏了一把汗。 若是这人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他一个武者,如何能抵得过这些个神仙鬼怪。 这次真是大难临头了! “请君一试。” 昙华摊开画卷,只见那画卷飘起,玉指在那纸张上轻点,顺着墨妖的指引写下三字——【将进酒】 白衣诗仙持剑,化作一道虚影。 “嗡。” 剑鸣声震荡不止,数百斗文气俱出,覆于虚影长剑之上。 这一剑,才称得上是真正的将进酒。 —————— 一会要去接一个朋友,晚点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还有一更,可能也没有,留着明天看。 求个票~呜呜呜~ 破碗~ 第七十五章 镇北王嫡子 古有文仙,可以诗墨斩人、斩妖,集天地之文气,立成仙道。 折扇为笔,凌空而作——浩然正气斩妖邪,三尺清风荡不平。 只见那诗句金光大震,化作一柄金剑虚影,附于浩然正气,如烈阳般闪耀。 “斩妖!”儒衣公子口中轻道一声。 墨妖得仙诗成精,文仙积累文气胸炼浩然,二者争锋相对,皆是以剑为诗,以诗为剑。 一袭白衣步步生莲,那青莲剑仙斩出一道将进酒,如若白虹,剑光生生不息,剑意昂扬不灭。 “将进酒,杯莫停!” 手中酒壶落地,长剑似舞,那白衣剑仙似凡似仙,身上沾了些许红尘,这一剑,是剑仙,也是红尘。 剑出如何,便要看出剑之人如何,而那青白长衣的女子,想来是久经红尘,故而这剑中也带了几分红尘味。 剑如烟火,直斩而下。 “嘭。” 文仙斩出的诗文金剑在那刹那之间,化作粉末星光。 青莲剑仙一剑,直逼儒雅公子的脖颈而去。 儒雅公子瞳孔微缩,这一剑,比起刚才的一剑,完全就是天差地别。 他也知晓了这一剑的缘由。 原来是借势…… 他只当墨妖是从他处得来的百斗文气,谁曾想,竟是得仙诗成灵化妖,这数百斗文气皆是由内而来。 难怪,难怪如此。 在那刹那之间,儒雅公子也释然了。‘败在这一剑之下,也不算太冤。’ 昙华心念一动,那剑势收回了半分,剑光也偏了些许。 这一剑,落在了儒雅公子的胸膛之上,衣衫破裂,斩出了一道深壑的血痕。 儒雅公子吐出一口鲜血,捂着胸膛看向了那身着青白长裙的女妖,问道:“你不杀我?” 昙华抬起头来,说道:“你我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你?” 儒雅公子顿了一下,引法止住了胸膛涌出的血,松了口气后,拱手说道:“凡世散仙郭才思,多谢姑娘不杀之恩。” “仙长多礼了。” 昙华薄唇轻启,平静说道:“人有善恶,妖亦有善恶之分,仙长腹有文章,却不如一介墨妖懂得道理,文仙多为君子之辈,莫要再给自己加个伪字。” 说到底,郭才思也不过是图谋那墨妖,不说这墨妖是善是恶,刚才他那一翻作为,打着惩妖除魔的口号,与强取豪夺,又有何异。 不是君子所为。 郭才思拱手行礼,顿首道:“受教了。” 昙华点头示意,也不再说些什么。 郭才思看向了那后边的乞丐少年,高声说道:“郭某心性不佳,一时受贪念所误,多有得罪,还望小兄弟海涵。” 萧无双看向此人,目光有些冰冷。 若非墨妖,若非眼前这位姐姐,他如今说不定都是一具尸体了,他也不是什么老好人,谅解更是无从谈起。 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犯我,必将百倍奉还。 一句话,总归是了解不了之前杀心的。 昙华伸出手来,轻拍了一下他的背,说道:“算了。” 不管怎么说,如今的萧无双不过一介凡人,又如何能敌过眼前的仙人,而这位姐姐与他并不相识,救下她也是恩情,也不能让她难做。 萧无双看向她,点了点头,“嗯。” 郭才思看向那乞丐少年,也知晓对方心思,便取出一页纸张,引一道法力入纸张之中,化作一个【招】字。 他将那一页纸张递给了萧无双,说道:“若是往后小兄弟想要报此仇怨,撕碎纸张,郭某自会前来。” 萧无双接过那纸张,见其上写着一个招字。 只听身旁的昙华说道:“此为文招页,为文仙所创,可依法力唤人前来。” 萧无双闻言将那纸张收入了怀中,仍旧闭口不语。 郭才思见状,便不打算再留,拱手道:“告辞。” 他并非是佛,自然也不会站着给人打杀,但依旧给了这小兄弟一个机会,只当是了结这件祸缘。 房门重新关上。 萧无双怀中放着那文招页,抬起头看向眼前身着青白长裙的女子,问道:“为什么要帮我?” 昙华说道:“我已经说过了,小公子可不要自作多情。” 萧无双张嘴,却是有些说不出话来。 ‘是看在陈先生的面子上吗。’ 萧无双后退半步,是人也好,是妖也罢,这位姐姐都救了他一命。 他拱手道:“小子镇北府萧无双,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当谨记于心,若是有朝一日能帮得到姑娘的,尽管找我,” “原是镇北王嫡子,也难怪。” 昙华低头看向了眼前的墨妖画卷,说道:“倒是有一事,想请公子帮忙,萧小公子可知这画卷的主人如今在何处?可否帮忙引荐一下,就当是的报答这份恩情,如何?” 萧无双顿了一下,张嘴道:“可是…先生不一定会见你。” “呼~” 却在此时,窗外飘来一朵海棠花。 “嗯?” 昙华视线望去,见那朵海棠飘入房中,化作一袭红衣。 萧无双瞪大了眸子,指着那人道:“你,你你……” 这不是那时他见到的红衣女子吗。 这…也是妖怪!? 昙华有些呆滞地看着眼前这一袭红衣,她迈开步子,走上前去。 昙华与海棠对视,玉手抬起,抚上了海棠的面庞,之间在那棱角划过。 依旧是当初模样,不曾变过。 昙华有些不敢相信,开口唤道:“十娘。” 海棠挪开她的手,说道:“妹妹别来无恙啊。” 萧无双傻眼了,他有些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 这辈分是不是有些太乱了? 昙华挽起她的手,眼眸有些发红,问道:“这么多年,十娘你去哪了?” 海棠摇头不答,只是岔开话题问道:“怎么没跟着他了?” 昙华摇头道:“十娘又不是不知道,我还是喜欢这凡世,闲云野鹤终归不是我想要的。” “倒也是。” “姐姐呢?” “如今跟着一位先生。”海棠平静答道:“便是妹妹要找的那位。” 昙华问道:“十娘就不怕他怪罪下来吗?”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昙华沉默了一下,摇头说道:“十娘当初可不是这样,如今怎么这般任性了。” 海棠摇头不语,在她看来,她应该才是最任性的那个。 大概是她没能从那场海棠花雨中走出来,只不过是雨停了罢了。 第七十六章 与天夺势 郭才思止住了翻腾的气血,来到了船楼的连廊之处,他望着眼前的灯火零星的湖面,深吸了一口气。 “人族气运,当真是不好图谋啊。”郭才是叹了一句,迈步就要离开此地。 说到底,他也不过一介文仙,是这世间最末等的仙人。 世间文仙如今又剩下几位? 大抵也不过剩下他,再加上几位老掉牙的前辈还在苦苦撑着,说起来,若是褪去这幻化之术,他不也一样是个掉牙的吗。 不过好在,如今也还算不上是孤道,起码那些老家伙还没死。 他也不过是不想文仙一道落寞罢了。 却在此时,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兄台这是要去哪?” 郭才思回过头来,看向了来者,只见那人身着儒衣,肩膀上立着一直红狐。 来者不善。 郭才思眉头一挑,却是看透了此人的真身,挑眉道:“化形大妖?不对,竟是幻化之术,一介妖物!你如何学得人仙法门!” “万物有灵,可为妖,亦可为仙。”陈九答道。 郭才思愣了一下,心中却是惊骇不止。 妖修人法! 这可是天理不容的路子! 这妖物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何又寻上他? 郭才是回过神来,问道:“不知有何指教?” 陈九双手负背,说道:“先前兄台所见的那个少年,也算陈某半个弟子,兄台以势压人,陈某自然要找上门来的。” “果然啊……” 郭才是叹了口气,其实他也猜到些许。 先前那女妖便说过墨妖的主子来头不小,连她也不太得罪得起。 他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没成想阁下竟是妖物。”郭才思说道。 陈九笑答道:“妖物又如何?心有大道,便可为仙,人仙也好,妖仙也罢,不都是仙吗。” “倒也不错。” 郭才思细细的打量了此人一眼,那一身的玄黄法力都要溢出了,不是他不遮蔽,而是法力多的掩盖不住。 果然让那女妖说对了,这不是他能得罪的起了。 郭才思眉头一皱,问道:“你想怎样?” 陈九平静说道:“杀人者,人恒杀之,兄台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郭才思张嘴道:“所以阁下这一番话,是想让我死个明白?” “是也不是。” 陈九上前半步,说道:“那浑小子算我半个弟子,我也不过是在凡世停留片刻,教他一些道理,终归是帮不了太多的,它心中有道,人族气运终归还需引导。” 郭才思眼眸微缩,问道:“你一介妖物,竟要大兴人族气运?” “非也。”陈九摇头,但却并没有解释。 虽说凡人之力难敌天上仙人,但依旧无法改变人族是天地主角的地位,气运便是一切,妖族如今无路可寻,最好的办法,便是借运逆流而上。 郭才思看着他,他虽不解眼前之人是何目的,但人族气运岂是这么好拿的,道出一句:“人族大运岂是能随意指染的,小触些许尚可,若是如你所说,这天上仙人,怕是容不得你。” “文仙一道早已落寞,兄台不也坚持至今吗。” “阁下也当文仙是小道吗?” 陈九摇头道:“大道三千,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道无大小,但人分高低。” 他也从未觉得文仙是小道,总会有人将此发扬光大的,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争不过是命,争的过是运。 郭才思望着他,问出一句:“文仙一道可还有出路?” “也许有。”陈九摇头笑道:“你又何必问这些无意义的话。” “如何才算是有意义?” “或许你应该问,文仙一道可否在你手中得运。” 郭才是叹道:“凡世散人,何谈得运。” 只有争过才知道,这世间的运是有多么难争。 一道岂是他一个人就能改变的,更别说他这点道行,又拿什么去争,数百年积累了数百斗文气,却不敌墨妖一剑之威,这又如何去争。 陈九看了他一眼,说道:“天雨虽宽,却不润无根之草,眼光且需长远,目所能及,才是方向。” 郭才思苦笑道:“我至此地,不过是想以诗文镇江祠,妄图微末人运,就连这都难以办到,目光又如何能放的远。” 他否定自己,只是因为在无数次的失败中消磨了心性,少年尚有壮志,可他早已不是了。 “只图微末?”陈九微微摇头。 “阁下也瞧不起。”郭才思自嘲般地笑道,他这么大费周章,最终也难成大事。 “不错。” 陈九确实有些瞧不上这人,他看向那波澜不断的湖水,说道:“少年尚有规矩凡世之心,而你为文仙,一抹运势,却是争都不敢去争。” 郭才思大笑一声,但转眼之间,那笑声淡去,只余下了些许落寞。 听他低头念道:“如何争……” 陈九微微摇头,瞧不上他也是情有可原的,这般话语,又如何让他能瞧的上眼。 不如萧无双,甚至都不如那五川街头的老乞丐。 “这般去争。”陈九取下发梢间的玉簪。 以玉簪为笔,引湖中之水为墨。 笔走龙蛇,湖水为字。 【披绣闼,俯雕甍,山原旷其盈视,川泽纡其骇瞩。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舸舰迷津,青雀黄龙之舳。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地势极而南溟深,天柱高而北辰远……】 郭才思望着这一幕,他口中念叨着那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目光逐渐呆滞了。 陈九停下了笔,转头说道:“只此半阙,足以镇江。” 话音一落,有文气冲天而起。 似是星河涌动。 陈江之水在这一刻颤然涌动,陈江水运奔涌而来,环绕那儒衣先生周身。 与天夺势,将那天道余下的一分水运,全数夺来。 而这一切,却不过是凭着半阙诗句。 那位儒衣先生,抬起头来,水运惧身,转头看向身旁之人,说道:“我说可以,那便是可以。” 文仙嘴唇微张,看着那半阙诗词。 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 破碗 第七十七章 护道者 湖水化作的诗句逐渐融合,化作一团水球,只见陈九伸手一招,水球便悬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如何?”陈九望向他道。 郭才思回过头来,呆滞的望着眼前的妖物。 他竟是如此淡定,陈江水运十分,龙君应得九分,最后一分交于天命,而这最后一分,却是被他硬生生的夺了过来。 与天夺势,竟只在谈笑之间。 那一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在这诗才上面,他就比不上了,再论修行所得,更不是对手。 郭才思回过神来,问道:“墨妖乃是因仙诗得文气,成灵化妖,也是出自你手?” “也不算是。”陈九微微摇头。 不管是《将进酒》还是先前所写,都是他抄来的罢了,他只是觉得这世上不该少这些绝美的诗句。 郭才思并未在问下去,先前的一幕,足以颠覆他心中所想。 人得运而上青云,而运,都是争来的。 没有人会一帆风顺,挫折与磨炼终究还是会落在他的身上,说到底是他心平了。 “受教了。”郭才思拱手道。 陈九看了他一眼,说道:“萧小子缺个护道的人。” 郭才思嘴唇微张,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我…真的可以?”郭才思咂嘴问道。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敢谋天地,成事亦在手中。” 陈九望向他道:“但不管怎么说,此次的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郭才思如何能不明白,这是给了他一个机会,若是成了,那人道气运他也能苟得几分,此乃大机缘,大造化,文仙一道说不定也能在他的手中发扬光大。 郭才思低下头来,拱手道:“郭某都应下。” “文仙当有气魄胆识,这点你不差。” 陈九探出一指,在郭才思眉心一点。 只见郭才思腹中文气涌动,化作星光点点,落入了陈九的手中。 郭才思面色逐渐苍白起来,乏力疲惫之感涌上心头。 百年来积累的数百斗文气在这一刹那被抽去了大半,转眼之间,那一头黑发消散,幻化之术破碎,显露出了他本来的模样。 白发苍苍,褶皱横生,身形亦是伛偻着。 “咳咳……” 顶着一头白发的郭才思轻咳两声,有些没站稳,险些摔在了地上。 腹中文气百斗,在这一指之下,只余下了约莫十斗。 他郭才思并不觉得可惜,于他而言,不过百斗文气,比不上一个振兴文仙一道的机会。 而且这剩下的十斗文气,也足够他用的了。 那白发苍苍的老者抬起头来,却不见那儒衣先生的身影。 身形伛偻的老者站在原地,望向四周。 他叹了口气,许是有些许不甘,但这样的结局也是他应得的。 老者朝着四方拱手,喊到:“郭某,谢过仙君造化!” 声音是那般沙哑,如若凡人。 但当他迈开步子的那一刻,却已经有了方向。 他要让文仙堪比那无双剑仙! 要让这天上仙人瞧一瞧 文仙,并非是小道尔! 船楼之上。 萧无双吃着房间里的瓜果,将那果核吐在了手中。 他的余光一瞥,瞧了一眼一边桌上有说有笑的两个绝美女子,但很快又收回了目光。 “果然啊,漂亮的姑娘都是红颜枯骨。” 萧无双不由地打了个寒颤,谁能想到,这两位绝美的女子都是妖怪所化呢。 眼下画卷微微一定,其上浮现数个字:【你小子长的也不算差,随便榜一个,咱们就发达了。】 萧无双撇嘴道:“你怎么不去。” 墨妖:【我就是一滩墨水,你这都敢想,也太不是人了!】 萧无双嘴角抽抽了一下,咬牙说道:“要不是看在陈先生的面子上,我指定给你来上两刀。” 墨妖嘲讽他道:【就这?】 萧无双暗自捏紧了拳头,说道:“做妖不能太狂!?” 墨妖道:【张狂才是人间烂漫,你懂个屁。】 “是,我不懂,反正你就是一滩墨水,连这画卷都出不来。”萧无双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叹气道:“唉,妖声惨淡啊。” 墨妖:【无能狂怒罢了】 顿时之间,萧无双捏紧了拳头,他已经有些忍不住了。 这臭妖怪怎么嘴这么欠! 陈先生到底是从哪找来的。 “呼……” 萧无双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陈先生说要放宽心态,这样才能严人律己。 不生气,不生气。 墨妖见他半晌不说话,又道:【就这?】 “……” 萧无双浑身颤抖着,说道:“好像陈先生还说过,该冲动的时候就冲动。” 说罢他从衣兜里掏出了一个火折子。 墨妖:【你那来的火折子!?】 “你管我?” 萧无双吹燃了火,将那画卷举起,逐渐凑近那燃起的火光。 墨妖看着那火光有些后怕,连忙道:【好了好了,有道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我看少侠一表人才,往后必定造诣不浅,刚刚不过是在打磨你的心性,考验你罢了。】 萧无双呵呵一笑,问道:“所以我还得谢谢你?” “姥姥的,小爷我今天必定把你给烧了!” 【那你烧。】 “嗯?” 【烧啊。】 “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怕。” 【天禄纸,你烧得坏我叫你爷爷。】 萧无双停下了手,有些狐疑地看着眼前的画卷。 难道真是这样? 他非不信。 墨妖:【烫烫烫,你真烧啊!?】 “你倒是没骗人,这纸真的烧不坏,不过嘛,嘿嘿嘿。”萧无双似笑非笑地看着的画卷。 墨妖见了萧无双那般邪恶的笑容,心道自己今天怕是难道一劫了。 “错没错。” 【错你姥姥!】 “还嘴硬!” 【虽然我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尽是不干人事!】 “无能狂怒。” 【你等着,等我从画卷里出来了,整不死你。】 萧无双顿了一下,看向了画卷。 【怎么,后悔了?奉劝你一句…烫烫烫……】 墨妖的话还没说完,便见萧无双往那火折子上吹了一口气,火势更加地大了。 【萧无双,我干你姥姥!】 —————— 水吗水吗? 我其实很好奇这一点,请回复我! 第七十八章 不要脸 至于那江宁诗会,倒是出了几首不错的诗,但却都不如往年来得热闹,到场的才子都说今年的题目太难。 本以为会草草结尾,却是在诗会就要结束的时候,却又有一位身形伛偻的老者递上了一首无题诗,惊艳四座。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落霞、孤鹜、秋水和长天四景,勾勒出一幅宁静致远的画面,仿佛一切都呈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至此一句,足以让在座之人心服口服,可称千古绝句。 然而当那白发老者递上‘无题诗’后,却是头也不回的便走了。 众人着急了,因为这诗递上来的明明只有半阙,其中还缺了许多东西。 有人追上前去,询问那人道:“老先生留步,为何只有半阙?” 老者回头,只道了一句:“这半阙诗不是我作的,只有半阙。” “那是何人所作?” 老者没有回答,阔步离去,头也不回的说道:“将这半阙刻在陈江口的石碑上。” “诶,老先生留步,留步……” 这些个文人雅士想要再追,可那老者明明就在眼前,却又如天涯一般遥远,追寻不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老者离去。 江宁的文士望着这一幕,手中拿着那‘无题诗’,呢喃道:“高人啊……” 许是只有那老者才知道,他并不算是高人。 作出这半阙诗的,才是真正的高人。 谈笑之间,便得半阙,只此半阙足以镇得陈江水运。 世间仙人能办到这一点的倒不是说没有,但却也没有人能像那位先生一般从容。 转眼间到了六月,天气逐渐闷热起来,时常会有大雨落下,百花也开始凋残、零落,已至芒种,到了作物丰收的季节,眼见着乡间也忙碌了起来。 坊间多在芒种日举行祭祀花神仪式,饯送花神归位,同时表达对花神的感激之情,盼望来年再次相会。 既有农历二月二花朝节上迎花神,也有芒种节饯行花神,送其归位。 芒种过后,便是夏日,众花皆谢,花神退位,所以人们要祭送花神,为花神饯行,感激花神给人间带来的美丽和呵护。 在这一天里,姑娘们都会打扮起自己,以送花声,在街上院子里边可见彩条绘成的花儿挂在树上。 江宁府正中有一颗古树,其上挂满了红线木牌,每年芒种便有女子上前去挂上平安牌,或是盼来年花开,或是给予心中寄托。 这是属于姑娘们的一天。 萧无双望着这一幕,疑惑道:“这儿可真热闹。” 主要是姑娘多,嗯。 海棠与昙华走在后面,只听昙华说道:“芒种送花神,这些姑娘都是来挂花神牌的,多是求平安,求姻缘。” “可为什么要挂在树上?”萧无双问道。 海棠答道:“大概是因为芒种百花都谢了,只有挂在树上。” “有意思,我能去挂吗?”萧无双问道。 昙华摇头道:“在江宁,这颗树,只有姑娘家才能挂。” “可惜了。”萧无双摇头叹道:“不如去看看去,我倒是蛮好奇的。” “这倒是可以。”海棠说道。 说起来,几百年前来陈江的时候她还没见过这棵树,也有些好奇。 昙华嘴唇,像是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十娘,不是应该先去见陈先生吗,回来再来看。” “先生他可闲的很。”海棠笑道。 萧无双点头附和,陈先生大概是他见过最闲的人了。 “走。” 海棠跟萧无双走向了那颗挂满了木牌的老树。 昙华抿了抿唇,跟了上去。 萧无双来到那颗老树前,抬起头看了一眼那树上挂着的木牌,多是写着求姻缘,送花神的话语。 ——盼百花再临。 ——求如意郎君,望花神知晓。 …… 大概就是这么一些内容,看了之后,萧无双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倒是这棵树蛮大的,上面的木牌少说也得有数百块了,这么多木牌,连那枝丫都快被压断了。 海棠伸手翻过一块木牌,见其上写道——【盼故人归】 木牌多求心愿,这样的也不算少见。 她放下木牌,见一旁有一块‘红线’捆着的木牌。 木牌看着有些老旧,像是有些年头了,连那红线都有些发白了。 海棠伸手要去拿,却听身旁的昙华拦住了她,说道:“不行。” “怎么了?”海棠问道。 昙华摇头道:“就是不行。” 她在十娘面前就如同一个孩子一般。 然而身后却是传出来一个声音。 “我看看。”萧无双拿着那块红线发白的木牌,念道:“望再见十娘。” 昙华怔了一下,脸一红,指着萧无双,“你你你……” 萧无双看着脸红的昙华,他愣了一下。 当初在穿楼上的时候,她可不是这样的啊,人也是冷冰冰,可没这般小女儿姿态。 该不会…… 萧无双看向木牌,咽了咽口水,说道:“那个…我也不知道是你挂的,嗯,我先去找陈先生了,你们后面,后面,呵呵……” 说罢,他立马拔腿开溜。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大事!! 不过最好还在别再昙华面前晃悠的好,这是惹了化形大妖了。 “不准走!” “行了。”海棠拦住了她,笑道:“跟个孩子有什么好计较的。” “十娘……” 昙华扭捏地拉着海棠的手,脸上止不住的红晕。 海棠伸手看了一眼那块木牌,问道:“这得挂了有几年?” 昙华答道:“大概,三四年,我也记清楚了。” 海棠抬起头看了一眼这满树的木牌,伸出手来翻开一块,只见其上写道——【望十娘平安无事】 海棠顿了一下,心中微微一叹。 昙华站在一边,脸红道:“那是…随意挂的,十娘就当我是闲的。” “你留在江宁有多少年了?” “二百多年,记不清了,十娘为什么问这个。” 海棠望向这棵古树,又问道:“这二百多年,你挂了多少木牌?” 昙华沉思片刻,抿了抿唇答道:“该有百十余块。” 她年年会来这,到底有多少块,她也记不清楚了。 大致都是写十娘的。 海棠看着树上木牌,不出意外,其上至少有数十块还留着的,都是写给她的。 也是难为这姑娘了。 昙华望着她的侧颜,说道:“十娘……” “嗯?” “十娘真好看。” “不要脸。” 昙华笑了笑,挽起了十娘的手。 (还有……) 第七十九章 初闻百花仙君 儒衣先生躺在江边的树下,手枕在脑后。 他的怀中趴着一只红狐,似乎是睡着了。 眼前是哗啦作响的江水,身后是那迎风飘舞的柳条,看着岸边人来人往,又见花瓣凋零,落入江中,随江水而逝。 萧无双找了半天,总算是见到了陈先生,唤道:“陈先生。” “回来了?”陈九望着江水道。 萧无双点头,接着将怀中的画卷拿了出来,说道:“先生,墨妖还你。” 陈九思索了一下,说道:“他啊,还是你拿着。” 这墨妖,脸皮厚,他可懒得带在身上,放在袖中也占地方。 萧无双看了一眼画卷,说实在的,他也不想带着这缺德妖怪,实在是太烦人了。 “狐九睡着了?”萧无双看向先生怀中熟睡的狐九。 “这小狐狸一天有半天都在睡觉,懒的出奇。”陈九笑道。 睡梦中的狐九耳朵动了动,它好像听到有人再说它坏话。 萧无双有些手痒,可狐九现在先生怀中,他也不敢去抢,只能看着。 他回过神来,接着说道:“对了先生,有个妖怪找你,先生认识的人也认识她。” “你说话怎么这么绕呢,行了,我都知道。”陈九摆手道。 “原来先生都知道啊……”萧无双点了点头坐了下来。 说起来,他也没见过先生又多大本事啊,但肯定是极为厉害,他也没见过仙人打架是什么样子,倒是有些好奇。 陈九说道:“先等着,看看江水也不错,这些日来江水涨了些许。” 萧无双看了一眼那陈江水位,瞪大了眸子道:“怎么涨了这么多!?” 陈九没有解释,前些日夺了一分水运,陈江祠未立,余下的两分还在天势,天道总归是有些不爽快,闹闹脾气也是正常。 萧无双心里咯噔一下,问道:“会不会起洪水?” 陈九思索了一下,答道:“该是不会。” 就算是余下的两分还在天势,有龙君与他在,拢共八分水运,这陈江如何也张不起来。 “那就好。”萧无双答道。 若是起了洪灾,不知又得死多少人。 这些年来,边关虽说平静了些许,但时常还是会有人来骚扰,若是大乾内部还不安定的话,边关的压力也会更大。 片刻之后,身着红衣的海棠挽着昙华的手走了过来。 海棠微微屈身,说道:“妾身见过先生。” 昙华看了一眼陈九,心道,这便是十娘心心念念的那位先生吗?好像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啊。 她连忙行礼道:“昙华见过陈先生。” 陈九快怀中熟睡的小狐狸递给了萧无双,站起了身来。 萧无双抱着小狐狸,心里乐开了花。 还是狐九抱着舒服。 “原是昙花,难怪会是海棠的故人。” 陈九看着昙华,开口说道:“你本该能再进一步的,却沉醉在红尘中。” 昙华说道:“人仙修行多为长生,昙华身为花妖,所求不多,只求顺心即可。” “有此心性,也难怪能到如今这般地步。”陈九点头道。 昙华顿了一下,疑惑道:“陈先生的意思是……” 海棠笑道:“先生这是夸你呢。” “谢过先生。” 昙华看了一眼身旁的十娘心中有些窃喜。 海棠上前半步,说道:“先生,妾身有件事想求你。” 陈九看向她,倒是觉得有些意外。 在他看来,海棠不是个喜欢欠下人情的人,若非极为重要,也绝不会来找他。 “说。” “先生可听说过《百花图鉴》?” 陈九恍惚了一下,皱头一眉,问道:“你说的可是立下《百花图鉴》的芍药居士?” 海棠否认道:“《百花图鉴》并非是芍药立下的,先生是从何处听来的?” “不是?”陈九怔了一下,说道:“我当初是从一本传记中看来的。” 他顿了一下,沉声道:“你且与我细说有关这《百花图鉴》的事。” 海棠点头,接着便细细道来。 早在许多年前,她灵智初开之际,便遇见过一位修士,其人唤作百花居士,乃是从这江宁府中走出的凡人修士。 百花居士钟情于百花,修行有成之后便在凡世走动,寻觅花妖,而海棠也是在那时认识他的。 百花居士以天道为约,立下《百花图鉴》收录世间成精的花妖,一路上兰花、梅花、海棠、昙花相继被收录于图鉴之中,跟随在百花居士的身侧。 享花妖气运,三百年之内这位百花居士便成就了洞虚之境,立号百花仙君,离那真仙之境只有一步之遥。 海棠说道这里停了下来,说道:“后面的事妾身就不知晓了。” “发生了什么事吗?”陈九问道。 海棠笑的勉强,说道:“还是不提为好。” 昙华看着十娘,说道:“我是在十娘之前留在江宁的,说起来我也好奇,那时发生了什么。” 海棠没有解释,只是说道:“已经过去了。” 早在一年前,她便将此前的恩怨都了结了。 “那芍药居士是怎么回事?”陈九不解道。 海棠思索了一下,答道:“大概是芍药做的,她是最初跟在仙君的花妖,也是最久的那一个,如今应该也是。” “这样吗……” 陈九心中明了,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他以为真有人能化妖成仙,却没成想是七分真三分假,许多都是杜撰出来的事。 如他这般妖修人法的,还是没有。 那书中曾写,芍药居士喜百花,独爱芍药,若是没猜错的话,芍药居士是假,心系仙君才是真。 也难怪他当初看的时候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那位百花仙君如今可在凡世?”陈九问道。 “去年妾身与仙君见过一面,而后就也不知晓仙君去了何处了,或许昙华知道。”海棠看向昙华道。 昙华摇头道:“我虽还在百花图鉴之中,但早在一百年前就跟仙君没有过交流了。” 陈九摸了摸下巴,倒是没成想,书中所述的百花图鉴,竟是真的存在。 只不过,那百花居士又是从何处得知的这天道契约。 “莫非是《妖异录》?”陈九口中嘀咕道。 昙华闻声问道:“玄妖异录?” 陈九回过神道:“你知道?” 昙华点头道:“我这倒是有几页,因为是天禄纸,就留到了现在。” “有几页?” “没多少,也就五页。” “嗯!?” —————— 破碗~ 第八十章 惊世骇俗 昙华取出那五页妖异录,递给了陈九。 陈九翻阅而看,五页皆是天禄纸,无一例外的都是的《玄妖异录》分别是,其上妖物陈九大多都不认识,长的奇形怪状的,却也能看出一些特征来,分别为:鼠、马、猪、狐、龟。 就是不知道这五个妖物,有几个如今还活着。 “这东西有什么用吗?”昙华问道。 “自然有用。” 陈九伸出手来,从袖间取出一页《妖谱》。 “这是……” 昙华看了一眼,其上所绘乃是一只身着素衣的猿妖,满脸猴毛,却未曾给人一种野兽的感觉,反而是觉得温文尔雅。 “化形猿妖!” 昙华顿了一下,见暗纸张上写着几字——《妖谱·猿妖》 陈九开口说道:“你知晓《百花图鉴》,也应该知晓这类东西的用途,《玄妖异录》如今是无主之物,其上妖物多为凶戾之妖,也不乏有上古大妖,若是仍由其在世间,难免会有妖物胡作非为,酿成惨祸,总归是不好的。” “竟是这般……” 昙华这一刻也佩服起了眼前这位儒衣先生。 她本就是百花图鉴上的妖物,又怎么能不知道这天道契约有何作用,缔结气运,以祝修行,当初百花仙君便是此道之人,也是借着百花图鉴成就了洞虚之境。 昙华拱手道:“不瞒先生,昙华此次前来,是希望先生能助我除去《百花图鉴》的约束。” 陈九微微摇头,说道:“除非你能找来那一页关于的契约,不然我也没办法帮你。” 这本就是的天道之约,联系之物在于绘有昙华的百花图鉴,不然是没办法单方面解除契约的。 昙华抿了抿唇,说道:“可如今《百花图鉴》在仙君手中……” “我也没有办法。”陈九顿了一下,说道:“照你说来,你已有百年未曾与百花仙君有过交流了,百花图鉴于你而言,也不过一张纸罢了,有或没有,又有什么区别。” 昙华默默摇头,说道:“有这一纸契约在,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其实她当初完全就是被骗着入了《百花图鉴》,大概这些个姐们里,她也是最任性的那一个。 她看向身旁的海棠,问道:“十娘当初又是怎么寻到的仙君?” “是因为仙君通过图鉴找上了我。”海棠沉默了一下,说道:“上一次见,仙君是在修仙界的桃花海。” “那岂不是没有办法了。”昙华叹道。 “若是你真这么在乎这《百花图鉴》的话,办法倒是有一个,只看你愿不愿意。” 陈九接着解释道:“天契难解,但人契却可争,再立契约,夺《百花图鉴》之势即可,不过你可要想要,若是那位仙君计较起来,你也会有不小的麻烦。” 昙华微微摇头,说道:“他…应该没什么意见。” 她看了一眼十娘,十娘也只是微微点头。 “嗯……”陈九看了她一眼,笑道:“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陈某也不多问,所以你还是想解了契约?” “嗯。”昙华点头答应一声。 对陈九而言这也不算什么难事,而且得了五页天禄纸,也不算太亏。 百花仙君应是位洞虚境修士,陈九上次也听青柏道人说过,洞虚便是如今修行界的顶峰,真仙更是从未现世,以他如今这道行,也不惧洞虚境。 他主要是想见一见这位仙君。 陈九起身,说道:“寻一处静地,还是别在这人多的地方好。” “陈先生,我能去吗?”萧无双问道。 陈九摇头道:“你在这等着就是了,照看好狐九。” 萧无双点头答应,也没再追着问。 陈九与两位花妖离开了江边的茶摊,不过片刻之间,便到了一处没有人烟的荒郊。 昙华则是有些不解,出声问道:“陈先生,为何要选在这山林中?” 她记得当初百花仙君立百花图鉴的时候,也没多大动静,也不至于跑这么远到这山林之中。 陈九笑了笑,指了指天上,说道:“因为天道小气。” 昙华闻言更是不解了,便看向了身旁的十娘。 海棠只是微微一笑,说道:“一会你就知道了。” 陈九抬起袖来,手腕一抬,案桌浮现眼前,挥袖扫过,笔墨纸砚现于桌上。 他提起笔,看向昙华,说道:“还需让陈某看一眼你的真身。” 昙华闭上了双眸,身后浮现出一株昙花虚影。 昙花一现可倾城,美人一顾可倾国。 昙花成妖,竟是将这两样都占到了,陈九心中微叹一声,提笔将那昙花绘下。 若有十分,以陈九的丹青也只画出了七分。 “可以了。” 陈九抬起手来,眼前案桌消失不见,他拿起那张昙花丹青,引腹中玄黄法力入内。 “以昙花丹青为契,神魂为约,苍天为证……” 敕令契约,早已轻车熟路。 ‘敕令之法!’昙华心中惊骇不止,这位先生竟是要比她想的还要厉害的多。 敕令落下,只见那天穹之上阴云聚集而来,转眼之间遮天蔽日,似有雷霆之势在其中酝酿。 “轰隆……” 阴云之中有闷雷声响起,想来那雷劫也要落下了。 昙华一怔,口中念道:“这是…雷劫?” 为什么会有雷劫? “十娘?”她看向海棠。 海棠攥着她的手,轻点她的额头,笑道:“从始至终,你都没仔细看过先生。” 昙华闻言看向了陈九。 这一刹,她才看清了眼前的儒衣先生。 顿时之间,她愣在原地,眼中满是惊骇。 昙华嘴唇微张,口中呢喃道:“难怪,难怪会有雷劫。” 原是妖修人法,就连这天道都看不下去了! 陈九抬起一指,沉声道:“敕!” 在这一字落下之际,天上酝酿的雷劫落下,雷光像是要照亮这世间一般。 似有摧枯拉朽之势,奔着那山林中的儒衣先生而去。 “轰隆!” 陈九拔出发梢之间的玉簪,化作一柄青光长剑,引腹中文气,口含敕令再立斩字。 “斩!” 百斗文气附于剑气之上,又以敕令之法斩出此剑,内含规则之力。 青光剑气晃过眼前,昙华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她活了数百年,见识的也足够多了,却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妖怪。 道仙?文仙?剑仙? 竟都在此人身上! 不对 该是此妖才是! ……未免也太过惊世骇俗了些。 第八十一章 我是废物 天水交接,如若镜面。 水中是白云悠然,湖水平静,不见半缕微风。 天地之间,似有一位白衣仙家立于此地,手呈莲花,悬若浮台。 “滴。” 忽然之间,那平静的水面荡起一道波纹,朝着远处荡漾而去。 白衣仙人衣襟之中一本图鉴飘然而去。 闭目修行的他睁开了双眸,望向那飘起的《百花图鉴》 “哗啦,哗啦……” 只见那图鉴翻页,停顿在了绘有昙花的一页。 天禄纸燃起,化作点点灰烬,消散在了这世间,而他与昙华之间的联系也在此刻断绝。 他一招手,《百花图鉴》回到掌心之中。 百花仙君无奈一笑,说道:“这又是何苦,难道就不能来找我吗,唉……” 他叹了口气,只是觉得昙华实在是太过倔强,如今这般都不肯低个头。 她是铁了心不愿再与他有半分瓜葛。 他心想,不就是一件小事吗,又何必记那么久,但说到底也是他的错,成了如今这般结果,也怪不得别人。 无人之境起了微风,只因他心念不平。 “倒也没想到,竟有人能夺我的势,这么多年,世间也出了不少人物啊。” 他叹了一声,心念一动,喃喃自语道:“那便去瞧瞧。” 那一袭白衣站起身来,他将百花图鉴收入衣襟之中。 顺便也能看看她们如今都过的怎样了。 想来应该不会差,尤其是芍药,她这些年可是闹出了不少事,再不出去,那丫头怕是要发了疯了。 酷暑难耐,十分炎热,而那凉茶顶多也只能解去两份分,幸得江风再解两分,也能忍受。 江边汉子都有顶好的水性,但今年这江水涨的快的不得了,眼看着就要淹上来,也没人再敢下江游水。 身为父母官的杨知府见了这般状况也不由得担心起来。 若是江水再这样涨下去,怕是会起水灾。 杨知府紧皱着眉头,看向身旁的师爷,问道:“你怎么看?” “啊?” 就要睡着的师爷回过神来,问道:“下官站着看。” 在勾栏等了好些日子,他都没能见到那位仁兄,好不容易才求了个情,才回了衙门。 杨知府眼睛一眯,阴笑道:“接着找去。” 师爷傻眼了,说道:“不是,大人,关下官什么事?大人这样,下官真是一点防备都没有啊,我没有防备啊……” 杨知府上去就是两脚:“快滚,快滚。” 就这样,师爷又被赶出了衙门。 打个瞌睡就躺枪,这找谁说理去。 师爷望了一眼那炎炎烈日,咂嘴道:“再好的骡子也禁不起这样拉啊。” 他这个师爷,是真的做的苦啊。 能怎么办。 接着找呗。 他摊上这个知府真是到了血霉了。 师爷眉头一挑,皱眉道:“话说,江水涨了多少?” 委屈归委屈,但正事还是要办,好歹是一介府吏,也不能白吃饭。 还是得去看看为好。 前些日他待在勾栏,也不太清楚最近的事情,江水涨了多少他也不太清楚。 正好,也能去看看陈江祠进度如何了,当初那龙君画像是交给江宁一个出名的雕刻师傅,却也不知道雕成了什么样了,到底有没有龙君的神韵。 别人家的师爷都是坐轿子,就他每次都是走路,知府大人美名曰,你脚力好做什么轿子。 走到江口的时候,师爷已经满头大汗,谁料这太阳这般毒辣,汗水止不住的流下来。 “哎哟,我这老腰……” 他这腰也疼起来了,说到底是上了年纪了,回头可得搞些补药吃吃。 走了这么半天,他也有些口渴了,见那一旁有处茶摊,放上两文钱,店家便端来了茶水, 他将茶水一饮而尽,大呼一口气,说道:“舒服了。” 这茶水,可真是解了燃眉之急了。 他舒了口气,坐在椅子上看了一眼前方的江边。 “涨了这么多!?” 师爷瞪大了眼眸道,“难怪知府大人会这么担心,搞不好真会起洪灾啊!” 一旁桌前坐着一位乞丐少年,也不相识,只是闲的无聊,便搭话道:“起不了水。” 师爷回头看向了这个少年,问道:“你怎么知道起不了?” “看着就是了。”萧无双这般说道,先生说淹不了就是淹不了,他又能如何解释。 师爷摇头叹道:“涨水之事岂能儿戏,若是起了洪灾,可是会死很多人。” “阁下是……” 师爷摆了摆手,说道:“就是个小小的师爷,不值一提,倒是小兄弟,你这……” 怎么跟个乞丐一样。 “我可不是乞丐。”萧无双耸肩道。 “我看也不像。” “这又从何说起?” “人皆有气,就比如说读书多者便有书香儒雅之气,侠客游侠有江湖之气,穿什么都不重要。” “哦?”萧无双觉得有趣,又问道:“那你看小子像什么?” 师爷仔细看了一眼,挑眉道:“有几分公子锐气,又有几分匪气,怪哉。” 萧无双眼眸一亮,有些惊奇道:“看人倒是挺准。” 在镇北之时,他萧无双可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说是地痞流氓也不为过,可不就是土匪吗。 师爷笑了笑,他吃这口饭,当然看的准。 师爷喝完了茶水,也休息够了,便起身道:“不说了,在下还有些事要忙,若是有缘再见再与小兄弟喝茶。” 萧无双点头摆手道别。 “呜嘤!” 萧无双怀中抱着的红狐醒了过来。 狐九伸了个懒腰,顺着萧无双的衣衫爬到了它的头顶。 “先生呢?” “就不能换个地方吗?”萧无双有些头疼,狐九这么重,压的他有些头疼。 “先生出去有些事,马上就回来。” “哦。”狐九答了一声,问道:“刚才是有人来?把我都吵醒了,唔……” 萧无双解释道:“就是个路人,你在桌子下面,没瞧见。” “咕~” 小狐狸摸了摸肚子,说道:“狐九饿了。” “我也是。” 萧无双叹了口气,脑袋一沉,却见小狐狸跳到了桌上,正直勾勾的看着他。 他问道:“你看我做什么?” 狐九砸了咂嘴,说道:“好没用。” 萧无双趴在了桌上,有气无力的说道:“别叫我,我是废物。” 狐九:“!!!” 怎么几天不见,这傻子脸皮都不要了! (还有……) 第八十二章 以诗镇江水 师爷来到了刚修成的陈江祠旁。 如今已经刷完了桐油,有些刺鼻,还招来了不少苍蝇,按理说早该交工了,但又因为龙君像的事一直耽搁到了现在。 师爷迈步走进祠中,见那堂上龙君像,威武宏伟,与那画像画的一模一样,但却只是空有其表,没有其神。 说到底还是石像,不是龙君…… “能刻成这样已经很了不起了。” 师爷叹了一声,说到底那画像是‘活’的,但这石头本身就是死物,又怎么能活过来,除非是有神仙手段。 他又逛了一遍,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了一句:“不错。” 陈江祠的一边离江边很近,他站在祠前抬眼一看,却是见那江口出聚集了许多人。 莫非是发生了什么事? 师爷眉头一皱,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再往前半寸!” “退一点……” 只见数人拖着一块巨石正在调整方位。 “这是在做什么?”师爷皱眉问道。 有人认出了师爷来,衙门办案师爷常在,也混了个脸熟,连忙上前道:“沁园书院学子,见过师爷。” 师爷摆手道:“不必客气,话说,你们搬这么块石头过来做什么?” “这是文老吩咐下来的事,前些日子江宁诗会出半阙绝世诗篇,而那作诗之人却没留下名字,只是让我们把这首诗刻在江口,这不……” 师爷问道:“跟衙门报备了吗?” 那人迟疑了一下,说道:“师爷难道不知…知府老爷已经答应下来了。” “那就没事了。” 师爷点了点头,说道:“我这些日子在忙公事,衙门里的事情知道得少。” “原来是这样吗。” “天热得打紧,不如师爷与老夫还是到树下歇会凉的好,就先让这些学子们办着,总得练练才是。” “有理。” 此人是沁园书院的诗文先生,倒也不算是多有学识,但年轻时也考过几次,诗才尚可,但笔试却是不行,后来也是因为得前院书院的院长赏识,便收下做了诗文先生。 师爷是个俗人,便坐在了树下也没这么讲究。 师爷看着那搬石头的学子,不由得问道:“究竟是什么诗文,竟能让你们书院学子亲自操办?” 要知道,沁园书院可是江宁府一等一的书院,在这大乾也颇有名声,连官家都出口赞赏过。 诗文先生笑了笑,说道:“师爷一会就知道了。” “你还卖关子,不痛快。”师爷摇头叹了一声。 “那便拿其中一句来说。” 诗文先生抚胡,开口朗道:“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可够?” 师爷明显的愣了一下。 若是让他插科打诨他还在行,但若是论品诗,他还是一窍不通,但就算如此,听到这一句诗时,他也难免一愣。 这一句诗,当真美如画。 师爷回过神来,思索一翻后,却是说道:“诗是好诗,但若是放在江口,有些不合规矩。” 修建陈江祠乃是为了镇压水运,而这诗完全就是写景,虽说是极好,但怎么看都不合规矩。 诗文先生笑着说道:“师爷放心,后面还有,既是在陈江口,自然要镇水运,不然知府大人也不会就这么答应下来。” “全篇念给我听听。”师爷道。 诗文先生却是摇头叹道:“只有半阙。” “怎么?” “作诗的人只留下了半阙。” “你们就不知道补上?” 诗文先生也是心中郁闷,这般绝句,却只得半阙。 这些日来他苦思冥想,都不敢动笔补上着半阙,只道是望而生畏。 师爷见他不答,接着问道:“你们院长呢?不都说文老诗才可比秦公,就未曾试试?” “不是不会,是不敢。”诗文先生叹道:“就是方才与师爷说的那一句,谁敢来补上这半阙?” 师爷顿了一下,点头道:“你这么一说,也有道理。” 他不懂,但也知道这诗的厉害。 他更是好奇这半阙都是什么了,竟能让整个江宁府都没人敢去补上这半阙。 “那是谁作的诗?”师爷问道。 “这半阙诗文,是诗会时一位老者递上来的,但他却说此诗是他人所作,究竟是谁,我们也不知道。” “你们就没问?” 诗文先生摊手道:“倒是想问,但谁知道那老者是位高人,在场文人学子数百,没一个追上他的步伐的。” 师爷张了张嘴,说道:“搞不懂你们这些写文章的。” “师爷不也是写文章的?” “我以前可是勾栏的伙计,你与我说这些。” “那也是师爷。” 师爷摆手,他也没把自己放的有多高,只有亲身经历过才知道这一切是有多么的来之不易。 “差点被你绕过去了,诗文呢?快念快念!” “倒也不用我念了,他们已经开始写了。” 师爷站起身来,摆手道:“您老在这歇息会,我瞧瞧去。” 诗文先生点了点头,坐在这树下乘凉,年老了,忙一会就有些受不了了。 师爷走了过去,见有一位身着褐色长袍的老先生手拿着笔,一旁学子有端着墨,余下数位学生则是待在一旁,不敢打扰。 “师……” “嘘!” 师爷也只是看着,没有出声打扰,一旁的学子见状也闭上了嘴,没再开口。 这位老先生应该是沁园书院的书法先生,是位大家,让他来题字最为合适。 只见那毛笔落在了巨石之上,笔走龙蛇之间,诗文浮现于巨石之上。 【披绣闼,俯雕甍,山原旷其盈视,川泽纡其骇瞩。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舸舰迷津,青雀黄龙之舳。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而在那最侧边,却是空了一行。 “无题?”师爷疑惑道。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地势极而南溟深,天柱高而北辰远。】 不过百字半阙,但那书法先生已经满头大汗,书法可不单单是个技术活儿,许多时候也是个体力活,也是难为这老爷子了。 师爷一拍脑门,这诗不差,放在这陈江祠边上,正好。 “快些扶着先生。” 书法先生有些累了,被几个学子扶着,但他却望着眼前的字,久久没能回神。 “何其之幸,老夫竟能书写着绝世诗文。” 书法先生轻叹一声。 只道是…此生足矣! “嗡~” 却在此刻,那眼前的巨石却是忽然颤动了起来。 “后退,往后退!” 众位学子以为是这巨石不稳要塌下来,连忙扶着书法先生往后退去。 师爷也往后退了两步。 然而下一刻,那巨石上的字迹忽然泛起了金光,师爷不由得一愣,连忙擦了擦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师爷心中疑惑道。 “嗡!!” 忽然之间,字迹金光大震。 书法先生瞪大了眸子,连忙唤到:“快跪下,跪下,江神显灵,是江神显灵!” 师爷回头一看,却见身后才子皆是跪在了巨石之前。 其上字迹金光浮现,在师爷肉眼看见之下,那墨迹写上的诗文却是忽然脱落了下来,化作一个又一个雕刻而成的字迹。 “哗啦。” 师爷回过神来,却是听到了江水之声,他瞪大眸子,口中呢喃道:“江水…在退……” 他深吸了一口气,双手合十。 心诚念道:“多谢龙君护我江宁百姓!” 却在此刻,身旁传来了一个声音:“这跟本君可没什么关系。” 师爷愣了一下,侧目看去。 不知何时,他身旁站着一个身着青衣的人。 其面容于龙君画像上所见的一般无二。 烛江看了此人一眼,说道:“要谢,就谢陈先生。” 他也不过是感受到水运变化,过来瞧上一瞧,如今知晓这是陈先生所为,便也没有再过多担心了。 他只是觉得陈先生当真是神通广大,连那最后一分水运,也不留于天命。 所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余下一分方为变数,陈江水运亦是如此,可陈先生却是要尽数夺来,保水运不改。 能遇到陈先生,当真是大幸。 烛江化作一条青龙,没入了陈江之中。 师爷回过神来,连忙跪地,对那龙君离去的方向拱手道:“恭送龙君!” “师爷?师爷?” 学子晃了晃师爷的胳膊,他这才回过了神来。 师爷回头看向了身旁围着的学子,疑惑道:“你们怎么这般神色?” 有学子解释道:“师爷,您方才出神了。” “你们,没看见?”师爷疑惑道。 学子有些不解,说道:“看见了啊,江神显灵,字迹金光,我们都看见了。” “不是这个。”师爷摇了摇头。 “那是什么?” 学子们你看我我看你,皆是不知道师爷是怎么回事,莫非是得了癔症? “呼……” 师爷不再解释,他站起身来,深吸了一口气。 大概是觉得这有些荒谬。 他不过一个小小的师爷,竟是真的见到了活的龙君! 世上竟是真的有真龙…… 龙君竟是与陈先生相识? 师爷看着江水,目光有些呆滞口中呢喃道:“原来那位陈先生,并非是凡人啊……” 所谓仙人难觅 可遇,却不可寻! 难怪,难怪他找不到那位先生。 —————— 我知道你们在等什么! 破碗! 满意了,淦! 第八十三章 想家了 大乾,和顺十三年,六月初。 陈江涨水,江宁府于江口立诗文碑,题半阙无题诗,末笔,金光大震,笔墨脱落,化金字诗文。 龙君显灵,陈江水退。 万世兴和,大乾安康。 借前世诗文夺了一分水运,又得龙君助力,退散了这陈江水位,这本就是陈九默许的事情,若非如此,那陈江必然大涨,水洪兴起也不是不可能。 萧无双坐在茶摊里,已经有些昏昏欲睡。 “哗啦…哗啦……” 却是忽的听到江水潺潺的声音,猛然惊醒了过来。 萧无双抬起头看向了江水,在他肉眼可见之下,陈江水位逐渐降低。 他愣了一下,口中嘀咕到:“这水位,是不是退太快了些……” 狐九正盯着桌上的小虫子,缓缓伸出爪子就要将那虫子扣下,谁知忽然有一双手将它抱了起来,小虫子也因为受到了惊吓跑了。 “诶?” 狐九回头看去,却见自己正被萧无双提着往外面走去。 “做什么去?” “江水退了。” 萧无双解释了一句,走到了江边上。 狐九望着那江水不由得砸了咂嘴,说实在的,它还是有些怕这江水。 萧无双看了片刻,却只在片刻之间,那江水足足退了一尺,且还在降低。 这些日来涨起来的水位,竟是尽数退了回去。 “神仙手笔……”萧无双心中一怔,忽然想道——‘会是陈先生吗?’ 陈先生曾言,江水马上就会退了,萧无双如何也没想到竟会退的这么快。 这可是陈江啊,可不是什么溪流。 狐九甩了甩尾巴,觉得有些无聊,便问道:“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萧无双收回目光,说道:“先生不要你了!” “嗯?”狐九瞪大了眸子,说道:“你少吓唬我,不然先生回来敲你头嗷。” “先生只会敲傻狐狸的头。” “傻小子!” “傻狐狸!” 狐九龇牙咧嘴地说道:“我告诉你哦,我狐九当初可是能骑在大猫头上的,我一出手就能吓死你。” “这么厉害?”萧无双装作惊讶的模样道。 狐九哼了一声,说道:“那当然,怕了!” 萧无双抱着手,颤颤巍巍地说道:“我好怕哦……” 狐九眼睛微虚,盯着萧无双,说道:“阴阳怪气的以为我听不出来吗,果然是脑子不太聪明。” 萧无双:“……” 忽然之间,萧无双怀中的画卷动了动。 他顿了一下,将那画卷拿了出来,瞠目问道:“你又要作什么妖?” 墨妖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关我什么事情? 他也不想再说些什么了,便打出了三个字:【阴阳人。】 狐九见了拍爪道:“说的好。” 萧无双捏紧了拳头,盯着墨妖道:“姥姥的,小爷我今天不烧死你!” 墨妖:【凭什么就烧我?!】 这不公平,为什么小狐狸就能安然无恙,他明明是后来者,这一点都不公平。 两妖一人,萧无双永远是地位最低的那一个,无他,就因为吵不过这两个妖怪,尤其是那个该死的墨妖。 【萧无双,阴阳人,我干你姥姥!】 …… 江水退的着实突然,有人一觉醒来,望向那江面不由得揉了揉眼眸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一夜之间,竟是退了这么多,就算是退潮也没这么快。 “奇了奇了,当真是奇了。” “想这么多干嘛,这是好事啊,这些天的鱼儿最肥美,江水退了也好打鱼。” “你懂什么,我听人说是江神显灵了。” “有理,陈江祠不是要修好了吗,到时候可得好好拜一拜。” 江面上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寻常之后打鱼的船泛舟江上,撒网捕鱼,六月初的鱼儿肥美,这半月来也没人打鱼,这样一来,鱼儿也多了起来。 许久不见的江鱼被端上了桌,江边的酒楼客栈皆是忙的不可开交,几乎每一桌都是奔着江鱼来的。 傍晚时分,陈九回到了客栈之中,昙华说到底是化形大妖,又有《百花图鉴》在前,难免会有些吃力。 昙华的天禄纸陈九则是交给了她,到底如何处理,全都交与她。 收获倒是不小,五页玄妖异录,便是五份气运,这些个妖物一个比一个凶戾,借其的运势他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萧无双带着小狐狸回了客栈里,见坐在客栈里的陈先生正坐在一边喝酒,便出声道:“陈先生原来回来了啊……” 陈九抬起头看向他,见他手中提着两条大鱼,便问道:“你去江中摸鱼了?” “这是……”萧无双脖颈上痒痒的,是头顶的小狐狸正在用尾巴挠它。 狐九低声说道:“不准说!” 萧无双话语一改,说道:“江边的渔夫剩下的,送的。” 这鱼其实是小狐狸从渔夫那里偷来的。 “正好。” 陈九起身来,接过那两条鱼,转头看向了客栈的掌柜,问道:“掌柜的,鱼能做吗?” 掌柜抬起头看向那两条肥鱼,说道:“好肥的鱼,这可好啊,能做能做。” “那麻烦掌柜了。” 掌柜倒是没收工钱,只是要了二两鱼肉尝了个鲜,陈江边上这些年打鱼的越来越多,大鱼多是落进了大酒楼里,他们这些小客栈基本上没什么机会去争。 这次陈江涨水倒是来的巧,只能说,这大鱼乃是天赐,味美鲜甜,当真不错。 萧无双挑出两根鱼翅,将鱼肉递给小狐狸,问道:“好吃不?” 狐九闷头吃着鱼,口中说道:“唔,好次…好次!” 陈九笑了笑夹了一筷子鱼肉送进嘴里,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鱼儿虽比不上竹林小谭的,但应能说是凡世少有,今年龙君走水,这江中的鱼儿也得了运,肥美了不少。 吃着吃着狐九却是忽然低落了起来。 吃着鱼肉,它又想起了当初先生做给它吃的烤鱼。 “怎么了这是?”陈九问道。 狐九抬起头来,说道:“先生…狐九想家了。” 它有些想念当初在竹林小谭陪着先生钓鱼的日子,现在先生忙了,也没这么多闲工夫了。 “狐九的家在哪?”萧无双好奇问道。 狐九答道:“反正那里都是山。” 萧无双嚯了一声,说道:“那一定很漂亮。” 狐九想了想,点头又摇头,有些想不明白,又或者说形容不出来。 陈九摸了摸小狐狸的头,笑道:“它啊,大概不止是眷恋山水。” 狐九确实是长大了。 第八十三章 风雨欲来 师爷独自一人回了衙门。 还没进衙门的大门,便被堵在了门口。 师爷指着眼前的一众捕快,说道:“干什么?干什么?反了天了!?” 为首捕快上前说道:“杨师爷,我们也没办法,知府大人有言要是您一个人回来的话,便不准你回衙门。” “谁说我没找到人的,人我找到了,让开,让开。” “诶,师爷,师爷……” 都是在衙门当差,师爷在衙门里人缘也好,也没有再拦着的道理。 “老大,这可怎么办?” “关我们什么事?那是师爷跟知府大人的事,放心就好。” “咱们这师爷跟知府大人,真像是对欢喜冤家啊。” “嗯?特娘的有这才学,你才应该去当师爷。” 回到衙门的师爷走进了知府大人的书房,才坐下便将那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书房里发愁的杨知府来回走动,见进门的师爷,便喊道:“你一个人回来的?” 师爷瘫在椅子上,答道:“嗯。” “滚滚滚。” “大人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 “滚滚滚。” 师爷被推出了书房,知府将那大门紧紧的关上。 师爷敲着门,说道:“大人,那位陈先生不是凡人,都说仙人难觅,你让小的去找,怎么找的到啊!” “你怎么知道?” “大人,我见到龙君了。” “杨盛,你放你娘的狗屁,当本官好忽悠是不是。” “我真见到了,小的用人头担保!” “好,这可是你说的,本官这就叫人砍了你。” “……” 杨师爷着急地敲着门道:“我真没骗你啊大人,你怎么就不信呢。” “本官还不知道你这张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本官今天要是信了你鬼话,头砍下来给你当球踢。” 师爷张了张嘴,大喊到:“那行,反正后天就要开坛作法了,到时候砍的也是大人的头,小的我先收拾东西跑路了!” 说罢,师爷就要走,却见身后的门被拉开,杨知府一脸怒色的喊到:“滚回来!” 师爷进了书房,接着便将昨日的所见所闻全都道了出来,也包括了江神显灵还有见到龙君的事情。 当时龙君与他说的话他也听的清清楚楚。 如今衙门里知晓陈先生的也只有他和知府大人,龙君那一句‘要谢就谢陈先生’说的也只能是他们知道的那位陈先生。 知府大人听了之后眉头紧皱着,说道:“此话当真?” “当……”师爷张了张嘴,却只说了一个字又闭上了嘴。 这不是挖了个坑让他往里面跳吗,难不成真要砍了大人的脑袋当球踢。 杨知府道:“说啊!” 师爷义愤填膺地说道:“我不。” 他还想在衙门再歇息几天,这天气这么热,他可不想在被赶出去。 杨知府眼睛一眯,好家伙,他还学聪明了,不上套了。 杨知府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得了,瞧你那怂样,本官记你一功,再赏你半个月俸禄。” “那感情好啊。”师爷嘿嘿笑道。 杨知府叹了口气,说道:“可这也终归不是个事啊,后天就要开坛作法,若是那位陈先生还不现身,又该怎么办?” “依小的看啊,届时那位陈先生一定会来,这次江水褪去的事情都是因为陈先生,说明陈先生也在关注陈江的事情。” “不成,万一出事了呢,不如你再去找找。” 师爷愣了一下,连忙摇头道:“不去,打死不去!” 想要马儿跑的快,还不给马儿吃的,哪有这么好的事。 “来人啊,有歹人闯进本官书法,快给本官拿下。” 师爷欲哭无泪,最后只能道:“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速去速回。” “大人,你也太不干人事了。” “快滚!” 杨师爷被踹了出来,屋外聚集了一众官差,见师爷那副神色,皆是抿着嘴想要发笑。 师爷上去就是两脚,说道:“看个屁看,衙门里没事了!?都这么闲,还不快滚去干事!” 说罢,他便气势汹汹的出了衙门。 围观的一种捕快官差看着这一幕,不由得啧了啧嘴。 “我就说,这两位大人就是一对欢喜冤家。” “有理。” 陈九抱着小狐狸坐在客栈的房顶。 小狐狸望着天上明月,想到了蜜饯,不由得又有些馋了。 “先生。” “怎么?” “狐九想吃蜜饯了。” “今天的没了。” “哦……” 狐九蹲在一边,闷闷不乐起来。 忽然之间,夜空中飘来了阴云,遮蔽了明月星辰。 狐九顿了一下,说道:“要下雨了。” 陈九伸出手来,一滴于落在了他的指尖,他眉头一皱看向了那天穹。 说到底是他做得有些过了,天道也不是没脾气的,陈江关系着大乾的人道气运,最后天道什么都没捞着,难免会有些不甘。 “这场雨,也下不了多久。”陈九说道。 “呜嘤?”狐九眨了眨眼,说道:“我们下去,先生。” 陈九抱着它回了客栈之中。 “轰隆!” 转眼之间,一道雷鸣闪过,照亮了天穹。 陈江水位才落,才隔了一日便又要迎来一场暴雨。 “哗啦。” 大颗大颗的雨点落下,砸在了屋瓦之上,顺着那沟壑流淌至屋檐之下。 虽说三伏过后多有大雨,但这雨却并非是无根之雨。 陈江之上荡起无数波澜,硕大的雨滴打在江面之上,使那江水翻涌。 烛江站在江边,他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大雨,心中有些不快。 化龙宴一推再推,到如今已经推迟了足有十日,便是因为这水运变动的事情。 陈江一直不能平静,如今又来了这么一场雨,江水也会因此受了牵连,到时候水妖聚集,怕是会引起不少乱子。 只见那江面上浮现出一只青龟,转眼间化作一位精壮汉子,拱手道:“见过龙君。” 烛江说道:“吩咐下去,三江水妖宴再延缓三日。” “尊龙君令。” 精壮汉子化作青龟往传令三江。 对于这雨,烛江心中有些不快,不过也不能误了陈先生的事,此事于他有利,于大乾人道也有利,切不可出了差错。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诸多事情,还是等陈先生开坛设法平了水运再说。” 龙君也不是这么好当的啊。 陈先生当真是给他出了个难题。 ———————— 我章节名打错了,改不回来了,呜呜呜~ 今天在兄弟伙家吃饭,没有第三章了,不用等了。 最后的惯例: 破碗~ 求票~ 第八十五章 香烛不燃 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下了一夜都不曾停歇,如同天河决堤,水淹大地,陈江的水位才退,便又涨了回来。 一夜醒来,积水堆积在街道,最后这些积水全都流淌进了陈江之中,坊间极少再有人走动,全都待在家中。 “今年未免也太怪了些……” 前有真龙现世,该是吉照才是,可紧接着便是陈江涨水,而在一夜之间水又退了下去,又是一夜,风雨大作,水位又涨了起来。 “把那边拦起来,快些,别让水淹进去!” “这边…还有这里。” “还缺人手!再去叫些人来!” 暴雨之中,官兵以及衙门的差吏正光着膀子在陈江边上堵着水,今早凌晨见此大雨,江宁府便行动了起来,不管会不会起水洪,都得防备着才是。 “快点,快点。” 大颗的汗水融入雨中,从黎明之际到现在,在百十位官兵差吏的一同努力之下,总算是堵住缺口,期间更是有不少人累倒在地。 “我来!” 只见一位魁梧汉子掠过人群,走上前来。 赤裸着上身的官兵看了他一眼,说道:“好汉子,做什么的?” 魁梧汉子摆了摆手,说道:“街边唱戏的,上不得台面。” 官兵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说道:“什么话?老子不管别个怎么看,反正老子敬你是条汉子。” 魁梧汉子只是笑了笑,拍了拍肩膀,说道:“来!” 官兵笑了一声,将那沙袋放在了那魁梧汉子的肩上。 魁梧汉子扛起沙袋便往前而去,那位官兵也扛起了沙袋,跟在了魁梧汉子的身后。 “轰隆!” 雷声震耳,黑云压城,分不清白昼,那般震耳的雷声,更是摄人心魄。 江口处的汉子们赤裸着上身,不停的用沙袋切成堤坝,抵御涌上来的江水,好在是知府大人有先见之明,若是不然,这会江水已经淹进了街道。 萧无双头顶着红狐,侧目看向身旁的儒衣先生道:“先生,还是起洪了。” “意料之外。”陈九摇头道。 若是万世算尽,那也不必再修行了,终归是会有变数的,这场暴雨,比他预料中来的更为猛烈,仅是一夜之间,便成了这般模样。 萧无双顿了一下,说道:“还有先生算不到的事情?” “我也不是什么都能算到的。”陈九笑道。 “那……”萧无双张了张口,问道:“我们要离开这里吗?” 陈九平静说道:“这场雨,下不了多久。” “先生算到了?”萧无双问道。 陈九微微摇头,没有过多解释。 只是他不想再让这雨下了。 说到底,这场暴雨却也是因他而起,还是得由他亲自解决,这也是早就决定的事。 “今日陈江祠开坛设法,陈某去去就回。” “先生等等小子!” “呜嘤!” 昙华望着窗外的大雨,看了一眼那昏暗的天色,感受到那惶惶天威,心中有些不解。 陈江水运关系着大乾人道气运,陈先生身为鹿妖,也没道理去帮人族。 若是说图谋人道气运倒也说的过去,不过这岂是件简单的事情,天上不知有多少人在看着这一幕。 她开口问道:“十娘,陈先生明明是妖,为何还要做这些?” 海棠站在她身后,回答道:“先生自然有他的道理。” 昙华回头看向她道:“十娘就这么相信他?” 海棠微微点头,只要是先生想做的事情,那便没有什么是办不到的,她心中一直都坚信着这一点。 昙华轻哼了一声,嘟囔着嘴,不再理会海棠,一个人坐回了床上。 她不开心了。 海棠迈步走到了窗边,不由得哑然失笑,她当然知道这丫头在想些什么,无非就是酸了。 昙华见十娘半晌没有反应,翻过身来,说道:“十娘变了,都不哄我了。” 海棠在她的额头上点了一下,说道:“你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要人哄?” 昙华伸出手来,搂住了十娘的腰,笑道:“昙儿是十娘的。” 海棠伸出手来在她的手上打了一下,无奈说道:“不知道害臊。” 昙华吐了吐舌头,抱着十娘抱的更紧了。 她已经有好多年没有抱过十娘了,约莫两三百年,她都快记不清楚了。 “十娘……” “在呢。” “十娘身上好香啊。” 海棠心中无奈,只是伸出手来她盖上了褥子。 昙华却是忽然伸出手来,将十娘揽入了怀中,说道:“跟昙儿一起睡?就一小会,一小会……” 海棠下意识的想拒绝,却听昙华说道:“昙儿这些年,真的好想十娘啊。” 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来,海棠叹了口气。 “傻丫头。” 昙华笑了笑,抱着十娘缓缓的闭上双眸。 仿佛是回到了几百年前,她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跟在十娘身后,缠着十娘要一起睡。 “十娘还是十娘,一点都没变。” 海棠闻声微微一笑,没有回应。 十娘还是十娘,只是海棠,早已不是当初的海棠了。 陈江口新建的陈江祠前,知府大人望着那阴暗的天色,眉头则是紧皱着。 按理说早就该开坛点香,可这雨却是迟迟不停。 吩咐了人搭起了雨棚。 当香烛点燃的那一刻,不偏不巧的就有雨漏进来,将那香烛熄灭。 一次两次,一连三次都是如此。 “知府大人,又灭了!?” “接着点。” 杨知府站在陈江祠前,衣衫湿了大半。 那人手中拿着香烛,腿却是在发抖,看向知府大人,颤颤巍巍的说道:“大人,小的不敢点了,换个人来,这…太邪乎了,小的不敢啊……” 接连点了三次,都被飘进来的雨点给熄灭,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没用的东西。” 知府大人冷呵一声,那人被吓得香烛落地,落荒而逃,不敢再回这陈江祠里。 一旁的官差进言道:“知府大人,不如改天?” 杨知府这些日来眉头一直紧锁着,脸上皱纹都多了几条,脸上也皆是疲惫之色。 “接着点香。”杨知府冷声道。 他还不信了,几支香都点不燃了。 那位官差欲要开口,但见了杨知府那般阴沉的脸色,也没敢再开口,拿着香烛接着点香去了。 至始至终,杨知府的目光都注视着陈江祠外。 他在等一个人到来。 第八十六章 点香作法开江祠(上) 狐九被藏在萧无双的衣衫底下。 萧无双被淋的满头是雨,也没让小狐狸打湿一点,他跟在先生的身后,往那江边走去。 在那勾栏门口,有一人身着官袍,昏昏欲睡,头发也有些凌乱,像是有好些天没回家了。 陈九走到了此人的身前,道了一声:“醒来。” “啊切。” 杨盛,杨师爷打了个喷嚏,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他抽了抽鼻子,大抵是这雨下得太过突然,有些受了寒了。 师爷眼前视线被遮挡,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袭儒衣,抬起头时,才见清眼前之人的面容。 他伸出手指着眼前之人,有些结巴道:“你,你你……” 陈九说道:“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吗。” 师爷恍然间回过神来,不由得浑身一怔,连忙跪地道:“江宁府衙门师爷,拜见陈先生。” 陈九手一抬,师爷被一股无形的力托了起来,他咽喉滚动,心中惊骇不已。 果然并非是凡人啊! 陈九道:“带路。” 师爷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连忙伸手道:“陈先生这边请。” 他看了一眼跟在陈九身后的那位乞丐少年,总觉得有些熟悉。 师爷一拍脑门,想了起来,说道:“你是前些日子茶摊那个小兄弟?” 萧无双抱着狐九,笑道:“又见面了。” “你跟陈先生……” “陈先生教我道理。” “师徒!?” 萧无双摇头道:“我还不够格,做不了先生的徒弟。” 师爷眨了眨眼,难怪他那日觉得这个小兄弟如此怪异,如今知晓后,也不觉得奇怪了。 他回想起来,恍然道:“那岂不是说,那日我差一点就遇见陈先生了?” “那天下午陈先生正巧有事。”萧无双点头道。 师爷无奈一笑,摇头道:“命该如此。” 他寻陈先生,成了这般蓬头垢面的模样,到头来,却是连人影都没找到,如今还是陈先生亲自来见他。 果然啊。 仙人难觅,苦寻终究是难见。 杨盛走在前面带路,不紧不慢的走着,天上落着大雨,风一吹他不由得又打了个喷嚏。 这天,真是有些冷了。 他再看陈先生,那衣衫还是整洁干净,不沾半点雨水,尽管心中惊骇,也不敢说出口来。 倒是萧无双,让他感到有些惊讶。 这位小兄弟,身子骨居然这么好,这般大的雨居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不过想来也是,能跟在陈先生身边的人,又怎么能差呢。 香烛点了七次,被雨滴熄灭了也有七次。 无人再敢上前点香。 知府大人身旁唯唯诺诺的官差,气愤不已,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何人又见过这般邪乎的事情,雨棚起,本该来说,雨水不该飘进来,可偏偏不偏不齐,就落在香烛上,足足七次,灭了十余支香。 谁人又不心慌呢。 杨知府见过阴差也见过城隍老爷,也是因此才镇定自若,若是唤作之前,他也不敢再点下去。 他看向陈江祠门口,却是连个人影都没有。 陈先生还没来…… 若是午时陈先生还没来的话,那可就误了时辰。 杨知府左右看看,没地方发泄自己心中的郁闷,便问道:“杨盛人呢?” 一旁的官吏回答道:“大人上次让师爷出去寻人,现在还没回来。” “他倒是躲的快。”杨知府哼了一声。 寻了足足半月,连个人影子都没见到,开坛作法也不来,怕不是早就跑路了。 这狗东西可真没良心。 杨知府叹了口气,心中郁闷不已,陈先生要再不来,明年今日,他就要人头落地了。 却在此时,陈江祠外忽然传来大呼声。 “陈先生到!!” 这声音化成灰杨知府都认得,可不就是他的好师爷吗。 杨知府心中一怔,唤道:“赶紧上前迎接!” 众人一头雾水,他们可不知道这陈先生是何许人物啊,便问道:“大人,这位陈先生是什么人啊?” “闭嘴。”杨知府站在最前,低头拱手。 身后数位官吏闭上了嘴,不敢再多言,能让知府大人都这么敬重的人,他们肯定也得罪不起。 师爷走在前边开道,那儒衣先生踏过门栏,身后跟着一位乞丐少年。 杨知府俯身道:“江宁知府杨康,见过陈先生!” 身后数位官吏齐声道:“我等,见过陈先生。” 萧无双看着这一幕吓了一跳,心中则是不解,好像陈先生一天天都在喝茶,哪有时候结识这些个官员,怎么会这般作态。 陈九心中也是有些惊讶,抬手道:“诸位请起,何必弄这么大排场。” “应该的。”杨知府道。 陈九走上前去,看了一眼那雨棚下的香坛,见里面一枝香都没有,便问道:“既然雨棚都已经搭起,为何不点香?” 杨知府闻言倾诉道:“陈先生,下官也想点香,可…就是点不燃……” 说罢,他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师爷,师爷也同样看向了他。 不愧是我的好师爷,还真让他把人找到了。 这次记你一功。 师爷扬了扬下巴,像是在说:我办事,你放心。 杨知府叹息道:“这香,足足点了有七次了,每次都有雨飘进来不偏不齐的就落在香烛上,挡着也没办法。” “竟有此事?” 陈九迈步走了过去,他伸出手来,取出三支香烛,持于手中。 杨知府站在一旁,说道:“或许,陈先生能点的燃。” 陈九手持香烛,抬起头看向了天穹。 雨还在下,且是越下越大,陈江祠立于江口,风也大了许多。 陈九平静说道:“是有人不想让香烛燃。” 杨知府听得一知半解,却也没敢多问,眼看着就要到时辰了,只听他低头道:“还请陈先生点香作法,开陈江祠!” “理应如此。” 陈九点头,走上前去。 在众位官差的注视之下,那儒衣先生站在香坛之前,手中持三支香烛,平静而立。 陈九抬起一指,从那香烛上抹过,轻声道:“燃!” 香烛上升起袅袅青烟。 “燃了,燃了……” 官吏们盯着那升起的青烟,心中则是担忧着会不会又有雨水落下,将那香烛熄灭。 他又上前半步,将那三炷香,稳稳的插进了香坛之中。 只见三缕青烟升起。 破开雨水黑云,直上苍天。 一刻钟,两刻钟…… 再无半滴雨敢熄灭眼前香烛! “真的燃了!” “这位陈先生到底是谁?” 众位官吏议论着,而一旁的杨知府却是松了口气。 还得是陈先生。 陈九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穹,眉头微微皱起。 怕是不止这么简单。 —————— 破碗! 第八十七章 何不敢来此人间 青烟直上,告于天听。 立陈江祠,平一方水运,佑风调雨顺,万世安宁。 轰隆~ 正在官吏们欣喜之时,天穹之中响起一声闷雷,沉闷无比,却又震慑心灵。 陈九长袖一摆,立于香坛之前,沉声道:“请龙君!” 师爷顿了一下,连忙俯身道:“请龙君!” 杨知府紧跟其后,与身后数位官吏一同拱手,高声道:“请龙君!” “嗡。” 恍惚之间,那殿中龙君神像绽出一道金光。 金光入眼,无人敢抬头观望,皆是低着头,不敢惊扰了龙君。 萧无双顶着小狐狸站在角落之处,他的目光望向那大殿之中,那阵金光之中,似有一道真龙虚影浮现,青光鳞甲,龙须颤动。 “吟!!” 一声龙吟入耳,殿前官吏浑身一颤,冷汗直下,无一不是心生惶恐。 “是他……”萧无双呢喃一声。 便是那日他被卷入陈江之中,救他上来的真龙,那青光鳞甲,他如何也不会忘记。 烛江神魂应先生召,已至陈九祠中,他端坐在那庙堂神像之中,看向了殿外。 “江水有蛟,千年走水而化龙,当掌水运,护一方风调雨顺,涨人道气运。” 陈九后退半步,抬起袖来,手腕一翻两本书持于手中,他将那第一本放在香坛之上。 《山河敕令法》册封神位,《香火金身法》集万民愿力,铸就香火金身。 陈九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来,将束发玉簪捏在手中。 “龙得七分水运,诗文镇江再得一分。” 陈九引腹中玄黄法力而出,眨眼间就是大半的法力尽数而出,继上一次在竹林小谭之后,他再一次感到了些许疲惫。 沉声纳气,只听那儒衣先生口含敕令,道:“今,吾以山河敕令,昭告苍天。” “册封江海龙王烛江,为人道水神,掌大乾水运,佑风调雨顺,护一方安定!” 话音刚落,却是突生变故。 只听一道虚无缥缈之声在天穹之上响起——“妖孽尔敢!” “什么人!?” 萧无双望向天穹,他看向周围,却不见那官吏有任何反应,仍旧低着头。 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当他看向陈先生,却见先生手握青光长剑,目光紧盯着那天穹之中。 却见那阴云之中落下一道雷霆。 “轰隆!” 雷光照亮着了这世间,江宁府中无数人抬头望去,雷声震慑心神,如同天怒。 陈九手中玉簪化作青光长剑,剑指苍穹。 “斩!” 儒衣先生抬头,一道剑光直冲云霄。 刹那之间风雨变色 雨水停滞,万物寂寥。 那一道剑光斩向天穹,将那天空撕裂了一道口子,云开雾散,广开天门。 而那道雷霆,也覆灭在剑光之下。 江宁府中无数人长大了嘴,他们望见了那剑光,似是剑开天门,光照大地。 陈江祠中的官吏们皆是呆滞的望着一幕,说不出话来,就算是见过城隍大人的杨知府见到这一剑,也惊掉了下巴。 一剑之下,天色俱变。 “好胆!” 天穹之中传出一道怒斥,含着煌煌天威。 萧无双张大了嘴望着天上,头顶的小狐狸死死的抓着萧无双的头发,心中担忧着先生。 陈九手持青光长剑,立于香坛之前,抬手剑指天穹。 只听那苍穹之上的人并未回答,只是说道:“大胆妖孽,安敢图谋人道气运,谋划天地,当诛当灭!” “轰隆!” 话音一落,便又是一道雷霆落下。 这一道雷霆,蕴含天威,像是得了几分天道之威,明里暗里,天道也在推波助澜,不想让这江祠立下。 陈九面色不改,只是笑道:“雷法陈某也懂。” 他抬起手中之剑,引数道文气俱出,玄黄法力尽融于剑尖,剑对雷霆,平静说道:“来。” 落下的雷霆,隐入长剑之中,雷光乍现。 “噼啪。” 震人心神的雷声在众人的心中响起,顿时变愣了神,江宁府中众人皆是张望着,望着那风雨变色的一幕。 陈九手中长剑一挥,雷光从剑尖斩出。 “还你。” 雷霆从剑尖而出,竟是逆上天穹,且比来时的雷霆更加猛烈。 云层炸开,一道雷霆之后,只余下了雨声风声。 “扑通。” 陈九祠有人已经吓晕过去,还有官吏浑身颤抖着,不敢出声。 杨知府咽喉滚动,纵使他心性再过坚定,见到这一模也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这位陈先生…… 到底是何许人也! 世间无数人抬起头来,望向了那风云变色之地。 在那烟幕缭绕之地,有人持剑而立,望着那凡间大乾方向,眉头紧锁道:“何人如此大胆!?” 图谋人道气运,这可是与天道为敌,所谓修行便是顺天而行,如此作为,无异于是逆了苍天,这可是要受天罚的。 血色枯骨之地。 血海之中有一人枯骨盘坐,吸纳血气,他扭头看向了凡间,口中呢喃道:“人间,又污秽了……” 凡世立下人道水神,人道气运大涨,但若是这么简单的话,也不会引起这么多人的关注,其中竟是有妖族的影子。 妖族沉寂了数万年之久,竟是在此刻出头。 这世间,恐怕又不得安宁了。 在那仙音袅袅之地,又百合展翅漂泊于云霭之中,山巅之上,有棋盘矗立。 有一人持黑子,与天博弈。 “咔……” 只听一声脆响,只见棋盘之上蒙上了一层阴霾,有棋子破碎,原本规整的棋局竟是在这一刻凌乱了起来,看不出任何章法。 下棋之人心中一怔,望着眼前的混乱不堪的棋局。 他怒目,斥声道:“何人胆敢扰乱天机!!” 谋划天地数千年,眼前着就差几步,却是在此刻,天机紊乱,一切都付之东流。 他扭头看向了凡世之中,目光所见,便是众仙云集,立于天穹之中,皆是望着那凡世江口之处。 在那江口祠堂之中,有一儒衣先生持剑而立,目光看穿天幕,像是在望着那天上众仙一般。 “大胆!” “当诛!” “妖魔乱世!” 一声一声的呵斥之声传入陈九的耳畔之中。 他沉默半晌,抬起剑来,斩出一剑。 刹那之间,风声停滞。 一切叱责之声消失殆尽。 “敢问天上仙,何不敢来此人间?” ————— 章节名就这样,没法改了,我裂开。 第八十八章 百仙请天道诛妖! 陈九不愿听他们聒噪。 这凡世诸事,与这些个仙人早也没了关联,人虽未天地主角,但在人仙之争中,气运早已被瓜分了大半,便是这天上仙人所为。 仙人可图,他为鹿妖又有何不敢图这人道气运。 待那儒衣仙人抬头,众仙才觉眼前剑光划过,霎时间,一切叱责之声消失殆尽。 “洞虚,之,上……” “真仙!” 天幕中望着的仙人皆是一愣,无人再敢出言片语。 有一手持青葫的仙人指着那江口的儒衣先生,颤声道:“妖修人法,天理不容,如此野妖,如何能到的了真仙之境的?!” “竟敢挑衅我等!岂有此理!” “我等仙人颜面何存。” “真是岂有此理。” 数百位仙人愤慨不平,却无一人敢从这天幕上下凡而去。 那可是真仙啊! 这一道鸿沟就如同天地一般难以翻越,洞虚可杀数十化神,那真仙又能杀多少洞虚。 天幕中的仙人,多是化神洞虚之境,若是对上此妖,胜算可是极小,又如何敢上前。 江口处的陈江祠中,陈九望着天穹,见那天上仙人半晌不回片语,便又说道:“陈某便在这里等着。” 他倒要看看,这些个仙人,谁敢下来。 萧无双瞧不见那天上仙人,但却能听到那天穹中传来的声音,大概也知晓些许。 是有人在阻挠陈先生开江祠。 大概是这天上仙人,而且还不少。 至于江祠之中的官吏们,他们听不到那天幕中的声音,皆是一头雾水,只当是雷劫降世,又见先生三剑,便吓得双腿发软。 师爷站在一旁,双腿也止不住地颤抖,他扶着一旁的柱子,颤颤巍巍地说道:“……我等凡人,何德何能可见此一幕。” 萧无双站在原地,他心中亦是惊骇不止。 他也总算是见识到了先生的厉害。 那位平时儒雅随和的先生,竟是以一柄青光长剑,开了天门,让那天幕仙人尽数闭嘴。 这便是先生的能耐。 萧无双抬起手握成了拳,凡人之力,终究难敌仙人啊…… 可先生修行,却是在与天作对,先生都如此,他又怎么能就此言弃呢。 仙山之上。 身着道袍的人坐在棋盘之前。 天机已变,棋盘也受了蒙蔽,蒙上了一层烟幕,连他也无法看穿。 道人扭头看向了那凡世之中,儒衣先生的身影浮现眼中,他呢喃道:“不是真仙,却堪比真仙。” 这世间少有能瞒得过他的事情,若是这都看不出来的话,道人也没这能耐谋划天地数千年。 道人看着凌乱的棋盘,叹道:“此妖,竟是走在了我的前面。” 一介鹿妖,是如何能修仙法至这等地步的,这可是天理不容的路子的,而且这妖物居然真的成了,只差一步,就要入了真仙境界。 他抬起手来,下意识的要去算。 却在此时,那江祠之中的儒衣先生抬起头来,目光如炬,像是跨越千里,朝着那仙山之巅望去。 在那一刹那,道人浑身一怔,那抬起的手也止住了。 如同被洪水猛兽盯住了一般。 ‘竟能知晓贫道的存在……’ 道人心中一颤,放下手来,不敢再盘算这鹿妖。 他微微点头,以示回应。 当道人知晓了这人道水神一事后,不由得惊叹于此妖的大胆。 人为天地主角,如今仙人想谋人道气运,都是暗中做推手,而这鹿妖,却是明摆着要与天道作对。 若成真仙,或许还可以争上一争,可如今未入真仙之境,又如何敌的过这天道呢。 道人叹了口气,抚胡轻叹道:“若是此次你还能活着,贫道也当敬你几分。” 天上仙人不尽,又有何人能敌于天。 陈九收回目光,他倒是察觉到了那道与众不同的注视,有些熟悉,让他想起了重山青玉真君的事。 大抵便是此人在幕后做推手。 亦是谋划天地,倒是与他不谋而合。 天幕之上。 众人一筹莫展,面对那真仙之境,就算是他们也无可奈何。 下去? 估计还没到凡世,便被一剑斩了去,落入凡世的估计也只有一具尸首,修行至他们这等境界,谁又敢拿这一生道行开玩笑。 “众位上仙,尔等皆是来自仙山门派,可有人能应对眼下妖孽,若是再等片刻,人道气运便要入了此妖手中了。” “真仙之境,岂是我等能敌得过的。” “岂能眼看着人道气运落入妖孽手中!” “如今唯有一法。” “还请道来。” “妖孽以妖身修人法,本就天理不容,如今又蔑视天道,当被天诛,可请天道出手,诛杀此妖!” “当如此!” 只见那一位白衣的仙人站了站了出来,拱手敬天,沉声道:“请天道诛杀此妖!” “请天道诛杀此妖!” “妖魔当诛!” 约莫数百位仙人一同齐声唤道:“请天道诛杀此妖!” 天道颤动,似有大势俱来。 数刻钟过去,香烛已燃了一半。 当那剩下的一半燃尽,陈江水运便归九分于龙君之手,另一分如今正在陈九手中。 “先生在做什么?”萧无双心中疑惑。 他见先生立在香坛之前,却是半点作为都没有,但好像这一切还没有结束。 像是…… 才刚刚开始。 陈九持剑望天,见那天幕半晌没有动静,却是在刹那之间,风云颤动,有雷云前来。 “来了。” 此乃天劫,可不是那些个天上仙人的雷法可比的,他也早料到会有这次雷劫。 平时敕令妖谱的雷劫,若是与这次相比,大概就只是过家家。 天再次阴沉了下来,那被剑光斩开的天壑被浓厚的乌云所遮蔽,雷劫在那阴云之中酝酿。 楼宇之中,站在窗边的昙华看着那遮天蔽日的雷云,说道:“雷劫起了……” 海棠站在一旁,同样望着那雷云。 昙华嘴唇轻启,说道:“这般天威昙儿却是从未见过,十娘难道就不担心?” 海棠微微摇头道:“担心又有什么用,先生早就料到会有这场雷劫。” “他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情。” 昙华看着海棠,瞪大了眼眸道:“是他疯了还是十娘疯了,那可是天劫!” “我知道。”海棠轻声说道:“但我宁愿相信先生。” 昙华摇了摇头,只是死死地抓住了海棠,说道:“反正,一会不管出了什么事,十娘都不准去!” 她不允许十娘再出事了。 第八十九章 《妖谱》显威 风云涌动,遮天蔽日的阴云覆盖江口祠堂之上。 天上之水如天河决堤一般,倾泻而下,暴雨卷积这雷院,将那雨棚冲垮。 陈九抬起袖来,施法遮蔽雨水,以免香烛熄灭。 江祠之中,立于堂上的烛江开口道:“陈先生,天劫难挡,不可力敌。” “陈某自有分寸。” 陈九回应一声,对围在身旁的众人说道:“全都退去。” 杨知府闻言看向身后的官吏,说道:“走。” 说罢,便带着一众官吏快步离开此地,也不乏有人早就不想多呆了,这般天威,若是有半点落在他们身上,估计连小命都没了。 师爷跟在了杨知府的身后,虽有些不甘,但为了小命还是老实离开了。 “陈先生……”萧无双上前道。 陈九说道:“你也一样,带着狐九。” 萧无双头顶的狐九望着先生,叫唤道:“狐九不要。” 陈九看了萧无双一眼,他应该知道则么办,萧无双点了点头,抱着狐九便往江祠外走去。 “别抓着我!!” “放开狐九。” 狐九虽为妖物,但却只是空有蛮力,面对萧无双这个四品武者,仍旧是有些敌不过。 陈江祠里便只余下了陈九与那堂中龙君。 烛江显化真身,来到了先生身前,说道:“先生为妖族谋出路,实乃大义,但万事还需尽力而为,与天道站在对立面上,是否有些过激了?” 陈九摇头叹道:“是这天道不给妖族机会。” 这本就是注定的事,从他出山遭了第一道天劫开始,便知晓,迟早有一日要站在天道的对立面上。 烛江闻言也不再说些什么,先生这话也不错。 在这世间的妖物,纵使力凌驾于人之上,但不管善恶最终也会受那天上仙人敌视,最终被斩于仙人剑下,这样的事情,他在这几百年里,不知见了多少。 妖族不得运,如今甚至连人道气运的千分之一都比不上,若不去争,妖族迟早消散在这世间。 陈九手持青光长剑是,说道:“雷劫将起,且看着便是。” 烛江点头道:“若有意外,还请先生保全自身为重。” “陈某知晓,龙君不必再多说了。” “如此便好。” 香烛还未燃尽,便也代表着这一切还未结束。 陈九若是想对付这天劫,以他的道行却是完全不够的,还需借助外力。 早在决定开江祠的时候,他便知晓会有如今这般情况。 终究,还是要面对天道。 但这本就是他要面对的,妖修人法,天道如何也不能容下他的,往后同样也是这样,如今提早来了,倒也无妨。 陈九舒了一口气,立于法坛之前。 只见他手腕一翻,数张天绿纸从他掌心之中浮现。 “哗啦。”纸张飘动,浮在儒衣先生身旁。 陈九抬手,眼覆金光,玄黄法力尽出,沉声喝道:“《妖谱》众妖,听我号令!” “玄妖黑鹿,镇北方位!” 一页纸张飘动,其上画着一只鹿妖,眼中皆是戾气,立于西北方位。 “大妖猢狲,镇西方位!” 凡世以北之地的某座山林之中,身着素衣的猿三改抬起头来,看向了远处。 他皱眉道:“先生有难?” 只见他抬起手来,两缕气运俱出,往哪南方江水之地送去。 …… “狼冢天狼,镇南方位!” 狼妖冢,那立于山巅的狼妖处于血月之下,它满眼皆是凶戾,斥声道:“混账!” 它虽不愿听起号令,但却又因玄妖异录无可奈何,身上涌出两缕气运,出了狼妖冢,便朝着远处而去。 …… “重山兔妖,镇东方位!” 陈九话音一落,却见一道红芒袭来,落在了刹那间的东边。 那道红芒化作一位眼眸赤红的女子,发梢之间插着两支金钗,除却那赤红的双眼,样貌却是极为俏皮。 只见她伸了伸舌头,笑道:“主上不用喊哦,兔二亲自来了,可是找了主上好久啊。” 若非先生召见,她估计还得找上一阵子。 陈九看了她一眼,兔妖身上皆是戾气,让他皱起了眉头。 他只是没料到,兔妖竟是这么快就来了。 但如今,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还是先解决眼前的事为好。 妖谱立于四方,镇压四方气运,集于正中。 烛江拱手,说道:“烛江,当助先生一臂之力。” 他抬起手来,两条青龙虚影从指尖涌出,入阵法之中,环绕四周。 陈九沉声静气,敕令出口:“显!” 气息浮现方,化作三虚影。 一为玄妖,通体漆黑,二为大妖猿三改,身着一身儒衣,朝正中先生拱手,三为天狼,眼有疤痕,仰天长啸,兔二身后显化出一只红目白兔。 四方云集,可敌天劫。 四位大妖外加一位龙君,陈九持灵剑坐镇四方,目光紧盯着那天上雷劫。 “噼啪!” 闷雷之声不断,雷劫酝酿而成,直斩而下。 此一雷劫,为天之怒颜,集百仙之愿力,势要斩杀妖孽。 “轰隆!” 天上阴云搅动,天穹如同裂开来一般,在那旋涡之中,天劫落下,百仙眼前如同闪过一道紫光。 “这是…紫霄神雷!” 天上仙人望着那紫霄神雷,心中亦是震骇不已,他们也只是在记载中听说过紫霄神雷。 “天道之怒果真骇然,此妖必死于雷劫之下。” 这般天劫一旦落下,受劫者便是十死无生。 天仙人有人抚胡笑道:“此妖必在紫霄天雷之下神魂俱灭。” 在这些个仙人眼中,那江口祠堂中的鹿妖,已然是一具尸体了。 陈九看着那透着紫光的雷劫,抬起手中之剑,唤道:“文气、清风,《妖谱》众妖,气运俱来,四方大妖,助我斩此雷劫,成就妖族气运!” 话音一落。 四道光芒落入正中儒衣先生的碧玉长剑之中。 一缕清风俱出,又有两道青龙环绕,四兽俱现,奔腾于长剑之上,百斗文气覆于剑上。 却在此刻。 南方忽有助力前来,化作一道白芒落入了剑中。 陈九微微一顿,一时也没能想明白这助力是从何而来,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拔。 “斩!” 这一剑,似有斩天之势。 剑光直上天穹。 在那莫名而来的助力之下。 剑光斩上紫霄,雷霆碎裂,与剑光一同,化作星光点点。 百仙瞪大了眼眸,无数人望着这一幕,皆是愣在了原地。 “怎么可能!?” 在这一剑之下,凡间归于平静。 却在短暂地平静之后,那香坛之中的烛火燃尽。 人道气运大涨! 与此同时。 数道气运落至那儒衣先生身中。 妖族气运,在这千百年来,头一次上涨了起来。 陈九却只是看了一眼手中之剑,望向了南方,那里有着万里山峦——重山。 若非是那一道助力,他方才还真不一定能斩得了这紫霄神雷。 “……原来如此。” 陈九望着南边,视线像是跨越了数千里,望着那群山。 这世间,竟不止一个天道! —————— 破碗! 第九十章 风停雨止 百仙大惊失色,全都沉默着说不出话来。 为何,为何会如此,紫霄神雷,为何没能诛灭此獠? 紫霄神雷可称上古天劫,为何竟是这般轻易地便被这妖孽斩去。 有仙人张大了嘴,呢喃道:“这便是,真仙?” 或许,也只能这般解释了。 “此妖,竟可敌天道……” 只见那江祠之中,最后一缕青烟升起,香烛燃尽。 “吟!” 一声龙吟,传遍三江四海。 似有青龙翻腾直上九天,那龙爪锐利,目光威严,似是在睥睨这世间。 仅是在片刻之间,阴云退散,暴雨停滞。 云开风雨散。 龙君出世,立人道水神位,涨人道气运,兴妖族前路。 “糟了,这孽龙成道了!!” 天上百仙不由得心中惊恐万分,皆是拔出兵刃,祭出法宝。 烛江睥睨百仙,那一双赤金双瞳似是无尽怒火,口含一道龙息,直逼天上众仙。 “吟!” 龙吟之下,百仙竟是被这一声龙吟震的捂住了双耳,一道龙息吐来,洞虚境仙人堪堪抵挡,而化神境修士却无一幸免,重伤而退。 有一仙人站了出来,手持玉剑,剑指青龙,唤道:“诸位,祭出法宝,诛杀此人道水神,还人道气运归于苍天。” 烛江成就人道水神,得气运具神,如今还未铸就香火功德金身,却已然有了可敌洞虚之力,可若是这般多洞虚仙人相对,他必然是敌不过的。 却在此刻,一道红芒直上青天。 “龙君,主上让我来助你。” 白衣红眸,那一双赤红的双眸饱含杀戮,滔天妖气从她身上散发而出,震慑众仙。 她的目光忽的变的冰冷,伸出玉手握在了发梢剑的两柄金钗之上。 “铮。” 金钗轻鸣,化作两柄短刀,持于双手之上。 兔妖便站在一旁,手持两柄金钗,冷声道:“谁来一试!?” 龙君目光注视着此妖,惊叹于兔妖的滔天妖力,甚至都不弱于他,这样的妖物,竟甘愿臣服于陈先生。 兔妖双眸闪过红芒,那滔天杀气俱出,沉声唤道:“化神七三,洞虚三九,若非我沉睡太久,尔等安敢在此犬吠。” 从醒来至今,她也不过才恢复了六成妖力,但也足够用了。 两尊大妖立于天穹。 “大胆妖孽,何敢猖狂!” “戾气滔天,绝非善类,当斩!” 百仙咄咄相逼,两方都互不退让,妖气滔天,法宝群立,已是箭在弦上。 “够了!” 却在此刻。 一道虚无缥缈之声传来,众仙回首而望,却见一位身着道袍之人从天幕之中走出。 此人脚踩云雾,手中拂尘轻抚,望向场中。 众仙愣了一下,皆是低头俯身,尊呼到:“见过道尊。” “见过道尊。” 道尊手中拂尘轻摆,说道:“从哪来回哪去。” 众仙皆是一愣,不解的望着道尊。 “这……” “道尊,妖孽掠夺人道气运,苍天震怒落紫霄神雷,如今猖狂而视,我等岂能这般退去。” “是啊道尊,如今这妖孽已然得手,岂能留他,还请道尊出手,斩杀此妖。” “请道尊出手,斩杀此妖。” “请道尊出手!” 道尊摇头叹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一线变数,争得是运,争不得便是命,尔等可有话说?” 百仙沉默,却是心有不甘。 人道气运俱佳,他们谋划百年,却也只得分毫,眼下那鹿妖竟是图得人道大运,他们如何又能善罢甘休。 道尊看了一眼这数百位人仙,皆是心有不平,他也不愿再听他们聒噪。 “去。”只见他手中拂尘一甩,卷起一阵大风。 “道尊!” “道尊且慢……” 数百位仙人却是毫无例外地,被这一阵大风刮去,转眼之间,便被那一阵大风吹回了各自的道场。 如今这天幕之上,也只剩下了这位道尊与两尊大妖。 道尊看向这两尊大妖,说道:“多有得罪。” 兔妖看了此人一眼,挑眉道:“你这老头,比刚才那些个蠢人懂事多了。” 道尊只是笑了笑,也并未因此恼怒。 烛江化为人形,上前拱手问道:“敢问尊驾大名。” “贫道天元子,自两届山而来。”道尊看向烛江道:“此次,是来找陈先生的。” 烛江于兔二对视一眼,心中皆是不解。 这位仙人,好像很不一样。 那一声龙吟落入坊间之中,百姓们听的一清二楚。 在那之后。 暴雨停滞,江水退去,云开雾散之间,有光亮落入凡间。 江宁府众人抬起头来,看着那光照撒入世间。 “雨停了!!” “江水也退了,太好了!” “龙君保佑,龙君保佑……” 百姓们欢呼而起,喜极而泣,皆是跪地朝着陈江祠的方向磕头拜谢。 沙袋落地,江口处扛着沙袋的官兵与坊间的汉子们瘫倒在地上,他们无一不是光着膀子,精疲力尽。 “终于…退了……” 魁梧汉子靠在墙边,喘着粗气,他一刻不敢耽搁,也记不清楚搬了多少沙袋。 光着膀子的官兵满头水渍,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他的手臂颤抖着举起酒壶,往嘴里灌了一口。 酒辣的他龇牙咧嘴,但却是精神了几分。 他碰了碰身旁的魁梧汉子,说道:“兄弟,来一口。” “我就不了,我就是个耍戏的……”魁梧汉子无力笑道。 “拿着。”官兵道。 魁梧汉子顿了一下,接过了酒壶。 只听那官兵说道:“你比老子猛,不管你是干什么的,反正老子敬你是条汉子,大丈夫,当饮酒!” 魁梧汉子笑了一声,答道:“好。” 他仰起头来,酒水顺着咽喉流淌入腹,那般腥辣之感,顿时让他感到了暖意。 酣畅淋漓,当真痛快! 光照落在这江口的汉子们身上,带来些许暖意。 他们有的是官兵,有的是坊间的汉子,皆是赤裸着身子,累的瘫倒在地。 他们好像什么有没有,但却抵御了前方汹涌的江水,护得身后万民安定 …… 大乾,和顺十三年,六月初。 江宁府忽来暴雨,水洪将起,官兵百姓齐力抗洪护得身后万民。 忽有紫霄雷霆降世,似有龙吟震天,刹那之间,风停雨止,水洪退散,云开风雨散。 官民同心,龙君保佑,护我大乾。 …… 官民同心 龙君保佑 云开水散 护我中华 第九十一章 天机棋盘 水神已立,风雨安定,平江定水。 窥视着人道气运的众多仙人,就算有再多不甘,如今也无可奈何了。 隔日,江口陈江祠中,香火不断。 昨日大水,不知有多少人听见了那一声龙吟,故而这些人来,陈江祠都被围的水泄不通,皆是来上香祈祷的。 如今水运九分在龙君手中,江水也彻底平静了下来,各地的洪涝也减少了许多,人道大兴。 而烛江为妖,如今成了人道水神,所得气运,比起陈九只多不少,而在一夜之间,妖族也因此得势,涨了数丈气运。 江边的茶摊之中,坐着一位儒衣先生。 他抬起手来,指尖环绕着一道金色气运,这便是人道气运,而在他的周身,更是环绕着数道气运,来自妖谱中各个妖物,但在这人道气运面前却是弱小的不值一提。 儒衣先生身旁坐着一位身着道人,只听他说道:“妖族势单力薄,不成气候,可若是庇护人族,共享气运,妖族便有机会入局大世,陈先生另辟蹊径,竟是为妖族开出了一条路来。” “道尊谬赞了,陈某没这么高尚。”陈九摇头道。 天元子笑着看向他,说道:“到底是为己,还是为了整个妖族,谁又说的清楚呢。” 陈九抿了一口茶水,没有回答。 说起来,他最开始也只是想图那些许人道气运,以助自己修行,可到后来,却是牵涉到了整个妖族,顺水推舟,倒不如给妖族谋个出路。 如今妖族,受此方天道打压,难成气候,也唯有依附人道,才可争出这一线出路。 这般看来,倒像是寄人篱下。 可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烛江成就人道水神,便是一个突破口。 陈九也只是给妖族指出了一条路,往后的道路该怎么走,还是得看它们自己,他也没这么个闲工夫,去统领妖族。 不过这次,陈九倒是欠下了一个人情。 欠了某个天道的人情,说到底是帮了他一把,若非如此,那紫霄神雷,也得废一翻力气。 “还不知道尊亲自前来,是为了何事?”陈九问道。 天元子眼眸深邃,看着他道:“你扰乱了天机。” 陈九面色平静,说道:“所以,你是来除去陈某的?” “非也。”天元子笑了笑,说道:“反而是来谢你。” “哦?” 陈九却是有些想不明白了,他难不成还做了什么好事? 天元子手腕一翻,一盏棋盘落在掌心之中,棋盘之上蒙上一层烟幕,但也隐约可见,其中棋子四处零落,没有半点章法。 “此乃天机棋盘,这世间大势,都逃不过棋局,有人落子便会有新的棋子出现,贫道与这大世对弈千年,求那成就真仙的一线生机,可却因为你的出现,一切布局,全都烟消云散。” “既然如此,道尊为何又要谢我。” 天元子抚胡笑道:“贫道开始时确实恼怒,但转念一想,才恍然发觉,这并非是件坏事,反倒是一场机缘,当这天机紊乱,所谓一线生机,也就不止一线了。” 陈九面色不改,心中却是惊骇不止。 天元子这一身道行已至洞虚顶峰,只差一步便是真仙,如今卡在这一道门栏之上已经有数千年之久。 而成就真仙的契机,便在大世之中,布局千年,虽说付之东流,但如今天机紊乱,却更让他有机可乘。 陈九眼眸微虚,说道:“道尊这般真诚,却是让陈某有些受宠若惊了。” 他也有些猜不透此人的目的,竟是将这些都讲与他听,连那天道棋盘也直接现于眼前。 天元子笑道:“别人看不透,但贫道却能看的清楚,陈先生你还未入真仙之境。” “所言不差。”陈九点头道。 天元子抬起头看向天上云霭,说道:“成大事者,敢于谋划天地,大道五十,天衍四九,求那一线生机,我等皆是在于天道相争,贫道与陈先生,当是一路之人。” 陈九微微摇头道:“道尊可说错了,陈九乃是妖物,而并非是人。” “那又如何。”天元子抚胡笑道:“以陈先生如今的道行,仙凡两界仍你走,又有几人敢拦,贫道镇守两届山,隔绝仙凡两届,至始至终都明白一个道理:谁的拳头大,规矩便在谁那。” 陈九听到这话笑了一下,说道:“倒是没想到,道尊竟也能说出这样的话。” 天元子说道:“规矩在天,但若胜于天,规矩便从我等口中道出。” 陈九心中暗暗一惊,这天元子也行竟如此之大。 若是如此,这世间,会乱的…… 他微微摇头,说道:“陈某与道长,恐怕不是一路人。” 此言一出,气氛沉默了下来。 陈九此言便是拒绝了天元子入局的请求,他也不过是想自己过的自在一些,所谓求道,便只是求一个逍遥。 天元子叹息道:“陈先生未入真仙却已有真仙之力,何不敢去争一争呢?” 陈九道:“你也说了,陈某如今这般道行,在这仙凡两届都可以横着走,陈某所求,便是逍遥自在,如今难道还不够吗?” 天元子否认道:“真仙终归是真仙……” 他叹了口气,看着陈九说道:“贫道也不强求,只愿陈先生不要后悔就是了。” 如今天机已乱,成就真仙的契机已至,少一位竞争之人也是好事,只要陈九不站在对立面上,那什么都好说。 陈九也只是点头不语,默默喝茶。 天元子拿起桌上的棋盘,说道:“如今天机已乱,贫道等的契机也要来了。” “不管怎么说,此次贫道也是得了陈先生的缘,天机棋盘如今蒙上阴霾,天机不显,也只可用作防身,便当是赠与先生的谢礼。” “既是道不同,贫道也就不再唠叨了。” “告辞。” 不等陈九开口,天元子便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了这茶棚之中。 陈九沉默了半晌,心中有些杂乱 最近的事情实在是太乱了。 不仅是这天元子,还有兔妖,以及那天道之事,一切都凑在一起,弄的他也有些心烦。 “还是一件一件来。”陈九舒了口气,看向了桌上的棋盘。 棋盘入手。 却是在忽然之间,那棋盘上的阴霾逐渐消散。 “嗯?”陈九眉头一皱。 棋盘中的棋子,竟是在他的肉眼注视之下挪动,整个棋局逐渐变的有了章法。 棋子林立,演化天机。 陈九望着棋盘中的棋局,愣了许久。 这位道尊,竟是在糊涂之间,送了他一份大礼。 —————— 今天好像不在状态,就两更。 还有就是,明天生日,满二十了,可能会请假,到时候再看,先打个招呼,要请假我会提前发请假条的。 破碗~ 第九十二章 天道棋局 棋子林立,演化天机,遮蔽天机的烟幕也消失不见。 陈九望着棋盘,心中则是有些疑惑:‘为何到了我手中,就能预示天机了呢。’ 难不成这天机棋盘,所见的天机棋局,也是要看人的? 如今棋盘上棋子矗立,有规有矩,天机展露无遗,并非天元子说的那般天机紊乱。 “若是这般,那这天机到底是乱了还是没乱?为何会与天元子看到的不一样?”陈九眉头紧皱着。 既分黑白,那便是有人对弈,那落子的人又是谁? 他伸出手来,触摸上了那棋盘中的黑子,却是在触碰到的一刹那,恍然间有一种联系涌上心头。 “这枚棋子……” 陈九眉头一挑,却是转头看向了那江口出抱着小狐狸打闹的萧无双。 这枚黑子,代表的竟是萧无双。 “竟是我落的子。”陈九愣了一下。 说实在的,他也只是觉得这世间差了些什么,故而才起了心思,想要教萧无双一些东西,想法可没这么多。 陈九微微点头道:“人道大气运者,竟是棋子?” 萧无双身具气运,运势在此,人族气运也会在他的引导之下大兴,这般看来,这棋局也不简单。 陈九大概猜到了些许。 他的指尖又触摸到另一枚黑子,关联涌上心头,似有一声龙吟传入脑海之中。 “龙君起头,昭妖族出路,当入棋局。” “嗯?青玉山以《山河敕令法》镇人道山河运势,可入棋局。” …… “那剩下的这些,又是谁落的子?” 这棋盘之上,黑棋约莫二十余枚,但与陈九有关联的也不过三两枚子。 而剩下的棋子,陈九就算是触摸到,也没有半点感知,该不是他落的子。 如今棋盘上的黑棋则是被白棋杀了七八枚后留下的,如今这棋局,是黑棋落了下风,但观整局大势,黑棋的势却是在逐步上涨。 陈九沉吟片刻,伸出手来,想要看看那白子代表的都是那些人,但触碰之后,却是没有半点反应,俨然就是一枚普通的棋子。 不是我落的子,便无法感知。 “我落黑子,便是在此方阵营,这天机棋盘果真是要看是谁持有。” 恐怕也不止这么简单。 若是这般的话,天元子操持棋盘这么久会发现不了?这其中必然是有些不对的地方。 若是天元子看到天机紊乱,又是看到的那两方阵营? 陈九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口中呢喃道:“有趣。” 他大概猜到了些许。 与天人相斗,亦是其乐无穷。 长袖一摆,棋盘收入了袖中。 “原来如此。” 难怪,他会看到不一样的棋局。 天元子所站,乃是成就真仙之位的阵营,是要与天道相争,乃是黑白两子之间的局外人,故而陈九也看不见天元子所落的棋子。 如今棋盘在陈九手中,他所见的则是他所在阵营与另一方阵营的棋局,大概也猜到了这黑白两子所代表的都是哪两方。 若无破紫霄神雷时的那一道助力,或许他还想不明白这些,那一道助力也解开了他心头许久以来的困惑。 例如,立《妖谱》时所遭受的雷劫,想来也是因为头顶的天道不同的缘故。 黑白棋子…… 这世间不止一个天道,总归是会有争端的。 棋盘所现,便为天道棋局。 陈九转头看向了南方,口中念叨道:“重山似乎还藏着许多东西啊。” 他以前也只知晓重山辽阔,却也从未想过竟是一方天道统筹,若是不出意外,那余下的黑子,该是天道落的子。 待回去之后,还是得好好看看重山。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还需了解。 他放下茶杯,站起身来。 眨眼之间,化作一道青光,身形消失在了茶摊之中。 当他再次出现的时候,却是已经到了江宁府野外的某处山林之中。 陈九抬起头来,看向了树上。 身着白裙的兔二抱着一堆野果躺在树上吃着,地上还有一堆吃剩下的果核,个个都啃得干干净净。 兔二嘴里包着果子,腮帮子鼓鼓的,她低头看向了树下,四目相对。 她愣了一下,连忙从树上跃下。 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一堆果子,许是觉得有些不合适,便取出一个来,递到陈九面前道:“主上,吃果子吗?” 陈九摆手道:“不必。” 兔二耸了耸肩,将那果子塞进了自己嘴里。 “为何唤我主上?” 兔二嘴里嚼着果子,答道:“我那一页玄妖异录如今就在主上手中,自然便称主上。” 陈九心中明了,接着说道:“我有些事要问你。” 兔二点了点头,待主上发问。 江边玩耍的萧无双与狐九互相打闹着,却从未注视过茶摊里的先生。 “别过去,别过去,啊啊啊!” “咦,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怕水,嘿嘿。” 萧无双撩起江水,泼到了小狐狸身上。 狐九连忙往后退去,但难免会沾到些许江水,它浑身一颤,心中想起了那时溺水的恐怖。 它瞪着愤怒的眼眸望着萧无双,伸出爪来,大喝一声:“吃我一爪!” 萧无双及时躲闪,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狐九命运的脖颈,提着它笑道:“就这点功夫,你还是再练几年。” “放开我,放开我,萧傻子,一会狐九让先生敲你头嗷!” “好啊。” 萧无双把它放了下来,蹲下推了推狐九,催促着说道:“快去告状,快去。” “你等着!”狐九张牙舞爪的的凶了一句,接着转身就要往茶摊里跑,却是忽的一愣。 萧无双见它顿住步子,便笑道:“不敢去了?” “先生不见了。”狐九说道。 “嗯?” 萧无双愣了一下,看向茶摊,果真不见先生的身影。 他抱起狐九,往那茶摊走去。 “不要你抱!” “放开我,萧傻子!” 狐九挣扎着,却是始终没能逃过的萧无双的魔爪,就这么被一路抱到了茶摊里。 萧无双抱着狐九站在茶摊里。 他了一眼街上,也没能瞧见先生的身影。 也只有这桌上,还余下半杯温茶。 萧无双望着那半杯热茶沉默良久,口中念叨到:“先生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 他也从没看清过。 第九十三章 新一代妖尊 陈九看着眼前红眸兔妖,问道:“你可知,立下玄黄妖异录的是何人?” “《玄妖异录》是妖尊立下的。”兔二勾着手指说道:“而主上所说的《黄妖异录》,则是第二位妖尊立下的,但当‘主上’离世之后,我便沉睡了,之后有没有新的妖尊出现就不太清楚了。” 陈九眉头一皱,说道:“你且细说。” 兔二点头道:“自二代妖尊之后,可理《玄妖异录》者方为妖尊,这也是二代妖尊当初立下的规矩,主上便是新一代妖尊。” “我不是。”陈九摇头道。 “规矩是这样,不管主上接不接受,都是如此。”兔二说道。 陈九摆手道:“还说说立下妖异录的两位妖尊。” 兔二说道:“二代妖尊乃是桃树所化,化形之后便游历世间,寻到了散落的《玄妖异录》的残页整合成册,我也是那时被二代妖尊收入《玄妖异录》的,至于初代妖尊的事情,也不太了解。” “桃树所化?”陈九摸了摸下巴,问道:“妖物也可理《玄妖异录》?” 他倒是琢磨过玄妖异录,此图录并非妖法所铸,也就是说,妖物是没法掌控玄妖异录的,除非是与他一般妖修人法。 兔二思索了一下,说道:“这就不清楚了,不过传闻二代妖尊乃是人仙化桃树,修行成妖,至于真假是如何,我也不清楚。” “你不是他收录进《玄妖异录》的吗?” 兔二皱了皱眉头,说道:“妖尊有些孤僻,极少与我们有过交流,许多时候都只是通过《玄妖异录》传令我等,极少见面。” “那他是如何死的?”陈九问道。 既然《玄妖异录》可入他手,便说明此前的主人已经辞世了,那位二代妖尊,估计也不在这世上了。 “不清楚。”兔二摇头道,她了解得并不多。 陈九眉头紧锁着,接着问道:“那第一位妖尊呢,你可知晓些许?” “也不清楚,不过我知道第一位妖尊是人。”兔二顿了一下,说道:“主上可以询问一下《玄妖异录》中的其余妖物,它们应该比我知道得多。” “再看。”陈九说道。 玄鹿不知藏在了何处,他用玄妖异录也联系不上,不过上次挡紫霄神雷的时候它也没有拒绝,反而是助了一臂之力,大抵是如今有些难处。 而那狼妖则是对他有些爱答不理,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 陈九顿了一下,手腕一翻,五张《玄妖异录》残页出现在手中,他问道:“你可认得这些妖物?” 这是上次从昙华手中得来的。 兔二接过看了看,她回忆了片刻才开口说道:“这是飞鼠,以前我见过它,是二代妖尊收录的,可它早就死了,至于这个…应该是黄马,我以前听别的妖怪说过,如今还活没活着我就不知道了,另外三个,我就不知道了,应该是初代妖尊收录的。” “飞鼠,黄马……” 《山海经·北山经》有述:又东北二百里,曰天池之山,其上无草木,多文石。有兽焉,其状如兔而鼠首,以其背飞,其名曰飞鼠。渑水出焉,潜于其下,其中多黄垩。 《山海经·海外西经》有述:一臂国在其北,一臂、一目、一鼻孔。有黄马虎文,一目而一手。 余下的三个分别为猪妖、狐妖、龟妖。 陈九是打算先留着,回了重山之后再设法,免得又遭雷劈。 他将那五页玄妖异录收回,看向兔二,开口道:“最后一个问题。” “为何《玄妖异录》上的妖物,皆是充满戾气?” 此言一出,兔二明显的怔了一下。 她张了张口,几度欲言又止。 “我大概猜到了些。”陈九看着她那双红眸说道。 “主人既然猜到了,为什么还要再问呢?”兔二叹了口气道。 陈九问道:“起因是什么?” “妖族想要在这世间争得一席之地,总归是要与世间的仙人争锋相对的……”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记不清了。” 兔二睡的太久了,她也不太清楚睡了有多久,大概是几千年前,又或者万年之前,应该是过了很久。 她也有些忘了那时自己杀了多少仙人,没有几千也有上百,但始终也没能抵挡住这世间仙人的屠杀,妖族终究是没落了。 也是在那次之后,妖族在这世间便再难有容身之地,而二代妖尊也没了半点音讯。 活下来的妖物为了躲避仙人的清扫,躲进了一方小天地中,或是寻得某处藏身之地长眠。 苟延于世,等待下一位妖尊出世,带领妖族重新崛起。 她睡了这么久,终究是等到了。 天地之中有小天地,涵盖万物,演化而生,可避天机,可躲天劫。 一片荒芜之地,不见天日,天上挂着一轮紫月。 黑褐色的岩石布满了此方天地,熔浆从暗岩缝之间流淌而出,侵蚀那些残骸。 在那天地中央,有一只通体黝黑的鹿妖俯首沉眠。 身旁盘坐着一位赤裸着上身的男人,他吸收着这片天地之中的煞气,捶打着这幅躯壳。 体修之路,便是磨炼筋骨,以力破法。 黑鹿睁开双眸,看向了那体修,问道:“你还要在这待多久?” 体修吸收着煞气,开口回答道:“再待个一年。” 黑鹿打了个哈切,说道:“此界一年,外面便是九年,你若是想报仇,最好还是别在这浪费时间。” 体修睁开双眸,没有回答它的话,反而是问道:“我倒是很好奇,你一尊旷世玄妖,为何要躲在这里?” 黑鹿说道:“再过一段日子,我也要离开这里了。” 自两位妖尊相继辞世后,前后又历经数十代妖尊,然而基本上都在半途夭折了…… 体修一愣,问道:“外面可是有数百位洞虚修士镇守,你还想出去?” 黑鹿平静答道:“妖尊会来接我的。” “妖尊是谁!?” 黑鹿笑而不答,闭上眼眸接着沉睡了起来。 “你说话啊。” “……又睡着了?” 体修张了张嘴,幽怨地看了一眼沉睡的黑鹿。 总是如此,说到关键之处就睡着了,真让人火大啊,不过他在这里待了二十多年,早也已经习惯了。 他闭上双眸,接着吸纳此方天地中的煞气捶打身躯。 要不了多久,他也要出去了。 ————— 破碗~ 第九十四章 行走江中 “上古的事情都这般好猜。” 说不上可惜,也不说上心中有何感触。 许是因为不是自己亲身经历。 世间不平事数之不尽,但妖尊一事,还是算了。 落子是为了心中大道,只是为妖族开出一条人道神只的道路,往后该如何走,又跟他有何关系。 他的道,乃是逍遥。 步行走回茶摊的陈九抬头望向了江口的茶摊,见其中坐着两人一狐。 烛江身着青灰劲装,正在茶摊里等候,萧无双头顶着狐九站在一旁。 “陈先生。”萧无双唤道。 狐九从萧无双的头顶跃下,顺着先生的衣角爬到了先生的肩头,质问道:“先生怎么能乱跑!?” “我就出去一会,哪里叫乱跑。”陈九道。 “不行不行。” 狐九愤愤说道:“下次一定要跟狐九说,要是遇到了危险怎么办,被坏人抓走了怎么办。” 陈九伸出手来敲在了狐九的脑袋上。 狐九捂着脑袋道:“先生干嘛敲我?” “这些话应该我对你说才对。” “先生不讲道理,狐九什么时候离开过先生,都是先生自己跑了!” 陈九笑了笑不再与它打闹,转头看向了烛江。 烛江起身,拱手道:“见过陈先生。” 陈九问道:“可是有事?” “先生莫不是忘了化龙宴了?”烛江说道。 陈九经他这么一提醒,才想起这事来,又问道:“我记得你上次与我说是三日之后,可这都过去了半个月了,不该早就过去了吗?” “陈江水运不平,故而推迟到了如今。”烛江解释道。 “化龙宴?”萧无双挠头问道:“陈先生,什么是化龙宴啊。” 说实在的,他也有些好奇这人是谁,他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难不成又是妖怪? 为什么先生身边的妖怪这么多? 陈九看了他一眼,笑问道:“想去瞧瞧吗?” “我也可以去吗?” 萧无双愣到,“那小子也要去。” 他可不管是什么宴会,但跟着陈先生肯定能长见识。 不过,这人到底是谁啊,萧无双沉思了起来。 陈九看向了烛江问道:“带个人去应该无妨。” “若是陈先生,自然可以。”烛江笑道。 “什么时候开宴?” “就等陈先生了。” 陈九闻言哭笑不得,说道:“时辰这么紧,你怎么还亲自前来,那些水妖你就晾着了?” “就是要晾着他们。”烛江说道。 他这龙君刚立,总归是要震慑一下江海中的水妖的。 陈九点头道:“不错,有几分样子了。” 烛江笑着说道:“那不也是陈先生封的吗。” 陈九摆了摆手,说道:“既然时辰这么紧,那就别再磨蹭,我们走。” 陈九与烛江起身,朝着江边走去。 “走了。” “来了先生。” 萧无双回过神来,跟在先生的身后。 他有些不解,皱眉嘀咕到:“不是去赴宴吗?怎么往江边走?” 先生肩头的狐九望着那江水,咽了咽口水,有些害怕地问道:“先生,我们这是要往哪走?” 萧无双看向先生,他也想问这个问题。 陈九伸出手来,指了指那江水,说道:“江底。” “啊?”狐九愣了一下。 “江底?”萧无双也是一愣。 什么意思? 他看了一眼先生身旁的烛江,却见他迈步,走进了江水之中。 “喂喂,你你你……” 萧无双想要去拉,却见那江水转眼就淹没了烛江。 “先生,他淹进入了,先生…救,救人!”萧无双有些焦急的扯着先生的衣袖。 陈九微微一笑,抬起袖来,打出两道金光,一道附于萧无双身上,一道则是在自己身上,囊括了肩头的狐九。 萧无双看了看自己,感觉周身被什么东西包裹住了。 “走。”陈九迈开步子,朝着那江水中走去。 狐九望着那江水,死死地抓着先生的衣衫,惊恐道:“别…先生且慢,先生!” 然而已经没有机会了,转眼之间,他们就被江水吞没了,狐九紧闭着眼眸,不敢呼吸。 在萧无双的注视之下,陈九与小狐狸就这么淹没进了江水中。 “先生,我来救你!” 说罢,萧无双一跃而下,跳进了江水中。 “扑通”一声,溅起了水花。 江面之下,萧无双睁开眼眸,他紧闭着呼吸,却是感觉不到有江水浸湿自己。 “这……” 话音一处,他便捂住了嘴。 他愣了一下,“为什么我能说话?也能吸气?” 萧无双看向前方,先生带着狐九在江中行走,离他越来越远。 江底的所有事物尽收眼底,悬在眼前的游鱼,还有江底的水草,头顶之上,则是波光嶙峋,正是江面。 他又是一愣,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 回过神来,他连忙唤道:“陈先生等等我!” 他迈开步子,却是发现自己能在这江水中如履平地,不过片刻,就跟上了走在前面的陈先生。 “陈先生,陈先生,我,你……”萧无双瞪大了眼眸,指着自己,语无伦次了起来。 “别这么大惊小怪的。”陈九笑道。 “啊?” 萧无双愣愣的看着江底的光景,又如能让他不惊讶。 陈九回过头来,看向了前方的烛江,说道:“走快些,若是晚了,可就没吃的了。” 小狐狸则是趴在陈九的肩头瑟瑟发抖,说道:“先生,我们回去,这里,太可怕了!” “有烤鱼。” “狐九不要烤鱼了,我们回去先生,先生~” 狐九拽着先生肩头的衣衫,苦苦哀求着,她如今看到这周围一圈的水就感到害怕,哪里还敢再这多留。 陈九看着它这可怜巴巴的模样,摇头笑道:“那可不行。” 狐九趴在先生的肩头,被这江水吓的眼睛都红了。 完了完了,吾命休矣! 它只好紧闭着眼眸,静静的等死。 萧无双走在最后,看向了最前面的烛江。 他忽然想起了刚才听到的。 化龙宴,此人又说他是先生册封的,再加上如今走在江底,再笨也能猜到了这人的身份了。 “前些日陈先生开坛设法,封了龙君神位……” 萧无双嘴唇微张,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他不会就是龙君! 那化龙宴不就是…… 想到这里,萧无双浑身一颤,双腿有些发软。 他咽下口水,叹到:“我姥姥啊!” 这是要长大见识啊! —————— 推书《赤蛟》,大佬的新书,红文化新书,大家冲起来,附带传送门。 今天没了。 再给你们一个碗。 破碗! 第九十五章 出尽风头 却往前走,便越进江底。 四周的水草逐渐淡去,眼下是白沙江底,游鱼成群,更有不少大鱼在眼前缓缓游动。 萧无双一靠近那大鱼,便见那鱼儿被吓跑了去。 烛江停顿了一下,回头道:“穿过此地,就要到了。” 陈九与萧无双抬眼望去,见前方是一处江底洞穴。 “陈先生请。” 烛江接着看向了萧无双,伸手指引道:“请。” 萧无双连忙摆手道:“啊,龙君不必客气,不必客气,小子怎么敢劳烦龙君。” 烛江和煦一笑,说道:“既是陈先生的弟子,也不必如此拘谨。” 萧无双受宠若惊,挠头说到:“小子不算是先生的弟子。” 从外面看,不过是一个敞开的洞穴,但只要走进里面,顿时便视线开阔,别有一番洞天,也唯有走进来后才会发现,这里面竟是这般广阔。 似是一方小天地。 岩壁之上镶嵌着圆珠,散发出亮光来,这些数不尽的珠子如若星辰耀阳,照亮了此地。 陈九抬眼望去,被这美景吸引而去。 萧无双则是望着这一幕,惊掉了下巴,说道:“这是…夜明珠,这么多!?” 头顶的岩壁上,密密麻麻都是夜明珠。 萧无双咽了咽口水,要知道这么大的夜明珠他所知道的也只有皇宫里有这么一两颗,这岩壁之上,至少也得有数万之多,拿出去一颗就是数不尽的钱财。 陈九看向烛江,问道:“怎么找到的这个地方?” “烛江自修行以来,府邸便在此地,此处受江水冲击,浑然天成,如同一方小天地,修建龙宫最为合适,而这些珠子,也是早年觉得好玩收集来的,如今也派上了用场。” 萧无双闻言张了张嘴,谁能想到,这成千上万的夜明珠,竟是拿来充当光亮用的。 再往前走,便见数位水妖手持兵刃,镇守在前。 见了烛江,连忙放下手中兵刃,行礼道:“见过龙君!” 烛江摆了摆手,水妖让开道来。 这些水妖都还未化形,多是鱼虾成精,充当护卫再好不过。 萧无双看着这些奇形怪状的妖怪,有些胆怯,但更多的则是好奇:‘原来…这就是妖怪吗?’ 长见识了。 只见后方走来一位身着素衣的魁梧汉子,烛江见了他,便开口问道:“老龟,三江水妖来了多少?” 魁梧汉子乃是老龟所化,跟在龙君身边已有数百年之久,只听他顿首答道:“禀龙君,除了那几位妖王,三江水妖基本上都到齐了。” 烛江点头以示知晓,介绍陈九道:“这位是陈先生。” 老龟看了一眼陈九,连忙行礼道:“龟离,见过陈先生。” 陈九看着老龟,笑道:“又见面了。” 老龟笑了一声,点头说道:“三江得以安定,还得多谢陈先生助龙君化龙。” “你们先前见过?”烛江问道。 “见过一面。”老龟点头道:“陈先生至江宁来时,老龟顺路载了一程。” 萧无双可是一路跟在陈先生身后的,也没记起此人来,便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记得了?” 陈九笑着说道:“莫不是忘了那船夫了?” “船夫?” 萧无双回忆一翻,恍然间想起来。 来江宁的时候那船夫只要了些许,陈先生后来解释说,是大概是为了结个善缘。 “原来陈先生那时就看出来了!”萧无双恍惚道。 陈九微微点头,说道:“还得多谢老龟载了陈某一程。” “哪里的话,陈先生也给了银钱了。” 老龟回过头来,提醒道:“龙君,三江水妖已等候多时,不如还是快些开宴。” “老龟说的在理。” 晾它们太久了也不好,烛江点头道:“陈先生请上前。” 陈九顿了一下,看着烛江无奈一笑,但也没推辞什么,迈开步子走上前去。 龙君与老龟跟在陈先生,萧无双顶着狐九,走在了最后面。 萧无双看着这一幕,心中暗叹道:‘陈先生的面子真大啊……’ 居然让堂堂龙君都走在后面。 想当初才见陈先生的时候,他也不过以为是个普通的教书先生。 陈江水妖合力建造出了江底龙宫,选上好的玉石装饰宫殿,又有专精雕刻的水妖雕琢,在数日之间,便将这一座宫殿建造而成。 而如今,却也只是龙宫的一小部分,还有许多,都还未曾开工,待整合了三江水妖之中,才真正是完善龙宫的时候。 龙宫大殿之中,各个江流水域的妖物齐坐一堂,有的面目凶悍,有的则是浑身戾气,但也有许多妖物平静的坐在一旁,饮酒静待。 “烛江什么时候才来,老子都快等烦了!” “慎言,他如今可不是那条小蛟了,该唤龙君了。” “成了龙怎么了?有多不得了?他邀我等赴宴,却是把我们晾在一旁,龙君还没当上,架子先摆起来了,哼。” “人世中有句老话,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倒是觉得跟着龙君不差。” 妖亦有别,更别说是这江流之妖,数千年来没有大妖整合,更无规矩可言。 “龙君到!” 一声嘹亮的高喝传遍殿中。 龙宫之中众水妖站起身来,看向了那殿口之处。 有一洞庭水蛇成精,站起身来,连忙俯身道:“恭迎龙君!” 水妖们连忙行礼,低头唤道:“恭迎龙君!” 却见进来的并非是龙君,而是一位儒衣先生走在了最前面。 水妖们皆是疑惑,皱起了眉头。 “这是谁?为何从未见过?” “龙君呢?” 嘈杂之声才起,却见烛江与龟离走跟在了那儒衣先生的身后,再在后面还跟着一位顶着红狐的少年。 龟离眼眸扫过众水妖,见那些不服气的目光便是眼眸一凝,那些个不服气的水妖亦是乖乖低头,他冷哼一声,跟在陈先生身后,往前走去。 水妖们望着走在前面的儒衣先生,皆是一愣,疑惑那儒衣先生的身份。 为何走在了龙君的前面? 萧无双望尽了这一幕。 这化龙宴,反倒是陈先生出尽了风头! 就连龙君,都要礼让三分。 第九十六章 优柔寡断 在那大殿中央,便在龙君身旁,还摆着一张空桌子,老龟指引着陈九道:“陈先生请入座。” 陈九点头,迈步走在那张桌前坐下。 烛江坐在正堂,老龟负手站在龙君身旁,只听烛江压手道:“诸位水妖请落坐。” “谢过龙君!” 大殿中的水妖纷纷坐下,但坐下后还未过片刻,大殿中便传来了嘈杂之声。 “坐在烛江旁的是谁?” “未曾见过啊。” 有一眉间两点红眸的水族女妖开口说道:“不是水族你们当然没见过,那位乃是山中之妖,传闻龙君得一先生相助才顺利化龙,不出意外,就是他了。” 一旁众妖疑惑道:“为何我等未曾听说过。” 女妖哼了一声,说道:“湖泊小妖,你们从何处去听。” 邻桌上坐着一位身着浅白长衫的妖物,手摇折扇,摇头说道:“不该如此,纵使是助他化龙,但也不必让他走在前面,这不合规矩,说不定这位本事也不小,我看着总也有些怪异,明明是妖,但却又有些不像。” 女妖捂嘴轻笑一声,说道:“我当是谁,原是远庭湖的锦鲤,你不是最不喜这些宴会吗,这次怎么来了。” 白锦手摇折扇,周身散发出些许文气,笑答道:“来瞧瞧。” 女妖也是美眸一挑,不再搭理。 三江五湖的水妖皆是如此,各处的关系不深,都不太对付。 “咚……” 只听一声细微水声想起,大殿之中似是荡出了一阵水波。 龟离见堂中逐渐安静下来,便唤道:“开宴!!” 无数水族驮着精美的菜肴游向大殿各处,将那饭菜逐一摆在桌上,又上美酒数壶。 菜还是热的,似是被一层东西包裹着,各种鱼虾水妖穿行在大殿之中,数刻钟之内,便将酒菜摆在了桌上。 烛江抬起酒杯,望向众水妖。 “多谢诸位前来为本君祝贺,水族遍布三江五湖,聚在一起的机会并不算多,此次本君化龙乃是大幸,诸位不也必拘谨,敞开吃喝就好。” 说罢烛江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堂下水妖一同举杯,将那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又道了两句恭维的话,接着这大殿之中的水妖们便敞开了吃喝起来。 陈九见此一幕觉得有趣,五花八门的水妖聚在一起,吃相各异,倒是蛮有意思。 烛江看向一旁的龟离,说道:“老龟你便先留下,让他们自己吃喝就是了。” “尊龙君令。”老龟点头,便立在一旁静静等候。 萧无双坐在陈先生的身旁,望着那殿中的一众妖怪,脸色有些发白。 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妖怪,难免会心生胆怯。 萧无双问道:“陈先生,这都是些什么妖怪啊?” 陈九说道:“多为鱼虾所化,也不乏有水蛇成妖,应是来自三江五湖,都是水妖。” 趴在萧无双头顶的狐九抬起头来,它的脸色极为难看,好像时刻都要晕过去了一般。 “呜…呜嘤……” 狐九有气无力地叫唤了一声,说道:“早知道狐九就不来了,这里太可怕了!到处都是水!” 萧无双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菜递到狐九嘴角。 却见狐九来了兴致,一张嘴就吞了进去。 萧无双打趣道:“想来还不一定能来呢,吃你的。” 狐九眼前一亮,说道:“再来点。” “你不是怕水吗?” “什么?你说什么?” “……” 萧无双嘴角一抽,说道:“你往后绝对是撑死的。” 狐九哇哇大叫,指着他道:“你好恶毒,居然咒我死!” 说罢,它又低头猛的干了一口菜。 真好吃真好吃。 陈九见这一人一妖相互打闹,也只是摇头一笑,拿起桌上的酒壶喝了一口,满意道:“酒不错。” 烛江举杯相邀,说道:“上次与陈先生喝酒可还是在江水,这次可得好好喝一场。” “那是自然。”陈九笑了一声,与他碰杯。 酒在杯中,酒在腹中,既是让我看见了,那便就在腹中。 发髻之间的玉簪动了动,陈九伸出手来,拨下玉簪,说道:“今天三江水妖几乎都在,便就在这吃些好了。” 烛江好奇的看向了陈先生手中的玉簪,疑惑道:“陈先生,这是……” 话音一落,便见那玉簪之中溢出一抹青光。 青光化作一位白衣公子,温婉和煦,立在一旁。 竹玉拱手在前,说道:“竹玉乃是剑中之灵,还未见过龙君。” “不必多礼。”烛江连忙摆手道。 站着的龟离眼眸一凝,出声道:“听闻世上有仙人,凭一口仙剑斩四方,莫非陈先生手中这玉簪,便是一口仙剑?” “说不上仙剑。”陈九摆手说道:“灵剑罢了。” 龟离闻言则是心中默默摇头,仙剑与灵剑,又有何种区别。 烛江好些好奇,便出声道:“先生可否借我一观?” 手中玉簪化作一柄青光长剑,烛江顺势接过,仔细看了一眼,却是说到:“先生这柄仙剑,似乎与那日在五川所见仙剑有些区别。” “可是这柄?” 陈九手腕一翻,又是一柄仙剑呈现手中。 “这把剑竟是在陈先生手中?” 烛江顿了一下,好奇问道:“那人后来怎么样了?我本是想吃了他,但陈先生那时保下了他,便也没再去看过。” 陈九想起了那五川坊街边的老乞丐,摇头说道:“大概是废了,陈某那时本想斩他剑心,但又觉得不妥,便只取了他的仙剑,没成想,仙剑一没,他的剑心一样也废了。” 烛江望着那柄剑,却是隐约生出了一丝惧意,便问道:“为何我看着这柄剑,心中会有些许惧意。” 陈九解释道:“这把剑本就是仙剑,在你化龙时沾染了你的血,已有斩龙之力,如何处置全随你意,这柄剑本就不该留。” 烛江思索片刻,却是摇头道:“还是陈先生受着。” “怎么?” “若非是陈先生那时剑定水洪,五川坊说不定早已因为我被水洪淹没,留下这柄剑,就当是给我险些坏了五川坊赔罪。” 陈九接过烛江手中的剑,说道:“这柄剑,还是由陈某收着,但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陈先生请说。” “若你还是青蛟,陈某许是觉得你做的不差,也无半点过错,但你如今是龙君……” 陈九望着他,说道:“切记,不可再像这般优柔寡断了。” 烛江闻言沉默良久,深吸了一口气。 只见他起身拱手。 “烛江,受教了。” ———————— 破碗 没了没了。 呜呜呜~ 其实我想求求月票~ 第九十七章 真龙一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鱼虾小妖上前来收拾起了饭菜酒壶,紧接着便端上了几盘饭后的小点心,例如人世的瓜果,还有江中采来的小食。 众妖一一品鉴,皆是点头称赞,化龙之宴,岂是会落了俗套,上的自然都是顶好的吃食。 “老龟,你来。”烛江招手道。 龟离拱手,领命走上前来。 烛江看向了陈先生,说道:“陈先生,老龟跟了我也有几百年了,这百年以来替我打理着底下的水妖,兢兢业业,未有半点差池,也是因此落下了境界。” 龟离怔了一下,抬头看向了龙君,想要打断他道:“龙君……” 烛江摆手,没有理会老龟,接着说道:“烛江想请先生指点老龟一二,不说受益终身,有所长进便可,还请先生帮我这个小忙,烛江感激不尽。” 竹玉坐在一旁轻抿酒杯,抬起头看了过去,萧无双亦是如此,他也是心有好奇,所谓仙人教导又会是什么模样的。 得成真龙,亦没有忘记身旁的老龟,甘愿低头。 龙君竟是这般重情重义。 陈九放下了酒杯,说道:“陈某今日空手而来,亦是有些不妥,指点一二,就当是给你化龙的贺礼了。” 烛江闻言心中松了口气,感激道:“那便多谢陈先生了。” 老龟回过神来,亦是感谢道:“多谢陈先生。” 陈九看向老龟,问道:“你修行至今已经有多少年了?” 老龟思索了一下,答道:“七百二十年。” 陈九却是静静地看着他,微微摇头。 老龟见状心中疑惑,思索了一下,答道:“至今已有七百二十年,可有什么不对吗,陈先生?” “不对,你再仔细想想。”陈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感受到陈九的目光,老龟心中一怔。 在这一刹,他感觉像是被看透了一样。 桌上的气氛忽然沉默了下来。 烛江见此状回头看了一眼老龟,见他面色凝重,也没有开口打扰,心中则是思量着陈先生的话。 他从没有怀疑过老龟的来历,莫非其中还有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陈九看着他,说道:“你应该明白,陈某在说什么。” 老龟沉默许久。 只见他摇头轻叹道:“不愧是陈先生。” 烛江心头一怔,却是没有开口,只是默默的望着龟离,想听它如何解释。 龟离深吸了一口气,承认道:“我修行至今已历四世轮回,一世两千六百余年,一世四千三百余年,一世三千一百余年,再加此生,共计一万一千余年。” “老龟……” 烛江听此话语愣在桌前,手中捏着酒杯,心中惊骇不止。 陈九眉头微微一皱。 ‘轮回……’ 这其中竟还有这档子事,他可没想到这些。 老龟看向烛江,跪地道:“龟离并非有意欺瞒龙君,只因苦难轮回,不想再提。” 烛江却是摇头道:“本君不解,为何你修行万年,仍要跟随我左右。” 陈九抿了一口酒,替他解释道:“大概是厌倦了躲躲藏藏,想有个容身之地。” 老龟面色哀苦,叹道:“陈先生竟是连这些都算到了,老龟佩服。” “为何要躲藏?”烛江发问道。 他亦是不解,陈先生与老龟好像知道些什么,但他却是一概不知,不仅是他,桌上的众人亦是不解,听不懂老龟与陈先生在说些什么。 龟离跪地俯首,叩首一拜,抬头道:“龙君,老龟我跟随龙君左右已有三百余年,亦有苦劳,斗胆想请龙君不要再问下去了……” “前世苦难,难成回忆,旧事难再提。” 他的神色略显落寞,站在身前的仿佛不是那个魁梧汉子,反而更像是个迟暮的老者。 烛江望着跪地的老龟,沉默半晌。 此刻,他竟是有些难以抉择,心有苦闷,但却又无处发泄。 大殿之中的水妖皆是被堂前的动静吸引了过去。 不解为何会出现这一幕。 “这头老龟不是跟了烛江挺多年吗?” “这是犯了什么事?” “管他什么事,反正有好戏看了。” 众水妖望着一幕,小声交谈着。 烛江叹了口气,叹道:“瞒着本君又有什么意思……” 老龟跟着他的时间最长,但却是瞒了他这么久。 陈九开口说道:“不管是人是妖,总会有些难以回忆的往事,而那万年前的事情乃是一场苦难,龙君若是知晓了,反倒是不太好。” 烛江沉思良久,抬手道:“老龟你起来。” 龟离仍旧跪着,不曾起身。 烛江眼眸一凝,沉声道:“本君让你起来!” 龟离跪地沉默片刻,抬起头来,说道:“老龟欺瞒龙君,已是死罪,不敢起身!” “嘭!” 烛江恼怒之下,一掌拍在了桌上。 顿时之间,一股掌力席卷整个宫殿,殿中妖物皆是被这荡起的水波击散开来。 “快退!” 白锦眼眸一凝,抬起扇来抵那股掌力,但却毫无意外的被推了出去,好不容易才止住身形。 “啊……” 惨叫声起,前来赴宴的小妖们则是被砸在了龙宫的墙上,在那一阵掌力的震荡之下,晕了过去。 “轰隆……” 整座龙宫都颤抖了起来。 陈九抬起衣袖,抚扫而过,将那掌力尽数化去,这才止住了龙宫的颤抖。 “好!真是好!” 烛江眼中止不住的怒色,沉声道:“龙宫侍卫,将龟离打入龙宫水牢!” 眨眼之间,水波荡起,两位龙宫侍卫身着黑金长袍,出现在了龟离身后。 侍卫看了一眼老龟,没敢动手。 烛江皱眉道:“本君的话很难懂?” “尊,尊龙君令!” 两位侍卫亦是不敢忤逆龙君,抬起兵刃架在了龟离的脖颈之上,压着他朝着龙宫水牢而去。 烛江目视着老龟被压走,转头看向了大殿中的三江水妖。 殿中水妖在他那一掌之下多数都晕了过去,余下的多是一些妖力雄厚的妖物。 烛江扫过众妖,沉声道:“本君欲要整顿水族,立江海龙宫,三江五湖皆在龙宫管辖之下,从此往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皆为江海水族。” “尔等可有异议!?” 第九十八章 化龙宴末 “先生……” 陈九却是看了他道:“看着就是,有我在,不必担心。” 萧无双抱着狐九躲在陈先生的身后,望着眼前的那眼含怒火的龙君。 在这一瞬,他才真正感觉眼前的烛江才是那江海龙君,这才是龙君该有的威严!! 真龙一怒,龙宫颤抖,江海翻涌。 白锦捂着胸膛,手持羽扇稳住身形,周身妖力翻涌,身后浮现出锦鲤虚影,那便是他的原形,乃是锦鲤所化。 除了白锦以外还有数位水妖立在殿中,望着龙君眉头紧皱。 仅是一掌之下,这大殿中办成以上全都被震晕了过去,若非那位儒衣先生及时挡下了那掌力,估计就不止是晕过去这么简单了。 ‘果然如此……’ 白锦心中微叹,既为龙君,那这三江五湖必然都会在龙君的管辖之下,整顿水族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反应会这般剧烈。 有一条江鱼顶着压力,站了出来,说道:“说的好听,不就是奉你为主吗,烛江,当初你还是青蛟的时候我们可从未打过陈江的主意,如今你这般作为,难道是想与三江五湖各处妖王为敌!?” “只怕你承受不住各位妖王的怒火!” 但也只有一两位发话了,其余水妖只是静静地望着,未曾多言。 来此化龙宴时,他们便已知晓此行的目的,大多数心中都是默认的,也只有极少数水妖心有不甘,想来此闹事。 “还有吗?” 殿中沉默了片刻,未有妖物再发片语。 “看来是没有了。” 烛江目光撇向了方才出声的水妖,冷声问道:“你们的主子是那位妖王?” “我家大王统领念江北游,水妖皆要奉我家大王为主!” 烛江冷声说道:“是那条老鲶鱼。” 鱼妖面色一怒,指着烛江道:“大胆!烛江你休得猖…啊……” 它的话还未说完,便见烛江抬手一掌,江鱼被这掌力抽飞。 嘭的一声,鱼妖砸在了殿墙上,鲜血顺着它的嘴角留出。 一旁的妖物上前查探,顿时面色一白,“死,死了……” 烛江目光冰冷,说道:“回去告诉你家大王,本君稍后就至。” “走…走……” 那两个妖物扛起鱼妖的尸体,便逃离了龙宫。 待一切平静下来,烛江看向了大殿中余下的妖物,这些妖物多数是来自五湖之中,大多都修行已久。 烛江站在众妖身前,出言道:“你们呢?” 白锦上前半步,拱手俯身道:“远庭湖白锦,愿入江海龙宫!” 蛇妖见白锦上前,也一同上前道:“洪泽湖红蛇,愿入江海龙宫……” “月湖…愿入龙宫……” “吾等,愿入江海龙宫!” 这般情况也在烛江的意料之中,五湖于各大湖泊的水妖各自为主,统领湖泊水域,这些水妖最好收服。 难的是无江与念江的妖物,妖王大妖多数都在这两江,多数蛮横无理,江中时常也会有吃人的情况,整顿这两江,才是最不易的事情。 “很好。”烛江满意的点头,说道:“既然如此,诸位就先在龙宫休整,届时征伐两江,诸位便与本君一同前去…平三江水妖!” 众妖皆是心中一叹,暗道龙君好算计,纵使心中不愿,也只好答道:“吾等,领命。” 白锦手持折扇,心中默默一叹:龙君这是要五湖妖物表忠心啊,这一手倒是不差。 这般看来,龙君也确实是个值得依附的主上。 烛江摆手道:“都退下,龙宫侍卫,将这些晕过去的水妖一同带走。” “领命!” 数刻钟之后,龙宫里便被清扫干净,那些妖物也在龙宫侍卫的带领下进了龙宫之中,而那些晕死过去的,则是安置在了别处。 烛江让周围的侍卫全都退下,大殿之中也安静了下来。 陈九坐在桌前,灌了一口酒水,又夹了一口小菜尝了尝,别的桌都收了,就余下他这一桌。 萧无双咽了咽口水,他也不知道陈先生是心大还是怎么,这种情况居然都吃得下去。 陈九拿着筷子,看向烛江,平静说道:“人都走了,还不快来喝酒。” 转眼之间,烛江脸上的怒色消失殆尽,变成了之前那般随和的模样。 他迈步走到桌前,解释道:“水族妖物参差不齐,各奉其主,总归是要震慑一翻的,有些妖物横行水域,这样的水药也留不得,唯有以雷霆手段,才可平定三江。” 萧无双瞪大了眸子看着龙君,有些不敢相信。 难不成,刚刚…都是在演戏? 他吓的脸色都发白了,生怕是打起来,居然是在演戏? 陈九说道:“话虽不错,但若是两江妖王齐力反扑,凭你一己之力,如今也难以对付,看你这般自信,怕是还有后手。” “不错。”烛江点头道:“无江中有位蟹妖也我关系不浅,但其余妖王却不知晓这层关系,这便是后手。” 陈九笑了笑,说道:“你可不像是个心思这么多的妖怪。” 烛江明显的顿了一下,随后才说道:“其实,都是老龟在一旁为我出谋划策。” 陈九抬起头看向他道:“你想如何处置龟离?” 七分怒是假,三分怒是倒是真的。 老龟跟了烛江这么多年,如今得知竟是瞒着这么大的事情,烛江心中亦是有些烦躁的。 他沉思片刻,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龟离,便问道:“陈先生以为该如何才好?” “你是龙君,问我一个外人算是什么事。” 烛江叹了口气,说到:“这么多年来,老龟为我出谋划策,整顿陈江水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自然是不会怪罪他的,我心中无奈的是,他若是不肯说出来历,我又如何还敢将他留在龙宫。” 来历不明,又是四世轮回,修行数万年之久,谁又能放心呢。 陈九说道:“那是万年前的事情了,我也不过是知晓些许,不过我倒是好奇他是如何轮回四世的。” “轮回……”烛江眉头微皱,问道:“陈先生,人道有轮回我倒是知晓,可妖又是如何轮回四世还留有记忆的呢?” “……这就得问他了。” —————— 今天下午吃席! 就两章…… 呜呜呜,我讨厌吃席,都不能码字了。 破碗~ 第九十九章 妖物轮回 这场化龙宴来的快,去的也快,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本就是为了震慑三江五湖的妖物,宴会也并不重要。 虽说是在演戏,但老龟的事却不是刻意安排的,烛江也不过是顺水推舟,顺带着解决了眼下的水族妖物。 宴会过后,陈九也没急着走,被烛江安排在了龙宫。 而烛江紧接着要着手平定三江水妖的事情,便去忙去了,也没太多空闲世间招待陈九。 在数万颗夜明珠的照耀下,此处龙宫境地,恍若百日,金碧辉煌的殿宇映在眼前,是那般夺目多彩。 “我出去一趟。” 陈九身形一晃,消失在了屋中。 躺在椅子上抱着狐九的萧无双才听到先生的声音,抬起头来时,却发现先生已经没影了。 “呜?”狐九挺着圆滚滚的肚子,有些吃力的抬起头来。 萧无双问道:“你这次怎么没吵要跟先生去?” 狐九伸出爪子拍着肚子道:“狐九吃太多了,走不动了,走不动了。” “胖死了。”萧无双道。 狐九只是甩了甩尾巴,骄哼一声,说道:“那也比你瘦!” 萧无双也吃撑了,龙宫的饭食可是一点不差,珍馐美味,又怎么能错过。 陈九拂袖扫过自身,施一道法术隐蔽身形气息。 再次出现时,他已然站在了一处大牢前。 龙宫水牢! 虽说这龙宫才建起来不久,但这地牢却是修筑的一点不差。 在那地牢门口,有两位鱼妖把守着,手持兵刃,目光紧紧的盯着前方,有一点动静都能第一时间发现。 陈九迈开步子,从那两位守卫中间走过,走进了水牢之中。 “嗯?”左手边的鱼妖守卫眉头一皱,说道:“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动静?” 另一位鱼妖守卫却是摇头否认。 “真没有?” 鱼妖疑惑了一声,它也只当是自己的错觉,可能是有什么鱼儿打闹弄出的波动。 看守龙宫水牢的水妖众多,暗中有不少强烈的气息,大抵是烛江特意安排的人,既是水牢,自然不会掉以轻心。 陈九靠着隐蔽之术,略过了数个护卫,来到了最里面的牢房。 他看向了那牢狱之中的龟离,见他正躺在墙边,闭目小憩着。 龟离缓缓的睁开双眸,看向了牢房门口。 他眉头微触,走上前去,靠在了牢门边上,眼前是空无的牢狱,没有人影,但他却能感觉到,眼前有一道气息,正紧盯着他。 龟离顿了一下,轻声发问道:“可是陈先生当面?” 陈九也不觉得意外,龟离怎么说也历经了四世,这点隐蔽手段也不一定能瞒过他。 “是我。”陈九回应了一声。 老龟闻声放下了心来,龙宫大牢虽说才建成不久,在场有本事瞒过所有守卫来到这里的,估计也只有陈先生了。 陈九蹲了下来,说道:“我来找你,是有些事要问。” 龟离说道:“陈先生可想是问轮回一事?” “正是。” 陈九开门见山的说道:“据我所知,如今只有城隍在理人道轮回,妖道轮回仍是残缺,你又是如何能轮回四世,且还留有记忆的?” 此前因青蝉求来生一事,陈九从城隍口中得知妖物轮回不归城隍管,如今再提及此事,他也更加好奇起妖物是如何入轮回一道的。 龟离沉默片刻,说道:“陈先生莫不是想求往生长生?” 陈九摇头道:“陈某虽不了解轮回大道,但像你这般轮回四世的话,也是有代价的。” 龟离点头道:“不错。” 这世上没有长生,轮回也不是长生之法,若是一直这样下去,确实能苟活许久,但终有一日,神魂消散也会的。 老龟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不瞒先生,早在万年以前,妖族还未成大势之时,妖物轮回还是圆满,死去的妖也会被收入冥府,洗去前尘往事,再历轮回。” “而后的事情,陈先生应该也知道些许,妖族在妖尊的带领之下逐渐兴盛,妖虽无神仙法门,但却能靠着吸纳日月精华逐渐攀升,人仙百年,大妖千年,看似不公,但妖族却能靠着岁月,力压人仙两道。” “也是因此,妖族气运在数千年之间大涨,已成大势,终究是遭到了人仙窥觊,而后便有了那‘屠妖一战’,大妖之上,死了九成,余下我等苟延残喘……” 陈九说道:“这我倒是知晓,可这与妖道轮回有何关系?” 他忽然的眉头一皱,恍然间想到了什么。 陈九的手臂一颤,眉头紧锁着:“莫非……” “陈先生应是想到了。” 龟离神色落寞,摇头叹息道:“那时的人道神仙,为了避免妖族反扑,以气运篡改天道,立下城隍庙宇,断绝了妖物轮回大道,只理人道轮回。” 陈九沉默了下来。 牢房内外,再无半点闲声碎语。 ……竟是做的这般决然。 万年前到底因为什么?才会这般不懈余力的断绝妖族,又或是妖族当初触碰到了人仙一道的某些利益?可在陈九的了解之中,似乎也只有气运之争。 若是为了这天下气运,却也不至于连妖物的轮回一道都斩了去。 “自那往后,妖物死后不得轮回接引,最后只能消散在这世间。”老龟口中叹道。 陈九沉思良久,问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龟离闻声怔了一下,说道:“陈先生不知?” 他微微一顿,忽然想通了一件事。 他恍然大悟,口中呢喃道:“原来,陈先生与并非与一样,来自那万年以前,原来如此,难怪你会问我这些。” 龟离以为,陈九是因为与他来自同个时代,才知晓那么多事情,如今看来,却也并非如此。 陈九摇头道:“陈某可从未说过自己来自万年以前。” 龟离有些想不明白,问道:“可万年前的事情早已没了记述,你又是从何处了解到的?又如何知晓我的真身?” 陈九从袖间取出一页纸张,其上绘着一只鳞甲覆面的玄龟,一旁刻录着——《玄妖异录·肆拾壹》 龟离见了《玄妖异录》后明显的愣了一下,睁目道:“此物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第一百章 冥府黄泉 陈九解开屏术法,出现在龟离眼前。 周身环绕的数道气运尽出,各色气运环绕周身,皆是来自《妖谱》与《玄妖异录》中的妖物。 龟离望着那数道气运,有些呆滞。 他忽地双膝跪地,唤道:“拜见妖尊!” 陈九抬起袖来,将跪地的龟离托起,否认道:“我不是妖尊,你也不必拜我。” 龟离却是摇头道:“自桃尊起,可理《玄妖异录》者便为妖尊。” “你们说的可不算。”陈九望着他道。 能决定他要做什么,会去哪的,也唯有他自己。 “这……”龟离嘴唇微张。 原来如此…… 难怪,他会知晓那万年前的事情,难怪能一眼看透。 时隔数千年,竟会再有妖尊出世,他以为在第五位妖尊之后,妖族便再难有出路,如今见了陈先生,龟离心中忽然又冒出些许想法。 只是…陈先生似乎对妖尊之位不太在意。 “陈先生,妖尊一事……” 龟离就要开口相劝,却见陈九摆手打断他道:“你还是说说万年前到底是因为什么,导致的妖族没落,还有你,又是如何另辟蹊径轮回四世?” 龟离砸了咂嘴,心中微微一叹。 如今陈先生不肯坐这妖尊之位,这可如何是好。 “好。”他叹了口气,才将那万年前的事情娓娓道来:“此事,还得从第一位妖尊说起。” “他叫什么?又是什么妖物?” 老龟摇头道:“我虽是妖尊收入《玄妖异录》的,但却从未听妖尊提及名讳,只知妖尊乃是上古异兽。” 陈九眉头一挑,接着问道:“原形又是什么模样?” 老龟说道:“那就更不知了,不仅是我,大抵《玄妖异录》上的妖物,都不曾见过妖尊的原形。” 陈九砸了咂嘴,这下看来,想弄明白这《玄妖异录》的来历,便更加难了。 “你接着说。”陈九叹道。 老龟点头,从初代妖尊说起。 万年前的时候,妖族各处四方,零散世间,互相之间争夺领地,征战不断。 而后妖尊出世,收录世间妖物,纳入玄妖异录,曾言要让妖族重归往日荣光。 而妖尊还未曾走遍这世间,在半途之中,便因病辞世了。 “因病辞世?”陈九听到这话说道:“这种说辞,又有谁会信。” 那位妖尊好歹也是上古妖物,岂会是疾病能抹去的。 龟离说道:“老龟也不信,但妖尊确实是因疾病离世的,那段日子,妖尊的体魄大不如前,时常会咳嗽晕倒,而在一次寻妖的路上,妖尊已然浑身溃烂,随后便一觉不醒了,我等妖物埋葬了妖尊。” 陈九闻言思索了起来。 怎么看都极为怪异,一介妖尊怎么可能会因疾病而死。 老龟望着陈先生,又说道:“可就算是如此,妖尊亦是从未显露出原形。” “嗯?”陈九挑眉道:“妖族若是身陨,最终都会显化出真身,这位妖尊真的是妖吗?” 老龟否认道:“妖尊妖力滔天,不可能不是妖。” 陈九眉头紧锁着,也有些不解,便让老龟接着往下说。 老龟说道:“不过那时,妖尊无意间曾说过一句话,老龟如今仍旧记忆犹新。” 陈九抬眼道:“什么话?” 老龟顿了一下,才开口说道:“妖尊曾言,上古时妖族才是这世间的主角。” 陈九心头一怔,心中暗道:‘莫非是上古洪荒?’ 比起人来,妖确实有着天独厚的条件,但上古的事情谁又说的准呢。 他一开始以为那位妖尊会有可能是白泽,如今看来,前世所闻与这个世界似乎并不相通。 “我曾听说第二位妖尊乃是人仙化桃树成妖,可是真的?” “陈先生所言不假,桃尊确实是人仙化妖。” 龟离说道:“妖尊离世之后,《玄妖异录》散落世间,约莫过了一千余年,桃尊出世寻遍世间,找回了九成九的《玄妖异录》,完成了妖尊未曾做完的事情。” “妖族也是在桃尊的带领之下走向兴盛,妖族气运在数百年间拔高到了此前从未有过的高度。” “妖族得势,世间四成地境都在妖族的掌控之下,也是在这般情况下,人仙两道的气运逐渐衰弱,为求大势,才有了那场大战。” “那一战桃尊并未出面,妖族没落,一切都付之一旦,在那以后桃尊也再也没有出现过,直到《玄妖异录》断了联系,我等才知晓桃尊已然离世。” “气运之争……”陈九却是心中暗道:‘不该如此,其中一定还有别的原因,不然人仙两道不可能冒着这么大风险断绝妖道轮回。’ 天道偏袒人族,某种意义上说,是天道要妖族覆灭,这其中必然是有的别的一些原因在推波助澜。 莫非,是因为两方天道之争? 想到这里,陈九的思绪涌动,将这一切都连贯起来,想通了许多。 他回过神来,看向龟离道:“你且说说看,而后你是如何入得轮回的?” “这得从第三位妖尊说起。”龟离道。 陈九心中一顿,果然是有第三位妖尊。 “在此之前,轮回大道都是冥府在管辖,但却不知因为何事,冥府遁入一方天地,自成一界,而亡魂与冥府之间的枢纽则成了黄泉,通过黄泉,即可将亡魂送入冥府,再历轮回。” 人仙两道统领黄泉各个入口,炼制成法器,再立城隍庙宇,设神位,便是独占了轮回大道,只收人道亡魂。 他接着说道:“若真要说起来,这第三位妖尊,非妖非人,也未能理《玄妖异录》,他不过是一介城隍鬼神,孱弱无力,甚至连一些小妖都不一定能敌过,” “那为何你还称他为妖尊?” “若无妖尊,我等也不能再得轮回大道。” 老龟叹了一口气,说道:“妖尊感天地不公,欲为妖族谋求出路,便投入黄泉,步入冥府,为我等寻得了一条轮回大道。” “以他的功德,本可以入轮回大道,但却为了我等,在冥府之中待了万年之久。” “理应为尊!” 第一百零一章 不枉曾经少年时 陈九离开了龙宫大牢,他已经知道了他想要知道的事情,也没必要再留下去了。 至于龟离,便还是留在龙宫为好,说到底他是烛江手底下的,而且与陈九也并无多少瓜葛,他也不是那所谓的妖尊。 轮回一道有诸多奥秘,那所谓的冥府早已遁入了一方封闭天地,自成一界。 “往后若是有机会的话,说不定能去冥府看看。”陈九叹了口气。 此行知晓的事情,倒是让他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到底是有多大的仇怨,竟是连轮回都要断绝了,连半点退路都不留给妖族。 天道之争,气运之争,争来争去,又有什么作用。 皆说天道不公,如今看来,这天道确实是自私的,甚至要比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都要自私。 从那一道紫霄神雷劈下的时候,陈九心中就已经有数了。 不过倒是有一事需斟酌一下。 那便是城隍庙宇一事。 黄泉到底是何物龟离也没有说清楚,是一处泉眼?或许也不是,陈九打算之后去瞧瞧。 这般看来,所谓城隍鬼神亦不过是守着轮回路的棋子罢了。 真正掌管轮回一道的还是冥府,可冥府遁入外界,凡世一切事务都不可插手。 也是因此,天上仙人才有机会能够从中作梗,断了妖族的轮回路。 “有些过分啊……”陈九心中暗道一句。 连他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回到了烛江安排的住处之后,陈九便躺在床上思索了起来。 或许,该做些什么。 他乃妖生人魂,半人半妖,说是人也对,说是妖也对,但却也并无偏袒某处。 但又以什么理由去帮呢? 萧无双扯了扯狐九的耳朵,才闭上眼睛的狐九睁开眼睛,瞪着他道:“干嘛扯狐九的耳朵!?” “你小声点。”萧无双嘘了一声,细声说道:“先生回来之后就闷闷不乐,我此前可从未见过先生神色这般凝重。” 狐九站起身来,抬眼看去,说道:“先生应该是在想事情。” 大概是先生有些犹豫不决,才会有这般神色。 “还有什么事是陈先生也想不通的吗?”萧无双问道。 “这有什么奇怪的。” 狐九趴了下来,口中说道:“老天也有想不通的时候啊,不然怎么会下雨,又怎么会打雷?” 萧无双闻言愣了一下,虽说狐九的很没道理,但好像又真是如此。 “别打扰先生就是了。”狐九又说道。 它一直相信,没什么事情能难到先生,顶多也只是有些犹豫,而不是想不通。 萧无双点头,没再出声。 陈九双手枕在脑后,不知不觉之间,眼前忽然又浮现出乾云的身影。 也不知为什么,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时,总是会想起他。 或许,这便是‘先生’。 而他也不是什么都懂,就像现在这般,犹豫不决,或许换一个人说不定也不会再此事上费心思,转眼之间就能决定,但陈九却就是这般。 若是说难听一些,他就是矫情。 陈九叹了口气,闭上眼眸,沉沉地睡了过去。 想不通便不想就是了,或许睡一觉起来,就明白了。 一觉醒来,陈九只觉得脑袋上沉沉的。 睁开双眸眼前是一片漆黑,狐九正趴在他的脸上,打着呼噜,似乎是睡的很香。 陈九无奈一笑,伸出手来,将狐九提到了一旁。 萧无双坐在门口,感受到身后的动静,便道:“先生早啊。” “一夜没睡?”陈九问道。 萧无双指了指上面,龙宫之上的墙壁上想镶嵌着的夜明珠照亮了这里,不分白昼。 妖物当然是可以不用睡觉的,但萧无双不过是一介凡人,终归是有些不适应的。 “先生想通了?”萧无双问道。 “什么?” “之前先生不是在想事情吗,是什么事情啊?竟连先生都难住了。”萧无双好奇问道。 陈九只是笑了笑,说道:“世上能难住我的事情多了去了,先生我啊,也不是什么都懂。” “要小子说,想这么多干什么,只有真正自私的人才能活的自由,比如说小子我,我就是不服我爹,一个人偷跑出来的,嘿嘿。”萧无双摸着头笑道。 “你倒是活得自在。”陈九说道。 萧无双却是摇头道:“先生应该才叫自在啊,比起先生小子我算得上什么。” 陈九摇头不语,说实在的,他这不叫自在,而是迷茫。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这么闲。 该去哪里?又该去寻些什么? 他一概不知,就连当初决定走出重山也是因为闲不住,来到这凡世之中,见了一件事又见另一件事,也无法是在看,在听,所谓历经红尘,可不仅仅是看就足够的。 若是真要论起来,他还真不一定比的上萧无双。 至少,萧无双也是心中有想法人。 而他陈九,却是什么都没有,只是空有一身道行,多数时候都无处使唤。 再说此次的事情,所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是少年人才有的热血。他的心思早就没这么冲动了,不然也不会想这么多。 “萧小子,你觉得我该是多大?”陈九忽然问道。 萧无双闻言疑惑道:“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萧无双思索了一下,试着答道:“几千岁?” 陈九摇头说道:“我说的是心智,比如说,你如今便是少年。” “那先生肯定算是上了年纪的人了。”萧无双道。 “为何?” 萧无双答道:“年岁浅的人可不爱喝茶,更不爱四处闲逛,要我看先生平时就像是那街边树下乘凉的老人家一样,闲的心慌。” “这倒是。”陈九点头没有否认。 他的确如同一个老人家一般。闲坐凉亭,轻摇羽扇,酌一盏清茶,看日落月起,花开花落。 这样的日子早已磨平了他的心性。 就如萧小子说的一般,只有活的自私才会自由。 或许,有些事情本就不需要理由。 陈九抬眼看向了远处岩壁上闪烁的夜明珠,如若满天星辰,映入眼中。 轮回,不该只限于人道,天道不公,再理天道便是。 不枉曾经少年时! 陈某,便陪你们下这盘棋! —————— 破碗~ 第一百零二章 这真是化形吗 比起昨日,龙宫之中守卫的水妖少了许多,大多都被抽调了出去,略显空旷。 陈九坐在那礁石群的石凳上,抬眼看去,江底的光景尽收眼底,有礁石成群,又有各色的江底花丛。 萧无双挥动拳脚,略显艰难地搅动江水。 起初时还未感觉吃力,但越打下去,他却是越着急了起来,动作也在江水的阻挡下变的迟缓起来。 不过片刻,他便脸色涨红,累瘫了下来,只听他说道:“先生,在这江底打拳,未免也太累了些。” 尽管有法术护身,可隔江水,但江水却仍旧是存在于身边的,挥拳动手都会有所阻挡,更别说是在江底了。 陈九笑了笑,说道:“太极合阴阳,讲究以柔克刚、以静制动,只因你受这江水阻挡,后面便乱了分寸,说到底是你不够心静,接着练,太极拳可不单单是一门拳法。” 萧无双点头,接着练了起来。 他是个急性子的人,多数时候都难以静下来,悟性到了,可心性却没到。 “呜……”趴在石桌上的狐九望着这一幕,它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爪子,握了握爪,想了想还是算了。 还是睡觉舒服。 陈九伸出手来,碰了碰它的尾巴,说道:“你也去。” “啊?”狐九愣了一下,看向了先生,连忙摇头道:“可是……” 陈九伸出手来,就要敲上它的额头。 狐九一溜烟就跃下了石桌,答应道:“这就去!” 它站在了萧无双身旁,一板一眼的学着他打拳。 陈九略显欣慰的看这一幕,萧无双是心性不够,而狐九则是悟性不够,这一人一妖,倒是有趣。 远处的暗礁之中,正有一条锦鲤,望着这一幕。 江中的鱼可在龙宫外游动,但这龙宫之中,却是不可能进来的。 白锦看着那少年与狐妖练拳,心中暗道:“好古怪的拳法。” 但他也能看出来,这拳法阴阳并济,乃是一门极为厉害的拳法,大概是这少年没练成火候。 白锦回过神来,看向了那儒衣先生。 他一直好奇,这位到底是什么来头,但这么些天,却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同来。 最怪的一点便是,这位明明是妖,可为什么身旁要带着个人,而且还在教导这个少年。 “嗡。” 陈九发髻间的玉簪动了动,化作一道青光刺出。 白锦暗道一声不好,就要逃走,却是在眨眼之间,那玉簪就已经来到他的身前。 一声剑鸣在他耳畔响起,顿时间他明白了过来。 这哪是个玉簪啊,这就是一柄仙剑啊!! 白锦也知晓自己跑不了,连忙高声喊道:“尊驾饶命!” “竹玉。”陈九开口道了一声。 “铮。” 玉簪顿时停滞,悬在了白锦的眼前。 锦鲤瞪大了眼眸,紧盯着眼前的那支玉簪,心中松了口气,他连忙现出人形,化作白衣。 白锦从暗礁之中走出,连忙行礼道:“谢过尊驾不杀之恩。” 萧无双与狐九都停了手,看向了忽然出现的白锦。 陈九手一招,玉簪回到了他的发间。 “锦鲤成精?”他站起身来,看向了眼前的白锦,回忆了一翻,说道:“陈某好像是记得你,那个远庭湖的锦鲤,叫什么来这?” “远庭湖小妖白锦,见过妖王” 白锦答了一声,心中却是仍旧有些后怕。 就刚才那一支玉簪,若非是及时停下,他也不一定能挡得住,就算不死也得重伤。 毕竟,那可是仙剑! 凡世中什么时候出了个这么厉害的妖怪,他也是 头一次见到可使仙剑的妖怪。 “我可不是什么妖王。”陈九摆手,沉声问道:“你又为何在此窥视?” 白锦连忙俯首道:“只因尊驾受龙君敬仰,白锦一时好奇,想知晓是哪处妖王,竟能让龙君都礼让三分,尊驾息怒。” 陈九的目光扫过他。 白锦心头一颤,在这一刹,竟感觉自己像是被看透了一般。 陈九却是发觉了一些不对的地方。 这白锦明明已然化形,但却仍旧留着一些特征,比如手臂上的鱼鳞,还有便是面庞上的鱼鳃。 陈九眉头一皱,开口说道:“好生古怪,为何你化形只成了一半?” 白锦有些不解,问道:“难道…不应该吗?” “不该是这样。” 陈九摇头说道:“妖修化形,渡过天劫,方化人形,不该留有此前的特征才是。” 白锦听到这话摇头说道:“可是,凡世中所有妖物皆是如此,不管是水妖还是山中妖,都会保留之前些许特征,就连龙君没有例外。” “不对不对。”陈九眉头紧皱着,连他也有些弄不明白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在重山中所见,虎魁还有猿三改都是化为的人形,且没有保留原有的特征。 化形乃是化为人形,若是像白锦这般的话,那如何能称作是化形。 “还有……”白锦忽然又出声道:“尊驾说的天劫又是什么?” “你未受天劫?” 陈九眼眸微缩,目光紧盯着眼前的白锦。 “是…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白锦颤颤巍巍的答道,他咽了咽口水,被这目光看的有些害怕,仿佛是被洪水猛兽盯着一般。 恍惚之间,陈九好像明白了过来。 他说为何会这般怪异。 重山数千年之间才出了几位化形妖王,而凡世本就处于末法时代,化形大妖应该少见才对,可一场三江水宴,到场却是有数十位化形大妖。 那时陈九便有些疑惑,这明显就有些不合常理。 “莫非是因为……”陈九忽然明白了过来。 两方天地,各有各的法则,各有各的规矩。 重山属于另一片天地,妖物所经历的天劫,与这凡世天道也有不同。 陈九的眼眸微虚,看向白锦,引一道玄黄法力进入白锦体内。 “尊驾,这……”白锦感受到体内那道流动的法力,他根本无力阻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片刻之后,那道法力回到了陈九指尖。 一翻查探之后,陈九也明白了过来。 这根本就称不上是化形,而是被砍了一半的化形! 陈九心中一颤,暗道一声:“够狠!” 提早化形,看似是好事,但实际上…… 却是降低了妖修的上限! 第一百零三章 已经走过这么多路了 妖修炼不是要变成人,而是修成人的形体,不只是外表,连五脏六腑都要有,甚至味道也变得和人一样,因为人乃是最贴合天道自然的载体。 如白锦这般,外表半成,连五章六腑也只成了一半,就好像是半人半妖一样,这样一来,只会使往后修行更加困难,难有进展。 难怪…难怪妖族会断绝前路。 断了轮回还不够,甚至连修行大道也要做手脚。 万物有灵,纵使不公,却也不必这般赶尽杀绝。 陈九叹了口气,抬手说道:“你起来。” 白锦谢了一声,站起身来。 他还在思索刚才的事情,说实话他不解陈九为什么要问这些,化形该是所有妖物都该知道的事情才对。 陈九望着他,思索了片刻。 不知为何,白锦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白锦如今也只是半化形,又或者说伪化形,或许更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未降化形天劫。 若是这般,倒是可以试着换种方法。 此方天地不行,那便换一方天地。 “跟陈某走一趟。”陈九道。 “尊驾,我们…去哪?” “重山!” 白锦瞪大了眼眸,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尊驾说的可是,那个…重山?” “不必害怕,陈某便从那走出来的。” 说罢,他抓起白锦,一跃而起。 “尊驾且慢,且慢……”白锦惊了一下,但却已经没有机会拒绝了。 “先生等我!” 狐九惊呼一声,一跃而起,抓住了先生的衣角,顺着先生的衣袍爬到了肩头。 礁石群间,萧无双望向那逐渐远离的先生,不由得张大了嘴。 “我……” 萧无双愣愣地站在原地。 我没上车啊!! 先生的声音传来,落入了萧无双的耳畔。 “与龙君说一声,陈某会赶在他平定三江时回来,让他不用等我。” “啊?”萧无双回过神来,连忙答道:“是,先生。” 他深吸了一口气,望着这空无一人的暗礁,不由得砸了咂嘴。 萧无双叹了口气,摇头道:“还是练拳。” 摆起了把式,接着打拳。 在这江底打拳的机会可少的很,他也待不了几日,得珍惜才是。 …… 平静的江面之上,渔船上的汉子扯着渔网。 汉子的面色涨红,好不容易才将那一网鱼拉了上来。 汉子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笑着说道:“今年这鱼,也太肥了些。” 但心里却是开心的,若是能卖个好价钱,年底也多添两件衣裳。 却是在忽然之间。 江底传来异动。 汉子愣了一下,通过江水,隐约之间看到水面之下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出来。 陈九抓着小狐狸,一手抓着白锦,从江宁回重山约莫数百里地,赶回去也要不了多久。 “清风。” 话音遗落,一抹清风从玉簪之中溢出。 “哗啦~” 清风荡开江面。 江面仿佛出现了一道沟壑。 渔船上的渔夫望着这一幕,张大了嘴。 却是在下一刻,他的目光之中,瞧见一位儒衣先生脚踩一抹清风,转眼间直上云霄。 “哗啦。” 漫天的江水洒落而下,淋了汉子一身。 他张大了嘴,望着那逐渐消失在天边的身影,口中念叨道:“神…神仙!!” 汉子双腿一软,俯首跪地,不敢不敬。 云霭入眼,又有烈阳在侧,眼下是群山城池,耳畔有微弱的风声拂过,似是天君巡天。 白锦望着眼下的光景,咽了咽口水。 就在方才,他还在江底龙宫,可转眼之间,就到了天上。 白锦瞪大了眼眸,问道:“你到底,是妖,还是人?” 他想不透,为何一介妖物身上没有妖力,反而是有着人仙法力。 “你之所见即为真我。”陈九道。 白锦愣了一下,他恍惚之间,想起了前些日子陈江发生的事情。 虽说没有亲自到场,但这件事动静这么大,凡世的妖物基本上都听说了,都以为闹出这么大动静的是一位修士。 他不由得瞪大了眼眸,指着陈九道:“你,你你…你莫非就是陈江祠里剑斩万仙的那位?!” 陈九闻言笑了笑,说道:“你这都是听谁说的,哪有这么夸张。” 白锦口中念叨道:“剑斩紫霄慑万仙,从此仙人不下凡……” “那岂不是说,龙君的神位,也是你封的?” “这到是。”陈九也没有否认。 白锦呼吸急促了起来。 谁能想到,陈江祠发生的事并不是一位人仙,而是妖物,那个一剑斩去紫霄的人,如今就站在他的眼前。 难怪就连龙君都要礼让三分! 原来如此! 微风吹动狐九的容貌,它趴在先生的肩头,问道:“先生,我们是要回家吗?” 陈九点头答道:“回去瞧瞧,你想家了吗?” “想了。”狐九点头道。 出来也快有半年了,它都快忘了重山是什么模样的了,倒不是因为它记忆里差,只不过是它不怎么记事罢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它才能没有心事。 白锦被陈九提在手中,没法动弹,他平静下来,抬起头看了一眼,问道:“不知,尊驾为何要抓我去重山?” “只是为了验证一个想法。” 陈九微微一笑,说道:“说不定,会是你的一场机缘。” “机缘?”白锦一愣,更是疑惑了。 重山自古相传便是禁地,不管是人仙还是大妖,进了哪里,都是有来无回,这样的地方能有什么机缘。 眼下的光景逐渐倒退。 小狐狸望着底下的风景,它将陈江尽收眼底,伸出爪子道:“先生快看,我们来的时候就是走的那里。” 从这上面看下去,才知陈江是有多么的长远。 狐九眼眸一顿,看见了那江水边滑动的渔船,渔夫小哥正拨动着江水,在江上打鱼。 它扯了扯先生的衣角,说道:“先生,先生,那是不是之前送我鱼的那个人!” 陈九低头看了一眼,笑道:“原来你还记得。” 狐九的眼中满是好奇,它望着那江上的渔夫小哥,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收回了目光。 它看到了一路走来所见的事物,江宁、陈江、五川、渔夫小哥、鬼峡、龙尾山,还有那酒安坊。 入了夏时,酒安坊的桂花都谢了,反倒是稻田成群,入眼尽是一片葱郁之色。 在这天上,狐九好像都嗅到了一股酒味。 狐九念叨道:“已经走过这么多路了吗。” —————— 破碗~ 单章 求月票 本来是说好十五号之后日万的,结果还是咕了,这个月也只更了18w字,但比起以前的我,进步已经挺大的了。 唉,谁能想到,回来之后就是天天吃酒呢。 十五号到家,一直到现在,我起码在外面吃了七八顿席,说实在的,我真不明白这么热的天非要办什么席,又不能不去,害的我没法加更。 发这个单章也没别的意思。 就是想着最后两天冲个一千月票,还差一百三十张左右,想下个月能抽个奖,唉…… 说实话,虽说我脸皮厚,但我也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也希望大家可怜可怜我。 呜呜呜~ 破碗~ 第一百零四章 百鸟来朝 重山依旧还是那般模样,放眼望去,便是无尽的山峦起伏,万物葱郁。 有溪流顺着山中流淌而出,化作河流,流向人间,滋养着山林,滋养着这片土地。 白锦往下望去,却是见到那山林之前有一座小村,但却是不见半个人影,他眉头一皱,说道:“这是什么气味?” 总让他感到有些不详。 陈九撇了一眼,答道:“尸气。” 刘家村的人几乎都死绝了,尸气却不容易散去,但也不会造成多大影响。 白锦却是摇头道:“那个村子里的人都死绝了?不对尊驾,死气也不该是这种味道。” “尸道的尸。”陈九又道。 白锦愣了一下,心头不由得一颤。 他收回目光,不敢再向那山底下的小村看去。 尸修!! 竟是那数千年来霍乱人间的尸修! 那般记录在古籍之中的事物,竟会出现在这重山之外。 他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心中不由得暗道:‘重山之地,当真凶险!’ 白锦看了一眼陈九,心中又默默添了一句。 凶险之地,当出大凶。 此话真是一点都不假。 穿过一片云霭,便迈进了重山地界。 重山以北的万物像是知晓了陈九归来一般,在那暖风的吹袭之下,欢呼雀跃。 草木精气在这一刻忽的变的浓郁起来。 它们,像是在恭迎先生归家一般。 狐九朝下望去,映入眼帘的是那般熟悉,只是比起离开时,已然变了颜色,初春之时,那树叶都是嫩绿发青,如今却是多了些许微黄。 白锦亦是头一次见这般干净的山林,从未有过半点修饰的痕迹,万年不见人烟的重山,竟是这般模样,说是大开眼界也不为过。 只是,就是不知道进来了,还能不能出来。 白锦心中微叹,想来这位尊驾应该也不是什么凶戾之妖,但愿是这样。 “唳!” 忽然之间,山林中的鸟群苍鹰跃起,直上云霄。 狐九看见那盘旋而来的鸟群,惊呼道:“先生快看,好多鸟儿。” 转眼之间,无数飞禽来到了清风之后,密密麻麻的跟在身后,它们煽动着翅膀,口中发出鸣叫之声,像是在护送着先生。 “百鸟来朝……” 白锦嘴唇微张,神色有些呆滞。 陈九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鸟群,心中略感欣慰。 年前的雏鸟如今已然长大,不忘他退雪之恩,万物有灵,这句话一点也不错。 白锦更是好奇这位尊驾做了些什么了,竟能引来百鸟来朝,起码是得造福一方了。 这时,他心中才确信,这位尊驾,品行不差,甚至可能是极好。 如此,他也稍微放心了许多。 此刻的天幕已经逐渐暗淡下来,落日余晖尽显眼前,群山叠起的山峰之间,似是有一道红线一般,退却了日暮光景。 掠过一座山峦,在那环山之间,一片青绿的竹林显现,似有流水之声入耳。 清风载着儒衣先生飘然而下,落在了竹林之前。 白锦站稳了身形,望向眼前的这片竹林,灵气充裕,幽静安宁,乃是福天洞地,说是世间少有也不为过。 远庭湖乃是五湖之首,却依旧不及这片竹林。 百鸟随着儒衣先生落下,盘旋在那竹林之上。 陈九微微一笑,伸出手道:“都回去,我只是回来瞧一瞧。” “叽叽…唳…叽叽……” 鸟群们盘旋在儒衣先生身边,像是在与先生道别一般,片刻后,便结成群鸟,离开了竹林小潭。 竹林中传来微弱的声响。 ‘是小鹿回来了。’ ‘要叫先生,没大没小的。’ “先生,先生……” 十余只蝴蝶从那竹林之中飞舞而出,盘旋在陈九的周围,口中不停地唤着先生。 白锦看向那些蝴蝶,心中惊骇。 十余只蝴蝶,竟是都成精了。 狐九看向了蝴蝶们,笑着说道:“小蝴蝶,小蝴蝶,你们有没有想我啊?” 有蝴蝶凑在狐九的耳边。 ‘对了,人间好不好玩啊?’ ‘一定很有意思。’ ‘小狐狸,你出去一趟怎么这么胖了?’ ‘是啊是啊,胖了好多啊。’ “嗯?”狐九闻言愣了一下,挥舞着爪子愤愤说道:“我哪有胖了,明明没变啊,可不能瞎说哦。” 它低头,伸出爪子掐了掐肚子上的肉。 层层叠叠…… 嗯,是没胖多少。 怎么能说它胖了呢。 陈九伸出手来,只见一只蝴蝶停在了他的指尖,只听他说道:“这半年来,你们的进步也不小。” ‘先生夸我了,先生夸我了。’ “明明是夸我。” “是我才对。” “是我,是我。” 蝴蝶的声音细微,但对于陈九来说,也能听的清楚。 听着他们打闹,陈九也不由得一笑,它们是长大了不少,只是还有点像是小孩子一般。 陈九收回手来,说道:“先进去,小半年没回来,也不知道杂草长多高了。” 白锦跟在后面,他甚至都不敢出言,免得打扰了尊驾。 迈步走进竹林之中,一阵竹木清香扑鼻而来。 他却是眉头一皱,看了一眼这竹林。 他好歹也是活了几百年的妖怪了,是否成灵的妖物他自然是分辨的出来,可这竹林却是怪异的很。 好像有灵,但却又不在此处。 怪哉怪哉。 回过神来,接着往里走去,流水之声清脆入耳,入眼便是一座清澈见底的小谭,在那小谭边上,则是矗立着一间竹屋。 竹屋后面有一片药园,院子里长满了草药,都快长出那药园里。 唯一有些突兀的,大概就是这小谭边的杂草,大概是太久没打理了。 “福天洞地,当真不差。” 白锦念叨一声,若是让他舍弃远庭湖来此处修行,他绝不会迟疑。 “果然杂草丛生啊……” 陈九伸出手来,取下发髻间的玉簪。 玉簪化作一道青光,穿行在竹林小谭边的杂草之中,转眼之间,杂草一一被斩断。 “呼~” 又是一阵清风拂过,杂草飞起,堆进了竹林之中。 当那杂草除去,视线也变得开阔。 “咦?”狐九惊奇了一声,看向了那前方的树前。 那里长着一棵小树,足足有三四个狐九高。 狐九扯着先生的衣衫,指着那棵小树,说道:“先生快看,狐九去年扔的果子,现在都长成树了!” —————— 以后章节都防盗! 想试试能不能冲冲精品,各位正版读者担待担待,麻烦辽~ 第一百零五章 锦鲤入潭 狐九走上前去,站在了那棵果树前。 去年入冬之际,种子还深埋地下,转眼半年,竟就有几个它这么高了。 “长的好快啊。” 狐九回过神来,看向了陈九道:“先生……” 恍惚之间,它好像想起了什么,但又说不明白到底该如何解释。 陈九上前去,站在它的身后,开口说道:“多数时候,岁月的挪移是难以察觉到的,或许只有身边的事物发生改变,才会知晓已经过去了许久。” 狐九望着先生,说道:“先生好厉害。” 陈九问道:“你这夸赞来的有奇怪。” 狐九解释道:“因为狐九说不出来,但先生却能说出来,反正就是很厉害。” “那可是要多谢你的夸奖。”陈九笑道。 狐九仰头一笑,有些得意,它转头看向了小树,伸出爪子轻轻拍了拍小树说道:“小树啊小树,你要快点长大哦,等你结了果子,狐九就有果子吃了。” 白锦走上前去,看着那小狐狸。 想来,这红狐是尊驾养的宠物的,只是这修为实在是有些差劲啊。 白锦转头看向了他,问道:“尊驾此前便一直住在这片竹林吗?” 陈九摇头说道:“倒也不是,最开始时是在山野之间,后来才到的这里。” “如此福天洞地,可谓是世间少有。”白锦说道。 陈九说道:“万物有灵,故而有草木精气,草木兴盛,则灵气兴盛,所谓福天洞地,也并非自成,而是草木之功。” “尊驾的意思是说,此地是因为这片竹林?” “不仅是竹林,还有水潭,包括这里的一草一木,都造就了此地。” “受教了。” 白锦拱手一声,接着问道:“却还不知尊驾让我来此,是为了什么?” 此前说有机缘,可他又想不清楚机缘在何处。 陈九说道:“你如今还差些火候,不然当你踏进重山,天劫便会随之而来。” “白锦愚钝,不解尊驾意思。”白锦低头道。 什么火候?又是什么天劫? 他一概都不知晓,但听到天劫一词,他心中仍是打了个寒颤。 “你本是远庭湖的锦鲤,远庭湖因有文人雅士留下诗篇,广得文气,草木兴盛,又得灵气充裕,文气开智,又锦鲤得运,故而炼化横骨,又过四百余年,于凡世化形,得见如今。” “而凡世之中所谓的化形,并非是真正的化形。” 陈九抬起袖来,白锦眼前闪过一道光景,他愣了一下。 “且看。” 在白锦的脑海之中,似有阴云雷霆从天穹之中聚集而来。 刹那之间,雷劫伴随着晃晃天威落下。 “轰隆!” 只见一条黑蛇盘旋而起,接连三道雷霆落下,狠狠的劈在了黑蛇的身上。 白锦心神一颤,心中生出惧意。 而当那最后一道雷劫落下,阴云散去,万物复苏,暴雨与雷霆竟是在转眼之间消散。 风停雨止之间,那黑蛇跃起,额头之间长出一道凸起。 黑蛇历劫,化身蛟龙。 视线再一转变,黑蛇化作一位身着黑衣劲装的男子,在那额头之间,隐约似有两道黑痕,似是两角,但又在转眼之间,淡了下去。 眼前的视线消散,白锦回过了神来。 他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呼…呼……” 晃晃天威,雷劫凶横…… 仅是看上一眼,他便心生惧意。 “这便是化形天劫。” 陈九看向瘫在地上的白锦,说道:“历经天劫,方可化形成人,也只有在渡过天劫之后,才称得上是真正的大妖,而非凡世妖物,不需经历雷劫,虽是化形,但却不真,仍旧留有妖身痕迹。” 白锦咽喉滚动,脸上的鱼鳃都颤了一下,“尊驾可是想让我渡化形天劫?” 他摇了摇头,说道:“机缘不假,可白锦如今又如何能渡过这天劫……” 如此天威,就算挨上一下,不说神魂俱灭,也得重伤,更别说足有三道雷劫。 如今的白锦,怕是难以阻挡。 陈九摇头笑道:“锦鲤应运,陈某也会助你,不必太过担心。” 白锦撑着身子站了起来,问道:“若是渡不过呢?” “我说你能渡过,那就一定能渡过。”陈九说道。 “什么时候?” “三日过后。” 扑通一声,白锦闻言再次瘫倒在地。 他的眼中没了光亮,像是认命了一般,早知道当初就该这么大胆窥视这位了。 三日之后,渡化形天劫,这次怕是死定了! 那晚过后,白锦便化身锦鲤,暂时住进了小谭里。 竹林小潭里来了条没见过的锦鲤,倒是把众鱼儿吓坏了,不过片刻,白锦便在这片小潭里当了老大,治得他们服服帖帖的。 “好久没钓鱼了。” 狐九拿出了放在竹屋里的鱼竿,从那树后面挖出了几条地虫,接着便坐在小潭边钓起鱼儿来。 它从来没在竹林小谭里钓起过鱼,如今还是想试试。 出去走了一趟回来,说不定这些鱼儿变傻了呢。 陈九小谭岸边的案桌前,提笔舐墨,落在那宣纸之上,许是这纸张放得太久,如今也有些潮了,但也无关紧要。 “锦鲤掌运,得好运眷顾,若是这样的话,倒是可以从运势出发……” 陈九沉思了一下,接着便在那纸张之上写下。 《锦鲤掌运》 修行也需功法,而想让白锦在短世间内能够到达可渡化形天劫的地步,还得另辟蹊径才是。 而在陈九的眼中,如今白锦比起许多妖物最不同的便是身上的运势,但他却并不知晓气运的存在。 若是能够运用得当,短时间内便可达天劫化形。 正午的阳光被竹林遮挡,小潭之中的白锦悠闲的游动着。 不得不说,这里当真是处好地方,比起远庭湖的水都要干净不知道多少倍。 它游着游着,却是尾巴挂到了什么东西。 “嗯?”白锦愣了一下。 鱼钩? 唰的一下,一股巨力袭来。 “哗啦~” 白锦一个不注意,便从小潭中被拉了出来,狠狠的摔在了岸边。 狐九望着那条锦鲤,惊呼道:“先生,先生,快架火,狐九今晚要吃烤鱼!!” 岸边的锦鲤翻了个身,听到这话便愣住了。 白锦:“???” 我堂堂化形妖物,居然被一只小狐狸给钓了? —————— 破碗~ 第一百零六章 福禄化气 狐九坐在岸边,手中抱着鱼钩。 它望着潭水中游动的鱼儿,那条外来的锦鲤在这鱼群之中极为显眼。 晦气! 好不容易从小谭中钓上条鱼来,怎么就把这货给钓上来了。 这个白锦,还没水潭里的小鱼聪明。 实在是太晦气了! 狐九努了怒嘴,说道:“你就不能走远一点吗,待会我又给你钓上来可怎么办。” 到嘴的烤鱼都飞了一次了,它可不想再来一次。 潭水中游动的锦鲤顿了一下,探出头来,看向岸边的狐九,说道:“堂堂妖王,岂会这么好钓的。” 狐九撇了他一眼,愤愤道:“潭里的鱼哪个不比你聪明,好歹我狐九之前在这钓了一年多的鱼,就没一个上钩的,就你,蠢了唧的。” 害的他白高兴一场。 “你你你……” “你什么你,妖王怎么了,我狐九见过的妖王多了去了,就没见过你这么笨的。” 狐九甩出鱼竿,口中碎碎念:“真晦气……” 这一句句,怼的白锦哑口无言,好歹这小狐狸也是尊驾身边的,他也不好反驳,只能白受气。 他那是运气不好,被挂到了尾巴,这能怪的了谁。 白锦撇了一眼小狐狸,转身便打算到别的地方溜达,小谭不大但地方却是舒服的很。 “白锦。” 岸边忽然传来一声呼唤声。 白锦回过头来,化作一道白光来到了岸边,显化出“人形”,落在了案桌前的空地上。 “尊驾唤我可是有事吩咐?”白锦问道。 陈九抿了一口竹茶,将手中写完的《锦鲤掌运》往前一推,说道:“此页《锦鲤掌运》乃是随手所作,锦鲤应运,福运俱佳,虽不算是什么上层法门,但却与你极为契合,也能助你在短期之内有所进展。” “这,真这是给我的?” 白锦指着自己,有些不敢相信道,他接过来看了一眼,心中一颤。 他顿时跪地,高呼:“白锦不敢!” 不算上层法门? 他活了这么久,就从未听过这么荒谬的话,要知道,凡世之中的妖物都是靠着自身修行而来的,并没有任何法门典籍。 如今眼前这一篇《锦鲤掌运》无异于是大机缘! 可得来如此简单,却是让白锦有些受之有愧。 “不要?” 陈九沉吟片刻,说道:“不要也行,那到时候渡天劫,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啊?”白锦愣在原地。 陈九又问了一遍:“要还是不要?” 白锦都没犹豫一下,便答道:“要,当然要。” 什么都没有命要紧,再说了,这么天大的机缘摆在自己面前,能拿自然是好。 白锦叩首,唤道:“若有朝一日白锦直上青云,必不忘先生大恩。” “起来。”陈九抬手道。 白锦点头,接着站起身来。 他捧着手中的《锦鲤掌运》,心中激动不已,得此法门,无异于是仙人指路。 “却有一点,你需考虑清楚。” “先生请说。” “此法可借他人运势,但若是光凭妖力,却是无法调动,乃是人仙法门,修此法在这重山之中不会有事,但若是去了外界,恐受天弃,但亦可借运抵挡,全看你如何运用,我只是告诉了,修了这法门,便是天理不容。” 白锦看着手中的《锦鲤掌运》,沉默了下来。 陈九也是望着他,看他如何抉择。 白锦抬起头,看向他问道:“先生可是已经走上了这条路?” 陈九点头,没有否认。 妖修人仙之法,天理难容,他从一开始便走上了这条路。 白锦微微一笑,说道:“既然如此,白锦又有何惧。” 陈九略显欣慰,机缘在此,全凭胆识,他看得上白锦也是觉得他心性不差,如今看来,确实也是个有想法的妖怪。 “接下来几日,你便好好参悟就是。” 陈九摆手道:“你去。” 白锦答应道:“谢过先生大恩,白锦告退。” 接着他便退到一旁看起了《锦鲤掌运》。 陈九则是望着白锦,想起了正午时他被狐九钓上来的事情。 按理说白锦的气运也不差,可偏偏在在一众鱼儿里脱颖而出,被狐九给钓上来了。 陈九微微一笑,也不再想此事。 也只是觉得有趣罢了。 福运是福运,但却没法决定一切,或许是白锦命里有一劫,就该被狐九给钓上来。 白锦盘膝而坐,心中默念心法口诀。 观摩了一下午时间,他也明白了这《锦鲤掌运》最主要的便是在与运势的掌控。 白锦自身运势不差,修行这法门刚刚好。 他这一坐,便从下午时分,一直坐到了夜晚,直至夜幕降临,他才缓缓睁开双眸。 只见他双眸之上覆盖紫青光亮,瞳孔之中,有气运浮现。 “掌福禄气运,再化财运、健安、桃花、姻缘各气,先生的这篇法门,竟是直指大道!” 不仅如此,通篇都有先生的注释详解,就算再傻,也能看懂其中的道理。 故而,他才在这短短的半日之间有了进展。 只是,他有些不解的是,先生为什么要做这些。 一来并无交集,二来也并无恩情。 如此一份大机缘,就这么白送给了他,却是有些受之有愧。 眼中的紫青光芒淡去,白锦看向了岸边的竹屋。 狐九趴在竹屋顶上,呼呼大睡,这里也是它的老位置了,只要不下雨,它几乎都睡在屋顶。 而竹屋之中,仍旧亮着烛火。 先生还没睡? 白锦站起身来,迈步走到了竹屋门口,迟疑了一下,犹豫要不要打扰先生。 却听竹屋之中传来先生的声音:“进来。” 白锦顿了一下,接着推开竹屋的门,走进了屋中。 竹屋里极为简陋,也只有一张床,再加上一张案桌,先生就这么坐在桌前,手中拿着笔墨描绘着什么。 “白锦心有疑惑,冒昧打扰。”白锦顿首道。 陈九一边写着,一边问道:“问便是了。” 白锦问道:“白锦与先生并无交集,不知先生为何……这么帮我?” 陈九顿住了笔,抬起头来看向他道:“心有担忧?” 白锦看着眼前的儒衣先生,未有言语。 这便是他心中担心的。 第一百零七章 双目朦胧 “还请先生道明。”白锦拱手道。 陈九站起身来,走到了白锦的身前。 “你乃锦鲤,修行之初便得运而起,一路走来都是伴随着劫难与机缘,五湖的妖物我都见了个大概,唯有你是生性纯良,顺应天理。” “先生谬赞了。”白锦谦虚道。 陈九说道:“陈某并非什么大奸大恶之辈,你也不用的担心我会让你去做什么恶事,眼下你还是想着如何平安渡过天劫为好。” 白锦望着眼前的儒衣先生。 他沉默良久,叹道:“白锦明白了。” 说到底,陈九也没说出要他做些什么,但好歹也让他心里有了些底。 只要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他能做便做就是了。 往后的事,往后再说。 大早天明。 林间升起了薄雾,竹林小谭里升起了些许水雾,大抵是昨夜寒凉,潭水也有些禁受不住了。 狐九在竹屋顶上醒了过来,它伸了个懒腰,用爪子薅了薅嘴角。 见竹屋前坐着的先生,便招呼道:“先生早啊。” “早。”陈九点头。 难得能再静下来,许久不曾在竹林小谭待着,如今归来几日,倒是觉得别有一番滋味。 狐九从竹屋顶上跃下,跑到了那棵果树前,目测了一下,说道:“先生,他好像又长高了一点。” 它撇了撇嘴,说道:“再长快点,狐九就不用去山里找果子吃了。” “那怕是还得要上一些时日。”陈九说道。 狐九眨眼问道:“多久?” 陈九说道:“重山里的果树多数都是一年发芽,三年成长,而后才会开花结果,若是在竹林小谭许是快些,一年,或者两年,不算太久。” “这么久?”狐九愣了一下。 这小小的果树,居然要长一两年。 陈九说道:“若与妖物相比,一两年岁月,不过是眨眼即逝,的确不算太久。” 小狐狸有些郁闷道:“可狐九觉得很久啊。” 陈九笑道:“你天天睡大觉,也觉得久?” “先生是在笑话我?” “我没有。” “先生就是在笑话我!” “啊啊啊,先生干嘛又敲我。” 狐九捂着脑袋,坐在一边,委屈巴巴的模样,嘴里碎碎念道:“不讲道理……” 陈九伸出手来,就要再敲它。 狐九一个闪身,躲了过去。 它轻哼了一声,便往潭水边跑去,不再理会先生了。 不跟先生好了。 陈九见它这般小孩子模样,不由得摇头一笑,这小狐狸如今也有脾气了。 潭水中游动的锦鲤,抬起头来,见岸边传来动静,便探出水面看了一眼。 狐九抱着鱼竿坐在了岸边,见到探出头的锦鲤,说道:“你躲远点,别又给你钓上来了。” 然而白锦却是傻愣愣地看着他。 “咦?” 狐九疑惑一声,看向锦鲤那双眼眸,问道:“你的眼睛怎么变成紫色的了?” 白锦闻言回过神来,说道:“你……” “怎么了?”狐九甩了甩尾巴,不知道这傻鱼又是得了什么癔症。 在白锦的眼中,眼前的小狐狸就如同太阳一般夺目耀眼。 这并非是比喻,而是在叙述。 当那福禄之眼睁开的那一刻,狐九周身被金灿灿的福禄气运包裹,甚至都快看不清它本来的面目了。 福运滔滔!! 是他福运的好几倍,甚至说是几十倍也不过分。 白锦也想透了一件事,口中念叨:“难怪,难怪我会被你钓上来了,原来是这样……” 狐九瞥了他一眼道:“因为你笨!” 白锦却是并未解释,从那潭水中跃起,化作‘人形’落在了小狐狸身旁。 他张了张嘴,本是想说些什么,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狐九收回目光,接着将鱼竿抛出,钓起了鱼来。 白锦则是看着狐九周身浓厚的福运,心里暗道了一声:“羡慕。” 不过,这小狐狸福运如此之深,为什么还是这么点境界,他这就有些想不明白了。 他忽然又好奇先生的福运又有多少。 白锦回过头来,看向了那案桌前抿茶的儒衣先生。 刹那之间,似是大日正在眼前。 “嘶……” 白锦连忙用袖子挡住了眼,眼中传来酸涩之感,紫青福禄气也逐渐淡去。 放下手时,他眼前恍惚一下,看东西都有些重影了。 白锦心中惊骇不止。 他也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气运还不如那小狐狸。 先生周身的福运,才真正称的上是…… 福运滔天!! 案桌前的陈九看向白锦,说道:“忘了告诉你了,此法与卜算之道有相通之处,卜算之人不可随意卜卦天机,会遭反噬。” “而福禄气运覆眼,虽可助你看清福运,但若是见到福运滔天之辈,亦会对眼睛造成损伤,而且这种损伤是难以逆转的。” “往后别什么都好奇要上看一眼。” 白锦揉了揉双眸,眼前视线仍旧有些模糊,他答应道:“谨遵先生教诲。” 他又眨了眨眼,却是发觉眼前的一切都变的模糊了起来。 心中不由得轻叹一声。 这代价可大了! 陈九放下茶杯,说道:“竹屋后面有片药园,许久不曾打理,有些凌乱,你去清理了。” 白锦虽不解先生的用意,但仍旧点头答应了一下。 他迈开步子,晃了晃头,视线仍旧是模糊的,他一步一顿的往前走去,扶着竹屋走到了后面。 眼前便是一片药园,可他却是什么都看不清。 他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暗道:“如今什么都看不清,又要如何清理……” 这可就难了。 他运势不差,但却偏偏碰上了先生这样运势滔天的人。 走进了竹林之中,他摸索着除去了一旁的杂草。 小心翼翼的怕踩到药园里的药材。 足足半天的时间,他才清理了一半的杂草,慌乱之中,还踩坏了一些药材。 这可如何是好。 忽然之间,身后传来先生的声音:“草木皆有福运,便有气在,虽说眼见模糊,但气却依旧存在,好好感受。” 白锦愣了一下,接着便闭上了双眸。 “静心。”陈九道。 白锦平静下来,再次睁开眼眸,眼前草木之气一览无遗,也能分清那些是杂草。 —————— 破碗~ 第一百零八章 半瞎观气运 白锦如今成了半瞎,眼眸中的神色也有些涣散。 不过好在,能够看到一些寻常之物看不到的东西,便是‘气’之所在,并非气息,而是气运。 就例如药园中的草药呈现出的健安之气,夹在着青气,越是药性高的草药青气便越是浓郁。 满园青气,再对比外界,此片药园中的青气甚至是这竹林小潭的成百倍之多。 “这都是些,什么草药?” 白锦好奇,但却又看不清,光靠青气,他也无法分辨草药的模样。 但想来,这些草药绝对不凡。 福禄气运可观万物,半瞎的白锦也不至于连走路都要小心翼翼的。 日落月起,眨眼之间,又到了日暮时分。 白锦将药园里的杂物都打理了个干净,接着便回了竹屋之前,他也是涨了记性,也不敢开眼看陈先生了。 “先生,药园打理完了。”白锦拱手道。 陈九点头知晓,看向白锦道:“若是无事可在山中走走,如今所在不在重山深处,也无大妖存在,大可放心。” “是。”白锦点头。 说实在的,他也有些好奇这重山是什么模样的,传闻之中重山乃是禁地,但他如今感觉,好像也没这么可怕。 “去。” 陈九摆了摆手,白锦便告退了去。 白锦顿了一下,本是想问一问他这眼睛还有没有的治,但思索了一下,觉得还是算了,他如今欠下的已经有些多了,待往后再提也可以。 再说,如今半瞎,看这世间也别是一翻风景。 白锦走出了竹林小潭,先生让他出去走走,他也正有此意。 穿过竹林,重山北面的光景模糊在眼前。 眼眸之中淡出紫青之气,山中气运尽数入眼。 青气漫眼,尽是生机。 日暮的微风拂过,吹的山中树木沙沙作响,他迈步往前走去,掠过无数草丛,又行数里。 湖边坐落着一个小屋,是当初青柏道人所留,仅仅过去半年,但长久不曾打理,已然显得有些破旧。 “还有人来过这里?”白锦道了一声,迈步往前走去。 他迈开步子,脚踏平静的湖水,立于水面之上。 四周是山峦环绕,一峰接着一峰,数不清,道不尽。 在他眼中,是漫山遍野的青气弥漫,此地的草木欣欣向荣,健安之气可谓是世间少有。 “万物有运。”白锦微微一笑。 就算看不清这山涧是何模样,但他也知晓,那必然是绝美,比他的远庭湖强上太多。 他盘膝坐在了水面之上,双鬓鱼鳃开合喘息,静下心来,心中默念起了《锦鲤掌运》的心法口诀。 数刻钟后,他的双眸紧闭,气息逐渐平静下来。 一呼一吸之间,山间草木的健安之气朝着此地聚集而来。 健安之气盘旋,围绕在他的头顶,似是形成了一处旋涡一般。 掌运,极掌控气运,福禄化各气,健安之气亦属其中,从这山间草木之中借上些许,也足够他修行了。 健安青气具身,可保自身无病无灾,也可凭青气躲过此后灾难。 白锦深吸了一口气,将那青气纳入周身,他睁开眼眸,口中轻叹道:“气运妙用,玄之又玄。” 如此大道,当真不是这么好掌握的。 他看着自己的双掌,叹道:“在这湖中修行片刻,便有所得,先生当真是厉害。” 白锦环顾四周,却是忽然看向了那远处草丛之中。 “嗯?” 在他的紫青双眸的注视之下,明显的能看见草丛之中有一道不同的气运存在。 “是谁在那窥视?”白锦挑眉道。 谁料此话一出,那草丛中躲着的妖物转眼之间就往外逃去。 白锦脚尖轻点水面,一跃而起,朝那逃离的妖物追去。 “站住。” 眨眼之间,白锦便追了上去。 妖物熟悉此地的地形,往那山涧中跑去,想要凭借地形藏匿,但它却并没能逃过白锦的双眸。 白锦一把将那躲在石头后面的妖物抓了出来。 他看了一眼,口中念叨:“是只小猴妖?” 猴妖挣扎着,但却没能挣脱,在如此之大的妖力差别之下,完全没有逃跑的余地。 白锦看向手中的猴妖,问道:“为何要窥视于我?” 猴妖见挣扎无效,便老实了下来。 它沉默了片刻,问道:“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这重山北面没什么妖怪比它更懂得躲藏,又跟猿爷学了藏匿气息的手段,不应该能找到它才对,可它每躲在一处,白锦总是能找到它,像是追着它来一样。 “靠着这双眼。”白锦指了指眼眸说道。 猴妖看向了白锦的双眸,见那双眼眸呈现出紫青之色,它也认栽了。 “厉害。” 它叹了一声,只怪自己当初没好好跟猿爷学。 白锦放开了它,问道:“你且说说,为什么要在不远处观望?” 猴妖揉了揉手臂,挑眉道:“我没见过你,你是从外面来的?” 白锦点头道:“从凡世而来,初到此地。” 猴妖顿了一下,目光紧盯着它,问道:“你来这,是为了什么?” “你怎么像是在审问我一样?”白锦无奈笑道。 他真是不知道这小小的猴头哪来的胆子。 猴妖瞪了他一眼道:“我劝你还是老实点,不然陈先生回来有你好看的。” 白锦闻言愣了一下。 先生? 他便问道:“你说的可是陈先生?” 猴妖看向他,问道:“莫非你是来找先生的?” 白锦摇头解释道:“我是跟着陈先生来的此地。” 猴妖明地的怔了一下。 “陈先生回来了?” “是。” 白锦点头道:“前日百鸟来朝便是因为陈先生,你既然认识先生,怎么会不知道先生回来了?” 猴妖解释道:“陈先生走后,我便很少回这里了,多数时候都在元歧山中打理茶园,今天恰巧回来看看。” “元歧山是何处?”白锦问道。 猴妖瞥了他一眼道:“与你何干,再说凭你一面之词,我又如何信你。” “你去竹林小潭看看,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猴妖目光紧盯着他,见白锦那胸有成竹的模样,他也信了大半了。 第一百零九章 陈先生之能 白锦见他似乎是相信了,便接着问道:“你是怎么认识陈先生的?” 猴妖说道:“重山北面的妖怪都知道陈先生,但陈先生不一定知道我们。” “先生做了些什么吗?”白锦问道。 “有一年大雪,雪封千里,不知有多少妖怪死在了这场大雪里,是陈先生让大雪化去,不然我们都没得活了,那一年因为陈先生,重山北面便没了冬天。” “雪封千里?是不是有些夸张了?” 猴妖说道:“真是如此,不信你问问别的妖怪,一点都不夸张,也是从那时起,我们才知道了陈先生的存在,也正是因为重山北面有陈先生在,深处的妖怪也不敢再来此地。” “难怪会有百鸟来朝。”白锦点头道。 隔绝大雪,救命之恩,百鸟来朝又算的了什么。 他倒是不觉得化去千里大雪有多惊讶,毕竟那是陈先生,一人敌百仙的陈先生。 猴妖说道:“总之重山北面的妖怪都对陈先生极为敬重。” “情有可原。”白锦点头道:“这般看来,你们也算是知恩图报,可为何我在凡世中听闻,重山是凶恶之地,十死无生呢?” 猴妖顿了一下,说道:“其实这么说也不错,像这般和睦的情况也只在重山北面,重山深处是大妖聚集的地方,自从虎妖王走后,便是争斗不断……” “虎妖王?” “嗯。”猴妖说道:“我跟在猿爷身边的时候,也曾见过虎妖王,猿爷说过,重山中不管是哪个妖怪,见了虎妖物都要绕道走。” “与我好好说说重山里的妖王们如何?”白锦好奇问道。 猴妖却是摇头拒绝道:“你是外来的妖怪,要是想知道的话,还是自己去问陈先生。” 白锦听了后也觉得在理,毕竟自己也算此地的妖怪,猴妖难免会有所芥蒂。 他想了想,便说道:“我不问多的,你就跟我说说你口中的猿爷怎么样?” “这倒是可以。”猴妖点头道。 猿三改也算是这重山中特别的妖王,是个喜欢清净的妖怪,平时没事就喜欢看看书,再在山上种些茶树。 也是因为猿妖王与虎妖王相识的原因,也没有妖王敢来元歧山作乱,就算是虎妖王走了,亦是如此。 “也是化形大妖?”白锦道。 “自然,猿爷虽说极少出手,但重山深处的妖王也没几个能敌过猿爷的,而且听别的妖怪说,猿爷也是这五百年来第二位渡过天劫化形的妖王,还是得了陈先生的指点,才安然渡过的天劫。” “天劫……”白锦听到这两字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马上他也要渡天劫了,他连一点把握都没有。 只能说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信运,也相信自己的运气不会差。 “陈先生是怎么指点这位猿爷的?”白锦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 “这…好。”白锦咂了咂嘴,接着问道:“那既然是第二位,第一位又是谁。” 猴妖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说道:“陈先生知道。” 白锦叹了口气,说道:“若是我能去问陈先生,我也不问你了。” 猴妖望着他道:“原来你跟陈先生并不熟啊。” 白锦叹道:“也不是不熟,只是还没到那种什么都能问的地步,先生似乎喜欢清净,我又怎么能时常去打扰。” 猴妖点头道:“当初猿爷都不敢打扰陈先生清修,虎妖王也亲自为先生护法,你倒也有点觉悟。” 白锦笑了笑,说道:“说实在的,我其实更好奇陈先生的本事有多大。” 猴妖想了想,当初猿爷好些说过。 能压住虎妖王的只有两位,一位是墨妖王,一位就是陈先生了。 既然虎妖王都能让的妖王们绕道走。 那陈先生…… 猴妖答道:“大概整个重山的妖怪,都得罪不起陈先生。” 这么说应该不会有错。 “重山有多少妖怪?”白锦好奇道。 “千万里重山,妖物是数不尽的。” 猴妖顿了一下,接着又道了一句:“若是先生想,一言之下,整个重山都得老实下来。” 白锦闻言,久久没能回神。 或许这就是陈先生,就连这山野猴头,都是这般敬重。 让人臣服容易,但若是敬重却是难上加难。 可陈先生却做到了。 夜半时分,白锦回到了竹林小潭。 小潭里早已安静了下来,狐九也趴在屋顶上睡去,陈先生不用休息,多数时,竹屋里都是亮着烛火的。 白锦手中提着一包荷叶,敲门走进了竹屋之中,说道:“陈先生,有只猴头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陈九放下了手中的笔,问道:“猴头?” 白锦点头道:“是只小猴妖。” 陈九打开荷叶看了一眼,见里面包着的是新摘的茶叶,欣慰道:“许久没喝到过元歧山的茶了,倒是有心了。” 估计是猿三改当初吩咐下来的。 而这小猴妖如今替猿三改打理着元歧山,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陈九将茶叶放在一旁,转头看向了白锦,见他周身青气盎然,便说道:“看样子你出去一趟收获也不小。” 白锦点头道:“重山万物青气俱佳,便借了些许青气。” “不错。”陈九点头,接下来的一句,却是让白锦心中一怔。 “天劫乃是劫数,能不能渡过天劫,只能靠你自己,而你如今这点青气若是想挡下天劫,差得还有些远。” 白锦拱手道:“先生帮得也够多了。” 陈九望着他道:“你若是怕了,也可以不渡天劫。” 白锦却是摇头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一饭之恩,当永世不忘,先生这般助我,白锦又何惧天劫。” 陈九点头说道:“君子诚心,正气具身浩然不止,远庭湖常有文士,耳濡目染之下,你也懂得几分道理,不错。” “先生过誉了。”白锦拱手道。 陈九抬起手来看向了北边,说道:“算算时日,龙君平定三江水族会有些许麻烦,届时平安渡劫,你也可去助龙君一臂之力,就当是结个善缘。” 白锦点头答应,接着便告退一声,离开了竹屋。 他也明白了,陈先生为何可得万妖敬重。 所谓先生,便是先生。 当敬! —————— 破碗~ 第一百一十章 狐毛显威 的便锦不说自有己妖故。,陈心能,别白不些少废九些他而话也怪能比懂便思 在落天机陈盘念之动九心棋一之中心中,屋,掌竹。 处子有之盘完枚一还上黑一现子般,黑型透全是未某,,出棋像明成些。浮 着锦子表枚代白一。这黑是便 “落感只陈到子吗?。能憾九些黑遗”有 他并。道之棋人是是上,天非方的而两天机盘棋执 。该着棋局跳微个出头九这如摇微想陈,何 棋身就,局可像棋处活旧一样护,之只陈,是而重子,绞死不是庇子但棋可,杀是也…却他是一枚不一,杀…算枚的可数就中过攻棋依多山,可得九 棋。之出那人跳棋尽生,要,便想人如,不法局执办棋做是若 ,。两是渐天逐好势平渐,最如这样起道黑衡棋也便今方逐 持都两局,方从下只他那。的跳能来才僵因搅个为盘而,做有出人棋 没不样的这什做好也么。 凡之心掺给必世他和已来的道是走了该,操便么道如族然,,。后路什没了可何他再神那太深出妖鬼不明好往就 青林。淡的着透气,摇曳竹淡 雾有。的中夜淡之潭凉些后小淡入出水淡,寒 禄气万己坐纳白无,潭用纳与水气此的福灵在借气吸实,物。着前为其之异,锦纳中地之从吸, 生难的后。身息火还烛休灭得竹屋,熄先中记得 月在一,回呼头巴屋的狐竹了他竹九,在眼见,。搭蜷屋顶曲缘呼望那屋了边落光过大竹尾林睡上着子透的身 心起不”。?锦白试“试思如中了心 既那狐也九借气福应。上该,借的能禄身气是 双九的出他招,紫芒。抬起招,眸竹熟白了一那狐锦些青睡朝中之淡许上的指屋淡顶 许往而的,他周出他周福锦之,身所受下之正在气见白引些九来。狐禄身到聚的指飘集 行”!可“ 福给锦算还,将喜过九大白就那望要之禄气。狐打 那的“?:忽起他”什么疑头道惑了眉皱是, 地之起狐了光狐上时,落三颈脖化竹作根只却见微。毛亮三,,此在人道间在九 白般了着利看,臂人便,刀眼手冲一锦同过锋了朝如他的竹一。,钢来 ,:”道白眸“瞪且锦连!了忙大眼慢 竹他,而攻,方人释然从进个,竹三不。锦听人朝三却去解着杀白 ”铮“! 试的锦我试有并破,释”“一道是气。之闪且言似纳:要想刀起福之解,长非它,躲听只声一是而已禄接空白吸连响边我, 半。点越快而越可后却来竹是停滞人反作是的,话口,动没有出 是的么办手他也不是看可重不敢这只下一来不出竹这且躲能凡太回去法就个总归,,物。人而, 明“总了儡白是过来锦。”算白?傀 烈下是然了。三,发顿进攻一个那竹猛起却来愈人而了 却人出浮锦运竹现浮有见。发淡是白的中青眼紫应淡的现现,,福色人竹身上反 识了傀不?是么你意儡们能眼“:他,!惊们,的你!大道可”眸呼瞪怎有是 ,叶竹灵接会样的成怎会片么竹拼!有可人么智能几怎这? ,白找,人闪一由竹着观边出中继。想从续躲锦原察 毫作人铮化响不,刀铮。们竹让,竹退叶 ”。铮“ 血一竹,了面锦人下个了注的间之白痕。留不划庞道,一过意 。了下白伤置口有不可一出抹些信处,愣锦下一了,伸 人伤竹竟这这!他到形个妖化大 扑白来。近,手靠来折一纷,竹起抬散起,那开而,将张吹的一锦声阵”风人纷扇吹。的“ 切正睡九的狐个了在竹顶哈。屋瞌打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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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九早早的就被细雨惊醒,顺着窗户躲进了竹屋里,趴在先生的床头接着睡了去。 日出钓鱼日落便趴在屋顶上熟睡,落了雨便进屋里歇息,虽说少了些乐趣,但狐九还算喜欢这样平淡的日子。 许是因为先生喜欢,它也就喜欢了。 陈九早早的醒了,透过竹窗,见外面下起了小雨,看了一眼床头趴着的狐九,便迈步前去关了竹窗。 出了门,便见竹玉正站在水潭边上,在那竹木山林之间,在那细雨朦胧之中。 陈九站在屋檐下,说道:“离开五川坊后,你可是很少出来了。” 沉醉在朦胧细雨中的竹玉回过神来,连忙上前道:“见过先生。” 竹玉却是答非所问,道了一句:“先生,竹玉只是觉得落了细雨,比较舒服罢了。” 陈九默默摇头,说道:“红尘之中的旅人数不胜数,不管是人还是妖,又或是仙人,总会遇到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想的越多,便越是难忘。” 竹玉摇头道:“竹玉不曾后悔。” 从他斩了菩萨蛮的那一刻,便再也没有往后了。 陈九看向他道:“若是真不后悔,你为何还惦记着那个姑娘?” 竹玉张了张嘴,否认道:“不曾后悔,何谈惦记。” “嘴硬。”陈九直言道。 竹玉低下了头,不敢再看向先生的双眸。 修行方面陈九或许还懂些许,但若是说起儿女情长,却不是他擅长的,故而也帮不上什么忙。 但不管怎么说,竹玉也唤了他一声先生,总归也不希望他心中执念不解。 陈九说道:“世上最要命的就是感情,能左右的也只能是你自己,人生百年,妖生千年,莫要到想清楚的时候,才发觉再也追赶不上了。” 竹玉站在那朦胧烟雨之中,许久不答。 最后却只道了一句:“竹玉谨记先生教诲。” “我可不是想教你什么。”陈九摇头道。 因为这本就不算是什么道理,他也只是希望竹玉不要沉在执念之中。 情之一字难以琢磨,道出来时是长篇大论,蓦然回首之间,才发现什么都不是。 竹玉的身影不断淡去,化作青光,落入了先生发髻间的玉簪之中。 陈九站在屋檐下,抬起头看向了天上,在朦胧细雨之中,就连头顶的天也有些看不清楚了。 他伸出手来,雨滴落在他的指尖,最后顺着指缝落入地下。 活这一世,能像这滴雨一般,有始有终,落入大地的花,便也能算是个好归宿。 白锦穿过竹林,回到了竹林小潭。 他见先生站在竹屋门口,便道:“先生起这么早?” “晨间细雨,山里也舒服了许多,便出来瞧瞧。” 陈九看了一眼白锦身上的福禄之气,比起上次所见,多出了数倍:“你这一夜未归,是又偷了重山草木多少气运?” 白锦挠头笑道:“先生不是说是借的吗?” “有借也得有还。” 陈九说道:“气运一说玄之又玄,借运而非夺运,始终有违规矩,若是你想走的长远,还需谨慎对待这个问题。” 白锦有些不解,问道:“可是先生,气运又该如何还?” “气运难解,但以物换物的道理你应该明白。”陈九说道。 白锦思索了片刻,好像是明白了些许。 陈九却是打断他道:“路还长远,有空再想。” 他看向了那细雨,却是见那雨滴越下越大,说道:“这场雨,该是会到了日暮。” 白锦怔了一下,问道:“先生,可是日暮之时,便是天劫来临之际?” 陈九点头,说道:“虽说化形天劫乃是九死一生,但若是到了危难之际,我也会保你一命,放心便是。” 白锦心中松了口气,俯首道:“多谢先生。” 陈九看了一眼竹林,如今这竹林没了竹玉,恐怕也难以在天劫之下安然无恙。 “你且去准备。”陈九说道。 白锦答应了一声,接着化作锦鲤落进了水潭之中。 表面没有惊慌,但他心中却是一团乱麻的,更是没有半点对策。 陈先生曾施法让他见了一眼天劫的威能,若是以他如今这般体魄,怕是难以阻挡。 但既然先生让他渡天劫想来也是有道理的。 莫非…… 气运可挡天劫? 白锦心中暗暗思索,却又觉得有些不合道理,气运本就是无形之物,而天劫乃是真正的天劫,又如何能挡。 与先生说的一般,这场雨从早间便没有停过。 重山北面也有许久未曾落下雨水了,久旱逢甘霖,山林之中的草木精气都浓郁许多。 从清晨至正午。 天色本该逐渐有所好转,但却是越发阴暗了起来,就连那毛毛细雨,也变成了米粒大小。 锦鲤从水潭中探出头来,雨水打在他的额头上。 云层之中似有闷雷正在聚集,四面八方的阴云正朝着此地聚集而来。 他看向了岸边的先生,问道:“先生,是不是该换个地方渡劫?” 陈九思索了一下,看了一眼竹林。 竹玉已经不再是竹林的根了,恐怕难以在天劫下平安无事,但不管怎么说,这片竹林也是竹玉曾经的归处,毁了也不太好。 “那便换个地方。”陈九道。 白锦一跃而起,化出真身,接着便离开了竹林小潭,往更远的地方去,尽量不靠近竹林小潭。 许是因为早上下了小雨,小狐狸这个时候才摇摇晃晃的醒过来。 狐九走到门口,看向站在外面的先生道:“先生早啊,雨还没停吗?” 陈九看着它无奈笑道:“已经正午了。” 狐九听了有些惊讶,它怎么睡了这么久? 而且一起来,怎么感觉脖子上怪怪的,还有些痒,难不成是因为之前被雨淋了? “这雨什么时候停啊?” 狐九见外面下着雨,它也不敢往前走,缩了缩爪子。 它砸了咂嘴,一屁股坐在了屋檐下,神色郁闷的念道:“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好讨厌下雨天! 都是水! —————— 破碗~ 第一百一十三章 锦鲤借运 白锦立于山涧之中,静静地望着头顶的阴云。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而下,打湿了他的衣衫,当他凝视天穹的那一刻,周身福运尽出,护他左右。 “轰隆……” 阴云翻涌,如同海上天穹,激起浪花。 “先生说,有三道雷劫……” 白锦张了张口,要说心中没有惧意是假的,只不过如今到了这一步,总归是要往下走的。 渡此天劫,比起先生赠他的气运大道又算得上是什么。 君子心诚,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若是真渡不过,也不算亏欠了先生。 四方雷云聚集而来,千万里重山,无数妖物往那北面望去。 妖王大妖齐出,目光紧盯着那重山北面聚集而起的雷云。 “又是北面?” “最近怎么这么怪异,接二连三的有妖物渡劫,以前怎么没听说过北面有些厉害的妖物。” “本王就不信了,化形天劫九死一生,能有几个妖怪能度过的。” “大王,这可说不准,那位不是在北面吗,当初那死猴子不是在他的指点下渡过天劫的吗。” 妖王冷哼一声,说道:“且不说是不是真有这么个仙人,就算有,天劫乃是劫难,岂是指点两句就能渡过的。” 一旁的妖怪心中微叹。 大王这不是说胡话吗,若是真不信的话,又怎么不敢去重山北面,说到底还不是默认了那位的存在。 当初千里雪封,天穹大开,在万物沉寂的时刻,唯有那重山北面如春一般,百花齐放。 若非得道仙人,谁又有这般本事。 时间辗转,阴云似是旋涡一般聚集在重山北面。 阴云碰撞之间,似是有雷龙在其中翻腾,雨越下越大,那煌煌天威看在眼里,更是听在耳中。 狐九撑着荷叶坐在先生的肩头,雨水顺着荷叶打落下来。 只听先生说道:“到时辰了。” 狐九扭头看了一眼先生,望着那远处山涧之中的白锦,问道:“先生,他是要天劫吗?” 当初它见猿三改渡过一次,故而也没觉得有多意外了。 陈九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头看向了天上。 狐九顺着先生的目光望去。 刹那间。 雷光乍现,轰鸣之声紧随其后。 “轰隆!” 目光之下,那道雷霆落入山涧之中,落在了白锦的身上。 狐九望着这一幕长大了嘴,怀中抱着的荷叶也落了下来。 雨水打湿了它的毛发,但它却没有半点反应,只是傻愣愣地看着。 白锦周身的福运在这雷劫之下磨灭了大半。 扑通。 他口吐鲜血,跪倒在地。 “哗啦……” 雨水滋润着他身上的伤口,健安青光化作点点星光,落入伤口之间,那数道伤口,竟是在缓缓愈合。 虽是如此,但他接下这第一道雷劫,已然精疲力尽,再无余力。 跪在地上的白锦捂着胸膛,面色苍白,没有半点血色。 仅是这第一道雷劫,他都险些没能接下。 白锦抬起头来,见那阴云之中,第二道雷劫正在酝酿。 晃晃天威,震慑心神。 天劫竟是这般难渡! 就算是心中预想过是何种场面,但真正降临下来的那一刹,他才知晓他之前所想远远不够。 他紧咬着牙冠,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站着的儒衣先生。 白锦抿了抿唇,有些艰难地站了起来。 他的身影有些摇晃,目光望向天上,说道:“先生说我气运不凡,想来也不会这么容易死在天劫下。” 说着说着,他却是笑了,连同着心中惧意荡然无存,直面天劫威能。 风云翻涌之间,第二道雷劫化作银光落下。 “轰隆!” 雷鸣之声震慑重山万物,无数妖物捂住了耳朵。 “啊!!!” 白锦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惨叫之声从他喉间传出。 他再一次跪倒在地,指尖死死的扣在地上。 周身福运在这一刹那尽数被雷劫磨灭,没了健安青气,他也难以支持下去了。 白锦在这一道雷劫之下打回了锦鲤原形。 锦鲤躺在那山涧之中,鱼鳞之上闪烁着余下的雷霆,不断刺激着它的妖躯。 半死不活。 陈九望着这一幕闭上了双眸。 照这样看来,这第三道天劫,白锦若是想接下这最后一道天劫,恐怕是有些难了。 狐九呆呆的望着这一幕,死死的抓着先生的肩头。 当初猿三改渡劫时隔的远,感触并不算太深,如今就在眼前,再观之下,不由得让它汗毛直立。 陈九迈开步子,打算在此之前救下白锦。 “嗯?” 陈九却是顿住了步子,见那锦鲤翻腾了一下,顺着天穹中落下的雨水飘然起。 他望着那在雨中游动的锦鲤,口中呢喃道:“这倒也是个办法,只不过往后怕是不好还了。” 锦鲤行于雨中,一点点攀升而上。 俯瞰着重山北面。 锦鲤开口,声音传遍整个重山北面。 “重山万灵……” 锦鲤俯瞰重山万物,立于雷云正中,唤道:“吾名白锦,今日在此立誓。” “行气运大道,夺天地之势,吾借万灵气运,渡此劫难,证吾大道!” “白锦定不忘众位借运之恩,报以涌泉!” 重山北面的草木像是注视着那天穹之上的锦鲤一般。 点点气运从重山万灵身上浮现而出。 成千上万的草木响应号召,在那锦鲤的指引之下借出自身的气运。 山中野兽,林间草木,溪边花朵…… 福运从山中升起,无数光点升空而起,似漫天星辰一般,数之不尽。 四面八方的福运朝着锦鲤聚集而来。 锦鲤的双眸之中浮现出紫青光芒,在福运之下,身上的伤口在肉眼可见之下逐渐痊愈。 一圈又一圈的气运环绕在他的周身。 “轰隆!” 天劫落下,福运冲天而起。 在那刹那之间,风起云涌,整个重山北面都颤动了起来。 那是万灵的气运,不仅是他白锦的。 天劫在那万灵福运的阻挡之下消散大半,锦鲤仰头,迎上了那雷劫。 天劫消散,阴云散去。 云开雾散! 一道身影从那山涧中走出。 白锦脸上的鱼鳃已然褪去,手臂上的鳞甲也荡然无存。 这世间,从此便又多出了一位大妖。 却只见他立于山涧之中,面向重山万灵。 “白锦此次能安然渡过此劫,离不开万灵相助。” 他退后半步,撩起衣衫。 双膝跪地。 只见他对着重山万灵,叩首一拜。 “众位恩情,白锦没齿难忘!” 这是他欠下的,来日定会来还。 第一百一十四章 谁是陈先生 荒海入大乾,分流两江,一江为陈,一江为念。 三江水域多有水妖横行,数千年来,水妖层出不穷,陈江有青蛟为主,统领数百年之久,无妖敢作乱,而念江水妖颇多,水祸也是不断,常有水妖吃人的霍乱发生。 再之便是无江,无江水妖居多,各自为主,常年内部征伐不断,是为三江中最乱的水域,多数妖物都不愿踏足。 江底之下,龙君为首,五湖水妖紧跟其后。 数日以来,龙君从鬼峡而起,踏过无江水域,清理数位妖王,整顿水祸。 无江妖王多数归顺,作恶多端之辈则是就地斩杀,或是压入龙宫大牢。 大乾和顺十三年,六月末尾。 龙君扫平无江,无江十五位妖王,归顺十二,斩杀其三,断绝水妖之祸。 五湖水妖归顺,无江妖物已平,如今只剩下一江——念江。 念江是最为特殊的一江,位于大乾深处,因水势湍急,每年都会涨水,故而极少有人在念江周围居住。 但念江直流,却贯穿了数府,也是因此念江妖物常年,食人精气,以增进修为,但多数都做得极为隐蔽,少有水妖吃人的流言在人世传出。 念江水妖也是三江之中最为凶恶的存在,更有一鲶鱼大妖盘踞念江水域,依附念江水势,作威作福,就连无江的妖物也拿念江的这条鲶鱼没有办法。 江海龙宫。 众水妖立于殿中,俯身拜见。 “拜见龙君!!” 烛江抬手,起身说道:“如今无江已平,三江五湖,唯余念江,念江水势湍急,若是从无江攻入,怕是不易,诸位可有什么对策?” 五湖水蛇女妖拱手道:“何不行陆路?” 一旁的水妖出口说道:“我等形态各异,若是凡人见了,恐怕也会引起不必要的骚动,再说各府各坊又有鬼神把守,恐怕不妥。” “此言有理,各府城隍确实难以对付。” “是啊。” 烛江坐了下来,暗自思索了起来。 念江水势湍急,就算他过的去,但两江五湖的妖王估计就难了,更别说是虾兵蟹将了。 但若是走各府的官道,能以最快的速度抵达那条鲶鱼的老巢,关键还得看各地的城隍是如何看待水族的,不然打草惊蛇,就得不偿失了。 就在众水妖一筹莫展之时,却忽有小妖来报。 “报!!” 龙宫中安静了下来,只见那小妖快步上前,跪地道:“禀报龙君,远庭湖妖王白锦,正在殿外求见!” “白锦?” 烛江疑惑了一声,忽然想了起来,这个白锦不就是被陈先生带走的那条锦鲤吗。 难不成陈先生回来了? “传。”烛江道。 白锦手持折扇,迈步走入殿中,掠过数位妖王,走到最前,拱手道:“白锦见过龙君。” 五湖水蛇女妖皱眉看了一眼白锦,问道:“你的鱼鳞呢?” 白锦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看向龙君说道:“先生命我先行前来,助龙君一臂之力。” 烛江点头,接着问道:“陈先生如今在何处?” 白锦说道:“先生说,待龙君平定念江之时,自会到来。” 烛江打量了一眼白锦,他嘴角的鱼鳃没了,连身上的鱼鳞也不见了,想来是在陈先生那得了机缘。 烛江说道:“你能入陈先生的眼,也是你的本事。” “龙君过誉了。” 白锦接着说道:“还有一言,先生要我转告龙君。” “且说。”烛江抬手道。 白锦接着说道:“先生说,龙君如今为人道水神,庇护人族,亦属神道,届时各府城隍也会照拂一二。” 殿中各位妖王闻言皆是一愣。 “此言当真?!” “龙君,若是这般,陆路可行!” “是啊,各地城隍不阻我等,念江不是手到擒来。” 烛江望着殿中数位妖王,压了压手。 待殿中安静下来,他看向白锦,问道:“先生真是这么说的?” 要知道,各地城隍一向跟妖物不对付,虽然他现在是人道水神,但也说不准这些城隍是什么态度。 白锦没有解释,只是拱手说道:“白锦会助龙君一臂之力。” 烛江闻言松了口气,说道:“看来你的机缘也不小。” 众妖听得都是一头雾水。 之前听到‘陈先生’时便有些不明白,如今龙君这话,又让他们摸不着头脑。 什么机缘? 而那位龙君挂在嘴边的陈先生又是何人? “那好。” 烛江站起身来,沉声道:“既然如此,本君便行陆路,平定念江,众位可有异议?” 殿中沉默了片刻。 只见一位水妖走上前来,说道:“龙君,城隍鬼神一向于我等妖物不对付,若是这般……” “不必担忧。”白锦打断他道:“先生说可以,那便是可以。” “你口中的先生又是谁?” “自然是陈先生。” 白锦接着道了一句:“前些日,陈江口闹出了不小动静。” “你是说……”水妖愣了一下。 白锦微微点头,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他回过神来,看向龙君,拱手道:“若是真是那位,我也无异。” “嗯。” 烛江点头,摆手道:“白锦留下,其余各自前去准备。” 众人见状也不好再开口发问,便退出了大殿。 有些妖王是才归顺的龙君,根本就没见过这位陈先生,更是从没听说过。 “刚刚龙君说的陈先生是谁?” 五湖的妖物倒是知道些,便说道:“我等也不太清楚,只是在化龙宴上见过一次,当时龙君进殿的时候,那位陈先生竟然是走在龙君前面的。” “可曾见过他出手?” “不曾。” 众位妖王看向了刚才在殿中与白锦说话的妖王,问道:“你刚刚跟那个白锦在说些什么?你知道那个陈先生?” “你们就别问了,既然那位陈先生说可以,那这次走陆路,必定是一帆风顺。” 当白锦说起陈江口时,他大概就猜到了那位陈先生的身份。 几日之前,陈江水开坛设法,立龙君神位。 有剑光起,直上天穹,挡下了数百仙人。 而他那日恰巧就在江宁府中,那一幕也落入他的眼中。 就算不见其人,但光凭那一剑,就足以让他信服。 一剑之下,天上仙人无人敢来此人间。 那是何等风采的一剑! ———— 破碗~ 第一百一十五章 再见老城隍 蝴蝶飞舞在竹林小潭之中,时而驻足在先生的肩头,望着先生笔下所绘制的画卷。 小狐九趴在桌上,它不识字,也不懂画,只能趴在一边打瞌睡。 陈九问道:“今天怎么不去钓鱼了?” 狐九打了个哈欠,说道:“休息一日,小潭里的鱼太难钓了。” “先生当初是怎么钓上来的?为什么狐九就钓不上来。” 它感觉自己已经很努力了,但依旧不见成效,就算是钓鱼时不打瞌睡,神色专注,也没法钓上鱼来。 陈九说道:“松懈不行,太过专注了也不行。” “那要怎样才算不松懈,又不专注呢?” 狐九眨了眨眼,摇头道:“狐九不明白。” 仅是钓鱼这一件事上,它就已经花费了足足两年的岁月,有所长进,但仍旧还差了一点。 陈九指了指桌上。 狐九顺着先生所指望去,见那茶杯之中茶水平静,瞧不出半点变化。 “先生,茶水有什么好看的?”狐九疑惑道。 陈九说道:“钓鱼也是一种修行,修的是心,若有朝一日你的内心能像这茶水一般平静,鱼儿自会上钩。” 狐九趴下郁闷了起来。 又来了。 先生又开始了。 总是说些难懂的话,每次它都听的一愣一愣的,反而是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陈九摸了摸它的额头,笑道:“怎么这般神色?” 狐九叹了口气,有些郁闷。 “道理好难懂啊……” 太难了! 陈九见它那副颓然的模样又觉得好笑,便问道:“那什么才算不难?” 狐九想了想,抬起头说道:“吃果子不难,吃烤鱼不难,吃蜜饯……” “唔,先生你怎么又敲我。” “别敲了,别敲了,狐九错了。” 酒安坊一切如常。 田间的稻子如今已经拔高,一眼望去,便是夏风吹得稻花香,坊间街口总有老人聚集,下棋闲谈,说说趣事,再聊聊往年。 酒安坊依旧还是那个酒安坊。 老城隍正整理着坊中各处的户籍,比对一翻,以免出现纰漏,导致有亡魂流落在外。 却感城隍像忽有异动。 他眉头一皱,出现在了城隍庙的大殿之中。 只见那大殿之中唯有一位儒衣先生。 儒衣先生肩头趴着一只红狐,回头看向他,笑道:“老城隍,好久不见。” 老城隍连忙行礼道:“见过陈先生。” 陈九却是看着道:“半年不见怎么这般客气了,这可不像当初在茶楼与陈某闲谈的老城隍了。” 老城隍笑了一声,说道:“再怎么说,也是陈先生册封了大乾水神,大乾往后能风调雨顺,也有陈先生的功劳,又怎敢不敬。” “酒安坊与江宁差距甚远,消息竟这般灵通吗?” 陈九摸了摸下巴,疑惑道:“凡世中可没几人知晓是我册封的龙君,老城隍是怎么知晓的?” “不瞒陈先生,老夫也是猜的。”老城隍说道。 陈九闻言不由地笑出了声来,指着他道:“你啊你,原来是陈某着了你的道了。” “陈先生这是哪里话,愿者上钩罢了。” “好一个愿者上钩。” 陈九哭笑不得,这老城隍亦如当初一般,一点没变。 老城隍亦是大笑一声,说道:“还是换个地方说话。” “请。” 老城隍与陈九出了城隍庙,接着便就近找了一家茶楼。 二人挑了个靠窗边的位置坐下,接着便有伙计前来奉上茶水。 茶楼里正唱着戏,台上戏子一位手持仙剑,另一位则是面画青彩,缠斗在那台上,打得难舍难分。 “咦?” 陈九不由得惊奇一声,说道:“这出戏竟然都传到了酒安坊来。” 第一眼他还没看出来,而后却是明白了过去,这出戏与当初在五川所见的《龙斩剑仙》如出一辙。 但许多地方却又略有更改,似乎是为了迎合地方习俗,才作出了些许改变。 老城隍抚胡说道:“这出《龙斩剑仙》乃是从江宁传出,戏至京城,官家听了赞赏有加,也是因此《龙斩剑仙》的话本便流传开了,这戏确实不错,最近坊间听戏的人也多了许多。” 老城隍顿了一下,又说道:“不出意外,这戏中的青蛟,便是如今的龙君了。” 陈九点头道:“蛟走水化龙,此乃天理。” “陈先生就没插上一手?”老城隍笑看着眼前的陈九。 陈九汗颜,说道:“老城隍这又是想到什么了,别什么事都往陈某身上想。” “陈先生骗骗别人还行,老夫可不信。” 老城隍摇头道:“戏有七分真,不出意外那剑仙应该是败了,龙君走水时也该起水洪,但五川坊却没半点水祸,会是何人出手阻了水洪,这就值得思索了。” 陈九无奈一笑,说道:“陈某真是怕了你了。” 老城隍捧腹一笑,举起茶杯,说道:“喝茶喝茶。” 转眼间半杯茶水下肚,台上的戏也唱的差不多了。 老城隍转言问道:“陈先生此次归来要待多久?” “待不了多久。” 陈九摇头道:“行至江宁便碰上了龙君一事,待龙君平定了念江,也还要接着赶路。” 老城隍点头明了,又问道:“龙君当真可平定三江?老夫可听说三江水妖颇多,再说那念江水妖更是凶恶,数百年来食人精气,不好对付。” 陈九说道:“人道水神已立,平定三江也是迟早的事。” “陈先生都这样说了,想来是不会再出事端。”老城隍略显欣慰道。 待三江平定,各处水域也能少些妖祸,再有龙君护大乾风调雨顺,百姓也能安居乐业,大乾也将蒸蒸日上。 人道大兴,他们这些鬼神也能沾得些许好处。 陈九忽然想起一事,便说道:“老城隍可还记得陈某当初离去的时候忘了些事。” 老城隍思索了一下,说道:“陈先生莫非是记起还欠着银子?” “……” “非也。”陈九闻言张了张嘴,摇头干笑道:“陈某是想说香火神道的事。” 老城隍瞥了一眼陈九,说道:“老夫就知道。” 他就知道这银子要不回来了。 狐九趴在一旁,学着老城隍的模样瞥了一眼陈九,心道:‘就是就是,先生这哪是借啊,就没带还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 能遇先生,此生之幸 陈九敲了敲小狐狸的脑袋。 狐九撇过头去,不再理会先生,生闷气去了。 这年头,不说话都要挨敲了。 先生真是小心眼。 陈九从袖间摸出那《香火金身法》放在了桌上,说道:“陈某从酒安坊至江宁,至五川坊时遇到一位城隍,了解了香火功德后稍作修改,造就了此法,比起此前的香火功德法,补齐了后面的路。” 老城隍闻言心中一怔,结果那《香火金身法》看了一眼。 仅是看了一眼,他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这这这……” 老城隍连忙盖上了《香火金身法》。 “老城隍何不看完?”陈九问道。 老城隍却是摇头,义正言辞的说道:“陈先生,无功不受禄,老夫又怎敢再往下看。” 陈九说道:“你我之间也算故交,何必如此客气。” 老城隍说道:“规矩是规矩,人情是人情,老夫分的清楚。” “怎么这个时候这般刻板。” 陈九摇头叹了口气,说道:“就当是还你的银子了,如何?” “不可。”老城隍拒绝道:“老夫当初可没想着能收回银子,刚刚也是玩笑话,怎么能当真。” “说好的是借的,就这么决定了。” 陈九放下了那本《香火金身法》,唤了一声:“狐九。” 小狐狸抬起头来,顺着先生的衣角爬到了先生的肩头。 “陈先生且慢!” 老城隍正要拦住陈九,却见眼前微风拂过,那儒衣先生却是在眨眼之间消失在了眼前。 老城隍站在原地,望着那桌上留着的《香火金身法》。 他愣了许久,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唉……” 不过碎银几两,又怎么能换得如此机缘。 这下,他又欠了陈先生一个人情了。 老城隍叹了口气,无奈笑道:“这又是何必呢。” 却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还的清,只怕是越欠越多。 茶楼中吹来一阵微风,那台上的帘幕落下,一场戏也就此落幕。 老城隍抚了抚胡,口中念道:“能遇先生,真乃老夫之幸也。” 天香客栈内的客人不少,多是走南闯北的江湖人又或是行脚的商贩,喝着酒聊着所见所闻,趣事不断。 酒自己打,喝多少打多少,喝完了将银子留在桌上便是,这些人都很守规矩。 若问为何如此,大概是因为客栈的掌柜时而醒时而醉,连银子都懒得收了。 客栈的掌柜面色微红,半醉半醒,若是再有几两下肚,说不定已经不省人事了。 却见一位儒衣先生走进门来,来到了那柜台之前。 掌柜低着头,手里拿着酒壶,口中哼着小曲,好不快活,完全没有注意到来到眼前的人。 “掌柜的不迎客了?” 一道声响才将掌柜的唤醒,他抬起头来看向了来人。 他的右眼之中闪过一道微光,恍然道:“你怎么回来了?” 陈九说道:“回来有些事,待不了多久,正巧来看看掌柜,上次可说好的请我喝酒,掌柜的不会不认账。” 掌柜的闻言一乐,说道:“别的没有,酒,管够。” 日落西山,天色也逐渐暗淡下来。 明月高挂,星辰点缀了整片夜空。 儒衣先生与那微胖的掌柜坐在客栈楼顶的屋瓦之上,面前摆着两大坛酒水。 客栈掌柜说道:“一坛三年的桂花酒,不比新酒可口,但却足够醇厚,另一坛是上等的女儿红,烈酒灼心,可谓江湖酒。” “请。” 客栈掌柜提起那一坛子女儿红,便灌了起来。 咧嘴虽有滋味,但却不如桂花酒来的舒心,陈九提起那坛桂花酒,仰头倒入口中。 酒水顺着嘴角滑落,掌柜与陈九伸出袖来擦了擦,相视一笑。 掌柜大笑道:“痛快,哈哈哈哈。” 陈九亦是一笑,说道:“倒没想到掌柜这般客气,你我不过萍水相逢,却是拿出这么好的酒招待陈某,有些受之不恭了。” “说这种话?” 掌柜的冷了他一眼,说道:“怎么跟个女人一样,喝酒就要痛快,江湖人可不兴这样。” 陈九大笑一声,说道:“好!” “请!” “且慢。”陈九拦下了他,说道:“既然掌柜都招待出好酒,陈某又怎么好意思。” 他抬起袖来,一个小坛出现在手中,却是在肉眼可见之下,酒坛逐渐变大,足有一丈之高。 掌柜的瞪着眸子,嘴里念叨道:“哪有妖怪学法术的,你比当初那条黑蛇都要古怪。” 陈九也只是一笑而过,没有在意。 坛中酒香飘出,醉入人心。 掌柜的嗅了嗅,不由得眼前一亮道:“这是什么酒?” 陈九答道:“悠悠江水入我心,世间万般愁思尽,酒名,江尽愁,在江宁所得。” 掌柜的连忙伸手想要捧些出来尝尝。 “慢着。”却被陈九阻挠道:“掌柜的去拿两个碗来,可别糟蹋了好酒。” “有理。”掌柜的便从楼顶一跃而下,进了客栈里取酒来。 气血是封了,但轻功却依旧还在。 片刻后,掌柜回来,手中捧着两个海碗,陈九看的惊了一下,说道:“你拿这个碗喝酒?” 所谓海碗便是吃饭时拿来呈热汤的碗,下窄上宽,最主要的特点就是大。 “别的不痛快。”掌柜的笑道。 陈九却是拦着他道:“这酒可不比其他的酒,你可要悠着点。” 掌柜的都着急了,拿起婉就舀了半碗,嗅了嗅酒香,便将那江尽愁灌进了嘴里。 “嘶……” 掌柜的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就红了起来,赞叹道:“好酒!这酒当真不差!” “慢些喝,这酒不是一般的烈,就这半碗下肚,寻常人转眼就醉的不省人事了,若是掌柜的也醉到了,陈某独饮又有什么意思。” 酒过三巡,陈九喝了也足够尽兴了。 陈九便问道:“走这一遭倒是遇到过两个江湖人,知晓那武学九品,却还不知掌柜此前是几品?” 掌柜的砸了咂嘴,有些醉了,摆手答道:“武学九品的忽悠人的,最高只有八品。” 陈九却是摇头道:“据陈某所知,武学确有九品存在。” 掌柜的笑笑,摇头说道:“你真见过?只是听说,少听那些江湖上的人吹嘘,我当初混迹江湖这么多年,就没见过真有九品存在。” “陈某见过。” 一言之下,楼顶陷入了沉默。 客栈掌柜侧目看着身旁的陈九,醉酒的他在这一刻仿佛是清醒了过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摇头道:“不可能有九品。” 陈九喝了口酒,说道:“大乾司天监监正,就在数月以前入了九品。” 掌柜的道:“当真?” 陈九似笑非笑的说道:“掌柜的莫非真是醉了,难道忘了自己也是九品?” 掌柜的坐在这屋顶上,抬头望向那京城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微光。 他心中微动,却又很快平静了下来,舒了口气,口中念道:“再等等。” “你这一身气血养了数十年,还要等?”陈九问道。 掌柜摇头道:“还不够。” 差上那么一些。 “可需陈某助你一臂之力?”陈九问道。 “不必。” 掌柜仰头灌了口酒。 他总有一天会回去,但不是现在。 ———— 破碗!! 第一百一十七章 武者斩妖 这一夜,狐九安静的趴在一旁。 先生难得的没有喝醉,但那个微胖的掌柜却烂醉如泥,险些从那楼顶上滚下去。 大概是掌柜的愁思太多,就连江尽愁都解不了心中苦闷。 朝阳从那山脊之后升起,狐九看了一眼那醉倒在一旁的掌柜,问道:“先生,喝酒也好复杂啊。” 陈九抿了一口酒水,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狐九解释道:“因为多数时候,先生喝酒都是开心的,但这个掌柜喝着喝着,反倒是变的平静了,连话也不爱说了,满脸都写着不开心。” “不是喝酒复杂。”陈九摸了摸它的额头。 狐九抬起头来,疑惑问道:“那是什么?” 陈九答道:“是人复杂才对。” 狐九低头思索了起来,却是摇头说道:“不对不对,萧无双就跟个傻子一样。” 陈九大笑一声,竟也无力反驳。 江海龙宫。 在那礁石群中,萧无双双手抱拳,一步一顿练着太极拳。 周身的江水随着手中的动作涌动,一拨一推之间,卷起暗流。 暗流击打在周围的礁石之上,只听一声闷哼,那礁石倒飞而出,砸在另一个礁石上,轰的一声,炸成碎屑。 “啊…啊……”萧无双忽的扬起了头,打了个喷嚏。 “啊切。” 他抽了抽鼻子,收回了动作,挠了挠头嘀咕道:“是谁在骂我?” 他走到一旁的石墩上坐了下来,休息片刻后便撑着下巴呆呆地望着眼前成群的礁石。 陈先生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这龙宫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可太没意思了。 萧无双伸出手来,将衣襟中的画卷取了出来,铺平放在了桌上。 墨妖像是才睡醒一般,现出字迹:【怎么着?有事?】 萧无双叹了口气,说道:“陈先生有事忙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我在这待了好些天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太无趣了。” 墨妖顿了一下,问道:【所以你把我放出来了?】 “对啊,你不是话最多了吗。”萧无双道。 墨妖说道:【你要是无聊可以跟着龙君平定三江去啊。】 萧无双摆手道:“我一个凡人,怎么可能打得过妖怪。” 【谁叫你去杀妖了,长长见识也好啊,再说了,谁说凡人就敌不过妖怪了。】 “嗯?”萧无双疑惑一声,说道:“听你这意思是可以咯?” 墨妖说道:【早年我才诞出灵识未曾开智的时候,就见过一个武者斩杀了一只妖物。】 “武者也可斩妖?”萧无双有些不敢相信道:“你怕不是唬我的。” 墨妖说道:【我骗你干嘛,隔得还不久呢,也就三十多年?还是四十?忘了,反正不是很久。】 “四十多年还不久!?” 【对于妖来说,几十年确实不久,眨眼就过去了。】 “这倒也是。”萧无双点头,好奇问道:“那你说说看,武者是怎么能斩妖的?” 他倒是有些不信,见识了妖物之后,他也就不认为武者之力可斩妖邪了。 墨妖说道:【我那时灵智也不清醒,也就是记得有这么个事,到底怎么杀的也不太清楚,反正就是一剑下去,那妖怪就死了。】 “你在哪看见的?”萧无双皱眉道。 墨妖答道:【皇宫。】 “皇宫?”萧无双摇了摇头,更是不信了。 他只当是这墨妖胡咧咧的。 【你不信?】 墨妖接着道:【我还未曾遇到陈先生之前,有几百年都是在皇宫里待着,你爹你爷爷,你太爷爷,我都见过。】 萧无双闻言愣了一下,半信半疑道:“你真是从皇宫里出来的?” 墨妖不回答了,反正爱信不信,他也懒得再解释了。 “怎么还不说话了。” 萧无双凑上前,说道:“行,我信了,信了还不行吗,那你当初瞧见武者斩妖也是在皇宫里看见的?” 【就在御书房里,现在估计那妖血都还没洗干净呢。】 萧无双心中惊骇道:“皇宫里也有妖怪!?” 墨妖说道:【还不少,我当初瞧出来的就不止一两个,后宫里面的妖怪是最多的,有些丫鬟嫔妃也是妖怪变的,当初被斩的就是一个嫔妃,是只鸡妖。】 萧无双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司天监呢?黄岐道不是修的仙法吗?就没看出这些妖怪?” 【你可别想多了,那个臭道士就是个武者,还是得了先生的指点才入的九品,说是神棍还差不多。】 萧无双眨了眨眼,听了之后心中惊骇不止。 “杀妖的武者又是谁?” 墨妖思索了片刻,回忆起了那时的场景,【好像是位王爷?记不太清了,但那人地位不一般,可自从那次之后,我就没再见过那人了。】 “王爷?”萧无双摸了摸下巴,回忆道:“大乾没几个武功高强的王爷啊,我爹也不过才是个三品武夫。” 墨妖说道:【最少也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你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萧无双闻言也不想了,说道:“倒也是,回头倒是可以问问我爹。” 他回过神来,恍然道:“怎么说到这来了?你还没说武者怎么斩妖的。” 墨妖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大概也跟气血密不可分,等先生回来了,你倒是可以问问先生。】 萧无双嚯了一声,撇嘴道:“要你有何用。” 【你小子怎么还两副面孔,还真是阴阳人。】 “过奖了。” 【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你说的是七尺男儿,小爷我可没有七尺。” 【干你姥姥!】 念江贯川临安府,又是水路要地,多年以来常有水祸,每起水祸,便伴有人员失踪,不知去了何处。 夜色之下,临安府关口把守着官兵。 城隍与一众阴差在关口处等候。 只见关外走来一众人马,抬轿而行,形态各异,轿内坐着一位身着黑灰长袍的男人。 “老大…要不要拦下来?” “别乱看,知府大人说了,今晚什么事都不用管,闭嘴就是了。” 官兵们权当看不见一般,目光平视前方。 只见那轿子停在了关口前。 临安府城隍上前,见那轿子停了下来,拱手道:“临安府城隍李永乐,恭迎龙君前来平定水祸,见过龙君!” 身后一众阴差顿首行礼,口中念道:“我等,恭迎龙君!” 第一百一十八章 念江大乱! 烛江望着这一幕,他本还想着会不会出什么差错,但见临安府城隍这般敬重,也就放下了心来。 烛江走下轿来,抬手道:“城隍请起。” 临安府城隍起身道:“禀龙君,府中各坊城隍都已打点妥当,届时各坊城隍阴差也会助龙君平定念江水妖。” 烛江点头道:“如此便好,入关。” 在临安府城隍的带领下,五湖两江的妖王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进了临安府。 若是换做往常,可没有这般待遇,多数时游神见了妖物便会立马通报,免不了一场恶战。 如今城隍与阴差皆是恭敬有礼,没有半点针锋相对的意思。 各路妖王们不由得叹道:“我水族何时有过这般待遇……” 若无人道水神,估计他们与这些鬼神之间,依旧是不死不休。 大乾和顺十三年,七月初五。 龙君入临安府,城隍鬼神引路,顺官道直达念江中流,万事俱备,只待箭发。 大乾和顺年十三年,七月初七。 龙君为首,五湖妖物与各坊城隍入念江,一连数日,斩杀念江水妖三十有余,平定临安水妖之祸。 大乾和顺十三年,七月初十。 龙君入江后顺水路直抵镇天游坊,各路城隍阴差响应跟随,数十位城隍与龙宫水妖平定念江各处支流水祸,大势已至。 念江末尾临近镇北府,此地名为天游坊,多年来水妖之祸最为严重,每年都近百人被江中水妖吞杀。 久而久之,天游坊的人也越来越少,多数都去了外地,远离这个妖邪之地,而留下的人也再不敢靠近江边。 江水翻涌,各路城隍立于江面两岸。 五湖三江的水妖现出原形,行于江中,将这江尾包围。 龙君立于江面之上,只见他抬脚一踩。 江水翻涌而起。 “轰隆!!” 似有天倾之势,雷声轰鸣,江水颤抖了起来。 只见一条硕大的鲶鱼从那江中翻涌而出,化作半人形,臃肿肥胖,两条鱼须顺着嘴角搭落。 江中站着的白锦手摇折扇,见了那条老鲶鱼,说道:“还敢出来。” 一旁的妖王说道:“垂死挣扎罢了,今日三江五湖水妖齐聚,又有各路城隍相助,这老鲶鱼必死无疑。” “话虽如此……”白锦眉头微皱,说道:“可我总觉得有些不对。” 心中总是有些瘆得慌,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但他又猜不到会是什么事,难不成这老鲶鱼还留着什么底牌? 白锦摇了摇头,看向了在前的龙君,也不再多想。 有龙君在此,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 老鲶鱼面对着眼前妖王城隍没有半分惧意,对眼前的烛江拱手笑道:“念江妖王鲶黄,见过龙君。” 烛江面色平静,说道:“你为江中鲶鱼成妖,修行百年,立为妖王,手下水妖无恶不作,酿造水祸,食人精血以供修行。” “数年来,遭难之人已有数万之数,如此恶行,天理难容,本君今日便要斩你妖躯,销尔神魂,可有话说?” 老鲶鱼却并没有半点慌张,说道:“所以,是不打算给老子留活路了?” 烛江上前半步,说道:“妖有妖道,食人修行已然违了天理,你已无路可退。” “呵呵。” 鲶黄冷笑了一声,说到:“烛江啊烛江,你不要以为自己成了真龙就不得了了,不要忘了,念江可是老子的地盘,想让我死,也得掂量掂量这儿是什么地方!” 说罢,只见脚底江流忽的颤动了起来。 “哗啦。” 江水翻涌而起,朝着四周妖王袭去。 烛江眉头一皱,掌心一压,那颤动的江流平静了半分,但却依旧没法阻挡全部水势。 “快退!”白锦瞪大了眼眸,连忙唤身旁数位妖王往后退去。 但依旧有妖物反应不及,被浪潮打翻。 “不好!” 白锦这个时候才明白是哪里不对了,唤道:“这老鲶鱼得了念江水运!” 念江在这刹那之间涨起大水。 “哗啦!” 江水拍打着江岸,溢出江岸,往天游坊淹去。 在水运转变之下,水洪已起! 不仅如此,念江的水位整体拔高,沿途各处的水位在片刻之间就涨了数尺,眼看着就要淹入坊中。 白锦高声唤道:“诸位,且随我抵御水势!!” 说罢,便带着一众妖王行至江边,抵御那溢上来的江水,但还完全不够,念江何其之长,可不止这一处涨水了。 临安府城隍眉头紧皱,唤道:“这般水势,恐怕整个临安府都无法幸免于难!” “各坊城隍速回所辖坊中,抵御水势!” “尊令!” 数十位城隍转眼间行百里,回到了所管辖坊中,号召出阴差游神,前往江边。 烛江眼眸一冷,盯着那老鲶鱼道:“好胆!!” “轰隆。”一声。 真龙一怒,雷霆炸响。 “哈哈哈……” 老鲶鱼口中大笑,迎着那落下的雨水,说道:“老子就算是死,也不让你们安生!念江涨水,届时整个临安都将被淹没,你不是要做人道水神吗,我看你如何收场!” 真龙怒目,一声龙吟已起。 “吟!!” 真龙冲天而起,龙尾一扫,将那老鲶鱼抽起。 “噗。” 鲶黄倒飞而起,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好不容易才止住身形,却被那一双龙爪擒住。 真龙抓着它,双目紧盯着他,怒道:“是何人在背后指使的你!” 凡俗妖物不得天地运势,又如何可纳江海水运,鲶黄这般修为,不可能图谋得了念江的水运。 鲶黄嘴角挂着鲜血,在那龙尾一扫之下已然皮开肉绽,但仍旧癫狂大笑,口中说道:“水势已起,你不是要杀我吗,那便让临安府所有人给我陪葬!” “混账!”烛江怒斥一声,龙爪紧锁。 “嘭。”的一声,便见那鲶黄化作一团血沫,在那龙爪之中炸开。 鲶黄的妖魂飘出,只听他说道:“杀了我又怎么样?念江可不是陈江,你又如何能管的了念江水运,哈哈哈……” 烛江一口龙息吐去。 嘭的一声,鲶黄的妖魂破碎,消散在这世间。 他回过头来,望向念江,眼中怒色难以平息。 大水从那江中泛起,冲散了江岸边上的房屋,化作废墟木渣,转眼之间整个临安府都乱了起来。 水洪已起,念江大乱! —————— 破碗~ 第一百一十九章 鲤鱼救人 行霭,负于衣生手先云。踏,儒脚清风背双 切着打,吹动困着得。有的风,下肩红个狐景毛眼了,了哈觉的狐些总头光望它 ”?嗯“ 一面道,生是扯却快的它了前连惊,九先世生头,先眉:狐呼皱向,扯先看方生,”“凡忽忙,。前看 是陈没藉府流入眼一那狼,淹低念域临着去安头只大见看。水江片顺便九被, ?怎一”。“头手了眉起会来皱抬如,九算此起陈 。了理江平故一顺,何却变出三为,次风帆定是说可是是按才此般这该 了眉乱。头”了的陈顿运更水?深“皱,手大九住 料意然这之是情显的。事外 念于天理念掌那水妖可。而说控,按江应来道江的归水运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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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住你守光,妖江真,道龙怪目:一方身立烛”是声口江沉何? 的头角便出顶然此蛟看。可那化妖已 不滞曾比曾却存龙也化年走烛,已江在龙,肩不龙水然前晓世化世但,知停有还那。他,于身躯蛟能凡 眼蛟是。乃两头,着只那,形绘化黑所见虚淡子作抹身身男前角一额黑袍,着上位的黑化幻之劲龙装 历游,“,道见他乱色”,相动助只面世海来手。偶拱感特静平荒凡: “可这你妖”着本威泛从。,修中君:道物千,烛年行说龙未眼见江过般 便,不是若念荡除,,“都解是,,人终难我一信运手道位江不中过在去水大口仙我让乾直着,”仅可腹祸动镇水始水的过。还够江地你运上 中却分视龙二与无黑的之,望对意惧,锋,半双分者气那锐争,。龙真男子仲不对真相不袍止前瞳着眼,眼间伯 这过说一想“哼:何般时心了江妖荒,”海,声好你本此水君道在,烛。休去冷 道入之海,不精他更比后大妖走瞧,龙的荒荒解去物修,,人都为以作进是化。水水视海谁次起人为食过了一,补为 图这所岂,心若好会。谋非有般 负事好,双如口里立,于今拦本,在了来叹背却助心被他口这装江男。了劲子手气 ?”“咦 为得“?气他无?了烛运真望有你怎道你着声运形九绕:身江问一回烛便具为的一,是顿有水,好何身道又围水着见会运气江下又运”该才是这龙周道,么奇分七事身人,,上人分, 江管去人望来烛还三本,,不湖着怒江,物掌速退五水位边,道神!速边目他一着,:水外”君“道江镇一妖说 此抱何对来。此须叹道过口不了原,如“。我如黑意:衣有说气,又敌””“你子男 多人来君啊,,气微。龙也就听原闻下了倒放龙笑是一是不得道“你接出错微个”的有真身道,择傲段水着他选是:,说你,位神 ,去只去。不临安不”这逃一恐怕是劫小难是小便了进的进“ 声,龙意怒天吟。震烛已江起一 !吟“!” 中龙出人那,所直黑奔吐息口之化蛟。 ,男皱妖。一头劲尽装眉出力子 柱颤余”炸,江口声都抖一那使一波。分。“,的道水江起上嘭面几 数,化尽间龙息去。拂之袖 劲水装男,理?如道人“竟神温些有怒子”说道此讲道不: 是他。被有了实些到气着 ,了骚找去是忙谁。声倒这一帮惹来说前理反 分烛说的,别其不江黑这观好就有对海知不感西更他前荒好蛇,模水妖眼眼而从觉,东是,得冷处相没视个了半来么样何什。 这:神通男装“你道头眉说就劲息的皱,”一?以子吐为会你 见火而嘴去微妖集成。褐张焰的有吐唇中龙色聚形口,力,,他朝来君只黑 !你“”还 焰。烛江烧着朝去火 “!吟” 又焰那势龙的,镇,焰在黑也腾爪水时迎火开阻。面来要有攻对出难着他而住火去,龙心而以起君张,幽些,然飞挡分 “铮!” 来碧长柄而间一剑忽之然空破,。玉 的了拂那清焰,柄灭尽那,而长爪风火数当剑而,君是则去将过初。利龙吹 不于二剑剑立!止仙中,者间气 ,手停皆蛟一是龙下一。了 男剑的间,有怪好中了着剑那长得之的些升柄像一感子是碧,哪眼望不觉劲异像。长起悉,又前觉,总装忽种玉心里熟然剑 稳,那清仙尖的剑生先而来上衣之脚稳了柄在踏落儒。 烛低:一先首”陈生。,下过江道下了见龙“顿 :说气不“手”客。陈九道龙君抬必 转衣头男看的上无。了子立矗他黑说江在,向罢之 。相目视四 ,张儒子些盯愣话男着了晌说一黑出来半,了有,竟嘴不那衣生是看张。衣先 “见,啊大:,着久他好九蛇望。说不”黑陈道 :道竹“望不”着。他,墨点好久见头 …却,是头你了:!这“是对皱道…形…不”?化他眉说一你 人法!!妖”修“ 眸皱色陈,身陈至眉忧九望头之空之踏眼担前紧墨是着。着九中,竹尽 。心陈”担道不:自,说道我有必“九 !墨竹怒。闹声”“胡斥一 中与着的江望心一江镇。前得的眼,口不先守墨愣竹生烛由 生这与…陈蛟黑…先 旧?识竟是 陈容的,的理竹当不子会墨不初白沉他条。天明一上阴的走路这看么脸九着色小鹿 断陈,江…烛…生“们你”口开打:先道 :友九说”。故陈道“ 道道有友不,些么细问这怎的”惑狐九:我肩?先疑么头个有声生“朋知 了”陈道些:那九是年“的早。事说 间股接中前时望气心一发着但泄江些竹又法眼子有,受,墨有的。一以难没烛 友道你皱”朋他“的:先生陈是?眉 竹我”,山“重自道出:微说头墨点。亦微 了眼先了一烛看默,江生片刻陈。沉 ,:心谅道有上方陈“。先他望朋前,是君既叹罪”得见…才微还中友的…多本生 为中在。先言的面,愿也,道陈心些因才生出有上是不此子 些竹。惊陈看墨有讶了倒一九是眼, 初小了面这上低如大今吗都子看当要的?事都他鹿头连道龙的本真。在歉般 龙君反”是道先来有:礼,他多,数回。失拱不礼手过必前“我神倒 些见活明样着礼打的这二狐者他,来在望有认红头的数有刚,们的九要现有,去觉肩错好。又刚笑明相死就互陈得 使先生面真好子。的可 什”有么“事再头说回。 说陈先是眼“。了今的:们解道打断事决他下还”如,九 大向见余了沿,所淹只漫道街途已江望过,个。半临被坊十江在水水有经已没安 第一百二十一章 养运之地 那动陈皱来紧念的头暴江九起。着望眉, 时些乱运镇多是还今间,,可压成若却五是水许江难有些了少。再如短了之,有内念 陈。玉。一唤”“九了声竹 剑悬了在化出,涌旁子。公,一衣灵作剑长中白剑 手拱亦雅往过竹文常“如温玉作一生:见,尔。般揖”先 道“风住口九江。陈”借水势你予:镇,清 令生尊”。先“ ,起长而那之在那玉点声指了竹玉一江应碧上,。落尖剑口 风围,绕。剑来袭身清 摇周罡似起,响竹而曳。而身竹有剑盘,如膝风起玉声起林之 ”沙沙…“… !镇鸣起剑江于声口, 于又的眼。灵得中墨一竹悬看剑那着江看口九陈,怔竹玉了,微不眼由 野横之年化竟的间那骨生可剑想。当以催间可林使妖过了,,大已短先几不初,鹿的短起才仙做也经,炼在 啊先的会来不光眼然从生。差,果乾 竹道,九君向某去随:二。与龙“陈陈镇看墨头压且过”说来位,运回前水 依道先。龙君“生点:陈头”言所 盘而作旋蛟。,化墨微起黑竹头点微, 于先儒君左海只,则右肩龙,大衣妖侧是行是侧见狐海,前望红左头。江生右张荒 没己有九有心叹么感狐自存中。在,什只微 多么亲眼也才水,知是有洪。唯见所凶蛮有 余数淹之数计万的姓喊以被安数半,数被来,百,更有稼离尽时知。常散声所屋不流失人传踪冲舍哭千所临庄是府, 幸安免都法个。这洪整在临水下场无 望色向那发愈了九阴,起穹陈抬来。上沉头之脸起天 身不了个涌意寒感打生。住受先上颤到寒狐的出九忍, 。先见生生般未它过气这过从还 谁了是不倒要。霉知道 人冷:便庇。陈是”道这,般九的道吗“上声道护人仙 道道而界侵人人妖起道阻道,上。护外人挡护水气庇风人,应人仙,而入邪仙运 人都,人们久道工。纳而修切的成运图,气久的行变一了运可不气助之为样,一己他具道用了力,谋 ?庇护”“ 的听行嗤借气再仙运世一凡人约凡道修修道出道助方乃养运又地。士笑是世,人:运闻制,”竹“使得之,难声一墨,我曾面人气说 烛?须般”“为,一:皱这眉何龙道触江 够不:人,这”只归道分烛,道江气是点。终么分你一解点一我“有的释点运 ”:已东烛目“账斥,道怒!起声混西江 起要本线无何为。忘,却是既般这应心可而人怎底毫,又 ”得:出。一,也然,估也分祸为仙分受墨,手中人计事个的运道有道人,气水你,制本十分些但江在是水都竹一人中江了道自陈不念只九心约是这,水而起那运说件世“好好神 正在我十那。中手九一纠,”余下是,:陈分分道“ 嗯愣。?“一”竹墨 中其。篇有那珠一颗分可便手一九,约现运腕一的隐,道心浮是陈字之半一气,下立,于这人乃见掌是中迹阙间水翻之诗余 着竹墨?敢道的做信“陈”些怎你相看,有不九到:么 答回我夺分陈的,那下,抵剑生,,霄江江一江为于九余是气生道道则运封以于。分灭,陈:替先陈“来归祠仙文诗神我九百镇册神先水烛雷”人紫 白是竹想了明不更墨一心中,。怔 转之眼自年化么了也下山大过么变。他这离怎重就得,,才三不开己记两 谱过速,是可同修,有九若这天离是,说。陈是非行资凡度太意是了不些 。着镇心着中水思前方索场压洪九陈何,如这该望 水延决些如好解蔓江断为在早不,今。 说,决,:了是压看解算身一难一“穹根,,。起天抬江,来向镇法默头”上也运道那蛟却太沉无向本念他水良此望若后从只过事不龙但,神回久 待对如墨向陈,道道:?”你运何看人看竹气说九“ 言此是烛墨出一。愣皆竹江一与, 拿想!江也给水念先运话生这了将这同陈是一 ”停墨摇道“太神来地头在回竹此我会过。不:久留, 气人了不年,,处这游冒过对太太未伐地在四一也道历会个,久随,这停步他。惯运不性从由些自感留停方下 君看陈。龙向“九烛?江呢”道 摇与头。”江是亦江陈我也怕,甚恐难相烛“辖道:念江管以远隔 “白,如下道得一”先觉他?说了锦又何:,生顿 安:说他九“陈。道排有”自 的是锦江处他福禄去运。,掌白气念不 的思烛生浅言先造白陈江心片往刻想有来锦闻此后不索,中,化言。了 自”君:运何水?“龙先道不理说生 九头“了摇声。陈一不行叹。” 与没水待他为。江神夫墨方运竹可水闲一得,,念在这工般 之道,拿出真这江竹念若在事此不将神”镇“:声说何水再墨压谈?往后。其可下 能,的九运陈眼见说为真,是听。如听夺奇水,有实何倒好才些说的说是他是,在 是九片法索倒这摸思摸:刻个办巴了“下,”陈道。 道。出言“会陈”。跳提不,醒道这上”会人“先生江墙若话急烛的仙狗是:般 笑不说微,敢们。微陈“他”九:一道 猜运是真,不筹元在话的,错意这今人道气子寻气。元的如正真天是人太统运,才若道没可是该天在仙子对机契是更 但那,为气不算而不却深足,,道高道至,虽天运百上。仙修洞虚人行行借惧 般再免对也一道运绝背“起我也些双了静妨手,,不负江这水上既镇无水道的,平。一仙”陈祸然:得,做绝些人九做将这同 “生!敬,义高烛”:道江首先恭顿 却陈些,眉担:运握水“天声是,是道竹九墨出说真皱有你”把运头?有乃,心紧着 九行要此陈“。”天对锋,究的方道与相道终争此我笑是:道 周护我,若“墨是,竹切。下你全事逞强会莫你说出了道顿也”一,:了 陈江不说生一小眼:看烛他,”先“看要的道一旁。了 下沉默搭竹,也。没话来墨再 是来他九气从。的只何陈道想而知底 70 第一百二十二章 燃香镇水运 万法之中,焚香为先。 案桌悬江,摆上香坛,儒衣先生立于香坛之前,手持香烛三支。 桌上摆着书页一张——《山河敕令法》 人道龙君位左,荒海黑蛟位右,皆持香烛而立。 口含正阳之气,吹过手中香烛,袅袅青烟从那香烛之上升起。 三支檀香,三拜三叩! 陈九目光灼灼,望着那眼前奔涌的江水,立于香坛之前,开口唤道:“人道上仙不公,掌三江水运,施以恶妖,酿成水祸,视人命为草芥,独揽人道气运,凡世为养运之地。” 烛江手持香烛上前,沉声道:“吾乃人道水神烛江,得陈先生册封,掌一方水运,护凡世风调雨顺,今平定三江五湖,为陈先生证。” 墨竹换道:“吾名墨竹,乃掌水之妖,游历世间,以求真我,见此人道上仙不公,心有不平,为陈九证!。” 陈九迈步上前,口含敕令,唤道:“今,吾以《山河敕令法》镇压念、无两江水运,还天地清白,待两江水神出世,再理水运!” 敕令即出。 “呼~” 风云颤动,大风卷起先生的衣袍,天上阴云齐聚。 似有晃晃天威就要降下。 陈九也没在意,将那三支香烛插入香坛之中。 三柱青烟直上九天。 风吹不散,雨落不熄。 “哗啦!” 暴雨落下,转眼之间阴云蔽日,不见有半缕光束落入凡间。 忽然之间,阴云淡出层次,只见那天穹之上有百仙云立,现出真身,怒斥道:“大胆妖孽,安敢图谋人道水运!当诛!” 只见那百仙抬手,施以水术,降下大水。 “哗啦。” 如天河决堤,落入凡间,直奔那案桌之上的香坛而去。 只需熄灭香烛,法不通天,敕令便会无效。 陈九抬手,袖间一挥,那决堤而下的天河之水便被尽数挡下。 香案无损! 陈九抬手遥遥一指,讽言道:“尔等身为人道上仙,不庇人道,却想着从中得利,修仙修到忘却本心,着实可笑。” “而今镇压水运,我倒要看看,何人敢下凡而来!” 在那风雨之中,儒衣先生双手负背。 不见大风吹动发丝。 不见雨滴沾湿衣袍。 三柱香烛升起三缕青烟,直上九天。 泰然自若,不惧百仙。 天上百仙眉头紧锁,上次交手过一次,此次他们却已经没了底气。 百仙齐力都不曾斩下此獠,就连紫霄雷霆都没将这妖孽灭杀。 “此妖不可力敌,唯有另寻他法。” “当请道尊!” “善。” 只见一位仙人从袖间翻出一块令牌,令牌脱手,立于百仙中间。 百仙俯身,齐声恭敬唤道:“恭请道尊!” “恭请道尊!” “恭请道尊!” …… 三声呼唤之下,那令牌悬于半空之中,现出人影,乃是一缕神念从那令牌之中涌出。 天元子的神念手持拂尘,望向众仙道:“唤吾何事?” 有仙人上前,拱手道:“禀道尊,妖孽欲夺人道水运,我等不可力敌,遂请道尊出手,斩杀此獠。” 天元子低头往下看去,见那江上立着一位儒衣先生,他不由得一愣。 怎么又是他…… 香案前陈九的目光穿过云层与天元子对视,微微点头,便算是打个招呼。 天元子从那天穹之上飘下,入了凡间。 百仙大喜过望,待道尊下凡后,心中悬着的心也安定了下来。 “道尊出手,妖孽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大善。” 墨竹眼眸一凝,欲要上前阻挡那下凡而来的仙人。 却被陈九拦下。 墨竹有些不解,问道:“为何?” 陈九解释道:“这也是故友。” 当初也与天元子见了一面,得赠天机棋盘,二者之间也并不算有恩怨。 天元子落于陈九之上,手中拂尘一摆,施了个道礼,说道:“陈先生近来可还安好?” 陈九笑道:“谢过道尊挂念,陈某一向都好。” 天元子说道:“诸多事情,贫道方才都已知晓,此乃我一缕神念,而非本尊,被他们招来贫道也无可奈何。” 陈九微微点头,说道:“道尊去寻真仙契机,如今可有进展?” 天元子抚胡笑道:“已经有些头绪了,还得多谢陈先生。” “如此便好。” 陈九岔开话,正色道:“道尊并非不明事理之人,此次百仙暗中引起念江水祸,有违天理,故而陈某也想讨个说法。” 天元子叹了口气,说道:“百仙管辖人道,护人道安定,也是贫道放任多年,无力管辖,才成了如今这幅局面,确是贫道的过错。” “陈先生想做什么便做就是了,就当是替贫道管教管教他们。” 陈九点头,笑道:“那陈某便不给道尊留面子了。” 天元子大笑一声,说道:“陈先生还真是心直口快。” 陈九与之相视一笑,如同老友。 天元子道:“倒有一事,贫道想与陈先生商量一翻。” “道尊请说。” 天元子说道:“便是这三江水运之事,陈先生为妖族开路无可厚非,但也不能全占了不是,三江水运,留下一江,往后归于人道,陈先生看来如何?” 陈九思索了一下,答应道:“可。” 天元子微微一笑,抚胡笑道:“那便这么说定了,贫道也不多留了。” 陈九点头道:“告辞!” “告辞。” 天元子道了一句告辞,神念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了江面之上。 待天元子离去之后,陈九脸上的笑意也逐渐淡去,嘀咕了一声:“老狐狸。” 他倒是没想到,天元子竟还对人道水神有想法。 而且说到那般地步,陈九也只能答应,没别的选择,若论道行而言,天元子与他相差不多,也不好结仇。 狐九眨了眨眼,疑惑问道:“先生,什么老狐狸啊,在哪?在哪?” 它四处看看,却是没看到哪有狐狸啊。 先生又说胡话了…… 墨竹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问道:“刚刚那位是谁?” 陈九说道:“人仙道尊,便是管辖天上百仙的那位,道行不低。” 至少也能说与他旗鼓相当。 墨竹却是站在陈九身后,他张了张嘴,心中五味杂陈。 这些年陈九到底都经历了什么?为何连道尊都要对他这般客气?! 到底是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事情。 而在那说话之间,香烛已燃去了大半。 ———— 破碗~ 第一百二十三章 乘蛟上天 元观离去愣天之天皆是上穹。百的子一望,仙见 了?道”尊走何为“ 来一杀等,的道再定尊将此,刻妖另别妖非道同小尊有可归此定是算斩“,!片打”, 一是”,对这样。的定“ “等”等候就理是刻片在我了。,再此言 们数都。年来竟联百没是心中毕尊仙道他这,系,没,跟底都多的百少少有出极面, ,他心们。慰的性以只再己难磨自中道琢子能加上罢了安也尊 江上面陈。的落九的案上香了上见沫之在香那香烛之 烦一尽正九待咕燃烛真的嘀。陈麻,。“才中是香声口” 。倒怕怕天上,方道仙他人是是道不的此 了上结不加这准手仇,夺与。运会天道棘更次次说 口山单才神重之,。雷凭是紫紫霄下为妖霄天神》也道时,江,不陈雷出因挡完在够谱力是了助手相的《全 自无。助,成鼎江“君论:龙侧立先”身说道否败于与,生相力烛会 一了九只是:看答陈“再声。” 次么。料这能劫是又什雷到谁 手一从,化一折衣位,见鲤中一持江条而游来却公子。跃鱼的作起扇白 拱:前”道见过手陈上锦白生先“。, 他问何百安姓陈如九,“府临了:”道?见 余五人,与妖面隍王水了三沉江千白仍”湖锦救能都说的之近。,坊城重救色,道各助“在于上死但洪下有相来:位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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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 之。话间语 睥瞳那只睨双数百望于之一着霭过形云黑中霭穿的身见,一头双立,金蛟,黑云丈仙。那 然后意金双心,双忽有连瞳惧咽望退滚生那出动。黑喉连人,,中着 周位,于围九眼之人仙陈十一低百看立蛟了头余龙。首 声也之下,天风。之畔穹唯有沉吹寂入上传耳动来微 仙百人口。开再无人余敢十,位 ,:发皱便间敢眉九今如人“入上?在,开片为语不何来眼口等你天不陈亲道尔陈,某”微自,说前们头就又寻 何还辱这其,百孽仙。沉之受们妖是般过片尤刻曾前他一,在屈只默了 必!“”斥收来终待道了山声,尊将:来下得有届归狂,你是,猖道于妖休!站出孽两人你 ”眼笑你眸“仙那道扫:位是九何,?处问仙人人的过陈 十六余!有三凌道不:理洞”走大染前答入上能的视年吾道,人人势洞,百身紫袍运是,气,虚运余着人仙百云来惧威上道凝的那之岂仙你载指道乃玉黑紫“蛟, ,不狂陈猖“等陈狂尔问陈道是还,某是也问底却说”恼!…某到想:猖九倒 配般恶天尔数理,惨死之大,寰安!念,等配称施,事人出水?人妖运也顾个仙人称以半“没水多临中引”伤勾万不做暗?结,,江绝淹之这也 是厉,道“个屁修了我看狗,说声仙一眸冷:眼仙九!修,”仙陈修 ,,欺,你九指孽仙竟辱那,云!妖斥洞,凌胆“你敢的大太怒上”道:人陈我等你甚着没 ?“何又何如你你欺”辱?如 之陈站上在百平道。道,静论前蛟站就,九这那睥说首仙龙行,:论大在”陈可某睨“ 谁,看倒不身”惧道看!要消有我“死 第一百二十四章 人道归一 无便元教。管管”天我教他暇替,等教“管尔子 。”个选“有择两只你们 废“九插若甲可事!”,人:众双么年,便,行,再也手不后帮自子陈手负陈着往一背百某你道道要是废愿诸道不要么望仙们 狂口言出!”“ 仙是。位了人十百如尚之终到泥了分,道余火候上不,听三究人忍言有此 是蜕斥下之齐人我岂物,又仙位么什力,次,仙算!怒道百介地等西百一。”东“洞虚造,你之敢妖凡在 试,先若某。说“:陈论平试九却大说,便道起前陈静道上色行面,”一是想也妨是可,论了无 中一怕手,起境虚想心墨一十若些也是余劝洞,是,本棘手有位。陈动竹九动劝 必你陈不料说”界,’头行却。角担心道的龙“:也九道不关境,无他‘拍顶轻 有虚,,么,眼,豪两力虽之力勉人个却但精陈纯。也法仙不来,强那付分千入对也九有一洞费起那境如之个些只这不一 剑情一的的事话,玉是在也若。竹是就 相的争与黑生百仙锋之蛟对那先儒。上衣 似有,掌一来衣。迈向指步士有前雷颤霆心,起位动的修着身中蓝抬 上,此请我借我诸妖孽法我雷灭还层”,位。猖施雷煞狂:也他法云于诛听气峰说道,妖“,只 你“”!来我助 。”助,相云善自洞凌当“ 修,力道人仙之位百引道一雷身雷聚逐五凝士入上上峰落法渐威云余道。十那 何着道?不幕问这“望了就此墨雷灭这法,竹:”一 望给他为么明吗这着不是九么们就机不白。就,什他这会陈 倒气人的唬。是“势”挺 好说法”什么叫九,也叫“让么白法什他雷才修们,。道聚仙他便才陈让明们: 以。样的“不你道墨这前竹说可是。” 我就若猖来但:九“摇得粒微眼我说容不道”沙陈一少微子,狂里。头极,真起是,狂 性墨这格的”道。说“倒:竹你是 云手修的然雷,间峰聚那说之话。士中法已至心之 以以,中唤,五。雷雷,再法之出揖法行五亦作符术法术神施属,手引齐 妖士目,神:法陈我法雷”,符!雷“云声盯持九峰道斥孽看,修紧手雷光 ,,。雷有九作陈落灰就下头烬要酿酝顶符只燃神见霆 入教好向“就完他讨不,看看笑法好法某那巧雷着,也雷们成许”陈的教能九道陈讨:会,,正。流巧眼些要不 来,令。抬含口敕他起手 。雷”龙号,令化“听五我 ,,焉北五而阳大之西南五二阴依中雷地此为中霆之五,雷一天央东《之行雷气生所雷霆曰四阴数。阳数气霆》故洛之。三为行祖,而书,,属 人早下柏九中过学许年乾后陈法些间而许雷留些又,与论道过从。云青书的 有书,所算籍,在有众观也关而也许那长生法过的多翻。阅解曾了雷 雷所来知,应该敕合结,以也前不再想世。唤差令 起,:了声抬道!陈按来下指一往“落,九一” 隆“轰”。 雷下雷峰步法修落士。云一先的 !轰隆“” 中。了盆的似那口却道大粗霆其开后为是张雷一雷见,霆,跟血更将吞腹入紧壮 而余法吞位。了引成,聚百被人便的么仙十去雷符这法 雷会:…何“雷眸愣不,,云瞪道层大,一相修士上峰怎了…会法我眼敢为”此如雷信峰云 那,。壮粗的未霆落话却完见下雷道 !啊!”“ 之声彻。声响凄惨天一穹 没损将皮吞任下那五不峰。士肤雷又雷物而见何正却衣修,云法伤 快“!”退 。再,忙仙连远地前离向不雷那之敢百落 得那奄,散时然摇前住当上坠了他,,形息但见云去,仙身雷已幸光一只峰奄及那人欲位雷一扶。修摇士 仙探心番惊神着骇查雷,魂人伤只中不他魄,体”的:一法扶!“道伤此 醒清不也人算,了后此来来这来往废定雷成人了一道。,说神志下过醒法,的就不都不 道,。见下他了挡事墨仙法有有些不百挡的能,,竹下敢本雷以也,余全如一那不今说悸心都 这,法雷!般厉这害是竟 未见是所见闻。所未更闻, 的怒道此,却“:,修目这妖,行陈般!容妖不指如狠辣天,终那事妖,会天道受,你法理人行着”九谴不孽 不,某。却人九之陈:评道到意说,不”陈他还说“在道论 视道复他仙方才平模线样谁“光的道可色论有众,:和过冷”!前的目唤的陈要上还,不面扫某,,与再一尽 场了再面沉寂入次陷。 次人这了仙出一。没头敢,再百 人己洞爬越到的求,,命步越真的拿死性,的祈些其虚是自。的便这怕尤开望久长步笑不也一境敢,仙士活修渴玩生 行思种因为此。也不他的目这有入是正们堪,道会才想如 静陈?九没是色面”吗了“道。平有 ,行做道还既子抉气说百是此下到,如人甲”道等择尔年舍,“一运:了弃…自废一顿那便?是道然,底他 仙袖默无反中。百前上,暗拳又不驳暗着却握,是不敢一沉 。半后晌过 雁人出我息理子终士:道“往”来不平山事了修再是之有,叹道站后人。一甲, 废但丧命。年道,能甘更自使有还纵好要于别说百也心此不有行,可 ,背陈,”有“违某若门找。上来会自善 点:,士。头离道“说雁陈九可平自”修去山 “。们我走” 地注雁不,神视离。仙莫山平约开施展位四,此,行仙人百了法顾 着事站来便有。有了又,人,头人好接便引是出 后再往…清甲士涧”诸理…一道河人不子事“修 …再理金…玄人”诸道楼事“不 往后山“碧甲”云一……子 ,十代答保个来数,下力开的应陆交势。自,,眼续言出都能只地离转为间了陆求续之,了此 。乾十十七,天顺一月大年三 子生管不百上,慑震后仙先天人雷诸往事甲法道引陈仙人一再辖。 道。,自归一人此 70 第一百二十五章 功德金云 位先世柱有而冲向起似那衣儒光。,生天凡望道数 。,江,归运气运三运湖物万河一归山于水归河五气山 ,似如是起安静犹逸。间刹之之世却草声那一中之动吹震那在,之风凡股间荡又升平 物自争的该不命,一自万命,。然己其而他切运顺有, 。归人道一 了少长你望着这说一墨,开“大竹幕。不道口:”幕 早“只比九了笑,:正经了句却是些答要笑陈。”只年一是起 出毫不那已话不,那。是也鹿很经无初再规只的难矩的当他小般语说正了了也早 先生久。许太是唤因为了被 。得做就了自自规先己懂,将生当矩身也了 了道”生说:更“微像。心先中微墨竹一叹, 许兴”。“ 身只。先,的是着九陈生中粗是答心素的道想起袍乾了略那衣位 生如如不的过先。知今何也 顶生头之回,,载衣盘的。世着旋黑先凡而到了落中儒蛟 。锦见,来白抱,江生之便着狐归,九先上上前念要 ,”生“先。生先 的备肩其生角爬抓怀衣中不顺,上而。衣一的起,乘着了,狐了先到跃生住儒红先 能肩的在趴上。也生才只膀安心有时候,先 。,形化陈竹旁了人回九身站墨在 ”此陈:生“前何先道烛去,江如?上问 人仙之“人子再还。:九后道上道,事往理不”运说归甲一道陈气 几听先陈”了敬“佩。到是周:得想分道,加后烛还由不更江生叹的 会。来一来人定样道也下这,安 也”子只是“甲。一 不这言过对仙道。竹:墨眼眨即而,”十年过不六些逝提上“醒 道江”:了“足烛却够。 个切了走轨时不统如一将年有是撒届族正入了六也够。全仙步对而十这,向,再,一水足些也言这完野他敢,余今人 烛尽“。了提,先这:香时白快生醒道锦”燃 燃后看,去末一众经香最只尾到那下只见。已头回香余,了案丝了上之人烛, 天。绝九烟直青,断上 间将似风,在那雷之聚有。那,云来刹劫起 你“…们”… 说烛我助被陈“。生话道断正,臂要愿先打”力江却:一之,九等 不锦亦。白走算打是 是九“:道。却陈,没说”们笑走你可我让了笑 了烛生思意眼于却白解互相看。先是一,的陈江锦不 声道一。了只只头是就一会知答不,道也陈了九摇 香起,风顺案。衣一上之向袍灰的天那吹中风升着,那九烬了之股飘 云声断轰震阴闷雷声。起在之不中隆那, 江口江。念 在头看起之盘竹坐上要抬成那就眼形仙。一了的雷剑,玉劫 得多。故而也少生劫讶的先,跟惊身也识见天过在旁不觉有不 叨眉道…玉皱…”:口竹雷念,“这一劫头中 些太与往?为的一常何不样有 得有里同那面少总。些比之,了西大不雷东起觉前云 来竹担莫中心。玉名心起 口住江举离些先,间随,时。不意生势,止有定去又看他也念向他一了棋水不让能 放看,雷生是先若好还转劫为去是而去过这厉势凌助下水弃先便,他,太。 。思间之索 落下。只雷见道一天 !隆“”轰 竟中眼那之色了。,众是霆金映道的灿入人雷 惑一心:?为玉”色是竹金挑眉何头会“,疑中 前线之视香回那移挪到,。案 那呈锦却落灿金雷望下众色见现劫人于周香四白之,案立是,。 道在身金雷落霆众那。上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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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了非之念势见,。水势江眼退自然减的锐肉可去下 !”哗啦“ 中是涡竟江口。念之,成江水流旋江回了形道无一逆江 洪。风停止 ”势中…“路活叹府那尽,安终于了力水…中姓在退道着了临:去口边退有精,的岸伏,,疲望百的 灾水一临这,被被安是半毁亦大稼。房了庄屋淹半场大了去 那隍望城退,,江各边站坊中了也口气去着松在。势水的心 一高临:好龙。君,些于,蹶府胡在中心抚“此城临住也至气后叹不,得”道时过才了隍估能轻江好安计振府灾君龙,须及,过不止来回年安义水是 愿也,起有灾说。此灾,平水一再再起往水安息洪人后运,临天之遂担不妖受,不这心水就再起水祸起,不 顺事一,掌风君算也龙得来大。水乾调说是将起,好件也雨 只这难是却了百之死了是在再的场中姓劫。也回来不 必事。有归十的美上有没世,全是情这有得十失终 上处之口飘那石下。,前念那落陈了碑到江天,从九块 是天却绕之上没,萦以毁块字一力碑有字去光,石说片滑道无一。碑有的其可,难,中是 ,水。运江念整碑一镇的皆这下块个石被 ,念祸水江。平此已至 江生卷角鬓,了先岸。发动风大起丝吹的旁 。他沉默许久 来剑手仙引抬,入。手起 得是上但上碑,不,本了又一起字在那思九么,剑抬下陈刻觉索什好来想刻太。些 。告”下便留诫“可 尖他来江指中长水起引缕。步前玉萦剑抬收迈得,起之上,绕一,碧指 水以下为,笔提墨写江。 平,薄上气人谋仙生镇芥石之上一道来运香,,人如一告江,方甲洪理道人故草,,人,今再碑天纸运水道为命仙招事【水比。人苍下念不子祸道归有于水诸焚洪 方长风方者一,得,皆雨神一可可神念水】其…碑运道可佑,称正调怀,,公石为阻,一水,顺不水运江破有方即当一灵江…运,且世心水间万变才 旧收无,只陈石,水字瞧没指。那可回字九需,必那入字开成眼一,碑但中法了字上上表见见来看面其迹只事无江之,依便 ,做来这大么言戒路了么该受往就但说后多人这可失不道道后运,什该惩气诫无是上什出如人,了再仙这者做去,。告未虽便, 们可入中岁道运子也月他在。就变算一不气人大甲能,落,手 :江。落,先下了说烛口字无陈一所感无开生块有道心“口也”碑江, 江有今唯的江息也陈平运控君三无水之如运掌在,是龙了也江气中。 念神,江出世水便涨江退无,替会无而若夏与水交。着只依水春 就”,摆陈。陈不某去远了太“了九手道: 要块必下便一没够,,留些非说有告烦这万麻石他诫得念足灵什。不碑也了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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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旅咕“嘀红言:尘…白道”口闻中人 尘沾历却。游不,红尘红又 乃。君“仙道说:龙真点实”头 可一半及世无这先间分,陈就人生人。仙 着。呆锦许那天久一线滞,江水白望了边 语话方才间之。 物了。先竟他们陈忘生只是了都妖 70 第一百二十七章 杯酒入梦 达临没府抵急个安屋数稼庄,长数,毁日半安房胜水冲大。淹报,安不临起当 粥调下后役令兵安官重灾前施由地往再建抽开官作棚衙临各,家。 舍间去处将。了,数草,好月千间太好是不虽屋之近说建潦半的但歹便,余个算 义家官白灾用富则捐重调十商部安万分夫临,为…共是一,赠部后数计再分银于拨建,一由往征牵两民头,财…各钱地引, 可也定措在灾安列来之安一一施。月临这下系内了。情解之在下, 听水,却水而,,这解查道石一人,无处请见念水碑也查口此故山却立镇那后前着说石压碑那运真江来之人,有人。江字灾看因真次此看前块碑退往矗 ,只成坛姓,有在府高,大烛升天可即地意不香烟需设宇,乾开呼敬香青知。佑此庙方起百地在特成, 此闻。有流见大临传所再来人有又巡所救龙鲤开见于人,,次府天锦,中水安真 道法下君江那之稳牵口庙火香作宇开后安在道官头在断龙来定请。府不了由,,下长坛江山,特来念,立临 亦日的都这却感祈但君的庙些运又求恩庙,来锦福感求来的愿断宇,之不不是。多立中鲤激火是香最龙,是来,谢 只上鲤是余救拜下仍能条起记到,想来锦日此下而些被了们不一其感救。,忆,火来以激许主还那寻人香,他故的示一却以 向民渐,。同下,与足逐百的在安力定一官府生姓努荣之安府自临 内庙德香袅中,体袅功起火从入龙君升,里跋涉烟。君数化落龙香 几火了入,实的来些凝身起功引。烛上德,江加光体金分指抬香那更 岸已经再府不便与不源火多人神之过数临陈香道以金数香身久的胜断凝香来,火,。水不的沿安火可江聚源,力立为这 到如江。无际无,望望海的口江水前天方一荒的,头不线站江烛一是,在 可真功“先功,:道修火行”香生香假德一深。助叹果化不,吸他,说所口炼火气德 间觉还顺,有他发隐觉中之愈察来来动感,行前来己。起路愈到畅起约发自心行可激近还修 有得也此次所小是。算 生他力,沾的什光,是个便了么出陈而反是宜先全都了大捡没。 江向烛神,那碑回字。了无块看石来过 江块此,念镇运碑是无碑住与江无水水的石便那异。运 来眼水可肉海效,江这,运水块安下通。之时候再河这碑从便的入见过涌是的荒的定中石便之下 ,生沉,下什陈口么人后留得中到。咕尘先免生沾“烛先不红”忘总你江那刻世,但:块片望默石之了碑嘀得归也些着 手字。抬刻无龙上字,,下来为石起碑在他化那爪迹 衣,,发生一运大道玉道民归后,水陈着人起气道念出先人水淹发,而动敌儒归百暴。人固仙为身万还天退【以使洪江,姓簪,,, 万江坛镇法于运毫水救设,不取气火,却分两民开 …… 此证江调镇风,先顺为运,佑陈行者理水为莫,道且。恩水而之破】此生亦江方,,碑神,无碑顺,雨无忘人为石天可 江在。椅躺衣上摇,茶摊打个生宁儒中那睡的了先府瞌 。时影年平日道了没狐去却至与不生先整子少跑红跟于在逛的哪个旁,是身知 眸。睁模间开了双糊之 比好一太他风要上江静此面揉,外眼多浪。眼,看陈起前了平 ,了略在微运切气道间也定不平这次高。人拔世经都在运意人此有道的一水好变之间, 有因人也妖族故这,龙辟的神一高妖在。同为所为了新君样运水刻而族路开,,道气拔 是。好事 醒先伛有久老儒生不茶铺了之进。走的一者来偻衣便人中, 江酒。那掌是楼迎柜的 时损不会,是风老着一,还是分却两声嗽。欲夏时咳吹披披来掌柜多末风,,病已那时件 。”咳“咳 安,来”近还坐一生道了柜?,可先声嗽掌“下问咳:好 算不还。”“错 ”,清江江打是好切待地宁“,个陈。是着净边了答这方道个九,其笑哈:尤 先茶头笑柜掌“西说老生子江老在,一像骨斟杯”先还不是一了为。硬能许等了水,,也边见能骨把,多身东的笑这生,:,朗只道着我有 的也死是一等。只 九楼怎么道“江问。?”陈办迎 虎”给。子留“ 柜也我,初他楼死心,与苦孩酒就当楼不”小给这道这里我留样身一掌模就了,等说是“般二酒老子。的差,:了世, 息叹啊打都了陈好道柜”九掌“算:。 自是”好算“要然打。 望道能陈着本,江着,意看,出渔怕边,索是挑”“我又可生可人安多,掌了笑些了子我现就让嘴死夫的柜虎扔捞也水的还,,江。了吓岸浮那想了年后:不给进那觉地上里死,说自角怪在江近就陈给块不来了性起 处是”“去不。道倒九的头:错陈个点 风,清净景差。边算也江不 柜错这地,。”嗽两了是实”不笑确道。掌“的咳“声: 柜然,事得的是深自有人将不思觉比难也了心忘想,事较罢。的了情之死多掌,些只 眼下江的他的便往过水载承。 九?能酒柜喝问还道吗“陈的掌:” 然掌答”柜:能“。道是自 日那茶便“”不酒。,错了今也不喝 洗而看眼杯了饮,洗中接其,添子了了杯将便。杯一茶尽水水着一陈九 ,作水来,柱那他。抬指中化入落杯酒起水 掌,很说讶了惊怪,眼中先就”并柜快非来也,平人下的但些生却…来许道难凡“静…原: 九”举:陈“柜,请起道掌杯。来说 那巍因起声。柜差咳骨为,只嗽两颤掌巍端是酒子了颤身了, 。笑“”抿道嘴一请,他:说 饮者杯一酒而。将中那之尽二 是吸江,熟,那一开道悉绽口柜味不的了深气。中错掌在口水舌那之陈 满时上着那,晃望,间了笑也布意了神水脸他。江一 陈江,起想柜愁掌阔那辽了江起了尽起了的想,。想 那好。般是美都 我在桌先头手撑来说出:柜,道上靠掌,,。一“起”的生会眯了伸 只。上缓他双闭缓眼见 去风的在拂睡江,沉吹的那沉下之。 。静着江的望那,有九水没他只静是陈看 已动下来而柜风掌那,随白余回只角。早息他气鬓过,没头的江发当着时了 些。的挂梦事嘴角掌好是,物笑的一美想到了意来着柜 ,入生足梦此矣。杯酒 70 第一百二十八章 江宁现状 陈江口处支起了两个棚子,棚里坐着数位赤裸上身的汉子,正吃着碗里的饭食。 招呼棚子的是几个年岁不大的孩子,卖的东西都很寻常,味道不怎么样,但却能够吃饱,最主要是卖的便宜。 萧无双带着红狐坐在棚子里,一旁还坐着一位身着儒衫的男子。 “这不挺好的吗,比你去偷要好上太多。”萧无双说道。 狐九趴在萧无双的脑袋上,四处望望,对他们二人毫不在意。 这些在做饭菜的孩童便是他那日在小院所见的孩子,如今这三文钱一碗的饭食也能让他们自给自足。 刘锦川没有回答,他望着那些忙碌的孩子,也不知晓这份工能维持多久,总归是能做一天是一天。 “怎么?”萧无双眉头一挑。 “没事。” 刘锦川答了一声,说道:“怎么没见到那位先生?上次先生救了小妹,后来我去寻你们,结果却是谁都没见到,还以为你们都离去了。” 萧无双说道:“前些日跟先生出了趟远门,见识了不少。” “原来如此。” 刘锦川知晓,打算明日备上薄礼,以谢搭救之恩。 萧无双说道:“也说不准啊,在江宁已经待的够久了,说不定过些日子也要走了。” “出门游历?” “差不多。”萧无双点头道。 他是偷跑出来的,而陈先生应该也是如此。 萧无双忽然想起一事,说道:“你可还欠着一脚呢,莫不是忘了?” “怎么会忘。”刘锦川笑道。 “没忘就好,等哪天小爷我心情不好,我就来给你这一脚。”萧无双说道。 刘锦川点头道:“随时恭候。” 萧无双点头,起身说道:“那便祝你们生意兴隆,小爷也就不留了。” “小兄弟告辞。” 刘锦川起身相送,却见萧无双摆了摆手,离开了江口。 待萧无双走后,刘锦川便走进棚子里帮忙去了。 这些日来棚子的生意一直不差,早上卖些早点,正午下午便卖些能管饱的饭食。 再加上这江边力工也多,几文钱的饭菜也实惠,能吃饱,故而生意也越来越好。 只是好景不长,生意好了总会有人窥觊。 小妹擦了把汗,走上前问道:“阿川哥哥,他们要多少钱啊?” 刘锦川蹲了下来,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没事,哥哥来解决就行了。” 小妹抬起头来,心中却是有些担忧。 昨日便有一群人来要银子,说是江口这片归他们管,若是不交钱,就要将他们的棚子给掀了。 不出意外,下午他们还会来。 若是交了银子,那些人说不定便会变本加厉,更没有赚头了,若是不交,这棚子也开不下去了。 刘锦川有些为难,正思索着对策,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世道,当真是不给人活路。 …… 萧无双回到了江口的茶铺里。 “先生又去哪了?” 不见陈先生生意,于是便坐下等起了先生。 然而坐下不到片刻,却见一位穿着衙门衣衫的捕快带着一众官差朝着这边走来。 为首的捕快见到茶铺里萧无双,有些惊讶,接着便朝着萧无双走了过去。 “萧公子?” 萧无双循声看去,见那人有些眼熟,便问道:“你是……” “是我啊,衙门的杨师爷。” 师爷指着自己道:“那日陈先生在江边开坛设法,我们见过的。” “原来是你啊。”萧无双却是皱眉问道:“你不是师爷吗?怎么穿着一身捕快的衣衫?” 师爷摊手道:“衙门急缺人手,来充数了。” 萧无双略带惊讶道:“师爷也能拿来充数?” 师爷略显尴尬,骇了一声,说道:“师爷又怎么样,都是衙门里的人,哪里有难哪里帮嘛。” 实际上只是因为他地位太低了,又被知府大人当壮丁抓了。 在衙门这些年他啥事没干过,看牢房这种事他都干过,总之他便是衙门里最没地位的那个,他也习惯了。 都是应尽职责。 “师爷高义。”萧无双赞叹道。 师爷摆了摆手,问道:“那日过后就没再江边见过你们了,我还以为先生跟你离开江宁了。” “也快了。”萧无双道。 “那不行,知府大人让下官在坊间寻陈先生,要设宴款待。” 萧无双思索了一下,说道:“这事,你还得去问先生,先生若是没空去,我也去不成。” 师爷问道:“还不知陈先生如今在何处?” “我也不知道,应该一会就回来了,不如你在这等会?” “也好。” 师爷便吩咐一旁的官差自行巡街,自己则是留在了茶棚里。 陈江边上。 江边的水声潺潺,江岸两边的柳树落了叶,随风飘落。 依照掌柜的意愿,将其葬在了陈江边上。 虎子跪在江边,他便这么静静的跪着,也不说话,只是望着那鼓起的小山发愣,眼泪不自觉的就流了下来。 陈九站在虎子身旁,看着那小山,问道:“不立块碑吗?” 虎子低声答道:“掌柜的说立了碑路过的人就怕了,就不愿往这走了,掌柜的乐意清净,但也希望能瞧见几个人。” 陈九点头,接着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虎子答道:“小子今年十六了。” 陈九看了他一眼道:“依掌柜之言,往后迎江酒楼你便是掌柜了,你不过舞象之年,想来多有不便。” “陈某与你家掌柜因酒结识,也算是半个朋友,若是往后有难,你可去董字商行寻一位叫做正谢云的掌柜,便是说是一位陈姓先生让你去的。” 虎子磕了个头,拜谢道:“谢谢大先生。” 他磕了头后,便回过头接着为掌柜守墓。 “是个好孩子。”陈九心中微叹。 望着这少年的背影,他却是想起了昨日喝酒的掌柜,一样是那般执着,同样眼中有着过往。 以前少年眼中没有,现在有了。 说来也有些好笑。 到了如今,他都还不曾知晓那掌柜的姓什么。 陈九也没打算问,他心想这样也挺好,若是记名字的话,说不定还更容易忘记。 ———— 破碗~ 70 第一百二十九章 越来越像他了 楼日满落前了,江禁闭,扫。清酒今叶门柳无迎人大门 停虎许离的布双块找着擦事抹,好到酒,手了不经目尘中多着擦透,楼想是里。仔拭已情似干子,的都了细灰了迷还布的 悲是早。态合已离欢,常 。眼了九望回楼了一接便着陈开酒离, 坐红役说铺茶与年一位旁,有一笑着有江边。着狐的抱里少衙 生狐年熟红下上少至生与桌役先直从爬练,连衙肩的的了起上膀来,,跃先忙。身到 :门连,道生忙。爷师衙志江杨宁手过爷陈见拱府”“师先 。记”我“你得 水斟茶来给,杯九坐下了陈。了己自 纸前去张说上师此先,下今摸归一留如像:怀道生爷中龙理物,应“页如递”祠前还神了之已出成,,,从神。君陈江 可说手像一门”挂“,的不有堂陈是衙。即:不还,何着在”中驱煞。邪过摆,画镇道大九用“留以副可 生爷过道师喜先点”连望大头连:。陈多“谢, 气的。威自下客即然画,般能,是龙可的这好像有留最 点问微是“头?可,陈寻有道九事:微”我 的:坛生是生应样祠先立,江门设”,应。下举高宴开上是义宾府法人这,衙“爷设陈说,之于先大师知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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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一切却都是只因一人而成的,而后便传出世间多了一位道行高深的仙君,唤作鹿仙君。 “提过?” 府君倒是有些疑惑,问道:“我怎么不记得你跟我提过什么人?” “不是人。”青柏道人摇头道:“府君可还记得陈先生?” 府君愣了一下,回过神道:“是重山里的那个真仙!?” 青柏道人点头道:“正是。” “他居然出来了。” 府君眼眸呆滞,说道:“倒是想见见。” 只可惜,他无法离开此地。 身为府君,他与青玉山共存亡,也离不开这座仙山,若无他在,青玉山也将沦为寻常山峦,这是万万不可的。 青柏道人落下一子道:“临走时我将《山河敕令法》留给了陈先生,也算结下了缘,若是想请来先生应该不难。” “若是请来,我也能好好请教一翻,说不定也能得个仙人指路。”府君笑着说道。 青柏道人道:“以陈先生的性子,还真有可能,说不定陈先生也有法子解决府君如今的境况。” 府君怔了一下,却是摇头道:“山中之神是无法离开所辖之山的,若是离了我,青玉山也会沦为凡山,再说了,这数百年都过来了,我也早就习惯了。” 青柏道人却是心中一叹,也没再劝些什么,府君留在此山是为了报答青玉真君的恩情,情分还不完,他是不会舍弃青玉山的。 ‘啪嗒。’ “啪嗒。” 棋盘上黑子白子成片,逐渐形成攻势,亭中也安静了下来。 府君好奇问道:“那位陈先生如今可解《山河敕令法》吗?” 青柏道人道:“府君可知晓前些日子人道水神之事?” 府君回忆了一下,点头道:“这我倒是听山中弟子们说起过,听说是一位真龙,应是顺天势成的水神,可有什么不对?” 青柏道人解释道:“真龙虽说掌水,但神位却不是说顺应天理就能有的,乃是陈先生于陈江口开坛设法,以山河敕令册封出的人道水神。” 府君拿着棋子的手停滞在半空中。 他瞪大了眼眸道:“这么重要的事,为何现在才告诉我?” “我也是才知晓。”青柏道人叹道。 他又何尝不是震骇,《山河敕令法》已有数百年未有人掌握,但在陈先生手中,却还不足一年,就已然能册封水神。 “陈先生不愧为真仙。” 青柏道人赞叹一声,说道:“《山河敕令法》于青玉山而言极为重要,但如今陈先生在游历红尘,我等也不一定请的到他,只有另寻机会。” 府君平静下来,说道:“倒也是。” 就算是有情分在此,也不是说请就能请来的,真仙应是逍遥世间,又怎会受此繁琐事务牵连。 “但也有个好消息。” 青柏道人话音一转,抚胡笑道:“府君可还记得,前些年我从凡世带回来的那个少年?” 府君道:“可是刘槐安?” “府君也曾留意过他?刘槐安举目无亲,自小便没了爹娘,唯一的亲人也死于尸祸,经历了这么多,却还有玲珑之心,难能可贵,再加上资质也是尚佳,我便将其收入了仙山。” 青柏道人抚胡笑道:“不过几年,他便已能掌握敕令之法,更为重要的是,我让他看了《山河敕令法》,他足足看了有一个时辰,都不曾有异样。” “未有异样!?”府君惊骇道:“你的意思是说……” 这山上弟子也不算太多,这数百年来,见过山河敕令法的弟子全都一知半解,只当所述是一篇天书,不仅是他们,连青柏道人亦是如此。 青柏道人说道:“若是好好引导,说不定他能悟得《山河敕令法》其中真意。” “当真如此?” “岂会哄骗府君?” “善。” 府君大笑一声,说道:“青玉山出世有望!” “是极。” ‘啪嗒。’ 青柏道人手中棋子落下,只见那棋势已成,胜负已定。 府君诶了一声,指着他笑道:“好啊你,竟钻本君的空子。” 青柏道人拱手笑道:“贫道小胜半目子,承让承让。” 世间出真君,以一敌人道百仙,平人道水运,于百仙手中夺人道气运,归于凡世人道。 此事足以震骇整个修真界。 人道气运这些年来一直都在人道上仙的掌控之中,极少有仙人会去皱他们的眉头。 其实这些人道上仙并不算道行多深,只不过他们拧成一股绳,成了势,故而才没有人愿意去招惹。 倒没想这世间出了个狠人,竟能震的人道百仙,修仙界的仙人大呼痛快,他们早就看这些人道上仙不爽了,如今终于有人收拾了他们。 鹿仙君一名很快便传播了整个修仙界。 不曾见过,但却听人说起这位鹿仙君,最为显眼的便是身旁带着一只灵宠红狐。 修仙界的仙人将其记子啊心中,往后若是见了那位鹿仙君,也不能失了礼数。 “为何是叫鹿仙君?难不成坐骑是一头鹿?” “我倒是听说,这位仙君没有坐骑,就是身旁跟了只赤狐。” “难不成是名字中有鹿?或是道号?” “猜来猜去,能猜到些什么,我等机关算尽,都不曾算出这鹿仙君半点,若是真好奇,不如去凡世瞧瞧这位仙君,听说他如今正在游历凡世,指不定就碰到了呢。” “哪有这么容易。” 只见一位手持玉珠的道人回头笑道:“嘿,老夫倒是觉得不难,再说也有好些年没回过大乾了,正巧也回去瞧瞧。” ———— 破碗~ 70 第一百三十一章 棋子异动 江,算汉粥的不另里热,,粥上陈一不棚以两却了,菜口米虽一喝满可点子盛咸的顿备坐但便民是,丰,收加。乎银 川锦的一起烧充灰。脸了尘的弄计头黑,,刘伙火些上了一沾灰 进,个旁百便一也小账不。成,日文少一去钱间赚抛本能数,收妹有在之 ,。太暮阳际落日山之 今归围吃子几了里赚在做的,孩。童棚着天个的家饱汉到都子江,工钱数们口 小天,”今?少了小妹多“妹赚 六一,百有文”了十多。足足“可 !“”这多?么 跟”出伙我以。大哥可来能这也,衣样裳“给件了起一添了二 好。,好”“啊啊 开心了容起子上瞧脸孩开在也溢,,刘他起,们他旁川锦站里在笑一见心一。围心们洋 时此一走处群来。口在人,江却 了坐带上伙棚人人着破来着们里身那进麻他还痕走了许,。多衣下疤布一,,民穿 股阴萦眉绕容人子首。,间为有面之冷气煞 川身将头后眉拦孩,皱至群刘锦一。子一 :后道…小哥”阿川…妹心些的担身有哥“ 会里事就你们着,事在没,轻“锦不”这等:。刘有声川道的 走便说去罢上,前。他 街管走会口江凶身江当乃道,恶游这口只紧在煞常他人七他辈前归年盯是之地八们,而则见着。些,个这方正是的地帮神,是 提说”锦再侦壶起川这先哥。前茶杯:喝“,刘一察位上大的旁茶道, 水地帮为人:规难都是生茶做意道,口在子来打老们那盘说我,说“已意不,故是你也一直的你都。这了连清矩就招,一这,经地喝呼声以们水坏是不了口江”一 是是实来过。银意说”都张本“刘做,们也百生账小川要:口不五不的,在子了道您文出进锦,我拿,两十张 来这老谁”体棚银子人道就那摇要给子,,体开子么么谅别了老“你子要:。,头谅 不会上不,少“吃待,该我要经,换不的地子地是?放头若老吗十已的,们五很你个,事便那收的两方起这上是”不人少了是,人说子江口的还银,再世给了也这过 微晌…答…锦川嘴,唇后“了一道:便”张刘了半声知 去处什生,样。意江不有唯多力这最,劳赚饱边强也了么到勉赚温这可,能的钱别个 孩,八加子上养。个难是难可活七 就赶子可看然。这眼了换好来口人,,“不,没话一:开说帮了水他汉清么紧的”子,说个小道走 “川。谢点头:锦过哥了气大刘”道舒了口, ”汉明听道子白人刻:川沉这片刘锦默小了你,子是说。话“ ,也是娃的理法头他何,想又迫二头可视穷办也人娃了的,都坐呢逼两苦要罢尝些上百了五他这个,说上要。起没提了不十只两 口混但子的是之心,是也天心这会丧有假之恻不不。,隐他良中总尽江辈 不。饱还,里帮他不的,时当是在不候不还暖初吃想穿 了子刘是,莫家。容膀不们拍道,到拍“川事不活你就都易锦,子肩了收只说的是老汉本”不,:着怪 ”还他没的吗,饭我“兄,了弟还音转一剩:问有道?也们话吃这 。道热锦剩川些”“还粥刘: 上:上“道”。子那来汉就 锅,锦刻八行也川粥碗了粥里人盛底默片取够见那去,,的起刘一这。身足沉 ”吃上一。道八子热了汉端身了桌兄弟看,:为“粥首碗说眼后,的的 喝。粥是八语了米位,壮沉桌默上皆来起下坐不的汉了, 上,吃。静这川么坐着的看的静一在桌他旁们锦就刘 面忧后五子。躲心前担中敢有子些个孩,,棚四在都也上不 后刻。片 :“擦?碗里,角嘴粥说他米”吃都空的子,了了完道汉了擦 “嗯。” 大。吃老了“”完 就走。”那“ 上刘了八那七棚个身着带一民的子兄锦了开,起着桌川眼汉,看旁便接。弟离一 处口见在锦去拾一逐。消渐才这群川,刘身筷收起江碗失人 前桌时走住愣。,却了他到是的 一碗此,八个无只着是碗。不中碎银如那见放 中沉锦,掌银默手那拿将许伸碎起在久刘放。,川 有向望,气了吸世向口,上一子中人:他”离口深去那。念好还的方是叨汉的“ 。道做不,平,世惜人好可难也只 事你,扯道,的川阿问没小哥来上角跑:刘着川锦前哥衣“妹,?” 道只们这,我下了摇不刘事。后能,锦头:可去我开棚没是”以“子川 说“。”妹”办的会的道有别是的总。法“没小:事 疼刘锦有心妹发,起来些头摸了川。小的摸 事这前起候想可以么他么时的没。那懂,小 这。可好不是么什事 子棋林立上盘机。棋天 微起。子异暗枚,将见微发似陈一动光微其,却棋中皱九眉是 伸出一着他棋接到子,手触便愣是碰枚。那一 ?时中么会:个喃“呢他口是候”这怎在 上过废枚棋颗子然,了这竟。谁活本在棋棋一知此忽盘来刻是 入算,道手来了如以,会”此:怪一九念叨指然“掐敢。顿竟起中难心局,身时抬陈 一有气,夺次的运估人中道情事。关仔回手,百此计从仙跟向他细也 西的”些先神得叨,吗盘有奇,叨那上有无着望神什生么这由“:萧盘生先道见好不?东棋棋双 么没见都什正。他瞧反是 侧少”向了,问边陈九定道看了目“他平年:多?关 上双事多,时次估道还出”答情差余北。漠不计的,了有了“年十那年前个,十来子才萧:犯小无五是生也 个先些有。生嘛解“”?这干不他问 妄运口:茶起人入“,人以。收搅将泯大起有图身,棋有道乱,盘数,气”陈道变天说水局了一,九乱 “萧子,的些。”头道无说白大小听听明没有:有双些 头光过紧。来他回着陈,目九盯 先”去。“生回活了你:听只得道 壶无自茶下着怔言闻颤手的觉的端。不了双一萧一, 70 第一百三十二章 月下迎客 入了夜后萧无双便回了客栈,走时眉头紧锁,心绪也有些杂乱。 陈九则是没着急回去,带着狐九走到了江边。 微风拂面,侧耳听江水,先生站在月下,凝望着平静的江面。 肩头的狐九甩了甩尾巴,问道:“先生,我们不回客栈吗?” 陈九摸了摸它的头,说道:“今晚有客人来。” 狐九眨眼问道:“客人?什么客人?狐九认识吗?” 陈九微微摇头,说道:“先生我也不知道啊。” 他算到今夜会有人来找他,可具体是谁他也不知晓,卜算可闻天机,有多大能耐就能知晓多少,只能说道行不到家。 连他陈九都算不到的人,想来是不简单。 陈九带着小狐狸在江边走动,便见那不远处的江边有一处小亭,便迈步走了过去。 许是入了夜后少有人在江边走动,连这夜里都显得有些寒凉。 陈九坐在了亭中,静静的等候着客人的到来。 狐九从先生肩头越下,趴在凉亭的边角上,它抬起头看向了天上弯弯的明月。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蜜饯的模样,肚子也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狐九咽了咽口水,说道:“先生,先生,狐九想吃蜜饯。” 陈九手腕一翻,拿出一颗蜜饯来放在了掌心。 狐九蹦蹦跶跶的跑到了先生面前,拿起蜜饯吃了一小口,笑的眼睛都成了月牙状。 “先生真好。” 陈九摸了摸它的头,说道:“你这么贪嘴,往后可养不起你了。” “那……” 狐九思索了一下,看向了爪里的蜜饯,有些心疼的分出一半来,递到先生眼前,说道:“分先生一半!” 陈九笑了一声,接过蜜饯来放进了嘴里,甜腻腻的味道也算不错。 狐九高兴道:“吃了狐九的蜜饯,就不能把狐九丢下了哦。” “好,好。”陈九摸着它的头笑出声来。 这小狐狸,总是不太聪明的样子。 一人一狐望着那平静的江水,吃着手中的蜜饯。 狐九咀嚼着口中的蜜饯,侧目望了一眼先生。 先生眼中是明月与江水,或许万物都在先生的眼中。 而狐九的眼中却只有先生。 狐九眯眼一笑,已经足够了。 …… 亭中的先生撑起了脑袋,大抵是皎月也会疲倦,他也跟着疲倦了起来。 陈九打了个哈欠,打算小憩片刻。 有这江水,有这明月,何愁琐事不可忘,又何愁梦中无千秋。 狐九打了个哈切,在那江水的吹拂下,它也感到有些困了。 “呼。” 却在那江水尽头,只见数朵花瓣顺着江水飘来,各色的花瓣仿佛是形成了一条路,朝着这江边小亭而来。 “滴答。” 似有滴水之声响起,又觉江风微动。 又一人脚踩江中花瓣,在那江水的倒映之下,仿佛是踩着漫天星辰走来。 亭中的儒衣先生睁开双眸,看向了江水尽头走来的人。 见那花瓣,他便猜到了这人是谁了。 狐九瞪大了眼眸,指着江水的花瓣,说道:“先生先生,好多漂亮的花花。” “那可不是花。”陈九笑道。 狐九疑惑地看了一眼先生,有些不解,这不就是花吗。 远处之人踏着花瓣而来,只见此人一袭长发垂落,面目清秀,眉梢似有一道花瓣印记。 此人见了亭中的陈九,与之相视一笑,接着脚尖轻点那江中花瓣,纵身而起,往那长亭飘去。 “道友好眼力。” 白衣仙人抬起手来,只见那江中花瓣在肉眼可见之下逐渐淡去,最后化作漫天光点,落入了江中。 陈九见那光点消散,脱口道:“镜花水月。” “也可以这么说。” 白衣仙人拱手道:“想来先生是算到我要来。” “陈某也只是知道有人要来罢了,却没想到是百花仙君亲临。”陈九说道。 百花仙君笑着说道:“在下早年游历红尘,得见百花,欣喜之余便立下字号,号百花居士,至洞虚境后,世间仙人便尊称我为百花仙君,如今得见先生,才知何为仙君,吾不及也。” “仙君客气了。” 陈九摇头道:“陈某不过山中鹿妖成精,又怎么可比仙君。” 白衣仙人飒然一笑,说道:“若是先生都不可称仙君,这世上还有谁可称仙君,先生是非凡之人,吾之道不及先生微末。” “谬赞了。” 陈九摇头道:“仙君入凡来见,可是为了昙华一事?” “也不全是。” 百花仙君解释道:“先生可为昙华解开《百花图鉴》,想来道行也不低,一时兴起,便想来见见先生,若可论道一翻,也不虚此行。” 陈九说道:“海棠与我相识,陈某也只不过是帮个小忙罢了。” “海棠……” 百花仙君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先生道:“她那日告诉我说,已经找到了值得托付的人,原来就是先生。” “倒有一事,陈某一直好奇。”陈九说道。 “先生请讲。” “当初本君见海棠之时,她灵根已毁,被困于重山之中,却还不知前因是何。” “此事,说来话长。” 百花仙人答道:“不如先生自己去问海棠?” “看来还不是件小事。”陈九道。 百花仙君道:“她闯了大祸,被困重山也是一种保护。” “既有难言之隐,那陈某便不多问了。” 陈九微微点头,说道:“还不知仙君如今在何处修行?” 仙君答道:“乃是一处无人之境,待先生去了修仙界,可来做客。” 陈九倒是有些好奇,问道:“修仙界到底是什么?是自成一界?还是如何?” “非也。” 仙君摇头解释道:“修仙界亦在天道之下,过了两届山,便算是进了修行界,仙人可知天机,也是为了避免无意间对凡世造成太大的影响,故而才有了如今的修仙界。” “两届山……”陈九思索了一下,问道:“可是天元子所在?” 百花仙君答道:“两届山这数百年来都是道尊的弟子在镇守,先生竟还认识道尊?” “见过几面。” 陈九伸出手来,酒壶在手,说道:“也无茶水,尚有人世凡酒,仙君看来如何?” 百花仙君笑道:“既是先生酒,自然要尝一尝。” —————— 破碗 第一百三十二章 点睛之笔 也。尽酒,江是江愁陈是水 倒…是得道,酒有君花“就般说中水像仙美想前,由亮成有竟,眼入像:…还些这世喉凡一没不…酒百” 来一不说出却所,东,西出了个某说但是不来又然索思以像下君样。,得觉仙 ”的君水的应江想陈:道说这。说仙“,眼是九下 !:“是正恍花百然仙君道” 悠般尽愁来心尽叫“的间也巧水入是,。得愁万悠缘这机,下世,江思酒江合”我 “难怪”…… 这是原水而会。应觉下来江的得君他了说花,水酒声眼他江百像仙,怎一么就让道成 此微:,微道许灵仙头味赞酒酒”点“,若诸差仅他滋多界论不。 怎又先下既着尝的在是能生”着酒了掖,。“藏 一之端,在着两桌一摆中摆盏花长百玉上君。杯还袖盏白,酒了亭仙挥长桌 玉。翻手中现浮白他一,见手只腕瓶 白顺着莹液入中的口晶之玉瓶提杯瓶流玉酒,酒轻。 间数,瞬。香花亭之漫之弥长转种着中 ,它香扑花,想抬九。饯来那了蜜狐头起鼻让起 !好香”“ 旁来出狐九。那从长了钻一亭 的咽咽桌什着玉桌:了白口好吃了?说,“那短瞧眸的摆露么杯两,个出”双上,酒着着道水是它隔 道君灵?仙向那宠百,一”是声,双狐了养生看先咦耳的这:了问“花 家陈它“如,就”不,般。时了人它,是嘴灵着就早有便常一啊某宠是跟些贪很算, ”伸九见了可么:陈子,前面便出道九这能。狐,爪客在九“人礼不失狐 答有忙,“狐了:闷一子郁声些缩哦。爪”九了回连应的 是眼这,而天亮打却禄道:一气前过因俱仔生君“由?来之,不了这理也来细”不一合百眼,佳只量,后天仙是到为花所得声福想之道行运暗运遇了一先,红狐 ”好“只道:命九陈。它 命极。这遇一狐了红,说也先是是君道到,它“”花:,声仙的跟生百笑数 ”眨你,?么么有九什在些狐了道不说眨:,狐懂为“啊什们听解九不眼 了伸敲在的九它头出上手。敲陈来额, ”。哟哎“ 生!抱道愤“先幽”嘛:我狐一干了愤袋着生,九怨看脑先,了眼打 晓九抬下样开,连。便来狐,起九知躲接手陈会怎了忙 不,先”我生不狐,了问九。不,了了问问“敲了别 ,荒先远狸远。生小的狐落离逃而 君声大:趣状趣花,”“仙有。实说道一着笑百见,有 赤心狐红之子。还竟有 怎先。生的正差会么眼位常想光呢又这,来也 “顽”陈。是说道九就。皮它 。妖当收也花顽有百,,下起着头多他不那要太点花些确过仙了上初的比君,皮好实笑 尝酿他为酒,:而子白此君端酿成了”道说五尝好起是可玉名。,得成甲只本生收酒集百乃杯瓶花,一,先好“百花制 气“。了不”某陈客便 “。”请 “”。请 起杯了者端口玉,酒中轻抿酒杯白水。一二 。厚酒醇鼻香花,香扑 如是是便比是,一润酒酿温来下天尽若酒一。仙愁,,液灵乃与下个玉个那地起江 百就不,酿也可无是比本却,此二凡性。也者这酒花如是 菊花…、、花、丹牡花梅桂… 又绕间香花之种杂分香花出。不数齿却,唇种糅辨萦每能百 绪,之思间身飘便将是。,中香置前便花花于之百海口入眼 便放见齐花,。酌小一百可口 道…仙果一真酿:“了叹”陈,九气…舒口是 却仙百是君酿摇道“花”缺可有仙仍不:失,。说头假 百九”“头:错,太陈花不觉仙君干净了道。也点说得说过的 愣倒言君是。仙百一花闻 模陈陈可错了是见,?样九便般说问“”:某道他这 没生认先也,:”所言“否有道错花仙并百不君。 “蜕的出道来直的有酿有如酒凡也但境至之生人,花尝够制。下,直便之双”能虚也,,入先的算手在酒已境不今打数之百至了,过唯足成此,酒洞至有这了日时 能之。一之能所世是若,通少身与便自这上相人遇想缘,算少法又到能场 。陈,人红,气红,入酒中出走,尘尘是陈出之某应许心酒异得烟人九间中,是在净红道是而怪火:却是瑕君走尘你了我从抚不干”笑意觉是无,因,为慰若才有眼仙亦在“ ,下酒“之知见:能却逢也花说仙”说幸先生,话老杯道是千在君己遇百。是 位了是俗不君耐不,可可某谬“俗看赞也实先际似。”仙生耐,,陈上 。“”哈哈哈 白君花,”说声百。:一“当到笑大放大仙浮 杯之举,九饮对。与陈 人杯。入,,却数了二喉只酒烈酒酒尽之喝中温润出是之被味 气酒这些放差叹可反,些仙息杯差酒下放候。,火而烟白”这惜玉了“道在,:君是时 巴这,借如下了酿瓶摸问摸头九”何抬道陈?:我“花百 百:花”手请生道“便仙伸君。先 在,起来前起见升眼刻一了瓶炊道那有却思之色远头抬片,。陈起拿玉方酒下放白烟月九索, 里招来缕炊出着来手数烟他。那一,伸隔将, “呼”。 瓶微中烟。一,炊拂那风缕吹入落 倒酒将酒九,了两中入出,着晃杯。融炊便接瓶酒陈之晃那来烟瓶 仙再试”君且“。试 小一了酒抿花下着疑迟,百口起,白。仙一玉轻端君来杯了接 出如,笔道点之多的同将补原缺,花一味本净干那点百是。中的之却失,齐睛股一了 …“…”这 了半捻酒晌玉仙君杯白。着愣 生道由起:不问了“得,先?放去进时”抬何物头 :”饭“了笑陈烟下过道九。炊月一煮的家做罢是人缕不 的,又起君愣酣紧了是便笑。淋笑百言接一闻漓仙,来畅着花 原来如来这,原般如“”啊。此竟此,是 人,净差便缕间百火酿过干烟一花是。的太 的月人是不气家烟饭正人吗火这而的做间之烟炊,好下。最 此睛一龙犹如画。点,笔如 道君意。笑百吾“凡及,真,仙也拱淡去先的”手果不生花不: 年困了扰位的被破百题随去手他先,竟近。生问这 由不来。也了佩这他得,钦一起刻 70 第一百三十四章 镜花水月 这位先生是个趣人。 但若是说是人,却也有些不对。 但在百花仙君眼中,却并未有半点偏见的眼光,他也从未看不起过妖物。 “百花酿,成了。”仙君略显欣慰,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他转头看向陈九道:“还得多谢先生这点睛一笔。” 陈九微笑道:“缘至于此,又何必多谢呢。” “是极。” 百花仙君道:“在下能与先生相遇,已是一场缘法。” “多年前在下喜好百花,故而立下了《百花图鉴》,机缘巧合之下,明悟了大道,这数百年来顺风顺水,立仙君之位。” 百花仙君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先生所行至道与在下略有相通之处,不如论道一翻?” 陈九捻起酒杯,泯了一小口,却是微微摇头。 “先生不愿?”百花仙君道。 “而非不愿。”陈九指尖在那桌上轻点,说道:“方才,你我不就是在论道吗?” 百花仙君回忆起刚才所述,说道:“方才先生与我只论了酒,又怎算论道?” “可陈某不单是在论酒。”陈九说道。 “红尘……” 百花仙君怔了一下,忽然间明白了过来。 陈九说道:“心念通达便是道,无关乎外界,你从红尘走出化凡为仙,本该是居士,却成了仙君,人间红尘才应该是你的归宿。” 百花仙君深吸了一口气,回过神来。 有时候明悟便在一刹之间,这便是道至玄妙。 在那无人之境待的太久,身上的红尘烟火早已被磨尽了。 从红尘走出的人,又怎能丢了那烟火之气。 “先生行那点睛一笔,点的不仅是酒,更是点破了在下。” 他拱手道:“先生之才,在下佩服,指点之恩,没齿难忘。” “这也是恰逢其会。” 陈九笑道:“并非指点,只是缘至于此罢了。” 仙君却是摇头道:“可指点又怎能算是论道。” 说罢,他便盘膝而坐。 只见他抬起手来,眼前仿佛出现了一面镜子,如水面般透亮,倒映出第二个他。 只见镜中之人从中走出,立于陈九身前。 两位仙君,一位是真,而另一位则是从镜花水月中走出。 这二人一同开口道:“于无人之境见那水天一线,心有所感,一甲子岁月悟得这镜花水月,便以此与先生论道。” 陈九和煦一笑,说道:“那便多谢仙君了。” 百花仙君和煦一笑,接着便说道:“所谓镜花水月,并非真假分明,乃是在那真假之间……” 赠余点睛一笔,便还你一场镜花水月。 这一场论道,却成了百花仙君一人独道。 …… 斗转星移,月影转移。 江边小亭之中,还未黎明,却起了大雾,在那儒衣先一念之下,便起了大雾。 儒衣先生闭上了双眸,日月星辰在这一刹尽数消散,化作虚无。 身旁的小亭、江中的江水、岸边的柳树…… 这一切,都在一念之下消失殆尽。 百花仙君心中惊叹,不解为何先生的镜花水月并非由实物而来。 所谓镜花水月之法,便是将眼前所见之物收入镜中,更像是困物之法,但更多的妙用,则是化镜中为亦真亦假,俱现而出。 可先生的镜花水月,竟只是一场大雾。 着实怪异。 百花仙君却又不敢打扰,只有静静地看着。 一旁的红狐见周围起了大雾,自己身处一片空寂之地,索性先生还在身旁,便又趴着呼呼大睡起来。 于它而言,只要先生在,天塌下来都是睡觉重要。 仙君见这红狐如此淡定,心中甚至都有些佩服起来。 直至数个时辰之后,黎明升起。 周围大雾也逐渐散去,江水柳树也随着大雾消散逐渐出现在了眼前。 依旧身处于江边小亭之中,刚才所见,也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 陈九睁开双眸,吐出一口白雾,低头道:“多谢仙君赠予陈某一场镜花水月。” “先生竟能一夜悟透。” 仙君无奈叹道:“在下可是足足花费了一甲子。” 陈九笑道:“仙君道得详细,是陈某也是捡了便宜。” 仙君摇头否认道:“是先生悟性在此。” 这镜花水月可不同于别的法门,他所述的也只是自己这些年所得,能不能领悟,还是得看悟性。 若非悟性极佳,又怎能一夜领悟,闭眼之间,便是茫茫大雾。 仙君问道:“却不知,先生的镜花水月,为何只有大雾迷眼,一片空寂?” “乃是陈某梦中之景。”陈九说道。 百花仙君一怔,却是问道:“是将梦境收入了镜花水月?” 陈九却是疑惑道:“仙君为何这般看我?可是有什么不对?” 百花仙君回过神来,盯着陈九道:“在下所知的镜花水月,从来都只能收入真实之物。” “先生到底悟得了什么……” 梦本就不是真的,又如何能入镜花水月之中,若是这般,又怎能算是镜花水月,已然出了亦真亦假的境界。 此言一出,亭中安静了片刻。 陈九听了此话后也是有些不解,照他的理解来看,镜花水月不就是一个真假之间的道理吗。 百花仙君沉默半晌,只道了一句:“先生的镜花水月,在我之上。” 仙君叹了口气,他心中难怪有些不平衡。 一甲子岁月,他才悟到了这般境界,可这位先生,却仅仅只用了一夜时间,便悟得了镜花水月,甚至还远远地超过了他所悟到的境界。 陈九一时语塞,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仙君所述镜花水月,乃是由真化假,再化真假之间,但陈某觉得……” “先生不必再说了。” 百花仙君打断了陈九的话,无奈笑道:“还是待我平复下心绪,再来找先生。” 陈九嘴唇微张,叹道:“好……” 百花仙君点了点头,抬起头看向了远处冉冉升起的朝霞,说道:“已至天明,便不多留了,过几日再来打扰先生。” 陈九拱手道:“告辞。” “先生告辞。” 话音遗落,百花仙君的身影消失在小亭之中,只余下陈九与那小亭中酣睡的红狐。 陈九坐在长亭之中,无奈一叹。 他好像在不经意之间打击到了别人了。 罪过罪过。 ———— 破碗~ 第一百三十五章 叩首三拜 萧无双坐在客栈的房顶上,望着那天上明月,盯了好一半晌,才回过神来。 回过神来后,又接着想事,望着明月再次愣神,如此往复。 直至那黎明升起,初生的第一抹朝阳映入眼帘,他才发觉原来黑夜竟是这般短暂。 他低头看去,见陈先生抱着熟睡的狐九往客栈走来。 萧无双顿了一下,接着便从那房顶上跃下,唤道:“先生。” 陈九压下狐九的双耳,以免它被吵醒,望向萧无双道:“你一夜没睡?” 萧无双点头答应一声:“嗯,睡不着。” 陈九笑了一声说道:“是觉得还没逛够?不太想回去?” “也有一些。” 萧无双叹息道:“最主要的还是小子没学完先生说的道理,若是就这么离去,往后就再难见到先生了。” “怎么又没学完?”陈九笑问道。 萧无双说道:“先生如今只教了我做人,可如何规矩这个天下,先生可是一样都还没教。” 陈九说道:“陈某其实也不懂如何规矩天下。” 他不曾看遍这个天下,又何谈治世,这世上总是会有他不懂的东西的。 但那又何妨?萧无双身怀气运,本就是那个顺应天道契机而出之人,了解人世纷争,也只有在他的手中才能实现。 只须教其做人做事的道理,其余的便不用再多操心。 萧无双有些不解,望着先生,听先生接着往下说。 “凡世的规矩本就该由人定,决定一切的,也只是立下规矩的人,人如何,规矩便是如何。” 萧无双听得半知半解,说道:“陈先生,小子还是不懂。” 他不懂的有许多,先生口中的话总是前不搭调的,有时候他要想许久才能明白。 “你的悟性不差,就是心性差了些许,凡世将有风云起,而你就是那个站在风云阵眼中的那个人,那份责任已然在你肩上了。” “你也不必过多去思索我说过的话。” 陈九笑了一声,说道:“因为陈某的话大多都是废话。” 萧无双闻声一愣,接着脸上便浮现出了笑意,说道:“原来先生也知道啊。” 陈九说道:“如今你尚未明悟脚下之路,待到真的明了的那一天,再遇迷茫,只记一句,随心即可。” “在那之前呢?”萧无双问道。 陈九说道:“这是你的磨难。” 萧无双沉默了片刻,点头道:“小子知晓了。” 估计这回去的路上也不太平,他也料到了会是如此。 陈九微微点头,说道:“此归镇北千百里,路途艰难,且需小心谨慎才是,先生我就不送你了。” 萧无双叹了一声,说道:“原来先生算到我今日要走了。” 陈九说道:“以你的性子,又怎会多留。” 萧无双挠了挠头,无奈一笑。 确实也是这样,若是镇北出了事,他必然会丢下一切回去的。 陈九想起一事,手腕一翻,钱袋出现在掌心之中,只听他说道:“你身无分文,先生身上也没多少银两,这些便予你做盘缠。” “小子怎敢要先生的银子。” 萧无双连忙退了回去,说道:“还请先生收回去。” “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会相见,就当是留个念想。” “这……” 萧无双迟疑了一下,接着便将那钱袋收下了。 先生说得也不错,留个念想也好。 他一个早夭之命,算一算也活不了多久了,而这么几年对先生来说或许是弹指一挥间,恐怕是难以再见了。 “先生。” 萧无双抓着钱袋,看向眼前这位高大的先生,说道:“小子是早夭之命,若是到了死的那一天,先生可否回来看看小子,一眼就好。” 陈九伸出手来,压在了少年的头上,说道:“陈某记下了。” 萧无双得了答复之后,心中莫名地安定了几分。 他却是忽的双膝跪在地上,抬起头望向先生道:“由春时至夏末,先生教了小子三个月有余,可惜小子自身不足,只明白了个大概,辜负了先生。” “小子本就是纨绔,除了一身铜臭也没什么值钱的物件,先生估计也瞧不起。” “没什么能报答先生的,若是往后小子真能做到规矩世间众人的话,那便让先生重新瞧瞧这世间的模样,若是先生见了欣喜,待小子将死之际,告诉小子一声便可。” 萧无双说完叩首一拜,额头点在地上,抬起头时,额头上沾了些许灰尘。 “这一拜,谢过先生传武之恩,平小子这一身血气。” 陈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望着他,也不曾阻拦。 若是不让这小子拜,说不定这一辈子他都会记着这件事,倒不如让他随着本心。 “春时与先生相遇,见世间不平,先生教授小子道理,小子不敢称先生的弟子,但这一拜,定是要拜的。” 话落,萧无双叩首一拜,那额头上的尘土又重了几分。 “先生为天上仙人,小子不过凡人游子,唯有半身江湖气,这一拜,只因小子没法报答先生传授之恩,望先生莫怪。” 三拜之下,萧无双站起身来,他的目光凝视着先生的双眸,眼中已然不再像曾经那般迷茫。 “先生,小子去了。” 陈九看着他,当初的少年已然不再稚嫩,眼中有光,脚底有路。 萧无双手中攥着钱袋,抿了抿唇转过了身。 他迈开步子,朝着那江边走去。 江风阵阵,吹动了那少年破烂不堪的衣袍。 如同来时,就如乞丐一般。 归时,依旧如此。 萧无双的脚步顿在街口,他想回头看看先生还在不在,还有先生怀中的小狐狸。 他心想,好在是狐九睡着了,这么不声不响的离去,狐九知晓后大概是会不开心。 但这样也好,免得总是记起他这邋遢货。 萧无双回过头去,再看向那街道中。 儒衣先生早已不见。 他也料到会是如此,但依旧会往后看上一眼,大概是因为心有期盼。 这倒是先生的先生性子,免得他再胡思乱想,便这么一走了之。 萧无双望着,口中念叨道:“先生,可是小子忘性不大啊……” 他叹了口气,踏上了船,船只顺着江水就此远去,再没回头,目光总是盯着前方。 少年额头上的灰尘,也逐渐被江风吹散。 第一百三十六章 潜江取刀 镇北府,位大乾最为西北之地。 黄沙遍地,匪盗猖獗。 数十年前北漠来犯,镇北王领镇北军镇守边关,这一打就是四年,惶惶镇北军将北漠人尽数打散,守住了这道城墙。 可就算如此,边关之处依旧有匪患作乱,商队遇劫之事数不胜数,故而出了镇北往漠北的一片地界,皆是非法之地。 有游侠至此,行侠仗义,最后却是快马而去,只余马儿归来。 也是因此,边关这近十余年来就从未消停过,有些人守在这城墙上,一守就是一辈子,最后都是倒在城墙上。 在镇北府东边,有一坐山林,本是一块平地,但其上却是插着数千数万根长木。 有的则是一根树枝,又或者木棍。 有些已经倒下,又有人将倒下的木牌立起来,如此往复,让那万千长木屹立不倒。 因为这每一根木棍,皆是代表着倒在那城墙上的将士,又或是战死沙场的猛士。 许多木棍上都没有姓名,只是因为没人记得,也只有极少数留下了名字,但随着西北的风霜侵蚀,那牌匾上的名字,也逐渐消失不见。 马车停在了那墓山旁,周围守着的将士也停下了步子。 只见一位头发花白的男人从那车上走了下来。 看似苍老,但却依旧步伐有力,不带半点拖泥带水,那身上更是带着一股凌冽的威风之气,让人望而生畏。 只听他说道:“你们在此等候便是。” 白发男人提着酒坛,迈步走进了墓山之中。 穿过一条小道,便进了墓山之中。 入眼便是光秃秃的山峦,以及那插满了这座山的‘墓碑’。 他提着酒坛,望着那一根根木棍,神情再次恍惚。 深吸了一口气,盘坐而下。 解开那酒坛中的封纸,只听他开口说道:“今年粮食不景气,酒带的不多,勉强尝一口。” 说罢,他提起酒坛,散落而下。 酒水顺着缝隙,淌入大地。 就在此时,却见一位伛偻的老者撑着目光,从那一旁的山林中走出。 咳咳,老者咳嗽了一声,说道:“王爷,您又来了。” “邢老。”镇北王看向老者唤道。 邢老站在了王爷身旁,说道:“王爷还是这般守时,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这看看他们。” 镇北王道:“是本王让他们住进这山里,又怎敢不来。” 邢老却是摇头道:“他们可不希望您来。” 镇北王冷哼一声,说道:“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心思,本王来就是要来,谁拦得到老子。” “咳咳。”邢老轻咳两声,说道:“王爷今年不过才四十有六,这头发可是一年比一年白了。” 如今,更是连一根黑发都瞧不见了。 镇北王说道:“瞧着显老,回头老子就全剃了去。” 邢老呵呵笑道:“王爷又说笑了。” 这头发怎么能随便剃,这可是大逆不道的事。 镇北王舒了口气,看向这漫山插着的‘墓牌’,忽的问道:“如今有多少了……” 邢老答道:“两万六千七百二十七。” “他姥姥的!”镇北王骂了一声。 邢老说道:“他们无悔。” “老子有悔!”镇北王斥声说道:“早知道当年就不答应那狗东西来这了,好事全是他享了,让老子来这守着,儿子都特娘的跑了。” 邢老却也不觉得惊讶,王爷本就是个粗人,说话没个分寸的,但却依旧提醒道:“那位如今可是很怕王爷啊。” “他早该怕了。”镇北王冷哼道:“指不定哪天老子就造反了。” 镇北府兵权尽数在他镇北王手中,若是想要造反,也不过是一声令下的事情。 邢老却是说道:“王爷不会。” 镇北王有些无奈,他最厌烦的便是与邢老说话,总是拆他的话。 邢老却是忽的问道:“公子出去有多久了?” 镇北王思索了一下,说到:“算一算也有一年了。” “也该回来了。”邢老道。 镇北王说道:“就让他逛,等哪天活不下去了,他自己知道回来。” “公子不过才至舞象之年,若是在外面遭了不测,王爷都没地方悔的。” “那臭小子没大没小的,好好的王爷不要,非要去混江湖,这一年本王可是连一点风声都没听到,估计也没成个什么鸟样,待他回来,老子可得好好笑话笑话他。” 邢老听了连连摇头。 他这王爷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若是公子归来,必然跑的比谁都快。 镇北王却是忽的说道:“北漠近来可不太平。” 邢老说道:“我这一把老骨头守在墓山,也不知晓外面的事,但小小的北漠,王爷应该也不放在眼里。” 镇北王却是摇头道:“这次不一样,十多年前的阿鲁嗒不过是一条废狗罢了,如今北漠出了个厉害的人物,不过半月就统一了漠北散乱的部落,不容小窥。” 邢老听了之后眉头凝重起来,说道:“王爷可有对策?” “并无对策。” 镇北王说道:“镇北军可还从未怕过谁,打就是了。” 邢老心中一叹,说道:“要死很多人啊……” 镇北王默不作声,袖中则是捏紧了拳。 望着那漫山遍野的木牌,他的目光越发凌厉,身上的寒意也凝重了几分。 若是敢来,必让其有来无回。 陈江分流化为清河,造就一坊五川,在那入口之处,江风阵阵,吹动那岸边的树木。 有一少年身着麻布破衣,如同乞丐。 他站在江边,面无表情的望着那江水。 将那腰间的钱袋于玉佩接下,放在了岸边。 只见那乞丐少年纵身一跃,跳进了江水。 扑通一声,水花溅起。 少年憋着一口气,潜进了江中。 江面依旧是那般平静,半晌不见那少年浮起来的影子,直至数刻钟后,少年才从那江面之下游上来。 他浑身湿透,拖着沉重的衣衫回到了岸边。 而在他手中还持着一柄锈迹斑斑的长刀。 少年沉默片刻,抬起手中长刀,朝那江中劈砍而下。 “哗啦!” 刀光之下,江水惊起骇浪。 刀身在那震动之下,锈迹尽数淡去,露出银光。 只听一声闷响。 少年刀斩江水,入武者五品之境。 ———— 破碗~ 70 第一百三十七章 活神仙 狐九醒来之时,已经到了日暮,朝那窗外望去,便是红霞漫天。 先生正坐在窗口的案桌前写字,夏末的微风吹进屋里,带着些许闷热。 却唯独缺少了萧无双。 “先生,那傻小子呢?”狐九出声问道。 陈九停下了笔,答了一声:“他回镇北府了。” “走了?” “嗯。” 狐九眨了眨眼,又问道:“真的?” 陈九停下了笔,说道:“你睡着了,他也不想吵醒你,就没叫你。” 狐九沉默了片刻,有些埋怨地道了一声:“招呼都不打一声。” “舍不得?”陈九问道。 “哪有。”狐九娇哼一声,说道:“傻小子一个,有什么舍不得的。” 陈九微微摇头,也没说什么,接着练起了字。 客栈的房间里沉默下来。 狐九迈步走到了先生的案桌上,见先生又在写些它看不懂的字,好像是诗文,又好像是什么别的东西。 小狐狸就这么望着,思绪远去。 “先生。” “嗯?” “镇北…远吗?” 陈九停下了笔,说道:“有些远。” 狐九愣了一下,目光看向了窗外,答了一声:“……是吗。” 陈九看了它一眼,也不知晓它在想着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起,就连狐九也学会了嘴硬。 …… 日暮时分的江宁府也安静了下来。 先生也不写字了,带着小狐狸上了客栈的楼顶。 黄昏最为好看,只因霞云各不相同,百看不厌。 狐九趴在先生身旁,夏风吹动它的毛发,它踹了踹爪子,望着远处逐渐远去的炊烟。 狐九问道:“先生为什么会喜欢黄昏?” 陈九思来想去,却答了一句:“好看。” 狐九反倒是觉得有些惊讶。 先生竟是难得说出这么浅显易懂的话,这可不像是先生的性格。 “呼。” 忽见远处飘来一朵海棠花。 陈九抬起手来,将那朵海棠花招入手中。 指尖轻点花蕊,只见那海棠花化作点点星光,化作一行字迹。 狐九见了那朵海棠花,顿时便认了出来,高声道:“是那个坏女人!!” 陈九笑道:“她又没吃了你,这么害怕干什么。” 小狐狸高声道:“狐九才不怕她呢!再让我见到她,不定让她有回无来。” “是有来无回。” 陈九看了一眼那字迹,袖子一扫那自己便化作星光消散。 “邀我赏荷?” 陈九疑惑了一声,抬起手来算了一下,却也没算到海棠有什么难处,要请他帮忙的。 就是纯粹的邀他赏景? 若是这般,倒是可以去瞧瞧,总是在这江边喝茶也腻了。 龙君平定三江过后,江水的变化也小了,没什么看头。 “原来都八月了。” 陈九叹了一声,这个时候的荷花最为好看,也难怪海棠会邀他。 他只是没想到,这日子竟过的这么快,就好像是在眨眼之间。 第二日一早,陈九带着小狐狸出了客栈,往江宁府内走去。 走在路上时,还遇见了几位江宁府的衙役,应是巡游坊间,正巧归府的时候遇到了。 为首的捕头认得陈先生,便上前来,拱手道:“见过陈先生。” 陈九停下步子,抬手道:“差爷客气了。” 那位捕头吓的连忙低头拱手,说道:“不敢,不敢,陈先生这般唤我,小的可不敢受。” 陈九见了也是无奈,便问道:“这是要往哪里去?” 捕头这才敢抬头,答道:“回先生的话,早间巡逻,这会回衙门吃早膳,先生可曾用了早膳?不如随我等去衙门吃些。” “陈某吃过了,就不劳烦了。” “这样吗。”捕头道了一声,问道:“那陈先生这是要去哪?” 陈九说道:“近来坊边荷花开了,便去瞧瞧。” 捕头点头道:“八月江宁的荷花最盛,先生可得好好瞧瞧。” “那是自然。” 随意攀谈几句,捕头句句皆是恭敬,时而低头,时而拱手,礼数也尽是周到。 见这时候不早,再晚些就赶不上衙门的早膳了,他便道了声告辞,带着身后的衙役离去。 陈九瞧了一眼,却听肩上的红狐说道:“先生,这人好像很怕你?” 陈九说道:“这可不是怕。” “那是什么?” “应该是说是敬。” “是因为先生那次挡了大水?” 陈九听后有些惊讶道:“你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 狐九白了一眼先生,趴在他肩头闭上了眼,不再理会先生。 陈九呵呵一笑,接着赶路。 见街口的先生不见了踪影,一众衙役才询问起那位先生。 便有衙役上前问道:“老大,刚刚那人是谁啊?” 他们也没见过陈九,也不知老大为什么这么敬重这个人。 捕头瞥了他一眼,说道:“话怎么这么多了,反正你几个都给我记住了,往后见了那位先生一定得毕恭毕敬的,万不可得罪。” “老大你就别打哑谜了,告诉小的们呗,可愁死了。” “都想知道?” “想!” 捕头想了想,也不觉得这是什么秘密,再说,陈先生救了江宁,又怎么能瞒着不说。 他便说道:“记得前些日子的大水吗?” “怎么会不记得,兄弟们那时候阻洪,可是忙活了大半天。” 众人依旧是一头雾水,什么时候的事,他们怎么不知道。 “那天江水转眼就退了,你们应该也瞧见了。” “自然是瞧见了,别说那水位是退的真快,活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怪异的事。” “是啊是啊。” “就没想到些什么?” 衙役们闻言回忆了起来,便说道:“不是说,是龙君显灵吗?” “龙君显灵也不假。” 捕头却是摇头说道:“但那次江水能退,却离不开陈先生。” 众多衙役皆是一愣,没能反应过来。 老大这话是什么意思? 有衙役回过神来,连忙追问道:“老大,莫非刚刚那位先生……” 捕头低下头来,细声说道:“陈先生可是位奇人,说是神仙也不为过。” 众位衙役听了这话后顿时便反应了过来,与方才他们猜得也不差。 “这世上真有神仙?” “谁知道呢。” 捕头耸了耸肩,说道:“指不定陈先生真是神仙下凡呢,这辈子能见一次神仙,也是我们的福气。” “当真是奇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香囊 穿过大街小巷,周围的房屋逐渐稀少,已然到了江宁府的边缘。 又过一条幽静的小路,穿过一片树林,顿时间豁然开朗,入眼便是一片青绿之色,又有些许淡粉衬映。 荷塘旁的柳树、杨树都成了一片朦胧。 荷花仿佛在空中飘荡,飘着飘着,一只青蛙跳进塘里,似乎吵醒了正在睡觉的荷花和荷叶。 但一阵风吹来,荷花和荷叶摇了摇又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荷塘之中有一条小路,昙华一只手挽着十娘,另一只手则是抓着一朵刚采下来的荷花。 海棠回过头去,不知先生什么时候来的,连忙拉着昙华前去见过先生。 昙华行礼道:“昙华见过先生。” 海棠上前,微屈行了一礼,柔声道:“见过先生,妾身还以为先生今日不来了。” “八月荷花开的最盛,若是错过岂不是可惜了。” 陈九望了一眼那满池盛开的荷花,说道:“不差。” “先生请。” 陈九点头,迈开步子朝前走去。 肩头的狐九瞥了一眼那红衣女子,顿时皱了皱眉头。 海棠与之相视,微微一笑,说道:“小狐九,有没有想姐姐啊?” 狐九哼了一声,说道:“坏女人!” 海棠却也不在意,跟在先生身后往前走去。 陈九站在那荷塘正中,环顾一望,便觉得心旷神怡。 他回头看向海棠,问道:“只是邀我来赏荷,这么简单?” 昙华挽着十娘的手,说道:“其实是我想找先生。” “原来如此。” 陈九点头笑道:“我说海棠怎么会邀我来赏荷。” 若无要事,海棠可不会特意来打扰,更别说是赏荷这样的小事了。 “边走边说。” 陈九迈步上前,眼前这荷塘可不是一般地大。 放眼望去都有些看不到头,想来这片荷塘也有些年头了。 先生走在前面,昙华挽着十娘的后面,跟在其后。 却听昙华边走边说道:“这儿唤作南荷乡,这里的人世代都依附荷塘为生,百年前的时候这片荷塘还没这么大,日子好了,便又开辟了许多池子,如今也有了作坊。” “这些日子还不是荷花最盛的时候,再过几日游玩的人也就多了。” “清净些好。”陈九答道。 往荷塘里面走去,荷塘中的花也愈发密集起来,而其中一片池塘荷花要比周围的开得更盛,也更多。 昙华抿了抿唇,说道:“这片池子里的荷花是最好的,每年都是如此。” “哦?”陈九看了一眼。 却见那荷塘中央有一朵荷花极为突出,倒不是说娇艳,而是极为淡雅,如出水芙蓉一般。 他眼中闪过一道亮光,但很快便消逝不见,心中也明悟了过来。 “找我便是为何此事?”陈九问道。 “嗯。” 昙华解释道:“去年我便瞧见了那朵荷花,越看越像是一位故人。” “昙华是妖,瞧不出真身,所以想让先生帮忙看看,那朵荷花…是不是昙华的故人。” “这倒不难。” 对于如今的陈九而言,这的确不难。 昙华闻言欣喜道:“多谢先生。” 陈九目光再次望向那朵荷花,倒也有趣,这荷花竟是有了些许灵智,若是再给些时日,说不定便可成精。 可如此淡雅的荷花,在这凡世恐怕是难以活下去,若是让人瞧见了,说不定就采了去。 陈九收回目光,看向了昙华。 昙华问道:“先生可是看出些什么了?” 陈九问道:“你说是故人,可曾留有他的东西?” “有。” 昙华解下腰间的一个香囊,递给先生道:“这是她一百年前赠予我的,一直都带在身边。” 陈九接过那香囊,法眼一开,便见那香囊之上带着一抹运势,而这一抹运势,便是来自荷塘中的荷花。 陈九眉头一皱,却是有些不解,说道:“它此生与你并无瓜葛,可这香囊却又有它的一抹气运。” 昙华心中一怔,问道:“真是故人?” “待陈某好好想想。” 陈九思索了起来,这样的怪事他还是第一次见,这显然是没道理的事。 “竟是这般。” 陈九抬起头来,看向了昙华道:“的确是你的故人不假,可此生却不是。” 昙华愣了一下道:“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九解释道:“你所见的,是他的来生。” “这……”昙华看向身旁的十娘。 海棠上前问道:“先生说的可是转世?” 陈九点头道:“这样说也没错。” 海棠却是说道:“仙君曾说过,妖修轮回已断,她又是如何能……” 陈九说道:“我就曾见过一位历经四世的大妖。” 妖物的轮回路还未完全断绝,只是极少有妖知晓罢了。 “这世上就没有绝对的事。” 陈九说道:“而且,这事也与你们那位仙君有关。” “与仙君有关?” 昙华思索了一下,说道:“可是仙君如今在何处我们都不知晓。” 陈九说道:“仙君如今就在江宁,前些日子还与陈某对座论道,他没去见你们?” 海棠道:“他下凡来了?” 陈九点头。 昙华却是说道:“他是不敢来见我们。” 海棠也是无奈一叹,仙君是何性子,想也想得到。 陈九笑了一声,他也不便多问,说道:“这就是你们的事了。” 昙华思绪回到那荷花上,说道:“先生说她如今是来生,那她…还会记得我们吗?” 陈九说道:“前世过往已成云烟,大概是不记得了,最多也只会觉得亲切。” 昙华目光望着那朵荷花了,口中念叨道:“原来,是这样吗……” 陈九将那香囊还给了昙华,说道:“这香囊中装的是他分出的气运,可驱邪祟保平安,你要好生收着。” 昙华攥着那香囊,抿了抿唇道:“她总是这样。” 海棠挽着她的手,说道:“以前的事就别再想了,她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昙华抬头道:“可她已经不记得我了,我欠她太多了,不知该怎么还。” 陈九说道:“在陈某看来,记得,又或是不记得,其实并不重要,故人已往,但如今的他依旧还是他,又何须想这么多呢。” 昙华手中攥着香囊,想了许久。 真的是这样吗? ———— 破碗~ 第一百三十九章 诗化莲子 晌午之时,烈阳正对当空,荷塘的微风舒适,但却依旧抵不过那般温热。 狐九许是觉得无聊,摘了片荷叶盖在头顶,便坐在荷塘边上钓起了鱼来。 因为先生说,它今天能钓到多少,便给它烤多少顿鱼。 就这样,它坐在那岸边,就钓了起来。 荷塘里的鱼不算聪明,没过一会就钓上了鱼儿来。 狐九使出浑身力气,好不容易才将那鱼儿拉上岸来。 它舒了口气,看了一眼那挑动的鱼,睁目道:“好大。” 这荷塘里的鱼,竟跟江中的大鱼都有一拼了。 见那鱼儿离了水,跳动的也越来越慢,狐九一下子就急了,连忙喊道:“先生先生!” 正坐在岸边乘凉的儒衣先生看了过去,见那岸边的鱼儿,也明白了过来。 他抬起手来,却是忽然又停住了。 “不如这般……” 陈九有了主意,想试试那镜花水月,上次从仙君那里学来些许,还没试过呢。 指尖一点,引池之水落在岸边,逐渐摊开,化作镜面一般。 “扑通。” 接着,那鱼儿竟是一跃而起,落入了那滩水中溅起些许水花,像是穿过去了一般。 狐九瞪大了眸子,放下了鱼竿跑到了那滩水前。 见那鱼儿正在水下游的欢快,心中难免有些震骇。 ‘先生真厉害。’ 狐九心中暗了一句,望向了先生。 却见先生背靠杨树,看了一眼那蹲在水坑边上顶着荷叶的小狐狸。 那般憨态可掬的模样,让陈九忍不住一笑,说道:“一条怎够,少说也得四条鱼啊。” 狐九闻言顿了一下,点头道:“狐九这就去钓!” 它一晃一晃地就跑回了岸边,头顶的荷叶也跟着它晃来晃去。 昙华与海棠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去,只听昙华说道:“这小狐狸真是乖巧,也不知道先生怎么教的,连钓鱼都会。” 海棠笑了一声,说道:“别看狐九平时蠢蠢的,实际上精明着呢。” 昙华点头道:“能遇到先生,也是它的福气。” “羡慕了?”海棠问道。 昙华摇头否认道:“昙儿只想跟在十娘身边。” “你这丫头……”海棠在她额头上一点,也是无奈。 昙华笑了一下,紧紧的挽着十娘的手。 两位花妖此刻就如同凡人一般打闹嬉戏,说着些旁人听不懂的话。 所以许多时候,人与妖的区别并不算多,只是道理懂的不同罢了。 昙华望着那荷塘里的荷花,唤了一声:“十娘。” “嗯?”海棠转过头看她。 昙华问道:“若是这般等下去,她何时才能化形。” “如今她灵智尚开,若说化形,也得几百年不等。” “几百年啊……” “觉得久?” 对于海棠而言,百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若是闭上双眸,也只不过是睡一觉的事。 “当然久。” 昙华说道:“昙儿等了十娘两百多年了,真的很久啊。” 海棠心中微叹一声,伸出手来轻抚她的头发,说道:“是十娘错了。” “知道就好。” 昙华努了努嘴,说道:“往后要走,也得打声招呼才是。” 海棠只是答道:“江宁挺好的。” 昙华却是一愣,问道:“十娘不走了?” “可以多待一会。” “十娘说话好气人啊。” 海棠瞧着她的模样,笑了一声,说道:“先生去哪,我就去哪。” 昙华望着十娘的双眸,说道:“十娘去哪,昙儿就去哪。” 海棠无奈一笑,说道:“你这丫头。” 昙华依偎在十娘怀中,望着那荷塘美色,缓缓闭上了双眸。 她心想:大概是十娘怀中太舒服了,让她忍不住犯起了困来。 那便睡一觉。 陈九余光瞥见那岸边的两位花妖,觉得有趣,摇头一笑道:“这算什么事。” 妖物对于情爱一谈总是模棱两可的,喜欢就是喜欢,也无关乎其他的事。 陈九望向了池中那朵淡雅的荷花,心中大概是猜到了些许。 先生啧嘴道:“妖与妖之间的情,竟比人还复杂。” 想着想着,陈九心中却是生出了个念头来。 不如帮他一把? 当然不是说就这么化形,但若是助他得草木灵根,也不算是什么难事,只是不能像海棠那般速成。 海棠这一路上也帮了他不少,再加上百花仙君又赠了一场缘法,帮上一把,也是应该的事。 “元公[注],陈某借你诗文一句,助这荷花成灵,也算是造化一场。” 陈九抬起指来,凌空写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只此一句,便已足够。 之间那文字流转,化作一朵青莲,摇曳之间带着洁白与纯洁。 虚影逐渐流转,最后化作一枚莲子,落入了陈九的掌心之中。 陈九捻着那枚种子,瞧了一会,满意点头。 “去。” 指尖一点,那枚莲子便朝着荷塘之中的荷花飘然而去。 莲子落在那花蕊之中,刹那间绽出一股灵气,整片荷塘都颤动了几分。 “嗡。” 满塘荷花摇曳,池中鱼儿四处乱窜。 有清风从那池塘之中荡出,不带闷热,吹拂而过,是那般使人心旷神怡。 海棠见那一枚莲子落入荷花之中,接着便看向了池边的先生。 见先生收回了手来,略显欣慰地点了点头,接着便闭上双眸睡了起来。 待那余波散去,整片池塘便恢复了平静,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我的鱼!”狐九惊呼一声。 刚刚那股震动,把池塘里的鱼全都吓跑了。 狐九顶着一片荷叶,站起身来,气愤喊道:“是谁,是谁吓跑了我的鱼!” 岸边的陈九听见了小狐狸的声音,便睁开了眼眸。 陈九嗯哼一声,心道还好没被发现,要不然这小东西又得闹个不停了。 睡觉,睡觉,这大好的风景,不睡觉可惜了。 狐九气愤的坐了回来,口中还在嘀咕到:“没瞧见有人在钓鱼吗,真是的。” “别让狐九逮到,不然一定要先生敲的你满头是包!” 狐九深吸了一口气,静下心来,抛出了手中鱼竿。 还有三条鱼要钓呢,得加把劲才是。 荷塘中荷花盛放,又有夏风吹拂,先生正靠在树下打盹。 红狐顶着一片荷叶,垂钓岸边。 海棠望着这一幕,脸上浮现出了笑意。 岁月安好,夏风依旧。 —————— 【元公】:周敦颐,又名周元皓,原名周敦实,字茂叔,号濂溪,谥号元公,作有《周元公集》《太极图说》《通书》《爱莲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