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峥天》 第一章 此间少年(上) 天坑盘踞燕云已经有十年之久了,名字很霸气,却也属实,天坑就是一个巨大的深坑,可是。 这里是燕云。 这里是大夏最接近地狱的地方! 天还未亮,山风凄凄的从比这夜色更深的大坑之上呼啸吹过,那像是巨兽森然大口一般的大坑显得格外的幽森。 “吱吱……”位于深坑中的一处石洞中蓦然响起一道轻微的响声,那是一只巴掌大小的石鼠,正从石壁的缝隙中探出脑袋轻轻的嗅着,大概在寻找食物。 那道响声过后,四周再次陷入一阵寂静与黑暗之中,石鼠的警惕性极高,过了好一会儿,那只石鼠从石缝中爬出轻巧的落在地上,灵巧的鼻子不断的嗅着四周。 忽然眼睛一亮,它闻到了食物的味道,一步一步的走向那静静的躺在地面上如同石头的食物。 可还未抓起食物,从黑暗中突然伸出一抹白色,那是一只手,一只略显枯槁的手,就像是鹰捉兔,那只手准确的擒住了那只石鼠。 “吱吱,吱吱……”石鼠不愿束手就擒,不断地额挣扎着,可却怎样都逃不出那只森白的手,两根手指轻巧的一捏一转,那小巧的石鼠就没了声音。 这时,角落的黑暗中传来几声略显哑色的笑,随之,一张略微森白的脸露了出来,是个少年,散乱的黑发像是杂草般顶在脑袋上,样子颇为清秀,只是与枯槁的手十分的不相配。 少年看着石鼠双眼冒光,不知从哪里拿来一柄石刀,在石鼠肚皮上麻利的一割,刀锋如花,剔出一块鲜红的肉块放进嘴里,轻轻的咀嚼。 石鼠的肉不怎么好吃,可他仍旧吃得很认真,就是认真,又是剔出一块放进嘴中,慢慢的咀嚼,似乎嘴中的并不是生肉,而是美味佳肴一般。 石鼠的肉本就不多,饶是少年吃得很仔细,可没过一会儿便吃完了,石鼠皮不错,寒冬中可以做成衣服,擦擦嘴将石鼠皮塞进石缝中,捡起把锋利的石刀在一侧的石壁上刻下几个奇怪的字符。 少年的眼睛格外的明亮,将身形微微掩藏在角落的阴影之中,就像是经验老道的猎户一般,不过这回他没有再去捕石鼠,反倒是聚精会神的瞅着洞口,似乎想看出一朵花来,可这里没有花,就算是有花也会被寒风凋零。 忽然,少年的眼睛微微一眯,嘴角翘起一抹冷冷的笑,石洞之外突兀的出现了一道黑影,蹑手蹑脚的走进石洞,像极了那只石缝中的石鼠,黑影伸手摸向背后,下一刻,一把像是铲子一样的东西被他握在手里。 “嘿嘿……”黑暗中兀的传来一声诡异的笑。 本来脚步轻若的黑影猛地抬头,双手举起铲子低吼一声冲向角落,隐藏在黑暗中的少年身体一缩,在地上一滚,那铲子磕在石壁上蹭起一阵侧耳的声响。 便在这时,少年身体一缩狠狠的撞进黑影的怀中,黑影手上的铲子被力道崩开,可谁知,那黑影丝毫不顾,竟是张开了嘴巴朝着少年最脆弱的喉间咬去。 少年拳头如灵蛇出动,轻巧的击打在黑影的下颚,一顿之间,少年握着那柄石刀稳稳的在黑夜中划出一道痕迹,伴随着一朵绽放的黑色大花,那黑影喉咙里发出几声嗬嗬的怪异声音,重重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少年退了一步,微微的喘息了几口气,浓重的血腥气让他眉头不自在的皱了皱,有些不喜,及其爱干净的他始终适应不了血腥的气味,他笨拙的拖着那黑影的两只脚费劲的往洞外拖着。 一出洞口,寒风袭来,少年缩了缩身体,眼睛冷冷的扫了扫暗色之中,拉着那死去之人的腿往黝黑的坑中用力一抛,露出八颗漂亮的白牙对着黑暗笑了笑,转身便走进了石洞。 “噗……”洞外传来一道沉闷的声音。 少年似乎没有听到,将血迹擦干净,握着石刀重新归于黑暗之中。 这里是天坑,天坑中什么最多,答案是奴隶。 这个世间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而此处本没有天坑,挖着挖着就成了天坑,人走路那是常情,而挖坑却是为了一种宝贝,名字唤作虹石。 世间修行者很多,至于有多少,反正很多,天赋有高那自然就有低,天赋逆天先天贯通气海雪山,修行一日千里,天赋不强的人只能靠着反复的锤炼贯通天地,可不论是元修还是体修没有天赋成为高手的可能便很小。 而虹石有一种能力,可以代替灵脉化气入海,所以,趋于对宝贝的趋之若鹜,天坑便出现了。 寒风还未散去,刚刚露头的太阳没有丝毫烟火的气息。 一道道沉闷的声音在天坑中显得格外的嘹亮,或许是因为那铜锣被腐朽的缘故,声音入耳,能闷出几道血丝。 随着声音的响起,不一会儿,寂静的天坑中忽然响起了杂乱的声响,各色各异,什么声都有,最为响亮的却是锁链发出的哗啦声。 如同蚁穴一般的石洞,从中缓缓地走出了一道道瘦小矮黑的人影,瘦骨嶙峋,黝黑的身体上仅仅穿着几道可以称作布条的衣服,几乎没有一个人的身体是完整的。 瞎眼者有之,断臂者有之,甚至有人整个脑袋都缺了三分之一,却不知被何种奇妙的手法将表皮缝住,将经络用火封堵,虽然难看了些,但还是顽强的活着,如出一辙的背着巨大的青丝藤编做的背筐,这种青丝藤坚韧的很,就算担上千金都拉不坏。 脚上都被锁链所牵引,那锁链造得十分奇特,两只脚腕上仅仅扣着两道细如手指的精致链子,若不是这些人的皮肤如同黑炭,就算看做是良家淑女作为配饰妖娆的脚铃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哗啦哗啦……” 锁链的响声齐齐的响动着,清脆的声音像极了讽刺这里的墓声。 从上及下,却颇为奇特,上面而来的人大都是青壮,而下面的则是枯槁的老人,青壮之人的力气大,而越是年迈则会住得越往下。 看似善意,却透漏这无情的冰冷,这里会榨干一个人所有的力气,从小到大,从底坑到坑上,然后在落入坑底,这里会榨干人最后的一丝力气。 有一处地方颇为奇怪,几乎所有人经过那个洞口的时候都离开几分,洞口之外还有几缕泛黑的痕迹,那是血干了之后凝成的血痕。 “啪……”轻微的响声从洞中传出,紧接着从里面走出了一个清秀少年。 他与四周的人相比,似乎有些格格不入,相较于别人黝黑的皮肤,他的脸反倒是呈现出一抹病态的苍白色,身上穿着一件看起来十分不合身的天青色衣服,看样子已经穿了很久了,上面的沁色都早已发白了。 少年生的清清秀秀,拎出去放在大夏的风雅之地,说不定还能卖个好价钱,龙阳之好最好白耳,可是在天坑之中这种人死的最快。 这里并不缺少女奴隶,看上了哪个,只要将自己的饭食作为交换,便可获得春分一度,而女人的气力天生便比男人弱,她们只能用自己的身体来获得生存的机会,而且并不害怕无意得子,天坑中对于孕妇与孩子还是较为优厚的,孕妇是不用干活的,而孩子在八岁之前也不需要进坑采石,所以女人乐的如此。 但同样,天坑中存在的娇弱小相公,在外世称之为白耳的存在,那么下场一定是十分凄惨的,少年却没有如此,只是那双略显枯槁的手多少有些奇怪。 少年没有急着走,却是背着藤篓神色莫名的看着仍旧有些氤氲的坑底,忽然之间,一道阴影落在他的脸上,上面似乎有什么来了。 “啸……” 一只长着凶恶头颅的四翼大鸟缓缓落下,锋利巨大的爪子上抓着一道巨大的绳索,其下抓着类似货物的东西,啼鸣一声,落在了沟谷嶙峋的地面上,地面是一片泛着黑色的石沟,石头极为坚硬。 “轰隆……” 大鸟站稳,四翼收敛,它的背上却是站着一个被黑色甲胄所覆盖的甲士,握着一杆古铜色的长枪,仅露的双眼透着冷色,长枪一挥,甲士从恶鸟身上跳下。 不知何种缘由,恶鸟忽然变得躁动起来,四翼同时伸展,灰色的眸子里目露凶光,那眼神似乎想吃人,锋利的双爪用力一抓,那坚硬的石块便就成了碎屑,可见力道之大,甲士却丝毫不在乎。 “大人请息怒,薛某有所怠慢,实在该死,大人,能不能让您的坐兽息怒。”一道尖细的声音远远传来,话音刚落,只见一个如同球体的胖子气喘吁吁的冲了过来。 随即,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停擦着额头的汗水,这人不是奴隶,不说脚上没有锁链,那身皮肉白的几乎如同女子,光从肉质看来,也是极好下锅的,比猪肉还要精细。 甲士满眼的鄙夷神色,对于这个胖子,他似乎没有丝毫的喜意,冷冷的瞅着胖子,漠然道:“薛胖子,别怪我没提醒你,招子放亮点儿,天坑出了事,恐怕就是把你那三百斤的肥膘都割了下锅也无法弥补你的过错,哼!” “是是,大人您说的真是说到我的心凯里了,嘿嘿,小的已经给恶鹫大人准备了礼物,大人,这是小的一份心意,礼微情意重,还望不要嫌弃才好。” 胖子抿着大如斗的肚腹,脸上都笑成一灿烂的菊花了,从怀里取出一个锦色小袋,不露痕迹的塞进甲士的怀中。 甲士轻轻一捏,五块虹石,心头悄悄点点头,这薛胖子还是这般的善解人意,纯正的虹石,这在市面上可是不可多得的宝贝,果然如同统领所说的,这次任务实在是太过轻松了,只可惜,自己所得的只能有一块,不过此番就能突破到幻鱼化质了。 胖子笑眯眯的站在一旁,在天坑中呆了十年,早就变成了人精了,看人眼神便可知他的肚腹,这点本事还难不倒在天坑中有血弥勒之称的薛胖子。 庞大的身体忽然转过身,脸上的笑容奇迹般的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凶厉,大声叫道:“将人带过来,一点眼色都没有,没看到恶鹫大人都开始发怒了吗,自己砍下一根手指,下一次如有再犯,死人坑不多你一具尸体。” 坑底上没有一个奴隶,有的都是身穿简陋铠甲的甲卫,看样子似乎谈不上精锐一说,反而身上流露出一些流里流气的痞.子气质,听闻薛胖子一吼,那为首面目可憎的独眼龙光头浑身一颤,嘴唇哆嗦几下,忽的竟是从腰间抽出断刃毫不犹豫的伸出手砍了下去。 “吧嗒……” 一根小指落在地上滚了滚,掉进了一处一尺大小的坑洞中不见了,光头手上滋滋的冒着血丝,他却丝毫不管,低头跪在地上,像极了卑躬屈膝的奴才。 胖子满意的点点头,肥手一挥打发苍蝇般让光头离开,光头如获大释一刻不停留转身就走,自始至终都没有去看地上的手指。 骑士眼睛眯了眯,再看向胖子的眼神就变得没有那么小觑了,将手下管的这般恭顺,自然不可能是等闲,心中一寒,恐怕小瞧这胖子的人都死了,若不然他的肚腹为何这般丰满,怕不是吃人吃出来的。 讪笑两声没有说话,这时,一个血卒领着是个年过半百却依然显得十分精壮的汉子走到了跟前。 薛胖子同样笑了几声,向骑士赔罪一声,说自己还有些事情未处理完就先行告退了,说完便托着如同十个月的肚子一颠一颠的离开了。 刚转过身,肥嫩的手离开从怀中抽出锦丝手帕捂住了口鼻,这胖子最为有洁癖,每天光洗澡换衣服就不下十次。 还没等薛胖子走出两步,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血腥味。 “咯吱咯吱……” 的响声不绝于耳,似乎是咀嚼生肉的声音,只见那四翼恶鹫布满獠牙的巨口竟然兀然叼起那是个人往上一抛,一口咬在嘴中,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毛骨悚然。 胖子的脚步更快了,那骑士就站在四翼恶鹫的身上,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见惯了死人,这点血腥算个屁。 青衣少年沉默的望着,像是伺机而动的猎鹰,那个身形如球的胖子是天坑头子,杀人如麻不足以形容他,血弥勒的称呼叫了好些年了,若是他没记错的话,八年前便是如此了。 砍去手指的光头是个狠人,当初同样是奴隶,参加了五年前的暴乱,被暴晒了三天,那只眼睛被活活晒瞎了,凭着这份狠劲,他不光没死,反倒是成了这天坑头号狗腿子,平日里杀起人来从来不含糊。 少年瞅着血弥勒进了坑底的黑石小楼,大概是去换衣服去了,看着那个光头扯着身上的红衣随便点裹住伤口,也不知去哪里杀人了,看着那只大鸟落下又升起,成了一道影子不见了,就像许许多多次一样。 少年紧了紧藤篓,抿着嘴走向了天坑。 第二章 此间少年(下) 天坑之中没人敢反抗,因为这里的刑罚最是残酷。 其中有一种叫做烙刑,将人的身体扒光,然后给他穿上不知何种材料的锁子甲,五密一疏会裸露皮肤,这东西没有丝毫的防御力,阳光落到上面便会变得炽热无比,锁子甲会逐渐烙入皮肤,裸露的地方受热膨胀变为飞花,最终人在挣扎中变作一堆烂骨。 而在坑底有一处天然的弱水泉,人沾之即化,这些年不知吞噬了多少人的血肉,早已变作了猩红色。 佝偻着身体的老人开始分发食物,便是被四翼恶鹫带来的巨大包裹,这其中包含了他们一个月的食物与水,青色巴掌大的圆饼子一次给两个,这是用稞姆面做的饼子。 一种在其他地方随处可见的野生植物,可以吃,而且十分的充饥,然而这种东西十分的难吃,入腹会引起腹胀,吃两个喝一壶水能一天不饿,在寻常人家,这种东西都是用来喂牲畜的,可在这里却是保命的口粮。 “咕噜咕噜……” 少年接过稞姆饼却并没有吃而是揣在口袋中,只是将破木碗中不知道从哪取出的水一饮而尽,舒了口气,扛起与自己身体几乎相同大小的青藤篓,走到巨大的石堆中。 地面时不时的会有一些坑洞,少年抓起一块石头朝身边的洞中一扔,趴在地上听了一会儿,纵身一跃跳进了洞中。 与此同时,周围的黑人大都如同那少年一般纷纷跳入坑洞,天坑中开采的虹石已经不能从表面开采了,早已被搜刮一空,而表层揭开之后便是坚硬的石质层,奴隶整整开垦了三年才将石质层破开了一个个石洞,可是也只能容一人进入。 下降到更为深层的腐殖层,那里虹石的质量要更好一些,仅仅不到一刻钟,坑底几乎见不到活人,无法下坑的被指派到大屋子中,开始整理打磨前一天开出的虹石与制作口食。 薛胖子站在高高的坑顶上居高临下眯着眼睛望着,肥硕的手掌中掐着一把精致的黑泥紫晕沙珑壶,却是不喝,小眼睛之中神色吞吐不定,不知在想什么,忽然将茶壶放到一边的石桌上,淡淡的说道:“独眼,听说这群贱民中出了一个可以抑制开采虹石后的癔症,用的手段也端是奇特?” 那砍去自己一根手指的独眼光头立马靠近了几分,弓着身子尽量压低自己洪亮的嗓门,道:“大人,是的,是一个娃子,不知道从哪里习得的本事,却是可以抑制癔症,模样倒是清秀,若非有这等本事早就被当做白耳恐怕连尸体都留不下了,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薛胖子眉头一皱,眯着眼睛颇有些阴冷的说道:“不该问的不要问,明日将那几个得癔症快要死的人送给那小子,他要什么给什么,治好了包他荣华富贵,治不好,就派去最大的坑洞开采虹石,这是伤丹,给你了,给我瞅好了那群不安分的人,一旦有异常……” 薛胖子脸上泛起阴冷的表情,独眼的打了个冷颤,不敢多言。 独眼接过伤丹一个劲的表忠心,这丹药可是贵人们才能享用的丹药,至于暴动,只要杀几个人便好了,杀人嘛,最不怕得就是杀人。 薛胖子再无兴致看天坑一眼,用金丝手帕掩住口鼻离开了天坑,当他的身影消失之后,独眼再不复那卑躬屈膝的样子。 挥了挥手让那些个血卒离开去坑中守卫,而他睁着仅存的一颗眼珠冷冷的望着那昏暗的黄沙,将那伤丹往怀里一揣,口中隐隐约约嘟囔道:“薛肥猪果然上钩了,嘿嘿,那小子说的果然准,嘿嘿!” 这一天仍旧如同十年间一般没有丝毫的波澜,黝黑的人背着青藤篓不断的进进出出,每次出来,都会从青藤篓中取出一块或几块黑色石头,这便是虹石的原石,只有将那坚硬的表皮去除才能寻得虹石,这也是为何放心奴隶开采虹石的原因,因为他们没办法撬开表皮,更别提私藏了。 天坑中的夜晚往往来得特别晚,等到天空中繁星点点,眨巴眨巴望着天地,天坑中仍旧喧嚣。 “咚……” 一声沉闷的铜锣声代表着今天结束了,形如死狗一般的人晃晃荡荡沿着石壁窄道往自己的石洞走。 少年早就从石洞中爬了出来,靠着仅留的阴凉石壁眯着眼睛小憩了片刻,孩子的份额只有成人的三分之一,只要心思灵巧手脚麻利,很快就能找齐虹石,丝毫不管沉闷如打雷的肚腹,强忍着饥饿又灌了一肚子水,扛着自己的青藤篓就往石洞中走去。 他住在底下第三层,离坑底并不远,所以爬上去不费劲,刚走了两步,忽然从一边黑暗中传来一道像是恶鬼一般的声音:“小白耳,脱了裤子让咱们爽一下,明天的石头爷帮你攒了如何,嘿嘿。” 少年脚步一停,瞅着身边洞中枯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的半百糟老头,简直苍老的如同古稀一般,少年咧嘴一笑,从洞中看着只能看得到洁白的牙齿与黑白分明的眸子,添了几分森然的味道,右手伸进口袋抓出一颗黑色石子,一顿一发,那枚石头竟像是离开天空的雨滴一般没入了黑暗中。 少年紧了紧青丝藤,转身便离开了,丝毫不关心那不似人叫的凄厉,没人关心,那惨叫或许还能让死寂得的天坑增添几分趣味。 那老家伙早就该死了,谁不知道在这天坑十八层地狱中,那个白净的像是白耳的小子是头号惹不得。 似乎从很久以前,这小子便存在了,或许是这个村子遗留下来的孤儿,那时他才五岁,孤身一人,所有人都认为他不可能活下来,一个五岁的孩子,不被吃掉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可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他奇迹般的活了下来,嘿嘿,也是,五岁就能够拿着石块将人生生敲得尸骨不全,那个被鲜血染红的孩子在血泊中笑得像是死神一般的孩子,如何活不得。 毫无例外,所有去招惹那小子的人都没有好结果,十年间,他的手上便染上了数十条性命,死得都很诡异,没人想去惹他,死对于他们这些了无生望的人来说是最好的结局,可是死前的痛苦却不是这些行尸走肉能够忍受的。 就在最近,那像是魔鬼一般的小子竟然开始救人了,用一些稀奇古怪的办法可以将虹石病压制许久,这可了不得,这小子就成了所有人的宝贝。 明码标价,只要把一种质地松散却漆黑如墨的石头给他就能换来治疗,谁都可以,可是那种石头太过稀少,如今这个消息疯狂的传开了,天坑中找石头都找疯了,而对于那小子,谁惹谁倒霉,绝对不是一个可以欺负的主。 敢惹他的人唯一的目的就是活够了想要求死,本来这法子好用,死的快,可谁知那小子发现了这层目的之后就再不杀人了,只是将人折磨个半死,比天坑中的刑罚还来的管用。 尘归尘土归土,夜静静的趟过,天坑中恢复了最长久的死寂,不时地传出几声哭鸣的**声,那是女子为了生计在出卖身体,还有不时传出的婴儿啼哭声,没人愿意抚养孩子,在天坑中就是累赘,没有父亲,在五岁之后连母亲都会没了。 那些个无意中得子的女人根本就没有*,那一点仅存的稞姆面混在水中给孩子灌下去就顶了*,这样活下来的孩子能强壮到哪里去。 少年随手将怀里的稞姆饼掰下一般扔给旁边仅露这一双天真眼睛的小女孩,小女孩眼中只有稞姆饼,塞在嘴里牙齿咯吱咯吱的像是撕咬猎物的野兽,少年笑了笑,转身走近了自己的山洞。 在天坑中,哪怕是孩子,就没有一个是天真的,天真的早就死了,有的葬身旁人的肚腹,好一点的,饿死之后被扔进死人坑,少年从来没有所谓的怜悯之心,或者说早就将那种东西用天坑中最硬的岩石给封了起来。 人性在特别的条件下是与死亡划等号的,女人将自己刚刚出世的孩子当做美餐是很平常的事,丝毫不顾自己的下身还滴答滴答的淌着血水,孩子的血与女人的血混成一股一股的血流从洞中流出。 这女人自然没有什么好下场,天坑中是禁止杀害孩子的,因为虹石的采集最后的步骤只有孩子那娇嫩纤细的手才能完成,那女人最终只能变作死人坑中的一举腐尸罢了…… 少年并没有怜悯那个孩子,只是用这种近似于伪装的方式来告诉自己自己是个人而非野兽。 他很害怕变成这种野兽,他亲眼见过,一个女人将自己刚生出来的孩子活生生吃掉,还吃得津津有味,那样子很残忍。 人从野兽进化成人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而从人变化成野兽却简单的很,这是一个很奇怪的问题,少年想不明白,但却也不想变成野兽。 回到自己的小洞,内里简单的过于异常,一张短小的石床,与其说是石床倒不如说就是一块石头,被褥什么都没有,几件简单的凿具,是用来挖洞用的,管理者不怕他们用这些玩意逃跑,因为天坑四周的石壁比铁还硬,根本凿不透。 洞内没有光源暗的过分,少年十分熟稔的将青丝藤放到一边,眼珠子明亮明亮的看了一眼洞外。 他的耳朵十分灵敏,这是常年生活在黑暗中练就的能力,就算是不想有也会被逼出来。 他走到石床尽头一处平滑的石壁边儿,啪啪啪拍了几下,顿时那石壁竟然陷了下去,仔细一看才发现,那里根本就不是石壁,而是一处暗格,用的是十分巧妙的影壁手法。 看上去平淡无奇,实则内中早就被掏空了,简单的杠杆原理,配上金属承轴连接,不怕被人识破,就是知道了也打不开,做得十分巧妙,承轴处都用了草花油润过没有声响。 暗格分两处,一处十分狭小,其中放了几件黑乎乎的东西,另一个格子就比较大了,还用了隔石封住了,仅留下一处巴掌大的洞口,从格子中传来轻微的响动,似乎其内有什么活物存在,少年从口袋中取出那一半的稞姆饼,随意的丢进那石洞中,响声更大了,可奇怪的是只在洞中回荡着。 吧嗒一声将大格子关严实,而从小格子中取出一个石臼,造得很粗糙,不大,石锤也就是一块看起来圆滑一点的石头却奇怪的包着层麻布,从青丝藤篓子中那处几块漆黑的石头放入石臼中,双手抓起石锤狠狠的砸着,那石块质地很软,几下就砸成了粉状。 像是在和面,加上腐殖层才有的粘土,添上有些粘稠的汁液,从天坑中唯一的植物鬼面藤的根茎上弄来的。 那玩意有剧毒,误食了会令使用者的脸逐渐溃烂,直至烂到只剩下一堆腐肉看上去就像是鬼一般,少年自然不会傻到去摘这东西,是损了两条命才弄来的,他不在乎过程,只要有这东西就好。 小心翼翼的将那一滩和稀泥一股脑堆进一件十分怪异的石棍中,那滚子中间是空的,填进去,从身上最不起眼的衣服中用力一撕,吧嗒吧嗒,几块指肚大小的橙红色石块落在了地上,是虹石。 凭他的手段弄几块虹石不为过,只是,他捡这东西却并非是为了修炼,而且,他从来都不是修炼者,捡起一块看上去品相相当不错的虹石塞进石棒中。 虹石,一等品相形似蚌珠,色如琥珀,二等品相棱角有别,质若琉璃,三等品相如同鹅卵,形色浑然,这块其实倒不是不入流的虹石,只能算得上是七色虹石,还是七色中并不出彩的六等橙彩。 塞上木塞狠狠地压了压,将石棒放入暗格,隐约中,只见那暗格中竟然还放着些许石棒,轻微的响声过后,石洞中再次恢复了简单,哪怕一丝的痕迹都找不到。 无力的靠在洞口的石壁上,淡淡的婴儿啼哭声环绕着他的耳旁,少年对于天空中似若琉璃的星辰没有一丝的兴趣,那玩意都是假的,现在看到的只是不知是多少年前的映像而已。 反倒是那婴儿的啼哭才是真真切切的声音,清脆干净没有一丝的杂质,没有枯朽的恶臭,不像天坑中的野兽,还没有被其同化,叹了口气,这声音却是不知还能听多久,希望孩子有个能吃饱的母亲吧! 第三章 少年有梦 人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复杂的生物,没有之一,生老病死,七情六欲,人生的旅途走走停停,都在为一件事或者许多事忙碌着。 一旦停止了思考,或者没了目标,没了七情六欲,人就会死,世界上有好多事都没法用语言解释清楚,少年是不信鬼神的,对于龙象宫那如同至尊的信仰同样不信,没有为什么他就是不信,没有鬼神如何会产生那么多无法解释的事情。 他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生而知之,这似乎是一件十分虚无缥缈的事情,可为什么就发生在了他的身上,他知道人是从何而来的,是从猴子演变而成的,要追究更早的祖先,竟然是看不见的虫子,而就如同天空中的星辰是光经过千年万年才能让人看到。 所以,人眼看到的星光都是假的,还有夜空中的月光不过是像镜子一般反射了光而已,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没有镜子,反正他从来没有见到过。 大到虚无缥缈的无尽星空,小到肉眼难辨的细微神迹,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小小的脑袋里装了这么多东西,他懂语言,可为什么却不是唯一的一种,要知道,这世上除了那些古老的种族那种比天书还天书的语言,就只有一种语言,他却懂不止一种。 他知道这么多,却无法解释,他从何而来,为何而来,一无所知。 少年幽幽叹了口气,眯缝着眼,没有躺在石床上,而是缩在石洞的角落中,这是从五岁开始就养成的习惯,角落还有一处暗格,其中藏着自己最大的秘密,谁碰谁死…… 他的名字叫宁羽,很奇怪的名字,谁都认识他,可实际上在这天坑中谁都不认识他。 就像没有人知道,他是十年前弥草村唯一的幸存者,这说不得是一种幸运还是一种不幸,正如他,他其实不是弥草村的人,他也不知道从何处来,为何而来,只知道当自己睁开眼睛便见到了那个总喜欢给自己的头发扎小辫,喜欢穿天青色衣服的少女。 嘴里呢喃嘟囔了几句没人能听得懂的话,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他累了,累了十年,漫长的时间,这种累已然深入骨髓,若非还有执念支撑着他,恐怕,这一睡就睡到天荒地老不会再醒来。 人做梦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存在一定的道理,然而却也不全对,梦其实是人潜意识中给自己编织的故事,让自己可以看到体会到现实中无法实现的愿望。 宁羽已然有九年不曾做梦了,因为在梦中,有着他不想看到的东西,可人又怎么能不做梦呢,说好点是他的精神很强大,每当见到任何的不符合现实的事情,他就会强迫脑袋如同针扎,自然而言的醒来。 可是,这一晚却不知为何,他却没有理由的进入了梦境。 弥草村已经许久没有下过雨了,这是地势的原因,虽然西南就是让人闻风丧胆的落日森林,可是这里地势太高,气候过于炎热,常年受到烈日的烤炽,存活下来的植物都是耐旱而且十分翠绿的矮小植物。 唯有一处例外,那就是那座早已枯败的望龙井旁的一株白果树,不高,树冠却大得出奇,就像是一座大伞遮挡着那风一吹便有细沙流出的井口,这里也是宁羽最喜欢的地方。 在树下搭两根木架子,用在林中捕鸟的网兜挂在上面就是一张现成的吊床,舒服的躺在上面,稚嫩的小脸上一双灵动的眸子望着斜下方的村子,白牙露得欢喜。 这家打架那边叫骂,为了几分鸡毛蒜皮的小事能骂上一个时辰,这可是真真的鸡毛蒜皮,连宁羽都不得不佩服那妇人的口才,骂人都不带歇气的,一气呵成,怎么听怎么觉得爽利,这是一种绝无仅有的本事,可在这村子里会这本事的可不是一个两个,可宁羽就喜欢听,听上一天都不嫌烦。 村东头谁家的小子阿丑看了谁家媳妇洗澡被老子抓住暴打了一顿还带着抓只野秃鸡赔礼道歉,其实在自己小子的屁股里塞上一块还没来得及吃的野猪皮,打得噼里啪啦声势惊人,实则一点都不痛,怕是连个红印子都留不下。 都是家里的独苗,平时连骂都不舍得骂的宝贝怎能舍得打呢,那家人虽是知道可也不说破,笑着拿着野秃鸡给自己家媳妇熬一碗鸡汤,正好媳妇有了身孕,至于被那野小子看一眼,才五岁大小的野小子看一眼能少个啥…… 宁羽这时往往会拿起一块石头准确的在野小子的屁股蛋上划出一道口子,露出里面嫩白的野猪皮,野小子的老子见被撞破了自己脸上一红,赶紧拉着自家的小子往家走还不忘生气的瞪了一眼山坡上那个幸灾乐祸的臭小子。 反倒是他手中的自己小子傻傻的对着那个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孩子一笑,那意思是一会儿就找他玩,显然,这鬼主意是宁羽给的,要不然,五岁大的孩子知道什么。 抓着野秃鸡的汉子望着宁羽露出一个只有两人才会懂的眼神,怕是一会儿就会有半只野秃鸡进了宁羽与姐姐的肚腹中,宁羽嘿嘿一笑,早就看村里那几只打扰自己睡懒觉的野秃鸡不顺眼了,正好,中午的午饭有找落了。 瞅了一眼白果树嫩绿的叶子缝隙投下的灼热阳光,眉头轻轻一蹙,就这点不喜欢,这里实在是太热了,怎么就没有那个叫后羿的家伙来把太阳射下来,一个不行,那半个总可以了吧,哎,才五岁的小家伙叹气都有模有样,怎么都觉得怪异。 一双手绕过他的长发轻轻放在他的眉间将那几许褶皱履平,手不漂亮不白净不是绣阁里叹息半点红妆配俏郎的柔弱女子,少女不知何时走近了宁羽,步子跟猫一般未曾发出一点声音。 宁羽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可这游戏却是百玩不厌,都玩了两年了,顿时宁羽脸上的无奈消失,憨笑着望着那前来的少女,清声叫道:“姐!” 一边,那少女收拢洗的发白的天青色裙摆轻轻坐在宁羽的身边,少女身姿瘦弱,一副娇柔的面容,好似二月里的娇柳随风扶摇,脸上透出一股淡淡的粉红色,身上散发着少女独有的体香,宁羽贪婪的吸了几口,嘿嘿的笑着,少女的样貌并没有倾城更没有倾国,但有一种温暖的感觉,加上那股淡然的气质让人忍不住亲近!! 收回已有些风霜的手掌,在宁羽的额头轻轻弹了弹,轻声道:“小羽,又在皱眉头了,姐不是告诉过你要多笑笑吗,又拿姐的话当耳边风了。” 宁羽假装很疼的捂着脑袋,叫饶道:“姐,我哪敢啊,没有的事,我只是在想怎么把那大毒日给弄下来,想了许久还是没有办法,只有放弃了,嘿嘿。” 少女白了宁羽一眼,伸手抓住宁羽的长发,眼神溺爱的说道:“小羽,过两天姐再帮你剪头发,村里老人说了,过了五岁就不能再剪头发了,不吉利,要留着束发呢。” 宁羽一听,吐了吐舌头,俏皮道:“姐,不剪了,我就喜欢姐姐给我扎小辫,多好看,你弟弟我长得这么让人生妒,昨天我与村西的小丫一块出去,人家都说我比小丫都俊俏,长大了一定帅的没边,你说是吧。” 少女很是自然的点点头,对宁羽的话没有一丝的质疑只有自然,笑着将宁羽并不长的头发打散,从自己的蝎子辫稍取下一把有些年头的紫木梳细心的给他收拢头发,细密的发梢缭乱在宁羽的脸上,痒痒的很舒服,温暖的气息容易令人生困,不知不觉中便睡了过去。 少女瞅着他睡着的傻样子,眼里闪过一丝柔色,双手轻轻晃动吊床在他身边放上驱虫的香叶让宁羽睡得更舒服一些,忽然间眉头轻微的蹙了蹙,离开了宁羽几分,这才发现,哪怕是酷暑时节少女身上竟然还披着一张品相并不好的皮裘,不但没有出汗反倒是更像深处三九寒冬一般。 少女原本有一个虽不殷实但却温暖的三口之家,弥草村只能种植一些及其耐旱的作物,这种作物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收成不高,所以,村中人会在入冬之前进山寻找过冬的食物,十一岁那年随父母进山,却遇到了山中的黑猈。 父亲是猎户,却难以斗得过凶性暴戾的黑猈,为娘俩争取了片刻的时间就葬身猈口,母亲见逃命不成,竟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是将女儿扔进了寒潭中的裸石上,亲眼看见了娘亲被黑猈活生生咬死拖走,可也因为这样她活了下来。 整整五日,在这不见天日的寒潭中,靠着潭水与身上仅存的干粮,她活着等到了进山的村民,被带回之后却是生了一场大病,好几个月都没有好转,村里的长者医生看过,是得了寒夜症,阴寒入体,命不久矣,是一种极为特殊的冰寒气症,只能呆在烈阳底下,不能处于黑夜。 当夜里全身的血液都会变得流动缓慢,甚至会结冰,这种绝症十分痛苦,无药可解,想要活命就一刻不能停下,白天还好说,夜里一旦停下就会发病,或许那手段高绝的大夫有能力医治,可这燕云州又去哪里寻找这样的大夫呢。 那是个罕见的寒雨侵袭的季节,少女的寒夜症再次发作,在雨中狂奔的少女却是在枯枝上见到了一个劲朝着她傻笑的宁羽,好心的少女将宁羽抱了回去。 令她没想到的是,在宁羽两岁的时候竟然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几根绣花针,还煞有其事的在自己的胳膊上扎了两下,而又用粘土做了一个陶罐,白天吸了光晚上竟能散发出温暖的光亮,就像是太阳的温暖一般,这下将寒症给压制了下去。 少女给宁羽扎了几个漂亮的小辫,扶着他在吊床上安睡,继而转身抓起竹篓向村外走去,这个时节,正是木萝梨成熟的时节,他最喜欢哪种甜甜的水果了。 第四章 长弓化满月 当宁羽迷迷糊糊的醒来,却发现日头已然挂在了地平线上,黄昏之后的黑夜宁羽最不喜欢了,姐姐的寒症虽然不会发作,但身体仍然会变得十分冰寒。 瞅瞅屋外的缸中的白果酒已经快见底了,老气横秋的摇摇头,叹口气,是时候进山一趟了,若不在入秋之前多采些做酒曲的野白米,恐怕烈酒做不成了,姐姐这个冬天怎么过。 抓起屋梁上的绿叶葫芦在酒缸中咕噜咕噜的乱灌一通,往自己背上一背就往村外跑去,这个时候姐姐一定在木萝林中采梨子。 那种甜甜的梨子确实好吃,婴儿是无法吃平常人吃的食物的,只能喝一些流食,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带着一个婴儿哪能有什么*,就只能将木萝梨汁水当*喂给宁羽,所以,每当这个时节姐姐都会去采木萝梨。 弥草村十里不见树,却在村西的清泉边长了一片不大的林子,出了村走上半个时辰就到了,宁羽五岁的身体显得太过娇小,不过脚下的步子却不慢,隐约中已然看到了那片嫩绿的林子的模糊影子了。 可谁知他刚走了两步忽然停下了步子,小鼻子瞅了瞅,空气中竟有煤油燃烧的焦味,昏暗的天际中,那片林间忽然有些黑影在晃动,这绝对不是村子里的人,村中的人都还在田亩中劳作自然不会来这里。 宁羽脸色一变,村子三面环山,虽然不是壁立斗刃的绝壁,但想要进入,只能从村西的这片林子通过,看那火光松动的模样,人数似乎不在少数。 宁羽从来都是悲观主义者,想事情自然会从最坏的情况去分析,未知的人不论善恶,不论老幼皆是敌人,想都不想将自己稚嫩的身体藏在一旁的窝草中,眼神冷冽的望着那片林子,手里攥着一把柴刀,没有轻举妄动,因为姐姐还在林中。 西道山口外面,林外视野十分开阔没有被那昏暗的火光所侵袭,那片翠绿的林子沐浴在最后的暮光之中,染了一片琉璃苣红蒙上了一片神秘的彩色,暖暖的又不显灼热十分舒适,但此刻却像是染上了一层血红。 被烈日烤炽的村子,林中忽然泛起了几丝凉意,有风穿行于就要落下帷幕的林间,默默低鸣,如泣如诉好似有什么在哭泣。 “滴答滴答……” 轻革踏地的响声传来,听得真切,那是马蹄的声响,随声而动,只见从木萝林中走出一队十分规整的马匹,大约有三十骑,被高超技艺打磨的漆黑鳞甲铠在昏暗的天色中恍如恶魔。 一丈长闪着猩红幽光的挂翎长枪缠绕的白雾就像是传说中的幽灵一般,骑兵仅露的双眼露出淡淡的厉芒,那是杀气,显然这些都是经过血战洗礼的百战者,宁羽手中的柴刀又紧了几分,身体不动,一双眸子散乱的四射寻找着姐姐的身影。 然而他失望了,没有姐姐的影子,他很希望姐姐早就逃了出去,尽管这种希望很小,但他就是这般固执的想着。 忽然,在那骑兵之后,一声嘹亮的嘶啸,四匹白须龙马拉着一架马车走了出来,白龙木本就华贵,用金玉镶了螺纹之后更是贵不可言,而且还是饕餮雷纹,琉璃玉顶自然不是什么人都能弄得起,挂在角檐上的四盏魔石灯只要一盏就能够弥草村生活好几年了。 那四匹白龙马可不是野兽,而是真真的灵兽,品阶还不低,若非这里没有国家的话,宁羽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想这是哪家的皇子贵胄,可皇子贵胄来这枯败的弥草村又是为了哪般。 为首的骑士眼睛像是鹰目好似在寻找猎物,宁羽一动都不敢动,连呼吸都弱了几分,骑队走的速度不算快,却也不慢,仅仅片刻便从宁羽的视线中消失了,悄然松了口气,从窝草中爬出来风似得向林子冲去。 可宁羽没有发现,就在他亲眼看到离开的车队中的那辆华贵的马车中却忽然传出一道低沉的声音:“刚才漏了一只雀鼠,去抓回来,死活不论!!”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骑士从队伍中脱离,没有骑马亦没有带长枪,只是抓着一柄百炼的蛇匕与身后背得至少有四石的铁背大雀弓一壶镂空铁羽,轻巧的没于空气中。 那种箭羽中间是直空的,在箭身上露着几个小孔,一旦被这种箭羽射中,血液随之喷涌,不死也要丢半条命,骑兵在林中完全没有优势,像这种并非修行者的骑士靠的就是强大的体魄与后天的机警,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不是说说而已的。 短短的几十丈宁羽却是感觉走了好久,一路的踱步宁羽心头的恐惧变得越来越强,这条小道四周杂草丛生,而三十骑的队伍与一辆马车从这里走过竟然没有留下一丝的痕迹。 他对于这个世界的实力并不知晓,但也知道这些人恐怕比真正的军队也不遑多让,那股环绕在身上变得浓郁的血气都在说着杀了不止一个人,军队,凭自己这细胳膊细腿的怎么拼得过。 他自己从来都没有什么顶天的所谓大理想,认为那都是狗屁,冻不死饿不死,这个嘈杂却真实的小村子比什么都强,那些个离开村子便再也没回来过被外面的未知怪物吃的连渣都不剩就好了,那才叫白痴。 翠绿如墨比天色更暗的林子尽在眼前,没有犹豫,就算有危险难道就不去了吗,宁羽睁着双眼仅仅脚掌踩着地面小心的戒备着。 可是当他第一脚踏进林子,忽然,原本掺杂着各种声音的林子忽然变得寂静,顿时,一股毛骨悚然的粘稠感猛地袭来,宁羽想都不想双腿发力向树上窜去,便在这时,透明的空气中闪过一道细若发丝的红线,比之那光的速度也不遑多让,一声轻微不可闻的声响之后,那地面上竟是凭空多了一根石刺,像是一根放大了的绣花针。 “呼哧,呼哧……” 宁羽掩身树杈上,胸口一阵起伏,颤抖着抓起背上的酒葫芦仰头往嘴里送,对了两次才将酒灌倒了嘴中,火热的感觉从腹中窜出一道烈火将脑袋烧得一片清明。 这才向那处望去,当看到石刺,宁羽却是咧嘴冷笑,只不过含着一股异样的冲动,果然是来者不善,这是没给村子留活路,若是被击中,这还不穿个透心凉。 宁羽没轻举妄动,在未知的事物上,好奇心与勇敢者是最要不得的,眼神极好的宁羽还是看到了石刺根部那几条淡红色的线条,顿时眸子猛地缩了缩,修行者,其中居然有修行者。 虽然久居隔世与外界没有过多的联系,然而并不代表对于这个世界最强大的一类人的认知,修行者的分类,特征,手段,还有一个大概的认识。 这些红线,还有那诡异的石刺便是念师中极为特殊的幻印,地上的印子投射到空气中会随着眸中特定的奇妙力量而产生未知的力量,很难把握的准。 宁羽抓起背后的葫芦仰头灌了一口,辛辣夹杂着弥草村特有的那股子太阳芳香在胸口充斥,酒的后劲十足,喝一口半个时辰内胸口都会燃着一把火,尽管酒烈,但弥草村却依然喜欢这酒。 宁羽与姐姐自然不会吝啬,当秋末冬初新酒酿出来之后,姐姐都会领着宁羽挨家挨户送上一小罐,不在意酒的多少,关键是心意,也是这些年感谢村子对两人的照料。 胸口憋了一口气,不能散了,泄了气劲,凭宁羽五岁的小胳膊小腿,还不够喝一壶的,宁羽重新背上酒葫芦,沾了些酒水的小手胡乱的蹭蹭衣服,取出了一块透明的石头。 眯着眼睛瞅了一眼透过林夕落下的最后一抹光辉,没有什么激动的情绪,食指拇指摩挲着透明的石头,过了片刻,他的呼吸变得平和缓慢下来,脸上的神情比之先前更加的冷静沉着。 缓缓地伸展手臂,那枚婴儿拳头般大小的石头静静的平躺在他的掌心,最后一抹余晖说巧不巧的投射入石头,顿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那枚透明石头忽的散发出极为漂亮的极光,投射进入林间的空气中,宁羽眼睛急速的瞄了一眼,将石头往怀里一揣,像一只小巧的灵猫般冲了出去。 “咄,咄,咄。” 林间的土地像是一个个猎人的陷笼,指长的无柄飞针不停的从各个地方窜出来,射到树干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可宁羽好似后背生了无数的眼睛,无论飞针怎样刁钻难预,宁羽总会快半拍,黑色的影子极为迅速,眨眼之间便消失在林间。 这片林子因为太阳落山显得愈发阴暗晦涩,翠绿的枝蔓也变得如同漆黑的墨玉一般,落日后,清凉的山风瞬间从四面八方吹来,萧瑟的枯叶完成的自己的使命从枝桠上飘落,与地面上不知积了多久的叶子一同被卷到半空中而后落下,愈发的诡异。 枯枝落下,一道高大的身影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蛇匕入鞘,那人抽出了背后悬着的铁背大雀弓,镂空箭羽,搭箭上弦弯弓如新月并未张满,一双不知经历了多少战事的冰冷眸子望着林子深处有霹雳闪烁,粗壮的手臂缓缓用力。 大弓逐渐变成了满月。 第五章 黑夜拢黑夜,猩红叠猩红 宁羽低着头看着脚下的枯叶,稚嫩的小手不停的去抹着脸上的泪,却怎么都停不下来,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五岁的孩子,无论心智再怎么成熟,可终究不是经历百般磨难的心智坚硬之人。 林间山风不断的吹来,那棵只有一丈高的木萝之下显得昏暗无比,那件青衣却无比的清晰,轻微的响声,是山风吹动篮子的缝隙发出尖锐的响声,凭空添了一抹阴森。 篮子中变得粉身碎骨的木萝梨汁液纷飞,粘稠的汁水顺着篮子滴答滴答的响个不停,没有那般晶莹的色彩,倒像是血液般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青色衣裳在山风中摆动,红色的印子在飘动。 宁羽扯过青衣系在腰间。 “啪!” 宁羽一巴掌扇在自己的脸上,却是笑了,姐姐怎么会死,她是好人,好人都会有好报的,这是姐姐告诉自己的,怎么会错。 宁羽心中很乱,一把抓起身边残破的柴刀,在一旁的石头上狠狠的磨了两下,快是快不了,好歹有个安慰不是。 风打在脸上微疼,打得树叶子啪啪作响,脚上是姐姐花了两天给自己缝的鹿皮小毡靴,踩在被树叶覆盖的地面上咯吱作响十分好听,姐姐就十分爱听,酒葫芦自然不能离身,这是保命的东西。 宁羽抬头望了一眼林外,那里一定有一只黄雀要捕自己这只不算鸣蝉亦不算螳螂的猎物,不过没关系,黄雀不来,自己手里的弹弓不就没用了吗。 稚嫩的小手在篮子里抓了一把碎裂的木萝梨吞入口中,又抓了一把,再抓了一把,吭哧吭哧的吞下肚,咧嘴一笑,道了一声好甜,抹抹嘴抓着柴刀一步一步向林外走去。 山风刮得更厉害了,吹得结实的木萝叶都纷纷落下,细小的叶子在昏暗的像片片落雪,充斥着一种别样的震撼。 忽然间,树叶起了一阵微澜,四散而飞,一枚小小的叶片上竟然出现了一个小孔,山风刹那倒灌入林间,一道尖锐的气息随着倒灌的山风在交汇处发出滋滋的摩擦声响,一道比黑暗还要暗上几分的影子恍若雷光下的黑暗,悄无声息自林间袭来。 采用了独特手段的镂空箭羽非但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竟是达到了一种奇异的平衡快得吓人。 “嗡嗡嗡……” 直到那黑影出现在宁羽的视线中才传来了一点微弱的声响,急速的箭影急速而行,黑色的箭羽残影连连,刺破落叶,撕裂夜空,射向了踏入枯叶里的宁羽。 宁羽脚步一停,柴刀侧放,噌的一声,强大的力道在残破的柴刀上划出一道灿烂的火光,擦着宁羽的脸颊狠狠的射入后面的树干。 像是游鱼一般灵活的箭头实际上在轻微的摆动着,强横的余力进入树干猛然爆裂将两人合抱的树干炸出了一道空洞,而黑色箭羽早已消失了踪迹。 吧嗒,吧嗒,血顺着脸颊流过嘴角落在柴刀上,血腥弥漫,宁羽低着头看不清到底是什么表情。 忽然宁羽跟前变得混沌了起来,不知在何时多了一道高大的身影,就算是宁羽仰起头好似也望不到那人的模样,想都没想,宁羽举起手中的柴刀重重的劈下。 哐啷,百叶精钢铁甲岂是柴刀能够破防的,只是起了一道微弱的火花映出了宁羽苍白的面容,柴刀被巨大的力道赫然磕飞,在空中打着旋咄的一声钉入树干,还在不停的打着摆子。 一只宽厚带着厚重老茧的手一把握住宁羽的脖子,宁羽瞬间被一股巨力推着撞向身后的树干,竟是嵌入了几分。 “咳……” 一口鲜血喷的急促变作了血花落在了黑色的臂甲上,顿时被黑色渲染,血迹鲜红,那力道太强,宁羽感觉自己伤了肺腑,随之,气息越来越不顺畅,心肺中的空气快要消耗干净了,脸由苍白变作了紫红色。 宁羽很平静,平静的有些吓人,忽然他咧嘴一笑,嘴角干涸的血迹异常的狰狞,黑甲骑士望着那双冷静的吓人的眼睛没来由的浑身窜出一股子寒气,手上力道顿时加重了几分,右手一颤,蛇匕入手,锋利蛇形的匕首对着宁羽的瞳孔狠狠地扎来。 蛇匕很快,黑甲骑士的动作也很快,可是,蛇匕却停了下来,那锋利的冷锋离宁羽只有一指的距离。 宁羽没多大的力气,重重的踢了好几下,才将黑甲骑士那宽大的身体踹到了地面,腐叶纷飞几乎将黑甲骑士埋在了里面,宁羽剧烈的咳嗽了好一阵子,将身侧那柴刀拔了出来,纵身一跳,蹲在了黑甲骑士的胸口。 “唔……” 沉闷的轻响从黑甲喉咙中传出,随即呕出了一口鲜血,眼神中除了一丝痛苦,一丝狰狞,还有着迷茫,他的身体失去了控制,全身逐渐传来那种这辈子都没有体会过的痛苦。 像是用细小的刀片在身体中细腻的割着,比最好的厨子还要细致,所以痛苦就更加的清晰,再看向那被自己视若蝼蚁的孩童,心中一种叫做绝望的东西在蔓延着。 “毒……” 黑甲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仅仅吐了一个字,可他的额头却挂满了汗珠,还混着红色的血,比汗血宝马流的汗还要红润。 宁羽就这么看着他,平静的点点头,忽然咧嘴一笑,道:“见过一个穿着青色衣裳的女子没有,我知道你一定见过,告诉我在哪,我给你个痛快……” 黑甲心头一寒,这笑容他见过,从哪些老兵的身上见过,他见识过自己军中那些老兵审问犯人,方法很简单,却极为有效,从来不跟别人虚与委蛇,怎么简单怎么来。 记得老兵说过,对待他们来说,被抓了活着是不可能的,直来直去就行,也别换着法的折磨,只用最简单的办法就行,你就拿着刀一道一道的划,他若能忍受一刻钟就别再问了,没用,直接给个痛快就行。 宁羽见他不说话,抬起手中的柴刀干净利落的手起刀落,吧嗒一声。 “啊……” 看似残破的柴刀却十分的锋利,一只森白的手静静的躺在腐叶上,或许因为刚被砍下来,指头还在微微的颤抖着,而那黑甲骑士痛苦的脸扭成了一股绳,人的痛苦是有极限的,或许经过训练忍耐痛苦的极限会提高,但仍旧是有,若当人的痛苦没有了极限,那就是地狱了。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黑甲骑士的手腕竟是没有流出一滴的血,看上去森白异常,宁羽声音有些冷冽,看着黑甲,道:“我是个孩子,可真不应该把握当成孩子的。 你中了毒,绝命的毒,这种毒叫做饸络,我废了好大的功夫才凑齐的宝贝,知道阳蛛吗,就是那种在十丈悬崖还能结网捕食的蜘蛛,不过这种蜘蛛这时候是没毒的,阳蛛最毒的时候是刚出生的时候,而且是剧毒,所以它是活的。 其实,所有吐丝的阳蛛都是雄蛛,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雌蛛都被它的孩子吃掉了,饸络有一个作用,它会破坏你全身的经脉,而且会喝光你的血。 你一定会死,可是,你知道吗,人从生到死是个很漫长的过程,弥草村是个小地方,是在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我找遍了全村才找到了一种毒蜂,黑阳蜂,想知道它的毒性吗,放心,不强,而且只会持续一刻,不过它会增强人的感知,而且每一次中这种毒会叠加哦。” 耳边稚嫩的声音很轻,几乎听不到,可在黑甲的耳中很清晰,望着眼前清秀的孩童,黑甲骑士再次感受到一股冷漠而恐怖的寒意,此时正是深秋,可为何比深冬还要冷冽呢。 黑甲骑士强自忍着非人的痛苦,想要笑将脸扭曲的不成样子,毛骨悚然的笑声传来,冷冷的嗤笑,咬着牙吐出几个字,道:“休想,那娘们已经死了!” 宁羽朝着黑甲微微一笑,小小的拳头如探龙出洞轻轻的击打在他的脖颈软骨,黑甲喉咙中发出沉闷的咕噜声,嘴巴忽然张开,随即舌头直直的伸了出来。 宁羽小小的手指中间悄然露出一抹蓝汪汪的彩色,那是一根一寸长的针,除了颜色有些特别之外再没有什么异样,可当那长针刺穿黑甲的舌头,黑甲整个人竟是像沸水一般剧烈的颤抖了起来,黑甲的缝隙中缓缓的流出了不只是汗水还是血液的绯红。 宁羽将长针别在袖口,将沾满了血痕柴刀插入后腰,宁羽平静的望着他,眼神中满是怜悯,宁羽想不明白为什么能少受些痛苦却非要不肯说还要胡言乱语。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忠诚,赶紧摇摇头,笑了笑怎么可能,或许是什么他心中的正义感与快感作祟,对于那些被他杀害的人所谓的优越感,这大概是世间最无聊的东西了。 “你们为何而来,说真的,我没多大兴趣,你们是谁,我原本也没多大兴趣,不过以后大概就有了,毕竟,血仇哪怕是我这般懒散的人也忘不了。 你肯定不知道,那个少女是我的姐姐,那么瘦弱的女孩子怎么就能从山风凛冽的谷中把我救了呢?她很厉害吧,我婴儿的时候,她为了喂饱我,不惜用血来喂我,为了养活我,你知道她磕了多少个头吗,她本就连自己都没法养活的人,本就是很苦的人,你们还要来欺负她,你说该不该死。 莫名其妙的就来到了这个世上,我这个人很懒散,虽然有些事情我也搞不清楚,可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平平淡淡的活着,有事没事逗逗村中的大老粗,跟姐姐好好的活着,我本就没想过踏出弥草村的,这个村子有我想要保护的东西,这个想法有些幼稚,五岁的孩子说要守护,别人认为有些可笑,可我就是能。 知道吗,我用了一年时间做了些事情,今天,注定了弥草村要完了,我不是修行者,我打不过你们,可你们都该死,不过,我还小,十年之后我才十五岁,真是好年华,正好去讨债。” 宁羽抬头看了看林间透过的天空,今天的夜色有些诡异,月光分明,可是却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凝重。 宁羽抬起头来,看着他面无表情说道:“姐姐说过,人应向善,我也知道,人性本善,可你长搓了,偏向了恶,我们,他们,有做错什么吗,你们却无故下死手,这世间虽然有道理可讲,可终究还是谁的力量大谁才是道理,我现在不跟你们讲道理,那便以后吧! 你一定死不瞑目,我听村中的老人说过,人死不瞑目,死后的灵魂不会进入冥界而是会在与自己有联系的人身边游荡,好好看着,黑甲三十,嘿嘿,你可以去死了。” 话音落,他袖口的那根蓝汪汪的蜂针消失了,黑甲骑士的眉心兀然多了一个红点,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楚,再不理会黑甲那狰狞的不似人脸的样子。 站起身来,拔开酒葫芦上的软木塞,仰头饮了一口,淡淡的念了一句二十九,便不再多言,伫立在林间抬头望着,眉间有浓的化不开的忧愁,抿了抿嘴唇,倔强的冲村子走去。 几息间,他那瘦小的身影便消失在林间。 黑夜拢黑夜,猩红叠猩红,大得异乎寻常的胧月像蒙了一层淡淡的红纱看得醉人朦胧,林子里洒下的光不多,像是浑浊的老油灯散发着苍老的光晕,却有些能醉人。 光很弱,照到了那悄无声息的黑甲,那残破的可怜的小篮子,树上生机勃勃的木萝梨,还有林间凛冽的山风,吹动着新叶老叶纷纷飘落,带着的不知是血迹还是殷红的月芒,如雪般纷纷落下,像是散落的红花。 五年前,一个身着青衣的少女抱着咿咿呀呀的婴儿第一次走过树林,月亮也像这般透着红芒,树间也是如这般飘着红色的落花,那婴儿在少女孱弱的肩膀上看着落花笑着。 那一晚,这一晚,是那个孩子的生日,那个孩子叫宁羽…… 第六章 月亮倒映的花,是少年的歌谣 漆黑的林间再次恢复了往昔的静谧,很快的,这里却再次布满了喧嚣,来人不多,只有八人,为首之人一袭雪白的长襟,人及近中年,一头比黑夜还黑的长发一丝不苟的垂在身后,脚下是那死去已多时的黑甲骑士。 白衣中年人抬头扫了一眼林间,眉目之间略微露出几分惊奇,在黑甲死亡的四周他所布下的刺龙阵被瓦解了,林间却没有留下一丝的灵韵波动,这不正常,除非是掌控力变.态的修行者,亦或者体技凌厉的体修,可这两种皆是不可能在这等偏僻之地出现。 白衣中年人双目如鹰定定的看着黑甲骑士狰狞的面容,不知为何,就如他的心智也在不知不觉中感到了一丝寒意,一名黑甲想要将袍泽收殓,中年人心中机警大增,不知间林中一股子冒着寒气的风席卷而来。 “别动……”话音未落,可也已经晚了,那黑甲抽手的速度极快,可仍旧碰到了死去的黑甲,一股子黑色像是树根状的黑丝却是悄然落入黑甲的掌心。 白衣中年人目光一凝,身上气势骤然凛冽,手掌一翻,长枪入手顺着一道寒光一闪而过。 “吧嗒……” 一只像是被黑色蛛丝缠绕的手被长枪完全的割断落在地上,看那手腕,连血脉都变作了黑色,被削去一只手的黑甲骑士倒也硬气,脸色虽是苍白却一声不吭,白衣中年人张了张嘴却无言,抬手一挥,众人连忙退了出去。 林边,当黑甲骑士再看向那片并不大的林子布满了未知的恐惧,世上最可怕的事情并非死亡,而是死亡前未知的恐惧。 白衣中年人脸上到没有什么恐惧,可是同样眼睛中神色有些恍惚不定,先前那死去的黑甲死于什么他并不是不知,可仍旧不愿提起那两个字。 毒师,他们或许力量并不强,但是对于军队来说,毒师的厉害之处不必多言,然而,大夏从来都没有毒师,西楚帝国很大一片国土便都是蛮荒之地,毒少不了,毒师自然少不了。 然而,毒师这个称呼早就成了历史,对于这两个已经生存了千年还依然存在的帝国来说,战争从来都没有停止,自然有输有赢,三百年前一场屠戮之战,大夏拼着一州之力生生耗死了西楚毒兵,虽胜犹败。 大夏步步紧逼,动用了无数的碟子,费劲了心思,强加压力逼着西楚将国内的毒师屠戮殆尽,这两个字成了历史的尘埃,然而毕竟毒师给了大夏难以磨灭的痛苦,而且闻名大陆,所以,直至今日毒师的威名仍旧未消除。 白衣中年人淡淡的扫了众人一眼,平静的说道:“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你们心中知晓便是,记住,你们没有来过这片林子,王伦,自己去府中领五百两银子,到给事营领个闲差。 李莫的家人送到元坊,那有处宅子,另外送去一千两够她们过完下半辈子了,其余的自己领五十两,去守护公子。” 众人赫然应是,向那中年白衣人敬了一个军礼,而后翻身上马呼啸而去,剩下白衣中年人。 独独站在林外的白衣人神色莫名,伫立片刻,忽然双手虚空而扶,一股淡然却威势尽显的气息骤然爆发,他的双手猛地拍在地上,肉眼看不见的掌心却是一道淡淡的流光闪烁。 紧接着,地面忽然剧烈的震动了起来,地龙翻身,声势浩然,一条条土龙破土而出,咆哮着在林中翻滚,浩大的百丈苍翠吼声不停,眨眼之间,那片林子竟然被夷为了平地。 中年人像是做了一件平常事,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转身离去,身后,早就成了土黄,再没有一丝别样,翠绿仿佛不曾出现。 “李师,那只走漏的小老鼠可曾伏诛!” “是,公子。”白衣中年人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个事实一样。 白龙车中那分不清多大,似乎十分年轻的声音淡淡的哦了一声,声音有些飘忽。 那布满了流光晶石的车门忽然开了道细缝,骤然一道绯色透出,那株郁郁而生的白果树顿时化为虚无。 那两头白龙马被惊了一下,那白衣中年人神色不动,抬手一挥,一股气力将有些躁动的白龙马安抚下来,淡淡看了一眼依然荒芜的地面,神色微动,一座池子终究困不住潜龙,潜龙再小也是龙。 白衣中年人一步跳上马车,抓起缰绳拉动缓缓朝回路而行,身后是一片血红,身前是一片黑芒,白龙马车上琉璃灯灼灼,风似乎又大了几分,没了木萝林,弥草村再也没有挡得住风的屏障,疾风劲草,风声呼呼,似鬼啸,似怨艾,似不舍。 夜色尽头一抹灰色飘忽不定,似魂魄,死不瞑目的灵魂进不了冥界,坏人如此,好人也如此,可这一切都与那白色的马车无关,实力未知的修行者只是龙马车的车夫,那车中的人,又是谁,谁人知。 “村子三十三户一百二十三人无人愿意顺从。”村中突兀的响起一道声音。 “杀光,一个都不许放过……”平静的村落在这一句话中变成了地狱。 夜色中,斜斜的山石中一道娇小的影子藏得十分隐蔽,远远的眺望再也不会有炊烟升起的平静村子。 疼爱阿丑的阿爹是个憨人,抓着菜刀去跟武装到牙齿的黑甲军士硬拼,傻不傻,傻吗,当漆黑的长枪穿透了老实了一辈子的庄稼人的胸膛,菜刀也没能在铁甲上留下一道痕迹。 阿丑的娘将阿丑摁到米缸中,步了他爹的后尘,阿丑的命运早就注定,当铁背大雀弓拉响轻鸣的弓弦,哐啷一声,缸碎人亡,沾染了血迹的米粒落在地上蹦跶了几下,黑夜中格外妖冶。 村子里最漂亮的俏媳妇,慈爱的看着即将出世的孩子没了气息,泪珠还未干了,吧嗒落在枪尖上格外的响亮,猎户想要护着村民逃走被箭羽射成了马蜂窝,为数不多的村民双目无神的望着夜空,到死都不明白到底这是为什么。 这儿是大夏的疆域,哪怕是边疆,那些军士他们不认识,可或许其中就有吃过自己种的粮食,却为何反过来将他们屠杀,声音减弱,没了哭喊,没了挣扎,没了铁蹄践踏。 不知是谁放了一把火,借助着山风顷刻间就成了火海,茅草的屋子太过易燃,干烈的火势一发不可收拾,火光中黑影晃动,一具具死尸被投入了大火,那艳红的火焰像一个个巨大的怪物吞噬着,咆哮着。 三十骑黑甲整齐的排列在村口,为首的是一个端坐在马背上的壮硕巨汉,或许是身体太过庞大,就连黑山下黑草养育的黑骑战马都有些不堪负重双腿略微弯曲着。 左眼一道横亘的疤口尽显狰狞,黑甲之后那双看不出任何感情色彩的眸子不怒而威,伫马遥望,仿佛面前的杀戮与火焰也不能一丝一毫的撼动他这颗冷漠似冰霜的心。 月亮很圆很大,在这薄凉之地已经许久不曾见到这么漂亮的月亮了,光洁似镜,倒映着大地上的一切,仔细一看,那月亮中竟然开着一朵花,很漂亮的花,花在月中,在少年的眼中,是少年的歌谣。 火焰中开着血色的花,火焰外看着黑色的甲,山上坐着眺望的人呐,手中拿着葫芦,少年你可在唱着,那歌谣。 吧嗒吧嗒,许久不曾落雨的天空,骤然落下青丝,刺得夜空千疮又百孔,灭了血色的花,湿了眺望的人,洗去了血腥,洗的真干净…… 天黑了,夜尽了,仿佛不再醒来…… 第七章 死雨,兵戈 天坑崖壁上几座三丈高的了望塔上,一袭红衣红甲的血卒正像是磕头虫一般不停的打着瞌睡。 夜里山风极凉,身边的铁盆中零星的摆着几块将要燃透的炭石还在散发着自己最后的一丝余热,或许是山风猛烈了点,将他戴在头上像是锅盔的红帽给拂了下去。 血卒睡眼朦胧的瞅了一眼天色,时间还早,嘴中嘟囔了几句,缩了缩身体,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大夏西北从来都是贫瘠之地,这里本来就没有多少村子,十年前这里成了死地之后,更是十里寒烟不闻人犬鸡吠。 终年没有雨水使得这里几乎没有活物,白夜的温度能活活把人折磨死,这使得一年中的雨水变得格外的珍贵,可是,这里的雨同样厉害,下起来五尺之内不能视物,是会死人的。 “哐啷……” 天边一道紫红色的裂痕几乎把天际分开,映红了半边天,其声紧随而至,天上的雷神打着响雷震颤大地,仿佛整片天地都在颤抖一般。 雨还未落,天边越拢越厚的黑云昭示着其中蕴含的力量,一道道光芒在黑云之上来回的翻滚,几乎望不到边际的积雨云沉甸甸的悬坠在空中,似乎想要将大地砸个窟窿。 天坑中没有丝毫的动静,似乎这漫天的惊雷都与他们没有丝毫的关系,入夜之后,不得踏出石洞,这在天坑中是铁律。 可就在这时,紫黑交替的夜色中忽然露出了一抹煞白,那是一张略显稚嫩的脸,像是隐藏在地底的小仓鼠蹑手蹑脚的探出洞口,怀中抱着一个黑色的盒子放在了洞口。 唰的一声,从盒子里抽出了几根十分怪异的铁棍,搭在盒子上竖立着,像是一把大戟直立向天,一块土黄色的布子拢在盒子四周,就算在雷光中看上去也只是有一道淡淡的黑影,不细看根本看不清楚。 来人重新回到洞中,黑暗中一双眸子熠熠生辉。 “哐啷……” 雷光落入洞中,苍白的面色上嘴角似有似无的一抹冷笑,在他的怀里抱着一颗早已风干的果子,当看到这颗果子,眼中的冷意才稍稍消减。 “这场雨好大,比姐姐遇到我的时候还大,不过,现在怎么想都记得那时候的雨是暖和的,这雨要冷的多啊!” 宁羽伸出舌头舔了舔果子,涩涩的,风干的果子早就失去了他原本的甘醇,可是他仍旧像是在享受一般静静的笑了笑,继续说道:“我就要离开了,当年的人恐怕早就忘记了还有我这么一个余孽吧,姐,也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没了烈酒还会冷吗,当年在绝崖边找到了你的鞋子,姐姐那么聪明一定不会跳下去的,好人就会有好报,这可是你告诉我的。 我为了这天已经准备了十年,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你说等我拿着柴刀去报仇的时候大喊一声你们都该死牛气不,这么做有点傻.逼了,可是,一百二十三条人命,有些重了啊!!” 静夜中淡淡的呢喃声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轰隆隆。” 天地之间一道道紫红色的裂纹不断地闪现,此时的这一片天地,如坠永夜,黑压压的积雨云遮住了最后的光亮,天坑如同通向地狱的隧道,黑压压的比黑夜还要黑上几分,就连崖壁上了望塔上的那几点火光也难以透出,好似风雨飘摇的灯盏随时都可能湮灭。 雷雨降世,漫天的紫雷在天地之间炸裂,毁灭着世间一切的事物。 可有一道雷光劈入天坑中的时候竟然一闪消失了,没人知道云上有没有雷神,可那雷似乎被天坑激怒,一道亮光在云上翻滚而过,比大缸还要粗上三分的声若陨世的冲入漆黑的天坑。 雷剑狠狠的劈在那黑色的盒子上,竟然气焰消陨一刹那消失了,雷兽怒极,煌煌灭世之雷一道道落下,却不能坏了那盒子一丝一毫,终于那漆黑的云雷光渐渐收敛。 这时,世界为时一静,充斥在天地之间的紫雷刹那消失,天地肃静的可怕。 “唰……” 不知从哪里开始,一道剑雨落在干裂的石岩上击碎了比沙还要干上几分的石头,碎了满地。 “哗……” 还未来得及细细看见,天地将倾,黑的望不到边的云近的几乎能够但得到云雾的颗粒,落雨了,雨有点大,碎了山石,裂了沟壑,倒了了望塔。 这雨,从来没有下的这般大,人们给这雨起了个很特别的名字,死雨,遮天蔽日的积雨云沉甸甸的,透着一股子抹不去的死气,死雨开始了。 雪原城中回荡着钟声,这钟声自然不是浮屠院中早晚沐洳的祈祷,而是聚将点兵的钟声,雪原城是一座兵城,没有百姓只有甲士。 初春的雪原城仍旧冷冽的可怕,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之中有三百天是在飘雪的地方比寒苦荒原还要困苦,然而这却是兵戈重地,这里是大夏王朝与西楚帝国处于西方的防线。 隔岸黑死城主城东大门竟是缓缓推开,在风雪氤氲的大地上,发生了些许的变化,本是相安无事的两国防线却不知何种因由竟然起了兵戈的念头,夜色中,对面的人影晃动,黑压压的一片。 西楚在这片防线上放了十万兵甲,而且是在帝国战力排名前三甲的黑靥军,面覆狰狞面甲,身着黑红色精铁铠甲,手执一丈獠牙长刃,开了锋还未饮血的绝世凶器格外的**,冷冷的刀尖冲着大夏待血而归。 人人夸弓带箭,一万骑甲兵,两万大戟士,七万步兵甲士,这一股强横到极点的兵士能够横亘天下,风冷冷的挂着,然而,那红甲上的气息竟是比寒风还要冷冽几分。 大夏王朝王将之一左羽大将军上鸢站立高耸的城墙上,双手扶在厚重的城墙上,身后一字九将依次排开,这是上鸢手下的十将军,同时也是他的义子。 在大夏王朝中也都是声名赫赫的人物,以天干十相取名,分为上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早年随着上鸢征战天下,灭了的小国不知凡几,积累下了赫赫声名。 上鸢望着如同夜色的黑靥军,眉宇间早已凝结了浓的化不开的冰霜,年已五十的上鸢仍旧壮硕,一餐食肉十斤饭一斗,除却两鬓间好似被霜雪染白的鬓发没有一丝的老态。 大夏王朝王将实真寥寥无几,上鸢排名不高却也不低,位于第五位,这非是战功所致,而是他与当今大夏王朝的天子并非亲疏,他是前朝老臣,十几年前,那时的老皇帝日益衰老,众皇子八仙过海各显其能为了那张这个世间最为尊荣的位子,当时是身为二皇子的太子的一派,而其后却不知为何当时名声不显的四皇子笑到了最后,二皇子身陨荣华门。 虽然当今天子气量宏大不计前嫌,甚至给了上鸢左羽大将军这等荣位,但他终究是差了几分亲疏,若不然也不会在这雪原城中守城,一守就是十年。 这位战国大将吸了一口冷气,重重的呼出一口雪沫子,盯着前方语气颇为凝重的道:“上庚,白蛉可有消息传来,西楚到底为何突然出兵可查清了。” 上鸢身后一位像是书生模样的男子应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封染血的丝绢,面色颇为难看的说道:“义父,西楚三天前突起兵戈,并非我雪原防线,与我大夏交割的十一处兵锋防线皆是此种情况,在西楚潜伏了十年的院生拼死送出一封密信。 神机处派出的一十三只白蛉只逃出一个,留下了一句话,帝国命师殒命算得关乎西楚气运的一丝契机,现在西楚没有任何消息,杀人蜂对于白蛉的捕杀异常闵烈,几乎所有兵镇都有一位蜂王坐镇,探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上鸢淡淡的哦了一声,沉声道:“既然白蛉带出的消息自然假不了,乱了好,乱了才有仗打,平淡久了身上容易生锈,生疏了的兵甲就失去了作用,需要血液来锤炼一下 大夏比不得西楚之地富饶,仅是白水江东两地就能养活全国,大夏这两年缺钱缺到皇帝穿的衣服都只有两套,想要养活广袤疆土上的兵士如今已到了极致,本就有裁兵的消息从朝中传来,这可不行,一国没了甲士,再富足也是砧板上的鱼肉,这仗来的及时,不打打仗怎么显示我们存在的必要。” 话音刚落,先前叫做上庚似书生模样的年轻将军踏出一步,恭声道:“雪原城中只有三万龙甲军,一旦开战,城中的粮草只能维持一月,而数年无一战争使得栈道早就荒废,我军的处境堪忧。 这还不是最严重的,三万龙甲军中,除了那些老军士,还有入伍还不足三月的新卒,真正的战力还不足一半,无论如何也吞不下黑风城十万带甲精卒。” 第八章 这座城池,那片朝堂 上鸢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嗤然道:“自古以来,武道不得干政,与他娘的太监不能乱政同等,那群库底没鸟的阴人行事过于阴狠自然不能干政,我堂堂大夏的七尺男儿光明磊落却与他们一般。 不就是怕我等手中的兵权过重,那群子自诩君子的书生又好到哪里去了,近来行事越发比那群阴人更毒,都把我雪原城当成养兵之地,今天要一千,明天要一万,真他娘的当我雪原城是他们的禁脔了。 小庚,别他娘的藏着掖着,我就不信以你的脑袋还看不出西楚那点事,朝廷自然也看得清,这些年都是你在帝都干涉,才使得龙甲军不至于筚路蓝缕,别告诉我你这几年都在红袖招过的。 你手底下的东西都给我交出来,打赢了这一仗,我拼了这张老脸,亲自去洪衍那老匹夫家里去给你提亲,真不知道你怎么就看上了那个身子单薄的小姑娘。” 上鸢顿了顿,捋了捋胡子,这才十分郑重的说道:“要胸没胸,摇屁股没屁股,不好生养,他.娘.的老子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你们一个个的都是孬货,净给老子生闺女,什么时候生个带把的。” 在战场上威名赫赫的将军在上鸢的注视下都成了鸵鸟,上庚忽然感觉后背如同芒刺在背,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诸位兄弟对自己极为不满。 这个话题说了早就不止一次了,义母与义父同为军中精豪,是大夏军史上唯一的女将军,十二年前在襄樊鬼蜮鏖战中,为了掩护上鸢护送当时年仅几岁的皇子,留下独扛西楚十万大军,拼至最后一兵一卒,独闯十万雄兵,竟是生生闯了出来,奈何,离襄樊只差一里路,力竭身死于凤凰坡,连上鸢最后一眼都没看见。 此后义父发誓此生不娶,便只有十个义子,可惜,就是没有孙子。 “咳咳……”上庚十分尴尬的清了清嗓子,脸色发红的说道:“多谢义父成全。” 身在后面排在第三位生性最为不羁的上丙悄悄眯了眯眼,暗暗竖了竖大拇指甩了一个哥哥佩服你,脸皮真厚的眼神,上庚随即还于彼此彼此,理当共勉的神色,哥俩相视一笑,而其余几个兄弟皆是齐翻白眼,深深为两人的无耻感到无语。 “哼!” 上庚连忙收敛笑容,正色道:“西楚军方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恐怕只是表象,白蛉兄弟拼死带出的消息不用怀疑,西楚太过反常,事出反常必有妖,联想到西楚命师拼着寿元算得的天机,恐怕那一丝关乎西楚国运的气机不在他处,就在我大夏,有人想要借着兵战掩人耳目而达到其目的!!” 上鸢神色渺然幽幽的望着西楚那幽暗的天空,漠然道:“嘿嘿,你都能看出的道理,那群算是大夏算计人祖宗辈的老狐狸会看不清,骗鬼鬼都不信,看来,那群老狐狸在谋划着什么啊。 老五,你好歹也是合宗那老不死的得意门生,你说你那死鬼师傅在盘算这什么,还有你那未来老丈人,现在是不是在他那宰相肚里能撑船的有容居里算计人,这不行啊,博弈需要棋子,是棋子就可能被吃掉,算计来算计去,到头来吃亏的还不是我们这些武夫,看来,死的人不会少了啊!” 语气平淡却不尽让人感到一阵冷冽的寒风把他身后的众人的身体吹个通透,众人噤声不敢接着上鸢的话茬说下去。 庙堂之高与江湖之远从来都不同,江湖的血腥看得见,而庙堂都是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伤人格外的疼,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道理从来没有消失过,帝都白锦河里沉了多少翻云覆雨之人,恐怕,数都数不过来吧。 “义父,临走时我拜访师傅,他老人家没怎么理我,倒是我那师叔将我拉到一旁说了一段话,您也知道我那师叔修为不怎么出息,可是对于星象命理那一套却颇有些门道。 他与我说西南苍黄星现,这颗星主杀伐,而且重煞,不久便会血月映世,国将不宁,这种命数在十几年前曾经出现过一次,被龙象宫宫主斩了一条百世即将化龙的蛟龙化作命弓,射碎了那颗妖星,可谁知那只是一颗辅星,这一次主星的命格被众星所护,无论如何也避不过去了。” 上庚脸色颇为异样,身为合宗宗主的得意门生,那个师叔虽然有几分疯疯癫癫,可是他的八离气运盘可是货真价实的一百零八颗鳌心做成的假不了,连皇帝都信,你为何不信。 上鸢沉顿了片刻,这才缓声道:“陆飞凃的本事不咋地,算命倒还算牢靠,嘿嘿,小五,你说陛下让陆飞凃跟你说这些的意图所为何?” 上庚神色一敛,和声道:“恐怕那契机陛下不想假以人手,在我们得知这消息的时候,七宗之人与大世家也早就有了消息,而且包括雪原城在内的十一城如今已是沉钩遍布了,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上鸢笑了笑,没有说话,沉寂了一会儿,忽然道:“你这次陶腾了什么好东西,喂不饱我的一众儿郎,我可不会出一并一卒,又让马儿跑又得马儿不吃草的念头早就该绝了,老子好不容易练出来的百战老兵,岂是他们想拿来博弈就可以拼死的,要是你那老丈人太过小气,哼,休想要一毫的礼金。” 上庚讪讪笑了两声,原本满身的书卷气登时消失的无影无踪,瞬间化身成了满是铜臭的商人,恶着嘴脸笑道:“这次多亏了潇潇,才从她那号称铁公鸡的老爹口里拔了几颗牙,嘿嘿,屠龙弩二十架,百炼精甲一万,卯刃黑刀五千柄,铁背大雀弓八千,箭羽无数,粮草二十万石。” 上庚顿了顿,等看到身后众兄弟目瞪口呆的鸟样,才赚足了噱头的继续说道:“还有墨字登云凿两架,黑山牧场黑松白花让我给牵来了三千匹,樊龙炮车五架,还有两个墨宗的弟子,另外呢,潇字营一百玄甲重骑,怎么样,咦!” 上庚刚说完,忽然只感觉耳边除了烈烈的风声没了一丝声响,往身后一瞅顿时一股子恶寒从心头升起,只见身后的八个人睁着绿油油的眸子正瞅着自己的屁股看,我靠,老子又不是锦绣阁的粉头看什么看。 转过头一看又是一呆,义父这是什么表情,嘴巴都裂到耳根了,用不用反应这么大,好吧,我承认这次是有点闹大了,可这也不是我的错啊,都是潇潇那丫头,撒娇撒的他老子差点都嗝屁了,能不给多点吗,嘿嘿,怎么说呢,有这样的媳妇供着都开心。 讪讪的干笑,上庚这个时候可不敢多说话,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他实真不想被兄弟几个给爆了菊花,沉默了片刻,性子最禁不住沉闷的上丙爆了句粗口,小眼睛小鼻子在一张肥脸上都挤成菊花了,呜的一声一把鼻涕一把泪猛地扑到上庚跟前。 两只肥硕短小的手臂死死的抱住上庚的大腿声嘶力竭嚎叫道:“老五,老五啊,哥哥我穷死了,你是不知道啊,哥哥的丙字营都穷到食不果腹囊空如洗家徒四壁了,可怜可怜我,我的要求也不高,屠龙弩五架,精甲三千,黑刀不用多,给我一千柄,雀弓给我两千。 登云凿哥哥就不厚脸皮要了,不过那黑松白花最少给我五百,哥哥也不是不知情理的人,那一白重骑是弟妹的嫁妆哥哥自然不能要,剩下的让众兄弟们分吧,老五,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了。” 听到上丙哭喊的话,上庚脸都绿了,这他.娘.的都要了三分之一了还不多,那什么叫多,还不等他发作,本就被称为智将的二将军上乙一摆雪袍一脚踢在上丙那肥厚的屁股上,上丙顿时嚎叫一声飞了出去,扑在雪窝里闹腾起一阵风雪飞扬没了动静。 上乙儒雅的笑了笑,上庚忽然脸上一寒,这个二哥虽然被称为智将,可是跟儒雅他.娘.的扯不到一点皮毛,一个字就是阴,排兵布阵怎么阴诡怎么来,能将文宗的浩然正气练成笑里藏刀,你能不觉得他厉害。 “二哥,有事您说!” 上庚众兄弟中最怕的就是二哥,自然腼着脸不敢多言,上乙笑着点点头,暗暗赞叹一声五弟就是上道,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这才道:“小五啊,马匹我没用就不要了,其他的每样给我来上一些,至于多少,自己掂量就行,看你这趟下了不少功夫。 你那媳妇不错,宁肯坑自己的老爹也要帮你,有你嫂子当年几分样子,这就对嘛,自己人当然应该帮自家人,回头让把你媳妇送你嫂子那去,女子无才便是德这种狗屁说法在咱们家行不通,你嫂子也是熟读诗书兵法,学学总是好的。 对了,你这次把你老丈人得罪惨了,看在你劳苦功高的面子上,娶亲的时候,哥哥帮你排兵布阵,保证让你活着回来。” 上庚脸上已经面若死灰了,自己那未婚妻本就是天骄,修为才智都是龙凤之姿,自己在她手里就是面团,任意揉搓,若是去了那大智若妖的二嫂那里,自己还有活路,要知道,那叫做皈依的嫂子可是百年不世出的妖孽。 白水岭跟同样堪比妖孽的上乙活活坑死了敌将三万甲士,虽说那三万甲士多是杂鱼军排不上号,可军队再弱它也是军队,据说今日,他俩的名字还高居血榜前三甲,可见西楚军方对于两人的痛恨了。 就在这时,排在首位那个闭着眼养神的中年男子忽然睁开眼,声若钧雷的说道:“小庚,我要两千黑松白花,再给我配些箭羽精甲,其他的让给他们吧。” 上庚神色一正,连忙应是,对于这个在刀山血海中生生拼出一条血路的大哥他是打心眼里佩服,一门双王将,这等殊荣,哪怕是排名第一军的龙凤军也没有,年仅三十五岁的王将,尽管在大夏排名最后,却是所有人都不能忽略的存在。 本来早就能够自立门户的上甲却始终不肯离开义父身边,哪怕皇帝用了削爵这等手段也没用,最后皇帝也只能听之任之,而自己知道,自己众兄弟都是上甲交出来的,而那个兄弟没被上甲救过,所以,往往上甲说的话比上鸢都有用。 第九章 春雷夜雨惊了谁 看着众兄弟你争我夺的场面,上鸢只是笑着看着没有插言,在自己的义子脸上扫过,胸中不禁骄傲,望着东方,眉眼不禁多了几分湿润,就在黑夜中不远的地方就是自己宁死也不愿意退让的地方。 那里有一座鬼城,名叫襄樊,城前有座坡,叫做凤凰坡,当年,有个女子死在了那里,那个女子叫凤凰,大夏王将第五,红颜战将夜凤凰,上鸢今天的位子当年属于哪个女子,上鸢嘴动了动终究没有说出什么,心中默念,你当年收下的义子如今已经长大成人,你可还安好! 凛冽的寒风将落下的一滴泪冻成了水晶落在地上碎成了粉,咧嘴一笑,抬起粗糙的手掌一巴掌排在上庚的脖颈上,咧着嗓子哈哈大笑道:“老五不愧是我的儿子,这次可是让洪衍那老匹夫气得三尸神暴跳了,不错不错,老大老二要的东西都给他们,另外那两个墨宗弟子都给老二他用得着,至于其他的你分给他们兄弟五个。 老五你即刻回帝都打探消息,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能放过,老二镇守城中,老四老六老八镇守东南北门,老大几个随我出城,就算西楚不想打,咱们也要将黑风城捅个窟窿。” “轰隆……”上鸢话音还未落,黑漆漆的城中猛地传出一道震天响声惊了夜,上鸢眉头一挑,大声质问道:“罗洪,怎么回事,谁在闹营,给老子拖出去斩了。” 就在这时,从黑洞洞的城辕下踉踉跄跄的跑过来一个偏将,衣帽歪歪扭扭没有一丝军队的样子,身上着着软甲似乎被强力炸开的碎石划得支离破碎,这可是蛟鳄皮做成的,可是却成了这般样子,可见受到的创伤有多大了。 罗洪摘下自己的头甲拍了拍尘土,这才看清楚来将是一位近五十的老将,脸上满是岁月的风霜,光看脸的话像是老二十岁,而可是那双精神矍铄的眼睛却极为特别。 罗洪似乎被伤及了屁股,咧着嘴揉了揉,还好没漏,这才说道:“将军,小将军想要出城被卑职拦下了,他气不过,又不想拿我撒气,结果一拳震碎了龙牙石,现在正闹脾气呢。” “什么,那小畜生震碎了龙牙石,哼,气死老子了,他.娘.的这小子就不能消停点,上次为了一把破枪崩了兵部尚书宋明阮儿子宋谦的门牙,上上次在帝都就因为人家笑了笑他就差点把锦绣阁给掀了,上上上次在回来路上竟然砸了一个子爵的宅子,为了什么来着,哦,嫌人家不管他饭,这都是什么狗屁理由,说说吧,这次又为了什么混账事。” 上鸢面色铁青的跳脚骂着,也不怪他这般生气,实在是他的第十位义子上癸,实在不是什么省心的人,三天不闹点事就浑身难受。 罗洪咧着嘴嘿嘿笑了两声,没吱声,还对于小将军的所作所为颇为自豪,颇为无奈的智将上乙笑了笑,暗暗给与上癸年纪最为接近的上壬悄悄甩了个眼神。 上壬连忙上前一边捋着上鸢的胸口,一边劝解道:“义父,莫生气莫生气,气坏了身子就不值当了,上癸那小子也真是的,怎么就那么不消停呢,义父你说,那宋谦在西江月当众骂义父,暗地里打闷棍,下套子,怎么不行,当众打碎那小子的门牙虽然解气却殊为不智。 还有那锦绣阁欺凌妇孺,砸了就砸了,可好歹蒙个面,可这小子还自报家门实属笨到家了,还有还有那个家里有良田千亩富得流油的子爵,你说你小子气不过那蛀虫欺压百姓直接杀了不就行了,非得扒光了挂在城墙上当旌旗,这怎么行,好歹是皇家封的世袭子爵,总得给皇家留点面子不是,义父,您说对吧。” “哼,行了行了,老九你就别给那个小混蛋打掩护了,老子的儿子难道老子不知道,那几件事他没有错,我也不生气他能惹事,生为七尺男儿不能惹事那还能叫男人,惹事哪怕捅了天也不怕,哼,我气在那臭小子光长力气不长脑子,什么事都靠力气,他小子又不知皇帝的儿子,总有吃亏的时候,老二,说吧,这次为了什么?” 上乙眉头挑了挑,以手扶额无奈的笑了笑,对于上癸那混小子自己也没有任何办法,性子太过皮实,像是猴子,连自己的妻子见了都要叫一声小混蛋,除了上甲还能镇得住,那小子真可谓百无禁忌。 摇摇头,摸了摸眉头苦笑道:“义父,您可知道最近帝都离宗出了一个天才,年仅十五岁就已是入微上境,还登上了峥嵘前三甲,您也知道那小子就是一个修炼怪胎,十五岁的渭熊上境还从来未出现过,可是修身与修神的境界从来都不能比,入微跟渭熊虽说都是四境,可渭熊却打不过入微这世人皆知。 而且修身从不入峥嵘,也不知道那混小子听谁说了,这就活不成了,非要去帝都与人家拼个你死我活,证明一下渭熊可以打得过入微,大哥不让,这小子正使牛呢!” 上鸢牛眼一瞪,胡子登时就翘了起来,骂道:“那小混蛋气死老子了,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人家入微上境更他有个屁的关系,老子辛辛苦苦操扯家业还得整天给这小混球擦屁股,我他.娘.的上辈子欠他的!” “哈哈哈哈,这谁的屁股,咦,好熟悉啊,哇,怎么还动了。”暗色中传来一道嚣张至极的笑声,一个十五六岁长得十分瘦弱的少年窜了出来,正撅着屁股趴在雪窝里看着什么。 过了片刻,那声音忽然惊奇道:“咦,三哥,你趴在雪窝里做什么,啧啧,几天不见你又肥了!” “滚!” 上丙圆滚滚的身体直愣愣的窜了起来,抓着少年的衣领恶狠狠的说道:“上癸,哥最后再提醒你一遍,算哥求你了,别再祸害咱那点家当了,龙牙石不好弄,太贵,咱弄点便宜的,那座山就不错嘛,你随便砸,砸碎了哥就送你去帝都,什么离宗天才,什么纨绔子弟,咱兄弟随便打,行不。 要不这样吧,李老鬼那老不死有个如花似玉的闺女,要胸有胸摇屁股与屁股,出浴图那叫一个娇媚啊,老规矩,你先把风我先望,怎么样,恩……实在不行,让你先来!” 上癸咧咧嘴,看白痴一样看了上丙一眼,嚣张说道:“老子要去干翻帝都那娘们,哪有功夫陪你胡作非为,滚!” 上丙眯缝的眼忽然一睁,惊讶道:“啧啧,不得了啊,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胡作非为这么高深的词你居然能说出来,哥哥佩服,哪学的?” 上癸眉头一挑,丢了一个算你识货的眼神,嘿嘿道:“昨天去李老鬼那儿看李悄悄洗澡,李老鬼说的!” “嘎……”上丙一口气没喘上来,暗暗擦了擦汗,心里不断重复道,老天快排个大神来镇住这个妖孽吧。 在场众人除了仍旧在闭目养神的上甲之外无不神色无奈的望着奇葩,奈何这家伙水火不侵,从小就宠得不行,虽说是兄弟,可一半兄弟几乎就是拿儿子在养,结果就成了这般无法无天的性子。 上癸很自然的把那些眼神当成崇拜,三步并作两步,拽着上鸢黑白参差的胡子,一脸笑意,道:“老爹,我要去帝都,帮我写推荐信,我要去明宗,他.娘.的若不是军人不得挑战那帮子学生,还费这功夫。” 上鸢铁青着脸看着上癸,作势要打,可抬起手僵持了一会儿还是放下了,想打下不去手,骂了屁用没有,对于这个自己妻子捡来疼到心口里的孩子,他自然分外的喜爱,可就是这脾气像极了自己的妻子,倔得像头牛,上鸢心中轻轻叹息,上癸若是将性子收敛点,假以时日必定是大夏另一个无双猛将。 对于这个打不得骂不得的小混蛋,上鸢只得无奈的说道:“去,去帝都,可是儿子啊,去明宗,就是去离宗都不打紧,可离宗的天才那一定是真正的天才,你虽说已经渭熊上境,可比不得他们的手段多,容易吃亏,咱们当兵的讲究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你去找你二嫂,她注意多,先不说别的,不吃亏就行,还有约法三章,遇到不平事你别出手,去找你那还没过门的五嫂,你哥哥多,可没一个在身边,还好,哥哥多嫂子就多,都是自家人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要是答应了,爹就应了你。” 上癸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咧嘴道:“老爹,别的都能答应,可是不能去找二嫂,她一直就想给我物色那些个聪慧的女弟子,要是见了那个入微上境的小娘们,非要把她拉来当我媳妇,那可怎么得了,我去了帝都一准了隐姓埋名,不胡作非为。” 堂堂左羽大将军的上鸢哭笑不得,无可奈何,这小混蛋倒也不傻,还知道他二嫂的本事,上鸢重重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既然不愿意找你二嫂就不找了,去了明宗总归有些益处,明早就随你五哥回帝都,入学一事你五哥会帮你办妥。 儿子啊,去了帝都不比咱们雪原城你想怎样就怎样,能不惹事就不惹事,就算惹了事咱也不能傻不拉几的自报家门,若是连你嫂子都没办法的话,你就立马滚回雪原城,大夏不小,比雪原城大的地方也不少,可敢在这里算账的还真不多,知道了吗?” 上癸嘿嘿的笑着,一溜烟就跑下了城墙,说是收拾包袱去了,上庚摇了摇头,那小混蛋有些什么可以收拾的,就两身衣服再无他物,这可真不是舍不得给他做衣服,只是平常料子做的衣服不禁穿啊,那小子天生神力,动不动衣服就成了碎布,那两身衣服还是用二嫂嫁妆里那两斤金蚕丝造的,怎么穿都穿不坏。 看上癸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上庚神色一整问道:“义父,您将老十送入帝都是不是这次的仗不好打?” 上鸢神色一肃,身上的气势猛地爆发,铁血气息尽显无余,看着夜色道:“自然不好打,里面隐藏的猫腻多了,就不再是单纯的战争了,皇帝正值春秋,而且是不世出的明君,可明君是说给老百姓看的。 对于臣下来说,明君就代表了野心大,想的事情多,可是这不行啊,对于我们臣下来说,有个野心勃勃的明君自然是好处多多,可敝处就是我们的作用降低了,而且知道的少了,恐惧就会多,终究会爆发的。” “就比如这次,咱们对于这场战争的真正由头一头雾水,打得莫名其妙啊,皇帝不是傻子,洪衍苏子敬也不是傻子,那我们就是傻子,送来可以装备一万屠龙军的精锐器械,这是要打国战的节奏。 我总有种感觉,这场战争或许会很久,上癸性子直率,本就不适合当军人,反而更适合那座江湖,离开这个漩涡终归是好的,至于雪原城,有我在,有你兄弟们在,就破不了。” 声音阵阵铿锵,寒风也遮挡不住那股子铁骨铮铮的豪迈峥嵘。 夜深了,露重了,落在地上都成了霜华,忽然,天际划过一道惊天神雷,吧嗒吧嗒,落雨了,雪原城二十年第一场春雨,第一场春雷,来的悄无声息。 只是,这春雷夜雨到底惊了谁…… 第十章 老兵死,战事启 下过寒雨的雪原城格外的阴冷,连守在城头里头裹着袄子的老兵都有些受不了,更别说那些入伍还不足三个月的新兵崽子,一个个缩在城墙下打着摆子。 也是,这场雨下的忒没道理,雨点子扎在地上直接成了冰,闹不清楚为何这般冷冽的天气,没下雪却是落了雨。 寒风中,一片黑铁色的重甲在风中直直的站立,这些寒风对于他们来说算不得什么,毕竟潇字营在天下也是排的上号的精锐,厉声随啸起,晨曦的军营中猛地传出一阵咆哮,打乱了天上飞凌的飘絮。 一众黑甲之前,一个身穿白袍似若书生的上庚策马而立,此时上庚的脸色十分的不好看,白一阵青一阵然后再白一阵,他的手中掐着一张揉搓了好几遍从茅房中扯来的草纸。 布满褶皱的纸张上歪歪扭扭的写着几个残字:五哥,大夏风光无限好,我要游荡一翻,恩……那个,想不起来词了,宝库里都是好东西,我拿两件防身,不用担心我,你先去帝都等我吧,我去的事情千万不要跟二嫂说…… 上庚狠狠的攥着纸条,过于用力了一些,结果纸化成了灰,揉了揉僵硬的脑袋,咬牙切齿道:“这臭小子,哪学的酸文腐儒的道道,大夏风光是好,可跟你有个屁的关系,你防身,怕是你不去惹别人就烧香拜佛了,捅了篓子还不是要老子擦屁股。 黑刀八柄,十张铁背大雀弓,三匹黑松白花,这些也就算了,你他.娘.的要屠龙弩车作甚,攻城吗,小王八蛋,你要是闲着没事把帝都的城门给炸了,老子就把你送进蛟蛇窝。 咦,怎么有股子臭馊味,呕……这仇哥哥记下了,咱们以后慢慢算,等你到了帝都,哥去找二嫂先给你找一群小娘子,人多了点?不急,咱换着花的选,嘿嘿……” 上庚借着天空飘落的白雪拍了拍有些抽搐僵硬的脸,举起马背上那柄黝黑的半丈长刀,喝声道:“出发!”。 “哗啦啦……”于他身后的一片黑色如同一只荒兽一般迈开了步子,像是一股洪流流向远方。 雪原城,昨夜汹涌的夜雨没有给这个荒凉的城带来哪怕一丝的生气,一场春雨一场暖似乎在这里就失去了效用,雨水落在地上直接成了冰花,天刚及亮,停留了片刻的晴空又落下了灰蒙蒙的雪。 城墙上的守兵都显得有些萎靡,谁在寒风劲雨中连续待上几个时辰也都受不了,阴风一个劲的往铁甲里面钻,这时候本不该穿铁甲,稍不留神皮肤就粘在铁甲上,扒都扒不下来,只能撕掉一层皮,这可就遭罪了,可是特殊时期,不着铠甲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兵痞老兵韩三抬了抬脑袋瞅了一眼雾蒙蒙的天气,骂了句.娘.的,搓搓手,在怀里掏了掏,掏出一个鹿皮袋子,这鹿皮酒囊可不是谁都有的,大陆上最好的鹿皮在虹鹿城,可是在西楚。 他的这只是在五年前从一个西楚校尉尸体上拔下来的,平时宝贝的很,他十分爱惜的打开塞子,小小的嘬了一口,不敢一口咽下,在口中回味了片刻才恋恋不舍的咕噜一下咽了下去,随即满脸的陶醉,还是边关的雪酒最得我心,酒不烈那还叫酒,这滋味,就是拿晏城白轱辘巷的粉头都不换。 刚刚放下鹿皮袋子,还没来得及堵上塞子,视力极好的韩三抬头望了一眼对面的黑风城,忽然呆了呆,一个细小的黑点极为快速的冲了过来,似乎在打着摆子,那黑点于漫天的白芒中显得极为突兀。 急忙擦了擦眼睛,想要再看一眼,忽的变成了一片漆黑,喉咙中被什么给堵住了,想要出声却只能发出“嗬嗬”的闷哼声,敌袭,韩三心口止不住的往下沉。 百战的老兵不易死,这不是说说而已,可韩三要死了,他很清楚,噗嗤喷出一口子血花,肺中清爽了不少,一股子从杀戮中练出的气劲一咄,韩三的头狠狠的撞在墙头撞柱的那扇铜锣上,他已经没有气力拿起军锤鸣警了。 力量太大了,韩三的脑袋撞破了,金黄的铜锣上留下了一道血痕,很难看雪芒中有些子晃眼。 “咚……” 沉闷刺耳的金鸣响彻在雪原上空,一瞬前还寂静了无声的雪原城在下一瞬间变成了一座运作的机器,密密麻麻的声音传来。 眼前一片漆黑没有了光明,韩三知道要死了,想要再看一眼晏城,取了个媳妇,孩子才穿开裆裤,还没见过自己,不知道会不会叫爹了,老娘的眼疾,一到下雪天就出不了门,秀娘应该会照料好吧。 他很想告诉她再找个好人家嫁了吧,说不出了,他娘的这下子立功了,省的莽子那帮子莽汉嘲笑自己混吃等死连个军功都没有怎么荣归故里看妻子,这样就够了,嘿嘿,兄弟们,别死了,秀娘你真美,来世还娶你…… 一抹子笑慢慢浮现,还没完就断了气,血趟过带笑的嘴角开了朵美丽的花,黑箭断了他的喉咙,可终究抵不过韩三的命,那袋子所剩无多的雪酒重重的从空中坠落洒在了染血的城墙上开了朵晶莹的冰花,却逐渐被流淌的血染成了血色,战争开始了…… 几个呼吸之后,一道壮硕的影子窜上城头,蹲在了韩三身边,眸子剧烈的动了动,拾起落在城墙上的那袋子雪酒,合着血仰头喝了一口,干烈的撕心裂肺,那人把鹿皮袋子挂在腰间,低声说了句,兄弟走好! 烈烈风中,上甲傲然而立,短枪别在后腰,双手拄着长刀闪着寒芒,腰间悬挂酒囊,那是一股子沉重的血债,需要他来偿,长刃一挥,赫然道:“列阵整兵,新兵下城墙,白羽营列阵,无须领命,给我射,三战老兵上城墙,放了一兵一马唯你是问,备火油,滚棘,棉石,给我砸死这帮西楚崽子。 张守城,收敛韩三尸首,待战末本将军亲自为其请功,此战,韩三占首功,给事营,给我把屠龙弩车全部抬上来。” 雪原城军士毫无一丝慌乱,各就其位,上甲双手撑立城墙,对面至少三万兵甲,眯了眯眼睛,手上力量大了些,竟是将用百浆糯米和成的城墙抓了个窟窿,三千大戟士,及城墙已然不足百丈远。 上甲从身边抓起一张屠龙弩车,这种看似只有不足一丈的弩车却有着滔天的力道,绞绳上力,蓄力而发,可加持三百石的力道,那可是足足万斤之力,屠龙之说非是子虚乌有。 上甲脚步一沉,双手抓住蛟龙筋弦,龙弩箭上弦,轰隆,仿佛屠龙弩车要裂开一般,片刻后,*似满月,上甲脸上闪过一丝红芒,带着一股子莫名的气息,龙弩箭像是愤而出海的蛟龙咆哮着冲向敌军。 轰隆,西楚的玄甲盾应声而碎,一路上腥风带血雨,一片哀鸣之声,那闪耀着红芒的龙弩箭竟是将整支军队穿凿了一个窟窿,轰的一声,屠龙弩汇做一股血流直直的插在黑风城的铁壁之上。 一望之下,竟是砸了一个窟窿,那龙弩箭余力未消,毒龙猛钻,一箭西来,穿了一座城,那声势仍旧惊人的龙弩箭冲着那黑风城的城主府呼啸而去。 黑风城壁前垒,那座毫无一丝贵气样的府邸低矮的吓人,看上去更像一座巨大的营帐,精兵严待,奇怪的是,西楚甲士正在攻击雪原城,而这座帐中仍旧气氛凝重。 为首之人非是主将,反而是一个全身笼着一件袍子看似瘦弱的人,其后站立身着劲装的女人,相貌平淡,打扮平淡,可就是站在那里却没有一丝的平淡,目不斜视望着那并不存在的门神色凝重。 次首之位上,哪怕是大陆上都赫赫有名的上.将军吴起脸色莫名的不甘,望着上位那人身后悬挂的颇为古朴的地图,最为中心赫然便是黑风城与雪原城,其上标注着军事布防,形势一片了然,自己为了那张地图已经准备了整整十年,可却为了那人的一句话,几乎十年之功一朝倾覆。 手中的一块伏龙兵符光滑玉润轻轻的抚摸,微微苦笑一声,自己执掌十万甲士的兵符还抵不过一句话,这如何能让他甘心,帐中除却两人再无一人就座,全然列在吴起身后,无论是战火熏陶出来的百战老将,还是身负才柄前途无量的菁华校官,脸上皆是不甘之色显露无疑。 城门城内,血花樊雨,城上伫立的是自己多年来最为信任的副将张大牛,名俗人不俗,足以应对这场攻坚战,可这场攻坚注定不可能成功,缺了战心,天时地利人和毫无优势,除却人多了点。 可自古攻城战,人多却不是优势,自己的儿郎都是心血,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去送死,若不是知道那人的身份,哪怕是拼着解甲归田的命途也要整个一二三,可是奈何。 第十一章 少女的花,芙蓉门前黑鳞马 帐门突兀的被掀开,一脸焦急的年轻校尉冲进帷帐,可还未开口,心口诡异的开了道口子,眼神骇然的倒了下去。 忽然,一股凌然气息从帐外直冲冲的迎面而来,一枝梨花压海棠,直冲座上首位。 吴起眼皮子都没有动一下,只是低着头看着手掌的伏龙兵符,眼神琢磨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中堂,一箭挂于空,气势凌然,那些个老兵还好,年轻一些的将士有种被洞穿的错觉,为首之人未动,箭也未动。 “嗡……” 漆黑的龙弩箭随势而动,咄咄的射向黑袍人的眉心,黑袍人没有说话,但是她身后那女子一掠而去,身形挡在了黑袍人的跟前,女人踏出一步,脚步微沉,右手屈指化剑,左手掌若棉絮,直指洞黑的长箭,议事厅瞬间万籁俱寂,一箭掠出帐顶,一声轻响,那漆黑屠龙箭应声而断化为片片齑粉。 女人淡淡说了句可惜了,便重新回到了黑袍人身后,却是不知在说什么可惜。 知晓了其中门道的吴起随即一笑,当今一代无人可披靡的一人之箭竟是这般轻巧的被折断,这人修为着实可怕,想了想,摇头笑了笑,上位这人若是身边没了这等修为之人那才是不正常吧,吴起忽然从位上站起,向首座之人微微抱了抱拳,随即不再逗留转身而去。 帐中重新复了静谧,光线暗了些,地沉沉的帐内或多或少的多了几分沉重的意味,黑袍人忽然动了,令人惊讶的是一道清脆的女子声音响起:“白姨,你受伤了?” 她身后的女子望着她笑了笑,抬起微微颤抖的右手,虎口上赫然多了一道红痕,显然是被先前的龙弩箭所伤,可那重达万斤又夹带了上甲无所披靡的战气竟然只是在那女子手上留下了一道红痕。 女人淡淡的摇摇头,叹息道:“无碍,只是被那战气动了些许经脉而已,不碍事的,可惜了那上甲本能在修途上前途无量,却明珠暗投进了军队,而立之年便达到了须弥下境,可是他的境界恐怕五年未进寸功了,若非如此,这座天下十年之后必定有他的名字,可惜了,可惜了。” 被黑袍笼罩的女子似乎并不同意被称作白姨的女子,颇为赞赏道:“可是,司命爷爷却说,天生夏上甲,兵道见长生,司命爷爷用围棋九品之境来命名人之心境。 一曰入神,二曰坐照,三曰具体,四之为通幽,五曰用智,六曰小巧,七曰斗力,八为若愚,九曰守拙,上甲已然到了若愚之境,他误了修行,却在心境上开辟了一道小径,终能入了大道。 相较于上甲,左离虽说已然入了长生上境,可是心境却仍旧停留在斗力,比之上甲终究弱了几分大气磅礴,一旦上甲心境入守拙,百年之内,西楚终究入不了中原。” 那女子神情一呆,似乎对于那女子口中所道的司命爷爷对于上甲的评价有些高了,要知道左离左仲邱是百年以来军方最为出彩的人物,没有之一,就是那些大宗门的天才与之相比也有所不如,可大夏上甲却比之更为厉害,可是这般人物为何会屈居在这雪原城这般荒凉之地。 少女黑袍微微拢起,露出了一抹圆润玉珠般的精巧下颌,多了几分虚幻,说道:“人皆有情,再怎么天赋之人终究会被情所困,上甲只不过困于一字而已,司徒爷爷说了,皇帝困于一宫,宰相困于一府,将军困于一战,而上甲困于一家,世间又有谁不被所困呢,白姨,时辰到了,我该走了!” 白姨怜惜的看了一眼少女,眼中闪现浓浓的不舍之意,躬身道:“小姐,保重,婢子会在黄湖静待小姐归来。” 少女轻声应了一声,笑了笑,黑袍下一只精巧的小手探出,在空气中捻了拈花指,一朵白蔷薇静静的绽放在她的指尖,带着微微露珠晶莹剔透好不美丽,只见,忽然从她那白蔷薇花中飞出一只彩蝶。 水晶般的晶蝶散发着彩晕,那只透明羽蝶在空中偏偏而飞,羽翼幻化而消,散落偏偏光雨,花逝蝶消人已无踪,只余黑翼女子无声叹息。 芙蓉楼没多少名气,比于红袖招,锦绣阁这样的名气大到当今陛下都知道的风烟之地更是浮游比于大树,芙蓉楼所谓的四大花魁放在帝都红袖招连粉头都算不上,顶天了能算是那些个不出彩的倌人的丫头而已。 可是,在八百里尽是寒烟凄苦的燕云之地上,这里就是一座最大的销金窟,比不了帝都秦淮河那一掷千金的大气,可四大花魁一掷百金总有吧。 世间,没人愿意作践自己,谁不想安安稳稳找个依靠,谁又想夜夜笙箫,枕边之人夜雨话凄凉的无奈。 秦淮无语话斜阳,家家临水映红妆。春风不知玉颜改,依旧欢歌绕画舫,月明人断肠,这首帝都七公子之一的白衣公子齐白暄于红袖招七楼所作一曲《断肠》道尽了多少凄凉,生在是非时,无奈叹命长的悲哀又有几人知。 倚翠偎红的芙蓉阁自然是依旧笑春风,一股子透着粉色的油灯光晕笼罩在芙蓉楼,不知者自然不识货,那几乎是与金子等价的灯油名字叫做醉芙蓉,那可是香山迷香阁独门所有的,内里可是加了白芒山特有的三纹香麝的麝香,闻了比春药还烈上几分。 芙蓉楼只有三层而已,一楼最为喧闹,那些流连忘返的恩客没有大钱,也就是凭着自己辛苦一月的苦工钱来这里快活一次,大都是单身汉子,想娶媳妇手中无钱,二楼是雅阁,专门招待那些有官职,或是过往本地的商人,至于三楼,谁都没上去过,相传,谁若是一掷万金可上三楼。 那些个身着红纱绿蔓的浓妆女子依偎在绣木凭栏后摇着丝纱,娇声连连,路过芙蓉阁门口的那些男子大都吞着口水无奈的看一眼继而转身离去,囊中羞涩怎能有胃口吃尤物。 一些个眼尖的女子大都会高声叫一声认识的人,说几句撩拨的话语,娇媚的大笑下一次可要好好疼爱奴家,往往听到的人都以手掩面极快的离开,那些女人不露痕迹的讥笑一声,转身便继续招摇妩媚。 华美的芙蓉楼门口一侧的一棵有着三五十年之久的摇钱树叶子在夜色与芙蓉楼的氤氲光彩中显得有些迷幻,烟花地多忌兵戈气煞之物,不能装点貔貅之类,多是彩帐锦华,或者在中庭种一株常青树,又或者在阴处种上一株摇钱树,有招财之用。 摇钱树一侧的暗色中,似乎有什么野兽不耐烦的打了个响啼,三个人影隐藏在其中若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发现不了,一个看上去年纪有些大的裹着一件裘皮的老人坐在那辆桐木厢车门帘外一口一口的喝着烈酒,就毫无香韵可言,可胜在干烈,喝一口能烧掉心肺,可那老人仍旧喝的开心。 套在厢车上的野兽似乎脾气有些暴躁,对于跟前那个身穿红衣的卒子手中的草料十分不满意,脚蹄子撒气的一跺。 “咔擦……” 一阵清脆响声,那青砖地面竟是被生生踏出了一个小坑,吓得那小厮一屁股蹲在了地上,望着眼前叫做黑鳞马的怪物吓得口不能言。 黑鳞马,勉强算是马的一种吧,似乎是某种妖兽与马结合产出的怪物,比马要大出一倍,虽不是妖兽,可比一般的狮豹还要凶猛,比马的耐力更好,虽比不过那些日行千里的汗血宝马,可气力犹在之上,因为背脊上生着一道黑鳞而得名。 黑鳞马的躁动似乎打扰了老人喝酒的兴致,不知为何眉毛竟然长得盖住了眼睛,这时,老人眉毛轻轻动了动,然后又没了动静,可哪知那黑鳞马竟然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顿时老实了下来。 那小厮哆哆嗦嗦的抓起身边散落的嫩草,从中挑选出最为肥嫩的青草颤抖着递到黑鳞马跟前,黑鳞马嗅了嗅才吭哧吭哧的吞咽起来。 小厮暗暗擦了擦额头的汗渍,眼前的黑鳞马不吃人,可是他的主人可比吃人的妖兽更可怕,上一任就是因为没有打理好黑鳞马的毛发就被扔进了坑底活活饿死了,他可不想死。 就在马车后边坐着一个光头的汉子,**着胸膛,右眼处有一条长长的疤痕,提着长刀的手不知为何少了一根小指,回头龇着牙瞅了一眼楼上**着大半胸脯的红粉,仅剩的一只眼睛中闪过一丝*,默默的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悄悄站起了身。 那光头轻声走到老人身边,恭敬道:“眉老,都这半天色了,大人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想来您也饿了,不如小人去内城置办些饭食以解腹饥,小人去去就来!” 马车上的老人吭哧了半天连个屁都没放,抱着酒葫芦似乎睡着了像是磕头虫一般打着瞌睡,光头汉子似乎早就猜到了他的反应,正要转身却忽然传来老人的声音,道:“城里李铁匠铺子旁边的烧刀子不错,去打十斤,快点,老鬼我肚子里的馋虫又遮不住了!” 光头汉子身体一颤,转过头神色有些异样的看了一眼马车上的老人,道了一句是便向着略显昏暗的青石路走去,没多少时间就没了踪迹。 马车上的老人忽然醒了过来,一把采过黑鳞马似马鬃又像是兽尾的尾巴,迷糊道:“小马儿啊,你说他是不是衷心呢,七心毒的厉害想来他是知道的,嘿嘿,想来他是衷心的,嘿嘿,不忠心,杀了可好……” 第十二章 挖好坑等人跳 轻微的声音刹那间寒意凛然,杀气弥漫,那喂马小厮噤若寒蝉一动不动,却不知那肥嫩的青草格外的锋利,力量稍微过了手掌便被其划破了些许口子,血没了压力竟是滋滋的喷了出来,血气混着杀气格外的浓重。 猛地一惊,黑鳞马变得暴躁异常,黑白分明的眼珠顿时闪过一丝猩红,嘶啸一声,双蹄猛地一抬,重重的踏在那小厮的胸口,咔嚓一声,大的出奇的力道直接将小厮的胸骨踏的粉碎。 那小厮一口血沫子喷在空气中,双眼已是没了神采,那老人似是兴致高了几分,酒葫芦举了举仰头喝了一口,嘟囔一声便接着睡了过去,至于那凄惨模样的小厮,这悲凉的世道谁还在乎人命呢。 寒苦之地的百姓睡得格外的早,本来吃饱就是一件很奢侈的一件事,若是不睡觉便会感到饥饿,所以往往剑阁城中居住的百姓睡得很早,这里不是帝都,香河,秦淮河两条不夜之地会灯火通明,那是因为富庶,哪怕是在这座城中,大多数人也生活的极为困苦。 已是酉时,这般时间,除了那些挂着医字的医馆,还有为数不多的酒楼之外都是一片昏暗。 “笃笃笃……笃笃……笃笃……”少了一根手指的光头汉子在一家极为隐蔽的医馆门前轻声敲了几声,过了片刻,医馆中才有了声响。 吱呀一声,那扇有些年头的杉木大门才缓缓打开,毫无姿色可言的妇人端着一盏闪着暗黄色的油灯探出头淡淡的看了光头汉子一眼,淡淡说道:“进来吧!” 汉子随着走进医馆,轻车熟路的绕过前堂充斥着各种斑驳药味的储药室,走近了后堂,大喇喇的坐在堂中的红杉漆木椅子上,与前堂不同,这里分外的隐蔽,而内里的灯光也分外的明亮。 中堂的几株大树几乎将整个中堂都给遮住,端着等的妇人似乎不甚关心那汉子的事情,端上了一盏没有多少香气的陈年茶水便不再理会独自走进了一处院子。 光头汉子拿起那碗茶水,满不在乎的一口饮尽,而后便打量着跟前虽不显山,可充斥着许多珍物的屋子,自己虽不认识,可那幅《惜草图》似乎是出自当朝文渊阁大学士李昉之手的那幅《芷草蓝汀图》形似又神似,他在芙蓉楼三楼门前曾经扫过一眼,这可不是简单就能弄到的。 “咳咳……”突然内室响起一阵干涩的咳嗽声,一个看上去颇为老迈的郎中从后室中走了出来,虽然看上去有些苍老,可是看那张颇为红润的脸便知道此人颇为注重养生,生气比一般的壮硕汉子也不遑多让,光头汉子连忙站起,拱拱手,道:“米大夫,不知我要的东西可都准备妥当了,三百两我都准备好了。” 米大夫将手中的包袱轻轻放在桌子上,有些昏睡的眼睛淡淡的望了汉子一眼,清了清嗓子,道:“这位壮士,你来这里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怕是这次之后便不再来了吧,却不知老夫向那位大师讨要的方子可要来了,若是讨要到了这方子,就是三百两老夫也不在乎,你也放心,身为医者,一是仁心放不得,二就是这张嘴必定严实,老夫也就是快要入土的人了,自然会将这等秘密带到棺材中去。” 光头汉子将自己的裤脚一撩,用力一撕,看似没有破绽的裤子竟是出现了一个薄薄的夹层,其中夹杂了一张薄如蝉翼的纸片,恭声道:“米大夫的为人在下自然信得过,这是您想要的方子,三百两自然算是药材钱,还请米大夫不要推辞,夜路难行,这剑阁魑魅魍魉不少,晚了不甚安全,在下就先行告退了,若还有机会,必当登门拜谢,告辞了!” 米大夫轻轻颌首,伸手请了请,道:“既然壮士要走,那老夫就不久留了,还请给那大师带句话,若有机会的话恳请他老人家来此,老夫要拜谒大师,还请壮士一定带到。” 光头汉子应了一声,抓起包袱转身离去,“吱呀!”杉木大门打开又合上,没有一点缝隙,可见这间医馆极为小心,一座三通堂的院子硬是建的如同密室一般,一般人以为只是寻常医馆,谁有知道内里有乾坤呢。 光头汉子在门前忽的驻足,回头看了一眼昏暗弱光下那张匾上的四个大字,妙手回春,诡异的笑了笑,把那一包袱药材往自己怀中一揣,转身离去,守口如瓶,只有死人才能做到吧。 光头汉子十分小心警觉,可是他却没有发现,在医馆一旁的暗色中站着一道并不高大的影子,一盏昏暗的油灯缀着些许光点,照在那人脸上,却奇怪的是居然是先前的妇人,那妇人走的不快,或许是油灯影响了她的速度,可异常的平稳,再次从正门而入,整整走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到了后堂。 那米大夫没有起身,像是蜷缩在大木椅上,双手紧紧的抓着那张看似平常的纸片,面色潮红的有些异常,看到兴处,指头不断的在木桌上来回的划着,高声赞叹几句妙啊。 注意到那妇人走近了,才抬起头,语气清淡道:“如何?” 平常妇人抽出衣角的一根闪着银辉的绣花针轻轻挑了挑灯芯,淡然道:“跟不上,那人是个随从,主人的身份有些大,护卫是老卫处出来的人,虽然老迈,可是确确实实摸到了通玄的门道,说不定已经一只脚踏入了通玄境,而且耳朵好使得很,贸然跟随只会得不偿失,这张方子可还用得?” 米大夫脸色一阵潮红,拿着那张纸片,兴奋道:“用得用得,自然用得,老夫行医问诊数十年,从来没有见多这等奇诡的方子,却又恰到好处,这人的医书或许还没达到医圣的门槛,但就凭这手遥诊术便能傲立杏林,真不知道那位大师是何等人物,说不定主子的病有救了。” 妇人眉头挑了挑,忽然变得森然道:“便是如此,扶天鹞子已经回来了,即刻便将方子与消息送往帝都,此时内忧外患,东西南边境四大防线同时被西楚帝国压境,从西边雪原城传回的消息来看。 大将军上鸢已然与西楚上.将军吴起交锋,一天之内陨兵士过千甲,听说西楚军方混入了长生境高手,虽被上甲上.将军斩杀于白凤城楼,可自己也受了伤,这么一来,帝都也安静不了了。 那位大夫的消息不能走漏,老卫处的老卫虽然厉害,可不至于看护一个下人,待我去随他找到那大夫,便立即回帝都。” 米大夫干涩的笑了几声,有些刺耳,喝了一口已然换过的幽香新茶,干涩的说道:“不急,我猜那位大师的处境也甚为堪忧,不过,凭他的手段,对付几个杂鱼还是手到擒来,此人聪慧不弱于帝都那些个所谓的天才。 先前他所要的那些药材,看似平常无甚玄机,而且只是治疗平常风寒的草药,可是老夫用那方子试过,一共十六味子药,可两种添在一块就是一味剧毒,若是懂得药理,加成一块的毒比绝毒鹤顶红还要烈上几分,杀人过于易。 老夫虽然将主子的病合而分之,七种病合在一起才是,可凭那位大师的医术,肯定找到了什么蛛丝马迹,虽然只讨要了三种方子,此人留了后手,你看这方子,老大夫中流传一种折方子的手段,唤作谜纸术,一张纸要经过六十九次折叠,便能看到大夫在其中隐藏的东西,不过在大夏之前的秦汉早已遗失,不过恰好老夫在宫中之时见过一卷孤本上记载了这种手法。 三次药方一共密字传了七个字,要治病,来万人坑,聪明人啊,就是老夫发现不了也没有什么。” 妇人皱了皱眉,沉默道:“万人坑,莫不是天坑?” “自然。” “怪不得会有老卫处的老卫保护,看来那人的来头十分不小,要不要跟大人知会一声,若是凭你我两人要从天坑中带回一人机会太小了,毕竟……” 米大夫脸色变了变,连忙阻止道:“噤声,病从口入祸从口出的道理不用老夫说了吧,不过,还是不要知会大人了,毕竟,老夫身处的位置太过尴尬,风吹草动哪怕一丝也要不得,天坑背后之人咱们惹不得,可为了主子,惹不得也得惹。 你即刻动身,伏在天坑四周,或许过不了多久,天坑便会生变,那光头身上中了毒,看样子似乎不止一种,所以才会冒着殒命之危来此取药,为其治病之人必定不会让其如愿,互相利用罢了,只不过,那光头看得太浅罢了,一旦得到哪些毒物,背后之人必定会发难,便是那光头的死期,我在他的脸上看到了死气,咱们急不得,鹬蚌相争,咱们就去做渔翁好了。” 妇人微微点头,掌中的油灯芯有些短了,灯光很是摇曳恍惚,妇人看着微光中的灯芯叹了口气,拿起绣花针点了点灯芯,却不是挑出,而是将那寸点灯芯按入了灯油中,顿时那妇人显得有些森白的脸隐没在黑暗之中。 “只是不知那硝石用作何途,不明白啊……” 米大夫拖着自己行将就木的身体向后堂走去,那佝偻的身体诡异的弯曲着,长衣无风自摇,袖若扶风,趟过红木榻桌之时,随手一挥,那本泛黄的医道孤本竟是诡异的消失了,灰白的长髯轻微拂动,“嘎吱……”身形随之消失在厚重的门后。 修行之途有许许多多奇诡的门道,其中有一种通玄术,名叫做袖里乾坤,修为通玄才能习得通玄术,谁能想到,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竟是通玄高手,一座小小的剑阁城竟是这般卧虎藏龙。 哪怕就是在某处托着腮帮子看着天上一股子云雨乌云百无寥寂的某人也想不到,自己引来的猛虎应对豺狼,却不想蛟龙也想入局,坑挖的有些大,只是,坑再大也是坑,总会有人往里跳的。 第十三章 杏子红幡两种笑 芙蓉楼最大的恩主,也算是这片燕云之地暗中实力最雄厚的薛胖子坐在锦帐小雅内,紫嫣袅袅,景堂之中栽种的几株笑口杏子竟然开了花,鹅黄色的花瓣在白盏琉璃的光晕里熠熠生辉,好不漂亮,锦木桌子上珍馐佳肴精致的盏盘像是一幅珍画,简单而不失典雅的房间却因为一人而尽失其颜色。 薛胖子手中两颗深海子母双珠滴溜溜的转着,一双小眼眯缝着几乎看不到眼珠子,却不自觉的流露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凶光,这是杀人杀多了留下的毛病,想掩藏也藏不住。 燕云州很大,大的出奇,人却少,城自然就少,这座剑阁城是最大的一座城,却也只是有着那些蔚然大城的十分之一,人自然更少的可怜,而这样的绣楼只有这么一座、 薛胖子左手边坐着一个模样还算清秀的清倌人,他有极为严重的洁癖,只钟爱处子幽香,那清秀倌人胸前的较*鸽在他肥硕的手中不断的变换形状,鸡血红木榻桌上摆着卓大师流传不多传世黑陶老胎仙人壶,茶香袅袅,是武夷山侧崖凶险之地的独枝大红袍,这几样东西若是摆在市面上,没有千金根本拿不下来。 薛胖子跟前站着一位婀娜娉婷的娇柔女子,淡黄色轻衫,很美,看不出年纪,乍看有二八的娇弱清灵,再看一眼又有初为妇人娇柔似水柔媚韵味,若是再看一眼,竟是多了几分熟透了的水*的娇媚,这般的女子就是站在那,也会掠起一汪惊泓,此刻她正睡眼朦胧的看着那个满脸羞红的清倌人,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别看这个女子很是柔弱,可没人敢小觑她,因为那些小觑她的人都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曾经她初来之时,一个令官的公子看上了她,那公子在剑阁虽然算不上一流纨绔,可三四流总该有的,找了几个不长眼的地皮鼠辈故意刁难,想抢了来做小妾,可是不光那几个地皮在芙蓉楼无声的消失了,就连那公子与他的老爹令官一夜间被屠戮一空,最后被定案为山贼所谓,可是,燕云州这样一个不毛之地,连百姓自己都食不果腹,哪来的山贼。 她名叫红袖,相传她曾经是帝都红袖招的琇琏,却不知为何原因突然间消声觅迹,而且还出现在了距离帝都有万里之遥的剑阁,红袖招的牌子,她自然姿容极美,却不是芙蓉楼的花魁,若是她肯出阁的话,恐怕芙蓉楼的金水帐还能涨一倍,可她不是花魁,而是芙蓉楼背后的老板。 她看着薛胖子,美眸中没有流露出一丝的厌恶之色,身处红粉之地,没有点掩藏心迹的本事早就被吞的连渣都不剩了。 红袖轻开莲口,声音中透着一股子娇媚,道:“三爷,不知道莲儿可还合您的口味?奴家这里是小门小户,自然比不过那锦绣阁芙蓉帐,若是怠慢了您多担待才是!” 薛胖子嘿嘿笑了几声,眯缝小眼看着红袖那曼妙腰肢,殷红小口,分外娇娆惹得他浴火焚身,轻微的吞咽了一口水,手上不知不觉又加重了几分力道,惹得那叫青儿的清倌人娇声连连。 薛胖子带着几分淫.色道:“红大家,我可是听说你当年在红袖招之时剑舞为之一绝,一曲红袖那可是迷得帝都那些公子神魂颠倒,而且曾受教于公孙大家,不知我薛某人可有眼福一观红大家的《登楼》一绝!” 红袖轻轻一笑,不娇媚不做作,看上去十分自然,展颜笑道:“三爷,您可是为难奴家了,奴家这点微末本事哪能当得大家二字,真是折煞红袖了,而且奴家可是不想砸了红袖招的招牌,若不然公孙大家可是要来找奴家的不是了。 本来三爷想看奴家就是如何也要舞上一曲,可是奴家已经不是二八的小娘子,想要舞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若,奴家让百合她们来为三爷舞上一曲如何?” “哦!”薛胖子声音提高了几分,脸上的细腻肥肉轻微的颤了颤,一双眸子中闪着莫名的光彩,连带着落在清倌人乳鸽上的手也是一滞,锦绣房中气息未知凝结,连空气都似乎有些呼吸不畅了,薛胖子声音低沉了几分,道:“大家这是不给薛某这个面子了?” “砰……”那没有经历过这般阵势的清倌人一着不慎将手边的青瓷白玉茶盏碰落在地,清脆的响声落在耳中格外的清亮,那清秀清倌人吓白了脸,慌忙的想要去捡起那茶盏,却被那只大手抓着**一丝都动弹不得,薛胖子没动一双小眼只是瞅着红袖,红袖似乎没有感觉到那股子窒息的感觉,反倒像扶柳随风而动。 过了片刻,红袖忽然笑了,白玉般的皓腕轻轻挥了挥,似是带起了一片涟漪,轻声说道:“三爷着实是为难奴家了,本不想提起往事,可又怕三爷误会奴家只能说了。 当初离开红袖招之时,奴家曾当着公孙大家的面发过誓,一日不回红袖招便一日不得舞红袖,若是有违此誓,来日公孙大家必会亲自收回奴家的本事,若是三爷实在想看,奴家的性命是小,可是惊动了公孙大家就是罪过了,还请三爷见谅,见谅。” 薛胖子呼吸一滞,脸色倒是没变,不过那只抓住清倌人的手却是不着痕迹的收了回来,似乎对于红袖口中的公孙大家十分的忌惮。 “哈哈哈哈……”略显阴柔的笑声却是实实的将锦绣房中的滞闷之气一扫而空,薛胖子端起白玉酒杯,一口饮尽内里的琼酿,赞道:“这酒真不错,红大家,薛某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还请不要放在心上,来日红大家重回红袖招,薛某必当登门而至,此番前来薛某只是信使而已。 我家主子念及当年公孙大家的恩情让薛某转告红大家,百里出残烛,十五进入微,此番峥嵘榜上第七,其父百里澜,其兄百里残阳,听闻百里残烛已经入了离宗,被斗阁墨大师收为关门弟子,十年未见的百里残阳重新出现在帝都,我家主子让我带来一句话,帝都不平,还请大家早作准备!” “哦?”红袖声音中透着平淡,白里透红的纤纤玉葱不着痕迹的扣了扣手中的锦缎玉骨的轻罗小扇,像是笼着一层淡淡水雾,看不清琉璃眸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轻轻的笑了笑,香腮上闪过一丝红润,微微躬身,道:“红袖在这里多谢三爷了,请三爷替奴家感谢公子的消息,来日帝都红袖招鸳鸯楼红袖定当重谢!” 薛胖子手中的子母珠一停,便站起身,笑道:“既然消息送到,那薛某便不宜久留了,红大家,来日红袖招咱们再聚,告辞了!!” 红袖微微欠身,赔罪道:“红袖有所怠慢还请三爷见谅,青儿将我房中那端龙血古砚拿来,红袖素闻三爷喜好文墨,那龙血古砚虽不是什么传世绝品,可望三爷能入得眼,不要嫌弃才好,恕奴家无理便不相送了,青儿,替我送客!” 薛胖子眯着小眼笑得跟弥勒佛一般,再不停留便走了出去,清倌人青儿紧随,临末怀中抱着一方檀木古盒,内里透出一股子淡淡的墨香,而红袖显然没有把心放在薛胖子身上,当薛胖子踏出绣楼。 红袖轻挪莲步靠着扶窗形态娇嫚,手中捻着一枝鹅黄色的杏花,花蕊透出几分灵性,似乎有水珠曼华在流动,娇态尽显,秀幔上的红幡因些许微风轻轻的晃动,烛光摇曳,映着红幔,映着杏花,烛光美人格外动人。 红袖黑白分明的眸子望着有些深邃的夜色,纤纤玉指轻捻杏花瓣,与当代大儒颜子介对天下第一名伶公孙微白所言娇若扶柳,病如西子,冰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诸般美态,多几分多愁善感的娇美,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惆怅姿态尽显。 红袖嘴角啜着一抹笑意,淡淡道了一句:“百里残阳,百里残烛,百里澜,百里一家废物而已,何惧之,独处剑阁已十载,有心没胆来报仇,只不过入了一位须弥上境的夫子门下,又怎么,须弥境,很强吗? 红袖,真当只是红袖吗,哎,也不知晓,山里那群怪物可还好,可还那般自在逍遥……”红袖玉手轻轻一握,满枝杏花纷纷谢了春红,化作一阵花雨散落黑夜,亮了几点星辰,着了几点花红,真美。 杏子花,红幡帐,佳人凭栏处,笑靥如花。 红袖淡淡的谈了几口气,转身走入锦绣深处,玉手在墙上放的一副宫装仕女图的红唇上,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滑动,似乎写了一个字,却分辨不出,只见,那仕女图竟然变了样子,青装变红妆,带着浓重书卷气的仕女顿时变作一位红粉佳人,一阵轻微的响动,那墙面竟然缓缓裂了开来,露出一条暗格。 红袖收拢衣袖,缓缓踏上芙蓉楼从来不曾存在的第四楼。 薛胖子单手提着檀木盒子,别看薛胖子三百来斤的肉力气却是不小,提着颇为沉重的木盒轻若无物,走进黑鳞马车,看都没看地上早已冰凉的无名小厮的尸首,也懒得去看那光头汉子一旁惊惧的似若寒蝉的脸,只是向那位在马车上打着瞌睡的老人拱了拱手,道:“眉老,此番行程过急,还请您老多担待,待晚辈回天坑再谢!” 那老人白眉轻轻挑了挑,不耐烦道:“别说这些虚的,还是快些赶路,老夫身子有些乏了,老夫的喜好你自然知晓,短短几日还是忍得的,误了公子的大事谁也担待不起!” 薛胖子神色一整,应了一声,转身对光头汉子道:“你先行一步,在燕云城布置好一切,我与眉老随即便到!” “是!”光头汉子道了一声,翻身上马,飞快的向出城的方向疾奔而去。 薛胖子坐在极为奢侈的马车上,手中的子母珠提溜滴流的转个不停,嘎巴一声,那极为珍贵的子母珠竟然应声而碎,薛胖子肥脸上布满了阴森。 “哗啦哗啦……”晶莹的珠粉散落在号称一寸锦绣一寸金的大青菱城的玉罗锦缎李木毯上,狰狞的薛胖子打开那檀木盒子,其内工整的放着一方透着浓重墨气的古砚。 这方古砚透着几分血气,呈一种淡红状,淡淡的细若龙鳞的砚纹,浑然一体,一条血龙盘于砚沿,一股大气磅礴浑然天成,相传这方古砚沾染过一只蛟龙的血,虽然不是真龙,可蛟龙也是龙,用其研磨而成的墨写出的字画会透着一股灵气,这方被称为有着三分才气七分秀意的龙血古砚是大夏开国第一丞相张良张子期的开笔砚,极为珍贵。 薛胖子诡异的笑了笑,抓起那古砚,贪婪的嗅了嗅,或许是因为女子用的时间长了,古砚上沾了一股淡淡的梨花香,那是什锦记的彩绣水粉,一股子贪婪的神色从他的眼中流露,带着一股子疯狂的气息。 “红袖,红大家,嘿嘿,一个妓子罢了装什么清高,不过是玩物罢了,待百里公子来剑阁城,还不是旁人胯下之物,到那之时,公孙大家,看能不能保得了你,当年那一刀可是毁了他身为男人的尊严,大夏世家公子变成活太监,有意思,等你千人跨万人骑,看你是高高在上的仙子,还是腐潭枯枝里的红泥,哈哈哈哈……” 黑鳞马车上传出一诡异的尖啸,马车之外,眉老手中掐着一壶白瓷老酒,浓重的烈酒气隔老远都闻得到,酒不好,胜得酒烈,咕嘟一声饮了一口,吧唧吧唧嘴有几分意犹未尽,对于马车中的那些话,老人好似置若未闻。 只是白眉之下未曾显露的眼睛却是盯着渐渐远去的偎红倚翠,神色有些深远,嘟囔了几声似乎睡着了,黑鳞马车在夜色中疾行而去,茫茫夜色一直流向很远很远的远方。 第十四章 春雨化秋盲 大夏帝国天纪十年,燕云下了一场雨,死了好多人。 大夏燕云州弥草村天坑。 死雨重创地面之后形成的创伤遍布而是,连那极为坚硬的黑岩都被沉重的雨滴砸成了坑坑洼洼,天坑之中更是残败不堪,显然这场死雨的余威还没尽然而去,干燥时节烈阳都想烤化整片土地。 夜风如刀子,一片片割在低沉的土丘上,像是漠北的黄沙一般恐怖,然而此刻整片世界都笼罩在一片乌黑氤氲之中,说不出的压抑沉闷。 身着红衣的血人忙忙碌碌的从坑洞中拖着死人,这些都是被死雨倒灌入洞活活淹死的,了无生望的奴隶在水里连扑腾两下都不知道,活活的被水灌入了肺,呛死的。 死的人大都是深处底层的那些老人,水落在底坑中是没事的,坑底早就被挖的不知有多深,有的甚至联通了深藏于地下的暗河,自然不会积水,可是,这是死雨啊,猛烈的异乎寻常,雨水来不及排泄便灌入了底部的坑洞中,几乎每年都会死一大半的老人。 天坑中也只有这个时节才不会入坑,才有短短喘息的时间,数万黑黝黝的坑洞里露出一双双灰色的眼睛,这是长期得不到营养犯得病,你会从那一双双眼睛中看尽人生百态,漠视,冷漠,讥讽,残忍,应有尽有,连仅有五岁的孩子眼神中也没有丝毫害怕的神色,反倒是有一种异样的光芒,像狼看到肉的神色,吃人这种事在别处恐是骇人听闻,可是在天坑中,什么事都有可能。 只有一人依靠在石壁的石床上,端了碗新春的雨水,对着坑底敬了敬,一饮而尽,喃声道:“老贺啊,死了也是种解脱不是,五年前你多给我一块饼子,我记下了,所说那时你看我的眼神是想吃了我,可终究没吃不是,人不能没有七情六欲,敬你一碗水,若有机会,来日再给你敬碗酒便是了,省的黄泉路上你还是这般死的不明不白。” 一场春雨将原本燥热的空气被一扫而空,空气新鲜了些,入了肺都感觉一阵凉爽,宁羽狠狠的吸了几口,拿起旁边一本《大事记元》看得津津有味,他对于这个世界所知甚少,那五年时间终归还是太短了。 独眼站在崖壁上,对于已经变弱的死雨丝毫不放在心上,反倒是很喜欢这种在雨中畅快淋漓的感觉,手中的倒刺长鞭狠狠的甩在黑岩上,嘹亮的鞭声在坑中荡了又荡,原本嘈杂的天坑顿时没了声音,。 作为天坑明面上的屠夫,独眼在天坑中的名声也是臭名昭著,有人若敢违逆下场自然好不了,荆棘长鞭甩在身上就是一道血肉模糊的血痕,不堪折磨自绝的人已然不知繁数。 独眼咧嘴血腥一笑,晃着宽硕的身体下了甬道,当走到下三层一处洞口之时,态度突然变得恭谦了几分,哪怕此时他的眼中没有丝毫的谦卑之意,可表面功夫做到了十足十的到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了神仙那就立马下跪的本事从来难不倒独眼这种牛鬼蛇神。 没有直接进入,反倒是在洞口躬身道:“宁兄弟,你所要的东西我都准备好了,匆忙而来不知打搅了你没有。” 顿了顿过了片刻,洞中才传出宁羽略带几分苍白的声音,道:“独眼大哥进来吧!” 独眼没什么意外,在自己印象中,宁羽从来都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若不是凭了些手段,怕早就入了死人坑了,入了洞中,独眼望着与众不同的石洞,每次都会被其中的一尘不染所惊叹,有些惊奇石床上病怏怏的少年为何在这肮脏的天坑中还能做到这般,自律到让人敬佩,收了收心神,极为小心的从长衣里子里取出一包包用锦丝包裹的药,包的十分小心,独眼送到宁羽跟前而后大喇喇的坐在身后的石凳上。 对着面前身着一身赭色衣襟的少年拱了拱手,道:“宁兄弟,哥哥我最近才有机会离开天坑,这死雨来的太过不巧,只能取来这些药,宁兄弟所要的魔络花种子沾了湿气发了芽,是哥哥对不住,不过宁兄弟放心,在过半月,哥哥定能将魔络花种子送来,宁兄弟,那解药的事……” 宁羽似乎没听到独眼的话,哗啦,轻轻翻了一页,看到即兴处指尖在石床上笔走龙蛇的画着,过了片刻,才抬起头,腼腆的笑了笑,道:“独眼大哥莫怪,莫怪,一时入了神,那魔络花种子不急,我也只是好奇它的奇异而已,你知道吗,魔络花一枝双叶一花,极难成活,只有在烈日下才能发芽,花朵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花瓣上有脉络,像极了人的血脉,若是满足了条件,它就会翩翩起舞,甚是奇异,传说中,若是魔络花的魔络映出绯色之时能看到仙境!!” 独眼笑了笑,不明白宁羽说的是什么,所以没说话,宁羽连忙笑道:“独眼大哥,勿怪勿怪,有些扯远了,解药的事,既然所需的药物都已经齐全了,那自然就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解药的调配有些麻烦,可能要请独眼大哥等一阵子了,对了,大哥前两日所说的好事是什么?” 提起这事,独眼笑道:“宁兄弟,这可是一桩富贵事,若是成了,离开这天坑自然不在话下,而且还能保兄弟你一辈子荣华!” “哦!还有这样的事,十年间可是没有听说哪个人出的了这天坑的,若真是如此,我自当竭力而为,只是不知到底是为何事?”宁羽语气提得有些高,甚至有几分激动的神色,想要离开天坑比登天还难,他表现的如此夸张自然没有什么奇怪的。 独眼嘿嘿笑了两声,微声道:“自然是真的,这可是薛大人亲口说的,你的本事无意间让我给大人提了一句,没想到大人留心了,这次,听说是有位大人物前来,似乎是修炼出了些叉子伤了肺腑,那些个名医都是束手无策,这不就慕名而来了。 那位大人物背.景有些吓人,我自然没有资格听了,不过,治好了,自然有你的好处,那位大人物已经快到天坑了,你可要好好把握,这等机会可是十年未见一次啊,还有,那解药的事就拜托小兄弟了!” 宁羽的脸色有几分潮红,似乎是激动过度的样子,身体像是筛子止不住的打着摆子,慌忙站起身,连那本《大世纪元》都从手中滑落了下来,剧烈了咳嗽了两声,脸色红的有些像煮熟的大虾,喘息道:“这真是,真是,多谢独眼大哥了,若是我能出了天坑,宁羽毕当重谢,那解药的事情,我自当速而为之,请独眼大哥放心,至于治病的事情,请您多费心了,小弟的身家性命可就交到大哥手中了。” 独眼似乎很满意宁羽的慌张,这才对嘛,若是对于自己的性命都无动于衷,离开天坑虽说只是一种不可能实现的愿望,可是在天坑之中,哪怕是最漠然的无魂之人也想死在外面好过死在死人坑之中。 若是眼前的少年没有这般表现的话,一种可能是他早有死志,另一种可能就是他心机极深,恐怕独眼会立刻杀了他,所以,这般表现才能让独狼满意。 独眼大笑几声,拍了拍宁羽的肩膀,可是宁羽的身体似乎弱到了一定的地步,竟然晃了晃险些摔倒,独眼仅剩的一只眸子里闪过一丝光彩,又说了几句话,离开了坑洞,待独狼的脚步声远去,宁羽身体晃了晃倒在石床上,呼吸剧烈的喘息着,似乎真的是身体虚弱到不行了,一刻钟之后。 宁羽忽然嘴角闪过一丝嘲笑,自己在天坑中的名声过于响亮,十年间杀的人自己都数不过来,名声自然被所有人知晓,其中便包括了这位血人的头目独眼,当初为了这条线可是费了不少的心思,若不是自己表现出病入膏肓的样子,如何也不能获得那人的哪怕一丝的信任。 嘿嘿,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这话果然不假,什么能活着出去,骗鬼呢,怕是解药一旦做出来,第一个死的就是自己吧,这等心狠手辣之徒哪有什么兄弟,兄弟就是拿来出卖的。 宁羽抓起锦丝包裹,逐个嗅了嗅,眸子里熠熠生辉,抓起一把葉菊,放入海腥胆之中,晃了晃,果然,片刻之后,那海腥胆上浮现出几个细若蚊蝇的小字,宁羽咧嘴笑了笑,心道那人果然上道。 也难怪,竟然身患七种绝病,这到底是惹了哪门子大神才能有这般运道,竟然活了十年不死,更当时一绝,怕是废的天才地宝就能修建一座大城了,只可惜,身子都被那些大补之物给掏空了,就是治好了病也没几年活头了,可那又怎样,终归与自己没什么关系。 一转眼,十年了,也该离开了,让你们活了十年,是我宁羽的不对,不知道,你们可准备好了,一百二十三条人命,太重了,也该一条一条的还给你们了。 春雨淅淅沥沥,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可在这片瘠薄的土地上,春雨只能化作秋盲,过后,比秋天还会萧瑟,春雨化秋盲,愁煞人…… 第十五章 山中多奇诡 死雨终究还是过去了,天坑便开始了继续的压榨,仿佛一切都没变,可又似乎有了些许的变化,是了,没了那些老迈的身影。 除此之外,好像真的就没有什么了,那些身着锁链的人仍旧没有一丝的表情,领着干裂的稞姆饼子,不知混了些什么十分浑浊的水,便背着藤篓下了石坑。 不知今天会不会死在其中,谁又会关心呢! 宁羽同样背着藤篓走在甬道上,将稞姆饼放在藤篓中,再将浑水一口饮尽,刚走了两步却是被两道黑影拦住,宁羽个子不够高,扬了扬头,是两个奴隶,自己没见过,不悲不喜的道:“让开,别挡道!” “宁羽,我们大当家要见你,知道你手段的厉害,可总只有你一个人吧,惹了大当家,在这天坑中可没什么好果子吃,怎么样,跟我们走一趟吧。” 其中一个十分消瘦的男子说着,不过却没有那种咄咄逼人的意思,好像真的就只是来请人一般。 宁羽退了两步,借着甬道的坡度与之平视,从身后纷纷而来的奴隶看到煞神宁羽,还有在他跟前的两个人,虽然好奇这两方能发生什么冲突,不知会不会打起来,可却没有胆子看下去,纷纷绕道而行。 宁羽笑了笑,淡淡道:“他周瑛在这天坑中是有些名头,作威作福,自称老大也没什么,可这么嚣张真的好吗,还是他看你们两个不顺眼,便送你们俩来送死吗,这倒有些好笑了,凭什么他让我去我就得去,那岂不是我很没面子!” 宁羽这次没退,掌心中不知何时多了两块指肚大小的青石,极是坚硬,打在人身上很痛,那挡路的两人神色一呆,当看到那青石的时候,往后退了两步。 面前的小子行事太过诡异,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事情又不是没发生过,通常在天坑中暗地里杀两个人自然没什么,可在众人眼皮子地下杀人却没几个敢的,他就敢,而且杀了人还没事,这里头的道道就多了,他们惹不起。 那消瘦的男人似乎也是个急性子,拳头攥得紧紧地,气喘如牛,似乎想要一拳打死面前的小子,他身边那个有些老道的中年人慌忙拉住他,有些讨好道:“宁兄弟,我兄弟他脾气有些急,遇到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会变成这模样,没别的意思,我家老大并没有命令您的意思,是真的有事想找您商量,大当家已经备好了薄酒,还请赏脸。” 宁羽手中青石一滞,笑道:“还算有个明理人,请人要有个请人的样子,这天坑中的规矩又不是他定的,带路吧,周瑛好好的老大不当,找我这个将死之人作甚。” 老道中年人讪讪笑了两声,恭敬道:“您请,您请。” 那两人没有往坑中走,反倒是沿着甬道往上而去,宁羽也极为好奇,那周瑛在天坑中名声极大,他有个外号,叫赤毛鬼,似乎是他进天坑之前的名号,传闻其人头生双角,头生赤发,身高八尺有余,喜好吃人。 在燕云之南那一片地域上还算出名,周瑛入天坑的时间不长,只有短短的两年而已,进来之前是燕云苍山上一个土匪头子,手底下有八百来人,势力还算上得了台面。 相传他本是一个读书人,从燕云州出来的读书人也带着一股子匪气,听闻参加了文宗入院试,修行过了开悟,可惜时不我待名落孙山,却又不想满腔的抱负与十年寒窗付之东流,便委身于黄龙军之下梅子军做了梅林校尉的文书。 或许也是时运不济,那时正值大夏与北荒蛮部族开战,黄龙军是主力,新栾一战,梅子营为先锋,为了冲破百璋要塞,梅子两千甲士孤军深入,那时梅子校尉章白樊是正儿八经的合宗之人,凭着奇诡的兵法硬是攻下了百璋这座孤城。 然而接下来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黄龙军后继无力,在百里之外游走着打了几场败仗,苦峙两月还是没打通通往百璋的路,这才知晓消息败露,目的就是为了章白樊手底下那两千梅子军。 两个月,本就是孤城的百璋早就没了粮草,而蛮族却是只守不攻,却是要生生耗死梅子营,章白樊也是个人雄,在得知黄龙军要舍弃他们之后,将手底下那百匹露秋马杀而食之,领着仅剩的八百人悍然冲阵,凭着一股子怨气,竟然硬生生冲了出来。 最后只剩下章白樊,周瑛一众十余骑,章白樊失了一条胳膊,杀人不知凡几,就连身为书生的周瑛手上都捞下了十颗人头,因此头发换做了赤红色,再也变不过来。 然而,等待他们的却不是荣耀,而是自己人冰冷的铁枪,已然没有战力的梅子军,自然不是对手,章白樊本就是修行一道上的天才,那时已是入微上境,拼着自绝心脉换得的短暂力量,让周瑛逃了出来,本是想将自己军中的尖细名字送与将军。 可是,不知何种因由,或许是心灰意冷,又或许是别的理由,周瑛没有再回黄龙军,而是掉头而走,入了燕云州,做起了山大王。 说也奇怪,周瑛一直混的顺风顺水,背依苍山,是一处绝地,易守难攻,不得不说,周瑛在梅子营别的没学,反倒是奇诡的兵法学了个一二三,就连抢起劫来都用的是兵法,燕云州本就实力薄弱,长久攻不下来,也就不了了之,实则,谁知道背后是不是周瑛贿赂了郡守。 周瑛在新栾一战之后,性情大变,变得残忍凶暴,打家劫舍从来没有原则,哪怕是几岁的小儿,若有银钱,他竟也抢,终于,不知道是老天有眼还是怎么,周瑛终于撞了铁板,竟然抢到了路经此地的潇湘公主的头上,自然有去无回。 苍山天险一夜之间被人一剑劈开了一条大道,天险之名再不复存在,周瑛没死,却被投入了天坑中生不如死,修为自然被废了个通透,雪山填了气海,做惯了大王的周瑛,在天坑中竟是再次起了心,两年间,手底下聚拢了不少打手,竟然帮血卒做起了狗腿子,换来的自然就是在这天坑中作威作福,若是单论恶名而言,周瑛更胜一番。 天坑中腹,宁羽随着那两人进了一处似乎荒废了好久的石洞,洞十分的大,内里除了石头还是石头,老道中年人对瘦子使了个眼神,瘦子犹豫了一下,走到角落一处偏僻的石头跟前,双手用力的推动那块泛黑的石头。 那瘦子虽然消瘦,可却还有把子气力,那块重达几百斤的石头缓缓被挪了开来,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中年人笑了笑,道:“宁先生,此处是我们花了两年时间开凿的,外人是不知道的,不过,大当家说了,既然有要事相求,自然要拿出足够的诚意,请吧。” 似乎是啪宁羽误会这是设的陷阱,那中年人对瘦子摆摆手先一步走入洞口,宁羽自然不是没有胆气的人,何况,这等阵势还吓不倒自己,没什么犹豫便入了洞口。 走了没几步,头上再次传来轰隆隆的声响,那瘦子显然将巨石给挪了回去,中年人连忙道:“宁先生别误会,这处密地自然不能让外人知晓了,您也知道,在天坑中,被人知晓了自己的秘密是最危险的,天坑之人的信义早就喂狗了,还不如一块稞姆饼来得实在,还望海涵。” 宁羽笑笑,道:“自然。” 石洞甬道有些昏暗,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连个火把都没有,而且此处的空气十分浑浊,怕是连通气的气道都没有,一旦被困在此处,一时三刻便会活活被憋死,道路七拐八折,就是走上数遍的人也不一定能记得清到底那根才是正确的,而一旦入了岔路,怕等着那人的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宁非眼神极好,洞壁两侧斧劈刀削的痕迹很明显,而那些凹痕中,分明残留了一些黑色的东西,心中自是明了,怕是光修这甬道就死了不知多少人,也是,天坑中数万人,消失个百来十人也没多少人发现,修建这般石窟虽然费时,可好在不是什么难如登天的事。 终于,两人停在了一处石壁前,宁羽仔细看了看,没发现什么门之类的东西,可有些不同,这石壁太过光华,显然不是天然的,有些时候,没有破绽便是破绽,中年人走上前,屈指在光华的石壁上敲了敲,手法很怪,左三右四,上二下七,过了半晌,却忽然从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有朋自远方来!” 中年人说道:“三人行必有我师!” 宁羽呆了呆,路唇不对马嘴,可是暗号自然该如此,就在恍惚间,轰隆声不绝于耳,却不是这光滑石壁发出的声音,而是嶙峋的洞中一处极为不起眼的石头陷了进去,露出一个洞口,洞口很小,弯腰才能进入,而石壁极为厚重,显然是为了内里声音不被传出。 俗话说,狡兔三窟,在这天坑中自然做不到狡兔三窟,可从那扣石,暗号,再到这洞口的位置,比那狡兔三窟还要诡谲,而弯腰入洞之后,宁羽发现头上的石壁不是实心的,反倒是有着许多形似蜂巢的小孔,不大,但极为细密,若是在内里做些机关。 一旦被人识破了洞口,便可将这通道炸掉,而洞中恐怕早就留下了可以逃走的密道,宁羽对于那周瑛多了几分兴趣,能做出如此缜密计策的人自然不可能是简单的人物。 第十六章 文宗儒生周子孝 柳暗花明又一村,宁羽顿时感觉豁然开朗,过了矮道之后,内里大的出奇,拱顶怕是有两丈高,厚重的山石被掏空了,视野里是一处极为宽阔类似于聚义堂之类的山寨大堂。 东西不多,一展周字大旗,中堂一幅巨大的字,写了一个义字,文骨不错,更胜在豪气,透着一股铿锵之气,其下放着一方石椅,其前两侧分别摆放着两排石椅,像极了落草为寇的山寨,怕是周瑛对于苍山的山寨极为珍重才连修个石室都变成了这般模样。 大堂两侧是两排石室,看上去不大,数了数,大概有十几处,而那石壁义字之后还有什么,看不出来什么门道,石椅上众多座位只有第三位第五位有两人坐在上面,再加上躬身在两人身后看上去像个管家模样的人,便再也没有其他人了,似乎有些困乏,已然睡着了,宁羽很奇怪,这么大的地方竟然只有这么几个人。 似乎是响声大了些,那两人便醒了过来,一人极为富态,像个商人多过像个强盗,另一人则就是个活生生强盗的样子了,头发不知多久没洗了,已经成了一种奇怪的缭乱,面相凶狠,最为可怖的是他的左脸颊竟是被什么利器砍过全都消失了,露出来的白牙看上去阴森的可怕,而那个管家样子的老人颇有几分行将就木的意思,即使这般还是站立没有坐下,宁羽看着这般古怪的一幕,心里莫名一动。 在宁羽打量着众人的时候,那两人同样也在打量着宁羽,只是眼神有些怪异,似乎在惊奇,只是不知在惊奇什么,宁羽撇过头淡淡的看了那中年人一眼,咧嘴一笑,道:“没想到大当家竟是这般样子,可与宁羽心中的样子可是大相径庭!” 那中年人似乎对于宁羽认出他也极为惊奇,中年人脸色微微一变,由原本的平平淡淡瞬间变得气势凌厉,这般变化让宁羽手掌紧了几分,周瑛也只是霸气一露便消失无踪,淡淡的笑道:“宁先生这般说可就有些藏拙了,不会真以为周瑛像传闻中那般头生双角,虎背熊腰,像只黑瞎子吧?” 宁羽讪讪笑了两声,略带几分腼腆道:“自然自然,只是,大当家费这番工夫请我来所为何,我可不记得与大当家有什么交情可言,难道我记性不好,你是我失散多年的叔叔伯伯之类的,为了救我才进了天坑,或者是我素未谋面的老爹的挚友?” 周瑛脸色一黑,摇摇头否认了宁羽这异想天开的话,拱了拱手,道:“宁先生还是入内堂再谈吧,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周某这里略备了一些吃食,虽说在外面十分常见,可是在这天坑中算的上是佳肴。” 随着周瑛走过石椅间,当掠过几人的时候,宁羽眉头一皱,那富态人真的像个奸商,从自己进到这里开始那双眼睛就没离开过自己,不过似乎身体有些不好,这也对,在天坑中还这般肥胖,没病才怪了,而那土匪样的男人则两只眼睛一眨不眨的瞪着他,裸露的牙分*森,这人应该有耳疾,行动太过异常,怪人果然有怪事。 趟过义字墙,其后是一出极为优雅的小筑,布置的十分优雅,四周是石刻的书架,其上竟然能看到历代大儒所著的经典,连当代大儒李昉所著《诸子》都有,真难以想象在这等地方是如何换来的这些书。 一张石桌上,所有的笔墨砚都是石质的,一张有些泛黄的宣纸上书着,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不知写在此处是抒发何种情怀,不过从字看,周瑛笔法根骨流露一种读书人的傲气,虽成了强盗,可骨子里仍旧是一个读书人,怕是一辈子都去不了。 四周竟是还点缀着些许花草,百日红,这花不错,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可这花就能活百天,在这石室中也算应景,三叶苏,叶片鲜艳欲滴,光看这盎然之色,心情自然极为舒爽,或许是没多少地方的缘故,饭桌摆在了中间,被书香与花香墨香所拢,也算别有一番风味。 桌上摆的东西真如周瑛所说极为简单,像是普通百姓家常的菜,一盘叫不出名字的青菜,几盘寻常的咸菜,一旁放着石罐,宁羽蹙着鼻子嗅了嗅,一股子辣味让人忍不住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鲜腥馨香。 这是西州的西岩酱料,好东西,味道还算正宗,竟然还有沸水在石锅中烧沸着,一旁石盘中放着的竟是大刀切成的面,这种东西在燕云可是稀罕物,周瑛笑了笑,将那大刀面囫囵放进石锅中。 “滋喇……”石锅被火灼烧,烙在白条上的声音十分响亮,烧石炖菜在西州是一道极为有名的菜,将各式食材,香料,加入清泉水,然后将一块青鹅卵石烧至浆红,然后将鹅卵石放到锅中,青鹅卵石能纳热,会将所有的吃食变得异常的美味,这石锅煮面有类似的作用。 呆呆的看着石锅的宁羽伫立了许久,忽然抬头看着周瑛,微笑说道:“面很香。” 周瑛撩起白袍坐在石凳上,回答道:“坐,都是些小东西,不过在天坑中却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以前山珍海味也吃过,吃糠咽菜的时候也有过,饿的饥了,连树皮观音土也不是没吃过,可是,到头来还是觉得家乡的大刀面最深得我心,虽说吃的太多了,但转过头来才发现,原来,最初的东西才是最好的,大概是只是经历过浮华跌宕之后虚伪的平淡。” 宁羽没有接话,反倒是问道:“大当家是西州人?” 周瑛神色一滞,讶色道:“你怎么知道,难道宁先生也是西州人?” “西州陌子亭最好大刀面,大刀面的手艺是一绝,牛背大刀切出来的面却能隔之观人,这等技艺是在令人叹为观止,以前姐姐经常做给我吃,不过,大当家的手艺就有些不敢恭维了,不过,大刀面就是吃个豪气。” 周瑛大笑几声,问道:“宁先生也是此之行家,只是,宁先生是如何识破我的身份的,周某可是已经有一年不曾露面了,而且自问没什么破绽。” 宁羽泯然一笑,道:“我不是什么先生,名声大了当真不好,别人会忽视你的年龄,我在天坑中呆了好久,见过的事情自然多,听到的事情也多,天坑虽然是个不应该存在的地方,这里的人来自九州各地,大都是一些荒民或者犯人之流,也不外乎一些得罪了权贵的人,这里是藏污纳垢之地,不过也有些好处,人多了,话就多,话多了,不想听也不行,那么,听得多了也就知道得多。 大当家现在的面貌太过老实,这种人要不然已经死了,要不然就是在伪装,大当家自然属于后者,人与人第一次见面第一映像很重要,那瘦子一看就知道是个一根筋,没什么头脑,那么他的搭档自然就应该十分聪明,这就矛盾了。 那瘦子在疑惑的时候会下意识将目光投向你,这本无可厚非,你是他的长辈,或者年长者对他有些恩惠这都解释的通,可他的眼神不对,完全的信任,还带着一丝敬畏,这种东西不是经历过同生共死是不可能有的,军人有,像极了下属对将军的敬畏。” 周瑛眉头挑了挑,看着宁羽道:“这天坑中的军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怕是不能确定吧!” 宁羽拿起石筷在石锅中轻轻的搅动,没有抬起头,低着头回答道:“是的,这些自然不能,可是,还有一个破绽,你的右手,虎口有老茧很正常,这说明你经常拿武器,这很平常,而中指一侧有老茧,这本身也很正常,这说明你是书生,经常握笔,可两处老茧合到一起就有些意思了,相传你以前曾是书生,后来才投了戎。” 周瑛抬起右手看了看,忽然大笑了两声,说了一声佩服。 宁羽夹起一片青菜放在嘴里,味道不是很好,可是一股子清新的味道渐渐弥漫,这感觉很好,感觉好了自然就高兴,他笑了笑,接着说道:“大当家名声在外,头生双角,身高八尺,还有一些恶名,这些传言大都是迷雾,可有一样应该是真的,那就是赤发。 因为,自大当家在军中便有赤发之名,应当假不了,可你没有,不过我在经过你身边的时候问到了一股荆子杞的味道,虽然很淡,荆子杞本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它的果子却能染发,被大多朝中的人所推崇,一般人自然没必要染发,而赤发的大当家却需要。” “够了够了,宁先生果真厉害,文宗儒生周子孝见过先生,有事相求才隐瞒身份,还请勿怪!” 周瑛忽然正色起身,抖了抖白衣,正了正不是儒帽的帽子,极为敬重的拱了拱身,这可是正儿八经的敬师礼。 宁羽听得神色一呆,连筷子上的酱菜掉落都没有发现,儒生,竟然是儒生,宁羽虽然孤陋寡闻,可文宗儒生还是知晓的,儒生便是过了入门试,入了大夏吏部樊册正儿八经的文宗学生,一旦成了文宗儒生,那地位自然不言而喻,毕竟文宗出来的菁才才是能入得朝堂这座龙门的金鲤,传言勿信,果然有一定的道理。 宁羽笑了笑,没说话。 周瑛呆了呆,搞不清楚宁羽到底在想些什么,涩言道:“难道宁先生就没有什么问周某的。” “你的字写的不错!” “咕噜咕噜……” 宁羽的话有些没有逻辑,石锅中水开了,烟气氤氲,挡住了宁羽的眼睛,周瑛没有瞳术,所以看不到宁羽的眼睛,正如周瑛此时心里一般,一团雾水,他发现自己还是小觑了眼前这个少年,是城府深不见底,还是,行事过于怪异,别人知不知道他不管,反正他看不透。 “多谢!” “面熟了,再不吃就煮烂了!” 宁羽如是说。 第十七章 听了故事要付钱 周瑛脸色一僵,有些难看,他算看清楚了,这小子太聪明了,完全不下套,看似混不讲理,可装疯卖傻的本事高着呢,莫非他已然看破了自己的目的不成,这下轮到他吃惊了,这天坑中竟然还能养出这等心思玲珑,心计不俗之辈,虽然这般可却让人讨厌不起来,天坑中相传这小子是一个心狠手辣的阴狠之辈,看来不尽然啊! 能活到现在,哪怕是被抓住还能苟活,在天坑中当老大的周瑛自然城府不浅,连忙笑了两声,道:“宁先生果真有些不一样,少年有成,以后必定能成就大事业。” 宁羽抬起头,两只黑白分明的眸子呆呆的看着周瑛,好像在看傻子一样,将筷子轻轻放在一侧,十分生气道:“大当家这是在嘲笑我吗?” “当然不是,宁先生为何如此想?”周瑛被宁羽问得有些蒙。 这下宁羽更生气了,眉头一皱,语气冷了几分,道:“大当家,我们所处何地?” “自然是天坑!” “那这是什么?”宁羽举了举自己的胳膊,将两手只见那虽然纤细但却异常坚固的铁链子故意甩的哗哗作响问道。 “锁链,宁先生到底要说些什么?”周瑛隐约中有了几分发怒的神色。 “大当家不知?”宁羽反问道。 周瑛眉头挑了挑,嘴角狠狠的抽了两下,终究还是忍了下来,答道:“我如何知道!” “我问的问题大当家都知晓,怎么会不知我要说什么,我问我们在哪,大当家说天坑,我又问我手上的是什么,大当家说锁链,这很明白了,我身处天坑,手带锁链,身份是奴隶,你却说我少年有成,有那个少年当了奴隶还能称为有成。 你还说将来我必定能成就大事业,我都是奴隶了,怎么成就大事业,难道这世上还有奴隶这种大事业的,大当家这不是嘲笑我是什么!” 宁羽十分的气愤,周瑛竟然这样说他,不,是骂他,这让他很不高兴,所以他也要让周瑛生气,这很公平嘛,至于到底是什么原因,鬼知道。 周瑛有些悲愤,感觉自己的心被杀人不见血的冷刀子砍了两刀,看着宁羽已经不像先前那般高高在上,心里憋屈之气难以言表,你难道听不出这是恭维之言吗,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小子心思单纯,可这小子显然揣着明白装糊涂,他真想不明白,到底是何人才能教出这等妖孽,与这样的妖孽合作真的好吗,别到了临末被卖了还帮他数钱。 周瑛笑了笑,尽管笑的很勉强,可还是笑了,语气颇为不自然道:“宁先生,面已经熟透了,还是先吃面!” “呜……” 周瑛一呆,有种想掐死这小子的冲动,这小子倒是不认生,早已拿着筷子在石锅中不停的捞着可劲的吃着,那罐子西岩酱料极为迅速的消耗着,这还不是让周瑛生气的。 那坛子西岩酱料着实费了一番工夫,可东西嘛,没了可以再做,可这小子却是那石锅当自己的碗了,大刀面吃的吸溜吸溜的,好像多少年没吃过东西一般,吃到兴头,竟然整个头趴在石锅上大口吞咽,这让他如何吃,怎么吃。 宁羽吃了好一会,石锅中已然有一半入了他的肚子,忽然一停,他忽然抬起头。 周瑛瞅见他脸颊嘴角上粘着的面心止不住的抽了抽,宁羽吃的很高兴,高兴了他就乐意将好东西与别人分享,至于这东西原本是不是自己的,这个很重要吗? 宁羽迷糊糊的抬起头,眼神有些醉了,他已经许久许久没有吃过像样的东西了,他对于饭食原本可是很挑的,不知为何,脑袋中有各式各样的美味,尽管那些东西他见都没见过,而且他感觉自己很会做东西,当然更会吃东西。 可十年不曾吃过好东西,别说珍馐了,就连平常人家的饭食对他来说都是奢望,他认为亏待了自己的肚子,所以他决定出去后一定让自己的肚子好好享享福。 望着周瑛,眼神中露出几分迷惑,讷然道:“大当家,这大刀面很好吃,你不吃吗?” 周瑛眼眶中怒火动了动,强忍住心里的愤怒,笑道:“宁先生许久没有吃过像样的饭食,看你吃的这般香甜,周某怎能夺爱,宁先生既然喜欢吃,那就多吃点,若是不够,周某再做便是!”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是心中却骂道,怎么不烫死你个混蛋,这是老子用命换来的粮食,被你这头猪给糟蹋了。 宁羽无辜的眨巴眨巴眼,看了一会,忽然笑了,开心道:“你是个好人,你既然不吃,那我多吃点了,那酱料不错,这青菜也不错,走的时候给我备一份,大当家可不是小气人,是吧!” 噌噌,周瑛心口子又中了两刀,好人,你才是好人,你全家都是好人,周瑛掏了掏后腰,忘了放刀,怎么能忘了放刀呢,他是真的想砍死这货,心里怎么想却是不可能表现在脸上。 他的脸如同西州的脸谱,变得是眼花缭乱,这莫不是当家行当不成,周瑛笑了笑,道:“这个自然,宁先生想要周某自然不能小气。” 宁羽趴在石锅上,看着周瑛如同变脸一般的表演嘴角忍不住勾了勾,臭名昭著的刽子手就算是不杀人了,可狗还改不了吃屎呢,儒生听着唬人,一听到儒生两字,一般人便会想到周瑛离开军队或有什么不能揭露的隐情,觉得他或许是什么好人。 可就算他以前是个好人,当他乱杀妇孺的那一刻起,在他的脊骨上就刻下了他是个人渣这个不争的事实,以宁羽的话就是,有些人就是擦了再多迷香阁的脂粉也藏不住那股子人渣味。 宁羽吃的香,周瑛在一旁看得七窍生烟,好不容易忍到宁羽将锅中与石桌上的东西全部一扫而空,宁羽双手拍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满脸的陶醉,他缓缓吐了口气,**一声道:“啊,真是太好吃了,好久不沾荤腥,一次竟然吃这么多,哎,不能贪吃啊,有些涨了!” 周瑛嘴角抽了抽没说话,宁羽倒不在乎,接着道:“大当家这事做的不地道,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今日吃了这等好东西,若是肚子里的馋虫又被勾起来了可如何是好?” 周瑛感觉自己的嘴角都要抽成邪风了,而且他还犯了个错,自己一直被这小子牵着鼻子走,这小子真是当得妖孽二字,可还不能怎么着,他闭上眼,好让自己心静一静,过了几息,周瑛重新睁开眼,脸上变得云淡风轻了些,不慌不忙道:“宁先生既然喜欢,周某自当扫榻以待,不过一碗面而已,宁先生什么时候想吃,告知周某一声便是了。” “滋滋,滋滋……” 宁羽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根细枝,正聚精会神的剔牙,闻之极为高兴的点点头,说道:“就知道大当家不是小气人,对了,大当家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若是没事的话,我还要去坑中,耽误了些工夫,今天的虹石还没交呢!” 先前还云淡风轻的周瑛忽的脸颊抖了抖,这小子摆明了这是要敲竹杠啊,还敲的这般理直气壮,周瑛咬咬牙,答道:“宁先生放心,周某自当备好虹石,若不然浪费了先生的时间便是周某的罪过了,不知,现在咱们能不能谈点正题了呢,宁先生的品性周某已经知道一些。” 宁羽笑笑,说道:“这就对了嘛,人的语言本来就是为了方便才产生的,可有些人就喜欢将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还故意让别人听不懂,这不是笨蛋又是什么,其实,我最喜欢直来直去,不怎么喜欢云山雾绕糊里糊涂还不明白你到底说的是什么。” “宁先生果真奇特!” “你这话是在骂人?” “…………” “其实,我是感觉有趣,想看看你到底想说些什么而已,而且我其实很喜欢聊天的,许久没跟别人说过话,我怕就不会说话了,所以趁着这机会多说点,大当家不愧是文宗出身的儒生,心性气量果然厉害。”宁羽笑了笑说道。 周瑛忽然有种想吐血的感觉,脸色有些泛青,麻木道:“宁先生说笑了,周某道出自己的出身,便就是想与先生推心置腹的好好谈谈,可先生为何开始便岔开话题,难道是觉得很有趣吗?” “这倒不是……” 宁羽语气重了几分说道:“姐姐以前经常给我讲故事,她以前说过,一个人就是一个故事,有的精彩,有的苦涩,有的悲痛,有的甚至是绝望,所以故事都很珍贵,你自报家门,不就是想给我讲个故事吗?” 宁羽顿了顿,脸上莫名的显出几分羞赧的神色,十分局促的搓搓手,道:“姐姐还说过,在其他地方,听了故事是要给钱的,只有她讲的故事是不要钱的,可是,我没钱,自然没法听你的故事,所以自然要岔开,你说是这个理不!” 周瑛干涩的笑了笑,应道:“自然自然,可是,我要讲的故事,若是不精彩,你听的不顺心,我一个铜板都不要。” “那我要听的高兴怎么办!” 周瑛憋了憋,半晌吐出几个字:“也不要钱。” 宁羽一听来了精神,投了个赞赏的眼神,高兴道:“哦,是吗,既然是这样的话,那说来听听吧,其实我最喜欢听故事了!” “嗖嗖……”周瑛心口又被砍了两刀,生疼!! 第十八章 故事不错,与我何干 周瑛肃了肃容,整了整衣服,端坐在石凳上,颇有几分落魄书生的气派,沉默了许久,似乎想起了一些事情,过了半晌才说道:“天纪四年,我还是一介书生,书生自古便只有一条路,那便是科举考取功名,而从底层一层层考上来虽说不是难于登天,可终究废的时间太长了,我便与大多数读书人一般选了条捷径。 文宗朝试。 那时,我已入初悟中境,书生之中修行者不少,我自认不比他们差在哪里,而十年间熟识经义,深谙朝堂之道,便心怀壮志的去了,那年考的经义,破题,还有经国,对我来说自是没什么难度,虽然有些地方并不是那么尽如人意,可入榜却并不难。 可当我满怀壮志的等待登科之时,文宗唱名却迟迟没有我的名字,甲字榜,乙字榜,最末的丙字榜,竟然一个都没有,而与我同乡而去的同窗却名列丙字榜,虽然是最末一榜,可确确实实打开了终南捷径,入了文宗便有金鲤之称,而金鲤跃龙门并非子虚乌有,而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周瑛说及此时,神情不由自主的低落了几分,也是,人生四大喜事,金榜题名总是最令人振奋的,名落孙山的心境实在比去死好不了多少,宁羽两只手扒着石凳听得聚精会神,看那样子就真的如同在听一个故事一般。 周瑛稳了稳心神,接着说道:“正当我心情沮丧准备回乡之时,突然有个人找到了我,当时我见到那人的时候惊住了,因为那人居然是文宗老师,我当时以为他是来劝说我别灰心,还可来年再考的。 可谁知他从袖中掏出一条黄稠缎子,我还记得,那上面的五爪金龙刺得我的眼很疼,这是皇帝才能用的东西,上面工工整整写着甲字榜三个字,我便知晓,那是让皇上批阅的暗才榜,便是公开之前的榜单,当我看到榜上的字之时我便惊呆了。 甲字榜甲字第六名,这才是我的名次,我胸中怒火中烧,那教习却淡淡说了一句随我来便离开了,我虽然生气却还没被冲昏了脑袋,便随他去了,结果我被带到了文宗藏书楼。 随后,我见到了文宗副宗主叶显涂,他跟我说我并不适合朝堂,我的经义,经国不够严谨,所以将我截下,其后我才知,当今天子要建立一支特别的军队,自古以来,军队便是武臣,兵家把持兵权,文臣参政,泾渭分明,而这只军队却不同,文武同治,文为政务,武为甲战,我便成了这幸运儿。 外界相传,我是参加文宗入门试不中才失望入了军伍,实则不然,而且时间也不对,文宗与朝廷为了补偿我,准我在藏书楼潜心研读一载,当然知晓此事的人少之又少,而且都是一手遮天的大人物,一年后,也就是天纪五年,我入了名声在外的梅子军。 书生混军伍本就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而且越是名声在外,就月难以融入其中,梅子军战力极强,兵士都是极为强硬,尽管校尉章当人对我极为照顾,可仍旧难以改变,直到,征战西方蛮族开始,为了救一人而丢了半条命,军人其实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的一群人,你对他们有一分好,他们便会报答你十分,自始,我终于是梅子军一员了。 可好景不长,征战西方蛮族的战争十分不顺,西方荒原地势开阔,却多沼泽湿地,我大夏龙骑无法适应这种作战方式,而蛮军的坐骑大都是蛮兽,本就是生活在荒原上的兽族,而且凶性十足。 作为黄龙军番下最强军的我们自然首当其冲,一个个弟兄们都死在蛮族的獠牙蛮兽利爪之下,光是燎原一战,我梅子军便覆没了五百轻骑,接下来便是噩梦的开始了,也就是众所周知的新栾一战,上面要求我们夺回被蛮族所占的百璋城。 将军率领梅子军两千众,从大雪山一侧的凌云峰中的一条暗径奇袭百璋,待临到百璋城之前,却不知竟是走漏了消息,蛮军早就在百璋城外设下了埋伏,将军出自合宗,熟知兵法,知晓若是一旦泄了气势,整只军队就陷入了危境。 当时,我与十个兄弟在凌雪峰敲着点将鼓,而将军领军冲锋,血沫子抖落当空中立马就成了霜,我们两千对一万,却生生打了下来,但是没有人高兴,两千兄弟只剩一千,还有伤残之人,独守百璋城,等待援军却是孤立无援,我们等啊等啊,整整一个月的时间,等来的只是越来越多的蛮军和越来越少的粮草。 两个月,我们的粮草终于耗光了,可援军的影子仍旧不见踪迹,其中又有两百多兄弟病死,冻疮发作,我与将军光剪脚趾手指都有整整一箩筐,再等下去便是个死,所以,将军命令将仅剩的一百匹秋露马宰杀,那是两个月吃过的唯一一顿饱饭。 谁都知道,接下来便是去送死了,可没谁怕,伍长老秀才还做了首诗,百璋戍未还,将军百战死,吾未曾百战,胜做一将军,韵律狗屁不通,却听着舒坦,结果,那个伍长第一个身死,被蛮兽拦腰咬断,死不瞑目。 就如所闻,我们冲出去了,剩下了二十个,那二十人都残了,将军被砍掉了一根胳膊,军伍长老邱因为听多了兄弟们的惨叫聋了,笑佛落下了一身的毛病,可当我们冲出来,第一脚踏上大夏的疆土,等待我们的却不是同袍,反倒是冰冷的戈矛。 嘿嘿,他.娘.的,外界相传是将军以修为之力拼着让我们逃了出来,可这是放屁,你可知晓当时我们面对多少人,整整五千骑,战力无双的五千骑,就是当世大修行者前来也要伏诛,何况是我们。 至于为何同室操戈,没人知道为何,将军本就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当即怒火中烧强行逆转修为,他一人独自拼光了对方百骑,我们二十人只剩七人,便在这时,不知为何那五千骑突然退兵。 直到今日我们依然疑惑,当时若是杀了我们也只不过须臾之间的事情,却为何放过我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我们将众兄弟葬了,便来到这落草为寇,至于为界所传的我们知晓叛徒是谁,这是扯淡,随后的事情便如人所知。 我一直想增强实力,当年黄龙军主将慕容吞鲸在这之中扮演的角色怕是不怎么光彩,可惜时运不济,却流落此地,我无时无刻不在想要出去,为将军报仇,可惜,仅凭自己的力量却是难以出去的!” 周瑛说完沉默了片刻,眼神定定的望着宁羽,沉声道:“不知宁先生可否助我!” 宁羽听得兴高采烈,脸色有些泛红,听故事果然让人身心愉悦,尤其是听不花钱的故事,宁羽神色疑惑,抬头看着周瑛,迷茫道:“故事不错,可跟我有什么关系。” 周瑛显然一呆,未料及如此。 “我知道你曾经是大夏的英雄,可你又不是我宁羽的英雄,你满腔悲愤,与我何干,我只是一个奴隶,没有什么家国之念,你要出去,与我何干,这故事不错,只是不错,好了,酒足饭饱,我也该回去了,大当家若是要钱,我可没有,大当家若是要命,不好意思,我不给。”宁羽说的很直白,很简单,那就是任你有多大冤屈,多大悲愤,可与我何干。 周瑛阴沉着脸看着宁羽,有几分狰狞,任谁在心思波荡讲完自己的身世还未开口帮忙之前,对方就说出这番话,都不会高兴,他舍弃原先的彬彬有礼的书生模样,转而升起一股草莽之气,阴鹫道:“宁先生当真奇人!” “怎么,想要杀人灭口,我就知道我姐姐说得对,听了故事果然要付钱,你先前说的话都是放屁吗?”宁羽满腔悲愤,他觉得自己被骗了,说好精彩也不要钱的。 周瑛笑道:“放心,就算你不帮我我也不会杀你,只是,你不好奇我要请你帮什么忙,还有报酬吗?” 宁羽咧嘴一笑,道:“不好奇,我一点都不好奇,常言道,好奇心害死猫,其实,好奇心会害死人的,我若是一好奇就入了你的圈套,到时候死的可就是我了!” “宁先生这话真有意思。” “别骂人。” “……” 周瑛的脸阴沉的要滴出水来,摆了摆白衫下摆,后背略微拱了拱,然后他看着宁羽那张看似青涩的脸认真的说:“宁先生,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宁羽眉头一挑,同样盯着周瑛,眼睛中没有一丝的惊恐,笑道:“大当家这是劝人不成,换成威胁我了。” “自然不是,给宁先生危险的人不是周某,而是另有他人,宁先生心思通透,却也不是料事如神,恰好,周某不才,还有些小道知晓了某些事情,所以才邀请宁先生今日前来。” “那是不是,我不肯帮忙你就不肯将消息告诉我是吧?” “自然!” “你真不要脸!” “彼此彼此……” 第十九章 真与假,吃人的妖怪 宁羽很愤怒,果然天底下,尤其是在天坑中就没有一个讲信用的人,善良之辈更是凤毛麟角,阴险狡诈才是这些人的本性,天下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 宁羽很自然的说道:“大当家不妨将话说出来,这样镜中花水中月的乱绕没多大意思,至于,我帮不帮,看心情!” 周瑛很认真的看了他一眼,气息重了几分,顿了顿,这才说道:“宁先生可知七绝毒,我要七绝毒的解药!” 宁羽挠了挠有些痒的头发,说道:“不会!” “哈哈,宁先生是在小瞧周某人吗,这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想知道便知道了,独眼那个匹夫虽然能瞒得过上边,可却瞒不过别人,阎王好惹小鬼难缠,宁先生医道一途道行极高,周某可是相信宁先生一定能解这毒,还请不要诓骗才是!”周瑛十分笃定的说着。 宁羽很是随意的笑了笑,张口将挤在牙缝中的菜叶一吐,这才说道:“假若我真的能解七绝毒,可大当家认为你的筹码够吗,你要换的可是一条命,或许还是几条命,而给我的却只是一个消息,天底下恐怕没有这么做生意的吧!” 周瑛似乎早就料到了宁羽这番话,来而无往非礼也,有了筹码才能谈生意,若是一开始就将筹码加到最高还谈什么,淡然一笑,说道:“若是周某再送宁先生一件礼物如何?” “什么东西?” “自由。” “大当家这说的是屁话,自由怎么卖,多少铜板一斤,怎么,大当家逃离天坑之时要连带将我也带出去不成?” “这个条件难道还不够?”周瑛讶然道。 “可我是个将死之人,大当家觉得这条件够?”宁羽笑了笑,反驳道。 周瑛顿了顿,说道:“死在天坑,与死在碧海蓝天之下,我想宁先生是想选择后者的吧。” 宁羽沉默了许久,周瑛不急,有了犹豫才能谈生意,越是犹豫越好,他等得起,过了半晌,宁羽忽然道:“帮忙可以,条件我来定,想要七绝毒的解药,可以,药材你自己凑,何时你带我出了这天坑,何时我将解药交予你,如何?” 周瑛面色沉了沉,好一会儿才缓声道:“可以,但是你必须在半月之内将解药做出来,而且,交予我解药之前,我要能够压制七绝毒的药,只要能暂时摆脱**的控制便行。” 宁羽笑了笑点点头,说了声可以,才问道:“那要置我于死地的消息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周瑛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小心独眼,这人心思狡诈,而且心狠手辣,他让你为其解毒必然许以好处,可不是什么好处都可以吃的,乱吃东西可是会死人的,听闻这天坑要来一位大人物,我劝宁先生还是小心点为妙。” 宁羽十分认真的点点头,没有说什么,似乎有些犯困,打了个哈欠,揉了揉鼻子有几分昏昏入睡的模样,迷迷糊糊的说道:“既然生意谈好了,现在我可以走了吧,许久没这般悠闲,有些困乏了,我要回去补个觉。” 周瑛豪放一笑,道:“自然可以,这石室之门随时为先生打开,先生自然可以离去。” 宁羽站起身,神情颇为懒散,似乎真的是困了,刚要一脚踏出石室,忽然一顿,转过头来精神烁烁的说道:“大当家,那西岩酱料,还有虹石都准备好了吗,我正好带走,身为客人,怎么能不带点礼物就离开呢!” 周瑛面色一僵,这世间还有人比你更无耻的吗,什么时候去别人家做客还要主人送礼物的说法,若是可能,他真想抽死这混蛋,他虎着脸,沉声道:“这个自然,宁先生尽管带走便是了,那解药的事情还请上心才是。” “好说好说。” 宁羽提着东西,心情愉悦,走起路来都有些飘飘然,机关重新启动,只是宁羽却没发现什么门道,重新回到天坑,宁羽背对着石室入口,嘴角挂着一丝莫名的嘲笑,光线有些强,宁羽抬起头眯了眯眼,咕哝一声,没有往后看抬起头遮了遮浓烈的阳光,转身走去。 石室聚义堂 周瑛坐于首位,那管家模样的老人捧着一盏香茶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放在周瑛一旁,周瑛拿起轻轻吹了吹,品了一口,却听那老人带着颤音问道:“那宁小儿可信了?” 周瑛冷笑,答道:“信?我说的每一句话恐怕他都不信,本来我也没指望他信。” “那又是为何?”那老管家有几分迷惑,这才问道。 “那小子就是条泥鳅,滑不留手,却又诡谲狡诈,就如他所言,他本就是大夏王朝之内的一个奴隶,何来爱国之情,就算是大夏第一功臣在他面前要死了,他也只会看一眼,然后走开。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你身份尊贵,就要死了,可与我何干,我为什么要救你,冷酷,睿智,水火不侵,这才是在这浊浊乱世活下去的根本,我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这种人,若是被他逃出天坑,将来必成人物。” “是不是?”老管家顿了顿,在勃颈处轻轻一划,意思不言而喻。 周瑛眼神冷意绽放,吞吐不定,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不行,七绝毒的解药还要靠那小子,而且这种人若是不一击必死,必定后患无穷,此番必然要带他出去,人不可言而无信,可出去了,之后发生什么便不是谁能控制的,在这燕云州死个人算得什么大事,对了,宁小儿的来历查清楚了吗?” 老管家僵硬的摇摇头,语气颇为怪异的说道:“没有什么太过有用的消息,宁小儿似乎一直在天坑中,瘦猴找了在天坑中呆的最长时间的一人也只不过呆了七年,再早的都死了,可他却说,那宁小儿在七年前就已然名声在外了,至于是如何来的,身世出自何方,无一人知晓,他更像一个谜。” 周瑛沉默了许久,冷声道:“宁小儿能在这个吃人的天坑中活着这么多年,这便证明了他的不凡之处,派手底下的兄弟盯着他,我要知道他的所有动向,这是一把双刃剑,用不好就会伤人又伤己,老三,事情可都安排好了?” 下首那富态的胖子呵呵的笑了笑,缓声道:“暗道都已全部挖好了,手底下的兄弟们也都做好了准备,都是些不安分的家伙,一旦我们的计划开始,他们便发起暴.动,这种事在天坑中也不是没发生过,不过最近的一次是五年前,如今的奴隶老实安分的过头,那些血人实力不强,至于暗地里的高手与甲士,我给他们留了两千人,够他们杀一阵了。 另外薛胖子手段了得,说不定还潜藏了未知的力量,这都是不得不考虑的问题,老四的陷阱也差不多布置妥当了,都是跟西面那些蛮子学得捕杀蛮兽的手段,这里除了老大之外,我们三人都早已是死人。 就在最近,终于找了一个与大哥面相,身材相仿的奴隶,以钱管家的手段,改变骨形还是可以的,以后天坑中只会认为大名鼎鼎的赤发鬼周瑛在天坑暴.乱中葬身坑底,而不会有人怀疑,外界的人是您。” 周瑛终于面上露出几分满意的神色,自己的兄弟们做事从来不会让自己不满意,都是自己带出来的老兄弟,周瑛满意的点点头,声音提高了几分,道:“成事最忌讳胸有成竹,做事须留三分三,我们不能粗心大意了,九刃之山功亏一篑的教训不知凡几,老钱还需你多留意,最近我总有种心惊胆战的感觉,还是小心些为妙。 虽然与那位的约法不对,可想来那位也不会与一个死人多计较什么,最近天坑要来一位大人物,所以带的高手自然不会少,就算没有高手,精骑必不在少数,所以这段时间就让手底下的人老实点,是非成败,就看今朝了!” 余者三人同时应是,周瑛目光带着几分悠远,望着洞顶沉默的发呆,至于到底在想些什么,没人知道。 宁羽回到属于自己的洞中,直挺挺的躺在石床上,一股深深的疲惫从心底里面泛起,咬了咬舌尖,才将那股昏沉的感觉驱散,果然,勾心斗角从来不是自己所擅长的,若是有强横的实力,直来直去多好,可惜,与周瑛这种心机城府已然登堂入室的高手周旋,稍不留神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宁羽撑起身体,面对着石壁,随手拿起块石头在面前的墙壁上一笔一笔的刻画,不一会儿,几个名字出现在石壁上,位于首位的赫然是那凶名赫赫的薛胖子,随即,周瑛,大人物,大夫,还有独眼的名字一一列于其中。 宁羽面色凝重的望着这几个名字,神色莫名,思索了许久,宁羽重新拿起石块在薛胖子名字之下划了三道杠,又圈出那大人物,大夫,在独眼的名字上划了一个叉,神情一转,撩起袖子将周瑛的名字擦掉,在另一处再次写上,一道道线,将这些名字连起来,看不出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是,独独留下了周瑛的名字。 宁羽伫立凝望了好久,这才将所有的名字统统擦去,躺在石床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空虚的洞顶石壁冷冽的笑着,好像天书中记载的魔鬼。 天坑这等吃人的地方,慈悲这种东西从来都不曾存在过,所以宁羽从来没有用常人的眼光看待过这个世界,他对所有人的印象便是这人是否是敌人,于自己到底在谋划些什么,宁羽从来没有相信过任何人,他的精神有些异常,经常错乱,所以他才会将稞姆饼送给那些小女孩,以此来慰藉。 在这天坑之中其实隐藏着一个大秘密,那便是,人一旦进了天坑,便绝对活不过十年,偌大的天坑,奴隶只靠两条细弱的锁链就像困在这里自然不可能,奴隶却并未逃走,那是因为他们不能。 天坑奴隶从来都未吃饱过,可每日却有力气挖取虹石,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一种东西,稞姆饼,其中包含了一种毒,名字很美,叫落英缤纷,可以将生命力转变为力量,这种东西是从魔鬼花的花蕊中提取的的,只要一滴就会令人似若癫狂,将平常人变作疯狂的野兽,曾经被一些疯狂的人用作战争,美其名曰狂化,虽然无敌,可终究是**,长久不了,随后,这种毒被大陆天象宫禁止才逐渐消失。 魔鬼花的花径堪比金石,其上带音孔,每当花开成熟之际,那些花径会无风自摇发出凄凄鬼啸,魔鬼花也是因此而得名,这种东西虽无灵智,却是一种极为恐怖的植物,水火不侵,金铁难伤,堪比斗牛境的体修者,寻常兵甲难以伤及其本体,而且魔鬼花从来都是丛生,且这种花会吃人,修为越高的人它们越喜欢,寻常之人想要获得落英缤纷困难之极。 但是有心思灵巧之辈发现了一个秘密,这种花每当春初会将体内残留的毒素排出体内,而其花的花粉便是这些毒素的积聚,也就是落英缤纷之毒,而那时,会有一种毒蜂采取花蜜,这也是魔鬼花唯一不会攻击的生灵,得名魔鬼蜂。 圈养魔鬼蜂,采取花蜜便能制得落英缤纷之毒,而魔鬼花的花径更是奇特,其发出的鬼啸竟能控制中了落英缤纷之毒的人,这才是其最恐怖的一面。 宁羽从来没有吃过天坑中的稞姆饼,天坑开采之初,虽然在这片大地上植物甚少,可地底终究是有一些东西的,宁羽便是靠着这种东西活了下来,可是,十天半月而没有一点食物的情况也不是没发生过,可宁羽靠着一种吐息纳气的法子硬生生挺了过来,这也是为什么宁羽十五岁看起来却小许多的原因。 宁羽对于一种人从来都没有好感,活人吃活人,区别人于野兽最本质的东西,宁羽在见到周瑛第一眼的那一刻便知晓他确确实实吃过人,吃过人的人是有所不同的。 一旦打破了眸中禁忌,心中的桎梏消失,便不同了,周瑛看人的眼神虽然平和,但是眸子里那种奇异的东西却无论如何也消失不了,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宁羽曾经看过,所以他知晓。 宁羽笑了两声,“啪啪啪……”他对着黝黑的洞顶鼓掌,声音嘹亮,蓦的自言自语道:“半真半假的故事果然最能骗人,百璋城里,也不知道,你同袍的肉好不好吃,周瑛,嘿嘿,还是该叫你章白樊呢?” 忽然间,显得有几分阴暗的石洞骤然响起几分阴森的风吼,几缕阴风没来由的窜了出来,若是置身洞中,一定会感觉到一股冷漠而又恐怖的味道弥漫。 宁羽眉宇间透着一股子疯狂,仰头诡笑道:“都不是好东西。” 第二十章 胭脂马上话胭脂 宁羽从来都没有什么狗屁大理想,一处还算看得过眼的河边小筑,衣食住行简单点好,有姐姐的浣衣声,有寻常百姓的鸡毛蒜皮的喧嚣声,不为饿肚子而犯愁,也不为危险而胆颤。 一座满是古著的书架加上几幅不算名画的字画,多少能衬托点儒气便好,看不看得懂不重要,怎么说来在乡间称得上是书香门第最好了,自当给姐姐找个奇男子,自己寻个奇女子,简单的一辈子,这就最好了。 可惜,命运从来不会顺从人的愿望,有句话说得好,人都是被逼出来的,当宁羽被不知什么惊醒,眼中都是黑黝黝的黑色的时候,眼神中尽是可怕的空洞,那种带着灰蒙蒙的瞳孔恐怖而又异常,过了半晌才渐渐恢复了一丝亮色。 宁羽知道自己快疯了,也难怪,十年,睡着的时候一个巴掌变数的过来,假寐,是的,宁羽已经假寐了十年,虽然这种事情可以令自己的身体得到休息,可是,总有一天他会疯掉。 宁羽坐起身,皱着眉头揉了揉肚子,每当清晨便会一阵阵的绞痛,余光处才发现不知为何竟是人影从动,在瞅了瞅洞外的颜色,还未到日升之时,却不知发生了什么,撂了撂有些缭乱的头发,也该剪了。 还没踏出石洞,耳边忽然泛起独眼特有的大嗓门的声音,“宁羽,赶紧起来,薛大人有事情找你!” 宁羽麻利的穿上衣服,踏出洞外,自然不可能只有独眼一人,寻常时候,他不会称呼宁羽的名字,在独眼的跟前站着一老一少两个人,那老人从衣服上看一个似乎是管家,腰间系着一根长鞭,没有倒刺,却像是什么野兽的筋一般,而另一个后背上系着一柄古拙长剑,在这般时间竟有一抹流光闪现,显然不是凡物。 那背着长剑的男子眉宇间凝聚着冷傲,不是单纯的傲意,似乎是许多年未与人交流,神色中带着一股子冰冷的漠然,右手十分自然的落在长襟上,茧子很厚,而左手却是微微向后撤着,离长剑的剑鞘很近,却没有一点茧子。 当他看到宁羽之后,不知为何,左手下意识向里移了两寸,很奇妙的距离,宁羽微微一愣,向后退了两步,他眼中的男子就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已露锋芒。 老人轻轻咦了一声,似乎有些惊奇宁羽的反应,淡淡的看了一眼,说了一句可惜了,微微摇了摇头,那男子竟顿时隐去了不俗的剑气,老人瞅着宁羽,道:“你便是那能治虹石癔症的奴隶?” 听到奴隶两字令他不自觉的皱了皱眉,他对于这两个字极为不喜,却没表现出什么不满,只是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那老人倒没因为宁羽的样子而动怒,或许是宁羽在他的眼里还远达不到让他动怒的地步。 “随我来。” 老人的话不多,淡淡的说完便转身离开,伏剑男子紧随其后,倒是独眼悄声走到宁羽身边,不露痕迹的拉了拉他,甩了一个眼神,向天坑之外走去,宁羽自然跟随。 呆在坑底的时间久了,已然许久未曾来到过上层,这一次,或许是因为有跟前这两个煞神的缘故,没有了以往一双双诡异的眼珠子注视,这群人是这世间最卑微的人,可是,越是弱小卑微,感知危险的能力也就越强,什么人惹得起什么人惹不起他们最是知晓。 几人走的并不快,这条甬道整整走了两刻才走完,宁羽一直低着头,十年未曾走出过天坑,他就像一只坐井观天的青蛙,只能看到井口那么大的天空,只不过,这口井有些大却没有水罢了。 “啪……” 宁羽一脚他在崖壁之上的土地之上,踏起许多尘土纷纷落下,迎着刚升出地表的骄阳,宁羽忽然笑了,他隐约中似乎有看见了村中的那枯败的白果树,抽出了新芽,那帮调皮捣蛋的孩子们争先恐后的摘着白果,村妇掐着腰在树下骂着熊孩子,还有老爷们的调笑声,姐姐笑的好好看,朝着自己招手。 美好的事物都逝去的极快,一阵摇晃的感觉将他晃醒,宁羽疑惑的往边上看了看,一旁独眼惊恐的看着他,以为他傻了,看到宁羽没事才松了一口气。 “你看到了什么?”老人突兀的对宁羽问了一句。 宁羽擦了擦眼睛,回答道:“我看到一只火鸟衔着一条绿枝从碧海中飞出,而后化作了一团烈火消失了。” 老人神色一变,微微讶然道:“观物化形!” 那老人靠近宁羽,一把抓起他的手腕,合着双眼似乎在感受着什么,宁羽感觉自己的身体莫名的窜起一股灼热的感觉,脉络中竟是泛起了一阵阵的刺痛感,差点便叫出声来,就当他有些抵抗不住的时候,身体中的那股气如鲸吸水般消失不见了,当宁羽看去,那老人却摇着头叹声离开了,嘴里还念着什么可惜了,当真怪异之类的话。 那男子看着宁羽竟也泛起几分好奇之色,却没有像老人一样往他身子里灌气,只是看了好一会变没了兴致,在没有看宁羽一眼离开了,宁羽古怪的瞅了这神经兮兮的两人一眼,嘴一咧。 心中想着这两个装神弄鬼的家伙,太阳中怎么可能有火鸟,只不过是自己从《大世纪元》中曾看到,太阳是上古金乌所化,自己随口一扯这两人居然还信了,当真莫名其妙。 修行,这两个字对宁羽来说太过陌生,甚至是一种奢求,宁羽淡淡的念了几遍,笑了笑,抬起脚步向前走去,这时他才有片刻的暇臾看一眼外面的世界,没变,没变的是由远及近直到天边一片土黄色,仍旧是被烈日烤炽的大地。 十年间,或许那些土地被烤炽的更加坚硬,至于其他,大概都死绝了吧。 变了,那一片净土上的小小村落没了踪迹,那株枯败的白果树不知埋在了何处,那片青翠的木萝林也没了踪迹,应该说宁羽所有挂念的东西都没了,方圆百里之内,所有的村子都没了踪影,天坑很大,大的出奇,所以不用怀疑,这方地界上还会有残存的活人在。 黄沙渐起,宁羽眯了眯眼睛,瞭望四周,在天坑崖壁一周的地方,一栋栋似若铁壳一般的石头堡垒立在那里,死气沉沉,有些令人喘不过气来,这便是那些血人所在的地方,再往后,却是修筑的极为好看的白楼。 宁羽数了数,五座,位于五个方位,似乎有什么讲究,不时地有人影晃动,向着同一个方向,手中端着各式的吃食与叫不出名字的东西,而,宁羽发现自己与他们所去的方向一样,宁羽心头微微吃惊,看来,这个大人物的来头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老人与伏剑男子站定,宁羽自然也就停住,却发现没有进入那白楼,反倒是停在了一处高达的白锦帐篷之外,却未进入,老人背手望着日出之地,宁羽淡淡的看了一眼那价值不知凡几的白锦帐篷,内里空无一人,怕是正主还未到,先派两人前来打点好一切,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从日出到日升,直到日近中天之时,才从远处出现了一处黑流缓缓靠近。 “轰隆隆……” 地面忽然震动了起来,一只只高头大马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那健壮大马上竟然全部身披重甲,在他背上的骑士身着墨绿色的玄鳞甲,那是一种铁背蛟的皮制成的,比之金铁更为坚固。 马侧系着长矛,长刃,马腿裹了护子,以防被砍伤了马腿,这是货真价实的精甲重骑,搁在战场上便是陷阵的行家,这五十骑放在那里都是宝贝,却护卫一人来此处,做了别人的护卫,这本就不寻常。 临近,还未到来便感觉一股铁血之气迎面扑来,浓重的血煞气息,这不同于平常的血腥,而是煞气,长久厮杀战场的兵甲从骨子里会流露出这种东西。 “嘶……” 缰绳一嘞,五十匹烈马同时鸣叫,前蹄猛地踏在地面上,顿时尘土弥漫,地面竟也颤了颤,那五十重骑迅速分列两旁,隔着玄甲覆面看不见他们的表情,想来也是死板冰冷的样子。 “哒哒,哒哒……” 便在这时,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传了过来,宁羽一抬头,只见迎面而来两匹毛发蹭亮的枣红壮马,流线型的腱子肉,马鬃轻晃,眉心处一块白色的菱形毛发显得它极为不平常,最为惊奇的是它们的四蹄处雪白,像极了乌骓踏月,此马有个极为秀气的名字,胭脂,也就是极为出名的胭脂马,此马可不是红菀中的美人胭脂,而是确确实实的宝马。 因为其身殷红,像极了美人红妆所用的胭脂,因而被人戏称为赤兔研制兽,其浑身上下,火炭般赤,无半根杂毛,从头至尾长一丈,从蹄至项,高八尺,死后咆哮,有腾空入海之状,可谓马中骄楚。 在它身后拉着一辆香车,尽显其不凡之处,宝马雕车香满路,这香车极为名贵,整个车身便是由香檀木雕刻而成,成之香气弥漫,有凝神之效,车上竟然没有马夫,可那两匹宝马却似识途一般,稳稳地停了下来。 “哈哈哈哈,宝贝,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不若宝贝儿在此来一场玉人檀口握萧好好弹奏一曲如何?”忽然,从香车中传出来一道极为*的声音。 随即一道妖娆的声音传出,“讨厌了,奴家不依了,玉人吹洞箫这等丝竹雅事也被说成这般言语,公子真坏!” “恩恩,对,玉人吹洞箫这等雅事自然不能随便说,那我们来做如何,你既然不愿,那三龙出水如何,老树盘根观音坐莲的滋味也是不错,我们都来试一下,雅儿以为如何?” “嘤……公子你真坏,不要了,这里这么多人,难道公子还想大展雄风吗,待入了帐子,奴家还不都是公子的。” “胭脂马上骑胭脂,骑上胭脂吃胭脂,胭脂红里透着白,曾叫玉人吹洞箫,雅儿,你觉得本公子诗才如何,可比得过那浪得虚名的齐白暄,不就是做了一首破诗吗,竟然被红袖招花魁所倾心,况且那贱人竟然对本公子不屑一顾,本公子随随便便就能做得百首,还有那不给本公子面子的红袖,什么狗屁大家,待本公子回去,便捉了她,一天鞭挞千百遍,一盏本公子雄风,哈哈哈!” “公子自然诗才卓卓,那是齐白暄能比得上的,数尽天下**人物,还是公子最**!” “哈哈哈,还是雅儿最得我心,待回京,本公子保你成为百花魁首,让那什么红楼白楼的都去见鬼吧。” “雅儿多谢公子,待回京,雅儿还有好多手功夫未曾施展,公子可要好好品尝一番啊。” “哦,雅儿还藏着本事,不若我们现在就来品尝一番可好?” “讨厌了……” 列于马车一旁的宁羽呆立当场,嘴角抽了抽,胃中一阵翻滚,这世间还有这等奇葩,见过不要脸的,可是这等不要脸的人,第一次见。 第二十一章 公子与公子 视若无人的浪里翻烛,晾着众人,香车中的两人竟还当真做起了白日*的勾当,娇声低吟,那男子浪笑连连,口中污言秽语不断地说着,可没过多久,便没了动静,呆了一会儿,那香车上的流苏悄然落下,白锦车帘被吊了起来,一道人影走了出来。 入眼一抹雪白,身着淡黄色的清凉薄纱,隐约中看得清清楚楚的娇嫩肌肤,芙蓉锦绣包裹着雪白的胸脯,但还有那么一丝**露了出来,荷叶百褶裙无风自摇,妆点着这个女人的娇媚。 女子不算绝美,但胜在妖娆,一双勾魂桃花眼,娇弱似怜花,让人见了忍不住想要怜爱一翻,身形略显几分娇小,长发梳着简单的法式,粉白的脸上带着一缕淡淡的潮红,似乎是云雨之后的余韵,眉宇间带着淡淡的风尘之气,哪怕是看到这么多人,竟也没有露出一丝的怯懦。 紧随其后,一抹雪白露了出来,从香车中走出一位男子,二十许,生的一副好皮囊,姿容甚佳,面冠如玉,却被眉宇间的一丝阴柔之气破坏了男儿的阳刚,多了几分女子的娇柔之气,修长的身姿。 一袭白衣穿在身上极为出彩,月白项银细花纹底暗纹,淡淡的银色梵花纹饰在长袍上若隐若现,手掌没有像那些书生般握着纸扇,反倒是拿着一根淡紫色的玉箫,若只论皮囊而言确实当得浊世翩翩佳公子。 宁羽眉头一皱,那香车的香气确实极为珍贵,但浑浊在香气中的一股怪异的味道却破坏了这等美感,宁羽掩住了鼻息,挥手散去了些味道,暗暗说了句晦气。 看了那男子一眼,嘴唇极薄,说明此人性情薄凉,丹凤眼虽是好看,可那一丝淡淡的吊角纹却显露出此人极为狠厉,眼中*连连,宁羽撇撇嘴,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男子半抱着女子,一个小厮走上前跪在香车前面,那公子看都没看,踏着小厮的后背走了下来,那小厮的年纪不是很大,突兀的百多斤的重量压下,肩膀略微抖了抖。 那佳公子眉头一皱,瞅了那小厮一眼,看那小厮脸上的汗不断的滴落,眼中泛起一股厌恶之色,淡淡说了一句:“连跪都跪不好,这等废物留着作何!” 话音刚落,从香车之后走出两个身着黑衣的护卫,一人拖着小厮的一根胳膊便拖了下去,那小厮眼中尽是恐惧与绝望,张嘴想要呼喊,那口中竟然仅剩一指宽的残舌,叽里呱啦的什么都说不清楚,十丈远处,小厮被那护卫干净利落的砍下了头颅,在地上滚了滚,死不瞑目。 这时,那腰间挂着鞭子的老人走上前,恭声道:“公子,已经打点好了一切,公子舟车劳顿,老奴已经备好了香鸾姜汤,还请沐浴更衣,待吃过午膳后再行医治,若还有什么事情,公子尽管吩咐老奴便是。” 那公子嘴角轻轻弯起,十分好看,可这出现在一个男子的身上就显得有几分怪异了,双眼一眯,对着老人说道:“离管家,临出行之前,我娘可对你有什么吩咐,恩,大概也就是对我多加管束之类的话,我可告诉你,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我做什么不用向你禀告了吧?” 被称为离管家的老人面露苦笑,回答道:“公子已经及冠成人,所做之事自然不必向老奴禀告,只是,夫人她心忧公子的身体,这些年无时无刻不在为公子的病而奔波,还望公子了解夫人的苦心,不要辜负才是。” 佳公子眉宇间忽然泛起一阵戾气,却不知为何没有发作,烦躁的挥了挥手,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太啰嗦了,放心好了,没医治好之前,我不会离开这里的。” 忽然,佳公子转过头望向那伏剑男子,没有了对那管家的恶劣态度,他反倒与这伏剑男子十分投缘,笑了笑说道:“孙道儒在你师门可有这等姿色的师妹师姐,哦,对了,本公子忘了你的师门是禁欲的,这等师门有个什么意思,难道你们也像般若宗那帮秃驴一样吃斋念佛不成,不若就像雅儿给你破了这一戒可好,女人的滋味当真是妙不可言,本公子对你够意思吧!” “公子你讨厌了,乱将人家送来送去的,奴家可是只爱公子一人!” 佳公子抓着雅儿胸前的那片粉白,弄得她*吁吁,一双眼睛直直的望着那伏剑男子,那伏剑男子孙道儒看着佳公子怀里的妖娆女人皱了皱眉头,回答道:“多谢公子的抬爱,只是师门养我育我,在下一丝一毫不敢违背师门清规,请公子不要为难在下。” 佳公子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看不出是生气还是如何,随即说了一句无趣,便搂着那雅儿向硕大的帐篷走去,当走到宁羽跟前的时候,看到他那极为清秀的样子闪过一丝异色,可当看到宁羽身上那件灰不溜秋的衣服时眉头一皱,极为不屑的神情显露无疑,再没有兴致停留,极为潇洒的入了帐篷。 那离管家一挥衣袖,对着一些侍女吩咐道:“你们两个进去好生服侍,公子身份尊贵,都给我长点眼色,若是服侍不好,那边便是你们的下场。” 那两个模样清秀的侍女寻着离管家所指的方向望去,正是那被斩了脑袋的小厮死去的地方,一时间噤若寒蝉,唯唯诺诺应了一声,也进了帐子,离管家看了宁羽一眼,招来一个侍女,指着宁羽说道:“带他去洗一洗,顺便换身干净点的衣服,公子最不喜欢脏。” “是!”一个十分小巧的侍女走到宁羽跟前,看了他一眼,带着他走向大帐旁边的小帐,离管家对孙道儒说道:“还请孙道长跟着那个小子,我这里有些走不开,麻烦了!” 孙道儒点点头,与宁羽一同离开了,离管家走到前面对着五十重骑大声道:“众位将士一路辛苦了,离某已经备好了饭食,请众位将士安营扎寨而后用餐,公子的安全便拜托众位了。” 五十重骑没有回应,只见列于中间的那位盔甲上系着红带的重骑抬手,瓮声道:“安营扎寨,王安带着你的兵列于公子四周,出了一点事,我砍了你的脑袋,其他人抓紧吃饭,吃完饭抓紧休息,听令,解散!” “轰……”五十骑齐齐一震,气势凛然,一个身材有些矮小的重骑领着九人头也不回围到了大帐的四周,轰然下马,像尊雕像般站在马侧,五步一人,将大帐紧紧的围了起来。 离管家十分满意的点点头,随即忙忙碌碌的指挥着下人收拾东西,看来打算在这天坑长住,只是不知为何,在这天坑之上却并未看到薛胖子的身影,反倒是这些人成了这天坑的主人。 眼前一暗,宁羽入了那小帐,小帐虽小,可是却什么都齐全,有些东西宁羽这辈子都没看过,中间摆着一个半丈宽的大木桶,榆香木,桶箍竟然是金丝玉履,十分奢华,淡绿色的浴汤中还撒着些许白色的花瓣。 宁羽呆呆的看着木桶有些不知所措,忽然,一双颤抖的双手悄悄附在了他的肩上,宁羽忙往后撤了一步,却发现是那小巧的侍女,正一脸羞红的望着他,糯糯道:“请公子沐浴更衣!” 没经历过这般的宁羽脸色也跟着一红,连忙摆手道:“我不是什么公子,你先出去吧,一会儿我洗好了叫你便是。” “可是,可是……” 显然比宁羽还小几岁的侍女满脸的惊慌,显然是怕被责罚,宁羽笑了笑,接着说道:“姑娘我不会跟离管家说的,你就在帐外等一会就好了,很快就好了,对了,将衣服放在一旁就好。” 侍女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红着脸走出了,小侍女刚出了小帐,忽然感觉自己跟前站了一个人,吓得连忙退了两步,头也不敢抬起,过了几息,却是什么动静都没有,她这才壮起胆子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却是那孙道儒的伏剑男子正看着她面露一丝异色,小侍女连忙说道:“小公子他说不用我服侍叫我在外面等候,不是我要偷懒的。” 孙道儒没有说话,淡淡的望了一眼雪白帐子,转过身,合上双眼似乎在养气一般,小侍女有些害怕的看了他一眼,连忙噤声,小手在胸口顺了顺气,局促的站在一旁不敢多言。 囫囵这入了木桶,宁羽舒爽的**了一声,天坑自是极为缺水的地方,别说洗澡这等奢侈的事情,就是多喝一些也是不可能的,唯一可以洗澡的时候便是死雨季节的时候,可谁敢去洗,可是有殒命的危险,宁羽或许借着天坑之下无意中冒出的地泉才得以清洗一下,可这般机会终究是少见的。 这浴汤可是好东西,本身就是用多般药材调剂而成的药汤,宁羽好好享受了一番,还靠着木桶壁小睡了一会儿,当宁羽穿上那件蚕丝长衣之后便犯了难,原本杂乱的头发沾了水之后全部垂了下来,宁羽挽了个发髻,满头的黑发却像是调皮的孩子就是拢不到一块,拿髻绳扎了扎,却鼓着一处蓬松的头发一抖一抖的,看上去不免有些滑稽好笑。 对着旁边的水碧玉镜照了照,像极了傻蛮儿,宁羽黑着脸将髻绳一扔,忽然从一侧传来一阵轻笑,却是那小侍女正捂着嘴偷笑,宁羽脸一红,尴尬道:“你怎么进来了。” 小侍女脸颊带着一抹淡淡的腮红,笑着说道:“我在外头等了好一会儿了,刚才听见起了动静才进来看看的,小公子,这发髻还是让我来吧。” 宁羽轻轻咳嗽了一声,道了一句麻烦了。 小侍女弯腰捡起髻绳,走到宁羽跟前,极为熟练的拢起头发,原本调皮的黑发在她手里却老实了下来,极为干净利落的将宁羽的头发拢了起来,比他自己扎的那玩意好看多了,宁羽咳了咳,看着镜子中十分认真的小侍女,问道:“姑娘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那个公子显然不是什么良主吧!” 小侍女手一僵,脸上露出几分害怕,声音颤抖着说道:“家里兄弟姐妹有七个,男孩子就只有一个,是在太穷了,若是不这样便要饿死,正好公子路过,便留下一管钱买下了我,我还算幸运的,虽然公子性子不好,可总好过饿死。” 宁羽沉默了好一会儿,这等事情最是平常的,改变不了,宁羽知道小侍女说的是真的,她还算幸运,若是被卖到勾栏之中,那过得根本就不是人过的日子,大夏连年征战,国内虚耗甚大,平民的日子很艰难,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再平常不过了。 宁羽笑了笑,问道:“姑娘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只有个小名,小公子叫我秀儿便是。”小侍女显然对他的感觉不错,没了拘束感,也没了先前的害怕恐惧。 宁羽站起身,笑道:“秀儿,多谢你帮我梳理发髻,我不是什么小公子,我只是一个奴隶而已,咱们一样。” 秀儿小脸蹙了蹙,望着宁羽说道:“我看小公子更像是公子,以后一定会成为公子的。” 宁羽没有说话,捡起自己那灰白色的破旧衣服,在其中翻了翻,抖了抖取出一朵早已干瘪的紫色小花,笑了笑别在了小侍女秀儿耳边,随即豪放说道:“本公子送你了。” 小侍女秀儿开心的摸了摸那朵枯败的小花,没有嫌弃,反倒是惊喜更多,对着宁羽欠身垂手施了一礼,笑道:“谢公子!” 第二十二章 大人物与白痴 如今这世道,世间分九流,九流亦分上中下三道,王侯公卿自然在上九流,官民官民,官自然占据了上九流,民只在中流之道,至于下九流,嘿嘿,妓子,乞丐,奴隶皆在此列,下九流之人在这世上根本就不被当人看。 宁羽自是不知道那佳公子的身份,说不准就是刺史尚书的儿子,经略使的私生子什么的,但是看着派头,这燕云一州的薄凉之地怕是容不下这尊大佛。 燕云州与西楚相接壤,连年兵锋灼灼,大仗没有,小打小闹却从未停止过,所以,虽然明面上燕云州的经略使是老大,可实则是手握兵权的将军才是说话的人,外界相传这经略使做的确实窝囊。 可真是如此吗?自然不是。 那有诡佛之称的燕云经略使李鹿山是实实在在的大高手,也曾是大夏那座大朝堂的绝顶人物,没入过文宗,是实打实的靠政绩做到了工部尚书,却仅仅花了二十年的时间。 能让兵部尚书洪衍与当朝宰相视若大国手的人物怎么可能平庸,只可惜时运不济,李鹿山本是太子一方的肱骨,可惜,当今皇帝却不是那太子做得,便被发配到这等薄凉之地,倒是不用面对朝堂那些老狐狸,可镇守国门的大将军上鸢同样不是好捏的面人。 这便不得不佩服当今天子,九子夺嫡之时不显山不露水一举坐上了龙椅,却也没有残害那些有才学之辈,你李鹿山不是不好用吗,便将你送到燕云。 一方面起到了制衡上鸢的作用,顺带着还能治理治理此等荒凉之地,另一方面也磨一磨你李鹿山的傲气,等磨光了棱角,正好用的妥当。 谁知李鹿山到了燕云之后就像是没了牙齿的老虎,政绩平平,燕云该怎么乱还怎么乱,外界猜测李鹿山在下一盘大气象的棋局,却不知落子在何处。 也有人猜测,李鹿山是被打压残了,没了以往的锐气,听闻如今他整日吃斋念佛,一派想要出家的派头,众说纷纭,可这些年确确实实没有出过一次手。 当朝中兵部尚书洪衍听闻此事之后,捋着寸长的胡须骂了那人一句:“江山换了这么多待,你见过哪个人不想做皇帝的,老虎打个盹而已,这死气沉沉的朝堂终究要有他李诡佛的一席之地,没了他岂不太过寂寞了,以后再说这些话,别怪老夫打断他狗腿。” 随即众人惊弓鸟兽散,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就能从这位历经三代,功高震主过犹不及的洪衍才敢说得出口,不过却没人再敢小觑那个在燕云州不知是在舔舐伤口还是在韬光养晦的诡佛李鹿山。 这些宁羽自然不知晓,就是知道了也只会骂一声装神弄鬼的最后都没有好下场,他这会只想弄死里面那个妖冶佳公子,老子在外面都站了两个时辰,眼看天色都他娘的快暗下来了,还不让进去,连座都不给坐。 旁边自然站着那离管家与伏剑男子孙道儒,老家伙别看老,却没有看出一点的疲惫,惹得宁羽想要给这老家伙下点毒,老人家就该有老人家的样子,身体硬朗的不像样怎么行,这还让不让年轻人混了。 修行者?就是神仙都不行。 另一侧的孙道儒更是夸张,一个人站在那就像一把利剑,笔直笔直的,比旁边那重骑的甲士都站的要直,周身环绕着一股淡淡的势,宁羽猜测这就是所谓的王八之气,不知道王八之气一放会不会所向披靡。 这期间他还发现了一处极为异常的地方,离管家与这孙道儒似乎不穿一条裤子,离管家一看就是那佳公子家里的一条狗,主人指哪就咬哪,可孙道儒就更像一个局外人,周围的一切事情都与他无关一般。 只是在宁羽走出小帐,孙道儒看到他未舍得扔掉的那件旧衣的时候眼神变了变,脸上对于宁羽竟多了几分和善的意思,倒是弄得宁羽十分迷惑,难道他喜欢旧衣服。 可是宁羽当即把那件衣服抱得更紧了,意思便是就算你要也不给,这可是姐姐一针一线缝给我的,难道这家伙有龙阳之癖,这更是要不得,宁羽当即挪了挪身体离他远了许多。 就当宁羽腿肚子打着摆子就要撑不住的时候,在他眼中比帝都朱雀门的大门似更难开的帘子终于被掀了起来,离管家瞥了宁羽一眼,告诫道:“公子不喜欢多嘴,你帮公子诊治便可,我等都不会进去,所以,我不希望在外面听到有关公子的一个字,明白吗?” 宁羽眉头挑了挑,淡淡的应了一声,离管家肃声道:“进去吧!” 摆了摆头上的发髻,既然秀儿说自己像个小公子,那就弄出公子的派头,整了整袖口的褶皱,脚跟捻了捻,鞋子有些不合脚,先凑合便是。 虽说手腕上的细小铁链有些碍眼,可宁羽很自然的无视了,像只骄傲的小孔雀走入了帐子,离管家看着宁羽的表现脸上多了几分莫名的怪异,却是没发现宁羽嘴角那丝冰凉的笑。 帐子很大,所以其中就十分的奢华,在这干燥炎热的天坑中,宁羽竟是在帐子里感受到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宁羽瞥了瞥,只见在帐子两侧摆着两只青铜古兽,憨态可掬的样子十分讨喜。 当然,这可不是什么摆设,这两只玩意叫做冰鉴,分内层外层两部分,隔着里囊,这东西不传热,在内层中放置寒冰,里囊中放置美酒便可饮用冰冽醇香的美酒,而兽口出设计了机关,可以喷出冷气,帐子内自然清爽。 四顾了一下,宁羽不禁咋舌,这纨绔公子不是将家给搬到这来了,足以容得下五人的龙凤踏床,挂着熠熠闪光老浆的梨花木器,晶莹剔透觥筹杯盏,四盏精巧的长信宫灯,宁羽踩了踩地面,软软的,似乎是什么毯子,还有燃着龙涎香气的香薰炉,红幔垂垂,宁羽不禁在想,这家伙什么来头,难道皇帝是他老子不成。 再走了两步,宁羽忽然停了下来,因为在一侧,一张红漆雷纹榻桌上摆满了食物,香气弥漫,摆放着筷子与酒杯,但却没怎么动。 宁羽在心里鄙视了一把,肚子便响了,虽说洗澡的时候偷偷将不知谁放在那里的一盒奇巧点心吃了个干净,可那能顶什么用,这会早就饿了,被美食引诱,这会他的肚子又开始打鼓了。 那蜜酥肘子个真大,但是一个怕是不够,得来俩,那八宝鸭子貌似在对着自己笑呢,咦,这是什么点心,模样挺怪,不知道吃起来如何,这尾大鲤鱼卖相十足,就是做法不咋地,清蒸的鱼能有什么滋味。 宁羽脚步迈了迈又僵硬的挪了回来,左手死死地抓住右手,却阻止不了眼珠子不停的瞪着那只八宝鸭子,似乎在想这鸭子煮熟了还嘴硬的道理是不是真的,要不试一试。 犹豫了许久,一双眸子不露痕迹的四处瞅了瞅,奇了怪了,那纨绔贵公子居然不在,黑亮的眸子里透出了点点光亮,笑了笑,也不再抓着自己的手了,反倒是大摇大摆的走到榻桌跟前。 对于那些官宦,读书人,贵公子,贵小姐来说,礼仪是十分重要的,一个人的吃相决定了他的地位,或者说是品味,毕竟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嘛。 可礼仪这种东西对于正左手一只鸭右手一只鸡,中间还抱着一条大大的蜜肘子正啃得欢实的宁羽来说,那是可以扔掉的东西,宁羽手嘴不停,一样接着一样的往嘴里送,昨日吃的大刀面正好开了胃,自然大快朵颐的痛快吃一翻。 这还不算,宁羽不光吃,还一边吃一边说着不是,八宝鸭子少了一宝干贝,火候不精纯,这蜜肘子的蜂蜜太甜太艳没了醇厚的滋味,肯定不是用的王浆,败笔,琉璃锦苏抄手老汤年头太少,差点火候,这条蒸鱼虽说滋味少了点,还能入口,这点心算是画龙点睛之笔了,不错不错,这么一桌子佳肴,我不吃真就对不起那厨子了。 “那小子吃相好粗鲁啊,奴家有些不喜欢他,他到底是什么人?” 便在这时,在大堂之后的一处雅间内,那佳公子搂着雅儿正津津有味的看着大吃一通的宁羽,身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套茶具,紫胎老壶,泡出的茶醇厚甘香,颜色略深,似若琥珀,香气宜人。 佳公子在雅儿粉白的胸脯上抹了一把,坏笑道:“不喜欢?本公子看你是喜欢的紧吧,你的桃花眼里都快泛出水来了,怎么,你喜欢粗鲁的道道,不若一会儿咱们尝试一下可好。 还是说,你想要与这小子来一番颠龙倒凤,本公子知道处子之感,可还听说了你们与童子也有这等滋味,你若想,本公子一定不拦着,怎么样?” 雅儿腮若桃花,泛着一丝红晕,纤纤玉指点了点佳公子的胸膛,娇嗔道:“公子讨厌了,奴家心里可是只有你一个人的,奴家这红袖添香可是只为公子绽放啊,公子可莫要说这般话伤了奴家的心。” “哈哈哈哈,本公子自然舍不得雅儿,这几天你也累了,先去后堂休息一番,本公子还有些事情,待本公子处理完再去对你这个小妖精恩降雨露,这一次本公子想试试蝉附,如何?”佳公子瞅了雅儿娇嫩的肌肤一眼,语气轻浮的说道。 雅儿白了佳公子一眼,踮起脚尖在佳公子脸颊上轻轻啄了一下,娇笑连连,扭着小蛮腰离开了这里,那佳公子忽然脸色变了变,原本的*轻浮淡了些,却是眉宇之间多了几分深深的戾气,脸色也苍白了几分,抓起一杯茶仰头一饮而尽,突然一阵咳嗽,面上多了几分一样的潮红。 “砰……” 那在外面极为名贵的茶杯在他手中变成了齑粉,佳公子呼吸声有些重,连忙从衣袖中取出一个短颈圆底玉瓶,从中倒出一颗泛着金光的圆珠,一饮而尽。 过了少许脸色才变得如常,佳公子深深的呼了几口气,又变回了那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拿起身侧的紫玉箫,走入了前堂。 第二十三章 先请公子放点血 宁羽这会儿很欢乐,肚腹中的饥饿感没了,吃饱是件幸福的事,以至于他根本就没有发现这屋子里何时竟多了一个人。 当他扫到旁边那人时,眼睛一睁,想要一口将最后的那只蜜肘子吞在嘴里,可惜他肚子圆鼓鼓的,所以吞了好几次没吞下去,像极了那传说中只吃不吐的貔貅。 腮帮子圆滚滚的,眼睛也被撑得打了几分,像只金鱼,佳公子望着这模样怪异的小子想笑,却转念眉宇间冷冽的几分,寒声道:“你可知罪?吃了本公子的东西,你好大的胆子!”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宁羽鼓着腮帮子急忙说着,可是佳公子却越听眉头皱的越紧,根本就听不懂这家伙在说些什么,宁羽脸憋得通红,用尽了吃奶的力气终于将那只肘子给吞了下去,顿时感觉神清气爽不少。 手上油腻腻的感觉不怎么舒服,他随手扯过挂在身边的红幔,狠狠的擦了擦,可是手感不怎么好,这红幔是纱,滑不溜秋的不好用,宁羽又扯过红榻桌上的拢布,正合适。 佳公子望着雪白的拢布上的几只灰溜溜的爪子印面冠如玉的脸抽了抽,再瞅瞅他全身的衣服,竟然一点油迹都没有,自然知晓这家伙是故意的。 宁羽才回过神,挺着圆滚滚的肚子,终于反应过来,大义凛然的说道:“公子知晓我一天没吃烦了,多谢公子的饭食。” “哦?本公子何时说过要将饭食赏赐给你吃了。”佳公子拖了个长音,脸上看不出表情,语气平淡。 宁羽擦擦嘴上的油渍,道:“公子叫我入帐,您却不在,又摆了这些饭食,恰好我又没吃饭,这不就是公子赠的饭食,我若是不吃不就拂了公子的好意,而且,我若是不吃下这顿饭,如何给公子医治,公子,我说的可对?” 佳公子眼中闪过一丝讶然之色,颇为好奇的再次打量了一下对面的少年,看了好一会儿,除了模样清秀,肚子鼓鼓的之外,没什么奇特之处。 佳公子一摆长衣坐在檀木软椅上,望着宁羽笑道:“心思倒是聪慧,只是本公子很奇怪,本公子差人从锦绣阁带来的一盒奇巧点心却是不知去了哪里,本公子还是很喜欢那盒点心的,你可知道?” 宁羽想了想,破口而出道:“不是我吃的。” 佳公子眼中泛着奇彩,一抹邪笑挂在嘴角,这要是放在那些小姐聚集之地非得引起一阵喧嚣不可。 “你到直接,算了,一盒点心而已,不计较也罢,在这残腐肮脏之地竟是出了你这心思通透之辈,也当真算得上是奇闻,小奴儿,你可知本公子千里迢迢来此地唤你来所谓何事?” 宁羽对这称呼极为不喜,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撇了撇嘴,还是回答道:“自然是治病。” “你可知要治什么病?”佳公子语气冷漠了几分,淡淡说道。 宁羽眉头一挑,眼帘低垂了几分,平淡道:“天知,地知,公子知,我不知,公子认为呢?” 若说刚才他认为眼前的人只是聪慧的话,那么如今他便不得不正视这个少年了,知一而观其三本是围棋中的本事,眼前的少年分明见微知著,能看到掩藏在表面内里的东西。 这样的人很危险,若不是郁郁不得志,便是身插双翼直冲云霄的人物,若是不能为己所用,一旦其羽翼丰满,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成了绊子。 佳公子眼中阴晴不定,手无意中抚在椅把上竟是留下了五道淡淡的痕迹,过了片刻,佳公子忽然笑着说道:“小奴儿果然有几分意思,不过本公子好奇的是,守拙不是更好,为何要锋芒毕露,要知道,这等人死的都是比较快的。” 宁羽略显羞涩的笑了笑,说道:“多谢公子夸奖,只是,公子觉得,在天坑当中,是锋芒毕露死得快,还是藏锋守拙死得快些,公子,这说话实在不是我的强项,我们还是说一下病吧,这个我在行。” 佳公子一呆,宁羽的话转得有点快一时没反应过来,轻轻咳了几声,沉声道:“那就说一下病情,望闻问切四法,小奴儿你想怎么诊病?” 奇怪的是宁羽摇摇头,答道:“都不是。” “哦?难不成你还会悬丝诊脉不成?”佳公子惊奇道。 宁羽怪异的瞅了他一眼,语气怪异道:“悬丝诊脉?那东西就是扯淡,公子志异看多了吧,医道望闻问切,我初见公子,公子面色光润没有一丝病色,若不是公子没病,那就是服用了什么药物掩盖了实情,望气术确实有,但只是看看而已,没那般玄奇,问,公子怕是多有不便,至于闻与切,我不会!” 佳公子面色一僵,略带几分恼羞成怒,沉声道:“那你如何医治,难道你是在戏弄本公子不成。” 宁羽脸色难得严肃了起来,答道:“这可关乎我的身家性命,我就是怎么着也不会和自己过不去的,只是,这手段有些怪,还请公子莫要吃惊才好!” 佳公子脸上的怒色转瞬消失不见,淡淡的笑了笑,道:“这有什么,本公子什么手段没见过,但说无妨。” 宁羽连忙道:“先请公子放点血。” 佳公子脸一僵,黑着脸看了宁羽好一会儿,这家伙居然让自己放血,这等是治病的手段吗,就是帝都皇城里的御医老供奉也不曾听说有这等手段,可看宁羽那一丝不苟的脸暗暗压下怒意,黑着脸说道:“多少?” 宁羽清秀的脸上腼腆一笑,伸出手比划了一下,说道:“半碗。” “咔……”一声轻响,佳公子手中那雕龙戏珠的浣花彩离椅把被他硬生生掰了下来,宁羽瞅着那残破的檀木椅子,勾勾嘴,暗道了一声可惜了。 那佳公子再一用力,那坚硬不差石头的椅把直接被攥成了粉屑,他好看的双眸冷冷的看着宁羽,一字一顿道:“小奴儿,你确定?” 宁羽很是肯定的点点头,道:“恩,我确定!” 那佳公子没有再多问,高声道:“来人,取只碗来。” 没过多久,只见从外面走进一个小侍女,手中端着一枚银碗,大夏国中,银器的使用并不广泛,起兴于早已被覆灭的北方莽地,后来才逐渐传入中原,可在一般家庭却是用不起的,寻常人家用的是黑陶,富庶人家用瓷器,银器大多流行于皇宫贵族之间,宁羽自然见怪不怪,可是那小侍女他却认识,居然就是给他梳头的小侍女秀儿。 秀儿走到佳公子身边,道了句公子,便将银碗放到了榻桌上,还瞅了宁羽一眼,模样有些欢喜,佳公子看了秀儿一眼,淡淡道:“你叫什么名字?” 秀儿一惊,小脸一红,局促道:“奴婢秀儿。” 佳公子顿了顿,随即道:“秀儿,名字不错,挺讨喜,去告诉离管家,今后你专门服侍本公子。” 秀儿小脸一呆,待发现佳公子正瞅着自己的脸看的时候,顿时就找不到北了,脸色像桃花,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连忙说道:“谢公子,奴婢知道了。” 佳公子淡淡的嗯了一声,道:“下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秀儿应了一声转身便离开,只是走过宁羽的时候,宁羽对着她笑了笑,小侍女脸色不禁又红了几分,脚步飞快,一眨眼就出了帐子,佳公子把玩着银碗,语气玩味道:“小奴儿,你认识这叫秀儿的小侍女?” 宁羽指了指自己的头发,回答道:“我不会梳头,是秀儿帮我梳的,挺好看,就认识了,公子问这个做什么?” 佳公子笑了笑,说道:“你若替本公子治好了病,就把秀儿赐给你如何?” 宁羽脸色一红,局促道:“公子这怎么可以,我一个奴隶怎么养活她,再说了,我身在天坑,难道还要让秀儿跟我在天坑不成,不成,这是害了人家,还是算了吧!” “你若是治好了我的病,这小小的天坑如何出不得,到时候你便是自由身,去官府领了户籍官引那就是我大夏子民,这不难!”佳公子难得的耐心出奇的好,不厌其烦的说道。 宁羽眉头一喜,连忙道:“多谢公子厚爱。” 佳公子淡淡应了一句,将手中的银碗放在榻桌上,拿银针在自己的指肚上轻轻一刺,吧嗒一声,一滴血便落入银碗之中,鲜艳的血色在明晃晃的银碗中显得有些妖艳,只是,这银碗虽然不大,可也不小,有巴掌大小,这一滴一滴的落下,等到半碗的时候,那得多久。 宁羽撇了撇嘴,出声道:“公子,不若用刀吧,这滴血太慢了,这样流血不好看……哦是等太长时间。” 佳公子面色一阵发黑,冰冷的眼神一扫,宁羽立马感觉一股寒意从头淋到脚,透了心的凉意,立刻闭嘴,他一点都不怀疑他要是再敢说一句话,这好看的公子会立刻翻脸不认人。 宁羽双眼紧紧盯着那银碗,只见,滴血的速度突然就加快了,最后居然成了一道血箭,眨眼的功夫就盛了小半碗,宁羽很羡慕,修行就是不一样,连挤个血都用气劲,真是败家。 佳公子甩了甩手,转头阴郁道:“小奴儿,本公子的血已经有了,现在看你的本事了,若是让本公子发现你在戏弄我,后果你可清楚,本公子的血可不是这般好放的。” 宁羽自然不惧,笑了笑没说话,走上前来端起银碗,血荡了荡起了些许波纹,带着一股异样的妖艳血色在似若明镜一般的银碗中熠熠生辉。 第二十四章 离经之血 宁羽端着银碗找了处极为舒服的软榻坐了下来,神情肃穆的盯着碗中的血看,眉头忽然皱了皱,这血自然不是平淡无奇的。 平常人的血没这般的艳红,何况是指尖放出的血更不可能这般鲜红,宁羽将银碗放在鼻尖闻了闻,血中没有腥气,反倒是多了几分异香,这就不正常了,血腥血腥,人的血自然就是有腥气的,没了腥气,那是人参血。 宁羽抓过一根银筷子在银碗中拨了拨,果然,碗底的血显得暗红几近发黑,鲜红与暗红泾渭分明,交界处的地方似乎有一层发白的东西。 将血液放在一旁,宁羽抬起头,向佳公子问道:“公子可是经常食用大补之物,比如血参,火重枣,鹿血之类的东西。” 佳公子点点头,答道:“没错,自从得了这癔症之后,除却虹石修行能带来片刻的安宁之外,便就是这些东西可以缓解一下,若没了这些东西,本公子便会置若冰窟,经脉如万针刺痛般生不如死。” 宁羽看着佳公子一字一顿道:“我劝公子还是不要再吃这些东西为妙,我不知是何人给公子出的方子,这东西确实可以避一时之痛,可是是拿命换命的法子,我不好猜测那人的心思,可是就我看来,这是百害而无一利的笨法子。” 听闻宁羽的话,佳公子如玉的脸上竟是起了一丝黑芒,丹凤俏目中杀机似水凝重的可怕,就连声音都低沉了几分,嘴角闪过一丝狞笑,对宁羽说道:“小奴儿,如你这般说,这病怕也不是癔症那般简单了,但说无妨,本公子要知道我到底得了什么病。” “本身癔症之说自是无妨,虹石这种东西确实可以加快修行,我不懂修行,所以不好妄测,大抵就是将那虚无缥缈的气纳入身体帮助修行,这样便能很快的提升修为,公子,不知我这样说可对?” 佳公子点点头,道:“大抵如此,虹石可凝聚气机之力化精魄入气海,与你所说的一般无二,这又如何?” 宁羽想了想,说道:“不如何,只是,那股气入体之后是什么将其纳入气海,这自然需要载体,那股气可没有人那么聪明,不会自己找寻主人。 我想,那么将这股气送入气海的大抵就是经脉了,这是两种不同的东西,经络,血脉,经络控制你的感觉,血脉就好说了,是血疏通的道路,我这般说公子可懂?” 佳公子点点头,宁羽接着说道:“正常纳气入体,经脉能够承受,这自然没有问题,可公子用虹石过于频繁,这就出毛病了,我猜将气纳入体内这个过程你的身体必定不会难受,反倒会有一种畅快的感觉,这就是问题的所在。 经络会记住这种感觉,公子若是一直用虹石自然没有什么,可一旦不用了,经络就会像小孩子一样闹脾气,所以公子会感觉十分的不适,归根到底,这癔症只不过是上了瘾而已。” 宁羽神色奇异,淡淡的看了佳公子一眼,眼帘垂了垂,说道:“本来这种癔症或者说上瘾,只要配上药物,加上自己的自控,过不了多久自然会消失,相信虹石出现如此之久了,自然不可能只有我知晓这般浅显的道理。” 佳公子阴沉的哦了一声,看着面前的少年,沉声道:“自然知晓,这癔症好治,可是若是配上些特别的方子,再加以推波助澜的话,这癔症就不再是癔症了,那血脉也出了问题,是也不是?” 宁羽点点头,肯定道:“公子聪慧,癔症之初,公子的血脉虽然也是出了一些毛病,但身体还能承受,只要稍加调理就没什么大碍,不知道,公子可曾听说过离经之血吗?” “离经之血?这是什么。”佳公子脸上掠过一丝疑惑,显然从未听闻过。 宁羽端起那银碗,对着佳公子说道:“血脉血脉,血只有在特定的脉络中行走才算正常,可有些血经过特别的变化之后,会脱离血脉而独自存在,这种血便是离经之血。 离经之血有种特点,虽然在公子体内,却没有一点用处,反倒会伤害公子,与公子抢夺活下去的养料,这种养料一种是造成离经之血的东西,恐怕就是那些气,而另一种嘛,自然就是滋补血气之类的大补之物。” 佳公子眼睛一睁,似乎气急而怒,从体内涌现出一股红芒,转瞬脸色变得苍白异常,修长的身体无力的依靠在椅背上止不住的颤抖,佳公子下意识掏出怀里的玉瓶,倒出一颗圆珠就要往嘴里吞。 却在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一把将药丸与玉瓶夺了过去。 佳公子眉角两侧青筋猛地突兀,脸色变得狰狞异常,好像就是要吃人的怪物一般,那抢药的自然就是宁羽,他伸手用力一摆,佳公子虽然是修行者,却非是体修者,身体的力量又被酒色补药掏空自然没有多少气力,被宁羽强行止住。 只见宁羽抬起右手在他胸口重重的一击,随即在他几处穴道移动,每过一处便重重一按,过了一会儿,宁羽气喘吁吁的退了下来,佳公子瘫软在椅子上剧烈的喘息着。 过了半晌才恢复正常,宁羽随即道:“请公子莫怪,我也是出于无奈,这药确实吃不得,公子的身体已经不堪重负了,若是再吃了……” 宁羽还未说完便被佳公子打断,他摆摆手道:“本公子知道,你不用惊慌,本公子还要谢谢你才是,若不是来到此处,本公子还像只笨鸟一般蒙在鼓里,小奴儿,本公子现在相信你能治好本公子的病了。 所以,本公子答应你的一定会实现,你便安心给我治病便是,治好了,一辈子荣华富贵,好了,接着说吧,这药到底是什么?” 宁羽拿起那颗金色的圆珠,捏了捏,有些硬,碾碎后药粉均匀,看来做出这东西的人一定医术不弱,闻了闻,宁羽眼睛一怔,眼睛里不露痕迹的闪过一丝杀意,这药中竟然加了天葵血,就是女子初潮之时的经血,这在丹药盛行的大夏自然极为平常,但却太过残忍。 宁羽暗暗压下杀机,抬头说道:“这确实是大补只要,补得便是血气,天龙葵,鸡冠草,白露丹凤,血参,这些都是弥补血气的佳品,可柔和在一块就是致命的**了。 若是一个气血充盈的男子吃下这东西会立刻沸血而亡,而公子气血已然亏盈到了一定的地步,随时可以一时之需,可怕是过不了多久,公子就不需要这东西了。” “砰……” 一阵巨响响起,暴起一阵烟尘,宁羽看得不禁咋舌,只见那檀木榻桌竟然就那么无声无息的化成了一滩齑粉,这就是修行者的力量,佳公子满脸的狰狞,冷酷道:“其心可诛,真当本王是病猫随意揉捏,待我回去,定要将你碎尸万段,凌迟处死。” 佳公子转过头淡淡的看了宁羽一眼,突然温和道:“小奴儿,你可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话了?” 宁羽心头大惊,眼前这个看似*,阴狠冷酷的浊世佳公子竟然是大夏王朝权力顶端的存在,王爷,大夏的王爷可都不是简单的人物,上一代的诸位王爷都是才华卓卓之辈,九子夺嫡之中刀光剑影虽是隐藏在影子中,可总会有蛛丝马迹流露出来。 曾经就有传闻,那时太子是二皇子,可身为三皇子,五皇子,还有八皇子对那把椅子都十分有兴趣,而皇帝突然间暴毙,发出的诏书却是平时最为不显山不露水的四皇子成了皇帝。 大皇子独领八百黑龙骑连闯三十三道宫门,却最终止步朱雀门,当他看到城墙上被砍下的太子尸首之时,大皇子领着自己的八百铁骑饮恨而归,十年间,大皇子赵括再没有踏入帝都一步。 也没有让北方诸蛮踏入函谷关一步,这位铁骨铮铮皇子便是大夏仅次于兵神白起白落凤的大夏第二王将,哪怕知晓赵括与自己再无和解的可能,当今天子仍旧对其宠爱有加,恩宠的程度简直到了无以加复的地步,要什么给什么,令人费解。 眼前的这位是上一代的皇子王爷,还是这一代皇帝的儿子,都不是平常人物,宁羽笑了笑,指着自己的耳朵疑惑的说道:“刚才被响声震得耳朵失聪了片刻,公子说什么?” 佳公子随即一笑,他越来越喜欢这个小奴隶了,拂了拂衣袖,笑道:“小奴儿没听到就算了,你接着说,本公子还未了解我到底得了何种病呢!” 宁羽心头暗暗动了动,回答道:“离经之血的缘由已经知晓,而又经过补血气的药物肆意喂养,姑且称之为养血之法吧,就算没有虹石带来的癔症,公子体内的离经之血也已经越来越多,达到了四成的地步。 若是一旦到了五成,那离经之血就会称王称霸了,到那时,就是神仙也难救了,公子此时还有得救,若是再吃一些这等药物,就无望了。” 第二十五章 搬血之法 佳公子眉角留下一丝汗,眼中没有害怕的神色,反倒是布满杀机,随即道:“小奴儿,这所谓的治愈之法怕是更怪了吧,本公子恕你无罪,你但讲无妨。” 宁羽点点头,用筷子拨了拨银碗中的血,说道:“离经之血已然没用,公子看着血液,这鲜红妖艳的血便是离经之血,公子的将这些东西养胖了,所以会与平常之血泾渭分明,浮于之上。 底下平常的血因为缺乏养料所以黯淡无光,离经之血是废血,留之无用,我的办法可称为净血之法,简单点说便是将公子体内的血取出净化再送回去。” 佳公子神色一惊,忙问道:“难道你会搬血术?” “搬血术,公子的叫法也妥当,公子见过这样的医术?” 佳公子笑了笑,说道:“相传上古医道有此法,活人无数,可惜在连年征战之时早已失传了,你竟然会此法,当真令人吃惊,你要如何施展这搬血之术?” 宁羽搓了搓手,略显羞涩道:“公子,我这净血之法需要些东西。” 佳公子看了他一眼,笑道:“小奴儿但说无妨,只要是世间存在的,什么都可以。” 宁羽笑了笑,说道:“公子,我需要两种竹子,指竹与针竹,质地越坚韧越好,红泥小火炉与黑陶锅,还要某种筋,千万不要鳄蛟的,那些东西太脏,最好是洁身自好的那种生灵的筋。 龙筋就很好,只是,龙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还是算了吧,王浆,质地自然要好的,还要净府,最好是越坚韧越好,除此之外,还需要一物,这一物,还请公子取纸笔来,我说不太清楚!” 当佳公子看到宁羽趴在榻桌上,一手掐着毛笔在一纸塞一金的渊州金芽纸上随意发挥的时候,嘴角还是止不住的抽搐了一下,倒不是心疼这纸,而是看不惯他那握笔还有写字作画的姿势,让从小熟稔墨香的他,无论如何都看的想甩这家伙一巴掌。 宁羽长在天坑之中,何曾用过纸笔这种东西,能认识字就是他的造化之功了,若是要他写出的字风骨尤佳,资质甚好,嘿嘿,根本就是在难为他。 一会儿,那画,姑且就算是画吧,总算是好了,瞅瞅宁羽清秀的小脸上,恩,多了几滴墨,难得他用手摸了摸,哎,这就没法看了,比小儿还不如。 看那张金芽纸歪歪扭扭的画了一个形似杯盏的东西,这东西像杯子没了口,两侧被两根长长的指肚般粗细的东西所替代,只是却是中空的,这东西好认,可是这笔法就令人不敢恭维,别说画工的工笔,这画连写意都算不上,一处线条没有,一处线条粗的根手指一般,画这东西也算难为他了吧。 宁羽还特意用自己王八爬的字在旁边坐了注释,做了说明,佳公子诡异的笑了笑,道:“小奴儿,你这字还真是特别!” 宁羽脸一红,略带腼腆道:“谢公子夸奖。” 佳公子大笑几声,看着宁羽说道:“小奴儿,难道曾经没人跟你说过你的脸皮很厚吗,不过,本公子倒是挺喜欢的,你要的东西明日便能送来,你且就在旁边的小帐中休息吧,对了,你已经吃过东西了,但似乎意犹未尽的样子,本公子是不是让人再给你做一份。” 宁羽摸了摸肚子,答道:“还是做一份吧,公子,我还是想回天坑中,我怕出了天坑会睡不着觉,若是明天因为这而影响了公子的治疗便是罪过了。” 佳公子极为认真的盯着宁羽看了好一会儿,没发现什么,便爽快道:“既然如此,那便随你吧,明日便治疗,本公子可不想再多忍受那等挠心刺骨的滋味了。” 宁羽忽然想起什么,略显尴尬的说道:“公子,在痊愈之前还是不要再近女色为好,*缠身大抵是因为离经之血中的补血之物的副作用,而且这种事会亏损血气,不利于医治。” 佳公子脸上没有什么异样的神色,病不忌医这种事自然正常,挥挥手,低声道:“本公子知道了,你且去吧!” 宁羽应了声,转身离去,佳公子目光如炬看着离去的宁羽,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待宁羽的身影消失在幕帘之后,佳公子摸了摸手指上的黑玉扳指,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此人如何?” 奇怪的是,片刻之后,从内室走出了一个有些老迈的人,看那僵硬的动作似乎一着不慎就会倒下一般,老人坐在宁羽先前的软榻上,咳嗽了两声,眸子里闪过一丝莫名的光彩。 那人并不急着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从袖子中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紫砂壶美.美的嘬了一口,满脸的陶醉,若是独眼此刻在这的话一定会认得出来,这老人竟是剑阁城里的老大夫米大夫。 佳公子难得没生气,反倒是十分好看的笑了笑,玩味道:“老供奉,别装了,我还不知道您,总是喜欢把美酒藏在这茶壶里,隔老远本公子就闻到酒香了,离了那座皇城,老供奉的日子倒是过得满潇洒的。” 米大夫苍老的笑了几声,睡眼惺忪的抬了抬皱巴巴的眼皮,说道:“公子是个快活人,自然比我这老奴才活的快活,老奴也就这点雅趣了,这趟前来也就是冲着公子那藏着掖着的两坛女儿红。 做了大半辈子的奴才,快活点好啊,那座城虽然大,可是生气少了些,呆久了容易折寿,离开了也好,不知公子问老奴的是那小儿的医术,还是人品?” 佳公子眉头挑了挑,端起有些温凉的茶水抿了一口,道:“自然两者皆有之,对了,那补血气的方子可是姚岑开的哦,也不知道是医术退了还是如何,带回去本公子一定替老供奉****他。” 米大夫神色不变,只是摩挲着紫砂壶,看着佳公子说道:“家门不幸,公子教训教训自然无可厚非,只是那小子从来都是个实诚人,治病救人不得害人这道理老奴当年还是教过的,只是身为奴才身不由己。 大人物坐望手谈江山,拿的是整个天下作棋盘,我们这等连棋子都算不得的尘埃,公子能拂袖扫去便当不得认真,不过,既然犯了错就要受罚,老奴便寄书一封让我那不孝徒儿拜在公子门下便是了。” 佳公子淡淡的哦了一声,笑道:“本公子如何当得如此,这一次可就差点要了我的命,再来一次,我怕死无葬身之地,若是死在老供奉前面,本公子岂不是太没面子了。” “公子说笑了,这份面子老奴还是有的,当奴才自然有奴才的规矩,那座城里有获得过老奴这般岁数的实在不多,老奴这些年唯一谨记的一个道理那就是得懂规矩。 老奴收徒自然教的不光是医术,这些个道理他们也是知晓的,老奴也活不了多久了,还望公子给几分薄面。”米大夫虽然自称老奴,可是神色却没有一丝身为奴才的样子。 佳公子没言语,沉默了几分,忽然说道:“老供奉,你我还是说说这养血之病吧,那小奴儿与您所说的虽是有些出入,可也一般无二,却是不知他所说的搬血之法可行得通?” 米大夫神色木然,直视佳公子平静道:“公子错了,那小儿所用的并非搬血之法,而是净血之法,虽然老奴不甚明白,可是这搬血之法却非是如此,所谓搬血便是将一人之血送到另一人的身体中,可这净血的法子却不是这般,不过,此人的法子似乎更是高明一些,这等奇异的法子却是不知师传何处,真是巧夺天工。” “哦,依老供奉的话,此人之法可治本公子的病了?” “老奴不敢保证,不过却是可以一试,公子的病,老奴无能为力,不过,若是依着净血之法,若是可以,剩下的老奴也能帮公子治好,公子大可放心,有老奴在,必定保公子无恙。”米大夫有恢复了那般行将就木的样子。 “那此小子可用得,老供奉眼睛亮,不若给本公子把把关。”佳公子笑着说道。 米大夫神色动了动,张嘴道:“浮生偷得半日闲,说人闲话容易折寿,公子心中已有定数,就不需老奴多嘴了,老奴我有些乏了,公子歇着,老奴就走了。” 佳公子微笑看着米大夫慢悠悠的走出帷帐,抓着榻桌上的精致杯盏摩挲着转了转,玩味道:“老狐狸就是看得透,那座城死气重,呆久了容易折寿,当得奇怪,那把椅子坐了十年你居然还没死,你养的狗鼻子还真尖,想要续命,哼哼,下辈子吧,哈哈哈。“ 宁羽很快乐,至少现在很快乐,俗话说手中有粮心里不慌,宁羽提着满满一大盒吃食哼着歌向天坑走去,走过帷帐的时候,他还特意取出些精致的小点心送给了小侍女秀儿,看着那张笑的像一张灿烂桃花的笑脸就开心。 就算走过甬道听到那些让人心烦的讳言秽语他也没有生气,甚至还将吃的分给那些可怜兮兮的小孩子,以至于当他回到洞中的时候食盒里的食物已然所剩无几了,笑了笑没怎么在乎,他早就吃饱了,将剩下的食物取出打开暗格扔了进去。 躺在床上的宁羽听着那细微的声响,如同天籁。 第二十六章 好东西 绝大多数人都识得宁羽,至少在天坑中他还是个名人,但他们发现了一件怪事,叫他白耳他居然没生气,只是笑了笑,这太过反常了,若是以往,谁若是敢调笑他,断根胳膊那是轻的,他居然还在笑,那些莽夫冷笑几声,会嘲笑一句眼花了吧。 这一天,太阳难得升得有些晚,可宁羽起的却很早,那条长长螺旋的甬道比天坑都要黑上几分,没有火光更没有人,四周安静的诡异。 还没经过白日赤阳那般的灼烧,空气带着几分凉意,不知从何处吹来的山风在天坑中打了个旋便沿着坑壁盘桓而上,每当经过洞口便会被吞噬一缕山风,像是埙一般会发出呜呜的响声,如慕如怨像是女子的哭泣。 手里提着漆花食盒,宁羽拎着欢快的向坑上走去。 “呀,小公子,将盒子交给我就是了,公子平时起的很晚,离管家都已经吩咐过了,若是小公子来了就带去小帐,东西都已经备好了,我给小公子做帮手。”当宁羽走近那巨大的帷帐,却发现小侍女早就等候在那里,见到宁羽便掩着声说着。 宁羽抽了她一眼,肃着脸说道:“秀儿,你今早几时起的,你看看眼睛都肿成竹兽了,走走,去小帐我也不用你帮我,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就好,恩?怎么,公子说的话你不听,这怎么行,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秀儿小嘴糯了糯,眼眶有些发红,小侍女只有十一岁,比宁羽都要小好几岁,过惯了穷苦日子,一天能有三顿稀粥就算是恩赐了,这稀粥就是稀粥,你若是能从里面找出十个米粒那就算是本事。 一块饼子恨不得掰成三瓣来吃,硬了咯牙,爱吃不吃哪有那么多讲究的,活到十一这就是爹娘仁慈的,家里面孩子多了,除了男娃要传宗接代,其余的都是货物,卖子换食,易子而食这种事情并不是无稽之谈。 秀儿点了点头,宁羽笑了笑,便对一旁的阴影处说道:“有没有活人,干活不能不给饭吃吧,快去做一张席面,不重样的,告诉那厨子,做的精细些,昨晚的东西太糙了,秀儿饿了吧,走,先去睡一觉,等你醒了,我请你吃点好的。” 走进小帐,宁羽忽然眯了眯眼睛,大夏的王爷果然大气,自己要的东西不消几个时辰就已经准备妥当了,这除了疾风雀之外没有哪种鸟有这般速度,当然除了落日森林里的那些怪物,像传说中的凤凰,传说中日行三万里。 可虽有传闻,有凤栖于天梧,可谁都没见过,却不妨这种神鸟的存在,当然,就如同传闻,天上的太阳是金乌,这就是扯淡了,宁羽不知道这个世界自己站的地方是不是个巨大的圆球,可那金乌的事一定就是放屁。 走近花枣紫檀绣桌旁,扫了一眼,没让自己失望,没有一样东西是凡品,他拿起那色如琥珀形如蛟龙的东西,嗅了嗅,没有腥气,这是好东西啊,这可是货真价实的蛟龙筋。 蛟龙可不是一般的蛇蛟,蛟会蜕皮,每蜕一次就会进化一次,而若是蜕了九次皮那就是半龙了,已然有了袭龙之相,头生双角,若是遇到了造化越龙门而化龙这可就是这片世间最强大的存在了,这蛟龙筋自然不是真正的龙筋,只是蜕了三次皮而已,可也是宝贝。 拿起黑沙陶罐,打开一看,这王浆更是珍品,不似琥珀那种晶莹状,而是雪白色的的宝石色,看上去不像是液体,可若是轻轻一晃却会荡起一股涟漪。 宁羽笑的很灿烂,雪蜂,这可是不可多得的东西,生活于九仞山,那座几乎见不到活物的大雪山,数量不多,对于花粉要求极高,只会采天山雪莲来酿蜂蜜,天山雪莲一年只开一次花,而且数量极少,这一罐雪蜂王浆,比那蛟龙筋更要珍贵几分。 指竹只有小指般粗细,其内中空,如墨般黑,通体泛着晶莹的亮色,形至透明,上好的竹子,而那针竹比针要粗上一些,可是却也是中空的。 宁羽两指捏着针竹用力在紫檀桌子上一戳,只见那针竹竟然刺了进去,宁羽满意的点点头,比金铁还要硬上几分,那净府宁羽自然不愿意碰,这东西说好听点叫净府,其实就是尿脬,用绣布捏着往水盆里一扔,先泡上几个时辰再说。 当他最后拿起那看似最平常的泛着烟火气的黑陶怪异罐子之时,宁羽居然抿了抿嘴,透过头上的奇怪柱体向里看了看,随后又拿起来敲了敲,清脆如轻铃,注水后内壁挂水,好东西,而当宁羽看内里的时候竟然在其内壁看了一行字,香液袭,玉露汲,雨前采,箬为笠,这可是曼生壶。 曼生壶是大夏一代大师李曼生的旷世之作,取自然有“却月”“、“饮虹”“、”横云”的独特奇观,大抵有“钿盒”、“覆斗”、“牛铎”、“井栏”、“合斗”“、“笠形”的样貌,而其“汲直”、“**”、“春胜”、“员珠”、“方壶”就更是绝世珍品了。 每当有其满意的作品问世,其内必定会有“香液袭,玉露汲,雨前采,箬为笠”几个字,这在世人看来是奇形怪状的东西或许在李曼生眼中却是了不得的珍品,所以才会有那几个字。 这位王爷的能量还真不是一般的大,这等大师也能请的动,不过,宁羽将那在外界千金难求的绝品随手一放,一旁秀儿睡眼蒙苏不断的眨巴着眼睛眼看就要睡着了,看她恨不得拿木棍将自己的眼皮撑起来的模样。 宁羽咧嘴笑了笑,手指放在其耳垂处轻轻揉了揉,小侍女秀儿身子一软便倒在软榻上呼呼的睡着了,宁羽轻轻摇了摇头笑了笑,转头去摆弄那满桌的东西。 宁羽拔开那熏炉的盖子,心里骂了句败家,上好的香木做了柴火,这些贵人们就不知道柴米油盐贵是个什么道理,连个火炉都不会搭,用熏炉做火炉真亏他们想得出来,将旁边那看不出名头的黑陶架在熏炉上,虽然心里想着,但他手中的动作却一点都不拖延,管你什么名贵香木,其实就是柴火,填起来听着那噼里啪啦的响声还真有种过瘾的感觉。 拿起一阶蛟龙筋仍在里面,抿了抿那雪蜂王浆往嘴里一戳,透心的甜,果然是好东西,宁羽拿起曼生壶,一边欣赏着雨露汲的饮虹奇象,一边听着黑陶锅内微微的咕噜声,还顺带着吃着那雪蜂王浆,当真一个逍遥。 蛟龙筋太过坚韧,宁羽骂了一声,都熬了半个时辰了还没融化,这还怎么吃,哦不,是怎么用,终于在宁羽望眼欲穿的等待中,那坚韧的蛟龙筋终于化为了一滩琥珀状的液体。 宁羽连忙拿起指竹,将针竹捅入那层薄薄的竹膜,合着锲口将蛟龙筋的液体倒入指竹之中,灌了三根,只是用了一点蛟龙筋液,嘿嘿,剩下的可都是好东西,怎么能浪费。 那个厨艺不怎么精湛的厨子送来的吃食还是有几分粗糙,冰肌莲子羹就不应该这样做,全部倒入黑陶锅里,混着蛟龙筋才可以嘛,咦,这筒子鸡怎么这般颜色完全没有到火候吗,宁羽鄙视了一眼,还是皇家的橱子呢,就这点本事,拿出来抹了雪蜂王浆,包了荷叶放入黑陶直接扔进熏炉,想来也是极好的。 香气很快就铺满了这个小小的帷帐,宁羽脸上挂着像是市侩商人的嘴脸,将那些已经做好却不甚合口味的佳肴都抹上雪蜂王浆,反正这东西还有不少,不吃就是傻蛋,雪蜂王浆不畏火,却是能传热,那火驼峰的峰尖本就是极品的东西,抹了王浆放火里不一会儿就变得焦黄可口。 “咕噜……”宁羽猜小侍女也该醒了,果不其然,身后传来一阵肚子打鼓的声响,宁羽将揉着眼睛还略带一丝睡意的小侍女拉过来,将蛟龙筋做的粥分了一大半倒进碗中放到她跟前,笑道:“这可是好东西,就是那些富贵人家也吃不起,来多吃点。” 宁羽拿起指竹在熏炉里挑了挑,扒拉出一堆黑乎乎的东西,那是荷叶的残渣,哈了口气,将残渣一扫而空,顿时一股喷香的气味传出。 宁羽蹙起鼻子狠狠的吸了几口,筒子鸡没黑,裹了王浆完全的焦黄鲜亮,小侍女吞了吞口水,宁羽掰了两只大腿往小侍女身前一推,宁羽其实很懂得好东西要分享才会好吃。 小侍女竟然比自己还要瘦弱,那就该补一补,至于蛟龙筋滋阴补阳不宜孩子吃这类狗屁话就让它见鬼去吧,连饭都吃不饱的人那还在乎这东西,何况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小侍女抓起鸡腿,似乎没吃过这东西,狠狠的咬了一口,带着蜜丝拉的长长的,眼珠子顿时就亮了,连忙又咬了两口,两边小嘴嘟得圆滚滚的,样子十分可爱,忽的小脸一红,噎住了。 宁羽赶忙抓起瓷碗,蛟龙粥就灌了小半这才解了困境,小侍女脸上红晕未消,有些不敢看宁羽,宁羽笑笑,啃了一口鸡腿,再喝口粥,这才是人过的日子,有了人气才能算人。 第二十七章 救人与害人 小侍女吃的不是很多,宁羽看她正小口喝着粥,便趴在桌子上风云残卷,正是吃得多的时候,有点机会就吃的多一些。 长在烈阳之下的人总有些活命的本事,若不然这薄凉之地的黄土中早就枯骨遍地了,将剩下的东西烘焙了一下,用荷叶一包塞在小侍女的怀里,储备食物这种事情是寻常人家活命的法子。 至少宁羽很热衷这种事情,看了小侍女一眼,便走到一旁,这净血的东西还没弄完呢。 小侍女收拾完残局,好奇的走到宁羽一旁看着他摆弄那些东西,长长的像是牛尾巴一般的软棍,怎么头上还带着一根长长的针,咦,这软棍怎么与那黑色的罐子连在一起了,拿这么大的尿脬做什么,这东西不是应该扔掉的吗。 为什么将头尖绑在黑罐上,恩?那白色的蜂蜜水怎么灌在了尿脬中,小侍女歪着脑袋怎么都不明白。 “小公子真厉害!”小侍女在一旁真心的夸奖道。 宁羽抬头对小侍女一笑,这时候你才会发现他竟然像个孩子,将手上的东西一方,撇着脑袋问道:“怎么厉害了。” 小侍女同样撇着头想了老半天,才掰着手指头讷讷道:“小公子会做饭,而且很好吃,比府中的大厨都厉害,像公子就不会,而且没脾气,还会这手艺,反正就是很厉害。” 宁羽看了她一会儿,心里好好自在了一把,被人崇拜的感觉就是舒坦,这让宁羽想起了那时跟在自己屁股后边的小胖子,总是将他爹留下来的猪下水拿出来给自己。 虽然馊主意都是他出的,可若是被抓了,自然有小胖子背黑锅,转过头来还一脸崇拜的看着自己,那些日子是真快活,他对着小侍女挑了挑大拇指咧嘴笑道:“有眼光。” 小侍女扭扭捏捏,站在一旁看宁羽做他的稀奇古怪,太阳终于露了脸,声势浩大的铜锣这次没响,想来是怕惊了那佳公子的休息,这便有血人的忙了,匆匆忙忙的脚步声不断的趟过帷帐。 可是经过此处的时候竟然会轻上几分,宁羽瞅了一眼落进帷帐中的一抹亮色,这个时辰空气还是凉的,可最多再过半个时辰,便会烤炽一般,这里的春天还算舒服,最难熬的是夏天,而最受罪的便是冬天了,冷刀子杀人不见血。 掀开雪白色的帘子,早晨还不算慑人的阳光落在脸上却没有什么温暖的感觉,微微眯了眯眼睛,透过光幕他看了一眼,那里有一抹血光。 其人无罪,罪在迁怒,人都会有或多或少的毛病,比如床气,比如洁癖,比如对于失礼的不喜,若是寻常人家,被人犯了忌讳或许嫌弃几句也就是了。 可这种看似寻常的毛病,若是在某种特定的映衬下就会无限的放大,愤怒会放大,大到让你感到恐惧。 没人知道佳公子为何杀人,知道的都死了,或许是因为守夜的侍女不小心抄到了佳公子的休息,或许是,红烛蜡油滴落在锦毯上,又或许是漱口的茶水凉了些,甚至,只是佳公子简单的想要杀人。 离管家似乎很忙,忙着收拾人头,这一夜死了不少人,人头滴溜溜的滚,那锦丝八宝袋有些大,装人头却有些不够,浓郁的血顺着八宝袋滴落,像是放了几十年的酒浆,只是没有浓香,自然也没有血腥。 宁羽没有闻到血腥气,可是看到那些正战战兢兢拿着百花露不断喷洒的侍女,却是感觉那百花露似乎是用人血酿成的,比血还要鲜艳。 “秀儿,来来,抽我一巴掌,我自己下不去手。” 宁羽撇着脑袋对一旁的小侍女说,这会小侍女正脸色煞白,看着那滴血的八宝袋抿着嘴眼睛有些红,那其中就有对自己有些照顾的人。 当然,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这种感受放在心思单纯的小侍女身上虽说有些不合适,但意思大抵就是这般,与宁羽一般他们的命途从来不曾掌握在自己的手上,说不定下一个被装在八宝袋中的就会是自己。 小侍女有些没反应过来,歪着头的模样有些可爱,她自然没有打下去,还是宁羽自己在自己脸上扇了一下,这可把小侍女给吓坏了,连忙拿手给宁羽脸上看上去十分唬人其实只是红印子醒目的巴掌印揉了揉,带着哭腔说道:“小公子你这是作何,干嘛要打自己。” 宁羽没心没肺的笑了笑,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正在指挥几个血人挖坑埋人的离管家,说道:“人这种东西很奇怪,总是想把自己与禽.兽区别开,可是啊,人却宗干些禽.兽才能做得事情,更奇怪的是,有的人干了这些事情会忏悔,然后再去干,而有些人会干的心安理得,这是什么道理,前一种人叫做君子,而后一种人嘛,就叫大人物。 秀儿,你说若是一个人救了另一个人便会害好多人,可是若是不救自己就会死,你说这人是救还是不救。” 小侍女抿着嘴看了宁羽一眼,摇了摇头不肯说,过了好一会儿,才红着眼眶说道:“小公子是好人!” 宁羽自嘲的一笑,道:“好人这种稀罕物我是沾不了边的,我想那人大抵是会救的,毕竟人都是自私的嘛,至于会不会受良心的谴责,怕是那人会把这个问题留给后来的自己,这是一种很奇怪的问题,现在与将来的自己不就是一个人吗,为什么他会认为那时的自己就能想得通呢,人就是这种奇怪的动物。” 小侍女没听懂,宁羽自然不会解释自己脑袋里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他自然不会说,其实这一刻的自己与下一刻的自己并不是同一个人,若是放在同一个时刻,必定会有一方杀死另一方,没有共存的可能的。 “秀儿,荷叶里包的东西早点吃完,晚些时候在这里等着,活了十几年才找到一个说话不用过心的人,自己在你公子身边就这般,别怕犯错,记住了。” 宁羽说了一通话,还伏在小侍女耳边说了几句话,拿起那净血的器具便出了帷帐,不知为何在经过帷帐的时候莫名的笑了笑,有些深邃,却是十分好看。 小侍女迷迷糊糊的回到帷帐,精神很好的她自然闲不下来,仔仔细细的收拾着,她只是一个笨笨的小侍女,别说什么野望,就是那些在平常人心中看似平常的事情她也不想,能吃得饱穿得暖有个安稳的日子便好了,就如宁羽说的一般,只有这般人才能活得快活,真正的快乐。 伏剑男子孙道儒剑眉之下藏着两只锋利的眼睛,他对于小侍女十分照顾,也不知道傻傻的小侍女让他想起了谁,只是昨晚本应小侍女照顾那佳公子起居,可是她却被别人替换了,心情称不上好的佳公子总喜欢杀一些人,那样会让他胸中的戾气消散些,这些孙道儒看得明白,所以小侍女躲过了一劫。 他站在地上就像是一柄利剑,待了许久,他的眉头忽然一蹙,他没有看到宁羽的笑,只是感觉他在笑,却不知他在笑什么。 对于宁羽他的感官算不上好,只是换了新衣裳却没有丢弃旧衣服这一点还算看得上眼,可是无论是心机,还是那不符合年纪的老成无论怎么说也不是纯良之人,眉宇之间那一道不明显的竖痕斩断了命脉,不是长命之相,也好,这样的人若是活的时间长了很可能就是祸害。 四下望了望,这魑魅魍魉的鬼地方似乎妖魅也格外的多,眉头皱了皱,身体忽然一拔,长剑哐啷一声出鞘,空气荡了荡,孙道儒已然失去了踪迹,不一会儿,不远处的天坑传来了一阵阵的凄厉鬼叫,盘旋在上空久久不曾散去。 宁羽走到那个巨大的帷帐跟前,看着不远处升起的暮烟,那是那个所谓王府中的厨子在做饭,给宁羽的东西自然是粗制滥造,可给里面这位的东西可都是经过精心烹调的,尽管在宁羽眼中还有些不够看,可若是放在寻常百姓眼里那就是天上才有的好东西。 宁羽拦下端着三彩瑾玉盘的侍女,淡淡的瞅了一眼,嘴角抽了抽,红焖熊掌,大早晨的吃着东西也不怕暴毙而亡,金丝小虾球,白果凤尾,筒子八宝锦饭,宁羽狠狠的鄙视一翻那破厨子。 为什么给他们的就是粥啊,鸡啊,没点好东西,对着黑着脸走过来的离管家拱了拱手,礼不可废,这在这些高门富家看来是十分重要的东西。 离管家黑着脸责问那些侍女道:“怎么回事,为何不进去,耽误了公子的饭食你们担待得起?” 宁羽看了一眼全身都在打哆嗦的侍女们,笑着对离管家说道:“离管家不要责怪她们,是我不让她们进去的,在治病之前不宜吃饭食,而且这些东西都是补物,离管家还是吩咐厨子做些简单清淡的东西。” 离管家皱着眉头似乎有些怀疑宁羽的话,不过没多说什么,带着几分不耐烦的对着侍女们挥了挥手,顿时她们如释重负退了回去。 宁羽有些舍不得那些菜,眼巴巴的看着十分好看的佳肴离他而去,看着看着就不对了,眼前怎么黑了,再一看,面前多了一张皱巴巴像是用了几年都没洗过的抹布,眉头皱了皱,这反差有些大一时反应不过来。 “记住,你只是一个奴隶,承蒙公子看得起你才让你医治,但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一个小小下等地的奴隶也敢言谈,以后若有这些忌讳先告诉我,若有下次,公子不责罚,我也会敲断你的腿,明白吗?”离管家的话不咸不淡,听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宁羽还没从刚才的反差中回过神来,他真的很想说一句,长得难看不是你的差错,可长得难看出来恶心人就是你的过错了,可怕眼前的老家伙一口气提不上来随手把自己灭了这话还是不说得好。 他淡淡一笑,说道:“那不若离管家来给你家公子医治,我继续会坑中做我的奴隶可好?” 离管家眉头一挑,长袖之下的拳头握得有些紧,不知道哪里吹来的风,刮得宁羽脸颊生疼,他下意识拢了拢衣袖,手中的黑色长棍握紧了几分。 离管家盯着宁羽的脸看了许久,眼中阴晴不定,可终究没有发作,一挥衣袖,风没了,可是宁羽身边的几块碎石却化成了粉末。 宁羽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抖了抖衣服,怎么这么没出息,后背都湿了,悄悄将黑棍绑在胳膊上,挑起幕帘走了进去。 第二十八章 可怜人有可怜处 走进帷帐,宁羽砸吧砸吧嘴,喉咙有些发干,红袖青幔,美人研袖轻腰曼舞,曼妙的琴声不时地响起,那公子还真是附庸风雅之人。 宁羽从来都不懂音律这种东西,就好比此刻帷帐里所弹的不知道是高山流水还是阳春白雪的曲子,当红幔飘起,他惊奇的发现居然是佳公子在弹奏,轻舞的人自然就是那雅儿。 佳公子此时很出尘,只不过出尘这个词用在男人身上实在不是什么好词,他的手指十分好看,完全看不出昨晚才杀了几个人。 宁羽自然不好打扰别人的兴致,很识趣的找了一个软榻坐在上面,正好,旁边放着的清茶还飘着缕缕热气,宁羽自然不会嫌弃,在自己怀里掏了掏,拿出几块包在荷叶里却压得有些扁点心,喝一口茶吃一口点心,舒坦。 更别提还有琴曲美人,只不过宁羽有些担心,那雅儿的腰肢有些细,宁羽老是会想扭着扭着就会断掉。 一曲琴声结束,其实是被打断的,因为宁羽太聒噪了,吃东西有声音也就罢了,每当那雅儿跳得好的时候他还煞有其事的砸吧砸吧嘴,而直接的后果就是佳公子的一个音符谈崩了。 是真的崩掉了,琴声没了,舞自然也就没了,宁羽小心脏不争气的跳了跳,往软榻里缩了缩,佳公子十根手指轻轻拢在琴弦上,样子十分好看,宁羽抬起自己比胡萝卜好看不了多少的手指头,再看看那十指,有些羡慕。 佳公子没抒发什么高雅感慨,把带着流光溢彩的古琴随手放在一旁,抬起头笑着看着宁羽,脸色苍白,眼底带着红晕,显然昨晚睡得不怎么好。 竟然多了几分女子的娇媚,比女子还要好看上几分,看得宁羽心中几百头羊驼在狂奔,赶紧看着帷帐顶上有些晃眼的青灯,这时却怎么看怎么顺眼。 佳公子十分看着这个十分有意思的奴隶,挥了挥手让雅儿帮自己梳理头发,宁羽坐不住了,连忙站起来,却是因为身上挂着的东西叮叮咚咚大的响了起来。 宁羽高声道:“公子真是高人,这曲子只应天上有,人间哪能几回闻,想必师承大家,我一时听得入迷扰了公子的兴致,还望公子谅解。” 那佳公子在听到宁羽说知应天上有,人间几回闻的时候眼睛忽然一亮,随即笑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能几回闻,小奴儿此言倒是颇具文采,马屁拍的不错,可是你所作,若是如此,本公子必荐你去国子监。” 宁羽摸摸脑袋,这哪是他所作的,只是随口一说而已,他看着佳公子脸上带着几分羞涩,没有解释,这公子的身份逆天,既然他都没听过,那就是我作的。 有时候半真半假才能令人相信,过多的解释反而会露出马脚,宁羽没接话,反而说道:“公子,这舞文弄墨我不怎么擅长,我们还是治病吧!” “你倒是不在乎,你可知道国子监是什么地方,对于寒门之人来说那一丈门就是龙门,跨过去了可就平步青云了,到了你这怎么还不在乎,也罢,若你恢复了自由身凭着你这一身医术也能出人头地,倒是本公子自作多情了。” 在他身后的雅儿看着宁羽眼中闪过几丝不屑,这等不识时务的人也只能做得奴隶,不过模样倒是清秀得很,放在这等地方却有点暴殄天物了,若是放在锦绣阁略微**一番,肯定能卖个好价钱,毕竟熨帖小相公,喜爱的可是大有人在,当下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咦,那妖媚女人怎么在看自己,宁羽皱了皱眉,他倒不是怕人看,只是她眼中的神色宁羽极为不喜欢,他顿时觉得这张十分漂亮的脸蛋还不如天坑中的妇人的脸好看。 至少她们不会露出高高在上的眼神,都是一种人,何必当了**还要立牌坊,难道你的肉真的比她们精贵不成,宁羽嘴角一弯,对着雅儿给了她一个大大而且灿烂的笑容。 佳公子没看宁羽,手中正拿着紫玉箫把玩着,眼角淡淡扫了一眼脸色有些苍白的雅儿,漂亮的眸子里厉色一闪而过,但他掩饰的极好,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忽然伸手拉住雅儿,两根手指掐着她精巧的下颌转过头笑眯着眼问宁羽道:“怎么,你喜欢她?” 宁羽看着雅儿虽然眼中有挣扎可是脸上却还是流露着十分好看的笑容,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已经习惯这般笑了,心中叹了口气,都是可怜人,何苦要为难可怜人呢,摇摇头,回答道:“不喜欢?” “哦,这是为何,你可知道她是帝都排的上号的花魁,她的石榴裙可是最金贵,一掷千金的绣头也换不来入幕之宾,小奴儿,你可见过千金有多少。”佳公子调笑道。 雅儿不敢迁怒佳公子,自然把所有仇恨都放到了宁羽的身上,一双美眸中散发出几分羞怒之色,这就不对了,他心中又是一叹,虽说可怜人何苦为难可怜人,可还有一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何苦呢。 宁羽淡淡一笑,道:“最金贵,那不是说谁给的钱多就卖给谁,跟天坑中的女人没多大区别,只不过一个为了活着,一个为了钱而已,都明码标价拿出来卖了又何必故作清高,**跟牌坊这种东西,跟钱沾了边之后就再没有什么关系了。” “这说法倒是别致,也不是没有道理,那你为何对她笑。” 佳公子松了手,对于眼中有泪打转的雅儿没再多看一眼,随手挥了挥像是在丢弃一件东西,雅儿恨恨的看了一眼宁羽,可是宁羽根本没看她,而是盯着手里压扁的点心看,雅儿美眸中的羞怒变作了怨毒,冷冷的哼了一声,转身走出了帷帐。 或许她身世很可怜,但是可怜人大多数有可恨之处,宁羽没再看他一眼,至于枕边风这种东西,只要面前的公子的病还没好,那自己的性命无忧,至于,其后,嘿嘿,这一刻如何知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想它作甚。 宁羽一口吃掉点心,含糊道:“也没什么,只不过我觉得她笑的不好看,而我又笑的比她好看,就笑给她看了,公子,我们还是治病吧!” 佳公子淡淡看了他一眼,说道:“那便治病吧!” 宁羽麻利的取出古怪模样的器具,走近佳公子,很有一副高深的派头,将陶罐平挂在架子上,转头对佳公子说道:“左手抬高,右手放低,血脉分离会很痛,大约需要一个时辰,公子倒是可以看些歌舞,听点曲子。” 佳公子靠在软榻上斜着身子,说道:“开始吧,这点疼痛本公子自然忍得。” 宁羽笑笑不再废话,佳公子的胳膊比女子的胳膊还要雪白,白了血脉就看得很清楚,所以不费劲针竹就刺了进去,压力顿时压迫血液向黑陶罐涌去。 “吧嗒……” 血液击打陶罐发出清脆的响声,另一头并不急着刺入,陶罐中的空气需要排尽,若不然会将血脉撑破,随手取过装着王浆水的净府,再插入胳膊,宁羽眼睛瞅着琥珀色的蛟龙筋中流淌的紫红色的血,将陶罐横放,便没了宁羽的事情了。 将血送出并不疼,所以佳公子此时的心情还算不错,看着有些无聊的宁羽,便说道:“小奴儿,你这医术端是高明,可有人教你?” 宁羽弹了弹软管,摇头道:“没人教过我,虽然记忆有些模糊了,不过,这些都是儿时被家人逼着背下来的,当时不知道这是什么,后来遭逢巨变,不知怎么就被送入了天坑,无事时便觉得那些东西越来越清晰,后来就会了。” 宁羽说的很平淡,佳公子听得也很平淡,只是哦了一声便不再理会,从手边拿起一本书翻开颇有兴致的看着,宁羽有些昏昏欲睡,扫了一眼那本书的名字。 《参同契》,看不懂什么含义,所以他只是看了一眼便没了兴趣,还不如荷叶里的点心来的有意思,只可惜,只剩一块了,放在鼻子前闻了闻,没吃,在这要熬一个时辰,宁羽也不好厚着脸皮吃着东西看佳公子痛苦,留着吧。 正当他百无聊赖的时候,忽然从帷帐外面传来一阵响声,突然一个装束华贵而且一尘不染的胖子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人还未停下。 忽的,砰地一声跪在地下,在宁羽目瞪口呆中那胖子伏在地上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脚下的绒毯微微抖了抖,可见这胖子是下了多大的力道。 宁羽脸上挂着一抹惊讶,这胖子他认识,恐怕整个天坑之中没人不认识,薛胖子薛富贵,名字很土,却真的如同这名字一般他很富贵,你不信,你看那一身不下三百斤臃肿的肥肉便信了。 收敛惊讶,眼中到没有什么不屑之色,宁羽知道这胖子的能耐,虽然比猪还像猪,可做事却不像猪,手段能耐就是放在那座拿阴谋诡计当把戏的大朝堂上也不见得是别人玩他还是他玩别人,而且薛胖子这一手见人说人话见鬼使劲杀的能耐可谓是炉火纯青,若不然,这天坑会十年安然太平。 宁羽撇过头看了看佳公子,佳公子依然在看书压根就没看他一眼,手指轻轻翻动书页的声音格外的刺耳,当他转过头,却发现薛胖子脸上仍旧堆满了笑,两根比大象不遑多让的腿叠在一起就像两坨大肉还一颤一颤的。 宁羽嘴角瞅了瞅有些可怜他身上的衣服,也不知道什么料子做的。 第二十九章 寒未若,风又起 “公子,公子,您还是那般英俊潇洒,小的可是心急如焚,这不一得到公子前来的消息就从燕云城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这光是胭脂马就累死了三头,您看,我这连饭食都没顾得上,都瘦了!” 薛胖子掐着一身的肥膘脸皮极厚的说着,一脸的痴肉都堆簇在一起,看上去倒是多了几分憨厚。 “哦,是吗,看你脸上油光粉面,说母猪上树本公子都信,唯独说你薛三瘦了这一点怕是没人信,你那头黑鳞马死了不成,若是死了,割点肉来给本公子当下酒菜,本公子早就看那黑不溜秋的马不顺眼了。”佳公子抬起头冷笑一声说道。 薛胖子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家雀,粉白雪嫩的脸顿时苦了下来,腆着笑呵呵的脸委屈道:“公子您可别不信,小的可是真的马不停蹄啊,早知道您看黑风不顺眼这才没提,您也知道那黑风就是小的的*,您还是切小的几斤肉当下酒菜吧,就别惦记黑风了。” 佳公子气得笑了出来:“薛三,你身上的五花膘太腻了,本公子吃不惯,你那黑鳞马虽说是这世间唯一的一头,可总比不过汗血宝马胭脂红吧,本公子前些日子真好从北域之地弄到一头,怎么样,你把黑鳞马给我,本公子也不小气,胭脂红就给你了如何?” 薛胖子顿时像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一般,苦着脸说道:“公子,您就别为难小的了,黑风跟了我十几年了,小的早就把它当兄弟了,俗话说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比起手足,您还是扒我的衣服吧!” “哼,你那几个侍妾能如得了本公子的眼,行了行了,别跟红袖坊里的粉头一般哭啼啼的,传出去你薛三的大名还说本公子欺负你了,起来滚出去,看你那张油腻腻的脸多了会影响本公子的胃口。”佳公子顿时没了兴致,挥手像是挥苍蝇一般。 薛胖子顿时松了一口气,肥手抓着洁白的锦缎擦着头上的汗珠,似乎受了很多煎熬一般,巍颤颤的站起来,感觉是全身的肉都在颤抖一般,薛胖子麻溜的转过身向外走去,那速度真不像是个几百斤的胖子。 宁羽有些兴致的看着这个像是戴了脸谱的胖子,心底有些发寒,这胖子能在天坑作威作福,看这模样似乎在那远在万里之外的帝都也有他的一席之地。 薛三,这肯定不是名字,既然排行第三,那岂不是说比他地位还高的就有两个,这胖子的背.景看来一定不浅,不过这也不关宁羽什么事。 但是,薛胖子临走之前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怪,那双小小的眼睛中给宁羽一种说不出的凉意,宁羽暗暗攥了攥手,看来太过高调了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佳公子合十手上的书,瞅了宁羽一眼,问道:“怎么,看到这胖子害怕吗,也不怪你害怕,这胖子端是行事怪癖,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 本就是某人的最大的鹰犬,如今的地位都是一步一步的走上来的,成了某位最大的鹰犬,小奴儿,你可知道为何这样的人物会在这腐朽之地一呆就是十年吗?” 宁羽自然不知,可佳公子的一句话却是让宁羽心中一抽,他心中的秘密自然无人知晓,但不代表他不想知道他的仇人到底是谁,强按下心中的兴奋,眼中含着迷茫的摇摇头。 佳公子冷笑一声,手指摩挲着那华表刻的夔纹,说道:“帝都有个富商在锦绣阁与他抢一个花魁的**,结果没人家有钱所以扫兴而归。 谁知,那胖子第二天夜里便领着人冲入那附上家里当着那富商的面凌辱了他的**美妾,嘿嘿,还剥了那富商的人皮放在他门口的石狮子上点了天灯,却是因此得罪了某位大人物。 虽说凭着通天的手段保住了命,却再也不能呆在帝都之中,哪怕在今日,帝都里想剥了这胖子人皮点天灯的人怕是数都数不过来。” 宁羽撇撇嘴,凭那胖子的一声肥膘,若是点天灯的话一定十分绚烂,淡淡看了那胖子离开的地方,说道:“大人物的事情,像我这种小人物不了解也不想了解,公子,您身份通天,我只是一个连平民百姓都算不上的小奴隶,若是谈论这种事情可就真是难为我了,您与我只是交易,我只治病而已。” 佳公子摸了摸光洁的下颌,笑道:“交易这个词用得好,小奴儿本公子看你心思活泛,不似那些目不识丁之人,可还记得自己家从何处,家中可还有什么亲人吗,若是出了这腐朽的死人坑,可是要去何处,帝都如何?” 宁羽眼珠动了动,一副思考的样子,想了许久,带着几分悲伤的语气说道:“只是记得当年血雨腥风夜,父母家人都不记得了,至于家在何处,我生本无乡,心安是归处,离开了这里天下便何处都可去得,帝都自然要去,终归是要去的,咦,公子,血已经输的差不多了,该开始了,您忍着点。” 佳公子有些不适应宁羽的转话,转过头这才发现那琥珀色的软管中竟然益处了血,而失了许多血的佳公子脸色更是白了几分,佳公子向身后叫不上名字的绒裘上靠了靠,淡淡道:“开始吧!” 宁羽拿起针竹,在他的右臂上看了看,刺了进去,这时流出的血便不是鲜红色的,而是略显暗红之色,那血顺着刚进入其血脉,只见佳公子浑身一颤,汗珠子登时就从他眉角窜了出来,不一会儿就密密麻麻的挂了一片。 这种比用刀子割肉好不了多少的疼痛不是什么人都能受得了的,宁羽看着虽然痛得浑身有些痉挛但却一声不吭的佳公子,还是佩服了一把他的毅力,剥落经脉般的疼痛,想想就疼,更别说加身了。 宁羽靠在一边双手不断的在佳公子的手臂上敲打着,眸子一扫,没说话,佳公子的脸色有些狰狞,似乎想要杀人,却不知怎样压制了自己的念头,低沉着极是阴郁的眸子里全是冰凉。 宁羽知道这个时候的他才是真正的模样,人在疯狂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东西才是真实的,因为,真正真实的人都是疯子。 帷帐中的香烛无风自晃有些摇曳,淡黄色的烛光淡淡的燃烧,渐渐哭成了泪人,宁羽百无聊赖的看着小泪人,掏出别在袖子上的针竹,将那百股蚕丝捻成的灯芯按进灯油中,却是在它快要熄灭的时候再将灯芯挑一挑,这香烛便再次大方异彩,比之前更亮了几分,宁羽顿时来了几分兴致,针竹按了挑挑了按,乐此不疲。 天坑中昨夜生了怪事,有人悄无声息的被人割了脑袋,并且脑袋被生生砸进了石壁上却没有一丝破碎,本来在这天坑中死个人再平常不过了,大不了将人往死人坑中一扔便了事了。 可死的人却不是一般的人,天坑的奴隶也是分等级的,就像这普天之下的人一样,最大的那个叫皇帝,之后还是丞相,将军,百官,再往下还有那些平常人不敢得罪的牛鬼蛇神,富贾,这是世间最为常见的事情,千百年来谁也无法改变。 天坑中也是如此,最大的那个是周瑛,他是老大,那么自然手底下就有人了,所以死的那个人便是天坑中的一个头目,名叫王神,名字倒是气派的很,可是这人长相却与这个神字相差十万八千里。 先不说比侏儒高不了多少的短小身板,就那张脸,像是挂满了二月的蚕豆,青青红红看着便让人没有吃东西的念头,可这人凭着阴狠的手段,硬是在天坑中打出了一席之地,杀人剥皮吃人肉,往死人坑中丢弃的尸骸若是摞起来大概能砌一座白骨樊笼了。 可若说这般人物竟然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就是奇事,那些个瘦啦吧唧的奴隶围在王神的洞外看着王神嵌入石壁的脑袋大声嘲笑着,有几个大胆的还朝那头颅狠狠的啐了一口浓痰。 这些人都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对谁都没有畏惧之心,平时受到王神的欺压,有机会报复怎能不干,王神的样子最是奇怪,那张脸上竟然没有一丝的恐惧,反倒是十分的愉悦,眼睛睁得圆圆的,不是惊讶似乎更像一种兴奋,他死的悄无声息,甚至王神还不知道被人杀死。 话说王神自然死的没有一处地方能让人怜悯,这死人坑中许多人都该死,王神有个嗜好,那就是喜好幼女,被其祸害的小女孩不知凡几。 他往往还会将那些幼女剥了人皮糊在洞里,然后在其上作画当画壁,这种人神共愤的事情也就在天坑中算不得事了,就在昨日,他便是从底坑中物色了一个极为水灵的小姑娘,这其后的事情自然不需要多言。 可正当他想要春风一度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正离自己越来越远,还没来得及想清楚缘由,便成了这副模样。 第三十章 风渐起…… “砰……” 天坑一处坑洞之内的石室,重重的一道响声石桌应声而碎,却不是那像是书生般的周瑛,也不是左脸颊消失的狂徒,更不是那行将朽木的老管家。 而是那个总是笑呵呵如同商贾的富态之人,看似憨厚无害,却一掌之力竟是能将三寸厚的石桌轰的粉碎,这份气力自然不可小觑。 “那王神是白痴吗,脑袋被娘们的裤裆夹傻了,早就让告诉他要消停一点,上面的大人物身份通天,自然不可能独自前来,身边的高手自然不少,不乏有些性子怪癖的所谓君子,自然看不惯此处的行事,哼,死了也是白死。”富贾满脸的煞气,极为有特点的两片八字胡抖了抖冷笑着说道。 周瑛端着香茶却是没喝,看着石杯中央飘着的几片绿叶眼神有些飘忽不定,淡淡看了那商贾一眼,语气平稳道:“老三,平时让你多看佛经道偈好修身养性,怎么都看了这些年了还是这副性子,若是不去了,你这份性子迟早会被它害死的。” 坐在旁边的饕餮男子低声笑着,因为没有脸颊所以说话漏风,笑声更是有些渗人,“吃……吃吃。” 他说来说去也就这几个字,似乎神智有些问题,周瑛揉了揉脑袋,若说问题,这老二毛病更大,心智受尘,智力比之五岁孩提好不了多少,周瑛安抚了一下,便对缩在一角正啃着一只蹄髈的瘦弱男子问道:“瘦猴,昨晚生了这事之后,坑上可有动静。” 瘦猴大大的吞咽了一口喷香的蹄髈肉,舔了舔满是油腻的嘴唇,回答道:“没有任何动静,似乎动手的那位身份也有些特殊,那些*养的血卒一个字都不敢说,而且连洞中王神的尸体都没动,至于嵌入石壁的脑袋,就更没人动了,似乎是想震震这天坑的牛鬼蛇神。” 周瑛想了想,随即道:“王神也算机敏之人,虽不是修行者,但也不至于被人割了脑袋脸上还带着那种表情,此人必然剑术不弱,看那剑口平滑如玉,没有丝毫的血迹洒出,这份能耐不可小觑。 像是万竹山的风竹剑,凭着能将王神的头颅完好无损的钉入石壁,此人怕是已近通玄,瘦猴,你去告诫那些人,若是再起波澜,不用那用剑的人,我自当清理门户,谁敢坏我大计,就把谁送进死人坑。” 瘦猴冷笑几声,将手中啃得没有丝毫肉丝的光洁肉骨头随手丢弃在一旁,冷笑一声,胡乱的将手上油腻腻的渍色擦在衣服上,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指刃,指头般长短,无鞘刀锋闪着亮银色,瘦猴在手里挽了一个刀花却是再次消失不见了,此时他便不再是那性情懦弱的瘦猴,而是杀人的屠夫。 宁羽很生气,很疲惫,至于为什么,倒不是说他很累,只是在帷帐中挑灯芯挑得久了眼睛有些发花,一不留神就撞到了那张臭着脸进来的离管家,他居然没道歉,而是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就走了。 这自然不是让他生气的,而是这次居然没人给他送饭,好不容易等了两个时辰,都日上中天了,肚腹中早就开始打鼓了,宁羽在心里狠狠的将离管家鄙视了一把,太小气了,不就是说了他一句嘛,至于不给饭吃吗。 宁羽揉着肚子,果然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才吃了几顿正儿八经的饭食,这肚子就养得有脾气了,这会儿肚子痛的毛病又犯了,宁羽只能揉着肚子往外走,这点痛还算不得什么,饿肚子的时候多得是,若是被这点毛病打败,那在天坑中怎么活。 宁羽走了一段路,忽然停下了脚步,那天坑之上唯一的一棵树下站着一道身影,却令人想不到的是那人竟是薛胖子。 宁羽下意识眯了眯眼睛,看着树下的胖子,他似乎在笑,笑容将鼻子眼睛全都蹙到了一起,挤成一条缝的眼睛像是毒蛇的眼睛,瞅得宁羽心里发毛,薛胖子似乎无意与他交涉,只是看了一眼便向石楼走去,倒是把宁羽弄得有些摸不清头脑了。 挠挠头,心中竟是多了几分不安,脚掌在地上使劲拧了拧才好了几分,宁羽感觉自己肚子更痛了,缩了缩手低头向天坑中走去,净血需要两次才能完成,而第二次是在三天之后,所以,宁羽这三天便不能呆在坑上,刚走出两步,忽然又被撞了一下,宁羽眉头一挑刚要发怒,忽然看到是小侍女秀儿。 小侍女小脸红扑扑的,脸上缀着些许汗珠,两只手抱着一个包裹似乎在等着自己,宁羽心头的怒意顿时消了,对小侍女笑着说道:“秀儿,你怎么在这,这大日头的,呆的久了容易生病,快回去吧!” 小侍女红着小脸笑了笑,将怀里的包裹往宁羽怀里一塞,喘了口气说道:“小公子,这是我偷偷从厨房里拿出来的,你得罪了离管家,他吩咐厨房不再给你做吃的,这些都是一些小点心,放得住。” 宁羽这下笑的更开心了,倒不是有了吃的就不饿肚子了,而是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真的不错,宁羽扫了一眼四周,没人注意这里,便把包裹里取出几块荷叶糕往怀里一塞,对小侍女说道:“秀儿,还是你懂我的心思!” 小侍女甜甜一笑,说道:“小公子喜欢就好,对了,小公子什么时候再来给公子治病啊!” 宁羽塞了一口荷花糕,伸了三个指头,鼓着腮帮子说道:“等着我再给你弄些好吃的,那厨子的手艺不咋地,不过,那个小气的离管家也不知道管不管饭,都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就心比针眼都小。” 小侍女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扭了扭衣襟,红着脸问宁羽道:“小公子可会随我们一同离开,你治好了公子的病,一定会离开这里的,对吧。” 宁羽鼓着的腮帮子忽然一停,咕噜一声吞了下去,他没说话,他其实很想说那好看的公子说的话一句都不能信,若是信了,那可就不是在天坑中这般简单了,说不准就直接进了地狱了,刚要说话,宁羽的脸色忽然一变,虽然阳光有些刺眼,可他还是看到了不远处的一个身影, 还没待秀儿反应过来,宁羽忽然脸色变得狰狞,双手猛地一推小侍女,他的力气不小,小侍女立马被推出了一丈,腾起一阵烟尘。 宁羽抓着包裹的手青筋一暴,重重的将包裹砸到地上,大声对秀儿喝道:“你一个小小的婢女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逞威风,我让你去拿吃食,你就拿这些猪食来糊弄我,你这是在给谁甩脸子看,嘿嘿,你家公子早就将你送给我当侍女了,再摆臭脸就把你送进天坑,哼!” 宁羽满脸愤怒,感觉这样不解气,抬起脚在那包裹上狠狠的跺了两脚,那荷叶糕碎成屑和了泥土脏了,宁羽愤愤的转身,没有理会眼中啜着眼泪的小侍女愤而离开,这的动静大了些,周围那些侍者纷纷跑过来。 有些年纪大点的侍女扶起哭的不成样子的小侍女,而那些年轻点的却是在对着宁羽指指点点:“看,那个奴隶,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摆什么架子,看那瘦不拉几的样子,也就当一辈子奴隶的命。” 宁羽脚步忽然一停,转头寒着脸怒道:“想死吗,再说一句,我就让公子把你送进天坑!”说完再不停留便进了天坑,小侍女看着宁羽的背影,眼泪扑簌扑簌的掉下来,对于四周的劝慰置若未闻,反倒是摸了摸鬓角的那朵干枯的小花,心中一阵安宁。 宁羽阴着脸走在甬道上,身上煞气弥漫,这个时候没有奴隶在洞中,大都会在坑底寻找虹石,可是却又巡逻的血卒在,那些血卒自然之道宁羽的名声,虽是血卒,却也怕他,看他这般样子竟是纷纷让开了道路。 宁羽瞅都没瞅他们,便过去了,回到洞中,脸上的阴郁才隐去,宁羽忽然扇了自己一巴掌,红红的印子极为明显,自嘲一声,道:“好不容易有个说话的,这下好,没了吧,在这死人坑呆的久了,脑袋怎么也变坏了,这怎么行,会死的。” 掏了掏口袋,拿出那几块有些变形的荷叶糕,青绿带着黑芝麻的荷叶糕有一种淡淡的香甜,还有阳光的味道,尽管宁羽不喜欢太阳,可这种味道却让人心里感觉暖暖的十分舒服,一口吞掉俩,那股子清新的气息就往喉咙里钻,入了肚腹有种充实的感觉,将肚腹里的饥饿感一扫而空,将那剩下的三块重新塞回怀里, 宁羽抬起手在洞口挥了挥,光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他的手上撒了下来,宁羽靠近石壁,敲了敲,打开暗格,取出石碾,便开始动手做着叫不出名字的东西。 石洞中阴暗暗的,轻微的响动却有些刺耳,宁羽做得十分细心,容不得他不细心,这东西,稍不留神就会要了他的命,忽然他向洞外看了看,咧嘴笑了笑,只不过,这笑容有些冷冽。 第三十一章 石头的血祭 烈日当空,荒凉的戈壁之上地面的空气都不实际的弯曲着,带着裂痕的石块不堪重负,被风轻轻一吹便化成了一滩粉屑。 这里不是西北那万里黄沙,却也不是西南那郁郁葱葱的碧海,没有风,没有沙,却也没有树,一眼望去什么都没有。 忽然,从扭曲的远处走来一个人,全身都包裹在薄薄的淡黄色纱衣中,似乎是个女人,身材却有些佝偻。 没有什么奇特之处,若是明眼人在这,那没有奇特之处的女人行走在这等地方那就是最奇特。 女人裹在腰间的那一条白色的丝带很漂亮,绣着一只青鸟,绣工着实了得,能在这般丝带上绣出这般栩栩如生的青鸟,看不出一丝针脚,看上去就像一只展翅欲飞的活物,却是被白色丝带给禁锢了一般,这样的手艺比织造的锦丝绣娘也不遑多让。 在大夏,若不是皇族是不能绣那些神物的,像凤凰,青鸾这种东西只有宫里的妃子还有那些公主才能绣的。 可是,青鸟这种也不是寻常百姓家可以用的,一不小心便容易犯忌讳,显然这女人也有些来头,那女人抬头瞅了瞅没有尽头一般的弯曲的戈壁,低下头继续前行。 骑来的马早就在一天前累死了,女人割了些许马肉放在裸露的岩石上晒了半个时辰,那马肉便成了肉干。 马肉不好吃,肉会发酸,晒干的马肉干那就更不好吃了,可总好过什么都没有,身后并不鼓的包袱说明她所剩的东西也不多了,腰间系着一个比包袱更大的水囊,没有什么都行,却不能没有水。 这里的太阳比其他地方落得都要晚,哪怕太阳落了山,还要过好一会儿才会黑下来,已然走了许久,她便寻了一处破碎的石涧,石头不高,却是中间有空隙,能遮挡夜里的山风。 解下脸上的面巾,竟是那剑阁城里医馆中的妇人,她脸上没有表情,或许是因为许久不曾喝水的缘故,嘴唇有些干裂,从包袱中取出几块马肉干,大口咬了一块,样子有些粗犷,马肉咬得咯吱响,不一会儿一大块马肉便入了肚,这才喝了一小口水。 她没有点火,一是这里的山风虽然冷却不会死人,二来,点火会引来野兽,那些野兽最是麻烦,厉害到不能对付到不至于,却十分缠人,而且一来就是一群,令人厌烦。 妇人扯了扯衣服,将那白色绣着青鸟的丝带解了下来,只见那青鸟背后竟然是一副地图,妇人仔仔细细的看了许久,她来这里自然不是来行游的,青鸟或许在平常人眼里就是一种飞禽,然而她的这只却是大夏最为精锐的碟子之一青白鸾中的一支。 这些人品阶不高,手里的权利却不低,大夏的耳目不是白叫的。 妇人又喝了一口水,忽然抬起手在地上一拍,地面登时陷了一块,大概有一米的,妇人将水囊放进去埋起来,这里晚上太冷,若是水囊放在空气里会被冻住。 她取了一条白裘皮裹在身上,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了下去,没有月亮,但是这薄凉之地空中却清晰的很,星星很亮,一眨一眨的很是好看,妇人自然无暇去看,裹了裹裘皮,便靠在石头上缓缓地睡了过去。 巨大的铜锣再没有响起,天坑之中过了两天,很平静的两天,这两天里没有风没有雨,也没有人无缘无故的被割了脑袋嵌在石壁中,更没有人见到过宁羽,当然也没人想见他。 至于那天坑之上的佳公子,自然更没有人去关心,天坑就是这般死气沉沉,像一个巨大的水车,如此的往复,重复着昨天,在这里只有季节是在流动的,这水车嘎吱嘎吱的转着,虽然苍老到腐朽,却从未停止过,却是不知什么时候会崩坏。 脚步声不断,那是奴隶进坑的步子,宁羽自然早就醒了,十年的生物钟怕是许久都改不过来,他自然不用再入天坑,算算日子,明天便是治病的日子,也不知道秀儿那小侍女怎么样了,可别哭坏了,这般单纯的心思,愿她平安无事吧。 脚步声已经远去了,宁羽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嘴里叼着一块荷叶糕,走到洞口靠在石壁上,坑底自然乌压压的一片。 宁羽腮帮子鼓啊鼓,一双眼睛却没离开过坑底,隔得远了,自然看不清人脸上的表情,却无碍宁羽想要看人的心思,当然了,他不是在看人,而是想要看些事情,这关乎一些重要的事情,对他来说,很重要。 呆了片刻,忽然刮来了一阵风,宁羽头发被吹得缭乱,他忽然伸手在空气里抓了抓,却是抓住了一根暗红色的羽毛,是一根覆羽,十分的坚硬,暗红色的覆羽上的细羽有些凌乱,宁羽随手一扔,他对这羽毛自然不喜,混着血腥臭味没人喜欢,可对于这根覆羽的主人,他却是十分期待。 “吼……”未见其形先闻其声,宁羽抬起头,一道巨大的黑影从空中落了下来,风顿时又大了几分,宁羽望着那道影子微微眯了眯眼,嘴角慢慢戳起一簇微笑,终于来了。 那影子自然是来送食物与水的恶鹫,很快的,恶鹫便落在了坑底,恶鹫还是那只恶鹫,但是甲士却换了人,或许原先的那个离开了,调离了,又或者被吃了,谁又在乎。 薛胖子仍旧还是那副献媚的恶心模样,待那甲士一落地便屁颠屁颠的跑了上去,自然是老一套,那甲士似乎比上一个更为沉默,悄无声息的把虹石收入囊中,当做恶鹫食物的奴隶一来,薛胖子如旧的离开。 随即,身后便有传来了咯吱咯吱的咀嚼声,血汁乱溅,一阵毛骨悚然,恶鹫欢快的大快朵颐,虽说眼前的食物没多少肉,不怎么好吃,但却胜在数量。 奴隶对此毫不关心,送去当食物的大都是半死不活的人,没什么好怜悯的,该干嘛的干嘛,领取自己的食物与水,对于那毛骨悚然的场景看都没看一眼,跟平时一样,没什么波澜,似乎一切都很顺利,就像是这十年间,似乎都是如此。 甲士坐在不远处,对于溅到自己身上的血水毫不在乎,却是拿着身后的披风擦拭着手中的长枪,锋利的十字枪头闪着寒芒,还带着一抹红光,大概是饮了不少人血。 呼啸一声,甲士挥动长枪在空中刺出,像是将空气刺了个窟窿,似乎甲士对此甚是满意,恶鹫满足的叫了几声显然已然吃饱了,甲士挥了挥长枪,一个翻身跃上了恶鹫的背上,拉了拉金蛟绳,恶鹫仰天啼鸣一声,四翼一振,便向着空中冲去。 甲士握着怀里的虹石,心里自然美滋滋的,本没有温度的虹石竟然让他感觉到了一股炽热的温度,为了这个任务他可是将自己的美妾送给了军头,还让他肉疼了好一阵子。 虽然一个小妾算不得什么,可那个小妾确实是个尤物,想想白白嫩嫩的身子被军头那像是黑熊的身子压在底下心里就一阵不舒服,不过,那袋虹石很快便让他把这念头扔到了天涯海角。 那小花魁模样真是比新出的芙蓉还要嫩上几分,当红的清倌人也抵不上这口袋里的一块虹石来得珍贵。 正当他在心里想着怎么去红苑逍遥快活一番的时候,心头忽然泛起一股凉意,单臂猛地一拉金绞绳,却是已然来不及了,恶鹫的身体忽然一沉,样子颇为怪异,灰色的瞳孔顿时变得猩红,四翼猛地一振,一股巨力猛地拉扯住甲士的胳膊,还没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咔嚓一声,一整只胳膊竟是被生生撕扯了下来,血洒在空中,暴起一阵红雾,血腥异常。 “吼……” 那甲士口中爆出一声巨吼,头上的面甲被拽掉了,扭曲的脸颇为狰狞,一双眸子顿时就成了血红色,这声吼叫是真正的撕心裂肺,整只右臂被生生撕扯下来痛苦会让人变得疯狂,人在极度痛苦的时候会回归兽性,而野兽在遇到危险的时候的第一反应其实并非争斗而是逃跑,所以甲士想要逃离。 他的身体被甩到了空中,右肩还在不断的冒着血沫子,像是地下涌出的地泉,撕扯的皮肉似若绽开的红芍药鲜艳,却不怎么好看,右手还紧紧攥着金绞绳在恶鹫背上跳舞。 甲士咆哮一声,左臂抓住长枪向内侧紧紧一握,悍然刺出,强大的力道钉入了一旁的石壁上,弹了好几下才稳住,却还未松气,背后忽的掠过一股凉风。 血光迸现,甲士呆呆的看着从自己胸口透出的五根比金铁还要锋利的爪子,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会死,在军中的时候不是听说这是个美差,没听说过会死人的,还记得自己离开时同袍眼中的羡慕。 可为何,甲士很想问,可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恶鹫的利爪穿透了他的身体,强大的力道将他的身体砸到了石壁上,喙重重的一啄,顿时甲士的脑袋添了一个窟窿。 “噗……”他口中喷出一股子血,头一歪没了气息。 “啸……” 恶鹫鸣啼一声,利爪一抽四翼一振,咆哮着冲向空中,甲士残破的身体被力道拉到了空中,而后重重的落下,落进了天坑。 随后,天坑中传出一声沉闷的响声,他便像一块石头重重的落在了满是嶙峋的坑底,这就没法看了,像一块染了血的破抹布,已然死的不能再死了。 “骨碌……” 从甲士身上掉出一个小袋,吧嗒一声落在石棱上随即散乱开来,里面滚出了七颗圆润的虹石,吧嗒吧嗒,滚到了地上,滚入了甲士身上迸发的血浆里,然后停了下来。 染了血的虹石在阳光中妖冶的骇人,就这般静静的躺着,不像石头,好像有了生命。 第三十二章 惊了人,惊了人 事情发生的太快,几乎没几个人反应过来,而那些个血卒自然更是没反应过来,多年的安逸让他们的谨慎全然变成了凶性,让他们杀人可以,可其他的就是渣。 一个个血人抬头看的时候,只是觉得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太阳,脸上多了些东西,几个血卒往脸上一抹,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就窜到鼻子里了,他们对这味道再熟悉不过了。 这个时候再反应不过来那就该去死了,哐啷一声,血卒纷纷抽出雪花刀,哆哆嗦嗦的四下乱看,刀明晃晃的有些晃眼,却只是骇人而已 这个时候奴隶还未全部入坑,不少还在地上,抬头看着天上落下的血雨,有的甚至还把掉到脸上的血滴吞入嘴里,脸上一阵陶醉。 有个眼尖的,血里沾了血的石头落在眼里就拔不出来了,悄无声息的趴下,手脚并用将那颗石头紧紧的攥在手里,血浆渗出了指缝也全然不在乎,只是因为,手里的石头比命更重。 正当他喜滋滋的想去寻其他的石头之时,忽然从手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只见一个只有十岁大小的孩子正紧紧抱着他的胳膊,石头已经不在他手中了。 因为,那孩子一口要掉了他三根手指,指头还含在他的嘴里,似乎没有吐掉的打算,被咬掉指头的抱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鬼叫一声小畜生,便向那机警窜入人群中的小孩扑去,空中抖落的血沫子,分不清到底是谁的。 小孩还没爬出多远,头上兀的多了一道黑晕的影子,啪嚓,只见一个身子甚是瘦弱高大的男人抱着一块石头重重砸下,小孩子的头像是爆裂的西瓜直接被石头砸的粉碎,似乎在雪白交混中还有三根指头在飞。 如血的石头吧嗒一声滚落,瘦弱男人没有如愿的捡到,一个瘦的像鬼一样的女子在他将要捡到石头的时候一口咬住了他的咽喉,像是狩猎的飞豹,尖锐漆黑的指甲狠狠的刺入了他的皮肉,男子“嗬嗬”的叫了两声似乎想要将女人的脑袋拧下来,奈何喉咙里的血喷泉似的涌出,倒灌入女子的喉咙,那女人倒是不客气,咕噜咕噜的喝个不停。 女人死了,被戳瞎了双眼,戳瞎她双眼的人也死了,被活活咬死了,那颗沾了血的石头就像落入枯叶林中的火星子,以令人想不到的速度已成燎原之势。 死人一个个的倒下,血一点点的增多,地上都是散乱的血,流着流着就凝成了股,再然后就变成了河,天坑很大,坑洞很多,所以血进了坑中就消失了,一颗石头稍不留神进了坑洞,随后,坑洞深处随即传来了一阵咆哮之声,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这一幕来的太快了,刚到半腰的薛胖子望着暴乱的奴隶脸上一阵阵寒气往上冒,而当他看到那四翼恶鹫冲上了天坑却未离开,而是似乎在寻觅着什么的时候,脸色顿时一变,忽然转过身,寒气冷笑道:“独眼,给我杀,杀到停为止,死得少了唯你是问。” 瞎了一只眼睛的独眼的壮硕身体没来由的一哆嗦,连忙应是,哐啷抽出九环大刀,领着血卒满脸煞气的冲向坑底。 薛胖子脸上一阵阴晴不定,一双毒蛇似的眼睛扫荡着天坑,重重的一挥衣袖快步向坑顶冲去,三百多斤的胖子竟然健步如飞,若是上面那位出了什么事,就是烹了这几百斤肉也抵不了。 宁羽捏着荷花糕,又塞进嘴里一块,腮帮子鼓啊鼓,坑中的事情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却是看不出什么表情,咕噜一声将荷花糕吞下去,裹了裹衣服,眼皮垂了垂,有些困乏,揉了揉脸,嘟囔几声,便爬到了床上倚靠着冰凉的石壁,眼睛眯了眯,便假寐睡了过去。 “啸……” 四翼恶鹫飞出天坑,在空中盘桓一周,猩红眼睛中似乎亮了亮,呼啸一声,竟是一头像那白色的帷帐扎了下去。 围在帷帐四周的甲士早就发现了那天空中的大鸟,便已然警觉了起来,百练的甲士预知危险的能力不可以常人的思维去看,十人一排,三排列阵,长枪精盾哗啦一阵作响,透过覆在脸上的面甲上的眼睛看得出,这些人不畏生死。 “咔咔咔……” 一架一丈宽的屠龙弩车巨大的崩弦声不断的传出,手臂粗的巨大弩箭一寸寸的往后,每动一寸便是加了千斤之力,八个甲士憋红了脸,又是一声巨大的崩裂之声,自然不是屠龙弩坏掉了,而是屠龙弩蓄势待发发出的响声。 为首的校尉望着俯冲而下的恶鹫,眼中寒光闪过,哐啷抽出长刀,重重劈下道:“放!” 三人抬着一只巨锤,重重挥下,巨大的锤头砸在了弩车尾部的铁楔子,嗡的一声,离弦的一丈黑铁*如凶猛的巨龙,挂过一阵黑风,朝着恶鹫咆哮而去。 恶鹫疯了,但不代表它连本能也失去了,就在黑风刮来的时候,后面双翼一拱,身体顿时下坠了几分,可奈何黑铁弩箭的速度太过迅速,下一刻,黑铁弩箭撕裂了恶鹫的前翼,透穿了恶鹫的羽骨。 恶鹫悲鸣一声,身体剧烈的抖了抖,剩余的三翼诡异的抖了抖,恶鹫的身体竟然奇怪的转了起来,遍布着锋利獠牙的喙像是利剑,向兵甲飞快的冲去。 “散,圆字阵……” 覆甲校尉冷冽的喝了一声,在战场上,命令就代表了一切,思维还没反应过来,但是身体早就适应了命令,所以,令行禁止,甲士迅速散开,长枪夹在臂下身体前倾,枪杵在地上,长枪斜向空中,精盾靠在胸前,长喝一声。 “轰隆……”恶鹫庞大的身躯重重的落入甲士,尘土飞扬,有两个兵甲运气不怎么好,正好被恶鹫的獠牙扫中,身体立马就被强横的力道断成了两节,血花混着泥土胡乱纷飞,恶鹫撞击地面的力道太过巨大,它被撞得七荤八素一时之间竟然没了声响。 覆甲校尉没工夫理会那被绞杀的兵甲,战场上的局面瞬息即变,由不得他不全神贯注,他喝了一声,道:“后退,掷枪!” “哗啦……” 兵甲极快散开,立盾而望,纷纷解下背后的短掷枪,全身力量集聚一处,悍然投掷而出。 “唰唰唰……”破风之声不绝于耳,噗噗噗的声音混着血花不断地飚出,校尉面甲微微掀开,一双鹰眸冷冷望着那阵尘土,心中忽然泛起一阵寒意,来不及合上面甲,疾声道:“快退!” “吼……” 一道能震裂鼓膜的咆哮平地惊雷起,一只被血染成血红色的怪物从中冲了出来,四翼有三翼都已然折断,全身插满了漆黑的掷枪,滚满了黄土的恶鹫就如同一只暴戾的恶魔一般。 锋利的獠牙不断的啃噬着四周的兵甲,有这么一个道理,受了伤的狼会格外的危险,因为那种强烈想要生存的念头会激发出那一部分未知的力量,所以,千万不要去惹受了伤的野兽,哪怕濒临死亡也不行。 一眨眼之间,已然有十数个兵甲葬身恶鹫腹中,恶鹫一双猩红眸子猛地一亮,扑闪着仅剩的一只翅膀,悍然冲向那顶高高的白色帷帐,覆甲校尉一惊,兀然举枪喝道:“冲击” “哗啦……”剩下的兵甲赫然举起一丈长的刺枪,没有马却无法阻止这些百战老兵的速度,不畏死亡,三十兵甲在覆甲校尉的带领下从两侧悍然冲锋。 “噗噗噗……”长枪入肉半尺便再难寸进半分,兵甲身上的精炼铠甲剧烈一抖,身体一坠想要阻止恶鹫的身体,可是它的力道太过巨大,数十根长枪竟是没挡住它。 眼看恶鹫的长喙就要碰到那雪白色的帷帐,一滴血竟是赶在了它的前面吧嗒一声缀在了帷帐上,看上去殷红,像一朵鲜艳梅花,覆甲校尉眼神突兀,他只是寻常兵甲,能做得上校尉那是一刀一刀用命换来的实打实的军功,要让他飞剑取人头于几丈之外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嗡嗡……”忽的,一道淡淡的风声入耳,覆甲校尉眼前似乎飘落了一道淡淡的青影,不知何时那朵殷红梅花已然被一道白影挡住了颜色。 来者起手撼昆仑,平地一声惊雷起,地面忽然多了无数条细若丝线的剑痕,那男子身后已然空余剑鞘,不见了那长剑的影子,只听莫名的虚空之中又是多了几分风的空灵,似乎一抹抹青影不断的闪现,连绵不绝,像极了无边落木萧萧下这般意境。 突兀之中,弥漫于天地之间的青芒猛然间涨了又涨,茫然间似乎于天空中现了几株苍绿翠竹,摇曳映陇影。 那漂浮在天地间最大的一抹青痕重重的落下,似乎又是极为轻柔的一划,像是书生握笔在一副天地画卷上神来的一笔,好看极了,恶鹫巨大的身体兀的踉跄一下,一步,两步,第三步还未跨出,还来不及悲鸣那凶恶的**啪的一声重重落在地上。 恶鹫没了支配身体的脑袋,巨大的身体抖动了一下,亦是轰然倒地,尘土飞扬,像是到了一座山。 风竹剑向来以轻柔著称,那一道道剑芒就像被风吹落的竹叶,轻柔的飘下,却是杀人于无形,入境而现竹影。 传闻中若是修成风竹剑的极境,更是会出现一片无穷无尽的竹林,天地间只剩下一片青影。 白影起手式悄然落下,弥漫的青芒悄然消失,出剑无声,入剑亦无声,悄然间,那没看得清的长剑已然归鞘,在那座栽了万棵竹子的山上观剑二十三载的男子就像那竹叶,看似轻若无力,却最是能杀人。 场上悄无声息,那些侍者望着那怪物似得恶鹫尸体惊若寒噤,哆哆嗦嗦的躲在自认为安全的地方不敢看一眼,哪怕是恶鹫已然俯首也是一动都不敢动。 三十铁甲自然不会这般没有胆略,这般修行者在军中也不在少数,自然不会被吓得说不出话来,覆甲校尉暗暗将眼中的惊色,大手一挥,大声说道:“收敛兄弟们的遗体,打扫战场!”对于他们来说,何处不是战场? 一场没有源头也好像没有结尾的闹剧就这般结束了。 第三十三章 都该死 被血梅花点缀的白色幕帘动了动被掀了开来,一身雪白的佳公子潇然走出,看着一片狼藉的场面眉头动了动,再当他看到那葬身恶鹫之口的黑甲兵士的时候,手没来由的竟是抖了抖。 怒气迅速布满了俊俏的脸,其实,此次出行,他不信任那管事离管家,万竹山孙道儒只是欠了一个人的人情才会护自己安全,而这些甲士才是他信任的,陆战无敌的屠龙甲士在马背上是无双的存在,可一次死了将近二十甲,这如何让他不心疼。 佳公子淡淡的看了一眼站在一边仍旧风轻云淡的孙道儒,终究没说什么,走了两步,竟是一脚踏在那恶鹫的脑袋上,砰地一声,恶鹫的脑袋便被他跺进了地中。 薄薄的嘴唇露出一抹冰凉的笑意,撇过头向覆甲校尉问道:“周冲,给本公子解释解释,这只扁毛畜生如何夺去了我二十甲士的性命,难道你们离开了屠龙军就成了软脚虾不成。” 名字叫做周冲的覆甲校尉铁甲哗啦一声重重的单膝跪在地上,沉声道:“是属下失职,请公子责罚!” “本公子不听借口,周冲,你是折冲校尉,连这点见识都没有,若再不说,本公子就剥了你这身皮让你回去种地,说!”佳公子满脸寒意,一股子与生俱来的气息笼罩在身边,周冲宽硕的身体似乎又矮了几分。 “公子,还是不要责怪他们了,这恶鹫被人施了些手段,门道颇为奇特,这只恶鹫的力道不弱于一只入了境的妖灵,而且加上这只孽畜突然出现,他们这般却是依然尽力了。”周冲没开口,却是旁边的孙道儒说道。 佳公子低沉的笑了两声,摩挲了两下那晶莹的紫玉箫,莫名道:“哦,即是这般,那孙道长为何不出手灭了这畜生,何故令我兵甲死伤惨重?” 孙道儒不惧佳公子的气势,站立如松似剑,好像在洛水湖畔伫立千年之久的七层烟雨楼也压不垮他的脊梁一般,他不卑不亢的看着佳公子,平淡道:“公子莫要忘了约定,我只会保护公子的安全,至于其他,恕在下爱慕能助。” “好好好!!!”佳公子连说了几个好字,脸上却是一片阴寒,看着如老僧入定一般的孙道儒,眼睛动了动始终没有发怒,正当这时,一只胖如肥猪的影子快步窜来,碰的一声重重的跪在地上,竟是砸起一阵烟尘。 “小的……” “砰……” 那人还未说话,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只脚,应声而落,薛胖子巨大的身体被一脚踹出去三丈,佳公子一脸阴郁的低头看着薛胖子,他是用右脚踩得,那恶鹫的血还沾在上面。 薛胖子咕噜一下翻起身仍旧跪在地上,胸口殷红的脚印在烈日下格外的刺眼,噗地一声,薛胖子口中溢出一道血色,佳公子怒气中烧根本没留多大的力气,虽说身体虚弱,但终究还有底子。 薛胖子咳出一口血,重新跪在地上不敢多言,瞅着不知何时出现在烈日下盘旋着不敢落下的秃鹫,佳公子抬起脚踢了踢脚边恶鹫的脑袋,对面前的薛胖子问道:“你可知道这扁毛畜生为何发疯,这是要杀本公子吗?那恶鹫的甲士何在。” 或许是天太热,又或许是胖子天生就怕热,薛胖子的脸上的汗水就没停下,这会都能在身下积成水洼了,他擦都不敢擦,小声说道:“恶鹫负责此地的水与食物,五日便来一次,从未改变过。 本来无事的,可谁知这恶鹫就在离开之际突然发狂,那甲士似乎也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就在一瞬间被恶鹫啄死了,加上对恶鹫所知甚少,恶鹫怕是吃人凶性犯了才会这般。” “那就是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啦?”佳公子淡淡的问道。 薛胖子额头的汗珠子顿时就汇成股打湿了他的衣裳,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上脏不脏,面若死灰像是死了亲娘一般,死死地抿着嘴一句话都不说。 佳公子脸上挂着笑容,捏住薛胖子肥肥的下巴,笑道:“薛三爷,本公子可是听说你审时度势的火候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这是怎么了,您怎么不用三寸不烂之舌把本公子哄开心,看来本公子混得真差,满天下的人都想杀我,怎么,你薛三爷也想?” 佳公子说完,一把拔过旁边甲士腰上的长刀哐啷一声扔到薛胖子的面前,笑道:“本公子给你备刀,你杀给本公子看,看你砍不砍得死,哈哈,怎么,不敢啊,本公子看你是吃多了吃傻了吧,信不信公子我看了你这颗猪脑袋当夜壶?” 薛胖子浑身抖得像是筛子一般,任由佳公子说就是一声不吭,佳公子又是抬腿重重的一脚揣在他的肚子上,薛胖子向个球一样骨碌滚出了几丈。 佳公子收敛笑容,冷声道:“薛三,给你五个时辰,搜索你这鬼地方,每一处都不能放过,既然这畜生进你死人坑还无事,出来时候就有了事,那就给本公子好好地查,莫要以为你杀些无关紧要的人就能糊弄本公子,若是敢糊弄本公子,本公子活烹了你。” 薛胖子单膝跪地叩首谢过佳公子的不杀之恩吼压着嗓子喊道:“多谢公子仁慈,小的立马就去把那躲在暗处的宵小揪出来听从公子发落。”便不敢在停留骨碌一下爬起来便跑了回去。 佳公子阴晴不定的看了许久,挥了挥衣袖,向帷帐走去,当看到那朵血梅的时候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随即转头道:“来人,将这晦气的东西换了,本公子不想看到一丝丝的血腥。” 顿了顿忽然转过头对覆甲校尉冷声道:“周冲,若是再放进一只杂碎进来,本公子剁了你的脑袋,哼!” “是!”覆甲校尉刚硬的声音传来,佳公子头也不回的进了帷帐,孙道儒望着哪怕是在烈日下,却更像是一张择人而噬凶兽的嘴巴啊一般的天坑,不断传出的惨叫听得一清二楚。 孙道儒伏在背上的青锋莫名的颤了颤,随即归于沉寂,默默摇了摇头转身而去,那原本挺拔的身躯竟然带了几分落寞与佝偻。 佳公子坐在主位软榻上,已然恢复了往日的温文尔雅,手中拿着那本《参同契》,书页翻动的声音很清脆,却不知为何他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烦躁的把这本道门的宝贝随手一扔,淡淡说道:“离同!” “公子。”离管家佝偻这身体挨着一侧的柱子,若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他的踪迹。 佳公子看了离管家一眼,说道:“去把那小奴儿找来。” “公子可是要治病,只是与时间却是差了一天,奴才怕……”离管家还未说完便被佳公子摆了摆手打断了,“我忽然感到心绪不宁,此事怕是冲着本公子来得,去把他找来,今晚便离开这里,你暗中去安排,谁都不要告诉,去吧。” “是!”离管家躬了躬身应道,却又说道:“却不知那奴隶如何处置?” 佳公子眼神玩味的把玩着手中的一个小物件,仔细一看,才看清是那净血的器件,过了许久,佳公子才淡淡的说道:“杀了,待他回去之后,你亲自去办。” 离管家淡淡的应了一声,步履不紧不慢的离开了。 佳公子好看的眸子望着那无风自摇的锦绣红幔,四侧香烛上燃烧的灯芯忽然剧烈的摇曳了一下,佳公子手中那根流光溢彩的紫玉箫砰然断裂,两节破碎的紫玉箫砸落在寂静帷帐红木榻桌上。 寒声若冰,四盏香烛顿时湮灭,四周一下暗了下来,没了光亮,处在暗色中的佳公子再无半点掩藏,一脸狰狞的死死盯住地上的紫玉箫,咬牙启齿道:“都想让我死,真当本公子不知道你们的手段,贱人,贱人,怕我威胁你儿子,嘿嘿,这还没治好呢,你们就迫不及待的跳出来,本公子就是不遂了你的愿。” 佳公子一步跳下软榻,青筋裸露的双手抓住那断裂的紫玉箫,似乎是想要将两节合起来,破镜又哪里能重圆。 佳公子像个小孩接了一次,又接了一次,忽然,他的脸变得更加狰狞了,抬手将两根紫玉断箫狠狠摔在地上,吧嗒吧嗒蹦了几下,没碎,佳公子并没有善罢甘休,走上前扯过香烛底座,拖拽到一旁,忽然举起来狠狠的砸在那两节紫玉箫上,一下又一下,好像疯子一般,直到那两节紫玉箫化作了一滩齑粉才罢休。 便在这时,佳公子的神情忽的一滞,眼中的阴郁一扫而空,蹲下身,试图去捡那化为齑粉的紫玉箫,紫色的粉末从指缝之间流下。 他忽然慌了神,慌忙的双手捧起那些粉末,竟是仰头倒进了嘴中,咕噜一声咽了下去,佳公子蜷缩着身体,像是受伤舔舐伤口的凶兽,从喉咙中发出一阵阵咆哮之声,阴森道:“都该死,你们都该死,都去死吧,哈哈哈哈!” 佳公子抬起了头,那双好看的眸子竟是变作了血丝状,恐怖异常,他死死的盯着一处,口中还带着那句话:“都该死,都该死,嘿嘿!” 第三十四章 花旦武旦刀马旦 恶鹫的身体被抬了回来,漆黑长枪已然被甲士取走,没了头的恶鹫本就异常恐怖,而身上布满了已经干涸的带着黑血的空洞,更是让人看了难以接受。 尤其是恶鹫本身散发的恶臭,那就没法呆了,那头颅也被挖了出来,早已变了形,薛胖子烦躁的喝了一口茶,却早已凉了,难以压制的火气便窜了出来,啪的一声,那只价值千金的黑泥紫晕沙珑壶就成了一堆一文不值的碎片。 薛胖子眉间多了些许疲惫,丝毫没有对那沙珑壶有什么心痛的样子,烦躁的揉了揉眉心问道:“可查出了什么?” 跟在他身后身着红甲的侍卫头领向前踏了一步,答道:“没有发现凶手丝毫的痕迹,并不是凶手亲手所为,恶鹫自入坑以后,除却一些修行门派的法门,唯一有所接触的便是那甲士与送给恶鹫的食物。 甲士已死,而从他被杀死来看应该不是他所为,那问题就出在那些奴隶身上,那唯一有能力能干这事的就只有周瑛了。” “哦?那叫宁羽的奴隶有什么异动吗?”薛胖子倒是没接话,却是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侍卫统领愣了愣,连忙说道:“他倒是没有什么异动,这两天从未出去,也没有跟任何人有接触,似乎没有机会,属下没看出什么异常之处。” 薛胖子似乎有了眉目,眉间的阴郁顿时没了,笑道:“没有异常之处那就是异常,可别忘了这小奴隶可有些手段,能治得了奇病,自然懂得一些常人所不知道的东西。 只不过不能动他,你亲自去看着他,另外,吩咐下去,让下面准备好,本想套出周瑛嘴里的秘密,来不及了,主子他已经差人从来消息,便就在这几日,便可重返帝都,所以,莫要让这些杂事坏了计划,周瑛几人,也该是除去了。“ 侍卫统领不再多问,该怎么办他自然明了,便转头走了出去,薛胖子阴沉着脸看不出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阵,忽然莫名的冷声道:“眉老,我若杀了他,主子可会不高兴?” 兀然的才发现,原来室内竟然还有一人,便是那腰间缠着猩红长鞭与那酒葫芦的垂眉老人,他正裹着皮裘袄躺在软榻里昏昏入睡,忽然右侧眉毛一动,却是没睁眼,声音有些飘忽不定道:“自然不会不高兴,可你却会死?” “那就杀杀看,嘿嘿!”他薛胖子何曾怕过死。 周瑛感觉自己很烦躁,已经在石室中走了八圈雅致的香茗也喝了八碗了,可却仍然没有将胸中的烦躁之意消除,至于为何,自然是因为那莫名其妙爆发的事情,莫名就死了人,一下就打乱了他的布局,出其不意掩其不备才是最好的手段,如今已然有了防备,那想要出天坑的难度自然提高了许多,这怎么可以。 “老三,可有什么蛛丝马迹,这件事若不是我们所为,那就必然在暗中有推手,坏了我的好事,若是寻得那人,将其碎尸万段。”周瑛说着脸色阴郁冷冷的说道。 “没有痕迹,找不出丝毫的线索,从下面传来的消息看来,那人手段颇为诡异,竟然能影响了恶鹫的神智,江湖上这等手段倒是有,却大都失传或者藏着掖着,不曾出现过。 大哥,咱们是受损最大的一方,手底下的兄弟死了三成,此人必定知晓我等计策,若不然不会再这档口发难,难道咱们手底下还藏着这等能人不成。”富态像是商贾的老三沉吟了一下猜测道。 周瑛沉思了好一会儿,断然否定道:“哼哼,就那帮废物,若是能做得了这事,我还要佩服他们,怕就怕他们一个个都是裤裆里的娘们,硬气不到哪去。” 富态老三面上的肉忽然抖了抖,一缕汗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眼神有些奇怪,似乎有些癫狂,居然带着害怕的语气骇然道:“难道是那人还活着……” 这话一出,石室骤然静了下来,气氛像是凝结了的冰霜冷得吓人,那痴傻杀了半边腮帮子的老二满脸的害怕,不停的说着吃吃吃这些话,就连站在周瑛身后的老管家都变了脸色,显然老三所说的这人不是什么善角。 周瑛握着茶杯的手莫名的抖了抖,沉声道:“那人已经死了!” “可是,当年他也是死了,为何又出现了,说不定又是他,来找我们报仇了。”富态之人似乎已经有些神智不清不楚了,脸上也慌了神,胡乱的说着一些摸不着门路的杂语。 “砰……”周瑛一巴掌拍在石桌上,石室洞然响起刺耳的轰鸣声,回荡在石室中,一声接一声,禁不住让人耳朵刺鸣一阵,周瑛阴沉着脸,冷冽道:“老三,我说,他已经死了,我亲眼所见,你陷入了心结,你给我冷静些!” 老三的身体哆嗦一下,过了片刻,神智才渐渐恢复了正常,有些瑞瑞不安的看了周瑛一眼,慌忙喝了口茶水才压下心中的惊惧,毕竟这是缠绕了他许久的梦魇,想忘了谈何容易。 周瑛诡异的笑了笑,淡淡的瞅了另外三人一眼,手中的茶杯砰然炸裂,儒雅的脸上泛起一股狠意,铿声说道:“吩咐下去,我们今晚就出坑,谁敢挡,就杀谁,杀了薛富贵,那个帝都来的大人物,哼哼,死了算他命不好!” 宁羽的觉从来都很浅,哪怕是一根发丝落在脸上都会惊醒,这是一种极度没有安全感的病态,但是在天坑这种地方,这就是保命的手段之一。 宁羽听到了两声鸟叫便悄然睁开眼睛,脸微微贴在冰凉的石壁上,哪怕是再长的时间这石壁也不会被捂热了,揉了揉脑袋,望向洞口处,是他极为讨厌的离管家,微微眯了眯眼,袖中微微紧了紧,这便来了。 离管家如同尸体一般的站着,微微佝偻的身体加上脸上密密麻麻的皱纹更是加深了这种感觉,他平淡的瞅了一眼石洞,冷声道:“公子唤你,随我走吧!” 除此之外再无多言,宁羽嘟囔了几句心中排腹了一会儿,便出了洞。 一股炽热的风裹着浓烈的腥臭味扑面而来,差点吹得宁羽一个趔趄,放眼望去,黝黑的坑底竟是添了一片黑红色,地上铺了一层尸体,至于地下还有多少便没人知晓了。 在天坑中,尸体很容易变臭,若不快点处理,那尸臭的气味就真的能杀人了,不过,这炎热的地方却也不畏惧尸体,浇上火油,便是一把火的事,所以,那穿着殷红卒衣,不知是原本颜色还是被血水染成的血卒正不断从坑中进进出出,一筐一筐的断臂残肢便被运了出来,便开始放火了,火烧的很烈,天上高高的火鸟早就将尸体中多余的水分抽空了,就像是一具具的干尸,怎能不旺。 当然,这里不惧瘟疫,没什么瘟疫能在烈日下存活的,坑中甬道上到处都是身着红衣的血卒,匆匆忙忙的,若是看到那个奴隶不长眼探出洞口,那等着他的就是一道,然后血卒随手将尸体往下一扔,方便得很。 宁羽微微抬头,微微一眯,在离自己洞口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男子,看样子颇为儒雅,竟是宁羽先前见过的周瑛,离管家背向而行,也不知见没见到周瑛。 宁羽没再注意,只是身子错开的一刹那,从衣袖中抖出了一件小事物,脚步不停,跟在离管家的身后,向上走去,对于惨叫声,火焰灼烧发出噼里啪啦的渗人声音仍然在环绕。 很快就到了顶上,饶是早就有了些准备,宁羽还是被那留下的场面惊了惊,那残留的暗红色血迹正在被那些侍者一点一点的拭去,却是流的多了,侵染了一大块地面。 那小厮不得不拿着不知从哪饕餮来的残破铁器,吭哧吭哧的刨着坑,试图把土翻过来,百花露自然是少不了的,似乎这种东西不要钱,宁羽很想讨一些,正好天坑中臭得骇人,这些百花露香香的,正好用的,只不过,当他看到离管家像是死了爹一样黑着一张死人脸,便打消了这个主意。 宁羽不乐意的瞅了一眼,四周扫了扫,没看见小侍女秀儿,眉头微微皱了皱,不过没多露出什么表情,便轻车熟路的钻进了帷帐,帷帐中事物还是那般样子,只是让宁羽奇怪的是那本来列于四角的四只香烛却是不知为何少了一只。 一股淡淡的香气升起,宁羽再走了两步,便看到了佳公子卧在软榻上,身后那雅儿在服侍,这次她没流露出任何的嘲讽神色,因为她压根就没看宁羽。 他淡淡的看了一眼佳公子,眉宇间挂着阴郁,显然心情不怎么好,榻桌上放着一只碗,还带着残余的药渣,这是宁羽开的药,气氛自然怪异。 佳公子淡淡看了宁羽一眼,似乎没心思再跟他说些话,直接伸了伸胳膊,让宁羽治疗,宁羽自然乐得轻松,谁愿意跟他说话,这样才好。 宁羽瞥了一眼雅儿娇柔的身躯,莫名的笑了笑,取出另一边备好崭新的器具,手指迅速的捻出一根银针,星光落星芒,眨眼间佳公子的胳膊上就多了几根巍颤颤的银针,佳公子眉间倒是多了几点奇色。 第三十五章 花开了,真好看 针竹插入,宁羽淡淡松了一口气,时间淡淡流过,帐内气氛压抑的吓人,就连那雅儿都小心翼翼的,大气都不敢多喘。 宁羽自然不在乎,只是坐的有些腰酸背痛,正当百无聊赖之时,忽然,佳公子将手上的书一合,看着宁羽随口问道:“小奴儿,听说你在这死人坑极为出名,这是你的地盘,你说我听到的对吗?” 宁羽腼腆的一笑,微微一笑道:“谁这么夸我呢,公子替我谢谢他,不过,我的地盘只有那座洞,只是有些保命的手段罢了,怎么说天坑是我的地盘呢。” 佳公子淡淡看了他一眼,继续问道:“本公子被宵小刺杀,你可知道是何人所为?” 宁羽神色一惊,连忙瞅着佳公子,过了一会儿才咬牙切齿道:“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刺杀公子,不过看公子脸色如常,没受什么伤害,这就好,我这条命可是攥在公子的手中,那刺客真该死。” 佳公子直勾勾的盯着宁羽看,宁羽竟是有些羞涩,毕竟被一个大男人看有些别扭不是,佳公子淡淡说道:“那人吃没吃雄心豹子胆本公子不知道,只不过确实该死,可惜本公子没抓住他,这么说你是不知道了?” 宁羽茫然,挠了挠头,涩涩道:“这些天在配药,有些乏了就睡了一觉,可一觉醒来,就死了好些人,公子,这事儿不该问我,应该问薛大人。” “哦?”佳公子随即便没了声音,重新拿起《参同契》,宁羽挠挠头,两只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那殷红的血,为什么就流淌的这样慢呢,宁羽想问。 大人物的世界从来不是小人物所能懂的,所以宁羽不懂,他从来就是一个小人物,但历史上许许多多的小人物都做成了大事。 当他离开帷帐的时候,还想着那公子所说的话冷笑不止,骗鬼呢,带我出去,这也就骗骗三岁儿童才能听得,身后跟着两个身着黑铁甲的覆甲兵士,说什么天坑太乱,你既然成了我的人,那本公子就要护你周全,这话宁羽要是信了那就离死不远了。 他自然是要回天坑,不知为何,佳公子并没有将他留在帷帐的打算,其实治病已经完成了八成,剩下的只是调理之类的,所以就没了宁羽什么事。 他走的很慢,心中不断的翻腾,似乎在斟酌着什么,忽然眼前一花,连忙停住脚步,一个侍女走的太过匆忙便与宁羽撞在了一起。 宁羽不禁有些想笑,又是那个小侍女,抬头看见宁羽,小侍女满脸的惊慌,赶忙从宁羽的怀里起来,也不管身上的泥土,像只小兔子一般离开了。 宁羽看了那身影一眼,不知为何心中会变得不安,当他转过身,摸着自己的手掌早已消失的字,眼中已然变得一片冰寒。 走在有些暗色的甬道上,天色近黄昏,洞口都显得有些昏暗,身后两个铁甲兵士身上传来哗啦哗啦的金铁摩擦声有些刺耳,宁羽不喜欢听这声音,这让他想要杀人,他不喜欢甲士,尤其是穿着黑甲的甲士。 这条路本就没什么危险,可那两个兵士却也没有丝毫的松懈,一手紧紧握着精盾,没带长枪,那是马背上用的兵器,在这里腰间的短刀似乎更能发挥战斗力,每当经过一个洞口两人握着刀柄的手便加一分力气。 宁羽的洞口就在不远处,当看到那黝黑洞口,两个兵甲都松了一口气,可就在这时,斜对面的洞口突然响起几声嗡鸣之声,却是几根箭羽突兀而现。 久经战场的甲士第一时间立起精盾。 “当当当当……” 没露过一只弩箭,全部落在了地上,那般远的地方射来的箭羽自然没有多少力道,或者说隐藏起来的人根本就没指望用这东西伤人。 甲士神色咄咄,悍然抽出短刀,想都不想就朝漆黑的洞口刺去。 “嗤”的一道入肉声音让人听了不禁有些牙酸耳塞,两个瘦弱的奴隶被短刀穿了个通透。 那两个奴隶竟然未死,森然的抬起头,一口咬住兵甲的手掌,顿时血丝就飚了出来,嗤的一声,奴隶伸出双手,却不是一双寻常的手,而是一双骨手,连筋带皮都变得烂掉了一般弥漫着漆黑。 甲士心底暗道一声不好,急忙放手,却已经晚了,那黑乎乎的血肉一沾染上被奴隶咬开的血肉,就像是沾了水的墨,顿时就散开了,甲士的血肉一沾到那黑色,一只手竟是快速的腐烂着。 “有毒!”甲士咆哮一声,弃盾抽出匕首毫不犹豫斩断自己的手臂,一旦被这毒蔓延,全身就会溃烂。 两个兵甲想要转身逃离,去不想从身后传来一股力道,不大,却将两人重新推回了洞中。 那兵甲最后转头望了一眼,洞口一个清秀的少年笑着看着他们,两腮上两个浅浅的酒窝有些阴森。 随即便被从黑影中不断窜出的黑影给吞噬了,连惨叫都没发出一声,宁羽笑了笑,身边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个独眼光头的男人,正是独眼。 宁羽没说话,独自向洞口走去,独眼独自跟随,走进石洞,宁羽转身,腼腆的笑了笑,在怀里掏了掏随意的一扔,独眼慌忙接住,咧嘴笑道:“宁兄弟,多谢解药!” 宁羽没说话,将身上那件锦衣脱下来露出内里那件陈旧的衣裳,穿在身上说不出的不自在,忽然眼睛眯了眯,独眼并未离开,他挪了挪身子离石壁近了几分,望着独眼露出的森白牙齿,问道:“你要杀我?” 独眼仅剩的那只眼睛睁了睁,瞳孔有些放大,随即道:“宁羽,你不是傻子,我自然也不是,你利用我取药,我利用你取得解药,可是,你做的是不是太过了,你可知道死了多少人,两千人,血都流成河了,总要有一个死人,若不然大家都得死,而且杀死铁甲兵士这种罪过我承担不起,正好,你可以,所以,你得去死!” 宁羽笑的十分灿烂,诘问道:“你独眼何时在乎人命了,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而且……” 顿了顿,似乎发现自己的青衣有些乱了,连忙搓了搓衣服上的褶皱,抬头玩味道:“你怎么知道我给你的就是解药,万一是**,你岂不是要陪我去死?” 独眼眼中寒光一闪而过,剩下的便全是狠意,嘴角裂到牙根,显得十分狰狞,阴森道:“这个等你被套上锁子甲,便自然知晓了,只是不知宁兄弟你能忍得了多久,我倒是比较好奇!” 独眼口中所说的锁子甲他自然知道,烙刑,天坑中独创的一种刑罚,比传说中古代的炮烙还有残酷三分。 “解药是真的。”宁羽说道。 这回反倒轮到独眼吃惊了,宁羽瞅了他一眼,淡淡问道:“怎么,不信?” “嘿嘿,你当我是三岁小儿吗,岂会信了你的信口雌黄的言语。” 哐啷一声,他抽出随身佩戴的九环大刀,上面的血迹还未擦干,怕是刚杀完人还未来得及擦拭,或者根本就不想擦拭,这样看着更为骇人。 宁羽这回没笑,却是抬起头忽然说道:“还记得魔络花吗,就是我托你寻找的种子。” 独眼被宁羽问得一呆,心中莫名的出现了一股不安。 宁羽的声音再次传来:“我记得告诉过你,魔络花一枝双叶一花,极难成活,只有在烈日下才能发芽,花朵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花瓣上有脉络,像极了人的血脉。 若是满足了条件,它就会翩翩起舞,甚是奇异,传说中,若是魔络花的魔络映出绯色之时能看到仙境。” 宁羽顿了顿,笑道:“我没有骗你,只是还没说魔络花种在泥土里是成活不了的,你肯定种过了,不过肯定什么也长不出来,因为,嘿嘿,魔络花种子只会种在血肉中才会成活,而且它的种子是活的,你最近是不是总会感觉心口痛,还会感觉头痛,别激动,你看,你的眼睛红了,这多不好,你真的该听我的劝告的。” 独眼的眼睛真的红了,而且脑袋上的皮肤也红了,一根根像是叶子脉络的纹路不断的凸显。 他自然看不到,却也已然猜到了什么,惊慌道:“宁羽,你难道不想离开天坑了,你帮我解了这毒,我立马送你出去,如何,若不然,我送你出去,然后你在帮我解毒总可以了吧!” 宁羽笑着,像是在嘲笑独眼一样,道:“那个条件你可知道是什么,你一定猜不到,嘿嘿,那就是血气,你这般喜好杀人,它一定长得特别快,八千人的血气,我想魔络花这会儿一定含苞待放了吧!” 独眼壮硕的身体没来由打了个寒颤,恐惧道:“这一切都是你的算计,你本就没打算救我,你好阴毒。” 宁羽脸色忽然泛冷,咧嘴冷笑像是吃人的恶魔一样,说道:“说到阴毒,我哪比得上你独眼,没错,你们每个人我都没想你们活着,你们都该去死。 嘿嘿,你可知道,天坑为什么会存在吗,你又知道,这里从前是什么地方,你一定不知道,但无妨,下了地狱,我会让他们慢慢告诉你,你可要好好听,好好看。” 独眼像是见到了鬼一般,脸色狰狞到可怕,磕磕绊绊惊恐道:“你是十年前弥草村的余孽,十年前你才五岁,五岁的孩子在天坑中怎么可能还活着,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宁羽涩涩的笑了笑,死死地盯着独眼的脸,一字一顿道:“你还活着,他们也还活着,该死的还没死,我为什么不能活着,是啊,五岁的孩子不可能存活,可是我若不活下来,你们岂不是就心安了,这怎么可以,话多了,你该去死了,看,魔络开花了,真好看……” 独眼痴痴的看着那个从自己心口爬出的古怪东西,那个浑身血红的东西就在自己心口凿出了个口子,哆哆嗦嗦的停留了须臾之后振开了翅膀。绯红色的血蝶像那绝美的殷红琉璃,便如宁羽说的一样,真好看。 他嘴唇动了动始终没说出话来,因为他已经死了,就在那血蝶振翅的一瞬间便已经死了,可他的尸体却始终没有倒下,那血蝶浮于他的心口,就像在他血衣上点缀了一朵鲜艳的红花,煞是好看。 宁羽没笑,没哭,甚至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沉默,只是静静的看着,无喜无悲没有黯然,然后他默默的转身,走向了石壁。 第三十六章 血腥的开始 漆黑的的夜空,今晚没有月亮,连星辰都没有,全然都被乌云遮挡得一片严实,若是没有灯光,连五指都难以看得清楚。 这般寂静的夜空突然被一道凄厉的叫声所打破,声音尖细,似乎是个女子,而那来源,便是灯火通明白色帷帐。 男子粗烈的喘息声,芙蓉锦帐散乱的歪斜着,男子自然是那佳公子,他一边挺动着身躯,手一边不断的揉.搓,脸色再不见那文温尔雅,而是满脸的狰狞。 被他压在身下的女子似乎死了一般竟是一动不动,佳公子脸上闪过一丝阴狠,甩起巴掌。 “啪……”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那女子才似乎有了些动静,略显娇小的拳头无力的捶打,可越是这样,佳公子越是兴奋,女子挣扎着,挣扎着。 近乎绝望的嘶喊之后,忽然那只无力的拳头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气力,重重的垂了下来,五根并不精致的手指并拢到一起,在芙蓉锦帐中一起一伏,却没了生气。 佳公子拿起一件锦丝**披在修长健壮的身体上,淡淡的看了一眼,口中说了一句晦气,一脚踢开身下的那个女子,淡淡吩咐道:“来人!” 没过多久,一个穿着暗红色长服的无须男子慌张的跑了进来,当看到芙蓉锦帐中那个一片狼藉的影子时惊恐的畏畏缩缩站在一旁,佳公子薄薄的嘴唇上挂着好看的笑容,轻缓道:“挂出去!” 一句话,冰冷至极,寒风彻骨。 “头,宁羽那小子可死了,这下我们可以离开这鬼地方了!”早已守候在洞口的血卒瞅着从石洞中走出的独眼有些兴奋的说道。 他旁边的另一个血卒拉了拉他,使了个眼神,有着怪罪他不长眼,头的怀里夹着的可不就是宁羽那小子嘛,看那脸色苍白的样子不死也差不离了。 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怪异,头不是说过先不杀此人,待一番拷问之后再杀的吗,不过这都是小事,他连忙告罪道:“头,咱们这就去准备酒菜,您是去歇着还是小的们去寻个有些姿色的娘们,头……” 那血卒还未说完,忽然看到了独眼那露出的一只血红的眼睛禁不住身体一抖,那只眼睛太过可怕,哪怕是杀人杀到麻木的他们竟然也泛起了害怕的感觉,接连倒退了几步。 可是独眼并未说话,也没有理会他们,只是直挺挺的往前走,似乎想要出坑,怀里夹着的尸体一颤又一颤,像一根挑水的扁担。 一个血卒想要去拉住独眼,却被旁边的人拉住,那人摇了摇头,悄悄的后退着,似乎想要找个安全点的地方,却还没走出两步一处黝黑的洞口忽然亮光闪了闪。 “吧嗒,吧嗒……”两道声音响起,两颗圆滚滚的脑袋便落在了地上,骨碌一滚,滚进了漆黑的天坑,连回声都没传来。 黑暗中窜出两道人影将两具没了头的尸体往洞中一拖,一人拿脚捻了捻地上的血,闪进石洞没了动静。 离管家心情很舒畅,因为他要去杀人,本来他不是特别喜欢杀人的,可要看杀的人是谁。 若是那驳了自己面子的小奴隶,他还是很乐得亲手去拧下他的脑袋的,略微佝偻着身体,永远都像一个优雅的老者,若是不看他脸上让人想吐的褶皱的话,确实是如此。 他不是第一次下天坑,算算应该是第三次了,但这次却是最愉悦的一次,离管家不喜欢这个肮脏的地方,总是挥散不去的血腥气味让他很不适,而且那一双双各异的眼睛更是让他不喜。 在高贵华美的地方生活惯了,比之稍微差一点的地方在他的眼里都如同猪圈,他是一个管家,可管家也是有区别的,你去问问三岁的孩童,皇帝的管家与平常人家的管家哪个大,孩童也知道皇帝的管家大,毕竟,宰相门前三品官嘛。 他走的不快,他似乎很享受站在对方的立场思考问题,他现在就在想,若是那小奴隶看到自己会不会害怕,会不会尿裤子,多半是会的吧,他就想着那小奴隶如何的痛苦,这是一个奇怪的问题,他总是想得很多,这种感觉让他精神上很愉悦,这次他甚至都没厌恶周围传出的恶心声音与浓重的血腥味。 只是他在经过一个壮汉的时候皱了皱眉,因为这个血卒的样子让他起了疑惑,而且他身上的血腥味太过浓烈,这人他认识,似乎是这血卒的兵头子。 他自然难以看得起,而他竟然没有停下打招呼,这是极大地失礼,这让对于尊卑礼仪极为看重的他有些难以忍受,不过他没反身追上去,毕竟要是要紧。 离那贱奴的石洞越来越近了,他竟然兴奋了起来,自从不再年轻之后,这种感觉便早就消失不见了,微微驻足,他笑容灿烂,虽然不好看。 走到了洞口,他故意脚步重了些,他想让那小贱奴像是惊了神的老鼠,在他的手底下苟延残喘,他望向洞中,虽然年纪有些大了,可他眼神依旧很好,他淡淡扫了一眼,又仔细的看了一眼,再仔仔细细的找了一遍,没有!!! 离管家脸上灿烂的笑容瞬间变成了一朵晒干了的菊花,随即变得狰狞,他忽然想起了那浑身带着浓重血腥味的血卒头子,忽然想起了那血卒头子臂膀下夹着的人,怒意横生。 离管家不再缓步而行,他竟是比青壮之人更加迅速,比之下来的时候不知快了多少,就连从黑黝黝的石洞中闪出的刀光也没有让他停下脚步,只是当他过去之后地上徒增了两具已然没有了心.脏的尸体罢了。 他不理会天坑中为何会有人攻击他,不理会发生了什么变故,他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便,他要将那个欺瞒了他的小贱奴碎尸万段,不,凌迟处死,就算他求饶都没有用,身影快速的闪过,向漆黑的天空掠去。 “嗤嗤……” 微弱的声响在暗色中响起,漆黑的天坑之中,从石洞中不断的窜出一道道枯瘦的身影,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手中或多或少的都拿着家伙,木棍,荆棘,石棍。 甚至有些孩子只是拿着一块比他们头还要大上几分的石头,大都是一些手臂长的短臂弯月铁锄,大都磨损严重,而且十分的钝,这种粗制的峦铁是如论如何也磨不快的,毕竟这死人坑是不可能给能当做兵器的家伙的。 一个个洞中皆是走出了人,他们像是暗夜中行走的街鼠,竟然奇怪的是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过了片刻,甬道上便汇成了一道洪流,而他们只有一个目的地,那边是坑上,那坑上的世间。 他们已经许久不曾看过真的世界了,不论是那些面目可憎的男人,狼狈不堪的女人,一脸诡笑的孩提,满脸褶皱的老人,都想上去看一眼,不论他们犯过什么错,又没有犯过错,或者失去了人性,在自由面前都仍旧是有向往的。 血卒守卫在夜里是不可能在坑中的,哪怕他们早就杀奴隶杀到手麻了,可他们却也不敢睡在满是奴隶的坑中,所以,没人发现这些奴隶已经悄然离开了自己的石洞。 也或许是因为常年的安逸在他们的意识中产生了一种错觉,那便是奴隶是不可能冲出天坑的,也确实,十年间,从来没有一个奴隶冲出过天坑,曾经发生的暴.乱,也只是在天坑中血洗了一番。 “啪啦……” 一道身影奋力的爬上坑壁顶端,一丈高的滑壁怎能拦住他们,那人脸上兴奋到癫狂,却还没有丧失理智,一双阴森森白眸居多的眼睛身下瞅了瞅,很快的,那一展在山风中飘摇的盏灯就是指路的明灯。 只不过指的路是通向地府的路,随即那高高的木栏瞭望塔便成了他们的目标,那个瘦弱的少年紧紧地握住手中的铁锄,撒开脚丫子奔向瞭望塔,脸上带着一抹浓重的血腥,眼睛已经变得猩红,他绝对杀过人,可又有谁在乎。 那瘦弱的少年第一个登上木栏瞭望塔,上面负责守夜的血卒像是磕头虫不断的被瞌睡虫侵袭,靠在木栏杆上呼噜声不停传出,瘦弱少年眼中满是恨色,狰狞笑了笑。 这家伙他居然认识,自己还被他抽了一鞭子,现在后背还隐隐发痛,瘦弱少年咧嘴一笑,毫不犹豫的举起铁锄,然后重重的落下,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血光迸显,喷出了老高,少年脸上被喷了一脸,他伸出舌头舔了舔,然后又一次举起了铁锄,然后再落下。 那睡梦中的血卒早已经死了,第一下的时候他就已经死掉了,少年一铁锄就戳到了他的胸膛里,少年癫狂了一般,血卒已经面目全非了。 或许是没了力气这才停了下来,摸了摸独自,少年露出一个贪婪的表情,两只枯瘦的手在已经残缺不全的血卒身上抓了抓。 “咕噜咕噜……”黑暗中传来了一阵毛骨悚然的吞咽声。 第三十七章 都是棋子 便在这时,那血卒的尸体旁的一根木柄被他残落的一只胳膊轻轻碰了一下,“咚……”那木柄是骨槌的把手,随即一声沉闷却又极为嘹亮的金鸣声突兀的响彻在空旷的空间。 那声钟声极为清晰,几乎同时所有瞭望塔上的血卒都惊慌的爬了起来,擦了擦朦胧的眼睛,当他们看到满地是人的时候,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双手举起那巨大的骨槌,重重的敲打在了铜钟上,金鸣声此起彼伏,所有的血卒都被惊醒了,慌乱的抓起雪白短刀,向着冲上来的奴隶一番劈砍。 可那些奴隶哪里在乎生死,他们恨不得生吃这些血卒的肉喝他们的血,刀劈在人骨头身上翻卷开了刀刃,这就没法杀人了,随即他便被狰狞的人群给淹没了。 天坑血卒的数量不在少数,大约有一千多人,可这一千人看到面前乌压压的人群只是便慌了神,在万人面前实在有些不够看。 独眼自然不见了踪迹,先前在薛胖子跟前的侍卫统领站在血卒身后,哐啷一声抽出长刀,喝声道:“都冷静些,你们面前不过就是一群乌合之众,难道你们手中的刀剑是摆设不成,给我拿起弓箭,狠狠的射,谁杀的多了,本统领亲自给你们请功,杀一人赏白银五两算一功,给我狠狠的杀!” 侍卫统领的话很有蛊惑作用,这可是真真切切的军功,他们并不是军人,只是比奴隶的地位高处一些的屠夫而已,这杀一人五两白银,杀一百人就是五百两,而且还算军功,这辈子可就不愁了。 先前还挂着惊惧的血卒竟然平静了下来,他们的兵器还算不错,竟然随身带着一把弩.弓,很快的列阵,拿着弩.弓不要钱的往人堆里射,反正四周乌压压的都是人,就是闭着眼乱放也能杀人。 “嗖嗖嗖嗖……” 弩.箭的射程极远,哪怕是这些鸟弩也有足够的杀伤力,那些奴隶像是割麦子一样一茬茬的栽倒,血卒门都杀红了眼睛,这可是真金白银,而且这样的机会从来都是不多见的。 与之相反,那乌压压的人群似乎被弩.箭给射怕了,瞅着四周的人一个个栽倒,他们心中的畏惧之心慢慢的复苏,忽然,一个惊慌的奴隶转了身,随即,又有一个转了身,连锁效应就发生了,可血卒哪里会放过他们,弩.箭射光了,他们就拿起弓箭,他们的箭术虽然不怎么精湛,可依然毫不留情的射了出去。 忽然,一颗两人合抱的巨石猛地冲上天,而后重重的落下,可是落入的却不是奴隶之中,反倒是血卒,一颗巨石直接将三个血卒砸成了肉酱,连惨叫都没有发出一声。 那是天坑中独有的黑石,平常的佩刀砍在上面都不会留下多少印子,石头不断的飞出,具体从里飞出来却并不知晓,四周太过昏暗了。 “杀……”不知从哪里传出一道凄厉的声音,然后将自己手中粗糙的工具扔了出去,有了第一个人,便有了第二个人,也便有了第三个人,他们纷纷向着血卒冲了上去。 聪明点的,捡起旁边不知道谁的尸体往前举着,中间有了空隙,任凭那些鸟弩再强大也射不穿,第一个登上天坑的那个瘦弱少年欢快之极,两天长腿不知疲倦的在布满断臂的地上奔跑,丝毫不在乎弩.箭划过脸面带起翻卷的皮肉与血花。 弩.弓这种兵器远近皆可,可是弓箭就不行了,太麻烦,一旦被人近了身那就成了废物,当第一个奴隶冲到血卒跟前被劈成了两半之后,那侍卫统领便疾声道:“弃弓,冲击!” 血卒手中的弓箭同一时间丢弃,随即抽出腰间的短刀,举着藤条盾一个挨一个,他们不是傻子,这个时候像个傻子一样冲上去是最要不得的,他们手中有像样的武器,可对面没有,这才是他们的依仗。 藤条盾挡住那群奴隶,短刀透过缝隙不断的刺出,每一次出手必然带起一道血花,可奴隶们仍旧不断的冲上来,自然有没那么好运气的血卒,被冲破了防御,那他的命运就变得很惨了,一瞬间就被人群淹没。 第一个冲上坑壁的瘦弱少年悄无声息的临近血卒,他瘦弱的身体猛然窜起,像一颗石头重重的落在藤甲上,将一个血卒压倒在地上,瞅着藤甲微微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手中残损的铁锄毫不留情的铲入那人的喉咙,血卒呜咽几声死的不能再死了。 随手一把捡起那短刀与藤甲,怪笑一声冲进了人群。 处在最后的侍卫首领脸上不带丝毫的感情冷得吓人,他忽然抬起头向石楼上面望去,只见那里伏着一个兵甲,见侍卫首领望来微微摇摇头。 侍卫首领眼中厉芒一闪而过,嘴角随即闪现一抹冷笑,随即解下选怪在腰间的一个锦袋,取出里面的东西,似乎像根短笛,只是有些奇怪,只有一个笛孔,而尾部却不是圆润的笛尾,而是一只像是枯瘦人爪样的怪异东西。 侍卫统领淡淡看了一眼面前不断涌现的奴隶与杀红了眼睛的血卒,缓缓把那古怪的短笛放到了嘴边。 “呜呜~~~~”没有笛箫的清脆,亦不像长吼那般粗犷豪迈,笛音如泣如诉,像是这凄厉夜色里的狼嚎,听的人头皮发麻,声音并不强,始终没有几个人听见。 就在这时四周昏暗的夜色中暮然传来一股铠甲晃动的声音,“咚咚咚咚……”似乎什么踩碎了大地,渐渐的地面有了轻微的震动。 “嘶……”一声疾马啼鸣,在奴隶两侧兀然出现了两只骑兵,鲜红的铠甲就是在黑夜中也显得极为耀眼,两面大约有五百骑,鬼面覆甲,长qiang挺立,阴森恐怖。 原本站在血卒身后的侍卫统领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骑兵的前头,他高高的举起手中的长刀,重重的挥下,一瞬间,战马撒开了蹄子,于是骑兵开始了冲刺。 侍卫统领命令骑兵将自己的长qiang一字往前,形成了密密麻麻的qiang林,若是加上战马的速度,这东西就是最能收割人命的镰刀,也是最为有效的,能够将自身的优势发挥到极致,一旦被精钢制成的长qiang形成了洪流,就算是修行者也别想好过,除了流血没有第二个下场。 却不知为何,场中所有人都停了下来,诡异的停了下来,不论是奴隶还是血人,像是镌刻的石像没了生命一般一动不动,喉咙中只能发出呜咽声,但是意识却无比的清晰。 这一刻,恐惧被无限的放大,于是奴隶在看到飞快冲锋的骑兵的时候脸上露出了绝望,他们不知晓为何自己的身体会突然不能动弹了,他们只是知道,他们快要死了。 相对的,对面的血卒虽然是身体不能动弹,可是当他们看到那身着红甲的骑兵,脸上露出了一抹狞笑,这一幕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嗤……”骑兵到了,没有震天的号角声,也没有疯狂的咆哮声,红甲骑兵是大夏最恐怖的杀人利器之一,红甲军毫无征兆的一次冲刺,侍卫统领一骑当先,精甲铁骑,自然如虎入羊群,猩红叠猩红,连惨叫都没发出。 这场本就没有丝毫悬念的杀戮很快的就结束了,红甲没有手下留情,两面对冲,只是两个来回,场面上就没有几个人能活着,何况,那一个个站着的不是人,而是稻草人。 当一字两刃qiang.刺入那瘦弱少年的胸腹之时,他双眼怔怔的回过头,却没有看身着红甲的骑兵,而是看向那黝黑的天坑,黑漆漆的没有点人气,像只择人而噬的巨兽。 少年狰狞一笑,牙齿咬着嘴唇发出咯吱咯吱刺耳的声音,手中的藤甲盾始终挡不住那漆黑的长qiang,胸口传来一股巨力,撕扯着自己的身体,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问怎么与说好的不一样,这是瘦弱少年最后的念头,下一刻他就化作了马蹄下的血泥。 那本是满脸欣喜的血卒却在同一时刻脸上布满了惊恐,红甲根本就没管他们是不是血卒,长qiang不光对准了奴隶,连他们也含带在了一起,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们仍然搞不清楚这到底是为什么。 其实,这道理哪有那么难想,当那鬼怨一般的笛音响起,他们的身体如同奴隶一样不得动弹,这就是最好的解释了,在这天坑中,血卒,同样是奴隶,只是薛胖子需要奴隶去管理奴隶,但他们终究还是奴隶罢了。 红甲铁骑没在乎那满地的尸体,极为迅速的排兵列阵,没人在乎加下踩着的殷红大地,那战马同样不在乎,似乎是见得多了,马头所向的方向是天坑。 为首的侍卫统领倚马而立,手中的长刀还在吧嗒吧嗒的滴着鲜血,吧嗒落在地上下一刻就被大地所吸收,侍卫统领冷冷的看着面前的天坑,嘴角闪过一丝狞笑。 第三十八章 挖坑埋人,拉网捕鼠 就离这片猩红不愿之处的一座石楼上,石楼顶部葺了一座亭子,隐约中能看到那悬挂在横梁上的牌匾上写着杜鹃亭。 杜鹃啼血,倒是应情又应景,除此之外这亭子就有些简陋了,没有红幔垂地,也没有红袖添香,只有两个大男人,而且在亭子外侧的雕饰花墙边上还靠着一个垂眉老人,画面有些不怎么唯美。 山风正是兴时,尤其是在高处,风刮在脸上生疼,可是那山风却如何也侵不了这方杜鹃亭。 红泥小火炉,火上正煨着一壶老酒,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香的浓烈酒气,能同时兼具这两种特点的就怕也就只有那女儿状元红了。 靠在花墙上的垂眉老人鼻子瞅了瞅,吸了一口酒气,一只眼垂眉挑了挑,似乎有些不喜欢,在怀里掏了掏,取出一个葫芦,不是什么品相精致的金丝小葫芦,更谈不上一寸一浮华的楠丝锦葫芦,说好听点是个青葫芦,说难听点就是个瓜瓢。 可老人不在乎,拔开葫芦嘴,一股能把人呛个跟头的浓烈酒气窜出,那人老十分陶醉的吸了一口,然后仰头猛地灌了扳葫芦,吧唧吧唧嘴,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才是人喝的酒,像那火炉上煨着的酒喝进嘴里能淡出个鸟,有啥子酒劲,老人嘟囔了几声,又重新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亭中两人,薛胖子自然在其中,而另一人却不是熟脸,很方正,这是看他第一眼时的印象,再看一眼,仍旧如此,就是方正。 他伏手端坐在石凳上,脸上多是风尘仆仆的气息,似乎是刚从远处赶路而来,饶是如此,他身上的书生袍子一丝不苟的梳理得整整齐齐,头上戴着白儒巾棱角分明,脸颊两侧的鬓角都是极为爽利的整整齐齐,这人对于自己的妆容似乎极为在乎。 “咕噜咕噜……”火炉中的水煮沸了,淡淡的白气不断袅袅升起,那书生模样的人淡淡瞅了火炉一眼,似乎没有动手的打算,只是淡淡道:“酒热了!” 薛胖子没看他,也没看不远处的那一片殷红,而是看着天上一拢黑压压的乌云,听到书生的声音,笑了笑,自语道:“酒热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不知两人在打什么机锋,薛胖子爽朗的笑了三声,也不畏惧那酒壶上的热度,直接用肥硕的手拿了起来,往酒杯中倒了一缕琼浆,顿时酒香扑鼻,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薛胖子挑眉瞅了瞅书生,笑着问道:“我是不是先应该为你庆贺,隐忍二十年,一举就坐上了户部第二把交椅,户部侍郎,正三品的大员,多大的威风,嘿嘿,我猜,帝都那一帮子老杂毛一定瞪着眼珠子跳脚骂着你吧!” 书生没说话,左手捏着酒杯,右手的衣袖挡住酒杯,一饮而尽,没有发出丝毫的杂音,他的动作就像是仪礼的典范,一丝一毫都没有疏漏。 啪的一声轻响,书生放下酒杯,看着薛胖子微微皱眉道:“富贵,不许无礼,朝中的老大人都是咋兢兢业业为我大夏辛苦劳作,我不过是一只铁犁,在陛下的鞭策下想为大夏多耕耘一块地而已,你就要回帝都了,这性子也该收敛收敛了,你难道忘了当年的教训吗?” 薛胖子自然没书生那般规矩的礼仪,抓起就被咕噜一声把酒咽下肚,脸上多了几分狰狞,冷笑道:“规矩,这世间什么时候开始讲规矩了,这还真是奇事了,帝都那帮杂碎是不是早就忘了还有我这么一号人了。 嘿嘿,回帝都,这个念头不错,我想了十年了,可终究是缺了的东西,如何补也是补不完全的,那群拿脑袋只为吃饭的猪笼们不知道,可明眼人还不知道,我不过是一只替罪羔羊罢了!” 书生淡淡看了他一眼,捻了捻酒杯问道:“有怨气?” 薛胖子怒极而笑,笑了一会儿,冷声道:“自然有怨气,我在这死人坑整天装孙子,舔着脸卑躬屈膝,连一个破甲士都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嘿嘿,若不是不能,我一定领着一千红甲去抄了杨敬的兵骑营,砍下那老儿的脑袋当酒壶,看他凭着哪般敢如此威风。” “不用了,你性子急,可还有个人比你的性子还急,他知道你气不过,早就领着他那八百血甲冲进吞沙口兵骑营,亲手割了杨敬的脑袋,这会正被主子关禁闭呢!”书生说的平淡,可薛胖子听得却不平淡。 “哈哈哈哈哈……”薛胖子仰头大笑,笑得有些癫狂,全身那肥膘无一处不在颤抖,笑着笑着就笑出了泪,笑了许久才停下,抓起酒壶仰头咕噜咕噜的一通猛灌,低声问道:“那小子还好吧,老子当初离开的时候还是个毛头小子,这会儿也不知道长成什么样了。” 书生没回答,反而问道:“怎么,气消了?” 薛胖子豪迈一笑,大声道:“消了,自然消了,老子还有兄弟,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只是心里憋着一口气没吐出来罢了,二哥,干一杯如何!” 那肃面书生严谨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接过薛胖子递来的酒壶,也不嫌脏,仰头如同薛胖子一般一通灌,并不大的酒壶中美酒已然一丝不剩。 这才儒雅笑道:“你终于肯叫我一声二哥了,我知道当年的事你委屈,有怨气也正常,不过,这也是好事,你当年在帝都风头过盛,就算没有那件事,终究会有人去对付你,十年的时间一晃而过,如今这般不错,不错!” 书生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随即说道:“那小子如今啊,高了,壮实了,怕你见了也认不出来,只是这脾气就有些让人头疼了,从小惯出的毛病,这会儿是改不了了。 倒是有你当年惹祸的根子,当年你被罚到这天坑,那小子愣是追出了百里,死活都不让你离开,还是大哥亲自出手把那倔牛给绑了回来,然后关了一个月才消停了些,刚得到你要回去的消息,就急匆匆的去把杨敬的人头去了回来说是给他三哥当见面礼,我是管不了了。” “不过,杨敬的头割了也就割了,敢欺侮我兄弟,本就该死!”书生说着脸上已是一片冰寒。 薛胖子低着头有些低沉的笑着,肥脸上眯着的小眼中满是感动,真是有些想他了,过了许久,薛胖子抬起头,脸上已经恢复如常,看着书生问道:“二哥亲自到此,为的是何事?” 书生沉顿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赵淳不能死!” 薛胖子眉头一挑,问道:“赵淳不能死?这是谁说的,主子?” 书生摇摇头,轻轻吐出两个字:“大哥!” 薛胖子脸色微变,又听到书生接着说道:“帝都水太深,都是一群见过了大风大浪的老大人,那座朝堂上有人想保他,龙椅上那位没说可以,可是也没说不行,这就耐人寻味了,既然那些老人家都没说什么,那就算他命大,本来他就是将死之人,可没想到却让他找到一抹生机,而且,你也知道大哥的位置有多少人眼红。” 薛胖子沉默了片刻,咬了咬牙道:“那就不杀!” 书生摩挲着酒杯,点了点头,问道:“那个医术了得的奴隶,在何处?” 薛胖子脸上闪过一丝冷冽,看了看亭外的天色,笑了笑说道:“怕是已经见阎王了,毕竟,想让那位死的人可不光是我们,那些鹰爪子早就将目光放进了这里,可惜啊,他们终究错过了一步,这还要多谢那位**神韵的公子了。” “那便好!” 书生目光有些幽远,手上的就被忽然一停,淡淡的看了一眼亭外的猩红,眼中没有波澜,似乎那里倒下的都是一片野草一般,与他没有一丝的关联,他也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只一眼。 随即说道:“富贵,食饵已经布下了,是时候该撒网捕鼠了,莫要大意了,有些时候,不光兔子急了会咬人,那些活在黑暗里的老鼠比兔子还会咬人。” 站在风口的薛胖子狠厉的笑了笑,手中的酒杯落下,落入黑暗之中,过了片刻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望着远处说道:“老鼠会咬人,可终究咬不穿精钢的铁甲,这片肮脏之地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飞鸟返故乡,狐死必首丘,洞窟里的老鼠还是死在腌臜之地吧,也算,死得其所了。” 夜色有些深了,火炉中跳动的火苗散发着妖冶的微光,被风吹得四散而摇,书生的影子,薛胖子的影子被放大了几分,似乎更深了,比亭外的夜色还深,漆黑如墨,书生站起身,整了整长袍,摆了摆儒巾,薛胖子看了看,笑着说道:“走了?” “走了!”书生从袖中取出一块牌子轻轻放在石桌上,说道:“我们在帝都等你,等你到了,在红袖招为你洗尘,你莫要让小四等久了,他若是闹脾气,可连大哥都会头疼的。” “自然,不会很久的。” 书生转身,在没有停留,走下了亭子,走下了石楼,走近了马车,黑色大马声嘶一声,哒哒哒的声音响起,随后便是一阵铁甲之声,若是有人看到一定会倒吸一口气,那守卫在马车四周的竟然是大夏排名第一的龙凤军。 薛胖子望着远去的兵甲目光有些深邃,随后他也下了亭子,下了石楼,却是与书生背身而行,他脸上看不出表情,却比这冷冽的山风更冷,是啊,食饵撒了,他要去收网。 第三十九章 纵横十七道 灯火通明的锦白帷帐,离血腥很近可似乎又很远,仅剩的三十骑严阵以待,看着无情的杀戮,兵甲连眼睛都没眨一眨。 覆甲校尉周冲很想杀人,因为被派出去的两个兄弟没回来,看样子已经回不来了,都是手底下经过历练的兄弟,他有些心疼,却也没有出去报仇,只是看着那血流的大地眼神冷冽。 长枪在手,战马在侧,自从死了十几个兄弟之后就再没离开过,他们是马背上的战士,有了战马能发挥出极致的战斗力。 帷帐烛影摇曳中坐着两个人,一人自然是那佳公子,而另一人却是那米大夫,近处一看,才发现是在下棋。 中间摆着一张紫檀四阵子棋盘,闪着淡淡釉光的棋盒中静静的躺着或黑或白的天云子,在大夏,棋道在平民百姓中还是较为少见的,可是相对于一些才子佳人,高官达贵,需要这种东西来点缀自己的底蕴,若是不懂会被人瞧不起的。 自然了,这天下还是有那大棋手,就比如被称为诡佛的李鹿山就是大国手,下棋从来不用棋盘,那棋子自然也就不是真的棋子,却能下得酣畅淋漓。 每每都会死好大一片棋子,然后以出其不意之法屠了对手大龙,诡佛,二字名副其实,却不是慈悲,那传说中的八部天龙也是佛,可不照样杀人。 这下棋的两位自然不可能像是野巷中抱着棋墩棋盒的野棋士一般,怎么痛快怎么来,甭管是野路子,小窍门,还是阴诡流,只要能赢,那便是开心三天,这样的博弈难登大雅之堂,自然难入棋坛大家的法眼,虽说市井多出屠狗辈,可终究比之少了几分磅礴大气。 棋不是下得如今最时兴的纵横十九道,而是十七道棋局,佳公子不是大高手,但总归耳濡目染,棋路上到是颇为大气。 先手下得中规中矩挑不出什么毛病,落星,吃子,诱龙,似乎在布下一副大局,米大夫自然也不是什么大高手,但下得也颇为中肯,见招拆招,似乎有些泾渭分明,但暗处却都在强占天元之地,棋局中盘,便已经为了收官而留后手。 佳公子气势咄咄,举手投足只见皆透出一股真正家世有底蕴的儒雅气运,而米大夫行动迟缓,脸上看不出表情,就像一块被水泡了几年的枯木,没有一丝的生机。 两只浑浊的眼睛看着棋盘,一只枯手在落子的时候都似乎在颤抖,棋已经进入中盘,佳公子忽然在天元旁边一招羚羊挂角,黑棋起手五五,打劫开始先行。 米大夫一招小尖紧随其后,白棋后手紧贴五五一侧,丝毫不让,接下来两方黑白子落式没能逃脱普通路数,局势却格外的激烈,终于开始了厮杀。 佳公子出身自然是名家,这般浑厚的落子最然只是有其形无其神,但姿态十足,而米大夫活了一把年纪,早已将平生融入这棋中,看了颇多意味令人深思。 一刺,一挡,佳公子一路冲刺,而米大夫却沉着应对,这看似平常的棋局竟也蕴含了这般激烈交锋,这时,米大夫反手一断终于是让棋局生了变化。 佳公子忍不住脸色一变,急忙十五飞冲,米大夫终于不再隐藏,终于在白三处一招大飞抢下了一片疆域。 佳公子不甘示弱,看自己小角已然无力回天,一招接天将战局放在了对面,棋局上刹那杀机四伏,佳公子白三飞冲,白九飞挂,微微扳回了些许弱势。 米大夫不愧是老姜,没有被佳公子所引诱,哪怕在他风雨侵袭中也稳坐泰山,米大夫一招小角之后,佳公子终于笑了笑,手上的白棋啪的一声落在棋盘上,淡淡道:“输了!” 米大夫微微躬身,恭敬道:“承让了。” 佳公子虽然输了但是面上却没有丝毫的不愉之色,没有再去看棋面,拍了拍手说道:“本公子虽说跟着棋圣赵子游学了几天棋,却也只是打了几天的谱,本公子也没那般毅力,赵子游可是打谱打了整整十五年,这才一举屠了上官千隆的大龙成为新棋圣,这般时候还让老供奉来配本公子下棋,叨扰了。” 米大夫嘶哑的笑笑,说道:“公子妄自菲薄了,公子自幼便是聪慧之人,老夫也是凭着活的时候久了,见得事情多了才侥幸赢了一目半,那里比得公子,公子过谦了,过谦了,却不知公子还有何事,老夫自当应了!” 佳公子微微一笑,说道:“本公子明日就将返回帝都,只是担心这一路身体有所欠乏,还想请老供奉一路相随,倒不是本公子怕死,只是怕再见不到娘亲她会伤心,而老供奉已经离开帝都有七年之久了,也该回去颐养天年了,毕竟这等薄凉之地终究还是比不过帝都的繁华。” 米大夫微微沉默了片刻,随即说道:“既然公子承情,那老夫自然不做女儿态,便随公子入京便是,多年未见朱雀门,却也不知那棵盘龙树长到了几丈高了,小临巷的深井泉水可还是那般的甘冽,竺湖祁家娘子的莲油酥的味道都快记不得了,也该回去了。” 佳公子不做声,淡淡道:“老供奉去了便知道了,这些年可是起了不少的变化呢!” “公子,夜深了,公子病情初愈,还是调养身子为好,至于这外界的腌臜之时便不要去计较了,这时可莫要沾染了血气,对公子病情不利,老夫年纪大了,身子有些乏了,这就告退,待明日再与公子一同进京,可好!”米大夫垂了垂眼皮,似乎真的有些累了。 “自然,老供奉请!”佳公子率先起身拱手送米大夫,米大夫连忙说了句公子留步,便迈着步子走出了帷帐。 佳公子瞅着他苍老的背影,手中拿着一颗圆润的棋子,坐在软榻上瞅着那看上去颇为好看的棋局,淡淡说了一句:“老狐狸!” 随即他便不再关注这棋局,这东西在他眼里不过是小道尔,若不然当初便是有机会能够拜在大夏第一棋手赵子游门下的,可终究没有那份子耐性。 要不然赵子游说他是‘漫不经心成底事,专心致志锻吴钩’呢,这番评定自然不低,然而不知为何,他便没心思下棋,反倒流连于烟花红粉之地,赵子游听闻此事之后摇了三次头,失望而归。 佳公子在帷帐中走了几步,不知为何,心中难以安生,都这般时间了,离同也该回来了,却为何迟迟没有回来呢。 黝黑而寂静的天坑中,似乎所有人都在关注着坑顶,而忽略了这天坑,整片天坑中的人已然人去楼空,所有人几乎都冲了出去,然后死去,至少明面上是这般,至于隐藏在暗处的人们,他们没出来,自然不知躲藏在哪里,这里很静,很黑,或许这里本该就是这样。 宁羽的石洞,洞中自然一片静谧,忽然,石洞中响起一声轻微的响动,石床头顶上的石壁上一条裂缝慢慢扩大,露出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外面略微带着些光亮的洞口眼睛一眨不眨,确定了没什么危险之后,宁羽从石壁中窜了出来。 他的身上已然换上了一身黑色的衣襟,头上包裹的方巾自然也是黑色的,这是黑夜里最好的伪装,只有伪装的好才能捕到猎物,最好的猎手都懂得这个道理,很简单,却实用。 黑暗中看不清宁羽脸上的表情,他裹了裹身上的黑衣,从石壁中脱出一个青藤背篓,啪的一声落在地上似乎颇为沉重,宁羽默默把青藤背篓背在身上,喝了口水润了润干裂的嘴唇,藏在石壁之内气息有些不通,所以,宁羽的呼吸有些不顺,没有停留,背着藤篓便出了洞口。 漆黑的衣襟,仅露着一双眼睛,在洞口小心翼翼的来回观望了一会儿,趁着夜色走了出来,所行的方向却不是往上,而是向下,向着坑底走去。 坑底早已无人了,越往下气氛越是凝重,而且这会儿不断有响声从黑暗中传来,不是活人,而是从上面掉下的残尸掉落在坑底发出的响声,有的还落入了坑洞中,跌跌荡荡的响声连着串儿传出,十分的阴森渗人。 宁羽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从坑外传来的微光便没了兴致,周瑛不是傻子,自然派出去的都是送死的人,而真正算得上青壮的人肯定这会儿还未出坑,不知躲在哪里等待着杀个出其不意,当然,他们不可能躲在这下三层,不然,他们自己怎么死都嫌慢。 胖如肥猪的薛胖子更不是白痴,相反的手段还颇为了得,这偌大的天坑自然不可能只有寥寥一千血卒,哼哼,说好听点血卒是守卫,但跟那些牢狱中的守卫却是有着天壤之别,只是穿了人皮的奴隶而已。 真正的精兵一定严阵以待,两边都挺精明,那就有得看了,打吧,打吧,都拼光了才好,花旦名角粉墨登场,鸣蝉螳螂黄雀弹弓,这不是老虎棒子鸡都有克星,谁能做得了弹弓谁就是最大的赢家。 宁羽笑了笑,这场戏越来越好看了。 第四十章 藏在地底的人 宁羽吧嗒一声跳下甬道,坑底血气很重,这里煞气本来就浓烈,再加上不断落下的血,更是加强了这种气息。 宁羽没去理会滴落在身上的血迹,靠着石壁走了大约七八步,然后直直的往中间走去,十分的小心,坑底很大,可坑洞也不少,若是稍不留神掉了下去,死倒不会,可却颇为麻烦。 这里有些坑洞是虚洞,所谓虚洞就是里面并没有虹石,反倒是其他的东西多得是,比如毒物,比如瘴气,反正没甚好东西。 走了十丈远,宁羽忽然停下了脚步,脸投进坑中静静地屏息待了一会儿,眼睛弯了弯,有及其轻微的风从洞中传出,这就是活洞了,这里或许没有虹石,但是却连通了地下河,便会有风传来,很难找,却真实地存在,宁羽没有犹豫,纵身跳了下去。 坑洞下的世界难以捉摸,这里不同于地上那般熟悉,在下面会发生各种各样的事情,在天坑中,每天都会有下去便没有上来的事情发生,这似乎很平常,至于到底去了哪里,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结局。 啪的一声,宁羽踩到了实地,这下面的世界还是与想象中略微不同的,没有那种寻常矿中那种迂回的通道,而更像是蚂蚁的巢穴,是那种一环套一环的洞窟,奴隶没有经验,为了寻找虹石,大都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乱找,便形成了这般样子。 宁羽掏出怀里的火折子,点燃了煤油灯,这东西是稀罕物,一般人都是靠着感觉找虹石,而有这东西的都是有身份的人,至少在天坑中是。 迂回萦折,四周都是漆黑如墨的嶙峋石头,即使在暗色中也能看的见那黑色,宁羽静静的走着,时不时的窜入一处洞口,这在地下是大忌,只有记得自己走过的路才能回得去,这是定律,而宁羽似乎十分熟悉,连记号都没做。 宁羽已经走了好一阵,已然深入地底,四周全无声息,还好有那盏微弱的煤油灯,若不然人在失去五感的情况下是很艰难的。 如此又往下走了一段距离,忽然,宁羽一停,脚步抵触一旁的石头发出一到微微的响声,连忙戒备,他的耳力极好,轻微的声音他也能听得见,只见在离他不远处的石壁上,有一个小小的石洞,声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宁羽靠近了几分,手中不是何时多了一枚银针,这是从佳公子那里取来的,当他看清楚那东西微微一笑,竟然是一只小小的石鼠,以这个小洞做窝,似乎没见过人,这会正露着一双眼睛瞪着宁羽,没什么危害,在这地底下数量最多。 以地下的腐物为食,它们眼睛是瞎的,在黑暗中不需要视力,若在以前,宁羽一定不会放过,毕竟这东西的肉还算不错,可这次他却是挥了挥手将它赶走。 继续往下走,耳边竟是传来淡淡的水滴声,宁羽开心的笑了笑,似乎有什么开心的事情,没过多久,眼前开阔了几分,出现了一个五尺方圆大小的空间,只是,前面已经没路了,宁羽没停下,走到石壁边上,往石壁上扣了几下,过了片刻,那片石壁竟然从里面推了开来。 宁羽轻车熟路的走进那又黑了一些的石洞,令人吃惊的站在宁羽跟前的竟然不是个人,而是一只灰毛猴子,挺瘦却也没皮包骨头,吱吱叫了两声算是对宁羽打了招呼,宁羽笑着摸了摸它光溜溜的脑袋,随口问道:“玉门关,李叫花呢?” 灰毛猴子似乎对于他的叫法有些生气,猴目扫了他一眼,理都不理就进了石洞。 是的,这灰毛猴子就叫玉门关,一个很怪很怪的名字,自然是他的主人起的,似乎还是从前朝一位将军所做的诗句中摘出来的名字,那位将军一生在疆北镇守国门,没叫一个蛮子入得了玉门关。 听着倒是有几分气势,可宁羽听着总是忍不住骂上几句,那李叫花也就插跟扫把装装大尾巴狼,其实肚子里哪有点墨水。 走进石洞,宁羽不禁皱了皱眉,他极其爱干净,可眼前却让他有些难以接受,一脚把散乱的石碗踢开,石洞中充满了浓烈的酒气,石洞不大,却比宁羽的石洞大上不少,同样十分简单。 刚进洞,便听到鼾声震天,洞中的一角有个身着破旧长袍的男子躺在那以地为床,身上压着几枚石壶,已经干涸了,看样子那人喝了不少。 几只酒壶在他身上此起彼伏像是在弹奏一只曲子,只是不怎么好听罢了,宁羽没有丝毫的惊讶,脸上连表情都没换,冷笑两声,转头对玉门关笑道:“玉门关,离远点!” 玉门关听得懂人言,弱弱的叫了两声,便跳到了一旁的角落,一脸关心的看着那打呼噜的男子。 宁羽这才走上前,抬起脚在他屁股上狠狠踹了踹,没留手,那醉酒男子竟是没醒,宁羽眉头一挑,从袖口抽出银针,在他屁股上狠狠的刺了进去,宁羽不怕伤了他,屁股上肉厚,人坏不了。 这下那醉酒汉子醒了,嗥叫一声窜了起来,揉了揉通红的眼睛,脸上胡子拉碴,看年纪似乎都是中年了,揉了揉屁股,挥了挥衣袖,像是在赶苍蝇,吊着眼皮看了宁羽一眼,表情没啥变化。 随即便去摸身边的酒壶,旁边冷眼看待的宁羽冷笑两声,一脚把酒壶踢开,醉酒汉子也不生气,淡淡看了他一眼,挠了挠散乱的头发,含糊道:“小乞儿,你挡住我的眼睛了!” 一个叫花,一个乞儿,称呼十分怪异,却不妨碍两人说话,各叫各的,至于听不听那就随心了,叫得久了想改也改不过来了,这也难怪,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宁羽就像个乞儿,连乞儿都不如,而这醉汉更是比叫花还惨,这称呼便由这么来的,倒也贴合。 宁羽这回连笑都懒得笑了,嘲讽道:“李秀才,你不是吹你是那种能飞来飞去的大高手,怎么,连我都打不过,这也算高手?” 醉汉嘴嘟囔了两声,没说话。 宁羽气急,坐了下来,看着醉汉调笑道:“李叫花,李大高手,您如今是什么境界?通玄?长生?咦……难不成你已经进了神仙境了,要不你施个神通,把这天坑给掀了,然后牛气哄哄的冲出去,多威风。” 醉汉自然知道宁羽在嘲讽他,却也不怒,反倒是拿过空了的酒壶放在鼻子前面狠狠的吸了一口,脸上闪过一丝陶醉之色,神色迥异的瞅了瞅宁羽,打量了一番,一脸的匪夷所思,气弱的说道:“你这个被人废了雪山气海的修行白痴也知道境界这一说,许久不见,倒是长进了不少嘛!” 宁羽的脸立马就绿了头上的方巾立马就甩了出去,被谁瞧不起也不想被他瞧不起,笑话,被一个醉汉瞧不起,他丢不起这个人,恼羞成怒的咆哮道:“李叫花,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醉汉没在意宁羽的恼羞成怒,抖了抖酒壶,嘟囔道:“没酒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子时。”宁羽随口道,醉汉脸一垮,不满道:“五顿没喝酒了!” 宁羽脸一黑,这家伙从来都不按常理出牌,整日以酒为食,也亏得这里有一处暗泉,还有些老藤,虽然酿的酒不美不香,甚至连外面最廉价的一文钱一碗的浊酒也比不得,可终究是酒。 话说回来,嗜酒到他这般地步的也算一绝了,那些腐儒酸秀整天嚷着人生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寻求一个醉生梦死,可他是真的醉生梦死,你见过什么人拿酒当饭吃。 这家伙本就饿着肚子好久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却不是吃东西,而是找酒喝,其实宁羽很同情玉门关,初次见到玉门关时,它还是一个巴掌大的小猴子,蜷缩在这酒鬼的怀里,却一步都不离,这些年若不是玉门关照料,这酒鬼早就死了。 宁羽往旁边的藤篓中摸了摸,掏出一个葫芦,没生气的扔出去,因为舍不得,醉汉瞅着那葫芦眼睛顿时亮了。 宁羽摩挲了一阵葫芦,轻轻放在醉汉旁边,醉汉握着葫芦的手微微抖了抖,拔开葫芦嘴,顿时一股清冽的香气弥漫了山洞,不是那种让人厌恶的酒气,而是清香,那种味道很好,有点像清泉,甘冽。 葫芦似乎放了许久,一个葫芦里只装了半葫芦酒,醉汉吸了一口,没喝,看着宁羽问道:“这酒有年头了,不是澄澧湖的女儿红,也不是天山的春雪,貌似也不是天琼山的玉液琼浆,哪来的,没听过你有这好东西啊!” 宁羽嘴唇动了动,笑道:“我酿得!” 醉汉笑了笑,重新将葫芦嘴扣实,对此一点都不觉得奇怪,淡淡看了他一眼,问道:“准备好了?”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让宁羽面上严肃了起来,重重的点了点头,怪异的看了看醉汉,冒出来一句:“不喝?” “不喝了。”醉汉语气生硬道,似乎有些悠远。 第四十一章 穷酸秀才老腐儒 醉汉似乎酒醒了些,吐出一口浊气,拢了拢衣袖,一瞬间,整个人都变了样子,宁羽笑着,似乎看到了醉汉腰直了,宁羽很喜欢看到醉汉有精神的样子,这样才有几分读书人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气势,这样挺好。 醉汉坐直了身体,像一张紧绷的弩.弓,抬头看着宁羽,淡然一笑问道:“怎么,不认识了!” 宁羽摇摇头,笑道:“怎么不认识,你就是穿上那龙袍,不还照样是李叫花,没啥子不一样,只是想不到,你也有腰板一阵,王八之气胡乱一放就能震慑宵小的本事,认识你这些年,怎么不知你有这等本事,若是出去了,就凭你这本事,绝对能忽悠人,要不你就去算命得了,绝对赚钱!” 醉汉没说话,脸上透出一股子古朴潇然的意味,像是一块千年的老墨,没有研磨成墨汁,仅仅在那放着就透出一股扑鼻的墨香。 宁羽笑着问道:“李叫花,你曾说过你去过文宗斗过七秀,那得多气派,不过,这可是真的?” “我说过吗?”醉汉故作惊讶的啊了一声,随口说道。 “……”宁羽愤恨的瞪着他没说话。 醉汉换了个姿势,似乎舒服了一些,莫名的问了一句道:“上面挺热闹?” “热闹,怎么不热闹,戏子妓.子婊.子一个接一个的登场,这会怕是已经精彩纷呈了,都是聪明人,聪明人算计聪明人才好看,入了局再想要出来,不掉层皮怎么行!”宁羽冷冷说道。 醉汉没抬头,双眼不知聚焦在何处有些无神,语气硬了几分,道:“煞气重了些,始终不是好事,谋略这种东西从来没有谁说绝对那就是一定的,局外人局内人,不都在棋局之上吗. 下棋讲求落子生根,攻守,进退,弃取,势地,棋局纵横十七道,合二百八十九道,不是只有诡道,那般大开大合重剑无锋亦是此中强手,知道你不懂棋,认为那只是心算的游戏,不过,有些道理还是听得,以后出去了,若是遇到大国手,你一定要耐下心来跟他学学,不求棋艺怎样高深,那样的大国手所经历大风大浪必定不少,学些为人处世的道理也总是好的!” 醉汉说的话多了些,长久饮酒的的人嗓子会干,他淡淡的看了一眼那个酒葫芦,终归没有伸手。 醉汉抬了抬手,似乎想要握什么,可手边空空的,他自然握空了,但是他的手似乎又握住了什么,像一杆笔,神色怔怔. 忽然落笔轻展蔓延,很慢却很认真仔细,宁羽看不懂他在做什么,似乎在画画,笔法极为熟稔,好像是做过无数遍的动作一般,山洞顶部阴暗却不潮湿. 远处传来一声声水珠滴落在钟乳石上清脆的声音,醉汉手腕一动,似乎甩了甩,抖了抖手腕,眼中瞅着虚无的地面流露出一丝柔色,淡淡的放下那一杆笔,搁在了一旁,让人好奇的是,本就什么都没有,他却做得一板一眼,颇为**。 瞬间,地上一片惊鸿…… 醉汉的精气神突兀的溃散,脸上不知不觉爬上一抹潮红,剧烈的咳嗽从肺腑中猛地窜出,醉汉连忙用手捂嘴,强行将那到了嘴边的血咽了下去,掩了掩手掌在衣襟上胡乱的擦了擦,可是衣襟上那抹殷红却像是墨宝上的血梅花却怎么都抹不了去,宁羽眼神一缩,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 “李叫花……” 一句话还没说出来,便被醉汉抬手打断,他抬头看了宁羽一眼,笑道:“小乞儿,百丈高楼起于平地,万顷碧海源于细流,只不过,你雪山悬于空,气海漏了底,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怎么修都是白费,这辈子没点惊天地泣鬼神的奇遇,是不可能修行了. 不过,不修行就不修行,世间没有那个道理说不修行就成不了高手的,开国宰相张良身高不过六尺,一介书生,还不是大夏第一功臣,何况,钟灵七秀,你小子的脑袋能独占其五,说这些话只想告诉你,好好活着,这仇报得就报,报不得就不报,别转不过筋来。” 宁羽眉宇间泛起一股怒气,骂道:“李叫花你这话像是遗言,我不爱听!” 醉汉摸了摸脏兮兮的衣袖,那上面似乎刺着什么字,只不过看不清了,吐出一口浑浊着浓重血腥味的浊气,看着宁羽淡淡笑了两声,自语道:“遗言,嘿嘿,可不就是遗言吗?” 宁羽拳头啪的一声垂在石壁上,被石壁上的棱角划破了皮肤也全然不在乎,眼睛有些泛红,瞪着醉汉,语气平缓了些,轻声道:“李叫花,随我出去吧,我还没见过外面的世界,总需要个人来指路,你不是说我的字比那相国寺的老和尚还难看吗,你不想帮我改改. 那春水巷子的桂花糕,你就不想再尝一口,你不是总说那桂花糕有股子奶香吗,还有西子湖畔的西施豆腐,那可比小娘的胸脯来的滑.爽. 你看,外面都乱了,你不经常说,浑水摸鱼才是最聪明的选择吗,你不想再出去看看了。”宁羽的语气中竟是多了几分恳求之意。 醉汉没回答,抬手掀起自己的长袍,敲了敲自己仅剩的一条腿,笑问道:“只剩一条腿,怎么跑,怎么跑都跑不快啊,又怎么出去,怎么出去!” 宁羽责声道:“怎么不能出去,我力气大,自然能把你背出去,不就是没了一条腿嘛,等出去我帮你做一根,半山冠儒士袍往身上一穿,保证你又是个风度翩翩的**才子。” 醉汉摇了摇头,眼神平静的扫了一眼石洞,轻声笑道:“小乞儿,你我认识多久了?” 宁羽脱口道:“七年,当初见到你时,你就是个死人,比叫花还叫花,可我怎么发了一回善心就把你给救了,不过想想,真好,这七年若没了你,我早就疯了。 李叫花,别他娘的说这些子屁话,当初不是说好的,你出谋我划策,咱俩冲出了这死人坑,那便是一片青天白日,哪里去不得,到了这会儿了,你改主意了,我不许!” 醉汉没答话,缩了缩手,似乎有些寒,身上的破衣裳有些遮不住不断侵袭的寒意,宁羽瞥了一眼连忙取出那件锦衣披在他身上,宁羽满意的看了一眼,觉得这件锦衣穿在他身上才合身。 他摸了摸锦衣,笑容有些莫名,说道:“多活了七年,值了,怎么也想不到,我竟然会被一个娃娃救了,上天总是公平的,再凄惨,可总归会有那么几件顺心的事情,我本就是那该死之人,多活了七年已经是贼老天打了个盹,出去了又怎样,怎么死不是死,难道说非得死在外面才是好汉?没有这样的道理。” “你把玉门关带走吧,跟着我苦了这么些年,总觉得亏欠它了,当年她把玉门关送于我时,却不想会这般凄惨,若不是有它在,我大概早就饿死了吧!” 醉汉看着玉门关眼睛中难得的显露出一抹柔色,所在墙角的玉门关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嗖的一下窜进醉汉的怀里,闷着头紧紧的抓住醉汉的衣服,意思自然明了,它不会离开。 宁羽的手微微颤了颤,抓着衣襟不禁紧了几分,对醉汉道:“玉门关不愿离开你,就算为了它,也该出去,好歹让它留个念想不是!” 醉汉释然一笑,道:“她走了,我也要走了,留下玉门关,它太过孤单了,也好,就随我去吧,我想它也想她了,不走就不走吧,没什么大不了的,人活一世,不如兽啊!” 醉汉轻轻一笑,摸了摸玉门关的脑袋,脸上有些释然,忽然,在自己怀里掏了掏,取出一块东西递到宁羽跟前,宁羽眼睛缩了缩,一块不大的布衣,那上面竟然是一个个的血字,密密麻麻看不到底。 醉汉自然知晓宁羽要说什么,摆手豁达一笑,说道:“算到你会来,就先写好了一些,放心,一次没写多少,怕血流着流着就死了,我本就快死了,不会因为留着点血就快了多少,不过还好,能写的都写了,你心思细密,不担心你会犯错,可那些老狐狸不好对付啊,有了这东西终归还是好的。” 醉汉又开始咳嗽了,手掌难以阻挡血流出嘴角,手掌中猩红一滩,血渗出指缝,分为红,宁羽一急,抽出银针刚要扎却被醉汉阻挡住了,咳出了血,他脸上的颜色好看了一些,煞白的脸色泛起了一丝红润。 瞅着宁羽难看的脸色,安慰说道:“放心,我这不是回光返照,现在还死不得,这枯朽的天坑,总归要有个人来了结,我正好合适,小乞儿,记住不要相信三种人,他们很危险,我就是轻信了这些人才落到这般境地,你看不懂的人,你太看的懂的人,还有一种,好看的女人,给你留一句话,杀人就杀人,杀人莫杀人,杀人莫杀心。” 宁羽双眼始终看着醉汉的脸,沉默不语,以他的医术自然看得明白,醉汉病已入膏肓,熬不了多少时光了。 “说完了,你走吧,这就算临别了,以后便不见了,小乞儿,不要做女儿态,知道你想让我死也死在外面,可死在哪里不是死,外面已经没有属于我的风景了,这里挺好,死得干净,本来想着会死无葬身之地,这地方够大了,知足了,嘿嘿。 上卿大夫下布衣,穷酸秀才老腐儒,这遍天下寒与暑,不忘暮时少年游,老子在下面看着你,莫要急着来,该走了,走吧!”醉汉说完低垂着头再不看宁羽一眼。 宁羽嘴唇动了动,眼眶有些模糊,手中的油灯灯盏摇曳,映在醉汉佝偻的身体上有些昏哑,他知晓这转身便是再见,再也不见,所以他没有转身,只是看了一眼,将醉汉脸上每一根胡茬都看得仔仔细细,这是他的朋友,知己,还算是老师。 是啊,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该送别了,宁羽擦了擦脸颊上的痕迹,没说话,醉汉从来都不喜欢哭哭啼啼的离别,宁羽也不喜欢,在怀里掏了掏,掏出两块扁了的荷花糕,把一块放到酒葫芦边上,走之前,再吃口荷叶糕,再喝口美酒。 宁羽清冽的笑了笑,转身而行,玉门关在醉汉怀里吱吱叫了两声算作送别,宁羽身子顿了顿,脚步不停,却不知怎么,早已泪流满面。 烛影摇曳,黑影走着走着就走弯了腰! 第四十二章 齐登场 自古战争都会死人,而且会死很多很多的人,兵死将死,这种事情不少,没人能百战百胜,那些将军才子俏佳人的唯美故事只能出现在书中,故事终究只是故事。 就像天坑上面,前一刻还威风凛凛的红甲侍卫统领,下一刻人头就滚下了脑袋,落下了战马,眼睛睁得老大,战马上被獠牙匕割去脑袋的无头红甲,脖子里喷出一股血箭。 想想那血应该还是温热的,战马感受到杀气,嘶啸着躁动不安,那滚落的人头被战马不小心一马蹄子踩成了碎了瓤的西瓜,真惨,惨吗,与满场的猩红变得的尸体而言,说真的,不惨。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这是刺客所追求的最高信条,他们从来就不是什么英雄,哪怕是斩了敌国皇帝的脑袋,这也与他们无关。 因为,他们从来都不会暴露在阳光底下,刺客很强大,却也很弱小,他们的生命往往在杀死目标之后就结束了,而且往往下场很凄惨,但是这不妨碍他们的作用,与高效,作为最古老的行当之一,没有人能忽略他们对的存在。 刺客的使命从来不是简单的刺杀,何时杀,如何杀,怎样杀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这是更为重要的事情,因为他们要让敌人胆寒,想象一下,两军对垒,而自己一方的将军就在青天白日,数万双眼睛的注视下被对方取了脑袋,这种效果是如何的震撼,就比如现在。 侍卫统领死了,死的莫名其妙,那影子太快,始终没有看到他的身影,身后的红甲开始躁动不安了,敌方并未显露其形。 己方的主将却莫民奇妙的死了,这显然不是个好兆头,就算再不怕死,但想想下一刻,不知从哪里便会窜出一把刀砍在自己脖子上,就会禁不住头皮发麻。 为未知的黑暗中,其实就在红甲军不远的地上,正伏着一个人,伪装的极好,身上自然穿着黑衣,他很懂得借助地势,身边是一块微微凸起的黑石,而他脊背微微拱起,也像黑石。 哪怕他的耳边就能听得见战马吭哧呼气的声音,但仍旧没人发现他,天气太冷了,所以连呼气都不敢过重,怕呼出的气在空气里变成冰沫子,折了光就被人发现了,就在刚才他才割了那个侍卫统领的脑袋,似乎职位还不低,能够统领这五百红甲,想来也低不了,冷冷一笑,任你再强还不是死在老子的手里。 死了的人自然不可能重新活过来,可是兵甲需要头领,所以副统领就站了出来,本来他应当高兴,侍卫统领死了,他便是新晋的侍卫统领,可这个时候他却是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抽出战马一侧的长刀轻轻挥了挥,五百骑同时后退,离石楼又近了几分,面前能看清四周的一切,本来暴露在光下是行军大忌,容易成为弩.弓的靶子,但不这样不行啊,那个刺客太可恶,不想损兵折将就只能这样办了。 不远处石楼之下的暗影当中,薛胖子拢着衣袖眯着眼睛看得津津有味,丝毫没在乎那被砍了脑袋的侍卫统领,脸上微微笑了笑,撇过脑袋问道:“眉老,那刺客如何!” 站在他身后掩藏的更深的垂眉老人咯的一声打了一个酒嗝,抬了抬眉淡淡瞅了一眼,枯桠的笑了笑,露出两排的大黄牙,酒气熏天,可薛胖子竟然没生气,只听垂眉老人说道:“有几分军中斥候的本事,有形有神,算是不错了,只是心大了些,有些骄气了,好对付,好对付!” 薛胖子嘿嘿笑了笑,笑着说了几句这就好,顿了顿,看着有些昏暗的天坑幽然道:“那周瑛也算是个人物,当初自入天坑,虽然不知为了什么,可是,那自断筋脉的狠劲却不得不让人佩服,没想到却是被他给骗了,这才几年,一身修为恢复了大半,本想着掏出他心里的秘密,可却养虎为患,不得不伤筋动骨了,罢了罢了,就死些人吧!” 一道寒芒突兀的从昏暗的光中划过,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嗖的一声,发出一道轻微的噗声,那是长枪入肉的声音,只见红甲中有两个人影在马背上晃了晃,吧嗒一声落在地上,竟是被长枪射了个对穿。 仔细一看,这哪里是什么铁枪,却是不知什么木头做的木枪,杆子上还起了毛刺,周围的人顿时就慌了,这得多大的力道才能用木枪对穿两人。 “吼……”一声咆哮如猛虎下山一般,一道人影似猛虎一样突然出现,飞快的向这边奔来,凶猛异常。 新晋侍卫统领眼神一缩,忙抽出刺枪,大吼一声:“冲击”。 他知道,这个出来的人只是先锋,后面还有后手,骑军拉开了足够的距离才能发挥威力,不光要保证马速与冲击力,而且要起得来速度,一旦被敌人起了速度,他们就在没有优势了,近五百匹战马齐齐嘶吼,顿时声势上就压过了那人,泥土飞溅,战马奔驰,仅仅过了片刻,便开始了冲锋。 大地在马蹄踏击下震颤不止,尘土飞扬。 没有震天的号角,只有战马吭哧的喘息,对面来的那人面对整整五百骑全然不惧,就在离对方还有不过五丈之地的时候猛地一停,双脚一踏,整个身体如炮弹一般砰得冲了出去,被他踏过的地面竟是生生被踏出四五道裂纹,这可是被烈日晒了无数载的实地,这力道绝了。 “哗……”骑兵举枪,刺枪前后粗,中间略细却是带着细密的花纹,自然不是为了好看,而是容易握住,这样才有冲击力,前排十余甲同时举枪微微带着弧度,任你是怎样的高手,想要在他们枪下站便宜都要掉一层皮。 “轰……”金铁轰鸣,远远能够望见那道人影身上蹭起的明亮火花,长枪碰撞到人影的一瞬间撑起一个大大的弧度。 瞬息之后,那长枪向后弯曲,带着花纹的枪杆曾在红甲的手掌胳膊上,蹭起一片血花,凄厉的惨叫还未发出,那黑影兀然伸出双手竟是拉住了他的身体,那人低喝一声,竟然将红甲生生撕了开来,吧嗒落在地上活不了了。 黑影不停,像一只被激怒的凶兽,单手在后背上一提,一柄有一尺宽的斩马.刀一招横扫千军,如秋风扫落叶,顿时入骨入肉,锋利沉重的巨大斩马.刀直接将周围的红甲拦腰斩断。 低吼一声,左拳重重一砸,一名红甲的胸膛顿时炸开了一个窟窿,斩马.刀舞动的虎虎生风,每一刀都会带起一片血花,眨眼的功夫,就有十余骑成了那黑影的刀下亡魂。 侍卫统领一拉缰绳,胯下的战马抬啼嘶啸一声,他大喝一声,道:“是修行者,莫要恋战,散开结长枪阵。” 五百将士轰的一下散开,百余骑轰然下马,抽出马背上精盾轰然砸在地上,双手撑盾,其后的红甲长枪指前,穿过盾牌间的空隙,形成了密密麻麻的枪林,在其身后又是一排精盾。 竟是抵住了那长枪的尾端,如此往复,坚不可摧,最后三百骑纷纷掏出掷枪仰天,待机而发,这种掷枪若是投出去,那力道堪比千金,轰的一声,兵阵向前踏了一步,地面都似乎晃动了一下。 那名身上被血水染红的壮硕人影冷冷的望着对面的甲士,没急着攻击,斩马.刀插进面前的地缝中,手里面提拽着两具红甲的尸体,喉咙中低沉吼了一声,双手一抬将那两具尸体向天空中高高抛起,一脚踢起斩马.刀,在空中转了几圈,直接将那两具尸体劈成了两节。 啪的一声,那血腥的尸体直接落下砸在了盾牌上,这般寻衅令精盾之后的兵甲都咬牙切齿,可奈何,却不敢冲上去,这个怪物太过生猛。 那人影痴痴笑了笑,声音有些怪异,不再停留转身狂奔离去,借着幽弱的光勉强看得见那人影的脸颊竟然没有皮肉,或许是被红甲的血染红了脸颊,像极了吃人的魔鬼,人影一边走一边咆哮,山风中似乎传来沉闷的声音:“吃,吃吃吃……” “砰,砰,砰……”沉闷的声响不断的传来,像是击打在心脏上低沉的轰鸣,暗色中终于走出了一片茫茫的黑影,脚步沉重的吓人,没发出一点杂乱声。 骑着战马的侍卫统领不禁夹.紧了马腹,眼神兀的缩了缩,对面来的全都是奴隶,自然也只能是奴隶,可这些奴隶不一样,虽然同样瘦弱,但是眼神却不一样,像士兵,那一双如同恶狼一般的眼睛很像是北方蛮子的眼睛,一样的阴森,一样的冰凉。 这不是令他吃惊地,让他吃惊的地方是他们手中竟然拿着武器,盾牌与长枪,却是有些参差不齐,不及千人,却是大半拿着藤甲盾,手持雪花刀,而顶在最前头的那百余人竟然手中拿着石盾石枪。 那可不是随处可见的青石,而是这天坑中最底下的黑石,坚硬似铁,一方石盾就不下百斤,己方的精盾已经算沉重的了,可也只有六十斤而已,重了就代表冲击力大,防御力也强,这场仗不好打。 他挥了挥手中刀,下令向前推进,这种情况下骑马冲击已经难以起太大的作用了,只能破开石盾而后厮杀了,马背上三百骑也没有闲着,纷纷后退。 他们自然是要掷枪,自然要有足够的距离,拉开了一段距离,于是骑兵开始冲锋,这是他们最擅长的事情了,战马奔驰,红甲举起了手中的掷枪,悍然出击,一片乌压压的黑云升起又落下。 “噗噗噗噗……” 简陋的藤甲自然难以阻挡住黑蝗一般的掷枪,黑云过后,地上便留下了一片尸体,可是那手持石盾的奴隶却丝毫未损,掷枪磕在上面火星连连,可就是击不碎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还是被挡住了。 石盾没停,拿着雪花刀片的奴隶纷纷弃了刀,从旁边尸体中拔出掷枪,这东西显然更结实。 第四十三章 王对王,将对将 “吼……”一声低沉的咆哮吼出,砰砰砰,两方终于接触了,像两架沉重的战车发出一道沉闷的声响,精盾对石盾,半斤八两,相互对持着。 说到底石盾的重量更大些,可是持着石盾的人显然不如红甲精锐,一个红甲的长枪透过缝隙刺入了一个奴隶的胸膛,却被不畏生死窜起的奴隶抓碎了喉咙,石盾后的奴隶奋力一推,猛地抬起石盾砸了一片人,那人趁着这功夫,死死的抓住石枪疯狂的乱刺。 随即被红甲的短刀割去了脑袋,砸碎的血肉混合着嘶吼的声音,顿时场面就乱了起来,那些拿着藤甲的奴隶就没这般好运了,没有石盾的重量他们在精锐红甲的长枪下就是羊羔,没多大的抵抗就被红甲攻破。 从未经历过战阵的奴隶干脆弃了藤甲,有什么拿什么,怎么能杀人怎么来,撕扯撕咬,连撞带踹,血花乱飞。 这就疯了,没了章法,本来胶着的场面一下子混乱了,双方开始了互相绞杀,没有谁强谁弱,只有谁比谁更狠,侍卫统领并未急着派兵而上,身后这三百骑是最后的屏障。 回头看了看暗处,转头之后他撕下胸口挂着的古怪短笛,这东西在关键的时候才能用,他的手中有一只,前任统领也有,他诡笑一声放在嘴边鼓着劲狠狠的吹响。 可是下一刻,他脸上的笑容却僵住了,面前的场面并没有什么变化产生,那些人仍旧在厮杀,没有出现一边倒的情况出现,这不符合常理,统领脸上诧异一闪而过,翻身下马。 一把禁住一个奴隶瞅了瞅,却是发现他的耳朵中流出了黑色的血水,似乎已经干涸,但却不久前才被刺破,心中一寒,怪不得没用,怕先前的那万人奴隶只是为了试探,那恐怖的拿刀怪人也只是拖延时间,原来这才是对方的手段,果然了得。 这便等不得了,再等下去就会出事,当即便下令冲锋,那两百红甲已经拼的所剩无几了,唯有冲锋才能有胜利的可能,马蹄声起阵阵,红甲弃枪,纷纷掏出马刀,这东西对付步卒很有力,刀刀入肉,皮肉翻飞,战正酣。 这不是万人兵甲的大战,却也残酷狠厉,同样的死人,同样的冰冷,薛胖子走了出来,已经没有兵甲了,对面自然也没有,只剩下场中仍旧在厮杀的所剩无几的人,王对王,将对将,卒对卒,这是自古的道理,卒没了,接下来就是王将了。 他的身后不是只有那垂眉老人,还有十几个身材高大的壮汉,个个身高八尺,皮肤黝黑,颧骨突兀,眼睛却诡异的呈现一种灰蒙蒙的颜色。 那是昆仑奴,是那些古怪门派用秘术养成的傀儡,没有神智,不知道疼痛,哪怕是只剩下半截身体,只要心脏不死那就还能战斗,这种怪物只听从主人的命令,除了战斗再无其他,而且昆仑奴有着体修者斗牛境的皮肉与气力,不无敌,但是却不好对付。 薛胖子诡异一笑,淡淡指了指面前正厮杀激烈的场面,十几个昆仑奴若黑熊咆哮一声,迈开步子冲进了战场,侍卫统领刚砍下一个面目狰狞奴隶的头颅,耳边忽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随后忽然看到自己的身体飞了起来,不对,是自己的脑袋飞了起来。 那是昆仑奴,嘴边带着一丝嘲笑,这便是他死之前唯一的念头,也许本该如此。 顿时,便呈现出了一边倒的局面,昆仑奴本就有生撕虎豹的气力,加上反复的锤炼敲打,那身皮肉不说比金铁更结实,却也不是寻常兵刃能近得了身的,只要被他们撕扯住,就是分尸的下场。 薛胖子丝毫没有怜悯之心,红甲死了便死了,本就是在天坑中失去了锐气,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他会好好补偿他们的家人,在这方面,他不吝啬。 一瞬间,胜负已分。 昆仑奴重新回到薛胖子的身后并未急着冲杀,薛胖子眯着眼注视着对面,那里缓缓走出了几道人影,自然没有多少了,一身儒袍的周瑛周子孝,满身都是铜臭气的富态之人,缺了半边脸浑身染血的痴傻,行将就木的管家,还有一袭黑衣手中握着獠牙匕的瘦猴,便没有别人了。 薛胖子嘿嘿一笑,望着一脸方正的周瑛笑道:“倒还是真小瞧周兄了,施展这般手段,就连我都不得不佩服你,本想等你聚拢了那些不安分的家伙在一起屠了,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让周兄成了气候,有些失算了。” 周瑛没笑,只是垂了垂衣袖,淡淡说道:“不是你小瞧我,而是你太过自信,到这会,你那石楼上的锁子弩.弓也没动一动,若是肯动一动,他们这一方乌合之众自然难以抵挡,本来有些人也该站在这,可是他们害怕了,所以我就先送他们去见阎王了,所以你不必在担心那些杂碎。” 薛胖子没意外,接着说道:“我倒是好奇,周兄是怎么说动他们为你卖命的?” 周瑛摇摇头,指着满地的尸体说道:“说出来怕你不信,被我杀了的那些人是想活着出去,而他们,其实真的就只是想看一看这坑外的天,被困做井底之蛙的滋味不好受,所以他们才会反抗。” 地上乌压压的一片,大概待到明日,便是那些秃鹫最为欢喜的时刻了,因为它们会在接下来好久的时间内不用再飞在空中到处寻觅腐肉了。 周瑛顿了顿,声音提了提,说道:“没人愿意死,入了天坑就得死在天坑这种屁话只是说说而已,不想死就得反抗,薛富贵,你有手段,有能耐,能杀人不眨眼,也能把我们当做樟脑圈内怎么走也走不出的蝼蚁,可他们想要出去看一眼这天,吸一口外面的空气,这你总不能不让吧!” “那周兄又是如何想的?”薛胖子不动声色的问道。 周瑛脸色有些冷,玩味道:“我想借你的命一用。” 薛胖子淡淡哦了一声,没有看对面,而是望着漆黑的天坑,说道:“我来此地八年,便是看了八年,其实我也觉得这种地方没有存在的必要,现在好了,该死的都死了,不该死的也要死了,这枷锁也便卸了去,好轻轻松松会帝都,所以不能留下祸患,这里从来都不存在,以前不存在,今后自然更不存在,多好,什么都没了,可多了你们就不好了,周兄,你要借我的命,可我要借你人头一用,可否?” 借人头一用,可否,当然不可以,没有谁随随便便的愿意将自己的脑袋送给别人,所以,这话就没法谈了,既然没得谈,那就战吧。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十八个昆仑奴十六个呼啸而出,杀人自然不是说说而已,周瑛脸上没出现奇怪的神色。 山风呼啸,却没有吹动他身上的衣襟片缕,面对对面冲过来的昆仑奴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惧色,转过头朝瘦猴点了点头,瘦猴手中獠牙匕握了握,却不是冲出去,而是向后飞奔消失在了黑暗中。 反倒是那缺了半边脸的痴傻低吼一声,飞快的冲了出去,随后那富态人也步履轻快,紧随痴傻身后。 周瑛与那老管家未动,不是他们不想动,而是薛胖子与那垂眉老人没动,所以他们不能动,这没什么道理,但必须这样,半脸之人与富态人都是修行者,却有些不一样。 一个出招狠厉大开大合,使得是蛮横的力道,而另一个却是轻巧似燕,不与人纠缠,寻找气机才会狠狠出手,自然,那半脸之人是体修者,修的是身体与力道,与昆仑奴倒有些相似,靠的都是身体。 于是,半脸人便与那些昆仑奴碰撞到了一起,显然他更厉害一些,相对于仅有斗牛境的身体与力道的昆仑奴,半脸之人身体更强壮。 半脸人一圈在一个昆仑奴身上砸了一个坑,昆仑奴不理会嘴角渗出的血,硬生生的挨了一下,双拳同样轰在半脸人的胸膛,于是,他被激怒了,两根粗壮的手臂一把抱住昆仑奴的头,一招倒转乾坤,便把昆仑奴的脑袋生生拔了下来。 刚杀了一个昆仑奴,下一刻便立刻有三四个围了上来,“砰砰砰……”就像几块金铁在蛮横的乱撞,拳拳入肉,不过显然昆仑奴弱上不少,半脸人每一拳便会砸出一个坑,可是他们却只能在半脸人身上留下一个印子,高下立判。 相对于这边北方蛮子的战斗,另一边就优雅多了,富态人全身丰满,身形却十分灵巧,似乎有几分青月山游龙身法的意思,不断游走在昆仑奴的四周,伺机出手。 他轻轻一跃,抬手朝着昆仑奴的咽喉重重一拍,一股气劲看上去绵软无力力道却不弱,很清晰的听到喉骨碎裂的响声,像根柱子轰然倒地却未死。 富态人脸上煞气一闪,抬手又是一掌,同样的地方,这次却是生生击碎了脊椎骨,富态人微微一笑连忙闪退,没有神智的昆仑奴对着富态人还未消失的身影乱砸,直接将那昆仑奴打成了碎尸。 半脸人将最后一个昆仑奴胸口砸出一个洞,掏出心脏随手一扔,吐出一口泛黑的血水,没了脸皮的半边脸狰狞一笑。 身下全都是昆仑奴缺了胳膊少了腿的残尸,要么没了头,要么心脏被生生扯出,半脸人被扯碎衣服露出的上半身全都是带着血的猩红印子,壮硕的身体也受了不轻的伤。 富态人同样不甘示弱,一把拍碎昆仑奴的天灵盖,随手扯出昆仑奴刺入他腹中的一根手掌,笑得跟鬼。 第四十四章 这边打雷那边雨 一道黑影闪过,没看见发生了什么,咚的一声,身体堪比金石的半脸人眼前一花随后便倒飞了出去,落在地上砸了一个坑,还没停住身体,又是在土里滑出去五六丈远才停住了身体。 只见原本他所在的地上多了一个装酒的青葫芦微微轻颤,还有一个身子佝偻的垂眉老人。 老人慢悠悠的捡起那青葫芦,晃了晃咧嘴笑了笑,脚步轻点,竟是一瞬间出现在那富态人的跟前,一只枯槁的手掌慢慢伸了出去,富态人眼睛一怔闪过一丝慌神,脚下运气想要逃离。 啪的一声,那只枯槁的手又是一抓,富态人的脖子就被掐在了手里面,顿时脸涨得殷红。 眼看富态人的脖子缓缓塌陷,周瑛身后的老人忽然睁眼,脚下重重一踔,本是躺在地上的一杆刺槍刺破空气冲着那垂眉老人的咽喉呼啸而去,声势惊人。 垂眉老人微微撤步,枯槁手掌却未放手,一槍而过,随后又是一槍刺来,这次不是无根浮萍,老管家右手长槍,左手短槍,一槍不停一槍又至,两点寒星皆取垂眉老人的要害之处。 垂眉老人急忙松开了手,抬手一拍将那阴诡的短槍,葫芦一掷,身子兀然跳起踏在富态人的胸膛上,借力而飞身形向后冲去。 “啪……” 青葫芦被那长槍刺得粉碎落在地上,富态人同时落地,却是掩藏在暗色中没了声响,老管家突兀的站在那里,长槍短槍的槍尖微微处在地面上,锋利之气可杀人。 垂眉老人退出五丈轻飘飘的停下脚步,抬起手瞅了一眼掌心的红痕,右眼垂眉悄然一抬,瞅着那一长一短的两杆槍眼中忽然闪过一丝讶色,看着那老管家咧嘴道:“八年前被屠了全族的章家子母鸳鸯槍,倒是有几分火候。” 老管家不语,似乎是个哑巴,可是听到子母鸳鸯槍的时候手上却又握紧了几分,槍尖划过地面蹭起一片火花,双槍探龙出洞,两点一线截取最有效的法子。 老管家擎着黝黑长槍,短槍忽然撤了去,身为老卫处老人的垂眉老人长眉微微动了动,他能叫得出名字便自然知晓这子母鸳鸯槍的霸道,一杆长槍霸道无匹,而真正危险的却是那不着痕迹的短槍,死在这阴诡短槍之下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其中不乏高手。 老卫处从来不曾显露与人前,倒不是说他们如同刺客一般的需要隐藏在黑暗中,而是老卫处都是些老兵侍卫退下来养老之处,都是些上了岁数的老人,可这些人也同样可怕。 能经得起大风大浪还存活下来的人自然不是庸人,而能请得起老卫处老人的人,除非那里面有人欠了你的人情,否则,没人请得动,因为这是大夏先帝赵崇亲口许下的承诺,没人敢违逆。 垂眉老人面对子母鸳鸯槍不敢托大,随手捡了一把短刀,后背微微拱起,想要对付子母鸳鸯槍,徒手可不成,虽然不知道具体的路数,可当年听自己的同僚说过要想练子母鸳鸯槍,非得能手捏碎金铁才可,他们手上有了槍便不会脱手,哪怕是身陨也能槍不离手。 两个垂老的老人短兵相接,垂眉老人抬手一刀将直刺的霸道长槍磕飞,强横的槍劲却是紧紧贴着脸面划过。 忽的,他左手掌变爪,狠狠对着老管家的喉咙抓去,在虚空中划过一道血痕,老管家腰背往后一拱,垂眉老人的手贴着老管家的头划过。 可就在此时,垂眉老人爪化掌刀狠狠朝着他的脸面切下,金铁交鸣之声传出,老管家身子一矮平躺在地上,空出了须臾的时间,长槍一横接住了掌刀,眼神一冷,早就蓄势待发的短槍竟然倒着刺出,老管家脚尖一提,短槍顿时折了回来,狠狠的刺向垂眉老人的后背。 当的一声,短槍磕在短刀上,一瞬间两人已经交手了数次,却谁都没奈何谁,垂眉老人左边的白眉落了几根,可是老管家眉心却是多了一道血痕,一滴血珠凝在眉心,像是多了一只眼睛,有些怪异。 这便看出高下了,还是垂眉老人老人略胜一筹,但这就不代表他能胜,比斗瞬息万变,上一刻占了上风下一刻就可能俯首对方刀下,谁都说不明白。 这下场中就只剩下薛胖子跟周瑛两个人,薛胖子似乎站得有些久了,便找了一块凸起的石头坐了下来,周瑛冷冷看着薛胖子,没有动手的打算,他不信这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胖子会没有后手,如此这般有恃无恐,让周瑛很不安。 薛胖子风轻云淡,似乎并没把这里当成血腥的战场,而是闲庭信步赏花的小园,而周瑛就是在园中相遇的熟人,他肥胖的脸露出一抹笑意,瞅着周瑛调笑道:“周兄莫要紧张,这场戏才刚开始,不若你我就地而坐,品评一番可好?” 周瑛眉头皱了皱,生硬的说道:“也好!” “周兄,小弟看了一番,发现少了一人,不知小弟说得可对?”周瑛眼珠子不显露,却闪现出一样的光芒。 周瑛微微沉默了片刻,回答道:“确实少了一人。” 薛胖子顿时来了兴致,脸上堆着笑,对周瑛说道:“那周兄可知那少了的一人去了哪里,小弟有些事情想找那人,还请周兄不吝赐教!” 周瑛神色飘忽不定,看着幽远的夜色,模糊道:“我也不知他去了哪里,说不定在那里,也说不定在这里,说不定不会出现了,也说不定下一刻就会出现在你的面前,谁知道呢!” “哦,那岂不是说,我若先找到那人,周兄这盘棋不就满盘皆输了!” “那也要找到才是。” 薛胖子忽然站起身,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周瑛,笑道:“我若是去寻他,周兄可会阻拦?” 周瑛面色一寒,藏在袖子中的手紧了紧,一步不让挡在薛胖子身前,冷声道:“不妨试试。” 针尖对麦芒,空气一时竟是凝住了一般。 空旷的戈壁之上,一到夜里若是没有月亮便会很暗,若是再没有星星,那就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了。 那道高大的影子已经走了许久了,好像不知疲倦,脚步有些踉跄却是不慢,这人自然就是独眼,他的怀里还夹着那具半死不活的人,胸口的那斑斓蝴蝶闪着异样的光彩,羽蝶上的纹路竟像是萤火虫那般忽明忽暗,在这夜色中就像是一展明灯,只是,却不知这是指明灯还是捕猎的食饵。 这个问题并没有存在多久便有了答案,风声掠起,是衣襟被风飘零的声响,身后之人身形点在地上,然后如鹞子一般身子一拔再次冲了出去,当看到那诡异的微光是脸上不禁起了一抹狰狞,终于追上了。 他追了一路却是被误导了一路,本来那股子血腥气是最好的路标,可每当他以为追上之时,却毫无结果,这次总该错不了了,枯瘦的手掌微微缩了缩,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身形再次拔高,这就飞上了两丈高的空中,掌变爪直取独眼的后心,被刺中必死无疑,这人自然是追着宁羽死死不放的离管家。 他心底恨死宁羽了,小小的贱奴却一次次玩弄他,这让心高气傲的他如何不气,所以他要将他碎尸万段,这本就是实现决定好的,只可惜,若是离管家知道了那个他以为伪装的人不是宁羽会不会气死。 独眼不是修行者,离管家早就知道了,所以当修炼了几十年的铁爪如砍瓜切菜刺入他后背的时候他并没有吃惊,这本就是自然的事情,独眼的心脏已经碎了,人自然也就死了,所以他的身体轰然倒地。 离管家看都没看,连手掌上的血水都懒得去甩,他急着弄死旁边的小畜生,只是他奇怪的是,这小畜生怎么不跑。 他慢慢的伸手去想要翻开宁羽的身体,却不料寒夜中闪过一丝寒光,叮的一声响起,离管家不愧是老谋深算的老人家,连忙收手。 只见就在地面上多了一个细孔,那里静静的插着一根针,似乎是根绣花针,昏暗的眼睛微微一缩,这根针正是冲着他的气机而来,被射中了便会气机溃破,起码半个时辰发不出力。 这时,从不远处走来了一个身着轻纱的女人,样貌很平淡,风尘仆仆,她就像从哪里而来,似乎走了许久了,手中的一盏油灯的灯芯都所剩无几了。 只是不知为何这呼呼的山风,也不能动摇那细微的火焰一丝一毫,她抬手捻着绣花针轻轻挑了挑,火焰高了几分,她素手一托,油灯轻飘飘的落在了一块石头上,四周顿时亮了些。 绣娘看了一眼趴在一旁的人,平静的脸上荡了荡,又瞥了一眼离管家,便知道这一战不能避免了,而且可能会死,这是她们总无法避免的结局,没几个碟子能逃得过这样的结局,绣娘解下围在腰间的青鸟丝带,叠好放在一旁 “他不能死!”她的声音与样貌一般平淡无奇。 离管家看了女人一眼,冷冷笑了笑,道:“没想到青白鸾也对这小畜生感兴趣,怎么,想让这小畜生去给那病夫治病,将死之人就该去死,活着扰人清净,沉钩红拂青白鸾,什么大夏的耳目,狗罢了,来受死!” 第四十五章 一片锦绣一只鸾凤 离管家心中知晓,杀了对面那青白鸾的婆娘才能杀宁羽,,便当先一步冲了过去,双爪带着凄厉风声,那十根手指轻轻便能洞穿金铁,直当就死。 绣娘不被他所扰,只是听到他所说将死之人的时候脸上便起了杀意,死士当死,但也该死得其所,绣娘没像离管家一般冲出去,而是指尖捻着绣花针在虚空之中萦回,像是在绣花,她便就是在绣花,她本来就是十指纤纤的绣娘。 没有锦丝,可那漫天的气机便是丝线,气机穿引,绣娘纤手一托一只栩栩如生的袖剑上红丝流转,她轻轻一推,那袖剑轻轻飘出,杀机四伏。 离管家冷冷一笑,道了一声雕虫小技,三指鹰爪狠厉一抓,像是被苍鹰抓住的沙蛇,袖剑轰鸣一声,离管家爪下气机一凝,顿时气力重了三成,那只小巧的袖剑悲鸣一声化作点点红线散乱在空中。 绣娘本就没指望这只小小的袖剑能伤得了他,只是争取片刻时机罢了,这会儿功夫,绣娘的十根纤指便已然绣出了一座菩提钟,却是不响,只是挡住了离管家的去路。 她双手一刻不停,额间早已除了一片细密的汗珠,她在绣一幅锦绣鸾凤图,这便是她最大的杀招,其实她本就不懂得杀人,修元气讲求一个悟字,入了神便能参悟天地。 说的有点大,但就是这么个理儿,哪怕是你悟了一根棍子,那你将棍子练好了也能打出一片天地,而绣针便是她的悟,便是她的本命,她只会刺绣,所以,她也只是在刺绣。 秀才卖才情,武夫卖武艺,离管家几十年前便是江湖上一个小有名气的武夫,一双铁爪功夫颇为了得,不是修元练气,而是修身炼体的本事。 离管家便就是修的钢筋铁骨的法门,尤其是一双手那更是断金碎玉不在话下,横练功夫甚至了得,没有所谓的宗门,来得是野路子,却是练出了些门道,加上当了十几年的高门管家,身边的好东西不少,便将这双铁爪淬炼的极为不俗。 绣钟很轻,可以随风飘荡,离管家冲向哪,它便落在哪,却又很重,断金碎玉的铁爪落在上面竟也只是推了很浅的一道痕迹,他脚步一停,一招千斤坠下盘稳若泰山,眼睛始终盯着绣钟之后的女人。 手背上青筋一阵突兀,气机迸发,筋骨之力竟是将寒夜的冷风都挡开了几分,单臂高举狠狠落下,一招劈山落在绣钟上,那绣钟终是动静大了几分,始终是气机所化并非是真正的铜钟,一抓之后,绣钟上便出现了一道一寸的口子。 老江湖千百年不断在变化,可有些道理却是始终没有变化的,比如武功唯快不破,又比如以点及面一力降十会。 离管家抓住一点边如同野兽咬住猎物的咽喉不撒口,终于,那绣钟在他的铁爪下轰的一声化作一片光点,离管家冷冷一笑,青白鸾的家伙终归有些本事,可还是不够看。 体修者无非就是血肉之力,化劲入血肉增强血肉的强度,金刚不坏不仅仅是编造的故事,传说中到了饕餮境的体修者,就是神仙也坏不了他们的身体一分一毫,修元者能够灵魄不死,体修者却是能身体不死。 离管家的身体忽然一通爆响,这叫爆骨,寻常武夫自然不懂也不会,只有上了渭熊境入了门道的体修者才会的一个杀招。 爆骨自然不是真的将骨头爆开,而是一种叫法,能够将蕴藏在血肉中的气力暂时的运转到一处,这种法门便是以点破面的极致,蓄势而发,离管家一步一生韵,气息一提再提,离绣娘也不过只有五丈的距离。 绣娘面色不变,仍旧气机不绝,捻指不断的起起落落,好似对面每人一般,这刺绣看似轻巧,实则不然,这副刺绣已然绣了大半,锦绣鸾凤图,若只是绣一只鸾凤那自然不会如此的慢。 锦绣一说,如何才能算得锦绣,山河锦绣,花海锦绣,凡尘锦绣,那么什么能配得上鸾凤,自然是山河,于是这副绣图上便绣了一幅山河,这副山河,是大夏的山河,却又不是大夏的山河,这是她的山河,这只鸾凤便是那掌握这片山河的人。 绣娘绣得很仔细,甚至说是一丝不苟,连离管家走近他都没停,终于,最后一针落下,她的嘴角已然渗出鲜血,这幅图是用她十年的寿命换来的。 嘴角戳着笑意,还未落尽,一只带着黑芒的枯槁的手悄然在她眼前落下,重重的落下,绣娘的身体像是断了线的风筝飘摇而出,她本就没想活命,这鸾凤图就是损命同归于尽的手段。 可是鸾凤图上的鸾凤却未动,应为它没有眼睛,吧嗒,似乎雨滴滴落的声音,落在了绣图上,那是绣娘甩出的血,鲜艳欲滴。 于是,鸾凤有了眼睛,顿时,空气中忽然起了一阵清风,与浓烈的山风不同,如和煦的阳光很轻,又起了一座山,多了一条河,苍翠欲滴的竹林,花繁锦簇的大地,这便是一片锦绣山河,凤鸣啼叫,那点缀了一双红色眸子的青白鸾凤骤然飞出,携着风雷之势重重的冲向离管家。 这算得上是神通,若是大修行者施展出来那便是毁天灭地都有可能,可绣娘终究境界只是入微,哪怕拼了十年的寿命,也始终不是大通玄的神通,不过,这般手段哪怕是通玄之境的修行者一个不小心也会阴沟里翻船,一只脚已然踏入升象的离管家面色微沉,倒是有些小巧那个青鸟的女人了。 脚掌狠狠在地上捻了捻,双臂抱环,脸色忽然红了红,轻喝一声,只见原本两条空空荡荡的袖子竟然在一瞬间变得鼓胀,撑起如鼓囊,那是血肉的力量,是积蓄了几十年的气力。 外练筋骨皮,内练气与神,体修者拼的就是气血与筋骨,那鼓胀的衣袖多少与他佝偻的身体多少有些不协调,枯槁布满褶皱的脸上厉色一闪,气血生风,气势惊人。 那青白鸾凤啼鸣飞出那一片锦绣山河,身未至,风已临,青色双翅猛地一振,便生出道道青痕,化为根根青羽呼啸而至,离管家一手抬起为爪,一袖微摇,鼓荡的衣袖一荡再荡,出手如雷霆,离管家一把抓住青羽,青筋暴起,咚的一声,如闷雷撞地生生被击得粉碎。 青白鸾凤秀口一吐,一道红色匹练化作一柄无柄红剑,了然间以至胸前,避无可避,那就不避,红剑狠狠刺入离管家的胸口,嗤的一声,红剑旋转如刺芒,锋利无匹,直直而刺,简单到没有丝毫的招式。 简单的事物往往会产生令人咋舌的结果,那红剑刺在离管家的肚腹,如刀切豆腐,直直而入,刺了个透心凉。 可令人心惊的是,离管家竟然置若未闻,而那红剑所刺之处,却是一丝血都没流,诡异之极。 离管家单手拂剑,青筋突兀,竟是握住无柄红剑,硬生生将那泛着红芒的一尺剑锋给拔了出来,冷眼看了那三丈长的青白鸾凤,随手捏碎红剑,低喝一声,脚下气力鼓荡,整个身体轰然飞了出去,瞬间便是临近了青白鸾凤的身体。 双臂如长鞭,双面生风狠狠打在青白鸾凤的两侧,双手一箍死死地环住它的脖子,一个倒栽葱狠狠向地面冲去,青白鸾凤轻鸣一声,铁喙,利爪狠狠的抓在离管家的身体上,金铁之声不绝于耳,离管家丝毫不顾破碎的长衣,还有鲜血斑斑的身体,大叫一声:“孽畜还不快快俯首!” “咚……” 巨大的身影狠狠撞在大地上暴起了尘土飞扬,还有青白鸾凤身上翻飞的气机锦丝,远处寂静无声,近处悲声鸣鸣,烟尘散去,地面竟是多了一个大坑,青白鸾凤躺在其中气若游离。 吐气如丝本是三丈大小的身体竟是缩成了一丈,离管家拔出陷入土中的双脚,瞅着奄奄一息的青白鸾凤眼中闪过一丝嘲讽,本以为这青鸟有多大的本事,终不过是徒有其表的挣扎罢了。 离管家下颌上参差的山羊胡微微一翘,望着夜色,抬脚重重落下,青白鸾凤轰然破碎,笑话,几许气机,绣张娟秀就能杀人了,那还要刀剑何用。 离管家不去管没了本事的绣娘,双臂轻轻一荡,那鼓荡的袖子扁了下去,这般的施展爆骨之法也甚是耗费血肉之力,绣娘被自己劈中了气海,就算不死也是废人了,对一个废人有何惧之,没了那绣花的本事变美什么来阻拦自己杀那小畜生了。 离管家神色有些萎靡,这般施展铁骨功夫耗费的气力不少,但是难掩脸上那抹血腥的笑意。 “叮……” 离管家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道微弱的声音,轻若无闻,茫然间离管家的心口闪现一点寒芒,透骨的钉香,阴森的杀意。 谁说绣娘不杀人,她只是不会杀人,没说不会学杀人。 离管家看着胸口.爆开的一个空洞,有些黑,有些难看,透骨而出的绣花针别别扭扭的飞出离管家的胸口,勉勉强强的飞了一丈远的地方,终于再无力而继,吧嗒一声落在地上没了光彩。 离管家嘴角渗出一道血迹,他的身体金铁难侵,可那绣花针却是倾注了绣娘三十年心血,怎是那等刀剑能比,所以它就这般刺破了离管家的身体。 嘿嘿,哪能如此简单,那银针蕴含的气机在他胸中炸裂,碎了他半边心脏,这无论如何也活不了了。 绣娘依靠在一块残石上,久经风霜的残石一碰就会像是流沙一般散落,绣娘身上的纱衣被血水染了大半,后背的血水沁入那砂石,血滴滚落裹着黄沙,吧嗒掉在地上,然后,破碎。 第四十六章 砰砰砰 人没了心怎能活,没法活,这本就没有道理,没了心脏,血就无法活动,人就得不到活下去的养料,这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但总而言之,那便是没了心脏一定会死。 那么离管家死了吗,答案是没有,那些所谓的道理从来都是为普通人所划定的。 就像这全天下最可笑的一句话,皇帝犯法与庶民同罪,这句话说得很好,可你若是信了那就是白痴,这种事情贯通古今从来没有发生过。 离管家没死,为什么呢,这还要源于体修者霸道的身体,离管家双臂一震,脸上升起一阵潮红,汗珠吧嗒吧嗒的从额头掉落下来,呼吸极为不顺,却也只是持续了不久的时间。 他强行控制血肉将炸裂的心脏的窟窿补了起来,然后通过爆骨之力不断让自己身体活动,离管家快死了,这只是他续命的法子,活了一甲子,刀口上过活的日子也过过,对于生死看得倒是淡了,可他不想留遗憾,他要杀了那个小畜生,自己死了,所有人也别想好过。 绣娘死没死,离管家不在乎,本命都损了那就离死不远了,他捂着心口不断流出鲜红的血液,五指不是连为一体的所以挡不住血水透过指缝渗出,血流如注。 他没打算堵住,再说,堵住也无济于事了,一步一步,他离得那小畜生越来越近了,脸上不禁多了狰狞,终于,那小畜生就在自己脚下了,他干脆连捂住胸口黑洞的手也拿了下来,弯腰想要去抓那地上的人。 便在这时,他的手竟然再无法寸进,他以为是气力不梳,抖了抖衣袖气力大了几分,可仍然够不到,忽的,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阵,嗬嗬嗬的怪笑,像是断裂的喉管血液喷涌的响声。 离管家脸上兀然多了几分惧色,僵硬的回过头,眼睛一怔,本该死去的人却没死,脚边一只手死死的拖住了他的脚踝,仰着头的脸上仅露着的一只猩红的眸子像是在嘲讽他一样。 离管家很疑惑,没了心脏便不能活,便是他也活不了,可为何,他记得清清楚楚捏碎了脚下蝼蚁的心脏,为何他还能活,他忽然看到了一只蝴蝶,那落在独眼头上的蝴蝶很好看,像盏灯火,飞蛾扑火的灯火。 趴在地上的独眼猛地一窜,两根铁臂丝丝拉扯住离管家的双腿,离管家挣了挣没挣开,他的气力已经失了大半,他这会儿就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家。 就在这时,独眼忽然抬起脑袋,诡异的念道,“神仙,神仙,好漂亮的神仙,神仙你来接我了吗,带我走吧!” 独眼兀自开口,声音像金铁没有丝毫感情,可是那脸上的表情却像是三岁的儿童般无邪,离管家寒意不断的从心中传出,他似乎明白了,又似乎更糊涂了,看了一眼就在自己手边的小畜生,老脸上多了一丝苍凉。 山风呼呼的刮,呼啸声掠过耳际,刮起了独眼身上膨.大的衣裳,其中便没有再穿其他衣襟,却是多了许多奇怪的东西。 一圈圆筒子,在独眼肌肉鼓起的身上密密麻麻的围了一圈,像是早晨胡同口叫卖的老妇人卖的什锦筒子饭,不知为什么,离管家看到那一圈竹筒很惊慌,这让他很害怕,从未有过的害怕。 独眼像个童心未泯的孩子看了一眼身上的筒子,作欢喜样,念道:“神仙,你喜欢烟花吗,啾……嘭嘭嘭,嘿嘿,嘭嘭嘭!” 离管家不想再听独眼的啰嗦,抬手劈山,那颗仅剩一只猩红眸子的脑袋砰地一声炸裂。 “嘭嘭嘭……”风中淡淡的传来,离管家眼神一缩,那只似若灯盏的红蝴蝶翩翩起舞,随后,落在了那竹筒子上。 接着,蝴蝶开始燃烧,像是扑向流萤的飞蛾,这是所有蝴蝶最终的归宿,山风不能动摇花火的一丝一毫,那只精灵在火焰中翩翩起舞,一瞬间那火焰有了生命。 所以它窜到了怪异竹筒子头上的那根裸露的像是捻成的灯芯,可为何火焰沾染之后却比火焰还要热烈,像是被烧了屁股的磕头虫,狠狠地往竹筒里面钻。 离管家伸手想要抓住那散发着火气的灯芯用掌心的血水把它弄灭,可是,那火星已经先一步窜进了竹筒。 没有人知道将死之人的心情是怎样的,因为他立马就要死了,就算是他将死之前让他再多活一些时间,他也讲不清那种感觉到底是什么,以这一辈子只会体验一次这种感觉。 那些将死未死却说自己体会到生死之间的感悟的人都是放屁,真正知道的都下了地狱,离管家面如厉鬼声若阴魄,就是这将死的时候也不忘仰天大吼。 “小畜生!!!”声音很大,却在下一刻便被更大的声音给掩盖了。 “轰!轰!轰!” 震天一般的响声,大地都不禁颤抖了起来,那卷起的烈焰像一条冲天而起的巨龙,震彻了这片戈壁上所有的生灵,就像是远古荒兽吐息灭世,恍若烈阳一般照亮了一片天地。 声音在空旷的地方传得格外的响亮,同一时刻,所有的人都将眼神投向了这里,本来动手的也停了下来,显然都被震住了,那些略微胆小的人直接被吓破了心胆,嘴角流出了墨绿色的汁液软软的倒在了地上,竟是被吓破了胆。 巨震来得快去得也快,火光渐渐隐去,可就算是在这无月无星的黑夜中也能清楚地看到那火光消逝的地方布满了漆黑的云雾,像是天上阴沉的乌云,沉闷的让人心悸。 几里之外的天坑边上,薛胖子与周瑛望着那黑压压的乌云,神疑不定,除了没有心智的昆仑奴没动静,余下的人都在心中算着,这得多深的修为才能施展这般大神通,可怎么想,就是惊神境的大人物有能力施展,却也不应该毁天灭地,难不成真有什么远古荒兽不成。 一个大坑突兀的出现在地上,有三尺之深,可范围却不小,整整有三丈之宽,于是,这三丈宽的方圆之内便没了活物,所有的地方都漆黑一片,甚至还冒着一缕缕黑烟,这是爆炸留下的后遗症。 却就在这时,就在圆坑的中央忽然动了动,一个像是被焦炭裹住身体的古怪侏儒样的东西爬了出来,他一动,那浑身的焦炭便抖落了下来,竟然是一个人。 双腿从胯下完全被怪力撕扯不知去了哪里,左半边身子连带着左臂都化作了他身后的焦炭碎成了粉屑,脸上没了皮,烧焦的筋肉挂着碎布一般的脸皮恐怖的像鬼,一颗眼珠子乌黑而另一只却森白,都没了眼睑的遮掩,就像挂在枝桠上的葡萄,却要恶心的多,唯一完好的便就只剩那右臂了,却也露出了骨头。 他向前蠕动了一小步却又不动了,右臂勾了勾,又往前移动了一步,短短的一丈远的地方竟然废了一盏茶的时间。 若是这会儿他有双翅膀他一定会很欢喜,可惜这是做梦,那只白眼珠子死死地盯着前面那趴着的人,或许是运气好,竟然没受到多大的额伤害。 眼看就要够到了,那只右臂竟然又有了气力,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奇迹,他身体已经动不了了,但不妨碍他手臂动。 或许这会他已经没有意识了,仅凭着一股子执念驱动着这具残尸,手抬起的那一瞬间,他森白裸露的牙齿内竟然传出了一阵森然的诡笑…… “唰……” 寒光一闪,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事是想要做就一定能做到到的,就比如现在,一柄雪花刀狠狠的插进了那只残手的指骨缝隙中,然后插入了土中,手掌被钉死,离那人只有咫尺之遥,这便是现实。 “人这一辈子有许许多多的悲剧,比如当你发现你金榜题名正兴高采烈的时候,前来唱名的红袍太监却跟你说重名了,又比如你欢欢喜喜去接新娘,等到洞房花烛掀开新娘盖头的时候,却发现却是新娘的丫鬟,新娘早就给你戴了顶绿油油的帽子跟别人私奔了,再比如现在,老狗,我就在这里,来杀我啊!” 手掌死死的钉在地上自然动不了,离管家喉咙里嗬嗬的鬼叫,身体已经死了,或许脑袋还没死,所以他能知道一些事情。 宁羽笑得灿烂,看到要杀自己的仇人死在自己面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宁羽将手中托着这油灯凡在一旁好让他看到自己,那件雪花刀就插在地上,这是宁羽路过一个血卒的时候捡的,至于旁边那锋利的长刃他连看都没看一眼,没什子道理,只是雪花刀上没沾血。 离管家自然说不出话,所以只有宁羽自言自语。 “老而不死是为贼,本来我不同意这句话,还是有许多老人家很可爱的,可是,你却毁了我心中单纯的想法,所以你该死。” 这是什么道理,没有道理,这就是宁羽的道理,离管家喉咙中嗬嗬声不断,似乎就要死了。 第四十七章 一个女人的故事 一个雨夜,噩耗传来,她父母的家遭到了盗贼的洗劫,一家老小全部被屠戮一空,官府没有查出到底是那伙山贼所为,所以不了了之。 她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独自守着爹娘还有年幼的弟弟的棺木低声哭泣,而自己回心转意的丈夫连家门都没踏进过。 爹娘的院子被前来讨账的商人抵了帐,她独自抱着三块牌位领着两个孩子回到了家中的时候,却是物是人非,她被他休了,正要迎娶那个叫婉儿的风尘女子。 一生都性情温婉的她这一刻终于心如死灰,可是她区区一介女子,还是被休的女子如何活,她跪下求他照顾两个孩子,还没真正狼心狗肺的男人留下了两个孩子,并警告她以后她便不是孩子母亲,那个妖媚女人才是,她答应了,她孜然一身离开了家,成了无家可归的人。 这个世上从来不缺好心人,以前受过她照顾的老婆婆收留了她,所幸她的手艺还在,勉强能够度日。 只是见不到孩子的她日渐消瘦,便从此没了笑颜,老婆婆看在眼里却之能叹气摇头,每次远远的看着自己的孩子便是她最幸福的时候,她知道孩子过得不好便心如刀割。 她没日没夜的拼命刺绣,直到昏倒在绣布上,醒来仍旧拼命,十指沾满了血也不在乎。 人一旦开始堕落便会堕落到底,那个男人染上了赌瘾,家底开始一点点的被他蚕食,那个叫婉儿的风尘女子不是绣娘,看到那个男人的样子,便在一个夜里拿走了所有的金银跟别人跑了。 绣娘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是担心自己的孩子,他对那个男人已经死心了,于是她飞快的冲向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却什么都没有,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没了,连那张自己成亲时父亲送给自己的绣榻都失去了踪迹。 她失魂落魄的杵在门框上,终于有街坊看不过眼,便告诉了她。 那个狠心的男人疯了,听闻有大世家要祭祀河神需要童男童女,他带着她的一双儿女去了,那个男人已经丧心病狂了,这家也输给了赌坊,还欠了好多的债。 她没听清街坊之后说的话,她的心头像被刀子狠狠的刺了一刀,她疯了似的向街坊所说的那条清河冲去,等她冲到河边,却是看到她的儿子和女儿被一阵大浪吞噬。 那声稚嫩的娘亲还隐约听得见,女子疯狂的冲进河里,可惜已经无力回天,连尸体都找不到,她没有埋怨那个富户,她只是想杀了那个男人。 她的心在滴血,吧嗒吧嗒的听得清楚,她在袖子里藏了一把刀,向赌坊走去,眼睛通红,头发缭乱,这一刻她似乎也疯了。 那个男人仍旧在赌,脸上挂着兴奋的神情,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骰盅,似乎开开之后他就能大赚一笔,可惜他卖儿女换来的十两银子赌了一把大小,他赌小。 可惜,那绾娘俏丽的大声念道,二五六,十三点大,他狠狠的拍了拍桌子转身就走,丝毫不在意输的不是银子而是他的亲生骨肉。 他抬起头,自然瞅见了似若癫狂的绣娘,绣娘掏出刀子狠狠的刺下,可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怎能打得过一个男人,只是划伤了他的胳膊,男子一脚踹到她的小腹,踹得她吐了一口血。 男人狰狞的拽着女人的头发往外走,一双没有人性的眼睛看着他,狞笑道:“正好老子输了,把你卖了有了钱,就能翻本了,这次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女子没了魂魄被他拖在地上,男人将她摔在地上顿时变了脸面,像个滑稽的小丑讨好的笑道:“各位客官,这个女人不守妇道竟然**野汉子,被小可堵在家里,本想休了她,可小可还有孩子在家嗷嗷待哺,便想卖了这娼妇。 各位客官,这娼妇刺绣一流,莫要将她当成人,就是奴隶也能绣出好东西,各位客官给个实诚价,可怜可怜小可家中的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吧,行行好行行好!” 在大夏最让人看不起的莫过于不孝与不贞,路人有的朝她扔石头,有的吐口水,甚至有的还走上前来踹她,男人在一旁冷眼旁观,绣娘已经心若死灰,已经了无牵挂,便是死了也好,正好自己的孩儿寂寞怕黑,她怕两个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便去陪他们吧。 众人打归打骂归骂,可就是没人买,男子恼羞成怒,光天化日之下就死死的扇了她一巴掌,便在这时终于有认识绣娘的人跑了过来,便是那收留她的老婆婆。 老婆婆哭着紧紧抱着绣娘,连声说道:“可怜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啊,你们还有没有人性,张伦,你这个畜生,你为了一个**休妻,染上了赌瘾败得家都没了,那**女子跟人跑了,那是你活该。 可那两个孩子是你的亲骨肉啊,亲骨肉啊,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竟然卖子拿了昧良心的钱去赌,这会儿还败坏我家绣娘的名声,你还有心吗,还有心吗!!” 凄凄惨惨,老婆婆苍老的面容上布满了泪,她怀里的绣娘突然捂住嘴,呜咽声传来,随即变为凄厉的哭喊。 她只是个女子,她没有男人们的权利,她不能去告官,没人愿意信她,她只是个女子,男人对于这些话无动于衷,他看到周围的人有几分信了。 便心一横,一脚将老婆婆踹飞,力道很大,老婆婆直接滚出去三丈,头恰巧不巧的碰到一块棱石上,血如泉涌,绣娘脸上挂着泪连滚带爬冲到老婆婆的身边,当她扶起老婆婆,一辈子烧香拜佛从没干过坏事的老婆婆已经气绝了。 绣娘没了哭声,她像只受伤的孤狼疯狂的扑倒男人的身上,连撕带抓,男人狠狠的将她摔在地上,忽然男人笑容狰狞掐住绣娘的脖子,趴在她的耳边说了一件令她绝望的事实。 她的父母是他勾结了草芥山上的贼寇洗劫的,钱财三七分,他拿三成,他还告诉她,她的父母趴在自己的脚边求他不要杀了她弟弟,嘿嘿,是他亲自下的手,砍了一刀没死,于是又砍了一刀,于是就停不了手了,他将她的家人全部砍死,没人知道。 只是可惜,那银子也只是三天就输没了,谁让那个老不死威胁他要是不好好对绣娘就打断他的两条腿,索性他就先下手为强。 还有那两个小畜生,他问她到底是谁的野种,竟然跟自己不亲,让他们去偷钱银,他们竟然不去,还一个劲的叫喊着娘亲,他听得烦了,正好听闻大户要童男童女,就将他们给卖了,小畜生被投下河之前还哭喊着娘亲,听得人真是燥耳。 绣娘停止了挣扎,眼神呆呆的看着眼前早已认不得的男人,这个枕边生活了三年的男人到底是什么东西,原来自己的父母是被自己害死的,自己亲生的骨肉也卖了,这还是人吗。 绣娘张开嘴狠狠的咬在他的手上,眼神直勾勾的看着他,男子大吼大叫,拳脚如雨点般落下,可绣娘就是没松口,竟是咬下了他一块肉,她嚼了嚼咽了下去,她恨不得生吞了他。 男人恼羞成怒,抓起腰间的刀子,直直的刺了下去,正对心口,绣娘面若死灰认命的合上了眼睛,可是刀子始终没有落下,却是传来了男人凄厉的喊叫声。 睁开眼忽然看到一个大汉正掐着男人的手,咔嚓一声,大汉微微一用力,男人的手臂就断成了两节,胳膊歪曲成了诡异的形状,大汉冷冷一笑,一脚踹在男人的胸口,男人便吐血飞了出去,大汉没说话,退到了一边。 绣娘这才发现,周围的人都散去了,哒哒哒的马蹄声传来,一辆并不是十分奢华却十分精美的马车走了过来,身边皆是武装到牙齿的甲士,威风凛凛,马车上竖着的镶着明黄色碎花的旗子显示出马车主人不凡的身份,约莫是听到了这便的吵闹才走了过来。 马车停下,一个身着白狐衣裘的男子走下马车,来到她身边。 男子看都没看那男人一眼,却是蹲下身,丝毫没在乎名贵的白裘沾染到地上的灰尘,他轻咳了两声,抽出一条锦白色帕子,轻柔的抹去绣娘脸上的痕迹,瞅了她的手一眼,温和道:“你的手很漂亮!” 一瞬间,绣娘眼泪就夺眶而出,男子又是擦了她流出的眼泪,看着她说道说着她是个好母亲,好妻子,他还说她像他的母亲,他说好人都不该受磨难,他说跟他走吧。 绣娘答应了,这时从后面走上几个打扮漂亮的女子,样子像仙女,她们没嫌弃绣娘,将她扶起替她收拾衣服,那躺在地上呻.吟的男人看到那男子,连忙像狗一样爬起来跪着爬到男子面前。 没敢伸手,露出谄媚的笑容,脸色扭曲笑道:“大爷,大爷,您看上这娼妇了吗,您眼光真好,这娼妇的手艺绝对是一绝,您随便赏些银两便是,大爷,可怜可怜家中嗷嗷待哺的……” “砰……”男人还没说完,又被大汉一脚踹飞,男子已然半个身子走上了马车,身子顿了顿,缓缓吐出两个字:“凌迟……” 那黑黝黝的大汉咧嘴一笑,瓮声道:“主子,交给俺了,嘿嘿,对付人渣,俺最在行了,您就先行一步,免得这肮脏的东西脏了您的眼。” 男人淡淡嗯了一声,似乎这本就是天经地义,大夏最残酷的刑罚不是什么人都能用的,可对于男子来说,这不算什么,黑黝大汉一把抓起男人,看着男人湿乎乎的裤裆的时候,咧嘴一笑,大吼了声懦夫。 那男人也知道碰到了铁板,本要求饶告罪一声的时候,却听到凌迟两个字,却是直接吓晕了过去。 绣娘呆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似乎有些梦幻,当听到凌迟的字眼的时候,她冲到马车边,哭声道:“大人,让小女子来,小女子要亲自杀了他!” 马车中传出轻微的动静,还有几声轻咳声,帘子被掀起,男子看了看她,微微一笑,说道:“你的手不适合杀人,便在一旁看着吧,黑虎,你亲自行刑,少了一刀,自己去领罚!” 黑黝大汉咧嘴一笑道了声好,帘子随即放下,绣娘哭着谢过便随之而去,黑虎光着膀子,手中拈花一般的三寸莲花刀多少有些不协调。 黑虎冷冷笑了笑,喝了一口烈酒狠狠喷在男人脸上,当即他便哭喊着醒了过来,看到覆在身上的金丝渔网,眼珠子一翻又要晕,黑虎哪里能让他这般自在。 莲花刀子在他胸前轻轻一刀,一片指甲大小的肉片就割了下来,男人醒了,不似人的叫喊,疯狂的求着绣娘,绣娘无动于衷,握着胳膊死死地盯着上面的男人。 整整一千刀,绣娘就整整看了一千刀,周围看热闹的人们都无法忍受这般血腥的场面,可绣娘却是看了下来,哪怕脸色苍白,哪怕指甲深深的刺进了皮肉中,她的眼睛始终,一眨没眨,直到黑虎一刀切断男人的喉咙,绣娘才身体一软昏倒在满地血腥的地上。 那个冬日,她进了一个地方,那里的名字叫青白鸾,那个男子说过她的手不适合杀人,所以这些年她从未杀过人,所以她的绣针上没有丝毫的杀气,哪怕是有锦绣鸾凤的大神通也不是用来杀人的。 她是绣娘,她只会刺绣,数一数,大夏疆域之内的有名号的王旗,哪一张不是出自绣娘的手,她从来没有说过她的名字,或许是早就忘记了。 她只是个报恩的人,她还记得他说的话,好人不该死,而在她的心中,他便是好人,所以,他不该死。 没人知道,她在对离管家所说的话中,他,到底是谁。 宁羽看着绣娘的脸,裂开嘴笑道:“你的手真好看,真的,其实,你的笑更好看!” 一如当年那个男子,宁羽站起身,将那块绣着青鸟的丝纱细心地放在怀里,捻起绣花针轻轻插在绣娘的头上,没有珠花,没有点缀,可是真好看,世间第一等的好看! 第四十八章 山河图,锦花烙,绣花针 宁羽很善良,他是个大夫自然就会治病,所以他好心的把一根银针插在他的头上,于是离管家暂时死不了了。 宁羽不害怕离管家的鬼样子,死人都不怕何况是快死的人,他眼睛眯成一条缝,看得出他的心情不错,看着离管家那张鬼脸也觉得顺眼了几分 “其实,有一种快乐叫做看着别人痛苦自己快乐,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不妨你试试!” 不妨你试试,他怎么试,自然不能试。 “本来我们没有仇怨,你家公子要来杀我,你便来杀我,你要杀我,我自然不能坐着让你杀,世间的书本,哲理,名家之言,我想了许久也没发现有这般道理,所以我就要反抗,这就有了问题了,是让你杀了我,还是不让你杀,我不是笨蛋,自然是你死好了。 其实,你干嘛这么认真,那边堆积如山的尸体,你就不会随便砍一颗脑袋,用你那铁爪随便刮花交给你们公子,就说这是我的脑袋,你便说抓我的时候不小心给刮花了脸,我想你们公子一定不会怀疑,看吧,我没死,而你快死了,都一把年纪的人何必这么拼命呢!” “噗……”这次离管家不叫了,他喷了一口血,宁羽没理会,继续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语。 “自古以来,有压迫就会有反抗,我觉得很有道理,可为什么总有些人那么自以为是,你们是不是认为,无权无势就该是猪猡,就该任你们宰杀,那外表光鲜的皇帝数数十八辈祖宗说不定就是黄土地里的泥腿子。 你们有什么可以骄傲的,你爹娘死得早,他们没教你的道理,我就勉为其难的告诉你,没别的意思,就是想你下辈子别做人了,做一只快快乐乐的猪,多好,要不然你这么笨,世道又这么危险,说不准怎么就死了!” “其实,若是没有你,也会有其他人会听我说话,我本来想多引些罗雀,可是我这只蝉的分量有些不够,只引来了你这个小喽啰。 哎,我就勉为其难杀你一下,是让你这般不禁杀,死了就死了,也是活该,你一定想问为什么我不是躺在地上的那个,那个将你轰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前一个问题我就不说了,倒是这东西嘛……” 宁羽抓了一把地上漆黑的土,顿了顿,笑道:“这东西叫黑火.药,不用怀疑,这东西本就是我做的,不过却没用过,看你的样子就知道威力还不错,许久没说这么多话了,除了老酒鬼,可现在想说也没法说了,你下去见到他便与他多说说,就跟他说,我没丢他的脸,好不好!” 宁羽脸色突然变得冰冷,缓缓站起身,冷冽一笑,呢喃道:“十年了也该出去了,出去看看,也好,李叫花没什子文采,到头来只能做得秀才,嘿嘿,秀才也好,也好,宁羽,字扶摇,好听吧,老酒鬼起的,我也觉得好听,不要忘了,下辈子遇到你再杀你,老狗,时辰到了,你该死了!” “嗬嗬,嗬嗬,嗬……” 离管家还没吐出最后一个字,宁羽抬起脚重重落下,一脚踏碎了他的脑袋,冷冷看了一眼,转身便走,死了一条狗,死了便死了,反正以后总会有去陪他的,与天坑有关的狗有些多,多杀杀总是好的,以后杀起来就轻车熟路了。 与他说些话只是要多锻炼一下说话,许久不会说人话,天坑中说的全是鬼话,这怎么可以,尘世太繁杂,不会说话容易死。 宁羽捻了捻脚上的痕迹,端起油灯,淡淡的瞅了一眼寒夜,摸了摸肚子,脸色一苦,又饿了! 不知为什么,那道火龙冲天之后,似乎威势大了些,等那些烟云散去之后,竟然能够透过天上乌云的缝隙看到了几颗调皮的星星一眨一眨的十分漂亮。 其中有一颗十分的亮,宁羽认识,那是北极辰星,传说中在弱水之上,指引着亡魂穿引弱水,又或者说是地府的指明灯,或许是今晚死的人有些多了,所以它才会如此的亮,宁羽心中戚戚然。 忽然,周围不远处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很弱,几乎不可闻,宁羽探了探手中的油灯,亮光范围扩大了几分。 拾起不远处地上的一枚没了光彩的绣花针,不长,不别致,就是江南绣娘手中最平常的针,宁羽叹了口气,走到一处碎石跟前,蹲下身,看着脸白如雪的绣娘,拢了拢袖子,抹去她嘴角触目惊心的黑血,宁羽笑了笑,脸上多了几分悲伤。 他与她本就没有交集,他不认识她,她自然也不认识他,不管为了什么目的,可绣娘却是拼了性命的救自己,这份情,不轻。 油灯昏暗的灯光照在绣娘苍白的脸上,看清楚了些,她心口被生生断了一道口子,塌了一片,生机已绝,血流的干了,白色的纱衣都染成了红色,宁羽摇摇头,没救了。 绣娘双眼无神的望着前面,宁羽知道,她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只是不只凭着一股子执念在支撑着残破的身躯,“你是在找我吗?”宁羽说的很轻,可绣娘灰暗的眸子里突然亮了亮,苍白的脸上竟是有了几分血色。 老天是冷酷的,却又是仁慈的,回光返照这种说法自古就有,却是真的,这是老天仅有的仁慈,让将死之人在弥留之际恢复神智,这难道不是将死之人最大的心愿吗。 绣娘嘴唇动了动,那双宁羽看过最好看的纤手微微抬了抬,却又无力的落下,宁羽伸手接住,那双手已经没有多少力道了,却还是想要仅仅抓住宁羽。 绣娘嘴巴张了张,似乎吐出几个字,可是太微弱了,宁羽没听到,宁羽抿了抿嘴,说道:“我会去救他,你大可放心,怎么,不信?我宁羽不笑的时候说的话都是真的,你看,我没笑吧!” 绣娘看不见,可是极力的点了点头,这个动作似乎耗费了极大地心神,眼睛已经有些难以睁开了,忽然,她挣扎了一下,手在身边乱摸,似乎想要找什么东西。 宁羽寻着望去,那碎石之下露出了一角的白沙,拂去砂石,却是一块丝带,上面绣了一只展翅欲飞的青鸟,很漂亮,宁羽抓起来放到绣娘的手中。 当她的双手抚摸到那青鸟之时,一缕缕的摸着,那里的一道道针脚,仔仔细细,嘴角慢慢弯起,从未笑过的绣娘脸上终于露出了一道满足的笑容,双眼终于缓缓合上了。 宁羽手微微一颤,脸上有些动容,那摸在绣图上的手缓缓垂下,脸上挂着笑容的绣娘此时气机已绝。 不知道什么人说过,每个人的一声都是一个故事,精彩或者不精彩,惊涛骇浪或者波澜不起,这个故事有的锦绣繁华,有的凄苦悲凉,有的感人肺腑,有的恶贯满盈,有的人喜欢听故事,可有的人却不喜欢,因为这个故事会变成记忆融入到听故事的人的脑海中,有时候这是一次洗礼,有时候这又是一次煎熬。 绣娘的故事不好听,所以她从来没对任何人讲过,她本是一家富庶人家的小姐,她长得并不好看,所幸父慈母爱,家中有一家经营丝绸的店铺,虽说不是大富,可总是小富,她的手十分漂亮,她绣出的刺绣很有名,许多人都慕名来讨要。 像许许多多平常女子一样,在十六岁的时候她出嫁了,许配的人家是个秀才,是寒门可这又有什么,那户人家口碑极好,这是良配,日子过得平淡却也美满。 第二年,她的女儿出生,随后又一年,她的儿子出生,这本就该圆满了,尽管自己的相公中了秀才之后便屡试不第,可这又有什么,自己的手艺可以养活家小,父母也对他们多有照料。 女儿儿子生的极为漂亮,这就是她的幸福,她本就没想要丈夫状元及第。 就这样过了一年的时间,她发现丈夫经常不回家,打听之下才知晓他经常宿醉鸳鸯楼,那是边塞数一数二的青楼,她没往心里去,男人家尤其是读书人,在青楼高谈大论,抒发才情这种事情很平常,所以她仍旧照料着这个家,并且时常给丈夫钱让他出门拜师做学问。 可丈夫要得越来越多,家中的钱所剩无几,她便没给他,结果从前温和见了什么人都笑的丈夫竟然大打出手,将她打得几天下不了床,事后丈夫跪在自己跟前称他喝醉了酒犯了混事,她温和的笑了笑,原谅了丈夫,并把从娘家谈要来的钱都给了丈夫。 事情平淡了一个月,她竟然发现自己的丈夫已然好久没有着家了,她一个女人家本是不能进青楼的,可她的孩子生病却见不到丈夫,所以她还是来了,不去理会那些打扮妖艳的女人,终于打听到自己的丈夫在婉儿的房中。 她在门外愣愣的呆了一炷香的时刻,房中便是响了一炷香的妖媚呻.吟声,她不是那种会骂街的女子,她静静的等着,可当丈夫走出来的时候却只有那妖媚女子的一句冷冷的嘲讽和丈夫冰冷的手掌,只因她驳了丈夫的面子。 当她失魂落魄的回到家,看到一双儿女,她忍了下去,突然有一天,丈夫回来了,似乎又变回了那个温柔体贴的书生,对她与儿女都很好,她很高兴,还去了山上的古庙拜了神佛,感谢丈夫回心转意。 可她如何知道,自己的父亲听说了女儿被书生所负,亲自去将丈夫捉回府中,给了两条路,要么断了两条腿放了他,要么回去好好照顾自己的女儿,自然,那书生选择了后者。 第四十九章 落泪两三滴 被巨大爆炸所惊惧的另一方人没有停手的打算,场中仍旧乒乒乓乓的响个不停,却是快要见分晓了,场中的两个老人气力不绝似乎根本就不是年逾花甲的老人,而是血气旺盛的壮小伙一般。 两人争斗的颇为惨烈,垂眉老人左边长眉完全断掉,皮袄上面都是一个个的破洞,还有的正涓涓流着血水,小腿上多了一个窟窿,行动有些不便,相比较之下,使枪老管家的样子更为凄惨,身上密密麻麻的刀口,衣裳都没染红了,肩膀上竟是被生生削去了一块肉,正冒着血沫子。 终究还是老卫处的垂眉老人技高一筹,一招挑山横亘将老管家短槍挑飞,待长枪还未落,双脚一提,一招腿鞭甩在他的胸膛上,当即老管家吐血飞了出去,重重的落在地上。 顿了顿,老管家拄着长枪爬了起来,仍有战意,却无战力,老卫处的垂眉老人咧嘴看着老管家,有些敬佩,他们从来对那些光明正大的汉子向来佩服,没打算再打下去。 他已经老了,就算有疗伤圣药,想要恢复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子母鸳鸯枪果然霸道,小腿被生生捅了个窟窿,这要是回去难免被那帮老家伙嘲笑。 瘸着腿一拐一拐的走近薛胖子,眼疾手快的薛胖子一把扶住垂眉老人,老人摆摆手,道:“没事,人老了总有些实力不济,腿上被戳了个窟窿,不过,没吃亏,小胖子,剩下的别来找我这个老鬼了,这可如何是好,回去还不被笑死!” 薛胖子眼睛弯了弯,显然对垂眉老人十分尊敬,一脚踹在一旁一个昆仑奴的腿上,那个昆仑奴被踹得腿一弯,正好,薛胖子搀着垂眉老人上了昆仑奴的背,委屈的说道:“眉老,您这可就谦虚了,老卫处的老人哪有您这样的身板,回去谁敢笑您我就去买一斤极品雪乳堵住他们的嘴,您看怎么样?” 垂眉老人拍了拍他的脑袋,笑骂道:“就你嘴甜,走了,不打了不打了,那小子气息不弱,看样子比那个使鸳鸯枪的老家伙只强不弱,你占不了多大便宜,何况人家心思本就不在这里,费那股子劲干嘛,何况,帝都那位手底下的人,以后到了帝都抬头不见低头见,闹僵了不好!” 薛胖子脸色神色不定,瞅了瞅那脸色僵硬的周瑛,忽然吐了口气,说道:“听眉老的,您说不打咱就不打了,他娘的让人看了一场大戏还没收到赏钱,这不是咱的做派,剩下的就让那位头疼去吧,眉老,咱们走,都他娘的离开帝都十年了,回去回去,可得补一补,这都瘦了多少了,亏不亏!” 垂眉老人没说话,只是合着眼睛养神,薛胖子抢过垂眉老人背着他转过身对周瑛笑道:“周兄,咱就被打了,我也打烦了,你去找你的人,老子我不奉陪了,若是周兄此次没死,咱们就山不转水转,来日帝都再相见,莫急莫急,走了,不必送!” 说完便往那小楼走去,两个身上闪着金铁光彩的昆仑奴亦步亦趋跟在后面,身后周瑛眼睛静静的看着薛胖子,心中已是警惕大生,本就没想着杀了他,可以后终究会成为大敌,寒光闪了闪终究没有出手。 搀住老管家,他伤得果然更重,气机几乎断绝,脖子上还留着一条淡淡的血痕,可想而知这场争斗有多惨烈,几乎出手都是夺命的狠招,稍不留神就见不到太阳了。 周围传出两声**,从黑暗中走来一个人,正是先前离开的瘦猴,他一手提着那缺了半边脸的痴傻,另一边扛着富态人,两人都是昏厥了,富态人脖子上留着五根猩红的指印,这会儿还有些呼吸不顺,而且嘴角流下的黑血,这是伤了肺腑,而半脸人凄惨些,右胸被那装酒的青葫芦击得塌了下去,哪怕又这身筋骨死不了,却也要修养些时日。 周瑛望着瘦猴,淡淡问道:“如何?” 瘦猴摇摇头,答道:“没有,坑中没活人,找了许久,没有那小子的身影,会不会被误杀了?” 周瑛沉吟一会儿,摇头道:“不会,那小子不是常人,自然不可能这么容易死,再寻寻,若是没有,我们便要在三日之内赶到帝都,否则,神仙都救不了!” 周瑛抬头望着那股消散的烟尘,眼神有些幽远,忽然说道:“或许,那小子还未走,小心些,那位还没什么动静,我们不去惹他,免得阴沟里翻船。” 瘦猴点点头,周瑛背起老管家,两人向夜色中走去,那白色的帷帐仍旧灯火通明,没什么动静,他们却是不知,那帷帐中坐着看大戏的佳公子这会已然暴跳如雷了。 那个胖子与从天坑中逃出来的奴隶打得难解难分,这他很乐于看到,可忽然就不打了,两边他都不希望谁赢,最好是两败俱伤,然后死在天坑最好,可他想得很好,可没有实现,于是,他把能摔得碎的都摔碎了。 手中仅剩下三十个铁骑,这倒是股战力,可终究敌不过任何一方,孙道儒倒是错的人选,可惜,他不会听自己的话,离管家去追那个小奴儿,这会没回来怕是生了事,那声震天响声让他心惊又惧怕。 心情烦躁的他看到了帐外那挂在横杆上的纤细影子,便更加烦躁了,心中的不安越发的重了,不能再呆在这里了,他大声吩咐道:“周冲,命令下去,立刻离着这个鬼地方,周冲,周冲,快回答本公子……” 却丝毫没有声音,便在这时,昏暗的地上吧嗒掉下来一个东西,在地上滚了滚停住,上面不知为何多了点火星,他眼神一缩,转身就跑,人在见到未知的东西的时候恐惧会被无限的放大,就像这个时候的佳公子。 可惜晚了,“轰……”一身巨响,惊了所有人,佳公子直接被一股巨大的气劲推翻在地上不知生死,那锦白色的帷帐轰然倒塌,天地间猛地一黑,没了光彩。 一片狼藉…… 这世间的人从来就没有是孤独一生的,所以一个人的生命中会经历许许多多的人,父母,兄弟姐妹,妻子孩子,挚友红颜,讨厌的人喜欢的人,或许还要加上仇人,但大多数人只是惊鸿一瞥,我们通常将这些人全部归于一类,那便是过客,这个词很有意思,过去了的客人,匆匆一见便相别,何其多。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过客总是匆匆,可是便有一个问题,过客离开了,便没有留下什么吗,答案是错的,他或她会存在记忆中,哪怕是惊鸿一瞥刹那记忆,宁羽生命中的过客不多,真的不多,他这一辈子见的人真的不多,所以他记得格外清楚,绣娘算一个,小侍女秀儿算一个,便没了。 绣娘已然安息,宁羽心中还有些感触,那个平淡的女子一定经历过什么,但最后那抹笑容却是发自内心的,他对于心存善念的人从来都是喜欢的,离别了绣娘这位过客,他便打算离开了,离开这个让他说不出感情的地方,不想停留,他还没有力量去杀仇人,所以他隐忍。 他很肯定他只是想去再看一眼,就一眼而已,或许是放心不下那个性子柔弱却心地善良的小侍女,怀里还有一块压扁了的荷花糕,他还没舍得吃,吃下去便什么都没了,总得给自己留点念想不是。 他便背着藤篓,折身返回,没敢靠近,远处的兵戈声已经小了很多,宁羽猜测两方要么两败俱伤,这是最笨的结局,要么和平解决,这个可能小点,却聪明多了,宁羽没有理会,目标很好找。 这时那帷帐灯火通明,侍者侍女还在忙碌,死亡理他们很近却也很远,冷冷笑笑,那佳公子似乎要洗澡,心底说了一句果然娇贵便不去理会了,他又不是来看他的。 山风呼呼的吹着,丝毫没有减弱的势头,这种情况会一直持续到明早日出,宁羽揉了揉被风吹皴了的脸皮,有些僵硬,裹了裹身上的青衣。 他不是那些修行者可以用气机护着手里的油灯,所以他只能极为狼狈的护着油灯,他并不怕会有人发现,因为这会儿没人有闲情逸致去看四周,所有人都形色匆匆,生怕被从不知哪里窜出来的箭羽射个窟窿。 宁羽脚上穿了一双极不协调有些陈旧的鹿皮小毡靴,有些小,宁羽走得很别扭,却很认真,每一步都踏实了,踩在硬邦邦的土地上略微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微响声,很好听,宁羽也很喜欢。 走近了许多,近了许多,可是忽然间,宁羽手中的油灯微微一颤,挡住山风的袖子垂然落下,油灯刹那湮灭,便看不清了他的脸。 宁羽隐没在黑暗中望着那顶白色的帷帐,不知何时,那里多了一根两张高的漆黑栓木,与雪白的帐子有些格格不入,显得分外孤立,呼吸重了几分,僵硬的站在山风中,过了许久宁羽动了动身体,有些僵硬。 他走了一步,又走了一步,灯光落在他的脸上,脸色微微苍白,显得极为狰狞,僵直站立看着那被山风微微吹斜的栓木,看着那轻轻摇摆的一抹秀色,看着那垂在空中被黑发挡住却森白的脸,右手握着的油灯砰然炸裂,抖落,碎了一地。 刹那间,宁羽嘴角染血,无声狞笑,砰地一声若惊雷坠地,他右脚猛然踩落在一块砂石上,尘土飞扬,像是离弦之箭,力量陡然爆发,飞快的冲了出去。 寒夜中,陡然一抹亮色,悄然抖落,无声,便落入土地中消失不见。 落泪两三滴,心中满是杀意。 第五十章 好人不该死 “姑娘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只有个小名,小公子叫我秀儿便是。” …… “秀儿,多谢你帮我梳理发髻,我不是什么小公子,我只是一个奴隶而已,咱们一样。” “我看小公子更像是公子,以后一定会成为公子的。” …… “这花,本公子送你了。” “谢公子!” …… “呀,小公子,将盒子交给我就是了,公子平时起的很晚,离管家都已经吩咐过了,若是小公子来了就带去小帐,东西都已经备好了,我给小公子做帮手。” …… “小公子真厉害!” “怎么厉害了。” “小公子会做饭,而且很好吃,比府中的大厨都厉害,像公子就不会,而且没脾气,还会这手艺,反正就是很厉害。” “有眼光。” …… “秀儿,来来,抽我一巴掌,我自己下不去手。” “小公子你这是作何,干嘛要打自己。” “秀儿,你说若是一个人救了另一个人便会害好多人,可是若是不救自己就会死,你说这人是救还是不救。” “小公子是好人!” …… “小公子,这是我偷偷从厨房里拿出来的,你得罪了离管家,他吩咐厨房不再给你做吃的,这些都是一些小点心,放得住。” “秀儿,还是你懂我的心思!” “小公子喜欢就好,对了,小公子什么时候再来给公子治病啊!” “等着我再给你弄些好吃的,那厨子的手艺不咋地,不过,那个小气的离管家也不知道管不管饭,都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就心比针眼都小!” “小公子可会随我们一同离开,你治好了公子的病,一定会离开这里的,对吧!” ……终究还是没有回答她那个问题,也不知道这小丫头担心了多久,推得她那一下有些重了,也不知心思单纯的丫头要伤心多久,小丫头不识字,那张纸条上的两个字如何来的,宁羽便想着她到处去问,终于找到了一个识字的侍女,得到那两个字时候脸上的欢喜,也便就想到了她缩在角落里听到那个佳公子要杀自己时候苍白的小脸,还有最后她如何的哭喊,小小的身躯究竟遭受了怎样的痛苦,一想宁羽的心就像被撕裂一般,她最后怨过自己没有,肯定是没有的,小丫头从来都是好人,可是。 嘿嘿…… 好人本不该死的。 怀里的荷花糕还在,有些扁了,总该留下什么念想的,他就想再看看那个叫他公子的小侍女,然后就走了,他不想打扰那个心地善良的像是水晶一样的女孩,做个简简单单的小侍女,快快乐乐的便好了。 他不是没想过带她一起走,可自己面前的是一条什么路他知道,所以不能害了她,却没想到终究害了她,公子,嘿嘿,他哪是公子,他就是一个小奴隶,公子,这声公子当得好听。 心里那股子怨气怎么压都压不下去,总该为那个叫他公子的小侍女做些什么,他的脸很平静,可是太过平静了,手中没有柴刀,心里却有杀意,他已经压制这股子杀意好久了,可终于有些压制不住了,总该杀些人,黄泉太孤单,总该有些人去陪她才好! 宁羽忽然停下了脚步,因为前面没了路,那个伏剑男子挡住了去路,长剑未出鞘,没有挥挥衣袖便撒下万般剑气的大神通,可就是静静的站在那,便也是没了路。 孙道儒脸色平静的看着面前的少年,第一次见到他便觉得他不凡,却不想如此的不凡,本来他该走的,可却又回来了,为什么回来,不言而喻。 他也为那简单的小侍女的死而感伤了片刻,念了往生经,下辈子便投个好人家,虽说对那个小侍女死有些惋惜,可若说有多悲伤这未免有些矫情了,看不惯那佳公子的行事是一件事,而他救不救又是另一件事。 他本就想了却一段尘缘才会答应护送他来此处,若是救了小侍女便又沾染了另一桩因果,所以他就像一个局外人冷眼旁观,只要他不死,余者所有的事情与己无关。 而对于这个少年,孙道儒眼中赞赏多过其他,若是这般死了,未免有些可惜,他左脚微微挪动了一步,手指化剑在宁羽跟前不远处轻描淡写的划了一道,没有剑气勃勃,只有轻描淡写,地面上悄然出现了一道痕迹。 孙道儒看着那个低着头少年,平静的说道:“你走吧,我不想杀你,里面的人不能出事,离开了这里,你若想杀他我自然不管,可若在这里,不行,死了,未免可惜。” 宁羽抬起了头,没了那般苍白杀意盎然,没了猩红的眼睛似若野兽,很平淡,平静,像一泓波澜不惊的潭水,那张平静的脸平静的可怕,似乎有一股比凛冽山风还要寒上几分的气息弥漫,孙道儒看着少年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的脸脸上闪过一丝讶色,微微摇了摇头,终究不该惹上这般人物,微微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宁羽没有听到那些话?自然听到了,他的实力很弱,他自然知晓,可是难道饭难吃就不吃饭?水难喝就不喝水了,空气中被别人放了一个屁难道就不呼吸了,自然不是。 道理不是这样论的,那么,实力弱就不能讲道理了,这是真的,没有实力自然就没有讲道理的筹码,宁羽很明白,可人生在世,总会干一两件力所不能及的疯狂的事情,与能力无关,那么与什么有关,宁羽也想不明白,可水到渠成,便做了,世间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将出个所以然的。 宁羽笑了,很是腼腆的笑,这才是本该出现在少年脸上的东西,可出现在这里就有些格格不入了,他手指僵硬的伸入怀里,然后又僵硬的拿出。 孙道儒看着少年的手心眼睛没来由缩了缩,宁羽的手掌上静静躺着一块荷花糕,有些难看了,本该四四方方的精致点心被压得成了小饼,它静静的躺在那里,就像是被人随手丢弃的垃圾。 宁羽又笑了笑,声音微带几分嘶哑,低头看着手中不好看的荷花糕,自言自语说道:“活了十几年,总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她便是第一个与我说话不用考虑她是不是在害我,话里有没有什么玄机。 该怎样应对的人,十二三岁的丫头,本该在父母怀中撒娇讨要着那些好看的红妆,世道不好,成了别人的丫头自然没什么好说,她那般傻傻笨笨的丫头怎么懂得这些。 一碗热乎乎的粥就能让她高兴许久,你对她好她自然就对你更好,她是第一个给我尊重的人,虽然她不懂什么叫尊重,我很欢喜有这样的一个朋友,她叫我公子,你看看,我哪里像公子,里面那位才是真正的公子。 我与她划清界限应为我感觉到了做了我的朋友会没有好下场,原本我以为我很聪明,可还是太过愚笨了,居然将你们当人来看,可你们做的是从来都不是人做得。 善良的人总会干些傻事,听到我又危险,她一定有些惊慌,便想着法子想要告诉我,可她不识字,便傻傻的去问别人,可她那般笨笨的脑袋哪里懂得什么人心险恶,在她的眼里,哪怕是十恶不赦的人也有他的优点吧,他说过我是好人,可终究我做不成好人,好人这种东西会死的快,她是个好人,可我不想她死。 薛胖子想我死,虽然他不怎么认识我,独眼也想我死,周瑛心里大抵也是这般想法,更别说里面那位了,派了个老狗去杀我,嘿嘿,终究还是没杀成,被我给一脚踢碎了脑袋,唯一一个不想我死的人死了。 叫我公子的人死了。 怕我饿偷偷给我送吃的的人死了。 善良的笨笨的小丫头死了。 这世间很多人都该死,可她本不该死啊。 好人都不该死的!” 黑夜之中,遥遥相对,孙道儒忽然感觉有些看不懂眼前的少年了,离管家身死,一脚踏进通玄的修行者被一个不是修行者的少年杀了,这是笑话吗,自然不是,他清楚这是真的,所以才觉得不可思议。 这些话他听得有些感触,没人告诉过他这些事情,他只是师门中极具天赋的弟子,师傅的话便是对的,可这般判若云泥的话总是与大道格格不入,让他有些困惑,可也仅仅是困惑而已,至于其他,便没了。 孙道儒微微荡了荡白色长袍,望着宁羽问道:“这便是你的答案,愚不可及!” 愚不可及,确实,当真的愚不可及,宁羽笑了笑算是承认了自己的愚蠢,可愚不可及有怎么样,总该有个人与他们讲讲道理的。 宁羽没说话,因为他直接动了,一脚踏到痕迹上,踏的很实,小毡靴咯吱的微微轻响,起了些尘土,宁羽没在乎,一道青叶骤然飘落,割破了那件青衣,宁羽微微心疼,至于青衣之下多了的一道血痕,他仍旧没在乎,抬起脚将另一只脚也挪了过去,有些站立不稳,晃了晃,终究还是站住了。 孙道儒面色一寒,指剑悄然抬起,淡淡的青芒透出三寸青锋,环绕着青芒却是像竹叶多过利剑,青芒绽放,悄然而放,孙道儒的道心被宁羽的固执所消磨,青锋冷冷的没有丝毫感情,正对着宁羽的心口瞬间飞至。 第五十一章 料峭春风吹酒醒 宁羽丝毫未动,连眼睛都没晃一下,忽然嘴角弯起一抹笑意,哪怕是青锋近在咫尺,那青色的锋芒似乎击中宁羽,没有入肉的闷声,却是出现了金鸣之声,就在宁羽跟前多了一根漆黑的长枪,枪不出奇,可这铁枪却是没入地面三尺之深,硬生生将那青锋击得粉碎。 宁羽悄然将流血的伤口封住,没有说话,又是往前走了,两步,漠然望着孙道儒冷冽道:“看来你杀不了我了!” 孙道儒缓缓发下手,没理会宁羽,却是将视线放到了不知何时出现的几条影子,眉头紧皱,左手下意识往背后的三尺青锋之处靠近了几分,这是预测到危险时正常的反应,会将身体靠近能让自己最安全的东西,对于孙道儒来说,背后的三尺青锋便是最安全的东西。 “你真不是个合格的赌徒,哪怕是真正的赌徒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去赌,留的青山子不怕没柴烧,这般道理你肯定比我懂!”来人看着宁羽笑道。 宁羽掏了掏自己的青藤篓,取出一个瓷瓶向那人一人,瓷瓶入手微凉,那人神情一呆,却是不知道宁羽这是作何,宁羽低着头看着地上,他不想抬头去看那孤孤单单的影子,这凛冽的山风吹在身上,多冷! “这是解药,帮我拦住他,一刻钟!”宁羽轻声说道。 那人看着宁羽,看他脸上的表情,看他的眼睛,看他的样子,看了许久,终究没有看清他,本该逃走,却为了一个命比杂草贱的侍女拼了性命冲到一个通玄境的修行者跟前扬言要讲道理,这是什么道理,世间何时多了这样的人了。 “自然……”那人出人意料的说出了两个字,宁羽没什么奇怪的神色,他是赌徒,从来都是赌徒,但他没有赌注,所以他从来不是个合格的赌徒,赌徒不会用自己的命去赌,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他自然懂,可终究不是你想怎样便就能怎样的,有些事不能以常理度之。 宁羽拖着一条腿有些沉重,又迈了一步,一步又一步,向着那孤立的栓木走去,孙道儒清晰的感受道宁羽脸上传出的毅然决然,剑眉皱的更厉害了,微微迈了一小步,可后来的那人便也跟着挪了一步,孙道儒于是不敢动了,倒不是他害怕那几人,可终究动了手能不能胜先不说,他不相信眼前的少年能有什么能耐敌得过三十个铁甲。 冷眼旁观便好。 铁卫一步不离的守卫着帷帐,覆甲校尉周冲自然发现了那个瘦弱的少年,嘴角冷笑,自己身为大夏堂堂校尉,一个小小奴隶有何惧之,何况还是瘸了腿的奴隶,长袍一挥,提着长刃迎向那个奴隶。 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既然不知好歹,死了谁也不怪,哐啷一声长刃出鞘拖在地上,劈砍敌人那种畅快的感觉会让人兴奋,这几乎就是那些军人的通病,相对于长qiang刺敌他们更喜欢刀,所以覆甲校尉想这般劈了那个奴隶。 宁羽忽然停下身子,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解下了身后的藤篓,尘土飞扬,相距百步,他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自己一袭青衣,极为认真,丝毫没在意迎面冲来的覆甲校尉。 随即从藤篓中取出一节圆木,三尺长三指粗细,上面的额纹路很淡,似乎并不是什么多少年的古树,那年轮都没有几道,更不可能是什么龙枢木这般比精铁还要硬上几分的王木,这就是一根长得十分笔直的木头,甚至尾端平齐的地方还有一抹烧黑的痕迹,没什么出奇的地方。 相距五十步,他背上藤篓,都是保命的东西,若是丢了,那他就真的连一点赢得机会都没有了,二十步,他踏出了一步,未受伤的腿悄悄抵住加下裸露的凸石,拢了拢衣袖,十步。 他举起了手中的圆木横放在胸前,缓缓握住圆木顶上,轻轻一拔,竟是抽出了一把剑,索性就称为剑吧,因为所谓的剑只是一寸宽的铁片,这称呼似乎更为恰当,不是三尺青锋那般如碧玉,只是黑黑的像是刚从铸炉中刚扒出来还未淬炼的剑,没有剑刃,剑尖像铁尺齐平,自然没有开锋, 风声呼啸,高大的人影高高跃起,长久凝聚的淋漓杀气弥漫于长刃温度骤然降下,覆甲校尉于空中大喝一声,长刃抡起一道圆月,然后,落下,锋利如滚雷,覆甲校尉眼中满是杀机,宁羽始终都没有动,只是缓缓举起了手中没有开封的乌黑铁片。 没有那神仙拂我须,结发受长生诸般神奇,覆甲校尉不是修行者,所以自然不会修行者的神通,宁羽更是不会,所以,当两方兵刃相接,便只是发出了一声刺破鼓膜的兵器碰撞声,似乎有些太过平淡了。 实则不然,覆甲校尉双臂抡圆了,手中至少八十斤的铁刃,这力道足有千斤,千斤之力落在了宁羽手中撑起的铁片上,一瞬间,宁羽双臂当即被震得脱臼,那力道直直窜进他的身体,胸口一起一伏,噗嗤一声,血水涌出,那被封住的腿伤再次崩裂。 就当众人以为那破烂铁片会被百炼铁刃劈断,而后宁羽成为刀下亡魂的时候,诡异的事情便发生了,破烂铁片似乎辜负了大家的想想,铁片在铁刃的重击下仅仅弯了一个小小的弧度然后便静静的抵触这铁刃,像那在狂风中凌乱的杂草一般,不出彩,但是却不会被狂风所毁灭,依旧任尔东西南北风。 宁羽硬生生的接下这一击让覆甲校尉心生怒意,他堂堂校尉居然被一介奴隶居然挡住了自己必杀的一击,眼睛一红,手腕抖了抖想要来个连环刀,便在这时,他忽然发现眼前少年低垂的乱发下露出一抹森然,竟是发现自己手掌的刀失去了控制,片刻后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的身体失去了控制,一股冰凉的恐惧瞬间笼罩在他的心间。 “滋喇……” 一道淡淡的声响兀然响起,一抹亮光陡然绽放,像一朵绽放在荒原上的金黄牡丹,夺目而璀璨,孙道儒与来人望着那璀璨的花心生胆寒,这自然不是修行者的诸般手段,可他却清晰地感受到那其中隐隐传来的气息。 那竟然暗暗隐含着雷罚的味道,这如何不让人惊惧,雷罚这种东西从来都隐藏在虚无缥缈的天道之中,道家有天雷加身而成就道法无双,道家始祖布衣相师李秋白便是历经三十三道天雷正道飞升。 佛家讲求因果,天理报应,有因必有果,天雷即天罚,若是有大恶因,凡必有大恶果,其中最严厉的惩罚便是天雷降世,魂飞魄散,雷池一说已经存世数千年,凡人不越雷池,为之必死,可见天雷的恐怖。 除外,儒家,法家,阴阳家,也有对天雷的解释,无一例外,天雷是天道所有,而非人力所为,所以不论是身为道家的孙道儒,还是文宗周瑛看着那雷芒都是看的心惊胆寒。 雷光也是光,那是世间跑得最快的东西,宁羽懂,别人懂不懂他不知道,所以来得快取得更快,刹那须臾,光与暗,强烈的反差还是让人的眼睛晃了晃神,宁羽低垂着头,手中依然握着圆木的剑柄,铁片仍旧是那般黝黑,拔出陷入土中的脚掌,双手已然不能动弹了,所以他没动,却依旧很痛,额头冒出的细密汗珠,有些难忍。 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中,他做出了一个古怪的动作,缓缓躺下身体,将脱臼的手臂倒入那个坑中,嘴边咬住衣裳,身子猛地一抬,一声痛苦的闷哼声传出,“嘎巴……”脱臼的手臂恢复了原位,脸色顿时苍白了许多,又是轻微的错骨声,宁羽脸上面无人色变得粉白。 直到这一刻,所有人在没有一个敢轻视这个少年,哪怕他没有强大的修为,仍旧没人敢轻视他,宁羽爬起身,手微微颤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就像是跌倒的孩子,却没哭,爬起来仍旧是那个孩子。 他抬了抬手中的铁片,走向覆甲校尉,不知为何,覆甲校尉却没动,长刃仍旧握在手中,面甲下看不清他的表情,宁羽自然不关心他如何,他只是走到他的跟前,双手握住铁片,直直的刺向覆甲校尉。 宁羽不会剑法,所以他刺的不好看,铁片在空中歪歪扭扭,完全没有什么规律可言,不是那飞剑杀人于无形的诡谲,不是江湖剑客醉心剑道的无比坚定,他只是刺得很慢,很慢,艰难的挪腾,极为吃力,像一只丑陋的虫子,颤抖不安,没有目标漫无目的的趴着,与那黑铁片的简陋十分的相配,可他刺得很认真。 对持的两人神色古怪,孙道儒剑道有成,从来没见过这般丑陋剑这般丑陋的剑法,凝于脸上的凝重有一瞬间悄然而散,指尖悄悄聚起的森然剑气不知何时消散一空,然后又聚起,可是目标却不是手握长枪的的周瑛,而是握着黑剑的宁羽。 站在光暗边缘的周瑛,看着那个执拗的身影,还有那柄稀奇古怪的黑铁片脸色古怪,这小子还真是异于常人,这剑耍得当真是,别具一格。 第五十二章 微冷 齐平的铁片终于刺中了覆甲校尉,出人意料的那精钢铁甲竟是没挡住没有锋刃的铁片. “噗嗤……”铁片就那般歪歪扭扭的刺入了覆甲校尉的身体内,这很不符合常理,就像那道雷光一般,没人知道一把破剑,一个一点剑法都不懂的少年,怎么就能刺伤了一位身经百战的校尉,可是它就是发生了。 宁羽两条胳膊有些无力,拔了两下没拔出来,咬了咬牙才加了几分力气,结果一屁股蹲在地上,让人惊讶的是那铁片竟然脱手而出,恰巧不巧的齐平剑尖直直的戳在宁羽的小腹上。 没破,连伤痕都没有,为什么没破呢,不明了。 宁羽终于恢复了一丝常态,或许是那一股戾气随着这一剑消散了许多,他的脸上竟是出现了一丝羞红,似乎恼羞成怒,剑法练成这般也该找块豆腐好好撞一下,竟然临末了给自己来了一剑。 宁羽爬起来,狠狠的踩了那柄铁片两脚,结果铁片连弯都没弯,揉了揉被铁片撞到的地方,有些疼,宁羽脸上出现一抹尴尬,连忙收起剑插入圆木中。 拉了拉肩上的藤条,拖着腿迈着步子走过覆甲校尉的身边,宁羽没再理会,覆甲校尉已经没了气息,那剑法虽然丑陋如他的字,可准头似乎还不错,直直的刺入了覆甲校尉的胸口,这就活不了了,于是便死了。 应为宁羽对于敌人从没有留手这种奇怪的说法,对敌人的慈悲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种说法才是正解,那种以德报怨的高尚行为在宁羽看来,不是傻子就是白痴,剩下一种那就是有阴谋。 不能怪宁羽的思想有些扭曲,他的道理便是这般,生命只有一次,死了就没了,这是个不算道理的道理,宁羽的命自然也只有一次,所以他很珍惜,他死了不会有那种仙袂飘飘的仙子投下一片叶子,然后自己就活了。 也不会有长着拖拉到地的雪白胡子的老人家,挥挥手中的拂尘,自己就立马蹦跶起来,当然了,更不会从自己身上冒出一片火焰,然后自己浴火重生,那是凤凰不是他,所以他只能小心翼翼的活着,活得卑微。 周瑛望着那个一步步迈得很踏实的少年,眸子里说不出的欣赏,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似乎是他这五年以来第一次笑,看着对面同样面露奇色的孙道儒,忍不住问道:“万竹山的风竹剑,这等境界剑气,你是青叶道人的徒弟,可是,道门的道士什么时候做了朝中的走狗,还有貌似你保护的人脑袋不太好,惹到了这么一个煞星。” 孙道儒的眉头皱了皱,手中剑诀悄悄运转,周身有淡淡的剑芒闪烁,平淡的说道:“此番下山是我的因果,与师门无关,只是了却一段尘缘罢了,所以,他不能死,也不能出事。 这小子大的手段确实怪异,可也只是装神弄鬼罢了,那小子若是要求死怨不得谁,你当真要插手到底?”他伏在背后的长剑微微轻鸣一声,冷冷的说道。 周瑛一摆一字长槍,漆黑的长槍在黑夜中划出一道星芒,针锋相对道:“虽然我也不怎么喜欢那小子,可这小子的行事我倒挺喜欢,既然收了报酬,自然要出点力,至于成不成,你大可一试!” 宁羽心无旁骛,拖着圆棍一步步的走,覆甲校尉的死似乎让那三十兵甲多了几分畏惧,他们结成槍盾阵势守在锦白色帷帐跟前,这是覆甲校尉下得最后的命令,一步不离,而宁羽的方向却不是帷帐,所以三十个甲士并没有像莽夫一般冲上来。 宁羽脚步一停,转过头,对那兵甲毫无表情的说道:“我不想打架,虽然我不怕打架,可我还有别的事情,我不是来杀人的,我只是来讲道理的,所以,不要来惹我,否则我会很生气的!” 宁羽手臂酸肿的疼,可他仍旧站在那高高的栓木跟前,双手握住绞绳,一点一点的放下那道小小的身影,轻微的响声,宁羽终于抬起了一直低沉的头。 脸上没有矫情的眼泪,小侍女是个爱笑的人,不去看那森白的身体上一道道串子花一样的道子,也不去看她狼藉一片的下体,宁羽轻轻解下束在她脖子上的绞绳,随后解下身上的青衣盖在她的身上,然后在她的旁边坐了下来。 拢了拢她散乱的头发,他仍旧不会扎发髻,所以他扎得很难看,宁羽缩了缩手,又伸出手抹去她脸颊两侧早已冻成冰道子的痕迹,她的眼睛中极力的想要看到这个世界的美好,可惜,似乎没有,她的脸不狰狞不恐怖,仍旧是那个爱笑的傻女孩,很好看。 宁羽拂过,一次,又一次,她始终没有合上双眼,宁羽声音嘶哑,呢喃道:“秀儿,来的有些晚了,总以为我是聪明的人,可到头来却发现最笨的就是我,你一定会说不是这样,对吧,嘿嘿,小丫头就是会说话,纸条我看了,字真丑,可比我的好看,真的。 你也没说有什么愿望,你虽然没说,可我总得做些什么,咱们萍水相逢,本想着分离之后,以后去帝都去看你,那时候,总会有机会把你带出来,可惜,这愿望实现不了了,那就做些马后炮的事情吧,丫头身世清苦,没有亲人,可总归有我这么个朋友不是,总该做些什么的,毕竟 除了我姐姐,你可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 那荷叶糕很好吃,我给了老酒鬼一块,这一块不给你了,总该给我留下点念想不是,还有小丫头你这么个朋友。 你不会怨我吧? 肯定不会,你这个笨笨傻傻的小丫头,哪会怨人!” 话音刚落,一直不肯合上的眼睛悄然合十,似乎在她的嘴角也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痕,很淡,可很好看。 宁羽笑了笑,可笑容总有些悲伤,摸了摸她的脑袋。 忽然他的手抖了抖,一件小东西忽然从她的发间掉落,一朵干枯的小花,不漂亮不美丽,映在宁羽的眼中却红了眼睛,宁羽颤抖着手捡起干枯的小花,重新放在她的耳边,理顺了一下她的头发,走也该漂漂亮亮的走不是。 当人想要聚精会神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总会有人或事来扰乱心境,宁羽很安静的守在小侍女的身边,自言自语的碎碎念,可偏偏有不长眼的家伙傻傻的挥着长刀冲了上来。 在宁羽看来这种人就是白痴,好好地活路不走,总喜欢拿着自己的脑袋往刀上撞,那两个甲士冲到离宁羽两丈远的地方,长刀已然举起,黑夜也遮掩不住他们脸上得逞的笑意。 寒春的夜晚没有雪,山风骤然加疾,却是不知为何,几片轻柔的雪翩然飘落,落在了两个甲士的身上,那雪极为漂亮,似乎多了一抹淡红色,不知为何山风没能吹动这雪,就只是落在了甲士身上,没有融化,却也没有冰凉的感觉,因为,雪在烧,着了甲士的精甲,于是精甲便在烧,着了甲士,于是甲士也在烧。 凄厉不似人声,两道剧烈挣扎的火人弃掉了手中的长刃,弃掉了头上的头甲,他也想弃掉身上的精甲,然而这种锁子甲穿起来麻烦,卸起来更麻烦,所以没救了,不知道他们临死之前后悔了没有,或许他们在疑惑,雪又怎么会燃烧,甲士身上没有可以引燃的布料,可精甲就是在燃烧,没人说过那是雪,那是磷火。 宁羽没理会那些惨叫,更没注意那些噤若寒蝉的兵甲,他已经说过了,他只是来讲道理的,他们不听,死了也怨不得谁,咧嘴一笑,望着小侍女说道:“你就安息在这里可好,这里是我的家乡,我的家就在这里,你肯定不会孤孤单单。 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呢,你见了他们帮我给他们带个好,就说,当年总会调皮捣蛋的孩子长大了,让他们不要担心,该往生就去吧,虽然我不相信有轮回,可总想着再遇到你们,嘿嘿,笨丫头,走吧,走吧,我还会回来的!” 宁羽拔出铁片,对着那栓木一阵乱砍,片刻之后,那根粗壮的栓木就变成了一堆木料,宁羽很仔细的将木头架起,抱着秀儿放到木架上,掏出火折子,还有一撮黑粉,轻轻一抖,那堆木料便灼灼的燃烧了起来。 宁羽杵着铁片一眨不眨的看着火光冲天,火势愈烈,宁羽似乎看到火光中一道身影在笑着朝他挥手,他抬起手挥了挥,有些僵硬,随后愤然转身,有些债慢慢还,可有些仇,须臾也等不了。 转身后,眸子通红,一股叫做疯狂的东西在蔓延,他一边走一边看着那三十个甲士,冷冷笑道:“你们难道听不懂人话吗,我不想打架,可你们逼我,那就打一场吧,其实,这辈子,我最讨厌兵甲。 你们吃着百姓辛辛苦苦种出来的东西,你们可有感恩,你们身上穿的铁甲那是穷苦人的血汗,你们用刀刃划过他们的喉咙时,心中可曾惭愧,人不做,做一条疯狗的狗,你们可有感到羞愧,你们既然都不做人了,那不死何为!” 兵甲戒备的对着宁羽,似乎宁羽的话还有些作用,有几个兵甲默默的低下了头,可绝大多数却质若未闻,看似是个伍长样子的甲士一举手中的刀刃,咆哮道:“无知小儿也敢妄谈,我们是守卫疆土的甲士,老子砍下的蛮子头颅都有一筐了,你妖言惑众,扰乱军心,该诛,列阵齐上,给我灭了他!” 第五十三章 不要怀疑我的话 宁羽嘲讽一笑,径直走了过去,身后的火光照耀着黑暗,似若狰狞,宁羽缓缓举起手中的铁片,却奇怪的是甲士没有一个能动弹,他双手握住铁片,然后刺出。 仰起头看着那个伍长问道:“是不是奇怪你为何不能动弹,是不是也很奇怪那个覆甲校尉死得憋屈,是不是心里想杀了我,我告诉你,你们不该不听人言,我说过我最讨厌兵甲,不是说说而已,是真的讨厌,没骗你!” 话落,宁羽又走向另一个,他仍旧握剑刺着,刺得很认真,虽然那剑像瞎了眼睛的醉汉一样,,可偏偏刺得准。 “噗噗噗噗……” 杀人很难,因为人会动,可杀稻草人却很简单,因为它们不会动,所以宁羽杀甲士也很简单,他刺得很认真,杀的也很认真,杀得累了,他就喘息几口气,然后继续杀,最后一剑落下,他终于距离那帷帐只有几步之遥了。 可有的时候咫尺却是天涯,宁羽就有这样的感觉,因为孙道儒那张可恶的脸又挡在了他的跟前,袖子上多了几个圆洞,周瑛也跟了过来,儒袍上也是多了几道口子,对宁羽拱拱手,说道:“他发疯了,挡不住!” 宁羽笑了笑,孙道儒横眉冷对,手中握着长剑,看着宁羽说道:“杀你也杀过了,心中戾气也该消了,你可知道他是谁,若你不想死,你还是离去吧,否则因果循环,你可知什么下场!” “滚你.妈.的因果!!” 宁羽红着眼睛,心中戾气弥生,嘲讽喝道:“果然像李叫花所说的那般,儒家伪君子,道家尽岸然,若是只有我自己的话,怕这会儿给我的就不是这样几句不痛不痒的话而是你手中的长剑,万竹山还真做了大堂朝的一条狗不成,今天杀不了你,总有一天我会登上万竹山,让你看看你他妈的因果是个什么玩意。 他是谁,他是谁与我有什么关系,我要杀他与他是谁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想讲一个道理而已。 嘿嘿…… 他就是皇帝又如何。 孙道儒,想不想看烟火!” 宁羽笑的灿烂,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几个手臂粗的圆筒,兀的,带着火星子的圆筒被宁羽扔了出去,他从来不跟人废话,只是拖延些时间罢了,手中的火折子被山风吹过红得发紫,筒子在空中翻滚。 孙道儒不是笨蛋,那几个圆筒自然不可能是柴火,就在落地之前,五道诡异剑芒悄然从天滚落,那筒子应然而断,可有一个例外,被剑芒击中竟然没碎却是滚进了帷帐,断开的筒子中间齐齐的开裂,却是空无一物,孙道儒脸色一变,脚下身法展开,如一阵风向帷帐而去! 虚九真一才是真正的诡道,宁羽从李叫花那里听来的,所以便用了,念了一声秀儿,烟花可好看了,可惜你没看到,你看,那就是烟花! 周瑛听不懂边上的小子到底在说些什么,以为他魔障了,刚要出手让他清醒一些,却还没来得及说话,一道狂暴的气流猛地从前面席卷而来,吹得他的长袍猎猎作响,连他头上的儒巾也被除歪了几分。 紧接着一道炸雷在耳畔炸裂。 “轰隆!” 周瑛被那气势推得往后挪了几寸,他可是修行者,若是要让他后退,这力道该多强,耳畔嗡嗡的响,大地似乎都在颤动,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就在不久前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只不过更大,更强烈。 火焰长龙拔地而起,一身巨响,惊了所有人,佳公子直接被一股巨大的气劲推翻在地上不知生死,那锦白色的帷帐轰然倒塌,天地间猛地一黑,没了光彩。 一片狼藉…… 宁羽坐在地上没心没肺的笑,你看,我没说错吧,烟花真漂亮,黑暗中,他狰狞如恶鬼。 再看身边的少年的时候心里竟是多了几分恐惧,这是人之常情,他没有修为,可没有修为那又有什么,手段,他不缺,杀人他不惧,心智,似乎没见过这等心智的少年。 最恐怖的是层出不穷的手段,挡住覆甲校尉的那一剑,他看不懂,挡住他去路的甲士如何身死,他也想不明白,可他做这一切竟然就只是因为一个小小的侍女,这才是他最可怕的地方,他怕死,却又不怕死,这种人,最好是与他没有交集。 锦白色帷帐似乎已经消失了,那通透的灯光隐没在了黑暗之中,唯有那不断燃烧的锦丝布料还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周瑛紧了紧手中的长槍,略微离宁羽远了几分,似乎离得近了会生出一种疯魔的想法一般。 火光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丝毫的减弱,似乎因为山风的缘故更加烈了几分,火光冲天烟尘滚滚,那名贵的檀木红木似乎很耐烧。 火焰中,孙道儒走了出来,多少有些狼狈,那火光无法真正伤了他,可他毕竟也是凡胎肉体,眉毛被烧去了一条,白色的长袍焦了摆角,发髻被震得偏了几分,有些滑稽,他背后多了一个人,脑袋斜歪在孙道儒的背上,似乎被震晕了。 宁羽坐在地上没动,背靠着藤篓,冷冷的望着佳公子,圆木静静的躺在自己的手边,嘴角啜着一抹笑,似乎在等着什么。 “咳咳……” 一阵急促的咳嗽声,佳公子转醒,撑着身体从孙道儒的背上挪开,他是堂堂大夏王爷,怎能样子这般难看,似乎被那股强大的气劲震伤了肺腑,嘴角咳出了缕缕血丝,他是背着身被掀飞,所以后背的骨头被震断了几根,轻微的一动便会钻心的疼,脸色煞白,略微看了看四周,眼睛怒睁,又是一口血涌出。 再看向坐在那里朝自己笑的少年的时候脸上布满杀机,他怒极而笑,也学着宁羽坐在地上,就算身受重伤,他仍旧还是那般优雅,雪白的袖子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气氛有些诡异。 宁羽与佳公子相对而坐,孙道儒在佳公子一侧,手中长剑有光在流动,剑气弥漫,周瑛站在宁羽一旁,手中长槍指天,槍尖有森然,槍芒争鸣。 黑暗中,几个人影在望着此地,还有那远远的地方,一辆黑鳞马车上,缺了一条眉毛的裘皮老人在喝着酒,马车中一个胖子眯着眼睛似乎在打盹,黑鳞马吭哧吭哧的打着响鼻,却是没有离开的打算。 佳公子强忍着肺腑的疼痛,坐得笔直,连眉头都没皱,他看着远处的宁羽,心头说不出的感觉,与这个奴隶多久没见了,一天,没有,连半天都不到,可怎么感觉好似许多年没见一般,就像故事中说的一样,受尽屈辱的奴隶得到了逆天的修为然后回来报仇了,将那身份高贵的仇人踩在脚下的感觉,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他表现得很淡然。 他看着宁羽说道:“小奴儿,你还真让本公子刮目相看,连离同亲自去杀你都没成功,想来是回不来了,可是本公子好奇,你是用什么手段逃出来的?” 宁羽咧嘴一笑,道:“公子又说笑了,离管家他可没杀我,又哪来的逃的说法,我们还秉烛夜谈了好久,只是他不怎么爱说话都是我说的,不过我们谈得很高兴,说了有关人生的事情,我告诉他人生四大悲,可是他不怎么喜欢,于是我们就谈了杀人与被杀的话题,我告诉他,杀人者人恒杀之,这个道理很对,可是他没懂。 我跟他说,做人不能太骄傲,谁都不是从祖宗十八代就是皇帝的,可他似乎没听得进去,一大把年纪的人还这么招摇,容易死得快。 我还告诉他,有一种快乐叫做看着别人痛苦自己快乐,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不妨你试试,可惜,他似乎没法试了,我还没说完,他就嗝屁了,本来我想我们还谈得不错的,可是他不高兴。 明明都动不了了还想杀我,我怎么能让他杀,于是我就杀了他一下,哪曾想他那么不禁杀,就杀了一下就死了,我以为他还挺喜欢我的,连死的时候都在看着我,可惜,死了!” 佳公子眉头皱了皱,也不知道是身体的痛苦还是对宁羽的不耐,对于离管家的死没有什么感觉,死了便死了,宁羽话里的嘲弄他自然听得明白,没有动怒,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仍旧平静的说道:“你既然可以离开,却为何有返回这里,这似乎是不智的做法,你若离开了,便没有人知道你的存在了,以你的聪明,自然会安排好后路,我猜离同追去的那个你便是你布下的局,离同死了,那里肯定还有一具你的尸体,这样不是很好吗,难道就为了一个贱婢,何苦白白浪费了这样一个局!” 宁羽双手抓住圆木,眼神变冷,说道:“她叫秀儿,再让我听到一个我不想听到的字,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把你送进这座死人坑,当一个真正的死人,哪怕你身边有个通玄的高手,不好怀疑我的话,你看,他们不相信,于是就成了那样!”宁羽指着那边的甲士说道。 第五十四章 鱼要臭,猫要瘦 佳公子眉头一蹙,薄薄的嘴唇闪过一丝刻薄,微微一笑,说道:“本公子说过要把她送与你,你本该去死,本公子说的话便没食言,你看,她挂在那多好,偷偷高密的人已经入了地府,说了怕你也不会感谢本公子,可本公子说话从来算话,你们作对同命鸳鸯不是很好,可你还活着,这样不美!” “我总觉得那些自以为是的人是笨蛋,可现在才发现原来他们也有可爱的地方,至少他们不会以为几句话就能杀了我,至少也要动动手才是,别动别动,你肋骨断了五根,有一根刺入了肺中,经脉乱成了鸟窝,装得很难受吧,何苦呢,想叫就叫出来便是,我不会笑话你的。” 佳公子这回不笑了,他是真的想杀了宁羽,这杀机从未这般强烈,忍着怒意,看着宁羽笑道:“小奴儿,本公子本是想收你做门客的,还想送你去文宗,你却逃了,似乎你辜负了本公子的好意,还真是浪费了本公子的一番苦心,本公子只好杀了你,不能为我所用也不能放虎归山,若是说,本公子现在收你做门下第一幕僚,你可会答应,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显然你懂得。” 宁羽忽然笑了,却是嘲笑,自然对着佳公子,道:“我治病的时候说过,我不吃那顿饭就没法给你治病,那噬心毒的味道不怎么地道,说这话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问一下,你的门客有多少人吃过这玩意!” 佳公子的眼神微微闪了闪,沉声说道:“我说没有你会不会觉得本公子虚伪!” 宁羽摇摇头,笑道:“不会,你不是虚伪,我有个疑问,到底是什么人才能教出你这样的人物,我在人身上不想看到的东西都在你的身上,你不是虚伪,只是我没有发现你的真诚而已,嘿嘿,就像你看到一个不美的女子又不想伤她的心,所以你只能跟她说,你长得并不丑,只是美得不明显。” 佳公子手抖了抖,脸上终于闪过一丝杀意,冷冷的看着宁羽笑道:“小奴儿,人贵有自知之明,螳臂当车,蜉蝣撼大树自古以来从来没有成功过,与本公子作对对你有什么好处,不就是一个小小的侍女,等去了帝都,就是锦绣阁的花魁,你若想要,本公子也会亲自送给你,你既然是聪明人,为何还会选错呢!” 宁羽摇了摇头,语气莫名道:“我果然没看错,我们还是没有共同的语言,,大抵就是,道不同不相与谋的意思,你不是虚伪,你已经虚伪的清新脱俗了,可我不喜欢你,很不喜欢。 借李叫花的话来说就是,就是擦再多迷香阁的香粉都从不住你那股浓浓的人渣味,不过,可惜了一副好皮囊。” 宁羽顿了顿,忽然脸上闪过一丝嘲讽,淡淡道:“公子千万别贱笑,笑多了容易把脸上的香粉抖下来,这样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您是个人渣,而不是个人了?” 佳公子面沉如水,沉默片刻后说道:“那就是没法谈下去了,你既然不愿意归于本公子门下,你又杀不了本公子,本公子是在想不明白,你为何不离开,那小侍女就这般重要,值得你搭上自己的性命,难道你真以为你能杀的了本公子!” 宁羽摇摇头,认真的说道:“其实我很想杀了你,这个诱惑很大,不过,想来想去还是算了,我只是一个弱小的人,没有强横的修为,不能挥挥手直接把你当蝼蚁灭掉,当然我也没有实力强大的修行者当护卫,更没有你身后让人胆寒的身份,所以我很遗憾我没法给秀儿报仇!” 佳公子不禁失笑,问道:“你既然报不了仇,那你坐在这里到底为了什么?” 宁羽淡淡一笑,回答道:“我只是在等一个人,我想跟他告别,顺便跟你讲一个道理而已,所以他们都误会了,误会了我的本意,他们都想杀我,我早就说过了,没人会想被杀,所以,我只能杀了他们,他们的性命都是爹娘给的,难道我的不是,秀儿的不是?所以我要跟你讲个道理!” “哦?你要讲道理,你要讲什么道理?”佳公子没理会他说的那些废话,只是对他所说的道理颇为感兴趣,于是便问了。 宁羽沉默了许久,然后很认真的摆了摆自己身上的衣裳,这衣裳是新穿上的,只是有些怪异,似乎是女子的衣服,却极为合身。 他抬头看着佳公子说道:“以前有一个少女,出身大世家,在家里有一只猫,猫很漂亮,很讨人的喜欢,可却有一天发生了一件怪事,家里的猫不抓耗子,整天望着挂在房檐上的一条干鱼使劲儿哭。 鱼挂到臭了,猫叫到瘦了,少女疑惑不解,很伤心,于是他父亲便请了德高望重的大师来看,大师看着那只猫许久,说了一句,此猫颇有慧根,有大善心,施主有福了,富商很高兴,赠了很多香油钱。 大师的徒弟小沙弥想这只猫望着鱼哭,必有其深意,便问师傅为什么猫不捉耗子,不吃鱼,而要对着鱼哭呢,是不是那只猫饿了,吃不到鱼才哭的。 大师叹口气,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鱼挂到臭了,猫叫到瘦了。” 说完,满脸皱纹苦笑成一朵老菊花,叹口气摇头道,“呜呼兮,哀哉。鱼要臭,猫要瘦,由它去吧,吾非猫,焉知猫之悲,吾亦非鱼,岂知鱼不知猫之悲,徒儿啊,你修行还不够啊,悟性怎能这般差,罚你去买一袋米,寺中的米缸空了。” 小沙弥挠挠头,觉得师傅的话很有禅机,只是没听懂,便去买米了,大师握着手中的佛珠,念了几句善哉善哉,便离开了。 于是,没过几日,鱼没了,猫死了!” 佳公子听得很认真,可却没听懂,淡淡的看了宁羽一眼,笑道:“小奴儿,这是什么道理,鱼要臭,猫要瘦,它自己想要谁拦得住,大师说得便是道理,这本就没有道理,难不成这还与你要杀本公子有关不成!” 宁羽似笑非笑的望着他,沉默片刻后摇头道:“自然没有道理,可你怎么知道鱼要臭,猫要瘦是出自它们的脑袋,你肯定不知道,那只猫的胡须断了三根,于是它就捕不了老鼠,而他的脚掌受了伤,那鱼挂在屋梁上,猫够不到,所以它哭,鱼自然就臭了,猫也就自然就瘦了,这就有了顺理成章的道理。 本来猫不会死,可那个和尚说猫有慧根,在参悟禅机,别人于是就将喂它吃东西的想法抛之脑后,一只会参悟禅机的猫,多稀奇,可怜一只捕不了耗子的猫,只能望鱼兴叹,最后活活饿死了,那小沙弥看得明白许多,可惜他的师父却误导了他,嘿嘿,于是没有道理的鱼要臭猫要瘦的道理就真的成了道理,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公子,你是那只悲伤的猫,是那个白痴一样的少女,又或是心思单纯的小沙弥,自以为是的老和尚,还是那只挂在屋梁上的默默的鱼?” 佳公子眼角闪过一丝怒意,胸口又痛了几分,闷哼了一声,微微沉声了一会儿,说道:“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宁羽看着佳公子平静的说道:“世间有许多的道理,人有生便有死,有黑夜便有白日,天冷了需要穿衣服,风沙吹进眼睛里会难受,猫自然要捕耗子,你既然明白了,那我自然要杀你,你自然要死,这不是道理?这就是道理。 我杀不了你,这是事实,可你也杀不了我,虽然你认为你有,可是你真没有,你看,我就坐在这里,你却杀不了我。” “逞一时口舌之快,你就能杀得了本公子,本公子看来你就是那只活活笨死的猫。”佳公子冷冷道。 “秀儿那丫头其实挺笨的,我早就告诉过她,那个长相漂亮的公子是只披着人皮的畜生,早就该死了,于是我就给了她一朵花,让她遇到危险的时候捏碎,可这个笨笨傻傻的丫头还以为是我送给她的礼物,舍不得捏碎,那东西叫千日红,只要她捏碎了,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听我讲道理。 那个少女不懂猫与鱼,猫死了,于是她很伤心,于是他的父亲很生气,恼羞成怒,掀了那座庙,老和尚逃了,小沙弥却因为不愿离开活活被瓦砾砸死,你自然没有悔意,因为这些在你看来都是理所当然。 少女在家人眼中自然是个乖乖女,于是所有人都没有怪她,就像当初那个少女为了好玩用剪刀剪了猫的胡须,她还想看看猫是不是真的有九条命,便将它从六层塔上扔了下来,猫没死,却断了腿,少女感觉很无趣,便捉了家中水塘中的锦鲤,把它挂在屋梁上,想要看看鱼没了水会死吗。 你只是个家底殷实,被无聊的称之为好奇心的恶心东西宠坏的少女,只是为何所有人都受了惩罚,为何你没有,这有什么道理。 那只猫可怜吗,很可怜,鱼可怜吗,或许吧。 而谁又在乎过那个心思单纯的小沙弥,他该死吗,自然不该死,没有谁生下来就是该死的,这是一个简单的道理,可这样三岁孩童都懂得的道理,为何你们不懂!” 他语气平淡,似乎就在讲一个道理,也只是一个道理而已,却落地有声,一个个字砸在所有人的心头。 第五十五章 吾心安处是吾乡 没有人说话,那是因为他们说不出,一些道理很简单,世人皆懂,可有些道理也很简单,他们却不懂。 这是为什么,因为人会在潜意识里抛弃不偏向自己的道理,这是个很奇怪的问题,没有谁生下来就该死,这就是个简单的道理,可从来没有人认真思考过这个道理,他们认为说出来没有任何意义所以他们不说。 宁羽看着对面的两个人,脸上没有笑,他继续说道:“我说这些只是讲一个道理,你们听不听与我无关,但请你们以后不要试图用你那种白痴想法企图让别人顺从你们的意愿,因为那样真的很白痴。 现在我报不了仇,可不代表以后报不了,时间这种东西很奇怪,哪怕你有天大的力量,也不能试图改变它,就像十年前,你一定不知道你现在会变得这么白痴!” 佳公子盯着他的脸,似乎要在他脸上看出一朵花来,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之后忽然大笑一声,像个高高在上俯视天下的巨人,对宁羽说道:“你说的有道理,但还有一些别的道理,如果你没有强大的力量的话,你就连讲道理的机会都没有,你只不过是狐假虎威而已,卑微的人企图用这些道理掩藏自己的卑微,装潢自己的尊严,这样的尊严有时候是会没命的!” 宁羽抬抬头,微笑着问佳公子道:“公子,你可是在威胁我?” 佳公子畅快一笑,答道:“自然就是威胁,本公子时间金贵的很,你认为本公子有闲工夫跟你扯皮,棋差一招,满盘皆输的道理你或许不懂,本公子就教教你。 你本该一走了之,多好,可偏偏天国有路你不走,地府无门你走进来,你当真以为本公子拿你没办法,只是陪你演出戏,你这只毛皮猴子演得很精彩,不过是时候该落幕了。” 话音刚落,本该指向孙道儒的长槍漠然一转,却是兵锋冷冷的对着宁羽,那硕大槍头上的一抹寒芒撩过一抹森然,周瑛侧着脸看不清这时他脸上的表情,宁羽猜一定很精彩。 “啪啪啪……”声音响亮。 宁羽表现得很平淡,转过头看着佳公子,然后问道:“我很佩服你,为了捕住我这只漏网之鱼,你这个渔夫竟然也脱了衣服下了水,这本钱下得有些大,公子,你也不是个真正的赌徒!” 佳公子难得畅快的大笑,他很喜欢这种将敌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快然,脸上带着一抹兴奋,像个胜利这宣布自己的胜利宣言,对着宁羽说道:“本公子说过了,有些道理你没法讲,需要强大的力量,似乎这种力量很好用。 小奴儿,你很聪明,本公子从未见过你这样的人,你也很有能耐,为了将你抓住,本公子可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不过,这没什么,本公子最讨厌的就是让人惦记,这种感觉很不好,所以,将你扼杀是最好的选择,你可有什么遗言!” 宁羽微微一笑,说道:“似乎你还没有捉住我,这话没有道理。” “你手段诡谲,可总得有得施展才行,你大可一试,只要你动一下,你旁边的长槍就会在你身上填一个窟窿,本公子很欣赏你,可对于冥顽不灵的人却不怎么喜欢,所以,你去死是最好的选择!” 宁羽没理会他的废话,反而转过头,对周瑛说道:“大当家,我跟你说过没有,不喜欢跟我做朋友,那也别站在我的对面,哦,或许我忘记说了,那我就跟你说一遍。 不喜欢跟我做朋友,千万不要站在我的对面,这样很危险。” 宁羽再次转过头,看着佳公子说道:“你这手见缝插针用的极为熟稔,怕在帝都没少用,我还好奇为何石楼上的十架弩车突然就没了声响,现在大抵明白了,这手渔翁得利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公子好计谋,敢问,我的耳朵告诉我,至少有三千骑围在我的四周,对吧?” 佳公子面色一惊,看了他一眼,缓缓点头,宁羽没有奇怪,只是看着佳公子沉默了许久。 “你是白痴吗?”宁羽忽然说道。 佳公子似乎没听清楚,宁羽于是又说道:“你是白痴吗?” 佳公子很生气,他自然不是白痴,白痴会在这里听他讲道理?这个奴隶已经一次次挑战他的尊严了,所以他决定给他教训,似乎死是最好的教训,在这个死人坑已经待了许久,他已经受够了这股腐朽的气息。 佳公子再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说道:“小奴儿,你的时辰到了。” 宁羽眯了眯眼睛,嘴角闪过一丝嘲讽,看着佳公子道:“或许你要遗憾了,你今天可能杀不了我了。” 众人一惊,却是没听明白他的话,宁羽不在乎,顿了顿,抬头说道:“你的耳朵似乎没有毛病,可为何听不懂人话,我说我是来等人告别的,顺便跟你们讲个道理,现在道理讲完了,该是告别的时候了,你听……” 宁羽话音刚落,忽然传出一道极为沉闷的声响,就像是沉木敲打古钟的声响,不知从何处飘荡而来一股股烟尘,似乎是从天坑中传出。 “咔咔……”地面忽然离开了一道裂缝,远处传来了一声惨叫,似乎被裂缝吞噬了,又是一道沉闷的声音撞击心口,地面似乎斜了。 “地龙翻身,快逃……”黑暗中,不知是谁吼了一句,于是,天地乱了。 天坑之下,黑石洞中,无风亦无雨。 昏暗的石洞,灯盏却是无风有些摇曳,潮湿的洞顶凝结了一滴水珠,饱满像颗珍珠,却是悬而未落,石洞中没有了那般脏乱,地上的石碗被叠放在了一旁,那散乱的东西也都被整整齐齐的摆好,虽然不多,可石洞却是干净了不少。 醉汉端坐在石床上,后背挺直,双腿盘坐,身上的长衣是宁羽留下的锦衣,穿在他身上极为贴合,头发被他打理的极为整齐,脸上杂乱的胡须全然消失,他就像讲书的先生,很儒雅,很淡泊,已然在石洞活了七年的叫花这一刻就真的是秀才了。 他右手抓了抓,什么都没有,他自嘲一声,身边早已没了笔,却总忘了,左手边放着一个黄心葫芦,他看了几眼拿过打开葫芦嘴,一股清香缠绕在鼻尖,不知为何,眼神有些幽远,从那清冽的酒中似乎看到了什么,微微抬手,酒葫芦到了嘴边,醉汉忽然一停。 “你再喝酒,我就不理你了哦,这次我说到做到,不骗你哦!”耳边悦耳的声音犹在,醉汉放下酒葫芦,脸上难得显出一分温柔,讪讪笑了笑,缩缩手,呢喃道:“不喝了,不喝了……” 醉汉眼睛有些朦胧,似乎看到了一座山,山上有座土地庙,庙前的那株杏子树边,那个穿着鹅黄衣裳的女子,俏皮的朝着他招手,鹅黄衣裳配黄杏,娇颜少女脸上分外明媚,还有一株泛了一抹粉红的桃树。 年轻时下山行走江湖,去得地方多了,却独独在那座小山上停下了脚步,曾在庙前埋下一株桃花,因为那个女子说,杏树太孤单,有个伴总是好的,没有细心打料,却长得郁郁。 当初以为,不闯出名头便配不上这般女子,以为不出多久便能天下无敌,这般名头便可与你相配,便定下了一年之约,你说男子汉就该如此,于是,过离宗,折了五君的气魄,闯文宗,斗七秀,鸾凤台上折过桂,大朝堂的斗过法,可惜,自以为是的以为,早就该明白,你这般奇女子,怎能是平常人。 龙象宫初见你,我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说这怎么行,我喜欢看你为我而潇洒,我只是个小女子,怎么不希望我中意的男儿有这般风姿,我说我娶你可好,你说好。 可是有些人不让,我说不让就打到让为止,记得你笑得真好看,我说我身上的长衣是不是有些寒酸,你当即就扯去了外面的凤衣,里面着了鹅黄色的衣裳,原来你早就准备好了,那个时候你笑得真好看。 你真傻,舍弃了当皇后的机会,却傻乎乎的跟我隐没于田间,你还说我们以后会有两个孩儿,女孩呢叫笑笑,男孩叫扶摇,我问为何不一样,你说男儿就该像你,扶摇直上九万里,女孩就该平平淡淡,一生开心,我说好啊,我怎么就没想到…… 你还是那么傻,不就是来了两个惊神境的老不死吗,那又有何惧,你怎么就傻乎乎的跟他们走了,你把自己都交给我了,我为何不能为了你做点什么,我冲进天象宫,见到了你,你瘦了好多,我说跟我走,这次你却摇头,你说走不了了,我问为什么,你只是笑着不说话,我说我陪你,你说我还有别的事情做,我问什么,你始终不说话。 为什么我抱住你的时候,你浑身是血,你笑着说我笑得真难看,不过,我还是喜欢看你为我打架,这样才能像寻常家女孩子那般,而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天命女,你说再为我打一架好吗,我便说好。 那阵势真大,大夏十大王将来了七个,五宗,各大门派,嘿嘿,原来我已经入魔了,什么是魔,总是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我从来不怕打架的,你明明知道,可你为何要用你的命换我的命,他们放我走了,可是他们不让我带你走,我恨自己为什么答应你不能自绝,这样就能死在一块了。 画地为牢,证道得长生,没了你,这世上还有什么不可舍弃,独活,可笑,可有什么比做神仙更无趣的事情,你说你最喜欢看我打架,于是我就从山中走了出来,打架,那就打吧,你没看到那些人脸上的样子,好多人都是手下败将,你一定会笑的,可惜,没打过,还断了一条腿,还进了这死人呆的地方,多可怜。 不可怜,我可没有自绝,这便能见到你了,那个可恶的臭小子,居然将我这个废人给救活了,一个小乞丐,还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嘿嘿,这小子的性子像你,说我是狗屁秀才,这小子鬼主意多得很,你一定会喜欢,对了,我给他起了个名字,叫扶摇。 玉门关长大了,你交给我的时候只有巴掌大,现在都这般大了,可惜苦了它,它很想你,我便自私的带它去见你,你不会怪我吧,一定不会的,你从来都没怪过我。 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自作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万里归来年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此地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那盏枯灯泛着昏暗的黄晕,烛心弱了几分,石洞中颜色渐暗,醉汉视线模糊,如垂暮之人昏昏然,打起了瞌睡,怀中的灰毛猴子蜷缩在他的怀里,一双眼睛中泛着泪水,抓着醉汉的衣襟摇了摇,有些吃力的睁开眼睛,摸了摸玉门关的脑袋,望见了一袭鹅黄色的衣裳,一株杏子黄,一抹桃花红。 他轻声道:“黄儿,你来接我了……” 书生已是将死之人,合十双眼,仍是颤抖着手向前伸着…… 一拢鹅黄从油灯中伸展,握住了书生抬起的手,一道清脆的声音淡淡响起,“笑然……” 人生难得十不全,此生已是足矣…… “啪……”书生抬起的手臂重重落下,嘴角犹带笑意然…… “吱吱……”玉门关似乎有些冷了,紧紧抱着书生的衣襟又蜷缩了几分,缓缓合上了眼睛。 洞顶那滴饱满的水珠的张力终于拉不住水珠离去的态度,轻轻的滴落,水滴轻轻本就没有多大的声响,所以悄无声息,却恰巧不巧的打在那盏油灯的角沿上,昏暗的油灯啪嚓落在地面,摔得粉碎,人死灯灭,何其悲,何其幸…… 那灯火如银瓶乍破水浆迸,几粒俏皮的火星蹦跶了两下落到了一个墙上的小洞中,忽然泛起一丝烟火,真好看,猛然间如吐息的火龙,滚滚灼世,悄然在黑暗中蔓延…… 宁羽站在不断翻腾的地上笑着,笑的很开心,可为何眼中却啜着泪,不是因为他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只因为这片土地有他爱的人,所以他笑,他是在道别,作别那些逝去的人,所以他哭,没人能懂他,他便不要人懂,他只是一个少年,也只是一个少年。 宁羽没走,可不代表其他人没走,在喊出地龙翻身的一瞬间,孙道儒便抓住佳公子的衣裳向天空掠去,没去管身处这鬼地方的宁羽,事分缓急轻重,这时候自然逃命要紧,那可是地龙翻身,一个不小心小命就交代在这里了。 那个模样身段上佳的花魁哭喊着拉着佳公子的衣袖,大抵是想随着一同出去,佳公子薄凉的嘴唇微微一笑,送出去的却是一只脚掌,于是,像是朵花的花魁被地龙吞了,没人去可惜。 佳公子离开时看向宁羽的眼神很凶厉,似乎是想吃了他,还有心疼的意思,也对,大夏从来战马就少,这一次一次坑死了三千战骑,搁谁心窝里都会心疼,宁羽自然无视,这叫不作不会死,况且眼神又杀不了人。 周瑛也走了,带着他的伤病败将逃走了,走的时候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惊惧,那是在怕自己吗,堂堂一个通玄境的大修行者竟然会怕自己这个普通人,真可笑,逃起来真难看,像只老鼠,宁羽很鄙视。 这两人自然能凭着高深的修为冲出这等绝地,可那作为佳公子后手的三千骑甲士就没有这般幸运了,地龙翻身,人仰马翻,几乎就在一瞬间便被幽深的地缝所吞噬。 天崩地裂 刹那间,地崩山摧,一道道噬人的火蛇从裂缝中喷涌而出,吞噬着所有的生灵,那边这边的石楼如豆腐般纷纷倒塌,同时,无数道疯狂的滚石火龙,向四面八方冲射而出。 整个广袤无垠的大地,无数的山川荒壁,仿佛都在那么一刻,听到了那一声疯狂的咆哮耸立了千万年的深沉低吼,大地仿佛也在颤抖,无数的猛兽飞禽惊惶失措,那围绕三面的山峰,在巨响轰鸣声中,在遮天蔽日的黑尘里,轰然倒塌。 恍若灭世。 宁羽在这般景象中闲庭信步,似乎像个调皮的孩子在自己家中俏皮的踩着地上不断被风刮起的秋叶,春雷阵阵,似乎在敲打着大地,宁羽抬头看了一眼那里,那里有自己的亲人,那里有自己的挚友,那里,有自己的一切一切,现在都没有了,所以他该离去了。 宁羽不耐烦的挥了挥耳边挥之不去的声音,耳边声音犹在:“山中相送罢,日暮掩柴扉。春草明年绿,公子归不归?” 宁羽停了停,眼中啜着泪,看着朦胧的黑夜,看到了那株白果树,看到了那张摇椅,还有树下的人,挥手哽咽呢喃:“归了,归了!” “轰隆……”这一片大地轰然湮灭,烟尘直冲天际。 便在这时,烟火中忽然传出一声淡淡的啼鸣,一道青色的影子猛地穿出,冲向天际,像一只出水的鲲,化而为鹏,扶摇直上九万里…… 第一章 金抹额,吃胭脂 梅林古道马迟迟,高柳乱蝉栖。夕阳岛外,秋风原上,目断四天垂。归云一去无踪迹,何处是前期?狎兴生疏,酒徒萧索,不似去年时。 梅林古道,横亘在大夏西南横跨燕云与西州的一条土龙,这条古道存在的时间比大夏存在的时间还要长许久,是中原商人进入西北蛮地唯一的去路,千里不见人烟的戈壁滩上却是被生生开辟出这样一条生路,雄关今犹在。 梅林古道一通十八关,便有那天下最为雄壮的梅子关,高十丈,宽百丈的雄关至今犹在。 哪怕十八关已去其七八,失去了它以往的作用,可仍旧屹立在那,自从关外蛮荒之人的天狼国度被攻破开始,除却梅子关,所有的古关都湮没在历史这条什么都吃的长河中。 这条古时为了战事与商业开辟的古道已经随着蛮荒的落寞而失去作用,那时的古关十八城只剩如今的剑阁城,古时的梅子林也已经消失,却仍旧能从两边的裸露在沙土上的枯木上隐约看得出当初的繁华。 没有那种浩瀚的荒凉感,太阳升起,便给这片大地增添了一抹颜色,逐渐便升起了那种歪歪扭扭的弯曲的空气。 梅林古道上逐渐多了洋洋洒洒的些许黑点,那是从东边归来的商贩,土戈马上全是沉甸甸的货物,这是拼了性命也要守住的东西,这可是拼了性命才跨越了这千里的长廊运回来的,死雨刚过,这里干裂的要命,人提不起兴头,马自然更没有,全都低垂着头。 为首面目缭乱的中年马夫拎起皮囊在嘴唇边抹了抹,已然出现了几条裂痕的嘴唇张了张,不再那般难受,然后将皮囊挂在马背上,抬头看了一眼望不到头的戈壁滩,眼中却没有什么苦涩的神色,反倒是欣喜躲过其他。 摸了摸怀中的拨浪鼓,家里的闺女早就想要了,这会总算陶腾到浣城锦罗的玩意,出门已经半年了,也不知道自己两岁多的女儿长大了多少,不,应该已经三岁了吧。 春娘操持家业是把好手自然不用担心,想到自己的妻儿心里就像喝了蜜一样甜,瞅了瞅身后萎靡不振的马队,心中不安的感觉又大了几分,他还是扯着干裂的嗓子吆喝道:“崽子们,前面就到梅林了,再过一天就到家了,结了这批货,咱们能快活几年,都给我打起精神,梅林的马贼可不会给你们打盹的时间,都想想家中的婆娘孩子!” 汉子的话起了些作用,那些年岁显然不大的汉子仅露着的一双活泛的眸子散乱的向四周瞅着,见没有马贼的影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梅林古道的马贼都是些没有人性的屠夫,杀人从来不眨眼,连人都不放过,来无影去无踪,相传都是些吃人的妖怪,已经劫了三个马队,无一生还,唯一一个活着回到剑阁的人全身被砍了五十三刀,活活淌血淌死了,这是马贼故意的。 剑阁的商贩都没人敢去东面的浣城了,汉子是个胆大人,不胆大也没有办法,家中孩子还要养活,所以寻了几个胆大的,凑了家底来浣城买了这批货,回到剑阁一转手那便是至少五倍的纯利,自家的婆娘一直想要苏瑾记的龙凤钗子,自己始终没答应,这会阔气一把,便买了,省的家里婆娘老说自个小气,白跟了自己,这回就让她闭嘴还欢喜。 日头越升越高,汉子们都将夜里穿上的皮袄接下来,换上清凉的纱衣,仅露一双眼睛,都满含着希望,日上中天,这便是人一天中除了子时之外精神最为萎靡的时候,也是最松懈的时间,人一旦松懈,那便容易出事,为首的汉子没松懈,眼睛瞪得像铜铃,这一次一定不能出事。 长长的马队经过一处沙丘,这个时间是没有风的,所以四周的一些都很静,静得异乎寻常,当马队经过沙丘,一处隆起的沙丘忽然有几粒沙粒滚落,像是流沙陷了下去,然后又是轻微动了动,随即一处小小的凸沙丘快速的滚动了起来,长长的马队四周同时滚动,临近马匹,有什么东西破沙而出。 为首的汉子身体一震,下意识抽出一侧的直刀,咆哮道:“抽刀,是沙贼!” “刺啦……” 只见一个个身穿土黄色麻衣的蒙面人悄然冲出沙中,轻巧一滚,在马队中一阵阵的翻滚。 “嘶嘶……” 土戈马凄厉的叫声响起,只见那一个个身材矮小的人手中抓着一柄臂长斩马.刀,灵巧的挥动,土戈马的马腿一瞬间便被砍去了四肢,重重的跌落,黄沙滚着血水成了粘球,只是眨眼的功夫,四十匹马便有半数都陨殁。 马队的人都是这片黄沙地养育的男人,血液中天生就带着凶性,而且刀工娴熟,最是能杀人,猛然从马背上幡然滚落,反握直刀重重刺入地下,噗的轻微一声,一道血箭顺着直刀喷出,落了汉子一脸,汉子狰狞一笑,拖着直刀就冲了出去,这批货物就是他的命,想要他的命那怎么行,所以他要先杀了这帮狗崽子。 沙贼同样是马贼,却是马贼中专门做砍马腿下绊子阴险勾当的人,也是专门放哨找野子的眼线,他们会在砍了马腿之后迅速离开报信,这样马队走不了多远,便会受到马贼的屠戮。 他们身材矮小,不受别人待见,却是不能小觑,这帮沙贼显然受过专门的训练,三五一队,专门挑落单的马夫上手,抹脖子,砍脚跟,踢胯下,掏心窝子,阴险手段用的熟稔,片刻的功夫,就有三个马夫遭了毒手,可沙贼的战斗力不足,已经有好几个沙贼葬身黄沙中。 没人敢小觑马贼,可若是小觑了这些马队的汉子同样会死的很惨,为首的汉子身上的洁白纱衣布满鲜血,他本就是边漠卒军退下来的伍长,娶了婆娘便没了那股子冲锋陷阵的念头,就平淡了下来,可不代表他那股子血腥就因此而磨灭了,军中杀人杀出的手段这些年也没丢,这会儿他的手中就已经添了三四条人命,他知道这些沙贼只是开头,后面还有大角等着,所以不能久留。 荒原上的马贼不是中原的土匪,讲求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那般只求财不求性命的手段,这里的世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人喜欢仁慈,因为那与死亡是相同的,世界上什么人最安全,自然是死人,所以马贼从来不废话,直接杀了一了百了。 沙贼死光了,这本就是合理的事情,他们想要往外冲,去报信,可为首汉子心中早有计较哪能容得他们离开引来更大的马贼,没人在乎那些又小又丑的沙贼,死了就死了,手中沾染了不知多少血腥,死后早晚要下十八层地狱,可马夫死了八个,这让满身是血的汉子心疼,不是心疼那些货物,只是没法跟翘首以盼的婆娘孩子没法交代。 汉子重重的吐了一口血沫子,撂了撂裤腿,他娘的被这些狗崽子砍中了小腿,没理会翻着卷子的森白血肉,从地上抓了一把滚烫的黄沙按在伤口上,眉头一紧死死的咬住牙关,疼痛会在片刻后减轻不少,果然,被滚烫黄沙封住的伤口不再流血。 少了十五匹土戈马这让汉子同样心疼,都被沙贼拖进了沙中的死穴找不到了,可恶的狗崽子,汉子沉闷的捶了捶自己的胸口,发泄自己心中的恨意,死去兄弟们也注定回不去了,因为这个时候货物比人命更重,何况是尸体。 只有货物回去了他们的亲人才能活下去,汉子狠狠地咬咬牙,舍去不忍,说道:“背上货物,我们快走,不出多久马贼的黑鸦就会追来,把兄弟们埋了,还有这些狗崽子,身上裹上黄沙掩盖血腥味,我们得活着回去!” 其余的马夫看着死去的兄弟脸上露出悲切的神色,手上的动作却是不停,不出一会儿一个一丈宽的大坑就掏了出来,摆正兄弟们的尸首,这算是最后的拜别与敬重,没有酒送行,不是舍不得,只是那些黑鸦的鼻子比鬣狗还灵,他们不敢冒险。 至于那些该死的沙贼,随便挖坑一埋便是没人会对他们露出表情,重新整装,汉子们忍受着身上的痛苦,急匆匆的赶路,不怕留下痕迹,因为在这地方风沙一吹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 可当众人离开之后,谁都没有一处平静的沙地上几颗沙粒微微一动如流沙般陷了下去。 急匆匆赶路倒是快了不少,可坏处同样,有几个马夫开始虚脱,这是脱水的毛病,喝水也不管用,所以他们便解下自己身上的货物,皮囊中的水早就干涸了,笑着跟别人挥别,让为首汉子回去多分些钱财给自己的婆娘,能改嫁就再找个人家嫁了吧,给他生了个八斤的胖小子这辈子都会感激她不求他守贞,为首汉子红着眼骂了一句狗.娘的便不敢多留,那没用,几个马夫自己找了处沙坑,自己埋了自己,死去之时脸上挂着笑意。 “咚咚咚……” 沉闷撞击地面的声响逐渐拉进,浩浩荡荡约有百骑身着黑沙的马队驻足,马匹比土戈马要好不少,是北面的寒马,虽然是血脉不纯,可终究比一般的马要好上不少。为首的人左脸一道狰狞的刀疤,像是老槐树干枯皮上的沟痕,一双刀子眼充满杀意,淡淡的看了一眼黄沙,手中荆棘马鞭猛然在空气中炸响,冷冷说道:“挖出来,喂黑鸦!” 当即就有几个人翻身下马去挖开那黄沙,刀疤脸锋利的眼睛瞅了一眼漫天的黄沙,手中长鞭狠狠挥在马屁股上,黑马一骑当先飞快的冲了出去,顿时马匹踏出的黄沙弥漫了天地。 忽然几声难听的叫声传来,几个乌黑的影子猛地俯冲而下,地上的几具尸体顿时染血,一只黑影角喙锋利,身子一缩,整个身体钻进了那人的身体中,一瞬间,毛骨悚然。 黄沙已然开始泛滥了,马队首领的汉子心中有些焦急,这风一旦开始吹不到星辰漫天那就不会停止,这个时间本该休息才对,可是他不敢,马队不能停,虽然又死掉了三匹马一个马夫,货物扔掉了两成,但停下了或许一成也不会留下心中默默算了算,离剑阁的距离不远了,忽然远处出现了一抹黑影,很小很小,但是在汉子的眼中却很大,那边是剑阁,终于能回家了。 心头的激动难以掩藏,为首汉子大啸一声,刚要说话,却猛地回头,地面传来一阵阵震动的响声,他知道那是马蹄踏在地上踏出的声音,那句话没说出噎在嗓子中很难受,脸上望着身后出现更大的一抹黑影,兴奋的脸色逐渐被绝望代替。 “逃……”汉子发出了最后的命令,虽然见到了剑阁城,但所有人都知道这里离那里还有好远的路,马队积聚在一起目标太大,所以化整为零才最安全,货物没法顾及了,只带了很少的一部分,轰的一声,马队四散而冲,马贼近了,刀疤脸望着四散如同鸟兽的马夫冷冷一笑,抬起长鞭轻轻一挥,于是他身后的百余骑嚎叫一声便冲了出去。 马贼手中拿的都是弯刀,这玩意攻击距离不远,可杀人利索,刀刃极为细薄,刀背却有些厚,这样容易发力,刀柄不长却通柄连贯,砍在身上那就是一道深深的口子。 马贼不停的晃动着手中的弯刀,这似乎是马贼的招牌动作,可这并不仅仅是个噱头,嗥叫有震慑人心的作用,而挥动弯刀会使自己臂膀舒筋活络,杀起人来手不至于僵硬。 像是狼对羊的捕猎,没有丝毫的公平可言,往往两三个人追不一个,弯刀下的亡魂已经多了好几条,为首汉子眼眶通红,风声不停从耳边掠过,生疼,可这又怎么及得上身后那些兄弟们的惨叫,这让他的心像是被野狼撕裂一般,可他终究不能停下来,死,他不怕,可他怕见不到自己的闺女,自己的礼物还没送给她呢,怎么能死。 忽然,他的眼睛进了风沙,似乎眼前多了一道人影,汉子晃晃脑袋,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可就在这时,自己胯下的土戈马忽然凄厉的惨叫一声,没有丝毫征兆的重重倒地,没了声响,就像是被人一巴掌拍在地上一般。 汉子一呆,自己的眼前怎么多了一道身影,是个女子,长得真好看,身姿曼妙,额头的金貂抹额缀着一点绛红,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漂亮的女子。 汉子呆呆的,手脚都没了气力,低头一看,胸口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柄刀,那是自己的血,吧嗒吧嗒落在黄沙中被黄沙吞噬,滋喇一声,那个好看的女子把刀抽了回去。 于是,汉子壮硕的身体轰然倒地掠起一阵沙尘,眼睛有些睁不开了,颤抖着手在怀里掏了掏,一个精巧的拨浪鼓鼓坠轻轻一荡。 “咚……” 声音清脆,汉子看着拨浪鼓,嘴角戳起一抹笑意,手动了动,似乎把那女子看成了自己的女儿,吧嗒,拨浪鼓摔落在汉子的手边,沾了汉子的一抹血,手落,汉子气绝! 女子抓起刀放在唇边舔了舔,弯下小蛮腰捡起那只沾了血的拨浪鼓,放在耳边轻轻摇了摇,“咚咚……” 声音清脆,真好听。 女子展颜一笑,嘴角一抹血红,像是吃了胭脂…… 第二章 大漠有间古庙 风沙滚滚,混着血与泪一起湮灭在其中,风愈演愈烈,尸身被风沙掩埋,掩藏了所有的痕迹,马贼已经退去,来无影去无踪从来都是他们的作风,土戈马自然同样被掠走,这等荒凉之地,吃食总是不够,马这种东西虽然不好吃,但却耐吃,是不可多得的肉食。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夕阳中的荒漠戈壁美得令人震撼,那种荒凉的意境若是没有亲身感触是不会有体会的,滚滚黄沙中走来了一道身影,并不是很高,身上拢着一件袍子,身后背着一个巨大的藤篓,那道瘦弱的身影在风沙中艰难的走着。 那人自然就是离开了天坑的宁羽,他将身上的长袍悄悄拉开一道口子,一滩黄沙从里面倒出,这就是在荒漠中行走的坏处,呆的久了,风沙会倒灌进衣服中,宁羽脸上闪过一道厌色,极为不满的咕哝几声,低了低头,继续裹了裹衣服继续往前走,天黑之前怕是走不到可以歇脚的地方了。 走着走着,脚下忽然被什么绊了一下,宁羽一个趔趄,刚要骂,却停住了身子,风沙掩藏的东西会随着风沙显露然后掩藏,直到被沙丘所埋葬,宁羽皱了皱眉头,没什么忌讳,这说不定会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挖出那具尸体,宁羽皱了皱眉,这人似乎是个军人,可又没有那股桀骜的感觉,汉子的脸极为坚毅,还有沧桑,是个经历过事情的汉子,白纱内里的衣裳针脚很密,可能是他妻子在油灯下一阵一阵缝的,别人不可能下这么多针。 可惜,死去已经有几个时辰了,心口中了一刀,干净利落,他不懂刀法,可那伤口没有一丝的缺憾,杀他的人显然是个高手,看他脸上那憧憬的神情微微叹了口气,或许他死的时候还在想着谁吧,探出手将他没有闭上的眼睛合十,死不瞑目进不了地府。 宁羽看了看四周的环境,一截马腿被风沙吹拂露出了踪迹,是马贼做的,砍马腿这等手段旁人做不出来,这人或许是行走荒凉之地的商贩,其他人不会冒险行走荒壁,结果被马贼突袭身死。 可惜了,身死戈壁,家中等待的人终究不会知晓,这在荒壁之中很平常,宁羽没再往下挖,下面肯定会有其他的死人,既然是马贼,那便不会留下什么线索。 宁羽拢了拢沙想要将尸身掩埋,拉扯的时候一不小心扯破了这汉子的裤脚,宁羽眼睛一顿,裤脚有夹层,这是商贩常用的手段,能在这荒壁行走的人总是有些门道的。 这并不是什么藏宝地图,自然也不是行路地图,在荒漠中地图根本就是废纸,宁羽扯出那张纸,是封绝笔信,很简陋,字迹歪歪扭扭,应该是他亲自写的,这世道能识得几个字就算不错了。 信封上写着几个字,婆娘春娘亲启,很粗鄙的话,可很贴实,或许是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去,所以才写了这封信,便是期望自己的尸身被找到的时候留下点痕迹。 宁羽不知道春娘是谁,可却知道她在何处,这里似乎没有其他的城,整片荒壁上,便就只有寥寥几座城池,而这里周围似乎就只有剑阁一座城,宁羽把信笺塞进怀里,没有看,因为这不尊重他们,既然这信是给春娘的,那边交给春娘,亡人已故,总该让活人知晓而不是无尽的等待,那样人是会死的。 宁羽拉了拉藤篓的背带,看了一眼仍旧望不到头的荒凉戈壁,作别了葬身马贼刀下的可怜汉子,心中没有太多的悲切,死亡见得多了就会麻木,除却与自己有了感情牵绊的人,对于其他人或许会有短暂的不忍的心思,可终究不会滞留很久,就像这荒凉大漠的沙丘,总是在下一刻无声无息的消失。 日头一走一渐斜,挂在地平线的夕阳像个艳红色的大圆饼,宁羽很想咬一口,因为他饿了,揉了揉肚子,一阵阵绞痛让他恨不得吃下一头牛,可抬头瞅了瞅,哪里有什么牛,连只老鼠都见不得,所以宁羽就失去了兴趣,尽管夕阳下的戈壁滩很美,可美又不能当饭吃,看多了还眼疼,肚子会更饿的,专注与风景忘却了吃饭那是白痴才会干的事情。 啪的一声,宁羽终于踏上了实地,而不是那软绵绵踏不实在的沙地,心底顿时多了几分踏实的感觉,这是梅林古道的主道,沿着这条路走便会到梅林古道第一城剑阁了,这时天色已然渐渐暗了下来,宁羽抬头看了看天色,心中默默骂了几句,不是梅林古道,可梅林呢,有几颗梅子好歹望梅止渴一下也好。 走了几步,他眼睛忽然一亮那边的枯林旁边竟然不知何时多了一只毒背蜥蜴,与这片荒漠中大多数生灵一般都是昼伏夜出,夕阳落尽,蜥蜴便会出没捕食,这东西背上的疙瘩有剧毒,捕猎会伪装自己,背上的疙瘩会发出异香吸引猎物,那些被吸引的猎物一旦轻轻碰一下便会身体麻痹,成为毒背蜥蜴的盘中餐。 宁羽一双如同恶狼一般的眸子像猫一样发着光,动物对于危险的感知能力通常是极为敏感的,毒背蜥蜴能够感受到那个人极为危险,后背的毒瘤顿时裂开了一片,无色有异香的毒气无声无息的飘来,宁羽咧嘴笑了笑,指尖捏着一根银针,直接迎面而上。 宁羽很高兴,俗话说心中有粮心里不慌,手中拎着毒背蜥蜴的尾巴口中哼着稀奇古怪的歌谣往前走,脚下不知为什么也有了劲,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毒背蜥蜴个不小,只有尾巴被宁羽拉着,身体都拖在地上,一摇一摆像是在跳舞。 宁羽踏着星河走了许久,直到那像是镰刀的弯月升起,宁羽终于在黝黑的狂野中发现了一抹黑影,似乎是间房子,在这里出现房子是件很诡异的事情,但宁羽自然不会以为那是什么狐仙变出来迷惑纯洁书生的,嘿嘿,什么狐狸这么笨,这里赤壁千里,有病的书生才出来乱逛。 宁羽抬头看着这所谓的房子,是间颇为古老的寺庙,很小,只有一间,正中的匾额裂了一半只余下间寺两个字,大门却没怎么损坏,宁羽走上前伸手一推,那门吱呦吱呦的发着老破车才会发出的古老的噪音,似乎有些年头没人来过了,尘土像是瀑布挂成了帘子。 踏进古庙,庙里的佛像之声断臂残垣,只有正中的女菩萨像还略微完整,可是塌了半边的屋顶漏过的月光投在早已褪去华丽外表的女菩萨脸上,像鬼。 宁羽合上吱呦吱呦的破门,虽然于事无补遮不住寒风,可总是有个心理安慰不是,扫了扫地上的尘土,已然有半寸厚了,真不知道这里以前是个什么地方,吹了吹火折子,那红点红到发紫蹭的蹦起火花,宁羽寻了像鬼的女菩萨座下的石台上果然有烛台,倒上点煤油,点了灯芯,古庙中顿时就亮堂了起来。 宁羽喜滋滋的将毒背蜥蜴一扔,便开始四处寻找,居然在一处角落里发现了一堆蓬草,这东西好可以当床,可当他一碰之下碎成一滩灰之后,宁羽就是去了兴趣,早就腐化了。 宁羽端着油灯照在脸上脸色发黑,找了个遍居然没点能烧的东西,狠狠的咬了咬牙,再次打开那个恨不得让他砍了当柴火的破门,对面的枯林是不错的柴火,正好砍了烧。 于是那铁片剑就有了作用,宁羽蹩脚的挥动着铁片乓乓的砍着枯木,终于满头大汗的砍了不少,兴冲冲跑进古寺,他又发了愁,没水,他可不愿将这只大蜥蜴直接用火烧一烧然后吃,自己手中的那葫芦水还是他撅着屁股在沙漠中呆了一个时辰才好不容易弄出来的,金贵的很。 眼珠子转了转,当即找出一根还算结实的尖木,直接插进大蜥蜴的嘴中从尾巴中穿出来,便到古寺外倒插在地上,砍去一节尾巴,抓起几根银针,宁羽看了一眼,也不知道管不管用,他便摸索着寻了几个所谓的穴位,狠狠的刺入,在宁羽的期待中,蜥蜴的尾尖像是鼓了泡的河豚,血水哗啦啦的飚了出来。 血水淌干了,剩下的事就简单了,剥皮扔了内脏,宁羽还特意的将一根银针插入大蜥蜴的毒背中,直到变成了绿汪汪的颜色才收起来,这东西自然有用,火光灼灼,梅林枯木带着一种特别的香味,比那什么劳什子香木要好闻得多,权当是香料了,剥了皮的大蜥蜴安静的躺在火舌上,宁羽看着它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当然,那不断冒出的油脂还有那股味道宁羽觉得它更可爱了。 他不怕这东西身体中有什么恶心的虫子,这不是那些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会有三百天是在下雨的障林中的蜥蜴,整日在烈日下,干净的很,看着蜥蜴不断在火光中变的金黄。 抬头望了望那弯细月,心中说不出的莫名,叹了口气,再次添了几根梅林枯木,生存才是最重要的,只有到了有人烟的地方才能谈及其他,抿了一口水,宁羽望着燃起的火光发呆。 宁羽撕了一条蜥蜴腿,大大咬了一口,梅林木烤出的蜥蜴满是馥香,宁羽忍不住感叹道:“生活真美好啊……” 第三章 白痴啊,白痴 “吱呦吱呦……” 似乎在嘲笑宁羽一般,那扇门居然迈着老迈的步子缓缓打开了,那刺耳的枯哑声让人心里一阵烦躁,没人喜欢听噪声,当然宁羽更不喜欢,尤其是在吃东西的时候,好心情顿时被破坏了个七七八八,宁羽想要破口大骂,却忽然呆住了。 从门外竟然走进一个人,这个人是谁倒不重要,可装扮却让宁羽嘴角一阵抽动。 白方巾,青襕衫,浅色布鞋,背后一个颇为沉重的书箱,这是书生,不是书生又是什么,宁羽默默的瞟了一眼,很自然将先前那番狐仙书生的言论抛之脑后。 谁说了,一定没说,宁羽瞅了瞅那个古怪书生,模样一般,没有想象中书生的那种清秀之感,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双手缩在衣袖中,端是古怪,宁羽心中想着,书生都出现了,那会不会出现狐仙,嘿嘿,怎么可能。 于是宁羽便没了兴趣,一口吞掉那只所剩无几的蜥蜴腿,便向其他的发起攻击,他小心眼的将蜥蜴往自己身边拉了拉,没看书生,却斜着眼睛瞅着他,生怕书生上来跟自己抢夺吃的,这是典型的小人心态。 书生也只是在进来那一瞬间瞅了宁羽一眼,或许是同样在奇怪为何这荒凉古寺中会有一个吃着烤蜥蜴的少年,宁羽看他奇怪,他同样看宁羽奇怪,但也只是看了一眼便没了兴趣,独自寻了一处鬼面菩萨座下早已腐朽的蒲团,拂去浮尘,规规整整的坐下,似乎在闭目养神。 宁羽不说话,书生同样不说话,他吃他的蜥蜴,他养他的神,似乎井水不犯河水,吃蜥蜴的声音,吧唧吧唧的声音不断的回荡在古寺中,守着菩萨吃荤腥确实不是什么敬畏的事情,可宁羽从来不信鬼神,只是那声音让人听了心烦。 似乎是被扰乱了心神,书生忽然睁眼,眼神中到没有那种厌恶的神色,只是有些让人看不懂的不安定,赤红的火光映在书生的面上很灼烈,可远远没有达到炎热的地步,却不知为何书生的眉间生出了些许汗珠,抬了抬手刚要开口…… 一旁老早就斜着眼珠子看着书生的宁羽眼睛一登,死死的瞅着书生,双手环抱焦黄的蜥蜴,满脸的敌意,这意思很明显,想吃自己去抓,这是我的。 书生脸上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这奇怪的山野少年到端是奇怪,身上的衣服一般,似乎有些年头了,而且只是一般的布衣,沁染的浆色都有些泛白了,自然不是富贵人家,再看宁羽眉目清秀皮肤细润,虽然有些瘦弱却又不像穷苦人家,背后一个及人高的青篓,很奇特的少年。 宁羽被他瞅得浑身发毛,狰狞着小脸恶狠狠的威胁道:“秀才,别打烤蜥蜴的注意,我的,都是我的,你要想吃,自己去抓,大不了,大不了我帮你烤便是!” 书生神色一呆,嘴角多了一丝苦笑,他堂堂帝都朝天阙地字号捕头,不说吃遍山珍海味,可还不至于做出与一个半大小子去抢夺食物的笑话,虽然那只烤至金黄的大蜥蜴真的有点香。 低头笑了笑,拉过身后的书箱,却是取出一只鹿皮水囊,打开之后却是散发一股酒气,这在此地十分常见,白日如炎夏,黑夜像隆冬,三九天一般的冷刀子削在脸上滋味不好受,备上烈酒暖身子是极好的办法。 他抿了一口,望着那个神色依旧戒备的少年,略有兴趣的看了一眼,打趣说道:“肉很香……” 宁羽眉头一皱,立马与那人远离了几分,絮絮叨叨念了两句,我的,都是我的。 这时,书生终于笑了出来,这小子太有趣了,不再去看那蜥蜴,顿了顿,道:“肉很香,可我又没说要吃,你也太小心眼了,听你口音似乎不是剑阁的人,反倒像是帝都的人,这般晚了在这破庙中也不怕丢了性命!” 宁羽哼哼唧唧几声,狠狠的咬了一口细嫩的腿肉,瞥了书生一眼,回答道:“我本就不是剑阁的人,赶路到此,又冷又饿好不容易找到一处歇脚的地方,这里安全,出去碰到恶狼才危险。 这破地方哪有人来,倒是你,身份可疑,谁家书生会大半夜会进大漠,不是说书生花前月下喜欢桂子树下相邀私奔吗,难道你也私奔,不过也太笨了,哪有奔向大漠的,怎么样,女人害怕跑了?” 书生有些佩服这少年的想象力,没理会他的调笑,把手中的酒囊递了递,微笑道:“天寒地冻,相遇即是缘分,要不要来一口,大漠长大的人不会喝酒可会让人瞧不起的。” 忽然,一股冰凉的风窜进脖子里,似乎并不光是风,抬头看了看,他娘的那塌了一块的屋顶上竟然飘飘荡荡的落下雪沫子,这鬼地方的天气真让人捉摸不定,前一刻还晴空万里,说不定下一刻就会飘下雪花,这里的雪没有丝毫的理由,而且十分违反下雪不冷的道理,这里的雪比那屋棱上的冰碴子还凉。 宁羽嘟囔埋怨几声,向火堆缩了缩身体,抬头没怕酒里有什么毒药,接过酒囊,放在鼻子尖闻了闻,眉头一皱,是这西边最常见的雪酒,听着名好听,可却是不怎么符合这名字。 酒似琥珀,但不纯且浑浊,那其中的斑斑点点雪白就像天上飘下的雪花,所以才叫雪酒,可不是什么因为阳春白雪的诗人情怀才来得名字,这酒度数极高,可不能饮如长鲸吸百川那般豪爽饮的酒,这东西碰到火能烧起来,味极浓烈,入口如烧红之刀刃,吞入腹中犹如滚烫之火焰而得名。 这酒相对于那极品佳酿不够看,可在冰天雪地中却是最好饮品,宁羽扬起酒囊咕噜喝了一口,在他的脑袋里可没有烈酒的字眼,小时候没少随着姐姐喝酒,所以,烈酒对他没多大杀伤力,就是比水多了几分滋味而已,烈酒入腹,一个酒嗝打上来,浑身立马就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自在,不过这酒味道不咋地,夹杂了一股子臊气,宁羽很是不喜。 这番动作倒是将书生惊到了,这可是最是能杀人的雪酒,当朝大学士李昉曾因此而作诗一首,琉璃锤,琥珀浓,小槽酒滴雪花泣。水行青苗上白衫,天遣裁诗花作骨。吹龙笛,击鼍鼓,雪酒浑,饮一口,烧煞吾心灼吾眼,三十八年未尝得。 雪酒得名于世,曾被称之为当世最烈之酒,他行走遍大夏大江南北,倒是没见过比这雪酒更烈的酒,可更没见过喝酒这般模样的,一大口雪酒喝下去,脸色连红都不红,不是说会烧心灼肺的吗,这山野少年端是古怪,他可不认为平常家里的孩子能有这等气魄。 宁羽吧唧吧唧嘴,有些埋怨的说道:“这酒真难喝,除了能暖身子,谁喜欢喝这种马尿,喂,书生,看你不似穷人,这酒怕也不便宜吧,你怎么就傻不拉几的去买这种破酒喝呢?” 书生手一抖,眉头生怒,一把夺过酒囊,这酒可是花了他五两银钱,这可是他半个月的俸禄,当世都有名的酒,却被一个小儿说得如此不堪,他如何能不怒,看了宁羽一眼,怒道:“你懂什么,这酒一两银钱一斤,还爱买不买,而且只有这地界才有,这可是被当朝大学士李大人都赞赏的酒,怎么能是你口中的马尿,你懂个屁。” 宁羽看着他恼羞成怒的丑恶嘴脸脸上有些鄙视,不就是心疼银子吗,他收回那花前月下的说法,这货根本就是个吝啬鬼,脑子有病的姑娘家才会喜欢这家伙,注定孤独一生啊,当然宁羽也就想想,自然不敢说出来。 他撇撇嘴,从大蜥蜴背上撕下一块最是鲜嫩的里脊肉,大如苋实白如玉,滑欲流匙香满屋形容里脊肉恰当不过了,宁羽眼中微微不舍,还是插上一根细棍扔向书生,那书生一呆,一把接住烤肉,宁羽斜着眼瞅着不断落雪的断裂屋梁,感叹道:“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酒难喝,怎得饮酒,大白痴啊,大白痴!” 书生虽是捕快,却也曾参加过文宗朝试,可惜没中,可也不是目不识丁的莽夫,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这两句诗端得是不可多得的妙句,若是让帝都那些老学究听来少不了要好好陶醉一把,然后应情应景的酌上几杯。 本来这两句让书生神色一亮,可还未神采奕奕,却立马面如黑炭,大白痴啊,大白痴,这自然不是什么好词,他自然不可能再骂回去,便拿起那鲜嫩的烤肉恶狠狠的咬了一口,咦,这味道,他又是咬了一口,口中那股子香嫩的感觉,怎么都觉得比帝都西江月上的招牌菜赤果烧尾尖还要好吃几分,这怎么可能。 嚼了几口,却忽然瞥见那小子脸上笑得都成了菊花了,满脸的促狭之意,冷哼一声,却忽然发现自己堂堂捕快竟然被这小子给牵着鼻子走路,不禁有些好笑,不过,这烤肉,当真吃得让人舒坦。 正吃得津津有味,却又听到那个可恶的小子叹气,语重心长的看着他说道:“书生,劝你少喝这雪酒,做得太糙,喝多了死得快,伤肝又伤肺,别听那些吃饱了撑的乱放豪言的狗屁诗人,都是一帮子郁郁不得志的可怜人,才会寄情于酒,体会体会意境便好,没必要学他们!” 书生脸一呆,这一番大逆不道的言论传出去会招千人骂,那帮子老大人可是把宁羽口中的狗屁诗人比作天上琼玉钩,哪里会容得别人这般污蔑,书生嘴角抽了抽没应话,他觉得这小子的脑袋太过奇特,还是别跟他说话的好,说不准就被带沟里去。 第四章 白雪绾青丝 宁羽看自己的话没起到作用,也不生气,慢条斯理的割着蜥蜴脊背上的嫩肉,偷看了一眼书生,顿感无趣。 书生不看书,不晃脑袋,居然在那里自酌自饮倒是逍遥,宁羽很不喜欢看到别人自在而自己不自在,他便找不自在,笑着说道:“喂,你不是书生吧,来这不是杀人的吧!” 书生眉头一挑,看了宁羽一眼,忽然脸上闪过一丝莫名,偏过头看着宁羽莫名的问道:“小子,眼光不错,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杀人的,说说,怎么看出来的?” 宁羽没被他脸上的杀意吓唬到,老子又不是三岁的孩子还会被他吓到,脸上闪过一丝不屑,狠狠的咬了一口肉,擦了擦嘴角的油脂,笑道:“谁家书生虎口的茧子都能挡得住箭羽了,这倒是稀奇了,难道说你握得是铁笔不成。 你虽然步履轻巧,可书箱的背带都能在你肩膀上勒出血来了,你那书箱里面难不成装得是石头,青澜衫,单布鞋,书生穿着倒不奇怪,可这样的寒夜只穿青衫难道不会冷,还有大半夜的不睡觉,不是私奔就是杀人,这很难猜吗?” 书生看了看手中抓着的小木棍,脸上闪过一丝苦笑,原来这家伙不是好心给自己吃的,而是为了试探自己而已,心里不禁一阵好笑,终日捕鸟,没想到今日却是被鸟啄了眼睛,若是让那帮子兄弟知道了还不笑死,这小子倒是好尖的眼神,不像是个涉世未深的毛头小子,反倒是像军中宝贝的老兵谍子更像过其他。 没去多加揣测宁羽的来历,书生笑笑,直接问道:“我倒是好奇什么人能教出你这样的徒弟,还不得气死老师傅了,小子,你从何处来,要去往何处,还是小心些好,最近此处不怎么安生!” 宁羽眉头一挑,当即就要吐出一句:我自东土大唐而来,去往西天娶亲,哦不,是取经,可怕他听不懂,还是没说。 突然像是变戏法一样,宁羽脸色一暗,眼中多了几滴泪珠子,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本来跟着师傅隐居在山中,可是一个月前师傅说大限将至将羽化,便将我赶了出来,给我指了个方向,说此地有我的大造化,我就顺着这个方向一直走。 可却走进了沙漠,我才知道我师父那老骗子要去寻年轻的师姑师姐,怕我是个累赘,结果在沙漠中遇到了毒蛇,还遇到了流沙,还有可恶的马贼,要不是有些保命的手段,我恐怕早就成了流沙里面的一具尸体了!” 宁羽说得声泪俱下十分的伤感,充分表现了一个被师傅抛弃又无家可归的可怜无助的少年郎,书生看着他的样子多少有些戚戚然,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不堪的往事,安慰道:“既然走出来了便好好活着就是了,人生在世不是什么事情都是顺心如意的,没了师傅,可你总归会遇到别人的,俗话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嘛,长大的雏鹰终归要翱翔苍穹的!!” 宁羽缓缓点点头,神情依旧有些落寞,看了书生一眼,似乎有些感激,拱手说道:“小子名叫宁羽,却是不知阁下姓甚名何!” 书生笑笑,说道:“小子,既然你都看出我并非书生,那也就没必要做这些繁文缛节了,我姓秦单字一个珬字,是京城人士!”(珬:念xu,读四声) 宁羽眼睛一亮,接着说道:“珬,老雕化西海为珬,已裁割若马勒者,谓之珂,珬者珂之本璞也,珬为璞玉,打磨之后成珂——现世难能有返璞归真之人,至性至真,这名字起的真妙!” 书生嘴角一翘,说道:“一个名字而已,哪有那么多讲究,只是胡乱拼凑罢了,没什么妙不妙的!” 秦珬对宁羽的感观不错,虽然脑袋有些奇怪,可不是大恶之人,毕竟经历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他看人的本事还是不错的,顿了顿,瞅着宁羽问道:“小子,听你的口气你那师傅似乎是什么世外高人,可是我观你眼中无气,精气神独有神熠熠生琼,似乎并不是修行之人!” 宁羽点点头,回答道:“我那师傅没看出有多大的本事,却也有些门道,他说了百丈高楼起于平地,万顷碧海源于细流,只不过,我雪山悬于空,气海漏了底,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怎么修都是白费,这辈子没点惊天地泣鬼神的奇遇,是不可能修行了。”宁羽兴致缺缺的说着,没看出什么不高兴的地方,似乎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秦珬嘴张了张,没说话,这话说得虽是无情,可终归是事实,换个说法,寻常人不能修行的人是没有所谓的气海雪山的,雪山气海是修行的根基,修元者修气海,体修者修雪山,有雪山着甚多,而拥有气海的却是少之又少,所以天底下修元者数量少却更为强大。 可有一种人便是拥有气海与雪山,这种人那就是得天独厚的宠儿了,可与之相对的,还有另外一种人,虽是拥有气海雪山,可海是废海,山是荒山,是无法修行的,有一个称呼,叫做得天独厚的废物。 宁羽倒不是很在乎,重新撕了一条里脊肉递给秦珬,问道:“秦大哥来此处做什么,总归不是跟我一般迷路了吧?” 秦珬听到这话,脸色微微一变,看了一眼屋顶露出的天色,吃了一口蜥蜴肉,可再不复那般美味却是味同嚼蜡一般,想到那人,却是什么美食都失去了本来的颜色,咬咬牙,说道:“小子,这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省的尿裤子!” 宁羽嘴一瘪,看了看秦珬的脸色,心头一跳,忙说道:“不会是有什么江洋大盗要路过此处,我的运气不会这般好吧,随便找一间破庙就恩能碰上这样的屁事,秦大哥,你难道是大高手,这便好,这便好,你可要保护我啊!” 这一次秦珬没笑,抓着烤肉的手忽然一抖,猛然起身,一双鹰目像两把刀子死死的瞅着寺外,似乎那里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就要进来一般。 宁羽一呆,刚要说话,那扇不知道经历过多少风霜的破门猛地从外面自己开了,吱呦吱呦的声音再次响起。 风雪一瞬间倒灌进寺中,飘飘洒洒,那火焰都被一股不知从哪里起来的气息给压得很低,寺中的光线顿时暗了几分,秦珬把蜥蜴肉丢进火中,手中抓住那书箱,默默的将宁羽往自己身后拉了拉。 宁羽这会儿很想扇自己,自己的乌鸦嘴总是这般的灵验,刚才才说了江洋大盗,这不就来了吗,宁羽拉着秦珬的青衫,躲在他的背后。 仅仅露出两只眼珠子偷偷看着寺外,已经灰白一片,这雪下得有些诡异,竟然这么长时间了还未停,这就是奇事了,沙漠中留不住水,这再大的雪也只能逗留一个晚上,日头若是出来不出一刻便会消失不见,连点儿痕迹都不会留下。 “咚,咚咚……” 忽然宁羽耳边响起两声十分清脆的响声,像是小鼓槌敲动小鼓的声音,是拨浪鼓,很好听,可那是在寻常时候,你手中拿着一个拨浪鼓逗逗妇人怀里的小孩,顺便逗逗妇人,这时候才是好听,可若是出现在深山孤岭,又或是出现在杳无人烟的大漠一间破烂古寺,似乎就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声音,难道是传说中的鬼婴,来吃人来了,虽然不信鬼神,可想想又不犯法,宁羽想象着。 似乎并没有如同宁羽想想的那般,门外确实进来一个人,却不是宁羽想象中长着獠牙,青面赤发脸上上挂着血沫子的鬼怪,而是一个俏生生的女子,长得真好看。 身姿曼妙,额头的金貂抹额缀着一点绛红,却多了几分魅惑,腰间插着一柄红柄拨浪鼓,十分的精致,鼓面上有一处红印子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意思,晶莹的鼓坠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浅浅的痕迹,倒是添了几分俏皮,女子仅仅便是站在那里,却是也能惊起一汪惊鸿。 那股子气息似乎随着女子进入古寺便消失的无影无踪,那差点被压灭的篝火再次燃燃而起,火光再次照亮了古寺,寺外的风小了不少,雪却没有丝毫要停的意思,几粒俏皮的血花飘进寺中落在女子的青丝上,一丝白雪绾青丝,真美! 宁羽惊惧的躲在秦珬身后,看到那女子第一印象不是感叹她的美貌,而是三个字差点就脱口而出:狐狸精。 看到女子的一瞬间心中顿时出现了一万头草泥马狂奔乱窜,欲仙欲死这几个字不足以形容他的心境,书生,古庙,狐狸精,这尼玛都凑齐了,好了,敲锣打鼓开戏,这活脱脱的一篇倩女幽魂就新鲜出炉了。 可宁羽这回却想哭,似乎就多了自己这么个碍眼的灯笼,他想走,可是似乎事情不是那般简单的! 便在这时,那女子展颜一笑,嘴角一抹血红,像是吃了胭脂。 女子微微一笑很倾城,点缀上那点朱砂胭脂唇,当真是妖娆啊,妖娆…… 第五章 我的,都是我的,我的! 秦珬身体一僵,手拢了拢袖子挡在宁羽跟前将他往后拨了拨,另一只手伸入书箱,却不是取出什么念上几句就能让人吐血身亡的绝世天书,而是拿出了一柄古怪的刀。 似乎很是沉重,刀身很短只有一臂长,却形状古怪,很宽足足有五寸宽,更奇怪的是有双刃,两侧锋利,中间隆起,刀尖斜齐,刀柄像一条纤细的游鱼,鱼口衔着一颗珠子,金黄璀璨。 此刀名叫陌鱼刀,别看长的古怪,在大夏可是极为出名的,那是先帝亲笔所书,‘扫尽天下不平之事,荡尽天下不法之人’的朝天阙才能配着的刀。 宁羽没见过自然不认识,那俏生生的女子似乎也不认识,连看都没看一眼,却是两颗黑珍珠一般的眸子瞅着躲在秦珬身后的宁羽,笑得更是灿烂了几分。 却是看得宁羽心肝跳得扑通扑通的直打鼓,可却不是因为这女子长得好看,尽管这女子长得确实好看,可他能够感觉到这个女人很危险,比他遇到的所有人都危险,没有理由,就是危险。 这会儿,古寺之外才传来几道响声,似乎是马匹,不多,踩在雪中发出扑簌扑簌的声音在空旷的雪夜中极为嘹亮。 宁羽透过女子身边的缝隙往门外瞅了一眼,没几个人,只有三四个,都穿着黑色皮裘,似乎生怕不知他们的凶恶一般,刀都是直接跨在肩膀上,被屋内的灼灼火光反射投到那弯刀上,几抹还未擦去的血痕清晰可见,这几人绝对是恶徒。 秦珬再次拉着宁羽退了几步,书箱已经被随意的扔到一边,他本就不是那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瘦弱书生,便没必要再用这几文钱买来的书箱掩藏身份了。 呼啦哗啦,寺中进来几个土匪一般的汉子,最为特别的是为首的那个中年人,脸上的刀疤太过别致,让人一眼就记住了,顿时,本来就不大的古寺便显得拥挤了起来,秦珬单手提刀,没看那后来的几个汉子,而是全神戒备的看着那个吃了胭脂的女子。 枯老昏鸦的古老寺门吱呀吱呀的重新合上,风雪顿消,唯有塌了半边的屋顶纷纷落下雪花,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两方剑拔弩张。 可是女子一方并没有动手的打算,扛着弯刀的几个汉子虽然凶神恶煞像是吃人,可似乎唯那倾城女子马首是瞻,女子没动他们自然不动,而秦珬没有打赢的信心,何况身后还有一个少年郎,这怎么打,一时之间气氛有些诡异! 秦珬将陌鱼刀横在身前,不算刀尖的刀尖对着那女子,冷声道:“赤胭脂,你为祸一方,你手上的人命怕是你自己都数不过来了吧,身为江湖中人就要守江湖规矩,可你为何不守。 杀人越货的勾当做得多了,你去杀那些马贼头子便是,那些普通的百姓与你何干,为了满足一人之欲,你已经杀了三个马队,你可曾想过那些翘首以盼期待丈夫爹爹归家的孤儿寡母,今日就让你授首此地,以此来报我蒋云蒋兄弟的血仇!” 女子置若未闻,却是抹了胭脂的红唇微微一翘,并未解释,更没有理他,倒是她身后的几个扛刀汉子嚣张的大笑着,似乎在嘲笑他可笑的话,那些可怜的孤儿寡母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他们是马贼,杀人越货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什么时候马贼也有仁慈这种狗屁的说法了,这朝天阙的捕快脑袋傻了不成。 当中一个似乎是个小首领的马贼一嗤笑一声,瓮声瓮气的说道:“朝廷的狗腿子,别在这说这些屁话,老子就是马贼,什么人杀不得,有本事就来抓老子,若是抓住了老子,老子连个屁都不放。 砍脑袋,抹脖子一句都不废话,嘿嘿,狗官你说的那个什么来着,哦,蒋云,似乎有些印象,对了,是那个叛徒,不对,是官府的谍子,那王八蛋想要给官府偷偷报信,结果被老子发现,给剁了脑袋,嘿嘿,老子亲手干的,那颗脑袋你们那些狗官可还满意,哈哈哈!” 他说着,秦珬的眼睛忽的一下变得通红,挡在宁羽跟前的手微微的颤抖,气急,手中的刀似乎在悲鸣,想要不染血不归鞘,女子秀眉微微一皱,那精致的金抹额微微一动,她淡淡的看了那扛刀汉子一眼,嘴角微微露出一抹猩红,那扛刀汉子顿时闭嘴,噤若寒蝉不敢再多言。 名字唤作赤胭脂的女子身体动了动,却是走向了那堆篝火旁,梅林木头似乎烧得透了,火焰有些小了,赤胭脂蹲下身,捡起木头扔到火中,火光投到她精致的面庞上很是柔和,嘴角微微勾了勾,添了几根木头,火舌再次灼灼而起,女子似乎看着火光眼中多了几分莫名,这时她似乎不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反倒更像是一个玩火的小女孩。 很自然的,女子当然也就看到了插在火焰边上的蜥蜴,没有什么道理,这古寺中除了几个人,那座塌了半边身子的鬼面菩萨,烤制焦黄的蜥蜴显然最能吸引人的注视,还有那不断飘出的淡淡的香气,所以她很自然看到了。 这个时候蜥蜴被宁羽撕去了两只前脚,后背上鲜嫩的里脊肉也吃了不少,可还有两只肥嫩的后足,还有最为鲜美的尾尖,这可是不可多得的美味,女子很自然的伸出手,手中悄然多了一把精巧的红色弯匕,没有理会那蜥蜴剩了大半的肉,而是直接伸向了最为鲜嫩的尾尖,什么地方好吃自然一眼明了。 宁羽眼睛一睁,脸上顿时多了几分怒色,像一只被夺了口食的小兽脸上张牙舞爪,那是我的,我的,都是我的,你不准吃。 他从来都有个毛病,那就是总喜欢将好东西留到最后,最后一口吃最为鲜美的佳肴这是种享受,宁羽很喜欢,所以他将最为美味的尾尖留下了,结果,结果。 宁羽眼睛死死盯着蜥蜴的尾尖,他忽然觉得眼前长得很漂亮的女子似乎不漂亮了,简单的小孩子心性,牙齿咬得咯吱响,口中一直嘟囔着几个字,我的,都是我的,我的!! 若不是秦珬死死的拉住这个笨蛋他早就冲了出去,暗暗摸了一把汗,这小子脑袋里都在想什么,看这小子的谈吐不像是一根筋的笨蛋,可做起事来怎么就像少根筋一样,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为了吃的竟然想去跟赤胭脂拼命,这种事情虽然很有勇气,可是若是传出去,一定会换来许许多多句,白痴啊,白痴。 宁羽没冲出去,所以赤胭脂很自然的就碰到了尾尖,没有从粗壮的根部下手,独独选择尾尖三寸的肉,这是精华,所以最是好吃。 红色弯匕像个俏皮的小精灵不断的跳动,舞动了两下,那三寸尾尖肉便落在了弯匕上,她的刀法极为娴熟,尾尖肉完好无损的被割下来,那尾椎骨却还连在身体上,上面居然连一点肉丝都没有,这刀工,绝了。 可宁羽心里像是滴血一般,仿佛那一刀刀不是割在蜥蜴上,而是割在他的心口。 “咯吱咯吱……” 细微的声音虽然很微弱,可这古寺中很清静,结果就是声音被放大了许多倍,自然不是什么野兽啃噬骨头发出的动静,有这几个大煞在这里谁敢不要命的冲过来。 那是宁羽咬牙切齿的声音,赤胭脂似乎听到了,眼角向这边看一看,眼睛弯了弯,精致的小嘴一口咬在尾尖上,眼睛弯得像是一对弯月,很漂亮,眼中微微动了动,肉质果然鲜美,而且早已外焦里嫩,这要是吃在嘴里该是多好,可吃东西的人却不是宁羽,他只能看着。 女子吃东西很优雅,没有发出宁羽那种恶心的吧唧吧唧的声响,大漠不论男人女人吃东西都很快,所以眨眼的功夫那三寸尾尖就没了,宁羽不再咬牙切齿,而是拿出了那把圆木铁片,他打算拼命了。 自然不可能愣头愣脑的就冲上去,他打算跟那好看的女子讲道理,虽然这个想法有些傻,可却是他唯一能做的,没理会秦珬恶狠狠的警告,他冒出一个脑袋,看着那女子,笑着问道:“赤胭脂,那蜥蜴可还好吃?” 女子听到宁羽的话有了反应,女子站起身缓缓回过头,看得宁羽嘴角抽了又抽,女子手中的三寸尾尖吃完了,样子居然有些娇憨,便有从尾巴上割了些许嫩肉,那尾巴上已然缺了三分之一,女子没说话,其实她不用说话,胭脂唇上沾了些许的油腻,这不就是最好的回答,不好吃谁会去吃,所以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宁羽咬了咬牙,瞪着眼说道:“没经过主人家同意便吃人家的东西是很不礼貌的行为,看你好像没吃过什么好东西,那尾巴便给你了,不过,那两条腿你不能吃,那是我留下明天吃的,那是我的,都是我的,我的。” 第六章 胭脂,吃胭脂 像是一个没有力量的孩子被夺取了心爱的玩具,便只能用恫吓的方法企图吓跑敌人,可有用吗,自然没用。 宁羽自然不是这样,他是没有力量的孩子吗,是的,可从某些层面上来看,他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所以,他不是在像一个孩子一样恫吓别人,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这是陈述句,不是感叹句。 让人奇怪的是,赤胭脂脸上没有怒色,这很奇怪,至少秦珬与女子身后的三个汉子就很奇怪,杀人如麻的赤胭脂什么时候这般好说话了。 当然,宁羽除外,这家伙现在脑袋中只有吃的,宁羽傻吗,自然不傻,他早就观察到赤胭脂那股邪气,是个让人看不清的女人,可她没有杀人的念头,至少现在没有,所以他才说了一些白痴的话,可谁若是真把他当白痴,那才是真正的白痴。 女子小口吃掉弯匕上最后一口鲜嫩的尾尖肉,居然真的就不再去碰那两根后腿了,轻轻的吞咽下美食,赤胭脂娇嫩的脸上竟然出现了几丝醉红,一时间,美得让人怦然心动,就是宁羽也不例外。 嘴角微微翘起,这是高兴的表现,说明她这会儿很高兴,宁羽也很高兴,他忽然又觉得眼前的女子美得像是仙女,至于不知道刚才谁说她是狐狸精,他觉得自己记性不好,所以他忘了,蜥蜴保住了,明天也就不愁没有吃的了,不知道这里离剑阁还有多远,只有到了人世间才能活下去。 宁羽觉得传闻有些不准,这女子杀人肯定是杀了,说她是魔头自然妥当,可若说她是一个十恶不赦得千刀万剐的魔鬼就有些过了,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刀子,而是谣言,那东西能杀人,女子虽然危险可他不怕,他似乎没怕过什么,只是觉得眼前的女子还有几分可爱,至少她吃东西的时候很无害。 秦珬是铁了心要打一架,至于打不打得过那得打过了之后才知道,他自然是修行者,朝天阙的捕快其实不算是捕快,这是专门管江湖之人的地方,若是没有点修为那就是菜,会被人大卸八块的。 他是修行者,所以看眼前赤胭脂的时候看的自然就是修为,看不清,所以心中没底,身后的小王八蛋不要命,可他不能不顾他,若不然会留下业障,这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一旦在心里落了根,那就是想拔也拔不出来了。 所以他打算从那个杀了他同僚的人下手,挡住宁羽的手微微将他向后推了推,跟恶人从来没有道理可讲,所以秦珬直接动手了,陌鱼刀微微一抬,毫无征兆的抬手重劈而下,那刀锋上传来凌厉的刀气有两指宽,若是被砍在身上绝对的断筋断骨,刀起刀落本就是须臾之间发生的事情,那个嚣张的汉子也不是简单的任人蹂躏的喽啰,下意识的双手握刀横在身前。 “当……” 那汉子忽然感到一股气劲直接透过刀面窜进身体,双手被震得发麻,差点就脱手而出,却是也被狠狠的压在肩膀上半分不得动弹,宽厚的陌鱼刀本就是为了杀人而做出来的,刀刃锋利直接将那弯刀砍了一个缺口,压住刀身砍进了汉子的锁骨上,血花顿时就飚了出来,而且从刀口之下除了金铁之声,还有细碎的咔嚓声,似乎锁骨碎了。 其余两个汉子当即怒了,那个眼睛像是两把刀子的刀疤脸没动,而另一个却是举起弯刀便抽身一刀,冷锋正对秦珬的咽喉,这是最利索的手段,只要被抹了脖子任你有百般手段你也不能活,秦珬自然不能让他得逞,一手死死地压住陌鱼刀,又是添了几分气劲,不怀疑下一刻那嚣张的汉子会落得分尸的下场。 右脚微微一沉,左脚重重踢在另一人的胸口,他当即飞了出去,这两人并非修行者,只是杀人杀的多了,那份融入骨子里的嗜血比常人要厉害许多,所以不论手段还是心性都要厉害的多。 刀疤脸一手接住倒飞而出的那人,脸上闪过一丝冷笑,没用刀,而是直接挥出双拳,双拳带风,摩擦空气有金铁之声,这人似乎是个体修,秦珬神色一怔,双手沉沉用力重重抽出刀刃,那嚣张的汉子左半边臂膀比生生扯了下来,血像是泉涌,似乎活不成了。 电光石火间,秦珬一手握刀一手扳住刀刃,重重一荡,一股无形的气劲直接迎面而上,与那刀疤脸的拳头瞬间交锋,似乎蹭起了一阵花火,这刀疤脸的筋骨着实硬实,被阻了半息的时间,可却是够了。 一刀无果,又是一刀,可是迎来的却是刀疤脸的一双大手,死死的握住,刀疤脸拼的是力气,秦珬拼的的气劲,一时间,秦珬的刀被固定住了,可他不能放手,跟体修者硬拼身体是不明智的,所以只能僵持。 被踹飞的那个人再度冲上来,这是个好机会,弯刀腰间,他想要拦腰斩断秦珬的身体,这是个好想法,可仅仅是个想法而已,仅有一步之遥,可忽然他脚下一滑,带着力道重重的摔在地上,这家伙气运真是背到家了,居然脸着地,真惨。 自然不是秦珬所为,除了宁羽怕也没人了,宁羽咧嘴一笑,他真的没干什么,真的,这次没骗人,只不过他将烤蜥蜴吃剩下的一节骨头扔了出去,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宁羽笑得人畜无害,谁知道他会冲过来,又好死不死的踩在躺在地上的骨头,这是什么,这是人算不如天算,让宁羽来说,这是活该。 没去理会那个倾城的女马贼,这女人根本就没打算动手,连看都没看一眼,只是在火堆旁,似乎那堆火和火堆旁边的蜥蜴都比打架好看的多,也对,宁羽也觉得打架很没意思,可赏心悦目不是,他以为女子是不是得病了,那就好了,最好就这样一直病下去,虽然她很好看,可她也很危险,安静的做一个病美人不是很好吗? 宁羽笨拙的蹲下,手中抓着一块菩萨座下受了千年佛光熏陶的石头,笨拙的举起来重重的落下,心中默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然后石头就砸在了那笨贼的脑门上。 或许是受了太多的佛光,这石头竟然碎了,可能是这块石头也有了慈悲心,宁羽是这样想的,笨贼灰头土脸,却灰头土脸没了动静,宁羽狠狠的踩了踩那破石头,还是菩萨的石头呢,怎能这般不禁打,怎么说佛门还有金刚一说呢,你不比金刚,你就做一块平常的石头也不成,幸好那笨贼晕了,不然怎么得了。 秦珬一边跟刀疤脸角力一边看到了宁羽的动作,嘴角抽了抽,这小子真狠,不是修行者,那有什么,武术怕菜刀,你敢上,一砖拍倒,这时机,这角度,这力道,绝了。 虽然有些阴险,不过他很喜欢,可忽然看到那边篝火旁的胭脂女子,心中一沉,顿时眼睛一睁,袖口一抖,一招袖里风使出,正正轰在刀疤脸的胸口,刀疤脸微微闷哼一声,嘴角流出了一抹血丝,这一招可是跟朝天阙中的老人学得,很管用。 秦珬瞅准时机,手腕一抖,陌鱼刀轻微一荡,两人顿时分了开来,看了一眼少了半边臂膀的马贼,心中的戾气少了不少,再瞅瞅被宁羽一砖拍晕的可怜笨贼,这戾气就没了,山不转水转,总有机会报仇的,所以当下要考虑的那便是逃跑,打不过啊,那边还有个女魔头,这边儿还有个累赘,这怎么打,不跑怎么办。 悄然回到宁羽的身边,悄无声息的对宁羽说道:“瞅准机会,咱们逃!” 宁羽眉头一皱,瞅了一眼那剩下的蜥蜴,似乎有些舍不得,秦珬嘴一歪,这小子有多吝啬,简直就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还在惦记那只蜥蜴,当即低声说道:“等去了剑阁城,我请你去醉楼,随便你吃!” 虽然心疼,醉楼一顿饭那就是一个月的俸禄,可为了性命不这样不行啊,这小子明显一根筋,保不准就为了两根蜥蜴腿就赶去拼命,他可不敢冒险。 宁羽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光彩,那蜥蜴立马就在他眼中失去了踪迹,有更好吃的东西,谁还会在乎那只破蜥蜴,原本恋恋不舍的脸便被笑颜所代替,秦珬很心疼的无视这小子的丑恶嘴脸,紧紧握了握刀柄,说逃就得逃,晚了就出不去了。 宁羽拉了拉藤篓,然后背在身后,想着脚底抹油开溜了,他早就想走了,倩女幽魂的故事还是不要发生的好,可忽然眼前一花,怎么就在眼前多了一抹嫣红,这才发现原来是赤胭脂。 等等,她怎么就出现在了这里,似乎秦珬也有些呆滞,女子仍旧挂着笑颜,纤细的手指做了一个拈花的动作,这个宁羽有见识,像是佛门的拈花指,不过说真的,他真的不能想象一群老和尚做着拈花指的扭捏样子,还是女子手上的拈花指更好看。 拈花指如此好看,可为什么身边的秦珬为何飞了出去,似乎是被这女人打飞了,心口一提,抬头看着女子,他恨死自己的身高了,一米七还不到,足足比跟前的女子差了半个头,他还得仰视她,这让他的自尊心有些难以接受,女子一双眸子很漂亮,可丑的宁羽心里发毛,她微微一笑,终于开口说话道:“你不怕我?” 声音很好听,像是风铃却又带有一丝淡淡的沙哑,可宁羽哪在乎她的声音好不好听,点点头,他确实不怕她,只是心里有些发憷而已,这不是怕,至少宁羽的脑袋里这两个词不一样,对,不一样。 “我长得可好看?”女子的话转得很快,声音却依旧好听。 宁羽很呆,他呆呆的像只木鸟,一时没接上了话,女子眉头一皱,问道:“难道不好看?” 宁羽下意识点头,这是他的真实感觉,这女子真的好看,这不违心吧,她本就很好看。 “那你娶我可好?” 宁羽刚要下意识点头,忽然僵住脖子怎么都点不下去,猛地抬头,女子却是正在捂着肚子笑弯了腰,宁羽很生气,从来都是他调笑别人什么时候被被人调戏过,这让他很受伤,所以他要讨回来。 刚要说话,忽然发现眼前多了一双精致的眼睛,甚至能看到那微微颤抖的睫毛,很漂亮,嘴边忽然一凉,柔柔的,糯糯的,很舒服,香风袭来又吹去,宁羽的嘴角多了一抹胭脂…… 第七章 老茶壶,倒绿茶 宁羽眼睛一怔,心中数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宁羽的心千疮百孔,他被亲了,被亲了,这怎么可以。 老子的花前月下,老子设计好的风花雪月,都没了,被强吻是什么感觉,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一瞬间所有的感觉都被无限的放大,那抹一样的触感透过唇似乎直接印到了心里,尽管宁羽装得很平淡,其实如何,向来厚脸皮的他竟然红了半边脸。 梦碎了什么感觉,至少不是宁羽现在的感觉,嘴唇麻麻的似乎失去了知觉,当他回过神,眼前那里还有什么人,赤胭脂,刀疤脸,断了臂膀的马贼,被敲晕过去的笨贼都不见了,当然还有那篝火旁的蜥蜴,只剩下一根木棍,顺带着上面居然多了两根后腿骨,嵌入棍中,俏生生的很别致,像是栽到水里淹死的蛤蟆。 宁羽很想骂娘,可没人给他骂,所以他只能咬牙切齿,果然女人都是骗子,说好的不拿我的蜥蜴的,倒是没拿两根后足,可你留下骨头算什么,骗子,都是骗子。 风雪渐停,敞开的寺门却还在慢悠悠的动着,那两扇被风扇来扇去的木门吱呦吱呦的似乎在嘲笑他,宁羽恼羞成怒的狠狠踹了两脚,结果脚隔得生疼。 这时宁羽一拍脑门,才想起那个被女子一巴掌拍飞的可怜的秦珬,连忙冲到鬼面菩萨一旁,墙上果然多了一个洞,年头久了,这墙面早就腐朽了,比豆腐硬不了多少,所以宁羽不怕他被这烂墙撞坏。 急忙忙的冲出去,赤胭脂用得力道似乎有些重,那一道长长的痕迹滑出去很远,最后宁羽在一处雪窝子里面拔出秦珬的时候,这家伙脸冻得跟猴子屁股一样紫红紫红的。 宁羽鄙视一眼,还是修行者,也没见有多大的能耐,被人扇飞了不说,还冻成这副样子,想归想,他背起秦珬往寺中走去。 “那个女魔头就这么走了,没砍你一刀,或者扇你一巴掌,又或者砍了你什么地方,快看看少了什么?” 宁羽很想掐死这个混蛋,这已经是问了第四遍了,宁羽无视他,狠狠的灌了一口像是马尿一样的雪酒,他只想借酒消愁,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有些诡异,那个所谓的女魔头似乎对自己太过仁慈了,这让他感到不安。 宁羽第四次回答秦珬,瞅着他一张紫红的脸,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被冻傻了,忽然秦珬发现宁羽嘴角的那抹殷红,神色一亮,连忙问道:“你嘴角的血迹是哪来的,难道你受了内伤,快让我瞅瞅!” 宁羽脸色莫名的一红,猛地站起来凶神恶煞的看着他,双手掐住秦珬的脖子,恼羞成怒的说道:“你再说一句话,我就掐死你,给我闭嘴,那个女人说走就走,你被扇飞了,我打不过她,难道我还能拦得下她,那个骗子,说好不抢我的蜥蜴的,都拿走了,你得给我补偿,你说得是叫醉楼是吧,我要狠狠吃一顿,哼!” 秦珬瞅着他,看了看篝火边那仅剩的两根别致的腿骨,很识趣的没再问下去,倒不是怕宁羽生气,而是为了自己的腰包着想,谁会知道这个小心眼的家伙会不会把自己的银钱掏空,他不怀疑这小子会干出这样的事情。 他没有看出宁羽的异样,而宁羽的心却像是打鼓一般扑通扑通的不争气乱蹦跶,捡起几块木头扔进火堆,不再理会那个没一会儿就打起呼噜的莽夫,他现在觉得这家伙穿上青衫那就是在侮辱书生这个高尚的名词。 仰头看着已经悄然无雪的纯净星空,大漠的星空最是好看,星垂平野阔是最好的诉说,仰头翘着二郎腿看着星空,可眼前却老是时不时的蹦跶出一抹胭脂,已经抹了好几次了,可总是感觉自己的嘴角有什么,烦躁的将自己的脑袋蒙住,倚靠着火光,今夜有些人注定无眠。 荒凉的古道上,昨夜下得雪已经悄然消散不知所踪,日头又重新挂在了天空上,大地逐渐升温,缓缓的从扭曲的空气中走来了两个人,便是秦珬与宁羽。 宁羽似乎有些有气无力,双眼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眶,显然昨晚没睡好,反倒是秦珬意气风发,一身青襕衫极为风骚的随着热风微微拂动,背后沉甸甸的书箱一颠一颠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书生一般,宁羽有气无力的看了这货一眼,这么风骚真的好吗? 当然他已经没有力气问了,秦珬瞅了死气沉沉的宁羽一眼,有些怜悯的叹了口气,这个可怜的孩子,从今早到现在已经有两次把海市蜃楼看成真的,兴冲冲的奔跑过去,秦珬拦都拦不住,一次撞在了石头上,一次碰到了毒蛇。 虽然毒蛇成了腹中餐,可仍旧让宁羽很伤心,还有一次将毒仙人掌看成了仙人掌,啃了一口就不得了了,疯子一般的狂奔,等劲过了就成了这般半死不活的样子,这个贪吃的家伙,也算是自作自受吧。 在沙漠中最要不得的便是浪费体力,身体中的水分消耗的极为迅速,那葫芦水早就见底了,而火辣火辣的雪酒根本就不解渴,喝下去嗓子里像是添了一把火,别提多难受了,宁羽眼皮的懒得抬,扫了一眼幸灾乐祸的秦珬很高傲的把他无视了,狠狠的诅咒一下那天上火辣辣的太阳怎么不掉下来。 忽然一抬头,眼睛一花,那里居然有一处似乎是驿站样子的地方,宁羽心里咒骂了一句,又是海市蜃楼,休想偏得了爷,爷再也不上当了,随即耷拉着头继续闷声往前走,秦珬嘴角抽了抽,眼前的驿站是真的,驿站早就是废弃了的,被人改成了茶棚,此处离剑阁只有二十里,却是极为重要的中转地,毕竟在大漠中,水可是能救命的。 似笑不笑的瞅了一眼宁羽,却也不点破,只是一直跟着走,昨夜那只大蜥蜴他只是吃了两根前腿跟几片里脊肉,至于那鲜美的后退跟最为鲜美的尾尖都没来得及尝一口,每次一想到这,他就咬牙切齿恨不得咬死那个女骗子,人饿了之后肚子会响,可宁羽不会,他的肚子只会一阵阵的绞痛,这会儿又痛了,宁羽捂着肚子,有些怀念那条化作盘中餐的毒蛇了,可那肉还不够塞牙缝的。 正在幻想的宁羽忽然感觉头碰到了什么东西,软软的,似乎,迷迷糊糊的抬头一看,只见他跟前站着一个手中拿着铜壶满脸通红的少女,脸色或许因为长时间日晒有些自然的麦黑色。 宁羽的脸一囧,想要解释,那女子性情似乎有些腼腆,没有一巴掌闪过来,而是红着脸微微点点头提着铜壶匆匆离去,这让宁羽很不好意思,毕竟占别人的便宜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旁边的秦珬幸灾乐祸的笑着,似乎肚子有些抽搐,宁羽心里不高兴了,被别人耍怎么都高兴不起来,他不高兴了,所以他也不想让秦珬自在,脸一扭,咧嘴一笑,对着秦珬说道:“秦大哥,你的钱够不够,我感觉自己饿得能吃得下十头牛,等去了醉楼可要好好吃一顿,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个钉,可不能反悔,嘿嘿!” 秦珬脸色一黑,这小子摆明了报复,不能让这小子舒坦,他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派头,宁羽不理会,反正他快活了就行,终于有水了,瞅了一眼头上挂着的一块有些残破的木牌上写着老茶壶三个字,他怪叫一声,兴冲冲的冲到一张四脚桌子上坐下扯着嗓子怪叫道:“来壶茶,要大壶!” 秦珬刚坐下,刚要跟宁羽探讨一下去醉楼到底吃些什么的问题,宁羽的一句话又是让他的钱袋一缩,这里的茶不怎么好,可这里的茶很贵,大漠中的水比金银还要珍贵,所以自然便宜不了,一大壶水,那可比一壶雪酒要贵得多了。 宁羽很喜欢看秦珬心疼钱的样子,俗话说,惩罚吝啬鬼最有效的法子便是让他钱袋中的钱不翼而飞,茶水端上来了,确实是大壶,是一把老茶壶,颇有些年头了,这种茶壶哪怕是白水也能泡得出茶水。 有人头大小的壶中满是茶水,是那个满脸通红的少女端上来的,宁羽道谢,姑娘笑笑便离去了,宁羽觉得这姑娘倒是很可爱,瞥了一眼一旁闷闷不乐一口一口喝着闷茶的秦珬,撇撇嘴不理他,直接夺过铜壶,打开壶嘴看了看,确实不是好茶,称之为茶梗更好一些,水也不是什么好水,有一股子腐朽的气息。 宁羽皱了皱眉,悄悄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包袱,取出一个小石瓶,往铜壶中倒了几滴赤褐色的液体,这是鬼面藤的汁液,当然是去毒之后的,这东西没了毒那就是一种极为特别的香料,作用极为特别,能够让茶酒变得浓香,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抓着壶把晃了晃,取过茶杯,青绿色的液体缓缓流进茶杯,宁羽美.美的嘬了一口,这才是人喝的东西。 秦珬神色一呆,这小子又搞什么名堂,一把夺过宁羽抱在怀里的铜壶,另外寻了一个茶杯,瞅着那青绿色的茶水,忙喝了一口,脸色一呆,又喝了一口,这茶水怎么变味了,比帝都春水阁的五枝香茗还好喝,像是得了什么宝贝一样,一口一口的喝着,宁羽对于像是土鳖一样的秦珬很鄙视,所以直接无视了。 第八章 梦驼铃 小口嘬着茶水这才打量起四周来,这个茶棚并不是很大,背靠着那有些残破的古朴驿站,没有太多的风沙,只有七八张桌子,主人只有两人,一个便是宁羽撞到的那个少女,还有一个在烧水的老汉,有些驼背,样子有些苍老。 这里人烟罕至,所以客人自然多不了,只有寥寥无几的几个神色困乏的客人,似乎风尘仆仆的样子,显然是从远处赶路而来。 此地百里不见人烟,能寻得这个地方的人都像是饿鬼投胎,抓着茶壶不要命的喝着,生怕不多喝一点下一刻就会渴死。 宁羽没嘲笑他们,这是大漠,没人会嘲笑,这荒凉之地,能有口水喝就算了不得了,宁羽喝了半肚子的茶水,绞痛终于是弱了几分,剩下的茶水自然便被秦珬全部解决了,以他的话来说这茶水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浪费是要遭天谴的。 宁羽很期待结账的时候秦珬满脸肉疼的样子,可似乎并没有随着宁羽的愿望出现那般样子,秦珬很阔气的给了五两银子,没有一丝的肉疼,他瞅瞅宁羽不忿的脸,笑笑说道:“这钱花得不怨,小子,把你那个小瓶子给我,我给你一百两如何,想清楚,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宁羽咧嘴一笑,吐出两个字:“休想!” 宁羽拉起旁边的藤篓,便准备继续赶路。 “叮铃,叮铃……” 一阵阵清脆的铃铛声从远处传来,似乎是驼队,那传出清脆响声的是梦驼铃,挂在领头骆驼的脖子上,然后骆驼用绳子连接起来,若是绳子断了,铃铛不响,便会有人发现,这是大漠驼队常用的法子,不稀奇。 弯弯曲曲的空气中行来一条长长的队伍,不是剑阁出去的人,这些是北方的蛮子,从中原运来货物,运往北方,这是一条极为艰难的路,所以活着的人都是命大的,只是这支驼队有些奇怪,骆驼并不多,只有十只左右,反倒是骆驼之后,出现了一片怪异的黑影,似乎是人群,自然不是坐在骆驼上,而是在荒漠中行走。 奴隶,这个人世间最低等的人,甚至不能称之为人,历朝历代都有奴隶,当今天下并不禁止奴隶,只要你有钱,那么有奴隶便算不得什么,只要不超过一定的数量是被允许的。 北方的蛮人对中原的汉人有种特殊的偏爱,这种偏爱因为他们没有强横的实力来侵略中原,便发展为了一种畸形的爱好,那就是喜爱中原的奴隶,他们会一掷千金只为一个中原大家的奴隶,体格健壮的汉子,心灵手巧的妇人,娇憨可爱的孩子,当然,有美人自然更好。 往往从蛮荒之地而来的蛮人会带着部落的皮裘还有金银去中原换取奴隶,带回部落便是天价,这个世上从来不缺胆大的人,所以,便会出现这种驼队,奴隶会在路上死很多,可他们不在乎,金银这种东西在他们眼中就是废铁。 他们搞不清楚为何那些穿着华丽的中原人会喜欢这种东西,相比之下,他们会偏爱粮食,刀枪,还有奴隶,粮食,刀枪都是大夏禁止通商的东西,所以他们只能拿金银宝贝换奴隶,各取所需而已。 宁羽自然看到了,看到了那驼背上长得怪异的蛮子,还有骆驼之后洋洋洒洒的人群,只是隔得远了,看不清到底是些什么人,宁羽眉头一皱,眉宇间忽然闪现出一股煞气,本来提起的藤篓又重重的撂下,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瞅着远远而来的驼队,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秦珬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看了看远远而来的驼队,心中不知为何多了几分不妙的感觉,这小子不会想杀了那些蛮子吧,他是朝天阙的捕头,是大夏的官,虽然他也看不惯好好的人变成奴隶。 可他改变不了这种状况,而且哪怕是心中有气,也不能杀人,这是原则,而宁羽不同,在他看来,这小子从小生活在深山之中,虽处世未深,可见地却令人惊奇,长长蹦出一些奇怪的想法,他看不惯人被当成猪狗不如的奴隶,这很正常,保不准这小子心一横便去把那几个蛮人宰了,他有这个本事。 秦珬随着坐下,刚要做什么,却忽然听一旁眼睛一眨不眨瞅着驼队的宁羽低声问道:“秦大哥,你说,这个世间为何会有奴隶,我以前问过师傅,他也搞不清楚为何,只是说人心是这个世上最难以揣摩的东西,因为不懂,所以不懂。 我想没有人想当奴隶的,那些小猫小狗被束上笼套也会不舒服,那么人呢,被铁链子拴住难道会喜欢,人就是人,人不是畜生,非要把人当成畜生,这是什么道理?” 秦珬看着宁羽的眼睛,叹了口气,说道:“是啊,没人愿意当奴隶,你可能在山中未接触过人世间,看不惯这种事情也难怪,自古以来奴隶就没断过,我大夏已是历代最为开明的王朝,可终究不可能改变得了千年的腐朽,这就是世道!” 世道,宁羽摸着茶杯自嘲的一笑,没说话,以前没有见过这些蛮子,对于感知也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现在看来,都该死,在他的脑袋里,人都不能被当成奴隶,他最恨的便是那些可恶的人贩子,不论是贩得什么人,都该死。 他见惯了奴隶,虽然他手中有许许多多的奴隶的血,可天坑中的奴隶早就不能称之为人了,死了也就死了,可他不愿意好好的人变成奴隶,悲壮的历史,昏暗的王朝,还有这千年未变的腐朽,这东西让他深恶痛绝。 宁羽悄悄握住圆木,握得很紧,随即笑了笑,随即莫名其妙的问道:“秦大哥,在大夏杀几个蛮子应该没人说什么吧?” 秦珬面色一苦,这小子果然没什么好心思,手中的茶杯微微一转,笑道:“真不知道你小子哪来这么大的煞气,若是以后去了帝都,还怎么得了,你小子总不能见一次杀一次吧,不过,若是杀夏人自然不行,不过几个蛮子,死了也就死了,不过,最好别留下什么把柄,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宁羽甩了一个奇怪的眼神,秦珬以为他没想明白,便想要继续劝一劝,可下一刻他便想掐死这个祸害,宁羽咧嘴一笑,一拍桌子,忽然高声喊道:“来壶茶,要大壶!” 秦珬嘴角一抽,这一次他捂住自己不鼓囊的钱袋,死死地瞅着宁羽,他的俸禄不算少,可也禁不住这样的花法,他发现这小子就是上天派下来折磨自己的,正当他在筹算怎样掐死这臭小子的时候,那个爱脸红的黑脸小姑娘又拎着一个老茶壶走了过来,对着宁羽腼腆的一笑,操着一口浓重的话音,说道:“客官,我爹爹说了,这壶茶水算三两银钱,这碟笼花糕算送得,不要钱!” 宁羽竖起大拇指,赞赏道:“姑娘,这生意做的实在,下回还来!” 黑脸小姑娘腼腆一笑,点点头,便离开了,她一离开,秦珬就活不成了,一把拽过宁羽的领口恶狠狠的看着他说道:“小子你上辈子跟我有仇吗,老子辛苦赚的卖命钱,你就行行好别在折腾了,那群蛮子,你乐意杀谁就杀谁,怎么杀都随你,早就看那帮浑身臭味的蛮子不顺眼了,老子要是放一个屁就算娘们,可你都喝饱了,这壶茶算什么,老子的钱袋都空了,嘿嘿,这般说来,那醉楼也不用去了!” 宁羽丢了一个白痴的眼神,又吐出两个字,休想,随即死死的抱住老茶壶,对着秦珬呲呲嘴,像是抱着宝贝,咧嘴说道:“你不许喝,我的,都是我的,我的!” 秦珬脸一黑,怒火攻心,低吼道:“宁小子,你还要不要脸了?” “不要了……” “……” “我的,都是我的,我的!” 蛮人的驼队已经走近了,顿时一股混杂了各种古怪味道的气体便飘了过来,这边的众人连忙捂住鼻子,就像是一堆馊了的饭食放在茅厕中发酵了三天然后又扔到烈日下暴晒了许久所孕育出来的奇特臭味,闻了三天吃不下饭,听说这些蛮子一生都不会洗澡,这怎么要得。 还自称是狼神的子孙,这倒是妥帖,狼神的崽子不就是狼崽子,狼心狗肺的东西,果然是蛮子,一辈子不洗澡那得多脏,身上的细菌好不把他们吃了,怪不得这帮蛮子的寿命不长,都是自己做,活该。 相对汉人来说,蛮人颧骨高,所以脸看起来似乎宽一些。眉粗眼小且正额相对窄。鼻梁稍比汉人长,很少有人有“朝天鼻”。身材普遍比汉人高大,可能和常年饮食起居有关,看着就像一个个的大黑熊晃晃悠悠的让人不喜欢。 几个看似头领一般的蛮子围坐在两张桌子上,四周的客人或许都喝饱了,所以纷纷留下银钱离开了,只有宁羽两人,还有一个坐在角落被黑纱包裹住的人在那里慢悠悠的喝着茶水,似乎并未被这气味所迫害。 蛮子的脸上涂着五花八门的彩色,似乎是刺青,像是鬼画符,鼻子上被钻了窟窿,竟然缀了一个银圈,看得宁羽嘴角抽搐,这不是老牛才有的待遇吗,怎么蛮子也喜好被人牵着耕地不成,嘴一张,露出一对大黄牙,顿时一股比他们身上更为浓烈的味道传出,宁羽呕了呕,可惜腹中没有东西,只能呛了一口水。 第九章 一壶茶与酒 那三个满口黄牙的蛮子嚣张的对着离开的几个旅人指指点点,不乏嘲笑,口中还叽里咕噜的说着听不懂的鸟语,自然不是什么好话。 这时候,从驼队方向走来一个胖胖的似乎是商人模样的人,身上的肉每走一步都会颤一颤,肚腹上早已被汗水湿透,脸上的赘肉像是水波一起一伏很滑稽,宁羽瞅着他,心中奇怪,为什么商人都是这般胖呢,这是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不知道拖着一身赘肉是如何行走大江南北的。 宁羽不理会那几个蛮子,一双眼睛死死地钉在那个胖子身上,眼中杀意盎然,这胖子自然不是蛮人,若是蛮人都长成这样,那大夏早就将其灭族了。 胖子是汉人,虽然脸上被赘肉堆积的不成样子,可一眼就看得出来,秦珬也同样看到了,脸上冷意一闪而过,嘴角啜着一抹冷笑,好好地人不做,非要当这些畜生的走狗,连猪都不如,跟猪比都侮辱了猪这种神圣的动物,至少猪还给人提供食物呢,这胖子呢,只会祸害同族之人。 “叮铃,叮铃铃……” 梦驼铃的响声很好听悦耳,可落在宁羽的耳朵里却有些刺耳,烦躁了瞅了瞅驼队,这会儿,驼队已经走过来了,骆驼是种很可爱的动物,它们很安静,不吵不闹,任劳任怨,所以甚是得人们的喜爱。 但宁羽不喜欢,论跑比不过马匹,身上还有股骚臭味,只有耐力不错,他不喜欢的原因就是因为骆驼被蛮子骑了,这是很蛮横的不喜欢,可宁羽就是觉得合理。 驼队身后跟着一片人,或者说不能称为人,都已经没了人样,健壮的汉子,心灵手巧的妇人,娇蛮可爱的孩子,还有美艳的女子,这些他都没看见,只有戴着镣铐的瘦弱汉子,戴着镣铐的凌乱妇人,戴着镣铐的乌黑女子。 宁羽没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看到孩子,或许是挡住了他没看到,数量不少有将近五十人,其实这只不过是半数,有一半的人埋骨荒漠,宁羽瞅了瞅那几个嚣张大小的蛮子,在他眼中这些已经是死人了。 “???%#§?▽☆?!”那几个蛮子嘴里不断吐着这些难以理解的字眼,反正宁羽听不懂,所以他懒得去听,那个胖子商人听懂了,扯着鸭舌嗓子喊道:“怎么做生意的,看到客人来人还快上茶,懂不懂规矩,没看到土霍大爷嗓子都快冒烟了吗,再不上茶,小心拆了你的破店!” 胖子说完转身便换上一副小人的嘴脸,讨好的说着什么,那烧水的老人偏过头,似乎还瞎了一只眼睛,看了蛮子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之色,对着黑脸姑娘说了几句什么,黑脸姑娘摇了摇头,咬咬嘴唇,端着茶壶便出了棚子,对于这些人高马大的蛮人,小姑娘自然心存畏惧,可老爹年岁大了,行动不便,所以她虽是不喜可还是端上了茶壶。 颤颤巍巍的将茶壶放在桌子上便想要离开,其中一个脑袋上像是顶了一坨古怪东西的蛮子看着黑脸姑娘眼睛一睁,眯了眯,端起茶水没喝却是一把拍在桌子上,叽里咕噜乱叫一通,旁边的胖子怒道:“这是什么鬼东西,是给人喝的吗?” 小姑娘想要解释,旁边却伸出来一只大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却是那个脑袋上顶着一坨东西的蛮子,叽里咕噜的说着什么,脸上满是淫笑,小姑娘脸变得通红,手腕处传来一股股力道让她很是疼痛,眼角已经添了几分泪花,他说着你弄疼我了,可这些蛮荒之地的畜生哪里听得懂,还是一个劲的拉着她,像是狗熊一样的身体不断的往这边靠。 小姑娘一急,抄起桌子上的铜壶一把放在了蛮子猪皮一般的胳膊上。 “嗷……” 一声狼嗥从他嘴中传出,立马就松开的小姑娘的手,得到了解脱,小姑娘立马跑进棚子,靠在老爹的脸上低声哭泣,那被烫了手的蛮子顿时怒了,砰地一声一巴掌砸在桌子上,那本就不是十分结实的木桌登时化作一滩碎屑,那个胖子见要坏事,一把拉住那个蛮子,弯着腰满脸讨好的说着什么,蛮子骂骂咧咧坐下,嘴里不断的说着什么,那胖子只是点头。 胖子转过身走向那老爹跟黑脸姑娘,砰的一脚踹开摆在门口的凳子,看着老爹跟黑脸姑娘冷笑一声大声说道:“老家伙,你家闺女惹怒了土霍大爷,要么拿出一千两,便消了这灾祸,要么,嘿嘿,土霍大爷看上你家姑娘了,要娶她做小妾,嘿嘿,土霍大爷不会亏待你,不光不要你的钱,还给你一百两黄金,这可是天大的恩德,老家伙将你家闺女交出来吧!” 黑脸小姑娘一听,吓得忙往老爹怀里又是钻了钻,身体抖得跟像是无家可归的小猫一般让人生怜,老爹气得浑身颤抖,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让她平复一下,缓缓站起身。 老汉居然极高,却是瘸了一条腿,身子佝偻了些才看的如此罢了,一只眼睛盯着胖子把他盯得心中发毛,老爹突然拿起旁边的拐杖重重的击出,不是寻常人的那般胡乱一打,似乎隐隐中还带着几分招式的影子。 胖子肥硕的身体被拐杖给打出了两丈,砸在桌子上,碎了桌子,躺在地上像只待宰的猪一般嗥叫着,老爹冷冷笑了两声,在胖子脸上吐了一口唾沫,不屑道:“娃娃,好好的汉子不做,非要做一群狼崽子的狗腿子,你爹娘的脸面都给你丢尽了,老爹我虽然瘸了一条腿,没了一只眼睛,可老子杀蛮子的时候你还在往自己裤裆里丢泥巴玩小鸟呢,你有啥子可以嚣张的,滚!” 一个滚字气势如虹说得竟然多了几分大气磅礴的感觉,惹得宁羽忍不住赞了一声好,秦珬看在眼里也不禁憋了一口劲,悄悄拉了拉宁羽,低声说道:“这老人家不是普通人,那一手分明是老军营中的锁子拐,寻常的甲士都不会,听他的口气难不成是消了番号的老兵不成!” 宁羽咧嘴一笑,他不在乎老人的身份,只是觉得打那个胖子很出气,忽然眉头皱了皱,那个蛮子站起来晃着狗熊身体向老爹走去,没理会叫得杀猪一般的胖子,走到老爹身边。 一双色眯眯的眼睛瞅着黑脸小姑娘,拳头一抬向投石机重重的击出,老爹眉头一抬,手中拐杖绕着他的拳头微微一转,巧妙的卸了他的力气,蛮子眼中一怒,又是添了几分力气,砰地一声,老爹终究是老迈了,被重重的打落进彭中,跌在墙上,口中咳了一口血。 黑脸小姑娘哭着扶住老爹,泪花不断的甩出,那蛮子似乎还不解气,又是抬起了硕大的拳头再次落下,一方秦珬书箱中的陌鱼刀微微抬起,下一刻就要甩出去,可似乎没给他机会,就在这时,从一旁伸出一只胳膊,一把抓住了蛮子的手,是那个在角落中默默喝茶的蒙面人。 斗篷落下,才看清是个满脸胡茬的汉子,腰间挎着一把硕大的厚背大砍刀,很有买点,汉子不屑的瞅了蛮子一眼,咧嘴道:“蛮子果然是一群蛮子,只会欺负老人女人,这里不是你们蛮荒部落,这是大夏,容不得你嚣张,嘿嘿!” “咔嚓……”汉子的手不大,可轻轻一用力就将蛮子的胳膊给扭断了,然后又是一提,竟然将蛮子的身体提了起来扔了出去,然后极为潇洒的重新坐回凳子上,自顾自的喝茶,似乎刚才出手的不是他一般,被甩出去的可怜蛮子手臂诡异的弯曲着,叫得比那个胖子还惨。 其余的蛮子顿时怒了,哐啷哐啷的声音不断传出,蛮子纷纷抽出自己的千牛刀,这种刀极为宽厚,力道很大,就像是大菜刀放大了的样子,可是蛮子不会制铁,所以这些东西很容易坏,中看不中用罢了,咆哮几声,叽里咕噜的语言实在听的人心烦,似乎就想要冲上去将那个胡茬汉子大卸八块,可他们也见识到了互查汉子的能耐,能一只手将他们扔出去自然不是常人。 宁羽坐不住了,他本就计划好了如何灭了这帮蛮子,为此还不惜得罪了吝啬鬼秦珬,花了三两银子自然不能打水漂,所以抱着老茶壶就冲了出去,旁边的秦珬一愣,想拉住他却没拉住。 宁羽急匆匆的冲撞之下一头撞在了那个像是头领蛮子的怀里,他用得劲很大,可更大的是他将老茶壶顶着前头,滚烫的老茶壶一撞之下砰地一声冲上天然后落下。 “滋滋……” 宁羽离得近听得清楚,心头抽了抽,鬼叫声果然如期而至,老茶壶的坚韧程度超过了宁羽的预期,本以为会洒掉大半壶,可只撒了半壶,静静的落在地上很瓷实。 宁羽脸上顿时出现一抹惊恐,像是被吓着了的小厮,屁股坐在地上,瞅着笨熊一样的蛮子,两根腿像是蚂蚱的腿连连蹬了几下,商人胖子很狗腿的跑过来在宁羽的屁股上踢了一脚,恶狠狠道:“小杂种,有没有眼,没看到大爷们吗,赶紧跪下磕头,不然把你大卸八块喂野狼!” 宁羽满脸的惶恐,像是被吓破了胆,蛮子一把推开胖子,伸出熊掌抓过宁羽的领口把他拎了起来,一旁的秦珬没有一紧,手中的陌鱼刀就要出手,宁羽忙朝他甩了一个眼神这才安生了,秦珬瞅了瞅那小子的鬼样子,心中直直的为那些蛮子祈祷,惹谁不好,非要跟这个小王八蛋作对,愿佛祖道宗保佑你们吧! 宁羽的脸变得绛红,似乎有些缺氧的趋势,蛮子的胸口已经黑了一片,倒不是被老茶壶烫的,他娘的那是胸毛有一寸长,在宁羽眼前晃啊晃,看得人恶心,粗野蛮子嘴巴一张,宁羽晕头晃脑的鼻子一滞,没法呼吸了,忙两只脚在空气中胡乱踹着。 蛮子很喜欢看弱小的动物在自己的手掌中挣扎的样子,力道大了几分,似乎有想要摔死宁羽的打算,这怎么行,眼睛一闭在自己嘴巴上含上一块布狠狠地咬了下去,宁羽敢确定,这辈子从来没用过这么大的劲,可那蛮子的皮怎么跟黑野猪的皮一样竟然不好下口,却也是实实在在的咬住了,蛮子吃痛一把将宁羽甩出去了。 宁羽摔在细软的沙地上,根本就不疼,他早就计划好了,可奈何咬蛮子这一步却是下了老大的决心才决定的,他有洁癖,见不得脏东西,何况还是蛮子身上那股子怪味。 哪怕是隔着一块布,那股子酸不拉几臭烘烘的感觉还是往喉咙里钻,这就活不了了,宁羽捂着嘴,肚子里一阵阵的反胃,可又没什么东西,只能干呕,像是一只犯了痨病已入膏肓的病鬼咳得心肺都快要出来了。 那群蛮子以为这小子被摔废了在那大笑,宁羽咳嗽一停,十分迅速的跑到只剩一半的老茶壶那里,也不怕烫,举起茶壶仰头就是一口,这才好了许多,口中那股恶臭被清香所代替。 此时蛮子才注意到那老茶壶,或许是身体的臭味太过浓郁才让他们没有闻到茶壶中传来的清香,一时间,那些蛮子恍若铜铃的眼珠子全都盯在了老茶湖上。 第十章 从今天起你们是人了 没人理会宁羽,这让他很受伤,本来那几个凶神恶煞的蛮子也不理他,所有人都被那老茶壶所吸引,老爹黑脸姑娘,秦珬这货,角落中的胡茬汉子也瞥着脑袋往这看,就是被折了一根手臂的蛮子也停下了哭喊,更别提那先前还在嗥叫的胖子。 只有宁羽一个人没看,拍拍屁股爬起来溜到秦珬身边,满脸神秘的微微一笑,他不是那个破庙中出现的女子微微一笑很倾城,他微微一笑奸诈至极。 秦珬最是看不得宁羽这番嘴脸,一看便知那东西不是什么好玩意,一把拉过宁羽,小声问道:“小子,说说,那是什么东西,我怎么闻到美酒的芳香,活了二十五载,还没闻到过这般清冽芳香的好酒。” 宁羽一把拍掉秦珬的手,冷冷看着秦珬一笑,说道:“自然是好东西,那东西叫千日红,是人世间最美的酒,喝一口便能登临仙界,能不是好东西吗?” 秦珬眼珠子顿时亮了,这个酒鬼肚子里的馋虫又被勾起来了,宁羽抬起手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冷笑道:“别惦记了,你喝不起,老子说的仙界就是西天,你喝一口保准你立马蹬腿死翘翘,喝人世间最美的酒那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得拿命来付!” 话音刚落,秦珬心头一寒,再看向那壶美酒的眼神就变了,那东西是要命的毒药,根本就不是向宁羽所说的是人世间最美的酒,不对,眼神一转定定的看着宁羽,你小子不也喝了一口,怎么就没事,肯定有门道。 宁羽无视他的白痴表情,看着蛮子端起那壶飘着酒香茶壶,宁羽心底冷冷一笑,这种小把戏也就骗骗脑袋里全是肌肉的野蛮人,换一个心思鬼滑的夏人,便不会这么容易骗了。 嘿嘿,谁家的美酒是热乎的,这帮子傻蛮也不想一想,就比如那个嗥叫的胖子就是个明眼人,似乎在解释着什么,可白痴一般的蛮子哪会听他的话,为首的一个蛮子当即举起茶壶美.美的喝了一大口,顿时就像登了仙界飘飘欲仙,脸上窜起两抹羞红,满脸的陶醉,当真就人间佳酿,那蛮子便醉了,歪歪扭扭的晃了晃,一头扎在桌子上,醉了!!! 另外几个蛮子大声嗤笑着那个醉倒的蛮子,嘴里还说着什么,似乎在讥笑他不胜酒力,只是喝了一口就醉倒了,这么好的东西不喝怎么可以,是要遭报应的,于是酒壶就成了宝贝。 蛮子一个个的抢夺,美.美的喝了一口,然后都醉了,他们的脑袋里从来没有醉倒这个词,对于美酒几乎就没有什么抵抗力,他们不认为那些懦弱的汉人会对他们怎么样,这一次换来的美酒就有不少,可惜没一样抵得上这种,所以他们也都醉了。 那个唯一清醒的胖子想要劝阻可惜被两个沙包大的拳头给打了出来,肥肥的脸上挂着两只熊猫眼端是十分可爱,蛮子认为他这个懦弱的汉人是没有资格跟他们一起分享美酒的,所以很自然的就把他打出来了,宁羽在一旁,瞅着那些蛮人不断的发出小狐狸一般的笑声。 没过多久,地上桌子上便趴了一片,老茶壶中的千日红已经干了,还有一个蛮子步子慢了,没有抢到酒喝,蛮横的将一张桌子砸碎了,胖子唯唯诺诺不敢上前,他不是白痴,那帮倒在地上的蛮子不是醉了,而是没命了,他早就悄悄探过他们的鼻息,早就没了,再看向一旁的那个少年便就不是那个弱小的小杂种,而是披了人皮的魔鬼,咦他怎么往这边看,别看别看。 坐在角落里的胡茬汉子瞅着宁羽莫名的笑了笑,这小子有些门道,倒是挺合他口味,至于剩下那个还在咋呼的蛮子,他根本就没有动手的打算,地上死了的蛮子,死了就死了,没人在乎。 这群狼崽子不好好呆在狼窝里却要来大夏送死怨得了谁,只不过,那壶里的美酒确实是极品,若非这小子身边还有一个似乎来头不小的家伙在,他很乐意逮住这小子好好问一问。 黑脸姑娘捂着嘴有些惊奇的望着这里,先前还凶神恶煞的蛮人怎么就说倒就倒下了,黑色的小脸上满是惊奇,小姑娘不懂,可不代表老爹不懂,俗话说得好,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便是说的老人见识阅历都不是年轻人可以比拟的,老爹瞅了瞅那个眉目清秀的少年郎,独眼中闪过一丝亮色,嘴一歪笑了,在大夏,这样的少年郎自然是越多越好,这少年不错。 他拉了拉黑脸少女,低沉的声音传出,道:“三月,去里面将那壶秋露白取出来送给那个少年郎,人家为咱们浪费了一坛好酒,咱们不能不记恩,去吧!” 黑脸姑娘点点头,转身而去,没一会儿便拿来了一个黝黑的酒坛,不大,却别致,老爹拄着拐一步一步的走到宁羽桌子前,大喇喇的坐下,看了秦珬一眼,对宁羽拱了拱手,笑道:“老爹多谢小公子出手相助,可惜老爹我没什么东西报答,老爹这有一坛秋露白,还望小公子不要嫌弃才好!” 黑脸姑娘嘻嘻一笑,连忙将酒坛放在桌子上,坛子上封着蜡,上头红包头似乎有些年头了。 宁羽还未说话,可旁边的酒鬼秦珬已经坐不住了,一把抄起潭子,晃了晃,坛子中酒并不多,这才对,屠苏酒可是好东西,大夏风俗于正月初一饮屠苏酒,以驱除瘟疫。 于节前造酒,是将大黄、桔梗、白术、肉桂、乌头、菝葜研为细末,裹于布中密缝好,在腊月三十日中午悬人井内,距水面三尺,正月初一日子夜取出。将上述物品与木瓜酒、水糖面按剂量一同煎熬,经四五开,制成屠苏酒。 当然了,酒那就是年头越足味道越是醇厚,这坛子中只剩六成的酒至少有十个年头了,这等好东西好酒之人自然不能错过,脸皮极厚的他抱着酒就不愿意再撒手了,宁羽不屑的瞥了他一眼,都不愿意搭理他。 宁羽很高兴,对于感官不错的老人他从来都很尊敬,也跟着拱了拱手,笑道:“家兄没见过什么世面,这酒我就收下了,不过我可不是什么小公子,而且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一群蛮子作威作福看不惯就该出手,老人家在此搭了这座茶棚那是大恩德,若是还要受欺负那就没天理了,嘿嘿,没什么谢不谢的,以后来的时候,还望老人家不要嫌弃才好。” 老爹点点头很高兴,少年身份自然不凡,虽然穿着简陋,可谈吐手段都颇有大家之风,没有嫌弃他亲自酿得屠苏酒,这就好,老爹爽朗一笑道:“是这个理,老爹也不矫情,以后小公子若是再来一概不收钱,老爹高兴,公子就不要推辞了!” 宁羽点点头没拒绝,就在这时,眼角忽然扫了扫,心中冷冷一笑,侥幸没死还不消停,转头对老爹说:“老人家,有些小毛贼不长记性,小子去去就来!” 老爹笑着点点头,嘴里说道:“去吧去吧!” 宁羽踢了踢一旁抱着酒壶跟傻子一样的秦珬,呲呲牙说道:“别跟傻子一样,那壶酒是你的,我不抢,起来干活了!” 真是搞不明白,就这货也能使那个什么朝天阙的地字号捕头,这货分明就是一酒鬼,难道他的上司不怕他喝酒误事,搞不懂啊搞不懂,秦珬鄙视的看了他一眼,这可是十年的屠苏酒,你小子懂个屁,想归想,他还是端着书箱站了起来。 宁羽走到那个面目狰狞的蛮子身边,这个脑袋全是肌肉的笨蛋终于知道了他的部落的兄弟都死了,正在那狼嚎呢,宁羽腼腆的笑了笑,嘴里吐出几个字道:“你真是白痴,活到现在真是佛祖他老人家脑门上掉了一颗菩提子,正好砸你脑门上了吧,真是造化。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相鼠有皮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相鼠有皮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所以说,你真该死!” 哭叫的蛮子不哭了,因为他听不懂,又因为他想杀了宁羽,身后的秦珬呆住了,这小子的话真毒,宁羽撇过头,咧嘴一笑,道:“知道什么事情最起来最爽利吗,那就是你骂了他,他还以为你在夸奖他,你看他听不懂吧,早就想试试了,果然扬眉吐气心情舒畅啊!” 秦珬嘴一歪,就知道这小子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忽然眼睛一沉,猛地挡在宁羽跟前,抬脚就是一腿,那个面目狰狞的蛮子便倒飞而出,宁羽笑笑,走到秦珬身边,往他书箱中一捞,拿出那把陌鱼刀,手微微一沉,果然不轻,宁羽笑着走入驼队,那里所有的奴隶都不敢抬头,或许长久的奴性让他们丧失了身为人最为基本的尊严。 宁羽很不喜欢这种样子一把扯下头驼脖子上的梦驼铃,狠狠的晃了两下,这时,那群奴隶才缓缓抬起头,可是眼睛中全是灰蒙蒙的色彩,看到宁羽也没太多的波澜,宁羽笑了笑往前踏了一步。 那没死的胖子似乎知道宁羽要做些什么,哭丧着脸扑到宁羽的身边,一把鼻子一把泪的抱着宁羽的大腿哭丧道:“公子,公子不可以啊,这都是小的花钱买来的奴隶,这是合法的,你不能强取豪夺啊,光天化日的,公子这是犯王法的,您可怜可怜小的,小的全部家当都压在了他们身上,小的家里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 “犯你妈比……” “砰……” 胖子还没说完便被宁羽一脚踢出一丈远,这胖子真烦,就不能换点求饶的花样,总是这几句,听都听得腻歪了,听着太聒噪,宁羽缓缓蹲在胖子身边,左手抓起他胖嘟嘟的下巴,举了举手上的陌鱼刀,笑道:“我最讨厌胖子了,尤其是不可爱的胖子,你可认识这把刀?” 胖子瞅了一眼那把稀奇古怪的刀刃,瘪着嘴摇摇头,看那样子很是可怜,宁羽手上加了几分力道,平静的说道:“胖子,这叫陌鱼刀,你可能没听过,不过,这刀属于朝天阙,朝天阙你应该知道吧,嘿嘿!” 胖子巨大的身体猛地一震,听到朝天阙三个字眼中的惊惧那就别提了,肥脸一个劲的点头,似乎想要求饶,而且居然哭了,真没用,宁羽看了秦珬一眼,没想到朝天阙的名声这般响亮,笑了笑,看着胖子道:“胖子,给我老实点!” 少年像是桃花的浅笑很腼腆,说话的语气很无邪,顿了顿,道:“不然我宰了你!” 胖子忽然身子一抖,顿时一股骚臭味弥漫在空气中,宁羽眉头一皱连忙起身,这胖子居然尿裤子了,晦气,一脚踢开胖子,走到一个显得有些娇弱的女子身边,缓缓举起手中的陌鱼刀,重重的落下,那似乎身份还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似乎以为宁羽要杀了他,认命的闭上了双眼,脸上多了几分凄凉。 “哗啦……”铁链断裂的声音在女子耳边响起,她忽然睁开自己的眼睛,手脚都松了,抬头一看,那个清秀的少年,腼腆一笑,对着她们说道:“从今天起,你们都是人了,欢迎重回人间……” 一瞬间,身世凄凉的女子泪如雨下…… 第十一章 听风吟 一旁沉默这喝水的老爹咧嘴一笑,满口黄牙露得欢喜,旁边的黑脸姑娘脸上挂着腼腆的笑,小手拍了拍似乎在为宁羽鼓掌,宁羽自然听到了,撇着脑袋对黑脸姑娘笑了笑,算是谢过她的鼓掌了。 抬了抬手中的陌鱼刀,嘴一咧,果然是好刀,没怎么用力就将婴儿手腕般粗细的铁链给斩断了,手一抬将陌鱼刀扔给秦珬,腼腆一笑道:“秦大哥,小弟力道不足,气力更是不足,他们手脚的铁链就交给秦大哥了,嘿嘿!” 宁羽可不傻,砍铁链这样的体力活他不想干,风骚了一把出出风头就行了,若是一个个的砍下去保不准就刀锋一斜出了人命就闹笑话了,有这么好的苦力不用白不用。 嘿嘿,不理会一旁幽怨的看着自己的秦珬,谁让你是大夏的官,不是有句话这般说来着,官都是百姓的父母,父母官父母官,父母怎么能对自己的孩子不好,这句话就很对,所以宁羽很豁达的将这样神圣的使命交还给秦珬秦大捕头。 秦珬看了看手中的陌鱼刀,似乎在考虑是不是一刀了结了这个妖孽,省的成了精祸害别人,可是想想还是算了,这小子虽然吝啬了点,无耻了点,还妖孽了点,但心地始终是好的。 秦珬提着刀走进奴隶群中,那些奴隶不是傻子,知道这人是解救他们的,所以纷纷冲上前,自由,任何东西在这两个字面前都会黯然失色的,毕竟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只有真正失去自由的人才会懂得自由是多么的可贵。 “哗啦,哗啦……”的响声不绝于耳,宁羽很喜欢听这样的声音,比那看似好听可实际刺耳的梦驼铃的声音好听多了,其实梦驼铃很好听,可这东西讲求意境,没有好的铺垫,再美的乐声也会是鹃啼鬼啸,难以入耳。 那些得了自由的人,不管老少男女全都跪在宁羽与秦珬的身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头,真心诚意,这是大恩怎能马虎,口中哽咽的说着谢公子救命之恩,宁羽似乎不是很能接受被人给他磕头,脸上有几分羞红,故作烦躁的挥挥手,踢了踢脚边吓尿的胖子,呲牙说道:“胖子,交出你身上的所有银子分给他们,就饶你不死,否则后果你自己掂量。” 胖子浑身肥肉一颤,像死了爹娘一样瞅了眼这个清秀少年模样却是恶魔的少年郎,嘴巴立刻就停住了,从怀里恋恋不舍的提出一袋金银,递了好几次,可又收了回去。 宁羽咧嘴一笑,一把夺过钱袋,分量不轻,往那群人前面一扔,笑道:“财不外露的道理不用我说,每人一颗,谁要是敢抢就下去陪那群蛮子,这里千里不见人烟,所以你们暂时不要想着回去了,不管你们以前是凶犯也好,良家也罢,既然有了再次做人的机会,那就好好珍惜吧,若不然,我会收回你们做人的权利,不要质疑我说的话。” 随后转过头看着胖子,微微一笑道:“胖子,你去将那群浑身恶臭的蛮子埋了,然后领着他们去剑阁,随后我会去找你,不要耍花招,你知道那群蛮子怎么死的吧,嘿嘿,你现在身上也中了毒,你不信捏捏自己的脊背骨是不是一阵刺痛!” 胖子肥肥的手往自己后背上的脊椎骨轻轻一按,顿时头上的汗便如雨下,胆小如鼠的胖子立马就跪下了,一个劲的磕头,他可是见识到了那群蛮人死得是如何的快,连救得时间都没有,这可关乎自己的小命。 胖子泪流满面的说道:“公子放心,我一定像供奉我自己的父母一样待他们,请公子饶小的一命,小的家中还有八十岁……” “够了,胖子,你若是按我说的来自然死不了,若是敢偷奸耍滑,嘿嘿,我保证你死得欲仙欲死,知道吗?”宁羽拍拍胖子的脸蛋说道,而胖子则是一个劲的点头,这个煞星他可不敢惹。 宁羽笑笑,转过身,再次说道:“取了银钱,男人便帮这胖子把这帮蛮子给埋了,然后跟着胖子先去剑阁等我,十匹骆驼先给妇人女子,男人都用脚走,那些蛮子的皮靴虽然不怎么好闻,但都是好东西,你们也别忌讳什么,该扒了也就扒了了,嘿嘿,蛮子敢来中原那就要做好回不去的准备,知道你们恨这胖子,可别杀了他,他还要养活你们呢,好了,走吧!” 宁羽说的话不多,可那群体会了人世间最为痛苦黑暗的可怜人自从成了奴隶之后何曾有人关怀过他们,又是跪倒在地上,呜咽着哭了一片,妇人女子就别说了,那些壮硕的汉子也随着哭,不停的磕头,宁羽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懂不懂就磕头,男儿膝下有黄金,可女儿膝下就没有了吗,怎么能动不动就下跪呢,等有机会一定要教育一番。 秦珬一直在旁边看着,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帝都中不乏仗义相助解救别人的,可谁会在救下别人之后还要安排他们的后路,除了那些长得好看的女子之外。 宁羽就这么干了,看这架势似乎有养活这帮人的念头,他看着宁羽在被人给自己下跪的时候脸上的羞涩,这才发现这个少年才不过十五岁,这时他才是个孩子。 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卡住了,总感觉有些沙哑,眼睛也被这风沙给迷了眼睛,连忙抹了抹,要是让这小子看到了那可怎么得了,似乎看到了宁羽的尴尬,便往人群前面一站,沉声道:“天色不早了,趁着还有时间赶紧出发吧,若不然到了夜里就难熬了,想要报恩那就在剑阁中好好呆着,总会有机会的。” 这时人群才缓缓的站起开始移动,男人们便去挖坑,女人们在整理东西,宁羽的窘境没了心里便高兴了,秦珬看看他,拉着他问道:“小子,你这孜然一身,穷光蛋一个,怎么就给自己捎上了五十张嘴,你拿什么喂他们?” 宁羽看他像白痴,哼哼唧唧两声,嘲讽道:“我可不是只会喝酒的莽夫,还是朝天阙的地字号捕头呢,我看你的上司真是瞎了眼,不就是五十张嘴吗,小意思,拔一毛以利天下,你看这便是,嘿嘿,那千日红香吗,那蜥蜴好吃不,你的脑袋没救了,大白痴啊,大白痴!” 想想这小子的手段,他一点都不怀疑这小子的能耐,可被鄙视的感觉不好,尤其是被这小子鄙视更是不舒服,咬牙切齿可没用,这小子油盐不进又一毛不拔,水火不侵怎么收拾,便不了了之。 “哈哈哈哈……”一直坐在旁边的瘸腿老爹大笑几声,脸上的皱纹都笑成了一朵菊花,黑脸姑娘不解的看着老爹,老爹抓过那坛屠苏酒,豪迈的抓开封蜡,仰头倒了一口,笑道:“真是痛快,痛快啊,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杨边,少年意气多风发,我大夏当兴,当兴啊,该饮,该饮啊!” 少年郎聪慧,有手段,最重要的是有一分难能可贵的赤子之心,这份善念才是最重要的,老爹走南闯北许多年,从军伍中退下便行走四方,最后再剑阁扎根,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挥斥方遒的将军,古板正直的大儒,风流倜傥的公子,侠骨柔情的侠客,又或是落魄潦倒的可怜人,可终究没见到过这般少年郎,或许过不了多久,这少年郎的名字就会响彻大夏,他相信自己的眼光,不会错的。 黑脸姑娘不懂不明白,老爹高兴她自然跟着高兴,小脸上也是露出了一抹开心的笑容。 众人也都忙碌了起来,胖子倒是个伶俐人,知道再无力回天,那个被秦珬一脚踹晕的蛮子醒了,拉着胖子不断的咆哮,结果胖子冷冷一笑,已经当了婊子就没必要再立牌坊了,悄无声息的抓起绑在脚上的匕首就在蛮子喉间划过。 蛮子嗬嗬两声,在地上哆嗦两下就没了动静,见到这一幕的宁羽微微眯了眯眼睛,这胖子果然有几分道行,能团的时候面着,能硬的时候钢着,是个人物。 杀了人的胖子像是没事人一样,拖着他那肥硕的身体安排事情,竟然做事井井有条,这让宁羽又高看了他几分。 终于混乱的人群都散去了,可是在原先他们站立的地方却还留下了一道影子,像是这漠北黄沙中生长的莎草,看似柔弱却生命力顽强的吓人。 宁羽皱皱眉,往那边看去,忽的,眼睛睁圆了几分,这经过了千里沙漠的驼铃队之中,竟然还有一个孩子,先前因为那些奴隶挡住了视线,才没有发现她的身影,可哪怕是宁羽也无法想象一个这般大小的孩子是如何活下来的。 秦珬发现了宁羽的异样,也顺着目光望了过去,小孩子,先前斩断锁链的时候却是没发现有孩子,稍微一想便明白了,一个小孩子,是不用锁链的,她想逃都没法逃。 心头微微一惊,只有三四岁大小的孩子是如何趟过这千里大漠的,又是如何活下来的,他不相信这些人会照顾同样是奴隶的孩子,这个孩子是一步一步走到这里的,落下一步那就是死,心头正震撼,却发现边上的宁羽走了过去。 脸上颇多灰尘的小女孩看了宁羽一眼,脸色变得有几分白,微微拢了拢有些残破的脚底,脏兮兮的脸上露出几分让人心疼的局促,低头不说话。 宁羽轻轻躬身,轻声道:“还能不能走?” 小丫头倔强的抬起头,道:“我能走!” 宁羽忽然一笑,转身拍拍自己的肩膀道:“脚掌都破了,还逞什么能,上来吧,我背你。” 小丫头看着面前并不宽厚的背,眼眶一红,却仍旧不服输的说道:“是你自己要背我的,我没求你。” 宁羽微微一笑,十分痛快道:“姑娘,请上背。” 小丫头蹩脚的爬上他的背,扭动了一下身躯,双手却是死死的抱住宁羽的脖子,眼睛却红了。 宁羽站起身,嘴角露出一抹笑意,眼中有这一抹谁都看不懂的悲伤,轻声呢喃道:“嘿嘿,回家了。” “你说什么?”小丫头耳朵好使,撇着脑袋问道。 “你耳朵听错了,风吹的。” “你骗人,我耳朵可好使哩。” “你听,是风吧……” 第十二章 白鱼儿 宁羽走到桌子旁,看到正喝着屠苏酒醉神忘己的大捕头,想都没想,抬腿就是一脚,那屠苏酒进了这货的肚子就是糟蹋东西。 小丫头坐在凳子上等着一双眼睛对生人没有一点的害怕,倒是对几人颇有几分好奇之色,一双锃亮的眸子瞪着宁羽,带着几分稚气道:“等我长大了,我会报答你的。” 宁羽笑了笑,随口道:“那得等你长大了再说。” “我个子长得快,狗儿哥都说了,等哪天我睡醒了,就变得那么高了,哼!”小丫头抬起手,伸得老高,似乎有些不够高,屁股又抬了几分,才满意的点点头。 宁羽哭笑不得的看着小丫头,无奈的摇了摇头。 一把抢过秦珬怀里的屠苏酒,这不是最好的消毒的东西,可聊胜于无,用温水细细的清洗小丫头的脚掌手掌,没一会儿水就成了红色。 宁羽骂骂咧咧的咒骂这那些蛮子还有胖子,什么扒皮抽筋,钩舌下油锅什么,听得在一旁的胖子浑身打颤,汗如雨下,害怕这位爷一个不愿意就将他这二百来斤的肉给剥了皮下锅煮,当下便急匆匆的召集人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宁羽用酒涂抹那些细密的伤痕,必须都清理干净了,若是留下根子脚会腐烂的,那可就麻烦了,他抬起头笑着问道:“疼不疼?” 小丫头撅着嘴摇了摇头。 人都喜欢能吃苦的孩子,宁羽也不例外,打开那个见方大的石头盒子,里面摆着各式各样奇奇怪怪的石瓶,还有银针,一些看不懂的东西。 宁羽极为熟悉的随手拿出一个石瓶,拔开木塞,顿时一股清淡的香气飘出,倒在手掌上,在小丫头的手脚上均匀的涂抹,抬起头一笑道:“丫头,你名字叫什么?” 小丫头瘪着嘴,道:“狗儿哥说了,名字不能随便告诉别人,你得先告诉我你得名字。” 宁羽煞有其事的点点头,道:“我叫宁羽,女侠,你叫什么?” 女侠的称呼似乎十分和她的胃口,笑了笑,小丫头说道:“我叫白鱼儿,狗儿哥起得,比你的名字好听多了。” “白鱼儿,那你口中的狗儿哥呢?” 先前还一脸倔强的丫头,眼眶莫名的一红,哽咽道:“狗儿哥死了,被那个恶婆娘打死了,还有小花,蓝蓝,都死了。” 宁羽听得明白,本来便是无人看管的孩子成了乞儿,丫头口中的狗儿哥照顾他们,可是却被这帮子人贩子盯上了,便没了好下场,这狗.娘养的世道,冷冷一笑,斜着眼瞅了秦珬一眼,看得他脸色有些发红,却无法反驳。 “不过,我们都说好了,我会好好的活着,等以后替他们报仇,等我长大了。”小丫头说着说着眉宇间多了几分忧愁,似乎在伤感,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麻利的把小丫头的伤口包扎好,还极为细心的绑了一个蝴蝶结,落在手背上就像是两只蝴蝶很好看,此地太过荒凉,所以没有什么吃食,只有那黑脸姑娘送来的笼花糕,有些硬不怎么好咬,宁羽变魔术一样的拿出一瓶雪蜂王浆,这可是好东西,抹在笼花糕上微微加热就软软的甜甜的很是好吃。 宁羽平静的说道:“想活下去,第一件事情就是知道吃饭,不吃饭就没有力气长大。” 笼花糕香气扑鼻,白鱼儿眼睛一亮,似乎有了几分力气,抓起那笼花糕,两口便吃了下去,看样子已经很久没吃饱过了,一个孩子如何去跟那些大人去抢东西。 “你是个好人,就跟狗儿哥一样。” 宁羽微微一笑,虽然不知道她嘴里的狗儿哥是什么人,不过,大概就是这世间最好的人了吧。 “丫头,你也是个无家可归的,我也是个无家可归的人,以后就随我一起,可好?” “行,先说好了,你的恩情我慢慢还,等我还完了,我就去报仇,你答应了,我就答应你。”白鱼儿十分肯定的说。 “行,女侠一言,百马难追。” 正吃着东西的秦珬翻个白眼,鼓囊道:“宁小子,拐骗的手段不弱啊!” “滚……” 宁羽不时的说着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白鱼儿听得聚精会神,吃过了东西,精神也逐渐好了起来,这会儿听着一些没有听过的趣事,一直绷住的心也逐渐松弛了下来,她不过只是一个几岁的孩子,这个岁数的孩子容易困乏,便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宁羽瞅了瞅一旁瞪着两只眼珠子的秦珬。 “走了,走了,收起你那恶心的嘴脸,再不走就天黑了,丫头身上还有伤不能受寒,若是天黑了还没找到落脚的地方,嘿嘿,到了醉楼,吃穷你!”宁羽呲牙对秦珬说道,这一招很管用,所以宁羽很喜欢。 秦珬一口吃掉笼花糕,顿时就怒了,一把拽住宁羽的衣服,脸色狰狞,想要说些什么,忽然被笼花糕给噎住了,这就好看了,脸色像是在茅房里憋了半天的古怪样子,他本是想说,是谁耽误工夫,几处伤痕本来盏茶的时间就能弄完的事情,你小子却绑了两个时辰,天黑了,怪谁,怪谁,可惜,他说不出! 宁羽也不在乎,对他微微一笑,说道:“秦大哥,我知道你也心急了,看你急得脸都红了,别急别急,我们这就走,嘿嘿,我要背着我们家丫头,我的藤篓就交给你了,那可是我保命的东西,看我多信任你,你摇头是什么意思,哦,是不是不用说这些客套话,咱们的关系那还用得着说这些话,秦大哥果然侠骨柔肠,小弟佩服佩服,那就交给大哥你了。” 宁羽扯过藤篓往秦珬怀里一塞,然后屁颠屁颠的跑到白鱼儿身边,背起小丫头,早就想将秦珬那只破书箱给劈了烧火了,真以为背个书箱就成书生了,看着就烦,谁家的书生书箱里背得不是书而是一把破刀,尽管那把刀并不破,哼哼,看你怎么再装。 终于将卡在喉咙里的笼花糕吞下去的秦珬,扯着嗓子咆哮一声,道:“小王八蛋,老子要弄死你!”对于这样毫无威力的威胁宁羽连听得念头都没有,微微回头,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牙齿白白的,笑容很好看,咧嘴露出八颗大白牙阴森道:“吃穷你……” 剩下秦珬一个可怜人在风沙中凌乱…… 大漠日渐斜,也是该离开的时候了,撇撇脑袋,微微一笑,这丫头已经趴在自己背上睡着了,步履又轻了几分,生怕惊扰了她的美梦。 宁羽走到茶棚,老爹仍旧在默默的烧着柴火,沉默的像座雕像,黑脸姑娘在细细的揉.搓着那些质地并不是很好的茶叶,宁羽咧嘴一笑,说道:“老人家,相逢即是缘,您老要是觉得这地方不安生了,就去剑阁,虽说小子现在还没什么根基,不过总会有的,倒时候可别客气,嘿嘿,山不转水转,咱们后会有期了!” 老爹拄着拐杖站起来,布满皱纹的脸上挂着笑,笑呵呵道:“承小公子的情,老爹我说不准何时就去叨扰了,还请小公子不要嫌弃才好,此地离剑阁只有五十里地,不过今天却也不怎么好到,离此处三十里地有一条大河,船只却不多,公子还是尽快离去吧,借公子吉言,咱们后会有期。” 宁羽笑着点头,对旁边那个黑脸姑娘微微一笑,便背着白鱼儿转身离开,身边跟像是受了气得小媳妇一样的秦珬,这家伙还在埋怨,宁羽看着他嘴一抽,身后背着沉甸甸的藤篓,那个宁羽早就看不顺眼的书箱竟然还拎在手里没有丢掉的打算。 远远的跟老爹跟黑脸姑娘三月遥遥挥手,脸上一抹笑意抹也抹不了去,老爹拄着拐杖站得笔直,没有让黑脸姑娘搀着,仅剩的一只眼睛看着宁羽离去的背影乐呵呵的笑着,黑脸姑娘三月黑黑的小脸上也洋溢的,日头已经挂在大漠的地平线上了,三月转头对老爹说道:“老爹,天色不早了,回吧!” “回,回了,哈哈!” “老爹,你今天好像很高兴?”黑脸姑娘三月撇着脑袋问道。 “高兴,怎么不高兴,三十年了,从未这般高兴,走走,咱爷俩好好喝一杯……” “好咧……”黑脸姑娘露出几颗白牙十分欢喜。 便就在这时,那个迟迟未曾离开喝水已过五壶的胡茬汉子忽然起身,提着一杆没了槍头的槍杆子,似乎是用古淀木削成的,殷红缨子上面栓了一壶酒,老爹驻足,看着汉子,沉默了片刻,道:“客官,老汉的茶摊要关门了,要想喝待明日吧!” 胡茬汉子咧嘴一笑,将那丈长的挂酒杆子狠狠.插入地下,瓮声说道:“这茶怎么喝都喝不够,能喝的上这茶,回去那帮兔崽子可得哭着嗥着羡慕了,嘿嘿!” 话音刚落,八尺高的胡须汉子忽然单膝跪地,抱拳朗声道:“老字营马前卒张大懒,拜见大将军!” 第十三章 你敢走,我就杀了你 老爹没奇怪,看着眼前的汉子,哈哈大笑,只是笑声中却是充满了沧桑的隔世之感,声音戛然一停,苍老的声音说道:“当年撒尿都要拖着别人去的孬兵都长成这般了,小子,没落了咱们老字营的名声吧!” 一瞬间,汉子满是胡茬的脸上已是泪流满面,八尺的汉子竟是哭得跟个孩子一般,哽咽道:“没,没,哪个狗犊子敢玷污了咱们的名头,杀敌冲锋老兵营总是一马当先,雪原城的大碑上独独咱们老兵营的名字最多,十年,可是没有一个逃兵。” 老爹仰头,没有瞎的那只眼模糊了几分,黑脸姑娘三月拢起袖子想要去擦拭,老爹笑了笑没让她擦,声音枯涩道:“这就好,你起来吧,这些年不让你们来找我是有些原因的,要是让那帮老狐狸知道我没死,他们怕就会睡不安生了,上鸢那头倔牛可还好,当初是我拦着不让他去帝都报仇的,始终是我这个义父的错,可惜了凤凰那丫头了!” 胡茬汉子张大懒站起身,说道:“上.将军早就不埋怨您了,你也知道将军他就是的性子,刀子嘴豆腐心,嘴上埋怨老将军,可底下每次喝醉酒就拖着我们讲您当年如何的威武,还说不怨您,上癸那小子听了您的事情还嚷着要见您,结果被将军锁了三天才消停,嘿嘿,大家都好,就是想念将军您!” 老爹似乎有些伤怀,嘿嘿一笑,道:“那帮小崽子也都大了,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老夫在此十余载可是听到了不少的事情,都是好孩子,上癸那个最为顽皮的崽子,似乎跟凤凰,上鸢一个样子,好,好啊,小子,你此次来所为何,说吧,若没事谅你也不敢到这里,若不然别说老夫的茶,不吃老夫的拐杖就不错了!” 汉子讪笑两声,似乎很怕老爹的拐杖,忽然面色一整,低沉着声音说道:“当年少将军的死有消息了!” 忽的,老爹的脸色一变,顿时苍老的脸上布满了森然的杀机,那宽大的袍子被鼓鼓囊囊的气机所膨胀,此时他哪还是那个风烛残年的瘸腿老汉,分明是那金戈铁马的威武大将军,眼睛一眯,伸出苍老的手拍了拍胡茬汉子的肩膀,沉声道:“小子,许多年没见了,走,我那还有几壶好酒,咱爷俩好好喝一顿如何!” 胡茬汉子羞赧一笑,不像汉子像娘们,却没折了他八尺的威风,像个兵痞对老爹说道:“那敢情好,嘿嘿,谁他娘的有幸跟大将军喝酒,就连当年的十八先锋营的头头都没这荣幸,您老可得跟我多说说,我好回去吹一吹,让他们好好羡慕一下,嘿嘿!” 老爹先行,胡茬汉子跟在身后,自始至终他都没去看那个叫做三月的黑脸姑娘,却不知为何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手指不禁抖了抖,瞬间隐藏。 不知何故,这会儿黑脸姑娘没有跟随,只是看着那远远就要落下的夕阳飘云展颜一笑。 那边屠苏成醉饮,这边欢笑白云窝,只是笑有些莫名的意味,像是西边鲜红的火烧云,让人捉摸不透。 秦珬走到宁羽身边,碰碰他问道:“小子,你从深山老林里出来,去了剑阁准备往何处去!” 宁羽笑笑,回答道:“听闻大夏五宗有些名头,我想去瞅瞅” 秦珬眼睛一瞪,道:“你要去大朝试?” 宁羽顿了顿,咧嘴一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不过,我还是想先去醉楼一品佳肴。” 秦珬眼睛一瞪,咬牙道:“小子,我跟你有仇?” “吃穷你……” “……” “吃穷你……” 秦珬眼神幽怨,心中满满的全是泪,望着这个像是魔鬼一样的少年郎,想问一句,还能不能好好地玩耍了,可惜宁羽这三个字无比的管用,比除妖师手中的符咒还管用,所以一物降一物,秦珬只能闭嘴默默的走。 离开茶摊已然有一个时辰了,那似羞未羞的夕阳终于扯下那块面纱掉进了黑暗中,只有天边还有斑斑点点的红云像一块一块枣花糕,宁羽背后的白鱼儿似乎是饿了,伸出绑着蝴蝶的小手不断的想要去够那些红云,看得宁羽心一抽一抽的,于是怒光很自然的转向了秦珬的身上。 那沉甸甸的藤篓一高一低十分有韵律,这货把小书包背在前面,哦不,是小书箱,风骚无比器宇轩昂,放屁,宁羽现在杀了他的心思都有,就在半个时辰前,几个人便都饿了。 可没有吃食,所以宁羽很自然的将主意打到了将要出没的沙漠生灵的头上,可是沙漠中哪来的那么多活物,宁羽眼睛瞪得像是铜铃,好在他的运气不错,没过多久便让他发现了一只大个的蜥蜴,宁羽心里很欢喜,似乎自己跟蜥蜴十分投缘,决定今晚的晚餐就是它了。 还没等宁羽动手,那边刚背上小书箱风骚无比的秦大捕头哐啷一声拔出陌鱼刀,当即就冲了出去,为了炫耀自己的刀法竟然连气劲都不用,想活劈了那只蜥蜴。 可是啊,蜥蜴这种动物的反应能力跟逃跑能力是成正比的,还没等秦珬这夯货近身,那蜥蜴便张开了自己脖子周围的腹膜,迈开脚丫子疯狂的向后奔去,到后来竟然飞了起来,留下身后欲哭无泪的秦珬。 宁羽怎么瞅他怎么不顺眼,秦珬耷拉着头,完全没有一点的神气的样子,他现在很怕看宁羽那张嘴脸,生怕这货脸一变就会龇牙咧嘴的说一句,吃穷你,秦珬不想跟宁羽说话,这会正拎着陌鱼刀聚精会神的瞅着四周,一旦有什么动静,一道刀气便会甩过去,只有捕到了猎物才会脱离宁羽吃穷你的魔咒。 只有宁羽一个人絮絮叨叨的说着话,为了转移白鱼儿的饥饿感,宁羽便开始讲故事,小孩子自然最喜欢听故事了,脑袋中有许许多多的故事,于是宁羽就想啊想,白雪公主的故事很美,可这他娘的谁说是给孩子讲的故事了,也不知道是谁编出来,真可恶,于是就讲了一个丑小鸭的故事。 小丫头不管有几分不符合年纪的成熟,但终究还是孩子,听到那只可怜的小鸭子还要受欺负的时候瘪着嘴有些不开心,还为那只小鸭子伤心的片刻,可讲到小鸭子在河水中看到自己变成了雪白的天鹅展翅高飞的时候,小丫头笑得像是天上的星辰,她高兴了,宁羽就跟着高兴,宁羽高兴了秦珬也高兴,至少这货不会提及吃穷你这三个字了。 故事不长,却很有意思,小丫头听得很认真,宁羽笑着撇着脑袋说道:“丫头现在就是那只丑小鸭,可终有一天会变成天鹅的。” 小丫头小鼻子一蹙,反驳道:“谁要做天鹅,还不是让人被人吃,我要做吃天鹅的人,哼!” 宁羽苦笑着摸摸鼻子,忽的迎面吹来一阵风,这本没什么好惊讶的,这风中带着一股湿湿的感觉,抬起头,忽然看到不远处的地方明晃晃的像一块美玉,嘴角一笑,这下不愁了,有了河,还愁没有鱼! 可就在这时,宁羽的眼睛却是瞅到了水上,似乎有什么存在,还是小丫头眼神好,伸出小手一指,脆声道:“看看,仙人过大江哩” 宁羽一抬头,那里多了一道水龙架在河两岸,水龙上站着一个人,可不就是仙人过大江吗,宁羽眼一呆,一句话脱口而出:“狐狸精……” 宁羽从来没有像现在过想要挖个地缝钻进去,要说以前能让他害怕的人很少,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可是现在就有了,是那个破庙里碰到的吃胭脂的好看女子,至于为什么害怕,自然明了。 对于自己很难把握而且不明白的事物都会有不喜欢,这是人的常情,宁羽也是人,自然不能免俗,何况,他一点都不想看见那个嘴角总是像是吃了胭脂的女子。 宁羽狠狠的抹了抹嘴唇,总感觉嘴角有什么没擦干净,是的,不远处站着一个人,正是古寺中的赤胭脂,不是那个仙人过大江上的仙人而是岸边的凡人,宁羽看到了,秦珬自然也就看到了,心头微惊。 那个女人淡若浮云的一挥手就将自己打出了七八丈,他又不是孩子,他是修行者,还是没有丝毫抵抗的飞了出去,那么如此说来,这马贼头子的修为很惊人,至于多惊人,他怎么会知道,从没有实力弱的能看得出实力强的修为的,书上不都是这么写的吗。 宁羽那一句‘狐狸精’说得极为大声,后果便是岸边的女子听到了,于是她回头,看到宁羽的时候,忽然展颜一笑,嘴边仍旧有一抹胭脂红,一双极为好看的眸子瞅着宁羽绽放出光彩。 宁羽僵立,心脏不争气的扑腾扑腾的胡乱蹦跶,宁羽狠狠的砸了两下,可惜没用,拉了拉秦珬,甩了一个眼神,秦珬点点头,两人很统一的转身就走,留在这里做什么,等死啊! 可惜晚了一步,赤胭脂微微一笑,手中忽然起了一道红芒,宁羽顿时不敢动弹了,那红芒中杀气凛然,让宁羽跟秦珬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自然不敢走,她舔了舔嘴角的似血的胭脂,简单的说道:“你敢走,我就杀了你……” 第十四章 湖畔 顿时,寒风骤起,宁羽敢走吗,自然不敢走,所以他没走,这女人脑子里的东西太古怪,他不敢冒险,说不准她脑袋一抽就真的一刀杀了他,他那些本事都是些阴诡的东西,若是事先埋伏好了或许还有用,可对着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真的没用。 女子似乎受了伤,咳嗽了两声,嘴角的胭脂又红了几分,腰间的拨浪鼓断了一颗鼓坠,鼓面多了一个黑洞,再也发不出咚咚的好听响声了,女子似乎不高兴了,抬起头,额上的金抹额轻微抖动,看着宁羽轻声问道:“我好看吗?” 宁羽这次没呆,赶紧点头,他生怕这娘们问出下一句,要是说出来他可怎么活,何况…… 他不敢往下想了,女子很高兴,像是受到父母夸奖买了糖葫芦的小女孩嘴角啜着笑,把腰间的拨浪鼓扔向宁羽,还有一句话:“我先去杀人,再与你说话!” 宁羽心头很凌乱,他都没这般霸气的说过,我先去杀人再与你说话,这怎么可以,到底他是男人,还是她是男人,女人何至霸气如斯,这让宁羽很受伤,这个世道,没有强横的实力果然就是渣,心中默念了几句,李叫花保佑我,惊天地泣鬼的奇遇,你他娘.的怎么还不来。 白鱼儿趴在宁羽的背上露出两只眸子看着那里,没有小姑娘应该有的畏惧,反倒是眸子里熠熠生辉,秦珬悄无声息的拎出陌鱼刀,望着河上暗暗戒备着。 神仙打架,受伤的总是凡人。 宁羽几人这时才发现,那横跨两岸上的水龙之上还站着一个人,便是白鱼儿口中的仙人,身上被黑袍盖着看不清面容,那人站在水龙龙头上俯视着,一双清冷的眸子淡淡的看了看,仅仅看了宁羽几人一眼,然后便失去了兴趣。 似乎就如那些大大大高手一样,只有威胁到他们的人才会出现在他的眼中,至于其他的,蝼蚁这个词形容很贴切,所以那人眼中只有赤胭脂,也只是赤胭脂,至于其他人,挥挥手就能碾死的人谁在乎。 看着岸边的赤胭脂,忽然开口道:“师姐,你还是如此执迷不悟,司命爷爷已经生气了,是我好不容易才劝下去,你若再不回去,司命爷爷生气了,他又得杀人了,师姐,还是随我回去吧!” 岸边的众人一惊,那站在龙头上的人竟然也是个女子,而且听声音似乎年纪并不是很大,宁羽瞅瞅自己,然后瞅瞅对面,有一种想死的感觉,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这句话说得简单。 可事实呢,他这会的命运却是被对面两个女人所掌握,这怎么行,对于那清冷的眼神他很不喜欢,他是没有实力,这是事实,可他也不是蝼蚁,这也是事实,于是他悄悄走到秦珬的身边,手伸入了藤篓中。 赤胭脂没有仰着头看那龙头上的女子,没人喜欢仰视,先不说脖子会疼,就是那种感觉也不会有人喜欢,赤胭脂自然不喜欢,对于那女子的话,她没回答,因为她直接出手了,嘴角闪过一抹邪魅的笑意,手上的弯刀径直对着水龙劈下,妖艳的红芒,一弯红月高高挂,垂于天地之间,月落,星陨,在空中撕裂出一道大波澜,眨眼间,刀芒近。 笼着黑袍的女子倒是不急,黑袍下悄然伸出一只素手,拈花指上开蔷薇,蔷薇花上落羽蝶,羽蝶偏偏而飞,星光点点,挥洒而下,女子悄然失去了踪迹,刀痕下一刻挥落,水龙碎裂,断了大河。 一刀落,大河断,当真的蔚为大观。 河上波澜滔天,水纷纷腾起,然后重重落下,像是河神发了怒,在空旷的夜空中发出一声声咆哮,待到河上渐渐平复,那个笼着黑袍的女子才悄然出现在河面上,赤着脚丫子站在河上,女子清冷的眼神瞬间一散,她伸出纤手,幻作拈花,蔷薇一朵,彩蝶数枚,偏偏而起舞,彩蝶起舞寻灯笼,却不知为何,竟是找上了岸上的宁羽,而不是岸上的赤胭脂。 一道虹霞匹练撩天而过,古有喜鹊搭鹊桥,今有彩蝶架天路,彩蝶幻化万千飞向宁羽这边,宁羽望着天际,脸上尽是苦笑,果然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可不认为那好看的彩蝶只是好看而已,秦珬与秦珬早已挡在了前面,一人刀鸣,一人握拳。 赤胭脂眼睛微微眯了眯,散发出一股危险的神色,手中弯刀被她手腕一拨,旋转如圆月飞快的向着女子飞去,探出一只手臂,五指如钩,江岸处河水如长鲸吸水轰然而起,化作一道天幕挡住了彩蝶的去路,赤胭脂嘴角一翘,垫脚轻点,身体陡然拔高,飘然落在那道虹桥上,望着那个女子冷眼相对。 赤脚站在河面上的女子脚尖一点向后踱去,泛起的微微波澜推着水势一撞,浪起三丈一波接一波撞到那飞舞的弯刀上,一时间虹桥散,弯刀落,赤胭脂冲至高空,迎面而下手如刀,夹杂着雷霆之势,冷冷而下。 黑袍女子没有理会那天上凛然的刀锋,反而抬起左手手腕,只见雪白的皓腕上却是绑着一串珠子,珠玉圆润的小叶檀木中间竟然坠着一枚精巧的金色铃铛,却是不鸣不响,女子抬头,那手腕轻轻一晃。 “叮铃……” 清脆的铃声传至耳边,轰然炸响,犹胜夏日平地惊雷,平静的湖面有如沸腾的滚水,炸起一番滔天巨浪,赤胭脂面无表情,那一抹魅惑的笑容突然收敛,任由那翻卷而起的浪花冲击在他的身上,掌刀曲直,犹胜冷锋直接在大浪之上破开一个窟窿,冷冷对着女子的胸口刺去。 金铃荡了再荡,百丈河上浪打浪,却是拦不住那抹不显眼的红色,掌刀而至,黑袍女子双手交叉挡在胸前,那金铃熠熠生辉,咚的一声,仿佛古钟碎裂,震碎了湖面,红芒金芒幡然作响,轰隆一声,那宽阔的湖面上多了一个巨大的水碗,赤胭脂独身后退十丈,黑袍女子已是失去了踪迹。 宁羽何曾见过这般大神通,咬着牙拉着秦珬恶狠狠的问道:“秦大捕头,这是什么境界?” 秦珬痴痴地看了他一眼,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清明,有看了一眼那还未消失的巨大青碗,有几分想哭,他是命犯太岁了,本来是出来查案的,可追踪到赤胭脂之后便想一个马贼能有多大本事,可他现在有种想要抽死自己的念头,这还叫没本事,挥了挥手,烦躁的说道:“不是入微,通玄?还是长生,我怎么知道,老子只是入微之境,我怎么知道那两个人是什么境界,我只知道,那两人想杀我们跟切瓜砍菜一样!” 宁羽呲呲牙,没说话,怀里的沉甸甸的黑石筒子悄然取出,脸上闪过一丝狰狞,冷笑道:“通玄?长生,老子让你们长生!!!” 将白鱼儿塞到秦珬的怀里,威胁道说:“丫头要是出了一点事情我就跟你算账,一会儿我说跑你们就跑,无论听到什么不要回头,你一定知道何处有船,咱们就去那,到了立马过河,把自己的命交给这两个女人不安生,咱们没有大神通,能跑多远算多远。” 秦珬面色凝重,眼神定定的点点头,抱着白鱼儿的手紧了几分,他自然看得出这小子对丫头的喜爱,甚至说是溺爱了,他将白鱼儿交给自己那就是信任,所以,他不能辜负。 宁羽笑了笑,对着白鱼儿说道:“丫头,捂住耳朵,我给你放烟花!” 白鱼儿是个聪明的孩子,很听话的捂住耳朵,躲在秦珬的怀里一动不动,两只黑溜溜的眸子看着宁羽,小嘴忽然弯起给了宁羽一个大大的笑容。 宁羽身体中就暖洋洋的,拍了拍丫头的脑袋,便抱着筒子与那圆木向河边走去,走到河边停下,一双眼睛眯着瞅着河上,赤胭脂踏在河面上,嘴角的胭脂又红了几分,显然受了不轻的伤,一双妖媚的眸子瞅着那个巨大的青碗,金色抹额微微动了动,白色的裘袍被毁了半边,露出里面绣着大红牡丹的长裙,有一种别样的诱惑。 黑袍女子死了吗,自然没死,就在青碗灌满了河水之时,河面上突然多了两只彩蝶翩翩起舞,飞着飞着,便现出了黑袍女子的身影,站在河边的宁羽嘴角抽了抽,这他娘的又不是梁祝,还蝴蝶翩跹双双飞,你怎么不双双飞上天,跑到凡间来犯贱作何。 黑袍女子两手的衣袖像是被野兽撕去了一般,被生生扯碎的衣袖还有些许碎布挂在粉臂上,那被小叶檀环绕的金色铃铛似乎金光黯淡了一些。 少女抬头看了看对面的赤胭脂,清冷道:“师姐的修为似乎没有落下,竟然毁了迦叶铃的三层灵晕,若是让司徒爷爷知道了,他一定会高兴的,不过师姐的心似乎蒙了尘,就让我师妹帮你抹去可好!” 第十五章 湖面飞剑看烟火 黑袍女子说着缓缓从黑袍下拿出一把剑,一把很小的剑,仅有小指般长短,带鞘显得极为古朴精致,剑柄端缀着一抹精致的流苏,倒是十分可爱。 赤胭脂望见那柄剑分明眼神晃了晃,宁羽便知道事情要坏,剑这种东西除了那些风骚无比的浊世佳公子是用来招蜂引蝶之外,其余的都只有一个目的,从它被发明便就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杀人用的。 虽然黑袍女子手掌中的那柄小剑很小,连孩童手中的玩具都不如,可他可不会认为那是孩子玩得玩具,摘叶拈花都能杀人,何况是剑了。 等不下去了,虽然赤胭脂似乎在保护他们,可他们的命仍旧不在自己手中,想要老子的命,天坑几万人都没拿得了去,一个畏首畏尾不敢以真面目见人的娘们可以吗,嘴角微微一笑,手中的火折子连吹都不用吹便成了紫红色,没有丝毫犹豫便将火折子放在了用鬼面藤叶子捻成的信子上。 “滋滋……”于是信子便开始燃烧。 宁羽没急着扔,信子燃烧的并不快,五寸长的信子燃烧了两息才烧了一点,宁羽觉得太慢了,那个黑袍女子竟然摊开了手掌,那柄小小的剑动了动,似乎有要飞起来的趋势,宁羽咬着牙,狠狠的在信子上吹了几口气,太慢了。 小剑果然飞了起来,竟然是飞剑,轻飘飘的浮在空中,涨了涨,成了半臂长短,有涨了涨,就成了三尺青锋了,可还没有停下来的趋势,这会儿已然成了一丈多长,宁羽低头瞅了瞅,信子还有三寸,忽然回头,黑夜中那苍白的脸色被微弱的光映得更是白了几分,嘴张了张,无声喊了一句,跑…… 秦珬本就不笨,这会儿脑袋更是疯狂的转动,连犹豫都没有,抱着白鱼儿背着书箱撒腿就跑,疯了一般向着河的上游冲去,一时间似乎比那百战游骑的战马还要快上几分,宁羽很高兴他们跑这么快,没了后顾之忧的他很可怕,脸上冷冽的比天坑中夜晚的寒风还要冷上三分,一只手暴着青筋抓着圆筒,看着湖面。 宁羽二话没说,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将手中圆筒给扔了出去,狰狞道:“老子他妈的让你长生!” 宁羽小心眼,而且极度小心眼,所以他扔的方向即为巧妙,赤胭脂这女人虽然让他害怕,可她好歹没有杀他的念头,虽然她说过只要跑就会杀了自己,可他跑了吗,没跑,所以她就不会杀了他。 宁羽没从她身上感觉到杀意,而另一边那个被黑袍裹住的娘们,二话不说就要杀了他们,这就犯了宁羽的逆鳞了,动不动就杀人,这样不好,所以,你还是去死吧。 所以他那黑石筒子完全没有向赤胭脂而去,而是正对着黑袍女子,或者说是对着她的剑,那东西让宁羽感觉很危险,飞剑,这个飞字确实很危险,所以还是变成死贱的好,宁羽憋了一口气扑通一声跳进水里。 “轰……”简单的一个声音,可若是放大了千倍万倍那就足以将人杀死,何况还有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爆炸,黑石筒子在已然变成三丈长的大剑边上爆炸,晴天一个霹雳动荡了湖水,动荡了天地,也动荡了湖面上的两个人,尤其的黑袍女子。 这不是竹筒,这是黑石,比金铁有过之而无不及的黑石,夹杂了恐怖力量的黑石那就是杀人的利器,何况还有爆炸的那股力量,最是能杀人,湖面上的黑暗被光明所代替,湖面反射光亮,恍若白昼,就像一个大大的烟火在空中爆炸,好看极了,宁羽看不到,因为他正憋着气像一只壁虎一样躲在水下的河岸上。 剧烈的动荡也传到了水下,可是时间却没维持很长的时间,宁羽的憋气功夫显然不是很好,终于难以憋下去了,鼓了鼓腮帮子,双手双脚并用像只大乌龟一般飞快的游上了水面。 “呼……” 长吸了一口气,将肺中的浊气全部吐掉,顿时感觉神清气爽,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声音,这让宁羽很不安,不应该这般安静啊,向左看了看,没人,向右看了看,没人,咦,等等,再向右看了看,宁羽哭了。 赤胭脂这女人正像个看蚂蚁看得入神的小姑娘一样蹲在水面上裸露的双臂抱着膝盖聚精会神的看着他,宁羽很想说,他又不是蚂蚁不用这样看,露出一个自认为完美无缺的笑容,想都不想,呼了一口气就要重新回到水中当他的缩头大乌龟,可想不想是一件事情,能不能又是另一件事情。 赤胭脂会同意吗,答案很明显,下一刻宁羽就被她像是拎小鸡一样给抖出了水面,宁羽很自然的扑到了河边的沙泥上狠狠的吃了一口沙子。 “呸呸,呸呸……”吃泥沙的感觉自然不会好,宁羽狠狠的吐了两口,又喝了两口河水漱了漱口,可嘴里仍旧还有一股子烂泥味,怎么都去不了。 赤胭脂似乎对宁羽的兴趣很大,一直都在眯着两只眼睛望着他,宁羽吧唧吧唧嘴,有些无语,这娘们虽然没被石筒子伤到,可那件雪白的裘袍已经没了踪迹,一头青丝本是用丝带绾起的,可这回都散了开来。 那件绣着牡丹的大红裙子上露出不少的春光,连头上的金抹额都被震歪了,她居然不在乎,也不知道冷不冷,宁羽狠狠的扇了自己巴掌,脸色红了红,怎么又想起了自己嘴角的那抹胭脂了。 赤胭脂没说话宁羽自然就更不能说话了,女子在看,宁羽被看得小心脏扑通跳,女子在看,宁羽被看得低下了头,女子仍旧在看,宁羽真的想哭了,不带这么欺负人的,都是男人调戏女人,何时这个道理反过来也能用了,这个女流氓。 就在宁羽想要再次回到水下当缩头大乌龟的时候,水面上忽然传来一道出水的声音,哗啦一声,极为清脆,在这寒夜中极为嘹亮,宁羽抬头,脸上多了一抹惊讶,赤胭脂回头,脸上多了一抹隆冬的寒气,黑袍女子,或者不应该称之为黑袍了,袍都没了还怎么黑,河面上站着一个一个极为出彩的女子。 肤如凝脂,雪白中透着一抹淡淡粉红,似乎能拧出水来,眉心一点绛红色圆润未曾绽放的睡莲,散出淡淡光芒,峨眉淡扫,晶莹剔透的雪白玉径,愈发衬得锁骨清冽。 精致的五官,头上的垂发挽了一个复杂的发髻,这还真是一个仙子一般的人儿,最为夺目的是黑袍尽去之后女子竟然仅仅穿了一件荷叶色的芙蓉涟漪短裙,两条白晃晃的大腿在水面上耀得人都有些睁不开。 宁羽偷偷看了一眼,他发誓就看了一眼,好吧,他又看了一眼,然后就一直看着了,好看的东西那就是来让人看得,谁敢说不是,出来,老子告诉你是不是,当然了,当真的有人站出来的时候,宁羽连个屁都不敢放,那个人叫赤胭脂,她撇着头朝宁羽妩媚一笑,淡淡问道:“好看吗?” 宁羽眼睛一睁,想都没想就摇头如他怀里的拨浪鼓,这女人的话里竟然有杀气,傻子才说好看,虽然真的很好看,赤胭脂忽然收敛笑容,平静的问道:“那会冒光的东西还有吗,送我几个,我就不杀你了?” 宁羽就是以前不认为这女人脑子有病,这会也早就将那还有的一点念想都扔得远远地,动不动就杀人,果然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这是病,得治,宁羽露出一个自认为十分平易近人的笑容,回答道:“没了!” 赤胭脂微微一笑,宁羽脸色一苦,这女人又想杀人了。 还好她要杀的不是宁羽,而是立在河面上的少女,大漠里最多的是什么,自然是沙子,赤胭脂手中的弯刀已然被女少女给打落到了水底,赤裸的玉臂轻轻一扭,手一转,只见那河岸边上沙子竟然飞了起来滴溜溜的转个不停,时间一停,那本来松散的泥沙竟然变作一柄金刚弯刀,比之她先前的弯刀有过之而无不及。 目光冷冽,杀气刺骨,宁羽急忙向后退了一丈以免被波及到,湖面上的少女自然不可能束手就擒,月光下皎洁的双手起手撼昆仑,水面砰地一声似乎有什么冲了出来,竟然是那柄化作三丈长的利剑,只不过似乎有些惨不忍睹,剑还是剑,可似乎塌了半边。 宁羽忽然间有种不妙的感觉,怎么都感觉那柄断了的剑更加危险。 没有出乎宁羽的预料,那断剑仅仅在河面上逗留了片刻,便嗡鸣一声,像是点燃引信的火箭快得吓人,带着淡淡金芒的断剑上摩擦空气蹭出一道道火星子,杀人的剑。 宁羽不敢动,好歹这会儿还有赤胭脂挡在前面,他怕逃了那柄剑的目标就不是赤胭脂而是自己了。 赤胭脂嘴角冷冷一翘,金刚沙刀昂然举起发出一声悲鸣,赤裸的玉足轻轻在地上一跺脚,顿时她身后那万顷大漠似乎都活了一般,风沙滚石,从那遥远而又神秘的大漠深处传来一道道呜咽之声。 沙刀陡然变大,赤胭脂眼睛一亮,借这大漠千年悲凉养一刀之气,气机暴涨,手落刀散,一道土黄色的刀痕贴着水面咆哮而去。 第十六章 木屋 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机还未相触就在大河的上空形成了一股漩涡,一招竟然引来了天地变化,长鲸吸水,一条水龙轰然从水下咆哮而起。 “轰……”比那石筒爆炸声还要大上三分的声音猛然炸响,气机凭空炸裂,宁羽被那股气掀了好几个跟头,眼睛眯着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隐隐约约整条大河上全都是一道道贯通天地的龙吸水,这天地异象似乎有些大了。 天地崩坏的景象整整持续了十数息的时间,被卷上天的河水轰然落下,像是降了一片死雨一般浩浩荡荡,呜咽的声音刹那消失无踪。 宁羽抹了抹眼睛,神色一怔,没有想象中的长江黄河水倒流的诸般诡谲景象,更没有翻江倒海水下陷的浩然景象,很平静,赤胭脂仍旧站在自己的跟前,可一动不动,那少女也仍旧立在河上,宁羽鼻子一皱,轻轻嗅了嗅,脸色一变好浓重的血腥味。 等不及了,玩意这娘们死了,自己的小命可就不保了,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赤胭脂跟前,神色一呆,只见她那件绣着牡丹的赤袍上湿了一片,宁羽可不认为这是河水落下湿了衣服,因为赤袍上,粉红馨黄白洁的牡丹映成了艳红,血滴答滴答的顺着长裙落入泥沙中,顿时就融入了其中仅留下一个红色的小点。 在离她胸口一寸的地方似乎插着什么,风一吹,那流苏微微一荡,这是那把剑,再看向她的脸,嘴角那抹胭脂越发的猩红耀眼,人一头扎在宁羽的怀里已然晕了过去。 宁羽牙咬的咯咯响,这是气得,这个笨女人还能再笨点吗,那刀芒声势惊人,可根本就不是冲着断剑去的,她是真的想杀了那个少女,这是拼命了,那人似乎是她师妹,至于有这样的仇怨吗,咬咬牙,抽出袖口的银针快速的刺在她的阴郗穴,断剑刺在心窝边上,所以不能再流血了,再流就活不成了。 眼神一偏,望向那湖面的少女,隔着好远似乎传来她微弱的咳嗽声,声音低沉,频如急雨,显然伤了肺腑,不能等了,谁知道那个像是妖怪的少女会不会再来一记飞剑,那多少条命够她一剑的,笑笑露出八颗白白的牙齿,拖着圆木就冲了出去。 没有那些侠客风骚的腾空顷刻已千里,手决风云惊鬼神的霸气,更没有出手吟风化青龙的骚.情,只是发出了一声弱弱的像是老菜刀砍进烂木墩的声响,黝黑的铁片连颤都没颤,就像一块不起眼的铁片。 宁羽冲到河边,既然想要他的命,那么怜悯这种东西该扔就要扔了,女人,嘿嘿,就是孩子也不行,宁羽举起手中的铁片,没有赤胭脂那般天地奇象,也没有对面少女的飞剑之势。 他只是举起手中的铁片,平淡无奇蹩脚的挽了道剑花,像是砍木头一样砍向了湖面,铁片触及湖面,于是湖面落下了一片天雷,无声无息,威势浩然,宁羽抓着铁片被掀翻了一个跟头,双手微微发麻。 吐了口唾沫,合上铁片,扛起赤胭脂像个牛犊子喘着气向河上游冲去,他没有逗留,虽然那个少女受了伤,可保不准有什么灵丹妙药,女人发疯比男人要狠厉多了,不是都说受伤的老虎不能惹,何况是母老虎,丢了小命可就不划算了,奔跑中的宁羽瞅了瞅昏暗的河对面,吐了口气,希望秦珬他们已经平安无事的过河了。 宁羽的身影已然消失在湖畔,那落下一片天雷的河面已经变回了原样,除了月光投在河面上泛着银光的一块块银斑与空气中弥漫的一股子焦臭味之外,河中的鱼是在是遭了秧,像是神仙打架殃及池鱼,然后又被宁羽祸害了一遍,于是就没法活了,河面上飘着一片翻了白肚的河鱼。 哗啦一声,一道人影突然破水而出,身影有些踉跄,却是带着一缕金芒,却是那站在河面上的少女,似乎受了不轻的伤,轻轻咳嗽了两声便是带出了缕缕血水,精致的锁骨之下多了一抹三指宽的血口子,鲜血流个不停,显然赤胭脂那一刀并没有劈空。 少女手腕一抖,那覆在她身体上的金芒悄然散落,“叮……”一道清脆的响声传来,被小叶檀珠子环抱的那枚小金铃陡然碎裂化成一块块碎片掉进湖里,小叶檀珠子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吧嗒吧嗒的从少女皓腕上坠下沉近了河中。 少女看着自己光洁的手腕似乎有些惋惜那枚铃铛,抬头望了望苍茫的夜色,精致的俏脸上却是露出莫名的意味。 少女略微僵硬的抬起手,挽做拈花,轻轻一挥,一只彩蝶偏偏而飞,而河面早已失去了少女的身影,凛冽的风打着一片片浪花,月辉,死鱼,水声,着实有些诡异。 晚上呆在大漠实在是遭罪,漠北的风像是冰刀子,一把一把的往脸上招呼,宁羽已经跑了整整半个时辰,这难不倒他,天坑中上下攀爬,没有脚力可是会死人的。 可跑了这么久了,他身上仍旧没有那种暖洋洋的感觉,单薄的青衣根本就无法挡住这风,汗浸在青衣上被寒风一刮直接就成了冰,挂在身上别提多难受了,这会儿他的身上穿得根本就不是衣服,而是冰衣,咬咬牙吐出一口冷气,脚步又是快了几分。 人的意识在清醒的时候会调节自身的温度保证不会太低也不会太高,可一旦昏迷了,那这种调节那就失效了,所以他身后的赤胭脂这会浑身就像一块烧红的炭火有些灼人。 宁羽自然感觉到了,这娘们不要命的受了一击流了那么多血,身上的衣服又没多少,被寒风一吹不病才怪,他感觉得到自己的肩头已经湿了一片,自然不是汗水,而是身后的赤胭脂流下的血,宁羽的银针作用已经不大了,抬头看了一眼仍旧看不到头的河岸,总该有的,狠狠咬咬牙,低头往前跑。 或许是老天可怜宁羽,皇天不负有心人,就在不远处的河岸边上多了一道黑色的影子,像座房子,黑洞洞的,可在他的眼中却为何越看越可爱呢,宁羽动了动泛白的嘴唇,咧嘴一笑,果然有,有了动力那脚下就有劲了,三步并作两步冲向那伫立在岸边的房子。 走近了,那是一座河边的木屋,自然不是人们想象中那种江南水榭,这犄角旮旯的地方哪来的那等闲情逸致,就像一个乌龟壳子连个窗户都没有严严实实的,这才对嘛,那种满是缝隙漏风的水榭只有在南边温热之地才会有,若是那个人把那东西建在这里就是白痴,水倒是有水,可这晚上的风能杀人,睡在水榭中第二天就是一个栩栩如生的冰雕,连雕刻都不用。 水上散落着些木架渔网,没有打鱼的船只,只有一条破破烂烂的小船,一排夯实的圆木上搭了一条木头路,比地面要高出一米,一共有两条,一条搭在地上,一条搭在水中,所以那木屋便一般在地上一半在水里,倒是别致。 所以宁羽今晚根本就走不了,地方是破了点,可连天坑那种地方都呆了十年的人会在乎地方破吗,走上木排,踩在上面会发出轻微的响声,木屋前面放着两座架子,摆了七八层的圆簸箕,晾晒的东西都已经取走了。 “咯吱……”推开沉重而又结实的木门,屋子里很黑,没有那种陈旧的味道显然有人住在这里,宁羽轻轻嗅了嗅,眼睛一亮,抬脚走进木屋,火折子打亮,宁羽重重的呼了一口气,看来秦珬他们已经离开这里去了对岸了,还顺带着把渔夫也给带走了,看来今天晚上是不会回来了。 这就好,到了剑阁那就安全了,这座城虽然偏僻,可战略地位却不小,城中有铁骑存在,是真正的铁骑,不是天坑中那种被腐蚀了的红甲,更不可能是像土匪胜过兵士的血卒了,再高的修行者也有气力衰竭的时候,所以没有人愿意跟甲士拼命,因为不值。 北方的梅子关仍旧有守军驻扎,北方的蛮子总是不老实,老想着再次踏入中原掠夺肥美的土地,他们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更好的生活,或者说这不是主要的目的,或许是他们的血液中就有着好战的因子,这是种恶魔的血液,会带着种族走向破灭,道理谁不懂,蛮人也有智者,可千年都没改过来,也不想想,他们已经不是千年之前强大无比的天狼帝国了。 寻了油灯,顿时木屋中就亮堂了起来,木屋中的陈设很简单,一张木床,有几分脏乱的被褥,一张瘸了一条腿的桌子,还有一口架在屋梁上站了不少地方的大陶锅。 屋角堆了不少木柴,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鱼干,被鱼线串在一起,一个木桶里传出轻微的水声,似乎是一尾鱼还活着,宁羽笑笑,看来可以饱餐一顿了。 第十七章 冷暖相知 宁羽将那床上的被褥扯掉,铺了些干草,被褥上脏东西太多,若是沾染了伤口那就麻烦了。 身后的赤胭脂身体已经像是煮沸的水,浑身烫得吓人,宁羽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在床上,可是宁羽身上的衣服被血水浸透早已与赤胭脂连成一块扯都扯不下来。 宁羽无奈只能将青衣脱掉放在一旁,衣服僵硬都已经成了冰了,瞅了一眼赤胭脂的伤口,断裂的剑锋完全刺入了其中,真狠,微微叹了口气,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摸了摸赤胭脂的额头,必须马上医治,木屋中虽然能挡风,可仍旧不怎么暖和,宁羽扯了一把干草,取过油灯点燃,木柴都是现成的,没一会儿火焰燃起。 吸了口气,感觉空气才暖和了许多,架上大锅,倒上清水,热气一多,呆在木屋中就好受多了,棉被不能用,可又不能这样干等着,宁羽直接将棉被铺在地上,拢上一片干草,将赤胭脂放到干草上。 取下她手上的银针,四周找了找,取过渔夫宰鱼的刀子,在火上撩了撩,轻巧的将小剑四周的衣服隔开,宁羽按住她的身体,一只手握在小剑上,一咬牙,利索的把小剑拔了出来,这会儿不用在意她的意见,这般动作这女人也仅仅轻微的动了动便没了声响,不怕她会醒过来。 血又开始往外冒了,宁羽用手在伤口四周敲击穴位,让血液流得慢了几分,宁羽这人小心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从早到晚,所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很有道理不是吗。 他咧嘴一笑,有些残忍,不知道从那个犄角旮旯里找了一团线,便放在热水中滚沸一会儿,扯开揉成细若发丝的线直接绑到银针上,便像是缝衣服一般在赤胭脂伤口上来来回回,这一次,赤胭脂终于皱了眉头,宁羽瞅着她喉咙里发出一声声小人的笑声,让你威胁我,哼。 宁羽麻利的挽了个绳结,擦了擦头上的汗水,终于不怕再流血了,这娘们的伤是不碍事了,可还发着烧呢,烧坏了脑子可就不好了,火焰就在旁边,没有被褥也不打紧,还是解决独自的问题再说,老早他的肚子就开始绞痛了。 站起身揉揉自己有些抽筋的腿,便开始在屋子里溜达起来,自然不是为了闲逛,走两步就能到头的破木屋有什么可以逛的,宁羽的运气不错,在木架上寻了不少晒干的鱼干。 一条一尺长的鱼,一小袋黄米,一把叫不出名字的野菜,不错,有点绿色的东西就谢天谢地了,想要真正的青菜那是妄想,还有一坛见底的雪酒,居然好友一小撮的盐巴,没味道的东西吃的久了,宁羽很是想念盐的味道。 那条活鱼显然活不成了,宁羽老早就想到河边捉鱼的,所以去鳞掏空内脏清洗干净,直接放入滚沸的开水中,那野菜早就进了锅,宁羽尝过了,野菜似乎是种香料,味道不错,鱼干一股脑扔进去,一锅鲜美的鱼汤就好了,等煮上个把时辰便好了。 宁羽吸吸口水,将那小袋黄米倒上水做成饼子,狠狠的贴在锅壁上,黄米虽然常见,可宁羽已经好久没吃过了,这手鲜鱼汤锅贴还是姐姐教他的,那味道,真的不错。 弄完吃的,宁羽便取过那那坛雪酒,看了一眼,微微一笑,这娘们能不能活可就看这酒了,将酒坛子封住,撩起胳膊上的衣袖,解开自己臂膀上的蛟龙筋做的管子套在那小口上直接放在火上烧,这边把中间一节放在冰水碗上,然后接上瓷碗,蒸馏这东西说好弄也好弄。 陶锅中发出细微的咕噜声,火焰里噼里啪啦的爆裂声,还有屋外凛冽的寒风声,这才是生活,宁羽很喜欢听这种声音,重新回到人间不容易,所以他很珍惜,酒坛中的酒已经所剩无几了,留下的都是水跟残渣,用木棍夹着酒坛扔到一边,瓷碗中只有不足一碗的酒精,这东西太容易挥发,宁羽没多留,直接取过一块薄布浸了浸敷在赤胭脂的额头上。 那缝住的伤口上自然要撒上一些,似乎有些痛,赤胭脂的身体有些痉挛,确实很痛,宁羽看着都痛,虽然宁羽很不想,但还是撩开赤胭脂的衣服,念了几句非礼勿视阿弥陀佛,看了一眼,道了一声这女人还真喜欢红色,连…… 红了红脸,不敢多看,取过银针在火上烧得通红,飞快的刺入她的曲池穴,狠狠的捻了捻,一提一刺,如此往返五次,烧红的银针发出微微的响声,取出银针,摸了摸赤胭脂的额头,温度降了些,薄布上的酒精已经没了,宁羽又沾了沾换上,然后手掌浸了浸酒水,抓起她的胳膊狠狠的揉.搓着,顿时赤胭脂脸色赤红,像是煮熟的大虾。 宁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把碗中最后的一点酒精敷在赤炎的额头上,摸摸,已经不烫了,这条命算是救下来了,宁羽瞅了她一眼,嘴角那抹胭脂还在,却没了那份子霸气的味道,宁羽挤挤眼,说了句没想到这娘们安静起来的样子还挺漂亮的。 可下一刻就想起了自己嘴角那抹胭脂就不自然了,做贼心虚的将赤胭脂的衣服收拾妥当,还掩耳盗铃的用剩下的线将被他用刀子划开的口子缝合,若是被这女人发现了什么。 宁羽摸摸自己的脖子,忽然掠起一股子凉意,缩了缩脖子往火堆旁靠了靠,烦躁的瞪了火一眼,结果被窜起的火苗熏了眼睛,泪就流下来了,骂骂咧咧的嘟囔几声,缩着身子窝在火边当乌龟。 掀开锅盖,鲜鱼汤已经煮开了,只待煮透就能吃了,贴在陶锅壁上的黄米饼子开始发焦,这可不是天坑中那些发了霉只给猪吃的烂东西,宁羽贴近陶锅,用木棒在其中搅了搅,顿时扑鼻的香气迎面而来,很是陶醉的狠狠吸了一口,感叹道,生活真是美好! 鲜鱼汤已经煮至乳白,那条鱼的鱼肉已经离骨融入了汤中,啧啧嘴,最后撒上盐巴,迫不及待的美.美的弄上一大碗,抓起一个焦黄的黄米饼子,狠狠咬了一口,灌上一口鱼汤。 “咕噜咕噜……” 一碗鱼汤下肚,什么烦恼都没了,呻吟一声,又弄上一碗,一口而进,便拿着黄米饼子细细的吃着,这才是人吃的东西,那烤蜥蜴虽然别有一番滋味,可哪比得上这鱼汤稞姆饼,狠狠撕咬一口,然后灌一口鲜鱼汤,比什么都美。 木屋外面的寒风一个劲的嘶吼,似乎没有停的意思,木屋中暖洋洋的,还有淡淡的香气环绕,似乎那股子寒气都被那鲜美的味道给挡在了屋外,宁羽又是倒上一碗鱼汤,那细碎的鱼肉他都没吃,搅碎了混在鱼汤中,大补,找了一把木勺子走到赤胭脂身边坐下。 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搅了搅鱼汤,忽然对着赤胭脂一笑道:“你是马贼,肯定杀了不少人,不过与我无关,看在你没有杀我还救了我与白鱼儿他们的份上,这碗鱼汤就算报答了,咱可说好了,你要是醒了可不能动不动就要杀了我,女子讲究性子温婉,你这样凶厉霸道不好,这样不美。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 “,一二三,你没说话,嘿嘿,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来,喝鱼汤吧,可好喝了!” 这是宁羽在天坑中养成的毛病,他不怎么跟被人说话,也不经常见李叫花,所以他就只能自己跟自己说话,以免丧失说话这种能力,他就曾经见过一个人五年没说话最后只会吱吱呀呀的乱叫,他可不想这样。 赤胭脂虽然昏迷了可却还能吃东西,宁羽一勺接着一勺,一碗鱼汤便下了她的肚腹,宁羽龇牙一笑,忽然说道:“你吃饱了没,没吃饱就在说一声……” “……”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吃饱了,恩,吃饱了你就睡吧!”宁羽又开始犯贱了。 乐滋滋的一笑,还剩半锅鱼汤,宁羽眼睛像是恶狼的眼睛,我的,都是我的,我的,端着碗就扑了上去。 终于美.美的吃了一顿饱饭,陶锅壁上的黄米饼子全都进了他的肚子,摸摸圆滚滚的肚子,虽然有些撑,可心里头舒坦。 噼里啪啦的火映在宁羽的脸上透着红光,很明显的看得出他很高兴,除了一双而过竖得跟兔子耳朵一样之外,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少女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窜出来,他可打不过,打得过的又成了这般模样,入不得他不谨慎,只要挨过了明日,那就是阳关大道任你走了。 帮赤胭脂拢了拢干草,虽然不怎么舒服,可这东西至少是干净的,挑了几根粗壮的木柴扔进火中,陶锅中又重新倒进了清水,盖上陶盖,好让木屋里的空气湿润些,被褥都在赤胭脂身下呢。 宁羽身上穿着一件极为单薄的衣裳,青衣洗了挂在炭火旁,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在地上铺上一片干草,双手抱着头望着黑漆漆的屋顶,闭目,他需要好好想一想,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需要消化一下,而且还要考虑一下以后该如何,这是个问题,宁羽的脑袋顿时开始疼了。 于是翻了个身,嘟囔几声,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管他作甚,便迷迷糊糊的靠着火光睡了过去,不是假寐,是真的睡了过去。 累了的他始终没有发现,躺在一旁的女子精致的睫毛轻微动了动,火光映在她的脸上,映在她的嘴角,微微一翘,那是一抹猩红的胭脂,很好看。 木屋内悄无声息,只有火焰发出轻微的噼啪声,陶盖被水汽掀起然后又落下的声音,还有屋外凛冽的风声,除此之外便只剩下宁羽轻微的呼吸声,夜有些深了,寒气更重了,可这小小的屋子风雨难侵。 第十八章 古城剑阁 “砰……” 幽静的木屋中忽然传出一道响声,宁羽猛然起身,手中抓着圆木,一双眼睛像是野兽一般扫视着四周,忽然苦笑一声,原来是木柴燃过了炸裂发出的声音,炭火之声些许散发着微弱的红光,宁羽拍拍脑袋,透过门扉发现天色已然亮了几分,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回过头,空无一物! 眼睛一瞪,嘴角抽了抽,这娘们果然不要命,流血流了有两大碗居然第二天还能活蹦乱跳的离开,这难道就是传说中修行者的牛鼻体质。 搞不懂啊搞不懂,扯过头上的青衣穿上,走到干草旁探手摸了摸,早已凉透了,宁羽一笑,心思有些奇怪,谈不上失落,只是有种数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自己心窝里作祟,眼前莫名其妙的就会出现那么胭脂,宁羽狠狠的锤了两下,没消失,便不去管它了。 麻利的将被褥重新叠放好,整理那些残羹剩饭,走了两步,忽然从怀里掉出一个小物件吧嗒落在地上,宁羽一瞅,竟然是那柄破了鼓面残了鼓坠的拨浪鼓。 宁羽拿起来摇了摇仅剩的一个鼓坠,只是发着噗噗像是放屁的闷声不是很好听,心烦意乱的宁羽乱发了一通脾气,把残破的拨浪鼓揣在怀里,地上那柄断裂的小剑竟然还在,虽然断了半截可仍旧十分好看,宁羽不嫌弃随意插在脑袋上,走了,要不然秦珬他们该等急了! 打开那结实的木门,忽然一股刺骨的晨风迎面而来,轻而易举的便将宁羽的身子吹了个通透,狠狠打了个冷颤,缩了缩脖子走出木屋,天边灰蒙蒙的似乎有些低沉,似乎有几分落雪的征兆,这是十分少见的天气。 可这鬼地方的天气没个准,所以看天从来都算不得准,只有常年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才能看得懂老天爷的脸面,那些在寻常地方用得上的知识言语在这里根本就行不通。 踏在竹排上,宁羽非常的激动,因为风吹过裤裆凉飕飕的,咯吱咯吱咬咬牙,向河边的那艘破船走去,赤胭脂早就走得没影了,而且一定回到了她在大漠中隐蔽的贼窝,那般强横的修为为何要去做马贼呢,宁羽摇摇头,叹了一句,卿本佳人奈何做贼,真是不明了啊不明了。 刚走了两步,眼角随意扫了一眼身后,忽然看到了什么,那边的沙地上旁的石头上似乎有什么字迹,淡淡一扫宁羽就不淡定了,急急忙忙冲过去,石头上龙飞凤舞的刻着几个字,来娶我,否则,杀了你!! 宁羽瞬间就凌乱在晨风中,两腿一哆嗦差点一屁股蹲在地上,看着那几个字欲哭无泪,别人自然没有闲情逸致大半夜的在这里刻字,所以只有赤胭脂那白痴娘们了,字是好字,写的不错。 可怎么看怎么别扭,什么时候听说过有女子这般霸气了,不都是恶霸作恶强占小娘子吗,书上不都是这样写的吗,这是怎么了,难道世道变了,宁羽抹了一把冻出来的眼泪,恶狠狠的念着,写书的人都是骗子。 这是证据,不能留,所以必须毁尸灭迹,宁羽摸了摸石头,还好不大,当即找了根杆子就开始挖坑,沙地绵软狠好挖,没一会儿一个大坑就挖了出来,宁羽搓搓手,咧嘴一笑,把石头一把推进沙坑,填上沙子,整个人在上面狠狠的跺了两脚,满意的看了一眼,拍拍手,提着圆木转身就走。 鬼才听那娘们的鬼话,老子才十五,娶亲?嘿嘿,娶个屁,何况人常言娶妻不娶母老虎,温婉的小娘子才最好了,自己一个平常人,赤胭脂那么大的一个修行者,若是一个不小心惹了她,挨打算是小事,丢了小命难道去阎王爷那里哭冤吗,别扯了,谁知道是不是那个女人脑袋缺根筋,算了,不跟她一般见识。 笨拙的跳到小船上,抓起木浆,望着远处的对岸咧嘴一笑,这一去就是小鱼入大海,你赤胭脂再大的本事,难道还能对抗一座城不成。 那个女人太危险而且不好想与,能没有交集那就别跟她沾一点边儿,蹩脚的挥动着木浆,东一铲西一铲的乱划,半天才画出去十几丈,可宁羽不在乎,离开了那座让人恼惹人烦的大漠,心情也随着水面的波浪逐渐变好,心情好了自然就要表达出来,宁羽于是就哼起了歌谣。 “一只啊小船儿,轻轻晃又晃,晃啊晃,哎呀真是好,又见一只小船儿。 两只啊小船儿,轻轻晃又晃,晃啊晃,哎呀真是好,又见一只小船儿。 三只啊小船儿,轻轻晃又晃,晃啊晃,哎呀真是好,又见一只小船儿 四只啊小船儿,一片浪花打过来,哎呀真不好,没了三只小船儿。 一只啊小船儿……” 一首毫无营养的白痴歌谣飘飘忽忽的在河面上游荡,古怪的调子,忽高忽低的韵律,那嗓子中吼出的声音就像是腐朽的老水车发出吱吱呦呦的老迈声响,有些刺耳,似乎只有河中的鱼儿在听,船桨拍打着水花轻轻响,宁羽自我陶醉的歌谣随着船儿飘飘荡荡,离得渐渐远了。 “滴答滴答……”马儿踏沙轻轻响,十余骑突兀的出现在河岸边,为首的俊美白马上坐着一个穿着雪裘衣的大美人,看了一眼被那少年踩得结结实实的沙地,似乎不放心,那里又多了一块一模一样的石头,那女子额上的金抹额忽然轻微荡了荡,眉头一挑,冷冷一笑,忽然道:“挖出来!!!” 望着那摇摇晃晃的破船,似乎看到了那船上逍遥自在的影子,白马上的女子殷红的嘴角一翘,像是吃了胭脂…… 剑阁古城,作为存在千年之久的古城地位自然不言而喻,是十八关的最后一关,前十七关十七座古城都已经消失了,或是被蛮族所毁灭,或是被黄沙所湮灭,除了天下第一雄关梅子关之外的所有关卡都消失了。 剑阁并不雄伟,城池呈长方形,长五百丈,宽三百丈,这并不算是大城,可千年未破自然有一定的道理,足足十丈高的城墙全都是用糯米汁液沁过的粘土石砖砌成的。 城外有一片低矮的白栎林子,春初的时候还初显嫩黄,正是生长的时节,向外延伸至百米都是这种树,长得并不高所以不会妨碍到视线,除此之外,剑阁的四周便只有城东一片瘠薄的土地里种着粟米,便再没有一点绿色了。 剑阁本就不是作为生活而存在的,这是一座兵城,所以剑阁的粮食全都要靠外界支撑,至于如何生财,这里是中原与北方蛮子的交界线,所以剑阁中的绝大都数人都靠经商赚钱。 古朴的城门上一大两小三座城门,自然有讲究,那大门是用千年铁犁木做得,结实的很,不是随便打开的,当年大周的皇帝亲自下得命令,非是军队不可从此门而过,也就是说没有战事便不会打开此门,而左边的中门,则是非是有品阶的大官前来,五马拉车的排场才能有资格开中门,除此之外,便只能从右侧的小门中经过,虽说是小门,可也足足有一丈高,过什么都够了。 不像帝都那等大城每天进城出城的人时常把城门堵塞,这等荒凉偏僻的地方若非是本地人,或者商人才会来剑阁,而天刚及亮的时候最是最熬人的时候,更不可能会有人进城出城,那座高一丈的铁犁木大门缓缓的打开,守城的军士一个个打着哈切晃晃悠悠的走出,一个个神色并不是多精神,这并不是精兵,所受的约束并不大,大都是没娶媳妇的汉子,所以去了哪里不言而喻。 一个看上去并不大的兵甲纽结都系错瞥了,腰间的两尺雪花刀也像是一条烂鱼被他拖在地上发出卡拉卡拉的声响,便在这时,从内城走出一个腰间挎着后背大刀的魁梧军官,看着那纽结系错的兵士,眼珠子一瞪,抬起宽大的手就是一巴掌,“新娃子,给老子瞪起眼瞅着点,出了事,老子拉你去河湟钓鱼!” 登时,年轻兵甲一个趔趄,顿时睡意全消,这去河湟钓鱼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这是剑阁城独有的军法,谁犯了谁就去,所谓钓鱼那是得有饵料跟鱼竿的,嘿嘿,没有,自然没有,那就脱了裤子下去用老二钓鱼,钓得上来就饶过你,钓不上来?那没办法,直到钓上来为止。 新兵抬头畏惧的看了一眼军官,赶忙拉了拉系错瞥了的纽结,噌的一下身体站得笔直,军官瞪着牛眼扫了扫四周的守城甲士,冷冷哼了一声,挎着大刀就进了城,似乎要巡视其他地方。 军官一走,几个守城军紧绷的身体顿时就松垮了下来,只有那个新兵还有模有样的站在城门前像杆枪,一旁显然是老兵油子鬓角已经生了些许白发的老卒们看着他的样子一阵哄笑。 一个还算地道的老卒走到他身边,拍拍新兵的脑瓜子,咧嘴一笑道:“憨子,说你傻你还真傻啊,剑阁这鬼地方会有人来攻城,别傻了,夫长吓唬你呢,你娘将你交给我我就得看好你,机灵点,快去抬张桌子,日头已经升出来了,一会儿就有人进城了,只要招子亮点就好!” 第十九章 城门前的刀与乞丐 啪的一声,新兵憨子将厚实的四脚桌子放在地上,暴起一片尘土,惹得旁边的军卒骂骂咧咧喊了几声,可看到憨子那张脸,摇头吐了口唾沫往城门的内墙靠了靠。 这里最是舒坦,毒日晒不到,风沙吹不着,拄着有些歪了的蜡头枪先美.美睡一觉才是正事,至于检查入城的人这种事情,嘿嘿,不是有憨子吗,他会做的很好。 憨子笔直的站在桌子前边,跨刀摆得很正,长枪也休整的泛着寒光,本来一个十分威武的军卒,可就被他那张充满稚气的憨脸给破坏了,这个时辰本就没有进城出城的人,可这憨子却仍旧认真的扫视着,他娘说了,做事就该认真些,咱得对得住官家给得银钱,做人不能忘本,娘说的话就是对的,憨子憨厚一笑,继续巡视。 忽然,憨子的眼睛一瞪,只见不远处的白栎林子中摇摇晃晃钻出一个人,身上穿着残破的书生袍子,手中却是诡异的提着一把比他更是诡异的短刀,胸前背着一个藤篓,手里还提着一个破破烂烂的书箱,看样子似乎往这边来了。 两人毫无顾忌的径直走了过来,憨子脸色一紧,哐啷一声抽出手中的雪花刀,大喝道:“逮人给我停下,要不然休怪我手中的刀!” 来人自然便是秦珬,夜里过了河,不敢停留,连夜赶路,可等到了剑阁,城门却早已关闭,这里的规矩有点多,只要关了城门,那就是天王老子也叫不开门,他只能无奈的带着白鱼儿在白栎林子里将就一晚。 一夜凄风苦雨,秦珬差点就将白栎林子给点了,最后想了想还是算了,最后身上的衣衫都裹在白鱼儿的身上,无论如何也不能冻着丫头。 可谁知刚从这倒霉林子中出来,竟然一个大头兵拿着一把雪花刀把两人当成了敌人,哭笑不得的看着满脸稚气的新兵蛋.子,秦珬抬起手中的陌鱼刀朝那新兵挥了挥,谁知这大头兵竟然以为他要攻城,挥动着雪花刀就冲了上来,结果给秦珬一个绊马腿给摔了一个狗吃屎。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城门洞子里的老卒,似乎有兵器的声响,这怎么得了,剑阁已然有好些年没有见过血了,可话虽这么说,若是真有人胆敢来攻打,出了事有几个脑袋都不够掉的,慌忙的抓起身边的蜡头枪便冲了出来,为首的老卒眼睛一花,一个人? 揉了揉眼睛,忽然看到了那人手中提得短刀,脑袋一震,他可不是新兵蛋.子,这刀他认识,陌鱼刀朝天阙,这可是天子亲军,可不是他们能得罪的人。 再一看趴在那人身边的憨子,顿时吓得两腿一哆嗦差点跪下,瞬间在心里就问候了憨子他祖宗十八代,还有他那徐娘半老的娘,这头憨驴不要命了什么人都敢惹,他娘的触怒了这位大人连累了老子怎么办,做了这么些年城门卒,怎样让自己这条烂命好好活下去的本事还是有的。 老卒扯着嗓子便扑了上去,普通一声跪在地上,呼喊着嚷道:“大人息怒息怒,这头憨驴是刚来城门当值的新兵娃子,不认识您,挡了大人的去路罪该万死,请您看在小的们辛苦守城门的份上,就饶了小的们的命吧!” 说完,抬起手掌在憨子脑门上狠狠扇了一巴掌,恶狠狠地说道:“你这头憨驴还不快给大人赔罪,你想死老子不拦着,可别连累我们,要不是看在与你爹还有几分交情的面子上,你当谁愿意管你这傻子啊!” 秦珬看了一眼趴在地上憨头憨脑不断挣扎的新兵,又看了那个老卒,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没人喜欢奴颜婢膝的人,除了那些贪官,所以他不喜欢面前的老兵油子,让这种人手城门,说不准前来攻打的贼人连大都不用打,便被他给卖了,或许是因为许久无战事这样惯了,可这怎么行,反倒是爬得像乌龟的新兵更像个守城卒。 把手中的陌鱼刀往书箱中一方,肩膀边的衣襟轻微一动,秦珬一呆,苦笑一声,小祖宗醒了,果然,一个小小的脑袋出现在秦珬的脖子上,憨憨的很是可爱,叫了两声,忽然又冒出一个小姑娘,白鱼儿睡眼惺忪的揉揉眼,瞅了瞅跟前的人,糯糯道:“秦大叔,宁羽呢?” 秦珬最听不得这话了,他们过河后,小丫头一个劲的想要在河边等宁羽,这怎么可以,那两个魔头都在下游的河上,说不准便会过来,秦珬无奈只能把小丫头弄睡着才趁着天色离开那个鬼地方,等到了这片白栎林子。 醒了的丫头可就犯起了驴脾气,不哭也不闹,可就是等着一双眸子瞅着黑夜,这可是宁羽的宝贝,只能挡在她身前为她挡风,瞅了整整一个时辰,双眼泛红的丫头终于熬不下去睡着了,这才安生下来。 最为可气的是这小丫头竟然叫自己大叔,摸了摸自认为还算帅气的脸庞,心底暗暗问了一句,难道自己真的老了不成,心里像是问候了一下宁羽,然后十分和蔼的说道:“白鱼儿,那小子一会儿就到了,咱们就在这等,大叔这次不骗你。” “大人……”忽然从旁边传来一道让人厌恶的声音,总有一些人不长眼色,那个老卒就是,秦珬烦躁的看了他一眼,提了提书箱,声音泛冷道:“打住,打住,我没工夫要你的命,也没工夫怪罪你,你现在立马从我面前消失!” “大人……” “滚……” 那老卒便不敢再多呆,生怕被那陌鱼刀一刀砍了脖子。 便在这时,一个人影从城门中走出,是先前那个军官,瞅了瞅秦珬,没直接动手拿人,军官向秦珬拱拱手,说道:“恕在下眼拙,阁下是何人?” 秦珬重新抽出陌鱼刀,笑了笑没说话,军官眼中露出一抹惊色,随即恭敬的说道:“原来是朝天阙的大人,不知大人有何事,下官能帮得上忙吗?” 秦珬放回陌鱼刀,回过头看了看已经有几分热气的远方,仍旧没有人影前来,便对军官道:“无妨无妨,我只是等人而已!” 军官没再多问,让憨子起来,对他说道:“去搬张椅子来!” 憨子唉了一声,急急忙忙的去搬椅子去了,军官告罪一声便离去了,秦珬没觉得怎么着,虽然自己的身份摆在那里,可终究不是人家的上级,也不能挑人家毛病不是,将小丫头放到憨子搬来的椅子上,还不错,上面放着羊毛垫子。 秦珬掏出一块碎银子扔给憨子,笑道:“新兵蛋.子,知道城里什么早点好吃的,给我们买点,多买点,再弄点豆脑这样的吃食,剩下的就送你了!” 憨子瞅着手里的碎银子,虽然不大,可在这边塞小城中生活都是用铜板的,他本就是穷苦孩子,何曾见过银子,挠挠头说道:“大人,用不了这么多,大包子两个铜板一个,俺吃十个就撑得直喘气,这些银钱能包店了!” 秦珬笑了笑,摆摆手道:“没事,就照你的饭量来三份,剩下的算是给你压惊的钱,没多少,你要觉得不妥当,就多走几步路,去城北的雪记包子铺买,那里的包子地道些,去吧!” 憨子憨憨一笑,唉了一声,迈着步子就向着城里跑去! 人在倒霉的时候连喝凉水都会塞牙,这话一点都没错,宁羽十分认同这句话,而且他还十分有幸的实践了一遍,湖中泛舟是一件十分雅致的事情,不仅陶冶情操,而且会让人心情舒畅,可是河中泛舟就不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了,因为湖中的水是死的,而河中的水是活的,所以宁羽很自然的翻了船。 他那只小船本就短小,而且木头已经枯朽了,他只是嫌小船划得慢然后撒气踹了它一脚,谁知这破船竟然有了脾气,船底不知怎么就有了道口子,这就不得了了,水像是喷泉一样的涌进船中,接着那条破河也跟他作对,河下的暗流看不见摸不着,一下就将他的船撞在河中的暗石上,船散了,宁羽也就掉进了河里。 可他还离对岸整整有三十丈之远,宁羽心中的憋屈就别提了,怒气值蹭蹭的往上升,仰着头骂了一句老天结果就遭了报应,河水狠狠的灌了他几口,又被水草缠住了胳膊。 好不容易挣扎了出来,挥动着手脚用狗刨向对岸游着的时候,他娘的竟然被咬了,宁羽脸色憋得通红,这鱼他妈的成精了,不咬腿脚不咬胸背,却独独朝着老二下口,还不是一般的鱼,长着锯齿牙的鱼那就不是鱼,这些家伙专门以同类为食,这一口下去,那爽快,弄得宁羽差点沉底儿。 终于用小狗刨游到了河边,宁羽已经残得不成样子了,青衣多了好多道口子,肚子鼓得像是河豚,狠狠压压肚子还能冒起一道喷泉,脑门上不知怎么多了几个大包,连忙遮掩了一下裤裆,那里似乎有些肿胀,而且不知什么时候,一个调皮的小家伙还偷偷亲了他一口,似乎那小家伙还带了毒,这就没法看了,嘴唇充血的厉害,说话有些含糊,不像是人言。 宁羽瞪着一双眼睛盯着这条河看了许久,似乎在想怎么把河水弄干,然后好好收拾一下那帮欺负了自己的家伙,可想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放弃了,于是他就换了一种办法发泄自己心中的愤怒,他对着河岸整整骂了半个时辰,虽然听不懂到底在说什么,反正那两片充血的嘴唇不停的一开一合,大概是在骂人吧。 最后口干舌燥,他便趴下撅着腚狠狠的喝了一通,起来冷哼一声倒头就走,火气消了心中舒坦了不少,除了嘴上一股火辣辣的疼之外,其他地方都不在乎,不过不知怎么,宁羽拄着圆木走路的样子很古怪,弓着身子,颇有几分苍老的老婆婆的感觉。 宁羽心中对谁都不满,所以谁都是他的仇人,于是他很自然的将所有的东西都当成了敌人,一路的敌人自然要经过一番龙争虎斗,他砍死了一株有毒的仙人掌,这东西害他在大漠中跑了一个时辰,自然是祸害,那就不能留。 宁羽走后,那株仙人掌的皮与尖刺全部没了,鲜亮的果肉很新鲜,忍不住想要咬一口,宁羽嘴角挂着一抹笑,只是肿胀嘴角的笑怎么看怎么觉得恶心,嘿嘿,老子可没让你们吃,中了毒怨谁? 他又搬起一块石头毁了一个蝎子窝,那大蝎子小蝎子便都成了他腹中的粮食,效果不错,嘴唇那股火热的感觉弱了不少,心情大好的宁羽又去倒腾一个跳鼠窝,可谁知那窝竟不是跳鼠窝,而是沙兔子的窝,兔子急了会咬人这个典故用在这种生物身上最合适不过了,宁羽扔进去的石块打到了母沙兔的屁股,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兔子的屁股就能摸吗,答案是否定的。 宁羽简直不敢想象拳头大的洞中竟然能钻出一个半人高的黄毛兔子,可爱小兔子那两颗可爱的门牙到了这里竟然就不成立了,谁见过长着两颗比狼牙还要锋利门牙的兔子,宁羽便见了,他忽然觉得再也不喜欢兔子这种东西了,原来它们真的咬人。 那一公一母两只沙兔子整整追了宁羽半个时辰,最终那只公兔子狠狠一口咬了宁羽屁股一口才做罢休,那只兔子离开时候的眼神让宁羽羞愤到死,竟然被一只兔子鄙视了,这让他堂堂男儿如何能忍,可当他忍不了想要拔剑冲上去的时候,那只公沙兔子朝他一呲牙,宁羽讪笑两声,脚底抹油跑得比疯兔还快。 一瘸一拐的宁羽这下老实了,安安静静的走路,可那走路的姿势更怪了,不敢撅屁股,也不敢伸直腰板,宁羽牙咬得咯吱响,嘿嘿一笑,给爷等着,正好缺两张兔子皮,等着,走路不看路从没有什么好下场,宁羽正幻想着怎么做兔子肉会更香一些,结果一只脚不小心踩在一处软沙上,脚下一歪,开了花的屁股一不小心蹲在了裸露的尖石上。 “嗷……”广袤的大漠中突兀的传出一声狼嚎,声色凄惨。 古朴的古道上风沙滚滚,一些被踩出的新砂石在烈日的暴晒之下像是烈火爆豆子噼里啪啦的乱响,经历过千年风霜的剑阁古城的土黄色城墙像是老汉的脸,一道道裂纹,那古朴的城门上也是斑驳充满了岁月的痕迹。 城内的世界仿佛跟城外的世界不在一个空间一样,还算是清凉的城洞中光有些暗,角落冒头的一只灰毛沙鼠露着头鼻尖一动一动的,似乎在嗅着空气中可能存在的食物的味道,城洞壁上同样斑驳不堪,刀痕箭孔,像是老白杨沧桑的面孔,不怎么好看。 白鱼儿很不喜欢看,虽然旁边雪白的大包子她很喜欢,可虽然腹中空空却没什么胃口,那飘着绿叶的茶她也很喜欢,可这会儿也没了兴致,她一直在瞅着远处的古道,可那里只有一片土黄色,根本就没有人前来。 因为天气热,他们的椅子也由外面搬到了里面,好长时间或许才会有人牵着骆驼经过这里走进城门,每一次有人来,白鱼儿都想跳下椅子冲出去,可她的脚丫子还缠着白带呢,秦珬已经拦了五六次了,可总是没用,这不是办法啊,宁羽那小子这会儿也该来了,可却还没有人影,难道…… 不会的,他宁愿相信母猪会上树,也不会相信那个鬼精的妖孽会出事,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白栎林子,忽然出现了一个人,秦珬擦擦眼睛瞅了瞅,叹了口气,走路古古怪怪身形佝偻,像是乞丐多过其他。 宁羽那个有洁癖的人怎么会是这个模样,还不是,往旁边一瞅,这丫头又要往地上跑,连忙拦住她,揉着脑袋无奈的说道:“白鱼儿,你要听话,乖乖的坐着,你要觉得闷了,叔叔给你讲个孔珑让梨的故事怎么样,叔叔可是谁都没给讲过哦!” 白鱼儿瞪着两只大眼睛,翻了个白眼,说道:“宁羽说了,那个叫孔珑的人是个笨蛋,有大的就该拿大的,所以我不要学他,而且没有父母会让孩子选择,对孩子好的父母会把最大的给孩子,若是坏父母会把最小的给孩子,宁羽说又便宜就要占,没必要为了让别人看就亏待自己,叔叔你说对吗?” 秦珬感觉自己跟孩子都没法交流了,都是宁羽那个祸害的错,一个多好的孩子正在被那小子往歪路上引导,一个多么立志的典故就在他的嘴里成了恶心的事情,似乎宁羽最喜欢的就是扭曲事实,可他说的东西还让你没办法反驳,最讨厌宁羽把所有人当成白痴的样子,让人看得恶心。 讪讪笑了两声,正要说话,忽然一股子泛着臭水草的气味迎面扑来,是先前看到的那个走路怪模怪样的佝偻乞丐,秦珬正烦着呢,想都没想便抬手挥了挥,看都不看便喊道:“老子没钱,去别家吧!” “哦?是吗,那请大爷告诉我应该去哪?” 咦,这声音怎么有些熟悉,心口一惊,连忙看了那个乞丐一眼,皱皱眉,不像啊,这嘴唇怎么像是帝都王家的香肠,挺厚实,头上的包像是被马蜂蛰了,这倒是奇了,这大漠什么时候有马蜂了,衣服……等等,似乎有些眼熟,连忙再往脸上瞅了一眼,不是宁羽又是何人。 宁羽拍掉头上被风吹进的厚厚的沙土,怔了怔像是被人砍了十几刀的青衣,然后一把抱起白鱼儿,不顾她挣扎,在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白鱼儿小脸一瘪,嫌弃的抹抹脸,不过还是没挣扎,宁羽高兴的笑了笑,心情顿时好了几分。 可账目一笔算一笔,宁羽悄然头一撇,看着一脸惊诧的秦珬,两片厚重的嘴唇一咧,两排洁白的牙闪着白光,阴森可怖! 然后用极为阴森的语气咬牙切齿的喊道:“醉楼在哪,老子要去醉楼……” 第二十章 踏入人世间 宁羽去醉楼了吗,自然没去,早就饥肠辘辘的他这会儿正抱着海碗大的包子啃得欢实,包子不错,皮软细腻,肉也多,居然是大葱猪肉馅儿的,猪肉常见,可这大葱却是不常见。 或许这座古城建在此处是有一定道理的,大葱香,猪肉也香,真是想不明白为何人们都不愿意吃猪肉,嘿嘿,都是白痴。 一口吞掉剩下的包子,这已经是第八个了,腹中的绞痛终于停了,昨晚的鲜鱼汤很美味,那黄米饼子同样不错,可那条破河让他耗费了太多气力,然后被那两只可恶的疯兔子追了半个时辰,等到了此地早就饿的不行了,猫吃鱼狗吃肉,饿的时候吃包子,这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端起凉茶美滋滋的喝一口,看着一边丫头正抱着大包子狠狠的吃着,满意的点点头,能吃是福,看样子就是个享福的人,秦珬秦大捕头脸色乌黑,自从宁羽喊出那句话开始就这副鬼样子,好像被人欠他几百贯钱一样,宁羽舒服的哼哼两声,瞥了一眼,懒得理他,贱人就是矫情。 城洞中的守城卒被秦大捕头粗暴的赶了出去,没人敢反对,陌鱼刀一亮,也只有宁羽白鱼儿不怕,那几个守城卒战战兢兢的走了出去,好像生怕染了瘟疫一般,然后在外边儿很是麻利的搭了个棚子,这个时候他们的战斗力是不能用常理可以揣度的。 宁羽很鄙视秦珬这种鸠占鹊巢的行径,可瞅了瞅手中不怎么好喝却沁人心脾的凉茶,还有屁股底下软软的羊皮垫子,很大度的原谅他了。 秦珬忽然发现活了二十几年从来没像这几天这样憋屈过,坐在羊皮毡子上的恶魔小子就是自己的克星,而且这小子就是个扫把星,几天遇到的事情太过诡异,他很自然的将功劳都算在了宁羽的身上,俗活说有仇不报非君子,他自认他自己是个君子,所以这个仇必须报。 人站得累了总会想尽各种办法让自己舒服些,这是人之常情,傻子才会在一直站在那像根柱子,秦珬自然不是傻子,他不是没争夺过那张椅子的屁股权,可惜他实在忍心看宁羽那充血的笑跟着还有两排白牙的威胁便让给了宁羽,这会儿,他又想要回来了。 瞅了两眼,似乎有哪里不对,啃包子的样子太过野蛮,好吧,这是好久没吃饭姑且不算,那张惨不忍睹的脸面一定有故事,咦,这小子这是什么坐姿,怎么像是大家闺秀一般坐椅子只挨着屁股边儿,探头瞅了瞅,屁股蛋后边儿的衣衫上竟然带着血迹,秦珬干笑两声,手往一旁黝黑的城墙上一抹,手中便多了一块指甲大小的青石,悄无声息的往地上一扔,然后反弹冲着宁羽的屁股飞去。 “嗷!”宁羽又化身成狼了,捂着屁股像是被火箭窜了一样噌的一下就跳了起来,秦珬敢发誓他没用多少力道,好吧,是加了些许气力,恩恩,还带了那么一丁点气劲,他很喜欢看宁羽长着一只大嘴嗥叫的样子,看了真解气,咦,这家伙的裤裆怎么这么鼓,宁羽顾头不顾腚的做法都入了秦大捕头的眼。 嘿嘿一笑,忽然对着宁羽说道:“小子,屁股怎么了,快快,脱了裤子让大哥看看,这地方可不能落下伤,还有这嘴唇,是什么逮人敢伤我兄弟,快说说,秦大哥一定替你报仇,我抓住他扔到刑部天牢里诸般刑拘都要品尝一番才行,以解我兄弟的心中之气!” 宁羽咬牙切齿的看了他一眼,明知道他是报复却不能说,被兔子咬了屁股太过丢人,若是说出去了那就见不了人了,而被一只金线蛙亲了嘴唇,也不能说,至于被那天杀的鱼咬了老二,要是被知道了,他怕自己会立马抹脖子自杀,所以忍了。 干涩的笑了两声,小心的将半边屁股坐在羊皮毡子上,拱拱手,说道:“多谢秦大哥挂念了,都是小子不小心才被宵小伤到的,虽然它们有错,可还不至于要进天牢的地步,算了算了!” 秦珬夸张的瞪着眼,生气的道:“这怎么行,犯了错那就该受罚,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的道理自古以来就是最有道理的定律,既然伤了我兄弟那就得付出代价,若不然助长了某些人的气焰,那以后还不得上天了,这可怎么了得,必须得治,得治!” 秦珬故意加重了某些人这个字眼的语气,这就有些意思了,宁羽自然听得明白他话中的某些人是何人,被人报复的滋味不好,可有些事情不总是能顺心意的,所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该装孙子的时候那就得装孙子,只不过,宁羽是小人,总有机会报的,瞅了瞅厚实的嘴唇,语气一低,连忙说道:“秦大哥,小子错了!” “哦?兄弟有什么错!”秦珬夸张的瞅着他疑问道。 宁羽咬咬牙,露出一个自认为无懈可击的笑容,回答道:“小子不该目无尊长,这座位就该秦大哥坐,秦大哥快请,快请!” 宁羽连忙起来,将秦珬拉到椅子上,软软的羊皮毡子果然舒服,屁股坐在上面软软的,比靠在冷硬的洞壁上不知要舒服多少倍,十分高高在上的瞅了一眼站姿古怪的宁羽,冷笑两声。 某位先贤说过,打虎不死反被咬,这教训要不得,所以他要狠狠拾掇一顿这小子,瞅着他的裤裆笑道:“小子,忍了好久了吧,这事儿,憋久了不好,正好,城里还有家芙蓉楼,那花魁虽然比不得帝都的花旦,可终究聊胜于无不是,要不兄弟先去解决一下可好?” 宁羽这次没咬牙,而是忽然抬起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开心道:“好啊!” 话音一落,还没等秦珬诧异,宁羽顿了顿,然后灿烂笑容一变,变得有些诡异,接着说道:“不知秦大哥坐够了没有,俗话说饱暖才会思银鱼,去芙蓉楼之前还是先去醉楼吧,小弟有些饿了!” 坐在羊毛毡子上的秦珬忽然觉得屁股底下的椅子也没那么舒服了,嘴角抽了抽,饿了,刚吃了八个大包子会饿,骗鬼鬼都不信,一句话还没说出口旁边宁羽一把夺过白鱼儿手中的大包子仍在盘子里,对白鱼儿说道:“丫头,这大包子算不得美味,你秦大叔可要请我们去城里最大的馆子吃大餐,留着肚子,给你秦大叔几分面子!” 白鱼儿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两圈,她是个听话的好孩子,而且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为了给他秦大叔留面子,她很是悲伤的忍痛抛弃了可口的大包子,准备投入醉楼吃食的怀抱,丫头脸上悲伤的样子看得出她舍弃大包子是下了多么大的决心,宁羽很欢喜的揉了揉丫头的脑袋。 秦珬一把抓住宁羽残破的领子,阴郁的瞅着他说道:“小子,你怎么就没死在赤魔头的手里,要是那样或许会有好多人感谢她,因为世间从此少了一个祸害,天知道你这样的混蛋出了深山,入了大海会泛起多大的浪头,嘿嘿,我知道了,你师父一定是被你弄得犯不可耐了才会把你赶出来的!” 宁羽眼睛一怔,带着钦佩神色看着秦珬,赞赏道:“秦大捕头果然是秦大捕头,这都被你猜出来了,果然朝天阙的地字号捕头不是浪得虚名的,我师父那个老混蛋嫌我总妨碍他找年轻的师姑师姐,因为那些师姑师姐喜欢我多过喜欢他,所以才赶我出来,临走时还说呢,我这个小王八蛋走了他能多活一百年,我当时问他我要是小王八蛋,那您不就是老王八了,结果师傅没理我,拍拍屁股就走了!” 秦珬目瞪口呆,原来自己捡了一个祸害回来,宁羽瞅了瞅他的手,瘪着嘴说道:“秦大哥,你得给我添新衫。” 秦珬眼一瞪,便扯着嗓子叫嚷道:“为何,老子又不是你爹娘。” 宁羽嘴一咧道:“可你扯坏了我的衣裳,这话可是您说的,犯了错那就该受罚,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的道理自古以来就是最有道理的定律,既然扯坏了衣服,就得付出代价,若不然助长了某些人的气焰,那以后还不得上天了,这可怎么了得,必须得治,得治!” 秦珬感觉自己要疯了,自己手里这件衣裳早就破破烂烂不成样子了,轻轻一碰就能碰出一道口子,摸了摸自己早就不鼓囊的钱袋,早就知道这小肚鸡肠的混蛋会报复,可没想到这么快。 这小子果然就是一个小人,报仇从早到晚,干涩的笑了笑,不好打击小脸变成一朵花的白鱼儿,瞅了瞅城门外的烈日,忽然觉得一股阴暗的灰云就笼罩在那里,撇撇嘴,提着陌鱼刀转头而去,至于一副小人嘴脸的宁羽,理他作甚。 一把抱起白鱼儿,扛在肩膀上,秦珬走在前头,往城中走去,被人嫌弃的宁羽也不生气,默默的回望了一眼天边的风沙,转身后昂首挺胸,踏入了人世间! 第二十一章 我入城时诸般象 宁羽从来没进过城,他起先习惯了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的世界,所以没见过太多的人,后来又习惯了天坑那种恍若地狱的世界,他同样没见过许多人,因为进了天坑的人已经不能再算是人了,他们都没了人具有的特性,总的来说,他见到过的人寥寥无几。 至于城池这种东西那就是稀罕物,本以为进了剑阁会见到一座安静的城池,路上没几个人影,路上会有风带起一块破烂的麻布到处乱飞的场景,毕竟这里地处荒原,常年风沙侵袭,一定不可能有多富贵的,却没想到眼前的场景却不是这番样子。 整洁的青石路面显得极为光洁,城门直通主街,门市也就在这条主街上,两边极有特色的青石房子,修建的也极为别致,关键是结实,说不定拿大锤夯几下也不见得会有裂缝,这鬼地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风暴袭来,这是保命的法子,各式各样的招牌旗子晃啊晃,晃得人有些眼花。 这里是贸易交互的地方,不论是中原的商人,又或是行走蛮族的流商都会在这里交易货物然后往来牟取利益,蛮族人却铁与食盐,却不缺金石貂裘,自然马匹与兵器是不允许互通的。 这其中的利润大得惊人,有了利益商人就会闻风而来,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大胆起来。有五成的利益,他们就铤而走险,为了十成的利润,他们就敢践踏一切人间律法,而一旦有数倍的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着砍头的风险。 街上行人不少,穿着也是稀奇古怪,脑门上缠一条蛇做得帽子这样的还算平常,有的直接穿着几片薄屡就敢在街上乱晃,跟野人有个什么区别,更别说浑身珠光宝气,手中十指每根都戴着一个大金戒,拇指上的扳指可是价值连城,脖子上的金链子那就不是项链,比他娘的缰绳都粗,财不外露这种说法似乎在这里行不通,当然了,这样的人身边通常都会有几个肌肉盘虬的大汉装门面。 这些人自然都是汉人,可穿着汉人的装束在蛮子部落行走会被人砍死,所以入乡随俗,他们习惯去哪个部落便会穿上与之相衬的装束,久而久之反倒是这样舒服自然了,在这剑阁中这似乎是很平常的事情,本地人毕竟是少数,但对于这些浑身铜臭的商人,他们却不讨厌,因为这都是金主,这里如此荒凉,没有地种,只能看着这些金主维持生计,别说,这样反而活得更好。 几个店家的伙计搭着一条白巾高声揽客,什么这家的酒香得似琼浆,那家的吃食就是皇家的宫殿里也吃不到,这是酒家馆子的,还有客栈的伙计也出来揽客,拉住一个客人还压低了声音笑声说一句,本店可以招倌人,价钱好商量这样的话,有心者会露出一个都懂得的笑容,便随着伙计走进那并不大的客栈,剑阁没有高楼,最高的也就独立在中城的那座式样古朴的高楼,听说是城中最大的红楼,宁羽心中默默说了一句,妓院什么时候这般霸气了。 形形色色的物件摆得街上满满当当,样子古怪的骨器饰品,蹭光瓦亮的琉璃,虽然死了却还等着一双明亮招子的皮裘,这手艺高绝,竟是做得栩栩如生,还有各色奇异的干果,好多都是宁羽几人见都没见过的,兵器这种东西自然不能放在明面上,可暗地交换的却不在少数,两个长相平淡的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相视一笑便完成了交易,卖家只管卖,当然要便宜一些,至于如何弄出关去,他却不在乎,都是一些淘汰的兵甲,穿在身上比累赘好不了多少。 市子很热闹,人来人往,虽然算不得摩肩接踵,可也往来如流人不少,年轻公子俊俏小姐会驻足摊前,男子抓起一串狼骨雕刻的避邪链子卖弄着自己那一点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学问,当那俊俏小姐露出微微崇拜的表情的时候,年轻公子便会洋洋自得。 而那像是油子的摊主便会竭力的赞颂男子的厉害,顺带着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这样不要钱的讨好话一个劲的往外扔,男子便很阔气的扔下一把铜子,显示自己的阔气,连价都不回,等报得美人归的男子走后,摊主会立马换上一副嘴脸,嘴里嘟囔着一些话,大抵就是什么狗屁公子,就这么几个铜子还用扔得,没钱就别学人家装阔气公子,白费了一番唇舌唾沫了。 可一旦有人站在摊子前,这摊主又会换上先前的那副嘴脸,像是变脸一般,宁羽看得兴高采烈,便学着阔气公子站在那个摊子前面,摊主通常都有一副金睛火眼,这可不是吹的,只要扫一眼便能看得明了你囊中到底有几个铜子几块银锭子,别说,奇准无比。 摊主抬起头笑得跟弥勒佛一样,可看到宁羽,只是扫了一眼之后便没了笑容,眼睛一睁,竟然有几分不怒而威的意思,晦气的挥了挥衣袖,恶狠狠道:“走开走开,老子没钱打赏你,对面鸳鸯楼才是金主,别扰了老子的生意,真是晦气!” 宁羽自然不奇怪,自己现在的样子那就是一副乞丐的样子,咧嘴笑笑,等着一双眼睛看着他盯了好一会儿,就在摊主要抽棒子赶人的时候。 宁羽忽然抓起与之前那个年轻公子买得一模一样的辟邪链子放在鼻尖嗅了嗅,夸张的说道:“咦!我怎么闻到一股子膻味,这莫不是大雪山上的跳羚的骨头,不对啊,那些畜生机灵的很,怎么会被人抓住,挂着羊头卖狗肉的生意赚钱,可昧良心的钱可不是想拿就拿的,老板你说是不是?” 额头已经见汗的摊主看着宁羽想要一头撞死,终日大雁却被大雁啄了眼,在心里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知道眼前是个识货的,眼睛一瞅这个少年身后两米高的汉子。 那表情就像死了娘亲一样,眼睛露出讨好的神色,急忙说道:“小公子果然识货,小的眼拙没认清小公子竟是那天上的人儿,小的小本生意,实在是家中还有老母幼儿,请公子给条活路,莫要说出去,小的摊子上的东西随小公子挑选,不要钱,不要钱!” 宁羽呵呵一笑,天底下求饶的说法果然都一个样,难道就不能换个说法,这说法也没个新意,难道天底下的人的娘都八十岁,孩子都还没出满月,真无趣,将手中的链子一人,笑着说道:“就你这么些玩意还如不了我的眼,就想告诉你一个道理,莫要狗眼看人低才是!” 摊主擦了擦额间的汗水,连忙应是这位爷可不是他能惹得起的,等他像是送菩萨一样将宁羽送走之后,转头一看,自己藏在链子当中的一颗天珠不见了,找了一遍还是没有。 那可是自己从一个番外佛僧的手上花高价买来的,听说是加持了许多年的佛光,还想着去送给芙蓉楼的锦儿好讨一番欢喜,这下好了,几天的生意都白做了,咬牙切齿的问候了宁羽几句,整整脸面,又换上一副弥勒佛的样子,心中却恶狠狠的念道,今天非得赚回来不可。 摊主的心思宁羽可不在乎,手中葡萄大的珠子可是好东西,琥珀色的珠子里似乎有一团气,这一颗珠子那是百两银子下不来的,得了便宜的宁羽像只小狐狸眼睛不断的看来看去,似乎在寻找下一个可口的猎物。 秦珬是捕头,宁羽的手段自然瞒不过他,拉了拉宁羽,恶狠狠的说道:“你个臭小子,能不能不去祸害别人,这市子的商贩都有家人要养,你拿人家一颗天珠,那就是断人财路,你做这事是要遭天谴的。” 宁羽撇撇嘴,不屑的看了秦珬一眼,冷笑道:“秦大捕头,要不咱们打个赌,那个卖珠子的肯定没有家室,不信你就去跟着他,看他今天会在家中配老母贤妻幼儿,还是会去芙蓉楼春风一度,要是我输了,就答应你一件事,要是我赢了,也帮我一件事,如何?” 秦珬盯着宁羽的脸面瞅了好一会儿,气恼的挥挥衣袖,心中虽然不想承认,但那商贩大抵是会去芙蓉楼的,他才不会跟这小子打赌,这小子总不会有什么好心思,跟狐狸打赌那就是跟自己过不去,很是坚决的摇摇头,说道:“小狐狸,想骗我入瓮,本捕头才不上你的当。” 宁羽露出一个小狐狸的笑容,忙拍着自己的胸脯吐口气道:“还好还好,没泄气,嘿嘿,幸好没打赌,鬼才知道那个商贩到底去哪,老子就是想赚便宜罢了,一颗天珠给了那无良商贩也只会让宝珠蒙尘而已,还不如给我,我好歹还懂那么一两句佛文,你听着啊,佛曰,食色性也,仁,内也,非外也。义,外也,非内也。怎么样?” 秦珬咬咬牙,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道:“混小子,那是孔圣人说的!” “哦,原来是孔圣人说的,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圣人莫怪,莫怪,管他谁说的,食色性也,老子饿了,圣人也要填饱肚子不是,秦大哥,走,去醉楼!”宁羽一派小人作风,很是洒脱的说道。 话到这里就没法说了,一提醉楼秦珬的脸就比烧了十年的黑锅底还要黑,没法提,秦珬冷冷哼了一声,宁羽早就习惯了,不理会那张死人脸,掏出一根千丝红绳将天珠系起来,跑到正睡得香甜的白鱼儿身边,极为轻巧的系在丫头的脖子上,这天珠,尤其是沾了佛光的天珠能温养身子,还能辟邪驱魔,小丫头受过太多的苦,以后那可是要过好日子的,这颗天珠正好相配。 第二十二章 厚颜无耻宁扶摇 市子吵闹,小丫头却睡得很沉,宁羽便没打扰。 好奇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宁羽,若是白鱼儿醒着的话说不定这个数字会变成两个。 秦珬看不惯宁羽像是乡下人进城的土鳖样,土豹子没人喜欢,尤其是这个撅着屁股蹲在一个流商前面看沙龟的混蛋,更没人喜欢,前一刻还要看这沙龟的公母,后一刻又听流商说这沙龟在沙漠中挖个洞不吃不喝能活三年,在水中却活不过半刻钟,这混球非要将沙龟放进水盆中试一下不可,惹恼了商贩拿着那几个小巧的沙龟抱在怀里看宁羽的眼神像是看恶魔。 宁羽撇撇嘴,自言自语道:“真小气,不知道客人才是一切的道理吗,这这样还做生意,肯定赔钱,哼!” 刚说完,目光便被另一边的沙面具所吸引,沙子不能聚拢的道理谁都懂,可这面具确实是沙子做成的,大概是用什么特殊的汁液混合的,做得颇为精致,宁羽拿起一个沙鬼面具戴在脸上,朝秦珬张牙舞爪哼唧几声,到颇有几分鬼怪的样子。 这沙鬼不是鬼,而是大漠中人信奉的神氏,是这里用来震慑沙狼与野兽的守护神,长得红面银发,露着四颗獠牙,倒是能吓人。 宁羽戴上就拿不下来了,又从一堆沙面具中找了一个月仙儿的小面具,准备给白鱼儿,他是没有钱的,所以拿了面具就走,留下身后一个劲给那个沙面具小贩道歉赔钱,宁羽将沙鬼面具挂在后背上,继续寻找自己的猎物。 秦珬咬着牙想要在人群中捉住不停乱窜的宁羽,等他抓住他的时候,这小子手臂上便挂满了奇异的东西。 蛮人的牙刀,似乎是雪豹的牙做得,十分精致,北方蛮族之一的吐谷浑所盛产的贝骨,白色胜雪极为漂亮,狼蛮部的狐裘貂帽,戴上暖洋洋的,很是舒服,阔眉族的脚铃,声音很好听,东雪海暗的雪贝风铃,微微一晃便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还有几个被故意做成小动物样子的玛瑙石。 还有野牛部的牦牛号角,这东西需要极大的肺活量才能吹得响,样子倒是奇特,砍去的角尖用牦牛绳子系在号角上,堵上之后便能当酒杯用,都极为有特点,可全都没有一分用处。 秦珬恶狠狠的抓着他的衣裳,气得笑着说道:“小子,你没见过这些东西那就好好看看,买来作何用处?” “怎么没用,怎么没用了,你看这牙刀多锋利,可以防身嘛,这贝骨听说有辟邪的特别作用,你看看,这狐裘貂帽毛色多好,这里晚上的风像是刀子刮骨一般,这东西正好,你再看看这个……”宁羽兴高采烈地介绍他胳膊肩膀,还有脑袋上挂得慢慢的奇异东西。 秦珬眉角挑了挑,一般抓过宁羽藏得极为隐蔽的两件东西,宁羽现在不能动,一动浑身便会发出各种各样奇异的动静,本身极为好听的东西混在一起那就不怎么好听了,惹得秦珬狠狠掏了掏耳朵,嫌弃的看了宁羽一眼,冷笑两声问道:“小子,那些就算了,这两件东西又作何解释,难不成你买来吃不成?” 宁羽极力的捂着那两件东西,脸色微微一红,便极为迅速的隐去,瞅着秦珬手里的两件东西,心中一阵咬牙切齿,一条被风干的银鳞鱼,做得栩栩如生的模样不摸还以为是一条鲜活的鱼呢,两侧的细银鳞都看的清清楚楚,尤其是口中那两排像是锯子一般的尖牙看的那更是清楚。 另一件是一张灰色的毛皮,皮毛并不小,半大的孩子都能当衣裳穿,脑袋上的毛皮也都保留下来了,那两颗土灰色的眼珠子似乎还能动,活灵活样的样子十分奇异,最为惹人眼的是嘴巴上被缝得结结实实的两颗锋利的大门牙,让人看了不禁升起几分寒意,嘿嘿,这玩意叫沙兔子。 宁羽一把夺过银鳞鱼跟沙兔子,恼羞成怒的呲呲牙,像只愤怒的沙兔子,买这两件东西的原因只有宁羽自己知道,当看到这两件东西的时候宁羽就喜欢上了,没道理,他非常想拿回去好好研究一番,比如怎样无损的弄下银鳞鱼的尖牙利嘴,好下一次见到的时候让那群死鱼活活饿死。 然后研究一下这沙兔子的皮毛,下一次剥皮的时候好顺手一些,至于到底是做红烧口味的,还是烧烤味的,到时候再说,嘿嘿,这主意不错,人一旦心里有了主意,那么这个主意就像是得了春雨的笋子,疯狂的蹿长,想停都停不下来。 街巷尽头的一处饭馆内,宁羽抓着沙兔子皮咬牙切齿的瞪着秦珬,这醉楼终究还是没有去成,原因便是秦珬口袋里只剩下十两银子,咬牙切齿的不光是他,还有秦珬,瞅着宁羽身上叮叮当当的东西,怎么看怎么觉得碍眼,就这些东西,就花了他数十两银子,醉楼,做梦呢。 唯一不在乎的大概就是白鱼儿了,脑后挂着月仙儿的面具,脖子上那颗天珠散发着一丝淡淡的光晕,甚是奇特,小丫头正吸溜吸溜的喝着酸酪,一种甜甜的饮品,以前只是见过,喝起来果然味道不错,一边津津有味的看着面前的两人斗嘴,吧唧吧唧嘴,咯咯的笑个不停。 店里一个站在木台后面噼里啪啦打着算盘的圆脸掌柜,一个肩膀上搭着白巾手脚麻利的小儿,大抵还有后面做菜的师傅,便就这么几个人,生意却不错。 这家小店虽然店面不大,可老板做人实诚,东西更是不错,所以这般时辰,那些做生意的街坊便都乐意来此处喝上一壶,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习惯。 寻常百姓口中的谈资大都是些家里长短,小店中气氛不浓烈,但是胜在那种平淡,都是行走的商贩,或是街里街坊,没有那些喧嚣的吵闹,倒是与外面的街上有几分格格不入。 那边桌上坐着商贩,一个卖红薯的,一个卖胡璇饼的,都是祖上传下来的手艺活,挣口饭吃还是当得,桌面上摆着一壶吻好的米酒,一碟沁了油花的五香茴香豆,其中卖红薯的黑脸扔了几颗美味茴香豆,嚼了几口,美.美的嘬一口米酒,长出了一口气。 对着卖胡璇饼的汉子说道:“隔壁老李家的那个俏闺女出嫁了,彩礼有满满的一大车,听说嫁得人家还是城中的富户,光是商铺就有三家,真是不知道那瘸了一条腿的李瘸子遭了什么好运。” 说着眼里满是羡慕,另一个咧嘴嘿嘿一笑道:“你个熊蛋,谁让你生不出俏闺女,净是生小子,苦死苦活的挣大半辈子,还不能替小子讨个媳妇,哪里比得了兄弟我,娶什么媳妇,不就是为了裤裆里那二两肉,有了银子去芙蓉楼找个粉头春风一度不就完了,那俊俏模样,想想就酥了,嘿嘿。” 黑脸将酒碗一放,没生气,反倒是脸上带笑,道:“你个二百五,知道个熊子,外面的哪有自家的好,俏模样,有个卵子用,能操持家当吗,哼。” 黑脸又喝了一口酒,脸上多了几分自豪,就是自豪,悄悄靠近了几分,低声说道:“知道不,昨日我家娃子被草堂先生夸奖了,先生做试,我家娃子拿了这个,哈哈。”说着还翘起自己的大拇指,在那汉子面前晃了晃,脸上的笑意怎么都遮不住。 若是说其他的还算不了什么,当不得炫耀,可被先生夸奖那可是天大的荣耀了,值得炫耀好久,汉子无妻无子,酸溜溜的看了耀武扬威的黑脸一眼,端起酒碗一饮而尽,似乎在考虑是不是找个婆娘,好好过日子了。 便在这时,店家老板笑呵呵的走过来,将手里的米酒放在桌子上,笑道:“今日生意不错,张老弟在门口的红薯摊带了不少火气,刚听说你家小子被先生夸奖了,这可是大喜事,来来来,这壶米酒不要钱,算送的。” “这怎么好意思,当家的真是客气了,我这红薯摊子在当家的门口就是承福气了,哪里有拉火气这说法,至于先生夸奖这事儿,得好好喝一杯,哈哈。”黑脸满脸的喜气,对着圆脸儿掌柜说着话。 “正当,正当,这剑阁就这般大小,这娃儿要是有了大出息,咱们自然脸上有光,一壶米酒而已,当不得几个钱。” “当家的,这说法不对吧,您可是想沾粘张大哥娃子的才气,先生可是说了,剑阁虽小,可总会出几个大人物,您这算盘打得不错啊,一壶米酒怎么够,咱们可听说了,这米酒可是被焕老爷子当水卖呢。” 另一个卖红薯的汉子,红着脸笑道,相比于老实憨厚,连称红薯都从来都是给足了斤两,从不亏心的黑脸来说,他心思要活泛的多。 掌柜圆圆的脸上笑意没了,反倒是叹了口气,端起酒壶帮两人倒上酒,颇有几分无奈道:“焕老爷子酿酒的手艺没的说,咱们喝了一辈子的酒水了,可没想到老爷子做了一辈子的老实人,却不想好人没好报,独独剩下他自己守着那铺子,哎,可怜人啊。” 话到这份上,黑脸与汉子也不多说风凉话,剑阁很小,街头街巷,低头不见抬头见,就是见了面撕皮扯脸的对头也有几分香火情,何况,几人都认识,说不出什么坏话。 第二十三章 复姓濮阳 端起酒碗闷声喝了一口,黑脸放下酒碗,道:“听说是惹到了惹不得的人物,人家看上了他那祖上传下的酿酒方子,哎,人啊,遭了霉运,这日子就没法过了,你说,老爷子还认死理,就是家破人亡也不肯将方子交出去,哎,说不得啊。” 圆脸掌柜摇摇头,颇有几分兔死狐悲的样子,酒桌前传来一阵唏嘘,他们都是小门小户,能糊口过日子便是顶了天的能耐,那里还能估计到别人,也便只能说两句罢了。 黑脸三根手指一捏,将最后两颗茴香豆扔进嘴里,然后一口喝尽碗中酒,吐出一口浊气,黑脸拱拱手道:“谢当家的酒了,我俩就去做买卖了。” 说罢,从怀里掏出几个铜子放到桌子上,便与汉子出了门,这会儿街上生意还算红火,不出一会儿,那两个摊子前就来了买卖。 圆脸掌柜盯着酒碗看了一会儿,摇摇头收起两只碗,便要往里走,忽然听到角落里传来一道声音:“掌柜的!” 圆脸掌柜驻足,向那角落望去,却是一个看上去像书生的人带了一个少年一个孩子,为什么说像是呢,做生意做得久了,没有一双火眼金睛的眸子是无法长久的,那书生,喝酒的样子像是衙门的捕头像过读书人,一双眸子似有似无的瞟着四周,书生哪有这样的。 圆脸掌柜笑呵呵的迈着步子走到那一桌,对着宁羽问道:“不知小郎君有何指教,可是饭菜不合口味,若是如此,我立马给您换了。” 宁羽摇摇头,伸出手将丫头吃得满嘴都是的酸酪擦干净,却是换来了两道白眼,宁羽嘿嘿一笑,没理会这小丫头学得半生不熟的白眼,转头对圆脸掌柜说道:“掌柜的东西没的说,给的足,这世道下,算得上良心的酒铺。” “小郎君这话要得,这酒铺虽小,可也是从祖上传下来的,靠的就是诚信二字,就凭小郎君这句话,这桌酒菜的银钱就免了。”圆脸掌柜性子倒是十分豪爽,虽然一顿酒菜值不了几个钱,可说免就免,也算豪气了。 “那可多谢掌柜了,小子要是推让就显得矫情了,不过,小子可是要在剑阁多呆些时日,以后可少不了叨扰掌柜的了。”宁羽笑着说道。 圆脸掌柜看着宁羽笑道:“那敢情好,看小郎君面生,怕是今日初到剑阁吧,不满小郎君,这剑阁虽小,可五脏俱全,可得好好看看,不知小郎君来此地是作何?” “师傅让我外出游历,便稀里糊涂的入了沙漠,索性遇到了好心人才指明了方位,这才没被流沙沙狼给吃了,师傅与我说,见山就山,见水就水,若是遇到城池,便住上一段时间,随遇而安便好,这不,便来了剑阁城。” 圆脸掌柜惊奇的哦了一声,这说法可是高深的很,这少年误入沙漠居然还能来到剑阁城,这份运气不说逆天了,若是没有本事,就是再好的运气都白搭,看少年的谈吐倒不似世家子弟,也不是读书人,这可就怪了,难道是世外高人的子弟,那可了不得。 宁羽微微一笑,接着说道:“不瞒掌柜的,小子祖上是酿酒的,这血脉里流着的可不光是血,还有浓香的酒哩,刚才恰逢听到掌柜的说到酒,小子便心痒难耐,掌柜的请坐,可得好好给小子说道说道,来时光听说雪酒之名名扬天下,这剑阁可还有什么绝世佳酿?” 旁边一直在自饮自酌的秦珬眼神古怪的瞅了宁羽一眼,脸上看不出什么,可心里忍不住骂道,你小子血脉里淌着酒,说淌着恶魔的血还差不多,酒?嘿嘿,骗鬼呢,谁说雪酒是害人性命的东西来着,这小子骗起人来真是脸不红心不跳,还无比的真诚,让人看了恶心。 圆脸掌柜倒是不认生,他十分喜欢这个少年,便大喇喇的坐下,转头喊道:“狗子,拿一份茴香豆,一碟酱牛肉,将我那壶老酒取来,麻利点儿。” 那叫做狗子的小儿一拉白巾,脸上掬着笑,听到掌柜的喊话,立马高声叫喊道:“掌柜的,您等着,立马儿就来。”说完就像阵风一样窜进了后堂,大概是准备东西去了。 狗子手脚麻利,只是须臾的时间,只见搭着白巾的小儿一手托着酱牛肉茴香豆,另一只手上拿着一壶瓷盏,看那白瓷上还挂着水珠,似乎还温了一下,干净利落的放在桌子上,帮三人各自斟上一杯酒,道了一声慢用,便去忙活了。 宁羽瞅着荡着酒花的杯盏,端起酒杯闻了闻,眼睛一亮,眉开眼笑,说道:“掌柜的果真大方,这可是二十年的花雕酒,放在中原,没有百两银子,连味儿都闻不到,掌柜的,小子可就喝了。” 圆脸掌柜脸上簇着笑意,说道:“小郎君,美酒虽好,可是知音更难得,若是给那些腹中没有三尺文华,尽是猪狗金银之辈喝了,那可就糟蹋了,来来,喝酒。” 宁羽笑得像只小狐狸,道:“掌柜的这话要得,小子就厚颜接下了,喝酒。” 宁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醇厚的酒滑过喉咙,确实美酒,缓缓吐出一口气,道:“好酒,小子可是好久没喝过这般美酒了!” 宁羽的夸奖让圆脸掌柜很是欢喜,便帮宁羽满上,酒香再次散开,比之更浓厚了,小丫头闻到了酒香,偷偷摸摸的想要喝一口,被宁羽毫不留情的将手拍掉,小丫头恶狠狠的瞪了宁羽一眼,嘟着嘴跟那盘酱牛肉较劲。 宁羽不理会变成酒鬼的秦珬,与变成包子脸的小丫头,转头对圆脸掌柜道:“嘿嘿,掌柜的,别怪小子贪心,这剑阁城里可还有与之相较的美酒?” 圆脸掌柜大笑了几声,对宁羽说道:“小郎君这可算是问对人了,别的不说,就这吃食与酒水这剑阁城中没人别我更熟识了,这剑阁有一香二醉三更雪的说法,这一香说的便是鸳鸯红帐芙蓉楼,三更雪说的是初春时分三更的雪让人流连忘返,而二醉便是剑阁最出名的酒水。 小郎君可知大学士李昉所做的那首诗,便是在初春时分于芙蓉楼三更饮酒赏雪所做的。” “哦!还有这故事,掌柜的可要说道说道。”宁羽眸子亮了亮,随即道。 “这雪酒虽浑,但却胜在干烈,喝一口能烧掉肺腑,当年李昉大学士不知何故来此地,于风雪夜便就去了芙蓉楼,却没做红袖添香这等妙事,而是找了一处楼子,便想要添酒赏雪。 红泥小炉上煨着黄酒,可李大人却不小心拿错了酒水,只喝了一口,就差点烧掉心肺,便给那酒起名唤作雪酒,随即,雪酒也就有了名声。 这些年许多文人骚客,又或是江湖好手慕名而来,雪酒也就闯出了名堂。” “可除了剑阁城的人之外,没人知道,除了雪酒这一醉之外,还有一醉,名叫桑落酒,不似雪酒的浑浊干烈,这酒清香甘甜,初尝清淡无味,品过之后却是回味无穷,比当世的名酒也不遑多让。” 宁羽瞅了一眼一边吞着口水的秦珬,眉头挑了挑,嫌弃的瞪了一眼,才对圆脸掌柜说道:“掌柜的,那不知这酒何处有卖的,小子见奇心喜,倒是想品品这等佳酿。” 话音落,圆脸掌柜脸上忽然没了笑意,叹了口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才徐徐说道:“小郎君来得不是时候,若是早来半月,便可喝到这桑落酒了,可惜,如今,怕是喝不到了。” “这是为何,难不成酒也会跑不成?” “跑到不至于,这酒本就名声不显,比不得雪酒的名堂,而且此酒是一人所酿,只有五年以上的酒才会拿出来卖,而且不贵,所以每年也就那么几坛酒,加上酿酒之人是个直性子,卖酒也分人,所以只能勉强维持生计。 不过好在还有米酒可卖,倒也不至于如何,酿酒之人是城东的老酒铺的焕老爷子,在剑阁城住了一辈子,老妻去世的早,也没留下个一儿半女的,偏偏老爷子没续弦的念头,剩下的也就是那一窖的老酒。 可是,半月之前,老爷子连那一窖的老酒也没了,人老了,连个活下去的念头都没了,本来精神矍铄的老爷子,一夜间白了头,也亏得老爷子一生积福,靠着邻里照料,才没被那群狗才害死。”圆脸掌柜说着脸上浮现出了几分怒色,紧接着却是变作了无奈之色。 宁羽眉头一挑,两根手指摩挲着酒杯,问道:“难道这里边儿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成?” 圆脸掌柜苦笑两声,吞了一口苦酒,道:“都是钱财惹的祸,雪酒闻名天下,这剑阁有一半的人靠着雪酒活计,于是有心人就看上了桑落酒的方子,便派人去买老爷子的方子,可老爷子性子执拗,看你顺眼,酒白送还捎上一斤肉都没啥,可要是看你不顺眼,别说酒,连门都不让你进。 那几人自然无功而返,软的不行,那人便来硬的,找了几分地痞人渣便去老酒铺子撒泼捣乱,这回老爷子理都不理,几个地痞使尽了手段,可老爷子权当看戏,地痞流氓只得滚蛋,就这般消停了几日。 直到有一天,老爷子老妻的牌位莫名其妙的断了,摆放的香烛吃食被涂了污秽的东西,还用了道士的绝阴阵,哎,这是断人往生的去路,亏人阴德的手段,老爷子愣愣的瞅着老妻的牌位,独自呆了一日。 当天夜里,老爷子将存了几十年的老酒全砸了个稀巴烂,只剩下了门面上的那些米酒,也都当水来卖,这都有十日了,老爷子都不成样子了,谁全都不听,哎。” “如此这般,本地父母官不管吗?”一旁的秦珬悄悄放下酒杯,眼中含着丝丝怒意的问道。 圆脸掌柜瞅了秦珬一眼,凭他识人的本事,看得明白这书生模样的人有几分不怒而威的气势,身份自然简单不了,不过没那种盛气凌人的东西在。 他喝了口酒,说道:“不要误会,剑阁的父母官周大人是个难得的好官,此地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却还是一块太平地,都是周大人的功劳。” “那为何会生此事?” 圆脸掌柜低头苦笑几声,道:“那去买方子的人消失了,那几个地痞流子没几日就死在了城外的枯林里,至于那毁去牌位的歹人,更是连影子都没有,没有证据,就是周大人也有心无力,何况……” 圆脸掌柜没说出何况是什么,想想也会明白,能让一城官员不好下手的自然有几分背.景,至于他背后站着哪位,至少能在剑阁呼风唤雨。 秦珬眉头一皱,两根手指轻轻敲打在桌子上,过了片刻,才微寒说道:“不瞒掌柜的,在下是朝天阙的捕头,掌柜的但说无妨,到底是什么人,能遮住剑阁这片天,我到要看看这只手到底有多大。” 圆脸掌柜杯中的酒忽然洒了一些,惊讶的看了秦珬一眼,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到这书生模样的人竟是朝天阙的捕头,那句管尽天下不平之事的金口玉言可不是说说而已,而且这十几年来,朝天阙名声在外,口碑极好。 圆脸掌柜脸色红了几分,也不知道是喝酒醉了,还是怎么,畅快的笑了两声,可是脸上的表情仍旧没变,道:“原来阁下是朝天阙的捕头,真是失敬了,焕老爷子对我不薄,我虽然怕死,可还用了些银钱买了买关系,可惜,三千两银子能堆座小山了,可是,这座银山没人敢收啊。 几经打听,才打听出了一个消息,那人复姓濮阳。” 第二十四章 落身青烟巷 圆脸掌柜脸上充满了无奈,视钱财如粪土,这句话只有在权力跟前才能说得硬气,才是实情,饶是秦珬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脸色也变了变,只见在酒杯沿上转了一圈,吐出几个字,道:“公主府?” “哎,便就是公主府,剑阁城从来都是交易货物的要塞,集聚的财富自然也多,公主府的人来剑阁也是应当,只是,堂堂大夏公主府,却为何要去为难一个卖酒翁呢?” “公主府?那是什么地方。” 圆脸掌柜一呆,他可从来没有像过天下还有不知道公主府的人,哪怕是在西楚,北蛮,亦或是边疆小国,也同样知晓公主府的存在。 秦珬露出一种我就知道的表情,便说道:“大夏开国共有二十四位功臣,也便就是凌烟阁所供奉的地方所在,在这二十四人之中,唯一一个凭着女子身份进入烟凌阁的便是大夏开国第一位公主濮阳公主,赵潇湘,是开国先帝的三女儿,因其震天下的功劳,位列烟凌二十四功臣第五位,是位巾帼不让须眉的英雄。 可惜在当年在长平一战之中,身陨雪涌关,先帝为了祭奠濮阳公主,令其丈夫儿女自成一脉,命之为公主府,赐姓濮阳,虽说当时有压制其军功的做法,不过,公主府却是传承了下来。 公主府每一世会有女子继承濮阳这个称号,而且与国同寿,是大夏最有权势的人之一,可是公主府向来行事低调,没听说有欺压百姓的事情发生。” “哎,这等事情不是我们平头百姓能管得,只是希望,不要再难为焕老了,老爷子他已是古稀之年,经不起折腾了。” 宁羽毫不在意的喝着杯中的酒,可总觉得上好的花雕却没什么味道,干涩的笑了两声,嘟囔道:“什么世道,皇家的人帮助皇家欺负百姓,那句什么来着,哦对了,‘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小心,水打浪花阴沟里翻船,嘿嘿。” 圆脸掌柜脸色一白,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可不是随便说的,而且还是对着天子亲军的朝天阙说,连忙摆手劝解道:“小郎君,这等话语可千万说不得,会惹大祸的。” 宁羽不置可否,秦珬苦笑着说道:“我说小子,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要是让朝中那些老顽固听了去,可就要吃苦头了,知道你小子看不惯这等事情,老子又没说不管,要真是公主府干的,不管那可就对不住手中的刀了。” 宁羽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帘低垂,似乎没有听到他所说的话,悄然端起酒杯放在唇边却是没喝,几绺黑发落了下来挡住了眼睛,莫名的眼中多了几分冷意,一口喝尽花雕酒。 卷起袖子擦掉白鱼儿嘴边儿的雪白酸酪,皱着眉头说道:“丫头,这东西吃多了会闹肚子,而且会吃坏牙。”说着便抓起小丫头第四碗酸酪扔到一边儿,瞅瞅小丫头那扁扁的独自,真是的,五岁的孩子怎么能吃得下这么多。 小丫头正吃得高兴,见酸酪被夺,立马就化身疯狂的小野猫,窜到宁羽的脖子上,连抓带咬就往宁羽身上招呼,可一个五岁孩子的牙口能有多好,而及其爱干净的宁羽早就将丫头的指甲打磨的精巧好看,可就没半点杀伤力。 折腾了一会儿的白鱼儿一屁股坐回板凳上,撅着嘴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酸酪,倔强的对宁羽说道:“宁羽,我要吃!” 宁羽撇撇嘴,道:“丫头,你要能打得过我,你乐意吃多少便吃多少,不过,在这之前,哼哼,我说的算。” 秦珬脸色有些黑,胸膛起起伏伏好一会儿才消了气,这家伙摆明了无视自己,哼哼唧唧说了好一通话,才在宁羽不善的眼神下停了下来。 宁羽转头向圆脸掌柜的说道:“掌柜的,谢过这酒菜了,小子初来乍到,得先找个落脚的地方,以后可少不了叨扰,你可别嫌烦。” 圆脸掌柜脸上挂着笑意,拱手道:“小郎君不嫌弃在下的饭食尽管来便是,能认识两位,在下可是高兴来着。” 宁羽腼腆的笑了笑,告别了圆脸掌柜,便拎着藤篓,拉着满脸不满的白鱼儿走出了饭馆。 “砰!”宁羽双手推开面前的木门,顿时,那门上尘土如幕帘,显然已经许久没有住过人了,在他身后,跟着一位哭丧着脸的牙行管事。 委屈的看了跟前的两个小祖宗一脸,便想起了两天前初见到他们的时候,那是还有一个身材高大的书生,原以为这次能遇上大主顾,可谁能想到,却碰到了沔主,所谓沔主,便是没钱的主顾。 杏子巷的老橡屋子算得上物超所值了,一通两厢待院的房子五十两不算贵吧,可这眼前的少年却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便说什么院子阴气过重,对小孩子不好,硬是不要了。 这暂且不说,可临花街的雅园那可是上好的房子了,临街不说,这阳光可是极好的,而且这门前可是有花树的,虽说一百五十两的价钱有些贵了,可做生意,不就是讨价还价有来有往嘛。 可那杀猪的离这房子有百步了,说什么‘近于屠,学为买卖屠杀之事’。 三天的时间,他可是找遍了剑阁的每一处闲置的房子,可就是没一处能入得了这位大爷的眼睛,已经快要崩溃的管事,终于想起了一处早已荒废了许久院子,可没想到这个少年一眼就看中了。 当少年腼腆的笑着取出他身上的十两银子,干了一辈子牙行的管事竟然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这里是一处幽静的老街,名字倒是雅静,叫做青烟巷,此处的位置其实十分的不错,就在城中心,而且竟然与剑阁第一楼,芙蓉楼对门,自然,是后门,而且,这青烟巷子里人家,似乎没有,长长的一条巷子,唯独留下了这废弃的院子。 “小公子,您是否还满意?”管事擦了一把汗水,问道。 宁羽看着被杂草充斥的院子,笑了笑,道:“真是麻烦管事了,这地方我要了。” “不麻烦,不麻烦,小的还有些事情,就不陪公子了,这就告辞,告辞。”管事这会儿便想好好回家休息一下,他从来没这般惦记自家那张床,他觉得这两天,头发都白了许多。 “自然,这两日辛苦管事了,管事既然有事,那便去忙吧,我还得收拾一下院子。” 管事高兴的点点头,转头就走,没有丝毫的流恋。 “宁羽,难道就不能再买个好点儿的地方?我觉得那临花街的房子就不错,那杏子巷的也不错。”白鱼儿看着仍旧在落土的破旧木门,瘪瘪嘴说道。 “小丫头乖乖的就行,你现在没提意见的权利,丫头啊,这年头有个地方住就不错了。” 白鱼儿撇撇嘴,哼哼道:“这地方也能住?要不是你买了沙兔子的毛皮,与那只能看不能吃的银鳞鱼,我们能住这儿?” 这两个词是不能提的,一提宁羽就会发疯,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羞怒涨红了脸,恶狠狠的骂道:“临花街的房子是不错,杏子巷的房子也好,可老子浑身就剩下十两银子,怎么买,谁知道秦珬那么穷,扒光了才搜到十两银子,嘿嘿,早知道就把他那把破刀给卖了,哼。”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低,那牙行管事还未走远,自然听得清楚,管事紧紧的捂着辛苦得来的十两银子,脚步又快了几分,他一点都不怀疑,身后的少年会不会再将十两银子给夺回去,于是他一点都不想再停留,那是两个魔鬼,对,魔鬼。 宁羽瞥了一眼已经消失的管事,转头问道:“丫头,他都那么可怜了,你还吓唬他。” 小丫头咧嘴笑笑,样子跟宁羽竟有七八分像处,哼哼道:“谁让他是个奸商,我偷偷听到了,那杏花巷的房子他有十两的利头,无利不起早果然说的很对,哼,他以为我们是小孩子吗!” “可你就是小孩子!” “我会长大的,恩,总会长大的。” 宁羽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跟她说,总是说不通,虽然一直把她当小孩子,可真不能把她当小孩子,这丫头似乎比自己小时候还要聪明些,尽管他不怎么想承认。 一大一小两个人大眼小眼等着荒凉的院子,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宁羽……” “嗯?” “我们晚上吃什么,我饿了。” “巷口的芝麻烧饼不错,我们去买两个如何?” “可我们没钱了。” “我们可以偷,哦不,是借两个,如何?” “可你不是说,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吗?” “这倒是个问题,不过,你是孩子,又是女孩子,不算君子。” “可你不是还说了,近于屠,学为买卖屠杀之事,我们要行事光明正大,尊崇道义,要做好人吗,偷东西终究不是好事。” “那都是骗小孩子的,你不要信。” “可我就是小孩子啊。” “……” 第二十五章 巷中院院中人 这院子虽然荒废的许久,可竟然奇迹般的没有什么损坏,可能是建造的时候便十分的结实,而且十分的精致,其中那些老木器虽然都落光了漆皮,可仍旧能用,十两银子真的不贵。 将白鱼儿放在门口的凳子上,随后不知从什么地方拉出一柄充满了铁锈的铁锄,麻利的当起了农夫,荒凉的小院充斥着青草那种味道,白鱼儿两只脚在一摇一摆,手上抱着芝麻烧饼啃得欢实,当然了,看宁羽撅着屁股啃草也不错。 至于烧饼是如何来得,自然不是偷的,天生脸皮厚的宁羽领着可怜兮兮的白鱼儿果真去了巷口那卖烧饼的摊子前,自来熟的宁羽便与卖烧饼的谈起了天文地理,一个从来没读过书的大叔知道什么叫天文,什么叫地理? 厚颜无耻的宁羽侃侃而谈,哪怕他一双眼睛一直盯在香喷喷的烧饼上,哪怕他的腹中传来一阵阵打鼓声,可他仍旧在说着,什么稀奇古怪的传说,什么鬼精鬼怪的异谈。 最后竟然听得人多了,人多了,烧饼卖得自然就快,最后卖烧饼的大叔包了仅剩的五个烧饼硬塞到了宁羽的怀里,还嘱咐小哥明日可还来,只要他来,这烧饼管够,震得白鱼儿目瞪口呆。 宁羽笑着道了句,不来了,便风骚的拉着白鱼儿回到了自家的小院。 终于在宁羽蹩脚的锄艺下,荒凉的小院终于不荒凉了,只是更像被挖墓贼给刨了一般,有些不堪入目,宁羽将杂草扔掉,便从荒废了许久的井中取出了一桶水接着忙活屋里,极为爱干净的宁羽,打扫起来自然极为认真,整整一个时辰,这房子终于一尘不染了。 累成狗的宁羽坐在桌子旁,似乎连吃烧饼的力气都没了。 狼吞虎咽的吃掉剩下的三个烧饼,宁羽抓过身家性命一般的藤篓,其实里边儿的东西真的不多,三个黝黑的石头箱子,一个是活命的,两个是杀人的,除此之外,便只有那根圆木与一个青皮葫芦,没了。 白鱼儿想去碰那两个杀人的石头箱子,被宁羽无情的打掉,还正襟危坐的警告了一番,随后寻了略微隐蔽的地方藏了起来。 “以后,这里就是咱们的家了。”宁羽欢喜的说道。 “家?” “恩,虽然很小,很破,可家,只要有人在,那就是家,你,我,家,多好。” 白鱼儿瞅了一眼顶上用芭蕉叶子遮住的窟窿,又看了一眼歪歪扭扭的床,还有被宁羽残忍的破坏了家的那只黑蜘蛛,这个家果真就如宁羽所说的那样,很小,很破。 可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更何况是人了,对白鱼儿来说,家这个字很陌生,似乎有几分模糊的影子,她曾经有过家,不过后来没了,现在又有了。 这让她很高兴,欢喜的笑着用力的点点头,脆声道:“恩,以后这就是白鱼儿的家了。” “我觉得我们应该庆贺一下。”宁羽有些兴奋的说道。 于是他取过青皮葫芦,这里边儿方得自然是酒,临出门前,那圆脸掌柜将剩下的半壶花雕也一并送给了他,从犄角旮旯抓出一只还算完整的陶碗,在井水中洗了洗。 白鱼儿瞅着陶碗中清冽的花雕,眼睛泛起了光,很是肯定的点点头,道:“是应该庆祝一下,可不应该是两只碗吗,怎么只有一只。” 宁羽瞥了跃跃欲试的白鱼儿一眼,很认真的看着她说道:“丫头,小孩子是不能喝酒的,你还小,喝酒对身体不好,而且,庆祝不一定非要喝酒的,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只要有心便好了,好了,咱们庆祝吧。” “宁羽……” “怎么了?” “我觉得你真丑。” “为什么这么说,从小到大,见过我的人都说我长得俊,没人说我长得丑啊。” “狗儿哥说了,坏人都长得丑。” “你不是说我是个好人吗?” “恩,可我现在觉得我错了,你变坏了,不过,要是你肯让我一同与你庆祝的话,我觉得你还会变好的。” 宁羽一头喝尽花雕酒,才问道:“丫头,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白鱼儿咬着牙认真道:“我觉得你更丑了。” 宁羽腼腆的笑笑,一把抱起撅着嘴的白鱼儿放到床上,看了看已经基本痊愈的伤口,便平静的说道:“天色不早了,小孩子应该多睡觉,你该睡觉了。” “那你呢?”白鱼儿趴在有些歪的床上,翘起两只白生生的脚丫子,问着宁羽。 “小孩子不要打听大人的事,乖乖听话。”宁羽抓着一杆之声几缕硬毛的残笔在纸上勾勒着什么,没抬头,他可不想当哄孩子讲故事的人,何况还是给鬼精鬼精的孩子讲故事,因为那会烦死你。 白鱼儿哼哼唧唧几声便没了声响,可仅仅过了一刻钟,白鱼儿又咕噜翻了过来,瞅着油灯下认真的宁羽,打了个长长的哈气,问道:“宁羽?” “嗯……?” “我要睡了,你不会离开吧,明日我醒了,你还会在吧?” 宁羽停下笔,微微抬头,看着白鱼儿那认真的表情,便也很认真的点点头,道:“嗯。” 白鱼儿露出两颗虎牙呲呲嘴,朝宁羽笑了笑,窝了窝衣服,迷迷糊糊的便睡着了。 宁羽看着蜷缩在自己衣裳中的丫头,嘴角微微勾起,丫头睡觉不怎么老实,睡姿就更不好看了,没一会儿就不成样了,宁羽笑着摇摇头,将仅剩的衣服给她裹上,悄悄将油灯吹灭,门外有些明亮的月光洒在地上像是结了一层霜。 宁羽没再去画那些没人看得懂的鬼画符,而是拿着那光滑的圆木,悄悄推开房门,踏着月光趟了出去。 屋内的床上,早已睡着的白鱼儿,忽的睁开眼睛,瞪得圆圆的看着窗缝中透出的远光,小嘴一撅,狠狠的咬着牙嘟囔道:“哼,男人都是骗子……” ………… ………… 地处西北偏远之地的剑阁,不光是兵戈重地,而且还是贸易重地,此处聚集了天下各处的商人,大夏,西楚,北蛮,西南百族,都在此地聚集,可以这般说,此地聚集了天下一成的财富,可莫要小看了一成,这可是天下。 财阀,权贵,几乎所有的数得上的大家都在此地有商铺,那些看似貌不惊人言不压众的老掌柜,拎出一个说不准就曾经当过朝中的七八九品官,谁说当官的就不能赚钱了,钱多了不怕,钱,世上最肮脏也是最干净的东西,几乎就没人不喜欢。 一入夜,甭管是白日如何热闹的店铺街上便会立马陷入沉寂,几乎所有的商铺都会拉下木隔,或藏在房中小饮小酌,或藏在美妾房中快活,又或者去芙蓉楼喝杯花酒,当然了,这是有钱人,至于百姓,便会早早的入睡。 可在一月之前,这座剑阁可是一座不夜城的,为何变成这般呢,原因很简单,只有三个字,那便是,赤胭脂。 城外来无影去无踪的马贼截断了这中原与西北的财路,不管是入城出城,只要碰到马贼,一定是人财两空的下场,原本还有人大胆的去往中原,可已经去了三波了,可每一个人能活着回来,驻守剑阁的甲士,在大漠中寻了三天,可连马贼的影子都没见到,原本热闹的剑阁,也就变作了这般模样。 城北貂裘铺子,一个看似不惑年纪的中年掌柜早早的打发伙计去睡了,瞅了瞅格外明亮的月亮,吐了口唾沫,低声骂了两句,爬上了门口的马车,马夫狠狠的甩了甩皮鞭,马车咯嘀咯嘀的向城里走去。 马车中的掌柜姓林,这可是位大金主。 貂裘生意好做,是一本万利的买卖,这金貂紫貂在中原十分少见,可蛮子的北地可是再常见不过了,几张皮在蛮地不过换得半车的粮食,可若是送入帝都,这可就价值千金了,所以,当家主命他来此地接管貂裘生意的时候,他便以为自己的锦绣前程便早已注定了。 可谁知,这剑阁竟然遭了贼患,貂裘自然是有,库房早就堆满了上等的貂裘,可派出去的商队这都已经是第二批了,可还没趟过河湟便死尽,他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可请来的修行者,听说已经是斗牛境界的武夫,只是一个照面,便被劈成了八块,任凭他又天大的能耐,而且,已经无甚时间了。 昏暗的长街上难得见到几个人,马车走得并不快,没一会儿便拐进了一处巷子,在一面娟秀的花门前停了下来,头上戴了一顶上等紫金貂帽的林掌柜下车走近了那面花门,手中还掐着一条玛瑙石做成的链子。 金屋藏娇这种事情从古便有,古汉武帝那是真的金屋中藏着美人,后世仿效的哪里是什么金屋,林掌柜这般木屋藏娇其实也算不得,他本在家中有妻妾,可不在此地,前些日子,因为马贼的恼事儿,他便去了芙蓉楼,认识了一个红绾人唤作锦裳,谈得一手好琴,这一下就对上眼了,出了三百两为其赎了身,藏在了这栋小院中。 第二十六章 送一条梅林古道 他倒不是好色之人,更不在乎红绾人青绾人,心烦之时听听琴音可去忧解烦,当然没人在前做些风花雪月倒也舒心,小娘子一手玉人吹箫倒也不比得素手弹琴来得差,几乎每隔两三天,他便会来此处一次 抬起手来轻轻敲了敲,等待了一会儿,没什么反应,便又敲了敲,可仍旧没人应声。 他眉头没来由的皱了起来,换做以前,自己安排的侍女会来替自己开门,可都这会儿了,里边儿却没半点儿动静。 多年的摸爬滚打令他心生不安,平常的脸上浮现一股子狠厉劲儿,转过身子没一点儿流恋便要匆匆离去,可谁知,那扇装点的极为精致的门忽然从里边儿打了开来,门口停着的马儿低沉叫了一声,却是撒了马蹄向后退了几步。 林掌柜瘦高的身体忽的一震,竟是停下了脚步,一步也不敢动弹。 门中透出一片红光,一盏红灯笼正挂在门中的影墙上,分明的明亮,却看上去有几分阴森。 “林掌柜既然到了门口,为何不进来坐坐,何况,我是客人,你是主人,哪有客来主走的道理。”门中突兀的响起一道声音,略显沙哑,还透着一股子寒意。 林掌柜很清楚这个声音他从来没有听过,而且他也不愿意听,这股子声音中透着一股子杀气,他这么多年走南闯北,见过的大风大浪不少,那些江湖大高手自然也见过不少,可有这份杀气的人却未曾见过几个。 他没有离去,林掌柜毫不怀疑他只要再往前走一步,背后会突然插过来一柄剑给他个透心凉,他贪财,十分的贪财,贪财的人通常都有一个毛病,那就是怕死,因为再多的钱只有有命花才是钱,没命花那就真的是金钱如粪土了。 不能往前走,那就只能往后走了,重重的吸了口气,他走近了不像花门更像是鬼门关的精致门扉。 院中收拾的同样十分精巧,青竹绾绾,几许叫不出名字的小花点缀着墙院,粉白的墙壁上用淡墨朱红勾勒出的仙人望日图倒也可圈可点,看得出那位出身风尘的红绾人是个妙人。 林掌柜这会儿哪还有什么心思去看这些东西,屋内没有什么灯光,门却大开,在屋中桌后似乎有一个黑影坐在那。 尽管害怕,可他仍旧走进了屋里,当他看到那个笼罩在黑暗中,头上却戴着银色沙鬼面具的人,差点腿一软跪下,强自安稳心神,拱手道:“阁下有何事,尽管说便是,只要鄙人能帮得上忙的,一定在所不辞。” 沙鬼低沉的笑了两声,忽然说道:“林掌柜做事果然如传闻那般,闻到了一点儿危险,这断尾的能耐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你这金屋藏的美人,似乎一点都不关心啊!” “阁下有这般本事,却在此等鄙人,一定是有事吩咐,阁下是做大事的人,又怎么会与一个女人一般见识。” “哈哈哈哈,林掌柜说话滴水不漏,不愧是廊坊林家的人。” 林掌柜脸色忽然一变,猛地抬起头盯着沙鬼,定定道:“阁下才是手眼通天,这整个剑阁知晓我是林家之人的人可谓少之又少,不知您是如何得知的。” 沙鬼没回答,自顾自的说道:“廊坊林家,有天下粮仓之称,就是在当今皇帝眼中也是香饽饽,而且据说这一代更是人才辈出,廊坊三虎的名声不弱于帝都五院中的那些天才,前程可谓一片锦绣。” 林掌柜听到谈及家中之事,笑道:“借阁下吉言,我家大公子好文,如今已是秀才之身,来日便要去往京城考取功名,二公子好武,拜入了听雪楼,三公子善商,年仅双九之岁便已露其势,来日必定……” “来日必定死绝,别无他路。”沙鬼沙哑的声音从暗处传来。 林掌柜眼睛一阵突兀,身形往后退了几步好不容易才靠着门框站住了,满眼惊色的望着沙鬼,痴痴道:“阁下收回刚才之言,我便不予计较,若不然,就算鄙人没几分气力,也要与阁下争一争。” 沙鬼冰冷的笑了笑,忽然冷声道:“我说的可有错?嘿嘿,坐拥大夏半数的粮食,军队的走向你林家一阶商贾之家竟然能说得上话,而且分量还不轻,就是皇帝想吃几口精粮还得看你家老爷子脸色。 这也就罢了,若是你家后辈碌碌无为便好,可你家后辈竟是个个出彩,你林家祖坟上冒青烟了,文武商道你家全占,嘿嘿,你家后背越是出彩,廊坊林家便死得越快,本来林家灭门的时间会拖得久一点,可惜啊,你林家运道实在是背到家了,西楚早不打晚不打,偏偏这个时候与大夏开战,皇帝缺粮缺的都快红眼了,你说你林家不死谁死?” “阁下侃侃而谈,唯心之言而已,话说,阁下到底是谁?”纵然林掌柜掌心冒汗,可他的话仍旧没有多少颤抖。 “廊坊林家已入死局,不出三年,你们家那几只幼虎必定变成死虎,最后少不了一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嘿嘿,林掌柜,我之言,既然你听得不忿,那便没有说的下去的必要了,今日之事是在下之错,来日若有机会,我会在你林家祖坟添上几份香火钱的。” “告辞。” 林掌柜眼珠子一瞪,他看到沙鬼的身体竟然在慢慢的融于黑暗中,顾不得其他,林掌柜猛地跪在地上,叫道:“先生且慢,是小人有眼无珠,是小人有眼无珠,有何错都怨在小人的身上,请不要怪罪林家。” 林掌柜的脑门不停的在地上磕着,没一会儿,地上竟然多了一片血痕。 “够了,起来吧!”沙鬼慢慢变淡的身影又重新出现,瞅着额头上尽是血色的林掌柜,嘶哑道:“林掌柜,你且起来,既然你认同我所说的话,那么,咱们就来说道说道好了。” “我要送你林家一桩富贵,便是不知道你们敢不敢收?” “还请先生明示。”这时候他可不敢怠慢了,此人知晓家族中的祸事,此时在整个廊坊林家之中,只有当家的老爷子,还有老爷子的几个儿子知晓,除此之外也便只有他这个管事知道,此人之言竟然与老爷子的话一般无二,这如何不让他心惊。 藏在沙鬼面具后边儿的那双眼睛十分有兴致的看了林掌柜许久,先生这个词语在大夏可是一种十分高尚的词,只有德行高尚而且学识渊博的人才配得上这个词,当然了,不同的地方这个词得含义也不同,上到皇帝的老师,下到学堂中小儿的老师,都是先生,而从他的口中说出来,这两个字分量不轻。 “我倒是好奇,既然你清楚,那么便说明你林家中有人早就看出了你们的境地,嘿嘿,帝都里的那位给你们开出了何种条件,值得你们死都不从?”沙鬼低沉的问道。 林掌柜沉默了下来,这其中牵扯的层面太过繁杂,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他再熟悉不过了,所以由不得他不慎重,眼帘低垂了几分,那张平日里在街上随处可见的沙鬼面具何曾这般令人惊惧了。 “先生,此事牵连甚多,请束小人之罪,不知先生帮我林家,所求为何?”林掌柜抬头直视沙鬼问道。 “嘿嘿,我若说无所求你定会不安心,所以为了让你安心,那我便告诉你,我要整个林家,就是看你家家主有没有这个魄力了。” 听到沙鬼要整个林家这句话,饶是见惯了风浪的林掌柜,也险些就此昏厥过去,这天下,除了帝都轴心线上那椅子上坐着的那位,谁又这等魄力出口便是要整个林家,就是那位说这话的时候,也要掂量掂量今晚的碗中是不是有米吃。 林掌柜阴晴不定的思考着,沙鬼似乎不急,便坐在椅子上十分有兴致的瞅着他。 整整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才抬起了头,一双眼睛已经充满了红丝,像鬼,“先生可知京城中那位提出了什么条件吗?” 沙鬼幽幽一笑,道:“无非便是从皇家选出几个无足轻重的公主郡主,让你廊坊三虎齐齐的做连襟驸马,然后许予林家一个狗屁不是的国公位子,静静的等着林家这头老虎变成一只温顺的小猫罢了,帝王手段而已,看似温润,说到底是绵里藏针的法子。” “那不知先生要整个林家,我林家又能得到什么?”林掌柜平静的问道。 “嘿嘿,让林家成为下一个吕奉相,如何?” 吕奉相,吕奉相是谁?或许平民百姓不清楚,可商人没人不清楚,那可是八百年前不可一世的大秦王朝的丞相,而且是以身份最为低下的商人成为宰相的,大秦一统七国,此人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可以说此人的能耐可以左右一个国家的运作,此人与越国范蠡被奉为商神。 “先生口说无凭,恐怕不能令人信服。”林掌柜是个老狐狸,不是那些听到什么豪言就找不到南北的愣头青,商人重利,只有最直接的东西才能让他们动心,那便是钱财。 沙鬼嘿嘿一笑,转而道:“不知梅林古道可顶得上你林家万贯家财?” 林掌柜听到这个问题之后沉默了很长的时间,然后缓缓抬头,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道:“顶得上。” “哦!那我送你一条梅林古道如何?” 第二十七章 树下的少年与杀人的刀 沙鬼说得很平淡,可林掌柜听在心里却犹如霹雳,梅林古道,早已荒废了将近百年的梅林古道,说送那就能送了?放屁,如今的剑阁城在梅林古道还存在的时候,那就是个屁,梅林古道曾经被称为黄金之路,大秦之时,吕奉相便是靠着此路生生支撑了一个国家的运作,这其中的财力又是何等的惊人。 可惜百年前,连年征战,加上大夏将天狼帝国覆灭,梅林古道便生生被那帮蛮子给截断了,如今的商道,看似繁荣,实则只有那时的皮毛罢了,若是梅林古道重启,别说一个林家,就是十个林家也换不来,一个身份神秘,空口白话的怪人说送那就能送了,这放在哪里都会是一个笑话。 “先生在说一个笑话,不过这个笑话不好听。”林掌柜肃着一张脸道。 沙鬼幽幽的笑了两声,忽然从黑暗中掷出一个物件,一个盒子,不大,比手掌大不了多少,似乎就是临街杂货坊中一文钱一个的便宜货,不过林掌柜可不认为这东西就是拿出来为了调笑他的。 “知道你做不了主,这是我给你们家林老爷子备得礼物,拿给你家老爷子看了,他便能明白,不过最近不甚太平,知道你林家与听雪楼交情不浅,最好还是找几个高手护送,若是丢了,那么买卖可就谈不成了。”沙鬼声音平静,除了有一丝沙哑之外,听不出任何的东西。 林掌柜拿起盒子,却是没有打开,这不是他能看的东西,所以他不看,这可是决定廊坊林氏一族命运的东西,马虎不得。 望着对面坐着的怪人似乎有打算离开的样子,林掌柜抱着盒子恭敬的说道:“小人有个问题请教先生,不知先生为何选择我廊坊林家,这剑阁城中,实力不弱的不少。” “嘿嘿,明日你便知晓了,诚意我已给了,剩下的就看你林家是不是有胆量玩了,何时有了决断,便在铺子门口挂一条红绸,我自然会再来的,最后留句话给你家老爷子,那壶状元女儿红是到了该喝得时候了,哈哈哈哈。” 话音刚落,林掌柜猛地抬头,对面那里还有什么人影,红桌上的烛台雪蜡忽然燃起,屋中一片明亮,可就是处处透着诡异,林掌柜揉了揉眼睛,若不是怀里那个盒子还存在的话,他一点都不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梦。 便在这时,屋里忽然有了动静,一个身穿雪锦小袄的柔弱女子在侍女的搀扶下从卧室走了出来,当看到林掌柜的时候惊奇的睁了睁美眸,连忙作揖道:“爷,您何时进来的,恕奴家怠慢,爷稍等,奴家这就去准备酒菜。” 林掌柜似乎没听到,忽然抓起锦裳雪白的皓腕,疾声道:“你可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了没?” 林掌柜手上用得力气不小,抓得锦裳蹙了蹙眉,可终究没有挣扎,嫁作商人妇,比不得那些明媒正娶的大家闺秀,她们像是商品更多过其他,好在林掌柜并不是那等薄凉之人,也算是她的幸事。 柔柔弱弱的看着林掌柜,道:“奴家听到动静出来便看到爷在此处,正好奇爷怎么进来的呢,爷,生了何事?” 林掌柜盯着锦裳看了好一会儿,她所说的不是假的,那带着沙鬼面具的人难道是鬼不成,眉头紧皱着,不过还是放开了锦裳有些泛红的手腕,神色匆匆,转头就要离开。 锦裳连忙道:“爷,今日不在奴家这儿就寝吗?” 林掌柜如今哪还有心思做这些事,摆摆手,道:“今日还有些事情,你早些睡吧,最近外边儿有些不太平,没事就不要出去了,我先走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独留锦裳看了看自己皓腕上的红印子,不明所以的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卧室。 ………… ………… 昏暗的树下透不过一点光亮,全身都附着着黑色除了头上带着银色面具的沙鬼悄无声息的停在了这里,他一把扯下那件厚实的有些沉重的袍子,那张银色的面具缓缓落下,露出了脸上挂着苦笑的宁羽。 “看来装比真是个技术活儿,以后还是少干为妙,哎,从死人坑带出来的鬼面藤快用完了,得找人再弄点了,要不然怎么糊弄人。”宁羽一边儿将面具袍子装进包袱一边埋怨的说着。 刚收拾妥当,却从一旁巷口窜进了一道影子,似乎是跑着来的,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宁羽瞥了那道影子一眼,抬起脚就在那人肥厚的屁股上踹了一脚,脚下一软,好像踹了一团棉花。 “爷,小的这屁股踹起来可还舒服,要不您再来两脚?”来人脸皮似乎相当的厚实,不要脸的说道。 宁羽吸了两口气才将打算在他脸上再来两脚的念头断掉,扭扭脚对那人笑道:“胖子,我觉得踹屁股不爽利,要不来块砖,看看是你的脑袋硬还是砖头硬,如何?” 那人浑身肥肉巨颤,连忙谄媚道:“爷,您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咱们不还有要事要办嘛,干完了,小的随爷差遣。” “嗯……别爷,爷的叫,心烦,老子才几岁,都被你叫老了,以后要叫少爷,知道吗?” 胖子心里暗暗想到,您也知道您只有几岁,可这使得手段可不是您这岁数能做得出来的,想想刚才拿着刀像是砍西瓜一样砍去的脑袋,他的心就一惊一惊的,到这会儿这心还悬着呢。 月光射过树叶的缝隙照在胖子的脸上,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宁羽在老茶摊遇到帮北蛮子贩.卖人的那个胖子,宁羽之所以没杀他,是因为这人有点能耐,做事八面玲珑,而且够狠,若不然,他早就砍了这胖子的脑袋当尿壶了。 “胖子,交代你的事儿都办完了没?”宁羽懒得跟他扯淡,随口问道。 满脸横肉的胖子咧嘴冷酷一笑,道:“少爷,城北李家,城西张家,梧桐巷瘸子,只要沾边儿的都砍了脑袋,没活的,时间紧,就只剩杏子巷王家还没动手,不过,雀眼儿他们已经去办了,嘿嘿,保证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宁羽的脸上落下星光,清秀的脸上却是添了几分藏都藏不住的杀机,杵在一边儿的胖子浑身颤抖,他可是怕极了身边这位小阎王了。 宁羽摆摆衣袖,平淡的道:“走,去杏子巷,咱们去见见这位大善人。” 杏子巷之所以叫杏子巷,不只因为这里长着杏子,恰恰相反,这里不仅没有杏子,连杏叶都没有,而是因为这里的主人极为喜爱杏子这种东西,就连买下的巷子也取名叫杏子巷。 杏子巷不小,足足有百户人家,而位置最好的地方自然是这里的主人家,做金银生意的大主户王贻之,在这座小城中颇有名声,自然是善名,是当地有名的善人,其实认识他的人都知道还在七八年前,他却只是一个游手好闲的人。 可不知是撞了什么好运,几年的时间里,就闯出了名堂,还开了好几家金银首饰铺子,成了剑阁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往日这般时候,王家院子里仍旧是灯火通明,因为王贻之有个怪癖,那就是喜明不喜暗,往往整个夜里,院子中都会亮如白昼,可不知何故,今日王家院子中却透着一抹暗色,连声响都没有。 王家厚重的包金桐木大门缓缓的打开,宁羽走进这扇不知聚集了多少冤魂的大门,脸上冷意更重了几分,门内站着四个人,脸上洋溢着翻腾的杀气,显然刚杀了人,为首的一个眉心像是多了一只眼睛的叫雀眼儿,后边儿一对长相一般无二的兄弟名叫胡天胡地,都是宁羽救下的奴隶,却不是凶厉的汉子,而是与宁羽一般无二的少年。 至于三人身后,还有一个有些娇小的人,虽然穿着一身黑衣的男装,可怎么看都是个还没张开的女孩,看着门口的宁羽似乎有些拘谨,可宁羽看着躲在几人身后的女孩儿眉头一皱,冷声道:“李洛儿,杀人这种事有男人就够了,你来胡闹什么?” “胖子,谁让她出来的,你是不是嫌自己身上的肥肉太多了,用不用我帮你炼一炼。” 胖子额头的汗立马就落了下来,砰地一声跪在地上,说道:“少爷,这可不是小的的错,我可是将他们当祖宗看待,出来的时候可没她,是她偷偷跟上的,小的说的都是实话。” 宁羽不理会跪在地上的胖子,仍旧冷着脸,平静的看着缩在黑影里的李洛儿道:“李洛儿,给我滚回去。” 李洛儿似乎十分惧怕宁羽,藏在几人身后就是不露头,显然没有离开的打算,宁羽咧嘴一笑,道:“你们三个给我一边儿去,哼,你既然敢出来,怎么,连脸儿都不敢露,也敢杀人?” 雀眼儿三人看了宁羽一眼,对于这个跟自己年岁相仿的少年,他们可是打心眼里佩服,不是修行者,却打得他们几个心服口服,是真的服了,想想当时他的狠厉,到现在胸口还隐隐作痛,随后却又是用鬼神之术,将他们几个的伤治好,想想今夜的行事,想想都觉得痛快,三人想都没想,便退开露出了藏在其中的李洛儿。 宁羽皱着眉头看着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正十根手指别扭的绞在一块,低着头仍旧能看得见她脸上的倔强,不由得头疼的揉了揉脑袋。 第二十八章 一个不好听的故事 当他再一次见到他救下的奴隶的时候,却惊奇的发现,当时认为是汉子的男人竟然大多是不过二十的小子,而女子除了几个会织布的绣娘之外,竟也是二八少女居多,蛮子买人倒也独特,选男人竟然不是为了干活,而是去卖给那些母系族群当玩物,而女子大多也为了繁育后代,因为蛮人生育低下,想要壮大种族,那就只有这种办法。 更让宁羽感觉无可奈何的是,而这帮少男少女竟然都是胖子直接从教坊司给买来的,教坊司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实在是无法用语言形容,其中的官奴当得上形形色色四个字了,说不准拎出一个就是当朝哪位犯官的后代。 其中不乏大家闺秀与名门之后,而且从教坊司出来的人没一个省油的灯,因为省油的灯早就灭了,哪还能活着来到剑阁。 于是宁羽用了最简单原始的法子让他们都变成了省油的灯,在拳头面前,一切道理都是纸老虎。 面前的这三个人是其中坚持的最久的,也是被打得最狠的,至于后边儿的小姑娘,宁羽一看到她胳膊上就隐隐作痛,这人是属狗的,看到他打人,竟然不顾女儿身,直接抱住宁羽的胳膊咬住便不撒口了,最后要不是宁羽一根银针将她给弄晕了,谁知道会不会掉块肉。 “怎么,敢出来,连话都不敢说了,好,你不是想要杀人吗,我成全你,雀眼儿,你去将那王善人带出来,给她刀,让她杀。”宁羽冷冷的说道。 雀眼儿麻利的窜进内宅,拽出了只穿着一条丝绸亵裤的王大善人,一跟麻绳将他那一身雪白的肉给绑得结结实实,一块乌漆抹黑的布子塞在他的嘴里,还不断的发出恶心的叫声,绑住双眼的居然是条女子的亵衣,还别出心裁的在他的胸口系了个蝴蝶结,想想也知道是谁干的。 宁羽觉得他的样子就像一条恶心的大肉.虫子,狠狠的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提起旁边的刀走到李洛儿身边,塞进他的手里,笑道:“杀吧,你要是觉得杀了他便能报仇的话,你就杀,我绝不拦着。” 听到这句话,被五花大绑的王贻之浑身一抖差点昏过去。 宁羽顿了顿,宁羽声音忽然一冷,道:“不过,今日你手上要是沾了一点儿血,明日就给你盘缠,天下你乐意去哪就去哪,不过不能呆在剑阁了。” 话音一落,不光是李洛儿,就连一旁的雀眼儿三人脸色也都变了,顿时,李洛儿就变成了泫然欲泪的小姑娘,刀刃从她手里滑落,她挂着泪珠子看着宁羽,带着哭腔道:“我不杀了,你不要赶我走。” “女子安安分分的活着,以后找个人家嫁了便是,至于报仇这种事情,只要他们没死,我没死,就轮不到你们逞英雄,知道你不安分,以后去了帝都,有你用武的地方,别哭了,再哭就变成猫了。” 李洛儿俏兮兮的抬了抬头瞄了宁羽一眼,居然红了脸,加上哭成花儿的脸,确实像只花猫。 不知是力气消耗多了,还是绝望了,被绑得结结实实的王贻之停下了挣扎与喊叫,躺在地上像只死猪,宁羽慢慢的蹲在王贻之的跟前,一把撕下亵衣与抹布,脸上充满玩味的瞅着跟前披肩散发的王大善人。 在黑暗里待久了,难免适应不了,平日里笑眯眯的王贻之此时惊恐的像厉鬼,吃力的抬了抬头,向跟前望去,他以前得罪了不少人,自然仇人少不了,可他翻遍了脑袋中能想得到的东西,可是他很肯定,他不认识面前这个脸上挂着笑意的少年。 活了这么些年没被杀死,他自然不是笨蛋,所以他没像那些被绑架了的富贵老爷那般又喊又叫,他是个商人,这般时候,唯有用商人的法子,看能不能买下自己这条攥在别人手里的命。 “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原以为你会像戏里唱的那样大喊几句,尔等贼子,还不快放了老子,要不然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看我都准备好东西了,没想到王大善人如此的不配合。”宁羽笑嘻嘻的说着,举了举手里一寸长的银针。 王贻之没回应少年的玩笑话,因为这是跟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他的命只有一条,实在开不起,脑袋中翻滚着可能与眼前少年有关的仇怨,求财,不像,刚才他可听得清清楚楚,屋内的东西一件都没动,这就糟了,不是求财,那就是索命了。 “我们认识吗?” 王贻之强行压下心里的恐惧问道,这些年得罪的人多了,所以早就料想到了这样的情况,所以他早就花大价钱请来了一位斗牛境界的武夫,那可是能双手举起千斤鼎的厉害人物,可为何没把眼前的几个少年给杀了,难道这几个少年也是修行者,难不成是什么门派的弟子不成。 “说真的,咱们其实真不认识,以前不认识,以后更不会认识,所以你也不需要问我的名字,更不用问为什么,既然没直接砍死你,那么自然会让你死个明白。” “你到底是谁?” 宁羽眉头一挑,抬手就是一巴掌,摇摇头无语的说道:“让你不要问你还问,不用想了,你我无仇无怨,也没有隔世的仇怨,准确的说,你并不是我的仇人,不过啊,我最讨厌的有两种人,不巧,你似乎是其中之一。” 王贻之双眼一瞪,心中想活刮了眼前的少年,虽然不能,但是很想,你讨厌的人就该死,这是什么道理,天底下可没有这般蛮横的道理,于是他开始挣扎,雪白的肉没一会儿就勒出了一条条红印子。 宁羽似笑非笑的瞅着这位大金主,温和的笑着,说道:“王大善人,听说你最好施舍粥饭,却是不知受你恩惠的那些流浪之人,都去了哪里?” 王贻之听到流浪之人的时候,忽然停下了挣扎,浑身的白肉不自控的颤了颤,他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一些不好的事情,一些要命的事情。 精气神似乎耗尽一空的王贻之抬起头,似乎有些癫狂,颤抖着嘴角问道:“你是如何知晓的,没人知道的,你怎么可能!” “嘿嘿,自然不是什么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的狗屁话,我知道那是我应该知道,至于为何我应该知道,不瞒你,是一个人告诉我的,很巧的是,那个人也姓王,更加巧的是,他以前也住这儿,这么多巧事儿凑在一块,于是我就知道了。”宁羽说的很慢,他很清楚的看到了王贻之的脸从癫狂变得静止,然后变成了无以加复的恐惧。 “那个老家伙死了,早就死了,你怎么能见到他,不可能的,那个老家伙可是被送进了死……”忽然王贻之呆住了,他看着少年人畜无害的脸,恐怖已经无法形容他的表情了。 “你,你是,你……” 王贻之说了几次都没说出来,而后他就再也说不出了,宁羽拿起那柄从三流铁匠铺子十几个铜板买来的铁刀划破了他的喉咙,待到他胸中的气息耗尽还有几息的时间,王贻之嗓子里不断的喷着血沫子,似乎在与宁羽说话,而宁羽便就静静的看着,看着王贻之如何苦苦的挣扎,如何想要吐出一个秘密,又如何变成一滩死去的肉。 直到最后,他仍旧没有说出,便死了。 宁羽脸上看不出什么别样的表情,为何亲自来杀这人,自然是有缘由的,故事不怎么复杂,就是一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操蛋故事,这杏子巷的宅子本来不是王贻之的,而是别人的,一个经商的老好人,平日里做得善事也不少。 闺女大了,该嫁人了,可不知怎么就喜欢上了一个无家无业的无赖,于是,无赖入赘王家,重新起了个名字叫王贻之,老好人给了他一家店铺,有了钱的人,要么变得更有钱,要么就会变得更缺钱,显然王贻之属于后一种。 铺子里被掏空了,而早就习惯了富贵日子的王贻之自然人受不了没钱的日子。 于是祸事便来了,王贻之自忖有些本事不愿寄人篱下,可又不愿舍弃这家财,于是一边儿讨好,一边儿却是干起了贩.卖奴隶的勾当。 久而久之就被老好人知道了,他责令王贻之滚出王家,结果激起了王贻之的凶性,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就将老好人给绑了,却没杀他,而是将他当做奴隶送进了那座死人坑,而没过多久,他的老婆却也莫名其妙的死了,于是,家产自然落在了他的头上。 宁羽为何知道,因为他见过那个疯疯癫癫的老好人,听了这个不好听的故事,还收了一个稞姆饼的报酬,当然是老好人给他的,老好人在死人坑里呆了两个月,就死了,宁羽记得还是他将老好人枯槁的尸体送进了死人坑。 这是个不好听的故事,一点都不感人,也不惊心动魄,可宁羽总觉得该给那个笑得很慈祥的老好人做些什么,尽管他不知道老好人叫什么。 第二十九章 没有归途的卒子 藏在后边儿的李洛儿小脸苍白,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死人,却是第一次看到杀人,先前雀眼儿几个杀人的时候都特意的避着她,场面实在有些血腥,曾经有个经验老道的仵作说过,杀人割喉的场面是最血腥的,血会不停的喷涌,李洛儿终究还是个姑娘,忍受不住跑到一旁干呕去了。 宁羽没责怪她,没人能够在第一次见到这场面能够多么镇定,当然了,除了他这个怪胎。 宁羽缓缓站起身,将手中的刀交给雀眼儿,瞅了瞅暗色中隐隐约约悬挂的牌匾,淡淡的说道:“雀眼儿,既然刀上染了血,就回不了头了,你只是棋盘上的一个卒子,过河之前,你只能往前走,哪怕过了河,你仍旧只能往前,记住了,若是有一天你忘记了如何往前,便就是你死的时候。” 雀眼儿咧嘴一笑,第一次杀人便面不改色的雀眼儿,脑袋微沉,低沉的道:“早就回不了头了,从走入教坊司那一天开始,便没了去路。” 宁羽看了他一眼,似乎看到了那个隐藏在山间为了活命而苟延残喘的小小身影,“告诉陈姨,我明日去归园,顺便告诉他们做好准备,这是个不太舒服的过程,忍受不住的结果那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说完便握着三尺圆木一步一步的走出了阴森的王家大院,胖子擦了擦满头的汗水,瞥了身边四个少年一眼,然后看了那个已经消失,却总是不断浮现在眼前背上像是驼了一座山的少年,心中不禁想问,他们没了后路,那么这个少年的前面又是什么。 ………… ………… 城中青烟巷仍旧灯火扑面,芙蓉楼飘荡出淡淡的酒香,还混杂着撩人的胭脂味道,或清晰或模糊的欢笑声不绝于耳,不过这一切都与边儿上寂静的小院无关,虽然仅仅隔了一堵青石墙,但是,这似乎是两个世界。 说实话,宁羽并不讨厌住在青楼边上,倒不是说他想要如何如何,可想想不经意的抬头却见到一个好看的女子,这总比见到一个抠脚大汉来得舒服吧。 小院的门打开又合上,宁羽看了一眼房中,缓缓吐了一口气,轻轻推开门,‘嘎吱’,迈着猫步走进里边儿正向着明日将房门劈了烧火的宁羽,忽然从前边儿猛地飞来一件‘暗器’,只不过这个暗器有点大,而且砸在宁羽的脑门上不痛不痒的。 “骗子!”宁羽看着嘴上能挂三斤老酒的白鱼儿用稚气未脱的声音发出,然后甩甩头,留给了宁羽一个小巧的背影与满地的衣服。 宁羽默默鼻子苦笑两声,一边儿捡衣服一边儿确定着他捡回的是一个孩子而不是妖精。 白鱼儿抱膝坐在床上,两只白生生的脚丫子露在床沿上,泫然欲泪的两颗明亮的眼珠子看着宁羽,却也不说话,只是眼眶里有一种叫做你是骗子的东西在闪动。 宁羽下意识的摸摸鼻子,实在想不出该如何应对一个脑袋比自己还要聪明的孩子,他知道这丫头在演戏,可就是没办法,谁让这丫头早先就给自己下好了套,而且自己还钻得准确无比。 缓缓吐了口气,无奈的说道:“别瞪着你那双眼珠子,再瞪也瞪不出美人的模样,你一个丫头使什么美人计,说吧,有什么条件,不过只此一次,而且不讨价还价。” 前一刻还阴云密布的丫头,下一刻立马就散去了云雾成了桃花,略带婴儿肥的脸颊上一个酒窝笑得欢实,瞪着大大的眼睛糯糯道:“下次你去杀人的时候,带上我!” “不行!”宁羽连想都没想就说道。 “你说了男儿说话一诺千金,不能出尔反尔,这是不对的。”白鱼儿抬头恨恨道。 宁羽头疼的捂着脑袋,有些后悔跟着丫头讲了太多的东西,偏偏这丫头又有个过目不忘的记性,盯着丫头那双稚色中透着灵性的眸子,坚决道:“这事没商量,等等,谁说我去杀人了,我只是去屠夫家买了两斤猪肉而已。” 白鱼儿哼哼唧唧两声,问道:“猪肉呢?” “吃了。” 白鱼儿一副你骗鬼的呢的样子,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灵巧的鼻子,哼道:“我从小鼻子就特别灵,你骗不了我的,人血跟猪血的味道我还是知道的,所以,你骗人。” 宁羽瞅了一眼她那比狗鼻子还灵的琼鼻,心里排腹道你个丫头片子还从小,你现在很大吗,真是不明了这世道怎么了,一个四五六岁的丫头都这么聪明,让他这十五六七八的人怎么混。 宁羽低垂着眼帘,平静的说道:“我刚杀了人,你难道不害怕吗?” “不害怕,我以后也是要杀人的,而且,我们是一家人,你杀的人也就是我的仇人,杀仇人有什么好害怕的,而且,以后我还要去帝都帮狗儿哥报仇呢,害怕怎么可以报仇。” 白鱼儿声音清脆,好像一个天真的小女孩在说着童言无忌的话,可如何听都会让人感觉到一股子坚定,宁羽知道他说的话都是真的,可便是如此才让他头疼,他不想白鱼儿走上她的路,因为这条路没有后路,也同样没有结局,至少不是欢喜的结局。 宁羽没有继续接她的话,走到床边看着她,认真的说道:“我觉得你的价值观有问题,所以我决定把明日将你送入学堂去学习。” “什么叫做价值观?”白鱼儿撇着脑袋可爱的问道,至于后边儿送去学堂这句话被她自动忽略了,学堂?鬼才去。 “价值观就是对待事物的看法,人在什么时候接触什么东西,而能否接受都有特定的时间段,而杀人这种事情,天下有九成的人将它看做一种最为邪恶的行为,所以便害怕,而你不害怕,所以这是不对的,得改。”宁羽最害怕的就是这丫头跟着自己久了会被自己传染脑袋中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所以他要趁着她心里的苗子还没破土,赶紧踩死。 白鱼儿撇着头,摆出一副听不懂的娇憨模样,宁羽嘴角一翘,欢快的说道:“我可打听了,剑阁学堂里的先生可是剑阁最德高望重的人之一,你跟着他一定有出息。” 白鱼儿撇撇嘴,不理会宁羽的自说自话,看着宁羽嘟囔道:“我觉得你比那个什么德什么重的先生厉害多了,秦大叔都被你玩的团团转,要不你教我吧,我一定好好学。” “然后学好了去报仇,小丫头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不能教你,明日乖乖去学堂,还有,不要把我跟你那个脑袋中一半酒水一半豆腐的秦大叔比较,我都觉得丢人。” 白鱼儿两只手轻轻拉了拉宁羽的衣服,问道:“为什么不能教我?” 宁羽揉了揉脑袋,看了看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漂亮丫头,只得说道:“我的思想有更大的问题,所以,如何教你。” 心思像是七窍玲珑一般的丫头确认宁羽不是在说笑之后,立刻泫然欲泣。 宁羽略带无奈的笑了笑,摸着白鱼儿的头,温声道:“不是我不想教你,我的脑袋里装着一只恶魔,它总是无时无刻的都想冲出来,可是啊,一旦这只恶魔跑出来,会死好多人的,所以我只能不让它有丝毫的侥幸。” “哼!”小丫头鼻子里轻微发出声音,不看宁羽一眼,麻利的躺在床上,宁羽略显陈旧的衣裳蒙在头上,似乎在生气,宁羽摇头笑了笑,小孩子再聪明终究还是小孩子。 白鱼儿藏在衣服里听了一会儿,发现没了动静,悄悄扒拉下一点点衣服,却看到宁羽正坐在昏暗的油灯下在看着什么,鼻子里又发出一声轻哼。 不过片刻后,背对着宁羽伸出一只小手,在床上拉出了一块地方,倔强中带着稚声道:“本小姐看你可怜,就送给你一点点地方睡觉,哼,别以为我心软,就一点点,哼!” 坐在油灯前的宁羽看着白鱼儿那只在床上不断摆划,却是给宁羽的地方越来越大的小手,嘴角逐渐噙起和煦笑意,眼神带着柔色,但是没有做声。 宁羽微微一笑,将那盏只剩一点灯油的昏暗老灯熄掉,悄悄走到床边,白鱼儿十分的大方,给自己的地方很小,假装没看见这丫头黑暗中微微翘起的嘴角,轻轻地躺在了并不舒服的床上。 早就累了的白鱼儿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想,宁羽自然美这般容易就睡着,可是过了一会儿,忽然怀里一动,睡觉从来不老实的白鱼儿很自然的缩进了他的怀中,两只手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襟,就像随风飘摇的小船找到了无风的港。 宁羽抬起手抓着虚无的黑暗,那双略显枯槁的手在黑暗中略显苍白,家吗,或许自己背上没有那些不愿离去的亡魂的话,如此这般却也是不错吧,可惜,这个世上没有或许,更没有如果。 虚无的黑暗中传来一道幽幽的叹息,没人知道,其中充满了一个少年十六年的回忆,他说雀眼儿是没有回头路的卒子,他呢,何尝不是。 第三十章 酒馆少年与血案 春日里的剑阁城终于多了几分春天的生气,而那股子冬日里的死气也被街上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的老柳树抽出的新芽打散了许多,变得有了生机。 关于初春那场大战,已经没人再去提及了,而死在马贼弯刀下的人也早就得到了家人的祭奠,而他们又像是冬日里被寒风杀死的冻草,在春日里又顽强的活了过来。 可是,春日的草市却并没有与往日一般开启,不是早晨的寒风挡住了剑阁百姓与商贩,而是那位十分仁心却略显古怪的县令大人下了一条古怪的禁令,此日封城,草市闭市,若是没事别上街,至于缘由,那位老大人可没闲情解释,城中的铺子除了 外边儿不宽的梅子道上来来回回的衙役与捕头行色匆忙,看着派头,似乎衙门里所有的人都给派了出来,这阵仗不免让百姓们怀疑是不是西边儿生了什么事端,难不成西楚打过来了不成。 无法做生意的小贩三五成群的坐在不大的酒馆里吹牛打屁,猜测着剑阁到底出了何事,封城,这可不是小事,对于这些在剑阁住了数十年甚至更久的人来说,除了七年之前,那场死了好些人的夜晚之外,剑阁还没封过城,那么自然不免将两事联系到了一块儿。 “说起七年前的事儿,我可是亲眼见过的,那个穿着白袍子的人拿着一柄剑,就这样,刷刷的砍了两下,然后你们猜怎么着?”一个脸上长了些许麻子的汉子神秘兮兮的说道,一边儿说着一边还拿着筷子蹩脚的做了个劈人的动作。 “如何,快说道说道。”旁边儿围着的小贩好奇的问道,而心思活泛的小贩笑着将那汉子已经空掉的酒碗重新填满,麻脸汉子甩了一个赞许的神色,美滋滋的抿了一口,长长的舒了口气满脸的陶醉。 麻脸汉子故意拖了个长腔,赚足了目光之后才侃侃谈道:“南城门以前可不是那样的,着你们肯定不知道,就是那个穿白袍子的,那位可是大大大高手,那一剑劈下来啊,嘿嘿,这剑阁的就塌了城墙,你们说厉害不厉害。” 这句话显然十分撩人心思,围在酒桌前的小贩无不张嘴惊呼,端着酒碗痴痴的忘了倒进嘴里,崇拜英雄这种事情无论在大夏,还是西楚,又或是北边儿的那些蛮子,都不例外。 尤其是这大江湖中的传奇人物,就像西边儿那位老将军,可是曾有一枪连贯百人性命还顺带着捅死了一位西楚的将军,是何等的豪情,听雪楼一代传说楚西楼那踏雪寻仙一剑开山可是说上三天三夜也不会让人觉得烦心。 而至于帝都里头的五宗跟各大名山上的神仙人物,那更是他们口中经久不变的谈资。 能一剑将剑阁的城墙给劈烂的人那得是多厉害啊,想想也能感受得到那是怎样一种风情。 不过有人惊奇,也同样有人质疑,有创南闯北的流徒见识自然不是他们这些坐井观天的小贩能比拟的,一位看上去十分壮硕的汉子,利索的将擦拭的雪亮长刀插入鞘中,转头望着麻脸汉子嘲讽的说道:“吹牛也不打草稿,听雪楼楼主那可是天下都数得上的人物,可也没听说能劈烂剑阁千年的城墙,或许只有京城离宗的宗主能办得到,难不成那人还是天下十大高手不成?” 被质疑了的麻脸汉子恼羞成怒,一拍桌子大声道:“十大高手?那人肯定够了,我看五六七八也不在话下,老子可是亲眼见到的,哼,那天晚上,他身边儿还有个人,被一百个高手围攻,那个人可是眼都不眨,带着那个人一路从城南杀到了城北,可是杀到最后,他的身上穿得白袍子竟然一个血点儿都没有。” 带刀的汉子冷冷一笑,说道:“你个大言不惭的土鳖,知道什么叫十大高手吗,那可是整个天下最厉害的人物,那人就如你说得这般厉害,最后如何了?” 听到这句话,麻脸汉子忽然沉默了下来,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神色落寞的低声说道:“死了……” 带刀的汉子原先想再嘲笑两声的,可听到那两个字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了,他知道这麻脸汉子虽然有些吹牛,可也能感受得到那人确实是个了得的人物,竟死了,难免有些惋惜。 麻脸汉子深深的吐了口气,似乎在回忆那个不平静的夜晚,那个穿着白袍子的人,还有那柄模样古怪的剑,缓缓说道:“他杀光了那一百个高手之后,却被他身边的那个人一刀捅进了心口,哎……” 一座酒馆之中变得悄然无声,不用麻脸汉子说他们也知道他口中不像人更像神仙的汉子死得不值,而那个背后捅刀子的人连畜生都不如,他们最恨的人便是这种背后捅刀子的王八蛋,过了一会儿,酒馆中才响起些许唏嘘的叹息。 带刀的汉子举起手中的酒,忽然说道:“喝酒,敬这个一剑劈了剑阁的汉子。” 麻脸汉子瞅了他一眼,咧嘴一笑,他们这些人最是不记仇,也是拿起了酒碗,大声道:“敬!” 于是,小小的酒馆中再次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喝酒声。 只是,谁也没注意到在酒馆一侧小小的角落里,带着一个漂亮小姑娘的少年默默的端起了那碗有些糙的劣酒,一饮而尽,笑得欢喜。 ………… ………… 赵虎已经几天脸上都没有笑容了,不是因为家里的婆娘给他生了个闺女而不是个小子,也不是因为李常那个王八蛋将欠自己的银钱的数额又变得多了,更不是因为隔壁老王家的婆娘偷汉子怀疑到了他的身上,艹,这与他有个屁的关系,虽然这也让他生气,可这些都不是原因。 他堂堂剑阁最大的捕头,什么事能让他这般愤怒呢,原因就是因为一个人,那个闯进县衙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了自己二十大板的王八蛋,这个人不是县令大人,而是一个外人,哼,朝天阙的捕头很牛鼻吗,不得不承认,确实很牛鼻,可也不能竟然因为一件办不成的案子就打人吧。 当然了这还不是最可气的,最可气的是,那个混蛋竟然脱了他的裤子打,他那花白的屁股可是连自家的婆娘都没怎么见过的,更可气的是那帮小子竟然瞅着自己的屁股在讨论与芙蓉楼的哪个粉头有得一拼,他堂堂一个七尺的汉子,何曾受过这等屈辱,以至于自家的婆娘帮自己上药的时候都有种羞愤至死的念头。 就是现在他还觉得有人在自己后边儿讨论着自己的屁股,至于火辣辣的疼痛,谁在乎,尽管他走路仍旧还是一瘸一拐的,可与自己心灵所受的创伤相比较又算得上什么呢。 他就这般扭着半生不熟的屁股舞随着那个混蛋逛了两天,当他知晓这个混蛋竟然暗地里想要打算将那个门口牌子上画着一朵昙花的铺子掌柜给捉了的时候,他认为这个混蛋是疯了,就算你是朝天阙的捕头,可这铺子是谁的,那可是大夏最有权势的那个女人的,你活够了,可老子还没活够呢。 想归想,可真让他撂挑子的话,他一点都不怀疑那个混蛋会立马将自己顶上这顶并不牢靠的帽子给摘了,而这些混账事儿还没了解,他一夜醒来,却发现剑阁死人了,死人这种事情可大可小,若是死几个小贼,那还让自己清静些,可死得人却是剑阁的大金主,其中还有个远近闻名的大善人,这就是大事了,剑阁竟然生了血案。 赵虎很想晕,真的,他很想晕过去,可是这个愿望注定无法实现了,因为想来脾气都很好的县令大人发怒了。 他刚刚从城北李家中走出来,那里的场面,说实话,有些怪异,整个李家少说也有百十人,可死的人却只有三个,李家家主李绅,与他的妻子,其余的竟然没事,就连李绅娶得十一房小妾竟然毫发无损,要知道这李绅昨夜可是在他新纳的第十一房小妾房中睡得,他死了,可睡在他身边的小妾没死,而他的妻子却死了,这着实怪异,什么时候贼人杀人还挑了。 还有更为怪异的,李家是做陶瓷生意的,家产自然不在少数,而杀人的贼人却没将李家金库中所有的钱财搬走,贼人竟然给李家老小留下了活命的钱财,还说的清清楚楚,想到这儿,赵虎不禁怪异的笑了笑,什么时候贼人也生出了慈悲心了,剑阁可没有寺院啊。 还有那封触目惊心的绝笔书,若要是真的,不用贼人动手,他也会砍了李绅的脑袋,他已经探查过了,贼人没有在李家留下丝毫的蛛丝马迹,不知道城西的张家会不会也如李家这般怪异。 走着走着,他忽然抬起头,迎面走来了一个穿着青衣的少年,还领着一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小姑娘,封了城的剑阁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这不免在这条空旷的街上显得突兀,就像在一堆黑石之中忽然放上了一颗洁白的珠子,怎么看怎么怪异。 而且,他很确定,剑阁没有这两个人,他停下脚步看着那个少年与小姑娘,那个少年也同样看到了他,他居然对自己笑了,微微点头,然后领着小姑娘从自己身边走过。 赵虎眉头一皱,剑阁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人。 第三十一章 这字儿真丑 城东的林家铺子大门紧闭,里边儿仍旧摆着各式的皮裘貂帽,做得极为精致,这都是做来送往帝都的好东西,可惜却积攒在一起无法送出,奇怪的是,硕大的铺子里却没有伙计。 只有那位鬓角不知是不是因为寒意而添了一抹苍白的林掌柜独自坐在内堂中,面前摆放着一个值不了多少钱的盒子,而他瞪着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盒子,似乎看了一夜。 没多时,开门声混着急匆匆的喘气声传了进来,跑进了一个年岁不大看上去极为伶俐的伙计。 “掌柜的,不得了了,出大事了。”伶俐伙计拍着胸脯上气不接下气,这个时辰外边儿可不冷,可是伙计的脸上汗珠子都成绺了,而且脸上还带着惧色。 林掌柜抬起充满了血丝的眼珠子,瞅了一眼平日里做事儿利索的伙计居然连话都说不清楚,眉头不自然的皱了皱,将那碗早就冷掉的茶水推到伙计面前,沉声问道:“猫子,毛毛糙糙的像什么样子,到底怎么了把你吓成这样。” “咕噜咕噜。”一口喝尽茶水才才捋直了几分气息,脸色苍白的苦着脸道:“掌柜的,昨个儿夜里城里遭了贼人,城北李家,城西张家跟城南王家都遭了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人将三家的家主都给灭了口,县令大人都封了城,如今城里的铺子吓得都不敢开门。” 林掌柜手掌不着痕迹的抖了抖,不知怎么下意识的将目光挪到了跟前的盒子上,忽然想起了昨夜那个神秘的家伙临走之前说的话,嘿嘿,明日你就知道了,他那八分的胡子颤了颤,忽然间有些恐惧,没有怀疑,他心里已经笃定这三家的事情是那人做得,没有原因。 他虽然对于那人所说的话还不是全然知晓,却也能猜得两三分,再望向那个盒子的眼神变得炽热了起来。 跟前的猫子挠了挠头,奇怪的盯着自家掌柜,那个谋财害命的贼人可是杀人不眨眼而且三个金主都葬身刀口了,可为什么自家掌柜脸上居然没有丝毫的着急,却是带着几分兴色,对,就是兴色。 “掌柜的,您没事吧?”猫子在旁边儿略微低声的问道。 林掌柜瞪了他一眼,不过没责怪他,随而说道:“我能有什么事儿,对了,猫子,林崔那小子现在在哪?” 猫子听到林崔的名字脸色变得有些扭捏,唯唯诺诺说了一通可就是没说出林掌柜口中的林崔在哪。 林掌柜脸色一黑,气道:“那小子是不是还在芙蓉楼里,哼,整日只知道花天酒地,要不是看在老子这脉只剩这混蛋的份儿上,老子一定大义灭亲,去,将那个小王八蛋给我叫来,告诉他,只要完成了我吩咐的事情,他就是喝一辈子的花酒,老子也随他。” 猫子一缩脖子,从掌柜的语气中听出了似乎是件大事,不敢耽误,麻溜的窜了出去,林掌柜一双眼睛灼灼的看着盒子,抓起桌前摆放的徽州老笔潇洒的蘸上三分墨,微沉了片刻,随而开始奋笔疾书。 ………… 剑阁城昨夜发生的事情终究还是传开了,于是那些闲来无事的小贩来说又添了一个不错话题,什么,死得人是家财万贯的商户,这与他们有什么关系,就是那些贼人再白痴也不会去杀他们这些只能糊口的小商小贩,嘿嘿,该头疼的难道不是那些个平日里耀武扬威的掌柜的。 于是整个剑阁都聊起了关于死人的话题,这显然不是个应景的事儿,不过那三家的人死得太过于怪异,于是各色的版本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扩散着,什么平日里作孽太多,遭了大漠里的沙鬼的报应,有说三家的少东家在芙蓉楼争风吃醋却得罪了高手,结果那人是个硬茬子,一夜里就被杀了。 更稀奇的是说李家的狗不小心咬死了王家的猫,结果王家放狗,却不想又将张家的耗子给弄死了,于是三家就杀起来了,那人说得绘声绘色,连当时牵狗的小厮的样子都给说了出来,不过这也就当个笑话,听听罢了,没人真信。 不过,说得多了之后,有些不知道多少年前的狗屁事都给掏了出来,而且事无巨细的秃噜出来,李家家主居然是个兔爷,难怪从来不逛青楼,什么,张家那个傻儿子是他娘与远方表哥通奸生出来的,难怪呢,看他长得可比张大盆好看多了,还有那个十分有名的王大善人最后居然变成了一个无恶不作的王八蛋。 剑阁县衙衙门其实并不大,而且有些陈旧,平日里寂静无声的堂里今日却是格外的热闹,平日里连役服都懒得穿的衙役身上齐齐的却都穿上了那身蓝色的役服,可每个人脸上却都挂着疲倦,看着不大的堂中拥挤的人,这便是他们一早晨的成果。 “苏老虎,鬼跛子,癞九儿,何一刀,瞎眼儿……”堂上没有那位脾气古怪的县令大人,而是县衙的大捕头赵虎站在桌案前边儿,脸色漆黑的说着一个个的名字,这下边儿的人他当然都认识,甚至还有好几个曾经栽在自己的手里。 这些都是剑阁看得见看不见的那些草莽人物。就如那句话所说的那样,有光的地方就会有暗,没有绝对的白,也没有绝对的黑,哪个地方都会有这种事情的发生。 这些人每个人身上都有说上几天也说不完的故事,可惜今日不是让他们来讲故事的,当然了他们都不是什么人人摆弄的善茬,今日一早儿,便莫名其妙的被这帮子大头狗给捉了来,而且就仍在县衙里不管不顾,就是泥人也该有三分火气,何况是这帮子人。 向来以老大自居的苏老虎脾气暴躁,哪怕是被堵住了嘴,可喉咙里却也不停的发出老虎一般的吼叫,这个时候,却从后堂走出了一个怪异的书生,没说话,直接一脚将嘶吼的苏老虎一脚给踹成了了死老虎,于是,之后便每一个人再敢出一点声。 这个书生是谁,自然就是与宁羽分开的秦珬,他皱着眉头看着堂下这帮子自以为是却狗屁不是的乌合之众,眉头一皱,扭头看着赵虎问道:“你逮这些家伙来干什么?” 赵虎一噎,强压下心里的怒气,咬牙道:“秦捕头,这些都是剑阁的暗地里的帮会头头,是最可能作案之人,当然要带回来。” “瞪大你的眼珠子,你以为这些九流的武夫能杀得了有斗牛体魄修为的人?哼,将这些乌合之众扔出去,借那小王八蛋的话来说,这里不光城小,连作恶的人都这么白痴没档次,那些恶人好歹不会被衙役抓住,就你们也敢出来作恶,简直侮辱了恶人这个词。”秦珬冷冷的说道,然后头也不回又走进了后堂。 秦珬一走,不光是堂下的所谓恶人,就连两侧的衙役都不禁松了口气,至于脸上一半红一半黑的赵虎,狠狠的踢了晕过去的苏老虎一脚,恶狠狠的说道:“你们这帮下九流的白痴还在这里干什么,难道还要老子给你们准备饭菜不成,滚。” 那些平日里不说呼风唤雨,至少能呼几口哈气风唤几片毛毛雨的头头憋屈的看着赵虎,嘴里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抽出来乌黑的裹脚布不断的蠕动,似乎在说,这手脚都被绑住,怎么走,大爷您至少也松开脚上的绳子啊。 一个心地还算善良的小衙役看着他们可怜,开口道:“头儿,你还没解开他们的绳子呢。” 赵虎冷冷的哼了一声,道:“老子没说清楚吗,谁说让他们走了,老子说的是滚,哼,一帮连人家眼都入不了的白痴,你们还有脸走,滚出去吧!” 顿了顿,一抬头大声对两侧的衙役道:“你们还看着干什么,难道要让我动手吗,还不把这帮子废物扔出去。” 随后,这日的县衙发生了这样一幕,平日里专门偷鸡摸狗欺负百姓的大恶人泪流满面的慢慢蠕动的滚出了衙门,一边走还一边哭,比受了欺负的小娘还不如,自此之后,剑阁之中那些所谓的草莽竟然齐齐的消失了,当然这是后话。 县衙内堂,那张有些年头的梨花老木八仙桌后边儿坐着一位白发老翁,老翁年逾八旬,但是身子骨看上去十分的硬实,腰背挺得笔直,身上穿着一件宽松的儒衫,一头白发随意的用一块方巾包在一起,看上去颇有几分儒气,这便是剑阁城的县令周儒傅。 年逾八旬的县令不多见,而年逾八旬还是县令,更不多见。 他正在拿着一封信津津有味的读着,还不时的掐起手边的砂壶嘬一口茶水,壶不是紫砂,要是硬要说什么的话,那可能是院里挖起的陈泥烧成的,不用怀疑,这就是。 虽然他看得津津有味,可是信上的内容却并不是让人能感到有趣的事情,因为这是那被灭口的三家满满的恶行,谁也想不到这三家居然有这样让人触目惊心的血腥事,若是以大夏的律法来算的话,够一个人砍脑袋砍三百次。 老县令再次端起砂壶美滋滋的嘬了一口,带着许多皱纹的眼角一眯,没有生气,却是嫌弃的说道:“这是哪个小王八蛋写得,这字儿,真丑!” 第三十二章 破烂草堂读书先生 这位曾经凭着一介布衣三寸心肝就敢走进含元殿指着皇帝鼻子跳脚骂娘的古怪老头,没有因为信上那些罪行而像那些刚正不阿的官一样拍着着着说几句不痛不痒的屁话,然后派衙役去抄了那些人的府邸。 反倒看了那个杀人凶手留下的信上的字之后,说了一句这字儿,真丑,若是宁羽在这里的话,一定会举着大拇指然后说一句,这老头儿,真有个性。 这位极为有个性的老头看完信之后像是丢弃昨夜碎了的夜壶一样随手一扔,瞥了一眼挂在一旁架子上歪歪扭扭的七品知县官服,再瞅了一眼跟前穿了一件书生袍子的秦珬,很不自在的挠了挠有些散乱的头发,嘬了一口茶,说道:“去把城门打开,不就死了个把人,屁大点儿事儿就封城,还有你,滚回京城跟赵雍说,老夫觉得京城里边味儿太臭,住着不舒服,老夫又不傻,回去作甚。” 赵雍是谁,这天底下似乎没人不知道,因为那是当朝皇帝的名,可是,直呼当今陛下的姓名,恐怕也就只有帝都那位被百姓戏称二宰相的洪衍能干得出来,却不想这偏僻的大漠城里还有一位,而且更为嚣张。 被这番大逆不道到了极致的话给震得小心肝挪了位置的秦珬苦笑两声,他没有任何的不满,他有什么不满的,这位老大人哪怕是在那金殿里也敢这样直呼皇上的名字,而且皇上还得受着,谁让这位貌不惊人只是县令的老头是皇帝的老师呢。 秦珬并不知道小小的剑阁里边儿还藏着这样一尊大佛,直到两日前他收到朝天阙的密令他才知道剑阁的县令居然是皇帝的老师,而他的人物便是接这位老大人回京,至于城外的马贼赤胭脂,自有别人对付。 可当他那封密令被眼前的老人给当了草纸之后,他就知道这根本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通过两天的相处,他才明白这位老大人根本就是个甩手掌柜,剑阁百姓口中仁心的周大人其实并不叫周儒傅,而是当朝大儒颜子介。 正是因为他那句,“娇若扶柳,病如西子,冰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才有了公孙微白这位天下第一名伶,而其编纂的《驳五经集注》叛离了千年留下来的儒道本意,其所言‘万物有理,顺其自然尔’却被无数的读书人奉为经义本旨。 堂堂一国帝师,早就定下死当谥文正的大家竟然更名换姓当起了县令,谁能想得到,而更令人想不到的是剑阁里边儿真正管事儿的人是居然是这位老头看得顺眼找来的师爷。 “老大人,陛下这次派下官前来可是下了死命令让您回京的,陛下听说您自个来了剑阁可是在含元殿里砸了那盏琉璃灯,陛下知道您的脾气,您想做官,京城里边儿只要有的都随您,您就随我回去吧。”秦珬已经不知第几次劝这个个性老头了,可没有一次成功过。 周儒傅没理会秦珬,自顾自的得意笑道:“那盏琉璃灯碎了?早就看那盏灯不顺眼了,当年老夫被它晃得眼睛都花了,碎了好,至于做官嘛,老夫没甚兴趣,让他早点儿绝了念想,想让老夫回去教那帮穿开裆裤的龙子龙孙,做梦,好不容易逃了出来,白痴才回去,等老夫什么时候心情好了就回去。” “那昨夜的血案还查不查?”秦珬错开话题问道。 “查个屁,你都说了那些人死有余辜,不用查了,不过,将写这封信的那个贼抓过来,杀人杀得干净利索,可连字儿都写不好,哼,将他逮住,老夫要亲自教他写字。” 无言以对的秦珬心中默默的想他宁愿去面对宁羽那个小王八蛋,也不愿意面对这个满头白发的老人。 像是老顽童更多过帝师的个性老头掏掏耳朵,吹了口气接着道:“小娃子,你会不会当知县,那个只知道贪钱不知道做事的王八师爷被老夫赶回家种田了,要不你来做,说不定老夫心情一好,就随你回去了。” 知道老头性子的秦珬才不会上当,等您老人家心情好,那得等到什么时候,秦珬讪讪笑了两声,道:“老大人,下官是个捕头,只会拿人,不会做县令。” 不知怎么,他的脑袋里忽然浮现了出宁羽那家伙的脸,不知不觉的一抹诡异的笑意挂在他的嘴角,,忽然带着几分兴奋的说道:“老大人,虽然我不会做县令,不过我想有个人会做,而且应该做得很好。” 老头顿时来了兴趣,居然麻利的从八仙桌后边儿出来一只手搂住秦珬,像是做贼的瞅了瞅外边儿,随后笑得像朵菊花一样的说道:“什么人,说来听听。” 秦珬灿烂一笑,平静而又干脆的说道:“他叫宁羽,字扶摇。” ………… ………… 剑阁城中有三个地方最是出名,也最是惹不得,一则是自从来了那个脾气古怪到极点的白发老翁而变得古怪的县堂衙门,第二呢,是城中最高的那座红粉帐子芙蓉楼,这最后一处便是北城藏得极为偏僻的落魄草堂。 北城不大,仅有百户人家,可却是剑阁最为破旧的地方,虽然剑阁是商道兴隆,可有富便一定会有穷,这个被落魄人家聚集的地方自然富贵不到哪里去,一栋栋简陋的黄泥房子也建得东倒西歪,那些在草市上靠着最不赚钱的生意养家的小贩大都住在这里。 可就是这个连乞丐都不会踏足的破烂地方,如今却成了不少人家的圣地,哪怕是那些穿着名贵裘皮的大老爷走进这里在一里之外就下马步行着进来,这是尊敬,至于尊敬谁,北城的人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叫先生。 剑阁本没有学堂,有钱人家用不上,因为考不上功名的落魄书生虽说不是遍地都是,可十个八个总还是有的,于是用不着去学堂,至于落魄人家的孩子,哪用得着学问,只要将自家老子的手艺学个通透,至少养活自己还是用得上的。 可在一年之前北城却来了一位身负书箱的年轻书生,看了北城之中,仅仅几岁却早已赚钱养家的孩子,便莫名其妙的住了下来,于是,这破旧的北城便有了一座学堂,那是一间早就荒废了许久的破烂草堂,连遮风避雨都无法实现,不知道为了什么,那年轻书生却亲自挨家挨户的去给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父母说服他们让自家的孩子去读书。 可他们哪有钱啊,那年轻书生便说不用钱,可仍旧没人愿意,书生也不生气,便整日抱着一本有些年头的古卷在破旧的草堂中读书,说也巧了,有户靠卖炭为生的人家因为忙着养家糊口,便将自家两个无人照料的五岁小儿送进了草堂。 于是这里便出现了这样一幅怪异的场面,一个年轻的书生面带微笑对着一个头顶留着寸毛的小娃娃认真的教授那些在这里如同鬼画符一样的东西,日出之后,年轻书生便会将孩童接来,而日落之后他又会将孩子送回去。 于是草堂中又多了一道稚嫩的声音,就这般过了一月,直到有一天,那个仅有五岁的小儿帮父母从那个管事手里多赚了五十文钱,因为那个管事欺负两个人不识字,没回送来的炭给的银钱都会少一成,小儿的聪慧让一辈子都不认识几个大字的人家一下子惊为天人。 而当从西城走出去的穷秀才考校自家小子,而自家小儿竟然能对答如流的时候,他们更是又惊又喜,于是带着自家的小子去拜谢那个年轻书生,那个书生只是一笑,问那对父母,明日他们的孩子是不是还来,那对父母当然乐意,读书人,那对他们来说可是一个十分陌生而且遥远的词儿,可自家的小子居然成了读书人,虽然小了点儿。 于是城西出了天才的消息不胫而走,而一打听,才知道是那个年轻书生教出来的,于是,这座破旧的草堂中孩子不自觉的多了起来,年轻的书生来者不拒,甚至那些半辈子不识字的父母在做完了农活儿卖完了东西之后也会来草堂听上一堂所谓的课。 他们仍旧还是不怎么认识那些鬼画符,可哪怕是看着自家的小子跟着年轻书生读书的样子也让辛苦了半辈子的穷苦人心里头舒坦,更是诚心的感谢那个年轻的书生。 于是便有了先生的存在,先生不收银钱,偶尔会收下一些不值钱却心意十足的雪酒饭菜,他还会道谢,不光如此,若是哪家有了难事儿,他也会伸手去帮忙,而哪家有了喜事,他还会送上一幅喜气儿十足的对联,久而久之,先生就成了北城最受尊敬的人, 而到后来,整个剑阁都知道了北城那连乞丐都不愿意去的地方不知道降下了那位仙人,竟然多了一位学问深厚的先生,不光是北城的孩子,那些个富家的孩子也被送了进来,先生仍旧不拒绝,每天都会笑着教授颇为有趣的东西。 于是,这座处在一片黄泥屋里边儿的草堂,每日都会传出朗朗的读书声。 第三十三章 花儿与少年 那座虽然经过修缮可仍旧看上去极为寒酸的草堂,只有门前一棵刚抽出新芽的大柳树这一点装饰的色彩,而无论是草堂上的茅草还是屋梁上的旧木,都不像是一个读书的地方。 今日的草堂,不似往常一般有读书声环绕,不知道什么原因,大概是为了方便让更多的人能听得到看得到,草堂并没有如那些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学堂一般,草堂没有窗户,从外面便能将里边儿看得清清楚楚。 先生今日没有让在端坐在桌椅上的四五十个孩子读书,而是放下了手中的书,却是拿着几捆新鲜的青菜,笑着与跟前的孩子们讲授如何算账,也就是简单的算学,他没有讲那些复杂的勾三股四玄五定理,更没有讲几百年没变的鸡兔同笼,只是一些简单的加减。 一些早就接触到这些的孩子兴高采烈地回答着先生的问题,先生微微一笑,将早先煮好的毛豆取出三四粒放到孩子的手里算作奖励,而没有答得上来的孩子露着羡慕的眼神看着,不管家中是不是家财万贯,皆是如此。 先生拍了拍旁边一个孩子的脑袋,拿起那一捆青菜,而后便与他们说着何为斤两,何为数算,亦深亦浅,孩子们听得津津有味,有个穿着不错却贪玩的孩子,实在想不明白为何一斤的菜要一文钱,而一只兔子却要二十文钱,眼珠转了转,悄悄从先生的碗中抓了一把毛豆,扔进嘴里囫囵吞了。 年轻的先生略显无奈的摇摇头,轻轻拍了拍吐着舌头调皮的孩子,忽然他注意到没有窗户的窗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少年与漂亮的小姑娘,眼中多了几分奇色,这个时候正是春忙的时候,这些孩子的父母是不会来这里的。 他放下手中的菜,走出了草堂。 宁羽已经在窗边站了一会儿,令他惊奇的是剑阁有名的先生居然与他想想中的不一样,竟是如此的,年轻,而且俊俏,这本是一个形容女子的词语,不过宁羽将它放到他的身上竟然感觉不到一丝的突兀。 更不一样的是,草堂中的先生不是一个抱着一卷书将脑袋晃得有规律的书生,而是一个十分有意思的书生,讲授学问不是平日里的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之中东西,而是一些,对,更加实在的东西。 或许是因为老酒鬼的缘故,他不怎么讨厌书生,甚至有些喜欢,而这个先生,属于他喜欢的那一类。 为了不打扰他们,所以宁羽没有上前打扰,而让他没想到的是,草堂中正讲授学问的先生却是自己走了出来,对着宁羽微微一揖,温和可亲,略微打量着宁羽,不知怎么眉头微微一皱,而当他看到宁羽身边漂亮的不像话的小姑娘,眼中却是多了几分奇色。 宁羽微微惊讶,连忙整理衣衫,还了一礼,刚要开口,却不想面前这位年轻的先生忽然问道:“你姓李吗?” 宁羽神色微怔,略带几分不解的说道:“我姓宁,单名一个羽字,双习羽,先生为何认为我姓李?” 年轻先生微微一笑,摇头道:“不是认为,而是以为,我以为除了李家,天下哪里都出不了你如此怪的人,看来我的以为错了,原来还有比李家还奇特的人存在。” 宁羽皱了皱眉,他面前的人用了怪,与奇特两个词,这并不是贬义的词儿,相反,这两个词含义偏向褒义,一些天才被称为怪物,宁羽想都没想就在两者之间划了等号,而他口中的李家,宁羽在脑袋中仔仔细细想了一会儿,他所认识的人没人姓李。 “我可以将这句话认为是在夸我吗?”宁羽忽然说道。 “自然可以。” “多谢!” “不谢。” “我都告诉你我的名字了,作为一位先生,难道不应该大方的将名字告诉对方吗?”宁羽看着眼前这位看似少了几分阳刚之气,却丝毫不像外界传闻那样是位柔弱的书生的先生,皱了皱眉说道。 “虽然有些俗,不过我还是认为名字只不过是个代号,若是你不介意的话,就叫我先生便是,或许待会儿我就成了这个小姑娘的先生。”先生平淡的说道。 宁羽下意识的眼睛眯了眯,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很少生气了,而他此时忽然发现他居然生了那么一丝丝的气,这并不是那种因为心意不愉快而生气,而更像那种两个很好的小伙伴,一个被另一个打了一拳,他又还了一巴掌,宁羽居然惊奇的发现,这位名声极好的与他是一种人,这是种很奇妙的感觉,让他有几分不自在。 宁羽忽然拉住白鱼儿的手,平静的说道:“我忽然觉得我想让我家丫头进草堂读书的念头是错误的,我想我们应该回去了。” “或许你所认为的错误是错误的,所以我认为你应该改正一下,或者应该问一下她的意见。”先生摸了摸白鱼儿的脑袋说道。 “是吗?” “是的。” 宁羽是个小心眼的人,他从来没说过,但他也从来没否认过,但他还是个执拗的人,这两种不好的品质糅杂道一起回发酵成一种叫做死不认输的白痴性格。 若是他此时转身离开的话,那就是输了,可他不想输,于是他化身狼外婆家的大灰狼,啊呸,是美娇.娘,他低头和颜悦色的问白鱼儿道:“丫头,我觉得你昨天晚上的提议不错,小孩子不应该过早离开家,所以我答应你不进学堂了,咱们回家。” 白鱼儿没有胡闹,她这会儿就是一个五岁粉雕玉琢的漂亮小姑娘,如同小女孩一样笑得天真,所有人都说,小孩子是不能撒谎的,于是她说道:“我昨晚不是这样说的,而且我觉得我错了,学堂还是一个不错的地方,我觉得我应该进学堂。” 被驳了面子宁羽,看着她脸上毫不做作的委屈表情,靠近白鱼儿低声气恼道:“丫头,咱们才是一伙的,胳膊肘什么时候往外拐了,一盘酱肘子,外加一只醉楼的烤鸭。” 面对着美味的诱惑,白鱼儿经过了莫大的挣扎,最后很是认真的点点头,于是,宁羽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可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 “我决定抛弃酱肘子与烤鸭,我,要读书。” 宁羽笑容僵硬维持了三秒,他觉得这个表情太过白痴,而且对面书生微笑着的脸有些越看越难看,可当他看到小丫头嘴角那丝若有若无得意的笑,心中便知晓了她的打算。 “先生,我家丫头有些顽劣,我觉得若是让她进了草堂,会让其他可爱的孩子也变得顽劣,我认为,不能因为一颗老鼠屎而坏了一锅粥。” 先生淡淡的笑道:“草堂不拒学生,而且这般漂亮的小姑娘怎么会是老鼠屎,再如何也该是一颗漂亮的凤凰屎。” “凤凰也拉屎?” “一则我认为这句话太粗俗,称之为夜香更为妥当,二则人与凤凰同是万物之灵,自然会接触五谷轮回之气,除了凤凰天生强大之外,其实,凤凰与人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这个说法倒是别致,虽然我没见过凤凰,不过想来凤凰若是听了先生一席话,怕也不会胜读十年书,大概会让先生少读十年书。” “我说的是道理,我想便是凤凰听了也不会让我少读十年书的。” “哦?那若是我以后有机缘见到凤凰,我一定会转告他们先生的这句话。” “理该如此。” 忽然感觉一阵口干舌燥的宁羽决定不再与他争论下去,他认为如此的浪费口水完全没有任何意义,除了让自己的心肝添几分火气,揉了揉笑得有些僵硬的脸皮, 他说道:“既然如此,我家丫头就拜托给先生了。” 先生平静说道:“你不用谢。” 宁羽没有谢,以后有机会他会好好的谢,拍着白鱼儿的脑袋说了几句话,宁羽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个他一刻都不想待的破草堂。 瞅着宁羽离去的背影,被暗暗下了几分黑手脑门上留下一点红印子的白鱼儿小朋友抱着脑袋满脸委屈,实则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跟宁羽回去,他只会带着自己去另一个先生那里,说不定还是个牙齿掉光胡子雪白的老先生,至于酱肘子跟烤鸭,她从来不相信宁羽口头上做出的承诺,只要她还是个小孩子。 白鱼儿抬起头看着先生,带着稚嫩声音问道:“先生,我觉得您刚才的话有问题?” “嗯?”先生微微侧着耳朵,静静的等待着白鱼儿小朋友的后话。 “用凤凰屎来形容一个小姑娘,而且还是个漂亮的小姑娘,这是一件很无礼的事情。”白鱼儿认真的说道。 “所以呢?” “所以,您应该补偿我,或者满足我一个条件。” “恩,这是先生不对,什么条件,你说。”先生看着身边这个可爱而早熟的孩子说道。 刚才还一脸委屈的白鱼儿立马变得眉开眼笑,微微歪着脑袋认真的说道:“我每天都会来草堂,可不会一直呆在这里,我要出去,您不能阻拦我。” “可以。”先生想都没想便说道。 “咦,先生,您为什么抓着我的手。” “哦?我觉得在草堂里不利于学生的学习,所以我也想带着学生出去见见天见见地,开阔心胸与眼界。”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您会一直跟着我?”白鱼儿咬着精致的小牙略带几分恶狠狠的可爱表情说道。 先生笑得很好看,学着白鱼儿歪着脑袋轻声道:“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于是,白鱼儿立马化身一只小野猫,可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先生,“宁羽,宁羽,带我走,我要跟你离开……”声音回荡了几圈,一会儿之后,声音消失,没人应答。 心灰意冷的白鱼儿嘟着嘴看着满脸笑意的先生,忽然说道:“先生,我发现您变丑了。” “这是为何?” “因为坏人都是丑八怪。” “是吗?在京城里流传这样一句话,丑,也是一种态度,我个人觉得没什么不好。”先生眨眨眼说道。 白鱼儿一把抱住先生的大腿,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先生,可怜兮兮的说道:“先生,您就放了我吧!” 第三十四章 杀人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当一个人读书读多了之后只会有三种情况发生,成为无所不知的读书人,成为一个白痴,或者一个疯子,宁羽没有读过书,除了被老酒鬼逼迫着记住那些稀奇古怪而又晦涩难懂的话,还有拿自己的身体当玩偶之外,他的脑袋从来没用在读书这件事上。 宁羽眯着眼睛看着跟前躺了一地正在呻吟的少年们,回想刚才,拳头挥动就要打在身体上的时候,自己的身体竟能以一种诡异的速度躲开,他才知道每次见面都会被老酒鬼当成玩偶是件多么幸运的事情,因为,他的身体在面临危险的时候,就仿佛有无数条提线来只会身体做出正确的动作。 他知晓这是种记忆,身体记忆,就好比一位百战的将军能够感觉到背后传来的杀气一样,一个人做同一种动作无数遍之后,就是你的脑袋无法指挥,可是身体依然能做出正确的反应。 宁羽并不知晓老酒鬼那套稀奇古怪的招式叫什么,他最深的体会就好比是将一个玩偶揉碎变成一节一节然后再装起来,于是就有了这样的古怪存在。 宁羽回过神,眯着眼睛看着跟前一动不动好像昏过去的尸体,冷冷一笑道:“装死?陈姨,给他们几个灌点儿水,清醒清醒。” 可还没等旁边那个三十许的柔弱妇人将所谓的水端起来,地下那几个死尸蹭的蹦了起来,心有余悸的看着陈姨手中那个酒壶,目光很是复杂,这水可不是水,虽然长得跟水一般无二,可那味道,你能想象将酸甜苦辣咸臭涩掺杂在一起是什么味儿吗,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味道,尝过一次便不想再尝的味道。 被揍得最是狠厉的雀眼儿面前挤出一丝笑意,揉了揉杂乱的衣衫,对着宁羽说道:“宁哥儿,你确定你不是体修,我见过教坊司斗牛境的体修,可面对二十个人,也没法如你这般自在啊。” “自然不是,我与你们都一样,都是不会修行的白痴。”宁羽平静的说道。 他咧嘴笑了笑,嘲讽道:“雀眼儿,我说过,平常人不一定杀不死修行者,这话本身没错,于是我给了你们三条路,读书,成为一个执政一方的大员,然后再慢慢报仇,可你嫌太慢,于是我说教你用毒的法子,虽说报仇的难度不小,可这法子快点儿,你又说这不是男儿的路,于是你便选了这条破路,怎么,后悔了?” 雀眼儿眉心那只极有特点的竖眼微微一动,却是来来有添了几分冷意,咬着牙说道:“后悔?怎么可能后悔,这条命是白捡得,只要不死,就没有后悔的说法,而且就算死我也得死在那个王八蛋的身后。” 宁羽皱了皱眉,淡淡的说道:“你们最好不要总想着死,因为死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若是要死至少不要让我知道,我是个很怕麻烦的人,你们的命是我救得,但不代表是我的,不过若是你们要是死了,我怕我会去报仇,报仇又是一件更麻烦的事情,所以,还是别死的好。” 雀眼儿眼神动了动,咧嘴一笑,挤眉弄眼道:“宁哥儿,我觉得这话说得像娘们,以后还是别说得好,嘿嘿。” 宁羽眉头一挑,哼道:“看你们已经不疼了是吧?” “是。”少年们坐在地上异口同声说道。 “哼,老子不陪你们玩了,将刚才交给你们的招式练一百遍,老子是斯文人。”宁羽又不是神仙,更不是体修者,一下对付十几个生龙活虎的少年,一次还可以,再来一次,或许还行,可第三次他不敢保证会不会被这帮小子无耻的狠揍。 不理会身后传来的哄笑声,随着陈姨走出了院子。 此处名叫归园,院子是胖子的,可名字却是宁羽起得,含义嘛,他便是想让这些无家可归的人有个归处,他们都是没了根的浮萍,人一旦没了根,那么死的几率会大大的增加,所以,宁羽为这些可怜人搭了一座巢,哪怕去了天涯去了海角,终归有个惦念的地方。 被叫做陈姨的女子跟在宁羽身后,看着跟前这个嘴唇上带着淡淡绒毛的少年,她始终看不透这个少年,说他是个好人,可是他杀人的时候没有丝毫的手软,若是说他是个坏人,可救下素不相识的他们,还给了活下去的希望,而且她实在没法将他与他的年岁连起来。 “陈姨,你这般看着我干什么?”宁羽看着身边的女子问道。 陈姨柔柔一笑,说道:“我十分好奇你到底是人,我虽然看得清楚你的样子,可总感觉你的脸上笼罩着一层迷雾,若不是知道你没易容,我一定会以为你这张脸皮之下藏着的是另一个人,一个如同你这般年纪的人,不是应该更朝气些吗?” 宁羽摇摇头道:“我可不是什么易容的高手,我就是我,我也只能是我。” “先不说我,我倒是好奇,你为何会跟着那帮蛮子进西北大漠,以你的能耐,凭那几个蛮子如何困得住你,若是我没猜错的话,那个教坊司的白痴是不是已经死了,甚至,你们被卖给蛮子也是你设得局。”宁羽直直的看着陈姨说道。 陈姨笑了笑,没点头也没摇头。 宁羽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有些自嘲的说道:“看来好不容易当一回好人,还坏了你的好事,看来,这好人还是做不得啊。” “你大可放心,你救错的人只有我与青雀他们,洛儿根本就什么也不知道,至于其他的人都是真正的可怜人,所以你不用露出这副样子,而且我认为被你救下或许更好,宁羽,我看不透你,你那古怪的身法与招式,除却不能修行,就是离宗那群天才也不见得是你的对手,你到底什么来头?” 宁羽摇摇头对女子说道:“你将陈洛儿的身份告诉我,我或许会说。” 陈姨笑得有些诡异,略带几分冷意的说道:“你真的想知道,说不定会掉脑袋的。” 宁羽针锋道:“我的秘密知道了也会掉脑袋。” 陈姨微微一笑,说道:“哦?那还是不要透露的好,一件事儿就能掉脑袋,要是两件事儿,说不定会死得更快,再说,谁还没有点儿见不得人的事儿,我能猜到你的来历不简单,而且不会害洛儿,这就够了。” 宁羽没有继续纠结这些问题,隐约听到院子中噼里啪啦的声音,又看了一眼身边儿的女子,他声音低沉了几分,问道:“能不能告诉我,你还有多少时间可活?” 宁羽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让陈姨愣了愣神,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宁羽抬了抬头,十分自信的道:“其实我救人跟杀人一样擅长。” 陈姨面色古怪的看着宁羽,认真的说道:“宁羽,你告诉我你除了修行还有什么事情是不会的!” 宁羽脸忽然红了红,挠挠头微微腼腆的说道:“我不会生孩子!” 陈姨忽然笑了起来,笑得极为痛快,直到笑弯了腰,才扶着宁羽的肩膀说:“之前你曾问过我为何我不是修行者却能牵引气机杀人,其实并不是我在杀人,而是它。” 陈姨说完将自己右臂的衣袖撩起,只见那雪白的手臂上却横亘这一条猩红的线条,从手腕处延伸到了小臂上,红线显得有些狰狞,似乎被血充斥着,就像一只趴在手臂上的蜈蚣一样可怖。 宁羽眼睛忽然一怔,下意识出口道:“蛊?” “你果然知道,哈哈,你果然是个天才。” 宁羽没有接话,反倒是认真的说道:“如果现在治,你或许不会死。” 陈姨看了他一眼,将袖子放下,淡淡的说道:“人都会死。” 宁羽微微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便在这时,从一旁的角落里忽然窜出的黑影直接撞在了胸口,宁羽一面揉着一面看着跟前同样揉着脑袋的冒冒失失的陈洛儿,不禁脑袋一阵头疼,这个外表柔弱但性子要强的丫头,宁羽真的没办法对付。 “我也要修行。”陈洛儿略带着几分倔强的说道。 “不行,他们修行是为了去从戎,难道你一个女孩子也能从戎?”宁羽冷冷的说道。 陈洛儿若是这般就被宁羽劝说她就不是陈洛儿了,一如既往的揉着衣角,低着头说道:“花木兰不就是女扮男装,最后还不是成了将军!” “可那是故事,故事你懂不懂,真正的世界没有那么多风花雪月,你也不想想,一个女子如何在军营中生活十年还不被发现,难道那些甲士都是白痴不成,你想要报仇我不会阻拦,可记得我说的话,你的手若是沾了一点血腥,你就滚出归园。” 陈洛儿抬起头瞪着一双红红的眼睛看着宁羽,忽然跺了跺脚,扭头跑着离开了。 “洛儿这丫头亲眼看着爹娘死在自己跟前,她本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从那天起,她就再没有笑过,她虽然嘴上说着报仇报仇,可她连杀死一只蚂蚁都会难过好久的孩子,如何能杀人。”一旁陈姨沉默了一会儿,幽幽的说道。 宁羽苦笑着揉了揉鼻子,有些无奈的说道:“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会当着她的面杀了王贻之,以后她会明白的,杀人从来不是手起刀落这般简单的事情。” 第三十五章 漂亮的女人 这句话简单直白,杀人,从来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没有人会喜欢杀人,不知道这个世间到底有没有鬼神,也不晓得到底有没有轮回与十八层地狱,可是因果报应却是存在的,总喜欢讲禅机的和尚总会将一些因果挂在嘴边,修道之人也有天命之说,不能否认他们说的还有些道理。 陈姨弯腰捡起一片干枯的树叶,眯了眯眼睛,问道:“那你呢?你又为何杀人?” 宁羽笑了笑,略显自嘲的说道:“这是个俗气的故事,书中不都是那样讲的吗,一场慕名奇妙的灾祸,一群人将另一群人杀死,可却有一条漏网之鱼,一个可怜又可悲的复仇者,于是漏网之鱼隐忍许多年,成为绝世高手,然后切瓜砍菜般将仇人弄死,很不幸,我就是那个可怜又可悲的漏网之鱼。 而更可悲的是,书中的复仇者都有绝世的天资,可惜,我这条漏网之鱼运气不好,连修行都不能,你说可怜吗?” “确实是够可怜的,不过我好奇的是,城中的三家与你似乎并没有仇怨,为何?”陈姨疑惑的问道。 “我与他们确实没什么仇怨,不过,与他们有仇怨的人恰好我认识,而且我答应了他若是有机会一定要帮他报仇,毕竟,我可是收了报酬的。”宁羽说着眼前莫名的出现了那个穿着破旧棉袄的小老头,不自觉的笑了笑。 “我倒是想知道什么报酬能抵得上十二条人命。” “一块饼子,虽然我没吃,但还是收了。” “饼子?我真替那些人悲哀,居然会因为一块饼子而死。”陈姨脸上闪过一丝讶然的说道。 宁羽眉间闪着淡淡的冷意,平静的说道:“其实与那人有仇的只有王贻之,另外两人确实有该死的理由,至于何种理由,有机会再告诉你。” 听到宁羽如此说,陈姨眉头一蹙,问道:“你要离开,去京城吗?” “恩,不过不会很快,在剑阁还有些事情没做完,至少也要等到雀眼儿他们离开我才会离开,陈姨,我手中这幅蓝图,我可就交给你了,若是成了,我以后还要指望抱您的大腿呢!”宁羽半开玩笑道。 陈姨不禁想到这小子刚来便将他那幅所谓的蓝图说出来的时候,自己惊呆的样子,笑了笑,说道:“真不知道你小子脑袋中都装着些什么,你就如此确定那林家会与你合作,那可是这片天底下最富有的人之一,就是皇帝也不一定比他有钱。” 宁羽莫名的笑了笑,说道:“当初林家先祖林白圭眼光不可谓不神,竟然认定了起于微末的赵家先帝能当上皇帝,于是倾力相助,而正是借住林家的财势,才有如今的大夏王朝,林家后人没有愧对这份血脉,非但没有衰败,反倒掌控了天下粮道。 只不过,钱财只是权力的附属品,财势能改变权势,可终究敌不过权势,如今林家已经处在进退两难的境地,若是没有两全的法子,我相信林家宁愿玉石俱焚,也不会看着林家没落,林家已经没有退路了。” “可是就凭你用沙子做出来的玩意,虽然稀奇,如何让蛮子重启商路。”陈姨语气古怪的说道。 “其实蛮人是一群最为简单的人,换句话说也就是最接近野兽的人,他们自称狼族子孙,身体中流淌着狼的血液,所以他们对于狼神的憧憬已经到了你无法想象的地步,所以,将这东西送给他们,一定会换回他们的友谊,不要小瞧这份友谊,越是简单的人越不会背叛朋友。 而且那东西叫玻璃,没错,是用沙子做出来的,可是若是扔到江湖中,你信不信,一阵腥风血雨少不了。”宁羽自信的说道。 陈姨直直的看着宁羽说道:“我忽然发现你是个危险的人,一堆沙子在你手里却能变成杀人性命的东西,你的脑袋中到底装了些什么。” 宁羽摇了摇头对陈姨说道:“其实任何能杀人的东西本身是不具备危险的,就好比无论再大的风没有让它吹动的事物,它便不危险,因为,风只能吹动阻挡它的事物,所以,能杀人的只能是人。” “你为何不亲自完成,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 宁羽笑了笑,看着手掌说道:“老酒鬼说过,若是我没有什么天大的造化的话,这一辈子也没法修行,我心里终究还有几分执念,想着能亲手报仇,说到底,我始终还是想要修行的,我听说大朝试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只要获得头名,便能进五宗与国子监任何一处,我想去碰碰运气。” 陈姨眼睛瞪圆了几分,声音提高了几分,问道:“难道你想去离宗藏书阁,可是想获得头名,先不说除了武科之外的其他科目你能不能得第一,可大朝试最看重便是修行的天分,到时候少不了各大宗门的天才人物,甚至是峥嵘榜上的变态,你如何赢人家。” 宁羽嘿嘿笑了两声,对陈姨说道:“没错,我是不能修行,他们虽然能修行,可能修行不表示就能赢,毕竟论起打架的手段,还是我比较擅长的。” 陈姨看着他,不禁脑袋中浮现出这样一幅场景,一位修行者被宁羽不断掏出的花花绿绿的毒.药打败,然后这小子嚣张的走下考场,心中竟是隐隐的发毛。 她突然沉默了片刻,随即道:“宁羽,若你真要去大朝试,最好不要用任何的毒.药,当年大夏为了对付西楚的毒师可是倾注了无数的心血,你那手用毒的功夫与西楚太过相似,若是让那帮皇帝手底下的暗犬盯住了,那么,你要去的便不是离宗,而是天牢,而且就算你得了头名,进离宗也不是那般容易,毕竟想钻空子,便会站出来一群道貌岸然的王八蛋。” “我没那么笨,比试当然用光明正大的手段,至于那群王八蛋,到时候再说吧,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陈姨轻轻吟笑说了句你倒是看得开,宁羽无奈,笑了笑准备离开归园,他已经来了许久,太阳已经挂在西边儿了,若是再不回去,也不知道家里的小祖宗会发什么脾气。 转过头对陈姨说道:“这段时间我大概不会过来了,准备妥当些,说不定过不了多长时间,便会有他们的用武之地了,告诉他们,不想死就好好修行,此外,陈姨,胖子是个可用之人,可他终究是个有野心的人,关于蓝图,陈姨自己知道便行了。” 陈姨眼睛闪过一丝光彩,点了点头,宁羽便不再逗留,走过小径,出了归园。 留下陈姨看着夕阳的余晖,望着渐渐消失的宁羽,自言自语道:“究竟是,对,还是错呢!” ………… ………… “宁羽,你就将这样漂亮的小姑娘扔给那个大坏蛋,为什么我要受这样的煎熬,我难道不能自己照顾自己吗?哼,什么先生,只会骗小孩子,说好了答应我的条件的嘛,哼哼,都欺负我是小孩子,坏蛋,大坏蛋,哼哼!”寂静的青烟巷中,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正孤零零的坐在石阶上,手中拿着一朵早就被摧残的不成样子的花,口中数落着两个人。 小姑娘自然就是白鱼儿,小姑娘背着草堂先生送给她的小书包抱着膝盖,时不时的望着巷子看上两眼,希望能看到她口中的大坏蛋的身影。 可是没等来宁羽,却从巷口传来了清脆的铃铛声。 声音越来越清晰,白鱼儿扬起头看了看越来越近的黑影,忽然发现是一辆十分精致的马车。 前头两匹青骢马迈着优雅的步子缓缓行来,那是小竹青轩,在这一方剑阁中十分的有名声,便就是芙蓉楼当家的马车,却奇怪的是,没了那两匹千斤难买的胭脂红,成了玉青骢。 琉璃透着红晕的灯盏轻轻的晃动,握着缰绳的人竟然不是马夫,而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女子,不用想,这清静的青烟巷,除了宁羽与白鱼儿的小院,便只有芙蓉楼,白鱼儿注意到了马车上的人,那牵着缰绳的女子也看到了白鱼儿。 眼神中添了几分奇色,那女子似乎想不到在巷子里竟然有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轻轻一笑,却是停下了马车。 “酥儿,怎么了?”这个时候一道声音忽然从马车中传了出来,向驾着马车的女子问道。 “小姐,有个小姑娘。”叫做酥儿的女子对着马车中的人说道。 “哦?”马车中人似乎十分意外,马车中忽然伸出一只手掌,随后走出一道身影,身上穿着鹅黄色的普通衣裳素颜相向的女子,稍显柔弱的面庞上除了一只有些年岁的金步摇便再无他物。 走下马车,便看到了坐在石阶上的白鱼儿,女子展颜一笑,走近几分,轻柔道:“小姑娘,你住在这院子里吗?” 白鱼儿下意识的点点头,忽然反应过来,双手抓住那个小书袋,满脸的警惕,看着面前的柔弱女子,忽然仰头认真道:“宁羽说,不要与陌生人说话,尤其是漂亮的女人,与好看的男人。” 第三十六章 先生您辛苦了 不施一点粉黛的女子翘起的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并没有因为小姑娘说的话而生气,两弯娥眉下的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看着白鱼儿,似乎在想这是谁家的姑娘,竟然生得如此的漂亮。 轻轻拍了拍有些躁动的青骢马,看着白鱼儿,轻启樱唇道:“生得如此漂亮,心思还灵透,不知道谁家有这般福气,能纳如此气运于一家,小姑娘,天色都快黑了,你一个小姑娘在这里做什么,最近世道可不怎么太平!” 白鱼儿抱着小书袋,看着跟前这个漂亮的姐姐,不知怎么就有几分亲切的感觉,连忙心生警惕,想起宁羽给她讲得狐仙的故事,都说狐仙有法术会让人亲近,而且狐仙一旦知道了人的名字,就会勾去他的魂魄,小姑娘连忙向后退了两步,她瘪瘪嘴道:“我在等人,我哥一会儿就回来。” “哦?你哥,难道就是那个昨日在巷口讲故事的少年,说得故事倒是有几分意思,不过,他讲故事的时候眼睛总没离开过楼上的姑娘,小小年纪就思量男女之事,不好好思进取,准备今年的春闱考试,这本就不应该,今日又将年幼的妹妹扔在家门口,我倒想见见这位少年。” 白鱼儿眉头一皱,她虽然常说宁羽的坏话,可她却不愿意听到别人说自己的坏话,头一扬,稚声道:“不许你说我哥的坏话。” 白鱼儿模样可爱,无论作什么都有一股子娇憨的模样,女子看她望着自己像是看到歹人一样的表情,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来,声音似银铃,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魅惑的感觉,女子轻声道:“真是个乖巧的孩子,我不说你哥的坏话,不过,你得告诉我你的名字?” 白鱼儿蓦地松开小书袋,抱着脑袋后退了几步,紧紧的闭着眼睛哽咽道:“不要吃我,我的肉不好吃,我以后一定好好读书,我一定听你的话,呜呜,宁羽,你快来救我。” 被当成了狐仙的女子微微一笑,看着跟前的小姑娘越发的喜爱,女子脸上的微笑有一种让人忍不住亲近的魔力,那双永远是那么深邃的眸子透出一股子墨色的智慧,似乎能看透人心,不过她看白鱼儿的神色却是带着一种怜爱的神色看。 女子轻轻摇了摇头,从一旁马车上取下一个精巧的食盒放到白鱼儿身边,没再继续停留,转身向着那扇极为精致的木门走去。 白鱼儿悄悄将眼睛睁开一道缝,忽然发现想象中的狐仙竟然没吃自己,那个漂亮姐姐反而转身离开,而且还留下了一盒点心。 那女子走了两步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转身柔声对白鱼儿道:“我可不是狐仙,咱们可是邻居,小姑娘,下次见面再告诉我你得名字吧!”女子说完便走进了那扇门。 独留下白鱼儿望着那一盒精巧的点心痴痴的发呆。 ………… 姗姗来迟,只因为一文钱便与那卖烧饼的争执了半个时辰的宁羽终于出现在了青烟巷中,急匆匆的赶到的宁羽却看到白鱼儿没吵没闹更没哭,反而坐在石阶上吃着精致的点心,看到宁羽过来还大方的将食盒往宁羽这边儿推了推。 宁羽瞅了瞅手上的烧饼,再看了一眼脚下的点心,忽然觉得为了那一文钱干的事有些白痴,很痛快的将烧饼扔在一旁,与白鱼儿并排坐在石阶上,芙蓉楼已经挂起了红帐,那绚丽的灯光有些迷幻。 嘴里填了三个水晶糕的宁羽鼓囊着嘴问白鱼儿:“丫头,哪来的点心,味道不错。” “一个很漂亮姐姐给的。”白鱼儿干净利落的说道。 宁羽填点心的手一顿,问道:“漂亮姐姐?” 白鱼儿腾出一只手指着旁边儿的那扇门,说道:“恩,一个很漂亮的姐姐,最后走进了这扇门。” 宁羽瞅着那扇看上去十分好看的大门,忽然有些惋惜,一个好看的女子,住在芙蓉楼里,这代表了什么,不言而喻,不过这点心真的不错,心里头想着,这做点心的手艺不错,却入了风尘,哎,造化弄人啊。 宁羽吃完最口一块点心,一转头,忽然发现白鱼儿瞪着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看着他,她露出两颗小虎牙,笑着问道:“吃完了吗?” 宁羽点点头。 “吃完了,我们该算账了!” 宁羽疑惑道:“算什么账?” 白鱼儿眼眶里忽然多了几分湿气,咬牙道:“宁羽,你要替我报仇,那个坏先生,他,他……” 小丫头一脸的委屈,一句话说了好几遍都没说完整,头脑一清,宁羽心头火气蹭蹭的往上冒,早就看那个所谓的草堂先生不是好东西,竟然是个禽.兽,宁羽看着委屈的小丫头,不禁咬牙切齿道:“哼,别怕,我明天就去将他的腿打断,哼,敢欺负我们家漂亮的白鱼儿,他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小姑娘白鱼儿伸出自己白白嫩嫩的小手,指着一道红印子委屈道:“坏先生他欺负人,你看你看,他把我的手都弄得红了。” “什么,那个王八蛋欺负你了,哼哼,气死我了,我一定要弄断他三条腿,再给他加点软骨散,还有天蛤雪蟾膏,敢欺负我家丫头,小爷就让你知道马王爷为何三只眼,丫头你说,他到底做了什么?”宁羽满脸的怒气,对白鱼儿问道。 “他对我动手动脚。” 果不其然,道貌岸然的畜.生,宁羽怒气值蹭蹭的往上窜,抓起一旁的木棍,掰了两次没断,宁羽脸色一红,重新抓起一节小指粗细的枝条恶狠狠的掰断,似乎感觉不能体现自己的勇武,又将那根木棍狠狠的摔在墙上。 “他居然对你动手动脚,这个禽.兽!”宁羽牙咬得咯吱咯吱的响,脑袋中浮现出大灰狼与小白兔的场面,心里早就将那只大灰狼骂了无数遍。 白鱼儿一脸的愤恨,赞同的点点头,随后恶狠狠的说道:“他居然罚我不准坐,还让我抄了一天的《春秋》,你看,我的手掌都磨破了,那个大坏蛋。” 宁羽下意识点点头,恨声道:“这就是你们先生不对,为什么要让我家丫头罚站,为什么要抄《春秋》,咦?等等。” 察觉到一丝不对的宁羽忽然停下,看着白鱼儿疑惑的问道:“罚站,《春秋》?” 白鱼儿点点头,说道:“对啊,对啊,我不就是在他的衣衫上画了一只王八外加把那盆什么天魁雪兰喂了兔子,哼哼,他就不准我坐下,还逼着我抄《春秋》,谁让他说话不算话,说好了要答应我一个条件的,却耍赖,宁羽,你要替我做主!” 宁羽呆呆的看着身边的白鱼儿,忽然双手捂住脸,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他居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居然冤枉了那位道德高尚,品行正直的先生,这真是太不应该了,果然,先生是剑阁最为高尚的人,果然,先生就是先生,果然,先生是好人。 若是那位品行高尚,道德崇高的先生知晓在宁羽的词典里,好人这个词是用来骂人的话,不知道会不会用书敲死这个混蛋。 宁羽呆呆的看着一边数落先生是坏蛋,一边委屈的白鱼儿,他心里默默的为先生默哀三分钟,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丫头是个魔鬼,我居然信了她的鬼话,天魁雪兰,居然喂了兔子,拿着价值千金的雪兰花喂兔子是一种什么感觉,宁羽不知道,不过他知道那位先生的心里一定在流血,别说那位先生,宁羽都有一种想要吐血的感觉。 终于将情绪安定下来的宁羽,一把拉住白鱼儿的手,嘴角抽搐的问道:“你的先生就只让你罚站与抄《春秋》,他没干别的?” 白鱼儿歪着脑袋想了想,摇了摇头道:“没了,宁羽,你说他可恶吗,我的脚都麻了,而且他竟然忍心让我这双漂亮的手去抄《春秋》,到现在还疼呢,宁羽,你会替我报仇的,对不对?” 宁羽古怪的笑了笑,随后看着白鱼儿说道:“你的先生是个绝无仅有的好先生,丫头,以后好好跟着先生读书,至于报仇的事,就算了吧。” 白鱼儿不解的问道:“为什么算了,怎么能算了。” 宁羽沉默不语。 白鱼儿接着说道:“好吧,既然你说算了,那就算了吧,不过,我觉得我没有再去草堂的必要,那个先生就是个恶魔,你忍心将一只绵羊送进虎口吗?” “这怎么可以,做事必须从一而终,不去草堂的念想你就灭了吧!”宁羽肯定的说道。 “我的点心,还我!”白鱼儿嘟着嘴说道。 “什么?” “你吃了我七块点心,还我。” “可那不是你给我的吗?” “刚才我高兴……” “那现在呢?” “我忽然不高兴了。” “……” 宁羽思忖了片刻,看着白鱼儿说道:“丫头,拿天魁雪兰喂兔子的感觉如何?” 白鱼儿歪着脑袋,说道:“恩……没什么感觉呀,不过那只兔子吃完之后好像有些积食,吃完了就躺在那一动不动的,好像是喝醉了,真的很奇怪。” 宁羽嘴角抽动了两下,然后非常认真的看着白鱼儿说道:“帮我给先生带句话。” “什么?” 宁羽郑重的说道:“先生您辛苦了!” 第三十七章 睁眼看见白兔 修行,是一种追求天地的过程,人在进化繁衍过程中,认识到了天地之力,自然之力,其强大让人无法撼动,随而演化成一种崇拜或者信仰,于是,最开始修行的人出现了,随着对力量的认知,逐渐发现人同样是天地之间的力量,万物同宗同源,人的身体纳天地之力使之变得强大,于是便有了所谓的修行。 修行分元修与体修,与元修不同,此为人的选择,初始之时,有人望天而悟修行,而有人踏地修行,于是便有了气海与雪山,于是也便有了元修与体修。 元修修气灵,气者,在于天,元修者在于天之力,纳具天之力于人的气海之中,元修分七境,气海生旋,便是七境中的开悟,先开悟,便可望天而知命,后而入微观天之芥子与须弥,此为入微,身在天,便可身法通玄,纳据天之力,此为通玄,可通玄便可证道而得长生,长生通悟,随而以神通惊神灵,最后衍化而成圣,一旦成圣,便是与日月同辉的存在。 体修修体魄,也就是人体内的雪山,雪山之力量在于大地,山之高,起于块垒,愈高愈强,与元修那种虚无缥缈的气海相比,体修修雪山就如大地一般更为实在一些,归根到底所谓的雪山便是人的身体,是人最根本的修行,体修修炼筋骨与血肉,将大地之力纳入身体,令体魄变得无比强大,这就是体修的修行。 而与人不同,天地之中存在一些先天便强横无比的存在,例如那些存在千年之久的异兽,它们不需要修行,便会自然的强大,因为,体魄之力非人最强,最强者是天地之间的生灵,蛟龙体魄可以使其存在千年万年而不堕,可见之强,而传说中的龙与饕餮之体魄,便是元修中圣人也难以破坏。 传说中人世间仅存的一只饕餮兽因为如何杀都杀不死,只得将其囚禁在一座山中,听闻,每到除夕之时,那座山中还会传来一声声嘶吼,至于真假,这便无从得知了。 人初生便知能不能修行,这或许便是元修七境中的第二境知命境的真正含义,你能修行,或不能修行,不是你来定,而是命中注定,所以才有因缘际会天注定的说法,而人为何能够修行,又为何有气海与雪山,即便天底下最伟大的知者都不知晓。 不能修行者想要修行,这便是逆天改命,纵观历史长河中,这种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所以逆天改命只能是存在阴阳家那命盘上的乾坤兑离,而不是能够修行。 在青烟巷小院儿中呆了两日,就是呆了两日,他独独的坐在院中唯一的一颗无花果树下边,从屋内搬出椅子,便就这般呆了两日,没吃过饭也没喝水,他看着院门,看着日头,看着进进出出的白鱼儿,又看着芙蓉楼偶尔有哪位绾人撑起了后巷的窗户,不言不语。 这不是佛家所说中的业障之说,宁羽只是一个少年,没有受过佛家千年的熏陶,更没有什么佛家所说的慧根,手上沾染了不知多少人血的宁羽,注定了是佛偈中那要受百世业果的无所救之人。 当然了,他同样不是那些大儒所谓的知识障,他对于事物的认知无比的清晰,不会因为对于一件事物的认识有迷惑就身陷自己的牢笼。 至于为何,因为修行,先天身具气海雪山,这本事一种天大的造化,天生便会修行,而且天地同轴同心,大周圆满,注定了拥有气海雪山的人会成为强者。 此等造化,只有佛家传说中生而金刚的转世灵童与拥有三品一十二命格中最为神奇的紫薇命格的龙女才能与之相较,可是同时身具气海与雪山,却是个不能修行的废人,这等几率,比那转世灵童恰巧又是紫薇命格的龙女来得更为怪异。 宁羽自信其医道就算不是大圣手,怎么也得是小圣手,可他无论如何都看不懂自己身体中的毛病,他从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体易于常人,常人体内有正经一十二脉,奇经八脉,皆是首位相接,形成周天之象,前者为大周天,后者为小周天,随而构成了周而复始的循环。 可自己的体内与之不同,竟然多了一条叫不上名字的经脉,不属正经十二脉,同样不属奇经八脉,正是因为这条经脉的出现,彻底的将他的经脉打乱,修行者有开灵窍之说,先天开灵窍越多,说明其修行天赋却是出色,若是先天七窍全开,那就是天才。 宁羽呢,老酒鬼说过,他便是七窍全开,还瘪着嘴嘲笑的说他真是个天才,可悲催的是,宁羽天生八窍,嘿嘿,你开了七窍不假,你是个天才同样不假,可你八窍通了七窍,还不是一窍不通,所以他不能修行。 他是不能修行,并不是不会修行,他可不认为老酒鬼让他一个字都不准错的背下来的那一百二十个字是如他所说的屁话,而那些晦涩难懂的奇怪动作,更不可能是吃饱了撑的找罪受,或者老酒鬼闲得无聊作弄自己而想出来的手段。 于是他想尽了办法想要将自己那多了的一条经脉疏通,可方法他都试过了,针灸,古药,自残,就连毒.药的法子都试了,除了让自己的身体更痛一些或者再痛一些,似乎没有更好的效果。 于是再宁羽就要放弃的时候,从老酒鬼的嘴里终于套出了一个秘密,天地间唯一一颗能够将不可能变成可能的气机,就在这天底下最为难进的地方,春秋义冢之中,而想要进这个地方,法子并不多,最为捷径的法子就是参加大夏大朝试,成为五宗传命弟子,想要成为传命弟子,救得得到大朝试头名,可是想要实现这个目标,若是不修行,那么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 这是个死循环,想要修行,就得成为传命弟子,可是想要成为传命弟子,就必须拿到大朝试头名,想要拿到大朝试头名,那得修行,这是个走不出的圆圈,宁羽已经想了两天两夜,仍旧没有想出解决这个问题的法子。 宁羽坐在木椅上,手中拿着一盆早已被他夺去了枝叶与花朵的芍药,宁羽瞅着孤零零剩下一根青杆的芍药,眉宇间闪现着淡淡的奇色,没了叶子,没了花,这盆芍药仍旧能活,还在呼吸,可它终究会死,因为没了养料,它就没法活下去,想要活下去,它就得有叶片,可叶片却被宁羽给摘掉了。 于是宁羽便想,或许我可以让它活下去,即使它没了叶片,那么我也可以拿到头名,即使不能修行,只要到达某些条件,比如,人定胜天,比如皇帝。 片刻之后,宁羽脸上忽然绽放出笑意,然后变得大笑,最后变成狂笑,直到笑得脸有些抽筋,才揉了揉脸,低声说了一句白痴,才发现自己的肚子已经扭成了一团乱麻,于是,他额头出汗,于是,他脸色苍白,随后,他晕了过去。 白鱼儿不高兴,很不高兴,非常不高兴,每日除了面对草堂那个虽然脸上挂着笑意,可是心却比草市卖得黑心鸭蛋还要黑上几分的坏先生,还要面对家里对着花草蚂蚁发呆的白痴。 小丫头端着亲自下厨做得的饭菜走近宁羽,看着他发呆的样子,很大人的无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将饭菜放到一边儿,然后走到屋里继续抄书,她昨天抄得书是一个叫司马迁的可怜人写得《史记》,她觉得还有几分意思,虽然其中有好些故事都是假的,可还不错。 可今日抄得那本《六韬》的鬼书就让小丫头十分的不爽,一通阴人阴人的东西实在看不出有什么意思,小丫头两颗小虎牙不停的啃着先生送给她的那支有‘铁画带银钩’之称的湖州老墨笔,笔端的湖州铁衫木上竟是被生生咬出了两道淡淡的牙印。 小丫头抬头瞅了瞅那木椅,心里头气焰更胜,手底下写字的力道更是加重了几分力道,一句‘义之所在,天下赴之’,被硬生生抄成了‘义之所在,天下赶之’,也不知道写此书的那位大家知道了之后,会不会从棺材里跳出来,骂上几句,孺子不可教也。 片刻之后,院落中一声大笑传来,小丫头神色一呆,一把扔下那杆比宁羽的家当还要贵的老墨笔,眉飞色舞的蹦跶出了来,却看到刚才还笑得生龙活虎的宁羽,下一刻就成了秋霜里的茄子,在椅子上晕倒了,小丫头撇撇嘴,然后小胳膊小腿的连拖带拽,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宁羽拖进了屋内。 宁羽感觉自己睡了好长的觉,梦里不知为何竟然出现了一只兔子,一只雪白的兔子,然后他忽然醒了,可是,眼前一片雪白,擦了擦眼睛,没想到,他的跟前竟然真的有只兔子,一只雪白的兔子。 还有个漂亮的小姑娘,自然就是白鱼儿,宁羽瞅了瞅兔子,然后问道:“丫头,哪来的兔子?” 白鱼儿眼睛像月牙儿,摸着兔子雪白的毛说道:“先生送我的。” 宁羽眼中一片古怪,“丫头,这就是那只吃了天魁雪兰的那只兔子?” 小丫头乖乖的点点头,宁羽嘴角一抽,怪不得看这只兔子的毛色这么好,咦,等等,这兔子嘴里边儿的东西有些眼熟,他疑惑的问白鱼儿道:“你这兔子嘴里边儿嚼的什么?” 白鱼儿嫌弃的看了宁羽一眼,皱着眉头:“我的兔子有些奇怪,我买的胡萝卜它居然不吃,家里边儿又没东西,幸好有那些树根,要不然它得饿死。” “树根?”宁羽脑门不知怎么布满了汗珠。 白鱼儿乖乖的点头,说道:“对啊,就是你埋在土里边儿的那些树根。” 宁羽眼睛一睁,不光嘴角抽搐,整张脸都不停的抽着,那哪是树根,那是天坑中挖出来的石参啊,他瞅着那只毛发越发鲜亮的兔子,与它嘴角还没吃完的树根,转头拉住白鱼儿,说道:“丫头,这兔子咱还给先生吧,行不。” “这怎么可以,先生送给的时候,可是哭着给我的,我们怎么能辜负先生的好意呢?” 宁羽双眼无神的看着白兔子,忽然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第三十八章 世间有妖孽 全身裹着雪白色皮毛的兔子懒洋洋的半睁着那双红彤彤像是一对宝石的眼睛,似乎就连深海琼蚌出产的雪珠都比不上它的光泽,巴掌大小的白兔,浑身的精气居然比一只成年的虎豹都要骇人,果然不愧是吃了天魁雪兰外加黑石参的绝世大兔子。 天地之间的一些野兽,会得造化而食天地灵宝而开灵智,随而通过一些奇妙的法子而获得修行的法门,那些志异中的灵兽有通天的能耐,并不一味是山野轶事,而这只白兔显然比那些灵兽更多了一分造化。 天魁雪兰,本就是生在金银台上的奇花,所谓金银台,便是日月交汇那一点的山巅之地,而此地汇集了日精月华的精魄,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天地无边无际,广阔无边,可只有日月交汇之处的金银台才是仙人所居住的地方,说的就是金银台是洞天福地。 在金银台上开门立派的大宗无一不是赫赫有名之地,金银台往往会凝聚气运之力,修行必是事半功倍。 而生长在金银台侧畔的天魁雪兰虽然比不上金银台气运池上的金莲,可终究吸收了日月精华,其中蕴含的精气不可谓不丰厚,这剑阁的先生果然不是一般的人物,随身带着这盆兰花,哪怕不能修行,就放在草堂中,不用怀疑,在若干年之后,必定会出一两个惊才艳艳之辈。 宁羽模样古怪的瞅了一眼正在认真的帮小白兔梳理着并不糟乱的毛发的白鱼儿,那位品德比宁羽高三丈的先生到底喜爱这丫头到了怎样的地步,他无奈的叹了口气,人家先生的天魁雪兰都喂了兔子,自己的那几根破黑石参算得了什么,可是,可是,吃了天魁雪兰与黑石参的兔子,拿什么来喂,萝卜?扯淡吧。 “丫头,我觉得关于你的兔子,咱们可以商议商议,毕竟这是咱们家的大事儿,理应经过我的同意,对不?”宁羽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问道。 白鱼儿疑惑的抬抬头,不解的问道:“你不是同意了吗?” 宁羽神色一呆,忽然他气恼道:“我何时同意了,我几时同意了?” “昨日啊,我抱着兔子去树下问你,我问了我能养兔子吗,你点了头,点头不就是代表同意吗,难道你忘了?” 宁羽忽然想起确实有模糊的印象,小丫头确实问了自己几句话,可那时候自己的脑袋还在神游,哪里知道她问了些什么,顿时哭笑不得。 宁羽板起脸说道:“丫头,你知道吗,人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做出的任何承诺都不能算数,明白吗?所以,你现在可以再问一遍征求一下我的同意。” “宁羽,在说之前,我能不能问你几个问题呢?” “你说。”宁羽说道。 “先生给我们讲广寒宫的故事,天上真得有座美丽的广寒宫吗?”白鱼儿两只眸子里充满着一种叫做憧憬的东西在闪动。 宁羽不想打破一个孩子的幻想,于是便说道:“大概存在吧!” 白鱼儿仰头看了宁羽一眼,仰着小脸问道:“哦?嫦娥长得漂亮吗?” 传说中在月亮上有座广寒仙宫,仙宫之中住着一个女子,叫嫦娥,在那个叫做后羿射日的故事中,有人说嫦娥为了长生背弃了与她相爱的恋人后羿独自飞升,也有人说,嫦娥是为了让残暴的后羿无法长生,才吞下仙药飞到月亮上独守孤寒,可哪个版本都不能否认,嫦娥这位天下第一美人,生得很漂亮。 宁羽不知道这丫头为什么问嫦娥是不是漂亮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宁羽却依然谨慎的思考了片刻,然后认真而真心的说道:“嫦娥很漂亮。” 白鱼儿接着问道:“那你喜不喜欢嫦娥?” 站在天下无数男人的立场,宁羽自然不可能不喜欢神话中天下第一的美人,于是他脸不红气不喘的说道:“喜欢?” “那如果嫦娥住进咱家,你会不会不喜欢。”白鱼儿歪着脑袋说出了下一个问题。 宁羽眉头皱了皱,严谨的说道:“虽然不知道月亮上是不是真的有座广寒宫,也不知道广寒宫中是不是真的住着嫦娥,但是我很肯定的是,她不会住进咱家。” “我说的是如果。”白鱼儿将白兔抱进怀里,摸着光华的兔毛盯着宁羽的眼睛,忽然又咬着牙说道:”不许说谎!“ 宁羽很仔细的看着白鱼儿那张怎么看都是五岁孩子的脸,沉默了片刻,说道:“如果有如果的话,如果嫦娥真得住进咱家,我想我大概会很喜欢。” “宁羽,我就知道你会同意。”白鱼儿语气欢快的说道。 顶着一头雾水的宁羽疑惑的问道:“同意?什么?” 放宽了心笑得眉开眼笑的小丫头做了个鬼脸,说道:“我养兔子的事情啊。” “嗯?你还没问,我如何同意!” “我不是已经问完了吗?我问你嫦娥漂亮吗,你说漂亮,我又问你喜欢嫦娥吗,你说的是喜欢,我最后问,如果嫦娥住进咱家,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你说喜欢,难道这不是同意吗?”小丫头掷地有声的说道。 宁羽痴痴的点头,然后忽然将目光落在白鱼儿怀里那只白兔身上,脸色古怪的问道:“丫头,你的兔子叫什么?” 白鱼儿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我的兔子叫嫦娥啊!” 宁羽忽然发现自己的智慧似乎不够用了,他居然被一个五岁的小丫头片子给骗了,或者说是被那个先生骗了,这是个很悲伤的故事,需要他用很长的时间去消化,他仰头望着天,忽然觉得眼睛被烈日刺的有些疼,于是他转头说道:“丫头,我发现你学坏了。” 白鱼儿天真烂漫的眨了眨两只大眼睛,弯着嘴笑道:“先生说只有这样你才会同意我养嫦娥,而且先生说,嫦娥可乖了,除了不喜欢吃胡萝卜之外。” 宁羽牙齿咬得咯咯响,瞅着那只叫嫦娥的兔子,久久无言。 “先生说,一个人牙齿咬得咯咯响,就代表这个人很生气,宁羽,你很生气吗?” “我不生气,我不生气,我只是前天吃了酸菜,牙有些痒而已。”宁羽捂着腮帮子说道。 “先生说牙疼是种病,得治,而且咱家没酸菜,你去哪吃得?”白鱼儿歪着脑袋问道。 宁羽忽然觉得自己牙真的开始疼了。 他觉得有必要出去赚钱。 哎,暂时忘了修行,忘了那个该死的先生,忘了先生说,忘了狗屁的报仇,忘了那份宏伟的蓝图,忘了大朝试,因为家里多了一只只吃天才地宝的妖孽兔子,还有一个更妖孽的丫头。 于是他就往门口走去,身后传来白鱼儿询问的声音。 宁羽没回头,只是说了一句:“我去找份营生,好养活咱们家的嫦娥。”说完他便走出了院门。 白鱼儿趴在桌子上,呢喃道:“先生说,我是难得的修行天才,以后一定能登上那个什么榜的天才,我已经是开悟上境,先生说,从来没有人两天就能破三境,先生说,我长大以后很厉害,可先生没说,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嫦娥,嫦娥,你快些长大,等你长大了,咱们去捉老虎,打坏人,然后去把京城的那个恶婆娘喂老虎,再去我哥的仇人那儿,让他们再也不能欺负我哥。”满脸稚气的白鱼儿十分认真的对她怀里那只叫做嫦娥的兔子自言自语的说着话儿。 宁羽走在人来车往如流水的街上,显得有些浑浑噩噩,脑袋里被他想出来的营生都被他彻底的否决,既然想要去参加大朝试,这商道一脉定然是碰不得,因为一旦一个人有了钱又有了力量之后,所产生的效果是无法想象的,所以,那位屁股底下坐着金子的皇帝是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林家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也不知道那位传闻中撑起大夏半数人吃饭的大商贾会做出什么反应,是注定灭亡,又或者绝处逢生,相信那位老爷子的眼睛还没昏花的话,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不过这与宁羽已经没有太大的关系了,他所构想的那幅蓝图,至少在五年之内是不会浮出水面的,至少在宁羽有了根基之前不会。 而在宁羽第四次被人当成流氓骗子江湖郎中之后,于是,替人看病的门路也断了,宁羽不明白的是,为何自己脸上没有白花花的长胡子,就不能治病呢,尤其是那个像竹竿一样的男人,竟然扔了几个铜子,打发叫花子呢,哼,让你纵欲过度,让你五天之内只能看不能吃。 不知不觉中,宁羽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剑阁东城偏僻的角落,抬头一看,那块有些年头都被黄沙裹住了原本样貌的牌匾上写着三寸书局四个字,看笔锋似乎还是一位不大不小的书法行家写的。 其下两侧的那句,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被一块乌漆抹黑的破拢布给挡住了七八分,再看那门槛上落了有一寸厚的灰尘,这里不像是书局,反倒更像是倒卖旧物的杂铺子。 第三十九章 老书生孺子可教 书局生意冷冷清清,宁羽瞥见书局唯一的那一个伙计兼老板约莫是被南边儿吹来的春风吹困了眼睛,就靠在窗台上打着瞌睡,一本写男女情事的小传《金陵春》被老板懒散的扔在手边,似乎已经看了不少,书架上摆放的书并不多,不过还算干净。 宁羽悄声走进书局,想着也该买几本当朝大儒编纂的题书来看看,可是看见那书架上厚重的典籍,还有淡淡的陈旧感,宁羽眉头一皱,似乎不会有今年刚出的题书了,宁羽也懒得去询问那位靠在窗边像是磕头虫一样正睡得欢实的老板,独自上前去寻书。 大朝试不是考状元,而是选择弟子,大朝试三年一期,汇集了天下英才,无论是寒窗苦读的书生,极有天赋的怪才,又或者修行门派的弟子,皆会前来,若是通过了朝试,便会成为大夏五宗或者是国子监的一名弟子,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 五宗有着严格的界限,离宗弟子必然会修行,只能是元修,而且有着不低的门槛,文宗与国子监相仿,收得是读书人,明宗收得是体修,是将来冲锋陷阵的无敌将军,合宗弟子必须拥有军事天赋,或者纵横捭阖之术,阴阳之术,而墨宗则是机关精巧之术。 这是一套完整的体系,是为了将天下英才收入毂中,事实证明,五宗的建立是多么的明智,其为大夏提供了多不胜数的栋梁之才,才有了将天狼帝国覆灭,与北方戎国,大楚两大国相抗衡的夏国的存在。 大朝试分文武两测,文测考得是诗书礼术骑射,其中尤以书术两门最为重要,书为四书,四书分别是,儒家,兵家,墨家,法家四家典籍,代表了四家最高的学问成就,是大夏强盛的根本。 术为算学,世间万物没有什么是与算学无关的,大到天地,其内,建造,商道,治水,兵道,而至小到浮游,皆可用算学的道理解释,因此钦天监独设算学院,此外,国子监的术科,与墨宗的尺钧皆是算学兴盛之地。 相对于文测的繁琐,武测则是简单的很,五宗会让本宗修行的弟子与应试者对战,若能过关,则武测过关,会进入五宗修行,而过关者则要为了武测头名而进行对战,胜者进,败者退,败者若是认为自己所遇之人不公平,也可提出挑战,不过只可挑战胜者,胜者进,败者退。 文测取头名者,称之为登鲤,武测取头名者,又称之为降虎,两者与考取功名的状元跳龙门有异曲同工之妙,而若是文武同为头名,则称之为双甲同辉,便是大朝试头名,可惜,已经有十年不曾出现过双甲同辉这样的盛况了,而双甲同辉有一个天大的好处,无论进入哪里,都是其命传弟子,将来必然可以进入春秋义冢去寻求机缘。 便是为了寻求那丝机缘的宁羽,自然不敢在这等大事上马虎,翻了几册似乎是十年前的四书,如今大概早就过时,看了这书,怕就进了歧路了,他翻遍了两侧的书架,气恼的发现最新的书也是五年之前的陈书,心里道,这剑阁难道就没个读书人吗,如何一城的书局竟是连本书都找不到。 正要转身离开的宁羽眼睛忽然落到了角落里的一堆书策上面,那里竟然放着一本泛着墨油光彩的题书,心里一喜的宁羽连忙伸过手,可是还没碰到书,那本被翻开的题海居然自己动了。 在宁羽目瞪口呆之中,那一堆书策纷纷落下,里面竟然藏了一个大活人,先入眼的是那人的一头白如雪的乱发,还有身上一件有些年头的宽大儒袍,不知看了多久的书,竟然被书压在身上睡着了。 书落尽,宁羽眼睛一怔,此人竟然是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书生,看不出年岁,八旬或可,可是面色红润,比之一般人的精气神来得还要足,瞅瞅那本崭新的题书,宁羽大胆的猜测或许是不知道考了多少次科举,又参加了多少次大朝试,可仍旧只是个书生,到了今年还在看题海,哎,真是个可怜人。 宁羽看见了白发老翁,老人自然也看到了宁羽,眼睛半睁半闭如同酒中谪仙一般瞅了一眼宁羽,似乎还未脱去梦境的老翁胡言乱语道:“谁家小儿扰人清梦啊?” 宁羽似乎没法讲小儿与自己联系起来,以至于他想了半天才想明白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或许是受老酒鬼那股子书生气的影响,对于这等老书生,宁羽心里头还是给与了应当的尊重,连忙弯腰说道:“扰了老人家的清梦是小子的不对,我给您道歉了,这地上湿凉,呆久了容易生病,晚辈扶老人家起来吧。” “恩,算你还有几分孺子可教的性子,不错不错。”白发老翁嘴里头咕哝几句,笑着点点头,倒没推辞,任由宁羽扶着自己坐在了椅子上。 宁羽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心道你我同是要去京城参加大朝试的学生,可怎么看都像是你是先生,而我是学生的模样,心中不禁奇怪,脸上倒是没露出什么表情,随手抽了一张椅子,大喇喇的坐在上面。 白发老翁看着跟前毫不拘谨的少年,再次打量了着宁羽,看着宁羽问道:“你是谁家的少年,可是要去京城应考的学子?” 宁羽点点头,说道:“小子正是准备去京城参加大朝试。” “哦,你即是想要参加大朝试,看你眉心聚墨,心性倒是沉稳,可见也是个有才气的小子,可如今只有半年之期了,却为何还未动身。”老翁抖着雪白的胡子问道。 宁羽撇撇嘴,心里升起一阵闷气,天高不等于身高,学问不看褶子,难不成你以为考试考得多了有了经验,这可没有什么道理。 “小子自幼没上过学堂,也没读过四书做过题海,所以才落了后程,不过,我终究还要去京城,去看一看大朝试,要不然枉做一回少年。”宁羽极力的克制住心里头的气,平静的说道。 白发老翁忽然脸上添了一抹兴色,一把抓住宁羽的胳膊,兴奋的问道:“小子,你没看过《驳五经集注》,《春秋策问》?” 宁羽面色古怪,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何听到自己没读过四书是一件多么兴奋的事情,难道是因为少了一个竞争对手吗,似乎不像啊,他看着古怪的老头,然后认真的点头,实话实说道:“没看过。” 老翁兴奋之色不减,接着问道:“那洪衍老儿写得《武经要略》,与合宗的《奇门之法》,你可曾读过?” 宁羽皱皱眉,然后摇头。 “《周礼》,《尚书》?” “没有?” “《子通》,《素经》,《天问》呢?” “没有。” “《九章集数》?” “没有。” …… …… “《兼爱非攻》?” “没有。” 越来越兴奋的老翁忽然仰天大笑,痴痴颠颠道:“哈哈哈哈,果然有没看过这些狗屁文章的人,京城里的老匹夫们,老夫要拿鞋底板好好打打你们的那张老脸。” 宁羽心里无比的愤怒,我没读过这些书,你为何这般的高兴,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呢,难道我不去,您就能通过朝试了吗,心眼真小,真是个不可爱的老头。 白发老翁忽然止住笑,看宁羽就是在看一个宝贝一般,笑眯眯的说道:“小子,你还是别去参加大朝试了。” 宁羽眉头一挑,终于被逼得要开口骂人的他气愤的说道:“老人家,小子敬您是为老者,便不与您生气了,可是,这大朝试我是一定要去的,而且,我一定会拿到头名!” “不行,你不能去!”老翁顽固的说道。 宁羽瞪着眼睛,像是被天鹅逼急了要跳河自杀的癞蛤蟆,咬着牙说道:“我一定要去。” “不能去!” “为什么不能去?” “老夫说你不能去。” “我一定会去。” 一老一少,大眼瞪小眼,针尖对麦芒。 吵闹声终于吵醒了那位神游的老板,伸手擦了擦眼屎,疑惑的瞅了一眼争吵的两人,忽然眼睛一睁,看到那个面色通红的少年,顿时气冲脑顶,什么人竟然敢跟老大人吵架,哼。 “哪来的野小子,竟敢跟县令大人如此说话,还不快跪下。”老板对着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叫道。 “滚!”一老一少一口同声说道。 被骂了的老板自然不敢跟老大人顶嘴,脸色苦闷的站在一侧,实在想不明白这少年是谁,怎么如此的霸气。 宁羽隐约中似乎听到了一个词,那个词突然出现就抹不了去了,他忽然止声,瞅着跟前古怪的发白老翁,指着老翁问道:“县令大人?” 白发老翁笑了笑,然后指着自己重复了宁羽的疑问,肯定的说道:“县令。” 宁羽嘴角一斜,苦着脸说道:“您不是要进京考试的书生?” 白发的老县令抓起身侧的手一下拍在宁羽的脑门上,生气的说道:“老夫都八十有七了,如何进京考试。” 自知闹了个大乌龙的宁羽默不作声,随后苦笑嘟囔道:“老大人,您不去县堂呆着,跑这里来扮什么书生,不过,就算您抓我进大牢,我也是要去京城的。” 老者似乎对宁羽的表现很满意,忽然拢了拢袖子站起身,宁羽才发现老人的居然很高,比自己要高出不少,就单论身高来说的话,算得上是高人。 “少年可期是不错,书生意气也好,参加大朝试也罢,你小子刚才顶撞老夫,这罪过你小子不还清了,老夫让你坐大牢。”老者眼睛里闪过一丝老狐狸的笑,对着宁羽说道。 “怎么还?”宁羽怯生生的问道。 “老夫不是那等蛮不讲理的人,三月之内,本县令任你为剑阁县衙的师爷,代本官处理剑阁的破事儿,哦不,是政务,若是你答应了,老夫自然送你去京城参加大朝试,而且亲自给你写推荐信,若是不从,小子,半年之内你就在大牢里面壁思过吧!”老头脸上浮现得意的笑容,看着宁羽说道。 宁羽满脸的吃惊,师爷,似乎不是官,可将军的幕僚同样不是官,他心里头忽然有一种怪异的感觉,看着老头得意的笑,总感觉有一种阴谋的错觉,难道是自己想多了吗? “如何,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老头忽然寒着脸问道。 宁羽欲哭无泪,苦笑道:“难道小子还有别的选择?” 老头满意的点点头,赞赏道:“孺子可教也!” 第四十章 比高人更高的高人 “少年郎,可有话要问?”白发老翁端着紧张兮兮的书局老板送来的上好碧螺春,浅浅的饮了一口,眉开眼笑的看着宁羽问道。 莫名其妙就成了眼前这位县令师爷的宁羽,看着精气神皆似青壮的老翁,摸了摸鼻子,说道:“老大人似乎早就认识小子,这是何故?刚才没反应过来,这会儿再想,这似乎是个局,您老人家早就放好了饵料,就等我这条鱼上钩了。” 老翁捧腹大笑道:“老夫可不认为你小子是鱼,小小年纪狡诈却如鬼狐,心智沉稳比国子监那帮后生可厉害多了,既然你这般聪明,你说老夫如何知晓的。” 宁羽低头眼珠转了转,忽然牙咬切齿道:“这偌大的剑阁城,我认识的人除了我家门口卖烧饼的,就只有那个穿着书生装书生的白痴捕头,嘿嘿,老大人,秦珬可在县衙里?” 老翁挤眉弄眼道:“咱俩果然所见略同,老夫也瞅着那小娃儿的衣裳穿着别扭,总是想拿刀给他来上几刀,可那小子属泥鳅的,总是抓不住,‘白痴’二字虽然未曾听闻,不过用得极为妥当,小子,可是你所创?” 宁羽笑了笑,说道:“这个词可不是从小子嘴里边儿说出来的,而是山中的师傅所说,小子从小耳闻目染也就学来了,而且若在一定的意境之下,对着白痴的人喊出白痴二字,会心情舒畅,比什么灵丹妙药还灵,您老若是有机会一定要试一试。” 老翁摸了摸雪白参差的胡子,晦涩莫深道:“恩,此事要得,你说你有师傅,这‘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是你所作,还是你师傅所作,你补全了说来听听。” 宁羽眼神微微古怪,对老翁说道:“自然是师傅他老人家所作,小子才疏学浅,自然作不出这等佳作,这首《问刘十九》是师傅遇到酒商,作为送酒之礼而写的,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老翁放下手中的茶盏,手指轻轻敲在碗沿上,一边儿打着一边儿念,津津有味,念罢,满脸陶醉道:“意境上佳,诗才上佳,词句上佳,此诗必是绝佳之作,也只有你师父这等世外高人才能作得出如此淡薄鸣金之作,闻得此诗,老夫这肚腹中的酒虫可都被勾起来了,可惜,手边无好酒,小子,这诗中酒可是佳酿?” “这个小子可不知道,当初小子随师父见酒商,想尝一尝新醅之酒,可师傅一个巴掌就绝了小子的念想,所以小子也不知晓。”宁羽平静的说道。 老翁呵呵一笑,道:“哦?即是这般,那老夫也不强求,小子,你如此聪慧,而且师从名师,老夫倒要考校考校你的才学,小子,这‘死’之一字,何解?” 宁羽眼皮低垂了几分,略微思考了片刻,说道:“这‘死’字,一横,一歹,一匕,这一横是道义,是律法,是公平,是一条线,越过此线,那就是歹人,一匕,是剑,是天下的纲常,更是道理,乱了纲常,没了道理,此人不死何为。”宁羽说得平静,可平淡的语气里却添了一抹冰凉的杀意。 “那老夫且问你,你心中这一横可与道义,与律法,与公平同视,这条线在何处,你心中又何为歹人,你手中的剑所刺为何,你心中又将什么看做道理?” “这条线就放在那,从未动过,过了线就是歹人,手中的剑自然要刺出,小子心中有道义,却没有律法,而世间不存在公平,所以没有公平,至于道理,弱者面对强者才会讲道理,所以道理就是没道理。” “那你因何杀人?” “因为道义,因为公平,因为道理,没人讲道义,没人讲公平,没人讲道理,那就我来讲,杀人自然有杀人的道理,所以没有为什么。” “那你可在代天行事?” “自然不是,在我眼中,老天是最无情的,但是老天又是最为公平的,所以,我就是我,不是天,也不是一切,只是我而已。” “这个说法倒是新奇,世人心中皆有一杆秤,秤道义,秤良心,秤天下,北戎之人那杆秤上我夏国之人都是人头与军功,西楚那杆秤上,我夏国是抢夺了他们城池的贼人,而夏人这杆秤上,这天下就该是咱们的,身处的位置不同,看的方向有异,这杆秤便不可能平,小子,你眼中,可有夏人,楚人,莽人,蛮人。”老翁满含笑意的问道。 宁羽低头沉思了片刻,指了指北方,又指了指南方,随即道:“师傅曾说过,这是个奇怪的问题,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是无论如何也消除不了的界限,楚夏同宗同源,没有种族这个观念,戎国是莽人,西北的蛮人。 若是以国来说的话,永远不可能有共处,而就小子看来,就只有两种人,好人与坏人,因为,无论是北边儿的莽人与蛮人,还是南边儿的楚人与夏人,归根结底,都是同源,只不过大概莽人蛮人吃得东西太糙,所以长得不好看,不过却不能否认这个道理,道理虽然幼稚,可就只这么个道理。” “哦?这个说法不错,老夫也曾周游几国,发现了除了长相皮肤相去甚远之外,无论是习性还是其他,都极为接近,如此这般,你是不在乎楚人,夏人,还是莽人了,你无家国之念,若是有一天,你发现大夏错了,而你身处北戎,你当如何?” “我会找到错根,即使那人是皇帝。” “哦?这很好。” “那老夫再问你,你可是君子?” “当君子太累,小子还是喜欢做小人。” “老大人心中可有道理与公平?” “以前有,现在没了。” 老翁大笑两声,慈眉善目的看着宁羽,满意的说道:“世间本就没有什么道理,又何来的公平,老夫早年想改变这天下,临到中年才发现,老夫却被天下所改变,老夫活了五十载才悟得的道理,你小子却早已得知,可惜老夫早已少了当年的锐气,若不然还真陪你闹上一闹。” 老翁说完,忽然站起身,撑起常人难及的身体,向门外走去,快要走出门口,老翁忽然回头,白发苍苍垂下,眼睛精神烁烁的看着宁羽说道:“小子,以后杀人莫要亲自动手,天下万般法,此等是最愚蠢的,少年心性,还需慢火温顿,三五载可小成,扶摇之志,少年可期,可青天就在那,慢慢走,慢慢走,等你走到了云端之上,再想想今日的话,再思忖。” 宁羽呆呆的看着这位身材高大的老翁,心中翻江倒海,他从没有这般被人看透过,这位经历了世间沧桑的老人,并没有责怪他心中那扭曲而怪异的道德底线,也没有说什么大道理,只是让他慢慢走,慢慢走。 身材高大的老人似乎头发有些痒,他挠了挠,慈眉善目的笑道:“小子,以后再有什么诗篇文章,当让老夫先目睹为快,莫要私藏,还有你深山里的那位师傅,以后莫要提了,你若不介意,以后便以老夫之名为师,老夫名讳嘛,颜子介。” 宁羽费了好大的气力才压下心头的震惊,他终于知晓了老人为何这般令人信服,又为何身高比高人更高,原来他真的是高人,比高人更高的高人。 六十年前,大夏新君晋位之时,普天同庆,皇帝在朱雀城楼昭告天下,一位从私塾走出来的年轻先生,冲到朱雀门下,赤脚免冠仰头望着天,也望着新晋的君王,说出那番,愿为天下寒门做路石的无知之言,当着天下人的面作《寒门赋》,一举惊动天下。 大夏新君慕其才华,让年轻先生入朝为官,可年轻的先生却拒绝了摆在他面前的似锦前程,他求陛下赐一块地,在那结庐授课,好让天下寒门弟子有书可读,随后,寒门学子纷至沓来,于是,在朱雀街旁,那原本叫颜堂如今叫国子监的学堂才得以建起,天下三分之一的寒门子弟皆是出自国子监。 他弃官而授业,而且授的是寒门,此等行径被天下的世家所不容,于是,六十年间,他一共有近百次差一点命丧黄泉,至今因为背后的剑伤而无法弯腰,而只能挺直了背顶着天下最沉重的一座大山,只因为他要为天下铺一条路。 一条叫做寒门的路。 颜回颜子介,两代帝师,就是当今皇帝见了他也得行弟子礼,他是国子监老祭酒,他被称为文起三代之衰,他是天下寒门最为敬重的老人,在老酒鬼给他的布书上,他是位列第一位的老人,谁能不敬重,谁可以不敬重? 宁羽目光痴痴的望着渐渐远去的背影高大的老人,失心疯一般的喃喃自语道:“李秀才,你不是说曾见过老祭酒,嘿嘿,小爷也不差,我可是做了他老人家师爷了,羡慕吧,你在天上好好看着,好好看,嘿嘿。” 第四十一章 剑阁新晋小师爷 想不明白为何一国帝师不在国子监里授业解惑研究学问,偏偏来这鸟不拉屎的边漠城中当县令,宁羽想想也就大抵知晓了什么事,老酒鬼以前说过,若是遇到有大智慧的老人,无论如何也应该向他请教,颜回算不算有大智慧,在宁羽看来,活过八十岁的人都是有大智慧的人,何况是颜老夫子。 轻而易举的破了自己深山老师傅的谎言,诗出何地老夫子也晦涩莫深的撇过,就连剑阁三家的命案老夫子也猜了个通透,这样的老人才是拥有大智慧,老夫子身处朝堂六十载,从未做过一天的官,可是对于那座朝堂的阴谋阳谋早已了熟于心。 当今陛下虽是体魄强健,可他屁股底下的那张金座怕是需要选下一个屁股了,立储这件事对于天下安定有着十分重要的作用,大夏从来就没有所谓的什么嫡长子继承这种传国手段,这等法子虽然能让国家存在的久一些,可是,帝国终会逐渐的走向灭亡。 而自玄武门之变后,大夏之内最为尊崇的这张椅子便是能者居之,偏偏当今陛下的几个儿子没有一个省油的灯,虽然如今还是一片和睦,可西楚进犯大夏,朝堂中的矛盾日益显现,这天下最有意思的赌局将要开盘,坐庄的自然就是当今陛下,下.注的是满朝的文武百官,至于压什么,自然就是那张位子。 颜老夫子给过两任皇帝授业,历经三帝,他未曾做过朝中的官,可他说话的分量在大夏却是无人能及,早就看透人世沧桑的老人自然不想趟这浑水,便躲到剑阁安乐太平。 宁羽瞅着日斜的光辉,那像一颗大鹅蛋黄的落日看上去十分的诱人,他眯了眯眼睛,脑袋浑浑噩噩,就像那只花果山的猴子,眼前突然落下一根定海神针,是个人都会变成这样,老夫子有大智慧,自己藏在心底的杀意自然躲不过老人的火眼金睛。 自己的身世太过离奇,这西北剑阁突然冒出一个想自己这样的家伙,任何人都会有疑心,有心人略微注意一下,他所有的底细就会暴露在烈日下,何况还有早已身在帝都的薛胖子,周子孝,还有那个喜欢当公子的王爷,遍地是仇敌的好处没有,可坏处似乎不少。 他这只还未成年的幼虎,如何打得过成了年的狮子,何况还不是一只,而是一群。 现在不是锋芒毕露的时候,老夫子想让宁羽在自己的衣袖下走得稳一点,不知道老夫子如何看待自己这个不爱国者,却又为何愿意帮助自己,他心中不甚明了,可他知道,老夫子是不愿让自己去送死的,所以他从心底里感激。 至于如何做师爷,处理政务他不会,撰写文书他也不会,办理案子同样不会,可是,别的不会,但是带着几个县衙小衙役,走街串巷,看见不平事拔刀相助,教训教训地痞救救深陷畏难的小姑娘,这个他可会。 拍了拍眼睛瞪成铜铃的书局老板,宁羽忽然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腮边两个比女子还要好看的酒窝显露,天真无邪的说道:“老板,你可听到什么了?” 那个消瘦老板不是傻子,连忙摇头,躬身说道:“小先生,小的最近耳背,刚让大夫开了几服药,还未吃呢,您刚才说得什么小的可是什么都没听到。” 宁羽瞥了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虽然在剑阁这种读书人稀少的地方呆的久了,可似乎没被这股子腐朽之气腐化了脑袋,宁羽有些喜欢这个喜欢睡觉的书局老板了。 “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为了奖励这个老板,宁羽抽出放在桌上的纸笔,挥笔泼墨,十分潇洒的将这首激励读书人多读书的诗句写在了宣纸上,落款李大秀才,收笔,笔落无痕。 潇洒的将笔扔进笔洗之中,笑着对老板说道:“看你书局冷冷清清,送你一首诗,祝你生意兴隆,不过记住了,小爷没来过这,从来没来过这,知道吗?” 老板痴痴的点点头,目光落在这首七言诗上边儿,便再也挪不开眼睛,字吗,一个字,丑,可这诗,书局老板虽然算不得学问深厚之人,可也算半个读书人,这天底下能写得出这等妙句的人,绝对不超过五个,可身边儿这位年不过十六,变成张口成诗,这份才情,谁能比。 听闻京城七公子之一的白衣公子齐白暄能七步成诗,却不知比不比得过这位自称小爷的少年,想着想着不知不觉的脑门就生了一片汗珠,眼睛发亮的看着字不好的妙诗,脸上抹不去的喜意,那齐白暄在红袖招一诗《泊秦淮》惊天下,诗文不在国文之中,却是天下才子佳人最为崇尚的学问。 那么这首《观书有感》又如何,老板眼睛一睁,身边早已没了宁羽的身影,暗暗懊恼一番,他高声喊道:“来人。” 没过一会儿,一个伙计从后堂睡眼惺忪的走了出来,揉了揉眼睛,莫名其妙的看着脸色通红的老板,问道:“我说老板您吆喝啥,我当来客人了呢,白高兴一场。” 消瘦老板一把拉过伙计,瞪着一双眼睛说道:“去,将剑阁最好的装裱匠师请来,快去,记住,要最好的。” 伙计一呆,自然的瞅见了桌上的那幅字儿,自认知晓几分书法道义的小伙计,满脸鄙夷的指着那幅丑字儿笑道:“老板,您不会要装裱这幅字儿吧,要我看,这字儿还不如三岁小儿写得好。” 消瘦老板眉头一挑,怒色道:“你小子懂个屁,这字儿是不好,可却是万金不换的宝贝,你仔细瞅瞅。” 耳濡目染学得了不少东西的伙计自然也是识货之人,嘴里嘟囔的念完一首诗,满脸惊骇的痴痴说道:“这、这诗是谁写的,店里的诗集可没有,难道是新作,这这……” 消瘦老板面色严肃,一字一顿说道:“你知道一首惊国的诗句意义何在,我要将此诗送去京城,去请装裱匠师,请最好的。”老板讲最好的又说了一句。 伙计浑身颤抖,像只被咬了的沙兔子,一溜烟就没了身影,消瘦老板像是端着一件稀世之宝的看着纸上,眼中尽是痴迷。 ………… ………… 回到家,将从巷口带回来的满满一大碗抄手吸溜吸溜的吃完,心情舒畅的宁羽又将白鱼儿剩下的半碗抄手一干而尽,他觉得这个世界美好了许多,就连那只叫做嫦娥的兔子在他的眼里也变得顺眼了许多。 感觉莫名其妙的白鱼儿瞅着宁羽心里头满是担心,走的时候还是满脸颓然,这会儿居然变得如此高兴,而且这不是最怪的,她等着眸子看着宁羽将仅存的黑石参全都送进了嫦娥的嘴里,而且心情十分之好的宁羽居然抱着嫦娥转了一圈。 这就相当诡异了,以为宁羽得了什么怪病的小丫头拉着宁羽怯生生的问道:“宁羽,你没事吧,若是你不高兴嫦娥吃树根,我可以喂它胡萝卜,实在不行,先生的草堂里有不少花草的。” 宁羽摸摸白鱼儿的头发,笑着说道:“不要担心,我只是遇到了一个人,想明白了一件事,所以心里头舒坦,你不必担心,至于它,我宁羽堂堂七尺男儿,如果连一只兔子都养不活,还怎么去帝都,放心好了,你只管跟着先生学习便是,不过,我想我们大概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了。” 白鱼儿点点头,对于在哪里住这个问题,白鱼儿从来不觉得是个问题,只要随着宁羽便是,至于其他,都不是问题,因为宁羽心情舒畅所以心情不错的白鱼儿很乖巧的没有找宁羽讲故事,而是搂着白兔嫦娥早早的睡着了。 望着窗外芙蓉楼传来的隐约的笑声与红晕,宁羽忽然一笑,自言自语道:“牛.鬼蛇神最好不要来找小爷的麻烦,要不然小爷就让你们知道,剑阁小师爷的厉害,嘿嘿。” ………… ………… 春雨贵如油,在剑阁,春雨比金子更为金贵,所以,这里只有夹杂着寒意的春风,而没有春雨。 白日嗜睡而早晨却精神振振的白鱼儿早早的抱着她的兔子去洗脸刷牙了,对于宁羽发明的这个叫牙刷的东西,白鱼儿自然深恶痛绝,可在宁羽不刷牙就会变成满嘴黑牙小美人这等恶毒的恐吓之下,白鱼儿只得无奈的端着小木刷细细的刷牙。 而她的白兔自然也逃脱不了这等酷刑,哪怕它两只后脚奋力的蹬腿,可奇怪的是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小丫头的魔爪,一大一小外加一只情非得已的兔子,并排蹲在树下齐齐刷着牙齿,这样的情景多少有些怪异。 牙齿雪白的白鱼儿抱着牙齿雪白的嫦娥,看着牙齿雪白的宁羽,结果白鱼儿震惊的发现,宁羽居然在打扮,铜镜这种对于他来说极为奢侈的东西自然没有,他便弯腰对着瓮中的水收拾。 那件崭新的青衣穿在身上,倒是添了几分儒雅之气,收拾的一丝不苟的发髻虽然略微有些歪,可确实精神,添上一块青色的方巾,然后一双布鞋,倒真有几分偏偏读书小少年的风采。 白鱼儿神色古怪的看着他,然后问道:“宁羽,你要去相亲吗?” 面上带着微笑的宁羽轻轻敲打了一下小丫头,说道:“相亲是一件很令人头疼的事,我怎么会去相亲。” “那你要去做什么?” 宁羽抬了抬头,那块方巾也跟着抖了抖,他摸着白鱼儿的脑袋,回答道:“做官。” “做官,太好了,宁羽是当官了,什么官?”白鱼儿兴奋的问道。 宁羽手指头指指自己的方巾,然后说道:“师爷。” 白鱼儿神色疑惑,弱弱问道:“师爷也算官?” 宁羽瞅瞅丫头,然后看看天,而后无比肯定的说道:“算。” 第四十二章 凄惨的衙门 几里的路并不长,走路也不过一刻钟便能到,宁羽带着白鱼儿,在巷口的雪娘那里很自在的坐在一条长椅上,这是一个简单的抄手摊子,别说,宁羽在城中吃过不少的抄手,可就这里最是正宗,不仅馅多皮薄,红油添汤,滋味十足,而且那切成碎末的雪菜丁味道顶好。 不用招呼,宁羽麻利的走进锅前,利索的弄上两碗抄手,配上雪娘亲自酿得香醋,这滋味,别提了,笑着跟雪娘打个招呼,便迫不及待的吸溜吸溜的吃着抄手。 白鱼儿同样很喜欢吃,不过她觉得宁羽的吃法很难看,怎么说呢,大概就是有辱斯文,她像个乖巧的小姑娘一个一个的吞着抄手,样子极为可爱。 雪娘是个寡妇,男人在雪原城战死之后,当了十年寡妇的雪娘便一直靠手艺过活,青烟巷虽然冷清,可是早春的姑娘都喜欢窝在被窝里赖床,自然就少不了让丫头小厮早早的出来买吃食,虽然辛苦,可生意还不错。 雪娘并不是剑阁人,秀气的雪娘是逃难来到剑阁的,被正巧回家探亲的男人给救回了家,没什么喜欢不喜欢,她就觉得他男人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也就嫁了,可他男人是个短命鬼,取了媳妇不到一年就战死了,只留下了孤儿寡母。 她家中还有一个刚满十岁的小儿春虎,家亡夫七代单传的命.根子,可惜他爹命不好,连儿子面儿都么见过就这么给杀了。 不少人劝她再嫁,可雪娘虽然是个不识字的女人,可也知道从一而终的道理,怎么都不同意,一个弱女子,愣是做了许多男人都做不来的活计,寡妇门前是非多,闲话自然不少,她不在乎,可若是有欺负春虎的,她可是真敢拼命的, 雪娘这十年也就带着小儿生活,春虎是个浓眉大眼的孩子,挺讨喜,人也乖巧,最是喜欢听宁羽将故事,同白鱼儿在草堂中读书,是个读书的种子。 雪娘早就认识了青烟巷中这两个特别的兄妹,兄长一看就是个读书人,说话得体,没有那些贵人的做派,若是伙计忙了,他还会帮忙照顾摊子,而长得好看的小姑娘更是伶俐,算账比谁都厉害,而且每回都来吃她家的抄手,一来二熟便与这对兄妹认识了 “雪娘,照例说,你这手艺可算得上剑阁独一份了,怎么就不想把买卖做大,好歹开间铺子,也不用这般起早贪黑的忙活,看看你的手,都糙成啥模样了。”宁羽一边儿小口喝着碗中的汤,一面跟在旁边忙活的雪娘说道。 雪娘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才二十几岁的人,鬓间却已经添了几丝雪白,对着宁羽温婉的一笑,说道:“小公子,我就是个没见识的妇道人家,有这个摊子也就知足了,等春虎读书出息了,我也就不干了,至于开铺子做买卖,我一个寡妇,哪里争得过他人。” 白鱼儿抬了抬头,等着一双琉璃眸子,吞了一口抄手,然后俏生生说道:“雪姨,听卖烧饼的说,城里头有个狗才老是欺负你,最近他又来了没有,哼哼,老虎不发威,总让人当成小猫,他敢再来欺负人,我让宁羽打死他。” 宁羽略微尴尬的摸摸鼻子,觉得有必要重振一下家风,这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雪娘微微偏过头,看着俏生生的白鱼儿,温柔的说道:“小小年纪哪来的那么多打打杀杀,鱼儿的好意姨心领了,你呀,就多吃点抄手,快快长大,我就高兴。” 她转身添了几飘清汤,然后笑对宁羽说道:“我听丫头说小公子做官了,小公子果然不是普通人,这才几天,就做官了,这赶紧好,等晚上,来我这,我包饺子给你们添喜气,这做官可不是小事儿,可不能马虎了。” 宁羽笑笑,挠挠头说道:“官不大,也就听人使唤罢了,别听丫头胡扯,雪娘辛苦一天好好休息便是,不用为我们再辛苦一番了。” 雪娘瞪了他一眼,微微叹了口气,说道:“怎么,嫌弃我的手艺不好,还是怕人说闲话,小公子当官了,以后我可得躲远点而,这寡妇门前是非多,这个道理,我明白。” 宁羽苦笑两声,苦着脸道:“雪娘,你难道还不清楚,我宁羽可不是那样的人。” 雪娘轻笑道:“那就去,否则,以后别来吃我家的抄手。” 宁羽摸摸鼻子,只得说道:“那就叨扰了。” “小公子别的都好,就是不喜欢你这客气的模样,”雪娘轻声说道。 白鱼儿看着受瘪的宁羽,露着几颗小白牙,笑得欢喜。 告别了雪娘,送走了白鱼儿,宁羽慢悠悠的向传说中的县衙走去。 可是等宁羽到了县衙,才发现这地方似乎与自己想象中的并不一样。 宁羽望着跟前像是破烂山神庙更多的县衙衙门,右侧的鸣冤鼓上一个添了一个大大的补丁,也不知道没了棉锦包裹的骨槌还能不能用,但就这面鼓来说,也算得上是个稀罕物了,本是象征衙门威严的石狮早已看不出本来的面貌,至于一眼望尽说不上大的方庭,不知多久未曾用过了,早就布满了落叶。 宁羽皱着眉头看着那块写着明镜高堂的破烂牌匾,一县重地能简陋成如此模样,这天下也是少有,按理来说,这剑阁是商业重地,若单单论财富的话,不说满地流油,也不至于遍地落魄吧。 怀着浓重的疑色,宁羽走入衙门,此时太阳已经悬挂在半空,可衙门里只有两个打着瞌睡红着眼睛的衙役靠在方庭边上的红柱上打着迷糊,而且睡得十分的沉,连宁羽走近都丝毫没有感觉。 这里的道理似乎与其他地方的都不一样,寻常衙门,衙役捕头,跟典狱之类的官职大都是子承父业,说的大点儿就是一个铁饭碗,为何成为铁饭碗,那里头自然有油水可以捞,可这里,别说油水,连汤水似乎也没有,多少在衙门当差任职家中都还不错,至少从其他地方来得进项就不错。 可跟前这两个衙役可不是这模样,一副面黄肌瘦的样子,可不想传说中的那副样子,县衙之中,除了县令这个官之外,还有主管军政的县丞,管理杂多的主簿,此外还有衙役至少十五人,捕头一人,可在宁羽眼里头的却只有两个半死不活的衙役,连点卯都不当回事,怪不得剑阁城外马贼猖獗,与此似乎脱不了关系。 宁羽眼睛眯了眯,从角落里捡来一面缺了半扇的破烂铜锣,悄悄放在两人的耳边,咧嘴一下,然后掐着木棍骨槌重重的敲在铜锣上。 “咚……”别看铜锣破烂,可声音却透着清亮的脆声,尖锐的金鸣炸响,两个正沉浸在梦中的衙役猛然睁开,双眼直勾勾无神的看着前面,许久似乎才反应过来,下意识抄起一旁的杀威棒,像是迷了路的蜜蜂,四下里乱看。 似乎衙役脑袋中的嗡嗡声消失了,一个衙役忽然眼睛落在正在堂上翘头案上翻看文书的少年,跟他手边那半扇破烂铜锣,长久以来没有受过挑衅的衙役,终于被点燃了心里头的凶性。 一个衙役拿起了好些时日没用过的杀威棒,大声质问道:“小子,你是谁,这里是县衙,你竟敢私闯衙门,你可知该当何罪,还不快快滚下来,若不然,就不要怪爷爷手中的杀威棒底下不留情面了。” 衙役说得是威风凛凛,可是似乎没多大的效果,宁羽抬起眼皮,无甚兴趣的瞥了他一眼,随即略带嘲讽道:“哦?你也知道这是衙门,可我观你们两人睡得可真叫一个欢实,我倒是怀疑这里是衙门还是破庙了。” 衙役双眼一瞪,吃惊的看着案后的少年,在杀威棒之下他竟是没有一丝的惧意,而且语气,似乎并不是闲得没事进衙门胡乱逛游的人,心里头猜测宁羽到底是何等身份的衙役语气弱了几分,问道:“你到底是何人,进衙门所谓何事,快快说来。” 宁羽并没有接话,反倒看着其中一个衙役问道:“按照品秩,这衙门理应有一个捕头,十五个衙役,为何只有你们两个人,剩下的人呢,而且,县丞还有主簿在哪里,这真的是衙门吗?” 心头微微跳了几下的衙役忽然额头出了一片汗珠,看着堂上的少年,忽然想起昨日捕头说得,今日会有新任的师爷前来,难道就是他,可是这年纪似乎太年轻了吧,心情忐忑的衙役强压住心头的骇然,问道:“敢问阁下,可是新来的师爷?” 宁羽淡淡的瞟了他一眼,语气古怪的说道:“要不,你以为我吃饱撑得来这破地方做什么?” 堂下两个衙役眼珠睁得滚圆,汗珠一颗一颗的都连成了珍珠,在宁羽目瞪口呆中,两人砰地一声跪在地下,哭着脸凄惨道:“小师爷开恩,开恩呐,小得有眼不识泰山,您就打小得出出气吧,小的实在是没钱了!” 第四十三章 去吃鸿门宴 宁羽皱着眉头看着跟前两个哭得跟小媳妇一样的衙役,对着明镜高堂的破烂牌匾长长的呻吟一声,这果然是个烂摊子,而且摊子不光烂,塔早就已经烂到骨子里了,宁羽拍了拍脑门,阴沉着脸面大声说道:“我不缺钱,所以,滚起来,你们这番模样比芙蓉楼的女人都不如。” 两个衙役一听这位新到的师爷不用自己掏腰包,立马跳了起来,至于比女人还不如的话,两人可不在乎,只要腰包不空谁还在乎脸面。 其中一个衙役腆着脸笑道:“谢小师爷,原本咱们凑了份子为大人洗尘的,可这临到了关头,却生了事,小师爷见谅。” 宁羽并未说什么,下官凑份子给上官这种事情太过常见,他年岁太小,容不得他们不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背.景,大概是什么县令的远房亲戚,又是什么别样的角色而已。 宁羽刚要说话,却不想堂下其中一个衙役也不知道是被宁羽吓得,还是怎么,身子晃了晃,一头扎在了地上,似乎是昏过去了。 宁羽赶忙走到衙役身边儿,没昏的衙役脸色泛白,刚要说话,宁羽摆摆手,拉了拉昏倒衙役的眼帘,眼睛一眯,脸色古怪的问另一个人道:“你们多久没吃过饭食了?” 衙役脸色一红,唯唯诺诺了许久,才憋出了三个字:“两天了。” 宁羽眉头皱得更深了,在怀里掏了掏,摸出一块一两的银子扔给衙役道:“皇帝都不差饿兵,原因稍后再说,你先去买些吃食,多买些粥。” 衙役看着雪白的银子忍不住咽了咽喉咙,颤巍巍的接过银子揣在怀里,对着宁羽笑了笑,便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没过多久,那个衙役便赶了回来,令宁羽想不到的是,他竟然将一两银子全买了吃食,两条胳膊都抱不过来,看他吞口水的样子显然没有偷吃,衙役看着宁羽吃惊的样子,脸上闪过一丝局促,慌忙道:“小师爷,那一两银子都花光了,小的还有些兄弟也没吃饭,这才多买了一些。” 宁羽笑着摇了摇头,道:“你还是先吃吧,至于银钱算不得什么大事,吃饱了才有气力干活。” 衙役应了一声,端起米粥给昏倒的那个喂了一碗,才抓起馒头像一头恶狼一样两口就吃掉了一个,然后又抓起一个,一连吃了五个才放慢了速度,当衙役抓起第六个,手一顿,咽了口唾沫,又将馒头放了下来。 宁羽看在眼里,却没说什么,揉揉脑袋对衙役道:“吃饱了?” 衙役看着眼前这位面嫩的师爷,心里头说不出的滋味,忽然他单膝跪地道:“小的吴六替兄弟们谢过小师爷的恩德。” 宁羽面色阴沉的几分,压着嗓子问道:“吴六,身为县衙衙役连饭都吃不上,你是不是给我解释解释啊!” 吴六抬头看了宁羽一眼,话到了嗓子眼却又被他给咽了回去,过了一会儿,他才满脸认真道:“小师爷,您是好人,这趟浑水您还是不要趟的好,不然会惹麻烦事儿的。” 宁羽眉头一挑,不咸不淡的说道:“哦?我这人虽然讨厌麻烦,可是却不怕,既然老大人让我来当这个师爷,就自然不是让我来玩的,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你们的月俸呢,一个衙役月俸至少有八钱银子,总不至于连饭都吃不饱吧!” 吴六似乎没想到这位小师爷还是个硬气的主儿,寻思了片刻,只得无奈的一脸苦笑道:“这本来是有饷银的,可现在没了。” “哦?这是为何?”宁羽疑惑道。 “小师爷有所不知,这剑阁城与其他地方不同,这俸禄从来都不是朝廷来发,而是剑阁的商贾,原本这些位置都是十分有油水的,所以剑阁不是县令最大,而是谁的实力强谁说话的分量就重,一直以来,剑阁的商道就被那几家把持着,自然财源滚滚。 不过咱们县令大老爷来了之后,这味道就变了。 当初,老大人一来,县令,县丞与书簿直接被罢了官,就连县衙里的衙役也同样被罢了不少,原本剑阁的县令,县丞,书簿都是出自城中几个大家,而且那几个大家与京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那些商贾似乎不敢对老大人下手,于是,我们这些衙役自然就成了报复的对象。 这时不时的被人蒙头敲闷棍算不上什么大事,可兄弟们家中大都拖家带口,凭着微薄的利钱如何养活一家老小。 不过这日子好在没多长,县令大人从来不问政务,就连衙门都很少来,而与那些商贾更是没有丝毫的来往,于是这县衙主事的人就成了师爷。 这师爷本来是个老书生,还算忠厚,可是剑阁的事儿并不是那么好管的,一来二去,师爷也被银子迷了眼,什么事儿都顺着那些个商贾,更为变本加厉的是,师爷不光收他们的钱,就连咱们的月俸也给扣了不少。 本来还算有几个钱,再加上头儿接济,养家糊口够了,三月之前,城外马贼隔绝了剑阁通往京城的路,派了几次兵围剿,可都败得稀里哗啦,于是这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嘿嘿,谁知道屋漏偏逢连夜雨,几天之前,城中一下死了三个商人,而许久不问世事的老大人的古怪脾气又犯了,不光下令不去查这宗命案,而且将师爷打了三十大板送回家种田了。 这一下惹怒了商贾,直接将银钱给掐断了,所以,咱们也就没了俸禄,才变成了这般模样。” 吴六就像一个委屈的小媳妇将事情娓娓道来,从肥差变成这般模样的心情自然好不了,这些都是拖家带口的人,每月只有那么几钱银子,如何养活一家人。 宁羽摸摸鼻子,想不到这里头居然还有自己的原因,宁羽自认为不是君子,可害人家丢掉饭碗的事情总归不是什么好事,颜老夫子虽然诸事不管,可不代表他看不清楚,剑阁这池浑水,既然是稍有的天下聚财之地,那么自然少不了京城里的权贵,说不准还连带着几位身份高贵的皇家子弟,所以嘛,老夫子才懒得管。 老夫子淡泊名利,懒得管这世间的腌臜事,嘿嘿,不过小爷正好无事可做,找找乐子也不错,凡事讲求一个利益共沾,商人嘛,自然重利,那么给他们钱财不就好了,不过,要想有钱能使鬼推磨这种事情发生,那也得看看你们资本够不够了。 不过,老夫子却将这说不清的乱地扔给自己,他可不认为就凭着秦珬的几句话就能达到这样的效果,水浑了才好摸鱼,既然将自己这条小鲤鱼放进池子,那可就得卖力的甩动小尾巴,将这潭清水弄浑了才好。 “那县衙里的其他人呢,又去了哪里?” 吴六瞅了瞅衙门外边儿,搓了搓手说:“秦捕头带着头儿跟兄弟们去了连山营,听头儿说是哗营了,这连山营本来这是西军的一支,留在剑阁以备不时之需的。 原本是县丞来掌管的,靠着赋税还能把持,可如今,哎,自从县丞被扒了官衣之后,这帮兵士就成了野流氓,干得缺德事儿不少,不少还成了商贾的私兵,去外头赚银钱,不过没闹得太大,咱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剑阁的守军本就是银钱稀缺,如今直接没了银子,这些不安分的兵士不闹才怪呢!” “哦?”宁羽声音提高了几分,随即咧嘴一笑,眼睛中闪过一丝寒芒,问道:“这军营是何时开始闹营的?” “是今日一早。”吴六肯定的说道。 “那军营可曾发生过同样的事情?” “似乎没有。”吴六敲着脑瓜想了一会儿,似乎想起了什么,赶忙说道:“还有一次,不是闹营,而是死了个兵士,校尉带着几个兵来衙门闹过一次。” 宁羽摸了摸下巴,语气让人捉摸不定的问道:“这连山营的将主叫什么?” “这连山营的将主名叫杨勇。” “那剑阁之中可有姓杨的富贾,好好想想。”宁羽用不容置疑的声音说道。 “恩……有倒是有,不过,小师爷……” 吴六这话还没说出口,忽然看到宁羽脸上表情阴森森的泛着冷气,禁不住心惊胆战,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何自己跟前的这个小师爷会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说到不寒而栗,他忽然想起了就是在那次闹事之后,先前的师爷才变得越来越贪财,莫不是,吴六想到这心中不禁一片冰寒,看这位小爷的派头,那些人似乎要倒大霉了。 吴六吃惊的看着这位小师爷走近柳子,手指弯曲,在他的身上啪啪啪拍了几下,柳子居然就这么醒了,然后听着小师爷在柳子耳边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吴六心就癫狂了,这可真是位惹事不怕大的主儿。 看着柳子抱着满满当当的吃食像是兔子一般窜了出去,宁羽转头对着吴六说道:“吴六,知道你没吃饱,走,小爷带你去宴会,保准菜色你见都没见过,你小子敞开了肚皮尽管吃!” “小师爷,您这,带小的去啥宴会?”吴六不敢看宁羽那双冰凉的眸子,结结巴巴的说道。 宁羽嘿嘿一笑,脱口而出道:“鸿门宴!” 第四十四章 这才是人进的地方 ??祝大家新年快乐,多的话不说,都是祝福……) 八百年前,随着大秦最后一位暴君气尽亡国,拉开了天下一统之后的楚汉争霸,当年西楚霸王项羽跟大汉刘邦共同伐秦,西楚霸王麾下聚集了一群能征善战之人,而刘邦手下却是运筹之人居多,当初定下谁先灭秦,便谁能称雄,楚霸王凭借一身到了饕餮境的体魄,硬生生将拥有十万带甲之士的大秦来了个全军覆灭。 于是项羽向天称雄,而棋差一招的刘邦自然处在极为尴尬的境地,实力比不过项羽,而且名不正言不顺,于是当时天下第一谋臣张子房出策,退而求其次,不参与逐鹿之战,待后再谋划天下,于是尊项羽为楚王,位居其下。 霸王想答应,可大楚谋相范增有识人只能,这刘邦终有一日会成为项羽争霸路上的心腹大患,于是献计请刘邦前来鸿门参加宴会,在帐外埋伏了三百体修之人,而帐内更是有数位已至长生境的元修,伺机而动。 可惜那位大楚霸王虽然武力盖世,可终究气运比拥有三千养气士的刘邦少了几分运道,外加张子房那位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的大贤辅佐,就在鸿门宴上,霸王因一位女子而迟迟未递出那必杀的一招,而当年锋芒正盛的大楚其实有机会一统天下,成就自秦帝以来真正的大统可惜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最终楚霸王饮恨琉阙宫,钟爱的女子自刎,拥有饕餮境修为的他,本是自己不想死便谁也杀不死,却自刎于乌江岸边,只因为无颜面对江东父老的凄凉,哪怕楚霸王后人隐忍几百年,于四百年前一举推翻大汉王朝,建立大楚,可终究变了几分味道。 而因此而得名的鸿门宴变成了宴无好宴的名词,参加鸿门宴,可不是人人都有刘邦的气运,要知道,那可是用了三百条养气士的性命才换来的气数,还有那被后世成为绝世之才的张子房留下无数后手中最强的一手,才换来的结局。 宁羽似乎没有参加鸿门宴的觉悟,走在大街上,竟然还会兴致勃勃的看着经过的漂亮姑娘跟有意思的小玩意,看起来轻松惬意,吴六的身体颤抖的厉害,他自从听说宁羽要带自己去参加鸿门宴,变成了这幅德行,嘴角一直抽啊抽,完全没有作为一位大夏光荣衙役的派头。 他小心翼翼的靠近宁羽几分,小声的问道:“小师爷,您到底打什么主意,您行行好就告诉小的吧,小的这心里头总有七八只水桶打着晃悠,不踏实,那杨家可不是好惹的人物,小的惹不起啊。” 宁羽撇着眼珠子一边逛荡一边看着膝盖越来越弯曲的吴六,也不知道这小子到底怎么成的衙役,你可是个衙役,瞅瞅这唯唯诺诺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青楼里吆来喝去的龟公,这不过带你小子吃顿好东西,还像是会丢掉性命似的,要是去杀人,还不直接吓死。 看着打着摆子一脸冷汗的吴六,宁羽烦躁的拍拍衣服诡笑道:“你连饭都吃不上了,还在乎那人惹得起还是惹不起,把你那满脑子会死的念头全扔掉,有小爷在,你一定不会有事,我都说了,只是去吃宴席,你连吃个饭都不敢,老子要是让你去杀人,你会不会直接尿裤子。 你们这一帮傻子,守着剑阁这样一块风水宝地居然连饭都吃不上,你们这些年都活到猪身上去了,怪不得你们会被那帮黑心的商贾欺压这么多年,就看看你的德行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杨家很了不起吗,哼,剑阁一亩三分地,最大的是老大人,这第二第三的都没了,剩下的就是师爷,谁是剑阁的师爷,嘿嘿,正是小爷,你担心什么,而且都走到这儿了,我刚才瞅见那杨家的管家可是瞅见你了,你确定要回去?” 吴六一脸死了亲娘的表情,似乎被宁羽的一番言语给刺激到了,激发了长久藏在脚丫子里的凶性,双手捶了捶胸膛,狠狠咬牙道:“没钱老子也会饿死,去杨府最坏也是个死,横竖都是死,总要吃顿饱饭,奶奶的,死就死吧。” “小师爷,吴六这百来斤的肉可就全讲给您了,小的家里头无牵无挂,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索性如此,小师爷,要是小的真有个三长两短,您好歹找块风水宝地,下辈子投个好胎,也享享富贵不是。”吴六笑嘻嘻的靠在宁羽的边上,想开了身体也不抖了,反倒满是轻松。 宁羽抬起手嫌弃的拍了拍吴六的后脑勺,恶狠狠的说道:“人就只有一条命,就算有来生,可你喝了那孟婆的一碗汤,你确定下辈子你还是你,所以不要总向着下辈子,圣人还说,做人只争朝夕,嘿嘿,只要跟着老子,有你享福的时候。” 被狠狠拍了一下的吴六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开心的咧嘴笑得欢实,以前若是有人教训他,他会不高兴,可这位年岁比自己小不少的小师爷教训他,他心里头可欢实,因为就算他是个粗人,这好坏之分他还是能分辨的出的,而且有个有头脑有心计的靠山,哼,傻子才不愿意呢。 杨家不愧是豪门大族,这大门都这般的气派,朱红丹砂,居然用金箔包裹边角,有人头大小的扣环被两只恶兽咬在嘴中,靠近了一看,竟然都是金子做的,门两侧站着两个坦胸露乳凶神恶煞的护院,看人的眼神像是能吃人,说实话,比衙门里的衙役可气派多了。 正上的牌匾,两个风.流尽显的名家书写的杨府二字气派无比,门口两只雕刻的栩栩如生的大狮子皆是用汉白玉雕琢而成的,两只眼睛还是猫眼石,看得宁羽直想拿刀子给它扣下来,这般炫耀也不怕半夜贼人将你家的大门与狮子偷了去。 门口正中站着一位弯着腰笑呵呵的管家,看衣服的料子,似乎在杨家的地位还不低,老管家看着县衙的吴六竟然跟随在一个少年身后,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讶色,他自然猜得出宁羽的身份,可却没想到新来的小师爷竟然如此的年少,不过也就只是惊讶而已,什么人能在金钱之下还能不弯下腰,自然有,可似乎不会是这个少年。 在老管家瞅着宁羽的时候,宁羽自然也在打量这位管家,眼神平淡像个平常的老人,可是无论他如何的掩饰,也遮不掉眸子中那锋利的眼神,是个精于算计的人,而且肯定身处商道多年,深谙其中三味,若不然不会有这样的眼神。 这是大多精打细算之人的通病,当第一次看见一个人,或者一件事物的时候,他会无意识的默默估算这人的价值,或者这件东西值多少钱,有没有利润可赚。 宁羽摸摸鼻子,不知道自己在这位精于算计的老管家眼中,自己这个师爷到底值多少钱,不过,似乎不怎么值钱,因为这杨府的正门开连一丝细缝都没打开,看这样子,自己的分量似乎缺了不止一点两点,宁羽心里头嘿嘿一笑,似乎,自己被看轻了啊。 这样的境况显然不是一个老管家能决定的,那么不是老管家,自然就是那位未从谋面的杨家家主了,轻敌这种事情对于一个久经商海的老饕是最致命的弱点,不过,身处剑阁多年,大概让他头疼的事情从来都不存在过,久经上位的人,会不习惯用下位人的眼光看待世界,这是种很白痴的行为,不过知道这种事的的人不少,可明明知道,却仍然不以为然的人更多。 门口站着的两尊像是门神一样的护院一动不动,不过看到宁羽跟吴六的时候,眼中轻蔑的神色一扫而过,随后又化身雕像尽忠尽责。 老管家显然没有走下来的打算,或许是人老了腿脚不方便,又或许是根本就没有必要,宁羽手中没有拜访的礼物,这是很失礼的行径,老管家不关心可并不代表不在乎,家中的老爷早就吩咐下来,下马威必不可少,这不光是鸿门宴,必要的是要让这位年轻的小师爷知晓这剑阁城中,到底谁的话才有用。 宁羽很自然的脸上带了几分铁青色,和发红的眼珠子望着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的老管家,老管家不自觉的嘴角勾了勾,这才是见到这种场面宁羽应有的表情,也是老管家乐意看到的表情。 见到宁羽过来,老管家背着手不咸不淡的说道:“你就是剑阁新来的师爷,怎么这般年轻,年少轻狂到也就算了,找个半生不熟的人来掌管剑阁,也不知道县令大人如何想的,不过,罢了罢了,你既然来了,就说明是个聪明人,我家主子已经恭候多时了,走吧!” 说完,老管家先行转身,可是走了两步却发现那个少年并未跟上来,顿时,他那张像是初冬残败的老菊花的脸上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眼神中怒气慢慢升起,嘲讽道:“怎么,难道还要老夫请你进门吗?” 宁羽微微笑着,并未说话,也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眼神平视的看着杨府,看着老管家的半截身子,笑得像尊弥勒佛。 老管家怒气已然压不住了,冰冷道:“老夫在这等你,是杨家给你面子,别给脸不要脸。” 宁羽仍旧笑着,淡淡说道:“面子是自己赚的,而不是别人给的,我自己觉得我的脸面还不错,所以,你的面子自己留着,我不要。” “哦?那敢问,你要什么?”老管家不咸不淡的问道。 宁羽灿烂一下,指着那扇朱红大门,轻笑道:“开中门,这才是人进的地方。” 第四十五章 不似少年 老管家脸色越来越难看,像是枯树皮的脸面略微的动了动,嘴角浮现出一抹冷笑,看着宁羽那张带着笑意的脸,嘲讽道:“中门?好狂妄的口气,你只不过是剑阁没有品阶的师爷,给你几分脸面,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人物了,后生,做人太狂妄了,太狂妄了容易死。” 宁羽仍旧平淡的看着老管家的半截身子,温和笑着说道:“我是一个没有品阶的师爷,这没错,可是若论起身份来,你不过是个身子入了半截土的豪门管家,说好听是这般,要说难听点儿,你不过是个替别人把门的糟老头子,你有什么值得如此的炫耀来满足你心里头的虚荣感。” 听到宁羽的话,老管家原本背在身后的双手忽的一方,伸出一只枯槁的手掌指着宁羽,额头略微显现的青筋说明着他心里头似乎早已气急,狠狠的喘了几口气,冷笑着说道:“无知小儿,你可知道这里是哪里?” 宁羽随意的扫了扫四周,然后眼神古怪的说道:“老管家您眼睛难道有问题吗,这可不行,我对于岐黄之术还有些研究,等我给你开几服药,省的整日用一副狗眼看人,这可不行,您那双眼睛容易将人看低。” “这里是杨府!”老管家阴沉沉的说道。 “我知道。” “这里是杨府!”老管家又重复了一遍。 宁羽掏了掏耳朵,撇着脑袋,语气飘忽不耐烦道:“我不老,耳朵没聋。” 老管家下颌上的山羊胡兀然一翘,脸色泛红,似乎有几分吐血的征兆,宁羽不在乎的撇撇嘴,心里头笑道,你个老狗,看气不死你。 老管家气呼呼的喘了一通,好不容易缓了下气,却不想宁羽紧接着说道:“老人家就该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头,出来容易闪着腰,倚老卖老用在您的身上还有些不妥当,不过,人老了还这般用虎狼之药,容易死。” 原本还中气十足的老管家顿时化身风烛残年的老人家,满头的白发似乎有掉光的趋势,一颤一颤的十分别致,看得宁羽兴致盎然,两只略显突兀的眼睛瞪着宁羽,大声呵斥道:“这里是杨府,岂能容得你这等狂妄无知的小儿放肆。” 宁羽摇了摇头,眼神中充满了怜悯之色,叹了口气道:“真不知道你是三都麻油倒无粒落耳,还是听不懂人言,你以为你是谁,皇帝啊,一出门,就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啊,别以为当了别人家一条狗,你的尾巴就有万丈高。 第一,我不狂妄,我前来拜府,是怀着诚意前来的,虽然没带礼物是我的不对,可不开门就是你的不对了。 第二,我不无知,相反,我脑袋里装着万卷书,不骗你,真的,你可知道这苍穹之上有什么,你不知道,可我知道,你知道这地下万丈有什么,你不知道,可我知道,你可知道为何你只是个管家,哦,这个我可以告诉你,那是因为你长得丑!” 宁羽笑嘻嘻的说着,可老管家一听,怒气攻心,身体晃晃悠悠靠着身侧的护院才站稳了身形,手指着宁羽颤声道:“你,你这,这个无知小儿,胆敢欺我……” 宁羽微微抬头,灿烂一笑,道:“你这个皓首老贼,也敢辱人。” “竖子……” “老匹夫……” “噗……” “无知老狗……” “噗噗噗……” 宁羽嘴边挂着笑,十分有兴致的看着老管家口中喷出的血在空中散成了花,别说,极为别致,还真好看,一旁的吴六睁大了眼睛,看着宁羽一副惊为天人的表情,心中的敬意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原来小师爷骂人都骂的如此威风凛凛,霸气侧漏,真是太厉害了。 吐血吐了一两,面色更为枯槁的老管家奄奄一息的看着宁羽,眼睛中挡都挡不住的狠毒,像是抹了一层秋霜的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宁羽高兴的一笑,看见火候似乎差不多了,若是闹出了人命可就不好玩了,虽然骂人不犯法,可骂死人,恩……似乎也不犯法,不过大人有大量,难为一个老家伙也没什么技术含量。 宁羽吸了一口混含着浑浊沙土的空气,中气十足道:“剑阁师爷宁羽前来拜会,杨老爷,难道连门都不让进吗?” 话音落,那老管家眼睛百多黑少,似乎有嗝屁的意思,就在这时,那扇朱红大门突兀的开了一条缝,然后越来越大,越来越宽,那扇迟迟未曾大开的中门,豁然大开。 “师爷远道而来,在下有失远迎,还望恕罪恕罪。”就在这时,一个身着暗银色锦衣的中年人从中门里头走了出来,在他的身侧还站着一个二十许的年轻人,与中年人样貌有几分相像之处,大概就是他的儿子吧。 此时节气虽然已是春日,可早晨仍旧不是十分的温和,可来人面色泛红,仅仅穿着单衣,却精气十足,似乎颇为注重养生,颌下留着一寸短须,看上去倒是没有太多商贾的铜臭气味。 宁羽淡淡的扫了来人一眼,看着那双没有杂色的眼睛,心里头暗暗多了一份警惕,身为商人,竟然连商人基本的眼神都没有,要么这个人不会经商,要么就是此人将心思藏得极深,显然,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中年人在台阶上扫了扫,目光如晦,下一刻眼神就落在了宁羽的身上,或许是惊奇师爷只有这般年岁,比自己的儿子还要小好几岁,这倒是奇怪了,可奇色也只是一闪而过,并未停留多久。 中年人走下台阶,对着宁羽抱拳躬身道:“鄙人杨元,杨某人观这位公子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可就是衙门新任的师爷?果真英雄出少年,如此年纪就做了一方城池的师爷,将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宁羽嘻嘻一笑,道:“这位气势不凡,蛟身鹰相的,就是杨老爷吗,在下宁羽,见过杨老爷了,祝杨老爷财源广进,步步升天,哦不,是步步生莲。” 杨元身在后边儿的年轻人神色一变,便要发作,杨元却是微一摇头止住了他,大小两声,说道:“宁师爷果真是个有趣之人,剑阁有宁师爷这般少年人物,想来太平安康定不难为。” 宁羽腼腆一笑,道:“杨老爷客气了,太平安定那是县令大人应该考虑的事儿,我不过只是剑阁衙门的一个小小的师爷,哪里比得上杨老爷日理万鸡,辛苦劳作呢,不过,若是少了杨老爷这样的大商人,这剑阁说不定就太平了,哎呀,说错话了,罪过,罪过。” 杨元淡淡笑了笑,看不出什么别样的意味,宁羽撇撇嘴,暗道此人养气功夫着实不错,杨元摆了摆手,笑道:“来者是客,宁师爷若是不嫌弃杨某人居舍简陋,就进门喝口淡茶,如何?” 宁羽抬手道:“恭敬不如从命。” 杨元与年轻人先行,宁羽跟吴六紧随其后,走入了宽大的中门。 这人本就是剑阁数一数二的大商贾,自然心胸气襟不是那些死在宁羽刀下的人能比的,自然,这手底下做得生意也不是那些个跳梁小丑的能够比拟的,或许更深。 此人从出中门到走下台阶,然后再到中门,竟然连看都没看那快死的老管家,而且没有露出一丝的破绽,尽管刚刚他就站在门内,眼睁睁的看着宁羽将老管家气得吐血,当真是好手腕啊。 宁羽笑嘻嘻的看着极为有特色的院子,此时正是三月,剑阁的桃花要开得更晚,可院中的桃花却是提前绽放,院中落英缤纷,红白映衬,好不漂亮,再点缀上万花丛中一点绿意盎然的不老青松,当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园中桃花飘香,淡淡的香气萦绕身畔,极为舒心,宁羽身边的吴六,可没赏花,他正瞪着眼睛,看从桃林苑门中走出的那几位长得极为标志的小侍女发呆,还悄悄咽了咽口水,这些侍女比那些桃花可好看多了,结果被宁羽敲了一巴掌。 然后笑嘻嘻的对吴六说道:“这些侍女眉心开散,常露春.情,怕早已不是处子,而且小爷听说这些大家之人喜好父子同侍,你喜欢这些女子,说不定就与这家里头的富贵老爷做了连襟,嘿嘿。” 吴六听宁羽这般说,连忙收回眼神,神色不再望向他们,反而带了淡淡的厌恶之色,对那些比桃花还好看的女子再没有丝毫的兴趣。 宁羽忽然收敛笑意,缓缓吐了口气,道:“把你的眼神收起来,你可以不喜欢她们,但不能看不起她们,都是一些苦命的人,谁不想安安稳稳平平安安的过自己的日子,你以为当人家奴仆,整日看人家脸色有意思啊,所以,不要露出这样的神色。” 吴六缩了缩脖子,怯生道:“小师爷,您说得对,我不应该看不起她们,我错了。” 宁羽点点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宁羽很喜欢这样的有位青年,而且,这样的青年似乎不多了。 宁羽笑着拍了拍吴六的肩膀,咧嘴一笑道:“一会儿你只管吃,剩下的有我,吃饱了好有劲,一会儿要拿的东西可不少。” 吴六虽然疑惑,可吃东西这种事情从来难不倒他,高兴的点点头,道:“小的明白。” 宁羽淡淡的笑着,不像是少年人,反倒像修炼了千年的小狐狸。 第四十六章 笑面虎与打虎人 果然不愧是大户人家,杨家在剑阁的商贾之中实力数一数二,这杨元宁羽不怎么熟悉,不过也从吴六那里打听了不少事情,此人二十年前来到剑阁,起于无名,仅仅五年,就从一介布衣百姓,积攒了让人一辈子都无法望其项背的财富。 此人城府极深,在剑阁甚至整个西北都藏下了暗手,那剑阁连山营的校尉杨勇便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可是从来没有在人前显露,能在此处错综复杂的势力中崭露头角,宁羽可不相信此人只是个简单的商贾。 宁羽坐在中堂里头,看着一个个穿着华丽的侍女不停的往面前一面宴桌上送递着各式的菜色,好多都是他见都没见过的东西,烟曲九江映春红,隔着淡淡蒸腾而起的缭绕,看着挂在一侧的春江载宴图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吴六感觉自己的眼睛都不够用了,刚开始还在数菜数,可数着数着就花了眼,索性坐在宁羽身侧,一个劲的干咽着口水。 宁羽对风度翩翩的公子有些过敏,总觉得杨元身后站着的儿子眼神里头没什么善意,也是,本来嘛,就不是一路人,也就谈不上什么善意可言,宁羽笑了笑,微微侧身,小声说道:“一会儿,麻利点儿吃。” 眼睛里冒着星星的吴六自然高兴的点头。 酒菜备齐,杨元坐在主位上,端着玉酒笑着向宁羽道:“宁师爷刚刚上任,杨某未去恭贺实属罪过,就以此酒谢罪,还望宁师爷不要怪罪才是。”说完,杨元端起酒盏一饮而尽,脸上略微愧疚的表情竟是一丝假意都看不出来。 宁羽心底暗暗骂了句老狐狸,随即淡然一笑,酒杯端起来却是没喝,看着杨元说道:“杨老爷可没错,是在下不懂得规矩,听闻剑阁的规矩与别处相去甚远,这里不是官家说的算,而是谁有钱谁说的算,而且,不懂的规矩会死的很惨的,这不,今日刚到衙门,就领着衙役出来拜山头,哦,是拜杨老爷。” “哈哈哈,宁师爷说笑了,这天下的规矩都一般,怎么会到了此地就变了呢,相信宁师爷是误信了小人的言语,此地虽然风沙多,可头上的青天却是朗朗。”杨元不露神色的看了正如同饕餮一般的吴六,脸上看不出丝毫不满的神色,淡淡的说道。 吴六正吃着那只外焦里嫩的烤乳猪,忽然感觉一阵冷意,肉卡在喉咙里愣是没咽下去,结果脸色变得通红像是猴子的屁股,宁羽淡淡瞟了瞟他,笑着将身旁侍女手中的酒壶推到吴六跟前,不露痕迹道:“吃东西斯文点儿,杨老爷一家人都是斯文人,你这般吃相会吓到人家的。” 吴六咯咯的叫了两声,抓起酒壶像是救命稻草一样咕噜咕噜灌了好几口,才舒了口气,心神不定的扫了宁羽一眼,眼中满是佩服,心里头暗笑不已,斯文人来形容满身铜臭的商贾,这话不是骂人,却胜似骂人,而且,常言道,斯文败类,斯文败类,不斯文如何败类。 只是,不知道小师爷如何能与这位杨老爷交锋而不落下风。 宁羽转头笑着对杨元说道:“杨老爷,手下不懂规矩,如此书香之地竟然发出污秽之音,实在是失礼至极,还望海涵。” 杨元刚要说话,却被宁羽生生打断,他转头看着侍女,笑道:“给我来只海碗,要大点儿的。”说着还比划了一番,侍女为难的看了杨元一眼,杨元倒是没生气,对着侍女摆摆手。 没一会儿,一只比脸盆小不了多少的巨碗就端了上来,宁羽在桌子上一扫,随后深仇端着那盘雪莲果烧尾尖,扔到吴六跟前,顺带着将那盘五彩锦烩,琉璃马果,还有几样极为不错的菜都倒进海碗中。 啪的一声,宁羽嫌弃的看着吴六,道:“你吃相太难看,容易让杨老爷倒胃口,拿着碗自己找个旮旯慢慢吃,滚。” 被骂的吴六哪里还有生气的道理,他早就在这儿呆够了,一张桌子上四个人,就自己是笨蛋,正好,走就走,他还乐意,于是应了一声,抱着海碗屁颠屁颠的冲出了中堂,不知道在院中那个角落里去享受自己的美食去了。 杨元似乎没看见吴六出去,或许是故意看不到,那自然也懒得关心桌子上被扫去了大半的佳肴,浑不在意,一笑道:“宁师爷,想来你来这剑阁不久,对于此地的事情还不算熟悉,正好小儿少林自幼长于此地,若是宁师爷不嫌弃,明日就让小儿领着师爷多转转,这剑阁虽小,不过好地方却是不少,相信定然不会让宁师爷失望。” 宁羽嘿嘿一笑,故作惊奇道:“此事还是算了吧,杨公子风.流倜傥,年少多金,这去的地方自然也金贵,听说芙蓉楼一个粉头风.流一夜就要十两银子,我可去不起,杨公子,那芙蓉楼真如传闻中的那般金贵吗!” 俗话说虎父无犬子,可事实上,世间大多数虎父生得儿子都是犬子,比如跟前这位风度翩翩的公子。 杨少林一听跟前这人连十两银子都出不起,眼睛中鄙夷之色显露无疑,话不经过脑袋就说了出来:“十两银子?连小花旦红袖添香都不够,宁师爷若是去芙蓉楼银两不够,在下倒是乐意慷慨相助。” 宁羽眉头一挑,脸上挂着感激道:“杨公子说话可是算话,那来日可得请杨公子介绍一下芙蓉楼的当家花旦,我读书不多,又没银子,杨公子见多识广,自然认得。” 杨少林得意一笑,道:“这是自然。” 宁羽一边看着杨少林那张白痴脸,一边儿看着杨元的神色,果然不愧是经过了大风大浪的老狐狸,哪怕儿子被人如此的戏弄,他竟也如姜太公钓鱼安稳坐,脸上笑意一丝不变,若不是宁羽懂医道,他甚至这个叫杨元的脸面是不是假的,竟然真的跟假的一般。 宁羽嘿嘿一笑,继续在火上添上一壶煤油,道:“那不知芙蓉楼哪位活计最好啊?” “自然是蓝……”话说到一般还未说全,杨少林忽然反应过来,虽然他不是个有大聪慧的人,可也不是个笨蛋,略微一想便明白了宁羽这话中处处透着陷阱,脸色不禁一怒,愤然而起,脸色发青怒声道:“小子,你胆敢欺我!” “我哪有骑你?”宁羽很无辜的问道。 “你在拿本公子当傻子!”杨少林寒百的脸因为抽搐都变了形状,那双泛起几根红丝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宁羽,似乎想要吃了他,这个混蛋,竟然当着父亲的面羞辱自己,可恨可恨。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可不认为你是傻子,相反,我认为你是个聪明人,要不然怎么可能记得住芙蓉楼的粉头。”宁羽脸上挂着笑,完全忽视杨少林扭曲的脸,尽管他认为这张脸难看了好多。 杨少林吭哧吭哧的喘了几口粗气,几乎咆哮道:“你一个剑阁小小的师爷,没见过世面,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你以为你自己是谁?” “我是宁羽,我自己知道。”宁羽淡淡的说道。 “我要杀了你!”杨少林双手五指扣着桌子,竟然出现了五道不浅不淡的抓痕,这草包少爷似乎还懂修行,他脸色一会儿发红一会儿发青,就像一只被偷了母狮发怒的公狮子。 宁羽眉头一挑,语气像是这剑阁的天气刹那变得冷冽,两只眼睛看着杨少林,说道:“杨公子,你确定你要杀我!” 杨少林锦白色的衣袖没来由的鼓起了几分,额头的青筋也鼓动了起来,似乎真就像一只伺机而动一击致命的可怕狮子,阴冷笑着,说道:“我要杀了……” “砰……”的一声,杨少林的话被生生打断,被怒气蒙了心智的杨少林眼中红色一消,只见一旁许久未说话的杨元一巴掌拍在桌面上,被演绎的完美无缺的好人脸仍旧没几分变化,若不是宁羽看得仔细,在一瞬间,杨元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浓重的杀机,他真的就以为杨元的养气功夫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了。 不过还好,会发怒就证明不是完人,就会有弱点,所以宁羽很高兴,这只老狐狸不好对付,幸好不是不能对付,不过不能表现在脸面上,若不然,真被这对父子拍案而起,招出四五六七八位高手,宁羽还不得哭死。 “爹,这小子他……”杨少林像是一个被父亲从水中救起的溺水小蝌蚪,急需找到爹娘的怀抱,好安慰一下他那颗受伤的小心脏。 杨元皮仍旧挂着笑肉不笑的完美脸面,转向杨少林的时候,像极了一个严厉而又慈爱的父亲,带着几分怒意道:“少林,怎么跟宁师爷说话呢,我早就告诉过你,让你多读书养心性,宁师爷不过跟你开个玩笑,你就如此失态,你这般不成熟,让我如何放心将这家业交给你,还不给宁师爷道歉。” 杨少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好不精彩,至少宁羽看得很高兴,他睁着那双血红的眸子看着宁羽,道歉?若是让他立马拿刀砍了宁羽相信他会很乐意,可若是道歉,似乎不太容易。 杨元脸色一寒,声音中充满了不可抗拒的威严,道:“站着干嘛,还不快斟酒道歉。” 杨少林身躯一颤,显然他无法违抗父亲的话,心不甘情不愿的倒了杯酒,眼神像吃人,咬牙切齿道:“宁师爷,在下刚才失态了,误会了师爷,还请师爷喝下这杯酒,原谅少林的过错。” 宁羽抬头看了看杨少林,微微一笑,一手接过酒杯,另一只手一巴掌拍在杨少林的肩膀上,笑着说道:“杨少爷果然孺子可教。” “扑通!” 杨少林站立不稳,双膝一弯,一头跪在了地上! 第四十七章 打人与谢礼 杨少林出身便可以说是含着金汤匙生出来的,父亲有万贯家财,母亲娘家更是京城中的官宦人家,在朝堂之上更是身居要职,再加上他是家中的独子,平日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若是天上的星星能摘下来,怕他也有了。 所以,他从小不要说吃苦,哪怕是身上沾点儿灰尘,都有人心急,因此,这也养成了他性子中极为令人讨厌的骄纵性子,虽然平日里隐藏的很好,可一旦被被人碰触到某些痛点,便会将凶厉性子激发出来。 这剑阁之中能入他眼的人可以说少之又少,而宁羽自然不可能在这少之又少之中,所以从宁羽到杨府门口,他便瞧不上这个所谓的师爷,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什么时候这师爷也算官了,他认识的京官不说一百,也有八十。 上到从三品的少府监,左右散骑常侍,羽林千牛将军,下至从九品的刑部司狱,州吏目,巡检,他都见识过,可就是没有见识过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的师爷如此霸气,竟是比朝廷的大员都傲气,他想不明白,这到底谁给他的底气。 起初,自家的管家被气得吐血的时候,他便想拔剑杀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师爷,若不是杨元不让,他走就付出了行动,于是,他将自己的怒意压在心底,若是这个师爷好好合作还好,就让他再多逍遥几天,以后有的是时间来好好对付他。 若是不从嘛,这就更简单了,在剑阁这地方死个把人,就像一颗石子投进大海,连个水花都起不来,正好后院养的无骨鱼好几天没吃食,瘦了好多,今日就那这个自命不凡的破师爷喂鱼。 可是事情的发展似乎并不像他所想的那样,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师爷理应卑躬屈膝,拜倒在他的锦衣白衫之下才对。 可是,这个师爷似乎没将杨府的脸面当成脸面,一副从乡下进城的寒酸样子,尤其是那个吃饭像头猪的衙役,简直在侮辱这些精美的佳肴,居然吃饭还吧唧嘴,这实在是太可恨了,而那个师爷竟然用大碗将佳肴扫荡了一番,连他最喜欢吃的雪莲果烧尾尖都遭了毒手。 杨少林从来没觉得自己的胸襟像今天这样宽广过,出言不逊也就罢了,如同乡下人一般的行径也可以忍,可是这个混蛋不仅驳了他爹的面子,辱骂他父子二人,更可恨的是这个师爷竟然下套让自己钻,损了面子不说,还只能哑巴吃黄连,苦你也得受着。 他心中的戾气早就到达了爆发的顶点,他想杀人,杀了这个可恨的师爷,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憎恶的脸,他真的很想抽出利剑在上面狠狠的划上百道千道,好让他知道,剑阁到底谁是老大。 可气的是,平日里对自己百般呵护的父亲,今日竟然没帮他,还让他敬酒道歉,他又变得暴戾气起来,恨不得将眼前的师爷投进张独眼那只困兽之斗的铁笼里,让他跟虎豹好好的较量一番。 心里头生出的想法,就再也抹不了去了,于是这个想法疯狂的生长,他甚至连如何在铁笼外接受他的求饶的场面都想好了,于是他将暴戾放在心底,等到折磨他的时候再爆发出来。 于是,他假装端着酒杯敬酒,而且做得很像,至少他认为是这样。 他想得真的很美,不过现实似乎并不美。 因为他面对的是宁羽,一个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的诡异家伙,他眼中没有所谓的权势,金钱,甚至他连家国之念都没有,他是个没有信仰的家伙,是个思想上自由的无信者,所以,颜老夫子才会试探之后让他做师爷。 我管你是不是什么刺史的儿子还是将军的外甥,管你是不是身有家财万贯,还是实力通玄,在他眼中就只有三种人,一种可以相处的人,一种与己无关的人,另一种,能打就打,不能打就等能打了再打的人,很不幸,杨少林属于第三种,而且还是能打就打的人。 于是,悲剧就自然发生了。 杨少林那一句‘我要杀了你’并不是随便说说,而是他真的就想要杀了自己,他眼中的暴戾之气宁羽看得清清楚楚,这很明显不是玩笑,这点白痴都分得出来,而宁羽不是白痴,所以他更能分辨的出来。 道歉?哼哼,若是道歉有用的话,那还用捕快做什么用,况且还是这般假惺惺的道歉,谁乐意接受,哼。 杀人者人恒杀之,宁羽认为这句话很对,可宁羽自然不可能当着杨元的面杀了他儿子,于是宁羽一巴掌就拍了下去。 巴掌自然就是普通的巴掌,他不是修行者,哪怕有些门道,可力道真没这般大,可是,没人发现,宁羽的指间夹着一根银针,针上被他抹了药,人的经络十分的神奇,你有时候拍拍自己的肩膀会觉得腿的一处疼痛。 所以,宁羽对准穴位刺下去的针,恰巧不巧的刺到了膝盖软骨的穴位上,杨少林哪里知道,于是,膝盖一软,砰地一声跪在了宁羽的跟前。 这一跪,可真是跪的够瓷实,宁羽甚至听到了杨少林髌骨与软骨轻微的脆裂声,不知为何,听到耳朵里却是如此的顺耳,宁羽心里头乐开了花,可脸上自然不能表现出来。 他脸上挂着惊奇的神色,连忙抓住杨少林手中的酒杯,一手抓着他的胳膊,看似要扶,可实际上却是巧妙的用力压着他,让他无法起身,宁羽急忙关心的说道:“杨少爷,你这道歉就道歉,何须跪下,这让我如何受得起,你快起来,快起来,你的道歉我接受便是了。” 杨少林感觉膝盖阵阵疼痛,但是相比较身体上的痛苦,他心中的痛苦更胜,不知为何自己的半边肩膀麻麻的失去了知觉,勉强抬起另一只手臂,发疯一般的对着宁羽吼道:“你对我做了什么,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是你,是你故意拍我的。” 宁羽无害的眨巴眨巴眼睛,无辜道:“杨少爷一定是知道我原谅你了,一时心生激动,才会说出这般话,我可什么都没做。” 说完不理会杨少林吃人的表情,抬头对杨元说道:“杨老爷,杨少爷真是至情至性之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犯了错误竟然下跪也要求人原谅,本师爷真是恭喜杨老爷家门之幸啊。” 杨元皮笑肉不笑的抖了两下脸皮,略微冷冽道:“少林心性浮躁,一时滑了脚,让宁师爷见笑了,宁师爷,小儿这歉也道了,是不是该让小儿起来了。” 宁羽微微一笑,连忙将杨少林扶起来,不着痕迹的在他的膝盖上拂过,杨少林那半边身子终于恢复了知觉,没了束缚的杨少林立马变身大漠沙兔子,像是被咬了屁股一样,指着宁羽,咆哮道:“我没脚滑,是他,就是他做得,我的身子都麻了,是他拍得我。” 宁羽苦笑,满脸无辜的说道:“我可是真心实意的想要接受杨少爷的道歉,这话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只是想要原谅杨少爷,就拍了拍他的肩膀,谁知道他这么不经拍,一拍就跪下了,若是这事儿杨少爷受不了,那我向他道歉。” “少林,够了,你累了,回屋休息吧。”杨元语气沉沉的说道。 那杨少林梗着脖子似乎还要说上几句,可是还没来得及说,便被从门外来的几个侍女给驾着离开了中堂。 他瞪着一双吃人的眸子看着宁羽,两排漂亮的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的,宁羽淡然一笑,眼神又杀不了人。 杨少林眼神通红,对着宁羽恶狠狠的道:“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小心点,别再跪下了。”宁羽笑着提醒道。 说着还抬起自己的手掌,指尖那枚闪着寒光的银针特意的让杨少林看得清清楚楚。 杨少林怒气攻心脸色通红,加上宁羽银针上抹上的蜂毒,居然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杨元看了宁羽一眼,不是冰冷却更似冰冷的笑挂在脸上,道:“宁师爷,小儿年轻气盛,多有得罪还望见谅,有不周之处,还请宁师爷多多担待。” 宁羽从没了影儿的杨少林身上收回眼神,看着杨元说道:“杨老爷严重了,我虽然不是什么有大胸怀的人,可也不至于跟一个孩子一般见识,杨老爷多虑了。” “那自然最好,不知宁师爷吃饱了没有?”杨元话题转换的挺快,紧接着问道。 “哦,杨老爷可有事情说吗?那么,我吃饱了,你说吧。”宁羽放下筷子说道。 杨元大手一挥,从侧门走出几个侍从,端着好几个礼盘送了上来,杨元笑道:“宁师爷乃是菁华才俊,杨某最喜欢的就是结识像宁师爷这样的人,这初次见面,略备几分薄礼,还望宁师爷不要嫌弃。” 他对侍从大了个眼色,那侍从便将覆在盘子上的红绸掀了开来,顿时金灿灿明晃晃的金裸子规规整整的摆在托盘之中,竟然足足有百两之多,其外有一个礼盘上还放着一颗人眼大小的泛着光泽的珠子,竟然是枚夜明珠,这杨元果然出手阔绰啊。 宁羽不露痕迹的一笑,故作惊奇道:“杨老爷,这是何意,难道没事儿拿着金子出来玩儿,金灿灿的晃人眼,这可不是个好习惯,容易遭贼惦记,还是快快的收起来吧。” 宁羽话虽如此说,可是那双不算明亮的眼睛却是盯着金子,眨啊眨,眼中尽是一闪一闪小星星。 第四十八章 猩红的巴掌印 杨元似乎很满意宁羽的反应,商人重利,重利换句话说就是贪财,几乎所有的商人都贪财,因为有了贪念才会有对于钱财的渴望,才能够有足够的心魄去逐利,当然,杨元喜欢贪财的人,因为,贪财对于商人是个动力,而对于有些人确实致命的缺点。 杨元不着痕迹的笑了笑,说道:“宁师爷莫要误会,只是杨某喜欢结识菁华才俊,而宁师爷上任,可衙门早就腐朽不堪,这修缮需要银钱,这些黄白之物不过是身外之物,是杨某的一份心意,还请宁师爷一定要收下。” 宁羽眉头一挑,满面笑意,道:“杨老爷果然是善解人意之人,这衙门中的惨况真是难以为道,衙役门都好几天没饭吃了,而衙门年久失修,风沙常灌入堂内,真是令人无比的痛恨,杨老爷此举真是慷慨解囊,在下替县令大人谢过杨老爷了。” 说着他对着门外的院子扯着嗓子喊道:“吴六,你小子死哪去了,给我滚出来。” 没一会儿,肚腹微微撑起满面红光显然吃得爽快的吴六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一边儿跑一边儿喘息道:“师爷,师爷,小的在这儿呢,在这呢。” 宁羽瞥了这小子一眼,嘴一歪,那海碗中竟然变得空空如也,这还不算,整只白瓷碗竟然没有一丝痕迹,干净的都能照出人影来,还能不能有点出息了,舔碗也舔得这么干净,好歹也是小爷的随从,太丢份了。 宁羽嫌弃的踹了吴六一脚,甩了一个眼神,说道:“吴六,没看到杨老爷送咱们修缮衙门的银钱吗,还不快接着,要是累着了府上的侍从丫鬟,你小子这一身皮肉可担待不起。” 心思活泛的吴六,瞪着一双牛眼瞅着盘中的一片金裸子与那颗夜明珠,悄悄吞了吞口水,立马笑得嘴巴咧到了耳根,麻利的走上前去端起盘子,那颗夜明珠也被他用衣裳一包揣进了怀里,抱着那一盘金裸子简直比自个的亲娘还要亲上几分。 宁羽不理会像是守财奴一样的吴六,转念对杨元说道:“杨老爷如此破费,这不知在下可有能帮得上杨老爷的地方,若是有,尽管提,只要在下能帮得上忙的。” 杨元眼中精光一闪,一双眼睛盯着他道:“宁师爷快人快语,正中杨某心怀,周老大人心性正直,刚正不阿,自从周大人上任,这剑阁的商贾是一天不如一天,百姓的日子也困苦了许多,杨某心急难耐,有一门生意,想要求周大人,可是老大人他却不问世事,无可奈何只能求助宁师爷了。” 宁羽眼中泛起一丝光彩,这杨元果然不是什么简单角色,他这手重利套白狼的手段用得无比的熟稔,怕不是第一次用了,先许以厚禄,让人心动,然后下套上钩,若是不从,这后边儿肯定还有好几手,这威逼利诱,下套子使手段,总有你怕的时候,不怕你不从,这种商人做事是最没有底线的。 上任师爷,那个迂腐的老书生,怕也是这般被他生生套住,最后落得个凄凉下场。 宁羽走了几步,淡淡的笑着说道:“没想到杨老爷虽是商贾,却心系剑阁百姓,既然如此,那杨老爷的事那就是在下的事,能帮的我自然鼎力相助。” 杨元原本略带严色的眉头忽然一松,称赞道:“宁师爷果然是通情达理之人,能结识宁师爷果然是杨某的大幸,那这门……” 杨元还未说完,宁羽忽然挤了挤眼睛,打断他道:“杨老爷,此时还是不说为好,你知我知便是,您说如何?” 杨元哈哈一笑,豪爽道:“宁师爷果然是少年英豪,心思通透,杨某佩服,既然宁师爷都这般说了,那愿宁师爷与杨某合力与共,为这剑阁百姓就出一分力气吧。” 宁羽笑得很晦涩,对着杨元抱拳道:“自然当如此,杨老爷,在下来时已久,衙门中还有些事情未处理,这就告辞了,期待今后与杨老爷共商剑阁之事。” “自然,自然,宁师爷当以政务为重,这杨某就不留宁师爷了。”说完,转身喝道:“来人,开中门,我要亲自送宁师爷出府。 宁羽与杨元并排走在前面,抱着金子的吴六亦步亦趋的跟在宁羽的身边,神气的瞅着府中的侍从,活像只开屏吸引异性的骄傲公孔雀。 杨府中门第二次开开,门口已经没了苍老的老管家,不知道被护院抬到了何处,那两个像是铁塔一般的护院再看向宁羽的眼神中竟然隐隐有了几分畏惧,宁羽领着吴六踏出杨府,与杨元拜别之后,头也不回的径直离去。 一身锦袍的杨元眯着眼睛看着渐渐离去的少年,忽然闪过一丝冷冽的神色,站在他身后的两个护院没来由的颤抖了两下,头低垂着根本就不敢去看杨元,好似他是洪水猛兽一般。 先前被架下去的公子杨少林却是从中门中走出,走近杨元,眼睛中充满怨毒的看了一眼那个让他恨不得千刀万剐的师爷,转头强压下心里的怒意,低头恭敬道:“父亲。” 杨元没去看他眼中的那丝狠毒,也没理会杨少林,反而看着略显空旷的大街,沉默了片刻说道:“少林,你可知你错在何处。” 杨少林沉默了片刻,抬头说道:“孩儿心性不纯熟,今日落了那竖子的圈套,少林会反省的。” 杨元淡淡的看了杨少林一眼,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却是令杨少林面色白了几分,杨元看着他道:“年轻气盛本不是大事,意气之争才是你前进的动力,我并非生气你今日的表现,而是对你的眼光失望。” 杨少林神色一呆,痴痴的看着杨元,似乎并不清楚他的眼光有何不对之处,杨元声音低沉了几分,说道:“少林,你是不是以为他不过是个少年,说不定是靠什么关系当上师爷的,又有何德何能,说到底也不过是个能耍嘴皮子的猴子罢了。” 听到父亲如此说,杨少林呆了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了承认,疑惑道:“他本就是一只只会动嘴皮子的毛皮猴子,这又有什么错,他有何德何能让爹你刮目相看?” 杨元叹了口气,目光深远的说道:“错了,不光是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这位宁师爷虽然年岁不大,但是心性之稳,胆识之大,聪慧之极,皆是我从未见识过的,与其交锋,甚至比一般浮沉几十年的老狐狸还要难对付,这番,我不得不佩服县令的眼光。” 杨少林眼神一呆,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因为这番话从父亲最里头说出,对那小子的评价不可谓不高,甚至可以说是很高,突然一股子莫名的气从他的心底涌出,他决定无论如何也要除掉他。 杨少林脸色难看的狡辩道:“爹,不过是一个七品的芝麻县令,有何难对付的,更何况一介布衣师爷,只要出动让九鸦出手,还不是手到擒来。” “闭嘴!”杨元脸色突然升起怒色,一只巴掌干净利落的甩在杨少林玉面的俊脸上,一道鲜红的掌印清晰无比的落在雪白的脸面上,显得十分的突兀。 杨少林像是木偶一般的看着杨元,在他的印象中,父亲从来没有打过自己,从来没有,可是今日却为了一个小畜生打了自己,一时间,他心中的怨恨达到了极点,他只知道他想杀人,他要杀人。 杨元手掌微微颤抖,怒其不争道:“少林,为父早就告知过你,不要小瞧天下人,不要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九鸦是我杨家保命所在,岂是你说出动就要出动的,你以为那周儒傅是何人,你真当他是一介七品县令,若是如此,你以为他会在剑阁活上这般久。” 怒极的杨元生出淡淡的心冷,若是自己的儿子有那宁羽的一半,不一半的一半便好,自己也好将这家业交予他手,可是,自己的儿子这般没眼界,对于一个商人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眼界,缺了眼界,如何能成大事。 杨元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拍在杨少林手中,一面走一面说道:“这是你大伯从京中寄来的信,好好看一看,然后自己去祠堂面壁思过。” 杨元缓缓走向中门,眼神冷冽的看了门口两个护院一眼,随后走进杨府,杨元走在花岗石铺成的小道上,忽然,抬手挥了挥,口中平静的说道:“杀。” 心里头惊涛骇浪的两个护院眉头的汗水像是被日头蒸腾一般不断的往外滴下,他两个人无心之中竟然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多少知晓自家主人面目的两人心早就跳到了嗓子眼,低着头不敢看杨元,直到他走进府中,才松了口气。 可还没等回过神来,忽然感觉自己的脖间被什么叮了一下,有些痒,两人想去挠,可还没等手伸过去,眼前一黑,不知不觉之中,两个如同铁塔一般的护院就没了气息,只有脖子中间多了一条肉眼难辨的红线。 杨少林忍着脸上不断传来的疼痛,急急忙忙的打开信笺,双眼在信笺上略微一扫,双眸一睁,如遭雷击,杨少林摇摇晃晃,如同失了魂魄。 信不长,只有短短的几句话,可就在末尾,写着这样一句: 剑阁县令周儒傅,名讳,大夏帝师—颜回颜子介。 第四十九章 精明掌柜与霸气伙计 相较于夜晚的寒冷与萧瑟,剑阁的日头一旦升起,这空气就会变得灼热,这里没有什么蛙声鸟鸣,有也只会是天上盘旋等待着死人好果腹的恶鹰秃鹫,实在是令人讨厌的紧。 天上的太阳像个永远不会熄灭的大圆饼,无时无刻的不在散发自己的光辉,干净的天空倒是清澈如瑰蓝。 那些在寻常地界说得通的俗语,在剑阁都会失去它原本的效用,就如‘日晕三更雨,月晕午时风’,这般在剑阁根本就说不通,就如这时,天上的太阳日晕比任何地方都大,可是等到三更十分,这里也只会有凛冽的西风,而不是细雨,哪怕是在春天。 这里的天就像是孩子的心情,除了极少出现的雨之外,其它的,说不定何时你就会遇到。 抱着一盘金裸子的吴六就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土豹子,弓着腰背,两臂仅仅的抱着裹着红绸的金裸子,严严实实的,露着一双眼睛四处扫荡,生怕会突然冒出几个贼人来将他怀里的救命钱给生生抢走。 宁羽看了他一眼,这大太阳,就是浑身拴上水袋也会觉得热,若是浑身绑上金子的话,不出一个时辰,这身上的肉就会烤熟,想象不出,他是如何能受得了这金子传来的热气的。 吴六似乎不怎么惧怕这鬼天气,满脸欢喜的跟在宁羽身后,忽然走上前,笑嘻嘻道:“师爷,您真有能耐,小的可从来没见过杨府的中门开国,就连以前师爷去的时候,开的也是右侧门,那师爷还像是见了亲爹一样高兴。” 宁羽擦了擦鬓角的汗渍,呼出一口灼灼的空气,瞪着说道:“吴六,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这鬼天气,小爷都懒得说话。” 被看破心思的吴六脸色一红,不过因为脸色本来就透着黑红,倒是不怎么明显,吴六紧了紧华丽滚烫的金子,满足的笑了笑,笑眯眯的问道:“师爷,您真的要将这些金子送给咱们当俸禄?” 宁羽不屑的一笑,说道:“小爷看不上你们那点儿俸禄,你们一群连饭都吃不上的人,我要是去难为你们,小爷的名声何在,哼,拿好了,以后跟着小爷,有你享福的时候。” 吴六腆着脸使劲儿的点着头,过了一会儿,又说道:“师爷,那杨老爷跟您说什么了,竟然送了这么大的一份礼,小的从小到大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金子啊。” 宁羽脸色忽然有些冷冽,与灼热的空气格格不入,说道:“这杨老爷与我谈了一比生意,一本万利的生意。” 吴六眼睛一抬,痴痴问道:“什么生意能一本万利?” 宁羽冷冷一笑,嘴里吐出几个字:“两脚羊!” 吴六一呆,紧接着面色变得铁青,眼睛因为愤怒而变得充血,可过了一会儿,吴六只能吐出一口闷气,脸上只剩下无奈之色,这两脚羊是什么他自然知晓,说的自然就是人,两脚羊的买卖,说白了就是贩.卖奴隶,以前这剑阁与其说是商城,倒不如说是奴隶城更为妥当。 以前的草市就是奴隶市子,只要你有钱,什么样的奴隶都能买得到,上至古稀的老人,下至刚落地的婴孩,再到精壮的汉子,曼妙的女子,各式的手艺人,甚至连修行之人都能买得到。 可是自从县令大人来了之后,封了草市,禁止在城中贩.卖奴隶,这才让嚣张的奴隶贩子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可这剑阁仍然有人在干,而且不少,只是不在明面上而已。 吴六面色难看的看了宁羽一眼,嘴动了动终究没说话。 宁羽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的说道:“知道你小子在想什么,是不是怕小爷也去干奴隶贩子啊,告诉你,小爷最恨的就是奴隶贩子,怎么可能与他们为伍。” 吴六眼睛一瞪,吃惊的看着宁羽,痴痴的说道:“小师爷,您说得可是真的?” “你小子有什么好骗的,心性像是愣子,骗你?嘿嘿,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吴六挠挠头,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抱紧了金子,急忙问道:“那师爷,这杨老爷给了金子,给了夜明珠,您要是不干,他会不会对付您,不行,咱们赶紧换回去,兴许还来得及。” 宁羽嘴角微微翘起,无所谓的说道:“小爷可没说答应他这笔生意,是他非要说这是恭贺小爷的一番心意,我这人最看不得别人伤心了,所以为了不让杨元伤心,我就只能勉为其难的收下了,你说是不。” 吴六面色发红,勉强的伸出大拇指晃了晃说道:“是极是极,师爷就是高。” 说着瞅了瞅怀里那颗被红绸包裹的夜明珠,道:“这夜明珠可真大,小的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夜明珠,听说芙蓉楼当家红绾人手里头有一颗,只有猫眼大小,就宝贝的不得了,听说还是京城大人物送的,这颗有人眼大了,这得多贵啊。” 宁羽略微低头,冷笑道:“这东西自然贵,比金子值钱多了,不过,这东西都是用人命堆出来的,上面可是跟着成千上百的魂魄啊。” 吴六脸色一白,抿着嘴唇哆嗦道:“师爷,您可别吓唬我,我胆儿小。” 宁羽拍拍吴六的肩膀,笑着说道:“不用害怕,你又没害人,冤魂自然不会找你的,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跟你有什么关系。“ 吴六脸色发白的拍了拍胸膛,口中还不停的念着什么往生心经之类的东西,反正宁羽听不懂。 宁羽挥手扫了扫身上的热气,可是没什么用,看到吴六满头的汗水,便说道:“吴六,那边儿有托运的马车,你手中的钱购买千八百辆了,别跟守财奴一样,这钱财嘛,没了可以再赚,快点儿,去租一辆,小爷累了,这毒日天气,傻子才想要走路。” 吴六眼睛一睁,走近宁羽几步,小声嘀咕道:“师爷,您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啊,您可不知道,这些马车可租不得啊,城里头一帮游手好闲的痞子整日就盯着租马车的商人,若是见到好下手的客人,那这手里头的东西十有八.九会不翼而飞。 师爷,小的手里头抱着的可是兄弟们的身家性命,若是没了,小的还不得哭死啊。” 宁羽十分不喜欢吴六没出息的样子,忽然一抬头,瞅见路旁恰巧有家金铺,太阳底下熠熠生辉的四个大字‘奉天金铺’,于是拉着吴六就冲了进去。 金铺中这般时候生意冷清的很,一个头上系着拢布的伙计在店里四处打扫着被风吹进的风沙,那个满脸精明的掌柜的坐在铁窗之内,十分消遣的喝着不知道名头的清茶,派头十足。 看见宁羽跟吴六进来,两只眼睛便盯上了吴六怀里红绸包裹的金子,常年的经验让他闻到了金银的味道,他搓着两只手,笑眯眯的说道:“不知两位客官来是当东西还是置换金银?” 心烦气躁容易让人生气,宁羽现在就因为吴六不肯租马车而生气,懒得与这金铺掌柜的絮叨,直接抢过吴六怀里抱得死死的金子甩在掌柜的面前,一百两金子虽然对于一般人来说不是个小数目,可对于见惯了金银的掌柜的面前还算不得什么。 掌柜的不露声色的抿了抿茶盏,然后自在的喝了一口,静静的等着下文,宁羽面露奇色的大量了一眼这个精明的掌柜的,没想到走眼了,这人还是个能忍,于是咧嘴一笑,又将吴六怀里的夜明珠也一并扔了出去。 掌柜的这才着急的放下茶盏,慌忙的接住夜明珠,小心翼翼的拿着,仔细看着有没有损坏之处,脸上泛起怒意的掌柜再看待宁羽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仇人。 宁羽不在意的耸耸肩,平淡的说道:“掌柜的,这一百两金子都换成银子,至于这颗夜明珠,您老一看就是明白人,给个实在价,差不多我也就卖了,如何?” 掌柜的的皱纹脸一笑,活像一朵菊花,拿着夜明珠问道:“客官,这颗夜明珠有些眼熟,老夫曾在杨府见识过,不知?” 宁羽没隐瞒,笑道:“就是那颗,杨元将这夜明珠送给我了,怎么,掌柜的不敢收?” 老掌柜抚着胡须哈哈一笑,道:“这天底下就没有我不敢收的东西,不过是颗夜明珠罢了,这位小兄弟是个明白人,那老夫也就不耍花腔卖弄了,这颗夜明珠加上这金子,老夫给你凑个整数如何。” 说着老掌柜挑起一根手指,笑眯眯的说道,宁羽满意的点点头,笑道:“老掌柜这买卖做得实在,我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你说这般就这般,其中三成兑成现银,那另外的七成换成银招子,还要劳烦掌柜的帮忙护送。” 老掌柜抚着胡须,笑着点点头,道:“理当如此。” 说完大手一挥对后堂道:“去三千两现银,加七千两银招子,给这位小兄弟送到府上。” 转过头来对着宁羽说道:“小兄弟做生意不拘小节,老夫就喜欢这种人,若是小兄弟还有什么事,尽管来找老夫,老夫说了,这天底下没有什么东西是我奉天不敢收的,此话到何处都有效。” 宁羽呵呵一笑,道:“我也喜欢老掌柜的爽快,以后少不了叨扰,告辞。” 老掌柜笑眯眯的瞅着宁羽跟吴六走出金铺,眼睛中上过一丝金光,忽然前一刻还笑呵呵的老掌柜,下一刻就变成了愤怒的老头子,转头对那个专心致志擦拭木器的伙计喊道:“别擦了,老子的梨花木器都被你给蹭破皮了,给老子滚。” 专心致志擦拭木器的伙计听到老掌柜的话,忽然抬起头,将抹布一扔,那拢布掩盖下的竟然是一张略显黝黑的俏脸,不知道是伙计还是姑娘的伙计,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金铺,说多霸气就多霸气。 老掌柜揉揉脑袋,无奈的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老夫这是招了个伙计还是祖宗啊,哎,老夫命怎么这么苦啊。” 第五十章 你们是滚还是滚 十里路若是快马只需要两刻便能到,可是若是加上三千两银子,与两个百十来斤的人,就是再快的马也到不了,于是这条路被宁羽以热为由生生走了一个时辰,最后,连护送银两的汉子最后都受不了浓烈的太阳,宁羽才加快了速度,若不然,那得走两个时辰。 头上撑着一柄遮阳伞的宁羽懒散的抬了抬眼皮,瞅了一眼仍旧没有半点变凉的太阳,叹了口气,没想到驻守剑阁的连山营居然驻扎在这般鸟不拉屎的地方,怪不得连马贼都打不过,这没等冲击目标,人马先是腿软,如何应战。 那两匹健壮的大马,慢腾腾的在戈壁上挪腾,因为身后的重量,使得两匹马肌肉的线条格外的漂亮,不过宁羽看了一路早就厌烦了,宁羽满腔的悲愤,这与自己想象中的师爷完全不一样。 师爷不就是坐在衙门侧位上,有事儿写写文书,替县令出出主意,没事儿,就端着一杯清茶举头望天才算师爷吗,自己算什么,不光劳心劳力的与奸商交锋,还得累死累活的受这份罪,颜老夫子这甩手掌柜做得真是洒脱,宁羽都不得不服气。 健马在干燥的土地上缓慢的行进着,当吴六再一次问道这些银子真的是给他们这种狗屁问题的时候,军营终于像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女子,连山营的轮廓出现在了视线之中。 直接从马车上拾起一块银子堵住吴六的嘴,然后又抓起三四五六块随手一扔,宁羽连话都不想说,心想这么多银子都堵不住你的嘴,非得吃着飞扬而起的烟尘,红着眼睛啰嗦才舒服? 这个法子果然有效,吴六慌忙的捡银子,哪还有功夫烦宁羽,宁羽这才有功夫好好打量这座连山营。 连山营并不大,充其量也只能算是驻军而已,作用其实也不大,只是为了方便雪原城与北方军事重镇重宁之间的联络,以便北戎进犯或者西楚进犯军事调度之用。 这座连山营早已没有了当初的骁勇,早就被这漠北的风沙腐化,变成了某些大人物从中牟利的棋子或者说是手段,燕云不大却也不小,可就是城少,当初天坑之中所出的虹石自然不可能直接送进京城,必然会有调度之处,于是,剑阁首当其冲,这里头有一张大网。 对于这张网宁羽很感兴趣,只要找到一点线头,然后一丝丝的抽丝剥茧,总会找到些东西的,而这座残败的连山营最是值得怀疑的地方。 这宁羽早就想到了,可是,他没想到连山营这么糟,驻军连营寨都没有,这是自信满满还是一群蠢货,一座座帷帐东倒西歪,还有没有一点军人的派头。 东一个西一个坦胸露乳,不知道的还当是芙蓉楼招摇过客的女人呢,营前站着黑漆漆的一片人,而更前边却只有一人,一个穿着风骚青衣的高大书生,手中掐着一柄古怪的刀,冷冷的与对面的人相持。 而对面虽然人多,可是似乎对跟前的人十分的畏惧,久久未曾上前,宁羽瞅着那个风骚无比的书生,嘴角挽起一抹笑意,几天不见,秦大捕头还是如此的风骚。 马蹄沉重的声音渐渐的清晰,自然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一个人一喊,于是黑压压的一群人都往这边看来,不过秦大捕头却是没看,不过紧绷的肩头还是微微一松,嘴上也多了一抹轻笑,这个小子终于来了。 马车渐渐走近,坐在马车上的宁羽眼神忽然一呆,本是在马车上紧紧守着银子的吴六竟然不顾满车的银子跳下车冲了出去,因为冲得急在地上滚了好几下才停了下来。 那里一处岩石边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七八个人,看衣服能知道是县衙的衙役,七八个人或多或少的都挂了彩,其中竟然还有宁羽在县衙见到的那个衙役,他左臂被划了一刀,正涓涓的流着血,受伤最重的胸口被射了一箭,索性没射中心脏,不过,几人伤口淌出的血却是染红了一片地,样子有些凄惨。 吴六脸上挂着鼻涕泪,一把抱住那个伤得最重的人叫喊道:“赵头儿,你怎么了,怎么这么多伤,艹他.娘的,那个王八蛋干的,滚出来,老子要废了他。” 见到吴六,那几个意识还清醒的衙役脸上添了几分喜色,不过看着吴六口中的赵头儿,那分喜意立马就没了,若不是秦捕头用元气封住了经脉,说不定赵头儿早就一命呜呼了。 吴六一仰头,像是吃人一样对着宁羽吩咐的那个衙役喊道:“柳子,你他娘的吃干饭的,赵头儿怎么会受伤?” 柳子脸色一暗,哭丧着脸说道:“都是我的错,我本来带着小师爷的口令前来,见到了赵头儿,一时松懈了,没想到从营里头飞出一只弩.箭,我根本来不及反应,赵头儿为了保护我,才替我挨了这只箭,是我害了赵头儿。” 吴六一听,眼睛骤然变红,抓起旁边儿的长刀,低吼道:“这帮连山营的杂碎,老子今天跟你们拼了。”说完头也不回像一只野兽一样向连山营乌压压的营地冲去。 刚冲了两步,忽然面前多了一道黑影,还有一只脚,被怒意冲昏了头脑的吴六被一只脚生生踹出去了两丈,脸上挂着泪的吴六猛然抬头,忽然脸色一呆,跟前站着的人正是宁羽。 吴六刚想说话,却被宁羽生生打断,宁羽寒着脸对吴六说道:“你小子是白痴吗,给我去马车上守着银子,老子还没死呢,你逞什么能!” 吴六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宁羽,两只拳头攥得紧紧地,过了片刻,他忽然松开了拳头,抿着嘴红着眼爬起来从宁羽身边走过,向马车走去。 宁羽眼睛忽然眯了眯,脸上笑容变得灿烂了起来,若是白鱼儿在这,一定会立马跑得远远地,因为每当他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都说明他生气了。 宁羽缓缓转身,眼帘略微低垂几分,对着那黑压压的人咧嘴一笑,从地上捡起了一把硬木黄杨弓与一袋箭羽,施施然向秦珬走去。 宁羽仍旧笑着,只是那只握着硬木黄杨弓的手却是攥得越发的紧了,走近秦珬身边却是没有说话,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秦珬早就料想到这样的情形,无奈的叹了口气,向后错了一步站在了他的身后。 秦珬同样没说话,甚至没解释为何衙役会受伤,因为没用,因为,这小子可不是会听解释的人。 宁羽站在乌压压八百连山营之前,笑意如同灿烂的向日葵,望着这八百兵痞,他眯眯眼睛,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干净利落的道:“两条路,放下兵刃滚回营里,或者脱下这身衣服,天下之大,你愿意去哪就去哪。” 宁羽说的声音不大却也不小,正好让这八百连山营的兵士听得清清楚楚,此话一出,四周忽然变得静悄悄的没有一丝的声音,一息,两息,三息,黑压压的连山营中突然像是憋坏了的哑巴突然会说话了,一阵燥耳的哄笑阵阵传出。 “喂,谁家的娃娃,毛长齐了没,脱了裤子让弟兄们看看,哈哈哈!”一道粗犷的声音传来。 紧接着另一道极为淫.秽的声音响起:“娃子,断奶了没,哇呀,这奶娃子身上的奶味真浓,怕是刚从你娘的奶窝子里爬出来吧,老子这嘴馋了,让你娘出来,让大伙也乐呵乐呵,嘿嘿。” “小子,这里是军营,不是你能来的地方,快滚!” “哪来的犊子,吃了豹子胆敢来连山营撒野,不想活了。” 一道道声音,有玩笑话,有侮辱的声音,哄笑连连,可是有人却没笑,岩石边上的衙役没笑,吴六更是满脸的怒色,站在宁羽背后的秦珬没笑,反而脸上已露杀机,手中的陌鱼刀闪着动人心魄的光,似要待血而归。 不过,宁羽却笑了,而且笑得十分好看。 “嗡……”一道轻鸣,在这般嘈杂的声音中竟然令人听得十分清楚,硬木黄杨弓直直的竖立在宁羽的手。 “嗡嗡嗡……”又是三道轻鸣,迅雷不及掩耳间,甚至以肉眼只能看到几道虚幻的影子。 “啊……”一道凄厉的叫声兀然响起,或许是太过凄惨,竟然将哄笑的声音生生压了过去,紧接着又是三生惨叫,一时之间,天地之间重新恢复的寂静,因为一时间反差太过巨大,许多然还没有反应过来,仍旧保持着堆在脸上的笑,只有笑脸却没有笑声,就像是蜡人一样,任谁看了也会觉得滑稽。 片刻之后,连山营中突然泛起一阵骚动,只见其中有四个人倒在地上,一人糟乱的头发中多了一个空洞,那只箭羽生生的贴着那人的头皮钻了进去,膨起了一片头发,一道血痕在他的脑门上清晰可见,那人呆呆的望着跟前,双眼无神,好似死人。 另一人耳朵被生生扯去了半边,诡异万分,,一人肩膀被掏了一个窟窿,阴森可怖,最后一人,脚掌被箭羽死死地钉入地中,鲜血直流。 宁羽握着硬木黄杨弓,眼睛看着连山营,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漠然的说道:“我不喜欢话说两遍,你们是滚还是滚?” 第五十一章 拿出你抱银子的劲儿 场中寂静无声,所有人都惊骇的看着跟前的少年,如此神异的箭法可不是谁都能有的,箭箭中的,百步穿杨只听别人说过,可是从来都没有见识过的,瞅着地上溅落的点点血花,再看宁羽的眼神中多了一分叫做害怕的东西。 站在身后的秦珬眼神直直的看着他,心里头啧啧称奇,这小子除了有个聪明的脑袋,诡异的手段之外,居然有这么一手好箭术,除了不会修行,还有他说的不会生孩子之外,还有什么这小子不会,果然是个妖孽啊。 宁羽冷冷的看着对面,那张黄杨硬木弓始终立在跟前,一只手抚在箭筒上边儿,一双鹰眸像是能看透人心一般让人不敢直视,似乎只要连山营反抗,他手中的箭羽就会出现在自己的心口,作为平常人的兵甲,面对这种敌人,似乎没有另一条路可走。 “哐啷……”或许是因为这诡异的氛围,连山营之中忽然传来兵器落地的声音,声音不大却是十分的刺耳,不过被这股冰冷的气息顶住的甲士根本就没心思去关注到底是谁扔下了兵器,没人喜欢死,而且死得不明所以,因为是闹营,或许连战死都不算,死了直接将尸体扔给秃鹫。 于是,这种恐惧开始蔓延,兵器落地的声音不绝于耳,几息之后,八百连山营再无一人手握兵器,宁羽随手将弓箭一扔,淡淡说道:“秦大哥,这帮杂碎若是有任何轻举妄动,直接当马贼论处,生死不论。” 秦珬点点头,冷冽的一笑,身为大夏朝天阙的捕头,若是连这点气魄都没有的话,那如何震慑贼人,那柄早就想待血而归的陌鱼刀在烈日与黄沙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锋利,他瞅着兵士身后的连山营,刀锋微微抬起,开始微微的颤动,这小小的连山营居然卧虎藏龙,竟是有位入了入微境的大修士。 宁羽皱着眉头走近那块岩石,大体扫了一眼,除了那个衙役头儿胸口中了一箭伤势颇重之外,其他的只是皮外伤,这才略微松了口气。 吴六脸上还挂着泪珠子,显然对这位赵头儿的感情颇为深厚,看见宁羽走来,一把禁住宁羽的裤腿,哭喊道:“师爷,师爷您救救赵头儿,他快不行了。” 宁羽抬起脚一脚将吴六踹开,瞪着他说道:“哭什么哭,别像娘们一样,有我在,他死不了。” 吴六摸着胸膛龇牙咧嘴,却是一呆,连忙疾声问道:“真的?” 宁羽撇撇嘴,道:“小爷什么时候骗过你,滚一边儿去。” “哎哎,小的这就滚,这就滚。”吴六不顾满地的尘土,一会哭一会儿笑的爬到了边儿上,在他心里,比杨府的大老爷厉害的师爷就是说能摘下太阳他都信,更何况救人。 有不认识宁羽的衙役顾不上受伤的腿,想要上前阻止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子,结果被吴六一把拉了回去。 那衙役满脸怒色,抓着吴六,龇着牙问道:“六子,你拉我干嘛,这小子要动赵头儿,你不去拦他,拉我干甚。” 吴六眼睛一瞪,一巴掌拍在衙役的脑门上,恶狠狠道:“张大柱,你个狗日的,宁师爷正在救赵头儿,你要是想要赵头儿立马就死,那你就去拦,我一准儿不拦着,如果你想让赵头儿活着,你就老老实实的看着。 还有,谁准你小子小子的叫了,要叫大人,这位可是咱们衙门新来的师爷,招子给老子亮堂点儿。” 被打的衙役张大柱张了张嘴,还是没有上前,转头,摸摸脑门却没在意,撇嘴道:“师爷?莫不是又是钱师爷那种雁过拔毛只认钱不认人的王八蛋,六子,莫不是这小子给了你什么好处,你怎么替他说话。” 吴六牛眼一睁,一把抓住张大柱的领口,凶狠道:“你个犊子知道个屁,咱们那几分的银钱在宁师爷眼里头那就是个屁,刚才看见没,就这一手百步穿杨的箭术,你以为是那个王八钱师爷能比得了的?” 张大柱憨憨的挠挠头,说道:“这倒是,这箭术真是神了,咱们都没看见这箭是怎么射出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眼花了呢,这果真是新来的师爷,这师爷果真不会克扣咱们的月俸了?” 吴六一副看乡巴佬的眼神,指着不远处的那架马车,诡笑着说道:“大柱子,你猜那架马车上的是什么东西,猜中了老子请你吃饭,饸络,抄手随便吃嘿嘿。” 张大柱眼睛一亮,显然这个憨厚的衙役是个好吃的人,那饸络抄手对他的诱惑十分不小,便瞪着一双牛眼使劲儿的看着马车,似乎是想要将里头看透,结果没一会儿,眼睛瞪得发涩,他忽然说道:“我知道了,这车上一定是一车的馍馍,对不,刚才那点儿东西还不够咱们塞牙缝的。” 吴六语气鄙夷的说道:“你个夯货,就知道吃,知道你也猜不出来,老子就告诉你,这马车上,那可是放着两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哼,你没看见那两个骑在马上的汉子有几分眼熟吗,告诉你,他们可是城里奉天金铺的押送。” 这话一落,不光是张大柱张着合不拢的大嘴满脸吃惊,就连旁边受伤的衙役也都聚到了这里,张大柱好不容易竟自己的下巴合上,两只手抓着吴六的膀子,大声问道:“真的?六子你去哪弄的,难不成你劫了金铺,这怎么成,快送回去,咱们可是衙役,可不能知法犯法。” 吴六一听,立马不客气的一巴掌拍了下去,甩了甩生疼的手掌,咬牙道:“你个傻子,也不想想,老子这百十斤肉怎么去劫金铺,哼哼,告诉你,这都是宁师爷帮咱们弄回来的,而且是从杨府杨大老爷手里亲自送的。” “哇,这两千两,得有多少,我这辈子可就见过十两的银子,这两千两放在一起得多霸气,咦,杨老虎为何送给他银子,难不成是贿赂,不对,这师爷拉银子来干嘛,六子,说清楚。”张大柱接着问道。 “哼哼,宁师爷说了,以后有他在,咱们不光不会挨饿,还会有银子发,你们是没看见啊,宁师爷当着杨老虎的面打杨少林的脸,还一巴掌把杨少林给拍在地上,嘿嘿,都给跪下了,可杨老虎愣是没动气,还得陪着笑脸儿送银子送饭食,那场面,真是要多解气有多解气。 这两千两是来送给那帮杂碎的,老子怀里头还揣着八千里的银招子呢,这都是兄弟们以后的银钱,跟着宁师爷,咱们以后可不用受气了,嘿嘿,现在你们可知道宁师爷多牛气了吧!” 张大柱一听,一个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掀起一阵飞尘,他瞪着吴六,痴痴的问道:“这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哈哈,咱们的苦日子到头了。”吴六兴奋的说道。 “赵头儿还有救?” “宁师爷不正在救嘛。” “那以后咱们不用挨饿了?” “自然。” “还还有人瞧不起咱们,把咱们当乞丐吗?” “嘿嘿,以后谁敢,看老子不撕了他的嘴。” “那我可以告诉老娘我是衙役了,他.娘的,老子憋了一年都没敢告诉老娘,我老娘还以为我在给老爷家里当工呢。” “你个没出息的,不过,你可以光明正大的说了。” “行,那我这条命就是交给这个师爷又何妨,嘿嘿。” 吴六咧嘴一笑,脸上多了几分男子的气概。 宁羽没去理会一边儿插科打诨的吴六,走到赵虎跟前蹲下身,看了一眼箭口,眉头一皱,这射箭之人是个高手,这箭只是平常的木箭鸿羽,本是没有这么大的力道,可此箭却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箭口平滑,干净利落,直接将他的胸膛穿了个通透,索性箭上没毒,若不然这人早就死了。 抬手捡了一把刀,微微一抬,手起刀落,却是在砍在箭尖的时候微微一停一顿,唰的一声,那箭羽箭头之上两寸被利落的砍断,铁质的箭头落在地上发出一道清脆的声音。 宁羽一抬头,随口道:“吴六,给小爷过来。” 吴六一听,麻利的窜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窜了过来,急忙说道:“师爷,有何吩咐。” 宁羽没抬头,两手将赵虎的身体微微摆正些,淡淡说道:“你抓住他胸口的箭,我让你拔,你就立马拔出来,记住,手不能抖,你要是手一抖,可是会死人的。” 吴六一听,额头的汗立马就滚了下来,他手颤了颤,怯生道:“师爷,我行吗?” 宁羽忽然抬头,一笑道:“把最后那个字儿去了,吴六,拿出你抱银子的力气。” 吴六狠狠的咬了咬牙,照着宁羽的吩咐,双手缓缓我在箭上。 宁羽气定神闲,两只眼睛聚精会神的盯着箭端,呼了一口气,“拔!”宁羽说得干脆利落。 吴六眼睛一瞪,双手稳稳的抓住箭羽,狠狠的一拔,在箭拉出赵虎的胸膛,血就要飞溅的刹那,宁羽一只手如探龙出洞,“啪啪啪啪……”准确无误的拍击在赵虎胸膛的穴位上,只见赵虎的身体一颤,随即便恢复了平静。 宁羽擦擦头上的汗,对着吴六说道:“把他抬进马车,让奉天金铺的押送与你一起将他送入城里头的医馆,让大夫救治,明白吗?” 吴六点点头,立马招呼几个受伤很轻的衙役,小心翼翼的拖着赵虎的身体往马车抬去。 宁羽转身,笑着走向甲士,这事儿都办完了,该是算账的时候了。 第五十二章 铁箭行陌间 宁羽这会儿才走近秦珬,撇着脑袋声音低沉的问道:“秦大哥,到底怎么回事,什么人能在你眼皮子底下伤了他们?” 秦珬眼中寒芒一闪,对宁羽说道:“这小小的连山营中有修行者,境界不低,至少是入微境。” 宁羽淡淡哦了一声,心中却并没有多少奇怪的念头,杨勇跟杨元关系肯定不简单,杨元在剑阁势力不小,商贾只是他伪装身份的面具,至于真正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他自然不知道,不过,以他背后靠山,一个入微境界的修行者并不是多难。 不过宁羽根本没打算低头,入微境又如何,又不是被毒不侵刀枪不入的大通玄境界,他自然不怕,何况身边还有个真正入微上境的朝天阙捕头,对面不过一个进了入微境的元修,何惧之。 “秦大哥,打不打得过?”宁羽笑着问道。 秦珬轻轻挑了挑刀尖,平淡道:“那个藏头露尾的家伙练得似乎是箭术,身法也不错,不过似乎学得本事不怎么精练,只要他敢露头,我就让他尝尝陌鱼刀的味道。” 宁羽不着痕迹的点点头,紧了紧衣袖之中略显鼓囊的黑棒,脸上添了几分自信的微笑,迎着连山营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烈日当下,灼热的阳光烤炽着地面,升起一缕一缕弯曲的空气,地上的沙子滚烫的灼烧着,哪怕是穿着马靴,也能隔着一层厚厚的底子感受到那股热劲。 对面的八百连山营兵士早已杵在那有两个时辰了,就连身穿单衣的宁羽都感觉要死的感觉,更何况这些身穿甲衣的兵士,宁羽早就看见,黑压压的八百众人之中早就有人嘴唇泛着干裂的煞白,甚至有几个都相互搀扶着。 宁羽对于这些皮肤粗糙而且厚黑的甲士并不讨厌,虽然他说过他讨厌甲士,这并不是假的,可是他讨厌的黑甲,显然不可能是这帮子连饭都吃不上,比百姓还不如的军士。 “杨勇何在?”宁羽对着军营喊道。 话音刚落,只见黑压压的兵士忽然动了起来,片刻之后,八百兵士从中间裂开了一条道,只见,从那条小道之中走出了一个年不过四十的校尉,脸色因为长期受到太阳烤炽显得很黑,身材高大,从身上穿着皮甲就能看得出,此人身份自然不是那些小兵可比的。 那校尉寒着脸,一副高傲的派头,用一副看待死人的眼神看着宁羽冰冷道:“你是何人,这里是军营重地,岂能容你这等小儿放肆,你们这帮废物,被人吓唬两句就连兵刃都扔了,成何体统,还愣着作何,来人将此人拿下。” 这校尉说话自然管用,那些个似乎长期营养不良的兵士一阵骚动,便想要捡起地下的兵刃去捉拿宁羽,秦珬眼神一凝,一步踏出,手中陌鱼刀高高举起,简单的一挥,便自有一股强横的气息油然而生,一阵尘土飞暴,等尘土落定,只见在那几个蠢蠢欲动的兵士跟前兀然添了一道三尺之深的长痕。 那些兵士自然不是白痴,自然知道跟前的这个书生模样的人不是善茬,这一刀只是落在了地上,若是落在他们身上,这还不被一刀劈成两段,所以他们没有白痴到明知道死还去送死,于是所有的兵士都没有去执行军令。 那黑脸校尉冷冽的看了一眼秦珬,压在跨刀上的手紧紧地握着刀柄,眼神变得更为冷冽,瞥了四周一眼,一手解下别在后腰上的皮鞭,然后狠狠的抽打在一个长着娃娃脸的兵士脸上。 皮鞭威力不小,一鞭之下,娃娃兵直接被抽在了地上,而皮鞭抽过脸面,瞬间一道血痕就出现在他的脸上,而且不浅,这娃娃兵被抽得蒙了,片刻之后才感觉到脸面上火辣辣的痛。 两只手捂着脸想要哭叫几声,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竟然将声音生生咽了下去,站在四周的兵士眼中带着说不清的神色,有怜悯,有惧色,还有一种恨极的神情。 黑脸校尉冷冷一笑,叫喊道:“你们都他.娘的聋了,没听到本将的军令,难道你们想要发配到重宁,若是你们不想尝尝北戎蛮人的厉害,就给老子绑了这小子。” 宁羽眼睛眯了眯,心中明了此人便是这连山营的校尉杨勇,看着他如同别人欠他几百两银子吃了狗屎还咽下去的脸,心头冷冷的笑了笑,杨元是典型的笑面虎,这杨勇就是一只吃屎的狗,或许是在剑阁性子养的如此,居然说话都不经过脑袋,真想不明白,为何两人会差如此之多。 宁羽笑着看了他一眼,然后平淡的说道:“原本以为这连山营的将主是什么人物,既然有胆闹营,想必也是个人物,可没想到,你居然只是个拿兵撒气的白痴罢了,你既然知道这是军营重地,却带人闹营,你又可知你所犯何罪。” 听着宁羽的话,杨勇脸上升起一股怒意,他从来没被人如此辱骂过,更何况只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儿而已,这如何让他不气,手中的长鞭一紧,夹杂着浓重的风声,狠狠的朝宁羽的脑门抽来。 宁羽并没有动,因为那长鞭还没到宁羽的跟前,便被秦珬一道刀芒劈成了碎屑,宁羽淡淡的笑了笑,对着秦珬轻轻说了一句动手,脚下一戳,那弓箭被巧妙的挑起,宁羽看都没看,手弯弓,弓弦嗡然作响,电光石火之间,只见宁羽的手中哪还有箭羽。 箭羽冷冷而出,正正的对准对面的杨勇,冷风惙惙,冰冷的气息迎面扑来,可是就在刹那之间,却是不知从何处竟然出现一只铁箭,就在宁羽的箭将要射穿杨勇脑袋的瞬间将其生生击飞,而且铁箭上夹杂的气息显然不是宁羽能够比拟的。 早就做好准备的秦珬眼神一凝,陌鱼刀兵锋一抬,轰的一道响声在沙土中作响,秦珬早已握着陌鱼刀冲了出去,而所向之处,却是毫不起眼的一个角落,因为那支铁箭便是从那里飞出来的。 宁羽对于自己的箭被击飞没有丝毫的诧异,这本就是钓鱼的鱼饵,而且他也没真的就想杀杨勇,毕竟刚收了杨元的银子,若是转头就杀了杨勇的话,不说会打乱他的计划,这心里也似乎有几分不好意思,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嘛,至少,也得过了今天再杀嘛。 就是不知杨元知道了宁羽这份想法的话会作何感想。 再看向杨勇,宁羽心头一乐,这家伙白长了这么高大的身体,竟然胆魄如此之小,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说,只见他屁股底下的地上多了一弯水,此时正是艳阳烈烈,自然不可能有水,身为校尉,还有一位入微境的修行者做护卫,竟然被普通的箭羽吓得尿了裤子。 “哈哈哈。”宁羽毫不吝啬的将自己的笑声送给了这位黑脸的校尉,从没有受过如此屈辱的杨勇怒极而出,哐啷一声拔出腰间的跨刀,像一只大黑熊一样向宁羽冲了过来。 转眼间就到了宁羽的身前,这杨勇虽然身体笨拙,完全无招式可言,可是还有几分蛮力,硬接虽然宁羽也不怕,可与这只大黑熊比较力气会将自己拉低好几个档次,宁羽略微侧身躲过了杨勇劈来的直刀。 杨勇见一击不成,连忙收敛刀势,又是一记横刀划过,宁羽不慌不忙的翻了个白眼,这只笨熊难道就只会这几个招式,连军中基本的刀法都不会,真想不明白他是如何当上校尉的。 宁羽脚步微撤,灵活的从杨勇身侧的空档窜过,屈指成拳,直直的向上击出,两指作拳状以点击面,重重的打在杨勇的胳膊内侧。 当杨勇一击又不成想要再来一记直刀的时候,忽然胳膊一阵无力感传来,那把十分不错的跨刀啪的一声落在地上成了死物,而杨勇脸色泛白的捂着胳膊喉咙里发出一丝惨叫。 宁羽可没有打算放过他,这个王八蛋那两记刀可是实实在在想要杀了他,他自然不会对想杀自己的人有什么好感,抬脚狠狠踹在杨勇惨叫的嘴上,于是凄厉的叫声没了,只剩下喷着血沫子的呜声。 宁羽,鼻子里发出两道哼声,废物果真就是废物,朗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你就是再夹着尾巴装狼,也终究只是一条吃屎的狗而已。 相比于宁羽的简单利落,平平淡淡的打斗,秦珬那边儿可就不是这般小打小闹了,秦珬在半空之中陌鱼刀狠狠一挥,一道肉眼可见的圆弧狠狠的落下,那个躲在暗处的箭手显然对秦珬早有防备,就在刀痕还未落下的时候,那箭手早就窜入人群之中,而起还不慌不忙的铁箭搭弦,还了一箭。 刀痕落空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深痕,而那只带着轻鸣之声的箭羽也被秦珬劈成两段落在地上,秦珬自然不可能罢休,紧追着那道气息落下,一道道刀痕巧妙的落入兵士之中,却未伤一人。 那入微境的箭手也不是寻常人,一支支刁钻无比的铁箭冷冷的射出,有好几次甚至对秦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宁羽一脚踢开脚下的杨勇,习惯性的眯着眼睛望着那个手段了得的箭手,忽然笑了起来。 第五十三章 我要杀了你 八百连山营兵士一动都不敢动,将主身边的护卫虽然没有被朝天阙的捕头抓住,可是却处处压制,不停的窜来窜去像只老鼠,而他们最为依仗的将主被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年两三招就打趴下了,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这如何不让他们心惊。 兵士们自然少不了心底猜测这个少年的身份,能让朝天阙的捕头位居其后,自然不可能是简单人物,而那一手惊艳的箭术与干净利落的手段更是他们不能与之相提并论的,他们也不过是为了养家糊口才闹营的,可若是连性命都会失去的话,傻子才闹营。 宁羽本来也没想过难为这些兵士,只是衙役的遭遇却让他动了肝火,他本就是想拿下杨勇与杨元做些文章,却被这个白痴给搅乱了计划,同室操戈这种事情不发生还好,可一旦发生了,那就不是一件小事,而且还是下暗手,所以宁羽根本就没有留手的打算。 若是按照他的安排,他甚至可以兵不血刃的拿下连山营,这连山营虽然只有八百人,可终究是兵,只要休整妥当了,自然会发挥其应有的战斗力,在大夏什么最强,并不是一剑斩断江河的大修行者,毕竟这样的高手只是少数,真正强大的还是军队。 那传说中战力第一的龙凤军,曾经就以八百众生生耗死了一位已入长生上境高手,那可是只差一步就能入惊神而气息不绝生生不息的大修行者,虽然天下无不崇拜移山填海的修行者,可终究凭着个人的力量无法与天下大势所比拟。 若不然也不会有凶兽饕餮被生擒,哪怕是饕餮已是不死不灭,可终究一拳难敌四手,最终落败,所以拥有兵权才是实力的保障,连山营所在的西军是除却龙凤军这支从来不按常规出牌的无双战力之外,哪怕在大夏也是能排的进前三甲的强悍之师。 可就是这样的军队到了脚下这个白痴手里却成了畏猫成虎的杂军,早就失了气魄,只是面对他一个人一张弓就没了进取的勇气,这如何对得起西军的名头,不过还好,猫比较容易驯化,只要手段得当,想让猫成虎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样的机会宁羽怎么可能错过,只要用心得当,收拢军心根本就不是一件难事,然后再好好的整顿一番,就是来个通玄境的修行者,他也不惧,也只有这样,他才有资本与剑阁城那些藏头垢面的商人做生意。 风萧萧兮易水寒,荒凉的意境倒是不少,却是少了几分悲壮的心思,连山营一个个苦着脸,他们闹营并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没成想这次却闹出了事,说起来这些兵士也真是悲哀,本以为凭着剑阁的实力,养他们不成问题,却莫名其妙的成了某些人使手段的工具。 他们还被埋在鼓里,除了面对食不果腹的困境,还要面对凶厉的将主与城外凶悍的马贼,前程暗淡不说,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一命呜呼了,还有可能死于被饿死这种死法,天下还没有这样的军队。 宁羽不理会脚边杨勇哭着叫嚣如何让他死无葬身之处,结果被他拿着无箭的弓吓唬的弹了弹,就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晕了过去,真是没出息。 抬头瞅了瞅行于砂石只见你来我往不断闪动的两道身影,或人群之中,或山石暗地,就在不足十丈的地界上,你一刀我一箭,两人都不是肉体变态的体修那般刀剑披在身上只是蹭破皮肉。 元修比体修有更多的神通,不是只用肉体兵刃去战斗,修炼到极致能移山倒海,遮蔽日月,可元修同样有弱点,那便是他们的身体在长生境界之下,身体始终还是肉体凡胎,哪怕是成了圣人境界,也是能够杀死的。 因此才会有体修饕餮肉身不灭,元修衍圣气机不绝的说法,所以秦珬与那弓箭手的攻击一般都不会近身,而这点上,在弓箭手身上体现的格外的明显,在出箭的同时必然不会停留在原地,颇有几分刺客一击之后远遁千里的意思,同样不会在乎出手是不是成功,保命才是第一位的。 秦珬的刀法自然不弱,几近刀刀中第,可是那始终都没有露出样貌的弓箭手身法确实颇为了得,除了被刀芒斩碎了衣角之外,便再也没有受到哪怕一丝的伤害。 日已过正中,早已开始倾斜,于是风沙渐起,吹起又吹落,落在宁羽的身上,吹进了杨勇残缺的嘴里,还有那两道始终不曾停下的身影上,宁羽终于耗尽了心里头本就不多的耐性。 于是,他开始奔跑,像是秋日里毫无规律的风一样,飘忽不定,左手中的黄杨硬木弓一丝不苟的伫立着,右手取箭,搭弦,忽然他一脚踏在半沙的地上,脚掌微微下陷,然后像只鸿雀一样腾空而起。 长弓化满月,嗡鸣声压过凄厉的风声,一支箭羽冷冷的飙射而出,快如闪电,而仍旧停滞在空中的宁羽显然并没有因此而满意,右手不辍,一只箭羽再次搭弦,弓弦轻鸣,一箭未至一箭又临。 连珠箭!! 两只最为简单的木制箭羽像是活了的燕雀在兵士之间的空隙之中不停的穿梭而去,竟然没有碰到一个人,他的目标只是那个弓箭手,也只是弓箭手。 箭羽行于陌间,宁羽的箭术并不弱于弓箭手,甚至称得上是出神入化也不为过,或许是这等手段激起了那弓箭手的傲气,那人居然不顾秦珬的陌鱼刀,两根铁箭以迅雷之势猛地射出,正冲宁羽的箭而来。 双箭对双箭,显然宁羽没有附着气机的箭羽威力比不过铁箭的威力,可是宁羽的箭更为刁钻,一支铁箭与木箭冷冷相冲,一道轻响传来,只见铁箭上的气机炸裂直接将宁羽的箭轰成了碎渣,而另一支箭并未与宁羽的箭相冲,那人竟然起了换命的念头。 秦珬怒意盎然,此时想要去救宁羽已经晚了一步,他心中杀意愤然而起,陌鱼刀凛冽的气息愈发的强盛,冷冷的向没了防备的弓箭手狠狠劈去。 宁羽双脚落入黄沙中,身体微微一顿将那股力道卸掉,这连珠箭费神又费力,微微喘息了两下,右臂忽然传来一阵酸楚,这硬木弓不过才有一石的力道,始终比不过铁雀大背弓有四石之上的力,用起来始终不顺手。 便在这时,他忽然感觉一股杀气扑面而来,根本就没多想,宁羽一把拉起早就昏过去的杨勇,这样的肉盾不用岂不是浪费了他这些年吃得粮食。 那股凛冽的气息并未消失,可是就在这时,让宁羽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就在须臾之间,竟然又射来了一支铁箭,速度快若闪电,将眼看就要射中杨元的那支铁箭震碎,宁羽眼睛一睁,他看到了那个弓箭手,摆着射箭的姿势却是一动不动,左手肩膀上插着一支箭羽,鲜血顺着手臂流了下来。 宁羽的箭羽精准无误,自然没有射偏,可那人居然又射出了一支铁箭来破除自己射出的箭,这本就是十分之难的事情,宁羽自然办不到,想都没想,他大声喊道:“秦大哥,住手。” 秦珬眼看就要一刀劈了这个弓箭手,可没想到就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宁羽的声音,情急之下,左手化掌生生一提,力道相冲,他手中的陌鱼刀兀然被磕飞,打了几个璇儿直接插入了沙土之中。 此时才显露了那弓箭手的模样,一袭黑衣,连脸都被黑巾包裹,根本就看不出长相,一双眼睛漆黑如墨,极为特别,仅露的额头添了一道血痕,那刀芒虽然被秦珬及时的溃散掉了,可仍旧在弓箭手的额头上留下了一道细痕,一滴血顺着细痕流了下来,吧嗒一声落在地上。 那雷霆的一箭显然耗费了弓箭手所有的气劲,而且对其身体造成了不小的创伤,所以,那弓箭手此时的身体早已不听使唤了。 宁羽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然后握着弓箭走向那个手段了得的弓箭手。 他有些想不明白,为何这个弓箭手会为了救一个废物一般的杨勇而不顾自己的性命,这杨勇不过一介莽夫,若不是受了杨元的蒙阴,怕在阡陌只见顶天了也就是个杀猪的,他有何德能顶得上一个入微境界的修行者,这本就是不合逻辑的事情。 宁羽笑眯眯的瞅着弓箭手,对于这个箭术比他还有厉害的弓箭手,他心里头有种淡淡的不服输的感觉在,所以他并没有想要杀了此人。 “你为何不惜自己的性命也要救这只大笨熊?”宁羽并没有急于掀开此人的面巾,而是笑着问道。 弓箭手脖子一扭,没说话,甚至不想理会宁羽的问题,被拂了脸面的宁羽摸摸鼻尖,颇有几分局促感,他忽然咬着牙说道:“你现在是小爷的手下败将,你神气什么。” 弓箭手仍旧不理会,头一仰,高傲的不去看宁羽,似乎在说你才是手下败将,拿人当挡箭牌,也好意思在这卖弄,被彻底无视的宁羽瞪着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瞅着弓箭手,却无可奈何,他确实用了些手段,可赢了就是赢了。 忽然,宁羽眼睛一瞪,他忽然发现这个弓箭手颌下竟然点缀着淡淡的红晕,心头一跳,一句话脱口而出:“你居然是个女子!” 毫无反应的弓箭手听到这句话,露出的脖颈微微发红,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满是怒火,忽然瞪着宁羽大叫道:“我要杀了你!” 第五十四章 大雪山来 宁羽目光直直的看着这个要杀了自己的女子,一招破了连珠箭,而且居然能将早已射出的箭击落,这箭术逆天了,他始终都没想到箭术如此精湛的人居然是个女子,而且还是个脾气如此之大的女子。 而且,这个女子的官话说得似乎有几分不地道。 被这女子的箭术惊到的他早就用绳子绑住了她的手腕,谁知道什么时候这娘们的气力恢复了,再拿起箭来来上一箭,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可真的是生死之事的。 女箭手此刻正瞪着一双漆黑的眸子对着宁羽,那漆黑如墨的眸子中却似乎藏着一股难以用语言形容的血色,就好像被猎人射伤的孤狼,宁羽眼睛忽然一怔,忽然想起了什么,片刻后,神色疑惑的宁羽竟然向女箭手的胸口伸出了手。 正捡回陌鱼刀准备收拾残局的秦珬微微一惊,他看着宁羽神色诡异自语道:“这小子又准备发什么疯,啧啧,这才几天不见,这小子居然变得这么色,难不成住与芙蓉楼做邻居也能让他开窍不成,够狂野,不过,我喜欢。” 十六岁在大夏早已算是成年了,虽然及冠是在二十岁,可是十五六岁便娶妻生子的大有人在,所以这倒没什么可好奇的,正等待着什么香艳画面的秦珬忽然一呆,看着这小子的动作,似乎是自己想错了。 宁羽手掌就要碰到女箭手胸口的衣襟之时,他忽然停下,然后从身后取出一支箭羽,用箭尖将女箭手的衣服往上一挑,一抹白里透红的娇嫩肌肤暴露在空气中,宁羽没去看惹人诱惑的粉嫩,而是将实现落在了她的肩头。 她的肩头上居然刺着一轮精巧的弯月,弯月是银白色的,还点缀着些许纹饰,显得十分精巧可爱,宁羽眼神一眯,带着淡淡的奇色,低声问道:“你不是夏人?” 女箭手显然没有料及宁羽会如此做如此下流之事,当宁羽挑开她的衣服的时候,她的脸色顿时成了粉红色,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若是眼神能杀人的话,相信宁羽早就死了千八百次了。 可忽然听到宁羽问的话,她先是一呆,然后脸色忽的闪过一抹苍白,眼中更是添了几分灰色,“南人,用你们的话来说,要杀要剐随你便,可你若是想要辱我,月神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果然,宁羽心里头感叹自己似乎运气太好了些,居然随便碰到个敌人就是女真一族,而且似乎身份还不低。 古时有后羿射日,嫦娥升月的传说,后羿是上古部族的族长,便是西楚与大夏的先祖,可是这嫦娥却并非汉氏一族,而是起于海之初地的外族,月氏一族。 相传,后羿奔于东海,踏海而逐日而射,于东海见嫦娥,见嫦娥天香国色,大为高兴,随而娶为妻,并禅封月氏一族为女真,将东海以西三千里赐给了他们,让其在此地繁衍生息,并且将自己的箭术传授给了月氏。 后来,嫦娥背叛后羿,独自飞升,惹怒了后羿,他带领部族前去想要覆灭月氏,可是此时月氏已成气候,就是后羿也难以将其全部覆灭,只能将其赶至雪山,将其永远的桎梏此地。 这自然是神话,可事实上,真的有女真一族,也就是月氏。 女真一族本是生活在草原之上的牧族,人虽是不多,可是其实力不弱,然而,千年之前,天狼帝国崛起,野心勃勃的天狼大汗想要一统草原,女真自然是眼中钉肉中刺,于是大汗带领五万铁骑攻打女真凌月城,女真自然奋起反抗,可惜寡不敌众,凌月城最终湮灭在马蹄之下。 可哪怕是被打败,却因为女真一族族人的强横,天狼帝国五万铁骑被人数稀少的女真覆灭了两万人之多,于是,女真不满万满万则无敌的说法就由此而来,本是生活在草原上的女真一族被生生逼入了大雪山之中,而本就人数稀少的女真一族,更是人才凋零,哪怕千年的时光都没有恢复元气。 大夏千骑冲关攻破天狼王城之后,女真一族仍旧没有好日子过,大夏因为此战元气大伤,加之西楚虎视眈眈,所以并没有统治草原多久,便被悄悄崛起的戎国打败。 于是草原上被戎国所统治,北戎将早已没有魄力的天狼帝国的后人当成猪来养,可是对于一直生活在大雪山之中战力强横的女真却并不宽容,每年都会挑选年轻的战士加入军队,以减耗女真的力量,于是女真一族之中,女子居多,成年的男子却少。 女真一族无论男女,生而便精通骑术,并且皆箭术不凡,而其最为盛名的便是射雕手,此雕可不是寻常之兽,那可是天地奇兽,西出戎关,俯天之下最神骏者便是黑白隼雕,说得便是此兽,若是以修行境界相论,成年之后的黑白隼雕至少也是升象之境,身体金铁难侵。 女真一族射雕手从小便养于雪狼之中,那是一种极为凶厉的野兽,十分的凶悍,射雕手到能徒手撕虎杀狼,才会被族人接回,然后射箭十万箭,必须徒手翻越布满鹰巢的大雪山,直到他能登临大雪山顶,才能见到黑白隼雕的影子。 想要射杀黑白隼雕,则必须在雪山之上生活十年,完全掌握黑白隼雕的习性,在此期间,不光要面临黑白隼雕的攻击,还要对付生活在大雪山上的生灵,而只有活下来并射雕之后,才能成为一名射雕手。 可见女真一族射雕手的厉害。 而相比较女真的射雕手的厉害,女真一族更为出名的便是其女子的美貌,龙象宫每十年会品评天下女子,这自然少不了美人一项,而数百年间,天下十大美人,月氏的女子总会占据两三个席位。 因为女真一族之中的女子人人美貌,更因为生活在大雪山之中,女真的女子肌肤白如雪,光滑如绸缎,而且格外的灵气,光凭外貌来说,称之为仙子也不为过。 于是,女真美人的名声天下皆知,而西戎每年都会挑选女真美女入宫为妃,天下觊觎之人更是不知凡几,可是大雪山环境险恶,其中恐怖的奇兽更是多不胜数,所以,能进入女真生活的大雪山深处的人几乎没有。 可即便如此,冒险拼命进入大雪山的人也不在少数,目的自然只有一个,那便是月氏女子,曾有位富甲之人曾出价百万金换一位月氏女子为妻,可见其名声之大,可惜,无数人入山,可却没有一个人出来,于是大雪山变成了一处绝地。 所以,今日宁羽的运气逆天,随便就碰到一个月氏女子,千年之间,女真一族都藏在大雪山之中,鲜有人能够看见一个人,所以,见到月氏女子的概率可比遇到皇帝的机会还低。 宁羽并没有理会她的威胁,摸了摸下巴,忽然笑着说道:“在我眼里,楚人,夏人,北戎,南疆,又或是女真,并没有什么区别,所以,我对你的美色没兴趣,当然了,我对你的身份也没兴趣。” 女子忽然抬起头,定定的望着宁羽,可是一双眸子中分明写着不相信。 宁羽摇了摇头,看着女子说道:“只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放了你,如何?” 女子一听,眸子里忽然满是戒意,然后用蹩脚的话肯定的说道:“哼,想要问我进入大雪山的秘密,休想,我是不会告诉你的,南人,你休想去害我族人。” 宁羽微微苦笑两声,似乎千年的历史,被人欺负的难以生存,除了一族之人,天下无好人这种念头早已在他们的脑中根深蒂固,仅仅凭着两句话根本就不可能让她相信。 宁羽摸摸鼻子,对着她笑道:“信不信由你,答不答也在你,我就问几个简单的问题罢了,问完无论你说不说,我都放了你,不过,你不能再找我的麻烦,我这人虽然没多少怜香惜玉的念头,可毕竟女真一族本就不多,何况是女子,死了多可惜。” 女子冷冷一哼,在她眼中,天下之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她承认跟前的人箭术不错,若是单论箭术的话,甚至与族中之人的箭术相较也不落下风,可是此人却十分的卑鄙,两方比较,竟然用人来当盾牌,就如族中阿妈所说的那样,雪山外的男人都是小人。 “凭你的箭术与修为,无论到了哪里都不至于受委屈,你为何偏偏要给这只笨猪做护卫,你不会万里迢迢从大雪山出来,直奔万里之外的剑阁,难道是迷路了,还是被人骗到此处的。”宁羽想了想,看着女子问道。 女子瞪圆的双眼忽然缩了缩,眼神飘忽了几分,雪白的粉颈没来由添了一抹淡淡的粉红,煞是好看,女子哼了一声,不过这一次似乎被说中了心事,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宁羽看得一呆,挠挠头,不会吧,居然被自己说中了。 第五十五章 杀人,敢不敢? 女子始终不肯开口说话,她虽然只出山才仅仅一年,可是就在一天之间却看遍了这世间的灰暗,见惯了尔虞我诈的人性。 出了雪山她才知道,原来人是可以换来吃的,她才知道,那些好看的面具原来都是照着人画出来的,外面的人就像雪岩上的画皮一样诡谲狡诈,原来阿妈讲得那些故事都是真的,原来,外面果然不是大雪山中,永远不可能找到那种永远的雪白无暇。 于是,她将那颗本是洁白无瑕的心被大雪山的雪封了起来。 她始终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女孩,无法应对繁杂的人世间,她只能用冷酷与铁箭将自己自己包被起来,就像是雪山中的獠骥会用冰雪包裹自己吓退天敌一样。 宁羽看得见她眼神中的那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意,忽然低下头,用仅是两人听到的声音说道:“听闻大雪山中峰顶每逢绝寒之时,大雪素凌寒独放,百翠崖上芬芳尽吐,黑白隼雕衔珠入云巢,天海升日穷尽,只是不知那景象又是怎样的绝色呢。” 女子听到宁羽口中说的奇怪的话,两只眸子忽然瞪大惊奇的看着他,忍不住话脱口而出:“你如何会知道?”可是刚说完才想起来跟前的人似乎是自己的敌人,立刻收敛了神色,满是戒备的望着他。 可是就算脸上再怎么收敛,也难以抹平她心中的惊讶,因为宁羽所说的都是大雪山中天地奇景,无论是大雪素,百翠崖,云巢,又或是天海,无论哪一个都是与世隔绝的大雪山中独景,而且,没去过大雪山的人根本就不知道。 可是,宁羽却知道,这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女真一族的人心地都像是白雪,可是,女真一族的族规有一项便是,不得泄露大雪山的秘密,哪怕一丝都不行,可这些虽然不是绝密之事,可终究被外人知晓了。 宁羽微笑着,淡淡的说道:“我自然知道,不过,你要是想知道我为何知道,作为交换,我问的问题你得回答才行。” 女子神情不定的看着他,似乎想要看透人心,宁羽毫不顾忌的让她看,不过看了一会儿,女子发现跟前的人眼睛中竟然十分的深邃,就像是大雪山中的夜空,清冷却又浩瀚,让她看得有些入迷,而且十分好看,女子一呆,忽然醒悟过来,脸色有些发红。 不过,她始终想弄清楚为何宁羽会知道大雪山的秘密,于是她十分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连山营前,那八百军卒仍旧站在那里,将主被抓,无论是修为不弱的朝天阙捕头,又或是箭术凌厉的古怪少年,都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所以哪怕早已晕过去不少军卒,他们仍旧没人敢动。 宁羽正要询问女子,可抬头瞅了瞅天上的烈日,皱了皱眉,走近奉天金铺留下的马车,忽然抬起头对着连山营众大声道:“我是剑阁县令跟前的新任师爷,你们从现在起收归县令管理,本师爷现在下令你们立刻回营,至于闹营之事,念在情有可原,就不做追究了。” 这八百人齐齐的一呆,突然间从中升起一阵喧哗,原来这个少年竟是师爷,怪不得会如此,可是师爷不是应该与将主同气连枝的吗,为何会将将主抓了起来,难道,是那古怪的县令又抽风了不成。 连山营驻守剑阁,这日子就没好过过,处处受人不待见。 纵然他们曾是西军,可没了精锐的兵器,充足的粮草,没了马匹,他们早已不是能上马征战下马克敌的骁勇之士了,没了作战的能力,连城外的马贼都敢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他们的战斗力被一再削弱,甚至,他们似乎早就被人遗忘了一般。 忽然有一日,杨勇莫名其妙的成了新任将主,于是他们变得越来越不像军队,他们居然会护送货物前往西北与北戎,甚至还会押送奴隶,俨然成了商贾的私军,可与之同来的是银钱粮草。 闲来之时,他们也能拿着银子去芙蓉楼喝杯花酒,日子过得倒是滋润不少,其中自然少不了这师爷的功劳,可是就在几日之前,他们忽然从天上掉到了地下,衙门的县令大老爷发怒,于是他们的粮草银钱全都没了。 剑阁许多商行被封,连山营便没了用处,用将主的话来说,没了私活,衙门不会养活他们,而商贾更不会拿钱白送,因此,只有去让衙门妥协,他们才有活路,一次,两次,作用倒是起了些,他们只能听命与将主,可没了牙齿的老虎,连猫都不如。 如此这般,他们也就变成了此时的模样。 可是,哪怕跟前的年轻师爷不计较闹营之事,但他们仍旧没活路,营中的粮草早已所剩无几,就是想要当个逃兵,这方圆几百里之内全是荒芜,逃跑同样是个死,而这让八百人如何活下去。 便在这时,一个看上去脸色颇为显老的军卒从人群中走出,抱拳道:“师爷,小的与兄弟们早就没了活路,索性无牵无挂,怎么都是个死,大人您就给咱们个体面的死法吧。” 忽然,在八百人后面突然传来颇为自嘲的声音大声喊道:“哈哈,体面地死法也用不着了,老子这种日子早就过够了,还不如当年杀楚狗的时候战死来得痛快,瞧瞧咱们这样子,哪还有当年西军一战定雪原的模样。” 话音刚落,兀然,从中间分开一道空隙,只见空隙尽头的旌旗长杆边上倚坐着一位枯瘦如柴,脸上布满悲哀的军卒,八百人听到枯瘦的军卒所说的话,竟然齐齐的面露愧疚之色低下了脑袋。 那个先前说话的军卒看着枯瘦汉子,语气中含着无奈道:“咱们也不过图个前程罢了,被扔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不如此还能怎样,若是能活着谁想去死。” 那个枯瘦汉子忽然癫狂的疯笑起来,伸出枯瘦的手指指着跟前的八百人骂道:“你们这帮狗杂碎,早就该死了,若是死得早些,不死留着继续辱没西军的脸面。” “将主,我们不怕死!”一道声音从军卒中传出。 枯瘦汉子冷冽一笑,讥讽道:“谁是你们将主,你们将主在那里,给你们饭吃的才是将主,嘿嘿,老子只是个烧火的,你们是谁?老子的兵都在雪原城战死了。” 这番话似乎激起了他们心里头早已埋没那丝血性,这个军卒说完,黑压压的八百人众皆是沉默了,一双双眼睛全部盯着枯瘦汉子,可是枯瘦汉子显然不领情,倚靠着旗杆,满脸的苍凉。 宁羽沉默的看着那个枯瘦的军卒,心思通透的他自然猜到了这人的身份,看此人的模样,早已枯瘦的不成样子,似乎许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这许久并不是一天两天,也非三五天,而是至少有一年以上,就这副身体居然还能活着,也算是个奇闻了。 宁羽沉默了几分,然后缓缓走近枯瘦军卒,居然缓缓蹲下,张口说道:“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居然以沙鼠腐茔为食也能活如此之久,我很佩服你。” 顿了顿,宁羽忽然略显讥笑的说道:“不过,我却看不起你,知道为何吗,哼,一味的拿自尊心当成粮食,不懂得隐忍以谋出路,只会以为自己有三两傲骨就自以为是,真是愚蠢之极。” 听到宁羽的话,身后的八百军卒似乎被激起了几分怒气,各种骂人的话不停的喊出,宁羽自然一笑置之,冷冷的瞅着他们,似乎是被宁羽的眼神吓住了,居然一瞬间就停下了喊叫。 宁羽用更为明显的讥讽笑道:“一群懦夫,若他是愚蠢的,你们连蠢字都配不上,只会摇头呐喊的墙头草,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喊叫。” 宁羽转过头,忽然一笑,对着枯瘦军卒道:“相比较之下,我还是比较喜欢你的。” 枯瘦军卒自嘲的一笑,眼前的少年所说的话并没有什么过错,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说他们,只不过以五十步而笑百步罢了,没什么值得称赞的。 “你是师爷,我只是个烧火的老卒,您就不必与我费这些口舌了。”枯瘦汉子看着宁羽有气无力的说道。 宁羽收敛笑意,寒着脸嘲笑道:“果然是我看错了,原先还以为你有几分傲气,现在看来,你连傲气都没了,无趣啊无趣,本想着这连山营还有几分可救之处,现在看来,连一分都没了。” 枯瘦汉子一听,眼睛一怔,忽然急忙问道:“你不是与那些狗才一伙的?”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像是与他们一伙的?”宁羽奇怪的问道。 枯瘦汉子两只眼睛直直的看着宁羽,长久的刀口日子,练出了枯瘦军卒的感知能力,他的眼睛像是两片刀子,扫在宁羽的脸上,问道:“我从你的眼中看到了杀意,浓烈的杀意,你到底是谁。” 宁羽抿着嘴唇一笑道:“我是谁不重要,做什么才重要。” 枯瘦汉子眼睛一瞪,一字一顿的说道:“那你要做什么。” 宁羽嘿嘿的笑了两声,诡异的说道:“杀人,敢不敢? 第五十六章 月牙儿 杀人?身为西军一营之主,怎么可能没杀过人,可是枯瘦军卒看着面前少年微笑的脸,却没来由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不知为何,他知道这个少年口中的杀人与自己所知道的杀人并不相同。 枯瘦军卒勉强的笑了笑,问道:“杀何人?” 宁羽嘿嘿的笑道:“杀该杀之人。” 枯瘦军卒面色一沉,果然,他从这个少年眼睛中看到的杀意是真的,那彻骨的寒意他从来没有见到过,杀该杀之人,与杀违法之人并不相同,违法之人有律法的限定,所以,什么人该死,自有律法来判定。 该杀之人定义太过宽广,而且没有律法的限定,所以,只要你觉得这人该杀,那他就该死,他很清楚的听到这个少年说的是该杀之人。 “何人该杀?”枯瘦军卒沉默了片刻,接着问道。 宁羽低头瞅了瞅,拂去鞋面上的浮土,抬头说道:“该杀的人不少,比如城外大漠中的马贼,比如这连山营的杨勇杨将主,比如剑阁那些披着人皮的狼,还有城中作威作福的大老虎。” 枯瘦军卒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精光,可瞬间隐去消失不见,望着他沉声说道:“这些人该不该死,与我这个烧火的可没有关系,师爷,您胸有大志,只管去大展身手便是。” 宁羽抿嘴一笑,道:“在我眼里你可不是烧火工,烧火工可不会双手布满厚茧,而且狮子搏兔的架势可没有丝毫的生疏,我不喜欢虚伪的人,你有领兵的能耐,我正好需要一个领兵的人,这就够了,而你这般样子仍旧活着,不就是在等一个机会吗,我给你这个机会如何。” 枯瘦军卒眼帘低垂了几分,说道:“为什么是我?” 宁羽的目光再次落在自己的鞋面上,有些恼怒的看着鞋面再次被沙尘所覆盖,这该死的天气,他再次拂去尘土,然后说道:“虽然我对连山营不熟悉,可总听说了些事情,曾经一夜间连灭五处马贼山寨的事情我还是知道的,而且能对自己如此狠厉的人,对别人一定更狠,最主要的原因嘛,恩……带兵太麻烦,而我讨厌麻烦。” 枯瘦军卒阴晴不定的看着他,似乎在盘衡,对于他的说法只能信一半,对于一个第一次见面就谈论杀人的人,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放下戒备。 能够在兵强马壮的西军中当一营之长,自然不可能是什么白痴人物,过了一会儿,枯瘦汉子微微正了正身体,道:“就凭你一人,与一个朝天阙的捕头,加上这八百残军,便想要去杀那些人,似乎有些不够。” 宁羽微微一笑,淡淡的说道:“自然不够,不过若是再加上一个大通玄境界的高手,够不够?” 枯瘦军卒皱了皱眉,看着宁羽,却没说话,他不是白痴,不会以为有兵有将就傻不拉几的前去攻城,若非无路可走,谁会打无把握之仗。 “似乎还缺了点儿什么。”宁羽这回没说话,直接起身离开,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中.将马车赶了过来,然后拉着红绸一角,用力一拽,顿时一股刺眼的银光反射而出。 人群之中忽然传来一阵哗然之声,整整三千两银子堆在马车之上,银光突兀,有些沉重,三千两看上去颇为壮观,而给人最为明显的感受便是,真的好晃眼。 “如此可还不够?”宁羽笑着问道。 风沙仍旧在继续,而且似乎有越来越大的倾向,枯瘦军卒呆呆的看着马车之上,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似乎在思考什么,又似乎只是愣住了。 他其实有些佩服这个少年,年纪不大,可是做事似乎有几分滴水不漏的感觉,还有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若是再一个三四十岁的人身上看到,他或许不会感觉有什么奇怪,可是他才多大,十五?十六,还是十七? 忽然晃神,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转头对宁羽说道:“够了!” “那便好,哦!对了,你叫什么?”宁羽这才想起来说了这么多的话,似乎连这个枯瘦汉子的名字都不知道。 “李风满!”枯瘦汉子平静的说道。 “噗……”刚刚将杨勇拉到此处的秦珬忽然听到这个名字忍不住笑了出来,也不怪他,如此奇怪的名字是有几分意思。 “李丰满?”宁羽神色古怪的问道。 似乎早就知道会如此的李风满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说道:“是大风的风!” “恩,这名字果然够别致。”李丰满撇撇嘴,直接将他的话无视。 宁羽说完,转身对着双眼直勾勾的看着银子的军卒喊道:“不用看了,这些都是给你们的,找几个还有力气的,拿着银子去买粮草,剩下的,只要还没死的,就给我去收拾军营,好好的军营被你们住成了狗窝,赶紧去收拾干净,小爷看着心烦,今天起,他就是你们的将主了。” 安排完事情,宁羽忽然拉住走过身边的两个军卒,指着李风满说道:“你们两个去把杨勇的衣服扒了给他,然后把他抬回营帐。” 两个军卒见识了宁羽的手段,那里还敢反抗,立刻跑到杨勇的身边,也顾不上什么将主了,粗鲁的将杨勇身上的衣甲扒了个精光,只剩下腰间的一块兜裆布,怎么看怎么可怜。 李风满脸上自然没有什么表情,这些年,虽然他没死,可是在连山营中过得连狗都不如,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面前这个被扒了精光的混蛋,所以他自然谈不上好脸色,隐约之中还有几分解气。 所有的人都散去了,秦珬提溜着杨勇不知道去了哪个犄角旮旯,那些个受了皮肉伤的衙役成了军营的座上宾客,被当成爷一样的抬进了营帐,似乎是想要打听打听这新来的师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怎得如此霸气,不过,似乎他们这主意打错了。 在军营变得干净之前,他是不打算进去的,八百人当成猪圈一样的地方,只是想一想也觉得不会干净,那些个胡子拉碴的军汉胡子中都能找到虱子窝,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宁羽自然不会进营。 拉着已经恢复了几分气力,却被宁羽用针封住经脉的少女走到此处仅有的一处阴凉的地方坐下,那些个军汉自然不可能来打扰,顶多走过的时候好奇的打量几眼,然后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谁知道这位爷是不是心情不好了会胡乱放箭,若是丢了小命可就得不偿失了。 少女悄悄挪动身体,想要离宁羽远一点,宁羽就算不用听也知道她此时正对着自己咬牙切齿,为了什么,嘿嘿,自然为了那根银针,想要封住修行者唯一的办法就是封住穴道,宁羽自然不会任由这个手段高明的箭手只是被一条中看不中用的绳子束缚。 这有个屁用,只要她的功力恢复了,不要说绳子,就是自己的脖子,也是说扭断就扭断的,至于少女为何生气,说到这宁羽脸上有几分不好意思,因为封住经脉的穴道位置有些偏僻,正好处在胸口外侧,于是,宁羽变成了少女口中的登徒子。 虽然宁羽很想跟他解释一番,其实登徒子是个正人君子,她误会他了,不过想想还是算了,听不听得懂不说,多说就多错,还是不要惹她的好,他可不想被咬,女人嘛,总不过就几招好用,最好用的自然就是咬人,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 宁羽刚想靠近几分,便觉一缕冷风从自己的脸上闪过,少女愤怒的娇喝道:“无耻的南人,你又要干什么。” 我还能干什么,宁羽想问一句,可是看她那副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小猫的样子,又向后退了两步,少女看他退开,微微松了口气,不过看他笑眯眯的样子,忍不住又戒备起来。 宁羽颇有几分无奈的看着少女,不是说,大雪山中的人都很好相处的吗,难道那个缺了一条腿的家伙是骗自己的,哼哼唧唧了两声,宁羽才说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少女一呆,忽然没来由的脸上窜起一股怒意,冷冷的瞪着宁羽怒声道:“无耻的南人,你玷污了大雪山女儿的清白,休想再知道我的名字,哼!” 玷污了清白,什么时候的事儿,老子只不过碰到了你的衣服,怎么就成了玷污清白了,难道说他还要负责不成,想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了那座破庙中的胭脂,想起来那座木屋外石头上写得字,没来由打了个寒战,怎么会想起那个娘们。 宁羽笑了笑,没有再去刺激她,只是平淡的说道:“姑娘,你不告诉我名字,我如何与你说话,听说雪莲池边长大的女儿都心地善良,难道我听错了不成?” “你如何会知道雪莲池,那里可是……”忽然反应过来的少女忽然住口,只是睁着两只漆黑的眸子瞪着他。 宁羽摊摊手,说道:“我最喜欢公平,我问你一个问题,然后你再问我一个问题,如何,答应的话,你就点点头。”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是阿妈交给自己的,可是,眼前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恶了,他怎么能碰自己那里,那圣洁的地方只能交给自己将来的阿哥才能碰的,想到这里,她眼眶忽然一红,泪珠子像是珍珠吧嗒吧嗒就掉了下来。 宁羽眼神一呆,这怎么就哭了,他最怕别人哭了,顿时手忙脚乱的宁羽慌了神,手舞足蹈,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可忽然有看到她点了点头,虽然脸上还挂着泪珠,可这风雷迅疾的速度也似乎太快了点儿。 松了一口气的宁羽恼怒的拍拍自己的大腿,怎么这么没用,哼,吸了口气,他对着少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大雪山少女咬牙咬了半天,才哼出一句话道:“我叫月牙儿!” 第五十七章 单纯与缘由 宁羽抿着嘴笑了几声,眨巴眨巴眼,颇有几分意味深长的说道:“月牙儿?大雪山雪莲池三月同辉,外界虽然将女真一族称之为月氏,可是他们并不知晓其实月氏之中有好多姓氏,我倒是好奇你姓什么,天月,海月,还是无月,不过你身份不简单,为何会从大雪山出来,你身边不会有射雕手吧!” 月牙儿冷哼一声,撇过头道:“我已经回答了你一个问题,接下来该我问了。” 宁羽不置可否,很是配合的点点头,示意让她问,月牙儿咬咬牙,问道:“为何你会知道大雪素,百翠崖,而且你怎么会知道雪莲池,难道你去过大雪山,回答我!” 宁羽嘿嘿一笑,脸上忽然闪现出几分莫名的记忆,声音低沉了许多,随即说道:“我并没有去过大雪山,不过以后肯定是要去的,至于只为知道,那是因为,我曾经见到过一位月氏族人,我所知道的一切都是他告诉我的。” 月牙儿听到他的话,似乎忘记了他先前的无理,呆呆的瞪着他,充满怀疑的说道:“不肯能,我月氏之人在月妃娘娘像前发过誓言,绝不会将大雪山中的任何事情告诉别人,你怎么可能知道。“ 宁羽眨眨眼,笑道:“没有什么不可能,我救了他的性命,他给我讲大雪山的故事,所以我便知晓了,你也早就察觉到了吧,我的箭术是不是有些眼熟,连珠箭,这种箭术除了女真族会之外,似乎没人懂得。” 宁羽并没有撒谎,女真一族的箭术天下闻名,在北戎之内,便专门有一支由女真一族组成的队伍名叫穿杨,人数虽然不多,可是战力惊人,大夏在与北戎几次兵锋之中,没少吃穿杨的苦头,那神乎其神的箭术,哪怕是他的敌人都会由衷的敬佩。 “不可能!”月牙儿咬着牙坚定的说道。 “木努果果。”宁羽看她似乎一脸不相信的样子,嘴里吐出几个字,忽然间,月牙儿神色巨急变,痴痴的看着宁羽,宁羽说得几个字并不是胡言乱语,而是月氏的语言,意思大概便是美丽的女子的意思。 这回由不得她不相信了,因为,女真的族人只要出了大雪山,便不会说族中的语言,若是不会说北戎话或者南人的话,他们就干脆不说宁愿当哑巴。因为那里是圣洁的土体,他们的语言只会在雪山中飘荡,不会传出外面,这同样是一种自我保护的办法。 “三月的光辉只有在雪山之中才会绽放出光华,狡猾的南人,请不要在这里说女真的语言,不然月妃会生气的。”月牙儿一双眸子中泛着神奇的光芒,似乎她看到了神仙一样。 “我的族人在哪里,告诉我!”片刻后,月牙儿忽然神采奕奕的看着宁羽,女真一族是最纯洁的一族,族人永远不会背叛族人,而且,哪怕是不相识的族人,也能够为了对方而拼上自己的性命,显然,面前的小姑娘也不例外。 宁羽伸出手指摇了摇,说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现在该轮到我问了,你为什么来大夏?” 月牙儿忽然垂下了脑袋,似乎在思考该不该回答这个问题,可若是不回答的话,不光心中的疑惑得不到解释,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散落在雪山外的族人的消息,终于,月牙选择了回答。 “戎国每隔十年都会从大雪山中选走女真一族的男儿,替他们征战,来换取大雪山的安宁,保护月氏的女儿,自从亥下之盟以来,戎国与夏国已经十年不曾起过兵伐,可是信任大汗登基之后,他的野心逐渐的膨胀,为了增强实力,戎国不停的扩兵,而雪山的男儿他自然不会放过。 可是,距离十年之约还有五年啊,雪山的男儿只有十几岁,怎么能战斗,于是族长拒绝了戎国,将野心勃勃的大汗惹怒了,今年,北戎的国猎开始了,是由十郡王铁木雷雷领兵的,而这一次的地方就是大雪山。”月牙儿说着说着忽然神情黯然了几分。 宁羽微微皱眉,这国猎他是知道的,每当春日到来,万物复苏,整个北戎无论哪里都会举行狩猎。 对于北戎来说是一种宣扬自己武力与练兵的仪式,为的就是向那些屈服在自己的马下与大夏西楚昭示强悍,更像是一种声势浩大的练兵,对象嘛,很多很杂,有出没在草原上的野兽,无辜被卷入其中的牧民,被捉住的奴隶,藏在暗处的凶兽,还有那些不听话的人。 可将枪口对准大雪山还是第一次,因为在大雪山之中不光有女真一族,还有许多可怖的凶兽,最为危险的还是那座大雪山,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发怒,因为传说中大雪山伸出藏着一只极为恐怖的存在。 不过听月牙儿所说,北戎的大汗竟然真的将矛头指向了大雪山,这自然不可能真的进雪山,因为大雪山中地形错综复杂,危险重重,除了女真一族之外,没人能真的安全进入大雪山,说不准就会走错一步全军覆没,这也是为何女真一族能真正存活千年的原因之一。 所以说这更像是一种威慑,不过哪怕是威慑,这威力也是足够的,只要铁木雷雷在大雪山围困,用不了多久,女真一族便会陷入十分危险的境地,因为大雪山中常年积雪,所以能吃的东西并不多,除了野兽之外,基本找不到什么可以吃的粮食。 不过国猎竟然没有让戎国太子率领,反倒是交给了那位威名赫赫的十郡王铁木雷雷,这便说明了一个问题,北戎大汗真的想要灭掉女真,那位不像戎国人的太子听说心底善良,并不主张战事,所以并不为大汗所喜爱,若不是因为其母亲是戎国大将赫连勃勃的妹妹,这太子是谁的还说不准。 而铁木雷雷是大汗最喜爱的儿子之一,能征善战,是北戎大汗第十子,在北戎王朝之中盛名硕硕,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哪怕在大夏西楚之内也是名声在外,年仅十八岁,就早已是升象境,听闻他早在五岁的时候便能生撕虎豹。 更是难得一见的军事天才,颇为得大汗的器重,年纪轻轻便早已是郡王,传闻那张空了十多年的北院大王的位子就是为他准备的。 不过相传此人是个疯子,屠城这种事情在自己的国内他都能干的出来,虽然不知道缘由,可是动不动就屠城,不是疯子又是什么,所以此次国猎既然让他来领军,那么这个疯子便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说不准脑袋一抽,就领军进了大雪山。 听着月牙儿的话,宁羽自然知道了许多,他看着月牙儿沉声说道:“铁木雷雷围困大雪山,你是出来寻求生机的?可是怎么就跑到这破地方来了?” 月牙儿忽然眼眶红了几分,俨然有几分要流泪的趋势,眼珠蕴积眼眶,这才缓缓说道:“族中过冬存下的粮食都快吃光了,春日正是雪山生灵孕育的时候,所以我们不会杀生,只是,这样下去族人就会被饿死,于是我就偷偷跑出来了。” 宁羽叹了口气,脑袋中想象着一个小姑娘独自从大雪山深处走出,还要面对国猎的大军与险恶的地势,无法想象,她是怎样从那样的地方来到了大夏。 “咳咳,那你,怎么就来了剑阁,这里似乎离大雪山有些远了。”宁羽忽然问道。 说到此处,月牙儿粉白的脖颈又浮起了一抹粉嫩的娇红,似乎有几分不好意思的样子,扭捏的说道:“我偷偷藏进了一个南人的商队,随着商队来到了夏国,当他们发现我的时候,便已经在夏国境内了,那个商人告诉我说,只要答应他们的条件,便会给我足够的粮食,于是我就信了。 可是,他们居然领着我送进了一个都是女子的地方,而且还要陪那些恶心的男人,我大雪山月氏的女儿只会将自己交给阿哥,于是,我就……” 说着,月牙儿停顿了一下,宁羽簇着笑,原来这个单纯的少女被那群。奸商送进了青楼准备赚上一笔,也难怪,女真的女子不说个个国色天香,可随便拿出一个那也是风华绝代的存在,也是可惜这个主意似乎打错了,一个入微境界,身怀女真箭术的女子,怎么可能会听他们摆布,真是脑袋被驴给踢了。 笑了笑,于是宁羽看着月牙儿说道:“于是你就代替月妃惩戒了他们,然后独自跑了。” 月牙儿点点头,说道:“谁让他们那么可恶。” “那接下来呢?” “接下来,我碰到了好多人,他们看到我都好像雪山里十天没吃饭的黑罴看见了猎物一样,让人讨厌,我一个人走了许多地方,可是都没找到能赚钱的地方,直到我碰到了一个人,他给了我钱,让我保护一个人,于是我就随他来了。”月牙儿说得很简单,可宁羽听着可一点儿都不简单。 一个漂亮的女孩再加上心地善良单纯,不被骗才怪,那个给了她钱的人一定就是杨元了,这只老狐狸眼光倒是不错,不过,既然让自己碰到了,那就不好意思了,反正这一万两说送就送了,也不差这点儿钱财了。 宁羽忽然伸出手在月牙儿呆呆的神色中.将封住她穴道的银针拔掉,然后从怀里头取出一叠银招子交给她,说道:“月牙儿,这些银钱给你去买粮食,外边儿太危险,你尽早回大雪山吧!” 月牙儿自然不可能不认识银招子,这一叠,至少有五千两,可是她刚才分明要杀了他的,为何他还要给自己钱呢。 “为什么,我差点杀了你。”月牙儿不解的问道。 宁羽仰仰头,轻声说道:“我这不是没事儿吗,此外,我曾经答应过我的朋友,若是遇到女真的族人,不论如何,都要帮助他们。” 月牙儿眼神一怔,看着眼前的少年,不知不觉竟然有几分痴然。 第五十八章 活该他倒霉 月牙儿的经脉被宁羽解开,身上的力道顿时恢复了几分,不过她并没有去碰就放在不远处的黝黑铁弓,也没有要起来的打算,只是有些痴呆的看着宁羽。 片刻后,那分痴然又再次化作倔强的神色,月牙儿等着眼睛看着宁羽,语气生硬道:“我不会接受你的银两,大雪山的后代不懂得不劳而获,请你收回。” 宁羽眯眯眼经,看着月牙儿眼中的那丝分明的倔强,忽然说道:“我不接受你的不接受,我送出的东西从来没有收回来的说法,而且,你这不算不劳而获,女真一族的箭术,这可是无价之宝,岂是五千两能相提并论的。” “你居然将月妃的赐予的箭术与银子相比,你这是侮辱大雪山,我要与你决斗。”月牙儿瞪着双眼满含怒意的说道。 宁羽颇为无奈的摸摸鼻子,果然女真的人都一个德行,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到那个家伙的时候,也是这般模样,因为自己救了他,就说欠他一条性命,还连送带揣的将那手神乎其神的箭术交给了他,不要不行啊,那家伙总是爱寻死,当然那个人是宁羽十年中唯一的朋友,只不过最后还是死了。 “我不会跟你决斗,你一个入微境界的修行者,要与我这个连修行都不会的普通人决斗,你觉得这样公平吗,你们女真不都认为所有的事情都应该公平的吗?”宁羽摊摊手,笑着说道。 宁羽瞅着她,尽管她蒙着面,他也知道这会儿月牙儿的脸一定变红了,连这个都信,真是个单纯的女人,怪不得总是被人骗,月牙儿见过他的身手,不弱,可是他居然是个不能修行的人,于是,她将决斗的念头抛掉。 宁羽自然知道她的心思,便说道:“你的族人是我很好很好的朋友,是仅有的几个朋友之一,所以,朋友帮助朋友,就是月妃也会原谅你的过错,不是吗,难道,女真的朋友有难的时候,你们不会去帮助他吗?” “当然会帮助,女真的友谊是最珍贵的。”月牙儿想都没想便脱口说道,说完才想起,这是跟前这个少年人的圈套,她眼睛弯了弯,然后对着宁羽冷冷一哼。 宁羽狡黠的一笑,道:“即是如此,那我帮助女真的朋友,你怎么能够拒绝,所以,收下吧,若不然,月妃会生气的。” 月牙儿低下了头,她已经能够确认跟前的人确实与她的族人是朋友,若不然也不会知道大雪山这么多的事情,包括女真一族的事情,更不会放了自己,甚至给自己银两去救族人,只不过,她不想接受,是因为她不想污染自己族人的友谊。 “我的族人在哪里?”月牙儿眼睛烁烁的看着宁羽问道。 宁羽忽然弯下腰,脸靠近了月牙儿几分,神秘莫测的说道:“他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要想去找的话没个十年八载根本就不可能,而你的族人别说十年八载,就是几个月都不可能挨过,所以,月牙儿,你还是乖乖带着钱粮回大雪山吧。” 说着将手中的银招子塞进她的怀中,然后快速的站起,他怕这个心思单纯却容易生气的小姑娘惹急了会打人。 宁羽的瞬间的动作,却是吓得她连忙后倾,连宁羽给她银招子她都没反应过来,可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发现宁羽早就背着手转身离开向军营走去,似乎是不在管她的打算。 “骗子!”月牙儿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吐出两个字。 月牙儿虽然单纯,可并不笨,小时候,有族中的男儿离开大雪山,可回来的时候就会变得所剩无几,月牙儿曾向阿妈问过,他们去了哪里,阿妈总会指着天上的星辰然后告诉她,那些亲人去了很远很远的远方,可能很久都回不来,于是我们将他们的名字刻在了雪莲池边,看到名字就想起了人。 所以宁羽所说的她的族人也是这般,月牙儿抽抽鼻子,眼神似乎有几分难过,族中的人本来就不多,每年都会有人战死,所以他们会珍惜每一个族人,将他们视为自己的亲人,哪怕不认识。 月牙儿双手合十放在胸前,闭着双眼,口中淡淡的说着听不懂的话语,她在为那个素未谋面的族人祈愿,愿他在月妃的怀抱中得到永久的安宁,不再在烦杂的世间痛苦。 睁开眼睛的月牙儿没有将那些银招子还给宁羽,而是拿出一块雪蚕丝的手帕小心翼翼的叠好贴身保管,然后提起身旁的铁弓与铁箭,再次定定的看了宁羽一眼,转身,抬着被宁羽射伤的胳膊向着剑阁离去。 宁羽回头看了看那个倔强的小姑娘,笑了笑,没再多做理会,便走近了变得干净了许多的连山营。 连山营称不上简陋,可是却也好不到哪里去,本就设在离剑阁城不远的荒漠之中,哪怕有些遮阴的树木,可稀稀寥寥看着更增添了几分荒凉,最好的牙帐自然在那仅有的阴凉之中,便是杨勇的帐房。 稍次一点的是军官的营帐,可也至少住了有三四个人,而普通军卒的营帐很宽大,而一个营帐睡二三十个人这还算好的,甚至有将近五十个人的大营帐,早就被风沙侵蚀的不成样子,夜晚恐怕其中也能结冰,连山营中三五个军卒在一起洗沙澡。 因为大漠中水是稀缺的东西,所以只能用滚烫的沙子代替水将身体清理干净,虽然很是难受,可却不失为是个好办法,宁羽没打算打搅他们,不过,宁羽却发现,那些军卒都等着眼睛瞅着自己,除了那四个成了杀鸡儆猴的军卒看着自己像是在看老虎之外,其他的军卒眼睛中皆是充满了好奇之色。 被重新赋予权力的枯瘦将主,被宁羽戏称为丰满的李风满正坐在早已失去了作用的马垛上在与几个军官说着什么,看到宁羽也只是点了点头便继续与他们说着什么,宁羽也不去打扰,只是只身向那顶最大的军帐走去。 进入军帐,眼前黑了黑,宁羽揉揉眼睛才适应了几分,帐中到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奢华,一张翘头案上摆着令箭,文房四宝,正中的屏风上挂着一幅猛虎图,画着一只下山虎,威风凛凛,翘头案后边的椅子上覆着一张毛色不怎么样的虎皮,旁边的架子上放着代表着威严的刀枪剑戟的兵器,除了这些便没多少东西了。 不过,那张一丈长的塌床上盖着一张雪白熊皮,看上去便有几分不凡之色,只是被那只大笨熊压在身下被糟蹋了,可惜了。 被吓晕过去的将主杨勇被挂在平时挂盔甲的木十字架上,绑得极为别致,秦大捕头坐在虎皮椅子上,看上去倒有几分威武的感觉,看到宁羽进来,很是自得的招了招手。 宁羽走近翘头案,露出分明的八颗牙笑眯眯的说道:“秦大哥,咱们是不是该算算账了?” 秦珬揣着明白装糊涂,满脸的疑惑,问道:“咱们有什么账可算啊,咱们兄弟几日不见,你这话如何说的。” 被气笑的宁羽拿着桌子上的镇纸一拍,脸色一冷,笑道:“小爷莫名其妙的就成了这剑阁的师爷,我可不认为我的名头已经大到当今皇帝的老师都知道的地步。” 秦珬讪讪笑了两声,说道:“你都知道了?” “哼,小爷被你害惨了,这是什么狗屁师爷,没好处不说,上头压着一位神仙,下边儿还有无数的牛.鬼蛇神,第一天上任就惹了一屁股臊,剑阁大商贾杨元杨老爷,你别说不知道他与这个笨熊的关系,嘿嘿,这下可好,小爷出门还要担心会不会直接嗝屁,都是您秦大捕头的能耐。”宁羽冷着脸说道。 “你的本事我还不知道,嘿嘿,那个杨元不是普通人物,先前在酒馆听说的酒铺老爷子的事儿就与杨府脱不了干系,可查了几天都没有头绪,所以,你来的正好,若不然,我总不至于直接提着刀冲进杨府吧。” 秦珬顿了顿,忽然诡异的看着宁羽,问道:“小子,这剑阁的三起命案,那几户人家被慕名奇妙的杀死,别说与你小子没关系,你不来剑阁的时候人家活得好好地,你一来就嗝屁,真是巧啊。” 宁羽神色不变,眼皮子都没抬,语气肯定的说道:“我不知道!” 秦珬投了个赞赏的眼神,笑道:“不知道就算了,那几个败类死了也就死了,留着只会祸害百姓,小子,有没有兴趣加入朝天阙啊,你要是同意,我直接给你地字号金牌,如何?” 宁羽微微一笑,略有几分不好意思的看着秦珬,伸手道:“朝天阙地字号捕头,不错,嘿嘿,小爷最近手头紧,那金牌,能不能卖钱?” 秦珬嘴一歪,恶狠狠的说道:“堂堂金牌令箭到了你的嘴里居然只是换银子的,这话算我没说,对了,你与杨元见过面了,如何?” “不如何,是个厉害人物,不过到不至于惧怕,下马威用的不错,贿赂的手段也还不错,一出手就是万两白银,这阔气的脾气我喜欢,不过有个白痴儿子。”宁羽笑着说道。 秦珬眼睛一睁,说道:“要是让他听到你这番评论还不得吐血,我听说那杨少林也颇具才气,听闻就要去京城参加大朝试了,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一文不值的家伙,而且,我可没看出你对那银子有什么感激。” “嘿嘿,非要塞给我我也不能拒绝,不过,小爷可没应允什么,至于连山营,原本想一步一步的整治的,不过这只笨熊看着太过讨厌,活该他倒霉。” 第五十九章 那张藏在暗处的网 连山营已经安定了,前去买粮食的军卒已经回来了,满满的十车粮肉,够他们吃好些天的了,许多几天都在饿肚子的军卒眼巴巴的望着那整片猪扇口水一个劲的往下咽,他们可有些日子没见到油水了。 宁羽吩咐下去支起炉灶,很快的,十几口大锅就排了开来,连山营中不多时便飘起了袅袅炊烟,尽管空气中仍旧燥热难耐,可是八百连山营军卒竟没有一个回营帐的,哪怕是受了伤的也被抬了出来。 雪白的大米整袋整袋的投进锅中,军中的伙夫下了下狠心,连金贵的盐巴也买了不少,没了盐巴,人就会没力气,所以这东西必不可少,整只猪被囫囵的扔进滚沸的开水中,将早就准备好的佐料全部扔进去。 没过多久便飘起了阵阵肉香,这下军卒们更是坐不住了,纷纷打着屁聊着天,说的话也与吃食脱不了关系,或许只有这样才会分散他们肚腹的渴望。 宁羽吩咐完了就进了营帐,他不想打扰这群军卒,有自己在他们连吃喝都有些拘谨,果然,等宁羽刚进营帐,外面便传来了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随即,整片连山营顿时化作了乞丐窝。 宁羽摇摇头,不再去理会这群连流浪汉都不如的军卒,至少流浪汉还能去讨饭,这群军卒只能呆在军营中独望天日,喝着西北风,吃着漫天的风沙,饿着肚子,于是宁羽走近了那个罪魁祸首。 抬起脚狠狠的踹了他一脚。 一道闷哼声传来,先前被吓晕过去的杨勇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当他看到跟前站着的两个人的时候,眼睛一瞪,张口便骂道:“无知小儿,王八蛋,你他.娘的还不快放了本将,要不然等我叔叔来了,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宁羽咧嘴一笑,看着他那被绑得结结实实的杨勇,真不知道这家伙哪来的勇气,分明都成了别人砧板上的鱼肉了,还能如此乐观。 秦珬怜悯的看了他一眼,以宁羽小肚鸡肠的性子,这家伙绝对没有好果子吃,果不其然,宁羽没说话,从旁边犄角旮旯里找出了一块不知道放置了多久的裹脚布子,干净利落的塞进了杨勇的口中。 军营中有裹脚布这种神奇的东西本就够神奇了,而且上边还不知被沙鼠还是什么放了点作料,这就更神奇了,裹脚布子味道绝对好不了,塞进嘴里那滋味更谈不上舒坦,看他目眦欲裂的样子就知道了,等到杨勇快要窒息嗝屁的时候,宁羽猜笑呵呵的将裹脚布拽了出来。 “狗贼,本将一定……呜呜……”这杨勇显然不长记性,于是宁羽打算好好教教他什么叫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个浅显易懂的道理,于是,裹脚布又进了杨勇的嘴里。 秦珬有些不忍心看了,看着宁羽笑得如此开心,而杨勇却脸色变得乌黑,他就禁不住一阵恶寒,之余,他在想是不是将这种刑罚报给朝天阙,或许在审问犯人的时候能起到意想不到的结果,心底打定了主意的秦珬不再理会宁羽,而是在考虑如何将这项惨绝人寰的刑罚发扬光大。 被塞了七八次裹脚布的杨勇终于学乖了,当宁羽第九次取下裹脚布,这家伙只是瞪着一双牛眼脸色发黑的看着他,嘴里也再没有说出什么骂人的话,只是被紧紧勒住的手脚在不停的动弹,似乎妄图挣脱绳子。 宁羽满意的点点头,将裹脚布放在一边儿,然后看着杨勇笑眯眯的问道:“杨将主,请问马贼的贼窝在哪里?” 被绑在木架上的杨勇听到宁羽的问话忽然停止了挣扎,脸上惊讶的表情一览无余,忽然似乎想起了什么,随即便恢复了自然,不敢再大声说话,杨勇气弱的说道:“马贼就在城外,至于在哪里,若是本将知道的话,早就去灭了那帮杂碎了。” 宁羽呵呵一笑,旁边的秦珬忽然抬头,两只眼睛看着杨勇,马贼现在来说对他是个极为讨厌的词语,被人一巴掌当成苍蝇拍飞的感觉一点都不美妙,痛恨赤胭脂的愤恨连同马贼一块恨上了,所以他很想知道。 宁羽眯眯眼睛,灿烂的笑道:“知道吗,人的惊讶不超过一息的时间说出来的话是真的,若是超过了,有八成以上说的都是谎话,所以,你若是不想再尝尝裹脚布的滋味,最好乖乖告诉我。” 秦珬第一次听到这个道理,虽然不明白,但是还是相信他,杨勇自然更不明白,不过说谎与裹脚布他听清楚了,他自然不想再尝裹脚布的滋味,可是。 杨勇摇了摇头,十分肯定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是有品阶的从八品上御戎校尉,是朝廷武列,你只是无官无品的剑阁衙门师爷,你没有权力审问,快放了本将。” 听到这句话,宁羽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两下,抬头望着杨勇说道:“原以为你是个一无是处的白痴,没想到还知道你是有品阶的武官,看来,我小瞧你了嘛,嘿嘿,不过。” 宁羽说着一把拉过坐在一旁看戏的秦珬,抽出那把陌鱼刀在杨勇面前晃了晃,随即笑道:“杨将主,你是从八品的上御戎校尉,可这柄陌鱼刀的主人可是朝天阙地字号捕头,可是堂堂正五品的官职,而且还有代天行刑的权力,别说你一个八品,就是五品的官,也能先斩后奏。” 宁羽这话说的气势恢宏,就跟他才是朝天阙的地字号捕头一般,秦珬听着嘴角狠狠的抽了抽,这小子狐假虎威的手段怕早就炉火纯青。 “人都会有七情六欲,所以人都会有恐惧的东西,而只有更恐惧的东西才能将恐惧压下,杨将主心中的秘密显然要比裹脚布要重要的多,嘿嘿,没关系,只要找到比你泄露秘密还要恐惧的事情就好了。” 宁羽转头朝着秦珬眨眨眼,秦珬哪里还不知道这小子心中想的到底是什么,随即声音低沉阴鹫鹫的道:“朝天阙有专门的刑罚,比应天府衙门里的刑罚可有意思多了,剥皮这种刑罚就不说了,容易倒胃口,咱们不如来试试贴加官,就是不知这位杨将主能挨得过几张纸?” 宁羽满意的点点头,撇着眼睛看着木架上不断挣扎,脸色早已变得惨白的杨勇,嘿嘿一下,扬声道:“来人!” 话音刚落,便从外面走进一个满面红光的军卒,肚子微微鼓起,显然吃得十分欢实,那个军卒连看都没看杨勇,直接向宁羽与秦珬一拜恭敬道:“不知道两位大人有何吩咐。” 宁羽语气微沉,道:“吩咐倒是有,不过就得看咱们杨将主配不配和了。” 军卒自然不清楚宁羽所说的到底是什么,就恭候在一旁,杨勇目光闪烁,身在军营数年,他自然知道那位朝天阙的捕头口中的贴加官是什么东西,将备好的一张桑皮纸贴在脸上,然后司刑喝一口烧刀子,使劲一喷,化作的细雾使桑皮纸受潮发软,紧紧地贴在脸上,然后覆上第二张,如法炮制,犯人手足禁锢,不得动弹。 五张纸过后,揭下来,再往复,最后犯人会受不了而交代,而那五张潮湿的桑皮纸凹凸分明,犹如戏台上跳加官的面具,于是名头由此而来。 他看着面前的少年人,早就将年岁这种肤浅的东西扔掉,这就是以貌取人的后果,他忍不住想要将秘密说出来,可是话到了口中,却又被他生生憋了回去,这贴加官虽然骇人,可说了之后,后果更是他不能承受的,所以胆小懦弱的他居然硬起了一回。 杨勇等着铜铃一般的眼睛,大声道:“你杀了我吧,我死也不说。” 宁羽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不过转头便对着那个军卒说道:“咱们这位杨将主变得硬气了,连贴加官都不怕,不错不错,既然他想做条汉子,咱们也不能拦着不是,这个人已经没用了,拖出去吧,告诉他们,有什么仇什么怨,尽管发,只要不死人,我不拦着。” 平日里似乎受过杨勇不少欺凌的军卒眼睛一亮,做这种事情似乎比美.美的吃一顿还要舒坦,这家伙平日里没少打骂他们,完全不将他们当成人看,军卒嘿嘿的笑了笑,眯着眼睛道:“多谢师爷承情,小的平日里可没少受他的欺负,兄弟们可是做梦都想做这件事。” 宁羽笑着点点头,摆摆手不再多言,他看着杨勇脸色分明像是见了鬼一样,可是却死活就是闭着嘴不说话,想来就是上刑也问不出什么东西,他倒是有些手段能让他开口,可都不能用在明面上,于是只得放弃了。 秦珬坐在虎皮椅上,神情悠然的看着他,问道:”你要通过这只笨熊揪出剑阁暗面里的大网,不过你可想清楚了,那张大网太多巨大,可不是你我两人就能拉得开的。“ 宁羽有些头疼的揉揉太阳穴,叹了口气说道:“拉不开也得拉,不然以后去了帝都寸步难行啊!” 第六十章 大风兮,欲将起 等到营中的家伙将所有的饭食全部吃光,营中没了那么多喧哗,宁羽才从杨勇的营帐中走出,眼睛一瞪,他看到了什么,这帮家伙,竟然连锅中的汤水都没放过,锅子里边儿能映出人影来是怎么回事。 宁羽无奈的瞪了一眼围在锅旁脸色显得有些黑红的军卒,他们正用感激的眼神望着自己,心中小小的为他们悲哀一番,大夏国力不及西楚更不及北戎,哪怕经过几代皇帝的休养生息也不行。 所以在夏国军卒的日子并不好过,可再不好过,只要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脑子没坏,他就不会亏待这些军卒,像连山营这样的在大夏并不多见,也怪他们运气不好,偏偏来了剑阁,进了这张错综复杂的大网之中做了别人的口粮。 看着天色已经渐渐变得有些暗,宁羽冲那帮吃饱了没事晒太阳的家伙们大声喊道:“你们他娘的吃饱了没事就去修缮营寨,一座军营居然连个像样的营门都没有,真当你们是天上下来的天兵天将了,大漠的马贼可不会在乎这些,别等人家找上门来了再亡羊补牢!” 听到救命恩主下了命令,这帮子没什么追求的军卒是真心感激宁羽,一个个扯着嗓子像是荒原上的孤狼啸月,“是,恩主!”一道震天的声音传来,这帮刚才还半死不活的家伙吃饱了这声音倒是中气十足。 宁羽皱着眉头掏掏耳朵,嫌弃道:“老子耳朵没聋,都给小爷滚!” 这会儿宁羽才瞅见将主杨勇,看到他的凄惨模样他还是忍不住瞅了瞅心,这你他.娘的也太狠了,整个粗壮的身体被这帮粗人军汉埋进了沙土中,只露出一个脑袋,脑袋四周的沙土不知被什么给砸实了,被埋进其中的感觉绝对好不了。 这还是轻的,这帮子崽子别的不说,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手段还是不赖的,两个鼻孔被他们堵得严严实实,将嘴巴故意的半掩进泥沙中,跟前放着大漠中最细的沙土,稍微有点风便会飞扬,于是,杨勇每次呼吸都会吃一口土。 而杨勇的头发被他们用绳子吊了起来,勒得紧紧地,只要杨勇一瞌睡,立马会被拽醒,宁羽嘴角一抽,这帮军汉居然知道什么叫头悬梁,而且在他面前还摆着一张席案,上边儿摆着一碗白灿灿的米饭,还有一块香喷喷的后肘肉,焦黄的肘肉上还留着油脂,香气扑面。 这些家伙心中的怨恨看来不是一点两点,宁愿自己不吃,也要折磨他,不错,懂得细水长流,若是他们只是将他暴打一顿然后挂在那里,宁羽到会看轻他们,这样不错。 宁羽淡淡的瞥了一眼,瞅着军汉平淡的说道:“干得不错,别弄死了,这家伙还有些用处。” 围在一起的军汉们哈哈大笑了两声,有几个显然是主谋的军汉邀功似得叫喊两声,结果被宁羽拍了两巴掌,这些家伙就不知道什么叫做低调,这里的地盘只是暂时还是他们的,所以要低调,低调。 胡闹过后,军卒们一哄而散,经过宁羽身边的时候,都会驻足向宁羽抱拳一拱才会离开,宁羽吧唧吧唧嘴,等他们都离开了,才想着那个荒废的马垛走去。 “看来他们都很喜欢你啊,老子当了他们五年的将主,也没得到过他们这样。”端着一只破碗喝着肉汤的李风满笑眯眯的看着宁羽说道。 宁羽撇撇嘴,哼声道:“他们只是没把我当长官而已,满打满算我不过是个是个不及十六岁的少年人罢了,有的连他们的儿子都比我要大,所以他们才会将敬畏这种东西扔掉,何况,被压抑久了,一时兴奋在所难免。” 李风满兴致勃勃的看着宁羽,忽然笑道:“我第一次见到向你这样奇怪的少年,论年岁来说,你不过就是个小儿,可是看上去怎么比在老营里混了十年的兵油子还要油头,在帝都想你这般大小的娃子可没几个有这样手段的。” 宁羽嗤之以鼻的冷笑两声,道:“恭维的话至少也得说点儿好听的,小爷冒着性命之危来将你们解救于水火之中,不感激也就算了,还说小爷城府深,你以为小爷不想坐在墨香之中安静的读书,至少考个功名光宗耀祖啊,若是可以,傻子才想来这鬼地方。” “嘿嘿,我李风满本就是个武夫,这勾心斗角的功夫本就一窍不通,所以才会成了烧火的火夫,说老子贪生怕死,没错,老子就是贪生又怕死,这本就没错,若是能活着谁乐意去死,不过,这胸口憋着一股火气,不发出来死不瞑目。 所以啊,你来的正好,老子虽然脑袋不好使,可带兵总有些法子的,这八百人给我操练白日,就是北方那些蛮夷,没有两三千的狼军精卒可吃不下老子的兵,怎么样,看你小子心不小,来玩点儿大的如何。”李风满满脸堆着笑看着宁羽说道。 宁羽看着他那张只剩下一张脸皮的脸面,像是枯瘦的老树皮一样难看,不耐道:“想要杀蛮驱虏自然可以,不过却不是现在,剑阁这一方城池不大,可是老虎豹子黑罴应有尽有,杨勇这头笨驴虽然没什么能耐,可是谁让他后边儿有靠山呢,破不了剑阁这个局,你们就做好死在夏人手里的打算吧。” 李风满低沉的笑着,就像是秋天风刮老树叶发出的声响,道:“老子只会带兵,除了打仗的事儿之外,其余的都听你的。” 宁羽眉头一挑,眼睛眯着忽然说道:“小爷才是能做甩手掌柜的人,你就甭想了,大不了惹急了小爷,小爷带着八百甲士冲进那些王八蛋的家里头,看见什么砸什么,看他们心疼,还是小爷心疼。” 宁羽顿了顿,不等李风满说话,忽然压低了声音对李风满说道:“李风满,那些家伙很快便会有动作,所以,小爷的时间不多,给你的时间更不多,一百天,他们不会给你那么多时间去练兵的,你就断了这个念想吧。” 李风满皱着眉头望着破碗中被风荡起的淡淡涟漪,他自然知晓宁羽所说的都是真的,若非杨勇身后有难以撼动的大靠山的话,哪怕就如他所说的那般他并不擅长计谋,可身为一营之长,想要玩死杨勇这头笨熊还是轻而易举的,就是因为这里头错综复杂的关系,他才会如此的头疼。 可若是说想要在短时间之内将这只残兵训练成精兵,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沉默了片刻,李风满才说道:“一个月吧,最少一个月,若是在短,别说杀人,连送死都算不上。” “可以,就一个月,一个月之后,我们就动身,不过在这一月之中,连山营总是要练兵的,我觉得城外的马贼就不错,李将主认为如何?”宁羽眯着眼睛看着西边儿泛起的黄沙与滚滚而来的风沙问道。 话音落,李风满因为脸上消瘦而凸显的眼睛格外的明亮,透着一种叫做嗜血的东西在其中闪动,受伤的老虎苍老的狮子,哪怕是伤痕累累老态颜颜,也无法去除他心中那股子想要捕获猎物的凶性,被压抑的许久的李风满自然想要迫不及待的张开自己的爪牙。 “嘿嘿,老子早就看那帮专门吃人的马贼不顺眼了,初到剑阁之时就想灭了这帮狗才,可被上头一纸调令革除了官职,此番,就拿这帮家伙练手。” 宁羽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他不想打击李风满,因为在大漠马贼之中,藏着一个身份神秘的赤胭脂,宁羽一直搞不清楚,为何一位至少四境的大修行者会当了马贼的头子,这本就不是合乎常理的事情。 而且似乎没人知道她的来历,就好像忽然之间便出现了一般,至于她的目的为何更是无从得知,若说喜欢杀人,宁羽见过赤胭脂,凭他的直觉,并非如此,若是有仇敌,那更不可能,她那么大的高手,想要杀人还不是轻而易举,就算杀不了,也不至于藏在马贼之中吧。 想不明白,便不想了,宁羽瞅了瞅天色,夕阳已经挂在了西边儿,再不回去就要天黑了,大漠的夕阳只要一落地,天色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变黑,这不是重要的,最重要的,若是回去晚了,不光会被小丫头嫌弃,而且雪娘早已说了准备了饭食,这可不能耽误了。 淡淡的看了不远处有些阴沉的剑阁,笑了笑,对陈风满说道:“看来又是个无月的夜晚,嘿嘿,这般的夜晚最好杀人,看了平静不了了,做些准备,说不定今夜就会有客人前来,失了礼数可不行。” 李风满晃了晃破碗中早已冷掉的肉汤,将那层油花荡开,一仰头咕噜咕噜喝尽,就像是豪饮烈酒一般,哈哈笑了两声,道:“自然,保准备好了刀枪剑戟十八般菜式,让他们吃不了还得兜着。” 宁羽点点头,背对着李风满挥挥手,孤身向着剑阁走去,只是那只被他捡来的黄杨硬木弓却被他挂在了身后,还有一只满满当当的箭囊。 李风满看着宁羽眼神中闪过一丝光芒,端着破碗朝宁羽远去的背影敬了敬,而后缩了缩身体挤进了马垛中,低垂着眼帘,眼中有霹雳,不断闪动。 第六十一章 你以为的只是你以为的 黄沙滚滚袭袭,尽添西北大漠的那一丝荒凉之气,夕阳只露出半圆,西面偏偏鱼鳞瓦片云彩被映得鲜红,投射到大漠之上就像一汪波涛阵阵的海浪,任何人看到这样一幅画卷心中都会忍不住生出几分澎湃之感。 从连山营到剑阁城,这段距离并不算太远,宁羽走在路上还顺便欣赏了一下这荒凉的景色,也没多少时间便走近了剑阁。 城门半遮半掩着,守城的军卒并不属于连山营,而是隶属于县衙县丞之下的军汉,可惜剑阁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过县丞了,于是他们说到底也归宁羽管,今早之时,他们早已见过了那位年纪轻轻的师爷,所以自然认得宁羽。 宁羽还特地取了些银两送给了他们,可是当宁羽走进城门,看着那个黑脸军汉欲言又止的模样,还有那个叫做憨子的军汉,也同样低着脑袋,宁羽眼睛眯了眯,看了一眼隐藏在夜色之中的剑阁城。 宁羽对着他们笑了笑,摆摆手,然后独自向城内走去。 “师爷……”宁羽才走出了两步,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宁羽转头一看,才看到竟然是那个憨憨的憨子,他正瞪着一双眼睛,略显突兀,脸色憋得有些红中发紫。 宁羽眉头舒展了几分,微微一笑道:“憨子,你有何事?” 就在憨子叫住宁羽的时候,他旁边的军汉竟然齐齐的变了脸色,想要去拉住他,那个老卒悄悄的拉了拉他破烂的军衣,低声说了一句你不要命了。 这憨子执拗的拽开老卒的手,脸色憋得通红,喊道:“师爷……” 可是这两个字说出后,剩下的话却卡在嗓子眼里头怎么都说不出来,到最后化为略显幼稚的一句话,汉子咬着牙低沉道:“天黑了,小心点儿。” 宁羽朝着他咧嘴一笑,点头道:“知道了,我会小心的,你们也辛苦一天了,早点儿回家吧,这里到了晚上太凉了。” 说完便转身向城中走去,没走出多远,便听到那个老卒一巴掌拍在汉子的脑门上,骂道:“你个兔崽子,说你傻你还真傻啊,还想不想要命了,你知道他干了什么,他可是将那位杨老爷的堂弟给打了个半死,还收拢了连山营那些痞军妄图对付杨老爷。 知道这叫什么,这叫触龙鳞,这剑阁到底谁说的算,可不是那个年纪轻轻的师爷,哼,今夜之后,那还会有什么师爷!” 剑阁很小,有个好处也是坏处便是,城东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出一盏茶的时间就会传到城西,所以今日城外连山营的事情,自然传的更是极快。 这番话宁羽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嘴角闪过一丝冷笑,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也不知道是被一巴掌拍得,还是如何,汉子抽了抽鼻子,带着哭声道:“师爷给了我银子,他是好人,娘说了,做人不能忘恩负义,你们都不是东西,我,我不干了。”憨子说着将头上如同纸糊一般的盔甲往地上一摔,竟是举着蜡头银枪朝宁羽冲了过去。 看着旁边跑过来的憨子,宁羽还是不自觉的怔了怔眼,这家伙这性子还真对得起他的名字,憨子脸上挂满了焦急,刚要说话,却被宁羽一摆手打断道:“憨子,回家去!” 憨子梗着脖子摇摇头,举了举手上的兵器,憨声道:“宁师爷,我帮你。” 被气笑的宁羽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淡笑着道:“回家吧,晚了你老娘会担心的,放心吧,我死不了,对了,明日去衙门报道。” 收回手拉了拉箭袋,步履轻巧的快步离去,憨子呆呆的看着宁羽离去,不是他不想追过来,而是此时他竟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动弹不了,只能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 此时天色才刚刚显得暗了几分,平日里长街上到此时还会有收拾闲货的挑担郎,有那些想要捡些东西果腹的流浪汉,可平日里总会充斥着各式各样闲人的长街竟然冷冷清清,连个人影都看不见,那些本不该关门的店铺也早早的都封了店门。 就是一个字,静,静得连风沙吹落地面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旁边一家药材铺子挂在门前的破旧招牌一摇一晃声若木摇般昏鸦,近处不知谁家孩童掉落的缨络随风胡乱飘动,飞到空中去忽然被一股黑风给狠狠的压了下来,仿佛除了风沙与渐渐落下的黑暗笼罩在街巷之外,其余的都不存在。 “叮!”很轻微,很轻微的一道响声,却在此时被四周的冷清无限的放大,宁羽忽然停下了脚步,眯着眼睛看着前面昏暗的路面,眼中一片冷清,挂在他腰间的箭袋被风轻轻摇晃。 风沙仍旧呼呼的吹着,落在了宁羽的肩上,落在了宁羽的头上,落在了挂在胸前的箭弦上,悄然炸开,一支支箭羽已经磨损的箭轻微的跃动,似乎感受到了实质一般的杀气,想要脱袋而出。 宁羽伸出手轻轻将箭羽压下,目不斜视的看着,眼中分明挂着几丝明亮的光彩,将淡淡的凉意都驱散了几分。 青石长街上,一片死寂。 宁羽站在一处十字街口,静静的竖着耳朵听了听,忽然,脸上多了一个灿烂的微笑,预想中暗中埋伏的家伙没有冲出来打算乱刀砍死他,竟然丝毫没有遮拦的就站在那里,几个明显身份不低的大老爷还有专门的座椅,甚至旁边还有一盏茶水。 宁羽脸色略微尴尬的摸摸鼻子,自己是不是被小看了,人家竟然连埋伏都省了,不光如此,人家还在悠闲的喝着茶水,宁羽很想对他们说一句,这么小看人会死人的,不过想想还是算了,他们死不死与自己何干。 脚步声渐渐升起,利刀与刀鞘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鸣声如同浪花此起彼伏,夜色无月,可是长街上却分明亮起了一片冷月光,刹那间,寒意更胜。 “我初来乍到,倒是不怎么明白这剑阁到底是谁的,不过看各位的架势,看来,剑阁是你们的,嘿嘿,各位的待客之道似乎不怎么样,我好害怕啊!”宁羽口中虽然如此说,可脸上却没有一丝的变化,他看着对面黑压压的一片笑道。 便在这时,对面坐在椅子上的一个微胖身上珠光宝气的中年人冷冷的眯着眼睛对宁羽说道:“小儿伶牙俐齿,小小年纪哪来的这么大的狂气,这剑阁城一亩三分地上,什么时候轮到你这般黄口小儿说话了,本以为你是个识时务的人,总该知道什么叫做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可是,没想到却是个油盐不进的茅坑石头。” 宁羽笑了笑,瞥了这个家伙一眼,斜着眼睛嗤鼻,冷笑道:“你谁啊?” 这句话威力显然不错,那个微胖的中年人放在椅把上的手掌微微一抖,满眼含着怒意瞪着宁羽,似乎想要吃了他一样,不过,多年的大风大浪,他还是将气咽了下去,这家伙还能活多久,与他一般见识干嘛。 不过他还是煞有其事的笑笑,道:“我乃……” 话还没说完,宁羽忽然捻了捻脚下的风沙,冷声道:“小爷管你是谁,这位胖大爷,你难道没听过,好狗不挡道吗!” “你……” “我很好,不过你大概不怎么好,气息不定,脸色虚而不实,虎狼之药吃多了吧,嘿嘿,分明命.根子都废了,你还是回家看看,是不是家里的小妾正在跟别的男人颠.鸾倒凤,我猜,你脑袋上肯定是绿油油的。”宁羽十分狠毒的说道,对付敌人,哪里来得仁慈。 “王八蛋,老子要将你碎尸万段!”暴怒的中年人咆哮一声,身体身体居然晃了晃,男人都有通病,由不得别人说他不行,不管是哪方面,不过看这样子,宁羽说得十有八.九假不了。 “老王八,这个称呼倒是与你十分相衬,我这人心还不错,就善意的告诉你一句,知天,知地,知天下,这些太大了,人啊,贵在有自知之明,若是连自知之明都没有,说不定哪天就嗝屁了。”宁羽眯着眼睛笑道。 被宁羽几句话激怒成狮子的微胖中年人,一脚踹翻椅子茶盏,一把拉过一个握刀汉子,狰狞道:“杀了他,谁杀了这个贱人,老子给他黄金千两。” 一千两黄金,这是个很诱人的数字,可以够一个人安乐一辈子了,很多人听到了这个数字,于是就有很多人蠢蠢欲动,只要砍了这个家伙的脑袋,一千两可就到手了。 宁羽没有因为他的一句话就如何,仍旧满脸的轻松惬意,抬抬眼皮略显慵懒的说道:“还有一句话,我认为是个很好的道理,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你说你们是剑阁的主人,可是,你以为的只是你以为的。” “给我杀了他……” 四周黑压压的人群开始骚动,那些明晃晃的刀片晃得人眼有些疼,可就在他们出手的时候,从后边儿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慢着,肖老爷,且息怒,在下还有几句话想说。” 这样平淡的一句话,这姓肖的老爷竟然奇迹的平静了下来,四周的人群也平静了下来。 宁羽微微抬头,眼睛习惯性的眯了眯,嘴唇上闪过一丝淡淡的讥讽,看着缓缓走过人群的人,冷冷笑道:“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第六十二章 先生 北城最为贫寒的落魄之地,天色还未全部暗下来,草堂之中点缀着一丝不算明亮的灯光,泛黄的光晕散发着比萤火虫亮不了多少的灼色,因为大多数学生的家长回家都早不了,所以这般时候,学生才会收拾东西回家。 留着一头黑亮头发的白鱼儿很是礼貌的向先生道别,然后背着那个漂亮的小书袋,身后跟着比他要高出一些脸上却挂着一丝囧意的春虎,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有些腼腆。 白鱼儿瞅了一眼天色,今晚雪娘已经说了,为了庆贺宁羽当官,会做一顿丰盛的晚饭,她早就有些迫不及待了,瞅了瞅天色,她忽然皱了皱小脸,今夜不知为何她十分的不喜欢,说不上来缘由,就是不喜欢。 春虎紧紧地跟着白鱼儿,也不出声,可是还没走出两步,白鱼儿忽然停下了脚步,春虎猛地抬头,眼睛一睁,跟前不知何时竟然多了几个人,手中都拿着兵刃,满脸的凶恶,看样子就不是什么好人。 心里一突,他年岁不大,可是从小也吃尽了苦,所以很懂得察言观色,看这几个人脸上的表情,他心里的不安告诉他,这几个人的目标自然就是他们两个,所以这个时候,需要跑,身后是草堂,先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自然不能往后跑。 迅速的扫了一眼,一条小道正好在右侧,心头泛起一阵喜意,看了一眼那群人,然后低声对着白鱼儿说道:“他们都是坏人,我拖住他们,你快从小道离开。” 白鱼儿撇着脑袋看了他一眼,给了他一个好看的笑,却是微微摇摇头,然后又将脸转向那群人,十分认真的道:“你们是来捉我的?” 来人中一个秃头的汉子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心头不禁泛起一股奇怪的念头,他似乎觉得眼前的不是个小姑娘,一个小孩为何看到自己这些人会如此的镇定,而起,不知怎么,他还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停留了片刻便消失不见,在他旁边一个家伙带着一丝狞笑道:“小丫头,乖乖的跟我们走,若不然,少不了你的苦头。” 白鱼儿不顾满脸焦急的春虎,眼中闪过蔑视,自言自语的说道:“宁羽果然说的没错,坏人的话都没有什么新意,说来说去也就那么几句,真无聊。” “宁羽呢,他在哪?”白鱼儿玩着眼睛问道。 秃头睁大了眼睛,这孩子,还真不像个孩子,皱着眉头对身边的两人说道:“别废话了,上,将这两个孩子绑了,好回去交差。” “是!”两个人喊了一声,将兵刃插在地上,然后向白鱼儿两人扑去。 春虎早就急了,看着越来越近的两个人,便想也没想就冲了上去,张着两只胳膊挡在白鱼儿跟前,不过他脸色变得苍白,闭着眼睛大声道:“你快走啊!”声音之中还带着一丝哭腔。 可是白鱼儿仍旧一动不动,春虎认命一般的准备挨揍,他甚至已经听到了耳边划过呼呼的风声,刮得耳朵有些疼,要死了,要死了,春虎脑袋中不断的冒出三个字。 一息,两息,三息,咦,春虎心里一阵奇怪,为何过了这么久仍旧没什么感觉呢,害怕的他面前睁开一只眼睛,一片青黑色先是映入眼帘,他又睁开另一只眼睛,同样的一片青黑色,自己的跟前似乎是件衣服,他认得这件衣服,是先生平时穿的衣服。 为何先生会出现在这里,他奇怪的摸摸脑袋,心中一片奇怪,当然了奇怪的并非他一人,还有那个秃头,他的眼神十分的好,甚至在夜里也能看得清清楚楚,他瞅了一眼这个突然出现的书生,还有莫名其妙就蹲在地上一脸疑惑的两个手下,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鱼儿眉头皱了皱,悄悄将窝在手中的石子扔掉,脸上闪过一丝对先生的不满,轻轻哼了一声,只见书生转过头,对着白鱼儿一笑,道:“鱼儿,女孩子要矜持。” “哼!” 先生也不生气,淡淡笑了笑,转头看着那三个人,儒雅的一笑,道:“你们走吧!” 那个秃子还没说话,不知如何跌倒在地上的一个恶霸却先狰狞的冷笑道:“臭书生,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你说走我们就走,哈哈,难不成你想要用你手里的书跟我们的刀剑斗?” “哦?这么说你是不走了?”书生皱了皱眉头,问道。 那个恶霸这次倒是没说话,他直接窜了出去,手中握着重新捡起来一跟木棒,对着先生的脸面就敲了下去。 这个书生浑身透着一股子神秘,在剑阁混了十多年的秃子什么人都见识过,可却没看到像这个书生这样身上透着一股飘然的村子啊,看出一丝苗头的秃子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恶霸手中的木棍眼看就要敲在先生的面上。 先生没有退,反而向前走了一步,平淡的看了那根木棍一眼,然后缓缓举起的手中的书,然后敲下,就像是私塾的先生教训不听话的学生一般。 轻微的噗声,木棍没有敲到先生落了空,反倒是先生手中的书本敲在了恶霸的脑袋上,这声音便是书发出来的,而恶霸已经趴在地上,俨然已经昏过去了。 先生脸上闪过一丝无奈的看了恶霸一眼,然后叹了口气,自语道:“许久不打人了,似乎打偏了。” 然后抬起头看着三人中的秃子,仍旧一脸的平静,看着他说道:“你们走吧!” 秃子若是这会儿还不知道这位先生是谁,他就是白痴了,先生的名头不小,至少在剑阁中很大,可他知道的只是先生的能耐不小,可没听所这人如此的厉害啊,而且是个高手。 哭丧着脸的秃子躬身做着蹩脚的一揖,苦着脸道:“秃子有眼不识泰山,惊扰了先生,请先生不要生气,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说完一脚踹起另一个手下,两人抬着恶霸转身就跑,这个地方他们是一刻都呆不下去,太可怕了。 “慢着!”两人刚走两步,身后突然传来先生的声音。 秃子立马停住脚步,哭丧着脸僵立道:“先生还有什么吩咐。” 先生看着他,指着他们剩下的刀剑认真的说道:“这里是学堂,这些东西不能留在这,带走,还有,做人不能不懂些道理,你们以后若是没事,就来草堂听听课。” 以为如何的秃子心里一松,一把抓起刀剑,向先生道谢之后,一溜烟就跑了,那速度,比沙兔子还要快上几分。 先生摇摇头,转身对满眼放光的白鱼儿说道:“今夜似乎不怎么太平,你们回草堂吧!” 白鱼儿满脸的不满,仰着头说道:“宁羽出事了,我要去。” 先生皱了皱眉头,严肃而认真的说道:“他不会有事的,不过,你既然不放心,那我去看看,你们两个回草堂呆着。” 说完不给白鱼儿说话的机会,转身向城中慢悠悠的走去,看似慢性,却眨眼之间便走出了好远,白鱼儿呼了口气,脸上还是挂着不满,一旁看了太多神奇事情的春虎满脸痴呆,呆呆的问道:“鱼儿,先生他?” 白鱼儿咬咬牙,不理会春虎的话,哼道:“我们回去。” 从人群中走出的不是别人,正是杨家少爷杨少林,他走到人群之前,仍旧还是那个风度翩翩的公子爷,头上的发箍雕着双鱼戏珠,打理的一丝不苟,两条流苏金丝绳垂在肩上,看上去就金贵不凡。 只是,这大冷的天只穿着一件白衫,这骚包的样子让宁羽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宁羽看着像只骄傲的大白鹅一样的杨少林,嘴撇了撇,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早晨才刚被打了脸,这还没过多久,就又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果然长得好看的人脑子都有些白痴。 肖老爷等人似乎十分惧怕杨少林,看到他来,皆是主动从椅子上坐起,恭敬的向后退了两步,肖老爷腆着脸笑着说道:“对付这个小子哪用得着杨少爷出马,您尽管在楼上休息便是,这里有我们就够了。” 众人也纷纷应是,杨少林抿着薄薄的嘴唇一笑,摆摆手道:“你们别小看了他,本公子也在他手上吃过亏,知道这小子的狡诈,肖老爷,你刚才应该知道这小子的嘴巴是多么狠毒了吧。” 肖老爷脸色一囧,瞥向宁羽的眼神满是狠厉,居然让他在公子面前丢脸,这小子活该死无全尸,转头道:“是肖某大意了,既然公子来了,那就请公子下命令吧,该怎么处置这个小混蛋。” 杨少林如剑的英眉挑了挑,温和笑道:“不急,不急,若是直接灭了他,也不过须臾的痛苦而已,这有什么意思,你们可知道,这品牡丹鲷鱼乐趣何在吗,自然是一刀一刀边品边尝,还一边欣赏着牡丹鲷鱼的绽放,在最后一刀才是最美的时候。” “是是,还是公子雅兴高,我等全凭公子做主。”围在杨少林跟前的几个人纷纷说道。 第六十三章 要威胁,这样才对 宁羽眯了眯眼睛,不耐烦道:“我说你们是来赏花的吗,还打不打,小爷可没时间与你们奉陪,果然长得好看的人脑子都不好使,杨白痴,若是你爹来了,小爷还会寻思寻思,能跑就跑,不过,既然是你来,嘿嘿,准备好你那漂亮的脸蛋,你爹打得那一边儿,小爷给你补全了。” 杨少林眉头一皱,脸上闪过一丝愠怒,居然在脸上升起一股粉红之色,看得宁羽差点想要吐,不过,片刻之后,杨少林忽然一笑,脸上的阴郁之色全然不见。 杨少林笑了笑,没有再与宁羽争口舌,淡淡的看了对面那道孤零零的身影,脸上泛起一丝冷意,笑着说道:“看来你似乎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啊,你应该很清楚什么叫做犯众怒,剑阁城不大,却也不小,东西南北四城,多了谁不多,可偏偏多了你一个师爷。 本来,你好好当你的师爷便好,可似乎你的心思也不怎么安分,你已经收了杨家的好处,万两银子,若是在暗榜上,至少可以出动入微上境的高手,哈哈,你以为你是谁?” “杨公子,听说你在剑阁才气有些名声,今日一听似乎不怎么样啊,说来说去也就这几句威胁人的话,都听得人耳朵生老茧了,你烦不烦。”宁羽随意的说道。 杨少林轻蔑的一笑,不理会宁羽所说的话,看着宁羽说道:“知道上位师爷为何事事不管吗,很简单,咱们这位肖老爷绑了他的儿子儿媳,当着他的面来了场霸王硬上弓,于是,他就听话了,本公子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这不知道宁师爷认为如何?” 宁羽脸上的笑容忽然没了几分,略显沉色的看着杨少林,低沉道:“我觉得这个主意并不好。” “不急,咱们不妨等一等,若是宁师爷觉得无聊的话,就赏脸喝口香茗,等他们都到齐了,咱们再说话不晚。”杨少林脸上满是笑意,一派看戏的样子,看着宁羽泛着黑色的脸色,笑意又是大了几分。 宁羽悄悄解下胸前的硬木弓,眼睛像是鹰眸一样眯着,嘴角挂着一丝比寒夜还要冰凉的笑,他看着杨少林十分认真的说道:“其实你真的应该只杀我一个的。”“真的,不骗你!”宁羽似乎觉得一句话还不够,又重复了一遍。 杨少林嗤笑一声,眼中含着玩味笑道:“你以为身后站着颜老夫子就真当自己是上门学生了,哼,想要等人来救你,别做梦了,而且你所倚仗的那个朝天阙捕头身在连山营,你就不用妄图他来救你了,哈哈,孤身一人就敢挑一座城池,饶是本公子也有些佩服你的胆量。 放心,你那个漂亮的妹妹本公子会好好照料的,至于那个徐娘半老的雪娘,本公子虽然没兴趣,不过他们兴致可还不错!” 宁羽沉默了下来,再没有说话,他等着一双平淡中再无一丝感情的眸子认真的看着,看着对面那些所谓的剑阁的掌管着,然后咧嘴一笑,声音灿烂道:“没错,今夜他们不会前来,不过,你们真的认识我吗?你们不认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开始就代表了结局。 而且,威胁人不是这般威胁的。” “噗……”随着宁羽的话音落下,忽然有个东西不知从哪里的黑暗中被抛了出来,落在地上溅起一片沙尘,随后在地上滚了滚停了下来,一刹那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兀然出现的圆状东西夺去了视线。 那不是石头,不是破旧的灯笼,更不是哪个醉汉丢弃的酒坛,那是一颗脑袋,一颗十分狰狞的脑袋,白黑相间的头发垂落在地上,却也难以遮住那张微胖显得有些狠厉的老妇人的面容,那双眼睛恰巧不巧的正好冲着对面的人群。 寒风忽起,又落。 宁羽笑如夏花,轻轻指着跟前的那颗头颅,温和像个邻家男孩一般温柔的说道:“要威胁,这样才对。” 黑夜聚拢,散开。 四周静悄悄的,忽然没有了一丝声音,前一刻还呼呼作响的风声也莫名的平息,只剩下宁羽自己的声音飘荡着,犹如丰都鬼城每逢鬼日之时传来的凄厉鬼啸一般,平淡的声音竟也能恐怖如斯。 “娘……”一道比猪还要难听的凄惨叫声响起,只见一道肥硕的身影重重的扑倒在那颗头颅之上,抱起在怀里,大声的哭喊,声音在黑夜中来来回回,分外诡异,那人正是肖老爷,而那颗脑袋自然不用说。 肖老爷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十分癫狂的抬起头,眼中布满了怨毒的望着宁羽,露着森白的牙齿,一次一顿喊道:“贱奴,我要一点一点儿吃了你!” 青烟巷口,简陋的木车屋衔角上挂着一盏红色灯笼,被从四面而来的风吹得有些晃动,使得地上的影子有些散乱,操劳了一天的雪娘早早便收了摊子,心情显然不错的的雪娘,今日连带着生意也十分的不错。 往日到了这个时辰还剩下不少东西,今日却已经所剩无几了,她瞅了一眼天色,心里头念道自家的春虎与小郎君家的小姐也该回来了,还有小郎君。 伸出手稳了稳摇晃的红灯,然后打开了木车底下的格子,里头放着先准备好的吃食,然后就开始忙活了起来,雪娘干起活来十分利索,没一会儿,摊子上便又飘起了阵阵香气。 就在这时,忽然在青烟巷中亮起了一盏灯,没有灯笼,可是那淡淡的烛火却没有被风所影响,渐渐走进了几分,才发现是个身穿红衣模样漂亮的女子,她走近雪娘的摊子。 “雪姐姐,都这般时分了怎么还在忙活呢?”红衣女子显然跟雪娘十分的熟识,将灯盏放在一旁的木桌上,笑着跟雪娘说道。 雪娘抬头一看,脸上带着一丝温柔的笑意,伸手打开笼屉,只见里边儿摆着一盘精致的春卷,焦黄的颜色透着几分欲滴的食色,看一眼就会胃口大开,她端出春卷,看着红衣女子说道:“酥儿小姐,这春卷没做多久,你趁热吃吧!” 叫做酥儿的红衣女子看见春卷好看的眼睛一亮,连忙接过春卷,道了一声谢,挑起一个小巧玲珑的春卷,吹了吹热气,咬了一口满脸的陶醉之色,酥儿对着雪娘一笑,夸奖道:“雪姐姐的手艺就是好,这春卷怎么吃也吃不够。” 雪娘柔柔的一笑,算是接受了酥儿的夸奖,她一个妇道人家能在青烟巷中做生意,加上她模样漂亮,自然少不了恶霸混子的欺负,之所以能够在这里安身立命,还是多亏了芙蓉楼的庇护。 而她们也没提什么条件,倒是跟前是芙蓉楼楼主贴身丫鬟的酥儿时常喜爱来这里吃些零吃,雪娘自然欢喜,所以每天晚上不论如何忙活,总会给她留下一些吃食,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习惯。 眨眼间已经吃下三个春卷的酥儿忽然蹙了蹙琼鼻,眼睛一亮,瞅着飘出淡淡香气的锅子,于是问道:“雪姐姐,你在做什么呢,怎么这么香?” 雪娘掀开锅子,只见里头各式各样的吃食汇成了一锅,用猪骨熬出的清汤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她轻轻一笑,道:“巷子里的小郎君做了官,我也没什么东西能拿得出手,所以,就做了些吃食给小郎君庆贺一下。” 酥儿双眼冒光的看着锅中或起或落的吃食,嘴巴一撅,不满的看着雪娘撒娇道:“雪姐姐,你真是偏心,咱们认识这么久了,我都没吃过这东西,却先给一个才认识几天的人做好东西吃,不行,我也要吃。” 雪娘宠溺的摇了摇头,取来碗给她盛上一碗,笑道:“哪里是不肯做给你吃,这东西叫大杂烩,东西有些杂,怕你吃不惯。” 酥儿眼神惊奇的接过大杂烩,吹了吹,挑起一块鲜嫩的豆腐放进嘴中,眼睛一睁,开心的一笑,于是就停不下来了,一口春卷,再一口大杂烩,吃的不亦乐乎。 雪娘无奈的摇摇头,再给她盛了一碗清汤,然后接着忙活去了。 夜风袭袭,可是似乎近不了两人四周,酥儿吞下口中的豆腐,然后又挑起一颗鱼丸,可是,刚刚放到嘴边却是没急着吃下去,精致的柳眉微微一蹙,她瞥了一眼身后,五个坦胸露乳的混子正举着木棍长刀看着这边儿。 果然,来了几个不速之客,淡淡的灯光照在酥儿白里透红像是透明一样的脸蛋上,不知为何,她的脸上悄悄浮起了一丝红色,淡淡的愠怒升起,她最讨厌的就是在吃东西的时候被人打扰。 不知是在剑阁城何处混的几个人很快的走近,看着春娘与酥儿眼中满是不怀好意,其中的一个青皮混子对着为首身材高大的人谄媚道:“大哥,瞧瞧这位小娘子,小的见识了城中的小娘子,可没比她更俏丽的,虽然是个寡妇,可性子烈着呢,嘿嘿,大哥可是看上她了,这好说,咱们给您抢了做媳妇可好?” 第六十三章 要威胁,这样才对 宁羽眯了眯眼睛,不耐烦道:“我说你们是来赏花的吗,还打不打,小爷可没时间与你们奉陪,果然长得好看的人脑子都不好使,杨白痴,若是你爹来了,小爷还会寻思寻思,能跑就跑,不过,既然是你来,嘿嘿,准备好你那漂亮的脸蛋,你爹打得那一边儿,小爷给你补全了。” 杨少林眉头一皱,脸上闪过一丝愠怒,居然在脸上升起一股粉红之色,看得宁羽差点想要吐,不过,片刻之后,杨少林忽然一笑,脸上的阴郁之色全然不见。 杨少林笑了笑,没有再与宁羽争口舌,淡淡的看了对面那道孤零零的身影,脸上泛起一丝冷意,笑着说道:“看来你似乎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啊,你应该很清楚什么叫做犯众怒,剑阁城不大,却也不小,东西南北四城,多了谁不多,可偏偏多了你一个师爷。 本来,你好好当你的师爷便好,可似乎你的心思也不怎么安分,你已经收了杨家的好处,万两银子,若是在暗榜上,至少可以出动入微上境的高手,哈哈,你以为你是谁?” “杨公子,听说你在剑阁才气有些名声,今日一听似乎不怎么样啊,说来说去也就这几句威胁人的话,都听得人耳朵生老茧了,你烦不烦。”宁羽随意的说道。 杨少林轻蔑的一笑,不理会宁羽所说的话,看着宁羽说道:“知道上位师爷为何事事不管吗,很简单,咱们这位肖老爷绑了他的儿子儿媳,当着他的面来了场霸王硬上弓,于是,他就听话了,本公子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这不知道宁师爷认为如何?” 宁羽脸上的笑容忽然没了几分,略显沉色的看着杨少林,低沉道:“我觉得这个主意并不好。” “不急,咱们不妨等一等,若是宁师爷觉得无聊的话,就赏脸喝口香茗,等他们都到齐了,咱们再说话不晚。”杨少林脸上满是笑意,一派看戏的样子,看着宁羽泛着黑色的脸色,笑意又是大了几分。 宁羽悄悄解下胸前的硬木弓,眼睛像是鹰眸一样眯着,嘴角挂着一丝比寒夜还要冰凉的笑,他看着杨少林十分认真的说道:“其实你真的应该只杀我一个的。”“真的,不骗你!”宁羽似乎觉得一句话还不够,又重复了一遍。 杨少林嗤笑一声,眼中含着玩味笑道:“你以为身后站着颜老夫子就真当自己是上门学生了,哼,想要等人来救你,别做梦了,而且你所倚仗的那个朝天阙捕头身在连山营,你就不用妄图他来救你了,哈哈,孤身一人就敢挑一座城池,饶是本公子也有些佩服你的胆量。 放心,你那个漂亮的妹妹本公子会好好照料的,至于那个徐娘半老的雪娘,本公子虽然没兴趣,不过他们兴致可还不错!” 宁羽沉默了下来,再没有说话,他等着一双平淡中再无一丝感情的眸子认真的看着,看着对面那些所谓的剑阁的掌管着,然后咧嘴一笑,声音灿烂道:“没错,今夜他们不会前来,不过,你们真的认识我吗?你们不认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开始就代表了结局。 而且,威胁人不是这般威胁的。” “噗……”随着宁羽的话音落下,忽然有个东西不知从哪里的黑暗中被抛了出来,落在地上溅起一片沙尘,随后在地上滚了滚停了下来,一刹那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兀然出现的圆状东西夺去了视线。 那不是石头,不是破旧的灯笼,更不是哪个醉汉丢弃的酒坛,那是一颗脑袋,一颗十分狰狞的脑袋,白黑相间的头发垂落在地上,却也难以遮住那张微胖显得有些狠厉的老妇人的面容,那双眼睛恰巧不巧的正好冲着对面的人群。 寒风忽起,又落。 宁羽笑如夏花,轻轻指着跟前的那颗头颅,温和像个邻家男孩一般温柔的说道:“要威胁,这样才对。” 黑夜聚拢,散开。 四周静悄悄的,忽然没有了一丝声音,前一刻还呼呼作响的风声也莫名的平息,只剩下宁羽自己的声音飘荡着,犹如丰都鬼城每逢鬼日之时传来的凄厉鬼啸一般,平淡的声音竟也能恐怖如斯。 “娘……”一道比猪还要难听的凄惨叫声响起,只见一道肥硕的身影重重的扑倒在那颗头颅之上,抱起在怀里,大声的哭喊,声音在黑夜中来来回回,分外诡异,那人正是肖老爷,而那颗脑袋自然不用说。 肖老爷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十分癫狂的抬起头,眼中布满了怨毒的望着宁羽,露着森白的牙齿,一次一顿喊道:“贱奴,我要一点一点儿吃了你!” 青烟巷口,简陋的木车屋衔角上挂着一盏红色灯笼,被从四面而来的风吹得有些晃动,使得地上的影子有些散乱,操劳了一天的雪娘早早便收了摊子,心情显然不错的的雪娘,今日连带着生意也十分的不错。 往日到了这个时辰还剩下不少东西,今日却已经所剩无几了,她瞅了一眼天色,心里头念道自家的春虎与小郎君家的小姐也该回来了,还有小郎君。 伸出手稳了稳摇晃的红灯,然后打开了木车底下的格子,里头放着先准备好的吃食,然后就开始忙活了起来,雪娘干起活来十分利索,没一会儿,摊子上便又飘起了阵阵香气。 就在这时,忽然在青烟巷中亮起了一盏灯,没有灯笼,可是那淡淡的烛火却没有被风所影响,渐渐走进了几分,才发现是个身穿红衣模样漂亮的女子,她走近雪娘的摊子。 “雪姐姐,都这般时分了怎么还在忙活呢?”红衣女子显然跟雪娘十分的熟识,将灯盏放在一旁的木桌上,笑着跟雪娘说道。 雪娘抬头一看,脸上带着一丝温柔的笑意,伸手打开笼屉,只见里边儿摆着一盘精致的春卷,焦黄的颜色透着几分欲滴的食色,看一眼就会胃口大开,她端出春卷,看着红衣女子说道:“酥儿小姐,这春卷没做多久,你趁热吃吧!” 叫做酥儿的红衣女子看见春卷好看的眼睛一亮,连忙接过春卷,道了一声谢,挑起一个小巧玲珑的春卷,吹了吹热气,咬了一口满脸的陶醉之色,酥儿对着雪娘一笑,夸奖道:“雪姐姐的手艺就是好,这春卷怎么吃也吃不够。” 雪娘柔柔的一笑,算是接受了酥儿的夸奖,她一个妇道人家能在青烟巷中做生意,加上她模样漂亮,自然少不了恶霸混子的欺负,之所以能够在这里安身立命,还是多亏了芙蓉楼的庇护。 而她们也没提什么条件,倒是跟前是芙蓉楼楼主贴身丫鬟的酥儿时常喜爱来这里吃些零吃,雪娘自然欢喜,所以每天晚上不论如何忙活,总会给她留下一些吃食,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习惯。 眨眼间已经吃下三个春卷的酥儿忽然蹙了蹙琼鼻,眼睛一亮,瞅着飘出淡淡香气的锅子,于是问道:“雪姐姐,你在做什么呢,怎么这么香?” 雪娘掀开锅子,只见里头各式各样的吃食汇成了一锅,用猪骨熬出的清汤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她轻轻一笑,道:“巷子里的小郎君做了官,我也没什么东西能拿得出手,所以,就做了些吃食给小郎君庆贺一下。” 酥儿双眼冒光的看着锅中或起或落的吃食,嘴巴一撅,不满的看着雪娘撒娇道:“雪姐姐,你真是偏心,咱们认识这么久了,我都没吃过这东西,却先给一个才认识几天的人做好东西吃,不行,我也要吃。” 雪娘宠溺的摇了摇头,取来碗给她盛上一碗,笑道:“哪里是不肯做给你吃,这东西叫大杂烩,东西有些杂,怕你吃不惯。” 酥儿眼神惊奇的接过大杂烩,吹了吹,挑起一块鲜嫩的豆腐放进嘴中,眼睛一睁,开心的一笑,于是就停不下来了,一口春卷,再一口大杂烩,吃的不亦乐乎。 雪娘无奈的摇摇头,再给她盛了一碗清汤,然后接着忙活去了。 夜风袭袭,可是似乎近不了两人四周,酥儿吞下口中的豆腐,然后又挑起一颗鱼丸,可是,刚刚放到嘴边却是没急着吃下去,精致的柳眉微微一蹙,她瞥了一眼身后,五个坦胸露乳的混子正举着木棍长刀看着这边儿。 果然,来了几个不速之客,淡淡的灯光照在酥儿白里透红像是透明一样的脸蛋上,不知为何,她的脸上悄悄浮起了一丝红色,淡淡的愠怒升起,她最讨厌的就是在吃东西的时候被人打扰。 不知是在剑阁城何处混的几个人很快的走近,看着春娘与酥儿眼中满是不怀好意,其中的一个青皮混子对着为首身材高大的人谄媚道:“大哥,瞧瞧这位小娘子,小的见识了城中的小娘子,可没比她更俏丽的,虽然是个寡妇,可性子烈着呢,嘿嘿,大哥可是看上她了,这好说,咱们给您抢了做媳妇可好?” 第六十四章 眼无珠,捕雀鼠 为首高大的那人上下打量了雪娘一眼,也是颇为惊奇,可没听说过剑阁城里头有这般姿色的俏娘子,可惜知道的晚了,若是早点知道,抱回家养着倒也不错,可惜先被那位公子盯上了,这就不可能了。 高个子转头寒着脸对着流子说道:“谁要抓她当媳妇了,老子有正事要干。” 不知是不是会错意的青皮流子神色淫.荡的一笑,连忙笑眯眯道:“是是,是正事,正事要紧,大哥,咱们赶紧绑了就走。” 高个子不理会流子,却是望着摊子跟前的酥儿皱了皱眉,对着流子问道:“她是谁?” 流子瞅了酥儿一眼,眼睛一睁,先前光注意娇俏小娘子了,没想到这里还有个姿色更为出众的小娘子,呆呆的看了一会儿,才说道:“小的不知道。” “哦?”高个子淡淡叫了一声,眼睛一亮,没想到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个似乎更为漂亮,不着痕迹的看了酥儿一眼,声音低沉道:“都给老子捉回去,等老子在公子跟前领了功劳,少不了你们的。” 他身后的几个人一阵哗笑,看着雪娘与酥儿就像两只待宰的羔羊一样柔弱可人,他们心里头清楚,虽然身边的高个在剑阁中没多大分量,可是谁让他后头有那么大的一座靠山呢。 “小娘子,我们家爷家中正好有贵客来,听说你的手艺不错,走吧,你的东西有我兄弟们看着,少不了你的,只要将贵客伺候好了,少不了你的好处。”那青皮流子说起谎话来轻车熟路。 雪娘看着几个凶神恶煞的混子,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酥儿,他们……” 酥儿没理会那几个靠近的身影,反倒一脸轻松的将挑起的豆腐一口吃掉,然后举着竹签问雪娘道:“雪姐姐,别怕,你回过头去,别污了眼睛!” 雪娘担心的看了一眼酥儿,微微沉了几分,还是转过了身,酥儿拿着那根细长的竹签轻轻晃动了一下,自然自语道:“我最讨厌吃东西的时候被人打扰,不过,我更讨厌别人欺负我的朋友,哼!” 酥儿轻轻将碗放在木车上,随手端起那盏灯用竹签轻轻一挑,那灯芯高了几分,火焰也随着大了几分,酥儿笑着随手一挥,只见那盏油灯忽然分成几道红影悄然从她手中消失。 火焰骤然加速,丝毫没有被窜起的风沙与夜色所禁锢,“嗤”的一声轻响,那几个混混冲上来的身影忽然停滞,只见那几点红色的灯芯火焰悄然消失在那几人的眉心,于是,他们的眼睛兀然的变得艳红,在夜色之中显得格外的妖冶。 “啪”的一道响声,刀剑棍棒齐齐的落地,一双双眼睛中的红芒片刻之后忽然变得一片漆黑,不是夜色的黑,而是了无生气的那种空旷的黑色,睁着空洞的眼神,似乎不相信这是真的,可是,他们却早就没了生机,已是死绝,站在那里像一座座蜡像。 那个高个似乎发现了手下的异样,伸手微微碰了碰一旁的青皮流子,可是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高个的手指刚刚碰触到流子,居然将他的身体碰破了,像是被烧坏了的瓷器,轻轻一碰就出现了一道裂痕,大风忽然刮起,刮过流子的身体。 “扑簌……”流子的身体化作点点青灰眨眼间不见了踪迹,高个目瞪口呆的看着诡异消失的手下,似乎忘了说话,脸上渐渐恐惧的表情显露,然后变成绝望的灰色,那个背影俏丽的女子像极了吃人的恶鬼,那份恐惧在他心中无限的放大,然后化作一股激流。 酥儿淡淡看了他一眼,脸上闪过一丝不屑,轻轻动了动手中的油灯,高个浑身颤抖,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虽然站不起来,却手脚十分麻利的向着黝黑的巷子爬了过去,没多久就没了踪迹,不过他没有看见酥儿嘴角那丝诡异的笑。 似乎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酥儿笑着端起还飘荡着热气的大杂烩,含了一块油豆腐,小姑娘的淡淡红晕出现在她的脸上,看得出那豆腐十分的好吃,雪娘听到似乎没了动静,慢慢转过身,奇怪的看了一眼前面,那群恶霸却没了踪迹。 “那群人呢?”雪娘奇怪的问道。 酥儿轻轻一笑,挥了挥小拳头,对着雪娘笑道:“被我给打跑了,雪姐姐不用害怕,敢在芙蓉楼跟前欺负雪姐姐,这是他们自找的。” 雪娘抚了抚胸口,悄然舒了口气,神情也轻松了不少,给跟前这个贪吃的酥儿又加上几片美味的腊肉,笑着说道:“还好有你在,要不然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有我在,雪姐姐放心好了。”酥儿拍着胸脯保证道。 雪娘淡淡的笑了笑,却没说话。 酥儿眼中只有美味,歪着脑袋瞅了瞅长街深处的黑暗,蹙了蹙没,渐渐收敛笑意,看着雪娘认真的说道:“今夜不怎么太平,雪姐姐还是早些收摊吧!” 雪娘轻轻点了点头,心思却似乎没在这里,她瞅了一眼天色,心中添了几分着急,都这般时分了,春虎怎么还没回来。 ………… ………… 连山营之中,正被一股黑暗所包围着,许久未曾这般安逸的吃顿饱饭了,所以,大多数军卒都早早的便将灯火洗掉,远远看去,只有黑压压的一片在那里,而没有一丝的灯火。 就在这一片静寂之中,离连山营不远的沙丘上忽然多了两道黑影,仅露着一双眼珠子,而看向的方向正是连山营,其中一个手拿弯刀的黑衣人快速的扫了一眼连山营,并没有多少奇色。 “主子说了,救出杨二爷便可,你勿要多生事端,若是误了主子的事情,你我二人的脑袋可不够。”旁边一个手持长剑的黑衣人对另一个说道。 手拿弯刀的黑衣人应了一声,持剑人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看他的模样似乎并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不过他也未多说什么,他二人虽然境界不算太高,可却也不是那帮残兵败将能够对付的。 便在这时,忽然从连山营窜出一道娇小的身影,离得近了才发现这道小小的身影居然是只灵貂,灵貂没有什么实力,不过天生身体灵巧,是对付陷阱埋伏的好手,所以时常被用作探查只用。 持剑人蹲下身体,轻轻的将灵貂捧起,那只灵貂吱吱的叫了两声,持剑人随即点了点头,严肃的对拿弯刀的说道:“灵貂说没什么危险,咱们走吧!” 拿弯刀的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红色,不顾持剑人,嗖的一声像是箭一般冲了出去,持剑人吐出一口浊气,紧跟着也追了上去。 连山营中悄无声息,只有军帐中隐隐约约传来的轻微的呼噜声忽升忽降,两个黑衣人手脚轻巧,脚尖落在沙地上竟是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很快的他们便来到了主营帐的前面,在那棵小树的旁边,一个圆圆的东西十分的清晰。 手拿弯刀的黑衣人看着那棵小树,眼神一亮,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持剑人显然要比他更为谨慎一些,皱了皱眉头,想要拉住贸然冲上去的黑衣人,却晚了一步,他呆在原地看着拿刀黑衣人,似乎在观望,以便于接应。 拿刀的黑衣人很顺畅的走进小树,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些陷阱什么的,黑衣人靠近小树,瞅了一眼并没有太过异常的杨勇,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不屑,若不是因为他是主子的堂弟,就这般废物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可想归想,人还是得救的,将弯刀插入腰后,双手抓住杨勇的衣襟,用力一拉,杨勇壮硕的身体就像是拔萝卜一样跳了出来,可是就在这时异变突起,就在埋住杨勇的一侧忽然一松,两道身影兀然冲了出来,两道铁索迅雷般的锁住黑衣人的双臂,不做停留,拉着铁索就向两侧冲去。 黑衣人的反应不可说不快,双手被锁住动弹不了,他右脚向身后一挑,那弯刀从上而出,黑衣人脸上的黑巾顷刻碎裂,他一口咬住弯刀,弯刀上顿时升起点点寒芒,黑衣人咬着弯刀横劈一刀,哐啷,那看似坚固的铁链竟然被这般轻巧的削成了两半。 黑衣人眼中轻蔑之色一闪而过,看着前面的黑暗,略显癫狂的笑道:“雕虫小技也敢献丑,哼!” 他说着一手提着另一条铁索狠狠的一拽,拖住铁索的那人竟然被他拽了过来,脸上狂色尽显,弯刀透出一股红芒,冷酷的一笑,这一刀下去,无血不归。 这些发生在须臾之间,离他不远的持剑人脸色一变,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警觉,忽然,他感觉怀中轻微的一痛,像是被蚊子咬了一样,他瞪眼望去,只见本是温顺的灵貂竟然在他腰腹间咬了一口。 眼中怒色一闪,掌变爪,狠厉的对着灵貂冲去,可是还没碰到灵貂,他竟然发现自己不能动弹了,毒,一个不好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他们中埋伏了。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救了,灵貂咬得不是手臂,他无法断尾求生,而且就这须臾的时间,他感觉那未知的毒就已经深入血脉之中。 “老二,快走,有埋伏!”持剑人大吼一声道。 第六十四章 眼无珠,捕雀鼠 为首高大的那人上下打量了雪娘一眼,也是颇为惊奇,可没听说过剑阁城里头有这般姿色的俏娘子,可惜知道的晚了,若是早点知道,抱回家养着倒也不错,可惜先被那位公子盯上了,这就不可能了。 高个子转头寒着脸对着流子说道:“谁要抓她当媳妇了,老子有正事要干。” 不知是不是会错意的青皮流子神色淫.荡的一笑,连忙笑眯眯道:“是是,是正事,正事要紧,大哥,咱们赶紧绑了就走。” 高个子不理会流子,却是望着摊子跟前的酥儿皱了皱眉,对着流子问道:“她是谁?” 流子瞅了酥儿一眼,眼睛一睁,先前光注意娇俏小娘子了,没想到这里还有个姿色更为出众的小娘子,呆呆的看了一会儿,才说道:“小的不知道。” “哦?”高个子淡淡叫了一声,眼睛一亮,没想到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个似乎更为漂亮,不着痕迹的看了酥儿一眼,声音低沉道:“都给老子捉回去,等老子在公子跟前领了功劳,少不了你们的。” 他身后的几个人一阵哗笑,看着雪娘与酥儿就像两只待宰的羔羊一样柔弱可人,他们心里头清楚,虽然身边的高个在剑阁中没多大分量,可是谁让他后头有那么大的一座靠山呢。 “小娘子,我们家爷家中正好有贵客来,听说你的手艺不错,走吧,你的东西有我兄弟们看着,少不了你的,只要将贵客伺候好了,少不了你的好处。”那青皮流子说起谎话来轻车熟路。 雪娘看着几个凶神恶煞的混子,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酥儿,他们……” 酥儿没理会那几个靠近的身影,反倒一脸轻松的将挑起的豆腐一口吃掉,然后举着竹签问雪娘道:“雪姐姐,别怕,你回过头去,别污了眼睛!” 雪娘担心的看了一眼酥儿,微微沉了几分,还是转过了身,酥儿拿着那根细长的竹签轻轻晃动了一下,自然自语道:“我最讨厌吃东西的时候被人打扰,不过,我更讨厌别人欺负我的朋友,哼!” 酥儿轻轻将碗放在木车上,随手端起那盏灯用竹签轻轻一挑,那灯芯高了几分,火焰也随着大了几分,酥儿笑着随手一挥,只见那盏油灯忽然分成几道红影悄然从她手中消失。 火焰骤然加速,丝毫没有被窜起的风沙与夜色所禁锢,“嗤”的一声轻响,那几个混混冲上来的身影忽然停滞,只见那几点红色的灯芯火焰悄然消失在那几人的眉心,于是,他们的眼睛兀然的变得艳红,在夜色之中显得格外的妖冶。 “啪”的一道响声,刀剑棍棒齐齐的落地,一双双眼睛中的红芒片刻之后忽然变得一片漆黑,不是夜色的黑,而是了无生气的那种空旷的黑色,睁着空洞的眼神,似乎不相信这是真的,可是,他们却早就没了生机,已是死绝,站在那里像一座座蜡像。 那个高个似乎发现了手下的异样,伸手微微碰了碰一旁的青皮流子,可是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高个的手指刚刚碰触到流子,居然将他的身体碰破了,像是被烧坏了的瓷器,轻轻一碰就出现了一道裂痕,大风忽然刮起,刮过流子的身体。 “扑簌……”流子的身体化作点点青灰眨眼间不见了踪迹,高个目瞪口呆的看着诡异消失的手下,似乎忘了说话,脸上渐渐恐惧的表情显露,然后变成绝望的灰色,那个背影俏丽的女子像极了吃人的恶鬼,那份恐惧在他心中无限的放大,然后化作一股激流。 酥儿淡淡看了他一眼,脸上闪过一丝不屑,轻轻动了动手中的油灯,高个浑身颤抖,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虽然站不起来,却手脚十分麻利的向着黝黑的巷子爬了过去,没多久就没了踪迹,不过他没有看见酥儿嘴角那丝诡异的笑。 似乎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酥儿笑着端起还飘荡着热气的大杂烩,含了一块油豆腐,小姑娘的淡淡红晕出现在她的脸上,看得出那豆腐十分的好吃,雪娘听到似乎没了动静,慢慢转过身,奇怪的看了一眼前面,那群恶霸却没了踪迹。 “那群人呢?”雪娘奇怪的问道。 酥儿轻轻一笑,挥了挥小拳头,对着雪娘笑道:“被我给打跑了,雪姐姐不用害怕,敢在芙蓉楼跟前欺负雪姐姐,这是他们自找的。” 雪娘抚了抚胸口,悄然舒了口气,神情也轻松了不少,给跟前这个贪吃的酥儿又加上几片美味的腊肉,笑着说道:“还好有你在,要不然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有我在,雪姐姐放心好了。”酥儿拍着胸脯保证道。 雪娘淡淡的笑了笑,却没说话。 酥儿眼中只有美味,歪着脑袋瞅了瞅长街深处的黑暗,蹙了蹙没,渐渐收敛笑意,看着雪娘认真的说道:“今夜不怎么太平,雪姐姐还是早些收摊吧!” 雪娘轻轻点了点头,心思却似乎没在这里,她瞅了一眼天色,心中添了几分着急,都这般时分了,春虎怎么还没回来。 ………… ………… 连山营之中,正被一股黑暗所包围着,许久未曾这般安逸的吃顿饱饭了,所以,大多数军卒都早早的便将灯火洗掉,远远看去,只有黑压压的一片在那里,而没有一丝的灯火。 就在这一片静寂之中,离连山营不远的沙丘上忽然多了两道黑影,仅露着一双眼珠子,而看向的方向正是连山营,其中一个手拿弯刀的黑衣人快速的扫了一眼连山营,并没有多少奇色。 “主子说了,救出杨二爷便可,你勿要多生事端,若是误了主子的事情,你我二人的脑袋可不够。”旁边一个手持长剑的黑衣人对另一个说道。 手拿弯刀的黑衣人应了一声,持剑人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看他的模样似乎并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不过他也未多说什么,他二人虽然境界不算太高,可却也不是那帮残兵败将能够对付的。 便在这时,忽然从连山营窜出一道娇小的身影,离得近了才发现这道小小的身影居然是只灵貂,灵貂没有什么实力,不过天生身体灵巧,是对付陷阱埋伏的好手,所以时常被用作探查只用。 持剑人蹲下身体,轻轻的将灵貂捧起,那只灵貂吱吱的叫了两声,持剑人随即点了点头,严肃的对拿弯刀的说道:“灵貂说没什么危险,咱们走吧!” 拿弯刀的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红色,不顾持剑人,嗖的一声像是箭一般冲了出去,持剑人吐出一口浊气,紧跟着也追了上去。 连山营中悄无声息,只有军帐中隐隐约约传来的轻微的呼噜声忽升忽降,两个黑衣人手脚轻巧,脚尖落在沙地上竟是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很快的他们便来到了主营帐的前面,在那棵小树的旁边,一个圆圆的东西十分的清晰。 手拿弯刀的黑衣人看着那棵小树,眼神一亮,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持剑人显然要比他更为谨慎一些,皱了皱眉头,想要拉住贸然冲上去的黑衣人,却晚了一步,他呆在原地看着拿刀黑衣人,似乎在观望,以便于接应。 拿刀的黑衣人很顺畅的走进小树,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些陷阱什么的,黑衣人靠近小树,瞅了一眼并没有太过异常的杨勇,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不屑,若不是因为他是主子的堂弟,就这般废物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可想归想,人还是得救的,将弯刀插入腰后,双手抓住杨勇的衣襟,用力一拉,杨勇壮硕的身体就像是拔萝卜一样跳了出来,可是就在这时异变突起,就在埋住杨勇的一侧忽然一松,两道身影兀然冲了出来,两道铁索迅雷般的锁住黑衣人的双臂,不做停留,拉着铁索就向两侧冲去。 黑衣人的反应不可说不快,双手被锁住动弹不了,他右脚向身后一挑,那弯刀从上而出,黑衣人脸上的黑巾顷刻碎裂,他一口咬住弯刀,弯刀上顿时升起点点寒芒,黑衣人咬着弯刀横劈一刀,哐啷,那看似坚固的铁链竟然被这般轻巧的削成了两半。 黑衣人眼中轻蔑之色一闪而过,看着前面的黑暗,略显癫狂的笑道:“雕虫小技也敢献丑,哼!” 他说着一手提着另一条铁索狠狠的一拽,拖住铁索的那人竟然被他拽了过来,脸上狂色尽显,弯刀透出一股红芒,冷酷的一笑,这一刀下去,无血不归。 这些发生在须臾之间,离他不远的持剑人脸色一变,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警觉,忽然,他感觉怀中轻微的一痛,像是被蚊子咬了一样,他瞪眼望去,只见本是温顺的灵貂竟然在他腰腹间咬了一口。 眼中怒色一闪,掌变爪,狠厉的对着灵貂冲去,可是还没碰到灵貂,他竟然发现自己不能动弹了,毒,一个不好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他们中埋伏了。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救了,灵貂咬得不是手臂,他无法断尾求生,而且就这须臾的时间,他感觉那未知的毒就已经深入血脉之中。 “老二,快走,有埋伏!”持剑人大吼一声道。 第六十五章 夜色下的深寒 可惜持剑人的话还是说得晚了几分,那被拽回的那根铁链的那头,嗜血的弯刀还未砍到那人,忽然一股凌厉的气势迎面扑来,哐啷一声,那柄声势不弱的弯刀被一瞬间磕飞。 取而代之的是一柄厚重的短刀,刀柄上鱼咬尾这样别致的样子想要认错也不可能,而锁链上的人自然不用想,就是秦珬,他一手挑开迎面的弯刀,转劈为拍,厚重的刀身轻而易举的落在黑衣人的胸膛上,没有丝毫的留手。 短小而厚重的刀身上透着某种淡弱的光芒,一股气机透过刀刃而出,黑衣人的黑衣忽然慢了下来,一股气机从他的身体中穿透而出,在黑衣人的四周荡开了一个圆圈,轰然作响,黑衣顿时化为段段碎片纷纷飘落,那股力量在他胸口炸裂,咔嚓一声,他的胸膛直接被拍得塌陷了一片。 一刹那,一声戛然而止的清脆,突兀而又自然,黑衣人身上的气息一弱,噗地一声被直接拍进了沙土之中,显然活不成了。 持剑人眼眶欲裂,口中忽然发出一声厉啸,额上一阵青筋鼓动,一股狂烈的气机炸裂,眨眼间他的肋下居然多了一个窟窿,却是没有流下一滴血,不光如此,那森然的血肉居然渐渐的聚拢,像是被火烤了一样被生生封住了经络血脉。 持剑人一把扯掉面巾,露出了一张狰狞的脸,低沉的呼吸着,像一只受了伤的恶兽一样,他向四周横扫了一眼,略带咆哮道:“你们都该死!” 说着手上长剑平直一颤,他脚步踏沙而行,剑尖平稳而又带着一丝颤动,像是伺机而动的毒蛇一样,眨眼间已近。 秦珬不慌不忙的收刀,向后退了一步,将刀横放在右臂上,淡淡的蓄势而发,他看了一眼像是人形恶兽一样的持剑人,眼中闪过淡淡的惊奇,此人居然是个体修,而且已经入了渭熊境,筋骨堪比金铁,他微微躬身,然后朝一侧的暗色中轻轻点头。 “叮!”轻微的一声,只见持剑人一脚踏在黄沙上却没有继续跃起,而是脚下一松居然陷了下去,持剑人反应不可谓不快,右手持长剑一挥,生生用力道在沙地上砸出一阵烟尘,借着反冲的力道跳出了陷阱。 “哗”的一声,天空之中忽然落下一张细密的大网,刚刚跃起的持剑人像是麻雀又被大网给压了下来,而沙土之下,一个个木刺兀然而出,片刻之间将持剑人封在了木刺之中。 沙土尘暴一突,遮住了视线,此时,一个个身穿兵甲的军卒,手中握着铁枪,默然的冲击,铁枪狠狠的扎入沙土之中,噗噗噗的声音不绝于耳。 可是片刻之后,军汉握着铁枪的手臂忽然一顿,居然一时之间动弹不得,砰砰砰砰,铁枪在下一刻齐齐被强大的力道折断,只见一道狼狈的身影从尘土之中窜了出来,正是先前的持剑人。 不过此时的情形却是要多凄惨有多凄惨,浑身上下都插满了铁枪头,血水顺着枪头滴滴答答的落下来,可是他却似乎不在乎,握着那柄铁剑冲向秦珬。 秦珬微微抬头,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平静如常,嘴角闪过一丝冷峻之色,刀式顿发,只有臂长的陌鱼刀仰天而下居然化成了一丈之长的刀芒,雪亮的刀芒在夜色中无比的明亮,秦珬小臂微微一颤,巨大的刀痕轻巧的落下。 如此霸道无比的刀势,如同一道划过夜空的流星一闪而过,居然没有发出丝毫的响声,瞬间将凝势而来的持剑人笼罩在其中。 一瞬,两瞬,三瞬,轰隆一声,刀锋所向,沙尘飞扬,从中传出了一道酸牙的响声,像是刀劈在血肉上,然后透体而过砍碎了骨头的声响。 强横的气势震得地面都一颤,四周那些个站立不稳当的军卒因为刀式一屁股蹲在了地上,看着脚下清晰的裂痕,一片惊魂未定。 不过,这强烈的震动并未持续很久,来得快却得也快,尘土散落,只见那持剑人像一座雕像一样停在了那里,秦珬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将刀收回刀鞘之中,就在下一刻,那柄铁剑忽然从中间折断,随后他的五根手指像是莲花瓣一瓣瓣落下。 “嗤”的一声,一道血痕出现在他的脖子上,横亘在胸口,一道血箭从他的脖子上射出,清晰的血线,落在空中,吧嗒吧嗒落下像是一滴滴雨珠落在沙上发出一道道噗噗的声响,然后才是一声凄厉的惨嚎。 “砰……”持剑人的身体从那道血痕处生生断为两截,还未来得及说出一句话,便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此刻,不知藏在哪里的陈风满才压着盔甲拖着瘦弱的身体走了出来,或许是因为太瘦了,宽大的甲衣落在他的身上显得格外的别扭。 “呸呸……”吐了两口沙子,陈风满走近秦珬,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随口道:“我知道你很强,可没想到这般强,怪不得那小子会把你留在这里,不过,你不用去保护那小子吗,要知道他吸引的怨恨可比这里要大得多了。” 秦珬古怪的瞅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随口略带几分郁闷的说道:“若是用得着我的话,他早就说了,那小子可是最怕死的,所以,就是你我两人都死了,他都不会死,嘿嘿,小瞧他的人,通常下场都不会太好。” 陈风满神色一愣,摸了摸下颌,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秦珬眼神平坦的看了看两个,眼神略显疲惫的吐出一口浊气,他转身向主营走去,走了两步忽然一顿,淡淡的说道:“厚葬他们吧!” ………… ………… 剑阁城门长街之上 宁羽淡淡的看了肖老爷一眼,对于这毫无杀伤力的威胁自然不怎么在乎,他目光落在一旁小巷的暗影中,说道:“雀眼儿,事情办妥了?”宁羽忽然莫名其妙的说道。 便在这时,从黑暗之中走出一个身着黑衣的少年,走入光中,正是雀眼儿,雀眼儿讥讽的看了一眼抱着脑袋痛苦的肖老爷,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宁哥儿,这个老妖婆真恶心,居然在家里养了三百面首,都一把年纪了还如此的风流,也不怕遭报应,就连死都是死在男人身上的,也不知这个老妖婆哪来的力气。” 似乎被雀眼儿的话刺激了,肖老爷忽然将他怀里的脑袋放下,站起身,狰狞的笑着道:“贱奴,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要将你放入百毒坑,然后养着你,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雀眼儿掏了掏耳朵,淡淡一笑,讥讽道:“这样的威胁对我没用,我不认为你又能力将我捉住,不过,你今天死定了。” 雀眼儿忽然收敛笑意,眼中悄然添了一抹浓重的杀机,指着那颗头颅道:“肖老爷,你放心,你死了我一定给你竖块碑好好歌颂一下你的功德,三百一十八个婴儿头颅,我从你后院的枯井中找到了三百一十八只婴儿头颅,你该死!” 因为那颗头颅而变得喧嚣的场面突然诡异的静止了下来,雀眼儿的话声音并不大,却在这寒夜中却如此的清晰,雀眼儿说得不明白,可在场的人都不是白痴,早年就有传闻说肖老爷的肚腹中藏得都是人肉,可没想到这个传闻竟然是真的。 人吃人,这个禁忌从古至今从来没断过,虽然是禁忌,可是却从来没有消失过,一些人为了妄图弥补自己某方面的缺陷,便妄图以形补形,所以,吃人这种事情不在少数,而且表面看上去人模人样的人,谁知道他的心是黑的还是红的。 “你全家之中,人人皆以食人为乐,一家全是畜生,所以该死。”雀眼儿淡淡的说道。 “嘿嘿,哈哈哈,给我捉了他,谁捉住我出万两黄金。”肖老爷咆哮一声说道。 可是,没人动,甚至没有一丝声音。 “似乎没人愿意帮你,嘿嘿,也难怪,谁愿意帮畜生。” “你,不得好死……” “噗嗤……”黑暗中一柄长剑突然出现,穿过衣服,破了他的皮肉,然后穿过血肉透了心脏,然后贯穿而出,剑尖上透出一丝妖冶的血红,寒风忽起,一股透骨的寒风骤然刮起。 肖老爷脸上一僵,痴痴地看着从胸口穿出的剑尖,略显吃力的回过头,看着那张漂亮的脸,吃力的举起手指着那人,嘴唇颤了颤,却是没了说话的力气,啪的一声,重重的落下,没了气息。 只见,站在他身后手握长剑的正是杨少林,薄薄的嘴唇上闪过一丝阴历之色,站在他身后的众人看着肖老爷不禁心中一寒,他们其中有些人知晓肖老爷的恶趣,既然他们都知道了,那么杨少林会不知道?想到这里,他们心中不禁升起几分兔死狐悲的念头。 杨少林一提长剑,淡淡的看了已经变作尸体的肖老爷的尸首,神色淡然的说道:“真没想到肖权居然是个人面兽心的家伙,诸位,不要因为这个人影响了咱们的大计,来人,将他抬下去。” 他身后的手下回过神,连忙走出两人将肖老爷的身体抬了下去,杨少林看着宁羽,嘴唇一笑,道:“宁师爷果真好能耐,不过,你不会以为就凭这点手段就能逃出升天? “白痴……”宁羽眉头一挑,淡淡的说道。 第六十五章 夜色下的深寒 可惜持剑人的话还是说得晚了几分,那被拽回的那根铁链的那头,嗜血的弯刀还未砍到那人,忽然一股凌厉的气势迎面扑来,哐啷一声,那柄声势不弱的弯刀被一瞬间磕飞。 取而代之的是一柄厚重的短刀,刀柄上鱼咬尾这样别致的样子想要认错也不可能,而锁链上的人自然不用想,就是秦珬,他一手挑开迎面的弯刀,转劈为拍,厚重的刀身轻而易举的落在黑衣人的胸膛上,没有丝毫的留手。 短小而厚重的刀身上透着某种淡弱的光芒,一股气机透过刀刃而出,黑衣人的黑衣忽然慢了下来,一股气机从他的身体中穿透而出,在黑衣人的四周荡开了一个圆圈,轰然作响,黑衣顿时化为段段碎片纷纷飘落,那股力量在他胸口炸裂,咔嚓一声,他的胸膛直接被拍得塌陷了一片。 一刹那,一声戛然而止的清脆,突兀而又自然,黑衣人身上的气息一弱,噗地一声被直接拍进了沙土之中,显然活不成了。 持剑人眼眶欲裂,口中忽然发出一声厉啸,额上一阵青筋鼓动,一股狂烈的气机炸裂,眨眼间他的肋下居然多了一个窟窿,却是没有流下一滴血,不光如此,那森然的血肉居然渐渐的聚拢,像是被火烤了一样被生生封住了经络血脉。 持剑人一把扯掉面巾,露出了一张狰狞的脸,低沉的呼吸着,像一只受了伤的恶兽一样,他向四周横扫了一眼,略带咆哮道:“你们都该死!” 说着手上长剑平直一颤,他脚步踏沙而行,剑尖平稳而又带着一丝颤动,像是伺机而动的毒蛇一样,眨眼间已近。 秦珬不慌不忙的收刀,向后退了一步,将刀横放在右臂上,淡淡的蓄势而发,他看了一眼像是人形恶兽一样的持剑人,眼中闪过淡淡的惊奇,此人居然是个体修,而且已经入了渭熊境,筋骨堪比金铁,他微微躬身,然后朝一侧的暗色中轻轻点头。 “叮!”轻微的一声,只见持剑人一脚踏在黄沙上却没有继续跃起,而是脚下一松居然陷了下去,持剑人反应不可谓不快,右手持长剑一挥,生生用力道在沙地上砸出一阵烟尘,借着反冲的力道跳出了陷阱。 “哗”的一声,天空之中忽然落下一张细密的大网,刚刚跃起的持剑人像是麻雀又被大网给压了下来,而沙土之下,一个个木刺兀然而出,片刻之间将持剑人封在了木刺之中。 沙土尘暴一突,遮住了视线,此时,一个个身穿兵甲的军卒,手中握着铁枪,默然的冲击,铁枪狠狠的扎入沙土之中,噗噗噗的声音不绝于耳。 可是片刻之后,军汉握着铁枪的手臂忽然一顿,居然一时之间动弹不得,砰砰砰砰,铁枪在下一刻齐齐被强大的力道折断,只见一道狼狈的身影从尘土之中窜了出来,正是先前的持剑人。 不过此时的情形却是要多凄惨有多凄惨,浑身上下都插满了铁枪头,血水顺着枪头滴滴答答的落下来,可是他却似乎不在乎,握着那柄铁剑冲向秦珬。 秦珬微微抬头,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平静如常,嘴角闪过一丝冷峻之色,刀式顿发,只有臂长的陌鱼刀仰天而下居然化成了一丈之长的刀芒,雪亮的刀芒在夜色中无比的明亮,秦珬小臂微微一颤,巨大的刀痕轻巧的落下。 如此霸道无比的刀势,如同一道划过夜空的流星一闪而过,居然没有发出丝毫的响声,瞬间将凝势而来的持剑人笼罩在其中。 一瞬,两瞬,三瞬,轰隆一声,刀锋所向,沙尘飞扬,从中传出了一道酸牙的响声,像是刀劈在血肉上,然后透体而过砍碎了骨头的声响。 强横的气势震得地面都一颤,四周那些个站立不稳当的军卒因为刀式一屁股蹲在了地上,看着脚下清晰的裂痕,一片惊魂未定。 不过,这强烈的震动并未持续很久,来得快却得也快,尘土散落,只见那持剑人像一座雕像一样停在了那里,秦珬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将刀收回刀鞘之中,就在下一刻,那柄铁剑忽然从中间折断,随后他的五根手指像是莲花瓣一瓣瓣落下。 “嗤”的一声,一道血痕出现在他的脖子上,横亘在胸口,一道血箭从他的脖子上射出,清晰的血线,落在空中,吧嗒吧嗒落下像是一滴滴雨珠落在沙上发出一道道噗噗的声响,然后才是一声凄厉的惨嚎。 “砰……”持剑人的身体从那道血痕处生生断为两截,还未来得及说出一句话,便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此刻,不知藏在哪里的陈风满才压着盔甲拖着瘦弱的身体走了出来,或许是因为太瘦了,宽大的甲衣落在他的身上显得格外的别扭。 “呸呸……”吐了两口沙子,陈风满走近秦珬,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随口道:“我知道你很强,可没想到这般强,怪不得那小子会把你留在这里,不过,你不用去保护那小子吗,要知道他吸引的怨恨可比这里要大得多了。” 秦珬古怪的瞅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随口略带几分郁闷的说道:“若是用得着我的话,他早就说了,那小子可是最怕死的,所以,就是你我两人都死了,他都不会死,嘿嘿,小瞧他的人,通常下场都不会太好。” 陈风满神色一愣,摸了摸下颌,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秦珬眼神平坦的看了看两个,眼神略显疲惫的吐出一口浊气,他转身向主营走去,走了两步忽然一顿,淡淡的说道:“厚葬他们吧!” ………… ………… 剑阁城门长街之上 宁羽淡淡的看了肖老爷一眼,对于这毫无杀伤力的威胁自然不怎么在乎,他目光落在一旁小巷的暗影中,说道:“雀眼儿,事情办妥了?”宁羽忽然莫名其妙的说道。 便在这时,从黑暗之中走出一个身着黑衣的少年,走入光中,正是雀眼儿,雀眼儿讥讽的看了一眼抱着脑袋痛苦的肖老爷,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宁哥儿,这个老妖婆真恶心,居然在家里养了三百面首,都一把年纪了还如此的风流,也不怕遭报应,就连死都是死在男人身上的,也不知这个老妖婆哪来的力气。” 似乎被雀眼儿的话刺激了,肖老爷忽然将他怀里的脑袋放下,站起身,狰狞的笑着道:“贱奴,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要将你放入百毒坑,然后养着你,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雀眼儿掏了掏耳朵,淡淡一笑,讥讽道:“这样的威胁对我没用,我不认为你又能力将我捉住,不过,你今天死定了。” 雀眼儿忽然收敛笑意,眼中悄然添了一抹浓重的杀机,指着那颗头颅道:“肖老爷,你放心,你死了我一定给你竖块碑好好歌颂一下你的功德,三百一十八个婴儿头颅,我从你后院的枯井中找到了三百一十八只婴儿头颅,你该死!” 因为那颗头颅而变得喧嚣的场面突然诡异的静止了下来,雀眼儿的话声音并不大,却在这寒夜中却如此的清晰,雀眼儿说得不明白,可在场的人都不是白痴,早年就有传闻说肖老爷的肚腹中藏得都是人肉,可没想到这个传闻竟然是真的。 人吃人,这个禁忌从古至今从来没断过,虽然是禁忌,可是却从来没有消失过,一些人为了妄图弥补自己某方面的缺陷,便妄图以形补形,所以,吃人这种事情不在少数,而且表面看上去人模人样的人,谁知道他的心是黑的还是红的。 “你全家之中,人人皆以食人为乐,一家全是畜生,所以该死。”雀眼儿淡淡的说道。 “嘿嘿,哈哈哈,给我捉了他,谁捉住我出万两黄金。”肖老爷咆哮一声说道。 可是,没人动,甚至没有一丝声音。 “似乎没人愿意帮你,嘿嘿,也难怪,谁愿意帮畜生。” “你,不得好死……” “噗嗤……”黑暗中一柄长剑突然出现,穿过衣服,破了他的皮肉,然后穿过血肉透了心脏,然后贯穿而出,剑尖上透出一丝妖冶的血红,寒风忽起,一股透骨的寒风骤然刮起。 肖老爷脸上一僵,痴痴地看着从胸口穿出的剑尖,略显吃力的回过头,看着那张漂亮的脸,吃力的举起手指着那人,嘴唇颤了颤,却是没了说话的力气,啪的一声,重重的落下,没了气息。 只见,站在他身后手握长剑的正是杨少林,薄薄的嘴唇上闪过一丝阴历之色,站在他身后的众人看着肖老爷不禁心中一寒,他们其中有些人知晓肖老爷的恶趣,既然他们都知道了,那么杨少林会不知道?想到这里,他们心中不禁升起几分兔死狐悲的念头。 杨少林一提长剑,淡淡的看了已经变作尸体的肖老爷的尸首,神色淡然的说道:“真没想到肖权居然是个人面兽心的家伙,诸位,不要因为这个人影响了咱们的大计,来人,将他抬下去。” 他身后的手下回过神,连忙走出两人将肖老爷的身体抬了下去,杨少林看着宁羽,嘴唇一笑,道:“宁师爷果真好能耐,不过,你不会以为就凭这点手段就能逃出升天? “白痴……”宁羽眉头一挑,淡淡的说道。 第六十六章 廊坊林家 西州廊坊,因一家而名镇天下,廊坊林家,天下最富有的大家,没有所谓的之一,那位在太极宫中都会有专门的座椅老人若是不高兴的话,就是他想要皇帝不痛快也不是什么难事。 廊坊得林家庇佑,自然算得上人人富足,是天下少有的富庶之地,廊坊百姓对林家自然心怀感激,所以便定下了过林府落马卸甲的规矩,可是就在三日之前,却发生了极为怪异的一幕。 一匹奄奄一息的白马居然打破了这个规矩,横冲直撞趟过了长街不说,居然过林府而不停,直接破门而入,过往的百姓目睹了这一幕,却没有想象中雷霆的场面,他们自然心里头奇怪,却也没怎么在意,毕竟人家林老爷子都不在乎,他们自然不可能去在意。 被马蹄蹭破一角的厚重大门又被重新包上了浆,匠人的手艺不错,看上去没有一丝的痕迹,林府之上,由先帝亲手书写的两个字下面清晰的刻着四个字,与国无双,对于大夏官场来说,这可是份无与伦比的尊荣。 夜色下的林府显得十分的静谧,与那些大富之家十分的不同,林家十分注重礼节,而且对于林家子弟的规矩相当的严苛,不过,林家向来心善,从来不对下人出手打骂,而且从来没有卖身契一说,所以,林府的下人同常人无异,甚至说要活得更自在一些。 今夜,与往常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可是,在林府后府的别院之中,却似乎与这分静谧十分的不相称,灯火通明自不必说,当代家主林奉天竟是亲自侍候在门口,若是有眼界的人在此处,一定会吃惊,那些平日中在这座天下呼风唤雨的林家大小管事竟然无一例外都站在门外。 优雅的小筑之中人的身份自然再清楚不过了,在廊坊甚至在天下说话分量都首屈一指的大人物,廊坊一脉能够在帝都有一席之地,与这位能掌握天下大势的老人家自然脱不了关系。 林奉天挥了挥衣袖,无形中撩起一股淡淡的压迫感,对着身后的大小管事说道:“诸位先在此处稍等片刻,等奉天见了老爷子之后,再商谈吧!” 他身后的诸位管事齐声应是,虽然如此可是脸上却没有一丝的不耐之色,能在有生之年见到传说中的那位传奇使他们的荣幸,没人动弹,仍旧恭候在门口。 便在这时,小筑之中忽然传来一道轻微的娇笑声,林奉天忽然皱了皱眉头,而后却又松了下来,略显无奈的摇了摇头。 林奉天虽然年纪不过四十,可是两鬓已现白霜之色,一张方正的脸丝毫看不出他竟是天下最大商行的主人,林奉天理了理衣裳,虽然没有一丝的褶子,一脚踏入了那座寻常人一辈子也不可能踏入的小筑。 踏入小筑,屋子中的摆设极为简单,都以竹器为主,几把竹椅,一张竹桌上摆着一把紫砂壶与几个仙人茶碗,一股淡淡的清香从中央的香炉中轻轻飘出,那其中燃烧着的是从南海香檀岛上取来的夜香檀,淡淡的青烟,嗅上一口,心旷神怡。 自然香炉也不是什么俗物,是出自西楚皇宫中的宝贝,相传是其皇帝极为喜爱的青龙底座紫晴炉,至于为何到了此处,却不从得知,小筑竹影墙上挂着一幅画工入神的仙人骑牛图,添上那淡淡飘起的云雾,更是增添了几分飘渺之感。 屋中唯一的一张床榻之上坐着一位眉发皆已全白的老人,脸上挂着和煦的笑意,身材有些高大,气态颇有几分出尘之感,或许是平日中养生所致,身上着一件随意的儒袍,看上去就跟一位寻常老人家一般无二。 可就是这样一位老人家,却是一手将林家变成今日这般的庞然大物,远见的卓识,翻云的手段,一生经历过大风大浪比平常人吃的盐都要多,哪怕是在小筑之中修养十年,他的声望仍旧没有丝毫的损减,就是当今皇帝见了他都得叫一声老爷子,因为,大夏有如今的实力,他与国有功。 林东擘,便是这位传奇老人的名字,不过天下人更愿意称呼这位老人家为商王。 老人家身侧只有一名身着鹅黄色衣裳的曼妙少女,灵秀的眼眸中淡淡的水波晃动,气质尤为出尘,就是放在天下的美人谱上,也能凭着这份出尘的灵秀占据一席之地。 灵秀的少女正在为老爷子剥这青葱雪白的莲子,人是越老越不服老,林老爷子口中的牙齿所剩无几了,可偏偏喜好吃些与自己牙齿作对的东西,就比如这从飘渺湖中采摘来的碧玉莲子就是他的最爱。 每年三月便是碧玉莲子成熟之时,少女便会亲自前去飘渺湖,一颗一颗的采摘莲子,然后剥来给老爷子吃,每年都是如此,少女一言一笑,似乎都能将老爷子逗笑,显然这位老爷子十分喜欢少女。 “汐儿,又打扰老爷子休息,平日的规矩呢?”林奉天看了少女一眼,嘴上虽然责怪,可是眼神却十分的宠溺,谁让她是这个家里唯一的一个女儿呢,从小就及宠爱于一身,是林家的掌上明珠。 少女俏皮的吐了吐舌头,略显娇憨的拉了拉林老爷子的衣袖,林老爷子宠溺的笑了笑,从她的手中抓起几颗莲子扔进嘴中,嘎嘣嘎嘣的吃着,笑得像个老小孩一样。 林老爷子看着面前正着一张脸的林奉天,拍了拍少女的头发,看着林奉天责怪道:“也就这丫头见了我这个老头子不害怕,难道都要变成像你们一个个见了我都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才是规矩吗,林家何时有这样的规矩了。” 林奉天略显无奈的看着林老爷子,这个家中,也只有汐儿才敢与老爷子如此这般的嬉笑,她从小就得老爷子的喜爱,而且从小便聪慧,林家几代子孙尽百人,哪怕是早已名声在外的廊坊三虎也未曾得到林老爷子的教诲,就连他也不曾有这样的幸运。 可是自己这个最小的女儿却从三岁的时候便跟在老爷子身边,自幼读书识字都是老爷子亲自教授的,只是因为些许的原因,世人只知道廊坊三虎,却不知道林家还有一个连廊坊三虎都要惧怕的妹妹,这个人就是林汐儿。 “老祖宗,您这般宠爱汐儿,都将她宠坏了,以后嫁不出去怎么办?”林奉天哪里还有平日里的闲淡之色,在老爷子面前完全就像是一个刚入学堂的学生一样。 林汐儿不满的看了林奉天一眼,娇嗔道:“哼,汐儿可没打算嫁人,汐儿要永远的陪在老爷子身边。” 林老爷子呵呵笑了笑,拉着林汐儿的手,慈祥道:“别的都依你,这不嫁人可不行,老头子我总有走得时候,那个时候,总得找个人替我照顾汐儿才是,还是说,我的汐儿有了心仪的人不成。” “老祖宗!”林汐儿娇嗔一声,脸色微微透着粉红,一把夺过林老爷子到了嘴边的莲子,皱着小脸布满的说道:“不给你吃了,哼,老祖宗一定会长命百岁。” “可是,老头子我今年已经九十有六了。” “那就长命千岁。”林汐儿转了转充满了灵气的眸子,揪着林老爷子的胡子说道。 林老爷子苦着脸,忙叫着,道:“汐儿,轻点儿,就长命千岁,千岁。” 林汐儿这才放手,嘻嘻一笑,又捡起像是碧玉一样的莲子,认真的剥着莲子。 林奉天对于这个最小的女儿也是颇为没有办法,只能摇了摇头,随后恭敬的说道:“老祖宗,此番将管事们都召集到一块,所为何事?” 林老爷子将一颗白生生的莲子扔进嘴里,用所剩无几的牙齿嚼了嚼,道:“漠北剑阁城除了个有趣的小家伙,生了些事端。” 林老爷子这话还没说完,不想一侧的林汐儿布满的哼了一声,撅着嘴道:“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居然开口就要整个林家,还妄图开辟梅林古道,林家百年都没做成的事,就凭他一个人,真是个讨厌的家伙。” 林奉天自然不是笨人,相反他十分的聪明,当年林家在他这一代显得十分后继无力,偌大的家族居然只有他一个男丁,而且他的心还不在商道之上,而是想要考取状元,林老爷子并没有阻拦。 可是因为一件事,他却弃笔从商,没人看好他,他不过只是一个书呆子而已,而他的所作所为也没辜负这个词,平平淡淡,任由林家发展,颇有几分放羊之感。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林家的实力有升无降,他掩藏在林家老爷子的光芒之中,将偌大的家族支撑住,直到人们注意到的时候,才发现,这位曾经是书生的林家家主,居然走得是中庸之道,而且造诣早已登峰造极。 三日之前他还在东海,可是接到家中的急令,便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因为发布这条急令的竟是十几年不曾过问家事的老祖宗,这由不得他不重视。 剑阁,梅林古道,可恶的家伙,几个简单的词,他便知道了其中的事情,能惊动林老爷子,便是说这关乎林家的前程,或者说,这是一个契机,林家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契机。 第六十六章 廊坊林家 西州廊坊,因一家而名镇天下,廊坊林家,天下最富有的大家,没有所谓的之一,那位在太极宫中都会有专门的座椅老人若是不高兴的话,就是他想要皇帝不痛快也不是什么难事。 廊坊得林家庇佑,自然算得上人人富足,是天下少有的富庶之地,廊坊百姓对林家自然心怀感激,所以便定下了过林府落马卸甲的规矩,可是就在三日之前,却发生了极为怪异的一幕。 一匹奄奄一息的白马居然打破了这个规矩,横冲直撞趟过了长街不说,居然过林府而不停,直接破门而入,过往的百姓目睹了这一幕,却没有想象中雷霆的场面,他们自然心里头奇怪,却也没怎么在意,毕竟人家林老爷子都不在乎,他们自然不可能去在意。 被马蹄蹭破一角的厚重大门又被重新包上了浆,匠人的手艺不错,看上去没有一丝的痕迹,林府之上,由先帝亲手书写的两个字下面清晰的刻着四个字,与国无双,对于大夏官场来说,这可是份无与伦比的尊荣。 夜色下的林府显得十分的静谧,与那些大富之家十分的不同,林家十分注重礼节,而且对于林家子弟的规矩相当的严苛,不过,林家向来心善,从来不对下人出手打骂,而且从来没有卖身契一说,所以,林府的下人同常人无异,甚至说要活得更自在一些。 今夜,与往常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可是,在林府后府的别院之中,却似乎与这分静谧十分的不相称,灯火通明自不必说,当代家主林奉天竟是亲自侍候在门口,若是有眼界的人在此处,一定会吃惊,那些平日中在这座天下呼风唤雨的林家大小管事竟然无一例外都站在门外。 优雅的小筑之中人的身份自然再清楚不过了,在廊坊甚至在天下说话分量都首屈一指的大人物,廊坊一脉能够在帝都有一席之地,与这位能掌握天下大势的老人家自然脱不了关系。 林奉天挥了挥衣袖,无形中撩起一股淡淡的压迫感,对着身后的大小管事说道:“诸位先在此处稍等片刻,等奉天见了老爷子之后,再商谈吧!” 他身后的诸位管事齐声应是,虽然如此可是脸上却没有一丝的不耐之色,能在有生之年见到传说中的那位传奇使他们的荣幸,没人动弹,仍旧恭候在门口。 便在这时,小筑之中忽然传来一道轻微的娇笑声,林奉天忽然皱了皱眉头,而后却又松了下来,略显无奈的摇了摇头。 林奉天虽然年纪不过四十,可是两鬓已现白霜之色,一张方正的脸丝毫看不出他竟是天下最大商行的主人,林奉天理了理衣裳,虽然没有一丝的褶子,一脚踏入了那座寻常人一辈子也不可能踏入的小筑。 踏入小筑,屋子中的摆设极为简单,都以竹器为主,几把竹椅,一张竹桌上摆着一把紫砂壶与几个仙人茶碗,一股淡淡的清香从中央的香炉中轻轻飘出,那其中燃烧着的是从南海香檀岛上取来的夜香檀,淡淡的青烟,嗅上一口,心旷神怡。 自然香炉也不是什么俗物,是出自西楚皇宫中的宝贝,相传是其皇帝极为喜爱的青龙底座紫晴炉,至于为何到了此处,却不从得知,小筑竹影墙上挂着一幅画工入神的仙人骑牛图,添上那淡淡飘起的云雾,更是增添了几分飘渺之感。 屋中唯一的一张床榻之上坐着一位眉发皆已全白的老人,脸上挂着和煦的笑意,身材有些高大,气态颇有几分出尘之感,或许是平日中养生所致,身上着一件随意的儒袍,看上去就跟一位寻常老人家一般无二。 可就是这样一位老人家,却是一手将林家变成今日这般的庞然大物,远见的卓识,翻云的手段,一生经历过大风大浪比平常人吃的盐都要多,哪怕是在小筑之中修养十年,他的声望仍旧没有丝毫的损减,就是当今皇帝见了他都得叫一声老爷子,因为,大夏有如今的实力,他与国有功。 林东擘,便是这位传奇老人的名字,不过天下人更愿意称呼这位老人家为商王。 老人家身侧只有一名身着鹅黄色衣裳的曼妙少女,灵秀的眼眸中淡淡的水波晃动,气质尤为出尘,就是放在天下的美人谱上,也能凭着这份出尘的灵秀占据一席之地。 灵秀的少女正在为老爷子剥这青葱雪白的莲子,人是越老越不服老,林老爷子口中的牙齿所剩无几了,可偏偏喜好吃些与自己牙齿作对的东西,就比如这从飘渺湖中采摘来的碧玉莲子就是他的最爱。 每年三月便是碧玉莲子成熟之时,少女便会亲自前去飘渺湖,一颗一颗的采摘莲子,然后剥来给老爷子吃,每年都是如此,少女一言一笑,似乎都能将老爷子逗笑,显然这位老爷子十分喜欢少女。 “汐儿,又打扰老爷子休息,平日的规矩呢?”林奉天看了少女一眼,嘴上虽然责怪,可是眼神却十分的宠溺,谁让她是这个家里唯一的一个女儿呢,从小就及宠爱于一身,是林家的掌上明珠。 少女俏皮的吐了吐舌头,略显娇憨的拉了拉林老爷子的衣袖,林老爷子宠溺的笑了笑,从她的手中抓起几颗莲子扔进嘴中,嘎嘣嘎嘣的吃着,笑得像个老小孩一样。 林老爷子看着面前正着一张脸的林奉天,拍了拍少女的头发,看着林奉天责怪道:“也就这丫头见了我这个老头子不害怕,难道都要变成像你们一个个见了我都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才是规矩吗,林家何时有这样的规矩了。” 林奉天略显无奈的看着林老爷子,这个家中,也只有汐儿才敢与老爷子如此这般的嬉笑,她从小就得老爷子的喜爱,而且从小便聪慧,林家几代子孙尽百人,哪怕是早已名声在外的廊坊三虎也未曾得到林老爷子的教诲,就连他也不曾有这样的幸运。 可是自己这个最小的女儿却从三岁的时候便跟在老爷子身边,自幼读书识字都是老爷子亲自教授的,只是因为些许的原因,世人只知道廊坊三虎,却不知道林家还有一个连廊坊三虎都要惧怕的妹妹,这个人就是林汐儿。 “老祖宗,您这般宠爱汐儿,都将她宠坏了,以后嫁不出去怎么办?”林奉天哪里还有平日里的闲淡之色,在老爷子面前完全就像是一个刚入学堂的学生一样。 林汐儿不满的看了林奉天一眼,娇嗔道:“哼,汐儿可没打算嫁人,汐儿要永远的陪在老爷子身边。” 林老爷子呵呵笑了笑,拉着林汐儿的手,慈祥道:“别的都依你,这不嫁人可不行,老头子我总有走得时候,那个时候,总得找个人替我照顾汐儿才是,还是说,我的汐儿有了心仪的人不成。” “老祖宗!”林汐儿娇嗔一声,脸色微微透着粉红,一把夺过林老爷子到了嘴边的莲子,皱着小脸布满的说道:“不给你吃了,哼,老祖宗一定会长命百岁。” “可是,老头子我今年已经九十有六了。” “那就长命千岁。”林汐儿转了转充满了灵气的眸子,揪着林老爷子的胡子说道。 林老爷子苦着脸,忙叫着,道:“汐儿,轻点儿,就长命千岁,千岁。” 林汐儿这才放手,嘻嘻一笑,又捡起像是碧玉一样的莲子,认真的剥着莲子。 林奉天对于这个最小的女儿也是颇为没有办法,只能摇了摇头,随后恭敬的说道:“老祖宗,此番将管事们都召集到一块,所为何事?” 林老爷子将一颗白生生的莲子扔进嘴里,用所剩无几的牙齿嚼了嚼,道:“漠北剑阁城除了个有趣的小家伙,生了些事端。” 林老爷子这话还没说完,不想一侧的林汐儿布满的哼了一声,撅着嘴道:“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居然开口就要整个林家,还妄图开辟梅林古道,林家百年都没做成的事,就凭他一个人,真是个讨厌的家伙。” 林奉天自然不是笨人,相反他十分的聪明,当年林家在他这一代显得十分后继无力,偌大的家族居然只有他一个男丁,而且他的心还不在商道之上,而是想要考取状元,林老爷子并没有阻拦。 可是因为一件事,他却弃笔从商,没人看好他,他不过只是一个书呆子而已,而他的所作所为也没辜负这个词,平平淡淡,任由林家发展,颇有几分放羊之感。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林家的实力有升无降,他掩藏在林家老爷子的光芒之中,将偌大的家族支撑住,直到人们注意到的时候,才发现,这位曾经是书生的林家家主,居然走得是中庸之道,而且造诣早已登峰造极。 三日之前他还在东海,可是接到家中的急令,便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因为发布这条急令的竟是十几年不曾过问家事的老祖宗,这由不得他不重视。 剑阁,梅林古道,可恶的家伙,几个简单的词,他便知道了其中的事情,能惊动林老爷子,便是说这关乎林家的前程,或者说,这是一个契机,林家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契机。 第六十七章 帝王心 “老祖宗,到底出了何事?”林奉天皱着眉头问道。 “有个有趣的小家伙想要与林家做笔生意,不过生意有些大,本钱是整个林家。”林老爷子十分有兴致的笑着说道。 林奉天神色严肃,一丝不苟的说道:“天下之大,还未曾听说有能让林家压上全部的买卖,老祖宗,何人要与林家做生意,他又有什么资本?” 林老爷子忽然笑了起来,指了指床榻一侧,林汐儿连忙取过那里放着的一只锦盒,慢慢打开,对着林奉天说道:“爹爹,就是这东西,那个家伙说会拿一条梅林古道来与林家做生意。” 锦盒中裹着金丝绸缎,在金色的绸缎上放着一只栩栩如生好似仰天长啸的狼,透明的身体折射着淡淡的光晕发出一阵七彩的光华,十分的好看,林奉天眼睛一眯,神色定定的看着一手就能握住的野狼,眉头不但没有松开,反倒皱得更紧了。 “这是何物?”林奉天平静的问道。 “不知!”林汐儿一噘嘴,很是不满意的说道,她从小便熟读各种典籍,其中自然少不了《天工开物》,《百囊经》,《金石录》这样的书,可是她绞尽了脑汁,也想象不出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林汐儿顿了顿,然后十分不情愿的说道:“不过,这东西做得巧夺天工,说是至宝也不为过,若是让北方那帮蛮子见到了,怕是会什么都不顾,可惜,这只天狼太小了,若是再大上几分,不难想象那些蛮子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 林奉天接过小狼细细的瞅了瞅,忽然抬头道:“他自然有这只小天狼,那么自然会有更大的,不过,用一条梅林古道就想要与林家做生意,似乎还有些不够分量。” “他是李家那人的后人?”林老爷子突兀的说了这样一句话。 林奉天听到李家这两个字的时候脸色没来由的白了几分,眼神莫名的出现了几丝恍然,嘴角不自然的牵动了几下,似苦笑,片刻后从嘴中挤出几个字说道:“笑然的后人?这怎么可能?” 林老爷子敛了敛笑意,带着几分感慨叹道:“李家一门尽是奇才,可惜命途都不怎么好,七年前,他在西北销声匿迹,虽然整座天下都认为他已经死了,可是,他到底是死是活,唯有天地知晓,至于老头我为何知道,那个贪酒的小家伙,我藏的就也只有他知道在哪。” 林奉天眼中忽然涌现出一股奇异的光彩,然后又压下,接着说道:“那个家伙果然是个连死都死不安静的混蛋,祸害了林家一次还不够,他又想做什么。” 林老爷子脸色忽然添了几丝疲惫,摆摆手道:“那件事,怪不得谁,是她自己选的,你不也没怪过那小家伙吗?” 林汐儿瞅瞅父亲,然后再看看老人,眼神泛着奇色,问道:“老祖宗,爹爹口中的那个家伙是谁,告诉汐儿好不好。” 林奉天脸色忽然变得难看了几分,稍微加重了几分语气,道:“汐儿!” 林汐儿倒没怎么在乎,不过聪慧的她随口道:“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我不能知道吗,也不知道心里头藏那么多秘密干什么,哼!” 林老爷子对于林汐儿的话不以为意,看了一眼撑起林家一片天地的林奉天,伸手示意面色严谨的林奉天找张椅子坐下,呵呵笑了两声,略带几分感慨说道:“这件事先不提了,我林家家大业大,到底大到了什么地步,怕是你这个家主也想不过来了,不过树大了总是容易招风,奉天啊,你可知道为何林家向来人丁不旺吗?” 林奉天坐在竹椅上,坐得一丝不苟,沉思了片刻,才说道:“孙儿愚笨,还请老祖宗明示!” 林老爷子脸上挂着笑意,看着林奉天语重心长的说道:“你可不笨,在这些后辈中,除了汐儿,最有灵气的便是你,可惜这么多年,你被家族拖累罢了,林家这艘巨船从开始便注定了结局,终有一日会死无葬身之地。 你几个叔父为何生得都是女儿,而当时为何皇帝会诏你去翰林院做那翰林,而又将公主嫁入林家,无非就是我林家已经到了时候,皇帝顾及情分才想要给林家留条后路,可惜,老夫并未领情,这十年间,咱们林家与赵家的情分该耗的也都没了,所以,只怕我一死,林家这只病虎也会随着我一同陪葬吧!” “老祖宗,不会的,奉天一定会替您守住这份家业的。”林奉天语气中带着肯定的说道。 林老爷子会心一笑,道:“你不用说这些话来哄我开心,我这个老家伙虽然多年不问世事,可是却不是个瞎子,林陆,林晨,林萧,老天爷还真是不肯亏待我林家,不过怀璧其罪的道理罢了,没人希望林家继续风光下去。 陆儿喜欢读书,就让他去读,晨儿在听雪楼也好,至于萧儿,让他去西北吧,去见见世面也好,不要将家族的责任放到他们身上了。 奉天你去安排,让各地的商行筹备粮食,大夏数关起兵锋,林家如何能袖手旁观,既然都是金银惹的祸,那就破财消灾,不知道我这张老脸还有几分面子,没想到临死之前还要去京城走一遭。” 林奉天猛地一抬头,脸上布满了遮不住的惊骇之色,平日什么事情都是中庸的他,如遭雷击,他的指骨攥得发白,身体晃了晃急忙的说道:“老祖宗,您老去京城作何,要去孙儿去便是了,您就在此处颐养天年便是。” 老人眯了眯眼笑道:“奉天,你与当今皇帝虽然有同窗的情意,可天底下最无情的就是君王,伴君如伴虎可不是一句废话,而且当今皇帝可不是十年前那样的性子了,老夫这一辈子走眼的时候不多,可对于咱们这位当今皇帝,可是确确实实的走眼了。 论隐忍,他当数第一,索性,皇帝还有几分仁心,都活了这岁数了,说到底不过就是想为子孙谋福祉留下些气运罢了,这小筑是不错,不过,京城的水榭倒也不是不能住,在哪老死不是死,是吧!” 林老爷子说的声音很轻,可是却像是一把把锤子一下下砸在林奉天的心口,想要阻止,可是看着老爷子脸上的神情,林奉天只能符合的点点头,林老爷子欣慰的一笑,摆摆手道:“你先下去安排吧,让汐儿留下陪我说说话。” 林奉天朝老人拜了拜,悄悄走出了小筑。 就要走出小筑的时候,老人淡淡的声音忽然传来:“奉天,你与京城的关系有些近了,以后就不用联系了。” 林奉天身躯震了震,没有违背老人,淡淡应了一句之后便走出了小筑。 老人将视线收回,似乎是累了,缓缓闭了闭眼睛,问道:“丫头,想知道那人到底是谁?” 林汐儿笑道:“不想知道,到了能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我不急!” 老人眯眼笑道:“汐儿果然有灵气,顺其自然,妄你爹读了几十年的书,却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没想明白。” “爹爹只是给自己画了一个圈而已,等他想明白了,自然就走出来了。” 老人欣慰的笑了笑,轻声道:“当年我强行将他带回林家,而不是让他再朝堂上做那翰林,对与错先不说,这天底下,最笨的就是只会读死书的书生,天下人谁没有想要出人头地的心念,我知道,可是,常伴君王侧,最后哪里有几个好下场的。 当年赵家先皇曾摆了两条路给林家,要么富甲一方,要么权倾天下,你猜,那位先祖选了什么?” 林汐儿歪着脑袋想了想,小声说道:“富甲一方?” 林老爷子不可置否,摇摇头道:“当年跟随先祖四处征战的大将臣子,如今还能延存至今的寥寥无几,大多都销声匿迹了,其实,他们大多都死了,不过却不是死在沙场上,而是死在自己人的手里。 当时,先祖选得并不是富甲一方,毕竟林家在起势之前早就是天下少有的富庶之家,跟着赵家征战也就是为了能在天下占据一席之地,所以他选得是权倾天下,不过,却被人阻止了。” “恩?”林汐儿疑惑的看了看老人,满脸的不解。 老人笑道:“林家有今日之势,其中有大半的功劳都要归一个女子,也就是先祖的妻子,不过可惜她没留下名字,就在朱雀楼庆功之时,先祖的妻子假装临盆将先祖骗回家中,命家人将他打昏,然后带着一家老小连夜出城。 直到走出了百里之后,先祖才醒来,看到木已成舟他没有责怪,可是很快的,那夜火烧朱雀楼的消息传来,先祖如遭雷劈,一个个鲜活的名字还在耳侧,却没想到,一夜之后就天人永隔,随后更是传来先帝驾崩的消息。 先祖才知道,先帝时日不多了,他怕自己的儿子压不住能征善战的将军臣子,所以一同将他们带走了,那一夜,朱雀楼被夷为平地,跟随先帝征战的二十三位功臣,除了寥寥几人无一生还。 朱雀楼,你大概没有听过,不过它现在有个更响亮的名字,叫做烟凌阁。” 第六十七章 帝王心 “老祖宗,到底出了何事?”林奉天皱着眉头问道。 “有个有趣的小家伙想要与林家做笔生意,不过生意有些大,本钱是整个林家。”林老爷子十分有兴致的笑着说道。 林奉天神色严肃,一丝不苟的说道:“天下之大,还未曾听说有能让林家压上全部的买卖,老祖宗,何人要与林家做生意,他又有什么资本?” 林老爷子忽然笑了起来,指了指床榻一侧,林汐儿连忙取过那里放着的一只锦盒,慢慢打开,对着林奉天说道:“爹爹,就是这东西,那个家伙说会拿一条梅林古道来与林家做生意。” 锦盒中裹着金丝绸缎,在金色的绸缎上放着一只栩栩如生好似仰天长啸的狼,透明的身体折射着淡淡的光晕发出一阵七彩的光华,十分的好看,林奉天眼睛一眯,神色定定的看着一手就能握住的野狼,眉头不但没有松开,反倒皱得更紧了。 “这是何物?”林奉天平静的问道。 “不知!”林汐儿一噘嘴,很是不满意的说道,她从小便熟读各种典籍,其中自然少不了《天工开物》,《百囊经》,《金石录》这样的书,可是她绞尽了脑汁,也想象不出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林汐儿顿了顿,然后十分不情愿的说道:“不过,这东西做得巧夺天工,说是至宝也不为过,若是让北方那帮蛮子见到了,怕是会什么都不顾,可惜,这只天狼太小了,若是再大上几分,不难想象那些蛮子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 林奉天接过小狼细细的瞅了瞅,忽然抬头道:“他自然有这只小天狼,那么自然会有更大的,不过,用一条梅林古道就想要与林家做生意,似乎还有些不够分量。” “他是李家那人的后人?”林老爷子突兀的说了这样一句话。 林奉天听到李家这两个字的时候脸色没来由的白了几分,眼神莫名的出现了几丝恍然,嘴角不自然的牵动了几下,似苦笑,片刻后从嘴中挤出几个字说道:“笑然的后人?这怎么可能?” 林老爷子敛了敛笑意,带着几分感慨叹道:“李家一门尽是奇才,可惜命途都不怎么好,七年前,他在西北销声匿迹,虽然整座天下都认为他已经死了,可是,他到底是死是活,唯有天地知晓,至于老头我为何知道,那个贪酒的小家伙,我藏的就也只有他知道在哪。” 林奉天眼中忽然涌现出一股奇异的光彩,然后又压下,接着说道:“那个家伙果然是个连死都死不安静的混蛋,祸害了林家一次还不够,他又想做什么。” 林老爷子脸色忽然添了几丝疲惫,摆摆手道:“那件事,怪不得谁,是她自己选的,你不也没怪过那小家伙吗?” 林汐儿瞅瞅父亲,然后再看看老人,眼神泛着奇色,问道:“老祖宗,爹爹口中的那个家伙是谁,告诉汐儿好不好。” 林奉天脸色忽然变得难看了几分,稍微加重了几分语气,道:“汐儿!” 林汐儿倒没怎么在乎,不过聪慧的她随口道:“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我不能知道吗,也不知道心里头藏那么多秘密干什么,哼!” 林老爷子对于林汐儿的话不以为意,看了一眼撑起林家一片天地的林奉天,伸手示意面色严谨的林奉天找张椅子坐下,呵呵笑了两声,略带几分感慨说道:“这件事先不提了,我林家家大业大,到底大到了什么地步,怕是你这个家主也想不过来了,不过树大了总是容易招风,奉天啊,你可知道为何林家向来人丁不旺吗?” 林奉天坐在竹椅上,坐得一丝不苟,沉思了片刻,才说道:“孙儿愚笨,还请老祖宗明示!” 林老爷子脸上挂着笑意,看着林奉天语重心长的说道:“你可不笨,在这些后辈中,除了汐儿,最有灵气的便是你,可惜这么多年,你被家族拖累罢了,林家这艘巨船从开始便注定了结局,终有一日会死无葬身之地。 你几个叔父为何生得都是女儿,而当时为何皇帝会诏你去翰林院做那翰林,而又将公主嫁入林家,无非就是我林家已经到了时候,皇帝顾及情分才想要给林家留条后路,可惜,老夫并未领情,这十年间,咱们林家与赵家的情分该耗的也都没了,所以,只怕我一死,林家这只病虎也会随着我一同陪葬吧!” “老祖宗,不会的,奉天一定会替您守住这份家业的。”林奉天语气中带着肯定的说道。 林老爷子会心一笑,道:“你不用说这些话来哄我开心,我这个老家伙虽然多年不问世事,可是却不是个瞎子,林陆,林晨,林萧,老天爷还真是不肯亏待我林家,不过怀璧其罪的道理罢了,没人希望林家继续风光下去。 陆儿喜欢读书,就让他去读,晨儿在听雪楼也好,至于萧儿,让他去西北吧,去见见世面也好,不要将家族的责任放到他们身上了。 奉天你去安排,让各地的商行筹备粮食,大夏数关起兵锋,林家如何能袖手旁观,既然都是金银惹的祸,那就破财消灾,不知道我这张老脸还有几分面子,没想到临死之前还要去京城走一遭。” 林奉天猛地一抬头,脸上布满了遮不住的惊骇之色,平日什么事情都是中庸的他,如遭雷击,他的指骨攥得发白,身体晃了晃急忙的说道:“老祖宗,您老去京城作何,要去孙儿去便是了,您就在此处颐养天年便是。” 老人眯了眯眼笑道:“奉天,你与当今皇帝虽然有同窗的情意,可天底下最无情的就是君王,伴君如伴虎可不是一句废话,而且当今皇帝可不是十年前那样的性子了,老夫这一辈子走眼的时候不多,可对于咱们这位当今皇帝,可是确确实实的走眼了。 论隐忍,他当数第一,索性,皇帝还有几分仁心,都活了这岁数了,说到底不过就是想为子孙谋福祉留下些气运罢了,这小筑是不错,不过,京城的水榭倒也不是不能住,在哪老死不是死,是吧!” 林老爷子说的声音很轻,可是却像是一把把锤子一下下砸在林奉天的心口,想要阻止,可是看着老爷子脸上的神情,林奉天只能符合的点点头,林老爷子欣慰的一笑,摆摆手道:“你先下去安排吧,让汐儿留下陪我说说话。” 林奉天朝老人拜了拜,悄悄走出了小筑。 就要走出小筑的时候,老人淡淡的声音忽然传来:“奉天,你与京城的关系有些近了,以后就不用联系了。” 林奉天身躯震了震,没有违背老人,淡淡应了一句之后便走出了小筑。 老人将视线收回,似乎是累了,缓缓闭了闭眼睛,问道:“丫头,想知道那人到底是谁?” 林汐儿笑道:“不想知道,到了能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我不急!” 老人眯眼笑道:“汐儿果然有灵气,顺其自然,妄你爹读了几十年的书,却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没想明白。” “爹爹只是给自己画了一个圈而已,等他想明白了,自然就走出来了。” 老人欣慰的笑了笑,轻声道:“当年我强行将他带回林家,而不是让他再朝堂上做那翰林,对与错先不说,这天底下,最笨的就是只会读死书的书生,天下人谁没有想要出人头地的心念,我知道,可是,常伴君王侧,最后哪里有几个好下场的。 当年赵家先皇曾摆了两条路给林家,要么富甲一方,要么权倾天下,你猜,那位先祖选了什么?” 林汐儿歪着脑袋想了想,小声说道:“富甲一方?” 林老爷子不可置否,摇摇头道:“当年跟随先祖四处征战的大将臣子,如今还能延存至今的寥寥无几,大多都销声匿迹了,其实,他们大多都死了,不过却不是死在沙场上,而是死在自己人的手里。 当时,先祖选得并不是富甲一方,毕竟林家在起势之前早就是天下少有的富庶之家,跟着赵家征战也就是为了能在天下占据一席之地,所以他选得是权倾天下,不过,却被人阻止了。” “恩?”林汐儿疑惑的看了看老人,满脸的不解。 老人笑道:“林家有今日之势,其中有大半的功劳都要归一个女子,也就是先祖的妻子,不过可惜她没留下名字,就在朱雀楼庆功之时,先祖的妻子假装临盆将先祖骗回家中,命家人将他打昏,然后带着一家老小连夜出城。 直到走出了百里之后,先祖才醒来,看到木已成舟他没有责怪,可是很快的,那夜火烧朱雀楼的消息传来,先祖如遭雷劈,一个个鲜活的名字还在耳侧,却没想到,一夜之后就天人永隔,随后更是传来先帝驾崩的消息。 先祖才知道,先帝时日不多了,他怕自己的儿子压不住能征善战的将军臣子,所以一同将他们带走了,那一夜,朱雀楼被夷为平地,跟随先帝征战的二十三位功臣,除了寥寥几人无一生还。 朱雀楼,你大概没有听过,不过它现在有个更响亮的名字,叫做烟凌阁。” 第六十八章 珠与线 林汐儿小声的说道:“这是为何,当时楚国与北戎虎视眈眈,他们活着不是更好吗?” 阅尽人世沧桑的老人眯着眼看着那仙气缭绕的紫晴香炉,哈哈笑了两声,摸了摸林汐儿的头发,模棱两可的说道:“伴君如伴虎,帝王身侧永远只会容下一种人,那就是听话的人,而当年的二十四位功臣,与先帝是兄弟情义大过君臣之意,他们对先帝或许是忠心耿耿,可是对待年纪不大的新帝,就难说了。 情分这种东西,一时而已,所以,皇帝留下能留的人,至于那些不能驾驭之人,还是随他而去的好,可知为何历代辅佐君王的大才之士的下场都不怎么好吗?” “功高震主?”林汐儿语气淡淡的说道。 林老爷子摇了摇头,淡然道:“这只占了一半,而另外一半是不懂得取舍,史书上不管是真的造反又或是被扣上帽子的名臣悍将,其实他们大都不是真的想要造反,天下之大,说到底都是一家的,想要共患难易,其实共富贵却也不难。 只是他们不懂得放手,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这个简单的道理他们又岂能不知,可惜,久居高位一览众山终觉小,再想平履而行,太难,到最后终究满不了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当年大相张子期不可谓不功高震主,为何独独他能走出朱雀楼,不是先帝的仁慈,而是他早已表明了心迹,远离的战乱,他就只是个教书的先生,而不是呼风唤雨的张子期,所以,林家先祖便定下了,林家不得干政,林家入朝必须脱离家族,不能再有一丝联系。 一旦一个人有了权力而又有钱财之后,那么最后的下场总不会好到哪里去,所以当年我才会将你父亲强行带回,倒是不能说没有当年先祖妻子所用的办法影子。 当初夺嫡,林家只是冷眼旁观,二皇子也就是当时的太子曾经来过林家,许下了天大的好处,不过,我却没有答应,而你父亲顾及情义,曾暗中相助四皇子,也就是当今的皇帝,所以,这些年当今皇帝始终没有对林家如何。 林家这些年的实力不降反升,这根刺在皇帝的眼中也越发的疼,也该到了该拔出来的时候了,你父亲想要故技重施,他认为他与皇帝还有几分情义,不过,皇家才是最无情的。 如今皇帝正值壮年,可是皇家的事情比天上的云都要多变,所以,历经几千年的皇家选取皇帝的法子又开始了,而且当今几位皇子都不是省油的灯,我听闻最近几年,皇家外戚都在不断的嫁闺女取媳妇,这就是开始的征兆。 不过京城中还有几个人没点头,他们始终不过是小打小闹,再说了上头还坐着两个人没说话呢,你爹想要将你嫁入皇家的念头怕是有了不少时候了,不过,林家没有这等规矩,以前没有,以后也没有。” 林汐儿听着小脸一囧,聪慧如她自然不可能不知道他爹爹的想法,可是她却什么都没说,一说是她做不了主,二来,她可没想过要嫁给什么皇子,就是嫁给一个平常的百姓也好过皇宫,大不了就是离家出走就是,难道还能饿死不成。 不过有了老祖宗的保证她就不怕了,在林家只要老祖宗说一句话谁敢不从,林汐儿俏皮的吐吐舌头,说道:“还是老祖宗疼汐儿,原本想着,若是爹爹逼我嫁人的话,我就离家出走,现在不用了。” 老人宠溺的笑了笑,说道:“咱们林家是商家,知道的也只是商道,若是走了岔路就得不偿失了,这些年之所以那群家伙没打压林家,也是看在林家没动心思的面子上,像洪衍那个小家伙,早就盯着林家这块肥肉好些年了。” 林汐儿翻翻白眼,称洪衍为小家伙,也就经历过大风浪的老祖宗才敢说得出,林汐儿小心翼翼的问道:“老祖宗,您说这天下会不会大乱?” 老人微微瞪了她一眼,略显无奈的说道:“我只是活得久,可看不到那么远的事情,西楚自诩中原正统,从来没放弃过一统的念头,若不是大夏趁势而起,说不定就能成就八百年前的盛世,此次战事,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看着吧,过不了多久就会偃旗息鼓的。 不过,西楚那座司明阁里的老怪物还没出手,他若是出手的话,天下九成会大乱,不过,只要大夏的那座山还在,就亡不了,何况,北方还有那些蛮子在,三国鼎立才是最稳当的。” “老祖宗还是别说了,我一个小女子,知道这些事也没用,汐儿只要陪在老祖宗身边就好了。”林汐儿眨眨眼说道。 眼神慧明的老人微微一笑,道:“就知道你个丫头是只小狐狸,你以为老祖宗我耳聋眼花了,林陆那三个小家伙虽然名声在外,可是见了你却比见了我都要害怕,丫头啊,你才是林家最灵气的人,可惜生为了女儿身,不过这对你自己是福气。 再与你这个小妮子说件事好了,当年的四皇子是个极为隐忍的性子,身边不过只有寥寥的数人,除了你父亲之外还有一人,那人不说绝冠天下,却也是天下少有的人物,十几年前的夺嫡,当时二皇子一心想要继承大统,所以将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那张椅子上。 众多皇子除了那位在外征战的大皇子,就只有四皇子衣不解带的守在皇帝身边,二皇子是难得大才,可以说具备了一切作为皇帝应有的东西,可是最后当皇帝的却不是他,这其中缘由,天下所知的甚少。 当时二皇子实力最强,他调动了黑龙禁卫封锁了皇宫,几乎将所有的皇子都围在了宫中,想要一举夺嫡,可惜这一切都被两个人破坏了,其中一人便是我说的那人,他一人手持一柄铁剑,独闯十三座城门,将手中握着密诏的四皇子救了出来,而后又一人守着宫门,将天下人拒之。 如此这般才有了四皇子登上那张椅子的机会。 十年前,突然传来那人叛国的消息,大夏全力镇压,将他囚禁在那座山中,不过,世人还是低估了他的实力,他在七年前破山而出,接连打败各大高手,闯进皇宫与皇帝对峙,至于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 不过他却再次消失了踪迹,直到,从西北大漠传来他身死的消息,至于被何人杀死,众说纷纭,不过随后,李鹿山被贬燕云,这其中的道道,说不清楚,不过这其中透着一股子古怪,这天下总有一股子势力在左右天下,可惜,老头子我看不清楚。” 林汐儿眼珠子转了转,笑道:“老祖宗这叫慧眼识天下,那些家伙还看不出呢。” 老人摸了摸林汐儿的脑袋,眯眼笑道:“你个小马屁精,我的眼早就花了,这消息是那个小家伙告诉我的,那个小家伙就是当年的持剑人,也是你父亲的挚友,似乎当年你父亲还与他有一纸婚约。” 林汐儿眼神一呆,痴痴的问道:“老祖宗,您说的不会就是那个李家男人吧,那岂不是说……”林汐儿精致的脸颊上忽然添了几分红润。 林老爷子笑着点点头,说道:“你知道为何你父亲听到消息的时候为何如此震惊了吧,不过丫头,婚约这种东西谈不上有用,你喜欢才好,告诉你的这番话藏在心里就好了,你父亲也不用告知,他一直以为当年是李家那人的不是。” 显然,林汐儿并没有听进去,她脑袋中只有婚约两个字,忽然银牙咬得咯吱咯吱响,她咬牙自语道:“可恶的家伙。” ………… ………… 杨少林脸色一沉,不知为何,平日里的养气功夫一碰到这个混蛋就一丝用都没有,一丝冷意忽的闪过他的眼角,虽然是一闪即逝,可是却被宁羽看得清清楚楚。 这些年来,在剑阁他杨家父子说话从来都是说一不二,这其中可以说剑阁有一半的城池都是他杨家的,所以,从来没人敢违背他的意愿,或者说是杨家的意愿,因为,胆敢有二话的人都化作了漠北的沙粒。 他微微瞥了一眼身后有些风声鹤唳的主事们,嘴角不自觉的划过一丝冷冽,许久未成出手,这些家伙似乎忘了剑阁是谁家的,哪怕你在京城有通天的手段, 宁羽会神一笑,悄悄对雀眼儿说道:“让兄弟们都准备好,这帮家伙盘踞剑阁十多年,手底下什么人都有,都是杀人的狠厉角色,大意不得。” 雀眼儿挤了挤眉心的竖痕,点点头说道:“知道了,论起杀人的手段,他们厉害,咱们也不弱,宁哥儿放心好了。” 宁羽顿了顿,声音略显低沉的说道:“别死了,死是一件麻烦的事。” 雀眼儿愣了愣,忽然笑着挤了挤眼睛,提着一口短刀重新走入了黑暗之中,然后那片黑暗之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片刻后,一个个少年走了出来,站在宁羽的身后,脸上虽然稚嫩,可是却没有一丝的惧怕。 第六十八章 珠与线 林汐儿小声的说道:“这是为何,当时楚国与北戎虎视眈眈,他们活着不是更好吗?” 阅尽人世沧桑的老人眯着眼看着那仙气缭绕的紫晴香炉,哈哈笑了两声,摸了摸林汐儿的头发,模棱两可的说道:“伴君如伴虎,帝王身侧永远只会容下一种人,那就是听话的人,而当年的二十四位功臣,与先帝是兄弟情义大过君臣之意,他们对先帝或许是忠心耿耿,可是对待年纪不大的新帝,就难说了。 情分这种东西,一时而已,所以,皇帝留下能留的人,至于那些不能驾驭之人,还是随他而去的好,可知为何历代辅佐君王的大才之士的下场都不怎么好吗?” “功高震主?”林汐儿语气淡淡的说道。 林老爷子摇了摇头,淡然道:“这只占了一半,而另外一半是不懂得取舍,史书上不管是真的造反又或是被扣上帽子的名臣悍将,其实他们大都不是真的想要造反,天下之大,说到底都是一家的,想要共患难易,其实共富贵却也不难。 只是他们不懂得放手,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这个简单的道理他们又岂能不知,可惜,久居高位一览众山终觉小,再想平履而行,太难,到最后终究满不了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当年大相张子期不可谓不功高震主,为何独独他能走出朱雀楼,不是先帝的仁慈,而是他早已表明了心迹,远离的战乱,他就只是个教书的先生,而不是呼风唤雨的张子期,所以,林家先祖便定下了,林家不得干政,林家入朝必须脱离家族,不能再有一丝联系。 一旦一个人有了权力而又有钱财之后,那么最后的下场总不会好到哪里去,所以当年我才会将你父亲强行带回,倒是不能说没有当年先祖妻子所用的办法影子。 当初夺嫡,林家只是冷眼旁观,二皇子也就是当时的太子曾经来过林家,许下了天大的好处,不过,我却没有答应,而你父亲顾及情义,曾暗中相助四皇子,也就是当今的皇帝,所以,这些年当今皇帝始终没有对林家如何。 林家这些年的实力不降反升,这根刺在皇帝的眼中也越发的疼,也该到了该拔出来的时候了,你父亲想要故技重施,他认为他与皇帝还有几分情义,不过,皇家才是最无情的。 如今皇帝正值壮年,可是皇家的事情比天上的云都要多变,所以,历经几千年的皇家选取皇帝的法子又开始了,而且当今几位皇子都不是省油的灯,我听闻最近几年,皇家外戚都在不断的嫁闺女取媳妇,这就是开始的征兆。 不过京城中还有几个人没点头,他们始终不过是小打小闹,再说了上头还坐着两个人没说话呢,你爹想要将你嫁入皇家的念头怕是有了不少时候了,不过,林家没有这等规矩,以前没有,以后也没有。” 林汐儿听着小脸一囧,聪慧如她自然不可能不知道他爹爹的想法,可是她却什么都没说,一说是她做不了主,二来,她可没想过要嫁给什么皇子,就是嫁给一个平常的百姓也好过皇宫,大不了就是离家出走就是,难道还能饿死不成。 不过有了老祖宗的保证她就不怕了,在林家只要老祖宗说一句话谁敢不从,林汐儿俏皮的吐吐舌头,说道:“还是老祖宗疼汐儿,原本想着,若是爹爹逼我嫁人的话,我就离家出走,现在不用了。” 老人宠溺的笑了笑,说道:“咱们林家是商家,知道的也只是商道,若是走了岔路就得不偿失了,这些年之所以那群家伙没打压林家,也是看在林家没动心思的面子上,像洪衍那个小家伙,早就盯着林家这块肥肉好些年了。” 林汐儿翻翻白眼,称洪衍为小家伙,也就经历过大风浪的老祖宗才敢说得出,林汐儿小心翼翼的问道:“老祖宗,您说这天下会不会大乱?” 老人微微瞪了她一眼,略显无奈的说道:“我只是活得久,可看不到那么远的事情,西楚自诩中原正统,从来没放弃过一统的念头,若不是大夏趁势而起,说不定就能成就八百年前的盛世,此次战事,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看着吧,过不了多久就会偃旗息鼓的。 不过,西楚那座司明阁里的老怪物还没出手,他若是出手的话,天下九成会大乱,不过,只要大夏的那座山还在,就亡不了,何况,北方还有那些蛮子在,三国鼎立才是最稳当的。” “老祖宗还是别说了,我一个小女子,知道这些事也没用,汐儿只要陪在老祖宗身边就好了。”林汐儿眨眨眼说道。 眼神慧明的老人微微一笑,道:“就知道你个丫头是只小狐狸,你以为老祖宗我耳聋眼花了,林陆那三个小家伙虽然名声在外,可是见了你却比见了我都要害怕,丫头啊,你才是林家最灵气的人,可惜生为了女儿身,不过这对你自己是福气。 再与你这个小妮子说件事好了,当年的四皇子是个极为隐忍的性子,身边不过只有寥寥的数人,除了你父亲之外还有一人,那人不说绝冠天下,却也是天下少有的人物,十几年前的夺嫡,当时二皇子一心想要继承大统,所以将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那张椅子上。 众多皇子除了那位在外征战的大皇子,就只有四皇子衣不解带的守在皇帝身边,二皇子是难得大才,可以说具备了一切作为皇帝应有的东西,可是最后当皇帝的却不是他,这其中缘由,天下所知的甚少。 当时二皇子实力最强,他调动了黑龙禁卫封锁了皇宫,几乎将所有的皇子都围在了宫中,想要一举夺嫡,可惜这一切都被两个人破坏了,其中一人便是我说的那人,他一人手持一柄铁剑,独闯十三座城门,将手中握着密诏的四皇子救了出来,而后又一人守着宫门,将天下人拒之。 如此这般才有了四皇子登上那张椅子的机会。 十年前,突然传来那人叛国的消息,大夏全力镇压,将他囚禁在那座山中,不过,世人还是低估了他的实力,他在七年前破山而出,接连打败各大高手,闯进皇宫与皇帝对峙,至于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 不过他却再次消失了踪迹,直到,从西北大漠传来他身死的消息,至于被何人杀死,众说纷纭,不过随后,李鹿山被贬燕云,这其中的道道,说不清楚,不过这其中透着一股子古怪,这天下总有一股子势力在左右天下,可惜,老头子我看不清楚。” 林汐儿眼珠子转了转,笑道:“老祖宗这叫慧眼识天下,那些家伙还看不出呢。” 老人摸了摸林汐儿的脑袋,眯眼笑道:“你个小马屁精,我的眼早就花了,这消息是那个小家伙告诉我的,那个小家伙就是当年的持剑人,也是你父亲的挚友,似乎当年你父亲还与他有一纸婚约。” 林汐儿眼神一呆,痴痴的问道:“老祖宗,您说的不会就是那个李家男人吧,那岂不是说……”林汐儿精致的脸颊上忽然添了几分红润。 林老爷子笑着点点头,说道:“你知道为何你父亲听到消息的时候为何如此震惊了吧,不过丫头,婚约这种东西谈不上有用,你喜欢才好,告诉你的这番话藏在心里就好了,你父亲也不用告知,他一直以为当年是李家那人的不是。” 显然,林汐儿并没有听进去,她脑袋中只有婚约两个字,忽然银牙咬得咯吱咯吱响,她咬牙自语道:“可恶的家伙。” ………… ………… 杨少林脸色一沉,不知为何,平日里的养气功夫一碰到这个混蛋就一丝用都没有,一丝冷意忽的闪过他的眼角,虽然是一闪即逝,可是却被宁羽看得清清楚楚。 这些年来,在剑阁他杨家父子说话从来都是说一不二,这其中可以说剑阁有一半的城池都是他杨家的,所以,从来没人敢违背他的意愿,或者说是杨家的意愿,因为,胆敢有二话的人都化作了漠北的沙粒。 他微微瞥了一眼身后有些风声鹤唳的主事们,嘴角不自觉的划过一丝冷冽,许久未成出手,这些家伙似乎忘了剑阁是谁家的,哪怕你在京城有通天的手段, 宁羽会神一笑,悄悄对雀眼儿说道:“让兄弟们都准备好,这帮家伙盘踞剑阁十多年,手底下什么人都有,都是杀人的狠厉角色,大意不得。” 雀眼儿挤了挤眉心的竖痕,点点头说道:“知道了,论起杀人的手段,他们厉害,咱们也不弱,宁哥儿放心好了。” 宁羽顿了顿,声音略显低沉的说道:“别死了,死是一件麻烦的事。” 雀眼儿愣了愣,忽然笑着挤了挤眼睛,提着一口短刀重新走入了黑暗之中,然后那片黑暗之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片刻后,一个个少年走了出来,站在宁羽的身后,脸上虽然稚嫩,可是却没有一丝的惧怕。 第六十九章 漆黑的箭羽 城门长街上的黑风又浓重了一些,刮起几人鬓角的乱发,颇有几分风尘的味道,杨少林眉心凝着一片抹都抹不去的阴冷之意,他已经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可是,却没有人前来。 对面走出的少年他自然看得清楚,这几年来,一直都是他在明面上掌握着剑阁,虽然实际是他父亲说的算,可是所有人都知道剑阁的势力都为他所俯首,尽管有几分名不副实。 他杨少林这个名字就是招牌,这话说出去了,过了这么久却还没有回应,这叫扇自己的脸,身后的漆黑长街没有一点儿烛火,当然了,也没有人影。 脸上终于挂不住的杨少林缓缓抬起了手,四周的主事眼睛一亮,脚步却是往后倒退了两步,这个世间永远少不了热血的家伙,所以,只要动些脑筋,用些钱财,其实好多事情都不用自己动手,比如杀人。 那些个被黑风吹坏了脑袋的鲁莽汉子开始蠢蠢欲动,只要少了对面那个少年,前途就不可限量,剑阁从来不缺少有钱的人,天知道从北边弄来一点儿东西送到中原就能换多少倍的利润,他们要搏一搏,大不了就是一条性命。 杨少林的手刚要挥下,他的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杨少林皱着眉头往后一看,嘴角悄然挂起了几丝笑意,来了,只要抓住了那个家伙的软肋,什么事情还不都是他说了算。 不过这丝笑意却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他的视线之中只有一个人影,没有想象中宁羽的妹妹与那个雪娘,杨少林脸上忽然提起一股煞气,一把拎起来人的领口,寒声问道:“人呢?” 来人似乎神情有些恍惚,眼神疑惑的看着他,迷糊道:“人?” “死了!”来人嘴里忽然冒出两个字。 杨少林额上兀然泛起青筋,抬手一巴掌扇下去,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声,那人似乎清醒了几分,杨少林再次问道:“人呢?” 这一次来人不迷糊了,眼神突然变得惊骇,如同疯癫一般的颤抖着,口中不停的说着,“妖怪啊,有妖怪啊,不要杀我,啊!” 叮的一声,似乎有什么窜了出来,如同破壳而出的角喙戳破了蛋皮,然后开始慢慢扩散,一抹红芒兀然的显现,那人光溜的脑袋上一道道如同岩浆的裂痕,下一刻就可能炸裂。 “砰……”杨少林还没反应过来,只见那个高个的人整个身体突然像是点燃了的爆竹一样轰然裂开,血肉在人群中炸裂,杨少林离得最近,干净的衣衫一瞬间就化为了鲜红,一片碎屑挂在他的脸上好不恐怖。 一息,两息,三息之后,被眼神突兀的杨少林终于反应过来,伸手摸了摸脸上,入眼一片猩红,他呆了呆,脸上莫名其妙的出现了几分凛然的杀意,猛地转头,声色阴寒的吼道:“给我上,杀了他,我升他做管事。” 或许是沾染了血腥的气息,那些白痴一样的鲁莽汉子就像是烈酒中放近了一颗火星,轰然的爆发,数百名剑阁的混混流子,帮众,还有管事的下人同时举着手中的武器,大喊着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 “鱼儿还在等我回家吃饭呢!” 宁羽低低声说了一句,手握紧了黄杨硬木弓,悄然从鼓鼓囊囊的箭囊中捏出三支箭羽,然后弓弦清脆的一声轻鸣,似乎空气也翁然作响,他手中的箭羽与飞起的隼雕,眼中只见一道幻影,迅雷一般的冲向来人。 宁羽手中的弓只是普通的大夏军卒制式军功,箭羽更是粗制滥造的东西,可是普通的弓普通的箭,在月氏箭术之下,就是神乎其神的绝技,三支箭羽同时射出,并不是连珠箭,连珠箭太过耗费心神,不过虽然不是连珠箭这种神技,瞬发的箭羽同样震慑人心。 三支箭在夜色之中划破黑暗,似乎呆了一种别样的光彩,细碎的箭头上刻着细小的凹槽,夹杂着凄厉的风声,如同长了眼睛一样,毫不留情的戳进了当头的三个人的眼窝子里头。 血水飚出,三人都来不及惨叫一声,直接被箭羽贯脑而亡,而且箭羽的力道十分之前,从三人脑后冲出之后,凭着余下的力道又狠狠的钻入了几人的心窝才得以罢休。 宁羽摆着射箭的姿势,那样子就像一张无坚不摧的铁弓,冷意逼人,显然,当头三箭取三人性命,在这样一种冷冽却又带有几分疯狂的夜色之中,就如同一盆凉水浇灭了正欲熊熊燃烧的火焰,透心凉。 正自喧嚣的喊杀的人群像是笔洗砚池中蔓延的笔墨,忽然的静止,竟然同一时间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视线落在被箭羽贯脑而往的三人身上,眼中的灼热忽然落入的冰窟窿淡了几分。 一股比寒夜还要深寒的恐惧渐渐占据了脑袋,占据了身体,举起的刀剑似乎都被冻住了一般,身体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说到底,他们终究还是普通人,免不了对待死亡的恐惧。 而且,当对方是一个人的时候,这种恐惧会被无限的放大,他们从没有想过,那个看似年纪不大的少年,会有这般杀人的手段,这种强烈的反差,深深的腐蚀着他们心中的热忱。 冲近宁羽的不远的江湖人,忽然觉得自己手中的刀剑没了以往的用处,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若是自己有什么动作,会不会下一刻就会有一支箭羽从黑暗中穿出来,射进自己的脑袋,或者射进心窝。 于是他们停下了自以为是的愚蠢,妄图想要逃出那根黑暗的箭羽,于是,他们齐齐的后退了一步,可是就在下一刻,宁羽箭囊中又少了三支箭羽,搭箭上弦,看似纤细的手臂一拉一放,三箭齐发,带着泣鸣的响声,过后,又是三个人陷入了长久的黑暗。 宁羽看着那群所谓的江湖汉子,裂开嘴冷冽一笑,眼神如隼目,如剑似芒,而后,他又取出了三支箭羽,这一刻,所有人,脑袋中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他们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种道理宁羽自然知道,他轻轻拉动弓弦,却没有用力气,他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若是再发这种耗费心神与体力的瞬发箭,不说他会不会立马就晕过去,对于此时的场面也是极为不利的。 慑人而生惧,一旦人心中有了恐惧,那么他的战力不光是折半那么简单了,惊弓之鸟这个典故十分的有教育意义,当宁羽的箭羽再次上弦之后,四周压抑的黑风就像是一锅滚油之中兀然滴入了一滴冷水,砰然炸开。 于是,有人开始逃窜,几百人看似是个很大的数字,可是其中滥竽充数想要浑水摸鱼的不在少数,真正的凶徒自然不会畏惧生死,可是滥竽充数的家伙却极为的惜命,宁羽看着远处哭喊叫娘的家伙,抿嘴一笑。 躲在人群后面的那几位剑阁的主事,还能保持高高在上这种心境的几乎没有,这等箭术若是放在军卒之中,那可是将军的宝贝,女真的射雕手,在整个天下无人不晓,而女真的箭术更是藏在天下人心中恐惧的存在。 可是在这西北边城,出现了一个箭术如此厉害的家伙,又如何不让他们心境,心神俱裂不足以形容,极为平日中可以称得上呼风唤雨的主事,悄无声息的退了几步,可是还没如何。 只听他们跟前忽然传来一声惨叫,他们一看之下,膝盖一软,其中一个主事竟是不争气的跪了下来,只见跟前,已经将脸面收拾妥当的杨少林,手中提着一柄利剑,而他的跟前,一个没了脑袋的家伙,齐平的脖颈中还冒着血丝,衬着夜色,着实阴寒。 杨少林将手中的长剑一扔,寒着脸看着那个射箭的少年,平静的说道:“谁若是战死,其后代我杨家管了,而若是敢逃,就是与我杨家为敌,他只有一个人,就算箭术惊人,还能射几箭,攻上去,死活不论!” 他的声音不算大,可是听在耳朵里却无比的清晰,声音回荡在城门上街上,很诡异的是,这里分明十分开阔,可却没来由的传来阵阵回声,场中的众人自然听得清楚。 想要逃走的人停下了脚步,他们不可能逃走,若是与杨家结下仇怨,漠北如此的广阔,可却在没有他们生存的地方,冲上去是死,逃走同样也是死,可是死于死也是不相同的,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只要不是白痴,就会知道如何选择。 于是,他们齐齐的转身,刀剑齐上,齐声吼叫一声,像是给自己壮胆,又或是什么,不过,所有人都迅速的散开,晃动着身体,眼中除了野兽般的杀意,在没有其他。 漆黑夜色之中,宁羽脸上依然平静如常,抿抿嘴,没说话,那没拉开的弓弦忽然化作满月,嗡鸣一声,箭羽离弦而出,随后,又有三人丧命,宁羽一动不动,手指再次落在箭囊之上。 第六十九章 漆黑的箭羽 城门长街上的黑风又浓重了一些,刮起几人鬓角的乱发,颇有几分风尘的味道,杨少林眉心凝着一片抹都抹不去的阴冷之意,他已经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可是,却没有人前来。 对面走出的少年他自然看得清楚,这几年来,一直都是他在明面上掌握着剑阁,虽然实际是他父亲说的算,可是所有人都知道剑阁的势力都为他所俯首,尽管有几分名不副实。 他杨少林这个名字就是招牌,这话说出去了,过了这么久却还没有回应,这叫扇自己的脸,身后的漆黑长街没有一点儿烛火,当然了,也没有人影。 脸上终于挂不住的杨少林缓缓抬起了手,四周的主事眼睛一亮,脚步却是往后倒退了两步,这个世间永远少不了热血的家伙,所以,只要动些脑筋,用些钱财,其实好多事情都不用自己动手,比如杀人。 那些个被黑风吹坏了脑袋的鲁莽汉子开始蠢蠢欲动,只要少了对面那个少年,前途就不可限量,剑阁从来不缺少有钱的人,天知道从北边弄来一点儿东西送到中原就能换多少倍的利润,他们要搏一搏,大不了就是一条性命。 杨少林的手刚要挥下,他的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杨少林皱着眉头往后一看,嘴角悄然挂起了几丝笑意,来了,只要抓住了那个家伙的软肋,什么事情还不都是他说了算。 不过这丝笑意却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他的视线之中只有一个人影,没有想象中宁羽的妹妹与那个雪娘,杨少林脸上忽然提起一股煞气,一把拎起来人的领口,寒声问道:“人呢?” 来人似乎神情有些恍惚,眼神疑惑的看着他,迷糊道:“人?” “死了!”来人嘴里忽然冒出两个字。 杨少林额上兀然泛起青筋,抬手一巴掌扇下去,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声,那人似乎清醒了几分,杨少林再次问道:“人呢?” 这一次来人不迷糊了,眼神突然变得惊骇,如同疯癫一般的颤抖着,口中不停的说着,“妖怪啊,有妖怪啊,不要杀我,啊!” 叮的一声,似乎有什么窜了出来,如同破壳而出的角喙戳破了蛋皮,然后开始慢慢扩散,一抹红芒兀然的显现,那人光溜的脑袋上一道道如同岩浆的裂痕,下一刻就可能炸裂。 “砰……”杨少林还没反应过来,只见那个高个的人整个身体突然像是点燃了的爆竹一样轰然裂开,血肉在人群中炸裂,杨少林离得最近,干净的衣衫一瞬间就化为了鲜红,一片碎屑挂在他的脸上好不恐怖。 一息,两息,三息之后,被眼神突兀的杨少林终于反应过来,伸手摸了摸脸上,入眼一片猩红,他呆了呆,脸上莫名其妙的出现了几分凛然的杀意,猛地转头,声色阴寒的吼道:“给我上,杀了他,我升他做管事。” 或许是沾染了血腥的气息,那些白痴一样的鲁莽汉子就像是烈酒中放近了一颗火星,轰然的爆发,数百名剑阁的混混流子,帮众,还有管事的下人同时举着手中的武器,大喊着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 “鱼儿还在等我回家吃饭呢!” 宁羽低低声说了一句,手握紧了黄杨硬木弓,悄然从鼓鼓囊囊的箭囊中捏出三支箭羽,然后弓弦清脆的一声轻鸣,似乎空气也翁然作响,他手中的箭羽与飞起的隼雕,眼中只见一道幻影,迅雷一般的冲向来人。 宁羽手中的弓只是普通的大夏军卒制式军功,箭羽更是粗制滥造的东西,可是普通的弓普通的箭,在月氏箭术之下,就是神乎其神的绝技,三支箭羽同时射出,并不是连珠箭,连珠箭太过耗费心神,不过虽然不是连珠箭这种神技,瞬发的箭羽同样震慑人心。 三支箭在夜色之中划破黑暗,似乎呆了一种别样的光彩,细碎的箭头上刻着细小的凹槽,夹杂着凄厉的风声,如同长了眼睛一样,毫不留情的戳进了当头的三个人的眼窝子里头。 血水飚出,三人都来不及惨叫一声,直接被箭羽贯脑而亡,而且箭羽的力道十分之前,从三人脑后冲出之后,凭着余下的力道又狠狠的钻入了几人的心窝才得以罢休。 宁羽摆着射箭的姿势,那样子就像一张无坚不摧的铁弓,冷意逼人,显然,当头三箭取三人性命,在这样一种冷冽却又带有几分疯狂的夜色之中,就如同一盆凉水浇灭了正欲熊熊燃烧的火焰,透心凉。 正自喧嚣的喊杀的人群像是笔洗砚池中蔓延的笔墨,忽然的静止,竟然同一时间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视线落在被箭羽贯脑而往的三人身上,眼中的灼热忽然落入的冰窟窿淡了几分。 一股比寒夜还要深寒的恐惧渐渐占据了脑袋,占据了身体,举起的刀剑似乎都被冻住了一般,身体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说到底,他们终究还是普通人,免不了对待死亡的恐惧。 而且,当对方是一个人的时候,这种恐惧会被无限的放大,他们从没有想过,那个看似年纪不大的少年,会有这般杀人的手段,这种强烈的反差,深深的腐蚀着他们心中的热忱。 冲近宁羽的不远的江湖人,忽然觉得自己手中的刀剑没了以往的用处,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若是自己有什么动作,会不会下一刻就会有一支箭羽从黑暗中穿出来,射进自己的脑袋,或者射进心窝。 于是他们停下了自以为是的愚蠢,妄图想要逃出那根黑暗的箭羽,于是,他们齐齐的后退了一步,可是就在下一刻,宁羽箭囊中又少了三支箭羽,搭箭上弦,看似纤细的手臂一拉一放,三箭齐发,带着泣鸣的响声,过后,又是三个人陷入了长久的黑暗。 宁羽看着那群所谓的江湖汉子,裂开嘴冷冽一笑,眼神如隼目,如剑似芒,而后,他又取出了三支箭羽,这一刻,所有人,脑袋中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他们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种道理宁羽自然知道,他轻轻拉动弓弦,却没有用力气,他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若是再发这种耗费心神与体力的瞬发箭,不说他会不会立马就晕过去,对于此时的场面也是极为不利的。 慑人而生惧,一旦人心中有了恐惧,那么他的战力不光是折半那么简单了,惊弓之鸟这个典故十分的有教育意义,当宁羽的箭羽再次上弦之后,四周压抑的黑风就像是一锅滚油之中兀然滴入了一滴冷水,砰然炸开。 于是,有人开始逃窜,几百人看似是个很大的数字,可是其中滥竽充数想要浑水摸鱼的不在少数,真正的凶徒自然不会畏惧生死,可是滥竽充数的家伙却极为的惜命,宁羽看着远处哭喊叫娘的家伙,抿嘴一笑。 躲在人群后面的那几位剑阁的主事,还能保持高高在上这种心境的几乎没有,这等箭术若是放在军卒之中,那可是将军的宝贝,女真的射雕手,在整个天下无人不晓,而女真的箭术更是藏在天下人心中恐惧的存在。 可是在这西北边城,出现了一个箭术如此厉害的家伙,又如何不让他们心境,心神俱裂不足以形容,极为平日中可以称得上呼风唤雨的主事,悄无声息的退了几步,可是还没如何。 只听他们跟前忽然传来一声惨叫,他们一看之下,膝盖一软,其中一个主事竟是不争气的跪了下来,只见跟前,已经将脸面收拾妥当的杨少林,手中提着一柄利剑,而他的跟前,一个没了脑袋的家伙,齐平的脖颈中还冒着血丝,衬着夜色,着实阴寒。 杨少林将手中的长剑一扔,寒着脸看着那个射箭的少年,平静的说道:“谁若是战死,其后代我杨家管了,而若是敢逃,就是与我杨家为敌,他只有一个人,就算箭术惊人,还能射几箭,攻上去,死活不论!” 他的声音不算大,可是听在耳朵里却无比的清晰,声音回荡在城门上街上,很诡异的是,这里分明十分开阔,可却没来由的传来阵阵回声,场中的众人自然听得清楚。 想要逃走的人停下了脚步,他们不可能逃走,若是与杨家结下仇怨,漠北如此的广阔,可却在没有他们生存的地方,冲上去是死,逃走同样也是死,可是死于死也是不相同的,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只要不是白痴,就会知道如何选择。 于是,他们齐齐的转身,刀剑齐上,齐声吼叫一声,像是给自己壮胆,又或是什么,不过,所有人都迅速的散开,晃动着身体,眼中除了野兽般的杀意,在没有其他。 漆黑夜色之中,宁羽脸上依然平静如常,抿抿嘴,没说话,那没拉开的弓弦忽然化作满月,嗡鸣一声,箭羽离弦而出,随后,又有三人丧命,宁羽一动不动,手指再次落在箭囊之上。 第七十章 夜色,枯灯,白猫 便在这时,那站在他身后的二十几个人同时拔出短刀像是离穴的孤狼,闻到了血腥的味道,下一刻就要择人而噬,不想被人杀死就要奋起反抗,这一战只能赢不能败,因为失败就是死亡。 大夏不说人人尚武,可是从庙堂之上到乡野陌间,都残留着一种武风,因为大夏便是建立在刀剑之下的,尤其是在边塞之处,哪怕有对兵刃的禁令,可是山高皇帝远,自然管不到此处。 因此,那几百人手中的兵器花样百出,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看得人眼花缭乱的,一瞬间,夜色中的明晃晃的兵器便化成了一道洪流,极短的时间就将宁羽这边儿的人给围了起来,宏大的阵势似乎将他们心中的恐惧赶出了身体,一个个嚎叫着冲了上来。 二十几个黑衣少年并未围在宁羽的身边,而是结成长枪阵势,雀眼儿首当其冲化作锋利的枪尖,而后的少年背靠着背,手中的短刃挽成一道道银花,每一次银花散落,必有血花做以陪衬。 一时之间,竟然生生拖住了几百人的阵仗,宁羽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长弓没有一丝的震颤,他的手往复于弓弦与箭囊之间,拈箭,拉弦,离弦,然后再拈箭,高速飞离的箭羽没有任何的浪费,每一支箭都会正中要害,在他的眼中,根本就没有仁慈这个词。 尽管只有他一个人,可是箭羽一支支的射出,仿佛他们面对的是一队弓手一样,而且还要比弓手凌厉多了,箭出必中的,箭无虚发,要不然北戎的女真箭手也不会让人恐惧,百发百中听上去没什么,可是真正达到了百发百中,哪怕他不是一个修行者,仍旧是个恐怖的存在。 黑衣少年手中的刀是仿照秦珬的陌鱼刀锻造的,虽然没有陌鱼刀那般的威力,可是却也是难得的兵刃,而且要比陌鱼刀来的更为轻巧,薄薄的刀刃在人群之中不断的翻起翻下。 黑衣少年们手中的刀刃专挑人最为脆弱的地方,喉咙显然就是不错的选择,刀刃准确轻巧的在他们的喉间,心口划过,一击必杀,这是宁羽告诉他们的能够活命的准则,因为打虎不死反成患的道理已经被证实过无数回了,显然他们都记在了心里头,一时之间,几百人竟然无一人能闯进他们一米之内。 宁羽箭羽不停,少年们手中的刀刃不断,于是,对方倒下的人不断的增加着,浓黑的夜色中逐渐飘荡出的血腥气息越来越重,几乎能够看得清楚冷风吹起的鲜红色的血沫子。 站在他们后面真正的主事们,看着一面倒的场面,看了一眼云淡风轻的杨少林,心中的底气忽然足了起来,他们紧紧的咬着牙,这些人都是他们的手下,可是从长远来看,他们只能舍弃。 一个高瘦鹰钩鼻的主事狠厉的对着他们吼叫道:“围住他们,用兵器扔死他们。” 下一刻,这帮鲁莽的汉子竟然迅速的散开,空出一片开阔的地方,其中分出几排精壮的汉子,他们手中竟然拿着军中只有老兵才能使用的连枷,铁链显然是加长过的,头上的一颗布满荆棘的流星锤显得漆黑,若是被这东西砸到脑袋,没有第二个结局。 战至此时,身在后方的宁羽脸上才添了几分变化,他深知连枷的威力,这东西可不光只在马战才发挥其厉害,若是用得纯熟,哪怕是步战,所造成的杀伤力也十分的骇人。 宁羽脸上倒没什么畏惧之色,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片刻后他做出了反应,令所有人惊奇的是,他居然将弓箭收了起来,然后从身后抽出一根圆木,轻轻一拔,圆木上端裂开了一道细缝,然后他从中抽出了一柄不是剑的剑,与其说是剑,称之为铁片更为恰当。 而且剑身黝黑无比,就像是在炭炉中烧了几十年那般模样,已经黑出了一定的境界,然后他动了,并没有像修行者那样的速度,拈花飞剑,夺影杀人,剑芒斩空,这些一样都没有,他只是迈着步子跑了起来。 同一时刻,黑衣少年们开始纷纷的后撤,错身而过,黑衣少年们没有丝毫的流恋,瞬间便四散而开,散落在四周的空巷之中,只剩下宁羽独自冲向了人群。 杨少林眼神微微一凝,他并不是笨蛋,相反的,他脑袋还十分的好用,不过他却看不清楚此刻的宁羽到底想要做些什么,很显然他并非修行者,他只是一个平常人,就是一个修行者想要以一敌百也不是一件易事,更何况一个平常人。 诡异,这就是此时他的感觉,一种莫名其妙危机感传来,他定定的看着那个跑起来的少年,一个人,没有其他人,可是,正是因为如此,他心中那种危险的感觉非但没有减少,而且还越来越重。 几排手持连枷的汉子或许是被刚才眼前少年的箭术给震住了,所以一时之间竟是没有出手,片刻后才反应锅了,他只是一个人,他们却又这么多人,有何惧之。 于是他们纷纷散开,手中的连枷开始轮动,虎虎生风,脑袋大小的流星锤似乎能砸开黑夜一般厚重,强烈的风声不断的在耳边回荡着,铁链晃动,那股厚重感给他们增添了一抹信心,一个人,有什么可怕的。 这是场赌博,赌得是命,输的人下场可想而知,他们纷纷握紧了虎口中的连枷,只要一下,他们以后就是荣华富贵了。 …… 剑阁城巷中的风沙似乎又大了几分,黄沙飞上而又落下,散落在长街上酒馆上悬挂的破旧灯笼上,风划过灯笼发出微微的响声,不刺耳,却听得十分清楚。 位于二楼的楼槛上,一只纯色雪白的大猫兀然从下面的栏杆上轻巧的越到了其上,两只充满灵性的湛蓝色的猫眼四下瞅了瞅,机警的神色才悄悄放松,随而脸上添了几丝慵懒之色,轻巧的立在栏杆上,用柔软的爪子挠了挠耳朵。 “吧嗒……”一道轻轻的声音,大白猫忽然竖起了耳朵,一双眸子直直的瞅着楼槛内侧,身上的白猫忽然根根竖立,似乎那里有什么令它畏惧的存在。 可是奇怪的是它竟然没有立马逃走,而是轻巧的从栏杆上跳下,迈着优雅轻巧的步子走近了酒馆之中,俗话说好奇心害死猫,不过似乎并不适用与这只大白猫。 因为它一踏入酒馆,忽然从一旁伸出一只纤细的手掌,直接提着它脖子后边的软.肉给提了起来,下一刻它就化身成无比温顺的宠物,看着跟前那张漂亮的脸蛋,眼睛一弯,撒娇似得叫了一声。 “瞄……” 可是那人似乎并不被它可爱的表情与撒娇的叫声所动容,那人提着它,蹙了蹙鼻子,责备道:“小白,你又乱跑,再有下次,三天不给你饭吃。” “瞄……” 一盏油灯渐渐泛起亮光,落在那人的脸上,显现出一张清秀的脸庞,若是雪娘在这里的话,一定会认得出,此人便是芙蓉楼的酥儿,她将叫做小白的大白猫抱在怀中,小白温顺的叫了两声,两只猫爪子在酥儿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眯眯眼就要睡觉。 酥儿脸颊上泛起微微的红润,轻声念了一句大色猫,却没怎么在意,往外面走了两步,手中闪着淡淡光晕的油灯并不是十分的显眼,她走到楼槛上,嘈杂的声音逐渐清晰了起来。 酥儿一双明亮的眸子瞅着那处,看着那群乌合之众,与之中那一个少年,与一群少年,眼睛微微眯了眯,手掌轻轻拂过小白的下颌,看着那个射箭的少年,眼中多了几分莫名的奇色,月氏的箭术,何曾外传了?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胆量倒是不小,一来就将这群家伙惹了个遍。”酥儿自言自语的说道。 她轻轻摸了摸小白,似乎在问它:“你说他会不会死?” 大白猫慵懒的动了动,睁开一双宝石一般的眸子,似乎懂了酥儿的一丝,淡淡的瞅了一眼那群在晃动的人,似乎感觉没有什么意思,轻轻动了动,接着睡了过去。 酥儿也不在乎,望着他,嘴角莫名的显现出一抹笑意,忽然说道:“希望别死了吧,若是死了的话,该怎么对雪姐姐说呢?” “咦!”酥儿神色忽然惊奇的一怔,脸上不自觉的显现出一份惊讶之色,他怎么会有这东西,酥儿望着那个少年手中握着的乌黑铁片,惊讶的想着,片刻之后,她脸上忽然显现一抹笑意,自言自语道:“越来越有意思了。” 原来,这东西还可以这样用啊,酥儿瞅着那个跑动挥动铁片的少年,眼中有光彩似秋水流波,莞尔一笑,纤手轻轻一提大白猫,丝毫没有联系的往外一扔,这只奇怪的大白猫在空中转了几圈,居然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地上。 酥儿手中端着的油灯火焰忽然莫名的高了几分,一阵火光显现,过后,酥儿的身影却已经没了踪迹。 第七十章 夜色,枯灯,白猫 便在这时,那站在他身后的二十几个人同时拔出短刀像是离穴的孤狼,闻到了血腥的味道,下一刻就要择人而噬,不想被人杀死就要奋起反抗,这一战只能赢不能败,因为失败就是死亡。 大夏不说人人尚武,可是从庙堂之上到乡野陌间,都残留着一种武风,因为大夏便是建立在刀剑之下的,尤其是在边塞之处,哪怕有对兵刃的禁令,可是山高皇帝远,自然管不到此处。 因此,那几百人手中的兵器花样百出,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看得人眼花缭乱的,一瞬间,夜色中的明晃晃的兵器便化成了一道洪流,极短的时间就将宁羽这边儿的人给围了起来,宏大的阵势似乎将他们心中的恐惧赶出了身体,一个个嚎叫着冲了上来。 二十几个黑衣少年并未围在宁羽的身边,而是结成长枪阵势,雀眼儿首当其冲化作锋利的枪尖,而后的少年背靠着背,手中的短刃挽成一道道银花,每一次银花散落,必有血花做以陪衬。 一时之间,竟然生生拖住了几百人的阵仗,宁羽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长弓没有一丝的震颤,他的手往复于弓弦与箭囊之间,拈箭,拉弦,离弦,然后再拈箭,高速飞离的箭羽没有任何的浪费,每一支箭都会正中要害,在他的眼中,根本就没有仁慈这个词。 尽管只有他一个人,可是箭羽一支支的射出,仿佛他们面对的是一队弓手一样,而且还要比弓手凌厉多了,箭出必中的,箭无虚发,要不然北戎的女真箭手也不会让人恐惧,百发百中听上去没什么,可是真正达到了百发百中,哪怕他不是一个修行者,仍旧是个恐怖的存在。 黑衣少年手中的刀是仿照秦珬的陌鱼刀锻造的,虽然没有陌鱼刀那般的威力,可是却也是难得的兵刃,而且要比陌鱼刀来的更为轻巧,薄薄的刀刃在人群之中不断的翻起翻下。 黑衣少年们手中的刀刃专挑人最为脆弱的地方,喉咙显然就是不错的选择,刀刃准确轻巧的在他们的喉间,心口划过,一击必杀,这是宁羽告诉他们的能够活命的准则,因为打虎不死反成患的道理已经被证实过无数回了,显然他们都记在了心里头,一时之间,几百人竟然无一人能闯进他们一米之内。 宁羽箭羽不停,少年们手中的刀刃不断,于是,对方倒下的人不断的增加着,浓黑的夜色中逐渐飘荡出的血腥气息越来越重,几乎能够看得清楚冷风吹起的鲜红色的血沫子。 站在他们后面真正的主事们,看着一面倒的场面,看了一眼云淡风轻的杨少林,心中的底气忽然足了起来,他们紧紧的咬着牙,这些人都是他们的手下,可是从长远来看,他们只能舍弃。 一个高瘦鹰钩鼻的主事狠厉的对着他们吼叫道:“围住他们,用兵器扔死他们。” 下一刻,这帮鲁莽的汉子竟然迅速的散开,空出一片开阔的地方,其中分出几排精壮的汉子,他们手中竟然拿着军中只有老兵才能使用的连枷,铁链显然是加长过的,头上的一颗布满荆棘的流星锤显得漆黑,若是被这东西砸到脑袋,没有第二个结局。 战至此时,身在后方的宁羽脸上才添了几分变化,他深知连枷的威力,这东西可不光只在马战才发挥其厉害,若是用得纯熟,哪怕是步战,所造成的杀伤力也十分的骇人。 宁羽脸上倒没什么畏惧之色,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片刻后他做出了反应,令所有人惊奇的是,他居然将弓箭收了起来,然后从身后抽出一根圆木,轻轻一拔,圆木上端裂开了一道细缝,然后他从中抽出了一柄不是剑的剑,与其说是剑,称之为铁片更为恰当。 而且剑身黝黑无比,就像是在炭炉中烧了几十年那般模样,已经黑出了一定的境界,然后他动了,并没有像修行者那样的速度,拈花飞剑,夺影杀人,剑芒斩空,这些一样都没有,他只是迈着步子跑了起来。 同一时刻,黑衣少年们开始纷纷的后撤,错身而过,黑衣少年们没有丝毫的流恋,瞬间便四散而开,散落在四周的空巷之中,只剩下宁羽独自冲向了人群。 杨少林眼神微微一凝,他并不是笨蛋,相反的,他脑袋还十分的好用,不过他却看不清楚此刻的宁羽到底想要做些什么,很显然他并非修行者,他只是一个平常人,就是一个修行者想要以一敌百也不是一件易事,更何况一个平常人。 诡异,这就是此时他的感觉,一种莫名其妙危机感传来,他定定的看着那个跑起来的少年,一个人,没有其他人,可是,正是因为如此,他心中那种危险的感觉非但没有减少,而且还越来越重。 几排手持连枷的汉子或许是被刚才眼前少年的箭术给震住了,所以一时之间竟是没有出手,片刻后才反应锅了,他只是一个人,他们却又这么多人,有何惧之。 于是他们纷纷散开,手中的连枷开始轮动,虎虎生风,脑袋大小的流星锤似乎能砸开黑夜一般厚重,强烈的风声不断的在耳边回荡着,铁链晃动,那股厚重感给他们增添了一抹信心,一个人,有什么可怕的。 这是场赌博,赌得是命,输的人下场可想而知,他们纷纷握紧了虎口中的连枷,只要一下,他们以后就是荣华富贵了。 …… 剑阁城巷中的风沙似乎又大了几分,黄沙飞上而又落下,散落在长街上酒馆上悬挂的破旧灯笼上,风划过灯笼发出微微的响声,不刺耳,却听得十分清楚。 位于二楼的楼槛上,一只纯色雪白的大猫兀然从下面的栏杆上轻巧的越到了其上,两只充满灵性的湛蓝色的猫眼四下瞅了瞅,机警的神色才悄悄放松,随而脸上添了几丝慵懒之色,轻巧的立在栏杆上,用柔软的爪子挠了挠耳朵。 “吧嗒……”一道轻轻的声音,大白猫忽然竖起了耳朵,一双眸子直直的瞅着楼槛内侧,身上的白猫忽然根根竖立,似乎那里有什么令它畏惧的存在。 可是奇怪的是它竟然没有立马逃走,而是轻巧的从栏杆上跳下,迈着优雅轻巧的步子走近了酒馆之中,俗话说好奇心害死猫,不过似乎并不适用与这只大白猫。 因为它一踏入酒馆,忽然从一旁伸出一只纤细的手掌,直接提着它脖子后边的软.肉给提了起来,下一刻它就化身成无比温顺的宠物,看着跟前那张漂亮的脸蛋,眼睛一弯,撒娇似得叫了一声。 “瞄……” 可是那人似乎并不被它可爱的表情与撒娇的叫声所动容,那人提着它,蹙了蹙鼻子,责备道:“小白,你又乱跑,再有下次,三天不给你饭吃。” “瞄……” 一盏油灯渐渐泛起亮光,落在那人的脸上,显现出一张清秀的脸庞,若是雪娘在这里的话,一定会认得出,此人便是芙蓉楼的酥儿,她将叫做小白的大白猫抱在怀中,小白温顺的叫了两声,两只猫爪子在酥儿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眯眯眼就要睡觉。 酥儿脸颊上泛起微微的红润,轻声念了一句大色猫,却没怎么在意,往外面走了两步,手中闪着淡淡光晕的油灯并不是十分的显眼,她走到楼槛上,嘈杂的声音逐渐清晰了起来。 酥儿一双明亮的眸子瞅着那处,看着那群乌合之众,与之中那一个少年,与一群少年,眼睛微微眯了眯,手掌轻轻拂过小白的下颌,看着那个射箭的少年,眼中多了几分莫名的奇色,月氏的箭术,何曾外传了?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胆量倒是不小,一来就将这群家伙惹了个遍。”酥儿自言自语的说道。 她轻轻摸了摸小白,似乎在问它:“你说他会不会死?” 大白猫慵懒的动了动,睁开一双宝石一般的眸子,似乎懂了酥儿的一丝,淡淡的瞅了一眼那群在晃动的人,似乎感觉没有什么意思,轻轻动了动,接着睡了过去。 酥儿也不在乎,望着他,嘴角莫名的显现出一抹笑意,忽然说道:“希望别死了吧,若是死了的话,该怎么对雪姐姐说呢?” “咦!”酥儿神色忽然惊奇的一怔,脸上不自觉的显现出一份惊讶之色,他怎么会有这东西,酥儿望着那个少年手中握着的乌黑铁片,惊讶的想着,片刻之后,她脸上忽然显现一抹笑意,自言自语道:“越来越有意思了。” 原来,这东西还可以这样用啊,酥儿瞅着那个跑动挥动铁片的少年,眼中有光彩似秋水流波,莞尔一笑,纤手轻轻一提大白猫,丝毫没有联系的往外一扔,这只奇怪的大白猫在空中转了几圈,居然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地上。 酥儿手中端着的油灯火焰忽然莫名的高了几分,一阵火光显现,过后,酥儿的身影却已经没了踪迹。 第七十一章 马车前的少年,漆黑的剑 冷风夜中,烟花巷口,就在那棵矮柳树旁边停着一辆宝马雕车,淡淡的光晕透出窗轩,却并没有照到多远的地方,马车前面的神骏马儿被风缭乱了马鬃,略有些不耐烦的打了个喷鼻。 可是马儿却一动都不敢动,想要撅两下前蹄却不敢动作,显得十分静谧的马车与喧嚣的夜色显得有几分格格不入的违和感。 这时,忽然有人从一侧递过来一条干枯带着几片干枯柳叶的,似乎想要喂给马尔吃,神骏马儿转头看了看身侧那个人,似乎有些畏惧,马蹄微微踌躇,看到那人明亮的眼神,还是乖乖的凑了上去,像是吃毒药一般将干枯柳叶嚼了嚼,吞了下去。 很显然这柳叶的味道十分的不好,这让平日里吃惯了翠叶的马儿如何能够忍受,马儿扭头向另一侧靠了靠,死活再也不肯靠近那人。 只见那只手的主人从暗色之中走了出来,却是一个看上去脸上挂着几分邪性的少年,少年生的浓眉大眼,可是却没有几分憨厚的感觉,浑身上下充满着一种莫名的阴寒,反倒是让人见了不免生出几分寒意。 一袭黑衣干净利索,一杆长槊被强横的蛮力生生插入地下一尺,他一双眼睛瞅着马儿,忽然咧嘴一笑,一瞬间,一股浓重的杀气充斥在空气之中,神骏马儿猛然一惊,几欲脱缰而出。 “咳!”马车之中传来的咳嗽声将那股杀意驱散了几分,马儿惊魂不定的颤抖着,此时,在它的眼中,这个黑衣的少年已经不是可怕那么简单了,称之为恶魔更为恰当一些,想它堂堂一匹乌骓,虽然没有他祖上踏雪乌骓那般有名气,可也是一匹名马。 何曾受过这样的欺压,不过,它现在连看他的勇气都没有,又谈何称得上报仇一说呢,所以只能憋屈的夹着脑袋将怒气送到加下的青石之上,一会儿的时间,竟然有好几块青石被它踏成了齑粉。 那位身着黑衣的少年,邪气的一笑,看了一眼不远如烟如雾的喧嚣,讥讽的一笑,不耐烦道:“杨元,你生得儿子真不中用,连只小小的鼠雀都弄不死,就凭这等窝囊的本事,去了京城也会被玩死。” 少年的声音落尽,马车上的幕帘被从里边儿挑开,马车中人的身份自然已经显露无疑,天下叫杨元的或许不在少数,可是在剑阁却只有一个杨元,那就是杨家的家主,或许是担心儿子的安全,又或许是因为其他的事情,所以他的马车停在这里。 脸上挂着淡淡笑意的杨元走了出来,对于少年的嘲讽他并没有任何的怒色,并没有接着少年的话茬说,而是将套在乌骓马上的缰绳解开,拍了它一下,示意让它离开。 终于没了束缚的乌骓马撒欢的嘶叫一声,风也似的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处。 不理会杨元的沉默,那位黑衣少年扔掉手里的柳条,似乎被不时飘荡的血腥之气激出了压抑在胸膛里的凶性,淡淡的光晕下,一抹红芒悄然从他的眼中闪过,似乎有些想杀人了啊。 别人或许看不清楚,心里头深知这个少年心性的杨元却看得无比的清楚,他咳嗽了两声,而后对着黑衣少年说道:“早就看出那小子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可是却没想到还是失策了,四爷,不急,若是那小子连这帮混江湖的家伙都打不过,那三爷也没有出手的必要了,而且剑阁可是卧虎藏龙,说不定就有变数。” 堂堂剑阁势力最为强横之一的杨元竟然称呼黑衣少年为四爷,很少人知道,其实杨元是在十几年前从京城来的,身无长物不足以形容他,所以,剑阁的百姓都不知道他的身份。 若是有参加过十几年前科考的人或许才会知道,当年有个差一名就是三甲的书生,可惜在皇榜贴出的第二日,这个才高八斗的书生莫名其妙的消失了,至今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这位书生他的名字是杨袁,而剑阁的此人叫杨元。 真的只是同音不同字吗? 若是他真的是当年进士出身的书生,然而就是这样一位人物,却称呼这个少年为四爷,那么这个被称为四爷的少年,又是何人? “果然无趣的很,都怪杨敬那老家伙的脑袋太好砍,若是陪我多玩几日,哪里用得着来此处这等无趣之地,哦,对了,杨元,你也行杨,莫不是与他有几分亲疏?”黑衣少年转着眼珠子,语气古怪的问道。 杨元淡淡的说道:“四爷说笑了,或许五百年前是一家,不过,这一世,却没有一丝的关系,一个只长肉不长脑子的军汉,实在没放在杨某的眼中,听说三爷已经入京了。” 杨元话转得很快,不过少年听到他口中的三爷,脸上突然露出了开心的笑,不是那种让人感到恐惧的冷笑,而是像个孩子一样的笑,很显然,他与杨元口中的三爷十分的亲。 不过,黑衣少年像是变戏法一样,前一刻还是阳光灿烂,可是下一刻却换上了一副冰冷的脸色,一咧嘴像是吃人一般,低沉笑道:“三哥都入了京城,看来我没有留在剑阁的必要了,嘿嘿,当年那些杂碎逼得三哥远走他乡十年,也该到了算账的时候了,得快些,要不,凭着三哥的手段,去晚了,还有人杀?” 忽然一阵莫名的风缭乱而起,冰寒之一弥漫,衬着春夜还未退去的冰凉,像极了传说中的丰都鬼蜮的黑风。 少年身上的阴寒像是夜中的夜昙花一样一闪即是,随即他便又成了那个黑衣少年,咧嘴一笑,手握住插在青石之中的那杆长槊,轻轻一拔,显然不是很轻的长槊就被他轻而易举的拔了出来。 没再理会一旁的杨元,他一手将长槊扛在肩膀上,迈着远近一样的步子,向着长街那片黑暗走去,一边走着,一边口中还自言自语的说着什么,若是仔细听得话不难听出。 “该杀多少人呢?就一百好了。” 杨元拢着衣袖,站得笔直像个傲骨的书生一样,他眯着眼睛看着渐渐离去的黑衣少年,不禁想起了几年之前,年仅十几岁的一位少年,独闯被北戎侵占的一座城池,在城中逗留的三日,三日后出城,那座纳了两千兵卒与百姓的城池变成了死城,这位被称之为冢虎的少年,是整片天下最为出彩也是最凶厉的人物之一。 收回视线,杨元对着平静了许多的黑暗,淡淡的说道:“去少林身边吧,让他吃些苦头也好,只要不死,你不必救他,至于那些江湖人,死了也就死了,想要富贵,就要拿命来换。” 一旁的暗色之中,传出一声淡淡的应声,却没有露出脸面,“嘶……”片刻之后,一道马儿嘶叫突然传来,定神一看,先前走掉的神骏乌骓马却又迈着小巧的步子哒哒的又回来了。 杨元伸手揽住乌骓马的脖子,细心的将它马鬃履平,翻身一跃跳上了马背,不用杨元催叫,乌骓马便驮着杨元向城中走去,杨元没有向长街看,大概,这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今夜过后,不管会发生何事,剑阁终究会变得不一样。 无论如何,剑阁所有的实力都已入局,今夜,剑阁终究有些不可避免的变数,就连他也掌控不了,因为变数从来都不在局中,而是站在局外,他们是下棋的人,而他们才是棋子。 ………… ………… 数百名剑阁城好勇斗狠的江湖汉子四面八方的将冲上来的宁羽团团围住,手拿连枷的精壮汉子自然在前面,在高高在上的人眼中有如可有可无的鸡肋的他们,面对着富贵与生死关头,被成功的激发了凶性。 宁羽不是修行者,从来都不是,可是他的身手却不弱,在天坑活了十年,若是没有一定的手段,他早就化为坑中的一具枯骨了,不过,面对数百的江湖汉子,双方的实力上犹如豺狼对大猫的距离。 宁羽并不会剑招,若不然他也不会在天坑杀人的时候连刺剑都不会了,可是他却会杀人,于是,一柄长剑就变得不再是剑,有刀劈,有棍砸,也有枪.刺的招式,所谓无招胜有招,而且,宁羽很会杀人。 铁片的影子穿过了一条腿,于是带起一片血花,一个汉字哀嚎着握着腿倒在了冰凉的地上,绕颈于下,一个汉字双眼突兀的发出几声嗬嗬之声,被身后前赴后继的汉子踩成了肉泥,宁羽埋于铁片间的眼眸闪过一丝厉芒。 “滋喇……”轻灵的一道响声悄然窜起,甚至没有引起多大的反应,漆黑的夜色之中忽然闪过一道雷光,几个汉子注意到了,可是还没来得及喊出来,只见那道雷光如流光一样扩散。 脚步如灵波,似微步,眨眼而过,宁羽提着铁片居然冲出了人群,胸口此起彼伏,神色萎靡了许多,宁羽淡淡的看着一片寂静的江湖汉子,眼中含这淡淡的杀机,嘴角戳起一抹轻笑。 “啊……”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于是,凄厉的喊叫便响彻长街,一个汉子断了腿,手掌刚扶上另一人的肩膀,却扑了一空,那个人半边身子悄然滑落,一瞬间,血气弥漫,恍如人间地狱。 第七十一章 马车前的少年,漆黑的剑 冷风夜中,烟花巷口,就在那棵矮柳树旁边停着一辆宝马雕车,淡淡的光晕透出窗轩,却并没有照到多远的地方,马车前面的神骏马儿被风缭乱了马鬃,略有些不耐烦的打了个喷鼻。 可是马儿却一动都不敢动,想要撅两下前蹄却不敢动作,显得十分静谧的马车与喧嚣的夜色显得有几分格格不入的违和感。 这时,忽然有人从一侧递过来一条干枯带着几片干枯柳叶的,似乎想要喂给马尔吃,神骏马儿转头看了看身侧那个人,似乎有些畏惧,马蹄微微踌躇,看到那人明亮的眼神,还是乖乖的凑了上去,像是吃毒药一般将干枯柳叶嚼了嚼,吞了下去。 很显然这柳叶的味道十分的不好,这让平日里吃惯了翠叶的马儿如何能够忍受,马儿扭头向另一侧靠了靠,死活再也不肯靠近那人。 只见那只手的主人从暗色之中走了出来,却是一个看上去脸上挂着几分邪性的少年,少年生的浓眉大眼,可是却没有几分憨厚的感觉,浑身上下充满着一种莫名的阴寒,反倒是让人见了不免生出几分寒意。 一袭黑衣干净利索,一杆长槊被强横的蛮力生生插入地下一尺,他一双眼睛瞅着马儿,忽然咧嘴一笑,一瞬间,一股浓重的杀气充斥在空气之中,神骏马儿猛然一惊,几欲脱缰而出。 “咳!”马车之中传来的咳嗽声将那股杀意驱散了几分,马儿惊魂不定的颤抖着,此时,在它的眼中,这个黑衣的少年已经不是可怕那么简单了,称之为恶魔更为恰当一些,想它堂堂一匹乌骓,虽然没有他祖上踏雪乌骓那般有名气,可也是一匹名马。 何曾受过这样的欺压,不过,它现在连看他的勇气都没有,又谈何称得上报仇一说呢,所以只能憋屈的夹着脑袋将怒气送到加下的青石之上,一会儿的时间,竟然有好几块青石被它踏成了齑粉。 那位身着黑衣的少年,邪气的一笑,看了一眼不远如烟如雾的喧嚣,讥讽的一笑,不耐烦道:“杨元,你生得儿子真不中用,连只小小的鼠雀都弄不死,就凭这等窝囊的本事,去了京城也会被玩死。” 少年的声音落尽,马车上的幕帘被从里边儿挑开,马车中人的身份自然已经显露无疑,天下叫杨元的或许不在少数,可是在剑阁却只有一个杨元,那就是杨家的家主,或许是担心儿子的安全,又或许是因为其他的事情,所以他的马车停在这里。 脸上挂着淡淡笑意的杨元走了出来,对于少年的嘲讽他并没有任何的怒色,并没有接着少年的话茬说,而是将套在乌骓马上的缰绳解开,拍了它一下,示意让它离开。 终于没了束缚的乌骓马撒欢的嘶叫一声,风也似的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处。 不理会杨元的沉默,那位黑衣少年扔掉手里的柳条,似乎被不时飘荡的血腥之气激出了压抑在胸膛里的凶性,淡淡的光晕下,一抹红芒悄然从他的眼中闪过,似乎有些想杀人了啊。 别人或许看不清楚,心里头深知这个少年心性的杨元却看得无比的清楚,他咳嗽了两声,而后对着黑衣少年说道:“早就看出那小子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可是却没想到还是失策了,四爷,不急,若是那小子连这帮混江湖的家伙都打不过,那三爷也没有出手的必要了,而且剑阁可是卧虎藏龙,说不定就有变数。” 堂堂剑阁势力最为强横之一的杨元竟然称呼黑衣少年为四爷,很少人知道,其实杨元是在十几年前从京城来的,身无长物不足以形容他,所以,剑阁的百姓都不知道他的身份。 若是有参加过十几年前科考的人或许才会知道,当年有个差一名就是三甲的书生,可惜在皇榜贴出的第二日,这个才高八斗的书生莫名其妙的消失了,至今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这位书生他的名字是杨袁,而剑阁的此人叫杨元。 真的只是同音不同字吗? 若是他真的是当年进士出身的书生,然而就是这样一位人物,却称呼这个少年为四爷,那么这个被称为四爷的少年,又是何人? “果然无趣的很,都怪杨敬那老家伙的脑袋太好砍,若是陪我多玩几日,哪里用得着来此处这等无趣之地,哦,对了,杨元,你也行杨,莫不是与他有几分亲疏?”黑衣少年转着眼珠子,语气古怪的问道。 杨元淡淡的说道:“四爷说笑了,或许五百年前是一家,不过,这一世,却没有一丝的关系,一个只长肉不长脑子的军汉,实在没放在杨某的眼中,听说三爷已经入京了。” 杨元话转得很快,不过少年听到他口中的三爷,脸上突然露出了开心的笑,不是那种让人感到恐惧的冷笑,而是像个孩子一样的笑,很显然,他与杨元口中的三爷十分的亲。 不过,黑衣少年像是变戏法一样,前一刻还是阳光灿烂,可是下一刻却换上了一副冰冷的脸色,一咧嘴像是吃人一般,低沉笑道:“三哥都入了京城,看来我没有留在剑阁的必要了,嘿嘿,当年那些杂碎逼得三哥远走他乡十年,也该到了算账的时候了,得快些,要不,凭着三哥的手段,去晚了,还有人杀?” 忽然一阵莫名的风缭乱而起,冰寒之一弥漫,衬着春夜还未退去的冰凉,像极了传说中的丰都鬼蜮的黑风。 少年身上的阴寒像是夜中的夜昙花一样一闪即是,随即他便又成了那个黑衣少年,咧嘴一笑,手握住插在青石之中的那杆长槊,轻轻一拔,显然不是很轻的长槊就被他轻而易举的拔了出来。 没再理会一旁的杨元,他一手将长槊扛在肩膀上,迈着远近一样的步子,向着长街那片黑暗走去,一边走着,一边口中还自言自语的说着什么,若是仔细听得话不难听出。 “该杀多少人呢?就一百好了。” 杨元拢着衣袖,站得笔直像个傲骨的书生一样,他眯着眼睛看着渐渐离去的黑衣少年,不禁想起了几年之前,年仅十几岁的一位少年,独闯被北戎侵占的一座城池,在城中逗留的三日,三日后出城,那座纳了两千兵卒与百姓的城池变成了死城,这位被称之为冢虎的少年,是整片天下最为出彩也是最凶厉的人物之一。 收回视线,杨元对着平静了许多的黑暗,淡淡的说道:“去少林身边吧,让他吃些苦头也好,只要不死,你不必救他,至于那些江湖人,死了也就死了,想要富贵,就要拿命来换。” 一旁的暗色之中,传出一声淡淡的应声,却没有露出脸面,“嘶……”片刻之后,一道马儿嘶叫突然传来,定神一看,先前走掉的神骏乌骓马却又迈着小巧的步子哒哒的又回来了。 杨元伸手揽住乌骓马的脖子,细心的将它马鬃履平,翻身一跃跳上了马背,不用杨元催叫,乌骓马便驮着杨元向城中走去,杨元没有向长街看,大概,这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今夜过后,不管会发生何事,剑阁终究会变得不一样。 无论如何,剑阁所有的实力都已入局,今夜,剑阁终究有些不可避免的变数,就连他也掌控不了,因为变数从来都不在局中,而是站在局外,他们是下棋的人,而他们才是棋子。 ………… ………… 数百名剑阁城好勇斗狠的江湖汉子四面八方的将冲上来的宁羽团团围住,手拿连枷的精壮汉子自然在前面,在高高在上的人眼中有如可有可无的鸡肋的他们,面对着富贵与生死关头,被成功的激发了凶性。 宁羽不是修行者,从来都不是,可是他的身手却不弱,在天坑活了十年,若是没有一定的手段,他早就化为坑中的一具枯骨了,不过,面对数百的江湖汉子,双方的实力上犹如豺狼对大猫的距离。 宁羽并不会剑招,若不然他也不会在天坑杀人的时候连刺剑都不会了,可是他却会杀人,于是,一柄长剑就变得不再是剑,有刀劈,有棍砸,也有枪.刺的招式,所谓无招胜有招,而且,宁羽很会杀人。 铁片的影子穿过了一条腿,于是带起一片血花,一个汉字哀嚎着握着腿倒在了冰凉的地上,绕颈于下,一个汉字双眼突兀的发出几声嗬嗬之声,被身后前赴后继的汉子踩成了肉泥,宁羽埋于铁片间的眼眸闪过一丝厉芒。 “滋喇……”轻灵的一道响声悄然窜起,甚至没有引起多大的反应,漆黑的夜色之中忽然闪过一道雷光,几个汉子注意到了,可是还没来得及喊出来,只见那道雷光如流光一样扩散。 脚步如灵波,似微步,眨眼而过,宁羽提着铁片居然冲出了人群,胸口此起彼伏,神色萎靡了许多,宁羽淡淡的看着一片寂静的江湖汉子,眼中含这淡淡的杀机,嘴角戳起一抹轻笑。 “啊……”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于是,凄厉的喊叫便响彻长街,一个汉子断了腿,手掌刚扶上另一人的肩膀,却扑了一空,那个人半边身子悄然滑落,一瞬间,血气弥漫,恍如人间地狱。 第七十二章 两个少年,踩碎的青石板 浓烈的血腥气息片刻之后被黑风所消散,可是兀然出现的残肢断臂散了一地,如此诡异的场面却就这样发生了,拿连枷的汉子手掌还握着连枷,可惜却从臂膀被生生截断,扑倒在地上颤抖如筛,连枷失去了作用,躺在地上轻轻摇晃,似乎是被风吹拂而过一般。 在强悍的血性在如此血腥之下终于溃散,没了战力的汉子颤抖着身体,再没有勇气握住刀柄,而握着刀剑的汉子,眼神抖动的看着四周,俨然没有了战意,有人后退,有人绝望,尽管眼前的少年不是一个修行者,可终究没有一个人再往前一步。 宁羽平静的荡了荡铁片剑,恍然间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身上所剩无几的青衣被四散的血水打湿了几分,擦了几下,可惜却如山水墨画上的点点殷红,妖艳如梅花。 他平静的向前走,右手提着铁片,左手握着圆木,胸前挂着长弓,腰间悬着箭囊,于是,这副样子落在那些江湖汉子眼中,却无一不是杀人的利器,他们终于知道为何眼前的少年尽管只有一个人,却对着几百人脸色无惧。 来自剑阁甚至天南地北的江湖汉子们痴痴的看着走近的少年,仿佛看到了阴间的阎罗在朝他们招手,而这个看上去颇有几分温文尔雅的少年正是那勾魂的使者,轻巧的的挥一挥手,他们的魂魄就会被招走。 有个不知道是不怕死还是被血性冲昏了头脑的家伙,居然握着长刀冲了上来,下一刻就莫名其妙的倒了下去,宁羽没有挥动铁片,因为他的剑法真的不好,两指一捻,从箭囊中悄然取出一支箭羽,力道顿发,准确的插入脖颈间的穴道。 一蓬血花带过黑暗之中,那人像是一块石头重重的砸向地面,悄无声息,也就在没了气息。 宁羽淡淡扫了他们一眼,没说话,然后穿过人群,他走的有些慢,走在被血水染湿的青石路上,没有青梅煮酒,更没有笑谈天下,饮血,杀生,宁羽从来都没说过他喜欢,他只是从陌里升起的春风,想要往前,就必须胜过凛冽的寒冬。 所以所有人都看的仔仔细细,近在咫尺的少年,好似轻轻一挥手就是荣华富贵,只是刀握在他们手中,可惜却没有勇气与力量提起来,没人想死,尤其是在必知冲上去会死的前提下,一念就是生死。 南城的主事费老爷西城蒋管家还有哪位高瘦的管事这些在剑阁呼风唤雨已是多年的人物,不知何时悄然没了踪迹,那位剑阁头号贵公子杨少林自然也没了踪迹,略显几分阴森的长街上,除了哀嚎的重伤之人,其余的家伙也像是受了惊吓的老鼠,纷纷窜入了小巷之中。 宁羽静静地走着,一步两步,走得很是均匀,他的右手紧紧的握着剑柄,左手轻轻按在箭囊上,那张黄杨硬木弓也被他取了下来挂在肩膀上,两只眸子望着远处的青石路,就像是这条长街一样深邃。 他没有任何的松懈与侥幸,那一剑的效果还算不错,震慑人心算是恰到好处,可他没有因此就感到如何,因为真正的凶险还远远没有到来。 凭着那位杨老爷在剑阁布局十多年的后手,实力本就不该如此,这条路的尽头,至少会有一位修行者在等着他。 只是不知道是何等境界,三境,四境,甚至是五境,他没有什么把握。 至于雀眼儿他们,自然不能在此地久留,他们对付一般的江湖汉子还游刃有余,可是对上修行者,一境之人或许还有几分可战之力,二境还能抵御些时分,可是一旦对上三境以上的修行者,他们便只能是砧板上的鱼肉。 夜色又深了几分,凭空添了几分冷意,宁羽悄悄看了一眼一旁,几株低柳刚发出几枝新芽,在寒夜中添了几分生气,两侧没有丝毫的亮光,别具声色的一面大青葫芦迎风轻晃。 他认识这个地方,烟花巷,名字起得不错,可是却有几分阴森的意思,里面是三回曲廊,十分的特别,一辆没了马匹的马车被丢弃在巷口,宁羽不禁皱了皱眉头。 忽然,一股凉意猛然从眉心窜出,毫无征兆,毫无理由的宁羽下意识侧了侧身体,一股冰凉的寒意猛然在他的胸口炸裂,砰的一声,宁羽像是秋风中被风凌乱的枯叶,猛然砸落倒飞了出去。 砰地一声,宁羽撞在了那辆马车上,情急之下,宁羽动用全身的力气劈在马车上,一道蓝色的剑弧悄然闪过,宁羽蜷缩着身体一头扎进了马车之中。 “砰……”一架颇为结实的马车顿时四散成了一片碎木,宁羽倒在木屑中央,气息有几分萎靡,忽然,胸口一颤,一口鲜血兀然喷了出来。 宁羽略显吃力的抬了抬头,眼神忽然一缩,只见他原本站立的地方多了一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黑衣少年,也如他一样在打量着自己,看到他的脸,宁羽便知道了,此人杀得人比自己要多得多,甚至达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步,因为那股杀气,他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人脸上见到过。 杀气这种东西并不是天生便有的,那些高来高去的大高手,为何有人如仙人,而有人却有如厉鬼,尽管他们都是高手,那便是杀气在作怪,简单的说来,杀的人越多,那么身上积累的杀意也就越浓厚,而此人身上的杀意,只有那些万人屠的大将军身上才有。 这个少年是何人。 他的手中拿着一杆长槊靠在臂弯处,看得出那杆长槊不是凡物,槊头并非银亮的寒色,而是显得十分的殷红,他看的出那并不是材质本身的颜色,而是,血色染成的。 而且长槊的重量也十分的恐怖,槊尖只是悄然落在青石板上,可是竟然如切入豆腐一样划了进去,他的臂力如此惊人,那么武力自然不凡,宁羽微微一声苦笑,或许只有在河湟之畔见到的赤胭脂与那少女能敌得过,至于自己,鬼才打得过。 宁羽深深的呼吸几下,平复了汹涌的血气,从马车上站了起来,别看他道非道额声势惊人,又吐了血,其实他并没有受多大的伤害,那口血不过是积压在胸口的淤血而已,吐出来对他有好处,十年间,如何保护自己,怕是没人比他更擅长了。 十分的安静,除了安静还是安静,连风也悄然安静了,彼此看着彼此,黑衣少年眼中兴趣盎然,不过看宁羽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令他血性澎湃的猛兽,充满了戏谑的意思。 沉默还是沉默,宁羽悄悄的按着穴位,尽量缓解胸口的气血,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宁羽眼神透过黑夜看着对面的黑衣少年,语气低沉淡淡的说道:“你便是杨元请来的高手。” 黑衣少年咧嘴一笑,眼神中似乎有几分不屑之意,没说话,只是看着宁羽笑的十分的开心。 宁羽皱了皱眉,脸上没了笑意,手握紧了铁片,抿了抿嘴,脸上不带任何色彩的疑问道:“难道是哑巴?” “呜呜……”话音一落,黑衣少年嘴角的笑意又浓烈了几分,就像是蛰伏依旧的猛兽,即将露出自己的獠牙利爪,那不是消失而是停滞的夜风忽然没了那股气息的压制,气机爆开,像是鬼泣一样呜呜然。 “我对你很感兴趣,要不你来做我的副将如何?”黑衣少年单手转了转手上的长槊,操着一口干涩的声音说道。 宁羽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遇到了另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会发生什么,答案是不知所谓,因为,两个家伙本就都是各自的世界中那个最为高傲的家伙,所以,两个高傲的人碰到一块,除了高傲,没有其他。 宁羽淡淡的瞥了黑衣少年脚下的青石,已然碎成了齑粉。 眼神凝了凝,他淡淡的问道:“你不是杨元的手下,我对你的身份有些好奇!” “我要你做我的副将。”黑衣少年继续说道。 “今夜天气不太好,没有月亮,是个杀人的好时候。”宁羽淡淡的吐出一句话。 “你不做?”黑衣少年的声音陡然提高,眼神中多了一抹血色。 “无月也就罢了,却又多了一只聒噪的乌鸦,真是无聊又无趣。” “呵呵……” “聒噪……”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没有什么停下的一丝,不过两人的话却是驴唇不对马嘴,可是发生在两人的身上却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两个高傲的家伙,谁也不愿意顺着对方而行,两人没有一个人习惯对方居高临下般的发布命令的样子,于是,就变成了这般样子。 宁羽拢起袖子在嘴角擦了擦血迹,然后一把扯掉一块衣袖,提着铁片的剑柄绑了个死结,随即,抬头,他神色明亮的瞪着黑衣少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语气平淡的说道:“我很佩服你!” 黑衣少年提了提长槊,眼睛莫名的眯了眯,宁羽顿了顿接着说道:“你脚下的青石碎了!” 黑衣少年长槊一提,悍然出手。 第七十二章 两个少年,踩碎的青石板 浓烈的血腥气息片刻之后被黑风所消散,可是兀然出现的残肢断臂散了一地,如此诡异的场面却就这样发生了,拿连枷的汉子手掌还握着连枷,可惜却从臂膀被生生截断,扑倒在地上颤抖如筛,连枷失去了作用,躺在地上轻轻摇晃,似乎是被风吹拂而过一般。 在强悍的血性在如此血腥之下终于溃散,没了战力的汉子颤抖着身体,再没有勇气握住刀柄,而握着刀剑的汉子,眼神抖动的看着四周,俨然没有了战意,有人后退,有人绝望,尽管眼前的少年不是一个修行者,可终究没有一个人再往前一步。 宁羽平静的荡了荡铁片剑,恍然间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身上所剩无几的青衣被四散的血水打湿了几分,擦了几下,可惜却如山水墨画上的点点殷红,妖艳如梅花。 他平静的向前走,右手提着铁片,左手握着圆木,胸前挂着长弓,腰间悬着箭囊,于是,这副样子落在那些江湖汉子眼中,却无一不是杀人的利器,他们终于知道为何眼前的少年尽管只有一个人,却对着几百人脸色无惧。 来自剑阁甚至天南地北的江湖汉子们痴痴的看着走近的少年,仿佛看到了阴间的阎罗在朝他们招手,而这个看上去颇有几分温文尔雅的少年正是那勾魂的使者,轻巧的的挥一挥手,他们的魂魄就会被招走。 有个不知道是不怕死还是被血性冲昏了头脑的家伙,居然握着长刀冲了上来,下一刻就莫名其妙的倒了下去,宁羽没有挥动铁片,因为他的剑法真的不好,两指一捻,从箭囊中悄然取出一支箭羽,力道顿发,准确的插入脖颈间的穴道。 一蓬血花带过黑暗之中,那人像是一块石头重重的砸向地面,悄无声息,也就在没了气息。 宁羽淡淡扫了他们一眼,没说话,然后穿过人群,他走的有些慢,走在被血水染湿的青石路上,没有青梅煮酒,更没有笑谈天下,饮血,杀生,宁羽从来都没说过他喜欢,他只是从陌里升起的春风,想要往前,就必须胜过凛冽的寒冬。 所以所有人都看的仔仔细细,近在咫尺的少年,好似轻轻一挥手就是荣华富贵,只是刀握在他们手中,可惜却没有勇气与力量提起来,没人想死,尤其是在必知冲上去会死的前提下,一念就是生死。 南城的主事费老爷西城蒋管家还有哪位高瘦的管事这些在剑阁呼风唤雨已是多年的人物,不知何时悄然没了踪迹,那位剑阁头号贵公子杨少林自然也没了踪迹,略显几分阴森的长街上,除了哀嚎的重伤之人,其余的家伙也像是受了惊吓的老鼠,纷纷窜入了小巷之中。 宁羽静静地走着,一步两步,走得很是均匀,他的右手紧紧的握着剑柄,左手轻轻按在箭囊上,那张黄杨硬木弓也被他取了下来挂在肩膀上,两只眸子望着远处的青石路,就像是这条长街一样深邃。 他没有任何的松懈与侥幸,那一剑的效果还算不错,震慑人心算是恰到好处,可他没有因此就感到如何,因为真正的凶险还远远没有到来。 凭着那位杨老爷在剑阁布局十多年的后手,实力本就不该如此,这条路的尽头,至少会有一位修行者在等着他。 只是不知道是何等境界,三境,四境,甚至是五境,他没有什么把握。 至于雀眼儿他们,自然不能在此地久留,他们对付一般的江湖汉子还游刃有余,可是对上修行者,一境之人或许还有几分可战之力,二境还能抵御些时分,可是一旦对上三境以上的修行者,他们便只能是砧板上的鱼肉。 夜色又深了几分,凭空添了几分冷意,宁羽悄悄看了一眼一旁,几株低柳刚发出几枝新芽,在寒夜中添了几分生气,两侧没有丝毫的亮光,别具声色的一面大青葫芦迎风轻晃。 他认识这个地方,烟花巷,名字起得不错,可是却有几分阴森的意思,里面是三回曲廊,十分的特别,一辆没了马匹的马车被丢弃在巷口,宁羽不禁皱了皱眉头。 忽然,一股凉意猛然从眉心窜出,毫无征兆,毫无理由的宁羽下意识侧了侧身体,一股冰凉的寒意猛然在他的胸口炸裂,砰的一声,宁羽像是秋风中被风凌乱的枯叶,猛然砸落倒飞了出去。 砰地一声,宁羽撞在了那辆马车上,情急之下,宁羽动用全身的力气劈在马车上,一道蓝色的剑弧悄然闪过,宁羽蜷缩着身体一头扎进了马车之中。 “砰……”一架颇为结实的马车顿时四散成了一片碎木,宁羽倒在木屑中央,气息有几分萎靡,忽然,胸口一颤,一口鲜血兀然喷了出来。 宁羽略显吃力的抬了抬头,眼神忽然一缩,只见他原本站立的地方多了一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黑衣少年,也如他一样在打量着自己,看到他的脸,宁羽便知道了,此人杀得人比自己要多得多,甚至达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步,因为那股杀气,他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人脸上见到过。 杀气这种东西并不是天生便有的,那些高来高去的大高手,为何有人如仙人,而有人却有如厉鬼,尽管他们都是高手,那便是杀气在作怪,简单的说来,杀的人越多,那么身上积累的杀意也就越浓厚,而此人身上的杀意,只有那些万人屠的大将军身上才有。 这个少年是何人。 他的手中拿着一杆长槊靠在臂弯处,看得出那杆长槊不是凡物,槊头并非银亮的寒色,而是显得十分的殷红,他看的出那并不是材质本身的颜色,而是,血色染成的。 而且长槊的重量也十分的恐怖,槊尖只是悄然落在青石板上,可是竟然如切入豆腐一样划了进去,他的臂力如此惊人,那么武力自然不凡,宁羽微微一声苦笑,或许只有在河湟之畔见到的赤胭脂与那少女能敌得过,至于自己,鬼才打得过。 宁羽深深的呼吸几下,平复了汹涌的血气,从马车上站了起来,别看他道非道额声势惊人,又吐了血,其实他并没有受多大的伤害,那口血不过是积压在胸口的淤血而已,吐出来对他有好处,十年间,如何保护自己,怕是没人比他更擅长了。 十分的安静,除了安静还是安静,连风也悄然安静了,彼此看着彼此,黑衣少年眼中兴趣盎然,不过看宁羽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令他血性澎湃的猛兽,充满了戏谑的意思。 沉默还是沉默,宁羽悄悄的按着穴位,尽量缓解胸口的气血,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宁羽眼神透过黑夜看着对面的黑衣少年,语气低沉淡淡的说道:“你便是杨元请来的高手。” 黑衣少年咧嘴一笑,眼神中似乎有几分不屑之意,没说话,只是看着宁羽笑的十分的开心。 宁羽皱了皱眉,脸上没了笑意,手握紧了铁片,抿了抿嘴,脸上不带任何色彩的疑问道:“难道是哑巴?” “呜呜……”话音一落,黑衣少年嘴角的笑意又浓烈了几分,就像是蛰伏依旧的猛兽,即将露出自己的獠牙利爪,那不是消失而是停滞的夜风忽然没了那股气息的压制,气机爆开,像是鬼泣一样呜呜然。 “我对你很感兴趣,要不你来做我的副将如何?”黑衣少年单手转了转手上的长槊,操着一口干涩的声音说道。 宁羽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遇到了另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会发生什么,答案是不知所谓,因为,两个家伙本就都是各自的世界中那个最为高傲的家伙,所以,两个高傲的人碰到一块,除了高傲,没有其他。 宁羽淡淡的瞥了黑衣少年脚下的青石,已然碎成了齑粉。 眼神凝了凝,他淡淡的问道:“你不是杨元的手下,我对你的身份有些好奇!” “我要你做我的副将。”黑衣少年继续说道。 “今夜天气不太好,没有月亮,是个杀人的好时候。”宁羽淡淡的吐出一句话。 “你不做?”黑衣少年的声音陡然提高,眼神中多了一抹血色。 “无月也就罢了,却又多了一只聒噪的乌鸦,真是无聊又无趣。” “呵呵……” “聒噪……”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没有什么停下的一丝,不过两人的话却是驴唇不对马嘴,可是发生在两人的身上却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两个高傲的家伙,谁也不愿意顺着对方而行,两人没有一个人习惯对方居高临下般的发布命令的样子,于是,就变成了这般样子。 宁羽拢起袖子在嘴角擦了擦血迹,然后一把扯掉一块衣袖,提着铁片的剑柄绑了个死结,随即,抬头,他神色明亮的瞪着黑衣少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语气平淡的说道:“我很佩服你!” 黑衣少年提了提长槊,眼睛莫名的眯了眯,宁羽顿了顿接着说道:“你脚下的青石碎了!” 黑衣少年长槊一提,悍然出手。 第七十三章 夜如血,断裂的枪 宁羽拢起袖子在嘴角擦了擦血迹,然后一把扯掉一块衣袖,提着铁片的剑柄绑了个死结,随即,抬头,他神色明亮的瞪着黑衣少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语气平淡的说道:“我很佩服你!” 黑衣少年提了提长槊,眼睛莫名的眯了眯,宁羽顿了顿接着说道:“你脚下的青石碎了!” 黑衣少年长槊一提,悍然出手。 长槊似有千斤重,凌厉的风声戚戚然,好似要将夜空划破一般。 黑衣少年抬起右臂,斜提长槊,脚尖一踏,青石有裂空之声,而那泛着淡淡红芒的红缨凌乱,血气似蒸腾,搅动得一方夜空中气机四散乱飞,那长槊前面的长刃平滑却又带着几分厚重的味道。 宁羽身上的衣襟被烈风吹得四散而飞,瞅着临近的长槊与那黑衣少年,宁羽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紧紧绑在手上的黑剑没有防御,而是如同刀客一般高高的举起,漆黑的剑身上微微一颤,似有雷光在闪动。 直截了当的冲着宁羽的心口而来,一眨眼之间,平地如滚雷阵阵作响,那如猛虎袭来的少年像极了万人敌的军中.将军,一杆杀了无数人的猩红长槊刺破黑夜,此招为必杀。 黑色的影子越来越清晰,可是,就在这时,宁羽的身边忽然添了一袭白衣,伸出一只略显几分娇小的拳头正冲着枪尖一击轻拳,如同乾坤倒逆,白衣想要一拳头破了这一招强手。 黑衣少年黑暗中的眉一挑,单臂握着长槊旋转用力,猛然间,那杆猩红的长槊与白衣的拳头微微一错,然后快速的旋转,凌厉的气机竟是黏住了白衣的拳头,紧紧的黏住白衣的手臂,白衣的手臂上的衣裳被枪气绞了个粉碎,丝丝缕缕飘荡在空中。 黑衣少年得理不饶人,长槊上的力道一而再再而三的变强,他似乎想要连白衣也一同绞碎在他的长槊之下。 可惜,他的意图还是落空了,一刹那间,白衣的拳头陡然一松,化拳为掌,一翻再翻,一推一松只见,那被力道压缩的气机像是鼓了许久的球,砰然炸裂,一只看似面若无力的手掌轻巧的落在了长槊的槊头上。 “咚……”一道如同闷雷落地一样的响声传来。 本是势不可挡的长槊不知被什么给生生砸了一下,竟是偏向了一侧,黑衣少年用势过于沉重,不光是长槊冲出,他的身体也连带着斜了出去。 宁羽忽的神色一凝,眼睛眯了眯,冷冽一笑,高高举起的黑剑没有丝毫犹豫的狠狠劈了下去,黑剑头上的圆木忽然泛起一点奇异的光,夜中,似有雷鸣烁烁,一道紫色雷球滚落在黑色的铁片之上,微微滚动,朝着黑衣少年的脑袋狠狠劈去。 黑衣少年不愧是大高手,被不下千斤的力道拽出的身体竟然在空中被他生生扭了过来,而且他右臂一转,那杆长槊枪尖陡然一转,挽出一个枪花,迎上了那颗紫雷,而黑衣少年脸上似若癫狂,好似虚浮忘生的狂生。 “轰隆……”似是天降紫雷,雷声阵阵而过,震耳欲聋,紫芒划过夜色之中,黑衣少年飞了出去,撞上了一堵青石墙,于是,墙面就塌了,那一刹那,黑衣少年七窍流出了鲜血,天雷加身的滋味不好受,他手中的长槊在空中轻轻晃了晃,直直的插在一面墙上,齐根没入。 宁羽生生受了长槊的一击,也同样好受不到哪里去,雷光下,他苍白的脸色与嘴角那丝血迹狰狞可怖,没有剑气,他本就不懂剑,哪来的剑气,他只是借着天势,送给黑衣少年一记紫雷。 宁羽看了一眼被黑衣少年砸烂的墙壁,上面多了一个黑漆漆的窟窿,像是猛兽张开的血盆大口,想要择人而噬,从那洞口中传出了几分淡淡的血腥气还有一股浓重的煞气。 宁羽想都不想,便不着痕迹的解开了手中的黑剑,悄然握住了手中的长弓,脸上微微一笑,就算你是修行者,受了重伤,就不信谁不死你。 “你怎么会招惹这样一个怪物。”宁羽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女子,却正是归园的陈姨,她正揉着手腕。 仔细一看,在她雪白的拳头上多了一道淡淡的红色印子,刚才令黑衣少年长槊偏移的力道正是她的拳头发出的,而她在此处似乎是早已计算好的,要不然,宁羽也不会单枪匹马应对修行者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将那一剑送出去,宁羽为了送出这一剑,不可谓不处心积虑,独自面对几百江湖汉子,稍不留神就可能殒身于此,陈姨一直就在暗处,若不是到了千钧一发的地步,她仍旧不会出来。 打蛇打七寸,只有致命一击才能起到最好的效果。 “怪物?”宁羽淡淡的念了一遍,然后莞尔一笑,他虽然不是猎人,可是却是顶好的箭手,箭手射怪物,自然贴合。 “咳咳……”宁羽忽然疾声咳了两下,他连忙用手掌捂住嘴角,可是却挡不住鲜血从他的指缝中漏出,这才一会儿的工夫,宁羽的脸色似乎又苍白了几分。 陈姨脸上挂着担心的看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你受了他半枪,已经上了肺腑,还是不要勉强了。” 宁羽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勉强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论起医道,我比你知道的多,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不过,若是不弄死你所说的怪物,怕是不想死也得死了。” 他目光再次落在变得幽深的黑窟窿上,眯着眼睛淡淡的问道:“那家伙什么修为?” “差一步便是大通玄,如此年纪,却又这样的修为,来头不小。”陈姨沉声说道。 “元修?”宁羽眉头一挑,讶声问道。 “恩,虽然不知道为何,不过,确确实实是元修,不过,一个元修却有着不下体修身体,就只有一个愿意可以解释,那家伙是个怪物。” “打不打得过?”宁羽紧了紧手中的长弓,摸了摸腰间还剩半壶的箭羽,心中不安的感觉消散了许多,才低声问道。 陈姨瞅了一眼那不断冒出冷意的黝黑窟窿,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沉思了片刻才说道:“十招之内,我必胜,若是过了十招,我死他重伤。” 宁羽眉头一挑,声音提高了几分问道:“这么强?” 陈姨脸色不耐的瞅了他一眼,语气颇为不善道:“你以为大通玄的修行者是街上的白菜,哪都有,天下修行者只有不足三成的人能进入通玄,而只有不到一成的人才能一脚踏进大通玄的境界,这是修行的一道坎。” “啪……”一道轻微的响声从不远处传来,却是显得有些刺耳,因为,那里正是黑衣少年砸出的黑窟窿,忽的,一只森白的手掌握住了断壁上的青石,微微一扒,那本是十分坚硬的墙壁竟是如豆腐般破碎。 片刻后,黑衣少年从黑窟窿中走出,他身上的黑衣被强横的力道生生绞碎,露出两条健壮的手臂,还有错乱交织的一道道伤痕。 他低着头,无意中散乱的头发遮挡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他的表情,在他的胸前的黑衣上,湿了一片,不知为何,他那身黑衣似乎比之前又黑了几分,而他的身边,似乎笼罩着一股淡淡的黑气,那东西,叫做煞气。 黑衣少年忽然伸手在墙上一抓,他的手臂很轻巧的便刺破了青石墙,紧紧一握,哐啷一声,深入墙中的长槊被他单手拔了出来。 单手一转,猩红的长槊陡然生气一股令人厌恶的气息,那是一股子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就像是经历过战争的血兵,饮血之后所成的样子,,黑衣少年握着长槊,忽然抬头,露出了一双血红的眼眸。 他看着宁羽,咧嘴一笑如同受了伤的野兽,看了一眼手中的长槊,忽然说道:“槊名百戈,五年前,在北戎冧陌城,两千人弃夏投戎,此槊杀三千六百人,斩四境高手一人,三境无人,二境一十六人,军卒一千六百,百姓两千,未落一滴血。 三年前,在北方边境,北戎进犯大夏,杀一千,斩北戎南院勇士完颜火儿,无伤,两年前,独挑万雪门大弟子,其出尽三十六剑,此槊不胜,亦不败。 今日,战两人,此槊败,吐血两口,受伤的滋味不怎么好,很疼,很疼,哈哈,哈哈哈。” 黑衣少年话音刚落,在宁羽目瞪口呆之中,那黑衣少年竟然猛地举起长槊,双臂上经络猛地显现,他抬头淡淡的一笑,他手中的长槊中样蓦然多了一道痕迹。 “咔吧……”清脆的声音落下,那杆千斤重的长槊,悄然在他手中化作两节,哐啷一声,落在地上,那淡淡的血气慢慢散去,静静的躺在地上,变成了没有灵魂的死物。 黑衣少年陡然抬头,双眼如鹰目,炽热而又疯狂的看着宁羽,一字一顿的说道:“一年后,我在帝都等你。” 说完,黑衣少年没有丝毫的流恋,转身离去。 第七十三章 夜如血,断裂的枪 宁羽拢起袖子在嘴角擦了擦血迹,然后一把扯掉一块衣袖,提着铁片的剑柄绑了个死结,随即,抬头,他神色明亮的瞪着黑衣少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语气平淡的说道:“我很佩服你!” 黑衣少年提了提长槊,眼睛莫名的眯了眯,宁羽顿了顿接着说道:“你脚下的青石碎了!” 黑衣少年长槊一提,悍然出手。 长槊似有千斤重,凌厉的风声戚戚然,好似要将夜空划破一般。 黑衣少年抬起右臂,斜提长槊,脚尖一踏,青石有裂空之声,而那泛着淡淡红芒的红缨凌乱,血气似蒸腾,搅动得一方夜空中气机四散乱飞,那长槊前面的长刃平滑却又带着几分厚重的味道。 宁羽身上的衣襟被烈风吹得四散而飞,瞅着临近的长槊与那黑衣少年,宁羽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紧紧绑在手上的黑剑没有防御,而是如同刀客一般高高的举起,漆黑的剑身上微微一颤,似有雷光在闪动。 直截了当的冲着宁羽的心口而来,一眨眼之间,平地如滚雷阵阵作响,那如猛虎袭来的少年像极了万人敌的军中.将军,一杆杀了无数人的猩红长槊刺破黑夜,此招为必杀。 黑色的影子越来越清晰,可是,就在这时,宁羽的身边忽然添了一袭白衣,伸出一只略显几分娇小的拳头正冲着枪尖一击轻拳,如同乾坤倒逆,白衣想要一拳头破了这一招强手。 黑衣少年黑暗中的眉一挑,单臂握着长槊旋转用力,猛然间,那杆猩红的长槊与白衣的拳头微微一错,然后快速的旋转,凌厉的气机竟是黏住了白衣的拳头,紧紧的黏住白衣的手臂,白衣的手臂上的衣裳被枪气绞了个粉碎,丝丝缕缕飘荡在空中。 黑衣少年得理不饶人,长槊上的力道一而再再而三的变强,他似乎想要连白衣也一同绞碎在他的长槊之下。 可惜,他的意图还是落空了,一刹那间,白衣的拳头陡然一松,化拳为掌,一翻再翻,一推一松只见,那被力道压缩的气机像是鼓了许久的球,砰然炸裂,一只看似面若无力的手掌轻巧的落在了长槊的槊头上。 “咚……”一道如同闷雷落地一样的响声传来。 本是势不可挡的长槊不知被什么给生生砸了一下,竟是偏向了一侧,黑衣少年用势过于沉重,不光是长槊冲出,他的身体也连带着斜了出去。 宁羽忽的神色一凝,眼睛眯了眯,冷冽一笑,高高举起的黑剑没有丝毫犹豫的狠狠劈了下去,黑剑头上的圆木忽然泛起一点奇异的光,夜中,似有雷鸣烁烁,一道紫色雷球滚落在黑色的铁片之上,微微滚动,朝着黑衣少年的脑袋狠狠劈去。 黑衣少年不愧是大高手,被不下千斤的力道拽出的身体竟然在空中被他生生扭了过来,而且他右臂一转,那杆长槊枪尖陡然一转,挽出一个枪花,迎上了那颗紫雷,而黑衣少年脸上似若癫狂,好似虚浮忘生的狂生。 “轰隆……”似是天降紫雷,雷声阵阵而过,震耳欲聋,紫芒划过夜色之中,黑衣少年飞了出去,撞上了一堵青石墙,于是,墙面就塌了,那一刹那,黑衣少年七窍流出了鲜血,天雷加身的滋味不好受,他手中的长槊在空中轻轻晃了晃,直直的插在一面墙上,齐根没入。 宁羽生生受了长槊的一击,也同样好受不到哪里去,雷光下,他苍白的脸色与嘴角那丝血迹狰狞可怖,没有剑气,他本就不懂剑,哪来的剑气,他只是借着天势,送给黑衣少年一记紫雷。 宁羽看了一眼被黑衣少年砸烂的墙壁,上面多了一个黑漆漆的窟窿,像是猛兽张开的血盆大口,想要择人而噬,从那洞口中传出了几分淡淡的血腥气还有一股浓重的煞气。 宁羽想都不想,便不着痕迹的解开了手中的黑剑,悄然握住了手中的长弓,脸上微微一笑,就算你是修行者,受了重伤,就不信谁不死你。 “你怎么会招惹这样一个怪物。”宁羽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女子,却正是归园的陈姨,她正揉着手腕。 仔细一看,在她雪白的拳头上多了一道淡淡的红色印子,刚才令黑衣少年长槊偏移的力道正是她的拳头发出的,而她在此处似乎是早已计算好的,要不然,宁羽也不会单枪匹马应对修行者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将那一剑送出去,宁羽为了送出这一剑,不可谓不处心积虑,独自面对几百江湖汉子,稍不留神就可能殒身于此,陈姨一直就在暗处,若不是到了千钧一发的地步,她仍旧不会出来。 打蛇打七寸,只有致命一击才能起到最好的效果。 “怪物?”宁羽淡淡的念了一遍,然后莞尔一笑,他虽然不是猎人,可是却是顶好的箭手,箭手射怪物,自然贴合。 “咳咳……”宁羽忽然疾声咳了两下,他连忙用手掌捂住嘴角,可是却挡不住鲜血从他的指缝中漏出,这才一会儿的工夫,宁羽的脸色似乎又苍白了几分。 陈姨脸上挂着担心的看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你受了他半枪,已经上了肺腑,还是不要勉强了。” 宁羽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勉强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论起医道,我比你知道的多,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不过,若是不弄死你所说的怪物,怕是不想死也得死了。” 他目光再次落在变得幽深的黑窟窿上,眯着眼睛淡淡的问道:“那家伙什么修为?” “差一步便是大通玄,如此年纪,却又这样的修为,来头不小。”陈姨沉声说道。 “元修?”宁羽眉头一挑,讶声问道。 “恩,虽然不知道为何,不过,确确实实是元修,不过,一个元修却有着不下体修身体,就只有一个愿意可以解释,那家伙是个怪物。” “打不打得过?”宁羽紧了紧手中的长弓,摸了摸腰间还剩半壶的箭羽,心中不安的感觉消散了许多,才低声问道。 陈姨瞅了一眼那不断冒出冷意的黝黑窟窿,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沉思了片刻才说道:“十招之内,我必胜,若是过了十招,我死他重伤。” 宁羽眉头一挑,声音提高了几分问道:“这么强?” 陈姨脸色不耐的瞅了他一眼,语气颇为不善道:“你以为大通玄的修行者是街上的白菜,哪都有,天下修行者只有不足三成的人能进入通玄,而只有不到一成的人才能一脚踏进大通玄的境界,这是修行的一道坎。” “啪……”一道轻微的响声从不远处传来,却是显得有些刺耳,因为,那里正是黑衣少年砸出的黑窟窿,忽的,一只森白的手掌握住了断壁上的青石,微微一扒,那本是十分坚硬的墙壁竟是如豆腐般破碎。 片刻后,黑衣少年从黑窟窿中走出,他身上的黑衣被强横的力道生生绞碎,露出两条健壮的手臂,还有错乱交织的一道道伤痕。 他低着头,无意中散乱的头发遮挡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他的表情,在他的胸前的黑衣上,湿了一片,不知为何,他那身黑衣似乎比之前又黑了几分,而他的身边,似乎笼罩着一股淡淡的黑气,那东西,叫做煞气。 黑衣少年忽然伸手在墙上一抓,他的手臂很轻巧的便刺破了青石墙,紧紧一握,哐啷一声,深入墙中的长槊被他单手拔了出来。 单手一转,猩红的长槊陡然生气一股令人厌恶的气息,那是一股子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就像是经历过战争的血兵,饮血之后所成的样子,,黑衣少年握着长槊,忽然抬头,露出了一双血红的眼眸。 他看着宁羽,咧嘴一笑如同受了伤的野兽,看了一眼手中的长槊,忽然说道:“槊名百戈,五年前,在北戎冧陌城,两千人弃夏投戎,此槊杀三千六百人,斩四境高手一人,三境无人,二境一十六人,军卒一千六百,百姓两千,未落一滴血。 三年前,在北方边境,北戎进犯大夏,杀一千,斩北戎南院勇士完颜火儿,无伤,两年前,独挑万雪门大弟子,其出尽三十六剑,此槊不胜,亦不败。 今日,战两人,此槊败,吐血两口,受伤的滋味不怎么好,很疼,很疼,哈哈,哈哈哈。” 黑衣少年话音刚落,在宁羽目瞪口呆之中,那黑衣少年竟然猛地举起长槊,双臂上经络猛地显现,他抬头淡淡的一笑,他手中的长槊中样蓦然多了一道痕迹。 “咔吧……”清脆的声音落下,那杆千斤重的长槊,悄然在他手中化作两节,哐啷一声,落在地上,那淡淡的血气慢慢散去,静静的躺在地上,变成了没有灵魂的死物。 黑衣少年陡然抬头,双眼如鹰目,炽热而又疯狂的看着宁羽,一字一顿的说道:“一年后,我在帝都等你。” 说完,黑衣少年没有丝毫的流恋,转身离去。 第七十四章 离去与夜中 宁羽眼睛直勾勾大的看着那个离去的身影,脸上看不出什么别样的表情,就在黑衣少年身影消失的一瞬间,他的身体忽然晃了晃,脚下站立不稳,向着一侧歪去,身旁的陈姨连忙扶住他。 她低头一看,宁羽的脸色已经变得没了人色,煞白的像是被雨水湿透的春芽纸,雪白一样,指缝间的血迹好似不要钱一样往外流淌着,陈姨脸色微微一变,抬手将一律气机送入宁羽的体内。 可是让她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那丝气机进入他的身体之后,竟然一瞬间消失不见了,似乎被什么给吸走一样,宁羽勉强的抬起脑袋,苦笑一声,说道:“不用为我浪费气机了,没用的,放心好了,死不了。” 陈姨认真的看了他一眼,见他眼中生机未绝,脸上虽然苍白如纸,可是却并没有显露死气,这才松了一口气。 “嗯?”就在这时,陈姨忽然抬起头,看着前面,眼神中却是露出了几分惊奇之色,或者说是震惊,因为不知何时,她的身前竟然多了一道身影,而她竟然没有听到,她看着眼前书生模样的年轻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此人修为至少已是长生,看年岁,他才多大,刚见了一个近大通玄的少年,有来了一个修为还在其上的书生,什么时候,年轻的高手这般不值钱了。 来人缓缓的行走,每一步都一样的长短,自律到让人发指,身上一袭月白色的书生袍子,头上带着半山冠,鬓角一丝不苟,手中掐着一本书卷,毫无疑问他就是一个书生。 他是剑阁的先生。 先生走近两人,淡淡的看了宁羽一眼,平静的说道:“没死?” 宁羽有气无力的看了他一眼,虚弱的说道:“死不了。” “那便好,我只是来看看,既然你没事,那我就回去了。”先生说完便转身离开,不过走了两步,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说道:“鱼儿没事,还有,你的剑法真的很烂,我建议你还是不要用的好。” 靠在陈姨怀里的宁羽嘴角抽了抽,用仅剩的一份气力反击道:“下一次就用我的剑法劈了你头上的帽子,看着别扭。” 先生没再说话,眼神露出奇色的看了陈姨一眼,伸出手在脑袋上挠了挠,想要说什么,似乎又忘了,便转身对着两人挥挥手,背着手向西城走去。 陈姨惊魂不定的望着那位先生,神色恍惚问道:“这个书生又是什么来头?” 宁羽没说话,因为他已经昏了过去,静静的躺在陈姨的怀中,陈姨看着他的样子微微一愣,这才发现,这个满脑子都是古怪东西的少年原来就是个少年罢了,看着宁羽唇上淡淡的绒毛,嘴角闪过一丝笑意,淡淡道:“臭小子。” 陈姨摇摇头,将他背在自己的肩膀上,瞅了一眼天色,也顺着长街往城中走去,今夜风雨已停,有些虎头蛇尾,陈姨看着脚下的青石路,心中不禁想到,今夜唯一的偏差大概就是那个用长槊的家伙了吧,不过,若是他执意要去这小子的性命,又会发生什么呢? 淡淡一笑,有些古怪的摇了摇头,响起他将给自己的那个黑石盒子,撇了一眼肩头静谧的脸,真是个令人捉摸不透的家伙啊。 ………… ………… 杨府门外,今夜灯火通明,府内府外都有下人在忙着,杨家主人仍旧没有回来,列在门前的管事在不断的踌躇着,时不时的瞅一眼黑洞洞的长街,在寒风中,竟然脸上布满了汗珠。 忽然,从不远处传过来一道亮光,随后,十几个人慌慌张张的冲了过来,门外的管事看到来人,神色忽然一松,连忙迎了上去,一把抓住为首的那个人,紧张的问道:“公子,可受了伤吗?” 来人正是从城门消失不见的杨少林,那血腥的一剑直接将他的信心给生生击了个粉碎,所以,没有丝毫的犹豫,他转身就离开了,哪怕是他知道父亲安排了后手,可是他仍旧没有勇气去面对那个怪物,至于那些江湖汉子,谁会在乎。 于是,各城的主事也不是白痴,同样跟着杨少林一同离开了。 看到了杨府,胸中的那丝忐忑也终于消失不见,他活了二十年,在他的印象中,从没有一个人胆敢在杨府动手,因为还没在动手之前那人早就已经气绝了。 杨少林刚要说话,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如何都吐不出来。 他缓缓的低头,看到了一只小指粗细的铁箭从背后穿过,贯穿到了胸前,铁箭的箭尖上凝结着一滴血珠,似落未落,他僵硬的转了转脑袋,他看到了一道黑影,似乎有些眼熟。 下一刻,他的眼前一黑,便不知所以了。 “救人!”一道凄厉的哭喊声骤然从管事口中喊出,于是,整个杨府都震动了,有人慌忙的拖着杨少林的身体,有人惊慌的去喊大夫,有人神色惊惧,在思量着若是杨少林出了事,他会不会跟着掉脑袋,一时之间,精荒马乱。 就在杨府门外一片慌乱的时候,在不远处一处楼宇的屋顶上,一个身着黑衣的少女缓缓收敛那张黑铁玄弓,眼神毫无留恋的看了一眼身后的剑阁城。 “月氏的女儿不欠人情,这样就两相抵消了。”淡淡的说完这句话,将一侧的箭囊背在身后,娇小消瘦的身影轻点脚下的瓦片,双脚一粘屋角飞檐,再一点,如同流星一样消失在黑夜之中。 ………… ………… 今夜剑阁与平常别样的很,最为明显的就是往常夜夜笙箫的芙蓉楼早早的便熄了烟火,楼上的姑娘们便也就早早的去休息了,这座楼的主人,那位身份神秘的红袖坐在二楼上,手中拿着一根逗棒,逗着桌上的那只奇异的大白猫。 身侧穿着一袭红衣的女子脸上挂着一丝慵懒之色,正是酥儿,她手中正端着一碗八宝甜豆,时不时的吃上一颗,脸上带着几分陶醉之色。 大白猫仰着身体四只脚一抓一抓十分的娇憨,轻轻敲了一下白猫的脑袋,瞥了一眼楼外的夜色,声音平淡的问道:“酥儿,你没有看错?” 酥儿夹起一颗豆子放到嘴里,嚼了嚼,眼睛开心的弯了弯,点了点头,说道:“恩,那东西的样子那么奇特,怎么可能看错,不过,不是说那人在七年前就死在剑阁城了吗?” “哦?”红袖的声音忽然提高了几分,神色略微有些心不在焉的动了动逗棒,自言自语的说道:“当年喜欢乱来的家伙,怎么可能死得如此简单,若是说他掀了皇宫,还有几分是真的,不过,这般简单,鬼才相信。” “咱们那位邻居呢?”红袖淡淡的问道。 酥儿眉头微微一挑,说道:“是个不安生的家伙,才来剑阁不过几日,就闹出了这样的动静,而且十分乱来,一个平常人,就敢一个人对付修行者,不过似乎不是个笨蛋。” “是吗,最近剑阁似乎有些太热闹了,城外那个西楚的丫头,西城教书的小先生,姜家那个疯小子,再加上咱们这位不安分的邻居,倒是有些意思了。”红袖玉手托着香腮,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说道。 “是啊,他们是惹恼了,可是都以为咱们是好惹的,哼,若不是您不让我出手,不然,我非得教训他们一下不可。”酥儿嘟着嘴埋怨道。 红袖淡淡的瞅了她一眼,略微调笑道:“西楚的那个老怪物不过说了一句话,他们就信以为真了,呵呵,他们不过是想要那块石牌罢了,一块没人看得懂的破石头,也就你拿着当宝贝,送出去不久没事了,省的惹麻烦。” 酥儿美目一瞪,不满道:“那怎么行,东西是咱们的,凭什么送给他们啊!” 红袖微微一笑,却没说话。 酥儿看着红袖云淡风轻的样子,微微抱怨道:“小姐啊,咱们来这破地方都有七年之久了,是,酥儿知道小姐怕麻烦,可那些家伙都骑到咱们头上了,您能忍,我都不能忍了。” “一个女孩子,说话还是应该温柔些,他们想要争,就让他们争去好了,懒得去管他们。”红袖眉梢带着几分慵懒的说道。 “喵呜……”躺在桌子上的大白猫似乎被逗棒给惹怒了,居然从桌子上一跃而起,一口咬住那根逗棒,两只爪子抓着它,像是被激怒了的小兽一样。 “咯答,咯答……”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急频如落雨,很快的就到了耳边。 红袖眼神淡淡的看着大白猫,忽然展颜一笑,眼神瞟了一眼楼外,似乎什么人来了,她的眼睛忽然眯了眯,玉手抚摸了一下大白猫的脑袋,笑道:“客人来了,酥儿,去将客人迎进来,莫要怠慢了,看看咱们这位剑阁的杨大老爷有何贵干。” 酥儿撇撇嘴,神色中挂着布满的瞅了一眼窗外,虽然不情不愿,不过还是转身走了下去。 第七十四章 离去与夜中 宁羽眼睛直勾勾大的看着那个离去的身影,脸上看不出什么别样的表情,就在黑衣少年身影消失的一瞬间,他的身体忽然晃了晃,脚下站立不稳,向着一侧歪去,身旁的陈姨连忙扶住他。 她低头一看,宁羽的脸色已经变得没了人色,煞白的像是被雨水湿透的春芽纸,雪白一样,指缝间的血迹好似不要钱一样往外流淌着,陈姨脸色微微一变,抬手将一律气机送入宁羽的体内。 可是让她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那丝气机进入他的身体之后,竟然一瞬间消失不见了,似乎被什么给吸走一样,宁羽勉强的抬起脑袋,苦笑一声,说道:“不用为我浪费气机了,没用的,放心好了,死不了。” 陈姨认真的看了他一眼,见他眼中生机未绝,脸上虽然苍白如纸,可是却并没有显露死气,这才松了一口气。 “嗯?”就在这时,陈姨忽然抬起头,看着前面,眼神中却是露出了几分惊奇之色,或者说是震惊,因为不知何时,她的身前竟然多了一道身影,而她竟然没有听到,她看着眼前书生模样的年轻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此人修为至少已是长生,看年岁,他才多大,刚见了一个近大通玄的少年,有来了一个修为还在其上的书生,什么时候,年轻的高手这般不值钱了。 来人缓缓的行走,每一步都一样的长短,自律到让人发指,身上一袭月白色的书生袍子,头上带着半山冠,鬓角一丝不苟,手中掐着一本书卷,毫无疑问他就是一个书生。 他是剑阁的先生。 先生走近两人,淡淡的看了宁羽一眼,平静的说道:“没死?” 宁羽有气无力的看了他一眼,虚弱的说道:“死不了。” “那便好,我只是来看看,既然你没事,那我就回去了。”先生说完便转身离开,不过走了两步,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说道:“鱼儿没事,还有,你的剑法真的很烂,我建议你还是不要用的好。” 靠在陈姨怀里的宁羽嘴角抽了抽,用仅剩的一份气力反击道:“下一次就用我的剑法劈了你头上的帽子,看着别扭。” 先生没再说话,眼神露出奇色的看了陈姨一眼,伸出手在脑袋上挠了挠,想要说什么,似乎又忘了,便转身对着两人挥挥手,背着手向西城走去。 陈姨惊魂不定的望着那位先生,神色恍惚问道:“这个书生又是什么来头?” 宁羽没说话,因为他已经昏了过去,静静的躺在陈姨的怀中,陈姨看着他的样子微微一愣,这才发现,这个满脑子都是古怪东西的少年原来就是个少年罢了,看着宁羽唇上淡淡的绒毛,嘴角闪过一丝笑意,淡淡道:“臭小子。” 陈姨摇摇头,将他背在自己的肩膀上,瞅了一眼天色,也顺着长街往城中走去,今夜风雨已停,有些虎头蛇尾,陈姨看着脚下的青石路,心中不禁想到,今夜唯一的偏差大概就是那个用长槊的家伙了吧,不过,若是他执意要去这小子的性命,又会发生什么呢? 淡淡一笑,有些古怪的摇了摇头,响起他将给自己的那个黑石盒子,撇了一眼肩头静谧的脸,真是个令人捉摸不透的家伙啊。 ………… ………… 杨府门外,今夜灯火通明,府内府外都有下人在忙着,杨家主人仍旧没有回来,列在门前的管事在不断的踌躇着,时不时的瞅一眼黑洞洞的长街,在寒风中,竟然脸上布满了汗珠。 忽然,从不远处传过来一道亮光,随后,十几个人慌慌张张的冲了过来,门外的管事看到来人,神色忽然一松,连忙迎了上去,一把抓住为首的那个人,紧张的问道:“公子,可受了伤吗?” 来人正是从城门消失不见的杨少林,那血腥的一剑直接将他的信心给生生击了个粉碎,所以,没有丝毫的犹豫,他转身就离开了,哪怕是他知道父亲安排了后手,可是他仍旧没有勇气去面对那个怪物,至于那些江湖汉子,谁会在乎。 于是,各城的主事也不是白痴,同样跟着杨少林一同离开了。 看到了杨府,胸中的那丝忐忑也终于消失不见,他活了二十年,在他的印象中,从没有一个人胆敢在杨府动手,因为还没在动手之前那人早就已经气绝了。 杨少林刚要说话,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如何都吐不出来。 他缓缓的低头,看到了一只小指粗细的铁箭从背后穿过,贯穿到了胸前,铁箭的箭尖上凝结着一滴血珠,似落未落,他僵硬的转了转脑袋,他看到了一道黑影,似乎有些眼熟。 下一刻,他的眼前一黑,便不知所以了。 “救人!”一道凄厉的哭喊声骤然从管事口中喊出,于是,整个杨府都震动了,有人慌忙的拖着杨少林的身体,有人惊慌的去喊大夫,有人神色惊惧,在思量着若是杨少林出了事,他会不会跟着掉脑袋,一时之间,精荒马乱。 就在杨府门外一片慌乱的时候,在不远处一处楼宇的屋顶上,一个身着黑衣的少女缓缓收敛那张黑铁玄弓,眼神毫无留恋的看了一眼身后的剑阁城。 “月氏的女儿不欠人情,这样就两相抵消了。”淡淡的说完这句话,将一侧的箭囊背在身后,娇小消瘦的身影轻点脚下的瓦片,双脚一粘屋角飞檐,再一点,如同流星一样消失在黑夜之中。 ………… ………… 今夜剑阁与平常别样的很,最为明显的就是往常夜夜笙箫的芙蓉楼早早的便熄了烟火,楼上的姑娘们便也就早早的去休息了,这座楼的主人,那位身份神秘的红袖坐在二楼上,手中拿着一根逗棒,逗着桌上的那只奇异的大白猫。 身侧穿着一袭红衣的女子脸上挂着一丝慵懒之色,正是酥儿,她手中正端着一碗八宝甜豆,时不时的吃上一颗,脸上带着几分陶醉之色。 大白猫仰着身体四只脚一抓一抓十分的娇憨,轻轻敲了一下白猫的脑袋,瞥了一眼楼外的夜色,声音平淡的问道:“酥儿,你没有看错?” 酥儿夹起一颗豆子放到嘴里,嚼了嚼,眼睛开心的弯了弯,点了点头,说道:“恩,那东西的样子那么奇特,怎么可能看错,不过,不是说那人在七年前就死在剑阁城了吗?” “哦?”红袖的声音忽然提高了几分,神色略微有些心不在焉的动了动逗棒,自言自语的说道:“当年喜欢乱来的家伙,怎么可能死得如此简单,若是说他掀了皇宫,还有几分是真的,不过,这般简单,鬼才相信。” “咱们那位邻居呢?”红袖淡淡的问道。 酥儿眉头微微一挑,说道:“是个不安生的家伙,才来剑阁不过几日,就闹出了这样的动静,而且十分乱来,一个平常人,就敢一个人对付修行者,不过似乎不是个笨蛋。” “是吗,最近剑阁似乎有些太热闹了,城外那个西楚的丫头,西城教书的小先生,姜家那个疯小子,再加上咱们这位不安分的邻居,倒是有些意思了。”红袖玉手托着香腮,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说道。 “是啊,他们是惹恼了,可是都以为咱们是好惹的,哼,若不是您不让我出手,不然,我非得教训他们一下不可。”酥儿嘟着嘴埋怨道。 红袖淡淡的瞅了她一眼,略微调笑道:“西楚的那个老怪物不过说了一句话,他们就信以为真了,呵呵,他们不过是想要那块石牌罢了,一块没人看得懂的破石头,也就你拿着当宝贝,送出去不久没事了,省的惹麻烦。” 酥儿美目一瞪,不满道:“那怎么行,东西是咱们的,凭什么送给他们啊!” 红袖微微一笑,却没说话。 酥儿看着红袖云淡风轻的样子,微微抱怨道:“小姐啊,咱们来这破地方都有七年之久了,是,酥儿知道小姐怕麻烦,可那些家伙都骑到咱们头上了,您能忍,我都不能忍了。” “一个女孩子,说话还是应该温柔些,他们想要争,就让他们争去好了,懒得去管他们。”红袖眉梢带着几分慵懒的说道。 “喵呜……”躺在桌子上的大白猫似乎被逗棒给惹怒了,居然从桌子上一跃而起,一口咬住那根逗棒,两只爪子抓着它,像是被激怒了的小兽一样。 “咯答,咯答……”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急频如落雨,很快的就到了耳边。 红袖眼神淡淡的看着大白猫,忽然展颜一笑,眼神瞟了一眼楼外,似乎什么人来了,她的眼睛忽然眯了眯,玉手抚摸了一下大白猫的脑袋,笑道:“客人来了,酥儿,去将客人迎进来,莫要怠慢了,看看咱们这位剑阁的杨大老爷有何贵干。” 酥儿撇撇嘴,神色中挂着布满的瞅了一眼窗外,虽然不情不愿,不过还是转身走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