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1980:暴富从头再来》 第1章 重生到农场 洛城,北郊一处农场。 “我堂堂一个基金经理,在这里给你们喂猪?” 朱晓华站在木头栏杆围起的猪圈旁,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拒绝。 猪圈几步远的地方,便是农场大院。 大院红色的砖墙上,刷着斗大的白漆标语:少生优育,利国利民。 院内电线杆顶部挂着一个喇叭,正播放着歌曲《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暮归的老牛是我同伴……” 电线杆的腰部,贴着一张发旧的蝴蝶牌缝纫机广告。 下方有两行小字:“上海缝纫机二厂”、“1984年出厂”。 朱晓华看着周围的一切,总感觉不那么真实,跟现代社会简直完全两个世界。 猪圈里,八头粉红的小猪崽正挤在母猪肚子下,闭着眼睛吮吸母乳,吸得咂作响。 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站在猪圈旁,正欲把手里的木桶、木勺递给朱晓华。 他梳着中分头,蓝衣蓝裤,解放鞋,手腕上戴着一块崭新的铁链子手表,梅花牌。 小伙子名叫牛解放。 他见朱晓华拒绝,露出一脸无奈的表情:“如果你真不想喂的话,我只好告诉霍哥了。” 说到霍哥时,牛解放脸上闪过一丝敬畏之色。 朱晓华两手一摊:“随你,我现在就要从这里出去,看谁阻拦。” 说完,朱晓华转过身,背朝着猪圈,看向前方的原野。前方是一望无际的麦田,金黄色的麦子随风起伏,如波涛一般,一浪一浪地从东弯向西。 地头上,有十多名青年男女围坐在一起,他们面前放着一大盘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半碗凉拌萝卜丝。旁边放着一个富贵牡丹热水瓶,暗红色的铝制瓶身,纹着粉、黄、蓝牡丹花。 这些人大多穿着军绿色解放鞋,有两个人的白衬衣扎进裤子里,直接提到了肚子上,再差一点就能提到胸口了。 看着这些人奇怪的打扮,朱晓华愣了一下,并没有迈开脚步。 他一天前重生到了这里,迷迷糊糊地替霍哥劳动了一天,又是砌墙,又是割麦子。今天刚睁开眼,便有人指使他来喂猪。 喂猪,是不可能喂猪的。 他堂堂一名基金经理,掌管着300亿的资金,每天的收益能买下上万头猪,他哪有那个工夫去喂猪。他现在必须尽快回去。 因为,今天是交易日,他旗下参投的两家公司上市。 上市首日,行情大幅波动,每一秒的收益都以千万计算,如果不出意外,他的身价极有可能超过55亿人民币。 50多亿在魔都可能并不多,但于尚未年满五十岁的他来说,这绝对是人生巅峰。 人生巅峰时刻,居然重生到了一个没有电脑,没有手机,没有网络,甚至经常断电的年代。 他简直欲哭无泪。 为了这50亿,他在证券行业艰苦奋斗了二十年,从一名小小的金融民工,晋升为研究员、分析师,直至爬升为基金经理,最终成为合伙人。 他通过多年的努力,成为行业翘楚。不出意外,今年旗下基金的业绩排名,将会是行业前三。 这将会是一个令人振奋的时刻。 不过,这些年来,熬夜、秃头、焦虑、高强度工作是他的常态。 他已经两年没有跟父母、妻儿、子女团聚过,六年没有一个完整的休息日了,连去年过年当天都在外面陪合作方应酬。 为了这50亿,他付出了一生的青春年华。 可是等到收获的这一天,他居然穿越了。 人生高光时刻,居然穿越到了八十年代的监狱里,还被发配到这农场里接受劳改。 老天在跟自己开什么玩笑? 人生的大喜大悲,简直不要来得太快。 根据脑海中的记忆,他目前所在的地方是夹子沟农场。这儿的猪圈、麦田,还有猪圈旁七八栋红砖瓦房均属于农场的财产。 所有这些人均在农场里接受劳动改造。 麦田里,有两名青年听到朱晓华的话,“噌”地站了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放下手中的白面馒头,其中一人腰间斜挎着军用水壶,每走一步,水壶便在腰间撞一下。另一人手里握着镰刀。 对于朱晓华的反应,他们有点奇怪。 一周前,朱晓华被霍哥暴揍一顿,直跪在地上哭爹喊娘地求饶命,最后拿出自己仅存的二十块钱,并且答应替霍哥喂猪之后,霍哥才放过他。 五天前,霍哥又揍了他一顿。 三天前,霍哥第三次揍他…… 到目前为止,他已经欠了霍哥三十块钱。 这些天,他总会刻意讨好霍哥,像个哈巴狗一样左一个霍哥,右一个霍哥地叫,就害怕霍哥加钱。 现在,居然敢反抗了。 两人决定像前几天一样,先揍他一顿,让他跪地求饶,然后继续敲他竹杠,要钱。 “哟,朱晓华你这个怂包,什么时候敢顶撞霍哥了?” 手里举着镰刀的青年率先走到朱晓华面前,“我们不阻拦,你先跨过这条线再说。” 他用脚在地上画出一条线。挡在朱晓华身前。 地头正在吃早饭的青年们,都停下手头的动作,专注地看着这边,均想,这个朱晓华要遭殃了。 镰刀青年从身上的帆布挎包里掏出白色的搪瓷杯,杯身上印有一个红色五角星,下方是有些掉漆的红字:合兴针织厂生产纪念,1984年元旦。 他将搪瓷杯递向同伴,同伴拧开绿色的军用水壶,倒出开水。 他慢悠悠地品了一口温水,满脸不屑地跨开脚步,立在横线之后,边喝水,边勾起小拇指示意朱晓华走过去试试,气焰嚣张至极。 朱晓华尚未动,身后的猪圈里便传来小猪惊恐的“哼哼”声,似乎连它们也感觉到了危险。 “什么情况?” 一个浑厚的声音从十米之外的红砖瓦房大院门口传来。 门口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留着中分长发的青年,约二十六七岁的模样。 “霍大侠!” “霍哥!” 大家纷纷叫起来。? 地头的青年男女们,见到霍哥,匆忙低下头,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吃早饭。有人小声嘀咕,“撞上霍哥,朱晓华这下不知道又要掏多少钱,多喂几个星期的猪了。” 牛解放扔下木桶、木勺跑过去,跟霍哥告状,把朱晓华拒绝劳动的事告诉了他。 第2章 牢头霍大侠 朱晓华见到这个传闻中人人闻风丧胆的霍大侠,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只见这人长发微卷,上身白衬衣,下身喇叭裤,衣领挂着个蛤蟆镜,俨然一个穿着奇装异服的时髦青年,哪有半点大侠的样子。 他的笑声在四周紧张的气氛中显得特别突兀,地头的青年们一脸震惊地扭过头,均想,这个朱晓华是疯了。前几天还那么怂,现在居然敢在霍哥面前笑? 镰刀青年、牛解放等人听到朱晓华毫无顾忌的笑声,仿佛被当头闷了一棒。 这个怂货朱晓华,每被霍哥打一次,便许诺霍哥十块、二十块,以自保,现在已经欠三十块了,居然还敢笑? 横线后,端着搪瓷杯的青年怒火上蹿,反转杯口就朝朱晓华身上泼了过来。 “哟嗬,你这个怂货今天狗胆挺大!还敢笑霍大侠。” 开水泼出来,朱晓华迅速向旁边跳出两步。那滚烫的开水直接泼进了猪圈里,烫得里面的小猪“嗷”地一声惨叫。 地头吃早饭的青年男女们,均有点发蒙,不明白朱晓华见到霍哥后为何突然发笑,只觉他恐怕闯祸了。霍哥,这儿的霸王,岂是朱晓华这个怂人笑得起的? 朱晓华扶着猪圈栏杆,笑得差点就要蹲下来。 这两天,他经常听到关于霍哥的传言,说此人是霍元甲的后人。 他穿越过来后,昨天被这些人安排着,稀里糊涂地替这霍哥干活,没想到真人却是这个样子的。 最近电视剧《大侠霍元甲》正在热播,霍哥看后,便要身边人改口叫他霍大侠。受电视剧影响,众人对他的崇拜与仰望之情一时间简直达到了顶点。 昨天傍晚,劳动之余,朱晓华瞥见门房的守卫们聚在屋里看电视剧《大侠霍元甲》,也爬在窗户上看了几眼。 电视机是黑白的,金星牌,不过这1984年播放的《大侠霍元甲》确实挺好看,剧集恰好讲述霍元甲力克俄国大力士波索夫,雪洗东亚病夫之耻。 当《万里长城永不倒》的歌声响起时,他直感觉义愤填膺、热血沸腾,不由得对霍元甲大侠生出敬佩之情。 再对比眼前这个霍哥,那简直是马戏团的小丑一枚。 他禁不住再次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感觉要栽倒,紧急扶住栏杆。 牛解放、军用水壶青年见到霍哥,顿时噤若寒蝉,全身肌肉绷紧,却见朱晓华仍在放肆地大笑,不由得捂紧自己的心口,生怕被牵连进去。 搪瓷杯青年见泼开水突袭朱晓华居然没成功,瞬间恼羞成怒。 他正待发作,却被人一把拉住了。 拉他的人正是霍哥。 霍哥站在横线处,身上自带一股威严。 他平静地问朱晓华,“你刚才为什么发笑?上次揍了你两顿,答应赔我三十块钱,该还了。” 朱晓华扶着猪圈栏杆,低着头,却不作答。他脸色苍白,脸上的笑容早已不见,似乎随时可能会倒到地上。 霍哥盯着他,见他一直不回答,额头又直冒冷汗,鄙夷地想,这朱晓华果然还是往日的怂货样。人不但怂,而且还是个病秧子。 “刚才不是还挺张狂吗,怎么连霍哥的话也不敢答了?” “告诉你,霍哥自幼习武,可是打遍洛城十八村无敌手。你最好识相点!” “让你给霍哥干活、上贡,那都是给你这怂货面子。” 泼开水的青年收起搪瓷杯,晃了晃手中的镰刀,向朱晓华示威。 霍哥见朱晓华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都懒得跟他答话,眼皮都不抬地说:“大家这一个月的活,喂猪、割麦子、修路,你全包了。另外,自觉点,自己跪在猪圈旁认错,再赔我五十块钱。” 说完,他转身便朝红砖瓦房走去。 房子的大门口,挂着一块白底黑字的木板,上面写着:夹子沟农场。 往日这种时候,朱晓华通常都不会反抗。所以,霍哥这次也习惯性地说完转身就朝农场休息室走去,都懒得多看这窝囊废一眼。 五十块钱,在1984年可是一笔不小的钱财,抵得上普通工人大半个月的工资。这是朱晓华挑战自己权威必须要付出的代价,算是对他的惩罚。 吃早饭的青年男女们,禁不住啧啧惊叹,均想,朱晓华这下惨了,跟牢头霍哥叫板,多半没好下场。不知道他刚才为什么要发笑,老老实实听从牛解放的安排,喂猪不就没事了。 在这个年代,冰棍五分钱,理发三毛钱,猪肉九毛钱一斤,普通农民工一天的工资一块钱。 五十块钱,那得相当于多少头猪。 唉,这个朱晓华人怂就算了,关键还没钱,不知道为什么要挑战霍哥。 朱解放、镰刀青年、水壶青年见朱晓华站在猪圈旁没有动,走过去在他腿弯处就是一脚。 “扑通”一声,朱晓华应声跪在了地上。 “霍哥要你自觉跪下,耳朵聋啦?” “你已经欠霍哥八十块钱了,先把之前欠的三十块钱交出来。” 镰刀青年、水壶青年说完,不由分说地在朱晓华衣兜里掏了起来。 东掏西掏,掏了半天,直把衣兜翻了个底朝天,也只从里面掏出两颗老鼠屎。 镰刀青年把这两颗老鼠屎扔到朱晓华的脸上,恐吓说:“没钱,看来只能挨打了。” 朱晓华刚才被霍哥索要钱财,他本不想多事,他告诉自己,这些事与自己无关。 自己只是穿越过来的,并不是真正的朱晓华,一切都会过去的。 可是当被这些人踹得跪到地上,又被翻了衣兜之后,他忍无可忍了。 他霍地站了起来。 “等一下,你是说,我要帮你干一个月的活,还要赔你五十块钱?” 朱晓华发声抗议。 众人循声四顾,目光在牛解放、搪瓷杯青年、军用水壶青年脸上转了一圈,最后又锁定在朱晓华身上。 听到朱晓华的话,霍哥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转过了身。心想,这个窝囊废居然敢质疑我的决定? 牛解放,搪瓷杯青年,军用水壶青年也都瞪大了眼睛瞧着朱晓华。 谁也没有想到,屡次被霍哥殴打,又屡次赔钱的朱晓华,居然敢反抗。 还不等霍哥开口,朱晓华接下来的一句话,简直把这几人的肺气炸了。 “白给你干活,还要白赔给你五十块钱,凭什么?我是你爹,还是你是我儿子?” 第3章 暴打武术高手 朱晓华从猪圈旁走出来,直接迈过地面的横线,顺势把它踩平。 刚才,他躲过搪瓷杯青年的开水后,忽然感觉头晕眼花,站立不稳,所以迟迟没有回答霍哥的问话。 现在,无论自己是真的朱晓华也好,冒牌的朱晓华也罢,他都必须站出来反抗。 他一生只在上坟、进庙烧香时下过跪,其他时候何曾给活人下过跪? 他没想到,这个朱晓华原来还受着这样的欺压。 这个朱晓华第一次赔给霍哥的二十块钱,还是半个月前,他妹妹探监时带来的。 那是全家人好不容易凑起来的,他一直藏在袜子里舍不得花,却被霍哥三两拳夺走了。 不仅夺走了,还又三番五次殴打。 直把这朱晓华打得躺在床上,高烧多日,终于猝死过去。 现在变本加厉,一睁眼,又要赔他五十块钱。 朱晓华想,如果上辈子的朱晓华活过来,也不会再这样忍气吞声任人欺压。 他吸了口气,握紧拳头。 “你一个假冒伪劣的牢头,冒充霍大侠,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你不觉得跟电视里的霍大侠比起来,你就是个跳梁小丑吗?我刚才笑你,就是觉得你滑稽得像个小丑。” 朱晓华说的这几句话是真心话,句句像匕首刺进了霍哥的心里。 “你一个劳改犯,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当霍大侠,要是在现代社会,你这种人,一上街恐怕就被人不知打死多少回了!即使不被打死,恐怕也要被警察抓进牢里不知多少遍了。要是敢去2021年的法制社会,你这种人恐怕活不过三十秒,注定生下来就要蹲大牢,等着被枪毙!” 朱晓华的话还没说完,霍哥便带着吃人的表情,扑了过来。 他额头青筋暴起,飞起一脚朝朱晓华脑门踢来。 朱晓华促不及防,闪身到猪圈旁,躲过他这一脚。紧跟着,霍哥的第二脚便飞了过来。 朱晓华摸着身后的栏杆,粗糙的松树皮有些扎手。 等霍哥第二脚马上要踢到的时候,他迅速缩身,霍哥这一脚硬生生踢在了栏杆上。 猪圈栏杆“咯”一声,木屑四溅,松树木头断成了两截。 这一力道太过惊世骇俗,所有人的脸色都跟着变了变。 牛解放、搪瓷杯青年、军用水壶青年均想,不愧是霍哥,果然武力不凡。 朱晓华也不由得被他这一踢震住,心想,看来此人力量确实很大。 不过,在仔细看过那两截烂木头之后,他心中的震撼消失了。 这样的力量,他也能做到。 由于常年高压工作,他身体患有疾病,为了锻炼身体,他报了很多培训班,什么跆拳道、截拳道、散打、自由搏击,他都学过。 霍哥的这一踢能唬住这个年代的人,却唬不了他。 刚才那截烂木头,并不是实心的,早已经被蛀虫啃噬得千疮百孔。所以,只要找准它脆弱的地方,以普通人的力量就完全有可能一脚踢断。 朱晓华面露不屑,继续刺激他:“你以为力量大,你就赢了。比力量,你比得过起重机吗,比得过过挖泥船吗。你这点力量,放在我们的年代,简直弱爆了!” 朱晓华边说,边移动身体,防止霍哥突然暴走。 在看到身后猪圈栏杆下方几根将断的木头后,他眼前一亮,将身体靠了过去,挡在断裂处。 他要引诱霍哥来攻自己。 朱晓华说:“你不过踢断了区区一根木头而已,就想吓唬到我。告诉你,哥我见过的武术高手比你身上的寒毛还多。就你这点能耐,力量太弱了。有本事把这里的六个猪圈全都踢翻,我才佩服你。” 霍哥听着朱晓华的话,又见他脸上带着嘲笑,简直要气得吐血而亡。 “去你妈的佩服,老子我行走江湖十数载,需要你个怂包佩服?欠老子的八十块钱,今天必须一次交出来。” 霍哥气得肝胆俱裂,心想,看来今天不见点血,这小子是不会认识自己的了。 他凝聚十二分的力量,再次飞起一脚,朝着朱晓华脑袋踢去。如果这一脚踢中,朱晓华的脑袋非开花不可。 可是,就在马上要打中时,朱晓华忽然往旁边一闪,亮出了身后的栏杆。 他一脚硬生生踢在了栏杆上。 然而栏杆却仿佛是空的,他脚部的力量没有收住,整个人向前送出,翻进了半米深的猪圈里。 “咚!”地一声响,霍哥翻进猪圈里。猪圈里顿时传出大猪、小猪惊恐的叫声,声音此起彼伏。 什么,霍哥接二连三没打到怂包朱晓华,自己先掉进猪圈里去了? 地头吃早饭的青年男女们,都停下来张望,既想笑又不敢,直感觉不可思议。 往日懦弱的朱晓华居然让霍哥栽了个大跟头,这简直也太不可能了。 牛解放、搪瓷杯青年、军用水壶青年也忍不住笑了一声,刚笑出声,便迅速收敛了笑容。 牛解放率先跳进猪圈里,拉起霍哥。 他们这一跳,再次惊动了猪群。猪群发足狂奔,把霍哥又一次冲倒在地。有两只猪直接踩在霍哥的身上,从猪圈里逃了出来。猪粪糊了他满头满脸。 “朱晓华,今天不交出八十块钱,老子非杀了你不可!” 霍哥的咆哮响彻天际。 整个大地都跟着抖了抖,所有人都被他这一声咆哮震得全身一颤,打了个寒战。 他“杀”字刚说完,朱晓华纵身跳入猪圈,骑在他身上,朝着他的脸上就是两个大嘴巴子,“你说欠你八十就八十,凭什么?哥今天就是要让你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欠你钱,任你宰割。” 朱晓华指了指地头的那些青年男女,朝着还没反应过来的霍哥脸上,又是“啪啪”两个大嘴巴子。 “杀我,你以为你是古代皇帝,想杀谁就杀谁。你算老几,有什么权力杀人?这里、这些被你欺侮过的人,其实也都想杀了你,真要杀,就让他们先来。” 听着“啪啪”的耳光响,地头的青年男女们,心里直叫一个痛快,他们听到朱晓华说出了他们长久以来的心声,有人悄悄流下了泪水。 那是长久以来屈辱的眼泪。 朱晓华扇完后迅速逃回地面,冷冷地看着在猪圈里挣扎的霍哥。 刚才这几耳光,他是替死去的朱晓华打的,打得实在解气。 霍哥是武术高手,他并非完全不怕,但比起贫病交加,被霍哥欺压致死的那个朱晓华,自己这点作为根本算不得什么。 他要改变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朱晓华! 第4章 赔钱,不存在的 他继续刺激霍哥,“霍哥,要杀我,那你一定要再加把力,这么多人面前,要是弄不死我,面子可就丢大了。” 霍哥气得鼻孔流出了鲜血,眼睛上翻,几乎要背过去。 朱晓华率先向麦田里走去,丢下一句话,“我在麦田里等你,不来杀我是孙子。” 田地里,坐在地上吃早饭的男女青年们纷纷避让,给他们腾出空地。 朱晓华穿着军绿色的解放鞋,踩在拇指高的麦茬上,有些硌脚。直到在麦田里走出很远,他才停了下来。 一阵微风吹过,一排排的麦浪高低起伏。 朱晓华和霍哥站在麦浪前的空地上,相隔七八米的距离对峙。 割麦子的男女青年们放下手中镰刀,聚拢到一起观看。 有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青年低声说:“你们看,两人这样的场景,像不像《少林寺》里比武的场面。” 《少林寺》是李连杰主演的一部武打电影,刚上映一年多,反响热烈,还引发全国各地的武术潮。在洛城电影院里也经常会放映这部电影。 “当然像,因为我们霍哥是大侠的后代嘛。” “霍哥,亮出你的绝招,一拳撂倒朱晓华这病秧子!” 牛解放、军用水壶青年鼓噪起来。 忽然搪瓷杯青年站出来,说:“既然正式比试,比武的仪式也不能少。两位先抱拳敬礼,而后再开始。” “我跟这个窝囊废打架还要行礼?” 霍哥一脸的嫌弃,摆手拒绝。 牛解放等人却纷纷为搪瓷杯青年的这个想法叫好。 霍哥严辞拒绝,却禁不住众人的劝解。他斜眼瞧向朱晓华:“万一没打死你,你要再赔我五十块钱,总共一百三十块钱。今天必须兑现。” 刚才那几耳光的仇,他自然要报,但是朱晓华的竹杠,他仍要一如既往地敲。 朱晓华站在原地懒得搭理他,这些钱,他定然是不会认,也不会给的。 最主要的,自己重生过来时,这朱晓华身无分文,死的时候根本没钱。他这一生算作真真正正地赤条条而来,赤条条而去。 麻花辫女青年怂恿霍哥,说:“比武前抱拳行礼,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霍哥是大侠的后代嘛,打架自然不能忘了礼仪。反正怎么比,朱晓华都肯定要输给你的。” 麻花辫女青年边说,边朝朱晓华眨眨眼。 她们与牛解放等人不同,她们长期受霍哥、牛解放等人欺压,都希望朱晓华能够趁机取胜,打败霍哥。 朱晓华盘算着该如何先发制人,打倒眼前这个霍哥,这个打遍洛城十八村无敌手的武术高手。 以他在魔都健身房里练习的一些散打招式,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打赢霍哥。 霍哥在众人的怂恿下,不情不愿地抱拳,弯腰行礼。 机会来了! 趁霍哥弯腰的瞬间,朱晓华闪电般飞奔过去,全力一个跆拳道下劈! 这一劈,他贯注了全身所有的力量。 只听“咚”地一声巨响,霍哥直接像虾米一样弓腰趴到了地上,沾满猪粪的脸直直对准地面的麦茬。 那麦茬早晨刚被镰刀收割过,坚硬得像胡茬子,一根根带着尖刺戳向天空…… “朱晓华这怂货不讲武德啊,在别人行礼的时候,率先动手!” “朱晓华这小子搞偷袭!” 谩骂指责之声,扑天盖地而来。 朱晓华微微一笑,跟流氓打架还讲什么武德啊,这时候的人,真是憨厚得可爱。 牛解放、搪瓷杯青年、军用水壶青年均是错愕不已,他们均没想到,往日懦弱的朱晓华真敢对霍哥动手,而且已经不是第一次,他还不讲武德、率先动手。 众人心中产生微妙的变化,均想,这个怂货今天好像跟往日不大一样。 并且,今天的霍哥怎么看,都没有了往日的大侠风范,看起来有点弱。在这个小子面前接二连三地吃瘪。 良久,霍哥从麦地里爬起来,抬起鲜血直流的老脸,口中恶狠狠地蹦出几个字:“朱晓华,现在起,老子不要钱,只要你命!你是个死人了。” 霍哥一怒,大地抖三抖。 牛解放、搪瓷杯青年、军用水壶青年均用看死人的眼神看着朱晓华,仿佛他已经死了。 朱晓华淡然一笑,紧接着劈出第二腿。 管它三七二十一,打赢了再说。 他一脚劈出,这次还没碰到霍哥,便感觉小腿一紧,被人牢牢钳住。 紧跟着,一股强大的力量顺着小腿传递过来,他被人架在了半空中。 霍哥抓着他的小腿,从地上站起来。使出全力,将他甩了出去。 朱晓华顿时觉得耳边凉嗖嗖,有冷风吹来。他就这样凌空飞出,被甩进了麦田里。着地时,眼前全是麦杆,麦杆上还垂着金黄的麦穗。 他还没来得及爬起来,霍哥已经扑到,坐在了他的身上,挥拳朝他的脸上打来。 “霍哥威武,霍哥威武!” 人群顿时起哄。 朱晓华见反抗无用,便紧急用双手护住了脸。 他的内心却漾起诡计得逞的微笑。 是的,他在微笑。 如果霍哥真的打死了朱晓华,那么自己就可以回去了。 虽然有点残忍,可是这却是他求之不得的。 死即是生,生即是死。 如果自己一直留在朱晓华的体内,那么原本的朱晓华必然是死了。 但是,如果自己死了,离开了朱晓华的身体,说不定原来的朱晓华或许会活过来。 而自己也可以回到2021年的魔都,回到自己原本的生活中去。 朱晓华缓缓闭上了眼,享受着被霍哥暴揍的疼痛,内心却充满欢乐。 这场架无论他打霍哥,还是霍哥打死他,他都是赢定了。 见霍哥得手,牛解放等人大声地欢呼。 朱晓华听见一个嘲讽的声音说:“你们看,怂包朱晓华不知天高地厚,这就是得罪霍哥的下场。真是自己找死。” “砰!” 空旷的麦田里突然传出震耳欲聋的枪响声。 人群慌乱起来。 霍哥也翻身爬来就跑。 “你们这群人,不好好劳动,是想吃枪子吗?” 朱晓华被这剧烈的响声震醒。 缓缓睁开眼睛。 是谁打搅了我回家的好事? 霍哥早已不见踪影,眼前站着三名穿绿色军装的战士,其中两人胸前挎着枪。 “你躺在麦田里干什么,还不赶紧起来!” 其中一名战士说。 第5章 逃犯 朱晓华爬起来,其他的男女青年们正在慌乱地拿镰刀割麦子。 有两人假装在割麦子,手上却没有镰刀,麦子也不见倒下。 “你俩干什么,你们的劳动工具呢?” 一名战士严厉地问。 “刚才吃早饭时,不记得把镰刀放哪里了。” “会不会是霍哥拿去了?” 霍哥? 所有人心头都是一颤。 这个监狱中的牢头和霸王,哪里干过一天活? 他要镰刀干什么? “你们快过来!” 远处的麦田里,有一名战士忽然大喊起来。 众人跑过去,只见霍哥倒在麦田里,身下枕着两把镰刀,满身是血。 牛解放仔细看了看那镰刀,说:“咦,这不是我的劳动工具吗,怎么在这里?” 他突然一拍脑门,恍然大悟似地说:“想起来了,早上起来,我麦子割到一半,早饭时间到了。便给大家送早餐,又跑去叫朱晓华喂猪,镰刀便随手扔在这里了。” 另一人也说:“我也是,见早饭来了,扔下镰刀,就吃饭去了。” 刚才,霍哥正殴打朱晓华,忽然听到枪响,拔腿便跑。要知道,在劳改期间打架斗殴被抓住,那可是很严重的罪行。 他不想被抓到,于是在麦田里狂蹿,逃跑中踩到地上的镰刀,结果把自己绊倒后,脑袋又撞上另一把镰刀…… 中年战士看着麦田里血流如注的霍哥,脸色一沉,说:“停止劳动,所有人带回!” 朱晓华趁着这些人去看霍哥的时机,伏身趴进了半人高的麦田里。 浩浩荡荡的麦田一望无际,如果有人躲在里面,一时半会确实很难找到。 他看着田地里劳动的人向一处聚集,转身向相反的方向爬去。 麦田之间有大大小小的缝隙和田埂,这些缝隙和田埂足以容纳他一个人藏身。 微风吹拂,麦浪动起来的时候,朱晓华便随着风的方向在田埂上快速移动。 他得设法离开。 霍哥狮子大开口,要自己一次拿出一百三十块钱给他,可是身处农场的朱晓华根本身无分文。 如果就这样回去,仍然要不停地打架,不停地被霍哥和牛解放等人追债。 他必须挣脱这样的死亡循环。 几十分钟后,他爬到麦田边缘,夹子沟农场的红砖房已经模糊不可见,只剩下几个微小的红点。 他从田埂上爬起来,拍了拍浑身的尘土,迎风欢呼, “我自由了!” “再见了这个破地方。” 农场大院里,劳动的人正在陆续返回。 由于猪圈栏杆被霍哥破坏,大猪、小猪全都越栏而出,跑进麦地里去了。 农场临时组织人去把猪找回来。 一时间劳改人员和看守战士们进进出出,乱作一团,谁也没注意到朱晓华的离开。 直到将近午饭时间,丢失的猪全被赶进了猪圈里,所有人在农场大院里集合。 红砖墙内,四十多名男女站在院子中央的空地上。 一名领导模样的战士站在台阶上清点人数。 牛解放放置好猪圈栏杆,最后一个步入院子。他在人群中扫视一圈,数了数,发现少了朱晓华。 “报告长官,除过霍哥,应该就剩朱晓华没来。” “霍哥已经躺下,再也不用来了。”人群里有人发出惋惜的感叹。 对于霍哥,大家感情复杂,一方面霍哥武功了得,很有大侠风范,众人都很佩服他,甚至有些崇拜。 另一方面,霍哥身为这儿的牢头、狱霸,平时没少给这些人吃苦头,不少人都被霍哥揍过、敲过竹杠。众人对他既畏惧,又憎恨。 台阶上,战士长官停止清点人数,皱起眉头,脸色顿时有些凝重。心想,牢头霍哥死了,就已经够乱的了,如果此时再有人逃跑,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长官不用担心,朱晓华这人胆小如鼠,你放他跑,他也不敢跑。多半是迷路了。” 牛解放长期在霍哥手下打杂,察言观色是他的强项。他一眼便看出了长官的忧虑。 人群里有人附和:“就是,朱晓华这人是个病秧子,经常发烧,走路都东倒西歪的,能跑哪去。” 人群里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 由于大领导没有来,这些人群龙无首,都站在院子里,在太阳下暴晒着。 直等了近一个小时,朱晓华率先从大院西侧的红砖楼里出来。 他的身后跟着中年战士肖队长。 有战士小跑着过来宣布:“朱晓华刚跑出农场,又被找回来了。” 众人都是一愣,牛解放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怂货朱晓华真有的胆量逃跑? 他仿佛吃了颗苍蝇,又仿佛被人抽了一巴掌一样难受。 这个怂货朱晓华,他怎么敢? 不过,牛解放很快便高兴起来了。 心想,怂货朱晓华逃跑,现在被抓回来,这下还不得死? “这种怂货,处死他算了!” 牛解放率先怂恿。 其他人也附和:“对,劳改期间敢逃跑,那就得处死!” 肖队长站在大院的红砖墙下,身后是斗大的白漆标语:“认罪悔罪,积极改造”。他站立了足足有两三分钟。 听到这些人七嘴八舌的话,他皱了皱眉头。放声说:“这里你们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这一个个的,谁给你们的权力?” 台阶上的战士,立马顺着肖队长的意思,大骂道:“你们都他妈的给我闭嘴!” 牛解放等人发现原来肖队长才是更大的头,立马闭嘴了。被大领导当众辱骂了,面子上再挂不住,他们也得忍着。 想到刚才肖队长训斥他们的话,个个忐忑不安。 朱晓华跟肖队长对视了一眼,目光笃定地回到队伍中。 刚在队伍中站定,旁边的牛解放便退后两步,跟后面的小伙换了位置。 牛解放离朱晓华远远的,一脸嫌弃地说:“我可不想跟逃犯站一排。” 搪瓷杯青年张青、军用水壶青年张扬也纷纷去了后面一排。 平常的队伍都是四人一排,而朱晓华所在的那一排,就只有他跟这个穿破烂中山装的小伙两人。 小伙的衣服上都是破洞,特别是裤子上,屁股的位置有一个圆圆的大补丁,跟屁股一样大,经常遭人耻笑。 两人在长长的队伍中,特别的显眼。 “你俩怂货一对,站一排正合适。”牛解放说。 第6章 救世主 听到牛解放的话,众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朱晓华涵养再好,此时也怒了。 他记得很清楚,在跟霍哥打架时,牛解放、搪瓷杯青年张青、军用水壶青年张扬就没干好事。张青还拿着镰刀在自己面前晃。 朱晓华说:“牛解放,你今天给我示范喂猪,做得极好。那么,接下来一个月喂猪、割猪草的活都交给你了。农场共六个猪圈,大猪加小猪崽七十二头,少了一头,都是你的责任。” 牛解放听到朱晓华在安排自己喂猪,顿时火冒三丈:“朱晓华,你他妈算老几,你凭什么给老子安排劳动任务?” 若不是看在肖队长等人在场,他的拳头顺势就挥到朱晓华的脸上了。 朱晓华见牛解放气呼呼、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模样,淡然一笑:“哦,不满意啊,那就再加两个月,剩下三个月喂猪的活都交给你了。少了一根猪毛,都拿你释问。” “朱晓华,你他妈个狗东西!”牛解放气呼呼地说,“等老子接替了霍哥的位置,第一个就把喂猪的活交给你。” 牛解放常年跟着霍哥。放眼整个劳改的人里,除过张青、张扬两兄弟,恐怕没有比他更适合接替霍哥的位置了。 他有信心霍哥的位置最终必然是他的。 队伍里的其他人也用羡慕的眼光看着牛解放,均想,他跟霍哥最久,霍哥受伤躺下,那个位置多半非他莫属。等他接替了霍哥的位置,这个朱晓华恐怕要倒大霉。 这些人有意迎合牛解放,都刻意远离朱晓华和破中山装小伙。 “三个月哪够,我看接下来半年,喂猪的任务都交给牛解放算了。” 肖队长的话掷地有声,所有人都是一愣。 肖队长大踏步走到队伍前,站到了台阶之上。 “各位,我有一个很重要的消息要宣布。霍哥因为劳动时不小心撞在刀口上,没抢救过来,死了。接下来,霍哥的位置我将交给朱晓华,由他来行使霍哥的权力,给你们分配日常的劳动任务。” “霍哥死了?”人群里发出不可思议的叹息。 有人叹息,有人兴奋。还有人缓过神来,如释重负,瞬间泪流满面。 这些人被霍哥欺压得太久了。 有不知内情的战士面色凝重起来,“霍哥是大侠霍元甲的后人,他死了,只怕必然要有人担责任。” 肖队长表情淡然:“他是冒充的,他原本也不姓霍。” 所有人都是一愣,敢情从头到尾,这霍哥都是在唬人?一直都是冒充的? 大家一脸疑问地望向肖队长。 肖队长看出众人的疑问,解释说:“你们这么多劳改人员,总需要有个恶人管着。他既然说自己姓霍,我们也就懒得戳穿,随他去。” 牛解放、张青、张扬三人在听到肖队长说“有重要消息要宣布”时,心脏都砰砰直跳,隐约已经猜到跟霍哥的位置有关,可是当听到“朱晓华”三个字时,顿时犹如五雷轰顶,仿佛被人狠狠地闷了一棍。 三人内心五味杂陈:朱晓华,那个怂货,他凭什么,凭什么是他? 随即三人又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刚才,朱晓华安排牛解放喂猪。 他是在行使自己的权力? 不是在跟我们开玩笑? 牛解放扫视一眼朱晓华,嫉妒得眼神能喷火,高举右手,说:“我反对!肖队长,他刚刚还试图逃跑,这样的人怎么能领导大家劳动呢,他恐怕只会领导大家一起逃跑。” “就是,朱晓华平时怂包一个,让他分配劳动任务,只怕没有人会听他的。”张青、张扬两兄弟也附和着。 台下众人纷纷议论起来。 朱晓华站在原地,淡定地看着朱解放等人,他早料到他们会反对。 这三人向来看不起自己,不对,应该是看不起以前的朱晓华,又怎么会这么顺利的任朱晓华驱使呢。 不过,他还有后招,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亮出来的。 “你一个劳改犯,你反对个屁,你有什么权力反对!”肖队长怒了,他跳下台阶,朝着牛解放的脸上就是一脚。 一脚踢中后,紧接着又是五六七八九只拳头,瞬间将牛解放打得趴在地上,满脸污泥,满身是血,再也站不起来。 肖队长刚才见牛解放就极不顺眼,现在终于忍无可忍。 他把牛解放当众暴打一顿后,长长地吐了口气,心情舒畅地说:“还有谁反对?” 众人都被肖队长虎虎生威的拳头吓住,谁也不敢上前劝解,也没人敢再吱声。 “没人反对是,那由朱晓华继续分配劳动任务。” 朱晓华点点头,继续说:“牛解放,接下来半年,喂猪的任务交给你。” 牛解放趴在地上哼哼了两声,算是答应。 他心里恨恨地想,朱晓华这个怂包刚才跟肖队长一起出来的,不知道他怎么勾搭上肖队长,人也硬气起来了。狗东西,你嚣张不了几天的,有你好看。 人群中,有几个人偷笑起来。 牛解放往日仗着霍哥撑腰,没少欺侮人,没想到他也会有今天! 喂猪不像割麦子,砌墙、修路,猪是活的动物,随时可能会跑出来乱蹿。如果猪死了,跑丢了,被人偷偷宰杀了,那么喂猪的人必然要被问责。 所以大家宁愿干重活、累活,也不愿意喂猪。 牛解放见朱晓华好欺侮,一个劲地想把这个活往朱晓华头上安排,没想到到头来却安排到了自己头上。 本来朱晓华只让牛解放喂一个月猪,这下好,牛解放自己不同意,结果变成了半年。 有句话怎么说的,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牛脚! 院子里的众人都心里暗爽,一个劲地偷乐。 朱晓华转而问众人:“牛解放喂猪,大家有意见没?” 院子里的人面露笑容,异口同声:“没有意见。” 今天朱晓华当众打霍哥脸,大家对他的勇气佩服不已。 如今霍哥这个大祸害死了,朱晓华又被任命到了霍哥的位置,部分人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这些人看见他,仿佛看见了救世主。 第7章 打破这个纪录 牛解放爬在地上,口中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 “狗东西,狗东西,你们都是一帮狗东西!” 牛解放在心里把院子里的这些人全都问候了个遍。 “这帮孙子,刚才还跟着我一起嘲笑朱晓华,现在见他得势了,又立马反过来嘲笑我。你们真是一群见风使舵的狗东西!” 人群里,只有张青、张扬两兄弟没有吭声,牛解放倒了,他们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两人心中忐忑不安、七上八下。 搪瓷杯青年张青,上午拿着镰刀在朱晓华面前晃悠,此刻站在人群中,一声也不敢吭。 他怎么也想不到,往日里唯唯诺诺的朱晓华居然敢跟霍哥打架,而且一点亏都没吃,就把霍哥撂倒了。 更主要的,霍哥居然因为一场意外,死了。 眼前这个朱晓华,简直太可怕了。 他瞥了朱晓华一眼,又匆匆低下头。 朱晓华见张青斜背着帆布挎包,不敢看自己,心里终于有几份开心。 心想,张青啊张青,上午在我面前挥舞镰刀,刚才在我进队伍时,又故意给我难堪。你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有今天。 张青、张扬两兄弟耷拉着脑袋有点蔫,不过,朱晓华没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们。这两人以前跟着霍哥没少欺侮众人。 朱晓华说:“张青、张扬两兄弟,农场里的八个公用茅厕漏了,需要你们把里面的粪全都掏出来,然后用石头填补上。有没有问题?” 见识过朱晓华对付牛解放的手段,张青、张扬两兄弟学乖了不少。 修补茅坑虽然比较脏,但比起喂猪,那真是省事太多了,更不需要每天提心吊胆地担责任。 两人立马答应了下来。 张青说:“我们听肖队长的。朱晓华你尽管吩咐,你让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 朱晓华点点头,“八个公用茅厕,限期一个星期之内完工,施工不能影响大家正常用茅厕。没有问题?” 施工不能影响正常用茅厕,这个就有点难度了。 这意味着,上面的人一边解手方便,下面还要一边施工。二者同时进行…… 有几名女青年已经面红耳赤,掩嘴偷笑起来了。 想象着,她们在上面如厕,而下面的茅坑里,张青、张扬两兄弟正在大汗淋漓地填补粪坑。 两兄弟正施工着,冷不丁,一股水流从天而降…… 更或者,一不留神,几坨黄色的排泄物掉了下来…… 啧啧,那气味,那画面,那叫一个酸爽…… 张青听了朱晓华的施工要求,欲待发作,被张扬一把拉住了。 他只好强忍着怒气站在原地,满面的怒色转瞬间变成笑脸,那笑容简直比哭还难看:“朱哥,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张青嘴上说着保证完成任务,衣袖里却紧紧地攥着拳头。 他的兄弟张扬,脸上也闪过一丝狠戾之色。 朱晓华本想等着这两人反击,没想到他们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搞得他一点胜利的喜悦都没有了。 不过以他纵横金融市场几十年的阅历,这张氏兄弟不当着自己的面反抗,那么日后一旦找到机会,定然会反咬自己的。 他们这类人,绝对不会甘心就这样任自己奴役的。 从这二人刚才的反应来看,显然是心怀愤恨。 朱晓华给所有人重新安排劳动任务后,遣散众人,各归各位。有很多人开始议论起霍哥的死。 朱晓华跟随肖队长去了农场大院最外侧的一间房屋,那里停着霍哥的遗体。 两人刚进门,肖队长便关上了红色的木门,伸出一个手掌说:“今天这事可是非同小可,搞不好我得革职,你们里面有人得枪毙。五百块,你有把握尽快赚够五百块吗?” 肖队长不是在吓唬朱晓华,霍哥在劳动时死了,这事可大可大小。如果严格追究起来,首先要担责任的便是他肖队长,其次是与霍哥有纠纷的朱晓华。 一个星期前,上级评审升职人员名单,肖队长刚刚提交了申请。 如果不出今天这件事,他很有可能被上级提拔升职,离开这夹子沟农场。 毕竟他已经在这儿干了六个年头了,从二十多岁干到了三十多岁。从单身青年变成了孩子的爸爸。 这六年来,还从未发生过大的事故。 可是今天却出事了,他的升职前途一下子变得渺茫。唯有多赚钱,替农场多创收,打破往年纪录,他才有可能改变这种窘迫的情况。 往年,农场里收获的粮食、猪肉全都记录在册,逐一上交,通常并没有现金。只有在很多年前,有一年有人为农场创收过四百多块的现金。 那是史无前例的最高记录。 如果他能打破这个纪录,那么升职的机会可能就稳了。 朱晓华点点头:“如果这时候是在2021年的魔都,别说五百块,五百万都能给你弄来。” 肖队长听他说到五百万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五百万对他这个年代的人来说,简直是个天文数字,那是不可想象的存在。 肖队长说:“朱晓华,我知道你来劳动改造之前是个歌手,认识的人比较多。不说五百万,只要能在半个月内弄来五百块,那么我的升职就有希望了。你呢,也自然有机会顺利出狱。” 朱晓华今天本来已经趁着混乱离开农场,可是刚走出农场不远,却晕倒在了田边。他强大的灵魂也终究敌不过羸弱的身体,这个原来的朱晓华发烧时间过长,身体简直太差了。 等他再醒来时,已经被肖队长和两名战士架了起来,走在田梗上。肖队长随身还配着枪。 他发现自己又正在往农场大院方向走。 他明白,自己逃离农场时应该被肖队长发现了。他们这是带自己回去接受处罚。 情急之下,他想到一个主意,便对肖队长说:“我听闻汉朝时期,有一名狱吏辖下犯人受伤死了。本来是要被追究责任的,可是他用了一招,不仅没有追究责任,反而获得上司赏识,得到了提拔重用。” 朱晓华的话,直击肖队长心坎,正说中肖队长当前最担心的事。 因为,那时霍哥已经抢救无效死亡。 肖队长听到他的话,眼前一亮。便追问狱吏用了什么方法。 朱晓华附身在肖队长耳边说了一番,肖队长听后,琢磨片刻,旋即命战士放开了他。 第8章 三个条件 朱晓华见肖队长被自己说动,便趁机索要了霍哥的位置,说:“要想在短时间内办成此事,给众人分配劳动任务的权力必须交给我。” 肖队长觉得朱晓华所说的方法可行,只是要在短时间内弄来这么多钱,却是难办。 既然朱晓华主动揽起这件事,他也就顺水推舟,答应了朱晓华。 肖队长答应把霍哥手上分配劳动任务的大权交给朱晓华,但前提条件是,朱晓华要尽快赚到足够多的钱,让自己度过眼前的危机。 两人商量妥当,交易达成。于是便有了刚才在院子里,朱晓华给牛解放、张青两兄弟分配劳动任务的场面。 肖队长仍是有些不安地踱着步。 毕竟,这是死了一个人的大事,他有点担心眼前这个二十出头的朱晓华能否办成此事。 房间角落的桌子上,放着两只白色瓷杯、一个铝制暖水瓶、一袋茉莉花茶叶。 铝制暖水瓶瓶口没有封严,正丝丝地往外冒着热气。 他走到桌边,倒水泡上两杯茶,端起其中一杯品起来,刚品一口,又烦燥地放回桌上。 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包红梅烟,抽出一根递给朱晓华,而后自己叨上一根。 朱晓华接过烟,白色的卷纸、粗糙的烟丝,没有过滤嘴。 他很少抽烟,但原来的朱晓华却是个烟鬼,如果自己此时在肖队长面前说自己不抽烟,会显得很奇怪。 他学着别人的样子,把烟夹在耳朵上。 肖队长划燃一根火柴,凑到嘴前,点燃自己的香烟。而后又把火苗递过来,示意要给朱晓华点烟。 朱晓华有点受宠若惊,“我自己来就好了。” 他明白,自己这个老大的位置只不过是临时的,而肖队长才是这农场里真正的头。 肖队长不再强求,把火柴放回桌子上,示意他自取。 长方形的火柴盒,白色封面,盒面上绘制着六层高的江心塔,下方还有四个像印章一样红色小字:温州火柴。 肖队长吐出一口烟,面露难色,说:“你能利用自己的才干创收固然是好事,但是我还要提三个条件。第一,由于刑期没满,任何人都不能离开这农场。所以,赚钱的事,也只能在这农场的范围内进行。” “其二,最多半个月,冒牌霍大侠意外死亡的事就会被上面知道。那时,我的调岗申请结果可能就要下定论了。所以,我们必须尽量在此之前完成。” “最后,我还需要强调一点,无论干什么,都不能侵吞农场的集体财产,必须我们自己想办法创收。” 朱晓华掏了掏一穷二白的口袋,有点犯难了,只能在这农场里行动,还要尽快,自己纵使是神仙,恐怕也很难凭空变出墨绿色的大团结纸币。 不过,既然夸下海口了,那就必须想办法兑现。 朱晓华点头答应,说:”这些条件也都符合实际情况,合情合理。“ 朱晓华记得,这1984年已经有部分人盖起了小洋楼,那时正是土坯房变成红砖房的阶段,对红砖建材的需求很大。 国内地产潘大佬初到海南创业时,也干过烧砖窑的买卖。 而在离农场不远的洛水村里,恰好有一个红砖窑。 不能离开农场,却又要尽快赚到足够多的钱,恐怕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了。 朱晓华决定就从那里下手。 他一边盘算着该如何接触砖窑主人,一边走出了房间,不知不觉回到了集体宿舍。 “朱哥,在想什么呢?” 一个穿着中山装,衣服上有破洞的少年凑了过来。 朱晓华认得他,刚才进院子亮明身份前,别人都在回避,跟自己站在一排的就是他。他叫唐一民,今年刚刚十八岁。 朱晓华答:“在想怎么租下洛水村的砖窑。” “那个砖窑啊,我小时候经常去那边玩。”唐一民语气亲切,似乎对那里很熟悉。 朱晓华眼前一亮,隐约找到了合适的人选。 “你认识砖窑的主人吗?”朱晓华问。 “不认识,不过他住在那个村子里,应该很容易找到。” 唐一民眨巴着真诚的大眼睛。 午饭后,朱晓华带着唐一民,还有两名换了便装的战士,一行四人走出农场,朝洛水村的方向走去。 麦田里,割麦子的青年男女们均好奇地打量着他们四人,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猪圈旁,牛解放正提着木桶、木勺喂猪,瞧见朱晓华的背影,心里默默地骂了句,妈妈p,不要得意,有你好看的那天。 四人出了农场的田间小道,拐了两个弯,上了大路。 大路对面,便是洛水村。 沙石公路上,有几辆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的人,摇着铃铛从他们面前驶过。朱晓华瞧了眼,自行车是永久牌的。 这个年代的自行车大多都是这种款式,这个牌子的。 偶尔有一辆摩托车驶过,那绝对是全场注目的焦点。 无论大人小孩,男人妇女,均投去艳羡的目光。 朱晓华想,等赚钱了,第一件事,就是买一辆这么拉风的摩托车,要在这80年代的沙石公路上飞驰一番。 四人斜穿过五六米宽的沙石公路,沿着进村的路,朝村子中央的小学走去。这所小学既在整个村子的中心,也是村民们平时娱乐休闲的地方。 操场上,有几个系着红领巾的学生正在角落里打乒乓球。 朱晓华寻问砖窑主人时,一个小学生兴高采烈地跑在前面,领着他们往村子北面去。 走出不远,前方的高地上,赫然出现一座红砖白墙的两层小洋楼。在这个普遍还是平房的村落里,显得特别突出。 小洋楼南侧的空地上,整整齐齐地摞着一排又一排的红砖,像一面面城墙,极其壮观。 一辆手扶拖拉机停在路边,有几名工人正在忙碌不停地把红砖搬上车。 “爷爷,有人找你。”系红领巾的小学生对其中一人喊道。 那人应声回头,看到了朱晓华四人。 他约五十多岁的模样,一身深蓝色的中山装,脸色坚毅如铁,似是当过兵。 朱晓华说明来意,窑主领着他们回到了红砖小洋楼,在屋前坐下。 家属殷勤地端茶倒水,戴红领巾的小学生欢快地跑前跑后。 “您这洋楼挺气派的啊。”朱晓华由衷赞叹道。 第9章 启动资金 窑主腼腆地笑了笑:“我是大家口中的万元户,有钱了嘛,房子自然要盖好一点。” “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冰箱、电视、摩托,您家样样齐全啊。” 朱晓华继续赞叹。 窑主笑得乐开了花,话也多了起来:“是啊,我现在算是知足了。过去几十年,从没想过有一天能过这样的日子。今年再把两个儿子的房子盖起来,女儿嫁出去,人生就算圆满了。” 双方拉家常拉了二十多分钟,朱晓华见火候差不多了,终于进入正题。 “不瞒您说,我们此次前来,是想租用你的砖窑。农场那边搞建设,需要很多的砖。” 老头听到“农场”,忽然面色紧张起来。 他知道夹子沟农场那边有很多的劳改人员,大家都对农场充满恐惧。 朱晓华看出老头的疑虑,接着说:“您放心,农场里都是些犯了小过错的年轻人,犯大错的人也不会在那里。大家都在积极改造,对周边秋毫无犯。” 说到秋毫无犯时,老头紧张的表情瞬间松弛了下来。 这么多年,倒确实没听说农场那边有人骚扰周边居民。 朱晓华接着说:“刚才路过时,我看您的砖窑闲着,您看能不能租给我们?您开个价。” 老头沉吟了半晌,说:“砖窑可是我吃饭的家伙,以前从来没租过,都是我们自己烧砖用。” 他见朱晓华一脸期盼的表情,转而又说:“不过,我现在知足啦,今年要给两个儿子盖房子,也没空烧砖了。你要用的话,就用。钱不钱的,就算逑了。” 老头简单介绍了砖窑的情况,一窑可以烧两千块红砖,窑火需要烧够二十四个小时。烧砖之前,泥坯需要在太阳下暴晒五至七天,彻底风干,这样烧出来的砖才结实耐用。 朱晓华算了笔账,一窑可以烧两千块砖,在这个年代的洛城,一块红砖的价格在一毛二到一毛五左右。两千块砖,保守估计,可以有收入240块到300块钱。 烧一次窑周期七天,半个月正好可以烧两次,勉勉强强能赚够五百块。 “这样,您要是答应了,我明天上午再过来拜访您一下。您带我们去砖窑。” 老头点点头,算是答应。 告别老头后,朱晓华四人往回走。 朱晓华路上盘算着,如果自己带领农场的四十多名劳改犯烧砖的话,还缺少什么。 盘算来,盘算去,最后发现少了技术师傅。 虽然自己前世身为基金经理,对各行各业都有所了解,烧砖的流程也略知一二,但真正的烧砖技术,还是得请有经验的人指导。如此一来那个老头还是少不了。 回到农场后,朱晓华把租用砖窑的经过告诉了肖队长,说:“现在场地有了,人员有了,还缺少启动资金。” 肖队长一脸惊讶:“场地不要钱,原材料就地取材,工人农场里是现成的,为什么还需要启动资金?” 朱晓华微微一笑,“因为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关键的是需要有经验的技术人员。否则烧出不能用的砖,一切都是白费工夫。” 肖队长豁然开朗:“需要多少钱?” 朱晓华伸出一个手掌:“50块。” 肖队长再次惊讶:“我一个月的工资才47块,每个月一家老小吃穿用,基本月光光,这50块钱得等到下个月发工资了。” 肖队长把目光投向朱晓华,心想,他进来之前是个歌手,多少会比自己有钱。 朱晓华感觉到了肖队长求助的目光,两手一摊,表示自己完全两袖清风。 自己赤条条重生而来,这个朱晓华口袋空空,完全是个一毛不拔的穷光蛋。这让他有些泄气。 想想自己坐在魔都豪华旋转餐厅里的光景,面前有吃不完的海鲜大餐,可是来到这里之后,每天就只有馒头、腌菜和汤。 所以,他必须尽快赚够五百块,了却冒牌霍哥这件事,顺利出狱,尽快回去。 他记得穿越之前,自己是在魔都的旋转餐厅,庆祝基金参投的两家公司上市,然后喝了点酒,回家时,代驾迟到了,他决定自己来开车,然后,似乎是车掉进海里了…… “这可怎么办?” 肖队长一脸愁容,掏出一支烟,划燃温州火柴,点烟抽了起来。 “办法倒是有,就是不知道大家愿意不愿意。” 筹钱这种事,对于身为基金经理的朱晓华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但是这种事呢,目前也只能肖队长亲自出面,才能办成。 “什么办法?” 肖队长就知道朱晓华主意多。 往日他都没发现这朱晓华是个人才,以前看他,只觉他人很怂,没出息。怎么现在看,越看越觉得他很帅? 朱晓华说:“召集所有人,大家一块集资。” “为了这点钱,大家一块集资,我这个队长的脸往哪搁?” 肖队长显然心理上难以接受。 不过,想到半个月后,自己的调岗申请结果可能就要下来了,他咬了咬牙说:“就这么办。” 半小时后,农场的守卫们陆续来到肖队长的办公室。 肖队长并没有告诉众人筹钱的真实用途,只说农场需要修缮,还缺50块钱,希望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并带头捐出了一笔巨款——五块钱。 其他守卫们,也纷纷慷慨解囊,有人捐一块,有人捐三块,还有人捐五毛。 最扣门的只捐了一毛,并解释说:“工资都给我妈看病了。”其实,他妈妈根本没病,钱都被他业余时间打牌输掉了。 等到众人离去,肖队长和朱晓华数了数,一共三十七块五毛。距离五十块的启动资金还差十多块。 肖队长再次皱起了眉头,对这些守卫有点不满。 平时这些人,人前人后地喊他肖队长,喊得挺甜,等到关键时刻需要他们出钱的时候,居然一个个都往后缩。 农场里粮食、小猪倒是有,可是那全是公家集体的财产,谁也没那个胆敢动。 他暂时也拿不出这十多块钱,顿时一分钱难倒英雄汉,面现愁容。 第10章 租砖窑 朱晓华说:“如今那也只能厚着脸皮去问问那些劳改的人,看看他们身上有没有钱。” 平时,这些劳改犯的家人们会过来,有的也会送钱、送粮票进来。 肖队长没有反对。 朱晓华回到集体宿舍,把农场筹钱办事的情况告诉了众人,又把目前还缺十多块钱的事说了。 众人听说后,穷小子唐一民带头捐五毛,其他人也三毛、五毛、八毛地往上凑。 部分劳改犯有意讨好朱晓华,捐得比较多,一块、两块地捐。 这个年代,大家普遍还比较穷,富裕的终究是极少数。看着他们从衣兜里、袜子里翻找出几毛、几块的人民币,朱晓华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想,这笔钱,得想办法赚回来还给大家。 最终等差不多凑齐五十块钱的时候,朱晓华停止了捐钱。他数了数,劳改犯宿舍这边共收到十五块多。加上肖队长那边的捐款金额,五十块已经绰绰有余。 次日大清早,朱晓华如约出现在砖窑主人刘大强家门前。 他把五十块钱交到刘大强的手里,说:“这是我们农场的一点心意,租用您的砖窑,也不能白用。” 刘大强一愣,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这么有心。自己已经答应让他们使用了,他还是专门送钱给自己,而且金额还不小。 刘大强,张嘴乐了,说:“既然这样,我就收下了。只要砖窑闲置的时候,你想用随时可以用。另外,如果烧砖的过程中,有什么不懂的,随时可以来找我。” 朱晓华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朱晓华说:“那真是太感谢您了,不过说真的,烧砖经验我们没有您多,可能到时还真得请您在旁边指点指点。” 刘老头乐了,点头说:“这个好说。” 他的砖窑,恐怕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还担心这些人不会用,把砖窑弄坏了呢。 有他在旁边指导,一来烧砖时不会出错,二来他的砖窑也不会遭殃。 另外,看在这五十块钱的份上,他也自然愿意答应。如此以来,对他来说,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比较合适。 双方商量既定,刘老头便带领朱晓华去察看砖窑。 土红色的砖窑矗立在一片开阔的黄泥洼地里,距离砖窑百米左右的地方便是黄土丘。 刘老头用手撮起黄土,拇指搓一搓,黄泥便如细沙般随风飘扬。 刘老头说:“这儿的黄土极细,质地极好,是制作红砖的上好原材料。你们烧砖时可以就地取材,节省了很多人力物力。如果不是今年要给两个儿子盖房子,人手不足,我还会接着烧。现在房子升级换代,整个洛城的红砖,是供不应求。只要你能烧出来,基本不愁卖。” 听到刘老头的话,朱晓华眼前一亮,看来,烧砖,这条路算是蒙对了。 两人在砖窑附近转悠了半天,又深入砖窑里看了看,等再出来时,唐一民和守卫们已经带着十几个着便装的劳改人员出现在砖窑旁。 刘老头一愣:“这么着急呀,人都带过来了。” 朱晓华一笑:“是呀,很多地方等着砖急用。” 朱晓华当即安排这些人去挖泥、筛料、装模具,刘老头偶尔指点一下,告诉这些人坯料做好后,如何摆放才能干得更快。 朱晓华盘算着,十五天时间,每烧一轮砖需要七天,十五天最多只够烧两轮,这四千块砖没有任何残缺地卖完,最多勉强赚够五百块钱。 万一中途出现闪失,那么答应肖队长的任务恐怕就无法完成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隐隐有些担忧。 砖窑的劳动分工完成后,他又匆匆回到了农场,再次去了肖队长的办公室。 “砖窑那边安排妥当了?” 刚见面肖队长就急切地问。 朱晓华点点头,“可是,那边人手明显不足,我想把农场里四十多名劳改犯全都调过去。” 肖队长看了眼窗外的农场,农场里的麦田一望无际,还有大量的麦子没有收割。 现在是农忙时节,割麦子是必须要优先完成的任务。 肖队长说:“这些麦子全部割完,估计还需要三四天。即使要全部调过去,也要等三四天之后再说。” 朱晓华说:“我想明天就把他们的大部分都调过去。” 肖队长眼前一亮:“你有办法提前收割完这些麦子?” 这里的麦子,每到农忙时节,就是他的头等大事,一刻也不能耽误。 而且通常每年都需要前后忙半个月,还从来没人能缩短工期。 朱晓华说:“我想组织大伙晚上连夜通宵干……” 肖队长犹豫了一下,这种办法固然能缩短时间,但在一天之内就完成三四天的工作量依然不太可能。 他满腹犹豫地看着朱晓华。 不知道他究竟懂不懂这里的规律。 肖队长说:“如果你能收割完这些麦子,我不反对。” 他也想看看,这个脑袋里想法与众不同的朱晓华,究竟用什么办法能缩短工期。 傍晚时分,所有人在麦田里集合。 朱晓华当众宣布,晚上所有人要通宵劳动。 当天天气晴朗,晚上月明星稀,皎洁的月光把麦田里照耀得犹如白昼。 四十多名犯人,除过守着六个猪圈的牛解放外,其余人员全部到齐,连修理茅厕的张青、张扬两兄弟也手执镰刀,站在队伍中。 众人看着远处猪圈旁孤零零的牛解放,有人感叹,“他取名叫放解牛,奈何接下来的半年却要与猪为伴了。昨天晚上,他怕猪又跑了,直接睡在猪圈边。” 有人呵呵一笑,附和道:“牛被解放了,跑了,自然只能喂猪了。” 朱晓华坐在地头的椅子上,头顶支着一架简易凉棚。 他扫视了一眼整齐的劳动大军,目光停留在破洞中山装小伙,以及那个麻花辫姑娘脸上,说:“唐一民、小丁留下,其余人开始割麦子。” 小丁便是当日怂恿霍哥比武前抱拳行礼的麻花辫姑娘,正是她的怂恿,才让朱晓华有了率先偷袭霍哥的机会。 她今年刚满十八岁,听到朱晓华的话,转动着一双灵活机警的眼睛,模样甚是讨人喜爱。 在这些劳动大军里,朱晓华现在唯一能相信得过的,暂时只有唐一民和小丁这两人。 其他人嘛,有些不熟,而大多数人,都曾经跟随霍哥、牛解放等人欺负过原来的未晓华。从感情上来讲,他一时间还难以接受。 第11章 夜间割麦子 众人听到朱晓华的话,不由分说,一字分散开来,开始割麦子。 几十把镰刀齐动,茂盛的麦子顺势倒下。不消片刻,从东到西的田地上,留下一排排切割整齐的麦茬。 朱晓华组织唐一民和小丁从农场大院里牵出几根电线,在地头插上木桩,挂上电灯泡。 通电后,整个麦田里变得灯火通明。 原本昏暗的农场,立马亮如白昼。 “这下好了,即使干到天亮也没问题了。” “我们以前怎么没想到,农忙时节点个电灯泡还可以接着干。” 大家都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对这种新颖的劳动方式充满新奇感。边干活边热烈地讨论起来。 朱晓华没有告诉他们,这种苛刻的劳动方式,在几十年后被称作加班,按照劳动法,雇主需要支付他们三倍工资。 不过嘛,这时候农场是集体的,大家给集体干活,也就没有了加班、压榨的说法,个人纯属自愿。 唐一民守在田地里,负责移动电灯泡。 犯人们每割完一片麦子,他便重新移动灯泡位置,跟着众人前进,始终走在这些人前面。 小丁闲下来之后,去农场菜园子里摘了些黄瓜、西红柿、葡萄,洗干净之后,盛在小盆里端了过来,放在凉棚下的木桌上。 “朱哥,吃瓜果。” 小丁放下瓜果,乖巧地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等着朱晓华的下一步吩咐。 朱晓华拿起一串葡萄吃了起来,葡萄有点酸,没有熟透,显然没有几十年后专业化种植出来的葡萄好吃。不过嘛,这种原生态的水果,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他吃了一串后,放下了,环顾四周,发现麦田里的张青、张扬等人正挥汗如雨地割麦子。 朱晓华挑了一个又大又圆的西红柿咬一口,把其他歪瓜裂枣、长相难看的小西红柿全都扔到地里去。 “小丁,再摘一盆。” 朱晓华翘起二郎腿,大声喊着。 “好嘞,朱哥。”小丁拿起盆子,扭动着娇小窈窕的身段,一溜烟跑进菜园子里。 张青、张扬两兄弟听到声音,回头瞧一眼,不敢直视朱晓华眼睛,又低下头,继续默默耕耘。 朱晓华嘿嘿一笑,在农场当老大的感觉也挺爽。自己坐在凉棚下吃瓜果,还有人伺候着。然后看着以前欺负过你的小瘪三们像老牛一样在地里替你劳作。 这种感觉,简直不要太爽。 晚上凉凉的风吹着。朱晓华想,凉风、瓜果,如果此时再配上音乐,那就完美了。 他想到了院子电线杆上的广播。 等小丁端着第二盆瓜果过来时,他让小丁去通知广播室,打开广播。 不多时,悠扬的广播声响起: “来到了南泥湾,南泥湾好地方,好地方来好风光,到处是庄稼遍地是牛羊……” 这首《南泥湾》歌曲朱晓华以前也听过,但时,此时瞧着农场里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再听着这首歌,却有种别样的感觉。 歌曲播放结束后,紧接着是新闻。多是关于国家经济政策,鼓励发展市场经济的报道。 而后,又报导了一个万元户年广久的事迹,他创立了炒货瓜子品牌,成为那个年代最早富裕起来的一批人。据说,在实行市场经济之初,他就成了那个时代的百万元户。 最后是关于洛城市的新闻。 “我省领导一行人,近日将就监狱管理方面的问题进行视察,三天后将入驻洛城,并将前往洛城监狱、大青山公路,以及夹子沟农场。” 朱晓华听着这条新闻,内心隐隐觉得不安,可是细究之后,却又无法探明是什么。 朱晓华让小丁关掉广播,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发现,农场里割麦子的人通常都是大家一齐割完一整片麦子,然后再停下来捆扎,最后再背进农场。整个过程重复又漫长。 他想到了工厂里的流水线作业,如果把这些人分成不同的工种,有人专门割,专门捆,专门运,如此以来效率岂不是可以大幅提高? 说干就干,朱晓华把这四十多人,分成两组。 其中第一组,还按照传统的方式割麦子运麦子。 第二组,则按照他新设计出来的思路,将工人分成不同的工种。每人只负责其中一两道工序。这样,避免了无谓的来回走动,大大节约时间。 他让小丁去摘来牛解放的梅花手表,以两小时为限,看看效果如何。 等两个小时后,结果出来了,第二组的效率明显高于第一组,近乎是第一组的两倍。 朱晓华大喜,他相信随着这些人对某个工种的熟练,劳动效率还会继续提高。 他决定给大伙加餐,然后宣布这个消息。 那个年代没什么好吃的,晚饭也无非就是馒头、猪肉白菜、汤。不过,可能由于体力过度消耗的缘故,大家吃得津津有味。 看着这一个个浑身被汗水浸透的汉子,朱晓华心想,如果他们没有犯人的身份,那么这将是一个多么温暖美好的劳动场面啊。 饭后,大家便按照新的模式开干,仍是分成两组,大家以相同的方式开展劳动竞赛。 由于相互之间有了攀比,这些人干起活来特别卖力,不困了,不累了,连小痛小伤也是自己想办法克服。 看着这些人热火朝天的忙碌着,朱晓华笑了。 他所做的这一切,绝对值了。 次日上午,肖队长推开门,看到整个麦田光秃秃一片敞亮,院子里堆满成堆的麦子,他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个朱晓华,真的组织人在一夜之间割完了所有的麦子?” “这简直太神了!” 他发出长长的赞叹。 有战士小跑过来:“报告队长,你看到的地方全割完了,没看到的地方,还没收割。” 他低头一想,确实,毕竟这么大片麦田,一下子全割完也不太现实。 肖队长老脸一红,他为自己逆天的想象力感到羞耻。 他给自己找个台阶下,说:“不过那也很厉害了。” 这句话是他的真心话。 这个朱晓华比以前的霍哥强多了。以前霍哥组织人员劳动时,经常是能拖则拖,半个月的活,非要拖一两个月干完。而且经常欺上瞒下,吃拿卡要,搞得怨声载道。 第12章 供不应求 此时朱晓华走了过来,把收割麦子的情况报告给肖队长:“经过一夜奋战,目前已经完成八成的收割,预计今天中午能全部收尾。” 肖队长满意地点点头,这比他预想得快多了。 肖队长说:“既然这样,你可以先带一半的人去砖窑那边。其余人等完成农场的活,再过去。” 朱晓华领命而去,带走一半的人去了洛水村砖窑。与他们同行的还有几名看守人员。这些人负责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防止有人生事或者趁乱逃跑。 朱晓华让唐一民,以及昨天来砖窑观摩过的人先制作土坯。自己则去了老头刘大强家。 他过去时,刘大强正忙着组织人把一块块的红砖装上拖拉机拉走。这些砖都是给他两个儿子盖房用的。 见到朱晓华,他停止了手头的工作,将它交给别人打理。 虽然朱晓华的五十块钱,对他这个万元户来说,可能只是九牛一毛,但毕竟拿了别人的手短。他不由分说,便跟朱晓华去了砖窑。教导起这些犯人们如何制作更好的毛坯,如何隔空摆放。 一天下来,砖窑前的空地上摆了几面墙高的土坯砖。他粗略估计了一下,约有四五百块。 按照这样的速度,如果把剩余的一半人也带过来,那么他们一天就可以制作出八百到一千块坯砖。 十天,可以制作出上万块砖。 如果把它们全部烧制成红砖,那么,这一万块红砖,可以卖出1200到1500块人民币。 朱晓华盘算着在这个年代赚够一万块所需要的时间,他仿佛看见一扇财富大门在向自己敞开。 他等这些人直干到天黑,也没见剩余的一半人过来,只好将这二十多人再带回农场。 刚进农场大院,肖队长便一脸歉意地拉住他,说:“今天你刚走,我便接到上面领导的电话,说这两天会有人来视察。领导还特意问了我们农场里的情况。” 朱晓华瞬间想起了昨天夜里听到的那则新闻。 领导不早不晚,偏偏在这个时候来视察,他不知道是不是和烧砖窑或者霍哥的事有关。 肖队长很乐观地一拍朱晓华肩膀,说:“说不准就是来考察提拔干部一事的,你们到时给我好好表现。”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晋升就在眼前。 次日,朱晓华带领除牛解放之外的四十多人,全部赶往洛水村,投入烧砖大业中。天黑时,制作的砖坯已经达到一千五百余块。 长长的砖坯摞起来,摆成长长的一溜,看起来像长城,蔚为壮观。 如此,两日之后,整个砖窑前的空地上摆满了土黄色砖坯,足足有三千多块。 刘大强满意地观赏着这些作品,说:“人多就是快,往常我带人制作土坯时,通常都需要耗时半个月到一个月,而你们仅仅用了四天时间就做够了一窑砖坯。” 朱晓华也对这些方方正正的砖坯很满意。 刘大强说:“再暴晒两三天,等彻底干透之后就可以进窑烧制了。” 通常,工人们在制作完一窑砖坯之后,会休息几天。因为多制作的砖坯通常没地方堆放,还影响到烧砖场地的使用。 朱晓华决定新开辟一块场地,用于堆放新制作的砖坯。 他指着砖窑东侧八百米远的两棵核桃树,说:“我看那边荒草成堆,堆放砖坯再合适不过。” 刘大强说:“那核桃树下有一条人工沟渠。一来,那里地面潮湿,又在树荫下,砖坯不容易晾干。二来,那里距砖窑较远,烧砖的时候需要来回搬运砖坯,比较费时费力。所以,通常我们都不会选择那里。不过,如果你非要选那里的话,也不是不可。” 朱晓华环顾四周,也只有那里够宽敞,能摆下一面又一面的砖墙。 他带领几名犯人去核桃树下清除掉成片的杂草,又听从刘大强的建议,在潮湿的地面铺上油布,架上木头,让砖坯离地摆放,如此以来,便隔绝了地面的潮气。 等干完这一切,刘大强也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如此以来,你倒是替我这砖窑开辟了一块新场地。这边虽然干得慢点,但是如果碰到阴雨连绵的小雨天气,树荫倒成了挡雨的好地方。”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他对眼前这个二十出头的朱晓华越发觉得满意。 只觉这小伙子,长着二十岁的面孔,却有着四五十岁人的老成。而且思维开阔,不拘一格,跟他之前接触过的那些人都很不一样。 可具体哪里不一样,他却也说不上来,只能给出结论,那是一种感觉。 两日之后,砖窑开火,两千块砖坯全被运进窑里。来买砖的人已经开着拖拉机,拉着手推车在砖窑边等候。 这个年代,恰好是房子升级,红砖房盛行的时候,而放眼整个洛城,真正能用来烧砖的地方,大多都在郊区,或者像洛水村这样的城乡结合部。 加之刘大强常年烧砖,经验丰富,质量有保证,口碑不错,所以很多人听说砖窑开火了,都第一时间赶过来。 连附近村里的小孩子也跑到砖窑来看热闹。 他们在窑口蹦跳打闹,又是滚铁环,又是斗鸡,又是跳皮筋,仿佛在赶集。 有个男孩的铁环滚进窑火里,瞬间被烧得红通通,哭着闹着要拿出来。 朱晓华既担心这些熊孩子掉进窑火里,又害怕他们被窑外的高温烫到,还得处理这小男孩的无理要求,搞得他不胜其烦。 最后干脆把这些熊孩子统统赶到砖窑百米之外的地方去玩耍。 “兄弟,你这两千块砖,我预定了。” 一个穿着白汗衫,看上去三十多岁的秃顶男子把十张大团结塞到朱晓华的手里。 十张大团结,一百块钱。 这个年代,还没有面额五十、一百的钞票,面额十元的大团结就是单张钞票的最高金额。 朱晓华还没接稳,旁边冲上来一个戴着草帽的小老头,约五六十岁的年纪。 瞬间把厚厚一撂钱塞到朱晓华的手里,说:“我大儿子的新婚房子,才盖了两间,砖没了,还剩下两间只砌了半截墙,就等砖急用。这是两百四十块钱,我先给钱,等砖出窑,我直接拉走。” 第13章 举报者 朱晓华看着草帽小老头那沾满污渍的钞票,有些为难了。 他上一世多数时候都在为基金能不能销售出去发愁,现在反过来倒是为选择哪个买家发愁了。 见朱晓华不接自己的钞票,草帽小老头着急了,说:“你不会嫌我的钱旧,我立马去换新钱。” 站在旁边的刘大强也在给儿子盖房子,他跟这个小老头年纪相仿,很理解这小老头当父亲的心情,心里自然偏向他。 他对朱晓华说:“依我看,还是先卖给盖婚房的。毕竟人要年长几岁嘛。” “喂,这个不是看谁年纪大。凡事总要有个先来后到嘛。明明是我先提出买砖的,况且钱你们都接了。” 穿着白汗衫的秃顶男子明显不乐意了。 朱晓华明白刘大强的意思,他也偏向于先卖给后者。 他把手里十张崭新的大团结又推了出去,塞回秃顶男子手里。转而接过草帽小老头那满是污渍的旧钱。 “你们不能把买主往外赶啊。”秃顶男子还在抱怨。 他环顾四周,发现远处核桃树下整整齐齐、像城墙一样的土砖坯,又从衣兜里掏出两沓大团结,数出二十张,把一共三十张钞票塞回朱晓华的手里,说:“这样,我出三百块。” 朱晓华、刘大强,草帽小老头都是一愣,心想,这秃顶男子想用钱多来压人。 草帽小老头,怒目圆睁,正欲反对。 忽然秃顶男子先开口了,“下一窑的两千块砖我预定了。下次,哪怕买主年纪超过八十岁,也不能再跟我抢。” 如此一来,皆大欢喜,秃顶男子让步,草帽小老头如愿了。 朱晓华没有理由不答应。 朱晓华接过他的三十张大团结,说:“两千块砖坯已经在核桃树下了,等这一窑烧完,马上就是你的。” 他捏着两家沉甸甸的五百四十块钱,厚厚的几沓,总感觉拿不住,钱要往外掉。 他高呼小丁,“小丁,找个袋子把这些钱装上!” “哎,好咧。” 小丁步伐轻快地走过来,接走了这些钱。 朱晓华上一世赚上亿人民币时,都没有此刻这么高兴。 这是他们用劳动汗水换来的成果,所以感觉格外的满足。 如此以来,目前短短几日,他便完成了肖队长的任务,打破了农场的历史营收纪录。 砖窑北侧的黄泥堆上,犯人们还在不停地制作砖坯,按照这个速度,烧完这些砖坯都需要半个月以上。烧砖的速度明显落后于制砖的速度。 朱晓华想,按照这个速度,赚够万元不是梦。 正在畅想未来时,忽然有几个穿着中山装的人缓步走过来。 为首的人梳着背头,步伐矫健。站在砖窑边的高地上,随口问:“这一窑砖能卖出个好价钱啊,点一次火能烧多少砖?” 所有人都是一愣,这人的气质风度、言谈举止,落落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再看他身边的几人,也都是中年领导的模样。梳背头人的身边还站着个穿军装的警卫。 朱晓华隔着窑厂空地,答:“两千块砖,我们这些人也都是在为农场劳动。” 背头中年男人满意地点点头。 背头中年男人身后的另一人悄然提醒说:“钱市……,钱主任,要不要见见那个姓张的?” 钱主任说:“这种小事,你们来决定。我们去农场里看看。” 钱主任说完带着警卫率先离开,留下身后的那名工作人员。 “你们谁叫张扬?谁是朱晓华?” 那工作人员问。 朱晓华率先走过去,答:“我是朱晓华。” 半晌,张扬从人群中畏畏缩缩地走出来,双手沾满黄泥。在众人的注目中,他走到那工作人员跟前,说:“我是张扬。” 这工作人员没有搭理张扬,而是看向朱晓华说:“这砖窑是你们在经营,你知不知道,你们这么做不合规定?” 朱晓华不明白对方想说什么,听他继续说下去。 “你们在押期间,怎么能脱离农场的范围行动呢。领导接到举报,今天专门过来视察,没想到是真的。我现在明确告诉你们,你们这砖窑必须停下来。所有人必须回农场。” 朱晓华瞧向张扬,张扬目光躲闪,不敢看自己。 朱晓华已经猜到了几分。 朱晓华说:“张扬,举报人是你。” 张扬昂起头、挺起胸,中气十足地说:“怎么,你还想挟私报复不成。你的这种行为本来就不合规定。我是在维护正义和公理。” 那工作人员也带着几分怒意地看向朱晓华,说:“我明确告诉你,确实是他举报的。我把他叫出来,就是警告你们,你们谁也别想因为这件事针对举报人。” 张扬见工作人员为自己撑腰,顿时面露笑容,心想,朱晓华这下你还不得完蛋?怂货就是怂货,不要以为飞上枝头就能变成凤凰。 朱晓华微微一笑,“既然是领导的决定,我们当然会遵守。” 他担忧的事还是来了,他早料到这张氏两兄弟在背后搞小动作,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刘大强、草帽老头、秃顶男子站在一旁,均是一头雾水。 秃顶男子问:“那砖还烧不烧?” 朱晓华喊来小丁,把秃顶男子刚刚付的三百块钱还给他,说:“看来暂时是烧不成了,实在抱歉。” 秃顶男子看着核桃树下成排的砖坯,连连惋惜地感叹:“多好的砖坯,只要再等上几天就能变成结实的红砖了,可惜,可惜。” 工作人员站在一旁没有作声,他似乎也感觉强硬拆散这些人的合作有点不妥。 唯有张扬站在旁边得意地笑着,农场能不能创收,他并不关心,他只要看到朱晓华这怂人倒霉就心情高兴。 小丁翻着空瘪的布袋,嘟起嘴说:“朱哥,现在只剩两百四十块钱了。本来我以为我们都达成破纪录的目标了呢。” 是啊,他差一点就达成目标了。 看着砖厂空地上,那一排排还未干透的砖坯,每一排都有三四百米长,他心痛不已,这是农场四十多人顶着烈日劳作的成果,没想到就这样毁在了张扬的手里。 他很不甘心。 他飞快地盘算着,想着该如何扭转这种局面。 第14章 勾肩搭背 烈日下,那些不明所以的劳改人员还在往木制的砖模子里填装稀泥,制作砖坯。 秃顶男子说:“如果你们不干了,能不能把那些已经干了的砖坯卖给我,我自己烧?” 他遥指着两株核桃树下风干的砖坯,“烧好的红砖一毛二到一毛五,砖坯卖给我,算你五分钱一块,怎么样?” 那里足足有两千块风干的砖坯。 朱晓华眼前一亮,“你愿意要的话,就卖给你了。” 现在这是挽回损失、创造收益最好的办法了。虽然砖坯比成砖便宜了三分之二,但好在他们不用烧制了,在这里现场就能交货。 秃顶男子又数出十张大团结,塞给朱晓华:“这是一百块,那里的两千块砖坯归我了。” 小丁再次嘟起了嘴,“那些本来可是三百块钱的,现在变成一百了。” 朱晓华无奈地笑笑,他前世打折抛售企业债权的事可没少干,虽然都是在赔钱,但是那是风险控制必不可少的步骤,能少损失点就少损失点,少赔当赚。 眼前这点小小损失,还打不倒他。 等处理完砖坯,朱晓华把红砖出窑的事委托给刘大强,又留下唐一民和另外两个小伙在砖窑帮忙,其余人全部带回了农场。 农场里,一辆绿色的吉普车停在路边。 与背头钱主任同行的人分散在路边、大院里。 光秃秃的麦田里,正有几人半蹲着姿势,举起相机拍照。 朱晓华去了肖队长的办公室,把三百四十块钱放到他的办公桌上,说:“这是农场全体人员这几日来的集体劳动成果。可惜,还没有完成任务。” 肖队长颇为意外:“几日就赚这么多了。” 随即又眼神暗淡下来,说:“这几天,你最好别外出。今天上面领导下来视察,已经知道你们在洛水村烧砖的事,大家意见不一,很可能对你我不利。” 朱晓华点点头,说:“是张扬两兄弟举报的。” 肖队长继续安慰朱晓华,“不过,你也不要灰心,洛水村离农场很近,我们这么做也没有私心,全是为了大家集体的利益。现在都讲求解放思想,相信会有开明的领导看在眼里的。” 他刚说完,脸色忽然又沉重起来,说:“今天上级来视察,还特意询问了霍哥的事。我不知道还能在这夹子沟农场干多久,如果我调走了,以后可没人保你了。” 朱晓华再次点头:“这几日,感谢肖队长的关照。” 肖队长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我之间,好说,你帮我赚钱,不必这么拘谨。” 此时,肖队长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一名警卫站在门口,他的身后还跟着钱主任。 钱主任见肖队长拍着朱晓华的肩膀,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肖队长也意识到和朱晓华两人身份上的差距,匆忙放下了手。 “主任,您怎么亲自过来了,我正回来拿文件,恰好朱晓华过来了。我正要过去见您……” 他又一指办公桌上的钞票说:“这是朱晓华带领全体人员赚回来的收入。给我们农场增收了。” 钱主任说:“会议还没有结束,我以为你忘了正在开会呢。” 肖队长匆匆拿起桌面上的文件,对朱晓华说:“你先在这里坐着,我还有话要说,等我回来。” 而后跟随钱主任,匆匆去了两个房间之隔的会议室。 朱晓华在肖队长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静静等着隔壁的会议结束,心情忐忑。 肖队长的这间办公室不大,约二十多个平方,一张木制办公桌摆在房间的北侧,办公桌后的墙上挂着伟人的画像,以及马克思、列宁的画像。 下方还有几个大字标语:团结紧张,严肃活泼。 东侧木柜顶端,摆放着一张红黄色的纸质奖状。上面写着:“肖建同志在1981年的生产比赛中荣获二等奖,贡献卓越,特发此状,以资鼓励。” 木柜旁有个搪瓷洗脸盆,盆底印有大红双喜图案。 朱晓华等了约有十多分钟,忽然听见门外过道传来激烈的争吵声,他轻轻关门,走了出去。 争吵声来自那间会议室。 侧耳倾听,听到了钱主任的声音。 “我必须要批评,我们有些同志不注意自己的身份,跟犯人走得太近,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这种行为是非常不合适的。” 另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钱主任,有时候我们跟犯人走得近,是为了方便管理,毕竟天天跟他们一起。况且,他们也不是犯了什么了不起的重罪。” 钱主任的声音再度响起:“什么叫了不起的重罪,罪过不分大小,错了就是错了。不然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们对自己的身份必须有清楚的认知。” 朱晓华想,钱主任这话,明显是针对肖队长刚才拍自己肩膀一事的。 钱主任说:“农场提前完成劳动任务,利用农闲时间创收,这是好事,值得鼓励,但是不能越界。如果越界了,性质就变了。” 朱晓华想听听他们打算怎么处理砖窑一事,究竟是让自己接着干下去,还是就此中止。 刚想靠近,忽然听到过道里传来脚步声,他又迅速退回了肖队长办公室。 一个身影蹿到会议室门口,敲了敲会议室的门,室内停止了讨论。 有个女声响起:“市……,主任,拍宣传画册的相机出了点故障,他们这农场有人会修吗?” 有人说:“你们大记者天天用相机都搞不定,农场里的这帮人就更别想了。” 相机在这个年代还是稀罕玩意,见过的人不多,能用得起的人更少。 如果昂贵的相机出故障了,维修起来费时费力,而且代价不菲。 那个女声继续说:“这可怎么办,好不容易来一趟,我的报道啊,要完不成任务了。” 相机,朱晓华倒是不陌生,他只是不知道对方用的是什么牌子的。 他探出头,那个女声已经转身离去。只看到一个靓丽的背影,在朝农场大院门口走去。 朱晓华出门,追了过去,直追到大门口,试探着问:“你相机是什么牌子的,我想或许我可以帮忙。” 那个靓丽的身影闻言,转过了身。 第15章 修相机 她圆脸,长裙,约二十出头的年纪,额头上一条黑白圆点发箍把头发固定在脑后,特别显眼。 在她转身时,恰好有一缕阳光从脑后射过来,她整个人周身笼罩着一层光晕,美不胜收,瞬间如同从画中走来。 她眨巴着眼睛,问:“海鸥牌相机,你真的会用?” 这个牌子相机,朱晓华不陌生,在80年代,这是极其流行的一款相机。 虽然后来他用的都是康佳、索尼、单反等高级产品,但这些相机的本质原理却大同小异。 朱晓华说:“我或许可以试试,但不保证一定成功。” “没关系,跟我来,相机就在那边的田埂上。”女孩发出邀请。 朱晓华跟在她身后,朝田埂上走去。 走出约七八百米远,一架双镜头、体型笨重的相机出现在路边。 相机装在皮套子里,正面印着两个银色的大字:“海鸥”。 跟相机放在一起的,还有几本书,一个军绿色帆布挎包。 这些书中,最上面的是一本绿色封皮书《当代诗选》,封面上有一行小字介绍:“顾城《一个人》”。 朱晓华记得中学语文课本学过这首诗,随即背诵起来:“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女孩眼光闪亮,问:“你也喜欢这首诗?” 朱晓华点点头,说:“不过,三十多年后的大学校园里,大家已经不这么念这首诗了。” 女孩问:“那怎么念?” 朱晓华:“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美眉。” 女孩:“美眉是什么?” 朱晓华:“……,一种很神秘的雌性生物。”? 女孩托起相机交给他,说:“刚才拍了两张,总是光线不足,画面模糊,而且还有斑点。胶卷只剩下两张了,所以在确认它完好之前,我都不敢再拍了。” 这个年代相机贵,胶卷更贵。作为消耗品,一张乐凯胶卷的价格在14元左右,如果再加上冲洗费用,至少需要30元,抵得上很多家庭数个月的生活费。 朱晓华接过笨重的相机,发现它的曝光有点过度了,他重新调整了光圈,焦距。 等调整好之后,发现镜头上总有几个斑点消除不掉。 他左右看了看,没找到问题在哪。 女孩接过相机看了看说:“比刚才清晰多了,不过好像还是不行。唉,我的宣传画册啊,看来这次来夹子沟农场算是白跑一趟了。” 女孩的表情有些失望。 朱晓华把相机关机后,把镜头拆卸下来,调转镜头后,他看到镜头上有几斑点。 他用相机附带的绸布擦了擦镜头上的斑点,问:“你们是跟钱主任一起来的吗?” 女孩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微笑,说:“对呀,领导下来视察,我们作为随行记者,需要采拍洛城近来发生的新人新事新气象,并且回去后作成宣传画册。这夹子沟农场是最后一站。” 说完,她又侧着头,自言自语地说:“昨天用的时候,相机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成这样了。害我浪费了好几张胶片,到现在还没拍到一张能用的农场照片。” 朱晓华把第一个镜头前后擦完后,又换了另一个镜头,继续擦拭。 朱晓华说:“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拍一张,不是自夸,我可算是拍照高手呢。” 拍照、取景、构图,对朱晓华来说那是再熟悉不过了。 身为基金经理,他经常需要全国各地的跑,有时需要深入行业公司的生产车间、仓库基地实地调研。光是走马观花是不行的,有时他也会拍照,过后慢慢研究。 当然,拍照嘛,时间久了自然也就摸索出窍门了。像拍行业生产车间,就要尽量要拍得大而全,不漏过一个细节,以免上当受骗。 而对于拍这种反映新气象、带有风景性质的照片,相对来说则不需要那么严谨,更多的时候只要拍出重点和美感,拍出艺术气质就足够了。 这种级别的拍照,对他来说几乎没有什么难度。 “咦,有没有人告诉你,你长得有点像一个歌手?” 女孩突然惊讶地“咦”了一声,仔细看着朱晓华。 朱晓华吓了一跳,心想不会认出来了,可惜那并不是我。 朱晓华微微一笑,自嘲道:“我哪里是什么歌手,不过一个马上要受处分的人而已。” 他低下头,继续摆弄相机。 女孩轻轻叹了口气,说:“唉,你们的事,我也不太懂。我只知道,听说农场里有人举报说这里存在违规经营,我爸……钱市……钱主任就跟着下面视察的领导一块过来一趟。” 朱晓华擦拭完相机,把两个镜头重新安上,打开相机对着远处观察,这次镜头彻底清晰了。原来那两个斑点沾在了镜头内侧上。 他把相机递给女孩瞧了瞧,女孩欣喜地说:“果然好了。” 朱晓华说:“介不介意我拍一张?” 女孩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说:“你给修好的,当然可以拍。” 朱晓华把镜头对准农场大院,又询问她要拍些什么。女孩把拍宣传画册的要点告诉他,朱晓华照着她的要求拍了一张。 “咔嚓”一声,一张清晰、准确的农场照片拍了出来。 女孩从相机里看了看底片,赞叹地说:“这张基本就把农场的全貌反映出来了。我们研究了半天都没弄好,没想到你几分钟就完成了,又是修相机,又是拍照,你懂得真多!” 朱晓华露出顽皮的笑容说:“那是当然,因为我来自21世纪。” 女孩淡然一笑,说:“不信,你真会开玩笑。” 此时,有一男一女从田埂走过来,远远地跟她打招呼。 她站起来,把完成拍照的事告诉了两人,说:“田园、田雨,农场的照片拍完了,很清晰、完美的一张。” 她把相机递给两人看。 女同伴田雨说:“这下好了,农场的照片拍完了,宣传画册的任务也就快完成了。还剩余一张底片,不如我们在这空旷的田地前合张影。” 男同伴田园说:“你们两个女孩子合影就好了。” 女孩和田雨站到田埂上,此时恰巧有一名随行的工作人员经过。女孩招手朱晓华和田园过去,说:“这下有人帮忙拍照了,不如我们四个一起合影。” 朱晓华想到自己劳改犯的身份,说:“算了,你们三人照,我就不参与了。” 田园也站了过去。 女孩、田园、田雨三人站在田埂上,随行的工作人员询问:”只有这最后一张底片了,确定不让他合影?“ 三人齐齐向朱晓华招手,说:“相机是你帮忙修好的,一起来,没关系的,就差你了。” 端着相机的随行人员也催促朱晓华站过去。 朱晓华拗不过他们,走到女孩旁边站定。 刚站定,“咔嚓”一声,最后一张照片拍了出来。 众人拍完照,纷纷围过去察看。 第16章 吃肉挨打 照片拍完,这里的事也就结束了,朱晓华担心肖队长会议结束后找不到自己,便跟她们告辞,说:“要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告辞了。” “嗯,没有了,谢谢你。”女孩说。 朱晓华转身便朝农场大院走去,刚走出没多远,女孩又跟了上来,问:“对了,21世纪的人,说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朱晓华想到自己的身份,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说:“相逢何必曾相识,我是一个跟你们聊过天、却注定转身便会被遗忘的犯人,名字什么的,恐怕就不用再计较了。” 女孩呆愣在原地。 田园、田雨小声嘀咕:“真是一个怪人。” 朱晓华微微一笑,当作没听见,继续朝前走。 快到大院门口时,他听到身后传来女孩的声音,“这样的话,希望你一切顺利,后会有期。” 朱晓华再次扬起手,在空中摆了摆,算作回应。他的身影很快进入了大院里。? 他在肖队长的办公室又等待了一个多小时,散会的人陆续走出来,前来视察的人也开着吉普车离开。 农场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许久,肖队长推门而入,面色凝重地坐下。 朱晓华问:“开会谈得怎么样,有结论了吗?” 肖队长摇摇头:“不太好,不过现在还要等上面的决定。这些天,砖窑那边,你就不要再去了。” 朱晓华点点头。 此后数日,大家在农场里,晒晒麦子、晒晒太阳,顿时闲了下来。 第四天,肖队长从那三百四十块钱中,拿出四十块给大家改善伙食,这些人的饭菜里终于看到点肉了,个个兴奋不已。 “难得啊,喂了这久的猪,终于有猪肉吃了。” 唐一民端着碗,蹲在墙角,一副没出息的样子。 农场大院里临时摆上几张桌子,朱晓华跟其他人一起,坐在桌边吃饭。每张桌子上摆着满满一大盆的猪肉白菜炖粉条,这是他来这里第一次见到肉。 以前大鱼大肉吃多了,也没什么感觉。 来这里之后,天天白面馒头、腌菜、汤,一点油水都没有,每天都饥肠辘辘。现在吃上一口肥肉,肉汁鲜嫩,满口流油,只感觉有种说不出来的满足。 他只觉奇怪,以前怎么都没发现肉这么好吃。 其他人坐在桌子前,也吃得满面红光,表情极其享受。 有人说:“我们已经有多久没吃肉了,快一年了。记得还是去年过年的时候,吃了一顿肉。每人只有几片。” “别说咱们没肉吃,连肖队长、那些看守们也大半年没见过肉长什么样了。” 牛解放端着饭盆蹲在猪圈旁,眼巴巴地瞧着大院里热闹的人群,舔了舔干瘪的嘴唇。昨天猪跑了,有两只猎背上划破了,直流血,按照以前的处罚制度,他自然没肉吃。 他干脆躲远点,眼不见心不烦。 张青、张扬两兄弟本来盼着举报之后,上面来人一把扳倒朱晓华,没想到上面来了一趟之后,居然一点浪花都没有。 到目前为止,也只是让朱晓华停止烧砖,再没有其他进一步的处罚措施。 对于霍哥的意外身亡,上面也没有给出明确的结论。毕竟只是劳动时的意外而已,而且还发生在霍哥殴打他人之时,想要赖上朱晓华确实有点难办。 两人坐在最外侧的桌子上,闷声不响地埋头吃饭。 “朱哥,张氏两兄弟出卖你,要不要把他们殴打一顿,给点教训?” 一个长相凶猛的犯人说。 这人四十多岁,名叫吴志,多次进来劳改,是个惯犯。倒没犯什么大错,就是经常一言不合就跟人大打出手。连自己的亲爹、亲妈都打。 他最近见朱晓华得势,极力巴结。在洛水村窑厂烧砖时,数他最卖力,倒是为烧砖做出了不少贡献。 朱晓华不置可否,这种事嘛,他自然不能点头答应。而且当日上面把张扬拉到他的当面,义正严辞地警告过。 这种时候,他是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的。 朱晓华说:“这种事嘛,我自然是不会答应的。不过,如果你们之间有私人恩怨的话,我就管不了了。” 吴志瞬间会意。 他跟身边的三人使了个眼色,其中两人朝宿舍走去,另一人去了张青、张扬两兄弟所在的饭桌。这人端起桌上大盆的猪肉白菜便朝宿舍走去。 “喂,你干什么?” 张青见这人端走了他们桌上的肉,瞬间急眼了。 这人却脚步不停,说:“吴哥想端去宿舍吃。” “你们那桌上不是有肉吗,为什么非得端我这桌的?”张扬也着急了。 这人却不回答,径自往宿舍走去。 张青、张扬两兄弟拿起碗筷,跟在后面,说:“我日,那我们也去宿舍吃。想抢我们的肉,没门!” 朱晓华上一世虽然没蹲过监狱,但是这样的影视剧却是看得多了。见这些人的举动,他瞬间明白吴志这伙人要干什么。 朱晓华放下碗筷,站起来,喊:“唉,肉吃完了。小丁跟我去食堂看看,让师傅再做几盆。” 隔壁女青年桌上的小丁,小脸一红,放下碗筷,利索地跟了出去,回答道:“好嘞,朱哥。” 朱晓华和小丁还没到食堂门口,便听见宿舍门“砰”地关紧,紧接着,里面传来一阵凌乱的“咚咚”声,杂夹着张青、张扬两兄弟的呼喊声。 小丁禁不住好奇,想扭头去看。 朱晓华催促她,说:“这些人在宿舍抢肉吃,没啥好看的,走。” 小丁还是好奇地说:“抢肉吃,为啥发出脑袋撞墙的声音?” 朱晓华说:“大概是肉掉墙角了,这些人蹲在地上抢肉,然后脑袋撞墙了。” 小丁可不笨,她歪着脑袋想了片刻,眼中闪出光芒,说:“你说的不对,不像是肉掉地上了,倒像是他们抢肉的时候,拉扯中手一松,然后有人脑袋撞墙了。” 她边说,还边比划着动作。 朱晓华微微一笑,点点头说:“嗯,真聪明。这都被你猜到了。” 两人在食堂,跟做饭的师傅待了二十多分钟。 等再出来时,只见张青、张扬、吴志等五人整整齐齐地站在台阶下。张青、张扬两兄弟鼻青脸肿、嘴角流血,胸前的衣服上还挂着半片未吃到口的肥肉。 两名看守表情严肃地在跟他们训话。 “因为几片肉,你们就能打成这样?说,你们谁先挑的头?” 五人站在台阶下都不吭声。 那看守见朱晓华过来,语气不善地说:“朱晓华,是不是你指使他们干的?你是想打击张扬对不对?” 看守仿佛看穿了一切。 第17章 嘴肿的后果 朱晓华一脸无辜的表情,说:“冤枉,他们打架,关我什么事。我刚才正在食堂催促师傅再多做两盆猪肉白菜。小丁和食堂师傅都可以作证。” 小丁拍着胸脯说:“我敢用自己的项上人头保证,绝对不是朱哥,我亲眼见张青、张扬两兄弟跟进宿舍去抢肉。我们还在食堂催促师傅快点炒肉呢。” 看守把质疑的目光转向吴志,问:“是朱晓华指使你们的?” 吴志说:“长官,您的想象力真丰富。我们几个因为抢肉不小心磕了碰了,怎么都能联想到朱晓华身上?” 那看守又转而对张青、张扬两兄弟说:“他们故意殴打你俩的,对不对?” 张青、张扬两兄弟抚摩着已经肿起来的嘴角和脸,只是摇头,愣是不敢吭声。两人也知道,这些人殴打自己,多半和自己举报朱晓华烧砖一事有关,可是他们却拿不出任何证据。 此时,肖队长满面春风地走出来,说:“好了,这件事就到这里。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上级已经特别批准,允许我们在附近的砖窑造砖。大家努力干,努力创收,以后就不会因为抢这点肉吃而打架了。” 院子里,四十多号人,听到肖队长的话,倍受鼓舞。 朱晓华也顿时精神振奋,连日来的阴郁心情一扫而光。 张青、张扬两兄弟郁闷不已,心想,今天我们被人打,不是因为抢肉吃的缘故。污蔑我俩因抢肉吃而跟人打架,以后我们出去了,还有什么脸见父老乡亲? 肖队长走过来,拍了拍朱晓华的肩膀说:“洛水村砖窑的事就过去了,我们这么做没有什么问题,上级已经批准。接下来交给你了,这四十多号人也交给你了,你放开手脚干。” 朱晓华激动地握住肖队长的手,说:“谢谢。” 肖队长低声在他耳边说:“别说见外的话,我还指望靠你们的业绩晋升呢。所以,你不要让我失望哟。”? 此时,两大盆热气腾腾的猪肉白菜从食堂端了出来。 肖队长一皱眉头说:“这里四十多号人,这点菜哪够。通知食堂,再加两盆,馒头管够。” 众人感激肖队长,顿时纷纷鼓掌叫好。 两盆猪肉白菜端上桌,男人一桌,女人一桌。大伙一涌而上。 肖队长对站着的张青、张扬等五人说:“都愣着干嘛,回自己桌上去啊。” 张青、张扬捂着肿胀的脸,回到了男人们所在的这桌。见大家吃得极香,他也拿起筷子,夹肉放进嘴里。那滚烫的肉刚靠近嘴唇,张青“哎呦”叫了一声,伸手捂住了嘴。 筷子和肉都掉到了桌子上。 “不吃别浪费呀!”有人埋怨。 “对啊,刚才不是还为了吃肉,拼死拼活地打架呢,现在这是怎么了?” 张青指着红肿起来的嘴唇,支支吾吾、含混不清地吐出几个字。 大家都没听清,有人把耳朵促过去,听他说话。 有人好奇地问:“他说什么?” 前面那人想了半天,才答:“他说嘴……嘴疼!” 再看他的嘴唇,早已经肿起老高。显然是刚才跟吴志等人打架时被揍的。 张扬也夹起肉尝了几次,可是每次刚张嘴,便疼痛难忍,最后只好把肉放回碗里,放下了筷子。 两人红胀着脸,眼巴巴看着众人大块吃肉,馋得直咽口水,却无福消受。 两人均恨恨地瞪着吴志。 朱晓华隔着桌子,直憋着想笑,故意说:“加餐只有今天这次机会,你俩要是不吃,以后可没这么好的伙食了。” 吴志大块地吃着肉,说:“就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过期不候。” 其他人忙着吃饭,瞥了这两兄弟一眼,看他们脸肿得跟包子似得,边笑边想,他俩不吃,正好少了两人跟我们抢。 刚才蹲在墙角的唐一民也过来,夹了一大块菜放到朱晓华的碗里,说:“朱哥,他俩不吃,我们正好可以多吃点。” “一年难得吃回肉,吃肉当天嘴被打,这两兄弟也真够倒霉的。” 唐一民又加了句。 次日大清早,朱晓华带领众人去了洛水村砖窑,发现砖窑正冒着青烟。有人在烧砖。 砖窑前的空地上,黄泥砖坯长墙少了一大半。 那是他们当时制作,还未来得及烧制的砖坯,居然莫名其妙少了。 吴志大叫起来:“朱哥,我们的砖被人偷了。” 其他人也围过去察看,发现砖坯确实少了很多。其中一面两百米的长墙,只剩下不足一百米了。 部分砖坯散落在地上,众人都弯腰去捡。 唯有张青、张扬两兄弟捂着肿胀的脸,站在一旁,不参与劳动。 朱晓华想起来,这二人修茅厕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朱晓华说:“我想起来了,既然不想烧砖,你俩回去继续修茅厕。五天之内必须完工。” 张青张嘴乌啦乌啦说了两句,大家一句也没听清。 张扬也说了两句,同样是含混不清。 这两人的嘴今天肿得更严重了。 朱晓华也懒得管他们说什么,这两人跟集体在一起只会坏了烧砖的好事。索性把他们发配回去了事。 虽然这两人的举报到目前为止已经基本完全无效了。 但他可不想再被这两人二次举报。 看到这张氏两兄弟扶着半边浮肿的脸,在便衣看守们的押送下返回农场,其他犯人们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心想,这个朱哥报复仇人可是一点不心软,直接把张氏兄弟打得不能说话了。 他们仿佛看到了霍哥的影子,对朱晓华心存畏惧,不自觉地远离他。朱晓华分配任务时,他们温柔得像小绵羊,言听计从,从不多问。 朱晓华、吴志看出了这些人的畏惧。 朱晓华想解释,这张氏两兄弟吃肉被打跟自己无关,可是转念又想,即使解释估计也没人会信。 他无奈地笑了笑。 吴志看出了朱晓华的心思,低声说:“别解释,在这里当老大,你越凶越坏,别人越是尊重你。如果你对人太好,那么你就遭殃了。” 朱晓华秒懂。 朱晓华让他们继续制作砖坯,自己和唐一民则去找窑主刘大强。 第18章 砖窑被抢 刘大强正在家中逗弄孙子,见朱晓华等人过来,露出一脸的为难,说:“我以为你们以后都不会再烧砖,所以把他又租给了同村的张水。” “张水跟我们一个村子的,他见你们上次烧砖赚钱那么容易,便非要向我租借,还给了我一百块钱。现在窑都已经烧上了,都是乡里乡亲的,这可如何是好?” 他放下小孙子,任他在房檐下到处跑,自己和朱晓华等人再次去了砖窑。 砖窑前的空地上,农场的青年男女跟张水家的一伙人已经围在一起,吵得不可开交了。 “你烧窑没问题,但你不能拿我们的砖坯烧啊,砖坯不要钱的吗?”吴志正大声斥责一名中年男子。 这中年男子寸发,穿白汗衫,短裤,约五十多岁的年纪。 刘大强指着他,介绍说:“这就是张水。” 朱晓华担心吴志冲动,再次做出傻事,急忙冲到两伙人中间,要他们后退。 如果此时他们一言不合跟村民动手了的话,被上级知道,他们烧砖的事恐怕就彻底黄了。 吴志边往后退,边说:“朱哥,明明是他们偷我们的砖坯,为什么我们要往后退?” 其他人也附和:“对呀,他们偷我们的砖坯,这事必须说清楚。” “什么叫偷你们的砖坯,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这砖坯上写字了,你怎么证明是你的?” 张水理直气壮地反驳。 他对众人用“偷”这个字眼极其反感。 张水的几个儿子,也站在一旁,手里抄着烧火的棍棒,威胁说:“不要仗着你们人多,就可以欺侮人。如果你们动了我爸一根汗毛,我跟你们拼命。” 朱晓华呵呵一笑,张水的这几个儿子,倒是挺孝顺的。 “这砖坯可是我们顶着大太阳,和着稀泥跟汗水一点点制出来的。你们用别人砖坯,还这么嚣张,做人不能太无耻。” 小丁在人群中朝对方喊话,她几次想蹦跳出去,都被朱晓华拦了下来。 朱晓华说:“吴志、小丁,你们把这些人全部带回农场。这里交给我和小唐。你们等我们的消息。” 张水,还有张水的两个儿子,听到“农场”两个字,脸色变了变。 朱晓华也顾不上他们的心情,把吴志、小丁等人赶回了农场。等双方脱离接触之后,他才拉着刘大强、张水等人在砖墙下坐了下来。 张水说:“我管你是哪的,这砖窑是我掏100块钱租下来的。再说,刘大强跟我是多年的邻居,我用邻居家的砖窑,外人休想再插手烧砖的事。” 刘大强再次面露难色,对朱晓华说:“本来,我以为你们以后不会再来了。你看这事办的。” 朱晓华说:“怎么会不来呢,这里还有我们六千多块砖坯。” 张水一愣,问:“这砖坯真是你们的?” 朱晓华点点头:“能在短短五六日造出这么多砖坯的,除过我们,恐怕也没有别人了。” 放眼这洛水村,恐怕确实没有人能有他们这么庞大的人力,这么强悍的制造能力。 朱晓华有这个自信。 “那老刘跟我说,这些砖坯是没人要的,让我随便用……” 张水、朱晓华同时对上刘大强的目光,刘大强眼神闪过一丝慌张。 他脸色顿时红成猪肝,说:“我以为这些砖坯,你们不要了。看那日领导来视察,口气坚决的模样,我以为你们再也没机会出来了……” 他确实没想到这朱晓华还能完好地出来。 当日那么多领导来视察,而工作人员更是口气坚决地要朱晓华等人停止烧砖。他以为这些人恐怕回去就要被关禁闭。却没想到这么快居然没事了。 张水说:“咱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样,我用了你两千块砖,我赔给你。但是这砖窑呢,你还是不能用,往后这半年,它都归我使用。” 张水边说边从衣兜里掏出几张大团结,数了数。一共数出十张,共100块钱,塞在朱晓华的手里,说:“这两千块砖坯,算是我买下来的。每块砖坯五分钱,两千块砖坯,正好100块。你数数。” 朱晓华稀罕的并不是这100块钱,而是砖窑的使用权。 放眼夹子沟农场附近,也只有这洛水村砖窑最近。远的地方,他们根本不可能出得去。 如果没有了砖窑,他们制作砖坯便没了意义,这四十多号人,暂时便失去了创收的门路。 此外,他们之前制作的那些砖坯也要一直这样,露天承受着风吹雨打。 朱晓华说:“不是砖坯的事,而是我们租用砖窑在先,你们是后来的。” 张水说:“那没办法,你们租了之后,又不用。刘大强租给我也是理所当然。况且,砖窑是刘大强的,他有权决定租给谁,不租给谁?” 朱晓华再次看向刘大强,希望刘大强能主持公道。 然而刘大强却嘟囔着说:“你们确实不租了,我才租给张水的。他是我邻居,我不可能向着外人……” 朱晓华怒了,这帮人,这明显是耍流氓啊。 这要是在法制社会,还可以找地方说理。可是在这洛水村,他连个评理的地方都没有。 这些村民相互认识,他们的态度就是理,就是法。 朱晓华接过张水的一百块钱,说:“既然这样的话,这两千块砖坯钱我就收下了。如果你想要的话,剩下的四千多块砖坯也可以卖给你。” 张水眼前一亮,问:“真的,你真的愿意全卖给我?” 他们一家五口人制砖坯,进度极慢,制作一窑砖坯都需要耗上十天半个月,自然不能跟朱晓华的四十多号人相比。 他想,如果能拿朱晓华这现成的砖坯烧砖,那可真是赚大发了。 砖坯五分钱,制作周期极长,辛苦又不赚钱。而烧制成现成的砖,只需要两三天,周期极短。且成砖的价格是砖坯的三倍,相比来说轻松又赚钱。真是白捡的便宜。 看着这一排排砖坯,他仿佛看到了一张张大团结人民币。 第19章 土味高尔夫(1) 朱晓华看出了他的心思,说:“你也知道,砖坯不值钱,可是转手变成红砖之后,就很值钱。上次我卖给谢顶小哥两千块砖坯,那是因为他确实很有诚意,而我们又恰好有事需要回去。” 张水点点头,心想,确实如此,不过这一次,他的砖坯不卖给我,恐怕也没人会买了。他这是要乖乖走人了。 朱晓华接着说:“可是,这次不一样。这次我们本来是回来烧砖的,有的是大把空闲时间。而且这些人,很多人有犯罪前科,有很重的暴力倾向。而你就住在这洛水村,惹怒他们,保不齐出狱后,会找上你的家门……” 张水吓得一哆嗦,心想,他这是想干什么。 朱晓华说:“所以,我把这些砖全卖给你,但我有个条件。” 张水底气不足地问:“什么条件?” 朱晓华说:“我俩公平比试一场。如果你输了,烧完这六千块砖,你就自动退出,砖窑仍然归我使用。” 张水算了算,十天左右可以烧完这六千块砖,减去成本,净赚320至500块钱。 如果要自己制作的话,赚够这些钱,至少需要二十五天。 两者相比,前者既轻松,赚得还多。 他咧嘴笑了,这个方案确实很诱人。 他想了片刻,又问:“那万一我赢了呢?” 朱晓华说:“那我愿赌服输,自动退出,砖窑以后都是你的。” 张水和刘大强都是一动,这个提议,他们确实没有理由拒绝。 从哪方面来说,都是朱晓华主动让步了。 张水说:“比什么?” 朱晓华说:“比赛内容由我来定。保证公平公正,到时也请刘大强和洛水村的人做个见证。” 张水想着即将赚到手的500块钱,心痒不已。对朱晓华的比赛内容早已经不关心,说:“只要保证公平公正,我没话说。” 刘大强也对这个方案没有二话,说:“我可以给你俩作见证人。” 午饭后,洛水村村口的田地里人山人海。 那时候大家的娱乐活动还不多,众人听说村口有比赛,都跑过来观看。 连隔壁村路过的人,也在路边停下来,驻足观看。 大家都稀奇地看着田地里的十八个地洞,问:“这一排整整齐齐的洞是干什么的?” 这些洞,每个大概成年人拳头大小,一食指深,洞口还插着一根小旗杆。 一些调皮的熊孩子,围着这些地洞,又是丢沙包,又是踢健子。 还有一个小孩拿着上发条的绿皮青蛙,随手往洞口附近的地上一放,然后看着绿皮青蛙蹦蹦跳跳翻进洞里。他拍着手哈哈大笑。 不多时,洞口的小旗杆便被撞得东倒西歪。 朱晓华边插旗杆,边要阻止这些小孩捣乱。后来索性指挥这些小孩给他插小旗。 这些自制的小旗,就是一根半米长的木棍上,绑上一个三角形的白色塑料布。 这些熊孩子们手脚利索,不一会便做完小旗,并插到了十八个地洞的洞口。 张水、刘大强也在按照朱晓华的吩咐掏地洞,力求每个地洞都一样深。 两人边掏地洞边想,朱晓华说要比赛,不知道又要掏这些地洞干什么,难道是要掏地洞比赛。 等一切准备就绪,朱晓华走到地洞两百米之外的地方,用石灰在地面洒出一条笔直的白线,作为。 而后又用白石灰,在每个地洞口标上数字“1、2、3”直标到第18号。 看着整个气势宏大的比赛场地,朱晓华满意地点点头:“比赛场地准备好了,现在我来说下规则。” 张水竖起耳朵倾听,其余人也凝视屏息,很想知道搞这么大的场地,究竟是项什么运动。 朱晓华说:“这项比赛,就叫土味高尔夫。” “比赛规则很简单,我们在位置,挥杆将球打进前方的洞里。一号球对应一号洞,二号球对应二号洞,依次类推。直到把十八个球,全部打入前方的十八个地洞里,挥杆次数少的人获胜。” 张水听到这复杂的比赛规则,顿时哭丧着脸,说:“我不会呀,我没玩过。” 朱晓华担心他耍赖不参加比赛了,再次拿出一个球作示范。 朱晓华将标记为“1”号的红色小球放在线上,找来一根木棒,挥杆将球向前打去。他并没有使力,并且有意将球打偏。 一杆挥出,小球直接飞上天空,落在了旗杆之后,并没有进洞。 观看的人哄堂大笑起来。 朱晓华拿出另一个球,又一杆挥出,这次球依然没有进洞,而是直接斜着飞出场外。 人群再次哄堂大笑。 有人低声说:“让我来,说不定我都比他打得好。” 朱晓华摇了摇头,故意高声叹气说:“其实,我也没玩过几次。所以我跟张水的比赛很公平,我们在同一起跑线上。” 这个年代,大家都没有见过高尔夫,甚至多数人都是第一次听说这玩意。 朱晓华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样他才有必胜的把握。 他在魔都时,偶尔会陪大客户们打高尔夫球,虽然技术水平一般般,但是却已经很熟练。要赢张水这个土老帽,绝对没有太大问题。 他跟张水的这场比赛,他绝不可以输。 洛水村的砖窑本来就是归他使用的,以后还将是归他使用。 张水、刘大强见朱晓华几次挥杆都没有进洞,瞬间来了信心。 刘大强怂恿说:“这么多人看着,现在退出比赛是不可能的了。那就比。” 张水吞了口口水,心想,你奶奶的,不就是一个球一个洞,还有一个棒槌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说不定我比朱晓华打得好。 两人回到石灰白线的处,正准备石头剪刀布决定谁先出手。 忽然村口的公路上过来一帮人。为首的正是唐一民、吴志、小丁等人。 唐一民中午回农场吃饭,把上午朱晓华和张水等人谈判的经过告诉了众人。大家听说要比赛决定砖窑归谁,都跑过来观看。 “朱哥,加油!”小丁老远就跳跃着,一路呐喊,两条小辫子上下乱蹦。 吴志也在空中挥了挥拳头,给朱晓华鼓气。 第20章 土味高尔夫(2) 朱晓华担心他们的身份会引起恐慌,或者跟村民引发冲突,紧急停了下来,对张水说:“等我两分钟。” 他快速走过田埂,跳上小路,拦在了吴志等人的前面,说:“你们怎么来了?” 小丁说:“我们来给你助威啊,免得你被这洛水村的人给欺负了。” 吴志、唐一民也点点头,一脸真诚。 朱晓华拉起他们说:“我很好,比赛就快要开始了。你们回去安心等结果。看哥我怎么吊打他们。” 他心中一暖,低声自语道:“欺负我,在这个年代,真正能欺负我的人恐怕还没出生呢。” 小丁说:“好不容易才获得看守们许可,允许我们几个出来。不能这样就回去了。” 朱晓华无语:“那你们别靠近其他人,更不要跟别人发生冲突,尽量站远点。” 小丁小嘴一撇:“朱哥这是嫌弃我们啊。” 朱晓华欲待安慰他们几句。 小丁接着又说:“我懂,我们站远点观看,绝不耽误砖窑的正事。” 朱晓华点点头,心中一暖,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安慰安慰她。可是手停在半空,却终究没有摸。 这个年代,大家思想普遍还比较保守。如果在这么多人面前,摸了的话,那可真是毁了姑娘家的清白。 小丁还那么年轻,天真可爱。 朱晓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比赛场地。 人群中,有人小声议论。朱晓华听见有人在说:“他们是从农场那边过来的哎。” “农场那边的,会不会是?” 有人小声揣测。 朱晓华懒得管这些人的闲言闲语,对张水说:“比赛开始,我们猜拳决定谁先击球。” 张水把手扁在背后,“一、二、三”过后,他率先出石头,朱晓华出布。 朱晓华胜出。 “不行,三局两胜,再猜两轮。”张水反悔。 朱晓华无语,由于事先并没有说明猜拳猜几轮,他也无法反驳。 只好同意说:“三局就三局,不过挥球比赛的话,是十八个球洞一局定输赢。” 张水点点头:“没问题,快出拳。” 朱晓华这次继续出布,张水也是布。紧接着再出,朱晓华换成石头,张水是剪刀。 朱晓华再次胜出。 这下张水没话说了,站在一旁的刘大强、洛水村村民代表们也没有意见。 这场土味高尔夫球赛,便算正式开始,由朱晓华率先击球。 白色线上,十八个红色的球呈一字排开,每个球均有编号,对应着前方两百米远处相应编号的球洞。 球洞前,小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朱晓华走到1号球,举起木棒,瞄准了前方1号球洞。 挥棒击球。 “咚”地一声,小球干净利落地掉入球洞中。 一棒入魂。 所有人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叹声。 “太厉害了。” “原来土味高尔夫是这么玩的。” 朱晓华内心毫无波澜地走到2号球站定。 远处,小丁、唐一民、吴志等人听到欢呼声,扭过了头。他们应该也感受到了这份快乐,因为朱晓华看见小丁又在原地蹦跳拍手。吴志也脱下外套在空中挥舞。 朱晓华瞄准2号球洞,一棒击出。 忽然前方起风了,小球在离球洞二三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朱晓华径直走过去,瞄准球洞,挥出第二棒。 “叮咚”一声,小球再次准确无误地入洞。 人群再次发出欢呼,有几个熊孩子跑进比赛场地抢球,被刘大强、张水和几位村民挡了回去。 线之外的桌子上,有一块木制黑板,上面写着:朱晓华,击杆次数,3。 朱晓华再回到,击打第三个球、第四个球,直至第十八个球。 约四十多分钟后,朱晓华的十八个红球全部入洞,总挥杆次数为48次。 刘大强走到线,面朝观众说:“上半局结束,朱晓华的总挥杆次数是48次。现在换人。” 朱晓华把球棒交给张水,众人从球洞里掏出红球,重新摆回线。 轮到张水击球。 张水刚才观看朱晓华击球,发现了一些规律。有的时候,场地上会起风,所以击球力度太小的话,小球一次飞不到球洞里,如此就增加了挥杆次数。 所以,挥球的力度得大! 他站起1号球跟前,鼓足全身的力量,狠狠地挥出去第一棒。 “咚”地一声。 所有人习惯性地顺着球棒的方向,去寻找球的轨迹。 通常,球棒击中球之后,红色的小球会凌空飞起,呈抛物线状落入球洞中。 可是,这次却没有看到红色小球。 伴随着“咚”地一声,有东西应声倒地。 众人目光收回到,只见小球仍然纹丝不动地躺在线上,而球棒脱手,张水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球没有飞出去,张水把自己打飞出去了! 他刚才这一下力道太大,球棒却没有碰到球,由于惯性的作用,他跟着木棒向前倾倒。整个人倒在了线之外。 “张水,你是自己想进洞了。” “我看不是你打球,是球打你!” “哈哈哈” 现场的观众们发出一片铺天盖地的嘲笑声。 张水爬在地上,一脸尴尬。 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站起来,说:“刚才这一棒不算,棒子都没碰到球。” 主持比赛的刘大强和村民们倒很公正:“怎么不算,比赛开始后,挥杆击球了就算。张水,你的挥杆次数,一次。” 张水捡起地上的木棒,重新站回线。 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这次挥杆时小心了许多。他小心冀冀地瞄了又瞄,半天后,终于狠狠抽出了第二棒。 “咚”地一声,红球飞出,直接越过旗杆落在了球场区域之外。 他常年体力劳动,所以力气倒确实不小。 张水跑到球场外,再次挥起球棒。“咚”地一声,红球越过球洞和旗杆,又落回到了球场内,可是依然没有进洞。 “张水这是在干什么,绕着球洞来回打球呀。”有人边笑边说。 张水跑回球场内,叹了口气说:“看来力量太大了也不好,小球老是飞过界。” 第21章 赢回砖窑 这次他决定收敛力量,瞄准近在咫尺的一号球洞,轻轻送出一棒。 这次小球向前滚动了米,停住了,距离洞口还有米。 他再送出一棒,小球向前滚动两米多,距离洞口不到半米,再次停住了。 “妈的,你到底进不进洞?” 张水有点心烦气躁,急得跺脚骂娘。 张水一个粗糙汉子,居然被一个小球弄得手足无措,心急火燎。众人均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张水气急,再次狠狠抽打一棒,小球又飞出场外。 他跑到场外,再次把球抽回来。如此左右挥打了数杆,直到最终第十二棒的时候,小球终于滚进了洞里。 他激动得挥舞着双手,满场乱跑。 刚跑出十多米远,裁判席上的村民提醒他,说:“别激动,还有十七个球。” 张水冷静了下来,“哟,差点忘了,我以为打完了呢。” 张水接着打二号球,这次又用了十次,才把球打进洞里。还是一样的毛病,力气太大,心浮气燥,小球被他抽得满场乱飞,就是不肯进洞。 打三号球时,张水直接把红球打进了四号洞里,还跟裁判争论了半天,最后被判决无效,重新再打。 打四号球时,一棒子挥出,直接把小球砸成两半,粘在了球棒上。他满场找了半天的球,才发现破裂的球一直就粘在手中的棒子上…… 第七号球时,他已经累得筋疲力尽,连棒子都拿捏不稳。挥球时棒子飞了出去,差点砸到路过的老太太,吓得牵着老太太手的小孙女,哇哇大哭起来。 打到第十一号球时,天色已晚,观众们已经失去耐心,不少人纷纷回家做晚饭去了。 打到第十二号球时,张水的大儿子上场,可是结果还是一样的糟糕,甚至比他老子挥杆的次数还多,总共用了五十二次。 气得张水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说:“你个二怂货,滚蛋。” 打到第十五号球时,他的两个儿子也扛不住了,再次把球棒还给张水。 打到第十六号球时,线的黑板上,张水的挥杆次数已经达到了607次。连刘大强和村民裁判也撑不住了,直接劝张水放弃,说:“还是别打了,打完了也赢不了。” 张水不服气,心想自己一身蛮力居然搞不定一个小小的球。他再次挥杆而上,说:“不行,我非要打个一杆进洞给你们瞧瞧。” 打到第十七号球时,他的两个儿子直接拉起刘大强跑了,说:“刘叔,别陪他玩了。《射雕英雄传》播出时间到了,我们去你家看电视。” 刘大强也心痒难耐。 他家刚刚买了一台彩色电视机,黄河牌。恰好碰到《射雕英雄传》播出,每到傍晚的时候,村里的人早早吃完饭,都跑去他家看电视。 这1984年黄日华版的《射雕》堪称时代经典,在那个年代那个岁月,对村民们来说,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了。 电视一晚上只播两集,错过这个时间段,那就再也看不到了。 所以大家谁也不愿错过。 张水第十七杆打完的时候,回头发现,裁判刘大强都跑了。场地上只剩朱晓华和他,以及几个年长的人。 这些年长的人,坐在村口的石头上抽旱烟,纳凉。半开玩笑地说:“张水,你输得大家都没耐心看了。” 张水看了看黑板上的数字,挥杆次数,626次。 再看看朱晓华的数字,他彻底泄气了。索性把球棒往地上一扔,给自己找台阶下:“他是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我是五六十的老头。我们能比么?” 朱晓华让他打完这最后的第十八球,张水却怎么也不肯再站起来。 朱晓华说:“如果不打的话,那我就当你认输了啊。” 张水不吭声。 朱晓华觉得还得去找裁判刘大强。 他拉起张水,径直往刘大强家而去。 刘大强家小洋楼的房间里,挤满了人,直接从电视机前,排到了门外,窗户上也趴满了人,脑袋挨着脑袋,黑压压一片。 朱晓华第一次看见他家这么多人,这简直比开大会还热闹。 刘大强正在门口,一个劲地催促:“都让一让,让我把电台搬到屋外,大家都到操场上看。” 部分人退了出来。 刘大强消失在屋里。 不一会,刘大强抱着电视机出来。找个桌子,把电视机放在屋檐下的桌子上。 所有人搬着小板凳,磕着瓜子,聊着天,坐在台阶下的操场上观看。 这时,还是电视前的广告阶段。同一段广告,能重复播放三四遍,大家也不觉得厌烦,只觉很新鲜。 朱晓华找到刘大强,问:“今天的比赛,还没结束呢。您是裁判,比赛结果该怎么判?” 刘大强说:“结果不都出来了么,你赢他输,砖窑是你的了。” 刘大强又转头看向张水,张水一脸沮丧,愣是不肯承认。 刘大强说:“你不认也没用,现在全村人都知道你输了。输得大家都没眼看了。我把你的一百块钱退给你,你把砖窑还给朱晓华。” 此时,电视里响起《铁血丹心》的歌声:“射雕引弓塞外奔驰,猛风沙野茫茫,笑傲此生无厌倦……” 正是《射雕英雄传》的片头曲。 大家一下子全都安静了下来。 张水也不再反驳,说:“就按今天约定的办,烧完这六千块砖,我把砖窑还给你。” 朱晓华点点头,竖起大拇指,赞赏地说:“您是个讲信誉的人。那就多谢了。” 朱晓华又陪他们聊了会天,看了会电视,等一集电视结束的时候,头顶已经月明星稀。 朱晓华跟刘大强告辞,沿着村里的泥土小路,向农场而去。 夜晚的洛水村没有路灯,漆黑一片,脚下深一脚浅一脚,有好几次他都差点摔倒。白天几分钟就走完的路程,他愣是摸黑走了半个多小时。 朱晓华不自禁地自嘲道:“看来习惯了魔都灯火辉煌的柏油马路,到这里还确实有点不适应。” 好不容易出了洛水村,斜穿过沙石公路,刚迈上农场的小路,他便见路边人头蹿动。 有人喊了声:“朱哥。” 喊他的人是唐一民。 紧接着小丁、吴志也走了过来。 第22章 大胆的想法 “朱哥,比赛结果怎么样,洛水村的人有没有把你怎么样?”小丁问。 朱晓华故意板起脸,严肃地说:“结果不太好,砖窑输掉了。” “怎么会这样,我们去找他们算账!”吴志率先叫嚷起来。 唐一民沉吟片刻,说:“没有了砖窑,我们只好再想其他办法。” 小丁也说:“朱哥你呢,你没事。” 朱哓华突然哈哈一笑,说:“骗你们的,砖窑是我们的了。” “真的?” 三人一脸的不可置信。 朱晓华说:“当然是真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输给我。张水想赖账也赖不掉了。” 三人齐声欢呼:“这么说,今天的比赛,是我们赢了。” 小丁直喊:“朱哥最棒,朱哥万岁!” 朱晓华等他们欢呼完,一脸迷惑地问:“这么晚了,你们怎么在这里。这个时候你们不应该在农场里吗?” 小丁说:“你不让我们靠太近,大家又担心你被洛水村村民欺负。所以只好在这里等你了。” 朱晓华内心一阵感动,他没想到,只因为他的一句话,这些人就在这荒地里等了他四五个小时。 朱晓华说:“大家如此重情义,从今以后,在这个农场里,有我吃的,就有你们的。” 小丁、唐一民拍掌,说:“我们是朱哥的人,以后跟着朱哥混。” 次日,朱晓华带领这些人去砖窑制作砖坯。 张水一家子的第一窑红砖出窑,双方各行其事,互不干涉。张水昨天在全村面前输给朱晓华,再见到朱晓华后人有点蔫,对农场里的人员也客气了很多。 农场里的这些人再次制作砖坯,已经是轻车熟路,筛土、和泥、装模具、成形,一气呵成。 刘大强也准时出现在砖窑边,不时还给这些人指点一二。 张水的一窑红砖出来后,很快便销售一空。如同朱晓华当时的场景一模一样。 吴志等人看着一车车的红砖被拉走,有点气愤,低声说:“本来这砖是我们的。” “他买我们的砖坯五分钱,转手变成红砖再卖,就变成一毛五。这钱也赚得太容易了点。” 朱晓华让他们继续制作砖坯,争取把这附近的优质泥土都给用完。 如此以来,后来的人即使眼红,也没有现成的原材料可以用,那时制作成本可不是现在这么便宜了。 朱晓华说:“等他烧完三窑砖,以后就还是我们的。” 红砖卖完后,张水又买下了朱晓华剩下的四千块砖坯,再次付了两百块钱。 朱晓华算了算,加上之前的一百块,这六千块砖坯卖出了三百块钱。 他们制作砖坯、烧砖,总计已经赚了六百四十块钱,比预想的半个月时间短,而且也比原来的目标五百块多出不少。 张水把砖窑清空,为了让砖窑快速冷却,他直接朝窑内泼水。 他的两个儿子站在窑顶泼水,他和老伴站在窑内泼水,不多时,窑内便雾气弥漫。 趁着砖窑冷却,他把砖坯再次转移到窑内,架起柴火。 如此以来,砖窑前的空地便闲了出来,不用半日,原本放砖坯的地方便被唐一民等人制作的新砖坯占据。 朱晓华把砖窑交给唐一民、吴志等人,自己则带着三百块钱,回到了农场里。 朱晓华把三十张墨绿色的大团结交到肖队长的办公桌上,说:“我们原定的目标完成了,不过可惜只是卖砖坯赚来的。如果不卖砖坯,我们可以赚得更多。” 肖队长收起这些钱,跟上次的钱放到一块,眉开眼笑,说:“这已经非常不错了,不过可以再接再励。砖窑得来也不容易,我希望在你出狱前的这段时间,能给我们制造点惊喜。如此以来,不但我能顺利晋升,你们所有人,都有望获得褒奖。” 朱晓华点点头,现在褒奖不褒奖的,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砖窑得来不容易,既然守着现成的一座金山,他就要把它的功能发挥到最大。给农场和集体创造收益。 因为在这里,除过劳动,他们基本也无事可做。 没有了任务的压力,朱晓华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朱晓华说:“如果砖窑那边运转正常,我想用接下来赚到的钱,买一台收割机。如此以来,农场割麦子就可以大大节约人力,提高效率。而且农忙时节,还可以开着收割机去帮助其他农户和农场割麦子,赚钱创收。” 肖队长简直要为他这个大胆的想法拍案叫绝。 这正是农场目前最需要一件劳动工具。 洛城处于平原地带,到处都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田地,人工劳作起来费时费力。如果能有收割机,那将一下子解放了多少人的劳动力,又将为农场带来多大的收益? 可是,他很快便有个疑问,仅仅靠烧砖,能赚回来一台收割机的钱吗? 要知道,一台收割机需要四千多块钱,那得需要多少砖,才能赚回来一台收割机? 肖队长说:“我支持你的想法。只是这个目标太大,恐怕没那么容易实现。以前也有人跟我提过,到最后都不了了之。这段时间你只要尽力而为就好,其他的事,你的出狱手续、向上级申请之类的,交给我来办。” 朱晓华点点头,不过他仍是没有放弃这个想法。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自己还有一个多月便要出狱了。 他要在这段时间,像肖队长所说的那样,给农场创造一个惊喜。算作自己的临别赠礼。 而且农场有了收割机之后,跟随自己的小丁、唐一民、吴志等人也将能从中收益,减少繁重的体力劳动。 肖队长喊来会计,把朱晓华等人赚到的钱,以及农场今年收成情况,全部一一登记在册。 肖队长说:“今年的情况,我们就先这样上报。” 朱晓华站在门口,并没有走。 他盘算着,这些犯人们每天可以制作大约一千块砖坯,按五分钱算,每天的总价值是五十块钱。 如果按成品红砖的价格算,每天的总价值便是150块钱,十天便是1500块钱,那么三十天便有4500块钱。 如此以来,距离买一台收割机的钱,已经相差无几了。 想到这里,朱晓华立马喊住了肖队长和会计:“再等等。” 第23章 买收割机 肖队长见朱晓华还有话要说,便让会计暂时先回去,又把他叫回了办公室。 肖队长说:“你有话要说?” 朱晓华说:“现在正是农忙时节,大片的麦子在地里,来不及收割。” 肖队长点头:“嗯,确实这样。” 朱晓华说:“如果现在有一台收割机,帮忙割麦子的话,正是时候。” 肖队长再次点头:“没错。” 朱晓华接着说:“如果现在割麦子的话,应该也能赚不少钱。” 肖队长再次点点,他不知道朱晓华想说什么。 这些他都懂,关键的问题是,没有收割机。而且普通人也根本买不起收割机。 朱晓华:“据我所知,如果以单位名义购买的话,洛城市的农具经销社,是可以赊账的。也就是说,可以先付部分定金,买下机器,而后再慢慢还。” 这个朱晓华的爸爸是拖拉机厂的工人,他们厂生产的拖拉机也会销往农具经销社。所以朱晓华听说过农具经销社的销售政策。 那个时候,想买农机的人没钱,而厂家生产的农机由于价格太高,也很难销售出去。 肖队长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瞬间明白了朱晓华的意思。 “如此以来,我们便可以先拿下收割机,而后赚钱再还!” 朱晓华:“就是这个意思。” 如此以来,收割机有了,还不耽误现在的农忙时节。趁着大片的麦子等着收割,他们可以通过帮别人割麦子先赚上一笔。 肖队长沉吟起来,这样固然很好,可是如果以后收割机的钱还不上的话,他可是要担责任的。 一边是安安稳稳地上交六百多块钱,等着上级批示自己的调岗申请。 另一边是把这些钱拿出去,买一台收割机回来,再欠上四千多块钱的债务。 他有点犹豫了,以前他们从未冒过如此大的风险。 朱晓华似乎看出了肖队长的犹豫,说:“想想,如果夹子沟农场有了收割机,而且砖窑赚来的钱也还掉了债务。对同行的其他农场来说,那将是怎样的震撼?上级领导肯定会对你刮目相看的。” 肖队长再次仿佛触电了般,脑海中灵光闪现。 他的脸色因为激动,而有点抖动。 朱晓华带给他的这种感觉太震撼了。 跟自己以前一心追求安稳的作法截然不同。 他想,或许这才是干大事之人该有的态度。或许,这也是自己多年始终困在这农场里,没有得到晋升的原因! 他决定放胆一搏。 给所有人来一场轰轰烈烈的震撼。 朱晓华又加了一句:“最不济,我们还有收割机在。收割机再卖掉也是钱,不会有太多负债的。也不会有太大的责任需要承担的。” 这下肖队长的顾虑彻底消除了。 他一下子豁然开朗。 对呀,只有收割机在,自己怕什么呢。况且,洛水村的砖窑正在源源不断地给农场创造收益。 “买,就按你说的。我们现在就去!” 肖队长再次激动起来。 这次他亲自出马。 他找来会计,带上朱晓华,三人出门而去,直奔洛城市农具经销总社。 肖队长骑上二八大杠,载上朱晓华,会计单独骑了一辆永久牌跟在后面。 沿途经过,街道两旁是低矮的平房,偶尔会看到两三层高的红砖洋楼,阳台和走廊均是敞在外面的,外侧设有栏杆。不像三十年后的房子,阳台和走廊都是隔在大楼内部的。 走廊和阳台上种着花,悠闲的人们在阳台上晾衣服,逗鸟,扇扇子,纳凉。 街道上,行人们穿白衬衣,戴着草帽。要么穿着白汗衫,短裤。几个扎着蝴蝶结的小学生在人行道上蹦蹦跳跳地行走。 朱晓华三人,两辆自行车,一前一后,穿街过巷,很快便到了洛城市东面的农具经销社大院。 大院门口挂着一块不起眼的牌匾,白色木板上写着黑体大字:农具经销社。 三人将自行车停在门口,步行入院。 映入眼帘的是,一架架崭新的大型农具,手扶拖拉机、播种机,个个颜色鲜艳,标志鲜明。 一个穿着深蓝色中山装,戴着深蓝色军帽的销售人员,笑容满面地迎上来:“请问,三位要买什么?” 肖队长说:“收割机。” 销售人员带着他们,径直往大院广场的最里面走。 在一架架农机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两人高的庞然大物。 机身整体呈绿色,正面驾驶舱上有两个硕大的楷书字体:东风。 机器正前方有一个带齿的巨型滚轴,右侧伸出一个三四米长像烟囱一样的铁皮长筒,长筒末端倾斜向下,下方有一个铁皮漏斗。 三人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庞然大物。 销售经理介绍说:“前面这个带齿的巨型滚轴是用来收割小麦的,后方用于脱粒,脱粒之后的小麦颗粒则直接通过长筒,进入储藏室。” “这种东风收割机,引用自苏联的技术,质量过硬,效率极高。从收割到变成小麦颗粒,前后只需要几分钟。” “以前收割一亩地,需要几天时间,而使用这台收割机,则缩短到一二十分钟,大大节约了人力。” 肖队长、会计听着销售人员的讲述,高兴得合不拢嘴。 如果说,他们刚才听了朱晓华的话,还有疑虑的话,那么现在见到实物,又听了销售人员的讲解,已经彻底迷上了这台机器。 销售人员接着说:“现在正是农忙时节,买下它正是时候。” 朱晓华还有个疑虑,问:“我看拖拉机、播种机,都放在前面,为什么这个收割机藏在院子的最里面?” 销售人员面露难色:“不瞒你们说,拖拉机两千多块已经够贵的了,而这台机器是拖拉机的两倍。我们都怕太贵吓跑了顾客,而且来询问购买的人几乎没有。所以我们便把它放到了最后面。” 会计问:“这台东风收割机多少钱?” 肖队长、朱晓华带着同款疑问。 销售人员举起手掌比划了两下,而后报出一个数:“4888元。” “死爸爸,这个数字不太吉利啊。”会计调侃说,“能不能打折,便宜点?” 销售人员摇了摇头:“不能,这里是国营单位,明码标价,一分钱都不能少。” 第24章 轰轰烈烈的事迹 销售人员见众人犹豫,又补充说:“不过,这收割机可以先用后买。你们只要交一部分定金,报上单位的名字,填写相关资料就可以了。” 这条销售政策倒跟朱晓华了解到的一模一样。 朱晓华说:“我没说错。我爸他们厂生产的手持拖拉机在这里也有销售。” 朱晓华指了前方的一辆车头绿色,车身红色的拖拉机。那是洛城拖拉机厂生产的。 他说到“我爸”时,总是情不自禁感觉有点别扭。 严格来说,应该那是别人的爸爸,不是他的。 销售人员点点头:“对,那辆拖拉机卖得很好。我们东风收割机的销售政策也是借鉴它而来的。” 肖队长说:“如果这样,那就没有问题了。这台收割机,我们要了。” 会计跟随销售人员去办理手续,肖队长跳上驾驶座,试着凭空驾驶一下,过把瘾。 不多久,会计拿着凭证回来。 这辆4888元的收割机,他交了500块的定金,其余的都是赊账,赊账单位是夹子沟农场,约定两年内还清。 肖队长看了看凭证和字据,说:“收割机比预想的贵了点,不过倒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他又拍了拍朱晓华的肩膀:“剩下的就要靠你了。” 会计疑虑地问:“4888呀,我们真的能还得起吗?” 朱晓华已经想好了接下来的赚钱门路,他说:“交给我好了。如果没有还完这笔欠款,即使出狱了,我也一样帮你们处理完。” 有他这句话,所有人都放心了。 肖队长赞叹地说:“朱晓华,好样的,有担当。放心,如果你出狱了,我肯定会要你再回来的,我可舍不得你这样就走了。” 会计一愣,朱晓华无语。 两人均想,哪有人欢迎别人回来蹲号子的。 肖队长也不解释,神秘一笑:“当然不是让你再回来蹲号子和劳改,到时你就知道了。” 三人处理完这里的事,骑上自行车往回赶。 不过,这次不同的是,还有辆巨型收割机跟在他们的自行车后。 收割机开得很慢,沿着国道往北开去,沿途行人纷纷驻足观看,均弄不明白这个庞然大物是做什么用的。 收割机前的两辆自行车被万众瞩目着,肖队长乐得笑颜逐开,朱晓华也觉得有种从未有过的成就感。 当收割机送回农场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从砖窑厂回来吃晚饭的犯人们,看到田间放着的庞然大物,均是新奇不已。 田地里,肖队长、朱晓华正在接受收割机培训,他们开着收割机一会往东,一会往西。 最后冲到田边齐膝深的荒草丛中,一路碾压过去。 收割机带着“嗡、嗡”声驶过,所过之处瞬间寸草不留,变成光秃秃的泥巴地。 原本大片的荒草丛,只几分钟,便被剔了个光头。 众劳改人员们均是惊奇不已。 大家返回农场大院,边吃饭,边热烈地讨论起来。 “那个巨型怪物是什么东西?” “对呀,它好像喜欢吃草哎。一靠近草丛,那些草全被吞进去,连躲在草丛中的青蛙,都吓得到处乱跳。” “你们真笨,那叫除草机好不好。我表哥家在北京,他跟我讲过除草机的模样,就跟肖队长驾驶的这个差不多。”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这些人瞬间安静了。 有人问:“肖队长买这么大一个除草机做什么用呢?” 此时路过的会计听见了,微微一笑说:“那是收割机,割麦子用的。” 肖队长和朱晓华直练习到很晚,差不多彻底掌握了操作收割机的方法,才把收割机开到农场大院外的电线杆旁停下。 两人回到大院里,瞬间便被这些人包围。 有人问朱晓华:“朱哥,东风收割机怎么样,好用吗?” 朱晓华说:“好用,明天就开着它去割麦子。” 肖队长也很兴奋,在同类的国营农场里,这夹子沟农场绝对是第一家买了收割机的。有了这台收割机,自己所在的农场绝对能引起领导的重视。 自己在农场干了六七年,现在终于可以有一点轰轰烈烈的事迹了。 可是兴奋之余,想到欠在账上的四千多块钱,他顿觉压力倍增。 四千八百块,按自己目前这点工资,需要不吃不喝地攒够十年才能还清。而且还要保证,这中间不会出现类似霍哥这样的事,导致自己下岗…… 万一下岗了,而钱还没还上,那时领导定然要找自己算账,把这个责任推到自己头上。 那时可就不是还钱的问题,那就是失职,很可能要受处分,甚至,像眼前这些人一样进来劳动改造…… “用它割麦子,怎么收钱,多少钱一亩地?” 这个问题倒把朱晓华和肖队长难住了。 以前从未有过收割机,大家根本不知道怎么算价钱。总不能闷着头干,让人随便给。 当年确实有很多人这么干,只帮别人割麦子,然后让别人看着给钱,多少不论。如此以来,倒把农户难为住了,大家都怕价钱太贵承担不起,而拒绝使用。 但是作为穿越者来说,朱晓华当然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结合这个年代的物价水平,他心中大概有了个数。 不过,他还是决定去洛水村找刘大强等人问一问,看看村民们能接受的价格是多少。 两者相权衡之后,他才能定出一个双方都满意的价格,才能实现收割机的最大化利用。 晚上,刘大强家门前依然人山人海,大家都挤在一起,等着《射雕英雄传》开播。 门前的操场上,人们干脆搭起了一个宽阔的凉棚。 如此以来,大家坐在凉棚里看电视,既凉快,又没有蛀虫叮咬的烦恼。 此刻,张水的两个儿子正躺在凉棚里,嗑着瓜子,摇着扇子。 刘大强也坐在人群中间,逗弄着孙子,正给孙子喂奶瓶。 操场上,满是打闹的小孩。还有几个做着针线活的妇女。 见朱晓华过来,刘大强招呼了一声。 朱晓华把购买一台收割机的事告诉了众人。 这些人,大多数都没听说过收割机,有人问:“收割机是啥。割麦子不用镰刀能成?” 第25章 粮食换机械 朱晓华解释说:“像你们家割麦子,一亩地需要割多久?” 那人想了想,答:“两到三天。” 朱晓华说:“如果用收割机的话,只需要二十分钟。而且收割完,直接变成小麦粒出来。” 大家都想象不出麦子割完直接变成麦粒的情景,通常大家把麦子割回家,然后铺在操场上边晒着,边用石碾碾压。整个流程至少需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变成麦粒。 一个站在操场边缘的人,手里举着木棒,学着朱晓华打“土味高尔夫”的模样,一棒又一棒地打地上的红球。 这几日,大家都跑到朱晓华比赛过的场地去玩土味高尔夫。连隔壁村的大人也跑过来玩。 大家都对这种新奇的打球方式充满好奇。 这人挥舞着手中的木棒问:“那玩意真能那么神?” 朱晓华说:“当然。” 刘大强也对收割机产生了兴趣,问:“如果用收割机割麦子,一亩地收多少钱?” 朱晓华说:“现在交公粮的话,一亩地是一百多斤。如果自己收麦子、打麦子的话,中途损失应该也不小。” 刘大强算了笔账,自己每年割麦子的话,会有很多麦穗丢失在田地里,加上来回搬运途中掉落的,石碾碾压导致的损失,一亩地至少也要损失个十多斤。 如果用收割机的话,这中途的损耗就全部没有了,相当于每亩多收了十多斤粮食。 朱晓华说:“这就对了,用收割机,不但省时、省力,还减少了中途不必要的损耗,每亩增加了十多斤。” 刘大强问:“那用收割机的话,要收多少钱?” 按他的预想,收费肯定要超过十斤麦子的价钱。 朱晓华想了想,举起六根手指,报出一个数。 “六块?” “六斤麦子?” 大家纷纷猜测。 朱晓华摇了摇头,说:“六毛。” “真的只要六毛?” 朱晓华点点头:“如果用麦子的话,只需要三斤半。” “每亩地六毛钱,或者三斤半麦子。” 这个年代,每斤麦子的价钱大概在一毛八分钱。三斤半麦子是六毛多,比直接给钱稍多,因为这中间把麦子变成现金也需要有不少损耗。 总体上来说,这样的价格设置是比较合理的。 刘大强惊讶地说:“如此以来,用收割机的话,我们农户只赚不赔呀。减去收割机的费用,我们每亩多收六斤多。还省出了大量的时间和人力。” 朱晓华赞叹说:“不愧是万元户,一说就明白。” 听刘大强这样说,有几人也围了上来:“这样收费你不会赔吗?” 赔? 朱晓华自然不会赔,这个年代,油价很便宜,每公斤汽油的价格在一毛至一毛五。 收割机的日常消耗只有汽油。 减去汽油消耗,如果收割的面积够大,他很快就能赚回收割机的钱。 朱晓华现在才深刻体会到工业革命带来的好处,因为机器确实可以让人们的生活变得更美好。每亩收割的粮食变多了,收割成本更低了,还节省了大量的时间和劳动力。 对交易双方来说,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刘大强说:“既然这样,我就带个头,先从我家的麦田开始。” 其他几户见刘大强要用收割机,也纷纷表示愿意加入。 不过,这些人均表示,自己没钱,只能用麦子抵扣。 朱晓华没有意见。麦子虽然麻烦点,但是它也是有价值的,更适合很多不舍得花钱的农户。 张水一家子没有吭声,他的两个儿子坐在凉棚架下,翘起二郎腿,摇着扇子,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显然他们还在为输了砖窑的事不高兴。 朱晓华又跟他们聊了会天,直到电视开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跑到电视上去了。 电视剧中间插播广告的时候,朱晓华跟他们告辞。 次日,朱晓华和肖队长开着收割机准时出现在麦田边。 两人一个驾驶收割机,一个在前方引导,轮换着割麦子。看着那一排排金黄的麦子在收割机前倒下,快速变成麦粒,两人只觉无比痛快。 刘大强和洛水村的村民们戴着草帽,穿着长袖衣服,站在田边,乐呵呵地,看着这个庞然大物在田地里来回移动。 只是片刻之间,原本植被茂盛的麦田,变成了光秃秃一片。 等收割机停下来时,众人跑到收割机的漏斗里去看,只见那里全是一颗颗金黄、饱满的麦粒,均忍不住大呼神奇。 “果然像你说的那样,真有这么厉害的机器!” 收割完刘大强家的五亩多田地后,刘大强直接付了三块多钱。 这是这台收割机赚到的第一笔钱,而且前后只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 朱晓华禁不住畅想,如果按照这样的赚钱速度,那么一天下来就可以赚到六十到八十块。 十天六百到八百。 一百天六千到八千。 一百天时间就足可以赚回这台收割机的钱。 如此以来,农场欠经销社的四千多块就没有那么可怕了。还款只在顷刻之间。 而且砖窑那边还在源源不断地生产红砖…… 收割完刘大强家的麦田后,紧挨着的便是其他两家村民的麦田。 肖队长手痒,他替换了朱晓华,驾驶收割机,进麦田里过把瘾。 轰隆隆的机器轰鸣,一排排麦子倒下,又是半个多小时,麦田变成光秃秃一片。 这些村民们拿不出钱,都用麦子抵扣,朱晓华也不计较,一概照收。 朱晓华拿出一个笔记本,要村民们记上自己家多少亩地,交了多少麦子。 肖队长有点奇怪,问:“记这个干啥,直接收麦子就完事了。” 朱晓华神秘一笑:“这个必然会有用的。” 登记的村民们边登记,边说:“这个朱晓华,太过细心了。麦子都给你,记这玩意干啥用。” 不过,他们口头上说着,手上却还是一一写了下来。 虽然烦琐点,但也就是几分钟的事。 等傍晚两人开着收割机回农场时,收割机上绑了满满几麻袋的麦子。 回到院子里,朱晓华把这些麦子一过称,整整三百多斤。 再看收到的现金,也有十五块多。 整体估算了一下,今天一天替村民们收麦子的收入约七十多块钱。 肖队长也颇为意外:“一亩地只收六毛钱,居然能收出这么多钱?” 七十多块钱,已经是他两个月的工资收入了。 第26章 卖粮食 肖队长又翻了翻朱晓华的笔记。封面是白色的纸张,印着红色的卫星、飞机、发射塔、星球,旁边是个正在托腮思考的学生。 中间是三个粗体红色大字“笔记本”。下方是“校名、年级、姓名、学号”,后面均带着长长的横线,留待填空。 他越看,越觉得这个笔记本像他儿子的作业本。 翻开笔记本,里面写着: “刘二喜,五亩半田地,交麦子18斤二两。 刘大成,三亩地,交麦子10斤五两。 严建设,六亩地,交麦子21斤。 ……” 数了数,整整有十七户人家。 他怎么也想不到,收割机仅用一天,就帮助十七户人家割完了麦子,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看着笔记本上形态各异的字迹,肖队长也生了满满的成就感。 次日,两人再次开着收割机出门。 由于割麦子可以不用现金,而且收割效果奇好,原本需要十天半个月才能收完的麦子,短短几十分钟便收完。 收割机的神奇功能,已经被村民们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了。 今天两人开着收割机刚到麦田,便有人过来询问。 还有几个隔壁村的人,也想邀请他们去割麦子。 朱晓华要他们一一登记。 又是忙碌的一天,朱晓华和肖队长两人轮换着体验机器割麦子的酣畅淋漓。 等傍晚时,又收到了满满几麻袋的麦子。两人开着收割机回到农场,称了称麦子,足足有四百多斤,比昨天多出许多。 而收到的现金则不足五元。 看着院子雨棚下堆积如山的麦子,肖队长不禁发起了愁:“照这个速度,不出三天,雨棚下的麦子就要堆不下了。” 而且,这些新收的麦子并没有干透,极容易发霉变质,储存成了个大难题。 其他人也有同感,有人说:“农场里的麦子都没地方放,又新收回来这些麦子,倒成了负担。不如只收钱好了。” 朱晓华不同意,一来有些农户确实没钱用收割机,如果只收现金的话,他们可能还要回归原始的方式人工割麦子。二来,他已经想好了这些麦子的变现途径。 朱晓华喊来小丁等人,要他们这几天暂时别去砖窑。 朱晓华说:“现在给你们一项新的任务,晒麦子。” 小丁等人答应。 次日,农场外空旷的麦田里晒满了麦子,一片片金黄的麦粒极其耀眼。 数日后,近千斤晒干的麦子被堆积在了雨棚下。 “朱哥,第一批麦子已经晒干了,接下来怎么办?” 小丁询问。 接下来的任务,自然是将这些晒干的麦子变现。朱晓华召来几名年轻力壮的犯人,要他们负责挑运这些麦子到附近的粮站。小丁等人负责全程监督。 粮站在五公里之外,大家肩挑、手扛,或推着手推车,早早地便出发。 刚出农场来到大路,远远地看见全是拉着骡车、挑着粮食的人,大家都在往粮站赶。 这个年代,农业税还没有取消,大家每年需要拿出一部分粮食交公粮。每逢交公粮的时候,便是这种人山人海的场景。 小丁等人挤在长长的队伍中,一点点向粮站排去。 其他人的粮食,多是百余斤,或是上百斤。而他们足足上千斤,麻袋、箩筐就用了不下十个。 大家都很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等到交粮食时,粮站的工作人员也好奇地问:“你们是哪里的,交这么多粮食?” 小丁按照朱晓华事先告诉他们的,说:“我们是来卖麦子的。交公粮的是另外一批人。” 粮站主要的任务就是收粮食,他们检查了小麦后,把这些麦子全部过称。麦子一毛八一斤,最后付给了小丁一百八十多块钱。 此后每隔几天,小丁便把朱晓华和肖队长割麦子换来的粮食拿到粮站去卖。 次数多了,终于引起粮站工作人员的注意。风言风语也就在人群中传来,有人说,他们在偷偷卖农场的粮食,公粮私卖。 这日,朱晓华正在田间开着收割机一路狂奔,忽然有几名穿着深蓝色中山装的人出现在地头。 他们向朱晓华和肖队长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去有事相商。 肖队长认出了为首的一人,那是农场上级分管粮食的领导。这人四十多岁,双眉又粗又浓,嘴巴极大,张嘴说话时,那嘴巴能从左侧下巴咧到右侧下巴。 “最近粮站那边一直有传言,说你们偷卖农场的粮食,是不是真的?” 这人高喊着。 “你们最好来解释一下。” 朱晓华停下了手中的收割机,田间的麦子刚割到一半,他不得不跳下机器,走到那中年领导跟前。 中年领导曹主任不等他们解释,径直率先向农场的方向走去。 几人走了约二十多分钟,离开大路,拐进农场的小路,远远地,朱晓华便看见数名战士身姿挺拔地站在农场大门口。 这些战士的衣着跟农场里看守们的衣着不同,他们并不属于农场里的看守人员。 曹主任也一路紧绷着脸,表情严肃。 直到众人进入农场大院,朱晓华看见农场里站着更多的战士,他才意识到问题可能有点严重。 肖队长率先问:“主任,有什么事,需要您这么劳师动众的?” 曹主任说:“你们最近是不是经常去粮站卖粮食?” 肖队长把事情的原委说了,说卖掉的粮食并不是农场的集体财产。曹主任找来农场会计,要他打开农场的仓库,亲自查验。 会计打开仓库大门,大家发现,原来摞得整整齐齐的麻袋方阵缺了一角。有两麻袋粮食不见了。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吃惊了。 曹主任皱起眉头,说:“现在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偷卖集体粮食,那可是严重罪行。你们考虑清楚。” 朱晓华觉得这中间有蹊跷,紧急叫来小丁,问:“这是怎么回事?” 小丁说:“这两袋粮食正在外面的田地里晾晒着。” 曹主任率先朝外面走去,出了大院的门,他发现外面的田地里,铺着十多床凉席,席上晒着麦子,场景极其壮观。 这些粮食粗略估计,远远不止两麻袋。 第27章 只晒不卖 朱晓华跟在人群后,悄悄问小丁:“你们怎么会把农场仓库的粮食拿出去卖?” 小丁说:“不是我,是吴志的主意。” 朱晓华一愣。 小丁接着道:“吴志前两天说,朱哥这么辛苦的收割麦子,好像一天也赚不了多少钱。上千斤的麦子卖掉,也才一百八十块钱。这么下去,什么时候能够赚‘死爸爸’这么多钱。 “农场里的粮食这么多,不如我们搬出来混在收来的麦子中间卖掉。估计也没人会发现……” 朱晓华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也就是说,这些人在卖掉自己收割麦子换来的粮食时,顺带拐走了部分农场的粮食去卖。 这种行为已经是明显的侵吞集体财产。 他脑海飞速旋转,问:“这是第几次了?” 小丁说:“第一次,吴志刚有这种打算,没想到这么快上面就来人了。从农场仓库里搬出来的粮食就晒在前方的田地里,还没有卖……” 朱晓华心中豁然开朗,既然没有卖,麦子还没有出农场,那么事情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朱晓华去肖队长办公室找来那本笔记本,又跟会计使了个眼色。 而后把笔记本递给曹主任说:“这是我们农场的收割机这些天替农户收割粮食换来的麦子。” 曹主任听到收割机,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问:“农场的收割机,农场哪来的收割机?” 肖队长在一旁解释:“这是我们前几日刚刚买回来的,还没来得及向您汇报。” 朱晓华接着说:“我们用收割机替农户割麦子,大部分人拿不出现金,都愿意以粮食抵扣。这是农户们登记的情况。” 曹主任带着疑惑的表情,翻开笔记本。 “刘二喜,五亩半田地,交麦子18斤二两。 刘大成,三亩地,交麦子10斤五两。 严建设,六亩地,交麦子21斤。 ……” 曹主任翻了四五页,全是笔迹不同的字迹。 他仔细看了看,表情缓和下来,说:“用收割机,一亩地只收三斤半麦子,那倒是不贵。想法挺不错。” 朱晓华接着说:“卖到粮站的粮食也全是我们收割机换来的。我们收来的麦子,没有全干,所以卖出之前会在田地里晾晒。” 朱晓华说到这里,再次看了一眼农场会计。 会计会意,说:“反正都是晾晒,农场集体的粮食时间久了发霉,也需要晾晒。所以他们就把两处粮食都放在这里晒了。至于卖农场集体粮食,那是不存在的。” 曹主任疑惑地看着这些人。 可是,既然粮食没有少,他又没有证据证明这些人卖掉了农场集体的粮食,只好作罢。 曹主任说:“既然这样,你们接着干你们的。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们收来的粮食,绝不能跟农场自己生产的粮食混在一起。更不要想着连集体的粮食一起卖。侵占集体财产的后果,你们是知道的。” 朱晓华点点头:“主任放心,绝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肖队长也作出保证,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曹主任又说了几句,而后才带人离开。临走时,他说:“你们夹子沟农场都有收割机了啊,这是件喜事,我得向上级汇报,给你们通报表扬。” 肖队长一喜,说:“那就多谢曹主任了。” 曹主任走后,朱晓华赶紧让这些人把农场生产的粮食还回了仓库里,并暗叫道:“好险,我差点就再也走不出这农场了。” 朱晓华找来小丁、吴志,再三叮嘱他们,说:“以后这样的事,绝不能再发生。如果真的卖了农场的粮食,不止你俩走不出这农场,估计我们这里所有人都走不出这农场了。” 两人点头答应,吴志说:“朱哥,我本来是想帮你多赚点,没想到会这么严重。我错了。” 朱晓华说:“你们的情义我心领了。只是以后在做这种事之前,一定要想清楚,或者找我问明白,绝不能乱来。” 两人再次点头。 小丁乖乖地耷拉着脑袋,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仿佛犯下了天大的错误。 朱晓华也不忍再说过分的话,又安慰她两句,让他们各自忙去了。 傍晚,朱晓华和肖队长又收了满满几麻袋的麦子。 两人正准备开着收割机返回,隔壁村的几个人一起过来找他。 “过几天会有暴雨,熟透的麦子必须得收割了。明天来我们洛口东村。” “不行,我们洛口西村可是早上就定好了的。明天去西村。” 这些人很快挡在了收割机前,吵得不可开交。 “不行,今天不说明白,收割机不能走。” 朱晓华和肖队长无奈,这些人为了争谁先使用收割机,居然把他们也牵连进去了。 朱晓华停下收割机,以防伤到这些人。 肖队长跳下驾驶位,前去劝架。 “我们东村的麦子,真的不能等了。” “西村也一样,再过几天,麦子就要落地上了。” 朱晓华心里也嘀咕起来,收割机每天能收割的田地很多,但比起整个洛城周边的田地,却是九牛一毛。 现在方圆四五十公里的人都知道了收割机的好处,都知道夹子沟农场帮人割麦子可以用粮食换,大家都等着用收割机。 但是以这样的速度,显然是满足不了庞大的需求的。 现在是真正的收割季节,大家每天都忙得跟打仗似的。 朱晓华想到了他组织人连夜割麦子的情景,忽然有了主意。 “你们先别拉扯,我想或许有办法满足你们两家的要求。” 收割机前的人停下拉扯,一起看向朱晓华。 朱晓华说:“西村是早上就跟我们约定好的,那么我们今晚就收割西村的。明天白天收割东村。” 这些人看看朱晓华,又看看肖队长,再看看机器。 满脸疑惑。 他们两人,一直不休息,能行吗? 朱晓华说:“为了抢时间,也只好如此了,人歇机器不歇。” 肖队长点点头:“这是目前唯一的解决办法。看来,我们得培养几个接班人了。” 第28章 死爸爸 朱晓华开着收割机前往西村,把今天换来的几麻袋麦子放到路边,由肖队长去通知农场的人来扛麦子,他则径直赶往了洛水西村。 朱晓华开着收割机整整劳作一夜,直到后半夜肖队长才带人赶过去。 前来的人中,有唐一民等人。 朱晓华教他们收割机的操作方法,等这些人熟练掌握之后,他才放心地回农场睡觉。 此后数日,便由这几人替换,昼夜不歇地劳作。 朱晓华组织人把换来的粮食扛回农场里,晒干,再去粮站卖掉。 十日后,整个洛城周边四分之一的麦子都被他们收割了。粮食、钞票,源源不断地流向肖队长的办公桌上。 砖窑那边,张水一家六口烧完第三窑砖,全都累趴在地上。 张水叹气说:“没想到烧砖这么累,幸亏还给朱晓华了,否则照这样下去,不出半年,我们全家都要累死。” 砖窑前的空地上,吴志等人制作的砖坯已经超过了一万块。 等张水一家撤走后,他们紧接着便烧了第一窑砖,红砖出窑后,瞬间卖光。 紧接着第二窑、第三窑,每烧一窑砖,他们便多出一百二十到一百五十块钱。砖窑成了一个流水线式的自动印钞机。 这日中午,朱晓华在肖队长办公室算账。 “这些天割麦子,前五天的收入是三百五十块,后十天的收入是一千四百块。” “总共一千七百五十块。” “收割机的费用是四千八百八,照这个速度下去,不出两年,便能买回这台收割机。” 肖队长听着收割机带来的收入,脸色并没有缓和,虽然收割机带来的收入远比想象的要多,但是那沉重的一个数字“死爸爸”就像一座大山压在他的心里,让他感觉喘不过气来。 他只希望砖窑那边,能再接再励,快速卖砖,快速赚钱,以弥补收割机账上的这个天文数字。 此时,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敲响。 “咚咚咚!” 两人都停顿下来,望向门口。 门口站着一名看守。 “报告队长,朱晓华的家人来探望,就在接待室。” 家人? 朱晓华想起来了,他是有家人的。 他的父亲在洛城拖拉机厂,他的母亲卧病在床,他的妹妹朱晓燕、弟弟朱晓明都还在上学。 不知道来看望自己的是哪位。 朱晓华站起来,跟肖队长告别,跟随看守匆匆离去。 来这儿这么久,终于有家人来看望自己了,实在难得。 推开接待室红色的木门,一个梳着辫子,绑着红头绳,穿着军绿色粗布长袖的女子映入眼帘,来人正是自己的妹妹朱晓燕。 她今年十六岁,刚刚考上高中。 她面色灰暗,红肿着眼睛,像是刚刚才哭过。 看到朱晓华进来,她忽地站了起来,急促地说:“哥,爸出事了。” 虽然这是别人的爸爸,可是朱晓华听了后,心里还是情不自禁地咯噔了一下。 朱晓华说:“什么事,坐下慢慢说。” 朱晓燕说:“爸在拖拉机厂操作设备时,发生生产事故,机器倒塌,爸瞬间被砸没了。” 她边说,眼泪边再一次流了下来。 朱晓华拉起她说:“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去看他。” 两人径直向外走去,还没出门,便被看守拦了下来。 “朱晓华,你现在刑期未满,还不能走。” 看守闪身挡在门口。 “朱晓华,你近段时间表现不错,如果就这样走了,那将前功尽弃。” 另一名看守也劝他。 朱晓华正待硬闯,忽然肖队长出现在门后。 肖队长说:“人家回家奔丧,你们也拦。朱晓华,我准你一天假,过来找我拿假条。” 肖队长回办公室,找出公章,等朱晓华写完假条后,他盖章确认。 肖队长又派出两名看守,陪同朱晓华回家。 朱晓华的家,在拖拉机厂职工大院的宿舍楼里。 他们一行人乘坐公共汽车到达洛城南部的家属大院时,楼下围满了人。 大家都在讨论朱之武的死。 “好好的人,昨天还过来跟我家掌柜的说话,今天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唉,可惜。不知道拖拉机厂给不给赔偿。” “要是不给赔偿,那可就太冤了。” 朱晓华、朱晓燕,以及两名看守走进大院。人群忽然都闭嘴了。 朱晓燕挤开人群,率先向楼上走去。 朱晓华和两名看守跟在后面。 他父亲朱之武的遗体就停在过道里,弟弟朱晓明一个人守在灵前。 “你爸爸死了,你妈有病,你哥是流氓犯,留下你和你姐姐。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一个头发浓密的中年男人,站在过道里抽着烟。 烟是这个年代领导人才会抽的牌子,大前门,五毛一包,价格是普通香烟的好几倍。 他吐出一口烟圈说:“如果朱晓华要不是流氓犯,你爸不在了,你和你姐,还有你那有病的妈妈还能有个依靠。可惜了,好好的一个歌手,就因为唱流氓歌曲毁了,你们家这一辈子都别想翻身了。” “我哥才不是流氓犯!”朱晓明据理力争。 “哟,怎么跟舅舅说话呢,你要再这么没有礼貌,把刚才我借给你们家的五十块钱还给我!” 头发浓密的中年男人撩了撩中分头发,接着说,“不是流氓犯,能因流氓罪进监狱?” “你哥是二流子就算了,你妈这一病病了多少年了。把你爸在拖拉机厂上班的那点钱全花没了,还四处借钱。” 朱晓明弱小的身体爆发出一百分贝的怒吼:“还你就还你,我哥不是流氓犯!” 说着,他把几张圈成一团的钞票,朝着舅舅黄仁身上扔了过去。 钞票撞在黄仁的身上,散落开来。 黄仁弯腰去捡钱,忽然一阵风吹来,有几张纸币钻过楼道红砖栏杆掉到了楼下。 黄仁扶了扶扎进裤腰里的白衬衣,站了起来,朝楼下喊:“这些钱是我的,你们别捡。” 楼下的人嘻嘻笑着,看着那一张张的五毛钱纸币悠然落下。 朱晓明说:“以后再说我哥是流氓犯,你就不是我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