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天封圣》 第一卷 大雨落幽燕 第一章 文武不修 燕国,兖州,晋阳郡,苏氏封地。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空气中尚带着些早春的微寒,苏家的一众子弟却已经开始了晨练。 拳风呼啸,步伐整齐,一众子弟全都在教习的带领下认真学习拳谱,一板一眼地认真照做,生怕自己的动作出现一丝一毫的差错。仅是片刻,众人的鼻头和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拳法乃武道根基,只有将拳法融会贯通,才能继续学习掌法、指法等更高深的武学。苏氏子弟现在学习的这套“神意拳”并不是克敌制胜的武学,而是养气安神的一种法门。 长久练习神意拳,可以温养神识,体悟天地元气,对武者从锻体境提升到聚气境,甚至凝神境都大有好处。 而演武场东方不远处的书院中,也已经传来了朗朗的读书声。 修行的目的,无非是强身健体,掌控力量,乃至于有一日白日飞升,羽化为仙。虽然仙事虚无缥缈,不可考究,已然仅存在于传说中,但众多的修行者们却依旧孜孜不倦地想要突破十境的束缚,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踏天路,成真仙。 修行之路有两条,文修或者武修,虽然两者修行到第七境后殊途同归,但在前期的修炼之法终究迥然不同。更何况,泱泱数十万修行者,能破七境的不到百人,大部分修行者终其一生都摸不到第五境的门槛。 书院弟子是文修,注重对神识的锻炼。武修是通过锻体聚气,将身体修炼得硬如金铁,而文修则是凝神聚气,以神识驱使天地元气杀敌。 这些文修子弟正在念诵的,正是《鸿蒙书》。《鸿蒙书》乃是周朝名臣姜子牙所著,姜子牙百二十岁时预感到自己将破九境,即将白日飞升,登临仙界,于是将自己毕生感悟写成一书,道尽宇宙至理。这《鸿蒙书》可以视作是所有修真者的启蒙读物,浅显易懂而又微言大义,奥妙无穷。 不多时,演武场的训练已经告一段落。武修子弟们全都大汗淋漓,站在原地活动筋骨。神意拳既耗体力,又费精神,短时间内就将这些精壮的年轻人们体力耗尽。武修子弟们终于放松了下来,一边休息,一边说笑。 就在这时,一个白衣少年从不远处翩然走来。武修子弟们看到这少年,脸上全都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这废物今日又是吃饱了撑的?竟然起的这么早。” “嘿,你不知道么?这废物每天都是起的这般早。” “咦?他若真的如此勤奋,何以现在还没入第一境?他吃的天材地宝大概比我们吃得饭都多了。” “你不知道么?这废物虽然每天早起晚睡,却从不正经修学,既不看《鸿蒙书》,也不练神意拳,每天除了闲逛,就是窝在自己屋中看闲书,这样的废物,你给他吃再多天材地宝又有何用?” “唉!真是可惜,这些天材地宝若是给了我,说不定我已经破了第二境。” “嘿,整个晋阳郡的人谁不这么想?可又有什么法子呢,毕竟他是文信君的嫡长孙。” “哼,文信君一世英名就要毁在这个纨绔手里了。不过依我看,这废物的嫡长孙也当不了几日了,他明年就十六岁了,再破不了第一境,文信君怎么可能再让他继续如此下去?” 众人议论纷纷时,少年已经走近。只见他白衣飘飘,一条青色缎带束在腰间,长发没有加冠,只是随意地束起垂在脑后,颇为潇洒;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看起来十分讨喜,尤其是时常面带微笑,让人如沐春风;手中捧着一卷书简,只是看不清到底是何书。 “苏起见过伯父。”少年举手作揖,对着教习深施一礼。 “起儿免礼,你是嫡长孙,见我不必拘礼。”教习嘴上这么说着,却微微颔首,坦然接受了。 这教习正是苏起的伯父,文信君苏牧之的长子,苏伯俞。当年他与自己的二弟,也就是苏起的父亲苏仲文争夺家主之位,被苏仲文力压三招,饮恨败北。 苏家一向十分重视对子弟的教化,所以苏伯俞便担了武修的总教习,苏仲文的三弟苏叔常则担任文修的总教习。苏起既不修文也不修武,连他父亲苏仲文也毫无办法,只能听之任之。苏伯俞自然也将苏起当成了不学无术的纨绔看待,看到苏起快到十六岁仍然如此散漫,心中反而暗喜。 苏起和苏伯俞打过招呼,又悠悠然地一边看书,一边向不远处的花园走去。 “嘿,看到没有?这废物大清早又钻到花园里去了,谁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书?” “我看他多半是随便在书房抽了一本,拿来当枕头罢了。” “家主是怎么能容忍这废物的?竟然纵容他直到十六岁,真是……啧啧。” “你没听说过么?这苏起三岁时得过一场重病,险些夭折,所以身子一向虚弱,家主本想让他学学神意拳强健体魄,他却不乐意,家主对他太过溺爱,拗不过他,便听之任之了。” “依我看,家主已经想好了,哪怕这人废了,嫡长孙的位置不保,也至少能保他一生富贵。” “哎,人与人待遇就是不一样啊。” 苏起听着众人的议论,微笑着摇摇头。他轻车熟路地在花园中三拐两拐,来到一处大花圃。花圃周围是青石砌就的宽阔花坛,苏起便在花坛上一躺,读起书来。 苏起手上拿着的,是一卷《神道经》。这《神道经》乃是天下第一神书,据传是老子所作,全书不过五千余字,却蕴含天地大道。只是这书太过艰深,对修行者的修行毫无助益,所以大部分修行者都不会深入研究,只有一些已经破了七境的修行者试图参透其中的奥秘,却终究无甚所得。 “《道德经》变成了《神道经》,老子也白日飞升,跨过真仙位,一步封神。这个修行者的世界,当真是匪夷所思。只是修仙修仙,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苏起将《神道经》中的内容和《道德经》两相对照,发现大同小异,但在修行者的世界中,自然就有了另一种解释。 “修仙修仙,我梦蝶乎?蝶梦我乎?” 苏起看了片刻,便觉困意袭来,干脆将竹简枕着,酣然入梦。 第一卷 大雨落幽燕 第二章 我什么都没听见 不知过了多久,苏起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了。 “公子……公子,别……”一个女声低声说道。 “我爹让你来给我做丫鬟,显然已是默许了,再说,少爷我很快就要破第二境,你跟着我,哪怕是做妾,也必然是吃香喝辣,断然不会委屈了你。”一个年轻的男子声音说道。 苏起已经听出这男子的声音,正是他的堂兄苏玉。苏玉是苏起大伯苏伯俞的次子,年纪刚过十六,比苏起稍大几月,前些日子据传将要破第二境聚气境,被苏伯俞寄予厚望。这女子,大概是苏玉新收的丫鬟,这苏玉风流之名在外,苏起也是略有耳闻,实在是分不清这到底是哪个丫鬟。 苏起倍觉尴尬。这大花圃花开正盛,生长得枝繁叶茂,苏起躺在花坛上被花丛遮挡的严严实实,对面的苏玉两人竟然看不见他。苏起起身也不是,不起身也不是,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可听到两人接下来的对话,苏起却更加不好意思站起来了。 “公子,公子,这光天化日……”女声逐渐急促,慢慢地带了些喘息声。 “放心吧,那些子弟们要么在演武场练拳,要么在书院读书,没人会来这花园。至于那些下人们,全都在忙活我爷爷的接风宴,自然也不会跑到这花园里。”苏玉宽慰道。 “可是,公子!”女声一顿,显然是挣开了苏玉的怀抱,“公子你已经临幸了两三个丫鬟,我才貌都不出众,虽然公子待我不薄,但事关我一生幸福,也不能就这般草草决定……” “我知道,你是不放心,所以不肯将终生托付于我。既然如此,我苏玉便在此立誓,加冠后立刻便迎娶你,就算不能做我正妻,也一定许你一个偏房。我大哥早晚要成嫡长孙,日后他继承家主之位,我便可掌管族中生意钱粮和赋税等诸多要务,到时候你我双宿双飞,做一对快活眷侣多好?” “啊?云公子他,他要做嫡长孙了?那苏起少爷……?”女声似是十分惊讶,声音也带了几分颤抖。 苏起听到这里,不由得皱了皱眉。男子二十加冠,便算是成年,但官府却没有明文规定不加冠不可成亲,名门望族十分重视门庭兴旺,不加冠便成亲的世家子弟也多得是,所以苏玉这个誓,立得实在是没什么诚意。等听到苏玉讨论嫡长孙,苏起不由得眉头一皱,有些好奇了。 苏玉的大哥叫做苏青云,是苏伯俞的长子,只有十八岁却已经隐隐摸到了第三境凝神境的门槛,天赋可以说是苏家晚辈之中的第一人。苏青云一向眼高于顶,自视甚高,对苏起自然是瞧不上眼,总觉得这嫡长孙的位子应该是自己的。 “嘿,你玉少爷什么时候骗过你?要说起来,这也多亏了那废物,若不是他快到十六岁都没入第一境,爷爷恐怕也不会动了换嫡长孙的念头。嫡长孙的废立虽然牵涉众多,但苏家家大业大,当然不能让一个凡夫俗子来接管家主之位。所以这次爷爷回来,便是要宣布这事。”苏玉得意洋洋地说道。 “那……那……”女生声音越来越低,惊讶中也多了几分欣喜。她自然知道这次废立的含义,苏玉和苏青云形影不离,若是苏青云真的做了苏家家主,那苏玉便立刻便会成为苏家炙手可热的权势人物,想到这里,丫鬟的抗拒也逐渐变弱,开始半推半就起来。 苏玉大喜,一把抱住丫鬟开始上下其手。苏起听到花圃另一边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由得更加郁闷,正在想着到底是应该现身还是应该装不存在时,却听到苏玉突然的一声低喝:“谁在那里?” 苏起不由得一阵无语。 苏玉将破第二境,视听感知已经远优于常人,甚至已经可以感受到一些天地元气的细微波动,按理说,他没理由感觉不到苏起的存在。大概是因为他没想到大早上花坛上会有人睡觉,又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美丫鬟身上,所以一时没有察觉。 苏起只得干咳两声,坐起身来,面带歉意地一笑:“抱歉,我刚才在睡觉,什么都没听见。” 丫鬟满面飞红,急忙挣开苏玉的怀抱,一溜烟地跑了。苏玉也大是尴尬,完全没想到花圃后躺着的就是他口中的“废物”苏起,也不由得红了红脸:“阳光明媚,花香袭人,堂弟你在这里睡觉,倒是颇有雅兴。” 苏起虽然被许多人称为“废物”,但那也只是背后的闲话,他毕竟还是苏家的嫡长孙,深得家主苏仲文的疼爱。若是苏起向苏仲文告上一状,苏玉可逃不开父亲的一顿鞭子了。 “最近入夜有些失眠,刚才睡的神清气爽,这便回去看书了。”苏起也不拆穿,只是微微一笑,转身往外走。 苏玉长出了一口气:“幸亏这个废物还算识相。” 苏起又捧着那本《神道经》翩然地走回自己房间,在窗下读了起来。家族中的这些弯弯绕绕他早就了然于胸,却懒得去理会,他本就是穿越来到这个世界,区区一个嫡长孙的位置,他还没有放在心上。 读了一会儿《神道经》,苏起又拿起一本《计然策》。这《计然策》乃是商圣范蠡所著,其中既有兵法韬略,也有治国之策,甚至连商道也包含了进去。范蠡是以商道悟天道,最终得以封圣的第一人,可惜后来便再也没有人能够以商道封圣。 若是按照原来那个世界的历史,吕不韦必然够得上这个条件,可惜,这个世界却没有吕不韦。 苏起已经知道,这个世界其实就是春秋战国时代的世界,只是从周朝开始,历史便开始出现了诸多变化,到了战国时代,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 最根本的原因,便是修行者的出现。由此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让这个世界和之前苏起所熟悉的春秋战国时期,发生了严重的错位。 周文王被商纣王囚禁时,推演《周易》,却阴差阳错间明悟了天地至理,感受到了天地元气的存在。只可惜他当时寿元将尽,只是突破至第六境炼心境,便阖然长逝。文王死后,他所研究出的修行法门传给了武王和姜子牙等人,从此这个世界便进入了修真时代。 第一卷 大雨落幽燕 第三章 天下大势 到了春秋末年,周室衰微,天下大势又是一变。经过了几百年的发展,修真已经蔚然成风,修真者成为各国王室不断争抢的宝贵资源。到了春秋五霸时期,历史已经发生了些许变化,而到了战国时期,这种变化最终引起了一场天翻地覆的大变革。 这些大变化的根源在于修真者。在春秋时期,千乘之国便可以算得上是中等诸侯国,所谓千乘,也不过是一千辆兵车,举国之兵也不过十万人左右。春秋时战法落后,普通士兵面对修行者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像姜子牙这样的九境修行者,一人屠灭万人也不在话下。所以对于这些诸侯国来说,整饬吏治、富国强兵、积数十年之功往往也比不上培育出一个五境以上的修行者。 如此一来,修行者的多少就变成了衡量一个国家实力是否强盛的绝对标准。晋国在春秋时期称霸时间最长,道门积累最深厚,所以并未被韩赵魏三大世家所吞灭,反而一直维持了这种强势的统治,成为了最大的诸侯国。 没有了三家分晋,晋国周边的国家便岌岌可危了起来。短短十数年间,晋国南灭楚,东灭齐,占据了青州、徐州、豫州、荆州、扬州,天下九州中的五州全都成了晋国的领土。 就在晋国虎视眈眈想要一统天下之际,发生了三件大事,最终止住了晋国的灭国大潮,形成了天下三分。 第一件大事,是周室覆灭。只是一夜之间,周王室所有王室成员、官员和王畿之地的贵族、国人、隶农全都被杀了个鸡犬不留,象征着山河社稷的九鼎不翼而飞,天下震动。这件事情直到现在,仍是一件悬案。毫无疑问,能做出这般大手笔的,必然是一群强大的修行者,可到底是哪里的修行者,诸国便各执一词,谁也不肯承认了。 周王室虽然已经衰微得不成样子,但好歹还有一些镇国法器,除非四名以上的七境修行者一起出手,否则绝对不可能做到这般无声无息。众多修行者们的第一个怀疑对象便是晋国,晋国的修行者最多,统一九州的愿望也最迫切,又不能公然对周王室用兵,否则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所以只能暗中派出修行者,将周王室一举吞灭。 可也有人不同意,认为晋国虽强,灭周的愿望却并不迫切,完全可以灭燕、灭秦之后再慢慢灭周,没必要现在急匆匆地将自己推到风口浪尖,千夫所指。 要说嫌疑,秦燕嫌疑也一样大:秦国历来是西戎蛮荒之地,不被视为中原主流,又正处于变法的关键时期,根本无力抵抗晋国的大军,所以这一手嫁祸可以让晋国被天下唾弃,秦国就可以集中精力变法图强。而燕国除了这两个目的外,还有一个目的便是封王。燕国是姬姓,是周王室的同姓诸侯,国内愚忠势力最多,对周王室最为忠诚,燕君几次想要称王,都被一帮老臣死谏,未能如愿。现在周王室已灭,燕国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举起“正统”的旗号,自立为王。 只是这些都只是猜测,直到最后,也没人说得清灭周的到底是谁,是秦晋燕三国,还是那些隐世的宗门?九鼎又去了哪里?这便成了历史上的第一大悬案。 第二件大事,是秦国变法。这点倒是与苏起所熟悉的那个世界一致。秦国向晋国俯首称臣,割了河西之地以求和,将晋国的矛头引向了燕国。趁着这个机会,秦国变法成功,国力大增,十年便练出了一支新军,趁着晋军新败一举收复河西之地,战力之强令晋、燕两国闻之色变。 第三件大事,是晋国伐燕。秦国变法之际,割了河西之地与晋国求和,晋国国内也曾爆发出一场大讨论。有人力主先灭秦后灭燕,也有人认为秦国不足虑,应该先灭燕。最终晋国国君决定先灭燕,认为秦国变法是“自乱国本”,“不出三五年必将大乱”,“不足为虑”。结果晋国以三十万大军伐燕,却没想到,燕国国君拜年仅三十岁的慕容越为大将军,五战五捷,竟然用十万军队连胜晋国,斩首二十万。晋国元气大伤,不得不放弃了伐燕的想法。从此,天下格局逐渐清晰,竟成了三强鼎立的局面。 天下九州中,晋国独占其五,青州、徐州、豫州、荆州、扬州,占了天下的一半。秦国占据雍州、梁州,北达河套,南并巴蜀,东至函谷关一线。燕国占据冀州、兖州,与晋国以黄河为界相持。 三国之中,晋国最为富庶,秦国军力最强,而燕国虽然五胜晋国,却慢慢地变成了三国中最弱的一个。这便是当今天下的大格局。 苏起的爷爷,文信君苏牧之,便是燕国上卿之一。苏起生于将相之家,又是嫡长孙,对于这些军国大事自然是一清二楚。只是他作为一个穿越者,对春秋战国的历史如数家珍,知道秦一统天下后二世而亡,之后又是楚汉相争、三国鼎立……自然对这些事情不那么在意。他可没有“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觉悟,只是觉得王图霸业,最后不过是大梦一场。 想到这里,苏起放下书卷,一声轻叹:“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我便安安心心地做一个‘纨绔子弟’,也不为那些虚名所累,游山玩水,读书怡情,平安地度过一生,足矣。”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急匆匆地赶来,见到苏起在窗后读书,连忙深施一礼:“少爷,老太爷回来了,马上便到,家主老爷让少爷和大家一起去迎。” 苏起闻言精神一振:“好,我马上过去。” 他将竹简卷好放在案上,又稍微整理了一下仪表,便急忙赶往前院迎接老太爷,文信君苏牧之。 老太爷苏牧之今年已经将近七十,作为燕国上卿,封文信君,本身便是七境的强大修行者,在燕国朝野和修真界都有着极高的声望。国君将兖州府晋阳郡的一大片土地封给他做封地,也表现出了对老太爷的足够信任和敬重。 苏牧之作为朝廷大员,平时一直住在燕国国都昭武城的文信君府邸,极少回家族封地,封地内的一切事务全都交给苏起的父亲苏仲文打理。这次苏牧之回来,提前三日便已鸿雁传书通知过,所以这三天以来,苏家上上下下都在忙着给老太爷准备洗尘宴。 第一卷 大雨落幽燕 第四章 麟儿姑娘 苏起赶到前院时,苏家上下数百口已经整整齐齐地站在前院恭候老太爷了。迎接老太爷的队伍分为两列,在道路两边夹道而迎,最里面一排是主家的各位子弟、夫人、妾侍等家眷,第二排是旁系子弟和家眷,第三、四排则是仆役、丫鬟乃至隶农,整个苏家上下数百口,全数在此。 苏老太爷的四个儿子,苏伯俞、苏仲文、苏叔常、苏季业四人站在道路正中,苏仲文比其他三人站得都略向前一步。见苏起到了,苏仲文微微点头,向着左手边最前排的空位指了指。苏起赶忙在空位站好,站在母亲身边。 对面便是大他两岁多的苏青云,一身利落的黑色箭袖,腰佩长剑,剑眉虎目,英武非常。见到苏起来了,苏青云也不点头致意,只是没看见一般将头一偏,不屑地“哼”了一声。战国时朝官以左为尊,从站位安排上便可看出苏起这个嫡长子的地位比他高,让他十分不悦。 苏起也不生气,安然地垂手而立,静待苏牧之的车马。 不多时,外面官道上传来马嘶之声,苏家马厩中的马匹竟然惶惶然颤抖不已,战战兢兢地一齐跪了下来。苏起抬头一看,便在官道上看到了苏牧之老太爷的车驾。 每次看到这副车驾,苏起都不由得感慨一番,对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大加称颂。 别人的马车,有两马拉车,也有四马拉车,最多也不过六马拉车,而且那可是周天子的规格,所谓“天子驾六”。现在周室已灭,三国纷纷称王,早已经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但即使这样,大富大贵之家也不过是八马拉车,已经颇为铺排浪费,而苏老太爷这辆车,竟然是十六匹马! 先不讨论十六匹马到底会不会难以驾驭,也不讨论十六匹马到底有没有必要,反正就这个数量,就这个铺张浪费的劲头,就说明了苏老爷子不是一般人。至少在燕国国内,能乘着这种马车到处乱跑的,苏老太爷大概是唯一一人。 十六匹马分成了四排,车夫是一个匈奴勇士,驾车之术举世无双。马车又宽又大,按照苏起在另一个世界的记忆来说,大概能赶上一个小号的一居室。马也有讲究,这十六匹马,全都是匈奴的灵兽龙马,四蹄处有淡淡银鳞,寻常奔马见到,都要臣服跪拜。这样一个庞然大物上街,基本上所有的车驾都得避让。 这马车不是苏老太爷自己打造的,而是匈奴送的。春秋末年匈奴渐强,开始不断南下袭扰燕国北境,边民不胜其扰。苏老太爷奏请燕君,只身前往匈奴,以高深莫测的修为连胜十名匈奴勇士,其中甚至包括了匈奴以勇武著称的左贤王。匈奴单于不得不与苏老爷子签下停战盟约,许以互市,又亲自下令打造这样一架神车礼送苏老太爷回燕。 燕君见到盟约大喜,便将这车赐给了苏老太爷,又下旨封为文信君,实封了兖州晋阳郡的一大片土地。按照功绩来说,大将军慕容越五胜晋国,比苏老太爷略高一筹,但苏家枝繁叶茂,在燕国是老世族,苏老太爷是两朝重臣,又有了“孤身定北疆”的大功业,声望上反而高出慕容越许多。苏老太爷能够乘这辆马车回封邑,也是燕君一种默许的表彰。 马车行到近前,车上的匈奴驭手一拉缰绳,十六匹灵兽龙马低嘶一声齐齐停住,整齐得仿佛训练有素的士兵。苏仲文四兄弟拱手为礼一躬到地:“恭迎父亲!” 道路两旁的子弟、女眷和仆役们也都纷纷行礼,一齐恭声说道:“恭迎老太爷——” 马车门帘一掀,走出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他身着官袍,看起来大约有七十多岁年纪,脸上皱纹丛生,却又没有丝毫老态,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威严,正是苏起的爷爷苏牧之老爷子。 苏老太爷大袖一甩:“起来起来,不必拘礼。”众人这才纷纷起身。 就在这时,门帘一掀,马车上又下来一个年轻姑娘,这下在场的一众子弟全都看呆了。这姑娘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一头黑色长发高高束起,脸上不施脂粉,却依旧美得令人怦然心动。她身上黑衣干净利落,像是男子装束,但袖口、前襟等处却都有淡金色花纹,分明又是女装。这颇有中性之美的少女一出现,就将在场所有子弟的魂魄全都勾了去,尤其是苏玉,眼睛都直了。 “这是墨家的麟儿姑娘,我受她老师所托,跟我学习几日。”苏牧之老爷子介绍道。墨麟儿像男子一般拱手一躬:“见过苏家主,见过几位叔伯。” “麟儿姑娘客气。父亲,麟儿姑娘,请入内说话。”苏仲文兄弟四人引着苏老太爷和墨麟儿往里走去。 早有一帮仆役前去接应,领着匈奴驭手将神车赶到后院,其余众人则各自散去,继续忙今晚苏老太爷的接风宴。一众子弟全都神不守舍,三三两两地散去,还不停的低声议论着这位神秘的麟儿姑娘。苏起见左右无事了,拉着母亲的手闲聊了几句,便再次回屋。 吃过午饭,苏起小憩片刻,便又开始读书。晚上有苏老太爷的接风宴,自然要占去许多晚间的读书时间,苏起便抓紧时间,想将晚间的时间弥补回来。 没想到申时刚过,丫鬟再次跑来,对苏起说道:“苏起少爷,家主老爷此时正在书房,让你过去。” 苏起不知道父亲这时候要见自己到底是什么事情,赶忙收好书简,稍微整了整仪容,往父亲的书房走去。 苏仲文的书房很大,只比会客厅略小一些。书房四周都是高高的木架,上面堆满了竹简,苏起平日里读的书,就是从这里取阅的。书房正中是一条长案,苏仲文正跪坐在长案后读书。见到苏起来了,苏仲文指了指右手边的另一个长案,苏起便在另一长案后坐下。 苏仲文一挥衣袖,书房的门便被一阵清风推着,悄无声息地关闭了。苏仲文操控着此间的天地元气,将整个书房笼罩得严严实实,整个苏家除了苏老爷子以外,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听到父子二人的对话。 “起儿,最近在看什么书?”苏仲文一边看书,一边轻描淡写地问道。 第一卷 大雨落幽燕 第五章 父子密谈商君书 “回父亲,前些日子看了《商君书》、《神道经》,最近在看《计然策》。”苏起恭敬地说道。 “哦?你看了《商君书》?”苏仲文有些惊讶,将手中的书简放下了,“你觉得《商君书》如何?” 《商君书》是商鞅的法学名作,有《农战》、《开塞》、《慎法》等二十六篇,详细地阐述了商鞅的法家思想。但在这个时代,商鞅仍只是当今时代的人物,远没有获得文王、姜子牙、管仲、范蠡等古人所获得的赞誉。 在这个世界中,秦国变法有成,十年便夺回了河西之地,又过了十二年,商鞅破了九境封法圣,白日飞升,没有像苏起所熟知的那样被车裂。然而商鞅虽然封圣,变法虽然成功,晋国和燕国的修行者们却一直都不承认商鞅与《商君书》。 商鞅封圣,是秦晋燕三国停战以来的十数年间唯一一件大事。十六年前,三十岁的大将军慕容越五战五胜将晋军赶到黄河以南,又过了一年,秦国变法有成,商鞅亲自率大军东出,夺回了河西之地的离石要塞和函谷关。从此之后的十五年内,三国无战事,只是各守边境。然而就在三年前,商鞅却突然有所感,竟然一朝破了九境,白日飞升,成功封圣。他留下的《商君书》自然而然地被秦国视为至宝,要求所有王公子弟和修行者们都必须研读。 晋国和燕国则对此嗤之以鼻。《商君书》讲的多是治国、立法、刑罚之事,对修行者本身并没有太大帮助;而商鞅除了领兵夺河西以外,再也没有出现在晋燕两国的视野中。晋燕两国的修行者们从未见过商鞅出手,都认为“商君封圣”一事是秦国杜撰,商鞅多半是奉行苛法暴死了,秦国朝野用这种虚假故事来美化而已。所以燕国国内对《商君书》一向嗤之以鼻,苏仲文听说儿子在读这本书,不由得有些惊讶。 苏起略一思考,然后认真地说道:“此书开人茅塞,振聋发聩,当是近十年来第一杰作。” 苏仲文一皱眉:“若按照秦国新法,无军功者不能受爵,功臣良将不能实封,只能虚封。你身体病弱,也要像一般的隶农子弟一样参军参战,否则便得不到爵位。即便这样,你依旧赞同秦国新法?” 苏起恭敬道:“商君新法为国不为家。为家为自身计,苏起自然不喜新法;但若为燕国计,变法强国是唯一出路。” 苏仲文默然无语。他的这个儿子,每每有惊世骇俗的惊人见解,而且好像全都极富前瞻性,所言无不全中。这次苏起对秦国新法的评价,让苏仲文对天下大势有了新的思考。 苏起见父亲不再说话,知道他是在思考,便安静地在原地坐着。 苏仲文思忖良久,终究对苏起的言论有些存疑,不置可否地说道:“也是一理。” 苏起知道自己的观念太过惊世骇俗,对父亲这样一位老世族来说,需要一些时间消化,便不再解释。 “不论如何,你勤于读书,且每每都有真知灼见,这是好事,我很欣慰。”苏仲文轻叹了口气,话锋一转,“只是这世界终究是修行者的世界。这次你爷爷回来,是要另立苏青云,废你的嫡长孙之位。方才你爷爷与我在房中密谈了一个时辰,我已答应了。” 苏起平静地一欠身:“是,父亲。” 苏仲文微微惊讶:“你一点都不失落?”虽然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少年老成,多有奇智,但嫡长孙便意味着家族继承权,是无数子弟挤破头都想争夺的位置,就算苏起早有心理准备,却如何能够一点失落的表情都没有? 苏起微微一笑,问道:“父亲,兖州有几郡?” 苏仲文一怔:“有七郡。” 苏起又问:“天下有几州?华夏之地几何?” 苏仲文道:“天下有九州,华夏之地二十二个方千里。” 苏起微微一笑,傲然说道:“华夏之地,北有匈奴草原,东有碧游仙宫,西有缥缈圣山,南有南洋诸岛;又有人说,上有三十三层天,下有七界幽府,世间的不可窥测之地不可胜计。晋阳郡苏氏封地,不过是弹丸之地,我心中若有天下,又怎么会在乎区区的一个嫡长孙的位置?” 苏仲文瞠目结舌,良久之后才回过神来,不由得拍手称赞道:“好!好一个心有天下!如此一来我便放心了,起儿,不管你是不是嫡长孙,在我心中,你都是我苏家的天骄!” 苏起见父亲眼中另有异色,不由得问道:“父亲,爷爷此次还和你说了其他事情么?” 苏仲文摇了摇头:“还有些琐事,不过都与你无关了。” 苏起见父亲不想说,便不再追问。苏仲文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又考校了苏起《计然策》和《神道经》中的一些内容,见苏起答得头头是道,不由得心怀大慰。 父子两人长谈良久,不知不觉已到酉时。有丫鬟在门外恭声说道:“老爷,少爷,老太爷的接风宴该入席了。”苏仲文这才意犹未尽地站起身来,告诉苏起先去入席,他随后便去。 苏起来到正厅,发现众子弟基本都已落座。苏家人口众多,战国又没有“座椅”一说,众人都是跪坐在榻上,所以对于人数也没有太详细的计算。苏起一看,一众子弟已经挤得满满当当,早就没了自己的位置。席间唯一一处空位,便是那位麟儿姑娘的身侧。 墨麟儿坐在一张长案的最右端,左侧的一个身位空着,没人坐。苏起看到场间只剩了这一个空位,只能向着麟儿姑娘走去。 见到苏起来了,众多子弟全都窃窃私语,有的干脆幸灾乐祸地轻笑了起来,好像在等着看苏起的笑话。 苏起心中纳闷,但也没有退缩,径直走到墨麟儿面前深深一躬:“苏起见过麟儿姑娘。” 墨麟儿柳眉轻轻一挑,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你就是被称为‘燕国第一纨绔子弟’的苏起?怎么?你想坐这里?” 第一卷 大雨落幽燕 第六章 一年之内破三境 苏起点了点头:“是,我想坐这里。” 墨麟儿问道:“你今年十五岁,再过三个月,便是十六岁生日,对不对?” 苏起不明所以,点了点头:“没错。” 墨麟儿道:“我今年也是十五岁,比你还小两个月,但现在我已经到了第四境。你何德何能,凭什么坐在我旁边?” 此言一出,旁边的一众子弟全都窃笑不已。之前墨麟儿一入座,便有一大堆的子弟挤破头地想要坐在她身侧,苏玉挤得最欢,但墨麟儿一句话就彻底浇熄了众人的念头:“我已经到了第四境,你们何德何能,凭什么坐在我旁边?” 第五境忘情境是修行者的一道分水岭,历来能破五境的修行者寥寥无几,因为第五境要忘情,除了个别具有圣人潜质的超级天才以外,常人若是没有数十年的体悟,根本不可能突破。所以对于一般的修行者而言,第四境破虚境就是他们所能达到的最高层次。 而这墨麟儿不过十六岁就已达到第四境,这种恐怖的修行天赋已经可以用“妖孽”来形容。这些子弟们,又有何颜面坐在她的身侧? 谁曾想苏起却并没有知难而退,他依旧站在原地,微笑说道:“麟儿姑娘,你有没有听说过‘齐人市靴’的故事?” 墨麟儿一愣,没想到苏起竟然还有说辞。但她终究是少女心性,不由得有些好奇:“没听过,怎么说?” 苏起微微一笑,娓娓道来:“以前齐国有一位木匠,前去齐市买靴。卖靴子的商人为了展示方便,自己打造了一个木质靴架。这木匠一看靴架大摇其头,说卖靴的商人木工手艺太差,便不买他的靴子,转身走了。” 墨麟儿不由得一皱眉:“确有此事?这木匠的做法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苏起问道:“姑娘说,这木匠的做法到底哪里不对?” 墨麟儿道:“木匠要卖靴,只看靴子质量好不好就是了,这和卖靴人的木匠活有什么关系?” 苏起称赞道:“姑娘果然冰雪聪明。苏起的木匠活比不过麟儿姑娘,自然心服口服,但苏起却有些别的本事。更何况,这是老太爷的接风宴,能否入座和修为没关系。既然如此,姑娘何必再为难我这个卖靴人呢?” 众人听到这里,不由得暗中赞叹。有些人颇为惊异,没想到这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竟然出了这种急智,用一则故事深入浅出地讲述了这个道理,也有人有些紧张,以为墨麟儿必然受不了这种讥讽,肯定要大闹一场。 却没想到墨麟儿沉思片刻,竟然一躬到地:“麟儿谨受教。然而,先生还是不能坐在这里。” 听到前半句,苏起已经准备入席,可却没想到墨麟儿竟然公然耍赖。 “为什么不能?”苏起诧异道。 墨麟儿狡黠地一笑:“你说的是商市故事,可在修行者的世界里,强者为尊,从来都不讲道理,我说不能坐,你就不能坐。” 苏起僵立当场。众弟子一阵哄笑。 “不过,若你敢承诺,一年之内破三境,我便允许你坐在这里。”墨麟儿微笑道。 众子弟更加幸灾乐祸。苏青云是苏家年轻一辈天分最高的人,却直到现在也没有破三境,苏起到现在连第一境锻体境都没进入,想要在一年之内连破三境,就算是天才也不可能做到。 没想到苏起竟然真的站在原地认真地思考了一番,然后说道:“一年破三境虽然不易,但总比站着吃饭要简单些。”说完,他竟然一撩衣袍,坦然地坐了下来。 众子弟不由得一阵哗然,大呼苏起无耻。苏起却安之若素,坦然地坐在墨麟儿身侧,神情十分自然。那些被墨麟儿赶走的子弟都好像吞了一只苍蝇一般,心中极不舒服。苏玉坐在对面长案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怒火中烧,只恨不得冲上去将苏起扯到一边,自己坐苏起的位置。 墨麟儿一愣,她也没想到苏起竟然就答应了下来,而且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在骗人,反而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一般。 “你真能在一年之内破三境?你知道破三境意味着什么?”墨麟儿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 “第三境叫做凝神境,达到第三境的修行者可以坐照内观,看到体内山海神宫,文士见太阴,武者见太阳,正式踏入中阶修行者的行列。”苏起认真地回答道。 墨麟儿有些惊讶地说道:“你竟然真的知道!我觉得你被称作‘燕国第一纨绔’有些不准确,应该是‘燕国第一癫狂纨绔’才对。” 苏起“扑哧”一笑:“麟儿姑娘讲的一则好笑话。” 墨麟儿继续说道:“我之前听说,你曾经让人用软竹条和布帛做过一种东西,叫做‘风筝’;也曾经让匠人打造小刀小叉用来吃烤肉;还有一次,甚至提议将胡饼切片,用鸡蛋煎着吃……这些都是真的?” “是真的。”苏起老实地点点头。 “你如此耽于享乐,既不修文也不修武,整天只是想这些吃喝玩乐的花花事;更重要的是,你是文信君的嫡长孙,燕国的年轻一辈里,除了当今皇太子以外,没人地位比你更高。如此看来,真是活该被人称为‘燕国第一纨绔’。”墨麟儿有些没好气地说道。 苏起微微一笑:“姑娘谬赞了。只不过姑娘有所不知,我马上就不是苏家的嫡长孙了。” 墨麟儿一愣,不知道他是何意。就在此时,一位家丁大声喊道:“老太爷到——” 众人纷纷长跪而起,齐声说道:“恭迎老太爷——” 苏牧之老爷子摆摆手,示意众人不必拘礼,然后便在正中主位上坐下。此时众人均已落座,偌大一个厅堂坐得满满当当,却又鸦雀无声,众人全都看着苏老爷子,等着他发话。 苏老爷子从左到右环视一番,被看到的人都感觉到苏老爷子的双眼如同利剑一般刺得眉心生疼,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一众弟子中唯有墨麟儿和苏起两人只是微微皱眉。 苏老爷子朗声说道:“这次我回来,宣布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改立苏伯俞长子苏青云为我苏家嫡长孙,开始与苏伯俞一起打理家族事务。” 第一卷 大雨落幽燕 第七章 废立家主 此言一出,众人议论纷纷。但毕竟这事早有苗头,前些天又有风声流出,所以没有造成太大的骚动。有些人幸灾乐祸地看着苏起,暗道“老太爷明察秋毫”,也有人有些担心,生怕苏起承受不住这种打击,当场发起疯来。 苏青云虽然竭尽全力地板着脸,却依旧掩饰不住自己的得意神色,冲着苏起轻蔑地一笑。坐在他旁边的子弟们,也不由得暗中向他稍稍聚拢了一些。 墨麟儿大概是最感意外的人。废立之事不是小事,若是处理不好,必将严重影响一个家族的稳定,尤其是这件事情牵扯到现在的苏家家主苏仲文,就更容易生出波折。可这老太爷怎么随随便便地就宣布了,好像吃饭喝水一般平常? 墨麟儿本来还在调侃苏起,听到这个消息时心中却“咯噔”一声,反而开始担心起来。她悄悄地歪头瞟了苏起一眼,发现苏起面色如常,没有诸如手脚冰冷、四肢抽搐的反应。 “你早就知道苏老太爷要废你?”墨麟儿低声问道。 “嗯。”苏起坦然自若地点了点头。 墨麟儿还想再问,苏老太爷已经继续发话了。 “第二件事,改立苏伯俞为苏家家主,苏仲文随我返回昭武城,出仕为官。” “什么?换家主?!” 此言一出,众人彻底沸腾。要说之前废立嫡长孙的事情还有迹可循,现在废立家主的事情就完全说不通了。苏仲文是公认的四兄弟中天赋最高者,这些年担任苏家家主没办过一件错事,苏家被整治得井井有条,任何人都挑不出毛病,这样一个家主,怎么说换就换了? 苏起恍然大悟,他下午的时候见父亲神色有异,还在纳闷是什么事情,原来是要换家主。 苏伯俞和苏青云的笑容更盛,苏玉也喜出望外。虽说老爷子明说了要苏仲文入朝为官,看起来像是提携,但朝堂险恶,官员动辄因言获罪,哪有在家族封地当个家主来得逍遥自在?官员薪俸微薄,哪有在家族封地掌管家族产业油水丰厚?官员不可结党营私,哪有家主这般一呼百应的影响力?不管怎么想,做家主都比做官要逍遥自在得多,苏起父子这次是真的栽了。 墨麟儿更加同情苏起,她轻轻地拍拍苏起的右手,低声说道:“没关系,你父亲有安邦治国之才,苏老太爷如此安排,必然是有其他的考量。” 苏起没有回应,仍是眉头紧锁,若有所思。 墨麟儿担心他受不了这样的打击,继续温言说道:“你也不必太担心,只要知耻而后勇,一定可以让老太爷改变对你的成见。” 苏起轻轻地摇了摇头:“大概是天下形势有变。看来为了父亲和苏家,我还真得开始修行了。” 墨麟儿听到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愣了愣,不知道苏起是什么意思。 众人仍在议论纷纷时,苏老太爷已经大袖一甩,宣布开宴。一座座小鼎酒樽摆上长案,众人开始边吃边聊。一时间,厅堂中热闹非凡,苏伯俞和苏青云父子俩不停地被人敬酒,忙得不可开交;苏仲文在族中的至交也纷纷聚集到苏仲文那里,或安慰,或打探内幕,推杯换盏,热闹非常。只有苏起这里冷冷清清,众人好像已经遗忘了这个被废的嫡长孙。 墨麟儿有些不忍,举起青铜酒爵与苏起对饮,又和他扯了几句闲话,结果这一幕恰巧被苏玉看到。 苏玉此时十分激动,他听到自己父亲成了新的家主,不由得喜出望外,几乎被幸福冲昏了头脑,苏起这个被废的嫡长孙自然更加无足轻重。苏玉看到墨麟儿竟然与苏起对饮,而且交头接耳地说话,不由得酒力上涌,妒火中烧,他想也没想,斟了一杯酒便带着几个要好的子弟走了过去。 “丢了嫡长孙的位置,还能如此心安理得地喝酒,堂弟这种安之若素的精神真是让为兄佩服啊。”苏玉借着酒劲,略带嘲讽地说道。 “嫡长孙而已,堂兄喜欢拿去便是。”苏起微微一笑。 “嚯,堂弟真是大方啊!嫡长孙的位置说让便让!可惜,堂弟的嫡长孙不是让出去的,是被爷爷给废去的。若是堂弟你早些掂清自己的斤两,趁早将嫡长孙让给我哥哥,何至于今日在大家面前出丑?”苏玉见苏起不敢反驳,更加大胆。 苏起微微一笑,说道:“不知道堂兄有没有听过这个故事?南方有天凤,习性高洁,非梧桐不止,非甘泉不饮,发于南海,飞于北海,纵横万里之遥。一只猫头鹰偶尔逮到一只腐鼠,正巧遇到天凤飞过,这猫头鹰抬起头恐吓道:‘吓!不许抢夺我的老鼠!’堂兄啊,你也想用一只腐鼠来吓我吗?” 这个世界没有庄子,苏起拿“惠子相梁”的故事来讽刺苏玉,竟然出乎意料地贴切。 苏玉火冒三丈,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险些握不稳手中的酒爵。但这是苏老太爷的接风宴,他无论如何也不敢造次,只得气急败坏地喘息良久,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道:“好你个伶牙俐齿的小子!现在你没了嫡长孙之位,你父亲也不再是家主,我看还有谁会保你这个废物!” 说罢,苏玉脸色铁青地一仰头喝完杯中酒,带着一众子弟返回了坐席。苏起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继续自顾自的喝酒吃肉,不时地和墨麟儿闲聊几句。墨麟儿也不由得对苏起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竟是越谈越投机。 不多时,酒足饭饱,众人却仍旧意犹未尽。苏老太爷大袖一挥:“来人!撤酒席,将桌案空出来!”一众侍女走上前来,将众人面前的小鼎和酒樽、酒爵全部撤走。众人面面相觑,心道酒还没喝好呢,怎么就撤了? 苏老太爷见酒席撤得差不多了,朗声说道:“今日难得我苏家子弟齐聚,我常年身在庙堂,一年也见不了你们几面。今天趁着这个机会,考校你们一番,如何?” 众子弟一听,全都大喜,踊跃呼应。要知道苏家人丁兴旺,苏老太爷又常年不在家中,这些子弟根本没有机会在老太爷面前展示自己的才学和修为。现在有了这样一个考校的机会,只要表现出色,便可以得到苏老太爷的赏识,日后必然平步青云,前途不可限量。想到这里,众子弟全都沸腾了起来。尤其是苏青云和苏玉两兄弟,想要借此机会出个风头,更加稳固自己在苏老太爷心中的位置。 苏老太爷见众人如此踊跃,也不由得大感畅怀,朗声说道:“好!我苏家子弟就该有这种劲头!那我便说一下规矩,我题目念完后,所有子弟均可抢答,谁答得快、答得准,就算谁的!我出三道题,若是有人可以全都答对,我便赏他一枚聚气丹!” 第一卷 大雨落幽燕 第八章 土地几何 众子弟一听“聚气丹”三个字,全都齐声高呼“老太爷万岁”,兴奋地不能自已。聚气丹是一种灵药,第一境锻体境的修行者服食之后,就可以快速地突破到第二境聚气境,而聚气境的修行者服食之后,可以加深对天地元气的感悟,加快修为进境。这样的一枚丹丸,不知道耗费了多少天材地宝,苏家家大业大,苏老太爷名动朝野,也只拿得出这一颗,可见此丹的宝贵。 苏青云和苏玉更是激动不已,这两人一个修武,一个修文,是众子弟中最优秀的两人,不论苏老太爷是武考还是文考,这第一名都必然落在兄弟二人中间。苏玉正处于冲击二境的关键时期,苏青云正在冲击三境,都十分需要这枚丹药。 墨麟儿跟随苏老太爷还没多久,许多问题还没来得及向他请教,见他要考教众子弟,也不由得直起身子专心听着。她已经看不上这枚聚气丹,只是想借此机会检验一下自己的修为和学识。 苏老太爷见到“聚气丹”三个字收到了如此火爆的效果,不由得哈哈大笑,一捋胡须朗声说道:“好,那接下来我便出题,书吏,你来负责记录,应答者需自报名讳,应答不出者书吏也要录名,我说的可否明白?” “明白!”众位子弟齐声应道。 “好!第一问,燕国土地几何?人口几何?甲士几何?” 哄嗡一声,全场议论如风拂林海。众位子弟全都交头接耳,疑惑不解,一个个脸上全都是无比惊讶的神色。 “这算是什么问题?” “不考《鸿蒙书》,也不考神意拳?” “也不考六艺?不考礼乐?” “这算是什么问题?我们是修行者,又不是掌管土地人口的大司田,知道燕国有几多土地有什么用?” 众子弟竟无一人作答,都在议论纷纷。其实苏老太爷作为七境修行者,众人说什么他都听得一清二楚,但却丝毫不表露出来,只是面带微笑,看着一众手忙脚乱的子弟们。 “叔常,你是子弟们的文修总教习,你来说说,哪位子弟文修课业最佳?让他来答。”苏老太爷问道。 苏叔常大为窘迫,他平日里教的是《鸿蒙书》和《周礼》等书,这个问题没讲过,按他所知这群子弟的斤两,能答出来才有鬼了。但他又不能对苏老太爷说“我没讲过”,只得硬着头皮回答道:“回父亲,文修之中苏玉课业最佳。” “是吗?苏玉,你来答。”苏老太爷朗声道。 苏玉听到这个问题心里便“咯噔”一声,他知道,若是有人抢答还好,没人抢答,这问题多半就要落在自己头上。既然苏老太爷亲自点名,他也不可能说不会,只得长跪而起:“回爷爷,我知道有辽东之地八百里,蓟北之地三百里,人口总数么……大概六七百万?……” 苏玉勉强回答,到最后吭哧吭哧地答得自己都满脸通红,不敢吱声了。一旁的苏伯俞气得直咬牙,燕国土地人口几何,虽然没学过,但这是常识,苏玉答得乱七八糟,简直是丢脸至极。 苏老太爷脸上的失望神色一闪而过,又问道:“没人知道么?” “这算是什么学问?该考书院所教之学!我等是要做修行者,又不是去做大司田,知道这些土地人口又有何用?”一个旁系子弟红着脸高声抗议道。 苏老太爷脸色一肃,严厉地说道:“你们是修行者没错,但你们是燕国的修行者!若是连燕国土地几多都不知道,将来又如何指望你们为燕国效命,抛头颅,洒热血?《鸿蒙书》这种学问,书院每月都要考上几次,再考有什么意思?我这次,就是要考你们的真才实学,就是要看看你们,平日里到底有没有关心国计民生,有没有关心燕国的振兴大业!”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无法辩驳,所有子弟全都安静了。 “到底有没有人,可以全答?”苏老太爷再次环视全场,所有子弟纷纷低下头颅。 就在这时,一个清亮的声音说道:“苏起全答。” 众人惊诧不已,纷纷抬起头来向苏起所在的位置看去,只见他挺身长跪而起,神情平淡自然。墨麟儿也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答出什么答案。 苏起见老太爷微微点头,便从容地高声答道:“燕国占有两州,土地五个方千里,华夏之地四有其一;燕国人口一千五百二十余万,其中十之五六是隶农、奴隶;燕国成军人口一百四十余万,甲士八十万,十万飞骑北御匈奴镇守辽东,二十万步军镇守上党防备秦国,三十万步军镇守黄河天险防备晋国。此外还有州兵、郡兵及老军二十万左右。” “好。”苏老太爷嘉许地一笑,“此题苏起答得好,书吏记下。” 一旁手持刀笔的书吏开始快速地在竹简上记录。 子弟们全都面露不忿之色,议论纷纷。 “哼,瞎猫碰到死耗子而已。” “嘿,这废物何曾读过书?我看,多半是二伯给他透题了。” “运气而已!后面还有两答,我倒要看他如何出丑!” 苏玉脸上通红一片,如被火烧。尤其是看到父亲铁青的脸色,苏玉便更加记恨苏起。 “这废物!明明早就知道答案,却偏偏最后才说,显然是要等我出丑!如此一来无异于狠狠打了我和父亲的脸,这小狗好重的心机!”想到这里,苏玉咬牙切齿地恨上了苏起。 墨麟儿有些好奇地一捅苏起:“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正好看过燕国的《地域志》而已。” 墨麟儿奇道:“那你为何一开始不去抢答?” 苏起无奈地说道:“我本以为这题人人都会,便不想太抢风头。” 墨麟儿一吐舌头:“你还不想太抢风头?风头都被你抢尽了!” 苏老太爷见众人议论纷纷,脸上都带着不忿之色,脸色一沉:“安静!你们都不服气,可有能复述一遍者?” 此言一出,众子弟们又纷纷低下头去,不敢说话了。 苏老太爷哭笑不得,见众人全都安静了,便不再纠缠此题,继续问道:“第二题,天下贤臣名将,著名修行者,说出最敬佩的一位。” 第一卷 大雨落幽燕 第九章 惜乎天下无英雄 此问一出,众子弟七嘴八舌,立刻炸开了锅。在座的各位子弟全都是修行者,贤臣名将也许不知道,但天下著名的修行者必然是如数家珍,一清二楚。这种问题是平日里众人最津津乐道的,一时间人人踊跃,生怕答得慢了。 “苏登孝先答!” 众人还在哄哄然议论时,一个身材略微发胖的年轻人已经第一个抢先开口了:“我最敬佩的,自然是爷爷您了!爷爷现在已经破了七境,是整个大燕国为数不多的强大修行者;又曾孤身北上,逼迫匈奴签订盟约,获封‘文信侯’;数十年来历经两位燕君,有匡扶社稷之功,功业赫赫,威名远播,所以,孙儿最佩服的贤臣与修行者,自然是爷爷您!” 此言一出,众位弟子全都纷纷大呼“无耻”。在这个问题上竟然公然拍老太爷的马屁,而且还拍得如此有理有据不露痕迹,简直是犯规。许多弟子已经纷纷后悔:“对啊!老太爷也是修行者啊,我怎么没早点想到这点?” 苏老太爷仍旧是满面含笑,看不出态度:“那你说说,我的过失之处何在?” 苏登孝一愣,万万没想到老太爷竟然还有这一问。他嗫嚅良久,小声说道:“爷爷什么都好,没、没有过失之处。” 苏老太爷面露失望之色:“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连当面指出我的过失都不敢,日后又如何能够当面指出君王的过失?下一个!” 苏登孝满脸通红,赶忙坐下。 众子弟见苏登孝碰了钉子,不由得窃喜起来,但也有一部分子弟明白过来,苏老爷子这个问题虽然看似简单,看似人人能答,实际上却是个坑:不仅要答出名字,还要讲出道理,甚至要指出这位贤臣名将的错误。如此一来,众人都开始低头沉思。 “苏邦彦愿答。”一个青衫少年高声说道,“我最佩服的能臣和修行者,乃是当今大秦丞相文玄枢!”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燕秦虽然无世仇,但燕国的世族全都对秦国新法嗤之以鼻,视秦国为“蛮夷之地”、“虎狼之国”,燕国国内的修行者比秦国多出两三倍不止,放着燕国国内的诸多修行者不提,偏偏要提大秦丞相,这是说燕国无人么? 苏老太爷却不动声色:“好,便说说文丞相。” 苏邦彦见众人一片哗然,知道自己的说辞已经成功地吸引到了众人的注意,微微一笑朗声说道:“大秦丞相文玄枢是文太后兄长,三朝老臣,权倾朝野,在秦国上下有无比巨大的影响力;商鞅奉行苛法,世族多有动乱,若无文丞相坐镇,恐怕秦国早已大乱,改朝换代也未可知,此可谓镇国安邦之才;商鞅暴死之后,文丞相举荐的明夕照成为大将军,将相相和,权位稳固无忧,在秦国国内说一不二,比晋国摄政王谢亭阁权势还大,所谓‘位极人臣’,不过如此!” 此言一出,众子弟纷纷叹服:“果然不愧是苏邦彦,答得真好!” 却没想到苏老太爷面色一沉:“你读过商鞅新法?” 苏邦彦一愣:“未曾读过。” “那‘苛法’一说,从何而来?” 苏邦彦已经隐隐觉出不对,只得硬着头皮道:“保甲连坐,人伦尽丧,商鞅苛法,人尽皆知。” 苏老太爷呵斥道:“你未读过《商君书》,只凭道听途说便认定秦国新法是苛法,此一错!秦国新法庶民拥护,隶农踊跃,举国上下无不奉为圭臬,你却说新法乱国,全仗文丞相镇抚,此二错!商鞅暴死之说无凭无据,你却不加考虑便说出来,此三错!明夕照成为大将军乃是因为他从行伍做起累计军功,且在大战中多有明断,故秦君特意拔擢,绝非依靠文玄枢的关系,此四错!你评判贤臣只看权势威望,不看治国之能,此五错!坐下,勿复再言!” 苏邦彦被驳得面红耳赤,羞愧地无地自容,赶忙坐下,不敢再说。 众弟子见苏邦彦和苏登孝全都碰了钉子,不由得心中暗暗害怕,不敢再贸然回答。还有一些子弟暗自庆幸:“幸亏没有着急作答,否则被老太爷当场斥责,脸可丢大了。” 苏老太爷面露失望之色,看了看苏青云:“青云,你来说说。” “是,爷爷。”苏青云长跪而起,“孙儿最佩服的修行者,当属我大燕国第一游侠剑客聂让。” “好,便说说聂让。” 苏青云精神一振,朗声答道:“聂让先生已达七境巅峰,隐约摸到八境门槛,除了那些隐世宗门以外,聂先生已经堪称世间第一高手;聂先生为人豪气任侠,路见不平每每拔剑相助,扶危救困,惩奸除恶,以有情道练剑,发誓斩尽天下不平之事,此乃大勇大义,孙儿感佩之至。” 苏老太爷微微颔首,赞许道:“不错,也是一说。那你便说说聂让的不足之处。” 苏青云略一思忖:“聂让先生修为绝顶,惜乎不能为大燕国所用,只是仗剑江湖,不事庙堂,此孙儿认为聂让先生的不足之处。” 苏老太爷轻叹一声:“你未至五境,有所不知也是情有可原。聂让所修乃是‘本心道’,讲求一切顺乎本心,宁折不弯,唯其如此才能修成世间最利之剑,所向披靡。若是让他为国效命,整日里与言官、佞臣打交道,恐怕他的剑锋就要变得驽钝,威名就要大打折扣了。” 苏青云不曾想到还有这一层缘由,默然无语,拱手一礼道了声“谨受教”。 苏老太爷见众人鸦雀无声无人再答,便问苏起:“起儿,你来说说。” 苏起跪立起来,颇为无奈地说道:“回爷爷,苏起实在想不出‘最’佩服谁。” 此言一出,厅堂中立刻炸了锅。 “狂妄!” “不知天高地厚!” “竖子怎敢藐视天下!” “一个连一境都未破的修行者,怎么敢将天下的七境强者全都不放在眼里!” “苏起狂妄,请老太爷务必严惩,以平此虚躁之风!” 老太爷也有些惊讶,抬起手来示意众人安静,然后肃然问道:“你说想不出,却是何意?若是讲不出道理,可怕要落个蔑视天下豪杰的罪名了。” 第一卷 大雨落幽燕 第十章 舌战全族 苏起恭敬地说道:“回爷爷,此问若是早十年,答案便是商鞅;若是晚问十年,答案便是明夕照。至于现在,苏起实在想不出。” 众子弟全都哗然,纷纷大骂苏起不知天高地厚,有几人干脆跪请老太爷,要求严厉责罚苏起。 苏老太爷一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好了,不要乱。众子弟可以随意质问苏起,谁将苏起问住或者驳倒,这题就算他答对。” 老太爷如此一说,众人又来了精神,一时间汹汹然,恨不得将苏起生吞活剥。 “我先问!商鞅苛法乱国,已经暴死,苏起少爷竟然说他是天下英雄?何其大谬!” 苏起不慌不忙地答道:“商鞅入秦之前,秦民私斗成风,隶农怠于耕战;老世族盘根错节,互相制肘;军制老旧,军纪散漫。晋国名将萧武攻秦大小十七战全胜,逼得秦国土地大大缩水,几乎处于崩溃边缘。商鞅入秦之后,移风易俗,秦民好公战怯私斗,庶民隶农人人奋力耕织,以求爵位;秦军东出一举打败晋国,收复河西,新军战力令天下震惊。如此煌煌功业,谈何苛法乱国?” 苏起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商君封圣之日,天阙洞开,万里白云汇成一个巨大漩涡,天雷降下却不能罚,商君哈哈大笑,凭虚御风直上天阙,又谈何已经暴死?” “商鞅暴死之说乃国人口口相传,你的封圣之说无凭无据!” “商鞅封圣之日,身在咸阳的老秦人和各国商贾人人得见,怎么说无凭无据?”苏起不屑地一笑。 见这个问题问不倒苏起,又有一人起身质问:“明夕照刚刚成为大将军没多久,未立尺寸之功,又怎么能称得上天下名将?要说名将,我大燕国有慕容越,以十万兵力五败晋国;晋国有老将军萧武,二三十年前统兵征伐,东灭齐,南灭楚,大小六十余战从无败绩;晋国现任大将军沈伯言号称‘智计无双,言出法随’,所言战势无一不中。敢问苏起少爷,你不提这三位名将,唯独对一个明夕照推崇备至,是何道理?” 苏起早料到有人要问这个问题,坦然答道:“慕容老将军用兵如神是不假,但晋国伐燕之时,萧武已经告老,沈伯言又拒不受命,所以晋国才没有派出这二位名将来伐燕。慕容老将军以十万燕军胜三十万晋军,乃是因为晋军主帅轻视燕军,行军布阵多有谬误,故而慕容老将军才能抓住机会五战五胜,成就不朽战功。” 苏起顿了顿,继续说道:“萧武老将军号称‘常胜将军’,奈何他灭齐灭楚之时,这两国并没有能够和他相抗衡的名将,而且晋军军力本就远胜齐楚两国,乃是国力的碾压。若是萧武和慕容越老将军倾举国之兵一战,胜负犹未可知。更何况,萧武老将军所熟悉的乃是旧军战法,极其看重车兵的作用,已经不适合当今战场。” 不等众人反驳,苏起继续一鼓作气地说道:“至于沈伯言,能谋善断,但杀气不足,所以名气虽大,终究不如慕容越和萧武一般声威赫赫,三军震服。沈伯言此人,守成足以,想要破军灭国,终究少了一些霸气。至于明夕照,我敢预言,不出二十年,此人必定名动天下,成为当世第一名将!” “竖子!竖子狂妄!”攻讦者被驳得哑口无言,只能怒骂。 “好。”苏老太爷一点头,“说得有理有据,十分精当!老夫也曾和慕容越谈论兵法,慕容将军和你所言大体无差,唯独没有对明夕照的预言。既然如此,我再问你,你觉得聂让,不是英雄?” “回爷爷,聂让宁折不弯,锐利有余坚韧不足,恐怕难破八境。” 众人一听,又是纷纷大骂:“竖子狂妄!怎敢诅咒我大燕神剑!” “唔,那你觉得文玄枢不是英雄?” “文相盘踞朝野已历三朝,现今秦君英睿神武,正欲收归权柄,文玄枢却贪恋权位,自以为有太后和明夕照在便可无虞,不知功成身退,杀身之祸已经近在眼前。” “嗯,晋摄政王谢亭阁如何?” “谢亭阁比文玄枢好一些。谢亭阁能够震服晋国老世族,主少国疑之时晋国没有发生内乱,正是此人之功。然而谢亭阁终究是出身世族,不可能像秦国一样力行变法,终究还是差了一筹。” 听完这一番言论,众人竟然哑口无言了。倒不是认同苏起的说法,而是被苏起这番“大话”给彻底震惊,连破口大骂都忘记了。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老太爷,期待着老太爷大怒,将苏起轰出厅堂。 却没想到老太爷竟然一摆手,对书吏说道:“将刚才的话全都记下来。此题,仍旧是苏起答得最好。” 众人再次哗然。现在众人的焦点已经不在苏起身上,他们已经不想再去纠结苏起到底为什么会说出这样一番说辞,也不想再去纠结苏起说的对不对,众人所在意的是:老太爷竟然对苏起的一套说辞颇为认同! 在场的众人,无人敢质疑老太爷的智慧,若是老太爷都认同了,难道说,苏起说的这些惊世骇俗的话语竟然全都是对的?那我们这些年来的观念,岂不是大错特错? 一时间,迷茫者有之,愤怒者有之,恍然大悟者有之,众人全都被搅成了一对浆糊,再也没有人胆敢质问苏起。 老太爷见书吏记得差不多了,轻咳一声:“好了,接下来便是第三题。苏起,你已经答对两题,除你之外其他人已经全都失去了资格。这题你若答对,这聚气丹便赏你,若是答不对,这聚气丹便和苏家子弟无缘了。” 苏起拱手为礼:“孙儿准备好了。” “好!”苏老太爷精神一振,“第三题,如今秦晋燕三国鼎立,依你之见,哪国将一统华夏?” 众人一听此问,心中都是一沉。如今三国中晋国势大,天下九州已占其五,毫无疑问统一的希望最大。但众人既然身为燕国人,如何能说出这种丧气话来?可要是答燕国,老爷子必然又要问原因,到时候解释不出可是更加丢脸。 苏起平日为人一团和气,子弟们虽然对他多有鄙夷嫉妒,但终究没有深仇大恨。苏起答前两问时的气度,已经将许多子弟都深深折服,这些子弟此时竟然不由自主地在心理上站在了苏起一边,希望他能够答对第三问,将聚气丹留在苏家。 苏起想了片刻,恭声说道:“孙儿不知。” 第一卷 大雨落幽燕 第十一章 苏起评说天下事 听到这里,许多盼着苏起答对的子弟都暗暗叹了口气。苏玉却是一喜,心想:“这废物终于有答不上来的时候了!” 苏老太爷也有些失望,脸色一沉:“不知?天下大势,每个人都可以直抒己见!你莫非是怕说错,便不敢答了么?” 苏起见苏老太爷不高兴,也不急解释,神情自若地说道:“天下大势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小国得遇明主,君臣一心,奋发图强,也可以拓地千里,成就霸业;大国若是不思进取,君臣贪于享乐,国家衰亡也不过在三五十年。变法之前,秦国只是西陲一小国,谁曾想十年后便要东出函谷,与晋争天下?齐楚两国都曾称霸,却被晋国旋踵而灭,不亦悲乎?现在三国鼎立,将来有无数种可能,苏起又怎能妄言?” 苏老太爷听得这一番解说,脸色稍霁:“说得好,原是我问得不清楚。你说,若是三国保持现在的态势,将会如何?” 苏起略一迟疑,然后认真地说道:“秦国必将大举东出,先灭燕,后灭晋,一统华夏。” “胡说!” “妄言!” “岂有此理!” 众人再次轰轰然乱作一团。苏起若是看好燕国,至少可以落个“忠君爱国、其心可嘉”的评判;若是看好晋国,也可以落个“识时务”的美名。可偏偏苏起却看好众人所鄙夷的虎狼秦国,这些人怎能不破口大骂?而且听苏起所说,燕国将会是三国中第一个被灭的,这让老燕人如何接受? 老太爷来了兴致,大袖一挥示意众人安静:“苏起,说说为何。” 苏起略一斟酌,脑海中早已思虑良久的说辞便如同水银泻地一般吐露出来: “秦国变法之后,秦国国力日强,君臣同欲,举国一心,官吏治国有成法可依,毫无徇私舞弊的空间,吏治清明此其一;隶农子弟纷纷参军,秦国军制、战法、器械均有创新,军力强盛此其二;秦国占据巴蜀丰饶之地,关中沃野千里,力行耕织,国家富庶此其三;秦国东有函谷天险,可以无惧晋国强攻,占有地利此其四;秦国修行者已经编入行伍,与军队一同作战,虽然顶尖的七境强者不多,但随着隶农子弟和奴隶子弟可以开始修行,中阶低阶的修行者必然越来越多,这些人加入军队,将再掀起一股全新风潮,此其五。有此五条,秦国一统华夏,需要的只是时间而已。” “那你说说,为何燕国先灭?”苏老太爷继续问道。 “燕国西有上党,南有黄河,虽然看起来也有地利,但远不如函谷关之险要;燕国隶农子弟无心参战,军制已经落后于秦国,军力又不如晋国,所以战力最弱;燕国世族林立,修行者虽多,但却各自为战,如同一盘散沙,无法形成合力。秦国必然先灭燕国,而晋国与燕国有世仇,必然趁机落井下石,与秦国瓜分燕国。” “瓜分燕国之后又如何?”老太爷面色沉重,继续问道。 “之后晋国便要被秦国蚕食鲸吞,燕国灭后,晋国撑不过二十年。” 苏起话音落定,整个厅堂中鸦雀无声,众人全都被这惊世骇俗的言论吓得面如土色。一众子弟看着苏起,就如同看着一只怪物一般,好像从来都不认识这个所谓的“燕国第一纨绔子弟”。 苏老太爷沉默良久,抚掌道:“好。好。真知灼见,一针见血!我今日,竟被自己的孙子上了一课。来人,将聚气丹赐给苏起!” 所有人全都看着苏起,眼神中充满羡慕至极的神情。苏老太爷身后的一名黑衣老者来到苏起身边,从怀中取出一个红漆小盒递上。苏起双手接过,道了一声:“苏起谢赏。” 苏老太爷心情沉重,大袖一甩:“今日就到这里,都散了吧。”说完竟然撇下众人,自顾自地回房去了。一众弟子面面相觑,终于还是叹息着各自散去。几个子弟临走之前,还狠瞪了苏起几眼。 苏青云被立为嫡长孙,本来志得意满,没想到却在最后被苏起抢光了风头,这个嫡长孙不由得黯然失色,面色铁青地冷哼一声,也退了席。众人不欢而散,竟无一人前来苏起这里祝贺。 “看来你得罪了很多人啊。”墨麟儿似笑非笑地说道。 “苏起不是神,又怎么可能取悦所有人呢?”苏起轻轻叹了口气,将红漆木盒收入怀中,向墨麟儿告辞之后,便一个人孤零零地回房了。 回到房中,苏起打开红漆木盒,只见里面有一枚金灿灿、圆滚滚的药丸。药丸散发出一股清香,只是闻一闻就觉得神清气爽;仔细一看,药丸上刻着一些细小的篆字,苏起知道这是炼丹师刻下的代表身份的符印。 丹道和符道互通,一般来说,炼丹师多半也是神符师,若没有神符的加持,丹药的药效就容易挥散。至于那些实在学不会神符的炼丹师,就只能拜托别的神符师帮忙篆刻了。 苏起将这枚药丸捧在手心端详良久,最终还是没有放入口中。他毕竟还不是修行者,若是现在吃了这枚凝气丹,只能起到强身健体的效果,大部分药力都无法吸收,只会白白浪费。 想到这里,苏起又将聚气丹放回红漆木盒中收好,估摸着父亲大概也回来了,便离开房间,再次前往苏仲文的书房。 此时已是亥时,天已全黑,苏仲文的书房中却仍旧亮着灯。苏起走到书房门前轻咳一声:“父亲,苏起求见。” “哦?”苏仲文有些诧异,“进来。” 苏起推门而入,依旧在一旁规规矩矩地坐下。 苏仲文一边看书,一边轻描淡写地说道:“晚间这三问答得不错。只是这些言论太过惊世骇俗,你年纪太轻,容易惹祸,以后还是少说为妙。” 苏起点点头:“是,父亲。” 苏仲文就是如此,知子莫若父,他毫不怀疑苏起将会一鸣惊人,所以不论外界如何风言风语他也不会放在心上;同时,他也不想儿子太过狂骄,所以这次苏起力压全部子弟,苏仲文也只是轻描淡写地夸了一句,没说太多。 “你深夜前来,有什么事?”苏仲文问道。 苏起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郑重地拜倒在地:“父亲,苏起想开始修行。” 第一卷 大雨落幽燕 第十二章 锻骨伐髓破一境 苏仲文放下手中书简,看着苏起说道:“你想开始修行?” 此事太过重要,所以苏仲文特意又问了一遍。 苏起点点头:“是的,我想开始修行。” “你的身体,你自己清楚。”苏仲文盯着苏起,神情无比严肃,“你真的想好了?” “是的。父亲。”苏起再拜,“深思熟虑。” 苏仲文轻轻地叹了口气:“那便修行吧。” 苏起脸上也没有太多喜悦的表情,只是淡然地说道:“多谢父亲成全。苏起还有两个不情之请。” “讲。” “请父亲带我去藏书楼选择功法。请父亲说服爷爷开启祖地。”苏起恭敬地说道。 苏仲文思忖片刻,点了点头:“藏书楼的钥匙我可以交给你,你自行借阅即可。至于祖地,至少需要一个月的准备时间方可开启,此事你爷爷不一定会答应,我尽力而为。” 苏仲文说完,从怀中取出一把黑黢黢不起眼的钥匙,递给苏起:“小心些,不要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谢父亲。”苏起再拜过父亲,接过钥匙便要起身离开。 “我想知道,你为何突然想要修行了?”就在苏起将要出门时,苏仲文突然问道。 “我必须成为修行者,才能帮助苏家,帮助燕国。”苏起顿了顿,然后说道,“我读的书已经够多了,现在我真的很想知道当一名修行者是什么感觉。而且,我也真的很好奇自己到底能做到何种程度。” 苏仲文不再说话,算是默许了。苏起辞别父亲,再次回到自己的房间中。 苏起并不是不能修行,也不是天资太低,之所以一直没有成为修行者,是因为他的身体。苏起三岁时曾经得过一场怪病,从此之后身体一直非常虚弱。也正是那个时候,现在的苏起穿越到了这具身体上。 苏起长到六岁时,苏仲文想试着让他开始尝试着进入第一境,但又担心苏起的身体太弱,禁不住天地元气的洗刷。苏仲文求助于苏老太爷,苏老太爷也不敢肯定,于是便让苏仲文暗中带着苏起前往镜花谷,找隐世已久的镜花谷主给苏起诊脉,看看他到底能否修行。 镜花谷主乃是一位世外高人,传闻早已抵达九境,之所以还没有白日飞升只是因为他要等弟子出师,所以刻意控制着自己,不想破九境。镜花谷主是一位奇人,琴棋书画、奇门遁甲、士农工商、兵法战阵、诡辩之术、观星占卜、炼药制符……种种奇术无一不精。若是他都无法帮到苏起,那只能说这是苏起命中注定。 镜花谷主为苏起诊察良久,告诉苏仲文一个出乎意料的结论:苏起是个不世出的修行天才,在未修行时,神识之强已经和四境修行者不相上下。但问题在于他身体病弱,无法承受神识调集的大量天地元气,越是修行,便越是短寿。 苏仲文问:若是最极端的情况,将会如何? 镜花谷主回答:最极端的情况,他将在二十岁时破七境,然后死去。 苏仲文沉默良久,终究还是难以决断。若是不让苏起修行,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绝佳的修行天赋?可若是让苏起修行,二十岁便早夭,即使破了七境又能如何?思前想后,苏仲文还是无法决定,只能让苏起自己拿主意。 年仅六岁的小苏起只是思考了片刻,便回答道:“父亲,二十岁破七境,意味着我将用十四年完成大部分修行者七八十年才能完成的修行,那么我的一生肯定除了修行别无其他。可这世界上还有这么多新奇的事情,若是只为了破七境而活着,岂不是太过可悲?” 苏仲文沉思片刻,最终还是同意了苏起的想法。从镜花谷回来后,苏仲文向苏老爷子隐瞒了苏起天赋绝顶的事情,只是说苏起若修行则会短寿,请求苏老爷子恩准,不要让苏起修行。苏老爷子也答应了。 但苏老爷子觉得,此事若宣扬出来,肯定会立刻有人闹腾着废嫡长子,他自己也觉得这个孙子太过可怜,于是便让苏仲文隐瞒了苏起不能修行的事实,让苏起安安稳稳地当了十年无所事事的嫡长孙。 也正是这个原因,让众人都以为苏起是个不堪造就的修行白痴。 苏起回到房间,盘腿坐在榻上,调整呼吸吐纳,然后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他虽然从未真正修行过,但却看过很多关于修行的书籍。从《鸿蒙书》到《神道经》,不论平易还是艰深,他都一本一本地看过,想要从中找出解决自己修行难题的方法,但终究没有成功。 但这样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苏起对修行的理解迥异常人。普通的修行者们,都是以《鸿蒙书》入门,按照上面的记载一板一眼地进行吐纳呼吸,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所以真正明悟其中的道理,大概都在五境的时候了。正是这种不求甚解的修行方式,让大部分修行者都卡在了第五境忘情境,因为缺乏相应的感悟和哲理支撑,始终无法突破。 苏起则不然,他在未修行时便已经通读了所有修行经典,不会因为自己身体的特殊反映而对书籍产生误读。这样读下来,苏起心中已经形成了一个完整的修行系统,一些书中的错误也便一清二楚了。知道了哪本书有错误,哪本书在某个阶段更加正确,日后的修行就变得事半功倍。 其实,任何一个破了五境的修行者,都可以通过类似的方法发现这些启蒙书籍中的差异之处,但等到破了五境,纠正这些错误已经全然无用了,更何况他们也不会再回过头去看这些启蒙书籍,所以,众人还是在按照既有的修炼体系进行修行。 对于如何修行,苏起已经成竹在胸,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严格按照自己的规划,完成破境的过程。 第一步便是吐纳。所谓吐纳,就是将感受到的天地元气纳入自己体内,成为真元。这是成为修行者的第一步,不论文修或者武修,都必须在体内存储足够的真元。积累到一定程度以后,修行者就进入了第一境锻体境,可以强健体魄,锻骨伐髓,更好地运用真元。 苏起刚一闭眼,便立刻感受到了身边流动着的天地元气。就像一些可以看到边缘线条的气流一般,那些天地元气在苏起的身体周围不断流淌,仿佛平稳流动的河水。苏起神念一动,便有丝丝缕缕的天地元气随着他的吐纳呼吸,逐渐进入了他的体内。而这些天地元气,比一般的一境修行者还要多出十倍不止。 进入苏起体内的天地元气逐渐进入了他的识海、经络和骨骼,很快,丝丝缕缕的污垢便顺着毛孔排了出来。苏起一动不动,继续引天地元气洗髓,足足两个时辰之后,他的身体已经被厚厚的污垢完全包裹住了。而此时,苏起终于感到大脑一片空灵,身体仿佛也变得轻松了许多。 开始第一次吐纳的两个时辰之后,苏起成功进入了第一境。 第一卷 大雨落幽燕 第十三章 一夜两境 苏起的神识天生就相当于四境修行者,所以他能感受到和吸纳到的天地元气,是其他修行者的数十倍。而且,之前吃的那些天材地宝,也在不断改善着他的身体状况,让他体内的污垢变得更少,天地元气锻骨洗髓的阻力也比一般人要小得多。此消彼长之下,其他资质较差的修行者五六年才能突破的第一境,竟然被苏起在两个时辰之内就突破了。 “果然之前的那些天材地宝都没有白吃。”苏起站起身来,只觉得身上泥污臭不可闻,便将聚气丹从怀中取出,然后走出门去,提了一只空水桶来到后院水井旁。 此时已是深夜丑时,苏起不想再劳烦丫鬟为他烧水,而且他破了锻体境之后,这点寒气也根本影响不到他。苏起住的是独门独院,平素里从不和人来往,所以干脆在后院将脏衣服全都脱下,从井中提了一桶凉水当头一浇。 一股热气从他的丹田处源源不断地涌出,不断地流经四肢百脉,将井水和夜晚的凉气驱散地一干二净。丹田处便是修行者的体内山海,也是修行者的力量之源,不过此时苏起还不能查看自己体内山海的状况,只有到了第三境凝神境之后才可以坐照内观。 片刻之后,苏起已经将全身泥污洗得干干净净。他返回屋中,将身上的水滴擦净,然后又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白衣。挽起湿漉漉的长发,将发梢的水滴挤干之后,苏起将长发束起,再次盘膝坐在榻上。 轻轻地闭上眼睛,苏起仔细地感受了一番体内流淌的真元,不由得感慨道:“果然,第一境能否突破,全看神识强弱。只要神识足够强,在短时间内可以将足够的天地元气吐纳为真元,就可以快速地破一境。那位麟儿姑娘破一境时,估计比我慢不了多少。两个时辰破一境,听起来很吓人,但在那些隐世宗门中,大概也算不上快。” 他能够感受到体内的真元缓缓流淌,仿佛潮水一般涨退,慢慢地冲刷着体内的经络。此时,苏起体内的真元还不能外放杀敌,也不能引入骨骼肌肉用来增强体魄,仍旧处于一种“无意识”的状态。只有到了第二境,才能用神识来操控体内真元,用文修或者武修的方式进行战斗。 若是按照一般人的修为进境,一境到二境需要三五年不等,比破一境还要稍快。因为锻体境相当于打基础,锻体境之后,修行者依旧在源源不断地通过吐纳来吸收天地元气积累真元,而第二境聚气境只是想办法调动自己体内已有的真元而已,只要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谁都可以做到。 第一境到第二境没有捷径可循,哪怕是天才,也需要用半个月以上的时间来熟悉真元的运行方式。但苏起不同,首先,他已经在书中看过了许多记载,已经牢牢记住了真元的运行方式,接下来要做的不过是验证;其次,他有苏老太爷赏的聚气丹。 苏起打开红漆木盒,将那枚金色的丹丸放在掌中。一股馥郁至极的香气丝丝缕缕地飘散了出来,以苏起第一境的修为可以看到,丹身上刻着的篆文边缘有些许金光透出。他一仰头,将聚气丹吞下。 一股澎湃至极的药力立刻从他丹田处的体内山海源源不断地涌现出来,诱导着他体内的真元,开始如同潮水一般一波又一波地冲刷着他的经络。聚气丹的神奇之处就在于可以诱导体内的真元在四肢百脉中游走,加速修行者体悟真元运行的过程。 苏起立刻集中精神,感受着体内真元的流淌,同时印证着书中的记载。有些和自己所想不一样的地方,苏起便立刻尝试着用神识影响真元,让它按照自己构想好的路线来流动。因为毫无经验,所以这种行为极耗神识,好在苏起神识过于常人,再加上聚气丹的神奇效果,如此引导了不知多久之后,苏起终于感觉到体内的真元流淌完成了一个循环。 他却没有就此停下,而是继续完善着体内真元的循环过程,增补一些之前遗漏的地方。又过了不知多久,终于大功告成。苏起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真元已经完全按照自己所想的来运转,四肢百脉中也全都充盈着真元,他试着伸手一指,一丝银白色的真元从他指尖射出,刺入空气中消失不见。 见到这一抹银白色的真元,苏起长出一口气。虽然目前他所能控制的真元还很少,但真元外放,意味着他已经破了第二境。 苏起站起身来,感觉身体并没有什么异状,和第一境时感觉差不多,只是可以随意地调用体内真元而已。 “怪不得苏青云十四岁破一境,十六岁就破了二境,而现在十八岁,已经隐隐摸到三境门槛,原来第二境要比第一境简单些。不过,若是没有这枚聚气丹,恐怕我至少也要拖延十天半月了。” 此时聚气丹药效已过,苏起感觉到微微有些疲惫。但他知道现在是自己的关键时期,还有许多东西要确定下来才能休息。 最重要的,就是选择修行方式,文修或者武修。文修是外放天地元气杀敌,而武修是通过天地元气强健体魄杀敌,二者的修行方式和战斗方式有很大差异。一般来说,文修在锻体境之后,就不需要再强化身体,只需要全力培养神识即可;而武修则要继续锻炼身体,让骨骼肌肉能够承受更多的真元灌注。至于真元积累,则是文修和武修都必须要做的,作为一个修行者,真元数量是最本源的东西,任何功法、武学,离开了真元的支撑都只能是空中楼阁。 “选文修,还是选武修?” 文修武修各有利弊,很难取舍。对于苏起来说,他神识天生过于常人,选择文修事半功倍,修行进度必然一日千里。但在实战中,文修会被武修压制,直到第五境时,文修才能勉强和武修有一战之力。至于七境之后,文修和武修便殊途同归了。 “这有什么可犹豫的,既然要开始修行,必然按照圣人的标准来。我既要修文,也要修武!” 打定主意,苏起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他站起身来,往院中走去,此时天色刚刚发白。 一夜破两境。 第一卷 大雨落幽燕 第十四章 入藏书楼 破了两境之后,苏起没有贪得无厌继续冲击三境。他一夜破两境,虽然听起来很吓人,但实际上和其他人的两境差的太远。一来,他的真元积累远远不够,真元不足,将直接影响战力;二来,他破二境乃是借助了“聚气丹”的功效,根基仍然不稳;更何况他身子虚弱,又没有练过功法,实战能力几乎为零。此时若是贸然冲击三境,一旦失败,得不偿失。 练了一夜,苏起也已经十分疲劳了,于是他来到院中洗漱一番,便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 一觉醒来,已是晌午。苏起伸了个懒腰,只觉得神清气爽,身体内充满力量。真元不停地按照既定周天在他体内不断循环,冲刷经络,四肢百脉全都暖洋洋的,十分惬意。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微微有些心悸,想来是身体孱弱,修行后造成的副作用。 不管怎么说,苏起对自己的修为进境还是颇为满意的。他起床来到屋外,梳头洗脸,感觉精神为之一振。 院中的丫鬟见苏起醒了,赶忙上来问道:“苏起少爷,还有半个时辰才到午时,您饿不饿?若是等不及,奴婢先去找些糕点来给您垫补一下。” 苏起摆摆手:“不用了,午时再吃。我要出去一趟,你忙你的。” 苏起走出住处,向藏书楼走去。 藏书楼在苏氏封地最北方,是一座十二层高的塔形木楼。古时建筑都是木质,除了楼阁外基本没有高于两层的建筑,这座楼已经算是鹤立鸡群,在苏氏封地外很远的地方都能看到。 苏起来到演武场时,众子弟刚刚练完上午的早课,都在三三两两地闲聊,准备回去吃饭、午休。看到苏起来了,子弟们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又开始议论纷纷。 “哎?这苏起大中午的跑出来做什么?难道是刚睡醒?” “哟,你不叫他废物了?” “屁话,他昨天一番话驳得老太爷都哑口无言,你还敢叫他废物?” “哼,不能修行就是废物,巧舌如簧,牙尖嘴利,口才再好又有什么用?我只要一脚就让他彻底闭嘴。” “嘘!你小心二伯听到,打断你的狗腿,让你站都站不起来。” “二伯已经不是家主了,就算听到又能怎么样?族里可是严禁私斗。大伯刚当上家主,正要找人立威。” “哎,你说那聚气丹还在不在他身上啊?我真想抢过来自己吃啊。” “你也就是说说而已,忘了那聚气丹吧。”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不止,苏起已经越过演武场,往藏书楼走去了。他进入第二境之后,感受力已经远超常人,众人说的话已经可以听得一清二楚。一众弟子中,有羡慕的,有鄙夷的,有敌视的,苏起都只当没听见一般。 “咦?他这是……要去藏书楼?” “哎?藏书楼不是每月才开一次么?还要由族老领着才能进入啊?他自己一个人去是什么意思?” “对了,二伯有钥匙啊!二伯肯定是把钥匙给他了!” “这……这犯规啊!凭什么他可以随意进出藏书楼,我不服!二伯徇私!” “西门老爹,快把这家伙拦下啊!” 众人立刻吵作一团,苏起微微一笑,心想:“果然官二代就是不一样,投个好胎确实比较重要啊。” 不去理会众人的议论,苏起一路来到藏书楼下。藏书楼足有十二层,这在苏起前世的战国时代是不可想象的,而在这个时代,也必须借助修行者和特定的阵法符箓才可以建成。楼下有一座小亭,亭中坐着一位老者。这老人面前的石桌上放着一棋盘,一尊燕酒,显然是在自斟自饮,自己与自己对弈。老人双眼微微眯着,似在瞌睡,但苏起却知道,这老人的神识可以覆盖整个藏书楼附近十五丈的范围,不会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这名老人乃是一名五境强者,专职在此看守藏书楼。四境破五境殊为不易,往往需要耗费数十年,所以任何一名到了第五境忘情境的修行者,都已经可以进入强者的行列,在家族中地位尊崇。 这老人复姓西门,许多年前便在苏家,据传之前是苏老太爷的书童。西门老爹现在名义上是苏家的总事,类似于管家,只是已经不再管理苏家的日常杂务,只是负责每日看守藏书楼而已。 苏起走到小亭前,拱手一躬:“西门老爹,苏起要入藏书楼。” 正在瞌睡的老人双目微微一睁,两道利剑般的锐利目光快速地在苏起身上一扫,然后沙哑着说道:“苏起少爷,可有钥匙?” 苏起恭声说道:“父亲已经将钥匙暂借我,特许我进藏书楼随意借阅。” 西门老爹点点头:“嗯,那便去吧。你知道藏书楼中的规矩。” 苏起又是一躬,道了声“是”,便转身来到藏书楼下。 两扇写满了篆字符印的红枣木大门上,挂着一把黑黢黢的大锁。此时铁器已经开始广泛地应用到方方面面,这大锁便是铁铸的,比一般的青铜器要坚固的多。而且,这锁上还有一些篆字,经过了神符师的加持,没有特定的钥匙,根本无法打开。 苏起将父亲的钥匙插入铁锁一拧,“咔嚓”一声,铁锁应声而开。苏起推开两扇木门,进入了藏书楼中。 藏书楼中的藏书,全都是与修行者有关的功法、神通和武技,共有十二层,三层为一阶,分为四个大阶。各阶中的三层楼,分别对应着功法、神通和武技。而四个大阶,分别对应着一到二境,三到四境,五到七境,以及七境以上。 苏家虽然是大世家,但真正兴起是在苏老太爷这一辈,所以底蕴远比不上一般的百年传承世家,藏书楼三四阶中所收藏的五境以上典籍很少。 苏起来藏书楼的次数不多,因为他之前要看的书册往往都是一些极为高深却又实际效用不大的书籍,诸如《商君书》、《神道经》、《计然策》和《管子辑录》,都是直接从父亲的书房中拿。藏书楼中的多是一些实用性极强的低阶修行书籍,苏起对这些接触的不多。 苏起刚破二境,用不到三、四境的书,因为越是高明的功法,就越需要足够的真元来做支撑,苏起真元本就薄弱,就算能够读懂那些招式,也根本用不出来。 苏起先在第一层寻找功法。 第一卷 大雨落幽燕 第十五章 独辟蹊径修行路 其实在苏起来藏书楼之前,还从未想过到底要选择什么样的功法和武技。不过这种选择并不困难,因为在这个世界中,修行者的历史不过几百年而已,可选的功法并没有多到浩如烟海的地步。 所谓功法,可以理解为心法、修炼要诀,包含了真元运行方式、真元运用方式、真元温养方式等等法门,主要是教修行者如何修养内在真元。特殊的武技和神通都必须有相应的心法作为支撑,否则就无法发挥出应有的威力。 功法有很多类,有些要求修行者真元充沛,有些要求修行者真元细腻,有些要求修行者神念强大,甚至还有些要求修行者特意培养某条经络的真元。苏起只要按照自身条件稍微筛选一番,就可以立刻找到自己想要的功法。 苏起的条件很简单:第一,需要的神识越强越好;第二,需要的真元越少越好;第三,需要的感悟越多越好。 神识强,真元少,是苏起自身的特殊情况决定的。而苏起通读百家之书,对于许多事情的体悟已经远远超过同龄人,所以功法需要的感悟越多,苏起就越能发挥出这功法的威力。 当然,若是遇到了真正十全十美的功法,那么这三条都不再是问题。 打定主意,苏起开始沿着书架,一卷一卷地看过去。 整层楼四周都是书架,书架上既有一卷一卷的竹简,也有许多卷成筒状用丝线扎起的帛书。竹简沉重,需要数卷才能完全记述某种功法,所以一些特别珍贵的功法,往往在丝帛上记录。 书架上有许多木牌,写明了功法的名称。苏起一边看,一边自行评点。 “《燃烬诀》,威力极强,但需要真元太多,不行。” “《滴水录》,粹成真元品质最高,温养效果极佳,可惜需要数十年之功。时间太长,我等不起。” “《聚气真解》,算是中规中矩,只是其中旁征博引,糟粕太多,还需细细甄别,若是没有更好的选择,再考虑这本。” “《易道妙理初窥》,算是学习《周易》的入门功法,只是《周易》太过生僻,可以用来搭配的神通武技不多,名气很大,但实战不强。” “《鸿蒙书》……我已经倒背如流,而且所有文修全都学的这门功法,我再学起来也没什么意思。” “必须找到一本可以让我文武兼修的功法。” 苏起兜兜转转许久,也没有找到让自己眼前一亮的功法,又无奈地走回了《聚气真解》旁边。 “难道真的要学《聚气真解》?虽说这本书基本能够满足我的要求,但终究指导意义不大,也就是初期凑合凑合。咦,这是?” 苏起突然注意到《聚气真解》旁边还有两卷帛书,这两卷帛书和右边的《滴水录》帛书颜色相近,又没有木牌,所以刚才苏起一不留神便错过了。 苏起取下其中一本帛书,拆开上面绑着的丝线,将帛书展开。只见帛书最右侧竖排两个大字:“法经”! 苏起心中一震,再看帛书作者:李悝! 他立刻如获至宝一般,开始查看这部《法经》的内容。只看了三五行,苏起便立刻确定,这就是自己要找的最佳功法! 《法经》在苏起前世的战国时期,是一部法家专著,也是第一部比较系统的法典,成为历代法典的蓝本。但现在,《法经》既然出现在了藏书楼里,就说明它不再是一本法典,而是变成了一种被修行者所承认的功法。 来到这个世界以后,苏起一直在揣摩所谓的“修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修行之法五花八门,看起来毫不相同,最后却能殊途同归,这其中必然有相通之处。 历数那些大名鼎鼎的破九境修行者: 姜子牙,兴兵伐纣,成仙; 周公姬旦,制礼乐,封圣; 管仲相齐,使齐成霸业,著《管子辑录》,封圣; 孔子周游列国,著《春秋》,封圣; 孙武为吴王治军,著《孙子兵法》,封圣; 范蠡隐退五湖,著《计然策》,封圣; 商鞅变法强秦,著《商君书》,封圣; 老子一生只写了一本《神道经》,却得以直接封神! …… 之所以提到姜子牙,是因为他是第一个成仙者。后世白日飞升的九境修行者,大多数成仙,少数封圣,只有老子一人封神。 种种案例,让苏起疑惑不已。孔子、孙武、范蠡、商鞅、老子,分别是儒家、兵家、商家、法家、道家,而且五人修为各不相同,孙武、范蠡是天下闻名的超强修行者,在同时代旱逢敌手,而老子、商鞅则是一直默默无闻,甚至从未出手过,可这些人却全都封圣! 由此可见,他们必然都有着非常独特的修行之法,而这种修行之法,必然与他们的著作和学说有密切的联系!之前苏起看《商君书》和《计然策》还十分疑惑,不明白为什么这两本书完全不讲真元运用之法,现在看到《法经》,苏起才彻底明白。 因为《法经》所讲的,是基础的真元运行法门,而到了《商君书》,则是以《法经》大成为根基,直接讲述许多理念上的创新!而法家在这个世界的影响力极小,所以苏家只是将这本法经随意地在藏书楼中一扔,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本书的巨大价值所在。 苏起明白,从短期来看,修行之法都差不多,但从长期来看,现在所修炼的功法将会直接影响第五、第六境时“本心道”的选择。 如果苏起的假设成立,那么苏起就按照之前那个世界的历史,开创了一条全新的修行路线: 法家讲求“一切依法”,对初学者的规约力最强,见效最快,所以初期以法家起步;等到第五境时,法家的弊端显现,就可以用儒家的“正气”和道家的“无为”等等法门作为弥补,外儒内法乃是上一世治国之道的最佳法门,也可以拿来用作这一世修行的最佳法门! 而且,这个世界没有申不害和韩非,“法”“术”“势”之说还未成型,所有人都以为商鞅之法就是法家的极限,苏起完全可以将法家的修行方式发扬光大! 而这一切的基础,都是苏起手中这两卷《法经》。 苏起不再看其他的功法,直接取了这两卷《法经》,继续往第二层走去。 第一卷 大雨落幽燕 第十六章 望气术与聂让剑 藏书楼二层是神通。所谓神通,即是文修外放真元杀敌的法门。不同的神通,可以将文修体内的真元转化为不同的力量,最常见的是转化为水火,也有神通可以转化为风、雷、金、木等等,比如秦国的离水宫,主要研究水系神通的修行之法;燕国的雪山宗,主要研究冰系神通的修行之法。 除此之外,任何不符合武修的神通也都会归入文修神通里。比如“望气术”、“琴音诀”、“阴阳变”等等。 苏起选择神通,仍是那三个条件:神识强、真元少、悟性高。至于其他,则没有要求,因为他所选的《法经》基本上可以完美地支持大部分神通和武技,只要不是和《法经》完全相悖,都可以选择。 苏起目光扫过一排排神通,心中不停评点。 “《飞瀑倒悬》,将真元转化为水劲的神通,耗费真元太多,不行。” “《寒冰指》,雪山宗入门功法,需要一定的武修基础。不过我并不打算学习指法,不行。” “《山鬼遁》,看起来还不错,不过山鬼门的功法全都透着些诡异,不够光明正大,虽说威力很强,但我怕影响我的道心。若是实在找不到,再考虑这一本吧。” “嗯?长生阁的《望气术》?” 苏起停了下来,将记载着《望气术》的竹简取下。所谓“望气”,是观测万物知凶吉的一门学问,其中包含易理,长生阁阁主据说已将这门功夫修到极致,一眼就可看穿对方的下一步动作,是窥测对方气机的第一法门。 只不过这《望气术》虽然强大,但却有三个极难完成的先决条件:一是遇强则强,只有不断地与远强于自己的对手生死相搏,才有可能不断突破;二是运用条件有极大的限制,不是随时随地都可使用;三是对使用者的悟性要求极高。 但即使如此,《望气术》仍然可以说是整个长生阁的道门根基,其重要性几乎已经可以算得上是镇宗之宝。如此重要的神通,苏家自然不可能有全本,苏起手上这卷《望气术》乃是入门之卷,所有长生阁外门弟子都可随意浏览,所以才流传出来,被苏家收入藏书楼中。 苏起想也不想,便将《望气术》的三卷竹简抱在怀中。虽然还有一些其他功法,但苏起现在真元数量不足,除了《望气术》以外还要修习武技,这些其他神通,有些可以召火,有些可以化水,有些可以唤风,看起来很美好,但对现在的苏起来说意义不大。 于是苏起直接来到了第三层。 第三层中都是武技,诸如拳法、掌法、指法、剑法、刀法等等。这一层的书简最多,五花八门令人眼花缭乱。苏起心中早有打算,直接往“剑法”那一排书架走去。 苏起选剑,是考虑到了日后“本心道”的选择。不同的兵器代表着不同的战斗方式和功法倾向,这些都可能影响到“本心道”。比如,若是立志入行伍,自然是要学刀法,以一敌万,挡者披靡;若是为人宽厚慈悲,心忧天下,自然是掌法为宜;若是为人刚猛,宁折不弯,便可以修习拳法。 若是思想龌龊,阴险狡诈,就只能学钩,若是学拳,则无法具备拳法中堂堂正正、一往无前的气势,再怎么练习都只能是事倍功半。而苏起决定学剑,正好与他逍遥自在、卓尔不群的性格相吻合。 苏起才到第二境,自然用不到那些高深的剑法,所以这次选择剑法,只是挑入门剑法而已,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要能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即可。 苏起早已想好,找到想要的剑法之后直接收入怀中。 《直剑》。这是每一个学剑的武修都要学习的入门剑招,顾名思义,这剑招很直,以至于对方一眼就能看出你出剑的意图,刺哪里就是哪里,绝无任何变化。但好处在于,因为直,所以好练,多练几次之后基本上不会出现谬误。所以大部分武修都用这套剑法来活络筋骨或者温养剑意,而不用来实战杀敌。 这套剑法正是燕国第一剑客聂让所创,完美地符合了聂让的性格,宁折不弯,一往无前,所以也叫“聂让剑”。 苏起选好剑法,又顺便将“神意拳”的拳谱也一起拿着。“神意拳”是入门拳法,对温养神识和锻体都有好处,而且苏起也需要一套空手功夫,以防万一。 选好了一套入门剑法和一套入门拳法,苏起便不再看那些名目繁多的各种武技,直接下楼。将门锁好之后,苏起捧着这些竹简和绢帛来到西门老爹面前,将这些书放在石桌上。 西门老爹微微睁开眼睛,逐一检视这些书籍。 “《直剑》、《神意拳》、《法经》、《望气术》。”西门老爹逐册翻看,在念到《法经》和《望气术》之时微微停顿了一下。 “《法经》乃是旧魏国的一门不起眼的旁门功法,所练之人极少;而《望气术》是长生阁的偏门文修神通,与你选的拳法和剑法不符。你确定要修?”西门老爹问道。 “是。”苏起点了点头。 “好,我记下了。你将书拿走吧。”西门老爹也只是好意提醒一下,见苏起坚持,便不再问,双目微微闭上。 苏起将石桌上的一堆竹简和帛书全部抱起,径直走回自己的房间,将这些修行所用的书籍全都收好。 午时已过许久,丫鬟早就将饭菜准备好了。苏起吃过午饭,并没有急于开始修行,而是和以往一样看书,小憩。一觉醒来,神完气足,苏起这才来到长案前,打开那卷《法经》。 《法经》所讲的,是一套完整的修行体系,包括真元运行方式、真元运用方式和真元温养方式。法家讲求“万物依法”,真元运行要严格按照既定路线,严于律己,不能自由散漫;真元运用要精确到一分一毫,绝对不能有任何的浪费;真元温养则是鼓励修行者时时刻刻进行吐纳,绝不容许中途懈怠。因为过于严格,所以许多修行者练到一半都会半途而废,无法坚持下去。 苏起通读一遍之后,便开始严格地按照《法经》上面所记载的方式来引导真元流动。 第一卷 大雨落幽燕 第十七章 演武竞技 轻轻地闭上双眼,苏起的视界陷入了一片黑暗。 他能够感觉到真元如同一条条小溪流一般在他的经脉中不断流淌,一涨一退如同潮汐。而最中央的那条真元汇成的小河,正在由丹田处的体内山海流向头顶的神宫,不断循环。 只有到了第三境凝神境的修行者才能坐照内观,看到自己体内的山海神宫,但苏起神识极强,所以虽然看不见,却能感受到。 《法经》中强调的关于真元运行的记载,足有二十七条六十余款,是所有功法中记载最为详细的,几乎将真元运行的准则细化到了每一条经络。苏起将这些真元运转之法彻底记下后,便可以放心地按照这些规则来引导自己真元的流向。 好处在于有法可依,不存在模棱两可的地方;坏处在于,一旦因为精神不集中而犯错,就会大大打乱自己的修为进境,拖慢修为速度。这种功法看起来省心,实际上却很费神,所以只是一门冷门功法,练的人不多。 苏起很快就完全地沉浸在了修行的世界中,彻底将心中的杂念摒除得一干二净。 …… 七天时间一晃而过。 这七天中,苏起将自己关在屋中修行,除了送饭的丫鬟以外,再也没见其他人。而外界也好像将他遗忘了一般,没人过来探望。毕竟现在所有的子弟都争分夺秒地想要早些破境,谁都没心情去关心一个被废的嫡长孙。 在修炼过程中,苏起已经可以感受到《法经》给自己带来的好处。刚开始的时候,苏起不小心出了几次差错,导致修为进境被严重拖慢,但等他完全熟悉了《法经》中的真元运行方式之后,真元就开始以非常稳定的速度积累。 苏起站起身来,决定出去走走。 对他来说,真元积累已经步入正轨,不需要再在屋中死守着这本《法经》;而《望气术》和《直剑》都需要在实战中才能得到提升,即使不亲身参与实战,也必须观摩实战,否则就只是闭门造车、纸上谈兵,很难有所进展。 于是,苏起午后小憩之后,便来到演武场。 苏伯俞是子弟们的武修总教习,一直认为实战的作用高于理论,所以要求每个武修弟子都必须参与演武场的战斗。至于那些文修,参加与否全靠自觉,如果有愿意进入演武场和武修弟子战斗的,苏伯俞也不会阻拦。 苏家武修子弟的日常课业,上午是练习拳法武技,晚上是修习功法、温养神识,而下午则是自由训练,弟子们可以随意在自己房中或院中修习任何武技、功法。所以到了下午,演武场就变成了擂台,供武修子弟们切磋较量,在实战中体悟自己的修为进境,其他子弟可以随意观摩。 苏起刚出院门,就听到演武场中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叫好声。苏起不由得一怔,因为子弟们天天在演武场互相较量,对彼此的实力都是一清二楚,平日里根本没有多少人围观。从叫好声来判断,这场打斗应该颇为精彩,大概是有什么重要人物下场了。 苏起到时,演武场周围已经围了许多人,里三层外三层,除了众子弟之外,连许多仆役、丫鬟都站在外面,挤成一团看热闹。苏起悄无声息地来到外围,向演武场中央看去。 演武场正中站着一个身穿红衣的少女,看起来十四五岁年纪,瓜子脸上一对大眼睛一眨一眨地充满灵性,两条乌黑的辫子上扎着红色的丝带,看起来活力十足。这个少女叫苏文锦,是苏起四叔苏季业的小女儿,小胖子苏登孝的亲妹妹。 看到场中的那个红衣少女,苏起不由得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小妮子下场了,怪不得人气这么高。” 战国时重男轻女,女性一般不能入朝为官,也不能参军入伍,一般的家庭财力有限,连供女儿读书识字都做不到,更不要说供女儿成为修行者了。在苏家也是如此,虽然苏家是世家,但大部分旁系亲族的财力依然不够供养两个修行者,所以苏家子弟中,绝大部分都是男性。 苏文锦是苏季业的小女儿,自幼便十分得宠,长大后五次三番地纠缠,苏季业便只能答应让她开始修行。却没想到苏文锦的天赋极高,在文修之中甚至能够稳压苏玉,年纪轻轻便破了二境,成为了文修中的最强者。再加上她聪明可爱,活泼动人,又是苏季业的掌上明珠,在众子弟中人气极高,每次下场比试,都引得许多人来围观。 “还有谁?”苏文锦一甩辫子,兴奋地说道。 “文锦大小姐真是厉害啊,作为一个文修,已经连续击败了三个武修子弟!而且看她的样子还意犹未尽,真是了不起啊!” “要不怎么说文锦妹妹是天之娇女呢,我看啊,这些子弟里也就苏青云能稳赢她。” “什么文锦妹妹,叫得这么亲,我未来的娘子认识你吗?” “恬不知耻!文锦妹妹能看上你?简直是白日做梦!” “看,苏朗下场了!” “真是苏朗!这下文锦妹妹可危险了啊!” “苏朗虽然还没破二境,但以真元论仅次于苏青云,而且他又曾学过军中战法,武技极强,恐怕文锦妹妹不是他的对手啊!” 众人议论纷纷中,身穿黑衣的苏朗已经来到演武场中。他肤色偏黑,肌肉强健,脸部轮廓如同刀砍斧斫一般棱角分明,一对环眼之中精光爆射,如同猛兽。苏朗手中提着一把黝黑的长铁刀,仿佛散发着幽幽的寒气。 苏朗是苏家旁系子弟,以后的志向是加入燕军,为国效力。他天赋并不算太好,好在肯吃苦,不怕死,所以在实战中极少败绩。 苏文锦一吐舌头:“苏朗哥哥,你可要手下留情啊。” 苏朗仍是面无表情,只是死死地盯着苏文锦,像是独狼盯着猎物。 “这个苏朗,真是块木头啊!”一种子弟已经纷纷叹息起来,恨不得和苏朗互换。 苏文锦见苏朗没反应,只好一抱拳,然后右手一挥,两道白色的雾气从她手中挥散而出,很快凝成了两支莹白坚硬的冰锥,直刺苏朗的心口。 “寒冰锥!”众子弟一阵惊呼。这寒冰锥乃是燕国雪山宗的低阶神通之一,三境修行者使用最佳,而苏文锦以二境的实力也能用得有模有样,大出众人意料。 苏朗依旧面沉如水,他死死地盯着两支冰锥飞来的轨迹,忽然身形一动,迎着冰锥直冲过去!只见他手中铁刀毫无花哨的两记竖劈,便将两支冰锥全部磕飞,随后长刀一指,直刺向苏文锦的咽喉。 第一卷 大雨落幽燕 第十八章 云霞剑与新月钩 众人一片惊呼声中,铁刀直指苏文锦咽喉。 苏文锦连忙大声喊道:“我认输!”铁刀一顿,生生在她面前三寸处停住。苏文锦一招落败,不由得又羞又恼,一跺脚转身下场。 “嘘——”众人一片嘘声,似是在嘲讽苏朗不懂怜香惜玉。苏朗却恍若未闻,只是像一根木桩一般杵在演武场中。 这就是五境之下文修遇到武修的尴尬状况,任你呼风唤雨雷火交加,武修只要不管不顾地舍命一闯,冲过你的神通近身之后,文修就只能任人宰割。一般情况下,文修想要胜过武修,就必须比武修高一个境界。 苏起看着场中如同木头一般杵着的苏朗,不由得生出几分赞许之情。在这个天资决定修为的世界,再多的天材地宝都无法弥补悟性造成的鸿沟,而苏朗作为一个旁系子弟,天资又差,能够拥有今天的成就完全是因为他足够刻苦。 “我来!”一声低喝,身穿黑色箭袖的苏青云凌空一跃,稳稳地站在场中。 他刚一入场,就引得观众发出一阵欢呼。作为苏家年轻一辈的武修标杆,苏青云象征着苏家武修子弟的最高水平,所有人都想看看苏青云现在的水平到底如何。 而且,苏青云一向十分维护苏文锦,这次下场,也多少有点给苏文锦找场子的意思,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演武场内火药味十足。 “太好了,这两个人终于又杠上了!” “苏青云已破第二境,苏朗必然不是他的对手,只是不知道苏朗能撑几招?” “哎,虽说苏朗笨得像是木头,但战力确实强。如果是别人,青云少爷大概根本不屑出场。” “快看,要出剑了!” 苏青云一抱拳,缓缓地抽出了悬在腰间的宝剑“孤云”。宽有四指的青铜剑散发着凛冽的寒光,剑身上雕着云朵图案,乃是经过了神符师的加持。在砍劈中,这把宝剑可以容纳武者真元,改变空气流向,威力陡增数倍。 在这个时代,铁器虽然已经开始广泛运用,但相应的铸造技术还没有全面革新,大部分铸剑坊铸造出来的名剑仍是以青铜剑为主。而苏朗手中的铁刀则是产于官坊,主要供军队使用。 两个人是老对手,自然也就不需要再多说什么。 苏朗用力一握铁刀,发出一声暴喝,一股浓烈的杀意从他身上疯狂地扩散开来,像是浪涛般骤然前扑。在腥风血雨和千军万马中,一把铁刀伴着无法抵挡的洪流直劈而下,卷动着天地元气,有开天裂地之威。 众人一片惊呼。 苏朗还未破第二境,所以他的真元再多也都无法调用。这一刀之威完全是得益于他的“刀势”、“杀意”以及自身的力量。能在第一境就将刀用到这种境界的,苏朗是苏家子弟中的唯一一人。 面对如此狠厉的一刀,苏青云却有些不屑地一翘嘴角。他手中的“孤云”微微颤抖,直插向迎面而来的那一片铁流,绽放出万道霞光。一瞬间,仿佛数柄“孤云”齐出,每一柄剑上都挂着一朵火红的云霞,有些斩向铁刀,有些刺进洪流,有些直指苏朗的咽喉。 “云霞剑!苏老太爷的云霞剑!” 众子弟又是一阵惊呼。这套云霞剑是苏老太爷年轻时的成名剑法,在低境修行者中是颇受欢迎的武技。苏青云以二境的实力便可以刺出七道云霞,可见天赋之高。 “孤云”一出,铁刀飞,洪流散!那些狂暴的刀势瞬间消弭于无形,苏青云面色一冷,长剑没有丝毫停顿,同样直刺苏朗的咽喉! 一点寒芒,避无可避!众人一声惊呼,全都吓出一身冷汗! 苏朗双目微微一瞬,但却仍旧如同铁铸一般站在原地,一步不退! 千钧一发之刻,一点寒芒突然自场外飞来,如同流星一般自下而上划过一个诡异的弧度,正好打在苏青云的长剑“孤云”上。“铿”的一声,苏青云竟然握剑不稳,长剑脱手飞出! “你想伤他右臂?”清丽的声音中带着三分冷意。 众人一看,只见一身黑衣的墨麟儿站在场边,冷冷地看着场中的苏青云。 苏青云面色一沉,他本想让苏朗右臂挂些彩,给他长些教训,却没想到墨麟儿突然插手。以墨麟儿四境的修为,要打掉他手上的长剑简直是轻而易举。 苏朗冲着墨麟儿一抱拳,沉声说道:“多谢麟儿姑娘。校场比武,生死有命,苏朗早已习惯。”说完,他捡起地上铁刀,头也不回地走了。 墨麟儿一招手,那道寒光已经飞回了手上。众人这才看清,那是一支状如新月的钩形兵刃,长不过半尺,上面笼罩着一层水雾一般的奇异光华,恍若水波一般徐徐流动。到了第四境,修行者已经可以使用天地元气驱使法器隔空伤人,而这新月钩正是墨麟儿的本命物。 苏青云弯腰捡起地上的“孤云”,也不理会墨麟儿的问话,转身要走。他和苏玉不同,苏玉见到墨麟儿便百依百顺,恨不得倒贴上去,可苏青云却对这个外来的天才少女颇为抵触。他一向自视甚高,对十五岁便破四境的墨麟儿自然有些嫉妒和不服气。 “且慢!你敢不敢和我过几招?我将修为压制在第二境。”墨麟儿说道。 苏青云停下了脚步。越境战难于登天,他无论如何也不会以二境的实力去挑战四境,那无异于自寻死路;但现在墨麟儿要以第二境的修为和他战斗,心高气傲的苏青云怎能拒绝?他也正好想借此机会向墨麟儿证明:我苏青云的修为进境虽然比你差,但实战绝不会输给你! 苏青云转身一震长剑:“好,久闻墨家机关暗器独步天下,今日苏青云便领教一二!” 众人见苏青云迎战,都是一阵叫好。一边是苏家子弟武修第一人,云霞剑得苏老太爷真传,另一边是墨家的天才少女,这场战斗必然精彩万分。 谁曾想墨麟儿却微微一笑:“久闻苏家‘云霞剑’的大名,今天我就以墨家剑术来会一会苏老太爷的成名绝技。哪位武修兄弟肯借剑一用?” 众人听说墨麟儿要用剑,更是激动不已。立刻便有数名武修弟子解下腰间长剑奉上。墨麟儿掂了掂重量,从几柄剑中随意挑出一柄窄剑。 这窄剑宽只有两指,比苏青云手中的“孤云”细了一倍,灵动有余而力道不足,正适合女子使用。这种窄剑极易折断,所以剑身上刻有增强韧性的符纹。 墨麟儿随手挽了几个剑花,然后长剑一抖:“请。” 第一卷 大雨落幽燕 第十九章 墨家剑法 苏青云眉头微蹙,有些不悦地看着墨麟儿手中的剑。 这是一柄再普通不过的剑,只是用最普通的青铜铸造,没有神符师的符纹加持,没有特殊的纹饰,只要花一百枚刀币就可以在任意一间铁匠铺买到。 而他手中的“孤云”,耗费千金,历时两年,还请了一名五境神符师精心雕琢了一套符纹。 墨麟儿用这把随意借来的剑与他战斗,对苏青云而言是一种侮辱。 但苏青云还是压下了想要换剑的强烈冲动。他要干净利落地胜过墨麟儿,让墨麟儿为轻视自己而付出代价。 在苏青云神识的催动之下,他经络中流淌的真元如同湍急的溪流一般快速地涌入了“孤云”剑中。 一朵璀璨的云霞在苏青云的剑上生成。如火一般燃烧着的云霞映红了剑身,给“孤云”染上了一抹凄美的柔光。苏青云的真元慢慢地汇聚到“孤云”中,让整个剑身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功法、武技和剑完美结合,这才是真正的“云霞剑”。 墨麟儿右手持剑,左手持鞘,仍旧没有任何动作。苏起双目一凝,用“望气术”仔细观察,发现墨麟儿身体周围的天地元气竟然陷入了绝对的静止状态。 如同一池死水一般,没有任何波澜。 墨麟儿现在需要的是绝对的“静”,心要静,剑要静,连周围的空气也要静。这种“静”的背后,是毫无破绽的绝对防御状态。 此式名为“墨守”,是墨家的最强防御之法。 苏青云终于出剑。 没人看到“孤云”何时刺出,却都看到了漫天云霞倒卷。那些灿烂的云霞、凄美的柔光突然汇成一股洪流,裹挟着数道凌厉至极的剑意,向着墨麟儿席卷而去。 云霞中有七剑,七柄一模一样的“孤云”,每一剑上都有一朵灿烂的云霞,霞光万道,将墨麟儿彻底困在中央。 “云霞剑”的奇妙之处在于,可以随意制造虚影,修为境界越高,制造的虚影就越多、越真实。虚中带实,虚实相生,这七剑可能六虚一实,也可能六实一虚,全凭持剑者的心意。 墨麟儿已入第四境破虚境,若她动用第四境的实力,可以轻易地看破这七剑中的虚实。但她既然已经将自己的实力压制在了第二境,就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去判断。 霞光刺入墨麟儿周围如死水般凝固的天地元气,搅动阵阵微澜。墨麟儿终于动了,她左手剑鞘划过一个扇形圆弧,挥出一道毫不起眼的黑光。浓稠如墨的黑光有如实质,将七道霞光全都挡在后面。 霞光闪,黑光碎!七道霞光中有四道消弭于无形,还有三道穿过如墨的光幕,向着墨麟儿直刺而来。 墨麟儿左手的剑鞘轻轻地搭上了三道霞光。 “噼啪啪啪啪啪——” 剑鞘发出了刺耳的爆裂声,以极快的速度崩解成了碎片。这本来就只是普通的剑鞘而已,即使有墨麟儿真元的加持,也依旧无法抗拒“云霞剑”的威能。然而就在三道霞光被剑鞘所阻的瞬间,墨麟儿的右手剑直刺。 空气中响起了一声尖锐的爆鸣。墨麟儿右手的窄剑直刺入空气中,搅动了周围的天地元气。这道不起眼的剑芒如同一根灵巧的丝线一般,从三道霞光中央比针孔大不了多少的缝隙中穿过,直刺苏青云的心口。 看到这一幕,苏起不由得发出一声赞叹。 此剑一出,胜负已分。 墨麟儿用剑鞘试探出三道真剑的位置,又用剑鞘牵动三道剑芒制造缝隙,都是为了最后这一刺。 云霞剑一分为三,威力已然大减,墨麟儿就算身中三剑,也没有性命之虞,而苏青云则必然死在墨麟儿的剑下。 苏青云也立刻醒悟,于是他收剑。霞光迸散在空气中,化为迷离的光影,那些威能也逐渐消散。墨麟儿的剑在千钧一发之际顿住,直指苏青云的咽喉。 全场一阵惊呼,而后沉默,而后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喝彩声。 “这、这是什么剑?这就是墨家剑法?” “竟然用剑鞘破去了苏青云的虚剑?这种用法真是闻所未闻,神乎其技!” “还有最后这一刺,真是看的我胆战心惊!真是舍命一击,锐不可挡!” 众人议论纷纷,都在谈论墨麟儿那神乎其技的剑术。 “我输了。”苏青云面色铁青。他仍旧不服,但却输得起。 墨麟儿微笑着一点头,收剑,送还给借剑的子弟。 “抱歉,剑鞘坏了。”墨麟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借剑的子弟连道“不必客气”,他只要读懂这一剑,就足以让自己的剑法进境更上层楼,区区一个剑鞘实在是不值一提。 苏起也在回味着这三场战斗,心中又多了一些感悟。所谓“旁观者清”,他站在场外,以“旁观者”的角度观摩,自然可以将“望气术”发挥得淋漓尽致,将场内战斗的细节看得一清二楚。 苏朗对战苏文锦,苏朗谋定而后动,以快打慢,击飞了苏文锦的冰锥之后从容取胜,完成“越境战”,可谓是武修打文修的教科书。 苏青云对战苏朗,一剑磕飞铁刀,一剑直取咽喉,看起来花哨无比,但却不是以剑法取胜。苏青云将真元一分为二之后还能磕飞铁刀,是因为他已经破了第二境,可以随意调动体内真元,而苏朗只是一境,力量差距太大。若是苏朗也到二境,那么胜负难料。 墨麟儿对战苏青云,则是彻彻底底的剑法上的胜利。墨家剑法攻守兼备,快、狠、准、稳,一旦刺出就是必杀一击,让苏起大开眼界。 众人全都意犹未尽,仍在反复品味着墨麟儿的那一挡一刺。有几位武修弟子干脆拔出佩剑,想要还原当时的情景。 就在此时,演武场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麟儿啊,又在欺负我苏家的小辈了?” 众人一看,原来是苏老太爷带着苏伯俞、苏仲文两人来到了演武场,连忙纷纷拱手为礼:“见过老太爷。” 墨麟儿顽皮地一笑:“苏老太爷,你可莫说麟儿欺负人,我可是压制了修为的。” 苏老太爷哈哈一笑:“怎么会呢,麟儿这一手墨家剑法深得老墨子真传,你这是给我所有苏家子弟上了一课啊。” 墨麟儿有些羞涩地一笑:“哪里,若是青云公子的‘云霞剑’再熟练一些,恐怕胜负也不会这么快就分晓。”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墨麟儿的本意只是夸一下苏老太爷的云霞剑法,可对苏青云来说,却是一种羞辱。 ——输的不是云霞剑,而是你苏青云。 第一卷 大雨落幽燕 第二十章 开启祖地 苏老太爷哈哈一笑:“你这个小鬼头,以为我听不出你话里有话么?我知道,你得到老墨子的亲传,肯定非常看不起我苏家的功夫。既然如此,我今日少不了要指点你两招,让你见识见识了。” 墨麟儿一听,高兴地一拍手:“好啊好啊,苏老太爷,我还从未见过你出手,正好借此机会让我见识见识真正的‘云霞剑’!” 众子弟一听苏老太爷要亲自出手,全都是一阵欢腾。苏老太爷作为天下屈指可数的七境强者,对于剑术的理解必然是登峰造极,苏家子弟中有很大一部分都学过他的“云霞剑”,若是能看到苏老太爷亲自用出这套剑法,对于剑法的感悟必然大有助益。 “青云,‘孤云剑’借我一用。”苏老太爷一伸手,苏青云连忙将“孤云”双手捧着送到他手上。 苏老太爷轻轻握住“孤云”的剑柄,剑身上开始散发出淡淡的毫光。空气中的天地元气也受到了影响,开始缓缓地燃烧起来,形成了一朵朵微型的火烧云。 “云霞剑,乃是淡泊飘逸之剑。此剑是我南游楚国故地云梦泽时所创,其时晚霞正盛,孤云欲燃,我在湖面泛一轻舟,望苍茫天地,遂有所感。” 苏老太爷一边说着,一边将剑身轻轻一震。那些燃烧着的霞光和云彩仿佛倒映在湖面上的虚影一般,泛出了粼粼的波纹。 “此剑真意,不在迷惑敌人,而在随心所欲!以神遇不以目视,发于心,顺乎意,而又无可无不可,也就没人能看破你的虚剑,因为在你心中,剑剑皆是实剑!” “孤云”一挥,骤然爆发出万道霞光,在碧波粼粼的水纹和火红欲燃的云朵中,每一道霞光都生出一道剑意,如同万千把剑从云层中凭空生出。密密麻麻的剑意铺天盖地,如同狂风骤雨一般向天空中的空旷处席卷而去,发出连绵不断的爆鸣。 众人何曾见过如此声威浩大的剑法,全都被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而在最终时刻,在胜负将分之时,所有的剑意又都汇成一剑!此剑可以出现在任何位置、任何角度、任何方向!此剑一出,漫天云霞全都消弭无踪,但对手也已经避之不及!” 铺天盖地的剑意骤然消散,那些云霞全都凝聚在一处,漫天的剑只剩下了一把。那道至强的剑意如同矫健的游龙一般,猝然冲入云霄,仿佛连天上的白云也被洞穿。 一剑出,云霞散! 这才是“云霞剑”的真意。 所有的子弟们全都呆呆着望着天空,看着那道剑意消失的方向,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他们仍旧沉浸在万道剑意的暴风骤雨中,沉浸在最后那锐利至极的剑意里。 “好!好一个‘云霞剑’!” 不知道是谁先反应过来大喊了一声,众弟子这才一起大声喝彩起来。所有的弟子都被这一剑彻底征服,有些人呆呆地望着天空,似是在回味这一剑之威,有些人沉默不语,似是在思考这剑中的玄妙。 墨麟儿呆愣良久,对着苏老太爷拱手一躬:“苏老太爷的‘云霞剑’果然独步天下,麟儿受教了。” 苏老太爷哈哈一笑,摆了摆手:“老了老了,不过唬一唬你们这些没破五境的小毛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请苏老太爷指导我们剑法!”一个武修子弟高声喊道。 “请苏老太爷指导我们剑法!”在场的众人一起喊道。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苏老太爷一吹胡须,“你们的总教习是伯俞和叔常,我若乱教你们,岂不是越俎代庖了?再说我已经许多年都不再用剑,早已生疏,许多剑法用得出讲不出,又如何教?” “老太爷,只要您肯拨冗指点一二即可!只要随意一句也能让人茅塞顿开啊!”武修子弟们仍旧不依不饶地喊道。 “你们这些小滑头,一个个都是鬼灵精!好吧,看到苏家子弟都这么上进,我也很欣慰啊。”苏老太爷一捋胡须,“正好,我今天要宣布一件事情,和你们有关。来人,将书案抬上来!” 几个仆役赶忙去搬书案。 “没来的文修和武修子弟,你们都去叫来。”苏老太爷大袖一挥,立刻有许多文修和武修跑到各房各院将没在演武场的子弟们全都叫来。 片刻之后,书案已经搬来,子弟们也都聚集在了演武场,好奇地等待着苏老太爷的训示。 “这几年,我苏家子弟们练功都很刻苦,我都看在眼里。所以前几日,我和伯俞几人商量了一番,决定,开一次祖地!” 苏老太爷话音刚落,人群已经瞬间沸腾,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简直要激动地跳起来。 “什么?开祖地?真的要开祖地了?” “传闻祖地中有老祖宗们留下的天材地宝,神兵利器,甚至还可以明悟功法!每次开启,都要好几个五境高手准备数十天,十余年才能开一次!” “而且据说,老太爷这些年也往祖地里扔了不少好东西,里面不乏‘聚气丹’和‘孤云剑’这种宝贝!” “这可是我们的一次大机缘了!” “是啊,只是不知道进入条件是什么?” 苏老太爷颇为满意地微微一笑,捋了捋胡须,大声说道:“但是!祖地开后,只能进入二十人!所以你们说,这二十人该如何选择?” “比武!”“比武!”武修们纷纷喊道。 “不行!若是比武,武修太占便宜!我们要求文修武修各十人,分开比!”一名文修弟子抗议道。 “我们武修比你们文修多一倍,凭什么都是十人!若是分开比,必须是武修十五人,文修五人!” 众人已经吵成一团。 “好了!都不要吵!”苏老太爷这一声用上了真元,瞬间将场内纷乱不堪的议论声全都压下,“人数已经确定,武修十二,文修八人,比武确定!” 话音刚落,文修那边传来一阵欢呼。 “但是!这二十人选出后,要按照排名,依次进入祖地!” 听到这个条件,文修们不吱声了。祖地极大,所以先进入的人可以埋伏,可以抢先一步抢夺天材地宝,可谓一步领先,步步领先。若是按照排名进入祖地,武修们毫无疑问会冲在前面。但既然文修们在人数上已经占优,也就没有理由再表现出不满。 苏老太爷微笑道:“你们不是想让我指点么?我便满足你们!这家族大比中的每一场,我都会亲自评点!” 第一卷 大雨落幽燕 第二十一章 我要报名 一听苏老太爷说会亲自评点每一场战斗,在场的众人再次欢呼,几个武修甚至激动地跃跃欲试,恨不得立刻开始大比。 对于修行者来说,实战才能见真章,所有平时不注意的小瑕疵、小缺陷都会在实战中暴露出来。若能在实战中得到苏老太爷的指点,毫无疑问会对自己的修行有极大助益。 “好了!想要参加大比的,在这丝帛上写下名字!”苏老太爷一指旁边的书案,上面已经备好了丝帛和笔墨。 这个时代已有毛笔与墨砚,但因为出产不多,造价昂贵,所以大部分人还是用刀笔在竹简上刻字来记录。苏家家大业大,自然可以用得起。 众子弟哄哄然一拥而上,将书案围了个严严实实,争先恐后地在丝帛上写下名字。 墨麟儿百无聊赖,她自然不能自降身份和这些子弟们去抢苏家祖地中的天材地宝,只能站在一旁无聊地四处张望。突然,她看到了站在人群外围的苏起,不由得眼前一亮,蹭了过去。 “你怎么也来演武场了?”墨麟儿有些惊讶地说道。 “总在屋里闷着也不是个办法,出来透口气。”苏起微微一笑。 “上次你在苏老太爷的接风宴上大出风头以后,便再也没出过屋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是怕别人抢你的聚气丹吧?那丹你吃了么?感觉如何?”墨麟儿连珠炮般问出许多问题。 “你问我这么多,我哪里答得过来啊。”苏起无奈地说道,“聚气丹已经吃了,没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你知道这样一枚丹药,拿到晋国的永安城去能卖多少钱么?至少三千金!还是有市无价!你竟然就这么嘎嘣一声吃了,而且还说‘没什么感觉’!你可小声一点,要是让其他的子弟知道了,非得把你肚子剖开,把这丹药挖出来不可。” 苏起有些无所谓地摇摇头:“天材地宝终究是末流,就算这丹药能让人直接破两境,也只是揠苗助长而已。” “你倒是看得开,你不知道有多少世家子弟想要揠苗助长,都没有这个机会。”墨麟儿有些惋惜地摇摇头,“不过,你说的也对,这聚气丹提升出来的第二境,和自己修炼出来的第二境,远远不能相比,修行还是要靠日积月累、滴水石穿,以及道法明悟,药物可以保一时,却不能保一世,过于依赖,反而会拖慢自己的修行。” 苏起点点头:“是啊,若是天材地宝能让人直接破九境,恐怕各大隐世宗门早就纷纷出世,将华夏土地瓜分殆尽了。” “你这人真是奇怪。”墨麟儿眨着大眼睛,“明明比大部分子弟都要认真勤奋,却落了个‘燕国第一纨绔子弟’的蠢名;明明比大部分修行者都要聪明,却偏偏不能修行,十六岁也没破第一境。真是奇哉怪也。”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世人不知我,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先不跟你说了。”苏起说完,不再理会墨麟儿,而是向演武场中间的书案走去。 “咦?你要做什么?”墨麟儿大惑不解。 此时众子弟已经全都签好名字,在书案旁站成两排。苏起就这么大摇大摆地从两排子弟中间走过,来到书案前,看起来这些子弟们在夹道欢迎一般。 “这不是苏起么?他要干什么?” “他……他在签字?我没看错吧?” “他真的在签字!他要参加大比?他要进祖地?他……他疯了?” “这废物还参加大比?随便一个一境武修都能打断他的腿!” “是啊,他不想活了?要不就是觉得仗着二伯的面子,我们不敢得罪他,会给他放水进入前二十?” “白日做梦!祖地开启十几年才有一次,这次错过了下次不知何年何月,怎么能让?二伯已经不是家主,这废物要是遇上了我,我一定要他好看!” 苏起听着众人的议论,只是一笑置之,丝毫不为所动。手中的毛笔饱蘸浓墨,在帛书的最末处工工整整地写下了“苏起”二字。 写完之后,苏起既没有理会交头接耳的众人,也没有理会一直向他挤眉弄眼的墨麟儿,只是潇洒地一甩衣袖,扬长而去。 …… “苏起!苏起!你在么!” 话音未落,只听“砰”的一声,苏起的房门已经被踹开。 苏起刚刚回屋不久,正要开始开始修习《法经》,床榻都还没坐热,墨麟儿已经急冲冲地跑进了他的房间里。 “你脑子没坏吧?竟然报名参加大比?咦?你在修行?你别告诉我你盘腿坐在榻上真的是在修行!”墨麟儿一双大眼睛瞪得铜铃一般,无比吃惊地看着苏起。 “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在打瞌睡吗?当然是在修行。”苏起没好气地说道。 “你别唬我!”墨麟儿一把抓起书案上放着的《法经》,“《法经》?你修的这是什么偏门功法?你该不会是被烧坏了脑袋吧?苏二伯怎么能让你这么修行?简直是胡闹!怪不得你练了这许多年都没进入一境!” 苏起有些不理解她为何如此激动,心想就算我的修行有问题,那也应该是我父亲和我爷爷操心的事情,你如此介意是为何? “快别练了!等哪天我回到墨家,给你拿我墨家的功法来练。”墨麟儿一边说着,一边挥手,想把法经扔出窗外。 “别!”苏起连忙一把抱住墨麟儿的胳膊,“难道你没看出来,我已经破了第二境?” “你别拦着我,这种偏门功法必须扔掉,不能再祸害……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说你破了第二境?”墨麟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像看怪物一般看着苏起。 苏起终于夺回了那本十分重要的《法经》,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他生怕墨麟儿不信,于是伸出手指,从指尖释放出一小簇银白色的真元。 墨麟儿张大嘴巴,简直可以塞进去一个煮熟的鸡蛋。 “你……何时破了两境?用了几天?” “用了大概……四个时辰?”苏起掐指一算,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 第一卷 大雨落幽燕 第二十二章 以箸为剑 “你四个时辰就破了两境?这怎么可能?”墨麟儿瞪大双眼,满脸的不可思议,“难道是聚气丹?但是……就算有聚气丹,四个时辰依旧太快了!难道,你就是传说中悟性奇高的天生修行者?万中无一的封圣潜质?” “哪有那么夸张,我只不过天生神识比别人强一些,所以积累真元快一些而已。再说,这些年的天材地宝也不能白吃。” “但是,你十年都未进入第一境,然后得到了聚气丹之后便一夜破两境,这未免……等等,难道你之前的那些年,根本没有开始修行?”墨麟儿想到了一个十分惊人的事实,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 “算是吧。”苏起无奈地点点头。 墨麟儿彻底无语。只是“四个时辰破两境”这几个字,已经让这个自诩天才的少女足够吃惊,更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这个少年淡泊如水的心性! 天资绝顶,却默默承受着“废物”和“纨绔”的骂名而毫不反驳,嫡长孙之位被废也毫无怨言,甚至一夜破两境之后都不去四处宣扬! 这种沉稳和淡泊,让墨麟儿很难相信他只是个未满十六岁的少年。 但随后,墨麟儿就感到更加惋惜和愤怒:“那你就更不能修习这卷乱七八糟的《法经》!简直是在浪费你的天才!我这就把它扔掉!” 苏起紧紧抱着怀中的《法经》,有些无奈:“一夜破两境这件事情,还不能证明这本《法经》很有用吗?我能够做到这一点,本身就已经说明我很清楚自己的修为进境,很清楚什么样的功法最适合我。” 墨麟儿疑惑道:“你的意思是说,你非常确信,这本冷门功法最适合你?” 苏起摊手:“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苏起没法向她解释自己的身体问题以及神识问题,而且每个修行者的客观情况都各不相同,有些秘密是很正常的,也根本犯不上去解释。 墨麟儿气鼓鼓地嘟着嘴,不知道是因为自尊心作祟还是因为感到自己的常识受到了侮辱。 “那我们来打一场,只要你能让我心服口服,我就相信你真的是修行天才。”墨麟儿有些固执地说道。 “可是你已经到了第四境,就算你将修为压制在第二境,依旧在真元上占有绝对的优势。”苏起有些无奈,想要避过这场毫无意义的战斗。 “我们可以手谈。”墨麟儿仍旧不依不饶。她左右看了看,发现一旁的桌案上有一双竹筷,于是右手一招,将竹筷抓在手中。 把其中一支竹筷硬生生塞进苏起手里之后,墨麟儿用真元将另一支竹筷切成两截,双手分持,就相当于是剑和鞘。 “来吧,只要你能刺到我一剑,我就相信你的这本《法经》真的有用。”墨麟儿跃跃欲试地说道。 苏起哭笑不得地看着手中的竹筷:“以箸为剑?” “没错,在这筷子上附着真元,但又不能超过竹筷所能承受的极限,不能将它折损。然后你便用剑招来攻,只要能胜我一招半式,我就不再纠缠你。”墨麟儿说着,摆出墨家剑法的起手式。 苏起摇了摇头:“不行,你用了‘墨守’,我又没学过强大的破防剑法,再怎么攻都不可能攻破你的防御。除非你暂时放弃‘墨守’,主动来攻击我。” 墨麟儿被气得哭笑不得:“你这家伙,得寸进尺啊?我已经把自己的实力压制在了第二境,又限制了真元,现在连墨家功法都不能用了?” “你莫要把我当成和苏青云一样的笨蛋。‘墨守’几乎是世上最强的防御之法,再配合墨家剑法,后发制人的胜算极高。若是我先动手,几乎不可能破开你的防御,根本不用打了。” 墨麟儿有些无奈地一撇嘴:“好吧,我认栽,和你辩论真是自讨苦吃。我先动手便是。” 说完,她左手竹筷轻轻一划,带出一道浅浅的光影,在这光影的遮蔽之下,右手竹筷以一个极诡异的角度急速刺出。 半截竹筷上附着着淡淡的浅墨色真元,不多也不少,刚好在竹筷的承受范围之内。真元和空气轻轻摩擦,发出“滋滋”的轻响,竹筷刺出的速度,陡然加快了数倍。 墨家剑法攻守兼备,绝非只有“后发制人”这一种用法。只不过若是用来抢攻,就无法和墨家功法完美同调,多少会失去些原本的神妙。墨麟儿很清楚这一点,却依旧选择了先攻,除了她想稍微放水,快些结束这一局以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她对墨剑的速度非常有自信。 墨麟儿压制了修为,又限制了真元,表面上看起来,两个人比拼的是纯粹的剑法,但实际上,墨麟儿在真元运用上,还是会占一些便宜。墨麟儿一厢情愿地认为,苏起成为修行者不过七日,对真元的运用必然比不上她。 而苏起眼中的世界已经变成了一片清澈的湖泊。 那些天地元气是湖泊中泛起的涟漪,而墨麟儿就是湖泊中央一滴黑色的墨汁。墨汁的边缘有丝丝缕缕的黑线,那是“墨守”扩散后的痕迹。虽然墨麟儿的主动出击让“墨守”有了些许细微的裂痕,但这道防线看起来依旧牢不可破。 更何况墨麟儿的剑已经刺到苏起的胸口。 苏起手中的竹筷终于刺出,他的真元被恰到好处地分到了竹筷上,一丝不多,一丝不少。银白色的真元以绝对均匀的密度在竹筷上流动着,如此协调,如此完美。 这便是《法经》的强大之处。 墨麟儿睁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苏起手中的竹筷。 苏起的这一剑很直。以至于墨麟儿立刻就意识到了苏起手中的竹筷将会和自己的竹筷发生一次碰撞。 墨麟儿微微皱眉,却并没有变招。因为这一剑虽然毫无变化,时机却妙到毫巅,墨麟儿若是变招或者收剑,都会失去先机。所以她没有变招,想用真元的优势压制苏起。 两支竹筷在空中交碰,银白色的真元和墨色的真元纠缠在一起,在空气中发出尖锐的嗡鸣声。两根竹筷的边界处,天地元气和真元互相纠缠,发出灼亮的灰光。 一触即分之后,墨麟儿的竹筷向右偏转了半分。苏起的竹筷也微微一偏,却刚好躲过了墨麟儿左手竹筷的围堵,穿过了“墨守”中一道毫不起眼的缝隙,轻轻地点在了墨麟儿的右胸。 第一卷 大雨落幽燕 第二十三章 三千六百次直剑 只是轻轻一点,墨麟儿的心却瞬间凉透。 胜负已然分晓。如果两人手中拿着的不是竹筷而是长剑,那么最终结局将会是,苏起左臂受伤,而墨麟儿被长剑穿胸而过。 ——这种结果让一向自视甚高的墨麟儿无法接受。 “你……你的真元运用之法竟然比我还要精妙?这怎么可能?而且,你的剑势竟然在磕碰过一次之后,准确地穿透了‘墨守’的空隙,你是怎么做到的?你到底是如何看穿我‘墨守’的破绽?难道那次碰撞,也在你的计算范围之内?”墨麟儿看着苏起手中那支寻常的竹筷,不可思议地问道。 苏起微微一笑,却不回答。他并不怕被墨麟儿知道自己的秘密,只是想保持一些神秘感。若是让墨麟儿知道这一切都是源于一本被视为旁门左道的《法经》和一本随处可见的《望气术》,这位墨家的天才少女大概能气疯过去。 能够看穿“墨守”的空隙,自然是望气术的功劳。墨麟儿将自身修为压制在第二境,又主动出击,苏起以逸待劳,望气术的神妙才可以发挥地淋漓尽致。当然,为了运用望气术,苏起耗费了许多真元,但没关系,因为这场战斗双方都有大量的真元剩余。 墨麟儿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想到苏起是如何看破她的真元。 ——望气术毕竟是文修功法,墨麟儿不可能想到,苏起竟然会文武双修。 文武双修就意味着既不精于文战,也不精于武战,就会变成四不像。而且到了第五境面临“本心道”的选择时,也会遇到极大的困难,因为很少有人能将文修和武修完美地统一起来。 文武双修是圣人之路,凡人岂敢染指? 不论如何,墨麟儿很受挫败。她得到老墨子的真传,一直被誉为天才。但这次,面对一个被称作“废物”的纨绔子弟,面对一个刚刚成为修行者不到七天的少年,她却输得一败涂地。 ——不论是心机、剑法还是真元运用,全都输了。这让她如何接受? 更加可恶的是,苏起立刻笑吟吟地揭穿了另一个让她不能接受的现实。 “难道你没有发现,你把自己的筷子砍成两段之后,比我的筷子短了一倍?” “所以,最后的结局应该是,我刺穿了你的胸口,而你的剑还没碰到我的胳膊。” “这也不能怪我,谁让你选那么短的剑了?” “所以,下次记得选长一点的剑。还有,不要乱折筷子了,我还要用它来吃饭。” 四息之后,得意洋洋的苏起被墨麟儿从窗户中扔了出去。 …… …… 一月时间眨眼而过。对苏起来说,这一个月很漫长,却又很紧迫。 此时,他站在一片人迹罕至的树林中,手中握着一把平凡的长剑,不断斩出一道又一道的剑气。 剑很普通,长三尺三寸,青铜铸柄,铁铸剑身,黑黢黢的没有一丝反光;剑刃锋利,剑宽适中,既可直刺又可劈砍;剑身朴实无华,没有任何花纹,也没有任何配饰。 这是燕国官营铸剑坊最新铸造的铁剑,只要一百枚刀币就可以买到,虽然便宜,却很实用。锋利程度虽然远远比不上“孤云”这等精心铸造了数年的宝剑,却也远比一般的剑要锋利。 汗珠划过脸颊,苏起的动作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直剑》中最简单的一式突刺,他已经练习了三千六百零七次。每刺出一剑,都带走他体内的大量真元。 按理说他的真元早该枯竭,可苏起却依旧不停地刺出一剑又一剑,仿佛永远不会疲倦。这个过程很枯燥,但却必不可少,任何一名剑客在成为绝顶高手之前,都必须用足够多的练习来培养剑感。 在有限的时间之内,要尽快地提升自己的实力,就必须付出足够多的汗水。真元培养和剑法训练没有捷径,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投机取巧的。 一个月眼看就要过去,明天就是家族大比的日子。苏起要进入祖地,就必须参加家族大比,既然参加了家族大比,自然就要争第一。于是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了起来。 苏起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和苏青云的差距所在,那就是真元的数量和剑招的熟练程度。想要用一个月完成其他人六七年才能做到的事情,除了天赋以外,还要付出许多自虐般的努力。 所以这些天,他有一半的时间都在疯狂地吐纳着天地元气,积累着自己的真元;另一半的时间则是在这片人迹罕至的树林里,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直剑”。 “望气术”可以让他看透敌人的破绽,但想要抓住这种破绽,就必须有足够快的剑才可以办到。“直剑”虽然简单,却也不能速成。所以这一个月中,他只练其中一个动作。 上次墨麟儿和他用竹筷比剑输掉之后,便气冲冲地走了,再也没来找过他,大概是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苏起也没时间理会,只是抓紧时间提升自己的实力。 一剑斩出,锐利的剑风刺破空气,发出尖厉的爆鸣声。一道银白色泛着微光的剑芒从剑身激射而出,将对面粗有尺余的大树一举洞穿。凌厉至极的剑意在大树内部爆开,木屑纷飞中,剑芒在树干上留下了一个直径足有七八寸的大洞。 “吱嘎——” 大树微微摇晃着,逐渐倾斜,最后轰然倒地。在大树彻底倒下之前,苏起已经轻轻一跃,跳到了一旁。 他的整条胳膊就像是被彻底挤干水分的海绵一样软弱无力,酸痛无比,如同针刺。手臂上的青筋不停跳动,让他几乎握不住手中的铁剑。这几天的高强度训练已经让苏起的身体不堪重负,他拼尽全力斩出的每一剑都在疯狂地压榨着体内的真元,直到彻底力竭为止。 苏起看着树干上的大洞,有些满意地点了点头。到现在为止,他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现在的他,对上苏青云只有四成胜算,但对苏起来说,已经足够。 剑是死的,人却是活的。胜负从来不是简单的真元比拼,而是多方面的综合较量。智慧,是苏起最大的底牌。 苏起再也支撑不住,筋疲力竭地躺在了地上。望着葱葱郁郁的树林,望着蔚蓝如洗的天空,苏起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原来,作为一名修行者是如此的幸福。” 他喃喃地说道。 第一卷 大雨落幽燕 第二十四章 大比开始 第二天卯时,苏起准时地睁开了眼睛。他还是和往常一样静心片刻,直到头脑中一片清明,然后才翻身坐起,更衣洗漱。 《法经》让他的真元吐纳和运行越来越规律,也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他的作息。最近的半个月,苏起总会在卯时准时醒来,误差大概只在几息之间。 这种极端规律的作息时间传递出一种“身体非常健康”的信号,让苏起感到了某种安全感。 等他来到厅堂时,丫鬟已经在案上备好了早膳。木盘上是新烤的胡饼,小鼎中是热腾腾的肥羊炖,旁边的酒樽中还满盛着一樽清冽的燕酒。修行者需要进补大量的营养,所以一日三餐都要有肉食。至于燕酒,是因为古时的酒度数很低,小酌一点根本不可能会醉,反而有提神的功效。 苏起夹了一口松软肥嫩的羊肉,喝了一口清冽的燕酒,全身血液也热腾腾地加快了几分。他体内的真元仿佛也受到了感召,更加有力地冲洗着全身的经络,让他全身都暖洋洋的。回味完了美妙的燕酒,苏起又用胡饼蘸了羊汤,放在口中轻轻咀嚼,认真感受着温暖的微膻味。 唯美食不可辜负。 对于苏起来说,这本就是他的第二次生命,所以就更要珍惜每一息、每一刻和每一个时辰。口腹之欲,以及多姿多彩的生活,和修行同样重要。 苏起吃得很慢,每一口食物都要咀嚼十数次才会咽下,这样的一顿饭足足吃了两刻钟。 距离巳时的大比还有两个时辰,所以苏起一点也不必着急。他来到院中,面对着初生的朝阳,开始吐纳。昨日酸疼的肌肉已经全部恢复,现在的苏起,处于绝对的最佳状态。 他伸手取过一旁的铁剑,十分缓慢,却又极度标准地,向着空气中刺出了那道练了三千余次的剑式。 如同下意识地伸出自己的手臂一般。 …… …… 而此时,苏家的一众仆役们已经开始了忙碌。虽然已经有演武场,但观摩起来毕竟多有不便,所以干脆在演武场不远处的空地上又另搭建了一座擂台。擂台高有九尺,三丈见方,擂台上子弟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台下看得清清楚楚。擂台三日前便已搭好,现在,两三个仆役正在上面打扫灰尘,铺设红毯。 这座擂台是苏伯俞的主意,理由是:“家族大比乃十数年一次的盛事,将会展现我苏家年轻一辈的风采,不可草率。”但谁也说不准,他这话中到底有几分私心。 毕竟苏青云这个新任嫡长子已经基本确定了大比第一的位置,所以大比的场面自然是铺排的越大越好。 巳时将近,众位子弟已经纷纷来到。家眷亲属们差不多都已到场,而那些空闲下来的仆役和丫鬟们,也都纷纷围在四周;许多平民和修行者甚至不远数里地跑来观摩,也都挤在一处。一时间众人摩肩接踵,议论纷纷,显得热闹非凡。 “张榜——” 随着一声呼喝,只见擂台边一张两三人高的大红木榜竖立起来,上面镌刻着众位子弟的名姓。 见到榜单的瞬间,众子弟一片哗然,因为榜单的最下方写着“苏起”两字,对手那一栏却空空如也。报名的总人数是奇数,苏起竟然轮空了,成为了唯一一名幸运儿。只是在这些子弟看来,这其中自然另有一番深意。 一时间,“二伯”、“黑幕”、“舞弊”等等词汇纷纷出现。 苏起看着榜单,哭笑不得,他大概已经猜到了一众子弟会是什么反应。但既然已经轮空,就没必要再得了便宜卖乖,干脆找个地方坐下,一边养精蓄锐,一边好好观看众人的比赛。 苏起远远望去,只见人头攒动,擂台周围几乎已经没了立锥之地。忽然,他眼前一亮,发现了一个身着黑衣的俏丽身影。 墨麟儿负手站在最前排,周围三尺竟是空空荡荡,无人敢近。苏起心中一喜,连忙从人群之中挤了过去,站在墨麟儿身侧。 “麟儿姑娘,早啊。”苏起打了个哈哈。 墨麟儿面无表情,既没看他,也没将他赶走,只是冷冰冰地在原地站着。 苏起有些不好意思,觉得墨麟儿大概还在生气,但也不敢再劝,生怕弄巧成拙,只能有些拘束地站在原地。殊不知他和墨麟儿并肩观看大比的这种行为,又引来了多少子弟的羡慕与嫉恨。 “那天回去,我想了一会儿,发现我并不算输,只是被你骗了。所以我现在很生气,你不要理我。”墨麟儿没有转头看苏起,只是自顾自地说道。 “咦?麟儿姑娘你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苏起干脆装傻。 “哼,你先是骗我压制修为,又骗我用竹筷为剑限制了真元,最后还让我先攻,让我把所有优势全都撇得干干净净,所以才赢了我。”墨麟儿撅着嘴,“若是有任何一条没有达成,我都赢定了。” 苏起一笑:“可是,若是有任何一条没有达成,我都不会和你打呀?” 墨麟儿骤然转过头来,对着苏起怒目而视:“无耻!” 苏起微笑一躬:“谢姑娘夸奖。” 墨麟儿一时气结,扭过头去不再看他:“反正你很快就要上台,到时候丢脸的可不是我。” 苏起微微一笑:“姑娘放心便是,连姑娘都被我算计,更何况这些人?” “当”,一声清脆的钟鼎声传来,连绵回荡,久久不绝,众人心境为之一清,哄哄嚷嚷的众人也全都安静了下来。 “请老太爷——”一名仆役站在台上,扯着嗓子大喊一声。只见一朵白色的云彩从人群中升腾而起,宽袍大袖的苏老太爷轻飘飘地落在了擂台之上,看起来就像是凭虚御风、凌波微步一般。围观的众人,不管是修行者还是普通人,全都大声欢呼,叫起好来。 苏老太爷站在台上,几缕白须被风吹拂,颇有几分飘飘欲仙的味道。他上前一步,环顾台下的人群,朗声说道:“我苏家大比,现在开始!” 话音一落,仆役立刻大声喊道:“第一场,苏登孝对苏岩——”苏老太爷又飞身而起,如同云朵一般飘下高台。 苏岩乃是一名武修,身材高大,肌肉结实,颇有一股蛮劲,只是悟性略差,所以一直未碰到第二境的边缘。他来到擂台边,双腿微微弯曲,用力一踏地,便飞身而起,重重地落在了擂台上。 “砰!”一声闷响,整个擂台都晃了三晃。 而擂台另一边,小胖子苏登孝望着九尺高的擂台吭哧了半天,却终究还是没有作出什么建设性的动作。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蹭到台下仆役身边,红着脸低声说道:“这位小哥,劳烦去帮我搬张梯子。” 第一卷 大雨落幽燕 第二十五章 苏登孝的幻烟鬼 他的声音很小,本以为众人都没有听清,但众人看到他左顾右盼,又岂能猜不到他在想什么?不由得一阵哄堂大笑。 “胖子,你该不会是连上台都不会上吧?” “早就叫你早些减肥,你偏不听,现在怎么样?” “不要笑,不要笑!我是文修,文修你们懂吗?你们让文修跳高,还不如让老虎去吃草!”苏登孝脸涨得通红,无力地辩解道。 第一境锻体境之后,直到第七境之前,文修的身体素质都不会再提升。苏登孝本来就疏于锻炼,又有些微胖,让他跳上擂台也确实太过强人所难。 当然,他也可以使用一些文修的神通飞上擂台,但这些功法全都非常耗费真元,不利于之后的战斗,所以苏登孝只能去借梯子。 众人却根本不在意苏登孝的苦处,只是闹哄哄笑作一团。苏登孝气鼓鼓地顺着梯子爬上擂台,小声嘟囔道:“连个梯子都不准备,这是有多么轻视我们文修?” 苏登孝一上擂台,仆役便立刻将梯子撤下。苏登孝不由得一咧嘴,心中有些没底。就在此时,不知道是谁突然高声叫了一声:“好——”众人再次哄堂大笑。 擂台上的仆役强忍着笑意,大声宣布:“比试开始——” 苏登孝冲着苏岩谄媚地一笑:“咳咳,请手下留情。” 苏岩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也不多话,挥起重拳直冲向苏登孝。 苏登孝手忙脚乱,右手一掐法诀,真元透体而出。只听“嘭”的一声,苏登孝身前竟然出现了一个烟雾缭绕的黑影。它全身都包裹在漆黑的烟雾之中,根本看不清五官和面貌,唯独眼睛的位置亮着两个红点,幽幽的极是吓人。 墨麟儿微微诧异:“山鬼门的‘幻烟鬼’?” 苏起也是一呆。他和墨麟儿都没有见过苏登孝出手,此时见到他竟然用出了山鬼门的法术,都有些意外。 山鬼门是燕国的一个大宗门,弟子数百,鬼奴上千。山鬼门有一个数年前破七境的老祖,和几名五境之上的山门元老,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只不过山鬼门的弟子们全都在深山老林、乱葬坟冢之类的地方修行,从来不听调遣,对燕王也爱搭不理,所以虽然势大,却一直保持着神秘。 山鬼门的功法分为两大类,“奇术”和“诡剑”。“奇术”是招鬼炼魂、阴阳阵法、尸毒巫蛊等等文修邪法,而“诡剑”则是以阴气养剑、以幽鬼驭剑的武修法门。鬼神之说虽然虚妄,但修行之法千奇百怪,倒也不足为奇。 小胖子苏登孝所用的,正是山鬼门“奇术”中的“幻烟鬼”,文修可以用真元制造一只以迷烟构成的鬼魂来代替自己进行战斗,攻守兼备,是低境文修极为实用的一种神通。 “他修这种神通,苏老太爷不管?”墨麟儿有些惊讶地问道。 苏起摇了摇头:“山鬼门虽然行事古怪,但只是用孤坟野冢练功,没听说过有肆意屠戮平民的行为。而且,这‘幻烟鬼’是低境文修最实用的功法之一,修习起来也并不困难,所以爷爷没有禁止。只不过,山鬼门的神通全都是亦正亦邪,诡异非常,非得自私自利、心计百出的人才能练得好,苏登孝勉强练成,威力也不会太强。” “那你倒是说说,小胖子适合什么神通?” 苏起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觉得他适合去经商。” “……你这是在鄙视自己的堂弟。” “并没有,我说的句句都是肺腑之言。”苏起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觉得我们苏家正好缺一个范蠡一般以商道封圣的人物,你觉得呢?” 墨麟儿一撇嘴:“我觉得在小胖子以商道封圣之前,你可以先用胡说八道封圣。” …… …… 小胖子还不知道苏起已经暗地里对他寄予厚望,将他比喻成了和范蠡一般的人物。此时他正在集中精力,控制着幻烟鬼抵御苏岩的攻击。 幻烟鬼的右手五指刺出五根锋利的黑色长刺,闪着漆黑的毫光。整个幻烟鬼全都由烟雾组成,击之即散,浑不受力,只有这五根锋利的黑色长刺乃是实体。只要被擦碰破皮,真元化为的尸毒就会透体而入。 苏岩虽然鲁钝,但也知道攻击幻烟鬼无济于事,关键还是要攻击躲在后面的苏登孝。但幻烟鬼乃是一阵烟雾,又与苏登孝心意相通,神念电转之间,行动迅捷无比,苏岩五次三番想要避过幻烟鬼强攻苏登孝,都没有成功。 “可惜,他练的神通正好是拳法。若是练的刀法剑法,此时要好办的多。”墨麟儿有些惋惜。 “若他手中有兵刃,苏登孝肯定就不用‘幻烟鬼’了。小胖子必然不是只会这一种神通,但他放弃了那些熟悉的神通没用,用出了冷僻偏门的‘幻烟鬼’,自然就是为了要克制苏岩。这叫斗智不斗力。”苏起颇为赞许地说道。 一刻之后,胜负终于分晓。苏岩尝试了许久,终于还是没能冲破“幻烟鬼”的防线,反而在一次冒进中不慎被黑色长刺划伤。刚一见血,尸毒便立刻顺着伤口侵入经络,苏岩的脸上很快蒙上了一层黑惨惨的尸气。他修为未到第二境,不能调用真元排解尸毒,所以只能认输。 胜负已分,苏登孝便散了“幻烟鬼”,又为苏岩驱除尸气。只见他右手搭在苏岩左肩,银白色的真元便源源不断地涌入了苏岩体内。不多时,一股浓郁的黑气从苏岩口鼻中冒了出来,苏岩满身大汗,虚弱不已。 仆役已经非常贴心地摆好了梯子。苏登孝却没有扶梯下台,而是右手一招,凭空生出一片巨大鸿毛,悬停在擂台边缘。苏登孝扶着苏岩踩上鸿毛,轻飘飘地缓缓落地。 众人见苏登孝得胜不骄,反而时刻心念同族,甚至耗费真元使用“化羽”神通帮苏岩下擂台,全都大声喝彩。苏老太爷看到这一幕也微微颔首,轻轻地捋了捋自己的胡须。 第一卷 大雨落幽燕 第二十六章 你来做庄 苏登孝和苏岩下场之后,苏老太爷向子弟们评点了一番刚才的比试,着重称赞了苏登孝,说他善于变通,攻敌之短,又不骄不馁,值得学习。众子弟纷纷起哄,苏登孝被羞得满脸通红。 大比继续进行。一众子弟们在擂台上用尽浑身解数,许多平日里默默无闻的子弟这次也终于显出了真正修为,各种新鲜的神通和武技层出不穷,引得众人一片喝彩声。 苏老太爷也根据众人的表现进行了评点,子弟们都有顿开茅塞之感,下场之后纷纷体悟,竟是受益良多。 大比刚刚开始,场面就已经无比火爆。这次大比报名的子弟足有一百六十人之多,只要输一次就会失去资格,所以异常激烈。不过,苏老太爷考虑到公平问题,特意让苏伯俞和苏叔常对名单进行了调整,把一些实力较强的子弟互相错开。至于苏起的轮空,自然也是苏叔常特意关照。 由于已经可以安排过,所以大部分比拼的实力都比较悬殊,所以大比进行得很快。苏青云、苏玉、苏邦彦、苏朗、苏文锦等人已经全都上场,各自打败了自己的对手。 每决出一场胜负,就有仆役将名单上落败者的名字勾划掉,第一轮大比结束时,名单上只剩下了八十人。 苏起刚开始还一直认真观看,但这些子弟们大部分都修习了同样的功法,看到后来千篇一律,只是比拼真元,所以便只关注几个重点人物。 很快,第二轮也到了尾声,只剩下了苏起和一名武修子弟。仆役在台上大声喊道:“苏腾蛟,对阵——苏起——”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仆役把苏起的名字拉得特别长。众人听到苏起的名字,全都大声欢呼起来,充满了幸灾乐祸和起哄的意味。 “大家都准备好了要看你出丑啊。”墨麟儿面带笑意。 “恐怕要让大家失望了。”苏起微微一笑,迈步走到擂台前。仆役已经非常识相地摆好了梯子,苏起也不推辞,笑着向仆役轻轻一点头,便顺着梯子爬了上去。 “好——”不知道是谁大喊一声,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此时,一身劲装的苏腾蛟也来到了台下。他双腿微屈暗暗蓄力,纵身一跃,如同一只穿花蝴蝶般轻飘飘地飞到了半空,双手一抓擂台边缘,在空中凌空翻了一个跟头,稳稳地落在擂台之上。 “好!好身法!”几个子弟带头叫好,引得围观之人一片欢呼。和苏岩的蛮劲不同,苏腾蛟用了巧力,根本不必费多少力气便翻身上台,姿势也非常优美,所以引得一阵喝彩。 两相对比,众人又是一阵议论纷纷。 “苏腾蛟虽然没破第二境,但在武修中也可进入前五,尤其是身法灵动,神出鬼没,我看这一场啊,没得比。” “废话,苏起连修行都没修行过,怎么比?别说是苏腾蛟,你上你也行。” “可是他既然没修行过,为什么还要上台?难道他想用嘴把苏腾蛟骂下台去?” “胡说,他肯定是报了名,不好意思逃跑,只能硬着头皮上场。” “他就不怕刀剑无眼?” “别逗了,苏腾蛟哪里敢伤他?顶多轻轻一掌把他震倒,让他自己认输而已。” 墨麟儿听到众人议论纷纷,嘴角不由得微微扬起。突然,墨麟儿感觉到身边挤来一个人,她用眼角余光一扫,发现苏玉正一脸谄笑地看着自己。 “麟儿姑娘,一个人呀。”苏玉满脸堆笑。 墨麟儿心中好气又好笑,她知道苏玉肯定早就注意着这边,见到苏起上台便立刻过来搭话。墨麟儿也不拆穿,只是漫不经心地一笑:“玉公子,你觉得谁会赢?” 苏玉被这一声“玉公子”叫得浑身舒泰,立刻笑得更加灿烂:“麟儿姑娘说笑了,谁都知道苏起未曾修行,而苏腾蛟已经快到第二境,这还有什么悬念吗?” 墨麟儿也不答话,只是转身面向众人:“这场我出三十金赌苏起会赢,谁敢和我对赌?” 众人本来全都看着擂台上的两人,纷纷讨论着苏腾蛟会用何种方式让苏起认输,一听墨麟儿要赌输赢,全都来了精神。再听到竟然要赌三十金之多,气氛一下子火爆了起来。 “什么?赌苏起赢?三十金?” “真的是三十金?” “我来我来!只是我身上只有四十枚老刀币,可否只赌四十?” “穷鬼还赌什么赌?我来!三十金就三十金,我用手中宝剑抵押!” “你那剑值三十金?我手中便有金饼,我来和麟儿姑娘对赌!” 一时间吵吵嚷嚷,众人纷纷从钱袋中掏出金饼或者刀币,急哄哄地往墨麟儿面前递来。墨麟儿却不急收,转头看向苏玉:“玉公子,你看这么多人都要与我对赌,不如你来做庄家?” 苏玉一呲牙,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墨麟儿本身便是第四境的修行者,自然不会连这点眼力都不具备,为何要出三十金赌苏起赢?可要说这其中有圈套却又说不通,谁都知道苏起不会修行,一境都未破,就算他这几日偶有所感,碰巧破了一境,那也必然远远不是苏腾蛟的对手。 苏玉一迟疑之间,墨麟儿一笑:“怎么?玉公子不敢?” 苏玉干咳两声:“咳,麟儿姑娘,苏玉虽然手头不太宽裕,几十金还是勉强拿得出的。只不过,苏起不能修行,人尽皆知,麟儿姑娘却如此确定地要赌他赢,难免让人生出些别的心思。” 此言一出,本来热情高涨的众人也开始迟疑了起来。墨麟儿的眼光境界比在场的众位子弟都高得多,她若是看好苏起,对众人无疑有极大的诱导作用。 墨麟儿见众人都在犹豫,微微一笑:“原来如此,大家是怕这其中有什么猫腻。不如这样,我将赌约变一变,我赌苏起和苏腾蛟以真实实力对战,苏起赢。若是苏腾蛟不战而退,或者故意放水,这赌约便不能成立,如何?” 众人一听,心中疑虑大大消解。虽然还是有些怀疑,但若是以真实实力对决,所有人都认为苏腾蛟不可能会输给苏起。三十金的诱惑和心中隐隐的危机感让众人再次开始天人交战。 “好,我赌了!”一个子弟终于还是没有抵御住诱惑,一咬牙,解下钱袋递到墨麟儿面前,“五十枚老刀币,赌苏腾蛟赢!” 有了第一个,后面的人也纷纷跟进。 “五金,赌苏腾蛟!” “二十枚老刀币,赌苏腾蛟!” 不多时,墨麟儿面前便多了许多钱袋。她微微一笑,看向苏玉:“怎么样?玉少爷有没有兴趣来做庄家?” 第一卷 大雨落幽燕 第二十七章 下注拔剑出吴钩 苏玉又是一咧嘴,犹豫不决起来。 他心中始终有些忐忑,觉得墨麟儿肯定有什么图谋,不可能白白将三十金像打水漂一样地扔出来,但无论如何绞尽脑汁地想,也想不通蹊跷在何处。 做庄家倒也没什么,如果做得好,不仅不会赔,反而会多赚,而且这可是墨麟儿亲口要求,怎么能错过这个在美人面前大展雄风的机会? 想了半天,苏玉一咬牙:“好,我便来做东,只是这赔率还得点清钱币之后再定。” 墨麟儿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众人一看赌约成了,连忙向台上大声高喊:“两位请稍等片刻!莫要着急动手!”生怕两个人二话不说就打起来分出胜负,赌约便无法履行了。 苏起和苏腾蛟看到下面乱哄哄地对赌,全都哭笑不得。再看看苏老太爷,好像并没有阻止的意思,反而饶有兴趣地看着。 “老太爷,这个……要等吗?”一旁的仆役问道。 “等等又何妨?麟儿要闹,就让她随意闹去。”苏老太爷一捋胡须,笑着说道。 见苏老太爷都纵容了,台上的两人也不好意思立刻出手,只能干瞪眼互相看着。 苏腾蛟先忍不住了:“苏起少爷,一会儿开打,你就直接向我进攻,我和你交手百招之后,再将你制住,你就顺势认输,如何?” 苏腾蛟考虑到,若是让苏起直接认输,面子上必然挂不住,所以提出了这种较为“温和”的方式。在苏腾蛟看来,能和自己过百招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苏起面上有光,自然会识趣地乖乖认输。 苏起哭笑不得:“你都没看到过我出手,就那么肯定我会输?” 两人说话间,众人已经将钱币点清。下注的有饼金,有刀币,大体折算一番,苏家子弟下的注大致为七十金。 燕国有五种货币,一是铜币,即最普通的铜钱,一百铜钱换一枚刀币;二是普通刀币,即是燕国官府所铸的通用货币;三是立国初期铸造的刀币,上刻“燕建邦之法化”,因为此时已经不再铸造,所以价值较高,一枚约合三枚普通刀币;四是官铸金币,一枚金币相当于一百枚普通刀币,即三十枚老刀币;五是饼金,圆形如饼,上有刻字,相当于十枚金币,也就是俗称的“金饼”。 此时的货币购买力还算较强,一枚刀币可买粟百余斤,寻常农家一年收入也不过三五十金,这三十金已经是一个极大的数字。 墨麟儿此时拿出的便是三个金饼。众子弟取出的,共有两个金饼,二十枚金币,六十老刀币,一百枚普通刀币。至于铜币,众人好歹都是世家子弟,就算身上带着,也不可能拿得出手。 苏玉算清了数量,干咳两声说道:“麟儿姑娘,这投注比大约为三比七,你看赔率,该定多少合适?” 墨麟儿一笑:“苏腾蛟赢面极大,这点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以苏起必然赔率较高,就定一赔五,如何?” 苏玉不由得嘴角一阵抽搐,心中没底。一赔五,若是苏起输了,众人出七十金赚十四金,他作为庄家就可赚剩下的十六金;若是苏起赢了,墨麟儿出三十金赚一百五十金,众人的七十金全都赔进去还不算,他作为庄家还要再倒贴八十金。 想到这里,苏玉连连摇头:“麟儿姑娘,略高了些啊。” 墨麟儿一笑,似是早就料到:“那便一赔三如何?可不能再低了。” 众人一听,也觉得这价码已经非常公平,若是再低,墨麟儿就太亏了,不由得纷纷起了怜香惜玉之情。 “好好好,就一赔三,再低了我们也不好意思再赌!” “就是,我们总不能欺负一个女子,就一赔三!” “一赔三!就这么定了!” 苏玉见众人全都同意,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好,一赔三。”他大致估算一番,苏起若是赢了,自己赔出二十金即可,虽然依旧很多,但总比之前的八十金要少得多,想到这里,也只好咬牙答应。 “好嘞,赌约已成,擂台上的两位,请开始吧——”一位子弟大声喊道。 苏腾蛟早已等得不耐烦,见下面终于完事,立刻对着苏起一抱拳:“请。” 苏起抱拳还礼,然后慢慢地抽出了腰畔的铁剑。 黝黑的剑身在阳光下没有一丝反光,看起来普通至极,毫不起眼,但拿在苏起手中,却如同铁锁横江一般,带上了些许无懈可击的意味。 苏腾蛟看到苏起出剑,微微一怔。他本以为苏起只是做做样子,但看到苏起握剑的姿势和神情,才发现自己错了。这种熟练的手法,若不是经过刻苦的练习,绝对不可能在举手投足间便表现出来。 苏起手持铁剑,微微侧身,摆出一个标准的“直剑”起手式。 “直剑?”苏腾蛟微微一怔。他身为武修,虽然不修剑法,但也对这套剑法的起手式非常熟悉,所以一眼就看了出来。 台下的众人也在关注着台上的局势,见到苏起摆出起手式,全都议论纷纷。 “咦?直剑?苏起难道是武修?” “废话,刚才他上台的时候配着剑,你没看到?” “他是武修,还需要登梯子才能上台?那还打个什么劲?” “他该不会只来得及学了这一套剑法吧?” 苏腾蛟满腹狐疑,但看到苏起渊渟岳峙的风姿,也稍许收回了轻慢之心。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抽出了腰间配着的吴钩。 所谓吴钩,是一种特殊的弧形剑。春秋时吴王夫差大败越国,命越国铸剑师打造一柄独一无二的兵器。越国本就善于铸剑,春秋时的名剑大部分都出自越国铸剑师之手,于是便有铸剑师铸造出了这种形如弯月的兵刃,献给夫差。夫差大喜,便将其命名为“吴钩”。 吴钩状如新月,双面开刃,仍算是剑的一种,而且锋锐无比,尤擅砍劈,可以弥补使用者力量上的不足。 随着越国的灭亡,吴钩的铸造之法虽然流传了下来,但吴钩剑法却终究还是衰落了,现在还能拿来实战的,只剩下曾经大名鼎鼎的《越女剑》。 苏腾蛟特意选择吴钩作为兵刃,是因为他的力气较一般武修有所不足,修习吴钩可以极好地发挥自己身法灵活的特点,弥补力量不足的劣势。 吴钩在手,苏腾蛟心中踏实了许多,他摆好起手式,道了一声:“请。” 第一卷 大雨落幽燕 第二十八章 直剑突刺 苏起双目一凝,世界在他的眼中变成了一片清澈的湖泊。苏腾蛟的身上,隐隐有淡青色的水流在流转,洋溢在四肢百脉之中,分布得极为均匀。这是因为苏腾蛟尚未破第一境,所以还无法用神识调用真元,将之集中在吴钩上。 苏起的真元虽然不多,但终归是破了第二境,只要用出第二境的实力,就可以轻易地在真元上压制住苏腾蛟。虽然苏腾蛟常年习武,身体比苏起要强壮许多,但境界的差距是压倒性的,绝不可能靠身体素质弥补。 苏起却并不打算动用真元。一来,他想节省一些真元,更好地应付后面的战斗;二来,是想检验一下自己剑法的修为进境到底如何。若是无法在剑法上胜过苏腾蛟,就证明他的剑法大有问题,和苏青云的战斗便要重新评估。 苏起开始出剑。 在出剑的一瞬间,他的身体自动调整到一种极度协调的状态,小腿,大腿,腰,背,肩,手臂,直到手腕,全都处于完美的协同之中。虽然没有调用任何真元,但他的四肢百脉中本就充盈着真元,可以在无意识的状态下为他提供许多力量。 所以这集中全身力量刺出的一剑,发出了尖锐的破空声,准确,果断,凌厉无比。 苏腾蛟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作为一个武修,他自然可以看得出这一剑的可怕之处。剑式只是《直剑》中最普通的突刺,每个剑修都会在学剑的初期练个几百上千次,苏腾蛟自己也曾经认真练过这式剑招,可却从来没有想到,能有人将这一刺用得如此神奇。 剑式虽快,却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直截了当地刺向苏腾蛟的咽喉。苏腾蛟看到苏起手中铁剑黑黢黢的,剑身上并没有附带任何色彩,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他只是第一境,还不能驭使真元。” 不知不觉之间,苏腾蛟已然将苏起看成了值得重视的对手。 苏腾蛟手中的吴钩骤然上撩,想要将这一刺给格开。两剑若是相碰,苏腾蛟力气较大,必然占据些优势,苏起完美无缺的气机就会出现破绽。 然而苏起却并不想给他这样一个机会,剑招刚到一半便快速收回,然后依旧是完美的姿势,又刺出一剑。 苏腾蛟一惊,他手中的吴钩刚刚挥到一半,苏起的剑又到了,准确地刺向一个让他最难受的位置——右手手肘。 这一剑的时机把握的非常精确,让苏腾蛟既无法以伤换伤,也来不及用剑回救。苏腾蛟一咬牙,向后疾退,逃出苏起铁剑的范围。 “怎么会如此之快?”苏腾蛟不解,台下的人也是一片哗然。谁都看得出苏起在苏腾蛟挥动吴钩的瞬间竟然连出两剑,这种速度匪夷所思。 “莫非第一剑是虚招?他已经料定了苏腾蛟会去挡,所以刺到一半就立刻变招?” “必然是虚招,如果第一剑是实刺,那岂不是意味着他可以随意在中途改变剑招,而且还比别人快?就算是聂让,在第五境之前也不可能做到吧?” “唉,你们都没讨论到点子上,这第一剑必然是虚刺,可就算是虚刺,你们又有谁能在苏腾蛟一招之间刺出一虚一实两剑?” 众人全都不说话了。他们本来以为苏起是个不能修行的废物,上台之前还百般奚落,此时看到苏起竟然能以如此迅捷的速度连出两剑,都意识到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苏起是武修,剑修,而且剑法极高! 想到这里,参赌的几个子弟都不由得面色惨白,有些心虚地捏了捏自己的钱袋。 “苏腾蛟,你可千万别给我输了啊……”苏玉一想到可能会赔出二十金,吓得冷汗直流。 苏腾蛟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吴钩。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剑法远逊于苏起,这样下去绝对不可能取胜,就算攻过去,也只会被苏起迅捷无比的快剑挡下来。既然剑快不过苏起,他便只能想别的办法。 幸好他还有引以为傲的身法。苏腾蛟右脚用力一踏地板,身形已经如苍鹰一般飞掠而出,手中吴钩寒光一闪,斜砍苏起的左肩。 苏起仍旧不闪不避,还是全身发力,一剑突刺。 苏腾蛟早有准备,吴钩砍到一半突然收手,身形斜掠,瞬间转到了苏起侧后方,吴钩横砍苏起的后腰! 苏起却是早有准备,在苏腾蛟变招的同时,他已经虚退一步,右手铁剑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一横,剑尖竟然直指苏腾蛟的右手腕。 苏腾蛟大惊失色,再想变招已经来不及。苏起这一剑时机拿捏的妙到毫巅,在间不容发的最后一刻才堪堪将剑尖送到苏腾蛟手腕前方。最后关头,苏腾蛟全力收招,却还是被铁剑在手背上划出一道伤口。 苏起没有任何停顿,又是一剑,正刺在吴钩上。苏腾蛟右手已然无力,再也拿捏不住,只听“铿”的一声轻响,吴钩竟然脱手飞出,直落擂台下方。 “喔——”台下众人见吴钩竟然直直地飞了下来,发出一阵惊呼。兵刃被击飞,胜负便已分晓,只是谁能想到苏起竟然如此干净利落地赢了苏腾蛟?前前后后也只出了不到五剑而已。 场下一阵哗然。 苏腾蛟面色煞白,捂着手腕道:“好剑法。” 苏起微微一笑,向着苏腾蛟一抱拳,轻飘飘地从台上落下。众人此时才反应过来,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叫好声。 “好!好剑法!我第一次见到如此登峰造极的直剑!” “没想到啊,直剑竟然还练到这种程度?这一剑是怎么刺出的?” “苏起!你竟然瞒着我们偷偷练习剑法!快点把心得拿出来分享!” 苏起微微一笑,冲着众人微笑着点了点头,回到了墨麟儿身边。苏玉只觉得尴尬无比,看向苏起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憎恶。 “这个废物……竟然又把我摆了一道!这是第二次了,二十金!我绝不与你善罢甘休!”苏玉只感觉一阵肉痛,心中仇恨潜滋暗长。 “好了!胜负已分,这些钱我就不客气了。玉公子,你的二十金准备何时交付啊?”墨麟儿一边掂着手中重重的钱袋,一边笑吟吟地看着苏玉,心情大好。 苏玉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一咬牙道:“麟儿姑娘稍等,我这就回去取现钱,片刻就来交付!” 墨麟儿一笑:“玉公子果然是爽快人,多谢了。” 苏玉面色铁青,看也不看苏起一眼,拂袖而走。 第一卷 大雨落幽燕 第二十九章 还请你多多指教 墨麟儿看着一身轻松的苏起,有些感慨地掂了掂手中刚刚赢来的一大袋钱币:“我早就猜到了你会赢,却没有想到你根本连真元都没有动用,而且赢得如此轻松。不得不说,你很聪明,甚至比我见过的大多数修行者还要聪明。” “聪明?” “没错。你非常善于扬长避短,制造出重重假象遮掩自己的弱点,然后再抛出一个伪造的破绽,来引诱对手上钩。如此想来,我之前输给你,也是因为中了你的圈套。”墨麟儿仍旧有些不服不忿。 “其实没你想象的那么复杂。战斗只不过是互拼底牌,我已经算准了我的底牌更多,这才上场战斗,所以必然会赢。”苏起说道。 墨麟儿突然靠近苏起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其实你只会这一式突刺,对吧?就是因为你花了太多时间在这上面,才能练出如此恐怖的速度。可苏腾蛟根本不知道,他以为你已经将全套剑法都练得如此熟练,所以他便放弃了和你正面拼斗剑法的打算,而是想用身法来赢你,结果中了你的圈套。” 苏起笑了笑:“剑法在精不在多,我的望气术可以预测到他的下一步动作,而突刺又快过他的所有剑法。这两张牌已经压制了他全部的底牌,所以不论他如何挣扎,最后赢的都必然是我。” 墨麟儿有些感慨地看着四周议论纷纷的子弟们。刚才的这场战斗彻底颠覆了他们的认知,直到现在还有很多人没有搞清楚苏起到底是怎么赢的。 “你上台的时候,他们还在嘲笑你;等你下台的时候,他们已经在争先恐后地讨好你。我若是你,一定狠狠地奚落他们一番。” 苏起摇了摇头:“何必呢?” 墨麟儿一撇嘴:“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我想不通你到底是如何做到的,竟然完全不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 苏起微微一笑:“你应该见过集市吧。早晨开市,人们全都闹哄哄地往集市中挤;晚上闭市,人们全都争先恐后地离开。并不是因为人们喜欢早晨、讨厌晚上,只是因为早上的集市有他们想要的东西而已。” 墨麟儿有些摸不到头脑:“所以呢?”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心如此,又有什么可奚落的呢?” 墨麟儿若有所思,低头想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第二轮结束后,名单上还剩四十人。第三轮大比很快开始,这次虽然多了些曲折,但那几个实力较强的子弟还是成功胜出了。苏起这次遇到的是一名旁系子弟,实力比苏腾蛟还稍弱,依旧没用动用真元,只是凭借着剑招便轻易取胜。 最后剩下的二十人中,全都是熟面孔。苏青云,苏玉,苏登孝,苏邦彦,苏文锦,苏朗,几个全都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除此之外,还剩八名武修,五名文修。至于苏起,他既然动用了剑法,自然被归到了武修的行列。 二十人名单已出,又刚好是十二名武修,八名文修,接下来的比试就只是定名次了。名次决定了进入祖地的顺序,自然是越高越好,众人全都摩拳擦掌,想要尽可能地往前争取。 此时名单上留下的已经全都是子弟中的精英人物,又经过了长时间的热场,台下的气氛已经极为热烈。一波又一波的呐喊声中,仆役也有些飘飘然了起来,扯着有些沙哑的嗓子大声喊道:“接下来比试定名次!第一场——” “慢着!” 突兀的声音打断了仆役的话,众人惊诧间扭头一看,打断仆役说话的正是苏青云。只见他从人群中轻轻一跃而起,越过众人稳稳地落在了台上。 “云少爷,有什么事情吗?”仆役有些疑惑地问道。 苏青云没有理会仆役,他在擂台中央一站,傲然扫视一周,冷冷地说道:“既然二十人名单已出,那便不必再一场一场地打下去,浪费大家的时间。我苏青云要第一个进祖地!有谁不服的,就上来挑战我!” 这段话被苏青云以真元之力吼出,声震四方,带着一种难以言明的威势。一时间场中寂然无声,众人全都面面相觑,唯有擂台边上的族旗在风中飘舞,猎猎作响。 见众人全都不敢答话,苏青云嘴角微微扬起,心中一阵得意。他是一众子弟中最有可能先破三境的人,又是武修,平日里在演武场对战,已经罕逢敌手,根本就没有将其他人放在眼里。唯有上一次与墨麟儿对战,让他在众人面前丢尽脸面,他一直记在心中,想有朝一日能够将这个场面给找回来。 所以这次他高调地上台向众人挑战,有一小部分原因是懒得再一场一场比试,想节省时间;更重要的原因则是要在众人心中立威,让他自己刚刚得到的嫡长孙身份更加稳固。 还是没有人答话,只有一小部分人低声议论起来。 “真是狂啊,哎。” “谁让他是苏青云?你若是有他的本事,你也可以狂。” “狂有狂的资本,这些武修里头,也确实没人能打得赢他。” 众人都是纷纷摇头,叹息不已。 苏青云满意地环视四周,发现没有人敢上来挑战,心中十分得意。他看着窃窃私语的众人,轻轻地一声冷笑:“萤烛之辉,岂能与皓月争光?”拂袖转身,便要下台而去。 就在这时,一个清亮的声音说道:“既然都不想上台,不如由我来领教一下青云兄的高招?” 声音虽然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入了众人耳中。所有人全都一惊,有些惊讶到底是谁竟然敢公然挑战苏青云,再仔细一回想,才发现这声音竟然如此熟悉。 在苏老太爷的接风宴上,也正是这个声音,完美地回答出苏老太爷的三个问题,狠狠地打了所有子弟的脸。 想到这里,众人全都被震惊地目瞪口呆,齐齐转头向苏起看去。 只见苏起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着台上的苏青云,表情中夹带着许多难以解读的意味。 苏起双足点地,一身白衣飘然而起,潇洒地落在擂台上。 “青云兄,第一次交手,还请多多指教。” 第一卷 大雨落幽燕 第三十章 万朵红云骄阳落 他疯了?! 众人全都惊讶地看着台上,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虽然苏起干净利落地击败了苏腾蛟,向众人证明了他已经不再是原先那个不能修行的“废物”,但在战斗中众人也看得清清楚楚,苏起只能运用剑法,不能调用真元,明明还没有破第二境。而苏青云已经隐约摸到了第三境的门槛,越境挑战无异于自寻死路。 在众人的瞠目结舌和议论纷纷中,苏起看着苏青云,一抱拳:“请赐教。” 苏青云眉头微微蹙起,不是因为担忧或者恐惧,单纯只是因为蔑视。对他来说,即使苏起的剑招已经非常纯熟,即使苏起对战斗的判断非常准确,即使苏起已经连续击败了两个武修弟子,展示出了惊人的实力,终究也还只是一个锻体境的武修。他只要用出真元,就可以用一万种方式击败苏起。 比如直接挑飞苏起的剑。 “你确定要挑战我?”苏青云冷冷地说道,“我下手可没有轻重,若是不小心伤了你,可不要哭鼻子。” 苏起微微一笑,有些无奈地说道:“虽然心里有些没底,但我也想第一个进祖地。” 众人全都哗然。表面上看起来苏起是在谦虚,是在示弱,但实际上却是在挑衅!还从没有人敢在苏青云面前说出这种话。 苏青云愤怒了! 他感觉到一股不可遏止的怒意在心头升起,这种怒意来自于对苏起的鄙视、嫉妒和愤恨!这个废物,占据着嫡长孙的位置足有十五年之久,终于,我如愿以偿地得到嫡长孙的位置,可接下来,这个废物竟然在老太爷的接风宴上抢尽风头,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的聚气丹!而现在,这个废物竟然敢来挑战我!来挑战苏家子弟毫无疑问的第一人,来挑战一个即将破三境的强者! 这已经不是盲目自信,这是对我的蔑视!苏起竟然认为他可以完成越境战,这是将我当成了可以随意击败的土鸡瓦狗吗?! 在那以遏制的怒火中,苏青云的双眼微微眯成了一条缝,如同毒蛇一般死死地盯住苏起。 苏青云缓缓地抽出了腰间的“孤云”。他轻轻一甩长剑,真元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淡淡的云霞,如同傍晚的暮色被裁成了两半。 “你想死,那我就成全你。”苏青云冷冷地说道,“我不会留手,不会和你比拼剑招,不会给你任何机会!我会直接用真元将你碾压,让你知道,越境挑战我,将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苏起没有再废话,只是微微一弯嘴角,抽出腰畔不起眼的铁剑。侧身而立,剑锋上挑,苏起再次进入了完美状态。这一式突刺,是他的最强剑法。 苏青云没有再说话,而是调用全身的真元,全力劈出了自己的最强一剑。 一轮明日,在擂台上骤然绽放。 “孤云”上突然升起了万道红霞,将剑身也映成了绝对的红色。在真元毫无保留的灌注之下,“孤云”染上了不可磨灭的色彩,就像是剑身上映着一轮永不熄灭的烈日!在这一刻,擂台上的所有仆役都被如此炽烈的阳光照得睁不开眼睛,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去遮挡这比太阳还要耀眼的光芒。 “是‘骄阳落’!‘云霞剑’中的‘骄阳落’!”有一些台下的武修已经认出了这一式剑法,不由自主地喊了出来。 “云霞剑”共有七式,分别是“旭日升”、“云霞布”、“天阙开”、“骄阳落”、“坠西山”、“千霞引”、“水波沉”,模拟了云梦泽上从日出到日落,太阳和云霞的种种情景。苏老太爷在众弟子面前演示的万道霞光,即是“千霞引”。而这一式“骄阳落”是太阳升到天空正中时,即将落下的状态,此时光最热、势最强,所以这一招最耗费真元,威力也堪称恐怖。苏青云一出手就直接用出了这一招,显然是要直接用第二境的修为彻底完成碾压! 苏仲文看到这一幕心中一惊,右手不由自主地握住了腰畔的剑。一旦苏起无法破去这招剑法,苏仲文必然会第一时间出手将这一剑挡下来,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苏起受伤。 一旁的苏伯俞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微微冷笑。 此时,苏起已经开启了望气术。在他的眼中,天地元气已经在苏青云的剑周围疯狂凝聚,汇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剑身上发出刺目的光芒,严重干扰了他的视野。“云霞剑”本来就是最擅长针对敌人视觉的剑法之一,对这点,苏起早有准备。 苏起已经算过,“云霞剑”的七式之中,有四式是他可以破去的,而剩下的三式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破。不过,苏青云毕竟还很年轻,不太可能将苏老太爷的“云霞剑”全部学全,所以苏起也是在赌。 所幸,“骄阳落”正是苏起算过千百次,可以破去的剑法之一。 苏起仍旧刺出一道直剑,直指苏青云的咽喉。他的剑比苏青云的剑要略快一些,所以当苏青云的剑将他从肩至腰砍成两段的同时,他的剑也将刺穿苏青云的咽喉。这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苏起在等待着苏青云上钩。 “同归于尽?果然,知道自己不能动用真元,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用剑挡住我的‘骄阳落’,就只能用这种原始而又幼稚的方式想要逼我收剑?那我便如你所愿!” 苏青云狞笑着,右手剑招瞬间一变,携带着霞光和烈日的“孤云”向着苏青云手上的铁剑砍去。 “你不能动用真元,我这一剑就可以将你手中剑彻底砍断!我要把你手中这把丑陋的铁剑砍成一截一截,慢慢地羞辱你一番,然后再让你自行认输!” 苏起微微一笑,心想,你终于还是上钩了。 一层朦胧的银白色光芒突然笼罩了苏起手中的铁剑。按照《法经》的真元运行之法,这些银白色的真元被均匀地分散到了剑身上的每一寸,为铁剑提供了恰到好处的加持。铁剑速度骤然变得更快,继续刺向苏青云的咽喉! 苏青云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他还没来得及想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两剑已经交碰。 “铿!” 第一卷 大雨落幽燕 第三十一章 神来之笔 双剑在一个让苏青云意想不到的位置交碰。 铁剑上银白色真元的边界处,一抹霞光悄然入侵,仿佛要将铁剑染红。随着铁剑的继续突刺,两种真元开始了剧烈的摩擦,一阵“滋滋”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铁剑表面上的银白色真元像是被快刀剔除的羊脂,很快,铁剑剑锋上方的真元已经完全消耗殆尽。 然而此时铁剑也已经刺到了苏青云身前。 千钧一发之际,苏青云已经来不及变招。他只能一咬牙,“孤云”横掠,顺着铁剑的剑锋砍向竖立的剑格。若是能将剑格砍断,至少能伤到苏起的右手,两人就仍是平局。 而在“孤云”的砍劈之下,铁剑的方向也被影响,本来直指苏青云咽喉的剑锋被带得向他的左胸偏转。苏青云惊骇莫名,用尽全力向右躲闪,想要避开铁剑的剑锋。 苏起的铁剑骤然再度发力,猛然向前一刺,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眼见苏青云的左臂就要摆脱铁剑的剑锋,苏起突然一声怒喝,一道银白色的真元突然从铁剑上射出,如同离鞘的剑一般刺穿了苏青云的左臂! 这才是《聂让剑》“突刺”一式的真正用法! 苏青云的左臂被剑芒穿透,鲜血喷涌,而此时,“孤云”也已经来到铁剑剑刃的尽头,砍在青铜剑格上。云霞和银白色元气疯狂地交缠在一起,青铜剑格发出绝望的哀鸣,但苏起很清楚地知道,这一剑终究是挡下来了。最终,“孤云”去势已尽,只能深深地嵌入了青铜铸造的剑格中。锋锐无双的“孤云”最终还是不能在强行变招的情况下彻底斩断灌注了苏起真元的青铜剑格。 场中一片寂然,这是一个出乎所有人预料的结果。 苏青云左臂受创,而苏起则毫发无损。从这一剑上来看,苏起毫无疑问是胜了,而且胜得干净利落,且出乎意料。 苏起收剑,将残破不堪的铁剑重新插入剑鞘。铁剑一侧的剑锋已经被“孤云”彻底削平,而青铜剑格也被砍出了一道极深的豁口,几乎立刻就会折断。但无论铁剑变得如何残破,终究还是苏起赢了。 “你什么意思!我还可以再战!拔你的剑,我们再来打!我还没有输!”苏青云见苏起收剑,怒不可遏,丝毫不顾左臂上流血的伤口,愤怒地大声吼道。 苏起没有回答,只是看了看一旁的苏老太爷。 苏老太爷面露微笑,轻轻地捋了捋胡须,然后用极缓慢却又极坚定的声音说道:“苏起胜。” “爷爷!”苏青云怒目圆睁,几欲发狂,“擂台之上,生死相搏,凭什么他胜了一招半式就算他赢了?我不服,我要和他生死斗!” “住口!”一个身影从台下飞掠而上,一把夺过苏青云手中的“孤云”,一个巴掌狠狠地扇在他的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苏青云被打得头晕眼花。他抬头一看,惊讶道:“父亲?” 苏伯俞脸色铁青,劈头盖脸地大声喝骂道:“住口!你还嫌丢脸丢得不够么?苏青云,我苏家子弟,难道输不起么?” 苏青云仍旧怒不可遏,但这一巴掌终于让他清醒了过来。既然苏老太爷已经发话说苏起赢了,自己再继续胡搅蛮缠下去又能如何?在这个家族中,苏老太爷就是绝对的权威,是最高的评判标准,他说苏起胜了自然有他的道理,难道苏青云这个后生晚辈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质疑苏老太爷的决定? 苏青云心有不甘地一低头:“是,父亲,孩儿知错。” “还在这傻站着?下台!”苏伯俞面色铁青,从擂台上飞掠而下,竟然撇下苏青云自顾自地走了。 苏青云紧咬牙关,冲着老太爷拱手一躬算是告退,临走时狠狠瞪着苏起,眼神中满是怨毒。他纵身一跃下台,一言不发地从人群中挤过,双目竟然因为充血而变得通红。苏玉刚刚将金饼交给墨麟儿,看到这一幕也不由得呆立当场。他急忙快步赶上,在苏青云旁边低声说道: “哥哥,苏起真元已经不多,不如我再找几个子弟连番挑战,他终有真元耗尽的一刻!就算哥哥你没办法第一个进祖地,我们也绝对要阻止他,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得逞!” 苏青云面色一寒,瞪着自己的弟弟:“你想让我蒙羞么?” 苏玉见苏青云双目通红,面色铁青,不由得心中一寒:“哥哥,这是什么话?” “哼,他已入第二境,再多的一境子弟上去也根本无济于事,况且,我已经败在他手上,爷爷明显袒护他,想让他第一个进祖地。我们若是用这种方式横加阻挠,你让爷爷怎么看我们,怎么看父亲?你想置我于不义之地么?你想让父亲担一个‘教子无方’的罪名么?” 苏玉身上冷汗涔涔而出,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不切实际。在这个家族中,苏老太爷是唯一的准则,他怎么能违逆苏老太爷的意思,用这种手段来打压苏起? 苏青云冷哼一声,一甩长袖绝然而去。苏玉呆立原地,只觉得一阵茫然。 苏起站在台上,看着苏青云离去的方向,心情却很平淡。他环顾台下,拱手一躬:“有愿意上台挑战者,苏起谨受教。” 台下众人寂然一片,全都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却没有任何一个人上台。苏起微微一笑,跳下擂台。众人看着苏起就像是看着一个怪物一般,眼神中充满了惊疑、不解和畏惧。苏起微微一笑,信步来到墨麟儿身侧。 “厉害。我还在想,你之前明明可以凭借真元击败苏腾蛟,却为何坚持不用真元,只用剑法?现在我明白了,原来这也是你的圈套。”墨麟儿有些意犹未尽地赞叹道。 “苏青云从小到大都是子弟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很少经受挫折,所以极为骄傲,极为自负。他感觉到自己受到了侮辱,必然想让我输得一败涂地,因此有极大的可能会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方法。我就是要利用这一点,让他败给自己的盲目。如果他先行试探,用保守一些剑法和我缠斗,我必然会很快露馅,他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击败我。”苏起解释道。 “只可惜,他太急于证明自己,也太低估了你的实力。不得不说,你之前坚持不动用真元,甚至爬梯子上擂台,都是一种极好的掩饰,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神来之笔。”墨麟儿赞叹道。 第一卷 大雨落幽燕 第三十二章 前倨后恭 此时仆役已经将名单上苏起和苏青云的名字勾掉。虽然苏青云败给苏起后已然离去,但众人也绝不敢开罪他,将他的第二名夺走,所以第一二名便已经确定,接下来的战斗,是要确定第三名到第二十名进入祖地的顺序。 众人此时仍旧沉浸在非常复杂的情绪中,甚至之前那场战斗,连喝彩都已经忘记了。苏起在擂台上胜过苏青云,这其中隐含的意义太深,众人左思右想,如何能不忧心忡忡?最耐人寻味的是苏老太爷的态度,苏起胜了一招半式,本来胜负还不算太过分明,苏老太爷却直接将苏青云判负,这是不是意味着,老太爷现在更加认可苏起? 可不久之前,苏老太爷才刚刚废了苏起的嫡长孙之位,甚至将家主都换成了苏伯俞。众人本来以为,苏伯俞父子取代苏起父子已成定局,所以全都竭力交好苏伯俞父子,可这才过去了一个月,苏起竟然奋起直追,不仅在短时间内破了第二境,还在擂台上击败了苏青云,这种修为进境,即使是隐世宗门的关门弟子也不过如此!难道苏家的形势又要有所变化? 众人各怀心思,全都看着苏老太爷,希望他给出一个令人信服的解释。 苏老太爷一捋胡须,正色道:“这是族内大比,不是生死相搏。苏起能在短短一个月内便胜过苏青云,虽然只是一招半式,却也已经足够说明许多问题。苏起的表现,值得这个头名。” 虽然苏老太爷已经给出了明确的答案,但众人还是各怀心思,都在暗中揣摩老太爷的用意。但话说回来,既然苏老太爷已经发话,便没人敢再议论,在一片静默中,大比继续进行。 剩下的子弟们仍在擂台上继续比斗,苏起却觉得有些困倦。 “我先走了。”苏起对墨麟儿说道。 “嗯?你不看接下来的战斗了?这些人可是会跟你一起进祖地,多知晓一些他们的底牌,等你进祖地时才会更有把握一些。”墨麟儿有些惊讶。 “不看了,刚才的战斗让我心神消耗有些大,现在很累,再看下去,恐怕也看不出什么。至于祖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苏青云和苏玉必然会带着许多武修子弟一同拦截我,若是舍命相搏,我连一个苏青云都打不过,更别提众人联手。既然如此,就算知道对方的战力也没有任何意义,还不如回去睡觉。”苏起摊摊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真的?他们会在祖地一同拦截你?会有几人?”墨麟儿有些惊讶,她本以为苏起赢了苏青云,接下来的进祖地自然也是顺水推舟,根本没有想到会有其他的波折。 “当然了,祖地中向来不禁私斗,修行者本身就是逆天而行,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进入祖地大家必然都会争抢天材地宝和种种功法传承,结成小团体在所难免。祖地本身就是一种试炼,若是连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以后又如何面对更加险恶的战斗?”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好,这句话真是妙语,竟然将天地哲理说的如此精当!我得记下了。看你的样子,是信心满满?”墨麟儿好奇地问道。 “哪有什么信心满满,船到桥头自然直,等进了祖地,自然会有办法。好了,我回去睡觉了。”苏起说完打了个哈欠,转身自顾自地走了。 墨麟儿看着他孑然潇洒的背影,不由得越发对这个“纨绔子弟”感兴趣起来。 …… …… 此时已是下午。苏起回到屋中,才觉得昏昏沉沉,倒头便睡。算计剑招和使用望气术都十分费神,饶是苏起神念天生就强大,此时也已经疲惫不堪。但好在一切都没有偏离他的计划,苏起心中没了负担,睡得极为香甜。 一觉醒来,天已全黑。苏起从床榻上坐起,只觉得浑身酸痛,口干舌燥,肚腹饥肠辘辘。来到前厅,厅堂中已经掌灯,但却没见到晚饭。苏起正要开口询问,丫鬟已经匆忙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苏起少爷,肥羊炖早就备好了,只是我怕凉了不好吃,所以一直用文火焖着,等您起床。”丫鬟低着头,恭声说道。 苏起见丫鬟毕恭毕敬的站姿,不由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心想,冷了就冷了,大不了味道差一些,吃了又不会生病,又有什么关系?以前不都是这样吃么?怎么突然讲究起来了。 “没事,你端上来吧,我有些饿了。”苏起说道。 “是,苏起少爷。”丫鬟恭敬地一躬身,一路小跑着去将小鼎端来,放在案上,又一路小跑地端了四五趟,将酒樽、酒爵、胡饼、青菜等等全都端了上来。 “慢点跑,不用着急。”苏起跪坐在榻前,举起筷子夹了一块羊肉放入口中。 丫鬟垂首跪坐在一旁,见苏起咽下羊肉,小心翼翼地问道:“如何?苏起少爷,这羊肉味道还合心意吧?” “嗯,很好。”苏起饥肠辘辘,也没多想,一手拿着胡饼,一手用竹筷夹着羊肉大吃起来。丫鬟在一旁又是斟酒,又是割肉,忙得不亦乐乎。 “咦?你也一同吃啊。”苏起见丫鬟只是一个劲地斟酒割肉,自己却根本不动筷,不由得有些疑惑。 “苏起少爷,您先吃。”丫鬟小心地跪坐在一旁,恭声说道。 苏起这才发现她只准备了一副碗筷,这才意识到有些奇怪:“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我睡了一觉,你突然变得如此拘谨了?以前不都是一起吃的吗?” 丫鬟连忙拜倒:“苏起少爷,以前奴婢多有冒犯,不该和少爷同案共食,请少爷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奴婢以后一定好好伺候少爷,绝不敢再妄自僭越了!” 苏起眉头一皱,放下手中竹筷:“怎么了?老管家呵斥你了?是我要你和我一同吃的,谁敢怪罪你?让他来找我!” 丫鬟连忙说道:“没有没有,没有任何人怪罪奴婢。只是奴婢听说少爷刚刚在大比上夺了头名,又获得老太爷的嘉许,众人都说少爷马上就要重夺嫡长孙之位,奴婢想起之前多有冒犯,所以心中有些不安,特意来向少爷请罪了。” 苏起不由得一阵无语:“有什么冒犯不冒犯的了?你这些年来尽心尽职,把我养得很好,你看,我都胖了。快点起来,以前如何,以后还是如何,我是不是嫡长孙,都没有关系,听懂了没?快点,去拿碗筷,我们一起吃。” “是,少爷!”丫鬟答应一声,起身又是一路小跑去拿碗筷了。苏起不由得微微摇头,觉得口中肥美的羊肉也有些变了滋味。 “何前倨而后恭也?”苏起摇了摇头,说出了还未在这世界上出现过的名句。 第一卷 大雨落幽燕 第三十三章 七境剑斩开祖地 第二天就要进祖地,当晚,苏起没有和往常一样早早休息,而是点亮油灯,静静地思考对策。 苏青云必然怀恨在心,他和苏玉在众子弟中有极强的影响力,此次进入祖地的二十人中,除了苏朗、苏登孝、苏文锦之外,其他人都有被苏玉拉拢的可能。一旦有四个以上的子弟被苏玉拉拢,此次祖地之行就会非常危险。而其他的子弟就算不被拉拢,也必然是隔岸观火,不可能旗帜鲜明地站在自己一边。 唯一可以争取的只有苏朗、苏文锦和苏登孝三个人,但除了小胖子苏登孝以外,苏起和另外两人并不相熟,况且,如果只是两三个人联手,反而成了拖累,不如一个人来去自由。所以思前想后,苏起还是决定独闯祖地,不与任何人拉帮结派。 案上摆着几卷书册,全都是一些关于祖地只言片语的记载。祖地是一个家族最大的秘密所在,许多珍贵的传承和灵药都会藏在祖地中,所以这些消息绝对不能外泄,否则引起了大宗门的觊觎,立刻就会招来灭顶之灾。在苏家祖训中,也严禁入过祖地的人提起祖地中的事情,一旦发现,将会以家法严惩。所以苏起现在也和其他子弟一样,对祖地一无所知。 不过,苏起在过去的十余年中已经遍览苏氏所有典籍,还是凭借着记忆在许多记录中找到了一鳞半爪。这些有关祖地的记载全都语焉不详,甚至连祖地的名字都未曾提及,但苏起还是经过缜密的推断,确定了这些推断的合理性。 苏起翻开书卷,将这些只言片语的记载全都找了出来,摊开放在面前。这也多亏了苏起神识强大,几乎过目成诵,才能准确地记得这些边边角角的记载。 第一本是苏家某位前代家主的笔记。之前,他在笔记中从未记述过自己的剑,但在某一天之后,却反复提到自己的宝剑“星耀”,言语中颇为得意。苏起查过族历后发现,这位家主在那一天曾经进过祖地。 第二本是苏家一位老炼丹师的丹书。在他之前研制的丹方中,都是以常见的药草为主,而在他三十多岁的时候,却研究出了一副全新的丹方,其中包含了许多难以在市面上求得的药材。而这段时间,他又没有四处云游,寻求名药的经历。苏起再次翻查族历,发现这位炼丹师也曾经在研究出新丹方的数月前进过祖地。 第三本是苏老太爷的《云霞剑》剑谱。苏起为了对付苏青云,之前特意拿到苏老太爷的《云霞剑》多加研究,却在剑谱序言中发现了蹊跷。苏老太爷在剑谱中提到:“余二十六岁前求实恶虚,所学剑招俱朴实无华,至刚至烈。然观幻境之后有所感,方得虚实相生之悟。又四年有余,游云梦泽,遂创《云霞剑》七式。自此,虚剑大成矣。” 旁人读到这里,必然会以为苏老太爷是有所奇遇,这才观幻境而悟剑法,但苏起却有些怀疑,于是再次翻族历,赫然发现苏老太爷二十六岁时,曾经入过一次祖地。 从这些记载来看,苏起大致推断除了祖地中的情况。首先,有一个类似剑炉的地方,前代这位家主便是在那里得到了宝剑“星耀”;其次,有一块种满了奇异灵药的药田,那位老炼丹师便是在这药田里得到了许多灵药,出来后方能用这些灵药研制出一副全新的丹方;而根据苏老太爷的经历,苏起推断,祖地中应该还有一片幻境,苏老太爷正是在这幻境中有了“虚实相生”的感悟。 而这三块地方,都能有很大收获。名剑灵药自不必说,最重要的当属这片幻境。若是能在这幻境中明悟某种功法,哪怕只是一招半式,也能够让自己的修为大有进益。苏起左右思量,反复算计,终于在深夜打定主意,这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苏家众子弟已经在演武场齐聚。那些未能得到资格的弟子也全都到齐,即使不能进去,也至少想在外面看看祖地到底是什么样子。苏老太爷神情严肃,站在众子弟的对面,身后跟着四名老者,西门老爹赫然也在其中。这些老人虽然已经垂垂老矣,却全都精神矍铄,目光如电,仿佛蕴含着极为恐怖的力量。苏起知道,这四人都是已到五境的强者,每一个都是苏家的重要底蕴所在。 获得了进入祖地资格的二十名子弟已经站成了两列,苏青云站在苏起身旁,面色冷郁,根本看都不看苏起一眼。 苏老太爷见时辰已到,便不再等待,朗声说道:“苏家列祖列宗在上!第二十四代家主苏牧之、第二十五代家主苏伯俞请开祖地!唯望诸祖,佑我苏家!” “唯望诸祖,佑我苏家!”众人跟着老太爷齐声说道,和声震震,响彻整个演武场。 “开——祖——地!”苏老太爷朗声一喝,身后的四名五境强者同时抬起右手,四种颜色的真元从众人手中喷涌而出,互相纠缠在一起。四人真元的交汇处,真元卷动,出现了一道巨大的漩涡,天空中的天地元气好像被一个巨大漏斗抽走一般,疯狂地向着漩涡流动。 苏老太爷面色凝重,望着不断吸收天地元气的漩涡,突然以极快的速度拔剑一斩!带有绚丽霞光的剑气“嗞”的一声没入了漩涡,就像是一把钥匙般直没入柄。 苏老太爷一声低喝,双手握剑猛地向下一斩!长剑竟然将这混乱的漩涡一斩为二,撕裂开一个巨大的入口!众子弟瞪大眼睛,看得真真切切,入口后面是一片从未见过的世界,树木葱郁,绿草如织,天地元气竟然凝如实质,在地面上凝成了白色的薄雾,看起来恍若仙境一般。 苏起早就听闻七境强者可以斩裂虚空,此时见到苏老太爷出手,方才知道此言不虚。 “苏起!此时不进,更待何时?” 苏老太爷一声断喝,苏起已经大步上前,一纵身便跃入了漩涡之中。 第一卷 大雨落幽燕 第三十四章 奈何桥上幻境生 苏起进入漩涡,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体内真元如同乱流一般四散奔走,整个身体如同在虚空中随意飘荡一般,茫然无措。骤然的失重让苏起头脑中混沌一片,根本无法集中精神。 苏起还没来得及思考,一切已然恢复正常。他体内的真元已经不再乱走,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也消失了。苏起从半空中滚落,四脚着地摔在浅浅的青草中。那些纷乱的光影全部消失,他的眼前一片光明。 苏起抬头一看,这里已经不再是苏家的演武场。 此地的天空中没有太阳,却极为明亮,如同午后时分,不知是何处的光源将此地景物照得一清二楚。远方是一片葱郁树木,绿草如织,风景如画,没有任何鸟兽,看起来平静祥和。苏起深吸一口气,发现这里的天地元气竟然比外界要浓郁十倍不止,甚至已经凝成实质,如同薄雾一般在脚边缓缓飘动,看起来如临仙境。 苏起附身从草地中抓起一把泥土,细细碾碎,发现这里的土壤也比外界要肥沃得多,显然是因为长时间受到天地元气的滋养。也正是因为土地肥沃,才能种植外界所罕见的奇珍异草。 苏起定了定神,检视身体,发现一切无碍。此时只有他进入了祖地,因为他是大比头名,所以第二名的苏青云还要一刻钟之后才能进入。这一刻钟已经足够他领先许多,或者做一些很充足的准备。 苏起心中早有定论,没有任何迟疑地向前冲去。 前方葱郁的树林中,有一片巨大的药圃,其中花草芬芳美丽,一看就非凡品。苏起知道,那大概就是自己之前推测的奇异药田,种满了天材地宝。此时他的面前有一条小河,想要到达药田,就必须过河。 河水清可见底,水流也不算湍急,横趟而过应该毫无问题。但苏起却觉得有些蹊跷,没有莽撞地下水。一来,这河水中竟然没有任何一条游鱼,也没有任何水草,让他觉得有些诡异;二来,河上有一座小木桥,桥头竖一石碑,上刻“奈何桥”三个字。 “若是随意趟水便可过河,又何必费尽心思再修一座小桥?更何况这桥名为‘奈何桥’,显然有考验之意,既是考验,便不可能有任何投机取巧的可能。” 想到这里,苏起没有任何迟疑,迈步往桥上走去。刚一踏上小桥,苏起就感觉到桥身一阵摇晃。眼前的景物骤然消失,仿佛变换了世界。那条不起眼的小河已经变成了狂暴的大江,波涛汹涌,浊浪排空,狂暴的力量不停地拍击岸边,炸开一蓬一蓬白色的水沫。苏起看得胆战心惊,心中暗自庆幸:“原来这祖地中充满了幻境,若是刚才我不加思索便趟水过河,此时恐怕已经被浪涛拍回岸边,就算不伤及性命,多半也会受些内伤,以后的争夺定然非常不利。” 一息之后,景色又变。苏起面前的小木桥已经消失不见,此时他正在一处恐怖的熔岩山口之中,鲜红炙热的岩浆从地下的裂缝中喷涌而出,与空气接触后发出“滋滋”的声响,冒着缕缕白烟。苏起只觉得身体沉重无比,赫然发现自己身上竟然背了一块沉重的白色大石,整个脊梁都被压得彻底弯曲。他艰难地抬起头,发现前方竟然是一支极长的队伍,一群衣衫褴褛的奴隶全都背着大石块,沿着早已开凿好的环山小径向熔岩山口外爬去。极目远眺,在上方的小径尽头,那些奴隶已经变成了蚂蚁大小,这列队伍竟然从地底直入天空,无边无际地看不到尽头。 苏起不由得大骇,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发现自己也变成了一个奴隶,全身沾满了黑乎乎的炭灰,皮肤被炙烤地黑中透红,上面有数道已经结痂的伤口,还有几道仍在淌血的崭新鞭痕。略一迟疑之间,苏起没能立刻跟上队伍,“嗖”的一声厉啸,一道皮鞭的黑影从斜后方直卷而来,狠狠的抽在了他的左臂上。 “啪!”一声爆响,苏起只觉得左臂一阵剧痛,皮开肉绽,鲜血迸流,发出一声沙哑的惨叫。 “跟上!你们这些肮脏的贱民,既然已经被发配来这里赎罪,就给我认真地干活!”一声暴虐的大吼在身后响起,苏起一咬牙,赶忙快走两步跟上前面的奴隶。 这队伍走得不快,但四周不停地有熔岩冒出,空气都已经变得无比灼热,每呼吸一口,都能感觉到带着火星的黑烟进入肺中,滚烫的烟雾将鼻喉烧灼地一阵刺痛。脚下的地面也滚烫无比,赤裸的脚板早已麻木,却依旧能感受到来自地底的可怕温度。不停地有奴隶因为脱水或者力竭而倒地,这时,旁边那些凶神恶煞般的监工就会走上前来,将那奴隶一脚踢下山口,坠入仍在翻滚冒泡的岩浆之中。 奴隶跌落的惨叫声不绝于耳,苏起看得心惊胆战,咬牙背住背上大石,紧紧地跟上前方奴隶的脚步,一步也不敢落后。 “好真实的幻境……只是不知道这里到底是哪里?这些监工的装束看起来并不像秦晋燕三国的士兵,难道是某个隐世宗门?这到底是多少年前的情景?不管怎么说,这都只是奈何桥的幻境,我只是在亲历某个人的旅程而已,并不是真的身临其境,只要咬牙坚持一段时间,这幻境自然会不攻自破!” 苏起打定主意,决心不再关注眼前的惨状,只是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地走了下去。 前方的道路看起来无比漫长,苏起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挨了多少皮鞭,流了多少鲜血。现在,他感觉身上的大石重逾千斤,每迈一步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身上的那些伤口仍在不停地流血,鲜血一流出来就立刻在灼热的空气中蒸发,汗渍和血污混在一处,瘙痒难耐。他也曾在绝望之际想要动用真元,但却发现自己体内空空如也,不知道是因为这具身体本来就只是个普通人,还是因为被封禁了修为。 就在苏起已经昏昏沉沉地将要放弃时,突然感到一阵清凉的微风拂过。苏起精神一振,抬头一看,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山顶。极目远眺,远处竟然是一望无际的雪原。 第一卷 大雨落幽燕 第三十五章 过奈何桥 这竟然是一座矗立在雪原上的活火山。 苏起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在他身后,是高达数百丈的巨大火山口,浓烟滚滚,熔岩流动,不时有焦黑的石块因为高温炙烤而崩落,滚入岩浆中,“滋滋”地冒出白烟。那些奴隶沿着盘山小径,背负着巨大的石块向上攀爬,从山口到熔岩洞底绵延不绝,好像一条长龙。 站在山顶俯瞰茫茫雪原,只见寒风呼啸,粒状的雪花在空中飘舞,北风不时地卷起一阵阵雪暴,即使远远一望,也觉得那阵白色风暴触目惊心。火山顶部温度较高,所以没有多少积雪,山顶洞口往下十丈左右,才开始有雪线生成。这些身背巨石的奴隶们千辛万苦地爬出火山口,经由一条山顶的小径来到山峰的另一侧,将巨石放在一条平整的黑色石道上,用力地一推,石块便沿着长长的黑色石道滚落山脚。 在火山口中的时候,四周烟雾缭绕,硫磺味刺鼻,苏起被大石头压得喘不过气来,没顾得上仔细观察,直到现在才发现,奴隶们所背的石块竟然分为两种,一种黑,一种白。黑色石块看起来坚硬无比,上面还有些许蜂窝状的小洞,而白色石块的莹润如玉,没有任何纹路。 这条黑色石道足有丈许宽,坡度平缓,表面光滑,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制成,上面竟然没有一丝积雪。石道两侧有两道高三尺余的矮墙,一来可以遮蔽风雪,二来可以保证巨石不会滚出石道。石道绵延极远,尽头竟然是一个小镇。越过小镇再往远方眺望,风雪中隐隐约约有一座雄城,影影绰绰地看不清楚,只看到城池的上方,流光溢彩,宛如极光。 苏起看到这些光芒,瞬间想到了自己曾在一本典籍上看到的记载,不由得脱口而出:“流光城!” 而此时,苏起也已经来到了石道旁。他将身上的大石头放下来,只觉得身上骤然一轻。在石道旁轻轻一推,白色石块便翻滚着,往那个小镇的方向滚去了。就在苏起将大石头滚落的瞬间,眼前的景物骤然变幻,如同水波一般漾开,浓烟、奴隶和风雪全都消失不见。苏起再一睁眼,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祖地中,他扭头望去,奈何桥已然在他身后。 过了奈何桥,苏起却并不觉得欣喜,在幻境中看到的一幕幕让他心情沉重。浓烟、硫磺、熔岩、皮鞭、污血、石块、城池……种种景象透着诡异,让他心中极为不安。 “流光城……这就是传说中的流光城吗?可这熔岩山口,这些奴隶,这些石块……又是怎么回事?” 流光城和缥缈山、碧落海并称世上三大修真圣地,但这三个地方都极为神秘,只是相隔数年才会入世,收几名传承弟子,等闲人等根本连门派的山门都找不到。关于这三个地方的记载极少,也没有任何功法或者典籍流出来,所以对世间来说,许多人已经将这三个地方当成了虚无缥缈的仙山,只是存在于传说中了。 在苏家祖地的幻境中看到了流光城,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苏起想了一会儿,始终不得要领,决定暂时不管,继续前进。他转身看向奈何桥的另一端,只见奈何桥下一条大江滚滚奔流,猛烈地拍击着江岸,江上雾气弥漫,根本看不清对岸的景物,只能隐约看到有一两个模糊的人影。苏起猜想,这幻境中的时间大概远比现实中要久,他印象中在幻境里呆了一两个时辰,放在现实中也不过一刻钟而已。 时间紧迫,苏起不再考虑,转身向药田走去。 而此时,苏青云正在江边打坐,静气调息。他刚进祖地时,看到江水根本没有多想,纵身一跃想要直接跳过。却没想到身在半空突然大雾弥漫,一条宽阔的大江横亘在眼前,江流湍急,水流激荡。苏青云大惊失色,正要回头,滔天的浪头正好打来,将他拍回了岸上。幸亏苏青云身法够快,否则便要被卷入江中,不知道会被冲到哪里去了。饶是如此,苏青云还是被巨浪拍出内伤,只能在岸边静静调息。 不多时,苏青云所在空地上方的空气如同水波一般轻漾,第三人进入了祖地,正是苏朗。而与此同时,奈何桥的另一端凭空出现了苏起的身影。只见苏起转头望了望,便立刻向药田走去。 苏朗望着苏起的身影若有所思,然后小心翼翼地向奈何桥走去。 苏起沿着田间小路一直前行,很快来到了药田入口。只见前方一块一人高的石碑,上面写着三个篆体大字:灵药园!药田外围种着数种奇异花卉和药草,虽然苏起基本都不认识,但只是闻一闻药香也能知道,这些药草都是极为珍贵的宝物。药田外围便已经有如此多的天材地宝,药田内部的草药必然是更加珍稀,这对任何一个修行者来说都是极大的诱惑。 然而苏起却并没有停留,直接穿过药田向前走去,对于那些随便一株便可卖数金的药草,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 对其他的子弟来说,这些药草无疑是最大的诱惑,但苏起既然已经知道了祖地后面还有剑炉和许多其他宝地,便不再那么执着。对于他来说,药草虽然珍贵,但和神兵利器、功法传承相比,根本无足轻重。进入祖地的时间有限,若是在药田这里耽搁太久,被苏青云一行人赶上,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苏起穿过灵药园继续前行,前方的道路越来越窄,越来越崎岖,苏起抬头一看,竟然来到了一座小山脚下。这座山并不高,只有百余丈左右,看起来更像是园林中人为搭建的假山。但苏起经过了奈何桥后,已经知道祖地中的任何事物都不能只看表象,这其中幻境重重,绝对不能掉以轻心。苏起深吸一口气,沿着小径向山上走去。 见到眼前景物一切如常,没有任何幻境,苏起轻轻地松了口气。熔岩山口中的经历是一种极大的折磨,再来一遍可没有几个人能受得了。苏起见没有幻境,便大胆起来,快步向上攀登。他破了第二境之后身体轻健,登山步履如飞,很快便到了山顶。 站在山顶向下望去,只见半山腰云雾缭绕,苍松翠柏隐现其间,竟让苏起生出了此山高有万仞的错觉。 第一卷 大雨落幽燕 第三十六章 云海悟道 若不是苏起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祖地,此时恐怕要情不自禁地吟出一句“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孔子说的“登泰山而小天下”,恐怕也不过如此。 “果然又是幻境。我在山脚下看到此山高不过百余丈,登山时几乎片刻便到山顶,可到了山顶向下看,竟然看到了泰山之巅才能见到的景象。这一路上毫无任何险阻,但祖地之中每一寸空间都珍贵异常,任何地点的设置都必有深意。此地的深意,必然便是这云海奇景了。” 想到这里,苏起干脆在山顶盘膝坐下,静静地观看云海变化。 只坐了一刻钟不到,苏起立刻就发现了这片云海的诡异之处。苏起刚刚登上山顶的时候,云海景观仍是中午,群山之间如同水气弥漫,蒸蒸然烟雾缭绕。可一刻钟之后,便已经是日薄西山,一轮不知从哪里出现的斜阳慢慢地隐入云海之间,映得天地间全都附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光辉。那些云朵也变成了黄河中的涛涛浊流,看起来波起峰涌,恍若浪花飞溅。云流滚动,好像惊涛拍岸一般,看得苏起惊心动魄。 “只是一刻钟,便模拟了半个白天的云海变化?岂不是说只要在这里坐上一个时辰,就可以将这云海一年中的所有变化看得一清二楚?想来爷爷多半就是在这里看到了云海变化,才有了虚实之悟,日后游云梦泽时,才创出了《云霞剑》。” 苏起略一思索,便将许多线索串连在一起,想通了其中关节。于是他不再前行,而是坐了下来,专心参详这云海的玄妙。 不多时,云海的景色再度变化。黑沉沉的天幕逐渐升起一道金光,慢慢地映红了整片云海。太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升起,曙光初照,浮光跃金,瞬息万变,艳丽不可方物。漫天的红霞为群山披上了五色斑斓的彩衣,天上耀眼的金辉和云海中绚丽非凡的霞光交相呼应,璀璨夺目,异彩纷呈。那些嶙峋怪石、劲拔松柏、飞来奇峰、昭昭红日全都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光影闪动之间似真似幻,像是一片烟雨迷蒙。 苏起全神贯注地看着眼前的奇景,生怕错漏了一丝一毫。不知不觉间,他身边雾气渐浓,苏起却浑然无觉。他已经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对云海的参详之中。 “虚实相生,原来如此……” 苏起本就读过苏老太爷的《云霞剑》,对其中的一些基本理念已经了然于胸,此时有云海奇景互相映照,许多之前不理解的地方变得豁然开朗,一时之间如饮甘泉,清冽甘甜,回味无穷。 若是旁人,得到如此宝贵的机会,自然要将《云霞剑》全都默背一遍,细细验证体会一番。但苏起却突然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这云海霞光,寓意深远,为什么只能是剑法,不能是其他的功法或者神通?这云海生聚于群山之间,如同真元生于修行者的体内山海;云海流动,如同修行者体内真元运转不息;云海奔流,如同修行者体内真元骤然倾泻;云海充盈吞吐,如同修行者的吐纳之法……” 他越想越觉得贴切,不由自主地想起前世背诵过的一篇经典:“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我故曰,告子未尝知义,以其外之也。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 想到这里,苏起突然感觉丹田处一阵暖流涌动,真元竟然陡然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天地元气像是被这漩涡所吸引一般,疯狂地向苏起的体内山海汇聚而来。苏起只觉得丹田处鼓胀欲裂,突然,一道丰沛无比的真元从体内山海直冲而出,瞬间贯通中央主脉,直冲头顶神宫。 “轰”的一声,苏起双耳嗡嗡作响,但下一瞬间他的神识仿佛被彻底开启一般,眼前景物纤毫毕现,附近声音清晰可闻,神识的感知能力竟然陡增数倍。 苏起又惊又喜,心中生出一种不可置信的猜测。他连忙盘腿坐下,闭上双眼坐照内观,果然在自己体内看到了一片“云海环山”的奇景。 “我竟然破了三境!竟然在这阴差阳错之间偶有所悟,被天地元气强行催动体内真元,以无俦外力强行贯通体内山海到神宫的主脉,进入了第三境凝神境!” 苏起不由得欣喜异常,他本以为观此处云海最多明悟一门功法,却没想到机缘巧合之下竟然引动天地元气浣体,强行打通主脉,提前进入了第三境凝神境。 苏起立刻坐照内观,只见丹田处是一片广阔云海,烟云缥缈,无边无际。在云海中央,是一座百丈山峰,上面有一飞瀑,一青松,一澄湖。飞瀑宽仅四尺有余,远远望去如同一条白练一般从山峰上直挂而下;青松高有丈余,挺拔奇崛,绿意盎然;澄湖方圆不过十丈,远远望去,只是一片小水洼。 高山之上悬空飘着一座神宫,雕梁画栋,龙蟠凤附,看起来金碧辉煌。巨大的神宫竟然比下方的山峰还要庞大,竟然将整个山峰全都笼罩进了阴影中。再往上看,是一片奇异的天空:左半边漆黑一片,一轮明月高挂空中;右半边亮如白昼,一轮红日正在播撒光热。在明月和红日中间,竟然有一条浩瀚的星河,从远方天幕尽头而起,到另一边天幕尽头而落,横穿了整个天空,将之分为阴阳两半。苏起能够感觉到丝丝缕缕的天地元气正从这条星河中飘来,缓缓地汇入云海之中。 进入第三境凝神境之后,修行者就可以坐照内观,看到体内山海。修行的一切问题都会在体内山海中集中展现出来,修行者只要看到体内山海,就能知道自己修行的成果如何。 第一卷 大雨落幽燕 第三十七章 雾锁山巅 苏起坐照内观,看到体内山海,不由得一阵激动。 只有到了凝神境之后,修行者才能温养神识,让自己的神念变得更加强大。而且,坐照内观之后看到体内山海,修行者便可以对自己的修行状况了如指掌,日后选择功法、修炼武技,都有了一个非常明确的参照。 苏起早已看过许多关于体内山海的书籍,所以十分清楚体内山海中这些景物所代表的含义。 云海代表着修行者所能感受到的天地元气,云海越广、越浓,就代表修行者所能感受到的天地元气越多。苏起体内的云海烟云飘渺,无边无际,正说明了他对天地元气的感悟十分惊人。 飞瀑代表着体内经络,飞瀑越宽,体内经络就越坚韧,所能容纳的天地元气就越多。苏起的飞瀑仅仅四尺有余,可见他虽然极快地冲开主脉破了三境,但毕竟是借助了天地元气的力量,远远不如那些扎扎实实、日复一日吐纳养气的子弟们。 青松代表着真元纯度,青松挺拔奇崛,绿意盎然,说明苏起所修习的《法经》在真元运行方面有着独到之处,真元纯度极高。澄湖则代表了体内真元的数量,苏起的澄湖不过方圆十丈,说明真元数量严重不足。 而高山上的神宫,则代表了神识强度。苏起的神识已经相当于第四境的修行者,所以他的神宫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甚至比下方的山峰还要庞大。苏起文武双修,所以天空中既见太阴,又见太阳。若是单一的武修或者文修,就只能看到一轮红日或者一轮明月,不会出现“日月交辉”的奇景。而中央星河则是沟通天地元气的“缝隙”。 苏起坐照内观完毕,仍旧难以抑制心中激动的心情。进入第三境之后有太多好处,至少现在他经过天地元气浣体,打通体内主脉,已经足以和苏青云生死相搏而不落下风。虽然在真元上仍有不足,但完全可以用神识和真元运用之法来弥补。想到这里,苏起对接下来的战斗又多了几分把握。 此时漫天云海依旧在生生不息地上演着种种变化,苏起站起身来,对着云海深深一躬:“不知是哪位老祖以毕生心血研究出这样一处奇景,后辈苏起在此先悟‘云霞剑’,又破凝神境,获益良多,大恩难报,唯有以此身终生守护苏家,我道不消,苏氏不绝。” 苏起话音刚落,只见浩淼云海中突然生出一个巨大气旋,一时间狂风大作,竟然吹得云海中的天地元气四散奔流。此地的天地元气十分浓郁,宛如实质,随着暴虐的狂风扑面而来,吹得苏起险些站立不稳。 苏起在狂风中勉强稳住身形,睁开双眼仔细一看,只见四周景色已变,一片苍茫大雾笼罩其间,所有的山峰、云海、霞光全都已经消失不见。 苏起心中一凛,四周雾蒙蒙的一片,已经分辨不出任何景物。他只能抽出腰畔铁剑,摸索着向记忆中的出口方向走去。走了数十步,周围依旧是雾蒙蒙一片,甚至连地表也没有任何变化。苏起心中疑惑,用铁剑在地上斩出一个十字型的标记。他后退五步,再前进五步,低头一看,那十字竟然消失不见! “阵法!” 苏起不由得一惊。这个时代修仙之术大兴,阵法作为《周易》和先天八卦的衍生物颇受文修喜爱。其中关键,在于阵法是“万人敌”,只要依靠天地元气和地形地貌布好大阵,再搭配少数的修行者,就可以完美地发挥地形之利,再多的士兵和修行者进来,只要不懂破解之法,都只能被生生困死。 虽然怀疑这是阵法,但苏起也没有想到什么破解之道。一来,苏起虽然看过一些关于阵法的书籍,但都是表面知识,未经实战演练,也没有名师指导,所有阵法都是浅尝辄止,想要破去难于登天;二来,苏起仔细端详这片雾气,实在看不出这是什么阵法。这雾气中没有杀机四伏,也没有岩石阻碍,所以也就不存在“生门”和“死门”的分别。 这阵法唯一的作用,只是将阵中人完全困住,不论向哪个方向走,都只会迷失,根本不可能走到尽头。 苏起稳住心神,暗暗揣测布阵之人的心意。要说是专门考教阵法不太可能,因为阵法终究是旁门左道,是微末之术,就算有子弟有所涉猎,也不会比苏起涉猎的多出太多。更何况学会是一码事,能破解又是另一码事,想要破解这阵法,恐怕至少需要四境之上的修为。子弟们进入祖地时大多都只有二十岁左右,能破四境的几乎没有,所以子弟们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破去这大阵几乎不可能。 苏起毫无头绪,干脆盘腿坐下,细细回想自己刚才破三境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他先是鞠了一躬,然后气旋便开始生成,将天地元气全都吹散,狂风大作之时,苍茫大雾笼罩而来,所有的山峰、云海全都消失不见。 难道是因为自己说的那句话?也有这种可能。可苏起又觉得自己的话并没有什么大不敬的内容,若是一言不发,这大阵便不发动了么?恐怕不是。若是自己提前离开呢?岂不是这大阵就完全困不到人? 想到这里,苏起突然灵机一动,骤然想通。 “原来如此!这迷阵也是云海奇景的一部分!若是来到这里的子弟没注意到云海奇景的特殊之处,必然会匆匆离去,那么大阵就不会发动;可一旦发现了其中的奥秘,在这里经历了所有的云海景观,这大阵就会发动。与其说是围困,倒不如说是考验!这大阵是要考教我观云海所得的感悟!” 想到这里,苏起心中更加激动。这是一个绝好的验证自己武学构想的机会。苏起毫不迟疑,立刻运转真元,用手中铁剑刺出一式《云霞剑》中的“天阙开”。他破了三境之后,对真元的理解和掌握都已经有了长足进步,神识对身体的掌控也更加纯熟,这一式“天阙开”虽然是第一次使用,却是用得有模有样。 只见一道炽烈的阳光从苏起剑上亮起,仿佛一轮红日正在冉冉初升。阳光射入雾气之中,仿佛沸水融冰一般,雾气飞快地消散,露出了一条笔直的通路。 第一卷 大雨落幽燕 第三十八章 一剑斩灭山中雾 苏起并没有顺着那条通路走下去,而是收起铁剑,观察雾气的变化。不多时,雾气再度弥合,将那道裂口掩盖地无影无踪。苏起再次用铁剑刺出一记《直剑》中的突刺,这次雾气没有任何变化。 苏起心中一动:“果然如此!接下来就是要验证一下,是不是所有的云霞剑式都能劈开这雾气。” 受真元和境界所限,苏起现在能用出的云霞剑法只有四式,分别是“旭日升”“云霞布”“天阙开”和“骄阳落”,其中“骄阳落”因为极耗真元,只能发挥出三四成威力。至于后三式“坠西山”、“千霞引”和“水波沉”,苏起真元不足,感悟不够,无法用出。 苏起一刻不停,瞬息之间分别向着四个方向斩出四式剑法。 “唰!”“唰!”“唰!”“唰!” 剑斩之后,苏起收剑凝神观察,发现四式剑法所产生的效果各不相同。“旭日升”让四周雾气微微退散,显出了一片方圆一丈左右的空地;“云霞布”制造出了片片云霞,但对雾气没有任何影响;“天阙开”效果最明显,将雾气斩出了一道极长的通道;“骄阳落”的效果仅次于“天阙开”,但因为太耗真元,所以不能多次使用,恐怕没找到出口就会真元耗尽。 “我原本猜测,只要是云海悟出的武学都可以破去这迷雾,看来不然。这四式剑法同属《云霞剑》,所产生的效果却天差地别,可见能否破开这雾气,关键在于剑法本身的特性。‘天阙开’本就是极度锐利的剑法,自然可以排开此间的雾气。我现在以‘天阙开’引路,便可以很快走出这大阵。但《云霞剑》终究是爷爷悟出的剑法,不知道以我自己悟出的养气之道,能不能破开这迷雾?” 苏起想到这里,开始在心中默念“浩然气”的养气之道。他坐照内观,看到体内山海,吐纳之间,开始不断地有丰沛无比的天地元气从天上星河汇聚而来,缓缓地进入了云海之中。同时,山脉周围的广阔云海竟然开始缓缓旋转,形成了一个巨大漩涡,将更多的天地元气引来。 “浩然气”是一种养气之法,最奇特之处在于,可以将那些丝丝缕缕不可驭使的天地元气纳入自己的云海之中,虽然不能直接转化为真元,但在以后吐纳呼吸时,就可以让转化的效率更快。苏起睁开双眼,只见自己已经变成了微型的漩涡的中心,周围的雾气正在缓缓地向自己身边汇聚而来。 而在苏起前方丹田处,出现了一块两步见方的空地,那些雾气被苏起的养气之法牵动,露出了一道极为微小的空隙。苏起心中一喜,缓缓地向前走去,走了数十步,便看到了下山的小径。等他踏上小径之后,身后的雾气骤然消散,云海奇景再现。 “原来如此。”苏起面露微笑。 这次云海悟道不仅让他破了第三境,还让他悟出一门养气之法,这些收获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丰厚无比。尤其是浩然气的养气之法,只要配合《法经》勤加练习,他日后的修行必然一日千里! 外儒内法,从今日始! 苏起逸兴遄飞,大踏步向山下走去。 与此同时,祖地入口处,奈何桥的另一端,空气产生了如同水波一般的纹路。空气一阵变幻,苏青云和苏玉同时出现。苏青云见到苏玉,微微一怔:“竟然过去了这么久?” 苏玉也是一愣:“哥哥?你怎么刚到这里?” 苏青云脸色一沉,心中十分不快,但他也知道苏玉是无心之语,便压下怒火说道:“我不知道那河水中有古怪,贸然闯过受了些内伤,在桥后调息了一阵。进入幻境之后,那些内伤竟然还在,中间不慎失败了一次,所以拖了许多时间。” 苏玉点点头,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哥哥最是心高气傲,所以也没敢多说,只是说道:“苏文锦和我几乎同时进入,但她是女子,应该要比我慢上许多。苏登孝和其他人应该还要晚进一些,过桥的时间应该还早。” 苏青云点点头:“苏朗大概早就过去了,我们抓紧时间。如果遇到苏起,立刻出手,他是我们在祖地中最大的威胁!” 苏玉点点头,也面露狰狞之色:“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个小子这些天大出风头,多次坏我们的好事,绝对不可放过!在外面有二叔庇护他,可在祖地之中,子弟之间可是不禁私斗,只要不将他打死,二叔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 二人心怀鬼胎,开始快步前行,很快来到灵药园前。苏玉看到药田中满是说不出名字的天材地宝,不由得震惊地张大了嘴巴:“哥、哥哥,我没看错吧,这是火鸢花?这是七星草?还有狼毒藤?这,这又是什么药草,竟然数量比七星草还要稀少?” 苏玉附身看向那些药材,恨不得立刻跪在地里,好好地采摘一番。 苏青云一皱眉:“不要被这些东西迷惑!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苏起!找不到苏起,我们就永无宁日!等我们兄弟联手击败了他,祖地中就再也无人能和我们抗衡,到时候想要多少天材地宝都是手到擒来!” 苏玉脸一红,低头说道:“哥哥说的是。只是,祖地这么大,我们到哪里去找苏起?万一找不到苏起,这些天材地宝又都错过了,岂不是人财两失?” 苏青云一皱眉,低头沉思道:“也有道理。” 苏玉见苏青云有所松动,连忙继续劝说:“依我推测,苏起用一枚‘聚气丹’破了第二境,尝到了甜头之后必然更加依赖天材地宝。他看到如此多的药草,必然禁受不住诱惑,多半会选择先进入灵药园中采摘一番,然后才会继续上路,我们不如进入灵药园搜索,说不定便可以找到苏起的下落!” 苏青云略一思考,点了点头:“有理!既然如此,我们便入灵药园!搜寻苏起是第一要务,不过若是见到了特别珍贵的天材地宝,也都顺手收着!” 苏玉大喜,不待苏青云吩咐便迫不及待地冲进了灵药园中。苏青云也进了灵药园,开始向另一个方向搜寻苏起的下落。他脸上表情阴沉,右手始终按着“孤云”的剑柄。 “苏起,你最好小心一些,不要让我撞到……” 而此时,苏起已经下山,来到了一处山谷。只见天边一抹残阳夕照,山谷上下插满了残破污损的战旗。四周的岩石上,满是利刃砍劈的痕迹,石头的剑痕中还有着已然凝固了不知多久的黑色血渍。 令苏起以外的是,这里看起来明明是一座古战场,却没有任何尸体,谷底是一座微微隆起的坟包,上面竟然插满了无数把剑。 第一卷 大雨落幽燕 第三十九章 百剑之舞 各种剑插满了坟冢,苏起粗略一数,不下百余把。 这些剑,清一色的全都是青铜剑,一把铁剑都没有,可见都是铸成于上一时代。这些剑的工艺、尺寸、造型、颜色各不相同,整座坟冢就像是一把古剑陈列馆一般,看得苏起眼花缭乱。 虽然剑身有一部分埋入了土中,但依旧可以通过露出地面的部分,大致分辨出这些剑的制式。 百余把剑中,有长仅五六寸、剑身险狭锋锐的匕首;有剑长三尺、中规中矩的普通长剑;有窄如柳叶、细如长钉的细剑;有宽阔平实、骑士专用的阔身短剑;有柔若素锦、神出鬼没的软剑;有厚重威猛、千军辟易的重剑;有剑长二尺、锋锐无比的弧形吴钩;有精雕细琢、金镶玉砌的贵胄礼仪佩剑;甚至还有尚未开刃,像是一根铁棍般的剑胚…… 苏起骤然看到这么多剑,也不由得眼睛发直。这些剑的工艺、造型虽然各不相同,却全都透着一股森然寒意,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被刺伤一般。 “看来这是一处养剑之地,这些剑不但没有被岁月侵蚀,反而得以温养剑魂,也不知已经在此过了几百年。这么多年的力量积累下来,不出则已,一出必然剑气四溢,锐不可当。” 苏起感觉到自己腰畔的铁剑也发出了奇异的震颤,仿佛在与坟冢上的百余把宝剑发生着某种共鸣。 “果然是一块宝地!”苏起感受到腰畔铁剑流露出的无比激动和雀跃的心情,伸手将它拔出。铁剑刚一出鞘,便发出一声清脆的剑鸣:“铿!” 仿佛受到了感召一般,剑冢中的所有剑也都齐齐地发出了一声剑鸣:“铿——” 一时间,百剑齐鸣,响彻山谷,百余道剑气冲霄而起,彻底搅动了谷中的天地元气。苏起感觉到脚下的大地都开始轻微地震颤起来,那些剑全都在不规则地晃动着,一股凌厉而又肃杀的气氛弥漫了整个山谷。 苏起微微一皱眉,握紧了手中的铁剑。铁剑更加亢奋,跃跃欲试地几乎要冲出苏起的掌控,飞向那片剑冢。 “唰!” 一道寒芒闪动,苏起双目一凝,手中铁剑以极快的速度突刺而出。 “铿!”铁剑与寒芒交碰,发出清脆而又欢畅的金属撞击声。那道寒芒被这一刺挑中,旋转着倒飞出去,苏起凝目一看,赫然是一把长不过七寸的青铜匕首。 青铜匕首还没落地,一把三尺长剑也挣脱了剑冢的束缚,向着苏起激射而来。苏起静气凝神,蓄势而动,又是一剑刺在长剑的薄弱处,将其挑飞。 “唰!”“唰!”“唰!”兵刃破空声再度响起,这次是一把骑士阔剑、一把软剑、一把弧形吴钩从三个方向疾射而来。苏起深吸一口气,间不容发之间连刺三剑,分别刺在阔剑的剑尖、软剑的剑柄和吴钩的剑身,将三把剑全都挑开。 “唰!”“唰!”“唰!” “唰!”“唰!”“唰!” 苏起根本没来得及喘息,便又有更多的剑从剑冢上飞起,暴雨一般疾射而来。数道剑光被不知名的力量所操控着,以极快的速度飞向苏起,甚至搅动了周围的天地元气,苏起用“望气术”看过去,发现每道剑气都在天空中留下了一个天地元气构成的细长通道。 苏起再想用突刺来解决战斗已然来不及,只得用出了苏老太爷的云霞剑。他真元毫无保留地磅礴而出,在剑身上附着了一层炫彩流光的云霞。铁剑舞动间,那些云朵和炫光全都聚集在苏起身前,汇成了一片火红的朝霞。 “云霞布”,云霞剑第二式,整套剑法中最有效的防御之法。 飞来的剑如同狂风骤雨一般,全都猛烈地撞在铁剑铺成的朝霞上,发出一阵阵清脆的金属交碰声。这些剑瞬息之间便被磕飞,旋转四散,凌乱地落向四面八方。但那些被击飞的剑很快就恢复了活力,再一次摇摇晃晃地悬在空中,发起下一次攻势! 铁剑挥舞间,苏起体内的真元如同流水一般飞速消耗。他能够感受到自己体内山海中的那片澄湖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地缩小着,以这种全力施为的状态,恐怕撑不下一个时辰。 云霞剑本就是一门对真元要求极高的剑法,不仅要用真元来保证剑招的强大威力,还要用真元来制造云霞迷惑敌人。对苏起来说,这一式“云霞布”并不是当下最好的选择,因为那些具有迷惑性质的云霞对这些剑来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更何况,苏起根本没有认真地练过云霞剑,只是观云海有所悟,才能够勉强地使用出来,不能做到得心应手。若是他能够学会墨麟儿的“墨守”之法,对付这剑雨应该会比现在轻松地多。 但他也确实没什么别的选择,因为他只会直剑和云霞剑这两套剑法,而直剑的突刺显然不能应付现在这种被动防守的状况。虽然心有不甘,但苏起还是只能不停地挥霍着体内真元,不停地舞动铁剑制造漫天的云霞,一次又一次地挡下这些剑的攻势。 不知挡下了多少次攻势之后,就在苏起感觉自己体内真元已经消耗的七七八八的时候,他手中的铁剑突然发出一声哀鸣。 一声闷响,铁剑的剑锋被一把重剑磕出一道豁口。 苏起心中一颤,大为心疼。上次与苏青云战斗后,苏起还没来得及将铁剑送到铸剑坊好好修铸,这把剑现在已然伤痕累累:一侧的剑锋已经被“孤云”给完全削平,青铜剑格也有一道极深的豁口,一不小心便要折断。现在,另一侧的剑锋也被磕出了豁口,出现更多的伤痕只是时间问题。苏起突然意识到,也许自己真元耗尽之前,这铁剑就会先一步报废。 百剑仍在不停地进攻,丝毫没有任何要停下来的迹象,苏起能感觉到手中的铁剑已经越来越力不从心,每次交碰都会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响,仿佛一名重伤士兵垂死的哀叹。 剑尖被斩断。 剑格断裂。 剑锋再多一道豁口。 剑身微微变形,一侧剑脊凹陷。 …… 苏起挥舞着铁剑,仿佛看到一名垂暮的老兵在进行着最后一场战斗。它一次又一次地击退来犯的敌人,可自己的身上也多出了一道又一道的伤口。所有人都觉得它会在下一秒倒下,但它却始终坚持着,没有让任何一把剑越过自己的防线。 第一卷 大雨落幽燕 第四十章 铁剑的最后荣光 铁剑已然伤痕累累,也许下一刻就会折断,变成一堆无用的废铁。但它却依旧倔强地坚持着,用一股决不屈服的精神,决然地迎上飞来的每一把剑。 突然之间,苏起仿佛和铁剑有了一种奇异的关联,他甚至能够感受到那种一往无前、义无反顾的气势。就像是毫不顾惜自己的身体一般,铁剑用自己的铮铮傲骨不停地撞向那些斩来的飞剑,用最后的疯狂来维护自己作为剑的尊严。 剑,古之圣品,翩翩君子,至尊至贵,人神咸崇。在所有兵刃中,剑最高贵,最光荣,最有傲骨,所以被称为“兵中王者”。哪怕是一把最普通的剑,也有它的光荣和尊严。 苏起手中的铁剑只是一把最为普通的军中制式长剑,若不是苏起将它买回,也许它此生最大的可能就是落在一名普通士兵的手中,被埋没,被掩盖,在尘土中衰朽,在寒露中锈蚀。 但现在,它来到了剑冢,遇到了许多锋锐无比的名剑,在此间充塞天地的剑意中,在百剑凌霄傲骨的感召下,竟然懵懵懂懂地觉醒了一丝剑魂。虽然这只是一种本能,只是一种在外物影响下的条件反射,但终究是觉醒了剑魂,这种事情发生在一把普通铁剑身上,简直是闻所未闻,不可思议。 苏起感受着铁剑上传来的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一种是欢呼雀跃,一种是凄婉哀绝,不由得心中苦涩,一股不平之气顿生。他长啸一声,铁剑指天,体内真元毫无保留地尽数灌注在铁剑之中。 一时间,光芒大盛,剑身上发出了灼热的红光,仿佛一轮红日藏身在剑锋之中,万道金光普照大地。 “如果你想要轰轰烈烈地打完这一场,我便陪你疯一把!” 苏起的怒吼声中,黑中透红的铁剑开始疯狂地舞动,那些飞驰而来的剑全都被暴烈的力量一一击飞,苏起长啸一声,杀意更盛,竟然挥舞着铁剑,直冲向谷底正中的坟冢! “嗡——铿!”四周的剑全都发出了奇异的震颤,齐齐地漂浮在空中,不顾一切地从四面八方向苏起疾射而来,将他团团围住。苏起一声低吼,快速地击飞了五把剑之后,已然站在了坟冢的顶端。苏起手中的铁剑高举,一轮骄阳在他头顶骤然升起。周围的天地元气被这一剑之威所引动,烧成了无数朵灿烂的云霞。 “万朵红云——骄阳落!” 那轮骄阳被苏起倾注了全部的真元,虽然还不能完全发挥出这一剑的力量,但也已经是苏起现在所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万道霞光骤然绽放,无数道剑意四散而出,无差别地斩在四周飞来的剑上。只听耳边一片剑鸣声,那些疾驰而来的剑竟然全都被击落,没有任何一柄剑能够逃开“骄阳落”所散出的剑意。 “骄阳落”有两种运用方式,一种是将全部真元集中于剑身,一击必杀;另一种则是将骄阳之力分散为万朵云霞,同时攻击四面八方。 谷底中恢复了平静。剑冢中的百余把剑全都被击落,苦苦挣扎着却无法再度飞起。而苏起则精疲力竭地站在原地,体内真元已经被消耗得一干二净。 “啪”的一声闷响,铁剑的剑身爆开一个小小的裂纹,很快,这道裂纹就开始向剑身蔓延,细密的、如同蛛网一般的裂纹很快就爬满了整个剑身。在一声宛如叹息的剑鸣声中,铁剑的剑身崩解成了无数的碎片,散落一地。 看着手中光秃秃的剑柄,苏起沉浸在一种莫名的悲伤之中,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感受到一把剑的情绪,更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因为一把剑的“死亡”而感到悲伤。唯一值得欣慰的是,铁剑终于还是完成了它的使命,拼尽全力战斗到了最后一刻。它只是一把最普通的铁剑,却能够挡住这些宝剑的无数次攻击,已经非常值得骄傲,苏起能够读懂它最后的情绪,那是一种悲凉的骄傲,是一种“朝闻道、夕死可矣”的慨然。 “啪、啪、啪……”孤零零的掌声从背后传来,苏起悚然一惊,急忙转身。只见一个身材佝偻、须发皆白的老者正一边鼓掌,一边向他走来。 “没想到,一把普通的铁剑竟然也能在最后关头觉醒一丝剑魂,虽然只是最为懵懂的状态,但这件事情本身已经非常值得骄傲。已经很少有年轻人能让我看到如此精彩的战斗了,你能感受到铁剑的剑意,想必神识一定极强。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老者双目如电,看向苏起。 这老者身形佝偻,容貌枯槁,身高不过六尺,体重不过百斤,手脚全都纤细如麻杆,仿佛随时都会摔倒在地;身上的皮肤如同枯树皮一般皴皱枯槁,呈现出一种饱经风霜的黑红色。他身上穿着一身极为寻常的粗布麻衣,两手空空,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田家翁。只是两道白眉下的眼瞳锐利如剑,让苏起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想要伏地跪拜的冲动。 这种感觉,苏起在苏老太爷身上都未曾感受过。这老者,深不可测! 苏起知晓其中利害,拱手一躬:“晚辈苏起,见过老祖。” 老者白眉一轩,沉声道:“你知道我的身份?” 苏起摇摇头:“晚辈不知,但这里是苏家祖地,前辈若不是苏家老祖,又如何能出现在这里?” 老者一笑:“知道我是老祖,还要叫我前辈?小娃娃,你是苏家嫡系子弟,还是旁系子弟?” 苏起恭敬道:“回老祖,小子家父讳名苏仲文,爷爷讳名苏牧之。” 老者微微诧异:“苏牧之这小娃都已经有了孙子?” 苏起一咧嘴,心想:“这老者竟然称爷爷为小娃?他到底是多高的辈分?七境修行者也不过一百余岁寿元,这老者竟然比爷爷还大上两三辈,难道已经破了八境?这不可能,若是苏家真有一名八境的修行者,早就已经请出来力压其他宗门了,又怎么可能让他一直孤零零地一个人守护在祖地中?” 老者似是看出了苏起的疑惑,洒脱地一笑:“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小娃娃。难道你没有看出来,我只是一道残存于此的神识?” 第一卷 大雨落幽燕 第四十一章 祖地往事 “神……神识?”苏起愣住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给他巨大压力、境界无限接近八境的老者,竟然只是一道神识。 老者微微一笑,有些感慨地望了望前方的剑冢,怅然说道:“很吃惊?呵,我守护这片祖地,这片剑冢,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了。每过十几年,都会有新一批的子弟进入,我每次都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们来到剑冢,拿走一两柄剑;或者在峰顶观云海,悟出了什么功法。当然,我也知道,大部分子弟只是在灵药园里闷头乱摘一气,简直是暴殄天物,浪费我老人家的一片苦心。” “上一次值得我现身的人,便是苏牧之,那时候他还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没想到倏忽弹指一挥间,他孙子都已经这么大了。” 老者似是颇为感慨,他来到剑冢前,深深地吸了口气。地上的百剑全都发出了微微地颤鸣声,似是在朝拜,在恭迎。老者冲着不远处的一把阔身长剑轻轻一招手,阔剑立刻轻鸣着,飞入了他的手中。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苏起看着老者,轻轻地叹息道。 “好!好一个‘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没想到,苏牧之之后,我苏家还能出现你这样一个了不起的后辈。那些子弟们全都傻呵呵地一根筋闷头苦练,却不知道‘悟’之一字,才是修行的真髓!”老者轻抚手中剑,赞赏道,“看在你这句话的份上,我可以点拨你一个问题。你想清楚再问,只要我知道的,知无不言。” “任何问题都可以?”苏起问道。 “当然,不过,我也并非全知全能,有些问题我不一定知道。”老者淡然地说道。苏起看得出,这老者显然是极有自信,这种说法只不过是自谦而已。 “我已经想好了,从刚才到现在便一直想问。”苏起恭敬地说道,“敢问老祖,以我的感知,您大概已经破了七境,但您说自己只是一道神识,这让我有些费解。是因为您在……过世之前便已有了今天的修为,还是说,您是因为在祖地中,所以才能达到这种境界?换句话说,祖地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老者呵呵一笑:“这件事情自然可以告诉你。只是,这个问题和修行毫不相关,你确定要问?你可以问一些关于修行上的问题,比如功法、剑法,甚至破五境、破七境的窍门。我都可以为你解答。” 苏起摇了摇头:“我一直认为,一切知识都是财富,没有高下之别,没有贵贱之分。万法相通,若是一味的追求修行,就钻进了牛角尖,反而落了下乘。” “好!”老者拍掌喝彩,神态中满是激赏,“你这小娃娃颇有几分慧根,既然如此,那我便提一提这些陈年旧事。” 只见老者轻描淡写地一抬手,阔剑周身便附着了一层薄薄的天地元气。阔剑以极快的速度疾飞而出,“呛啷”一声深深没入谷中岩石,只露出一截剑柄。 苏起眉毛一挑,他看得出来,这一手绝非等闲,因为剑身上附着的不是真元,而是天地元气!这分明是第八境合道境才能用出的手法! 老者根本没有将这随手一扔放在心上,他略一回忆,便讲述起祖地的来历: “我回苏家时,修为乃是六境巅峰。十年后,终于破了七境,我本以为此生冲击八境有望,却没想到二十年后,我垂垂老矣之时,却依旧没破八境。七境、八境、九境、十境,每一步都艰难万分,哪怕是数十年的感悟也难有寸进。和我同时代的那些七境修行者们,大部分都已经认命,有些开始闭目等死,不闻不问;有些潜心著学,想要留名后世。可我却执念深重,无论如何也不肯就这样死去。” “那时,天下大乱,晋国雄心勃勃,想要吞齐灭楚,扫荡秦燕,一统华夏。而天下大大小小的诸侯互相征伐,吞国灭族,混乱不堪。我知道大争之世即将到来,可苏家底蕴终究还是太浅,即使在燕国也算不上一流的世家,想要在这个大争之世有所作为,可谓难于登天。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我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开辟祖地!” 听到这里,苏起心中一震,原来这个老者就是祖地的开创者,这么多年以来,他竟一直孤零零地守在祖地中,以一道残存的神念,造福一代又一代的苏家人。 老者轻轻一叹,似在追忆,然后继续说道:“当时在苏家,引起了一场激烈的大辩论。因为造就一块祖地,需要耗费大量的天材地宝,人力物力,要倾一代之力方能有所成就。开辟祖地不难,只要一名七境巅峰强者以气血为祭,以神魂为轴,便可开辟一片独立的小世界,难就难在经营。祖地建成时,需要有数名五境强者以血肉身躯作为祖地的基石,而且,还需要一代又一代的苏家人,不断地用天地元气温养,购买大批的神兵利器和天材地宝投放其间,最重要的是,要开启祖地,需要一名七境强者和四名五境强者共同施为,方可开启。” “当时苏家的七境修行者,只有我一人,五境强者,也不过六七人,要开一座祖地,就意味着这些中坚力量全都要献出自己的生命。此外,还需要源源不断地向祖地中输送天材地宝和神兵利器,才能让祖地中的天地元气产生小循环,不至于枯萎崩塌。苏家本就不是什么大世家,天材地宝给子弟使用都嫌不足,哪还有多余的来放入祖地?更何况,祖地建成后,需要一名七境修行者和数名五境修行者联手才能开启,若是从此之后苏家再也不出七境修行者,那祖地岂不是再也无法打开了?” “也正是因为这些原因,家族中反对的声音非常激烈,生怕因为开启祖地,苏家香火就此断绝。小娃娃,我问你,如果你是家主,该当如何?” 苏起略一沉吟,坚决地说道:“大争之世近在眼前,列国各族皆有争心,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只能殊死一搏。若仍保守退让,因循守旧,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苏家必然衰亡!” 老者目光一凝,沉声问道:“若是有人以死相逼,无论如何都不同意开启祖地,又如何?” 苏起面色一肃:“挡我家族活路者,帝王将相也一剑斩之,更何况区区几个族中宵小?” 第一卷 大雨落幽燕 第四十二章 剑胚顽铁 “好!你这小娃娃很对我的脾胃!”老者抚掌大笑,而后神情渐肃,“当时,有一众子弟联名断指血书,称‘不可开启祖地,断我苏家香火’,我什么也没说,既没好言相劝,也没厉声呵斥,只是拔出‘瘦竹剑’,一剑一个,将他们砍了个干干净净。第二天,又有四五个子弟跪在厅前死谏,我又将他们杀了个干干净净。如此再三,终于没人再来聒噪。你说,我杀的对不对?” 苏起沉思一番,认真说道:“对,也不对。只是非常时期,想必老祖也别无选择。” 老者不屑地说道:“哼,正是如此。许多人说我晚年昏聩,暴虐嗜杀,苏家险些因此而灭。可历来家国大事,但凭一人而决,怎能瞻前顾后,坐视那些凡夫俗子以忠义之名坏我苏家百年大计?这些愚众,自以为舍身求仁,那我便让他们求仁得仁!他们的到仁名,苏家得到祖地,我一人背负屠夫之罪,又有何憾?” 苏起肃然一躬:“苏起感佩。” 老者望向远方,怅然说道:“当时族中汹汹然多有微词,我若不施展出雷霆手段,必然无法压服众人。若是我死之前此事不能成功,那以后便再也没有可能。最终,反对开祖地的人都被我杀完了,剩下的几个五境强者,也全都跟着我一起为祖地献身,从此苏家人才凋敝,一落千丈。家道中落之后,大概受了许多侮辱。” 苏起道:“但现在,所有人都非常庆幸您当时的决定。苏家能在燕国屹立不倒,爷爷能破七境,全都是祖地之功。” 老者摆摆手:“你这小子,不必拍我马匹,我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清楚。要说后悔,那是必然不后悔,要说自豪?也不怎么自豪。我只是身在其位,不得已而为之。你问我,为什么现在已经相当于八境?其实很简单,你难道没有看出来,这片坟冢是我故意捏造出来的?你难道没有看出来,这山谷中,其实是一块上佳的养气之地?” 苏起一愣,再次运用望气术仔细观察这片山谷。之前,那些剑构成了一种奇特的剑阵,将天地元气扰得混乱不堪,苏起也没多想,所以看走了眼。现在他经过老者提点之后仔细观察,这才发现此地竟然是一个天然的聚气之地,一缕缕洁白无暇的天地元气正在从谷外缓缓飘来,慢慢地在谷中汇聚。这些天地元气触到剑冢微微隆起的坟包之后,便开始四散,向谷底缓缓飘去,正好将剑冢中的百剑洗刷一遍。 “原来如此!”苏起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些剑全都剑意凌厉,锋锐无比,原来是有这样一个特殊的阵法在温养剑锋。” “没错。我的修为也是如此,我在这里无时无刻都在承受着天地元气的洗刷,境界上已经无限接近七境巅峰,所以你看到我时,才会觉得我比一般的七境要强上许多。只不过,我现在只是一道神识,永远也不可能破八境,也不可能离开祖地,所以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毫无意义。”老者说话间,神情有些落寞。 “原来如此。我之前一直不重视养气的作用,现在看来,养气虽然不能直接助我破境,却可以温养锋芒,让我锋更锐,剑更强!”苏起恍然有所悟,深深一躬,“谢老祖点拨。” 老者一笑:“你能悟到这点,也是自己的造化。你悟性之高,心志之坚,实属罕见,作为老祖,我是该送你些什么。你说说,想要什么?” 苏起一喜,连忙道:“功法、剑法、神通,自然多多益善。” 老者脸色一沉:“刚夸了你两句,就原形毕露了?你真元不足,虽然悟性极高,但毕竟修行时间太短,强行修炼高阶功法无异于竭泽而渔。你的境界已经超出了你的实际修为一大截,这时你还要功法、剑法做什么?好高骛远,日后难成大器!” 苏起一怔,随后立即醒悟,意识到老者的良苦用心。他想到自己刚才因为一时的得意忘形,竟然起了贪念,不由得心中一震,拱手一躬:“老祖教训的是,苏起知错。” 老者面色稍霁,指了指剑冢:“功法、剑法,要一步一步来,现在给你,为时过早。你铁剑已损,手中没了兵刃,我便送你一把剑,这剑冢中的剑,你随意挑选一把吧。” 苏起沉默片刻,问道:“敢问老祖,不知我这铁剑,还能否复原?” 老者一皱眉:“一把铁剑而已,这里随便一把剑都比它强上数倍,何必弃珠玉而取砾石?” 苏起恭声说道:“此剑和我同生共死,屡战强敌,更是在最后觉醒了剑魂,晚辈不忍将之抛弃。若是老祖有挽救之法,尚请相告。” 老者一捋胡须:“也罢,你也是个爱剑之人。既然如此,便将这铁剑暂存在我这里吧。剑冢可以聚集天地元气,帮这铁剑温养剑魂,天长日久,便可让它现在懵懂的剑魂变得更强。只是这剑身已然崩解,终究难以再度复原。等这剑的剑魂温养完毕,你便将它带走,去镜花谷找欧冶先生,这世上也唯有欧冶先生能为这把剑重塑剑身。” 苏起深深一躬:“谢老祖。” “不必多礼了。这铁剑你是带不走了,既然如此,那便挑剑吧。” 苏起早已想好,他不假思索,直接一指角落旁一柄插在地上的黑红色剑胚:“就是它了。” “哦?”老者面露惊讶之色,“这剑锋刃未开,剑魂未生,不过是一根顽铁,为何选它?” 苏起正色道:“因为方才百剑围攻,唯有这柄剑始终一动不动。” “哈哈哈哈……”老者一阵爽快大笑,“我道是什么原因,原来如此。看来我故意屏蔽了此剑的气息是多此一举了。既然如此,你便上去将它拔出来吧,只要拔得出,就可带走。” 苏起点头称是,郑重地走到剑胚前方。这剑胚看起来只是一根黑中透红的顽铁,既无剑格,也无任何花纹、配饰,剑柄尽头是一块微微隆起的金属疙瘩,就相当于是剑格。剑身足有三指宽、一指厚,未曾开锋,圆润柔滑好像一根扁木棍一般。最奇特的是这剑的质地,黑中透红,非铜非铁,表面柔润,毫无锈痕,和所有苏起见过的剑全都大不相同。 第一卷 大雨落幽燕 第四十三章 天生神品石中剑 苏起双手紧紧握住剑柄,双脚踏地,全身真元汇聚。他咬牙用力一拔,却发现这把怪剑仍旧深深地插在土里,纹丝不动。 苏起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看了看老者。老者轻捻胡须,脸上满是幸灾乐祸的笑容。苏起觉得此间有些蹊跷,便没有再继续用蛮力,而是俯下身去,用手轻轻地扒开怪剑下方的泥土。扒开一层极薄的松软泥土之后,苏起不由得一怔,因为他看到,怪剑插入的地方,赫然是一块巨大的黑色岩石。苏起又扫开一旁的泥土,大致估算一番岩石大小,不由得错愕不已,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这岩石足有丈许方圆,不知多深。再看铁剑和黑石的相接处,几乎严丝合缝,恍若一体。 苏起不由得咧了咧嘴,愁眉苦脸道:“老祖,虽说我没选对剑,但是你也不能这么欺负后辈子弟不是?” 老者嘿嘿一笑:“怎么?自己选的剑,现在反倒埋怨起我来了?” 苏起叹息道:“老祖,这哪里是一把剑,这明明就是大黑石上的一块凸起!这块大黑石坚硬无比,重逾千斤,又深深埋在土中,我才刚过三境,又怎么可能‘拔’的出来?” 老者一捋胡须,面带笑意:“知难而退就好。既然如此,你便换一把剑吧。” 苏起面露挫败之色,却没立刻离开。他看了看老者,颇为疑惑地皱了皱眉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半晌之后,干脆一屁股坐在了怪剑前面。 “嗯?不是说不拔了么?”老者似笑非笑。 苏起摇头说道:“老祖又在骗我了。如果这真的只是一块凸起的石头,老祖又何必将它煞有介事地放在祖地之中?爷爷曾说,‘祖地之中,草木皆有妙用’,这剑必然大有来头,老祖你可唬不住我。” 老者“哈哈”一笑:“你这小子,果然鬼点子甚多。既然你也看出来了,我便明明白白地告诉你:这剑绝非凡品,非一般人所能掌握!我花一辈子钻研,也没有研究出个所以然来。就凭你这半瓶子水的三境修为,也想驾驭这把剑?当真是痴人说梦。” 苏起听得老人话语中的嘲讽之意,却丝毫不见生气,反而眼前一亮:“原来如此!这剑当真大有来头!只是老祖,你为何确定我就一定拔不出这把剑?” 老者一笑:“你这小子,又要套我的话,我偏偏不告诉你。你拔剑便是,拔得出来,这剑你便拿走;拔不出来,从哪来回哪去。老祖我已经点拨你太多,有些疲累了,你再也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指点。” 苏起撅了撅嘴,低声道:“小气。想必老祖你也未曾拔出来过。” 老祖干咳两声,不置可否。 没有了老祖的指点,想要破开这剑的秘密就变得更加困难。苏起却没有任何犹豫或者抱怨,而是干脆盘腿坐在怪剑前方,仔细思考起来。老者也没有劝他,只是微笑着站在一旁,等着看他知难而退。 苏起双目一凝,“望气术”已然开启。四周一切如常,唯有这怪剑周围,天地元气的流动总是有些说不出的怪异。苏起凝目仔细观看良久,突然发现一件让他感到无比吃惊的事情:在天地元气的湖泊中,所有剑都在被天地元气冲刷着,就像是飞瀑之下的游鱼,唯有这把怪剑,流过它的天地元气竟然全都变得稀薄了数分——它是在偷吃这些天地元气! 苏起悚然一惊,觉得此事万分蹊跷。他伸出右手,轻轻的握住怪剑剑柄。一股纯净至极的真元从他手上流向怪剑,却如同水泼瓷瓶一般,在怪剑的表面上一滑而过,竟然一分一毫都无法渗入。 “这……这是什么道理?真元应该可以灌注进任何物体,因为万物皆有缝隙,只不过有些东西缝隙小、有些东西缝隙大而已!我的真元竟然一丝一毫都无法灌入这把怪剑,难道意味着这把剑的缝隙比绝大多数物质都要细小?那这剑的坚硬程度,又该到了怎样可怕的程度?可若是这剑的缝隙大,却又为何能偷偷地吸收天地元气?真是奇哉怪也!” 苏起心中生出一个非常惊人的猜测,他从地上随手捡起一把骑士阔剑,神念一动,真元便源源不断地注入了阔剑之中。注入真元之后,这阔剑的锋锐程度将比之前高出四五倍,足可切金断玉。 苏起双目之中寒芒乍现,抬手一剑“天阙开”,猛地向怪剑斩去。 这一剑威势赫赫,霞光绽放,老者却仿佛没看见一般,双目微微闭起,似是打起了瞌睡。 “铿”的一声脆响,两剑交碰! 苏起只觉得一阵大力传来,将他右手虎口震得生疼,仔细一看,竟然已经流血。他再一看手中的骑士阔剑,发现阔剑的剑锋处已然多了数道裂痕,若是刚才用力再大上一分,这阔剑恐怕当场就要断裂。如此一击之下,那柄怪剑竟然还是安静地一动不动,连晃都没有晃一下。 苏起心中一阵吃惊,扔下阔剑细细察看怪剑的剑身。上面还是黑中透红,毫无任何变化,刚才苏起全力一剑,竟然连一条白痕也没有留下。 “嘶——”苏起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剑,称之为神兵利器亦不为过!” “哼。”老者显然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他双眉微不可查地一抬,不屑地哼了一声,似是在嘲讽苏起不知天高地厚。 苏起再次盘腿坐在剑前,闭目苦思。 坐照内观,体内山海在眼前浮现。只是这次的星芒却比之前要明亮太多,那条璀璨耀眼的星河就如同一道炽烈的光链一般,将太阳和月亮的光辉全都盖过。难以想象的天地元气正在源源不断地从头顶的星河中渗入,汇聚到云海之中。 “这里是一处养气之地,天地元气从山谷上方源源不断地涌入,不停地落在剑冢上,洗刷着此地的百剑。这怪剑像是一个漩涡,将天地元气吞得干干净净,却又丝毫无法注入任何真元……”苏起喃喃自语,许多已经明了的线索在他眼前一一浮现,他伸出手,似是要紧紧抓住这些线索中的共通之处。 突然,他福至心灵,猛地睁开双眼,伸出的右手也趁势一握,抓住了怪剑的剑柄。 “原来如此,我懂了!” 第一卷 大雨落幽燕 第四十四章 大巧藏锋 苏起面带微笑站起身来,双手紧紧握住怪剑剑柄,双脚踏踏实实地踩住地下的黑石。他深吸一口气,咬牙骤然发力!只见苏起双臂青筋暴起,皮靴紧踩着黑石,发出吱呀吱呀的刺耳响声,全身力量全都集中在双臂、双腿和腰背之上,想要将怪剑彻底拔出! 老者脸上本来带着笑意,此时却突然凝重不已!他瞪大双眼,感受着异常紊乱的天地元气,发现在怪剑的那道漩涡之上,竟然又凭空生成了一个小漩涡,抢先一步将天地元气全都吸走! “难道……”老者瞬间明白了苏起的想法,但眼神中依旧充满了震惊和错愕。 随着苏起的一声低吼,“呛”的一声,怪剑被拔高半尺。 老者看到这一幕,不由得猛然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苏起!然而这还没完,苏起发出一声更加沉重的低吼,再度发力,怪剑和黑石又一次发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再被拔高一尺! 老者已经彻底呆住,苏起却仍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仿佛彻底榨干了全身所有的力量,再度用力一拔!一阵呕哑嘲哳的刺耳摩擦声之后,这把色呈黑红的怪异剑胚竟然被他彻底拔出! “砰”的一声闷响,剑胚离开黑石后一下子砸在了地上。苏起也彻底脱力,讲剑柄往地上一扔,便“噗通”一声坐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直到此时,这把怪异的剑才完全显露出了它的真面目。这剑胚黑中透红,几乎很难再被称为“剑”,它长三尺余,宽三指,厚一指,既没有剑锋剑尖,也没有剑格,看起来就像是一根黑黢黢、笔直笔直的木棍。剑柄处的暗红色纹路慢慢地在剑身汇聚,形成了一道暗红色的血槽,只是因为之前一直深深地插在岩石之中,所以未曾看到。剑身材质不明,看起来圆润异常,只要用手轻轻一抹就能将上面沾着的土屑彻底抹净,现出光滑如镜的表面。最为奇特的是,这剑极坚固又极沉重,苏起单手竟然完全提不起来,只有双手握着才能勉强挥动。 苏起仔细观察手中的怪剑,一边大口喘气一边疑惑道:“这到底是什么怪东西?” 就在苏起正在研究这把剑的时候,一阵剧烈的狂风突然吹过。苏起竟然被吹得凭空飞出三尺,一屁股摔在地上。老者立刻来到铁剑面前,美滋滋地抚摸着怪剑(如果作为一道神识还能“摸”的话。),满脸的兴奋之情简直无法遏止。苏起被摔得七荤八素,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自己的屁股,狠狠瞪了那个吹飞他的罪魁祸首几眼。 “老祖,你想看这剑直说就是了,干嘛要把我打飞?老祖你可是七境强者,万一下手没轻没重地将我摔出个好歹来可怎么说?”苏起不满地说道。 老者看着怪剑,难掩喜悦之情:“你懂个屁!你的命再多十条也比不上这把剑!没想到啊没想到,我在剑冢枯守百余年,日夜苦思冥想也没能参透其中的奥妙,却被你一个毛头小子给拔了出来!真是咄咄怪事!你快说,到底是如何拔出来的!” 苏起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知道这老祖是个武痴,也是个剑痴,只是凡事关心则乱,老者枯守苦思这些年,恐怕是走了弯路,所以才始终没有参透其中的玄奥。 “老祖,其中关键在于天地元气。” “嗯?天地元气?这和天地元气有什么关系?”老者疑惑道。 “此地乃是一处天然的养气之地,天地元气从谷顶灌入,不停地冲刷着剑冢上的百剑。但这怪剑非常特殊,迥异于这些其他的剑。别的剑都是只能灌注真元,不能灌注天地元气;这怪剑却是只吸收天地元气,不接纳任何真元。所以这剑就像是一个漩涡一般,不停地吸收着顶部灌入的天地元气,换句话说,天地元气就像是一把大锤,而这铁剑就像是一根铁钉。大锤不断地击打铁钉,将它深深地钉入了岩石中,又死死地压住。” “等等!”老者一皱眉,“那也不对,只不过是借用了一些天地元气的力量而已,我修为已到七境,早就可以对抗任何天地元气,却为何拔不出来?” “我刚才说了,这剑可以吸收天地元气,所以它实际上承受的天地元气的威压,恐怕比我们想象中的要高出千倍万倍不止——浩荡的天地元气全都集中在这样渺小的一个点上,将会产生何等恐怖的巨大压力?况且,这剑不能灌注真元,就只能依靠身体来拔,而老祖你——,你只是一道神念……”苏起犹豫良久,还是说了出来。 老者听到这里如被雷击,默然呆愣良久。他看了看地上的剑,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眼神中充满了落寞的情绪。虽然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只是一道神念,但许多时候还是会下意识地将自己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直到苏起点破之后,他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修为越来越高,却始终无法拔出这把剑。 “老祖……”苏起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有些担心地看了看老者。 “小子,你很了不起。”老者抬起头来,眼中满是感慨,“这把剑,归你了。” 说罢,老者站起身来,背对苏起遥望天边,怅然若失。苏起用尽全力拾起怪剑,只觉得入手极为沉重,只能像个拐杖一样将它杵在地上。 “你还没说完,既然天地元气将这剑深深地钉在岩石中,你又是如何以第三境的修为便将它拔出来的?”老者问道。 “很简单,我用‘浩然气’将这怪剑上方的天地元气全都吸走纳入自己体内山海的云海之中,剑上的压力自然大减。这剑虽然沉重,但我以第三境的修为,还是能勉强拔起的。”苏起答道。 “果然。”老者一声轻叹,“小子,你很了不起,做到了我苏家从未有人做到过的事情。” “敢问老祖,这剑到底是何来历?能让老祖这样的七境强者都视为至宝的东西,必然不是凡品。”苏起有些好奇地问道。 “哼,剑都是你的了,其中诀窍你自己体悟吧,告诉你太多反而是祸事。”老者神情一肃,厉声说道,“你只要记得,永远不要向任何人提起这剑和我的关系!否则不仅你自身难保,苏家恐怕也要迎来灭门之祸!” 苏起赶忙躬身,沉声说道:“老祖放心,苏起绝不会吐露半字!” “好。”老者赞许地点了点头,“这剑已经埋没了不知多少年,今天终于重见天日。你既与它有缘,便给它取个名字吧。” 苏起略一沉吟:“这剑无刃无锋,大巧不工,依我看,便叫它‘藏锋’!” 第一卷 大雨落幽燕 第四十五章 负重修行 “好!好名字!”老者抚掌赞叹道,“锋刃内藏,不显山水,‘藏锋’二字,十分贴切!” 苏起一手握着剑柄,一手轻轻抚摸剑身,只觉得入手之处清凉光滑,触感极佳,轻轻敲击,剑身发出几声非金非玉的奇异闷响,不由得心中大乐:“想不到啊想不到,我苏起真是天生福相,观云海破三境,入剑冢得神兵,简直是幸运至极。” 老者见他得意忘形的神态,嘿嘿一笑:“小娃娃,你也不要得意的太早,不如你用它刺一剑试试?” 苏起心中一沉,他双手握住“藏锋”的剑柄,只觉得沉重无比;双手勉力抬起,却双臂颤抖,拿捏不稳。这剑实在太重,能够挥舞已经极为不易,就算苏起能刺出直剑,也必然是速度骤减,远远不能达到轻灵飘逸、快狠稳准的程度。 苏起低喝一声,双臂上真元集中,力量陡增数倍。他奋力一挥,舞动着“藏锋”砍向一旁插在剑冢上的一把青铜长剑。只听“铿”的一声脆响,青铜长剑竟然被生生击飞,剑身已经严重弯折变形。 苏起重重地将“藏锋”拄在地上,只觉得双手酸麻,腰背处有些脱力。 “怎么样?小娃娃,知道厉害了吧?”老者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 苏起唉叹一声:“原来如此。这剑虽然坚不可摧,但却过于沉重,所以运用起来就需要极大的膂力。我力道不足,运用起来自然十分吃力;而且,这剑不能灌注真元,也就意味着我的真元运用之法完全无法发挥作用,对敌之时等于放弃了自己最大的优势。所以这剑虽然是神兵利器,对我来说却并不适合。” 老者笑着一捋胡须:“没错,小娃娃,你神识强,身体弱,而这剑却恰恰适合身体强横的修行者。不过,问题还不仅如此,你将剑放在身边,吐纳试试。” 苏起依言盘腿坐下,将“藏锋”放在身边,静心吐纳。但他坐照内观之后才发现,这次从星河中吸收到的天地元气竟然少了许多,还不及之前的二分之一。苏起心中升起一个不好的猜测,他睁开双眼,用望气术观察“藏锋”周围的天地元气,果然发现有很大一部分天地元气都被“藏锋”吸收,可供他吸纳的天地元气大大减少。 “我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藏锋’可以吸收天地元气啊!”苏起一脸无奈。 “嘿,没错。‘藏锋’可以吸收天地元气,也就意味着你每次修行吐纳,都要从它手上抢夺宝贵的天地元气,无形地降低了你的效率。只要将它带在身边,你所吸纳的天地元气就会变少。这个问题在前期来说还不是问题,因为你‘云海’中的储备还有很多,可一旦到了五境之后,真元转化就是一日千里,到时候你云海消耗的速度跟不上星河吸纳天地元气的速度,就会面临极为尴尬的境地。” “所以,现在你若是将这剑带在身边的话,不仅无法发挥它的作用,反而会变成累赘,拖慢你的修行进度。你还确定要带着它吗?”老者轻捻胡须,微微一笑。 苏起思索片刻,还是点了点头:“要带!神兵利器乃是世所罕见,偶然得之便是天赐,天赐不取,必有后患,所以我不仅要带,还要用它来对敌!” “哦?可是如果用这把剑,你恐怕连真正实力的五成都难以发挥出来,真正遇敌的时候,怕是会平添许多危险。”老者有些诧异地说道。 “既然决定了要用神兵利器,就不能瞻前顾后。”苏起坚定地说道,“我意已决,既然‘藏锋’因我出世,我就一定要让它扬名天下!” “好!既然如此,这剑你拿走吧。只是你要记得,若是你将它给弄丢了,那你就是我苏家的罪人!”老者面色一肃,认真说道。 “是!苏起一定保管好‘藏锋’!”苏起深深一躬。 “若是日后你到镜花谷,可以将‘藏锋’带给欧冶先生一观,他是世间最强的铸剑大师,说不定能发掘出这剑的一些秘密。”老者大袖一甩,“好了,就这样吧,剑冢便是祖地最后一处宝地,既然你已经拿到了剑,我也没什么可以给你的了。你走吧。” 苏起一听老者要赶他走,连忙说道:“慢!老祖,我进祖地进得匆忙,灵药园中的天材地宝还丝毫未取,老祖你看能否行行好,再宽限一些时间,让我原路返回灵药园中?” 老者略一迟疑,点点头:“好吧,按照以往的惯例,第一个子弟到达剑冢拿到剑之后,祖地就要关闭,所有人都要离开。不过,这次你的速度实在太快,若是现在就关闭祖地,恐怕大部分子弟都无法有所收获了。既然如此,就再给你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祖地关闭!” 老者说罢,轻轻一挥衣袖,地上的百余把剑再次凌空飞起,错落有致地重新插回了剑冢。他不再理会苏起,向着谷顶洒然迈步,蓦然间化为一阵清风,消失不见。 铁剑的剑鞘有些狭窄,无法收纳“藏锋”。苏起便将剑鞘上的皮带取下,将“藏锋”紧紧地缚在背上。“藏锋”重逾百斤,苏起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不由得直咧嘴。 “这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材料制成,竟然如此之重。不过这样也好,背着这把剑就相当于是负重训练,可以好好地锻炼一下身体的力量。而且,长时间地和这剑‘抢夺’天地元气,我的吐纳之法也必然大有进益。不过,祖地关闭在即,我还是赶快前往灵药园,去采集一些灵药为好。” 打定主意,苏起艰难地背着“藏锋”,原路返回。刚刚走出谷口,前方便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苏朗?”苏起微微一怔,他本以为苏青云必定一马当先,却没想到第一个到的竟然是苏朗。 苏朗一皱眉:“苏起?你已经要折返了?” 苏起点点头:“你抓紧时间,前方就是剑冢,剑冢周围的古战场也有一些其他兵刃,快一点的话,应该来得及找到一把合适的铁刀。” 苏朗面无表情地道了一声“多谢”,便径直往剑冢山谷去了。 苏起继续前行,心中却不免有些忐忑。看苏朗的样子,多半是没有发现云海的蹊跷,直接来到了剑冢。但即使如此,仍旧透露出一些比较危险的信息:苏朗比苏青云后进祖地,苏朗都已经到了这里,苏青云也必然不会落后太多——这也就意味着苏青云可能在前方的任何地点出现。 现在,苏起体内的真元已经耗得七七八八,身上背着的“藏锋”又驭使不便,遇到了苏青云必然不敌,多半要吃亏。所以他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躲避,万一不幸撞上,便只能听天由命了。 想到这里,苏起更加谨慎地向前走去。 第一卷 大雨落幽燕 第四十六章 狭路相逢 而此时,苏青云和苏玉正带着四个武修子弟和两个文修子弟,脸色铁青地往灵药园外面走去。他们在灵药园中搜寻良久,最终连苏起的影子都没看到。苏青云十分不悦,将苏玉大骂了一顿。苏玉虽然无端受了骂,心里却美滋滋的,因为他在灵药园中已经采集了许多外界根本找不到的珍惜药草,随便一株拿出去都能卖出百金的高价,和这些比起来,一个苏起实在是不足道哉。 跟着的这四个武修和两个文修与苏青云兄弟十分要好,一向唯苏青云马首是瞻。他们进入灵药园之后,遇到了正在采集天材地宝的苏玉,便被一起拉了过来。 苏青云一马当先,面色铁青地走在前方,心想:“进入祖地的二十个人之中,我这边已经有了八个,苏起啊苏起,我看你怎么和我斗!” 后面的子弟进场的间隔十分短暂,几乎是一个一个地紧挨着,所以闯祖地的速度都差不太多。只不过大部分人都无法抵御灵药园的诱惑,过了奈何桥之后便一头扎进茫茫的天材地宝中,开始疯狂地采摘。许多子弟采得忘乎所以,全都忘了时间。 在苏起已经拿到“藏锋”时,大部分子弟都还在灵药园中疯狂挖药,甚至有两个文修子弟和一个武修子弟因为意志力不够坚定,连奈何桥都未曾过去。若不是苏青云头脑还比较清醒,强拉着这几个人走出了灵药园,恐怕这些人的祖地之行也要在灵药园中结束了。 “苏登孝姐弟俩呢?”苏青云皱眉道。 “没看到,多半不在灵药园中。”苏玉答道,“不过他们两个都是文修,无关痛痒。” 苏青云点点头:“也是,剩下的几个人全都不足为惧,我现在唯一担心的是苏起知道我们要联手对付他,会不会随便找个地方藏起来。” “那样岂不是更好?他若是缚手缚脚,因为害怕我们而不敢出现,这次进祖地就一无所得,到时候老太爷那里如何交代?”苏玉冷冷一笑,“他若是一直低调行事,我们此行还不会针对他,说不定他还能偷偷地拿一些天材地宝;可他三番五次坏我们的好事,又在大比上大出风头,这次祖地之行,必然让他空手而归!” “不要大意,祖地中处处皆是险境,苏起智计百出,绝对不能等闲视之。”苏青云面色凝重,“等看到他,直接不由分说将他围住,不要给他任何脱身的机会!” “是!”苏玉神情激动,带着其他的六名子弟紧紧跟上苏青云的脚步。 …… …… 苏起来到山脚下,准备原路登山返回灵药园。而就在这时,苏文锦也刚好从山上下来。 苏文锦孤身一人,一边气鼓鼓地从山上往下走一边喃喃自语道:“这个蠢弟弟,不知道发了什么痴,非要坐在山顶上看什么云海?这云海,随便找座山也就看了,什么时候看不行?祖地中时间紧迫,耽搁一分一秒说不定就要错过许多机缘,我可没有这个闲工夫陪他在山顶上看风景。” “苏文锦?”苏起不由得有些意外,苏文锦在众子弟中勉强只能排到五六名左右而已,为什么竟然比苏青云还要快?苏青云到底在做什么? 苏文锦看到苏起竟然在逆向而行,不由得十分惊讶:“苏起?你……你这是从哪来,到哪去?” 苏起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苏登孝没和你一起?还有,苏青云以及其他人都在何处?” 苏文锦撅嘴道:“其他人当然还在灵药园里。我们姐弟是文修,所以想走得快些,看看祖地深处有没有什么适合文修的功法或者神通。” “若是如此,劝你不要往前走了,前面是剑冢,没有你们想要的东西。”苏起说罢,直接越过苏文锦,往山上走去。 “喂,剑冢是什么地方啊?为什么没有我们想要的东西啊?苏起!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到底是要去哪啊?喂!”苏文锦在后面不依不饶地问着,却没有追上来。苏起不愿意多费唇舌,他知道苏文静和他不熟,对他的话自然是将信将疑,肯定还是要去前面看一看。所以苏起没有再费劲劝说,干脆甩下她赶路了。 苏文锦见苏起不理她,有些生气地一跺脚:“好大架子!神神秘秘的,多半是在唬我,既然如此,我就偏要到前面去看一看!”她果然没有听从苏起的劝告,继续向着剑冢走去。 时间紧迫,苏起一路疾行再次来到山顶,发现小胖子苏登孝正在崖边盘腿而坐,如痴如醉地看着云海,对他的到来根本毫无察觉。苏起见到小胖子双目之中映衬着瞬息万变的浩淼云海,神情庄重无比,知道他正在领悟的关键时刻,不能被人打扰,于是便从一旁悄悄地溜下山去,没有惊动他。 刚刚走到半山腰,苏起便听到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他心头一跳,凝目观看,发现一行八人正在快速地登山,为首的年轻人英气勃勃,黑衣箭袖,眉宇中杀气凛然,正是苏青云。 苏青云听到前方有些异动,下意识地抬头一看,也看到了苏起。两个人都是一愣,但苏青云立刻便反应了过来,咬牙切齿地大喊一声:“给我把他围住!不能让他跑了!” 苏玉等人也看到了苏起,立刻汹汹然跟着苏青云一拥而上,要将苏起围住。苏起一看不妙,转身就跑。 “给我追!他跑不掉!”苏青云大喊一声,领着身后七人发足狂奔,疯狂地向山顶追去。 苏起真元已经所剩无几,刚才拔剑又耗费了大量体力,身上还背着沉重的“藏锋”,速度比众人要慢上许多。他拼尽全力跑上山顶,终于再也跑不动,只得背靠着山岩停下,一边喘息,一边看着追来的苏青云。 “不跑了?哼,还以为你比我们要快多少,也不过如此嘛。”苏玉面目狰狞,脸上满是得意的神色,“你身上一定拿了许多天材地宝吧?赶快,趁现在交出来,然后跪下磕三个头,我们就可以既往不咎,让你平安离开祖地!若是你敢动什么花花肠子,哼,可别怪我们不讲兄弟情份!” 苏起耸了耸肩,无奈地一摊双手:“你看我身上像是带了天材地宝的样子吗?我根本就没进灵药园。” 第一卷 大雨落幽燕 第四十七章 藏锋一斩云霞灭 “没进灵药园?”苏玉一怔,随即失笑,“你没进灵药园?你难道要告诉我,面对那么多天材地宝,你连看都没看一眼便离开了?” 苏起点点头,有些无奈地说道:“没错,你如果实在不信,我也没什么办法。” “少废话!”苏青云见到苏起胡搅蛮缠,知道他是在拖延时间,面色一寒,将两个人的话题直接打断。 苏青云面色凝重,左手握鞘,右手紧紧地握住了“孤云”的剑柄,对身后众人冷冷地命令道:“你们都站在一旁,我要自己一人对付他!” 所有人都唯苏青云马首是瞻,见他发话都没有质疑。剩下的七个人如扇形一般散开,紧紧地堵住了苏起的所有退路。苏青云面色阴沉,缓缓上前一步,和苏起面对面站着,相聚只有五步之遥。 在这个距离上,两个人都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出剑。 “拔剑!”苏青云右手按着“孤云”的剑柄,冷冷地说道。 “你难道没看出来,我刚刚在闯祖地的时候耗尽了真元?现在你和我打,就算赢了我又有什么好炫耀的?”苏起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苏青云一皱眉,他没想到苏起竟然这么干脆而且毫无尊严地拒绝了他的挑战。 “大哥,现在还和他废什么话?你难道没看出来他在拖延时间么?”苏玉催促道,“这本来就不是什么一对一的公平决斗,大哥你只要赶快将他制住即可,何必瞻前顾后地犹豫这么多事情?” “我知道!”苏青云有些不快,但还是拔剑出鞘! 丝丝缕缕的真元汇聚到苏青云的手上,又缓缓地注入到剑柄之中。“孤云”从剑鞘中拔出的瞬间,光芒盛放、云雾升腾,剑身上骤然绽放出万道霞光。苏青云的真元变为了朵朵云霞,倏忽之间将“孤云”包裹得严严实实。在一片迷蒙的云霞中,微微绽放着曙光的“孤云”若隐若现,让人完全无法判断出它的所在。 看到这一剑,苏起轻轻松了口气。“云霞布”乃是一招迷惑人的剑法,多用于与不清楚底细的敌人战斗时,互相探明虚实。这一式剑法以自身真元制造千朵云霞,将真剑隐于云霞之中,对方便无从判断真正的杀招在何处。苏青云第一次和苏起战斗时,一出手就是“骄阳落”,却无形之中吃了大亏,所以这次出手,变得谨慎了许多。 但这种谨慎却正中苏起下怀。他现在真元将尽,若是苏青云一出手便是杀招,硬拼之下自然不敌;但苏青云若只是试探,苏起就可以勉强接他一剑。 苏起双手紧紧握住“藏锋”,低吼一声,重剑毫无花哨地狠狠挥向那一片云霞。 苏青云微微皱眉,他感到有些疑惑。 一是因为苏起的这把剑。在苏青云眼中,这把剑完全看不出材质,非铜非铁,倒像是一块形制狭长的顽石;而从苏起挥动的艰难程度来看,此剑虽然看起来并不宽大,却极为沉重,而又毫无剑锋,驭使十分不便;最让苏青云感到惊奇的是,这怪剑上竟然连一丝真元也没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苏起真的已经真元耗尽? 二是因为苏起的这一剑毫无章法,根本不是记载于剑谱上的任何一招,简直就像是顽童随心所欲地乱挥而已,力道倒是不俗,但毫无任何技巧可言。这样的剑,又怎么能破去苏老太爷的云霞剑法? 苏青云冷哼一声,“孤云”直刺。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苏起这一剑落空,被“孤云”直接穿胸而过的画面。 “苏起啊苏起,你可别怪我心黑手狠!正是因为将你看成了一个值得重视的对手,我才必须全力以赴,不留任何情面!”苏青云面目狰狞,打定主意要将苏起一剑穿胸。 然而下一秒钟,所有人全都发出了一声低呼。 笨拙而又沉重的“藏锋”竟然毫无花哨地劈下,直直地劈入那漫天的云霞之中。苏青云神念一动,漫天真元化为的云霞一起涌向“藏锋”,想要将它彻底淹没在霞光的海洋里。 然而,苏起却根本没有变招。他仍是双手握着“藏锋”,直直地一剑斩落!只见“藏锋”所到之处,片片云霞竟然如同刀切豆腐一般,被干净利落地劈成了两半。苏青云瞳孔骤然收缩,但想要变招已然来不及,“藏锋”将外围的云霞全都破了个一干二净,微微绽放着曙光的“孤云”便现出了身形。 只听“铿”的一声剑鸣,其中夹杂着一种铁石交击的闷响。两剑交碰,“孤云”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仿佛疼痛难当。苏青云听到这声响,感受着“孤云”上传来的震颤,只觉得心疼无比,连忙收剑后退。苏起十分费力地收住“藏锋”,将它杵在地上,开始剧烈地喘息起来。 “你的剑到底是怎么回事?”苏青云震惊道,“为何能破去我的真元?你又如何能看破‘云霞布’中的实剑!你怎么可能做到!” 苏起无奈地耸了耸肩,心想我会望气术这种事情也要对你说吗? 刚才这一剑证明了苏起的猜测。“藏锋”既然不接受任何真元,自然也就不会受到任何真元的影响。苏青云这一招“云霞布”,看起来漫天云霞十分绚丽,但这些云霞从本质上来说终究还是他体内的真元生成的,所以苏青云想用这些真元缠住藏锋时,便根本无处着手。 苏起对老太爷的这剑几招剑法揣摩地十分透彻,使用望气术之后便可以轻易地猜出苏青云这一招中“孤云”的位置,所以用尽全力一剑砍出,才能将这一剑拦下来。只不过这一剑也让他的体力消耗甚多,照这样下去也不知道还能挥出几剑。 苏青云面色铁青,他并不知道自己的一切行为都在苏起的算计之中,反而觉得苏起的底牌层出不穷,简直是防不胜防。 “这家伙底牌实在太多,而且我总有种一招一式全都在他掌握之中的感觉,否则他又怎能每次都选择恰到好处的招式,完美地破去我的剑法?” 苏青云陷入了犹豫之中,他想要维护自己的尊严,堂堂正正地正面胜过苏起,但这样一来,时间耗费必然很多,他们现在可是在祖地之中,分分秒秒都珍贵至极;若是让所有人一拥而上快速解决苏起,虽然要快上许多,但倚多为胜,终究还是有些略逊一筹的味道。 苏起微微一笑,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用出乎意料的手段加强苏青云的猜测,让他犹豫,让他怀疑,从而起到拖延时间的目的。 “哥哥!不能犹豫!这可是在祖地之中,绝不能瞻前顾后啊!”苏玉焦急地说道。 苏青云一咬牙,终于下定决心:“所有人,给我一起上!” 第一卷 大雨落幽燕 第四十八章 何处浮云遮望眼 众人一拥而上,将苏起围在中间。苏玉和剩下的两个文修子弟站在后排,时刻准备着发动文修神通偷袭。而苏青云则带着四个武修子弟,准备一拥而上围攻苏起。 苏起看到这种阵势,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竟然八个人围攻,我的面子还真是很大啊。”他知道自己就算再强,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以一敌八,只能站在原地,听天由命。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陡生。一道凝如实质的浓雾竟陡然生成,横亘在苏起和众人之间。这雾气凝而不散,看起来就像是一道宽大的白练一般,将苏起和众人分隔开来。浓滞的雾气让众人眼前全都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将他们的视野完全阻隔,霎时间,苏青云等人便彻底失去了彼此的视野,在这道茫茫雾墙之中,所见范围不过眼前三尺。 “怎么回事!”苏玉惊讶地大声喊道。 “奇怪,这雾气有些邪门!”一个文修子弟率先发现了雾气的诡异之处。这雾气不像是寻常的山中雾气,并不是飘飘散散地弥漫在整个山顶,而是像一堵墙一般将苏起和众人给分隔开来。再看看身后山顶的其他地方,根本没有任何雾气,山中景物清晰可见。看起来这雾气就像是特意和他们几人过不去一般,要掩护苏起逃走。 “什么人!出来!”苏青云一声暴喝,闪电般向着雾中的人影刺出一剑。剑气激射而出,直接射入茫茫的一片雾墙之中,只听“嗤”的一声清响,雾中传来“哎呦”一声。一个人影仿佛摔了个趔趄,然后连滚带爬地站起身来,向更远处跑去。 “这是文修神通!有人在这里装神弄鬼!苏起有帮手!”苏玉十分惊讶地说道。 “不要大惊小怪!只不过是个文修而已,我看多半是苏文锦或者苏登孝!这雾气没有杀伤力,给我追!”苏青云咬牙一声令下,众人便纷纷冲入浓雾之中。 苏起见大雾生成,心中也有些疑惑,但他心念一转,便想到了一个人。转头向崖边一看,小胖子苏登孝果然已经不见了。苏起知道机不可失,赶紧找准空当撒腿便跑。刚跑出几步,便感觉到身后有一道凌厉的剑芒疾斩而来。一个略显肥胖的身影“哎呦”一声,显然是中了招。 苏起一皱眉,转身折返。小胖子苏登孝右边大腿被苏青云的剑芒擦出一道伤口,正在一瘸一拐地往苏起这边赶来。 “苏起,快走啊,我新悟出来的这一招神通不知道能持续多久,再被他们追上,我可不一定能用出第二次了!”苏登孝有些焦急地说道。 “你腿上的剑伤如何?”苏起俯下身去,要查看苏登孝腿上的伤口。 “苏起你别管我,你快点走!他们要对付的是你,我的伤口没有大碍,他们不会拿我怎么样的!我明悟了一门神通,已经是收获颇丰,不需要其他的奇遇了。”苏登孝见身后的大雾中,苏青云已经带着人追了过来,不由得十分焦急。 “放心吧,刚才我受你启发,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苏起微微一笑,扯下一片衣襟,不慌不忙地给小胖子包扎伤口。 “什么办法?对方可是八个人啊!”小胖子仍旧十分焦急,但苏起却仿佛胸有成竹一般,只是耐心地给小胖子包扎伤口,对很快赶来的苏青云仿佛视而不见一般。 雾墙渐渐散去,苏青云和苏玉等人也看到了不远处的苏起和苏登孝。 “苏登孝!你是执意要和我们做对吗?”苏玉面色一寒,恶狠狠地说道。 苏登孝面色微红,嗫嚅道:“我……我……” 苏起微微一笑:“他愿意帮谁便帮谁,只有你们能拉帮结派么?” 苏玉冷哼一声:“好,小胖子,看来你是执意要帮这个废物?既然如此,可就别怪我们翻脸不认人了!大家一起上,把这小胖子也给一起收拾了!” “慢!”苏起看向苏青云,大声说道,“苏青云,这里是你说了算,还是你弟弟说了算?” 苏青云微微皱眉:“自然是我说了算。” 苏玉急道:“哥哥,这有什么分别吗?这个废物还是在拖延时间而已,不要和他搭话!苏起!你休想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 苏起微微一笑:“苏青云,我不妨告诉你,祖地之中有三大宝地,除了灵药园和此地的山中云海,还有一处剑冢。我刚从那里出来,剑冢上全都是神兵利器,粗略一数不下百余把,而我身上没有任何天材地宝。所以你不妨好好考虑一下,是将我擒住重要,还是赶快去剑冢取剑重要?” 苏青云眉头微蹙,对苏起的话将信将疑。但无论如何,对一个剑修来说,一把好剑的诱惑实在太大。虽然苏青云已经有了一把“孤云”,但名剑这种东西自然是多多益善,来者不拒,想到这里,苏青云不由得稍稍犹豫了一下。 “哼!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实情?也许前方根本就没有什么剑冢!更何况,我们只要一起出手,很快就可以将你擒下,到时候自然可以去剑冢随意取剑!”苏玉见苏青云有些犹豫,不由得十分焦躁。他是文修,对剑根本没有任何兴趣,所以想劝说苏青云尽快擒住苏起,好好羞辱一番。 “但现在我们可是两个人,我手中的这把神剑得自剑冢,可以破去一切真元,而且坚硬无比,与任何宝剑正面相拼都不会落于下风;更何况,苏登孝还可以用文修神通配合我,你们要胜过我们,少说也需要半刻钟。我从剑冢出来时,祖地的时间已经只剩下半个时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半,你们真的要浪费这宝贵的时间来抓我?少了这半刻钟,可能就来不及闯过剑冢了。”苏起微微一笑,言语中充满着蛊惑的意味。 他的话中有许多夸张成分,事实上,他现在真元几乎耗尽,顶多再撑三五剑便会力竭,而苏登孝左腿受伤,自己一个人也不会支撑很久。苏起说两个人能拖延半刻钟,完全是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但问题在于,苏青云等人根本不知道苏起的虚实,见他谈笑风生,淡定自若,根本想不到他是在虚张声势。 “哥哥!不能轻信!他话中多有疑点,你若是真的认真考虑,必然中计!”苏玉焦急地说道。 苏青云脸上神色变幻,仿佛是在激烈的挣扎之中。片刻之后,他一咬牙,决然说道:“动手!” 第一卷 大雨落幽燕 第四十九章 雾中脱身 苏登孝有些慌张,一拉苏起的衣角:“怎么办?” 苏起看了看一旁的云海,低声说道:“差不多快起雾了。” 苏登孝一愣,没有明白苏起所说到底是什么意思。就在这时,狂风骤起。 苏青云等人刚要一拥而上,便瞬间被风吹得无法动弹。只见云海之中陡然生成一个巨大漩涡,将绕山浮云吹得四散而走;云海中的天地元气也被牵动,蓦然生成一股强大乱流,席卷着向山巅飘来。众人只觉得强风拂面,竟被吹得有些微微站立不稳,几乎凝如实质的天地元气让众人眼睛都无法睁开,体内的真元也大受影响,几乎无法调动,一时之间场面极度混乱。 片刻之后,风停云收,但山巅已经是大雾弥漫。苏青云再度睁开双眼,只见眼前一片雾蒙蒙,苏玉、苏起和其他人全都不见了踪影。苏青云暗暗运转真元,发现一切无碍,但心中还是有些疑惑,不由得暗中警惕。 “苏玉!你在哪?”苏青云一声高喊,在真元的加持之下,悠悠然传出很远。然而苏青云等了片刻,却依旧没有任何回音。四周的雾气或聚或散,飘忽之间仿佛有一种奇特的规律,苏青云按照印象中的方向走了良久,却依旧没有发现任何人。 “这难道是阵法?是苏起搞的鬼?但他和我一样,不过是个第二境的修行者,怎么可能制造出如此复杂的大阵?这阵法看起来能打乱空间的界限,声音也无法传播,简直是匪夷所思。这大阵绝非我们这些人所能破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苏青云满腹疑惑,然而无论他如何思索,都始终想不到这一切的原因。 “混蛋!我在祖地中还没有找到任何传承,怎么能被困在这里!我要出去!”苏青云想到之前苏起的那番话,想到祖地即将关闭,不由得焦躁至极,渐渐地陷入了狂怒之中。 “给我破开!”苏青云愤怒地大喝一声,拔出“孤云”奋力一斩。然而剑意瞬间便淹没在纷乱的雾气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 …… 漫天大雾中,苏登孝紧紧拉着苏起的衣袖,生怕走丢。在苏起前方,天地元气形成了一个奇特的涡流,正是苏起在用“浩然气”吸收此地的天地元气。“藏锋”也正在贪婪地吸收着此间的天地元气,剑身和剑柄周围出现了许多细小的空隙。 “苏起,你这把剑好生怪异!”苏登孝有些惊讶地看着正在默默吸收天地元气的“藏锋”。 苏起微微一笑:“喜欢吗?喜欢就送你。” 苏登孝连连摇头:“不不不,我一个文修,要这么沉一把剑来做什么。” “我跟你开玩笑的,剑冢里好不容易得来的,怎么会随意送人?” 苏登孝一撇嘴:“你这家伙,小时候就最不喜欢和你一起玩,就知道你一笑起来就准没好事,结果成了修行者之后还是这么爱耍人。对了,你还没跟我解释,你到底怎么做到一夜之内破两境的?” “这种秘密怎么能告诉你?虽说你拦住苏青云他们救我一命,但现在我也救了你,我们两个扯平了,你可不要想着从我这里探听出什么修行之法。” 苏登孝见苏起口风很紧,不由得叹息道:“哎,你现在可是众子弟心目中的修行天才,简直是偶像一般的人物了。都说你是被废嫡长孙之后知耻而后勇,开始奋发图强认真修行,一夜之内便破了两境,之后又在大比上挑战苏青云,一战胜之,这种战绩简直可以用‘传奇’来形容了。” 苏起撇了撇嘴:“这有什么稀奇,我只不过是之前没有修行而已,谁说我是不能修行了?” 苏登孝满脸崇敬地说道,“还有这次,我都以为自己要完了,谁曾想竟然起了这阵奇怪的雾?你刚才说‘雾要起了’,难道说你早知道会有这样一场大雾?还是说,这根本就是你设计的?” 苏起摇了摇头:“我哪有这种本事。这雾气可以隔绝一切距离和声音,苏青云那几人虽然离的很近,但在这雾中若是不得其法,恐怕一辈子都难以遇到对方。这雾气就像是一个极大的独立空间一般,每个人都在一个小空间之内,虽然感觉离得极近,但实际上却永远无法见到。不信的话你可以试着松开手,只要离开我三步距离,便再也找不到我了。” 苏登孝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抓着苏起衣袖的手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既然不是你做的,那这雾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雾是此地的一处机关。任何人观云海悟出神通或者功法之后,片刻之内这大雾就会生成。这雾的本意其实是供你检验刚刚参悟的功法。但苏青云等人根本没看过云海变化,所以我故意将他们引来这里,只要这雾一起,他们根本没有任何破解的手段,只能被困在这里。”苏起说道。 “可是,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苏登孝疑惑道。 “当然是因为,我之前在山顶悟道,已经破解过一次了。”苏起转头,有些得意地冲着苏登孝微微一笑。 小胖子愕然无语,良久才终于从唇间挤出来一句:“你真是个怪物。” 两个人很快就找到了下山的小径。苏起问道:“你新悟出来的神通,好像是可以遮蔽人的视野,还能再用一次么?” 苏登孝闭目感受了一下体内的真元,然后点点头:“刚才真元恢复了一些,再用一次应该问题不大。” “那就照着这道小径用一次,范围不必太大,持续的久一些最好。” 苏登孝瞬间明白过来,不由得瞪大双眼:“你的意思是……双重保险?” 苏起一笑:“当然,云霞剑也有破开这雾气的可能,万一苏青云开窍了,自己跑出来,那也是大大的不妙。不过,他们已经被分隔开来,彼此之间无法交流,以苏青云的智商,多半是想不到这一层。” “那你还要再制造些假象,遮蔽出口?”苏登孝吃惊道。 “我已经费了许多唇舌让他们放弃,可他们却偏偏不听。若是他们早些听我的,放过我们两个,立刻动身去找剑冢,现在也不会被雾气困在这里。既然他们死不悔改,一定要将我们赶尽杀绝,我就不介意落井下石了。” 第一卷 大雨落幽燕 第五十章 提前关闭 苏登孝看着苏起得意的笑容,不由得微微打了个寒颤:“真是满肚子坏水。”他右手一挥,体内真元扩散而出,形成了一道极薄却十分浓郁的雾气,将入口处的小径完全封锁。这样一来,就算苏青云用云霞剑法误打误撞破了此地的雾气大阵,也终究无法破开苏登孝的这道神通,自然也就找不到这条小径。 苏起看着苏登孝的神通,有些惊讶地说道:“看起来这神通能够遮蔽人的视野,而且效果极佳,只要勤加修炼,必然成为一门极其有利于实战的神通。这是你观云海悟出来的?” 苏登孝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没错,只是无法杀敌,感觉没什么实际作用。” 苏起却摇了摇头:“不,这神通非常实用!你想要叫什么名字了吗?” 苏登孝摇了摇头:“还没有,要不你来想一个名字?” 苏起略一沉吟,道:“就叫它‘遮望眼’!” “遮望眼?”苏登孝愣了愣,“这是什么古怪名字?” 苏起像个老学究一般摇头晃脑道:“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 “……你又开始说胡话了。”苏登孝有些无语地说道。 “好了,不和你说了。我现在要去灵药园,你也跟我一起去吧。我们两个一起采摘,应该能摘得快一些。”苏起建议道。 “可是,我有些担心我姐姐,想去看看她现在是什么情况……”苏登孝有些犹豫。 “不必,我上山时见到苏文锦了,她正朝着剑冢走去。剑冢只不过是一处藏剑之地而已,对文修来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而且,山顶小径已经被雾气封锁,一时半刻是不会散去的,你现在回头,多半还是要碰到苏青云那些人。” 苏登孝一听“苏青云”三个字,赶忙摇头:“算了,我还是跟你一起去灵药园好了。” …… …… 祖地之外,苏家演武场上,所有围观者都在全神贯注地看着那个由天地元气构成的漩涡。在祖地外无法看到祖地中的情况,所以外界的人对祖地中发生的事情仍旧一无所知。但即便如此,众人仍然在演武场守候,生怕错过众人从祖地中归来的那一刻。 几个五境强者仍旧在源源不断地向旋涡中释放着真元,维系着两界之间的通道。按照以往的时间来看,这四名五境强者维持祖地的时间可以到四个时辰左右,但祖地的关闭自有其规律,大部分情况下,祖地都是在这些五境强者仍有余力的时候便关闭了,每次开启祖地,关闭的时间都各不相同。至于这其中的缘故,整个苏家只有寥寥数人知道。 当有任意一名子弟来到剑冢获得一把剑之后,祖地便会关闭。 一般来说,奈何桥是要考验意志,若是意志坚定一次成功,耗时大约在一刻钟左右,可若是中途失败,就会耗费更多的时间。大部分子弟过奈何桥,都会花费两刻钟左右。灵药园则是对众多子弟的一种诱惑,大部分子弟见到灵药园之后都会抑制不住自己的贪念,往往一采就是两个时辰,只有少数子弟可以抗拒那些天材地宝的诱惑,在一个时辰之内强迫自己走出来。云海参悟可遇而不可求,许多人根本意识不到这云海的特殊之处,所以大部分人都是直接越过,这中间的路途又需要半个时辰。等到了剑冢,破去那些飞剑,至少又需要将近一个时辰。如此算起来,往年的祖地,大部分都是三个时辰左右便关闭了。 此时刚刚过去了两个半时辰,众人都在一边等待,一边议论。 “你说,这次谁会第一个出来?” “我看大概是苏起,他在大比中击败了苏青云,实力之强显而易见;作为大比第一名,他比苏青云要早进去一刻钟,这可是个极大的优势。” “这也不一定。苏起虽然强,但苏青云也不弱,若是生死相搏,苏起绝对不是苏青云的对手。而且,苏青云在可以和苏玉联手,再加上支持他们的那些子弟,苏起没有帮手,再强也没用啊。” “依我看,谁得第一都是虚的,从祖地中得到多少好处才是实的!话说回来,这祖地中到底有什么传承?若是苏青云在祖地中得到什么感悟,成功破了三境,那我苏家年轻一辈可有望了!” “三境岂是那么容易破的?我倒希望他们能多采一些天材地宝出来,我也可以从一些人手中去换购一些,让自己的修为也有所进益。” 众人议论纷纷中,漩涡却突然开始剧烈晃动起来。四个五境强者全都一愣,手上真元吞吐,竭尽全力想要将通道稳定下来,却发现根本无济于事。 “不对!这是,这是祖地要关闭了!”一个五境强者发现了其中的蹊跷,诧异地大声说道。 众人一片哗然,不由得议论纷纷,开始猜疑起来。这才刚刚过去了两个半时辰,怎么祖地便关闭了?难道里面出现了什么重大变故? “肃静!不要慌乱!”苏老太爷面色一肃,大声喝到。第七境的威压配合着真元,将场中所有议论声全都压下。老太爷面色一沉,再次出剑,向着漩涡劈空一斩!纷乱不休的天地元气瞬间被斩出一道巨大的裂口,祖地中的情景清晰可见。 一阵强光闪过,涡流骤然失控,一众子弟竟然被生生“吐”了出来,连滚带爬地摔在了地上。 苏朗浑身是伤,怀中紧紧抱着一柄奇长的血色战刀。 苏文锦双手空空如也,小嘴撅着,仿佛十分生气。 苏邦彦也是空手,脸上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青云、苏玉和跟随他们的几名子弟神色极差,苏青云和苏玉看起来怒不可遏,而另外几名子弟则有些悔意。 苏起和苏登孝竟然用衣服兜了大量的天材地宝,摔倒之后直接滚得满地都是。 至于其他子弟,有些手里抓着天材地宝,眼中满是惋惜之色;有些仍意犹未尽,一脸茫然;还有些大概是连奈何桥都没过去,脸上露出极端羞愧的神色。 “这……这是什么情况?”众人看着眼前的神态各异的子弟们,全都露出了疑惑至极的表情。 第一卷 大雨落幽燕 第五十一章 请你吃饭 按照规定,子弟们从祖地出来后就要立刻散去,不能私下讨论或者透露祖地中的经历,更不能对外人提起。 看到这种情况,场中众人全都眉头微皱,他们已经见过数次祖地关闭,但以往子弟们出来时都是一个个井然有序,众人也能多少猜到子弟们在祖地中的收获和进度,这次子弟们竟然一同出现,这让众人难免有些无所适从,议论纷纷。 “青云,这……”苏伯俞心中疑窦重重,情不自禁地想要发问,但立刻就意识到了关于祖地的家规,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苏老太爷能够看到祖地中发生的一切事情,自然对这一切心知肚明,当下一摆手,朗声说道:“祖地试炼已经结束!任何苏家子弟不得透露在祖地中的见闻和经历!任何苏家人也都不得私自询问猜测!好了,都散了吧。” 苏青云面色铁青,用极端仇恨的眼神瞪了苏起一眼,气冲冲地转身便走。苏玉知道哥哥正在气头上,也没敢追上去,带着一帮人灰溜溜地走了。苏文锦看到和苏登孝和苏起一起出来,还抱着大量的药草,再想到之前苏起对自己的忠告,不由得俏脸含煞,怒气冲冲地一把拉过小胖子转身走了。而苏朗的眼中仿佛只剩下了怀中的长刀,根本没有理会任何人,便喜不自胜地抱着刀自顾自地离开了。其他子弟或是欣喜,或是遗憾,或是愧疚,很快便走得一干二净。 围观众人全都是满腹疑惑,很想逮住一个子弟好好询问一番,但既然苏老太爷在此,众人便根本不敢询问祖地中的事情,只能满腹狐疑地各自散去,一场轰轰烈烈的祖地试炼竟然以如此平淡而又古怪的方式结束,这无疑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苏起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仔细地掸去了身上的尘土。他在祖地关闭之前毫不挑拣地采摘了大量的药草,多得甚至连外衫都兜不下了。 墨麟儿悄悄地凑上前来,意味深长地微笑道:“需要帮手么?” 苏起看着散落满地的天材地宝,摊摊手:“那就麻烦麟儿姑娘了。” 两个人好不容易将散落一地的天材地宝全都捡起,一前一后有些滑稽地向苏起的住处走去。苏起用长袍的前襟兜着一大堆药草,背后背着一把黑中透红、样式怪异的剑胚,累得气喘吁吁;而墨麟儿将大量的药草抱在怀中,走路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药草掉下来。如果只是看到这一幕,几乎没有人会将他们当成修行者,只会以为他们是寻常的邻家少年少女。 “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我,但是我不能说。”苏起一边走一边说道。 “我确实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你,而且我们已经走出了苏老太爷的神识范围,即使这样也不能说吗?”墨麟儿说道。 “隔墙有耳,也许我现在和你说了,立刻就会有人去告状。虽说我没把家法放在眼里,但也没必要去给自己找这样的麻烦。”苏起说道,“而且,祖地中的事情实在没什么可讲的,都在我的预料之内。” 墨麟儿不由得眼前一亮:“你是意思是说,你赢了苏青云?” 苏起理所当然地说道:“那是自然。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苏青云不足为惧么?” “可是,苏青云还有许多帮手,你就算再强,也不可能对付那么多人。我猜,你肯定是没敢和苏青云正面战斗。”墨麟儿有些鄙夷地说道。 “那是自然,能用脑子解决的事情我一向不会动手。”苏起理直气壮地说道,“我根本没有向他出剑。其实我很想向你吹嘘一番,但是你知道的,这个也不能说。” 墨麟儿撅了撅嘴,以示鄙视。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苏起的房间。将祖地中得来的药草全都扔在桌案上之后,苏起伸了个懒腰,一下子觉得浑身酸痛不已。他将背后的“藏锋”解下随意一扔,重剑摔在木质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这剑……”墨麟儿欲言又止,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在看着这把古怪的剑胚,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发问。 “没错,祖地中得来的,至于其他的你就别问了,反正我也不会说。”苏起打了个哈欠,“你可以拿去玩两天,不过记得还我。” 墨麟儿有些好奇地握住“藏锋”的剑柄,竟然没能将它拿起,不由得有些惊讶:“好重!这是什么材质?” “你可以慢慢研究。总之我现在想睡觉了,有什么事情能不能以后再说?”苏起又打了个哈欠。 “好啊,只要你同意我将这剑拿走。”墨麟儿说道。 “拿走可以,但是不能送你。” “你就一点都不担心我把你的剑偷走了?”墨麟儿有些惊讶地说道。 “不担心。如果这世界上还有人能够使用这把剑的话,那个人一定是我。这把剑在你手里,就只是一块废铁而已。”苏起漫不经心地说道,像是在说着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你这个人真的很欠揍。”墨麟儿一脸无语。 …… …… 送走了墨麟儿,苏起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嘱咐丫鬟第二天早上再准备饭食之后,便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巳时。红日当空,院落中颇为宁静,隐约可以听到丫鬟在院中来回走动,大概是在准备饭食或者洒扫院落。演武场上也已经传来了阵阵操练之声,昨天的祖地之行仿佛并没有发生过一般,很快便被深埋在了众人的记忆里。 ——这正是苏老太爷想要达到的效果。 苏起起床吐纳一番,觉得神清气爽,身上的疲惫已经消失了大半;再看着桌案上堆着的一堆药草,不由得喜笑颜开。在他看来,这些药草全都是一个个黄澄澄的金饼,实在是有些诱人。 “有时间得去找个炼药师,将这些药草全都卖出去。” 苏起看着这堆药草盘算许久,这才招呼丫鬟吃饭。 丫鬟急匆匆地从院中跑进屋,却没有端来酒菜,而是对着苏起一施礼道:“少爷,之前老太爷已经让人带话,说少爷若是午时之前起来,便让你直接过去吃饭。” 苏起微微一怔,有些不太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在他印象中,苏老太爷每年只回家数次,每次回家除了接风宴以外,从不和儿孙一起吃饭。第七境出凡境也被称为“仙凡之隔”,苏老太爷作为第七境的修行者,已经可以餐风饮露,明悟宇宙至理,出手时甚至可以引发天地异象,根本不需要再用尘俗世间的食物来维持身体的生机。对苏老太爷来说,吃饭仅仅是一种仪式而已,可这次却破天荒地要叫自己过去吃饭,这又是为什么? 满腹狐疑中,苏起稍微整理一番仪容,便起身前往正厅。 第一卷 大雨落幽燕 第五十二章 祖孙回返昭武城 来到院外,迎面是一座高大的蓝田白玉影壁,中间镶着一把寒光四射的青铜剑、一卷莹白剔透的玉简,简洁却又充满威严,象征着苏老太爷文武双全的绝世功绩。 绕过影壁是一处宽阔庭院,院中东侧墙壁上有一副青铜浮雕,刻成一副长长的画卷。浮雕上,苏老太爷义正辞严,一手持剑,一手持书简,将匈奴单于和左右贤王驳得哑口无言,惶恐不已。这青铜浮雕是燕国一位极有名的工匠所铸,讲述的便是苏老太爷“孤身定北疆”的不世功业。 地上是青色条石铺地,洒扫得一尘不染。院中无石无水,只有一些翠竹青草,看起来简洁素雅。六级台阶上的八开间正厅威严肃穆,比寻常厅堂都要高上三分,有一种极为紧张的压迫感。 进入正厅,左右两侧是两排长案,地上铺着产自吴越之地的红色毡毯,柔软异常。正对面是一副羊皮卷连缀成的巨大地图,上面绘着华夏九州的地形、地貌、山川、河流、郡县、州府等信息。一身宽袍大袖的苏老太爷正在地图前负手而立,看着地图上燕国的西部疆域,若有所思。 “起儿,你来了?”苏老太爷只要凭借神识就可以知道苏起的到来,所以没有转身,仍旧认真地看着地图。 苏起认真地躬身行礼,恭敬地说道:“是,苏起见过爷爷。” “坐吧。”苏老太爷一声轻叹,从地图上收回了思绪,大袖一挥在正中主位上坐下。苏起见大厅中只有苏老太爷一人,不由得有些奇怪,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坐在哪个位置。 “今日只有我们爷孙二人,你坐的离我近一些便是。”苏老太爷说道。 苏起不由得一愣。在他印象中,苏老太爷极少和苏家人一起吃饭,即使偶尔和父亲苏仲文谈事情,也只是在书房中进行,在正厅一边吃饭一边谈事是从未发生过的。好在苏起不喜欢想太多,所以也没有多问,只是坦然地在长案一端坐下。 苏老太爷一拍手,立刻便有丫鬟和仆役将饭食端上桌案。饭食倒是没什么特殊之处,仍旧是羊肉、青菜、海鱼、燕酒之类。海鱼和野味虽然不常吃,但在苏家也算不上是什么特别珍贵的食材。老太爷却吃得津津有味,还不停催促苏起多吃。爷孙两人就像是在寻常家庭中一般吃饭,偌大的厅堂中竟然也生出几分温馨的感觉。 苏起却很清楚地知道,老太爷突然要和自己吃饭必然不是心血来潮,肯定是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询问或者宣布。他一边吃着,一边思考,想来想去,觉得老太爷多半是要问自己修行或者是祖地中的事情。只是要不要告诉老太爷实情?苏起却有些犹豫。 不多时,酒足饭饱,苏老太爷见苏起吃得差不多了,用白绢布细细地擦掉嘴角油脂,漫不经心地说道:“起儿,我两日后便要启程返回昭武,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 苏起愣住了。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老太爷竟然会说出这样的提议。 昭武城即是燕国的国都,苏老太爷在昭武城有一座文信君府邸,所以平时都住在昭武城,极少回苏氏封地。“回昭武城”这四个字,对苏老太爷来说自然是平淡无奇,但对苏起来说,这其中却有着许多难以解读清楚的意味。 苏老太爷若是带他前往昭武城,无疑是在向众人发出一个讯号,这个讯号比“废立嫡长孙”更要明确和清晰。只是,苏老太爷为何要这么做呢? 苏起略一沉吟,说道:“爷爷,其中缘由可否告知?” 苏老太爷一捋胡须,平和地说道:“也没什么特殊的缘由。你也知道,我这次回来,撤了你父亲的家主之位,让他随我一同返回昭武。许多人都以为这是明升暗贬,但其实不然,我是真的想让仲文去历练一番。我虽然破了七境,还有许多寿元,但终究已经老了。除我之外,苏家必须有人要在庙堂上有所建树,必须有人,能够接下我身上的重担。” 苏起微微皱眉,心中有了一个不甚乐观的猜测:“难道燕国朝堂将有变化?” 苏老太爷沉默片刻,缓缓说道:“未雨绸缪。” 苏起心中一沉,瞬间理解了苏老太爷的用意。若是朝堂有变,苏家必然卷入政治争斗之中,而苏老太爷一个人的影响力显然不够。苏老太爷是想将最得意的儿子也纳入庙堂之中,为自己分忧解难,为苏家争取更多的生存空间。 “只是,爷爷,为何也要将我带去?”苏起问道。 “我苏家年轻一辈,已经落后了许多。”苏老太爷轻叹一声,“昭武城鱼龙混杂,各派势力勾心斗角,影响极大。我之前一直不想让你们任何人过去,就是因为怕惹出祸事,反而连累苏家。只是最近我却开始有些否定自己之前的看法。苏家终究太小,子弟们留在这里,就像是井底之蛙。你们不可能永远躲在我的羽翼之下。” “这次祖地之行后,我思虑良久,终于还是否定了之前的看法。这些子弟们全都幼稚至极,不论是修为或是心智,全都极其差劲,若是再这样下去,我苏家的前景堪忧。所以我想带你一起去昭武城,为我苏家的未来下一个赌注。你,明白吗?” 听了苏老太爷一番说辞,苏起沉默了。他本以为苏老太爷日理万机,应该是毫不在意他们这些孙子辈的后生们,却没想到苏老太爷竟是始终关注,而且对这些子弟的情况知道的一清二楚。 苏起思考片刻,认真说道:“苏起愿意和爷爷一起去昭武城,只是我想带两个人一同去。” 苏老太爷点点头:“只是两个人的话,无妨。只是你要知道,这两个人没有进学宫的资格,平时也只能作为你的侍从出现。” 苏起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我还未征求这两人的意见,不过我想问题不大。” 苏老太爷微微颔首:“好。你想带谁去?” “苏朗,苏登孝。”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一章 为国诊脉 青色长条石板铺就的宽阔驰道一直蔓延着向远方的天边伸展,两旁是片片郊野农田。隶农们正在挥舞着锄头和铁锹,无精打采地翻田播种。 这些隶农全都是昭武城国人的附属,虽然担负着耕种公田的重任,却没有资格住进王城,只能在乡野边随意搭建几间茅屋、几座棚子遮风挡雨。到了农忙时节,隶农们才会极不情愿地纷纷来到公田,半死不活地开始劳作。 公田附近,也零零星星的有几座大宅院,多半是一些国人不顾政令私自搬出来建成的。这些国人大部分都占了许多亩私田,家中有十余户附属隶农,丰收之年可以攒下许多余粮,比大部分昭武城中的商贩还要富庶。 荒芜残缺的路堤下,是一望无际的沃野良田。只不过千顷良田中,经常有一块又一块长烟蔓草的荒地。荒地上长满了半人多高的野草,残垣断壁之间,隐着一副残破的井架。这些荒地就像是一块块的皮癣一般,看起来颇为扎眼,让人心里极不舒服。 一阵马蹄声从驰道尽头传来,种田的隶农们纷纷放下手中的锄头引颈观望。马蹄声呈现出一种奇特的韵律,虽然是许多匹马一同行进,马蹄声却没有出现任何的杂乱,反而呈现出一种复杂的和谐。十六匹腿上覆盖着鳞片的白色龙马拉着一辆装饰华美的巨大马车,十分张扬地占据了整条驰道。 巨大的马车后方,是三辆正常尺寸的马车。四辆马车组成了一个小型车队,沿着驰道不疾不徐地向前行进。隶农们看到这极度铺张的马车,却没有太过惊讶的表情,只是放下手中的锄头,情不自禁地向前挪了几步,脸上满满的全都是抑制不住的钦羡之情。 苏老太爷的马车每年都要从这条驰道上经过几次,所以住在这附近的隶农们也已经见怪不怪。 苏起坐在第三辆马车中,掀开华盖下的青纱车帘,看着茫茫的井田和神情呆滞的隶农,眉头微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起啊,驰道边都是些荒田野草,有什么好看的?”小胖子苏登孝在狭窄的车厢中被热得满头大汗,一边用绢丝手帕擦脸一边抱怨道。 “荒田野草才有看头。”苏起仍旧看着窗外,平淡地说道,“昭武城就像是人的脸面,而这些干枯的渠道和大片荒田就是人的经络和脏腑。所有人都知道昭武城的雄伟壮阔,都知道燕国以武立国,军威赫赫,却很少有人愿意来乡野中为大燕国诊一诊脉,透过这些表象看到燕国真正的样子。” “燕国真正的样子?”苏登孝一愣。 “内里已经在慢慢地衰朽,就像这沃野中的荒地一般。” “苏起,你可莫要危言耸听,从一块地的好坏就能看出燕国不行了?我可不信。苏朗,你说呢?”苏登孝看向一旁的苏朗。 苏朗身上的伤已经被妥善地包扎好,此时他正抱着长刀,在马车的角落闭目休息。听到苏登孝的问话,苏朗微微抬了抬眼皮:“之前所有人都不信苏起,但他却用事实证明了他才是我们这一辈中最聪明、最有天分的那一个。所以无论他现在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会相信。” 苏登孝撇了撇嘴,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嘁,不动脑子果然比较幸福。苏起,你把我带来昭武城,这一点我很感激你,因为我真的不想再在家中憋闷下去了。只是感激归感激,可不代表我要认同你的观点。” 苏起一笑:“这道理其实很简单,只是你已经见惯了一些事情,所以没有想到那一层而已。我问你,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片荒地?” “自然是因为地力耗尽,隶农不愿再种,所以荒废了。”苏登孝理所当然地答道。 “可周围千顷土地仍是沃野,为何偏偏这块地地力耗尽?而且,所有的荒地上都有断壁残垣和水井,这是为什么?”苏起追问道。 “这……”苏登孝一愣,答不上来了。 “因为这块地,是公田。”苏起的语气有些沉重,“一井九田,中央这块有井的田地是公田,而周围八块田地是私田。” “你是说,这块公田是被故意废弃的?为什么?这些隶农不怕大燕律法么?”苏登孝有些震惊地说道。 “负责种植这块公田的隶农们,多半都已经逃离了。或者逃到乡下,或者逃往他国,而其他的国人都有自己的私田,自然也不会好心地帮公家耕种这块公田。” “可这又如何?我大燕国人口千万,幅员广阔,就算逃走了几个隶农,也不会伤筋动骨。”苏登孝嘴硬道。 “一国之兴,见于乡野。”苏起微微摇了摇头,有些沉重地说出一句断语,便望着远方的荒田,不再说话了。 车厢中再度陷入了沉默。 车队在宽阔的驰道上继续前行,正午时分,远处天边逐渐出现了一座庞大城郭的淡青色虚影。远远望去,那座雄城看起来壮阔异常,即使相隔数里之遥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它所带来的压迫感。 “昭武城!那便是昭武城!”小胖子苏登孝喜不自胜,指着远方的城郭虚影兴奋地大喊道。 苏朗没有理会他,仍旧安静地坐着,认真吐纳天地元气。苏起则露出了笑容,看着远处天边的雄城,心中生出一种豪迈至极的情绪。虽然他一直认为自己在这个世间只是个过客,但在如此伟大的造物面前,依旧还是本能地流露出一个渺小的凡人所应该展示出的敬畏和钦仰。 大燕国以武立国,国人尚武,国内宗派林立,世家中也不乏许多强大的修行者。与秦国和晋国相比,燕国是天下修行者的乐土,因为这里对修行者最尊敬,也最宽容。要说国力,燕国远不如秦晋两国,但要说修行者的数量、七境强者的数量、宗门数量、军队中修行者所占的比例,燕国在三国之中绝对首屈一指。 昭武城,是燕国所有高阶修行者、所有大宗门、所有世族权贵的天堂。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二章 巍巍昭武 由于秦国新都咸阳城、晋国都城永安城的存在,昭武城不敢自称是“天下第一雄城”,但在许多燕国人心目中,已然将它当成了天地间最繁华、最富庶的地方。在这一点上,所有燕国人都有一种强烈的共识和荣誉感,若是有秦人或者晋人敢说昭武城的坏话,恐怕当下便要割袖决斗。 昭武城占地极大,刚开始修筑的内城不过方圆十余里,城门五座,到现在一再扩建,已经不知道占地多少。新的外城城墙高十五丈,厚十丈,全都用青色长条石堆砌而成,砖缝里浇了糯米铜汁,即使是飞石硬弩也丝毫奈何不得,可谓是金城汤池,牢不可破。 昭武城地处茫茫平原腹心,濒临大河,水路宽阔,管道交织,车船马步样样快捷,气象蓬勃,正可谓是枢纽之地。城池临近渭水,就近凿渠引渭水支流绕城,便成了护城河。河上是几座宽大石桥,虽然没有什么精细华美的雕琢,却胜在坚固耐用,宽阔大气,足以数驾马车并行,十分符合燕国人的性格。石桥的另一端站满了红衣甲士,一个个军容齐整,表情肃然,腰间配着制式铁刀,看起来威风凛凛。 苏老太爷的马车一到石桥,甲士们已经纷纷肃立行礼,恭迎苏老太爷的车驾。至于验名帖、搜查车厢等等步骤,自然略过。——苏老太爷入朝面君时尚要赐坐,这些军士又有谁敢拦下他的车驾? 马车队很快地通过城洞,进入了昭武城中。穿过微亮的洞口,苏起这才看清楚眼前这一片繁荣富庶的景象。马车从东南城门进入,所经之处正是燕国官市。只见道路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两旁商铺中买家盈门,热闹非常。 苏登孝掀开车帘望向外面,有些激动地说道:“苏起!这就是昭武城么?果然热闹!” 苏起也是第一次来到昭武城,好奇地看着城内热闹的情景,脸上不自觉地带上了微笑。一路上,人们看到苏老太爷的车驾全都恭敬地闪到一旁,甚至还有几个国人颇为激动地向着马车施礼。这种感情不仅仅是对一位国之重臣的敬重,更多的是来自于对一名身在庙堂的强大修行者的崇拜。 虽然大部分平民一生都无法破三境,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对修行者的事情毫不关心。事实上,在燕国,几乎所有的国人都对修行者有一种近乎盲目的崇拜和景仰,尤其是对那些强大而又身居要职的修行者。 五境之上,就算得上是高阶修行者。而破五境的道路只有两条,从古至今,从未改变。 第一条是无情道。无情道的修行者要绝情灭性,身化自然,一死生,齐彭殇,做到“天地不仁”的境界。这条路虽然听起来不好听,但好在容易做到,虽然道路漫长,但终究可以有所期待。那些隐世的大宗门,比如碧落海和缥缈山,大部分弟子都是修习的无情道,所以他们极少下山,不问世事,往往需要百余年的清静苦修,才有几名核心弟子能破七境。 第二条是有情道。有情道的修行者要选定某种信念作为“道心”,而且终身都不可改变,一旦道心变化,就意味着这个修行者之前的所有努力都前功尽弃;而做出有违道心的行为,也会严重拖慢自己的修为进境。但有情道容易一步登天,一旦修行者对人生的感悟达到某种程度,就可以快速破境,封圣的范蠡、商鞅、管仲等人,修炼的全都是有情道。只不过这条道路风险极大,远不如无情道来得稳妥。 所以后世的修行者们,大多从一开始便选择好了修行方向。选择无情道的修行者们,多半会加入一些隐世宗门,闭关不出,清心静神,消除心中的尘俗之念。而选择有情道的修行者们,则要积极入世,加入各个大国谋求官职,或富国强兵,或以武立勋,在红尘中不断磨砺自己的道心,一旦有所明悟,修为进境便可一日千里。 苏老太爷之所以受人尊敬,正是因为他是燕国为数不多的几个修习有情道的七境强者之一。 天下所有的平民都知道这样一个共识:修习无情道的七境强者不一定是坏人,但修习有情道的七境强者一定是好人。因为这些人既然能通过有情道将自己的修为提升到第七境,必然始终坚持自己的道心,而他们一旦为恶,就意味着要散掉全身修为回到第五境,这代价太大,没有任何人能够承受得起。 苏起这才知道,原来苏老太爷在燕国的平民中,有如此巨大的影响力。 不多时,马车来到官市中央。苏起也已经大致看全了昭武城中来自五湖四海的各色人等。 那些红衣箭袖、长发披散的游侠剑客,是燕国最为特殊的一群人。燕国市井之中豪气任侠之风甚烈,这些佩剑不加冠的市井游侠是游离于律法之外的独行者,用乡野之间最淳朴的方式维护着他们眼中的公正。这些人自由散漫,却又十分刚烈,若是到了咸阳,恐怕三日之内就要被抓起来按律处决。 那些穿着各色衣衫,看起来明显是修行者,却又冷清寡淡,丝毫不食人间烟火的年轻男女,则是许多隐世宗门中的外门子弟,来到昭武城多半是负责采买一些天材地宝回去,供门内的核心弟子破境之用。这些弟子虽然修为低,但却代表着大宗门的脸面,所以在城中也无人敢惹。好在大宗门往往门规极多,这些弟子们也不敢在城中飞扬跋扈、寻衅滋事。 胡商也是非常特殊的人群之一。胡人也就是匈奴人,自从燕国和匈奴停战之后,双方就开始互市贸易,燕国从匈奴买来良马,匈奴从燕国买精铁、丝绸和海盐。慢慢的,许多胡商便也深入燕国内地,在昭武城做起生意来。在许多胡风古寓中,热情妖冶的胡女深受一些世族公子的喜爱。胡商性格豪爽,交易的又往往都是大宗货物,所以很快就在昭武城扎稳了脚跟。 除此之外,还有来自秦晋两国的商贾、昭武城内的国人、云游四海的侠士、世家大族的公子哥……熙熙攘攘的人潮中,各色人等应有尽有,苏起不由得慨叹一声:“巍巍昭武,剑勇双绝。”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三章 贫民窟与烟花巷 车队驶过官市,继续向前,来到了一处贫民窟外。除了外围的一条官道十分宽阔以外,整个贫民窟的建筑都十分局促而狭窄,那些简陋的窝棚中间只有极窄的小道,垃圾满地,污水横流。衣衫褴褛的贫民们全都住在四面透风的简陋窝棚里,神情呆滞,反应迟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苏登孝看到有些贫民正在用破旧的木盆接取薄木板搭成的简陋屋檐上滴下来的污水,不由得皱了皱眉,有些厌恶地用衣袖捂住了鼻子。 “昭武城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奴隶?”苏登孝脸色有些难看。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苏起平淡地说道,“昭武城很大,每天产生的垃圾很多。那些达官贵人的府邸,每天都要制造许多污水和垃圾,那些商铺和酒铺,也都有太多的泔水和污物,你以为这些东西,是怎么被运出昭武城的?自然是这些人的功劳。” “可是……这,这未免也太影响昭武城的形象。”苏登孝皱眉说道。 “那些达官贵人可不这么认为。他们反而觉得,奴隶就应该是这样衣衫褴褛、浑身泥污的样子。若是奴隶们全都穿纱披锦,那才是达官贵人们所不能忍受的事情。这些达官贵人们看到奴隶生活的越低贱、越卑微,就越觉得自己生活在幸福之中。在他们看来,昭武城肯单独划出一片区域给这些奴隶们居住,已经是极大的恩赐,反而体现出大燕国的宽容。”苏起淡淡地说道。 “这些人……都是奴隶?”一直在闭目养神,静心吐纳的苏朗突然开口问道。 “不全是。有些是奴隶,有些是隶农,有些是罪民的后人,有些干脆就是囚犯。所有在昭武城不能有尊严地活下去,却又不能离开的人,全都成了这里的一员。” “我们为何要从这里走?这味道让我想吐。”苏登孝皱眉说道。 “那是你的心理作用,贫民窟是下风向,那边的味道吹不到我们这边。而且,这条路是从官市到爷爷府邸的最短路线,没必要刻意为了避开这里而绕路。” 苏起丝毫不受眼前场景影响,仍是认真地看着窗外,看着那些目光呆滞、双眼无神的贫民,面有忧色。 “苏起,你能不能把车帘放下来?搞不懂这些奴隶有什么好看的。”苏登孝有些埋怨地说道。 “市井之中,多有奇人异事。这里虽然肮脏污秽,但却绝不简单。”苏起似是看够了,放下车帘转身坐好,“这里就像是昭武城的地下世界,也必然有一个统治者,一个地底世界的王,而且必然是极强的修行者。” 苏登孝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马车继续前行,经过贫民窟之后,便折向西北,往昭武城中心驶去。不多时,马车来到了一片繁华的街区。四周的游人明显变多,道路两旁都是两层小楼,雕梁画栋,檐牙高啄。这个时代的建筑工艺十分有限,二层楼已经是较高的建筑,而这里一整条街都是极为雅致的小楼,可见这条街道的繁华。 “这又是什么地方?”苏登孝一下子来了精神,饶有兴味地看着街道两旁的小楼,看到那些倚栏浅笑的莺莺燕燕,不由得脸一红,连忙放下车帘不敢再看。 “这里大概就是大名鼎鼎的烟花巷。一整条街全都是酒楼、青楼、赌场和各色商铺,是整个昭武城最大的销金窟,许多世家子弟在这里一夜的花销,够昭武城外一户大户人家吃上半载有余。你也不用不好意思,以后我们大约要经常来这里。”苏起说完,冲着苏登孝微微笑了笑。 “喂,你可不要乱说!我是那种寻花问柳的人吗?”苏登孝脸涨得通红,连忙反驳道。 一直逼着眼睛的苏朗却突然睁开眼睛,皱眉道:“很多高手。” 苏起稍显惊异,奇道:“你能感受到那些人外放的真元?” 苏朗摇了摇头:“不能,只是一种感觉而已。从进入这条街巷开始,我就本能地感觉到一种极度的危险,现在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苏起漫不经心地向窗外看了看,只见一座华美的酒楼中,临窗坐着一个身穿黑衣的剑客。这剑客正在端着酒爵小酌,却看似不经意地向着苏起所在的位置瞟了一眼。 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在苏起心中升起,他知道这只是一种下意识的警告,并不会真的出手打斗,所以闭上双眼,将心中的危机感强压了下去。 “刚才那个人,至少已经到了五境。虽然还算不上最顶尖的修行者,但已经可以在昭武城内有一定的话语权。”苏起轻轻擦了擦额头细密的汗珠,刚才与这剑客的对视耗去了他的一些神识。 “昭武城里真是卧虎藏龙。”苏朗的眼中仿佛生出了某种奇异的光彩。 “这里的每一个商铺,身后的势力都绝不简单。我有种感觉,那个剑客多半是为这个酒楼镇场子的,他大概也和贫民窟的某些势力有关。”苏起说道。 “何以见得?”苏朗问道。 “他身上的衣衫十分名贵,而且浆洗的极为干净,又是坐的二楼临街的雅座,看起来应该很有钱。但实际上,他一人临街独酌,喝酒的样子有些拘束,而且浑身散发着一种极度的警惕,完全不像是在喝酒作乐,反而像是担负着某种极为重要的使命。”苏起说道。 “可是,这里毕竟是昭武城,有大燕律法的约束,难道还能有什么地下势力作恶不成?”苏登孝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 “有人的地方就有勾心斗角。至于这些地下势力,多半是官府所默许的。既然官府默许了这些地下势力的存在,也就必然默许了它们之间的相互争斗。” “为什么?”苏登孝有些不解地问道。 “以后你自然会知道。”苏起没有再继续解释,只是望着外面的街巷,若有所思。 马车穿过烟花巷,终于来到了一片僻静的所在。这里是一片占地极广的住宅区,到处都是达官贵人们的府邸。这些府邸全都十分奢华宽广,府邸间的道路也非常宽阔,行人明显稀少许多。 很快,前方出现了一座极为富丽堂皇的大宅院,苏老太爷的马车在门前停了下来。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四章 官市买剑 苏起抬头一看,只见宅院上横匾篆刻着四个大字:“文信君府”。 门口早有仆役在等着,见到苏老太爷的车驾到了,连忙快步走下台阶,引领着驭手将马车从偏门赶入院中。苏起等人也下了车,站在府邸门口。 墨麟儿从苏老太爷的马车上跳下,看着苏起眨了眨右眼,用唇语说了句“一会儿去找你玩”便跟着苏老太爷一道进入府中,苏仲文夫妇和数名苏老太爷的修行者侍从们也都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苏起带着苏登孝和苏朗两人跟上父亲的脚步,往府中走去。 文信君府邸是燕王所赐,有房屋四十余间,占地极广。除了苏家人和仆役以外,苏老太爷的众多门客、修行者侍从也全都住在这里。苏起等人所住的是东偏院一座幽静的小院,三人各有一间小屋。小屋虽然不大却五脏俱全,桌案、毡毯、屏风、书架等等应有尽有。 苏起刚刚将行李全都安顿好,便听到墨麟儿在外面高喊:“苏起!要不要一起去城中游玩?” 苏起推门而出,发现墨麟儿已经换上一件利落的白色箭袖,足踩皮靴,腰佩环玉,看起来颇像一位世家贵公子。她并未刻意改变妆容,所以旁人还是能一眼看出她的女儿身,这种装束主要还是为了隐瞒自己墨家子弟的身份,省得平生事端. 苏起点点头:“正好,我也要去一趟黑市,将手中的药草卖了。” 听到这话,墨麟儿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什么?卖药草?你知不知道你那天从祖地中拿出来的药草全都极为珍贵,如果炼成丹药足以让你摸到三境门槛?这么珍贵的药草,你竟然拿去卖?” 苏起摊摊手:“那又如何?你难道没发现,我已经破了三境?” 墨麟儿更加惊讶:“你说什么?你已经破了三境?何时?” “在祖地中。” “也就是说,你不到两月便破了三境?如此一来,我们的约定岂不是已经结束了?”墨麟儿立刻想起了他们两个关于“一年之内破三境”的赌约,却发现这个看起来毫无任何可能的赌约竟然被苏起不声不响地就完成了。 苏起摊摊手,不置可否。 “你到底还是不是人类?所以,你是觉得到了第三境不再需要这些草药了,所以才拿去卖?”墨麟儿有些吃惊地说道。 “是的。对于我来说,这些药草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除了个别几味能够增强真元的药草之外,其他的根本都用不上。而且我刚来昭武城,手头很紧,卖点药草赚钱花,本来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苏起理所当然地答道。 “我真是从未见过你这种修行者。所有人都奉为至宝的东西,你却弃之如敝履;别人看不上的东西,你反而拿来当宝贝。”墨麟儿有些佩服地说道。 “所以我才能比他们修为进境更快。”苏起微微一笑,“对了,我们将苏登孝带上吧。” “为什么?他的草药也要卖么?”墨麟儿疑惑道。 “他还没破三境,当然不能卖。只不过我觉得既然以后他要学习商道,这些事情还是早些接触为好。”苏起露出一个别有用心的笑容。 “学习商道?他什么时候决定了要学习商道?我怎么从没听过这个消息?”墨麟儿有些惊讶地问道。 “哦,他还不知道这件事情。”苏起冲着苏登孝的房间大声喊道,“苏登孝!快出来,一起去官市了!” 苏登孝“哎”了一声,很快便从房间中跑了出来。他身材较胖,在来时的路上已经出了许多汗,所以换了一身新的青衫。只不过这青衫稍显瘦小,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紧绷,生怕随时都会撕裂。苏起见他穿着长衫,就像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儒生,不由得忍俊不禁。 “不要笑!我最近是胖了一些,去年的长衫都已经快要穿不下了……”苏登孝愁眉苦脸地捏了捏自己肚子上的赘肉,声音中带着些哀怨。 “没关系,反正麟儿姑娘同行的话,不会有人注意你的。你们稍等片刻,我去房中取了药草便出来。” 片刻之后,苏起便背着“藏锋”,提着一个大包袱走了出来。除了个别几味对他仍有用的药草之外,其他的药草全都被他装在了包袱里。三个人从偏门离开了苏家府邸,向官市走去。 “这些药草,你想卖给谁?”墨麟儿问道。 “黑市。”苏起答道。 “黑市?”墨麟儿微微皱眉,“黑市的价格虽然要稍高一些,但安全性难以保证。为什么不卖给官市?” “倒不是因为价格问题。”苏起摇了摇头,“这些药草产自苏家祖地,若是卖给官市,就必然要登记备册,我们不能伪造身份,可能会有一些麻烦。去黑市就没有这些问题,只要钱到手了,一切便都好说。” “那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现在是要先去官市?”苏登孝有些不解地问道。 “因为我得先去挑一把剑。”苏起说道。 “嗯?你不是刚刚从祖地中得到‘藏锋’?”墨麟儿有些不解。前几日她才刚刚将“藏锋”归还给苏起,自然知道藏锋是一把非常特殊的剑,任何铸剑坊都不可能铸成比“藏锋”更加坚硬的剑。 “‘藏锋’虽然极强,但以我现在的实力还无法将它的优势完全发挥出来。”苏起轻轻地摸了摸背后“藏锋”的剑柄,“我还需要一把非常趁手的剑用来防身。而且,‘藏锋’也需要一具特制的皮鞘。” 三个人都是修行者,脚程很快,不多时便已经到了官市入口。此时日头刚刚西斜,官市中仍是一片热火朝天的场面,南来北往的商贾和买家仍在官市里因为货物的价钱和品质而争执不休。远远望去,官市中的游人摩肩接踵,热闹至极。 “我没来过这里,有没有什么合适的铸剑坊推荐?”苏起问道。 墨麟儿想了片刻,微微一笑:“有是有,只不过,怕你买不起。”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五章 苏起挑剑 “嗯?那里的剑很贵么?”苏起问道。 “这铸剑坊里的铸剑师刚好是欧冶大师的某个徒弟,而铸剑坊的掌柜又是个比较‘精明’的商人,很懂得利用欧冶大师的名号来赚钱。所以价格嘛,可想而知了。”墨麟儿说道。 “也就是说,这店里的武器沾了欧冶先生的大名,所以偏贵?” “不是偏贵,是贵很多。不过对于那些世家公子来说,贵一些也算不得什么,毕竟为了欧冶大师这个名号,以后佩剑出门也面上有光。但对你来说嘛,恐怕就有些难以承受了。”墨麟儿摊摊手。 “那又怎样。”苏起不以为意地说道,“就算现在很穷,看一看也是可以的。我们走。” 墨麟儿便带着苏起和苏登孝往官市里面走去。一路上熙熙攘攘,十分热闹,苏登孝左看右看,被名目繁多的铺面引诱得有些走不动路。 “不用看了,这里的藏书阁所卖的神通、功法虽然多,但都是一些小宗门里流出来的基础功法,外门弟子都可以学到,不见得比你苏家的功夫高明到哪里去。”墨麟儿见苏登孝有些心痒难耐,不由得提醒道,“而且,即使是这样的功法,一卷也往往要卖出十几金的高价,劝你们两个穷鬼还是不要花这个冤枉钱了。” 苏登孝心有不甘,又看向一家符箓店。 “这家符箓店倒是不错,而且对你文修的神通也有极大的辅助作用,但唯一的问题是这家店的价钱更贵,是那些富贾大商的最爱。只是最普通的一次篆刻,也需要几百枚刀币,你花得起吗?”墨麟儿又是一盆冷水将苏登孝浇了个透心凉。 “哎……”苏登孝有些哀怨地叹了口气,“果然人穷志短啊。” 苏起看着小胖子哀怨的眼神,不由得调侃道:“所以,要不要考虑一下商道?成了巨商富贾,自然可以一掷千金。说不定三五年之后,你就是和晋国白家、燕国田家、秦国寡妇清并称的四大巨商了。到时候我也可以跟着你的苏氏商社沾沾光。” 苏登孝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不行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小就心眼实,容易被骗。真去经商,岂不是要被那些奸商骗得血本无归?” “谁说经商一定要动心眼了?你好好考虑一下,我最近就想成立一家‘苏氏商社’,你愿不愿意来给我当大掌柜?”苏起笑容微敛,看起来十分认真地说道。 “哈?你还真要开商社?”苏登孝有些吃惊,“可是,你自己当大掌柜不就好了?我给你当个账房还差不多。” “不行,我太忙了,哪有时间打理这些事情。”苏起连连摇头,“你来当大掌柜,所得红利我们五五分成,怎么样?你好好考虑考虑,一夜暴富的机会就在眼前啊。” 苏登孝还要再拒绝,墨麟儿抬手将他打断:“我们到了。” 三人抬头一看,发现已经来到了一家极大的商铺前,商铺上的宽大木匾上面三个鎏金古篆:“神兵阁”。店中十分宽敞,中央是一圈长方形的柜台,足有三尺多高,上铺红毡,摆满了各式刀剑。屋内四壁都是高大的兵器架,上面钩、长戈、骑士重剑、马刀等等长兵器也应有尽有。 “神兵阁?好大的口气啊。”苏起不由得哑然失笑。 “这当然也是掌柜的主意,虽说口气大了些,但这里的武器比昭武城所有的铁匠铺都要好,倒也没太惹人反感。”墨麟儿解释道。 “这是铁匠铺?”苏登孝愣了愣,“熔炉铁毡呢?” “蠢瓜,这当然不是铁匠铺。这里只是负责展示售卖的商铺而已,铁匠铺在这商铺的后面,一般不对外开放。”墨麟儿解释道。 “走,进去看看。” 苏起迈步往里走,早有一个满面堆笑的中年商人迎了上来。 “呦,几位贵客,欢迎光临神兵阁。”中年商人身形微胖,穿着丝绸长外衫,上唇两撇山羊胡,笑容中透着些奸商的味道。 “你是……”苏起看着商人,有些搞不懂他到底是掌柜还是伙计。 “这位就是神兵阁的郝掌柜。”墨麟儿介绍道。 “没错没错,我叫郝掌柜,虽然人不一定好,但卖的兵刃一定好!麟儿姑娘,几日不见更加漂亮了。怎么,来挑把剑么?”郝掌柜热情招呼道。 “这次不是我,是这位公子挑剑。”墨麟儿拍了拍苏起的肩膀。 “麟儿姑娘介绍来的客人自然没话说,今日公子若是有看得上的好兵刃,一律九折如何?”郝掌柜满面堆笑。 “郝掌柜,为什么你这店中没有伙计?”苏起问道。 “咳咳。这自然是因为我待客至诚,待剑也至诚,这里的每一把剑,都要由我亲自向客人解说,否则客人就不能理解这剑中的真意。”郝掌柜微笑着解释道,“懂剑的人太少,肯来这里当伙计的人就更少了。” “好,看来郝掌柜是真正的懂剑之人。既然如此,我先看看兵刃。”苏起说完,信步来到柜台前。 “来,公子这边请。”郝掌柜将苏起引到最外面的柜台旁,双手捧起一柄黑色无鞘铁剑,“这把铁剑,乃是我们按照官坊的最新制式铸造,泥范乃是欧冶大师的弟子、我们这里的首席铸剑师范龙先生亲自筑成,这上面的花纹、铭文,全都是欧冶大师的亲传手艺,日后您再想让神符师往这上面篆刻符箓或者重铸,全都会事半功倍。这剑中铁汁的调剂成分乃是我们铸剑坊的独门配方,兼顾柔韧和锐利,简直是吹毫即断。” 苏起从郝掌柜手中接过铁剑,轻轻一弹剑脊,铁剑发出一声清脆的嗡鸣。他笑了笑,将铁剑交还给郝掌柜,又向另一处柜台走去,看向一把皮鞘青铜剑。 “公子好眼力!”郝掌柜快步趋身上前,将青铜剑取在手上,拔剑出鞘。一蓬幽幽的寒光从剑身上折射而出,散发着森森的寒意。苏起看到剑身上有几个古篆字,上面隐隐有真元之力透出,知道这应当是神符师的手笔。 “这把剑,名叫‘夜寒’,乃是由我昭武城顶尖神符师篆符加持,永远都是幽凉如水,如夜色侵人。这剑乃是用旧派经典铸剑法铸成的杰作,也是范龙先生年轻时的得意之作,出剑时迅捷如风,收剑时滴血不沾,若是有寒系功法的加持,就更是如虎添翼。公子,这剑优雅清冷,正适合您这样的身份地位啊。”郝掌柜满面堆笑地介绍道。 苏起轻轻摸了摸剑身上的篆文,仍是摇摇头,将剑交还给郝掌柜。 郝掌柜见苏起这也不要,那也不要,不由得有些尴尬,恭声问道:“这位公子,不如你说说对剑有什么要求,我也好按照您的要求推荐,是不是?” 苏起看着各式各样的剑,突然指着柜台角落的一把长剑问道:“郝掌柜,这把剑,可否拿来看看?”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六章 八金买下镶玉剑 郝掌柜一愣,随即满脸堆笑道:“公子,您确定要这剑?” 苏起点点头:“怎么,这剑不卖?” “卖!卖!这剑摆在柜台上,自然就是要卖的。”郝掌柜连忙走过去,将剑取下捧在手中,双手递上。 苏起接过长剑,轻轻拔剑出鞘,不由得“咦”了一声。 这长剑看起来乃是新法铸造,虽是铁剑,却和大部分黑黢黢的铁剑都不相同,剑身是银白色,光可鉴人。从外形上来看,这种材质和苏起前世熟悉的宝剑相似,但苏起轻弹剑脊,立刻发现这其中的不同。这剑身上的银白色并非锻钢,而是真的镀了一层银。所以这剑看起来虽然明晃晃的很好看,却会比其他的剑略软,很不实用。 剑脊中央有一条特意铸造出的凹槽,上面镶着一整块长条形极狭窄的蓝田美玉,从剑身的一半直到剑格,尾端被青铜剑格紧紧包住,镶在剑中。银在这个时代还不是货币,但也是十分珍稀的贵金属,这剑镶玉镀银,价格必然不菲,再加上实用性极差,没有买主也是理所当然。 若说这剑是仪仗剑,也有些不妥。因为剑鞘被一块完整的海鲨皮包裹,上面既没有镶嵌珠玉,也没有什么精美的金丝纹饰,剑在鞘中时毫不起眼。 郝掌柜有些不好意思地赔笑道:“公子,您是个明白人,我也就跟您实话实话所。这剑是范龙大师新收的一个弟子所铸,您也看到了,这剑上镶玉镀银,价值不菲,光是这块长条形的蓝田玉,就价值十金。只不过这剑呢,外形虽然好看,却不大实用,您若是用来当礼仪佩剑,当个玩物,还是不错的。” 郝掌柜一边说,一边流冷汗,说得自己都心虚了。这剑是铸剑师范龙新收的弟子所铸,铸出来之后,那弟子便立刻被郝掌柜劈头盖脸一顿大骂。因为这剑的成本已经超过了二十金,但却毫不实用,锋利程度和韧性反而不如几十枚刀币就能买到的官制铁剑。但骂归骂,这剑总不能扔了,所以郝掌柜还是硬着头皮将这剑摆在了柜台上。 这剑已经摆了半个多月,期间也有许多人来看剑,看到这把剑后,只是捏了捏剑锋就哂笑一番放下了,苏起还是第一个对这剑表现出兴趣的买主。郝掌柜担心的是,万一这苏起听完自己这番话便不买了,那可如何是好?可他又不敢行骗,生怕毁了自己商铺多年的信誉,所以有些纠结。 苏起轻触剑锋,一股银白色的真元如同一只调皮的小蚕一般爬上了剑锋,倏忽之间便消失不见。他手抚长剑,问道:“这剑多少钱?” 郝掌柜大喜,连忙说到:“公子,这剑镶玉镀银,您也看到了,价值不菲啊。您第一次来,又是麟儿姑娘介绍来的,我便给您一个成本价,三十金,您看如何?” 苏起微笑不语,轻轻地弹了弹剑锋:“郝掌柜,这剑虽然看起来不错,但实际上根本不能实战,因为锋利程度和韧性与其他的剑全都不能比,三十金就买这么一个玩物回去,好像有些微微不值啊?” 郝掌柜干咳两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咳咳,是是是,苏公子说的也是一理。不知苏公子肯出多少金?” “这剑上镶的是蓝田玉,这么大一块,想来应该是十金左右;剑身镀银,大约五金;凿出凹槽将玉镶在剑上,再加上镀银等等人工,大约也要两三金,其他边角料算一算,一金左右。所以这剑的成本价,大约是二十金不到,对不对?”苏起掐指一算,微笑说道。 郝掌柜面色尴尬,干咳道:“咳,苏公子算的大体不差。”他本来以为苏起不懂剑,于是将价钱报得虚高了十金,现在被苏起一语道破价格,自然有些不好意思。 “但是这剑毕竟没什么实用价值,如果只是当做玩物的话,一些镀金的礼仪剑要比它好看得多,这剑上没有镶海珠,也没有专门的发光符箓,所以装饰价值也没有那么高,对不对?”苏起继续把玩着长剑,轻描淡写地说道。 “咳咳,这个……”郝掌柜有些词穷。 “还有,这剑只是范龙大师的某个弟子所铸,自然和欧冶大师的铸剑术沾不上边,铸剑的工艺也就无法保证,我甚至可以不负责任地猜测一下,这剑本身大概是存在着什么裂痕或者瑕疵,所以才去镀银遮盖。若是花十数金买来这样一把残次品,恐怕对贵坊‘神兵阁’的名号有损啊。”苏起看着郝掌柜,似笑非笑地说道。 “苏公子,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郝掌柜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他其实也在暗中猜测,这剑是不是有什么瑕疵,只是一直未得到证实,现在听苏起一说,心里也有些没底。 “您看这剑值多少钱?干脆直接给我报个价出来,只要不是太低,我都可以做主,将这剑折本卖你!”郝掌柜一咬牙,狠心说道。 “剑的价值并不能用铸剑的材质来衡量,而是要看这剑本身所达到的水准。这把剑虽然原材料较贵,但却并不实用,观赏性不如某些七八金的镀金珠玉剑,实用性不如一两金的精铸铁剑,所以我最多出十金。”苏起说道。 “呃……”掌柜的一咧嘴,若是十金将这剑卖出,他就要亏本十金了。 “掌柜的,你是生意人,应该知道,这剑从铸出来的那一刻起,这二十金就已经离你而去了。剑若是一直摆在柜台上,就一钱不值,但若是卖给我,好歹还能收回十金,你说是不是?”苏起微微一笑。 “呃……这个……”掌柜的似有动摇。 “我还没说完。考虑到这剑上可能出现的瑕疵,便要再减掉一金,就算是防止风险;您刚才说,麟儿姑娘带来的贵客要打个九折,所以再减一金;我初来昭武城,手头实在不宽裕,目下只能拿出八金,如果掌柜觉得满意,便八金卖我,若是不满意,此事就作罢,如何?”苏起微笑着,等着郝掌柜的答复。 郝掌柜一咧嘴,心道这小子到底是何方神圣?一点一点的讨价还价,竟然十分准确地直逼自己的心理底线。他本来想,这剑若是实在没人要,十金卖了也可以接受,苏起讨价还价砍到八金,虽然有些过分,但对郝掌柜来说,这两金勉强也在承受范围之内。 想到这里,郝掌柜一咬牙:“好!八金就八金!卖了!”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七章 以玉入剑 看着郝掌柜肉痛的样子,墨麟儿不由得忍俊不禁。 苏起冲着墨麟儿一拱手:“请麟儿姑娘借我十金,月内便还。” 墨麟儿惊讶道:“什么什么?你身上连十金都没有?还要问我一个姑娘家借钱?你倒也好意思。” “咳,苏家子弟的月俸只是三十枚刀币而已,我身上确实没什么余钱。”苏起的表情十分坦诚,“再说,上次你以我的名义打赌赚了很多钱,多少也得让我沾沾光吧。” “……你这家伙,脸皮真是够厚。”墨麟儿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解下腰间钱袋,取出一块金饼递给苏起。 苏起接过金饼交到郝掌柜手上,郝掌柜连忙收起来放进钱袋,好像生怕苏起反悔。他正要从钱袋中掏出金币找零,苏起却按住了他的手。 “郝掌柜,剩下的两金是有别的用处。能不能劳烦你知会一声,让打造这把镶玉剑的铸剑师,再为我制作一个鲨鱼皮鞘?” “呃?倒是没问题,只是剑鞘制作容易,两金有点多了,完全可以请范龙大师亲自制作。”郝掌柜提醒道。 “没关系。”苏起摆摆手,“我很喜欢这把镶玉剑的剑鞘,就让那位范龙大师的高徒继续照着这个品质来做就可以了。” “好好,我一定好好督导。”郝掌柜忙不迭地点头,“保证让他超水平发挥,给你做出最趁手的剑鞘来!只是这尺寸问题……” 苏起从背后解下“藏锋”:“按照这把剑的尺寸来就可以,不过只要半鞘就可以,具体让铸剑师自己发挥,我不多干涉。” 郝掌柜看着苏起手中的“藏锋”,搓手道:“咳,我从刚才就一直想问,这难道是一把剑胚?公子有没有兴趣让范龙大师替你将它打造出来?至于价钱嘛,一切好说。” 苏起笑了笑:“这就不必了。其实,这只是一块顽铁而已,我将它带在身上只是因为有些纪念意义,就不需要再支出这些不必要的开销了。” “是是是,全凭您的意思。您稍等,我这就为您量一下尺寸。”郝掌柜从柜台后取出量尺,仔细量好“藏锋”的尺寸,将详细数据刻在一块特制的木牌上,然后将木牌一分为二,把刻有神兵阁字样的一半木牌交给苏起。 “这是本店的取货凭证,您收好。十日之后便可来取。” 苏起接过木牌放入怀中,问道:“这把镶玉剑,我可以带走了么?” “当然,请便。”郝掌柜忙不迭地点头道,“其实本店还有些其他的兵刃,公子还有没有兴趣再看看?” “下次再说吧。我们还有事,先告辞了。”苏起将镶玉剑和“藏锋”并排背在身后,领着苏登孝和墨麟儿转身告辞。 郝掌柜一直送到店门口,仍在热情地摆手:“公子,下个月神兵阁又会产出一批新剑,请务必赏光,前来捧场啊!” 走出很远之后,墨麟儿终于忍耐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苏登孝仍然一头雾水,问道:“怎么了,怎么感觉你们两个像是占了什么大便宜一样?” 墨麟儿道:“我只是在笑,郝掌柜一向精明绝顶,今天竟然像个蠢瓜一样,被苏起摆了一道。估计他还没有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以为自己占了大便宜,将一把没人要的废剑给卖出去了。” “是么?难道这剑不是废剑?苏起,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苏登孝连忙问道。 “这剑在大部分人看来确实是废剑,但对我来说不是。”苏起解释道,“其实,郝掌柜觉得这剑没人会用很正常,因为这剑是一把颠覆了前代铸造理念的剑。” “这话怎么说?怎么个颠覆?”苏登孝好奇地问道。 “以玉和银入剑,在以往的铸剑法里也有记载,但不多。因为玉和银都是极脆弱的材质,两剑交碰时容易损坏。但以往的铸剑法中也写明了以玉银入剑的原因,那就是这两种材质,都极有利于真元的传导。” “许多铸剑师都曾进行过种种尝试,但都未成功,最大的难度在于两处。一是剑身的设计,剑身过宽或者过窄都会让剑易折,剑刃的线条也有一定的要求。二是铸造工艺,铸造剑胚和镶玉镀银时,都需要极成熟的手法。这其中不仅需要经验,也需要天分。” “由于以往铸剑师们失败的次数太多,所以‘金银玉石不可入剑’就成了铸剑师们的一条潜规则,甚至许多人已经渐渐忘记了用金银玉石入剑的初衷,只是教条地记住了这条准则,所以郝掌柜才会如此轻视这把剑。” 苏登孝赞叹道:“厉害,书读得多就是好。但你怎么能肯定,这把剑的做工很好?” “当然是用真元。我很早的时候就用真元试探了一下,发现从剑锋到剑柄,真元全都畅通无阻,而且分布均匀,这说明这把剑镶玉镀银的手法非常高明,没有任何问题。”苏起回答道。 “哎,你也真是够滑头的。郝老板要是听到我们的对话,一定是肠子都悔青了。你至少从他手上赚走二十金。”墨麟儿笑道。 “是他先诓骗我在先。这剑的成本也就二十金左右,他竟然说成本价要三十金,既然如此,我便骗他十金,让他割割肉。”苏起笑道,“而且,我觉得这郝掌柜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也就不给他留情面了。” “嗯?这何以见得?”墨麟儿有些意外。 “郝掌柜说,这剑是他们的首席铸剑师范龙的弟子所铸。现在看来,这名弟子的铸剑术极高,在这剑中倾注了大量心血,可这铸剑师却没有向郝掌柜解释,而是任由郝掌柜心生误会。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个铸剑师,并不信任郝掌柜,也不想向他解释。由此可以推断出,两人的关系并不好。” “所以这名铸剑师是在传递一个信号,给能看懂他铸剑术的人。大概他早就想从神兵阁离开了。”苏起说道。 “可是,他是范龙的弟子,范龙在神兵阁是不会走的。”墨麟儿说道。 “恰恰因为他是范龙的弟子,就更要离开神兵阁。因为郝掌柜太倚仗范龙,所以他在神兵阁就永无出头之日。” “听你的意思,对这名年轻的铸剑师很感兴趣?”墨麟儿问道。 “当然。等我的苏氏商社开业了,一定将他挖来做兵刃生意。”苏起说道。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八章 黑市深深 三人边说边走,很快便走出官市,来到贫民窟的街巷前。墨麟儿没有理会那些好奇张望的贫民,直接领着苏起和苏登孝从一条小路向里面走去。 “麟儿姑娘,你来过黑市?”苏登孝见墨麟儿轻车熟路的样子,不禁问道。 “当然。身为墨家子弟,体察市井是必修功课。”墨麟儿答道。 三人走入黑市中,就像是走入了一座浩大的迷宫。 大概是为了遮雨,这里房屋和棚户的屋顶全都修得极宽大,又高矮不一,所以层层叠叠地将天空都遮蔽了,让整片区域一直都处在一片阴暗里。 从官市出来时仍是晴空万里,可来到这里,苏起却感觉到一股寒意,仿佛风雨将至,秋寒彻骨。整个棚户区全都蒙着一层淡淡的霜气,显得幽深、阴暗、神秘。 屋檐下是高低不平、如羊肠般曲折狭窄的通道,往往十余步的路程便要拐上三五个弯。甚至许多通道隐藏在坑洞、柴堆和杂物后面,让这里变得像蛛网一般错综复杂。踩实的泥土路依旧坑坑洼洼,积了许多污水,必须小心翼翼地避过。 好在墨麟儿认识路。 她领着两人不断深入贫民窟,刚开始的时候,周围全都是破烂的窝棚,沟渠中污水横流,臭不可闻,居住在这里的贫民也全都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看起来十分凄惨。但随着三人的逐渐深入,污物反而越来越少,甚至开始出现木质的房屋。 “这是怎么回事?”苏登孝有些惊讶,“这里还是贫民窟?” “当然。”墨麟儿一边走一边解释道,“任何地方都会有奴隶和金主,都会有穷人和富人,贫民窟里,自然也会有统治者——他们当然要住好一点的房子。” 苏起留心观察四周,发现越往贫民窟里面走,建筑就越规整,一些比较体面的房屋全都是用青砖砌成,已经和官市里的大部分商铺相差不多。人也渐渐变少,街巷中变得空旷起来,三人好像已经离开了贫民窟,来到了另一处地方。 但是,最豪华的建筑也仅止于此了。和那些世族府邸比起来,贫民窟深处的房屋仍旧是破旧而又简陋的,除了比较干净以外,和一些乡下的小商铺的区别不大。而且,所有建筑全都杂乱无章地挤在一处,若没有认路的人带着,恐怕多半要迷路。 “这些屋子里住的,大部分都是昭武城黑道里数得上名的人物。他们每个人手里的钱财都不比一些小官小商要少,只是因为身份特殊,才不得不隐居在黑市中。”墨麟儿解释道。 “黑市到底在哪里?”苏登孝看着四周低矮的建筑,下意识地问道。 “在哪里?我们已经在黑市里了呀。”墨麟儿向着四周随便一指,“这里,所有的房屋都是黑市。” 苏登孝有些惊讶地四下望去,四周全都是各种各样不同的房屋,如鱼鳞般密密麻麻、层层叠叠,让人心中生出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 “所有的……都是黑市?”苏登孝不可思议地说道。 “当然。这里的每一间屋子里,都住着一个黑道人物,他们都是黑市,都接受交易,只要你找到对的人。当然,如果你没有门路,就需要‘摆渡人’的接引。”墨麟儿解释道。 “‘摆渡人’又是什么人?难道这里还有河?”苏登孝问道。 “‘摆渡人’便是中间人,是黑话的叫法。‘摆渡人’对整个黑市了如指掌,可以指引你找到想去的店铺。我虽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但极少在黑市中做交易,所以对这里也算不上了解。推荐你们还是找‘摆渡人’介绍一下。”墨麟儿说道。 “好。‘摆渡人’在哪里?”苏起问道。 “就在前面。”墨麟儿抬手指了指前方的一家不起眼的小商铺。 小商铺的造型和周围的矮屋别无二致,同样沾满了泥污和灰尘,唯一的区别是门口挂着一块脏污的酒幡。 “‘摆渡人’是个酒铺掌柜?”苏登孝惊讶地问道。 “是的,而且是整个黑市中唯一的酒铺掌柜。”墨麟儿答道。 “为什么是唯一一个?”苏登孝有些不解,“这么大一个黑市,最多的应该就是酒铺。” “因为黑市里所有人都不敢抢他的生意。据说之前黑市也有几家别的酒铺,只是后来那些酒铺的掌柜全都被埋在地里做肥料了。”墨麟儿答道。 苏登孝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苏起,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怕什么,既来之,则安之,这黑市既然在昭武城内,就不可能无法无天,为所欲为。这些黑道人物,做事情必然自有一套规矩,既然讲规矩,我们就不用怕。”苏起说完,迈步向酒铺走去。 掀开沾满油污的破门帘,三人走进了这间小酒铺。刚一进门,一股刺鼻的酸气便扑鼻而来,熏得苏起一皱眉。酒铺地上、墙边、桌下到处都是酒坛,有些开着,有些封着,堆得满地都是。 一个身穿麻衣的男人正躺在一张最长的酒桌上呼呼大睡,宽大的斗笠盖住了他的整张脸,看不清容貌和年纪。 苏起刚要说话,斗笠下已经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买酒,还是问路?” 苏起恭声答道:“有一批药草想卖,劳烦前辈介绍。” “那便是问路了。成交之后的所得,我要抽一成。”斗笠人沙哑着说道。 “可以。”苏起点点头。 “跟我来。” 也不知道斗笠人到底如何发力,竟然直挺挺地从酒桌上站起,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本来盖在脸上的斗笠也顺势戴在了头上,斗笠下沿的黑纱遮住了他的脸庞,看不清容貌。也不知道这斗笠人如何移动,三步两步便如同幽灵一般轻飘飘地出了屋子。 苏起心中暗暗吃惊,这个斗笠人给他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恐怕最差也是五境修为。眼见斗笠人鬼魅一般地离去,苏起连忙快走两步跟在斗笠人的后面。 苏登孝有些心虚,偷偷扯了扯苏起的衣角:“黑市里的人,都是这么神秘的吗?感觉好渗人。” 苏起摊摊手,低声道:“我怎么知道。跟着就是了。” 斗笠人带着苏起三人左拐右拐,经过很长的距离,来到了一座二层木楼前。 “进去吧,我在外面等。”斗笠人沙哑的声音说道。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九章 五境神识锋芒现 木楼高有两层,地基是青砖铺成,看起来还算是稳固。整个木楼通体呈灰黑色,仿佛经年没有刷洗过,看壁上满是脏污,好在还算是稳固,并没有太多虫蛀腐蚀的痕迹。苏起三人刚刚靠近正门,两个面色不善的壮汉便迎了上来,堵在门口。这两个壮汉身材全都十分高大,足足八尺有余,身上肌肉虬结,几乎要鼓出布衣。 苏起以神识稍稍一查,已经看出这两个大汉都只是一境修为,还未入第二境聚气境。只是这些人过的是刀头舔血的营生,所以在长久的锻体之下,身体素质已经极强,力量远超常人,若是有不能动用真元的普通人和一境修行者遇上他们,恐怕会吃大亏。 不过,这些人威慑一下寻常的市井人物虽然绰绰有余,但真的打起来根本不是二境修行者的对手,所以也只能拿来看门。 “小子,有些地方可不能乱走。”其中一名大汉目露凶光,拦住了三人。他脸上带着一道长长的刀疤,从左边额头到右边嘴角,将整张脸划成了两半,看起来十分骇人。 “我们是被‘摆渡人’接引到这里,要做些交易。”苏起知道这些只是小喽啰,所以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嗯?做交易?毛头小子手上能有什么好货?莫不是偷了家里的珠宝,来这里想当几个钱,偷偷瞒着大人去青楼喝花酒吧?哈哈哈哈……”大汉大笑起来,根本没有将苏起放在心上。 “我如果是你,就会快点去通报。我们的时间很宝贵,没时间听你这种小角色身上聒噪。”苏起见这大汉毫无礼貌,不由得微微有些动怒。 “你说什么?”大汉眉头一皱,他见苏起三人全都是十五六岁年纪,穿的又是寻常衣衫,没有任何宗派或者世家的绣章印饰,自然没有将他们放在心上。苏起身上虽然背着剑,但这大汉也只是将他当成了寻常的武修子弟。 对大汉而言,同是一境修行者,自己的力量必然远胜这个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子,在力量的碾压之下,他身上背着的剑也只是玩具而已,只要一掌就可以拍飞。 另一个大汉见双方有些剑拔弩张,也面色一凛,沉声说道:“小娃娃,有些话不能乱说,有些人不能乱惹,你是想被扔进后面的阴沟做肥料么?” 两个大汉欺身上前,将入口挡得严严实实,双目瞪视下,一股市井人物身上的无形杀气扩散开来,渐渐弥散。 苏起真的生气了。 他没有拔背后的镶玉剑,甚至没有任何要动手的意思,只是微微眯起双眼盯着两名大汉,用阴沉的声音说道:“我给你们三息的时间,立刻滚,否则,这次你脸上的疤就会开到后脑勺上去。” 说话间,苏起神识扫过,一股三境修行者的威压如利剑般飞掠,瞬间刺入两名大汉尚未形成的识海神宫。两名大汉只觉得大脑一阵剧痛,耳中嗡鸣,如同被重锤击中头部一般眼前一黑,口鼻耳中全都流出了殷红的鲜血。 “三境!你是三境修行者!”两名大汉惨叫着踉跄后退,“噗通”“噗通”双双摔在地上。他们的识海神宫受到震荡,视力受损,平衡感也完全丧失,只能在剧烈的头痛和恐惧中连滚带爬地回到了木楼中的厅堂。 这就是神识的碾压。神识可以外放,只不过距离十分有限,神识越强,所能达到的范围也就越大。在大部分情况下,神识只能用来查探对方的虚实,而不能用来伤人,除非境界比对方高出两个大境。苏起已经是三境修行者,而且神识之强堪比五境,这两个大汉修为只是一境,和苏起之间的距离又只有一步之遥,苏起含怒一击,已经彻底震伤了他们尚未成型的识海神宫,恐怕未来三个月都只能在床上躺着了。 苏起自己也是一怔,他的本意只是释放神识震慑一下这两个喽啰,虽然知道越境的神识碾压会震伤对方识海神宫,却没想到竟然如此严重,竟然震得两个高大的壮汉七窍流血惨嚎连连,不由得稍微有些后悔。但转念又一想,他们现在在黑市中,若不表现出一点强势来,恐怕不仅交易难以成功,还可能会引出一些带有歹意的人。所以不再纠结,昂然迈步走入厅堂中。 “什么人!敢来刘七爷的地盘上撒野!”厅堂中一阵混乱,兵刃出鞘声、拍案声、呼喊声响成一团,其间还夹杂着两名大汉的惨叫。六七个黑衣人纷纷站起,各自拔出兵刃,呼哨一声,呈扇形将苏起三人围住。 苏起在厅堂中一扫,发现黑衣人共有七名,其中有四名一境修行者,三名二境修行者。他知道这些人都是欺软怕硬,根本没必要客气,于是冷冷地说道:“把你们管事的叫来,我是‘摆渡人’接引来和你们做生意的。” “来做生意的,出手便震伤我的两名手下,咳咳,贵客真是好大的威风啊。咳。” 一个沙哑冷峻的声音从二层楼上飘下,其中还夹杂着数声剧烈的咳嗽。木质楼梯上传来脚步声,这声音极慢,却仿佛踩在众人的心跳上一般,配合着木质楼梯的吱呀声,极为刺耳难听。 墨麟儿眉头一皱,在苏起耳边低声说道:“小心些,好像是个四境修行者。” 苏起微微点头,看向楼梯上下来的首领。这首领三十多岁年纪,面色惨白,脸上无须,瘦削的脸上一对死鱼眼,看起来极为易怒;塌鼻梁,薄嘴唇,其貌不扬,但却有种说不出的阴狠。 “刘七爷!”两名大汉连滚带爬地来到楼梯下,痛苦地跪在地上。 刘七爷用手上的白丝巾捂嘴轻咳两声,然后捧起其中一名大汉的下巴,查看他的伤势。大汉双眼上翻,眼中流出两行血泪,看起来狰狞可怖。 “看不出来啊,年纪轻轻竟然已经是三境修行者。你们,是飘雨楼的人?”刘七爷脸色阴沉如水,盯着苏起三人,眼神中杀意浮现。 “飘雨楼?”苏起微微一怔,知道这刘七爷大概是有些误会了。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十章 恶意压价 “我们不是什么飘雨楼的人,只是想和你们做些交易。这两个人不仅拦住我们的去路,还百般挑衅,我看刘七爷你驭下不力,就替你管教管教,省得以后这两个没眼力的蠢物给你惹出什么麻烦。”苏起淡然说道。 “好啊,好啊。”刘七爷怒极反笑,“我刘七混迹昭武二十余年,今天第一次被一个毛头小子给教育了。来人,把这两个人带下去,给我好生医治。” “七爷,你可要替我们做主啊!”两个大汉见刘七爷没有出手的意思,惨呼着不肯离去。 刘七爷眉头一皱,脸上杀意尽显:“滚下去,两个没用的东西!没有摸清底细便出言挖苦,招惹了三境修行者,这对招子不要也罢!你们再不滚,这对招子当场给我挖下来!” 两个大汉见刘七爷动了真怒,当下惊怒交加,再加上识海神宫受创,竟然昏死了过去。旁边的黑衣人赶忙上前,将两个大汉抬走。 “刘七驭下不严,惹怒了贵客,得罪之处,还请多多包涵。”刘七爷说完,对着苏起一抱拳。只是他虽然是在道歉,语气之中却毫无歉意,反而带着浓重的敌意,双眼也微眯着紧盯苏起,像是在着意戒备。 苏起有些不解。以刘七爷四境的修为,不可能听不到两名大汉对自己的挖苦之词,不管怎么说,两名大汉只是两个喽啰,又出言不逊,自己虽然出手略重,但也没什么道理可挑。刘七爷看起来并不像不懂事非的人,为什么仍旧对自己有如此之深的敌意? “三位既然说要出货,就劳烦将所带的货品展示一下,我也好定价。”刘七爷拍拍手,立刻有黑衣人将两张宽大的羊毛毡毯铺在厅堂内,又在前方分别摆上两张长案。刘七爷一抬手,请苏起三人入座。 苏起三人和刘七爷分别在面前的毡毯上跪坐。此时双方相聚不过三步之遥,刘七爷已到四境,多半已经修出本名物,在这种距离上出手,苏起毫无还手之力。墨麟儿如临大敌,认真盯着刘七爷的一举一动,新月钩拢在袖中,蓄势待发。 苏登孝感受到刘七爷身上血潮一般的杀气,不由得有些双腿打颤。苏起倒是看起来丝毫不受影响,淡然地将随身包裹放在案上解开。 装在包裹中的天材地宝铺满了半张长案,一股馥郁至极的药香瞬间弥漫开来,所有的黑衣人全都精神一振。 刘七爷本来心不在焉,看到这些天材地宝的一刻却猛地直起身子,眼中放出光芒,险些长跪而起。但下一瞬,他眼中的光芒便飞速敛去,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的样子。 苏起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却不点破。 “东西倒是不少,只是不知成色如何。咳咳咳。”刘七爷双眼微微眯起,看向桌案上的一大堆药草,“炼心草、火鸢花、七星草、狼毒藤、鹤吻草、金山参……嗯,还有两味不知名字的偏杂药草。这些药草,是何处得来的?” 苏起淡淡地说道:“黑市交易,还要问出处?” “呵呵。没别的意思,随口一问,若是小兄弟不肯说,那便算了。”刘七爷眼中狡黠之色一闪而过,“若是说不清来路,这价钱上可要略压几分,毕竟谁都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你说是么?” 这个理由倒也有些道理,但苏起还是有些怀疑,只是他没在黑市中做过交易,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也不可能当场发作,只得暗暗压下心中怒意,说道:“这里是炼心草四十二株,火鸢花七朵,七星草九株,狼毒藤五株,鹤吻草四株,金山参两株,至于这两种你说不知道名字的药草,一种是九帝黄,一种是金藤叶。刘七爷见多识广,又专做药草生意,该不会是没见过吧。” “哦?九帝黄?金藤叶?” 刘七爷面露讶色,他本想诓一下苏起,但听到苏起准确地报出了药草的名字,知道必然骗不过了,只好说道:“这两种可都是极珍贵的药草,每一株都可卖出两百金以上的高价,市面上极其稀缺,有市无价。你且拿来,我好好鉴定一番。” “刘七爷四境修为,百步之外的一片落叶都能看的清清楚楚,怎么隔着三步,这么大一株药草都看不清了?”苏起语带讥讽,“况且,未见利钱便要验货,到哪都没有这种规矩吧?” 刘七爷双眼一眯,换上一副有些虚假的笑容:“哪里哪里。我听说有如此天材地宝,心中有些急切,所以唐突了,勿怪,勿怪。” “刘七爷,明人不说暗话,这些药草都在这里,能卖多少钱,你给个痛快话吧。”苏起见刘七爷行事处处带着诡异,一直在拖延,不由得有些不耐烦。 刘七爷眼珠一转,道:“炼心草么,最近市场上有些饱和,只能给你开到两金一株,火鸢花、七星草、狼毒藤、鹤吻草、金山参都是百金,至于这九帝黄、金藤叶,说实话,我还真是极少在交易时见到,所以难以确定其价值,不过,既然你说是两百金,那便暂且按两百金来算。如此算来,共是三千三百八十四金,我便凑个整,给你三千四百金,如何?” 苏起眉头一皱:“刘七爷,你真以为我是什么都不懂的小毛孩子?如果这就是你给出的价码,那我只好卖到官市去了。” 刘七爷面色一沉:“你这是什么意思?若你觉得不公,不妨说说,你觉得多少合适?” “炼心草能帮助修行者温养神识,一直都是三境以上修行者极爱的补养之物,你竟然说市场上有些饱和?” “火鸢花和七星草也就算了,百金倒也勉强可以接受,但狼毒藤、鹤吻草含有剧毒,是一些顶级毒丹所必不可少的药材;金山参能够滋补真元,帮助修行者更好地感悟天地元气,虽然实际价值比不上九帝黄和金藤叶,但因为需求量极大,所以价钱也在两百金上下!” “至于九帝黄和金藤叶,长年以来一直是有价无市,我说两百金只不过是个底价,你竟然当成了一口价?这些药草,算起来若是卖到官市,少说也有四千两百金,黑市价格就更贵,若是私下拍卖,五千金都有可能,你竟然三千多金就想买走?” 苏起不想暴露出祖地的秘密,所以才来到黑市,却没想到刘七爷竟然百般压价,甚至给出的价格已经远远低于自己所能接受的底线,不由得勃然动怒。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十一章 如此之快 “哦,如此说来,三位是对在下的出价不满意了?”刘七爷似笑非笑,阴沉沉地说道。 苏起面无惧色,盯着刘七爷缓缓说道:“刘七爷,这些全都是极为稀缺的天材地宝,你以为是官市中随地乱扔的大白菜?” “既然三位不满意,那只能算了。”刘七爷摊摊手,“我这里能给出的价钱就是这些,三位非要拿着土块当美玉,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苏起双目微微一瞬,眼中精芒一敛,风卷残云般卷起桌上药草扎好包袱,转身便走。 “慢。” 刘七爷话音刚落,之前在厅堂中的七名黑衣人已经齐刷刷地站起,呈扇形堵住入口,将苏起三人围在中央。 厅堂中响起一阵“呛啷啷”的拔剑声。 苏起微微皱眉:“刘七爷,这是什么意思?” 刘七爷咳嗽两声,缓缓站起身来,双目中寒芒电闪:“生意既然已经谈完了,就该谈谈你伤我手下的事情。” 苏起面色骤然如霜,一字一字地说道:“刘七爷,你真的要逼我们出手?” 刘七爷冷笑两声,负手来到厅堂中央,冷冷地说道:“三位都是生面孔,大概不是昭武城里某个大世家的子弟吧?哦,当然不是,大世家的子弟得到了这么多的天材地宝,又怎么会拿来黑市上贱卖呢?大概是某个穷乡僻壤初来昭武的小家族,不知道昭武城的水有多深吧?” “哦,刘七爷的意思是要欺负人咯?”苏起双眉一挑。 刘七爷面色更冷,沉声道:“嘿,一个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子,初来昭武,便敢用神识将我的两名手下震成重伤,这是何等的张狂?我知道,以你的年纪破三境,已经是极为值得夸耀的事情,你的家族中,也必然把你当成宝贝一般捧在手心,所以才让你有了如此狂骄的个性。但,这是昭武城,刚才的那两个人是我的兄弟!若是让你安然走出这扇门,我刘七的面子往哪搁?日后还如何服众?” 苏起冷笑:“我若走出这扇门呢?” 刘七爷面如寒霜:“你大可试试。” 苏起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向门外走去。他的脚步刚一迈出,场间气氛便瞬间剑拔弩张,骤然降至冰点。 正中央的黑衣人迎了上来。他的修为已是二境巅峰,有十足的信心将苏起拦下。对于修行者来说,三境与二境其实并没有明显差别,虽然三境可以动用神识,但却不能越两个大境压制二境,而在真元、武技等等方面,三境和二境没有任何区别。黑衣人的神识虽然不如苏起,却并不影响两人之间的实战。 苏起的神识相当于五境,但这种威力只有在神识越两境碾压的时候才能发挥出来。而神识碾压则是根据两人的实际修为来判定,所以苏起不能用神识直接将面前的这名二境修行者秒杀。 刘七爷瘦弱身体外的宽大袍袖无风自动,一股极为暴烈的真元漩涡在他袖中形成。不知是什么兵刃的本命物已经蓄势待发,瞄准了苏起的后背。在这种距离,本命物射出后,一息便可置苏起于死地。 墨麟儿横跨一步,和苏起背靠背站着,挡住了刘七爷的视线。在她袖中,新月钩也已经发出了微微的颤鸣,墨色真元流淌其上,随时都可以破空而出。 苏起并没有选择忍气吞声,他知道,对方的目的多半是自己手中的药草,忍气吞声的后果只能是将这些天价的药草拱手让人。而且,即使自己选择忍让,也绝不会换来同情和怜悯,只会换来赤裸裸的羞辱。在这个弱肉强食的黑市中,一旦被打上懦弱的标签,就再也不会有人站在你一边。 在这里,强者只会和强者合作。 苏起之所以敢拼,是因为他有两张非常重要的底牌。 第一张底牌是墨麟儿。作为老墨子的关门弟子,墨麟儿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四境修行者,她身上的机关暗器、保命法器必然极多,而刘七爷虽然也是四境,但身体虚弱,绝对不是墨麟儿的对手。 第二张底牌是摆渡人的态度。他既然是五境修行者,不可能察觉不到楼中发生的事情。之所以一直没有动静,大概是出于某种特殊的原因在观望。只要能胜过刘七爷,摆渡人就不可能再袖手旁观。 所以,只有胜过刘七爷,将事情闹大,才有可能引出黑市背后的势力,用一种自己最有利的方式解决这一切。 苏起右手握住镶玉剑剑柄的瞬间,银白色的真元从他手上流淌而出,顺着镀在外层的银膜和镶在剑身中的蓝田玉,以极快的速度灌注到了剑中。在他拔剑的同时,也将许多朵艳丽的火烧云和数道刺眼的霞光从鞘中带出,如同拔出了旭日初升的奇景。 黑衣人手中是一柄青铜短戈,属于军中制式兵刃之一。这种短戈的长度只有制式长戈的一半,多用于步兵,和长戈一样可以刺、勾、啄、挑。短戈相对于车兵手中的长戈而言,最大的优点就是便于携带,只不过和刀剑比起来,已经逐渐成为了较为落伍的兵刃。 短戈迎着苏起镶玉剑的来势上撩,想要格挡开苏起的攻势。只是下一瞬,黑衣人却悚然一惊,因为苏起拔剑的速度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他的短戈刚刚挥到一半,苏起的剑已经斩到!银白色的真元在镶玉剑中飞速流淌,剑身甚至搅动了周围的天地元气,发出一阵“滋滋”的轻响,竟然比正常的出剑速度要快了六成以上! 黑衣人大惊失色,手中短戈一抬,真元骤然布满整条短戈,想要借此封住苏起的剑。 但苏起的剑却并没有斩下去,而是释放出了大片大片的云霞。霞光四散,流云飘飞,黑衣人双目不由得微微一眯。在苏起和黑衣人之间,数朵云霞将黑衣人的视野全都封锁,在这一瞬,黑衣人的视野中彻底失去了镶玉剑的位置。 云霞剑的第二式,云霞布。 在黑衣人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之前,银白色真元包裹的镶玉剑陡然以极快的速度刺破了漫天云霞,直指黑衣人的咽喉! 黑衣人大惊,但再想变招已然来不及。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一式简单的突刺为什么会如此之快!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十二章 无敌墨守 刘七爷也骤然变色,即使他的修为已至四境,也依旧想象不到,竟有三境修行者能以如此快的速度出剑。 情急之下,刘七爷袖中的本命物激射而出,如同流星一般划过,在空中留下一道白亮的慧尾。剑身上携带着的磅礴真元搅动天地元气,竟然在空中形成了一条通道。 那道本命物是一柄极薄、极锐的淡金色小剑,长不过五寸,剑刃极狭窄,剑尖极锋利,如同一片孤叶,陡然射向苏起的后心。 苏起的剑虽快,却终究快不过四境修行者的本命物。因为本命物乃是四境修行者以心血祭炼出的法器,以神识驱动,上面布满了真元,能够根据运行轨迹搅动天地元气,形成一条近似于真空的通道,再加上本命物上的神符催动,甚至可以突破音障,以超越音速的速度飞行。 一倍音速便是“一鸣”,而此时刘七爷的飞剑已经达到了一鸣之速,甚至将声音都抛在了后面。 苏起虽然还听不到飞剑的声音,但也已经感受到身后天地元气的剧烈搅动。他知道,刘七爷出手了,以四境修行者的速度,自己的剑再快,也不可能快过刘七爷的本命物。在他的剑刺中黑衣人之前,刘七爷的飞剑就会先一步将他的后心洞穿。 但苏起却根本都没有回头。 因为他知道,即使现在他想要变招也已然不及。况且,他身后还有墨麟儿,根本无需担心。 刘七爷的飞剑瞬息即至,但终究还是没有对苏起造成任何伤害。因为墨麟儿的新月钩也同时出手,在空中划出一个形似弯月的完美弧形,准确地撞上了将刘七爷的飞剑。 “铿!” 一声清响,刘七爷的飞剑被磕飞到了半空中。刘七爷面色一肃,神识再动。飞剑在空中轻轻一顿,便再次调整,换了一个角度再次落下。 “铿!铿!铿!铿!……” 一息之间,空气中爆出数声轻响,刘七爷的飞剑和墨麟儿的新月钩不知交碰了多少次。慢了半拍的撞击声全都混在一起,连绵不绝,听起来就像是一声极长的金属震颤。在普通人看来,刘七爷的飞剑仿佛变成了数把,以肉眼几不可见的速度同时射向苏起的后心;而墨麟儿的新月钩则在空中划出了无数道优美的墨色弧线,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刘七爷的飞剑彻底封锁在外。 墨麟儿站在原地根本没有移动半步。她虽然处于两道本命物的战场之中,全身衣袂却丝毫不动,仿佛陷入了绝对的静止。在她周围的天地元气也变成了一滩死水,即使被刘七爷的飞剑割开裂痕,也会很快地恢复原状。 有“墨守”的最强防御之法,有新月钩这种灵巧多变、诡异绝伦的奇门兵刃作为本命物,墨麟儿构筑出了一道不可突破的绝对防线,即使刘七爷的飞剑再快上数分,再刺上几百次,也永远不可能突破这道防线,就像是海中大鱼永远不可能从渔网的空隙中钻出。 刘七爷的脸色变了。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一件十分惊人的事实:眼前这个只有十五六岁的男装少女,修为竟然远在自己之上! 他也瞬间明白了苏起为什么能够有恃无恐。但一切已经太迟。 飞剑和新月钩的战斗虽然激烈而又紧张,但也只是一瞬间所发生的事情。此时,苏起的剑恰恰刺到黑衣人的咽喉处。 他的剑没有继续刺下去,而是悬停在了黑衣人咽喉前方不到半寸的地方。 “我有独门的观气之法,如果你敢有任何异动,我的真元就会立刻从剑上射出,刺穿你的咽喉。”苏起盯着黑衣人,认真地说道。 黑衣人拿着短戈的右手僵在空中,冷汗涔涔流下。就如同苏起所说一般,黑衣人没有任何异动,因为他从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眼中读到了某种非常认真的情绪,他知道,这个年轻人不是在开玩笑。 “收回你的飞剑,否则你的这位得力手下,就会立刻变成一具尸体。”苏起仍旧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的黑衣人,但这句话却是对刘七爷说的。 “你以为我们这样的市井人物,会在乎某个手下人的死活?”刘七爷冷冷地说道。只是他的飞剑,却没有再继续进攻。 “刘七爷,劝你最好还是不要说这些口是心非的话,因为我真的很容易当真。”苏起的动作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嘴角微微上扬,“就算我立刻杀了他,也一样有办法全身而退,但是你就要因此损失掉非常重要的左膀右臂了。” “你真的以为杀了人,还能从黑市中走出去?”刘七爷的声音更寒。 “我不介意试一试。”苏起不以为然地说道。 刘七爷沉默,然后强压下了心头的怒火,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苏起冷笑,“我们只想要公平交易。但是刘七爷,你未免欺人太甚。若是我们不露一露锋芒,这个哑巴亏岂不是吃定了?你真的以为我们只是三个什么都不懂的小毛孩子?” “我不管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计划,也不管你对自己到底有多少自信。我只告诉你一件事,那就是你已经死定了。”刘七爷冷冷地说道,“没有人能在黑市中撒野,刚才四境战中本命物所引动的天地元气,必然已经惊动了‘那个人’,他很快就会到了。在他面前,一切四境修行者,不论功法和本命物有多强,都是土鸡瓦狗而已。” 墨麟儿不屑地“哼”了一声:“我若是土鸡瓦狗,你是什么?路边泥巴么?以你这样稀松的剑术,这样平庸的功法,这样俗气的飞剑,竟然还有脸称自己为四境修行者,真是笑话。我劝你还是用飞剑去表演路边杂耍,那个比较有前途一些。” “你说什么?!”刘七爷苍白的脸上骤然涌起一股病态的潮红,无法遏制的怒意在他心头升腾而起。本命物是修行者用心头精血祭炼而成,和修行者自身息息相关,所有修行者全都将自己的本命物奉为至宝,绝不容许任何人有任何亵渎。墨麟儿的话毫无疑问已经让他怒不可遏。 淡金色飞剑悬在空中,震颤着发出嗡鸣声,仿佛也和刘七爷心绪相通一般,正在忍受着不可遏止的震怒。 刘七爷盯着墨麟儿,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要,杀,了,你!”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十三章 信步抬手落飞剑 刘七爷的飞剑开始剧烈地颤动起来,剑身上的淡金色光芒更盛。许多真元正在被刘七爷的神识催动着,经由他的识海神宫和本命物的一缕若有若无却异常牢固的联系,源源不断地注入。 飞剑周身的天地元气开始慢慢地蒸腾、挥发,逐渐形成一个漩涡。任何不懂望气术的人,也都能看得出这柄飞剑中正在凝聚着数量极其可怕的真元,甚至连周围的天地元气也受到了影响。 苏起剑下的黑衣人也开始轻微地颤栗起来,他知道刘七爷这一剑将会造成何等恐怖的后果。 他曾经亲眼看到,刘七爷在一怒之下,用这式霸道至极的“暴剑”斩断了一名三境修行者的重剑,又将他披甲的胸膛射了个对穿,甚至穿破了整座房屋,入地一丈有余。 飞剑穿胸而过时,只在那名三境修行者的胸前留下了一个直径一尺左右的洞;射穿房屋时,却将整个房屋的地基都彻底摧毁,在地上留下了一个直径足有丈许的大坑。 刘七爷非常易怒,这在黑市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即使是一些五境修行者,也要给刘七爷几分面子,因为谁都不知道刘七爷被激怒后会做出什么事情。 既然刘七爷已经震怒,那么他就不会再顾及这里任何人的死活。 想到这里,黑衣人更加恐惧,冷汗也流的更多。 黑衣人有些怜悯,又有些同情地看向苏起,却发现眼前这个少年握剑的手十分平稳,没有任何颤抖,表情也没有任何恐惧。 黑衣人又看向墨麟儿,发现背对着自己的墨麟儿面对这样的一剑,也没有任何恐惧或者慌乱的反应。她微微侧身,右手放在腰间,嘴角反而有一丝微笑。 黑衣人突然感觉到一阵难以言明的寒意。 然而盛怒中的刘七爷却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他的情绪已然越来越激动,飞剑上也已经堆积了越来越多的真元,甚至四周的天地元气也开始变得扭曲起来。 弓已满弦,一触即发。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淡淡的声音响起。 “刘七,你再也不想破五境了?” 声音并不大,却非常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好像说话人就在耳边。这声音中有许多种不同的意味,有威严,有命令,有教诲,有劝阻,甚至带有一点点惋惜。 听到这个声音,刘七爷的面色一变,面上的红潮迅速褪去。高悬在天空中蓄势待发的飞剑也重新稳定了下来,围绕在飞剑周围的天地元气迅速溃散。 墨麟儿感觉到身后突然出现了一种巨大的危机感。这种危机感源自于她的本能,不是因为对方的敌意,而是因为对方的强大。 她转过身,却并没有出手,因为她知道,苏起必然也已经看到了那个人。 一个身穿青衣的中年男子从木楼外走进,左手食中二指轻轻搭上苏起的镶玉剑,将它微微挪开了黑衣人的咽喉处;又信步走过墨守的范围,在那片看似牢不可破的死水中分出了一条通路;最后,他来到刘七爷面前,抬手轻轻一招。 淡金色的飞剑发出一声低低的哀鸣,像是一只力竭的小鸟一般,从空中摔下,落在青衫男子的掌中。 刘七爷看着青衫人,满腔怒火竟似消失的无影无踪一般,微微低头,垂首而立。 门外的“摆渡人”不知何时也已经走了进来,恭敬地站在青衫人的身旁。 厅堂中本来存在着两种完全不同的气场:一种是墨麟儿的墨守,像是绝对静止的死水;而另一种是刘七爷的暴剑,像是剧烈沸腾的熔岩。但这青衫人就这么闲庭信步地走到了两人身边,什么都没做,两种气场就全都烟消云散。 苏起将镶玉剑收回鞘中,因为他知道已经不需要再打了。这个青衫人能在举手投足间便轻易地穿过墨麟儿的墨守,又能弹指一挥间便抓住刘七爷的本命飞剑,说明他多半已经到了第六境。而“摆渡人”毕恭毕敬的态度也说明了这名青衫男子的身份,他多半就是整个昭武黑道的统治者。 三境之后,每一境都是天渊之隔。 第四境破虚境,修行者可以修行本命物,以神识驱使体内真元,控制本命物进行战斗,攻击速度比第三境要快上数倍。 第五境忘情境,修行者可以打破情障,选择有情道或者无情道,甚至修习有情道到极致,可以发挥出远超本境的力量。 第六境炼心境,可以根据有情道或者无情道,修出自己独特的本心道,从此进入一流修行者的行列。 一旦到了第六境,修行者便已经具有了本心道,信仰越坚定,所能发挥出的力量就越强。战胜一名六境修行者,需要四名以上的五境巅峰强者以命相搏;而再多的四境修行者面对六境强者,也根本无济于事,毫无任何反抗能力。 苏起知道,如果这个青衫人想要将自己和墨麟儿杀死,只要弹指一挥而已。在绝对的境界碾压面前,任何算计、任何投机取巧都根本无济于事。 刘七爷深深地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青衫人将那柄淡金色飞剑轻轻地放在桌案上,然后转过身来,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苏起。 青衫人进来时,苏起便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可再怎么看,青衫人的容貌都像是覆着一层淡淡的水幕,无论如何也看不清他的容貌。只有那种闲庭信步而又狠厉绝伦的感觉,深深地镌刻进苏起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直到现在,苏起才真正看清楚青衫人的相貌。 这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面容白净,胡须被仔仔细细地刮除干净,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看起来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头上有冠,腰间佩玉,一点都不像生活在贫民窟中的市井人物,反而像是个寒门士子。他全身的衣衫、麻鞋、布带全都是最普通的国人装扮,大街上随处可见,但穿在他身上却有种独特的感觉,仿佛这些随处可见的衣衫也变得与众不同了起来。 青衫人端详苏起良久,淡然说道:“刘七,你大概猜错了。他们两个并不是飘雨楼的人。”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十四章 黑道之主 刘七爷听到这话面色一白,头埋得更低。 青衫人向苏起一拱手:“我知道两位不是飘雨楼的人,刘七刚才对二位多有冒犯,赵央替他致歉。” 苏起知道,像青衫人这样的身份,能够拱手致歉已经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所以也不敢得理不饶人,拱手深深一躬,算是还礼。 “请坐。”赵央一抬手,请苏起入座。 苏起没有推辞,再次在案前毡毯上坐下。赵央也一撩衣袍,端端正正地在另一张长案前坐下。 墨麟儿和苏登孝没有入座,只是站在一旁。刘七恭敬地垂手立在赵央身后,甚至没有再去理会桌上的那柄视若珍宝的飞剑。 “最近昭武城中正是多事之秋,手下的兄弟们一个个全都有些紧张,所以闹出一些误会,希望你不要在意。”赵央说道。 “以你的身份和地位,根本不必说这些话。” 苏起知道,对这个叫做赵央的中年人来说,作出如此的低姿态已经非常不易。但即使如此,他言语之中也没有太多的感激之情。 “嗯?你知道我的身份?”赵央饶有兴趣地问道。 “虽然我从未听说过你的名字,但我想,你大概就是昭武城整个地下世界的主人。也唯有这个身份,才能配得上你第六境的修为。”苏起顿了顿,说道,“毕竟,燕国的六境修行者并不算太多。” “你的猜测没错。”赵央点点头,“你们可以将我看成这片街的管事人。” 这种说法极为谦恭,甚至有些假,但放在赵央身上,却看不出丝毫的做作或者虚伪。仿佛他生来就是如此谦恭而又彬彬有礼的人。 “我有个疑问。”苏起说道。 “我也有一个疑问。你可以先说。”赵央微笑道。 “为什么你,还有刘七爷,都将我们当成了飘雨楼的人?飘雨楼到底和你们有什么瓜葛?”苏起问道。 “说来话长。简单地说,我们的生意,最近遇到了些问题,有些人付给飘雨楼一大笔钱,来买我们几兄弟的命。”赵央淡然答道,“你们三个恰巧在这个节骨眼上来到黑市,要卖出如此多的天材地宝,又碰巧和几个看门的兄弟发生了些冲突;再加上你们年纪轻轻便身手不凡,又全都是生面孔,自然有些可疑。刘七便自然而然地将你们当成了飘雨楼的人。” “原来如此。”苏起明白了,原来刘七爷的刻意刁难是源自于一个误会。考虑到飘雨楼的特殊性,刘七爷的这种反应毫不奇怪。 飘雨楼是燕国乃至整个世间最大的杀手组织,行事狠辣,极为神秘,据说其中的杀手最差也是四境修行者,甚至有传闻说,飘雨楼主是屈指可数的几个七境修行者之一。有许多成名已久的五境修行者都死在飘雨楼的手上,所以江湖中每每谈及飘雨楼,修行者们无不闻之色变。 误会解除,场间气氛自然缓和许多。刘七爷的手下已经为两人端上两爵燕酒,摆在各自的长案上。 “我想问的是,你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有自信?若是我刚才不出现,你就那么确信这位姑娘能够打得赢刘七么?”赵央问道。 “当然。同是四境修行者,她可没那么容易就输。而且,就算她输了,‘摆渡人’也必然被惊动,我们不会有性命之忧。若是真到了撕破脸皮那一步,我便表明自己的真实身份。如果你们不想整个黑市在明天午时之前被彻底夷平,就得放我们离开。”苏起说道。 “之前我还有些怀疑你们的身份,但现在我已经可以确定了。”赵央微微一笑,“文信君苏老先生这两日刚从苏氏封地返回昭武,好像带回了一名苏家子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大概就是那个苏家子弟吧?” 苏起微微有些意外,点点头道:“没错,我就是那个苏家子弟。你们的耳目果然比大部分人都要灵通一些。” “像我们这些人,最重要的就是要耳目灵通。昭武城里的风浪很大,一不小心就要万劫不复。”赵央说道,“敢问苏公子名讳?” “苏起,家父苏仲文。” 赵央点点头:“苏公子,既然误会已经解开,你也不必再心存芥蒂。为了补偿,我愿意出五千金买下你全部的药草,如何?” 听到如此诱人的价码,苏起却摇了摇头:“这些药草虽然‘有可能’卖出五千金,但也并不意味着你就非要用五千金买下来。而且,你为什么这么在意我们三人的感受?就算我是文信君的孙子,也不可能值得你如此看重。” “多出来的钱,是想请你们帮一个忙。”赵央说道。 “果然如此。”苏起点点头,“我可以考虑一下。只不过,我很难想象像你这种人,到底会遇到什么样棘手的麻烦,而且需要我帮忙?” “在你看来,一个六境修行者已经是这个国家中顶尖的力量。事实也确实如此,这也是我能在昭武城黑道中混迹十余年不倒的原因之一。但我有一个很致命的弱点,我的敌人抓住了这个弱点,想要置我于死地。偏偏我这是我的死穴,无论如何都解不开。不论是我,还是我的兄弟们,都解不开。”赵央说道。 苏起一皱眉:“你的意思是……” “我不会和官打交道。这就是我的死穴。” “本来作为一个市井人物,我并不需要了解这些。昭武城的黑市本来就是官府默许的,因为他们需要一群人来帮他们管理这些流浪汉和奴隶,也需要一群人去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所以一直以来,昭武黑市做的是地下生意,却得到了官方的默许。” “我虽然能够用江湖义气统一整个昭武城中的黑道势力,却始终没办法和那些官员打好交道。所以,当另一个更善于打点官员的人物出现时,我的地位就开始变得岌岌可危了起来。” 赵央轻轻叹了口气。 “你是说,有人想要取代你的地位,所以找到了朝廷中的某个大人物,想要相互勾结,共同抢夺黑市中的生意?”苏起问道。 “没错。对付市井人物,我很在行,但对付官,我的算计就只相当于三岁小孩的水准。所以我需要一个对世家、对官僚有极深了解的人来帮我出谋划策,或者,做我的一步暗棋。”赵央认真地说道,“当然,我会付出很大的代价作为回报。我的兄弟们都知道,我是个极其慷慨的人。所以,你可以帮我么?”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十五章 双重危机 “你是昭武城的黑道之主,在腥风血雨中沉浮了十几年;而我只是个刚从乡下来的普通少年,连只鸡都没有杀过。你不信任自己的判断,却来求助于我,是不是有些舍本逐末?”苏起问道。 “人在江湖中浮沉太久,就会沾染一些江湖气。” 赵央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本以为自己是个足够聪明的人,但最近几年,却觉得自己有了许多想不明白的事情。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不明白,而且怎么想都想不通,就意味着你已经无法理解敌人的想法。”苏起答道。 “没错。有句话叫当局者迷,黑道中敢打敢拼、善于争勇斗狠的人很多,能够看清楚局势的人却很少。所以许久以来,黑道人物或者被当刀使,或者被当狗使,即使我也不能例外。所以我必须怀着极度谦恭的心态去求教,否则不仅我会死,我的兄弟们也都会死。” “做到我这个位置,找到一个能够掏心掏肺地与我交谈的人,是十分不容易的一件事情。” “你是第一次来到黑市,面对一个四境修行者能够丝毫不乱,甚至镇定自若地,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就分析出了所有的细节和出路,这让我感到很惊讶。” “现在昭武城里的聪明人都很明白我的处境,就算他们能够看得清,也不见得会帮我。所以我才想碰一碰运气。”赵央诚恳地说道。 苏起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虽然我爷爷是文信君,但在这件事上,你不可能指望我牵线。也就是说,我现在能帮你的,只是一些建议而已。” 赵央笑了:“当然,我不是那种异想天开的傻瓜。文信君在整个燕国朝堂是精神领袖一般的人物,我又岂敢高攀?若是你真的拍着胸脯保证能帮我争取到文信君的帮助,那反而是在说大话。” “所以你真的只是需要我的建议。”苏起说道。 “我真的只是需要你的建议。”赵央十分确定地点了点头。 “那么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呢?”苏起问道。 周围的黑衣人都有些微怒。在他们看来,被整个黑道都奉若神明的六境强者赵央,如此谦恭地去求教一个只有十五六岁的乡下少年,已经是给了莫大的面子,即使这个少年是文信君的孙子,也有些太过了。现在,这个少年竟然什么忙都没有帮上,便理直气壮地谈起条件来,这真是岂有此理。 赵央却丝毫不以为意,微笑道:“你想要什么好处?” 苏起想了片刻,然后说道:“我想开一家商社。” 赵央愣了愣,似是没有想到苏起会说出这样一个答案。他本以为苏起会要一些功法武技,或者钱财。这也难怪,谁会想到一个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竟然会有自己开商社的念头? “开商社会遇到许多问题,比如资金,比如人手。最重要的是,会引起其他商社的敌视,尤其是,当这个商社将要颠覆一些东西,影响到许多人利益的时候。”苏起解释道。 “没问题。”赵央点了点头,“保护商社的利益,本来就是我们的本职工作。只要你的商社将铺子开在昭武城内,我就可以保证它的安全。至于租子,你只需要交一成即可。” 所谓租子,就是保护费。商社在官市或者其他地方盘下店铺之后,除了各方打点以外,还要单独留出一部分钱给黑道,这部分钱就是所谓的租子。 “好。”苏起点了点头,对这个结果很满意,“那便说说你的问题。” 赵央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全都离开。刘七爷招呼手下人全都走出了小楼,将这里变成了绝对的禁地。唯有“摆渡人”没有出去,仍是恭敬地站在赵央身后。 赵央这才开始平静而又有条不紊地讲述起来。 “这个问题说起来有些冗长,所以我只挑一些比较重要的来说。” “简单的来说,昭武城的黑道并不是铁板一块,而是充满着势力纷争和勾心斗角。当某一个势力比较强大时,就可以压服其他的势力,于是就形成了表面上的一致。这种关系就像是前朝的天下大势,你可以将我们看做周天子,而其他的势力就相当于是诸侯。虽然他们都有异心,但却没人敢真的作乱。” “昭武城的生意有三大块,现在这三大块生意,全都在我们手中。第一大块是官市和烟花巷,任何官市和烟花巷中的商铺,都需要向我们交租子,而我们要负责提供保护。” “第二大块是黑市,不想在官市中交易的人,也可以来黑市交易,算是另外一种渠道。只不过这一块的生意并不被官府所承认,所以我们也一直很小心,不敢太过火。” “第三大块是一些其他的私活。比如,漕运、赌坊、军械……黑道兄弟也是人,也要赚钱养家,所以我们也会开商铺,也会开铸剑坊。有些生意,比如漕运和军械,和官府的关联非常紧密,所以油水也最大。” “油水大了,就必然会有人觊觎。甚至连某些庙堂中的大人物也有些眼馋,所以想横插一刀。但问题是,我们兄弟从来都是和官府井水不犯河水,所以不想做谁的狗。于是大人物便只好找个更加听话的一群人。” 苏起点了点头:“意料之中。你知道那大人物的身份么?” “如果知道,我们就不必这么心急了。至少大不了,也可以来个鱼死网破。但问题就在于,我们查不出这大人物到底是谁。”赵央摇了摇头,“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的地位应该不低,至少是某个重臣或者某位亲王。当然,也不会太高。” “身份更高的人,想必看不上黑道的这些生意。”苏起点点头。 “所以我们现在遇到了双重危机。一是明处的危机,官市和烟花巷中的许多商铺都遭到了砸抢和偷窃,若是我们不能稳定局势,必然会失去许多人的信任,而漕运和军械这种生意,负责的官员开始百般挑剔,甚至说我们的活干得不好,所以不能支付相应的酬金。” “二是暗处的危机。据说我们的对头已经花了大价钱请来飘雨楼的杀手对付我们兄弟,而黑道中的其他势力也在蠢蠢欲动,都想趁着我们被拉下马时一拥而上,分一杯羹。”赵央有些无奈地说道。 “所以,你们空有力却没处使,只能等待着慢性死亡。”苏起说道。 赵央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十六章 指点迷津 “请教我。”赵央拱手为礼,深深一躬。 苏起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你和自己的敌人比,孰强孰弱?” 赵央想了想,说道:“我的修为不弱于任何人,我手下的修行者很多,消息也很灵通,财富金钱不可胜计。但我仍然认为,敌强我弱。因为敌暗我明,我现在很难摸清楚对方的底细,和真正意图。” “因为你在明,他们在暗,所以他们很清楚你的实力。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还敢继续挑战你,就说明他们认为自己的实力已经超过了你。所以,现下的局势是敌强我弱,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苏起说道,“在敌强我弱时,可选的解决方式并不多。” “请教。”赵央恭声说道。 “其实,我已经做出了示范。”苏起说道。 “嗯?”赵央有些不解。 “刘七爷要比我强得多,你回想一下,我在面对刘七爷的时候是怎么做的,就会明白。” 赵央的眼中开始微微发亮,似有所悟。 “首先,你按照规矩,驳斥刘七压价的行为。”赵央回忆道。 “这是第一步。‘道义’和‘民心’这种东西,看起来毫无任何意义,但却可以激励士气,影响所有人的心态。我心无挂碍,而刘七爷心有挂碍,此消彼长之下,我便占了上风。”苏起说道。 赵央继续说道:“然后,你先发制人,制住了刘七最得力的手下,并以此作为威胁。” “大部分人都知道擒贼先擒王,但擒王的难度太高。有时候,擒住对方的中层骨干人物更能让一个庞大的组织分崩离析,不战自溃。就算不能立即见效,也必然产生一些极其细微的裂痕。”苏起解释道。 赵央点点头,赞许之意更浓:“然后,你凭借着这位姑娘替你挡下了刘七的攻势。” “既然自己打不过,就去找打得过的人,这是最大的保险。若是没有麟儿姑娘的跟随,我绝对没有底气去和刘七爷一战。”苏起说道。 “最后,两名四境修行者的战斗引起了我的注意,于是我出现,并解围。”赵央说道。 “实在难以解决,就将事情闹大,闹到更强的人那里,总有人会出来解决。”苏起解释道。 “你果然是那个可以为我拨开云雾的人。”赵央再次恭敬地拱手一躬。 “所以,你只需要和我采取一样的做法就可以了。” “第一步,派出全部人手保护那些商铺,同时在市井中散布流言,说市井中有些不法之徒正想要破坏现有的秩序,从商铺那里勒索更多的钱财。散布流言制造恐慌,同时安抚民心,让那些商人全都站在你们一边。” “第二步,对那些不服管束的大势力,将他们的骨干人员全都请来软禁,若是他们不来,便绑架,总之,先下手为强,又不能撕破脸皮。” “第三步,去请一些强大的修行者坐镇。既然不知道对方到底有多少好手,就做好最糟糕的准备。而且,一定要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第四步,把事情闹大,自然会有人来解决。” 赵央的眼神变得明亮起来,但他想了片刻,问道:“前三点都很好理解。只是第四点,为什么要把事情闹大?若是将黑市的事情全都捅出去,岂不是会让官府中的大人物介入?到时候他们就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将我们一网打尽。” “错。这就是你不懂官的思维,所以才会这么想。”苏起摇了摇头。 “此话怎讲?”赵央有些好奇地问道。 “如果事情闹大,最先害怕的不是你,而是你所谓的那个‘大人物’。因为黑道的生意本就是朝廷默许的,这种默许,是来自于极高的层次。比如说,我爷爷,公叔丞相,慕容大将军,甚至燕王这种层次。这些大人物都知道黑道的存在,他们抬手间就可以让黑市灰飞烟灭,却始终未加制止,不是因为他们不能,而是因为他们其实已经认可了黑市的存在。” “他们之所以不管黑道中的腥风血雨、江湖仇杀,是因为他们觉得这些小打小闹并不会影响正常的统治秩序,所以便根本不屑于出手。可一旦事情闹大,甚至威胁到大部分官市中的商铺,这些真正的大人物就会出来平息事端。而你所谓的‘大人物’,就要遭殃。” “因为你所谓的‘大人物’,动用的修行者、财富甚至势力,多半属于那些真正的大人物。在这些真正的大人物眼中,那些官员,和你,毫无任何分别,都只是一些工具而已。到时候你们的胜负手,就在于民意和是非曲直。所以我们才要从一开始就站在道理那一边,站在民众那一边。” 听苏起说完,赵央的眼睛开始亮了起来,仿佛面前出现了一条明路。 “所以,现在的关键就在于,要顶住压力。必然会有许多的修行者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对你们进行打压,甚至会有飘雨楼的顶尖杀手出现。如果撑不过去,就一切都结束了。”苏起认真地说道,“所以,你最好告诉我你还有暗牌没有动用,最好还有一些可以扭转战局的修行者。” “这种人自然有。”赵央点点头,“只是,我不知道我的兄弟中有多少已经成了对方的眼线,所以我怕这样的举动会被察觉。除非,你替我去请。” “可以。”苏起点点头,“既然我已经决定帮你,就会尽量配合你的行动。” “去取金来。”赵央向吩咐一声,“摆渡人”便离开了小楼。片刻之后,“摆渡人”返回,将一个盖着红绸布的木托盘和一个质量极好的蛇皮口袋放在苏起面前的长案上。 苏起撩开红绸布,木盘上整整齐齐地码着五百枚金饼。 苏起将装满药草的包袱交给“摆渡人”,由他转交,放在赵央面前。 赵央解开包袱,也没有细看,便将那两株最珍贵的九帝黄和金藤叶取了出来,交给“摆渡人”:“将这两株药草转交给刘七,他上次受伤脾脏受损,身子虚弱,这两株药草正好给他治伤。” “是。”“摆渡人”点点头,将两株药草收起。 “还有,这次的抽成就不要拿了,回头我来补给你。”赵央对“摆渡人”说道。 “是。”“摆渡人”点点头。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十七章 烟花巷中肥羊炖 “我早就看出刘七有些内伤,急需这两味药草治伤。只是他的吃相太难看。”苏起说道。 “其实,我知道刘七多多少少也动了贪念。他本来也并不确定你们到底是不是飘雨楼的人,但看到这些药草之后,便强迫自己认定你们是飘雨楼的人,借此强占这些药草。所以我会严惩他。”赵央顿了顿,继续说道,“但他毕竟也还是我的兄弟,所以我便将这两株药草买下来给他。希望你能够理解。” “这是人之常情,我不会因此对你们有所偏见。”苏起点点头,“事实上,你能够如此诚恳地和我谈话,已经让我刮目相看。” “接下来我便要开始做出一些安排。” 赵央从怀中取出一块小木牌,轻轻一挥手,木牌便被真元托着,缓缓地从空中飘向苏起的长案,轻轻地落在了案上。 “找个信得过的人,拿着这块木牌,去城西十里处的柳树林,找到一株最大的枯柳树,将木牌放进树干中央的树洞里。” “就这样?”苏起有些惊讶地问道。 “就这样。”赵央点点头。 苏起知道像他们这种市井人物必然有自己的一套联络方式,便不再追问,将木牌放入袖中口袋。 “商铺还有那些其他黑道人物的事情,我会处理。但恐怕还是有些事情,需要你的出面。因为不知道事态会如何发展,所以还需要你再多费些神。”赵央认真地说道。 “当然,既然已经达成协议,我自然会始终站在你这一边,帮你将所有的问题全都解决。”苏起点点头,认真说道。 …… …… 昭武城的暮色里,三个少年人从狭窄破败的贫民窟中走出,走上宽敞的管道,向世族宅邸的文信君府方向走去。 “我没想到这一切会以这种方式收场。”墨麟儿有些羡慕地看了看苏起背上的镶玉剑,又看了看苏登孝怀中的那个沉甸甸的蛇皮袋子,那里面是整整五百个金饼。 “我也没想到,只能说,我的运气不错。”苏起说道。 和黑道之主赵央的谈话最终进行了两个多时辰,当苏起三人从贫民窟中走出时,已是暮色降临。上午便赶到昭武城,除了路上吃的一些干粮和肉干以外,三个人这一天都没有吃什么东西,此时都觉得饥肠辘辘。 “我有个提议。不如我们去吃些东西如何?苏起请客。”墨麟儿说道。 “好主意,我也正好想尝一尝昭武城中的美食。”苏起拍手道。 “我……我晚上的修行还没有进行。”苏登孝有些犹豫地嗫嚅道。 “你不是在逗我吧,小胖子?”墨麟儿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差上一晚又不会怎样。你好好考虑一下,这可是痛宰苏起一番的好机会啊。” “可是,我晚上真的还要修行。”苏登孝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而且,父亲也从来不许我晚上乱跑。” “别提你父亲了,他又没有跟你来到昭武。”墨麟儿有些无语。 “那你吃什么?”苏起问道。 “我,我的住处还有些胡饼和肉干,可以将就着对付一下。”苏登孝说道。 “好吧,既然如此,随便你了。”苏起说道,“给我一块金饼,其他的你都带回去吧。” “啊?让我带回去?”苏登孝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 “当然,你难道想让我带着五千金去吃饭?”苏起翻了个白眼。 “可是……这可是五千金,你不怕我给弄丢了?”苏登孝苦着脸道。 “你是个神志清醒的少年人,又不是什么智障的阿猫阿狗,放心吧,这是昭武城,哪有那么多光天化日便强抢钱财的歹人。”苏起拍拍苏登孝的肩膀。 “可、可是……”苏登孝还想推辞,苏起已经从蛇皮口袋中取出一块金饼,跟着墨麟儿向烟花巷走去。 “喂!”苏登孝有些无奈地喊了一声。 苏起转过头来,冲他一握拳,以示鼓励,然后便和墨麟儿两人扬长而去。苏登孝看看两人远去的背影,又看看手上沉甸甸的蛇皮口袋,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哀叹。 …… …… 昭武城的宵禁是在戌时,此时距离宵禁还有一个时辰。 烟花巷的道路两旁高悬着花灯,虽然不如昼间明亮,却也别有一番风情。两旁的酒楼和风月场中,全都是花灯红烛齐放,给那些倚栏娇笑的佳人脸上也蒙上了一层娇羞的红晕。 街上行人依旧很多,有些人刚刚约了老友出来,热情正高;有些人则刚刚喝完酒,带着微醺离开酒楼,各自回家。所以整条烟花巷中,仍旧弥漫着非常热烈而又喧闹的气氛。 受到这种气氛的感染,墨麟儿也变得更加活泼起来。 “我们去吃什么?”墨麟儿有些兴奋地问道。 “你对昭武城最熟,当然你来定。我没什么要求,只要饭菜贵不过十金,就都可以。”苏起无所谓地说道。 “想要一顿饭便吃掉十金,也是很困难的一件事情。既然你没什么意见,那便去吃最好的那家肥羊炖吧。”墨麟儿说完,领着苏起向烟花巷的深处走去。 烟花巷深处的店面很多,此时正是最热闹的时候。伙计们全都来到路边,卖力地招呼着客人,甚至不惜动手直接向店里拉。当然,他们也会挑人,不会去惹那些明显不好惹的达官贵人和公子哥们。店面外放着许多长凳,供游人休息、喝茶,所有的店面都提供了免费的浊酒和干果,那些只是来遛弯的人们走累了,便坐在店外面,一边饮酒,一边高谈阔论。 苏起似是很享受这种氛围,走在拥挤的人潮中,一点都不觉得烦躁,反而有些如鱼得水。 “怎么感觉你好像经常来这里的样子?”墨麟儿有些好奇地问道。 “哪有。”苏起一边回想着那些已被封存许久的记忆,一边微笑着摇头否认。 烟花巷尽头是一家不起眼的酒楼,和那些雕梁画栋,甚至镀了金粉显得金碧辉煌的酒楼比起来,这座酒楼稍显寒酸。店门口有一块大木牌,上面写着“苦菜肥羊炖”五个字。 苏起和墨麟儿还未入店门,便已经闻到了从店里面飘来的羊肉香味。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十八章 苦菜秦酒 此时店内客人依旧很多,空位只有三五桌。苏起和墨麟儿直接挑了个靠里的角落,在软榻上坐了下来。 空气中肉香弥漫,还混杂着酒香,客人们高谈阔论,让整个厅堂中的气氛也热烈起来。 店家伙计见二人入座,连忙跑来招呼。 “公子,姑娘,要来点什么吃食?” 苏起看了看墨麟儿:“既然你熟,你来点。”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墨麟儿也不推辞,对伙计道,“两鼎肥羊炖,两碟苦菜,两坛秦酒。” “好嘞。小店还有新出的蒸鱼片,二位要来点么?”伙计热情招呼道。 苏起刚要说话,墨麟儿已经抢先一步说道:“你这蒸鱼片,和苦菜秦酒能搭么?” “这个……”伙计面露难色,“这是小店刚从永安城学来的菜式,是否能搭配,还真的没太想过。” “晋菜能和秦酒搭么?胡闹,不要不要,就只要肥羊炖和苦菜秦酒。”墨麟儿摆摆手。 “好嘞,二位稍等。”伙计干咳两声,转身去了。 “你是不是纳闷,我为什么还要请你吃肥羊炖,而不吃什么蒸鱼片?”墨麟儿眨了眨眼睛。 “是啊。”苏起点点头,“在家的时候天天吃肥羊炖,现在闻到羊肉味都有些恶心。” “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墨麟儿颇为得意,“这里的肥羊炖是秦国的做法,和燕国的肥羊炖口味可是不同。” “……不都是肥羊炖么?”苏起有些无语,“放在小鼎里炖就是了,顶多放些不同的调料,味道能差到哪里去?” “吃了就知道了。”墨麟儿意味深长地一笑。 很快,两鼎热腾腾的肥羊炖便端上了长案。此外,还有一盘绿油油的怪异青菜和一个小酒坛。 “肥羊炖不急开鼎,先喝一碗秦酒。”墨麟儿捧起小酒坛,为自己斟满一碗酒。 苏起看着面前的粗陶碗,有些发懵。世家大族饮酒,基本上全都是青铜酒樽、酒爵,很少见到这种小酒坛和粗陶碗的搭配。 “傻看着干什么?来。”墨麟儿捧起粗陶酒碗。苏起也捧起面前的酒碗,只见陶碗中的秦酒清可见底,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酒香。 墨麟儿捧起酒碗,一饮而尽。苏起有些迟疑地抿了一小口,只觉得酒液入喉时,一股浓浓的苦味伴着浓烈的酒香直灌而入,不由得眉头紧紧蹙起,勉力将口中秦酒咽下,吐了吐舌头。 “这是酒?怎么这么苦?”苏起紧皱眉头,舔了舔嘴唇。 墨麟儿捂嘴一笑,从盘中取了一颗苦菜放入口中,一边咀嚼一边说道:“秦酒要一口干,然后伴上一口苦菜,才能喝出其中味道。若是喝的慢了,苦味就会留在嘴里。” 苏起将信将疑,但还是再次捧起酒碗,一饮而尽。这一次,辛辣的秦酒灌喉而入,浓郁的酒香反而将苦味完全盖过。苏起赶忙从面前陶盘中取了一颗苦菜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只觉得清淡的苦味在口中弥漫开来,和着酒香,反而有一种奇特的清淡香味。 苏起慢慢品味,竟然觉得有种回味无穷之感。 “秦酒稍薄,但秦酒中的苦味可以增其厚重,只有大碗喝下,才能体会出这酒的真意。如果单单以酒相比,秦酒和燕酒只在伯仲之间,但如果配上苦菜,则胜过燕酒许多。”墨麟儿微笑着解释道。 “有意思。”苏起意犹未尽地点了点头。 “再搭一口肥羊炖。苦菜正好清口,可以驱除羊肉中的腥膻味。”墨麟儿将面前小鼎掀开,夹了一筷肥羊炖放入口中,又取了一棵苦菜慢慢咀嚼。 苏起也学着她的样子,搭着苦菜吃了一口羊肉,发现羊肉的腥膻味果然小了许多,只剩下了浓浓的肉香。苏起大半天未吃东西,现在也已经饥饿难耐,当下便一口羊肉,一口苦菜,大吃起来。 墨麟儿边吃边笑:“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了吧?这种肥羊炖,你在燕国何曾吃过?” 苏起嘴中塞满羊肉,勉力咽下:“是是,多谢麟儿姑娘引路。” “来,喝酒。”墨麟儿举起陶碗,又是一饮而尽。 苏起也捧起酒碗一饮而尽,赞叹道:“苦菜、秦酒、肥羊炖,真是绝配!” “当然,传说当年商鞅入秦,到了秦旧都栎阳,在最大的那家‘湛野古寓’吃过一次之后,便念念不忘,甚至日后做了秦国的大良造,也依旧把这秦酒苦菜当成家常吃食。秦人感佩商鞅,这种吃法便逐渐风靡起来。”墨麟儿说道。 “这种吃法倒是美味,只是每次都要喝下一大碗秦酒,岂不是很快就醉了?”苏起看着很快见底的小酒坛,愁眉苦脸道。 “秦风彪悍,一顿饭喝一坛酒又有什么稀奇?”墨麟儿不以为然。 苏起打了个酒嗝,酒意上涌,懒洋洋地说道:“这倒也是,若是天天都有这种美味,每天一坛酒又有什么关系?” “这菜式看上去简单至极,但连商君这种人物都能吃上数十年而不腻,可见其珍贵。”墨麟儿说道。 “只不过,我有一点想不通。”苏起问道,“苦菜秦酒如此美味,为什么这店看起来,却并不怎么热闹?虽说整个大厅几乎座无虚席,但门外却有些冷清了,和那些其他的酒楼远不能相比。” “因为燕人不喜秦酒,也不愿意尝苦菜,真正来这里吃苦菜喝秦酒的,都是一些真正的熟客。若不是当初师姐带我来,我也根本不会知道这个地方。”墨麟儿说道。 “这样也好,如此美味,自然应该独占。”苏起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是一块羊肉进肚。 “哎,唯一的可惜,就是天天吃羊肉。话说回来,秦国的肥羊炖,和燕国的肥羊炖,味道倒是没什么区别。”苏起一边嚼着苦菜,一边说道。 “当然,因为周秦同源,所以许多方面都很相似。尤其在民风彪悍这一点上,秦国和燕国没什么区别。”墨麟儿想了一下,然后补充道,“要说有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燕国少些秦国的狠劲。秦人毕竟有戎狄血统,和燕国有些区别。”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十九章 周礼之中可曾教 苏起和墨麟儿两人边喝边聊,很快,粗陶酒坛便见了底。虽说此时的酒度数不高,但喝了整整一坛,也有些微醺。 两人作为修行者,完全可以用体内真元将酒力驱散,但此时两人还算清醒,所以也没必要为了这种事情而动用真元。 两人正在闲聊时,门外又走进了一行四人。这四人全都是一身华贵的红色锦袍,头顶玉冠,腰悬长剑,仪态举止风度翩翩,一看就是世家大族中养尊处优、教养得体的公子哥。 四人在一旁的空桌上坐定,便招呼伙计上菜。就在此时,其中一位公子看到了角落的墨麟儿,不由得惊喜异常,喊了一声:“这不是墨小姑娘?” 墨麟儿看也不看,有些没好气地“呸”了一口:“谁是小姑娘了?论辈分你该叫我一声姑奶奶才对。” 墨麟儿是老墨子的弟子,老墨子比苏老太爷还要年长十几岁,按辈分来说,这些二十来岁的公子哥们也确实只能算是她的徒孙辈。 这公子有些尴尬,干咳两声说道:“墨小姑娘说笑了,姑娘当然一点都不小,不仅不小,反而是响当当的大人物。只是为了和墨大姑娘区分,所以只好委屈姑娘一番了。” 墨麟儿“哼”了一声,表示不想理会。 这公子有些下不来台,走上前来没话找话地说道:“墨姑娘,月余不见,甚是想念。今天怎么有心情到这种小酒肆来喝酒了?” “来,苏起,喝酒。”墨麟儿根本就不理会那公子哥,直接捧起粗陶酒碗,一饮而尽。 剩下的三个年轻公子全都哄堂大笑。其中一位公子哥坐在主位,看起来最年长,也最雍容贵气,微微一笑说道:“范鸿济,墨姑娘明显就是不想理你,你又何必再去自取其辱?” 另一位公子摆手道:“邹兄此言差矣。岂不闻‘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诗经》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范兄心仪墨姑娘已久,此等男欢女爱之事乃是人之常情,若是轻言放弃,恐怕是既愧为修行者,也愧为士子了。” 邹姓公子不屑地一笑,不再说话。 三人这一番议论,范鸿济当场便有些下不来台,再看看墨麟儿爱搭不理的样子,更加羞恼。他瞪着苏起打量片刻,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这位公子面生得很,可是初来昭武?我刚才听墨姑娘称呼你为‘苏兄’,想来苏兄是来自冀州府安平郡的苏氏一脉?” 苏起听到范鸿济如此一问,不由得一愣。 冀州府安平郡的苏家是燕国的一个小世族,在世族林立的燕国也不过勉强算得上是二流。这个小世族虽然也姓苏,但和苏起的家族却没有任何关系,至于祖上是不是一家已经无人去考究,至少在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亲缘关系。 苏起很快便想通了其中原因。苏老太爷一向不希望自己的子孙参与朝政,所以数十年来,苏家子弟全都在苏氏封地中,极少来昭武城,所以这些昭武城的世家子弟已然慢慢地将苏老太爷这一脉的苏家给遗忘了。所以范鸿济听说姓苏,第一时间也没想到苏老太爷头上,只是想到了冀州府安平郡的苏家。 苏起见这四个公子哥举止轻佻,言行傲慢,不由得酒意上涌,心中微微反感,再听到范鸿济阴阳怪气的口气,不由得皱眉道:“苏某确实第一次来昭武城,不知这位公子尊姓大名?” 范鸿济一听,更加确定苏起就是冀州府安平郡的苏家子弟。各家子弟来昭武城都有一定的年龄限制,一般来说,越是大世家便来得越早,像安平郡苏家这种二流世家,就只能等子弟们长到十五六岁才可送来。 苏起不过十五岁年纪,身上穿的也只是随处可见的白衣,长发没有加冠,只是随意地束在脑后,腰间一条普普通通的青色缎带,看起来就和一些寒门士子差不多。范鸿济便自然而然地将他认成了安平郡苏家的普通子弟。 想到这里,范鸿济不由得自信了许多,挺直腰杆道:“不敢当。本公子便是范鸿济,我爷爷便是当朝太祝。” 燕国官制虽然沿用了一部分周朝旧制,但也已经进行了许多革新。由于国家已经高度统一,所以象征意义的三公已经取消,所谓的六卿便成了朝堂上地位最高的六名实权官员。 燕国的六卿和周朝也有一定的区别,分别是掌管户籍的大司徒、掌管土地的大司田、掌管刑罚的大司寇、掌管军事的大司马、掌管历法的太史、掌管祭祀的太祝。而太宰,又称丞相,总揽朝政,地位略高于以上六人。 但也有特殊情况。大司马虽然名义上掌管军事,但实际上已经只负责催发粮草,负责大军后勤,真正手握重兵的是大将军。所以现在的燕国朝堂,威名最盛的三人,都不在六卿之中。 这三人分别是老丞相公叔蟠,大将军慕容越和文信君苏牧之。苏老太爷虽然在朝中没有实际职位,但实际上的影响力不在老丞相和慕容将军之下。 掌管历法的太史和掌管祭祀的太祝,虽然不是实权官员,但毕竟在六卿的范畴之内,已经可以说是位极人臣。范鸿济的爷爷是当朝太祝,已经算是极为显赫的官职,所以范家也可以勉强进入一流世家的行列。 范鸿济本以为亮出自己的身份,已经足够震慑一下这个乡下来的土包子,却没想到苏起翻了个白眼,十分敷衍地说道:“哦,原来是范公子,失敬失敬。” 范鸿济有些泄气,心想:“这土包子莫非连太祝是什么官都不知道?” 苏起问道:“不知道范公子可曾学过《周礼》?” 范鸿济一听,顿时勃然大怒。太祝掌管祭祀,是整个燕国最熟悉《周礼》的人,他作为太祝的孙子,将来极有可能要世袭太祝之位,又怎么可能没读过《周礼》? “自然读过!”范鸿济怒道,“我七岁时便可倒背如流!” “哦,我乃乡下土包一个,未读过周礼,所以想请教一下,范兄勿怪。”苏起有些抱歉地说道。 范鸿济一听,面色稍霁,心道:“果然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土包子。”当下宽宏大量地说道:“无妨无妨,苏兄但问便是。” 苏起微微一笑:“敢问范兄,《周礼》中可曾教过你,别人不想理你的时候,就老实地一边呆着去?”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二十章 割袖决斗 此言一出,邻桌三人全都是哄堂大笑。墨麟儿也“扑哧”一声,忍俊不禁。 “你!竖子怎敢如此无礼!” 范鸿济这才反应过来苏起是在绕着弯地骂他,顿时怒火冲上头顶,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他下意识地握住了剑柄,想要拔剑。 苏起冷冷一笑,右手也按上了放在身畔的镶玉剑剑柄。 邹姓公子见两人冲突一触即发,沉声说道:“范鸿济,丢人还不够么?” 他倒不是担心范鸿济出什么意外,主要原因在于苏起是在为墨麟儿出头,若是范鸿济拔剑,墨麟儿多半不会袖手旁观。 邹姓公子和范鸿济都已经是三境修行者,根本没有将苏起放在眼里。但墨麟儿已至四境,在场的四人全都清楚,所以看在墨麟儿的面子上,这剑不能拔。 范鸿济终究是世家公子,虽然有些被怒火冲昏头脑,但还是很快想通了其中诀窍,当下强压怒火,将已经拔出了三寸的长剑又收回了鞘中。 “苏家小子,有出息啊。” 范鸿济虽然忍住没有拔剑,但这口气终究还是咽不下。他没有返回座位,而是瞪着苏起,眼中满是仇恨。除了被讥讽之仇外,这眼神中还有三分妒意,因为他五次三番想约墨麟儿,却始终未能成功,这苏起不仅和墨麟儿一起吃饭,还能被墨麟儿所维护,两相比较之下,范鸿济心中十分不平衡。 “看来《周礼》之中果然未曾教过。”苏起根本不理会范鸿济,只是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墨麟儿强忍笑意道:“范鸿济,我劝你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了。你面前的这位可是天生一副伶牙俐齿,与他争辩只能是自讨苦吃。” “哼,牙尖嘴利又如何?不过是狐假虎威,借了墨姑娘的威风而已!若不是有墨姑娘在这里,我倒想撬开你的嘴巴,看你有几颗牙可以掉!”范鸿济知道有墨麟儿相护,这次终究是无法教训苏起了,只得狠狠地撂了一句狠话,转身离开。 “只可惜,我若是只狐狸,某人就只是条野狗。我能借来虎威,野狗却只能跟在后面吃屁,老虎都懒得回头去看一眼。”苏起酒意上涌,哪里肯放过他,见他要走,立刻不依不饶地反唇相讥。 范鸿济再也忍耐不住,转头怒道:“小子,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有本事你不要躲在女人身后,我让你知道知道,老狗也有几颗牙!” 苏起不由得失笑道:“你倒是也知道自己的身份,老狗兄,我若是站出来,你又能如何?” “混蛋!”范鸿济大怒,他刚才怒气上涌,思绪有些混乱,一不小心便顺着苏起的话茬接了下去,竟然不小心将自己比做了老狗,当下后悔不迭,转念之间,怒气更盛。 “老狗兄,你别光顾着吠,我若站出来,你又能如何?”苏起继续挑衅道。 “我,要和你决斗!”范鸿济听到苏起左一句“老狗”,右一句“老狗”,已经怒不可遏。他死死瞪着苏起,眼眶中简直要迸出血丝。 若是决斗,墨麟儿就再也没有插手的理由。范鸿济若想绕过墨麟儿和苏起战斗,这是唯一的方法。 “哦。”苏起抬起右手,示意“请”。 邹姓公子微微皱眉,沉声说道:“范鸿济,宠辱不惊,方可证道。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你犯得上和他一般见识?” 范鸿济双目涨红,强压怒火道:“邹兄,这苏家小子先辱我门庭,又辱我人格,我若不将他斩于剑下,还算什么修行者?” 说罢,他猛地拔剑出鞘,从锦袍上割下一片衣袖。左手一震,那片衣袖便被真元推动着,飞向苏起。 割袖决斗,本是市井游侠的决斗方式,只要一方割袖,便等于是下了生死战书,另一方若是拒绝,就会被所有人耻笑,这种污点恐怕要跟上一辈子。而一旦割袖决斗,便是不死不休的结局,胜者即使将败者杀死,也不会有任何官吏前来问罪。 苏起左手食中二指轻轻一夹,将飘来的衣袖残片夹住,双目一眨,指尖微不可查地腾起一丛银白色的真元,瞬间将衣袖残片上范鸿济的真元驱除干净。 只是一个瞬间,苏起已经用望气术看清了范鸿济附着在衣袖上的真元。那是一种淡白色近乎透明的真元,和天地元气十分相似。 苏起似笑非笑地看着范鸿济,右手两指并拢,轻轻一削,便削下了一片衣袖,平托在右掌上,展示给范鸿济。 这代表苏起接受了他的决斗邀请。 范鸿济双目微微一瞬,狞笑道:“好,好小子,有种!我们到街上去!” 说罢,范鸿济转身出门,往街上走去。 苏起也站起身来,拿起身侧的镶玉剑。他看了看墨麟儿道:“‘藏锋’劳烦帮我照看一二。” 墨麟儿点点头,拌了个鬼脸:“你为我决斗,帮你照看一下东西也是理所当然。” 苏起一撇嘴:“我只是看他不顺眼,想打一顿而已,谁是为了你了?” 墨麟儿微笑不语。 邹姓公子和剩下的两个公子哥也全都站起身来,向店外走去。邹姓公子和苏起并肩走出店面,冷冷地说道:“刚来昭武城就开罪了四个大世族,还和太祝的孙子结下死仇,你家长辈若是知道了,该做何感想?” 苏起微微一笑:“邹公子的好意,苏起心领了,只是邹公子未免有些咸吃萝卜淡操心,我家长辈怎么想是我家长辈的事情,邹公子管得这么宽,小心分神太多,拖慢修为进境啊。” “牙尖嘴利!邹某已经仁至义尽,你既然不识好人心,便等着自食苦果吧!”邹姓公子一怒拂袖,领着另外两个公子哥走开了。 “喂喂喂,有人要决斗啊!”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顿时如同沸油入锅,引爆了整条烟花巷。四周的国人自发地散开,为范鸿济和苏起空出一大片空地。其他人一听有人决斗,也全都扔下手中的干果蜜饯瓜子,挤过来看热闹。很快,街巷中就形成了一个里三层外三层的大圈,将苏起和范鸿济围在圈内。 燕国民风彪悍,市井游侠时有决斗,燕人也以观看决斗为乐,每次市井之中有人决斗,都会立刻自发围观。因为已经成为一种习惯,所以观看的人虽然很多,却丝毫不乱,甚至还有许多手捧果盘的,边吃边看,议论纷纷。 每次决斗有决斗出现,都将成为市井中的热门话题,决斗的结果往往要在市井中流传个十天半月。众人看到两人的衣袖全都缺了一角,知道是许久未见的生死斗,不由得更加激动,甚至有人已经撒腿跑去奔走相告。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二十一章 以命换命 苏起和范鸿济在人群围出的空地中相对而立,四周已经是人山人海。 范鸿济一振手中的青铜长剑,剑身震颤,发出一阵奇特的嗡鸣声。他手中这柄青铜剑形制古朴,剑身上篆刻着类似龟甲纹路的符纹。随着他体内真元的不断涌入,那些符纹也逐渐由暗变亮,看起来花哨无比。 “范家范鸿济,与苏氏小儿在此决斗,生死各安天命!”范鸿济面沉似水,隐藏着满腔怒火,这一番话掷地有声,将决斗者的身份扮演得淋漓尽致。 周围已经有围观者兴奋地叫起好来。 苏起感觉有些尴尬,却又不能不还礼,只好也一抱拳,学着范鸿济的口气说道:“苏家……” “你不用报名了,我对你的名字没兴趣。”苏起还没说完,范鸿济已经一抬手将他打断,“你这区区的苏家小辈,还不值得本公子知晓姓名。” 苏起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觉得有些好笑,强忍着才没有笑场。 范鸿济显然是在口头上吃了太多亏,所以打定主意先声夺人,根本不给苏起说话的机会。 刚才墨麟儿称呼苏起时声音不高,酒楼中又很嘈杂,范鸿济只听到了一个“苏”字,具体的名字没有听清。不过即使听清,恐怕他也不会将眼前这个穿着普通的寒门士子和传说中的“燕国第一纨绔子弟”联系起来。 如果范鸿济早一些知道苏起的身份,多半会换一种态度了。 四周的围观者一看,两人还没打就已经火气十足,都是兴奋异常,一个个边嗑瓜子边探讨胜率。有些人甚至已经就地开盘,赌起了输赢。 “这可是范公子啊,范老太祝的长孙,哟哟哟,这是哪家的公子哥,竟然敢和范公子决斗?真是胆大包天啊。” “哎?范公子不是常和邹公子一起么?怎么没见到?” “你眼瞎?站在对面的那个不就是?” “噫,还真是邹公子!这,看这意思,邹公子在给范公子掠阵?这对手到底是谁啊?看他年纪轻轻,得罪范公子也就算了,得罪了邹公子,还想在昭武城里混吗?” “他一会儿就连命都没了,还混什么混?” “哎,看着后生长得眉清目秀的,可惜了可惜了。” “少废话少废话,快点,买定离手了啊。” 众人议论纷纷中,整条烟花巷都已经挤成一团。旁边的许多酒楼花楼商铺已经将二层窗户全都打开,公然出售二楼雅座的位置。 范鸿济看人来得差不多了,冷冷一笑,对苏起道:“苏家小子,出手吧。” 他手捧长剑,锦衣飘飘,风姿绰约,仪态出尘。 苏起随意地站着,问道:“你真要等我先出手?” 范鸿济不屑地一笑,傲然说道:“当然,我的功法和武技乃是家族真传,对付你这乡下来的土包子,一出手便胜了,又有什么看头?” “你既然这么自信,不妨让我三招?”苏起微笑道。 “哼,你少来。”范鸿济却并不上当,“不必用这种激将法妄图在我身上占便宜,快出招,别废话。” 苏起点点头:“好,我出招了,你看好。” 话音未落,苏起的剑已经出鞘。 镶玉剑上以极快的速度布满了银白色真元,在剑出鞘的瞬间,便如水银泻地一般流淌而出,裹挟着锋锐的剑身,骤然向范鸿济斩去。 范鸿济陡然瞪大双眼,他没想到苏起的剑竟然这么快!周围的人群瞬间爆发出一阵惊呼,根本没想到苏起竟然说出剑就出剑,丝毫没有留下任何的反应时间! 这一式是《直剑》中最简单的一式竖劈,自上而下斩向范鸿济的左颈,干净利落,毫无任何花哨。之所以是竖劈而非突刺,是因为竖劈的出手更适合从背后拔剑,而且,苏起也存了试探的心态,想看看昭武城中世家子弟的修为,到底到了什么地步。 范鸿济虽然有些吃惊,但却没有慌乱。他的剑身下方腾起无数朵淡淡的云气,托着宝剑自下而上撩向镶玉剑。 “铿”的一声清响,两剑交碰。苏起虽然略占上风,却也没有取得绝对的胜势。 当朝太祝也是修行者,而且是极强的修行者,自然也有一套自己的修行法门,范鸿济所用的,便是范家的祖传功法和剑法。 太祝的主要职责在于主持祭祀大典,除了对《周礼》特别熟悉之外,对于天地元气的感悟也远比一般人要高明。太祝往往要负责沟通大量的天地元气,从而造成天地异象,所以范家功法修出的真元,也和天地元气十分相似。 范鸿济自幼学习范家的祖传功法,所修出的真元便是如此。能够完美地沟通天地元气,就可以用极小的代价制造异象,达到迷惑对手的作用。 范鸿济的剑法是“礼剑”,本是《周礼》中祭天时的一套剑法,招式大开大阖,动辄引动大量天地元气,看起来华丽异常,威力宏大,但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作用。这招式最能迷惑敌人,所以范鸿济与同境修行者战斗时往往能够轻松取胜,即使不敌也能全身而退。 范鸿济将苏起的剑磕开,心中也是微微一惊。他本以为苏起“生于寒门”,功法剑法必然都是稀松平常,根本不能和自己相提并论,三招两式就能取胜,却没想到苏起这一剑极为标准,出剑也极快,仓促之间只能随意用出一式剑法招架。 “发什么呆?”苏起低喝一声,第二剑又到了。 这次是他出剑速度最快的突刺。 一道寒芒闪过,苏起手中的镶玉剑上银白色真元汹涌而出,破开了周围的天地元气。这一剑比寻常三境修行者的出剑快了六成以上,范鸿济只觉得眼前一花,镶玉剑的剑尖已经近在眼前! 范鸿济被吓出一身冷汗,他刚才只是微微一愣,便被苏起抓住机会,果断以快剑疾刺他的咽喉。现在再想格挡已然来不及,范鸿济咬牙低喝一声,手中长剑拼命搅动周围的天地元气,竟然形成了一道巨大的漩涡!旋涡中雷霆闪动,电芒四散,三把裹挟着雷霆的长剑竟然分刺苏起的咽喉、心口和左肩! 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这一剑,竟然是要以命换命,同归于尽!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二十二章 我有老太爷撑腰 如果两个人都不回剑格挡,苏起的一剑突刺就会刺穿范鸿济的咽喉;而随后,范鸿济的剑会刺中苏起咽喉、心口或者左肩这三处中的任意一处。 众人根本没有想到范鸿济竟然会用出如此不要命的打法,这怎么看都是共死之局! 不过,众人转瞬之间便已明白,这是范鸿济在劣势之下唯一的胜机,他是在赌苏起不敢以命换命。这虽然是生死斗,却没必要就真的这么窝囊地死去,苏起多半要选择回剑格挡。但范鸿济这一剑中有两式虚剑,苏起若是回剑格挡,必然不可能将三剑一同挡下,所以最不济也要受些轻伤,之后的战斗必然受到影响。 “哼,还不回剑?”范鸿济紧咬牙关,只等苏起回剑便立刻变招,将战斗的主动权给一举夺回。 然而苏起却只是微微一笑,手中镶玉剑根本没有任何停顿,直直地刺向范鸿济的咽喉——他根本没有任何变招的打算! 众人全都是一阵惊呼,许多女人已经捂住了双眼,仿佛已经看到了两人同时血溅当场的画面! 瞬息之后,鲜血四溅! 场间没有发出任何濒死的惨呼,捂眼的众人这才小心翼翼地将双手从眼前移开,看清了场中的情景。 苏起的剑轻轻地抵在范鸿济的咽喉处,一滴鲜红的血珠从剑尖滑落。而范鸿济刺向苏起咽喉和心口的剑却全都骤然消散,碎成漫天虚无,唯一一把真实的剑刺在苏起肩头,深入寸余。 范鸿济的脸色骤然苍白,他嘴唇铁青,嗫嚅道:“你……你怎么可能,你怎么……”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根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难道是两个人同时在千钧一发时收剑?这显然不可能,因为范鸿济的剑刺在苏起肩头,而非心口和咽喉,以结果论,苏起只是肩膀受伤,而范鸿济已经死了。 为什么范鸿济没有刺心口和咽喉这两个要害部位,而偏偏刺在最无关痛痒的左肩? “你想问我为什么没有收剑?当然是因为我看破了你的剑招。”苏起有些同情地说道。 范鸿济的脸上血色全失。 能看破虚剑,自然是望气术的功劳。苏起一早就知道这两剑是虚剑,所以根本没有去理会。 刚才的那一剑,只有刺向肩头的一剑是实剑,另外两剑都是虚剑,都是用真元和天地元气制造出的幻象。范鸿济已经想好,等苏起回剑时,必然先格挡刺向心口和咽喉的两剑,他就可以顺势刺伤苏起的左肩。只要苏起有任何的犹豫,哪怕只是一息,范鸿济都会瞬间将劣势扳平。 但范鸿济万万没想到的是,苏起不仅没有回剑,甚至连任何的犹豫都没有。最后,苏起的剑刺到范鸿济的咽喉之后便收招了,范鸿济却没有收住,反应过来之后便立刻收招,却还是将苏起的肩头刺伤了。 从任何意义上来说,范鸿济都败得一败涂地。 “你……你为什么不刺下去?”范鸿济面如死灰。 苏起摇了摇头,将镶玉剑收起:“我和你又没有血海深仇,为何要杀你?” “那你……”范鸿济的满腔怒火已然烟消云散,只剩下了不可思议和灰心丧气。 “为什么要和你决斗?看你太嚣张,教训一下而已。不要想太多。”苏起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转身往人群外走去。 人群中瞬间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喝彩声,纷纷鼓起掌来。那些江湖人已经开始纷纷打听起苏起的身份,怀疑这到底是哪家的青年才俊。 范鸿济傻呆呆地站在原地,已经再也没有人去关注这位风光无限的世家公子。他呆立半晌,落魄地收剑入鞘,转身向烟花巷外走去。另外两个公子哥赶忙追上宽慰,范鸿济却充耳不闻,只是默默地走了。 邹公子面沉如水,看着将要离去的苏起道:“你让他活着,是要故意羞辱他?” 苏起有些不屑地笑了笑:“你想多了。” “你很强,也很聪明,这是好事。但别忘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劝你低调一些为好,并不是所有的世家子弟都像范鸿济这般好欺负。”邹公子冷冷地说道。 苏起淡淡地说道:“多谢邹公子好意。我该低调的时候一向很低调。” 邹公子一皱眉:“好个狂妄的小子。你总有一天要来昭武学宫,我们那时再见,希望你还能和今日一样狂妄。” 邹公子说罢,拂袖而去。 苏起看看肩头的伤,发现并无大碍,当下运转真元,将伤口流血止住。 墨麟儿就在店门口站着,看到苏起过来,微笑着轻轻拍手:“漂亮。只是我发现,你总是能看破别人的虚招,苏青云的云霞剑是如此,范鸿济的礼剑也是如此。我能看破虚剑是因为我已经破了第四境,你又是为什么?” 苏起一笑:“秘密。” “切。”墨麟儿不屑地说道,“我可没听说过什么秘术禁法能够看破虚招,而且还不能修炼的。你要怎么样才肯告诉我?” “等我能打赢你的时候就告诉你如何?”苏起笑道。 “哼,下辈子吧。”墨麟儿说着,和苏起往店里走去。 “好好的一顿饭被打搅了,真是扫兴。”苏起看着鼎中剩余的羊肉,有些惋惜地说道。 “不过能教训这些家伙一番,真是大快人心。”墨麟儿开心地说道,“平日里我不好和他们打,四境打三境总是会被人说是以大欺小,多谢你替我出了一口恶气。” “这几个家伙也确实有点太装。”苏起耸耸肩,“我也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才出手的。” “什么叫装?”墨麟儿有些好奇的问道。 “哦,怎么说呢,就是,强行表现出一种高人一等的风范来。”苏起想了想,解释道。 “原来如此。”墨麟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对了,那个邹公子,到底是什么人?”苏起问道。 “你竟然不知道?”墨麟儿面露惊讶之色,“他就是大司徒邹衍的嫡长子,邹君浩。” “那又如何?”苏起问道。 “你说呢?现在邹衍势大,又刚到知天命之年,年富力强,是最年轻的六卿。他深受当今燕王的宠信,有市井传言说,老丞相公叔蟠去世后,邹衍就是下一任丞相。邹君浩在昭武学宫中修学,俨然已是世家公子中最杰出的人物,甚至许多朝中官员都执下属之礼对待他。你刚才将他劈头盖脸一顿骂,你说如何?”墨麟儿有些无语地说道。 “原来如此。”苏起恍然大悟。 “怎么样,后悔了么?”墨麟儿问道。 “当然不。”苏起摇了摇头,“我有爷爷撑腰,怕谁了?”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二十三章 昭武学宫 苏起和墨麟儿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直到戌时方才返回苏家府邸。 苏登孝听到苏起回来,急匆匆地从房间中跑出,将装满了金饼的蛇皮口袋扔给苏起,像是扔开一块火炭一般。苏起被他的样子逗乐了,还没来得及说话,小胖子已经转身往回跑。 “我说,你别急走啊?”苏起有些无语。 “我的功课还没修完!你休想用金钱来诱惑我!”小胖子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你手头紧不紧?这钱分你一点?”苏起问道。 苏登孝也不答话,只是一边大摇其头,一边跑回了自己屋子。 苏起笑着摇了摇头,关上房门,将装满金饼的蛇皮口袋放在案上。蛇皮口袋中是大把大把的金饼,连同苏起之前吃饭花掉的那枚,一共是五千金。这些钱虽然在那些富商巨贾、世家大族眼中算不了什么,但也已经是一笔不小的财富,拿来开一家商铺绰绰有余。 天下的三大富商,燕国田家,晋国白家,秦国寡妇清,个个存金都在千万之巨;晋国那些一等一的世家大族,家底也不会低于百万金;这五千金虽然可以让一个平民百姓一辈子衣食无忧,但对于修行者来说,却根本远远不够了。 “还好从祖地中带出来了一些药草,总算凑了些本金。五千金虽然不少,也终会坐吃山空,还是得想办法钱生钱。开商铺倒是不难,难的是怎么能在官市立足,怎么能赚大钱。” 苏起思考片刻,心中有了大体的打算。他将这一袋金饼妥善藏好,便开始了例行的吐纳修行。 进行过日常吐纳之后,苏起开始坐照内观,观察体内山海的变化。和之前相比,变化最为显著的是云海,几乎弥漫了整个体内山海;而飞瀑、澄湖和青松都只是略有增长,若不细看根本无法察觉。 虽然苏起性子豁达,看到这样的情景也不由得有些发愁:“哎,我每日如此努力地吐纳修行,为什么经络和真元依旧积累得这么慢?” 苏起所不知道的是,他现在的修行进境已经比一般人要快上两三倍,旁人若是看到他的修行进境,再听到他的抱怨,恐怕立刻就要拔剑相向,怒而拼命。 苏起站起身来,活动筋骨。天色已晚,他一天车马劳顿,又连逢两场战斗,已经十分疲倦,便决定不再练习剑法,早些休息。 一个侍女叩门问道:“公子,今晚沐浴否?若是沐浴,奴婢现在便差人去提热水。” 苏起本来想去院中井旁自己用冷水冲洗,听到侍女如此一问,便点头道:“有劳。” 不多时,两个仆役便从伙房中担来数桶热水,倒入偏房的巨大木盆中。苏起一摸,水温微烫,正适合泡澡。 侍女双手捧着木托盘,上面是换洗衣物和棉巾,叠得整整齐齐。她恭声问道:“公子,可需要奴婢服侍?” 苏起连忙摇头:“不必,你放下便是。” “是。公子洗完吩咐一声,自然会有下人前来打扫。”侍女低着头恭敬地退出屋子,将两扇房门轻轻关闭。 苏起从未受过这般服侍,不由得脸上微红,有些不太适应。他脱下身上衣衫,将身子泡进浴盆中。洗澡水的温度正合适,将他全身的毛孔全都打开,苏起躺在木盆中,有些幸福地发出一声轻吟,一身疲惫尽去。 苏家府邸的仆役,比苏氏封地中还要多。这座文信君府邸乃是当今燕王所赐,因为占地极广、打理不便,燕王便又赐了许多仆役侍女,负责洒扫庭院,照顾苏老太爷的日常起居。这些侍女仆役拿着极高的工钱,平日里也没什么活干,苏老太爷对他们一向非常照顾。所以这些人全都心存感激,将一应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甚至比皇宫中的那些宫女内侍还要尽心尽力。 苏起洗完后,换上干净衣衫,侍女便招呼着两名仆役将木盆搬走,倒掉脏水。吩咐完毕之后,侍女对苏起恭敬地施了一礼,说道:“公子,苏老太爷叮嘱,让你明日辰时前去问安。” 苏起道了一声“知道了”,便关闭房门,安然睡下。 …… …… 第二天一大早,苏起来到苏老太爷的书房前,叩门求见。 苏老太爷正在读书,看到苏起来了,放下手中书简,示意苏起坐在一旁。 “起儿,最近修行进境如何?”苏老太爷一捋胡须,温和地问道。 “回爷爷,进境还算顺利,只是有些嫌慢。”苏起答道。 “呵,年轻人,不要好高骛远。”苏老太爷教训道,“修行一事,首重感悟,其次在于勤奋,最后才是那些天材地宝、功法武技。你天资极高,悟性极好,对世间感悟也远胜同龄人,修为进境必然极快,但万万不可盲目求快,这些感悟还是要用许多日常积累来一点点夯实。明白了么?” “是,孙儿知道。”苏起恭声说道。 “嗯。我知道,你能耐住诱惑,能受得非议,十数年都忍住没有修行,心智必然已经极为成熟,不必我再多说什么。只是当局者迷,修行中往往会遇到一些难以解决的问题,再加上形势所迫,有些心焦气躁也是正常的。千万不要迷失自我便是了。”苏老太爷说道。 苏起心中清楚,苏老太爷虽然看似什么都不管,但其实对所有事情全都了然于胸,自己的一举一动必然瞒不过他的双眼。苏老太爷十数年间一直没有太多栽培自己这个孙子,绝不意味着他不关心、不了解。 “苏起,既然来了昭武城,总是要入昭武学宫。苏家的功法虽然也算得上是一流,但终究还是要博采众长,寻找最适合自己的修行之法。而且,学宫中各色人等众多,你也可以多交些朋友。”苏老太爷面色一肃,“只是有一点,莫要交那些狐朋狗友,若是你日后沾染恶习,胡作非为,可逃不过苏家家法。” “是,苏起明白。”苏起恭声说道。 “今日午时过后,便会有仆役带你去昭武学宫。你回去收拾收拾,早去早回,晚上就不要留在学宫中了。”苏老太爷说道。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二十四章 新生报到 午时过后,苏起来到前院。仆役早已经备好了马车,只等苏起到来。 每个世家只能有一名子弟进入昭武学宫中学习,所以苏朗和苏登孝不能跟着苏起一起前去学宫,只能在家中自修。这两人来昭武城之前就已经知道这一点,他们两人都极为自律,对是否进入昭武学宫并不关心。 苏起已经打定主意,等从昭武学宫中出来,便将学到的知识教给二人。 昭武学宫在城西,有一条十分宽阔的官道和昭武城的西城门连通,车马行人,络绎不绝。学宫本来在昭武城内,后来因为不断扩建,再加上城市中喧哗纷扰,不适合静心修行,便整个搬迁到了城外。后来的数十年中,昭武学宫不断扩建,已经极具规模。 整个学宫足有昭武城的十分之一大小,最外围是极高的青砖飞檐宫墙,将所有尘世纷扰全都隔绝在墙外。远远望去,学宫中翠树隐映,廊腰缦回,五步一楼,十步一阁,修得气派无比。 马车来到学宫正门,被门口看守拦下。这几名看守目蕴精光,全都是清一色的修行者。以这些人的修为,已经足以进入一些中等世家去做门客,可他们却心甘情愿地留在学宫中做普通守卫,可见学宫的影响力之大。 苏起从马车上下来,向守卫展示了苏老太爷的玉牌。守卫头领当即面色一肃,向苏起一抱拳:“原来是苏公子,失敬失敬。我这就指派一名兄弟带公子进去,只是马车不能入内。” 苏起点点头,嘱咐仆役在门口等待后,便跟着带路的守卫走进学宫之中。 学宫正门处,是一座巨大的白玉石牌坊,上有“昭武学宫”四个巨大篆字,乃是公叔蟠老丞相的手笔。公叔蟠老丞相是燕国文修第一人,书法、篆刻、符印无一不精,这四个巨大篆字中显然有着某种秘法加持,蕴含着极强的力量,苏起凝目观看,只觉得一尊庞然大物正在轰然压来,心脏不由得剧烈跳动起来。 前方是一片开阔的广场,玉石砌就,左右两侧各有五尊约两丈高的巨大石雕,上面雕着的是燕国过去和现在的十大名臣,公叔蟠老丞相和苏老太爷赫然在列。广场中央是一座喷泉,喷溅着莹白的水花,水雾弥漫中,宛如仙境。苏起有些想不通在这时代是如何建出喷泉的,但转念一想,大概与墨家机关术有些关系。 这样的一座庞大学宫,自然是要倾举国之力才能修建得出。 昭武学宫是燕国最大的学宫,却不是唯一的学宫,其他小学宫还有许多,只是分散在昭武城中,名气远不及昭武学宫来得响亮。 学宫本来是皇室建立,用来供士子修学、论战的场所。但随着修行者的不断兴盛,各国的学宫也慢慢地将服务的重点从士子转移到了修行者身上。 昭武学宫分为四大区域,基本上囊括了治学和修行的方方面面。 一是巍峨壮观的教学正殿建筑群,所有世家公子都在这里听老先生们讲学授业,这里全都是极为宽阔的建筑,大殿中可以容纳数百人。 二是讲学坛,是学宫深处一座巨大的露天广场,只有一些地位极高的大人物来讲学时才会启用。 三是藏书阁,由于竹简占地极多,所以藏书楼实际上有七座,昭武学宫中的所有典籍全都藏于此处。 四是校武场,除了可供修行者施展拳脚的大块空地以外,还有一些专门的训练场,用于训练修行者的搏击术或箭术等等。 除去这四大区域外,还有许多其他的建筑,比如先生们的居所、士子们论道的辩厅以及处理学宫日常事务的教枢处。这些建筑零零散散地藏身于学宫之中,没人指引很难找到。 苏起和守卫穿过广场继续向前走,面前是绵延不绝的亭台楼阁。建筑上没有指路标牌,若是苏起自己进来,恐怕多半要在其中迷失。好在带路的守卫对路线十分熟悉,带着苏起左拐右拐,走了约有一炷香的时间,终于来到学宫中的教枢处。 守卫指引着苏起找到相关的管事,便转身离去,因为接下来的指引,该换由教枢处的人安排。 管事是个中年人,微胖,正在繁忙地批阅着面前的大批卷宗。苏起看着案上的那些堆积如山的竹简,想道:“一个教枢处的管事竟然要批阅这么多卷宗?这恐怕比当今燕王批阅的卷宗都要多了。不过话说回来,当今燕王根本不批阅卷宗,都是直接交给公叔蟠老丞相的。” 管事一直忙碌着,根本没有看到站在案前的苏起。 苏起轻咳一声,说道:“兖州府晋阳郡苏氏子弟苏起,特来入学宫修学。不知先生现在可有时间?” “我有没有时间,你不会看么?”管事头也不抬,没好气地说道,“案上的这些卷宗都是今天下午要完成的,你说我有没有时间?” “哦。”苏起也没有再坚持,只是站在一旁等着。 约有半柱香的时间,管事又批阅完一册卷宗,他刚要从旁边再拿另外一册,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紧张地抬起头来看了看苏起,有些疑惑地说道:“你刚才说什么?你说你来自兖州府晋阳郡?” 苏起点点头:“正是。” “你……兖州府晋阳郡,据我所知,那里是文信君的封地,只有苏家一个大世家。”管事更加紧张,脸色也微微发白起来。 苏起点点头:“没错。” “你刚才说……你叫什么?”管事咽了一口吐沫,小心翼翼地问道。 “苏起。” “你!你你你你就是文信君的孙子!”管事怪叫一声向后摔倒,险些将面前的长案给踢翻。四周众人都被吓了一跳,纷纷看了过来。 苏起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是我。” 管事稍显肥硕的身躯猛地蹦起老高,一把抓住苏起的手:“苏公子,可让我好等啊!您稍等,我已经备好了酒宴,这就带您到后面去接风!”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二十五章 学宫深深深几许 苏起被吓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面前微胖的教枢处管事。 “咳咳,不好意思,有些激动,苏公子千万不要见怪。”管事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这种反应有些不妥,不好意思地轻咳两声。 “还不知道先生如何称呼?”苏起十分恭敬地拱手一躬。 “我姓池,池不平。”教枢处管事赔笑着微微欠身还礼,十分和善地说道,“在教枢处中担任管事,主管子弟们入学修习、资格审核等事宜,日后苏公子若是在这方面有所疑问,可以直接问我。当然,若是有其他的不解之处,也可向我询问。” 苏起点点头道:“多谢先生。” 见到苏起礼数周全,毫无架子,池不平也微微松了口气。事实上,昨天上午他翻遍了所有能找到的秘录,又特意以鸿雁传书向晋阳郡的友人打探,终于在今天按照当地人的口味备好了宴席,迎接苏起的到来。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昨天需要批阅的卷宗全都堆到了今日,直到现在还未完成。 不是池不平小题大做,而是他的这份差事真的难做。 每个世家只能有一名子弟来昭武学宫中修学,所以这些人个个都是世家中的宠儿、天骄,虽说大部分都极有教养,但也难免有少部分人眼高于顶,目空一切。池不平虽然是个学宫管事,但和那些大世家比起来,无异土丘之于泰山,他如何敢得罪这些公子?真的遇到大世家的子弟,池不平也得小心巴结着,生怕日后在大世家中留下不好的口碑。 苏起是何许人也?文信君苏老太爷的孙子,也是苏老太爷这么多年以来,第一个送到昭武学宫中的苏家子弟。这是什么概念?对邹君浩这种人,池不平都得好生伺候着,更何况是苏老太爷的孙子?若是一不小心开罪了,那可绝对不是闹着玩的。 池不平本来还非常担心,生怕这位小爷口味古怪刁钻,提出什么不合理的要求,结果发现苏起礼数周全,对自己恭敬有加,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苏公子,我已经在学宫中的邀月楼设下酒宴为您接风,不知您现在饿不饿?不如移步邀月楼,一路上也好为您介绍一番学宫中的风物。”池不平语气和善,甚至有些谦卑地说道。 苏起摇了摇头道:“我听说下午还有课业,再说,我从家中来时已经用过午膳,这接风宴就不必了吧。” “好,既然苏公子说不必了,那就不必了。”池不平依旧是满脸赔笑,“请您稍等,我这就带您去取身份玉牌,请跟我来。” 池不平说完,领着苏起向教枢处内间走去。另一个管事在查验过苏起身份后,便取出一块稍小的玉牌递给苏起。 领完玉牌,池不平引着苏起走出教枢处,向教学正殿走去。 苏起闲来无事,便仔细把玩手中的玉牌。这玉牌十分简洁,上面雕有一个狼头图案,背面是昭武学宫四个篆字,正面是“一八七苏”的字样。 “这玉牌是何意?”苏起有些不解地问道。 “哦,这玉牌便代表了你的身份。”池不平解释道,“上面刻的狼头代表入学宫的年限,一年狼,二年豹,三年玉虎,四年腾龙。大部分子弟都在学宫中修学三年,只有极少数能够修学四年。当然,若是四年后仍旧可以留在学宫,就会换新的玉牌。至于这数字,是说在同年入学中士子的排序,你排在今年入学士子中的第一百八十七位。” “为何只有姓氏,没有名字?”苏起又问。 “这个也是公输老丞相定下的规矩,本意是让士子们不要太在意门阀出身,提倡士子皆平等,以学问分高下。只不过,哎……”池不平说到一半,便闭口不言了。 “世家子弟们自有一个小圈子,自然早就认识,所以搞这些也没什么意义,先生是这个意思么?”苏起问道。 “算是吧。”池不平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 “先生,我有个问题。学宫中一年也不过招录百余名士子,作为管事,为何会有那么多卷宗?”苏起问道。 “苏公子有所不知,难就难在审核卷宗。”池不平摇摇头,十分无奈,“燕国上下大大小小的世家,至少一百余个,再加上那些影响力较大的富商巨贾、名臣之后、杰出的寒门士子、天才修行者……如此种种加起来,每年申请入昭武学宫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许多小世家明知道难以进入,却还是继续源源不断地将子弟的卷宗往教枢处里塞,所以我每天都要一一甄别,忙得焦头烂额。” “只是这样也就算了,最为可气的是,总有一些冒名顶替的名额。一些大家族或者富商巨贾为了能多送几个子弟前来,便从小世家手中花重金买名额,冒名顶替前来。虽然一查出来便要被严惩,但对买得起名额的大世家来说,就算是严惩,也不过是罚俸几年做做样子而已,谁也不敢和这些大世家较真。一来二去,这冒名顶替的事情就越来越多,甄别起来越来越麻烦,也就苦了我们这些管事。” “正是因为如此,我们这些人在审查卷宗的时候,才会分外仔细,生怕犯下什么错误。一旦发现了大世家冒名顶替的情况,就要奏请上级处理,一不小心便会落得里外不是人。所以我们的差事看似简单,实际上却要和这些世家大族打交道,每天都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池不平说完,有些哀怨地叹了口气。 “原来如此。只不过,那些名门显贵的子弟都在昭武城中长大,多半互相认识,若是冒名顶替前来,岂不是露了馅?”苏起又问。 “真正冒名顶替的,还是地方上的大世族较多,这些人天高皇帝远,和朝堂中没什么瓜葛,所以不需担心。昭武城中的高官显贵,反而不敢冒名顶替。一来是因为子弟之间互相认识,冒名顶替也毫无意义;二来是因为担心政敌在这上面做文章,甚至以此为借口相互攻讦,影响到官场中的声誉。”池不平答道。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二十六章 知礼殿中学周礼 “原来如此。多谢池先生指教。”苏起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对学宫中的弯弯绕绕又多了些了解。 池不平摆摆手道:“哪里哪里,苏公子太客气了。” 此时,苏起才明白为何池不平作为管事却如此谦卑,甚至于让人有些轻视。主要原因还是在于燕国的世家权势太大,即使是一个中等世家,也是学宫中的这些管事惹不起的存在。也正是因为如此,池不平才对苏起如此恭敬,生怕有任何的怠慢,惹得苏起不喜。 池不平带着苏起走到广场前,恭声问道:“苏公子,我们是先去教学正殿,还是先在学宫中走走,熟悉一番?” “下午的课业还有多久开始?”苏起问道。 池不平看了看广场中央的日晷,说道:“大概还有一刻钟左右。不过苏公子身份特殊,就算迟到一些,也没什么关系。” “学宫的规矩如此宽松?”苏起奇道。 “咳,其实学宫的规矩还是比较多的。只是苏公子身份特殊,当然可以特事特办。”池不平说道。 “那还是先去正殿。日后我可以让其他士子带着游览学宫,池先生公事繁忙,就不劳烦了。”苏起说道。 “公子客气了。如此也好,公子多和其他世家子弟亲近一番,我就不在这里碍手碍脚了。”池不平指了指广场前方的一片大殿,“正中央的知礼殿便是今天讲学的地点,最大的那座殿便是。对了,公子应该对这里的学制还不清楚,我便为公子介绍一番。” “教学正殿分为四殿,分别是知礼殿、修书殿、行军殿、治国殿,分别教授周礼、书法符印、兵法和治国之策。每三天授课一次,按照礼、书、军、国的顺序轮换。每次从未时至申时,共计两个时辰。” “当然,苏公子若是平日里杂事繁忙,也可以不来,不必像其他子弟一般请假。大体便是这些,苏公子还有什么不懂之处么?” 苏起摇了摇头:“没有了,有其他问题,我再去问别的士子便是。” “既然如此,我便送公子前往知礼殿。” “不必。”苏起摇了摇头,“知礼殿近在眼前,我自己过去便是。池先生公务繁忙,不必送我了。” 池不平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既然苏公子坚持,我便不送了。先行告辞。” 池不平离开后,苏起便迈步向前,向教学正殿中的知礼殿走去。四座大殿中,知礼殿修得最为气派,甚至摆齐了足够坐下两百余人的诸多书案后,依旧有极大的空间。 大殿内正前方是一座三阶高台,铺着厚厚的红毡,看起来华美庄重,想来是教习讲学的座位。高台下是一排排书案,比一般的书案要略短一些,只能供一人使用。每张书案都配有坐榻,案上竹简、笔墨等物一应俱全。 虽然还有一刻钟方才开讲,殿中却已坐满了各个世家的子弟。这些人有的在读书,有的在闭目沉思,唯独没有人交头接耳地说话,殿中十分安静。苏起尽量将脚步声放轻,迈过大殿的高大门槛,走进了殿中。 殿中座位基本上已被坐满,左右两边的角落处尚有空位。苏起便轻手轻脚地走到一个靠后的座位旁,屈膝跪坐下来。 四周全都是一些生面孔,苏起也不禁有些好奇,放眼四顾,打量了一番这些大燕国的青年才俊们。只是看来看去,却没有一个认识的,邹君浩和范鸿济等人都不在其中。想想也正常,这几个人必然早已入学,不可能和苏起一起听讲。 “你是新来的?周礼教习陈老先生最不喜学生交头接耳、东张西望,你这样子若是被看到了,少不了要挨几句呵斥。”有人小声提醒道。 苏起转头一看,说话的是坐在他右侧书案的一名年轻士子。这士子和自己年纪相仿,也是十六七岁左右,眉目疏朗,脸上带着一丝柔和的笑意。他的相貌并不出众,身上的长衫也不算特别名贵,却自有一种雍容华贵的气度,卓尔不凡。 和这名士子比起来,邹君浩和范鸿济等人仿佛变成了粗鲁愚笨的暴发户。 “多谢提醒,不知这位公子怎么称呼?”苏起低声问道。 “我姓周,周承国。”年轻士子微笑道,“你呢?” “苏起。” “苏起……这名字好熟悉。”周承国若有所思,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惊讶的说道,“你莫非是刚好和‘燕国第一纨绔子弟’、文信君苏老先生的孙子重名?” 苏起有些无奈地说道:“不是重名,我正是你说的那个‘燕国第一纨绔子弟’。” 周承国张大嘴巴,片刻后方才反应过来。 “抱歉,实在有些惊讶,所以失礼了。只是这个名头实在太响,一不小心便说了出来。”周承国歉然一笑,当面称对方为“纨绔子弟”显然不妥。 “无妨,其实我一点都不在意这个名头。”苏起无所谓地说道。 “幸会,幸会。不过我建议还是等下课后再慢慢结交,若是我们说话时刚好被陈老先生逮到,那可是大大的不妙。”周承国低声说道。 “好。”苏起点点头,两人便各自转过头去,不再说话。苏起想了片刻,没想出燕国有哪个世家是姓周,不过燕国有世家大大小小百余个,有自己不知道的世家也是极正常的事情。 苏起翻开桌上书简,发现是《周礼》中的一册。苏起读过《周礼》,但实在对其中的尊卑观念及诸多礼仪不甚认同,所以基本上等于没读过。 周礼卷帙浩繁,大至天下九州,天文历象,小至沟洫道路,草木虫鱼,乃至邦国建制,政法文教,礼乐兵刑,赋税度支,膳食衣饰,寝庙车马,农商医卜,工艺制作,各种典章制度,无所不包。燕国对周礼的重视程度极高,甚至设有太祝这种专门研究周礼的显要官职。只不过这些士子们修学时间有限,自然不可能研究得那么深入,学宫也只是节选一些重要章节讲授而已。 苏起正在百无聊赖地翻看着,突然感觉到大殿外有人走入。此人脚步稍显虚浮,步速极缓,显然是因为年事已高,腿脚多有不便。苏起知道是教习先生来了,非常想扭过头去看看教习先生的模样。但考虑到周承国已经特意提醒过,说教习先生不喜欢学生东张西望,苏起还是将这个念头给压了下来。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二十七章 富商与游学士子 一个已近耄耋之年的老先生,颤巍巍地走上前方的讲台,跪坐在长案前。 “见过陈师。” 大殿中的学子们齐刷刷地长跪而起,极标准地行学生礼。苏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见众人都起身了,这才赶忙跟着长跪而起,草草地行礼。 陈老先生的目光扫过苏起,眼角微不可查地一跳。他环视大殿之中的众多学子,仔细地看了每个人行礼的姿势,直到一些姿势不太标准的学子将姿势调整到十分标准,方才微微欠身还礼,示意众人坐下。 苏起感觉出这老先生在关注自己,不由得有些尴尬。 陈老先生虽老,却并不衰朽。即使背已有些微驼,他也依旧有着八尺左右的身高,在老年人中已经算是鹤立鸡群。他的身材不胖也不瘦,甚至有些魁梧,所以比一般的老人看起来都要健壮。老先生的脸上沟壑纵横,满是皱纹,看起来垂垂老矣,唯有一双眸子精芒闪烁,不怒自威。 “又有新子弟前来,很好。我不管你是哪家的子弟,也不管你有什么样的身份和地位,下堂课之前,必须将弟子之礼的姿势学会,否则,就不要来听我的课。”陈老先生看着苏起,声音中带着几分训诫的意味。 苏起微微欠身,表示明白,只不过心里却十分不以为然。这老先生只是因为他行礼不标准便当场呵斥一番,显然是对礼法极度看重,甚至于有些迂腐。再看看周围的子弟,全都一本正经,目不斜视,显然是对这种情况早已司空见惯。 “既然有新子弟前来,今日我便再强调一遍,‘礼’是什么。” 老先生的语速很慢,但吐字十分清楚,声音虽然不大,却可以传遍整个大殿,即使坐在大殿后方的苏起也可以听得清清楚楚。从这一点来看,这老先生年轻时必然是极强的修行者,否则不可能在这个年岁依旧声音如此洪亮。 “我已经同你们讲过很多遍,礼,便是礼仪。所谓礼仪,便是我们对待这个世界的方式。对天,对地,对山川河流,对祖宗,对长辈,对朋友,对晚辈……所有种种,都有其独特的礼仪。所有这些,以某种规则确定下来,便成了礼。” “所以,我们对‘礼’的态度,也就是我们对这个世界的态度,而我们的态度,将决定我们的行为,乃至信仰。简单的说,若是连学生礼都做不好的人,便不可能指望着他去尊师重道,因为行学生礼,不过是‘为长者折枝’这种简单的事情,连这种基本的事情都不用心去做,又怎么可能发自内心地尊敬师长?” “所以,我再强调一遍,你们每个人都要始终牢记,什么是礼,为什么要守礼,以及,你心中有怎样的礼。你们不要认为‘礼’是一种约束,‘礼’其实是一种保护,只要你们事事守礼,就不会犯下弥天大错,也不会有人在你们身上挑毛病。” “好了,关于礼是什么这个问题,我就说到这里,你们下去好好体悟。今天继续讲《天官冢宰第一》。” 老先生强调了一番“礼”的重要性之后,便继续开始讲《周礼》。老先生讲得条理清楚,思路清晰,甚至旁征博引,顺便介绍了许多著名典籍和名人名言。但即使如此,苏起还是听得昏昏欲睡,看着前排那些听得津津有味的子弟们,苏起心中油然升起一阵佩服之感。 但无论苏起如何困倦,也依旧不敢睡,不仅不敢睡,连打个哈欠或者揉揉眼睛都不敢,腰杆时刻挺得笔直,装作在认真听讲的样子。 …… …… 申时一过,学宫中准时响起了下课的钟声。陈老先生的讲课刚好告一段落,便放下了手中的《周礼》。学子们再次一丝不苟地行礼,陈老先生还礼之后,便颤巍巍地站起身来,目不斜视地走出了大殿。 眼见着老先生走出大殿逐渐远去,子弟们这才松了口气,大殿中响起一片哀嚎之声。在经受了两个时辰的摧残之后,大部分世家公子都没心情再去认识苏起这个新来的学生,全都三三两两地走出大殿,各自回家。只有四五个人凑了过来,对这个第一堂课便被训斥的可怜人表示了同情。 周承国站起身来,对苏起微笑道:“苏兄不必介意,老先生就是这样的脾气,看不得任何失礼之处。不过,只要以礼相待,陈老先生便不会为难你。” 苏起愁眉苦脸地说道:“看来我得和周兄好好地学一下如何行学生礼了。” 周承国一笑:“放心,下次上课一定让老先生挑不出任何毛病。对了苏兄,正好借此机会,向你介绍几位朋友。” 几个子弟已经围了上来,在周承国的介绍下,与苏起一一见礼。 “这位是乐盛,乐家公子,将门之后。”周承国介绍道。 乐盛刚到十五岁,比苏起年纪还小,只是身板结实,肤色微黑,嗓音微微沙哑,看起来颇显成熟。乐盛一抱拳,举手投足间干净利落。 乐家是燕国的三大世家之一,以武立族,家族中名将辈出。乐盛是家中次子,大哥乐贤早年便从学宫中毕业,跟随慕容越大将军前去军中历练。 “这位是田攸,田氏商社的少东。”周承国又指了指旁边的一位贵公子。 田攸比苏起年纪稍长,身上衣饰华贵,腰间一块火红玉石,一看便价值连城。田攸拱手为礼,与苏起互相见过。 燕国田家是天下三大富商之一,家资亿万,生意遍及海盐、军械、珠宝、粮食等方方面面。而且,田氏商社的大东家,也就是田攸的父亲,自称义商,信条是“义在利先,以利为本”,不像其他商贾那样为富不仁,所以在燕国有着极高的声望。 “这位是申诚,游学士子,不知是哪位隐世大才的高足。”周承国继续介绍道。 申诚年纪已过二十,已然加冠,穿一身普通的游学士子装束,看不出什么特殊之处。只是言谈举止卓尔不凡,看起来极有见识。申诚也拱手为礼,和苏起互相见过。 “这位是韩英年,来自边军,曾经亲率一支百人队打败匈奴骑手,斩首数十人。”周承国指了指旁边一位英挺的青年军士。 韩英年看起来二十五六岁年纪,虽然已经不在军中,却依旧穿着红色制式军装,眼神犀利,身姿英挺,和那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完全不同。他的双目极为明亮,苏起能够看出,他不仅是一名优秀的军士,还是个极强的修行者。 韩英年一抱拳,与苏起见礼。 苏起和众人一一见过,田攸问道:“周兄,你还未曾介绍,这位小兄弟到底是谁家公子?”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二十八章 你在害怕 周承国微微一笑:“这位公子姓苏名起,诸位可有印象?” “苏起?苏起?”田攸皱着眉头,努力地回忆着这个名字。 “是冀州府安平郡的苏氏一脉?”乐盛问道。 周承国微笑着摇了摇头:“不对,再猜。” “除了安平郡,燕国哪还有姓苏的世家?”乐盛有些疑惑。 “当然有。”周承国故作神秘地低声说道,“兖州府,晋阳郡。” “晋阳郡,那不是文信君的封地……”田攸话说到一半,突然大叫一声,不可思议地说道,“我想起来了!苏起!你不就是那个‘燕国第一纨绔’!” 此言一出,众人也都恍然醒悟,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苏起,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这是真的?”乐盛看着苏起,嘴巴张得很大。 苏起有些无奈的点点头,又摊摊手表示无奈。自己实在是名声在外,想低调一点都不行。 “没错,他就是文信君的孙子,如假包换。”周承国笑着拍拍苏起的肩膀,“诸位终于想起来了?” “你真是文信君的孙子?文信君不是从来不送子弟来学宫的么?怎么这次破例了?” “你住在哪?文信君府邸么?” “你要在昭武城待多久?可曾游览过?” “想不想来我家做客?我父亲大概会很想见你。” 众人直接撇下周承国,将苏起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苏起被一连串问题问得有些发懵,还好周承国及时解围:“好了,都不要急,以后我们便和苏兄一起修学,自然有许多时间结交,何必急哄哄的,成什么样子?” “周兄说的是。”田攸点点头,对苏起说道:“苏兄,你刚来昭武不久,又第一次来学宫听课,机会难得,今日便由我做东,请诸位去望鹊阁大喝一顿,如何?” “好啊!”乐盛拍手道,“我们兄弟几人好久没有一起喝酒了,正好趁此机会,给苏兄接风,这次可是机会难得,谁都不许推脱。” “好,上个月田兄刚刚做成了一单海盐的大生意,一直想狠狠宰他一刀,却始终没有找到机会。今天我们一定要将望鹊阁的最高层包下来,狠狠地让他花上一笔!”周承国也表示赞同。 申诚和韩英年也没有异议,苏起见众人热情很高,也不好意思回绝,便答应了下来。一行六人便兴冲冲地走出知礼殿,准备前往烟花巷中的望鹊阁。 刚走出殿门,旁边的治国殿便走出来几个年轻士子,两拨人正好撞在一起。苏起一看,邹君浩和范鸿济等人赫然在列。那七八个年轻士子显然是以邹君浩为中心,正有说有笑地往广场上走去。 邹君浩看到苏起和乐盛等人一同出来,微微一怔,眉头微微蹙起。余下几人见邹君浩不动了,也都停住脚步,有些好奇地看向苏起这边。 “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邹君浩看着苏起,冷冷地说道。 “是啊,昭武城很小。”苏起微微一笑,淡然道。 邹君浩双眼微微眯起,缓缓地迈步走向苏起。他身后跟着的七八名年轻士子也跟在后面,呈扇形将苏起围在中央,一个个面色不善。 范鸿济也在人群之中,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他面色有些苍白,想是昨夜未曾安枕。 周承国等人也发现了此间气氛有些不对,一字站开,和苏起站在同一阵线。两边人分别以苏起和邹君浩为首,锋芒毕露地对峙起来。 “邹君浩,你这是什么意思?”乐盛皱眉问道。 乐家是和邹家并称的三大世家之一,又是以武立族,虽然平日里和邹家没什么瓜葛,但两家素来交恶。乐盛生于将门,自小便按照军队的方式历练,绝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人。他虽然只是刚破三境,修为比邹君浩差一些,但自认为若是生死相搏,邹君浩绝对占不到太多便宜。 邹君浩“哼”了一声,不屑地说道:“你哥哥乐贤才勉强够资格同我说话,至于你,不过是个次子而已。乐家倾注了多少资源在你身上?恐怕不及你哥哥的一半吧。刚破三境的小毛孩子,有什么底气和我叫嚣?” “邹君浩,莫要欺人太甚。”田攸见邹君浩如此嚣张,也不由得有些微怒。 “哟,这不是田家少东?怎么,一身铜臭味的商人也来学宫镀金?只是再怎么读书,也洗不掉一身的市井气。听好了,你田家能在燕国立足,能大开利市,全都是因为我父亲网开一面,没有像暴秦一般对本国商旅征收重税!不过是卑贱的商人,赚了几个铜钱而已,真以为自己能和世家大族平起平坐了?”邹君浩一翻白眼,语气中充满鄙夷。 周承国等几人见邹君浩如此狂妄,全都怒火中烧,乐盛最是暴怒,经络中真元已经开始急剧游走,紧握的右拳被真元所覆盖,腾起一层淡淡的红光。 邹君浩身后的几人也全都面色凝重,做好了一言不合便当场动手的准备。 苏起一抬手,拦住身后几人。他看着邹君浩,微笑道:“上次见邹兄,邹兄可没有这么暴躁。” “因为你的身份已经不同。”邹君浩双眼微微眯着,如同在打量猎物,“上次见面,你只是路边的一只蚂蚁,我根本连过去踩一脚的兴趣都没有。可后来我突然意识到,你并不是蚂蚁,而是一只黄蜂。所以我不想再看到这只黄蜂,也不想一不小心被它蜇伤。” “你在害怕?”苏起看着邹君浩,嘴角微微扬起。 “你说什么?我会害怕?”邹君浩失笑,像是听到了最为可笑的故事一般。 “你带着这么多人来壮胆,说了这么多又臭又长的废话,甚至将我们这边的人全都损了一个遍,不就是因为你害怕了?你看到我和这些人在一起,担心我们会威胁到你在学宫中的地位,所以想用这种方式来打压我们,获得精神上的胜利。” “只可惜,不管你伪装得如何强大,都改变不了你在害怕这个事实。”苏起盯着邹君浩,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二十九章 教习徐睿 邹君浩的脸色慢慢地阴沉了下来,右手五指并拢,真元在他的经络中不断汇聚,向右掌凝聚。 学宫中不允许学生带剑入内,所以众人的兵刃全都交由随行的仆役保管。但即便如此,邹君浩还可以使用掌法。邹家修行之道是阴阳五行道,讲求虚实相生、刚柔相济、阴阳并重、五行循环,这套功法可以契合大部分武技,一直是邹家的不传之秘。 “苏家小儿,有些话不能乱说,否则是要付出代价的。”邹君浩盯着苏起,冷冷地说道。 “是么?你能让我付出什么代价?”苏起针锋相对,毫不让步。 邹君浩双目中精芒爆射,突然之间右手一翻,一掌直拍苏起的胸口!两人相距不过半步,邹君浩这一掌蓄谋已久,速度奇快无比,众人全都一声惊呼,但却已来不及相救! 没想到苏起却是早有准备,只见他衣衫微微鼓起,像是有一阵清风在吹拂,整个身子如同一片秋叶般向后飘去,避开了邹君浩这一掌的范围。只是虽然躲开,苏起的长袍边缘却依旧被锐利的掌风给割开一道裂口。 邹君浩神情一肃,有些意外。“疾风掌”是邹家五行武技中的一种,最大的优点就是一个快字,从真元调动到出掌,不过数息时间,而且无需任何起手式,是临机偷袭的最佳选择。他在出掌之前已经极力掩饰,却没想到还是被苏起成功躲开了。 “给我留下!”邹君浩怒喝一声,身体微微前倾,立刻便要再跟一掌,彻底封死苏起的退路。 “邹君浩!你敢!”乐盛暴怒,上前一步准备出手。但就在这时,周承国已经抢先一步站在苏起身前,右掌探出,和邹君浩的疾风掌碰在一处。 “啪!” 两掌交碰,邹君浩掌上的淡青色真元和周承国掌上的明黄色真元轰然炸裂,一股无形的震波扩散开来,将两人的衣袂吹得凌空飘舞。周承国后退一步,而邹君浩只是微微一晃,便稳住了身形。 邹君浩的脸色更加阴沉。疾风掌是求快的掌法,在威力上自然有些不足,所以这次对掌,邹君浩无形中占了一些劣势。 乐盛和田攸本来都想出手,但看到周承国的这一掌,都有些惊讶。周承国为人低调,极少生事,所以众人虽然知道周承国修为不低,但以为他和邹君浩还有很大差距。但现在看到这一掌,众人才发现两人竟似在伯仲之间。 不过即便如此,邹君浩依旧稳压了周承国一头。 “好一个周承国,没想到你竟然有如此修为。只不过我想看看,你能接我几掌?”说话间,邹君浩迈步向前,便要再出后招。 周承国却没有再上前,而是闪身一退,将位置留给了后面的韩英年。 邹君浩眉头一皱,第二掌终究没能出手。在学宫之中,他根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但唯一有些看不透的,便是这个韩英年。 韩英年从未展露过境界,没人知道他的虚实。但他毕竟是军中人物,立过战功,真正地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过。更何况,他永远是一副宠辱不惊的表情,好像从不把学宫中的任何事情放在心上,这种人物,邹君浩不想轻易招惹。 正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学宫中严禁私斗,你们几个,想被退学了?” 说话间,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他身穿教习长衫,永远板着脸,好像全世界都欠他的钱一般。男子双目之中精芒闪烁,太阳穴高高鼓起,一看就是极强的修行者。 看到此人,包括邹君浩在内的所有学生全都收敛了争斗之心,齐齐一躬,恭声道:“见过徐先生。” 徐先生看了看邹君浩,又看了看周承国,冷冷地说道:“给你们一刻钟时间,立刻给我滚出学宫,这次私斗下不为例,若是再有下次,你们给我一起,打包滚。” “是。”邹君浩和周承国不敢有一句反驳,恭声说道。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滚?”徐先生剑眉一扬,看了看学宫正门的方向。 邹君浩狠狠地瞪了周承国和苏起一眼,便一甩衣袖,带着一众子弟气冲冲地走了。 周承国和苏起几人也要离开,却见徐先生来到苏起身旁,冷冷地说道:“我不管你是哪家的公子,也不管你为何和邹君浩结了梁子,我只希望你记住一点,在学宫里,是虎,给我卧着,是龙,给我盘着!若是你敢视学宫如无物,我便好好让你知道知道学宫的规矩!” 苏起双眼微微眯起,心中冷笑,但还是微微欠身,恭敬地说道:“学生明白。” 徐先生“哼”了一声,背着双手转身离去,十分不可一世。 “苏兄,你没事吧?”周承国关切地问道。 苏起摇了摇头:“无妨,这徐先生是什么人?” “徐先生叫做徐睿,是学宫中的武修教习,四十多岁便已经到了五境巅峰,是极强的修行者。为人不苟言笑,平日里十分严厉,所以子弟们全都怕他三分。”周承国解释道。 “哼,要我说,还是因为他有个好爹。”田攸语带嘲讽,“他父亲徐纶是边军大将之一,手握重兵,自然可以瞧不起我们几个。但你看他对邹君浩的态度,便知道他是个势利小人。” “没错,邹君浩挑衅动手在先,我们只不过是正当防卫而已。徐睿不仅不惩罚邹君浩,反而在我们面前摆威风,实在是岂有此理。”乐盛怒道。 “怪只怪我们中没有一个身世显赫的贵族弟子,乐盛家世虽好,但只可惜是个次子。”田攸自嘲道,“像我这种富商之子,在这些人眼中,恐怕还比不上一个普通世家的庶出。” “不过,我有个疑问。”一直没有说话的申诚说道,“他们瞧不起我们几个也就算了,为何也瞧不起苏起?徐睿还专门给苏起来了个下马威,按道理说,苏起的身份,比邹君浩还要高上一截,邹君浩和徐睿哪来的狗胆?” 苏起摊摊手,有些无奈地说道:“这也不能怪他们。他们其实不知道我的身份。” “等等,你的意思是说,你是文信君的孙子这事,其实只有我们几个知道?”田攸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苏起点了点头。 “为什么?这事应该大肆宣扬,好好震慑一番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田攸不解地说道。 苏起摇了摇头:“有些牌捏在手里不打出来,才能收到奇效。所以,你们也不要透露我的身份,我倒要看看这些跳梁小丑,能搞出什么样的闹剧来。”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三十章 名楼夜饮 “好了好了,不管这些烦心事。”周承国微笑道,“都是一些跳梁小丑而已,不必多虑。田兄,今天的客还请吗?” “请!当然请!我们遇到苏兄的第一天,便一起并肩战斗,大挫学宫小霸王邹君浩的锐气,自然要大吃一顿才能弥补!我们这就动身前去望鹊阁,好好地大吃一顿!”田攸大声说道。 “苏兄,你是如何来的?愿不愿意与我同乘一辆马车?”乐盛问道。 苏起摇了摇头:“同乘便不必了,我自己也有马车,仆役正在外面等我。到时候我们直接到望鹊阁碰头便是。对了,田兄,我可不可以多带几人,介绍给大家认识?” 田攸一拍手:“太可以了!苏兄的朋友必然不是什么等闲之辈,我是无论如何也要认识一下的。” “既然如此,我们便在望鹊阁碰头,田攸你先去望鹊阁订场,苏兄去接朋友,我们几个在望鹊阁碰头。”周承国说道。 众人商定完毕,便从学宫门口各自乘马车离开。苏起没有直接返回文信君府邸,而是让仆役先将马车赶到昭武城西的柳树林。柳树林中有一株枯柳树,比其他的柳树要大上数倍不止,十分显眼。 枯柳树中央有一个巨大的树洞,苏起按照赵央吩咐,将木牌放入树洞中。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放一块木牌便能搬来救兵,但想来这些黑道人物必然有自己的一套联络之法,便不再操心,乘坐马车赶回文信君府邸。 文信君府邸中,苏登孝和苏朗都在修行,而墨麟儿正在房中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随身携带的《墨子》。一听说要去望鹊阁喝酒,墨麟儿十分高兴,强拉着苏登孝和苏朗一同上了马车,向烟花巷去了。 烟花巷位置最好的一座酒楼便是望鹊阁,高有四层,比一般的酒楼足足高出两层,颇有鹤立鸡群之感。此时,望鹊阁上华灯高悬,人流如织,进进出出的全都达官贵人,巨商富贾。 苏起四人从马车上下来,向望鹊阁中走去。昨日苏起和墨麟儿吃肥羊炖时,便经过了望鹊阁,只是那时墨麟儿嫌望鹊阁太贵,两人这才没有入内。今天听说有人请客在望鹊阁吃饭,墨麟儿便立刻欢呼雀跃着,迫不及待地拉着苏起往里闯。 四人进入店中,刚要上楼梯,就听见二楼上闹哄哄地下来一批人。走在最前方的是个富商模样的中年人,脸色十分难看,像是吃了苍蝇一般。 “这小混蛋!有钱就了不起了么?有钱就可以强占别人的座位了?”一名富商不服不忿地说道。 “嘘,小声些!那可是田氏商社的少东家,得罪了这个小煞星,你我兄弟可是分分钟就要破产啊。”另一名富商低声劝道。 “是啊,算了算了,看在他给每人散了三十金的份上,我看这事就算了吧。”跟在身后的另一个富商也劝解道。 “哼,等我有了钱,一定将整个望鹊阁都包了,好好羞辱这个臭小子一番!”最前方的富商仍旧一脸不服,但终究还是压着火气,不服不忿地走了。 “呀,这可糟了。看样子望鹊阁被人包场了?那我们这顿饭岂不是吃不成了?”苏登孝有些担忧地说道。 苏起一笑:“大概就是那个富二代干的好事,我们上去看看。” “富二代?什么叫富二代?你在说谁?”苏登孝一头雾水地跟着苏起向楼上走去。 望鹊阁共有四层,顶楼的风光最好。这望鹊阁的主人也是燕国的大富商之一,盖这座楼时,请了燕国著名的神符师林观海亲自篆刻符印,所以虽然足有四层之高,却十分坚固,不存在任何垮塌的危险。 站在四层,倚栏远望,可以将昭武城的大半繁华地界全都尽收眼底,视野极好。只是四层的价钱也极高,每一桌的酒席都不会低于二十金,整个昭武城中,也只有极少数人舍得花这样的价钱吃一顿饭。 苏起和墨麟儿等人登上四层时,田攸和周承国几个人已经坐在四层最大的一张临窗长案旁喝酒了。这长案足以坐下十人,苏起这边四人再加上周承国这边的五人,正好将长案坐满。 “苏兄来了!快入座。咦,这不是麟儿姑娘?”田攸惊讶地说道。 “你们认识?”苏起带着墨麟儿等人在长案一侧坐下。 “当然了,刚来昭武城的时候,便受老师之命去拜访田氏商社,自然认识这个败家子。”墨麟儿撇了一眼田攸,“我还在想是谁这么讨厌,将整层楼都包场了,上来一看,果然是你这个家伙。这次给了多少金才将楼上的食客打发走?” 周承国一笑,道:“田攸给在座的每个人全都塞了三十金,又额外给了店家一百金。” 墨麟儿一撇嘴,调侃道:“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 田攸尴尬地轻咳两声:“咳,早就说了,这些小钱我自己也能赚得出来。看麟儿姑娘说得,好像我和那些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一般。” “你以为你是什么?”墨麟儿一撇嘴。 “好了好了,我在这里你还敢自称纨绔子弟?”苏起打趣道。 “田兄,既然早就认识,还不快向我们介绍介绍?”周承国微笑道。周承国和乐盛几个人中,只有田攸认识墨麟儿,其他人都未曾见过。 “既然是苏兄请来的,还是苏兄介绍比较合适。”田攸看了看苏起。 苏起点点头,这种场合下也确实由他介绍最为合适。当下苏起便将在场的众人一一介绍了一遍。苏登孝等人也和田攸等人一一见礼,双方都十分客气。虽然苏登孝和苏朗在苏家子弟中地位并不太高,但仅仅是文信君孙子的这个名头,也已经足够赢的在场众人的尊敬。 田攸见人已经到齐,便招呼伙计上菜。很快,一盘盘珍馐美味便摆在了长案上,奇珍异兽、海产山珍、特色菜品应有尽有,甚至连已经灭亡的楚国、齐国菜式都有。美酒也是毫不限量,秦酒、燕酒、晋酒全都开怀畅饮,而且都是百年陈酿。 众人边吃边聊,推杯换盏,气氛十分融洽。 酒席吃到一半,突然听到楼下传来喧哗。沉重的脚步踩着楼梯,正在一步步地向上走,其间夹杂着店中伙计的声音:“这位爷请您留步,小店四层真的已经被人全都包了,您留步……” 众人皱眉望去,只见数个身穿黑衣的修行者已经来到了四层,正面色不善地看着他们。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三十一章 山鬼弟子 为首的黑衣人冷笑一声:“我道是什么大人物,原来是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怎么,来望鹊阁吃奶,也需要包场么?” 田攸一皱眉:“你们几个又是什么东西?” 为首的黑衣人阴鸷地一笑,寒声道:“今天大爷我要请几位外面来的隐世高人喝酒,识相的就赶紧从楼上给我滚下去。” 田攸眉毛一挑:“哦,我们要是不呢?” “哼,那可别怪我们心狠手辣!”黑衣人说完上前一步,右手一垂,一柄短刀从袖中滑出,被他握在手中。 苏起等人见状,也全都站起身来,握住了佩剑的剑柄。苏起以为这酒会上不会遇到什么敌人,所以只带了镶玉剑,“藏锋”仍旧放在下面的马车上,没有带上来。 “嘿,乳臭未干的小娃娃也会用剑?真是笑死人了。幽云先生,不如我们来‘指点指点’这几个小家伙的剑法?”黑衣人怪笑道。 幽云先生也是一身黑衣,腰悬一把乌鞘长剑,通体漆黑,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他容貌还算俊朗,但脸色苍白无比,嘴唇铁青,一双死鱼眼中大部分都是眼白,黑眼珠只是两个小小圆孔,看起来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几个小娃娃,也配让我出剑?”幽云先生沙哑道,“老三,老六,老七,你们几个,去将他们打发了。” 幽云先生身后是三个身穿黑衣的年轻人,年长者不过二十五六岁,年幼者也有十七八岁,闻言齐刷刷地上前一步,踏入苏起等人的防守范围。 幽云先生身边还有一名三十多岁的白衣人,两手空空,没有携带任何兵刃。白衣人仿佛对场中事情毫不关心,只是负手而立,脸上表情沉郁,似是颇为不耐烦。 苏起用望气术一扫,已经大致确定,这三个年轻人都已经到了第三境。他压低声音对众人说道:“麟儿姑娘和韩英年先不要出手,申诚你稍微向后站,不要被波及,剩下的人,一起上!” 田攸微微有些诧异,因为在座的几人大部分都已经到了三境,对方也不过只是三境而已,犯得着如此么?但看到苏起脸上神色凝重,话语间满是不可置疑的口气,还是决定按照苏起所说的做。 双方僵立片刻,瞬间同时出手! 老三、老六和老七几乎同时拔出腰畔的黑色长剑,以一种极诡异的剑招斜向上挑,剑身上竟然附着着一层淡淡的黑色鬼气,凝目观看时可以看到,这些鬼气中仿佛有无数冤魂,正在厉声咆哮。 “你们是山鬼门的人!”苏登孝惊讶地说道。 “嘿,现在才看出来,不嫌太晚吗?”为首的黑衣人一声冷笑,袖手站在一旁,眼神中满是猫戏老鼠的残忍意味。 苏起、周承国和田攸首当其冲,转瞬之间,三名山鬼门弟子的诡剑已在眼前。 三人同时拔剑。周承国的剑是贵族子弟常用的佩剑,剑长三尺,中规中矩,毫无任何花哨之处;苏起的镶玉剑镶玉镀银,挥舞间一片光华闪动,看起来华而不实;田攸的剑乃是一柄吴钩,看着像是一柄古剑,剑身、剑柄、剑格全都是青铜铸造,制式颇有春秋时的古风,唯一的不凡之处在于其上雕有数个星点,挥舞间光华流转,灿若星辰。 为首的黑衣人见到三人的剑,不由得一阵大笑:“世家子弟果然都是废物,幽云先生,你看他们手中的剑,一柄是烂街货,一柄华而不实,还有一柄简直是殉葬死人的老古董,啧啧啧,不得不说,这土包子暴发户的修行者,简直是修行界的耻辱!” 然而幽云先生却没有笑,反而双目一凝,眼神变得凝重起来。旁边的白衣人也轻“咦”一声,仿佛被勾起了一丝兴趣。 黑衣人还没来得及搞清楚这到底是这么一回事,厅堂中已经响起了几声清脆的剑鸣。 苏起的镶玉剑速度最快,转瞬之间便已经迎上了老六的剑。只是他却并没有硬碰硬地去斩,而是用出一式“旭日升”。镶玉剑上瞬间光芒盛放,如同一轮红日正在冉冉初升一般,似缓实疾地斜挑在诡剑的薄弱之处。 老六旧招将尽,新力未生,这一挑被挑得十分难受,他想要变招,但苏起的剑速度太快,根本来不及,情急之下剑招一乱,破绽顿生。趁此机会,苏起闪身一让,苏朗的铁刀已经携风雷之势骤然砍到。 苏朗只是一境修为,还不能动用体内真元,但他身体素质极好,对刀法的领悟也过于常人,这一刀正是趁老六变招不及的间隙砍到,对机会的把握妙到毫巅。老六神色一变,眼看铁刀就要当头劈下。 此时,周承国的长剑和田攸的吴钩也分别迎上了老三和老七的诡剑。只见周承国的剑上爆发出一道明黄色的剑芒,在他体内真元的催动之下,这柄不起眼的长剑光芒大盛,携着雷霆万钧的声势,竟然硬生生地将老三的诡剑给荡开! 乐盛趁此机会,抓住一闪即逝的空隙,手中长刀骤然突刺。他的刀与苏朗的制式铁刀不同,刀身狭长,刀柄足以双手持握,是燕军铁骑最新式的骑士刀。这种骑士刀经过反复锻打极为坚韧,双手持握时的全力一劈,足以将人带马砍为两半。而且这种刀的刀身狭长,用于突刺往往可以收到奇效。 老三仓促之间回剑,但终究力道有所不足,根本无力挡住乐盛的骑士刀。 与此同时,田攸的吴钩毫无花哨地和老七的剑砍在一处。这吴钩上只是附着着一层淡淡的真元,老七心中暗喜,本以为一剑就能将吴钩格开,再跟上一剑就能将田攸一剑斩首。 然而两剑交碰,却只听到“呛”的一声轻响,老七的诡剑竟然被田攸的吴钩轻而易举地砍为两段! 老七骤然一惊,手中握着半截断剑呆立当场,田攸没有任何犹豫,趁此机会吴钩上挑,直砍老七的左肋!与此同时,两枚寒冰锥从田攸的身侧空隙中疾射而来,直刺老七的心口,正是苏登孝趁机发难! 只是一瞬间,三个山鬼门弟子的剑招就已经全都被破,场间形势瞬间逆转!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三十二章 有情重剑拦山诀 “纯钧剑!果然是纯钧剑!”幽云先生尖声喊道。 在场的所有人全都震惊,因为纯钧剑的威名实在太盛! 纯钧乃是天下十大名剑之一,为欧冶大师亲铸,切金断玉,削铁如泥,乃是天下修行者全都梦寐以求的至宝,谁能想到竟然落在一个三境的少年人手里! 幽云先生终于沉不住气了。这三名弟子全都是他的得意弟子,这次他将三人从山鬼门中带出来乃是私自下山,是为了还之前许多年前欠下的一个人情,万万不能有任何闪失,否则山鬼门的执事们怪罪下来,这后果他根本承担不起。 一声尖利的嚎叫声从幽云先生口中发出,如同鬼哭狼嚎一般,让人心神剧震,神识较弱的田攸和苏朗等人甚至脑海中一阵剧痛,攻势为之一乱。 伴随着这声嚎叫,一柄奇特的漆黑小剑骤然出现在空中,瞬间一分为三,以一鸣之速疾射苏起三人。这一分为三的漆黑小剑上也附着有森然鬼气,黑雾弥漫中甚至已经凝成实质,在空气中划过时,留下一道极窄的烟痕。 墨麟儿右手一招,新月钩瞬间从她袖中飞出,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将三柄小剑一一击飞。但这三柄小剑上的黑烟只是稍一溃散,便再度凝成实质,与新月钩缠斗在一处。 苏起等人全都收剑回撤,双方的三境修行者们全都拉开距离,极为警惕地互相看着。三个山鬼门的弟子此时也收起了轻视之意,他们已经明白,眼前的这些年轻人是强敌,绝不是什么养尊处优的公子哥! 四境修行者既然已经出手,这些三境就没必要再打下去,因为在速度奇快的飞剑面前,他们根本毫无还手之力,贸然出手反而可能影响到本方的四境修行者。 与此同时,一直冷眼旁观的白衣人也上前一步,冷冷说道:“小胖子,你这也能被称为寒冰锥?简直有辱我雪山宗的神通!看好了,这才是真正的寒冰锥!” 说话间,白衣人袍袖一甩,整个望鹊阁四层仿佛都坠入了冰窟之中,温度骤然下降。他的大袖中瞬间喷出一股寒气,如同塞北风雪,冻得众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大片风雪之中,无数枚晶莹剔透、奇寒彻骨的寒冰锥像是风暴般席卷而至,铺天盖地地射向苏起等人。 韩英年面色也有些凝重,向前踏了一步,手中重剑出鞘! 他手中的重剑剑身宽厚,黑沉沉的像是一块门板,一看就比寻常的铁剑要重上数倍不止。重剑一出,苏起等人面前仿佛立刻多了一道高耸入云的城墙,那些风雪全都被隔绝在城墙之外。 “连城剑,拦山诀!”白衣人瞳孔骤然收缩,道破了韩英年这一式的来历。 一道铺天盖地的剑意从韩英年手中重剑上扩散而出,仿佛绵延不绝的崇山峻岭一般,将白衣人挥出的寒气全都挡在了外面。那些铺天盖地的冰锥全都轰在了韩英年的重剑之上,竟然发出了一串串类似金铁交击的轰鸣声,可见这些寒冰锥的凝实程度,已经不下于任何金属! 韩英年双手持剑,真元源源不断地灌注进重剑之中。他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为所有人拦下全部风雪,必然极耗真元,但韩英年脸上却没有丝毫犹豫的表情,只有一往无前的果决! “你!你竟然要修有情道!”白衣人看到韩英年不惜真元也要挡下全部风雪,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满脸的不可思议。 直到看到韩英年出手,苏起等人才知道,原来这个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军中将领,竟然是个四境巅峰的修行者,甚至已经隐隐摸到五境门槛! 第四境破虚境,修行者可以看破虚妄,修出本命物,驭使飞剑杀敌。而第五境忘情境,则要打破情障,选择有情道或者无情道。 四境到五境是一道分水岭,往往需要数十年的人生感悟方能突破,而破五境时,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确定自己的道心。若是选择无情道,就要斩断一切情感,一旦修成,便可以绝对冷静,再不为任何人、任何事而动容;若是选择有情道,就要始终坚持自己的信念,绝不能有丝毫违背,否则就会境界衰退。有情道虽难,可一旦修成,便可发挥出远超本境的力量,在绝境中甚至可以战胜两名同境界的无情道修行者! 韩英年的独特之处不仅在于他是一名想要以有情道破五境的四境巅峰修行者,还在于他所修的本命物,是他手中这柄重剑! 修炼本命物的过程,即是用神识与某个事物建立联系,这种联系一旦确立便不可更改,从此之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修行者体内的真元便可以通过这种虚无缥缈的神念上的联系灌注入本命物中,不再需要和身体接触。 所以,本命物的最大优势在于凌空受力,可以脱离修行者的掌控,所以轻便小巧的飞剑和暗器等物便成了修行者的最爱,包括墨麟儿的新月钩,也是如此。 韩英年将自己的重剑修成了本命物,就意味着他彻底放弃了驭使飞剑的可能,因为重剑太过沉重,没有任何人能提供足够的真元。但反过来说,将重剑修成本命物,就意味着他的近身战斗将无可匹敌,他的重剑将可以多灌注许多真元,而且真元灌注速度也将奇快无比! 白衣人同是四境巅峰的文修,所以知道韩英年做出这种选择的艰巨性。他瞬间意识到自己正在面对的是一个极为棘手的敌人,所以再也没有闲庭信步的仪态,双目一凝,变得极度认真起来。 场面上仍然是平分秋色,但苏起的脸上却闪过一抹忧色。因为那个为首的黑衣人还一直没有出手,无法确定他的修为。如果他也是一名四境修行者,那么场间局势就会瞬间逆转,变得对己方极为不利。 此处是望鹊阁四层,地形狭窄,刚才的打斗只是瞬间发生的事情,所以大部分人还没有意识到不妥之处。如果一旦久战,那些神出鬼没的飞剑就将对他们这些三境修行者产生巨大的威胁,在这种地方战斗极为不智。 想到这里,苏起一咬牙:“麟儿姑娘,韩兄,劳烦你们两人断后,其他人,跟我跳!” 余下众人瞬间明白了苏起的意图,韩英年又是一招拦山诀将敌人全都挡下,周承国和田攸等人立刻紧跟苏起,纵身向窗外跃下!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三十三章 五境剑芒凌空斩 此时烟花巷中全都是平民商户,苏起不想牵连无辜,所以跳下时看准方向,落在对面一座当铺的屋顶上。 周承国和田攸等人也纷纷跃下,苏登孝和申诚是文修,使用了落羽之术,只见一片真元化成的巨大羽毛承载着二人从楼上飘落,引得众人纷纷围观。 “想走?”幽云先生冷哼一声,右手一挥,裹挟着鬼气的飞剑在空中一震,再次一分为五,想要追击。墨麟儿一声低喝,新月钩再次以极快的速度将五柄小剑一一拦下。 “陆明!还等什么?”幽云先生冲着为首的黑衣人喝到。 “哼!”为首的黑衣人陆明终于出手,随手一挥间,袖中短刀凌空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弧线,直射已经落在对面屋顶的苏起。苏起猜的没错,这黑衣人果然也是四境修行者! 飞刀不同于飞剑,飞剑轻盈无比,驭使灵活,可以随时转向或者收回,但飞刀不同,往往需要一段时间的蓄力方能射出,而且射出后极难改变它的既定轨迹,灵活性较之飞剑大有不及。但飞刀的优势在于威力更强,极难防御,对苏起只是一名三境修行者,绝无可能接下这一刀。 韩英年想要帮苏起挡下这一刀,但他刚刚用拦山诀挡下白衣人的寒冰锥,仓促之间来不及反应。墨麟儿正在全力挡下幽云先生的飞剑,也无力救援。 苏起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杀意已经锁定了自己,他很想避开,但对一个三境修行者来说,想以身法避开四境飞刀实在太难。苏起只得紧紧握住镶玉剑的剑柄,准备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用剑法挡住这一刀。 这样的成功几率实在太低,恐怕不到一成,而且即使成功,镶玉剑也必然被毁。当然,若是不挡就必死无疑,所以苏起紧握着镶玉剑,鬓角冷汗流下。 “是修行者!四境修行者!”烟花巷中的人们也全都看到了那从望鹊阁楼顶射下的一刀,纷纷惊呼。 瞬息之间,飞刀已经近在眼前。只是突然之间,飞刀上却腾起了一道刺眼的亮光,刀身上本来附着有灰色真元被这亮光撕开一道裂口,发出一声厉响。 飞刀受到撞击后偏离了既定轨道,从苏起身旁擦身而过,直接射入当铺之中,在屋顶上留下了一个大洞。 苏起抬头一看,只见掷出飞刀的黑衣人陆明手捂胸口,口中喷出鲜血。本命物受创之后,与本命物息息相关的修行者也将受到一定程度的损伤。 趁此机会,墨麟儿和韩英年从望鹊阁上跃下。幽云先生、白衣人和三个山鬼门弟子也全都跳了出来,站在不远处另一个古玩店的屋顶。 “谁!!”陆明几欲发狂,他胸口中一股气血凝滞,不能立刻跳下,站在望鹊阁四楼怒吼道。飞刀受到他的感召,从地下飞出,将当铺的正门穿了一个大洞,再度落回了黑衣人的手上。 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没有注意到那道亮光是什么,只有白衣人眉头紧锁,望向不远处明月楼的的二层。一名斗笠人正在二楼临窗的位置喝酒,只是右手握着剑鞘,长剑出鞘半尺。 “摆渡人!”苏起和墨麟儿认出了斗笠人的身份,不由得一阵惊喜。 看到这一幕,白衣人眉头一皱,对幽云先生道:“不如先退。” “为什么?”幽云先生有些不悦,自己好不容易下山一次,却险些被一群三境的晚辈杀死自己的弟子,若不将这些人赶尽杀绝,根本难解心头之恨。 白衣人冷冷地说道:“你没看出来,刚才击飞陆明飞刀的那道亮光,是一道剑芒么?” 幽云先生一怔,还未来得及反应,明月楼二层的斗笠人已经将手中长剑的剑柄指向了他,只听“呛”的一声剑吟,斗笠人手中的长剑再度出鞘半尺。空气中产生了一丝几不可见的波动,一道凌厉至极的剑意瞬息即至。 幽云先生的瞳孔骤然收缩,一阵难以言说的危机感瞬间在他心头浮现。一声尖啸,幽云先生的五柄飞剑合而为一,组合成一把长二尺余、宽三指的全新飞剑,拼尽全力撞向斩来的剑意。 只听半空中响起一道凄厉的剑鸣,幽云先生的飞剑被那道剑芒斩中,再次崩解为五把小剑,那道剑芒也被飞剑的力量所消解,溃散于无形。 斗笠人一动不动,仍是淡然地左手握杯,右手长剑再度发出一声剑鸣。 “呛!” 这次长剑完全从鞘中飞出,在空中翻转半周,长剑剑锋直指幽云先生。一道比上次强大数倍的剑芒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再次斩向幽云先生。 幽云先生怪叫一声,全身鬼气升腾,滚滚黑烟从他领口衣袖中冒出,全都汇聚到五柄小剑中。小剑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召一般,剧烈地颤动起来,一道接着一道打在飞速斩来的剑芒上。 斗笠人轻飘飘地站起身来,右脚在栏杆上轻轻一踏,右手握住了空中的剑,向着幽云先生方向,再度挥剑一斩。 幽云先生连挡两剑,气势已尽,这一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挡下。白衣人眼见不妙,左手一拉幽云先生,右手大袖挥出,体内真元毫无保留地疯狂涌出,在身前凝成一道冰墙。 剑芒闪过,冰墙应声碎裂!幽云先生目眦欲裂,白衣人厉声道:“走!那可是五境修行者!” 修行者到五境之后,真元就可以脱离兵刃而存在,不必一直附着在飞剑上。用剑斩出的真元就是剑芒,最大的特点是在一个极大的范围内都不会衰减。 五境巅峰的剑修,剑芒飞行百丈之后力量都不会有任何的衰减,在一定程度上,已经可以算是无视距离的局限。 幽云先生、白衣人和黑衣人陆明都是四境修行者,若是以三敌一和“摆渡人”对战,仍有胜机,但若是再加上墨麟儿和韩英年,他们就毫无胜算。白衣人知道若是此时再不走,等“摆渡人”冲到近前,再走就来不及了。 幽云先生紧咬牙关,心中十分不甘。他和白衣人可以逃走,但那三个弟子恐怕就要交代在这里了。陆明这种人他根本不放在心上,但那三个弟子若是死了,日后山门怪罪下来,如何解释? 但现在,他和白衣人本身都自顾不暇,若是他们两个栽在这里,那才真是糟糕至极。 幽云先生根本没想到竟然会因为喝酒而闹出这种事情,更没想到这几个年轻人中竟然有两个四境修行者,心头怒气难平。他死死地瞪着苏起等人,牢牢地记住了每一个人的相貌。 “走!”白衣人一拉幽云先生,趁着“摆渡人”还没追来之前,飞速逃离。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三十四章 生擒陆明 眼见幽云先生和白衣人飞速逃离,“摆渡人”没有再追,而是将目光落在了仍在望鹊阁四层的陆明身上。 陆明看到从明月楼中跃出的“摆渡人”,脸色不由得一变,转身想要逃走。但刚才的那一道剑芒斩在他的本命飞刀上,让他自己也受到了一些暗伤。 “摆渡人”在另一处阁楼的栏杆上轻轻一踏,身形再次腾向半空。他右手宝剑探出,向着陆明斜斜一挑。 “唰!” 又是一道剑芒瞬息即至。陆明脸色骤变,有些绝望地怒喝一声,体内真元毫无保留地灌注进本命飞刀之中。飞刀剧烈地颤动起来,骤然射出,决然地击中那一道剑芒。 “铿”的一声脆响,飞刀和剑芒交碰。就像是与真正的神兵利器交碰一般,飞刀发出一声哀鸣,刀身上的真元瞬间溃散。 陆明大叫一声,口中喷出一口鲜血。他体内气息已经彻底紊乱,无力再调集真元挡下下一次攻击。 “摆渡人”如同一只轻巧的鸿雁一般,轻轻地跃上了望鹊阁的四层楼顶,手中长剑搭在陆明的脖颈旁。 “陆老板,别来无恙?”“摆渡人”看着陆明,面无表情地说道。 陆明面色惨白,心有不甘地剧烈喘息着。但他不敢作出任何逃跑的举动,因为他知道“摆渡人”的修为已至五境,斩杀自己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那三位小朋友,应该也跑不了多远。”“摆渡人”道,“至于那两个门派中人,不可能再来救你。对他们来说,那三个弟子的命比你的命要珍贵得多。” 陆明的脸色更加难看,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苏起等人看到“摆渡人”出手,终于确定自己已经安全了。此时,烟花巷中的平民们仍在议论纷纷,对刚才“摆渡人”的出手惊艳无比。毕竟四境高手已经比较罕见,五境高手更是凤毛麟角。 只是,也有一些人面有忧色,这里毕竟是昭武城,是富商巨贾云集之地,出现这种修行者的打斗事件,让很多人对自身安危产生了一些担忧。 此时,几个黑市中的好手也已经将三个试图逃走的山鬼门弟子抓回。幽云先生和白衣人不敢恋战,只能扔下这三个弟子匆匆逃走,黑市中剩下的几个潜伏的修行者正好趁此机会将三人生擒。 苏起注意到,这几个好手的领头者,正是刘七爷。此外,还有三个四境修行者、五个三境修行者和七八个二境修行者。那三个四境修行者和刘七爷步履一致,看起来地位相若。 “摆渡人”也已经将陆明擒住,轻飘飘地从望鹊阁四层落下。 面对众人的议论纷纷,刘七爷朗声说道:“各位昭武城中的父老乡亲们!这名修行者叫做陆明,本是市井中的人物,一直和外面的门派有所勾结!这次,他受人指使,去山鬼门和雪山宗请来修行者,想要扰乱昭武城中的秩序,从中渔利!” “我们已经查明,之前官市中的商铺被打砸偷抢,便是他们这些人在从中作梗!还有许多人藏在暗处,所以希望大家一定要多加小心,不过也请大家放心,只要有我们兄弟在一天,就必然保护好大家的安全!” 刘七爷这些话以真元之力喊出,整个烟花巷全都听得清清楚楚。一时间,巷中的国人全都恍然大悟,一边唾骂陆明,一边称赞刘七爷等人。 至此,苏起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陆明是黑道中某个势力手下的修行者,和刘七爷等人早就相识。这次他受人指使前往雪山宗和山鬼门求援,带了两名四境修行者前来,准备一起对付赵央。 这些人本来行事低调,一路上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却没想到在望鹊阁喝酒时,恰好遇到田攸包场。陆明和幽云先生根本没有将这几个年轻人放在眼中,想要以武力将苏起等人赶走。却没想到这一打起来,打了个势均力敌,反而惊动了赵央安排在烟花巷中的人手。 更让陆明等人万万没想到的是,一向深居简出,极少离开贫民窟的“摆渡人”竟然恰好就在烟花巷,恰好遇到这场战斗。 苏起也不由得摇了摇头,暗道自己真是幸运。 苏起等人已经纷纷跃下屋顶,站在街巷之中。刘七爷过来,对苏起一抱拳:“苏公子,这次多谢你,否则我们也不可能抓到这些人。” 苏起摇了摇头:“只是刚好碰上而已。再说,要谢的话也是多谢麟儿姑娘和这位韩兄。” 刘七爷转头对墨麟儿和韩英年道:“多谢两位。” 墨麟儿一撇嘴:“刘七爷,你昨天可是还和我打了一场。” 刘七爷干笑两声:“昨天是一场误会,刘七正好借此机会向三位道歉。” 苏起一笑:“好了刘七爷,麟儿姑娘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话说回来,你们打算怎么处置这四个人?” 刘七爷想了一下,然后说道:“这些还是要看赵老大的意思了。苏公子可有什么想法?” 苏起想了想,说道:“有些人活着,比死了有价值;有些牌握在手里,比打出去有价值。” “我会将苏公子的话原封不动地转告赵老大。”刘七爷一抱拳,“既然如此,苏公子,麟儿姑娘,诸位,刘七先行别过。” 简单的告别之后,刘七爷便与“摆渡人”一起,带着几名俘虏往贫民窟去了。 墨麟儿打趣道:“哼,这个刘七,昨天还像头老蛮牛,今天就这么客气。” 周承国有些吃惊地说道:“苏兄,你才来昭武城几天?竟然已经和黑道人物有所来往?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苏起一摊手:“这事说来话长了。不过周兄,我真的没想到韩兄竟然是如此厉害的修行者。” 周承国一笑:“哦,这事我也没想到。韩兄喜欢隐藏修为啊。” 韩英年只是笑了笑,没有搭话。 “怎么办?一桌酒菜全都毁了,兴致也没了。”田攸有些不爽地说道。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三十五章 上党之危 “算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周承国摆摆手,“天色已晚,大家各自回家,路上小心,改天有时间,我们再好好吃一顿。” 田攸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我去问问店家坏了多少东西,多少赔他一点便是。” 乐盛对苏朗道:“我看苏兄的功夫,像是偏军中战法一类?” 苏朗点点头:“一直想要从军,只可惜未能成行。” 乐盛道:“我手中倒是有几本军中战法的典籍,包括刀法和功法,苏兄若是需要,我可以送你。只不过军中战法强调实用,所以路子较窄,变化不多,唯一的优点在于速成。” 苏朗脸上也露出一丝喜意:“如此甚好,我正愁找不到适合自己的功法和武技。只是麻烦乐兄了。” 乐盛摆摆手:“不碍事,我家中这类典籍多的是。倒是苏兄,坚毅沉稳,心坚如铁,若是日后能够从军,必然前途无量,我大燕便又多一员神将。” 苏朗道:“神将不敢想,只要我能提升修为,进入军中,就心满意足了。” 余下众人寒暄几句,等田攸结账。田攸是店家熟客,所以店家便没有再要求赔偿,只是满脸堆笑地让众人下次再来。道别之后,众人便各自回家。 …… …… 回到房中,苏起照常打坐吐纳,修习功法,睡前慢慢回想这几天的所得。 能买到镶玉剑实在是意外之喜,极有效地补充了自己的战力。“藏锋”在短时间之内还无法使用,所以只能暂时用镶玉剑应急。黑道那边,赵央已经在开始部署,况且今天的冲突事件之后,那些人必然会加紧准备,苏起推测大战恐怕即将来临,有可能一月之内冲突就会爆发。 至于商铺的事情,目前只是有了本金。五千金虽然稍显不足,但现在自己遇上了田攸这个大富豪,自然不用担心本钱的问题。唯一的问题在于要在黑道之战中战胜,保住赵央黑道之主的地位,还有就是如何经营的问题。 铁匠铺的那名学徒技艺极佳,可以取剑鞘时,顺便争取一下,将他挖来自己的商社。 近期除了按时到学宫修行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提升自己的实力。今天在面对陆明那一刀时,苏起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那种绝望。三境修行者和四境修行者对战,本来就有极大的差距,更何况苏起本身的真元实在不足,若是不能尽快将这个问题解决,日后的战斗将会困难许多。 虽然云霞剑法、望气术和聂让剑等招式仍不纯熟,苏起还是决定先继续修行《法经》和浩然气。前者可以有效地转化真元,后者可以加强自己体内天地元气的积累,两者结合,真元的积累速度陡增数倍。只有解决了真元问题,之后的修行才不是无本之木。 …… …… 第二天,苏起仍是在家中修行,期间还抽出时间点拨了一下苏朗。苏朗修行十分刻苦,但仍旧没有破第二境,只是因为感悟不够而已。苏起用较为浅显的方式向他解释了真元和天地元气的概念,又结合《法经》和许多其他经典上的功法,全面优化了苏朗的真元运行之法。 半个时辰后,苏朗终于感觉到体内山海中的真元有了变动,按照他的意志微微挪动了一些,不由得大喜。其实,苏朗体内积累的真元已经极多,只是始终无法调用,一旦破第二境之后,战力就将大幅提升。 苏起见到苏朗的修行已上正规,便起身告辞,让苏朗自己体悟。毕竟修行者之间的状况各不相同,过多干涉反而不妥。 下午,苏起照常去拜访父亲,却得知一个令他有些惊讶的消息。 “父亲,你要去上党?”苏起不解地说道。 苏仲文点点头:“近期便会出发。” “父亲虽是武修,但向来不习军中事务,就算是入仕,也该从文官做起,为何要从军?更何况,上党虽是与秦国相持的险要之地,但已经有徐纶将军镇守,就算不敌,守住防线也不成问题,没有燃眉之急。父亲到上党,又能得到什么历练?”苏起有些不解地问道。 苏仲文道:“这是你爷爷的决定。” 苏起微微皱眉,他知道苏老太爷不会无缘缘故地作出这种决定,必然有其道理。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上党可能在近期要发生某些事情,所以必须让苏仲文前去,其他的人,苏老太爷都不能放心。 “难道是秦国要有所动作?”苏起皱眉道。 “起儿,你对明夕照推崇备至,也对秦国有些了解,你说,若是秦国突袭上党,徐纶将军能坚持多久?”苏仲文问道。 苏起皱眉道:“上党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徐纶将军若是坚守待援,不出意外的话,守上三五个月也不是问题。不过,若是明夕照真的用兵,绝对会有后手,必然要抢在燕国增援到达之前拿下上党。” “嗯。”苏仲文点点头,“那么你觉得,秦燕上党交战的可能性呢?” 苏起思考片刻道:“可能性极大。秦国东有函谷关,根本不怕晋国趁乱偷袭;燕国国力最弱,对秦军战法一无所知,先打燕国是最好的选择。而且,晋国和燕国仇恨未消,老世族掣肘,援助燕国的可能性不大;晋国摄政王谢亭阁奉行的也不是什么铁腕统治,恐怕也没有这个魄力整合军力援燕或者伐秦。” “嗯,正是如此。唯一的问题是,此时已快入冬,冬季作战,多有不便。”苏仲文说道。 “恐怕以后,便不会再有‘入冬不战’这种说法了。”苏起道。 “嗯,以后的战争必然越来越激烈,再用老式战法去揣测新军的意图,已经不适用了。”苏仲文有些忧虑地点了点头。 “秦军真的要进攻上党?难道斥候已经发现了秦军动向?”苏起仍旧有些不可置信地说道。 “暂时只有小股秦军向上党附近移动,谁也不清楚明夕照的意图是什么。”苏仲文道,“毕竟从没有人真的摸清楚这个秦国新任大将军的战法。只不过,他必然在谋划着什么,恐怕以徐纶的能力,难以应付得来。” “我明白了,父亲。”苏起点点头,“父亲即将远行,还有什么要叮嘱的么?”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三十六章 神符之道 苏仲文想了想道:“起儿,你天资聪颖,我从来没有担心过你的修行进度。我只担心一点,你生性淡泊,与世无争,可偏偏总有奇思妙想,惊世骇俗之语。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所面对的阻力也必然很大,你若是能撑过去,必然可以和范蠡、商鞅一般成就无上功业,可若是撑不过去,又怎么办?儒家的中庸之道,你该学一学。” 苏起沉默片刻,然后说道:“父亲的意思我懂。只是有些事情,从来都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老世族盘根错节之下,燕国已成一潭死水,若想要搅起波澜,就必须有一个‘木秀于林’的人物才可以。再说,我本来就命不久矣,与其唯唯诺诺地泯然众人,不如放手一搏,为自己,为燕国去搏那一线生机。” 苏仲文轻叹,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已经打定主意,再怎么劝说都没用了。作为一个父亲,他自然也希望自己的儿子可以出将入相,平安一生,只是生逢大争之世,不可能明哲保身,想到这里,苏仲文也只能点点头。 “为父相信你。再有月余,我便要启程前往上党边境,近期可能要多在朝中走动一番,临别之日,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和你见面。你好好修行,光大我苏家门楣的重担,迟早都要落在你的肩上。” “请父亲放心,苏起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 …… 辞别父亲,苏起便回到房中继续读书,修行。他并没有像其他修行者那样,将全部精力全都放在修行上,而是仍留有一定的时间读书思考。苏起始终坚信,修行可以让人成仙成圣,但若是没有相应的感悟,这一切就只是空中楼阁而已。 第二日和第三日无事,第四日中午,苏起再次乘坐马车来到学宫。按照礼、书、军、国的顺序,今日的课程应是和书法神符有关。 书科的教习先生是一名容貌儒雅的中年士子,举手投足间彬彬有礼,行止得体。学生们都叫他宁先生。 在这个时代,毛笔已经在一定范围内取代了刀笔,有钱人家也已经不再用费时费力的刀笔在竹简上刻字,而是用更加方便的笔墨。 虽然毛笔刚刚兴起,但书法却早已经有了极大的发展。这一切都是因为修行者和神符的缘故。 在毛笔还未发明之前,神符就已经存在。神符师往往也是修行者,而所谓的写符,根本不需要笔墨和符纸,只要神符师以真元将神符篆刻在任意物体上,神符就会生效。一些极强的神符师甚至可以凌空写符,引动天地元气伤人,所以这个时代的书法,不仅仅要追求美观,还要符合神符师的要求。 在这种独特的环境下,昭武学宫中的书法课,也就充满了浓重的修行意味。 “所谓书法,是神符师才会用到的东西。对于普通人来说,修习书法没有任何意义。”宁先生开讲的第一句话,便让苏起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对于从未接触过书法和神符的他来说,这句话实在有些颠覆他前世对于书法的认知。 一旁的周承国笑了笑,低声道:“宁先生便是这样,往往语出惊人,而且讲课极为有趣,脾气又好,所以是四个先生中最受欢迎的。” 宁先生继续讲道:“书法和神符,其实是同一种东西。文字,是我们用来记录信息的工具,而书法,则是文字的规范。神符,是承载修行者真元和意念的一种工具,所以,它也可以被称作是修行者的文字。” 宁先生一边说着,一边在空中用手指随意地勾划几笔,勾勒出一个“火”字。空气中瞬间腾起一丛小火苗,但很快便消散无踪。 “为什么我写一个‘火’字,便会有火产生?因为在写这个字的时候,我将体内的真元外放,而这个字的写法,向真元传递了某种信息,所以它才会产生燃烧的效果。若是我写一个‘水’字,便永远不可能有火焰产生。这便是神符的意义。” “但是,同样的一个‘火’字,写法不同,传递的信息也不同。心平气和时写出的‘火’字和狂怒时写出的‘火’字,结构不同,所传递的信息也就不同,就会在某种程度上影响神符的效果。所以,神符师想要让自己的神符能够最大限度地发挥出真元之力,就要尽可能地以真元所能习惯的方式来写。” “这种写法,就是神符师的书法。而这些神符师,往往是天底下最会写字的人,他们的写法,自然也就是最正确的写法。久而久之,普通人便也会用这种方法来写字,于是,书法就形成了。” “所以我说,书法,是神符师才会用到的东西。”宁先生顿了顿,环视场内。 “宁先生,我有问题。”一名学生问道,“如果像先生所说,书法是因为神符师写符才产生的,那么按理说,神符师的写法是为了给真元看的,而不是给人看得,和我们正常的审美必然有所不同。但实际上,我们都觉得神符师的字就是好看,这是为什么?” 宁先生点点头:“你不是第一个有这种怀疑的人,大概每一个神符师,都曾有过这样的疑问。后来,前朝的大神符师陈曼先生是这样解释的:‘因为这就是自然之道’。也就是说,神符和高度契合了真元运行之法和人的天然审美,这就是自然之道,就像是有春夏秋冬、风花雪雨一般,是自然之道,根本无须解释。” 那名学生撇了撇嘴,似是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但这种有些神棍性质的说法也必然有一定道理,否则也不会被众多的神符师们所认可。 “那么接下来,我们继续学习书法,也就是神符之道。”宁先生用左手拢住右手大袖的袖口,以确保袍袖不会沾到墨汁,然后拿起了桌案上饱蘸浓墨的毛笔。 “今天我们要学的字,是‘道’。” 宁先生笔走龙蛇,在案上的薄木板上写了一个巨大的“道”字,然后将木板竖起,展示给殿中的学生们。 “所谓‘千法万道’,‘道’是本源,所以‘道’这个字,有万种写法,可以写出万种神符。”宁先生说道。 “可是,宁先生,陈老先生经常说,‘礼’才是本源。”一个学生怯生生地问道。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三十七章 师承何人 饶是宁先生脾气和善,听到这句话也不由得脸色沉了一沉。 “‘礼’是本源?一派胡言!‘礼’不过是认识这个世界的一种方式,而且只是一家之言!大周朝曾占有天下,周公以‘礼’为规范,‘礼’才成为正统!若是没有周公,谁知道‘礼’是何物?‘道’才是本源,才是万物之始!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没有道,何来人?没有人,又何来礼?” “你日后若是在别的神符师神符师面前说‘礼’是本源,被烧死也毫不奇怪!到时候千万不要说我曾教过你。”宁先生气冲冲地说道。 见到脾气一向很好的宁先生也发了火,那学生顿时吓得不敢说话,畏畏缩缩地低着头,心中一阵委屈。 苏起不由得一乐,看来这些神符师们多是道家一脉,和奉行礼治的儒家天生便有一些矛盾。 接下来,学生们便看着宁先生的字迹,开始在竹简上试着临摹。苏起的书法虽然不算好,却也不差,临摹起来没有太大难度。唯一的问题是独具其形,没有神韵,即使刻意地外放真元,也感觉不出这些字上有任何异状。 “若是我用真元写个‘火’字,会不会真的烧起来?”苏起想着,刚要提笔,就听见左前方某个桌案上“蓬”的一声,腾起一丛小火苗。 比苏起先一步尝试的,竟然是一直低调的文修申诚。 申诚连忙手忙脚乱地扑灭竹简上的小火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我本来想试试能不能写出,没想到真的着火了。” 宁先生走到申诚旁边,却没有责备,而是看了看他的竹简。 “你再写一次,不要用真元。”宁先生说道。 申诚便再次提笔,在竹简上写了一个‘火’字。因为没有动用真元,所以这次没有燃烧起来。 宁先生看着这个‘火’字,双目微微睁大,良久不语。 “你之前,学过神符?”宁先生问道。 申诚摇了摇头:“未曾学过。” “你的书法很好,何处习来?”宁先生又问。 “家中有一册祖传古卷,我觉得上面的字十分好看,便时常临摹。”申诚说道。 宁先生双手拿起竹简,仔细端详这个“火”字,然后问道:“你愿不愿意,随我学神符?” 此言一出,学生们纷纷哗然。学宫中的教习们全都是极强的修行者,除了日常授课外,从不收徒。这些学生们虽然都是家中天骄,个个天资出众,但在这些教习们眼中,也不过只是一些较为聪明的小孩子而已。 宁先生竟然决定亲自教申诚学神符?这真是有些不可思议。这个申诚,在神符方面的天分到底好到了什么程度? 众人都羡慕纷纷,却没想到申诚想都没想便摇了摇头:“谢过先生的美意,只是我有师承,另拜师门恐怕不妥。” 宁先生和其他的学生们都没有想到申城竟然想都没想便直接拒绝,全都愣了。其他学生们很快便反应过来,纷纷惋惜不已,暗骂申诚愚蠢。也有一些学生反而窃喜,幸灾乐祸起来。 宁先生能在昭武学宫中出任教习,就意味着他本身已经是燕国国内数一数二的神符师,众人不知道申诚的老师是谁,但想来应该没什么名气,否则何苦再跑来学宫中学习?因为一个平庸的老师便放弃跟随宁先生学神符的机会,这简直是愚不可及。 “既然如此,那便算了。”宁先生摇了摇头,颇有惋惜之色。神符师想要找到符合条件的继承人十分困难,此时错过这样一个天才,再找到一个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但是,神符师往往一脉单传,每个神符师都要将自己压箱底的神符全都一股脑地传给弟子,师承观念极重,所以宁先生也不可能在申诚不拜师的情况下教他神符,这事便只能作罢。 就在众人纷纷惋惜的时候,大殿后方又“蓬”地一声,腾起一大簇火焰。 苏起手忙脚乱地扑灭了面前的火焰,看到周围的众人正在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 “抱歉,我也只是想试试。”苏起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宁先生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能够第一次便无师自通地写出可以生效的神符,这种天赋已然极高,他在学宫中已经教了七八年,还从未见过任何一个能第一次写便腾出火焰的。 可现在,一堂课上同时出现了两个,这种概率简直低到了几点。更何况,苏起的火焰比申诚的还要大上一些,这又是什么概念? 宁先生瞪着苏起,用想要吃人的口气说道:“难道你也是第一次写神符?” 苏起感觉到宁先生身上正在散发出一股杀意,有些忐忑地点了点头。 宁先生点点头,依旧用想要吃人的口气说道:“很好,你最好不要有师承,否则你的老师,估计是活不过今天晚上了。” 苏起哭笑不得:“学生愿意跟随先生学习神符。” “好!”宁先生不由得喜笑颜开,“以后你便是我的弟子,有时间时,随时都可以来学宫中找我。” 有些学生本来心中窃喜,暗骂申诚愚蠢,却没想到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幸运之神便再次降临,而且还是没有降临在自己头上。所以这些人看着苏起的目光,多少都有些火辣辣的嫉妒。 课后,宁先生问了苏起几个问题,又百般嘱咐有空的时候一定要来行拜师礼。苏起赶忙答应,千恩万谢地送走了这个新认的师父。他知道宁先生是个在燕国国内数一数二的神符师,这种机会十分难得。 下课后,周承国和田攸等人便纷纷围上来,向苏起道贺。 申诚也同样道贺,脸上没有任何遗憾或者后悔的表情。 “苏兄,宁先生已经算得上燕国国内数一数二的神符师,而且为人治学严谨,多有建树,你跟着他修学,相信很快便可以闯出一番名堂。”申诚说道。 “申兄,我有些好奇,你到底师承何人?比申先生还要高明的人物,我真是想不出还有几个。”苏起问道。 申诚笑了笑:“在我正式出师之前,不可提起家师的名字。不过,你们终有一日会知道的。”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三十八章 拜师立誓 第二天一大早,苏起按照事先约定好的时间来到学宫中,找宁先生学习神符。 宁先生作为教习,在学宫中有一片很大的宅院,甚至有几个仆人专门负责打扫。见到苏起来了,宁先生面露喜色,将苏起引入书房内。 神符师所修的多是道家一派,讲求顺乎天性,道法自然,所以毫不拘礼,自己心中的想法也从不遮遮掩掩。宁先生见到苏起便极为热情,毫无长辈的架子,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神符师们都不太喜欢繁文缛节,所以拜师礼很简单。你跟我写一道符,立一个誓,这拜师礼便算完成。”宁先生顿了顿,神情一肃,“只不过,这誓约可不只是随便说说的。这道神符中蕴含天地大道,若是欺师灭祖、背弃誓言,下场会比有情道修行者违背‘本心道’的后果还要严重,轻则一身修为尽毁,重则天雷降下,尸骨无存,你可要想清楚。” 苏起惊讶道:“世上竟然真有这种誓言?” 宁先生点点头:“修行者是夺天地气运的一种人,说白了,就是在逆天而行,与天争命。所以想要动用超出本境的天地元气,便一定要有所限制,否则就会被天机洞察,降下神罚。” “先生也相信鬼神之说?”苏起惊讶道。 宁先生摆摆手:“古往今来死在天雷之下的神符师,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由不得你不信。” 苏起闻言吐了吐舌头,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么邪乎的事情。 “所以你还是要想清楚,到底是不是真的想下决心学神符?”宁先生面色严肃。 苏起点点头:“当然,弟子诚心要学。” “好。”宁先生见苏起神情坚定,有些欣慰地点了点头。他从案上取下两块木板,将其中一块递给苏起。 苏起一看,这木板三寸见方,做工精细,以黄杨木细细雕成,色呈浅黄,温润柔和,表面光滑,手感极佳。 “这是一块黄杨木神符。神符可以凌空写就,但写在空中的神符远不如写在实物上的神符威力大。黄杨木是最适宜写神符的木材之一,顶尖神符师写出的黄杨木神符,甚至会被一些大世家以千金之价争抢。”宁先生说道。 苏起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心想:“就这么一块小木头,写上了神符就值数千金?神符师真是个赚钱的好职业。” “每一个神符师入门时,所用的都是黄杨木神符,这是不成文的规定。做师父的,总得给点见面礼,否则这拜师礼也太寒酸了。”宁先生一笑,“现在,我便教你神符师所学的第一个神符:‘真言符’。” “真言符?从名字上来看,好像是让人说真话的神符,实际有什么效用呢?”苏起问道。 “真言符相当于一个誓约。你以神符为凭,证明你所说句句是真,若是违背誓言,就要承受后果,这便是真言符。”宁先生说道。 苏起一咧嘴:“啊?也就是说,真言符根本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只是强制要求立誓人不能违背誓言。” “没错。而且,这种誓言只针对于神符师。”宁先生点点头。 苏起有些无语:“这还真是一个非常‘实用’的技能啊。” “笨小子,你可别小看这道符。真言符所教的是如何沟通天地元气,相当于订立一种契约,是其他一切神符的基础。你若是学不会这道符,便永远和神符师无缘了。即使你天资再高,也不可能跨过某些门槛。”宁先生说道。 “竟然这么重要?那还是学吧。”苏起无奈地说道。 宁先生从书案上提起毛笔,在黄杨木神符上写了一个字:“誓”。 “你也和我一样,在黄杨木牌上写一个‘誓’字。体内的真元要涌入这个字中,同时,要用神识努力沟通此间的天地元气。若是毫光不及一寸,那边意味着天资不够。不过,以你的天资应该毫无问题。”宁先生说道。 苏起提起毛笔,轻轻闭上双眼,回想宁先生写下“誓”字时的真元流动,又静下心来,用神识去感受周围的天地元气。很快,苏起福至心灵,一种奇妙的感受涌上心头,轻轻落笔,在黄杨木牌上写下了一个“誓”字。 收笔的瞬间,一股淡淡的毫光从神符上涌现出来,逐渐到达尺余,持续数息方才慢慢收敛消散。 “好!”宁先生见到苏起写出的毫光远超一般人,也不由得十分欣慰,暗道自己遇到了一个天才弟子。 “接下来,便是立誓,你跟我念。”宁先生面色严肃,一字一字认真说道。 苏起也极为认真的点点头,按照宁先生所说立誓道:“弟子苏起,自愿跟随宁喻空先生学习神符之道,有生之年不可欺师灭祖,不可作奸犯科,不可背弃神符大道,若违此誓,天地共罚!” 话音刚落,那块神符上的字光芒大盛,黄杨木牌竟然在极短的时间内碎成了粉末。 “好了,神符已然生效,你现在已经是一名神符师了。”宁先生微笑道。 苏起看着手中那一堆黄杨木粉末,仍有些不可置信:“这样便成了?我好像没有耗费多少真元。” “当然,真言符不具备杀伤力,所需要的真元自然极少。等你接触到那些高级的神符,就会发现自己的真元完全不够用。”宁先生说道。 “可是,如果神符消耗很多真元,还怎么用来战斗?等我神符写出来,别人的剑已经砍到了。”苏起有些疑惑。 “你说呢?竟然问出这种问题,真不知道你是聪明还是笨。”宁先生一笑。 “哦,明白了。神符的最大优点在于便携,所以必然是可以平时储存,等战斗时再拿出来以极小的代价使用的!”苏起恍然道。 “没错,正是如此。所以神符才成为那些大世家哄抢的东西。两个同样境界的修行者,最后决定胜负的,极有可能便是一块小小的神符。甚至曾经有神符师为了报仇,花了十数年去写了几十道‘焚城’神符,以同归于尽之法将一名六境巅峰的仇家活活烧死,甚至所在的整个城池都烧成了平地。”宁先生说道。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三十九章 真正的神符之道 “原来如此。这般说来,‘可积累’便是神符师最大的优势!”苏起恍然大悟。 “没错。接下来,我便教你第一个实用的神符。首先,我还是要讲,什么是符道。你说,什么是符道?”宁先生微笑着看着苏起。 “先生你不是在课上才刚刚讲过?你说神符是承载修行者真元和意念的一种工具,所以,它也可以被称作是修行者的文字。事实上,神符和文字,本来就是同一种东西。”苏起回答道。 “呵呵,唬小孩子的说法,你还真信了。”宁先生一副“你太天真”的表情。 苏起无语:“可是,先生所讲如果是错的,为什么还要讲呢?” “当然是为了骗人。”宁先生一笑,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作为一个讲书法、讲神符的教习先生,我若是连‘符道是什么’都说不清楚,学生们还不翻了天?但我若是如实告诉他们,岂不是大部分人都知道了神符师的秘密?这种事为师是万万不会做的。” 苏起瞠目结舌:“师父,难道这也是神符师们的约定俗成?” “那是当然。我没成为神符师之前,你师祖也是这么骗我的。”宁先生说道。 “……”苏起无语。 “所以,你来说,符道是什么?”宁先生微笑着,等着他的答案。 苏起抿着嘴唇思考片刻,然后说道:“在我看来,符即是符号,符号全都具有某种象征意义,这种符号对于天地元气来说,是一种指引和诱导,就如同钥匙开锁。而真元,就像是拧动钥匙的那只手,只有两者齐备,锁才能打开。” “很有意思的解释。”宁先生欣慰的点点头,“只可惜,你想多了。” “啊?” “你这种说法本身并没什么错误,可以这么理解。历史上的神符师,持你这种观点的人不少,他们认为符是在模拟某种规律,某种痕迹,就像是‘风’字是在模拟风,‘水’字是在模拟波浪,‘火’字是在模拟火焰。他们认为,只有这种符号具有某种具体的形态时,才能够成为神符。”宁先生说道。 “这种说法,不对么?”苏起问道。 “不能说不对。”宁先生道,“古往今来公认最强大的神符师,旧齐国的陈曼先生便坚持认为神符是‘临摹之道’,所以他的神符,全都力图还原事物本源,而且,效果极好。” “可是,先生为什么说我想多了?”苏起疑惑道。 “因为,我们这一脉神符师的师祖,持有不同看法。而你师公用了四十年的时间证明,师祖的话是对的。”宁先生道。 “哦?师祖是?” “老子。”宁先生说出一个让苏起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名字来。 “老子?封神的老子?”苏起惊讶地问道。 “没错。”宁先生点点头。 “他是神符师?可是,我曾经读过他所著的《神道经》,里面没有任何关于符道的描述。”苏起惊讶地说道。 “当然没有,因为他从未表露过自己神符师的身份。” “据说,我们这一脉的师祖,本是个三流的神符师,天资极差,唯一的优点便是刻苦。他每天都在河边浅滩用树枝写符,日复一日,从不间断。直到有一天,老子骑青牛经过,看他写了几道符之后说道:‘心即是符,又何必拘泥于形式?’” “师祖不知他是老子,反驳道:‘水即是水,火即是火,水字写不出火符,这是所有神符师都知道的事情,你说的又是什么东西?’老子也不答话,便接过他的树枝,在浅滩上工工整整地写了一个‘水’字,没想到,竟真的有大火生成,数息方散。” “师祖看得目瞪口呆,等回过神来时,老子已经飘然而去,不知所踪。自此之后,师祖便奉老子为师,苦心钻研。以师祖的天资,终其一生也未参透老子说的‘心即是符’这四个字,所以临终时,将这句话传给弟子,含恨而去。” “我们这一脉全都对师祖的话深信不疑,但却没有一人能够以‘水’字写成火符,所以一直默默无闻,全都是三流神符师。直到传到我师父,也就是你师公这里。你师公天资极佳,多次失败之后,便向去研究正统神符,看看有没有什么启发。” “后来,你师公慢慢有所成就,却始终对此事耿耿于怀。他决心证明‘心即是符’这种说法的谬误,于是,四十余年过去。直到最后,你师公终于明白,这句话竟然是对的,因为他也成功地用‘水’字写出了火符!虽然只是一次,但也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原来,神符的效果只和神符师的感觉有关。我们都知道,神符和书法一样,所有的神符都是极佳的书法,陈曼先生的解释是‘这便是自然之道’。但其实,恰恰是因为神符写得好时,我们才会对它生出信心,这种信心越强,神符的威力才越强!” “也就是说,天地元气感受到的并不是我们的符写的如何,而是我们对于符的信心!老子之所以能用‘水’字写出火符,就在于他可以让自己坚信,这个字不是水而是火!” 苏起听宁先生讲完,睁大眼睛,像是听到了某种天方夜谭。毕竟这种理论已经彻底颠覆了神符师们原有的理念根基,实在太过惊世骇俗。 苏起消化了片刻,然后问道:“师父,你讲的很好,很深奥,弟子很受用。只是弟子想问一句,你能用‘水’字写出火符吗?” “不能。”宁先生理所当然地摇了摇头。 “……那您和我讲这么多,意义何在?”苏起有些无语地说道。 “第一,是要告诉你,写符关键在于心诚,只要心诚,水符都能写出火符的效果;第二,是要激励你,为师试了十几年,始终未能成功,希望你有一天能悟出这种神符的写法来。”宁先生说道。 “师父,我现在想退出师门,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宁先生腹黑地一笑,摇了摇头。 苏起无语。 “好了,介绍完了我们这一脉的传承典故,接下来是真的要教你写符了。”宁先生说道。 “好,先生,我们先学哪个符?”苏起有些激动地问道。 “水符。”宁先生答。 “……”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四十章 凌空书写变字符 宁先生提起笔,在竹简上写了一个“水”字。 “认得这个字么?”宁先生问道。 “这是商朝的文字?”苏起端详片刻,认出了这正是甲骨文中的“水”字。甲骨文和金文在这个时代被称为商文和铭文,因为甲骨文在商代最盛行,而金文多是周朝时刻在钟鼎上的铭文。 “没错。”宁先生点点头,“所有的神符师,都要从商文学起,你知道为什么吗?” 苏起想了想,说道:“商文、铭文、大篆还有小篆,唯一的区别就是字形了。难道是因为商文的字形更适合神符师?” “对,就是字形。”宁先生嘉许道,“文字越古老,象形的程度也就越高,越容易让神符师产生联想。如果一开始就要用小篆来写,没几个神符师能写出合格的神符来。” “听先生的意思,难道每一个神符师都要学会古往今来的所有字体?”苏起不由得有些发懵,这可比修行要烦多了。 “也有可以直接跳过前面几个阶段的,但那些人,或者是天才的书法家,或者是感应能力远超常人的天才修行者,或者有些就是彻头彻尾的怪物,比如老子。”宁先生说道,“若是一般的凡夫俗子,还是要好好地从头学起。” “怎么证明自己不是凡夫俗子?”苏起问道,“我在课堂上的表现难道还不能证明吗?” “当然不能。”宁先生微微一笑,“我说你天资很高,是指在普通人中天资很高。当今天下的神符师少说也有数千人,再往前推二十年,这二十年中足有数万神符师,数万神符师中也只有一两人可以直接从篆书写起。你的资质在普通人中算是顶尖,但在神符师中,也只勉强算得上优异。” “所以不要气馁,乖乖地从商文学起吧。”宁先生拍了拍苏起的肩膀,“哦,对了,其实还有个好消息,那就是你不用学全所有的商文,有一些特别生僻的字并不会用到神符中。” “哦,是吗?太好了。不会用到的部分,大概占了多少?”苏起问道。 “十分之一。” “……” “这样已经很多了。”宁先生说道。 “好了,先生,我们还是赶快学习水符吧。”苏起决定不再去想那些蚂蚁爬一般的文字。 “好。”宁先生点点头,“刚才所说的是神符的‘形’,接下来要说的,是神符的‘意’。打个比方,神符既像是书法,需要自己的特点和创新;又像是绘画,需要对自然的感悟。所以,神符师往往修道,道法自然,便是如此。” “想要写出水符,字形是为了对自己产生一种暗示,而真元是为了给神符提供动力。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最为重要的内核,那就是意境。假设有两个神符师,一个深居内陆,最多见过几个小水塘;而另一个则居于海边,经常见到大风大浪,惊涛拍岸。那么两个人所写出的水符将会是完全不同的。” “所以,想要写出一道好的神符,需要很多对自然的感悟。天地万物,皆可为符道,所以,每一个神符师压箱底的神符,都和自己独特的感悟有关。” “那么先生,你最强的神符是什么?”苏起问道。 “为师最强的神符,是‘变’。”宁先生说道。 “变?怎么变?”苏起有些好奇。 “也罢,就让你开开眼界,知道知道神符的不可思议。”宁先生说着,展开竹简,在上面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他右手食指在空中虚划,以极快的速度写出一个“变”字,然后对着竹简凌空一指,一层极薄的天地元气附着在竹简上。 苏起只感觉到眼前一花,再一看,竹简上的圆圈已经变成了方形。 苏起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这……先生,这是怎么做到的?” 宁先生微微一笑:“这就是‘变’字符的威力。你设想一下,若是你用剑,而实际上敌人看到你手中是刀,将会如何?这道符是欺骗别人的最佳方式,当然,有一些时效限制,真元消散之后,这个效果也就消失了。” “先生,我能不能问一个比较不礼貌的问题?” “你说。” “先生说,每一个神符师最擅长的神符,都和自己独特的感悟有关,这是不是意味着,先生比较喜欢骗人?”苏起问道。 宁先生微微一笑,指了指苏起案上的竹简:“废话真多,现在开始练习写符。” …… …… 两个时辰后,苏起怀中抱着好几捆竹简,愁眉苦脸地回到了马车上。 写出神符并不难,难就难在如何让神符具有强大的威力。除了要提升对神符本身的感悟之外,练习书法也必不可少。所以宁先生将所有压箱底的古体字书籍全都交给了苏起,让他回去好好临摹。 对苏起来说,这些商文和铭文倒不算太难,勉强认个八成还是没问题的,但认字是一回事,写字又是另一回事了。想想以后自己要将商文和铭文全部学会,苏起就感到一股淡淡的忧伤。 “除了修行之外又多了一项功课,看来我得好好在家修行了。”苏起无奈地想道。 回到家中,苏朗正在院中练习刀法。乐盛已经把军中修行之法的要诀送了过来,包括刀法和功法。这些功法和苏朗的性格颇为适合,再加上苏朗已经有了极为深厚的积累,很快便破了第二境。 第二境对修行者来说是质的提升,所以苏朗现在的战力,已经足以和大部分同龄人修行者一战。 小胖子苏登孝还是一样在屋中闷头苦修,不见踪影。 苏起正要回屋,有个仆役匆忙跑了过来,对苏起说道:“少爷,早些时候有个自称刘七的人来找过,说有事求见,正好少爷不在家。他说,等少爷回来,麻烦少爷今晚之前找个时间去找他。” “嗯?”苏起一愣,刘七爷前来,必然是赵央的授意,难道是赵央又遇到了什么难题? 苏起既然已经答应要帮赵央,自然不可能不管,他想了想,问道:“他让我一个人过去,还是带别人过去?” “他说让公子一个人过去。”仆役答道。 “我知道了。”苏起点点头,打发仆役离开。他决定先吃午饭,然后休息一下,便去黑市找赵央。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四十一章 月夜相约十里亭 苏起吃过午饭后小憩片刻,便动身来到贫民窟中。虽然已经来过一次,到了贫民窟深处却仍旧有些迷路,好在有“摆渡人”的接引。 苏起一直觉得“摆渡人”必然是个极强的修行者,上次看他出剑,更加确定了这一点。那也是苏起第一次见识到五境剑修的强大之处,只是用真元之力和剑气激发出的剑芒,便已经足以和四境修行者的飞剑相抗衡,而且这种剑芒速度极快,间隔极短,一名五境修行者,独自面对四名可以驭使飞剑的修行者,也能拼个两败俱伤。 “能不能冒昧地问一句你的名字?”苏起突然问道。 “……为什么要问我的名字?”“摆渡人”沙哑道。 “因为我真的很想知道应该怎么称呼你,总不能一直叫你‘摆渡人’,这很奇怪。”苏起说道。 “江寒楼。”“摆渡人”冷冷地说道。 “江兄的剑法很好,能不能指点一二?”苏起问道。 “这是杀人的剑法,你学不会的。”江寒楼说完,便不再理会苏起,只是在前方引路。苏起见他不理会自己,也不介意。很快,两人便来到了赵央的住处。 “进去吧,我在外面等。”江寒楼说道。 这是一座两层小楼,从外面看起来毫不起眼,除了比周围的建筑略宽敞一些之外,毫无任何特点。苏起来到门前,轻叩几下。 “请进。”门后响起了赵央谦和的声音。 苏起推门而入,有些惊讶于屋内过于简单的陈设。赵央正在全神贯注地给一盆绿色植物浇水。 “百夜昙花?”苏起看清了这盆绿色植物的样子,有些惊讶地说道。 百夜昙花是一种极为珍贵的名花,相传产自南洋诸岛,数量十分稀少,每一株都可以卖出千金之数。这种花对于修行者来说毫无任何帮助,唯一的优点就是极美,比一般的昙花还要美上许多。而且,百夜昙花每百夜便开花一次,每次开花都持续整整一夜,和其他瞬息之间便已凋谢的昙花截然不同,所以深受世家公子、宫人贵妇的喜爱。 “小兄弟好见识。”赵央一笑,抬手请苏起入座。 “进展如何?”苏起问道。 “很顺利。如你所说,我们手下的兄弟在市井中散布谣言,同时又拉拢人心,那些商铺的东家全都和我们同仇敌忾,决意要和我们一起共渡难关。而那些不服管束的大势力的骨干人员,也被我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拘禁了起来,现在他们内部大概已经乱成了一团。尤其是上次你们在烟花巷中正好撞见陆明和那几个帮手,更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赵央说道。 “陆明和那三个山鬼门的弟子,怎么样了?”苏起问道。 “被我们关了起来。那三个山鬼门的弟子,我想将他们作为与山鬼门和解的筹码;至于陆明,他本来就是反抗我们的死硬派,必然是要死的,唯一的问题是怎么死。”赵央说道。 “对方是什么反应?”苏起问道。 “他们想要和谈,约定今晚在城外的十里亭见面。这个反应虽然看起来理所当然,但却又有些不合常理。所以我才想听听你的意见。”赵央说道。 “确实有些不合常理。”苏起点点头,“这三个弟子和陆明虽然重要,但应该还不至于影响到他们的决策。而且,和谈不选在城内酒楼,而是选在城外,野心已经昭然若揭。” “我若是不去呢?”赵央问道。 “你不能不去。你若是不去,便是示弱,日后落下话柄,他们便可以在这一点上大做文章。若是失去了威严,你将无法服众。所以,这摆明了是个陷阱,你只能硬闯。”苏起说道。 “他们就这么有自信能赢?”赵央有些疑惑,“就算是将暗地中的战斗搬到明面上,他们也不见得就能赢,我毕竟还有许多兄弟。” “不,他们这么做并不是因为自信,而是因为他们怕了。”苏起摇了摇头,“他们害怕这件事情越闹越大,最终闹到朝堂上去一发不可收拾,所以只能放手一搏,用一场战斗来定胜负。他们不敢将战斗地点选在城中,可见他们其实也很害怕引起朝堂上的注意。” “所以我只能应战。”赵央道。 “没错。”苏起点点头。 “你愿不愿意随我一起去?若是你在场,我心中会多一些底气。当然,我知道这很危险,所以如果你不去的话,我也不会勉强。”赵央诚恳地说道。 “我能不能带几个朋友?”苏起问道。 “抱歉。这次和谈名义上是黑道内部的事情,所以不能带太多生面孔过去,对面也是如此。”赵央说道。 “好,既然如此,我便跟去看看。”苏起点了点头。 “非常感谢。”赵央看着苏起,认真地说道。 “不必谢我,只要记得我们说好的条件。”苏起说道。 …… …… 戌时已过,天已全黑,昭武城中也已经开始宵禁。外围的五座城门早在日暮时分便已经全部关闭,街上除了更夫之外,已经没有了任何行人。 然而却有许多黑影从高高的城墙上跃下,无声无息地落地,细细一数,足有十几人。昭武城的城墙虽高,却还拦不住这些修行者。 苏起也在其中。 在这些人中,苏起的修为最低,行动最慢,但所有人都刻意放慢速度,不敢因为他是个少年便有丝毫的轻视。 因为赵央对他敬若上宾。 这些人眼中没有燕王,也没有朝官,赵央就是他们的王,是毫无疑问的核心。整个人群行止有度,毫不散乱,没有一人冒进,也没有一人落后。苏起被众多修行者团团围在中间,受到重点保护。 苏起看着这些赵央的兄弟们,不由得有些感慨,果然赵央能够一统昭武城的黑道,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一行人中,刘七和“摆渡人”江寒楼也在其中。苏起大致一算,不算自己,三境修行者有十个,四境修行者有六个,再加上五境的江寒楼和六境的赵央,这个阵容堪称豪华,已经足以屠灭一些小宗门。 天色虽暗,却有月光,这些人全都是修行者,自然丝毫不受影响。不多时,一个三境修行者低声说道:“老大,我们到了。” 苏起抬头一看,只见前方一处密林,密林边上是一座八角凉亭,已经挂满了灯笼。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四十二章 黑道谈判 这长亭修得很宽敞,足以容下十数人,长亭中央是一方宽大的石桌,亲属为行人送别时,常在这石桌上安排筵席。 燕国在官道旁,每隔十里便设置一个长亭,供行人休憩或亲友话别,这座亭在昭武城正东,日间人来人往,颇为热闹,到了夜间却显得冷冷清清,伴着月光、树影和夜风,别有一种阴恻恻的幽凉意味。 等在这里的黑道人物们并没有在石桌上设下筵席,甚至根本没有站在亭中。在场的众人全都是修行者,若是在石桌边对坐,谁也不敢保证对方会不会突下杀手。毕竟数尺的距离太近,根本防不胜防。 长亭前方有数十个黑衣人,清一色的夜行衣黑面罩,分不清他们的身份。这些黑衣人有些佩剑,有些佩刀,全都一言不发地站立着,静候赵央的到来。 苏起一行人在距离长亭还有两三丈的地方停住,双方人数有些悬殊,黑衣人的数量大约为这些人的两倍,但在气势上,赵央的兄弟们却稳压一筹。 “你们谁是管事的?”刘七爷上前一步,冷冷地问道。 其中一个黑衣人向前一步,沙哑道:“刘七,赵老大没说话,轮得到你张嘴么?” 刘七“哼”了一声:“杜老爷,你还是将面巾摘下来吧,昭武城黑道中数来数去,出名的人物也不过就这么几个,你真的以为蒙上了脸,兄弟们便认不出来了?就你这种层面的小人物,也配让赵老大亲自开口?” 杜老爷怒道:“这就是你们和谈的态度?赵央,我敬你是条汉子,这时候当什么缩头乌龟?” “少废话!”刘七爷也怒,“杜老爷,你搞清楚,是你们要与我们和谈,你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自己应该清楚,就凭你也配直呼赵老大的名字?真以为自己有了靠山,便可以一步登天了么?” 眼见两方和谈就要闹崩,一旁的黑衣人轻轻抬手,拦住了还想回骂的杜老爷。 “赵央,我听说你近些年早已不过问黑道上的事情,潜心修行,你的血气呢?怎么越修行,就越懦弱了?” 这黑衣人身材颀长,同样也是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丹凤眼,举手投足间,颇有些贵气。刘七爷从未听到过这人的声音,知道他多半便是这些黑道背后的大人物,于是微微侧身,将赵央让了出来。 “阁下的声音很陌生,想必便是那位朝堂中的大人物了?”赵央淡然问道。 黑衣人摇了摇头:“在朝堂上还算不得大人物,但在市井中,勉强可以算一算。” “既然阁下是朝堂中的人,何必来趟这市井中的浑水?我们黑道上有个讲究,叫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赵央说道。 “赵央,我觉得你是个聪明人,不想真的走到刀剑相向的那一步,所以现在不妨把话说明。你是名副其实的黑道之主,除了你之外,也确实没有人能压服这些黑道中的人物,但也许是因为你太痴于修行,也许是因为你太单纯,你没有想清楚一个问题,那就是,即使是黑道中的王,也要向官府低头。” “也许你觉得自己是六境修行者,又有这么多的兄弟,根本无惧任何人,但人在江湖,总要有个靠山,在朝堂面前,你们这些黑道人物根本不堪一击。所以,为何不给自己找个靠山?” “如果你愿意为我做事,除了你们现在所有的生意能够得以保全之外,我还可以为你们争取一些新的活干。比如大型军械,比如与秦国和晋国的商路。” 黑衣人说完,等待着赵央的表态。对于这些黑道人物来说,这确实是一个极大的诱惑。黑道虽然也涉及一些军械,但那都只是些军刀、甲衣的活计,油水并不高,而大型军械历来被一些大豪商和大工坊所垄断,若是能够做些大型军械的贸易,利润将会高出十倍不止。 商路则更是重要,与晋国和秦国的商路简直已经算是燕国的半条命脉,秦国的制式军械和晋国的丝绸、绢帛等,全都是燕国必不可少的物资,若是能控制住商路抽税,那可真是无法想象的肥差。 而且,多数黑道人物都有漂泊之感,这些人中有许多都已经成家立业,这样一个看似“招安”的机会对他们来说,意味着远离江湖仇杀、富裕祥和的后半生。 黑衣人满怀自信地看着面前的一众黑道人物,他知道,就算赵央拒绝,这些话也必然会在他的兄弟心中埋下裂痕,或多或少会产生一些极其微妙的作用。 正在众人全都陷入沉默之际,一声冷笑响起,在寂静的夜里显得颇为刺耳。 黑衣人微微诧异,他循声望去,发现冷笑的人是站在赵央右后方的一名少年,看样子年纪不过十六岁左右,身上衣衫不像黑道,倒更像是一名游学士子,面容虽然仍有些稚嫩,却隐隐有着超出年龄的智慧。 黑衣人有些不快,沉声道:“赵央,你的手下人都是这般无礼的么?” 苏起微微一笑:“只是遇到了一些好笑的事情,又想起一个小故事,一是得意忘形,没有忍住。各位想不想听听?” 黑衣人一皱眉,不想横生枝节,但苏起没有给他任何插话的机会。 “传说黄帝时期,有个人叫做王亥,专司农畜之事。有几名部下抓到一匹野马,交给王亥。王亥见野马四蹄修长,善于奔跑,便与野马商量:‘马兄,以后我喂你草料,作为交换,你让我骑在你背上去打猎,怎么样?’野马没有禁受住草料的诱惑,便答应了。” “后来呢?”赵央微笑着,淡淡地问道。 “后来,马的命运,大家都知道了。” 苏起说完,微笑看着对面的黑衣人。 黑衣人右拳紧握,显然已经怒极。本来赵央这边的人多少已经有些松动,苏起这番话却直接戳破了他的骗局,怎能不恼羞成怒? “赵央!你若是执意与朝堂做对,没有人能保得住你!”黑衣人神色转厉。 “我倒是有些好奇,你到底是朝堂中的哪号人物?闹到现在连脸都不敢露,难道这就是朝堂中的做事风格?”苏起有些不屑地笑了笑,似是在嘲讽他的智商,“就你这种骗术,这种手段,还好意思说自己在朝堂中混?” “你!黄口小儿,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黑衣人怒极,厉声说到。 “你总是说自己身份地位如何如何高贵,不如亮出来让大家看看?如果你是某个边军中的将军,或者是某位上卿,又或者是封疆大吏、实权人物,我相信在场的兄弟们绝对会给你三分面子。只是你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敢暴露,生怕日后被追查,就这点胆量,想来也不过是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跳梁小丑而已。”苏起面带微笑,语速不疾不徐,十分平淡,却充满了调侃的意味。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四十三章 真正底牌 “住口!” 黑衣人眼中杀意陡现,知道不能让苏起再继续说下去,当下厉声道:“赵央,你的兄弟们都在这里,你不敢出来说话,却让一个小孩子出来大放厥词,这是什么道理?你给个痛快话,若是要打,我们现在就出手,不必再多费唇舌!” 赵央淡然道:“我从头到尾,答应过要和你们和谈么?我赵央虽然只是个市井人物,但却也到了六境,即使是在一些大宗门中,也可以混个长老来当当,我统领黑道已经十几年,难道连一个朝堂中的靠山都找不到?” “我之所以不找,是因为我既然修了有情道,便要堂堂正正做人,不能做狗;也是因为我宁可兄弟们全都战死,也不希望他们落在你们这些人手中去做那些肮脏事。朝堂之中的党争,比黑道中的风浪要大得多,稍有不慎,便要为你们这些达官贵人陪葬,哪里比得上在黑道中闲云野鹤的快活?” “你连这些都看不透,却还在妄想让我替你卖命,敢为你是什么修为,什么地位,又有何德何能?” 赵央一番话,气得黑衣人瑟瑟发抖。虽说赵央是六境修行者,但在黑衣人眼中,也不过是个市井草民,他肯放下身段前来和谈,已经是给了很大的面子,没想到攻心不成,反而被这样羞辱,又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黑衣人双目微微闭上,浑身都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起来,然后他的双眼骤然睁开,精芒爆射。 “动手!” 一声令下,那些黑衣人一边呐喊着,一边高举手中的刀剑,如同潮水一般地冲了过来。市井中从来不缺热血而又愚昧的莽汉,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些莽汉虽然愚昧,却很危险。 苏起双目微微一凝,望气术扫过全场。以他现在的修为,可以看清大部分三境以下修行者的虚实,至于三境以上就完全不行了。苏起这才发现,这些黑衣人最差的也是二境修为,其中还有几个看不清修为的人物,对方找齐这么多人,可谓下足血本。 双方人群在朦胧的月色下撞在一处,瞬间爆发出阵阵激烈的喊杀声,兵刃交击中,数把飞剑凌空而起,在人群中往来飞舞,带起大蓬大蓬的血花。虽然黑衣人的一方看起来人很多,声势很大,但那些二境、三境的修行者也不过是炮灰而已,真正决定战场胜负的,是四境和四境以上修行者的数量。 幽云先生和那天的白衣人并没有出现,大概是因为他们受了内伤,此时根本无法上阵。 赵央的两个兄弟一左一右,将苏起挡在身后。许多三境好手全都挡在四境修行者前方,充当近侍的作用,虽然四境修行者可以做到一心二用,但终究还是全心全意地控制飞剑才能取得更大的杀伤力。 刘七爷和其他的四境修行者,全都在用飞剑疯狂地发动进攻,或者斩杀对方的三境修行者,或者拦截对方射来的飞剑。他们身上的真元急剧流逝,甚至身上都腾起了汗珠蒸发后的薄雾。 赵央和江寒楼都没有出手,而是观察着场间的局势。对方既然敢动手,就必然有五境甚至六境高手坐镇。 一道凌厉的剑芒从人群中骤然射出,斩断了一名三境修行者的右臂之后仍然没有任何衰弱的迹象,直指赵央。 赵央双目微微一瞬,却没有动。一旁的江寒楼右手握住剑柄,斗笠下若隐若现的嘴角微微扬起,知道自己的对手出现了。 能够发出剑芒,就意味着对方也是一名五境修行者。 江寒楼的剑出鞘,向前一刺,两道剑芒在空中交碰。只听“铿”的一声,本是虚无的剑芒竟然发出了金属交碰的声响,随即崩解,在空中飘散重归虚无。这一剑,双方战成平手。 转瞬之间,江寒楼已经腾空而起,在那些挥剑奋战的三境修行者和凌空飞舞的飞剑之上,向着那道剑芒射来的方向连挥三剑。 “唰!”“唰!”“唰!” 三道剑芒瞬息即至。那名五境修行者面上毫无表情,只是调集全身的真元,一剑斩出。三道剑芒几乎同时到达,却被这一剑同时斩灭! 黑道人物中,江寒楼是唯一的五境修行者。这人是生面孔,又是修习了无情道的剑修,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他是飘雨楼的杀手。 “好!我就来领教一下飘雨楼的杀人剑!”江寒楼在空中凌空借力,右足虚踏,剑锋所向,整个人都如同一把利剑般射向那名杀手。 杀手旁边的黑衣人纷纷散开,瞬间留出一大片空地。对这些三境修行者来说,五境之间的战斗毫无疑问是神仙打架,就算只是被剑芒刮到一点,都可能断手断脚。 四境修行者可以驭使飞剑,有了数丈之外取人首级的能力和无与伦比的速度,但缺点在于如果全心全意地驭使飞剑,就不能很好地兼顾近身战斗。但对于五境修行者来说,并不存在这个问题,因为他们可以完美地兼顾近身和远战。 五境修行者释放出的剑芒,是可以媲美四境飞剑的力量,他们的近身就更为恐怖,不论是速度、力道或是威压,都远超前面的四个大境。更何况,在境界与神识的碾压之下,五境修行者只要全力神识外放,便可以让这些三境修行者识海剧震,头晕目眩。 江寒楼和杀手的剑法全都是快剑,干净利落,毫无任何花哨。每一招全都刺向对方的要害,甚至不惜以伤换伤。两个人全都是以杀人维生的修行者,所以打起来便显得更加残忍。短短数息之间,两人手中的长剑便交碰了数十次,即使苏起用望气术努力查看,也只不过看到一片片淡淡的虚影而已。 两名五境修行者的战斗并没有引起赵央的注意,他似乎对面前发生的一切毫不在意,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那名朝堂中的贵人。 在那贵人身边,有一名黑衣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出手,只是站在原地,那股看似淡然其实狂妄至极的气质让赵央如临大敌。 他知道,这才是对方的真正底牌,是和自己一样的六境修行者。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四十四章 凌空一指 场间战斗仍旧十分胶着,皎洁的月光之下,数十名修行者正在浴血搏杀,喊杀声、飞剑破空声、喊叫声混杂着,场面极度混乱。 那名蒙面的贵人见到赵央始终没有出手,心中也有些发慌。他对旁边的六境强者恭声说道:“封先生,一切拜托。” 封先生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完全没有任何要回答的意思,只是抬起右手,对着赵央遥遥一指。 “唰!” 一道肉眼可见的白色气流搅动了周围的天地元气,打通了一道狭长的通道,数道天地元气构成的螺旋围绕在气柱周围,速度甚至比飞剑或者剑芒都要快! 瞬息之间,气柱已经穿透了前方的三名修行者,他们甚至根本没有察觉,直到伤口中流出鲜血,才意识到自己已然中招。这道气柱就像是天空中一道绝对真空的通道,无情地洞穿、切割面前的一切物体。 赵央面色变得十分凝重,他向前踏出一步,一柄极薄、极锐的淡青色飞剑出现在他的面前。 “嗡”的一声,飞剑像一只轻盈至极的飞虫一般发出一声轻鸣,微微震颤着迎向了那道洞穿了三名修行者,却没有沾染任何血迹的白色气柱。 锐利的飞剑“青虫”直直地切入了那道白色气柱,势如破竹地将它剖为两半,发出一阵像是撕裂绢帛一般的奇怪声响。然而飞剑只是斩到一半便遇到了极大的阻力,不论如何挣扎都难以前进半分,在半空中开始僵持。 白色气柱和飞剑全都在地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迹,那是在高速飞行中带动天地元气所造成的效果。其他的修行者们,不管战斗多激烈,都不敢站在这条线上,封先生的一指和赵央的一剑,在地上划了一道死亡之线,将战场分为两半。 “封千指?”赵央眉头微皱。 “既然你已经认出老夫,便没有必要再遮遮掩掩了。”封先生说完,用左手摘下脸上的面巾,随意地扔在一旁。这是一张稍显苍老却充满威严的脸,须发有些斑白,却根根直立,如同钢针。剑眉虎目,国字脸膛上沟壑纵横,几道浅刀疤更是平添了一些沧桑之感。封千指的声音有些低沉,却像是重鼓一般,蕴含着某种震人心魄的意味。 赵央的眉头蹙了起来。 封千指是个很有名的修行者,正如他的名字一样,千夫所指。此人是个独行怪客,行事亦正亦邪,是典型的无情道修行者,一言不合便要出手杀人,名声极差。近些年来行踪飘忽,谁也不知道他到底身在何处。 封千指的名气,还得益于他的独门指法。这指法可以凌空驭气,封锁敌人的经络真元,许多境界比他稍高的修行者也都不慎中招。 赵央早就知道对方必然会请一位六境修行者来对付自己,却没想到来的人竟然是封千指。对他来说,封千指年岁较大,真元必然更加精纯,再加上神秘莫测的指法,极难对付,是个很棘手的人物。 虽然极难对付,赵央却没有任何妥协求饶的意思。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柄名为“青虫”的淡青色飞剑剧烈地颤动起来,淡青色的光芒大盛,像是要燃烧一般。那片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淡青色剑影化作最为可怕的大杀器,震颤着,在白色气柱中继续前行。 六境强者的飞剑,和四境修行者的飞剑,绝不是同一种东西。如果说四境修行者的飞剑是一阵风,那么六境强者的飞剑就是一道雷霆,更快,更狠,更强! 封千指的脸上仍旧没有露出任何表情,作为一名无情道的修行者,他的无情道已臻大成,根本不会有任何恐惧或者犹豫的情绪。在他的眼中没有善恶,也没有生死,有的只是一个念头:杀死眼前的这个修行者! 封千指的右手食指在空中划出一道圆弧,那道射出的白色气柱瞬间被搅动,仿佛变成了一个漩涡,缓缓地想要将那道淡青色的剑影绞杀。与此同时,他的左手抬起,对着赵央的胸口,凌空一指。 赵央的飞剑只有一把,封千指却有两只手。 面对着再次破空而来的另一道白色气柱,赵央却是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他双目陡然圆睁,一声低喝,被困在白色漩涡中的淡青色剑影突然不可遏止地震颤起来,猛地撕裂了白色漩涡中的那些天地元气,从泥淖中抽身而出。 在强者的世界中,时间的尺度与现实世界不同。即使是这样不到一息的时间之内,两个六境强者也已经足以作出许多种反应。 封千指冷哼一声,有些不屑,又有些不甘:“你们这些修习有情道的家伙,果然都是一群疯子。” 封千指把自己的力量一分为二,想用右手拖住赵央的飞剑,再用左手攻击。却没想到赵央根本毫不理会,只是将全身的力量全都灌注到飞剑之中,以极为暴烈的手段冲开了他的封锁,不顾一切地与他以命换命。 若是赵央硬拼着接他一指,也不过是经络受损,调养数年便可无恙,但若是封千指被这一剑击中,恐怕不是调养数年便能康复的事情,多半要赔上半条命。 赵央虽然看起来极为谦逊,但骨子里却绝不是一个懦弱的人。相反,他比大部分人都要暴烈和狂骄,之所以表现得如此谦逊,只是因为他已经足够强,强到可以对大部分事情都有所包容。 第六大境有四小境,分别是铸锋、试锋、养锋和敛锋。在修成“本心道”之后,将会有一段时间表露得特别明显,而到了“养锋”和“敛锋”阶段,“本心道”对修行者的影响将慢慢地消失不见,甚至会有向着相反方向发展的趋势。 赵央本来是一个极为果决的人,却变得十分谦逊退让,是因为他的“本心道”,已经修到了“敛锋”阶段。那些狂骄已经全都被他深深地收进了骨子里,可一旦开始战斗,他仍旧会一往无前,绝不退让半步。 封千指左手射出的气柱骤然消散于无形,失去了真元的支撑后,那看起来极为恐怖的一指便失去了所有的杀伤力。同是六境的修行者,他必须全力应对这一剑。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四十五章 神剑鱼肠 封千指比赵央要年长十岁左右,境界上尚且不论,至少在真元上有一些优势。但他还是不得不全力应对,因为赵央所修的是剑,而且是有情道,以空手接飞剑,自然要十二分的小心。 他左手抓着右腕,右手食中二指伸出,上面覆盖着一层浓郁的白色真元。面对着那道飞在空中飘忽不定的淡青色剑影,封千指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他已经将大量的真元附着在右手,这次若是能够夹中赵央的飞剑,便可以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占据上风。 赵央则干脆闭上了眼睛。在他的识海中,他的飞剑就是他自己,正在天空中无拘无束地飞行。数量恐怖的真元从他身上抽离,经由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源源不断地灌注进了飞剑之中。他敢于这么做,是因为他对自己身边的兄弟极度信任。 淡青色的剑影在天际穿梭,时而上天,时而入地,在场的众人除了封千指以外,没人能捕捉到它的痕迹。封千指也不能妄动,否则只要一个不慎,便要被一剑封喉。两个人都很有耐心,都在等谁先沉不住气,高手对决时,只要一方有任何的破绽出现,都意味着战斗的终结。 因为对方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微小的机会。 在这样的关键时刻,人群中却突然闪过一道剑芒。并不是那位飘雨楼的杀手,他正在和江寒楼生死对决,这道剑芒来自于人群中一个早已被忽视的角落,在那里,有一名毫不起眼的三境修行者,只是没人想到,他竟然一直刻意压制自己的修为到现在,就为了这拔剑一斩。 挡在赵央身前的兄弟们脸色骤然变得很难看,因为这意味着对方有两名五境修行者。没人知道,挡下这道剑芒需要几把飞剑?若是所有的四境强者全都用飞剑去挡,敌人的飞剑会不会趁虚而入? 赵央自然也感受到了这道剑芒,但他却不能分神,因为一旦他的剑收回,封千指就会趁势反攻,到时候必然陷入极端被动的局势。 这才是对方的真正杀招。在双方势均力敌的情况下,一名五境强者的出现,就意味着场间的天平瞬间失衡。 所有的人都有些绝望,但苏起没有。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武修,只有他一个人修习过望气术。 望气术是一门很神奇的法门,可以让修行者看清敌人的虚实,但这仅限于本境,若是对方的修为比自己高出一个大境,便无法看清。而且,低阶望气术最多只能看清三境修行者的虚实,若是不学习更高阶的望气术,不论境界再如何提升,都不能看得更高。 苏起恰好是三境,就意味着他可以看清在场所有三境修行者的虚实,也就可以分辨出哪些是真正的三境修行者,哪些是伪装的三境修行者。这种大批量的观察极耗真元,苏起将全身真元几乎全部用尽,这才看清场中所有人的情况。 有趣的是,敌方和己方各隐藏了一名修行者。 在那道剑芒斩来时,一柄又细又窄的短剑从赵央这边的人群中刺出。这柄短剑没有剑格,剑身狭窄,通体赤红,上面还覆盖着一层淡淡的红色毫光,一看就锋芒毕露,绝非凡品。 斩出剑芒的敌方的五境修行者睁大了眼睛,对眼前的一切难以置信。剑身上覆盖着的淡红色毫光逐渐外放,变成了淡淡的剑芒萦绕在短剑周围。这意味着短剑的主人,也是一名五境修行者。 唯一的问题在于,手持短剑,挡下这道剑芒的五境修行者,不过是个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他一直藏身在赵央这边的人群中,隐藏了自己的修为,没有人会认为他已经到了五境。因为对于所有修行者而言,二十四岁到五境,这是一个太过惊世骇俗的速度,除了那些隐世宗门的核心弟子,没有人可以做到。 最顶尖的天才,加上最快捷的修行之法,再加上最珍贵的天材地宝,才能达到这种程度。谁也想不到赵央竟然会拥有这样的天才。 己方的这名五境修行者,多半便是赵央的底牌。苏起至今仍然不知道,为什么将木牌放在枯柳树的树洞中,就可以通知到这个人,但不管怎么说,他到了,这就足够。 苏起已经低声告诉他对方那名五境修行者的位置,所以他早有准备。 众人仍没有反应过来,这个年轻人已经化为一道残影,冲向了那道剑芒。他的脸色很平静,没有波澜,薄薄的嘴唇微抿着,神态极为专注。 他手中的短剑没有剑格,剑身狭窄,通体赤红,再配上那些淡淡的红光,看起来绝非凡品。 对方的那个五境修行者也是剑修,此时认出这柄剑,不由得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说道:“鱼……鱼肠!” 鱼肠剑,勇绝之剑,天下十大名剑之一。 苏起想到自己在这短短的数天之内,先见到纯钧,又见到鱼肠,天下十大名剑已见其二,不由得有些感慨,自己真是幸运。 鱼肠剑碰上了那道剑芒,却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就像是切豆腐一般,轻易地将那道剑芒斩灭,甚至连去势都没有丝毫的受阻。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眼神中,年轻人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仍是勇往直前地继续突刺! 鱼肠剑乃是绝世神兵,这个年轻人并未将它修成飞剑,而是选择了将它握在手中。所以它必然拥有比飞剑更强的力量。 那名五境修行者还没有从惊讶中反应过来,鱼肠剑已经刺到了面前。毕竟这个年轻人的出现,带来了太多的意想不到,如此年轻的五境修行者,再加上传说中的神兵利器出现,让所有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但高手相争,胜负也只在瞬间而已。 鱼肠剑干净利落地斩断了那名五境修行者仓促抬起的佩剑,深深地刺入了他的心口。 那名五境修行者只觉得心口一凉,力气便迅速流逝。在他完全咽气之前,年轻人已经抽出了鱼肠剑,冲到了人群之中。 面对着这些三境和四境的修行者,年轻人就像是虎入羊群一般,鱼肠剑神出鬼没,所到之处残剑断肢四处纷飞。那些二境和三境的修行者,只是被他的神识威压一扫,便觉得头晕目眩、大脑一片空白,下一刻,鱼肠剑已经斩下了他们的头颅。 几名四境修行者绝望地想要用飞剑反击,但这年轻人的身法实在太快,人群混杂难分敌我,飞剑根本无法准确地追踪到他的身影。更何况,赵央这边的四境修行者们也全都驭使飞剑进行拦截,两个分神想要阻拦年轻人的四境修行者,疏忽大意之下反而被飞剑刺死。 饶是封千指心如铁石,看到这一幕也不由得眼皮一跳,气机出现了一瞬间的松动。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四十六章 终获惨胜 赵央所等待的,就是这样一个时机。高手相争,胜负只在毫厘之间,只要有任何的疏忽大意,都会造成万劫不复的后果。 一朵云正好遮住了月光,场中陷入了暂时的黑暗之中。神出鬼没的飞剑“青虫”突然从云层上出现,穿过那片遮住了月光的云,以极快的速度射向封千指的头顶。 这一剑已经远远超过一鸣之速,所以根本没有任何人听到它的声音。只有云朵被穿开一道小孔,皎洁的月光从小孔中照射下来,落在封千指的头顶上。 飞剑瞬息即至。封千指没想到只是一个分神,便陷入了如此被动的局面,不由得有些微怒,他修行的虽是无情道,却也终究不能真的彻底无情。 封千指怒吼一声,被大量真元包裹着的食中二指抬起,想要夹住头顶上落下的飞剑。 然而“青虫”却发出了一声昆虫一般的嗡鸣,竟然在空中微微地震颤起来,十分诡异地平移了数寸,避开了封千指的右手,刺向他的左肩。 “怎么可能!”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全都惊讶至极。修行者虽然可以随心所欲地驭使飞剑,但在这种高速飞行的状态之下,大部分修行者也只能让飞剑转弯而已,至于让飞剑在极快的速度下平移,这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 双方的战斗,就因为这一次的平移而发生了变化。若是没有这次平移,封千指便可以夹住或者驱赶这柄飞剑,双方的胜负就不会这么快分晓,但这次平移让封千指的手指瞬间落空,再也没有其他的手段可以阻挡这柄飞剑。他只能下意识地闪避,让开自己身上的要害部位。 飞剑嗡鸣着,紧贴着封千指的左肩胛划过,又深深地刺入了土地中。这一剑实在太快,以至于飞剑已经没土而入许久之后,封千指的背上才开始喷溅出血花。这一剑伤了他的左肩,飞剑上的剑气也对他的脏腑造成了一定的损伤。 封千指脸色铁青,他的右手仍旧凝聚着大量的真元,但那柄“青虫”却没有再出现。伤口开始大量失血,赵央的目的很简单,那就是等,等封千指的力量越来越衰弱,再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那一刻。 封千指开始后退。他退得看起来很慢,但实际上很快,而且目光始终盯着赵央,始终注意着那柄藏入土地中,不见踪影的飞剑。 但那柄飞剑自始至终,没有再出现。 “封先生!”那名蒙面贵人见到封千指要逃走,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强留。但最终,他还是没能下定决心强逼一个六境修行者。 封千指退到战场边缘,确认自己已经摆脱那柄飞剑的威胁,这才脸色阴沉地对赵央说道:“赵央!老夫从来都是有仇必报,这一剑之仇,我记下了!” 赵央淡然地一抱拳:“封老先生慢走,若要报仇,赵央在昭武城中随时恭候。” 封千指看看赵央,再看看场间的局势,知道这一战终究是无力回天,只得一咬牙,远远遁走。封千指一走,再也没有人能够拖住赵央的飞剑,场间的局势瞬间失衡。许多敌方的修行者开始死去,而赵央一方的修行者们开始逐渐扫清战场。 赵央的“青虫”仍旧埋藏在土中,随时可以破土而出,将那名贵人斩杀。但苏起在他身后低声说道:“不要杀掉这个人,让他走。他已经没有力量再反扑,若是斩尽杀绝,不好交代。” 赵央点点头,没有再追杀那名贵人,任由他逃之夭夭。但那些其他的修行者们就没了这种好运气,或者被飞剑斩杀,或者举手投降,被生擒。 对方仅存的那名飘雨楼的杀手没有再负隅顽抗,而是拼着硬接江寒楼的一剑,硬生生地杀出重围,带着重伤逃走。为了躲开追杀而来的剑芒和飞剑,这名杀手用出三道神符、两颗迷烟弹,吃了数颗在短时间内激发潜能的丹药,逃走时已经是强弩之末。 战斗很快结束,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修行者的尸体,互相枕籍,鲜血渗入土地中,将整片土地全都染红。还有数名没有死透的修行者,在尸堆中发出呻吟,好在这不是战场,没有人会来补刀。 赵央虽然赢了,但也只是惨胜而已。他带来的三境修行者死了五个,四境修行者死了两个,还活着的修行者们,除了苏起和那名五境的年轻人之外,各个带伤。战斗结束后,这些人开始互相包扎,处理伤口。 刘七爷的伤很轻,只是被飞剑伤了肩膀,将养十天半月便可痊愈。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竹筒,点燃引信之后,一道烟花在空中炸开,周围数里全都可见。 “各位在稍等片刻,我们的人手很快就会来清场。”刘七爷说道。 很快,一些埋伏在附近,穿着青色衣衫的黑道人物便赶到了,他们大多连一境都未入,即使参战也只能成为炮灰,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所以安排他们在附近埋伏,等战斗结束后来清场。这些青衣人看起来对这种活非常熟悉,开始井然有序地处理地上的尸体。自己人的尸体会被带回去厚葬,而敌人的尸体则统一掩埋或者投入江中。 “苏公子,为你介绍一位朋友。”赵央说着,将那名年轻的五境修行者叫来身边,“他叫荆南,也是我的兄弟之一,只不过近些年已经不在市井中,若不是这次情况危急,你们恐怕也见不到面。荆南,这位苏公子,文信君的孙子,这次多亏了他,我们才险胜一筹。” 荆南面无表情地对苏起一拱手,算是见礼。苏起恭敬地还礼,姿势无可挑剔。 “我这位兄弟修行的是无情道,只是一心修剑,有些痴迷,所以一向不太看中这些虚礼,不过他对兄弟绝对可靠,值得结交。”赵央解释道。 “不知荆兄和兖州府殇阳郡的荆家是什么关系?”苏起问道。 “荆南正是荆家的嫡长孙。”赵央解释道。 苏起恍然大悟。这年轻人能在二十四五岁的时候就破五境,又有鱼肠剑这种绝世神兵,必然不是没有来头的人物。荆家、田家和邹家是燕国的三大世家,底蕴最为丰厚,苏家都稍逊一筹,能培养出这种修行者来毫不奇怪。 如此看来,荆南与赵央绝不是从属关系,两人多半是在市井中结交,没有太多功利上的瓜葛,也没有任何从属关系。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四十七章 寻觅匠师 荆南点点头,对苏起说道:“多谢你方才提醒我那个修行者的位置,否则我还要再费一番功夫将他揪出来。只是你的修为有些低,快快修炼,我很久都没有和同龄人痛快地打一场了。” 苏起一笑,看起来这个荆南是个修行痴,除了修行之外对任何事情都毫不关心。 “苏公子,荆南兄弟,此间事已了,但回去还有许多黑道内的事情要处理,还要耗费几天时间。等我处理完黑道中的事情,一定在望鹊阁大摆宴席,招待你们两位。”赵央说道。 苏起和荆南点点头,各自离去。赵央不放心,特意派了两名四境修行者将苏起送回家中。 城中已经宵禁,但对于修行者来说根本不是问题。苏起回到住处时,天已蒙蒙亮,这一战竟然打了一整夜。苏起没有参战,但他一直在用望气术观察场间局势,感悟这些修行者之间的战斗,心神消耗极大,已经疲惫不堪,所以躺在床上倒头便睡。 第二天无事,苏起一直睡到下午方才起床。侍女热了几个菜送来,苏起简单吃过之后,便开始打坐静气,回想昨晚那一战中的种种细节。虽然六境和五境修行者的战斗对于苏起来说还太过艰深,但多少还是能看懂一些,只要将这些感悟稍微消化一番化为己用,便可以丰富自己的武学知识,有助于修为进益。 第三天仍旧要去学宫修学,苏起还是一大早便赶到了学宫之中。 这一日所授的是兵法课,教习是一名年过五旬的老将,本身是一名五境修行者,曾跟随大将军慕容越大败晋军,军中经验丰富。老将军不苟言笑,但对这些学生们也不甚严厉,看得出他对讲课一事兴致有些缺乏,有一些敷衍了事的味道。 兵法课除了讲《孙子兵法》之外,也讲一些关于军中事务的其他细节。比如军制,军令,以及军中的一些不成文的规定。老将军毕竟久在军旅,对这些军中事务简直是信手拈来,整堂课下来,苏起倒是也增加了不少军中见闻,颇有所得。 至于兵法,本来不是靠空谈便可学会的,所以老先生没太认真地教,苏起也没有太上心地学,只是大致了解了一些著名战例。 下午依旧是照常修行。苏起现在既要修习《法经》和《浩然气》进行日常吐纳积累真元,又要练习剑法和望气术,又要学习商文、金文修习神符,还要抽出时间来读书,时间变得极为紧迫。苏起知道自己和那些真正的天才还有很大的差距,所以不敢有丝毫懈怠。 两天后,到了取剑鞘的日子。由于携带和使用不便,苏起的“藏锋”一直放在马车上,很少对敌使用。等剑鞘做好之后,苏起便可以将它背在身上修行,增强自己的身体素质。而且,苏起对那个铸剑师也很感兴趣,正好趁这个机会结交一番。 吃过午饭,苏起没有叫任何人,独自一人带着镶玉剑和“藏锋”来到官市之中。此时的官市竟然比上次来还要热闹,苏起在人群中挤了许久,方才挤到神兵阁门口。 郝掌柜就在店中,看到苏起来了,满面堆笑地迎了上来。 “苏公子!哟,又见面了。” 苏起微笑道:“郝掌柜记性不错,竟然还记得我。” 郝掌柜道:“生意人,这点眼力还是要有的。公子的剑鞘已经做好了,您请进。” 苏起来到神兵阁中,有些无奈地揉了揉肩膀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什么官市中的人这么多?” “哟,您还不知道啊。”郝掌柜解释道,“之前总有一伙人在官市中打砸偷抢,闹得人心惶惶,我们这些商家全都提心吊胆,那些客人也都害怕引火烧身,所以前些日子官市中一直有些冷清。最近听说刘七爷已经将那伙贼人彻底赶走,果然再也没有打砸偷抢的事情发生了,所以人便渐渐多了起来。” 苏起点点头,赵央重新夺回黑道的控制权之后,这些商铺果然安稳了许多。 “苏公子,您这边请。” 郝掌柜将苏起引到柜台旁,接过凭证后,从柜台中取出之前定制的鲨鱼皮剑鞘。这剑鞘通体漆黑,看起来十分结实,剑鞘上有两条皮带,可以背在背后。苏起将“藏锋”插入鞘中,尺寸十分合适,两条皮带特意在肩部加宽,背在身上之后松紧适度,毫无任何不适之感。 苏起点点头,对剑鞘很满意。 郝掌柜微笑道:“苏公子,如何,这剑鞘还算满意吧?小店最近又进了一批新货,全都是范龙大师的最新作品,苏公子有没有兴趣看一看?” “范龙大师?范龙大师的剑不过尔尔,我倒是对他新收的那名弟子很感兴趣,不知道那名弟子有没有再铸新剑?”苏起问道。 “呃……”郝掌柜一时语塞,心中暗骂苏起真是个蠢货,放着大名鼎鼎的范龙大师的剑不要,偏偏要花大价钱买一个不知名学徒铸造的剑。不过郝掌柜终究是个生意人,心里嘲笑,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表露。 “苏公子,实在不好意思,那个学徒最近身体不适,给您完成这把剑鞘之后,一直抱病在家,暂时没有再铸新剑了。”郝掌柜也觉得有些惋惜,若是早知道苏起还要来买那名学徒的剑,说什么都要让他再打出一把。 “哦?生病了?”苏起诧异道。 “实在不好意思。对了,他还让我转告您,最近身体实在是不舒服,所以抱病在家。若是您对这把剑或者剑鞘有任何疑问,到他家中去找便是。”掌柜说道。 “哦,他家在何处?”苏起问道。 “就在官市往北的莲塘巷中,门口是两尊石狮,很好找。”郝掌柜答道。 “好,我正好有些事情想要问他。郝掌柜,下次若有新的神兵利器,记得给我留一把。”苏起将“藏锋”收入新做好的剑鞘中,背在后背,转身离去。 郝掌柜跟了出来,仍旧忙不迭地应声到:“好嘞,苏公子您慢走,下次再来啊!”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四十八章 身居陋巷 从官市出来向北走,几经曲折地穿过几条长街,又问了几名路人之后,苏起终于找到了莲塘巷的所在。这是一条石板小巷,巷道极窄,即使是最为灵便的马车,也不能在这巷道中回车。 苏起早就知道这条街巷附近全都是穷人家的住所,所以也没有太奇怪。只是这小巷中的景物,却让苏起稍微有些错愕。 小巷两侧是清一色的石板墙,高得足以遮蔽两边的矮屋,原本就极窄的街巷在两边的石板墙映衬下,显得更加深邃狭窄,就像是一条深邃的峡谷。 巷口有两株大榆树,枝繁叶茂,丫丫叉叉的树枝将入口处遮蔽得严严实实,连半点日光也照不进来,整条街巷都变得阴暗了起来。若是有路人第一次路过,多半看不到这巷口的所在。 此时已快进入秋季,大榆树的叶子开始纷纷而落,那些落叶中仍是以绿色为主,其间夹杂着几片黄叶。这些落叶就这样零散地落在巷口,也没人打扫,看起来十分荒凉破败。 看起来这道街巷,很少有人进出。 苏起沿着街巷向里走去,发现大部分人家的院门都紧锁着,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住户。很快,苏起便见到了郝掌柜所说的石狮子,只是这两个石狮子实在是有些凄惨,一只断了整个右爪,一只没了半个脑袋,上面灰尘堆积,说不出的破落。 石狮后面是一扇黝黑的包铁皮木门,看起来很结实,唯一的问题在于有点像牢房。苏起来到门前,抓着门环轻叩两声。 门环拍在黑铁皮木门上,发出两声低沉的闷响。但这响声很快便被埋没,门后仍是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动静。 苏起皱了皱眉,用力地拍打大门,一边拍一边喊道:“来人!生意上门了!” 不多时,大门打开一道缝隙。一个贼眉鼠眼的脸孔从门缝中露出来,上下打量了苏起一番。也许是觉得苏起穿着还算体面,便没有立刻关门,而是有些不耐烦地问道:“什么事?” 苏起一愣,没想到这铸剑师学徒竟然长得如此猥琐。但转念又一想,也许这是他的管家也说不定。 “我来找铸剑师罗平,他可是住在这里?”苏起问道。 看门人一对贼眉鼠眼的小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打量了打量苏起,然后说道:“他就在屋里,你找他有什么事?若是铸剑,到神兵阁去,这里不接生意。” “哦,只是听说他身体有些不适,所以过来探望。”苏起说道。 “探望?”看门人一龇牙,“你手上连瓜果礼品都没提,算是哪门子探望?十枚老刀币,让你进去。” 苏起险些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来这样一条陋巷,见一个普通的铸剑学徒,竟然要交十个老刀币的小费?这简直是岂有此理。 苏起一皱眉,问道:“你是什么人?罗平为什么不自己出来说话?” “哟,小公子,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我告诉你,罗平乃是我家主子买来的奴隶,看他在打铁上有几分天赋,这才让范龙大师教他铸剑之法。这罗平的命都是我家主子的,我在这里,自然是看着他,怕他跑了。你说,你想见他,该不该请我通融一二?”看门人得意地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苏起眉头微蹙,心想:你是什么狗东西,也敢对我这样说话?但转念又一想,自己还是低调行事为好,若是被郝掌柜知道自己这么看重罗平,恐怕之后为罗平赎身就要平添许多麻烦。 想到这里,苏起展颜一笑,从钱袋中取出十枚老刀币递了过去:“原来如此,有劳了。” 看门人喜笑颜开,他本来只是想随便讹诈一番,没想到苏起会乖乖掏钱。收下这十枚老刀币后,看门人的态度明显好了很多,打开大门将苏起迎了进去。 “公子真是出手阔绰,刚才小的多有得罪,见谅见谅。”看门人一指庭院中的一间破屋,有些神秘地低声说道,“这小子人虽穷,脾气却有些倔,牛劲上来时,我家主子也拿他没办法。一会儿若是有什么争吵,你便大喊一声,我立刻便来。” “放心,我自有分寸。” 苏起应了一声,走进了庭院。庭院也极为狭小,中央是一方天井,阴暗险峻与巷道别无二致。两边的屋檐极宽阔,所以这庭院中常年见不到阳光,散发着一股霉变的味道。 来到正中的破屋前,苏起轻轻地叩了叩门。 “不是说过别来烦我么?滚!”声音中透着不耐烦。 “金主上门,不欢迎么?”苏起微笑道。 “嗯?”门内的人有些惊讶,不多时,门开了。一个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人站在门后,上下打量苏起。他身上穿的是脏兮兮的旧布衣,补丁摞着补丁,还有许多地方破口,没有修补。肌肉结实,线条分明,皮肤黑中透红,大概是长时间在熔炉旁打铁的缘故。五官还算端正,笔直口阔,虎目中一对黑色瞳仁,看起来颇为精神。 “你是罗平?”苏起问道。 “我就是罗平,你是谁?”青年人问道。 苏起没有说话,只是举起手中的镶玉剑,在他面前一晃。 罗平眼中一亮,刚要说话,苏起作出一个“噤声”的手势:“进去说。” 罗平点了点头,闪身将苏起让进屋内,然后将门关上。看门人仍在美滋滋地把玩着那十枚老刀币,有些犹豫一会儿到底是去买酒还是去花楼。 屋内阴冷潮湿,只有一张破旧的长案,两边是旧草席,苏起便在长案边上的旧草席上坐了下来。罗平在屋中转悠两圈,最终取了两只破碗,倒了两大碗白水。 “家中无酒,贵客见谅。”罗平有些尴尬地说道。 苏起一笑:“无妨。”说罢,他举起破碗,毫不介意地喝了一口。 “我见你将镶玉剑片刻不离地带在身边,便知道你是真正识货之人。不像那郝掌柜,有眼无珠,竟然还能做兵器铺的掌柜,真是笑话。”罗平忿忿地说道。 “如果郝掌柜识货,哪还轮得到我来找你?”苏起微微一笑。 “如此说来,公子真的是来救我于水火的?”罗平惊喜道,“我空有一身铸剑绝学,只可惜没人能懂,若是能为公子铸剑,也不枉这一身铸剑的本事!”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四十九章 演一场戏 苏起点了点头:“那是自然,我这人生平最看不得美玉蒙尘。” 罗平十分惊喜,让他没想到的有两点,一是自己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打出了镶玉剑,却真的有人识货;二是这位公子看起来年纪虽轻,但谈吐之间却颇为自信,绝不是在欺骗自己。 “罗平谢过公子!不知公子高姓大名?”罗平问道。 “我姓苏,单名一个起字。”苏起说道,“我看到你铸的剑,就知道你是个极有想法的铸剑师,只是为何却落入了如此田地?” 罗平眼神中闪过一丝黯然,叹了口气道:“这事说来话长。我祖上本是旧赵地的铸剑师,虽说比不上欧冶大师这种超一流的铸剑师,却也远非那些普通的铁匠所能相比。我母亲过世的早,父亲一人撑持家用,也曾铸出过好几把神兵利器,在修行者中也算是小有名气。” “晋国伐燕时,在赵地大量征兵,我父亲得人引荐,便以修行者的身份加入了军中,想混些军功,光大门楣。却没想到晋军大败,赵地也被燕军抢占,我父亲死在乱军之中,燕军又大肆抓捕赵人贩为奴隶,我便被掳来,卖到了昭武城的奴隶市场中。” 苏起诧异道:“什么?我听说慕容将军一向治军极严,怎么会有抓捕平民为奴这种事情发生?” 罗平咬牙道:“我开始也以为是大将军慕容越纵兵抓奴,后来在奴隶市场中和其他人交谈,这才知道抓人的都是徐纶将军的手下!” 苏起一皱眉:“徐纶将军?他纵兵抓奴,难道慕容将军会不知道?” 罗平道:“苏公子有所不知。燕国本就蓄奴成风,所以战胜之后从抢来的地盘上抓几个平民回去做奴隶,是常有的事情。燕国朝野上下全都心知肚明,只不过谁都没有说破。纵兵抓奴虽然听起来不好听,但一来充实了奴隶市场,二来让那些立有军功、攻地掠城的将士们赚一笔快钱,三来也繁荣了商贸,一举三得,所以这股歪风一直屡禁不止。” 苏起虽然知道燕国的奴隶制根深蒂固,却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事情,不由得震惊莫名。 罗平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哎,这么多年,我也早已看开,虽说对这个徐纶将军一直心怀恨意,但他是手握重兵的边军大将,我却是个铸剑师,报仇之事虚无缥缈。更何况,纵兵抓奴这件事也怪不到他一个人头上,所以慢慢地也就接受了这样的现实。” “后来,我在奴隶市场被郝掌柜看中,他听说我是铸剑师的后人,便将我买下来,让我跟随范龙学习铸剑。郝掌柜自然有着自己的一些小心思,他想将我培养成范龙一般的铸剑大师,日后便可以抛开范龙,多敛一份钱财。毕竟范龙与他是合伙关系,赚了钱要一起分;而我则是他的奴隶,赚的钱全都归他。” “却没想到范龙也留有心眼,他知道郝掌柜的用意,便根本不教我真正的铸剑之法,只是让我给他打下手,干些脏活累活,却对郝掌柜宣称说,他一直倾囊相授,奈何我天资不够,根本无法学成。” “郝掌柜将信将疑,便私下里让我铸一把剑,说是要检验一下我的学习成果。我有家传的独门铸剑之法,又偷学了很久范龙的铸剑之法,其实心中早已有所打算。我故意铸出了这柄镶玉剑,就是为了骗过郝掌柜,同时也想找一找,看看有没有真正识货之人。” 苏起这才知道这其中有这么多的往事,不由得叹道:“我听说范龙大师是欧冶子的徒弟,本以为他品行不会差到哪里去,却没想到也是这么市侩。” 罗平道:“他若是不市侩,又怎么会学到一半便跑出来欺世盗名?在我看来,欧冶大师的铸剑之术,他连三分之一都没有学到,却到处打着欧冶大师的名字招摇撞骗,哼。” “后来呢?为何又被关在这里?”苏起问道。 “我是郝掌柜买来的奴隶,又学了铸剑之法,他指望着我日后能取代范龙的地位为他铸剑赚钱,当然怕我跑了。门口那人虽然看起来猥琐不堪,却也是个第二境的修行者,平日里寸步不离地守着我,根本无法逃跑。”罗平说道。 “原来如此。”苏起点点头,“我若是直接拿钱向郝掌柜为你赎身,恐怕引起他的怀疑,少不了要被狠狠地讹诈一笔。倒不是出不起这个钱,只是被这样一个奸商坑了,我心里总是有些不爽。所以得像个两全的法子才行。” 罗平一喜:“苏公子真的肯为我赎身?如此,一切听苏公子安排。” “只是你多少要受些苦。”苏起有些犹豫。 “无妨!”罗平赶忙说道,“只要能离开这里,受些苦又算什么。” 苏起点点头,低声交代一番。 看门人仍在美滋滋地数着钱,却突然听到屋内传来了争吵声。 “你还不承认?这剑鞘的皮带根本就是劣质的,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要有裂纹!我可是给了十金!十金啊,你是不是全都私吞了!” “滚!老子做的东西历来便是如此,你爱买就买,不买拉倒,有屁去对那郝掌柜放去,在我这里聒噪什么!” “你还有理了?你在嚷,信不信我打断你的狗腿?” “你是修行者了不起?我今天就杀一个修行者试试!” 接下来便是一阵乒乒乓乓的打砸之声。看门人被吓得蹦了起来,赶忙跑到门边,推门一看,苏起左边衣衫被扯开一道大口子,兀自气喘吁吁地,看起来十分气愤。而罗平则趴在不远处的墙边地上,一动不动。屋中的书案、破柜全都被砸坏,一片狼藉。 看门人吓得一缩头,连忙问道:“苏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苏起脸色铁青,看起来仍在生气:“这个混蛋,给我制造的剑鞘有问题,我来问他,他还和我强辩,我们厮打起来,一不小心,便将他打飞了出去。” 看门人赶忙跑到罗平身前将他扶起,只见他嘴角带着血迹,当下便有些慌。郝掌柜曾经千叮咛万嘱咐,说罗平千万不能有事,却没想到这公子竟然一出手就将他打伤,这可如何向郝掌柜交代? “我看他还没死透!”苏起说着,拔剑出鞘,作势欲刺。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五十章 贱卖奴隶 苏起这一拔剑,吓得看门人魂飞魄散。这些小人物便是如此,若是好言相向,他们就百般刁难,总想从这些富家子弟身上勒索些钱财,可若是一发狠,他们就立刻害怕起来。 毕竟他也不知道苏起的真实身份,敢在昭武城中一言不合便拔剑杀人的,要么是大世家的嫡系子弟,要么是大宗们的弟子,无论哪一种都是他这种小人物所惹不起的。 守门人连忙双手抱住苏起的右手:“公子,这可是昭武城,白日杀人可是要掉脑袋的!” 苏起也没有真砍,只是气冲冲地说道:“这贱民竟敢对我动手?死十次也不为过!你给我让开!就算将他砍了,有我父亲在,也可保我无忧!” 守门人一听,知道这真是个大世家的公子,不由得叫苦不迭,转念又一想,突然生出急智:“公子且慢!小人有一计,既让公子出气,有让公子省去了许多麻烦,不知道公子肯不肯听小人一言?” 苏起皱了皱眉:“说。” 守门人赶忙说道:“不瞒公子,这小子乃是郝掌柜从市场中买来的奴隶,公子若是拔剑将他杀了,按照大燕律法,等于当街杀人。但若是公子将他买下来带回家中,便可以随心所欲地折磨,就是当今燕王也管不着。” 苏起眼神一亮:“哦?他竟然是奴隶之身?如此说来,好像确实可以省却我一些麻烦。只是不知道郝掌柜肯不肯割爱?” 守门人一看有戏,连忙说道:“公子放心,只要小人与郝掌柜讲清利害关系,相信他一定会割爱。” 苏起点了点头:“好,既然如此,便带上这个人,我们去找郝掌柜。” 守门人暗道自己真是倒霉,若是郝掌柜怪罪下来,恐怕自己少不了要挨一顿臭骂。只是他心里虽不快,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只得背起罗平,跟着苏起向官市中走去。 苏起仍是一脸阴沉的跟在背后,一股杀气散发出来,吓得守门人一头冷汗。 “我的个乖乖,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祖宗竟然是个修行者,而且还远在我之上,一言不合便要出手杀人,这到底是哪家的公子?我听说那些真正的贵公子全都是这样,看起来彬彬有礼,文弱可欺,可真的动怒时便一怒杀人,眼皮都不眨一下。我竟然还勒索了他十枚老刀币……”想到这里,看门人只觉得双腿发软,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苏起看到看门人的窘态,心中微微一笑。演得越真实,郝掌柜就越不会往那方面去想,自己为罗平赎身也就越顺利。 看门人自觉摸不清这喜怒无常的小祖宗的脾气,只得将罗平背到神兵阁。郝掌柜一看愣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知道这样放在门口不是事,只能让看门人将罗平背到店铺里面,放在内间的兵器间。 苏起面沉如水,站在门内一言不发。看门人连忙一拉郝掌柜,将他引到角落。 “怎么回事?”郝掌柜低声说道。 “祸事啊。”看门人赶忙将所见所闻讲述了一遍。 “你是说,罗平和这位公子吵了起来,这公子气急之下要将他打死?”郝掌柜听完后,也有些吃惊。 看门人点点头:“可不是吗!还好我生出急智,暂时稳住了他。掌柜的,这事你看怎么办?恐怕是难以善了啊。” 郝掌柜也有些犯愁。罗平的臭脾气他是知道的,两人吵起来一点都不奇怪。而且看苏起衣衫都被撕破,作为一个讲究体面的公子,被一个奴隶撕坏衣服,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动了杀心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在这些公子们看来,杀一个奴隶和杀一条狗也没什么区别。 郝掌柜虽然不知道苏起的真实身份,但既然他认识墨麟儿,又出手阔绰,绝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就算是一个中等宗门的嫡系子弟,郝掌柜作为一个生意人,也没必要去开罪他。 而且,罗平铸出来的剑不合郝掌柜的心意,这一阵子又称病不工作,郝掌柜一直在头痛应该怎么处理他。卖了,不甘心,不卖,又不能给自己赚钱,真是两难。想到这里,郝掌柜也不由得有些松动,若是能趁此机会将罗平卖出,又顺便讨好了这贵公子,再趁机捞一笔钱,岂不是一举三得? 想到这里,郝掌柜来到苏起近前,低声说道:“公子请息怒……” “息怒?”苏起一瞪眼,“郝掌柜,是你让我去莲塘巷中找他的,你也没告诉我他是个疯子啊?你看看,我前几天刚花了好几十刀币买的新衣就被他这么扯坏了!” “咳咳。” 郝掌柜干咳两声,心想这怎么也能怪到我身上?但他又不能反驳,只能小心地赔笑道:“实在抱歉,我也没想到他怎么会突然发起疯来,不知公子打算怎么处置?” “哼,不好好折磨他一番,难解我心头之恨。”苏起恨恨地说道,“我听说他是你的奴隶,你将他买给我,我带回去好好整治一番,此事就算作罢。否则,你这个主人也逃不了干系!” 郝掌柜心想:“这公子以前都斯斯文文的,怎么现在如此蛮横?”但他也知道,那些世家大族的纨绔子弟们大多如此,虽然都极有教养,看起来彬彬有礼,可一旦发起怒来,便十分难以收拾。 想到这里,郝掌柜赔笑道:“这贱奴得罪了公子,自然是罪该万死。只不过这人乃是我多年前从市场上买来的,公子若是想买,是不是多少意思一些……” 苏起摆摆手:“我就知道你还是惦记钱。我知道燕国黑市中的奴隶卖价大约在二三十金之数,我便给你四十金。” 郝掌柜一听,这价格其实已经远远高于一个奴隶的市价,但考虑到罗平是一名铸剑师,这价钱便有些让他肉痛了。 “咳咳,公子,这罗平可是一个铸剑师……” “铸剑师又怎么样?我回去是要折磨他,是不是铸剑师与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就他这铸剑的技艺,铸出来的刀剑有人买么?”苏起一瞪眼。 郝掌柜心道:“你不就买了么,难道你自己不是人?”想虽这么想,却当然不敢说出来。 “一口价,四十金,郝掌柜,你再犹豫,我可要不高兴了。”苏起阴沉着脸道。 郝掌柜苦笑,看了看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罗平,又看了看咄咄逼人的苏起,只得咬牙点了点头:“四十金便四十金,成交!”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五十一章 商社起步 “好,郝掌柜果然是个爽快人。”苏起说着,从钱袋中取出四个金饼,递给郝掌柜。 郝掌柜接过钱,赶忙为苏起取来卖身契。苏起仍是怒气冲冲,看门人小心地拦在罗平身前,生怕这个公子发怒起来直接将罗平砍死在神兵阁中。 苏起接过卖身契,看了一遍,没有发现弄虚作假的情况。他心中一安,却不露声色,对郝掌柜道:“好。既然交易已成,我这就将这个恶奴带回去。” “公子且慢。”郝掌柜赶忙道,“这恶奴暴起伤人,苏公子想要将他运回去恐怕要多生周折,不如我差人用马车将他送回,您看如何?” 说罢,郝掌柜冲着看门人使了个眼色。看门人立刻会意,恭敬地说道:“是啊公子,就由小人赶车将这人送到公子府上。” 苏起想了想,罗平现在假装昏迷,若是直接若无其事地站起来走路,怕是有些惹人生疑。若是自己将他背回去?更加不妥。想到这里,苏起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就拜托了。” 神兵阁中也备有马车,正好苏起坐在前座,罗平被扔在车厢,由看门人赶车。临走之前,郝掌柜低声嘱咐,让看门人探听以下苏起到底是哪家公子。 看门人赶车技术颇为熟练,按照苏起的指引在昭武城中三拐两拐,便来到了文信君府邸。 “到了。”苏起说着,跳下了马车。 “到、到了?”看门人看到府邸正门的牌匾,只觉得眼前一黑,有些发晕。 早有两个仆役迎了上来,苏起挥了挥手:“去将马车中的人抬进来。” 两个仆役点了点头:“是,少爷。”说完便去抬车厢中的罗平。 看门人险些从马车上栽下来,他万万没想到这年轻公子看起来文质彬彬,谦和有礼,竟然是文信君府中的人,而且看起来地位极高。想到之前勒索的那十枚老刀币,冷汗不由得涔涔而出。 苏起刚要进院,看门人却凑了上来,小心翼翼地说道:“苏公子……这个,请您收下……” 苏起一看,看门人手上捧着十枚老刀币,正在诚惶诚恐地看着他。 “嗯,什么意思?”苏起惊讶道。 “咳咳,小人有眼无珠,竟然没看出来您是文信君府中的人,真是罪该万死。这十枚刀币是小人被猪油蒙了心,现在退还公子。”看门人小心翼翼地说道。 苏起微微一笑,推回了看门人的手:“我给出去的钱财,岂有收回来的道理?你就当我是赏你的。更何况,今日我赚了何止千金,这些小钱又怎么会看在眼里?” 说罢,苏起微笑着走进府邸中,只留下看门人站在原地,一头雾水。 “‘日赚千金’?这从何说起?算了,这公子来头不小,得赶快告诉掌柜的,万万不可得罪了。”想到这里,看门人急忙驾着马车赶回神兵阁。 罗平来到院中,自然不必再装昏迷,苏起挥挥手,示意两个仆役下去。 “你是……文信君的人?”罗平也看到了文信君府邸前面的牌匾,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 “文信君正是我爷爷。”苏起没有隐瞒。 罗平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一时语塞。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自己抱到了一条很粗的大腿?”苏起笑了笑,从怀中取出那份卖身契,递给罗平,“从现在开始,你自由了。” 罗平更加惊讶,他双手颤颤巍巍地抬起来,却没有敢立刻接那纸契约,而是颤抖着问道:“公子,你,你真要让我恢复自由之身?” 苏起笑了笑:“当然。你本就是被燕国人掳来的,我也是燕国人,自然不能让这错误再继续下去。” 罗平神色激动,直接跪倒在地:“公子再造之恩,罗平永生难忘!” “哎,言重了言重了。”苏起赶忙双手将他扶起,“这对我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必在意。” 罗平双手接过契约,感动得无以复加。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来。”苏起将罗平引到自己所住的偏院,见苏登孝的屋门关着,便过去使劲敲了敲。 “出来,大掌柜。”苏起喊道。 小胖子满腹狐疑地打开门,问道:“苏起,你叫谁?” “自然是叫你啊,苏氏商社的大掌柜。”苏起笑道。 “我哪是什么大掌柜!”苏登孝脸一红,“苏起你莫要开这种玩笑。” “谁和你开玩笑了?我这就是来跟你宣布,苏氏商社这就要成立了,正式聘任你为大掌柜。”苏起一指身后的罗平,“喏,这位是铸剑的罗大师,咱们苏氏商社第一笔生意,就做兵器生意!” 苏登孝看到苏起身后的罗平,到没有因为他衣衫破旧而嫌弃,只是看他很年轻,有些担心他到底能不能胜任。 苏起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笑道:“你不用担心,这位的铸剑之术绝对不在那个范龙大师之下。这把镶玉剑,就是出自他手。” “喔!”小胖子一听说镶玉剑便是他铸的,心中多了几分信心。毕竟镶玉剑做工考究、形制奇特,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苏登孝将苏起和罗平引入房中,三人寒暄一阵,也算是互相有了几分了解。 “下午我便去见一见赵央,和他谈一谈租铺子的事情,你们两个谁和我同去?”苏起问道。 一听说要去贫民窟,苏登孝大摇其头:“我不去,我一见到那些市井人物就害怕,尤其是那个赵央,我再也不想见他。” 苏起不由得失笑:“你以后可是要做大掌柜的人,少不了和这些黑道人物打交道,怎么能怯场?” 不论苏起如何劝说,苏登孝都是摇头,无论如何也不肯去。 “也罢,那我就先去谈吧。只是你才是大掌柜,日后这些事情,你总要慢慢接手,知道吗?”苏起有些无可奈何地说道。 小胖子哪里管得了以后的事情,只想着现在蒙混过关便好,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苏起又问罗平:“若是开一家铸剑坊,有什么要求?选址之类的。” 罗平沉吟片刻,回答道:“讲究很多,包括选址、布局等等,不过苏公子也不必从零做起,否则还要购置熔炉等等,未免太过麻烦。公子不妨找一家亏损的铸剑坊,低价盘下来,稍一改造便可动工。”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五十二章 挑铸剑坊 苏起点了点头:“嗯,言之有理。既然如此,你便跟我去一趟黑市,亲自挑一家合你心意的铸剑坊。” 罗平一听大喜,他本来一直对自己的奴隶身份十分介怀,没想到苏起就像一个朋友一般与他交流,在生意上也十分在意他的意见,让他一下子觉得被重视了。 苏起估算了一下时辰说道:“时候还早,我去招呼杂役烧水,罗平你洗个澡,换身衣服,我们就去找赵央,商量买铸剑坊的事情。” …… …… 再次见到赵央,他还是那样风轻云淡的神情,只是苏起却能感觉得出,他所承受的压力明显小了很多。看起来这几天处理后事,处理得还算顺利。 见识过赵央那晚展露出的神乎其技的飞剑之后,苏起也没有对这位黑道之主产生太多畏惧的情绪,仍是将他当成一个普通朋友来看待。 “那名朝堂中的贵人没有再找上门来,就说明你的判断是对的,他果然不敢将事情闹大。至于这人的身份,我不敢让手下人做得太过火,所以一直没有查出来。最近官市和其他的一些生意,全都已经回到了正轨,那些密谋作乱的势力,经过这一战之后也彻底臣服。这一切都多亏了你。”赵央说道。 “我们只是合作而已,不是来向你邀功的。”苏起摇了摇头,“我帮你,对自己也有好处。” “之前我们俘获的那三名山鬼门弟子,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你有没有什么建议?”赵央问道。 “我虽然不清楚山鬼门的行事风格,但这种亦正亦邪的大宗门,想来多半会有些蛮横霸道。若是你恭恭敬敬地将三名弟子送回去,他们多半不会领情,反而觉得你软弱可欺。依我看,等他们找上门来时,你一定要多加质问,作好再打一场的准备。当然,也不要太伤和气,姿态做足之后,随便给他们找个台阶下也就可以了。”苏起说道。 赵央点点头:“公子之言,甚合我心。” 苏起道:“这次来,主要是想谈一谈开商社的事情。我想开一家铸剑坊,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推荐?” “我手里倒是有几家铸剑坊,只是不知道哪家合你们的心意。这件事情,就让刘七派人带你们去看吧,具体的事情,你们私下谈就是了。日后若是有什么难处,尽可以来找我。”赵央说道。 刘七爷听说是苏起要买铸剑坊,丝毫不敢怠慢,特意找了一个腿脚最灵便、办事最机灵的兄弟带苏起去看铸剑坊。 赵央这些人,虽然是黑道人物,但也多多少少有一些产业握在手里,不过大部分都不是自己办的,都是因为原主经营不善有了亏损,所以不得不低价转给这些黑道人物。这些黑道人物也不全都自己经营,有的商铺就干脆转手卖出,赚一个差价。 从这一点上来说,这些黑道人物其实和苏起上一世的黑中介类似,只不过在赵央的约束下,他们也算是比较有道德底线的黑中介,只是会稍微提价而已,从不敢坑蒙拐骗。所以这些商贾们反而愿意从他们手中买一些房产田产和商铺。 这位黑道兄弟也算是尽职尽责,带着苏起和罗平看了三家黑道经营的铸剑坊,并且表示这三家都可以转让,只是价格会有一些差别。有两家铸剑坊都是开在城内,一家在官市尽头,一家在贫民窟中;还有一家在城外,规模比这两家都要大。 全都看过之后,罗平便给苏起分析了一下这三家铸剑坊的优劣。 贫民窟中的这家优势在于便宜,但位置不好,也不那么上台面,苏起考虑到自己不太差钱,而且以后要走高端路线,所以这个选择便否了。 官市中的铸剑坊优势在于人流量大,而且铺面整洁,问题在于地方太小,只有一座熔炉,铸剑的数量很受限制。若是以后发展起来,铸剑师多了,便占不下。 城外的铸剑坊很大,但因为在城外,所以只能负责生产,若是售卖,就要在城中再租一家铺子。 苏起想了想,对那位带路的黑道兄弟说道:“这三座铸剑坊的价格如何?” “城外这座铸剑坊因为最大,所以最贵,需要五千金;官市这座地段较好,虽然不大,也需要四千金;贫民窟中的这座最便宜,只需要两千金。”黑道兄弟介绍道。 听完价格,苏起一咧嘴,心想:“我本来以为自己现在终于是个有钱人了,却没想到随便买个商铺就要花费几千金,这还不算铸剑所需要的那些名贵矿石等等原材料。” 罗平见苏起有些犹豫,低声说道:“公子,不如就在贫民窟。刚开始起步,没必要用那么贵的。而且,郝掌柜认识我,我怕再在官市铸剑,郝掌柜的面子上过不去……” “他自己蠢,把你卖了,又怎能怪我?”苏起摇了摇头,“这些事情你不要理会,只管铸剑便是,郝掌柜真的找上门来有我替你挡着,还怕他不成?” “是。”罗平点点头,见苏起态度坚决,心里也踏实了几分。 “我已经决定了,你铸的剑绝不比范龙大师的差,若是真的将铸剑坊开在贫民窟中,就没办法打开上层市场,白白浪费你的手艺。我偏偏要开在官市中,而且要大张旗鼓,好好地造一番声势。” 苏起打定主意,买下了官市这家铸剑坊。之后,还要去雇佣一些店中伙计、学徒,去采买一些铁矿石等原料。这些事情苏起自然不会去做,只是全权交给罗平,将剩下的一千金也全都交给他作为周转。除此之外,苏起还告诉罗平,这店虽然归苏氏商社,但所的盈利罗平可以分得两成,这在这个时代,简直是不可思议的行为。 罗平见苏起如此信任自己,也十分感动,干起活来也就加倍卖力。苏起倒是丝毫没放在心上,在他看来,经商虽然不易,但比起治国行军来,终究要简单一些。 眼见着一切步入正轨,苏起开始思考两个问题,一是钱,他现在已经将五千金全都花了出去,必须再找到一笔资金用来周转,防止意外发生。二是如何尽快增加自己铸剑坊的知名度,让那些达官贵人们注意到,为自己的剑广开销路。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五十三章 一年之约 眼看着铸剑坊已经步入了正轨,苏起也就任由罗平一个人去张罗,铸剑学徒和商铺伙计都可以从奴隶市场中买,反正燕国最不缺的就是奴隶,只要有钱,什么都好说。而且,罗平对铸剑坊的这一套最为熟悉不过,现在又热情高涨,苏起完全没必要画蛇添足地去插手。 虽然还有一大笔资金的问题要去解决,但现在还不那么紧迫,剩下的一千金应该还够周转一阵子。苏起已经决定,若是真的赚不到钱,就去找苏老太爷或者田攸借,这两个都是不差钱的主。而且自己也不担心赚不来钱,毕竟有现代人的商业头脑。 来到昭武城后苏起已经想通,虽然修行需要日日苦修不辍,但也没必要急功近利。对他来说,昭武城的这段学宫生涯恐怕是他人生中难得的闲暇时光,趁此机会好好享受一番悠闲生活才是正经。 …… …… 按照“礼、书、军、国”的顺序,讲治国的教习先生是苏起最后一个见到的。这位可以说是最没特点的教习先生,看起来完完全全就是个官吏而已。 这位薛致远薛先生是典型的游学士子,本是晋国人,后来到燕国游学,受到公输老丞相的提拔,于是从丞相府的书吏做起,一步步按部就班地升官,在朝堂上也具有了一些影响力。 只是他作为晋人,终究还是难以得到燕王的信任,再加上他身体有些病弱,所以便辞官归隐。正好昭武学宫中需要有一位讲治国的先生,便将他安排在了这里。 这位薛先生是典型的官吏作风,讲课慢条斯理,颇有些官腔,苏起听得昏昏欲睡。不过,薛先生讲课虽然无趣,却对秦晋燕三国的官制系统都十分熟悉,讲课时讲了许多治国之策,以及各国的官职体系,苏起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一听,也觉得受益不少。 要说唯一的可惜之处,就是这位先生依旧有些老士子的迂腐劲,对秦国新政不以为然,偏偏对晋国的体制推崇备至。苏起听得索然无味,哈欠连连。 “礼、书、军、国四科,周礼、治国这两科我实在是兴趣缺缺,听这些根本就是在浪费生命。至于书法,我虽然有兴趣,但已经拜宁先生为师,课上的这些东西已经完全没必要听。行军科虽然也不错,但终究是纸上谈兵,不可能学一学就变成天下名将。如此看来,我这课真是不听也罢。” 苏起想着,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扭头看了看,发现周承国和韩英年今天依旧没来听课。这两个人上一次的兵法课便没有来,这次的治国课又没有来,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 他们这个小团体,还是隐隐的以周承国为核心,少了周承国,剩下的几个人也没什么聚众喝酒的意思,所以这几天以来,几个人都没有互相邀约。苏起本身也不是太热衷于社交,所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下课后,众人纷纷离开。苏起最近杂事很多,所以有些分神,心不在焉地走出殿门时,突然听到一个略带嘲讽的声音。 “苏家小子,走路带点眼睛,免得撞了柱子也不知道。” 苏起皱眉一看,邹君浩正站在殿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在他身后,仍是那几个常陪在他左右的贵族子弟,范鸿济也在其中。 范鸿济看起来比之前正常了许多,只是那种深深的挫败感大概已经深埋心底,恐怕要成为一个心结了。 苏起问道:“邹兄有何指教?” “指教?”邹君浩冷冷一笑,“上次我们的事情还没完,你要躲到几时?” 此时申诚和乐盛等人都已经离开,苏起因为发呆而留在殿内,正好被邹君浩堵到。 “学宫中严禁私斗。”苏起说道。 “我知道。”邹君浩冷笑道,“但这不是私斗,而是公开挑战。若是你不敢接受,我便要让人大肆宣扬,对一个修行者来说,连战都不敢战,可是比打输更丢脸的事情。更何况,你既然身怀绝技,又何必害怕?” “我有什么理由和你战斗?”苏起奇道,“虽然你自视甚高,但我真的不觉得打赢你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情。” “你!”邹君浩大怒,气的怒目圆睁。听苏起的口气,俨然已经将打赢他看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但他毕竟有些城府,片刻便平静了下来。 “我知道你绝非池中物,我们两个迟早要有一战。只是我比你早入学宫,又比你年长,若是现在打,恐怕会被人说是以大欺小。所以,我们不妨打一个赌。”邹君浩说道。 “打赌可以,但是要拿出相应的筹码来。”苏起不动声色地说道。 “可以。”邹君浩点点头,“只不过要挑战我,先要过范兄这一关。他要战胜自己的心魔。” 范鸿济一咬牙,大声道:“姓苏的,虽然那天决斗你手下留情,但我绝不承你的情!想让我心服口服,绝没有那么容易!你若是有真本事,便来斗技场与我一战!” “斗技场?”苏起听到这三个字,不由得一皱眉。斗技场是校武场中的一个室内擂台,是供学宫内学生互相切磋的地方,十分受武修们的欢迎。斗技场会将学宫中的前五十名做出排名张榜宣示,所以被许多学生看成是一种荣耀。苏起刚来学宫没多久,暂时还未接触到这些地方。 “怎么样,苏家小子,敢不敢接受挑战?范鸿济上次惜败给你,这件事一直是他心中的一个死结,只有击败你之后才能解得开。他现在在斗技场中排四十二名,若你真有胆子,就来斗技场中证明自己。”邹君浩似笑非笑地说道。 “哦,那么你在斗技场中排多少名呢?”苏起淡然问道。 “哼,这还用说?邹公子自然在斗技场中排名第一。”旁边一个子弟趁机拍马屁道。 “哦。”苏起点了点头,“邹公子的意思是,你在斗技场第一的位子上等我去挑战?” “没错。”邹君浩傲然道,“只不过我一年后就要离开学宫,所以这个赌约只有一年时间。” 苏起一笑:“你也不过就是个三境而已,说的好像自己已经破了九境马上要飞升了一般。好,一年就一年,只是,赌注呢?”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五十四章 枯金藤与玉剑饰 “哼,想问我要赌注,先说说你能拿出什么赌注来?”邹君浩不屑地说道。 “像你这种小世家,你能拿出什么,邹公子自然就拿什么奉陪了。”邹君浩身旁的公子哥讥讽道。 “好啊。”苏起说着,从衣袋中取出一株干枯的药草根茎,“我们就赌它如何?” “哈哈哈哈,笑死人了,我第一次看到有人用枯草根来赌,我说,你不会是穷到这个地步了吧?”邹君浩旁边的一名公子哥大声笑道。 他笑了一阵,发现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笑,邹君浩和范鸿济反而面色有些凝重。他心中“咯噔”一声,再仔细看了看苏起手上的药草根茎,觉得有些眼熟。端详片刻,这子弟猛地认了出来,惊呼道:“枯金藤!竟然是枯金藤!” 枯金藤是苏起在祖地中得到的最高阶药材之一,是极为稀缺的天材地宝。枯金藤色呈淡金,最大的功效在于可以温养修行者的锋芒,就像是磨刀石一般。枯金藤是破虚丹的主要材料之一,而破虚丹可以让三境修行者锋芒更锐,对于破四境、修出本命物有极大的好处。 而且,就算是不炼成丹药,枯金藤也可以直接食用,同样有破虚丹的功效。这种天材地宝在大宗们中都不可多得,邹君浩万万没有想到苏起竟然随身就带着一株。 苏起微微一笑:“怎么样,邹公子赌么?” 邹君浩皱眉道:“我没有这种药草。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愿意出三万金和你对赌。” 苏起知道邹君浩必然极为垂涎这株草药,摇了摇头:“邹公子给出的价码倒也不错,但拿自己需要的天材地宝换钱,不是修行者所为。除非邹公子能拿出和这株药草同等级的天材地宝来,否则免谈。” 邹君浩有些不悦,但看到这株枯金藤,又不忍心放弃。不论是破四境,或是破四境之后修习本命物,这株枯金藤都有大用,若是邹家知道了,必然是不惜五万金也要买下来。但苏起说不要金钱,这就让邹君浩有些头疼了。 想了片刻,邹君浩从腰上解下一枚玉佩:“我拿这个来赌。” 这玉佩雕琢精美,造型奇特,像是一柄小剑,上面还隐隐刻着一些符文,不时地发出淡红色的幽光。苏起能够感受到这玉佩上传来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剑意,知道这玉佩绝非凡品。 “这玉佩乃是我家传之物,佩戴时可以让自己的剑意获得一定程度的增幅,而且危急时刻可以将玉佩中的剑意全部释放,抵得上五境修行者的一击。”邹君浩说道。 一旁的范鸿济脸色微微一变,轻轻地拉了拉邹君浩的衣袖:“邹兄,恐怕不妥。” “你觉得我会输?”邹君浩脸色一沉。 “不,只是……”范鸿济支支吾吾,最终还是闭嘴了。他和苏起交过手,知道苏起心思机敏,而且是有十足把握方才出手,所以对邹君浩有些担心。但他也清楚,苏起的实力和邹君浩相比仍有极大差距,而且邹君浩又极度自负,他话已出口,不可能再收回,所以便没有再劝。 至于邹君浩,自然也有自己的一套算盘。一来,他绝不相信自己会输,二来,这玉佩虽然珍贵,但终究是外物,而枯金藤可以实打实地提升修为,自然还是后者对他的吸引力更大一些。 “好,赌了。”苏起点点头,“一年之内,在斗技场中击败你。若是失败,这枯金藤就是你的。” “若你赢了,玉剑饰拱手奉上。”邹君浩说道。 赌约已定,邹君浩便带着一众子弟转身离去。范鸿济回头看了看苏起,眼神中有些莫名的疑惑和畏惧。他实在是想不通,作为一名小世族的普通修行者,苏起到底为什么这么有自信,处处和邹君浩作对。 “看来有必要去了解一下这个斗技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虽然答应了赌约,但苏起对这场赌约的输赢却有些没底。二人的差距本就不小,而且苏起也不可能预料到一年后的情况。不过还是要早些去做准备,看看这斗技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走出教学正殿向校武场走去,不多时便可以看到一座巨大的圆柱形石质建筑,这便是斗技场。斗技场占地面积极大,几乎占了校武场的三分之一,颇为显眼。通体都是用巨石雕琢堆砌而成,四壁开有窄窗,所以里面倒也算是明亮。 走进斗技场大殿,苏起发现正中央是一座圆形擂台,擂台周围的石阶不断向上蔓延,分为三阶。大概是因为学宫中的学生有限,又不允许学宫外的人进来参观,所以斗技场修得不大,最多也就容纳数百观众。而且中央擂台不算太大,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将场中的一举一动完全看清。 正对着入口处的墙壁上,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五十个编号,想来应该是斗技场中的前五十名学生。这五十个编号也是姓氏加数字的方式,高居榜首榜首的是“二三邹”,大概便是邹君浩。前二十之中,有乐姓、田姓、周姓,大概是乐盛、田攸、周承国。倒是修为最高的韩英年没有上榜,想来是根本不屑于这种战斗。 苏起已经知道范鸿济是第四十二名,也是自己近期的目标。 大概是因为时辰不对,整个斗技场中十分冷清,只有一个昏昏欲睡的年轻人,年纪介于学生和教习之间。苏起猜想,这大概就是毕业后留下来的学生,在学宫中帮忙处理一些行政类的事务。 听到有人来了,那名年轻人抬起头来,看到了苏起。 “我想报名参赛,可以吗?”苏起问道。 “当然可以。”年轻人点点头。确认苏起是第一次来这里后,年轻人取出一份“生死状”,递给苏起。 “公平比武,点到即止,胜负分出后,不可恶意伤人。不过,若是发生伤亡事件,一概和学宫毫无关系,入斗技场,生死各安天命。”年轻人提醒道。 苏起一撇嘴:“这不就是官方认可的决斗?” 年轻人一愣,然后点了点头:“你可以这么认为。”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五十五章 赵盈郡主 看着苏起有些无语的样子,考虑到可能对斗技场和学宫声誉造成的不良影响,年轻人还是补充解释了一番。 虽说有“生死各安天命”这个说法,但这些学生们在打斗时,还是会下意识地控制自己出手的力道,不会真的闹出人命。毕竟能入学宫的个个都是世家子弟,真的出了个三长两短,估计要闹成政治风波,自己家里人也会受到波及。这些学生们参与斗技场,更多的还是为了某种荣耀。 签完了“生死状”,年轻人便索要了苏起的玉牌,登记下“一八七苏”这个名字。 “斗技场开启每月一次,在初一的巳时。想要上场比试的人,提前在我这里进行预约。每个人可以选择挑战比自己更高排位的人,或者不挑战,等较低排位的人来挑战自己。若是挑战成功,便可以直接取代挑战之人的位置。”年轻人向苏起讲述斗技场的规则。 苏起一看,今天正好是比赛日,便说道:“好,那我便预约挑战第四十二名的范鸿济。” “嗯?刚来就要挑战前五十的学生?”年轻人微微有些诧异,“这样失败的几率比较大,我建议你还是从一百名开始往上爬。” “没关系,我有分寸。”苏起微笑道。 年轻人摇了摇头,心想新来的小孩子就是心高气傲。登记完之后,年轻人示意苏起可以走了,又提醒苏起到时候按时来观战。 “我能不能今天就上场比试?”苏起问道。 “不行,比赛已经确定,想要上场,只能等下一轮了。”年轻人摇了摇头,“不过,今晚你可以看一看其他人的交手,可能对你自己的比试有好处。” 苏起点点头,虽然不能参赛,但观战一番,也能了解一下这些学生们的实力。 比武巳时才开始,苏起决定先在学宫内转转,顺便去看看宁先生。 宁先生依旧是照例检查了一番苏起的书法学习进度,虽说苏起最近事情繁多,但书法也没落下,再加上他天资聪颖,所以宁先生对他的进度很是满意,又教了几个简单的神符。 地、风、水、火四种神符,也被称作四大基础神符,因为这四种神符是初学者必学的,是所有神符中最基础的神符。而这四种符也是其他一切神符的基础。 地符可以增强载体的重量,有效地硬化材质,多被用于建筑、法阵之中。 风符可以减轻载体的重量,提高速度,多被用于飞剑或者佩玉上。 水符可以增强载体的柔韧度,多被用于软剑、长鞭等软兵器上。 火符可以增强载体的威力,甚至产生爆炸效果,多被用于暗器等特殊用途。 除此之外,这四大符还可以分别操纵地、风、水、火四种力量,传说一些真正的八境之上的神符师甚至可以用最简单的火符焚毁一座城池。 所谓传授神符,除了一些特别的神符篆刻之法以外,也要传授一些独门的真元运作之法。只有形、意、真元三者完美结合,神符才能发挥出应有的威力。 苏起很快便掌握了地风水火四大基本神符,接下来的就是多多练习,争取能早日在实战中应用。 告别了宁先生,苏起在学宫内随意地吃了些东西,估摸着巳时快到了,这才向斗技场走去。 到了斗技场,苏起才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个地方的火爆程度。还有一刻钟才开始比试,斗技场中的座位上却已经坐满了人,只剩下零星几个空位。 大部分观众都很年轻,看起来全都是富家子弟,全都是修行者。场间气氛十分高涨,许多观众全都在高谈阔论,预测着今晚的结果。 苏起在角落随意找了个空位坐下,片刻之后,斗技场中的座位就已经被全部占满,后来的人只能站在最高的石阶上站着看。 苏起有些好奇,便问旁边的一名子弟:“斗技场每次都是这么多人么?” 子弟摇了摇头:“你是第一次来看比武吧?斗技场中的人数不一定,主要看参赛者是谁。今晚可是学宫的两大美女同时登台,人气自然很高了。” “学宫中两大美女?”苏起一愣。 “你不会连学宫中的美人都不知道吧?”子弟一脸鄙视地看着苏起,“好吧,看来要和你普及一番知识了。” “今天上场的两位,一位是慕容静大小姐,一位是赵盈姑娘,全都是国色天香的大美人,而且,这两个人都是三境修行者,都是榜上有名的人物,观众当然很多了。” “慕容静大小姐我知道,是慕容大将军的千金,赵盈姑娘又是哪位?”苏起问道。 “你还真是孤陋寡闻。赵盈姑娘乃是赵敬侯赵章的小郡主,这样一说,你总该知道了吧?”子弟提醒道。 苏起这才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说起来,这个赵盈姑娘也是个极为出名的人物,只是因为人们习惯称她为“小郡主”,所以苏起听到这个名字之后,一时间没有联系起来。 赵盈的父亲乃是赵敬侯赵章,是原先晋国的一名权臣,整片赵地都是他的封地。赵章已经相当于是赵地的国君,在整个晋国都有着极高的地位。 若是按照苏起前世的记忆,韩赵魏三家分晋,赵敬侯赵章便该是赵国国君。只可惜这个世界没有三家分晋,他便只能委屈一下,做一名晋国的权臣了。 后来晋燕两国大交兵,慕容越将军领兵大败晋军,将晋国的势力范围赶到了黄河以南,整片赵地就归了燕国所有。 但赵敬侯赵章却没有逃走。他深知,失去了自己的封地,就等于失去了所有的政治筹码,就算逃回晋国,自己的地位也必然一落千丈。而且,他舍不得赵地,也舍不得赵民,所以便没有逃走,而是带领着家臣抵抗燕军,最终死于乱军之中。 他的大儿子逃回了晋国,继承了爵位;二儿子在乱军中失踪,下落不明;小女儿被燕军擒获,带回了昭武城。 这个被俘虏的小女儿,就是赵盈。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五十六章 谪仙剑法 赵敬侯已死,赵盈就成了孤儿,怎么处置她便成了个大难题。作为旧赵地的郡主,赵盈仍然深受旧赵地民众的爱戴,仍旧有着很大的政治价值,所以燕国绝对不会将她放回晋国。 为了感化旧赵地的民众,将赵盈留在燕国,并好生善待,便是最佳的解决方式。深受民众爱戴的公叔蟠老丞相膝下无儿无女,燕王便下旨,让赵盈拜公叔蟠老丞相为师,名为师徒,实际上和祖孙无异。 赵盈的身世可怜,人又很讨喜,所以公叔蟠老丞相对她十分疼爱。旧赵地的赵民私下里仍是称赵盈为小郡主,所以她在昭武城的世家圈子中也极为有名。 苏起这才知道,原来这个赵盈便是那个小郡主,不由得多了几分好奇。 “第一场,九七林,挑战十四萧!” 随着教习的一声令下,两个年轻的修行者来到了斗技场中央。两人都是剑修,十四萧比九七林要大上两三岁左右。 昭武学宫的编号也有些讲究,一般来说,排号靠后的,不一定是小世家,但排号靠前的,一定是大世家。因为这编号是以入学先后来定的,在第一批入学的学生中,大世家的子弟必然是一早就定好的,所以排名也必然更加靠前。所以这个萧公子,多半来自于延平郡萧家了。 萧公子用的是一柄阔剑,剑法大开大阖,威猛绝伦,而林公子用的则是一柄快剑,迅捷无比。苏起看了片刻,便已经知道林公子的剑虽快,但却缚手缚脚,根本无法撕开阔剑的防御。 果然,两人拆到百余招之后,林公子力量不支,被萧公子的重剑磕飞了手中兵刃。胜负分晓,两人互相抱拳行礼之后,便各自退场。 这只是开胃菜而已,所以没有引起太多注意,众人的注意力很快便被下一场战斗所吸引。 又经过了三场比试之后,气氛开始进入到了白热化。观众们的热情已经被彻底挑动,每次有精妙招式出现,人群中都会爆发出一阵欢呼和喝彩声。 “下一场!一五慕容,挑战七二周!” 话音刚落,场间便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苏起旁边的子弟激动地说道:“是慕容静大小姐!慕容静大小姐要出场了!” 苏起凝目观看,只见一名火红衣裙的女子已经入场。她的相貌极美,只是眉宇之中却多了三分英气,有几分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度。虽是女子,所用的却是一柄弧形弯刀,更是显得英气逼人。 而与她对战的,正是周承国。周承国像是刚刚赶到学宫之中,风尘仆仆。他手中的兵刃仍是那柄毫无花哨的普通长剑,看起来毫不起眼。 两人都没有多话,互相一抱拳,算是见礼。不等教习下令,慕容静已经挥舞着弯刀,冲了上去。 “啧啧,慕容大小姐就是这样的脾气,一向是直来直去,和大将军一样的脾气,真可谓是女中豪杰。”苏起旁边的子弟称赞道,“只是遇到了以沉稳著称的周承国,恐怕占不到什么便宜啊。” 苏起凝目观看,只见周承国手中的长剑上闪烁着微弱的淡金色光芒,一招一式全都中正庄严,光明磊落。而慕容静的弧形长刀则是神出鬼没,从三个方向攻向周承国。她的身法迅捷无比,移动到极致时,斗技场中便只剩下一片红色的残影。 兵刃碰击声不绝于耳,周承国以慢打快、以正制奇,竟是丝毫不落下风。苏起却不由得想道:“这种淡金色真元是何种功法修出来的?这种剑法又是是什么剑法?为什么我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两百余招之后,两人的身影险而又险地交错。趁着慕容静立足未稳的空隙,周承国陡然发难,长剑直刺慕容静的左肋。慕容静回刀格挡,但右侧又漏出空当,被周承国轻轻一掌拍在左肩,直接震出了斗技场的范围。 取胜之后,周承国对慕容静一抱拳:“慕容大小姐果然不凡,恐怕再有三五个月,周某便不是对手了。” 慕容静撅着小嘴,脸上仍有不甘之色,但还是还礼道:“周公子剑法精湛,佩服。” 场间的欢呼声再度高涨,只是其中有七分,都是给慕容静的。即使输了,人气也依旧如此之高,可见这位慕容大小姐是有多受欢迎。 周承国坐回了自己的位子,苏起见两人位置离的太远,便没有招呼他。这时,邹君浩一个闪身,轻飘飘地跳入场中。 “接下来便是本次的压轴之战,零七赵,挑战零五邹!” 场间气氛瞬间火热,爆发出一阵阵热烈的欢呼声。只是欢呼声持续了许久,却始终不见赵盈的身影。 邹君浩有些不屑地哼一声,面露得意之色。然而就在这时,衣袂飘飞声响起,一袭青衫从人群头顶飘过,轻轻地落在了斗技场正中。 “小郡主!” “赵盈姑娘!”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惊喜的欢呼声,这名青衫女子一下子成为了众人眼中的焦点。她秀眉似远黛,眼眸如烟波,红唇微抿,看起来楚楚动人。这样一个秀美无双的女子,手中却是一柄淡青色古风秀剑,看起来飘然出尘,似是谪凡仙女一般,让人心中不由得升起一阵怜惜之情。 “邹公子,请。”赵盈左手捏着剑诀,右手的淡青色细剑微微抬起,全身气机凝而不发,渐入浑然天成之境。 邹君浩也收敛了有些轻视的神情,行礼之后,他缓缓地抽出了自己的佩剑。这是一柄极为独特的剑,剑身分为黑白两色,剑穗很长,挥舞时有黑白两色光芒流转。 “排名第二的赵盈姑娘挑战排名第一的邹公子,这下可有的好看了!”旁边的子弟兴致勃勃地说道。 “难道这把剑就是邹家的阴阳剑?”苏起问道。 “没错!这柄剑便是邹家久负盛名的阴阳剑。据说此剑可以调和阴阳五行,可以完美地匹配金木水火土五种属性的武技,而且相互转换之时毫无阻滞,令人防不胜防。”旁边的子弟兴奋地说道。 “邹家的阴阳五行之术果然厉害。”苏起点点头。 “那是自然!不过赵盈姑娘也不遑多让,她这一手‘谪仙剑法’乃是公叔老丞相亲传,两人的实力应该只在伯仲之间。”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五十七章 五行剑术 众人仍在议论纷纷时,赵盈已经出剑。她的剑看起来很慢,实际上却很快,在她轻盈的衣袂仍在飘舞之时,这一剑已经刺到了邹君浩的身前。 这一剑飘然出尘,如同天外飞仙一般,引得众人一片喝彩之声。赵盈的身形本就极美,再加上剑意的烘托,一袭青衫衣袂飘飘,许多子弟看得眼都直了。 邹君浩面色凝重,他知道这一剑的厉害,所以不敢托大,手中的阴阳剑挥舞之间化为了纯黑色。他面前的空气也变得粘稠起来,仿佛变成了一堵墙壁,阴阳剑骤然变得沉重无比。 “累土剑!”场中一声惊呼,有人叫破了这一剑的名字。 邹家的五行之术可以契合大部分武技,但最常用的还是剑法和掌法。五行剑术一共有五套,分别是溶金剑、青木剑、烈火剑、清水剑和累土剑。 累土剑取“九层之台,起于累土”之意,剑法沉稳厚重,乃是绝佳的防守剑法。尤其是多层剑意堆积之下,甚至可以在面前形成山岳一般的防御气场,是一些快剑的克星。 赵盈手中的秀剑刺到一半,就像是陷入了泥淖之中,速度骤降。她的谪仙剑法本就是走的轻灵一路,面对累土剑法便天然受制,威力连平常的七成也不到。 赵盈秀眉微蹙,轻咤一声,柔美的身子如穿花蝴蝶一般旋转起来,真元源源不断地注入了手中秀剑。纤细的剑身上腾起一阵毫光,终于在累土剑完全成型之前穿透了面前的防御,刺到了邹君浩的身前。 这一剑终究是赵盈先攻,占据了主动权,所以才能在邹君浩的累土剑完全成型之前将它破开。 邹君浩面色微微凝重,却没有慌乱。阴阳剑上的黑色瞬间褪去,换成了银白,甚至隐约可见剑身上流淌着的淡淡水波。 眼见累土剑已经来不及构筑起防御之法,邹君浩果断用出清水剑,想要以快打快,重新抢得先机。 赵盈的秀剑继续突刺,终于和阴阳剑交碰。只听见一声清响,阴阳剑上扬起了淡淡的水波光影,剑身也弯成了一个极为夸张的弧度。但即便如此,也终究没有弯折或者脱手,反而是秀剑发出一阵嗡鸣,险些把持不住。 趁此机会,邹君浩手中长剑一震,展开反攻。清水剑本身并非进攻的剑法,但胜在攻守转换之间毫无缝隙可循,如同水波一般流畅自然。 赵盈的秀剑被弹开,本身气机不畅,和谪仙剑所要求的飘然出尘已然不符。她立刻轻飘飘地闪身后退拉开距离,同时全力调整,尽量消弭阴阳剑上传来的压力。 邹君浩自然不想给她这个机会,剑尖上瞬间腾起一蓬火焰,转瞬之间燃遍了整个剑身。烈火剑是五行剑法中最快的进攻剑法,又极富侵略性,此剑一出,就是要彻底断绝赵盈调整身形的希望。 赵盈已经来到了斗技场的边缘,退无可退。她一声清啸,不退反进,手中长剑极为霸烈地迎向阴阳剑。 苏起在场外看得直皱眉,知道赵盈多半要落败了。他虽然不知道谪仙剑的要诀,但可以看得出来,这种剑法所讲求的必然是清心寡欲、挥洒自如,如同谪凡仙子一般,对尘世间的琐事毫不关心。赵盈最后这一剑想要强行破开邹君浩的剑招,已经与谪仙剑的心法不符,所以多半是要失败。 果然,赵盈这蓄势一击仍旧没有扳回局势,反而被邹君浩的烈火剑法不断侵蚀,胜机渐渐失去。又过了三五十招,邹君浩果断一挑,将赵盈手中的长剑挑飞。 胜负已分,邹君浩微微一笑,对着赵盈一抱拳:“姑娘承让了。” 赵盈神色有些落寞,但仍旧十分标准地回礼,右手一招,落在场边的秀剑再次飞回手中。 场外的观众仍旧报以热烈的欢呼声,但赵盈却恍若未闻,只是孤零零地向场外走去。见她深色落寞,苏起心有不忍,待她走到自己身旁,低声叹道:“既是谪仙落凡尘,便不可强求胜负。” 赵盈一皱眉,看着苏起,满脸的不以为然。本来她不喜与人交谈,今天大概是因为心中郁闷,所以回了一句。 “不强求胜负,又如何胜?” 苏起道:“不强求未必胜,但强求必然败。” 赵盈双目微微低垂,思索片刻,却终究没有再答话,自顾自地转身离开。 此时除了一些对赵盈倾慕至极的公子之外,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邹君浩身上,所以没有人在意这个小插曲。 邹君浩返身坐回座位,难掩得意的神色。能在昭武学宫的斗技场中一直霸占着第一名的位置,被挑战很多次仍然屹立不倒,这无疑是一种极为荣耀的事情。 片刻之后,已经有人将新的榜单张挂起来。那些挑战成功的学生们,取代了被挑战者的位置,但最前的那几个人,仍是没有丝毫变化。 众人对这个新榜单议论了许久之后,终于纷纷散去。苏起也转身离开,心中却不断回想着今天看到的这两场战斗。 邹君浩已经展露出了他的实力,阴阳剑和五行剑术的强大有些超出苏起的意料之外,这种看起来毫无破绽的剑法对苏起来说是最头疼的一件事情。而且,邹君浩的真元数量必然要比苏起多太多,两人若是正面对决,苏起很难有胜算。 不过苏起对这些事情一向看得很开,所以也并没有太往心里去,反而把这些当成了某种动力,鞭策自己加快修行进境。 三天后,罗平找到苏起,说铸剑坊中的一应事务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随时可以开工。 苏起对罗平的速度十分惊讶,他本以为要十天半月才能完工。罗平解释说,因为这座铸剑坊本来就一直没有荒废,所以需要准备的东西并不多,只要找到几个得力的学徒,随时可以开工。 考虑到这是苏氏商社的第一家产业,苏起还是决定去看一看,顺便拉上了苏氏商社名义上的大掌柜苏登孝。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五十八章 神剑坊开业大吉 一个月后,一家新的铸剑坊即将在官市中隆重开业。 铸剑坊位于官市尽头,地段虽然不算太好,但人流量也算不少。铸剑坊牌匾上,写着三个龙飞凤舞的鎏金大字:“神剑坊”。虽然金碧辉煌,阔气十足,苏登孝却总觉得这种做派有些过于浮夸,不符合苏起一向沉稳低调的性格。 苏起却只是微微一笑:“还有更浮夸的。” 接下来门口的一副对联,更让小胖子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 上联:“神剑天成,前无古人。” 下联:“削铁如泥,后无来者!” 这幅对联既不押韵也不文雅,还是用优美的篆体写成的。苏登孝一副苦瓜脸:“苏起,你真的觉得这种店面会有人来吗?这副对联,还有这些装饰,明摆着就是告诉别人‘这是一家暴发户的店’啊。而且,‘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未免吹得太过了,不怕招人恨啊?” 苏起微微一笑:“你别急,还没完呢。” 说着,他又在门口支起一块告示牌。 “本店最新开业,所有神剑一律五折出售!” “本店接受定制服务,为每一位修行者量身打造最佳兵刃,从此不再担心契合度的问题!” “独一无二的神剑,独一无二的选择,给您尊贵奢华的贵族服务!” 苏登孝看着这块告示牌,一时间有些无语,不知道苏起是在搞什么。 “好了,我们进去看看兵刃吧。”苏起说完,拉着苏登孝进入了神剑坊。 柜台上只有七八柄剑,全都是这一个月中,罗平和几个学徒不分昼夜的赶制出来的。这几个学徒是罗平买来的奴隶,来到神剑坊之后,听说可以吃饱穿暖,而且可以学到铸剑手艺,一个个的全都热情高涨,比罗平还要卖力。 至于这几柄剑的样式,则都是苏起的主意。罗平也有些怀疑这样到底行不行得通,但既然钱是苏起出,也就只好将信将疑地试一试。 这几柄剑全都十分特立独行,和市面上所能见到的剑全都不一样。有的比普通长剑还要长三四寸、重十余斤,有的却比寻常的短剑还要短;有的镶金镶玉,剑鞘上都有好几个闪闪发光的夜明珠;有的却看起来破破烂烂,到处都是故意做旧的痕迹。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几把剑是从很多人手上买来凑数的。苏登孝看着这几把剑,再联想到门口的告示牌和对联,不由得对神剑坊的未来产生了深深的担忧。 “放心吧,你这个大掌柜就坐在柜台数钱就好了,好好看看我是怎么卖剑的。” 苏起说完,便站在门口,等着客人来。 一切准备妥当,不多时,官市开放。许多人本着闲逛的心态来到神剑坊门口,看到这几个龙飞凤舞的鎏金大字,看到这幅狗屁不通的吹牛对联,再看看门口的告示牌,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这是哪个不开眼的暴发户新开了一家铸剑坊,口气这么大,也不怕闪到舌头?” “神剑天成,前无古人;削铁如泥,后无来者!啧啧,这口气真是大啊,欧冶大师何等人物,都不敢放出这等狠话,不知道这里的铸剑师是哪一位?” “还有这个告示牌也挺有意思,刚开业就敢全五折,这不会是在破罐子破摔吧?还有,所有兵刃量身打造,这也未免太异想天开了吧?” 店面上的噱头很快就引来了一大批人围观,所有人全都站在门口,对着对联和告示牌指指点点,全都在看热闹,却没有一个人进入神剑坊里面去看到底有什么兵刃。 “苏起,情况不妙啊。虽然引来了很多人,但他们好像对我们卖的兵刃根本不感兴趣啊?”苏登孝忧心忡忡地说道。 “放心,你等着就是,一会儿这些人就会一拥而入了。”苏起胸有成竹地说道。 苏登孝狐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过了不到一刻钟,神兵阁门口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挤满了许多围观群众。就在这时,人群后方响起一声喊:“各位让一让,让一让了,田攸公子和几个朋友过来挑剑,请各位赏光让条路出来哎——” “什么什么?田攸公子?”人群一阵哗然,瞬间分开一条道路。小厮在前引路,一身华服的田攸腰悬长剑,神采奕奕地从人群中走过,直接朝着铸剑坊中走去。在他身后,跟着几个富商模样的中年人,全都是披金戴玉,钱袋鼓鼓囊囊的,一路上有说有笑。 “田氏商社的少东田攸竟然亲自过来挑剑?我没看错吧?” “不只是田公子,你看,那不是凤林轩的大掌柜陆老板?” “嘶——那个是蓟北商社的大东家楚老板啊!” “还有望鹊阁的刘掌柜!明月楼的李掌柜!” 众人全都被吓得不轻。若说只有一个田攸也就罢了,偏偏跟在田攸身后的那些人一个个的全都是昭武城商界中数一数二的富商巨贾,这么多大商人同时在官市中露面,这种场面简直是百年难得一遇了。 “这家神剑坊的老板到底是什么来头?”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得生出这样的想法。 有几个围观者想要跟着这些富商们一起进入,但田攸身旁的小厮在门口一站,将几个冒头的拦了下来:“对不住各位,我家公子买东西的时候不喜欢和人抢,所以为表歉意,特意在门口洒下十万枚铜钱,给大家带来的不便,还望多多担待。” 说完,小厮身后的伙计抬出一个大木箱,里面竟然满满的全都是铜钱。两个伙计站在店门口的台阶上,朝着下方围观的人群开始挥洒铜钱。 十万铜钱也不过相当于十金而已,对田攸和苏起来说,不过是一顿饭的事情。但对这么多的铜钱在视觉效果上来说倒是颇为显眼,那些富家公子不屑于去抢,自然会有小贩和平民去抢。人群中哄哄然开始抢钱,场面热闹非常。 “田公子好大的架子啊,当今王上出巡也不过如此吧?如此招摇,田公子就不怕给田氏商社招来祸事?”一个富家公子看不下去,冷嘲热讽地说道。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五十九章 兵刃定制 小厮常年跟在田攸身旁,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是一等一的好。他满脸赔笑对那位贵公子说道:“这位公子勿怪,田公子一向是这种做派。” 刚刚进入店中的田攸也听到了这一句,他瞄了一眼这位贵公子,有些鄙夷地说道:“这位公子若是不满意,不妨也拿出些钱给大家分一分,我便允许你进来。” 贵公子脸色一沉,心中好生不忿。他本来无意进入神剑坊中,但被田攸这么一激,当场便有些下不来台。若是此时灰溜溜地走了,日后还怎么在昭武城的商界中混? 想到这里,贵公子从钱袋中掏出几枚刀币:“今日仓促出门,身上没带许多钱,这几枚刀币,给大家分一分。” 说完,贵公子将手中刀币随意地向后一抛。刀币一枚便可抵得上一百枚铜板,众人更是哄抢地厉害。 看门的小厮满脸赔笑,为贵公子让路。贵公子进到店铺中,有些不服气地看了看田攸,神情颇为得意。 这贵公子一开头,便又有几个人开始撒钱,多则十几枚刀币,少则百余枚铜板,小厮也没有规定数额,反正看起来差不多的,全都放了进来。 这些人撒钱,倒不是因为田攸的激将法,而是想要借此机会,攀上这些昭武商界的各位大东家。若是能借着购买兵刃的机会和这几个大东家攀上些交情,以后的生意自然便是扶摇直上。 这些富商们纷纷露面,又各自开始撒钱,神剑坊门口的人气便越积越多,很快就已经挤了个水泄不通。官市中的人也想看热闹,仍在纷纷往这里挤过来,甚至对面酒楼的二层也已经坐满了看热闹的人。好在神剑坊的铺面还算宽敞,外面的人全都能清楚地看到里面情况。 神剑坊里已经摆好了好几个柔软舒适的坐塌,供田攸等几名巨商富贾休息。后面来的几个地位稍低的商人就没了这种待遇,只能在他们身后站着。不过就算如此,这几个人看看被堵在外面的围观群众,还是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优越感。 苏起看人气已经聚集地差不多了,便来到众人面前,对着众人深施一礼。 “各位衣食父母,昭武城的各位富商士子、父老乡亲们,小店神剑坊今日刚刚开张,承蒙各位关爱,真是受宠若惊。区区不才,正是苏氏商社,也就是神剑坊的大东家苏起,多谢各位捧场了。” 众人见到苏起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就已经做了大东家,不由得一阵啧啧称奇,不过心中也满是疑惑。 “苏氏商社是什么?我们燕国有这么个商社吗?” “这大东家也太年轻了,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啊。” “苏起?这人怎么和文信君的孙子同名?” 众人议论纷纷,但无论是谁,都不会将这个满面堆笑的年轻人和那个名声在外的“燕国第一纨绔子弟”联系起来,只以为是同名。 苏起微微一笑,继续说道:“蒙各位不弃,今天我便介绍一番我神剑坊的规矩。神剑坊铸的都是神兵利器,绝不是烂大街的制式兵刃,这一点大家请放心。而且,我们神剑坊主打定制服务,也就是说,每一把剑,都是根据您的需求量身打造,独特设计,这世界上绝对找不出第二把。” 众人一听,觉得有些新鲜,注意力纷纷被吸引了过去。现在市面上的兵刃主要有两种,第一种是军中制式兵刃,所有兵刃全都是同样的泥范铸造出来的,千篇一律;第二种则是神兵利器,多半是铸剑师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一些独特设计,一般来说,价格也要昂贵许多。 但到目前为止,能够结合修行者的需求,进行定制服务的铸剑坊,却根本连一家都没有。主要还是因为现在不论是铸剑师还是修行者,都没有个人定制的意识,这一块的商机还没有被挖掘出来。 苏起就是抓住了这一点,通过制造噱头将那些围观群众吸引过来,再用这些富商巨贾起一个带头作用,让“兵刃定制”这个观念深入人心。 “我们神剑坊,只铸神剑,不铸烂大街的垃圾!接下来便是几柄开张前便已定制好的剑,大家请看。” 苏起说着,从柜台中取出一柄黑色长剑。这长剑连鞘足有三尺七寸,比寻常的制式长剑长了四寸左右。 “这柄剑,乃是最新式的铁剑,长三尺七寸,重二十六斤。俗语云,一寸长,一寸强,这柄剑的不同之处就在于既长且重!若是放在天生神力的修行者手中,这柄长剑必然会比制式长剑发挥出更大的威力!” “而且,这剑上篆刻了地字神符,挥舞之间更添三分威猛。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地符,和那些无良奸商随意刻上去的风符不是一个档次!” 苏登孝听到这里,不由得偷笑。地符听起来很高端,但也就唬一唬这些不懂的群众罢了。其实这些符都是苏起连夜刻上去的,对苏起来说,虽然还不能用地风水火四种神符来对敌,但进行一些篆刻已经绰绰有余了。 苏起说完,将长剑双手捧给明月楼的李掌柜。李掌柜已经年近五十,虽然微微有些发福,但仍旧魁梧有力。众人早就知道李掌柜年轻时天生神力,经常走南闯北,这柄剑和他可以说是十分般配。 苏起又从柜台中取出另一把剑。这剑的剑鞘上镶着金边和美玉,甚至还有两颗极大的夜明珠。拔剑出鞘,一股明亮的光芒映出,照得众人眼睛微微一眯。凝目再看,发现剑身上竟然是通体镀银。 “各位大东家、大掌柜,我想问,大家作为商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没错,是身份!作为一个富商,若是不能让人第一眼看出自己很有钱,那真是很失败的一件事情!只有让人第一眼便看出自己很有钱,我们谈起生意来,才会事半功倍!” “一直以来,大家都只能佩着最朴素的长剑,和我们身上穿的锦衣、腰间佩的美玉格格不入!仅有的几把仪仗剑,全都是粗制滥造,满满地暴发户气息,根本拿不出手!不要担心,这柄剑就可以为您完美地解决这个问题!”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六十章 一月只铸十柄剑 “大家请看,这剑上镶着的金边,还有剑鞘上的珍珠和美玉,做工全都十分细致,绝对已经可以和一些名剑相比。其他铸剑坊的礼仪佩剑,哪家能做到这么细致?这就是神剑坊,不论您提出什么样的需求,我们都会按照最高规格的标准为您打造。” 听到这里,许多在场的商人已经有些心动。因为以往的铸剑师们极少铸造完全装饰性的礼仪佩剑,这些商人想要找到一柄做工细致、贵气奢华又不落俗套的剑非常之难。毕竟铸剑师们铸剑,仍是以实用为第一要务,根本没有意识到礼仪佩剑有这么大的市场。 对于这些商人们来说,他们根本不在乎多花钱,只要能体现出与众不同,让他们花再多的钱也根本无所谓。 苏起捧着这柄剑来到凤林轩的陆掌柜面前,双手奉上。陆掌柜不是修行者,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佩剑也不过是起到装饰作用。他本就披金戴玉,再加上这柄剑,整个人都熠熠生辉起来。 看到这里,已经有许多富商巨贾和较为富有的修行者们开始动心。就在这时,一个围观者问道:“请问苏公子,那柄剑看起来破破烂烂的毫不起眼,也是定制的么?” 苏起微笑着点点头:“当然。” 说话间,他将那柄看起来故意做旧的剑捧在手上,轻轻地拔剑出鞘。这把剑的剑鞘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上面有了一些修补的痕迹,剑身也已经光华不再,呈现出一种晦暗的淡青色。 “俗话说,财不露白,行商在外,免不了要低调行事,若是一不小心被什么山贼土匪给盯上了,岂不是大大的不妙。有些大商走南闯北,必然是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的身份,若是身上带着一柄光芒夺目的神剑,那简直是欲盖弥彰。” “而这柄剑,是我们故意做旧的,表面上看起来像是使用多年一般。但实际上,这柄剑乃是刚刚出炉没多久,质量绝对可以和一些名剑比肩。” 苏起说着,将这柄不显山不露水的剑双手捧着,交给蓟北商社的大东家楚老板。楚老板常年在蓟北一代贩卖雪参和一些珍贵药草,免不了和山贼土匪打交道,这柄剑恰好能完美地满足他隐藏身份的需要。 接下来,苏起又一一介绍了剩下的几柄剑,每介绍一柄,便立即交到买主手上。经他一解说,众人这才发现这些剑竟然能够完美地满足那些富商巨贾的要求,不由得啧啧称奇。 很快,柜台中的剑便已经分完了。那些和田攸一起来的富商巨贾们几乎人人腰悬一口新剑。这些剑在柜台中本来看起来也没多好,可一旦挂在这些富豪的腰间,便让人觉得瞬间添了几分贵气。 几个富商甚至还互相把玩对方的佩剑,品评比较一番。外面的围观群众看到这一幕,也不由得有些心动。 大部分人在消费的时候都没有自己的主见,多半是从众而已。现在这些富商巨贾们全都对这些剑这么满意,就意味着这些剑真的是物超所值。 “苏公子,不知你还有没有别的剑了,再拿出来让我们看看呗!若是满意的话,我也订制一把!”人群中有人喊道。 苏起歉然道:“实在对不住,本店主营定制服务,所以必须是顾客提了要求之后,我们才可以开始打造。这几柄剑都是因为提前已经付过钱了,所以才能现在完工。” “好,你这剑多少钱,我订一把!”有人喊道。 “我也要一把!” 有人带头之后,人群中心动的人便逐渐增多了起来。 “各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苏起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由于本店刚刚开张,人手不足,而且所有的剑都需要慢慢雕琢,所以本店在一个月内,只接受十柄剑的预定。” “而且,本店的铸剑之法和材料都是上上之选,所以每铸一柄剑都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每一把剑的材料和做工全都不尽相同,但总的来说,花费大多在十金左右。所以,若是各位预定,便需要先交一金的定金。”苏起说道。 “什么什么?十金?你这也太贵了,范龙大师所铸的剑也不过就是这个价格吧?” “就是就是,而且定金就要一金,这个钱已经足够在官坊购买一些做工精美的制式兵刃了!” 苏起早就料到会有人这么说,微微一笑:“各位,神剑坊的剑每一把都是私人订制,经过反复修改,从剑身到剑鞘,全都符合每个人的独特需求,而且,这其中的设计也凝结了铸剑师的智慧,在我看来,贵上一些完全合理。” “至于定金,只是因为铸剑师在前期设计阶段便要花费许多的心思,而且,若是客户对设计不满意,随时都可以取消,定金我们会全额返还。” 解释到这个份上,众人也就没话说了。毕竟定制铸剑是其他铸剑坊都没有尝试过的,走的是高端路线,定价稍高一些,也无可厚非。关键要看富商是不是觉得值。 站在几名富商身后的贵公子早已经按耐不住,迫不及待地说道:“我预定一把!” “我也预定一把!” “我也是!” 转瞬之间,便有三个商人预定。苏起收好定金,又记下三个买主的名字,然后说道:“好,三位接下来可以和我们的铸剑师私下里详谈铸剑的一些要求。本月的名额还剩下七柄,还有没有想要预订的?” “我!我要!” “我也要!” 人群中一阵踊跃,俗话说万事开头难,一旦有这些富商巨贾带了个好头,这些人便会有从众心理,想要买一把图个新鲜。毕竟这些商人全都极为富有,对普通人来说十金很贵,但对于他们来说,也不算什么。 很快,十个名额便已经满了。后来的人一听名额已满,纷纷叫苦不迭,好像错过了什么大便宜一般,不依不饶地要苏起通融一下。 苏起赔笑道:“实在抱歉,本店的剑都是特制,不比一般的铸剑坊可以量产,极限也只能一个月内铸造十柄剑,再多了力不从心。各位若是真的想要,不妨下月此时早些来排队。”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六十一章 饥饿营销 田攸和几个大商人全都拿到了满意的剑,寒暄一阵之后便起身告辞。苏起将几个富商送走,当即便要关门,却没想到门外的买主们全都不答应,吵着要苏起再添几个名额。 苏起面露难色:“各位,实在抱歉,不是本店不想赚钱,只是不希望短时间内赶工,用粗制滥造的剑来敷衍了事。为了保证品质,一个月内最多铸造十柄,实在是不能再多了。” “苏公子,你能够坦然相待,我们非常感激,我们也不强人所难,神剑坊宁可少赚钱也要保证品质,这种精神十分难得。既然如此,我们也就不再强求,只是想现在就预定下个月的名额,定金照交,这应该没问题吧?” “对,对,我们预定下个月的名额!” “实在不行,下下个月的名额也成啊!” 苏起面露难色,但思索一阵,还是点点头:“好,既然各位如此看得起本店,又怎么能让各位失望?今天本店便破一次规矩,可以无限期向后申请排队,以后再预约,可就要提前一个月才行了。” 此言一出,众人一片欢呼,全都争先恐后地掏出钱袋来支付定金,生怕慢了,甚至还有许多别有用心的人特意出定金排队,想要以后高价出手。苏起心知肚明,却不加限制。 苏登孝和一个伙计负责登记,还有两个伙计在外面负责维持秩序,足足登记了一个上午,才将所有人都登记完。这些人全都是一些有钱的富商,至于那些经济条件不太宽裕的买主,很少有人能狠下心来花这么大的价钱买一柄剑,所以还是处于观望态度。 到了午时,所有支付过定金的买主都已经登记完毕。苏起留下了每个人的地址,又叮嘱他们在特定的时间前来洽谈铸剑的细节。等一切处理的差不多了,苏起果断招呼几个伙计关店门。 此时买主虽然已经没了,但还有许多人在门外看热闹,还有很多人正在犹豫。苏起根本没有理会这些人,直接关闭店门,并告诉这些人,等神剑坊将所有预定的剑全都铸造完毕之后,才会再次开门营业。 那些因为犹豫而错失名额的买主全都后悔不迭,还有很多人在神剑坊门口破口大骂,苏起一概不理。 关上门以后,苏起、罗平和苏登孝三人对照着名单清点一番定金,不由得瞠目结舌。 只是一上午的时间,已经有七十余名富商支付了定金,按照一个月十柄剑的速度,这队已经排到了明年。看着柜台上的七十余金,苏登孝和罗平两人有点发懵。 “苏起,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你只是动了动嘴皮子,便赚了七十金?”苏登孝惊讶地说道。 “不仅如此,这些只是定金而已。等这些剑全都做出来,卖出去,就按每柄剑五金来算,我们也能净赚三百余金。即使是之前在神兵阁,也没有这么高的利润啊!”罗平感叹道,“而且,每个月只要铸十柄剑就可以,有这些学徒打下手,完全不成问题。” 苏起一笑:“更重要的是,完全解决了销路的问题。接下来的半年时间,我们都不用发愁没有买主了。” “苏起,你真是太厉害了。不过我还是没搞清楚,为什么这些人连剑都没看到,便全都这么疯狂地来预定?”苏登孝有些不解。 “你们想听的话,我就简单讲讲。其实很简单,我只是用了‘从众心理’和‘饥饿营销’而已。” “什么什么?那是什么东西?”苏登孝满脸疑惑。 “‘从众心理’,就是说人们对于某件东西的预期,实际上是受到其他人影响的。当所有人都去疯抢某种东西的时候,你也会下意识地去抢。” “刚开始的那些告示牌和对联,全都是噱头,引人围观而已。之后,我便请田攸带了几个熟识的富商前来捧场。没错,那些富商自然是我安排好的,那些剑也是早就和他们准备好的,这一切都只是演一场戏而已,代价就是,以后我们铸剑坊收益的一成,要分给这些富商。” “当然,能请来这些人,主要还是田攸的面子。不过田攸也稍微向他们透露了一下我的身份。嘿嘿。” “等这些围观的人看到这些富商们都在买我们的剑,这本身就是效果最好的广告。我再将这些剑吹得天花乱坠,突出‘定制’这个要素,一下子就引出了众人的好奇心,让他们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最后,就是‘饥饿营销’了。我开始故意说,每月限量十柄剑,完了之后就关门。这些抢不到的人必然更加急迫,这时候我再假意为难地告诉大家,今天预定便可以免去以后排队的麻烦,那些原本犹豫不定的人也不得不抓住这次机会,赶快先交定金。”苏起得意洋洋地解释道。 “可是苏起,还有很多人没抢到机会,他们一直在骂,这可如何是好?”苏登孝忧心忡忡地说道。 “让他们骂去。他们越骂,我们的知名度就越高,那些已经预定的人就越庆幸。这样反而制造了话题,我们连宣传都不用了。等我们下次再开放预定,那些骂的人绝对会第一时间前来支付定金。”苏起胸有成竹地说道。 “服了,我是真的服了。”苏登孝一脸崇拜地说道,“苏起,你真是个商道天才,这是世上还有你不会的事情么?” “接下来我们也不用着急,反正手艺在这摆着,只要慢慢铸造,慢工出细活即可。质量才是最好的口碑,只要我们把名气打响,以后这家铸剑坊就是金字招牌,根本不担心赚钱的问题。” “我有些担心,我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神兵阁那边不会毫无察觉。一旦成了竞争对手,郝掌柜必然有所动作,那时候该怎么办?”罗平有些担心地说道。 “放心吧,区区一个郝掌柜,我还没有放在眼里。”苏起微微一笑,“这些兵器商不来找我的麻烦还好,若是敢来,就让他们做我神剑坊的垫脚石吧。”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六十二章 针锋相对 处理完了神剑坊的事情,苏起马不停蹄地赶回学宫。对于铸剑,他十分信任罗平,所以并不想过问太多。而且,苏起现在也有其他的事情要忙。 上次斗技场比武过后,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今晚巳时苏起便要上场,挑战范鸿济。虽然两个人早就打过一场,但那是因为范鸿济大意轻敌,被苏起占了先机,这次他必然努力修行,针对苏起的战术想了许多破解之法。 对于这些年轻的修行者来说,大部分人都是在有情道和无情道之间摇摆不定的,所谓选择道路、修出本心,本身就是修行的终极含义,是一个极为漫长的过程。 在这个过程中,修行者的经历往往会对他们的心态产生影响,进而影响他们的修行之路。范鸿济在决斗中败给苏起,又被苏起轻描淡写地饶过,这已经多多少少成了他的心结。 范鸿济向苏起发出邀战,一是邹君浩的授意,二是他真的很想解开这个心结。 苏起所要做的,是按照修行者之间的礼仪,接受这次邀战。 这一个月中,除了偶尔关照铸剑坊的生意之外,苏起将精力全都放在了修行上。神符的学习也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正好在那些新出炉的剑上篆刻神符用来练手,一举两得。 苏登孝在帮忙打理铸剑坊的事情,而苏朗仍是闷头钻研军中战法,全力破三境。墨麟儿这一阵子经常不在,据说是因为墨家在昭武城中有些要事,紧急将她召去。 和周承国等人的友谊还是随意地维持着,也没有太过认真地去经营。毕竟苏起始终坚信一点,自身实力的强大才是一切的根本,指望别人的照拂只能是空中楼阁而已。好在周承国和田攸等人本身也不是那种势利之徒,仍是保持着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状态。 自从上次斗技场见过一次之后,苏起就再也没有见到过赵盈和慕容静。这两个大美人好像只有在斗技场中出现,平日里很少出现在学宫中。 …… …… 巳时已到,竞技场中却还有空位。 这次的斗技场远不如上一次的热闹,因为几个人气最高的学生,比如慕容静、赵盈、邹君浩等人都没有下场。不过虽然没有下场,这些人还是照常来到斗技场观战。 苏起和范鸿济的比试被安排在第四场,大概是因为管理者认为一个未入流的修行者对上排名第四十二的范鸿济,怎么想也不可能赢,所以对这次比赛的精彩程度也不抱什么期待。 当范鸿济和苏起上台时,大部分观众全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名次如此悬殊的比赛不是没有,但那些挑战者全都是一些修为逆天的贵公子。众人根本就不认识这个编号为“一二七苏”的年轻人,全都十分钦佩他的勇气。 看到众人的反应,苏起微微一笑,没有放在心上。 范鸿济的脸色并不好看,脸上写满了矛盾和决然。他不能承认自己被一个小世家的子弟击败的事实,所以一定要赢回来,才能重拾自己的锋芒。 苏起有些悲哀地看着他,低声道:“你还没放下?” 范鸿济深吸一口气:“如果是你,你能放下?” 苏起点点头:“我能放下。我虽然不想输,但也没有那么执着地一定要赢。人都会输,这没有什么好在意的。修行是一次长跑,赢的不见得是一开始跑得最快的那个人。” 范鸿济微微地摇了摇头:“拔剑吧。” 说话间,范鸿济轻轻地拔出了腰间的佩剑。苏起对这柄剑还有印象,因为它的造型实在太过独特,上面篆刻着的龟甲纹路让大部分人都能看出来这柄剑绝不简单。 苏起没有再说什么,同样握住了镶玉剑的剑柄。众人见他们两个二话不说便要拔剑,都有些愕然。本来还以为两人会互报家门,现在看来,两个人大约是有什么私仇。 想到这里,众人全都带着惊讶和期待的表情看向场中。 苏起没有着急进招,范鸿济既然敢发出邀战,多半是因为他已经拥有了什么即为厉害的底牌,有充足的信心可以胜过苏起。在一切都不明朗的情况下,苏起不想贸然出剑。 范鸿济也想等苏起先出剑,但两个人的心态终究有些不同,苏起完全没有任何心理负担,而范鸿济则要背负着上次战败的重担,所以到了最后,范鸿济还是先沉不住气了。 上次两人交手时,先出手的是苏起,范鸿济仓促迎战,却终究没能跟上苏起快剑的节奏,导致之后的劣势。这次范鸿济先出手,也是因为有些担心苏起的快剑。 这一剑非常中正平和,既没有太多花哨的虚招,也没有孤注一掷的决然。对范鸿济来说,这样攻守兼备的剑式作为起手是最佳选择。 苏起心中微微一沉,他最怕的不是对方的招式有多精妙,而是对方一板一眼,一丝不苟地出招。如此一来,苏起天生真元不足的劣势便被放大,对接下来的战斗十分不利。 苏起的镶玉剑迎了上去,直刺范鸿济的左肋。这样的打法看似以伤换伤,但苏起的剑要更快,所以范鸿济所受的伤必然要更重一些。 范鸿济微不可查地一笑,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一切都和他所预想中的一样,苏起所仰仗的唯一优势在于速度,所以必然不会和自己硬碰硬地比拼真元,以伤换伤是最佳选择。 范鸿济的剑飞快地后撤,向镶玉剑斩去。他本来就这这一剑上留了三分力,这一剑看起来是在进攻,实际上却有守势。 对范鸿济来说,攻击苏起,远不如攻击镶玉剑。只要始终以己之长攻彼之短,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苏起眉头微蹙,面色凝重。范鸿济的悟性果然很高,经过上一次的战斗之后,范鸿济已经知道了苏起的优势在于速度和可以看破虚妄的特殊技巧,所以这次干脆放弃了一切比拼速度的想法,剑法中用于迷惑人的虚招也全都舍弃,一板一眼地想要用硬实力拼出输赢。 苏起只能收剑。不论是真元还是剑的锋利程度,都是范鸿济略胜一筹,硬碰硬地砍在一起,苏起绝对无法占到什么便宜。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六十三章 神符初试 范鸿济等的就是这一刻。苏起刚一收剑,范鸿济的长剑便立刻跟进,步步进逼,将苏起的剑势一点一点地蚕食殆尽。 苏起束手束脚,被范鸿济的剑不断威逼,已经被挤到了场地边缘。现在两人已经互相比拼了三五十招,两人的剑却连一次都没有碰过。 场中已经响起了嘘声,在这些普通的观众看来,苏起根本连碰都不敢碰范鸿济的剑,只能不停地退避场面上便已经输了。只有邹君浩和周承国等几个修为最高的人一语不发,认真地看着场间的形势。 赵盈也坐在观众席,红唇微抿,柳眉轻蹙,喃喃地说道:“这么轻易就败了?看起来你这个喜欢‘指点迷津’的家伙,也不过是嘴上功夫厉害而已。” 谁都看得出来,继续这样下去,苏起必败。但就在场间局势越来越明朗,苏起的劣势越来越大的时候,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苏起一直在捏着剑诀的左手突然摸到腰间,扔出了一块薄薄的小竹片。 范鸿济一愣,却根本没有在意,仍是一剑斩了过去。因为这竹片实在太不起眼,以至于没有任何人将它和神符这种东西联系起来。 在范鸿济的剑刺到竹片的一瞬间,空中突然爆开了一丛火花。虽然杀伤力不大,却让范鸿济愣了愣,流畅的攻势中生出一丝缝隙。 趁着这个空当,苏起挺剑直刺,散发出数道霞光。苏起手中的镶玉剑瞬间变成了一轮明媚的骄阳,许多道霞光一般的剑气四散奔走,将范鸿济全身都笼罩在霞光之中。 “是虚招?哪道才是真的剑气!” 范鸿济的脑海中的念头飞速闪过,这么多绚丽的剑气,必然是为了迷惑他的视野,这其中所隐藏的后手,才是真正的杀招所在。 不能后退!后退就意味着对方用虚招换来喘息之机,方才建立的优势便会荡然无存。范鸿济一咬牙,长剑在胸前一横,那些奇特的龟甲一般的奇特符文骤然发出亮光,在他的身前形成了一张巨大的光幕,就像是龟甲一般。 这是礼剑中的一种极强的防御之法,通过激活礼剑本身的符文,形成一道光盾,可以无差别地削减从任何方向刺向光盾的招式。只不过这一招唯一的缺点在于,这样的防御有上限,受到的攻击越多,所能起到的作用就越小。 范鸿济知道,苏起的众多剑光全都是虚招,根本无法构成威胁,只要能用光幕挡住暗处的杀招,这一式剑法就等于被破了。 然而苏起却丝毫没有在意面前的光幕,长剑继续斩落,那些霞光也跟着一起斩落。 铺天盖地的霞光刺在龟甲状的光幕上,两种真元碰撞过后,很快便消弭于无形,但苏起的剑却仍在斩落,那些霞光也根本不是什么虚招,每一道霞光,都是一道剑气。 这一式是“骄阳落”,勉强用出,耗去了苏起一大半的真元。 “不!怎么可能!” 范鸿济发出一声惊呼,他已经明白这一剑的所有霞光都是真实的剑气。场外的观众也全都发出一阵惊呼,因为谁都想不到,苏起在那种极端劣势的情况下,竟然孤注一掷般地消耗了如此多的真元,和范鸿济拼死一搏。 若是范鸿济后退,那么这些耗费了许多真元的霞光就全都刺空,接下来的消耗战中,苏起不可能胜过真元数量本就略胜一筹的范鸿济。 这是一场赌博,苏起赌范鸿济舍不得放弃已经到手的优势,他赌对了。 这些色如云霞的剑光不停地刺在光幕上,终于,光幕破碎。剩余的剑光毫无阻碍地刺入了范鸿济的身体之中。虽然范鸿济已经竭力地用手中的剑挡下了许多剑气,但还是有更多的剑气刺入了他的体内。 “噗噗噗噗……” 范鸿济全身开始飙血,护体真元可以抵消一部分的伤害,但剑气终究是剑气,范鸿济的身上眨眼之间便多了十多个血窟窿。 “可恶!” 范鸿济怒吼一声,他虽然受了伤,但却没有倒下。苏起剑势已竭,范鸿济趁着这个机会含怒一击,长剑疾刺,想要败中求胜。 苏起早有准备,左手再次从腰间摸出一块竹片。竹片抛到半空中,骤然化作一道石墙,暂缓了范鸿济这一剑的来势。趁着这个机会,苏起纵身后跃,避开这殊死一击的锋芒。 范鸿济身中数剑,行动已经不便,剑招又被石墙阻挡了一瞬,这一剑再也无法刺到苏起身前。 剑势已竭,看着身上的众多伤口,范鸿济有些不甘心地叹了口气:“我输了!” 苏起的真元也已经耗了七七八八,尤其是最后为了挡住这一剑,他用了许多真元去激活土符制造出了一道石墙,这已经有些超越他现在的能力范畴。 胜负已分,苏起微微松了口气。现在想想,若不是事先准备了神符,这场战斗将会比现在更加艰难。苏起用一个月的时间准备了“地风水火”四道神符,只用上了“地符”和“火符”。 现在他还不能随意地在空气中书写神符,只能是事先将神符写在竹片上,再用真元去激发。而神符的威力,取决于消耗真元的多少。 若不是第一道火符求得反击的空当,第二道地符挡住范鸿济的殊死一搏,胜负犹未可知。 范鸿济面如死灰,他始终想不通,为什么每次都是只差一点,却全都输了? “何必这么在意输赢?”苏起摇了摇头,“我虽然不知道你剑法中的法门,但万法相通,‘礼’是准则,是代天立规,天道无常,若是争心太重,又怎么能明白代天立规的真正含义?” 范鸿济呆愣良久,黯然地低头:“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原来我的剑法一直都是错的。” 范鸿济失魂落魄地向台下走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苏起知道,等他想通了这一点,修为必定可以更上层楼。 在场的观众全都报以热烈的喝彩声,有许多较为年长的学生已经在开始打探苏起的身份。赵盈远远望着苏起的身影,眉头微蹙,若有所思。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六十四章 赵盈的如意算盘 “你运气不错。” 苏起刚走出斗技场,便听到了赵盈那清丽淡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若是范鸿济后退了,避开你的那一剑,你必然会因为真元耗尽而落败。所以,你只是运气比较好而已。” 赵盈站在苏起身后不远处,双手抱臂,脸上仍是不带任何表情。 “当一件事情的概率很大的时候,就不再是巧合。判断和选择,并不算是运气。”苏起一笑。 “你赌对了,当然怎么说都有道理。”赵盈不屑地笑了笑,“只是你每次都装得看破一切,算无遗策,让我很看不惯。” “所以要和我打一架么?”苏起微笑道,“我打不过你。” “你现在还太弱了,我很想和你打一架,但不是现在。话说回来,你在神符上的天赋着实让我有些惊讶,听说你学神符才一个月,能做到这种程度,很了不起。”赵盈说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苏起皱眉道。听到赵盈东拉西扯,他心中有些戒备。 赵盈抿嘴一笑:“你的戒备心倒是很强。好吧,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我想打赢邹君浩,但是每次总是略逊一筹。上次你说我的心法有问题,我不认同,要不要打个赌?” “嗯?怎么赌?”苏起问道。 “学宫中有一座‘万箭阵’,在那里所有人都不能动用真元,只能凭借剑法和体力通过。我的成绩是一百二十息,若是你能超越我,我便认同你的说法。”赵盈说道。 “你认不认同我的说法,和我有什么关系?”苏起摇了摇头,“你不像是这种无聊的人,说吧,你的真实意图是什么?” 赵盈微微一笑,一双美目之中秋波流转:“好吧,看来你是个聪明人,我不说清楚是不成了。” “学宫中有许多的势力,其中势力最大的是邹君浩,第二大的是周承国。但周承国这个人与世无争,从不去触邹君浩的锋芒,所以这学宫里真的有些无聊。” “我和邹君浩互相看不惯很久了,但苦于没有第三个能制约他的人,所以便想拉拢一些看不惯他的人,组成第三个势力,这么说,你明白了么?” “所以,能否通过‘万箭阵’,便是你选人的条件之一?”苏起嘴角微微上扬。 “没错。你第一次登场便挑战范鸿济,毫无疑问是和邹君浩有矛盾。怎么样,我们是有共同目标的。”赵盈说道。 “那样的话,我又有什么好处?”苏起问道。 赵盈脸色微微一红,纤纤素手轻轻地撩了撩耳边的长发:“若是真的击败了邹君浩,你就是学宫中新的风云人物,想要什么好处没有?” 苏起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好,既然如此,我便去会一会你说的‘万箭阵’。” “很好,我就喜欢公子这种聪明人。”赵盈抿嘴一笑,满是倾城倾国的味道。 “对了,还要提醒苏公子一句。今晚应该会有很多人暗中追踪你,记得多留个心眼。”赵盈提醒道。 “放心吧。”苏起微微一笑,转身告辞。 看着苏起离去的身影,赵盈的嘴角浮现出一抹意味莫名的笑意。 一个身穿教习长袍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她的身旁。这男子看起来精华内蕴,实力极强,应该是学宫的教习之一,却偏偏毫无特点,长了一张没人记得住的大众脸。 “郡主,需要查明他的身份么?”中年人低声问道。 “不要打草惊蛇。”赵盈摇了摇头,“我始终不信他这种人,是小世家出来的。” “为什么?”中年人不解地问道。 “邹君浩和范鸿济这些人是世家子弟,习惯用世家子弟那一套去看人。这姓苏的小子从未在昭武城中出现过,又不像是大富大贵,所以才被所有人都当成了小世家中的人物。” “但是我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十六岁便已经老谋深算到如此程度,要么是逆天的妖孽,要么是某个大世家中性格乖僻的子弟。我是王族之后,看人的直觉自然也要比常人要强上几分。” “若是真的不小心惹恼了什么大世家,反而会打乱我的计划。这种画蛇添足的事情不要做。”赵盈吩咐道。 “是。”中年人恭敬地说道。 “不管怎么样,棋子凑齐了。接下来就要看他的表现,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们就能捷足先登‘那个地方’。燕国人应该还不知道‘那个地方’到底在哪,到底埋藏了什么样的宝贝。” “只要一切顺利,兴复赵地便指日可待。到时候,赵地将不再隶属于燕国或者晋国,赵民也不会再做任何人的奴隶!” 赵盈脸上的笑容骤然收敛,只剩下了一个决绝而又自信的表情。 …… …… 苏起正坐在马车中,轻抚藏锋剑的剑身。 “赵盈啊赵盈,你真的太瞧不起人了,真以为这样漏洞百出的谎言我会相信?” 苏起心中暗叹,赵盈百般拉拢自己,表面上是为了对抗邹君浩,可实际上必然有别的目的。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给他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 “既然如此,就看看我们到底是谁算计谁了。我倒要看看,你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很快就要进入昭武城中,苏起却感觉到马车后有几道不善的目光。他的神识天生便极强,相当于五境修行者,揪出这几个跟踪的小杂鱼自然不在话下。 这些人多半是学宫中那些世家子弟的门客或者家仆。苏起今天在斗技场打赢了范鸿济,已经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这些世家子弟不论是善意或者恶意,都想查明苏起的真实身份。 苏起微微一笑,他倒不介意用苏老太爷的身份吓一吓这些人,但若是自己的真实身份传了出去,日后在学宫中恐怕要少很多乐趣。 想到这里,苏起的恶作剧心态作祟,他对马夫说道:“入城之后,去贫民窟。” 马夫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苏起所说的做了。来到贫民窟之后,苏起找了个机会一闪身钻进一条窄巷,离开了那几个跟踪者的视野。车夫在贫民窟兜了个圈子之后,便随意在一家小驿馆门口停下了。 一想到那些跟踪自己的人要无功而返了,苏起心中一阵窃笑。他在贫民窟三绕两绕,确信没人跟踪之后,这才信步走回文信君府邸。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六十五章 闯万箭阵 第二天一大早,侍女前来通报,苏起这才知道自己的父亲苏仲文今天便要启程前往秦燕边境的上党郡。 急匆匆地来到前院,苏仲文已经准备出发了。来送行的都是一些侍女仆从,苏朗和苏登孝也都在。苏老太爷一早就去上朝,所以没有过来。 虽然苏仲文不习军务,但毕竟是个武修,所以还是穿了一身亮银色的铠甲。 看着战马上一身戎装的父亲,苏起深深一躬:“父亲。” 苏仲文心中欣慰,微笑道:“起儿,为父不在家时,有什么问题,便去问你爷爷。对你我很放心,只是你要顾惜身体,不要太过勉强。” “是。”苏起心中也有些感动。 “学宫中的事情,虽说是你爷爷的安排,但也不必太在意。那些世家子弟之间的勾心斗角,只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和天下这样的汪洋大海比起来,学宫只不过相当于一个小池塘。”苏仲文说道。 “是,苏起知道。” 苏仲文再次欣慰地点了点头,嘱咐众人几句,便动身启程。 送走了父亲,苏起不由得有些担心。秦燕对峙上党已经多年,基本上很少发生冲突,两军都是各守疆界。若是秦军真的有所动作,想到明夕照这种天下名将,苏起便不由得有些担心起来。 但转念又一想,燕国现在虽然孱弱,但也绝不是说灭就灭的,这些事情自然有庙堂中的大人物们去操心,现在担心这些无疑是有些杞人忧天了。 进行了例行的修行之后,苏起来到学宫之中,先跟宁先生修习神符,之后便来到了赵盈所说的“万箭阵”。 所谓的“万箭阵”是一座不起眼的殿堂,苏起刚一走入,便感觉到有一股极强的气息在殿内的某处。这大概就是负责看管“万箭阵”的教习先生。 大殿的顶部和两侧墙壁,全都是密密麻麻的硬弩,乍一看足有数百具之多。这些硬弩有许多细线相连,每一个弩机上都有数支羽箭。 这些类似于“诸葛连弩”的东西,本不应该存在于这个时代,但墨家的工匠之术在这个时代大兴,而且秦军的兵器制造之数也已经极为发达,所以制造连弩的技术也提前了几百年。 连弩的羽箭全都没有箭头,光秃秃的箭杆前方包着一块软布,上面涂满了白色的石灰粉。被这样的箭支击中,虽然不会致命,但必然也十分疼痛,而且会在身上留下白点。 苏起刚一走进殿内,便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量笼罩下来,将自己的修为全部压制。看来这殿内存在了某种法器,可以压制低阶修行者的真元。 “玉牌。” 入口处是一个面无表情的中年教习,例行公事一般地向苏起摊手。 苏起取出身份玉牌,教习看了看,在竹简上写下了“一八七苏”。 “虽说有教习看着不会致死,但这些箭射在身上依旧很疼。所以如果撑不住了就放弃,不要硬撑。在‘万箭阵’中只能用剑招,不能用真元,明白了么?”教习提醒道。 “是。”苏起点点头,来到万箭阵前方。 与入口出的长条石地砖不同,前方的地砖全都是十分规则的正方形,每块不过一尺见方。 苏起拔出镶玉剑,小心翼翼地踏上了第一块地砖。 “咔嚓”一声轻响,地砖微微下陷,某个机关被牵动,只听“嗖”、“嗖”、“嗖”的几声响,天花板和左右两侧的墙壁上瞬间飞出四五支箭矢。 苏起心中一惊,这四五支箭同时从好几个方向射来,他只能横移一步躲开其中三支,又挥剑将另外两支箭挑落。 苏起没有选择云霞剑,而是选择直剑,是因为这里根本无法动用真元。云霞剑虽然强,但必须用真元才能发挥出最大威力,否则便要大打折扣。在这种情况下,直剑就成了最佳选择。 苏起刚刚站稳,横移的右脚却又踩到一块地砖。霎时间,又是四五支箭从各个方向射来。 苏起来不及收招,只能咬牙向左前方一滚,但这一来,根本不知道有多少块地砖的机关被触发,一蓬黑压压的箭雨铺天盖地地射来。 苏起一咬牙,镶玉剑凌空一扫,将大部分箭矢扫落在地。但还是有十余支箭从空当中钻了过来,把苏起射了个灰头土脸。 中箭处传来一阵剧痛,苏起咧着嘴角站起身来,发现地板上的机关都已经失效。 “只要中三箭以上,就算失败了。在乱军之中,若是连中三箭,你便已经被乱刀砍死了。”门口的教习出言提醒道。 看到闯关者已经中了三箭以上,他就会立刻按下机括,将场中的机关关闭,免得浪费箭支。 苏起走出“万箭阵”,有些挫败地拍打干净沾在身上的石灰粉。 “你也不用太失望,这个阵法有规律可循。第一次进入时,体力大概足以挑战三次,真正的实力要看第三次的表现。”教习提醒道。 “是,多谢先生点拨。”苏起说道。 “准备好了,便可以开始第二次。”教习一扳机括,地底传来一阵机关转动的“咔咔”声,看来万箭阵已经重新准备就绪。 苏起平复了一下心情,再次踏入“万箭阵”。有了上一次的教训之后,苏起知道,这“万箭阵”看似复杂,但其实是有迹可循的。 每一块地砖都对应着数支弩箭,踩得越多,就越容易手忙脚乱,陷入恶性循环。若是轻车熟路,必然可以记住大部分地砖对应的弩箭位置,到时候便可以以逸待劳,通过这“万箭阵”的难度便会大大降低。 但苏起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这“万箭阵”的本意是锻炼学生们的反应能力而非记忆力,若是死记硬背,只是成绩好看而已,实际上对自己的实力提升没有任何帮助。苏起犹豫了一下之后,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另选了一块地砖,踏了上去。教习看到这一幕,微微一笑,面带赞许。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六十六章 冒名顶替 第二次进入“万箭阵”,苏起知道规则之后,比上一次更加谨慎。想要尽可能走得更远,无非就是少踩地板,少中箭,尽可能地维持身体平衡。 当然,想要站在原地咬牙硬挨一箭也不行,因为弩机上的力量很大,在不能动用真元的情况下,硬挨一箭极有可能让自己失去平衡。而且,虽然三箭之内就算是过关,但那些排名靠前的人全都是一箭不中,而且时间极短,所以想要排名靠前,不仅不能中箭,而且要速度极快。 所以归根到底,所要求的快、准、狠,只有在高速移动中还能击落或者躲避射来的箭矢,才能最大限度地保护自己。 第二次苏起前进了十余步之后,不小心被一支箭射中后背,疼痛难忍中身体失去了平衡之后倒地,又落了个被万箭齐射的下场。 揉着浑身疼痛不已的中箭处,苏起一阵蛋疼。教习先生却是面带笑意,仿佛已经无数次见过这种场景。 苏起退回入口,拍打干净身上的石灰粉之后,对着教习先生施了一礼,转身要走。 “嗯?你应该还有余力,不试第三次了?”教习有些惊讶地问道。 “若是再中箭,怕是要影响今晚的修行了。而且,大部分人都有侥幸心理,觉得下一次必然会更好,我却不这么认为。身心已疲,下次再来。”苏起说道。 教习饶有兴味地打量打量苏起,微笑道:“倒是有些意思。不过你第二轮的成绩并不算太好,在众多有记录的子弟中,只能勉强排进前一百。我相信对于一个三境修行者来说,这样的成绩多半不能满意。” “重要的是以后的成绩,不是么?”苏起微微一笑,起身告辞。 接下来的半个月中,苏起的日常活动又多了一项。每天早晨起来,修行真元,读书,修习神符,下午有课时去学宫听讲,之后来“万箭阵”练习两三次,傍晚去官市关照一下神剑坊的生意,晚上回家之后,练习剑法、望气术、浩然气。 学宫不上课的时候,苏起便在家中,为苏登孝和苏朗讲解学宫中学到的知识。大部分还是讲治国课和兵法课的知识。苏朗听兵法听得的津津有味,苏登孝则是兴趣缺缺,后来干脆不再听,闲得无聊时便去帮罗平打理铸剑坊的生意。 半月之后,苏起终于第一次通过了万箭阵。只是这次通过,花掉了苏起一百八十息的时间,而且身中两箭,第三箭堪堪躲过,可以说是狼狈万分。 不过,这半个月的持续训练,让苏起的身体素质有了很大改善。之前苏起一直没有修行,身体状况比那些从小便修武的子弟要偏弱,虽然修行之后可以用真元和神识,有效地提高身体素质和反应速度,但身体弱的毛病一直没有太大好转。 现在,苏起已经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素质比以前提高了许多。万箭阵的教习看着苏起,微微颔首。 “不错,虽然首日的成绩在百名之外,第一次完成的成绩却在七十名左右。而且,你的进步速度是我看过最快的,孺子可教。” 苏起对着教习微微一躬,以示谢意。 “以后你依旧随时可以过来,这里还有许多人的记录等着你去刷新。”教习说道。 苏起从万箭阵出来,发现赵盈正在门口等他。 “不错,半个月便通过了万箭阵,我本以为会更久一些。”赵盈似笑非笑地说道,“只不过离我的记录,还差得远。” 苏起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你特地跑来一趟,该不会是为了在我面前炫耀一番吧。” “当然不。我来善意地给你提个醒。邹君浩那些人好像抓住了你的什么把柄,想要在下午的课程之后当众拆穿你。”赵盈说道。 “把柄?”苏起一愣,他实在想不起自己有什么把柄。是和黑市中人来往的事情?或者是铸剑坊的事情?但这两件事情全都极为隐秘,邹君浩手下的那群人不可能查得出来。 那么除了这两件事,还有什么把柄?苏起不由得有些疑惑。 “我以为定下一年之约以后,他会暂时停止和我的争斗。”苏起摇了摇头,有些不解。 “这不矛盾。正是因为你们有一年之约,他才更要通过各种方法打击你,在你疏忽大意的时候,他手下的那群狗腿已经想出了许多阴损的点子等着你了。” “而且,那天范鸿济被你击败后,便一直将自己关在家中,和他亲近的几个世家子弟自然看不过去,要报复你。”赵盈说道。 “这些人还真是无聊啊。”苏起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总之,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赵盈说完,一袭红衫飘然而去。 带着满腹狐疑,苏起来到教学正殿。今天的课程是礼科,所有人全都规规矩矩地坐着,生怕因为坐姿不端正而惹恼了老先生。 苏起刚在坐榻上坐好没多久,老先生就到了。经过这一个多月的“训练”,苏起已经将老先生的脾气摸了个一清二楚,各种礼仪也全都无可挑剔,想来老先生已经将他从“黑名单”中去掉了。 老先生和往常一样扫视全场,对众人的坐姿非常满意。他轻咳两声,刚要讲课,就听到有人在殿外大声道:“陈师,学生李书同有要事通报,请陈师通融一二!” 众人全都惊讶至极,心想:“这是哪个不开眼的毛头小子,敢在陈老先生的周礼课上喧哗?” 可再一听“李书同”这三个字,众人便泄气了。李书同是邹君浩的死党,也是望族之后,而且周礼课上的成绩极佳,和范鸿济一样深受陈老先生的喜爱。只是不知道今天却为何要来扰乱课堂?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好几个年轻士子正站在大殿门口,李书同在正中。其他几个人,也全都是邹君浩的死党,只不过邹君浩却没有亲自来。 最边缘的地方,有个看起来略显孱弱的年轻士子,一身白衣,嘴唇微微发青,双手有些紧张地搅在一处。 陈老先生本来面色阴沉,看到来人是李书同,不由得愣了愣。他虽然对这个学生很是喜爱,却终究对这种扰乱课堂的行为很是生气,立刻拉下脸来说道:“书同,扰乱课堂,大是违礼,你将我教你的全都忘到九霄云外了么?”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六十七章 当面对质 李书同连忙拱手一躬,恭敬地行了一个大礼,然后说道:“不敢,陈师教诲,自然时刻铭记于心。” 陈老先生心生疑惑,问道:“你既然知错,为何要搅闹课堂?” 李书同直起身来,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有意无意地向苏起的方向瞄了几眼,然后朗声道:“敢问陈师,若是他人有大过,是否应该指出?” 陈老先生点点头:“自然应该指出。” “学生就算再多几个胆子,也不敢公然搅闹课堂,犯这种大不敬的罪过。只是知道了他人一件极大的过错,所以必须当众指出。”李书同说道。 “哦?既然如此,你说。”陈老先生在软榻上坐定,显然是不管了。 看到这一幕,学生们全都面露不忿之色。 若是旁人敢这么做,陈老先生必然不由分说便将他赶出课堂。可李书同正是仗着陈老先生的偏爱,不仅不会被赶出去,反而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众多学生的面指责他人,而不会被说是违礼。 李书同面露得意之色,朗声说道:“学宫想来提倡兼容并包,所以对富商、世家和寒门子弟,向来一视同仁。但,总是有一些别有用心的宵小之徒,钻学宫的空子,冒名顶替,屡禁不止。” 众人全都一头雾水,心想:“冒名顶替的事情早就有,为何今天又旧事重提,在众人面前拿出来说?” 陈老先生点点头:“不错,买他人名额,冒名顶替,这与孔子所说的‘有教无类’不合,与礼不合。若不严惩这种歪风邪气,学宫势必不得安宁。” 李书同更加得意,对着陈老先生深深一躬:“多谢陈师理解。” 他环视场内,然后目光落在了苏起的位置:“现在有一个不明身份的人,也许你是某个世家子弟,也许你是某个富商之子,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用我们所不知道的手段抢占了冀州府安平郡的苏家子弟名额,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学宫中读书!” “那个人,就是你!” 李书同指着苏起,双目圆睁,似是愤怒至极。 整个厅堂中全都哗然,纷纷看向苏起。虽说冒名顶替这种事情常有发生,但这种事情的罪名可大可小。 那些真的冒名顶替的世家,大部分都会事先说好,所以即使曝光,也不会有人太过计较,学宫自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若是根本没有达成协议便强行窃据名额,必然会被原本的世家咬住不放。而且,若是有些大世家趁机在在这个问题上大做文章,那么冒名顶替者恐怕就要遭殃了。 不仅是本人要遭殃,他背后的整个家族都可能因为一些被翻出来的老底而遭殃。而且,这次指认的人表面上看是李书同,可实际上的主导者是邹君浩,若是邹家铁了心地在这一点上做文章,抄家流放也不奇怪。 周承国面色一沉,冷冷地说道:“李书同,你既知礼也知法,若是含血喷人,这件事你知道后果。” “就是,凡事都要讲求证据,你空口白牙地一说,便要污我兄弟的名声么?”田攸早就看不惯这些人,当下冷哼一声,语带讥讽地说道。 “没错,书同,凡事都要讲求证据,空口无凭,可是大大的违礼。”陈老先生说道。 众人都已经看出来,陈老先生明显就是在偏袒李书同。毁谤他人名誉已经违反了大燕国律法,陈老先生却轻飘飘的一句“违礼”便带过。 李书同得意地笑了笑:“我既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指认,自然是因为铁证如山。” 他踱了两部,来到苏起身旁,居高临下地朗声说道:“这位兄台,你说你是来自冀州府安平郡,是也不是?” “是由如何,不是又如何?”苏起淡淡一笑,也不正面回答。 “哼,你不必故作镇定。”李书同得意地一笑,“你当然不是,因为你,是冒名顶替!这位,才是真正的苏氏子弟!” 李书同一指身旁的白衣士子,众人的目光全都集中了过去。 “苏兄,这其中的前因后果,麻烦你解释一番吧。”李书同轻轻拍了拍白衣士子的肩膀。 “是。”白衣士子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然后咽了口吐沫,强行平复了一下心态。 “我,我是来自冀州府安平郡的苏家子弟。三个月前,家中本来要送我来昭武学宫中修学,但因为我身体病弱,不堪舟车劳顿,所以一直未能成行。” “没想到,前些日子却有人来我家打探,我这才知道有人冒名顶替我,占了苏家的名额,进入昭武学宫中修学。” 白衣士子说完,怯生生地看向苏起的方向,像是想看清这个占据自己名额的罪魁祸首到底长什么样子。 听到这里,众人大致明白了七七八八。周承国和田攸等人全都是面带微笑,也不再出言打断,反而似笑非笑地看着白衣士子和李书同。 陈老先生倒没有注意这几个人的表情,他面色一沉,看向苏起:“大胆!冒名顶替一事,公输老丞相早已三令五申,明令禁止!你竟然还敢知法犯法,说,你到底是哪个世家的公子,又是如何买通了学宫中教枢处的人!” 苏起有些哭笑不得,他看了看得意洋洋的李书同,又看了看怒发冲冠的陈老先生,摊了摊手,有些无奈地说道:“二位既然都已认定,不妨将教枢处的管事池不平先生叫来当面对质如何?” “哼?死到临头你还想狡辩?池胖子一脸奸相,必然和你狼狈为奸。你将他找来无非是希望他帮你遮掩!好,我这就去将池胖子叫来,看你们怎么解释!” 李书同身边的一个世家公子立刻转身前往教枢处,去找池不平。 不多时,池不平便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他看了看李书同,再看看苏起,再看看安平郡的苏家士子,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 李书同却以为他是因为事情败露而心虚,不由得更加得意:“池胖子,这事你怎么解释?所有的卷宗都经过你手,现在你给我们解释解释,这小子到底是哪家的子弟?竟然胆大包天地公然窃据他人的名额?”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六十八章 如何处罚 “咳咳,李公子,不知强占名额这件事情是从何说起啊?”池不平看看得意洋洋的李书同,又看看一脸淡定的苏起,不由得一头雾水。 “这个小子,明明就是强占了安平郡苏家的名额,现在正主都已经找上门来,你还想狡辩吗?说,这小子到底是哪家的公子,又暗地里给了你多少好处?”李书同咄咄逼人地说道。 “呃……”池不平看了看苏起,想要问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明明是文信君的孙子,怎么变成冒名顶替安平郡苏家的名额了?看到苏起一副懒得解释的样子,池不平更加不解。 李书同却以为池不平是想和苏起串供,一拍书案:“还支支吾吾的!快说!” “池先生,既然这位李公子如此好奇,你便拿我的卷宗来给他看看。”苏起微笑道。 “好!”池不平本来还在想,是不是苏起故意隐瞒身份,自己到底要不要把事情说破。现在一听让他去拿卷宗,不由得长出一口气,知道这里没自己什么事了。 “哼,临时伪造可来不及了!你们两个,跟好池先生,千万不要让他在卷宗上做什么手脚!” 在李书同的指挥下,两个学生跟着池不平去教枢处取卷宗。过了广场便是教枢处,所以三人很快便回来了。 “卷宗呢?”李书同得意地一挑眉毛,想立刻拆穿苏起的假面具。 池不平双手取过卷宗,交到李书同手上。 “这卷宗没被动过手脚吧?”李书同一边接过竹简一边问道。 “没有,是直接取出来的,我们两个都看得清清楚楚,根本没时间做手脚。”两个随行的学生说道。 “哼,铁证如山,你们两个还有什么话说?”李书同晃了晃手中的竹简,一脸的得意神色。 “李公子既然想当面拆穿我,为什么不大声将卷宗上的内容念出来?”苏起微微一笑。 “哈哈,你真是有意思,我不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既然你觉得丢脸还不够,我便成全你。”李书同展开手中的卷宗,大声朗读起来。 “兹有苏氏子弟苏起品学兼优,博闻强识,敏而好学,慎思笃行,可入昭武学宫中修学。籍贯:兖州府晋阳郡。燕惠文王二十二年十月。” “兖、兖州府,晋阳郡?!”李书同念到一半,不由得惊叫出声。他不可思议地反复看了好几遍这几个字,这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刚才说,他叫苏起?那不就是……文信君的孙子?”学生中已经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是啊,苏起,那不就是前些年很出名的那个‘燕国第一纨绔子弟’?” “我们竟然和文信君的孙子同窗?” 李书同双手捧着竹简,感觉重逾千斤,冷汗也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他不可置信地再次看了看卷宗落款的地方,果然,是兖州府晋阳郡。 “这、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李书同惊慌失措地看着众人,握着卷宗的双手不停颤抖。 “我还想问你这是怎么回事呢,李公子。”苏起摊了摊手,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李书同仍旧想不通这到底是为什么。 邹君浩的那些死党全都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安平郡的苏家公子也吓得面无人色,双手揪着衣袖,不知该如何是好。 在场的所有学生全都十分惊讶地看着苏起,万万没想到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家伙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文信君苏老太爷的孙子。 想到这里,众人看向李书同的眼神也就多了几分幸灾乐祸。论地位,苏起是这一辈人中最高的,除了当朝皇太子姬少典,没有任何人能与他相比,即使是邹君浩和慕容静这种身份,也都略逊一筹。 李书同很傻很天真地被邹君浩当刀使,既得罪死了苏起,又在众人面前辱尽斯文,这可不是一句“误会”就能解决的事情。 “书同!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陈老先生还搞不清楚具体是什么原因,但多少也明白了七七八八。事到如今,他再想袒护李书同也不可能了,他毕竟是德高望重的礼科教习,众目睽睽之下,若是不能秉公办理,又怎能服众? 李书同心中已经将邹君浩和他的死党们骂了一万遍,他本以为这是在教习面前表现的好机会,也能趁机赢得邹君浩的好感,却没想到自己真真切切地被摆了一道。 李书同一咬牙,“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苏起深深拜倒,颤声说道:“在下糊涂,有眼不识泰山,竟然搞错了苏公子的身份,真是罪该万死!” 苏起哑然一笑,心想这李书同倒是拿得起放得下,很明白自己的处境。 “陈老先生,依您之见,此事应该如何处理?”苏起没有理会跪在地上的李书同,而是恭声请教陈老先生。 李书同的事情,其实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只要苏起说一声“没关系”,李书同便不会受到任何的追究。可若是苏起将这件事情上升到“礼仪”或者“家族尊严”的高度上,李书同便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但其中标准,却很难界定。若是惩罚的太过苛刻,只会将李书同彻底推向自己的对立面,没有这个必要。而且,也多少给人留下一些“睚眦必报”的不良印象。 可若是太过宽容,又会给人一种和善可欺的印象,而且也太过便宜这些人。所以苏起干脆将这个难题抛给陈老先生。 陈老先生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李书同毁谤世家子弟,辱及苏氏门庭,罚百金,公开道歉,并罚在学宫中做义工三个月。其他协从人等,罚五十金,公开道歉,做义工三个月。如此处罚,妥否?” 李书同听得心中忐忑不已。这些惩罚对他来说不算太过,关键是看苏起是否答应。 “陈老先生,苏起以为不妥。”苏起微微一笑,淡然说道。 “哦?那你的意思呢?”陈老先生一皱眉,心想莫非还要得寸进尺不成? 李书同仍旧跪在地上,额头触地,流汗不止。 “李公子也不过是无心之失而已,罚百金有些太过,改为十金即可。”苏起说着,话锋一转,“只是,若没有这些宵小之辈煽动误导,李公子又怎么会犯下这种错误呢?” “依我之见,李公子是无心之失,罪责在于私下煽动之人,真是居心叵测!学宫绝非藏污纳垢之所,岂能容下这些宵小之辈?所以我认为,应该将这些人彻底驱逐出学宫,不知陈老先生意下如何?”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六十九章 逐出学宫 听到苏起说要减轻李书同的责罚,陈老先生心中一宽,心想:“这小子也不是太不懂规矩。”可听到苏起后面这句话,陈老先生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好有心机的小子! 陈老先生毕竟也混迹官场多年,怎么会不懂苏起的这点弯弯绕绕?苏起表面上看起来大度,可实际上却是要往死里整这几个人! 苏起所说的那些在背后煽风点火的人,自然不是指邹君浩。邹君浩的能量太大,而且根本就没有出现,也就没留下任何把柄。苏起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几个人是受了邹君浩的指使,自然也就对邹君浩构不成任何威胁。 苏起故意减轻对李书同的责罚,就是为了孤立李书同,而将其他邹君浩的党羽驱逐出学宫,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这些依附于邹君浩的学生们大多都是一些小世家,地位和苏起完全不能相比,对学宫来说可有可无,与其得罪苏起,倒不如顺水推舟,将这几个学生逐出学宫。 而且,这个提议可以说是名正言顺,想要将罪责推到这几个跟班身上,实在是太容易不过。邹君浩也不可能为这几个无关痛痒的人物出头,毕竟苏起的理由太过充分。 对于李书同来说,他现在有两条路可以选:一是不接受苏起的好意,自己承揽罪责,冒着得罪苏家的危险,仍旧死了心地站在邹君浩这一边。二是顺水推舟,借此机会将罪责全都推到几个替罪羊身上,但这样一来也就得罪了邹君浩。 陈老先生十分清楚苏起打的主意,但却无可奈何,因为这是真真正正的阳谋。他强压心中的怒火,看向李书同:“书同,你说呢?若是他人煽动,你但说无妨,不是你的罪责,你不需要为他人背负。” 李书同跪在地上,全身都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此时,他心中正在激烈地天人交战,是牺牲掉这几个跟班,还是挺身而出向邹君浩表忠心? 苏起微微一笑,俯身拍了拍李书同的肩膀,低声说道:“你该不会是现在还在犹豫,要不要自己承揽罪责吧?你好好想想,‘那个人’恨我入骨,这么好的报复机会却根本连出现都没有出现,这是为什么?” 李书同全身猛地一震,如被雷击。 “是啊,邹君浩为什么自己不来?他连这点风险都不肯担,又怎么可能在事情败露之后救我于水火?我现在若还是死了心地跟他在一条船上,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岂不是还要做他的替罪羔羊?” 想到这里,李书同感到一阵深深的恐惧。最终,李书同发现自己根本不能信任邹君浩。 “学生一时糊涂,被人蒙蔽,以为有人冒名顶替,所以才义愤填膺地前来指认,却没想到被小人利用,望陈师明察!”李书同颤抖着说道。 “哦,你所说的‘小人’,是指谁?”陈老先生问道。 他看到李书同最终还是妥协了,心中一阵失望。眼见自己心爱的学生被逼着说出这样的话,陈老先生看向苏起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怒意。 “是他们几个对不对?”苏起指着跟李书同前来的四个学生。 这四个学生平日里和邹君浩、李书同等人走得极近,否则也不会跟李书同一起前来。他们全都来自于小世家,所以才会依附于邹君浩。 四个人全都吓得跪了下来,大气都不敢喘。“文信君的孙子”、“苏家嫡长孙”这两个头衔实在太过沉重,根本就不是他们所能招惹得起的。 被逐出学宫就意味着他们在某种意义上失去了和燕国官场的上层接触的机会,成年后的仕途可以说是一片黯淡。 更为重要的是,谁也不知道这件事情会给自己的家族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李书同知道,苏起特意在现在指出来,就是希望他指认这四个人。苏起要将四个人全都逐出学宫,而不是只驱逐一个人。 “是!就是他们!”李书同一咬牙,低头说道。 “书同,你、你可不能这样对我们!” “是啊,书同,你也知道这件事不是我们的主意……” 几个弟子全都慌了神,七嘴八舌地说道。 “住口!你们几个还想狡辩么!”陈老先生一拍书案,“池不平,带他们去教枢处,这件事情我会亲自请示学宫,必须严肃处理!” 苏起暗中好笑,陈老先生之所以立刻为这四人定罪,还是怕这几个人慌乱起来口无遮拦,在大庭广众之下将李书同或者邹君浩的事情抖出来。若真是那样,学宫可真的不好处理了。 一边是名动朝野的文信君,另一边是权倾朝野的大司徒,若是真的就此撕破脸,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地震。这可不是昭武学宫所承担得起的。 现在只不过是牺牲这四个人而已,对学宫来说根本无足轻重。所以陈老先生当机立断,根本不给这四个人任何辩驳的机会。 池不平将四名学生带了下去,这些人看起来全都神不守舍,已经彻底听天由命。 “书同,起来吧,你虽然受人蛊惑,情有可原,但也要受到责罚。好在苏公子胸怀宽广,就依他的提议来处罚,你可有意见?”陈老先生问道。 “不敢!多谢苏公子高抬贵手!”李书同站起身来,冲着苏起深鞠一躬,灰溜溜地走了。 这件事情结束后,李书同必然要和邹君浩决裂,再加上被驱逐出学宫的四个人,这次对邹君浩将是一次极大的打击。 苏起知道,若是直接将矛头指向邹君浩,根本起不到任何效果。可若是打击他身边的人,则是一打一个准。 “好了,事情已了,你们都散了吧。你也走吧,从哪来,回哪去!”陈老先生对安平郡的苏公子说道。 “是!”那个苏公子早已经吓得面无人色,听到这一句如蒙大敕,灰溜溜地转身就走,大概是要当天便离开昭武了。 人群渐渐散去,陈老先生看了看苏起,冷冷地说道:“满意了?” 苏起淡然说道:“老先生何意?”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小心思。睚眦必报,剪除异己,小小年纪便如此多的鬼蜮伎俩,真是污了文信君的一世英名!”陈老先生怒道。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七十章 天香楼仙儿姑娘 “我爷爷的名声如何,不劳老先生费心。只是没想到,老先生您不仅知礼,还对官场上的规矩如此了解,真是让学生刮目相看。”苏起淡淡地说道。 “竖子!”老先生气得一吹胡须,却不能当场发作。苏起明明就是在讥讽他表面上仁义礼智,实际上却暗中偏袒保护李书同,可偏偏说得很是隐晦,陈老先生自恃身份,自然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和苏起互相讥讽,逞口舌之利。 “你以后最好不要作奸犯科,落在我的手里!”老先生沉声说罢,拂袖而去。 田攸看着陈老先生离去的身影,不屑地说道:“这老匹夫。” “之前我还纳闷,你为什么要隐藏自己的身份,现在看来真是一步好棋。不费一兵一卒,便干掉了邹君浩的五个帮手。”乐盛称赞道。 “恐怕今天邹君浩知道以后,要气得睡不着觉了。”周承国笑道。 “真是可喜可贺。今日大家正好齐聚,又赶上如此大快人心的事情,我们去喝酒如何?”田攸提议道。 “甚妙!我们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一起喝酒了,上次喝酒还被几个山鬼门的人打搅了一番,真是扫兴至极。”乐盛抚掌道。 “今晚还是去望鹊阁?”申诚问道。 “天天望鹊阁,早都吃腻了。这次,我们去个好去处。”田攸神秘地一笑,“天香楼。” “噫!使不得使不得!”乐盛一听,满脸涨红,“那、那种地方岂是我们这些人去的?” 乐盛在几个人之中年纪最小,又是出身将门,心思单纯,一听要去天香楼,便有些不好意思。 苏起早就去过好几次烟花巷,自然也知道天香楼是烟花巷中最大的一座花楼。虽然里面的女子都是卖艺不卖身,但推杯换盏、耳鬓厮磨一番还是免不了的,这些血气方刚又脸皮很薄的年轻人对这种地方自然是避之不及。 田攸哈哈大笑,一拍乐盛的肩膀:“老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年纪轻轻的望族之后,若是连几次花酒都没喝过,以后怎么见人?你可不要扫了兄弟们的兴致啊。” “走吧,难得田兄这么坚持,正好趁此机会讹他一笔。”周承国笑道,“再说,天香楼也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不堪。” “苏起,你说呢?”田攸问道。他在前一阵子帮了苏起一个大忙,给他的铸剑坊好一番造势,所以在这几人中,他和苏起关系最近。 “田兄要当这个冤大头,怎么能不给面子痛宰一顿?”苏起微笑道。 “好!这才有‘燕国第一纨绔’的样子嘛!怎么样,乐老弟,我们这就走吧?”田攸笑吟吟地看着乐盛说道。 “好、好吧,但事先说好,我只喝酒啊!”乐盛红着脸道。 “哈哈哈,当然,你还想干什么!”田攸和周承国等人哈哈大笑,几个人结伴乘马车,前往烟花巷中。 …… …… 天香楼只是一座三层小楼,并不算太高。但与其他的酒楼不同的是,天香楼占地面积极大,院中还有长亭、假山,遍植垂柳,虽然在烟花巷中,却颇为安静,所以深受一些达官贵人的喜爱。 华灯初上,轻烟漫笼,天香楼中莺莺燕燕,一片繁华热闹的景象。 这其中的女子并不像其他的青楼一般倚栏卖笑,也不浓妆艳抹,只是在树下抚琴或者在花丛间起舞;来客也不像其他青楼的嫖客一般急色,经常和这些女子聊几句风月诗歌。 田攸显然是常来此处,和凑上来的老鸨寒暄几句之后,便领着众人直上二楼,在一处雅间坐定。 乐盛十分局促地坐着,摸着地上柔软舒适的红毯,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一向沉默的申诚和韩英年倒是镇定自若,看不出任何局促的表情。 田攸笑着拍了拍乐盛的肩膀:“放松,别紧张。我们可是来享受的。” “这位公子一看就是第一次来吧?要不要安排一位年长些的姑娘来帮忙放松放松?”老鸨满脸堆笑。 “不要那么麻烦,你就把所有的头牌都叫来,我们自己挑就是了。”田攸随意地挥挥手。 “咳咳,田公子有些日子没来了,其实,我们这里当红的头牌已经易主了。”老鸨说道。 “嗯?易主了?那有什么关系,一起叫来就是。”田攸说道。 “田公子有所不知。我们这位新来的当红头牌有些小规矩,所以……恐怕不能和其他的姑娘们一起来。”老鸨赔笑道。 “嗯?什么规矩?”田攸的好奇心也有些被勾了起来。 “这位仙儿姑娘有三条规矩,第一,轻纱遮面,第二,一舞千金,第三,不与其他姐妹同台。所以,若是田公子想见她,便不能再叫别的姑娘。”老鸨解释道。 “见不到容貌的人,都能成当红头牌?这可真是天下奇闻。”田攸有些不信,“我今日便要见一见,你叫她来。” “田攸你悠着点啊,你没听到‘一舞千金’?”乐盛连忙一把拉住田攸,虽然对田家来说不可能拿不出千金,但一千金就为了看一支舞,这也未免太败家了。 “不用管,你去叫便是。”田攸对老鸨说道,“身上没带那么多金,明天你差人来田氏商社取便是。” 老鸨一听,便欢天喜地地去请这位仙儿姑娘了。乐盛仍然替田攸肉疼不已,不停埋怨田攸破费。 “乐兄弟你就安心吧,钱又不是出在你身上。况且,这种国色天香自然远胜那些庸脂俗粉,看一看总是好的。”周承国笑道。 “好你个周承国,平日里看着一本正经,实际上一肚子坏水!”田攸笑骂着,和几个人笑成一团。 “几位公子,仙儿姑娘有请。” 众人说话间,一个妩媚侍女敲门进入,将众人引领到二层的一座偏厅。这偏厅极宽阔,有一座两尺余高的舞台,台下是几张长案。看来这高台便是这位仙儿姑娘跳舞的地方。 “请各位公子稍等,仙儿姑娘马上就来。”妩媚侍女说完,便一闪身,从一扇侧门出去了。 众人在长案后的软榻上坐好,等待这位当红头牌的出现。长案上早已备好了酒菜,众人一边品酒,一边遐想这位仙儿姑娘到底该是多么国色天香的人物。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七十一章 千金一舞 厅堂中,突然传来一阵琴声。这琴声舒缓悠扬,清丽脱俗,偏偏又极为清晰,一下子就将众人的喧哗声掩盖了下去。 众人向舞台上看去,只见一个曼妙至极的身影飘然落下。盈盈可握的纤腰在空中一扭,两道飘逸的长袖便飞快地旋转起来,仿佛空中刮起了一阵彩风。 与此同时,四个身穿白衣的舞女也从高台上缓缓飘落,长袖轻舞,身姿竟出奇地一致。 琴声骤然转急,几个舞女的身形也骤然加快。中间那道彩色的身影竟是飞快地旋转起来,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位仙儿姑娘果然是青纱遮面,只能隐约看到脸部轮廓,可这样若隐若现的感觉反而更能引发人的无限遐想。 这四个白衣舞女也全都极美,舞姿曼妙,每一个都足以入选宫廷,但与这位仙儿姑娘的舞姿比起来,就差了太多太多。这四位美人便心甘情愿地做配角,就是为了衬托出仙儿姑娘出尘的舞姿。 看着仙儿姑娘曼妙的舞姿,看着凌空飞舞的彩袖,苏起突然想到:“这位仙儿姑娘大概也是一名修行者,她在控制双袖时多半动用了真元,否则不可能控制得如此妙到毫巅。” 不多时,琴声渐渐转急,几位舞女的身姿也越来越快,衣袂飘舞间,看的众人有些眼花缭乱。仙儿姑娘的身形更快,远远望去,白色身影中有一片彩色旋转跳跃,如同花团锦簇一般。 台下的众人全都全神贯注地看着,连喝彩都忘记了。对于这样出尘的舞姿来说,任何喝彩都大煞风景,只有全神贯注地用心观看,才能读懂其中的真意。 不多时,一曲终了。众人仍旧沉浸在刚才的气氛中,脸上浮现出如痴如醉的神色。 仙儿姑娘和一众舞娘们敛起长袖,对着台下飘飘然一个万福,转身离去。 “哎,仙儿姑娘请留步!”田攸这才回过神来,急忙喊道。 仙儿姑娘却如同充耳未闻一般,带着四个白衣舞女自顾自地离去了,只留下一个曼妙的背影。 众人一时间怅然若失,桌上的美食好久好像也都失去了滋味。 那位将众人引来的侍女适时地出现,对众人赔笑道:“几位公子,实在不好意思,仙儿姑娘向来是只跳舞,不喝酒聊天,请各位公子多多担待。” “无妨。仙儿姑娘的舞姿可谓是风华绝代,如此佳人岂能唐突。”周承国微笑道。 “也对,千金能买来如此一舞足矣,又焉敢有其他奢求?”田攸也很快便从刚才的失神中反应过来,豁达地说道。 侍女见众人没有怪罪,也是千恩万谢。 “不知这位仙儿姑娘是何方神圣?恐怕宫廷中也极难见到如此优美的舞姿。”苏起问道。 “其实,奴婢也不知道仙儿姑娘的身份。仙儿姑娘只是在这天香楼中卖艺,仍是自由之身。”侍女解释道。 “难不成真是谪落凡尘的仙子?”田攸打趣道。 “田公子说笑了。几位公子这边请。”侍女说着,将众人引回方才的雅间。 “几位公子,不知还有没有兴趣叫别的姑娘来表演?”侍女问道。 众人本来热情很高,可看过了仙儿姑娘的舞姿之后,根本没有心情再去看别人跳舞。就像是吃惯了稀粥咸菜的人,偶尔吃一顿山珍海味,自然是食不甘味了。 “不必了,你随便去找一位姑娘来弹琴,一位姑娘来倒酒就好。”田攸说道。 侍女点点头出去了,不多时便引来一位抱琴女子和一名乖巧可爱的侍女。抱琴的女子在一旁支好琴台开始演奏,而那名侍女则开始为众人斟酒。 “怎么,田兄还在想刚才的仙儿姑娘?”苏起见田攸仍旧有些魂不守舍,不由得打趣道。 “哪里,我只是在回味那动人的舞姿而已。”田攸嘴硬道。 “我倒是有些后悔来看这位仙儿姑娘了,本来好好的,没想到田兄却被这仙儿姑娘把魂给勾去了。”周承国笑道。 “我说,你们一个个的都没感觉吗?此等国色天香,简直是谪仙下凡,你们是真的没感觉,还是装的?”田攸有些不服气地说道。 “我家中规矩有些大,容不得风尘女子。”周承国微笑道。 “我对所谓的仙人一向没什么兴趣。还是真实些的姑娘比较合我的胃口。”苏起笑道。 田攸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又看向韩英年和申诚。 韩英年向看白痴一样地翻了个白眼。而申诚则笑了笑:“这种姑娘与我无缘。” 田攸只能无奈地看向乐盛,乐盛磕磕绊绊地说道:“我、我还小……” “哪里小?”周承国打趣道。众人全都是哈哈大笑。 “田兄你的财力在这昭武城中可以说是独一无二,既然这位姑娘一舞千金,想来对有钱的人自然不会太讨厌。我觉得田兄你努努力,还是有机会的。”申诚笑道。 “这倒不一定,我看这位仙儿姑娘仪态优雅,风姿出尘,而且好像还是一名修行者。这样的人岂能没有来头?头牌的身份多半只是个幌子而已。”苏起摇了摇头道。 “不管怎么说,试试总是好的。田兄,我支持你。”周承国道。 “算了算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田攸使劲摇了摇头,又端起案上的燕酒喝了一口,平复了一下心情。 “差点忘了说正事,苏兄,你的铸剑坊现在如何了?”田攸问道。 “一切顺利,月底将本月的十柄剑铸好之后,能售出百金左右,减去成本,大约可赚一半。”苏起说道。 “月入五十金,嗯,对只有一位铸剑师的铸剑坊来说,也差不多可以了。”田攸点点头。 “太少了。”苏起摇了摇头,“五十金只是因为刚开始铸剑,难免要照顾一下市面上的价格,不可能一开始就定得太高。下个月,我就将每一柄剑的价格提高到一百金。” “一百金?”田攸一皱眉,“苏兄未免操之过急了。那些能卖出百金的剑,大部分都要匠师打造数月之久,你一个月便要打出十柄剑,而且每一柄都卖出百金,这也未免太不切实际了。” 苏起摇了摇头:“我当然知道这一点。只不过这个价格是涨在原料上。等这些人认同我铸剑坊的品质之后,我就会给后来订剑的人选择的机会,可以自行选择原材料。”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七十二章 筹备商社 “自行选择原材料?我明白了,原来你是打的这个主意。矿石、配饰等确实可以提高剑的价值,这些富人们铸剑是为了好看,自然要用最好的材料。而且,他们也知道这些原材料的价值,也不会胡乱质疑价格虚高。只是,这么多的原料,你去哪里获得?”田攸疑惑道。 “我恰巧有些黑市的门路,少量的高等矿石,应该不成问题。唯一的问题就是资金周转的问题。”苏起说道。 “如果能保证原料的话,这样说不定真的可以行得通。市场上目前还没有主营高端定制铸剑的铸剑坊,若是能够借此机会打响名头,必然可以吸引很大一部分有钱人。” 田攸想了想,又有些不无忧虑地说道,“可是,若是其他的铸剑坊也看到了这个商机,争相模仿,甚至打价格战,又该如何?” “这倒是没关系,第一,我对自己的铸剑师有信心,第二,他们越是模仿,就证明我的模式越成功,而人们只会记住第一家这么做的商铺,对于后面的跟风者,大部分会嗤之以鼻。”苏起说道。 “我现在唯一担心的,是资金的问题,我准备过两天便成立苏氏商社,到时候还是麻烦田兄,将各位富商全都请来。”苏起说道。 “嗯?又要请这些人?”田攸有些为难,“这些人一个个架子大得很,上次也是我好生劝说,他们觉得有利可图才会来的。这次若是只是成立商社,想要将他们请来捧场恐怕不太容易。” “当然不只是成立商社。”苏起摇了摇头,“这次是要拉这些大富商入股。” “入股?恐怕只有一家铸剑坊的话,有些难度。”田攸有些担忧地说道。 “当然不是铸剑坊。总之,你只要将这些人请来就好,我有一种新的商品,最近也已经做的差不多了,这可是真正的‘一本万利’的生意。”苏起信心十足地说道。 “一本万利?这未免也太夸张了。什么生意能一本万利?”连周承国也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 苏起一笑:“到时候自然知道了。这次我准备在下个月的初一之前,将这些大富商们召集起来,筹划成立商社的事情。等初一的时候,先发布一些剑,在顺便向所有人公布这个消息。” “我发现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你了。好吧,既然你这么有信心,我便在去帮你将这几个富商请来。想来他们看在文信君的孙子面上,应该不会拒绝。”田攸说道。 “那么时间就定在这个月的月底,二十七。”苏起说道。 “好,几个大富商就包在我身上,一定到场。”田攸拍着胸脯说道。 “我们可以去么?”周承国微笑问道。 “当然可以!”苏起点点头,“来的人越多越好,你们若是想当苏氏商社的股东,统统欢迎!” …… …… 和周承国等人分别之后,苏起回到家中,继续日常修行。 虽然商社的事情很重要,但苏起已经是成竹在胸,至少有了九成把握,商道就是人道,只要抓住人的心里,就必然可以无往不利。用前世通晓的一鳞半爪的经济理论,已经足以在这个世界立足。 让苏起头疼不已的,是自己的修为进度。 虽说早就知道三境破四境极难,可实际亲身体验,才知道竟然慢的让人有些绝望。破境的最大问题不是积累不足,而是感悟不够,日常的真元修炼和武技练习,根本丝毫无助于破境。 经过这几天在“万箭阵”内的练习,苏起的身体素质已经有了很大提升,而日常的法经和望气术修习,也让他的真元有了极大的积累。 唯一的问题是,毫无任何破境的头绪。虽说一年之约还有很长时间,但对已经习惯了快速破境的苏起来说,这样失去目标的修行还是有些头痛。 “不想太多了,总之,先想办法通过‘万箭阵’再说吧。”苏起暂时放下了那些让人烦躁不已的念头,努力地平心静气,开始日常修行。 …… …… “嗖”的一声,一支弩箭疾射而来,苏起向前奋力一跃,成功避开。而趁着这一跃之力,苏起也成功地到了万箭阵的尽头。 苏起站起身来,检查身上沾染的石灰痕迹。只有两个小小的白点,说明过关。 “不错,一百一十九息,只按时间来说,已经可以排进二十名之内。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到这种程度,很了不起。”负责记录时间的教习赞许到。 “想不到你这么快就超过我了。”赵盈不知何时来到了万箭阵外面,看着苏起面带微笑。 “侥幸而已。最后那一扑是想碰碰运气,没想到成功了。只不过还是比赵盈姑娘快了一息的时间,想来是合格了吧?”苏起问道。 “哼,你本来就是男子,体力要好一些,有什么奇怪?若是能够动用真元,肯定早就将你甩得不知道哪里去了。”赵盈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说道。 “若是动用真元,姑娘的谪仙剑法过这里,简直是探囊取物一般容易。”苏起微笑,不着痕迹地吹捧两句。 “倒是挺会说话。好了,跟我来吧。”赵盈一扭头,往外面的校武场上走去。 苏起向教习行礼告辞后,便跟着赵盈来到校武场上。此时校武场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学生在修行,两个人找了个无人的安静角落。 “真的没想到,你竟然是文信君的孙子。这么大的名头,还隐藏了这么久,真是让我吃惊。”赵盈盯着苏起,似笑非笑地说道。 “就算是文信君的孙子,也没必要把自己的身份写在脸上吧。”苏起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再说,我爷爷是我爷爷,我是我,没有什么关系。” “你倒是看得开,只是你没注意到么,这几天,那些学生们看你的眼神都有些不同了。”赵盈说道。 苏起有些无语,这倒是实情。他在治国课后的事情已经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学宫,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文信君的孙子,那个十分有名的“燕国第一纨绔子弟”苏起。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七十三章 学宫之下 听说苏起也入了学宫,而且是苏老太爷亲自带来,所有人都好像发现了什么珍稀动物一般,开始疯狂地前来围观,想要看一看这个“燕国第一纨绔子弟”到底是什么样子。 只不过看到之后,这些人却全都失望了。本以为苏起必然是飞扬跋扈、目中无人,甚至不学无术,可实际上众人一打听才发现,苏起为人谦逊,彬彬有礼,甚至在符道上展现出超乎常人的天赋。 这些怎么看都和“纨绔子弟”这四个字对不上。众人不由得啧啧称奇,难道这家伙转性了?还是说,苏老太爷管教有方,硬生生地将一个纨绔子弟教成了知书达理的好学生? 而邹君浩这几日也没有在学宫中出现,那些平日里依附于邹君浩的学生看向苏起的眼神里,全都带着三分畏惧。 论地位,苏起比邹君浩要高;论能力,邹君浩已经在苏起身上吃了一次亏;更重要的是,苏起身边的周承国和田攸等人,本来就是学宫中极出名的人物,两相联合,势力上已经压过了邹君浩。所以隐隐已经有些风头,暗暗倒向了苏起这边。 “对我来说没什么影响。学宫只不过是燕国,不,只是昭武城上层的一个小缩影而已,在这里争名夺利,这种眼光实在是有些短浅。”苏起有些无所谓地摊摊手。 “好,这才象是文信君的孙子能说出的话。”赵盈点点头,赞许地说道,“其实,知道了你就是文信君的孙子之后,我还有些犹豫,要不要将你拉进来。但听你这么说,我突然决定争取一番。” “争取什么?”苏起有些疑惑地说道,“上次你对我说,想要拉拢我,主要是想抗衡邹君浩。” “上次跟你说的当然是假的。邹君浩虽然很强,但我的最终目的肯定不在于此。”赵盈道,“既然你已经通过了万箭阵,说明你已经具备了参与这次冒险的资格。” “冒险?”苏起一怔,这是昭武城,哪里有什么冒险? “没错,冒险。”赵盈点点头,“而且,对破境极有帮助。” 听到“破境”两个字,苏起不由得一皱眉。“破境”对于任何修行者来说,都是诱惑力最大的词汇,但破境谈何容易,常人往往需要数十年之功,若是有这种奇遇,可以让人短时间内便破境,那这种地方的风险性也必然大得不可思议。 像是猜到了苏起心中的担忧,赵盈微微一笑:“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再拒绝也不迟。” “其实,昭武城中有许多神秘莫测的地方,只不过燕军将这些地方全都藏了起来,寻常人接触不到而已。昭武城作为整个大燕帝国的国都,多少也有些秘密。” “而其中的一个秘密,就在你我脚下!” 苏起闻言一皱眉:“脚下?学宫下面?” “没错。”赵盈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昭武学宫本在昭武城内,为什么那么多小学宫都没有搬出来,偏偏最大、最出名的昭武学宫搬了出来?不仅搬了出来,还搬得很远,乘马车都要很久才能到,这是为什么?” “朝堂对外宣称说,昭武学宫因为规模太大,城中已经容纳不下,所以才向外搬迁。但实际上却不是这样。昭武学宫之所以搬了出来,是因为在这块地上,发现了一处遗迹!” 听到这里,苏起悚然一惊,这才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若是让整个燕国都无比关注的遗迹,那该是多么危险的地方?更何况,昭武学宫已经建立了这么久,可听赵盈的言外之意,燕国直到现在还没有将这遗迹中的财富消化干净,可见这遗迹的危险程度。 “这种地方,也是我们能染指的?”苏起皱眉道。 “你听我说完。”赵盈早就料到苏起的反应,淡然地继续说道,“这遗迹到底是源自何朝已经不可考,但据称多半在大周建国以前。” “直到现在为止,燕国的修行者们也没有查明这遗迹到底是什么建筑。有人说是一座古墓,也有人说是地宫,还有人说是八境强者的陨落之地,总之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燕国之所以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搞清楚这座遗迹的具体构造,是因为这座遗迹的阵法十分特殊,每年只会开启三个月,而在这三个月中,只有四境以下的修行者才可以入内。在其他时间内,哪怕是七境修行者,也休想伤动这遗迹内部的任何东西。” “隐藏修行境界进入是可行的,但是,只要在遗迹内展露出超过三境的力量,就会被立刻镇压。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四境以上的强者死在里面。”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想找一些合适的三境修行者一同进入,去解开这遗迹的秘密。当然,只要我们能走到最里面,必然能找到天材地宝和绝世传承,和这些比起来,破境又算得了什么?” 听完赵盈的解释,苏起沉思起来。片刻之后,他抬起头问道:“你这次进入,是得到了燕国官方的允许,还是擅闯?” “燕军每年都会选拔一批三境的修行者进入,世家子弟也有这个资格。我名义上是公叔丞相的孙女,自然也有这个资格。”赵盈说道。 “总该有个限制。”苏起说道。 “每年进入遗迹中的三境修行者,大体会控制在五十人以内。事实上,人多了反而更麻烦,尤其是见到天材地宝之后,多半会产生内斗,所以现在基本上都是由训练有素的军人进入,普通的世家子弟已经非常少,只有一些身份特殊的子弟,才会被安排进入。”赵盈解释道。 “那么我们是要跟着燕军一起进入?”苏起问道。 “不,我们要私下行动。”赵盈摇了摇头,“遗迹的入口不止一个,我们没必要和那些士兵走在一起。若是跟着那些士兵一同进入,等发现了天材地宝必然不能独吞,若是上交,岂不是太亏了?” “嗯。跟着燕军走虽然安全,但收益也必然大大减少。而且,燕军的路线必然极为固定,不可能轻易冒险,我们若是想更加深入,再跟着燕军就没有意义。”苏起点了点头。 “正是如此。所以这次我组建了一个小队,想办法凑齐资格,然后从另一个入口进入,和那些士兵错开。如此一来,虽然免不了要多冒一些风险,收益却会更大。”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七十四章 衍生神符 “虽然有诸多疑点,不过,你还是成功勾起了我的兴趣。”苏起点点头。 “我就知道,像我们这种人,绝对不会甘于平凡。越是常人觉得危险的地方,我们就越是热衷。”赵盈微笑道。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出发?”苏起问道。 “我还需要大概一个多月的准备时间,人手没有到齐。我劝你近一个月多提升一下自己的实力,毕竟到了遗迹中可不像外面,能否为自己争得利益,取决于自身的实力。”赵盈说道。 “好。既然如此,一个月后,你再来找我吧。”苏起点点头。 “虽说你是文信君的孙子,但也要加油哦,想要打败邹君浩,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赵盈微笑着转身离去,留下一个优雅的背影。 离开演武场后,苏起照常来到宁先生的居所学习神符。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练习,苏起已经可以将神符写在薄木片上使用。虽然只是最简单、最初级的神符,好歹也具备了一些威能。 考教过苏起的日常进度后,宁先生点了点头,表示满意。 “我听说你最近一直在闯‘万箭阵’,是要锻炼自己的体魄?”宁先生问道。 “是。”苏起点了点头,没有隐瞒。 “我不反对你追求力量。虽然神符师主要依靠精神力和真元,但体魄也同样重要。就像有些文修过于依赖神通一样,神符师们也存在着过于依赖神符的问题,身体孱弱不堪。只要你能保证神符的学习,身体强壮一些总没坏处。”宁先生说道。 “是,谢先生教诲。”苏起点点头。 “你现在已经基本掌握了四道基本符,为师就再教你几道新符,看好。” 宁先生说着,凌空写了一个“雷”字。立刻便有隐隐雷霆从他指尖出现,在空中发出“噼啪”的响声。 “这是雷符。” 宁先生又在空中写了一个“烟”字。立刻便有一丛黑烟从他指尖冒出来,遮蔽了苏起的视线。 “这是烟符。” 宁先生又在空中写了一个“冰”字。很快,空气中便冒出了丝丝白气,他的右手食指很快便覆盖了一层白霜,很快就变成了一块冰晶。 “这是冰符。” 看着宁先生信手拈来、神乎其技的表演,苏起满是震惊的表情。这种可以随意地制造自然现象的手段,绝对比文修神通还要快捷得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神符在威力上比不上文修神通,但在变化上却犹有过之。 “我说过,万物皆可为符。神符,就是一整个世界。地风水火四大基本符,就是构成这个世界的根源,而这次给你演示的雷符、烟符和冰符,就是地风水火四种基本符的衍生符。” “风生雷,火生烟,而水生冰。只有掌握了四种基本符,才能将衍生符的力量发挥出来,否则就只是空中楼阁。” “这一个月内,务必将这这三种符学好。” 宁先生叮嘱一番,又仔细地教了苏起这几种神符的写法和用法。苏起已经有了一定的神符基础,所以学起来也不觉得太吃力,只要多加练习,熟练掌握应该没什么难度。 临行前,宁先生取出一块黄杨木神符,递给苏起。 “将这道神符带好。日后有用得上的地方。”宁先生说道。 苏起有些诧异地接过这块黄杨木神符,发现上面写的是一个“变”字。正是宁先生最强的变字符。 “先生这是何意?”苏起惊讶道。 “你这次要去的地方非常危险,多准备保命的东西,我可不想刚收了徒弟没多久,就要重新去找了。”宁先生说道。 “……先生,您未免有些太过悲观了。”苏起有些无语。 “拿好吧。若是你觉得过意不去,从遗迹中找到有关神符的东西,带个一两件出来给我便是。”宁先生说道。 “是。”苏起不再推辞,将变字符收下了。 离开宁先生的住处,苏起心中又多了些疑惑。他虽然跟着宁先生学习了很久,但依旧不知道宁先生的真实修为到底如何。 按照常理来说,宁先生的真实修为大概在五境或者是六境,否则不可能成为昭武学宫中的教习,更不可能听到自己和赵盈的对话。 从宁先生的态度看来,他听到自己去遗迹的事情,应该是偶然听到,这种修为,至少在五境以上才可做到。而宁先生的态度也颇耐人寻味,遗迹中到底有什么东西,能让宁先生也如此感兴趣?想到这里,苏起只觉得谜团越来越多。 回到文信君府邸,苏起开始着手一些前往遗迹的准备工作。 首先是神符,地风水火四种基本符,苏起已经掌握的较为熟练,准备用这一个月的时间内写出数十道神符带在身上应急。 书写神符既耗费精神力又耗费真元,所以这是一项极为浩大的工程,苏起也只能将自己关在屋里绞尽脑汁地写。 其次是武器。这次苏起决定将藏锋剑也一起带上。镶玉剑虽然在速度上极有优势,但终究不能硬碰硬,耐久极差,若是生死相搏恐怕占不到什么便宜。而苏起经过这几天在万箭阵的磨练,身体素质已经有了极大提升,已经可以勉强掌控藏锋剑。 除此之外,苏起还在赵央那里买了许多疗伤药和其他必需品,毕竟这次事关重大,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 …… …… 很快,半个月时间过去。田攸来到文信君府见到苏起时,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 只见苏起正在伏案疾书,书案旁堆满了薄木片,散落一地。苏起已经有了黑眼圈,脸色也苍白无比。 “你这是干什么?”田攸被吓了一跳,赶忙问道。 “写神符。”苏起头也不抬地说道。 “我当然知道你是在写神符,我是说你不必拿命来写吧。你这些木片,少说也有一百余片了,你这是真的要把自己写死?”田攸汗颜。 “这些都不能用,是半成品,真正符合我的要求的,不过十余片而已。”苏起摇了摇头,“十余片对我来说太少了,根本不够用。” “我说,只是去遗迹而已,每年都有几十个三境修行者跑进去,就算准备得再充分,你也不可能一个人走到最后。所以你现在耗费这么多精神力和真元,实在是没什么意义。”田攸说道。 “你也知道遗迹的事情?”苏起一边低头书写一边问道。 “我当然知道,这在世家圈子里又不是什么秘密。也就你这种奇葩竟然到现在才知道。”田攸耸耸肩。 “你去么?”苏起问道。 “我?我当然不去。这地方对我来说实在是没什么吸引力。关于遗迹的事情,已经有无数人吹得神乎其神,但实际上,每年都有数十名三境修行者进入,可这么多年来,不还是没找出个屁来。就算我进去了,也不过是白费功夫而已。”田攸无所谓地说道。 “嗯。”苏起点点头,不置可否。 “和那些富商们约定的见面日子就要到了,你准备的怎么样了?该不会是忘了吧?”田攸问道。 “当然没有。”苏起终于停下了手中的笔,伸了个懒腰,“放心吧,都准备好了,明天听我说便是。在我进遗迹之前,会将苏氏商社的事情全都处理好的。”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七十五章 万金入股 第二天,苏起没有再写神符,而是好好地休息了一番,让自己的精神处于绝佳状态。 虽然这些富商的势力远远比不上一些高官显贵和修行者,但却是商道中的巨擘,稍稍重视一下,对苏氏商社以后的发展极有好处。 更何况,苏起还要指望着这几个富商给自己提供本金。 几人会面的地方,定在田氏商社的正堂。田攸的父亲常年在外行商,所以田氏商社在昭武城中的一切事务全都交给田攸打理。 田氏商社的会馆在昭武城的北区,紧邻着那些官员的府邸。从气派上来说,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作为富甲天下的三大商社之一,昭武城中的商社会馆是田氏商社的脸面,自然是越大气越好。 田攸盛情相邀,几个富商都不敢摆太大的架子,全都准时到来。当然,这还是看在田氏商社的面子上,若是苏起去请,就算他是文信君的孙子,也必然起不到这样的效果。 因为苏起毕竟不能代表自己的爷爷,这些富商在他身上看不到有利可图的地方,自然也没必要太过阿谀。 眼见这几位富商都已经到齐,田攸对众人拱手一礼:“诸位赏光,田攸不胜感激。这次来,主要是苏兄想与大家商讨一些关于成立商社的事情。” “听说了。”富商们全都点点头,不置可否。事实上,他们肯前来还是看了田攸的面子,但对于苏起的做法,很是不以为然。 毕竟在他们看来,苏起不过是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就算是有些商业头脑,又能多到哪里去?虽说是文信君的孙子,但毕竟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和文信君毫无任何关系。所以这些富商难免有些轻视。 更何况,苏起只是成立商社,便将这些大富商全都叫来,这里面多少有些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意思,在看到足够的好处之前,这些大富商们心中不满是很正常的。 苏起心知肚明,却不在意,冲着几位大富商施了一礼:“各位商界前辈,苏起有礼。这次请各位前来,主要是与大家商谈一下,成立苏氏商社的事情。” “苏氏商社到现在为止,仍是徒有其名。所以这次我想正式成立苏氏商社,除了铸剑坊之外,再投一片产业。” 苏起刚刚说完,几个大富商全都露出不屑的神情。 “苏公子想成立商社,成立便是,又何须向我们报备?恕我直言,苏公子该请的,应该是朝堂中的官市官员。”凤林轩的陆掌柜阴阳怪气地说道。 这陆掌柜全身珠光宝气,腰间还悬着上次苏起为他定制的那柄剑。凤林轩是整个燕国最大的珠宝行,生意涉及玉器、陶瓷、珍珠等诸多领域。 这陆老板是几个人之中商贾气息最重的一个,平日里唯利是图,一派奸商模样。 “这次请几位来,当然不仅仅是为了成立商社的事情。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是为了筹措苏氏商社的启动资金。”苏起也不生气,侃侃而谈道,“所以,这次想请诸位慷慨解囊,拉兄弟一把。我决定将苏氏商社的资产分为一百股,将其中的五股卖给各位。” “哦,原来如此。不知道苏公子这一股,是多少金?”陆掌柜依旧阴阳怪气地说道。 “万金。”苏起平淡地说道。 “万金?哈哈哈哈哈……”陆掌柜哈哈大笑,引得另外几个掌柜也哄堂大笑起来。 田攸有些着急,但却没法插嘴。若是他强行替苏起出头,反而会让这些大富商们更加看不起苏起。 “苏公子,讲了一个好笑话。”陆掌柜终于收敛了笑意,“苏公子现在名下的产业,只有一家铸剑坊,虽说这铸剑坊经过我们一捧之后已经十分火爆,但再怎么火爆,想要买下来,八千金也绰绰有余了。苏公子现在张口便是万金,真以为这金饼是天上刮下来的不成?” “没错,苏公子想要成立商社,这可以理解。但一股万金,一百股便是百万金,这个规模,已经是匪夷所思了,在天下商社中足以排进前十。若是让人知道,这样一家商社名下只有一间小小的铸剑坊,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蓟北商社的楚老板点头附和道。 “是啊,即使是楚老板的蓟北商社,名下产业加在一起也不过六七十万金而已。苏公子,作为过来人给你一句忠告,想在商道中一步登天,是不可能的。”明月楼的李掌柜说道。 苏起微微一笑:“我说万金,便有万金的道理。我的道理,就在这。” 苏起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小的卷轴,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了。 众人看到这个缓缓打开的卷轴,全都停住了笑,有些惊讶地看了过去。 这是一张纸质的卷轴。虽然纸面泛黄,也有些凹凸不平,但这却是这个时代的人第一次看到“纸”这种东西。 “这是……?”田攸有些疑惑。 “这个东西,叫做‘纸’。”苏起说着,将卷轴在案上摊开,取过早已准备好的笔墨,在纸上工工整整地写了一行字。 他修习神符之后,书法已经有了很大进步,这一行字写得龙飞凤舞,漂亮无比。 苏起拿起卷轴,递给诸位富商传阅。 “这……这是什么材质?比丝帛更硬,比竹简更轻薄,拿在手里毫不费力!” “而且在上面写的字清晰可见,效果比竹简和丝帛上更好!” “若是这种材质能够普及使用,便再也不需要那些沉重的竹简了!官府处理卷宗的效率至少能提高一倍!若是将这种材质卖给官府,那可是大利市!” 几个富商聚在一起,全都惊讶地抚摸着手上的简陋纸张,啧啧称奇。 田攸也忍不住凑过去摸了两下,心想:“这家伙什么时候发明了这种东西?怪不得有恃无恐。以后说不得要和他好好套套近乎,将‘纸’的制造方法给套出来,我田氏商社便又能更进一步!” “诸位觉得,这东西应该卖金几何?”苏起问道。 “同等大小的丝帛,大概要五十枚刀币!这种所谓的‘纸’,与丝帛相比,显然不易保存,但胜在柔韧平整,依我看,三十刀币比较合适!”楚掌柜说道。 “三十刀币?依我看来,四十刀币一卷不二价!俗话说,物以稀为贵,丝帛遍地都是,‘纸’可是独此一家,卖得贵一些又如何?”陆老板说道。 “诸位猜得都不对。这样一个纸质卷轴,我只卖五个刀币。”苏起淡定地说道。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七十六章 造纸之术 “五……五个刀币!”在场的大富商们全都惊讶莫名,对他们来说,这个价钱与他们的预期相比,简直已经相当于白菜价。 “没错,五个刀币。”苏起点点头。 “苏公子,这我就不理解了。这些纸既然如此珍贵,如此稀有,简直是天下独一无二的材料,怎么五个刀币就卖了?虽说薄利多销,但这也太薄了,完全可以再贵十倍啊。”陆掌柜皱眉道。 “诸位可知道造纸的原料是什么?”苏起问道。 “请苏公子指教。”在场的富商们全都全神贯注地洗耳恭听,向从苏起口中得到一些造纸术的蛛丝马迹。 “原料是树皮、草根、草木灰、破麻头、破渔网。”苏起说道。 “什么?这、这些东西竟然可以造出这样的纸?” 众人全都纷纷震惊,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这些随处可见的垃圾和眼前这样轻薄柔韧的纸张联系在一起。 “没错,所以我说,这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就算只卖五个刀币,我依旧是大赚特赚。”苏起信心满满地说道,“而且,我之所以卖得这么便宜,自然是有我自己的考量。” “请公子指教!”几个大富商全都收敛了轻视的神色,十分谦恭地拱手为礼。 “我要让全天下的所有人,全都用得起纸!我的目标本来就不是那些富商巨贾,而是每一个普通人,甚至贫民和隶农!”苏起说道。 “苏公子,这……恕老朽愚钝,那些贫民和隶农连字都不识,又怎么会来买纸?”楚老板问道。 “如果我将纸张卖的很贵,自然可以垄断市场,将目标瞄准那些富商巨贾。但是,那些平民们还是会用竹简,我只是在竹简和丝帛之间,多加入了一种选择。” “可是,如果我将纸张卖得很便宜,就会彻底取代竹简和丝帛的地位,到时候,所有人,不论贫富,都要用纸!我的市场足足扩大了数倍不止!” “而且,等这些人用惯了轻薄的纸张,他们就再也无法习惯笨重的竹简和充满褶皱的柔软丝帛,纸张就会变成他们不可替代的生活必需品!” “至于我为什么断定日后隶农和奴隶们也会识字写字,这个就不必要再向你们解释了。”苏起说道。 几个大富商这才纷纷反映过来,不由得交口称赞,感叹苏起的高瞻远瞩。 “不知道我的这个构想,值不值百万金?”苏起看着几个神情复杂的大富商,自信地说道。 “值!太值了!”陆老板已经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容,对着苏起一挑大拇指,“苏公子日后若是能垄断纸张生意,那真的是一本万利,只不过,这配方……” “诸位放心,想用破布和麻头造出纸来绝非易事,诸位不信,不妨回去试试。日后我用人,自然是全部从苏氏子弟中抽调,几个核心关节用的自然都是我的心腹人选,这秘方绝对不会外泄。”苏起自信地说道。 几位富商心知肚明,苏起这番话表面上是让他们安心,实际上却是暗示他们:“你们不要有别的花花心思,就算你们知道了造纸的原料,也根本不可能造出纸来,还是乖乖地入股吧。” “几位考虑的如何?万金一股,我可只卖十股,若是诸位不满意,我大可以去找别人。昭武城中能拿出万金的商社,绝对不在少数。”苏起微笑道。 “买!不就是万金么,日后苏氏商社做大,我的收益可是百倍不止!回头我立刻让下人将万金奉上!”楚老板第一个拍板。 “苏公子,我愿意出三万金,买你三股,不知苏公子意下如何?”陆掌柜搓搓手掌,谄媚地说道。 “一人只卖一股,多了不卖。”苏起摇了摇头。 “咳咳,苏公子,这又何必较真呢……”陆老板还想再说,但看到苏起面色一沉,心中暗道“不好”。若是苏起一不高兴不卖了,那他可是亏大了。 好在他反应极快,赶忙赔笑道:“好好,就依苏公子,万金一股!另外,我再奉上百金,这笔小钱就当给苏氏商社开业的一点小贺礼了。” 苏起这才面色稍霁。很快,剩下的几个大富商纷纷出钱,一人买了一股。此外,还有几个大富商替朋友预订了股份。之后也会将定金一一送来。 田攸也热情很高,苏起照顾他,特意卖给他两股。 要知道,按照苏起的打算,日后苏氏商社的前途不可限量,千万产业也有可能,现在多卖一股,就相当于让利了十数万金。 对于苏氏商社,苏起很有信心。造纸术源自于他前世的记忆,虽然只是最简单的造纸术,也是直到汉代甚至更晚才完善出来的,在现在这个时代,已经足足领先了几百年。 所以苏起根本不担心其他人也纷纷造纸,只要他将配方的保密工作做好,别人造出来的纸根本无法与他的纸相比。 至于售卖股权,也是两层原因。一来,苏起的商社刚刚起步,急需用钱,他又不想去借,以免欠下太多人情,日后难办;二来,用这种方式将商社的利益与几个大富商绑在一起,从此一荣俱荣,以后的许多事情也会好办得多。 会面之后,众人纷纷散去,一个个全都满面红光,无疑是一次双赢。 苏起回到家中之后,一两天之内就收到了几个大富商送来的定金,很快就凑齐了十万金。 这笔钱,苏起全都交给了苏登孝掌管。苏登孝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金,眼睛都花了,看得口水直流。 苏起安排苏登孝从苏氏封地找来了十几个信得过的苏氏子弟,来一起帮忙组建商社和筹备造纸场的事情,一些重要位置,全都由苏氏子弟担任。至于那些无关紧要的活,全都由买来的隶农和奴隶们完成。 苏起特意叮嘱要善待奴隶,所有买来的奴隶全都恢复了自由身,而且工钱比外面要多十倍不止,所以这些奴隶们全都感恩戴德,工作起来自然也尽心尽力。 而苏朗则带着几个武修,和赵央的人一起,负责保护苏氏商社的安全,防止有一些商人眼红,前来窥探造纸的过程。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成立商社的具体事宜就全权交给了苏登孝。苏登孝虽然一开始嘴硬说绝不做大掌柜,可看到这一本万利的生意还有黄澄澄的金子,立刻改变了主意,和罗平一起,一心扑在了商社的事情上面。 苏起已经看到,很快商社就会以极快的速度发展起来,自己所担心的资金问题也将得以缓解。所以接下来,苏起开始继续闭门不出,做好前往遗迹的准备。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七十七章 进入遗迹 很快便到了和赵盈约定的日期。 两人说好在昭武城的西门外的树林中碰头,苏起提早了一些到达,却发现赵盈和几个人已经在等了。 赵盈身边一共有四个人,三男一女。见到苏起来了,赵盈微微一笑:“苏公子来得早。” 苏起点点头,开始打量赵盈身边的这四个人。 赵盈微微一笑:“诸位,这便是我们要等的最后一人,苏起,也就是文信君的孙子,相信各位早有耳闻。” “呵,燕国第一纨绔弟子嘛,整个昭武城有谁不知道?”旁边一个年轻男子阴阳怪气地说道。他个子高挑,身形偏瘦,颧骨高高隆起,看起来非常精神。 “苏公子,这位便是李庆臣,昭远郡郡守之子,与我同年入学宫。”赵盈介绍道。 一郡郡守倒不是什么大官,只不过作为整个郡的一把手,也算是封疆大吏,作为郡守之子,平日里必然是高傲跋扈,不将旁人放在眼里。 论地位,这个李庆臣自然远远不如苏起,只是苏起“纨绔子弟”的名声在外,李庆臣第一反应,便有些瞧不起。而且,赵盈对苏起越是看重,李庆臣心里就越是不平衡,越将以为苏起只是仗着文信君的名头,所以第一眼就面色不善。 苏起微微一笑,也懒得和他计较。这种小人物他还不会放在眼中。 “这位是王离王公子,秦国人,现在在燕国游学。” 王离看起来像是个游学士子,身穿白衣,仪态洒脱。他对苏起的态度倒是颇为恭谨,礼数周全,苏起对他的印象也还不错。 “这位是朱骇朱先生,是一位晋国的市井隐士,修为也早已经破了三境,这次特地压抑修为,与我们一起前往遗迹。” 朱骇长得五大三粗,满脸横肉,身高足足八尺有余,看起来凶相毕露,颇为吓人。朱骇冲着苏起一抱拳,算是见过。 “这位是秋霜,是我的侍女。” 秋霜一直站在赵盈的侧后方,此时方才上前对着苏起深施一礼。她长得颇为乖巧,脸蛋圆圆的,十分讨喜。 这侍女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平凡无奇,但赵盈肯将她带入遗迹中,而且众人都没有反对,就说明这侍女必然有一些特别之处。 “好了,人已经齐了,我们这便动身吧。”赵盈将几人全都介绍一遍之后,六个人便动身向树林深处走去。 赵盈有意无意地和苏起并排走在一起,看得李庆臣一阵皱眉。 “赵姑娘,不知道这次会有多少人进入遗迹之中?”苏起问道。 “目前只知道燕国官方组织的人员,应该是世家子弟加上一些军中人物,加起来大概有十几人,邹君浩应该也在其内。” “至于其他的队伍就不好说了。遗迹的入口有许多个,谁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想办法潜入。不过,进入的人员也不可能太多。我猜的,晋国那边必然有人过来,而一些散修应该也会趁此机会,前来分一杯羹。”赵盈解释道。 “看来这次是一场恶战。”苏起说道。 “那是自然,不过遗迹中错综复杂,我们不见得就会遇到这些人。很可能还没碰到之前,他们就已经死在遗迹的机关中了。”赵盈笑道。 “看来赵盈姑娘对此行很有信心。”苏起说道。 “不敢说有信心,但肯定比其他人要好得多。这次我请来的几位全都身怀绝技,不出意外的情况下,这次必然能满载而归。”赵盈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六人继续前行,终于在一处十分隐秘的地点停下了。 苏起抬头望去,这里已经是树林深处,几人进入树林之后便一直往北走,现在应该是在昭武城的西北方向。 “我们到了。”赵盈说道。 “到了?这里离学宫还有很远吧?”苏起疑惑道。 “遗迹是在学宫地下没错,但整个遗迹占地极大,甚至蔓延到了昭武城周围。学宫那里只不过是一个最大的入口而已。这里也是其中一个入口,而且知道的人很少。” 赵盈说着,在树林间的地上某处轻轻地画下一个诡异的符号,只见地面上发出一阵淡淡的萤光,变成了一个若有若无的洞口。 苏起看得出来,这种符号也是神符的一种,只不过非常独特,看起来是独门的神符,有一定的空间效果。 “我们进去。”赵盈说完,便立刻向前一步,踏入发光的法阵之中。几个人纷纷跟上,转眼便消失不见。 片刻之后,地上的法阵不再发光,此处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苏起感觉到自己就像是在空中漂泊一样,杂乱无章的空间乱流肆意吹拂,将他吹得东倒西歪。只不过这种感觉只是持续了一瞬,下一个瞬间,他已经踩在了实地上。 苏起抬头望去,面前是一片碧海青天。天空湛蓝无比,上面还飘着几朵浮云,海鸥翱翔天际,不时发出一两声轻鸣。 此时,众人正在一座极大的岛屿边缘,极目远眺也无法将整个岛屿尽收眼底。 靠近众人的岛屿边界,海浪正不停的涌上来,泛起白色的浪花。不时还有一两条小鱼翻滚上岸,不停地蹦跳着。 看到眼前的这一幕,苏起整个人都有些发懵。刚才明明还在昭武城,怎么一下子来到了海上? 是传送法阵的功效?不可能,昭武城距离海上何止万里之遥,世间根本没有能够一步便跨越万里的法阵。 难道这就是遗迹?可遗迹明明在地下,这里的天空、碧海全都真实无比,怎么可能在地下? 难道是幻觉?可这一切实在太真实,怎么看也不像是幻觉能够营造出来的。而且,苏起也根本没有感到任何危机感。 带着许多疑惑,苏起看向赵盈,却没想到赵盈同样也是一脸茫然。 “赵姑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王离皱眉问道,“这里是哪里?” 赵盈也有些慌乱,她皱着眉头四下查看一番,有些惊慌地说道:“我也不知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不是要去遗迹么?这是什么地方?”苏起问道。 “按照之前的情报,是应该到遗迹里没错。可那遗迹是个独立的小世界,之前进入的人,都是到了一片荒原上,我从没听说过有人到过海上!”赵盈解释道。 “难道说,这个小世界的入口是会变化的,所以我们才来到了海上?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已经在遗迹中了?”苏起有些惊讶地说道。 “李公子,麻烦你看一下我们现在到底是不是在遗迹中?”赵盈赶忙说道。 李庆臣冲着苏起哼了一声,颇为得意地拿出一块龟甲,开始占卜起来。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七十八章 岛是活的 苏起看得出来,这个李庆臣所用的是一种占卜之法。这种占卜之法源于周易,除了预测吉凶之外,还可以受到许多暗示。 只不过苏起对这些占卜之法一向不太相信,也就不太愿意花费时间去了解。 李庆臣右手托着龟甲,微微闭上双眼,一股真元从他手上流出,缓缓地汇入龟甲之中,很快,龟甲发出了一阵轻微的颤动。 “啪”的一声,龟甲上裂开了一道极小的缝隙。 李庆臣面色变得凝重,他仔细端详一番龟甲上的裂痕,然后开始默默地掐指推演。 “怎么样?”赵盈问道。 “我们,已经在遗迹里面了。”李庆臣推测再三,终于确定了这个结论。 “可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遗迹里又怎么会有海?”赵盈皱眉道。 “遗迹也是小世界的一种。所谓小世界,就是一些七境之上的强者,用一些特殊的法门,在世界的某处制造出的空间。根据强者的力量不同,制造出的空间也有区别。看来,开辟出这个小世界的,一定是个顶尖的修行者,甚至已经成仙封圣也说不定。”一直沉默的朱骇说道。 “你的意思是,这整片海都是这个修行者所创造出来的小世界?这……这种能力,已经近似于神明了!”赵盈不可置信地说道。 “可是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解释。”李庆臣有些遗憾地说道。 “王公子,你认为呢?”赵盈问道。 “昭武城距离东海何止千里之遥,世上没有任何传送法阵有这么强大的威力。所以,我们多半已经在遗迹中了。”王离说道,“只不过,可能这遗迹有一些特殊的保护机制,所以入口处不断变化,这才让我们来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苏起进过苏氏祖地,早就已经接触过小世界。他仔细观察一番,发现这岛屿有些蹊跷,光秃秃的没有什么草木。 “既然已经无法原路返回,再说什么都没用了,我们还是先去找路吧。”苏起说道。 赵盈点点头:“苏兄说的是。我们分头行动,将这个岛搜查一番。” 几个人分头行动,分别查探岛上的各个方位。几个人都是修行者,脚程极快,转瞬之间便已经看不到彼此的身影。 苏起向前奔跑,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重。这座岛屿极大,远远望去,在海天尽头才隐隐看到边界,大约有数十里之广。但岛上偏偏既无鸟兽也无草木,看起来光秃秃的,颇为奇怪。 苏起又向前跑了一阵,直到隐隐看到边界位置。前方仍有很长的距离,但全都光秃秃的一片,在跑下去也没什么意义。苏起便不再向前跑,而是返身折返。 苏起回来时,赵盈和秋霜也已经回来了。她们两人所探的方位最近,所以来去很快。三人又等了片刻,朱骇、王离和李庆臣也纷纷折返。 “各位发现什么异常没有?”赵盈问道。 所有人都摇摇头,只有王离说道:“我发现了一个洞。” “一个洞?” 众人都有些诧异,按理说,岛屿上发现一个洞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但这些人跑出数里都没有发现任何的洞,地面全都是平平整整的。 如此一来,这个洞就非常可疑了。 “你们要不要去看看那个洞?”王离提议道。 “稍等!”朱骇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望着不远处的海面,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怎么了?”众人望向海面,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海岸线好像近了很多?”朱骇皱眉道。 众人看了半天,有些不明所以。除了朱骇以外,这些人常年都不出海,自然看不出其中的差异。 “朱前辈,海岛上潮涨潮落是常有的事情,海岸线靠近一些,也不奇怪吧?”李庆臣问道。 “不,这速度已经远远超过涨潮的速度了!快,我们先去看看那个洞。” 朱骇说完,众人心里也有些担忧,赶忙向洞口处跑去。 众人向岛中央疾奔许久,终于看到前方有一个大洞。这洞口就在岛屿的正中央,直径足有三四丈,黑漆漆的,深不见底。 苏起从身上摸出一块火符,用真元点燃之后,轻轻地扔了下去。 只见那片微弱的火光一直下坠,直到消失不见也没有到底。 “这……这洞口到底有多深?”众人看着洞口面面相觑。 朱骇附身摸了摸洞口的内壁,和地面是一样的质地,很坚硬,却并非土石。整个洞口十分圆滑,而且是直上直下的,就像是天然而成。 “这地方真是处处透着古怪。”李庆臣皱眉道。 “海岸线好像又靠近了一些。”朱骇看着远方,有些担忧地说道。 “照这个速度,我们很快就会被困死在这里。”王离皱眉道。 “但是出了这座岛就是茫茫大海,就算我们是修行者,也不可能不眠不休地在大海中遨游。多半很快就会迷失方向,渴死或者饿死了。”赵盈说道。 “大家好像忽略了一件事情。”苏起看着洞口若有所思,“这里是遗迹,是某个修行者创造出的小世界,也就是说,一切都不会是无意义的。” “你想说什么?”李庆臣皱眉道。 “出岛只有死路一条,就算不出岛,岛上既无鸟兽也无淡水,而且海水还在不断地向里面侵袭。我们面前的路就只有一条,难道这还不够明显吗?”苏起看着面前黑洞洞的洞口说道。 “什么?你的意思是,要跳下去?”李庆臣惊讶道。 “你还有更好的选择么?”苏起反问道。 “简直是愚蠢!你也看到了,这洞口深不见底,下面不知道是什么洪荒怪兽,我们只是三境修行者而已,跳下去必死无疑!”李庆臣说道。 “那就在上面等着饿死咯。”苏起无所谓地摊摊手。 李庆臣一皱眉,还想反驳,却听到远处的海上传来一声巨响。 “蓬!” 海上爆起一蓬白色的浪花,翻滚的海水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那是什么?!”所有人全都吓了一跳,开始目不转睛地看着海面上。 就在这时,又是“蓬”的一声,身后的海面上也腾起一蓬白色的巨大浪花。 “海岸线退了!” “岛、岛在动!”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巨大的岛屿竟然开始不断升高,海面上浮现出两个巨大的翅膀,开始拍打海面,溅起巨大的浪花。 “是、是翅膀!这岛是活的!”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七十九章 鲲鹏展翅 “快!快走!” 苏起已经飞快地向洞口的方向跑去。李庆臣本来还有些犹豫,但看到所有人都在向洞口的方向跑,也只好起身跟了上去。 “地面在变!” 众人狂奔的过程中,突然发现脚下的地面开始变得松软,和之前坚硬无比的地表相比变得迥然不同。软绵绵的地面浑不受力,众人跑得困难无比。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李庆臣已经彻底懵了,一边狂奔一边大声问道。 “这是羽毛!”王离头也不回地大声回答道。 果然,地面上开始浮现出巨大的羽毛,每一片都有数丈宽、数十丈长,甚至羽毛上的一根根脉络都像是一条小径一样粗大。 与此同时,众人脚下的震动开始变得更强,“岛屿”离开水面的部分也变得越来越多,原本近在咫尺的海面竟然逐渐退却,开始飞速远去。 两个巨大的翅膀上也开始长出羽毛,这一对翅膀简直是遮天蔽日,只是一个振翅,便在海面上拍起了数丈高的浪花。 借着这样的拍击之力,整个“岛屿”都开始急剧升高,众人脚下一滑,全都摔倒在地。 苏起此时距离洞口还有数十丈的距离,摔倒之后只能紧紧地抓住地面上的巨大羽毛,挣扎许久方才稳住身形。 “快抓住羽毛!”赵盈高声喊道,所幸六人全都是修行者,早已经第一时间抓牢,否则多半要被甩下去。 就在这时—— “唳!” 岛屿前方传来一声尖唳,虽然声音的方向是面向正前方,但仅仅是余波也震得在场的众人头晕目眩,耳中嗡鸣,险些一松手掉了下去。 苏起看得真真切切,这一声尖唳甚至在空中产生了肉眼可见的声波,甚至在海面上都诱发了一圈圈的波纹。 伴着这声震耳欲聋的鸣叫声,整个“岛屿”也开始迅速升空,巨大的翅膀只是轻轻拍了两下,便有一股无比强沛的气流托着众人向天上飞去。 众人只觉得劲风扑面,吹的人眼睛都难以张开。再向下看,已经可以看到朵朵浮云,海面已经离自己十分遥远。 “快进洞里!”苏起以真元之力大声喊道,但风声实在太大,他也不确定自己这一声喊到底有多少人能听到。 现在也顾不了太多,苏起知道,现在这只鸟还没有真正开始提速,风力就已经大到了这种程度,以后真正提速岂不是更加不可想象! 想到这里,苏起一咬牙,将全身真元全都集中在手臂上,开始拼命地向前爬行。 好在岛屿刚开始变化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向洞口跑,此时只剩下数十丈的距离。 所有人都手脚并用地向洞口处爬去。 “唳!” 又是一声尖啸,上升的速度变得更快。苏起终于来到洞口,只见洞口已经缩小了许多,直径只有七八尺了。 洞口内还是黑沉沉的深不见底,谁都不知道这洞口里有什么,也不知道洞口何时会闭合。苏起一咬牙,纵身跳了下去。 劲风在苏起耳边呼啸,洞中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只是苏起能够感觉出来,自己正在急速下落,只是不知何时要落地。 在这种可怕的失重状态下,苏起也不由得惊恐万状,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惊呼! …… …… 睁开双眼,苏起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座高高的稻草垛上。 空中急坠的感觉仍然萦绕在心头,他深吸了一口气,先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才从稻草垛上站起来,打量四周的环境。 这里一处静谧的小村庄,而苏起正躺在某个农户家院外的稻草垛上。 天空仍是晴空万里,朵朵白云点缀其上,村落中隐隐可见炊烟袅袅。偶尔能听到几声鸡鸣狗吠。 在稻草垛的另一边,苏起发现了昏迷不醒的赵盈和王离。 叫醒两人之后,三人从稻草垛上跳下来,开始观察目前的情势。 “我记得从洞口中掉了下来,怎么会在这个地方?”赵盈疑惑道。 “不知道,不过我猜,我们应该还是在遗迹的小世界里面。”苏起说道。 “比起这个,我更关心那座岛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座岛会变成一只鸟?”王离百思不得其解。 “那本来就不是一座岛,而是一条鱼。”苏起说道。 “一条鱼?”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化而为鸟,其名为鹏。’我们遇到的,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鲲鹏。”苏起说道。 “鲲鹏?从没听说过哪里有古卷记载着这种东西,你是怎么知道的?”王离问道。 “哦,在一本不起眼的古书上偶然看到的。我也是在它开始变成鸟的时候才意识到。” 苏起当然知道这是庄子大名鼎鼎的《逍遥游》里面的记载,但这个世界没有庄子,所以再怎么解释也不可能解释清楚。 而且,苏起也不想将这个秘密和这两个人分享。 既然出现了鲲鹏,那么就说明这个遗迹多半和庄子有关。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世界存在着庄周,而且庄周还是一个已经破了九境的修行者,只不过因为种种原因,没人知道而已。 凭借着前世对庄周的了解,苏起相信自己能在这个庄周留下的遗迹中占据先机。 “我们还是先四下查看一番吧。”苏起提议道。 “等等!”王离突然皱眉道,“我体内的真元不见了!不,应该说我的修为都没了!” 苏起和赵盈也都是一惊,纷纷运转体内真元,发现体内空空如也,就像是完全没有修行过的普通人一样,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真元的波动。 “我体内的真元也不见了!”苏起皱眉道。 “我的也是!”赵盈说道。 三个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作为一名修行者,他们早就已经习惯了体内真元流淌的感觉,现在突然失去了全部修为,心中的失落感可想而知。 “怎么办?”赵盈有点慌,失去了修为之后,他们三个就只是普通人而已,虽然身体素质比一般人要强壮许多,但若是真的被十几个普通人围攻,估计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若是遇上军队,那就更加糟糕。 苏起想了想,提议道:“我们还是暂时将兵刃藏起来,等搞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再表明身份也不迟。”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八十章 小国寡民 三人将各自的兵刃在附近的稻草垛中藏好,检查一番之后,这才起身向村庄里走去。 “朱骇和李庆臣怎么样了?”苏起问道。 “不知道。我从洞口中跳下来的时候,他们两个还在外面。”王离摇了摇头。 三人都皱着眉头不说话,现在也只能祈祷这两个人平安无事了。如果他们没来得及进入洞口的话,在那么强大的风压之下,肯定是凶多吉少。 走到村落边缘,三个人全都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远远望去,这村庄一共只有百余户人家,村落里冷冷清清,虽然已近正午,却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村中的房屋仍是最普通的泥土房或者茅草屋,不过看起来还算是完好,和苏起在燕国乡下见到的小村落别无二致。 走进村庄,苏起三人来到靠近村口的一间茅草屋外,只见一个年近七旬的老人正在院内起火煮粥。 三人互相对视,最后还是苏起上前一步:“这位老丈,我们三人路过此处……” “后生仔,进来。”老人也没等苏起把话说完,便头也不抬地招呼道。 苏起三人有些惊讶,但还是走进院落中。 “吃过饭了吗?”老人问道。 “尚未。” “那边一起吃吧。”老人说着,颤巍巍地站起身来,从旁边的米缸中又多抓了几把米,放入锅中。 不多时,粥已煮熟。老人从茅屋中取出四个破碗,盛了三碗粥,分别递给三人。 “若是不够,自己再去盛。”老人说玩,给自己也盛了一碗粥,便蹲在一旁吃了起来。 苏起等三人面面相觑,有些迟疑。不过三人此时也开始觉得有些饿了,见老人吃得很快,便也捧着碗,将破碗中的粥喝得干干净净。 老人也不理会他们三个,只是自顾自地蹲在一旁喝粥,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喝完之后,三个人都没好意思再去盛。看这老人的状态,家中必然也不富裕,若是吃得太多,总有些过意不去。 “老丈,麻烦问一下,此处是何地?叫什么名字?”苏起见老丈已经喝完,便走上前去,恭敬地问道。 “此地就是此地,有什么名字?”老人有些奇怪地说道。 “那么,老人家您知不知道,这里还是不是燕国地界?”赵盈问道。 “燕国?那是什么?”老人一脸疑惑。 三人再次面面相觑,看来这老人一辈子都生活在小村落里,竟是彻底与世隔绝了。 “请问老丈,此地的村长在何处,我们三人想拜访一番。”苏起说道。 “村长?什么叫村长?”老人依旧是一头雾水。 “呃……”苏起也有点懵,改口道,“就是这里管事的人。” “哦,分粮的一直都是更尧,你们去找他吧。”老人说道。 “好,请问老丈,这位更尧住在哪里?”苏起赶忙追问道。 “不知道。”老人摇了摇头。 “……”三人都有些无语。这小村落一共才百余户人家,竟然连管事人的住处都不知道?再怎么想都不合理。 “怎么,这有什么可奇怪的?”老人看着三人古怪的脸色,有些不解地问道,“更尧只是负责分粮而已,每次分粮都会直接来我这里,我又为什么要知道他的住处?” “是,是,不知这位更尧,何时才会来分粮?”苏起问道。 “嗯,你们来得倒是凑巧,今天下午他就会来一次。大概再有片刻就快来了。”老人说道。 “太好了,既然如此,我们就在此等等。”王离说道。 “嗯,等吧。”老人说完,将破碗在一旁的水槽中洗了洗,又将煮饭的锅给盖好,便根本不再理会众人,直接转身回屋。 三人被撇在院外,一时间有些尴尬。 “这老先生……是不是有点痴呆?”王离有些疑惑地小声问道。 “我看他吐字清楚,思路清晰,不像是老年痴呆啊。”苏起有些无语地说道。 “我倒觉得他一言一行都是发自天性,好像在我们看起来很奇怪的那些事情,他都已经习以为常了。”赵盈皱眉道。 “不知道是只有他这样,还是整个村子的人都这样?算了,我们还是等那个更尧来了再说吧。”苏起有些无奈地说道。 三个人就在院子里随意走动了走动,这老人给他们的印象实在是有些诡异,所以他们也都不想贸然在村中乱闯。 三人等了约有一刻钟,就听外面传来一声高喊:“分粮——” 与此同时,一个中年人迈步走进了院中。他长得颇为高大,披头散发,胡须飘飘,双足赤裸,肩上扛着一个极大的麻袋。 这中年人看也不看苏起三人,直接来到老人的米缸前,将肩上扛着的米袋放下,从里面取出一个木斗,开始向米缸中舀米。 苏起捅了捅一旁的王离:“这次你去。” 王离上前一步,干咳两声说道:“不知阁下可是更尧先生?” “什么前辈先生乱七八糟的,我就是更尧。你们是新来的住户?以前好像没见过你们。”更尧一边舀米一边说道。 “不,我们是偶然间路过此地的过路人,有些问题想要询问。”王离说道。 “哦,问吧。”更尧仍是没有回头。 “请问,这是何地?叫什么名字?还是不是燕国境内?”王离问道。 “名字?地还要有名字?燕国是什么,没听说过。”更尧已经舀完了米,起身将米袋开口扎紧,再次扛到肩膀上。 “呃,是这样,我们三人偶然游历到此,却有些迷路,所以想问清楚方向。”王离解释道。 “此地从来就没有名字,我也没听说过什么燕国。”更尧背着米袋,向院外走去。 “稍等,请问我们三个可不可以跟着你一起去村中看看?”苏起见他要走,赶忙说到。 要说最了解村子的人,必然是这个更尧,连他都说不知道,那应该没有人知道了。不过既然更尧是所谓的“分粮人”,对村子的了解必然比其他人都要多,跟着他总没错。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八十一章 牛神发怒 “随意。”更尧点点头,便自顾自地向下一户人家走去。苏起三人见状,赶忙跟上。 一下午的时间,更尧走了四十余户人家,再加上上午的五十余户,全村一百余户人家全都走遍了。 在分粮的过程中,苏起三人一直在留心观察,到最后才发现,这村庄果然不一般,看起来像是“痴呆”的,也不仅仅只有那老人一个。 准确地说,这村庄里的所有人,都像是痴呆。 更尧身上背着米袋和米斗,每到一家,便直接来到院中,往这家的米缸中舀米。 米的数量是根据家中的人数来算的,人多的便多一些,人少的便少一些。 若是米袋中的米舀完了,更尧便回到位于村落正中的家中去,再重新背一袋出来。 虽然苏起三人穿的都是锦缎外衫,和当地的环境格格不入,却没有任何人问起苏起等三人的来历,甚至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 更加奇怪的是,这些人对所有一切全都兴致缺缺的样子,更尧前去送米,这些人连个招呼都不打一声。 更尧也完全不在意,只是挨家挨户地送米,送完了之后便再去下一家。 而且,所有的人家都没有门,有的茅屋竟然连院墙都没有,简直是四面漏风。米缸就在外面摆着,根本没人在意。 苏起、赵盈和王离看得一头雾水,心想:“难道这已经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了?” 眼见更尧已经分完了粮食,三人便跟着更尧回到了他的住处。 更尧住的是一间茅屋,比大部分人的茅屋还都要破旧一些。唯一不同的是有一个地窖,地窖中储存着许多粮食。只不过这地窖也是入口大开,想半夜里偷几袋米出来,简直是轻而易举。 更尧在茅屋里随便归置了一下,又将一堆茅草堆了堆,就当是坐塌,请三人坐下。 苏起三个人基本上相当于是席地而坐。此时天已渐暗,更尧伸了个懒腰说道:“有什么事就赶快问吧,没事我就睡了。” “只是问几个小问题,很快就好。”苏起微笑道。 “好,那你们快点问。” “此地的粮食,是平均分配的?”苏起问道。 “当然,你不是都看到了?按人头。”更尧点点头。 “那劳作呢?大家一起劳作?”苏起问道。 “当然不是。”更尧像看白痴一样看着苏起,“大家各干各的,只是收粮食的时候,统一交上来就是了。” “呃……不会有人私藏粮食?”苏起问道。 “为什么要私藏粮食?每月分下去的粮食足够吃了。”更尧奇怪地说道。 “我感觉这里的人好像不经常来往?”赵盈问道。 “为什么要经常来往?”更尧问道。 “这里有没有……呃,军队?或者说,兵器?”王离问道。 更尧茫然地摇了摇头:“有打猎用的长矛和弓箭,这算不算?” “算,那这些东西,都放在哪?”王离问道。 更尧指了指屋外的地窖。 “不怕丢?”王离惊讶地问道。 “为什么会丢?有人要用拿去用就是了,为什么要丢掉?”更尧奇怪地问道。 “……” 又询问了一些问题,苏起这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小村落竟然有些像是氏族社会,和三皇五帝的年代有些类似,但却又有所不同。 但从这些人的穿着和茅屋来看,他们的文明发展程度明明已经脱离了原始状态,至少已经可以依靠种粮食满足温饱。 说起来,倒是和老子曾经说过的“小国寡民”有些类似。 这里人们各自耕种,自给自足,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彼此之间互不关心,也就是“民至老死不相往来”。 “虽有舟楫无所用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这里的人根本不会出远门,所以也就用不到车船,这里也没有任何战争,所以也就不需要铠甲和武器。 更尧解释了一番,便不再理会众人,自顾自地睡觉去了。三个人来到院落中,脸上都是一脸的无奈。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整个村庄已经漆黑一片,只有朦胧的月光照在地上。 三人都已经失去了修为,只能像个普通人一样,回到附近的稻草垛上躺着。 开始的时候,赵盈坚决不回稻草垛上,但毕竟现在他们都是普通人,体力下降很快,到后来也不得不乖乖地在稻草垛上躺下休息。 “谁能给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赵盈飘然出尘的仙女姿态已经被消磨殆尽,现在她只能半死不活地躺在稻草堆上,望着空中的明月发呆。 王离轻轻地叹了口气道:“不知道你们读没读过老子的《小国寡民》?里面描述的和这里很像。” “如果老子在这里,大概会觉得这就是他想要的世界。”苏起说道。 “难道,这遗迹就是老子留下来的?也难怪!据说老子不同于其他众圣,他是直接封神,也只有他能够造出这么巨大的一片小世界!”赵盈猛然醒悟道。 苏起确实暗自摇了摇头。虽然这个小村落和老子的思想很像,但“鲲鹏”这种东西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老子创造出来的。 现在苏起所能想到的唯一解释,就是庄子在他的小世界里创造了一个“桃花源”,一个“大同”的“小国寡民”世界,用以向老子致敬。 “我总觉得这其中有很多疑点。老子的描述我曾读过,只觉得十分神往,可今天看到这样的情景,我却觉得不寒而栗。”王离说道。 “我也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对。”苏起皱眉道。 就在这时,静谧的夜空中却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凄厉莫名。 “牛、牛神发怒啦!快,快来人!” 苏起和赵盈对视一眼,全都十分惊讶。他们转遍了大半个村子,也没看到有什么所谓的“牛神”这种东西。 而且,这个村落的人们根本就从没有养过家畜,又怎么会奉牛为神呢? “带上兵刃!” 三人从草垛上一跃而下,将兵刃随身带好,匆忙向呐喊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八十二章 偷吃贡品 三人向村庄中跑去,只见平日里从不出门的村民们一个个都跑到了村子中央,更尧住的茅屋后面。 许多村民手中都拿着火把,将此地照的颇为明亮。 茅屋后面是一座矮墙,墙后是一个小神龛,神龛中供奉着一尊牛的雕像。 这神龛实在太不起眼,所以白天的时候,三个人都将它给忽略了。 此时有七八个老妇人正在神龛前伏地跪着,不停地磕头,嘴里念念叨叨的,在祈求牛神的原谅。而男人们则手持棍棒和弓箭,将两个人围在中央。 苏起一看,这不是李庆臣和朱骇吗?三人连忙上前,从人群中挤了过去。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苏起连忙将为首的更尧拦住。 “这两个人,吃了供奉给牛神的祭品!”村民愤怒地指着李庆臣和朱骇,暴跳如雷。 苏起低头一看,神龛前方摆着许多水果和饭食,其中的一个碟子上全是馒头,但明显缺了一个。再看被众人围在正中的两人,李庆臣面有羞色,而朱骇则是满脸怒容。 “你……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来……”王离低声问道。 “我……我不知道这是贡品啊,神龛那么小,我跟本就没注意……”李庆臣被憋得脖子都红了,吭吭哧哧地说道。 也难怪他觉得羞愧,一个贵族公子,竟然被人逮到偷吃贡品,这要是传出去,简直让人笑掉大牙,以后在世族的圈子里也不要混了。 朱骇满脸怒容地简略解释了一番。 原来,朱骇和李庆臣最终也跳进了洞里,只不过没有和苏起他们三个掉在同样的地方。 两人醒来后发现了这个小村庄,却根本不敢贸然进入,因为这村庄实在显得太过神秘,而两人已经失去了全部修为。所以两人商定,等日落时分,再偷偷潜入。 让两人没想到的是,他们因为失去了修为,所以半天没吃饭,很快就饿了。潜入村中之后,李庆臣看到那一盘馒头,便偷偷拿了一个来吃。 谁曾想,村中竟然有人全天都在附近巡逻,发现两人之后当场大喊,所有村民全都被惊动,很快便赶过来,将两个人堵住。 苏起和赵盈全都一阵无语,心想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村里的饭食全都随便吃,可李庆臣却非要去拿神龛前面的馒头,这真是作死无极限。 王离咳嗽两声,上前对村民们解释道:“十分抱歉,这位兄弟好像是因为实在太饿了,所以一时没忍住,偷了一个馒头吃。我看,不如让他在村中义务劳动三天,抵偿这个馒头,怎么样?” 更尧怒道:“你以为我们是为了这一个馒头?村中的粮食都是随便吃的,他饿了,只要随便找一户人家讨口饭吃就是了,非得吃牛神的贡品?现在牛神已经发怒,你就是再摆上一万只馒头也无济于事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心想:“真的这么严重?”但看到这些村民们愤怒地表情,苏起信了八成。 在这样一个诡异的小村庄里,还真是什么都可能发生。 “不知各位想怎么解决这件事?”苏起问道。 “将他绑在木架上,献祭给牛神!”人群中一个村民大声说道。 “没错,献祭给牛神!” “献祭!”“献祭!”“献祭!” 村民们齐声大呼起来。 李庆臣一听,吓得冷汗直流,只是吃了一个馒头,就要人命?这也太残忍了!即使是夏周时的奴隶也不会因为一个馒头而被虐杀吧! 然而最要命的是,他们几个人现在全都没有修为,而这些村民中的壮年男性少说也有三四十人,真的打起来,这几个人一个都走不了。 苏起也看出形势不妙,在这些村民眼中,牛神应该是某个极为重要的神祇,丝毫不容冒犯,若是在这个问题上较真,真的有可能被愤怒的村民给活活打死。 可是,就眼睁睁地看着李庆臣死么?虽然苏起对他没什么好印象,但就因为这点小事死了,也太可悲了。 苏起赶忙上前一步说道:“且慢,更尧兄,我有个问题。” “你说。”更尧和村民们已经看出来苏起等人是一伙的,所以对苏起也没了好脸色。 “请问这牛神到底是何方神圣,你们说它发怒了,又是从哪里看出来的?”苏起问道。 “牛神就是这里的守护之神,保佑年年风调雨顺!牛神已经多次显灵,惩治那些对它不敬的人,你们几个,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更尧身旁一个老人情绪激动地说道。 苏起和王离对视一眼,都有些无计可施。既然这些村民的信仰十分坚定,那再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 “怎么办?”赵盈皱眉道。 “拔剑拼了!”苏起一咬牙,镶玉剑出鞘!虽然他们几人已经失去了修为,但身体素质比这些村民要好很多,再加上各自手中的宝剑和剑法,若是拼死一搏,说不定能杀出重围。 众人纷纷拔剑,场间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村民们开始纷纷吵嚷着,要将这几个人全都抓住,献祭给牛神。 然而就在此时,更尧身旁的老者突然颤颤巍巍地指着神龛的方向,难以置信地说道:“牛、牛神显灵了!” 此言一出,所有村民竟然全都扔下了手中的兵刃,呼啦啦地全都跪在地上,以头触地,一动也不敢动。 苏起一拉赵盈的衣袖:“快走!”几个人立刻从人群中冲出,向外跑去。 然而就在此时,神龛上却突然爆发出一阵刺目的金光,扫中苏起等人。 苏起只觉得双腿一僵,竟然迈不开步子,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其他几人也都一样,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众人回首望去,只见神龛上方出现了一个硕大的牛头,那牛头双目圆睁瞪着众人,竟然口吐人言:“哪里来的凡人,竟敢冒犯我的神威!!” 这声音如同天雷滚滚,震得众人耳膜疼痛。李庆臣被吓得面色惨白,惊慌道:“什么,还真的有牛神?”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八十三章 牛神显灵 村民们很快便七手八脚地将苏起等人用绳索绑住,带回神龛前面。牛神的形象仍在空中凝聚着,对众人怒目而视。 苏起也是一脸无奈,看来若是不能赶快想出办法,几个人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苏起的大脑飞快旋转,思考这一切的前因后果。 从各个角度来看,这里都是老子所描述的“小国寡民”状态没错,可这只所谓的“牛神”是从哪冒出来的? 据苏起所知,老子基本上是个无神论者,对于神明这种东西向来是不屑一顾的。庄子的思想中虽然有一些神明的思想,但也绝对没有牛神这种东西。 唯一有牛的地方,大概就是《庖丁解牛》了。可那篇文章的主角也是庖丁啊? 苏起一头雾水,眼见众人杀气腾腾地围上来,连忙大声喊道:“牛神在上!我在死之前还有话说!” 牛神双眼一瞪道:“你说吧!” “我不服!若不是我在进入此地之前被封印了修为,又怎么可能打不赢你?”苏起不甘心地说道。 “哈哈,笑话!你只不过是个凡人,又怎么能与神抗争?”牛神不屑一顾地说道。 “牛神,有本事你便解开我身上的禁制,让我想办法夺回自身的修为,我们堂堂正正地打一场!”苏起大声说道。 “哈哈哈哈哈,真是不自量力的小子!你以为神的实力,只有这样而已吗?不妨告诉你,就算你恢复了修为,也一样不是我的对手!” 牛神哈哈大笑,在震耳欲聋的笑声中,金光汇聚成的牛头竟然逐渐变化,片刻之后,一个身穿金甲的牛头人从半空中凌虚踏下。 坚实的金甲战靴踩在地面上,发出一声轻响。苏起等人全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因为牛神不再是那个虚无缥缈的形象,而是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牛神盔甲的缝隙里,开始不断地飘散出赤色的火焰,熊熊燃烧着。 牛神信手一挥,苏起身上的绳索便腾起一股火焰,瞬间将绳索烧断。与此同时,束缚住苏起的金光也随之消散。 “找回力量的方法,就在附近,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如果你打不赢我,我就将你们几个人在神龛前活活撕了,以惩罚你们对我的不敬!” 牛神说完,右手一招,地面上凭空出现了六根金色立柱,赵盈和王离等人,被金光束缚在了立柱上。 牛神转身对村民说道:“这几天好吃好喝地喂好他们,若是这几天有人饿坏了,所有人全都没命!” 村民们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哈哈哈哈哈……” 一阵大笑声中,牛神转身向神龛走去,很快便化为金光,消失不见。 朱骇奋力地扭动身躯,想要挣脱束缚,却根本无济于事。苏起走上前来仔细观察,有用镶玉剑尝试着切割了一下,毫无作用。 五个人全都垂头丧气,谁能想到这个看起来平静祥和的小村子里,竟然隐藏着这么一个强大的“神”? 更尧走到苏起身边,摇了摇头道:“唉,你们当时若是快一点将这个小子献祭了,可能牛神还不会显灵。现在好了,你们触怒了牛神,都要死了。” “你这小子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个世家公子,竟然因为饿了去偷祭品吃!我们都被你给害死了!”朱骇恼怒异常,对着李庆臣破口大骂。 李庆臣自知理亏,红着脸一句话也不说,但心中却怒意暗生。 “算了,还有三天时间,你们好自为之吧。大家散了散了。”更尧挥挥手,村民们各自散去,神龛前只剩下苏起等五个人。 “现在怎么办?”赵盈无奈地说道。 “没办法了。”王离摇了摇头,“解不开这个牛神的控制,我们就只能任人宰割。看来在这个小世界里,牛神比修行者强大太多了。” “对了,我们都忘了一件事!”赵盈突然猛然醒悟道,“秋霜!秋霜还没在这里出现!她和我们分散之后,多半也来到了这个小世界里!如果能找到她,说不定可以多一些胜算!” “苏起,你怎么打算的?”王离问道。 “走一步看一步吧。既然牛神说拿回修为的方法就在这附近,应该不会是在骗我。还有三天时间,我再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苏起想了想,继续说道:“这个牛神有点诡异,出现在这里实在是有些不合常理。我想,那个封圣的修行者既然创造出这样一个小世界,绝对不可能留下这种毫无意义的设定。这可能是一个局,关键看怎么破。” 听到这里,众人纷纷眼前一亮。赵盈点头道:“你说的没错,这可能是一个局!我们一定是忽略了什么,所以才会处处受制!” 王离思索片刻说道:“若是要用真实实力和这个牛神打,根本不可能赢。依我看,这牛神的实力匪夷所思,已经超过了许多五境修行者,可遗迹偏偏只能运用三境的实力。也就是说,一定有什么特殊的方法可以将它击败。” “没错,一定是这样。”苏起点点头。众人讨论一番过后,刚开始的慌乱心态逐渐缓解,慢慢开始理出了头绪。 “休息一晚,明天一大早我就到四处转转,找寻夺回修为的方法,顺便找找秋霜的下落。” 苏起干脆从附近的稻草垛上抱来一大堆稻草铺在神龛前面的空地上倒头便睡。其他人被捆在立柱上,只能尴尬地闭着眼睛眯一会儿。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苏起辞别众人,一个人走出村庄。 之前苏起的注意力全都被这个小村落给吸引了过去,真的走出来才发现,外面的风景极美,天空碧蓝如洗,不远处便有一座小山,高有百丈。 四下望去,远方是一望无际的原野,除了一小部分被开垦为农田之外,所见之处全都是绿草茵茵。四周唯一值得注意的景物,就只有这座小山。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若是有什么猫腻,多半就在这山里了。” 苏起考虑片刻,决定先从这座小山开始找起。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八十四章 深入洞穴 还在山脚下,苏起就感觉到了这座山的奇特。虽然苏起已经失去了全部修为,但还是可以多多少少感受到一些天地元气。 这座山上的天地元气已经凝聚到了非常高的程度,甚至没有修为的人,也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出来。 沿着山路一直向上走,山上的植被十分茂盛,阳光从树林的缝隙中照射下来,显得幽深无比。 “这里会有重新取回修为的方法?”苏起有些怀疑,但考虑到这个小世界中可能根本不能用常理来揣测,所以还是只能继续向前走去。 苏起一直走到山顶,没有发现异常,这看起来就像是一座普通的山峰而已。苏起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离开山道,到其他地方去看看。 如果这座山峰有秘密,肯定是在人迹罕至的地方。但他现在修为尽失,若是胡乱钻那些深山老林,真的碰上什么凶兽,那可是大事不妙。 “救命啊——” 突然,远处的树林中传来女子的呼救声。是秋霜!苏起立刻就分辨出了这个声音。 对于这位赵盈的侍女,苏起一直没有太过关注。秋霜本来就是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姑娘,平时沉默寡言,一直躲藏在赵盈的光环之下。 不过,苏起却一直觉得这位秋霜姑娘身上好像是隐藏着什么秘密,总是给他一种不可预知的感觉。 但现在,秋霜是唯一可能帮得上自己的人,所以苏起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向她的方向跑去。 一只头上有撮灰毛的独狼,正盯着秋霜,发出“呜呜”的低吼声。灰狼的牙齿外露,看起来十分吓人。 而秋霜此时已经倒在地上,手上拿着一根树枝挡在身前,脸色煞白。她的右腿上有一道伤口,鲜血正滴滴流淌。 苏起想也不想,从背上拔出镶玉剑,跳了出去。 “嗷呜!”灰狼见到苏起,眼中凶光更甚,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苏起的身上。 苏起虽然失去了修为,但身体素质还在,仗着镶玉剑的锋利,想要战胜这条狼不是什么难事。不过若是灰狼生死相搏,苏起少不了也要受些伤。 一人一狼就这样对峙着,都不想后退。苏起面色阴沉,向前轻轻挪动半步。 灰狼更加愤怒地低吼起来,但还是忍不住地向后退了半步。 就这样,苏起紧盯着面前的灰狼,然后向前移动了三步。灰狼终于还是放弃了,转身逃之夭夭。 苏起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剑入鞘。 “多谢苏公子。”秋霜感激地对苏起深施一礼。 “秋霜姑娘不必客气。你的腿伤怎么样?”苏起说着,从外衫上撕下一片衣襟,“我来帮你包扎。” “多谢苏公子。”秋霜俏脸微红,但还是挽起裙裾,露出修长笔直的右腿。 “对了,苏公子,可曾见到我家家郡主?”秋霜问道。 “一言难尽。”苏起一边帮她包扎,一边将自己和赵盈遇到牛神的事情讲述了一番。 “竟然会有这种事情?”秋霜也十分震惊,“我也在怀疑,为什么自己的修为全都消失了,原来如此!这么说来,我家郡主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苏起点点头:“嗯,只能寄希望于三天内找到击败牛神的方法了。你又是怎么回事?” 秋霜也向苏起解释了自己这两天的经历。 秋霜是文修,所以最终还是没能来得及跳进洞口。鲲鹏展翅之后,风压急剧升高,秋霜最终没能抓住,从空中跌落。 她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没想到醒来之后,自己在半山腰的一道溪水旁,失去了全部修为。 秋霜本想在山上简单探索一番,却遇到了一只饿狼,幸亏苏起及时赶到。 听到这里,苏起大致明白了,原来从鲲鹏背上衰落并不会致死,只是来到这个小世界的时间和位置会受到影响。 先来到这个小世界,并落在村庄周围的人,必然会占据一定的优势。但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小世界对这些人有一定的保护措施。 “你又没有在这山上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我怀疑牛神所说的恢复力量的线索,就在这座山上。”苏起问道。 “特别的地方?”秋霜思索片刻答道,“附近半山腰倒是有一座山洞,只是里面漆黑一片,我没敢进去。” “山洞?”苏起眼前一亮,这种钟灵毓秀之地,山洞往往是极好的聚气之地,一般也是山峰的山魂所在。 “我这就带你过去。” 秋霜的右腿经过包扎之后已经没有大碍,但多少还是有些行动不便。苏起轻扶她的手臂,两个人并肩向山洞走去。 在树林中弯弯绕绕地穿行许久,前方突然变得豁然开朗。在一片较为宽阔的空地尽头,崖壁上出现一个高约三丈的洞穴,里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苏起从身侧取出一块火符,用火镰和火石点燃。这火符中凝聚着苏起的真元,可以燃烧很长一段时间,但没有真元的诱导,所以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燃烧,不能用来攻击或者防身。 苏起的左手捏着火符,上面腾起一簇火苗,右手从背后抽出镶玉剑握在手上。而“藏锋”也一直背在背上,只有在需要搏命的时候才会取下。 “你竟然是一名神符师?了不起。”秋霜的表情有些惊讶,毕竟神符师在修行者中是极为特殊的存在,在苏起这么小的年纪就已经可以自己制造神符的神符师更是少之又少。 “跟在我身后。”借着火焰的微弱光亮,苏起迈步走进山洞中。 入口处还很宽阔,越向里走就越狭窄。而火光能照亮的范围十分有限,所以苏起每走一步都非常小心翼翼,不时地将脚下的石子踢出去探路。 很快,地面的坡度开始变陡,逐渐向地下延伸,温度也开始下降。此时两个人已经在山洞中拐了几个弯,早已看不到洞口。 秋霜有些忧虑地说道:“如果一会儿山洞中出现岔路怎么办?我们现在修为尽失,山洞底部空气稀薄,恐怕会迷路。” “没关系,越是向下,就越接近山峰的中心。越是看起来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破局的关键。” 苏起笃定地说道:“你还没发现么?我们每次遇到的危机看起来十分危险,但实际上并不会真的死亡,这个小世界的主人,对我们这些外来者并没有恶意。倒像是一种考验。”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八十五章 血刀野牛 “考验?原来如此,我也感觉到了。”秋霜点点头,“只是这考验太过危险,虽然小世界主人的本意并不想杀死我们,但只要我们行差踏错一步,恐怕就要死无葬身之地。” “没错,所以我们现在担心也无济于事,继续前进就行了。” 苏起带着秋霜继续在黑暗中前行。火符所提供的光亮有限,苏起也不敢走得太快。第三块火符烧到一半的时候,前方的道路开始变得豁然开朗。 最后一次转弯,前方的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道亮光! 那是一柄刀!刀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芒,所以在黑暗中也清晰可见! “那是!”秋霜惊呼,想要立刻上前。 “小心,慢些。”苏起拦住秋霜,仔细打量这里的情况。一片黑暗之中,苏起也看不清楚周围的具体状况,只是大体感觉得出来这是一个极大的洞穴。 借着火符的光亮,苏起谨慎地向面前的刀走去。 这柄刀极为特别,因为它没有刀鞘也没有护手,刀身的弧度也非常独特,不同于以往见过的任何刀。 苏起有一种感觉,这柄刀绝不是用来砍劈的,而是用来刺的!虽然是单面开刃,但这柄刀的刀尖极为锋利,刀身上也有特制的血槽,整个刀身都萦绕着淡淡的血光。 金光和血光萦绕在一起,更让这柄刀显得无比神秘! 苏起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握住刀柄!然而,他的手却握了个空,这柄刀只不过是悬浮在空中的一道虚影而已! 就在这时,远处的黑暗中开始浮现出无数双血红色的眼睛! 在黑暗中,那些眼睛开始逐渐靠近,空气中回荡着蹄子踏地声和粗壮的呼吸声。一对对尖利的长角开始在黑暗中出现,竟然是许多头疯狂的野牛! “哞!!” 几十头野牛一齐发出低沉的吼叫,震得整个洞穴都开始晃动!野牛们纷纷低垂头部,两支尖角对准了苏起。 “苏公子,快走!”秋霜花容失色,拉着苏起想要向外冲。但四面八方都有野牛出现,他们两人现在修为尽失,又如何能跑得过这些野牛? “等一下,你没发现这些野牛有些问题吗?”苏起问道。 “什么问题?”秋霜有些慌乱,根本没来得及仔细去分辨。 “这些不是真正的牛,你看,它们的身影有些虚幻,明明都只是影子而已!”苏起说道。 秋霜凝目一看,这才发现所有的野牛虽然都像是凶神恶煞一般吓人,但确实萦绕着一层淡淡的青气,果然更像是幻影。 “那我们赶快冲出去!”秋霜说道。 “等一下。”苏起抬手将她拦住,“这其中必有蹊跷,看完再作打算。” 就在这时,几十只野牛突然开始疯狂起来,前蹄不断蹬踏,山洞中响起隆隆的蹄声!天空中,一道道金色的光芒飘洒下来,附着在这些野牛的身上,为它们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外壳! 苏起的脸色骤然变了,因为这一幕让他联想到了之前牛神从虚无化成实体的全过程!秋霜的脸色也变得苍白无比,就算他们第一时间逃走,也必然会被这些野牛追上,还是死路一条! 杀气腾腾的野牛全都化为了实体,而且裹上一层金色的铠甲,变得更加恐怖。空气中开始弥散开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怖压迫感,让苏起和秋霜两人不寒而栗! 此时,若是两人修为还在,尚且可以拼死一搏,但现在两个人都已经变成了普通人,又如何敌得过这么多疯狂的野牛? “怎么办?怎么办?”秋霜脸色煞白,躲在苏起身后,这时候她也没了主意。 疯狂的野牛群开始一步一步地前进,眼见包围圈已经越来越小!可就在这时,苏起身后突然爆发出一道血光,骤然扫过全场! “哞!!”野牛群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那些全身覆盖着的金色铠甲好像也有了松动的迹象。 野牛群像是被这道血光斩了一刀,都有些畏惧地向后退了两步,但眼中的凶光却不减反增,仍旧疯狂地瞪视这苏起二人。 “难道是,那柄刀?!”苏起回头一看,只见那柄刀上的血光变得更盛,刀身也逐渐变得凝实! 苏起想也不想,一把握住刀柄!“轰”的一声,无数画面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这一瞬间,刀身上的红光更盛,几乎将整个洞穴全都照成了血色的世界!几十头身披金甲的野牛全都状若癫狂,前足猛地踏地,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 那些锋利无比的长角,就像是许多把尖刀一样,发出骇人的闪光! “苏公子!苏公子!”秋霜大急,拼命地摇着苏起的衣袖,然而苏起却是双目紧闭,一动不动,仿佛彻底石化了一样! “完了!”秋霜心中冰凉,双眼一笔,闭目等死。 然而就在野牛群冲到两人跟前的时候,苏起却突然睁开了双眼!在他的眼中,仿佛孕育着宇宙星辰,万物至理! 苏起早已经将火符扔在地上,他右手握刀,左手一挽秋霜的纤腰,身形一闪,竟然以一个十分优美的姿势,从几十头野牛的缝隙之间穿了过去! 苏起轻轻一抛,将惊魂未定的秋霜抛出战团,然后欺身而上,竟然毫不迟疑地冲入了野牛群中! 秋霜的心情刚刚平复,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再次惊呼,在她看来,苏起的行为无异于自杀! 但接下来的情景,却让秋霜目瞪口呆! 只见苏起手持血刀,在愤怒的野牛群中竟是游刃有余,举手投足之间,就轻易地躲开了野牛的全部攻击! 不仅如此,他的步伐、动作、出刀全都利落无比,不仅仪态优美,而且效率奇高!野牛的尖角往往是贴着他的身侧掠过,却根本伤不到他分毫! 要知道,这种身法极为危险,若是有一分差池,当场就要被牛角给开膛破肚!更何况苏起面对的不是一头野牛,而是数十头野牛群! 然而让秋霜惊讶不已的还不止于此!在躲过一次致命冲击之后,苏起右手刀突然一扬,深深刺入一头野牛的背部! “不要!”秋霜大喊,但已经来不及了。这一刀虽然能将野牛一刀毙命,但刀锋必然会被野牛的骨骼夹住,再也无法抽出,如此一来,苏起就失去了唯一的胜算!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八十六章 庖丁解牛 血刀深深地没入了野牛的后背,野牛吃痛,发出一声低沉的叫声,而后背部的肌肉紧缩,想要将血刀卡住。 秋霜心中大急,苏起若是撒手,恐怕再也无法夺回血刀,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苏起却根本没有在意,他身形向右微微侧身,避过野牛的含怒一撞,然后猛地拔刀! “噗”的一声,血如泉涌!血刀竟然毫无任何阻碍地拔了出来,野牛的骨骼竟然未能对血刀产生任何影响! “怎么可能?!” 秋霜惊讶地瞪大了双眼,要知道野牛皮糙肉厚,骨骼更是坚硬无比,这一刀刺下去,除非凑巧刺在野牛的骨骼和关节缝隙中,而且发力收力都十分巧妙,才能如此毫无阻滞地拔刀! 难道,只是凑巧? 秋霜还没有从震撼中缓过神来,苏起的身形又动了!只见他间不容发地避过一次致命撞击,然后血刀一扬,再次刺入另一头野牛的后背! 苏起和野牛擦身而过的空当,血刀再次拔出!这之后,苏起每一次避过野牛的攻击,都要顺势刺上一刀,不多时,场内的野牛已经有七八成全都带伤! 秋霜已经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要知道,苏起能够以极为高明的身法避开野牛的冲撞已经十分了不起,更不必说每次闪避都能趁机刺伤野牛!而且,这么多刀,从未有一刀失手,全都刺入野牛骨骼的缝隙中,这种难度,简直相当于百丈之外用弓箭射中蚊子! “这个苏起,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这种身法,这种刀法,简直是闻所未闻,这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状态?”秋霜震惊地看着苏起,不敢遗漏任何的细节。 事实上,现在的苏起早已经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这一系列的身法和攻击,全都不是他有意做出的。 握上血刀刀柄的那一刻,苏起的脑海中凭空多了无数画面,冥冥中有一股未知的意识占据了他的身体! 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 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也! 恍惚之间,苏起感觉到面前的野牛群变成了由线条组成的世界,那些野牛全身的骨骼、肌肉全都变成了许多线条,骨骼之间的缝隙无比清晰! 而那些野牛冲撞的路线,也开始变得十分明朗,而那些冲撞路线的缝隙处,就是可以踏足的地方! 冥冥中有一股难以言明的意志控制着苏起的身体信步踏上野牛冲撞的缝隙,间不容发之间避开野牛的攻击,然后骤然挥刀,从野牛背部的空隙中直接刺入! “噗!噗!噗!” 血刀迅速地刺入了一头又一头野牛的背部,刀锋却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这就是以神遇而不以目视!这就是游刃必有余地!一瞬间,苏起福至心灵,开始彻底放空大脑,任由这种悟道一般的奇妙感觉引领着自己的身体,开始仔细体悟这其中的奥妙! 鲜血!嘶吼!刀光! 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头野牛终于颓然倒下!所有的野牛倒地之后,全都化成了金色的粉末,飘散在空中,失去了踪影! 而苏起手中的血色长刀,最终也支离破碎,崩解成了片片碎片飞舞在空中,最终消散无踪。 淡淡的金光从洞穴顶部照下,整个洞穴都笼罩在一片金色里。 而苏起此时仍旧沉浸在那种意犹未尽的美妙感觉之中,双目紧闭!他必须将刚才的感觉深深地烙印进自己的脑海里,能记住的越多,对自己的提升也就越大! 野牛群是一种考验,而血刀则是一种传承,握住血刀的人,将暂时被血刀中残存的神魂所占据,感受一种绝妙的刀法和身法! 良久,苏起缓缓地睁开了双眼,那种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感觉已经深深地烙进了他的脑海中,他的身法和剑法,也因此有了长足的进步! 尤其是身法,从刚开始的最基础身法,已经开始摸到了“入微”身法的门槛! 所谓入微级身法,就是可以只用最微小的幅度进行闪避,绝不浪费任何多余的体力!虽然危险性提升,但只要运用得当,战力将会得到极大的提升! “苏公子,你……你感觉如何?”秋霜看着苏起,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没事。”苏起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我感觉,我拿到了一部分修为。但是,好像不是我之前的修为。” “那是……什么意思?”秋霜有些疑惑。 “感觉上,像是获得了传承,但我自己的修为还是没有拿回来。”苏起皱眉道。 他现在已经可以感受到体内的真元,但问题在于,他无法使用望气术,也无法使用浩然气!现在所能使用的,只有刚才所体悟到的身法和刀法! “虽然我已经取回了一部分修为,但想要击败牛神,现在还远远不够。我要在这里好好体会一番刚才感悟到的身法,只有将身法和刀法融会贯通,才有机会和牛神一战!”苏起说道。 “嗯,我们还有时间,一定要等到有万全把握,你现在是救出他们的唯一希望!”秋霜点点头。 “我从村子里带来一些干粮,应该足够我们吃一两天了。这些你拿着。”苏起说着,从包裹中取出干粮,递给秋霜。 …… …… 两天时间很快过去。这两天时间内,苏起不断练习,将身法和刀法全都融会贯通,彻底吃透! 他也终于明白了这套刀法和身法的来历,那就是庄子大名鼎鼎的《养生主》!在《养生主》的《庖丁解牛》篇中所介绍的,就是这样一套身法。 以神遇而不以目视,讲求用感知力去感受对方的一举一动,感受每一个破绽和缝隙;而以无厚入有间,则是用刀锋去攻击敌人的破绽,做到游刃有余! 在这个世界,庄子虽然籍籍无名,但从他能够创造如此恢宏的小世界这一点来看,他必然也是成功封圣的人物! 若是按照前世的记忆,庄子的独门功法有许多,但必然有三个是绝对避不开的,一个是逍遥游,一个是齐物论,还有一个就是养生主! 这两天的修行,苏起已经感受到,养生主不仅仅是一种攻击的法门,更是一种养锋的方法!甚至运用得当,还可以成为真元修行之法的一种指引! 而且,苏起隐隐有一种感觉,如果能将养生主中的养锋之法练到极致,甚至可以借此驾驭藏锋!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八十七章 藏锋神剑显锋芒 村落中央的祭坛前方,早已黑压压地站满了村民。所有人都诚惶诚恐地跪伏于地,对着前方的牛神祭坛三拜九叩,惶恐万状。 赵盈和李庆臣四人被捆在金色木桩上,神色疲倦,眼中难掩绝望神色。赵盈本来是风华绝代的佳人,脸上也已经布满了风尘之色。 虽然村民们谨遵牛神的吩咐,给四人准备了充足的食物和饮水,但这四个人已经失去了修为,体力大不如前,在木桩上被捆了三天三夜,体力早已耗尽。 更重要的是,苏起一去杳无音信,眼见三天已到,灾厄将至,所有人心中都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悲凉气氛。 “这个苏起!一定是偷偷跑了,否则怎么可能这么久了还没回来!老子这辈子认栽了,若有来生,一定要让这个懦夫好看!”李庆臣面如死灰,咬牙切齿地说道。 “李家小儿,你还敢乱吠?若不是你去偷吃牛神的贡品,我们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朱骇听到李庆臣的话,不由得火冒三丈,目眦欲裂。 “天意,天意。”王离摇了摇头,慨然叹息。 “你们不要着急,还没到最后关头。”赵盈一张俏脸冷若冰霜,死死地盯着村落外山峰的方向。 “你还心怀妄想?若是夺回了修为,苏起必然早就回来了!真搞不懂,当时为何要带他进来!”李庆臣没好气地说道。 “李庆臣,你不要将苏起当作和你一样的货色!”赵盈狠狠地驳斥两句,便再也不理会李庆臣。 其实赵盈心中也十分没底,苏起已经去了三天,杳无音讯,面对几乎不可战胜的牛神,选择逃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是,此时的苏起已经是众人唯一的仰仗,他们也只能死死地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牛神!牛神!” 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呼喊,村民们立刻拜服在地,纷纷磕头。祭坛上方,一股金色烟雾升腾而起,这次牛神竟然直接从虚空中迈步而出,化为实体。 牛神牛首人身,身上穿着一身金甲,铠甲的缝隙之中,烈焰升腾;头上两根长角直刺向天空,眼中燃烧着熊熊烈焰。 “赌约结束!外来者,你们输了!”牛神哈哈大笑,对着跪伏于地的村民朗声说道,“渎神者,该当何罪!!” “杀!”“杀!”“杀!!” 村民们跪伏于地,齐声大喊。少数村民面露不忍之色,但只能将头埋得更低,根本不敢出声。 “好!”牛神目中凶光毕露,右手凌空一抓,缠在赵盈四人身上的黄金锁链便瞬间收紧! 四人齐声痛呼! “看清楚了!这就是亵渎牛神的下场!”牛神说完,右拳便要握下! “慢!” 一声大喊,竟是从远方传来,压住了喧闹的人潮,清晰地传入了众人耳中。 “苏起?”王离面上难掩惊讶之色。 “真的是苏起!苏起!”赵盈也大喜过望,大声喊道。 李庆臣脸上的惊喜之色一闪而过,随即又低下了头,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怨毒! 牛神将手放下,捆在四人身上的锁链又恢复了原状。牛神眉头微皱,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苏起正从远方飘然而来,背上背着双剑,身旁是一名长相乖巧甜美的侍女。 “秋霜?”赵盈不由得大喜,此时看到这两个人,实在是让人喜出望外。 “牛神,我来击败你。” 苏起飘然前行,很快就来到了神龛前方的小广场。附近的村民们唯恐避之不及地让开道路,苏起一路穿过人群,来到牛神的面前。 赵盈看着苏起,心中有些疑惑:“为什么他给我的感觉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难道这三天之中,他另有奇遇?” 不仅仅是赵盈,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苏起和三天前离开时已经迥然不同! 此时的苏起,全身上下都弥散着一种逍遥自由的味道,衣袂飘舞之间,仿佛随时可能御风而去,踏月而行! 而他的步伐,身法,一举一动,仿佛都符合天地至理一般,全都恰到好处,增一分则过,减一分则缺,仿佛与周围的整个世界完美地融为一体! “你……你!你竟然真的得到了‘那人’的传承!!这不可能!!”牛神也注意到了苏起身上的变化,不可置信地说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看起来你和‘那人’的仇怨很深。既然如此,我便替他了结。” 苏起说着,从背后解下镶玉剑,扔在一旁。 “这次我要用的,不是这柄剑。” 苏起右手握住背后“藏锋”的剑柄,缓缓抽出。 “苏起,不要乱来!这怪物全身都包裹着铠甲,只有攻击他身上的缝隙才能制胜!你这柄剑驭使不便,还是镶玉剑更好!”赵盈剑苏起拔出了藏锋,不由得心中大急,出言提醒道。 “是啊,苏起兄弟,你这剑选得实在是有些问题,这可不是儿戏!”朱骇也眉头紧皱,大声说道。 “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游刃必有余地也。” 苏起看着牛神,说出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语。 牛神的脸色瞬间变了!它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指着苏起道:“你……你怎么可能知道这句话!你怎么可能……你,你果然得到了‘那人’的传承!屠夫!屠夫!” “让我来,了结这一切!”苏起面色骤然一肃,双手紧紧握住藏锋的剑柄,摆出一个起手式。 这式剑法不同于苏起的《直剑》和《云霞剑》,是一招从未现世的剑法! 赵盈注意到,苏起起手式的风姿和仪态,竟和她的《谪仙剑法》有异曲同工之妙!不同的是,《谪仙剑法》与这套剑法一比,却显得有些刻意为之的意思。 按理说,藏锋笨重刚猛,不可能像一般的长剑一样用出轻灵飘逸的感觉,可苏起虽然双手持握,却隐隐有一种举重若轻的感觉! 而且,赵盈突然注意到,藏锋好像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之前的藏锋,只是一块顽铁,根本没有任何剑锋。但现在,藏锋的剑刃出却好像有了些许闪光,好像是……有了锋芒! 赵盈所不知道的是,这正是《养生主》的功效!以这种特殊的养锋之法,苏起终于成功地为藏锋积攒出一些锋芒,甚至可以借此来操纵它!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八十八章 败中求胜 苏起双手持剑,却没有进攻,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关注着牛神的一举一动。 虽然他已经得到了《养生主》中庖丁解牛的传承,拿到了击败牛神的制胜之法,却终究还是不敢妄动。 毕竟他根本不清楚牛神的虚实,高手相争,胜负不过毫厘之间,只要一个失误,就有可能带来万劫不复的命运。 牛神也没有先出手,只是瞪大双眼,怒视苏起。它对庖丁仍有本能的畏惧,自然也不敢贸然出手。 苏起和牛神在神龛前方对峙,场间压抑非常,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牛神的周围,好象有一种不可见的隐形力场,压抑得众人喘不过气来。 很快,跪伏在地的村民开始冒汗,许多体弱年迈的村民甚至晕了过去。 赵盈等四个人失去了修为,又被绑了三天两夜,早已经精疲力尽,在这种威压之下,只觉得头痛欲裂,胸闷气喘。 “快动手啊!”李庆臣再也忍耐不住,大声喊道。 “你!”朱骇险些被气得当场晕厥,要知道苏起此时正在牛神威压的中心,只要露出任何一丝破绽,便有可能被牛神抓住,由劣势转变为败局! 苏起眉头一皱,精神出现了一丝松懈! 牛神哈哈大笑,右掌竖立,数道金光从它右掌绽放,凝成一道巨大金色手掌,直劈而下! 这一掌金光四射,带着无上威压骤然劈下!赵盈等人全都看得目瞪口呆,因为这一掌实在有些蹊跷。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这一掌威力巨大,仿佛有开天裂地之威,但若是仔细体察这其中的真元境界,仿佛却只有三境而已! 能用三境的修为境界,斩出堪比七境的一掌,只能说,这已经是神的境界!牛神在所有三境修行者之中,就等于神明! 赵盈等四人全都被这一掌震惊地无以复加,要知道在遗迹中,任何修行者都不能展露高于三境的力量,那么牛神在遗迹之中,已经可以算得上是真正的神明,因为它虽是三境,掌法的神妙却堪比七境修行者! 就算是众人未曾失去修为,对上牛神,也根本毫无还手之力!想到这里,赵盈不由得为苏起捏了一把冷汗。 这一掌凌空劈下,苏起刚才只是一分神的空当,便无形之中被逼成了劣势。这一掌正好击在他躲不开的位置,若是硬挡,必然受到暗伤! 眼见避无可避,苏起只能一咬牙,藏锋上撩,硬碰硬地撞上这一掌! “轰”的一声,无数金光四散!那道巨大的手掌终于被藏锋劈成碎片,但苏起也倒退三步,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这一掌的力道实在太强,虽然苏起掌中有坚硬无比的藏锋,还有养生主的养剑之法,却也还是难以完美地接下这一掌。 “哈哈哈哈……!”牛神仰天大笑,“我以为,你已经获得了庖丁的传承,却没想到,你只是徒有其表而已,根本没有学到他的神髓!今天,你们就一起葬身于此吧!庖丁,今日我杀你传人,也算是报了昔日的仇恨!” “受死吧!” 牛神大喝一声,双掌交叠,再次向苏起头顶一掌击下! 这一掌上的金光更炽,众人只觉得双目刺痛,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双眼。 苏起身在局中,自然更清楚这一掌的凶险。他硬接了一掌,体内调息还未顺畅,牛神正是借此机会乘胜追击,想要以快打慢,以力取胜。 苏起只能勉强睁开双眼,双手奋力举剑上撩,再次硬接这一掌! “咔!” 一声巨响,仿佛金属交碰一般,苏起只觉得手上的“藏锋”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层层传导到他的全身,如同泰山压顶一般,不由自主地倒退五步! 牛神哈哈大笑,更加得意!按照苏起这样硬碰硬的打法,不出三招,必然后劲衰竭,而牛神则仍是全盛状态! “可恶,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若是发挥不出我在山洞中学到的武技,根本不可能战胜牛神!但只可惜我颓势已成,该如何扭转?” 苏起双目刺痛,眼泪直流,双手也微微颤抖。眼见牛神一步步走进,苏起一咬牙,竟然不退反进,纵身迎了上去。 “不要!你这样拼不过它的!” 赵盈尖叫一声,心中暗道不好。她也看得出来,苏起此时正处于极大的劣势之中,只能慢慢扭转,再图反攻。苏起这样直冲上去,难道是因为他已经自暴自弃,想要拼死一搏了? “想要反守为攻?好想法,只可惜,你没有这个机会了!” 牛神高举右手,万道金光直射苏起双目。这次的光芒比之前更胜数倍,而且全都照向苏起,若是直射双眼,必然会失明很长一段时间,这场仗也就不用打了。 然而苏起却毫不犹豫地闭上了双眼。 “他要干什么?”朱骇大惊,看着苏起满是不解。 然而牛神却本能地皱了皱眉头,因为在苏起的身上,他仿佛看到了某个熟悉的影子。 “唰”的一声,苏起猛地冲入万道金光之中!他甚至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迎面拍来的如山掌风,甚至刮得他全身骨架都在吱呀作响! 就像是一个婴儿,独自面对喷薄着岩浆的火山! 然而在这种无孔不入的威压之下,苏起却突然感觉到一种奇怪的空灵。那是一种发自灵魂的惊悸,更是一种本能! 在这个瞬间,紧闭的眼瞳之中,却突然出现了无数道光线,横竖交织,错落有致,有些很宽,有些又很窄,苏起能够感觉得出,这些光线正是牛神的破绽所在! 一瞬之间,意随心动,苏起高举藏锋剑,迎上了最大的一条缝隙。 “噗”的一声,藏锋深深刺入! 牛神大吼一声,漫天金光溃散!苏起睁眼一看,藏锋剑深深地刺入了牛神的左肩胛! 在盔甲的缝隙之中,许多金色的沙粒飘散在空中,消弭不见。 苏起没有丝毫迟疑,立刻拔剑!更多的金色沙粒从中剑处的盔甲缝隙中飘散出来,如同鲜血喷涌。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八十九章 壮士断腕 “不!!”牛神大声吼道,它右手紧紧按住左肩的伤口,眼神中满是愤怒。 “你这该死的鼠辈,你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他,也永远都不可能击败我!”牛神低吼一声,全身开始散发出炽烈的毫光,散逸在空中的金沙开始慢慢地向它身上凝聚。 与此同时,天上的云朵也开始向众人头上汇聚,渐渐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云气中丝丝缕缕的天地元气竟然从天空中直泻而下,汇入牛神的头顶。 “它竟然在吸收天地元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太犯规了吧?”赵盈不可思议地看着天上的云团,震惊地说道。 对于一般的修行者来说,天地元气是不可以直接吸收的,必须经过吐纳,将之转换为真元纳入体内之后才可使用。想要任意运用天地元气,至少要达到“启天”的境界,而那已经近乎于仙。 牛神已经相当于在用八境的力量,而苏起却只能动用三境的能力! “鼠辈!你根本一无所知!你不可能击败我,现在,迎接你的死亡吧!” 在隆隆的吼声中,那些四散的金沙开始继续向牛神身上汇聚,并逐渐凝成越来越厚重的铠甲。片刻之后,牛神已经达到了三丈高,而刚才被苏起刺中的伤口,也已经完全愈合。 “它的盔甲在变!”王离震惊地看着牛神,大声喊道。 牛神的盔甲本来有极宽的缝隙,但现在,所有缝隙都已经消失不见,紧紧地弥合在了一起!盔甲之间,只剩下一条条纹路,所有甲片全都严丝合缝地挤在了一起! “来吧,如果你真的是他的传人,绝不会这样就束手无策的!”牛神大声吼道,声音中蕴含着隆隆的雷霆,震得所有人全都眼前发黑。 那些村民们早已经快要跪都跪不稳了,强风和威压让他们根本抬不起头来,却还是只能拼命地坚持。 “你们疯了么?再不走会死的!”王离对着跪在地上的村民们大声呼喊,想要让他们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但这些村民却像是根本没听到一样,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我要把你活撕了!!” 牛神上前一步,右手疾探而来,一把抓向苏起的左臂。 苏起面色一凝,瞳孔骤然收缩!牛神的体形虽然变得非常庞大,但速度却反而更快!在牛神的右手周围,有一圈淡淡的白色气旋,显然是它在用天地元气减少阻力,加快自己的速度! 苏起向后疾退,但根本不可能比得过牛神的速度!眼见避无可避,苏起一咬牙,藏锋猛地向牛神右臂盔甲的缝隙间刺去! “叮!!” 一声脆响,藏锋刺在牛神盔甲的缝隙上,却缝隙实在太狭窄,根本无法刺入!而牛神的右手,已经成功地抓到了苏起的左臂! “去死吧!”牛神狞笑着,左手再抓苏起的右臂! 此时苏起左臂受制,若是右臂再被抓住,就是被撕成两半的下场!眼见牛神的左手抓来,苏起一咬牙,藏锋一横,将自己的左臂齐齐斩下! 鲜血喷涌! 苏起立刻疾退,牛神显然没想到他能够如此果断地斩下自己手臂,也微微迟疑了一瞬间,正是因为这一瞬间的迟疑,才让苏起逃了一命。 真元流转之间,苏起将左臂的伤口止血。但是,这条手臂终究是没了。 “哈哈哈,壮士断腕,有意思。只是这次你斩断自己的左手,下次又该如何?”牛神仰天长笑,再次迈步上前! “到此为止了么……” 苏起看着自己的左臂,仍有些微微失神。他从未感觉到死亡是如此接近的一件事情,也从未想过自己竟会在这里死去。 “该怎么赢?我不知道。但至少,我要刺中它一剑。”带着一种莫名的决然,苏起再次闭上了眼睛。 再像上次一样,专心致志地刺出一剑!看到那些缝隙,看到那些破绽,至少在死前,刺出最强的一剑! 一瞬间,苏起的大脑彻底放空,周围的一切,那些刺眼的金光,惶恐的人潮,喧闹的喊声,全都消失不见,世界只剩下一片漆黑,在漆黑中,出现了无数线条,有粗有窄。 “太细了,根本刺不进去。” 苏起心中暗叹,默默地摇了摇头。藏锋本就只是剑胚而已,牛神将自己的铠甲加固,缝隙已经小到可以忽略不计,藏锋根本没有剑锋,又如何刺得进去? “你还是没有明白,什么是‘以无厚入有间’!缝隙就在那里,只是你看不到!”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苏起耳边响起,却如同惊雷一般炸裂!苏起一个激灵,猛然醒悟:“假象!是假象!牛神的防御绝对不是无懈可击的,就像是庖丁解牛!庖丁可以透过牛的皮毛和肌肉看到骨骼的缝隙,我也一样,只有看透了牛神的外皮,才能真正地击中他的要害!” 猛然间,苏起的眼前豁然开朗!那些极窄极细的线条,全都发出了炽烈的白光,随后逐渐扩散变粗,甚至变得像是手臂一般粗细!而最粗大的一条,正在他右上方的两丈处! “我左臂已失,不能再与它缠斗,只能一击将它重创!可是,我该如何刺中两丈高的破绽?若是跳跃,出剑不稳,反而是前功尽弃!” 苏起犹豫的瞬间,身体却突然向被微风吹拂一样,飘飘然地飞了起来! “这是逍遥游!逍遥游!”牛神不可思议地大声吼道。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鲲鹏展翅,抟扶摇而上九万里。 苏起刚进入小世界时所遇到的,就是鲲鹏,而这就是逍遥游的线索。 苏起也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在毫无意识的过程中用出逍遥游的功法,但这是庄子的世界,一切都没什么不可能。 也许,就像是在他耳畔点播他的那个人一样,这个世界冥冥之中本就是由一种意志所掌控! 苏起紧握藏锋,狠狠地刺入那道巨大的白色缝隙之中。 “哗——” 仿佛听到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无数景象在苏起眼前飞速闪过。再睁眼时,苏起正在一片汪洋之中,就那样孤独地漂浮在海风之中,望着无边无涯的浩淼海水。 在他的前方,站着一个白衣人。他披发裸足,背对着苏起,也淡然地站在天上,站在海浪之间。 凭虚御风,乘风蹈海。 “你做的很不错。”白衣人转过头来,对着苏起微微一笑。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九十章 庄周所在小世界 苏起看着白衣人,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名字:“庄周?” 白衣人笑了笑,袍袖轻抬,指着苏起身后的虚空:“坐。” 苏起有些疑惑,但看着庄周意味深长的笑容,还是向后坐下。只见天空中的云气竟在他的身下汇聚,软软地将他承托起来。 庄周微笑点头,也在空中盘膝坐下。举手投足之间,云雾缭绕,天边的浮云随着他的挥手而轻舞,如指臂使。 苏起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样神乎其技的事情,已经超脱了修行者的范畴,更近似于仙! “惊讶吗?其实没什么。”庄周微微一笑,“这就是我的小世界。想要获得超越这个小世界的实力,首先要有足够的想象力。” “这一切都是假的?包括牛神,还有我获得的传承功法,甚至整个小世界?”苏起问道。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我梦蝶乎,蝶梦我乎?”庄周微笑着,向下方一指,“你看。” 苏起向下望去,只见宽阔的海面上,逐渐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黑影。两个人都在万仞高空,伸手即可摸到云彩,与海面的距离不知有多远,但即使如此,那黑影却还是显得无比巨大。 忽然之间,黑影浮出水面,化为一座巨大的海岛。海岛飞快地向前飘去,又是片刻之后,海上突然腾起两对翅膀,轰然拍打海面,转瞬之间化为一只巨鸟,两翼如垂天之云,振翅而飞,瞬息即逝。 “鲲鹏?”苏起惊讶道。 “我一直有些好奇,为什么你会知道它的名字?”庄周问道,“这只是我梦中所见,世上人不该知道才对。” “你梦中所见,却是我醒时所见。只不过现在,我却是在梦中。”苏起摇头苦笑。 “果然,你有些特殊。怪不得从你进入小世界开始,我便很清楚地感觉到了你的存在。”庄周说道,“你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和这个小世界格格不入一般,我之前还有些费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现在想来,大概正是因为你的特别。” “其实,你们所有人,都被自己的双眼蒙蔽了。你所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实,就像你的手臂。” 庄周看着苏起,微笑道。 “什么意思?”苏起看着自己被斩断的左臂,有些疑惑地问道。 庄周微笑着,右手在面前轻轻一刷。一片白云从不远处轻轻飘来,附着在苏起的左臂上,片刻之后云气散去,苏起发现自己的左臂竟然恢复如初。 “这……这是……”苏起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虽说庄周是已经破九境的大修行者,但举手投足之间便可以让别人断肢复生,这怎么想都已经脱离了修行者的范畴。 “这是梦境,我无所不能。”庄周微笑道。 “可是,我完全感觉不到这里和现实世界有什么区别。”苏起皱眉道。 “我说过了,这是小世界。所有的世界,都是一样的。也许你现在还不能理解这句话,不过以后,你自然就会明白的。”庄周微笑道。 “我还是有些不明白,牛神和庖丁,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知道庖丁解牛的事情,但为什么和我想象中的差别很大?”苏起问道。 “其实很简单,我创造了这个小世界,所以,这个小世界也会受到我的思想的影响。”庄周解释道。 “你的意思是,你的所有想法,都会在这个小世界中出现?”苏起惊讶道。 “没错。”庄周点点头,“其实,每个破九境封圣的修行者,都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构架一个独属于自己的小世界,并且,将自己的神念留在其中。” “每一个?可古往今来,破九境的修行者恐怕有上百个,难道存在着上百个小世界?”苏起惊讶道。 “不。”庄周摇了摇头,“你之前,进入过小世界么?” “曾进过一次苏氏祖地,是一位七境老祖所建。”苏起将苏氏祖地的见闻简要讲述了一番。 庄周点点头:“嗯。七境修行者若想创造小世界,除了有特殊的法门之外,还有付出极大的代价。若是破了九境,就不再需要这些代价。但即便如此,创造小世界仍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虽说是破九境飞升,但这其中也有区别。最普通的是成仙,诸如文王、管仲等人,再高一级是封圣,例如孔丘、商鞅等人,而最高级的封神,便只有老子一人而已。” “创造小世界的法门,以后你自然会知晓,现在我不便告诉你。你只要知道,仙、圣、神虽然都有创造小世界的资格,但三者所创造出的小世界是完全不同的。” “封圣者创造的小世界,比成仙者创造的小世界更加真实,但却不能完全以封圣者的意志为转移,有时候,一些潜伏在脑海中的想法,会影响小世界的运转。” 庄周轻轻一挥衣袖,下方的云雾突然散开,刚才的汪洋大海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沃野。沃野之上,依稀可见一个小村落。 “事实上,所有的小世界几乎都被封圣者用来验证自己的理念。比如在孔子的小世界中,仍是以礼治国,贵贱有序;而在商鞅的小世界中,则是法治森严,国富民强。在老子的小世界中,则是小国寡民,不相往来。” “我年轻时受老子影响极深,所以不经意间,就在小世界中营造了一个类似的世界。只不过我脑海中的念头太多,所以,一些被创造出来的东西就发生了一些变化。” “庖丁在这个小世界中,是一个半神,而牛神则是脱胎于他,在一定程度上获得了神力。牛神是某种怨念的化身,又结合了庖丁的神力,所以才会变成你看到的样子。”庄周解释道。 “也就是说,牛神的出现其实是一个意外?”苏起皱眉道。 “你可以这么理解。”庄周点点头。 “可是,那些村民却仍旧将它奉为神明,甚至有些无辜的村民死在它手上,这也是你想看到的么?”苏起问道。 “我说过,我并不能掌控整个小世界。‘小’的概念,只是相对于真实世界而言,实际上,小世界就是我的识海,许多已经被我遗忘的东西依旧存在,只是我没有注意到而已。” “事实上,直到你在和牛神战斗,明悟逍遥游和养生主的那一刻,我才真正意识到,我自己的小世界中,还有这样的一个地方存在。” “所以从这一点来说,我要谢谢你。”庄周说道。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九十一章 行进路线 “原来如此。”苏起点点头,“可如此说来,我们所经历的重重磨难,岂非都是虚假的?这村中的村民,都只是你识海中的想象,我费尽千辛万苦寻得传承,击败牛神,岂不是毫无用处?” 庄周摇了摇头:“你还不明白么?如真如梦,一切都是虚妄,一切都是真实。这是小世界,却也是一界。” 苏起低头不语。 庄周微微一笑:“我既然留了这小世界在这里,又让所有人都能随意进入,自然是为了验证一些事情。其实,就算是成圣者,也依旧有许多困惑,而小世界,则是解惑的钥匙。” “封圣者必然已经踏天而去,那么你究竟是庄周本人,还是庄周的一道神念?”苏起问道。 庄周闻言没有答话,而是哈哈大笑,袍袖挥舞间,天边浮云骤然聚拢,苏起身下的支撑突然失去,从空中瞬间跌落。 “庄周即是我,我即是庄周!到达小世界的尽头,你自然会明白这句话!” 天空中传来庄周的声音,苏起只觉得眼前云气缭绕,身体极速下坠,突然之间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再睁开眼时,只看到漫天的金色细沙正在挥洒飘落。苏起有些失神地看看四周,发现自己仍在小世界的村落中,四周是惶恐的村民。 牛神已经化为漫天金色的细沙,慢慢在空中消解于无形,而赵盈等人身上的束缚也已经消失了。 赵盈、王离和朱骇全都满脸激动地将苏起围在中央。只有李庆臣站在三人身后,看向苏起的眼神中,有种难以言明的意味。 “你真的击败了牛神!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难道这几天之中,你又得到了什么强大的功法传承?”王离兴奋地说道。 苏起微微一笑,却没有答话。显然,他用“藏锋”将牛神斩杀的那一瞬间进入了另一个空间,见到了庄周,而这一切都只是在瞬间发生的,赵盈和王离等人根本没有注意到苏起的异常。 “等等,这是怎么了?”赵盈突然面露震惊,大声说道。 众人顺着赵盈的目光看去,只见跪伏在地的村民中,有一个村民的身体突然崩解,化为了漫天的金沙。 几乎同一时间,所有的村民都开始了崩解,然后就是旁边的民房、神龛、甚至远方的天幕,仿佛也开始逐渐碎裂。周围的一切就像是镜花水月一般破碎,很快,一切都将被黄沙吞噬。 在一片惊呼声中,苏起眼前一黑,很快失去了知觉。 再次睁开眼时,苏起已经置身在一片碧草之上。他抬头望去,天空仍是湛蓝一片,而他自己正躺在一座小山的半山腰上,身下青草茵茵,四周鸟语花香。 苏起盘膝坐起检查了一下自身的修为,发现之前被牛神封印的力量已经全部恢复,现在的他,已经取回了三境的力量。而他得到的庄周传承,也依旧可以使用。 “想不到因祸得福,阴差阳错地破解开牛神的难题后,竟然又获得了新的传承。不过,这次的传承比以往都强大太多,若是能够将庄周的道家之法发扬光大,和他一样踏天封圣也绝非难事。” 苏起站起身来,检查了一下在身后背着的藏锋剑和镶玉剑。掌握了庄周的“养生主”之后,他已经明悟了“以无厚入有间”的道理,藏锋的厚重已经完全不是问题。 苏起看了看躺在他身边的几人,也全都纷纷醒转。 “我的修为,我的修为恢复了!”朱骇突然意识到这一点,非常惊喜地大声说道。对于修行者来说,修为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能够重新取回修为,自然是喜出望外。 “是了,就是这里!这才是我们该来的地方!”赵盈看着远方,惊喜地说道。 “看,那边有人!”王离指着远方说道。 众人极目远眺,只见远方的山谷中,有一支队伍正在前行。队伍中大部分人都穿着燕军的制式铠甲,身佩兵刃,还有几个穿着各异的人在队伍中央,看起来全都是修行者。 “那是官方派来探查遗迹的军队。”赵盈解释道。 “那我们现在是在哪里?”苏起问道。 “来,我大概讲解一下。”赵盈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副地图展开。对于这方面,她早就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王离,朱骇,秋霜,苏起四个人全都围在一处,看着赵盈手中的地图。李庆臣有些犹豫,但还是向前半步,站在稍远的地方看着。 “士兵们正在经过的这个山谷,就是遗迹的入口。再往前走,是一处密林,被称作‘迷踪林’,若是第一次进入,很容易在其中迷失;穿过迷踪林,便是‘弱水’;过了‘弱水’,便是‘倒悬天地’。到了‘倒悬天地’处,一切已经变得诡异莫测,再向前走的修行者,极少有能够或者出来的,所以进入遗迹的修行者们,多半到‘倒悬天地’便要折返。” 地图上被分成了三大块,第一块是一大片密林,其中岔路繁多,有许多标志,苏起虽然不能彻底读懂这些标志的含义,但也大致可以猜到,这树林中有些地点非常危险,若是行差踏错,极有可能在林中迷失。 而第二大块的弱水,绝非一条普通的河流,而是一片蜿蜒曲折,如同皲裂的复杂水网,其中细小的河流不可胜计。地图上同样标出了许多红色圆圈,表示潜藏的危险。 而第三大块的倒悬天地则更是凶险,密密麻麻的全都是标志,一眼望去只觉得头都大了。 赵盈简单介绍一番之后,便将图收了起来。毕竟这图来之不易,赵盈还是十分谨慎。 “那么,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王离问道。 “我先简单分析一下形势。我们虽然在前面的两处幻境中耽搁了好几天的时间,但看起来却并没有什么影响,反而赶在了燕军的前面。从地图上的位置看,我们所在的正是迷踪林中的某个山峰上。” “第二,遗迹中虽然充满危机,但只要按照既定路线走,几乎可以完全规避一切风险,所以燕军一直是根据某个固定路线走的。因为随行的有许多身份地位极高的世家子弟,所以燕军绝对不会冒险改变路线。所以,想要避开燕军耳目,对我们来说很简单。” “第三,我们这次进入遗迹的目的,在于‘倒悬天地’中的宝库。燕军也在一直寻找这个宝库,但始终未曾找到,所以,如果我们想要独占这个宝库的话,就必须避开燕军的耳目。”赵盈解释道。 “所有的计划,都听你安排。”朱骇沉声道,“只不过有件事情我们还是先解决一下吧,这个小子,你打算怎么处理?” 说着,他看向站在一旁的李庆臣。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九十二章 深入密林 李庆臣脸色一沉:“你这是什么意思?” 朱骇冷冷道:“什么意思?你在牛神的村子里害我们害得还不够么?再往后走,说不定会有多少艰难险阻,若是还带着你,谁能保证不出岔子?” 赵盈面露难色,这几个人都是她拉拢过来的,每个人都派得上用场,若是少了一个,恐怕之后的收获要大打折扣了。 本来,赵盈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含混地过去了,大家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至少不会撕破脸皮。但朱骇这么一闹,却让赵盈不得不做出选择。 是选朱骇还是选李庆臣?她不由自主地望向苏起。 王离的性格比较随性,必然是两边都不会太开罪,而苏起已经成为这个队伍中比较重要的一环,所以这件事情如何处理,关键还是要看苏起的态度。 踢掉李庆臣是最可能的选择,毕竟在场的所有人都被他坑过,所以赵盈也是想借这个机会,把这口黑锅推给苏起。 苏起沉吟片刻,然后说道:“既然如此,我倒是有个主意。不远处就是燕军的队伍,庆臣兄你可以拿着赵盈郡主的令牌前去,就说在幻境中迷失了,他们自然会拉你一把。” 李庆臣脸色变了一变,但没有说话。 赵盈早就说过,燕国朝堂并不限制普通修行者进入遗迹,而赵盈也有带修行者进入遗迹的资格,所以,李庆臣在这里出现,可以说是完全合理的。 但这样一来,等于将李庆臣给踢出了队伍,让他跟着燕军的部队去行动,这无疑违背了赵盈刚开始的承诺。不过,这样总比把李庆臣就地扔下好一些。 “我同意。”朱骇立刻点头说道。 赵盈见状,从腰间解下令牌,递给李庆臣:“李兄,实在抱歉,这也是迫不得已。日后出了遗迹,我自然会有所补偿。” 李庆臣面色铁青,隐有怒意,但犹豫了片刻,还是接过了赵盈手中的令牌,转身离去。他知道,在场的众人已经对他丧失了信任,继续组队前行,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危险。 “接下来的计划呢?”苏起问道。 “没了李庆臣,过迷踪林的时候可能会有些麻烦。不过只要能过了迷踪林,一切就好说了。” 赵盈说着,指向远处的燕军:“前往迷踪林的路途,我们先跟在燕军后面,路上可以少遇到一些危险。等进了迷踪林以后,我们就要靠自己了。” 王离点点头:“跟在燕军后面确实是比较稳妥的方案,只不过要小心一些,别被燕军发现,否则我们想要独立行动的目标就落空了。” “没关系,我自有办法。” 一行人打定主意,开始向山下走去。山谷中的燕军虽然看起来很近,但真的走起来却很远。绕着附近的山峰兜兜转转了约有两个时辰,一行人终于来到了燕军途径的山谷。 李庆臣刻意和众人拉开距离,所以走得极快,早已经不见了踪影。苏起等人也不想紧随其后,省得尴尬,便不紧不慢地跟在燕军后面,小心地隐藏着自己的形迹,省得被燕军发现,徒生事端。 穿过刚才的山谷再往前走,林木越来越茂盛,越来越高大。远方漫山遍野、无边无际的树林仿佛深绿色的浪涛,给人一种巨大的压迫感。之前他们只是在迷踪林的外围,所以虽有一些林木,但还不至于影响行进。现在,则是真正地来到了迷踪林的深处。 “再往前走,便要深入迷踪林了。”赵盈看着远方的茂密树林,脸上不无忧虑,“迷踪林中不见天日,状况复杂,若是贸然闯入,多半要迷失在其中。我本来想用李庆臣的占卜之法穿过这片树林,现在还是得再想个稳妥的法子。” “燕军曾经多次进入,军中自然有专门的人才负责引路。若是稳妥起见,我们不妨继续跟着军队。”王离自然是希望稳妥一些。 “只是,迷踪林中不比这里。到时候林中不见天日,又多有烟霞瘴气……”赵盈皱了皱眉,意思是这个方法不太可行。 “若是怕跟丢,我便放出一只‘千隼’,跟住燕军就是了。”王离说道。 所谓的“千隼”是一种文修的神通,是以自身真元化作一种类似鹰隼的鸟类,可以用来侦查或者是跟踪,本身没有战力。 “似也不妥。”朱骇摇了摇头,“燕军中的人,虽然都将修为压制在了三境,但难保有几个高手。若是你的千隼被发现了,被燕军视作敌人追踪而来,那麻烦就大了。就算不至于大动干戈,我们隐秘行动的计划也就被打破了。” “我……粗通一些隐匿之法,倒是可以派得上用场,只要王公子操控千隼是小心一些便是。再说,燕军中也全都是三境修行者,再没有境界压制的情况下,想要侦测到千隼也不是特别容易的事情。”秋霜说道。 众人想了想,倒也可行。主要是除了这个方法之外,也没有更稳妥的办法可以穿越迷踪林了,于是纷纷同意。 事不宜迟,王离立刻凝聚真元,他平托的右手掌上,慢慢地出现了一只小鸟的虚影。随着真元越来越多,这虚影也越来越凝实,最终变成了一只比巴掌略大的鸟,尖喙长羽,毛色偏深,飞在林中,相比不至于引起太大的注意。 秋霜将双手覆住这只鸟,一股股真元从她手上流出,片刻之后,千隼身上便多了一层薄薄的雾气,若是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到。 眼见差不多了,王离便一扬手,放飞千隼。千隼直向上飞,一直飞到茂盛的树木枝叶中,消失不见。 “燕军人多势众,很容易便能找得到。我们赶快跟上吧,若是离的太远,我和千隼恐怕要失去联系了。”王离说道。 众人点点头,跟着王离走入迷踪林中。向前方走了不多时,王离说道:“找到了,看样子燕军没有发现。我们走这边。” 说着,王离向左一拐,带着众人深入密林之中。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九十二章 深入密林 李庆臣脸色一沉:“你这是什么意思?” 朱骇冷冷道:“什么意思?你在牛神的村子里害我们害得还不够么?再往后走,说不定会有多少艰难险阻,若是还带着你,谁能保证不出岔子?” 赵盈面露难色,这几个人都是她拉拢过来的,每个人都派得上用场,若是少了一个,恐怕之后的收获要大打折扣了。 本来,赵盈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含混地过去了,大家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至少不会撕破脸皮。但朱骇这么一闹,却让赵盈不得不做出选择。 是选朱骇还是选李庆臣?她不由自主地望向苏起。 王离的性格比较随性,必然是两边都不会太开罪,而苏起已经成为这个队伍中比较重要的一环,所以这件事情如何处理,关键还是要看苏起的态度。 踢掉李庆臣是最可能的选择,毕竟在场的所有人都被他坑过,所以赵盈也是想借这个机会,把这口黑锅推给苏起。 苏起沉吟片刻,然后说道:“既然如此,我倒是有个主意。不远处就是燕军的队伍,庆臣兄你可以拿着赵盈郡主的令牌前去,就说在幻境中迷失了,他们自然会拉你一把。” 李庆臣脸色变了一变,但没有说话。 赵盈早就说过,燕国朝堂并不限制普通修行者进入遗迹,而赵盈也有带修行者进入遗迹的资格,所以,李庆臣在这里出现,可以说是完全合理的。 但这样一来,等于将李庆臣给踢出了队伍,让他跟着燕军的部队去行动,这无疑违背了赵盈刚开始的承诺。不过,这样总比把李庆臣就地扔下好一些。 “我同意。”朱骇立刻点头说道。 赵盈见状,从腰间解下令牌,递给李庆臣:“李兄,实在抱歉,这也是迫不得已。日后出了遗迹,我自然会有所补偿。” 李庆臣面色铁青,隐有怒意,但犹豫了片刻,还是接过了赵盈手中的令牌,转身离去。他知道,在场的众人已经对他丧失了信任,继续组队前行,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危险。 “接下来的计划呢?”苏起问道。 “没了李庆臣,过迷踪林的时候可能会有些麻烦。不过只要能过了迷踪林,一切就好说了。” 赵盈说着,指向远处的燕军:“前往迷踪林的路途,我们先跟在燕军后面,路上可以少遇到一些危险。等进了迷踪林以后,我们就要靠自己了。” 王离点点头:“跟在燕军后面确实是比较稳妥的方案,只不过要小心一些,别被燕军发现,否则我们想要独立行动的目标就落空了。” “没关系,我自有办法。” 一行人打定主意,开始向山下走去。山谷中的燕军虽然看起来很近,但真的走起来却很远。绕着附近的山峰兜兜转转了约有两个时辰,一行人终于来到了燕军途径的山谷。 李庆臣刻意和众人拉开距离,所以走得极快,早已经不见了踪影。苏起等人也不想紧随其后,省得尴尬,便不紧不慢地跟在燕军后面,小心地隐藏着自己的形迹,省得被燕军发现,徒生事端。 穿过刚才的山谷再往前走,林木越来越茂盛,越来越高大。远方漫山遍野、无边无际的树林仿佛深绿色的浪涛,给人一种巨大的压迫感。之前他们只是在迷踪林的外围,所以虽有一些林木,但还不至于影响行进。现在,则是真正地来到了迷踪林的深处。 “再往前走,便要深入迷踪林了。”赵盈看着远方的茂密树林,脸上不无忧虑,“迷踪林中不见天日,状况复杂,若是贸然闯入,多半要迷失在其中。我本来想用李庆臣的占卜之法穿过这片树林,现在还是得再想个稳妥的法子。” “燕军曾经多次进入,军中自然有专门的人才负责引路。若是稳妥起见,我们不妨继续跟着军队。”王离自然是希望稳妥一些。 “只是,迷踪林中不比这里。到时候林中不见天日,又多有烟霞瘴气……”赵盈皱了皱眉,意思是这个方法不太可行。 “若是怕跟丢,我便放出一只‘千隼’,跟住燕军就是了。”王离说道。 所谓的“千隼”是一种文修的神通,是以自身真元化作一种类似鹰隼的鸟类,可以用来侦查或者是跟踪,本身没有战力。 “似也不妥。”朱骇摇了摇头,“燕军中的人,虽然都将修为压制在了三境,但难保有几个高手。若是你的千隼被发现了,被燕军视作敌人追踪而来,那麻烦就大了。就算不至于大动干戈,我们隐秘行动的计划也就被打破了。” “我……粗通一些隐匿之法,倒是可以派得上用场,只要王公子操控千隼是小心一些便是。再说,燕军中也全都是三境修行者,再没有境界压制的情况下,想要侦测到千隼也不是特别容易的事情。”秋霜说道。 众人想了想,倒也可行。主要是除了这个方法之外,也没有更稳妥的办法可以穿越迷踪林了,于是纷纷同意。 事不宜迟,王离立刻凝聚真元,他平托的右手掌上,慢慢地出现了一只小鸟的虚影。随着真元越来越多,这虚影也越来越凝实,最终变成了一只比巴掌略大的鸟,尖喙长羽,毛色偏深,飞在林中,相比不至于引起太大的注意。 秋霜将双手覆住这只鸟,一股股真元从她手上流出,片刻之后,千隼身上便多了一层薄薄的雾气,若是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到。 眼见差不多了,王离便一扬手,放飞千隼。千隼直向上飞,一直飞到茂盛的树木枝叶中,消失不见。 “燕军人多势众,很容易便能找得到。我们赶快跟上吧,若是离的太远,我和千隼恐怕要失去联系了。”王离说道。 众人点点头,跟着王离走入迷踪林中。向前方走了不多时,王离说道:“找到了,看样子燕军没有发现。我们走这边。” 说着,王离向左一拐,带着众人深入密林之中。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九十三章 迷踪林中难觅踪 进入迷踪林之后,苏起才发现这里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整片森林遮天蔽日,只在缝隙之中透下一些微光,林间小径也几不可见,若是没有一定的指路之法,恐怕很难从这林中走出。 除此之外,林中每隔一段便有一些弥漫的瘴气,几个人都是修行者,倒不至于被这点瘴气毒倒,但毕竟瘴气遮蔽了眼前的路径,让林中又多了几分危险。 赵盈解释道:“本来这迷踪林,是想用李庆臣的占卜之法通过的,据传林中有一些珍禽异兽,灵草毒果,若有占卜之法,我们便可脱离燕军的路线,深入林中搜寻采摘。” 王离宽慰道:“无妨。这迷踪林作为遗迹的第一道屏障,即便有天材地宝也不会太宝贵,没了就没了。虽说富贵险中求,但好好考量风险与回报,才是理智的选择。” 王离一边说着,一边认真感知千隼的位置。虽说千隼可以直接看到燕军的行踪,但林中毕竟瞬息万变,标识也不明显,王离不敢掉以轻心。 突然,王离眉头一皱,低声道:“有些蹊跷。” “怎么了?”赵盈眉头一皱,赶忙问道。 “前方燕军的队伍停住了,似是遇到了什么。”王离皱眉道,“按理说,这条路上应该没什么值得燕军停留的东西。千隼不能靠得太近,我换个高一点的位置看看。” 王离微微闭目,似是全神贯注地将精神集中到千隼身上。不多时,他有些惊讶地睁开眼睛:“燕军发现了一具尸体!” “尸体?”赵盈脸色微微一变。虽然这件事众人都还算有所准备,但每个人的脸上还是不免有些惊讶的神情。 寻宝探密,从来都是伴随着可怕的风险,在这种遗迹中,不论是死于机关还是死于其他的修行者,都是一件极为正常的事情。众人之所以这么惊讶,主要还是在于时间和地点。 从时间上说,遗迹开启的第一时间燕军便领着一种世家子弟进入,不太可能有人比燕军更快,除非像苏起他们一样,误打误撞地进了另一个入口。但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而死亡的地点就更加值得玩味,迷踪林中没有什么需要打破头去争抢的天材地宝,双方如果没有什么刻骨仇恨,何必一见面就拼个你死我活? 这个人这么早死在这里,只能说明两点,一是至少有两批人赶在燕军之前,用特殊手段进入了这里;二是这两方人马必然有一方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若是如此推算,此次遗迹之行,可谓多了许多意料之外的风险。 “燕军如何处理这具尸身?”赵盈问道。她也是想从燕军对死者的态度上看出一些端倪来。 “查验了一番,似是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弃置路旁了。”王离轻叹道。 可怜这个修行者,还没有找到任何宝物,便不明不白地死在这个地方,甚至连入土为安都成为了一种奢望。 要知道,遗迹一年才开启一次,下次再来到这里的时候,这个修行者大概已经成了一具枯骨,燕军和这人素不相识,自然也不会浪费宝贵的时间,好心好意地将他安葬。 “燕军又动身了,我们继续前行吧。”王离轻轻出了一口气,似是平复了一下心情。 “看来是没有查出什么线索。”赵盈说道。 燕军此行有随行的军医和修行者,若是在这尸身上发现可疑之处,必然会耽搁一段时间,甚至将这尸身上的某些物件带走也有可能。但燕军只是查验了一番便离开了,显然是这尸身上没有太多有价值的线索。 “走,我们也跟上去看看。”苏起说道。 随着千隼指引的道路一直前行,不多时众人也来到了燕军之前驻足的地方。那具尸体仍是靠在路边一棵大树底下,看起来倒是安详,没有暴死的迹象。 燕军也没有太过惊扰死者,只是几个军医简单查看了一番便离开了,毕竟随意搬动是对死者的不敬,若没有特殊原因,谁也不想惹这个晦气。 一行人中,赵盈和秋霜都是女子,对尸体自然是敬而远之,而王离也没有太大的兴趣,只有苏起和朱骇没什么忌讳,走上前去查看。 出乎苏起意料之外的是,死者并不是年轻人,而是一名三十岁左右其貌不扬的修行者。这名修行者身上穿的是普通衣衫,看不出门派或是地域,大概只是在昭武城中随意采买的衣服,为了不引人注意。 朱骇似是有些经验,他仔细观察了一下死者的周身要害,然后将目光停留在了胸口附近。在长衫的胸口位置,有一道几不可查的细微裂口。 “一剑穿心?”苏起也察觉到了这道裂口,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死者身上没有其他伤口,显然这道裂口就是致命伤。但蹊跷之处在于,伤口处既没有流血,也没有撕裂,若不是仔细观察,根本不会注意。 出手的若是一名六境修行者,那一切好说。六境修行者的剑芒足以斩出如此微小的创口,用真元封闭死者经络不让鲜血流出也不在话下。但在这遗迹内,所有人的修为都被压制到了三境,三境修行者如何做到这一点,便令人十分怀疑了。 虽说有许多神奇的宝物与功法可能达成这样的效果,但终究是旁门左道,若有人刻意为之,那么其中的意图就非常值得揣测了。 朱骇在死者身上粗略摸索了一番,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甚至连钱袋、配饰这种随身之物也完全不见踪影。 “肯定是他的同伴不想暴露身份,所以收走了。”苏起说道。 朱骇点点头。这也是意料之中,若这人身上真的有什么线索,也肯定早就被燕军发现了,不会轮到他们。 苏起却没有立刻走开,而是轻轻撩起死者的衣袖,看了一下他的右手。 “奇怪。”苏起皱了皱眉,轻声说道。 “怎么?”朱骇有些诧异,他毕竟年长许多,经验丰富,连他都没看出什么端倪,苏起这个年轻人又能看出些什么? “这是一名匠人。”苏起说道。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九十三章 迷踪林中难觅踪 进入迷踪林之后,苏起才发现这里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整片森林遮天蔽日,只在缝隙之中透下一些微光,林间小径也几不可见,若是没有一定的指路之法,恐怕很难从这林中走出。 除此之外,林中每隔一段便有一些弥漫的瘴气,几个人都是修行者,倒不至于被这点瘴气毒倒,但毕竟瘴气遮蔽了眼前的路径,让林中又多了几分危险。 赵盈解释道:“本来这迷踪林,是想用李庆臣的占卜之法通过的,据传林中有一些珍禽异兽,灵草毒果,若有占卜之法,我们便可脱离燕军的路线,深入林中搜寻采摘。” 王离宽慰道:“无妨。这迷踪林作为遗迹的第一道屏障,即便有天材地宝也不会太宝贵,没了就没了。虽说富贵险中求,但好好考量风险与回报,才是理智的选择。” 王离一边说着,一边认真感知千隼的位置。虽说千隼可以直接看到燕军的行踪,但林中毕竟瞬息万变,标识也不明显,王离不敢掉以轻心。 突然,王离眉头一皱,低声道:“有些蹊跷。” “怎么了?”赵盈眉头一皱,赶忙问道。 “前方燕军的队伍停住了,似是遇到了什么。”王离皱眉道,“按理说,这条路上应该没什么值得燕军停留的东西。千隼不能靠得太近,我换个高一点的位置看看。” 王离微微闭目,似是全神贯注地将精神集中到千隼身上。不多时,他有些惊讶地睁开眼睛:“燕军发现了一具尸体!” “尸体?”赵盈脸色微微一变。虽然这件事众人都还算有所准备,但每个人的脸上还是不免有些惊讶的神情。 寻宝探密,从来都是伴随着可怕的风险,在这种遗迹中,不论是死于机关还是死于其他的修行者,都是一件极为正常的事情。众人之所以这么惊讶,主要还是在于时间和地点。 从时间上说,遗迹开启的第一时间燕军便领着一种世家子弟进入,不太可能有人比燕军更快,除非像苏起他们一样,误打误撞地进了另一个入口。但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而死亡的地点就更加值得玩味,迷踪林中没有什么需要打破头去争抢的天材地宝,双方如果没有什么刻骨仇恨,何必一见面就拼个你死我活? 这个人这么早死在这里,只能说明两点,一是至少有两批人赶在燕军之前,用特殊手段进入了这里;二是这两方人马必然有一方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若是如此推算,此次遗迹之行,可谓多了许多意料之外的风险。 “燕军如何处理这具尸身?”赵盈问道。她也是想从燕军对死者的态度上看出一些端倪来。 “查验了一番,似是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弃置路旁了。”王离轻叹道。 可怜这个修行者,还没有找到任何宝物,便不明不白地死在这个地方,甚至连入土为安都成为了一种奢望。 要知道,遗迹一年才开启一次,下次再来到这里的时候,这个修行者大概已经成了一具枯骨,燕军和这人素不相识,自然也不会浪费宝贵的时间,好心好意地将他安葬。 “燕军又动身了,我们继续前行吧。”王离轻轻出了一口气,似是平复了一下心情。 “看来是没有查出什么线索。”赵盈说道。 燕军此行有随行的军医和修行者,若是在这尸身上发现可疑之处,必然会耽搁一段时间,甚至将这尸身上的某些物件带走也有可能。但燕军只是查验了一番便离开了,显然是这尸身上没有太多有价值的线索。 “走,我们也跟上去看看。”苏起说道。 随着千隼指引的道路一直前行,不多时众人也来到了燕军之前驻足的地方。那具尸体仍是靠在路边一棵大树底下,看起来倒是安详,没有暴死的迹象。 燕军也没有太过惊扰死者,只是几个军医简单查看了一番便离开了,毕竟随意搬动是对死者的不敬,若没有特殊原因,谁也不想惹这个晦气。 一行人中,赵盈和秋霜都是女子,对尸体自然是敬而远之,而王离也没有太大的兴趣,只有苏起和朱骇没什么忌讳,走上前去查看。 出乎苏起意料之外的是,死者并不是年轻人,而是一名三十岁左右其貌不扬的修行者。这名修行者身上穿的是普通衣衫,看不出门派或是地域,大概只是在昭武城中随意采买的衣服,为了不引人注意。 朱骇似是有些经验,他仔细观察了一下死者的周身要害,然后将目光停留在了胸口附近。在长衫的胸口位置,有一道几不可查的细微裂口。 “一剑穿心?”苏起也察觉到了这道裂口,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死者身上没有其他伤口,显然这道裂口就是致命伤。但蹊跷之处在于,伤口处既没有流血,也没有撕裂,若不是仔细观察,根本不会注意。 出手的若是一名六境修行者,那一切好说。六境修行者的剑芒足以斩出如此微小的创口,用真元封闭死者经络不让鲜血流出也不在话下。但在这遗迹内,所有人的修为都被压制到了三境,三境修行者如何做到这一点,便令人十分怀疑了。 虽说有许多神奇的宝物与功法可能达成这样的效果,但终究是旁门左道,若有人刻意为之,那么其中的意图就非常值得揣测了。 朱骇在死者身上粗略摸索了一番,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甚至连钱袋、配饰这种随身之物也完全不见踪影。 “肯定是他的同伴不想暴露身份,所以收走了。”苏起说道。 朱骇点点头。这也是意料之中,若这人身上真的有什么线索,也肯定早就被燕军发现了,不会轮到他们。 苏起却没有立刻走开,而是轻轻撩起死者的衣袖,看了一下他的右手。 “奇怪。”苏起皱了皱眉,轻声说道。 “怎么?”朱骇有些诧异,他毕竟年长许多,经验丰富,连他都没看出什么端倪,苏起这个年轻人又能看出些什么? “这是一名匠人。”苏起说道。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九十四章 树界遇伏 “匠人?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朱骇有些惊讶地说道。 苏起指了指死者的手:“这人的手指,骨节粗大,手掌和手指内侧都是厚厚的老茧,看起来握力很强。而且,整个前半手臂都有灼烧皲裂的痕迹。” “单凭他的手,很难确定吧?也有可能是个使用重兵器的武修。”赵盈说道。 “使用重兵器的武修,一般全身肌肉都比较发达,因为战斗时,往往需要激发全身潜能,所以身形较为匀称。但这个人——右臂和腰背部的肌肉特别发达,下肢和左手的肌肉就差了很多,可见他的功夫,都下在这只右臂上。”苏起解释道,“再加上,他手上被火炙烤的痕迹,所以我推断,这个人多半是一名工匠。” “倒是有些道理。”朱骇也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苏起之所以知道这些,还是归功于他对于罗平的观察。铸剑师也是工匠的一种,每日的工作大同小异,所以多少都会有一些相似点。 “只是,什么人会把工匠带进来呢?难不成要在这里搭台铸剑?”王离有些疑惑地问道。 “难道是这里有什么机关密室,需要工匠破解?”苏起问道。 赵盈低头沉吟道:“……倒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只是,以我们目前知道的情况来说,遗迹中没有这种地方。” 只不过,赵盈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稍有一些迟疑。苏起眨了眨眼睛,却没有深问。赵盈想必知道一些外人所不知道的隐情,只是不想现在说出来。 不管怎么说,这具尸体还是给众人带来了一点点不好的情绪。 “好了,大家继续前进吧,就算有什么危险,也有燕军在前面挡着,我们不必太担心。当然,如果大家知难而退,我也不会怪罪大家。”赵盈宽慰道。 作为队伍的领导者,她自然是要说几句场面话来安定人心的。众人都是修行者,进来的时候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也不可能被一具尸体吓退。所以众人也只是唏嘘了片刻,便继续上路。 又走了大约一刻钟,王离说道:“燕军快走到‘树界’了。” “树界?那是什么地方?”苏起问道。 “树界是迷踪林中的一个地标,或者说,是唯一的一个地标。”赵盈解释道,“整个迷踪林里面全都是参天古木,人只能在树木的缝隙间行走,看起来千篇一律。但树界是一块很奇怪的地方,那里是一块方圆百丈的空地,也是树林中唯一一块能够用肉眼辨识的地域。” “树界在迷踪林的出口大约三分之二的位置,由于容易辨认,且离出口较近,所以燕军一直将这里视作收集天材地宝、休息补给的基地。” 王离说道:“接下来我们怎么办?继续往前走,还是先停一停?” 赵盈想了一下说道:“再往前稍走一些,燕军多半要花一些时间去采集一些天材地宝,等跟他们走出迷踪林,我们便可以自由行动了。” “等一下,我们先别贸然前进,有点问题。”就在这时,一直不说话的侍女秋霜突然开口,打断了众人的谈话。 “怎么了?”众人都有些惊讶,秋霜一直跟在赵盈身后,极少开口,当往往一开口,就会指出极为关键的问题。 “燕军所在的位置,有几股很强的气息……我们还是不要贸然靠近。”秋霜仿佛在感受着什么,眉头紧锁。 苏起不由得有些惊讶,他知道秋霜是一名修行者,但能够在这么远的距离感知到其他修行者的位置和气息,绝不是普通的修行者能够做到的。想来多半是有什么极为特殊的功法。 “是么?有几人?修为如何?”赵盈也有些意外,赶忙问道。看得出来她对于秋霜的感觉极为看重。 “人数不少,可能有十个人左右……或者还有人在暗处,我感知不到。修为全都压制在三境,但绝不是普通的三境。”秋霜皱眉说道。 所谓“不是普通的三境”,就是说这些人都是压制了修为进入的,原本的境界可能是四境五境甚至更高。 已至四境、五境的人,虽然将修为压制在三境,但由于感悟和真元等等方面都高于一般的三境修行者,所以即使不动用四境、五境的力量,也比一般的三境修行者要强大许多。 “燕军好像也发现了!他们的阵列在变!”王离操控的千隼也察觉了燕军的异样,将前方的影像源源不断地传给王离,王离又原原本本地转告众人。 苏起却不由得暗中惊叹,燕军中必然带了有侦查能力的修行者,可所侦测的范围却远远比不上赵盈的一个侍女。可见赵盈身边的人,绝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与此同时,燕军的阵列中,也稍稍弥散着一些恐慌的情绪。这里面训练有素的士兵毕竟只是少数人,大部分都是一些养尊处优的士子或世家子弟,都以为进入遗迹寻宝只不过和往年一样是例行公事而已,根本没想到会有意外发生。 敢公然伏击燕军军队的人,到底又是何方神圣? “肃静!改为守御阵列!”为首的军官厉声命令,将队列中的骚动压制了下去。身穿制式甲胄的燕军士兵立刻条件反射一般地行动起来,由行军阵列转为守御阵列。 虽然不是什么至关重要的任务,但毕竟事关世家子弟们的安全,所以这些士兵都是从戍卫边境的边军中抽调出来的,可以说是燕军中的精锐。 随着军官的一声令下,这些士兵有条不紊地来到人群前方列阵,手中的长刀整齐划一地指向前方,指向未知的威胁。 后方有些慌乱的世家子弟们看到此情此景,也安静了下来。他们毕竟都是修行者,有着好争斗的本性,看到燕军如此训练有素,更是信心倍增,一个个抽剑拔刀,慌乱转变成了兴奋。 “任何人,听我的号令,未查明敌人虚实之前,不许轻举妄动。”军官声音低沉,带着难以言明的威严。 这句话当然不是说给那些士兵们听的。对士兵们来说,军令如山,早已习以为常,但那些世家子弟则不同,保不准会有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子弟被敌人的诱敌之策引入迷踪林中,闹出不必要的麻烦。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九十四章 树界遇伏 “匠人?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朱骇有些惊讶地说道。 苏起指了指死者的手:“这人的手指,骨节粗大,手掌和手指内侧都是厚厚的老茧,看起来握力很强。而且,整个前半手臂都有灼烧皲裂的痕迹。” “单凭他的手,很难确定吧?也有可能是个使用重兵器的武修。”赵盈说道。 “使用重兵器的武修,一般全身肌肉都比较发达,因为战斗时,往往需要激发全身潜能,所以身形较为匀称。但这个人——右臂和腰背部的肌肉特别发达,下肢和左手的肌肉就差了很多,可见他的功夫,都下在这只右臂上。”苏起解释道,“再加上,他手上被火炙烤的痕迹,所以我推断,这个人多半是一名工匠。” “倒是有些道理。”朱骇也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苏起之所以知道这些,还是归功于他对于罗平的观察。铸剑师也是工匠的一种,每日的工作大同小异,所以多少都会有一些相似点。 “只是,什么人会把工匠带进来呢?难不成要在这里搭台铸剑?”王离有些疑惑地问道。 “难道是这里有什么机关密室,需要工匠破解?”苏起问道。 赵盈低头沉吟道:“……倒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只是,以我们目前知道的情况来说,遗迹中没有这种地方。” 只不过,赵盈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稍有一些迟疑。苏起眨了眨眼睛,却没有深问。赵盈想必知道一些外人所不知道的隐情,只是不想现在说出来。 不管怎么说,这具尸体还是给众人带来了一点点不好的情绪。 “好了,大家继续前进吧,就算有什么危险,也有燕军在前面挡着,我们不必太担心。当然,如果大家知难而退,我也不会怪罪大家。”赵盈宽慰道。 作为队伍的领导者,她自然是要说几句场面话来安定人心的。众人都是修行者,进来的时候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也不可能被一具尸体吓退。所以众人也只是唏嘘了片刻,便继续上路。 又走了大约一刻钟,王离说道:“燕军快走到‘树界’了。” “树界?那是什么地方?”苏起问道。 “树界是迷踪林中的一个地标,或者说,是唯一的一个地标。”赵盈解释道,“整个迷踪林里面全都是参天古木,人只能在树木的缝隙间行走,看起来千篇一律。但树界是一块很奇怪的地方,那里是一块方圆百丈的空地,也是树林中唯一一块能够用肉眼辨识的地域。” “树界在迷踪林的出口大约三分之二的位置,由于容易辨认,且离出口较近,所以燕军一直将这里视作收集天材地宝、休息补给的基地。” 王离说道:“接下来我们怎么办?继续往前走,还是先停一停?” 赵盈想了一下说道:“再往前稍走一些,燕军多半要花一些时间去采集一些天材地宝,等跟他们走出迷踪林,我们便可以自由行动了。” “等一下,我们先别贸然前进,有点问题。”就在这时,一直不说话的侍女秋霜突然开口,打断了众人的谈话。 “怎么了?”众人都有些惊讶,秋霜一直跟在赵盈身后,极少开口,当往往一开口,就会指出极为关键的问题。 “燕军所在的位置,有几股很强的气息……我们还是不要贸然靠近。”秋霜仿佛在感受着什么,眉头紧锁。 苏起不由得有些惊讶,他知道秋霜是一名修行者,但能够在这么远的距离感知到其他修行者的位置和气息,绝不是普通的修行者能够做到的。想来多半是有什么极为特殊的功法。 “是么?有几人?修为如何?”赵盈也有些意外,赶忙问道。看得出来她对于秋霜的感觉极为看重。 “人数不少,可能有十个人左右……或者还有人在暗处,我感知不到。修为全都压制在三境,但绝不是普通的三境。”秋霜皱眉说道。 所谓“不是普通的三境”,就是说这些人都是压制了修为进入的,原本的境界可能是四境五境甚至更高。 已至四境、五境的人,虽然将修为压制在三境,但由于感悟和真元等等方面都高于一般的三境修行者,所以即使不动用四境、五境的力量,也比一般的三境修行者要强大许多。 “燕军好像也发现了!他们的阵列在变!”王离操控的千隼也察觉了燕军的异样,将前方的影像源源不断地传给王离,王离又原原本本地转告众人。 苏起却不由得暗中惊叹,燕军中必然带了有侦查能力的修行者,可所侦测的范围却远远比不上赵盈的一个侍女。可见赵盈身边的人,绝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与此同时,燕军的阵列中,也稍稍弥散着一些恐慌的情绪。这里面训练有素的士兵毕竟只是少数人,大部分都是一些养尊处优的士子或世家子弟,都以为进入遗迹寻宝只不过和往年一样是例行公事而已,根本没想到会有意外发生。 敢公然伏击燕军军队的人,到底又是何方神圣? “肃静!改为守御阵列!”为首的军官厉声命令,将队列中的骚动压制了下去。身穿制式甲胄的燕军士兵立刻条件反射一般地行动起来,由行军阵列转为守御阵列。 虽然不是什么至关重要的任务,但毕竟事关世家子弟们的安全,所以这些士兵都是从戍卫边境的边军中抽调出来的,可以说是燕军中的精锐。 随着军官的一声令下,这些士兵有条不紊地来到人群前方列阵,手中的长刀整齐划一地指向前方,指向未知的威胁。 后方有些慌乱的世家子弟们看到此情此景,也安静了下来。他们毕竟都是修行者,有着好争斗的本性,看到燕军如此训练有素,更是信心倍增,一个个抽剑拔刀,慌乱转变成了兴奋。 “任何人,听我的号令,未查明敌人虚实之前,不许轻举妄动。”军官声音低沉,带着难以言明的威严。 这句话当然不是说给那些士兵们听的。对士兵们来说,军令如山,早已习以为常,但那些世家子弟则不同,保不准会有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子弟被敌人的诱敌之策引入迷踪林中,闹出不必要的麻烦。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九十五章 八门金锁 “所有人,听从姚百将的命令,不要轻举妄动!”喊话的正是邹君浩。他在这些世家子弟中地位最高,此举一是为了约束这些子弟,二是为了趁机展露自己的威严。 这名军官名叫姚开,是燕国边军中的一名百将,统领一百名精锐,所以也称百夫长。由于边军中的士兵个个都是十里挑一,所以他虽然名义上是百将,实际地位和千夫长无异。 姚开是一名五境修行者,虽然在遗迹中只能发挥出三境的修为,但由于他所修习的是军中战法,务求实用,所以战力绝非一般的三境修行者可比。 此时,燕军这边共有十二名士兵和八名世家子弟,加上身为统领的姚开和中途加入的李庆臣,共有二十二人。若是论战力而言,这些人绝对不弱,十二名士兵个个都是边军精锐,训练有素,而这些子弟也大部分都是家中背景煊赫,修为不差。 而且,在实战中绝非人越多就越强,临战配合、心理素质、天时地利等等因素,都可能会影响胜负。在这一点上,修为全都压制到了三境,这些燕军士兵对于修行者而言,优势更大。 “前方是何处的朋友,现身一见吧。”姚开右手握住腰畔的铁刀,望向树界深处的黑影。 树木的阴影中,一众黑衣人渐渐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姚开大致一扫,发现这些黑衣人整齐划一的都是黑衣黑巾,看不清面目,有些半蹲在树上,有些隐藏在阴影中,有些站了出来。虽然位置各异,但这十二个黑衣人却隐隐形成了某种阵势,看起来破绽百出,却又仿佛滴水不漏。 姚开看不出这其中的玄妙,但长久以来的直觉告诉他,这些人绝不简单,若是贸然出击,绝对会吃大亏。 “各位朋友是哪条道上的,不知意欲何为?”姚开问道。 在姚开右前方阴影中的黑衣人咳了两声,沙哑道:“无名之辈,不足挂齿。只是想请各位在此休息一下。” 姚开的眉头微皱,这些人既不表露真实身份,也不发动突袭,显然是受到某些人的指使,想把燕军一行人拖住。虽然不知道他们的真实目的,但公然与燕国为敌,所图绝对不小。 另一边,苏起一行人也在密切地关注着前方的一举一动。 “燕军的境况不妙。”王离皱眉说道。 “怎么说?”赵盈问道。 “虽然不清楚这些人是从何而来,但显然他们有所准备。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现在摆出了一套阵法,目的就是想拦住燕军,不让他们继续深入。”王离说道。 “阵法?”苏起有些惊讶。 “嗯。”王离点了点头,随手在地上捡起几块石头、几根树枝,摆出一个简易的八卦图案。 “明处有十二人,暗处应该还有四人。两人一组,六明两暗。”王离解释道。 “八门金锁?”苏起十分惊讶。 在这个时代的八门金锁,虽然较为简单,没有那么多的变化,但一旦遇上却十分棘手。虽然这个时代修行者盛行,但阵法一直是极少数顶尖文修才能涉猎的领域。而且,八卦本就属于道家一脉,属于偏门,能得到传承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更何况,想要发挥阵法的威力,必须经过数十年如一日的反复练习,任何一环都不能出错。 因为条件严苛,所以稀少,因为稀少,所以懂得如何破阵的人也就更加稀少。姚开常年在军中,根本不可能接触到这种文修都不见得听说过的阵法。 “这八门金锁阵很厉害吗?”朱骇问道。 “不好说。”王离皱眉道,“阵法的威力,取决于指挥的修行者,修行者越精通、布阵配合越密切,这阵的威力就越强大。阵法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它的威力是没有上限的。而且,这八门金锁本就是偏门阵法,自文王演周易以来,还在深入研究八卦的也只剩下道家一门。” “那么,可有破解之法?”朱骇追问道。 王离摇了摇头:“我并非道家,这八门金锁之阵也只是在老师的书中见过,说说可以,但要真想破阵就无能为力了。” “既然如此,我们就此按兵不动。”赵盈说道,“虽然不知道对方有何图谋,但多半是冲着燕军来的,我们现在也没必要趟这浑水,静观其变吧。” “燕军必然会冲阵,到时候等他们拼个两败俱伤,我们再坐收渔利。”朱骇说道。 “嗯,也只能如此了。”王离点点头。 就在此时,苏起摇了摇头:“不,我们必须立刻冲阵。” “为什么?”赵盈惊讶道,“现在冲阵,岂不是自我暴露?” 苏起微微摇头:“你们有所不知。八门金锁绝非可以靠蛮力破去的阵法。现在大家的修为都压制在三境,阵法的效用将被无限放大。想要破阵,至少要一正一奇两支部队一同出击,单靠一支队伍是绝对不可能冲开阵列的。单靠我们不可能破开阵法,必须借用燕军冲阵的时机。” “你懂得这阵法?”赵盈惊讶道。一行人中本是王离学识最高,连他都只是听说过这个阵法,苏起怎么会明白破阵之法呢? 众人所不知道的是,苏起本就是儒道兼修,又得了庄周传承,对道家学说本就熟稔于心。更何况他是神符师,对阵法的理解超乎常人也就不足为奇了。 “可是,我们就算和燕军一起破开这阵法,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呢?”朱骇问道。 “若是我们坐视不管,自然可以保全自身。但这阵法破不开,就意味着我们无法继续前行。这些人处心积虑,必然大有所图,这说明遗迹中必然有些非常稀有的天材异宝出现。就此止步,诸位甘心吗?”苏起问道。 如此一问,几个人都沉吟起来。毕竟他们入遗迹是为了获得传承,都是修行者,若是知难而退,任何风险都不敢冒,还说什么破境? “反正我是要去的,你们想去的就跟来。”苏起的语气像是毫不在意,但众人却读出了无比坚决的意味。 “好!那就决定了,一起冲阵!”赵盈咬牙说到。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九十五章 八门金锁 “所有人,听从姚百将的命令,不要轻举妄动!”喊话的正是邹君浩。他在这些世家子弟中地位最高,此举一是为了约束这些子弟,二是为了趁机展露自己的威严。 这名军官名叫姚开,是燕国边军中的一名百将,统领一百名精锐,所以也称百夫长。由于边军中的士兵个个都是十里挑一,所以他虽然名义上是百将,实际地位和千夫长无异。 姚开是一名五境修行者,虽然在遗迹中只能发挥出三境的修为,但由于他所修习的是军中战法,务求实用,所以战力绝非一般的三境修行者可比。 此时,燕军这边共有十二名士兵和八名世家子弟,加上身为统领的姚开和中途加入的李庆臣,共有二十二人。若是论战力而言,这些人绝对不弱,十二名士兵个个都是边军精锐,训练有素,而这些子弟也大部分都是家中背景煊赫,修为不差。 而且,在实战中绝非人越多就越强,临战配合、心理素质、天时地利等等因素,都可能会影响胜负。在这一点上,修为全都压制到了三境,这些燕军士兵对于修行者而言,优势更大。 “前方是何处的朋友,现身一见吧。”姚开右手握住腰畔的铁刀,望向树界深处的黑影。 树木的阴影中,一众黑衣人渐渐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姚开大致一扫,发现这些黑衣人整齐划一的都是黑衣黑巾,看不清面目,有些半蹲在树上,有些隐藏在阴影中,有些站了出来。虽然位置各异,但这十二个黑衣人却隐隐形成了某种阵势,看起来破绽百出,却又仿佛滴水不漏。 姚开看不出这其中的玄妙,但长久以来的直觉告诉他,这些人绝不简单,若是贸然出击,绝对会吃大亏。 “各位朋友是哪条道上的,不知意欲何为?”姚开问道。 在姚开右前方阴影中的黑衣人咳了两声,沙哑道:“无名之辈,不足挂齿。只是想请各位在此休息一下。” 姚开的眉头微皱,这些人既不表露真实身份,也不发动突袭,显然是受到某些人的指使,想把燕军一行人拖住。虽然不知道他们的真实目的,但公然与燕国为敌,所图绝对不小。 另一边,苏起一行人也在密切地关注着前方的一举一动。 “燕军的境况不妙。”王离皱眉说道。 “怎么说?”赵盈问道。 “虽然不清楚这些人是从何而来,但显然他们有所准备。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现在摆出了一套阵法,目的就是想拦住燕军,不让他们继续深入。”王离说道。 “阵法?”苏起有些惊讶。 “嗯。”王离点了点头,随手在地上捡起几块石头、几根树枝,摆出一个简易的八卦图案。 “明处有十二人,暗处应该还有四人。两人一组,六明两暗。”王离解释道。 “八门金锁?”苏起十分惊讶。 在这个时代的八门金锁,虽然较为简单,没有那么多的变化,但一旦遇上却十分棘手。虽然这个时代修行者盛行,但阵法一直是极少数顶尖文修才能涉猎的领域。而且,八卦本就属于道家一脉,属于偏门,能得到传承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更何况,想要发挥阵法的威力,必须经过数十年如一日的反复练习,任何一环都不能出错。 因为条件严苛,所以稀少,因为稀少,所以懂得如何破阵的人也就更加稀少。姚开常年在军中,根本不可能接触到这种文修都不见得听说过的阵法。 “这八门金锁阵很厉害吗?”朱骇问道。 “不好说。”王离皱眉道,“阵法的威力,取决于指挥的修行者,修行者越精通、布阵配合越密切,这阵的威力就越强大。阵法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它的威力是没有上限的。而且,这八门金锁本就是偏门阵法,自文王演周易以来,还在深入研究八卦的也只剩下道家一门。” “那么,可有破解之法?”朱骇追问道。 王离摇了摇头:“我并非道家,这八门金锁之阵也只是在老师的书中见过,说说可以,但要真想破阵就无能为力了。” “既然如此,我们就此按兵不动。”赵盈说道,“虽然不知道对方有何图谋,但多半是冲着燕军来的,我们现在也没必要趟这浑水,静观其变吧。” “燕军必然会冲阵,到时候等他们拼个两败俱伤,我们再坐收渔利。”朱骇说道。 “嗯,也只能如此了。”王离点点头。 就在此时,苏起摇了摇头:“不,我们必须立刻冲阵。” “为什么?”赵盈惊讶道,“现在冲阵,岂不是自我暴露?” 苏起微微摇头:“你们有所不知。八门金锁绝非可以靠蛮力破去的阵法。现在大家的修为都压制在三境,阵法的效用将被无限放大。想要破阵,至少要一正一奇两支部队一同出击,单靠一支队伍是绝对不可能冲开阵列的。单靠我们不可能破开阵法,必须借用燕军冲阵的时机。” “你懂得这阵法?”赵盈惊讶道。一行人中本是王离学识最高,连他都只是听说过这个阵法,苏起怎么会明白破阵之法呢? 众人所不知道的是,苏起本就是儒道兼修,又得了庄周传承,对道家学说本就熟稔于心。更何况他是神符师,对阵法的理解超乎常人也就不足为奇了。 “可是,我们就算和燕军一起破开这阵法,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呢?”朱骇问道。 “若是我们坐视不管,自然可以保全自身。但这阵法破不开,就意味着我们无法继续前行。这些人处心积虑,必然大有所图,这说明遗迹中必然有些非常稀有的天材异宝出现。就此止步,诸位甘心吗?”苏起问道。 如此一问,几个人都沉吟起来。毕竟他们入遗迹是为了获得传承,都是修行者,若是知难而退,任何风险都不敢冒,还说什么破境? “反正我是要去的,你们想去的就跟来。”苏起的语气像是毫不在意,但众人却读出了无比坚决的意味。 “好!那就决定了,一起冲阵!”赵盈咬牙说到。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九十六章 深陷重围 在苏起一行人飞快地赶往树界的同时,燕军和黑衣人的对峙也一直持续着。 “你们为燕军压阵,能做到么?”姚开没有回头,但在场的人都清楚这句话是对邹君浩说的。 “姚百将放心,子弟们也都是将门之后。”邹君浩十分肯定地说道。虽然邹家并不算是武将世家,但大争之世,每个世家子弟都略通一些兵法。邹君浩知道,姚开的第一波进攻必然是试探对方实力,还远没到生死相搏的关头,若是这些没上过战场的世家子弟一拥而上,反而会打乱燕军的配合。 “所有人,听我号令!转锋矢阵!” 随着姚开的一声令下,训练有素的燕军士兵快速地完成了阵列转换,如同一把尖刀一般指向姚开目光注视的方向。最尖端的三个士兵是十二名士兵中的精锐,负责撕开缺口,姚开则在队伍中部起到调动全局的作用。 姚开并不是一个时刻身先士卒的军官,他知道有些时候保护自己远比杀敌更重要。也正是由于他偏于稳重的性格,所以这次燕军才选他领兵。 “冲!” 一声令下,十二名燕军在姚开的带领下,如同一把尖刀一般直插黑衣人的阵列。姚开并没有选择刚才答话的那名黑衣人,而是选择了左数第五个黑衣人作为突破口。就像野兽能够凭借本能找到猎物的弱点一样,找寻敌方阵列的突破口也是士兵的本能。 在狂奔的赤色洪流中,一柄柄黑色铁刀微微泛着毫光,那是真元贯注的表现。果然不愧是燕国最精锐的边军部队,即使是十三个人的冲锋,却也仿佛千军万马一般,势不可挡。 燕军冲向的黑衣人,正是这群人的头目。他腰畔悬着一柄形制怪异的淡青色吴钩,他本来极好地隐藏在这群黑衣人中,却没想到刚一交战就被对方给看破了。 “眼光倒是不错。”腰佩淡青色吴钩的黑衣人声音丝毫不见任何波澜,他左手轻轻地将吴钩推出鞘,然后说道,“杜门、惊门正面迎敌,包围两翼,先试试敌人的斤两。” 首领本就在人群的偏后方位置,所以他稍微一闪身,便有四名黑衣人迎上。这四名黑衣人身形极为整齐划一,唯一的区别在于,两人持盾,另两人持短戈。 只听“铿”的一声,伴随着燕军三名先锋的怒吼,铁刀势大力沉地砍在了黑衣人的铁盾上。另外两个手持短戈的黑衣人也趁机刺向燕军侧翼,但立刻就被旁边的燕军用铁刀架开。 与此同时,两侧的黑衣人非常默契地向燕军快速靠拢,渐渐形成一个半包围的态势。 姚开的眼神迅速扫过战场,不禁微微皱起眉头。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些黑衣人绝非什么乌合之众,而是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的精锐。面前的十二个人,竟是两人一组,每一组持的兵刃都各不相同,虽然姚开现在还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他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险。 这就是八门金锁,十六人分为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每两人一组,各司其职。休门持斧,负责终结战场;生门画符,支援己方战斗;伤门持刀,负责在混战中杀伤敌人;杜门持盾,负责阻绝进攻;景门为文修,随机应变;死门持弓,负责暗箭伤人;惊门持短戈,负责袭扰;开门持剑,负责诱敌或追敌。 这八门中,生门、景门、开门为吉,伤门、惊门、休门为伤,杜门、死门为凶。若是不能在短时间内找到这八门的弱点,则必然被慢慢缠住,无情绞杀。 现在场间只有十二人,是因为生门和景门的四人都是文修,此时根本没有露面,只是藏在暗处。那么剩下唯一可作为突破口的就只剩下开门。但问题在于,开门可诱敌可追敌,更是由首领亲自担任,想要破开谈何容易。 “破开防御!” 随着姚开的一声令下,燕军开始发挥出军人狠厉的本色,疯狂地冲击着杜门两个持盾的敌人。先锋的三名燕军手中的铁刀开始亮起了炽烈的光,三名先锋开始疯狂燃烧自己的真元,想要用蛮力破开铁盾。 后方的燕军也没有闲着,开始慢慢地向外扩展,逼退两翼持短戈骚扰的敌人。 “继续!”姚开的声音仍是听不出一丝波动。 燕军先锋虽有蛮力,但毕竟在兵刃上有些吃亏。半晌之后,三名先锋都有些后劲不足,持盾的敌人却只是后退了几步而已。 就在此时,燕军后方的三名士兵上前一步,将三名先锋换了下来,继续发起猛攻。 这是典型的军中战法,以锋矢阵冲锋时,轮番更换先头部队,可以始终在最前方保持足够的压力,同时又最大限度地节省了本队的体力。 “退。” 敌方首领一边说着,一边抽出了腰畔的吴钩,和另一名负责镇守“开门”的同伴一起加入战斗。与此同时,持盾的两名黑衣人开始后退,防线出现了些许松动。 “继续追击!”姚开立刻下令。 对于燕军来说,他们必须破开敌人铁盾,否则之前的冲锋就毫无意义。在前锋不停轮换的情况下,他们的体力会稍好于敌方,所以此时必须追击。 “伤门、死门、开门,入阵!” 与此同时,燕军一名士兵大喊道:“有弓箭手!” “咻!”伴随着弓弦声,一支凌厉的箭矢破空而至,正中一名士兵左臂。虽有甲胄护身,但这支箭上显然灌注了真元,直透重甲,深可及骨。 中箭的燕军闷哼一声,立刻用长刀将箭杆砍去一半,退回队伍中央。与此同时,面向弓箭手的几名士兵立刻挥刀,将其他射来的箭矢一一击落。 此时,杜、伤、死、惊、开五门十人形成一张松散但严谨的包围网,生门、景门仍在暗处,唯有负责终结战场的休门两人持斧在外围游走,准备终结落单或受伤的燕军。 “天佑大燕!” 姚开一声爆喝,抽出长刀直扑手持吴钩的敌军首领。持盾的两人想要将他挡住,但燕军先锋立刻拼命进攻,掩护姚开越过了两面铁盾,攻向敌军首领。 “来得好。八门金锁,收!” 首领和另一名“开门”的敌人迎上了姚开,手中吴钩一挥,荡开了姚开的长刀。与此同时,“生门”和“景门”的敌人也同时出现,一道丈余高的石墙将燕军后路截断! 至此,八门皆现,八门金锁阵将姚开所带领的燕军牢牢地围在了中央。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九十六章 深陷重围 在苏起一行人飞快地赶往树界的同时,燕军和黑衣人的对峙也一直持续着。 “你们为燕军压阵,能做到么?”姚开没有回头,但在场的人都清楚这句话是对邹君浩说的。 “姚百将放心,子弟们也都是将门之后。”邹君浩十分肯定地说道。虽然邹家并不算是武将世家,但大争之世,每个世家子弟都略通一些兵法。邹君浩知道,姚开的第一波进攻必然是试探对方实力,还远没到生死相搏的关头,若是这些没上过战场的世家子弟一拥而上,反而会打乱燕军的配合。 “所有人,听我号令!转锋矢阵!” 随着姚开的一声令下,训练有素的燕军士兵快速地完成了阵列转换,如同一把尖刀一般指向姚开目光注视的方向。最尖端的三个士兵是十二名士兵中的精锐,负责撕开缺口,姚开则在队伍中部起到调动全局的作用。 姚开并不是一个时刻身先士卒的军官,他知道有些时候保护自己远比杀敌更重要。也正是由于他偏于稳重的性格,所以这次燕军才选他领兵。 “冲!” 一声令下,十二名燕军在姚开的带领下,如同一把尖刀一般直插黑衣人的阵列。姚开并没有选择刚才答话的那名黑衣人,而是选择了左数第五个黑衣人作为突破口。就像野兽能够凭借本能找到猎物的弱点一样,找寻敌方阵列的突破口也是士兵的本能。 在狂奔的赤色洪流中,一柄柄黑色铁刀微微泛着毫光,那是真元贯注的表现。果然不愧是燕国最精锐的边军部队,即使是十三个人的冲锋,却也仿佛千军万马一般,势不可挡。 燕军冲向的黑衣人,正是这群人的头目。他腰畔悬着一柄形制怪异的淡青色吴钩,他本来极好地隐藏在这群黑衣人中,却没想到刚一交战就被对方给看破了。 “眼光倒是不错。”腰佩淡青色吴钩的黑衣人声音丝毫不见任何波澜,他左手轻轻地将吴钩推出鞘,然后说道,“杜门、惊门正面迎敌,包围两翼,先试试敌人的斤两。” 首领本就在人群的偏后方位置,所以他稍微一闪身,便有四名黑衣人迎上。这四名黑衣人身形极为整齐划一,唯一的区别在于,两人持盾,另两人持短戈。 只听“铿”的一声,伴随着燕军三名先锋的怒吼,铁刀势大力沉地砍在了黑衣人的铁盾上。另外两个手持短戈的黑衣人也趁机刺向燕军侧翼,但立刻就被旁边的燕军用铁刀架开。 与此同时,两侧的黑衣人非常默契地向燕军快速靠拢,渐渐形成一个半包围的态势。 姚开的眼神迅速扫过战场,不禁微微皱起眉头。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些黑衣人绝非什么乌合之众,而是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的精锐。面前的十二个人,竟是两人一组,每一组持的兵刃都各不相同,虽然姚开现在还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他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险。 这就是八门金锁,十六人分为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每两人一组,各司其职。休门持斧,负责终结战场;生门画符,支援己方战斗;伤门持刀,负责在混战中杀伤敌人;杜门持盾,负责阻绝进攻;景门为文修,随机应变;死门持弓,负责暗箭伤人;惊门持短戈,负责袭扰;开门持剑,负责诱敌或追敌。 这八门中,生门、景门、开门为吉,伤门、惊门、休门为伤,杜门、死门为凶。若是不能在短时间内找到这八门的弱点,则必然被慢慢缠住,无情绞杀。 现在场间只有十二人,是因为生门和景门的四人都是文修,此时根本没有露面,只是藏在暗处。那么剩下唯一可作为突破口的就只剩下开门。但问题在于,开门可诱敌可追敌,更是由首领亲自担任,想要破开谈何容易。 “破开防御!” 随着姚开的一声令下,燕军开始发挥出军人狠厉的本色,疯狂地冲击着杜门两个持盾的敌人。先锋的三名燕军手中的铁刀开始亮起了炽烈的光,三名先锋开始疯狂燃烧自己的真元,想要用蛮力破开铁盾。 后方的燕军也没有闲着,开始慢慢地向外扩展,逼退两翼持短戈骚扰的敌人。 “继续!”姚开的声音仍是听不出一丝波动。 燕军先锋虽有蛮力,但毕竟在兵刃上有些吃亏。半晌之后,三名先锋都有些后劲不足,持盾的敌人却只是后退了几步而已。 就在此时,燕军后方的三名士兵上前一步,将三名先锋换了下来,继续发起猛攻。 这是典型的军中战法,以锋矢阵冲锋时,轮番更换先头部队,可以始终在最前方保持足够的压力,同时又最大限度地节省了本队的体力。 “退。” 敌方首领一边说着,一边抽出了腰畔的吴钩,和另一名负责镇守“开门”的同伴一起加入战斗。与此同时,持盾的两名黑衣人开始后退,防线出现了些许松动。 “继续追击!”姚开立刻下令。 对于燕军来说,他们必须破开敌人铁盾,否则之前的冲锋就毫无意义。在前锋不停轮换的情况下,他们的体力会稍好于敌方,所以此时必须追击。 “伤门、死门、开门,入阵!” 与此同时,燕军一名士兵大喊道:“有弓箭手!” “咻!”伴随着弓弦声,一支凌厉的箭矢破空而至,正中一名士兵左臂。虽有甲胄护身,但这支箭上显然灌注了真元,直透重甲,深可及骨。 中箭的燕军闷哼一声,立刻用长刀将箭杆砍去一半,退回队伍中央。与此同时,面向弓箭手的几名士兵立刻挥刀,将其他射来的箭矢一一击落。 此时,杜、伤、死、惊、开五门十人形成一张松散但严谨的包围网,生门、景门仍在暗处,唯有负责终结战场的休门两人持斧在外围游走,准备终结落单或受伤的燕军。 “天佑大燕!” 姚开一声爆喝,抽出长刀直扑手持吴钩的敌军首领。持盾的两人想要将他挡住,但燕军先锋立刻拼命进攻,掩护姚开越过了两面铁盾,攻向敌军首领。 “来得好。八门金锁,收!” 首领和另一名“开门”的敌人迎上了姚开,手中吴钩一挥,荡开了姚开的长刀。与此同时,“生门”和“景门”的敌人也同时出现,一道丈余高的石墙将燕军后路截断! 至此,八门皆现,八门金锁阵将姚开所带领的燕军牢牢地围在了中央。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九十七章 一场豪赌定乾坤 战阵外的世家子弟们一个个面露惶恐,他们虽未经战阵,但也能看出燕军此时的状况极为不利,敌人以阵法为依托,又是文修武修密切配合,此消彼长之下,这一战的后果可能会不堪设想。 “邹兄,你看这……” 世家子弟们,纷纷望向了为首的邹君浩。这一行人均是以邹君浩马首是瞻,遇到这种关键情况,自然也只能凭邹君浩一人决断。 邹君浩眉头紧锁,握着剑柄的手青筋微显。 他倒不是贪生怕死之徒,但战场之事瞬息万变,连训练有素的燕军贸然冲阵都吃了暗亏,他手下这几个向来只懂纸上谈兵的世家子弟,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更何况,姚开的命令是让他们压阵,若是贸然出击,扰乱了燕军的部署,岂不是添了倒忙?万一有所损伤,他邹君浩付不起这个责任,到时候被政敌抓住把柄,甚至连他邹家都要担上一份风险。 但是,终究不能什么都不做,否则又何以服众,何以让这些人心惶惶的世家子弟安下心来? “靠近战阵边缘,文修攻击落单的敌人和远处的弓箭手,武修按兵不动。”邹君浩深思片刻,命令道。 “是!” 这个想法正贴合了大部分世家子弟的心思。要让他们直接杀入阵中,那太过冒险,没那个胆子;但要让他们什么都不做,肯定又会有人觉得胆怯懦弱。这些子弟们瞬间活跃起来,一腔热血上涌,两个武修已经迫不及待地向面前的石墙走去。 “唰!” 一枚寒冰锥从一名文修子弟手中射出,射向右翼的弓箭手。弓箭手皱了皱眉,闪身避开,但这一来射出的箭也失去了准头,不由得有些气恼。 “来,我们一起来破开这石墙!” 一名高大的武修子弟瓮声瓮气地说道。他身材十分魁梧,比常人都高了一头,国字脸膛,声音低沉浑厚。这是樊家嫡长子樊猛,父辈都在边军中担任要职。 樊猛说着,从背上解下一柄重斧。他的功法走的是刚猛一路,深信“一力降十会”,所以在兵刃选用上,也是越重越好。 一声低吼,大斧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地砍在石墙上。只听“当”的一声,火星四溅,大斧竟在石墙上留下了数寸深的裂口。 这石墙的位置十分紧要,正好横在燕军后撤的退路上,若是不破开石墙,撤退时就只能绕路,但如此一来,阵形必然被打乱,两翼的士兵必然伤亡惨重,万一阵形崩溃,还有可能全军覆没。 好在这石墙只是敌方的文修召唤而出的,在蛮力之下不可能撑持太久。众子弟见状,各种刀剑功法纷纷往石墙上砸去,只听轰隆之声不绝于耳,不到片刻,石墙已经轰然倒塌,化为一地碎屑。 “好!”一众子弟见状,不由得大声欢呼起来。 邹君浩却是眉头微皱,他看得出来,这些子弟们不懂得保存真元,虽然看起来士气高涨,但也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若真的加入战团,恐怕除了添乱以外起不到任何作用。 就在此时,前方的战阵中,也爆发出一道刺目的光。 漆黑的铁刀和淡青色的吴钩此时都已经光芒大作,姚开和黑衣人首领的真元如同飞腾的瀑布一般,疯狂地在兵刃交接处消耗殆尽,光、烟、热度,生死相搏的两人竟是一上来就选用了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 姚开和黑衣人的首领此时一动不动,都在全神贯注地盯着对方,眼窝中仿佛要瞪出血来。而燕军和黑衣人们则围绕着两人疯狂争夺,不惜一切代价干扰对方的首领,不惜一切代价保护自己的首领。一名燕军士兵甚至不惜用自己的身体接住了向姚开射去的一支箭。 “比、比拼真元?!”一众世家子弟看得呆住了。 比拼真元是最苛刻、也最残酷的战斗方式,如同两个人面对面走钢丝,到最后输的一方轻则重伤,重则毙命,而胜利的一方也至少需要修养月余,方能恢复。 一般的战斗中,没人愿意比拼真元,因为谁也不知道对方的真元是多是少,更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帮手,若是对方真元比自己多,或者暗中有帮手,那么比拼真元无异于送死。 但姚开却没有任何犹豫,和黑衣人首领一交手,就立刻义无反顾地燃起全身真元,拼死一搏。 “果然小看你了。不愧是军中人物,杀伐果断,连自己的命也可以毫不犹豫地拿来赌。” 首领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刚开始的轻松,真元的比拼并不是完全的数量压制就可以,也需要极强的精神力,若是三心二意,很可能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燕军中随便一名百将便有如此见识和胆魄,燕军战力,的确不容小觑。” 首领本以为自己手握八门金锁阵,燕军冲阵只是以卵击石而已,自己早已立于不败之地。但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错了。姚开也早已明白这一点,他命令队伍结锋矢阵冲锋并不是贸然赴死,而是早就已经做好了打算。 由精锐燕军打头阵接近首领,然后比拼真元,直接赌上自己的性命,一战定乾坤!只要打掉首领,开门一破,黑衣人群龙无首,到时燕军和众子弟一拥而上,必然是摧枯拉朽。这是损伤最小的方式,也是唯一可行的方式。 “可惜,你赌错了。”首领的目光中,透出彻骨的寒意,“你觉得自己是五境,对自己的真元很有自信?很可惜,我也是五境。” 光芒更盛! 淡青色吴钩此时已经因为真元的灌注而慢慢转为了莹绿色,铁刀的光芒反而慢慢地黯淡了下去。姚开面色凝重,额头上也不由得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同是五境,但姚开毕竟久在军旅,在真元的锤炼上比不得江湖中人,一旦真元拼输了,燕军将万劫不复! “掩护姚百将!!” 燕军士兵们也看出状况堪忧,开始疯狂地燃烧真元向首领发动进攻。但八门金锁阵仍是死死地锁住燕军,不让他们冲破防线。 “该死,给我冲!”邹君浩已经看出不妙,若此时再犹犹豫豫,恐怕一念之间便是天堂地狱。余下的世家子弟早已等不及,大喊着冲入阵中。 “八门金锁,困!” 黑衣人的首领虽不能说话,但他同在开门的搭档却是一抬手,指挥着变阵! “嗖!嗖!” 两声弦响,有两名靠后的子弟立刻应声而倒。冲锋时没人护住侧翼,又不成阵形,这些子弟在弓箭手眼中,简直是现成的活靶子。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九十七章 一场豪赌定乾坤 战阵外的世家子弟们一个个面露惶恐,他们虽未经战阵,但也能看出燕军此时的状况极为不利,敌人以阵法为依托,又是文修武修密切配合,此消彼长之下,这一战的后果可能会不堪设想。 “邹兄,你看这……” 世家子弟们,纷纷望向了为首的邹君浩。这一行人均是以邹君浩马首是瞻,遇到这种关键情况,自然也只能凭邹君浩一人决断。 邹君浩眉头紧锁,握着剑柄的手青筋微显。 他倒不是贪生怕死之徒,但战场之事瞬息万变,连训练有素的燕军贸然冲阵都吃了暗亏,他手下这几个向来只懂纸上谈兵的世家子弟,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更何况,姚开的命令是让他们压阵,若是贸然出击,扰乱了燕军的部署,岂不是添了倒忙?万一有所损伤,他邹君浩付不起这个责任,到时候被政敌抓住把柄,甚至连他邹家都要担上一份风险。 但是,终究不能什么都不做,否则又何以服众,何以让这些人心惶惶的世家子弟安下心来? “靠近战阵边缘,文修攻击落单的敌人和远处的弓箭手,武修按兵不动。”邹君浩深思片刻,命令道。 “是!” 这个想法正贴合了大部分世家子弟的心思。要让他们直接杀入阵中,那太过冒险,没那个胆子;但要让他们什么都不做,肯定又会有人觉得胆怯懦弱。这些子弟们瞬间活跃起来,一腔热血上涌,两个武修已经迫不及待地向面前的石墙走去。 “唰!” 一枚寒冰锥从一名文修子弟手中射出,射向右翼的弓箭手。弓箭手皱了皱眉,闪身避开,但这一来射出的箭也失去了准头,不由得有些气恼。 “来,我们一起来破开这石墙!” 一名高大的武修子弟瓮声瓮气地说道。他身材十分魁梧,比常人都高了一头,国字脸膛,声音低沉浑厚。这是樊家嫡长子樊猛,父辈都在边军中担任要职。 樊猛说着,从背上解下一柄重斧。他的功法走的是刚猛一路,深信“一力降十会”,所以在兵刃选用上,也是越重越好。 一声低吼,大斧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地砍在石墙上。只听“当”的一声,火星四溅,大斧竟在石墙上留下了数寸深的裂口。 这石墙的位置十分紧要,正好横在燕军后撤的退路上,若是不破开石墙,撤退时就只能绕路,但如此一来,阵形必然被打乱,两翼的士兵必然伤亡惨重,万一阵形崩溃,还有可能全军覆没。 好在这石墙只是敌方的文修召唤而出的,在蛮力之下不可能撑持太久。众子弟见状,各种刀剑功法纷纷往石墙上砸去,只听轰隆之声不绝于耳,不到片刻,石墙已经轰然倒塌,化为一地碎屑。 “好!”一众子弟见状,不由得大声欢呼起来。 邹君浩却是眉头微皱,他看得出来,这些子弟们不懂得保存真元,虽然看起来士气高涨,但也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若真的加入战团,恐怕除了添乱以外起不到任何作用。 就在此时,前方的战阵中,也爆发出一道刺目的光。 漆黑的铁刀和淡青色的吴钩此时都已经光芒大作,姚开和黑衣人首领的真元如同飞腾的瀑布一般,疯狂地在兵刃交接处消耗殆尽,光、烟、热度,生死相搏的两人竟是一上来就选用了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 姚开和黑衣人的首领此时一动不动,都在全神贯注地盯着对方,眼窝中仿佛要瞪出血来。而燕军和黑衣人们则围绕着两人疯狂争夺,不惜一切代价干扰对方的首领,不惜一切代价保护自己的首领。一名燕军士兵甚至不惜用自己的身体接住了向姚开射去的一支箭。 “比、比拼真元?!”一众世家子弟看得呆住了。 比拼真元是最苛刻、也最残酷的战斗方式,如同两个人面对面走钢丝,到最后输的一方轻则重伤,重则毙命,而胜利的一方也至少需要修养月余,方能恢复。 一般的战斗中,没人愿意比拼真元,因为谁也不知道对方的真元是多是少,更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帮手,若是对方真元比自己多,或者暗中有帮手,那么比拼真元无异于送死。 但姚开却没有任何犹豫,和黑衣人首领一交手,就立刻义无反顾地燃起全身真元,拼死一搏。 “果然小看你了。不愧是军中人物,杀伐果断,连自己的命也可以毫不犹豫地拿来赌。” 首领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刚开始的轻松,真元的比拼并不是完全的数量压制就可以,也需要极强的精神力,若是三心二意,很可能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燕军中随便一名百将便有如此见识和胆魄,燕军战力,的确不容小觑。” 首领本以为自己手握八门金锁阵,燕军冲阵只是以卵击石而已,自己早已立于不败之地。但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错了。姚开也早已明白这一点,他命令队伍结锋矢阵冲锋并不是贸然赴死,而是早就已经做好了打算。 由精锐燕军打头阵接近首领,然后比拼真元,直接赌上自己的性命,一战定乾坤!只要打掉首领,开门一破,黑衣人群龙无首,到时燕军和众子弟一拥而上,必然是摧枯拉朽。这是损伤最小的方式,也是唯一可行的方式。 “可惜,你赌错了。”首领的目光中,透出彻骨的寒意,“你觉得自己是五境,对自己的真元很有自信?很可惜,我也是五境。” 光芒更盛! 淡青色吴钩此时已经因为真元的灌注而慢慢转为了莹绿色,铁刀的光芒反而慢慢地黯淡了下去。姚开面色凝重,额头上也不由得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同是五境,但姚开毕竟久在军旅,在真元的锤炼上比不得江湖中人,一旦真元拼输了,燕军将万劫不复! “掩护姚百将!!” 燕军士兵们也看出状况堪忧,开始疯狂地燃烧真元向首领发动进攻。但八门金锁阵仍是死死地锁住燕军,不让他们冲破防线。 “该死,给我冲!”邹君浩已经看出不妙,若此时再犹犹豫豫,恐怕一念之间便是天堂地狱。余下的世家子弟早已等不及,大喊着冲入阵中。 “八门金锁,困!” 黑衣人的首领虽不能说话,但他同在开门的搭档却是一抬手,指挥着变阵! “嗖!嗖!” 两声弦响,有两名靠后的子弟立刻应声而倒。冲锋时没人护住侧翼,又不成阵形,这些子弟在弓箭手眼中,简直是现成的活靶子。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九十八章 一场异变 “哼,几个小娃娃,能成什么气候?” 首领根本无暇理会这几个世家子弟,只要放他们进来,八门金锁阵封闭,就算再来更多的乌合之众也无济于事。只要比拼真元将眼前的燕军百将击败,这场战斗就结束了。 姚开的眼中,已经被炽烈的莹绿色光芒充满了。体内的真元仍在飞速地流逝、蒸腾,但对方却比他更绵长、更持久,仿佛源源不断的溪水一般,看似柔弱,却永远也等不到尽头。 这是哪个宗门的弟子?为什么一个五境强者要自愿压制境界,来到这个地方?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姚开的心中仍有太多疑问,但他已经想不了那么多了。 “要完了吗?” 姚开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濒临绝望。 一瞬间,好想周围燕军的嘶吼、子弟们的惨叫、敌人的面孔全都慢慢变得模糊,那是真元不继的前兆。 就在姚开觉得意识开始变得恍惚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一声惊呼。 “有人冲阵!” 一瞬间,首领稍一分神,而姚开身上的重压一放松,陡然清醒!有人冲阵?子弟们也已经被困住了,还能是谁? 黑衣人们本以为胜券在握,却没想到就在此时,异变陡生!只听一声惨叫,一名黑衣人腾空而起,狠狠地摔到大阵中央,口中喷吐而出的鲜血在空中竟是划出一道弧线。 “什么人!” 只见一个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的壮汉正像铁塔一般向大阵的侧翼冲来,在他身后有四个年轻人,两男两女,各持兵刃。 “怎么会?”首领的搭档面露惊讶,八门金锁中人皆是他手下的好手,最差也是四境修为,更何况在大阵中首尾相顾,互相照应,怎么会被一招击溃? 另一边,王离却在为自己的那张“神隐符”肉痛不已。若不是凭着这张能够隐匿五人气息的神隐符,他们又如何能够接近黑衣人的弓箭手,又如何能够一击将之打成重伤? 不过现在绝不是肉痛的时候,五个人没有丝毫停顿,直冲大阵中央,首领和姚开的位置! 此时八门金锁之中,休门、伤门正在阻拦世家子弟;杜门、生门、景门、惊门正在与燕军缠斗;死门一名弓箭手受重伤,已被苏起一行人突破,开门的首领则与姚开比拼真元,正是生死相搏的紧要关头。 竟是完全抽不出人手来阻拦苏起一行人。 “杀!!” 朱骇一马当先,他手中并无兵刃,但掌法威猛无比,作为五人中修为最高的,义无反顾地冲在了最前面。赵盈和苏起紧随其后,紧盯着首领旁边的敌人们。而秋霜和王离则在最后,王离因为发动神隐符耗费了大量真元,此刻只能跟在队伍后面。 已经濒临绝望的燕军看到这支奇兵,虽然不知道其中缘由,但也不由得精神大振,更加拼命地冲向黑衣人的首领。 “镇定!伤门前往迎敌,变阵,包!”副首领很快镇定下来,快速指挥变阵。伤门两名持刀的黑衣人立刻脱出战团,向苏起等人冲来。 一声令下之后,副首领紧握手中的吴钩,冲向姚开!此时,他不怕苏起这区区五个人,关键在八门金锁阵能否像之前一样流畅运转。若是能够流畅运转,区区五个人也是被困死的命,但如果首领被姚开缠住,那么开门相当于被破了,死门也重伤一名弓箭手,只剩六门,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维持。 “护住姚百将!”燕军中爆发出一阵嘶吼,这些铁血军人全都已经杀红了眼,现在伤门的两人被分了出去,他们压力有所减轻,两个先锋甚至不惜用自己的身体去挡副首领的吴钩,掩护姚开。 就在此时,首领的吴钩上,莹绿色更盛!越来越暴烈的真元甚至开始向周围扩散开来,如此的真元之力,甚至让周围丈余的人都能感受到压力! “首领,不可!”副首领面色一变,但已然来不及阻止。“砰”的一声,如同两柄重锤同时锤在首领和姚开的胸口,两人皆是口喷鲜血,如断线风筝一般重重地跌落。 “首领!” “姚百将!” 双方都没有料到比拼真元竟然也会是个两败俱伤之局。不过很快,双方又都松了口气,因为首领和姚百将全都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看起来受伤虽重,却无性命之忧。 “首领,你……”副首领欲言又止。 首领面色惨白,咳出一口血沫,然后抬手示意副首领不要再说。本来若是继续比拼真元,再过几刻钟他就能将姚开一击毙命,但他害怕功亏一篑,所以只能强行打断,反而成了两败俱伤的局面,甚至自己受到的内伤还要略重一些。 “迟则生变,若是大阵破了,我们必输无疑。重新列阵,你去补死门!”首领恨道。 “是。”副首领点点头,将吴钩入鞘,捡起了之前重伤黑衣人的弓箭。 “不能……让他们重新列阵,你们,去冲,去冲那个首领,不要管我!”姚开以铁刀撑地,气喘吁吁地说道。 “是!” 燕军此时也是损失惨重,两名重伤的士兵已经无力再战,剩下的人或多或少都有轻伤,几个先锋更是已经精疲力竭。但他们还是坚决地执行了姚开的军令,义无反顾地向首领的方向冲去。 “变阵,困!”首领一声令下,竟是飞快地向后退去。几名黑衣人的阵列范围开始不断缩小,变成了和之前迥然不同的结构。 “燕军!别再去管那个首领了,你们去冲景门!去冲那两个文修!” 在场的众人全都惊讶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苏起已经冲出两名持刀黑衣人的封锁,向战场中央赶来。 一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竟然在指挥他们?这些燕军只觉得有些好笑,但苏起立刻大声吼道:“这是军令!” “八门金锁阵已转,开门已闭,现在从外部可从休、生、伤三门破阵,从内部只能从生、景二门破阵!你们再去追开门,就是自寻死路!” “燕军,去冲景门!”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九十八章 一场异变 “哼,几个小娃娃,能成什么气候?” 首领根本无暇理会这几个世家子弟,只要放他们进来,八门金锁阵封闭,就算再来更多的乌合之众也无济于事。只要比拼真元将眼前的燕军百将击败,这场战斗就结束了。 姚开的眼中,已经被炽烈的莹绿色光芒充满了。体内的真元仍在飞速地流逝、蒸腾,但对方却比他更绵长、更持久,仿佛源源不断的溪水一般,看似柔弱,却永远也等不到尽头。 这是哪个宗门的弟子?为什么一个五境强者要自愿压制境界,来到这个地方?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姚开的心中仍有太多疑问,但他已经想不了那么多了。 “要完了吗?” 姚开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濒临绝望。 一瞬间,好想周围燕军的嘶吼、子弟们的惨叫、敌人的面孔全都慢慢变得模糊,那是真元不继的前兆。 就在姚开觉得意识开始变得恍惚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一声惊呼。 “有人冲阵!” 一瞬间,首领稍一分神,而姚开身上的重压一放松,陡然清醒!有人冲阵?子弟们也已经被困住了,还能是谁? 黑衣人们本以为胜券在握,却没想到就在此时,异变陡生!只听一声惨叫,一名黑衣人腾空而起,狠狠地摔到大阵中央,口中喷吐而出的鲜血在空中竟是划出一道弧线。 “什么人!” 只见一个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的壮汉正像铁塔一般向大阵的侧翼冲来,在他身后有四个年轻人,两男两女,各持兵刃。 “怎么会?”首领的搭档面露惊讶,八门金锁中人皆是他手下的好手,最差也是四境修为,更何况在大阵中首尾相顾,互相照应,怎么会被一招击溃? 另一边,王离却在为自己的那张“神隐符”肉痛不已。若不是凭着这张能够隐匿五人气息的神隐符,他们又如何能够接近黑衣人的弓箭手,又如何能够一击将之打成重伤? 不过现在绝不是肉痛的时候,五个人没有丝毫停顿,直冲大阵中央,首领和姚开的位置! 此时八门金锁之中,休门、伤门正在阻拦世家子弟;杜门、生门、景门、惊门正在与燕军缠斗;死门一名弓箭手受重伤,已被苏起一行人突破,开门的首领则与姚开比拼真元,正是生死相搏的紧要关头。 竟是完全抽不出人手来阻拦苏起一行人。 “杀!!” 朱骇一马当先,他手中并无兵刃,但掌法威猛无比,作为五人中修为最高的,义无反顾地冲在了最前面。赵盈和苏起紧随其后,紧盯着首领旁边的敌人们。而秋霜和王离则在最后,王离因为发动神隐符耗费了大量真元,此刻只能跟在队伍后面。 已经濒临绝望的燕军看到这支奇兵,虽然不知道其中缘由,但也不由得精神大振,更加拼命地冲向黑衣人的首领。 “镇定!伤门前往迎敌,变阵,包!”副首领很快镇定下来,快速指挥变阵。伤门两名持刀的黑衣人立刻脱出战团,向苏起等人冲来。 一声令下之后,副首领紧握手中的吴钩,冲向姚开!此时,他不怕苏起这区区五个人,关键在八门金锁阵能否像之前一样流畅运转。若是能够流畅运转,区区五个人也是被困死的命,但如果首领被姚开缠住,那么开门相当于被破了,死门也重伤一名弓箭手,只剩六门,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维持。 “护住姚百将!”燕军中爆发出一阵嘶吼,这些铁血军人全都已经杀红了眼,现在伤门的两人被分了出去,他们压力有所减轻,两个先锋甚至不惜用自己的身体去挡副首领的吴钩,掩护姚开。 就在此时,首领的吴钩上,莹绿色更盛!越来越暴烈的真元甚至开始向周围扩散开来,如此的真元之力,甚至让周围丈余的人都能感受到压力! “首领,不可!”副首领面色一变,但已然来不及阻止。“砰”的一声,如同两柄重锤同时锤在首领和姚开的胸口,两人皆是口喷鲜血,如断线风筝一般重重地跌落。 “首领!” “姚百将!” 双方都没有料到比拼真元竟然也会是个两败俱伤之局。不过很快,双方又都松了口气,因为首领和姚百将全都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看起来受伤虽重,却无性命之忧。 “首领,你……”副首领欲言又止。 首领面色惨白,咳出一口血沫,然后抬手示意副首领不要再说。本来若是继续比拼真元,再过几刻钟他就能将姚开一击毙命,但他害怕功亏一篑,所以只能强行打断,反而成了两败俱伤的局面,甚至自己受到的内伤还要略重一些。 “迟则生变,若是大阵破了,我们必输无疑。重新列阵,你去补死门!”首领恨道。 “是。”副首领点点头,将吴钩入鞘,捡起了之前重伤黑衣人的弓箭。 “不能……让他们重新列阵,你们,去冲,去冲那个首领,不要管我!”姚开以铁刀撑地,气喘吁吁地说道。 “是!” 燕军此时也是损失惨重,两名重伤的士兵已经无力再战,剩下的人或多或少都有轻伤,几个先锋更是已经精疲力竭。但他们还是坚决地执行了姚开的军令,义无反顾地向首领的方向冲去。 “变阵,困!”首领一声令下,竟是飞快地向后退去。几名黑衣人的阵列范围开始不断缩小,变成了和之前迥然不同的结构。 “燕军!别再去管那个首领了,你们去冲景门!去冲那两个文修!” 在场的众人全都惊讶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苏起已经冲出两名持刀黑衣人的封锁,向战场中央赶来。 一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竟然在指挥他们?这些燕军只觉得有些好笑,但苏起立刻大声吼道:“这是军令!” “八门金锁阵已转,开门已闭,现在从外部可从休、生、伤三门破阵,从内部只能从生、景二门破阵!你们再去追开门,就是自寻死路!” “燕军,去冲景门!”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九十九章 神符之争 苏起的声音中充满着不容置疑的自信,燕军不由得望向姚开。 “按他说的做!”姚开沉声说道。 “是!” 燕军立刻掉转方向,向远处的景门两个文修冲去。 而苏起,则单枪匹马,向另外的方向飞奔而去。 “掩护景门!”首领面色一沉,变阵之后,景门已经成为阵眼,若是被燕军冲破,那么整个大阵都将无法运转。一声令下,所有黑衣人竟都向景门聚拢,本来密不透风的大阵,立刻出现了一丝缝隙。 “混账,生门!” 首领心中一沉,但已来不及了。他有伤在身,无法快速移动策应,而开门的副首领则去顶替了死门,大阵本就失去了许多灵活性和变化。仓促之间变阵,虽然掩护了景门,却将生门暴露了出来。 而苏起,正向生门飞奔而去。 藏锋出鞘! 生门的两个人乃是符师,此时看到苏起持剑而来,当然不敢力敌。但若是退避,大阵便被撕裂,放走了几个人,首领如果怪罪下来,又该如何承担? 两名符师对视一眼,无奈地点了点头。他们从腰畔一口气拿出了数道刻在木片上神符,然后每人扔了一片神符在面前的空地上。 “呼!” 一阵烈风吹过,丈余高的火墙骤然升起,蜿蜒之间,两侧的巨木也被点燃,将路线彻底隔断。神符师和文修不同,文修释放神通是凭借自身真元,持久战中往往后力不足;而神符师则是靠的神符储备,只要神符储备的够多,可以坚持战斗很久。当然,前提是不被武修近身擒住。 一道风符,一道火符,凝成的火墙瞬间将通路阻断。一般的武修即使以真元护体闯过,也难免有所损伤,狼狈不堪。毕竟在遗迹中所有人的修为都被压制到了三境,对上神符师,可以采用的战法其实极少。 然而令两个神符师没有想到的是,火墙上竟然突然出现了一个洞口,一蓬水流恰到好处地穿透了火墙下方的位置,一个人影趁机从火墙中毫发无损地冲了出来。 “怎么可能?这个人是文修?”两个神符师一阵慌乱,他们看到苏起背着剑,根本没想到他能如此从容地破开火墙。但两个人毕竟经验丰富,短暂的错愕之后,又是两张神符扔出。 一道地符,一道雷符。 地表的土壤骤然隆起,如同一只大手,突然抓住了苏起的右脚。与此同时,雷符也飞到了苏起正上方,一团乌云凝起,明亮的雷光骤然劈下! 苏起身上仍有水符留下的积水,雷云扰动着空中的雷电,苏起全身都有了些许酥麻的感觉。 “呵,聪明反被聪明误。你竟然在神符师面前玩这些小聪明?你懂得以水破火,我们却知道以雷破水!” 两个神符师面带笑意,想着苏起下一刻就会被雷击中,就算不死,也至少会麻痹片刻,而两人手中早有两片新的火符在等着。 然而苏起没有慌乱,而是从腰畔抽出一块木牌,迎了上去。木牌碎裂,一阵白气升腾,苏起身上的水汽也向苏起的掌心汇聚而去。转瞬之间,一块厚厚的坚冰出现在苏起手上,仿佛屏障一般,将苏起罩在其中。 “咔!” 一道儿臂粗的雷光从空中劈落,正击中苏起手中的坚冰。电光火石之间,坚冰剧烈震颤起来,被击中的地方升腾起白雾,那是冰层被瞬间汽化。但这雷霆一击也终究被坚冰所阻,冰块碎裂一地,苏起却毫发无伤。 “他怎么可能有符?而且竟然应变如此之快??” 两个神符师不可思议地看向苏起。有神符不奇怪,许多有钱的世家子弟身上都会备几块神符应急,但能如此迅速地用神符应变就很奇怪了,没有长时间的练习,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种程度的。 两个神符师还没有回过神来,苏起已经挣脱了地符的束缚,来到了两人的面前。苏起虽然是文武兼修,身体不如一般的武修,但碾压这两个神符师还是绰绰有余的。 眼见苏起来到身前,两个神符师急忙将手中握着的火符扔了出去。苏起微微一笑,藏锋横挑,将两块仍在空中的神符一一击飞。 “呼!呼!” 两蓬火焰升腾而起,但已经对苏起造不成任何威胁。苏起身影如同鬼魅,以逍遥游的身法在火舌之中穿梭而过,厚重的藏锋正拍在其中一名神符师的胸口上。 “噗!” 神符师喷出一口鲜血,倒飞而出。神符师对自己没有太好的防御手段,在这一点上甚至还不如文修,苏起这一击已经是有所留手,否则这一剑就能要了他的命。 另外一名神符师脸色大变,从腰间再次摸出一块神符挡在身前。一片绿芒闪过,一片巨大的龟壳屏障出现在他的面前,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苏起微微一笑,藏锋直刺!只见藏锋虽然笨重,却神奇的透过龟甲的缝隙穿过,苏起手腕一抖,只听“乒”的一声脆响,龟壳屏障竟然骤然粉碎! 那名神符师的惊呼还没发出,苏起的藏锋剑再次拍上了他的胸膛。 几乎是摧枯拉朽一般地解决掉了两个神符师,八门金锁阵算是彻底破了。缺了一门之后,八门之间再也无法互相统属协防,接下来就是毫无技术含量的拼死相搏。 苏起没有任何迟疑,直接纵身而走,向遗迹深处奔去。 他有一种直觉,此处发生的事情只是一个开端,而绝非结局。这些人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只为将这些人挡在这里,那么就意味着遗迹深处,必然有更为重要的事情正在发生! 眼角的余光中,燕军仍是在与黑衣人们缠斗,而赵盈等四人已经顺利甩开了伤门的两个黑衣人,正向苏起这边赶来。 人群之中,邹君浩看向苏起的眼神,有震惊,也有厌憎! 苏起却没时间顾及这些,在他的计划中,燕军和这些世家子弟本就是垫脚石而已。 “再有片刻,我们就出了迷踪林,进入弱水了。”王离说道。 四个人终于和苏起会和,但几个人的脸色都有些苍白。伤门的两个黑衣人也不是什么庸手,赵盈和王离两个人才勉强和其中一个黑衣人打成平手。若不是生门被破,两个黑衣人分了神,他们想要脱身恐怕还要多费一些周折。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九十九章 神符之争 苏起的声音中充满着不容置疑的自信,燕军不由得望向姚开。 “按他说的做!”姚开沉声说道。 “是!” 燕军立刻掉转方向,向远处的景门两个文修冲去。 而苏起,则单枪匹马,向另外的方向飞奔而去。 “掩护景门!”首领面色一沉,变阵之后,景门已经成为阵眼,若是被燕军冲破,那么整个大阵都将无法运转。一声令下,所有黑衣人竟都向景门聚拢,本来密不透风的大阵,立刻出现了一丝缝隙。 “混账,生门!” 首领心中一沉,但已来不及了。他有伤在身,无法快速移动策应,而开门的副首领则去顶替了死门,大阵本就失去了许多灵活性和变化。仓促之间变阵,虽然掩护了景门,却将生门暴露了出来。 而苏起,正向生门飞奔而去。 藏锋出鞘! 生门的两个人乃是符师,此时看到苏起持剑而来,当然不敢力敌。但若是退避,大阵便被撕裂,放走了几个人,首领如果怪罪下来,又该如何承担? 两名符师对视一眼,无奈地点了点头。他们从腰畔一口气拿出了数道刻在木片上神符,然后每人扔了一片神符在面前的空地上。 “呼!” 一阵烈风吹过,丈余高的火墙骤然升起,蜿蜒之间,两侧的巨木也被点燃,将路线彻底隔断。神符师和文修不同,文修释放神通是凭借自身真元,持久战中往往后力不足;而神符师则是靠的神符储备,只要神符储备的够多,可以坚持战斗很久。当然,前提是不被武修近身擒住。 一道风符,一道火符,凝成的火墙瞬间将通路阻断。一般的武修即使以真元护体闯过,也难免有所损伤,狼狈不堪。毕竟在遗迹中所有人的修为都被压制到了三境,对上神符师,可以采用的战法其实极少。 然而令两个神符师没有想到的是,火墙上竟然突然出现了一个洞口,一蓬水流恰到好处地穿透了火墙下方的位置,一个人影趁机从火墙中毫发无损地冲了出来。 “怎么可能?这个人是文修?”两个神符师一阵慌乱,他们看到苏起背着剑,根本没想到他能如此从容地破开火墙。但两个人毕竟经验丰富,短暂的错愕之后,又是两张神符扔出。 一道地符,一道雷符。 地表的土壤骤然隆起,如同一只大手,突然抓住了苏起的右脚。与此同时,雷符也飞到了苏起正上方,一团乌云凝起,明亮的雷光骤然劈下! 苏起身上仍有水符留下的积水,雷云扰动着空中的雷电,苏起全身都有了些许酥麻的感觉。 “呵,聪明反被聪明误。你竟然在神符师面前玩这些小聪明?你懂得以水破火,我们却知道以雷破水!” 两个神符师面带笑意,想着苏起下一刻就会被雷击中,就算不死,也至少会麻痹片刻,而两人手中早有两片新的火符在等着。 然而苏起没有慌乱,而是从腰畔抽出一块木牌,迎了上去。木牌碎裂,一阵白气升腾,苏起身上的水汽也向苏起的掌心汇聚而去。转瞬之间,一块厚厚的坚冰出现在苏起手上,仿佛屏障一般,将苏起罩在其中。 “咔!” 一道儿臂粗的雷光从空中劈落,正击中苏起手中的坚冰。电光火石之间,坚冰剧烈震颤起来,被击中的地方升腾起白雾,那是冰层被瞬间汽化。但这雷霆一击也终究被坚冰所阻,冰块碎裂一地,苏起却毫发无伤。 “他怎么可能有符?而且竟然应变如此之快??” 两个神符师不可思议地看向苏起。有神符不奇怪,许多有钱的世家子弟身上都会备几块神符应急,但能如此迅速地用神符应变就很奇怪了,没有长时间的练习,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种程度的。 两个神符师还没有回过神来,苏起已经挣脱了地符的束缚,来到了两人的面前。苏起虽然是文武兼修,身体不如一般的武修,但碾压这两个神符师还是绰绰有余的。 眼见苏起来到身前,两个神符师急忙将手中握着的火符扔了出去。苏起微微一笑,藏锋横挑,将两块仍在空中的神符一一击飞。 “呼!呼!” 两蓬火焰升腾而起,但已经对苏起造不成任何威胁。苏起身影如同鬼魅,以逍遥游的身法在火舌之中穿梭而过,厚重的藏锋正拍在其中一名神符师的胸口上。 “噗!” 神符师喷出一口鲜血,倒飞而出。神符师对自己没有太好的防御手段,在这一点上甚至还不如文修,苏起这一击已经是有所留手,否则这一剑就能要了他的命。 另外一名神符师脸色大变,从腰间再次摸出一块神符挡在身前。一片绿芒闪过,一片巨大的龟壳屏障出现在他的面前,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苏起微微一笑,藏锋直刺!只见藏锋虽然笨重,却神奇的透过龟甲的缝隙穿过,苏起手腕一抖,只听“乒”的一声脆响,龟壳屏障竟然骤然粉碎! 那名神符师的惊呼还没发出,苏起的藏锋剑再次拍上了他的胸膛。 几乎是摧枯拉朽一般地解决掉了两个神符师,八门金锁阵算是彻底破了。缺了一门之后,八门之间再也无法互相统属协防,接下来就是毫无技术含量的拼死相搏。 苏起没有任何迟疑,直接纵身而走,向遗迹深处奔去。 他有一种直觉,此处发生的事情只是一个开端,而绝非结局。这些人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只为将这些人挡在这里,那么就意味着遗迹深处,必然有更为重要的事情正在发生! 眼角的余光中,燕军仍是在与黑衣人们缠斗,而赵盈等四人已经顺利甩开了伤门的两个黑衣人,正向苏起这边赶来。 人群之中,邹君浩看向苏起的眼神,有震惊,也有厌憎! 苏起却没时间顾及这些,在他的计划中,燕军和这些世家子弟本就是垫脚石而已。 “再有片刻,我们就出了迷踪林,进入弱水了。”王离说道。 四个人终于和苏起会和,但几个人的脸色都有些苍白。伤门的两个黑衣人也不是什么庸手,赵盈和王离两个人才勉强和其中一个黑衣人打成平手。若不是生门被破,两个黑衣人分了神,他们想要脱身恐怕还要多费一些周折。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一百章 茫茫弱水 “前方就是弱水了。”赵盈指着前方说道。 苏起抬头一看,只见树界的尽头,一片苍茫之色。迷踪林的参天古木仿佛被一并看不见的利剑劈开一般,留下了一道清晰的分界线。远方是半人多高的长草,隐约可见其中有路径、有河流,密密麻麻,水网密布。 远方的天际,阴沉沉地乌云满布,却也没有要打雷或者下雨的迹象,只是阴沉,让人觉得心中一阵压抑。时不时有风吹拂而过,吹得长草起起伏伏,仿佛浪涛。 片刻之间,苏起一行人走出了迷踪林。赵盈立刻一抬手,拦住了想要继续前进的众人:“且慢,不要冒进。” “不知这所谓的弱水又有什么蹊跷?”朱骇问道。 “你们跟我来。”赵盈说着,引众人来到一处小河旁。这里水网密布,几步之间便有一条小水沟,数丈之外便有河流,更远处还能看到茫茫江水,窄则数尺,宽则数十丈,不一而足。 “你们看。”赵盈说着,撕下一片衣襟,往小河中一扔。 在众人的注目之下,那片衣襟飘飘晃晃,落入了小河之中,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这片丝帛织成的衣襟竟然并未飘在水面上,而是晃晃悠悠地沉入了水底。 苏起一行人不由得瞠目结舌。 “这就是弱水。”赵盈解释道,“鸿毛不浮,即使是再轻的东西落入弱水,也不会漂起来。也就是说,对修行者来说,遇到可以飞跃的小河沟无碍,但若是到了数丈宽的河流前,若是不能凌空飞跃,就相当于到了万丈悬崖,一失足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这么玄乎?”苏起有些惊讶,但回想起遗迹中的种种情形,却又觉得不足为奇了。 “所以,弱水看似无害,但比迷踪林更要凶险十倍。这其中的水网密布,除了可见的河流外,还有许多暗河,一不小心落入,若是无人相助,也极难逃脱。更何况长草之内可能隐藏敌人,我们在明处,更是要万分小心。”赵盈说道。 “既然如此凶险,我们就得找到一条通过的路径。”朱骇面带忧色,“若是走着走着走到水网里迷失了,那就糟糕了。” “无妨。我这里有一份弱水的水网图,另外,往年燕军每次进入,都会留下一些标志,我们只要小心一些,应该没有大碍。”赵盈说道。 知道了弱水的神秘之后,众人的步速多少也有些放缓了。远方沉沉的天际,如浪涛般起伏的长草,还有不知何时就会出现的暗河水网,让众人的心中都有些压抑。 “真是神奇啊,很难想像这只是一个遗迹。这明明和真实的世界没有任何区别嘛。”秋霜看着远方的天际感慨道。 “天地之理岂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所能理解的。”王离感叹道。 苏起却没心情观赏这里的景色,因为他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危机。 他修习望气术已有一段时日,对天地元气的体悟比一般人要深刻很多。此时,他却有一种难以言明的不安,仿佛在前方有什么莫大的危险在等着他。 “大家且慢!前方有人!”秋霜突然面色一变,大声说道。 众人全都停下了脚步,如临大敌一般。秋霜对于危险的感知,早在迷踪林中众人就已经见识到了,没有任何人有丝毫的怀疑。 “几个人?”赵盈有些紧张。见识过了迷踪林中的八门金锁,众人都显得有些惊弓之鸟。 “就……只有一个人。”秋霜说道。 “一个人?一个人怕什么!”朱骇漫不经心地说道。若是在外面,众人还是会有些害怕的,但在遗迹中,所有人都将修为压制到了三境,对方就算是五境六境的强者,在这里也难以发挥,以五敌一,再怎么也不可能吃太多亏。 “他……在往这里走来。”秋霜说道。 话音未落,众人的视线里已经出现了一个身穿黑衣的人影。不知为何,苏起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有一种彻骨的寒意,这种感觉从未在任何人身上遇到过。 “这家伙……很邪门。”苏起不由自主地握住了藏锋的剑柄。 黑衣人走的看似很慢,实则很快,片刻之后便来到了众人前方。苏起这才看清楚他的面目:不过是二十多岁年纪,细眉蜂目,双眼微微眯起,鼻梁瘦削挺拔,薄薄的嘴唇紧抿,嘴角却仿佛带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们竟能破开八门金锁阵走到这里,很不错。”黑衣人的声音之中带着三分邪气,让人听得心头有些发寒。 “你是谁?和那些黑衣人是一伙的吗?”赵盈问道。 “是,也不是。”黑衣人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我叫南明,你们可以去死了。” “小心!”苏起一声惊呼,然而已经迟了。 忽然之间,叫做南明的黑衣人已经如离弦利剑一般快速接近,只是短短一瞬,便已经到了最前方的朱骇面前。只见他一招手,旁边小河中的水流竟然随着他的手,凝成了一蓬火焰的形状,向朱骇砸去。 “这是!快躲开!”王离面色大变,大声提醒道。 朱骇也吓了一跳,他赶忙闪身后退,但猝不及防之间,还是被那蓬火焰一般的水流蹭到了右臂。转瞬之间,一蓬幽蓝色的火焰升腾而起,而后迅速消弭,却在朱骇的右臂上留下了一块刺目的疤痕。 “啊!” 朱骇惨叫一声,左手死死按住伤口,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流了下来。 “你,你是离水宫的人!你是秦人!”赵盈也震骇莫名,大声说道。 “哦呵呵呵呵,小姑娘见识不错,竟然还知道我离水宫。不过很可惜,你们几个都要死在这里了。”南明伸手一招,又是一蓬水流来到了他的手上,幻化成了一蓬火焰的形状。 苏起对离水宫也有所耳闻。离水宫是秦国比较大的宗门之一,之所以出名是因为他们的功法非常奇特,从名字上就可以看出来。离在八卦中代表火,而“离水”就显得有些怪异了。离水宫的可怕之处在于他们有一套独门的驭水之法,能以控火的方式,将水流变得像火一样,十分诡异。 “大家小心,不要被他手上的水流碰到!”王离大声提醒道。 “呵呵呵呵……你们可以试试!” 话音未落,南明手一挥,那蓬水花竟在空中一分为三,分别射向苏起、赵盈、王离三人!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一百章 茫茫弱水 “前方就是弱水了。”赵盈指着前方说道。 苏起抬头一看,只见树界的尽头,一片苍茫之色。迷踪林的参天古木仿佛被一并看不见的利剑劈开一般,留下了一道清晰的分界线。远方是半人多高的长草,隐约可见其中有路径、有河流,密密麻麻,水网密布。 远方的天际,阴沉沉地乌云满布,却也没有要打雷或者下雨的迹象,只是阴沉,让人觉得心中一阵压抑。时不时有风吹拂而过,吹得长草起起伏伏,仿佛浪涛。 片刻之间,苏起一行人走出了迷踪林。赵盈立刻一抬手,拦住了想要继续前进的众人:“且慢,不要冒进。” “不知这所谓的弱水又有什么蹊跷?”朱骇问道。 “你们跟我来。”赵盈说着,引众人来到一处小河旁。这里水网密布,几步之间便有一条小水沟,数丈之外便有河流,更远处还能看到茫茫江水,窄则数尺,宽则数十丈,不一而足。 “你们看。”赵盈说着,撕下一片衣襟,往小河中一扔。 在众人的注目之下,那片衣襟飘飘晃晃,落入了小河之中,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这片丝帛织成的衣襟竟然并未飘在水面上,而是晃晃悠悠地沉入了水底。 苏起一行人不由得瞠目结舌。 “这就是弱水。”赵盈解释道,“鸿毛不浮,即使是再轻的东西落入弱水,也不会漂起来。也就是说,对修行者来说,遇到可以飞跃的小河沟无碍,但若是到了数丈宽的河流前,若是不能凌空飞跃,就相当于到了万丈悬崖,一失足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这么玄乎?”苏起有些惊讶,但回想起遗迹中的种种情形,却又觉得不足为奇了。 “所以,弱水看似无害,但比迷踪林更要凶险十倍。这其中的水网密布,除了可见的河流外,还有许多暗河,一不小心落入,若是无人相助,也极难逃脱。更何况长草之内可能隐藏敌人,我们在明处,更是要万分小心。”赵盈说道。 “既然如此凶险,我们就得找到一条通过的路径。”朱骇面带忧色,“若是走着走着走到水网里迷失了,那就糟糕了。” “无妨。我这里有一份弱水的水网图,另外,往年燕军每次进入,都会留下一些标志,我们只要小心一些,应该没有大碍。”赵盈说道。 知道了弱水的神秘之后,众人的步速多少也有些放缓了。远方沉沉的天际,如浪涛般起伏的长草,还有不知何时就会出现的暗河水网,让众人的心中都有些压抑。 “真是神奇啊,很难想像这只是一个遗迹。这明明和真实的世界没有任何区别嘛。”秋霜看着远方的天际感慨道。 “天地之理岂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所能理解的。”王离感叹道。 苏起却没心情观赏这里的景色,因为他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危机。 他修习望气术已有一段时日,对天地元气的体悟比一般人要深刻很多。此时,他却有一种难以言明的不安,仿佛在前方有什么莫大的危险在等着他。 “大家且慢!前方有人!”秋霜突然面色一变,大声说道。 众人全都停下了脚步,如临大敌一般。秋霜对于危险的感知,早在迷踪林中众人就已经见识到了,没有任何人有丝毫的怀疑。 “几个人?”赵盈有些紧张。见识过了迷踪林中的八门金锁,众人都显得有些惊弓之鸟。 “就……只有一个人。”秋霜说道。 “一个人?一个人怕什么!”朱骇漫不经心地说道。若是在外面,众人还是会有些害怕的,但在遗迹中,所有人都将修为压制到了三境,对方就算是五境六境的强者,在这里也难以发挥,以五敌一,再怎么也不可能吃太多亏。 “他……在往这里走来。”秋霜说道。 话音未落,众人的视线里已经出现了一个身穿黑衣的人影。不知为何,苏起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有一种彻骨的寒意,这种感觉从未在任何人身上遇到过。 “这家伙……很邪门。”苏起不由自主地握住了藏锋的剑柄。 黑衣人走的看似很慢,实则很快,片刻之后便来到了众人前方。苏起这才看清楚他的面目:不过是二十多岁年纪,细眉蜂目,双眼微微眯起,鼻梁瘦削挺拔,薄薄的嘴唇紧抿,嘴角却仿佛带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们竟能破开八门金锁阵走到这里,很不错。”黑衣人的声音之中带着三分邪气,让人听得心头有些发寒。 “你是谁?和那些黑衣人是一伙的吗?”赵盈问道。 “是,也不是。”黑衣人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我叫南明,你们可以去死了。” “小心!”苏起一声惊呼,然而已经迟了。 忽然之间,叫做南明的黑衣人已经如离弦利剑一般快速接近,只是短短一瞬,便已经到了最前方的朱骇面前。只见他一招手,旁边小河中的水流竟然随着他的手,凝成了一蓬火焰的形状,向朱骇砸去。 “这是!快躲开!”王离面色大变,大声提醒道。 朱骇也吓了一跳,他赶忙闪身后退,但猝不及防之间,还是被那蓬火焰一般的水流蹭到了右臂。转瞬之间,一蓬幽蓝色的火焰升腾而起,而后迅速消弭,却在朱骇的右臂上留下了一块刺目的疤痕。 “啊!” 朱骇惨叫一声,左手死死按住伤口,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流了下来。 “你,你是离水宫的人!你是秦人!”赵盈也震骇莫名,大声说道。 “哦呵呵呵呵,小姑娘见识不错,竟然还知道我离水宫。不过很可惜,你们几个都要死在这里了。”南明伸手一招,又是一蓬水流来到了他的手上,幻化成了一蓬火焰的形状。 苏起对离水宫也有所耳闻。离水宫是秦国比较大的宗门之一,之所以出名是因为他们的功法非常奇特,从名字上就可以看出来。离在八卦中代表火,而“离水”就显得有些怪异了。离水宫的可怕之处在于他们有一套独门的驭水之法,能以控火的方式,将水流变得像火一样,十分诡异。 “大家小心,不要被他手上的水流碰到!”王离大声提醒道。 “呵呵呵呵……你们可以试试!” 话音未落,南明手一挥,那蓬水花竟在空中一分为三,分别射向苏起、赵盈、王离三人!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一百零一章 文武兼修 “他是文修,一起上!”赵盈大声道。 苏起明白,南明此人的控水之术十分邪门,此处水网密布,他又先声夺人,局面已是十分不利。若是再不能当机立断,恐怕要被各个击破。 话音未落,三人已经一起动身!赵盈身形电转,衣袂飘舞,在空中凌空一翻,避开疾射而来的水花,尔后秀剑直指南明,谪仙剑法一出,便如出尘仙子一般向他刺去。 苏起以藏锋迎上那蓬水花,只听“嗤”的一声,水花燃起了青色的火焰,却未能伤到苏起分毫。 而王离则是一招手,袍袖挥舞间,面前凭空出现一幅画卷,那蓬水花射在画卷上,很快将画卷点燃烧为灰烬,却终究无法更进一步。 王离再一挥手,一只巨鹰凭空出现,唳叫一声飞上天际,而又急冲而下,飞向南明。 南明却不慌不忙,面对三人围攻,只是一笑。他又一招手,旁边河流中突然升腾起一根水柱,尔后迅速炸裂开来,散成连绵不绝的幽蓝色水墙。 水墙虽然是水,却不住地跳动,仿佛熊熊火焰在不停燃烧一般。赵盈和苏起身在半空,竟是根本无从出手,只得退开。 南明微微一笑,戟指一挥,那道水墙竟似一张巨网,卷向苏起二人。 “快躲开!”苏起大喊,使出逍遥游身法向一旁疾闪。然而赵盈却躲闪不及,被一片水花扫中左腿小腿。 “啊!”一声痛呼,赵盈翻滚到一旁的长草中,神情痛苦,左腿的伤口处冒出一阵淡淡的白烟,裸露的皮肤竟成了青紫色,十分可怕。 剩余的水花则落在地上,将地上的荒草引燃,而后迅速消失。 “可恶!” 苏起顾不上太多,赶忙跑到赵盈身侧。 “这功法很邪门,我的腿很麻,暂时没法行动了。”赵盈眉头紧锁,看起来十分痛苦。 “我来拖住他,分头走!”王离大喊一声,空中翱翔的猎鹰猛地扑下,抓向南明。 此时南明刚刚释放过规模如此巨大的水墙,王离已经算好,就算这一击无法将之击败,也至少要让他受些伤,这样众人的撤退将会更加顺利。 然而南明根本没有退缩,而是伸出右手,紧紧地抓住了猎鹰的脖子。 “唳!”猎鹰一声尖啸,锋利的爪在南明手臂上划开的好几道血口,然而南明却连眉头也未曾皱一下,他手上突然腾起幽蓝色的火焰,将猎鹰焚为灰烬。 “他竟然是……文武兼修!” 在场的众人全都呆住了,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个叫做南明的年轻人,竟然是文武兼修,而且文修和武修的神通竟然能够融会贯通至此,谈笑间就化解了三人的攻势! “先撤!分开走!”王离再次大喊一声,然后再一招手,两只猎鹰腾空而起,将南明缠住。 秋霜想要过去搀扶赵盈,苏起已经抢先一步将她拦住:“你和赵盈在一起跑不了很快,只会互相拖累,你跟朱骇走,我来照顾你家郡主。” 秋霜面带犹豫地看了赵盈一眼,赵盈道:“听苏起的,你先走。” 秋霜点了点头,又有些不舍地看了赵盈一眼,这才急匆匆地跟着朱骇向另一边跑去。 苏起来不及多说,将赵盈背在身上,开始向右前方狂奔。如此一来,五个人分了三个方向,朱骇秋霜向左,苏起赵盈向右,王离则向后退去。 南明挥挥手,燃尽了最后一只猎鹰。他看着众人远去的方向,嘴角泛出一丝冷笑。 “你们真的以为自己能跑掉吗?里面还有更可怕的东西在等着你们呢……该先追哪边呢?算了,还是先堵住树界的出口吧,一两只漏网之鱼,成不了什么气候的。” 与此同时,在弱水的尽头,是一片令人震骇莫名的景象。 在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杂乱无章,山峰是颠倒着的,山尖在下,好像有人把山整个拔起,然后插在地上。水流也是倒着的,竟然是从地上向山上流去。一株一株巨大的树木,最顶端竟然是蔓延的树根,看起来诡异莫名。 远处,一众黑衣人正在忙碌,不知在其中一座山下挖着什么。两个首领模样的黑衣人站在远处,黑色斗篷遮住了全身,看不出表情。 “这里真的有我们要的东西吗?”其中一个黑衣人说道。 “将军放心,我们已经暗中查访了数年,绝对不会有错。”另一个黑衣人胸有成竹地说道。 “这次,既不能让燕国人来搅局,也不能让燕国人怀疑到我们头上。”将军说道。 “放心吧,将军。八门金锁阵就能将那一队燕军拦住了,更何况还有我离水宫的南明在。同是三境,他文武兼修,又是用的我离水宫的独门功法,在弱水可以说是立于不败之地,就算有一两个漏网之鱼,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嗯。相比燕军,我倒是更担心墨家和晋国那几个人。”将军说道。 “将军不必担心,倒悬天地中机关重重,墨家和晋国那几个小子很难找到这里。” “话虽如此,不可掉以轻心。让他们加快速度。”将军面无表情地摆了摆手。 狂奔了数刻钟之久,直到已经彻底感知不到南明的气息,苏起这才停了下来,将背后的赵盈放下。 “伤势如何?”苏起虽然已经有了逍遥游的身法,但长途疾奔毕竟还是太过消耗真元,此刻也有些精疲力竭。 “还好。”赵盈眉头仍是微蹙,左腿的伤口处依稀可见一块青紫色的疤痕。她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可见仍是有些行动不便。 “这人的功法好邪门。”苏起说道,“明明是水,却好像被火灼烧了一样。” “对方是有备而来。”赵盈道,“这人竟是文武兼修,又占尽地利,恐怕我们五个人联手也难从他身上讨到便宜。从他的实力来看,比一般的三境文修或三境武修都要强上数分,恐怕此人在离水宫中,地为不低。” “无所谓了,还是先想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吧。”苏起说道。 “……”赵盈沉默片刻,问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当然是继续前行。”苏起说道。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一百零一章 文武兼修 “他是文修,一起上!”赵盈大声道。 苏起明白,南明此人的控水之术十分邪门,此处水网密布,他又先声夺人,局面已是十分不利。若是再不能当机立断,恐怕要被各个击破。 话音未落,三人已经一起动身!赵盈身形电转,衣袂飘舞,在空中凌空一翻,避开疾射而来的水花,尔后秀剑直指南明,谪仙剑法一出,便如出尘仙子一般向他刺去。 苏起以藏锋迎上那蓬水花,只听“嗤”的一声,水花燃起了青色的火焰,却未能伤到苏起分毫。 而王离则是一招手,袍袖挥舞间,面前凭空出现一幅画卷,那蓬水花射在画卷上,很快将画卷点燃烧为灰烬,却终究无法更进一步。 王离再一挥手,一只巨鹰凭空出现,唳叫一声飞上天际,而又急冲而下,飞向南明。 南明却不慌不忙,面对三人围攻,只是一笑。他又一招手,旁边河流中突然升腾起一根水柱,尔后迅速炸裂开来,散成连绵不绝的幽蓝色水墙。 水墙虽然是水,却不住地跳动,仿佛熊熊火焰在不停燃烧一般。赵盈和苏起身在半空,竟是根本无从出手,只得退开。 南明微微一笑,戟指一挥,那道水墙竟似一张巨网,卷向苏起二人。 “快躲开!”苏起大喊,使出逍遥游身法向一旁疾闪。然而赵盈却躲闪不及,被一片水花扫中左腿小腿。 “啊!”一声痛呼,赵盈翻滚到一旁的长草中,神情痛苦,左腿的伤口处冒出一阵淡淡的白烟,裸露的皮肤竟成了青紫色,十分可怕。 剩余的水花则落在地上,将地上的荒草引燃,而后迅速消失。 “可恶!” 苏起顾不上太多,赶忙跑到赵盈身侧。 “这功法很邪门,我的腿很麻,暂时没法行动了。”赵盈眉头紧锁,看起来十分痛苦。 “我来拖住他,分头走!”王离大喊一声,空中翱翔的猎鹰猛地扑下,抓向南明。 此时南明刚刚释放过规模如此巨大的水墙,王离已经算好,就算这一击无法将之击败,也至少要让他受些伤,这样众人的撤退将会更加顺利。 然而南明根本没有退缩,而是伸出右手,紧紧地抓住了猎鹰的脖子。 “唳!”猎鹰一声尖啸,锋利的爪在南明手臂上划开的好几道血口,然而南明却连眉头也未曾皱一下,他手上突然腾起幽蓝色的火焰,将猎鹰焚为灰烬。 “他竟然是……文武兼修!” 在场的众人全都呆住了,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个叫做南明的年轻人,竟然是文武兼修,而且文修和武修的神通竟然能够融会贯通至此,谈笑间就化解了三人的攻势! “先撤!分开走!”王离再次大喊一声,然后再一招手,两只猎鹰腾空而起,将南明缠住。 秋霜想要过去搀扶赵盈,苏起已经抢先一步将她拦住:“你和赵盈在一起跑不了很快,只会互相拖累,你跟朱骇走,我来照顾你家郡主。” 秋霜面带犹豫地看了赵盈一眼,赵盈道:“听苏起的,你先走。” 秋霜点了点头,又有些不舍地看了赵盈一眼,这才急匆匆地跟着朱骇向另一边跑去。 苏起来不及多说,将赵盈背在身上,开始向右前方狂奔。如此一来,五个人分了三个方向,朱骇秋霜向左,苏起赵盈向右,王离则向后退去。 南明挥挥手,燃尽了最后一只猎鹰。他看着众人远去的方向,嘴角泛出一丝冷笑。 “你们真的以为自己能跑掉吗?里面还有更可怕的东西在等着你们呢……该先追哪边呢?算了,还是先堵住树界的出口吧,一两只漏网之鱼,成不了什么气候的。” 与此同时,在弱水的尽头,是一片令人震骇莫名的景象。 在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杂乱无章,山峰是颠倒着的,山尖在下,好像有人把山整个拔起,然后插在地上。水流也是倒着的,竟然是从地上向山上流去。一株一株巨大的树木,最顶端竟然是蔓延的树根,看起来诡异莫名。 远处,一众黑衣人正在忙碌,不知在其中一座山下挖着什么。两个首领模样的黑衣人站在远处,黑色斗篷遮住了全身,看不出表情。 “这里真的有我们要的东西吗?”其中一个黑衣人说道。 “将军放心,我们已经暗中查访了数年,绝对不会有错。”另一个黑衣人胸有成竹地说道。 “这次,既不能让燕国人来搅局,也不能让燕国人怀疑到我们头上。”将军说道。 “放心吧,将军。八门金锁阵就能将那一队燕军拦住了,更何况还有我离水宫的南明在。同是三境,他文武兼修,又是用的我离水宫的独门功法,在弱水可以说是立于不败之地,就算有一两个漏网之鱼,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嗯。相比燕军,我倒是更担心墨家和晋国那几个人。”将军说道。 “将军不必担心,倒悬天地中机关重重,墨家和晋国那几个小子很难找到这里。” “话虽如此,不可掉以轻心。让他们加快速度。”将军面无表情地摆了摆手。 狂奔了数刻钟之久,直到已经彻底感知不到南明的气息,苏起这才停了下来,将背后的赵盈放下。 “伤势如何?”苏起虽然已经有了逍遥游的身法,但长途疾奔毕竟还是太过消耗真元,此刻也有些精疲力竭。 “还好。”赵盈眉头仍是微蹙,左腿的伤口处依稀可见一块青紫色的疤痕。她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可见仍是有些行动不便。 “这人的功法好邪门。”苏起说道,“明明是水,却好像被火灼烧了一样。” “对方是有备而来。”赵盈道,“这人竟是文武兼修,又占尽地利,恐怕我们五个人联手也难从他身上讨到便宜。从他的实力来看,比一般的三境文修或三境武修都要强上数分,恐怕此人在离水宫中,地为不低。” “无所谓了,还是先想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吧。”苏起说道。 “……”赵盈沉默片刻,问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当然是继续前行。”苏起说道。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一百零二章 歧路亡羊 “你真的要继续前进?”赵盈问道。 “当然。”苏起点点头,“都已经来到这里,为什么不继续?” 赵盈说道:“八门金锁的这些黑衣人,还有离水宫,必然有所图谋。你是文信君的孙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何必冒这个险?” 苏起笑了笑:“你不也是贵为郡主?” 赵盈愣了愣,哑然道:“什么郡主,不过是你们燕国为了收买赵地的人心,把我当个宠物一样养起来了而已。” “但公输老丞相对你的关心,可不是虚情假意。”苏起说道,“否则,也不会如此尽心尽意地教你。” 赵盈似是想到了什么,低头沉默不语。 “好了,你的脚伤怎么样了?”苏起问道。 “没什么大碍了,不过还是非常痛。”赵盈皱着眉头,又看了看自己腿上的伤。 “能站起来吗?”苏起说着,伸出右手。 赵盈看了看,然后握住他递过来的右手,站了起来。 赵盈的手柔若无骨,细腻柔软,但不知为何,苏起却仿佛感受到了某种极为坚定的东西。 “我们走吧。”赵盈抽回了手,向前方走去。 赵盈手上有弱水的地图,所以不担心在弱水中迷失。两个人并肩走着,半晌无言。 “你的真元很差,后劲不足。刚才你救了我,就不怕被那个离水宫的人追上?”赵盈突然开口问道。 “情急之下,哪里管得了那么多。”苏起毫不在意地摇了摇头。 “谢谢。”赵盈轻声说道。 “公输老丞相将你视为掌上明珠,若是我对你见死不救,恐怕要被爷爷给活活打死了。”苏起笑道。 “笨蛋。”赵盈莞尔一笑,“我若死了,恐怕你们燕国人高兴还来不及。” “那倒不至于,燕国人里面当然也有在意你安危的人,比如我。我不觉得你是什么赵地的郡主。”苏起笑道。 “那你觉得我是什么?”赵盈问道。 “一个朋友?或者,一个惹人怜惜的姑娘。”苏起摊摊手。 “那,是朋友多一点,还是姑娘多一点?”赵盈突然问道。 “嗯……”苏起顿了顿,“还是姑娘多一点吧,毕竟我们认识也没多久。” 赵盈微微一笑,过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我也说不清为什么,燕国这些世家子弟,我觉得个个都冒着一股土气,难登大雅之堂,嘴里除了行军打仗,就是地位尊卑。唯独你,和他们不太一样。” “看得出来,你在燕国没交到什么朋友。”苏起说道。 “不过,认识了你,我觉得在燕国的这几年也算是没有虚度。至少认识了一个有趣的人。”赵盈的脸颊微微有些泛红,她看着远方的天际,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说的你好像马上就要离开燕国一样。”苏起讶然一笑。 “怎么可能。”赵盈笑着摇了摇头。 “我觉得你还是现在这样比较可爱。”苏起说道,“平时总是端着郡主的架子,感觉苦大仇深的。虽说燕国吞赵地,战死了不少你的子民,但军旅之事,谁也没办法。” 赵盈没有答话,但眼神稍稍黯淡了下去。苏起自觉说了煞风景的话,也不好补救,只得闭口不言。 又向前走了约有一刻钟,周围的景物却仿佛没有什么变化。天空仍是灰蒙蒙的,风吹着长草起起伏伏,下面的水网仍是密布,苏起感觉自己已经不知道绕了多少个圈子去避开那些水网,有些晕头转向。 赵盈的面色有些不对,她停了下来,对照地图仔细观看。 “我们刚才在这里。但现在……”赵盈指着地图上的某处,又看看周围,再三确认,终于有些泄气地说道,“好像又回来了。” 苏起也向四周张望了一番,然后有些无奈地点点头:“好像是这样。” “怎么会呢?我明明一直按着图走的,怎么会迷路?”赵盈有些慌乱。 苏起不是路痴,赵盈也不是路痴。在有地图的情况下还走回了原地,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是地图不对,要么是路线已然变了。 “我们还是先停下来研究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吧。”苏起摇了摇头,“真的困死在这里可是一点都不好玩。” “没道理的,怎么会……”赵盈对照着地图再三确认,但无论确认多少次,都只是更加确认了他们走回原地这个事实。 “会不会是有人在捣鬼?”赵盈问道。 “我觉得不会。这遗迹乃是绝世强者所建,谁有这个本事去操纵?就算有人在搞鬼,那也只能是这遗迹的一部分。也许,这遗迹本身就是这样的?”苏起说道。 “可是,往常燕军进入的时候,弱水是不会变化的,只要照着地图行走,就绝不会走错。为什么这次会不同?”赵盈疑惑道。 苏起没有回答,他望着远方的天际,陷入了沉思。 水流、地形不会变,会变的只有阵法。如果这一切都是一个巨大的阵法?或者,就算不是阵法,也必然有一定的规则,庄周在小世界中创造的一切,都有其内在规律,那么,此地的弱水,又作何解释呢? 突然,苏起看到了些什么。他快步走上前去,发现了一堆枯草燃尽的地面,仿佛大地上秃了一块。 “这是……那个离水宫的人干的?”赵盈也好奇地凑了过来。 “嗯。这里的草被烧得干干净净,地上却有水迹。”苏起说道。 “他追到了这里,然后和别人打起来了?”赵盈有些困惑。 “唯一的解释是,这里的位置全都错乱了。”苏起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看那边,火!”赵盈突然指着远方说道。 苏起抬头一看,只见远方隐约可见一蓬幽蓝色的光,正是南明驭使的离水宫独门功法。 “怎么办?”赵盈问道。 “小心一些,我们稍微靠近看看。不知道这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让他如此大费周章?” 苏起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南明和他们动手时,显然没有全力以赴,水流的规模和强度和这次完全不能相比。而现在,滔天的水流仿佛在告诉苏起,南明正在施展全力。 “这个遗迹中,除了我们、燕军和那群黑衣人,难道还有其他人不成?”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一百零二章 歧路亡羊 “你真的要继续前进?”赵盈问道。 “当然。”苏起点点头,“都已经来到这里,为什么不继续?” 赵盈说道:“八门金锁的这些黑衣人,还有离水宫,必然有所图谋。你是文信君的孙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何必冒这个险?” 苏起笑了笑:“你不也是贵为郡主?” 赵盈愣了愣,哑然道:“什么郡主,不过是你们燕国为了收买赵地的人心,把我当个宠物一样养起来了而已。” “但公输老丞相对你的关心,可不是虚情假意。”苏起说道,“否则,也不会如此尽心尽意地教你。” 赵盈似是想到了什么,低头沉默不语。 “好了,你的脚伤怎么样了?”苏起问道。 “没什么大碍了,不过还是非常痛。”赵盈皱着眉头,又看了看自己腿上的伤。 “能站起来吗?”苏起说着,伸出右手。 赵盈看了看,然后握住他递过来的右手,站了起来。 赵盈的手柔若无骨,细腻柔软,但不知为何,苏起却仿佛感受到了某种极为坚定的东西。 “我们走吧。”赵盈抽回了手,向前方走去。 赵盈手上有弱水的地图,所以不担心在弱水中迷失。两个人并肩走着,半晌无言。 “你的真元很差,后劲不足。刚才你救了我,就不怕被那个离水宫的人追上?”赵盈突然开口问道。 “情急之下,哪里管得了那么多。”苏起毫不在意地摇了摇头。 “谢谢。”赵盈轻声说道。 “公输老丞相将你视为掌上明珠,若是我对你见死不救,恐怕要被爷爷给活活打死了。”苏起笑道。 “笨蛋。”赵盈莞尔一笑,“我若死了,恐怕你们燕国人高兴还来不及。” “那倒不至于,燕国人里面当然也有在意你安危的人,比如我。我不觉得你是什么赵地的郡主。”苏起笑道。 “那你觉得我是什么?”赵盈问道。 “一个朋友?或者,一个惹人怜惜的姑娘。”苏起摊摊手。 “那,是朋友多一点,还是姑娘多一点?”赵盈突然问道。 “嗯……”苏起顿了顿,“还是姑娘多一点吧,毕竟我们认识也没多久。” 赵盈微微一笑,过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我也说不清为什么,燕国这些世家子弟,我觉得个个都冒着一股土气,难登大雅之堂,嘴里除了行军打仗,就是地位尊卑。唯独你,和他们不太一样。” “看得出来,你在燕国没交到什么朋友。”苏起说道。 “不过,认识了你,我觉得在燕国的这几年也算是没有虚度。至少认识了一个有趣的人。”赵盈的脸颊微微有些泛红,她看着远方的天际,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说的你好像马上就要离开燕国一样。”苏起讶然一笑。 “怎么可能。”赵盈笑着摇了摇头。 “我觉得你还是现在这样比较可爱。”苏起说道,“平时总是端着郡主的架子,感觉苦大仇深的。虽说燕国吞赵地,战死了不少你的子民,但军旅之事,谁也没办法。” 赵盈没有答话,但眼神稍稍黯淡了下去。苏起自觉说了煞风景的话,也不好补救,只得闭口不言。 又向前走了约有一刻钟,周围的景物却仿佛没有什么变化。天空仍是灰蒙蒙的,风吹着长草起起伏伏,下面的水网仍是密布,苏起感觉自己已经不知道绕了多少个圈子去避开那些水网,有些晕头转向。 赵盈的面色有些不对,她停了下来,对照地图仔细观看。 “我们刚才在这里。但现在……”赵盈指着地图上的某处,又看看周围,再三确认,终于有些泄气地说道,“好像又回来了。” 苏起也向四周张望了一番,然后有些无奈地点点头:“好像是这样。” “怎么会呢?我明明一直按着图走的,怎么会迷路?”赵盈有些慌乱。 苏起不是路痴,赵盈也不是路痴。在有地图的情况下还走回了原地,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是地图不对,要么是路线已然变了。 “我们还是先停下来研究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吧。”苏起摇了摇头,“真的困死在这里可是一点都不好玩。” “没道理的,怎么会……”赵盈对照着地图再三确认,但无论确认多少次,都只是更加确认了他们走回原地这个事实。 “会不会是有人在捣鬼?”赵盈问道。 “我觉得不会。这遗迹乃是绝世强者所建,谁有这个本事去操纵?就算有人在搞鬼,那也只能是这遗迹的一部分。也许,这遗迹本身就是这样的?”苏起说道。 “可是,往常燕军进入的时候,弱水是不会变化的,只要照着地图行走,就绝不会走错。为什么这次会不同?”赵盈疑惑道。 苏起没有回答,他望着远方的天际,陷入了沉思。 水流、地形不会变,会变的只有阵法。如果这一切都是一个巨大的阵法?或者,就算不是阵法,也必然有一定的规则,庄周在小世界中创造的一切,都有其内在规律,那么,此地的弱水,又作何解释呢? 突然,苏起看到了些什么。他快步走上前去,发现了一堆枯草燃尽的地面,仿佛大地上秃了一块。 “这是……那个离水宫的人干的?”赵盈也好奇地凑了过来。 “嗯。这里的草被烧得干干净净,地上却有水迹。”苏起说道。 “他追到了这里,然后和别人打起来了?”赵盈有些困惑。 “唯一的解释是,这里的位置全都错乱了。”苏起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看那边,火!”赵盈突然指着远方说道。 苏起抬头一看,只见远方隐约可见一蓬幽蓝色的光,正是南明驭使的离水宫独门功法。 “怎么办?”赵盈问道。 “小心一些,我们稍微靠近看看。不知道这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让他如此大费周章?” 苏起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南明和他们动手时,显然没有全力以赴,水流的规模和强度和这次完全不能相比。而现在,滔天的水流仿佛在告诉苏起,南明正在施展全力。 “这个遗迹中,除了我们、燕军和那群黑衣人,难道还有其他人不成?”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一百零三章 墨家弟子 幽蓝色的水光跳动着,形成了一道巨大的水幕。水幕的边缘,如青色火焰跳动着的水花,仿佛也随着南明的呼吸而律动。 南明就站在水幕的前方,巨大的水幕如同屏风一般竖立在他的身后。弱水从旁边的河流中被源源不断地抽取出来汇入水幕,又化成漫天的水箭,暴雨般射向对面的人。 挡住万千道水箭的,是一道浓稠至极的黑光。 那道黑光如同天幕一般遮天蔽日,形成一个完美的弧形,隔绝了所有水箭。黑光后面,是一把黑色的剑鞘。黑衣黑带,袍袖间却夹杂着些许白色,宽大的斗笠遮住了面容。 黑光之后,如同绝对静止的死水。 苏起心头一跳,低声道:“墨家!” “墨家?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墨守’?”赵盈惊讶地说道。 墨家虽然名头很响,但热衷苦修,平时极少抛头露面,一旦大举出动,做的往往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所以赵盈地位虽然尊崇,却极少见过墨家子弟出手。 苏起早就见过墨麟儿的“墨守”,那时她是将自己的修为压制在第二境,只是堪堪破去苏青云的剑招。眼前这人显然是一个成年男子,修为也比墨麟儿要高出许多,虽然他将自己的修为压制在第三境,但这一招“墨守”一出,还是让苏起大开眼界。 再向此人身后看去,苏起又是一惊。只见此人身后还站着四人,一样装束,都是斗笠遮面,只不过高矮各异,第二和第四人身形较小,看起来像是女子。 尤其是第四人,苏起端详片刻,心中一颤:“这不是麟儿姑娘?她怎么也来了这里?” 剩下的四名墨家子弟并不出手,而是在一旁静静等候。 南明脸上玩世不恭的笑意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极端严肃的表情。源源不断的水流汇入他身后的水幕,又从各个方向射向面前的黑光。但无论从何种角度进攻,都始终不能突破黑光半分。 “这两个人明明是以第三境的修为在战斗,却比那些四境五境还要惊心动魄啊。”赵盈也有些紧张地说道。 “南明自不必说,他文武兼修,又占据天时地利,可以说远超三境。至于这位墨家子弟更是了不起,能将墨守运用到如此程度,恐怕……真实修为至少也是五境啊。” 苏起能动用望气术,所以看得比赵盈更加清楚。这位墨家子弟的墨守比墨麟儿还要强上太多,而且,从其他四人的态度来看,这位恐怕是墨家中不可忽视的大人物。 “只是,一味防守,又如何能胜?一名五境强者应该不会连这都不懂吧?”赵盈有些疑惑地问道。 “赵盈姑娘有所不知了,这‘墨守’是墨家的最强防御之法,就强在后招。墨守收起的一刻,便是形势反转的一刻。你看他的右手剑。” 赵盈循声看去,只见这名墨家子弟右手所持长剑的剑尖上,正闪烁着淡淡的毫光。 突然,长剑出手!漫天黑光倒卷,如同巨大的漩涡一般,将射来的水箭全都卷入,尔后一点寒芒,直刺南明咽喉! 然而,围观四人中却有一个女子声音喊道:“二师兄,小心!” “墨守”撤去的一瞬间,一道水光却突然从这墨家子弟的斜后方激射而出,直射向他的右肋! 瞬息之间,形势数变。 “二师兄?这人难道是老墨子的二弟子,高石子?”赵盈不由一惊。 “世间除了墨子的大弟子禽滑厘和这位高石子,还有谁能用出如此无懈可击的墨守?”苏起也不由得赞叹道。 高石子的剑刺向南明的咽喉,但南明的最后一支水箭也即将射中高石子的右肋。此时高石子剑已出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中途收招了。 “两败俱伤?”赵盈不由得皱了皱眉。 “南明虽强,终究是越境战。高石子即使只动用第三境的力量,南明也绝不是对手,这已经是南明能找到的最好的机会了。”苏起低声说道。 回想起刚才己方四人被南明追得抱头鼠窜,又看到高石子和南明的打斗,赵盈不由得有些沮丧起来。虽然都是第三境,但功法和见识上的差距,却还是如同天渊一般。 而此时场间所有人,都在期待着高石子会如何化解这一道水箭。 高石子没有任何停顿,他的剑仍旧向前刺去,但右侧的衣衫却无风自动,飘飘地鼓了起来。黑衣之上,仿佛隐约可见一层淡淡的毫光,粘稠有如实质。 “二师兄竟然已经……”站在一旁的墨麟儿,脸上难掩震惊的神色。 水箭转瞬即至,正好射在高石子右肋。只听“滋”的一声,幽蓝色的火焰升腾而起,高石子的动作却没有任何停顿! 南明的双瞳骤然收缩,他奋力向右躲避,但终究避之不及,血花飞溅中,这一剑竟将他的左手大臂刺了个对穿! 收剑,后跳,高石子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他还剑入鞘,右手在身侧一挥,那团青色火焰立刻消弭于无形。苏起凝目一看,只见南明的这簇火焰只是烧透了黑色外袍,甚至都没烧到里面的白色内衫。 南明的左臂已经被鲜血染红。他运用真元为自己的左臂止血,但如此一来,胜负已分。南明也无力继续维持身后的水幕,只听“哗”的一声,水幕落下,南明全身被水沾湿,显得狼狈不堪。 “不知这位小兄弟,可否让我们过去了?”高石子淡淡地说道,显然没太将南明放在眼里。 南明没有说话,虽然眼神中充满了不甘,但还是乖乖地侧身让开,向另一边走去。 “二师兄,此人阴鸷狡诈,出手狠毒,何不将他除去?”第三名墨家子弟问道,听声音是个年轻男子。 高石子摇了摇头:“此人文武兼修,此生难破五境,何必太过担忧。更何况,让他挡一挡后面的人,我们办起事来也更方便些。若是与他以死相拼,以我现在仅仅第三境的修为,得不偿失。” “师兄说的是。”那名墨家子弟点点头。 “想不到师兄竟然已经可以随心所欲地驾驭‘墨守’,而不必再借助剑鞘,真是可喜可贺呀。”墨麟儿欢声笑道。 高石子微微一笑:“走吧,还有正事。” 说罢,五人向弱水深处飞掠而去。墨麟儿走在最后,转头望向苏起所在的方向,微微摇了摇头。 第二卷 昭武少年游 第一百零三章 墨家弟子 幽蓝色的水光跳动着,形成了一道巨大的水幕。水幕的边缘,如青色火焰跳动着的水花,仿佛也随着南明的呼吸而律动。 南明就站在水幕的前方,巨大的水幕如同屏风一般竖立在他的身后。弱水从旁边的河流中被源源不断地抽取出来汇入水幕,又化成漫天的水箭,暴雨般射向对面的人。 挡住万千道水箭的,是一道浓稠至极的黑光。 那道黑光如同天幕一般遮天蔽日,形成一个完美的弧形,隔绝了所有水箭。黑光后面,是一把黑色的剑鞘。黑衣黑带,袍袖间却夹杂着些许白色,宽大的斗笠遮住了面容。 黑光之后,如同绝对静止的死水。 苏起心头一跳,低声道:“墨家!” “墨家?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墨守’?”赵盈惊讶地说道。 墨家虽然名头很响,但热衷苦修,平时极少抛头露面,一旦大举出动,做的往往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所以赵盈地位虽然尊崇,却极少见过墨家子弟出手。 苏起早就见过墨麟儿的“墨守”,那时她是将自己的修为压制在第二境,只是堪堪破去苏青云的剑招。眼前这人显然是一个成年男子,修为也比墨麟儿要高出许多,虽然他将自己的修为压制在第三境,但这一招“墨守”一出,还是让苏起大开眼界。 再向此人身后看去,苏起又是一惊。只见此人身后还站着四人,一样装束,都是斗笠遮面,只不过高矮各异,第二和第四人身形较小,看起来像是女子。 尤其是第四人,苏起端详片刻,心中一颤:“这不是麟儿姑娘?她怎么也来了这里?” 剩下的四名墨家子弟并不出手,而是在一旁静静等候。 南明脸上玩世不恭的笑意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极端严肃的表情。源源不断的水流汇入他身后的水幕,又从各个方向射向面前的黑光。但无论从何种角度进攻,都始终不能突破黑光半分。 “这两个人明明是以第三境的修为在战斗,却比那些四境五境还要惊心动魄啊。”赵盈也有些紧张地说道。 “南明自不必说,他文武兼修,又占据天时地利,可以说远超三境。至于这位墨家子弟更是了不起,能将墨守运用到如此程度,恐怕……真实修为至少也是五境啊。” 苏起能动用望气术,所以看得比赵盈更加清楚。这位墨家子弟的墨守比墨麟儿还要强上太多,而且,从其他四人的态度来看,这位恐怕是墨家中不可忽视的大人物。 “只是,一味防守,又如何能胜?一名五境强者应该不会连这都不懂吧?”赵盈有些疑惑地问道。 “赵盈姑娘有所不知了,这‘墨守’是墨家的最强防御之法,就强在后招。墨守收起的一刻,便是形势反转的一刻。你看他的右手剑。” 赵盈循声看去,只见这名墨家子弟右手所持长剑的剑尖上,正闪烁着淡淡的毫光。 突然,长剑出手!漫天黑光倒卷,如同巨大的漩涡一般,将射来的水箭全都卷入,尔后一点寒芒,直刺南明咽喉! 然而,围观四人中却有一个女子声音喊道:“二师兄,小心!” “墨守”撤去的一瞬间,一道水光却突然从这墨家子弟的斜后方激射而出,直射向他的右肋! 瞬息之间,形势数变。 “二师兄?这人难道是老墨子的二弟子,高石子?”赵盈不由一惊。 “世间除了墨子的大弟子禽滑厘和这位高石子,还有谁能用出如此无懈可击的墨守?”苏起也不由得赞叹道。 高石子的剑刺向南明的咽喉,但南明的最后一支水箭也即将射中高石子的右肋。此时高石子剑已出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中途收招了。 “两败俱伤?”赵盈不由得皱了皱眉。 “南明虽强,终究是越境战。高石子即使只动用第三境的力量,南明也绝不是对手,这已经是南明能找到的最好的机会了。”苏起低声说道。 回想起刚才己方四人被南明追得抱头鼠窜,又看到高石子和南明的打斗,赵盈不由得有些沮丧起来。虽然都是第三境,但功法和见识上的差距,却还是如同天渊一般。 而此时场间所有人,都在期待着高石子会如何化解这一道水箭。 高石子没有任何停顿,他的剑仍旧向前刺去,但右侧的衣衫却无风自动,飘飘地鼓了起来。黑衣之上,仿佛隐约可见一层淡淡的毫光,粘稠有如实质。 “二师兄竟然已经……”站在一旁的墨麟儿,脸上难掩震惊的神色。 水箭转瞬即至,正好射在高石子右肋。只听“滋”的一声,幽蓝色的火焰升腾而起,高石子的动作却没有任何停顿! 南明的双瞳骤然收缩,他奋力向右躲避,但终究避之不及,血花飞溅中,这一剑竟将他的左手大臂刺了个对穿! 收剑,后跳,高石子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他还剑入鞘,右手在身侧一挥,那团青色火焰立刻消弭于无形。苏起凝目一看,只见南明的这簇火焰只是烧透了黑色外袍,甚至都没烧到里面的白色内衫。 南明的左臂已经被鲜血染红。他运用真元为自己的左臂止血,但如此一来,胜负已分。南明也无力继续维持身后的水幕,只听“哗”的一声,水幕落下,南明全身被水沾湿,显得狼狈不堪。 “不知这位小兄弟,可否让我们过去了?”高石子淡淡地说道,显然没太将南明放在眼里。 南明没有说话,虽然眼神中充满了不甘,但还是乖乖地侧身让开,向另一边走去。 “二师兄,此人阴鸷狡诈,出手狠毒,何不将他除去?”第三名墨家子弟问道,听声音是个年轻男子。 高石子摇了摇头:“此人文武兼修,此生难破五境,何必太过担忧。更何况,让他挡一挡后面的人,我们办起事来也更方便些。若是与他以死相拼,以我现在仅仅第三境的修为,得不偿失。” “师兄说的是。”那名墨家子弟点点头。 “想不到师兄竟然已经可以随心所欲地驾驭‘墨守’,而不必再借助剑鞘,真是可喜可贺呀。”墨麟儿欢声笑道。 高石子微微一笑:“走吧,还有正事。” 说罢,五人向弱水深处飞掠而去。墨麟儿走在最后,转头望向苏起所在的方向,微微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