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言弃》 正文 第一章 满地碎玻璃 “这是你的酒?” “这是我的酒。” “给我喝点儿?” “请便。” 这本是五月的一个傍晚,天上只有云,并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这本是一场大学的露天舞会,已经临近散场时分,操场上男男女女相拥着,努力摆出各种高难姿态。 而苏小白同学只能和一个胖子并肩坐在阴暗的角落里,像一个赤贫的地下工作者一样喝着啤酒。 而且实际上,苏小白虽然喝了好几瓶啤酒,却没有让目光涣散开来。有的人就是这样,喝得越多,眼睛就越亮。现在的苏小白就像一条你随时会在某个幽暗巷子里遇到的狗子一般,眸子晶晶亮。 他的眼光始终聚焦在不远处散场进行中的舞会上,聚焦在其中一对男女身上。此刻的他已经忘记了太多的事情,包括那个在男孩儿怀里笑的跟朵花儿似的女孩儿叫做左萱。也忘记了他自个儿的女友就叫做左萱。他忘记了今天回到自己小出租屋的时候,看到桌上留的那张纸条: 小白,我走了。不要找我。三儿我也带走了,跟着你没肉吃。 左萱 即日 三儿是苏小白养的一条狗。 一条土狗,却很喜欢吃肉。 而且苏小白也已经忘记了他曾经是北通大学动力系的篮球队队长,现在却只能在这名头上冠以一个“前”字。所以现在的事实就是这样:前北通大学动力系篮球队队长苏小白现在已经完全记不得很多很多有趣的事情,比如他在昨儿的比赛中,对系队小前锋张毅大打出手。 你知道那只是一场院系杯的小组赛而已。而苏小白却在这么一场无关紧要的比赛中揍了人。 “所以你就是因为有人输了球还在笑就揍了他?”那胖子缓缓的喝了口酒。 苏小白含混不清的嗯了一声。 “而且恰好边上还有学校领导在看着?你也敢出手?” “而且恰好你还是个挂科无数的现行犯?”胖子悠悠的问,却也看着别处。 “所以你接了一个电话,通知你要去教务处坐坐。这一次坐坐,应该不会只是记大过而已了吧?”胖子站起身来,走到附近的一个篮架那里,将手中的空酒瓶投了出去,水泥地上回应以一声清脆的啪。 “看你现在表情,我猜你已经被开除了。话说你以后就是一社会青年了哟。而且,还是有成为渣滓的潜质哟。”苏小白身后的胖子又开始投另一个空酒瓶。 苏小白也站了起来,一手拎着仨空酒瓶,到了胖子面前。胖子挺高,对于只有一米七的苏小白来说,一米八三的胖子,队友——哦不,是前队友——王赫已经算是高大。 “最近我突然领悟了一件事儿。”苏小白说道。 “哦?”王赫表现出饶有兴趣的表情。 苏小白突然做出金鸡独立状,嘴里念念有辞:“我突然发现明白天勾是怎么勾的了。”说完他就把手中一个空酒瓶用勾手的姿态给勾了出去。 啪—— “而且我还搞定了刘玉栋的直臂跳投,你要不要看看?” 其实这句话他并没有等待胖子有任何回答,因为苏小白已经直臂将酒瓶投了出去。 当球场上满地碎瓶子玻璃的时候,天上已经开始下起了小雨。 苏小白冲着已经瘫倒在地上的胖子高吼一声:我要尿。他便尿,在电话吧外墙处。此刻操场上拥抱着的一对对连体儿们从苏小白的身边嬉笑而过。苏小白面无表情的甩甩裆,颤抖一下,回到王赫身边,坐下。 散场的人群从密集到疏朗,躺在地上的王赫突然给苏小白递过去一支皱巴巴的烟。 王赫在地上翻了个身,幽幽道:“刚才你盯着看的那个姑娘是左萱吧?她身边那个男的好像不是你啊。” “你为什么不上去揍丫挺的?” “你都能为篮球揍一人儿,你为什么不敢去揍他丫挺的?” ………… “没必要了。”苏小白淡然道。 苏小白坐在地上,雨使他的爆炸头像面条一样挂到了头上。这样便有雨顺着面条流到眼睛里,再从眼睛里流出来,又流到嘴里。当然谁也不知道从苏小白眼睛里流出来的是什么。但是苏小白在抽完第一支烟之后,就敢于跳起来向老天爷发誓,里面绝对没有一滴眼泪。 因为他从小学六年级就知道了一个道理:论起安慰人来,烟比酒快。 苏小白也不知道是怎么离开学校的。 一个人在雨里面摇摇晃晃地开着自己的那辆破电摩,苏小白摸了摸口袋里已经皱成一团的劝退通知书,将它扔到雨里。 成思就穿一件上面绣着一只小熊的睡衣坐在马路边的长椅上。透过粉红色的睡衣能看见里面黑白格子的内衣裤,成思就这么小胸小屁股地坐在椅子上,脸上露出一副十八岁少女特有的看破红尘藐视一切“大人不过如此”的神情。晚上到了这个时候,即使天上不在下雨,路上也不会没有什么人。 然后这样的成思就被那样的苏小白给碰上了。 苏小白揣摩着自己并没有午夜泡妞的成功经历,不过,试试看呗。他把电摩停在成思身边,笑嘻嘻地对她说:“姑娘,上车吧,虽然不是宝马,可我也没打算带你去开房!我就想有个人从后面抱着我!”想了想他又补充一句,“我还真不是坏人!” 成思面无表情地抬头看苏小白一眼,腾地站起来,“傻冒儿。”她叨咕了一句,然后就上了苏小白的小破电摩。 “开啊,傻冒儿大叔!” 苏小白载着她就上了机动车道,这时间点儿上路上也没什么车,黑压压的城市里喘着风声,而成思从后面抱着他,苏小白感到一股软软的香味从脑后飘过来。 ——这就是少女的味道? 苏小白开得高兴极了:“姑娘,我可不老!”他郑重的扭头把自己的脸给她仔细端详,但是他却看到成思依然没有笑容。 然后突然地,苏小白飞了起来,连车带人在空中以一个奇特的角度滑翔了一阵。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自己快死了,然后第一个想到他放弃了篮球之后就点儿背的人生,女友跟别人发生了奸情,系队半死不活的被人虐在场上,连养条狗都被人拐了。 想起自己打小养草被鱼吃了,养鱼被猫吃了,猫被狗咬了,狗被人打了,现如今父母还有自己那个悲催的亲妹子一个电话连一个电话的跟自己讲人生苦短——人生苦短,一个七十码不就GameOver了么,也许自己可以活得更开心点…… ——也许我可以。 ——也许。 坐在轮椅上的人 一些日子平淡的过去了,苏小白又一次来到了第一人民医院,走到那个熟悉的门口,他拼命整理了下爆炸头,哎哟,算了吧,再怎么整理也就那样了。 苏小白惴惴地进得门去,看到那个坐在轮椅上的背影,长到腰际的头发还是黑得耀眼,看来没少收拾。 他当然记得那张脸,脸上满是不屑的眼神,眸子里透出一丝天真和“随便你想怎么的”的小邪恶。他当然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这张脸的那个夜晚,这也许是他永远都不会忘记的一个夜晚。 关于那天晚上后来发生的事情便是:苏小白居然点儿背到被酒醉卡车司机撞了还活得结结实实的去领取劝退通知书,还能在今天拎一罐儿龟苓膏来看成思,坐在轮椅上不苟言笑的成思。 现在她那深黑的眸子里一丝天真都没了,满是爱咋咋地的神情。 此时成思的妹妹进来了——说起成思妹妹,苏小白便真的愿意赞同计划生育作为我国基本国策,成思算是一美女,虽然冷了点儿,毕竟是美女,眼前这个留着齐耳短发的麻杆儿似的小娘们儿居然是成思的妹妹!才上六年级就能猜到她六十岁的时候一定是一特严肃的政治老太的小妞儿。政治小妞儿现在就一脸严肃地对她们全家的仇人说: “你,就你,以后别来了,我天天过来照顾我姐,还有,别管我叫成思妹妹,我叫成想,有名字。” 苏小白献上一脸憨笑:“别啊,都是我的责任,反正我现在退学了,时间多的很。那个,天气挺好,我推成思出去转转,老在屋里不好。”然后不由分说推着成思就出去了。 推着成思的时候,她依旧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专注的看着前方,太阳从头顶射落下来白光,其实挺热,但是苏小白越是推,越是觉得冷——她笑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样子呢? ——应该是个漂亮妞吧。 推到西城羽毛球馆的边上的时候,突然听见隔壁一个老厂房仓库里传来了—— ——传来了篮球砸地板的声音。 苏小白推着成思进入仓库的时候,一个篮球馆展现在他面前。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篮球馆,里面有一男孩儿正在打篮球,只不过——他也是坐在轮椅上的。 苏小白顿时感到哎哟不好他的感情要泛滥他的心绪要流露:这,这是一残疾啊!他原来一定很喜欢打篮球! 苏小白仿佛瞬间理解了一切事实:即使已经不能再打篮球,但是拿着篮球的感觉,拍打篮球的声音,如果你真的喜欢篮球,是不可能忘记的! 苏小白的眼里充满了怜悯,他自己可是个连蚂蚁都不会去踩死的人!他特别特别同情弱者,尤其是自己这样的人生输家,当然,还有那坐在轮椅上的男孩儿——我们不都是社会淘汰下来的么? 残、废。 正文 第一章 满地碎玻璃 “这是你的酒?” “这是我的酒。” “给我喝点儿?” “请便。” 这本是五月的一个傍晚,天上只有云,并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这本是一场大学的露天舞会,已经临近散场时分,操场上男男女女相拥着,努力摆出各种高难姿态。 而苏小白同学只能和一个胖子并肩坐在阴暗的角落里,像一个赤贫的地下工作者一样喝着啤酒。 而且实际上,苏小白虽然喝了好几瓶啤酒,却没有让目光涣散开来。有的人就是这样,喝得越多,眼睛就越亮。现在的苏小白就像一条你随时会在某个幽暗巷子里遇到的狗子一般,眸子晶晶亮。 他的眼光始终聚焦在不远处散场进行中的舞会上,聚焦在其中一对男女身上。此刻的他已经忘记了太多的事情,包括那个在男孩儿怀里笑的跟朵花儿似的女孩儿叫做左萱。也忘记了他自个儿的女友就叫做左萱。他忘记了今天回到自己小出租屋的时候,看到桌上留的那张纸条: 小白,我走了。不要找我。三儿我也带走了,跟着你没肉吃。 左萱 即日 三儿是苏小白养的一条狗。 一条土狗,却很喜欢吃肉。 而且苏小白也已经忘记了他曾经是北通大学动力系的篮球队队长,现在却只能在这名头上冠以一个“前”字。所以现在的事实就是这样:前北通大学动力系篮球队队长苏小白现在已经完全记不得很多很多有趣的事情,比如他在昨儿的比赛中,对系队小前锋张毅大打出手。 你知道那只是一场院系杯的小组赛而已。而苏小白却在这么一场无关紧要的比赛中揍了人。 “所以你就是因为有人输了球还在笑就揍了他?”那胖子缓缓的喝了口酒。 苏小白含混不清的嗯了一声。 “而且恰好边上还有学校领导在看着?你也敢出手?” “而且恰好你还是个挂科无数的现行犯?”胖子悠悠的问,却也看着别处。 “所以你接了一个电话,通知你要去教务处坐坐。这一次坐坐,应该不会只是记大过而已了吧?”胖子站起身来,走到附近的一个篮架那里,将手中的空酒瓶投了出去,水泥地上回应以一声清脆的啪。 “看你现在表情,我猜你已经被开除了。话说你以后就是一社会青年了哟。而且,还是有成为渣滓的潜质哟。”苏小白身后的胖子又开始投另一个空酒瓶。 苏小白也站了起来,一手拎着仨空酒瓶,到了胖子面前。胖子挺高,对于只有一米七的苏小白来说,一米八三的胖子,队友——哦不,是前队友——王赫已经算是高大。 “最近我突然领悟了一件事儿。”苏小白说道。 “哦?”王赫表现出饶有兴趣的表情。 苏小白突然做出金鸡独立状,嘴里念念有辞:“我突然发现明白天勾是怎么勾的了。”说完他就把手中一个空酒瓶用勾手的姿态给勾了出去。 啪—— “而且我还搞定了刘玉栋的直臂跳投,你要不要看看?” 其实这句话他并没有等待胖子有任何回答,因为苏小白已经直臂将酒瓶投了出去。 当球场上满地碎瓶子玻璃的时候,天上已经开始下起了小雨。 苏小白冲着已经瘫倒在地上的胖子高吼一声:我要尿。他便尿,在电话吧外墙处。此刻操场上拥抱着的一对对连体儿们从苏小白的身边嬉笑而过。苏小白面无表情的甩甩裆,颤抖一下,回到王赫身边,坐下。 散场的人群从密集到疏朗,躺在地上的王赫突然给苏小白递过去一支皱巴巴的烟。 王赫在地上翻了个身,幽幽道:“刚才你盯着看的那个姑娘是左萱吧?她身边那个男的好像不是你啊。” “你为什么不上去揍丫挺的?” “你都能为篮球揍一人儿,你为什么不敢去揍他丫挺的?” ………… “没必要了。”苏小白淡然道。 苏小白坐在地上,雨使他的爆炸头像面条一样挂到了头上。这样便有雨顺着面条流到眼睛里,再从眼睛里流出来,又流到嘴里。当然谁也不知道从苏小白眼睛里流出来的是什么。但是苏小白在抽完第一支烟之后,就敢于跳起来向老天爷发誓,里面绝对没有一滴眼泪。 因为他从小学六年级就知道了一个道理:论起安慰人来,烟比酒快。 苏小白也不知道是怎么离开学校的。 一个人在雨里面摇摇晃晃地开着自己的那辆破电摩,苏小白摸了摸口袋里已经皱成一团的劝退通知书,将它扔到雨里。 成思就穿一件上面绣着一只小熊的睡衣坐在马路边的长椅上。透过粉红色的睡衣能看见里面黑白格子的内衣裤,成思就这么小胸小屁股地坐在椅子上,脸上露出一副十八岁少女特有的看破红尘藐视一切“大人不过如此”的神情。晚上到了这个时候,即使天上不在下雨,路上也不会没有什么人。 然后这样的成思就被那样的苏小白给碰上了。 苏小白揣摩着自己并没有午夜泡妞的成功经历,不过,试试看呗。他把电摩停在成思身边,笑嘻嘻地对她说:“姑娘,上车吧,虽然不是宝马,可我也没打算带你去开房!我就想有个人从后面抱着我!”想了想他又补充一句,“我还真不是坏人!” 成思面无表情地抬头看苏小白一眼,腾地站起来,“傻冒儿。”她叨咕了一句,然后就上了苏小白的小破电摩。 “开啊,傻冒儿大叔!” 苏小白载着她就上了机动车道,这时间点儿上路上也没什么车,黑压压的城市里喘着风声,而成思从后面抱着他,苏小白感到一股软软的香味从脑后飘过来。 ——这就是少女的味道? 苏小白开得高兴极了:“姑娘,我可不老!”他郑重的扭头把自己的脸给她仔细端详,但是他却看到成思依然没有笑容。 然后突然地,苏小白飞了起来,连车带人在空中以一个奇特的角度滑翔了一阵。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自己快死了,然后第一个想到他放弃了篮球之后就点儿背的人生,女友跟别人发生了奸情,系队半死不活的被人虐在场上,连养条狗都被人拐了。 想起自己打小养草被鱼吃了,养鱼被猫吃了,猫被狗咬了,狗被人打了,现如今父母还有自己那个悲催的亲妹子一个电话连一个电话的跟自己讲人生苦短——人生苦短,一个七十码不就GameOver了么,也许自己可以活得更开心点…… ——也许我可以。 ——也许。 坐在轮椅上的人 一些日子平淡的过去了,苏小白又一次来到了第一人民医院,走到那个熟悉的门口,他拼命整理了下爆炸头,哎哟,算了吧,再怎么整理也就那样了。 苏小白惴惴地进得门去,看到那个坐在轮椅上的背影,长到腰际的头发还是黑得耀眼,看来没少收拾。 他当然记得那张脸,脸上满是不屑的眼神,眸子里透出一丝天真和“随便你想怎么的”的小邪恶。他当然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这张脸的那个夜晚,这也许是他永远都不会忘记的一个夜晚。 关于那天晚上后来发生的事情便是:苏小白居然点儿背到被酒醉卡车司机撞了还活得结结实实的去领取劝退通知书,还能在今天拎一罐儿龟苓膏来看成思,坐在轮椅上不苟言笑的成思。 现在她那深黑的眸子里一丝天真都没了,满是爱咋咋地的神情。 此时成思的妹妹进来了——说起成思妹妹,苏小白便真的愿意赞同计划生育作为我国基本国策,成思算是一美女,虽然冷了点儿,毕竟是美女,眼前这个留着齐耳短发的麻杆儿似的小娘们儿居然是成思的妹妹!才上六年级就能猜到她六十岁的时候一定是一特严肃的政治老太的小妞儿。政治小妞儿现在就一脸严肃地对她们全家的仇人说: “你,就你,以后别来了,我天天过来照顾我姐,还有,别管我叫成思妹妹,我叫成想,有名字。” 苏小白献上一脸憨笑:“别啊,都是我的责任,反正我现在退学了,时间多的很。那个,天气挺好,我推成思出去转转,老在屋里不好。”然后不由分说推着成思就出去了。 推着成思的时候,她依旧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专注的看着前方,太阳从头顶射落下来白光,其实挺热,但是苏小白越是推,越是觉得冷——她笑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样子呢? ——应该是个漂亮妞吧。 推到西城羽毛球馆的边上的时候,突然听见隔壁一个老厂房仓库里传来了—— ——传来了篮球砸地板的声音。 苏小白推着成思进入仓库的时候,一个篮球馆展现在他面前。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篮球馆,里面有一男孩儿正在打篮球,只不过——他也是坐在轮椅上的。 苏小白顿时感到哎哟不好他的感情要泛滥他的心绪要流露:这,这是一残疾啊!他原来一定很喜欢打篮球! 苏小白仿佛瞬间理解了一切事实:即使已经不能再打篮球,但是拿着篮球的感觉,拍打篮球的声音,如果你真的喜欢篮球,是不可能忘记的! 苏小白的眼里充满了怜悯,他自己可是个连蚂蚁都不会去踩死的人!他特别特别同情弱者,尤其是自己这样的人生输家,当然,还有那坐在轮椅上的男孩儿——我们不都是社会淘汰下来的么? 残、废。 正文 第二章 坐在轮椅上的人 “哥们儿,传一个。”苏小白走到男孩儿身边。 “干嘛?” …… 苏小白顿时无语了,记得以前在球场上打球的时候自己让人传个球还没人不愿意的。打球的一般都挺和谐,尤其是不认识又想认识的——传个球就跟泡妞的时候递杯酒点跟烟一样自然程序化。然后就可以聊上了:哥们儿你哪儿人啊?一般什么时候出来打球啊?做什么生意的啊?我还是个学生啊,哈哈我也是,今天天气真好…… 轮椅男居然扭头——扭轮椅拍着球走了,那意思“你是谁啊谁认识你啊”。苏小白身边的空气立马就凝结了——这,这让我情何以堪! 苏小白一个箭步冲过去,一脸谄笑地半跪在他轮椅边儿上道:“等等啊哥们儿,就给我拍会儿呗,我已经不碰篮球恁久了……我饥渴呢你知道的!” 轮椅男估计是被他感动了,震惊了……管他呢。看起来还是个好球,手感挺好,苏小白拿球一个胯下运球,一个左手交右手的快速变相,再接一个后撤步,然后做出假背打靠一下,快速前转身——他就这样过了一个实际上不存在的人,而且轻松愉快! ——我过你就像狗吃骨头猫吃鱼小羊羔子吃嫩草一样写意自如!我过你就像过一个电线杆子一块木头桩子你丫在我面前就是空气般的存在……我潇洒的三步上篮,我还要空中辗转拉杆儿,我能用右手上篮但我偏偏就要换到左手强硬地在三个想象中的防守球员的包夹中我就射了—— ——铛!球没进…… 球飞出去好远,地上一个打滚,又回到了轮椅男手中。 “这叫打篮球?归家奶孩子去吧大叔”他淡然的说。 你完了,轮椅男……苏小白恶向胆边生,冲向成思,把她抱下轮椅,找一干净地儿让她坐着,然后推着成思的轮椅来到轮椅男身边: “我叫苏小白,哥们儿单挑么?我也不占你便宜,你轮椅我也轮椅。要公平!” 其实苏小白早就发现,此轮椅男容貌清俊,眉分八采目若朗星,生就一张娃娃脸,跟自己系队那宝贝张毅一副德行,没残之前必然和张毅一样深得那些没内涵的女生喜爱。那都是青春期少女的弊病,多少好男人,从内心到容貌都那么的奇骏委婉——譬如苏小白他自己——她们就是视而不见,怎么就都不知道心灵美呢?苏小白看到这种帅哥就来气,就有火,就想在他们带来的妞儿面前好好的收拾他们。虽然这次成思是他自己带来的,而且其实也不是他的妞,但是苏小白也决不能在她丢了这份儿! 轮椅男居然在嘴角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 ——这什么意思?看不起人? “苏小白,你爸妈有才的。我叫胡成。来呗,五个球?你先?” “我先?我在北通市单挑还从来没人让我先呢”苏小白心想,“你先!” 又是那笑容。“不屑?我让你丫不屑。”苏小白心里已经燃起了火。轮椅其实挺好拾掇,他一会儿就学会了,前进,后退,左转,右转,soeasy! “你先!”苏小白手一张,做好防守姿势。 张卫平老师教导我们说:一手弯曲向上防传球,一手横着防突破,注意滑步,如后方有协防可侧身防守,如果对方有篮儿,就贴身对方,有突破,就让出一步距离,注意滑步——轮椅上不能这么玩儿啊!苏小白顿时警醒,自己得时刻手扶轮胎诶——那也不行啊,要不一只手?那我怎么转弯啊我——不管了,先双手扶着吧。 “又他妈撇嘴,你是天生嘴歪还是怎么着?!”苏小白的眼里的火都已经快要喷出来了,但他咬紧牙关啥也没啰嗦。轮椅男还是特淡定的问他:“好了么?我来了啊。” 来呗,苏小白手捏轮胎目光炯炯——这是乔丹的范儿,先用眼神镇住你,我就能——苏小白只是闻到身边一股子烧焦的味道,然后就发现胡成已经坐在轮椅上上篮了…… “哎哟不对,你走步啊!你没运球啊你就从三分线那儿上篮了!” “我去,你会玩儿么?” 苏小白缓缓的站起身来,用一米七的身高和一身腱子肉居高临下杀气腾腾看着胡成。 “干嘛,球打不过要打架啊?”胡成也目光凛然。 “你下来!” “……我下来干嘛?” “靠,我一四肢健全男,我多曾用过轮椅啊!你那轮椅我知道,纯专业,俩轱辘都是八字型儿。运动员来的吧?给我……” “……” “让我一下也不行么?!” 这是胡成坐上轮椅以来第一次听到一个健全人要自己“让”他,胡成当时就是一愣,这浑人有点儿意思。 “那来吧!”他挺顺从的跟苏小白换了轮椅。 “不行,哥还没热身,哥多久没搞球了你知道么?”苏小白特认真的对胡成说。 苏小白说干就干,他先做了一套热身动作,压个马步啊,转个脚踝啊,跑个五组折返啊,待做完这一系列运动已是大汗淋漓,要是冬天一准能看见他头顶一柱热气升腾! 待坐上胡成那轮椅,苏小白顿时那感觉就是不一样啊——难怪他过我这么轻松,凤凰自行车再快也比不过奥拓小车啊…… 双方再战,胡成一个驱轮,又过了苏小白,小白左手一使劲儿右手一泄劲儿,转过来了,哎哟不对,劲儿使猛了,又转回去了,这才发觉胡成那车忒灵活了啊。在旋转之中胡成过来拍拍苏小白的肩膀,“2:0了,你在这转什么呢……哎,往哪儿去……” 苏小白晕头转向的又研究了一会儿这轮椅,明白了,能操作了,顿时又信心满满,冲着胡成怒吼:“我就是赔上这轮椅也不能输给你!” “戳!这轮椅是我的好么?朋友脑残?”胡成继续不屑。 “少废话好么?来来来,就会走步突破么?你丫轮椅界的詹姆斯?”苏小白反驳得有礼有节。 胡成用一种奇特的眼神看了苏小白一眼,嘴角又撇起来了。 苏小白最见不得这个,他一下子离胡成三个轮椅远——来吧,突我啊! ——来吧,突我啊…… 可是胡成又不突了,运两步球,他射了…… 苏小白心中就是一惊:“哎哟我屈!不能吧,这可是标准框,坐三分线内一步那儿能射?” 还真进了! 第四个球,胡成又突破苏小白上篮得分。 苏小白整理了下情绪,强作冷静的对胡成道:“我单挑还从没输过我跟你说,我最喜欢的就是翻盘,那种快感,哼!你有过么?笑什么笑,跟我这儿装!” “最后一球了啊,废话大叔……”胡成已经懒得再多看苏小白一眼。 最后一球,苏小白继续进攻,故伎重拾,要直接突破苏小白。苏小白哪儿能让他这么轻松如意,一个侧转就撞上胡成的车了,胡成又把球放到大腿上了。 “还想走步过我啊!”苏小白心中念头一转便要伸手去掏球。 还真给他掏到了。 ——北通大学动力系第一防守组织后卫是假的么? 那篮球当时就飞起来了,苏小白驱车疯狗似的就奔球去了,胡成也在后面狂追。眼瞅着小白就要碰到球了,地上不知道哪儿来的一把拖把,正搁在小白前轮处,苏小白轰然倒地,后面胡成一用力,通过拖把时居然一颠之后飞起来了。 苏小白趴到地上的那一瞬间看见坐在轮椅上的胡成,真跟飞起来一样,可是多少年物理学大师们的沉淀告诉我们,他也必须躺下。 俩大男人躺在轮椅下面的时候,那球骨碌碌就滚到了成思的面前。 成思坐在地上,拿到了球。 笑了。 这个夏天的午后,苏小白第一次看到成思的笑容。她用瘦瘦的小胳膊举起篮球来,那么灿烂地笑了,篮球馆边窗射进来的阳光顿时也暗淡了下来。初夏的天,就这么变了,苏小白想外面肯定就要下雨了。当第一丝凉风从门那儿进来的时候,成思的笑容就那么刻骨铭心的沉在苏小白的心里——成思,还是个孩子,天真果然。 自苏小白看到成思拿着球露出的笑容之后,他就没有再碰过篮球,也再没有勇气去看成思。苏小白总是莫名会陷入某种自卑的感觉中去,或许还是那种“苍凉感”的作祟吧,他总是想:或许自己这个已经决定不再打篮球的人,不能给她带来笑容的男人,再也没有那个资格去看望她了吧?回忆起成思的笑容,苏小白常常有一种穿越的感觉,除了那一次以外,她就再没有正眼看过他一眼。但是苏小白却突然找到生活下去的理由——我需要为了她而活,也许就像她妹妹说的那样,他们不需要我,但是我自己不能就这样放弃,我需要成思的需要。而现在苏小白最切实需要的,或许只是钱而已,他需要很多的钱来做很多的事情。 苏小白开始在一家小苏格兰酒吧里打工,同时还报名了驾校,他已经够认真的学了那玩意儿,但可能是那次电摩出事儿的缘故,他对机动车道总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学了挺久,路考还是不能过。跟苏小白一起没过的,一而再再而三的难友里还有一妇女。说人是妇女其实也不然,年纪估计跟苏小白也差不离,只是一直留着齐耳短发,眼角还有颗泪痣,总是一副严谨的形象,整体挺瘦挺高,总是牛仔裤海魂衫,说起话来慢条斯理,带有强烈的逻辑感:“哎呀,又没过,这次上去车门都忘记关了,车门要没关就肯定不能过啦,但是就算车门关了也未必能过的呀,哎呀……” 苏小白一口饮料差点没喷出来,看她眼神也是那种不知道会飘到什么地方去的,就突然想起左萱来——还真是我的菜。 “我还真是笨呢。”那妇女还在自责中。 “咳咳,再来呗,这不有我陪着你么……”苏小白腆着脸卖笑,下意识里还是希望能有什么好事发生。 “没车开的话,打轮椅篮球就忒麻烦了……”妇女嘀咕着。 “呃?轮椅篮球?”苏小白一惊。 “恩,轮椅篮球。你知道轮椅篮球么?它起源于一九……”苏小白连忙打断她的历史课,道:“我玩过……” 那女子一脸疑惑眼睛顺着苏小白的下身看到他腿上,苏小白立马后退几步,澄清道:“不不,我——你怎么会玩轮椅篮球的?”他琢磨着自己得赶紧的岔开话题——可不能让我被轮椅男爆个五比零的事迹流传民间。 她抿一口水,淡淡一笑,拿出一皮夹,取出一张照片儿,有年头的照片儿了,上面俩姑娘。 正文 第二章 坐在轮椅上的人 “哥们儿,传一个。”苏小白走到男孩儿身边。 “干嘛?” …… 苏小白顿时无语了,记得以前在球场上打球的时候自己让人传个球还没人不愿意的。打球的一般都挺和谐,尤其是不认识又想认识的——传个球就跟泡妞的时候递杯酒点跟烟一样自然程序化。然后就可以聊上了:哥们儿你哪儿人啊?一般什么时候出来打球啊?做什么生意的啊?我还是个学生啊,哈哈我也是,今天天气真好…… 轮椅男居然扭头——扭轮椅拍着球走了,那意思“你是谁啊谁认识你啊”。苏小白身边的空气立马就凝结了——这,这让我情何以堪! 苏小白一个箭步冲过去,一脸谄笑地半跪在他轮椅边儿上道:“等等啊哥们儿,就给我拍会儿呗,我已经不碰篮球恁久了……我饥渴呢你知道的!” 轮椅男估计是被他感动了,震惊了……管他呢。看起来还是个好球,手感挺好,苏小白拿球一个胯下运球,一个左手交右手的快速变相,再接一个后撤步,然后做出假背打靠一下,快速前转身——他就这样过了一个实际上不存在的人,而且轻松愉快! ——我过你就像狗吃骨头猫吃鱼小羊羔子吃嫩草一样写意自如!我过你就像过一个电线杆子一块木头桩子你丫在我面前就是空气般的存在……我潇洒的三步上篮,我还要空中辗转拉杆儿,我能用右手上篮但我偏偏就要换到左手强硬地在三个想象中的防守球员的包夹中我就射了—— ——铛!球没进…… 球飞出去好远,地上一个打滚,又回到了轮椅男手中。 “这叫打篮球?归家奶孩子去吧大叔”他淡然的说。 你完了,轮椅男……苏小白恶向胆边生,冲向成思,把她抱下轮椅,找一干净地儿让她坐着,然后推着成思的轮椅来到轮椅男身边: “我叫苏小白,哥们儿单挑么?我也不占你便宜,你轮椅我也轮椅。要公平!” 其实苏小白早就发现,此轮椅男容貌清俊,眉分八采目若朗星,生就一张娃娃脸,跟自己系队那宝贝张毅一副德行,没残之前必然和张毅一样深得那些没内涵的女生喜爱。那都是青春期少女的弊病,多少好男人,从内心到容貌都那么的奇骏委婉——譬如苏小白他自己——她们就是视而不见,怎么就都不知道心灵美呢?苏小白看到这种帅哥就来气,就有火,就想在他们带来的妞儿面前好好的收拾他们。虽然这次成思是他自己带来的,而且其实也不是他的妞,但是苏小白也决不能在她丢了这份儿! 轮椅男居然在嘴角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 ——这什么意思?看不起人? “苏小白,你爸妈有才的。我叫胡成。来呗,五个球?你先?” “我先?我在北通市单挑还从来没人让我先呢”苏小白心想,“你先!” 又是那笑容。“不屑?我让你丫不屑。”苏小白心里已经燃起了火。轮椅其实挺好拾掇,他一会儿就学会了,前进,后退,左转,右转,soeasy! “你先!”苏小白手一张,做好防守姿势。 张卫平老师教导我们说:一手弯曲向上防传球,一手横着防突破,注意滑步,如后方有协防可侧身防守,如果对方有篮儿,就贴身对方,有突破,就让出一步距离,注意滑步——轮椅上不能这么玩儿啊!苏小白顿时警醒,自己得时刻手扶轮胎诶——那也不行啊,要不一只手?那我怎么转弯啊我——不管了,先双手扶着吧。 “又他妈撇嘴,你是天生嘴歪还是怎么着?!”苏小白的眼里的火都已经快要喷出来了,但他咬紧牙关啥也没啰嗦。轮椅男还是特淡定的问他:“好了么?我来了啊。” 来呗,苏小白手捏轮胎目光炯炯——这是乔丹的范儿,先用眼神镇住你,我就能——苏小白只是闻到身边一股子烧焦的味道,然后就发现胡成已经坐在轮椅上上篮了…… “哎哟不对,你走步啊!你没运球啊你就从三分线那儿上篮了!” “我去,你会玩儿么?” 苏小白缓缓的站起身来,用一米七的身高和一身腱子肉居高临下杀气腾腾看着胡成。 “干嘛,球打不过要打架啊?”胡成也目光凛然。 “你下来!” “……我下来干嘛?” “靠,我一四肢健全男,我多曾用过轮椅啊!你那轮椅我知道,纯专业,俩轱辘都是八字型儿。运动员来的吧?给我……” “……” “让我一下也不行么?!” 这是胡成坐上轮椅以来第一次听到一个健全人要自己“让”他,胡成当时就是一愣,这浑人有点儿意思。 “那来吧!”他挺顺从的跟苏小白换了轮椅。 “不行,哥还没热身,哥多久没搞球了你知道么?”苏小白特认真的对胡成说。 苏小白说干就干,他先做了一套热身动作,压个马步啊,转个脚踝啊,跑个五组折返啊,待做完这一系列运动已是大汗淋漓,要是冬天一准能看见他头顶一柱热气升腾! 待坐上胡成那轮椅,苏小白顿时那感觉就是不一样啊——难怪他过我这么轻松,凤凰自行车再快也比不过奥拓小车啊…… 双方再战,胡成一个驱轮,又过了苏小白,小白左手一使劲儿右手一泄劲儿,转过来了,哎哟不对,劲儿使猛了,又转回去了,这才发觉胡成那车忒灵活了啊。在旋转之中胡成过来拍拍苏小白的肩膀,“2:0了,你在这转什么呢……哎,往哪儿去……” 苏小白晕头转向的又研究了一会儿这轮椅,明白了,能操作了,顿时又信心满满,冲着胡成怒吼:“我就是赔上这轮椅也不能输给你!” “戳!这轮椅是我的好么?朋友脑残?”胡成继续不屑。 “少废话好么?来来来,就会走步突破么?你丫轮椅界的詹姆斯?”苏小白反驳得有礼有节。 胡成用一种奇特的眼神看了苏小白一眼,嘴角又撇起来了。 苏小白最见不得这个,他一下子离胡成三个轮椅远——来吧,突我啊! ——来吧,突我啊…… 可是胡成又不突了,运两步球,他射了…… 苏小白心中就是一惊:“哎哟我屈!不能吧,这可是标准框,坐三分线内一步那儿能射?” 还真进了! 第四个球,胡成又突破苏小白上篮得分。 苏小白整理了下情绪,强作冷静的对胡成道:“我单挑还从没输过我跟你说,我最喜欢的就是翻盘,那种快感,哼!你有过么?笑什么笑,跟我这儿装!” “最后一球了啊,废话大叔……”胡成已经懒得再多看苏小白一眼。 最后一球,苏小白继续进攻,故伎重拾,要直接突破苏小白。苏小白哪儿能让他这么轻松如意,一个侧转就撞上胡成的车了,胡成又把球放到大腿上了。 “还想走步过我啊!”苏小白心中念头一转便要伸手去掏球。 还真给他掏到了。 ——北通大学动力系第一防守组织后卫是假的么? 那篮球当时就飞起来了,苏小白驱车疯狗似的就奔球去了,胡成也在后面狂追。眼瞅着小白就要碰到球了,地上不知道哪儿来的一把拖把,正搁在小白前轮处,苏小白轰然倒地,后面胡成一用力,通过拖把时居然一颠之后飞起来了。 苏小白趴到地上的那一瞬间看见坐在轮椅上的胡成,真跟飞起来一样,可是多少年物理学大师们的沉淀告诉我们,他也必须躺下。 俩大男人躺在轮椅下面的时候,那球骨碌碌就滚到了成思的面前。 成思坐在地上,拿到了球。 笑了。 这个夏天的午后,苏小白第一次看到成思的笑容。她用瘦瘦的小胳膊举起篮球来,那么灿烂地笑了,篮球馆边窗射进来的阳光顿时也暗淡了下来。初夏的天,就这么变了,苏小白想外面肯定就要下雨了。当第一丝凉风从门那儿进来的时候,成思的笑容就那么刻骨铭心的沉在苏小白的心里——成思,还是个孩子,天真果然。 自苏小白看到成思拿着球露出的笑容之后,他就没有再碰过篮球,也再没有勇气去看成思。苏小白总是莫名会陷入某种自卑的感觉中去,或许还是那种“苍凉感”的作祟吧,他总是想:或许自己这个已经决定不再打篮球的人,不能给她带来笑容的男人,再也没有那个资格去看望她了吧?回忆起成思的笑容,苏小白常常有一种穿越的感觉,除了那一次以外,她就再没有正眼看过他一眼。但是苏小白却突然找到生活下去的理由——我需要为了她而活,也许就像她妹妹说的那样,他们不需要我,但是我自己不能就这样放弃,我需要成思的需要。而现在苏小白最切实需要的,或许只是钱而已,他需要很多的钱来做很多的事情。 苏小白开始在一家小苏格兰酒吧里打工,同时还报名了驾校,他已经够认真的学了那玩意儿,但可能是那次电摩出事儿的缘故,他对机动车道总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学了挺久,路考还是不能过。跟苏小白一起没过的,一而再再而三的难友里还有一妇女。说人是妇女其实也不然,年纪估计跟苏小白也差不离,只是一直留着齐耳短发,眼角还有颗泪痣,总是一副严谨的形象,整体挺瘦挺高,总是牛仔裤海魂衫,说起话来慢条斯理,带有强烈的逻辑感:“哎呀,又没过,这次上去车门都忘记关了,车门要没关就肯定不能过啦,但是就算车门关了也未必能过的呀,哎呀……” 苏小白一口饮料差点没喷出来,看她眼神也是那种不知道会飘到什么地方去的,就突然想起左萱来——还真是我的菜。 “我还真是笨呢。”那妇女还在自责中。 “咳咳,再来呗,这不有我陪着你么……”苏小白腆着脸卖笑,下意识里还是希望能有什么好事发生。 “没车开的话,打轮椅篮球就忒麻烦了……”妇女嘀咕着。 “呃?轮椅篮球?”苏小白一惊。 “恩,轮椅篮球。你知道轮椅篮球么?它起源于一九……”苏小白连忙打断她的历史课,道:“我玩过……” 那女子一脸疑惑眼睛顺着苏小白的下身看到他腿上,苏小白立马后退几步,澄清道:“不不,我——你怎么会玩轮椅篮球的?”他琢磨着自己得赶紧的岔开话题——可不能让我被轮椅男爆个五比零的事迹流传民间。 她抿一口水,淡淡一笑,拿出一皮夹,取出一张照片儿,有年头的照片儿了,上面俩姑娘。 正文 第三章 轮椅篮球队 其中一个小个子苏小白认识,泪痣很明显,就是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位妇女,而且还是那么个学生头,照片里大约也就小学生的样子。苏小白突然就想起成思她妹妹成想来,看来女大果然还是会十八变的,这妞小时候也一副纪委书记的样子,他指了指后面伸出俩手指作胜利状的高个子问道:“这是你姐姐?” 她抿嘴一笑:“哪儿呢,这是我发小,人是男的!挺多人觉得他像女的,角度的问题吧?他……后来得了骨病,截肢了,现在就在打轮椅篮球,你不知道吧,我们北通打轮椅篮球的人挺多,我们还有个俱乐部呢,我是经理人……” “有兴趣的话,来看看我们比赛。这周三就有一场。” 苏小白接过她的名片:安季,经理人——经理人有什么用?难道这是《灌篮高手》的漫画么?还真有经理人这么一说? 周三晚上苏小白按安季指示摸到体育会展中心,到的时候比赛已经开始一节了。他坐在观众席上往下看这轮椅篮球比赛,发现和自己上次跟胡成打得完全不一样。苏小白也说不清哪里不一样,总之感觉很诡异,总觉得少了点啥。 这时候他看见安季走到了面前,她突然变得和学车的时候大不相同,苏小白也猛然发现她穿上紧身小黑衣胸部显得挺大——是不是本来就有这么大一直隐藏在宽松的海魂衫下面?又穿一热裤,下面还黑丝,唔,腿型也很棒,穿一DUNK也显得那么修长,她对苏小白嫣然一笑,突然伸手把上衣脱了。苏小白顿时一阵眩晕,哎哟,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之下,不带你这么玩的啊——我得仔细看看那胸围——只见安季伸出玉手一只来…… 叭!苏小白觉得半边脸上辣辣的。 于是他醒了,这才安季依然以海魂衫女王的形象叉手矗立在身旁,“我说,有这么难看么?睡着了都?!” 苏小白挠挠眼屎,道:“昨天晚上店关门挺晚,我最近打工没办法,夜店,什么时候来我请你喝一杯?” 然后他立即严肃正经的对她说道:“其实吧,我觉得,这不是篮球,是老年人跳扇子舞呢。你看下面那帮人做着无规则运动,一个个轮椅从这头摇到那头,半天进不了一个球,大部分都是乱投,投出去就算完成任务了,又没防守,基本上都是空位投篮,干吗不直接定点投篮比赛呢?” “还有,你这个俱乐部,这边儿是你的俱乐部吧?红龙?这名儿起的……都落后这么多了,也没看到有人要高声叫着追分,完全无组织无纪律么!你看看这帮人脸上的表情,这是打篮球?轮椅篮球它也是篮球啊!你说是不?输这么多,还笑,你看,就那胖子,还笑。” 苏小白越说越激动,简直是在咆哮,其实安季不知道,他真正想吼的是自己曾经在的动力系篮球队。 “我就是看不惯打篮球的时候一副和谐景象!我就是看不惯落后了那副随遇而安的表情好像自己曾经沧海好像自己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水你妹!这他妈不是打篮球,这是散步,这是玩过家家,这是打太极!” “不想赢,算什么打篮球?” “我跟你讲大姐小姑娘,我认识一个人,他号称……轮椅篮球界的詹姆斯!我跟他大战过一回。”苏小白唾沫横飞,“那才是轮椅篮球,他跟我掐架,互喷垃圾话。这么跟你说吧,我就没觉得他是一残废,我生活挺不如意,我都放弃篮球了我,我还害了一姑娘一辈子。我谈了2年的女人和养了5年的狗都跟人跑了!不说这些没用的,可拿起篮球,咱们谁都不是残废!我看他眼神我就知道,我和他是一路人!现在下面打的那个,算什么?” “……”安季被苏小白张牙舞爪的样子给吓着了。 “嘿嘿,都跟我没关系了,老子已经不再打篮球咯……”苏小白强忍住突然疼起来的眼睛,摆摆手,扭过头去。 ——可不能再这儿丢人,说轮椅篮球呢,我要干嘛?我干嘛想哭?怎么还是跟个孩子一样。这成人的社会不是要求我们随遇而安和谐冷静忍耐有信心有毅力要一直幸福下去么…… ——失败,忒他妈失败了。我苏小白不是立志要抛弃过去,为成思打拼,在几年后开着法拉利接丫再包个飞机去美国治疗好她的腿么! ——那我还在这儿动什么感情?男人不就是要漠视一切忍辱负重才能有所成就的么? 苏小白扭过头去痛斥自己,收起即将滑落的体液,突然看见看台上方立一轮椅,上面安坐一人。 ——好小子!胡成!你就是戴一丝袜我都能认出你来何况鸭舌帽乎? 一迈步他已经站在胡成的轮椅后面,苏小白一展胸怀,向安季及其身后的中老年太极轮椅篮球队热情介绍: “介个小伙吱,就是传说中的轮椅篮球界的老北京——勒布朗詹姆斯!” 胡成听到这个开场白歪脑袋看了苏小白一眼,那意思这外号谁让你给的?他转过轮椅就要走。苏小白就莫名其妙了——怪人啊,只喜欢一个人打篮球么?这么多一样玩轮椅篮球的凑一块儿多不容易呢。 这时候安季走前一步,但又仿佛不愿意或者不敢一样,在离胡成还有段距离的地方便停下来了,她张口要说,可是却先叹了口气,“胡成么……是胡成吧?” 这时候几个轮椅篮球的板凳球员也摇了过来,在安季身后张望,他们窃窃私语。胡成扭头看了安季一眼,安季脸上的那个表情,苏小白怎么看怎么别扭,好像一半又那种高兴劲儿,另一半却好像有人在后面用线牵着一样的无奈,泛着红晕,特别纠结的样子。 “小成,回来一起打球吧……” “就这样的对手都能输,就这样的比分还在笑,我回来个……哼!”胡成捏了捏拳头,摇椅便走,安季仿佛要上前去拉,跑两步又站住了,“那你怎么来的?……你怎么回去啊?” 胡成不予理会,就这样出了体育会展中心。苏小白若有所悟的上前问安季:“你不上去追下?他原来就是你们队的么?” 安季把头发拢了拢,扭头跟他一笑,“想不到你也认识小成呢,比赛还没结束呢,去看台聊吧。” 苏小白先坐上看台,安季随后拿了两瓶矿泉水上来坐到旁边,递给他一瓶后,她自己拿起一瓶灌了个水饱,仰天看了会儿天井,终于哈的一声喘了口气,扭头又对苏小白一笑,姑娘笑起来其实挺好看,眼睛全部看不见了,就俩浓线似的弯弯挂着,嘴角下方有俩小小的酒窝。 “小成,我们都叫他小成。打小就跟咱一个学校长起来的,你还记得那张照片吧?就你说那个长的像女的的,胡成。他原来就是我们队的……也就小半年前,我们有次出去比赛输了,小成一瓶水就甩老胖脸上了,小成的意思呢,跟你一样,不愿服输的人,打篮球就想着赢,说老胖没尽力好好打,输了还嬉皮笑脸,本来是没多大事儿,小成就那脾气。边上大蒋也是不会说话,跟小成说‘我们就是残疾人,打球就是为了消遣,输赢又有什么区别?反正我们都残废了’小成当时就爆了,给大蒋就是一拳头。这样,说什么也难再在一起打球了。小成不愿道个歉,他觉得自己没错,大蒋也不想再看到小成。这事儿就这么撂这儿了,我这不是紧着学车么……别的人都有自己家属送来接去的,我现在想的就是,也接小成来打球。现在整成这样,我这个做经理人的,真是笨啊……” 一丝阴霾从她脸上划过,瞬间又消失了,苏小白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了。安季瞬间又恢复到那个自强自立的妇女形象,只是那微笑告诉小白她还只是他的同龄人。她就这样笑着对苏小白说:“其实吧,小成是个好孩子,表面上很不友善,都是装的。他最不乐意的就是给别人惹麻烦。” 其实苏小白什么也没想,只是想到有些现在想起来特傻X的事情,看来不是他一个人干过。 苏小白走出体育会展中心的时候,天上几乎已经没有太阳了,怀疑开往城里的公交还有没有了,如果打的的话,自己每天存钱的计划就算是在今天破产了,猴年马月才能存到钱干该干的事儿啊!走到车站的时候,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胡成居然坐在那里。看到苏小白过来,这厮居然想走,可是这地儿他能跑哪儿去?于是轮椅掉了个头又停住了,他很尴尬的装作没看见苏小白。苏小白也装作没看见他的尴尬,手插口袋站他边上跟他唠着:“合辙你本来就是轮椅篮球队的啊,干嘛一副叼相对他们,听安季说是你自己要求退出的?” “那姑娘是正白痴来的啊……没事做么?搞公益事业?社工?轮椅篮球?那就是个笑话。” 苏小白悠闲的抽出一支烟来点上,“是啊,正白痴,正白痴天天没事做去学车准备接送某个叼人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打球。那正白痴还天天跟我说自己果然白痴,学不好车,对不起别人……” “……”鸭舌帽又挡住了胡成的脸,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半支烟没抽完,车居然就来了,这赶得巧啊,苏小白轻骂了声娘,推着胡成就上了公交。公交上他俩继续佯装谁也不认识谁的样子,苏小白看着窗外,胡成看着眼前一公分出神。 苏小白对着窗外的风景幽幽的说:“唉,话说回来,安季当时拿出一张老照片儿,我一直以为上面的那个人是女的呢,那个人好像姓胡来着?我不记得了诶。有时候那么瓷娃娃似的一个可人儿现在也变得面目狰狞好歹不分了呢……我这个人傻归傻,可也不是混不吝,多少懂点道理,倒是不像某些人啊……” 说完他偷瞄胡成一眼,丫完全消失在鸭舌帽之下了。这尴尬的氛围就这么持续到快到站的时候,苏小白扭头长出一口气,比了下投篮的姿势,“我说胡成,自上次之后,你有打过球么?” “没有。” “说真的,有时候吧,我觉得你丫就是一缩头,乌龟那种,懂么?你有一壳。就是这样。” 正文 第三章 轮椅篮球队 其中一个小个子苏小白认识,泪痣很明显,就是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位妇女,而且还是那么个学生头,照片里大约也就小学生的样子。苏小白突然就想起成思她妹妹成想来,看来女大果然还是会十八变的,这妞小时候也一副纪委书记的样子,他指了指后面伸出俩手指作胜利状的高个子问道:“这是你姐姐?” 她抿嘴一笑:“哪儿呢,这是我发小,人是男的!挺多人觉得他像女的,角度的问题吧?他……后来得了骨病,截肢了,现在就在打轮椅篮球,你不知道吧,我们北通打轮椅篮球的人挺多,我们还有个俱乐部呢,我是经理人……” “有兴趣的话,来看看我们比赛。这周三就有一场。” 苏小白接过她的名片:安季,经理人——经理人有什么用?难道这是《灌篮高手》的漫画么?还真有经理人这么一说? 周三晚上苏小白按安季指示摸到体育会展中心,到的时候比赛已经开始一节了。他坐在观众席上往下看这轮椅篮球比赛,发现和自己上次跟胡成打得完全不一样。苏小白也说不清哪里不一样,总之感觉很诡异,总觉得少了点啥。 这时候他看见安季走到了面前,她突然变得和学车的时候大不相同,苏小白也猛然发现她穿上紧身小黑衣胸部显得挺大——是不是本来就有这么大一直隐藏在宽松的海魂衫下面?又穿一热裤,下面还黑丝,唔,腿型也很棒,穿一DUNK也显得那么修长,她对苏小白嫣然一笑,突然伸手把上衣脱了。苏小白顿时一阵眩晕,哎哟,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之下,不带你这么玩的啊——我得仔细看看那胸围——只见安季伸出玉手一只来…… 叭!苏小白觉得半边脸上辣辣的。 于是他醒了,这才安季依然以海魂衫女王的形象叉手矗立在身旁,“我说,有这么难看么?睡着了都?!” 苏小白挠挠眼屎,道:“昨天晚上店关门挺晚,我最近打工没办法,夜店,什么时候来我请你喝一杯?” 然后他立即严肃正经的对她说道:“其实吧,我觉得,这不是篮球,是老年人跳扇子舞呢。你看下面那帮人做着无规则运动,一个个轮椅从这头摇到那头,半天进不了一个球,大部分都是乱投,投出去就算完成任务了,又没防守,基本上都是空位投篮,干吗不直接定点投篮比赛呢?” “还有,你这个俱乐部,这边儿是你的俱乐部吧?红龙?这名儿起的……都落后这么多了,也没看到有人要高声叫着追分,完全无组织无纪律么!你看看这帮人脸上的表情,这是打篮球?轮椅篮球它也是篮球啊!你说是不?输这么多,还笑,你看,就那胖子,还笑。” 苏小白越说越激动,简直是在咆哮,其实安季不知道,他真正想吼的是自己曾经在的动力系篮球队。 “我就是看不惯打篮球的时候一副和谐景象!我就是看不惯落后了那副随遇而安的表情好像自己曾经沧海好像自己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水你妹!这他妈不是打篮球,这是散步,这是玩过家家,这是打太极!” “不想赢,算什么打篮球?” “我跟你讲大姐小姑娘,我认识一个人,他号称……轮椅篮球界的詹姆斯!我跟他大战过一回。”苏小白唾沫横飞,“那才是轮椅篮球,他跟我掐架,互喷垃圾话。这么跟你说吧,我就没觉得他是一残废,我生活挺不如意,我都放弃篮球了我,我还害了一姑娘一辈子。我谈了2年的女人和养了5年的狗都跟人跑了!不说这些没用的,可拿起篮球,咱们谁都不是残废!我看他眼神我就知道,我和他是一路人!现在下面打的那个,算什么?” “……”安季被苏小白张牙舞爪的样子给吓着了。 “嘿嘿,都跟我没关系了,老子已经不再打篮球咯……”苏小白强忍住突然疼起来的眼睛,摆摆手,扭过头去。 ——可不能再这儿丢人,说轮椅篮球呢,我要干嘛?我干嘛想哭?怎么还是跟个孩子一样。这成人的社会不是要求我们随遇而安和谐冷静忍耐有信心有毅力要一直幸福下去么…… ——失败,忒他妈失败了。我苏小白不是立志要抛弃过去,为成思打拼,在几年后开着法拉利接丫再包个飞机去美国治疗好她的腿么! ——那我还在这儿动什么感情?男人不就是要漠视一切忍辱负重才能有所成就的么? 苏小白扭过头去痛斥自己,收起即将滑落的体液,突然看见看台上方立一轮椅,上面安坐一人。 ——好小子!胡成!你就是戴一丝袜我都能认出你来何况鸭舌帽乎? 一迈步他已经站在胡成的轮椅后面,苏小白一展胸怀,向安季及其身后的中老年太极轮椅篮球队热情介绍: “介个小伙吱,就是传说中的轮椅篮球界的老北京——勒布朗詹姆斯!” 胡成听到这个开场白歪脑袋看了苏小白一眼,那意思这外号谁让你给的?他转过轮椅就要走。苏小白就莫名其妙了——怪人啊,只喜欢一个人打篮球么?这么多一样玩轮椅篮球的凑一块儿多不容易呢。 这时候安季走前一步,但又仿佛不愿意或者不敢一样,在离胡成还有段距离的地方便停下来了,她张口要说,可是却先叹了口气,“胡成么……是胡成吧?” 这时候几个轮椅篮球的板凳球员也摇了过来,在安季身后张望,他们窃窃私语。胡成扭头看了安季一眼,安季脸上的那个表情,苏小白怎么看怎么别扭,好像一半又那种高兴劲儿,另一半却好像有人在后面用线牵着一样的无奈,泛着红晕,特别纠结的样子。 “小成,回来一起打球吧……” “就这样的对手都能输,就这样的比分还在笑,我回来个……哼!”胡成捏了捏拳头,摇椅便走,安季仿佛要上前去拉,跑两步又站住了,“那你怎么来的?……你怎么回去啊?” 胡成不予理会,就这样出了体育会展中心。苏小白若有所悟的上前问安季:“你不上去追下?他原来就是你们队的么?” 安季把头发拢了拢,扭头跟他一笑,“想不到你也认识小成呢,比赛还没结束呢,去看台聊吧。” 苏小白先坐上看台,安季随后拿了两瓶矿泉水上来坐到旁边,递给他一瓶后,她自己拿起一瓶灌了个水饱,仰天看了会儿天井,终于哈的一声喘了口气,扭头又对苏小白一笑,姑娘笑起来其实挺好看,眼睛全部看不见了,就俩浓线似的弯弯挂着,嘴角下方有俩小小的酒窝。 “小成,我们都叫他小成。打小就跟咱一个学校长起来的,你还记得那张照片吧?就你说那个长的像女的的,胡成。他原来就是我们队的……也就小半年前,我们有次出去比赛输了,小成一瓶水就甩老胖脸上了,小成的意思呢,跟你一样,不愿服输的人,打篮球就想着赢,说老胖没尽力好好打,输了还嬉皮笑脸,本来是没多大事儿,小成就那脾气。边上大蒋也是不会说话,跟小成说‘我们就是残疾人,打球就是为了消遣,输赢又有什么区别?反正我们都残废了’小成当时就爆了,给大蒋就是一拳头。这样,说什么也难再在一起打球了。小成不愿道个歉,他觉得自己没错,大蒋也不想再看到小成。这事儿就这么撂这儿了,我这不是紧着学车么……别的人都有自己家属送来接去的,我现在想的就是,也接小成来打球。现在整成这样,我这个做经理人的,真是笨啊……” 一丝阴霾从她脸上划过,瞬间又消失了,苏小白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了。安季瞬间又恢复到那个自强自立的妇女形象,只是那微笑告诉小白她还只是他的同龄人。她就这样笑着对苏小白说:“其实吧,小成是个好孩子,表面上很不友善,都是装的。他最不乐意的就是给别人惹麻烦。” 其实苏小白什么也没想,只是想到有些现在想起来特傻X的事情,看来不是他一个人干过。 苏小白走出体育会展中心的时候,天上几乎已经没有太阳了,怀疑开往城里的公交还有没有了,如果打的的话,自己每天存钱的计划就算是在今天破产了,猴年马月才能存到钱干该干的事儿啊!走到车站的时候,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胡成居然坐在那里。看到苏小白过来,这厮居然想走,可是这地儿他能跑哪儿去?于是轮椅掉了个头又停住了,他很尴尬的装作没看见苏小白。苏小白也装作没看见他的尴尬,手插口袋站他边上跟他唠着:“合辙你本来就是轮椅篮球队的啊,干嘛一副叼相对他们,听安季说是你自己要求退出的?” “那姑娘是正白痴来的啊……没事做么?搞公益事业?社工?轮椅篮球?那就是个笑话。” 苏小白悠闲的抽出一支烟来点上,“是啊,正白痴,正白痴天天没事做去学车准备接送某个叼人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打球。那正白痴还天天跟我说自己果然白痴,学不好车,对不起别人……” “……”鸭舌帽又挡住了胡成的脸,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半支烟没抽完,车居然就来了,这赶得巧啊,苏小白轻骂了声娘,推着胡成就上了公交。公交上他俩继续佯装谁也不认识谁的样子,苏小白看着窗外,胡成看着眼前一公分出神。 苏小白对着窗外的风景幽幽的说:“唉,话说回来,安季当时拿出一张老照片儿,我一直以为上面的那个人是女的呢,那个人好像姓胡来着?我不记得了诶。有时候那么瓷娃娃似的一个可人儿现在也变得面目狰狞好歹不分了呢……我这个人傻归傻,可也不是混不吝,多少懂点道理,倒是不像某些人啊……” 说完他偷瞄胡成一眼,丫完全消失在鸭舌帽之下了。这尴尬的氛围就这么持续到快到站的时候,苏小白扭头长出一口气,比了下投篮的姿势,“我说胡成,自上次之后,你有打过球么?” “没有。” “说真的,有时候吧,我觉得你丫就是一缩头,乌龟那种,懂么?你有一壳。就是这样。” 正文 第四章 认真的王赫 和胡成分开之后,天已经渐渐的暗了下来。苏小白在人群里逆行,往打工的那个小酒吧里走去,路上突然看见王赫背着个包闷头暴走。苏小白热情地唤他,他好像没听到一样继续前行,一开始还能看得清楚的王赫的脸,瞬间便消失在人群之中,苏小白真怀疑自己看错了。 到了吧台开始工作,光景还早,苏小白拿着本儿驾驶考试类的书看着,学会了驾驶,往后找工作可能便利些。刚翻开第一页,一坨人咋咋呼呼就进来了,苏小白老远一看脸面便心中暗骂声不好,连忙蹲下来躲到吧台后面。 是张毅那帮老队友们来了。走到吧台这大呼小叫:人呢人呢?小姐呢? 苏小白深情地问候了他们家里女性许多遍后仍隐忍不出。只听李杰熟悉的山西腔调:“王赫那厮忒贱了,还真是苏小白二世的德行,好像真以为自己是职业球员啊……一个队的,搞个训练,随便防防,多当真了……还动手打架,我们这么多人打不过他一个?整个就一傻X!” “傻X太多,认真你就输啦……”这是李晓晓的声音。 “哟,李晓晓,你也有这觉悟?你不原来也是苏小白集团的一份子么?” “我哪有……” “哎,几位,久等了,这里本来有人的,他……他去上厕所了,请问需要点什么?”同事小王的出现算是止住苏小白要翻过吧台大杀八方的心情,可这样他也实在没心情在酒吧里呆着了,从后面溜出来,跟小王告个假,闪人。 苏小白心想还是去王赫家看看吧,都是本地人,大家本来也都相熟。王赫家在城乡结合部,自住二层小房一居。苏小白和他父母本有一面之缘,刚到的时候,二老正在吃饭。他妈一看是苏小白来了,连忙招呼他坐下,又到边上王赫房间敲门,“小白来看你了。小白来看你了。” 里面寂然无声,王赫妈妈只好叹口气让苏小白先坐着。老头子年纪不大可是已经一头短白的头发,脸上一道老疤,据说也是退伍军人出身,荣立X等功的那种,也没见国家有多少优待,在外面踩三轮为生。老头儿一脸的严肃,话也不多,知道苏小白抽烟,就给他递支红梅,自己也点上了在那儿抽着。就听王赫他妈老在边上唠:“赫子这孩子,最近也不跟我们说话,怎么讲,就是消沉得不得了,天天自己闷着,有天特别失望的跟我说小白你退学了。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打工呢。”对于退学这件事,苏小白总觉得很惭愧,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默然的坐在那里。 “咋能说退学就退学了呢?难道就没点挽回的余地?” “……”苏小白只摇了摇头。除了尴尬,他觉得自己也没啥可表示的。 这时候他老妈又要起身给苏小白去叫王赫,苏小白连忙站起身来:“伯母,别叫了,我想赫子现在肯定不能出来见人。没事的,我跟赫这么多年的兄弟了,他就这脾性,平时也不爱跟人堆里扎着,别人去网吧玩游戏什么的他也不乐意去。他其实比我强,他一直喜欢打篮球,他就认打篮球这件事儿。太认真的人,现在已经吃不开了,这样的人,别说社会,就是大学,也已经被看做异类,别人都说他——我们是傻X,什么都不是。他这么些年别人玩的乐的,交个女朋友,玩个网游,他一件没沾,就好打球,他还打的不咋地,是,他是打的不咋地,可我就认他是我哥们儿,我喜欢这样的人。说白了,那帮没出息的人,还没出学校我就闻到他们身上那股子世故臭味儿,他们其实吧,都一帮孙子,就怕你们儿子这种人,他多碍眼啊。这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他们认真的,也不乐意看到别人认真。一帮孙子!” 苏小白也不知道干嘛跟二老说这些没用的东西,父母的想法往往不会跟你走一条道上去,甭管是自己的父母还是别人的。苏小白这就准备打招呼离开,老头儿突然叫住他,从脚边拎出一瓶白酒,还是那特严肃的眼神看着苏小白。 “来,小苏,喝点酒。” 其实苏小白不会喝酒,但是这时候,他觉得必须坐下来,一言不发的,陪老头子喝上两口。 当苏小白和王赫爸爸喝着廉价烧酒的时候,站起来扎人一头,宽人一肩,在学校里很少说话,永远不会讨姑娘们喜欢的王赫同学躺在自己的床上,默然无语,泪流满面。 胡成坐在赵丰年的身边,给他递过去这天的《篮球前卫报》。赵丰年的妈妈在边上转悠着端茶递水削苹果。 赵丰年是胡成原来红龙队的队友,只不过他打篮球时间并不很长,他的癌症恶化得非常之快,现在已然只能成天躺在床上,只靠看看电影和书籍打发打发时间。胡成每周给他送两次报纸,顺便看看他。 原来在轮椅篮球队里的时候,胡成基本是一哥地位。这位进队时间不长,离队又很快的,总是笑嘻嘻的赵丰年,放在往常,胡成几乎没有和他说话的欲望。可是现在,每周两次去探望赵丰年,已经成为了胡成生活的一种习惯。这样的习惯对于胡成来说,就像抓着一把沙子,捏的越紧,漏得越快般。他看着赵丰年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半年前还是个娃娃脸的赵丰年,现在已经能够看见两个颧骨高耸出来,脸颊已经开始晦涩下去了。这样的过程,什么也不能做的心情,胡成很想去体会,每次胡成坐在赵丰年身边的时候,他总有一种不得不直面恐惧的无奈。 胡成刚坐下来不久,手机就响了,陌生号码。一接,里面那个人做作地压低声音道:“你好,我是国安局的,你网上涉黄,已被跨省。” …… “你谁啊?” 对面放-荡地大笑起来。“严肃哥,詹姆斯……我是你小白哥哇……我特地来拯救你于苦海,想不想打篮球?现在来西城篮球馆!现在!是这样,我有个哥们儿被人欺负了,你来帮帮我。” “你找我帮你打架?我?” “打毛架,打篮球,就这么地,我挂了,就现在,速度的!” 胡成刚想问个清楚对面就挂了,他念句变态,然后看见赵丰年嬉皮笑脸看着他,“谁啊?” “一个变态,甭理他,一个篮球疯子……也不知道怎么搞到我手机号码的……” “哦?你丫也不怎么地啊,还会殴打队友的,也够变态的啊……呵呵,你最近还打球么?” “唔,那的确,很少了……” 赵丰年拿起枕边的那个篮球,这个新篮球胡成一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赵丰年举着个球小眼睛眯缝着,笑着比划,“我是不行咯,半截入土的人儿呀心儿伤~可有时候吧,举着个篮球,然后YY一番,那高兴劲儿,也是别的比不来的。”赵丰年摸着篮球,“我就喜欢这个颗粒感……” “你也许不记得了,我们打败通棉企鹅队的那场比赛。”凡是说“你也许不记得了”这类的话的人,往往都希望听者是记得的,赵丰年也是如此,他说这话的时候撇一眼胡成,结果看见一张茫然的脸。赵丰年自己哈哈一乐,啐胡成一口,“那场比赛,我们最后落后一分,还有5秒,对方都包夹你了。你当时恁果断,一个横穿给我,然后就内切,当时你特变态地大喊‘赵年丰’!——那嗓子都破了八百里别提有多难听了,而且还把我名字给喊错了,我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计较这点儿小事儿,叭!就给你传过去了,你直接上篮得分!时间还就走完了!我们赢咯!我,赵丰年,助攻绝杀!我靠,我跟你说,我从来没这么爽过!哥们儿,这么跟你说吧,98年乔丹绝杀也比不上我这一球!” “……”胡成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怔怔的看着赵丰年手舞足蹈进行时。 “看毛子哟~虽然我已经没办法再打篮球,可是我已经把我这破身体曾经有过的功能都用到极致了,我真没什么可以后悔的事儿了。也许别人看来这点儿快乐忒渺小,可是我还真敢跟你说,我死而无憾。虽然不是献身保家卫国功成名就的那种牛比无憾,可是我觉得吧,这世界上没有几个人有那种无憾的机会,不能人人都是伟人,小人儿们像我,能有这样的经历就可以说无憾二字了!赢了就乐,输了就恼,虽然没办法做到中正和谐,但是我就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对,没什么不好!” 胡成真的感动了,他扭过脑袋去点了点头,又拍拍赵丰年的肩膀,“丰年,好好养着,谁说没机会再打球了?你以后还有机会自己个儿绝杀呢,传什么球,我赵丰年是巨星,最后时刻就是该我出手!” “哈哈哈,对对对!”赵丰年挺得意。 胡成驱轮椅快出房间门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件事儿,又回头对赵丰年用很肯定的语气说:“其实那场比赛,最后那球是我运脱手了,球是高甩出去的,当时我都绝望了,球和边界之间只有你,那球那么高那么快,我完全没想到,你能接到那个球。赵丰年,你绝对牛比!” 胡成已经出了门去,赵丰年还在回味那最后一句,“我牛比?”他躺在床上举起篮球来,想到总有一天会连篮球都举不动。 那时候,一定会后悔为什么不早点买个篮球吧…… 正文 第四章 认真的王赫 和胡成分开之后,天已经渐渐的暗了下来。苏小白在人群里逆行,往打工的那个小酒吧里走去,路上突然看见王赫背着个包闷头暴走。苏小白热情地唤他,他好像没听到一样继续前行,一开始还能看得清楚的王赫的脸,瞬间便消失在人群之中,苏小白真怀疑自己看错了。 到了吧台开始工作,光景还早,苏小白拿着本儿驾驶考试类的书看着,学会了驾驶,往后找工作可能便利些。刚翻开第一页,一坨人咋咋呼呼就进来了,苏小白老远一看脸面便心中暗骂声不好,连忙蹲下来躲到吧台后面。 是张毅那帮老队友们来了。走到吧台这大呼小叫:人呢人呢?小姐呢? 苏小白深情地问候了他们家里女性许多遍后仍隐忍不出。只听李杰熟悉的山西腔调:“王赫那厮忒贱了,还真是苏小白二世的德行,好像真以为自己是职业球员啊……一个队的,搞个训练,随便防防,多当真了……还动手打架,我们这么多人打不过他一个?整个就一傻X!” “傻X太多,认真你就输啦……”这是李晓晓的声音。 “哟,李晓晓,你也有这觉悟?你不原来也是苏小白集团的一份子么?” “我哪有……” “哎,几位,久等了,这里本来有人的,他……他去上厕所了,请问需要点什么?”同事小王的出现算是止住苏小白要翻过吧台大杀八方的心情,可这样他也实在没心情在酒吧里呆着了,从后面溜出来,跟小王告个假,闪人。 苏小白心想还是去王赫家看看吧,都是本地人,大家本来也都相熟。王赫家在城乡结合部,自住二层小房一居。苏小白和他父母本有一面之缘,刚到的时候,二老正在吃饭。他妈一看是苏小白来了,连忙招呼他坐下,又到边上王赫房间敲门,“小白来看你了。小白来看你了。” 里面寂然无声,王赫妈妈只好叹口气让苏小白先坐着。老头子年纪不大可是已经一头短白的头发,脸上一道老疤,据说也是退伍军人出身,荣立X等功的那种,也没见国家有多少优待,在外面踩三轮为生。老头儿一脸的严肃,话也不多,知道苏小白抽烟,就给他递支红梅,自己也点上了在那儿抽着。就听王赫他妈老在边上唠:“赫子这孩子,最近也不跟我们说话,怎么讲,就是消沉得不得了,天天自己闷着,有天特别失望的跟我说小白你退学了。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打工呢。”对于退学这件事,苏小白总觉得很惭愧,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默然的坐在那里。 “咋能说退学就退学了呢?难道就没点挽回的余地?” “……”苏小白只摇了摇头。除了尴尬,他觉得自己也没啥可表示的。 这时候他老妈又要起身给苏小白去叫王赫,苏小白连忙站起身来:“伯母,别叫了,我想赫子现在肯定不能出来见人。没事的,我跟赫这么多年的兄弟了,他就这脾性,平时也不爱跟人堆里扎着,别人去网吧玩游戏什么的他也不乐意去。他其实比我强,他一直喜欢打篮球,他就认打篮球这件事儿。太认真的人,现在已经吃不开了,这样的人,别说社会,就是大学,也已经被看做异类,别人都说他——我们是傻X,什么都不是。他这么些年别人玩的乐的,交个女朋友,玩个网游,他一件没沾,就好打球,他还打的不咋地,是,他是打的不咋地,可我就认他是我哥们儿,我喜欢这样的人。说白了,那帮没出息的人,还没出学校我就闻到他们身上那股子世故臭味儿,他们其实吧,都一帮孙子,就怕你们儿子这种人,他多碍眼啊。这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他们认真的,也不乐意看到别人认真。一帮孙子!” 苏小白也不知道干嘛跟二老说这些没用的东西,父母的想法往往不会跟你走一条道上去,甭管是自己的父母还是别人的。苏小白这就准备打招呼离开,老头儿突然叫住他,从脚边拎出一瓶白酒,还是那特严肃的眼神看着苏小白。 “来,小苏,喝点酒。” 其实苏小白不会喝酒,但是这时候,他觉得必须坐下来,一言不发的,陪老头子喝上两口。 当苏小白和王赫爸爸喝着廉价烧酒的时候,站起来扎人一头,宽人一肩,在学校里很少说话,永远不会讨姑娘们喜欢的王赫同学躺在自己的床上,默然无语,泪流满面。 胡成坐在赵丰年的身边,给他递过去这天的《篮球前卫报》。赵丰年的妈妈在边上转悠着端茶递水削苹果。 赵丰年是胡成原来红龙队的队友,只不过他打篮球时间并不很长,他的癌症恶化得非常之快,现在已然只能成天躺在床上,只靠看看电影和书籍打发打发时间。胡成每周给他送两次报纸,顺便看看他。 原来在轮椅篮球队里的时候,胡成基本是一哥地位。这位进队时间不长,离队又很快的,总是笑嘻嘻的赵丰年,放在往常,胡成几乎没有和他说话的欲望。可是现在,每周两次去探望赵丰年,已经成为了胡成生活的一种习惯。这样的习惯对于胡成来说,就像抓着一把沙子,捏的越紧,漏得越快般。他看着赵丰年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半年前还是个娃娃脸的赵丰年,现在已经能够看见两个颧骨高耸出来,脸颊已经开始晦涩下去了。这样的过程,什么也不能做的心情,胡成很想去体会,每次胡成坐在赵丰年身边的时候,他总有一种不得不直面恐惧的无奈。 胡成刚坐下来不久,手机就响了,陌生号码。一接,里面那个人做作地压低声音道:“你好,我是国安局的,你网上涉黄,已被跨省。” …… “你谁啊?” 对面放-荡地大笑起来。“严肃哥,詹姆斯……我是你小白哥哇……我特地来拯救你于苦海,想不想打篮球?现在来西城篮球馆!现在!是这样,我有个哥们儿被人欺负了,你来帮帮我。” “你找我帮你打架?我?” “打毛架,打篮球,就这么地,我挂了,就现在,速度的!” 胡成刚想问个清楚对面就挂了,他念句变态,然后看见赵丰年嬉皮笑脸看着他,“谁啊?” “一个变态,甭理他,一个篮球疯子……也不知道怎么搞到我手机号码的……” “哦?你丫也不怎么地啊,还会殴打队友的,也够变态的啊……呵呵,你最近还打球么?” “唔,那的确,很少了……” 赵丰年拿起枕边的那个篮球,这个新篮球胡成一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赵丰年举着个球小眼睛眯缝着,笑着比划,“我是不行咯,半截入土的人儿呀心儿伤~可有时候吧,举着个篮球,然后YY一番,那高兴劲儿,也是别的比不来的。”赵丰年摸着篮球,“我就喜欢这个颗粒感……” “你也许不记得了,我们打败通棉企鹅队的那场比赛。”凡是说“你也许不记得了”这类的话的人,往往都希望听者是记得的,赵丰年也是如此,他说这话的时候撇一眼胡成,结果看见一张茫然的脸。赵丰年自己哈哈一乐,啐胡成一口,“那场比赛,我们最后落后一分,还有5秒,对方都包夹你了。你当时恁果断,一个横穿给我,然后就内切,当时你特变态地大喊‘赵年丰’!——那嗓子都破了八百里别提有多难听了,而且还把我名字给喊错了,我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计较这点儿小事儿,叭!就给你传过去了,你直接上篮得分!时间还就走完了!我们赢咯!我,赵丰年,助攻绝杀!我靠,我跟你说,我从来没这么爽过!哥们儿,这么跟你说吧,98年乔丹绝杀也比不上我这一球!” “……”胡成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怔怔的看着赵丰年手舞足蹈进行时。 “看毛子哟~虽然我已经没办法再打篮球,可是我已经把我这破身体曾经有过的功能都用到极致了,我真没什么可以后悔的事儿了。也许别人看来这点儿快乐忒渺小,可是我还真敢跟你说,我死而无憾。虽然不是献身保家卫国功成名就的那种牛比无憾,可是我觉得吧,这世界上没有几个人有那种无憾的机会,不能人人都是伟人,小人儿们像我,能有这样的经历就可以说无憾二字了!赢了就乐,输了就恼,虽然没办法做到中正和谐,但是我就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对,没什么不好!” 胡成真的感动了,他扭过脑袋去点了点头,又拍拍赵丰年的肩膀,“丰年,好好养着,谁说没机会再打球了?你以后还有机会自己个儿绝杀呢,传什么球,我赵丰年是巨星,最后时刻就是该我出手!” “哈哈哈,对对对!”赵丰年挺得意。 胡成驱轮椅快出房间门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件事儿,又回头对赵丰年用很肯定的语气说:“其实那场比赛,最后那球是我运脱手了,球是高甩出去的,当时我都绝望了,球和边界之间只有你,那球那么高那么快,我完全没想到,你能接到那个球。赵丰年,你绝对牛比!” 胡成已经出了门去,赵丰年还在回味那最后一句,“我牛比?”他躺在床上举起篮球来,想到总有一天会连篮球都举不动。 那时候,一定会后悔为什么不早点买个篮球吧…… 正文 第五章 2V2 苏小白站在西城篮球馆里,看着对面张毅那帮子人,听着张毅在自己对面叨碎:“哟,这么晚了,找我们来干嘛?你以为我们不用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整天无所事事?我们可没集体退学,有屁速度的放。” 苏小白并不答话,只是问了句:“你们打了王赫了?” “哎哟,打了咋的?他是你爸还是你儿子?我日你老——”苏小白当然不能等他把话说得完整,只是上前三步便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背后的短木棒已经被他抽在手里,他不能等他们一起上来!一棒在张毅膝盖上方,一棒在他脖子上,一棒戳在他肚子当中,三棒下去,张毅已经躺在地上满地打滚想爬走,苏小白就着他脚踝的地方一下一下的慢慢打。他出手并不重,嘴里只是低吼着:“你再动,你再动!”周边的几个杂碎跟班刚散开又渐渐围拢过来要拉苏小白。 苏小白立刻闪开三步回归原位,用短棒指点着他们,“都别废话,也别啰嗦,也别他妈掏手机,说你呢,李杰!这几下是还王赫的!我不是他妈来打架的,我现在已经退学了,谁还想退学的,就来跟我打啊!谁想?谁想!” 众皆默然,只有几个人蹲下来看张毅的情况。好歹练过几年散手,苏小白对自己下手的分寸还是有数的,当下并不在意。 “那你要干什么?”人群里有人问。 苏小白收起短棒,道:“我说了,我不是来打架的,我是来找你们北通大学能源环境院挑挑篮球的。什么时代了,打架那忒野蛮了,我就做个文明倡议啊……二打二单挑下么……你们要是输了,给我都去王赫家道个歉,我这要求不过分吧?” “道你妹,我都被你个比打了!你给我道歉么?你不道歉今儿你就别走了。”张毅勉强站起来了。 苏小白一下还真蒙了,自己还真是冲动了,打他个杂碎做什么……还不是一样跟王赫那儿没交代。苏小白正在思考对策的时候,就听见馆子外面有尖锐的刹车声,貌似还撞着什么东西的闷声,大家伙儿一齐往门口关瞧。过了一会儿,只见安季推着胡成进来了。 “我早说过不行的啊,我这个怎么跟老爸交代啊!”安季已经濒临崩溃的样子。 “咳咳,只是刮花了一点点么……喂,你好好推啊,这边是墙……”胡成一脸的无所谓。 苏小白连忙上前热情地打招呼,“Hi,詹姆斯!” 胡成冷冷的看了苏小白一眼,“你想让我说‘Hi,科比’么?安息吧!” 安季过来跟苏小白打个哈哈,“我说谁呢,是你啊,叫我们来打什么比赛?” 苏小白转过头去看张毅,这小子的眼睛貌似又直了,大概是看到安季的效果就这样——安季虽说朴素了点儿,毕竟还是个漂亮妞。 张毅走过来离苏小白他们几步远笑嘻嘻的说:“这你女朋友?这么快又钓了一个?怎么?搞夫妻档打篮球么?” 安季看看苏小白的脸色,也笑容可掬地走到张毅跟前,“那倒不是,是他——”她指了指胡成,“他跟你打哦。是你要打么帅哥?加油哦,大家都要加油哦。我来做裁判。” “呃……这位小哥?残……那,李晓晓你来。”他指指李晓晓,“不过我事先说好,苏小白,你要输了怎么说?这样,你要输了在哥这里磕仨头,以后见到哥一次就过来鞠次躬,这不过份吧?” 苏小白沉默。 “不敢就算了,今天当我踩到狗屎了,我现在转身就走行么?” 安季又亲和无比的过去拍拍张毅的肩膀,“帅哥,多大仇恨啊,至于么,先打了再说,我作证,你要输了呢?” “你说呢?” 安季显然还没想到这个问题,回过头来看看苏小白。 “给我5千块。”苏小白突然想到,现在的自己,一切都是幻想,唯有钱是真的,自己还真需要钱,需要很多年很多钱。 “5千,人民币。” “哟,现在*起了?行啊,来么,我这儿上李晓晓,不算欺负你们把?十个球吧。” 张毅和李晓晓把外套脱了,露出里面队服,湖人队。苏小白看到这队服就来气,就这帮鸟人,对得起湖人队么。 安季笑呵呵的走过来,跟苏小白擦肩而过的时候轻轻的在他耳边说:“干死他们。” 这时候胡成摇着轮椅到了李晓晓身边,客客气气的说:“你好,让着点啊,我跟边上那爆炸头不熟,是被拉过来的……” 李晓晓立刻挠头讪笑,“哎哎,我也不太会打篮球,我们就边上看着哈哈哈。” 恁贱!苏小白心中暗骂一声,不再理会胡成和李晓晓在一边打酱油,只是看着张毅,他过来了。苏小白知道张毅及其跟班以为这会是一场单挑的,只是他们不知道胡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就让他们自大自满自足自我安慰去吧,他们会知道的。 张毅一个胯下运球——是的,胯下运球,肩膀一个摆动,向右手的胯下,他必然是跳投。 于是苏小白先跳了 ——张毅一直没长进啊。这么多年一起打球,总是这么个胯下急停跳投,仗着自己的身高和弹跳,肆无忌惮的跳投,投完之后不管进不进摆个投篮的手型,可是张毅你知道么?你就这两下子,你只是没遇到防守,遇到好的防守,比如我这样的—— 就是一个帽。 苏小白帽下来拿球出三分线,一个变速就过了张毅,上篮得分。“好球!”他听见胡成在后面叫着,“小白加油!” ——我戳,我请你来是来做拉拉队的么?苏小白走到胡成边上盯着他——你丫切入啊,又不是一打一! “你丫的杀气呢?” 胡成用无辜的眼神看着苏小白,认真道:“不能因为身体的残障而气馁,要敢于直面人生的挫折,勇敢的融入社会中去,融入普通人的生活中去,谢谢你带我来参加这样一场有意义的比赛!”他又用坚毅的眼神看了李晓晓一眼,李晓晓也感动的点了点头。 苏小白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神简直当场就要吐了,“我操-你大爷,什么时候变成文青了!”——随便你吧,我继续。不过让苏小白单打张毅他还真心里没谱儿,何况自己又很久没打球了,体能也是个问题。很快张毅就在苏小白脑袋上干拔进了几个球。 又轮到张毅进攻了。几个变相之后,一个胯下后撤,靠,又要这样干拔,苏小白跳起来遮他的眼睛——球反正是够不着了。遮掩还是有效果的,张毅的手型顿时就乱了。平时不多练习,就知道在那种层次的防守下投篮还自以为是的人,手型安能不乱? 现在张毅只有两个选择:1.就这么靠人品投出去2.传球。 于是他选择在空中传给了李晓晓。 无人防守。 李晓晓看到面前空无一人的场景,胡成龟缩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明显是要做个路障不让他上篮。 难道我李晓晓只能上篮么?我李晓晓还会深蹲投篮。于是只见李晓晓极其扭曲的深蹲下来,然后两条大腿白花花的在空中分开,跳起来,从肩上将球推了出去,在他推出去的一瞬间,一道黑影闪到他身前! 瞬间来临的胡成及其轮椅,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出现在李晓晓的下方。胡成手扶轮椅作虔诚状仰视着李晓晓。 随之而来的还有胡成的叫好声:“哎哟好配合!” 李晓晓当时就傻X了,球带着三不沾的屈辱滚出了底线…… “哎哟,好险……运气运气……”胡成回头看看球没进,还是一副无辜的神情。 张毅走到李晓晓跟前,“我操,你至于么?没人防守就投这么个东西?给球就投?给我球!传球会不会?” 轮到苏小白他们进攻。苏小白一个加速倚着张毅就要上篮,这时候面前居然出现了前来协防的李晓晓。 ——当我不是组织后卫?2打2你也敢包夹?又或者,当胡成不存在? 苏小白立马传球给胡成,胡成在罚球线附近拿到球,眼神迷离的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场地,又看了一眼篮筐,“哎呀妈呀,没人防我?那我上篮了。”他一摇轮椅就往篮下慢慢的摇过去。 苏小白当场就恨了,怎么这么慢?今天轮椅没上油么? 张毅一个滑步就来到胡成面前,要盖胡成的上篮。 胡成居然就在那儿躲着张毅勾手了。那球就这么出手了,离篮筐十万八千里啊。可是苏小白这时候已经空切了,他在空中接住这个球,李晓晓还在看胡成的时候——苏小白跟他说过多少次,遇到传切盯人不盯球——这时候看到苏小白跳起来也便跳起来,可惜了他这小身板—— ——就躺下吧。 挑篮得分。 苏小白激动不已的指着胡成,“好传!” 胡成茫然道,“你为啥不扣篮?” 他立即又变得笑嘻嘻的看着苏小白。 “……” 苏小白过去一拍他脑袋,“我让你装!” “嘿嘿……”胡成低笑两声,“我没装啊,我本来就是个残废啊……就这程度了哇……你热身了没?你不是每次打球之前都要装比热热身的么?” 苏小白把外套脱掉,露出里面基德的球衣来,“老子早就热完了。” “哟,脱衣服了呀,要变身了哇。那我也脱吧。”胡成乐呵呵的,也把身上的外套脱掉了,里面是一件写着红龙的球衣。 “好你个小子,早就准备好了哇,整个一装比犯啊!”苏小白彻底被点燃了。 这个晚上,失败男苏小白和残障人士胡成,正如安季说的那样,狠狠的干了一顿张毅他们。 拿着那五千元人民币,苏小白哆嗦着给胡成递过去二千五,“这是你的,咳咳。”他盯着胡成,其实他内心里有个声音在呼唤:“别收啊,哥们儿我比你要钱!” 结果胡成安之若素的接过钱,那意思仿佛这钱本来就是他的一样。 正文 第五章 2V2 苏小白站在西城篮球馆里,看着对面张毅那帮子人,听着张毅在自己对面叨碎:“哟,这么晚了,找我们来干嘛?你以为我们不用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整天无所事事?我们可没集体退学,有屁速度的放。” 苏小白并不答话,只是问了句:“你们打了王赫了?” “哎哟,打了咋的?他是你爸还是你儿子?我日你老——”苏小白当然不能等他把话说得完整,只是上前三步便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背后的短木棒已经被他抽在手里,他不能等他们一起上来!一棒在张毅膝盖上方,一棒在他脖子上,一棒戳在他肚子当中,三棒下去,张毅已经躺在地上满地打滚想爬走,苏小白就着他脚踝的地方一下一下的慢慢打。他出手并不重,嘴里只是低吼着:“你再动,你再动!”周边的几个杂碎跟班刚散开又渐渐围拢过来要拉苏小白。 苏小白立刻闪开三步回归原位,用短棒指点着他们,“都别废话,也别啰嗦,也别他妈掏手机,说你呢,李杰!这几下是还王赫的!我不是他妈来打架的,我现在已经退学了,谁还想退学的,就来跟我打啊!谁想?谁想!” 众皆默然,只有几个人蹲下来看张毅的情况。好歹练过几年散手,苏小白对自己下手的分寸还是有数的,当下并不在意。 “那你要干什么?”人群里有人问。 苏小白收起短棒,道:“我说了,我不是来打架的,我是来找你们北通大学能源环境院挑挑篮球的。什么时代了,打架那忒野蛮了,我就做个文明倡议啊……二打二单挑下么……你们要是输了,给我都去王赫家道个歉,我这要求不过分吧?” “道你妹,我都被你个比打了!你给我道歉么?你不道歉今儿你就别走了。”张毅勉强站起来了。 苏小白一下还真蒙了,自己还真是冲动了,打他个杂碎做什么……还不是一样跟王赫那儿没交代。苏小白正在思考对策的时候,就听见馆子外面有尖锐的刹车声,貌似还撞着什么东西的闷声,大家伙儿一齐往门口关瞧。过了一会儿,只见安季推着胡成进来了。 “我早说过不行的啊,我这个怎么跟老爸交代啊!”安季已经濒临崩溃的样子。 “咳咳,只是刮花了一点点么……喂,你好好推啊,这边是墙……”胡成一脸的无所谓。 苏小白连忙上前热情地打招呼,“Hi,詹姆斯!” 胡成冷冷的看了苏小白一眼,“你想让我说‘Hi,科比’么?安息吧!” 安季过来跟苏小白打个哈哈,“我说谁呢,是你啊,叫我们来打什么比赛?” 苏小白转过头去看张毅,这小子的眼睛貌似又直了,大概是看到安季的效果就这样——安季虽说朴素了点儿,毕竟还是个漂亮妞。 张毅走过来离苏小白他们几步远笑嘻嘻的说:“这你女朋友?这么快又钓了一个?怎么?搞夫妻档打篮球么?” 安季看看苏小白的脸色,也笑容可掬地走到张毅跟前,“那倒不是,是他——”她指了指胡成,“他跟你打哦。是你要打么帅哥?加油哦,大家都要加油哦。我来做裁判。” “呃……这位小哥?残……那,李晓晓你来。”他指指李晓晓,“不过我事先说好,苏小白,你要输了怎么说?这样,你要输了在哥这里磕仨头,以后见到哥一次就过来鞠次躬,这不过份吧?” 苏小白沉默。 “不敢就算了,今天当我踩到狗屎了,我现在转身就走行么?” 安季又亲和无比的过去拍拍张毅的肩膀,“帅哥,多大仇恨啊,至于么,先打了再说,我作证,你要输了呢?” “你说呢?” 安季显然还没想到这个问题,回过头来看看苏小白。 “给我5千块。”苏小白突然想到,现在的自己,一切都是幻想,唯有钱是真的,自己还真需要钱,需要很多年很多钱。 “5千,人民币。” “哟,现在*起了?行啊,来么,我这儿上李晓晓,不算欺负你们把?十个球吧。” 张毅和李晓晓把外套脱了,露出里面队服,湖人队。苏小白看到这队服就来气,就这帮鸟人,对得起湖人队么。 安季笑呵呵的走过来,跟苏小白擦肩而过的时候轻轻的在他耳边说:“干死他们。” 这时候胡成摇着轮椅到了李晓晓身边,客客气气的说:“你好,让着点啊,我跟边上那爆炸头不熟,是被拉过来的……” 李晓晓立刻挠头讪笑,“哎哎,我也不太会打篮球,我们就边上看着哈哈哈。” 恁贱!苏小白心中暗骂一声,不再理会胡成和李晓晓在一边打酱油,只是看着张毅,他过来了。苏小白知道张毅及其跟班以为这会是一场单挑的,只是他们不知道胡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就让他们自大自满自足自我安慰去吧,他们会知道的。 张毅一个胯下运球——是的,胯下运球,肩膀一个摆动,向右手的胯下,他必然是跳投。 于是苏小白先跳了 ——张毅一直没长进啊。这么多年一起打球,总是这么个胯下急停跳投,仗着自己的身高和弹跳,肆无忌惮的跳投,投完之后不管进不进摆个投篮的手型,可是张毅你知道么?你就这两下子,你只是没遇到防守,遇到好的防守,比如我这样的—— 就是一个帽。 苏小白帽下来拿球出三分线,一个变速就过了张毅,上篮得分。“好球!”他听见胡成在后面叫着,“小白加油!” ——我戳,我请你来是来做拉拉队的么?苏小白走到胡成边上盯着他——你丫切入啊,又不是一打一! “你丫的杀气呢?” 胡成用无辜的眼神看着苏小白,认真道:“不能因为身体的残障而气馁,要敢于直面人生的挫折,勇敢的融入社会中去,融入普通人的生活中去,谢谢你带我来参加这样一场有意义的比赛!”他又用坚毅的眼神看了李晓晓一眼,李晓晓也感动的点了点头。 苏小白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神简直当场就要吐了,“我操-你大爷,什么时候变成文青了!”——随便你吧,我继续。不过让苏小白单打张毅他还真心里没谱儿,何况自己又很久没打球了,体能也是个问题。很快张毅就在苏小白脑袋上干拔进了几个球。 又轮到张毅进攻了。几个变相之后,一个胯下后撤,靠,又要这样干拔,苏小白跳起来遮他的眼睛——球反正是够不着了。遮掩还是有效果的,张毅的手型顿时就乱了。平时不多练习,就知道在那种层次的防守下投篮还自以为是的人,手型安能不乱? 现在张毅只有两个选择:1.就这么靠人品投出去2.传球。 于是他选择在空中传给了李晓晓。 无人防守。 李晓晓看到面前空无一人的场景,胡成龟缩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明显是要做个路障不让他上篮。 难道我李晓晓只能上篮么?我李晓晓还会深蹲投篮。于是只见李晓晓极其扭曲的深蹲下来,然后两条大腿白花花的在空中分开,跳起来,从肩上将球推了出去,在他推出去的一瞬间,一道黑影闪到他身前! 瞬间来临的胡成及其轮椅,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出现在李晓晓的下方。胡成手扶轮椅作虔诚状仰视着李晓晓。 随之而来的还有胡成的叫好声:“哎哟好配合!” 李晓晓当时就傻X了,球带着三不沾的屈辱滚出了底线…… “哎哟,好险……运气运气……”胡成回头看看球没进,还是一副无辜的神情。 张毅走到李晓晓跟前,“我操,你至于么?没人防守就投这么个东西?给球就投?给我球!传球会不会?” 轮到苏小白他们进攻。苏小白一个加速倚着张毅就要上篮,这时候面前居然出现了前来协防的李晓晓。 ——当我不是组织后卫?2打2你也敢包夹?又或者,当胡成不存在? 苏小白立马传球给胡成,胡成在罚球线附近拿到球,眼神迷离的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场地,又看了一眼篮筐,“哎呀妈呀,没人防我?那我上篮了。”他一摇轮椅就往篮下慢慢的摇过去。 苏小白当场就恨了,怎么这么慢?今天轮椅没上油么? 张毅一个滑步就来到胡成面前,要盖胡成的上篮。 胡成居然就在那儿躲着张毅勾手了。那球就这么出手了,离篮筐十万八千里啊。可是苏小白这时候已经空切了,他在空中接住这个球,李晓晓还在看胡成的时候——苏小白跟他说过多少次,遇到传切盯人不盯球——这时候看到苏小白跳起来也便跳起来,可惜了他这小身板—— ——就躺下吧。 挑篮得分。 苏小白激动不已的指着胡成,“好传!” 胡成茫然道,“你为啥不扣篮?” 他立即又变得笑嘻嘻的看着苏小白。 “……” 苏小白过去一拍他脑袋,“我让你装!” “嘿嘿……”胡成低笑两声,“我没装啊,我本来就是个残废啊……就这程度了哇……你热身了没?你不是每次打球之前都要装比热热身的么?” 苏小白把外套脱掉,露出里面基德的球衣来,“老子早就热完了。” “哟,脱衣服了呀,要变身了哇。那我也脱吧。”胡成乐呵呵的,也把身上的外套脱掉了,里面是一件写着红龙的球衣。 “好你个小子,早就准备好了哇,整个一装比犯啊!”苏小白彻底被点燃了。 这个晚上,失败男苏小白和残障人士胡成,正如安季说的那样,狠狠的干了一顿张毅他们。 拿着那五千元人民币,苏小白哆嗦着给胡成递过去二千五,“这是你的,咳咳。”他盯着胡成,其实他内心里有个声音在呼唤:“别收啊,哥们儿我比你要钱!” 结果胡成安之若素的接过钱,那意思仿佛这钱本来就是他的一样。 正文 第六章 张毅之死 第二天,苏小白就买了一个绒毛大熊去第一人民医院看成思。走到熟悉的病房门口,他却没有看到熟悉的门神成想——小丫头去上学了么?不管了,苏小白抱着熊两眼一抹黑的就进了房间。隐约看到成思的位置,还是那样坐在轮椅上对着大落地窗看着外面。苏小白在琢磨是冲过去给个惊吓还是老老实实打招呼呢……他选择了后者。 “成思。” “你看我给你带了这……”他刚把熊放到成思床上,只见她回头。一个就像刚刚被美国空军轰炸过的伊拉克战地般的老瓜脸展示在他面前。苏小白一个踉跄差点没坐在地上——这才几天,就因为那场事故,成思就愁成了这副德行了么?那张忧愁苍老的脸真的是我苏小白认识的那个成思吗? 苏小白知道伍子胥一夜白头的故事,他不相信这会是真的,如是,自己罪过大了!苏小白可以拿钱去治好成思的腿,他又该拿什么去赔偿成思的青春? 苏小白顿时脑子里各种思想乱窜: ——要么我娶了成思吧,成思我一定会娶你,我会对你负责到底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就是变成一棵树我也要天天给你剪枝叶施化肥! ——可要真变成一棵树了怎么办?我还年轻啊,我不要啊!我真的能够在今后的几十年里面照顾好这个姑娘——老姑娘——老太——一辈子?我真的能做到?我的人生难道真的就这么栽在这上面了? ——我怎么可以这么无耻? 苏小白发现自己一直以为的坚强,在这一刻变得荒谬,他的那些从不告人得誓言,正由自己来背叛。 但是苏小白站住了,他感谢自己毕竟没有倒下去,当元神归位后苏小白发现自己还是原来那个自己,他在内心深处感激自己没有落荒而逃,至少现在他还站在这里,目标没有变:治好成思。 当世界还是在混沌之中的时候,神说要有光,于是有了光,这是外国神的做法,我们的神,一般的做法是晴天一声霹雳完事儿了。所谓拨开云雾见青天,苏小白的世界正像一滴大水珠往一个小可乐瓶里慢慢收进去一样的时候,神迹出现了,只听闻成思淡淡的说了声: “孩子,你找谁啊?” 孩子?苏小白闪目观瞧,哎哟我的爷大变活人了,这位大妈哪里来的!苏小白脑子飞速运转,理清一切之后豁然开朗顿觉人生有了新的门,还是熊猫牌防盗门,只不过现在自己在门里面了,刚才整体就是在门外的感觉——上帝啊,你真快憋死我了! 苏小白整顿了下心绪,一作揖跟大妈唱个喏便急速左转出门,揪来丑陋护士一名,“603的成思哪儿去了?” “她去朵港了……那个,你不要用熊顶着我好么?说是去画画了,朵港风景很好的。别顶……” 李晓晓正在冷眼观瞧远处的樱桃树下那对狗男女。 时间过的并不是很快,六月初的时光,天气尚未变得如何炎热,可是已经有女孩子迫不及待的穿出丝袜和短到逼人犯罪的短裙来了。李晓晓想起来,自己曾经无数次的在路上扭头看这些大腿的摆动,还有羞耻的感觉,偷偷的眯上两眼,那种感觉真的很难形容的舒坦。但是往往这个时候,走在边上的苏小白会把腿定住,将脑袋转到后面去豪放的看着,那种和谐劲儿是他人不能比拟的,仿佛他的脑袋天生就是这么长的一样。有时候李晓晓也很羡慕这样的苏小白,自己也完全可以长成这个样子,可惜有些人生来只适合猥琐,不适合豪放。 按苏小白的说法:“那帮女生,穿成这样,要不是给我们看的还能是因为要节能减排低碳生活?” 李晓晓的视力很好,远处那个女生的样子,那确实是自己的菜,不高——因为自己也不高,不瘦——因为需要胸部很大,媚眼一双总是带着笑意,嘴角还是很干净的痕迹。不过,这么说起来,黑头发,黄皮肤,细长眼,抿嘴笑,中国妞都这样吧?李晓晓不能确定,有时候他看着那个姑娘——他知道她叫作王亦何——这样站在远方,总愿意去想象这姑娘是站在自己的面前:虽然她脸上有点点雀斑,但是她多么的可爱,我轻轻的扶着她的肩膀,在樱桃树下,软语。 可是李晓晓就无语了,此刻张毅正轻轻的扶着王亦何的肩膀,站在樱桃树下,软语。李晓晓挠挠脑袋,默然无语,脑袋上也没什么可以挠的,头发已经剪掉了,自从那次输给“废人组合”之后,李晓晓就被现任北通大学动力学院篮球系队队长张毅按着脑袋剪掉了头发。 ——我留了5年的头发啊…… ——那也没有什么办法。都是朋友么。 ——确实也怪我么。 这时候李晓晓却突然想起苏小白来,简单粗暴的苏小白总是拉着他去宿舍楼下操场上单挑。还美其名曰:练练你的防守。那时候李晓晓总想快点输了去网吧,可是态度还得端正,不然苏小白一定不能放过他。 现在看着樱桃树下的那对狗男女,李晓晓想的却是还是打篮球。这事儿真吊诡,李晓晓自己都想不明白为啥。 但是却没有的打。分组没他的份儿,边上坐着,摸光头去,想想是怎么输给“废人组合”的。 王亦何妩媚的笑着,飞红一片从她的脸上划过。张毅也笑着。 笑你们老母,现!李晓晓转身就进宿舍去了。 …… 去正人街的路上,黄冉在张毅及其小自行车边窜来窜去,忽左忽右的。到了这个夏天,张毅突然发现这个女人现在越来越作了。这什么天气,就穿这么短的裙子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鞋跟儿那么高不会摔一马趴么?那衬衫几乎都要爆了,拜托胸大能别穿小衣服么?胸是显出来了,小肚子也出来了啊! 虽然知道女人么,极少肚子上没肉的,张毅还是觉得有点烦了。时间拖得也忒久了,这个女人,黏在自己身边这么久,看到跟别的女生在一起也装作没看见,够忍耐。最恨的就是一厚嘴唇,还老喜欢光天化日之下强吻一番,有意思么?张毅怎么就觉得这么无趣,又想到在床上的时候,此女的疯狂劲儿,早知道当初不调教那么多了,现在好么,全套都他妈的会了。每天想的就是,去出租屋啊,去出租屋啊。还一租一个学期,钱多么?老子都被你掏空了。 今天那姑娘是不错的,王亦何,张毅在心里默念那个名字,明天开始晚上带她出去打篮球,过些日子打完球,就去喝酒吧,然后…… 不如今天晚上就开始? “我说黄冉,突然想起来个事儿,今儿晚上我就不去了,我得补个作业,鸟班主任来催了几次了。” 黄冉瞪着牛眼特认真的端详着张毅,一直把张毅看到发毛。 “张毅你知道我是你女朋友吧?” “哎哟,废话了,我是回去补下作业,绘图拖了俩礼拜了,想什么呢……”张毅想了想又说,“你不是我女朋友还敢是谁女朋友?” 黄冉马上就高兴起来了,“行啊,饿了就来我这儿,姐姐给你烧好吃的,要通宵么?” 这傻姑娘。张毅摇摇头表示不了,跨上自行车就往回骑去。 他过马路的时候听见后面黄冉大声喊:“张毅,慢点!” 慢点?老子还想再快点呢……这婆娘。 张毅,慢点!!! 照理说,这个时间段,在这个路段的机动车道上,是不应该出现这么多人的,在熙攘的人群中间,北通大学动力系篮球队长张毅,趴在地上,全无声息。 一辆货车就这样将张毅撞出去了17米远。 张毅突然醒过来,看着自己躺在人群之中,他听不见声音,只能看见一个个晃动的脑袋,有人拿着手机在打电话,有人交头接耳,有人拿着手机在一阵狂怕。拍你妹,征求我的同意了么?他企图冲开人群,夺人手机,摔在地上,一脚踩碎。叫你不尊重我的肖像权。 但是他没有动弹,因为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已经,死了。 但是他怎么还会有意识?就算死了,起码还是要动一动啊,死后果然还是有魂灵的啊。可是张毅怎么也动不了,一步也迈不出去,仿佛依然扎根在这马路上。 时间过去得很快,黑夜顺势降临,张毅站在马路中央,看着人群渐渐散去,警察把他的尸体带走,把肇事司机带走,恢复交通。尤为恐怖的是,张毅就这样看着一辆辆车向他冲过来,每一辆都这么逼真的冲向自己,他却无法挪动哪怕一步,每次都像活着一样却又宿命般的接受撞击,宿命般的接受濒死体验。 张毅就这样反反复复的在这条马路上死去了。他一直没办法适应,哪怕再三告诫自己我已经死了这个事实也没有用。那种车迎面呼啸而来的压迫感一次次的冲击着他的神经,紧接着穿身而过的碾压感。 正文 第六章 张毅之死 第二天,苏小白就买了一个绒毛大熊去第一人民医院看成思。走到熟悉的病房门口,他却没有看到熟悉的门神成想——小丫头去上学了么?不管了,苏小白抱着熊两眼一抹黑的就进了房间。隐约看到成思的位置,还是那样坐在轮椅上对着大落地窗看着外面。苏小白在琢磨是冲过去给个惊吓还是老老实实打招呼呢……他选择了后者。 “成思。” “你看我给你带了这……”他刚把熊放到成思床上,只见她回头。一个就像刚刚被美国空军轰炸过的伊拉克战地般的老瓜脸展示在他面前。苏小白一个踉跄差点没坐在地上——这才几天,就因为那场事故,成思就愁成了这副德行了么?那张忧愁苍老的脸真的是我苏小白认识的那个成思吗? 苏小白知道伍子胥一夜白头的故事,他不相信这会是真的,如是,自己罪过大了!苏小白可以拿钱去治好成思的腿,他又该拿什么去赔偿成思的青春? 苏小白顿时脑子里各种思想乱窜: ——要么我娶了成思吧,成思我一定会娶你,我会对你负责到底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就是变成一棵树我也要天天给你剪枝叶施化肥! ——可要真变成一棵树了怎么办?我还年轻啊,我不要啊!我真的能够在今后的几十年里面照顾好这个姑娘——老姑娘——老太——一辈子?我真的能做到?我的人生难道真的就这么栽在这上面了? ——我怎么可以这么无耻? 苏小白发现自己一直以为的坚强,在这一刻变得荒谬,他的那些从不告人得誓言,正由自己来背叛。 但是苏小白站住了,他感谢自己毕竟没有倒下去,当元神归位后苏小白发现自己还是原来那个自己,他在内心深处感激自己没有落荒而逃,至少现在他还站在这里,目标没有变:治好成思。 当世界还是在混沌之中的时候,神说要有光,于是有了光,这是外国神的做法,我们的神,一般的做法是晴天一声霹雳完事儿了。所谓拨开云雾见青天,苏小白的世界正像一滴大水珠往一个小可乐瓶里慢慢收进去一样的时候,神迹出现了,只听闻成思淡淡的说了声: “孩子,你找谁啊?” 孩子?苏小白闪目观瞧,哎哟我的爷大变活人了,这位大妈哪里来的!苏小白脑子飞速运转,理清一切之后豁然开朗顿觉人生有了新的门,还是熊猫牌防盗门,只不过现在自己在门里面了,刚才整体就是在门外的感觉——上帝啊,你真快憋死我了! 苏小白整顿了下心绪,一作揖跟大妈唱个喏便急速左转出门,揪来丑陋护士一名,“603的成思哪儿去了?” “她去朵港了……那个,你不要用熊顶着我好么?说是去画画了,朵港风景很好的。别顶……” 李晓晓正在冷眼观瞧远处的樱桃树下那对狗男女。 时间过的并不是很快,六月初的时光,天气尚未变得如何炎热,可是已经有女孩子迫不及待的穿出丝袜和短到逼人犯罪的短裙来了。李晓晓想起来,自己曾经无数次的在路上扭头看这些大腿的摆动,还有羞耻的感觉,偷偷的眯上两眼,那种感觉真的很难形容的舒坦。但是往往这个时候,走在边上的苏小白会把腿定住,将脑袋转到后面去豪放的看着,那种和谐劲儿是他人不能比拟的,仿佛他的脑袋天生就是这么长的一样。有时候李晓晓也很羡慕这样的苏小白,自己也完全可以长成这个样子,可惜有些人生来只适合猥琐,不适合豪放。 按苏小白的说法:“那帮女生,穿成这样,要不是给我们看的还能是因为要节能减排低碳生活?” 李晓晓的视力很好,远处那个女生的样子,那确实是自己的菜,不高——因为自己也不高,不瘦——因为需要胸部很大,媚眼一双总是带着笑意,嘴角还是很干净的痕迹。不过,这么说起来,黑头发,黄皮肤,细长眼,抿嘴笑,中国妞都这样吧?李晓晓不能确定,有时候他看着那个姑娘——他知道她叫作王亦何——这样站在远方,总愿意去想象这姑娘是站在自己的面前:虽然她脸上有点点雀斑,但是她多么的可爱,我轻轻的扶着她的肩膀,在樱桃树下,软语。 可是李晓晓就无语了,此刻张毅正轻轻的扶着王亦何的肩膀,站在樱桃树下,软语。李晓晓挠挠脑袋,默然无语,脑袋上也没什么可以挠的,头发已经剪掉了,自从那次输给“废人组合”之后,李晓晓就被现任北通大学动力学院篮球系队队长张毅按着脑袋剪掉了头发。 ——我留了5年的头发啊…… ——那也没有什么办法。都是朋友么。 ——确实也怪我么。 这时候李晓晓却突然想起苏小白来,简单粗暴的苏小白总是拉着他去宿舍楼下操场上单挑。还美其名曰:练练你的防守。那时候李晓晓总想快点输了去网吧,可是态度还得端正,不然苏小白一定不能放过他。 现在看着樱桃树下的那对狗男女,李晓晓想的却是还是打篮球。这事儿真吊诡,李晓晓自己都想不明白为啥。 但是却没有的打。分组没他的份儿,边上坐着,摸光头去,想想是怎么输给“废人组合”的。 王亦何妩媚的笑着,飞红一片从她的脸上划过。张毅也笑着。 笑你们老母,现!李晓晓转身就进宿舍去了。 …… 去正人街的路上,黄冉在张毅及其小自行车边窜来窜去,忽左忽右的。到了这个夏天,张毅突然发现这个女人现在越来越作了。这什么天气,就穿这么短的裙子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鞋跟儿那么高不会摔一马趴么?那衬衫几乎都要爆了,拜托胸大能别穿小衣服么?胸是显出来了,小肚子也出来了啊! 虽然知道女人么,极少肚子上没肉的,张毅还是觉得有点烦了。时间拖得也忒久了,这个女人,黏在自己身边这么久,看到跟别的女生在一起也装作没看见,够忍耐。最恨的就是一厚嘴唇,还老喜欢光天化日之下强吻一番,有意思么?张毅怎么就觉得这么无趣,又想到在床上的时候,此女的疯狂劲儿,早知道当初不调教那么多了,现在好么,全套都他妈的会了。每天想的就是,去出租屋啊,去出租屋啊。还一租一个学期,钱多么?老子都被你掏空了。 今天那姑娘是不错的,王亦何,张毅在心里默念那个名字,明天开始晚上带她出去打篮球,过些日子打完球,就去喝酒吧,然后…… 不如今天晚上就开始? “我说黄冉,突然想起来个事儿,今儿晚上我就不去了,我得补个作业,鸟班主任来催了几次了。” 黄冉瞪着牛眼特认真的端详着张毅,一直把张毅看到发毛。 “张毅你知道我是你女朋友吧?” “哎哟,废话了,我是回去补下作业,绘图拖了俩礼拜了,想什么呢……”张毅想了想又说,“你不是我女朋友还敢是谁女朋友?” 黄冉马上就高兴起来了,“行啊,饿了就来我这儿,姐姐给你烧好吃的,要通宵么?” 这傻姑娘。张毅摇摇头表示不了,跨上自行车就往回骑去。 他过马路的时候听见后面黄冉大声喊:“张毅,慢点!” 慢点?老子还想再快点呢……这婆娘。 张毅,慢点!!! 照理说,这个时间段,在这个路段的机动车道上,是不应该出现这么多人的,在熙攘的人群中间,北通大学动力系篮球队长张毅,趴在地上,全无声息。 一辆货车就这样将张毅撞出去了17米远。 张毅突然醒过来,看着自己躺在人群之中,他听不见声音,只能看见一个个晃动的脑袋,有人拿着手机在打电话,有人交头接耳,有人拿着手机在一阵狂怕。拍你妹,征求我的同意了么?他企图冲开人群,夺人手机,摔在地上,一脚踩碎。叫你不尊重我的肖像权。 但是他没有动弹,因为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已经,死了。 但是他怎么还会有意识?就算死了,起码还是要动一动啊,死后果然还是有魂灵的啊。可是张毅怎么也动不了,一步也迈不出去,仿佛依然扎根在这马路上。 时间过去得很快,黑夜顺势降临,张毅站在马路中央,看着人群渐渐散去,警察把他的尸体带走,把肇事司机带走,恢复交通。尤为恐怖的是,张毅就这样看着一辆辆车向他冲过来,每一辆都这么逼真的冲向自己,他却无法挪动哪怕一步,每次都像活着一样却又宿命般的接受撞击,宿命般的接受濒死体验。 张毅就这样反反复复的在这条马路上死去了。他一直没办法适应,哪怕再三告诫自己我已经死了这个事实也没有用。那种车迎面呼啸而来的压迫感一次次的冲击着他的神经,紧接着穿身而过的碾压感。 正文 第七章 平放着的腿 苏小白呆滞的站在第一人民医院的6楼。朵港,那是在遥远的南方啊,干嘛去那么远的地方!我连飞机票都买不起。就2千多,自己还花掉了些,譬如买个熊。难道要我抱着熊睡觉?苏小白晚上跟店长一打听,往返机票就要6000多,这钱我等到猴年马月啊。想想网上看到别人一个月工资就不止这6000苏小白就恨得牙根痒痒,就期待立马革命了我去朵港解救被压寨的成思同学,那时候,我满身是伤,到处都是弹孔,坐一破三轮摩托,边儿上坐着胡成,叼根烟,一路砍砍杀杀就来到朵港。 彼处风景如画民风纯朴有一个恶霸王天霸,我跟他大战三百合,中间历经邪恶军师暗算无良小人栽赃成思含泪让我走等等,终于就地正-法了恶霸赢回了我家成思。成思笑妍如花……苏小白立马赏自己俩大耳刮子,待醒来,细思量,这么在酒吧一个月挣800扣200的不是个头。 等我挣到飞机票了,成思都生孩子了。 苏小白正思索着,路过一边儿公园,里面有个篮球场,还有俩小孩儿在单挑。闲来无事,上班还早,看看吧。 苏小白特无助的站在俩娃身边看他们扭曲纠结的缠斗在一处,感觉莫名回到小时候。俩娃娃说年纪小,个子却也都不矮,至少苏小白自觉早生了那么些许年,没有赶上身高大爆发的光景。 祝他们永远只长这么高,苏小白在内心里默念了一百回。 看了半晌,实在忍耐不住手心瘙痒,下场试试能耐吧,苏小白以撸袖子,下得场来,“小盆友们,我一挑你们俩怎么样?” 俩娃娃低头看着面前的矮挫怪叔叔,一童不屑对另一童撇嘴道,“你来,我抽支烟休息下。” 抢断,盖帽,投射,上篮……哎哟我苏小白很久没有这样的快感了。现在的小孩子不得了,另一童眼瞅着自己的同伴一泻千里,不由得怒发冲冠,褪去上衣,再战。又惨败。 俩童凑一处窃窃私语若干之后,其中瘦弱者上来对苏小白说,“这么地,我们俩挑你一个,输的给100元。” 求之不得啊。 历时半小时后,完事的苏小白不等俩童子回去找大人,高高兴兴的手捏百元新钞颠儿着,哼着小曲儿走人了。路过一家河粉店,苏小白兴致盎然的给胡成致电:“亲爱的胡成同学,来吃个炒河粉?” “河粉?有钱了?你不是脱了内裤就光腚男么?” “哥虽然穷,可是球技不差啊……好歹有一技之长,这个社会不会埋没我这样的人才的哇哈哈哈!” 河粉店,苏小白和胡成聚首,胡成弄清楚来龙去脉之后,感慨良多,“社会渣滓啊社会渣滓啊……” “你不知道,现在的少年儿童营养丰富,可惜缺点教育,我做的事儿,不过是让他们提前明白,这世界有些人要在他们父母之后给他们点成长,省得会个三步扭曲上篮就以为自己是德文韦德二世,会个定点中投就以为自己是阿兰休斯顿再生,会个斜刺长拳就以为自己是蓉蓉阿呆斯特!” “瞎鸡-巴扯淡,哥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这种人……以后还有这种事儿叫上我。” “……” “你要钱干什么?又没什么负担。” 胡成正色道:“谁都要钱,理由不多说了。现在我出去都有安季给我开车,丫都变我私人司机了,我得给她工资,不喜欢欠别人的。” 苏小白想说,其实安季肯定对你有那么点儿意思,但是他看着胡成的轮椅,用一根最长的河粉塞住了自己的嘴巴。 在北通医学院附属医院的4楼,吴春华安静的坐在一个男孩子的身边。她已经老了,三年前就已经把自己的头发剪短了,成为一个如假包换的欧巴桑,现在无助的坐在这个男孩子身边——儿子,已经长得这么大了。想想自己的老公,儿子,一个个离开,好的吧,即使儿子现在还在,也永远回不到过去的他了,那个在屋里到处乱跑的小屁孩儿。她这样安静的坐在边上,如果有个人从边上路过,便能发现这世界上真的有人能够坐着睡着。 其实她只是闭目养神而已,回忆最近的事情:医生给她看一张黑白的X照片,那张X照片此时就代表儿子的全部。 医生指点着照片,面带安慰的给她介绍,“这里,胸椎这里,因为受压迫而脱臼骨折了,造成这里,这部分脊髓,受到很严重的损伤。” “虽然现在的情况还没办法完全确定,但是,令郎半身不遂的可能性很大,以现在医疗水平。” “令郎很可能就没办法再站起来了。” “但是,你们做父母的一定要……” 后面的话已经很模糊了,做父母的要怎么样?谁知道呢?真的说起来,儿子只有母,他的父又去了哪里?谁知道呢?也就是说,我,吴春华,按医生的话说,就是应该要怎么怎么样。但是我究竟能怎么样呢? 半身不遂。没办法再站起来了。 在儿子身边守了三天四夜,看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看得久了,也竟觉得有些许陌生。那些做姑娘的时候,结婚的晚宴,生儿子的痛苦,看着儿子拿奖状回来的高兴劲儿,都不像真的,一幕幕从眼前呈弧线状划过,再沉下去,最后消失在视野之中。好长的一个梦啊,如果这一切都是梦,那么儿子也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了。如果这一切都是梦的话,那么什么又是真实? 这些年来独立带着儿子生活,已经忘记了男人的滋味,忘记了很多女人应该享受的乐趣,那些华美的衣裳,那些精致的化妆品,就好像从来不曾在吴春华生命中出现一样。吴春华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行货,当人有了行货感的时候,总会有点悲凉感的。吴春华想起自己的少女时代,遇到的那个男子,并不太高,穿一件军绿色衣服,戴一副眼镜,并不很高的样子,在她的耳边低吟:“这世界我最喜欢你了。” 当时的吴春华还是个习惯扎起两条马尾的小姑娘,现在有着爽快的笑声和明朗的面孔,她出现的地方都有如春风拂过一样,让那个黑白两色的世界变得五彩起来,男人们都愿意停下手上的活计,来看她一眼。她是所有的人的仰慕,她是他的骄傲。 和很多人一样,她终于还是嫁给了他,但是现在她也和很多人一样,面对着下岗,她无处说理,只是带上白色的布帽子,在一个私营纺织厂里扳着镐头。这是一份零工,却能有缴纳五保一金,所以她一直觉得自己的生活没有问题。 但是,和很多从那个岁月里出来的女人不一样的是,她失去了丈夫,一个人带着孩子。这样的生活不容有失,很可惜偏偏还是出了差错。 吴春华几乎已经进入睡眠状态的时候,突然听见耳朵边上有人低沉的呻吟了一声。 儿子醒过来了。 张毅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居然是上大学之后就很少再看到的妈,此时这个女人涕泪横流,满脸都是衰老的痕迹和液体,笑不是笑,哭不是哭地站在自己面前。她还试图抓住自己的手。 “别哭了啊妈,难看死了。”张毅说完才发现自己居然还能说出这么完整的表达自己内心感受的一句话。 上帝保佑,哥还活着。 数日后,张毅状况稳定,被转移到了普通病房。张毅看着老妈穿梭来穿梭去,似乎忙得不可开交,每次看到老妈在眼前出现,内心就不由得说不出的烦躁。这女人每次都脸上挂着那种特想哭又强装笑的表情,要怎么别扭就怎么别扭,不就一交通事故么,你儿子现在还茁壮着呢,犯不上跟植物人儿苏醒似的好么? 可是为什么这么疼啊! 这转到普通病房就连麻药都不给上了?我操! 正在张毅把自己幻想成董存瑞刘胡兰黄继光等等革命先烈的时候,老妈却在边上透着那股子高兴劲儿的说:“啊,还是转到普通病房好啊,看这阳光都多暖和,新鲜!” “新鲜个屁啊,你儿子快疼死了!”张毅用最大的音量怒吼。我现在是病人,病人最大了,在哪儿看来的来着?每一个和病魔斗争的人都是战士。 “我浑身都痛,这什么狗屁医院,我断了几根骨头了?也没人管我死活了?” “毅儿,你……” “别跟我说话,全当我自言自语……哎,妈,帮我把脚放下来吧,我老这么悬着都没知觉了,我知道我的腿立着呢,给我放下来吧,都麻了。” 吴春华看着儿子,现在从窗口透进来的阳光似乎也只有一个意义,那就是提醒她:欢迎来到现实世界。没有别的任何人来帮她去交代这一切,只有她自己,用自己也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跟儿子说:“你的脚是平放着的。” 张毅只想坐起来,跟老妈子狠狠的说上一句:你从小就骗我,我都这么大了还骗我,我能不知道我的腿是竖着的么? 我的脚它能是平放着的么?! 正文 第七章 平放着的腿 苏小白呆滞的站在第一人民医院的6楼。朵港,那是在遥远的南方啊,干嘛去那么远的地方!我连飞机票都买不起。就2千多,自己还花掉了些,譬如买个熊。难道要我抱着熊睡觉?苏小白晚上跟店长一打听,往返机票就要6000多,这钱我等到猴年马月啊。想想网上看到别人一个月工资就不止这6000苏小白就恨得牙根痒痒,就期待立马革命了我去朵港解救被压寨的成思同学,那时候,我满身是伤,到处都是弹孔,坐一破三轮摩托,边儿上坐着胡成,叼根烟,一路砍砍杀杀就来到朵港。 彼处风景如画民风纯朴有一个恶霸王天霸,我跟他大战三百合,中间历经邪恶军师暗算无良小人栽赃成思含泪让我走等等,终于就地正-法了恶霸赢回了我家成思。成思笑妍如花……苏小白立马赏自己俩大耳刮子,待醒来,细思量,这么在酒吧一个月挣800扣200的不是个头。 等我挣到飞机票了,成思都生孩子了。 苏小白正思索着,路过一边儿公园,里面有个篮球场,还有俩小孩儿在单挑。闲来无事,上班还早,看看吧。 苏小白特无助的站在俩娃身边看他们扭曲纠结的缠斗在一处,感觉莫名回到小时候。俩娃娃说年纪小,个子却也都不矮,至少苏小白自觉早生了那么些许年,没有赶上身高大爆发的光景。 祝他们永远只长这么高,苏小白在内心里默念了一百回。 看了半晌,实在忍耐不住手心瘙痒,下场试试能耐吧,苏小白以撸袖子,下得场来,“小盆友们,我一挑你们俩怎么样?” 俩娃娃低头看着面前的矮挫怪叔叔,一童不屑对另一童撇嘴道,“你来,我抽支烟休息下。” 抢断,盖帽,投射,上篮……哎哟我苏小白很久没有这样的快感了。现在的小孩子不得了,另一童眼瞅着自己的同伴一泻千里,不由得怒发冲冠,褪去上衣,再战。又惨败。 俩童凑一处窃窃私语若干之后,其中瘦弱者上来对苏小白说,“这么地,我们俩挑你一个,输的给100元。” 求之不得啊。 历时半小时后,完事的苏小白不等俩童子回去找大人,高高兴兴的手捏百元新钞颠儿着,哼着小曲儿走人了。路过一家河粉店,苏小白兴致盎然的给胡成致电:“亲爱的胡成同学,来吃个炒河粉?” “河粉?有钱了?你不是脱了内裤就光腚男么?” “哥虽然穷,可是球技不差啊……好歹有一技之长,这个社会不会埋没我这样的人才的哇哈哈哈!” 河粉店,苏小白和胡成聚首,胡成弄清楚来龙去脉之后,感慨良多,“社会渣滓啊社会渣滓啊……” “你不知道,现在的少年儿童营养丰富,可惜缺点教育,我做的事儿,不过是让他们提前明白,这世界有些人要在他们父母之后给他们点成长,省得会个三步扭曲上篮就以为自己是德文韦德二世,会个定点中投就以为自己是阿兰休斯顿再生,会个斜刺长拳就以为自己是蓉蓉阿呆斯特!” “瞎鸡-巴扯淡,哥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这种人……以后还有这种事儿叫上我。” “……” “你要钱干什么?又没什么负担。” 胡成正色道:“谁都要钱,理由不多说了。现在我出去都有安季给我开车,丫都变我私人司机了,我得给她工资,不喜欢欠别人的。” 苏小白想说,其实安季肯定对你有那么点儿意思,但是他看着胡成的轮椅,用一根最长的河粉塞住了自己的嘴巴。 在北通医学院附属医院的4楼,吴春华安静的坐在一个男孩子的身边。她已经老了,三年前就已经把自己的头发剪短了,成为一个如假包换的欧巴桑,现在无助的坐在这个男孩子身边——儿子,已经长得这么大了。想想自己的老公,儿子,一个个离开,好的吧,即使儿子现在还在,也永远回不到过去的他了,那个在屋里到处乱跑的小屁孩儿。她这样安静的坐在边上,如果有个人从边上路过,便能发现这世界上真的有人能够坐着睡着。 其实她只是闭目养神而已,回忆最近的事情:医生给她看一张黑白的X照片,那张X照片此时就代表儿子的全部。 医生指点着照片,面带安慰的给她介绍,“这里,胸椎这里,因为受压迫而脱臼骨折了,造成这里,这部分脊髓,受到很严重的损伤。” “虽然现在的情况还没办法完全确定,但是,令郎半身不遂的可能性很大,以现在医疗水平。” “令郎很可能就没办法再站起来了。” “但是,你们做父母的一定要……” 后面的话已经很模糊了,做父母的要怎么样?谁知道呢?真的说起来,儿子只有母,他的父又去了哪里?谁知道呢?也就是说,我,吴春华,按医生的话说,就是应该要怎么怎么样。但是我究竟能怎么样呢? 半身不遂。没办法再站起来了。 在儿子身边守了三天四夜,看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看得久了,也竟觉得有些许陌生。那些做姑娘的时候,结婚的晚宴,生儿子的痛苦,看着儿子拿奖状回来的高兴劲儿,都不像真的,一幕幕从眼前呈弧线状划过,再沉下去,最后消失在视野之中。好长的一个梦啊,如果这一切都是梦,那么儿子也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了。如果这一切都是梦的话,那么什么又是真实? 这些年来独立带着儿子生活,已经忘记了男人的滋味,忘记了很多女人应该享受的乐趣,那些华美的衣裳,那些精致的化妆品,就好像从来不曾在吴春华生命中出现一样。吴春华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行货,当人有了行货感的时候,总会有点悲凉感的。吴春华想起自己的少女时代,遇到的那个男子,并不太高,穿一件军绿色衣服,戴一副眼镜,并不很高的样子,在她的耳边低吟:“这世界我最喜欢你了。” 当时的吴春华还是个习惯扎起两条马尾的小姑娘,现在有着爽快的笑声和明朗的面孔,她出现的地方都有如春风拂过一样,让那个黑白两色的世界变得五彩起来,男人们都愿意停下手上的活计,来看她一眼。她是所有的人的仰慕,她是他的骄傲。 和很多人一样,她终于还是嫁给了他,但是现在她也和很多人一样,面对着下岗,她无处说理,只是带上白色的布帽子,在一个私营纺织厂里扳着镐头。这是一份零工,却能有缴纳五保一金,所以她一直觉得自己的生活没有问题。 但是,和很多从那个岁月里出来的女人不一样的是,她失去了丈夫,一个人带着孩子。这样的生活不容有失,很可惜偏偏还是出了差错。 吴春华几乎已经进入睡眠状态的时候,突然听见耳朵边上有人低沉的呻吟了一声。 儿子醒过来了。 张毅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居然是上大学之后就很少再看到的妈,此时这个女人涕泪横流,满脸都是衰老的痕迹和液体,笑不是笑,哭不是哭地站在自己面前。她还试图抓住自己的手。 “别哭了啊妈,难看死了。”张毅说完才发现自己居然还能说出这么完整的表达自己内心感受的一句话。 上帝保佑,哥还活着。 数日后,张毅状况稳定,被转移到了普通病房。张毅看着老妈穿梭来穿梭去,似乎忙得不可开交,每次看到老妈在眼前出现,内心就不由得说不出的烦躁。这女人每次都脸上挂着那种特想哭又强装笑的表情,要怎么别扭就怎么别扭,不就一交通事故么,你儿子现在还茁壮着呢,犯不上跟植物人儿苏醒似的好么? 可是为什么这么疼啊! 这转到普通病房就连麻药都不给上了?我操! 正在张毅把自己幻想成董存瑞刘胡兰黄继光等等革命先烈的时候,老妈却在边上透着那股子高兴劲儿的说:“啊,还是转到普通病房好啊,看这阳光都多暖和,新鲜!” “新鲜个屁啊,你儿子快疼死了!”张毅用最大的音量怒吼。我现在是病人,病人最大了,在哪儿看来的来着?每一个和病魔斗争的人都是战士。 “我浑身都痛,这什么狗屁医院,我断了几根骨头了?也没人管我死活了?” “毅儿,你……” “别跟我说话,全当我自言自语……哎,妈,帮我把脚放下来吧,我老这么悬着都没知觉了,我知道我的腿立着呢,给我放下来吧,都麻了。” 吴春华看着儿子,现在从窗口透进来的阳光似乎也只有一个意义,那就是提醒她:欢迎来到现实世界。没有别的任何人来帮她去交代这一切,只有她自己,用自己也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跟儿子说:“你的脚是平放着的。” 张毅只想坐起来,跟老妈子狠狠的说上一句:你从小就骗我,我都这么大了还骗我,我能不知道我的腿是竖着的么? 我的脚它能是平放着的么?! 正文 第八章 大蒋的逆袭 一阵巨大的痛楚从胸部传来,张毅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点黑色,这点黑色迅速扩大,铺满了整个世界。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出现在张毅面前的乃是一漂亮护士,瘦瘦小小的样子,可以从领口处看见她的锁骨,这就叫美人骨啊,看样子也不过刚毕业吧,左边耳朵有个小小的耳环,脖子白白净净看上去很好摸…… 唉?干什么?这女的去我下身干嘛?别介,哥还是有羞耻心的好么? 可是她还是去了那里。 她在干嘛?低头弄这么久。张毅不由发怔,问了句:“你在干嘛?” 那小姑娘抬起头来,粉红色唇彩画过的嘴唇那儿划过一丝微笑的印记,“没事呢,做一下卫生。” “哈!”隔壁床的小孩儿突然叫了起来,“拉床上了啊,好臭啊!” 守在小孩儿边上的大叔啪的拍一下小孩的脑袋,“怎么说话呢,人家大哥哥暂时有点困难,你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呢?” “他昨天晚上大喊大叫的,不让别人休息,王海蓉姐姐过来劝他,他还骂王海容姐姐丑八怪!我才不同情他呢……”大叔连忙打断小孩儿的碎语,“那哥哥疼啊,你要是疼了你受得了啊?就像拿锯子在你身上锯啊锯的你疼不疼啊?” 小孩儿立刻往被子里缩了缩脑袋,怯怯道,“怕疼不是好孩子,我不怕的……” 张毅完全都不记得小孩儿说的“昨天晚上大喊大叫”的事情,也不知道怎么的,自从醒过来之后,自己对胸部以下的部分就完全没了知觉,好像从来就没有过这一部分存在一样。那护士姑娘在他下身那儿忙了一阵之后,把一盆东西端起来要走,出门之前还对张毅微微一笑,“张毅,要加油哦!” 她的腿在白色的大褂下面若隐若现,一同显现出来的还有一条短短的白色裙子。高跟,医院里也准许穿高跟的么?那姑娘就这么在门口,微微扭动的屁股,带动着那两条白皙的腿,一转身,出去了。 张毅呜呜的哭了起来。 我,苏小白,现在和胡成乃是虹桥公园双煞,无论是几对几,我们每次都能以绝对的优势获得胜利,快感,还有,钱。 我一直在想,这种近乎抢劫的方式究竟能维持多久,从后来的本质来说,基本上我们都是依靠胡成的“弱势”成功勾引别人和我们设赌挑球。其结果往往是:胡成的“弱势”结合轮椅的强度,成为一种近乎正常人无法想象的优势。我不止一次的问胡成他为什么要钱,得到的结果几乎都是一样,给安季工资,但是从安季那里得到的消息,却是安季是绝对不能收这份钱的。 就这样搭着安季的便车去训练,再回到公园去收钱。有时候我也会想,什么时候来几个城管把我们收了去吧……但是这样的事情并未出现。直到某个男人的出现。 那个男人出现的时候,我也终于发现有些人即使坐在轮椅上,都需要别人仰视。是的,这也是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剃着油光锃亮的头,一身鼓鼓囊囊的肌肉还非要每次都穿个紧身背心,胳膊快赶上公园里几个小孩儿的腿了,张达石就这么操着一口中英混合的口音在我们面前出现了。 其实不带谦虚谨慎的说,我也经常说英文,但是我觉得在球场上说英文唱AMAZING是件挺傻X的事情,但是怎么感觉这些口音从张达石叔叔嘴里冒出来就那么的合情合理。关键是身材太巨型,很难界定他是否是中国人,但是华语又很利索,他这么笑眯眯的跟我们说:“就是你们两个么?我也想赚点钱啊……” 我阔步前行,直接被张大叔无视了,他抬抬下巴,看着我后面的胡成,“小子,你来单挑吧。” 我和胡成同时楞了数秒,总而言之,有找我单挑的,有同意我和胡成2V2的,还真没人找胡成单挑。胡成是个坐在轮椅上的人,那胡成基本上就不是人,在正常人眼里,往往只能看到轮椅为止。不过这个人——也不过是个轮椅而已。 “怎么?残障人士不敢迎战,beindependent?” BBBBBBBBBBB你老母哦,我们家小成最喜欢单挑了,只是无人识得莫敢叫阵而已,我心中一阵暗喜,坐到一旁,与俩童子一同观战,轮椅对轮椅。 我心中的詹姆斯在张大叔的面前,基本上犹如詹姆斯遇到了奥尼尔,还是1998年版的奥尼尔,我只看见詹姆斯左晃右晃,轮椅转了个天花乱坠,眼瞅着一个转椅就有了投射的空间——一个帽。 再看奥尼尔,只是一个加速,犹如当年胡成一个加速过我一样,坦克一般碾过胡成,上篮得分了。 就这么玩完儿。 这才是詹姆斯吧?我家小成简直就是螳螂他挡不住車他就是小草禁不起风啊他就是干柴受不了烈火啊。 胡成惨败之后其实还有个小插曲,我本不想赘述,但是为了说明一点问题,我还是说一下吧。在我的强烈要求之下,以及我眼瞅着要刮出血本的经济压力之下,我坐上了胡成的轮椅挑战了下张大叔。 结果丫笑眯眯的在我面前高举单臂,我奋力够着,可惜我不能站起来,我死够了半天,绝望的看着一道弧线从我头上轻盈的越过,球空心入网。 那天下了雨,那必须下点雨,否则不能掩饰我失落——钱财失落的心情,胡成没有搭理我,也没有让安季来接我们回去,一个人在雨里摇着轮椅就这么走了。 我知道小成同学还小,他毕竟没有在轮椅上输给过另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起码单挑没有。我一个人独行在街头雨中的时候,想着张大叔收了钱临走的时候留给胡成一个暧昧的笑容:“白白了mate,打的不错。” 当有人把你强奸了,再夸你技巧很好的时候,你的心情一定和胡成现在一样。 可恶的是,那俩与张大叔并行而来的曾经被我们虐了一百遍啊一百遍的童子,居然也学舌般跟我笑嘻嘻的说:“打的不错,大叔。” 我连*的心都有了。走在雨中最是不惬意,会让人想起很多事情,多半是不好的事情。想到上一次这样淋雨,还是在一个大学的舞会之后…… 正在我畅想过去悲催的生活时,一辆小巴从我身边疾驰而过。公德那是必然没有的,污水就这么溅了我一身。 我张嘴便骂:“日你先人板板!” 雨中,那小巴甚执拗的滑行一段停住,车门一拉开,几个黄头发绿头发红头发大阴天戴墨镜的脑残党冲了出来,还有人学着叼根牙签学周润发,只恨身边没有鸽子飞过。他们冲着我狂奔而来,嘴里还有口号: “小子,来日我们啊!” 我啐一口痰融在雨中,“老子就是让你们听见的!” …… 当我最后躺在地上的时候,我并没有哭,虽然鼻子酸的很。只是皮夹子静默的跟我躺在一起,里面已然空无一物,我这样躺着,雨打在我脸上让我看不清楚天空,我只是在想: 我操,就我这德行,什么时候才能去看成思。 傍晚的时候,会展中心门口,安季揣着最近的赛程表往里面走去,她穿过狭长的通道,快到篮球场的地方,这时候却听到了篮球击打地板的声音。按常理说,这个点,都该去吃晚饭了。 安季正在犹疑之际,老胖和小潘两个人正摇着轮椅从过道里出来。老胖还是一贯的笑容可掬,眼里一阵阵的发散出色迷迷的光彩,将安季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后,眼睛停在她的胸前,乐呵呵道:“美女,一起去吃个晚饭啊?” 安季素来知道老胖的德行,还他一个白眼儿,“去,去,自己个儿吃摊儿去。” 老胖还是乐呵着,转头对小潘做耳语状,但是声音却很大:“唉,有人相好的来咯,顾不上我们这些老弱病残咯。” 小潘神秘兮兮的看了安季一眼,也是一乐,又去调侃老胖:“你是老弱病残,我是弱残,你多两项。” 两人互相调笑着就顺着通道出去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安季莫名其妙的就踏进了球场。 是胡成。已经满头大汗的胡成。 看到安季进来,胡成停下了手中拍着的球,看着她一脸惊喜的向自己走来。 “我想回红龙俱乐部打球。” 回来打球? 安季基本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实际上自胡成离队之后,她已经去劝了好几次,每次都被胡成呛回去,开始两人讲点儿战术,玩点儿策略,讲事实摆道理的,到后来胡成发现不成,安季逻辑能力太强,扯不过她,便打出“感情牌”,直接跟安季透了底:甭跟我提回来打球,提这事儿我们这么多年交情算是白瞎。 安季立马不敢再多说什么了,今儿听到胡成能自己主动要求回来打球,这事儿完全就是出乎自己意料之外。 绝对是好事儿啊!安季刚要忙不迭的答应下来,耳边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恩,果然是红龙的头牌啊!说走就走,说来就来,恁牛比了吧!” 安季回来一看,原来是大蒋和其他一些红龙队队员。 安季马上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连忙跑过去劝大蒋两句,话还没出口,大蒋就一挥手:“别介,谁也不是省油的灯。别的我不想多说,以前我们是队友,现在我们什么也不是。要走的人是他,也没人赶过他。他不是牛比么?他不是能往人脸上招呼么?再给我一拳,把我弄趴这儿,你就回来,我大蒋一句话没有,我走。你来!” “你照我这儿再来一下,你就回来。成么?胡大爷!”大蒋把轮椅摇到胡成身边,贴着他,指着自己的脸,死盯着胡成看。 安季在一边干着急也一时没什么办法,回头看看其他队员,希望有个人出来劝劝这俩,谁知个个都是一副看戏的样子。 没辙,还得自己上。安季上前两步,把手搁大蒋肩膀上,好声道:“蒋叔,这……” “把手拿开。”大蒋一脸讥讽,嘴角微微抽动,“怎么地?我不是你小情人儿,你甭怜惜我这张老脸。我就一不要脸,人要来我还能拦着么?让我这脸被人打个看不见得啦!” 安季顿时无语。 胡成眼里就有了火,也盯着大蒋,又慢慢扫了安季等众人一眼,闭了会儿眼,又睁开,缓缓道: “蒋爷,我年纪小不懂事儿,打您是我不对。您有火是应该的,您还我一拳吧。” 他把脸给大蒋凑过去。 众人皆默。 大蒋也是一愣,继而冷笑一声,在自己胸部比划一下道:“咱胸腔以下都废了。比不上您这健儿,能弯腰向前,挥拳揍人呀!那力道多得劲儿呀!” “……”胡成无言以对。 大蒋瞅着胡成好一会儿,眼睛一转,眉头一皱,双手抓起放在腿上的篮球。 就砸在了胡成的脸上。 胡成就这么保持被球砸后半歪着脑袋的姿态好一会儿。 他这么歪着脑袋坐在轮椅上,一眼不发双眼紧闭。大蒋也看着渗得慌,悄悄把轮椅往后摇开一些。 胡成下巴挺了挺,啐一口唾沫,睁开眼睛,瞪着大蒋,又把轮椅朝大蒋摇过去。 大蒋退了一段也不再退了,一脸凛然的看着胡成,咬牙道:“你丫——” “蒋爷,之前是我不对,您拍我都是应该的。”胡成还是盯着大蒋。 这次轮到大蒋无语了。 安季一看这情形,赶紧喊道:“那就这样吧。小成也是挺诚意要回咱们红龙来的。之前的不愉快今天就算是了结了。大伙儿抓紧时间去吃个晚饭,晚上7点准时来训练哈。” 说罢便推着胡成往外面走了。 在面馆,安季看着胡成狼吞虎咽的吃着面,自己却一口都吞不下去。胡成吃了半晌,抬头抹抹嘴,一看安季还在那儿盯着自己发怔,乐道:“怎么?在想我怎么就要回红龙了?” 安季一点头,勉强笑了笑。 “也没什么,就遇到一人,坐在轮椅上的人哦~我跟他单挑,输给他了。”他点点头,“我想还是必须要回到系统的训练才成,自己瞎玩不行的。” “就这么简单。你知道我这个人——” 安季等着胡成往下说,结果胡成选择往下吃面,而且吃得津津有味,结果安季便很耐心的坐在胡成对面看着他吃完了一碗面再没吭气儿。 她当然是知道胡成这个人的。 她怎么能不知道胡成这个人呢? 安季常常在琢磨一件事情,如果老天必须安排一个人去了解另一个人的话,安季便是被安排来去了解胡成的。 吃完晚饭之后便是固定的晚训安排。红龙一帮老少爷们儿练了俩小时便各自散去了,安季独自在通道门口等着胡成。也有几个女人带着孩子过来接老公回去的,安季刚打了一个哈欠,大蒋也摇着轮椅和其他一些人出来了。应该是最后一批队员了,却还是没有看到胡成的影子,看到大蒋,安季连忙上前打个招呼,大蒋瞥她一眼就想溜,安季给他拦住了,“蒋叔,我就说两句,别忙呢。” “你看,我觉得吧,胡成是真心跟你道歉的。你看今儿晚上训练中,有个胡成,大家伙儿积极性明显有提高么。礼拜天就要比赛了,胡成肯定得拼命打好咯,这对咱红龙也是好事。” 大蒋看了安季一会儿,淡然道:“谁知道呢……礼拜天再说吧。不过,安季,我觉得你倒不是觉得他回来对红龙有什么好处,你是觉得他回来就是对他有好处吧。安季,我不想多说什么,你是一好姑娘,你也有自己的工作,有些人,有些事,你不能太上心了。我们,你们,永远不会是一个世界的人啊。” “就这样吧,你也甭替他打哈哈了,先走了。”说罢大蒋便自顾摇了出去。 安季等了一会儿,没耐住又去球场看了一眼,只看见诺大的球场上,只剩下胡成一人。 淌着汗,拍着球的胡成。 “小成,甭练了,回了吧。” “是不是礼拜天就比赛了?” “是啊。” “我能输么?” “…………” 正文 第八章 大蒋的逆袭 一阵巨大的痛楚从胸部传来,张毅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点黑色,这点黑色迅速扩大,铺满了整个世界。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出现在张毅面前的乃是一漂亮护士,瘦瘦小小的样子,可以从领口处看见她的锁骨,这就叫美人骨啊,看样子也不过刚毕业吧,左边耳朵有个小小的耳环,脖子白白净净看上去很好摸…… 唉?干什么?这女的去我下身干嘛?别介,哥还是有羞耻心的好么? 可是她还是去了那里。 她在干嘛?低头弄这么久。张毅不由发怔,问了句:“你在干嘛?” 那小姑娘抬起头来,粉红色唇彩画过的嘴唇那儿划过一丝微笑的印记,“没事呢,做一下卫生。” “哈!”隔壁床的小孩儿突然叫了起来,“拉床上了啊,好臭啊!” 守在小孩儿边上的大叔啪的拍一下小孩的脑袋,“怎么说话呢,人家大哥哥暂时有点困难,你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呢?” “他昨天晚上大喊大叫的,不让别人休息,王海蓉姐姐过来劝他,他还骂王海容姐姐丑八怪!我才不同情他呢……”大叔连忙打断小孩儿的碎语,“那哥哥疼啊,你要是疼了你受得了啊?就像拿锯子在你身上锯啊锯的你疼不疼啊?” 小孩儿立刻往被子里缩了缩脑袋,怯怯道,“怕疼不是好孩子,我不怕的……” 张毅完全都不记得小孩儿说的“昨天晚上大喊大叫”的事情,也不知道怎么的,自从醒过来之后,自己对胸部以下的部分就完全没了知觉,好像从来就没有过这一部分存在一样。那护士姑娘在他下身那儿忙了一阵之后,把一盆东西端起来要走,出门之前还对张毅微微一笑,“张毅,要加油哦!” 她的腿在白色的大褂下面若隐若现,一同显现出来的还有一条短短的白色裙子。高跟,医院里也准许穿高跟的么?那姑娘就这么在门口,微微扭动的屁股,带动着那两条白皙的腿,一转身,出去了。 张毅呜呜的哭了起来。 我,苏小白,现在和胡成乃是虹桥公园双煞,无论是几对几,我们每次都能以绝对的优势获得胜利,快感,还有,钱。 我一直在想,这种近乎抢劫的方式究竟能维持多久,从后来的本质来说,基本上我们都是依靠胡成的“弱势”成功勾引别人和我们设赌挑球。其结果往往是:胡成的“弱势”结合轮椅的强度,成为一种近乎正常人无法想象的优势。我不止一次的问胡成他为什么要钱,得到的结果几乎都是一样,给安季工资,但是从安季那里得到的消息,却是安季是绝对不能收这份钱的。 就这样搭着安季的便车去训练,再回到公园去收钱。有时候我也会想,什么时候来几个城管把我们收了去吧……但是这样的事情并未出现。直到某个男人的出现。 那个男人出现的时候,我也终于发现有些人即使坐在轮椅上,都需要别人仰视。是的,这也是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剃着油光锃亮的头,一身鼓鼓囊囊的肌肉还非要每次都穿个紧身背心,胳膊快赶上公园里几个小孩儿的腿了,张达石就这么操着一口中英混合的口音在我们面前出现了。 其实不带谦虚谨慎的说,我也经常说英文,但是我觉得在球场上说英文唱AMAZING是件挺傻X的事情,但是怎么感觉这些口音从张达石叔叔嘴里冒出来就那么的合情合理。关键是身材太巨型,很难界定他是否是中国人,但是华语又很利索,他这么笑眯眯的跟我们说:“就是你们两个么?我也想赚点钱啊……” 我阔步前行,直接被张大叔无视了,他抬抬下巴,看着我后面的胡成,“小子,你来单挑吧。” 我和胡成同时楞了数秒,总而言之,有找我单挑的,有同意我和胡成2V2的,还真没人找胡成单挑。胡成是个坐在轮椅上的人,那胡成基本上就不是人,在正常人眼里,往往只能看到轮椅为止。不过这个人——也不过是个轮椅而已。 “怎么?残障人士不敢迎战,beindependent?” BBBBBBBBBBB你老母哦,我们家小成最喜欢单挑了,只是无人识得莫敢叫阵而已,我心中一阵暗喜,坐到一旁,与俩童子一同观战,轮椅对轮椅。 我心中的詹姆斯在张大叔的面前,基本上犹如詹姆斯遇到了奥尼尔,还是1998年版的奥尼尔,我只看见詹姆斯左晃右晃,轮椅转了个天花乱坠,眼瞅着一个转椅就有了投射的空间——一个帽。 再看奥尼尔,只是一个加速,犹如当年胡成一个加速过我一样,坦克一般碾过胡成,上篮得分了。 就这么玩完儿。 这才是詹姆斯吧?我家小成简直就是螳螂他挡不住車他就是小草禁不起风啊他就是干柴受不了烈火啊。 胡成惨败之后其实还有个小插曲,我本不想赘述,但是为了说明一点问题,我还是说一下吧。在我的强烈要求之下,以及我眼瞅着要刮出血本的经济压力之下,我坐上了胡成的轮椅挑战了下张大叔。 结果丫笑眯眯的在我面前高举单臂,我奋力够着,可惜我不能站起来,我死够了半天,绝望的看着一道弧线从我头上轻盈的越过,球空心入网。 那天下了雨,那必须下点雨,否则不能掩饰我失落——钱财失落的心情,胡成没有搭理我,也没有让安季来接我们回去,一个人在雨里摇着轮椅就这么走了。 我知道小成同学还小,他毕竟没有在轮椅上输给过另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起码单挑没有。我一个人独行在街头雨中的时候,想着张大叔收了钱临走的时候留给胡成一个暧昧的笑容:“白白了mate,打的不错。” 当有人把你强奸了,再夸你技巧很好的时候,你的心情一定和胡成现在一样。 可恶的是,那俩与张大叔并行而来的曾经被我们虐了一百遍啊一百遍的童子,居然也学舌般跟我笑嘻嘻的说:“打的不错,大叔。” 我连*的心都有了。走在雨中最是不惬意,会让人想起很多事情,多半是不好的事情。想到上一次这样淋雨,还是在一个大学的舞会之后…… 正在我畅想过去悲催的生活时,一辆小巴从我身边疾驰而过。公德那是必然没有的,污水就这么溅了我一身。 我张嘴便骂:“日你先人板板!” 雨中,那小巴甚执拗的滑行一段停住,车门一拉开,几个黄头发绿头发红头发大阴天戴墨镜的脑残党冲了出来,还有人学着叼根牙签学周润发,只恨身边没有鸽子飞过。他们冲着我狂奔而来,嘴里还有口号: “小子,来日我们啊!” 我啐一口痰融在雨中,“老子就是让你们听见的!” …… 当我最后躺在地上的时候,我并没有哭,虽然鼻子酸的很。只是皮夹子静默的跟我躺在一起,里面已然空无一物,我这样躺着,雨打在我脸上让我看不清楚天空,我只是在想: 我操,就我这德行,什么时候才能去看成思。 傍晚的时候,会展中心门口,安季揣着最近的赛程表往里面走去,她穿过狭长的通道,快到篮球场的地方,这时候却听到了篮球击打地板的声音。按常理说,这个点,都该去吃晚饭了。 安季正在犹疑之际,老胖和小潘两个人正摇着轮椅从过道里出来。老胖还是一贯的笑容可掬,眼里一阵阵的发散出色迷迷的光彩,将安季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后,眼睛停在她的胸前,乐呵呵道:“美女,一起去吃个晚饭啊?” 安季素来知道老胖的德行,还他一个白眼儿,“去,去,自己个儿吃摊儿去。” 老胖还是乐呵着,转头对小潘做耳语状,但是声音却很大:“唉,有人相好的来咯,顾不上我们这些老弱病残咯。” 小潘神秘兮兮的看了安季一眼,也是一乐,又去调侃老胖:“你是老弱病残,我是弱残,你多两项。” 两人互相调笑着就顺着通道出去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安季莫名其妙的就踏进了球场。 是胡成。已经满头大汗的胡成。 看到安季进来,胡成停下了手中拍着的球,看着她一脸惊喜的向自己走来。 “我想回红龙俱乐部打球。” 回来打球? 安季基本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实际上自胡成离队之后,她已经去劝了好几次,每次都被胡成呛回去,开始两人讲点儿战术,玩点儿策略,讲事实摆道理的,到后来胡成发现不成,安季逻辑能力太强,扯不过她,便打出“感情牌”,直接跟安季透了底:甭跟我提回来打球,提这事儿我们这么多年交情算是白瞎。 安季立马不敢再多说什么了,今儿听到胡成能自己主动要求回来打球,这事儿完全就是出乎自己意料之外。 绝对是好事儿啊!安季刚要忙不迭的答应下来,耳边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恩,果然是红龙的头牌啊!说走就走,说来就来,恁牛比了吧!” 安季回来一看,原来是大蒋和其他一些红龙队队员。 安季马上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连忙跑过去劝大蒋两句,话还没出口,大蒋就一挥手:“别介,谁也不是省油的灯。别的我不想多说,以前我们是队友,现在我们什么也不是。要走的人是他,也没人赶过他。他不是牛比么?他不是能往人脸上招呼么?再给我一拳,把我弄趴这儿,你就回来,我大蒋一句话没有,我走。你来!” “你照我这儿再来一下,你就回来。成么?胡大爷!”大蒋把轮椅摇到胡成身边,贴着他,指着自己的脸,死盯着胡成看。 安季在一边干着急也一时没什么办法,回头看看其他队员,希望有个人出来劝劝这俩,谁知个个都是一副看戏的样子。 没辙,还得自己上。安季上前两步,把手搁大蒋肩膀上,好声道:“蒋叔,这……” “把手拿开。”大蒋一脸讥讽,嘴角微微抽动,“怎么地?我不是你小情人儿,你甭怜惜我这张老脸。我就一不要脸,人要来我还能拦着么?让我这脸被人打个看不见得啦!” 安季顿时无语。 胡成眼里就有了火,也盯着大蒋,又慢慢扫了安季等众人一眼,闭了会儿眼,又睁开,缓缓道: “蒋爷,我年纪小不懂事儿,打您是我不对。您有火是应该的,您还我一拳吧。” 他把脸给大蒋凑过去。 众人皆默。 大蒋也是一愣,继而冷笑一声,在自己胸部比划一下道:“咱胸腔以下都废了。比不上您这健儿,能弯腰向前,挥拳揍人呀!那力道多得劲儿呀!” “……”胡成无言以对。 大蒋瞅着胡成好一会儿,眼睛一转,眉头一皱,双手抓起放在腿上的篮球。 就砸在了胡成的脸上。 胡成就这么保持被球砸后半歪着脑袋的姿态好一会儿。 他这么歪着脑袋坐在轮椅上,一眼不发双眼紧闭。大蒋也看着渗得慌,悄悄把轮椅往后摇开一些。 胡成下巴挺了挺,啐一口唾沫,睁开眼睛,瞪着大蒋,又把轮椅朝大蒋摇过去。 大蒋退了一段也不再退了,一脸凛然的看着胡成,咬牙道:“你丫——” “蒋爷,之前是我不对,您拍我都是应该的。”胡成还是盯着大蒋。 这次轮到大蒋无语了。 安季一看这情形,赶紧喊道:“那就这样吧。小成也是挺诚意要回咱们红龙来的。之前的不愉快今天就算是了结了。大伙儿抓紧时间去吃个晚饭,晚上7点准时来训练哈。” 说罢便推着胡成往外面走了。 在面馆,安季看着胡成狼吞虎咽的吃着面,自己却一口都吞不下去。胡成吃了半晌,抬头抹抹嘴,一看安季还在那儿盯着自己发怔,乐道:“怎么?在想我怎么就要回红龙了?” 安季一点头,勉强笑了笑。 “也没什么,就遇到一人,坐在轮椅上的人哦~我跟他单挑,输给他了。”他点点头,“我想还是必须要回到系统的训练才成,自己瞎玩不行的。” “就这么简单。你知道我这个人——” 安季等着胡成往下说,结果胡成选择往下吃面,而且吃得津津有味,结果安季便很耐心的坐在胡成对面看着他吃完了一碗面再没吭气儿。 她当然是知道胡成这个人的。 她怎么能不知道胡成这个人呢? 安季常常在琢磨一件事情,如果老天必须安排一个人去了解另一个人的话,安季便是被安排来去了解胡成的。 吃完晚饭之后便是固定的晚训安排。红龙一帮老少爷们儿练了俩小时便各自散去了,安季独自在通道门口等着胡成。也有几个女人带着孩子过来接老公回去的,安季刚打了一个哈欠,大蒋也摇着轮椅和其他一些人出来了。应该是最后一批队员了,却还是没有看到胡成的影子,看到大蒋,安季连忙上前打个招呼,大蒋瞥她一眼就想溜,安季给他拦住了,“蒋叔,我就说两句,别忙呢。” “你看,我觉得吧,胡成是真心跟你道歉的。你看今儿晚上训练中,有个胡成,大家伙儿积极性明显有提高么。礼拜天就要比赛了,胡成肯定得拼命打好咯,这对咱红龙也是好事。” 大蒋看了安季一会儿,淡然道:“谁知道呢……礼拜天再说吧。不过,安季,我觉得你倒不是觉得他回来对红龙有什么好处,你是觉得他回来就是对他有好处吧。安季,我不想多说什么,你是一好姑娘,你也有自己的工作,有些人,有些事,你不能太上心了。我们,你们,永远不会是一个世界的人啊。” “就这样吧,你也甭替他打哈哈了,先走了。”说罢大蒋便自顾摇了出去。 安季等了一会儿,没耐住又去球场看了一眼,只看见诺大的球场上,只剩下胡成一人。 淌着汗,拍着球的胡成。 “小成,甭练了,回了吧。” “是不是礼拜天就比赛了?” “是啊。” “我能输么?” “…………” 正文 第九章 天花板上的污渍 “小白,你现在就可以回去了。”老板的脸上就写着俩字:威严。 苏小白眼观鼻鼻观口牙关紧闭,挤出一脸憨笑来。 老板一看苏小白那张脸,迅猛的后撤一步,妈的,比哭还难看。 苏小白自以为虽然长得一般吧可也算不上磕碜,但是架不住上回下雨天被一帮人揍了,一只眼睛眯缝着,半拉脸是青的,嘴唇上刚结了疤,正好碰上苏小白一厚唇,上面搁几块黑斑,鼻子上歪贴着一膏药,就这样一张脸还要挤出笑容来。 老板觉得这样的伙计是绝对不宜见人的,耐不住苏小白点头哈腰的,得,用口罩把大半张脸蒙着,擦桌子去吧。 “老板,再来瓶伏特加!加冰!” “哎——好!”小王拾掇会儿就端一盘子给人送去。刚走半路上,苏小白杀将出来,瞪着唯一能瞪的那只眼睛,小王就是一哆嗦,“小白、白……嘛事儿?” “甭罗嗦,你歇着,我给送去。没事儿。”苏小白把口罩一扯,龇牙一乐。 小王也不忍多看这张充满艺术感的脸,忙不迭把盘子给苏小白,又给添一烟灰缸,“顺便给换个烟灰缸。” 苏小白二话没说,直奔包厢。 后来发生的事情就有很多种版本。 譬如你去问问小酒吧的老板,他会告诉你,他的手下曾经有个混不吝的服务生,脑子被打坏掉了,给客人脑袋上用烟灰缸开了瓢,当然幸好自己及时出场镇住了发疯的员工,将其严肃批评指正之后决绝的开掉了。 如果你去问服务生小王,他会告诉你,老板说的差不多,但有一点必须增加的内容,他的同事苏小白其实乃是一室外高人,进门先是远距离扔一烟灰缸给人脑袋开了瓢,然后开始近战,扯一伏特加瓶儿轮起圈来,照谁都是一家伙。对方虽然人多,但是小包厢里难以施展,苏小白下手又忒狠,没几家伙七八条大汉就倒地不起啦。传奇苏小白同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边轮酒瓶边念念有词,好像是什么日什么来着。老板窝一角落打了110和120。没等警察叔叔和白衣天使露面,苏小白脚不沾地飞也似的就跑啦。 如果你有幸采访了苏小白本人,他只会告诉你一件事情:妈的让他们揍我抢我钱啊! 话说苏小白混战一番之后,心里明白小酒吧是断然回不去了,就跟街上溜达着,内心异常苦恼,觉得自己挺没定力,钱没要回来,工作还没了,越溜达越觉得天上的月亮特没劲,灰不溜秋的一点也不圆。 正当苏小白倍感苍凉之际,对面来一戴着渔夫帽的男青年喊了一嗓子:“小白!” 苏小白定睛一看,是李晓晓。 苏小白琢磨着自己没印象李晓晓喜欢戴帽子啊。 李晓晓眼看苏小白看自己脑袋的眼神不对,赶紧转移话题:“怎么这点儿在外面逛呢?下班了么?” “刚被炒了。” “我去,你还是这么牛X啊!”李晓晓笑嘻嘻。 苏小白好没气道:“二!我现在是社会无业青年,把你的钱统统地掏出来吧,我快活不下去了!” 两人并肩在街上有一句没一句着,突然苏小白就想到一件事儿,便问李晓晓:“话说回来,现在院队晚上不训练了么?以前我在的时候这个点儿都是要去操场跑圈的啊。张毅这厮就这么把你们放出来了?” 李晓晓讶异道:“怎么,你还不知道么?张毅废了!” “哦?” ………… 张毅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一块污渍看,左看像头驴右看像只狗的胡乱琢磨着。 上一次这样琢磨是什么时候? 还是小时候吧? 那个时候自己也才四年级,头回跟着校队去参加市里比赛。 人很多,相当多,其实人多不多并不要紧,要紧的是老妈在观众席。那时候的自己也才一米四的个子,教练王老师是个满脸胡子满口方言的小个子男人。在比赛刚开始不久,小个子男人来到张毅面前,弯下腰来,胡子茬都要挨到小张毅的脸了。 小张毅闻到他嘴里的烟臭。和爸爸的味道基本上还是很相似的。 “小娃,上场啵。” 这可能是张毅打篮球以来听过的最好听的话之一了。 他走上球场,冷汗直流。 校队里最小的孩子,也是最矮的队员。 张毅流着冷汗走上了球场,第一次打全场比赛,第一次接到球。 对面的那位防守同学真的是小学生么?看着都有一米七了,对于四年级的张毅来说,那就是一庞然大物的存在啊。 他的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什么叫传球来着?篮板?助攻? 都没有了。剩下的动作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此时的他也只会这一个动作:运球,突破,右手交左手胯下运球急停,跳起,投篮。 对面的大个子一个踉跄。 在跳起来的一瞬间,张毅突然感到神清气爽,出手——进了。 在完成这一球的过程中,张毅完全没有察觉到身边的任何人或者任何事,包括自己的心跳。 直到落地,他才感觉到心跳得好快,呼吸艰难。等到球进了,小张毅才大口喘出上场以来的第一口气——好悬没憋死我啊! 刚喘口气,脑袋上就遭一重击,是自己队友。 矮个儿王在场下也是手舞足蹈,大声咆哮,“小娃子,好球撒!跑起来,防守!” 张毅往回跑的时候,那些中线啊,三分线啊,罚球线啊,篮筐啊才渐渐清楚起来,他回头瞥一眼观众席,只一眼,就看见了老妈脸上也已经有了汗水,表情叫做骄傲和高兴。 抢断!快攻!篮板!跳投!突破!传球! 继续狂奔呵。 当小张毅躺到家里床上的时候,他已经完全不能动弹,只能看着天花板上污渍发怔,想到天南海北,还有今天的第一场比赛。 现在的也盯着天花板上污渍发怔的张毅,同样动弹不得。 刚从愣神中回过味儿来的张毅,只听见邻床边上坐了一小姑娘,估计跟床上躺着那小子年纪差不多,扎一马尾看不清正脸,在那儿细声细气的碎碎念,“周筱她昨天又和王胖打架了……王胖扯掉了她的发夹哎……少了你,班上变得好无聊呢……你能早点儿好么?” “哼,人小鬼大。”张毅默念。 张毅用眼角余光看到老娘在窗口发呆,便问道:“喂……我睡的时候,有人来找过我么?” “比如院队那帮哥们儿。” “没人来过啊。”吴春华答道。 张毅哼了一声,果然什么兄弟哥们儿意思的都是他妈扯淡,平日跟在我屁股后面跟什么似的,现在哥们儿有难了,一个个没影儿了,别让我出院,玩儿死他们!先打个电话给谁扯淡吧。 “妈,把手机给我。” “呃,手机啊,你出事儿的时候已经压烂掉了,我给你买个新的吧。”吴春华道。 张毅顿怒:“烂了?我手机存那么多号码都没了!?” 吴春华抱歉道:“我给你买个新的——” “——买新的有个屁用!!”张毅大声咆哮,把边上俩小孩儿都吓了一跳,吴春华赶紧上来给张毅比划,让他低声点儿,这是在医院呢。张毅翻了一白眼,闭上眼睛再也不言语了。 “进攻犯规,6号,换球权。”会展中心体育馆里哨声响起。 “进攻犯规,6号,换球权。”会展中心体育馆里哨声响起。 “我犯规?!”胡成转头看着裁判,他已经接近抓狂了,还有4分钟,现在红龙还落后风火轮队6分。 关键时刻却被造一带球撞人,胡成安能不急,何况对手是自己在红龙对时从来没有输过的风火轮队。 还好下一次进攻风火轮立即送上一次失误,球被红龙队断下。胡成持球快攻,果然在自己面前出现对方三名球员前来包夹。 正合我意啊! 胡成捞起球便向篮下的小孙甩去——没接到!球径直出界,交换球权! “喂!”大蒋冲上来猛地推了一把胡成,“你丫疯了!他那种2分级别的家伙怎么可能接到那样的传球!” “你不要以为个个都跟你一样啊!” 胡成当然知道轮椅篮球是分级的,按球员的身体活动能力从1.0分到4.5分分成若干等级,分数越低,活动能力越弱,伤残等级越高,场上5名球员分数总和不能超过14分。 胡成当然知道这一点,小孙也是老队友了,但是自己实在是完全没有手感,连传球也会大很多。 “连跟风火轮这样的弱队打都不能随心所欲,”胡成心中顿时一凛。“难道是因为我自己的技术水平下降得太快?” 场下的安季则看出了一些端倪:现在才是胡成回归的第一场比赛,就已经气喘如牛了,看来还是体能出现了很大的问题,太久没比赛,胡成对于比赛的感觉也生疏了很多。 时间还在走,但是比分再也没办法追上了,剩下的时间里,胡成只是在场下安静的看着,在他的脑子里,一直都只有一个念头在攒动:我和张达石的差距越来越大了! “我们输给了从来没输过的风火轮。”体育馆里只剩下了大蒋和胡成。安季在外面等着,而记分牌上还写着红龙43-风火轮50。 胡成只是将自己的脑袋罩在毛巾里一言不发,听大蒋用特别平缓的口气说着。 “你大概以为,自己回来之后马上就会赢吧?” “现在的红龙已经是一盘散沙了。” “整件事之中,最傻的人……” “其实是拼命维护你的安季呵。” 大蒋叹口气,摇摇头道:“小成,说实在的,不如向田径发展吧,你不适合团队活动的。” 他看着将自己埋在毛巾里沉默不语的胡成,摇着轮椅在离开前拍了一下胡成的肩膀,“最低限度——也不要再回红龙了。” 胡成不说话。 还是那片污渍,天花板上永远只有那片污渍。污渍下方的张毅也只能永远保持那样一个平躺着的姿态瞪着污渍,有时候他看着看着就会觉得污渍像一只眼睛,也在瞪着他。 有时候人到了实在无事可做的境况下,一片天花板上的污渍也能给他们带来很多乐趣。因为只要脑子没坏掉,人还可以想象。 但是今天张毅却完全没办法想象,污渍在他眼里就是污渍,因为邻床的小孩突然来了几个好朋友探视。 小孩子的好朋友自然还是小孩子,当一个双人病房里挤进去五个小男孩的时候,那一定会变得非常拥挤和吵闹。 所以张毅会斜眼看着那张着一张国字脸的护士王海蓉,心里琢磨着一个女人怎么能长得如此矮而胖还兼顾国字脸。 “好多人啊……”张毅抱怨道。 “因为今天是礼拜天哎。”王海蓉道。 “我睡着的时候有人过来找过我没?” “没有啊” “……” 正文 第九章 天花板上的污渍 “小白,你现在就可以回去了。”老板的脸上就写着俩字:威严。 苏小白眼观鼻鼻观口牙关紧闭,挤出一脸憨笑来。 老板一看苏小白那张脸,迅猛的后撤一步,妈的,比哭还难看。 苏小白自以为虽然长得一般吧可也算不上磕碜,但是架不住上回下雨天被一帮人揍了,一只眼睛眯缝着,半拉脸是青的,嘴唇上刚结了疤,正好碰上苏小白一厚唇,上面搁几块黑斑,鼻子上歪贴着一膏药,就这样一张脸还要挤出笑容来。 老板觉得这样的伙计是绝对不宜见人的,耐不住苏小白点头哈腰的,得,用口罩把大半张脸蒙着,擦桌子去吧。 “老板,再来瓶伏特加!加冰!” “哎——好!”小王拾掇会儿就端一盘子给人送去。刚走半路上,苏小白杀将出来,瞪着唯一能瞪的那只眼睛,小王就是一哆嗦,“小白、白……嘛事儿?” “甭罗嗦,你歇着,我给送去。没事儿。”苏小白把口罩一扯,龇牙一乐。 小王也不忍多看这张充满艺术感的脸,忙不迭把盘子给苏小白,又给添一烟灰缸,“顺便给换个烟灰缸。” 苏小白二话没说,直奔包厢。 后来发生的事情就有很多种版本。 譬如你去问问小酒吧的老板,他会告诉你,他的手下曾经有个混不吝的服务生,脑子被打坏掉了,给客人脑袋上用烟灰缸开了瓢,当然幸好自己及时出场镇住了发疯的员工,将其严肃批评指正之后决绝的开掉了。 如果你去问服务生小王,他会告诉你,老板说的差不多,但有一点必须增加的内容,他的同事苏小白其实乃是一室外高人,进门先是远距离扔一烟灰缸给人脑袋开了瓢,然后开始近战,扯一伏特加瓶儿轮起圈来,照谁都是一家伙。对方虽然人多,但是小包厢里难以施展,苏小白下手又忒狠,没几家伙七八条大汉就倒地不起啦。传奇苏小白同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边轮酒瓶边念念有词,好像是什么日什么来着。老板窝一角落打了110和120。没等警察叔叔和白衣天使露面,苏小白脚不沾地飞也似的就跑啦。 如果你有幸采访了苏小白本人,他只会告诉你一件事情:妈的让他们揍我抢我钱啊! 话说苏小白混战一番之后,心里明白小酒吧是断然回不去了,就跟街上溜达着,内心异常苦恼,觉得自己挺没定力,钱没要回来,工作还没了,越溜达越觉得天上的月亮特没劲,灰不溜秋的一点也不圆。 正当苏小白倍感苍凉之际,对面来一戴着渔夫帽的男青年喊了一嗓子:“小白!” 苏小白定睛一看,是李晓晓。 苏小白琢磨着自己没印象李晓晓喜欢戴帽子啊。 李晓晓眼看苏小白看自己脑袋的眼神不对,赶紧转移话题:“怎么这点儿在外面逛呢?下班了么?” “刚被炒了。” “我去,你还是这么牛X啊!”李晓晓笑嘻嘻。 苏小白好没气道:“二!我现在是社会无业青年,把你的钱统统地掏出来吧,我快活不下去了!” 两人并肩在街上有一句没一句着,突然苏小白就想到一件事儿,便问李晓晓:“话说回来,现在院队晚上不训练了么?以前我在的时候这个点儿都是要去操场跑圈的啊。张毅这厮就这么把你们放出来了?” 李晓晓讶异道:“怎么,你还不知道么?张毅废了!” “哦?” ………… 张毅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一块污渍看,左看像头驴右看像只狗的胡乱琢磨着。 上一次这样琢磨是什么时候? 还是小时候吧? 那个时候自己也才四年级,头回跟着校队去参加市里比赛。 人很多,相当多,其实人多不多并不要紧,要紧的是老妈在观众席。那时候的自己也才一米四的个子,教练王老师是个满脸胡子满口方言的小个子男人。在比赛刚开始不久,小个子男人来到张毅面前,弯下腰来,胡子茬都要挨到小张毅的脸了。 小张毅闻到他嘴里的烟臭。和爸爸的味道基本上还是很相似的。 “小娃,上场啵。” 这可能是张毅打篮球以来听过的最好听的话之一了。 他走上球场,冷汗直流。 校队里最小的孩子,也是最矮的队员。 张毅流着冷汗走上了球场,第一次打全场比赛,第一次接到球。 对面的那位防守同学真的是小学生么?看着都有一米七了,对于四年级的张毅来说,那就是一庞然大物的存在啊。 他的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什么叫传球来着?篮板?助攻? 都没有了。剩下的动作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此时的他也只会这一个动作:运球,突破,右手交左手胯下运球急停,跳起,投篮。 对面的大个子一个踉跄。 在跳起来的一瞬间,张毅突然感到神清气爽,出手——进了。 在完成这一球的过程中,张毅完全没有察觉到身边的任何人或者任何事,包括自己的心跳。 直到落地,他才感觉到心跳得好快,呼吸艰难。等到球进了,小张毅才大口喘出上场以来的第一口气——好悬没憋死我啊! 刚喘口气,脑袋上就遭一重击,是自己队友。 矮个儿王在场下也是手舞足蹈,大声咆哮,“小娃子,好球撒!跑起来,防守!” 张毅往回跑的时候,那些中线啊,三分线啊,罚球线啊,篮筐啊才渐渐清楚起来,他回头瞥一眼观众席,只一眼,就看见了老妈脸上也已经有了汗水,表情叫做骄傲和高兴。 抢断!快攻!篮板!跳投!突破!传球! 继续狂奔呵。 当小张毅躺到家里床上的时候,他已经完全不能动弹,只能看着天花板上污渍发怔,想到天南海北,还有今天的第一场比赛。 现在的也盯着天花板上污渍发怔的张毅,同样动弹不得。 刚从愣神中回过味儿来的张毅,只听见邻床边上坐了一小姑娘,估计跟床上躺着那小子年纪差不多,扎一马尾看不清正脸,在那儿细声细气的碎碎念,“周筱她昨天又和王胖打架了……王胖扯掉了她的发夹哎……少了你,班上变得好无聊呢……你能早点儿好么?” “哼,人小鬼大。”张毅默念。 张毅用眼角余光看到老娘在窗口发呆,便问道:“喂……我睡的时候,有人来找过我么?” “比如院队那帮哥们儿。” “没人来过啊。”吴春华答道。 张毅哼了一声,果然什么兄弟哥们儿意思的都是他妈扯淡,平日跟在我屁股后面跟什么似的,现在哥们儿有难了,一个个没影儿了,别让我出院,玩儿死他们!先打个电话给谁扯淡吧。 “妈,把手机给我。” “呃,手机啊,你出事儿的时候已经压烂掉了,我给你买个新的吧。”吴春华道。 张毅顿怒:“烂了?我手机存那么多号码都没了!?” 吴春华抱歉道:“我给你买个新的——” “——买新的有个屁用!!”张毅大声咆哮,把边上俩小孩儿都吓了一跳,吴春华赶紧上来给张毅比划,让他低声点儿,这是在医院呢。张毅翻了一白眼,闭上眼睛再也不言语了。 “进攻犯规,6号,换球权。”会展中心体育馆里哨声响起。 “进攻犯规,6号,换球权。”会展中心体育馆里哨声响起。 “我犯规?!”胡成转头看着裁判,他已经接近抓狂了,还有4分钟,现在红龙还落后风火轮队6分。 关键时刻却被造一带球撞人,胡成安能不急,何况对手是自己在红龙对时从来没有输过的风火轮队。 还好下一次进攻风火轮立即送上一次失误,球被红龙队断下。胡成持球快攻,果然在自己面前出现对方三名球员前来包夹。 正合我意啊! 胡成捞起球便向篮下的小孙甩去——没接到!球径直出界,交换球权! “喂!”大蒋冲上来猛地推了一把胡成,“你丫疯了!他那种2分级别的家伙怎么可能接到那样的传球!” “你不要以为个个都跟你一样啊!” 胡成当然知道轮椅篮球是分级的,按球员的身体活动能力从1.0分到4.5分分成若干等级,分数越低,活动能力越弱,伤残等级越高,场上5名球员分数总和不能超过14分。 胡成当然知道这一点,小孙也是老队友了,但是自己实在是完全没有手感,连传球也会大很多。 “连跟风火轮这样的弱队打都不能随心所欲,”胡成心中顿时一凛。“难道是因为我自己的技术水平下降得太快?” 场下的安季则看出了一些端倪:现在才是胡成回归的第一场比赛,就已经气喘如牛了,看来还是体能出现了很大的问题,太久没比赛,胡成对于比赛的感觉也生疏了很多。 时间还在走,但是比分再也没办法追上了,剩下的时间里,胡成只是在场下安静的看着,在他的脑子里,一直都只有一个念头在攒动:我和张达石的差距越来越大了! “我们输给了从来没输过的风火轮。”体育馆里只剩下了大蒋和胡成。安季在外面等着,而记分牌上还写着红龙43-风火轮50。 胡成只是将自己的脑袋罩在毛巾里一言不发,听大蒋用特别平缓的口气说着。 “你大概以为,自己回来之后马上就会赢吧?” “现在的红龙已经是一盘散沙了。” “整件事之中,最傻的人……” “其实是拼命维护你的安季呵。” 大蒋叹口气,摇摇头道:“小成,说实在的,不如向田径发展吧,你不适合团队活动的。” 他看着将自己埋在毛巾里沉默不语的胡成,摇着轮椅在离开前拍了一下胡成的肩膀,“最低限度——也不要再回红龙了。” 胡成不说话。 还是那片污渍,天花板上永远只有那片污渍。污渍下方的张毅也只能永远保持那样一个平躺着的姿态瞪着污渍,有时候他看着看着就会觉得污渍像一只眼睛,也在瞪着他。 有时候人到了实在无事可做的境况下,一片天花板上的污渍也能给他们带来很多乐趣。因为只要脑子没坏掉,人还可以想象。 但是今天张毅却完全没办法想象,污渍在他眼里就是污渍,因为邻床的小孩突然来了几个好朋友探视。 小孩子的好朋友自然还是小孩子,当一个双人病房里挤进去五个小男孩的时候,那一定会变得非常拥挤和吵闹。 所以张毅会斜眼看着那张着一张国字脸的护士王海蓉,心里琢磨着一个女人怎么能长得如此矮而胖还兼顾国字脸。 “好多人啊……”张毅抱怨道。 “因为今天是礼拜天哎。”王海蓉道。 “我睡着的时候有人过来找过我没?” “没有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