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后的青葱岁月》 (一)-(二) 十年前是尊前客,月白风清,忧患凋零。老去光阴速可惊。 鬓华虽改心无改,试把金觥。旧曲重听。犹似当年醉里声。 此书, 献给与我共度过那段青葱岁月的朋友们, 一并祭奠我们逝去的青春。 一 一个长发中分的清秀少年弹着吉他,和着双卡收录机里的卡带歌声,写字台磁带盒上,是同样长发飘飘的齐秦。 每晚吃完饭我就会照例跑到离我家几百米的这个同学兼铁哥们家,那会儿最好的娱乐就是听着录音机飘出来的时尚音符,看哥们儿随着自己稚嫩地弹奏哼唱,然后思绪一同徜徉在少年们未知的未来,怀着刚刚懵懂的春心,调侃着彼此都相熟的女孩。 美东是我初中的同学,其实小学我们就是叔伯同学,不在一个年级,他比我高一级,记得好像是四班,以前的小学每个年级班级很少,也就三个班,四个班的年级感觉队伍很庞大了。 小学时代,美东就长得很清秀,瘦高个,高高的鼻梁,大瞪眼,双眼皮,很有轮廓的脸庞,头发还有些自来卷,少言寡语,老实巴交的样子。因为班级少,全校的调皮孩子基本我都熟悉,美东是属于老实人那伙的。记得我跟美东班里的一个叫“小刀龙”,长得高高瘦瘦的孩子打过架,那孩子后来在混社会的路上修炼得不错。 初中最初我跟美东不在一个学校。他在海边的十八中,那个学校是我们这个城市盛产社会人的黄埔军校,尤其是女将,知名的“六姊妹”就来自这个优秀的学校。 我起初是在二十中,学习氛围还是不错的,我在小学是班干部,看样也是有档案记载,中学报到第一天,班主任很严肃地把我们几个班干部留下开会,安排了班干部分工。 我还跟小学一样,担任体育委员。会议结束前,班主任语重心长,谆谆教导:七年级就要摘下红领巾了,希望你们都是第一批团员。 那个年代,每个学校都有些社会人预备队。主要目的不是读书,而是混到岁数去就业,上班挣工资。那个年代听到哪个发小,或是小伙伴一说:明年我要就业了,家里有关系,去哪哪厂子,都是满心欢喜和自豪的。 八零年代正是改革开放,市场经济大潮初起的时候,人们都对身边朋友家里今天窜出来的一样新鲜玩意,明天又窜出来的另一样新鲜玩意感到无限新奇和羡慕。录音机,电视机,电子表,到电冰箱,洗衣机。。。 记得我小学同桌是个瘦瘦高高的女同学,忽然有一天手上戴着个镯子来上学,牙白色镯子中间还镶嵌着一个小表盘。因为她手腕比较纤细,所以镯子特别显眼,而且真的很漂亮。 课间,好多女同学围着她,听她很自豪地介绍:“这是我爸爸刚从广州出差给我带回来的,香港制造的呢。” “哇”,一圈女同学羡慕地惊叫起来,其实年龄那么小的大家可能都不知道香港在哪,但是“香港”如雷贯耳。 二 跟美东又相遇是在二十一中,那会我们这个城市最好的中学是二十二中,因为离市政府近,所以市直机关的孩子们都就读于二十二中,师资力量也最雄厚。但二十一中也是老牌中学,始建于1931年,原名“私立东炮台学校”,依山面海,风景秀丽。 时至今日,二十一中已经是这个城市最好的学校,学区房是全市最贵的,除了历年继续给国家输送了很多精英校友,也出了几位名扬海内外的娱乐圈明星,尤其是“蔡爷”,所以学校更是名声大噪。 七年级也就是初二的下学期,85年过完春节,我没能再返校二十中。而是稀里糊涂被老爹给转学到二十一中,美东应该也是那年转学过去的。刚转学到新学校,新班级,一切都是陌生的。没有朋友。 还有一个令我情绪低落,比较消极的原因是突然转学到了新班级,成了普通同学,不再是班干部。 那时没有网络,没有手机,交通不便,年龄又小,原先的同学离别可能就是几十年,甚至一生不见。 第一眼见到美东,他穿着一件带拉链的卡其色夹克衫,当时是很时髦的。我马上就认出他是我的小学同学,他也看我面熟,于是说起“小刀龙”,马上进入热聊模式。 尽管小学不是一个年级的,但现在在一群陌生同学里,也能感觉出彼此是最亲切的,亲近感很快让我们成为好朋友。 那时城市很小,小学时美东是住在市府街,老城最中心,后来美东家因为躲迁搬去城市最西边的孔雀台,当时二十一中算是在城市的最东边,所以也很远。当然现在城市扩大了差不多十倍。就不算边了,成了市中心。 那个年代,除了住在校园附近的,同学们大多都是骑自行车上学,那时公共交通不发达,整个城市只有9条公交线路。因为太远,美东必须要坐公交车上学,每天1路车从城市西边终点站发电厂站坐到东边终点站虹桥路上学。 美东中午不能回家,都是在学校食堂吃饭,我很羡慕他一到中午放学就拿起钢精饭盒往食堂溜达的感觉,那么从容不迫,而我要跟其他同学一样,一窝蜂地跑去自行车棚,找到自己的车子,又一窝蜂地冲出学校,顺着大下坡浩浩荡荡地往家里杀去。 (三)-(四) 三 如今的二十一中已经好几个校区了,招生规模不断扩大,越来越大,越来越华丽。刚到二十一中时,我们的教室是在大操场东边的小操场上边的小操场上边的平房里,好绕嘴。 二十一中的校舍和格局据说是仿天津南开大学建的。因为建校历史长,年代久远,校园是顺着小山坡逐步建起来的,有好几个小操场,好像梯田一样。 记得进校门是一排公告栏,充当了照壁作用,公告栏后边是大操场,那会儿当然还是土操场,每年夏天放假后,返校第一天的一个主要任务就是全校同学蹲在操场上拔杂草。 公告栏右转是向西,上一个小坡是从北到南几排二层现代楼,大概是七十年代续建的,物理、化学等实验室在这边,楼之间有几个水泥乒乓球台子,经常会有爱好乒乓的同学在此鏖战。 这边教室很少,主要是实验室,所以没有实验课的时候就很安静,我有个后来考上上海交大的学霸发小,有时就逃课跑到这边实验楼,在楼梯上坐着自己下象棋。 公告栏左转上一小坡后是一个小操场,西北角有沙坑,沙坑往东是一排双杠,小操场最东边是个厕所,以前都是旱厕。厕所门口也有一个双杠和单杠,记得上初三后搬到小操场南边的二层u字型小洋楼,这个小洋楼应该是二十一中最为久远的建筑之一,建校初期可能就有了。 木板地,木头楼梯,很有清末民初的感觉。小洋楼现在还在,毕业后再没进过校园,听说好像成了校史馆,从外边马路可以看到那个小楼,不过已经重新装修过,成了四不像,感觉不出年代的久远和文化的沉淀了。 u型二层小楼北边的小操场后来也建起了教学楼,记得是我们初中快毕业时开始挖地基,挖了也就一人深,好像迷宫一样,跟同学们课间就在里边东躲西藏,你追我赶,玩得不亦乐乎。 u型楼东边还有个二层小楼,应该是跟u型小楼一个年代的,当时是老师们的办公室,去的比较少。 往南上去几个台阶,是又一个小操场。小操场的最西边就是美东每天中午从容前往的学校食堂。喜欢学校的大白菜肉包子,现在想起来还不由自主的流哈喇子。 操场上一个小坡和几个台阶是一排平房,应该是解放后续建的,最西边那间就是我最初转学过去时的教室。 教室南边其实还有一小片土地,因为太小,不能称之为操场了。其间也种了几棵挺粗的杨树,夏天遮阳蔽日,不错的,乘凉的好地方。 课间这里也是我们玩耍的好地方,那时一个比较流行的游戏叫做“割方”,先划一个范围,四方框,再各自用小削笔刀往土里扎,然后划分势力范围,男人们最初割据一方的情怀和雄心壮志估计起于此。 四 今天是“三八妇女节”,这是以前的叫法,现在都把“三八”去了,估计跟广东话流行过一段也有极大关系。后来嫌“妇女节”也不好听,太老气太俗气,于是现在改成“女神节”,听起来也确实不错,够时尚,够咖位,但少了原来的朴实。 在那个年代,思想还比较封闭,接受的信息很有限,作为青春懵懂的男孩,对“女神”是没有概念的,直到见到了美东的姐姐。 美东只有一个姐姐,长得跟美东很像,美东就够清秀,在他姐姐身上反映的就更明显。第一次见到美东姐姐是在美东家里,我俩正在听着齐秦磁带,调侃说笑着,忽然听着家门打开又关上,听到“哒哒哒”的高跟鞋声音。 美东,又在干什么?一个甜美的声音一边叫着,一边推开门。一位美大姐走了进来,那会我们145岁,他姐姐也就189岁。 长长的秀发,扎了一个马尾,肤如凝脂,瓜子脸,尖尖的下巴,那时候都是纯天然的,不像现在满街一样的流水线脸,美东就够清秀,姐姐更是漂亮。近1米7的个头,高挑的身材。 穿着那个年代很少人穿的肉色长筒丝袜,黑色浅口高跟皮鞋。天蓝色一步裙,白色短袖衬衣,可能是回到家的缘故,也许是天太热,高筒丝袜很随意地卷到膝盖下边。 少年心中有了最初的女神形象。 “最近学习怎么样?光知道玩,”姐姐怪到。 “学习挺好的,我成绩一直很稳定”美东笑答,我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时姐姐看到了我:“有同学来啊,欢迎欢迎,你要多帮助美东学习啊,他成天光知道玩。” “好的,姐姐,”我说,”美东学习挺好的。” “好什么好,我还不知道他?哪次回来也没看到他学习过。” “姐,别絮叨了,这是超,我的同学,小学也是康安巷的,但不是一个班的,就住在我们门口,云龙巷,”美东向姐姐介绍我。 “好的超,欢迎你常来玩,一起多学习,别作。” “好的姐姐,我们一定互帮互助。” “行了,你们玩,我回来拿点东西就回饭店。”姐姐扭头关门走出去。 “我姐就这样,每次回来都先批我一顿,”美东说,“不过也经常给我好吃好玩的。” 正说着,姐姐又推门进来:“哎,美东,我要走了,你礼拜天带超去我们饭店玩,到服务台找我。我多给你点币。” “好嘞,”美东很开心的回道,“谢谢姐。” “拜拜,超。”姐姐很轻松时尚地道别。 “再,再见,姐姐。”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有些语迟。 美东的姐姐不常在家住,住在单位,姐姐已经就业了,就业在我们城市最高级的宾馆——华伦饭店,就在我们二十一中南边,也是依山坡而建,和我们学校隔着一条马路。等于又一个大的梯田。 华伦饭店是由华侨捐建的,当年主要也是服务华侨和外宾食宿的,一般中国人不接待,饭店有些消费都是收外汇券的。 “礼拜天我们一起去我姐那里,超,”美东说。 “姐姐那里有什么好玩的?”我纳闷道,那时候我对宾馆没啥概念。 “可好玩了,我姐那里有很多新奇玩意,看!”美东拿出来一个小录音机,手掌般大小。 “这么小!真的挺好玩,我头次见,”我惊叫到。 “里面还有录音带呢,更小,好玩?”美东一边说,一边教我摁按键打开小录音机,把小小的磁带拿出来,跟大拇指差不多大。 “居然有这么小的磁带,”我又惊噱噱的。 “嗯,听我姐说这是小日本的,有个日本客人临走表示感谢,送给我姐的。看,ny。索尼的,听我姐说是世界名牌。” “日本可富了,这么贵的录音机说不要就不要了,”美东说。 我点头表示赞同,那个年代我们接触到的外国动画片和电视剧都是日本的,从片子里看,生活明显富裕过我们。 《铁臂阿童木》《花仙子》《一休》《血疑》《排球女将》。 那时就想,我家啥时候能过上那样的现代生活啊。 “还有这个,”美东又拿出一个蓝色圆圆的,小接碟大小的铁盒子,打开给我闻。 好香啊,这么大的雪花膏,”我说到。 “这不叫雪花膏,这是润肤露,德国出的,nivea。”美东炫耀着说。 “还有更好玩的,”美东说,“我姐饭店还有游戏机,带电视的,可大了。我们家里都没那么大的电视,可好玩了,我去玩过。在最顶楼,去了你就知道了。” 好啊,礼拜天咱们去玩,我的心已经去了华伦饭店。 (五)-(六) 五 有了心思,就数日子过了。盼到礼拜天,上午写完作业,一吃完午饭就跟美东碰了头,我俩骑着自行车一路向南,一路上坡,费事把力地到了华伦饭店坡下边,美东停下车,一只脚支着地,一只脚踏在自行车蹬腿上,一边喘一边说:“实、实在骑不动了,门前这个坡太陡了,咱推上去。” 我也下了车,一起推车往上走。 “干什么的?”门口岗亭出来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大叔,嘴上叼着锥子把儿,:“出去出去!不能随便进!” 我吓了一跳,不知如何作答,扭头看看美东。 美东停下车,很气势地说:“我找俺姐!俺姐让我来的。” “你姐谁啊?” “俺姐叫郑美芳,四楼的。以前那个大叔都认识我,我经常来。”美东又拉近乎。 “噢,小郑啊,”门卫大叔态度明显转变,两只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线说:“你是小郑的弟弟啊,难怪,长得也这么漂亮。好的,进去!” 我和美东上一个大坡,又拐了个弯,推上另一个坡。 “这么高,”我嘟哝着:“累死我了。” “到了到了,”美东指着北边说:“你看从上边往下看多漂亮!” 我抬起头来,顺着他的手指向北望去:“啊,看这么远,这么高。你看,下边不是咱们学校吗?” “对啊,看得可清楚了,整个学校都能看到。 “找找咱们班,”我找了半天,还是没分明白那些小火柴盒。 “看!七节楼、海沿儿、东沙滩儿、还有海军炮校,远处海里边的担子岛。”美东引领我欣赏着。 七节楼一共七层,在城市主干道——跃进路上,是那个年代这个城市的最高楼,所以特别明显。 我初次到城市的制高点,看到眼前的城市很新奇,跟平时身在其中时感觉大不一样。 看,那是烟墩山?”我问到,我看到了灯塔。 海边的这座三面环海的小山丘和山顶的灯塔是这个城市的标志。明洪武年间,时有倭寇来犯,于是朝廷命军队在山顶修烽火台,倭寇来犯,就以狼烟为号,集合军队以敌倭寇,海边的小山丘以后就称为“烟墩山”,斗转星移,狼烟台换成了灯塔,指引和链接着世界各地的商船与这座小城的联系。 倭寇就是现在的小日本,如今又生产出小录音机,这小鬼子还真有本事。我一边回想着看过的“烟墩山”历史介绍,一边寻思着。 “对啊,好天的时候拿望远镜能看到大连。”美东说。 “不吹,那么远,能看到?” “嗯,嘻嘻,我也没看过,上次来听一个拿望远镜看的大哥说的,也可能是显棒。走,咱们进去玩。”美东把自行车停在饭店门口的冬青丛边。 “超,你也把车停这边,别停门口,大门口是停小轿车的。一会就能有轿子开过来。” 好的,我把停好的车,又踹开支腿,推了过去。 最初带给我“富丽堂皇”这个词的现实感觉,现在想来可能就是去华伦饭店。 一进大堂,就感觉出了饭店的气势,跟其它那些普通宾馆、招待所的不同。一组很大,很啰嗦,很晃眼的吊灯啷当在大堂顶端,铮亮的大理石地面能照出人影,大理石地面再往里走上去两个台阶后,里边就全是铺的厚厚的红地毯了,踩着软软的,跟小时候踩在炕上的厚棉被似的。 大堂左边,好多一组一组的沙发和茶几,有几个打扮时髦的老外坐着,脖子上挂着照相机,一边聊,一边喝一杯黑黑的东西,靠墙的大堂的服务台后边柜子里摆放了好多酒,五颜六色。最奇怪的是服务台上边还倒吊着好多各种各样,大小不同的高脚杯。环顾了一下,有商务中心,理发室,商品部,右边是餐厅。 我正看的眼花的时候,美东说:“走,我们坐电梯上去。”他拉我到镶嵌在大理石框的两个密闭门前,用手按了中间墙上亮着灯的按键,门马上开了,又拉我走了进去。美东伸手又按了一个亮着“4”字的键,等了一会,门才关上,感觉在向上升,我好奇的看着那排按键,看见有个向里的箭头键,还有个向外的箭头键,美东都没有按。 我的眼瞟到按键最上边是个英文单词:hitachi。好熟悉,想起来电视里好像有这个词的广告,每次播《阿童木》前后都有这首歌:“日立彩色电视机,hitachi”。原来这个牌子电梯也有,小日本真挺厉害。 那个年代的电视广告,除了一个马季在天安门广场骑着嘉陵轻骑的广告,其它电视广告好像都是日本的。 “toshiba,toshiba,新时代的东芝”,“pananic,松下电器”,我脑子里的广告歌争相出场。那是个中日蜜月期的年代。 电梯打开了,姐!美东叫到。我从“hitachi”那里收回眼神,说道:“姐姐好。” “我感觉你们快来了,想下去看看,正好看电梯上四楼,估计是你们,现在没什么住客,有几个香港的刚退房走了。”姐姐说到。 “跟我来,再往上走一层,币我已经拿了。”美东姐姐说。 美东姐姐打开一个比较宽大的门,好像会议室一样的房间,里边摆放了一排五六台笨重的机器,每台机器中间都镶嵌着一台大电视,应该是24寸的,因为看着跟我妈单位里成天藏在电视柜里的差不多大,妈妈单位是24寸的。去年国庆三十五周年大阅兵时,妈妈带我去单位看过大阅兵电视直播。 一个矮个子的老人坐着红旗敞篷车一边检阅部队,一边喊着“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听妈妈单位当过兵的叔叔说,那是中央军委邓主席,喊的是四川话。大电视看着就比家里16寸的福日牌过瘾。 姐姐轻声告诉我们,这是饭店给客人准备的,很多外宾喜欢玩游戏机。平时不对外开放,你俩好好玩,但小点声,这里需要安静。别让领导看见。 “我先下去了,服务台不能没人。侨办通知,下午还有两位日本老华侨入住。你们一定别弄出动静。”美东姐姐安排完就走了。 六 半下午很快就过去了,主要是我看美东玩,枪战的,坦克飞机的,赛马比赛,还有777水果,我们挨个玩了个遍,因为初次玩,水平不咋样。也不熟悉规则。尽管美东跟我说了一些,但脑子还是不成章。 游戏币很快就没了,美东学习不是太感兴趣,但对玩的东西还是比较在行。“不能跟我姐要了,他说,我们自己想办法。”不知他从哪找了个螺丝刀把游戏机侧面一个小门给撬开了。抓出来一把币,塞给我,“玩,有的是。” 所有的东西都是一样,没有的时候,心里痒痒的就想得到,但一旦管够了,就很快失去兴趣了,没有了快乐感。我们俩也一样,很快对源源不断的投币失去乐趣了。 “走,超?不好玩了,我带你去个地方,很隐蔽,是我的乐园。” “去哪啊?不能回家太晚,我妈让我晚饭前回去。” “不远,就在旁边的小山上,东边那个小山。我只带一个人去过,别人都不知道。” “谁啊?”我问到。 “去了告诉你,先保密。” 我俩跟姐姐打了招呼,出门骑上车子,华伦饭店往下一直到马路是一溜下坡,松开闸,不用费力蹬,就自动溜了下去,舒服。我俩一路叫喊着很快到了东山路。 “往东拐,超!”美东在后面喊道:“把车停在前边东口子山根底下就行了。” 停好车,我跟着美东顺着一人小径向山上爬去,很快就爬到半山腰的一块杂草丛生的平地。 “看,我的碉堡!”顺着美东的手指处,我看到一个隐约露出的碉堡。 “哎呀,这里也有碉堡啊,”我又走近了些,转着圈一边找一边说:“跟海沿边十八中门口那个一样。” “应该也是“国民党”那会的?美东说。” 我抬起手来,像是端着一挺机枪,嘴里突突突地喊着:“举起手来!缴枪不杀!” “不好啦,共军来了,弟兄们赶紧跑啊。”美东一边躲着一边喊。 我俩一边追跑着,一边吵闹着。 围着碉堡跑了几圈后,美东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唉,累死我了,我投降。” 我也跑过去,顺势躺在草地上打了个滚,放松成大字,躺着大口喘着气,一会又转过身来,趴在草地上,两只手支着脸朝向美东。 “哎,美东,你不是要跟我说什么事吗?” “嗯,对啊,”美东收起笑容,很认真的说:“我这个事,谁也没说,你是第二个我带到我碉堡来的。有个人是第一个。” “谁啊?”我问到:“我认识吗?” “你不认识,咱旁边班的,三班的,”停了一会美东又补了一句:“女的。” “啊?什么情况啊? “她看好我了,想跟我考虑对象。”美东喃喃说道:“说不同意,就找人砸我。” “这么严重,美男子啊,抢亲啊?”我哈哈大笑。 “她长的怎么样啊?” “还可以,不是说多漂亮,但很意磨人。” “就是说,你也喜欢她喽?” “我也不知道啊,所以才跟你说。” “我也不知道啊,让老师知道怎么办?让你家知道怎么办?”我也很没主意地回美东。 “她家是大连过来的,好像也是刚转学过来没多长时间,但她有不少姊妹,说兄弟也不少。” “还挺厉害的嘛,”我说。 “我带她来过一次,有一天中午在学校吃完饭来的,那天下山回学校时就怕遇到同学熟人。美东还在讲述着,她家就在山口那边。”美东向东南方指了指。 夕阳下,踌躇的花样少年。 (七)-(九) 七 本来想下午跟美东还有几个别班的孩子穿过学校对面的海军炮校到东沙滩儿玩,海军炮校就隔一条马路在二十一中的路北面,紧贴着海沿边,今年流行穿军装,那个年代军装裤子都是宽宽的,深深的裤裆,我们叫蓝大裆,黄大裆。黄色是陆军的,蓝色就是海军的。 有些社会上的作孩子,小地包就会翻墙跑去海军炮校,顺战士晾在宿舍外面的军装,那时小战士也就比我们大个两三岁,有时正好碰上还会打一架。小地包欺负学生还可以,跟战士们打起来肯定不行,经常被打得鼻青眼肿。 那些小战士在部队成天训练,憋的也拳脚痒痒,再说刚当兵的有些战士在学校时可能就不是省油的,小地包正好给他们当陪练了。听说我们高一级的,一个学校挺出名的学长初中毕业今年就当兵了,体育很好,才初中就已经有很大的胸肌了,浑身肌肉疙瘩,胡子拉碴,很招女同学们喜欢,男孩子们都叫他“毛山药”。 我当然不用这么危险,我已经穿上全套的蓝军装了,因为我爸是警察,警察服刚换装成橄榄绿,以前也是蓝色的。跟部队一样,而且是干部装,上下共四个口袋的,作孩子顺的都是战士的,上衣只有下面两个口袋,档次不行。 但学校昨天就通知今天下午全校大会,非常严肃。班主任强调,任何同学不允许迟到,请事假。这次校会是请“对越自卫反击战”的英雄来做报告,在老山、者阴山战场上浴血奋战过的战斗英雄,每个人都要准时,带好笔记本、钢笔做记录,要写体会,观后感。 所以作罢,都老老实实地去参加报告会了。 两个多小时的战斗英雄报告会听得同学们热血沸腾,讲到激动处,看到很多女同学开始擦眼泪。会后男同学们也热血沸腾,聚在一起,纷纷表示以后要当兵,上前线,报效祖国。 效果达到了,班主任也很高兴,放学前的小总结,班主任鼓励大家回去后要好好写观后感,把对英雄的崇敬,对国家的热爱写出来,也要把这种爱国的热情用在学习上,努力考出好成绩。 班主任是位女老师,矮矮胖胖的,圆圆的脸,齐耳的短发,说起话来嗓门很大,自带混响,握起的拳头肉肉的,说到激动处,很有力的挥动着,来回踱着方步,很有威慑力。 放学路上,激动之情意犹未尽,还想接着聊老山战役,战斗英雄。于是我骑车带着美东,没直接把美东送到站点坐车回家,而是到了红旗大花坛东南边的红旗电影院,电影院门口有个小花园。 这个小花园就在我家门口,路口西北面就是我家,所以经常会来玩,花园不大,种满了花花草草,灌木植被,都是小树,不高。故意修得弯弯曲曲的小径边安放着几个长条石凳。 我俩找到一个没人的石凳,也坐不住,蹦上蹦下,不然就一只脚踩着石凳,一手掐着腰,挥着拳做英雄状。 “美东!海超!”说得正嗨,听到有人叫我俩。回头一看是程功,同班同学,一个比较自由散性的家伙,他是个独行侠,一般都是独来独往,行事风格也比较洒脱,特点是一双松松垮垮的懒汉布鞋,看起来明显不跟脚,也不知是拖拉着,还是穿进去了,但鞋反正是没掉过。 因为是家中独子,手头比较宽绰,兜里经常不缺零食,他跑起来的时候,口袋经常会蹦出来咖啡豆啊,花生茧,烤鱼片,牛肉干之类的。甚至有时还看到他自己个在学校门口的致富商店端着酒杯喝大梨酒。 程功父母都是知识分子,所以他也自带小才气,说起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有时还比较轴。但跟我俩还是好朋友。 于是,我们三个小臭皮匠,唾沫横飞,手舞足蹈地谋划未来,仿佛已经穿上了军装,冲上了战场,越说越兴奋,不知不觉,灯火已阑珊。 那是我第一次回家晚了,误了吃饭,还挨了顿批,但心里仍高兴,因为少年心中已经有了神圣的成长规划。 八 电视机是七零年代末,八零年代初开始逐步进入寻常百姓家,最初都是黑白的。9寸,12寸,14寸,记得有个小学同学家里用个深蓝色膜挡在电视屏幕前,就算充当有颜色的了,但模模糊糊看不太清楚。 八零年代后,开始有彩色的了,基本都是进口的,日本品牌占主流。松下,日立,东芝,夏普…… 我家第一台电视是彩色的,1983年买的,没有经历黑白阶段,用我爸的话叫做:一步到位。是福建跟日立合资的“福日”牌,16寸的,宝贝一样占据了爸妈的卧室兼客厅的c位,妈妈很用心的缝制一块紫红色平绒盖头给“福日”盖上,平绒上面还绣了只大熊猫,代表着“福日”在家里的地位。 从此,我不用再跑到邻居家去蹭电视看了,而且大年三十的春节联欢晚会可以很随意地吃着瓜子,瘫躺在沙发上看,舒服!感觉就到了共产主义社会。那时还没有“葛优瘫”这么意达准确的词。 电视逐渐进入家庭,电影就没人看了,本来也没几部好看的片子,大多还是《地雷战》《地道战》《南征北战》搞活动,五分钱一张学生票,进行爱国主义教育。 间隙也有一两部轰动一时的电影上映,如《神秘的大佛》《少林寺》等,掀起了功夫电影热,但高质量的电影跟不上老百姓需求,所以无数的香港录像带就进入了百姓生活,伴随而来,录像厅也不知何时开始遍布街头了。 跟美东就经常去虹桥路,1路车终点站西边的一家录像厅看录像,是由缝纫机针厂会议室改造承包的。一张三抽桌上面摆着两张椅子,椅子上面端坐一台电视机,旁边还有个跟班——录像机。 电视机对面是一排排的大长椅,那时代,会议室都是那种椅子。满地的瓜子皮、烟头、冰棍棍。空气污浊,呼吸困难。但这都不是事,不耽误少年们一群群地往里钻。 大多数录像都是武打题材的,香港片子,听着都是一个人配音的,记得一般是一张票一毛五到两毛钱,看两个录像片。还有连续剧,看完了一场还惦记下一场的,最吸引我们的记得是《再向虎山行》。 现在回想起来那么粗制滥造的片子,那么脏乱的环境怎么坐得住的,但那会儿对少年们的吸引力却是空前的。 渐渐的,片子里的街头暴力,帮派义气侵入了少年们的脑子里。很向往那种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生活。看到片子里动辄出现的搓土为香,对天盟誓,喝酒吃肉,一人挨打,众人群起,兄弟们一个头磕在地上的画面很是有感觉。 一个周日下午,跟几个要好的同学去烟墩山海边玩,那会儿,逗浪亭下边往烟墩山宾馆那个方向的海滩,礁石密布,有很多小螃蟹,我们就经常去捉螃蟹玩,那是个初夏,碧海蓝天,海风习习,玩得很开心。忘记了是谁提议的,我们不如今天结拜为兄弟。 于是,一呼众应。没有香案,真就撮沙为香,那时我还不会抽烟,有个同学刘强已经开始抽“民丰”了,把抽着了的香烟插在沙里,美东看了看说:“少点了,录像里人家都是三根香。” 刘强又很不舍地抽出两根点上,凑成三根,说,“好了,赶紧的,都跪下。” 记得我们是四个兄弟,都扑通、扑通跪下了,跪下后你看我,我看你,也不知下面进行什么仪式。互相嘀咕起来,下面怎么办? 最矮的杨卫凯说:“看录像上都是歃血为盟,用刀割手腕,我们也要表下决心。” 哪有刀?刘强说,对了,有烟,咱们用烟烫个烟头,看别人都是烫的烟头,留个纪念怎么样? 行!行!大家都在兴头上,马上都是兄弟了,当然要互表决心,展现自己的热血仁义。于是,纷纷行动。都用刘强的烟头在左手腕,手背靠上位置烫了一个烟头。杨卫凯又说,要把表面烫焦的皮撕去才行,这样,才能留下漂亮的疤。 大家又咬着牙把皮都撕去。那是我迄今为止,为兄弟烫的唯一的一个烟疤。也只结拜过这一次。 看大家都烫完后,我提议,既然大家要成为异姓兄弟了,总要分个大小王,谁是大哥? 大家一论,数最老实的美东年龄大,这样,美东就成为大哥了,刘强次之,称二哥,我老三,杨卫凯最小,是小弟,老四。 大哥美东想了想:“咱们一起说,今天我们四人结拜为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步骤走到了,思想统一了,这次喊得还挺齐。喊完了口号,大家又一起磕了三个头,都很开心,互相拥抱握拳,一起又朝大海喊道,我们是兄弟了!我有兄弟了! 九 如今的广场舞风起云涌,如火如荼。大部分是50末,60后为主力军的大哥大姐们,我想很快就会有60末,70后的小弟小妹们陆续加入并成为主力了。 三十多年前,正是这些大哥大姐们引领时尚潮流,把我们引领进舞厅,教会了我们慢三、慢四、水兵舞、迪斯科、还有满场得瑟着转圈的快三,后来看电视的国标舞大赛知道我们当初也学过一种国标,叫华尔兹…… 这些大哥大姐们如果算不上是脊梁,曾经也是共和国的肋骨,各条战线上忙忙碌碌的普通一员,这么多年忙于工作,抚育孩子,耽误了跳舞。如今退休了,孩子也成人了,还不忘革命本色,又把广场舞发扬光大,跳出亚洲,冲向了全世界。 这个城市的舞厅是八零年代中后期开始冒头的,逐渐增多。后来就如雨后春笋,各大厂矿企业,疗养院的会议室、餐厅在周末都会举行舞会,临时性改造成舞厅。 比较出名的第一位就是美术展览馆舞厅,高大上,把原来的展厅改造成了舞厅还有咖啡厅,高高的展厅,空旷的面积,真的很有宫殿的基因,大厅中间房梁安上一个球形灯,四周墙壁上会有五颜六色的闪灯,墙壁之间,空中会有各种彩带连接,音乐响起,众灯齐转,真的有点老电影上,大上海百乐门舞厅的感觉。 有个简称,是被当今社会叫烂的形容词,“大美”舞厅。 撒着滑石粉的水磨石地面,转起“快三”更是如虎添翼,不过男女搭配转圈的还是比较少,那时人的思想还是比较传统,尽管都想伸出头去感受一下,但又不好意思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基本上都是男的搂着男的转,女的搂着女的转。 每支音乐响起后,基本都是冷场两分钟,大家都在等谁先下场,你推我让,嘀嘀咕咕,因为每支曲子时间有限,都想赶紧下去跳,又都不好意思。尤其遇到大众喜欢的慢四,快三时,那种心里痒痒像热锅上蚂蚁的感觉,都体会一下。 每个年代都有弄潮儿,都有引领潮流的先锋。这时,总会有一两个身材婀娜,腰杆挺直的男士,迈着傲娇的步伐,走到自己早已心仪,瞄好的对象面前,基本上都是全舞厅打扮最时尚,舞姿最靠谱的女士。 一只玉手按在腹部弓一下腰,然后做做绅士状,向女士伸出自己的另一只纤纤玉手。这时脸上略带娇羞的大姐就顺势滚入绅士怀中,一同滑进舞池,然后,旁边一圈久等的人们,这才三三两两开始下池,不一会宽敞的舞池就塞得转不太动了。 美东虽说老实巴交,不太爱说话,但属于内秀,闷骚型,人缘也比较好。所以陆续有其他同学朋友找上门结拜兄弟,我呢,属于比较耿的人,说的上话的恨不得天天好在一起,说不上话的,一句话都懒得说,所以直到现在人缘欠佳。但因为美东论岁数每次拜把子都排老大,各个山头都是大哥,所以,我的个人缺点也不耽误我的叔伯把兄弟越来越多。 直到现在,你还能有机会遇到美东的把兄弟。如果在这个城市大街小巷溜达时,或是酒馆,饭店吃饭时,旁边那桌可能会有一位长发披肩,烫的都是卷,这头型我们那会儿叫“齐秦的狼头”,浑身刺龙画虎,大口喝酒,大嗓门咋呼的大叔,那就是美东的把兄弟。 兄弟多了,晚上没事就会骑着自行车东家窜西家窜,那时都条件有限,家里面积比较小,盛不了这么多孩子,再说家长们一看呼天喊地这一帮“作孩子”就都皱眉头了,尽管烦,但因为这帮孩子都很懂礼貌,继承了老传统,懂得大小,进门就大姨、大叔的叫,打招呼问好,家长们礼节性咧嘴笑两下就忙不迭地开始往外赶。 于是,自行车队伍就越来越庞大,一边支棱着肩膀,一边一起吼唱着: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一路鬼哭狼嚎。骑车时把两条腿敞到最宽,就是那种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骑法。 那时候,晚上街上除了昏暗的几盏少了灯泡,破了罩的路灯,也没什么人了,也没什么地方去玩,不像现在晚上丰富多彩。所以自然会往城市灯光最璀璨,人流最多的舞厅门口聚集。 起初,我们还比较小,没有钱买票,不会跳,也没资格进舞厅。所以就把自行车都停在舞厅门口的马路边,看热闹。看到有涂脂抹粉,描眉画眼,抹红嘴唇,打扮妖艳往舞厅进的大姐,就一起吹个流氓哨。然后大姐们就程序性地扭头回一句:讨厌!小彪孩!然后,高跟鞋踩得更是嘎嘎响地,在我们的齐声哄笑怪叫声中朝舞厅跑去。 (十)-(十三) 十 美东的姐姐从来不化妆,每次见到她,她脸上都是清清爽爽的。美东姐姐不去舞厅,因为我听美东说,他姐姐晚上还要去电大学习,姐姐说要给自己充电,学英语,学财会。我们当然也不会跟姐姐说去舞厅门口的事。 听美东姐姐有时闲聊,她就业后,接触到很多华侨客人,了解到了很多海外的信息,也开始感到自己知识的匮乏,所以很想多学一点知识,也很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她自己也很要求上进,重新考大学不太现实,于是,电大就成了美东姐姐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也正基于这个原因,美东姐姐每次回家,第一时间就是督促美东学习,想让美东有所发展,但萝卜茄子,各有所爱。美东还是对吉他,对音乐感兴趣。 后来听美东说,美东姐姐电大毕业后,饭店要提拔她做管理层,但她经过再三考虑,选择了出国深造,很早就去了美国,也差不多三十年了。当时很多人对她放弃进步的机会很不理解。 时至今日,我每次路过老市政府大院旁的老年大学,看到里面下课出来的,打扮典雅,穿着考究整洁的大姐们都会驻足多看一会。 看着她们谈笑风生,虽然已经开始有了些许斑白的头发,但依然朝气十足,提着装有各种乐器的小皮盒子,或夹着各种书画字帖。昂首挺胸,很自信地迈步,高跟鞋,发出哒哒哒的声响。。。从后面看身材,也就三十多岁。说明她们从年轻时就很注重自我管理,很注重生活品味。 她们从我的身旁走过,我从后面看着这些自信走着的大姐们,眼前出现了:当年,华灯初上,东北河路上,我们正闲的没事,骑车乱窜。几个穿着连衣裙,扎着把把,青春芳华的姑娘一边哼唱着“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一边骑着26永久自行车拐进电大,与我们这些支棱腿的自行车作孩子擦肩而过的情景。耳边留下她们从电大里传出来的歌声:那时的天噢,那时的地,那时的祖国一定更美…… 很奇怪,那时候我们竟然没有一个吹流氓哨的…… 不知怎么,看着,看着,眼前就浮现出第一次见到美东姐姐的场景。像是昨天,又感觉非常、非常遥远了…… 十一 学会喝酒是那天跟美东几个结拜兄弟以后,老四杨卫凯提议找个地方庆祝一下,他请客,先去了洗个澡,然后找地方请客喝酒。 老四别看他岁数最小,但社会经验最丰富,在我们之前结拜之前已经跟社会上的小地包们联系挺紧密了。而且好像也认过大哥,但他不承认,说跟我们是头一次结拜,处女拜。 去的是红旗电影院往北不远,东南河路上的老字号“北华浴池”,那是我第一次进大澡堂子。以前都是跟父亲去机关浴池洗澡。浴池也是解放前的老建筑,木头楼梯,木地板。 一个大通间,还有几个小单间。大通间很大,几十张床,但床之间也是有个很矮的隔断,一本立起来的书高。木床,铺了白毛巾,但估计一天也不会换,前边客人用过了,湿漉漉。我们都是初次,老四轻车熟路,也不停地打招呼,王哥、李哥的叫着。然后转过头来,跟我们说,这个大哥如何厉害,那个大哥在社会上如何牛逼。 那个年代,大哥们也没地方去,也是混澡堂子。 我们脱个精光,把衣服堆在床上,初夏季节,屋里还是有些凉,脱光后不由自主地交叉胳膊捂着肩头,然后就有精力看着对方也光溜溜的,还都是孩子,就开始互相调侃着小鸭巴儿的大小。 其实,床上有浴巾,好运的时候也会有个破旧的浴袍,医院那种蓝白条的,但比较脏,所以没披,挨会儿冻挨会儿冻。走到大浴池外边,有两个木床,把浴巾,浴袍都脱下来扔进去。 这时就雾气腾腾了,因为不停的有打里边出来的,一敞门,一时看不清浴池里边的情况,站一会,慢慢适应。两个大池子,一个水温适中,一个水温较高,里边还有两个小池子,是特殊水温,那种能烫秃噜皮的,听老四说,是专供那些大哥级,泡堂子的老人用的,他们泡了几十年,都成了特殊材料制成的了,特别抗烫,温度低了不舒服。 再一个,一进澡堂子,大大小小的,都喊着哥长爷短的一迎,然后自己泡一个小澡堂子,感觉比较有面。我们那会都小,肯定也没啥面,也不抗烫,就直接门口那个常温池子了。 大池子两边靠墙壁各有一排淋浴头和洗手盆,基本都需要排队等,因为那会这个城市也就三家浴池,东北河与主干道跃进路路口向西不远,路北有一家“振兴浴池”,顺着跃进路再往西,到港城路向北几百米,在城北西街路口还有一家“光华浴池”。 洗手盆说是白色的,用的年头久了,也都留下一层刷不去灰渍。排到了,有讲究人、干净人就用自己的肥皂抹几抹,再打开水龙头好好冲几遍,心理上就干净了。 那个年代,说实话,说是去洗澡,都不太讲卫生。大池子里面热气腾腾,雾蒙蒙的,水面上总是一层厚厚的前边客人搓澡搓下来的灰。你得用双手好好往两边铺喽铺喽,把灰赶一边去,然后才好下池子,就当是干净池子下去。 刚坐好,铺喽走的灰就又都聚集过来,围在你的脖子旁边晃荡,还得不停地用嘴吹吹,因为手都在池子里呢,一往出拿有可能就把脏水嘀嗒嘴里了。所以无需理会脖子周围的灰,心里想:反正我是干净水下来的,这样想着,自己心里就会很得意,很平衡了。 一边泡着,一边很好奇地看有些大爷坐在池子边,抬出一条腿来,用一块粗拉拉的石头磨脚,一边磨,一边跟池子里的熟人聊天,感慨人生。磨了好一会,然后把脚往池子一涮,挪挪屁股,换另一只脚。有讲究的先用手从池子撩些水冲冲脚上搓的灰泥,然后再放脚入池,有不讲究的大爷,搓完直接入池,有时放脚重了,正好溅别人一脸,当然搓下来的脚泥都被池水包容了。 那会儿我还奇怪,用那么粗的石头磨脚不疼吗?直到今天我也开始用磨脚石,才理解到了当年那些大爷们的乐趣。 十二 出来大池子,感觉特别清凉,在里边憋的难受,喘气都好像鼻孔限速。 找到自己的床,往床上一躺,真放松啊。 应该让老四再请客搓个背,刘强说。 我搓背都是我老爹给我搓,给我搓完,我再给老爹搓,旁边床的美东说。 我也是,我说到,每次搓,我爸都让我使劲。嫌我劲小。我都是让我爸轻点搓,我受不了疼。 老四!看什么呢?刘强比较活跃,到哪都坐不住,总是来回出溜。边翘着脚找,边叫到。 因为人多,我们四个的床没都在一起,我们三个挨着,杨卫凯单独在最里边靠墙那里。 我过去看看,刘强说着拖拉着不太跟脚的拖鞋跑过去。 看什么呢?听着远处刘强在咋呼,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我跟美东也起身,扭头往那边看去,看见刘强在跟老四好像拽着什么东西夺来夺去的。 咱俩也过去看看,说着,美东把床上的浴巾扔在我肩头说,披一下,别感冒了。 老大,就是仔细啊,我笑着说。 抢什么呢?走到老四床前美东问。 只见老四把浴巾在腰上裹得严严实实的,半倚在墙上,红着脸,用食指竖在嘴唇上,嘘……,小点声! 给老大看看,刘强说。 老四不甘心地从枕头底下把刚藏回去的一个笔记本拿出来,然后小声说,也是他们刚给我的,小点声,是手抄本。 美东接过来,一个粉红皮,里边已经有些搓搓揉揉的笔记本,翻看,第一页上写着挺隽秀的字《安娜回忆录》。 什么东西?美东一边说,一边又翻了一页,我们几个在旁侧头看,跟扉页一样的字体,很漂亮,秀气,应该是个学习挺好的写的,看字体像是女生写的。 开头看了几行,大概是一个女生在暑假到外地的表哥家玩。这有什么好看的,美东对读书不感兴趣,合上丢给老四。 老四狡黠地笑着说,你们不知道,后边有好的,等我看完先给你看。 我不稀了看,好啦,咱们走?美东说。 去哪吃卫凯?我都饿了,刘强在旁边咋乎开了。 都穿衣服,走了!美东一边说着一边往回走。 泡澡堂子泡得浑身乏力,肚子也开始咕咕叫了。 出了澡堂,到了路边,刘强问老四,哎,卫凯,咱们去哪吃啊? 领你们去个好地方,我去过一次,有凉菜,有散啤酒,还能放“荷东”、“猛士”。 在哪啊?远不远?美东问。 不远,就在前边正阳街上,“新北国”电影院往北不远就是,文化局招待所旁边。 好啊,好啊,大家欢叫着,然后争相比较着“荷东”和“猛士”里自己心中最喜欢的迪斯科舞曲。 多少年以后,新冠病毒宅家期间,偶尔在百度新闻中有个推荐,蹦出来一首《brotherlouieshy》,我恰好无事点开,竟听了一下午。尘封已久的老心随着舞曲和思绪,青春、激情了一下午。 几个人有说有笑,正走到一马路口,“王裕”葡萄酒公司大门口的时候,听到后边隐约有人叫我:海超!海超! 我停下脚步,扭过头去找,这时走在后边的美东跑上来说:海超,看见你妈了,大姨在喊你。 这时,我看到不远处,我妈提着一个菜篮子,一个网兜,看样装了好多菜,挺吃力地从一马路小市场那边出来,边走边喊我。 等等,我过去看看我妈,我跟大家说。 妈!买这么多菜?来,我帮你拿。 你干什么去?那几个都干什么的孩子?我光看见美东,那两个不认识。 我语塞,不敢说正要出去喝酒,就说,妈,都是同学,刚一起去澡堂洗了个澡。 洗完了吗?小孩去什么澡堂?乱乎乎的。礼拜六晚上跟你爸去大院洗洗就行,人还少。 快黑天了,别出去乱窜了,赶紧跟我回家,提着这个网兜,我给你买的最爱吃的小蛤,涨价了,两毛钱一斤了。 尽管心里不太情愿,但也没办法,我嘟哝着:哦,好,那等会妈,我跟同学说说。 这时,他们几个也走过来了,大姨,大姨的叫着。 我无奈地说,那我先回家了啊。 回去,帮大姨拿着菜,我们也回家,改天再凑付。 对啊,对啊,回去超,改天再玩。 那时的孩子尽管作,但还是很传统,都非常有礼貌,很懂得尊重老人,知道大小。 十三 那天酒没喝成,我和美东倒没觉得多失望,因为除了对“荷东”和“猛士”有些向往,对喝酒也没啥兴趣,也都没喝过,听说挺难喝,喝完了头晕乎乎的。 就是刘强总是不依不饶,没事就提醒老四:哎,卫凯,什么时候请客啊?还欠一顿呢!其实刘强也不能喝酒,他就是好热闹,到现在他跟美东一样,基本滴酒不沾,偶尔高兴喝一口,满脸通红,一酒瓶盖就撂倒了。 快放暑假了,初中也快毕业了。初三我们班搬到了北边操场南的u型小楼,我们班在二楼走廊东头。教室很敞亮,三面都是窗户,一面墙上是黑板。 尽管教室挺大,还是挺挤,那年这个城市的大学刚开始兴建,是由北大和清华合手援建的,从北京转学来好几个同学。带着儿化音的京片子开始在班里流行开了。 来自北京的同学带来好多首都的信息和风土人情,好听的京片子也让我们喜欢,本来就是唱着《我爱北京天安门》成长起来的,伟大而神圣,但感觉离我们很遥远的北京因几个新来的同学在我们的脑海里清晰起来,感觉距离也很近了。 美东跟我在私下商量,放暑假要去北京看看,各自回家先做父母的工作。毕竟北京真的很远,听出差去过北京的妈妈说,要坐一晚上火车,第二天下午才能到,要上千里路呢。 虽然我们自己感觉本事挺大了,但在父母眼里还都是孩子,放不放我们出去,也是个很大的问题。那时也没手机,出去了就联系不上,控制不了了。 课间休息,我们先一窝蜂跑下楼,冲进操场东头的旱厕,解决完后,陆续出来就在厕所门口的单杠和双杠聚集了。课间十分钟是男生们憋着劲互相较量身体肌肉的时候。 初三是学生开始快速成长发育的时期,不少男同学,前一年还小小的个头好像小学生,突然间个子就窜起来,喉结也大了,嗓子也粗了,胳膊,胸部都有胸肌了。不少还跟“毛山药”一样长小胡子了。 刘强在我们班体格算好的,他也喜欢锻炼,去他家,他就先把自己床底下的哑铃拿出来,哼哧哼哧先练上一阵,然后给我们。大家一边练着,刘强就一边打开他放在写字台上双卡录音机,塞进去的磁带乐曲当然不是“荷东”就是“猛士”。 那会,双卡录音机和“荷东”、“猛士”是标配组合,好像现在的手机和充电器。 刘强双杠和单杠都是玩得最溜的,肌肉很发达。也喜欢玩闹,喜欢说笑,同学都给他起个外号叫“小侃爷”,因为班里还有个“大侃爷”。 “大侃爷”学习很好,知识比较渊博,谈起事来,比较较真。体格也不错,经常练练拳击套子,那会比较流行。经常刘强在同学堆里说得唾沫星子乱飞,突然就有人说:你别说了! 怎么了?刘强不解地问。 “大侃爷”来了!哈哈,同学们一窝蜂地笑起来。 刘强转头看见“大侃爷”,就也逗笑着调侃道:你厉害,你厉害,你侃,你侃。小巫见大巫了。 女同学变化更大,都说女大十八变。原来长得很低调的女同学,一年间感觉突然长开了,五官也匀称了,胸也大了,腰也细了,声音也甜美了,走起路来都有些像美东的姐姐了。 有时髦的女生也开始穿不太高的高跟鞋,也开始穿短丝袜,那会基本都是花尼龙袜。穿丝袜是引领潮流者。 记得班里就有一个长得很甜美,很爱笑的女生,穿一件白色拉链防雨绸夹克,蓝色的直筒裤,带点微微的喇叭,第一个开始穿白色带红边的坡跟凉鞋,肉色短丝袜。给了我男生最初心里痒痒的感觉。 美东和三班那女的已经是半公开的秘密了,很多同学都知道了,进入了青春期,也有调皮学生经常起哄,开始给班里的其他男生女生私下配对了。 喜欢美东那女生性格比较开朗,大方。经常下课就笑呵呵的来我们班,在门口看美东。 有一次班主任老师正好下课出门,一推门看到她弓着腰往里看,吓一跳,就大嗓门问:找谁?哪个班的? 也吓了她一跳,从此不敢在门口偷看美东了。 那女孩长得也挺漂亮,留个短发,性格也像小子,身材很好,挺挺的胸部很招男同学眼球,戴一个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看起来不算太大,但好像挺勾魂,不然怎么能搞得美东神魂颠倒,跟掉了魂似的。 跟我们几个都能谈得来,也经常大咧咧的跟我谈些男孩子的事。谁打仗厉害啊,还经常聊起她在大连时的事,我们几个也都挺喜欢跟她聊天。总之,也很招我们几个兄弟喜欢。 我们私下都叫她:大嫂。 (十四)-(十六) 十四 班里有两个学霸,一个女学霸,一个男学霸。学霸女主力科目是英语,学霸男主力科目是物理。当然他俩的综合实力的优势也很明显,所有的科目考试也都是包揽头两名。 学霸女就坐我前边,性格很好,很健谈,白白净净的,长发扎一个把把儿,身材也很好,有点肉乎乎的,怎么说呢?既是学霸,也是波霸,上帝是如此青睐她。 手里永远是拿一本英文书,不是课本,纯英文的,应该是英文小说。感觉她学习很随意,没少说话,没少玩,但学习就是好,那么的轻松。 感觉就像博尔特,别人都在奋力奔跑,而她逗笑似的轻轻松松跑跑,然后回头看看,再点着刹车第一个冲过线。让全班同学情何以堪。 学霸男是物理课代表,长相仪表堂堂,寸头硬得好像钢丝一样竖着,也代表着他的为人。说话慢条斯理,思维缜密,有问题请教,跟你娓娓道来,前来后到,一条一理地说服你。因为又是班干部,体育委员,同学们都亲切地称他:牛领队。 “牛领队”确实牛,后来考上首都一所全国顶级理工大学,后来又去英国剑桥大学深造,现在是国家航天局一个遥感科学重要科研团队的领头人,还是做领队。 我跟学霸女关系很好,也挺能谈得来。我很好奇她怎么没把我拉拔到前两名。我们当初都谈了些什么?是博尔特回头逗我玩着就冲线了吗?回想起来,挺愉快的前后位生活。 几十年后的一次同学相聚,大家聊起当年班里的同学cp,班里的一位文学女,一位挺会搞笑的才女还提起一件我为学霸女做过的一件好事,把学霸女的心事日记给朗读了,学霸女感动地把我书包都扔窗外了,而我很淡定,其实就是懵了,没想到她反应那么强烈。 我不是做好事不留名,是真记不起来了,也许当年太皮,这种好事做得太多了。 学霸女去了领导的自u民z世界,有生之年如果还能再见面,我愿意当面向她道歉。 班花是一位长相挑不出毛病的女孩,所以是公认的。怎么形容她的典雅品位和自律呢?三十多年过去了,如果现在挑选班花,仍然是她,身材样貌都没走型。 这样的女孩,自然会有很多喜欢她的男同学。其中就有刘强,跟我们几个聊着聊着话题就上班花身上了。 美东就说:“就你这学习,是比我强点,但离班花也太远了?” “还不允许人家想想吗?”刘强讪笑着:“总得有个奋斗目标。” 那会儿的女孩都是喜欢学习好的,成绩是第一吸引力,当然外貌也是有考虑。班花肯定有她心中所想,但因为是班里的公众人物,传说太多。很多同学都热心地为她配cp。 几十年后我了解到一个励志故事,班里一个有为青年,为情拼搏,化对班花的爱慕为动力的感人故事,有多感人呢?我要是班花都想嫁给他了。 励志青年后边还跟我们有很多交集,慢慢说他的励志故事。 无厘头小鬼,是个你说东,他说西,你以为他在说笑,他却突如其来地来一句至理名言的人。也是一位肚子里的墨水高过他的个头的鬼才。 班长,小虎牙,永远是咧着嘴笑呵呵的。对全班每个同学都像亲兄弟姊妹一样关照,爱护。当然,对女生会更用心地服务,一位好领导。可惜,不能再往上提拔了。我们班最大的官就是班长了。 快中考了,要放暑假了,意味着马上就要面临初中毕业,几年的同学生涯要结束了。大家一边加紧复习,做最后的冲刺,一边开始互相写留言,留下美好的回忆。关系好的还会互留照片,一般都是一寸黑白照片。 有文艺范的同学会适时用一张自己的生活照表现出来,或是以一首小诗展现自己的才气。 大部分同学的留言还是非常有时代感: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同学友谊长存!” “愿你是知识海洋里的健将,事业里程上的勇士,生命旅途中的强者!愿我们友谊长存!” “知识之窗在向你敞开着,攀登之路在脚下延伸着!” “祝不懈努力,继续登攀,有所建树!” 还有突击出去一起照合影的,留作永远的纪念。记得我们几个男同学就去了老市府街商店旁的三岔口上的一家照相馆,照了一张黑白合照。 现在翻开发黄的照片看看,里面有好几位再也没见过面,其中一位已经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十五 刘强每天催着杨卫凯请客喝酒,当成一个营生了。老四家庭条件不是很好,父母都是工人,平常没啥钱。 上次吵着请客,后来知道是他另一个结拜兄弟从家里偷了三千块钱,自己不知道咋花,让老四帮着策划一起花。所以杨卫凯策划来策划去,多少也为自己策划了点小金库。 那段时间他花钱大手大脚,自己买了一套白,白夹克外套,白色大喇叭裤。但是好日子没过几天,几千块钱在那会儿不是个小数目,那孩子家里报警了。 派出所查来查去是自己孩子偷的,没来得及花的钱就都被收缴,还给家里了,因为年龄小,又是自己孩子干的,派出所也没处理,被父母领回家各自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打。 所以,老四又回归本色,又成穷光蛋了,这才把请客的事一拖再拖。 那天,刘强课间又把这事提了起来,旁边有个一直想跟我们近乎点的同学接话说:“礼拜天来我家,我爸妈和我哥都去天津了,就我一人在家,我整点好吃的,咱们一起喝一杯!” “好哇!好哇!”杨卫凯马上响应,像抓到了救命稻草。 “柳康是个好兄弟,以后有什么事,找我,我校外有好多大哥。”老四拍着胸脯霸气地说到。 邀请我们去家里喝酒的同学叫柳康,家里住在部队的干休所,他父亲好像是哪个刚裁撤兵种的高干,所以在干休所有房子。老家是天津的。 刘强是只要有热闹就行,所以也没意见,我看美东,美东说:“行啊,去柳康家聚聚,也快毕业了,也该凑一次。” 干休所在学校往东,东口外边,以前那里附近都是玉米地,很荒凉,叫东郊,算是出城了。现在建起了立交桥,四通八达,成了市中心了,离海边又近,建起好多高档小区,房价很贵。 到了礼拜天,我们约好一起骑着自行车去柳康家,记得大门口还有站岗的战士,是柳康出来接的我们。他家一看就是高干,那个年代就是二层别墅,房子很大。但装修很简朴。一楼是客厅,餐厅,厨房,有一间卧室,卫生间。二楼有好几间卧室。 “哇,这么大!”刘强叫到:“你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啊!”边说边搂着柳康的脖子,跟亲兄弟一样了。 “请我们吃什么啊?喝什么酒?”杨卫凯问。杨卫凯经常喝酒,他父母都是“王裕”葡萄酒公司的工人,也都能喝酒,老四说他家里从不缺酒,都是他父母从公司打的散酒,“王裕”公司的福利。 柳康领我们往厨房走,还没进厨房,在外边就闻到鲜味了。 “这么香,是大虾?”美东问,“肯定是虾,我老爹老摆弄海的了,我知道。” 柳康神秘地笑了起来,对着美东竖大拇指,说“美东厉害,鼻子真尖!” 刘强边笑闹着,边故作很严肃地打了刘康一拳说:“叫大哥!这是我们老大!” “对,大哥!”柳康跟美东要求着说:“也算我一个?我们也结拜为兄弟。” “不用结拜,你现在就是我们的兄弟了!”美东很霸气地说。 别看美东以前少言寡语,但自从兄弟多了以后,话也多了,气场自然上来了。 “你们先坐会,杨卫凯和刘强帮我往外拿大虾,我上去拿酒。”柳康一边安排,一边笑着往楼上走。 刘强一把把大锅盖提了起来,去旁边找地方放。杨卫凯去碗柜那边在找盘子、碗,拿酒杯筷子。 “这么大的虾,我也很少见,我爸经常赶海,没吃过这么大的。”美东看见锅里的虾瞪大眼喊着:“这么大的对虾,一斤顶多称四个。” 我也正跟美东聊着暑假去北京的计划,听到美东大叫,我也就回过头去看锅里红彤彤,冒着热气,流着红色酱汁的大对虾,满满一锅。 “哇!真的很大,我也没吃过这么大的,过年我爸请他们单位的叔叔阿姨来家里吃饭时的虾,也没这么大。”我说到。 以前过年,都是我爸请同事们来家里吃饭,听我妈说,也不是光我家请,是单位同事们轮着去各自家里吃,或者每人带一个菜聚在单位吃。 上一辈那个年代,更加简朴,没有下馆子请客的,都是在家里请客。时代不同了,现在都是外边吃,如果能邀请到家里吃的,那一定是绝无仅有的铁哥们儿! 记得我爸的拿手菜,海米粉丝蒜拌白菜心,里面还切进去橘子皮丝,清气爽口。松花蛋摆成金鱼状,拔丝地瓜,撅着尾巴的糖醋鱼是最拿手的,每次最后的压轴菜。 我想着,边咽了咽口水。这时,柳康从楼上很吃力地搬了一个纸箱子下来。 “我跟你一起柳康。”边说着我便跑了两步,去接纸箱。 “太沉了,咱俩抬着,你一个人也吃力。”柳康笑着说。 我俩一起把纸箱抬到餐桌前,放到地上。 柳康打开箱子,拿出一瓶白酒。 “好酒啊!”杨卫凯叫到:“泸州老窖!你家真是有好酒!”边喊着边把白酒从柳康手里接过来左右端量着。 “这个酒好!我听我爸说这是八大名酒之一。”杨卫凯继续说:“我爸懂酒。” “我不喝白酒!太冲了!”刘强最好凑热闹,赶紧从杨卫凯手里抢过泸州老窖,拧开了铁盖,铁盖挺紧,刘强扭了好几次,好在他有手劲,终于拧开。拧开后,凑到自己鼻子那儿一闻,大叫着就赶紧把酒还给杨卫凯了。 “不要紧,还有啤酒”,柳康又从纸箱里拿出好几个易拉罐“青岛啤酒”。 “好的,我喝罐啤酒。”刘强接过去说:“超和老大喝什么?” “我也喝啤酒,其实啤酒也就一口口,我在家喝过一次,跟俺叔家的弟,不好喝,喝一点就头晕脸红。 我也正想接过一罐啤酒,老四喊开了:“超,你别喝啤酒了,咱俩喝泸州老窖,这么好的酒他们不懂。” “好,我也正想尝尝,咱俩喝!”我说。 大家都各自把酒添好,你一言我一语的都说了点祝酒辞,都没真正上过酒桌,也不懂啥仪式和流程,各自忙着吃大虾。 柳康说,他不会做饭,只有这一个菜,请我们吃大虾。就是想交我们这几个兄弟。 记得那天喝了不少酒,说了好多肝胆相照的话,也约了好多未来的事。那是我们第一次喝酒,我也只看到过刘强跟美东醉过那一次,他俩确实不能喝酒。 喝过酒后,不久就考试了,毕业了,不知柳康是回天津了,还是跟随他父亲调防了。 跟柳康再也没有见过…… 十六 在快乐中度过了初三生活,是初中三年最快乐的一年,也是最不勤于学业的一年。在最后冲刺阶段,突击复习了功课,不管怎样,也算是考完了中考。 放假了,开始做妈妈的工作,实施去北京的计划。美东在姐姐的帮助下,已经做通了家里的工作。美东姐姐有思想,很赞成男孩多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所以,尽管美东父母比较担心,但还是听从了美东姐姐的建议。加上同行我们是三个男孩,初三一年我跟美东都窜起了个子。都接近一米八的大个子,我一米七七点五,美东跟我也差不多,就是瘦点。 那天去美东家,听到美东姐姐正在跟他父母做工作:“看美东和海超的个头,出去担心什么?不会受欺负的,我都怕他们欺负别人,男孩,放放手,应该让他出去看看。” 美东妈妈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啊,你们毕竟还小,海超,一定跟美东好好地玩,注意安全,别惹事,咱也不欺负别人,大姨知道你学习好,是好孩子。” 美东父亲戴着草帽,拿着鱼竿正要出门:“天不错,我去海沿边钓会儿,行了,让美东去,男孩长点见识。”边出门边跟美东妈妈说。 美东又约了他另一个好哥们刘超一起去北京。刘超的个子比我还高,说普通话,父母也是外地调动过来的。跟美东是十八中同学。 听美东说,刘超的姨夫是部队高干,我们去北京就住他姨夫家里边,这也是美东家里同意我们去北京的重要因素。 美东同意了,我自己心里还在打鼓,我的父母会不会同意我去?我父亲是警察,对我要求很严,只要他在家,就要跟我谈上二十分钟,半小时的思想工作,讯问学业进展,真的跟审犯人一样。很严肃。 但好在他工作很忙,经常不在家。所以让我有了喘息空间。有时听到母亲说父亲要去哪出差,要一个多星期才回来,我那感觉比过年还开心。 终于一次晚饭后,我趁着父亲不在家,我跟妈妈小心翼翼提起这事,妈妈一听就说:“好事啊,小小年纪想出去看看,尤其是去北京,是好事。” “北京是我们国家的首都,天安门,纪念堂,人民大会堂,故宫,长城都在北京。”妈妈说:“有好多值得去看,去学习长知识的地方。” “去年去贵州出差,还还又去了北京,从北京转的车”,妈妈接着说:“我跟你爸爸读大学时就去过北京,在天安门受到的接见,不过是在广场上,和好多全国各地的学生一起。尽管看不清天安门城楼上的,但也很激动。” 妈妈是烈士后代,外祖父是老革命,四四年冬天,抗日战争胜利前一年,牺牲在鬼子的刺刀下。妈妈是四五年一月出生的,所以妈妈从没见过自己的父亲。 听妈妈说,外祖父牺牲前是区长,有一次正在一个老乡家开会,被叛徒告密,带鬼子来了,外祖父掩护同志们先撤退,最后自己翻墙突围时,被大衣绊倒,牺牲在鬼子的刺刀下,解放后被授予“烈士”称号。 妈妈从小就没有父亲,是跟着我的外祖母,在党和政府的关怀下成长起来的,并考上大学,毕业后成为国家的公务人员。 所以,妈妈很注重对我的爱国主义教育,妈妈的性格很刚强,不优柔寡断。所以一般妈妈同意了,基本我父亲就也没什么意见了。 知道我们去北京是住在刘超姨夫家里。妈妈就更放心,也不停地嘱咐我:“去了要有礼貌,注意问好,注意卫生,不要把别人家里搞得一团糟。吃完饭,要自己收拾碗筷。每天早上起来,要叠好自己的被褥。” 我一边听,一边不断点头称是,自己则在暗喜:成功了,跟美东策划了这么久的事就要实现了。就要去北京了,就要看到真的天安门了! 但心里还是有些忐忑,就又问:“妈,那我爸会同意吗?” “你爸我跟他说,去看天安门,接受爱国主义教育是好事,你爸主要是担心你们出去作,给他惹事!” “既然你说的那个同学家里是部队的,应该是正经家庭,教育跟得上,美东这孩子,尽管学习很一般,但看着很老实,也不像惹事的孩子。”妈妈一边认真分析,一边跟我说:“这样住在别人家里,你爸爸也能放点心。等你爸爸回来,你再好好表表态,表表决心!” “好的,妈!”我掩饰不住的欢喜,开心的说:“那我吃完晚饭去美东家一趟,赶紧跟他说说,美东姐姐说,她们饭店有专门跑票的,去北京的票不好买,火车站给她们饭店都有预留票。” “好,但要早回来,尽管放假了,也不能睡得太晚。”妈妈说。 “对了!”妈妈追出门又喊我:“海超!别忘了替我们感谢一下美东的爸爸妈妈和姐姐。” “好的,妈!”我一边回头答应着妈妈,一边三个三个台阶地往楼下奔去。 ”慢着点……”身后隐约传来妈妈的嘱咐声。 到了楼下巷子里,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美东家里奔去。 北京!我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