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妖博物馆》 引子 上古氏族图腾,以傩术驱鬼,十二人为阵,起舞结阵。 白泽者,上知天文地理,下知鸡毛蒜皮;透过去,晓未来。亦能说人言曾应黄帝所求作《白泽精怪图》,内有万一千五百二十种精怪。 先秦有书名《诘》 教导万民驱逐怪力乱神。 圣人有言,敬鬼神而远之。 子不语怪力乱神。 初代天师张道陵自天得雌雄龙虎剑,伐山破庙,斩怪力乱神。 至明,太子朱标继承大统,其弟朱棣精忠报国,为国守边,称大将军。 兄弟同心,以四海升平。 有明一代,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绵延国祚五百余年。 后迅速完成现代化演变,改明称华,神州之地,伫立东方。 西历一千九百年,有星坠落,覆盖蓝星百分之八十陆地面积。 灵气复苏,魑魅魍魉开始苏醒。 第一章 卧虎腰牌 “您好,这里是中正街派出所,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 “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可以帮您的?” “您现在是处于不方便讲话的情况吗?” “……不,不是,我,我有事情,要报警,你救救我,你一定要救救我,呜呜呜,我好害怕!你一定要救救我!” “女士您具体地址是在哪里?” “我家在中正街富春小区这里,三单元七十二号,你们快点来,快点来,再不来就迟了!!” “好的,我们已经让距离你最近的同事赶过去了,女士您先冷静一下,注意保护好自己,请和我们保持通话状态,我们能够问一下,您遭遇了什么吗?是劫匪,还是其他威胁到您人身安全的人?” “不,不是人,我……呜呜呜,警官,我,我遇到不干净的东西了,我真的不是故意去招惹它的,它,它就死死跟着我不放。” “不干净的东西?女士请镇定一下。” “放心,我们的同事已经赶过去了,要相信科学,是没有鬼的,可能是您最近心情不太好,有些想多了。” “……不是,那真的是,是不干净的东西,是一双红绣鞋。” “红绣鞋?” “嗯,对,红,红绣鞋,古时候的那种,三寸金莲鞋,我是一个民俗设计师,给一些店铺设计些小众的衣服饰品,前一段时间没什么灵感,什么都画不出来,就去江南旅游散心,在一家小店里看到那双鞋,它真的很美,对,就是,就像是艺术品一样,上面的描金绣花让人移不开眼睛……真的太美了……” “女士?” “啊,对不起,我又是这样,呼呼,我,我几乎像是入魔了。” “没关系,您刚刚说,红绣鞋?” “对,红绣鞋,就是它,我把它买回来了,我觉得自己的灵感喷薄出来,当天就设计了两款新的鞋子,现在在淘宝卖的很火,因为按照签约,卖出的量超过一定数额,我是有提成的,所以我当时很开心,我喝了点酒,然后做了梦,梦,呜呜呜……” “女士您可以不用回忆了,冷静下来,我的同事已经快过去了。” “不,不用,我要继续说。” “我当时梦到了一个女人,不,女鬼,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我,黑头发披在后面,还滴着水,一身的红衣服,脚上就穿着那双红绣鞋,她,她就盯着我,一句话也不说,我第二天醒过来没有当一回事,只当做了噩梦,可是第二天我又梦到了她,而且她靠得更近了……” “有多近?” “一开始有五米,后来三米,前一段时间,几乎贴着我的脸,你能想象吗?我能看到她的眼睛,看到她头发上往下滴水,还能看到她脸上有斑点,那是尸斑,尸斑,她已经死了!死了!我被吓醒了,我,我下床想要喝点水,可我看到那双红绣鞋,就在我床头,脚尖对着床。” “鞋对床,鬼上床,她是要害我,她要害我。” “我明明把它放在工作室,它是自己走过来的!” “……女士,女士?请冷静一下,可能是您不小心放在那里,然后自己忘了。” “忘了,不可能,对,那天,好像没有拖鞋,是我穿过来的?” “那您怎么处理了这双鞋?” “处理?我,我把它烧了,老人们说用火能祛除不干净的东西,它就不敢来了,然后好几天都平安无事,可是刚刚有人敲门,我以为是外卖到了,可猫眼里面根本看不到人,我,我就看到那双鞋子站在门口,地上湿了一片。” “是她,她回来了,她要来找我!警察你们快点来,怎么还不来,呜呜呜……我,我听到开门声了,她来了,她进来了!” “女士您冷静一点,我的同事已经上楼了,请您保护好自己的安全,您现在在哪里?我的同事进来会带你离开这里。” “我藏在里屋窗帘后面的衣柜里,快点来。” “………” “警官?” “………” “警官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原来,你在这里啊。”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语气变化,让报警的女人脸色一下子惨白。 吱呀……… 衣柜门缓缓打开。 外面一双小巧的红色描金绣鞋,周围滴答滴答滴着水。 “啊啊啊啊啊啊!!!” …………………… “嘟,嘟,嘟……” “您好,这里是中正街派出所,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 “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可以帮您的?” “您现在是处于不方便讲话的情况吗?” 接听电话的男性警察微微皱眉,他们这个派出所里,全员都是男性,一个女同事都没有,他转过头看向周围的同事示意: “没有人说话,信号好像受到干扰了。” “派人去看看,最近事情出的比较多,看一看也不费什么功夫。” “嗯,查一查电话号码号主的居住地。” “好。” “查到了。” “哪里?” “富春小区三单元七十二号。” ……………… 警察找来房东,取了钥匙打开死死锁住的门,一行人奔入屋子里。 喊声没有人回答,打过电话,过了一会儿了一阵女声铃声响起: “正月十八,黄道吉日,高粱抬。” “抬上红妆,一尺一恨,匆匆裁……” 音乐莫名有些阴冷。 一众警察奔入里头,然后齐齐失声,红木圆凳子上,坐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正是屋主,一头黑发垂落在后,双手叠放腹部,脚上硬生生穿着三寸金莲红绣鞋,不断往出流血。 滴答,滴答。 黑发往下滴水。 ……………… 哐! 卫渊听了听外面的警笛声,顺手将东西往旁边堆起来,呼了口气。 “成了。” 这儿是他家老爷子住过的地方,隔壁就是富春小区。 再往旁边直接入了市区,当年就盼着拆迁能拆了这地方,钱怎么花都想好了,可惜人家就在他旁边街道上画了条线,就一条小巷子之隔,当初端着碗蹲门口吃饭的老弟兄们日子就一个天一个地,把老头儿气的不轻。 年纪大了之后去卫渊大伯家住着,前两年去世,也算安享晚年。 现在卫渊这个小辈回泉市找工作,大伯就把钥匙给了他。 找到工作之前暂住也行,一直住下去也没事。 反正也就是个小平房,地方不大,只是老爷子当年穷过苦过,什么东西都舍不得扔,卫渊好不容易才收拾干净,腰酸背痛,也找出来点东西,比如几个古代钱币,一个老旧的青铜腰牌,几本绝版了的老书。 值不了几个钱,不过做来收藏还好。 卫渊随手拨动着那些东西,准备去洗个澡。 转过身,外面警车又离开,背后突然哐啷一声响,卫渊隐隐似乎听到一声低沉虎啸,如同被挑衅而激怒了似的,或者发现入侵的警惕声,卫渊转过头来,什么都没有。 那一面腰牌倒似是换了个位置。 将有虎首吞牌的一面露出来。 卫渊有些好奇打量着这令牌。 难道说自己刚刚没有注意随手放反了? 把腰牌拿起来仔细端详。 上面也不知是隶书还是篆书,写着几个字,大汉,司隶校尉,背面则是一个大字,卫,似乎是有些年头的东西了,腰牌有些发黑,仔细去看,却又有点像是深沉的红色,像是干涸的鲜血。 卫,是祖上的玩意儿? 卫渊心底狐疑,准备放下的时候,手指一痛,手指指尖似乎被什么刺破,流出一滴殷红鲜血,落在那腰牌之上,因为刺痛下意识松手的缘故,腰牌当一声落在了桌上草稿纸上。 明明是普通的草稿纸,却有一行行肃杀文字自然浮现出来。 兹有乱事,巫蛊之祸,邪佞恶气沾染神州,大汉司隶校尉所属。 犯我神州者,虽怪力乱神,皆缉捕诛杀之。 卫渊双目失神,下意识伸手去接这个通缉令,却如同被火焰灼烧一般,无边刺痛,猛地收回手,文字旁边浮现出一双红绣鞋,妖异真实,像是通缉令一样。 ps:新人新书求支持~ 第二章 梦 异象很快消失不见。 卫渊回过神来,捂着手指,迟疑不定地看着桌上的东西。 那面腰牌安安静静躺在那里,和刚刚一模一样。 但是原本的白纸上却真真切切出现文字,还有那一双红绣鞋,红底描金,看上去像是微微泛光,相当地妖异诡异,而卫渊手指上传来的灼热感还没有消散下去,传来一阵一阵的刺痛,告诉他刚刚发生的不是自己的臆想。 所以,这腰牌是大汉司隶校尉的身份证明,现在自己拿了这令牌,就得捉这红绣鞋?嗯,捉鬼? 这事情哪哪儿都透着一股古怪。 他自小胆子大,伸手抓起那腰牌翻过来覆过去打量,也没有什么异样,再去触碰白纸,也不会有刺痛的感觉,卫渊皱了皱眉,视线落在旁边的电脑上。 ……………… 片刻之后。 卫渊手指敲击在键盘上,搜索器将有关于司隶校尉的记录显示出来,双眼眨也不眨盯着上面的文字,旁边就放着那古怪诡异的卧虎腰牌,还有那一张多出许多文字的白纸。 “司隶校尉,旧称卧虎。” 是华国古代时的武官。 职在典京师,外部诸郡,无所不纠。 封侯、外戚、三公以下,无尊卑。 入宫,开中道称使者,每会,后到先去。 卫渊看完这些资料,闭了闭眼睛。 别的不说,入宫朝会,后到先去,位高权重是真的,但也只是古代监察官啊,和这白纸上写着的,纠察巫蛊之事,斩杀怪力乱神完全搭不上边。 除非他们监管的不只是人,还有各州郡的妖精鬼怪。 敲击了下键盘,让资料翻页,继续看下去。 是名单。 有汉一朝,最后的几位司隶校尉。 先是张飞,张飞死后则是诸葛。 曹操当年也曾领司隶校尉之职。 要说这几位能斩妖除魔,卫渊倒是觉得没那么难以接受。 他看了看那安静的腰牌,又随手在浏览器上敲下红绣鞋三个字开始搜索,可是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除了贴里那些似是而非的鬼故事,就是某宝首页几个热卖的描金红绣软鞋,看上去古色古香,很有那么几分古代味道。 正当他准备关机的时候,突然瞥到贴里一个帖子,随手点开。 【泉市富春小区发生命案,死的是个年轻姑娘,唉,也不知道是谁干的,市里的大家伙儿都小心点,搞不好又是个变态杀人狂之类的,小姑娘晚上别出门,独自在家也都把门锁好!!!】 富春小区? 那不就是隔壁? 卫渊动作顿了顿,滑下网页继续看,点开那个帖子,看到一张有点模糊,应该是偷拍下来的照片,一个女人被白布蒙了脸,只能看出乌黑浓密的长发,似乎才洗过,还往下滴水,脚上一双鲜血淋漓的三寸金莲红绣鞋。 让现代人穿古时候的糟粕三寸金莲,难怪说是变态。 “可惜了,这么年轻。” 卫渊心中叹息一声,注意力落在那红绣鞋上,红底描金,只觉得妖异诡异,又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风流美感,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浮现,卫渊转过头看去,和那白纸上的红绣鞋一模一样,细节处都没有差别,他下意识点开放大,却看了个寂寞,照片已经被管理员删除了。 但是他能够确认,刚刚死者脚上穿着的绣鞋和白纸上画的一模一样。 回忆刚刚的帖子,还有听到警车鸣笛之后,腰牌才起了反应,很明显那红绣鞋已经被带走了,卫渊心里多少安稳下来,没有了刚刚的惊疑和隐隐的恐惧。 这是生活在现代华国的人对警察的天然信任。 那双鞋已经被警方带走,他没办法去弄到手然后缉捕归案,而且,就算是没有被带走,他也不打算去真按照白纸上文字去缉捕这红绣鞋。 就是手上有几膀子力气,对面吃不吃物理超度还两说。 更不必说他还没多少力气,就这么傻乎乎去找那红绣鞋鬼,不是打着灯笼上厕所,纯粹找死么,有多大的胃口吃多少饭,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找法。 “惹不起,躲得起。” 卫渊嘀咕两声,随手关了网页,打开招聘网继续发简历,考研失败,又误过了招聘期,现在招人的公司本来就不多,更何况泉市地方不大,也不怎么发达,就更是没多少地方要人,找了一圈儿,发了几封邮件。 然后继续收拾这个小屋子。 忙活完之后已经晚上,卫渊随便泡了碗面囫囵吃了,合身躺在床上。 今天累了一天,搬行李,打扫屋子,精疲力尽的卫渊很快就沉沉睡去。 那卧虎腰牌的所谓缉捕令,他是完全没有打算去蹚浑水,不过隔壁小区出了命案,还有可能有鬼,想起来还是有点心里发毛,看到这东西能够甄别鬼物,心里面有了把这卧虎腰牌当做护身符的打算,随手放在了床头柜。 卫渊很快睡着了,迷迷糊糊做了一个梦。 ………… 他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是一座楼,三层高的木楼,楼上挂满了红色的缎子。 有雾,白丝丝的雾气罩在楼周围,隐隐约约还传来清脆的声音,是在唱戏,女声,旦角儿,唱得可好听,周围好像……还有河,小河,水流的声音浸润在雾气里面,一会儿近,一会儿远。 卫渊不受控制在这雾气里往前走。 走到一座四合院子。 来时的路消失了,周围四栋三层高的木楼,围起来了个四四方方的院子,原本挂满了的红色绸缎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白色,在雾气里面飘啊飘的,抖动出哗啦的声音。 中间是一棵歪脖子老槐树,已经枯死了,树枝树杈上挂满了白绸子。 那树下是口井,四方石井。 水流的声音就从里面穿出来。 一个女人坐在井边,低着头看着卫渊,脚下踩着一双红底描金三寸软鞋。 卫渊不受控制往前走去。 他和那女人之间,隔了的四方水井,水声越来越清晰。 忽然。 卫渊耳边,一阵低沉愤怒的虎啸猛烈地炸开,吼得他眼前一阵昏花,闷哼一声,整个天地都寸寸崩裂,卫渊只觉得身子一沉,猛地坠下去,最后那穿着红鞋的女子尖啸出声,惨白惨白的脸,漆黑的眼睛没有半点眼白。 “嗯……几点了?” 泉市的屋子里,卫渊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 肉眼凡胎,见不得鬼物,也难以记住鬼梦,他完全不记得刚刚梦里的事情,只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惊醒,往枕头下面一掏掏出手机,看了看,现在的时间是凌晨三点。 古之寅时,阴气盛极,即将转而衰微,阳气即将升腾,昼夜交替。 也是阴气极盛的时候。 外面有狗狂吠不止,夜猫嚎叫如同婴儿啼哭,卫渊打着哈欠,起身倒了杯温水,觉得地面似乎有点湿,像是打翻了水杯,床头柜上卧虎腰牌安静躺着,他葛优躺在床上,靠着枕头,习惯性刷了刷手机,也就只有这种光映照在脸上。 “叮咚,您有一封新邮件。” 卫渊微有诧异,这个时候回邮件? 点开邮件。 是应聘通知书,一月五千,管吃管住,目的地是…… 他打开邮件附带的照片,刷了绿漆的老式窗台,因为风吹日晒,漆皮有点脱落,窗户后能看到许多货架,最近的一个上面有几个白色的纸人,嘴唇血红血红,似哭似笑。 “民俗博物馆……” 第三章 工作 现在是凌晨三点一刻,古代的寅时。 晴。 我刚刚逃出了我儿子留下的民俗博物馆。 我觉得……我觉得我撞鬼了。 这半年里,已经有三个雇来的人跑了,他们说他们受不了,说半夜总是有敲门声,说墙壁上会流出血来,说会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但是靠近了又会消失,他们说,他们不干了,要走。 有鬼? 我不相信。 这是我儿子留下的最重要的东西,是他一辈子的心血,我不能就让这个地方这么荒废掉,没有人看守,那我就自己去看守,我关着门,在这里等着,世上根本不可能有鬼。 可是,敲门声真的响起来了。 我大着胆子去喊谁在那里,没谁回话。 可我真的看到有个人在那里。 是恶作剧。 我想,肯定是那些人想要提高工资才搞出这一出。 我有点生气,握着手电筒走过去,怒气冲冲打开门,可外面什么都没有,我想着,该不会真的有鬼,我转过头去,可是后面也什么都没有,但是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我关上了门,锁好。 我打算回去再睡一会儿。 可是才躺下没有多久,卫生间的灯亮了。 我抬了抬头,这里不算太大,卫生间距离床只有十几步,但是我有点迟疑了,不过,这肯定是电路老化,明天早上再看。 滴答,滴答。 卫生间好像漏水了。 嗒,嗒,嗒—— 像是穿着拖鞋踩着水,在木地板上走的声音。 它近了,越来越近了。 滴水的声音好像越来越远了。 我睁开眼看过去,什么都没有。 我闭上眼睛。 脚步声又开始慢慢靠近。 五步,三步。 它停下来了。 过去了好几分钟,它没有动静,我慢慢睁开眼睛,什么都没有,只是个塑料袋,给风吹了,我真的松了口气,出了一身汗。 有点冷,是不是窗户没有关好。 我把被子裹得紧了紧。 可一股冷气还是吹过来,我想看看窗户是不是真的漏风了。 我转过头。 它在我的被子里。 ……………… 方宏博藏在自己的车里,回想起刚刚经历,身子控制不住地发抖。 被水泡涨了的脸,就在被子里贴着自己的身子,往自己脖子里吹气,说自己有点冷,借你的阳气暖暖身,阳气那东西是能借的吗?! 方宏博手掌死死抓紧了方向盘,因为惊怒恐惧,脸色甚至于有些狰狞。 不要了! 这邪性的屋子,阿阳年纪轻轻没了,肯定就是鼓捣这些东西害的! 不管了!爱怎么样怎么样去! 但是他又想到自己儿子临死前和自己说,希望自己能保护他的心血,又有些狠不下心来,可说是这样说,要他再进去他绝对不肯了,一时间脸上神色挣扎,哆哆嗦嗦点了根烟,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 凌晨三点多。 邮箱app上一个明显的红点。 有人发了邮件。 他迟疑着,儿子期望的眼神在他眼前晃着,最后下了个决定,打开了邮箱,心里想着—— 如果有人投简历应聘,那就看看,自己年纪大了身子虚弱,如果是个年轻男人,也许就不害怕那些鬼怪了,之前半年那些男人们也没有出事,如果是个年纪大了的,或者阳气不足的女人,那就是老天要自己关了这博物馆。 点开邮箱,打开简历,看向证件照。 一张棱角分明的年轻脸庞。 卫渊。 方宏博胸膛重重起伏,最后不知是侥幸还是遗憾,极端复杂地呵出一口气,手指快速在屏幕上敲击,将工资从三千变成五千,管吃管住,给对面的人发了过去。 然后掐了烟,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想动。 …………………… “吓走了么?” “吓走了。” “很好,这下子就没事了,哼哼,这儿还是咱们兄弟几个的地方。” “善哉,善哉。” 民俗博物馆里面,几个肉眼不可见的身影彼此击掌,脸上神色欢欣鼓舞,一个是浑身沾泥带水的,也不知在哪个水库给泡死的水鬼,那边则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古装,心口上戳一个狰狞伤口,还有一女人面色发青,不知道是吃了什么毒物死的。 最后还有两个纸人儿彼此手拉手在空中旋转。 纸人儿脸庞鼓起,费劲了死力气,打开了小冰箱的门。 然后摇摇晃晃抱出一个易拉罐,打开之后,里面插了三根点燃的香。 几个鬼凑在那边儿围了一圈儿,满脸迷醉地呼吸着,那一瓶可乐仍旧完好无损,但是如果有人喝一口,就会发现已经发臭,发馊了,完全没法子喝了。 那穿着古装,心口上狰狞伤口的老鬼抚掌叹道: “上善,此物每每饮之如饮佳酿甘霖,往日从不曾喝过。” 泡胀的水鬼得意道:“哼哼,那是自然,这可是可乐,你那个时代可没这个,这次把那老家伙吓唬走,这儿就归咱们了,库房还有不少。” 古装男子舔了舔嘴唇,又迟疑开口: “可要是他又找了人来怎么办?” “那还用问?” 水鬼伸出手在脖子上一拉,咧嘴一笑,狞笑道: “这儿,爷的地盘!” “谁来抢,揍死他丫的!” ……………… 方宏博在亡命逃开民俗博物馆之后,就在车里呆了一宿。 车里狭窄的空间和弥漫的烟草香味,让他多少能有一点安心的感觉。 直到从那个叫做卫渊的年轻人那边得到确切的回复,才长呼一口气,约定好了见面的时间,就在民俗博物馆附近,而到天边亮起的时候,才放下了一直提着的心。 等到中午的时候,他看到了投简历的年轻人。 穿着一身套头卫衣,运动服,看上去倒是结实。 稍微打听了下有没有女朋友,得到否定的回答,心里再稍微松了口气,二十来岁的单身汉,阳气更足点,搞不好还是童子身,大白天的,和这样一个年轻人,总不至于再撞上鬼,这样的年轻人和自己也不一样,未必会给吓住。 他带着卫渊慢慢驱车前往民俗博物馆。 一边停车,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小伙子,你怕不怕鬼?” 卫渊瞅着那绿漆皮都掉了不少,痕迹斑驳的窗户,道: “鬼吗?我们是唯物主义者,世上哪有什么鬼?” 他微笑回答,双手揣在兜里,右手抓着一面卧虎腰牌。 民俗博物馆,还有那照片里的纸人有点邪气。 为了防止倒霉催地为了五千块钱一脚踏进麻烦地,他专门把卧虎腰牌带在了身上,出现问题就走人,不干这份工作,看这样子,还真有点可能? 方宏博把车停在旁边。 “……我们到了。” 第四章 尝试 博物馆的门没锁。 靠近了看,窗户上绿漆剥落了很多,过年贴的窗花已经有点褪色,红色里透着苍白,年逾半百的方宏博看了看后面的卫渊,伸出手推在门上。 吱呀一声。 略有些锈迹的防盗门往里打开。 现在已经入春,外面已经挺暖和的,里面还是有点阴冷,木质的架子摆满了民俗物件,都是现代社会已经不常见的玩意儿,屋子的面积不小,内外分开,外面是民俗博物馆,里面住人。 住人的地方一室一厅一卫,显然原本是主家自己住的。 卫渊还看到桌子上一瓶打开了的可乐。 在这里里里外外都转了一圈儿,卫渊右手始终扣着那卧虎腰牌,只要一有异动,立刻走人,但是似乎只是他想多了,或者被那红绣鞋弄得有点一惊一乍,卧虎腰牌始终懒洋洋地没有丝毫变化,就像一个铁疙瘩。 也是,哪儿可能走一处见一处鬼?又不是柯南。 方宏博看向在屋子里走了一遍的卫渊,擦了擦汗,道: “怎么样?如果觉得待遇不行,还可以再提一提。” “也不用你做什么事,只要开着这家博物馆就行,水电费我会替你付了,每个月的菜钱八百也会打给你,泉市很难找到比这个更轻松的活儿了。” 卫渊手指摩挲着卧虎腰牌上纹路,腰牌冰冷沉寂,点了点头: “那就签。” ………………… 合同的要求很宽松。 甚至于有些宽松地过分。 方宏博最后说,如果不想干了的话就和他说,这家博物馆也该关了。 然后开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卫渊目送他离开,从方宏博的反应里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但是卧虎腰牌是红绣鞋路过都会有反应的古物,现在他已经站在这里,卧虎腰牌安静如常,显然这里没有什么冤魂厉鬼。 可能是方宏博心思敏感,加上年纪大了,胡思乱想。 说起来,民俗博物馆,纸人儿,这些东西确实是有点邪气。 卫渊忙活了一阵子,把铺盖之类的带过来,把那瓶开了口却没喝的可乐扔到了垃圾桶,重新开了一瓶,有了工作,心里就安稳多了。 ……………… 肉眼不可见的几个鬼凑在一起,盯着不速之客嘀嘀咕咕,满脸不善。 “没有想到这第二天就来人了,还是个阳气足的。” “还不是你那张破嘴,乌鸦嘴投胎么?” “这能怪我?!” “不怪你怪谁?” “是他自己来的,你去怪他啊!” “你……” “都别吵了!” 水鬼听得头痛,将两个吵起来的鬼物分开,看向喝可乐的卫渊,眼神不善,道:“先把这活人给吓出去再说,这阳气太重,待在这儿,咱们住的不舒服。” “行,那要怎么做?” “半夜阴气重的时候咱们才能勉强显形,先吓唬吓唬他,让他心里害怕了,晚上才能把这个也吓得屁滚尿流爬出去。” “好,就这么做!” “并肩子上!” 卫渊正在闭目养神,肉眼凡胎,大白天更是见不着鬼,也听不到那几个鬼的嘀咕,然后他就听到吱呀吱呀的声音,睁开眼睛,看到打开的防盗门一晃一晃,缓缓闭合。 声音阴森诡异,让人听了头皮发麻。 这屋子里比较暗,就是白天也开了灯。 白炽灯开始忽闪。 一明一暗。 滴答,滴答—— 卫生间传来水声。 啪嗒…… 是拖鞋踩着水的声音。 卫渊已经察觉不对,半眯着眼睛,右手死死抓住了卧虎腰牌,但是卧虎腰牌却始终没有反应,对这怪异现象视而不见,卫渊脑海对比红绣鞋和现在这情况,隐隐约约把握住了一点关键点。 红绣鞋是杀人的厉鬼,会让卧虎腰牌产生反应。 这里有鬼,但是不会让缉捕鬼怪的卧虎腰牌反应。 也就是这里的鬼基本无害? 虽然如此,但是卫渊还是决定先出去。 也没想到,心血来潮带上了卧虎腰牌,这里竟然真的有鬼。 几个鬼看到卫渊的动作,欢呼一声,那水鬼得意洋洋,伸出双手抓向卫渊的肩膀,凑到他脖子那里,打算吹口气,吓唬吓唬这个阳气足的家伙,一边伸手,一边朝着其他几个鬼挤眉弄眼。 “看我的……” 发黑的指甲碰到了卫渊的肩膀。 却像是抓住了烧红的烙铁。 水鬼一哆嗦,双手发红,卫渊就感觉到手中的卧虎腰牌颤动一下,传来灼热感觉,有低沉的虎啸响起,懒洋洋的,有点提不起精神的意思。 卫渊隐隐约约感觉到了背后的东西。 本能转身,抓着青铜腰牌,像是抡着搬砖,猛地一挥。 那水鬼正捧着自己手吹气。 看到卫渊的动作,躲也不躲。 鬼是精气残留,肉身根本碰不着。 不要说是个铁疙瘩,就是刀剑和枪子儿都只能从身子上穿过去。 它只是龇牙咧嘴,冲着旁边几个鬼道: “不行,点子扎手,这家伙阳气忒……” 话没有说完。 一个青铜质地的腰牌像是板砖一样,结结实实按在了他脑门上。 当!!! ……………… 砸鬼的手感怎么样? 如果要卫渊形容,有点像拿着木棍子敲击一大团。 或者捏尖叫鸡那样的感觉。 手感还行。 挺舒服,挺解压的。 如果在现代都市开个活动应该挺能挣。 在砸了那鬼一下之后,卧虎腰牌微微嗡鸣,卫渊有所感,找了张白纸,将有卫字的一面按在了白纸上,白纸上浮现一个个隶书文字,但是和之前针对红绣鞋的缉杀文字完全不一样。 “游魂,不曾吃过血食,无有怨气,不曾杀生,无害。” “不需诛除。” …………………… 片刻后,卫渊拉过一把椅子,靠着墙坐着。 左手搭在桌上,右手揣兜里,握着仍旧散发灼热气息的卧虎腰牌。 前面墙角抱头蹲着一排鬼。 握着腰牌热力,他能勉强看到一圈儿鬼的轮廓,但是鬼一动就看不清了。 一共五个,三个鬼,两个纸人儿阴物。 因为只能勉强看到那三个鬼的轮廓,话都听不到,卫渊用卧虎腰牌给这几个脑袋上都敲了一下,然后把卧虎腰牌按在白纸上,出来的文字和红绣鞋那种厉鬼完全不一样,都是没有怨气的普通游魂。 卫渊对卧虎腰牌也多了点猜测,看来这腰牌只是对那种怨魂厉鬼反应很大,对于无害的游魂野鬼没有兴趣。 没法子听到它们说话,卫渊虽然对这些无害的鬼有点好奇,也还是拎着卧虎腰牌把他们威逼利诱地赶到了另外一个屋子里,把门锁上,权当是表达一下自己的态度。 这几个鬼第一次见着了能揍鬼的人,估摸着想到了除鬼道士之类的,吓得不轻,也不敢出来。 卫渊翻看手里那卧虎腰牌。 腰牌两次反应,一次是疑似厉鬼的红绣鞋路过外面,一次是那个倒霉鬼接触到自己,有点像是标准的‘输入输出’模式,通过外界的某些信息,来作出反馈。 作为鬼怪会让它产生反馈。 不知道自己能不能。 它可吸了自己的血。 卫渊对这前所未见的世界生出莫大兴趣,右手扣着腰牌,想了想,一般来说,输入输出应该有联系,于是模仿那白纸上的文字语气,道:“司隶校尉所属,目不能直视阴物鬼怪,有何法?” 卧虎腰牌毫无反应。 不该啊。 卫渊想了想,回忆起第一日那白纸上的文字,若有所思,又满脸肃然道: “今有怪力乱神,犯我神州,吾欲缉捕诛杀。” “奈何肉眼凡胎,见不得鬼物,有何法?” 这一次,卧虎腰牌微微震颤亮起。 卫渊心跳微微加速,感觉自己真的踏入一个新的世界。 真的可以…… 第五章 开眼 卧虎腰牌上出现灼热之气,卫渊经历过两次,已经有了经验,找到一张白纸,将有卫字的一面按压在白纸上,一个个文字再度开始出现,卫渊抬眼看过去。 “凡司隶校尉所属,可斩妖诛鬼,以功勋入大汉宝库取诛邪宝兵。” “司隶校尉未曾斩杀妖鬼,捉拿乱祀,无有功勋,宝库无法开启。” 卫渊微微一怔,注意到文字微妙的地方。 是不可开启大汉宝库,也就是说,有可能这个时代还存在大汉宝库? 没有来得及思考,文字继续浮现出来。 “录有五类旁门,可不需道行,开启眼力,勘测阴阳。” 然后接下来密密麻麻浮现出的文字,就是如何让一介肉眼凡胎能用自己的眼睛看到鬼怪灵体的方法,确实是不需要道行的旁门法子,其中第一种方法是牛眼泪,但是不是用普通家畜的眼泪滴进眼睛。 那只能把自己送到眼科医院去。 要找到黄牛,去乱坟岗割一把长出的墨草。 回来喂牛吃下,在第二天阴气最重的寅时,如果牛开始不安叫唤,就把它杀了,取牛黄,与薄荷,甘草,晨露,混合阴物碎片,如果是通灵阴物,可以降低其他材料要求,最普通常见的阴物则是骨灰。 将混合出的液体擦在眼眶,七天之后,能够具备相当长时间的阴阳眼。 这种方法没有太大隐患,效果也长,但是卫渊却只能遗憾放弃。 只是一头黄牛的价钱,就让他望而却步。 没法,穷。 第二种方法,见效快,效果长,只是略有隐患。 传闻夜鸦可见生死,故而于午夜子时和寅时之间,捉坟头枯树上的青眼乌鸦一只,将那眼瞳活生生剜下来,在热水当中泡过之后吞服,切记不可咬破。 服下之后可见生死阴阳。 但是有高概率出问题,招惹来夜鸦群报复,甚至于夜鸦妖物的追杀。 是汉武时期司隶校尉所得左道之法。 施法者皆被夜鸦妖啄瞎双目后,死于群鸦啄食,遍体腐肉。 卫渊觉得背后冒出一股冷气。 看向剩下的三种。 第三种,寻找见过鬼的黑狗,必须是纯黑,一根杂色都不可,于子时一刻前杀死,用桃木匕首捅进心脏,取心头血滴入眼中,此法九死一生,熬得过就能开启阴阳瞳术,而且一辈子都不会失效。 但是大部分熬过去的人都希望从不曾开启此法。 第四种,于阴气最重的寅时,在山下摆八卦阵,十二盏明灯照周身左右,中间放晨露一碗,取无名指指尖血,混入露水,心中念诵法咒‘天地乾坤,眼见阴阳’,可见鬼物。 但是需要护持,否则一盏灯熄灭,自己也会变成孤魂野鬼。 大汉永建五年,初代天师张道陵所传,能让凡人得见游魂鬼差。 卫渊心中再度将这两种排除。 隐患太大。 自己真的不打算进眼科医院,也找不来天师护持。 他看向最后一种方法。 柳叶擦眼。 柳枝打鬼矮三寸,柳叶抹眼也能短暂开启阴阳瞳术,但是前提是身具道门道行,如果是肉眼凡胎,则需要提前准备,以晨露浸泡混合阴物,将柳叶浸泡其中,浸泡到子时,阴气浓重即可成功,以柳叶沾此水擦眼眶,可见阴阳。 持续时间,一盏茶。 每次开眼需要重复擦眼。 除去准备繁琐之外,无论是隐患还是成本,都是卫渊可以接受的程度。 “……就这个了!” 卫渊眼睛微亮。 莫名其妙住进了有鬼的地方,而且虽然打定决心不去管那红绣鞋,但是隔天就又撞了鬼,再胆大心里也有点发毛,再不济,开了眼跑路也方便点,而另一方面,也多少有点好奇。 …………………… 材料已经备齐。 柳叶好说,新开春,刚刚抽芽的柳树叶子多的是。 现在已经下午,露水没有,可以用蒸馏水。 虽然肯定比不上晨露,但是有通灵的阴物的话,其他材料可以适当放宽要求,反正也是尝试一下,失败了也没有什么损失的。 而在这五类方法当中,最常运用的阴物就是骨灰。 用骨灰,卫渊过不了心里那个坎,再说阴物,这屋子里就有的是。 那两个纸人儿本身就是阴物。 其余三个鬼物,和他们相关的物件里也有的是阴物。 人怕鬼,是怕未知,当真正接触之后,也不会多怕。 这句话是卫渊说的。 至少他现在是一点都没有害怕这屋子里几只无害游魂的意思,坐在桌子上,右手轻轻叩击腰牌,在他前面,两个纸人儿阴物抱成一团瑟瑟发抖,剩下几个老鬼也都老老实实的,在卫渊的要求下,不大情愿把自己的阴物拿出来。 这种物件,大概率是杀死他们的,或者,对它们来说执念最深的。 亦或者就是它们本身。 那两个纸人哆嗦着准备往水里跳。 被哭笑不得的卫渊用手指轻轻拨开,道: “别,我还不至于让你们泡进去这种事情。” 两个小纸人屁滚尿流远离那水碗,抱成一个团子瑟瑟发抖。 卫渊看向其他几个鬼扣扣搜搜拿出来的阴物,其中一个是一团发臭发黑的烂渔网,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一个是一个大绿瓶子,足有手臂那么大,卫渊转过去看了一眼,看到上面敌敌畏三个字,眼角跳了跳。 吃这玩意儿死的? 他抬头看向第二个鬼的方向,勉强看到轮廓低了低头,伸手拨弄了下头发。 从那鬼的动作里,他居然能看出一股不好意思的娇羞。 嘴角抽了抽,把这沾染了阴气的敌敌畏扒拉开。 这东西泡水里,太磕碜了。 最后看了个遍,是一把断裂的八面剑,就剩个剑柄和一小节剑身,长度和匕首类似,还勉强让卫渊满意。 他把剑泡在水里,又摘了几枚柳叶放进去,在纸人儿的引导下放到阴气最重的地方,算是完事儿,接下来也就是等时间了,一直到子夜,就代表着已经完成。 想着时间还长,就又回去了老屋子一趟。拿了点东西,回来的时候路过富春小区,看到好几辆车,小区门口围了一圈儿人,隐隐约约传来了女人的哭嚎声音。 “媛媛啊,你走了让妈怎么活啊媛媛……” 隐隐约约看到一个头发有银白发丝的女人,像是失了魂一样大哭着。 凄厉绝望,让人心里发沉。 卫渊想到那张图片,还有妖异的红绣鞋,停了停。 “是死了闺女的那户人家……” 周围的人群里能听到议论声。 “这大姐年轻找了个混子,给祸害大了肚子,不愿意打掉孩子,就和家里闹掰了,那混混进了局子,她也是倔,好不容易一个人把闺女拉扯大,眼瞅着享福了,闺女给害了。” “唉,是啊。” “不知道是谁干的。” “总之小心点,听到了没,就说你呢,晚上别一个人出门。” 议论纷纷。 卫渊抿了抿唇,抱着东西离开。 一阵忙活回到家里。 然后满脸期待地等到了午夜子时,一手拎着卧虎腰牌,让对面几个鬼物老老实实呆着,左手拿起柳叶,很有仪式感地在眼眶一刷。 一股凉丝丝的感觉渗入眼底。 卫渊忍不住闭了闭眼睛,好一会儿才慢慢睁开。 他看到了肉眼凡胎看不到的东西。 虽然卫渊心里有准备,也差点被对面那三个鬼的尊容给吓了一跳。 左边儿那个被泡得发胀,一看就是个水鬼。 右边儿那大姐一张脸发青,指不定就是误食农药去世的。 还有一个穿着古代衣服,心口上戳出个狰狞伤口,却是个刀兵鬼。 卫渊徐徐吐出一口气,心里还是有点荒谬和紧张的余韵感觉,然后就有一丝丝兴奋。 真活见鬼了! 在他能看到这些鬼的时候,柳叶水里的阴气作用,耳朵也听到了之前听不到的声音,滴水的声音,前面几个鬼交谈的声音,这些声音一开始模糊,逐渐清晰起来。 那水鬼瞅了瞅卫渊,道: “我说,这位爷好像听不到咱们说话啊。” “是啊,我觉得他也听不着,长得还挺俊……” “可他能打到我,下手还挺狠的。” “还是说这位爷不愿搭理咱们。” 水鬼忧郁地道:“你看他出去那趟带回来的妹子也不说话不是。” 卫渊本来绷着脸上表情偷听,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突然觉得不对,背后发毛。 滴答,滴答…… 水鬼在前面坐着。 水声却从后面传来。 入夜了,阴气升腾,凡人退避。 ??! 卫渊头皮发麻,朝着前面踏出一步,与此同时回过头去看。 他背后有鬼。 一身黑发,身穿长裙,脚上踏着一双红底描金的三寸金莲。 低着头,不说话。 黑发往下滴水。 滴答,滴答。 入夜子时,阴气升腾,凡人退避。 有些肉眼看不到的客人会在这个时候上门。 嘘…… 小声些,不要回头。 你背后,有鬼。 第六章 上门 卫渊双眼死死盯着那双红绣鞋。 其余诸鬼则还没有搞清楚情况。 穿着三寸金莲红绣鞋的女鬼低垂着头,黑发垂在背后,一张脸苍白地没有丝毫血色,眼睛全黑,不言不语,也没有嘶吼着扑上来,但是却让人觉得心里头打颤,头皮发麻。 门外的声音像是隔了好几层隔音玻璃,变得越来越模糊。 卫渊甚至觉得自己的手脚四肢一点一点失去温度,变得麻木。 就像浸泡在了冰水里一样。 他咬了咬自己的舌尖,一股血腥味道溢散开,带着点暖意,右手用力握紧了卧虎腰牌,让那种不对劲的感觉从自己身上消失,掌心腰牌传来的,灼热的刺痛感,则终于将他的感觉拉回了人间。 卫渊死死盯着那安静低着头的女鬼。 红绣鞋…… 鬼,上门了。 的确,校尉能剿匪杀妖,也没有规定悍匪妖魔杀不得斩妖校尉。 这博物馆里的水鬼似乎根本不懂得看气氛。 它将卫渊当做了老式港片里面捉妖拿鬼的道士,误以为这一只女鬼是给他抓回来的,同为水鬼,凑上前去想要打个招呼,伸手朝着女鬼手臂拍了下,乐呵呵地道: “大妹子,你死哪儿的?” “回来……” 卫渊才喊了一声,女鬼还在滴水的长发豁地猛烈生长。 嗡!!! 浓密的发丝汇聚在一起,像是锋利的铁锥子,轻而易举就刺穿了那水鬼的腰腹,发丝往天花板满眼过去,像是一颗生长了好几年,却又枯萎了的老槐树,将水鬼直接吊在空中。 卫渊的面色一下变了。 那水鬼在空中不断挣扎,一张脸越来越肿胀。 很快这水鬼挣扎的动作开始变慢,眼睛里面的眼白一点一点变黑,身上多出来一种和那女鬼一样阴冷冰寒的气息。 滴答,滴答—— 它的身上也开始往下滴水。 手指指尖慢慢变黑。 不用谁说,卫渊也能猜得出原来无害的水鬼现在也在厉鬼化。 不管的话,到时候这屋子里就会有两只厉鬼,卫渊看着那水鬼,估摸了下距离,一咬牙,伏低身子猛地往前奔出去,路过这茶几的时候,一抄手直接从水盆里捞出了浸泡着的断剑阴物。 断剑入手,卫渊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像是手里抓了一大块冰,还是咬牙死死握紧,朝着前面冲过去。 博物馆住处地方不大,也就几步距离。 卫渊靠近的时候,女鬼一直安安静静垂首站着,一缕头发却猛地变长,像是蟒蛇一样朝着卫渊绞过来,卫渊直接掏出卧虎腰牌,反手将这不断传来灼热刺痛的令牌直接砸在那一缕头发上。 墨黑的长发猛地收缩。 卫渊趁机迅速靠近,手上断剑猛地撕扯挂着水鬼的那一缕长发。 就像是用钝刀子切软橡胶的感觉,但是至少能感觉得到是在切开,左手的卧虎腰牌则是不断挥舞,死死护住自身,将想要将卫渊拉扯开,或者贯穿的黑发逼开,最后一咬牙,直接反手将腰牌按在被他割出一点口子的黑发上。 刺啦一声。 一缕长发直接落在地上。 被挂着的水鬼噗一下砸在地上,像是死鱼一样扑腾了两下。 那种阴森诡异的感觉在水鬼脸上消失了。 剩下两个鬼手忙脚乱把这水鬼给拖走,纸人儿倒是打算跑过来助拳,被刀兵鬼一把捞住塞自己伤口空洞里,省得它们添乱。 卫渊穿着粗气,一手握着腰牌,一手握着匕首,交叉护着心口,伏低身子,死死盯着那穿着红绣鞋的女鬼。 对面找上门这件事,他多少有点预感了,可是对面真找上门来的时候,还是有些手忙脚乱。 与此同时,还有一股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怒意。 卧虎腰牌震颤,周围环绕阵阵虎啸。 女鬼抬起头来,一双纯黑的空洞眼睛看着卫渊,让人背后发毛。 卫渊在怒气之下死死和其直视。 鬼也怕恶人,这时候卫渊一个肉体凡胎,怒视着女鬼,气势却丝毫不落下风。 突然。 天空炸开一道亮光。 隔了数秒,才有轰隆隆的雷霆声音传来。 二月节,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 雷光和雷声隔了数秒都散去了,卫渊看到前面已经没有了女鬼的身影,前面的地板上湿漉漉一片,几个脚印一直到了门口才消失不见,卫渊咬着牙,身子有点发僵,把所有的灯都开开了,手上仍旧抓着腰牌和那断剑,背靠着墙壁缓缓坐下。 一口长气缓缓吐出。 刚刚逃开的几只鬼也重新出现在卫渊身前。 它们刚刚没有看到最后的部分,只当做是卫渊把那厉鬼驱逐出去的,将他当成电影里面真有本事的那种茅山道士,于是更是毕恭毕敬地拜见,尤其是刚刚那差点给转化成厉鬼的水鬼,更是千恩万谢。 卫渊看了看它的伤势。 明明已经被那女鬼的头发洞穿,现在却已经愈合,最大的那部分伤口用那一团渔网阴物堵住,丝丝缕缕的阴气纠缠其上,勉强给填上了,现在活蹦乱跳的。 众鬼拜见之后,卫渊本来还有问一问它们各自来历的心思,只是刚刚和凶鬼面对面斗了一斗,先前还不觉得,现在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精疲力尽,一动都不想动,什么都不想要想。 打发了几个鬼还有那两个纸人儿去博物馆里呆着。 卫渊闭了闭眼,突然感觉到那卧虎腰牌仍旧还在震颤,散发灼热。 微微一怔,强打起精神取了白纸,坐在床上,将卧虎腰牌印在纸上。 白纸上浮现出一个个隶书文字。 ‘司隶校尉击退厉鬼,防止游魂厉鬼化,可得功勋一。’ ‘功勋转为司隶校尉必须掌握法门之一。’ 功勋…… 卫渊若有所思。 文字又溃散,屋子里阴冷的气息却已一扫而空,像是被卧虎腰牌吸收汲取了,其中一股力量逆向传递到卫渊身上,让他觉得一阵刺痛,旋即那种疲惫,精神上的惊怒,都被缓缓抚平。 巨大的疲惫浮现。 卫渊眼皮缓缓沉下来,陷入睡眠,而在沉睡当中,身体被缓缓强化。 第七章 缠身 卫渊又做了一个梦。 是古色古香的木楼,三层高,楼上缠绕着红色的绸子,在风中抖动。 周围环绕着丝丝缕缕的白雾,雾气里传来水声。 水声里还听得到清脆的唱曲声。 像是从水里传出来的,是那唱曲的女花旦隔着水唱的。 卫渊没有自我的意识,一步步往前走,走到了一个四合院里,院子狭窄逼仄,四周有高高的木楼,翘起的飞檐上挂着一串一串白色的绸缎子,下面是一颗歪脖子老槐树,槐树下四四方方一座井。 井里像是活水一样有水声。 井边儿坐着个女人,低着头,黑发垂落下来,看不清脸。 卫渊茫然迈步,一步步靠近,但是这一次他只是走了几步,脸上神色就开始波动,出现挣扎神色,然后在一声陡然炸开的虎啸怒咆当中,在梦中猛地睁开了眼睛,看到了那低垂着长发的女人,和那一双眼熟到忘不了的描金红绣鞋。 下一刻,梦境破碎。 现实世界,卫渊睁开眼睛,眼底有青金色光隐没。 他看着天花板,很久没有说话。 就在刚刚,昨夜被遗忘的梦境逐渐能被回忆起来。 而且,现在他还能很清晰地分辨出来,在昨天的梦里,他走进那个四合院里的时候,那口井和井边儿的女人,距离他约莫有五米,刚刚的梦里竟然只剩下了四米,是在逐渐靠近的。 至于这距离逐渐缩短有什么意义,卫渊不知道。 但是很明显不是什么好事。 “……被缠上了。” 他叹息一声,摩挲了下卧虎腰牌。 卧虎腰牌能够在梦中产生反应,但是没有办法直接拿下那只厉鬼,是因为本身就不是那种防御宝物的缘故,还是说过去太长时间,本身能力大幅度降低? 外面黑洞洞一片,卫渊掏出手机打开看了看时间。 三点半,和昨天醒过来的时间差不多,寅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没有记错的话,是卧虎腰牌有反应,击退厉鬼,阻止了博物馆里的游魂厉鬼化,得到了功勋,然后转化为了卧虎校尉必须掌握的法门。 之后就昏昏沉沉睡去了。 卫渊握了握拳,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同。 想了想,按照纸上文字,右手手掌扣着腰牌,闭目冥思。 慢慢的,他能隐约感觉到自己的右手掌心多了一枚符箓,但是睁开眼睛,拿手机的灯一晃却什么都没看到,用手去摸也是一样没有任何感觉,显然是类似于魂魄上的术法。 白纸上有文字记录这一门术法神通。 【驱鬼】 上古即有傩术,名驱鬼,十二人为阵,朱法画皮,手持数尺长麻鞭,起舞唱诵神名。 先秦有书名《诘》。 诘咎,鬼害民妄行,为民不祥,告如诘之,召,导令民毋罹凶殃。 意思是鬼物不详,大秦编撰了驱鬼教材,告知于众,以免民众被害。 大汉亦有言‘巫掌岁时驱鬼祓除’ 这是自古以来相传下来的手段法门。 但是作为卧虎校尉必须执掌的驱鬼神通,并不只是简简单单驱逐徘徊不肯离去的游魂,驱,驱逐,也是驱使,这门神通同样还有驱使的运用方法,能够使用魂灵的某些能力。 魑魅魍魉,怪力乱神都有各自的特点。 卧虎校尉再强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依靠驱使不同的鬼物,在捉拿妖魔鬼怪的时候能起到很多辅助作用,在后世,这些受到驱使而立下功劳的鬼物,往往会被祭祀,成为城隍的阴兵鬼将。 而有汉一朝之后两千年间,各家各派的驱鬼招神道法,大多脱胎于此。 卫渊手指摸索着卧虎腰牌,若有所思。 如果说在其他地方,驱使鬼物需要先找到阴物,然后借此来降服鬼物,然后才能运用,那么现在这博物馆里就有五名阴物,如果能够成功说服他们接受驱使,至少面对似乎缠上他的厉鬼能多出点底气。 他想到被直接放翻的水鬼,又默默补充了一句。 大概…… 不管如何,能够开启阴阳眼,并且掌握了故事里才有的神通,还是让卫渊心情轻松些,似乎是烙印驱鬼符箓的时候,连带让身体也产生了某种奇异变化,明明只是睡了两个小时,卫渊却感觉不到疲惫。 活动了下肩膀,就准备下床去找出那几个鬼。 然后卫渊的动作顿了顿,视线凝固。 一双描金红绣鞋安静放在地上。 鞋尖正对着他的床。 距离约莫四米。 窗外黑洞洞的,四下没有一点声音。 就好像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 沉默许久,卫渊微微叹了口气。 下床,走过去。 然后。 一脚把红绣鞋踢开。 …………………… 一辆漆黑的车在高速公路上疾驰。 前座上是两个肌肉贲起的年轻男人。 后座上是个年轻的女人,利落的短发,西装,黑色高跟鞋,一只手夹着女士香烟,一只手在键盘上敲击,微微皱眉看着电脑上的东西,看到那不断升高的曲线,她觉得自己的血压也在升高。 最近几年,灵气浓度不断提高。 一些事情发生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蓝星上,华国,雾都,樱岛,凯尔特。 这些国家与另外一个历史短暂的国度不同,无论是本土发现并解决,还是曾经依附于宗主国,历史中都不乏有能解决魑魅魍魉的手段,尤其是华国,在灵气复苏的一开始,大部分魑魅魍魉的事情就已经被强行压制住,没有干扰普通民众的正常生活。 浩瀚神州大地之上,佛门道家弟子被直接调动起来,不成气候的妖魔一有出现,直接被铁拳镇压。 但是现在,有些压不住了。 灵气浓度升高速度太快,几乎是在一个节点就骤然提高。 而数量,也太多了。 道家和佛家子弟,有点道行的已经全部被抽调,组成两类特殊人员。 一类是研究普及灵气修行的成员。 一类则是负责外出降妖除魔。 这车里都是后者,隶属于道门上清微明宗这一脉。 “泉市出现了一桩案子,有可能是妖魔做的。” 女人调出地图,言简意赅道: “转道去一趟泉市,把这些事情解决掉。” 开车的男人皱了皱眉: “队长,我们还有任务。” “距离集合还有一点时间,先把泉市的案子解决。” “可是……” “没有可是。” 女人手里的女士香烟无声无息消失,她揉了揉眉心,道: “在灵气修行没能达到华国安全标准,进行大规模普及教育之前,普通民众对于这种妖魔都没有太大的反抗能力,能够对抗它们的只有我们。” “我们不去做,谁去做呢?” 她的声音顿了顿,道: “毕竟,我们和他们不一样。” 两个男人不说话了。 一种混合着保护弱者的责任感和身为强者的俯视感浮现出来。 是的,他们是不同的。 和凡人不同,他们是修行者。 他们不去做,还有谁能处理这些妖魔呢? 男人点了点头,一转方向盘,黑色轿车转道向下,进入了泉市范围。 第八章 神通 沉睡的几只鬼被卫渊直接砸门叫醒。 它们虽然成为了鬼物,但是又不是厉鬼,生前的影响还留着,事实上大部分鬼物没有理智,会遵循生前习惯所形成的规律活动,而这种有理智的游魂,则还保留有睡觉休息的习惯,尤其是今天好一阵惊吓,更是如此。 此刻都睡眼惺忪地坐在卫渊前面。 不知道为什么,才一会儿不见,他们就觉得眼前这个高深莫测的人多了一股让自己觉得畏惧压抑的气息,有点难以反抗他说的话,只能老老实实地呆着。 卫渊顺手用柳叶沾水给自己开了眼。 然后拉过一把凳子坐在群鬼前面,询问这几个鬼物的死因和擅长的事情。 第一个是那泡胀了的水鬼,他回答完之后,卫渊看了看那水鬼,略有诧异地反问: “所以说,你是一个人夜钓的时候,不小心打了个瞌睡,然后栽进水里去了?” “是。” “既然那么困,为什么当时不早点回家?” “不成不成,出来了总得要钓点什么东西上去,哪儿能空军呢?你说说你这。” “那你最后钓了什么?” “………我钓上了一具尸体,我自己的,扒拉开脸,然后被吓了一跳,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鬼,是给水下面的烂渔网勾住,没能游上来。” 第二位大姐是采风的画家,误食农药去世,没能救过来。 两个纸人儿是从一个已经去世的老师傅后人那里收购来的,有些年头了,没有什么擅长的,最多因为本体是一张纸,能够从门缝里进去偷听。 最后那阴物是断剑的古装男人正打着盹,见卫渊问道自己,还是本能地微微挺直了腰背,然后小心翼翼道:“……我的名字,有点记不大清了,不过还记得在戚大帅手下当过差,也砍过几个倭寇,不知怎么的,一觉睡到了现在。” 戚家军? 卫渊有些诧异。 那可是几百年的老鬼了,居然没有像是故事里一样,变成鬼王? 想了想,道:“那你会剑术?” 男人老实答道:“嗯,宽剑,倭刀,枪,鸟铳都会点儿。” 声音顿了顿,又连忙补充道: “不过也就是军里的粗浅武功,得结鸳鸯阵,没法和将军们比。” “没事,会就行。” 卫渊将腰牌放在兜里,总算有了一个能够运用驱鬼神通的对象。 眼下,钓鱼和画画可没有办法降妖除魔。 他也学着古人对那戚家军的刀兵鬼抱拳一礼,道: “有件事情需要你配合一下,有劳了。” “不敢当不敢当。” 卫渊五指微张,然后在那几只鬼物眼前,右手流光浮现,一枚质感通透的符箓出现在了他的掌心。 卫渊感觉自己有一部分无法形容的力量流逝,而且符箓存在期间,这力量还在不断流逝,不敢拖延,手腕一抖,将这符箓点在那被震慑而不敢动的刀兵鬼眉心,口中低声道。 “登山石裂,佩带印章。头戴华盖,足蹑魁罡。” “左扶六甲,右卫六丁,何神不伏,何鬼敢当,敕!” ………………… 【驱鬼】神通已经发挥了作用。 卫渊感觉到那戚家军兵魂寄宿在了自己右手,受到自己控制。 与此同时,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浮现心中。 是熟悉感。 对于冷兵器战斗,以及一部分热武器的掌握,不是需要回忆起来的技巧,而是直接融入身体的本能,是经验,在曾经在一个时代最残酷战场上磨砺和幸存得到的经验。 他尝试熟悉着这样的感觉。 想了想,走到旁边柜子旁边翻找起来。 这里曾经闹过鬼,不,是确实就有鬼物,之前三个看管博物馆的人在网上买过龙泉宝剑,用来镇宅辟邪,虽说事实证明并没有什么用,但是剑还是在的,因为这地方邪气,他们走的时候也没敢带走那剑。 是八面汉剑。 卫渊取出剑,站在客厅,握着剑柄。 闭目冥思。 一种熟悉感觉浮现。 卫渊没有接触过兵器,但是现在心里自然而然浮现出了对剑的评价。 是好钢材。 却不是好剑。 可惜了。 卫渊吐出一口气,排除杂念,握着剑,尝试遵循那种本能和经验用剑,劈斩,前刺,自下而上画弧,撩拨防守,退步躲避,是朴素的战场剑术,没有多少花里胡哨的部分,一开始速度很慢,动作里还有几分生疏,但是逐渐老练,速度也慢慢提高。 旁边水鬼见卫渊有些干涩蹩脚的剑术,脸现古怪,和另外的游魂交头接耳,评头论足。 卫渊并不在意,只是尽可能去熟悉那种经验。 忽然,他像是看到了尸横遍野的战场。 是自高而下的俯瞰,是那位戚家军残魂最印象深刻的经历。 但是那种独属于冷兵器战场的残酷血煞之气,还是冲击地卫渊瞳孔收缩,精神恍惚一瞬。 幻象瞬间消失退散。 却让【驱鬼】得到的剑术经验爆发。 卫渊就像身处于战场,前面就是狰狞的敌人,猛地后退一步,半弓步,脊背绷紧,像是紧紧绷紧的强弓。 浑身肌肉瞬间爆发力量,手中的八面汉剑猛地前刺。 强烈刺耳的破空之音。 当刺这一个简单朴素的剑招结束时候,用花纹钢打造的剑身还在震颤。 剑身上纠缠了【驱鬼】第一类用法,驱逐恶鬼的力量溢散。 整个屋子都温暖了许多。 一众游魂踮起脚尖,背贴着墙壁,一动都不敢动。 屋子里死寂地可怕,只有低沉肃杀的剑鸣缓缓溢散。 卫渊闭了闭眼,许久后才吐出一口浊气,并指一划,虚空中一道符箓浮现,然后崩碎,解除了驱鬼之法,刀兵鬼出现在他的旁边,整个鬼看上去都有些发懵,卫渊收起剑,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就算解除了【驱鬼】,对于剑却还残留了一部分熟练的感觉。 虽然比不上战场上生还的战士,但是也不是普通爱好者能比的。 戚家军残魂恍惚了下,有了些预感,道:“大人是要……” 卫渊点了点头,指了指那红色绣鞋,道: “这东西找上门来了,总得处理一下。” 他回忆起来梦里见到的那个四合院,还有古色古香,无比真实的木楼,有种本能的感觉,这木楼恐怕是真实存在的,按照各种志怪故事里的说法,这种地方肯定对收摄住女鬼有用。 而找地方的话,可以在网上搜,但是速度肯定慢。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方法。 “你和我去报一下案。” 水鬼目瞪口呆:“报警抓鬼?能行么?” 卫渊找了个盒子将红绣鞋,和之前斩下的一缕黑发收起来,道: “带着这些,应该可以试试说服他们帮忙找找地方。”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先前被害了的那位,脚上的红绣鞋已经没了。” …………………… 在这个时候。 一辆漆黑的车在泉市警局前停了下来。 第九章 报案 卫渊自醒过来之后就再没有睡着。 一直靠着墙壁,抱剑等到卯时过了,天已经破晓,才把卧虎腰牌揣兜里,提起装了红绣鞋和断发的袋子去报案,外面是晴天,阳光暖融融的,可他还是有点觉得手脚阴冷。 尤其是提着袋子的那只手,跟浸润在冰块里没有区别。 他没有到就近的派出所。 而是直接刷了辆共享单车去了市警察局。 毫无疑问,有人被杀这种大案子,尸体和记录不可能还停留在街道派出所,而且卫渊也是在猜测,既然有鬼物害人,世界还这么平静,肯定存在遏制鬼怪的力量。 到了警局的时候,卫渊看到一众警车中间有一亮通体墨黑的车。 没有在意,直接走进去,找到警察,干脆利落开口。 “你好,我要报案。” 年轻的警察愣了一下,道:“嗯?请问……” “有鬼要害我。” “哈??!” ………………… 卫渊原本以为自己会经历一些波折才能有概率取信于警方。 可是不知为什么,在他说完自己被鬼找上门来之后,那警察古怪看了他,然后拨打电话询问了一个人,之后就将他带到了一个房间里,给他倒了一杯白开水,然后只说让他稍微等一下,就出去了。 出去的时候顺便还把门带上了。 不大的屋子里只剩下卫渊一个人,一张桌子,一个饮水机。 卫渊双手环着纸杯,稍微松了口气,从警方的反应来看,毫无疑问他们是知道鬼物,至少这个警局的人知道,而这也就代表着,在表面平静祥和的世界之下,还有另外一个不为大多数人所知道的世界。 卫渊喝了口水。 耳边听到很利落的脚步声,是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清脆声。 一分钟之后,门被推开,一个穿着女士西装的短发女人走了进来,身材匀称,纤秾合度,腰部弧度惊人,白色衬衫上还带着淡淡的女士香烟味道,眼睛扫过屋子,朝着卫渊伸出手: “特别行动组,周怡。” “卫渊。” “嗯,我刚刚看了你的说法。” 周怡拉过凳子坐在卫渊前面,手上有一份文件,随手合着放在一旁,笑了笑:“刚刚抽了根烟,稍微有点烟味,不介意?” “还好。” “嗯,你说你遇到了鬼?” 卫渊视线从女人左耳的蓝牙耳机扫过去,点了点头: “是,一开始是梦,我梦到一座小楼,然后是一座有槐树的四合院子,那个女人就坐在石头井旁边看着我……” 在卫渊将自己做的梦告诉眼前这个女人的时候。 那两个和周怡一起的男子正在调查资料,如果卫渊在,能够看得出,那正是他的个人资料,以及最近一段时间去过哪里,快速浏览之后,其中一个男人按了按耳机,道: “队长,从他经历来看,最近不存在接触鬼物的机会,从乘车轨迹来看,也没有去过那些危险区域,基本可以推断并没有被恶鬼纠缠,但是他在之前居住在富春小区附近,存在被阴气纠缠的可能性。” “也可能是这个原因,加上命案的消息,做了个真实的噩梦。” “当然,还不能够彻底排除确实他也被恶鬼纠缠的可能,不过一般来说,遭遇恶鬼的话,他的精神状态应该会比现在更为敏感低落,开始出现轻微的神经质症状,不会像现在这么冷静,讲话调理也不会这么清晰。” 他声音顿了顿,略带些玩笑地道: “按照往日经验,比起驱妖捉鬼,还是心理医生更适合他。” 周怡微微点了点头。 双眼安静看着前面的卫渊,认真倾听,末了,微微点头,询问道: “除去你的梦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征兆么?” “如果没有的话,或许还需要其他的一些方式进行甄别。” 她没有按照同伴的建议进行处理。 卫渊声音顿了顿,取出了那个黑色的口袋,轻轻放在桌上,周怡挑了挑眉,道: “这个东西,刚刚那位同事说,你不让他碰,是很重要的东西?” 卫渊点头,伸手从口袋里掏出纸盒子 然后放在桌子上,打开之后推向周怡。 周怡视线落下,然后神色顿住。 正在通过监控盯着这个房间的两个男人则是面色骤变,其中一个猛地起身奔出去。 纸盒子里放着的是一双描金红绣鞋,极为妖异。 鞋身里面还有干涸的血迹在。 卫渊平静道:“如果他看了的话,可能今天做噩梦的就不是我,而是他了。” 片刻之后,周怡的蓝牙耳机里传来了队友喘着气的声音: “不见了。” 站在专门用于镇封这一类被鬼物所害尸体的地方,肌肉贲起的微明宗弟子看着女子扭曲的双脚,还有根本没有打开过的冰柜和外门,道: “这里的铁门没能镇压住她,上面的符箓好像也对她不起作用。” “它不是恶鬼,是厉鬼。” ………………… 在这样的铁证面前,毫无疑问,卫渊的话得到了足够的重视。 不过一会儿,卫渊前面就又多出了两个人。 “你好,微明宗弟子赵义。” “微明宗,道号玄一。” 两个宗派出来的弟子来了之后,直接询问卫渊先前那个梦的具体情况,那名为玄一的道门弟子还掏出速写纸,根据卫渊所说的话,快速勾勒出了他梦境当中的那个阁楼,以及阴冷的槐树,石头井。 以及白色的绸缎,被高高的木楼围起来的,只能抬头看到一块天的四合院。 周怡习惯性点了一根烟,注意到还有卫渊在的时候,抱歉地笑了笑,将烟掐灭,解释道:“厉鬼和寻常的游魂,还有怨鬼,恶鬼都不同,基本上道行都很高,也有过不同的际遇,正面交手不是明智之举。” 卫渊若有所思,顺势问道: “所以,梦里的那个院落对降服厉鬼有帮助?” 周怡点了点头: “是,厉鬼基本原理是强烈的负面情绪,和某些天地灵地契合导致的强大化,而因为是负面情绪最强烈时和相对应的天地外相契合在一起,这种负面情绪会越来越强列,极为凶恶。” “找到这种情绪的来源,就有机会将厉鬼弱化,趁机降服消灭。” “而对于厉鬼化的魂而言,他们也曾经是人,一直处于超过人这个概念范畴的强烈负面情绪之下,可以说生不如死,是以佛道两家也称呼这一行为为超度。” “原来如此。” 之后就是一阵沉默。 只有玄一快速勾勒素描的沙沙声。 “是这样吗?” 再度修改之后,肌肉贲起的大汉将改好的素描给卫渊一看,和梦中几乎有了八成以上相似,让卫渊下意识回忆起来梦中的那种阴冷诡异,他点了点头,道:“差不多就是这样。” 玄一点头,将笔放在一旁。 赵义接过画,开始调动数据库寻找和卫渊梦境相符的地方。 这是华国之所以能够把魑魅魍魉压地死死的的依仗,现代科技锁定位置之后,道门和佛门弟子会携带针对性法器直接精准狙杀,一阵等待的沉默,卫渊想了想,道:“没有想到,真的有你们这样的人存在。” 周怡道:“毕竟鬼不也存在么?” “有鬼物妖精出现的时候,我们这样的人也就存在了。” 卫渊道:“那么早?” 周怡点了点头:“毕竟我们的历史可以上溯到第一位敢于对妖鬼拔刀的前人,不过真的说起来,真正成建制,最初,也是最强的官方捉妖杀鬼势力,应该是到汉朝了。” “汉?” “对,司隶校尉,旧称卧虎,自汉武至隋唐,镇压天下妖魔。” 还没有说完,那边赵义抬起头,语调微微提高,道:“找到了,队长,是前江南道的剧园子,唱戏曲儿的地方,好像出过几位名角儿,往前出过事,给封了。” 周怡眼底微亮,起身道: “走,去江南。” 卫渊微微抬头,那边赵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你的话,可以回去休息了。” “接下来的事情,不是你这样的普通人该涉及的世界。” 玄一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取出一枚符箓。 “可以护身。” “保护好自己,忘记这种事情,你跟着我们,虽然对于寻找鬼物有帮助,但是我们还要分心保护好你,不客气的说,是累赘,会拖累我们,希望你理解。” 赵义脸皮一哆嗦,肘子给玄一撞了撞,压低声音道: “会不会说话?!当人的面这么说?道歉啊。” “…………” 玄一想了想,又掏出一枚符箓,递给卫渊。 卫渊有点失笑,还是接过了第二枚符箓,道: “没关系。” 玄一点了点头,恢复沉默。 ……………… 卫渊签了保密协议,保证不会乱说,目送那些人离去,这才回了家中,有人替自己处理这事情自然是好的,官方势力,肯定比自己强得多。 今天报案忙活了一天,回到家之后忙着收拾屋子。 临到晚上休息的时候,卫渊将其中一枚符箓贴在床头,一张贴在门口。 怀中抱剑。 这才安心睡着。 第十章 人无斩鬼意,鬼有害人心(感谢ds结束的万赏) 一步,一步,脚步无声。 卫渊安静往前走。 这一次的木楼比起往日似乎更鲜活了许多。 今天不再是弥散雾气的白日,而是深沉的夜色,隐隐约约传来的,不再是清脆悠扬的女旦唱曲,而是男人们大声粗鲁的欢笑,是杯筹交错的清脆声,还有女人婉转的陪笑声。 欢喜,快活,以及那止不住的悲意。 卫渊脚步顿了顿,往左转过头去。 灰蒙蒙的夜雾里,齐刷刷跪着一排人,有眼角生一颗黑痣的孩子,有男人,有女人,都低着头。 男人没有勇气,女人没了怜悯。 像是大排大排的墓碑。 他收回视线,无神踏入了四合院,然后在踏进去之前,睁开眼睛,恢复了理智,一刹之后,眼底浮现惊怒之色:“又是梦?!” 他看到了那棵老槐树下的石头井,看到了那低垂着头的女人。 身上这一次是一袭大红衣服,红艳艳地,喜庆。 耳畔曲调一变,是唢呐,欢喜高昂。 是大婚。 却有一种让人止不住毛骨悚然的味道,是止不住的悲凉,让人头皮发麻,卫渊面色骤变,察觉到不对,朝后一个翻滚,顺势伸手一抓,想要抓起怀里的剑,但是抓了个空。 猛地抬头。 槐树上面绸缎抖动,下面空无一物。 再看一侧。 那女人抬起头无声无息看着他。 手掌瞬间洞穿卫渊心口。 ……………… “啊!!!” 卫渊被噩梦惊醒。 猛地睁开眼睛,眼底惊怒,看到有斑点绿霉的天花板,才冷静下来。 几分钟后,起身接了一杯水干下去大半,冷水入喉,剧烈的情绪也算是安抚下来,神色算是沉静,可更多是怒意,转过头,看到门口和床头的符箓已经无声无息烧成了灰烬。 对方被激怒了。 但是被激怒的却不止是它。 卫渊根本没有打算掺和妖魔鬼怪的世界,但是对面似乎完全不打算给他活路,见到床头贴了符箓之后,反倒更为激烈地入梦,泥人都有三分火气,何况是个正当年轻的男人。 卫渊心头一股无名火烧得旺。 如果不是卧虎腰牌,自己可能也已经死了。 这件事情没办法逃避,必须处理掉。 他的思路逐渐清晰。 最后决定自己也去一趟江南。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发,占据先手,反正呆着也于事无补,不如试一试。 卫渊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然后将卧虎腰牌揣在怀里,然后哐哐哐敲响众鬼栖息的门,水鬼从关着的门里飘出一半身子,打着哈欠,看到卫渊却被吓了一跳,道:“卫老大……你这是怎么了?” “准备一下,出发去江南。” “去江南?” 水鬼愣了下,然后反应过来,头皮一麻: “那那,去江南做什么?” “……你说呢?” 卫渊嘴角勾了勾,脸上的神色似笑非笑,回答道。 “来而不往,非礼也。” ………………… 水鬼对于那一言不合就直接把它捅了个对穿的女鬼印象深刻,这一次直接选择了看家,卫渊就像是先前得到开眼五法一样,通过相同的方式从卧虎腰牌处得到了大汉司隶校尉针对厉鬼的解决方式。 其实很简单,大部分厉鬼的强烈负面情绪都有牵扯的东西。 将那一类东西毁掉,会刺激厉鬼心神,让它们诞生其他的情绪类型。 厉鬼本身的存在基于负面情绪和天地某一类灵地的契合,诞生多余的情绪,相当于在内部出现杂质,令契合度降低,厉鬼实力会暴跌。 而另外一种方式,则是将和厉鬼有关的阴物,焚尽之后混入特殊的符水之后,涂抹兵刃,可以对于厉鬼产生杀伤,卫渊用来开眼的那种水算是其中比较常见的一种。 他大概还记得赵义电脑上出现的地图大概位置,到时候直接去那个区。 又以【驱鬼】神通,驾驭那位服毒大姐的游魂,将梦中看到的楼阁,四合院都画出来,他没有警方的资料库,准备去了询问那些比较熟知当地事情的老人,最后将那柄八面汉剑藏在剑匣里。 想了想,又取出来,从博物馆里找到一个琴盒。 是红木材质,有些年头了,上面有划擦出的痕迹。 扔到外面的地毯上,糊弄几个没眼力见的完全没有问题。 事关生死,卫渊也顾不得其他,将剑匣藏入琴盒,然后驱使那位戚家军兵魂,尝试熟悉从琴盒里取剑的动作,这里距离江南不算远,这种管制刀具没办法坐火车,可以和别人拼个面包车一起去。 作出决定之后,卫渊将那女鬼被斩下的头发焚尽,混入符水里。 然后找到一个腰包,用小瓶将开眼用的符水和诛鬼用的都放进去。 两个纸人儿也愿意跟着去,卫渊拉了拉袖口,两个纸人滑进去。 手拉手化作个护腕一样的东西,贴合在手腕上。 最后等待日出出发,在戚家军军魂的建议下,卫渊盘坐在地,缓缓冥思控制心念和呼吸,是经历了血战之后,通过这样的方式,调整状态,呼吸,快速恢复体力的技巧,但是几乎难以用语言传授。 只要能在战场上打几个滚,捞几个人头还没死的,基本都会了。 ……………… “还能进,还能进,再挤挤。” “来,这儿,这儿不还能挤着坐下吗?” “再等一个,咱们再等一个,就出发!” 卫渊挤在一辆面包车上,抱着琴盒,司机也没有去问,人实在是坐不下了之后,一扭方向盘,一给油,直接出发,司机极为熟悉道路,一路上畅通无阻,总能找到最好走的路。 上午出发,下午抵达目的地。 卫渊站在有些陌生的地方,想了想,转过去找原来的司机。 司机正再车里一边打电话,一边大口吃饭盒,大声道: “啊?爸爸吃的好不好?哈哈哈,那肯定好了,刚做好的红烧肉,一大份,香不香?” “香啊,香就对了,等这个月爸爸回去,给你也尝尝。” “哎,乖,听你奶的话啊。” “什么,要看红烧肉?嗨,这有什么好看的?” “我当然是真吃了肉啊。” 他注意到卫渊走过来,又说了两句话,把电话掩住,卫渊看到饭盒里的清炒土豆丝,点了点头,声音微提了些,道:“吃这么快,就剩下两块肉了,给我分了,下回请你。” 司机投来愕然的目光,然后略带感谢点了点头。 又和电话对面的人聊了两句,这才把电话挂了。 ………… “谢你了啊兄弟,来,抽烟。” 把电话收好,司机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也就一个劲儿给卫渊递烟。 卫渊接过烟,男人把烟盒子收了,不好意思道:“之前给她看找了账单,结果就开始怀疑了,你说说,这才多大点孩子?” 卫渊笑了笑:“她很聪明。” “这倒是。” 男人脸上缓和许多,也多出笑意。 卫渊把烟拿着,也没有抽,道: “来这儿是和大哥你打听个消息。” “你常来这地儿,知不知道那些年纪大些,知道不少以前事情的老人,我想问点事情,写点东西……” “老人?” 司机愣了一下,想了想,脸上出现一丝迟疑: “有是有,那个人在这一带很出名,谁也知道。” “就是,他性格有点古怪。” ……………… 又做梦了啊…… 是还繁华时候的年代,江南地带,天下皆知风流。 高高的楼,扎满了恩客送来的绸缎子。 都是为了她送来的…… 江南道的第一花旦。 好看。 嗓音好听,好听。 老人眯着眼躺在树下,拍着扶手,低声哼唱着不成调的曲子,想到了小时候那位外传眼高于顶的花旦给自己糖吃,甜,可真甜啊。 可每到这个时候,就又会突然想起来那件事,一想起来,就扎心地疼。 那天晚上自己和满院子的人跪了一夜。 啊啊,大家谁没有受过她的恩惠呢? 那天晚上,没有一个人敢出声说话。 最后就死了她一个。 就更没有谁说话了。 人呐,人死如灯灭,恩也能变得凉薄。 他慢慢睁开眼,看着落下来的阳光,觉得屋子和自己一样,都快腐烂掉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会不会哪天就真的烂掉了,烂掉了,就没人知道了,可他现在这个样子,出不去了,出不去啊。 那个人常常说,夜深忽梦少年事。 那件事,怕是要带进棺材板里了。 当当当。 敲门的声音响起。 老人抬起头,本来不想要理会,可不知为什么,想了想,还是起身颤颤巍巍去开门,门打开了,门外一名背着琴盒的男人,男人扫了一眼屋子,视线在那一棵老槐树那里顿了顿,看到了槐树下的古井,最后视线落在了那老人脸上,看到老人眼角的一颗黑痣。 他突然回忆起梦中跪着的那个孩子。 卫渊心中浮现一丝直视岁月流逝的唏嘘苍然,然后收敛情绪,背着琴盒剑匣,微微笑道: “是江老先生么?” “我叫卫渊,想要和您来打听点事情。” ps:感谢ds结束的万赏,非常感谢~ 第十一章 多少往来事,说与鬼魅听(感谢龙long的万赏) “我这小地方,很久都没有人来了,倒是稀罕事。” 老人让开一个位置,让卫渊进来,把门合上之后,坐在了槐树下的木椅上,一双有些浑浊的眼睛看着卫渊,卫渊坐在旁边石头上,微笑道:“这不应该,难道之前也没有人上门看望您老?” 老人摇头:“认识的人都死了,后人们也慢慢不来了。” “说起来昨天倒是来了几个年轻人,可是没有进门,转道走了。” “对了,差点忘记,得给你沏碗茶,瞧我这记性。” 老人又起来,回了屋子里,一边随口抱怨些事情,一边沏茶,最后端出来那种有些年头的烤瓷杯,热气腾腾的两杯茶,卫渊将茶环绕在掌中,老人见他不喝茶,只当做看不上自己这普通货色,抬手喝了口茶,笑道:“还不知道你来找我这个老家伙,打听什么事情?” 卫渊道:“打听一个人。” “谁?” “整个江南道曾经唱曲儿最好的姑娘。” 当啷。 老人手里的茶杯打翻了,热茶滴落在地上。 他看着端坐着的卫渊,张了张口,道:“……你怎么知道?” 卫渊道:“机缘巧合之下,知道了些事情。” 似乎是因为这句话而想到了回忆,老人的神色变得有些疲惫,闭了闭眼,仿佛一瞬间变得更加苍老,许久后,轻声道:“也好,有人知道也好,我还以为这些事情我要带到棺材里了。” “这事情啊,得要从大明最后那几年开始说起来了。” …………… 江南自古繁华,这是被神州所有人都公认的事实。 而江南道上,又有两个戏园子,彼此以为对手,斗了不知多少年。 这几年你家风头盛,过几年就是我家执牛耳,斗得热闹,斗得热烈。 那一年冬天,难得的大晴天,路上没有一点雪。 春晓楼的妈妈带回来一个小姑娘。 长得好看,嗓子好听。 十六岁那年第一次登台,就技惊四座,那叫一个昆山玉碎凤凰叫,把左近好几家戏园子的红人都压了下来,黯然失色。 小姑娘叫七娘,一举成名。 多少达官显贵都来听她唱曲。 恩客送来的红绸缎一匹一匹扎在了木楼上,像是红云一样热烈热闹。 本来按着往日来说,七娘会一直唱到二十多岁,到时候或者退下来教新人,或者嫁给良家子,做个清白身,可是事情哪儿有这么好啊,若都如说书人口中圆满,这世上也不会有那般多意难平。 就在七娘找到心上人的那一年,倭寇犯边。 来自西方的浪潮扑入五百年天下的大明江山。 这一只盘踞东方的龙打了个盹的功夫,被匕首刺伤了。 之后明烈武宗怒而御驾亲征,已经写下遗诏,以成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大明祖训,君王御驾亲征,神州自然震怒,上下一心,僵持数年,迅速发展,最终于东海之畔不惜代价击溃诸多联军,让天下听这龙吟。 可这样的事情,终究还在后面。 那一年,倭寇趁大明边防不备,长驱直入,其中一支竟入了江南。 他们得意洋洋,觉得自己即将击溃曾经的霸主,进入极尽繁华的江南之后,纵情享乐,要最好的酒,最好的菜,要让最好的女人作陪,听最好的曲儿,七娘年纪轻,气节却烈,宁愿一死。 但是那一天,春晓楼三十多人跪在了她的门前,连抱她回来的妈妈都苦苦哀求。 她最后还是去陪了那些倭寇。 春晓楼没死一个人。 最后大明虎贲将那些倭寇扫荡之后,江南回到和平,却来了风言风语的指指点点,谁都知道,逼着别人去为自己牺牲是很难在脸上挂得住的事情,所以就要抹黑那个人,给自己找道德上的高点。 所以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消息,说七娘主动去给倭寇作陪。 然后满城风风雨雨。 剧烈的紧张之后,需要有发泄的渠道,理智的声音会被这样发泄一样的行为淹没。 开始有人用臭鸡蛋烂菜叶砸在七娘门前。 开始有许多人谩骂她是个没有气节的娼妇。 可七娘还在等,等和她约定好未来,眼下在外求学的男人。 等啊等,等到没有人再听她唱曲,等到木楼上的红绸缎褪了色。 那个男人没能回来。 七娘穿着自己缝好的嫁衣,投了井。 那时候的秋天,下了白茫茫好大的一场雪。 本就褪色的红缎子,白的像是葬礼上的白幡子,在木楼上舞着。 …………………… 故事讲完,老人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也已经喝了大半。 卫渊手里的茶一点没动。 “这么说……” 他摩挲着茶杯,道:“那男人辜负了她?” 老人擦了擦眼角不知何时出现的泪,道: “是辜负了她,也没有辜负。” “他参军了,学生兵。” “当年抵抗住倭寇发疯的主力,他给七娘写信,写了很多。” 卫渊道:“他为什么不回来?” 老人沉默了下,道:“……因为他死啦,战死的。” “就差三天,抚恤报告,还有那些信就到了江南,七娘就不用死。” 卫渊沉默,放下茶杯,道:“那些信,我可以看看吗?” 老人点了点头,踉跄着起来,慢慢走回到屋子里,从最显眼的地方取出来了一个小盒子,里面有一张灰白的合照,一沓信,字迹劲道,最后面几封被染出了深深的痕迹。 老人将东西递给卫渊:“看,看,这些故事,总不能忘掉。” “我死了,也得要有人知道。” “我啊,还欠着七娘三个响头,想说声抱歉,当时怕死,没能为她开口……” 卫渊接过盒子,看着上面贴着的那个时代的照片,灰白色,一个年轻的书生笑得灿烂,还有羞涩的少女,那是属于他们的过去,这是那厉鬼最后的心结。 只要焚烧化作符水,足以对厉鬼产生巨大伤害。 而若是当着厉鬼的面焚毁,甚至能够让那厉鬼当场精神崩溃。 卫渊耳边响起戚家军军魂的声音,有些迟疑恳求: “大人……” 卫渊看着那信笺上的文字,里面有热烈的眷恋,还有对未来的期许,有对脚下大地的热爱,他微微点头,嗯了一声,没有将信焚毁的意思,而是小心将盒子收好,调整背后琴盒剑匣到容易出手的角度,再看向那坐回树下的老人,道: “老先生可还能走动?我想要去看看那春晓楼。” “这里不是春晓楼?” 老人浑浊的双眼看着自己的手,呢喃道: “这里不是。” “我也想要去看看那里,最后看一眼。” “可外头阳光太刺眼,我这身子,也走不动了,我试过很多次,一直走不出这个院子。” 卫渊道:“我搀着您。” 他出去了一会儿,在一家老店里找到一把黑布伞,走了回来,将伞撑开,然后一只手搀扶这老人,老人也用力起身,一下,两下,豁然站起来,卫渊安静看着老人背后那一颗老树,收回左手,从腰间拔出戚家军兵魂寄托的断剑,当做匕首一样反手握着,斩过一段细细的树枝。 树枝晃了晃。 卫渊将断剑收回,搀扶着老人往前走。 推开门。 老人在卫渊搀扶下走了几步,站定了,感慨道:“好久没能走出来了,阳光还是有点毒,不过还好,我还以为我走不动,没想到还能走得这么快,看来是在那小地方待得太久了。” 卫渊支撑着伞,看了看天空。 今天是阴天,浅灰色的乌云压得很低,看不到太阳。 他微微回头,背后老槐树下,木椅之上,老人闭着眼睛。 呼吸已经停止了很久,或许是几天,或许是几个月,或许几年。 回忆老人之前说的话,说他很久都没有走出这个院子,以及还有卧虎腰牌在身,卫渊一进门就知道了老人的状态,所以那一杯茶他并没有喝。 他看着那老人背影。 执念不灭,魂之不散,困于方寸,名为地缚。 但是束缚住魂灵的,究竟是地,还是心中不肯放下的事情? 老人越走越轻松,越走越快。 像是抛下了什么累赘。 卫渊左手背负轻抚琴匣,右手撑伞,迈步走出。 园中有木,名为困,木下有鬼,当为槐。 槐树下,一个模糊的影子,穿着古代的服饰,袖口有槐先生三个字的刺绣,朝着卫渊微微行礼。 吱呀—— 木门无风而动,缓缓闭合,将老人的尸体和故事,都封锁在这小小的四合院里。 ps:感谢龙long的万赏,谢谢~ 第十二章 见真身 卫渊举着一把黑布伞,循着老人指路的声音,迈步往前。 快要下雨了,路面上没多少人,空荡荡的,青石板上还透着幽幽的冷意,两侧的建筑古意弥漫。 就像一百多年前的大明。 七拐八拐,走到了还没有来得及开发的老城区,站定了脚步,抬头看过去。 前面是一个园子,正对着大门,是一座三层高的木楼,不难看得出,这里曾经是很风雅的地方,但是现在,一切的风流故事都被风吹雨打刮去了,再加上缺乏管理和检修,看上去有些破败。 “到了,就是这儿了。” 苍老的声音低低感慨。 黑伞下,卫渊低头看着老人,然后看向这一座园子,这里没有那么好近,他拈了一枚柳叶,再一次给自己开眼,能够清楚看到,这一座园子内里先是有一层厚重浓郁的黑气,在外面还有一层浅蓝色的光芒。 不难猜出,是那几位出身微明宗的特殊行动组成员找到了这地方。 却不知怎么,又把七娘所化的厉鬼引来了。 卫渊伸出手,触碰外面的那一层蓝色光芒,能够清楚感觉到心中出现一种想要避开这里的本能,显然是微明宗弟子为了防止有普通民众恰好闯进来所做的准备。 如果强行往里面闯,就会被强行弹出来。 卫渊微微沉吟。 老人却往前两步,稍微走出了黑布伞的范围,感慨道:“回来了啊。” “我在这儿生活了那么多年,离开了太多年,终于回来了。” 他伸出手,不知为何,那蓝色的光罩,以及这一处地方本身所化的黑色怨气,都没有能够阻拦住他,那尘封的门吱呀声中,缓缓朝着里面打开,隐隐能够看到,正对着大门的一条小道,还有道路两旁的红色灯笼。 老人侧着身子站在门口,微微弯腰,一只手朝着院子里引路,朝着卫渊道: “卫小哥,进来。” 卫渊摸了摸琴盒,点头迈步,走了进去。 而在他走进木门的一瞬间,背后两扇大门砰得关住,不透进来一丝的光彩,而原本红色的灯笼直接变得惨白,里面透出青绿色的光,照得一路鬼气森森。 隐隐约约传来了唢呐声,传来唱曲儿的声音。 阴气森森。 不像是人喜欢的。 倒像是给鬼听的。 终于要真正面对那正主,卫渊心里反倒沉静下来。 他背着琴匣,手持黑伞,从容不迫,迈步在这小道上走着,两侧鬼灯幽幽。 脚步声回荡。 踏,踏,踏。 ……………… 符箓悬浮在空中,结成了阵法。 继而以更快的速度烧成灰烬。 周怡半跪在地上,肩膀上止不住流出鲜血,将白衬衫染红,旁边的地上,赵义趴着一动不动,玄一脸色苍白地和纸一样,没了半点血色,勉强挪到了赵义旁边,把他翻过来,在脖子上按了按,面无表情的脸色稍微缓和了点,然后朝着周怡点了点头。 这代表赵义还活着。 他已经没有多说话的力气了。 周怡稍微松了口气,然后看着周围漆黑无光的鬼域,还有隐藏在黑暗当中,被丝丝缕缕夜雾笼罩着的红衣女子,脸上浮现出苦涩的神色来。 对方不是厉鬼。 这已经是能称为凶灾级别的鬼物。 他们错估了对方的实力。 一进入这里,就被卷入了鬼域里面,提前准备的符箓,法器,对这女子而言也都没有什么用处,没有办法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也无法通过语言干扰到厉鬼的情绪,使得其露出破绽,拼尽全力,甚至于不惜豁出性命去,也只是伤了个分魂。 失败了。 死在这里,并不可怕,但是若让这样凶狠的厉鬼出去的话…… 周怡眼底神色再度坚定,抬起手擦过嘴角鲜血,看了一眼玄一。 玄一沉默着点了点头。 咬破手指,抹过一柄桃木剑,快速在上面书写符箓。 玄一脸色更白了点。 而那柄桃木剑上也已多出了赤金色的光。 青年呼出一口气,然后手持桃木剑,朝着周怡冲过去,脚下踩着碎步,快速地转换方向,周怡则是取出了一枚金色符箓,夹在手指之间,心中默默低语‘天道清明,地道安宁,人道虚静,今将祖师令,速往蓬莱境’。 符箓无风自燃,周怡将手朝着门外一甩,那符箓飞遁而出。 然后也手持一柄雷击桃木剑,和玄一分两处攻向女鬼。 这一路两仪剑,在同门当中已经算是出色。 但是仍旧奈何不了那怨气浓重的鬼物。 玄一先被击溃,而后,在失去同伴的情况下,道行稍高些的周怡张口咳出鲜血,也被打退,那柄雷击桃木剑咔嚓一声,碎成数片。 今日必死,但是她心中却没有太大的遗憾。 无论如何,此地有厉鬼灾劫的消息已经传递出去。 这恶鬼再如何凶恶,也难以再将伤害进一步扩大。 但是在此时,周怡突然看到,在前方一道金色遁光飞来,然后又从自己上空飞出,她的脸色缓缓凝固,然后想到典籍中的记录,明白这是遇到了什么情况,脸上浮现出绝望不甘的神色。 鬼域之中,颠倒八方。 在这种特殊的环境当中,通讯的符箓和现代的传讯手段一样,都没有办法发生作用。 “不……不可!” 一想到这样的鬼物仍旧能外出害人,周怡心中惊怒,也浮现巨大恐惧。 她握着半把桃木剑,摇摇晃晃起身,还打算继续攻击。 对面女鬼低垂着头,不断向下滴水的长发猛地生长,其中一缕汇聚在一起,像是铁质的锥子,朝着周怡猛烈刺穿过去,而周怡刚刚已经耗尽法力和体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长发洞穿自己的心脏,玄一同样无能为力,只能目眦欲裂地看着。 当!!! 一声脆响。 像是兵器的黑发被以一个精巧的角度架住,然后卸力,被滑开。 黑发没能洞穿周怡的心口,而是重重击在旁边的地面,溅起泥土。 周怡愣了下,转头看去。 拦架黑发的并不是什么兵器,而是一个红木材质的古代琴盒,虽然那一缕黑发没有太大的力量,但是能够用这样简单的东西,拦住厉鬼的一击,显然来人在剑术的造诣远超过周怡的理解。 琴盒顺势调转方向,竖着抵着地面,来人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扶着琴盒,没有看向因为看到自己的脸而面色大变的周怡,只是平静看着前面多次出现在自己梦中的女鬼,点了点头,慢慢道: “泉州卫渊,受七娘相邀,前来听上一曲。” 第十三章 是因也,是果也,是命也 轰隆隆。 天上闪过一阵低沉的雷声。 先前一直宁静的女鬼在听到卫渊那句话的时候,突然剧烈反应起来,一双空洞的黑色眼睛死死看着卫渊这边,然后陡然消失,以极为诡魅的方式朝着这边出现,黑发生长,在鬼域中有遮天蔽日的迹象。 戾气和煞气,前所未有的浓郁。 而在这个时候,在卫渊黑伞下面,另外一道身影趋步走出,迎上了七娘的魂魄。 周怡还没有从‘之前需要保护的无辜民众’突然变得高深莫测回过神来,就看到老人迎面过去。 她没有看到老人也是魂魄执念,下意识惊呼一声回来,本能迈步阻拦,却被旁边卫渊伸手拦住,周怡体力耗尽,没能往前,伸手按住卫渊,语气急切道:“快拦住他,太危险了,他不要命了吗?!” 卫渊道:“这或许就是他一直希望的。” “什么?!” 而这个时候,周怡也已经看到了那老者的状态,面色变化。 卫渊看着老人的动作,没有移开视线,慢慢道: “我突然有一个问题,周警官,当一个人因为某个错误痛苦了一辈子,一直的愿望是希望以死赎罪,那么我们是不是该拦下他?我们是不是有这个资格拦住他,用我们的判断标准替他做决定?” “人与人真的能感同身受么?” 周怡无言以对。 老人的执念灵体朝着女鬼奔去。 女鬼厉声长啸,双手苍白,指甲漆黑而长,往前探去。 老人则猛地往下趴伏。 他已经长大了,很老了,身材高大,超过那女鬼很多,所以从这个动作来看,几乎是把自己的胸膛送过去。 噗呲声中,女鬼双手没有丝毫的迟疑,洞穿了老人的胸口。 老人的魂魄没有丝毫的痛苦,带着终于释然的神色,被女鬼甩开,踉跄了两步,然后屈膝跪下,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哽咽着大声道: “七娘,小十五给您磕头了!” “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呜呜呜,我对不住您,对不住……” 老人痛哭不止。 哭声中的痛苦和浓郁的自责无比清晰。 周怡愣住,然后有所猜测,眼中浮现一丝希望。 这是厉鬼的心结所在?! 如果说真的是被误解,蒙受冤屈而死,那么当年曾经误解她的人诚恳道歉,并且死在她自己手中,应该能够让厉鬼的极端负面情绪得到缓解,那将会是好机会。 但是七娘所化的厉鬼没有半点的变化。 她抽出手掌,看都不看老人一眼,黑洞洞的眼睛看向卫渊。 身上怨气戾气更重。 这代表着,那位老人的道歉并没有撼动厉鬼。 厉鬼的前身并不在意这些。 老人踉跄着叩首三次,他的魂魄执念被洞穿,做完这个动作,缓缓消失不见,满是皱纹的脸色都是泪痕,最后他看到那一年微笑把糖果递给自己的少女,看到最后凄厉跳下石井的红衣,最后的最后,眼前是大雪茫茫的一片。 心结已了,魂魄溃散。 女鬼则朝着卫渊袭来。 卫渊右手一甩,黑布伞旋转朝着女鬼砸去,与此同时退后一步,琴盒打开,八面汉剑出鞘。 宽厚剑身入手,卫渊心中一定。 眼前黑发扑来,手中一动,八面汉剑自下而上,撩拨格挡。 以剑身挡住黑发的同时,朝着一侧踏步避开。 与此同时,剑锋微转,将黑发上携带蛮力卸开。 黑发再度洞穿石板。 卫渊手中的剑则是偏落斩下,斩落一缕黑发,左手自腰间抽出断剑,当做匕首弥补剑法的漏洞,反手握剑,猛地横斩。 断剑上纠缠阴气,能够对女鬼造成更大的伤害。 黑发被击散。 然后汇聚起来,直接从地下贯穿而出。 卫渊脚步快速闪避,猛地翻滚,一道剑光流过,在避开黑发的时候,八面汉剑横扫。 …………… 周怡和玄一站在一处,看着剑势和黑发鬼域的碰撞,额头冒汗。 剑法的招式简单,干脆,甚至朴素。 但是每一招每一式,都杀气腾腾。 玄一死死盯着战局,将自己代入那剑法的对手。 慢慢的,额头渗出涔涔冷汗,面色更白。 以刚刚那种朴素的剑招,自己走不过几招,就会被斩了头颅,或者刺穿心脏,血流五丈。 这不像是武家的剑法路数。 一招一式都奔着搏命去的。 这是古战场剑术。 而且是真正在战场上历练过的那种。 他闭了闭眼,不敢再将注意力放在剑术上,而是看向整个战局,寻找自己可以帮忙的地方,周怡和玄一都经受过师门长辈的教导,很快看得出来,那剑法虽然强,但还是局限在凡人武艺的程度上,而且是专精于杀人的武功,面对妖鬼,并不占优势。 而卫渊不断向前,只是在不断格挡开鬼发的攻击,并且拉近和女鬼的距离,对于杀敌却不甚在意。 “他想要做什么?” ……………… 当。 八面汉剑格挡开诡异从虚空生长出的黑发。 黑发上滴落黑色的水,落在剑身上,长剑上出现一道道腐蚀的痕迹。 卫渊瞥了一眼,握紧剑身,他能感觉到,本来就算不上好剑的八面剑档次再度下降,在这种情况下,甚至于不能全力出手,要不然甚至于有从中间折断的风险。 但是他已经侵入到女鬼本身三米之内。 虚空一根根黑发像是长矛刺杀向卫渊。 不远处周怡和玄一的面色骤变。 卫渊脸上没有恐惧,只是持剑。 看着那低垂着脸,双眼空洞的鬼物,慨然一叹,轻声道: “傅朋义,并没有抛弃你。” 如同长矛列阵的锋利黑发在卫渊眼睛前面猛地停住。 滴答,滴答…… 一滴滴水从黑发上落下来。 然后那些黑发一下变得柔软下去。 只是戾气并没有消散。 卫渊松开握着卧虎腰牌的左手,从腰包里取出了很厚的一叠信,最上面是一张灰白色的照片,下面是一份抚恤报告,递过去,道: “江南道傅朋义,于明烈武帝十七年参军,卫我神州,身死壮烈。” “这是他的遗物,一部分给父母。” “书信和抚恤上,写了给妻子,宛七娘。” 他松开手,信笺没有落下来。 这里是鬼域。 一缕缕风让那些信笺一下飞在空中,然后散开,像是白雪一样飞起来,围绕在了那女鬼的身边,一张一张地打开,卫渊握着剑,站在旁边,当最后染红的一封信落在那女子前面的时候,她的动作停顿住。 那封信的名字是与妻书。 里面的内容,卫渊看到过。 吾一生爱书,爱画,爱花,亦好美酒美人,但不及我对你之心,而吾对你之心,又不如对家国挚爱,而今神州蒙难,吾等当捐躯国难,若我还有命回来,听你在江南听曲,此生再不分别;若我无缘回来,你在我神州任一处唱,我都听得到。 我辈当与家国同在。 而我于你,仍旧那一句话,此生绝无生离,只有死别。 夫傅朋义绝笔。 信写好的时间在江南道之事发生之后一月,在那之前,落款只有傅朋义,在那之后的信笺,就变成了夫傅朋义,其中含义,不言自明,只是一路随军,没有办法寄出去。 卫渊擦了擦脸颊一侧的伤口,倚靠旁边廊柱,抱剑闭目,没有趁机会偷袭。 片刻后,他的耳畔响起了低低的啜泣,然后是凄绝哀婉的哭声。 红衣女子捧着信笺,哭成泪人。 戾气伴随眼泪缓缓消失。 卫渊抬起头,看着鬼域上丝丝缕缕的夜雾。 世人有千言万语,走千山万水,有千般经历。 可曾听厉鬼啜泣? 世人千人万人诽我谤我恶我,又何及你一人? 第十四章 天道存心 鬼域里面的风越发急了,却没有了原本的阴气森森。 宛七娘身上的戾气怨气都随着眼泪消散了干净。 穿着刺绣的红衣,脚上穿着描金绣鞋,一张素净的脸,还是十八九岁的样子,黑发只垂在腰间,一双眼微微红肿,只是小腿往下有着透明的质感,让人见了有点微微的惊惧。 “这是……” 周怡已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已超过她的经验认知。 宛七娘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小心翼翼地捧着信,朝着卫渊躬身一礼,轻声道:“多谢公子。” 卫渊摇了摇头,道: “宛姑娘,可清醒了?” “托公子的福。” “这样吗……” 卫渊沉默了一下,将手中的八面汉剑收起,道: “那姑娘可还有什么心愿?” “心愿?” 看上去一如百余年前的少女微怔,本来想要说并没有什么心愿一说,但是握着那一封封没能收到的信笺,想到上面的文字,鬼使神差地道:“我想要看看这个时代,可以吗?” 玄一面色一变,起身拦在前面,急切道: “不可,还不能确定她无害……” 八面汉剑的剑柄不轻不重撞击在玄一手中的剑身。 玄一掌中的剑被磕飞出去。 旋转三周,倒插在地。 剑柄趋势不减,撞在玄一腹部。 玄一闷哼一声,还没有说出的话憋了回去,身子踉跄后退一步,不得不让开道路。 “今日对你不起,他日必偿。” 卫渊将八面汉剑连鞘收入琴盒,俯身捡起了刚刚扔开的黑伞,抖落上面泥土,然后打开黑布伞,然后回身看向那身穿红衣的花魁少女,右手掌心扣着符箓,让驱鬼之力弥漫在伞下,左手前伸,轻声道: “那么,我就陪姑娘再走一次江南城。” “请。” ………………… 周怡扶起了捂着腹部的玄一。 卫渊根本没有出力。 玄一之所以退后,甚至于倒地,是因为他本身就已经脱力。 他面色苍白,咬牙道:“他根本不知道厉鬼有多不稳定……” “要是那女鬼在外面暴乱的话,受到损害的恐怕不止几百个人。” 周怡道:“他应该有什么方法,防止厉鬼乱来。” “我们现尝试看能不能消除这个鬼域,否则始终是个祸害地方,对了,你现在查一查傅朋义和宛七娘这两个名字……” “嗯。” ……………… 阴雨天气的江南道。 还没有真的降下雨水,路面青石板上,就已经有了幽幽的水意。 卫渊撑伞,背负琴匣,伞下红衣随行。 “没有想到,这里还是和当年一样。” 一袭红衣的宛七娘看着两侧古建筑生了青苔的墙角,轻声道。 “我还记得我小时候从这里跑过去很多次,每日早点时候,这里两边会附近村里的人来卖菜,青菜,白菜,新鲜的很,冬天还有结了霜的柿子,老陈家的酱油在这里,那边是个小小的面馆子,三张桌子一个人,二两面,一小勺酱油,很地道。” “我年少时候也不是没有想到过,等我和朋义老了,就只能手挽着手在这一条街上慢慢走,看旁人来买菜,看着孩子跑来跑去,现在想想,真的不该想那么多的。” 宛七娘轻轻摇了摇头。 往前走到早已经关了门的老房子。 能够看得出原本是一家店面,只是现在不知多少年没有开张。 “这是吉祥坊,原来我最喜欢在这里买胭脂。” “原本觉得无论世道怎么变迁,总有女儿家,女儿家总要描眉画红,这一家店总也关不了的,没有想到,现在的女儿家早已经不再用胭脂了,朋义说过世事变迁不是人能想到的,或许就是这个道理。” 远远看到车水马龙的城区,宛七娘却驻足,站在烟雨江南里面,不再往前。 “本是想着,替朋义看看新的江南,可眼里看到,处处却都是旧时的风景,倒是让公子见笑了。” 她微笑着,擦了擦眼角。 “既然胭脂已经没人再用了,那么曲儿也已经没人再唱,没人再听了。” 卫渊道:“有的。” 他握着伞看着繁华的新城区,回答道: “戏曲还在,戏腔唱法也被更多年轻人所喜欢,这片古老的大地上,新的东西有很多,但是那些老的东西也并没有被遗忘,仍旧还在生长,兼容并蓄,有容乃大,神州从来不会缺乏这样的气度。” “那些应该被铭记的人,我们也永远不会遗忘。” “宛姑娘,你往远处看,立着一面碑的地方,就是烈士纪念公园,江南道出身,为国捐躯之人的名字,都一个个写在上面。” “如何,时间还宽裕,要去看一看吗?” ……………… 片刻后,江南道烈士纪念公园里,卫渊握着伞安静站着。 石碑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名字。 红衣宛七娘一个一个数过去,最后看到那熟悉的名字,终于似哭似笑,俯身抚摸石碑,只是指尖触碰不到那个人的温度,石碑也没能触碰到,手指从石碑上透过去。 快要下雨了,天色阴沉,但是公园里还有些人在。 其中也有些孩子。 卫渊握着伞,朝着纪念碑和宛七娘躬身,道: “我自小都怕鬼,很多人都怕,从来都忌讳去墓地,更不必说是晚上,但是烈士墓园不一样,因为哪怕是孩子都知道,英烈会保护他们,我们这些后来人,都应该感谢他们,也感谢你们。” “多谢。” 宛七娘转过身来,眼眶发红,揉了揉眼角,轻声道。 “公子见笑了。” “无妨。” “宛姑娘,可还有什么地方想要去吗?” “没有了。” 罢了,两人沉默走回了春晓楼。 宛七娘推开园子的大门,看到里面的周怡三人面色复杂,而原本的鬼域已经开始缓缓崩碎,像是过去老油画掀开一角,露出破败的真容,倾塌的小亭台,杂乱的春草,褪色的大红木门,都已经历过岁月冲刷。 卧虎腰牌微微震颤。 这一次不需要印在纸上,已经有文字在卫渊意识当中出现。 厉鬼消失。 司隶校尉得功勋七。 转化开启司隶校尉基础神通【注灵】 转化开启司隶校尉卷宗《怪力乱神,神之五》 卧虎腰牌缓缓安静下来。 宛七娘将信笺小心放在旁边,站起身看向刚刚同游江南的卫渊,道: “公子还有事情要与我说。” 然后周怡和玄一就看到,刚刚不惜动手也要带着宛七娘外出的卫渊默默将黑伞收好,然后将琴匣取下,从其中取出剑,闭着眼睛,五指缓缓握合剑柄,剑鞘之中,钢铁震颤嗡鸣。 宛七娘道:“可是因为我曾对公子出手?” 卫渊道: “你,杀人了?” “无辜的人。” 卫渊微微抬起头,脑海中想到了路过富春小区时候听到的凄厉哀嚎。 五指握合,铮铮鸣啸,汉剑出鞘。 轰隆隆。 天上雷霆奔走,开始下雨。 右手将符水洒在剑刃,手指抚摸过剑刃。 鲜血留下,却在剑刃上留下金色的痕迹。 【注灵】,蕴灵于器,可伤魑魅魍魉。 卫渊缓缓下沉马步,双手握持剑柄。 剑刃指向那先前倾全力相助其完成心愿的游魂。 卫渊重重闭了闭眼睛,七娘的经历,过往的绝望,人心的险恶,化身厉鬼的理由,以及路过富春小区时候,那位失去一切母亲凄厉的哀嚎,一齐都涌上来,或许这就是真实的生活,无论是卧虎校尉,还是侠客,有时候都改变不了什么。 我们只能选择。 卧虎腰牌之中传来低沉虎啸。 卫渊将心中的憋闷和复杂压下,睁开眼睛,低声道: “杀人者,偿命。” “大汉司隶校尉,卫渊……” 剑锋抬起,指向宛七娘。 “送宛姑娘最后一程。” 第十五章 红绣鞋 宛七娘看着卫渊掌中长剑,嘴唇微微张了张,忽而展颜微笑道: “这样啊……但我可不会束手待毙。” “咱们谁生谁死,得先试试。” 她背后黑发再度生长,沾染了阴冷的水气,手指青白,指甲却尖锐而黑,而红裙变得妖异,染着黑斑,透出斑驳的古意。 她重新变回了厉鬼的状态。 周怡和玄一面色骤变,卫渊和宛七娘的言语,他们没能听得清楚,但是这种变化是能看得懂的,当即想要上前帮忙,但是鬼域当中阴风一下变得剧烈,他们用光了符箓,又处于脱力的状态,没能往前。 卫渊双手握剑。 剑身上血液化作金色的符箓。 在看到宛七娘重新化作厉鬼的时候,闭了闭眼。 然后口中低喝,快步奔向前方,双眼注视着鬼魂的心脏位置,脚步猛地一顿,手中的剑顺势递出,是最简单也最凶厉的直刺,但是来自战场的经验,让他这一剑出的淋漓尽致。 力量从脚下升起,腰腿,手臂,肩膀,最后到手腕,每一块该动用的肌肉都用到了;从脚下的大地到剑刃,每一个关节的碰撞,都把力量传递上去,最后完美灌注到了剑刃。 要做到这样堪称完美的动作。 卫渊没有任何思考。 这来自于戚家军军魂生死得到的经验。 在慢上一刹就是死的战场上,这样复杂的身体动作不需要再去思考。 涂抹卧虎校尉鲜血的剑刃毫无半点的阻碍,洞穿了宛七娘的心口,而她的手臂和指甲,就像是刚刚的老者那样避开了卫渊,像是将心口送到了剑刃上一样。 剑身上的鲜血剧烈破坏魂体。 “为什么?” 卫渊持剑在问。 宛七娘脸色恢复苍白,抿唇一笑,没有回答。 鬼域上空,开始有异样的元气剧烈波动起来。 由魂魄思念编织的幻境一点一点地崩碎,高楼,亭台,园林消失,露出倾塌破败的真容,卷起的枯草被风吹着,最后剧烈的波动扫过,整个鬼域彻底宣告消失。 消失前的余波让周怡和玄一闷哼一声,直接昏迷。 玄一手中的东西则是坠在地上,发出轻响,开始运转。 卫渊也受到了正面的冲击,但是驱鬼之力在身上覆盖了一层薄膜般的护罩,生生削去了很大一部分的伤害,只是面色苍白了下,嘴角流出一丝鲜血。 魂体受伤,外创不显,只是会力量不断流逝。 宛七娘魂体逐渐变得透明,复归天地。 她看着卫渊,突然展颜一笑,道: “卫公子方才来的时候说,要听七娘一曲?” “………不错。” “公子现在还有闲情雅致么?我想再唱一曲。” 卫渊微微点头。 宛七娘站在卫渊前面,遗憾道: “只是可惜,没有乐器,只能清唱了。” “这有何难?” 卫渊坐在一块青石上,将那柄已经濒临极限的八面汉剑横放在膝上,屈指叩击剑身,用力不同,敲击之处不同,声音也截然不同,恍恍然仿佛奏乐,只是金铁之音,毕竟刚烈。 卫渊道: “我为姑娘弹剑奏歌。” “有劳公子了。” 卫渊的动作顿了顿,道:“江老先生他一直心中怀有歉意。” 宛七娘低垂了眉目,轻声道: “事情已经过去,再提又有什么意思呢?” “我也不想原谅他们。” “嗯,如此也是自然。” 卧虎校尉,屈指弹剑。 风流皆被雨打风吹去,破败的亭台楼阁当中,池塘也枯萎,当年的美人恩客全部散去一空,胭脂铺已经没了客人,再远处,一座座高楼大厦拔地而起,繁华如梦也一般,但是当少女抬手,一震水袖,眉眼婉转,低低开口。 那便仍是当年的江南。 …………………… 周怡茫然睁开眼睛。 她立刻回忆起昏迷之前的一幕,打了个激灵。 几乎是本能,朝着一侧翻滚,与此同时,将地上半柄剑拔在手中,抬眼看去,然后一愣。 已经不见那厉鬼了。 周围不再是那一座不知有多宽广的鬼域戏园子,处处都可以看到破败的模样,树木倒下,腐烂,长出了幽幽的苔藓,一侧还长出蘑菇来,古建筑的窗户上结出白色的蛛网。 荷池枯萎。 这里不再阴森,只是破败。 青石上背对着两人,坐着卫渊。 周怡松了口气,道:“你没事,……宛七娘呢?” 卫渊淡淡道:“魂体破碎,归于天地。” “你们醒了就好,我也该走了。” 他站起身。 七娘已经消失,但是那一双作为厉鬼存在依据之一的红色绣鞋却还留着,凶戾之气散去,但是仍旧不是普通物件,有可能招来孤魂野鬼的寄居和利用,卫渊找到了一个木盒子,将这绣鞋和那一沓信笺都收好。 他想到七娘消失之前说的那一句话,思绪顿了顿。 然后撑开黑伞,转身往外走去。 周怡看到那一把历经苦战的八面汉剑倒插在那青石前面。 而卫渊的手指红肿,流出鲜血,见到卫渊已经抬手推门,准备往出走,周怡下意识喊道:“你究竟是谁?!” 卫渊没有回头,回答道: “只是看着一家博物馆的普通人罢了。” “几位有功夫的话,可以来看看。” 他推开门,沿着石板路往外走去,雨已经停了,石板幽幽反光,有导游带着一队游客路过这里,用喇叭大声介绍道: “……各位往这里看过来,这里是江南道现有保存最完整的一条古街,曾经这里有许多的摊位,看这里,这里是吉祥坊,是过去江南有名的大胭脂店,女子都希望能够用这里的好胭脂……” “还有前面,是以前大明时候,江南道两大戏园子的春晓苑,又叫做春晓楼,想来很快就能够对大家开放了,到时候进里面喝茶,戏台上也会有咱们的戏剧班子唱戏唱曲,让大家体会一翻古时候的大明风情……” 游客们点头赞叹。 其中有两个不过六七岁的小姑娘,一边讨论最喜欢的戏腔古风,一边学着电视里的模样,一只手抬起,一只手拈袖子,天真烂漫。 脚步声中。 卫渊握着伞,和游客们擦肩而过。 彼此走向远处。 江南楼台烟雨处,多少风流往事,又有谁记得? 记不得也好。 第十六章 平静的生活 我叫方成,一事无成的成。 三十岁,单身。 平时除了工作,喜欢和朋友们登山,是个登山客。 附近适合爬的山,基本已经被我们爬完了。 我觉得有些无聊。 突然群里有人发消息,说是发现了一座没有人爬过的山。 我看了看说话的人,我有印象。 他之前很久都没有在群里说话。 但是有山爬,我觉得很有兴趣。 我联系了他。 一共有七个人出发,那确实是个少见的山,风景很好。 很难想象,这附近还有保留这么完整风味的山。 只是可惜,我们遭了大雨。 匆忙间避雨,看到山上有一座木屋,是看林人住着的,看林人不在。 但是他的女儿在。 我们在山上吃了饭,七个同伴挤在一起休息,我有些睡不着觉。 我走出去,想要散散心,看看风景。 这里距离市区应该不远才对。 我看着远方,居然没能看到一点灯火。 可能是今天的夜雾太浓了。 我想着。 守林人的木屋还亮着灯,这么晚还不睡觉吗? 我想过去和那位年轻姑娘聊一聊。 窗户没有关。 她对着一面镜子在梳妆打扮。 我掐了烟,没有去打扰她,只是安静等着。 她用一根眉笔细细地画眉,用现代的化妆品,用大红的口红。 画的真好看啊。 我心里情不自禁地想着。 突然我听到了撕拉的声音,我没有注意,只是出神想着自己的经历。 一事无成,到了这么大也没能真正做成什么事情,只能把注意力放在兴趣爱好上,才能够分散自己很失败这个认知,我有些没了聊天的兴致,想要转身离开,但是撕拉声音越来越大。 我抬起头,看到背对着我的女人伸出手,扒拉着额头,往两边用力。 镜子里倒映着的脸皮就这样被撕下来! 画好了干净妆容的人皮,整整齐齐放在旁边。 人皮下面,全都是骨头。 它看向了我。 发出了情不自禁的感叹。 “真好的一张皮啊。” …………………… 当—— 卫渊把一个木盒子摆放在了博物馆一个台子上,呼出口气,伸出手调整了下位置,然后才勉强满意,退后一步,看着这放在各种展览物里也没有什么违和感的木盒。 戚家军兵魂站在卫渊旁边。 剩下四个家伙则是缩成了一团,离这儿远远的,恨不得跑到外面去。 木盒子里面正放着那一双描金红软鞋。 是宛七娘遗留下的东西。 原本的凶戾已经消失不见,只是具备灵异的一双鞋子。 卫渊敲了敲盒子,警告那双鞋不要随便跑出去散步,更不能跳舞。 悄悄打开电脑听戏曲更是想都不要想。 然后滴了一滴血在盒子的锁上,算是施加了封印。 在宛七娘身上的戾气消散之后,他就得到了神通【注灵】,因为是这一代的卧虎校尉,他似乎承载了某些东西,血能混入神通【驱鬼】的效果,对于怪力乱神有一定的克制能力。 打开最外面的防盗门,然后把旁边窗户上的卷帘门打开。 从江南道回来有好几天了,一场秋雨一场凉,春雨则是一场一场变得暖和起来,卫渊伸了个懒腰,有点懒洋洋的,没有了妖鬼的打扰和威胁,他总算能稍微安心些了。 打开手机,里面有一个录音音频。 托现代科技的福,宛七娘唱的最后一曲,他录了下来。 卫渊注册了一个新的账号,然后将这个音频发到了神州几个大的网站上。 过了一会儿就已经有人留言,也或许是因为审核主动将这个不算多长的音频推到了比较显眼的位置上,很多人点开了这个音频,播放量和评论很快地增加着。 全部都是震撼和赞叹的留言,偶尔有些口吐酸水的也很快消失不见。 “前排,问各位彦祖一声,这是谁唱的?” “卧槽,给跪了,这腔调也太正了!” “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听音乐。” “奈何本人没文化,一句卧槽走天下” “神仙下凡辛苦了!” 卫渊嘴角勾了勾。 你看。 还是有很多很多人喜欢的。 账号的后台不断有私信,有赞叹的,也有音乐公司的,卫渊都一概没有理会,直接关了,然后拉了一张椅子过来,放在店门口,坐在木椅上。 耳机里面是第一手清晰度的曲子。 这天下里,江南道最后一位花魁的最后一曲。 有附近居住的大妈出来溜达买菜,大爷们则是赶早去下棋,突然看到这个民俗博物馆又开门儿了,一个个眼神古怪,精神健硕的老头儿们甩着胳膊,宁愿多绕一圈儿,也不肯从这门前面走过去。 有个大妈绕了好几圈儿,最后还是忍不住凑过来,道: “小伙子你住这儿啊……” 卫渊摘下耳机点了点头,笑道:“是啊,阿姨您有什么事儿吗?” 大妈抬眼看了看这又开张的博物馆,支吾了半天,道: “你这个屋子,它不太干净。” “听阿姨一句劝,你还是别住这儿了。” 卫渊道谢一声,笑道:“谢您了,不过阿姨,咱们现代社会讲求科学,哪儿有什么鬼啊怪啊的?再说了,我年纪轻轻的,阳气足,也不怕那些什么东西。” 送走了大爷大妈,卫渊眯着眼靠在躺椅上,懒洋洋地晒太阳。 卧虎腰牌开启的那一卷卷宗他还没有打开看。 从名字上,卫渊隐隐能够猜测出,这卷宗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至少他现在没有什么心情去看。 唯有失去才知宝贵,经历过江南道的事情,他现在觉得,平静的生活才是最好的,若无必要,他心中不打算主动掺和妖鬼之事,眼下晒着太阳,闭着眼听那戏曲,手掌轻轻拍着扶手,轻轻哼唱。 一曲未罢。 远处传来一阵引擎发动的声音,像是巨兽的咆哮。 一辆机车在众目睽睽之下停在了这家博物馆前面,机车上下来一位穿着皮衣的女人,摘下头盔,露出凌厉利落的短发,曲线美好,随手将头盔放在机车上。 卫渊闻声睁开眼睛,看着这位本该是道士的女人,道: “周警官?” 周怡微笑点头,道:“卫馆主。” 卫渊本想要开口解释自己并不是这个博物馆的馆主,可见到周怡的模样,倒也不关心这个,也便笑笑揭过这个问题,摘下耳机,起身将客人邀请到博物馆里面,道: “没有想到周警官会主动来我这个博物馆。” 周怡道:“道谢,顺便送你个东西。” 她从机车一侧取出了长及三尺的木匣子,递给卫渊。 “你的剑我看了,已经不能用了。” “这是谢礼。” 卫渊打开剑匣,里面仍旧是一柄八面汉剑,连鞘都在,入手沉重细腻,即便不是驱使兵魂的状态,也能分辨出剑的质地,忍不住道: “好剑。” 周怡道:“你喜欢就好。” “这是龙泉一脉去年打造的,工艺和重心都能够和古代战将配剑媲美,市面上很难见到,特别行动组里正好有一柄,我换了出来,算是对你救命之恩的报答。” 卫渊屈指弹了下剑锋,听剑鸣清越,手掌拂过剑身,然后将剑归入剑匣,放在一旁,看向周怡:“周警官过来,应该不止是这件事?” 第十七章 招揽 (感谢生若繁星的万赏) 卫渊的直接让周怡有了一瞬间的沉默。 然后她看着卫渊,直率道:“我希望卫馆主能加入我们。” 周怡伸手取出两份证件放在桌子上,往卫渊的方向推了推,卫渊看到其中一份是属于周怡的,而另外一份则是空白,都是神州特别事件调查局的。 卫渊在自己在江南道表现出异常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点心理准备。 他去取了两罐可乐,递给周怡一罐,然后问道: “为什么?” 周怡手指轻轻摩挲可乐罐的边缘,道: “卫馆主你不是一般人,我们可以简单点说。” “一百多年前开始,沉寂快一千年的灵气开始复苏,一开始是道家和佛家发现,自己修行的法门开始产生作用,门里珍藏的法咒也有了神异,那个时候,许多流派都想要攀附大明皇朝。” “但是伴随修行的可能性,另外的异常也开始出现了。” 卫渊若有所思:“妖怪?” 周怡点了点头:“确切地说是一切被记录在案的神秘事件,当时的人们对妖鬼的了解很少,一开始造成了相当大的骚乱伤亡,为了尽可能降低对于普通民众生活的影响,由锦衣卫的一支负责将这些怪物镇压。” “后来樱岛鬼神之乱爆发,种种原因之下,和各国联手侵入神州。” “大明得胜之后,改明称华,锦衣卫也因此解散,只留下那一支脉,就是特别行动组的前身。” “原本我们还能够压制住怪异之事。” “但是现在灵气复苏速度突然加快,妖魔世间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 “卫馆主你实力很强,我们希望你能加入我们。” 她看着卫渊,伸出手:“一同降妖除魔。” ………… 在周怡和卫渊交涉的时候。 还有一些人通过周怡别在上衣拉链上的设备审核这件事情。 作为负责镇压神州大地上一切魑魅魍魉的组织,特别行动组权限很高,对于成员入组的要求也极为严苛,有许多怪力乱神有变化容貌的能力,一旦让他们混入特别行动组,将会带来毁灭性的后果。 一共五个人坐在桌子前面,看着投影屏上的画面。 两男,三女。 中间是白发苍苍的天师府长老。 他们之所以同意周怡提出,吸收外人进入组织的原因,是他手上的一张照片。玄一在鬼域崩溃的冲击下昏迷之时,手里的设备落在地上,处于开启状态。 那是灵体延时拍摄装置。 是科技和灵气体系融合的产物,能够将灵体拍摄下来。 天师府长老低下头看向照片。 不管是第几次看,心里都会浮现一种感叹的感觉。 破败的戏园子,干涸的荷塘,腐烂的林木,青石上青年穿着现代的装束,盘坐弹剑,而身为厉鬼的红衣少女低垂眉眼,翻震水袖。 人,鬼,过往和现在,以极富冲击力的方式展现出来。 不管是谁第一次看到这照片上呈现出的画面,都会忍不住失神。 老人将照片放下,看向投影屏幕上。 他们每一个人手边还有着一份资料,是卫渊从小到大的档案记录,没有任何的问题,他看了看周围四人,道: “我觉得这个孩子没有问题,能够吸纳他进来。” 剩下几人彼此对视一眼。 “没有意见。” “可以。” “同意。” “善。” 怀中抱剑的中年男人看着卫渊,眼里有异色,道: “等他入内,就交给我,我来亲自传授他剑术。” 老人拈须笑叹道: “你愿意收他为弟子,那是最好不过。” …………………… 卫渊看着周怡,道:“……锦衣卫?” 周怡点了点头: “我们这一脉吸收道家和佛家弟子,监察天下,斩妖除魔。” “在大明则为锦衣卫,宋则为皇城司,大唐则为不良人,隋为司隶台,追溯往上,一直到两千年前,大汉卧虎校尉开始,但凡有怪力乱神之事,就会有我们这样的人存在。” 她笑了笑,玩笑道:“当然,锦衣卫那么大的权限肯定没有的。” “卫馆主……” 卫渊放下可乐,提起旁边的剑,递过去。 周怡神色微微变了下。 卫渊笑道:“有劳周警官还过来一趟了。” “只可惜,我就是个看博物馆的普通人。” “加入特别行动组的事情,我想着,还是算了。” 周怡一时有些无言。 而正看着这里情况的五人也微微失言,陷入愕然。 被拒绝了?!! 怎么会有修行者会拒绝特别行动组的邀请?! 抱剑的中年男人嘿然冷笑出声。 是给气的。 哪里有治退鬼王的普通人? 当别人都是傻子?! 周怡回过神,没有接过那柄八面汉剑,而是伸手将这把剑推回去,道:“这是之前救命之恩的报答,和我来邀请你加入特别行动组这件事情,并没有什么关系,你还是收下。” “只是我没有想到,你会拒绝。” 卫渊想到七娘的经历,想到自己不得不亲自送七娘上路的无奈,还有之前红绣鞋上门,提心吊胆的经历,笑道:“我可能还是比较喜欢平静普通的日子,在整个神州奔波,斩妖除魔这样的生活可不适合我。” 周怡失望了一会儿,就振奋精神。 只将自己的证件收起来,另外一件证件交给了卫渊。 “这是冷兵器使用权限。” 她笑了笑。 “以你的实力,遇到妖鬼却碍于俗世规则不能拔剑,未免太过于可惜,当然,如果你仗着这个为非作歹,受到的刑罚也会比起普通人加重一个层次。” “还有,这是我的号码,如果遇到一些麻烦,可以给我打电话。” 周怡给了卫渊一张简练的名片。 ………… 随便聊了一会儿之后,周怡骑着机车离开。 有着机械美感和蛮横力量感的机车轰鸣着驶上了车道,周怡抬手在耳朵上的耳钉上按了下,吐出一口气,语气平静道: “他拒绝了。” “嗯,没事,从上一次的经历来看,他基本属于无害的那一类。” “冷兵器使用权限,是按照规章,对于击退鬼王灾害有大功的人可以申请的证明之一,符合章程,完全合法合规。” “另外的事情,回去再说。” “嗯,搜救队已经把人带回去了?很好,等我回去。” 机车的轰鸣加大,速度陡然攀升。 …………………… 泉市警局·特别行动组办公室。 椅子上坐着两个人,裹着被子,脸上疲惫不堪,双目有些失神。 显然是刚刚经历了某些事情,还没能回过神来。 机车轰鸣声靠近,停止。 很快,穿着皮衣的周怡雷厉风行地走了进来,手里握着资料。 她这一次从京城出发,本来就是为了解决某个任务,现在受害人正好还是泉市的人,倒是阴差阳错了。 她翻看手里资料,对于这个失踪案心里有了点底。 看向对面的两个人,一个是年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一个是三十岁左右,看上去皮肤白金细腻,戴眼镜的斯文男人,周怡收回视线,道: “你们好,我是负责这一次案件的周怡。” “可以介绍一下你们,以及这次的事情吗?” 那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有些木讷,回过神来,道: “我叫吴杉,这一次爬山,就是我发起的。” 而另外一个皮肤细腻的男人双眼盯着周怡的脸,一动不动。 周怡皱了皱眉,道: “这位先生?” 男人被叫了一声,回过神来,注意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收回视线,不好意思道: “抱歉警官,我有点出神了,您的皮肤可真好。” 他抬起头,扶了扶眼镜,微笑道: “对了,我叫方成。” “一事无成的成。” ps:感谢生若繁星的万赏,谢谢~ 第十八章 不由人 (感谢麻雀的万赏) 卫渊送走周怡。 双手插兜,看着那一辆机车远去,许久才回过神来。 自嘲一笑,道:“亏了,也没有问一问给不给编制。” 不过,就算待遇再好,卫渊也不想主动去卷入那充满危险的妖鬼世界,卧虎腰牌会挑选他,可能是这腰牌做的最差的决定,就连宛七娘褪去厉鬼之躯后开启的那一卷《怪力乱神·神之五》,卫渊只是看了一眼就放下了。 好好生活不好吗? 有什么理由去主动掺和那些事情? 他摇了摇头,转过身来,险些被吓了一跳。 刚刚还空无一物的屋子里,在冰箱那边挤着一堆死鬼。 阴气森森的。 钓老哥把脑袋直接隔着冰箱门伸了进去,然后拔出来,双眼无神,呢喃道: “没了,都没了……” “什么没了?” “活着的意义。” “说人话。” “……可乐没了。” 卫渊打开冰箱门,里面原本放着几罐可乐,这几天给喝了不少,刚刚最后两罐被他随手拿出来,招待了周怡,这几个游魂似乎没有办法离开这个博物馆,平时最大的爱好之一就是凑在一起聚众喝可乐。 现在最大的乐趣没有了,三个鬼物,两个纸人都扭过头可怜巴巴看着卫渊。 滴答,滴答。 卫生间里开始漏水。 这是水鬼的特性。 卫渊揉了揉眉心:“打住,打住。” “下午我去一趟市场,我去买。” …………………… 卫渊搬来没有太长的时间。 这还是第一次来这里的便民市场。 占地不小,分为蔬菜区,水果区,水产区,肉类,干货,还有调料区。 中间是一家超市。 大部分都是一间小小的门面,也就就地摆摊的。 卫渊正在思考要不要买点肉,前面突然一个人拦住他,是个枯瘦的老人,笑呵呵道: “要不要买点调味料,自家做的,做什么都加点都香,有胃口,来,看看?” 卫渊看到旁边地摊上放着几个小瓶小罐。 摇了摇头,婉拒道: “谢大爷了,我胃口还行,不用特别加开胃的作料。” 老人遗憾坐下。 卫渊找到肉店老板,挑了点猪肉,恰好一个男人走过,不小心绊了下,怀里的东西直接洒了满地,卫渊蹲下帮忙捡起来,看到都是些肉,骨头之类的大荤,那男人偏偏还是个身子瘦的。 男人连声道谢,抱起东西,似乎是赶路似的往前小跑。 也给那老人拦下来,推销那能够开胃消食的调味料。 旁边的肉店老板叼着烟,看了一眼,道: “又是那姓章的老弟啊,不过别说,他还挺需要那玩意儿的,这没准儿就有用了呢。” “有用?” 肉店老板看了一眼卫渊,一边剁肉,一边道: “是啊,做吃播,不就得胃口好嘛。” 卫渊这一次有点好奇了,道: “吃播,我看他一点都不像是能吃的样子啊。” 老板掐了烟,道: “吃,那是肯定不能吃,我一个人顶他两个的饭量,可有啥办法?家里女儿得了病,得一大笔钱,老婆跑了,他一个人快掰成三半用了,白天上班,晚上接女儿回去安顿好,还得出来开快车,凌晨了,回去还要再做一两个小时吃播。” “要我说,这就是作践自己。” “可有什么办法?” “这辈子,穷这个字,是个人都没法子,这病,要么就把良心喂了狗,要么,没法儿治。” “来,你的五花。” 老板把肉给卫渊一递,卫渊接过来,看到那姓章的男人从老人手里接过调味料,转身匆匆走了,看了看时间,约莫该接孩子下学了,卫渊感慨一句人都不容易啊,转身要走。 一个男人和他撞了下肩膀。 那是个模样斯文的男人,皮肤细腻,带着一副金丝眼镜,连连抱歉,卫渊摆了摆手,示意没有什么,不用在意。 男人笑着点了点头,迈步快走。 ……………… ‘方成’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他刚刚从警局里出来没多久。 一般的阴阳眼,看得是灵体,外罩人皮,一般的道士都看不出他的真容,何况是个警察? 他的眼睛不断在一个个人的身上扫过去。 看着那一张张皮。 老的不行,风吹日晒几十年,太粗了。 男人不行,太糙了。 女的,大部分也不行。 年纪轻轻就用这样那样的化妆品,原本的好皮子都给糟蹋了。 不行,不行,不行。 ‘方成’胃里面像是有一团火在烧,像是饿了十多天,却看到不和胃口的饭菜,逐渐焦躁。 不行。 这张皮,这张皮快要烂掉了。 得快些找材料,补一补,补一补。 他快速巡视着目标和猎物。 然后他找到了。 完美的猎物。 没有经历过风吹日晒,不会粗。 没有发育,不会像大部分成年男人那么糙。 也还没有来得及用化妆品。 “老师再见。” “小朋友们再见,回家要听爸爸妈妈的话哦。” “好~” ‘方成’从目标群体上收回视线,看到上面泉市幼儿园几个字,整理了下领结,扶了扶眼镜,看上去斯文温和,像是来接小孩子回家的男人,然后带着一丝温和的微笑,迈步走向幼儿园。 那里还有几个,因为家里大人有事情,暂时留在这里的孩子。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要触碰到那柔嫩的皮了。 撕下来,泡在法咒里。 贴在身上。 脚步加快。 只剩下一个巷口了。 前面的巷口里一个人靠着墙壁,他没有在意,但是就在‘方成’快步走过的时候,那个人却挺直身子,和他擦肩而过,而在擦肩而过的时候,那个人猛地抬起手臂,猛地箍住了‘方成’的脖子。 力气好大…… 方成跌跌撞撞往后退了几步,捂着咽喉不断咳嗽。 他的脖子直接被刚刚那下打得凹陷,变成了扭曲的模样。 咳嗽着抬起头,一双眼睛带着怨毒看向坏了自己好事的人。 他还记得,这是刚刚自己撞到的那个人。 卫渊看着那男人的状态,卧虎腰牌微微震颤嗡鸣。 文字在脑海升起。 怪部——画皮奴。 ps:感谢|麻雀|的万赏,谢谢~ 第十九章 画皮 巷道里发生的变化根本瞒不住别人,虽然卫渊挡住了那男人的异变,没有让后面的孩子们看到那人的变化,但是对方大步往这边走,然后被阻止这一个过程还是很明了。 卫渊甩手抽出周怡赠与的证件,背对着幼儿园道: “警察,把孩子们带回去。” “哦,好,好。” 幼儿园老师是个二十一二岁的年轻女人,很快反应过来,面色煞白,一个个把没走的孩子往幼儿园推,卫渊闭了闭眼,他本来想要跟在这一只混入人群的画皮奴后面,看看它打算做什么,然后给周怡打个电话,通知这边出现了问题。 但是没有想到它的目的是幼儿园。 卫渊吐出一口气,把五花肉连着袋子仍在旁边。 他没有带八面汉剑,但是作为戚家军军魂寄托之物的断剑并不离身,反手握着断剑,左手握拳,护在太阳穴旁边,那画皮奴低声嘶吼着扑上来,卫渊却不动拳也不动剑,直接蓄力,迎面一脚踹在对方面门上。 那斯文男人的脸被踹地瘪下去一小半,身子踉踉跄跄歪到一边儿。 两只眼睛却还扭曲着看着卫渊。 卫渊反手握剑,快速左右靠近。 画皮奴嘶吼一声,左脚猛地踩在地上,站稳,然后扭动腰部。 右臂像是鞭子一样甩动,带着破空声甩向卫渊。 卫渊面色不变,朝前翻滚,避开这空门极大的一招。 顺势起身,手里断剑猛地刺入‘方成’的腋窝,猛地一绞。 这是戚家军兵魂经验当中极为阴狠毒辣的招式之一。 但是画皮奴却丝毫没有受到伤害似的,手臂关节反向朝着卫渊抽击。 速度太快,力量太大,皮肤甚至诡异地浮现褶皱。 卫渊抬手,断剑斜着向上化弧,将攻击格挡,起身后退,右脚直接踩踏在‘方成’的腿弯,他在能够【注灵】之后,身体素质也得到提升,这一脚势大力沉,将‘方成’踹地踉跄一下,倒在地上。 卫渊直接跪在方成背上,双膝压制住他的双臂。 手指快速抚过剑刃。 卧虎腰牌上文字亮起。 大汉司隶校尉·卫。 最后剑刃亮起一层淡金,灿烂如阳光。 猛地反手横斩。 挣扎嘶吼着抬起头来的‘方成’脖子被斩开。 里面什么都没有。 但是在注灵的剑刃下,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斩碎了,方成怨毒地看了卫渊一眼,张了张口,然后直接干瘪下去,变成一张完完整整的人皮,穿着衣服躺在地上,眼珠,头发,口鼻完好,让人背后瘆得慌。 卫渊沉默起身,擦了擦衣服上的泥土,把断剑收好。 取出手机,翻了翻。 周怡。 他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有用到这个电话号码的时候。 抬头,周围已经有警察赶过来了。 卫渊拨出了这一串号码。 “周警官?嗯,我是卫渊。” “我这边情况有点特殊,你能不能来一下。” ……………………… 卫渊手上那一份不记名的特别调查组证件作用很大。 警察们虽然还有些迟疑,但还是将这一条巷道周围的行人驱散,把这里封锁起来,卫渊坐在旁边的石头台阶上,远远看着幼儿园的孩子们被赶来的大人接走,大部分都是哇哇大哭。 只有一个脸色有些苍白的小女孩很安静地坐着。 她被剩到了最后一个。 卫渊靠着墙壁,抽出纸巾擦拭那一柄断剑。 伴随着机车的轰鸣声音,钢铁猛兽停在卫渊旁边,周怡快步走过来,看了一眼人皮,又看向卫渊,面色凝重:“发生了什么?” 卫渊将发生的事情大略解释了一下。 指着那一堆人皮,道:“画皮奴。” “人为鬼噬,心肝脾肺肾,连一身骨头都没能剩下。” “只剩下了一张人皮,三魂七魄剩下了一魂一魄,就藏在这人皮里。” 周怡蹲下,伸手触碰那让周围警察都不敢碰的人皮,将人脸部分打开一看,脸上神色骤变,声音脱口而出: “方成?!” “你认得他?!” 周怡面色难看:“是,之前登山失踪案件里的幸存者之一。” 卫渊反应过来,脸色也有些不对: “之一?” 周怡绷着脸点了点头:“另外一个叫吴杉,是那次登山的发起人。” 她直接掏出手机,快速拨打出去,干脆利落道: “玄一,立刻去查吴杉现在的位置。” 将手机收好,直接坐到机车上,机车的引擎轰鸣一声,带着一阵烟尘,直接停在了卫渊前面,周怡将一个头盔扔给卫渊,道:“上车。” 卫渊也知道另外一个画皮奴在城市里的威胁。 点了点头,坐在周怡身后。 机车快速离开,在离开的时候,卫渊的余光看到最后那个小女孩被接走,接走她的人正是那个姓章的消瘦男人,男人小步快跑到女孩子身边,一把将孩子抱在怀里,肩膀颤动,显然被吓得厉害,反倒是那女孩子,轻轻地抚摸父亲的脊背安慰他。 似乎是注意到了卫渊。 她转过头,苍白的小脸上露出一个干净的笑容,摆了摆手。 嘴唇开合。 “谢谢警察叔叔。” 卫渊笑着点头回应了下。 机车已经快速驶过这一条道路。 他收回视线,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个小女孩会一直待到最后了。 看起来那个男人之前还做了点其他的事情。 苦啊…… ……………… 周怡和卫渊抵达了警局。 一路上卫渊也知道了这件所谓的失踪案。 已经有超过三十人失踪,这一次的方成,吴杉两个是第一次发现的幸存者,被当地警方发现,送到了泉市,因为有画皮遮挡,普通勘测灵体的手段没能够在第一时间发现。 他们进去的时候,玄一和当地警方已经花费了全部力量调集监控。 最后终于寻找到了吴杉。 只是,那已经是一张空空荡荡的人皮。 ……………… 监控上。 在一段无人的死角处。 那个叫做吴杉的男人把衣服脱了下来,回过头,对着监控露出一个笑容,又小心翼翼地把第二层‘衣服’脱了下来,露出了森森的白骨,最后撕拉一下,脸皮都被撕下来。 动作细腻柔和。 旁边有警员忍不住干呕,捂着嘴奔出去。 吴杉将人皮扔下,很快消失不见。 这不是画皮奴。 画皮奴的人皮下面只是一层魂魄。 这是画皮。 卫渊看向旁边的监控区域地图,泉市,五个市辖区,超过七百万常住居民,一个能够轻易地转变外貌和身份,并且创造出画皮奴的妖鬼,混入了这种人流量巨大的现代都市,后果之大,远远超过它们在古代传说的时候。 最恐怖的情况下,整座泉市都有可能变成一座鬼气森森的人皮城。 和古代不同,古代一座城有可能只有几万人,现在可是几百万人。 老人,小孩,年轻人。 而且具备古代拍马都赶不上的高机动性。 尤其是它看向监控的一眼,这些妖物至少对现代科技造物有一定理解。 一只能够借助现代交通工具快速移动的妖鬼? 周怡看向卫渊。 卫渊吐出一口气,这种事情,无法袖手旁观,爽快地点了点头,道: “我知道了。” “这件事情,我会全力帮忙。” 第二十章 《怪力乱神,神之五》 卫渊能够这么干脆地答应,显然有些出乎周怡的预料。 她张了张口,也不知能说些什么,只是感激地道: “谢谢。” 卫渊摇了摇头:“不用客气。” 周怡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她转身出去接了个电话,等到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几个特殊的东西,一个蓝牙耳机,一个临时的身份证件,还有一个白色药瓶子,里面是类似胶囊的东西。 “这是特别行动组的补给。” 女人指了指放在卫渊前面的东西。 “这个手机在按下这个按钮之后,能够直接接入行动组内部频段。” “如果你外出执行任务的时候,会有一个特殊的情报分析小组在背后给你支援,包括并不限于全城范围的监控搜索,目标定位,你需要的情报搜查,以及一定程度上的警力支援。” “这是你的证件,临时的,比之前那个权限稍微高些。” “还有这个,是龙虎山的药物。” 周怡把那个药瓶子递给卫渊: “纳米级特性化处理过,能够快速对修士产生作用。” “胶囊内部药物当中富含灵气,在服用之后的三个小时内,会一直处于经脉灵气充盈状态,经过测试,能够提升一定程度的耐力和力量,根据个人体质不同,在百分之二十到百分之三十之间。” 卫渊脸上浮现惊异之色,接过这些东西。 这东西,卧虎腰牌那里可没有…… 他确实有道行在身。 但是他的道行根基是来自于神通【注灵】【驱鬼】。 这两门神通所化的符箓改造了他的身体,让他具备了浅薄的道行。 而且改造已经完成。 哪怕符箓散去,道行也不会消失。 倒是不知道,这种现代的丹药能不能对自己产生效果。 见到卫渊接过东西,周怡点了点头,道: “只是不知道画皮的特性,往日的记录里面,没有这种能够分化出画皮奴的妖怪,所以没有办法向武库申请,选择针对性的符箓。” 还可以根据特殊情况申请? 不愧是前锦衣卫。 卫渊突然又想到了卧虎腰牌之前提及的大汉宝库。 只可惜自己的功勋都被换成了基础神通,以及那不知为何开启的卷宗记录,【注灵】这一门神通可以理解,那是每一任卧虎校尉都必须掌握的力量,但是那一份卷宗为何会被开启,卫渊却不理解。 他收起杂念,看向周怡,道: “你说过,他们的失踪是爬了一座山?” 周怡点了点头:“嗯。” “我查过资料,原来在那个位置根本没有这一座山,就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一样,所有失踪的案件,或多或少都和这一座山有关系,赵玄和一部分警员已经去了,他们带了无人机,应该很快就会有照片传过来。” 她伸手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 恰巧传来了讯息,点开之后,是无人机视角拍摄的视频。 以及一系列的山脉构图照片。 这是一座很奇异的山。 正面看不算是高,但是很险峻,而当无人机摄像头拉高拉远之后,能够很清楚地看得出来,这一座山连绵而过,就像是一只趴卧着打盹的猛虎,第一个高峰是猛虎头颅,连绵的山势是猛虎有力的脊梁,而最后的山峰则是猛虎的尾部。 周怡还在说着一些调查之后的结果。 诸如这一座山的土地已经带回来,正在准备调查研究。 诸如靠近这座山的时候,灵气浓度会比周围更高一些,而方圆七十里的范围内,灵气都比其他地方更高。 卫渊看着那座山,神色却有些凝固。 …………………… 一直到晚上,卫渊才被送回民俗博物馆。 手上一只手提着文件袋,一只手则是五花肉。 周怡看了看那袋子里的肉,道: “看来你今天没有功夫做你的红烧肉了。” “下次我请你。” 周怡笑了笑,发动机车离开。 卫渊转身开门,看到里面好几只鬼眼巴巴瞅着自己,顺手从口袋里掏出一罐可乐,放在桌子上,无视了几只鬼的狂欢,退开门,进了里间,然后把门直接关上。 他打开文件袋,里面是失踪案的始末。 仍在旁边,取出了几张照片。 照片上是那一座突然出现在江南道旁边的山。 山势连绵,仿佛猛虎。 卫渊取出腰牌,微微用力,没有直接提取文字,而是找到一张白纸,将卧虎腰牌令压在上面,低沉的嗡鸣声中,白纸上出现了黑色的线条,最终在一侧竖着写着篆书。 怪力乱神·神之五。 这是卧虎校尉的卷宗。 记录着自汉武帝时期开始,一代代卧虎校尉缉捕捉拿的大妖讯息,案件始末。 而现在,白纸上的线条组合成了一座山。 山势连绵,仿佛卧虎。 卫渊将这张白纸和照片一对比。 几乎一模一样。 唯独一点不同,无人机拍摄下的照片里面,只有山,而这一份卷宗上,山不过是点缀,画面上还有一座庙,占据了大半的纸张,庙中央端坐着一个相貌威严的男人,堂下有侍女点灯,背后有穿着官员服饰的男人躬身微笑,前面摆满了瓜果佳肴。 一副威严祥和的氛围。 山君庙。 卫渊正看着入神,突然痛哼一声,手中的白纸卷宗开始散发出剧烈的血色流光,和手掌接触的高温几乎是灼烧的程度。 嘎吱,嘎吱…… 节能灯的灯光突然变暗。 然后就开始忽明忽暗。 能够听到电流流过灯芯的嘈杂声。 在灯光暗下去的时候。 屋子里一片黑,窗台流入星光,照在那卷宗上。 隐隐约约,山势依旧,但是山石变成了一颗颗的骷髅,在骷髅山的最高处,是一座庙,建庙的材料是一根根人骨和兽骨交叠的,端坐着高处的男人看不清脸面,背后的从属官员背后生出翅膀,尖耳利嘴。 前面捧着灯的侍女,人皮骨面。 而灯光恢复的时候,画面上是正常的山神庙。 嘎吱,嘎吱。 灯光晃动。 神灵的祥和,妖魔的狰狞,不断交错。 最终合为一体。 这一次打开卷宗和上一次完全不同,与此同时,一个个文字出现。 “山君,武帝建元二年分封山川神祀时所封。” “后尝血食,不可收拾。” “司隶校尉与初代天师张道陵伐山破庙所降。” “已破封。” 已破封三字,鲜红如血。 卫渊看着这三个字,突然感觉背后一寒。 有被窥探的感觉出现。 他猛地转过头。 屋子里的灯在这一瞬间彻底熄灭。 玻璃上,一张扭曲的鬼脸死死盯着他看。 ………………… 章越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里。 刚刚开网约车被一个顾客投诉了,上班的时候又被上司骂了一顿,他心情有些不好。 把车停到车库。 轻手轻脚开了门,去了女儿卧室,孩子已经睡了。 章越半跪在床边,看着女儿睡着的样子。 脸上神色逐渐温柔下来,伸出手给孩子拉了拉被子。 “我一定不会放弃女儿的……” 他心里轻轻说。 转身出来,累了一天,晚饭还没吃,很累,但是没有胃口。 为了能在吃播的时候多吃一点,他一贯把晚饭当成正餐。 每天都在凌晨开吃,胃早出了毛病。 做好了大油大腻的烧肉,他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准备直播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今天买的那个调味料。 为了尝试一下,稍微倒了一点点。 一股前所未有的异香突然从里面散出来…… 章越的喉结上下起伏了下。 好香。 不,不是香。 是饿。 好饿,好饿,好饿。 好饿!!! 第二十一章 大汉武库 一张扭曲的鬼脸趴在窗户上,眼睛死死盯着卫渊。 若是普通人,在停电的时候,突然发现窗户上趴着一只鬼,吓也吓个半死,卫渊自得了卧虎腰牌之后,多少也和鬼怪打过几番交道,第一反应不是恐惧,而是反手握住腰间断剑剑柄。 剑刃摩擦皮革剑鞘。 鬼脸则是在这瞬间变得扭曲狰狞。 尖利的叫声爆发。 玻璃直接粉碎成渣子,伴随着一点火光,一道黑影扑上来,玻璃的碎渣反射着光,而光粒里倒映着妖魔乱舞,环绕在卫渊身边,好像要从里面出来一样。 卫渊面色不变,后退半步,手中断剑猛地劈下去。 这只是一只火候不深的小鬼,和七娘那种完全没有可比性。 卫渊手中的剑纠缠刀兵鬼的阴气,对方又是人形,和老兵的剑术专业完全对口,只是数招,卫渊就已经将这趴在窗户上的鬼物斩地魂体溃散。 最后它慌不择路要跑,卫渊并指在空中一点,口道声敕,通体淡蓝透彻的驱鬼符箓凌空击出,后发先至,将那鬼物直接控制住。 “过来。” 鬼物不受控制转过身,站在卫渊前面。 卫渊把剑收好,大大方方坐在那鬼前面: “问你几个问题。” …………………… 片刻之后,断剑刺入鬼魂心口,然后一绞。 卧虎腰牌测定,这鬼物已经害过人,没敢伤人性命,但是折损了数人寿元。被它汲取阳气的人,比起正常状态,怕是要少活一年半载了。 而且此鬼已经尝过阳气的滋味,开了凶性,有向厉鬼转化的趋势。 按照卧虎腰牌记录的经验,卫渊直接将这会主动袭击人的鬼物斩了,将剑归鞘,只是脸上神色沉凝,在驱鬼神通之下,刚刚那道行浅薄的小鬼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卫渊询问它是为何而来。 它的回答出乎卫渊的预料。 说自己是在街道上游荡,察觉到一种很不喜欢的气息,而这一股气息又不强大,它就想要将这东西撕烂,就循着本能找了过来,而那个会让妖鬼感觉不喜的气息来源就是卧虎腰牌,以及那一份卷宗。 卫渊看着卷宗上妖魔乱舞的画面,不知是否是错觉,上面的妖魔似乎在冷笑看着他。 他拔剑将这卷宗斩成两半。 又以自己的血毁去了卷宗上图案的灵性。 那种妖魔狰狞欲要择人而噬的灵韵才消失不见,而在这个时候,屋子里的灯突然就又恢复过来,再看灯光下的图卷,就是一座山君庙,只是上面泼洒了鲜血,看上去稍稍地有些狰狞。 卫渊吐出一口气,坐在沙发上,看着这卷宗,还有卧虎腰牌,面色沉凝。 他终于知道当初宛七娘为什么会直接找上他了。 卧虎镇压天下妖魔。 但是那是在古代时候。 司隶校尉,大汉武官,两千石俸,手下一千二百精锐。 在典京师,外部诸郡,无所不纠。 现在司隶校尉就只有他一个掌握驱鬼注灵的新手,卧虎腰牌流落失传近乎千年,气息也变弱,特有的气息原本能够威慑妖魔,而现在程度不够,反倒有可能激怒并吸引妖魔出现。 换句话说,妖魔和司隶校尉互为天敌。 司隶校尉缉捕天下魑魅魍魉。 妖魔心怀怨恨,随时准备扑杀司隶校尉。 除此之外,像是山君那样曾经被司隶校尉封印,之后挣脱的大妖魔。 以及那些寿数很长,从古代活到现在的怪力乱神。 它们对于司隶校尉的态度,恐怕也不会很好,甚至引以为血仇。 前代司隶校尉都一一去世,现存于世的就只有他卫渊一个,而他手中有卧虎腰牌,交手时候又使用司隶校尉的招牌神通驱鬼注灵,这是怎么也摆不脱的烙印,在妖魔眼里扎眼地很。 卫渊闭了闭眼,没有在心里怨恨愤懑卧虎令牌找到自己,那没有意义。 眼下灵气复苏,灵气浓度逐渐提高,魑魅魍魉也开始冒头。 刚刚那一只鬼物,就是新诞生的妖鬼。 作为普通人,生活在这样的局势下,一无所知,同样危险。 他至少还有对敌人拔剑的资格。 不过,仔细想想,两次吸引妖鬼,都是因为将卧虎腰牌按在白纸上,在白纸上出现文字导致的,看来要想隐藏身份,以后就不能再做这样的事情。 卫渊想了想,伸手握着卧虎腰牌,心神冥思。 他白天的时候亲手格杀了画皮奴,刚刚又驱散了害人的鬼物,得了三道功勋,而且这一次并没有主动开启某些卷宗,三道功勋还在,可以试试开启大汉武库。 既然没有办法躲避,就只能想办法提高实力,解决问题。 仔细思考,这一卷怪力乱神的卷宗,或许是因为当时在江南道,距离那座突然出现的山不远,卧虎腰牌才会主动开启。 或许当时就察觉到了山君的逃脱。 所以主动出现的卷宗,和缉捕令类似,是代表着历史上的大妖脱困? 卫渊思绪微顿。 念头没入腰牌。 卧虎腰牌微微震颤,灼热的温度传来。 闭目,有文字在脑海中升起。 大汉宝库开启。 卫渊感觉自身的意识来到了一处空旷之地,大部分地方他根本无法过去,仿佛有一卷古朴的竹简在面前缓缓展开。 能够开启。 卫渊心里松了口气,闭着眼睛,却能‘看向’竹简,看到上面的隶书文字,和旁边的图画。 兵器武库,排名第一类。 天师府,雌雄龙虎剑。(尚在) 一长一短,短剑厚重凶狠如虎,长剑狭长凌厉似龙。 初代天师张道陵所得,后流传于世,为第十七代司隶校尉所得。 卫渊心中微有愕然。 他从周怡那里知道,天师府是这个时代道门魁首。 特别行动组当中绝对的主力。 而雌雄龙虎剑是从初代天师,东汉张道陵手中传下来的圣物,一直供奉在天师堂当中,现在却在大汉宝库记录在册,难道说现在的雌雄龙虎剑是假的? 如果说雌雄龙虎剑都有的话。 卫渊像是想起什么。 眼前的竹简快速翻动。 一份份文字流过,武库所藏,大部分的兵器,法器已经失传,雌雄龙虎剑恐怕是来路不正,故而当初的司隶校尉也不好堂而皇之的使用,反倒保留了下来,但是除此之外,诸多典籍没有半点失传。 天师府不传之秘,张道陵嫡传《太上老君教尔食气歌诀》 《雌雄龙虎剑剑诀》 东汉永平十一年,西域僧众建立白马寺时,奉上的初代佛宝典籍。 佛家金刚印,伏魔印原典。 汉末张角所得天书,为季汉丞相诸葛亮所得。 一直到唐朝。 唯识宗祖师,大唐玄奘法师亲笔所注修行原典。 樱岛遣唐使所奉高天原典籍。 西方宗教在唐时的景教典籍。 从西汉武帝开始,到隋唐不再设立卧虎为止。 整个浩瀚神州,以及曾经和神州接触过的文明,他们祖师曾亲手书写的修行典籍,诸多秘闻,埋葬在历史之中的法门,皆在此了。 司隶校尉,旧称卧虎。 外部诸郡,怪力乱神。 无所不纠。 卫渊许久后,吐出一口气。 这就是无所不纠…… 第二十二章 画皮旧事 这大汉武库,正是司隶校尉一千余年代代相传的底蕴所在。 竹简悬浮于卫渊身前,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类法器和典籍的名字。 但是很快,竹简上就有一个个名字消失。 这是已经遗失的部分法器。 然后有一个个名字暗淡下来。 这是以他的道行,以他的功勋都无法触及的物品。 最后剩下的部分很简单。 几门符箓。 一些卧虎校尉搜集来,用以充实库存的剑法。 以及不同分类妖物的记录。 卫渊只能在这里面进行选择。 沉思了下,没有去选择早就希望学会的符箓法,而是点开了怪部,寻找到其中的画皮,这里有司隶校尉之前所缉捕镇杀的大部分画皮妖物记录,其中和山君有联系的有两个。 其中和卫渊斩杀那画皮奴有联系的,就只剩下了一个。 查询记录不需要功勋,但是如果要打开大汉武库当中对于这画皮妖的月露留影,以更全面地了解这妖物,就需要一道功勋。 单纯的记录没有办法让卫渊知道这画皮的弱点和特征。 而没有掌握特点,想要在泉市七百万人里找到这区区一只画皮妖,无异于大海捞针。 卫渊选择了打开月露留影。 一道功勋消失。 怀风阴送声,当月露留影。 这是古时候的修月人秘法,能够将一段讯息留存下来。 伴随功勋散去,卫渊发现周围的环境已经发生变化,哪怕是他睁开眼睛也同样如此,此刻已经不再是在那间博物馆里面,而是陌生的所在,前面是一条羊肠小路,两边全部都是黑色雾气。 而卫渊现在也不再是他原本的样子。 一身黑色劲装,背后背着环首八面汉剑。 他皱了皱眉,顺着道路往前走。 渐渐走到一条小道上,是一座古代的街道,来往行人都穿着古代的衣服,看上去真实无比,但是比起来又有一种褪色了的感觉,给卫渊一种古怪的感觉。 这是历史的虚影,妖鬼的记录。 卫渊心里若有明悟,找到一家小摊坐下,店老板做的汤饼,卖的茶汤,还在忙活着,来往的人也都像是看不到卫渊一样,而正对着卫渊的前面,是一家破旧的宅门。 满地的白纸钱翻飞。 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哭嚎着。 他今天死了婆娘。 “嗨,又胖又丑,还瞎了一只眼睛的婆娘,死就死了。” “话不能这么说,她娘可是个神婆。” “嘿,神婆怎么了,还不是死了女儿?” 左边的行人八卦着这些话,走进雾里,消失不见。 卫渊心里已经琢磨出了现在这样的情况。 按照卧虎腰牌的解释,这大概是历史上某位司隶校尉的记忆,或者是之后通过术法神通所造的幻境,用来记录他经历过的某件缉妖之事,以流传给后人。 这不是所有妖物都有的待遇。 刚刚的名录里,也不是所有的妖怪都可以打开月露留影。 他挑了挑眉,将剑解下来,放在桌上,安静看着周围的变化。 天上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墙壁的石砖色泽斑驳,而桌子上多了一杯茶。 …………………… 这是一个故事。 故事的开始,要从小镇上的李家男人死了婆娘讲起,但是更早远些的缘由,是因为那婆娘因为某些事情,路过临镇的时候,累的惨了休息,又累又饿,恰巧田家的小女儿外出,田家小姐见她模样凄惨,便差人给她送了一份吃的。 田家女儿当初年纪才十六岁,生得貌美,心底也善。 一身皮肤更是白净细嫩。 李家婆娘那次见了一面,就心里头念念不忘,又羡慕别人,又暗恨自己。 日也想,夜也想,不多时竟然一病不起,病倒在床上的时候,她想起自己娘死前给的那个小人儿,说是里面有个大神,烧了小人儿替它脱困之后,那位神仙能替她做一件事情。 她立刻烧了那小人,许下自己也能有田家小姐那样的模样。 谁知道,小人里面封的不是什么神仙,而是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一解封出来,煞气腾腾地吓得人心惊胆战。 李家婆娘硬生生地给当场吓死。 这里的习俗,是得要头七回魂之后再下葬。 就在这回魂的时候,李家婆娘活过来了。 但是却已经不认得自己是谁,那李家懒汉想要碰一碰更是惊呼大叫,说自己还是待字闺中的女儿家,让他出去,这一下引来了周围邻里人围过来,最后确认这还是个活人,说她是临镇田家的小女儿。 再说父母姓名,临镇的风光,也都一般无二。 于是镇子里连忙差人去问,前几日,田家小姐外出踏青,昏迷过去。 也是这一日才醒过来。 于是凑在一起请官员裁断,可怜田小姐见到父母满心欢喜,希望父母能认得自己,谁知另外那位醒过来的‘田小姐’也都认得这父母家人,田小姐跪伏在父母身前哭地昏天黑地,父母却只嫌这黑胖女人又瞎又丑,只是连连后退,用力把衣摆从这女人手里拽出来,更是连道晦气恶心。 官员也就顺势判下案子,让这李家夫妇回去,仍旧凑一起过日子。 田小姐日日以泪洗面,仍旧被那懒汉强迫。 可她自小的性子和懒汉处处不对付,看不惯他许多的事情,又常常念着家里,经常被那懒汉打骂,又连生下两个女儿,两人间矛盾越来越大,终于有一日,懒汉醉后下手过重,将田小姐打死。 吓得醒过来,连夜把她抛尸后山,只说是女人跑了。 因为这女人死过一次,更兼丑恶,是以人人避讳,这件事情居然就这么被揭过了,那懒汉满心以为妻子会给山上野狼吃了,谁知那田小姐竟然醒过来了。 下了雨,清凉凉的雨丝让她醒过来。 她看到旁边溪流倒影的自己,丑恶肥胖,满脸横肉,手掌皮肤粗糙发黑。 不由悲从中来,低声哭泣。 可砸这个时候,忽而又听到传来欢笑声。 她抬起头,看到一对神仙眷侣般的男女,周围有仆从随行,捧着瓜果美酒,男子丰神俊朗,女子也是花容月貌,皮肤白皙细腻,叫人自惭形秽,她低下头,突然记起来。 那是她的身子! 那是她的脸! 那是,她的皮! 田小姐踢人发狂也似地哭泣着,站起来想要扑上去,想要把那脸皮撕下来,覆盖到自己的脸上,但是突然一晃,就又摔倒在地,回头一看,哪里还有什么丑恶肥胖的身子? 原来风吹日晒,野兽啃食。 她竟只剩下了一堆骨头。 她趴在地上,心中凄冷绝望。 但是看到了一双白色的鞋,一把伞,伞下的白衣人。 卫渊也看到了。 他猛地站起身,穿着黑色的司隶校尉装束,右手握宽剑。 对面的男人撑伞,一身白衣。 两人之间,是那凄冷绝望的白骨。 男人撑着伞给那白骨遮雨,俯身看着白骨的手指在地上勾勒出的不甘和愤恨,道:“本是行善之举,可惜惹来祸患,惜哉也,人世都是看皮相的俗人么?” 白骨咔咔作响,似哭似泣。 男人微笑道:“我住在山上,姓王,你可唤我王先生。” “想要复仇么?” 想复仇吗? 毫无疑问。 卫渊叹息一声,闭上眼睛。 ……………… 刚刚还是晴天,忽然便起了山风,出来踏青的夫妇回到家中,丈夫在官府里当差,恰有些事便去了,独留下那夫人在家,对镜打量自家的眉眼,抬手轻轻触碰皮肤,入手细腻,便觉得开心。 皮肤可真好啊。 她听到屏风后有咔咔轻响。 好奇看过去。 只是一眼,浑身血液便霎时凝滞。 屏风后,站着一具森森白骨,那白骨朝着她合身扑上,手上提着的,是一把破旧的剪子,剪子一下捅进夫人的肚子,咔嚓咔嚓,衣服被剪开,连带着人皮也被剪开,夫人却在第一下就已经毙命,没有发声,只有裁剪布料一样的声音响起。 咔嚓咔嚓。 外面有侍女听到了声音,敲了敲门:“夫人?屋子里有什么吗?” 骨节咔咔地碰撞,发出女人的笑声: “没有,我只是在裁剪衣服。” “裁剪衣服?” “是啊,是我一件很喜欢的衣服。” 白骨幽幽起鬼音,剪刀声音亦是噌噌清脆,女人哼唱声音在这屋子里回荡着。 “剪开人皮走丝线,撤出肠肚做红绳,吃你心肝脾肺肾……” “拆你骨来剖你腹,拿你人皮做我裳。” 最后白骨将那一身人皮往身上一裹,便又是一个清丽俊秀的田小姐,雅致端庄的刘夫人,她笑吟吟坐在铜镜前,抬手触碰细腻皮肤。 “着我旧时裳,坐我西阁床。” “对镜细描眉,细细贴花黄……” 屋子里鲜血淋漓,竟然消失无踪,待得她父母归来,田小姐见着双亲模样,竟然直接落下泪来,惊地父母一个搀扶着她后背轻言细语,一个扶着她手臂宽声安抚。 画面突然凝滞灰暗下去。 茶摊上不知何时,又来一人,坐在卫渊旁边,嗓音沙哑,道: “至此,她所杀者,只是害己之人,李氏所为,亦害人害己,咎由自取,吾察觉追踪至此,田氏女叩首求饶,泣泪而下,说自己未曾害过无辜忠良,反倒遭遇奸人所害,此皆是事实,后辈来人,我且问你。” 做下这幻境的司隶校尉,也将问题留在这里。 ‘他’转头看向卫渊,双目明亮。 “若是你,斩她不斩?!!” 第二十三章 来自过去的教训(感谢韶华易逝流年似水万赏) 斩是不斩? 卫渊思考这个摆在面前的尖锐问题。 无论斩或不斩都有能够说得通的理由,也有无法这样做的顾虑,若说要斩,那么,田氏女已经是画皮,是妖怪而非人,斩杀妖邪自然责无旁贷;而若说放过,那么这妖物毕竟没有害过无辜之人,所作所为不过是有仇报仇罢了。 但是理由毕竟只是理由。 充分的理由和如何做决定往往并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而世上很多事情是否去做,如何去做,也都和理由无关,没有亲身经历,亲临现场,所说的话所做的决定都只是旁观者角度罢了,又如何能够和当事人相比? 卫渊看着旁边那位古代司隶校尉的虚影,心中叹息。 从画皮妖能在现世出现来看,这位司隶校尉当初并没能狠下心斩妖除魔,卫渊迟迟没有给出回答,司隶校尉的虚影平静道:“看来还是新人,面对这种情况会迟疑也很正常。” 他声音顿了顿,复杂道:“我没有当即斩杀她。” “她的父母当时身体不好,膝下无儿,长女远嫁他乡,身旁就只有她一人在,若是她死去,二老无人奉养,恐怕老年孤苦凄冷,她祈求我给她时间,让她尽了孝道之后,再来领死。” “百善孝为先,她言辞恳切,我当时年不过双十,只是司隶校尉下辖缉妖直使,刚直冲动,一时心软,便应允下来,在她身上施加了封印,之后又在她帮助之下,也找到了那李家懒汉谋害妻子的证据,将其绳之以法。” “之后,京城又有急招,我便快马赶往其他地方追查妖魔踪迹。” “这一来二去,便是十数年的光景。” 平静的叙述之中,司隶校尉的虚影缓缓散去,而卫渊眼前画面变化。 ……………… 十余年春秋,不过转眼即逝。 当初的缉妖直使,也已经到了四十岁,四处镇压妖魔,经验不断积累,获封司隶校尉。 正当战乱年间,四处兵灾。 怨气充盈郁结,妖魔横生。 在那些真正意义上可怖狰狞的大妖面前,区区的画皮几乎已经被抛在脑后,只是偶尔在斩杀妖鬼,得以喘息的片刻,会在脑海中想到当初跪在面前,泪流满面对天发誓的秀丽夫人。 他派遣属下的缉妖直使前去查看过。 回禀便说,刘家夫妇琴瑟和鸣,田氏女操持家室,为人温和淑雅,对于父母更是恭敬孝顺,这两年她父母年迈生病,便亲自接过来好生照料,家中良田百亩,广厦之中也有亭台楼阁,更兼心善,常常接济灾民百姓。 还给刘家生了个聪慧的儿子。 司隶校尉突地察觉不对。 那位田氏女已是骨女画皮,一身血肉都已经没了,只剩下一堆骨头,怎么可能生得出儿子? 他心中不安,甚至于放下手中的要务,专程赶往当初的那一座小镇城郊。 哪里有什么良田百亩,广厦楼阁? 尽数是那荒郊野岭,枯坟乱葬罢了。 又急急奔入镇子,也不去见那当地官员,直往那刘家宅邸策马奔去,以卧虎腰牌令宅邸仆从散开,问到了夫人正在后院看顾孩子,当即不顾侍女阻拦,迈步而去,一手握剑,睁眼开目看向屋中。 一眼之下,便是目眦欲裂。 十余年过去,那位田氏小姐的容貌和当年一样,几乎没有发生过变化,就连皮肤都细腻如同少女,眼下用一把乌黑的剪刀,将自己脸上一块有些微黄枯败的皮肤撕下来,然后走向床铺,床上叠放着许许多多的东西。 看似是衣服,但是一抖开,边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女人皮。 女子用剪刀在少女脸上剪下一块脸皮,细细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床上还有一个六七岁的小童子。 正一边晃动双脚,一边用小刀剖开自己的胸膛,恼怒地看着白骨,还有白骨之间腐烂的肉块,指着自己白生生的脊椎骨,嘟嘴道:“娘亲娘亲,我该长大了,学堂里面其他的学生都比我高了,他们都笑话我。” 田氏女手指点了点孩童额头,道: “好好好,今日便拆了你爹的骨给你增加一节。” 小童子拍手高兴叫好。 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天真可爱道: “还有还有,娘亲,县大人的肝还好。” “私塾夫子的心放在这里,已经变黑变烂了。” “嗯,活人的心,用了六个月,也该烂了。” “那怎么办?” “不用怕,外面还有个京城来的大官。” “他的心肝更好。” 司隶校尉惊怒之下,猛地回头去看。 刚刚的侍女,厨子,卖菜的老农,教书的夫子,还有穿着官服的男人,都面无表情地站在他的后面,挤得满满当当,一声不吭。 这宅子里一百多人,竟已都变作了人皮。 ……………… 司隶校尉站在卫渊旁边,缓声道: “最后我将那田夫人斩杀的时候,却发现那人皮下面竟然也是空空如也,只不过是一张皮囊罢了,真正的画皮却早已经不见了踪迹,或许在先前就察觉不对,已然逃遁而去。” “世之反常为妖,物之性灵为精,魂之不散为鬼,物之异常为怪。” 他缓缓低语,看向卫渊: “后来人你记住,若是精鬼之流,尚可视情况不同,分而接触。” “妖怪二部,凡我司隶校尉者,见则诛杀,尤其是以人之身而化身为妖,化身为怪者,切不可放过。” “反常为妖,异常为怪。” “以人而成妖,而成怪,早已经和人之秉性背道而驰,你我口中的美食,在它们口中如同黄泥枯草,而人的血肉,对他们则是异常甘美之物。其外在表现出的善念,只不过是身为人最后剩下的部分。” “但是这善念如同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会伴随时间不断消失。” “而妖物怪异的凶性戾气,则会与日俱增。” “若有冤屈,自当禀明,主持公道,但是需要我们庇佑和悲悯的,是因为冤屈而死的人,而不是借助尸身执念而生的妖魔,它们本身……” 司隶校尉声音顿了顿,看向卫渊双目。 “非我族类,当斩,无赦!” “你我这三尺剑锋之上,便是人间清明,绝无个人私情的余地!” ps:感谢韶华易逝__流年似水万赏,谢谢~ 第二十四章 饿鬼 司隶校尉的声音消失。 需要调用修月人来传递给后来者的教训已经说完。 卫渊则略略失神,旋即立刻有一种紧绷的感觉。 画皮之祸,让至少上百人血肉被吞噬,变成了空空荡荡的人皮! 这还是在有修士活动的古代。 而若是这样的妖物在神秘消失了很久的现代肆意活动,肯定会造成远超过那个时代的威胁,就在此刻,卫渊突然惊觉,眼前先前相较于他的存在显得疏离不真实的街道,地面突然变得真实。 他出现在了刘家宅邸门口。 前面是眉眼一如当年的田氏女,是貌似天真的小童。 背后是上百之数的画皮奴。 如果刚刚卫渊只是过客和看客,周围如一副画卷,那么现在他也已进入画。 卫渊环顾周围,感觉到那种清晰的敌意,叹息一声,拔出剑来。 月露留影,须弥幻境,既然有这种好用的东西,司隶校尉显然不会浪费。 传递给晚辈经验之余,增加一翻血战的经历,不也一桩美事? 只是前辈的好心,对卫渊来说就有点不那么回事了,大概历史上叱咤风云,压得怪力乱神喘不过气的司隶校尉们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有连缉妖直使都不如的后人得了卧虎腰牌罢。 面对着这两头画皮,上百画皮奴的豪华阵容,卫渊掌中八面汉剑猛地横斩,身子则是狼狈往后翻滚,起身时候剑刃横着乱斩,所谓滚地刀的手法,一双眼睛则是快速扫过环境,寻找退后位置。 这段时间他常常驱使戚家军军魂,想要将后者生死血战的经验学到手,虽然还比不上对方,但是也学了不少,至少扔到古代战场上,不大倒霉的情况下能活着回来。 以一敌多,在战场之上是绝对的不智之举。 控制节奏,拉开距离。 注意背后,不要让对方有包围的机会。 可以面对复数敌人,但是尽可能规避被同时攻击的劣势。 一个个原本只是文字的经验迅速在实战中被验证,手里的八面汉剑也越发凌厉简练,卫渊心里还感叹一句,幸亏这月露留影当中的对手都是人形妖物,否则老兵在战场上和人厮杀的技巧未必有用。 在不断快速移动,边战边退的手段下,卫渊在包围中斩杀三名画皮奴,斩伤了多少他也不记得,只是那些画皮奴如同傀儡,不知痛苦,只是向他攻击,最后卫渊还是被压住手脚,挣脱佩剑。 卫渊还要挣扎,一道白影掠过。 那画皮以惊人的速度扑上来。 卫渊咬破舌尖,舌尖血喷出,司隶校尉的至阳血,周围画皮奴都惨叫着退避开,那画皮田氏女也被喷到脸上,发出凄厉喊叫,卫渊拔出校尉服一侧绑着的短剑,在地上翻滚退避,与此同时,反手握剑,猛地横斩。 剑刃斩过皮囊的手感无比清晰。 卫渊稍微松了口气。 旋即感觉到剧痛。 他掌中的短剑已经将田氏女的头颅斩下来。 但是没有用。 田氏女双臂展开,搂住他的脖子,她柔软的身子死死贴着他,她的肋骨像是一根根白色的剑,刺穿了她自己的皮,刺穿了卫渊的胸口,刺穿他的心脏,肺腑,从背后捅出去,然后一根根回缩,像是要重新恢复正常的模样。 嘎吱,嘎吱。 卫渊的脊椎骨被这另外八根肋骨刺穿,折断。 意识一黑。 ……………… 现实世界。 卫渊闷哼一声,后退半步,捂着额头,那种刺痛的感觉,过了好半天才慢慢缓过劲来,这个时候,他也才终于记起来一个一直被他忽略的问题。 画皮只不过是田氏女隐藏身份的手段,她真正的本体,是骨女。 生前被人凌辱欺凌的女子,含恨而终,一口怨气不散。 只是一直以来,画皮这个身份过于知名,反倒让卫渊忽略了这一点,刚刚在月露留影幻境当中找了那画皮的道,甚至如果不是月露留影能将前辈经验留给后人查询,他面对重新复苏的田氏女,恐怕也要吃大亏。 卫渊苦笑一声。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灯下黑了。 所以经验传承这种东西,真的很重要。 月露留影已经结束,剩下两道功勋,想要开启一次,还需要再消耗一道功勋。 卫渊闭目思考刚刚经历的战斗,田氏女的手段,一个是驱使画皮奴,另外一个就是骨女的骨刺。 前者,还不知道如方成这样的画皮奴泉市有多少。 后者重在诡异难测,难以防备。 卫渊看着剩下的两枚功勋。 想了想,翻动着自己目前的道行和功勋能够换取的东西。 首先需要一门灵动的攻击方式,以便应对骨女莫测的骨刺,另外一方面,还需要一门追踪类的符箓,能在近距离锁定骨女,以免让她再度逃遁,符箓很快挑选完成,功勋散去之后,卧虎腰牌散发出高温。 龙虎山·千里追踪符箓。 只需鬼物一缕气机,神通广大者,能千里追踪寻迹,万难遁逃。 似卫渊这种道行的,也就能查探十里之内的妖鬼气息。 卧虎腰牌直接将符箓的制作方法交给了卫渊。 而另外一门,卫渊选择了一门双剑剑术,归属于法剑一类,斩妖除魔,得传于龙虎山初代天师张道陵,是雌雄龙虎剑决的入门法决,包涵脱胎于道门禹步的步法,双剑剑法,斩鬼之术,为玄元剑诀。 因为只是张道陵随意创造给弟子习练,为修行高深降魔法做准备。 初代天师一句随意草创,颇甚简练,决定了这一门剑法只用一道功勋。 卧虎腰牌将一枚类似符箓的东西落在卫渊的掌心,其中正是玄元剑诀的修行经验,以【驱鬼】神通趋势,可以熟练使用玄元剑诀,但是此物会逐渐溃散,最多维持一月时间,只是为了辅助司隶校尉尽快掌握法门的手段。 卫渊握了握手,右手八面汉剑,左手握鬼兵断剑。 双剑出鞘,踏步上前。 出剑。 玄元剑使来如臂使指,长剑凌厉迅捷,短剑沉厚霸道,攻势连绵,脚下步法相配,一时间只觉得屋内满室寒光炸起,森森刺得人骨冷,忽而一收,那凌厉剑光便又尽数散去,双剑复归于鞘。 卫渊吐出一口浊气。 推开门。 ……………… 那位戚家军兵魂正守在门外。 卫渊询问,他挠了挠头,只是答道: “大人屋中突有杀气,我有些担心。” 杀气? 卫渊微怔,旋即忆起刚刚自己在幻境中被骨女击杀,应该是那个时候。 点了点头,道:“多谢。” 然后寻到那位食毒而死的女画家,以驱鬼之术让她积聚于手掌,趁着记忆还足够清晰,找了几支笔,在白纸上快速画了一幅画,是一位姿容端丽的古代美人,双眼眼角微翘,眼角一颗美人痣,金钗云鬓,风情万种。 正是田氏女原本的模样。 卫渊神色凝重,幻境中田氏一直到最后,都不断修补自己的脸,又在生前曾失去过自己的身份,骨女正是她生前执念不甘附着于尸身所化的妖魔。 执念深重,它对这一张脸必然有常人无法理解的执着。 通过这个,或许能够去做做守株待兔的事情。 泉市七百万人,不知有几个和这位女子长相相似。 水鬼凑过脑袋来,看得啧啧出声,道: “大人,这大妹子是你姘头?长得可真俊啊……” 卫渊在水鬼身上拍了下,将他拍开,道: “姘头?” “这位的姘头,怕是骨头都没能剩下,心肝脾肺肾都给拆了个干净,只剩下一张人皮,要不你去试试看?或许同为鬼物妖怪,她不嫌弃你?” “鬼?!” 水鬼一个哆嗦,讪笑着连忙退开。 卫渊摸出手机,打开解锁,就看到一条视频推送,微微一愣,本来想要直接划开,却看到上面是今天遇到过两次的章姓男子,想了想,打开视频,看到是直播间,那个枯瘦男人面对着一堆油腻的荤菜,全神贯注,大吃大嚼。 他没有说什么夸张的言辞,只是在吃,不断地吃。 但是就只是这个单纯的动作,就传递出一种讯息。 很香,很饿。 旁边水鬼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这直播连鬼都看饿了。 直播间的热度和人气也在不断攀升。 看来,他的日子有点转机了…… 卫渊看了看直播间的头像,是个小女孩灿烂的笑脸,笑了下,不顾旁边水鬼大口吞咽的神色和不舍,切出直播间,然后,打通了周怡的电话号码。 “喂,周警官吗?” “我想,我有办法找到那画皮了。” 第二十五章 夜路(感谢一个路过的小人物而已万赏) 符笔,黄纸,朱砂。 来自天师府的上好材料一一摆放在桌。 卫渊焚香宁神,符笔蘸了朱砂,心中默念法咒,笔走龙蛇。 常人见了眼花缭乱的符咒转眼已落在黄纸上。 卫渊呼出一口气,将这一张千里追踪符收好。 一个上午的功夫,也只画出了五张符箓,就有种精疲力尽的感觉,因司隶校尉神通所修得的法力也已经见了底,他这样的法力道行,在初代天师张道陵的年代,也就只是个烧火童子。 能画出五张有效力的符箓,已经是周怡送来的材料足够上乘,能够最大程度避免法力的损耗,否则这里面能有一半有用,卫渊都得要烧高香了。 稍微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卫渊取了一张符箓,抖手一震,法力激发之下,符箓自燃而起,卫渊则是感觉到五感一振,周围的世界一瞬间变得清晰起来,色彩,味道,空气的流动,都在掌握之中。 在这种状态下,只要出现和常世不相容的驳杂部分,就会极为刺眼。 这也是千里追踪符的效力所在。 他的道行,这符咒作用范围为十里,持续时间一炷香左右。 卫渊有些好奇地左右打量,神色一顿,在这座城的南方方向,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一股冲天的黑色煞气,正是那山君脱困之处,距离这里肯定远远不止十里,但是仍旧能够看到,可见其凶悍。 卫渊神色微凝。 不知道那山君是否还在那卧虎山上。 以及,脱困而出之后,究竟还剩下几成的法力。 …………………… 一炷香时间过去。 其中一道千里追踪符的效力耗尽,化作飞灰。 卫渊将剩下的符咒收好,塞入一个特制的腰包一侧。 腰包里面分有很多小的区域,除去了这卧虎嫡传的千里追踪符咒,还有来自于特别行动组的基础用符箓,让凡铁杀伤灵体的破杀诛邪符箓,能够让普通民众冷静下来的安心宁神符,以及一些现代化手法提取效果的丹药。 每次卫渊都会心中感慨。 有朝堂实力在背后就是好,家底丰厚地厉害。 这些符箓如果都让他自己画,那么点法力,怕是要被抽成人干。 又取出那柄八面汉剑,背在背上,将寄居兵魂的阴物断剑别在腰后。 安静等待周怡的通知。 昨天凌晨,卫渊把消息告诉了周怡,那张画像也拍了一张传过去,虽然鬼怪大多诡秘难测,但是现代化的手段,去找人还是很简单的。 对比,筛选,分析,这些枯燥且工作量巨大的事情,计算机完全可以在短时间内完成,但是要如何在长相相似的人中准确找到被田氏女盯上的那个,也是问题。 想了想,卫渊走到前面博物馆里面,屈指敲了敲一个木盒子。 吱呀。 木盒被顶开。 一双描金红绣鞋安静在里面放着,其中一只平放在盒子里,一只则翘起脚尖,像是抬头在问。 卫渊想了想,道:“想要听曲儿吗?” 红绣鞋在盒子里跳了几下舞步,像是走上戏台的花旦。 一板一眼认真的很,卫渊看得失笑,道: “想的话,你要帮我一个忙。” ……………… 大数据很快在整个泉市的范围内,找到了和千余年前田氏女长相相似的人物,或者是眉眼肖似,或者是脸型,这七百万人里,和田氏女有分相像的,有十数人。 卫渊又将红绣鞋的照片给周怡发过去。 要求这十几个人都必须看到这一张照片。 在之前,刨除卧虎腰牌对于妖鬼极大的吸引力,卫渊只是看了一眼贴照片里的红绣鞋,晚上就被宛七娘所化厉鬼入梦,宛七娘已经魂归天地,而残留的灵异留存在这一双绣鞋之中。 和这一双绣鞋接触过,或者看到绣鞋照片的人。 在一定范围内,就会有被入梦侵染的可能。 这也是卫渊要把这家伙留在身边的原因。 而当范围扩大,红绣鞋也能够感知到被自己盯上的人,有没有被其他的恶意注视到,当然,若真的要和画皮对上,这双红绣鞋并没有半分反抗之力。 不过卫渊也就是要借助它这一种特性来针对画皮下套罢了。 婉转的戏曲声中,红绣鞋突然踢了踢卫渊。 卫渊睁开眼睛。 ………………… 沈问蕾合上笔记本电脑,揉了揉眉心。 拿起杯子本来想要喝口咖啡,却发现早就已经喝完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了她自己一个人。 在黑暗幽冷的都市里,这间办公室里的灯光微弱地像是随时会被吞没。 她是一名记者。 追查五年前的失踪案件,但是很多线索都支离破碎,周围的同事也都劝她不要再查这个没有什么希望的事情,可她忘不掉那一对父母一下苍老的脸。 良心不安。 有人说,记者不需要良心,也有人说,记者必须牢牢守住自己的良心。 她看了一眼电脑上文件里那张灿烂的女孩笑脸,叹息一声,关上电脑。 暗下去的屏幕里倒映出她的脸。 皮肤白皙,双眼眼角微翘,眼角还有一颗美人痣。 沈问蕾收拾好东西,离开了办公室。 她住的地方在泉市稍微边子上,不过也算不上太远,只是今天有些迟,路上行人和车辆有些少,当拐到一个小巷里的时候,更是这样,前面后面都没有人,格外安静,耳边只有她的脚步声音。 沈问蕾沉浸于那个失踪案里,没有在意这些。 但是她很快感觉到不对。 踏,踏,踏…… 背后传来了第二个人的脚步声。 或许是同路。 沈问蕾心里冷静地告诉自己。 可她再冷静,也还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生,一个人走在夜路上,还是有些紧张,抓紧了背包,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踏,踏,踏…… 后面的脚步声不紧不慢。 但是却一直跟在她的身后。 时间仿佛变得越来越慢,本来不长的道路总也走不完。 逼仄的环境里,恐惧逐渐增加。 沈问蕾脑海中突然回忆起那失踪的女生,想到那案子的始末,手掌渗出冷汗,开始感觉到害怕,快步往前走,可那脚步声也突然加速,沈问蕾面色煞白,手掌死死抓着背包,开始往前面明亮处快步跑。 脚步声豁然加快。 沈问蕾无比庆幸自己穿着运动鞋,而这一条小巷不算长。 她终于跑到了巷道口,走到光亮的地方,耳边听到了人声交谈,嘈杂入耳,却是前所未有的安心,松了口气,而后,没有怎么思考,下意识回头看去。 巷道里安安静静的,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没有人? 沈问蕾呼了口气,带着疑惑和轻松回过头来。 然后血液霎时凝固。 一张脸几乎贴到了她的身上,咧嘴一笑。 “小姑娘,向你借个东西……” 沈问蕾血液都冷了下来,心中的恐惧一瞬间几乎吞噬了她,她想要尖叫呼救,但是在这个时候,连嘴巴都张不开,手指都不能动一下。 嗒嗒嗒,嗒嗒嗒。 就在这个时候,轻快的脚步声在后面传来。 豁然间,沈问蕾周围的环境发生巨大变化,就像是被拉长了,也或者是从车上眯眼看着外面快速闪过的灯光,每一道灯光都被拉扯成流光溢彩的彩带,而后她突然发现,自己根本还在那空无一人的小巷里。 距离前面还有一百多米的路。 而自己刚刚转过头去,前面五步远,一个女人手里握着剪刀看着自己。 那剪刀往下滴血。 但是女人却不再看向沈问蕾这个猎物,而是看向一侧。 于是沈问蕾也下意识看过去。 嗒嗒嗒,嗒嗒嗒。 轻快的脚步声。 一双红绣鞋,在月色下跃动,像是翩然起舞的少女,而穿着黑衣的青年倚靠着墙壁,背后一柄长剑,手中一枚安心宁神符缓缓燃烧成灰烬,嗓音宁静: “鬼打墙,鬼遮眼。” “人身上有三盏灯,走夜路时莫回头。” “往后记住了。” 手握剪刀的枯瘦女人死死注视着卫渊背后的剑,脸上浮现戒备之色。 旋即朝着一侧因恐惧而手脚发软的沈问蕾扑去。 剑再长不过三尺,来不及的。 清脆低沉的轰鸣声,还有陡然炸开的火光同时出现在这小巷里。 骨女身子陡然停滞在空中,失去自己本来的方向。 那张脸皮上有愕然的神色,然后出现一个个弹孔空洞。 另一个方向,一身西装,短发凌厉的周怡将打空的弹匣扔掉,利落地换上新的。 华国制qsz11式便携枪械。 “你还在等什么?” 卫渊愕然,旋即摇头一笑。 大人,时代变了。 他神色一定,反手拔出背后的八面汉剑,合身扑上。 玄元剑诀,斩鬼式。 ps:感谢一个路过的小人物而已万赏,谢谢~ 第二十六章 破煞诛邪(感谢从来不努力码字的风雨酱的万赏) 八面汉剑一记凌厉直刺,切入战局。 踏步,定身。 吐息之际,顺势横削,剑刃斩出一道弧光,骨女手中那柄显然是阴物的漆黑剪刀和八面汉剑碰撞,竟然发出了仿佛灼烧的嗤嗤声响,剑身上有符箓文字闪过,卫渊旋即欺身上前,左手握着断剑,臂膀发力,猛地朝着骨女斩落。 隐隐约约似有低啸。 就连周怡和沈问蕾都在一个恍惚之际看到卫渊背后的猛虎幻化。 脱胎于雌雄龙虎剑法的剑术,再加上卧虎腰牌加持,这一路走沉浑厚重剑势的短剑剑法威力被卫渊发挥得淋漓尽致。 断剑上面本就有阴气纠缠,再加上卫渊刚刚加持的破煞诛邪符箓,骨女不敢硬接,不得不后退。 两相争斗,无形中的气势也极关键,而一退,气势上不由得萎靡。 卫渊右手八面汉剑紧跟着击上,右手长剑走龙剑势,轻灵凌厉,往往一转眼便是剑击出,仿佛一团森森飞雪,左手短剑走虎剑势,沉浑霸道,偶尔一剑,便逼迫地骨女不得不后退。 周怡趁这个机会将因为恐惧而走不动路的沈问蕾送出这被鬼打墙的巷道,她应对寻常的鬼物还行,面对这种凶恶的妖怪,就有些力有不逮。 道士的符箓能对妖鬼之躯发挥作用,需得要画符时踏罡步斗,使符时候也得要默念咒文。 曾经有天师府的弟子尝试在枪械弹药上刻画符箓,但是在射出的时候,符箓咒文就被震散,难堪大用,至少眼下还没能成功,而对于这种妖邪怪异之流,普通枪械子弹伤害微弱,而大威力火器又不能在城市发挥作用,多少有些尴尬。 周怡将女子送出。 而这边卫渊正和骨女缠斗,却死死不肯近身太过。 哪怕对方露出破绽,也绝不愿踏入三步范围之内,只在外以剑为圈,不断消耗这妖魔的法力,天师府的符箓都是那些不擅战斗,但是道行高深的道士所绘制,效力持续时间极强。 或是骨女破封时间不久,亦或者其力量和画皮奴数量有关。 争斗片刻之后,骨女就露出了疲惫不支之态。 卫渊瞅准时机,脚步一变,猛地斜斩,八面汉剑一改之前轻灵凌厉的法剑路数,变得简洁肃杀,气势沉浑,是战场的剑术风格,骨女一时不察,被直接捅了个对穿。 一拧一搅。 卫渊瞬间退步拉开距离。 但是骨女却没有用那一招骨刺合抱的手段,反倒是口中发出一阵怨愤低语,散发浓郁黑色煞气,卫渊察觉不对,抬手自腰间抓出一道破煞诛邪符,急急念出法咒,将那一道符打向骨女。 黑色煞气猛地散去,里面只剩下了一张破破烂烂的人皮。 “跑了……” “是那山君传授的手段?” 卫渊心中低语。 抬手夹起千里追踪符: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敕!” 符箓散去,周围的一切在卫渊眼中都变得无比自然清晰,而其中一股黑色秽气更是显眼,卫渊提剑便追,踏步数步,就听到一阵轰鸣声音,周怡的机车直接停在卫渊前面。 “上来!” ……………… 那骨女在追随山君的漫长岁月里,也不知是得了什么好处。那一手逃遁之术诡秘难测,几乎要逃脱卫渊千里追踪符的有效范围,幸亏周怡的座驾马力够足,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其他,连闯了好几个红灯,在卫渊的指路下死死咬住那骨女踪迹。 中途还看到有一名武警为了保护旁边的少女,胳膊负伤。 好在周怡已经将消息传出,特别行动组和警方已经联手将前方道路上行人尽可能地驱散,并且派出了同为特别行动组的成员尝试阻拦,以免造成太大的骚乱。 不过既然骨女不得不渴求害人以恢复元气,显然它也已经到了极限。 在第三张千里追踪符耗尽的时候,卫渊终于看到了那只剩下一具骨头的田氏女,在它前面,一名二十七八岁左右的青年手持拂尘长剑,将它纠缠住,身上的衣服有道袍的元素风格,却更为简便,易于出手。 那青年手中剑剑路颇为凌厉。 骨女似乎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已经被欺入三步之内。 就在此刻,它那一根根森白肋骨突然微微翘起,同时手臂朝着青年环抱过去,卫渊低喝一声退开,手一抬,从背后抽出八面汉剑的剑鞘,一拍破煞诛邪符,猛地甩手一扔,那剑鞘带着一股恶风,转起来恰巧砸在那骨女身上,咔嚓一声。 骨女一根骨刺将剑鞘钉穿,也暴露了其后手。 那青年骇然而退。 而卫渊已经在周怡降速的时候跃下车来,手中双剑凌厉无匹,趁着惯性之势直扑那骨女,长剑刺出,剑鸣声音隐隐清越如龙,断剑则沉浑如虎,将玄元剑诀的特性发挥地淋漓尽致。 那遁术之后,骨女本就已到极限,不过数招,当即被斩断腿骨,倒坐在地上,动弹不得。 卫渊没有注意旁边青年骤然变化的神色。 左手将断剑归鞘,右手持八面汉剑,并指抚在剑锋之上,脚踏禹步方圆,徐步而上,那骨女突地挣扎跪倒在地,口出女子清脆之音,嗓音凄婉道:“几位道长,还请饶命,还请饶命啊……” “贱妾本是农家女,与人为善,只是被夫君生生打杀之后,为那虎君所制,身不由己。” “几位都是出世之人,有好生之德,不求能重获自由,只求有戴罪之身,助几位道长擒杀那虎君,将功折罪,彼时只求一个往生来世……” 周怡和那拦住这妖物的青年都面露迟疑之色。 不是心软信任了鬼物。 而是听闻还有那虎君,心下一惊,不由就有了暂且留着这妖物一条性命的念头,反倒是卫渊不为所动,心中感慨一声,果然,千年时间,木头疙瘩都能成了精,之前还是以孝道劝服了当时的司隶校尉,现在则是晓之以理,动之以利。 这心思转得快。 那骨女连连叩首,言辞恳切。 卫渊将周怡两人神色收入眼底,看向那骨女,语气转冷,道: “田家可不是什么农家。” “千年之前放你一命,结果导致一城官员化作人皮,整个刘府一二百人尽数死于非命,眼下,还来这一套么?” 骨女微怔,旋即回忆起当初最痛苦的记忆。 若她还有皮相,此刻必然瞳孔收缩的惊惧之相,看向卫渊,此刻卫渊背光,看不清脸面,只是一手持八面汉剑,腰后佩戴短剑,隐隐听得到低沉虎啸,又对自己的手段和经历如此熟悉…… 骨女突地挣扎,嗓音无比惊恐愤怒,道: “不,不可能!” “这不可能!” “你只是个人,怎么可能过去一千多年还活着?!这不可能!” 卫渊心中不由摇头,这骨女惊惧之下,居然以为自己是古代那位司隶校尉,实在可笑,可见到她已经在惊怖之下失去方寸,当下也不想说什么,冥息凝神。 手指按压剑锋,微微用力,一缕鲜血流出。 蘸着鲜血,在剑锋上直接书写破煞诛邪符。 他血中自有法力,又有注灵神通,剑锋上一道符箓直接亮起。 旋即猛地横斩。 骨女还要挣扎,腿骨被斩断,来不及逃开,已经被斩下头颅。 最后一缕神魂执念散去,卫渊驱鬼神通自然运转,隐隐仿佛看到一名女子在弥留之际的怨恨疯狂,对打死自己的李氏懒汉,对那替换自己身躯的婆娘,甚至于对自己的父母。 ‘凡尘肉眼,难道就只看得到那一张皮吗!!!’ 女子凄厉叫声缓缓散尽。 过去种种,怨毒的骨女,疯狂的妖魔,被打杀的丑胖女人,最终都已经烟消云散,卫渊眼前却闪过过去月露留影里,那给李氏婆娘吃食的田家小女儿,闪过那一张丝毫不像眼前这么扭曲的脸。 世事无常。 卫渊剑归鞘,叹息一声,想要念一段往生咒,却不知咒文,只得作罢。 周怡抬头,看到收剑的卫渊脸上闪过的一丝慨然叹息。 仿佛看到相熟之人走向末路。 卫渊转过身,解释道:“我曾经在典籍里,看到过这个骨女的故事。” “当时的女子求饶之后,被放过,十几年时间,造下了诸多杀孽。” “至于所说虎君的说法,妖孽之言,又有几分可信?” 周怡和那青年点头应下。 然后将卫渊送回了博物馆,接下来的部分不需要卫渊相助,临别的时候,那青年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多谢前辈刚刚救命之恩。” 卫渊第一次被别人叫自己前辈,有些古怪应下。 因为知道他们还有事情,就也没有邀请他们进来坐坐。 周怡和那名青年回身往外走。 “你为何会对他这么……恭敬?” 周怡声音顿了顿,找到个恰如其分的形容。 青年沉默了下,道:“你还记得那骨女说的话么?” 周怡失笑,道:“你还真信啊。” 青年慨叹一声,复杂道:“我也不信,但是,那位馆主所用的,乃是我龙虎山玄元剑法,山门之中,只留图谱辨认,运功运劲之法,已然失传,且是失传了足足一千两百年之久啊……” 一千两百年?! 周怡脸上神色凝滞,下意识和那青年一起转头,看向这个普普通通的博物馆。 一时无言。 ps:感谢从来不努力码字的风雨酱的万赏,谢谢~ 第二十七章 山上村落 卫渊在博物馆里翻找了半天,总算找出一个大小合适的木盒子。 反手取出了一把通体漆黑的铁剪,先是拿着红布将这剪子裹了一圈儿,然后才小心放进木盒里,取出从周怡那里讨来的辟邪符箓,直接贴在木盒上,将这盒子封了口,最后在黄符上滴了一滴血,强行注灵封锁,这才吐出一口气。 这把铁剪是骨女用来害人的阴物。 从古至今少说有上百人被这把剪子剖开胸腹,剥下皮囊,到现在,也不知是到底害了多少性命,上面的凶气煞气极为浓重,和之前那戾气散尽了的红绣鞋不一样,这是真的会主动害人的东西。 卫渊暂且不知道如何将这东西损毁,交给周怡和那青年又觉得有点不靠谱,左思右想之下,还是带回来,靠着自己的血对邪物的压制,以及骨女亡于自身这一件事实,把这铁剪压在木盒子里。 想了想,又将辟邪符贴在门窗墙壁上面,将这屋子四方都贴了一张符。 这才取出卧虎腰牌,按在白纸之上。 伴随低沉嗡鸣,白纸上再度出现那一副山君卷宗。 威严主君神灵,背后的附属官吏,以及前面两位提灯侍女,都栩栩如生。 只是这一次发生异变。 肉眼可见地,卷宗上面左侧的提灯侍女突然浮现出犹如白纸被火焰燃烧的色泽质感,亮起淡金,旋即骤然黯淡下去,褪去原本颜色,看上去就像是这鲜明真实的山君图突然间空了一块,极不协调。 而在黯淡下去的侍女下面,浮现出一行隶书。 田氏女,画皮为怪,已诛杀。 一笔血色划过了那一行隶书,昭示此怪下场。 这一次的画皮比起之前面对的画皮奴,以及窥伺过卫渊的小鬼来说要强得多,但是卫渊却没能得到一点功勋,他看着这卷宗,心里浮现一个才猜测,既然是山君的侍女,那恐怕是得要诛杀这卷宗上几只大妖之后,一并结算。 而且想来极为丰厚。 “……山君,属官,右侧侍女。” 卫渊手指一一从卷宗上拂过。 他有些好奇,右侧侍女的记录,是已被诛杀,但是为何卷宗上还存在着她的画像? 心中疑惑闪过,卫渊拔剑,将这卷宗斩裂,其上灵性也缓缓散去。 一直到其上气息散尽了,不会招惹来鬼物窥伺,这才将门上的符箓揭下来,走出去。 该做饭了。 一路追杀画皮,本来就极耗精神。 鏖战则更是时间虽短,却极为费力费神。 他已经饿得狠了。 一边将猪肉切块焯水,一边看向前面沙发。 一堆鬼凑在前面看电脑。 嗒嗒嗒,嗒嗒嗒。 群鬼当中,那一双红绣鞋脚步轻快在键盘上起舞,然后调出了一个视频,卫渊抽空看了一眼,竟然又是熟人,是那个姓章的吃播,这一次他的粉丝在线和关注人数,和之前相比,已经是翻天覆地一样的变化。 桌子上还是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荤菜。 还是一言不发,狼吞虎咽地吃。 咬碎肉的跟腱,牙齿磨碎蔬菜,将骨头磨成渣滓,端起盆一样大的碗,将里面的食物混着汤汁一起喝下去,然后用力将盆放下,抓起烧得油腻的猪蹄继续啃咬。 一种不需要语言的情绪,透过电脑屏幕传递出来。 香,好香! 饿,好饿! 电脑前面的水鬼大口吞咽并不存在的口水。 奇怪…… 卫渊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向屏幕里的男人。 那个吃播的身躯和四肢仍旧干瘦,还是之前那个斯文男人的模样,但是肚子却极为鼓胀,衬衫都被撑地鼓鼓囊囊的,四肢枯瘦,腹部肿胀,明明看上去已经吃得极饱了,但还是永不满足一样,不断进食。 好饿,好饿。 好饿!!! …………………… “事情就是这样……” 周怡和龙虎山青年宋兴怀恭恭敬敬地站着,面对着屏幕,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这在古代非大道行者不能用的千里传音,月华留影之术,现代科技作用下,已经是简单就能做到的事情。 前面的屏幕里是一位老者,还有一位背着剑的中年道人。 道人皱了皱眉,道:“你们是怎么想的?” “兴怀,你说。” 宋兴怀听闻师父叫自己,迟疑了下,回答道: “弟子自然不信那妖鬼所言,但是那一句千年时间,仍旧存活,其中恐惧之情却不似作伪,之后那卫渊馆主使出了我天师府失传许久的玄元剑诀,弟子看了,其招式和图谱记载几乎无二,使剑之时,也有龙虎神韵相随,故而……” 道人皱眉摇头,斥责道: “荒唐!” “这……师父?” “天下怎可能有千余岁的人还活着?上古彭祖都没有他高寿。” “至于他蘸血成符,只能说他符道一路上浸淫颇深,而那玄元剑诀,哼,我天师府上可还有那剑诀图谱在,门中弟子谁人不能使出一两路来?你怎知道他用的乃是玄元剑诀的运功之法,而非只是道行颇深,随手拾来一剑便有威力?” “龙虎神韵,我天师府中也有不少功法可成,甚至于以神州广大,我天师府虽然失传了玄元剑诀,可在哪一处名山大川隐蔽之处,还有不曾毁去的抄本也未可知。” “只是一路剑诀,妖孽口中一句妄言,便乱动道心,当真觉得有谁道行高深到千余岁?若如此,那画皮骨女对他而言也不过是随手可灭的小妖,哪里还需要用出玄元剑诀?” 连连询问,宋兴怀无言以对,最后只能拱手行礼。 道人摇头,道:“罚你在此事之后回山闭关三月。” “这……是,弟子尊命。” 旁边老者抚须道:“师父弟子的事情结了,那我们就来说点正事。” “周怡,那骨女求饶之时,曾说,还有虎君?” 周怡点头道:“正是。” 老者凝眉许久,道:“看来,那座山上还有一头入了神道的猛虎精怪,难怪会诞出画皮奴这等有类伥鬼的妖物,不过还好,既在荒郊野岭,山川之间,当代那些猛烈火器倒也能够有用武之地。” “不过还需勘测地点,以免威力过于分散,此事你来安排。” “是。” …………………… 清晨蒙蒙亮,山间还有些许薄雾。 一辆车在崎岖的山路上艰难前行,最终好不容易才停下来。 微明宗弟子玄一和三名警官下了车,看着山间晨雾,神色凝重,这里是距离那新出现的山脉最近的山村,无人机一飞进那座山中就会失去联系,为了勘测地势,他们只能自己亲自来一趟。 山间晨雾不散。 玄一等人打着手电往前走,走不过十几步就停下脚步。 在前面,几个穿着大明朝时候衣服的男女安静站在雾气里,一言不发。 第二十八章 鬼道失传,人心未变 宁静的山上,迟迟不肯散去的薄雾,以及雾中穿戴古朴服饰的人,一切都显得有些诡异,三名警察直接拔出枪械,满脸警惕,玄一也将一道符箓夹在手指间。 一阵爽朗的笑声打破了这份戒备和忌惮。 “您几位就是朝哥儿说的,城里头的捕快大人,对,现在是叫警官的,哈哈,我是这村子的村正,昨儿朝哥儿打电话回来,我们就都早早在这山路上等着几位贵客。” 一个穿着明代服饰,却脚踏皮鞋,腕上一块表的五十岁男人走出来。 玄一收回符箓和剑,面无表情道:“是大振村的人。” 几名警察信任这位特别行动组的长官,这才慢慢把枪械收回去,只是眼底仍旧还留有一丝警惕,以及一丝好奇,玄一四人随着那些大振村的村民往回走,那个村正极为善谈,但是玄一看到其他那些村民却罕有什么表情。 脸上的神色与其说是憨厚,不如说是麻木。 大振村,因为交通上的不方便,在这个时代也只是勉强通了电,村民仍旧打水来吃,仍旧学习古语,因为这一座山上蚊虫很多,索性一直穿戴明朝时候那种厚实的服饰。 ……………… 这一次上山来的四人都有自己的职责。 其中两人负责勘测地势和地形,另外一位则是火炮专家。 从这一座山上,利用高倍数望远镜就能比较清晰地看到那座突然出现的山脉,比较好确定火器的参数,而玄一是微明宗入室弟子,来此地则是勘测风水走势,以确定对面山上大概的煞气聚集之处。 到时候以大威力火器集中攻击。 面对妖鬼这一类怪异,普通枪械这种动能贯穿类兵器很难发挥作用,而一般人面对怪异也难以锁定目标,但是直接以大范围爆破,明火烈焰,就是厉鬼妖王,也要脱一层皮下来。 勘测耗费了约莫两个时辰才结束。 讯息直接通过随身设备传输回去,本来打算直接下山,但是大振村村民极为热情,邀请四人吃一顿饭再下去,玄一稍作沉吟,也就答应下来,村子里距离最近的小镇也需要三个小时车程,东西不多。 都是些山间小菜,肉是家养的猪肉和鸡肉,滋味浑厚,算是不错。 桌上那村正连连劝酒,玄一借口修行禁忌,不宜喝酒避开劝酒,其余几位也说等会儿要开车,在一众交谈之中,玄一注意到一名女子将酒菜上了桌,然后步法稍有些吃力地离开。 素来面无表情的玄一微微皱眉,道: “那位大姐似乎刚刚生育完,为何要她做活?” 桌上的气氛一时凝滞了下。 似乎有谁咕哝了一句,反正没生出个带把的来。 玄一一双剑眉挑起,眼角有怒意浮现,村正连忙打圆场,先是骂了那开口的人一句,然后对玄一笑道: “村里人每件事,道长不要见怪,这什么时代了,生男生女都一样,都一样,就是咱们这村子里规矩这样,一直以来有外客在的时候,妇人就不上桌了,这要是道长非得要让她上桌来,老头子这就去叫他。” 这句话埋着了个软钉子。 若是玄一强行让女人也过来,他们走后怕是少不了风言风语。 年少起就在观中修行的青年面色有些难看,却也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沉沉一句不必,心中颇为不喜,这一场本就不如何丰盛的酒宴也就草草而散,玄一四人旋即起身准备离去,村民大多也觉得尴尬,围绕在一边,那村正脸上倒仍旧是哈哈大笑的爽朗,将玄一他们送出去。 玄一回神时候,看到那女子也凑在不远处,似乎也想送送他。 只是还没能靠近,就已经被另外一个男人拉走。 玄一皱了皱眉,村正拦住他,笑着解释道:“唉,小夫妻的事情,因为没能生出个儿子来,正闹别扭呢,道长放心,我之后肯定好好开解开解他们,夫妻嘛,床头闹床尾和嘛。” 确实是夫妻家务事,自己一个外人,还是方外之人,不好胡乱插手。 玄一心中越发不喜,却也只好离去。 …………………… 是夜。 大振村。 一个生得矮瘦的男人拿着一根皮鞭,狠狠地抽打前面跪着的女人。 一边打一边骂。 骂的不过是生不出儿子来,当初买你回来有什么用,浪费了老子多少多少钱,又骂上一次居然敢伸手挠那朝哥儿的闺女,害得老子提心吊胆了好几个月,人家好生叫你一声嫂子,你这么不情不愿?! “还有这纸条上,救你是什么意思?!” “找死吗?!” 又是重重几鞭子。 打的累了,坐下喘息。 他和这个买来的媳妇素有矛盾。 今日看到这媳妇走向那几个警察,他发现不对劲,拉回来一看,见她手里死死攥着一个纸条子,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救我两个字,还有一行电话号码,想到这个,他更是心头火起。 仰脖干了一瓶二锅头。 借着醉酒,又是恶狠狠十几鞭子。 最后当着那女人的面儿,把那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烧了个干净。 “你这辈子都是老子的婆娘!” “跑,能跑到哪里去?!” 男人气喘吁吁,又喝了酒,坐在椅子上本来只是想要休息会儿,一不留神直接睡过去,睁开眼睛,外头已经全黑了,拿脚尖掂了掂那女人身子,叫她赶快起来做饭。 却发现女人死死睁着眼睛,已经断了气。 酒壮怂人胆,和村正一合计,男人一咬牙,将这女人直接扔下了山。 …………………… “妈,我自己一个人也能照顾好自己。” “哎呀,您就别担心了……” “等着今年我回去看您和我爸啊,挂了啊。” 过去的记忆缓缓浮现,然后又像是幻影一样消散。 我叫董雨。 二十三岁…… 我被拐卖了。 卖到了大山里。 五千块。 这可能是一个大学生毕业之后的工资,我没有想到,它也可以代表着一个大学生所有的未来,恋爱,结婚,生孩子,看着孩子长大,自己工作,升职,找到梦想,外出旅游。 所有所有的梦想,都在一次驴友踏青之后,消失在了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 我被锁住了。 大铁链。 我好不容易曲意奉承,我能跑出来了。 但是我走了好远好远,走得脚都起泡了,都没能走出这一座山,我看到了一辆车,我连忙把车拦住,我惊喜之下跪下求他们带我出去,他们答应了,我安心地上了车,迷迷糊糊睡着了。 那一天我在疼痛中醒来。 我看到的,是好像更黑更矮的木板床,还有那个男人愤怒地发红的眼睛。 我明白了…… 这里往外走,要走三个小时的车程,一路上的人都是这个村子的人。 我跑不出去了。 他们说,我就是属于这里的,我不相信,但是我看到镜子里,粗糙的皮肤,因为被抽打而多出的伤口,这不是我,我不相信,但是这就是我……我好像,我好像死心了…… ……………… 我看到了那天开车人的女儿。 穿着很时尚的衣服,耳坠很亮,香水是我以前很喜欢的那款。 她伸出手,手掌白嫩,和我以前一样。 她对我笑着说了一句嫂子好。 我好像看到了以前的我…… 不,不对。 这才是我,这才是我! 你们偷走了我原来的样子,偷走了我的样子!! 我不属于这里,我不该是这个样子,那该是我的脸,那该是我的生活! 还给我,还给我! 我扑上去,疯狂撕咬那张脸,那个女生被吓坏了,周围的男女都扑上来打我,疼,好疼…… 记忆中的疼痛,现实的疼痛,一齐涌上来。 但是又仿佛隔了一层薄雾一样,并不清晰,女人倒在地上,心中满是不甘,努力想要爬起来,但是却无能为力,却能回头,回过头的时候,看到自己的尸体。 她心中凄冷绝望,心如死灰。 啊……原来,已经死了。 下了夜雨。 但是原本刮地脸疼的山中夜雨,竟然也没有了感觉。 一把伞打在了她头顶。 伞下一个男人,身穿白衣,伞遮住了脸,看不真切,只是低声道: “皮囊皮囊,道一句皮相,又何止于外貌皮相……巫蛊之术已经失传,但是人心一如过往,仍能剥夺人的‘皮囊’,给你另外一身‘皮囊’,人世到如今,依然是看‘皮囊’的世道啊。” 皮囊…… 董雨呢喃,面目悲怆。 是了,没错。 原本的身份,应该有的生活,这就是那‘皮囊’。 我被抢夺了原本的皮囊,换上了另外的皮囊…… 男人俯身微笑,说出了一句话: “想复仇吗?” “取回你自己真正的‘皮’。” 第二十九章 邪祟之气 一辆车停在楼房门口。 有些消瘦,但是心情显然不错的男人提着大包小包的吃的往家走。 周围和后面都围了一圈儿人,拿着手里的手机对着男人拍照。 这里是章越的家,最近网络上最火爆知名的吃播。 卫渊在人群里,并指将符水抹过眼眶,得到注灵神通之后,他身上也有了些许微薄道行,开眼法门也变多了些,不必像是以前那么繁琐。 章越的地址是他联系周怡得来的。 他怀疑这个男人有问题。 胃口好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靠着屏幕里的画面就能让鬼都看饿了,这显然已经不是胃口好能够解释得了的,开眼之后,卫渊看到路上有些猫狗的魂体,看向章越的时候,却有些奇怪。 不是鬼,也不是妖怪。 身上没有那种邪祟的气息。 男人和粉丝交谈了一回儿,回过身,蹬蹬蹬地上了楼。 卫渊收回视线。 ………………… 心血来潮的查探并没有得到有意义的结论。 卫渊倒也没有如何气馁,对他而言,不是妖鬼之流倒是最好。 回到博物馆里,大中午的也没有什么客人,卫渊随手将一个口袋放在桌上,发出当的一声响,里面是天师府编撰的基础符箓大全,书里记载了大部分基础符箓的效力,派别,以及画符的方法,暂且不说想要从卧虎令牌里换取符箓需要功勋,大汉宝库当中的记录也只是到唐朝而已。 有唐一朝到现代,快有千年岁月。 其中新出现的符箓,卧虎腰牌当中可并没有收录。 “我看……” “辟邪符,安心宁神符,破煞诛邪符,镇宅驱邪符,镇宅犯七煞符,还有法食符,护身符……” 卫渊翻看着这些基础符箓,以及其中效力,准备挑选出部分,平日里多做些准备,多画几张攒起来,再加上向特别行动组申请的部分库存,在面对突发情况的时候,能够有更多的处理方法。 黄纸,符笔,朱砂。 这些仍旧是天师府的库存。 他现在并不属于特别行动组,名字更不在天师府的弟子箓书上。 但是这些基础的符箓丹药,倒是会给他准备。 卫渊想来,应该是自己之前处理的事件让本地的特别行动组立了点功,他们这是在投桃报李,就也没有扭捏,大大方方地接受下来。 符箓大全在手,画符的时候却颇为头痛。 这符箓和卧虎腰牌当中以功勋换取的不同。 功勋换取,可以令一道现成符箓落入灵台,约莫能维持三个月,在这三个月里,刻画符箓会水到渠成,只需要勤加习练,将灵台符箓里蕴含的经验掌握,那么这一道灵台符箓散去之后,再刻画法符也同样得心应手。 而正常情况下,画符时候须得诸多准备,仪坛,步法,咒语,缺一不可,有的还得开法坛,除非卫渊舍得放血注灵,否则相当的繁琐艰难,足足一个下午,天色擦黑,他才勉强画出了五张简单些的符箓,闭目冥思,稍微缓缓精神时,卫渊突然听到当啷一声响动。 他下意识睁开眼睛。 两个年纪大约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孩有些好奇地走了进来。 来客人了。 卫渊提起精神,起来招呼两人。 这毕竟是个开门的博物馆。 但是他看向那两个年轻女孩的时候,却微微一怔,在右边那女生身上感觉到了隐隐的不协调,一般而言,年轻男女身上的精气都很浓郁,像是燃烧着的火焰,而这两人却有些微弱和萎靡的感觉。 就像是燃烧的篝火堆里扔下了几块冰。 卫渊借着抬手的动作,蘸着符水在眼眶处拂过。 周围的环境,现实世界的线条一瞬间有些暗淡,而于此相对应的,肉眼不可见的世界在他眼前变得鲜明起来,他微微转头,看向那两个女生。 看到她们的肩膀上,头顶上,各有精气阳气凝聚出来的火焰,人肩膀上有三盏灯,是生者的证明,只要这三盏灯还在,一般的鬼物也就难以伤人,而现在右边女生三盏灯的火焰上,都有隐隐约约的黑色线条缠绕。 其中有一盏灯已经快要熄灭了。 卫渊若有所思。 这是被刚刚诞生不久的妖鬼邪物盯上了? “老板,老板,你这里的东西卖吗?” 一声清脆的女声让卫渊回过神来,看到那两位客人不知何时已经在博物馆里转了一圈,卫渊摇头答道:“抱歉,这是私人博物馆,只是对外开放展览,里面的东西并不对外售卖。” 左边稍微高挑些的女生脸上有些遗憾,看到卫渊随手放在桌上的符箓书,还有旁边叠放着的黄符,朱砂,来了兴趣,道: “那这些符呢?应该是老板你自己画的?” 卫渊想了想,道: “是我自己画的,如果想要的话,可以送你们一张。” 他从符箓里抽出一张护身符,这本来是登法坛时用的符咒,用来护持道士自身,不过对于一般邪祟也有些防御能力,卫渊将这一道符箓递给那看模样有些萎靡,提不起精神的女生,道: “这道护身符给你。” 他声音顿了顿,看那女孩头顶的灯摇摇欲坠,主动提醒道:“客人你印堂有些发黑,最近还请不要一个人独处,尽可能待在人多的地方,若是不得已走夜路的时候,千万记住,不要回头看。” 陶思文接过黄符,微微一愣。 她最近一连做了好几个噩梦。 梦里总好像有人在自己后面跟着,她不管怎么跑,那脚步声都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昨天更是被直接吓醒,哭着不敢睡觉,在床上坐了一宿,今天被闺蜜拉出来逛街散心,又跑到这种地方,心里本来就有些压抑着。 听到这话,下意识抬起头来,看到对面的男人带着劝诫的神色。 背后墙壁上一柄连鞘的剑,恰好刮了一阵风,门上的铃铛当啷当啷地响着,这里应该有些年份了,桌子,展览柜都是老式的绿漆木架,油漆都有些脱了皮,透着一股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昏黄感觉。 墙壁上,门上,剑下面贴着黄符。 柜子上两个木盒子上,也有黄符,不知为何,上面朱砂颜色更暗红。 当啷,当啷。 铃铛轻响。 她好像看到了两个纸人儿。 这地方,怎么感觉有点邪性…… 陶思文面色一白,抓着符咒,拉起闺蜜往外走去。 …………………… 卫渊看着两人离开,看了看天色,黄昏已经开始向黑夜转变。 要入夜了。 随手提起剑背在身上,符咒放入腰间口袋。 又翻手取了断剑别在腰后。 “我出去趟,你们在家看着。” 空无一人的博物馆里传来回应的声音。 卫渊推门离开。 博物馆的门合上,门上的铃铛发出轻响。 当啷…… 第三十章 冤屈 陶思文拉着自己的闺蜜从博物馆里快步走了出来。 那高挑女孩见好友真的有些恼了,也连忙一阵讨饶玩笑,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陶思文本来有些不开心,也实在是拿这闺蜜没辙,也只能叹息一声原谅她,看了看手里的黄符,本来想要扔掉,却又觉得这种东西随意乱丢好像不大好,就只好先收起来。 天刚黑,现代都市里,正是热闹起来的时候。 人们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城市的气氛也更加轻松一些。 陶思文两人在街上逛了两个多小时,一边逛街散步,一边吃了不少的小吃,本来就是现代人,加上年纪不大,那种神神鬼鬼的故事,一时间就被抛到了脑后,至于卫渊的劝告,也下意识当做了揽生意的手段。 就像是村子里那些算命的大爷,见面总要说你如何如何流年不利。 要不然生意怎么开张? 因为自己家里稍微离得远些,陶思文和闺蜜在九点左右的时候分开,然后各自回家,坐十一路公交车的话,下车以后,只要再走一小段路就可以,在公交车上,陶思文打开手机看了一会儿电影,也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 等到下了车,一个人走在路上,刚刚和朋友玩闹的兴奋,还有电影剧情对于情感的刺激渐渐地微弱下来,才开始觉得有些异样,周围一片安静死寂,只能听到风吹树叶的声音,和自己的脚步声。 踏,踏,踏…… 陶思文心里慢慢有些害怕。 突兀地便想起了今天那博物馆馆主说的话。 ‘……最近还请不要一个人独处,若是不得已走夜路的时候,千万记住,不要回头看。’ 明明刚刚还不在意,可这个时候,记忆画面却怎么也忘不掉,当时从窗户里照进去的昏黄阳光,馆主温和劝诫的样子,还有那脱落漆皮的老木架,突然就鲜明起来。 呼,都是假的,假的。 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什么神神鬼鬼的? 虽然心里还是这样想着,但是陶思文还是忍不住加快了脚步,恨不得立刻回家,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去,走了差不多一百米,她突然看到前面似乎站着个人,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那是个女人,穿着一身白衣服,夜色里轻飘飘地让人看了心里不舒服。 陶思文稍微绕开一点,继续往前走。 走的时候,身子紧紧绷着,像是碰一下就会跳起来一样。 当走过那女人,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时候,才稍微松了口气,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出了满身冷汗,但是无论如何,她就像是度过了某个难关一样,脚步稍微轻快了些,心里嘀咕着自己这又是在自己吓唬自己。 可才走了五十米,她随意一看,看到前面一抹白影,脸色一下煞白。 还是那个女人。 穿着白衣服,眼睛麻木,转也不转地盯着前面。 陶思文大脑一瞬失去思考的能力,只是觉得自己手脚冰冷。 猛地低下头,脚步加快往前走。 当第三次看到那个女人的时候,只不过走了不到二十米,感觉这个时候如果回头去看,还能看到背后二十米那里还站着一个穿白衣服的女人,陶思文身子微微发抖,心里突然升起了一种转过头去看的急迫想法,但是死死牢记住了今天那馆主说的话,不肯回头。 她几乎是脚步发软地走过第三个女人。 走过去的时候,眼里早就是泪水,心理几乎因为恐惧有些快要崩溃了。 来人啊。 什么人都好。 救救我,救救我…… 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在后面远远传过来: “思文,思文你等等我,等等我啊。” “我想了想,还是我送你回家……” 是彤彤! 她想到那个高挑热情的女生,几乎要喜极而泣,当场哭出来,然后不假思索地转过头去。 对上一张死寂冰冷的脸。 …………………… 化身为鬼的董雨冰冷地看着自己的猎物。 白皙,年轻,清秀好看,而且单纯。 就像是那个时候的自己一样。 她想要先得到自己的‘皮囊’,再回去复仇,原本的身体摔下了山,已经不能再用了,一个新的身体是必要的,她看着那张脸,眼睛里面满是贪欲和凶悍的戾气,手中短刀已经接触到女生的眉心。 就要下刀的时候,突然那女孩子终于心理崩溃,坐倒在地上,发出微弱的哭声来: “爸,妈,救我啊……” “呜呜呜呜……” 董雨的动作突然凝滞住,身为人时的记忆浮现脑海。 ‘妈,我自己一个人也能照顾好自己。’ ‘哎呀,您就别担心了……’ ‘等着今年我回去看您和我爸啊,挂了啊。’ 董雨已经鬼化的脸上出现扭曲挣扎的神色。 这是我的皮囊…… 不,这不是,不是…… 她看着那哭得一塌糊涂的女生,眼底倒映出的是刚刚被绑架到山上时的自己,自己被那些人剥夺了‘皮囊’,失去了原本的人生,而现在自己也要剥夺这个孩子的皮囊,剥夺她的人生吗? 那那自己和那些人又有什么不一样? 她手里的刀缓缓垂下,但是鬼物对于血肉皮囊的本能却也在影响着她,刀锋又微微抬起来,旋即骤然下压,剧烈颤抖,就在她挣扎的时候,一道破空声音响起。 左侧有黑影带着相当凌厉的势头砸下来。 董雨原本只是普通人,下意识地一挡,将那东西挡住。 袭来之物斜飞出去,坠在地上。 是一把剑鞘。 旋即一道清越的声音响起,一道银光以极快速度前刺。 初步化作了阴物的刀抬起,和这银光碰撞,毕竟附带了阴气,让那剑身震颤嗡鸣,袭来之人并指在剑身一抹,震颤骤然停息,灼热之气散发,将刀上的阴气直接冲破一个孔洞。 董雨闷哼一声,跌后半步。 卫渊落在这鬼物和陶思文之间。 “还好跟出来了……” 卫渊心里松了口气。 左手早已取出一道安心宁神符,抖手贴在陶思文头顶,让她从那种对精神有害的崩溃状态镇定下来,旋即取出破煞诛邪符,默念符咒,以符咒一扫剑身,黑夜之中,八面汉剑隐隐有一阵灼热火光散发。 陶思文缓缓安静下来,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看到今天那个博物馆馆主站在前面。 手里的,是那柄悬挂在墙壁上的剑。 而对面那一只鬼,居然害怕了似的,完全不敢上前。 她瞪大了眼睛。 “这,这是……” 卫渊手中汉剑猛地一震,已经踏步上前。 毕竟已经和许多鬼物交过手,其中大部分都比眼前这初步诞生的妖鬼强,卫渊面对这些怪异之时,已经能够保持镇定,一身剑术发挥得淋漓尽致,此刻以单剑对敌,剑势在轻灵凌厉的龙剑剑势和沉浑肃杀的战阵剑法之间变化,不过十几回合,眼前妖鬼已是露出不支之态。 卫渊看准时机,左手猛地自腰后一抹,断剑突兀斩出。 破空声低沉凶猛。 在原本的灵动剑法里,突然出现这断剑迅猛劈斩,董雨没有防备,手中短刀竟然被生生斩飞出去,与此同时,卫渊踏步近身,手中剑抬起斜持,直接削斩向鬼物咽喉,董雨还有生前本能,下意识仰脖避开。 同时,卫渊左手已经收剑归鞘,五指微缩,浮现一道符箓,猛地握住董雨手臂。 神通驱鬼。 董雨才诞生不久,刚刚又内心挣扎,一时间魂体不稳。 卫渊眼前一阵恍惚,突兀快速闪过一段段画面。 那是溃散魂体当中的记忆。 大学,父母,旅游。 被拐卖。 吱呀吱呀的木床,男人发红的眼睛和猛地抬起的手掌。 最后被燃烧干净的希望。 被扔下山去。 这是作为鬼物的执念所在,卫渊第一次遭遇这等初步诞生的鬼物,闷哼一声,下意识松开了手,而董雨同样被迫回忆了一次过去,双手抬起,捂着头发出一声声凄厉哀嚎,然后突然溃散,气息一下远去。 卫渊抬起头。 忍着头痛,自腰间拈起千里追踪符,猛地抖散。 周围的环境变得鲜明,隐隐看到董雨的气息已然远去。 卫渊回忆刚刚看到的画面,眼神转冷。 人口贩卖…… 该死的。 将剑收回剑鞘。 那边陶思文还有些发怔,卫渊将她带到人多的地方,再不过几步就是她家,陶思文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有些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是……” 卫渊道:“就是看博物馆的,不用放在心上,快回去。” 他回过头,看向董雨远去的方向。 人身沉重,鬼身则轻,能够驾驭阴风而行。 要以血肉之躯追鬼,根本追不上。 白族之地有擅甲马者,一者能日行千里,一者日行八百,才能堪堪追击,以卫渊的速度,想要追上去,根本想都别想。 卫渊把剑裹挟到包裹里,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打车。” 第三十一章 斩妖,除魔 两盏远光灯照亮前面的路。 出租车平稳加速,两侧的道路往后延伸,城市夜景很快被抛到了后面。 卫渊坐在后座上,长剑藏在在包裹里,没有露出来,他已经基本知道了那初生的厉鬼将要前往何处,从轨迹上来看,她去的地方,就是那一座叫大振村的山村。 魂之不散为鬼,那一座山村里发生的事情,就是这厉鬼执念所在。 卫渊闭上眼睛,脑海中想起起月露留影当中,前代司隶校尉的告诫。 无需留情,当斩不赦么…… 卫渊手掌按着斩杀妖鬼的八面汉剑,神色逐渐沉静下来。 身为司隶校尉,理应救助人族百姓,斩妖除魔。 此乃天职。 ……………… 出租车司机最后把车停在路旁,见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有些头皮发麻,在路上越走越偏的时候,他心里就担心自己是不是遇到了那些悍匪之类的,只是一大男人的,不大好开口,硬着头皮开到这里。 在卫渊下车之后,才觉得松了口气。 司机师傅点了根烟,叼着烟的嘴唇有点颤抖,深深吸两口烟,然后直接调转车头,狠狠一踩油门,方向盘一个回旋转到底,那辆有些年份的出租车猛地转过身,在显然给油过多的引擎轰鸣声中,快速朝着山下飙去。 很快就只能看到夜色中的一个尾灯。 在面对下山时的盘山公路时,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红色的尾灯在夜雾里划出一个s型的轨迹,消失不见。 卫渊瞠目结舌。 看来把司机师傅吓得不轻。 他收回视线,回身看着这一座山村,将包裹着剑的布解开,取出里面的八面汉剑,并指拈出一道破煞诛邪符,拂过剑刃,让剑刃之上附带斩杀妖鬼的灵力,又取出自己画的六丁六甲护身符,手做道指,将符咒激发。 然后方才迈步踏入这村落。 浓郁的煞气几乎是涌过来,被卫渊身上的六丁六甲符逼开,剑身上的符箓也发挥效果,散发出赤色光芒,显然这座村庄已经彻底被鬼域包裹,这里是厉鬼成型之地,也是她本身怨念最强的地方,最能发挥自身实力。 整个大振村一片死寂般的安静。 万事万物都附着了一层粘稠的阴影血迹。 卫渊踩在上面,感觉有些粘稠,隐隐约约,风中还有传来的男人骂声,女人的哭声,也不知道是从哪一个方向传来,转过头去看的时候,声音又会从背后传来,听起来极为渗人。 卫渊神色沉静,左手从腰间,将断剑拔出。 千里追踪符已经施展,自身感知能力大幅度上升。 但是他没有去立刻追击董雨的方向,而是顺着这村落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看到村子里还是过去那种低矮的木屋,从窗户里看去,村中居民都被拉扯入鬼域之中,陷入煞气缠身的状态,头顶三盏灯几乎已经熄灭了一盏,另外两盏也岌岌可危。 这种情况下,只是因为睡梦中被阴气煞气上了身。 一道辟邪符就可解决。 而后遗症,以安心宁神符咒也能起到极好的安抚效果。 但是卫渊看了一眼面露痛苦表情的村民,只是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脚步没有丝毫的停顿,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仍旧持剑往前,但是当他走到其中一间屋子的时候,脚步却顿了一下。 煞气主动避开了这座木屋。 床上是一个小小的婴儿,睡得正香。 卫渊微微一怔,旋即反应过来。 这是那女子生前生下的孩子。 终究是自己的血肉,哪怕是被拐卖被强迫,但是这才出生的孩子是无辜的。 每一个孩子,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到来。 也没有办法选择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 但是一般情况下,遭遇这样的事情而化作厉鬼之后,厉鬼往往会在仇恨戾气的驱使之下,将这样诞生而出的孩子吞噬,像现在这样,厉鬼化之后仍旧还有这样的克制,没有被怨愤戾气侵蚀内心,把这个孩子杀死,那么她生前一定是个心地很善良的好人…… 卫渊看着里面的孩子,取出了自己身上最后一张六丁六甲符,贴在了门口,金光一闪而过,本就会主动退避此地的鬼域煞气被彻底扫净,屋子里的孩子睡得仍旧很香。 这样等一会儿就算发生战斗,也不会伤害到这个孩子。 他按剑转身走向村子中央。 那里有村子里唯一的一座小别墅,修得足够气派,和周围落后低矮的木屋格格不入。 …………………… “来,喝酒,喝!” “朝哥儿,我敬你,来,喝酒。” 别墅客厅里面摆了一桌酒席,比起前几天招待警察和玄一的那一次,这酒席上的东西就要丰盛得多,可以和外面城市的大酒店相比,打死老婆的矮瘦男人躬身弯腰连连陪笑。 大振村的村正也坐在另外一侧。 桌上主位上,是个斯文温雅的男人,休闲西装,金丝眼镜,气质上像是个教古文的老师,也像是大学教授,但是绝对不像是会出现在这种场合的人,他抿了口酒,把酒杯放下,让旁边还想要劝酒的男人有些尴尬局促地放下手。 刘朝夹了一筷子菜,道:“周二,闲话也不多说了,你媳妇怎么了,我也不管,你想要再买一个,这才得出这个数。” 他抬起手掌。 周老二咧了咧嘴,道:“还是五千?” 刘朝轻描淡写道:“五万。” 周老二一个哆嗦,杯子里的酒都洒了大半,苦着脸道:“五万?” “朝哥儿你没说错?” “你卖了我都没这么多钱!” 刘朝道:“你这一身臭肉谁想要似的,五万,一口价,这一次给你找个出身村子里,性子温顺的,也好给你好生养个儿子,怎么样?我这里有些照片,你看看看中了哪个,我就替你把她带来。” 他取出一沓照片。 周老二翻看了会儿,觉得哪个都好,口干舌燥,可一想到那五万块,就觉得有些没底气,道:“这样,朝哥儿,便宜些,再便宜些成不?这事情要是成了,您就是我亲哥,要我做什么都没二话。” 刘朝慢条斯理地抿酒,也不说话。 磨得周老二越发地卑躬屈膝,这才笑一笑,慢慢道:“你年纪快比我大一轮了,你这个弟弟我可受不起,这样,你不是有个女儿么?你把你女儿舍给我,然后我给你挑选个好货色,便宜些,一万,怎么样?” 女儿? 周老二想到自己的女儿,脸上出现迟疑之色。 那边村正趁热打铁劝说道:“老周你可想清楚了,一个女儿,一个媳妇,这还用选吗?女儿之后可还能再生,你要错了这个机会,猴年马月能攒到个五万块,你还想不想给你家续香火了?” 周老二脸上一阵挣扎,重重一咬牙,道:“好!” “不过一万块太多,八千!” “哈哈哈,这才对嘛,周老哥爽快,来,咱们走一个。” “对对对,走一个,走一个!” 刘朝大笑起身,几人碰了碰酒杯,一片其乐融融,突然,悬在客厅上面的水晶灯猛地暗下去,这屋子里霎时间一片漆黑,众人一呆,灯旋即亮起,众人突然看到一道身影突兀出现。 是个女人,身穿白衣,双目泣血,身躯有些扭曲,狰狞可怖的死相之下,却仍旧能够看得出之前清秀的五官。 咔嚓咔嚓。 整座别墅的点灯全部熄灭。 屋子里三人的脸色陡然间煞白。 ……………… 卫渊站在别墅前面,右手按着剑柄,抬眼望去。 怨气,煞气,以及血腥之气在这别墅里纠缠着。 里面不时传来凄厉的惨叫声音。 ……………… 刘朝剧烈喘息着,狼狈不堪地往前跑。 他的手里,死死攥着一个白玉护身符。 他的钱,是带着血的,是脏的。 他自己也知道。 但是你试过那一次次轻而易举就能到手的钱,你也忍不住老老实实地挣钱,这不怪我,不能怪我!! 但是事情做多了,总有些迷信。 他买了这护身符。 原本只是花钱求个心安,可是今天,就是这护身符救了他一命。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鬼! 死了,都死了。 他看到周老二在后面被那女鬼用手里的刀不断捅在肚子里,往外一拉就拉扯出一大串的内脏红肠,看到村正想要跑,被女鬼抓住,手里的刀一下就捅到脖子里,血一下溅出很高很高。 下一个,下一个就是我? 不,不要。 我不要死! 我不做这一行了,我再也不做了! 等我出去,等我出去就给那个道观捐钱,我,我日行一善,我将功折罪,救我,救我啊…… 手里的护身符指点道路,刘朝竟然冲出了鬼打墙,看到别墅大门。 他心里大喜,连滚带爬往出跑。 看到外面有人的时候,更是心里狂喜,一边跑一边大喊道: “救人啊,救……” 他跑向卫渊。 然后感觉腹部一阵剧烈疼痛。 卫渊神色漠然,手中八面汉剑沉厚剑柄重重撞击在了男人腹部,以他此刻体魄,这一招几乎要了刘朝半条命,旋身,顺势夺取了那护身符,后又一膝重重顶在刘朝身上,将他重新打回了厉鬼化的鬼域之中。 刘朝剧烈咳嗽着,看到眼前的大门再度变成了墙壁。 他不甘地扑在门上,只有坚硬的墙壁,一下一下重重锤墙,疯狂绝望地怒吼大喊: “不,你不能这样!” “你这是谋杀,谋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你放我出去,我给你钱,我有很多钱,你要多少,三百万,五百万?我都给你,都给你,救我,救我啊……” 声音一下停顿。 背后女人的白衣化作血色,手里短刀不断往下滴落鲜血。 门外,卫渊将剑缓缓收起,千里追踪符效力还在,感觉到了旁边的气息异样,嗓音平淡道: “谁?” 一名穿着古朴道袍的老人转出,看着那鬼域,叹一声,突然问道: “道士为何纵鬼杀人?” 纵鬼杀‘人’? 卫渊嗓音沉静,按剑回应。 “错了。” “世之反常即为妖,物之异常则为怪。” “在下不过是在斩妖,除魔。” ps:三千四百字,在新书期算是大章了,求个票~ 嗯,卫校尉眼里,刘朝之类已能算是妖魔~ 第三十二章 愿望 斩妖除魔? 老道士怔了半晌,然后叹道: “好一个妖魔鬼怪,好一个斩妖除魔,小道士看得倒清楚。” “不错啊,世之妖魔若全都是异类,尚且还能一眼看得分明,若是这披了人皮,却走的妖魔道,反倒是没办法分辨,为害更重。” 这老道士刚刚也藏身于一旁,没有出手阻拦董雨,暗地里想法如何,卫渊大约能够猜测出来,他想起来了田氏女的经历,心下自有些复杂,点头应下,道:“道长说的是,人心之恶难以防范,千载以来,似并无变化。” 两人都沉默下来。 卫渊低下头看着手中从刘朝那里夺来的玉佩。 白玉为底,散发出一股灵韵。 现在灵气修行还远不曾普及,也不知道那刘朝是从哪里得到的,居然是真货,玉佩上镂刻着一道符,刚刚就是这玉符的作用,让刘朝得以从鬼打墙里逃出来。 老道士看了一眼,倒是认了出来,道: “是应天府里白云观的东西。” “虽然处处都有叫白云观这个名的道观,但是应天府里那一座倒是真货,里面的道士有几分道行,但是这几代行为处事沾了太多凡俗气,只要出钱,谁都能从他们那里拿到符箓。” “白云观……” 卫渊将这个名字默默记在心里。 老道士看他手中长剑,问道:“我看你一手剑术凌厉,有天师府青城一脉的路数,符法上又是天师府龙虎一路的风格,不知道在天师府里排哪一代弟子真传?受盟威箓,还是五雷箓?” 卫渊摇了摇头,回答道: “道长认错了。” “我并不是天师府弟子。” “嗯?什么?” 老道士微微一愣,卫渊抬起头,前面的别墅里,最后的惨叫也早已停止,到现在,原本纠缠围绕着别墅的怨气已经散去,恢复了原本的样子,他停下交谈,向那位老道士点了点头,提起剑往里面走去。 鲜血四溅,几乎将地板涂了一层似的。 刘朝三人已死得透了。 厉鬼复仇,如何不死?! 但是刘朝的魂魄居然还留下来了。 董雨已经恢复原本模样,一身白衣,面容清秀,是还没有被拐到这里时候的样子,戾气散去至少七成有余,刘朝魂魄几乎已经要消散,却被她抓握在手里。 董雨看向卫渊,厉鬼之躯,满脸泪痕,把手里的魂魄递过去。 卫渊之前在外面听到了这些人的交谈,知道这就是那人贩子,明白了董雨的意思,是希望能够从魂魄当中得知被绑架拐走的人现在在哪里,把她们救回来,是以于厉鬼化的状态,仍旧没有把刘朝魂魄打散。 老道士也反应过来,叹息一声,面含悲悯,拱手微微一礼: “姑娘慈悲。” 卫渊闭了闭眼,抬手,并指一划,驱鬼符箓出现。 强行驱使早已经快要崩溃的刘朝魂魄,闭目许久,俯身在刘朝身上找到一沓照片,这是他们盯上的目标,然后又取出一个手机,一个小巧的u盘,里面有大量的数据和交易记录。 刘朝自己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什么性质。 年纪轻的时候还不在意,年纪大了,午夜梦回常常被吓醒。 夜里一个敲门声能让他心跳加速许久。 疑神疑鬼,这些东西根本不敢放在家里,只会随身携带。 密码和打开方式卫渊都通过驱鬼之术记了下来。 然后直接解除驱鬼。 刘朝虚幻的魂魄出现在旁边。 老道士还未开口,卫渊抬手拔剑,看也不看旁边那满脸惊恐,就要讨饶的鬼魂,八面汉剑之上破煞诛邪符效力尚存,一剑便将这魂魄斩做虚无,旋即反手让剑归鞘,铮然剑鸣声尚存。 老道张了张口,还是没有说什么。 卫渊将东西收好,这些可以交给警方处理,证据确凿,那些人一个都不要想跑,他转身看着站在原地,似乎在完成复仇之后,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的董雨,沉默了下,道: “你还有什么没有完成的心愿吗?” 董雨抬头看向卫渊。 老道士闭上眼睛,知道卫渊要做什么,心下略有不忍。 董雨嘴唇微动,道: “我……我,那个孩子……” 卫渊缓缓点头,道:“放心,我会把她带走,我可以把她交给你的父母抚养,也可以托朋友送往道门,做一个小道童,都不会太差,这两种安排你来抉择,我可以发誓,她不会再和这里产生一丝一毫的关系……” 董雨想了很久,轻声道: “送回我爸妈那里……我不在了,至少还有她可以陪着他们。” “但是求你不要告诉他们,这个孩子的来历。” 卫渊仍旧应下。 然后看向董雨,嗓音温和道:“没有其他的心愿了吗?” 董雨本来想要说没有了,但是刚刚提起父母,眼前闪过两张没有那么年轻的脸,嘴唇颤抖了下,还没有开口,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我还想,还想再见见我爸妈……” “我想和他们再说说话,我想要再吃一次我爸妈做的饭,想要吃我爸做的葱爆肉,想要吃我妈妈的油焖虾,想要吃他们亲手包的饺子,我,我还想见他们一次,一次就好……” “对不起,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她抬起手擦拭眼泪。 看着泪流满面的董雨,卫渊将剑收好。 然后伸出右手,“好。” “什么?” “你的愿望,我答应了。” ……………… 卫渊来到孩子在的木屋前。 老道士掏出一沓符箓,给孩子身上加持了一遍,以免外邪入体。 卫渊将剑背在身后,用原本缠着剑的包裹在孩子衣服外面包了一层,他的剑已经斩了数头妖鬼,温养出了一股寒意,包裹着剑的布也带上一丝异样,孩子觉得有些不舒服,加上卫渊又是个陌生人,当下哭起来。 董雨的魂魄流着泪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孩子的小手,也只能从她手上传过去,但是那个孩子却转过头去,看向肉眼里空无一物的地方,伸出手来咿咿呀呀地往那边抓,也不哭了。 老道士看着那小手和虚幻的手指握在一起,叹息一声,移开目光,年轻时也仗剑斩妖除魔,可年纪大了,反倒最看不得这种场面,只好看向卫渊,道: “你打算怎么走?” 卫渊道:“我已经给朋友打了电话,他们应该已经到山下了,再等一段时间就能上山。” “这地方毕竟煞气太重,就算是有符咒保护,孩子在这里呆的时间太长也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老道士点了点头,然后掏出两张甲马递给卫渊。 “拿着小子。” “这是……” “这山难走就难走在山路崎岖,得要有盘山公路,耗费功夫,从山脚回城里就要快得多,你让他们等在下面,我这缩地咒速度比不过那些车辆,但是这道法自有玄妙处,日行千里,可没有说是什么地形,你从此山纵跃而下,也可如履平地。” “老道士与你一道法咒,你带着孩子,快快下山去。” 他让卫渊把两个甲马绑在腿上,口念缩地咒法: “一步百步,其地自缩。逢山山平,逢水水涸。” “吾奉三山九侯先生令摄!” 卫渊和老道士道别,暂以驱鬼神通将董雨收摄,抱着被诸多符咒加持的孩子,迈步下山,速度果然奇快无比,那山路崎岖陡峭的山坡,迈步一走,也如履平地,丝毫没有翻坠的迹象,最后这校尉放开豪胆,踏步于山月之间,一步迈出便是十数米,几有腾空御风之感。 ……………………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山下。 车旁边,短发凌厉的周怡夹着一根女士香烟,旁边是微明宗弟子玄一,以及龙虎山嫡传宋兴怀,玄一看着黑色中的山影,神色有些沉凝,宋兴怀道: “那位馆主为何突然又说要我们在这里等?” 周怡道:“大概是因为他已经走下来了。” 宋兴怀摇头道:“这多走两步山路,还不如就地等着,让我们上山去接。” “不如这样,我们开车慢慢往上走,兴许就能遇上。” 周怡正在思考,玄一突然道:“来了!” 周怡和宋兴怀看向山路。 安安静静,空无一人。 玄一微有骇然的声音响起:“在上面!” “上面?!” 周怡和宋兴怀下意识抬头,神色骤变。 山石嶙峋,老树成林之间,一道身影倏而踏出,气息未尽流转,踏步于山间林叶,复又踏前二十余米,在三人骇然视线注视下,顺一道落叶飘然下坠。 月色清朗,黑衣负剑。 卫渊呼了口气,老道士没有说谎,这缩地符效力果然厉害。 他看向车边三人,微微颔首。 声音沉静。 “诸位久等。” 第三十三章 普渡 来自特别行动组的车辆快速在道路上前进。 车里面卫渊抱着孩子,尽可能以简短平静的语言将山上的事情讲述了一遍,包括自己如何发现了董雨踪迹,如何追击过来,以及错过一步,董雨已经完成了复仇,刘朝三人死无全尸,而后自己从刘朝身上找出了那些资料。 至于老道士的出现,后者在他下山前吩咐过,所以没有提及。 车里的气氛越来越凝重。 宋怀化闭目诵道经,面容悲悯。 玄一低着头,一声不吭。 手指死死攥紧。 周怡早早就已经把烟熄了,心中憋闷,想要再抽一根,因为有孩子在,所以又把手收回去,道:“所以,刘朝是个人贩子,那山上的也是买卖人口的从犯?” 卫渊点了点头。 周怡沉默了下,语气转冷,道: “这件事情,我们会处理好。” 卫渊看了看怀里的孩子,她还很小,觉本来就多,现在已经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小手拉着卫渊的衣袖,卫渊声音顿了顿,道:“还有她……这个孩子暂且由我看顾几天,之后,麻烦你们将这孩子送还给董雨的父母。” “另外,这个孩子的来历,以及董雨的遭遇,她希望你们能保守秘密,这算是她最后的愿望。” 周怡郑重点头:“没有问题。” ……………… 一路无话。 周怡三人将卫渊送回了博物馆之后,便带着资料匆匆赶回了警局。 可以想象,接下来泉市,甚至于整个江南道警方都会有巨大动作。 但是已经和卫渊无关。 之后的生活步入正轨,暂且看顾着孩子,然后画符,练剑,打坐吐纳,看博物馆,虽然说是不希望搅进这些事情里,但是有的时候事情上门也终究避不开逃不掉,卫渊也只好做些准备。 三日之后,那孩子被周怡带走。 之后他们会找到合适的理由安排,将她送回董家。 她的身份将会是董雨和一个出身孤儿院的男人的孩子,只是夫妻遭遇不幸。 董家夫妇将会是这个孩子的唯一血亲。 而在这孩子被带走的那天,卫渊提着黑伞出了门。 ……………… 柳市。 卫渊从高铁站里走出来,打了辆车。 然后熟稔报出了地址,操着一口地方方言的出租车师傅一边唠嗑一边把卫渊送到了目的地。 花园小区。 卫渊环顾了下周围环境,娴熟迈步走到三单元九楼,然后按了按左边那扇门的门铃。 “谁啊……” “阿姨您好,我是董雨的朋友,来看看您二老……” 吱呀,防盗门从里面打开,一张有些苍老的面容露出来,年纪应该刚五十岁左右,但是白发已经遮掩不住,看上去像是有六十多的模样,只是因为有客人来访,还是女儿的朋友,精神稍微振奋了点,看上去精神了些。 “老董,老董,有客人来了。” 上下打量了下卫渊,她往里面喊了一声,然后退开一步让卫渊进来,招呼道: “进来坐,进来坐。” 卫渊看了一眼旁边早已经流出眼泪的董雨,道谢一声,迈步走了进去。 董雨的父亲也从里屋走了出来。 看上去同样有些衰老,只是头发仍旧梳得齐整,一丝不苟的样子,稍微有些严肃,卫渊把带来的水果放在桌上,董雨的父亲相较而言没有那么相信卫渊说的话,但是董雨就在旁边,一番问答交谈下来,自然是滴水不漏,他也慢慢相信,这确实是女儿的朋友,神色缓和下来。 董母端起茶壶,发现里面是空的,道: “啊呀,你看看,光顾着聊天了,茶水都没拿,我去拿点水。” 卫渊站起身来,道:“我去,阿姨。” 饮水机就在客厅拐角处。 卫渊端着三个杯子倒水的时候,董雨的魂魄就在旁边,卫渊按照她的话,一个杯子里放了飘雪花茶,一个杯子里舀了一勺蜂蜜,自己的杯子里则是白水,端着回去。 董同文端着茶杯,终于忍不住问了句,道: “小卫,你是阿雨的朋友,最近还和她有联系吗?” 卫渊摇了摇头,道:“没有。” “不过她,她是很好的人,理应该有很好的生活。” 董同文脸上仍旧有遗憾的神色,习惯性地手掌环着杯子,闻着茶香,董母脸上失落的神色更重些,用喝水的动作掩盖自己脸上的失落和几乎流出来的眼泪,然后微微一愣。 是蜂蜜水,女儿在的时候,总是会给她冲这个喝。 水温也是她习惯的那种。 就好像,好像是阿雨亲自给她冲的一样。 她端着杯子,不由得恍惚了下。 卫渊微微抬眸,看向对面沙发上坐着的董雨。 还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董雨擦了擦眼泪,看着远比自己印象中要衰老的父母,张了张口,千言万语,开口却也只是道:“爸,妈,我好想你们,你们要好好的,女儿往后,可能没有办法来看你们了……” 卫渊端着水杯,看向董家夫妇,道: “叔叔阿姨,阿雨她不管在哪里,都肯定一样想着你们。” “也希望你们能健健康康的。” 董同文叹息道:“我们也希望她好好的,唉,我们都一把岁数了,就希望她过得好些,别受了委屈,再说了,我这身子骨还可以,还不到叫她担心的时候。” 董雨哽咽道:“还说,你腰本来就受过伤,还逞强。” “妈你也要管好他,往后别叫他喝酒太凶了……” 卫渊转化了语气,把董雨的话,传递给了两位老人。 老人继而回答,脸上神色或者感谢,或者惊愕卫渊竟然知道这些事情。 董雨则不断地说着那些,早就想要对父母说,却终究迟了的话。 卫渊转达。 慢慢地卫渊有一种错觉。 虽然是自己在开口说话,开口和两位老人交谈,但是自己本身却只不过是个旁观者罢了,他坐在这里,是个过客,安安静静地看着那边许久未见的一家三口,女儿关心老人,因为老人的倔强有些抱怨似的,老人又不服老,让孩子又有些着急气恼。 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稍微往后靠坐在沙发上。 神色安静,‘看着’这一幕。 挂在墙壁上的挂钟响起当当当的声音,这一场交谈才停了下来。 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 交谈却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 董同文夫妇都有些奇异的感觉,他们并不是那种会对第一次见面的人这么热情的性格,但是今天不知为什么,总有种想要多说些话的感觉,对眼前这个年轻人也没有陌生感,就好像认识了很久很久的人一样。 董同文站起身来,挽留道: “这么晚了,小卫你干脆别走了,今天在这里吃顿便饭。” 卫渊笑道:“那行啊。” “早就听阿雨说过,叔叔阿姨的手艺可是一绝,葱爆肉,油焖大虾,还有手包的饺子,麻酱面,这些我听她说了很多次,馋了很久了,今天难得来一次,肯定得过过瘾。” 董同文难得露出一丝微笑:“和阿雨一样,贪吃。” 卫渊,或者说,董雨,和自己爸妈一起去买了菜。 卫渊帮忙打些下手。 董雨坐在沙发上,呆呆看着那边忙碌的三个人。 最后摆满了一桌子菜,三个人,却有四副碗筷,董同文习惯性给油焖大虾前面多摆下一副碗筷,然后才愣了下,揉了揉眼眶,轻声道:“习惯了,阿雨最喜欢吃这个菜……” “把这碗筷撤了。” 卫渊摇了摇头,笑道:“放着也好。” “嗯。” 三人落座,董雨也坐在那一副碗筷前面。 一顿饭,边吃边聊,和过去每一个寻常日子一样。 吃完之后,卫渊起身告辞,只是笑着把每一种菜都打包了一份,董家夫妇把他送到门口,然后才去收拾桌上的碗筷,董雨站在门口,用力擦干眼泪,回身朝着自己父母露出灿烂笑脸,挥了挥手: “爸,妈,我走了啊。” 董家夫妇没有反应,仍旧是在收拾东西,轻声交谈。 肉体凡胎,除非被纠缠上神,否则见不得鬼物,听不得鬼声。 董雨眼眶泛红,转身离去。 屋子里收拾碗筷的董母抬了抬头,看向门口: “老董,你刚刚,听到女儿的声音了吗?” 董同文动作顿了顿,然后道: “可能又是幻听。” “我们也都老了。” 卫渊倚靠着防盗门,看着出现在旁边,身上怨气执念几乎散尽的董雨,抬手以驱鬼之术将她的魂魄收摄,看了一眼董家,提起放在旁边的黑伞,转身迈步离去,手中黑伞轻轻点在台阶上。 肉体凡胎,见不得鬼物,听不得鬼声。 然,若是至爱…… ………………… 卫渊买了一个大的保温饭盒,把吃的放进去。 然后坐了最后一班高铁,回到了泉市的博物馆,然后把这些尚且温热的饭菜一一装盘,放在桌上,蘸血为符咒,手做三山指,轻声道:“冷冷甘露食,法味食无量,骞和流七珍,冥冥何所碍,受此法饮食,升天登紫微,福德高巍巍,供食令清净……” 道门甘露法食咒。 鬼物灵体,只能吃加持过的法食。 卫渊坐下。 而怨气几乎散去的董雨坐在他前面,形貌宛然,像是生前那样。 她连吃了好几个油焖大虾,又吃了些其他菜,揉了揉眼,轻声笑道: “果然还是油这么重,江南道再找不到这样的菜了,饺子是猪肉芹菜的,也好……” “馆主,我们家的饭菜,其实挺一般的对?” “可是,对我来说,没有比这些更好吃的了……” “这麻酱面,最最关键的就是那麻酱了,然后就是花椒油,好花椒炸完以后,捞出来还要放一把虾米,放上酱油,调一大碗,煮好的面条里面一放,再加点黄瓜丝,花生碎,稍微一拌,真的很好吃……” 卫渊听着她说话,然后端起茶杯,微微仰脖喝茶。 女子的声音越发缥缈,终于不可听见。 轻轻一声响动,筷子坠在桌上。 卫渊慢慢把茶盏放下。 对面已经无人。 第三十四章 难得的客人,提前关门的博物馆 旁边水鬼凑过来,看着董雨刚刚消失的地方,语气难得有些唏嘘:“这就是那什么,超度往生吗?卫老大,你说这世上真有阴间地府,还有什么轮回之类的吗?” 卫渊道:“或许,我也不知道。” 水鬼煞有介事地点头,道: “也是,毕竟你也没死过。” 卫渊打趣道: “你这么有兴趣,要不要也试试,或许你也能去那所谓地府阴冥看看。” “到时候再回来告诉我们,下面究竟是什么样子。” 水鬼认真思考了下,然后抬头问道: “下面有可乐吗?” 卫渊忍不住失笑,心情莫名好了不少,站起身来道:“不知道,可能有,也可能没有,好了,把桌子上的法食收一收,我给你们重新做一份法食,想要吃什么?” 一众鬼物大喜,那水鬼按住戚家军兵魂,抬手道: “要泡面,两个蛋一个肠!” 卫渊愕然,失笑应允。 在他准备法食的时候,那边红绣鞋又跳出来,打开电脑,熟练地登陆账号,打开了一个直播间,是章越的吃播频道,一堆死鬼眼巴巴看着屏幕上的章越像是饿死鬼投胎一样,快速撕咬食物,将那些大鱼大肉都咽下肚去。 这几个鬼都看得直咽唾沫。 卫渊看了一眼,动作顿了顿。 章越,绝对有问题。 但是偏偏不属于妖鬼之类。 最近有空,再去看看…… ……………… 半月时间,倏忽而过。 卫渊握着一本书,靠着藤椅,安静吐纳。 董雨的事件处理完成之后,得到了些功勋,卫渊一身手段,大半是来自于卧虎必须掌握的基础神通,剑术走龙虎一脉和战阵之术结合,符箓有现在的天师府提供,足可以应对一般妖鬼怪异,但是并没有根本心法。 这一次翻阅大汉宝库,寻找到了司隶校尉所属的功法。 这门功法前面部分,本是对司隶校尉属下的直使公开的,不需功勋,只是前代校尉也没有想到,后世传人直接没有修行过法门,所以没有准备口诀,而大汉宝库当中的功法,则必须以功勋换取。 其中附带一部分功法领悟,本是为了突破关隘而准备。 眼下也只得稍微有些浪费。 卫渊以董雨之事得来的功勋,换了这门卧虎决。 其所创造的年代是大汉武帝时期,其时天下一统,黄老之学的影响力尚未结束,而废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儒家也没有后世的酸腐气,巫蛊之法则流传于民间,卧虎之术糅杂各家学派之长所成。 其后千年,司隶校尉斩妖除魔,印证修缮所学。 又有各大宗派祖师手稿。 这一门功法也越发完善,只是终究偏重于降妖除魔的路子。 卫渊徐徐吐出一口浊气,感觉到自己那微薄道行毫无变化,并不放在心上,道行积累本就是一日一日苦修的水磨工夫,一天两天当然看不出差别,时间久了自有不同,至少这半月并不是白做功夫。 只是那章越,还是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哪怕用了天师府的符箓,一样如此……其人非妖非鬼。 莫非是精怪? 可人又要如何化作精怪? 当啷,当啷—— 门上的铃铛响了响。 客人上门了。 卫渊思绪被打断,微微抬头,看到两个熟悉的面孔。 是那天来的两个女生。 陶思文和她的闺蜜。 …………………… “馆主,又来打扰你了。” “上次的事情多谢您了,要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博物馆里,陶思文满脸感激。 吴安彤则是眼中古怪看着卫渊。 不知道自己这之前还对这馆主不屑一顾,认为他说的都是话术的闺蜜怎么就转了性子,还要专程来道谢,这是中了邪么? 卫渊道:“那张符起作用了吗?” 陶思文重重点了点头。 那一日她回去家里,才发现口袋里的符咒已经烧成了灰烬,回忆起来,自己能够发现不对,在一开始的时候能够控制住自己,没有本能回头,应该就是符咒的作用。 之后那鬼才不得不用吴安彤的声音叫她,骗她转头。 卫渊笑笑,道:“那就好。” 陶思文有些不好意思道: “那个……馆主,能不能,再给我两张?” 声音落下,又连忙举手补充道:“我出钱买。” 卫渊看了看她身上,已经没有被邪祟纠缠的状态,只要心中不害怕,身上三盏灯明亮,寻常鬼物也近不了身,便取出两张没有效力的符箓递过去,笑道: “给,不过,那种符箓我这里也不多,这两张可不如上次那么有效。” 无效啊… 陶思文有些失望。 吴安彤则越发觉得眼前这馆主是用话术糊弄了闺蜜。 上一次看他还挺顺眼的,这一次为闺蜜心里不忿。 卫渊把手上典籍合上,看向窗外,街道上几辆军绿色的卡车驶过,后面坐着身穿迷彩服,神色冷峻沉静的军人,卫渊想到之前周怡说的话,神色微微有些诧异。 要准备开始了吗? 吴安彤顺着他视线看过去,道:“是神机营军士。” 华国顺明而成,部队番号仍旧还有上个时代的烙印。 她想起今天早上看到的新闻,随口解释道: “好像是我们江南道军区要在泉市周边的山地里进行一次军事演习,这一次调来了差不多两个营的神机营军人,好像连大威力火器也运来了不少,战斗机也有,大概是要真枪实弹地演练一次了。” 两个营,差不多一千人? 还有大威力火器。 这是要把卧虎山硬生生用火药犁一遍吗? 卫渊隐约猜测出了周怡前两天联系自己时候说的做好准备是什么意思。 陶思文道:“卫馆主也对军事演习有兴趣吗?” 卫渊收回视线,笑道:“毕竟是男人。” 陶思文点了点头,然后有些遗憾道: “可惜军事演习是保密的,现在演习区域已经警戒起来了,也只能看新闻上的消息,上面就算是有画面也就只有几秒钟。” 吴安彤见还要继续聊下去,拉了拉陶思文的袖口:“思文,这感谢也谢了,符咒也拿到手了,咱们走,我知道一家新开的店,中午就在那里吃好不好?” 陶思文还有些不大想走。 卫渊看到一辆军用车驶离了街道,朝着自己这一家博物馆驶来,沉重而厚实的车身稳稳停在外面,两名身穿特种作战服的军人下了车,大步走进了害开着门的博物馆当中,背后还背着枪械,裹着一身冷气。 店里的两名客人怔怔愣住。 两名军人大步走到早已经见过照片的卫渊前面,立正站直。 只是眼底还有隐隐质疑之色。 干脆有力的脚步声,另一辆车里下来身穿作战服,短发凌厉的周怡,大步走进来,看到这素来冷清的博物馆里居然有两位客人,也怔了一下,对两名女生露出温和微笑,然后将一把枪械放在桌上,推向卫渊,道: “事出突然。” “另外,这是你的枪。” 枪械至少在远距离阻碍和打断上有奇效。 卫渊在看到军队的时候就有了心理准备,没有多说什么,点了点头,将手中符箓书放下,起身取剑,身穿黑衣,手腕处用护腕束紧,方便出手,长剑背负在后,断剑斜插腰间,然后把枪械收好,特别行动组提供的腰带除去了符箓和丹药的位置,也有隐蔽性枪套。 一片安静死寂。 唯独剑于鞘中的铮然低鸣,和枪械入套发出的轻微咔嚓声音。 原本的博物馆里多出一股肃杀。 卫渊看向难得的两位客人,想了想,只好道: “抱歉,今日提前关门了。” ps:缓冲章节~ 第三十五章 伐山开始 军用车辆平稳前行。 开车的军人沉默不言,卫渊和周怡坐在后座,安静整理腰间符箓,以及那把枪械,这是军用研究机构为修行者专门提升过威力的枪械,后坐力强,但是威力也很高,近距离能够将一般小妖重创甚至击杀。 六颗子弹。 卫渊并不熟悉这种枪,最多在这半个月里被拉去试了试。 熟练度水准是能打出去子弹。 至于子弹偏到哪里,看命。 卫渊把枪收好,把背后的剑接下来横在膝盖上,道: “什么时候开始?” 周怡道:“明天早上,那座卧虎山周围会被全部封锁,所以要提前先进入封锁区域,今天晚上在那里休息,那座山毕竟不是真正的荒郊野岭,这一能够调动的火器威力有上限,如果是在试验区的荒野里,会更简单些。” “哪怕是古代妖王级别,用东风系列装载五枚核弹头轰击,也足够了。”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卫渊想到那画面,哑然道:“那这一次是要怎么做?” 周怡夹了根女士香烟,道: “火器配置最多只能调动火龙级火箭弹,破坏半径为三百米,有效范围内威力足够,只是有数量限制,价格昂贵,也不可能真的直接把山轰了;单兵云爆弹,高温和冲击波的杀伤力范围大约五十米。” “空中支援是战斧对地常规攻击导弹,杀伤半径有限,但是足够灵活。” 卫渊道:“支援,也就是说,需要有人进入山脉范围?” 周怡点头道: “是,妖物毕竟不是普通的敌人,破片伤害对它们效果有限,甚至不知道它能在山中发挥出什么级别的力量,而既然是虎君山神,那么这一座山上肯定祭祀它的神庙,需要让导弹和火器集火攻击到这神庙,将它的山神庙轰炸毁掉,作为山神的力量会大幅度降低,甚至于反噬影响它自己的修为。” “之后是第二阶段作战,由进入山脉的人将重伤的虎君击杀。” “不能让它逃遁入山中藏匿起来。” “一位山神如果执意躲藏,我们很难能将他找出来,这也是为什么需要有人进入山中的原因,如果作战失败,就必须调动高规格兵器,必然会对周围城市造成影响。” 卫渊闭目,道:“明白了。” “这一次除去我,还有谁要上山?” “我,还有特别行动组成员,以及神机营的特种作战成员小队。” 一段时间的沉默。 车辆缓缓转向。 卫渊突然道:“章越那边,怎么样了?” 周怡微微皱了皱眉: “那个吃播?” “已经让玄一和几名行动组在周围守着了,对门的屋子也租了下来,只是你这也知道,天师府,还有我微明宗的符箓都看不出异样,测妖盘也没有反应,体检记录一切正常,按照规程,我们只能盯着,不能采取进一步措施。” 这是为了防止行动组权限过大,用类似理由将无辜百姓囚禁所做的限制性条款,否则只要说有可能潜藏妖鬼,就可以借口将人带走,权限膨胀,迟早滋生祸害。 卫渊闭上眼睛,嗯了一声。 …………………… 山中虎君,本来就是司隶校尉需要重新镇压封印的敌人。 何况还有支援和同行者,卫渊并没有因为要深入险地而觉得心中不忿。 只是这一夜在帐篷里,他没能睡好。 梦中闪过田氏小女儿十六七岁的模样,闪过董雨最后的话。 最后看到那身穿白衣的撑伞男人。 第二日,晨。 卫渊伸了个懒腰,吃过早饭,背后长剑已经准备好,而造型坚硬硬朗,一看就很有力量感的军用越野车停在旁边,一共两辆车,车上荷载三发单兵火箭弹,一辆车是神机营特种战士,一辆车是特别行动组,前锦衣卫成员。 周怡打开车门,道:“卫渊,上来。” 女人一头凌厉短发,战斗服,荷枪实弹。 如果不是她还带着符箓,卫渊几乎要遗忘她是道门微明宗的精英弟子。 卫渊将剑提起,就有三名天师府的道人上前,一人使破煞诛邪符,一人使六丁六甲护身符,一人使脚下生云咒,诸多符咒效力是恰好能够相互叠加,不会影响的,卫渊只感觉自身仿佛罩了一层又一层肉眼不可见的宝光。 脚步轻健,吐纳悠长。 身上也穿了除妖类特种作战服。 通体黑色,护住躯干要害,能够极大防御劈砍穿刺伤害,抵抗妖力鬼力侵袭,并且其中内置符咒,能够规避大多数鬼域的负面影响,有内置注射器,能够在检测到生命体征下降时,将内置药物打入人体,恢复消耗的法力,掺杂有肾上腺素成分,刺激精神振奋。 卫渊只能感慨,官方果然不一样。 财大气粗,底蕴深厚。 这些东西有没有,对斩妖的影响巨大,不是独行侠能具备的优势。 几位道人对他拱手作礼。 周围战士则手中枪用力一托,立正站直。 卫渊握着剑,上了车。 周怡沉默着将一个蓝牙耳机交给他,卫渊将耳机佩戴好,用以对内联络。 两辆外覆装甲的军用车从营地出发,朝着卧虎山出发,只能上到一部分,前方道路就更为狭窄崎岖,连这种越野车也无能为力,众人下车出发,手中枪械抬起,卫渊想了想,则是按剑徐步往前。 往上走了一段路,山间逐渐起雾。 山路之上,雾气弥漫,一不小心就有跌追山崖的可能,古代不知多少人雾中上山,一去不回的但是这些特种战士都带着类似于夜视仪的装置,雾气无法对他们造成影响。 卫渊并指抬手在眼前拂过。 闭目,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这些浓郁的雾气泛起暗沉的灰黑色。 是妖雾。 山上风景也绝不是肉眼看到的那种,有丰茂的植被树林,看上去幽深繁茂,而是孤零零一片崎岖怪石,间有森森白骨横卧其间,加上那灰黑雾气,看去鬼气森森,让人胆寒。 渐渐往上走,在拐过一个山路之后,眼前视线却豁然开朗。 众人脚步下意识放缓。 脚下的山路变成修整平整的石板路。 前方白色云雾缓缓移动,云中山巅有诸多亭台楼阁,莲池花坛,看上去不像凡俗造物,隐隐间有一种缥缈之感,在亭台下面,一位身穿白衣的男子静坐抚琴,琴音悠然从容,显得极有底气。 咔嚓咔嚓。 一把把枪械瞬间对准了那白衣男子。 而在这个时候,在后方。 山脉中发生的事情以微型摄像头拍摄并传送回来。 “报告,行动小组已和目标接触。” “对方……完全没有遮掩。” 营地的神机营军官皱眉,道: “……看来,它完全没有将我们看作对等的对手。” ps:卡文卡得厉害,作者只是大约查了查现代武器的威力和有效杀伤半径,大概率并不严谨,大家也就看看,明白意思就好哈,毕竟是架空的明朝升级版,就当做那个世界真的有这种型号了~ 第三十六章 伐山破庙 足足七只黑洞洞的枪口锁定了白衣男人。 后者仍旧不紧不慢地抚琴。 反倒是这种从容让人心里有一种抹不去的阴影。 有战士细微眼神变化,彼此交换眼神,准备进行试探性攻击。 而在这个时候,琴音微变,不见动作,众人手中特别改装过的枪械就在一阵咔嚓声音之下,直接被扭曲,变成了一摊废铁,枪管直接被无形音波削成两半,坠在地上。 “假借外物,确实厉害。” “但是这等死物,一旦被破坏,你们还有什么依仗?” 周怡等数人,以及营地中的军人面色都一沉。 枪械中是对妖物有一定破坏力的燃烧弹,以及确定山神庙坐标的信号弹,还没有用出,就已经被毁去,而最为令人预料之外的,是这一次的妖物实力之强。 能够在众人毫无反应之际,切碎枪械,那就能够毫无疑问地切碎人体。 山上有一层浓雾,有妖力干扰,山外无法确认山神庙的具体坐标。 也就无法进行集火攻击。 卫渊的双目当中,无比浓郁的妖气从眼前这位白衣男人身上散发出来,隐隐约约化作了一头卧倒的猛虎,周围围绕跪坐着一个个伥鬼,人世间看去是山中隐士独坐抚琴,卫渊眼中却是被群鬼环伺的大妖王。 周围的战士一时间被这笼罩一山的妖气震慑,动作迟缓。 卫渊血液之中灵力流走,没有大碍。 知道想要解决这挣脱封印的大妖,需要后方支援,而后方能否准确定位,又需要旁边这些神机营战士,事态之下,由不得卫渊迟疑,手中剑微微抬起,斜向下斩,剑啸激烈,一只伥鬼被直接斩杀。 白衣男子看向仍旧能行动自如的卫渊。 卫渊将剑暂且还鞘,开口道。 “山君,交手之前,在下有一件事情想要问问你。” 卫渊也是在赌,既然山君在这里抚琴,显然自命风雅,又主动现身等待,自是自负,白衣男子没有出手,微微皱眉,黄褐色眼睛看向卫渊。 卫渊此举本是拖延时间,临到此刻,却真有一问。 他想到梦中出现的那一道道身影,缓声道: “前几日,董雨之事,应该也是山君的手笔,姑且问之,她落得那样下场,其中是否有山君插手……而当年田氏骨女一案,那李氏女子的换魂手段不像是寻常农家女所得,又是否是山君所为?!” 山君突地大笑,道:“我道是什么?!” “原来你觉得,是我插手她们才落得这样下场吗?” “是你心里还是觉得,此般事情,是我等所谓作祟,而不是人族所为?” “哈哈哈,错了!” “巫蛊之事,本就是你人族所修暗算同族的手段,可和本座无关,那汉武帝巫蛊之祸之后,不知多少擅长巫蛊之术的人隐姓埋名,田家女不过是运道不好,遇到一个罢了。” “至于前几日那可怜女子,被人拐卖,被夫家生生打死,抛尸山下,全无妖物在其中,都是人所做,只不过那里正是我这山的边境,见那怨念不散,故而去看了一看,我千年所见,你等人族所作所为,远甚于尔等口中妖魔。” 卫渊道:“既如此,山君反倒是惩恶扬善了?” 山君饶有兴趣道:“当然不是如此,且问你,人可有怜人之心?” “自然。” “我亦是尔等口中异类,怜悯那些同样被尔等排斥的异类,有何不能理解?况且山川万物有情,也乐得见那复仇快意事,我怜悯她所经历,故而帮她如愿以偿,正是尔等口中,所谓恻隐之心。” 卫渊道:“那山君为什么不在之前便插手?” 山君大笑:“本座终乃山中妖物。” 他看向卫渊,道:“说来本座也有一个问题。” “董雨之事尚且不说,那骨女事可已经是大汉永平三年之事,距此一千余年,你又如何知道地如此详细?” 场中其余诸人,后方营地中都是一片安静。 沉默中,卫渊抬起剑,语调平淡道: “典籍所见罢了。” “哦?是何典籍?” “无可奉告。” 正在此刻,终于有战士克制住了大妖级别妖气的侵袭,怒睁虎目,猛地抬手,解下了背后的单兵炮筒,卫渊瞬间反应过来,踏步闪身在他身前,手中八面汉剑连鞘挥出。 叮叮叮三声脆响。 八面汉剑剑鞘被直接钉穿。 剑身顺势一滑,卸力之下,三根琴弦直接刺入地面。 山君似乎没有想到区区一介肉体凡胎,能够抵挡住自己一击,而在同时,那战士已经竭力按下了发射键,微微往上面偏了一下,单兵用云爆弹直接奔向山君背后仿佛神仙之地的建筑区。 后者直接舍弃了众人,直接拦在建筑之前,似是只知道寻常枪械,一道妖力斩向云爆弹。 卫渊面色一变,收剑往后快速躲避。 其余战士也都挣扎开来,纷纷朝着后面躲避。 云爆弹的有效杀伤半径在五十米。 卫渊转身才奔了数步,就听到一声巨响,旋即是闷哼声传来,一股热浪散发,剧烈的火焰凶猛燃烧着,旋即被一下斩开,刚刚的白衣男子仍旧如常,背后的建筑也毫发无损,只是他背在身后的手掌微微颤抖了下,面色阴沉。 这一次所有单兵武器里面,都有对应的坐标装置。 他们的目标就是发现山神庙之后,确认具体坐标位置。 蓝牙耳机当中传来一声简洁有力的声音。 “撤退!” 因为山君直接出现,这次的第一阶段任务已经快速完成。 接下来需要撤退一部分距离,在撤离三百米这个半径的同时,将敌人引开,以保证火力不会被拦截,能够饱和式轰击在山神庙之上。 这是危险性最大的任务阶段。 对方显然已经被激怒。 在一声令下之后,众人几乎是以最快速度后退,同时以随身携带的榴弹类单兵武装朝后轰击,以阻碍那一只传说当中的妖物,特别行动组的精锐开始调动法力,运用符箓,卫渊则猛地用力甩开剑鞘,咬破手指,快速在剑面上画符。 稍微松了口气,心中突然一股极大不安袭来。 人能在山路上跑过老虎吗? 卫渊微微回身看了一眼,火药爆炸的烟尘散去,一道白衣毫发无损,不见如何动作,山脉道路变得愈发崎岖,整座卧虎山似乎都在开始震颤,化作活物,一根根琴弦悬在空中,像是飞羽一样朝着地面众人穿刺而下。 卫渊脚步加快,就要避开。 可旋即就意识到,自己背后就是背负装备阻碍敌人,速度稍慢的战士。 自己能躲开,那些因为单兵武器的重量速度变慢的战士必死无疑。 卫渊咬牙脚步调转,生生逆转了动作,手中八面汉剑猛地刺出,刺中琴弦,胸腹气血翻腾,手腕调转,强行调动卧虎决,手中八面汉剑速度陡然加快,且退且战,以龙剑剑势将一根根琴弦全部拦下。 爆出火星夹杂在剑光当中,如盛夏烈日的一团暴雪。 最后一根琴弦被卸力引导,洞穿入山石当中。 卫渊来不及吐纳回气,山君身影已经近前。 虚幻之中,一道巨大虎尾残影带着恶风朝着卫渊抽击。 卫渊脚下禹步,不退反进,变化方位,俯身出现在山君左侧,手中八面汉剑就在身边,一咬牙,恶狠狠直接朝着山君腰腹抹去,剑身上血色符箓爆出一团光,刚刚经受过剧烈冲击毫发无损的妖力,面对这柄刚剑却显得有些难以防御。 没有防御的山君衣服被砍下一截。 可以看到腹部甚至于有了一道浅浅的伤痕。 卫渊虎口已经震裂,鲜血淋漓,看上去更是凄惨。 山君的伤口瞬间痊愈,只是神色却骤然变化,是混杂着愤怒和一丝惊惧的神色,他终于注意到卫渊身上,卧虎腰牌的微弱气息。 “原来是你们……” 卫渊呼了口气,觉得肺腑有些痛,其余成员已经都退避到安全的地方,没有扭扭捏捏留下来,微笑道: “山君可有注意?现在我们已退了多远?” 原本他们距离山神庙,就有百米有余,之后又退了这许久。 早已经超过安全距离。 山君微微皱眉,旋即不解,这山中生灵,并无能威胁到他的存在。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后方营地当中,一道道命令快速传递。 “我方成员已撤离到安全范围。” “已向军区请示开火授权。” “允许开火。” 一位戴着眼镜,看起来文弱斯文的女生按下了按钮。 “开火。” 三十公里距离,火龙系列的火箭弹开始启动,有记着拍摄着军事训练的场景,然后转播到其他电视台,有军队文职负责讲解这一系列火箭弹的威力。 一瞬间可以发射十二枚母弹。 威力覆盖范围半径三百米。 最大偏移不超过十米。 当然这只是火箭弹,不是弹道导弹,哈哈,当然不是。 破坏力…… 伴随讲解声,一道道火龙般的火箭弹瞬间升空,以整个蓝星顶尖的火箭弹定位系统,整个天空都瞬间暗了一下,这些携带有大量炸药的现代兵器落在了卧虎山的山神庙上,烈焰和高温瞬间将方圆三百米的范围直接笼罩。 冲击波混合着灼热的高温横扫而出。 ………………………… 浓郁的黑烟冲天而起。 刚刚仿佛仙境的建筑区变成废墟,被淹没在火海当中。 刚刚从容不迫的山君面色一下惨白下去,整体气息不知衰弱了多少,好像有一股气息从他的身上被直接抽离了出去,不再是彻底无法抗衡的程度,卫渊主动按下了特种作战服的一个按钮,特制的药剂打入体内,消耗的法力快速再生。 山君身上萦绕出雾气,声音低沉之中已经夹杂虎啸,愤怒至极。 “果然是你们,司隶校尉,难怪你知道当年的事情,难怪你称呼本座山君而非虎君,世上也只有你们会如此称呼我……” “当年就是你们的先辈将本座镇在这山中。” “张道陵已死,他的徒子徒孙离这里太远了。” “这镇压千年之仇,还有今日之恨,便先向你讨回!!!” ……………… 山下营地,众人终于看到那山神庙被炸了,都齐齐松了口气。 这虎妖力扛单兵导弹和云爆弹的正面冲击,毫发无损。 能够调动一山的山势。 这表现力,已经超过他们的想象。 毕竟在这世道,并不是谁都有机会和这等存在于古代的大妖王接触。 他们刚刚实在担心对方的山神庙能直接抗住火箭弹的冲击。 如果他本身能抗住云爆弹,而山庙能抗住火箭弹的洗地。 那…… 不过,还好…… 先前还严肃沉静的军官一下坐在椅子上,额头渗出细汗。 他冷静了一会儿,才道: “调出来成员的位置,现在是谁离那虎君更近,特别行动组的,还是我们的兵?” 一名通讯员很快回答道: “是那位编外人员。” 军官神色顿了顿,想到了先前听到那山君的话,慢慢点头,道: “是那个看过不少典籍的人,见多识广,不愧是博物馆馆主。” “接通他的通讯……” 混杂着虎啸的声音传来,被妖力影响到的缘故,通讯清晰度正在不断降低,但是那虎啸仍旧让人止不住心中打颤,头皮发麻,可以想象直面这妖王的威慑,哪怕尽量调整,饱含浓郁恨意的声音仍旧只是断断续续的响起。 “果然是你……” “难怪你知道……称呼本座为山君而……” “当年就是你们……沙沙……将本座镇在这山中。” “张道陵已死……这镇压千余年之仇,还有……,便……向你讨回!!!” 最后伴随着虎啸之后的咔嚓声音,仪器传来一片沙沙声。 仪器已经损坏。 一片死寂。 ………… 卫渊耳边同样有不稳定的声音响起,他摘下这坏了的耳机,仍在旁边,抬起剑。 对方既然是要向当年封印他的司隶校尉,初代天师张道陵复仇,作为后世司隶校尉,又修天师府剑术,自然应当接下。 左手断剑反握,右手长剑斜持。 “司隶校尉,卧虎卫渊。” “奉令,诛杀妖魔!” ps:四千字了,新书期的绝对大章节了……求个票啊…… 第三十七章 斩虎 “好一个司隶校尉,好一个诛杀妖魔!” “区区一个末代卧虎,修为低微,口气不小!” 伴随着阵阵虎啸,山上雾气陡然浓重起来。 卫渊后退半步,双剑交错,咬破舌尖,以血注灵。 两把剑几乎散出肉眼可见的血色气芒。 再以玄元剑诀的要诀,两把剑上就像裹挟剑气。 山神庙被破坏,又才破除封印。 这就是山君最脆弱的时候。 伴随着低沉的虎啸,再度走出妖雾的不是那个身穿白衣的青年,而是一头吊睛白额的斑斓大虫,代表着危险掠食者的皮毛,尖牙利爪,重点的则是它的大小,这是一头足有两三层楼那么大的庞然大物。 毛发耸立,漠然的黄色瞳孔锁定了猎物,带着猫科掠食者的从容,徐徐迈步。 巨大的利爪轻轻按在地上,竟然悄无声息。 力量和敏捷,在这山君的原身之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卫渊微微色变。 一般的猛虎他现在已经不再害怕,一把剑在手自无恐惧。 但是眼前这山君未免大的过分,卫渊自己都不够它一口吃的,站起来手里的剑未必能够够得着别人腹部,卫渊早早就已经知道面对的是妖魔,是曾经的山神,但是这大小,还是太具压迫感。 只有真正面对这种大妖怪的真身,才能感觉到那种几乎从骨子里渗出来的恐惧和寒意。 这还是已经被镇压一千多年快两千年,山神庙被毁的状态。 远古时候的司隶校尉到底是封了一堆什么东西?! 大周末年,秦汉之间的神州究竟是什么样子? 卫渊双剑在手,徐步后退。 山君低沉咆哮,未曾扑杀,早已经有狂风化作了一道道飓风朝着卫渊撕扯过来,一路上,碎石,刚刚单兵兵器残留的锋利弹片,山上枯木,都被卷进去,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破空声音,从各个方向朝着卫渊撕扯。 剧烈的,仿佛台风一样的撕扯声音朝着卫渊迅猛袭来。 云从龙,风从虎! 卫渊面色一变,脚步一动,想要避开,但是狂风席卷,让他动作迟缓了不止一倍,而如果背对着飓风快速闪避,里面的弹片之类在高速旋转下,足以要了他的性命! 卫渊一咬牙,双目睁大,看到这一道道微形旋风是妖力汇聚。 手中双剑之上血色剑气暴涨。 卧虎注灵神通,天然克制妖鬼之力。 寻常的风他斩不开,但是妖力漩涡倒也未必,卫渊心一横,双足踏着地面,双手长短参差剑交错斩过狂风,剑刃斩入风口,横扫拨动将弹片扫开,然后猛地刺入狂风当中妖力核心。 一股剧烈震颤力量顺着剑身反震到卫渊手掌,虎口崩裂。 卫渊一咬牙,手中剑顺势斩下。 咔嚓脆响,这一道旋风散开。 狂风顺着两侧猛烈刮去。 卫渊脸颊已被弹片误伤,流出鲜血。 尚且不曾吐纳回气,早已经有一声戾啸炸开。 巨大黑影直接笼罩卫渊。 虎君早已趁势扑杀过来。 卫渊猛地朝后翻滚避开,几乎就要坠入山下,虎君真身刚刚猛烈扑杀,双爪落在地面,坚硬的土石被切豆腐一般打碎了大片,猛虎后足发力,前爪弹出比剑刃不差多少的利爪,交错剪杀卫渊。 凌厉的破空声音,像是有数把森森刀剑封锁前路。 卫渊猛地伏地身子,像是一团朝着下面避开这一招,然后全身发力,伏地身子奔入猛虎腰腹之下,然后朝着一侧翻滚开,耳畔传来刺耳至极的凌厉呼啸,却是山君身子一晃,虎尾横扫,像是钢鞭一般将周围一圈的山石,树木扫得粉碎。 劲气不散,在地上拉出了一道触目惊心的弧形沟壑。 卫渊勉强避开这威力强大的一招,心底却察觉隐隐异样,虎君的招式沉浑霸道,却有些过于呆板,力量强大无比,可破绽却也不小,根本不像是猫科猛兽应该有的状态。 来不及细想,时机稍纵即逝,卫渊在这一刹手中断剑反手握着,狠狠撕扯向猛虎后足跟腱位置,戚家军兵魂的兵煞之气,温养阴鬼的阴气,以及司隶校尉鲜血注灵加持,这断剑拉扯一道剑光,扯住了猛虎后足。 反震之力却震得卫渊手掌发麻。 一咬牙,吐气开声。 卧虎腰牌发出低沉虎啸。 猛虎猛然旋身,虎爪袭来。 卫渊眼底闪过一丝戾气,没有顺着猛虎旋身的方向顺势避开虎爪,而是逆着猛虎的动作猛地用力,自己的力量叠加了猛虎的力量,伴随着猛虎怒咆,它的右后腿跟腱部分被卫渊的断剑直接撕扯开一道狰狞的口子。 虎爪狠厉砸落。 卫渊的全部神经都死死绷紧,在刚刚打入的药物作用下,精神处于极度活跃状态,靠着脚下步法,生生地在间不容发的时间里,避开那几乎没有空隙,横扫过来的虎爪。 虎爪将山崖打塌一段。 妖力裹挟气浪横扫,卫渊闷哼一声,只觉得卧虎决护身法力直接被打破,胸腹一阵激荡,喉间隐隐腥甜,手中双剑却毫不迟疑,侧身于腰腹,旋即以发力沉重浑厚,破绽也大的剑诀招式狠狠的切割向猛虎跟腱。 断剑毕竟不够长。 这一次八面汉剑几乎将那伤口扩大了一倍有余。 猛虎怒吼咆哮,跃起之时动作却显然变形。 虎尾抽击,卫渊间不容发躺倒避开。 妖王之躯强大,力量和防御都比人形态更强,但是有的时候,庞大的体型也会带来不便,山地之上,又限制了虎君的敏捷发挥,火药都难以攻破大妖怪的皮毛,但是司隶校尉的注灵专门克制魑魅魍魉。 而他脚下步法和玄元剑诀一套,是初代天师张道陵所创,自有玄奥。 猛虎落地,伤口让它一个趔趄。 狂风暴起,化作一道由数道不同风流交错的狂暴屏障。 卫渊手掌拂过剑刃,再度注灵。 面色苍白了些,手中八面汉剑抬起,重重劈开那肆虐妖风,脚步陡然加快,在猛虎山君动作之前抢到伤口部位,右手八面汉剑斜持,左手反手拔出枪套的大威力改造枪械,枪口抵在伤口上,猛地扣动扳机。 一瞬间六发破甲燃烧弹。 破甲弹以高速出膛。 枪芯在高速撞击之后剧烈自燃。 这种小型破甲弹不是对舰类的重型炮弹,未必能攻破山君的皮毛,但是直接对着伤口发射并没有问题,六发子弹直接射入体内,然后在身体内部剧烈燃烧。 未必多致命,但是足够痛苦。 卫渊将打空的枪械砸向山君,然后朝着后面暴退。 猛虎陡然放声长啸,三足站立,狂风暴起,几乎化作了一整个台风眼,山神庙被破坏,对这刚刚破封而出的山神损害极大,再加上从东汉到现在一千多年的长时间封印,它一身手段几乎用不出一成。 否则哪里能由这小辈放肆?! 比之前更为肆虐的狂风几乎将整座山都笼罩住,暴风拉低了云雾,掀起了尘暴,隐隐有雷霆在暴虐地闪动,卫渊面色一变,这妖怪拼命了,打算把这一座山洗一遍,反手一剑,许是熟能生巧,这一剑直接将笼罩住他的风障撕扯开,然后翻身退出妖物肆虐的核心区域。 然后发现周怡等人在这段时间也已经聚集过来。 只是脸上神色都有些吃惊失神。 现代修士很难见到这样的身手了。 只身斗虎,将那妖气可怖的大妖击伤,剑斩狂风,从容退避,其中危险之处,只是旁观者都看得心惊胆战,走错一步,就是要当场殒命的下场,剑术,胆识,还有术法,这丝毫不像是热武器横行的现代除妖师和修行者的风格,不像是他们做得出来的事情。 这简直…… “简直是门中典籍里,古代剑侠的身手……” 一名蜀道宗门出身的特别行动组成员呢喃失语。 周怡迅速回过神来,将喷雾式的药物给卫渊止血,看着那被妖气狂风笼罩的药物,一边向后退退避,一边道:“那妖物的防御力,就凭借现在的火力没有办法针对,我们刚刚申请了空中支援,是战机荷载对战舰用重型穿甲弹。” “虎妖的防御很高,但是这一类型的破甲弹应该可以攻破。” 卫渊点点头,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想到一个问题。 这一次除妖用的兵器,大概很贵了…… 这个时候,众人蓝牙耳机里传来通讯,混合妖气的雾气和沙暴严重影响了视野,无法看到内部情况,哪怕是经验丰富的战士也难以预估位置。 卫渊听到了声音,道:“需要多大视野。” 很快得到了回答。 他站起身来,提着长剑,道:“十秒钟之后,准备攻击。” 因为多次以血注灵,面色煞白,临到这大战之时,反倒涌现一股红色,右手握剑,虎口崩裂,鲜血还未干涸,洒然笑道: “正好,省得放血了。” 并指蘸血画破煞诛邪符。 卫渊走到那狂风核心之前,狂风肆虐,让他衣服上出现一道道褶皱,手中八面汉剑抬起,上面的破煞符光亮起,猛地全力刺出,刺入前方妖风的妖力核心当中,这一次巨大的震颤让卫渊的虎口鲜血淋漓。 微吐口气,剑猛地朝着一侧偏斜斩下。 前方狂风被撕裂一片。 露出了准备术法的虎君真容。 而卫渊背后,是一片墨蓝色的长空,仿佛鹰隼的战斗机掠过天空,穿甲弹落下,虎君山神庙被毁,需要时间发动这大范围神通,看到落下的弹药,虽然忌惮,但是只当做是和先前攻击山神庙一样的爆炸性攻击。 虎爪裹挟狂风,坚硬如钢铁,扫向破甲弹。 轰然暴响。 针对海上巨兽战舰,甚至于航空母舰的重型弹药击破妖力的防御,继而生生钉入山君庞大的身体,弹体内的高硬度密度的金属弹芯以更快的速度没入内脏,继而剧烈燃烧。 法术被破坏打断。 战斗机掠过天空,飞行员看到下面的剑客前方风雨徐徐散去。 极为远处有一架无人机悄悄拍下了这一幕。 山下营地的观测机器将画面传下来。 而周怡等人也一时失神。 破甲弹飞入沙暴当中,看不真切。 有一种错觉。 就仿佛那前方剑客一剑之下,斩碎了满山的风雨。 虎君竟还活着,只是双目逐渐黯淡,嗓音低沉: “……天师府的五雷法吗?” “不。” 卫渊握着剑,回答道: “是我们的穿甲弹。” 第三十八章 故事的第二类解法 被重型穿甲弹正面击中,哪怕是曾经的大妖,毕竟也被封印了快要两千年,在山神庙被打破的情况下,也扛不住,斑斓猛虎的气息喉中不知发出是叹息还是愤怒的低沉咆哮,缓缓散去,那双巨大黄褐色的瞳孔失去神采。 见到山君闭了眼,卫渊直接腿脚一软,坐倒在地,剧烈喘息。 握剑的手一松,就再握不住,微微颤抖。 视线偏斜向下,看到自己刚刚拼了命切出来的伤口,居然已经痊愈,嘴角一咧,心底自嘲,有种不知该说什么的感觉,诸多符箓加持,卧虎决直接换取了前期感悟,加上鲜血注灵,也就这样了。 刚刚打得凶,现在看来,实际上对山君的骚扰作用远大于攻击伤害。 唯一的作用是让震怒的山君选择用大规模法术解决他。 再加上不熟悉现代化兵器,才着了道。 不过,终究是解决了…… 卫渊闭目。 卧虎令牌震颤嗡鸣,在他眼前浮现虚幻的卷宗,《怪力乱神,神之五》,其中代表着提灯骨女的人物已经被划去,而后应该就是那端坐于高位的山…… 卫渊的思绪凝滞。 画面上再度出现金红色的光芒,像是剧烈燃烧着一样,但是燃烧起来的并不是山君,而是在山君背后,神色恭敬的属官,那一双羽翅缓缓燃尽,然后从画面上被鲜红色的朱砂划去。 画面上只剩下山君和那眉目清秀的少女。 山神庙上垂下阴影,画面之上山君似笑非笑,越发真实。 卫渊背后发寒。 出问题了…… 周怡等人正看着那巨大猛虎惊叹,就看到卫渊猛地跳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奔到斑斓猛虎之前,右手并指点出一道符箓,猛地在虎首之上一抓,残余魂魄浮现出来。 神通·驱鬼! 卫渊看到山君的视野经历。 山中猛虎,被封敕成神,修为越发高深。 最终开启血食,知道血肉甘美,最终不可收拾,肆意妄为。 但是这些经历总有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 卫渊竭力调动剩余不多的法力,手中符箓越发清晰,忽然,一声清脆声音,似有一层薄膜被打开,眼前所见的记忆和幻象骤然清晰。 ……………… 山间锦羽鸟,云中逍遥客。 曾见始皇帝出巡。 后于项羽死之年得道通灵,遨游天下,归于一山。 为尊主所用,化作属官。 快意人间上百年,终究却被镇压封印,沉睡不知多少年月,终于苏醒。 ……………… 视野当中是身穿黑衣和铠甲的威严男人。 他邀请自己过去饮酒。 欣喜,前所未有的欣喜。 欣然赴宴。 主尊连连劝酒。 喜不自胜,半醉之际,自己说了,甘为主尊赴死,肝脑涂地。 尊主大笑说何至于此,再度给自己斟酒。 自己仰脖饮下。 但是饮下了酒,意识却突然开始混乱,最后卫渊眼前的画面一晃,身体倒下去,不省人事,看到了那镜子,镜子里是看上去风雅的白衣男人,而此刻意识还残留些许,对外界还有些许的感知,画面未曾尽数散去。 黑衣男子抬手饮酒,开口道:“我等复苏,司隶校尉必有所感。” “这一代的卧虎会追杀过来。” “你说能为我赴死,那就有劳了。” 黑衣男子站起来,朝着白衣拱手一礼,然后身躯一晃,化作巨大威严的斑斓猛虎,一张口,将白衣男子吞入口中,然后就是一阵剧烈的痛苦,身躯似乎被融化,茫然的游魂焦急寻找能够寄居的地方。 然后立刻找到了。 更多的‘记忆碎片’涌现出来,冲刷着‘我’的自我存在。 山间锦羽鸟,人间逍…… 不……不对…… 猛虎腋下长出一只活灵活现的鸟面疮,而后这鸟面疮闭上眼睛,猛虎猛地睁开眼睛,露出浑浊的黄褐色眼睛,脑海中记忆清晰无比: “本座,乃山君。” 身躯一晃,化作抚琴的白衣。 旋即肆意妄为,开始有人在山上失踪,骨女下山肆虐,慢慢引起注意。 卫渊缓缓松开了手,绷着脸将猛虎翻过身来,然后在它身上找到了一个巨大的伤口,就像是个鸟脸,双眼死死闭住,没有声息,卫渊心底已经猜到了正确答案,只是心底感情不足为外人道: “画皮……” “不,是单方面的交换魂魄,替死身,伥鬼,人面疮。” “当年田家的事情,不是巧合……” 他抬头看着闭目失去生机的猛虎。 这里有的,只有一具皮囊。 难怪……过于易怒暴躁,容易针对,真正的山君舍了皮囊,舍了山上的虎君之位,现在看似力量大失,反倒是如同潜龙入海,无法追寻。 …………………… 江南道之首,名为应天府。 这里古时曾是王都,一直到现在都是很难得的繁华地方,庙宇和道观之类建筑比比皆是,而到现在这个时代,灵气复苏上百年,应天府的地界里也有真有道行的地方,首屈一指为白云观。 占地极大,不像清修的地方。 观中除去供奉三清祖师,还有偏殿,里面供奉着山神土地。 百年前有祖师按照古籍当中的说法,一番运作,每天早晚上香虔诚,也有月月大醮典仪,已在这白云观中养出了些阴神兵将,放在古时候,也能做那土地城隍。 靠着这一份家业,对于寻常道士来说耗费心血的玉符倒是简单地多。 白云观上一代馆观主开始,这等玉符就慢慢对外流通。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到而今明码标价也不过十多年。 只是这明码标价的边界,也就逐渐地放开了,变得模糊。 身穿道袍的赵修面对眼前那轻声啜泣的少女,便有些说不出拒绝的话,当然更让他拒绝不来的,是少女开出的价钱,三百万,只买一个供奉牌位,三百万诱惑对这白云观的观主们,可能还能扛得住,可赵修却有些意动了。 他看着那面容白皙的少女,心里动了动旁的念头,故作推辞道: “这,王小姐,贫道是清修之人,这件事情……” 少女抬起头来,眼角垂泪更显清秀可人,道: “还请道长怜惜,我爷爷原本在山上居住,是遭了灾才下来的,下来时候把村子里的山神也请了下来,他觉得自己能挣些钱过日子,都是山神的保佑,临去前最后的念头,就是希望能让山神重新受香火祭祀。” “小女子出到五百万,希望道长行个方便。” 五百万? 赵修心脏快速跳动了下,义正言辞改口道: “王小姐,贫道是清修之人,这件事情,自然责无旁贷。” 那少女自然千谢万谢,赵修得了好处,接过了那被金红色布匹盖着的山神像,笑着搭话道:“不少山村里的山神都是虎君,王小姐这一尊也是虎君吗?要不要配一对伥女伥官?” 少女摇头道:“不。” 她微微抬头,微笑道:“是真正正统的山君。” “这位山神可是汉武武帝建元二年分封山川神祀时所封的。” 赵修猜错了话,稍有些尴尬,至于什么汉武帝敕封,这山神土地总喜欢找些来由,他早习惯了,两人交谈了一会儿,那少女就起身告辞,赵修则是抱着那神像,悄悄溜进了供奉江南道各地土地山神,实际上就是自家前辈祖师爷养出的阴神偏殿,寻了一处角落,将那山神像放在地上。 确认不会被师父发现,恭恭敬敬给前面的祖师上了几炷香,转身退出来,嘴里念叨着钱可真好赚。 这下能买到想要的那套房了…… 没有注意,整个偏殿似乎逐渐变暗。 那新的山神像头顶金红布缓缓滑落下来,漏出的果然不是虎头,而是清晰的男人面容,而后似乎缓缓睁开眼睛。 哐。 门被关上。 刚刚点着的三炷香无声熄灭。 在最当中的白云观祖师脸上,竟然缓缓流下两行血泪。 ps:白云观就是,前几章刘朝护身符得来的地方。 上一章的本章说我看了来着。 处理不好的部分会再修饰一下。 但是战斗方面,卫渊确实是能纠缠一下的……这是和骨女一层次的敌人,哪怕得到了山君的皮囊,也只是属官,这一个故事是从画皮开始到画皮结束的,不过主要是前面没有点出这个来……是我的锅 第三十九章 问答 调动了神机营大威力火器的斩虎行动落下帷幕。 虎君伏诛。 只是卫渊心中却仍旧复杂,山神庙已经被火箭弹连续轰炸破坏,在替死的‘山君’没有气息之后,还剩下最后一部分结构的山神庙轰啦一声,直接坍塌,先前坚硬的梁木肉眼可见地腐烂。 后方部队迅速登上卧虎山。 山神庙后面找到了一处乱葬岗。 失踪的人都在里面,足足上百人,尽数被妖物所害。 这样的画面,在久享和平的华国,堪称一句触目惊心。 在战士开始处理这一座山神庙的时候,卫渊看着那巨大的猛虎尸首,卧虎腰牌仍旧散发灼热感觉,他抽出断剑,顺着从腰牌上传来的感觉,找到感应最强烈的部分。 是那鸟面疮。 抽出断剑,刺入那鸟面疮,生生切开。 耳畔响起一声低沉虎啸,然后还有不甘的鸟鸣声音,极度的怨恨和愤怒汇聚,在那鸟面疮里汇聚,引动狂风,最后化作一枚质地细腻的羽毛,缓缓飘落在卫渊掌心,隐隐有妖魔择人而噬的疯狂气息,然后被卧虎腰牌笼罩。 羽毛被吸入腰牌。 “发生什么了?” 周怡站在旁边,卫渊将断剑收好,一时不知如何解释,想了想,道: “虎君身上有鸟面疮。” “而且这件事情,尚且还有疑惑之处。” 他收起剑,道:“真正的山君可能还活着。” ………………………… 后方指挥部。 卫渊和第一批上山的特种战士,特别行动组成员都已经回来。 只是他感觉到周围人看向自己的视线有些隐隐的奇怪。 有点像是看动物园里的珍禽异兽。 神色沉稳的军官复杂看了一眼卫渊,在听他说完山君可能活着的事情之后,沉默了下,开口道:“首先,在这之前……我们需要确认一下卫渊先生,你的身份问题。” “身份?” 军官点了点头。 这里是在军营,他也想要确认心里的疑惑,虎君确实是那么说了,但是他的理智告诉他,哪怕道行最高的人也不可能像是妖怪那样活那么长的时间,左想右想,选择了军人最直接的风格,开口询问,按下了一个按钮。 刚刚最后通讯的那部分,山君的话在这房间里回荡起来,先前就在后方的通讯员已经经历过一次冲击,还能够维持住脸上的神色,周怡等一同上山的成员脸色却是骤变,一个个转头看向按着剑的卫渊,像是看到老妖怪。 几位天师府道长则死死盯着他,似乎准备一旦承认就把他扛回山里。 活着的老祖师,绑也要把他绑回去。 卫渊愕然,道:“这讯息是被妖力干扰了。” 他哭笑不得解释道:“当时虎君说的话是,原来是你们,不是指我,后面那句话他说的是,‘你们的先辈将我镇压在此’,至于提及张道陵天师……” 卫渊声音微顿,洒然道: “大概是因为我用的符箓,是天师府的道长施展。” “所以他将我认作了天师府的门人,说张天师已去,就将这仇先报在我这晚辈之上,几位难道真的相信,我是两千年前的古代修士?初代张天师都已经仙去,我又为何能活到现在?” “而且我的籍贯,还有档案,户部资料库里应该都有。” “这总是做不了假的?” 卫渊神色坦然,说的话也完全能解释通。 而且相较而言,他的这个说法,比起他是张道陵同一代的老前辈,更能够让人信服,更符合现代人的常识,至少众人更能接受,也更愿意接受,那军官徐徐呼了口气,道: “原来是这样,看来只是个误会。” “不过卫先生你刚刚说虎君未死,又是怎么说?” 卫渊沉吟了下,道: “我在收拾祖屋的时候,找到了一份古代典籍残页,上面有这一座山神庙的妖魔画像,所以随身带着,在之前杀死画皮骨女的时候,画像上有一部分灰暗下去,而刚刚杀死虎君,暗下去的却不是虎君,而是他的属官。” “而那虎君身上有鸟面疮,我怀疑我们杀死的只是他的替身。” ……………… 在刚刚下山的时候,卫渊已经悄悄以卧虎腰牌印在一张白纸上,让白纸上出现那一个个具备一丝灵韵的画像,在抹去两只妖魔的时候,那种类似燃烧的情况也让白纸变得枯黄,极为古老。 将这一份怪力乱神卷宗上交给了军队。 卫渊看到特别行动组成员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视频之后。 面色有些不大好看。 那老人看向卫渊的方向,微微笑了下,然后结束了视频。 先前给卫渊施加破煞诛邪符的天师府道人道: “据我天师府的长辈说,确实有类似的手段,但这一般是击溃妖魔之后,因为某些原因无法将其杀死,只能封印的情况下,为了在妖魔出现异动之时提醒看守者的方式,其中藏有其中妖魔一丝魂魄。” “所以那山君,真的还活着,还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众人的脸色稍微有些沉下来。 卫渊想到骨女画皮当初求饶时候说的话。 古代一个普通的富家女子,千年岁月也变得奸猾狡诈。 何况是一头不知道有多少道行的山中猛虎。 古之大妖,初代天师张道陵的对手,当然不会是那么简单的角色。 不过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多大的胃口吃多少的饭。 自己现在的实力对付一些小妖小怪还行,这种大妖怪,还是交给这一代道家天师,禅宗大德们去头疼,加持了一堆符箓,面对虚弱版本的假货,也就只能纠缠一二,真正的大妖,现在他过去只能一个滑铲送顿外卖。 卫渊见接下来没有自己的事情,便主动告辞离开。 在卫渊离开之后,军官喝了口水,旁边的通讯员摘下眼镜,语气熟稔道:“……老李,你真的相信卫渊说的话吗?他的档案没有问题,很正常,可结合他的身手来看,就相当不正常。” “而且刚刚的说法也有很多巧合,我可以断定没有那么简单。” 军官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道: “好了好了,打住……” “谁都有秘密,人家帮了我们的忙,没必要刨根问底的。” “而且万一要真是,万一真的是个老妖怪,你还真打算师门里多个活祖宗不成?张道陵故友啊,这你让当代老天师怎么办,老天师不在意,可还有老天师的弟子们呢,他们会怎么想?”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说是普通人,那就是……” “我神州之大,自容得下这些所谓的奇人异士。” ……………… 章越结束了一天的直播。 伴随着名气越来越大,他已经辞了原本的工作,也不用再跑外面去开快车,更不用凌晨才做直播。 今天有一个有钱的粉丝当场放下了豪言,只要他明天能吃下一整头羊,就有大打赏。 那是一个让章越所期待的数字。 但是他知道自己的食量,哪怕是加入了那个调味料,也没有办法吃这一整头羊。 该怎么办呢? 章越一边想,一边把饭菜都摆在桌子上。 他的女儿乖巧地坐在对面,只是似乎小脸更白了点。 章越给女儿夹菜,然后一边吃一边思考这个难题,小女孩小心翼翼看了父亲一眼,道: “爸爸,爸爸,你的牙怎么越来越尖了?” 章越笑着道:“牙齿不尖锐,怎么能咬碎骨头,咬烂筋肉吃下肚呢?” 小女孩点了点头,然后小声道: “爸爸,爸爸,你的眼睛为什么越来越红了?” 章越回答道:“是因为每天都看屏幕,看得眼角发红了?” “爸爸,爸爸,你吃那么多,为什么脸色越来越青白了?” 章越笑着回答道:“大概是吃的还不够多?” “不这样做,怎么治好你的病呢。” 他想到了该怎么样才能吃下一头羊,多加点那种调味料,应该就可以了。 而小女孩低下头,嗫嚅道: “可是,爸爸,爸爸。” “我没有生病啊……” 第四十章 牵一头羊来吃肉 章越父女在家里吃饭。 在他们对面的那座小区,几位特别行动组的成员在吃盒饭。 对面家庭的情况,以及,尤其是章越的行动轨迹,都在他们观察之下。 章越的情况,按照他们的经验来说,毫无疑问有隐情和问题。 但是即便是到这种程度,寻妖盘仍旧毫无变化,探测鬼物的手段也没能在章越身上发现异常之处,其中一位成员用望远镜看着章越的脸和动作,记录下了一连串数据。 三天前开始,章越的外貌似乎有了些许变化。 牙齿变得尖锐,像是犬科或者猫科的猛兽。 双眼的瞳仁泛红,面色渐渐青白。 但是根据对比,仍旧属于正常人病变可能导致的范围,没有抵达妖变的层次,但是这也同样让特别行动组的成员心中提高警惕,申请之后,上方许可他们对章越进行更进一步的监控。 负责这件事情的玄一将特征都记录下来。 面青,齿锐,眉疏,目赤,食欲大增…… 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安。 在这个时候,按照经验,本来应该选择靠着远些观察变化,才更为稳妥,不会因为召集过多人手打草惊蛇,也不会给自身带来什么危险,但是玄一看到那小脸苍白的女孩,心中想到的是当时在大振村的经历,想到的是距离自己就只有几步远的董雨。 如果当初能够稍微主动些,董雨的结局或许会完全不同。 无止尽的自责在这一段时间里不断折磨着他。 哪怕是每夜念诵静心的经文宝诰也无法让自己心中平静下来。 玄一闭了闭眼,放下手里的记录,决定明天去进一步跟踪这位突然爆红的吃播。 不能再让无辜的人在眼前被害。 要对得起身上这一身警服。 怕死的话,当年就不会下山了。 第二天一早。 玄一一身黑色便装,早早就已经坐进车里,藏身在幼儿园的附近。 每天早上八点到八点半之间,章越会把女儿送到幼儿园。 然后顺道去附近的便民市场,购买今天做吃播的食材。 玄一咬着油条,开着白色面包车,不紧不慢跟在章越的车后面,然后在他进入市场之后三分钟,也停车下来,像是来买材料的普通居民一样,走了进去。 ……………… 章越买了一些蔬菜,买了些油盐酱醋之类的普通调味品。 然后又买了许多的肉类,把车的后面塞得满满当当的。 之后轻车熟路找到了正在摆摊子的枯瘦老人。 老人的摊位上,还是没什么人光顾,就好像一直只有章越发现了这神奇无比的地方,他这一次和以前不一样了,出了大笔钱,把老人摊位上的所有调味品都买下来了。 老人看了看章越的眼睛和牙齿,道: “看起来你最近吃了不少东西,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这么拼命地吃东西?不想要自己的身子了,你一个人吃的比老虎都多,迟早身子得给你吃垮掉啊。” 章越蹲在摊位前面,点了根烟,闷着声音道: “没法,我家女儿的病,很重,得一大笔钱续着命。” “老婆跑了,我总不能也扔下孩子不管……” “生下来就得养着。” 老人慢慢点了点头,道:“那倒是……不过我做生意想来都是你情我愿的,我答应过一个人,做事情要公平,你买了我的东西,我就多少得劝你一句,我这东西不能吃多了,吃多了对你身子有害,你知道吗?” 章越笑了笑没有回答,把提着的口袋放到老人摊位上,枯瘦老人看了一眼口袋,拉开看着里面都是今年印发的大面额纸币,摇了摇头,道: “给得多了。” 章越把烟给掐灭了,站起来道:“算是我谢谢您的,不是您这开胃的调味料,我也没有今天,人总得知恩图报。” 老人还是摇头,道:“不行,我做生意素来要公平。” 章越见老人不肯收,想了想道:“那算我买您的货,您还有什么东西,我都买了。” 老人这才收下来,盯着章越,慢条斯理道: “我家里养着不少的羊。” “如果要的话,我可以给你一头,但是你这钱不够了,就当定金。” 里面的钱要买羊来说已经绰绰有余,但是章越还是痛快点头,道: “那成,我最近刚要用一头羊,一整头羊,您老的羊在哪儿,咱现在就去取?” 老人摇头道:“你明天过来取。” “我这羊不像是那些普通的肉羊一样,圈养在一点大的小地方里,我的羊都是放养在自家的空地上的,所以得提前准备,不过放心,这羊肉在外头放养,吃的也都是山珍海味一样的好东西,所以肉质细嫩,绝对比你吃过任何羊肉都要好吃。” 章越这段时间胃口大开,几乎像是换了一个人。 听到老人的形容,觉得嘴里口水快速分泌出来,恨不得现在就吃到那羊肉,和老人约定了时间和地点之后才离开。 玄一死死盯着章越。 看到他低下头,时而微笑,时而叹息,似乎是在和谁交谈。 但是他前面空无一人,周围的人也就像是看不到章越一样,但在这种情况下却能够自然地绕开章越的位置,极为诡异,旋即玄一看到章越再度站起来,手上多出东西来,自然而然混入人流,周围的行人,摊贩,都毫无异状。 玄一看得只觉得心底发寒。 章越绝对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 终于找到了证据! 必须马上汇报。 他取出加密过的手机,心底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周围那么多人来来往往都没能看到章越和那诡异存在的交谈,为什么自己能够看到?刚刚从自己后面走过去的人都没有察觉异状,靠得更近的自己就能发现,凭什么? 他心里一寒,不敢多想,转身准备离去。 转过头的时候,却被吓了一跳。 看到背后一位枯瘦的老人安安静静地站着,似乎站了好一会儿。 “不错。” 玄一最后听到这一句评价。 本能按下了快捷发送的按钮,中途拍下的视频瞬间传送出去。 然后玄一彻底失去了意识。 …………………… 一个高大的青年昏倒在地,周围人流量不低,却没有谁察觉到不对。 枯瘦老人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张白色的羊皮,将这出身微明宗的特别行动组成员一裹抱了起来,肉眼可见地,玄一的身体和那羊皮融合在一起,白色细碎的毛发在他的脸上生长,原本结实的身子硬生生缩小,手掌五指并拢,变成个拳头,然后拳头变成了蹄子。 老人勉强把昏迷过去的羊搬起来,放到了电动三轮车上。 旁边有几个热心肠的年轻人还帮了他一把。 老人客客气气地道谢。 然后就像是赶集的老农一样混入人群当中。 ……………… 也不知道是过去了多久,玄一慢慢恢复了意识。 不对,章越,章越有问题! 他立刻清醒过来,然后发现倒在一层带着臭味的枯草堆上,阳光刺眼。 那个最后看到的老人抽着旱烟看着他,旁边是章越,玄一惊怒发声,却只是发出一阵咩咩的声音,这让他头皮一凉,低下头看到自己的两只手已经变成了长满白毛的蹄子,老人磕了磕旱烟,慢悠悠道: “你看看这一头怎么样?” 章越认真看着他,然后慢慢点头,大口咽下唾沫,道: “好啊,好……” “真是一头好羊,一身好羊肉!” 第四十一章 直播观众(感谢专治各种杠的万赏) 玄一失踪了。 消息由周怡传递到卫渊手上。 而在这之前,卫渊的手机上已经接收到了加密传送的视频文件。 视角在微微晃动着。 是附近的便民市场。 人来人往,外表已经发生变化的章越蹲在地上,对着空气说着话,时而微笑,时而叹息一声,周围人来人往,脚步匆匆,或者皱眉,或者低声交谈,但是却始终无视了章越。 视角微微晃动,似乎被干扰,散发出沙沙声音。 这一幕充满了让人心寒的诡异感觉。 章越站起身来,没有丝毫异样地融入人群当中。 视频在章越转身的时候,看到了一个面无表情的老人,然后骤然黑了下去,就此结束。 卫渊吐出一口气,毫无疑问,章越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 他认出了最后的那张脸,就是曾经向自己推销过调味品的老人,这是不是代表着,其实老人一开始盯上的不是章越,而是他? 如果当初他接触了老人,可能现在妖鬼化的就是他卫渊。 不过也有可能卧虎腰牌当场暴起,但是以当初的他,面对这样诡异的邪道中人,下场和玄一基本没有区别,会被直接放倒,生死不知。 玄一是认识的人,而且打过几次交道,勉强说得上一句朋友。 加上玄一会去盯着章越起因就是因为自己觉得章越有问题,汇报给了特别行动组,所以这件事情,于情于理,卫渊都无法坐视不理,主动联系周怡,询问章越现在的情况。 “他在准备直播。” 周怡的声音有些疲惫,但仍旧还有条理:“本来是这个时候的,但是有一个直播观众说自己有一套郊区的别墅,可以交给章越去直播,到时候再现场杀羊,做羊肉吃,从时间上判断,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去了。” 卫渊沉默着点了点头。 然后将剑提起,背在背后,右手在卧虎腰牌上拂过,之前被卧虎腰牌吞下的羽毛浮现出来。 这是锦羽鸟的遗留物,是他被虎君吞噬的妖躯,庞大妖力,以及不甘以及怨念汇聚在人面疮里所形成的法宝,其中怨气冲天,常人动用必然化作没有理智的妖魔,被仇恨和怨气剥夺理智,他当时剖开人面疮,被卧虎腰牌吞下。 镇压数日之后,可以靠着卧虎决和卧虎腰牌,部分撬动其中妖力。 将断剑和大威力改造枪械戴在身上,各类符箓则是在腰带一侧。 卫渊言简意赅道: “你们一定要想办法把他的直播弄掉。” “别墅地址在哪里?” …………………… 玄一被打了麻醉针,意识缓缓模糊。 他一身玄宗正道的道行,哪怕是面对开启鬼域的鬼王都不至于这么被动,但是却好像被这一身羊皮给封印了,丝毫都无法动用,玄一心底发冷,知道自己这是遇到了那种真正有大手段的邪道修行者。 造畜之术,原本只是下九流人贩子的邪术,没有想到还有能将这种邪术玩出花来的老怪物。 玄一很快失去了意识。 再度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一个山中别墅。 是在市郊,距离市区不远。 往远处看,能够看到重山叠嶂的山脉风光,而往回看,则是车水马龙的现代都市,风景很有韵味,玄一的手脚被粗麻绳捆住,被扔在地上,一阵生疼,章越把一个小孩子抱下来,指着那羊道: “小鱼,你看,这就是咱们今天要吃的东西。” “这么健硕的羊可不好见,咱们啊,把这羊肉来个十二吃,红烧,爆炒,手抓,水煮都来上一遍……” 章小鱼一双眼睛睁大,看向大羊,眼底却有惊恐的神色。 章越没有发现,只是一边说,一边大口吞咽口水,瞳仁泛红,死死盯着那健硕的大羊,最后遗憾道:“只是可惜,现在那老人没有羊羔肉,要不然手抓羊羔肉也好吃。” 羊羔肉? 玄一微怔,旋即心中震怒。 造畜之术,他体魄强健,自然不可能被变作小小的羊羔,想要做那羊羔,只能找孩子,道人几乎咬碎钢牙,自小修持的清虚心境险些维持不住,剧烈挣扎,可这绞丝麻绳似乎做过特别处理,他根本挣扎不动,气力耗尽,加上麻醉药的效果,只得摊倒在了地上,心中凄冷愤怒。 章越用之前得到的别墅钥匙,打开了门,将准备的材料都往里搬。 别墅的主人今天没有来,很豪爽,直接把钥匙借给他。 他决定等一会儿一定要好好展现一下。 章越伸出手,从怀里取出了一瓶调味料,放在桌上,开始了直播,一开始是惯常的热场,他瞄了一眼直播间,可能是因为之前那吃一头羊的赌局的原因,直播间热度很高,不过也有不少的熟悉名字没有出现。 章越心里遗憾了下,不过见到直播间人气比起以前更高,那大老板也很豪爽地直接打赏了几个狠的,也就没有在意,很娴熟地操控直播间,和几位申请直播连线的观众联系上。 在直播间中间屏幕下面,有一排小的画面,里面是和他连线的观众。 一开始是先吃点其他东西,让直播间的人气维持住。 然后再现场杀羊。 章越取出准备好的一大盆红烧肉,往里面洒了点调味料。 想了想之后的那一大头羊,又多加了一点。 …………………… 玄一闭目等死。 听到里面直播的喧嚣声音,心中愤怒却又无能为力。 但是他很快听到了轻柔的脚步声。 玄一睁开眼睛,看到小脸苍白,眼睛墨黑的小女孩。 章小鱼蹲下来,看着那健硕的大羊,一双眼睛里有恐惧的神色,道: “你,你不是羊……” 玄一眼睛睁大,顾不得这普通小女孩怎么可能看得出这道术,剧烈挣扎着点头,章小鱼凑上前去,一双苍白的手掌费力地解那粗大的麻绳,麻绳系地很紧,章小鱼力气又不大,废了很大的力气才把绳子都解开,玄一身子晃了晃,险些倒下去。 章小鱼手掌被绳子勒出了红红的几道粗印子。 她朝着玄一深深鞠了一躬,小声嗫嚅道: “对不起,我爸爸应该不知道你不是羊。” “你趁现在快跑,快跑。” 玄一稍微恢复了点力气,却并不肯离开,无论是道门子弟还是特别行动组,都不可能让这个孩子独自呆在这里,玄一现在是羊身,只能咬着小女孩的袖口,往下面拽,章小鱼被拽了两步,伸出手抱了抱羊脖子,安慰道: “你放心啊,爸爸是不会伤害我的……” “快,快跑。” …………………… 章越意犹未尽地吃下最后一大勺红烧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后稍微加了的那点调味料的缘故。 他觉得自己还是没能吃的尽兴,肚子里像是有一团火焰在烧。 章越看了看直播间前所未有的互动和打赏,一股血往脑门上冲,带着止不住的笑道: “感谢大家的打赏,那么今天的餐前预热呢就到这里了。” “接下来就轮到我们的重头戏了,一整只羊!我为了今天,还专门去学习了一下该怎么样处理全羊,做的不好的地方,大家担待担待。” 直播间又是一阵飞快的刷屏。 ‘快快快,我已经忍不住了。’ ‘赶紧的杀羊吃肉,做的好有的是打赏!’ ‘主播你真牛啊!哈哈哈,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我这心里头心心念念的可就是今儿个这顿全羊宴了!真的好长时间没见识过了!’ 章越端着直播仪器,调整了位置,准备去抓羊。 一边介绍这样是何等的难得,何等的前所未有,调动起直播间的人气,一边往前去走,映入摄像头的时候,却只是被解开的粗麻绳,和空无一物的空地。 章越的脸色和直播间那沸腾的人气一下就凝固了。 羊没了。 他心中怒气升起,却看到旁边低着头不说话的女儿,张了张口,有些无能为力,转过头,干笑着解释道:“这……出了一点点小问题,羊,羊不见了……” 直播间一反先前的热闹热烈。 死寂地让人害怕。 不知过去了多久,才慢慢地闪出一句话—— “羊,不就在你旁边吗?” 旁边?! 章越一愣,旁边只有自己的女儿,可是他还没有解释,直播间骤然就沸腾起来,一句句话疯狂地划过去: “对啊,那不就是上好的羊肉吗?!” “难得的羊羔肉啊!” “两角羊!两角羊!” 章越看得额头渗出大滴大滴的冷汗,间或看自己女儿一眼,看到那双黑色的大眼睛变成了羊的眼,看到她苍白的小脸长出了白白的绒毛,那不是自己的女儿,那不就是一头难得一见的好羊羔肉吗?! 章越抬手重重给了自己一巴掌,打得嘴角流出血丝。 生生地把这幻象抽醒了,然后艰难解释道: “那不是羊……” 一个和他连线的观众拍桌子不干了,大声道:“爷爷我打赏了那么多,就是要看你杀只羊,磨磨唧唧的,是不是嫌弃打赏的不够多?来来来,爷爷再给你打赏个心!” 说罢抽出桌上水果刀,掀开衣服,刀子往左边囫囵一刺一剜,血水噗地往外喷,他却面不改色,直直伸出手往里面掏,最后掏出一颗大心脏,还在扑通扑通地跳动,往桌上一扔,道: “够不够了!” 章越吓得头皮发麻。 直播间里却是一阵阵叫好。 另一个直播连线的观众是个年纪十七八岁的清秀女孩,面容涨红,叫道: “那我也给你打赏一副好肝肠!” 也用刀子往腹部一切,用力一拉,那一串红肠就直接流了出来。 女孩没有之前那男人的坚韧力,直接扑倒在电脑桌上不动了。 直播间上的氛围却似乎更加疯狂了,一个个文字,一个个打赏划过去,真的是打赏什么的都有,心肝脾肺肾,整个屋子里的氛围都变得有些扭曲狰狞,章越的意识逐渐模糊,呼吸越发粗重。 僵硬地转头看向那满脸泪痕的小羊羔。 直播间只剩下最后的文字不断重复。 杀羊。 杀羊! 杀羊!!! “杀,羊……” …………………… “怎么样?” “直播间已经被切断,对外说是主播身体不好,没能接入直播。” 周怡手中夹着根女士香烟。 电脑屏幕前是章越的直播间。 只是现在只剩下一片黑,上面一个大大的虚拟人物在鞠躬道歉,说是主播身体不好,但是即便如此,仍旧有一个个有直播间打赏头衔的观众在执着地等待着。 官方出手,效果非凡。 今天。 没有人,能进入章越的直播间。 ps:感谢专治各种杠的万赏,谢谢~ 第四十二章 五路猖神,厉鬼做兵马 特别行动组档案,编号七十三。 代号金银伥。 记录方式:录音。 “你听说过,养小鬼的故事吗?” “在神州周边的小国边陲,有古曼童的传说。” “收养早逝的婴儿魂魄,养在骨牌上,用自己的血去喂养他们,能够带来好运,能够增加你的运气和财运……我,我就只是试了试……呵呵,他想要反噬我,可这些养小鬼的法子,也就是我们神州玩剩下的……” “张老六,你老实点!” “老实,我很老实……” “不用救了,你们的人死定了,你是特别行动组的人,知道古曼巴很正常,不过你修的路数是正道的,那我再给你讲讲,咱们中原左道是怎么养鬼的。” “这个鬼叫看门鬼,又叫金银伥。” “金库里面有金银伥,都说是为虎作伥,钱也能让鬼推磨,为什么钱不能有伥鬼……金银伥,金银伥,要找一个活人,男女都行,破身了没有,也不妨碍,要他同意,然后找一个愿意做这事情的邪道士。” “给那人吃生肉,一盆一盆地吃,然后喂他吃毒,从趁着还活着,浑身上了生漆,包裹上符布,然后锁在金库里,他死在那里,就没办法离开金库,之后再进去金库的人,就会被厉鬼袭击,死定了。” “想要取金子,得要在金库前面摆下祭坛,焚香念咒,纸钱纸马什么都不能缺,最后燃大香通红一柱,约定好了,然后才能去取钱。” “你到底想说什么?!” “想说什么?哈哈哈,哈哈,想说什么,我只是想要说,你们的人没救了,世道变了,哈哈,这样邪门的法子比什么保镖防盗门都有效果啊。” 然后是一阵杂乱的声音。 似乎有人被拖走。 最后还在大喊:“我这算什么,那梅山道法五路猖神养兵马,光有兵马没有猖将,也发挥不出什么来,这世道哪里有战死的将军做兵马,不就只能走那取巧路子,找那种怨气冲天的厉鬼?” “可这年头,厉鬼也不好找啊,呵呵,哈哈,那不就只能走左道都看不上的邪门法子,用术法造一个不甘不愿不忿的厉鬼出来?!人间事情这么多,你们想管?你们管得了吗……” 声音消失。 最后是特别行动组调查员的声音: “金银伥案件已经了结。” “嫌犯对所做罪行供认不韪。” “见证者,大华刑部官员,以及天师府。” “调查员,微明宗,玄一。” …………………… 泉市市郊·别墅。 直播画面里疯狂地刷过一道道的弹幕。 仿佛有无数人都在齐声呐喊着杀羊,杀羊。 恍惚间仿佛周围围绕成百上千的人,手中举着火把,让这一场本应该中断的直播变成了某种邪异的仪典,建造在山顶之上的别墅做为法坛,有起舞的魑魅魍魉做仪式。 章越双眼瞳仁赤红着,盯着那羊羔,右手在桌子上慢慢地提起刀子来,羊羔似乎有灵性,眼里一下流出泪来,低声叫着,让章越有些不忍心,但是这是为了女儿,为了治好那孩子的病…… 我可以做到任何事情。 与此同时,胃里面比起往日任何一次都来得剧烈的沸腾起来。 章越抓紧刀子,狠下心朝着羊羔脖子那边割过去。 羊羔似乎是吓傻了,似乎觉得章越不会伤害她,一动不动的。 真是蠢。 章越心里想着,不知为什么,心里钻心的痛。 刀子就要捅进羊羔动脉里的时候,突然一道黑影擦过去,然后一阵剧痛,章越被直接撞倒在地上,捂着肚子,撞进来的是一头健硕的羊,正是玄一,上一次离去带来的惨痛后果始终折磨着他,所以这一次他根本没有走。 暗中观察之下,终于隐隐约约看出来了章越的路数。 章越生平最在乎他的女儿,为了他女儿能付出一切,这是执念。 那邪道就要章越亲自杀了他的女儿,还要将其吞吃。 这造成的后果,在所有已知厉鬼不肯散去的执念当中都足够排得到最前面去,根本不可能通过化解执念来达到消减厉鬼,或者让厉鬼主动散去的效果。 最后解开术法的一刹那,章越毫无疑问会彻底崩溃变成疯子。 厉鬼中有两大类。 一者心中不甘不忿,执念不去故而逗留为厉鬼。 一者生前大凶大疯,本就猖狂死后自然也凶悍。 这是要让这章越把两者齐聚,然后再用邪门道法把他调教成戾气滔天的怨鬼。 路数邪得不能再邪,也是凶地不能再凶。 章越再爬起来的时候,脸上已经出现了异变,身上长出白色的羊毛,羊毛下却又似乎隐藏着鳞甲,牙齿锐利,脸上也长出了白毛,双手却还是正常的人手。 玄一咬住泪流满面几乎哭得眼眶肿起的章小鱼死命往外扯。 章越口中发出嘶吼,就要扑杀过来。 玄一心里一寒。 一把剑鞘从刚刚的空洞里飞出来,旋转着砸在了章越的身上,将他打退一步,一道黑衣身影飞步奔入,还在奔跑,手中八面汉剑已经泛起流光,直接狠狠地劈斩下去。 章越身上钻出的白毛和鳞甲被生生劈裂小半。 卫渊马不停蹄地赶来,来不及喘口气就已经出手,这一招用力太大,掌中八面汉剑几乎被卡住,动弹不得,脚尖似乎一缕清风划过,凌空转身,抬手一道安心宁神符直接贴在章越眉心,黄符直接烧成灰烬,速度比起之前发挥效力快了不知几倍。 章越眼底瞪大,意识一瞬间清明。 身上钻出的鳞甲一瞬间收敛,只是眼睛已经彻底化作红色,低下头看到那哭成泪人的女儿,回忆刚刚的经历,手中的刀子一下再抓不住,直接坠在地上,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是双目流泪,发出凄厉崩溃的叫声,直接奔了出去。 卫渊抬手一剑,在斩到章越背后的时候,仍旧是鳞甲阻挡,崩出一串火星,抬手拔枪。 法力在右臂上快速流动,短暂强化手臂肌肉强度,腰间令牌浮现羽毛,眼中闪过一道青光。 子弹出膛,这一次精准地击中章越右腿。 章越踉跄倒地。 但是中了这样大威力的枪械轰击,居然还能爬起来行动,卫渊拔剑要把这始终没有露出异象的男人擒下,但是突然听到一阵羊叫声,背后不知从哪里冒出许许多多的鬼物,穿着古代的军服,一面朝着卫渊扑过来,一面朝着章小鱼和羊冲去。 数量众多。 卫渊不得不回身收剑,左手并指拂过剑身。 在这一刹,仿佛在耳边听到清越高昂的鸟鸣之声,山中锦羽鸟,这必须要用穿甲弹才能击毙的妖物,其一生的执念愤怒,以及妖力的汇聚都化作那羽毛,此刻调动,让剑身上覆盖一层薄而快速流动的风。 一道破煞诛邪符甩手扔在空中,焚烧。 卫渊双手握剑斩出。 风在甩出剑刃的时候迅速扩大。 然后撕扯狂风,呼啸,奔腾,裹挟符箓之力扫过整个别墅,那少说几十个鬼物本就不成气候,这一剑之下尽数溃散,剩下几个也都仓惶逃窜溃散,咔嚓一声,别墅墙壁上直接出现一道连绵狰狞的剑痕,卫渊迅速断掉和腰牌的联络,长剑拄地,面色隐隐有些煞白。 这一招就是先前那假山君切碎众人枪械的神通。 目前他能够有限制地运用。 但是对于法力和经脉的损耗也巨大。 卫渊转头看到章越在这短短时间已经不知去向,外面有紧随自己而来的行动组成员,不过能不能封锁那显然异变了的章越还是未知,但是刚刚斩下的鳞片还在,有千里追踪符,他跑不掉,而这一次,卧虎腰牌终于有了反馈。 卫渊抓起调味品,腰牌剧烈震颤。 一道道文字闪过眼前。 ‘饕餮鳞,人油,五猖兵马符水……’ “饕餮鳞。” 卫渊心底荒谬,看到后面一个材料,面色不大好看,拍了一张千里追踪符,左右看了看,看向那松了口气的羊,蹲下来,迟疑道: “玄一?” 玄一瞪大眼睛,重重点头,然后焦急乱转。 卫渊安慰道:“放心,我和一些人来找你。” “至于那罪魁祸首的老家伙,恰好虎君之事后,泉市来了两位高人镇压。” “现在已有了天师府授上清三洞五雷经箓的高人杀去了。” 玄一松了口气,旋即思绪一凝,想到了自己肉眼看到,章越对着空气交谈的一幕。 僵硬抬头看向卫渊,双眼瞪大。 罪魁祸首,老家伙? 他…… 看得到?!! 第四十三章 世生短苦(感谢会主宁的万赏) 外面远远传来了激烈的枪械声,以及术法的波动。 但是章越被以邪法影响过,身躯妖变,居然生生突围出去,幸亏在癫狂之下,无意于杀戮,虽然有些人力受伤,但是大体无事,只是章越原来一个普通人,居然硬生生接下来了小口径的枪械射击,什么事情都没有,却已经足以骇人。 卫渊用一个小木盒将刚刚斩下的鳞甲碎片收起来。 然后将剑归鞘。 这个时候微明宗那位名字是赵义的弟子也跟了进来,知道那一头白羊就是自己师弟,惊地目瞪口呆,连连打转,然后就有些龇牙,这不管从哪里看都是一头羊,自己师弟道行也不差,怎么就着了这下九流的道? 一般来说,造畜之法很好破解,把羊皮打开就行。 可他转好好几圈,硬生生不知道怎么掀下来,这羊皮就像是长在玄一身上似的,还因为想趴下看看是不是从肚皮上能打开,被玄一恼羞成怒一下踹在胸口上,坐倒在地。 “这可麻烦了……” 赵义揉了揉肚子,苦笑不已:“可能得回去请长辈们出手了。” “我是没法子,师姐可能也没法破了这手段,这不是我们这些道行的人能破的。” “或者等到天师府那位擒了那施法的道人,也能破这术。” 他说着这话,眼睛却直瞅着卫渊,卫渊刚刚好把剑收好,观察了下玄一的状态,勉勉强强看出这是在人身外罩了一层羊皮,若有所思,道: “跟我来……我或许有办法破了这术。” 赵义微怔,旋即大喜。 一个挺身直接站起,连连拱手道: “那就先谢过卫馆主了。” 卫渊道:“我也只是试试看,未必能行。” 然后叹息一声,抽出两张纸巾,背着剑蹲下来,给还在哭个不停的章小鱼擦眼泪,动作轻柔,但是在触碰到小女孩脸颊的时候,卫渊的动作却僵了一下。 卧虎腰牌微微震颤,相应文字浮现灵台。 卫渊动作恢复正常,给小姑娘擦干净小脸,道: “走。” …………………… 还是那木质柜台都老旧到脱漆的博物馆里。 玄一赵义两人,牵着暂时不知如何安排的章小鱼进来。 卫渊给他们到了杯水,给章小鱼拎了一瓶可乐。 让他们稍微等一下,自己则是去了博物馆前面,取了一个盒子,打开封条,里面红色布料盖着一把古朴泛黑,戾气深重的铁剪,正是田氏女使的阴物,骨女画皮被斩杀之后,这把铁剪就被卫渊镇在这里。 寻常的刀子去剖,只会把羊皮人皮一起割开。 这种东西就不一样了,本来就是画皮的宝物,专门用来剥皮的物件。 自然能只把羊皮切开,上面戾气也能用来破掉邪法。 卫渊握起铁剪,道: “我要你做件事情,等一会儿,只将羊皮解开,不伤人体。” 剪刀微微震颤,声音像是尖利笑声,其中不屑愤恨都有。 卫渊道:“这算是你帮我,我会想办法把你的戾气散去,让你从阴物转化为法器,到时候自然可以放你出去。” 大黑铁剪剪刀打开闭合,仿佛笑得肆意张狂。 卫渊耐着性子道:“你考虑一下。” 铁剪还是不合作。 卫渊左手瞬间拔出一直别在腰后的断剑,铮一声直接刺穿了铁剪旁边木柜台,连续斩杀妖鬼,他的剑都已经有些变化,此刻剑身之上寒意森森,杀气逼人,卫渊道: “做不做?” ………………… 卫渊拎着一把老老实实的铁剪子走了回来。 然后让玄一躺倒,手中剪刀之上散发寒意,却顺服无比地划过羊皮,施了邪法的羊皮被轻而易举地划开,铁剪上汇聚的怨气戾气也能破开这邪法,玄一只感觉自己身上一寒,然后就有得见天光的感觉。 羊皮朝着两边倒下去。 玄一囫囵从里面滚出来,四肢展开躺倒在地上,剧烈喘息着。 赵义连忙把自家师弟扶起来,早早准备好的黄符抖手燃起,汇入水中做一碗符水,扶着玄一喝下去,驱除体内外邪残留,卫渊也松了口气,幸好能成,然后把那老实的铁剪扔到盒子里封好。 鬼怕恶人,连阴器都这样。 转头看到章小鱼乖巧坐在沙发上,捧着可乐,却还在无声流泪,而在卫生间和这小客厅的拐角处,几只死鬼挤在一起,死死瞅着那一罐可乐,手指都快要镶嵌进墙壁里。 章小鱼愣了下,然后把可乐放在茶几上。 又往几只鬼的方向推了推。 一众死鬼大惊失色,挤成一团,兵荒马乱。 又一个能看见的?! 连玄一赵义这两个道门子弟,进入这地方之后本能察觉到有阴气,但是因为也没有戾气,就只是当做这位馆主也养了阴兵,许多道门都有类似的传承,不过走正道的话,并不会有伤天合,更不会生出戾气厉鬼。 出于礼节,他们也没有开眼去看。 卫渊暗中叹息一声,将剪子封好,贴上符咒,走到了客厅,蹲下看着哭红眼睛的章小鱼,她还在上幼儿园,小小年纪,皮肤就苍白地过分,而且有魂体不稳的情况,有细微的魂体逸散出来。 卫渊伸出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 微微阖目,掌心一道蓝色符箓闪过——驱鬼。 这是上一次和董雨接触之后开发的用法,能够借助弱小魂灵晃动的魂体看到其在意的一些记忆画面,当然,无论如何变化,这种神通终究是驱使鬼魂的法门。 章小鱼并不是活人。 却也不是一般的鬼物…… 她是活尸。 人死魂留,传说身死之后第七天,是回魂夜。 死了的人会回尸体周围,来看看家人,然后才会离去,但是有许多种变数,一个是魂魄被滞留,在第七天没能回到尸体旁边了了最后的尘事,结果尸体已经被火化,或者下葬。 魂体找不到回家的路,就成了游荡在外的游魂。 一种是把魂魄锁在身体里,非人非鬼,非生非死。 这种手段,在有些地方也叫续命。 不是正道。 招魂续命渡阳气。 以我命,续她命。 画面在卫渊眼前展开。 …………………… 孩子的记忆,是五彩斑斓的。 像是一幅幅的蜡笔画。 爸爸,妈妈,还有自己。 世界上每一件小事都是快乐的。 “爸爸是英雄,无所不能,能把我举高举高。” “妈妈是仙女,是世界上最好看最好看的妈妈。” 这个时候的记忆,连黑夜都是灿烂着的。 ……………… 但是突然蓝色的天空阴沉下来。 她病了。 乌云弥漫到家里来。 妈妈和爸爸开始整夜整夜的吵架。 小鱼想要拉开他们,但是小鱼做不到,越来越没力气了。 爸爸哭了。 伸出手指在他脸上划了下。 “爸爸哭,羞羞……” 怎么哭得更厉害了…… 好困,想睡觉。 好冷啊,好冷。 妈妈走了…… 小鱼好像睡了很长很长的时间,爸爸看上去老了很多。 妈妈不见了,爸爸说她离开我们了。 爸爸抱着小鱼哭,说:“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病。” “你会好起来的。” “等你好了,爸爸带你去最大的游乐园玩,想玩多久玩多久。” 可是,爸爸,爸爸。 小鱼没有病。 小鱼只是死了…… ps:感谢感谢会主宁的万赏 第四十四章 神通不及命数(感谢卌巜的三万打赏) 记忆画面的最后,变成了狰狞着握着刀走来的章越,然后浮现出了无数的裂痕,每一个碎片里都是红着眼睛的男人,画面像是被打破的镜子那样碎开,消失不见,记忆画面就此停止,卫渊抬起手,下意识想到章越那三十多岁的样子。 可是章越到现在,应该只有二十八九岁。 是为了女儿渡阳气续命,才看上去老了那么多。 那终究是修道人都望而却步的邪法。 一般的道人都不敢碰,更不必说一个普通人,没有谁敢冒险做那种事。 但是父亲可以。 卫渊低下头,看着章小鱼抬起头看着自己,心中无言,收回手掌的时候,章小鱼突然伸出手拉住他的袖口,抬起头看着他,嗫嚅着道: “叔叔是要去打爸爸吗……” “爸爸他不是故意的,叔叔你不要打他好不好。” 卫渊不知道说什么。 小女孩满眼期盼看着他。 然后似乎知道了什么,手慢慢从他的袖口滑落下来,卫渊深吸口气,蹲下来,双目直视着章小鱼的眼睛,道:“小鱼,你在这里等着,叔叔去把你的爸爸找回来,好不好?” “真的?” “嗯,我一定会把你爸爸找回来的。” 章小鱼眼里亮了亮,然后低下头从脖子上摘下来一个小小的吊坠,外面是个卡通角色,能够打开,里面是一家三口的照片,放在卫渊的掌心,道:“叔叔你一定要把爸爸找回来啊。” “你就说小鱼不生他的气了,他一定会回来的。” 卫渊把吊坠放在了口袋,然后微笑点了点头,转身出去。 拨通了周怡的号码。 言简意赅询问道: “如果人被迫发生妖变的话,行动组会怎么办?” 周怡问道:“那个妖变的人,会对无辜群众造成威胁吗?” “……齿锐,眉疏,目赤,面青,大概率是食人之相。” 周怡那边只有沉默。 虽然早就猜得到是什么情况,卫渊仍是心中无言。 邪道术士为人害人,章越为了女儿而不知不觉间被化作妖魔,章小鱼还期盼着爸爸回来,而特别行动组为了大部分的普通人必须剪除妖魔,而他的立场又是什么?斩妖除魔,若是被害为妖魔,那斩是不斩? 许久后,道: “我知道了。” 让周怡将后方调取监控得来的大概坐标发到手机上,卫渊把手机挂了,难得低声骂了一句艹,右拳重重砸在墙壁上,闭了闭眼,搭在剑柄上,宽厚的剑柄让他心中沉静了些。 特别行动组的成员开车停在卫渊前面。 然后将一盒符箓递给他,道:“周队长说交给馆主你,如果说外邪入体时间还不算太长,消灾驱邪符有可能能够把那种邪气驱逐出去,只要能驱逐出去,就还有救。” 卫渊接过符箓,直接上车。 这位特别行动组的成员年纪不大,开车的时候更是莽得很,几乎快要把油门踩到底,跟着监控坐标快速穿梭在这一座城市当中,直到最后一部分路程的时候,才不得不停下来。 跟丢了。 监控里的章越在这一片区域的时候避开了监控。 为了凑齐给章小鱼续命的东西,章越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快车司机,对于泉市的路线很熟悉,哪怕是在那种崩溃癫狂的时候,残留下来的本能也会让他选择对自己有利的路线。 ……………… 本来是大晴天,天空中突然炸开几道沉闷的雷声。 雷声仿佛击鼓。 而后似乎还起风了,风带起了一阵黑云,但是那一阵黑风没能持续太久时间就散去了,唯独雷霆之音越发雄壮,远远扩散开,如同胜利之后的战鼓。 卫渊下车之后,抬手拈起千里追踪符。 一连消耗了三枚符箓,终于让他找到了一丝丝异样的气息。 抬手看向一片废弃工厂的车间。 抬手按剑,将那消灾驱邪符揣在怀里,脚下奔走时候,已经调动了一丝丝锦羽鸟的妖力,裹挟清风,比不上之前那缩地符,但是速度也比一般人快得多,更兼轻巧无声。 卫渊轻而易举翻到二楼,站在玻璃旁边的窗台上。 希望还赶得及。 …………………… 枯瘦的老人咳嗽着。 咳出来黑血,仔细看,血里面还有一些虫子,只是那些虫子都已经死透了,全部都是焦黑色,老人脸上神色狠厉,刚刚他被天师府的摸到了门,措手不及,被对方摆下法坛,生生吃了几招正一嫡传的道法。 似卫渊这等懂得些小神通的,正面厮杀靠着枪械武艺或者不弱。 但是真要比起术法一道,只能算是小辈。 真正大神通,非得摆下法坛典仪,打醮做法,极为繁琐,对道行的要求也极高,但是一旦施展出来,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也并非难事,甚至于天地雷霆,代天行罚。 他的藏身法已修到能藏三魂七魄,凡俗难见,可还是被那雷声震破了道行,眼下算是着了道。 只能先练出个五路猖将护身。 老人站起身来,在地上摆了个八卦,然后依次端起五碗水,口中念念有词,皆化入符咒,白水变成血水,然后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上各自摆下一个,中间再放一个,抬手一抖,线香插入水中,稳稳落住,无风自燃。 发猖,收猖,祭血法器。 八卦台上起法坛,又取出一道金铃,上面贴一道黄符。 抬手就起梅山五猖咒。 卫渊看到章越倒在地上,人事不知,又见那老人口中起咒,晃动金铃,伴随铃声,章越身躯不断颤抖,知道不对,距离太远,调动妖力斩出剑气负荷太大,索性拔出那把枪械,用法力强化手臂肌肉,准备出手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轻脆声音。 面色一变,看到远处一枚铜钱滴溜溜打转。 老人动作明显加快,卫渊心底暗骂一声老贼,抬手开枪,枪声轰鸣。 打出三发子弹,有三个方位的水碗被他直接打得粉碎,与此同时,卫渊猛地冲入这车间,从二楼翻身落在地上,落地的瞬间猛地前冲,一手枪械不断朝着那老邪道轰击,枪鸣声在空旷的车间里像是雷霆,不断回荡,一边取出消灾驱邪符,一道风力割破手指,给符箓注灵。 然后直接贴在章越的背后。 剧烈颤抖着的章越动作平静下来。 卫渊稍微松了口气。 最后一发子弹打出,被某个奇诡道法避开,只是那老怪物也有些喘息,狼狈不堪。 他毕竟是修的道,求的神通,没有准备的单打独斗不是所长。 卫渊眼底煞气浮现,准备出剑斩了这祸害。 铃铛声音一下又响起来,本来平静下来的章越猛地翻身朝着卫渊扑上来,卫渊眼疾手快,扭转身躯,手中剑横着直接卡住了章越的身子,看到他面容已经覆盖白色绒毛,双臂大面积生长出青色鳞片,鳞片的间隙生长出白色绒毛。 一双眼睛瞳仁已经彻底变成红色。 牙齿尖锐,喉中低吼。 卫渊只能眼睁睁看着贴在他身上的消灾驱邪符快速燃尽。 一开始,就已经迟了。 ps:缓冲过渡章节……大概明天就好了~感谢卌巜的三万打赏 第四十五章 杀气壮 低沉的吼声在车间里回荡着。 章越脸上满是疯狂之色,如果不是卫渊那剑架住,恐怕早已经扑上来咬在后者脖子上,原本毫无异状的身上,妖气浓郁地让卫渊眼睛都有些发疼,章越已经彻底妖变,失去了理智,只剩下本能和对血肉的渴望。 卫渊想到章小鱼的恳求,闭了闭眼睛。 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底神色已经转冷,剑锋震颤,一股气机直接震开章越,重重一脚踏在章越胸口,在其已经逐渐超越凡人的体魄之下,妖魔化的章越生生被踹开数米。 手中八面汉剑趁势追击,斩落之时,不再留情。 真正能够让剑法突飞猛进的方式,毫无疑问是实战。 卫渊现在的剑术已比一开始的自己强了太多,剑招凌厉,招招都是奔着搏命的路数去的,不是原本普通人的章越能比,那狼狈不堪的妖道士回过神来,面色一变,连连催动金铃,让章越攻势越来越疯狂。 卫渊一剑劈下,和章越交错双臂擦过去,崩出一串的火星子。 然后瞬间叠步后退,脚下踏一缕清风,转眼就出现在妖道身前,旋身横扫,剑锋震颤发出凄厉长鸣,这一招破绽极大,但是杀伤力也极强,那道人似乎极不擅长近身搏杀,连连后退。 八面汉剑斩到腰间,一串符纸都给打散。 在那道人腰间割出一道伤口。 剑势不绝,气势不绝,卫渊左手断剑拔出,在横扫之后猛地踏步前刺。 断剑直指眉心。 老道士退了一退,眼下反倒躲避不及这双剑连绵。 可不等招式用出,背后恶风呼啸,章越嘶吼着扑杀上来,卫渊不得不翻滚避开,招式向后格挡,一阵铮铮巨声,卫渊硬生生接了这一招,加上中途收劲的缘故,一时间只觉得肺腑一阵腥甜,强撑着吐气开声,双剑将章越逼退。 只是那章越的手掌撕扯,还是险险将他衣服撕开一道裂缝。 他步法再差一丝,可能就得受点伤。 老道士已受了大惊吓,狼狈后退,连连晃动金铃,声音狠厉: “杀了他,杀了他!” “五路猖神兵马何在,速速前来护法,前来护法!” 车间里一时阴气森森,从那老道士背后窜出了许多恶鬼,都穿着古代的军服,还有几个穿着铠甲,旌旗猎猎,看上去倒像是精锐的样子,卫渊将断剑收回,左手拈起破煞诛邪符,在剑身上一抹,剑气堂皇正大。 那诸多鬼兵没有鬼将统帅,不成气候。 先前在别墅里就涌出来过,被卫渊撬动妖力的一招剑气御风打得仓皇而逃,眼下见着这短发道士又起符拔剑,浑身上下煞气腾腾,一个个都有些不敢过去,老道士心中气急,连连催动符法,但是这些鬼兵眼下一盘散沙,你上前去我便下来,这边上去那边就退下、 老道士道行被破,反倒没法子正常驱使。 当下剧烈摇动金铃,要章越先充当鬼将。 法器里贴着黄符,上面符咒却不是朱砂,而是人血。 这法器里困住了章越三魂七魄。 以魂魄驱肉身。 老道士急促喝道: “五猖鬼将,速速听我调遣,护法杀敌!” 但是这一次章越却没有动作。 老道士声音狠厉急促:“五猖鬼将,速速听令!!” “速速听令!” 章越动作却始终僵硬着,卫渊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自己的衣服刚刚被劲风撕开一道口子,一串吊坠露出大半,在外面挂着,而章越的视线就死死地盯着那一串吊坠,眼睛瞪大,虽然没有恢复神智,却也已经泪流满面。 老道士也注意到这一点。 眼神戾气闪过,张口喷出鲜血,强行控制诸多鬼兵朝着卫渊杀上来。 与此同时,一道暗光在诸多鬼兵当中闪过。 他自己则是奔向挣扎着的章越,只恨刚刚自己被那双剑攻势骇得后退,眼下距离章越倒是更远了些,卫渊手中八面汉剑抬手一抖,局势急迫,撬动妖力,横斩一剑,剑气掺杂狂风,将这诸多鬼兵打退。 掌中宽剑一横,只听得叮一声脆响,一道绿油油长针直接击在剑身上。 绿针化作一条碧色毒蛇,绕过剑身往卫渊掌中咬去。 断剑剑光一闪而过,直接将这蛇斩做两断。 而这个时候,那奸猾老道已奔到章越身边,咬破手指,指尖血在章越背后起符,是大凶的血符咒,正面厮杀,那老道士万万不是卫渊的对手,但是论道做法打醮,起符开坛,卫渊却拍马比不上这左道宿老。 只是转眼,符头符胆已成,马上落下符脚,这血符就成了。 卫渊抬手抓起那一道吊坠,猛地朝着章越抛去,抬掌御风,妖力此刻裹挟一道消灾驱邪符,混着吊坠落在章越前面,大声怒道: “小鱼还等着你回去!” 老道士落下最后一步,道:“起猖!” 消灾驱邪符烧成灰烬。 而章越妖气更为浓郁沉厚,已经抵达让卫渊都感觉压力的程度。 背后隐隐虎咆鸟唳升腾。 老道士冷笑一挥金铃,三魂七魄驱使,从容朗声道: “五猖鬼将,速速将那人与我擒来!” 章越昂首嘶吼,然后猛地转身,在持剑卫渊注视之下,仿佛疯狂一样反噬了那老道士,手掌抓住老道手臂,尖锐牙齿猛地咬下去,伴随一声凄厉惨叫,老道士抓着金铃的手臂直接被咬断。 金色铃铛坠在地上。 妖魔化的章越疯狂撕咬向老道士。 伴随着一道仓惶低喝,老道士衣服一下瘪下去,留在原地的只剩下了一道黑色枯草编织成的小人儿,满身邪气。只是从眉心裂开,上面的邪气也都散了个干净。 替死挡灾法。 卫渊认出这个术,剑身上却还有刚刚斩下的老道士鲜血,千里追踪符在,那老道士绝对跑不远,卫渊看向章越,妖魔化的章越像是疯了一样,疯狂啃咬撕扯着那断裂的手臂,吞吃下肚。 最后清明下来的时候,手臂已被啃食大半。 章越脸色一变,剧烈干呕起来。 然后摔倒在地,金色铃铛里有他的血和一缕魂魄,现在他反噬了那老道士,这术直接逆转,章越身子颤抖,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有手臂上的鳞片,鳞片间隙的白色绒毛,张了张口,泪流满面。 最后凄厉长号。 卫渊心中无言,俯下身将那染了血的吊坠拿起。 章越看着自己的手,感觉到了本能对于人类血肉的渴望,他泪流满面,看向卫渊: “小鱼她……” 卫渊道:“她没事。” 声音顿了顿,道:“她说她不怪你了。” 章越摸着吊坠,笑了起来,却又流出眼泪,擦了擦眼泪,把吊坠放在旁边,看向没有移开脚步的卫渊,看到他腰后别着的断剑,道:“兄弟,借你的剑用一用。” 卫渊无言,反手拔出那柄利器,扔给章越。 断剑倒插在地。 章越拔出剑,反手插入手臂,面色煞白,然后低吼用力,把那非人的鳞甲一片一片撬起来,扔到地上,又把滋生出的白色绒毛用剑刃刮去,右臂在剐去鳞片以后已经是血肉模糊,又依次把左臂剐去,将脸上白色绒毛同样去掉。 看上去鲜血淋漓,却是个人样子。 章越双手托着剑还给卫渊,然后踉踉跄跄站起来,一脚把那金铃踏碎,泪流满面:“兄弟……我不是妖魔对,我不是妖魔,我是个人,我是个人啊……” “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小鱼。” “她那么小,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就想她活着,就想她活着。” 男人泪流满面,重重叩头在地上,手掌死死拉着卫渊的裤腿。 卫渊抬手去搀扶,然后顿了一下。 气机已绝。 章越不愿作为吃人的妖魔,主动踏碎了那个本命金铃,已经断了气,魂魄被邪术反噬也已散去,手掌还死死抓着那个吊坠,卫渊俯身,将吊坠拿起来,佩戴在胸口,顿了顿,手拈黄符,缓声道: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有头者超,无头者升,枪诛刀杀,跳水悬绳。” “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债主冤家,讨命儿郎。” “敕救等众,急急超生,敕救等众,急急超生。” 章越身上执念缓缓散去。 手掌还死死抓着卫渊,卫渊道: “放心,小鱼不曾作恶……我会尽力给她找一个妥善去处。” 在一挣,果然松开。 卫渊转身越过章越。 抬手,拔剑。 杀气壮。 ps:这本书应该是要在四月一日月初上架,差不多还有一周,到时候应该是十六万字左右,到时候大家支持一下,在这儿拜谢了~ 第四十六章 三尺剑上,乃世间清明!(感谢猫修仙人的一万五千起点币) 替死挡灾法的施术有效范围不长。 至少以老道士眼下的道行,还在十里范围内。 尤其是他还被章越撕扯下一条手臂来,血腥味道一时间根本遮掩不住。 卫渊握着剑,在千里追踪符的作用之下飞步追赶,脚踏清风,速度极快,此刻的状态下,千里追踪符强化过的感知极为敏锐,而就在他几乎已经追赶上去的时候,却突然接到了来自特别行动组的电话。 “卫馆主,你找到那道士了吗?” “如果找到的话,请将他押送回来。” “这种邪道术士,需要交给天师府处置,和大华的刑部司法部门一起量刑定罪,虽然罪大恶极,但是司法程序还是必须要走的,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他毕竟是人……” 卫渊脚步顿了顿,面色平淡,道:“嗯。” 将手机挂了,放在旁边石头上。 卫渊按着剑走入这泉市市郊偏僻处的荒凉地方,这里倚靠着一座不大的山,有村落,但是早已经被废弃了,年轻人下山,老人也去了儿女家里,基本没有人来,被扯断一臂的老道士靠坐着一块石头,面色苍白,看向卫渊的时候却有一丝从容,咧嘴一笑。 “小家伙来迟一步,是送那妖魔最后一程了?” “心不坏啊,不过可惜,我已经报案自首了。” “择日去开庭,是生是死看命,最少也得在里面呆一辈子,不过在这时候,你这正道修士,还得护着老道安全,管吃管住,好吃好喝伺候着。” 卫渊声音冷淡,嗯了一声。 将长剑缓缓归鞘,慢慢往前走去。 伴随他逼近,老道士察觉到有些不对,强调道:“我已经自首了。” “按照法条律令,你不能对我动手。” “嗯。” 卫渊还是不紧不慢一句回答。 老道久经阵仗,知道不对,面色急变,完好右手抓起一个手机,急急就要按下报警键,就听到轰的一声枪响,他枯瘦手掌和手机一起被专门针对妖鬼的枪械子弹洞穿,老道士惨叫一声,倒在地上,面色煞白,身躯颤抖。 卫渊将枪抬起: “可惜,我不是行动组成员。” 老道士面色煞白,打算走最后一招,入狱再想法子,却没想到这一点,眼见着前面卫渊杀气外露,急急开口道:“你住手,灵气之世,这里除了你我,可还有其他山精野怪的耳目,到时候只要招来一问,所作所为根本遮掩不住。” “你还年轻,没必要跟老头子我同归于尽!” 他为了活命,不惜咳出鲜血,重重拍地,怒道: “土地,精怪,速来,速来!” 说是土地,不过是些无害精怪。 卫渊确实感觉到了周围多出一双双眼睛。 是那些古时就存在的精怪,物之性灵,灵气复苏之后也慢慢苏醒。 没法子害人,但是却也难以斩除。 有道行的能招来询问事情。 老道士急促喘息,面如金纸。 还不等他开口,卫渊却再度扣动扳机,穿甲弹直接洞穿老道士的右边膝盖,又是一声凄厉惨叫,然后再度打出一枪,将右腿打穿,然后稍微抬起枪口,这一次锁定了眉心,老道士低吼一声。 破甲弹打出,却只是打入一个稻草人里,又是替死法。 但是这一次老道士的身体出现在不远处,急促喘息。 周围无形的山精盯着这一幕。 老道怒道:“我死了,你也不要想好过!” “你是谁,你究竟是哪一派的?!还知不知道规矩?!” 山精野怪似乎彼此窃窃私语。 其中有几个似乎要出来劝说卫渊。 卫渊把打空的枪械收好,然后取出卧虎腰牌,悬挂腰侧。 空气中如有虎啸沉沉。 刚刚似乎围堵了许多‘人’的荒村霎时气氛凝固。 卫渊面色平淡,抬手拔剑。 剑刃摩擦剑鞘的声音冰冷地仿佛从昏黄的历史回忆中走出,让这满山复苏精怪手脚冰凉。 “司隶校尉办案,闲人勿扰。” ……………… 一瞬死寂。 然后转眼之间,满山精怪散了个干净利落。 土地直接钻到地里。 风精趴着风尖儿望天边儿跑去。 “……古之卧虎?” 老道士的面色已经惨白,卫渊吐气发力,左手断剑,右手八面汉剑都握紧,猛地暴起袭杀,老人符咒猛地洒出,被八面汉剑直接斩去,左手断剑撕扯,劲气森寒,直接将妖道士的手臂斩出一道狰狞伤口。 右手八面汉剑紧随其上,仿佛蛟龙,钉穿其左肩肩膀,透骨而出。 老道士抬手握住剑刃,怒道: “朗朗乾坤,你为了一个妖魔,要杀我这人?!” 卫渊面色沉静,左手断剑重重劈斩下去,斩破一层黑色云雾,镶嵌入老道肩膀。 “他不是妖魔。” 鲜血迸溅。 进步抬臂,双剑交错,以玄元剑诀和沙场剑术交错的方式疯狂攻杀。 老道士本就是修神通,而不像是卫渊这斩妖除魔的路数,再加上受了伤,被雷法破了道法,看着自己的保命之法不断被卫渊的剑术斩碎,心中逐渐出现恐惧之情,最后一剑斩下,虎啸之声炸起,最后一个替死用的稻草人被斩碎。 老道士面色煞白,一边后退,一边连连讨饶。 “我……你住手,我已知错。” “我也是被迫的,你放过我,我下半辈子也肯定会死在牢里,还不够吗?!” “我把我们这一脉的道行法术都交给你,都给你。” 卫渊不答,手上动作丝毫不停。 双剑疯狂斩杀,剑术雄浑,将老道士身上一道道符箓法术都斩破。 他想起了月露留影里面司隶校尉的话。 斩妖除魔,无需留情。 我等三尺剑锋之上,便是这人间清明! 何者为妖魔?! 右手八面汉剑架住了老道士的右臂,左手断剑反握,猛地斩过其咽喉,撕裂法咒护身,一阵鲜血流出,老道士脸上神色凝固,眼底却有留恋,留下泪来,扑通一下倒在地上,张了张口,似乎是一个人的小名。 卫渊将长剑收在侧腰位置。 腰牌上,锦羽鸟的羽毛浮现出来。 最大程度调动妖力。 八面汉剑猛地斩出,剑身之上,狂风呼啸,极为薄的风以极快的速度逆向流转,将妖道的尸体裹挟起来,在空中被磅礴妖力化作飞灰,死的不能再死,浓郁的妖力戾气,也将卫渊自身的气息冲得粉碎。 卫渊面色苍白,慢慢收剑。 …………… “嗯,是我,卫渊,抱歉周警官,我迟了一步。” 卫渊拄着剑,看着剑气狂风散去的方向,道: “他好像,畏罪潜逃了……” “逃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 ps:感谢猫修仙人的一万五千币,谢谢~ 第四十七章 养魂木(感谢归墟之地的万赏) 很快就有特别行动组的成员来到嫌犯失踪的位置。 卫渊也一并上山。 初步勘测之下,只发现了浓郁的妖力戾气,其余什么交手痕迹都没能找到,几位出身道门的道长设下了简易法坛,打醮做法,要招来土地精怪们问询,可费了好大力气,那些精怪们还是死死不肯出来。 不得已,三位道长一齐上去。 准备的贡品品类数量都翻了倍。 这才稍微有精怪想冒个头。 道人脸上稍微浮现喜色,还未开口,就见那精怪窜出来,有四只手,两只手捂着嘴巴,剩下两只捞起贡品,头也不回,跑得飞快,刷一下没了影子,道人的笑意一下僵在脸上。 他转头看向周怡卫渊等人,苦笑道: “贫道道行不够,无能为力。” “这些精怪是万物性灵,素来大胆,这一次连出来都不肯,加上残留的妖气,可能是某一位大妖出手,把那个妖道带走了。” 周怡叹了口气,看向旁边抱着剑休息的卫渊。 “这一次有劳馆主了。” 卫渊点了点头。 卧虎腰牌微微震颤,有文字浮现灵台。 击毙妖道,得到功勋…… 是自得腰牌以来,最丰厚的一笔。 卫渊换取了目前能换取最好的养魂之法。 ……………… 周怡还要负责处理邪道失踪,以及疑似大妖出现在人间的事情。 是先前送过卫渊的行动组成员送卫渊去了工厂车间,找到了章越的身体,他们去的时候,章越周围已经有三名行动组专员在,那惨烈的样子让众人神色复杂,他们将章越身子翻过来。 僵硬的身躯也松缓下来。 但是章越却始终睁大眼睛,不肯合眼。 送卫渊的年轻人张浩叹息:“是死不瞑目吗?” 卫渊蹲下来,看着满脸祈求的章越,伸手拂过章越双眼,那双死不瞑目一般的眼睛慢慢合上,众人微惊,见是当日上过山的卫渊,虽然已经证明了山君所言不过是个巧合,仍旧还是下意识认为此事正常。 章越虽然身死,但是毕竟发生过强烈的妖变。 还必须经过行动组驱除可能残留的外邪。 张浩把卫渊送回博物馆。 然后还有其他任务,一脚油门,风风火火地离开。 卫渊回去的时候,看到赵义和玄一站在门口,压低了声音争吵。 “不行,这件事情我不能同意!” “但是她救了我。” “可是生死有界,你是不要命了吗?” “本来就是她救的。” “我尼玛,玄一你脑子这么轴当初到底是怎么被提前授箓的?!” 赵义似乎被气得厉害,额角跳动,突然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是卫渊回来了,这才止住了交谈,还没有开口问事情处理地怎么样了,就听到了一阵慌乱急促的脚步声音。 哗啦—— 博物馆的门被小手用力推开。 章小鱼跑出来,抬起头看向门外,一双亮亮的黑色眼睛快速寻找,找了好几遍,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人,抬起头看向卫渊,道:“叔叔,爸爸呢?爸爸呢?他藏到哪里去了?” 声音有点颤抖。 卫渊无言。 章小鱼似乎知道了什么,那双眼睛慢慢暗下来。 然后深深吸了口气,强提精神,小心翼翼悄悄问道: “爸爸他不是坏人,他会回来的对?” 卫渊不知该怎么回答。 过去斩妖除魔的校尉们,回到安全的人间,又是如何面对这样情况的? 他们又是什么心情? 章小鱼小脸挤出笑来,踮起脚拍了拍卫渊的手臂,好像是在安慰。 然后退后两步,认认真真鞠了一躬: “谢谢叔叔……” 转头跑开。 卫渊没有立刻去找她,只是解下了剑,擦拭去上面的法力残留和血迹,最后上了剑油,还剑归鞘,以黄符贴在剑鞘上,镇压斩杀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积攒的戾气。 最后走到了杂物间的门口。 里面有被死死压抑住的啜泣声音。 卫渊抬起手,本来想要敲门,可想了想,还是直接推开门。 章小鱼蹲坐在一个小凳子上,双手抱着膝盖,把脸埋在膝盖上,肩膀微微颤抖着,卫渊沉默,伸出手按在章小鱼头顶揉了揉,刚刚似乎还能忍得住的小女孩眼泪大滴大滴往下坠,牙齿咬着嘴唇让自己不要哭出声: “爸爸是坏人,是坏人……” 卫渊沉默了下,认真道: “你的父亲他不是坏人,他是个英雄。” “我从没有见到像他那样有勇气的人。” “他到最后都想要保护你。” 驱鬼神通运用,但是没有去驱使,而是想办法在控制魂体的阶段,将卫渊自己当时所见的感受传递了过去,章小鱼肩膀剧烈颤抖,抬起头来的时候,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流,卫渊轻轻抱了下这个孩子。 章小鱼身躯颤抖,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爸爸是坏人,是坏人。” “他也不要小鱼了。” “大坏蛋,大坏蛋!” 卫渊张了张口。 这才是孩子眼里的坏人。 …………………… 章小鱼本身就是活尸,魂魄不稳,哭得累了也就睡着了。 卫渊打开卧虎腰牌,这一次换取的是灵材类的宝物,他还有些好奇卧虎腰牌会怎么给他,是指点一处位置让他去开启,还是传送,结果看到功勋散去的时候,似乎化作一股特殊的灵气,卧虎腰牌上猛虎似乎复苏。 低沉咆哮。 虎口大张。 其中似乎有一道漩涡,继而流光一闪,一物直接落入卫渊手中。 是一个约莫三十公分的玉白色植物,还连带附赠一个古朴的花盆,卫渊也庆幸,幸亏司隶校尉两大神通之一就是驱鬼,宝库之中和养魂之法相关的器物材料有不少。 譬如此物,便是当初大将军卫青横扫匈奴,把匈奴老家搬空时带回去的,且是其中比较普通的一支,真正的核心养魂木已是数十米高,十人合抱的巨物,西域匈奴多奇诡巫术,养魂之物也较当初的中原更多。 只可惜卫大将军打仗喜欢抄老底,然后就无了。 不过眼下来看,封狼居胥,勒石燕然,恐怕是出征汉将直接将当时匈奴的大山神斩了祭天表功,乃至于匈奴直接漠南无王庭。 章越已死,章小鱼的身体魂魄都很虚弱。 卫渊端着花盆准备找一个合适的地方把这个东西放下。 让养魂木的效力覆盖整个博物馆。 然后再进行下一步。 ……………… 赵义看着师弟,已经恼到咬牙的地步。 “不行,那小姑娘是活尸,生死有界限,你怎么还想着续着活尸法?” “不过是有恩报恩。” “可那是活尸法,你的道行能续个几年?道行散尽了之后呢,用命续命吗?!” 看玄一还是不肯转头,赵义左右连连踱步,一咬牙,道: “实在不行,去找祖师爷,把他那块木牌子借来!” 玄一愕然,道:“那块木牌可是祖师爷的宝贝。” 赵义不耐烦道:“救人要紧,怎么了,难不成眼睁睁看着你去死?还是真的超度了那救过你的小姑娘?祖师爷那是五百年养魂木的木心所制,让那小姑娘舍了身子,养个魂魄还是可以……” “你我,还有师姐都上山去,把事情说清楚,师父再宝贝那个东西,也不至于不松口。” 赵义声音戛然而止,狐疑地左右看了看: “师弟,你有没有发现,这里的阴气好像纯了很多。” 玄一愕然,也是点了点头。 两个道士循着气息,转头看到卫渊抱着一盆盆栽走出来,刚要打招呼,视线死死黏住了后者手上的东西,只不过一个是盯着那玉白色的木头,一个是盯着那个古朴的花盆。 养魂木,百年黑色,五百年墨黑。 过千年为紫,两千年为白,三千载可如昆玉。 踏入修行界短暂,并不了解这常识的卫渊注意到两人视线。 想到自己转了一圈手上就多出个灵材。 顿了顿,用很正常,让人看不出在说谎的语气道: “刚记起家里还有这个东西,正好有用,就翻腾出来看看。” “另外,不要看了,花盆是假的,仿古。” ps:感谢归墟之地的万赏,谢谢~ 第四十八章 敲门声 玄一和赵义无言以对。 看着卫渊将那养魂木放在一处地方,养魂的效果恰好能将整个博物馆笼罩起来,他早就已经发现了,这个博物馆本身就是一个小型的聚阴地,也因此,他来之前,这里才聚集了一堆无害的鬼物。 如果是在野外,这些家伙要么变成幽魂厉鬼,要么烟消云散。 哪里还能开开心心地聚众吸可乐。 此刻养魂木效果笼罩了整个博物馆,给章小鱼养好身子的同时,也能让那几个鬼物得不少的好处。 赵义正要开口,见到卫渊反手拔出了背后断剑。 然后一道剑光闪过。 白玉色的养魂木直接给斩下了一寸左右。 赵义只觉得心里重重一突,不是自己的也觉得心疼,险些叫出声来,死死忍住,卫渊手中断剑剑光不停,将那一寸玉白养魂木木心剖出,恰好能做一张木牌,正面将章小鱼名字写好。 又从玄一那边得到了章小鱼的年岁生辰,刻录在反面。 左下角刻了一个卫字。 而整块腰牌上遍布细密纹路,组成了一道特殊符箓,这是卫渊换取的养魂法门,最大程度利用养魂木的特性,等一会儿再取小鱼一滴血入内,再以他的血注灵,这木牌就算是成了。 借养魂木木心之能,佩戴在身上,能够代替已死去的肉身温养魂魄,也能让章小鱼溢散的魂魄收敛,看上去和常人无异,不容易被看出根底,而若真有道行能看得出来,见养魂牌上纹路,也知道是道门正统出身,并非邪物。 卫渊抬起头,看到玄一和赵义沉默不言,死死盯着他这边,欲言又止。 尤其是视线落在他手中养魂木牌上。 符箓材质并不只有黄符。 蕴含灵性的木材,上乘的玉石,都可以做为承载符箓的材料。 这种符箓比起基础的黄符来说,一般是稍微难些。 卫渊能一气呵成,是因为从腰牌换取了刻符的经验。 将这一道养魂木牌收好,他作木牌只取用木心,还剩下了部分,将这两部分养魂木朝着赵义和玄一的方向推了推,道:“如果不介意,这两份养魂木你们收下。” “当然,不是白送的,还要麻烦你们帮忙找一找,章越之前接触过哪些人,尤其是这段时间他给谁汇过大金额的钱。” 卫渊声音顿了顿,道: “续命法不是一般人能接触到的。” “可能有人在泄露这些左道的法门给普通人。” ……………… 玄一和赵义郑重应下了卫渊的要求。 在这灵气复苏浓度开始越来越快的关头,有人泄露这类邪法出去,放着不管是巨大的隐患,章越是用自己的性命给女儿续命,可总有人会选择用别人的命。 续命法还稍微好些。 若涉及到些残酷蛮荒的古代巫蛊之术,祸害的人就不止一个两个了。 玄一和赵义驱车离开了这博物馆。 两人在路上的时候,一路无话,许久后,赵义憋不住,一边开车,一边问道:“你看到了吗……” “卫馆主刻的牌子。” 玄一点了点头,复杂道:“和师祖那块牌子一模一样。” 赵义咧了咧嘴:“何止是一模一样,师祖的牌子都有残缺的部分,是后来有人还原过的,有些地方流转不畅,毕竟那可是秦汉方术时代的玩意儿,可我见刚刚卫馆主刻牌子的时候,手熟地很,不像第一次刻。” 两人又沉默下去。 玄一默默道:“养魂木下的……” 赵义点头,点了根烟,道: “和我太爷爷那些物件很像,应该是真货。” “嗯……那你要说出去吗?” “说出去?!” 赵义猛地摇了摇头,道:“不说。” “卫馆主都给了咱们封口费了,你说啥?” 他瞅了瞅自己那少说两千年的养魂木,道: “这儿只有看民俗博物馆的普通人。” ………………… 卫渊让章小鱼将木牌戴在身上。 因为在章越的亲戚朋友那边,都一直认为章小鱼已经重病不治了,再加上章小鱼本身是活尸,体质特殊,卫渊暂且将她留在了博物馆里。 在将章越后事处理完之后,章小鱼慢慢走出了失去父亲的阴影,至少表面上如此。 只是在上学的问题上遇到了麻烦。 这么大的孩子不可能不上学。 但是章小鱼情况特殊,特别行动组又不可能让这样一个孩子去普通幼儿园。 于是摆在卫渊眼前的就只剩下了一条路。 让小鱼和道门的小孩子们一块去上学,现在这个时代,哪怕是那些小道士都必须押着老老实实上课,除去道门早课晚课,数理化生什么都得学,还得学习符箓,步法,剑法,得要以拳法养身,若是想要问那里的道长学些古琴书法,只要有精力时间,那也是顺便的事情。 小鱼这类情况,到那里更合适些。 这段时间章小鱼在养魂木的影响下,身体魂魄已经恢复,看上去也不再是小脸煞白,加上养魂木牌的护持,去道门那灵气纯粹之地也已无妨。 因为卫渊在之前帮了许多忙,周怡倒是忙前忙后帮忙处理了这件事,其中玄一和赵义也出了大力气,似乎还和长辈争吵过不止一次,气地长辈吹胡子瞪眼,直骂他们不知道尊长。 可这次不止平素跳脱的赵义,连玄一沉默告罪之后也坚持下去。 赵义瞅了一眼长辈,心里默默想着。 尊长啊…… 为了培养晚辈们的修行,道门的小孩子上学也都是在山里。 原本最好的选择是就近在顺天府的白云观。 其中也有真修之士,历史悠久,底蕴深厚,但是一来卫渊因为刘朝那玉符的缘故,对于白云观好感欠奉,二来微明宗至少有相熟之人,于是选择了微明宗。 名字入了那山上名单,本该即刻入山。 但是卫渊觉得在这个时候,孩子需要的应该是陪着她,而不是立刻又把她抛开,于是并没有立刻将她送到道门,而是陪了小鱼一个多月,才问她想不想要重新去上学。 “还可以去上学吗?” 章小鱼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卫渊点了点头,道:“嗯,不过那地方有些远。” “你要待在山上,等到放假的时候才能回来。” 他伸出手揉了揉章小鱼的头发,道:“到时候我去接你。” “嗯!” ……………… 卫渊将章小鱼送到了道门。 回来之后的日常生活一如既往,只是有些觉得安静,稍微不适应。 剑术,卧虎决每日修行,符箓每日刻画。 本身修为道行也在慢慢提升。 而在他修为突破了一个关隘的时候,做了一个梦。 …………………… 苍天白云,万里长空。 一座青山,山下城池繁华。 卫渊提着灯走在山路里,在前面发现了一座道观。 很难想象在现在这个时代里还有这样的道观。 卫渊照了照道观,听到里面有动静,高声道: “观中有道长在吗?” 鸦雀无声。 他抬手按剑,一步步走进去。 看到道观内部极为阴冷高耸,供奉的不是三清神像,而是一位威严男子,卫渊还要往前看,突然心底一寒,手中的手电筒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把白灯笼,灯笼里散发出幽青色的光。 道观墙壁流出鲜血。 脚下台阶变作白骨。 高耸的房梁变成了森森的锐利牙齿。 卫渊听到一声激昂的猛虎咆哮,这道观居然只是那猛虎张开嘴巴所化,卫渊面色一变,手中的剑猛地朝着前面斩出去,但是那猛虎太过巨大,一仰脖子,卫渊直接朝着下面坠下去,两排锐利的牙齿带着一股腥臭撕咬过来,扑面一股血腥。 ……………… “啊!!” 卫渊猛地睁开眼睛,面色微白。 他坐起身来,大口灌了一瓶水,定了定神,冲了把脸冷静下来。 是虎君,不,山君…… 是他知道了自己老家被攻破,所以用了什么法术盯上了自己,还是说,这是卧虎腰牌对自己的示警?古之名剑悬在墙壁上,若有敌人来犯则鸣啸不止,卧虎腰牌这种器物有类似的能力也正常。 不过很显然,山君是不可避免的敌人。 “山君……” 卫渊抬起头,准备重新躺一会儿。 可才合眼,那水鬼又敲响了门,卫渊不得已爬起来。 一推门,见到一堆死鬼满脸可怜兮兮地瞅着卫渊,指着那再度空空如也的冰箱,很显然,库存又被喝干了,卫渊都忍不住要爆一句粗口,想要问他一句,之前是不是给可乐淹死的。 但是这一堆死相各有不同却都有些狰狞的鬼物可怜巴巴盯着人看,还是有点渗人地荒,卫渊看了看自己卡里的钱。 可乐是不大花钱。 但是不用担心长胖,并且不会喝腻的鬼,聚众吸可乐的速度超乎你的想象。 他无可奈何,看到天色虽然暗下来,但是没有太晚,只能主动打通了雇主方宏博的电话。 想要预先支取一下这个月的工资,以及说好的菜钱。 “喂,你好,方先生吗?” “你……你是谁?!” 方宏博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但是隐隐有点慌乱的感觉。 卫渊解释道:“卫渊,民俗博物馆……” 对面电话里一声惊恐的大叫。 卫渊皱了皱眉,道:“方先生?!方先生你还好吗?” 电话里传来剧烈且急促的喘息着,好一会儿都平息不下去,方宏博突然问了一个问题,道:“博物馆?博,博物馆啊……卫,卫渊,你最近,有没有人,我是说,我儿子有没有去你那里?那博物馆就是他的……” 卫渊讶然道:“您儿子?” “没有,怎么,您儿子要过来吗?” “可以给我留一个联系方式,到时候好联络……” 对面声音沉默了,然后那声音干涩恐惧道: “我儿子他,已经死了啊……” 当,当,当—— 有敲门声从电话另外一头响起,很有节奏感,但是却带着阴森的气息,给人的感觉近在咫尺。 仿佛压在心脏上。 当,当, 当—— 吱呀—— 卫渊微微转过头,看向旁边的门。 门,响了。 听说过,死人上门的故事吗? 第四十九章 两段回忆 当当当,当当当。 清脆有节奏的敲门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 卫渊看了一眼钟,现在是晚上十点,外面天色已经全黑了,因为卫渊今日功法突破了一个关隘,心神疲惫,所以九点就睡下,只是睡着就做了那个噩梦,因此而惊醒。 这一条街道上都是些老店。 现在路数空无一人,这敲门声让人心里发怵。 卫渊倒是没有什么恐惧之心,抬手握着断剑剑柄,迈步走过去。 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穿着得体,气质斯文儒雅,正要抬手继续敲门,看到卫渊愣了一下,然后客气笑道:“这么晚了,打扰了,只是之前一直打不通电话,想着就亲自过来一趟,您是老李?” “我叫方阳,这家博物馆算是我的。” 卧虎决道行运转之下,卫渊看到眼前男人身上散发出阳气,居然不是鬼物,心中微动,让开了一步,让那个男人进了这屋子,刚刚还饶有兴趣的几个鬼物溜到一边儿躲着。 方阳环顾了下博物馆,带着一丝矜持温和的微笑坐下。 卫渊给倒了两杯水。 方阳端着水,一口都没有喝,只是不着边际地寒暄了几句,然后说出了主要的目的,微笑着道: “我这一次过来,主要是想要收回这个博物馆。” “毕竟我一年都难得回来一趟泉市,这几年也就三个月前来了一次,当时都没能过来看看这博物馆,这博物馆也该关门了,呵……当初我离开这儿的时候还跟我爸说过,这是我的心血啊,梦想啊什么的,一定得开下去,给我爸一顿骂的。” 方阳笑着摇了摇头。 “现在想想,物是人非啊,当时太天真了。” “扯远了扯远了,李先生你看看之前签的是几年的合约,我们来把工资之类的事情结一下。” 他取出一份文件袋,可以看得出他之前都忙得没来得及打开合同。 随手打开,取出了里面的合同,商量道:“李先生你是半年前前来这里的,因为特殊缘故终止合约,这违约金我会照付,工资算你七个月的怎么样?” 卫渊没有看他递过来的合同。 转身取出了另一份合同,摆在他前面。 方阳茫然不解。 卫渊道:“我不姓李,我姓卫。” 方阳面色微怔,皱眉道:“你不是李凯?那你怎么在这里?是他的朋友代他来看着么?” 卫渊没有回答,将合同往他前面推了推,示意他打开看看,方阳狐疑打开合同看了过去,是一份招聘协议,前面都还好,只是看到丰厚的报酬有些愕然。 当看到最后的时间和甲方落款签名的时候,面色却霎时间苍白。 “这不可能!” 斯文儒雅的男人几乎是下意识喊出声来,手掌都抖了抖。 “我爸四个月前已经去世了!” …………………… 方宏博死死瞪大眼睛,盯着门口。 敲门声停下来了。 他粗大地喘着气。 想到了刚刚打电话来的人,回忆浮现。 他还记得那是两个多月以前招来的人。 在招到这个人之前的半年里,已经有三个雇来的人跑了,他们说他们受不了,说半夜总是有敲门声,说墙壁上会流出血来,说会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但是靠近了又会消失,他们说他们不干了,要走。 就连那个说是村子里墓地守过夜的都跑了。 他不相信,亲自去看守,却也被吓住。 就找到了这个年轻人。 ………………… 我叫李凯,村里人。 人人都说我胆子大,火气壮,鬼都怕三分。 可惜没能念出书来。 不想在家种地,就跑出来城里打工。 洗过碗,当过保安,后来找了一个看博物馆的职位,工资不低,待遇也好,就是听说这儿闹鬼,我火气旺,可不怕鬼,这家博物馆的老板是个很客气的老爷子,请我喝过酒。 说这博物馆是他儿子的心血和梦想,得好好保护着。 老爷子常常来这儿看着。 我问他儿子为什么不来,他说他儿子在国外,工作忙,不方便回来。 我觉得老爷子有点可怜。 也觉得是不是该抽个时间回去看看爹妈。 可还没来得及和老爷子说,老爷子来博物馆的路上出了车祸,人没了。 我去葬礼上吃了一顿饭。 后来半个月的时候,屋子里整天晚上吵得很,我没睡着,水龙头不知道咋坏了,老是往下滴水,可过去的时候,就又变好了,烦人的厉害,好不容易才睡下,没多久,就有人敲门,我以为还是没有人,不去管的话,敲一会儿就安静下来了。 可是这一天敲门的仿佛很有力气。 当当当,当当当。 敲得我心烦意乱。 大半夜的谁来敲门?! 敲敲敲,敲敲敲。 赶着奔丧啊! 我怒气冲冲地跑出去打开门,决定如果是哪个喝醉了的家伙就好好揍他一顿,门外真的有个人影,我气得一下拉开了门,看到外面的人时候,满心怒气几乎点着了的血一下就冷下来,只觉得脑后发凉。 是前几天去世了的老爷子,穿着一身坎肩马甲,笑得客客气气。 我只觉得背后冒冷气。 你知道死人敲门的故事吗? 人行人道,鬼走阴路,死人敲了活人门,这是来借命了。 我生平第一次吓得肝颤腿软,只记得自己大喊一声有鬼,然后什么也不管,屋子里的衣服,刚刚买的吃的喝的,都不管了,只顾着埋头往前跑,再也不肯回去那个什么博物馆,手机也直接关机。 这儿有鬼! 有鬼啊! ……………… 而在博物馆中。 方阳面色煞白,手掌颤抖,突然将那合同扔下来,结结巴巴道: “这不可能,这是你伪造的!” “你这是诈骗!” “我爸已经没了,你难道想说这世上有鬼不成?!哪儿呢?你是不是想要说我眼皮子底下就有鬼!开玩笑也有个限,诈骗到我身上。” “信不信我报警,让你在里面蹲上几个月?” 他越说怒气越大,然后就真的拿出手机要拨打电话,卫渊随手取了一枚备用柳叶,在之前还没有用完的符水一蘸,抬手闪电般在方阳眼眶上一刷,将后者吓了一跳,担心不干净,抬手擦了好半天,才怒气冲冲睁开眼。 面色一下煞白。 屋子里一下塞得满满当当。 在他前面是个脸色铁青的服毒女,卫渊后面站着身穿古代军装,一手扶刀,神色肃穆的男人,看上去倒是威严,就是心口上给人开了个大洞,鲜血淋漓。 一双绣花鞋起舞,一个盒子哐哐作响。 中间的盆栽好像在发光。 桌子上两个纸人儿环着手旋转。 方阳思绪凝滞,僵硬转过头,见到旁边儿沙发上坐着个被泡胀了一圈儿的水鬼,身上缠着烂渔网,一手撑着下巴,看到方阳看过来的时候还冲他眨了眨眼,打了个k。 “鬼,鬼啊!!!” 方阳吓得一个哆嗦,直接翻出沙发。 卫渊把那水鬼和毒死鬼推开,按住了方阳,取出官方给自己的证件,好歹是让方阳稍微镇定下来,之后把这件事情直接传讯给了特别行动组,解释了一翻,将手机收好,看向方阳时候,心中想到第一次见面和正常人无异的方宏博。 不过那个时候他没有和方宏博身体接触。 自己也没有道行,看不出问题正常。 但是先是章越,又是方宏博,都是泉市范围,而且涉及到的秘术都有类似的地方,卫渊心中隐隐有预感,这恐怕和先前告诉章越续命法的人是一路货色,这一个月里,玄一他们已经找到了传秘术给章越的人,却发现章越接触的只是个中间人。 正主还藏得严实。 这种外传邪术的人不能放任不管。 卫渊看向神色恍惚的方阳,想了想,道: “你刚刚开车了吗?” ps:嗯,我想尽可能去把这本的故事写得稍微有那么点意思。 力有不逮的地方,大家包涵下啊,躺尸…… 第五十章 两个故事,李鬼李逵 方阳倒也确实是开车来的。 他也猜到了卫渊要做什么,果然,卫渊的下一句话就是现在立刻开车去他父亲居住的地方,方阳张了张口,看了看远处几个鬼,还是没能说出拒绝的话。 方家家底不薄,就是大部分的亲戚四散在外,方阳是方宏博的独子,后来在国外成家,之后方宏博自己一个人住。 方阳颤颤巍巍发动了车,眼睛却止不住往后视镜瞥。 后座上一双红绣鞋安安静静待在角落。 肉眼看过去什么都没有,可方阳刚刚被柳叶开了眼,眼睁睁看着那泡胀了一圈的水鬼,还有心口上一个大洞的刀兵鬼都上了这车,可偏偏这个时候,柳叶开眼法的效果到了时间。 肉眼看过去还是空空如也。 可方阳还是觉得后背上冷飕飕的。 旁边卫渊还从墙壁上摘下来一把剑,除此之外,还有一把黑黝黝一看就火力强悍的玩意儿,当着他的面把尖锐的破甲弹一颗颗压进弹匣,经历过之前的经历,卫渊深切感受到了枪械的便利之处。 不说其他,上一次逼出邪道的替死法。 如果近身的话,可能会有被暗算的危险。 远程枪械一枪一枪就安全的多了。 创造道法的祖师爷可没有想到后世会有这么方便的玩意儿。 方阳的车在道路上平稳前行,因为方宏博住的是老区,伴随城市规划逐渐变得衰败,现在才十一点多,外面就空荡荡没什么人,方阳正分心看后视镜里空荡荡的后座,卫渊一声注意才叫他回过神来。 看到前面不知什么时候路边站着了一个穿着黑色对襟衣服的老人。 方阳下意识踩下刹车,出了一身冷汗。 老人伸出手臂,做出拦车的动作,似乎是想要搭个便车。 这个时候,这么个地点,有了这么个诡异的老人拦车,方阳只觉得背后起了一身的白毛汗,也就是旁边抱着剑的卫渊让他心里安心了点,正打算开车绕开。 卫渊看着那带着一丝微笑的老人,若有所思,道: “……让他上车。” 方阳不敢置信看着卫渊,可是遇到这种事情,他也有些慌了神,而旁边的卫渊好像就是专门处理这种事情的,六神无主之下,也就只好让那老人上了车。 等他思绪跟上来的时候,老人已经开了车门,安之若素坐在后座上。 方阳握着方向盘,问了一句要去哪里,老人回答之后,方阳登时就觉得脑皮一炸,老人要去的地方,就是他父亲生前独居的地方。 方阳心脏疯狂跳动,手握着方向盘,整个人几乎僵住了。 卫渊若无其事用手臂撞了下他,才稍稍回了神,僵硬地发动汽车。 两侧路灯晃过。 已经进入了老城区。 道路两侧都是些老房子,墙壁上爬满了爬山虎之类的绿植,道路两侧是垂下来的老树,黑色看过去只觉得阴森森一片,只能听到汽车的声音,车里面三人两鬼,一言不发。 “路上有点闷啊。” 老人看了看外面的灯,笑了笑,“要不然老头子讲个故事解解闷。” 方阳牙齿死死咬住,不敢说话。 卫渊笑了笑,朝着后面靠着椅子,姿态很放松的样子,道: “好啊。” …………………… 在这神州的古时候,其实也没有多古,就到一百多年前的大明时代,有些邪门的行当在,其中最邪门的都是赚活人钱,吃死人饭的,譬如刽子手,譬如赶尸人,譬如给死人理发的剃头匠。 而古代某地有人犯了个大案子,就等着午时斩首。 这人的舅舅在衙门里当差,家里人求过来希望他能救外甥一命,可这犯了命案得要怎么救?这舅舅却真找到一个办法,说这次行刑不在闹市,或许可以买通行刑的刽子手,到时候虚砍一刀,只断绳索,不砍皮肉。 到时候外甥就装死滚到旁边的杂草沟乱草堆里,兴许还能活命。 但是需要一大笔钱。 一家老小变卖钱财,舅舅又多方打点,终于安排妥当。 行刑当天,外甥虽紧张不已,但是却牢牢记住了舅舅的话,刀光一过,觉得脖子一松,连忙滚到沟里一动不动,趁着还要给其他人斩首,爬到另一处起来,立刻狂奔而去。 死里逃生,大悲大喜,外甥一口气跑了一夜直接跑到了舅舅家。 入门之后,叩首就拜感激救命大恩。 舅舅却吓得大惊失色,面色发白。 原来今日刽子手有事临时换人,那一刀已落在实处。 外甥听说此事,面色一变,伸手摸了摸脖子,当即尸首分离,横死当场。 故事说完之后,方阳脸色苍白一片。 他父亲死了四月,现在却和一个正常人一样还活着。 难道说也是这样? 从后视镜里看到老人似乎微笑看着自己,老人慢慢道:“这就是说破了,道破了,有的人死了,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还觉得自己活着,和正常的人一起生活,可一旦说破,马上就会倒在地上死了。” 方阳只觉得这老人句句若有所指,手掌握着方向盘,一片青白。 这个时候,卫渊笑了笑,把断剑调整了下位置,道: “这样说起来,我最近也看到了个故事。” ……………… 同样是古时候不入下九流的邪门行当。 倒斗盗墓,吃死人饭。 古时候邯郸城有兄弟二人,不学无术,只好干着盗人坟墓的行当,他们盗墓时候和旁人不一样,兄弟二人分工,老大力气大,趁夜色穿着黑衣下去盗墓,老二则是靠着扮鬼来预防不测。 一旦运气不好,被人发现,就穿着一身白衣装作厉鬼。 路过之人本就因为走在墓地里心惊胆战,被这一吓,无不吓得肝胆俱裂,转头便跑,二人靠着这一手段,走南闯北,圆通如意,这一日趁着月黑风高,准备盗一座新坟。 去了地方,却发现已经有同行捷足先登,和自家打扮更是一模一样。 兄弟二人议论纷纷,“必是同道之人。” 盗墓这行当素来只看手段高低,不管你先来后到。 兄弟二人盯了这坟墓许久,哪里敢善罢甘休,又想到,凡是盗墓的人,必然敬畏鬼神,盗墓之时心中胆气也低七分,不妨吓他一吓,将他们吓走,索性装作厉鬼靠近。 哥哥走了几步,仔细看那两人打扮,虽然一样是黑衣白衣,但是帽子戴得很高,手里拿着锁链哭丧棒,心里一惊,冷汗直下,这哪里是什么同行,分明是来勾魂的黑白无常,可后面的弟弟耐不住性子,学着鬼叫了一声。 这不叫还好,一叫便送掉了弟弟的性命。 那两人一回头便朝着老二奔去,老大身子僵硬动弹不得,那弟弟更是直接软倒在地,直接被那黑白无常赶上。 黑白无常笑声渗人:“用他交差便是。”说着锁链一把将弟弟勾住,拽出了魂魄,转头就消失不见,哥哥忙上前去一摸,弟弟已没了气息,后才知道那坟墓里根本是空的,是当死之人为躲死期的法子,为迷惑鬼差所用,只是可怜这兄弟二人这个时候凑上前去,反倒做了个替死鬼。 这第二个故事也是邪性得厉害,方阳听得头皮直冒冷汗。 这个时候,前面就是方宏博独居的地方,可方阳却始终踩不下油门。 老人看向卫渊的方向,道: “小哥这个故事是在讲,要小心那些当死未死的人,不要轻易靠近,给人当了替死鬼是吗?” 方阳手掌颤抖了下。 卫渊笑道: “不,不是,只是说两个兄弟装鬼吓人,反倒真的遇到了鬼。” “假的遇到了真的还不知道,非要自己撞上来。” 老人不解其意,却有一道渔网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直接当头罩下来,这神神秘秘的老者没能反应过来,一惊之下奋力挣扎,但是却根本挣脱不了,转眼被那渔网捆得严严实实。 刚刚卫渊讲故事的时候,后座上的水鬼和刀兵鬼就试探出这老人并没有真本事,但是显然是和方宏博的事情摆脱不了干系,卫渊说完最后那句话之后,两个鬼就会意,直接就将他拿住。 这一抓可好,原来这根本不是个老人,而是四十来岁的男人。 只是化妆化成了老人模样。 卫渊早就想要找那散布邪术的人,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方式主动撞到手上,而这个时候,方阳终于将车开到了楼房前面,手掌捏地青白,卫渊提着那男人下了车,方阳也终于站在了门口。 慢慢抬起手,敲在门上。 当,当,当—— “爸?” ps:故事来源是偶然看到的民间故事,稍作化用,加进来是为了点缀 为了比较不那么干巴巴地介绍目前的情况~ 查了查来历,第一个有说来自于故事会的,有说是《南怀瑾书》,电影《犀照》也有类似的一幕,第二个好像来自纪晓岚《阅微草堂笔记》,当然并不严谨,毕竟没有亲自去看,大家只当一乐便是~ 第五十一章 秘闻,选择 (感谢吃书的不只是书虫万赏) 敲门声落下,屋子屋外都是一片寂静。 方阳手掌颤抖,几乎没有勇气再去敲门。 在现在的方宏博认知当中,自己的儿子方阳早就已经死了,强烈的恐惧之下,方阳敲门躲着不出来很正常,卫渊抬手按在门上,准备再敲一下试试,但是在这个时候,那锁得死死的门却慢慢打开了一条缝隙。 吱呀—— 方宏博因为恐惧而苍白的脸在门的后面。 看到卫渊时候松了口气,然后一点一点转过头,看到了方阳。 方宏博的动作顿了顿,低声道:“阿阳?” 方阳深吸了口气,看了一眼卫渊,才回过头道: “是我,爸,我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啊……” 方宏博脸上闪过挣扎的神色,但是最后还是一点一点把门打开,卫渊现在有道行在身,看到屋子里并没有潜藏什么鬼物,只是在看到方宏博身上时顿了顿,从后者和活人无异的身上看出一股死气。 但是并没有怨气和厉鬼的煞气。 卫渊在方阳肩膀上拍了拍,悄无声息将一道符箓按在他的背上,然后倚靠在门口,没有进去,方阳和方宏博尴尬站了半晌,最后坐在一进门客厅那老沙发上,面对面坐着,却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方阳不知道方宏博是什么情况,他自己心中只是恐惧。 方宏博似乎回过神来,道:“没有想到,还能和你坐在这儿说说话。” “你小时候就喜欢在这几个沙发上乱跳,说也不听。” 方阳想到小时候的事情,眼神复杂,嗯了一声。 又想到自己外出之后就很少回来,顿了顿,道: “爸,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 人和鬼见面,却没有害人的事情发生。 屋子里的父子只是慢慢交谈。 父子的交流,卫渊没有打算去听,但是也没有避开太远,提剑站在门口,看着那被两个鬼拉扯住的男人,男人脸上的伪装已经被卸了下来,恢复了真容,四十来岁,脸颊有些瘦,眼中有惊慌的神色。 对于方宏博的情况,卫渊心里仍旧有不解之处。 按照方阳的说法,方宏博四个月前去世,按照老家的风俗实行的土葬。 可现在方宏博无疑是有肉身的。 那是谁挖了坟墓,把方宏博的尸身挖出来的? 方宏博深信是自己的儿子死了。 这记忆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拦车的男人直接要来方宏博独居的地方,又讲了那样一个故事,说他和方宏博的事情没有关系,绝无可能,但是他为什么知道方阳会回来?在这路上拦车。 这个男人不知道卫渊自己的特殊性,是不是说明,哪怕方阳没有去博物馆遇到卫渊,最后也是会回来的,换句话说,这些人一开始就已经盯上了方阳,他们是图谋些什么? 这件事情和章越续命之事是不是也有关系? 卫渊给水鬼和刀兵鬼低语了几句。 取出柳叶符水给那装神弄鬼的男人开了眼。 然后两个鬼物便将那吓得腿脚发软的男人拖到一边,开始询问,那男人本身没有什么道行,两个鬼光看样子又是死相狰狞,煞气腾腾,给这么一吓唬,早已经吓得肝胆俱裂,还没有怎么问,就一口气将这事情都说了。 ……………… 男人叫汪弘和。 是个村子里的破落户,家里双亲早早去世,留下他一个大男人。 有手有脚,却偏偏懒得要死,全靠着国家的低保补助混日子,而且还是那种最不讲究的,给他发了小猪仔让他去养猪挣钱,自己养活自己,结果上午带回去,下午就把猪杀了吃肉,把给的钱换成酒,吃了个酩酊大醉。 钱花光了就去官家吏署那里去闹,不闹得拿了好处绝不回去。 最后整个村子都看不上这么个废物似的人。 他自己也不在乎,还是自顾自地过日子,哪天嘴馋了跑墓地上把上供的酒菜给吃了个痛快,拎着一壶酒往家里走,可走着走着反倒是走到一家以前见都没见过的饭店,古色古香。 里面是人来人往,热闹得厉害。 有人喝酒,有人大声谈笑。 桌上鸡鸭鱼肉,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应有尽有。 汪弘和自己知道自己的事情,绝对没钱进去吃饭,可实在是嘴馋,加上醉了,想着吃这么一顿白食,最多挨一顿打,他们也犯不着把自己给打死了,于是就借着酒劲儿,抬头挺胸推门走进去。 一走进去,满屋子客人都看向他,眼神诡异。 酒壮怂人胆,何况本就是个混人。 汪弘和见惯了别人的打量,坐在桌上,拍桌子要老板把招牌菜上一轮。 老板说了一句:“客人,小店的吃的,一般人可吃不了。” 汪弘和拍桌子大骂,道:“以为我给不起钱吗?!” 于是老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说句稍等,就退了下去,不一会儿就上了一桌子的好菜好酒,汪弘和大吃大喝了好一顿,吃得心满意足,最后临到结账了就开始装大爷,一边用一根鸡骨头剔牙,一边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实在不行这身上看中了什么拿去抵债。 说着就看到老板的眼神有些诡异,整个屋子里鸦雀无声,心里莫名一凉。 突然发现了这老板凑这么近,自己居然听不到对面呼吸声音,这饭店里就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呼吸声,汪弘和一下就醒了酒,脑袋发蒙,这莫不是撞了鬼?正给吓得手脚发麻的时候,却有个男人把他拉过去,说这顿饭他请了。 然后连拉带拽把汪弘和拉了出来。 笑说道:“你好大胆子,敢在这种地方吃白饭。” 汪弘和僵着身子回过头一看,就见到这饭店里面哪儿有什么客人老板,就阴森森一片,点两盏青光灯笼,满屋子都是棺材花圈,吓得腿脚发软,站立不住,等清醒过来就连忙给那男人道谢。 男人却上上下下打量了下他,道: “你倒是有点胆子,不如帮我做事。” “成了以后,自然能拿不少钱,至少不用吃鬼的白饭。” 之后那男人就常常联系汪弘和,每次都有好吃好喝,最后让他负责方家的事情,事成之后有一大笔钱能拿到手,他也没多想,直接答应下来,事事听从。 ……………… 汪弘和说完之后,低着脑袋,身子颤抖。 他之前是撞了鬼,可当时候见到的也都是正常人样子,哪里见过旁边这两个这么凶狠的样子?这时候就恨自己怎么就昏不过去,卫渊则是若有所思,看来这男人是去了鬼市上的饭店。 汪弘和所说的男人可能就是正主了。 是在泉市范围内散布‘以命续命’,‘当死不死’这种奇诡术法的人。 一般左道法门只是修行路数有些取巧,比如最开始的几门开眼法。 路子凶,见效快,可能有后遗症。 但是不会对旁人有害。 而这一类邪术在修行时候就要求旁人性命,其本身存在就会对周围人产生伤害,章越当初的续命法是以自己的命去给女儿续命,其实拿其他人的性命一样可以去完成术法。 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屋子里的交谈才慢慢停止。 卫渊进到屋子里,看到两个人神色有缓和,方阳眼眶发红,而方宏博则是神色复杂满足,在记忆里,他们父子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好好说说话了,在儿子死后,还能有这样的经历,他足够满意了。 卫渊坐下,将剑横放在膝盖上,看了一眼方阳,看向方宏博,道: “方老先生,想要听一个故事吗?” 方宏博愣了下,看了看儿子,点点头。 卫渊将汪弘和之前的那个故事重新讲了一遍。 目的是提点方宏博,以此作为铺垫,顺势点醒他。 卫渊讲述嗓音平静。 方阳死死低着头,手掌抓着膝盖。 方宏博则面容变化。 卫渊落下最后一句,看着方宏博,平和道:“有些人已经死了,却还不自知,必须要别人点破,而点破了,也就真的死了。” 他还没有继续说下去。 方宏博突然激动起来,老人猛地站起来,瞪大眼睛,道: “我的儿子还活着!” “他身子好好的,他根本没有死!” 噗通一声。 方阳跪在地上,重重磕头,声音和老人的话一同响起来: “爸,你已经死了啊!” “不要再执迷了!” ps:方宏博眼里方阳已死。 方阳眼里方宏博已死~ 感谢吃书的不只是书虫万赏,谢谢~ 第五十二章 合同(感谢西边不下雨的万赏) 两句话入耳。 方阳脸色一下煞白。 而方宏博却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口,说不出话。 死的……是我? 似乎是方阳那一句话打破了某个薄膜,一幕幕记忆突然浮现出来。 疾驰而来的车。 病房消毒水的味道。 最后也没能见到儿子一面。 “死的是我?” 方宏博原本的阳气肉眼可见地衰败,脸色逐渐变得青紫,死气上涌。 有化作游魂怨鬼之相。 方阳回过神来,知道了父亲刚刚那两句话的意思,父亲以为他已经死了,所以绝对不肯开口叫破这一个‘事实’,而他却在同时叫破了父亲已死这一件事。 一瞬剧烈懊悔浮现心头,身躯颤抖,面色苍白。 方宏博声音渗惨。 “我记起来了……” “原来死的是我啊,我被车撞了,死的是我,我已经死了!” 卫渊手掌按在剑上,防止方宏博尸变厉鬼化,看了看,却又将剑回鞘。 方阳不知是恐惧还是懊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方宏博身上显出狰狞可怖的死相,看着叫破了这一件事情的儿子,却咧嘴笑起来,变得青紫的手按在方阳头顶:“太好了……” 老人泪流满面,吐出最后一口气。 “你还活着。” 旋即扑倒在地。 方阳心如刀绞,大叫一声,想要往前抱着父亲,可方宏博却早已没了声息,方阳似此刻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身躯颤抖,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好半晌才从口里发出一阵嚎哭。 卫渊收剑闭目,起身出了门,没有在这个时候打扰他。 身边两个鬼物拎着汪弘和也站出来,脸上神色各有唏嘘,那位古代的刀兵战魂忍不住慨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子欲养而亲不在,可惜啊。” 水鬼倒是一脸不屑道: “他爸死前都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刚刚叫破他爹死了时候也不见犹豫。现在反倒在这里哭戚戚地表孝心,我倒觉得至少一半是因为我们这些外人还在,面子上抹不开,怎么也得要掉几滴眼泪,多少孝子都是演给别人看的?” 两个鬼物争执不休,卫渊没有参与进去。 等到方阳哭声沙哑,情绪渐渐平复下来,这才回去。 看着已经死去的方宏博,叹息一声,伸出手,掐三山指,口中低语道门往生咒: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与此同时,掌心驱鬼符箓一闪而过,没有强行汇聚趋势方宏博本就不稳的魂魄,而是从其逐渐溢散的过程当中,去尝试寻找改变他认知和记忆,让方宏博忘记自己已死,反倒认为是儿子去世的源头。 眼前似虚似实的画面一一闪过。 最后卫渊看到一个笼罩在黑袍之下的男人,感知到一股阴冷凄寒的气息,然后记忆画面当中本应该死去的方宏博重新睁开了眼睛,但是在方宏博眼中,始终不曾看清楚那男人的真容。 记忆画面缓缓散去。 而往生咒也念下了最后一句话。 “敕救等众,急急超生,敕救等众,急急超生。” 方宏博尸身之上执念散去,已经开始尸变的迹象也逐渐收敛,消失。 ……………… 那一天卫渊在方宏博独居之处待到日出才离开。 一直也没有发生什么其他的异常事件,整夜平静。 第二天将汪弘和直接押送到了泉市的特别行动组办公室,将这事情仔细一说,因为涉及到了在泉市范围内散播邪术的人,特别行动组对于这件事情极为看重,询问了汪弘和具体情况之后,就派出专门的人手去处理此事。 卫渊迟疑了下,还是和特别行动组成员提了一句,道: “这件事情如果有其他变故,或者需要人手,可以去博物馆找我。” 之前梦中的山君让他心中有了警惕,担心是卧虎腰牌的示警,意即是等到山君脱困,肯定不会忘记当初的仇恨,必是一桩大祸,可是他之前也询问过行动组山君之事可有进展,得到的情报并不乐观。 山君就好像是在世间直接消失了一样。 这让卫渊心中警惕更甚。 显然这当初能作为张道陵对手的大妖不是能轻松解决的。 而这两件事让他对于自身实力也有一种迫切提升的需求,可他现在无论是功法还是剑术,都是水磨工夫慢慢提高的阶段,虽然这两月每日修行,也无法一步登天。 而锦羽鸟妖力虽然强大,但是其本身就是山君的属官,卫渊不觉得锦羽鸟死后所化的宝物能抗衡山君之力,这样的局势下,想要提升自身的实力,恐怕还是要功勋换取大汉宝库之中的事物。 而想要得到功勋,就必须斩除在世间为恶的魑魅魍魉。 是以才有这一句话。 有人愿意帮忙,特别行动组成员自然答应下来。 之后卫渊回到博物馆当中,一如既往地修行剑术和卧虎决。 无论之后有了什么手段,哪怕是类似锦羽鸟御风神通这样的底牌,剑术和道法还是最基础也最重要的部分,不能懈怠修行,而方阳一直都没有再出现,只是听说请特别行动组成员将方宏博尸身邪气驱除一遍,才重新下葬。 卫渊也只是感慨老人终于算是某种意义上清静下来。 而之后三日,之前在章越事件当中送卫渊回来的张浩突然上门拜访。 卫渊有些好奇,将他迎进来,倒了两杯茶。 张浩左右看了看博物馆内部的装潢,就收回视线,他旁边还跟着一名穿着西装的青年,青年神色斯文干练,自我介绍了下,是泉市最大律师事务所的律师,然后从随身带着的公文包里翻出了一份文件递给了卫渊,笑道: “这是方阳先生在离开泉市之前,委托我们转交给卫先生你的。” 方阳? 卫渊接过来打开文件,扫了一眼,眼底稍微有些讶异。 这是这一间博物馆的买卖合同。 律师解释道:“方阳先生在新大陆那边还有些工作上的事情,加上,他说自己有些私人原因,无法亲自向卫馆主你递交这份合同,只能委托我们代办,不过这上面的一切手续都已经完成了,只需要您签字就可以。” “您将拥有这座博物馆的一切权益。” 买卖合同。 卫渊翻动文件,看向需要的款项,水鬼在旁边瞅着,暗地里和刀兵鬼他们咕哝,那方阳莫不是见到了他们哥几个,觉得这博物馆有些邪门,所以这凉怂不敢来了,还美名其曰是买卖。 这件博物馆虽然是在老街区,但是也正因为是老区,有拆迁计划可能。 价值其实相当不低。 可卫渊看到款项上的文字,微微诧异了下,然后浮现一丝轻笑。 上面写着‘和父亲的最后一小时’ 卫渊签了名字,将合同递过去。 律师笑了笑,道:“方阳先生说,虽然您大概没有这样的意思,但是您确实给出了远比这博物馆贵重的价钱,方先生觉得单纯以金钱作为报偿未免俗气了点,所以把这个他父亲和他都看重的博物馆转交给您,在您手中应该可以有更大的价值。” “另外,他希望能传达一声感谢。” 卫渊点了点头。 律师又寒暄了两声,就推说还有些其他事情,起身离开,张浩倒是还在,见到那律师走了,起身快走两步把门关上,回过头来,满脸的头痛之色,道:“卫馆主,这次可能还得要您帮忙了。”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叹息道: “就那老赖说的那鬼饭店,那边的鬼好像有点太精明了。” “我们这些警察过去,他们根本就不出来……” ………………………… 大洋彼岸的方阳接到合同已经完成的消息。 简单和律师交流了几句,将手机放下,抬手覆盖了面颊,满脸疲惫。 神州是大白天,这里已经入夜了。 他好不容易哄着儿子睡着,当抱着儿子的时候,却莫名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在自己小时候,他是不是也是这样抱着自己的?然后就会有一阵痛苦,以及强烈的自我厌恶感浮现。 他坐在书房,整个人看上去老了不少。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滴,滴,滴—— 笔记本电脑屏幕亮起来。 一封新的邮件。 是合作方的消息吗? 方阳提起精神,却发现是陌生的地址,迟疑了下,还是打开电子邮件。 “想要让你的父亲陪着你吗?” 屏幕上只有一行字,却让方阳的动作刹时凝滞。 人的欲念不会消失,人的仇恨不会停止。 人的眷恋永远存在,人的愧疚,也总是在午夜梦回之时纠缠在心。 这些都是执念。 执念不会消失,而术,也由此而生。 在繁华的都市里,独处的灵魂默默彷徨,电脑屏幕将脸照地青亮。 不知过去多久,方阳手指移动,敲击下了键盘。 啪嗒—— ps:感谢西边不下雨的万赏,谢谢~ 方阳的选择并不重要,大家认为是拒绝还是同意了都可以~ 第五十三章 度假村 (感谢神圣挽歌的万赏) 博物馆里,张浩对着卫渊好一顿大倒苦水。 他们从那老赖嘴里知道泉市地界边缘还有这么个邪异的悬棺饭店,当即十分重视,当天夜里就按照汪弘和说的方向摸了个过去,可是从墓地那边出发转了一夜,十来个人,硬生生就没有找到那所谓的饭店在哪里。 连续好几天都是这样。 最后左思右想,只能推断是特别行动组成员身份上可能携带了一丝神州刑罚气机。 那帮鬼物知道厉害,早早躲得严严实实,不肯出来。 斩妖除魔也要找到正主在哪里才行,这种不知藏匿在哪里的妖鬼,往日可是少见得很。 这连饭店都找不到,更不必说是传播邪术的妖道,更是无处去寻。 众人就是有道行也只能干瞪眼。 张浩左思右想没有着落,只好寻到卫渊这里。 泉市地界之前才发生了几次大事,天师府授五雷箓的那位女道长现在不得不镇压在这里,防止其他异变,而不是官身,不入体制内,还有足够实力的,泉市虽大,眼下竟也只得卫渊一人。 “这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拜托卫馆主你了。” “我们的人手就在村子里,卫馆主你找到目标之后的事情我们自然会处理。” 张浩言辞恳切。 而卫渊也恰好需要解决这些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之辈,来提升实力,应对山君。 当即略作沉吟,就答应下来。 ……………… 汪弘和住的村子距离市区一点不近。 也因此,一开始相当穷困,年轻人大多忍受不了,外出打工,村子里只剩下一些老人在,后来有个大老板看中了这里远离城市的繁华,又算是有山有水,把这里开发成了一个不小的乡土疗养中心,雇佣村子里的人来干活。 村子里的人只要不懒,也都慢慢富裕起来。 卫渊坐在跟团游的大号面包车上,就像是个普通人一样,安静看着外面的风景,同行的人里面有一对情侣,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事业成功的沉默男人。 还有一个身材消瘦,带着大眼眶眼睛的女生。 散发出一股宅的味道,一路上低着头啪嗒啪嗒敲击键盘。 但是卫渊的感知已经超过常人,能够感觉到这看上去宅且无害的少女时常看向自己的方向。 而开车的司机早已经换了人,本身是虽然没有加入特别行动组,但是却有些手段,知道行动组存在的那一类编外人员,所以卫渊背着放了兵器的高尔夫练习袋,轻而易举地上了车,藏起来的枪械也没有被搜查。 ……………… 卫渊一路上闭目冥思,来这里他心里也有些拿不准。 如果说特别行动组因为本身是警方所以气机异常,能被鬼物察觉。 他身上可是还有卧虎腰牌,这个东西搞不好更容易被发现。 现在村子里的农庄已经停止运营,村中游客里眼下有七成都是特别行动组成员,这一辆车抵达之后,车上的游客行动也会被保护限制住,不允许活动,并且择日送回去。 鬼物既然已经知道特别行动组成员抵达,那么索性就不去遮掩。 到时候卫渊就是被限制行动的游客。 偷偷外出的时候,‘不小心’‘闯入’了鬼巢。 一般的鬼物是无法躲避开有道行的修士勘察的,但是当鬼物处于鬼域之中就会有所不同,古今志怪传说当中,就有很多鬼域藏匿于意想不到之处,可能是一副古画,可能是一粒微尘,和常世隔绝,哪怕有修为的道士,也往往是着了道才察觉异样,众人怀疑汪弘和口中的饭店同样是鬼域。 这一次仍旧是卫渊在内,特别行动组火力在外。 里应外合的方式破了这鬼域。 前面一对情侣轻轻打闹玩笑,卫渊揉了揉眉心,闭目凝神。 那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抵着头,额头抵着前面的座位。 穿着大码卫衣,带着大框眼镜看上去乖巧且宅的女生敲击键盘,眼神却看向卫渊,在卫渊放在一侧的高尔夫球联系袋上顿了顿,然后才收回了视线。 大巴慢慢驶出了城区,又驶出了郊区。 一条柏油公路孤零零地往前,两侧是大片大片开阔的田地,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的风景让人乏味,刚刚打闹的情侣也安静下来,只能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 突然。 天空平底炸开一阵雷霆声音。 将几人吓得一个激灵,头皮发麻。 那一对情侣里的女生尖叫一声,缩到了男朋友怀里。 然后就是雨水刷地往下落,一瞬间,泥土气,混杂着水汽一气涌上鼻子来,远远望去,过于大的雨水几乎成了雾一样,遮掩视野,现在的司机换过人,不是原来那经验丰富的大巴司机,对于这条路只能说走过,不能说是熟悉,在雨中走得很艰难。 好在中间路过一个公交车站牌,几个村子本地人招手拦车。 这辆车比起一般的面包车大了一圈儿,众人挤挤,也就让那拦车的村人上了车,问清楚是要去哪里,村民很痛快地给众人带路,这雨水丝毫不见小,也就是这种熟悉路的人才能找到方向,不至于走偏了。 雨水中也不知是走了多远,总算隐隐约约看到了那村子的轮廓。 村子前面有一座石制的牌楼,上面写着村子的名字。 这一场老天爷翻脸落下来的大雨也总算是慢慢有停下来的迹象了。 这村子整体是那种很偏僻古老村落的建筑风格,但是中间还夹杂着现代建筑,饭店,住宿,特产店,像是在一个古村里修了一条有现代风情的步行街,古朴和繁华很巧妙地结合在了一起,有其他地方所没有的韵味。 和照片上大体一样,却比预料中的好上不止一个层次。 “没想到泉市周围还有这种好地方,以前都不知道。” “早知道之前就该过来打卡。” 那一对情侣中的女生看着这一座笼罩在微雨当中的村子,眼睛放光,拿起手机咔嚓咔嚓拍起照来,拉着自己男朋友一起自拍了几张,卫渊背着兵器走下面包车,看着这一座村落,扫视了一眼。 没有找到熟悉的特别行动组成员。 卫渊打开手机。 没有信号。 …………………… 赵义倚靠着村子门口的木制牌楼,皱着眉头看着前面尘土飞扬的道路。 还没来。 章小鱼刚刚上山,玄一因为担心,再加上之前受过伤,眼下正在微明宗山上修养,他则负责在这里接应今天下午四点种抵达村子的卫渊,以及另外一人,但是现在都过去半个小时,还没见到人。 他给负责开车的同僚打了个电话,没能打通。 心中不安,相较于沉静的玄一,赵义性子要直接地多,索性直接开车顺着路往泉市走,一路油门几乎没有松下来过,在那条笔直公路上,突然察觉到不对,狠狠踩下刹车。 嘎吱—— 汽车稳稳停住。 赵义下车看向前面的路面。 最近泉市一场雨都没有下过。 这路面上积满灰尘,汽车碾过道路会留下车辙印,而现在那柏油路面上,就有一道车辙印突然断裂,只有来的车印,没有往后面走的。 就好像这一辆车直接消失了似的。 赵义再度拨通了卫渊手里的加密手机。 这东西是特别行动组内部通讯所用,科技组的人说过,只要还在蓝星上,再偏僻的地方也能接通。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ps:感谢神圣挽歌的万赏,谢谢~ 开新的故事,卡文卡的要死,躺尸 第五十四章 静待上门 卫渊把那号称在山沟子里都能有信号的手机放回去。 而这个时候,准备把自拍发到朋友圈的情侣,以及那抱着笔记本电脑的少女也都察觉到这个地方断了网,那边的男生皱着眉头跑去找村子里的负责人争吵起来。 那中年男人连连道歉道:“实在是对不住个各位,今儿个那阵雨太大太急了点,结果有一部分电路坏了,地方又实在是太偏僻,这两天咱们赶紧修修。” “肯定啊,我们这地方也算是泉市里有点名气的了,哪儿还能宰客啊?不能,那不能够……” “肯定给打折扣啊,百分百的。” 背着电脑的少女没有说话。 而本身算是特别行动组编外成员的司机将卫渊拉到一边,额头冒汗: “卫馆主,出问题了,这地方好像不是那村子。” “大概位置,还有这建筑房子都没有区别,可人不一样。” 他声音顿了顿,压低声音道: “又断信号又断网,咱们,咱们怕是走岔地儿了。” 卫渊微微点头,环顾着这村落,这里显然有问题,但是他暂且看不出究竟何处有妖气鬼气,看起来此地盘踞的并不是简单的孤魂野鬼,懂得收敛溢散的气息,那位司机一咬牙,又提议由他冒险顺着原路去看看来时的路。 如果能走出去,就找到有信号的地方传出讯息去。 司机上了面包车,一脚油门就冲了出去,可是没过多久,就重新回来了,车上沾染雨水,之前来的时候卫渊就已经知道,这地方距离市区很远,地处偏僻,好在有山有水,风景秀丽,这才投资了个乡村疗养中心。 眼下那河直接转道决堤,竟然把公路给淹了。 水不深,司机的面色有些发青,只是摇了摇头。 卫渊看了看轮胎和车身前面一部分,上面有水痕,显然司机刚刚有尝试直接开车淌水,但是还是退了回来,现在车身以及轮胎上的水痕难以消去,卫渊伸手摸了摸,手指上一阵灼热,上面有一股死气残存。 这水痕上的怨气浓郁,显然河里死了不止一个人。 两人神色沉凝,路边走过一个弓着腰的男人,笑呵呵道: “外面又发水了?是不是路给淹了?” “几位还是在这儿多住几天,这路一淹可不好走哦。” ………………… 既来之,则安之。 外路既然被堵塞,也无法联络到行动组,心惊胆战也没有裨益。 卫渊也就坦坦荡荡找到一家民宿住下,这里算是一个人造景点,既然是景点,那旅馆之类的自然不缺,那对情侣则是住到了村子中心显然最贵最好的那家酒店,司机是行动组编外人员,自然也住在这里。 只是卫渊没有想到连那个抱着笔记本的女生也住进了这家民宿。 屋子还恰好就选在卫渊旁边。 老板给了他们钥匙,两人开门的时候,那女生只是对卫渊点了点头,就低着头钻进屋子里,砰得一声把门关上,反锁住,卫渊摇头进门,将门合上,想了想,没有贴符咒。 现在辟邪符能够镇住的对手,他自身就能处理。 相反他还比较希望有什么小鬼之类的东西摸到他门口来。 老板提供食宿,要价也不高。 晚上吃的比较清淡。 卫渊再三确认了并无鬼气,才吃了些水果之类。 那些肉食,面条之类碰也不碰。 这是从行动组那边借阅典籍得到的经验,大部分遭遇诡异事件的时候,那些吃的喝的,水果基本还是水果,可那些饭菜真身是什么,那就谁也不知道了。 哪怕只是多疑,那也便多疑了,小心无坏处。 旁边叫沈寄风的少女看了看卫渊,也学着捡着吃了些水果。 民宿里其实还有其他的住客,不止他们几个,除了卫渊三人之外,那些旅客倒是吃的畅快开心,还有个豪爽的老哥询问卫渊为何不吃,这地方虽然偏僻,可老板的手艺相当不错,卫渊看了一眼不远处老板笑得和气,微笑道: “减肥。” 卫渊回去之后,则是翻找出了带来的吃的,冲了两包泡面。 因为早知道这次和诡异饭店有关,他还是带了点吃的的。 卫渊坐在床上,解下剑来横放膝盖,一道黄符按在剑鞘上,压住了剑身之中的煞气,一如既往运转卧虎决,修行之事不进则退,这点道理他还是知道的,神魂冥思,气息悠然。 功法每日不能修行太长时间,要不然反倒会有损经脉,卫渊行功完毕之后,闭目养神,隐隐然呼吸越发悠长,睁开眼睛时候,见到一处屋子,左右却已经不是那家民俗的装潢,知道自己又入了梦。 只是这一次梦境之主很弱,他如果愿意,就能轻而易举醒过来。 在这梦中,有一名身穿黄衣的女子,拉着一儿一女两个小童子,面容姣好,对着卫渊连连跪拜,脸上泣泪连连,求饶祷告道: “万不得已之下叨扰将军,还望恕罪,恕罪,实在是有大祸临头,走投无路,贱妾家住洛江水中,原本安居乐业,更不曾有伤天害理之事,眼下却有杀身之祸从天而来,眼下这村子里唯独将军能救。” “只盼着您能行举手之劳,救下贱妾一家,大恩大德铭记在心,贱妾必结草衔环以报,万万不敢欺瞒于您。” 说罢又是连连恳求。 卫渊此刻知道自己在梦中,心中对这女子身份有些奇怪。 女子再三恳求之后,梦境突然破碎。 卫渊睁开眼睛,对那梦中所见的女人觉得有些奇怪,窗户关着,窗帘却慢慢拉开,眼下外面已经全黑了,整个村落里安静死寂无声,卫渊一时没有了睡意,稍微冥思,却又隐隐听到了传递在风中的异样声音。 卡拉,卡拉—— 像是楼上有人在走动,又有点像是钢珠碰撞的声音。 声音很快地就来卫渊门外的走道上,脚步轻缓无声,交谈时候的声音更是正常人没法听到,但是在卫渊这样有修为的人眼里却清晰无比,卫渊默默道一声来了,伸出手握着长剑剑柄,卧虎决缓缓运转,感知再度提升。 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却有很多个人的声音。 卫渊数了数,一共有五个。 外面的‘客人’走到了第一个门口,能听得到他用力闻了闻的声音。 有声音问:“这个人怎么样?” 另一个声音回答: “不行,这个人是个有门路的大善人。” “善人,何以见得?” “因为这人在有法力的道观里花大钱买了玉符。” 脚步声移动,又转向对面,有声音咽了口口水,道: “那这个胖子怎么样?皮肥肉厚。” 方才那个声音回答道: “不行不行,这是个有官身的人,惹来一身骚,不行。” 听得几声叹息,又去找另外一个房间,那阻拦的声音隐隐着急,连连叫道: “啊呀,不行不行,这个更不行,这里可住这个有名的大恶人,去找他岂不是自找麻烦?!” 其他几个声音恼怒起来,纷纷鬼叫道:“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饿了好几天,难得有人来,难道要继续挨饿不成?今日若没吃的,便将你吃了!” 做主的声音想了很久,看向最后两件房子,道: “这两个新来的人,不善也不恶,无福也无禄,就他两了!” 旋即有吞咽口水的声音传来。 他们咕哝着男人的肉更劲道,女人的身子更软和,推开了卫渊的门。 可放眼所见,前面居然空无一人。 这鬼物也不由愣了一下。 就在这一愣之际,早有凶悍剑光从上而下,狠厉森严,直接兜头就劈! ps:第二类妖鬼记录于袁枚《子不语·卷九》 第五十五章 “一夜无事” (感谢司徒丿心的万赏) 剑光森寒从上而来。 却是在那鬼推门之前,卫渊早早就已借着御风神通腾空站在房门之上,等到那鬼一进来,打眼一看,就算是卫渊都觉得微有讶异,家中那几只鬼已经是死相凄惨,这鬼则更是怪模怪样。 一共五鬼,后面四个跟着前面的鬼,亦步亦趋排成了一行。 一个个的都是手脚瘦长发青,肚皮干瘪,穿着破旧发霉的衣服,其中有四个只在鼻子那里有两个孔,黑色空洞下面是一张裂开满是獠牙的嘴,鼻子以上就是光秃秃一片,第一个鬼则还多了一只竖着的大眼,看得渗人。 似人非人之物,他们一进来,屋子里霎时间更为昏沉。 于凡人睡梦中而来,亦步亦趋,也不知害了多少人性命。 卫渊看准时机,顾不及感叹此鬼丑陋,早早凌空而下,手中八面汉剑一道森寒剑光,当着前面那鬼眼睛直接劈斩下去,剑身上早已有了破煞诛邪符效力,那鬼就只一只眼,且盯着那床铺,措手不及,剑光已逼近身来。 只来得及一晃头,长剑擦着脖子直接贯穿过去。 那鬼吃痛,就要大叫出声。 卫渊凌空右脚虚空一踏,一道妖风汇聚脚下,御风而动,猛地拧身,右手八面汉剑削斩下一大块腐烂之肉,左手顺势拔出背后断剑,在那鬼退避一次磕到后面无目鬼身上时候,断剑直接刺入那一只占据大半张脸的眼睛里。 顺势一脚狠辣,踹在这鬼胸腹,将它踹得倒地,凄厉惨嚎起来。 后面几只鬼也乱作一团,尽数鬼吼鬼叫。 “发生什么了?!为何有血气?” “你已开吃了?!” “不,是腐血烂肉!” 最后面那低矮小鬼转身想跑,却不妨卫渊早早将一道符贴在门上,这小鬼便如凡人进入鬼打墙一般,四处乱撞都逃脱不得。 这五只鬼全靠着那独目鬼引路,眼下这一只眼睛被废了,五只鬼全成了瞎子,一阵惊怒,尖啸鬼叫,尖利手掌往前撕扯,又有鬼物腹部鼓胀,奋力呼吸,卫渊只觉得身子一晃,自身元气险些就被吸出体外。 若不是卧虎决根基和道门儒家都有关系,首重固本,这一下便要着了道。 当即神色一凛,将门关上,仗着自身剑术轻灵,和这五只恶鬼周旋,伤而不杀,消磨其气力胆气,不过片刻就将这几只瞎鬼一一放倒。 …………… 卫渊手掌握剑,坐在椅子上。 身上煞气腾腾。 前面五只形貌丑恶的鬼物狼狈不堪,倒在地上,一个个变作滚地葫芦。 卧虎腰牌早有文字浮现灵台,卫渊已知道了这鬼物的真身。 疫病之鬼一目五,五鬼一目,动静一体,若是单独几个鬼去闻一个人,那个人便会生病,而一旦有五个鬼一起去闻,这人哪怕之前身强力壮,也要在七日之内病死。 隶属于鬼部,却又属怪,为鬼怪,恶类。 窗外村子仍旧安静,卫渊手中剑抵着地,装作对一切了如指掌的模样,唬弄这几只鬼,道:“没有想到,这里还能见到一目五这样的疫病鬼,你们来此多久了?” 卫渊对恶鬼下手毫不留情,五只恶鬼心中早已畏惧,听到询问,为首之鬼挣扎起来,膝行往前叩头道:“这位道长饶命,饶命。” 卫渊不应,仍旧握剑逼问,那几只鬼不得已之下,才吐漏真情。 这村子根本就被一整个鬼域笼罩起来。 这鬼域大有来头,似是从古时候流传下来的法阵所改,只可惜落入鬼物手中,反倒化作了个森罗鬼域,七日为期,门口打开。 凡人进入之后,会遇到各种恶劣气候,或者大风或者大雨,进来的人不到七天不可能出去。 可哪怕是身强力壮的人,待够七天也得损耗大半的元气,疫病鬼上身,破财鬼趴在背后,一番折腾下来,少说得耗去正常时大半的寿数,最多活到个三四十岁就得痨病复发惨死。 而这些损耗去的寿数,也即是常人的元气阳气,自然到了这村子里。 其他鬼物不知怎么样安排。 反正掌柜的从不肯让他们五个一头吸一个人的元气,这样便可让客人死在外头,省得在这里出事,惹来龙虎山和茅山上的道士。 卫渊道:“掌柜的?” 一目五答道: “正是鬼域之主,开一庄子,不卖茶,不沽酒。” “做死人饭,迎八方客。” “庄子在哪里?” “常人要去,得走西方。” 声音一顿,又叩首讨饶,卫渊手中剑猛地出鞘,并不留情,剑光闪动处,几只恶鬼已一一倒在地上,最后那鬼知道自己必死,凄厉怒吼一声,就要朝着卫渊扑杀上来,被断剑直接钉穿了喉咙,喉咙发出杂音,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一众恶鬼伏诛,校尉面不改色,用旁边布巾缓缓擦去剑上绿色脓血。 卧虎腰牌微微震颤。 斩杀一目五。 得功勋三。 这鬼物也就只是比卫渊之前收拾过的画皮奴稍强。 不过,三点功勋好歹也是三点功勋,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卫渊好不容易重新有了功勋入账,在面对那不知何时,也不知从何地爆发的山君威胁,心下总是安稳了些。 而一目五口中的掌柜的,应该就是汪弘和口里的饭店。 这一次倒是找到了正主。 村子宁静,卫渊将剑收好,回身见到一众鬼物倒伏在地,这一目五虽然是鬼,却又是怪类,有实体,看着碍眼,卫渊将这五只鬼物直接自窗扔到外面,皆如顽石坠在地上。 环顾这村落,知是鬼域环伺,既走不脱,又一身技艺在身。 索性便在这倒伏恶鬼的地方,抱剑在怀,坦然入睡。 ……………… 黑夜之中窸窸窣窣的声音。 有妖鬼缓缓靠近。 “奇怪,一目五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是没有动静?” 一鬼面色一变,道: “该死,他不会嘴馋真吃了人罢!” 这时代灵气复苏,神州可自有天师府镇压一方,佛道弟子下山,众鬼匆匆赶赴一目五前去之处,然后月光下脸色凄惨,只见到五只鬼摔在地上,一身烂肉几乎成了肉泥。 群鬼止步,眼底有骇然。 然后皆退去。 一夜竟然无事。 第二日卫渊睁开眼睛,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打开窗户,看到窗外有两个人在打扫路面,肉眼看去是在扫杂草落叶,在卫渊眼中,则是两个人在打扫一目五一滩一滩烂肉。 那对情侣路过,似乎没有想到这春日里还有这么多落叶。 “啊,这个啊,是昨天夜里刮大风,刮下来的。” 一个面容和煦慈祥的老婆婆回答。 “是啊,是啊,风可快呢,像刀子一样,雨可冷啊,像宝剑一样。” 另外一个木讷的老婆婆说道。 那年轻女人笑着拉着男朋友,踩踏在落叶上,靴子踩着叶子,发出嗤嗤的轻响,让人心里舒服,像是来到秋日慵懒午后,卫渊看着女子脚下高跟靴抬起又落下,动作轻灵,踩着腐烂的鬼怪肉。 噗呲,噗呲—— 高跟鞋将一块块烂肉踩碎。 肉眼不可见的青色脓血落在米白色的裙子上,落在手上。 那双手还紧紧握在一起。 人在笑。 两个打扫的老婆婆停下来,慈祥看着玩笑着的情侣。 喉咙上下动了动,似乎是在吞咽口水。 当当当—— 卫渊眯眼看着这一幕,手掌慢慢搭在背后断剑剑柄上。 敲门声响起。 卫渊将手松开,开门。 枯瘦和气的店老板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扫视着满是鬼怪鲜血的屋子。 躬了躬身子。 “您好,需要打扫屋子吗?” ps:感谢司徒丿心的万赏,谢谢~ 缓冲章,如果没搞错的话,好像是凌晨上架啊,躺尸…… 十二点先更一章,然后明天白天再来三更这样,大概。 第五十六章 邀请做客 这民俗老板身上没有一点点的鬼气妖气。 至少以卫渊现在道行支撑下的法眼看不出异样,但是肯定是有问题,卫渊看了一眼他手里的扫帚,神色从容道:“麻烦打扫地干净些,晚上好睡觉。” 老板木着脸看着卫渊,慢慢点了点头。 和卫渊擦肩而过的时候,老板嘴唇嗡动:“小店吃的东西有干净的,有不干净的,如果碗里筷子朝着东边就能吃,旁的方向最好不要碰。” “筷子头指着西边儿的饭,不是给客人你吃的。” 木讷男人目不斜视走到屋子里,一下一下打扫着地上肉眼不可见的妖鬼之血。 卫渊抬眸看了这老板一眼,若有所思,道一声多谢,走出门来的时候,恰好碰到了隔壁带着大眼镜的沈寄风,她似乎完全没有睡好,盯着两个黑眼圈,看到精神奕奕的卫渊,愣了一下,张了张口,最后还是忍不住道: “你昨天睡得怎么样?” 卫渊坦然道:“甚好,相当畅快。” 沈寄风古怪盯着卫渊,最后咬着牙扶了扶眼镜。 手掌在鼻子尖儿扇了扇,似乎是有什么难以忍受的味道。 ……………… 那对情侣四处拍照,倒是带着卫渊来的那司机打算在村子里探探。 他和那些先他们住进来的客人混熟了,然后一同找到了本地人的导游,那导游口才相当好,将这个小村子的历史故事讲得引人入胜,然后就相当热情地邀请那几人去他家做客。 笑呵呵地道:“这出来旅游啊,饭店得吃,真想吃地道的东西,还得去自家里不是?一家一个味,饭店里可吃不着这么好的。” 这一番话说得那几人相当心动。 那导游又趁热打铁道:“难得几位过来,算是我对各位找我做导游的感谢了,反正自家老婆做的饭菜,不值几个钱,算是我请大家的。” 这下先前担心会不会被宰客的人稍微放下心来。 又说了几句,也就跟着去了。 一路上谈天说地,倒也轻松愉快,渡过横贯村子的河流之后,前面就是导游的家。 可这地方偏不说,门修的也窄,窄,只能容一个人的身宽,但是高,门漆成了黑色,常人家院子大门都是两扇门对开,这门倒像是城里的防盗门似的,就只一扇。 一名男子忍不住笑道: “老弟啊,不是哥哥说你,你家这门修的可不怎么好,上宽下窄的。” 导游赔笑道:“这地方偏僻,我家也穷,也就这一间‘老房’,所以大门比较窄了些,只能一个个走过去,现在我老婆孩子都在家里头,几位先进去稍微等一等,我去买一点酒菜。” 众人不疑有他,都点头答应下来,等到导游走远了,看着那黑色的狭窄的门,司机藏于众人之间,心中突然有些不安,打算打电话给卫渊,却身躯僵硬,难以动弹,而那有些胖的男人敲了敲,清了清嗓子,道: “您好,有人吗?” “有人吗?” 没有人回答。 男人敲了第三次,这一次提高了点声音,道: “麻烦开开门,外面来人啊。” 吱呀—— 这一次,门打开了。 众人打眼一看,心底不由得突了一下。 门里黑洞洞一片。 阴影里看到了一个女人的面容,也不出来。 就是在里面把门打开了。 而且这门却不是往里拉,而是往外推的,隔着门,能看到里面有些黑黝黝的,隐隐看到屋子里有松树柏树,还有大团大团白色的花朵,穿着黑色长裙的女人伸出有些苍白的手掌,就站在黑黝黝的门后面,往里招手,幽幽道: “呀,是客人啊。” “请进来……” ……………… 卫渊离开民宿之后,背着装剑的袋子直奔着西面儿过去。 沿路上就像是自顾自赏景,实则暗中寻找一目五所说的店在哪里,只可惜并无所获,而沿路村民,无论先前是在做什么,当卫渊路过之后,都会停下动作,眼神奇诡默默盯着他。 当卫渊视线扫过之时,又会彼此闲谈,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在这鬼域之中,凡人负剑而行,神色坦然从容。 反倒群鬼隐有惶恐似的。 这里地方不大,卫渊很快就到了整个村子的最西边。 却并没有看到那什么饭店。 前面只有山,而山前还有一条汹涌的水路奔涌而过,水势腾腾。 传说之中有弱水,落羽都沉,不要说是血肉之躯,就是魂魄都没有办法从和河上走过去,这一条河自然不可能是传说中的弱水,但是上面升腾着死气和怨气,沾上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而且这一条河流,如果卫渊没有记错,应该是洛江的分支。 洛江是绕过泉市的一条水系,它的支流,不应该有这么宽阔才对。 卫渊好奇看着这水流,恍惚间听到了轻笑声音,他微微皱眉,倒也不惧,按剑闻声而去,看到水边有一位娇俏少女,赤着双足踏水轻笑,似乎是卫渊脚步声比较大,惊动了那少女,她低低惊呼一声,双手捂唇,又向着卫渊招手。 卫渊笑着摇了摇头。 那少女见到他不过来,迈着步子走到河流里几步,回眸望向卫渊,眸光潋滟,隐隐含情脉脉,身上衣衫单薄,在水中隐隐有些透明,让人心动不已,而就算不为美色,见有人前往水道中流戏水,稍微有些良知的人都会劝阻。 少女又向卫渊招收,姿态婀娜,娇俏可人。 卫渊无奈,笑着摇头道:“不过去了。” 声音顿了顿,道:“就是你当初那么单纯,才落得现在这样的下场啊。” 少女面色一愕,旋即一下涨红,面红耳赤,似乎极为羞愧不好意思,卫渊一双眼睛看到她身上只有淡淡的鬼气,却没有厉鬼的怨气戾气,也没有拔剑斩杀的念头,饶有兴趣地询问道: “叨扰,你在这洛水支流里面,有没有见到过身穿黄衣的一位女子,还带着一儿一女,两个孩子约莫这么高。” 卫渊伸出手在旁边比划了下,又往上面挪移了下。 “这么高。” 那少女似乎讶异有人询问自己,想了想,摇了摇头。 卫渊遗憾低语:“这样啊……” 站起身来,对那少女点了点头,道:“多谢了。” 少女魂魄面红耳赤作了一揖,消失不见。 卫渊看得失笑,人有好恶之分,精怪之属似乎也各有性格,就像是刚刚那少女,似乎是死于水中,但是却没有厉鬼的变化,看上去反倒是有了几分水中之精的意蕴,他收回思绪,思考那黄衣女所说的救一救是什么意思。 她为何说自己能救她? 居住于洛水之中的精怪…… 卫渊沉思许久,突地瞥到这河流之中,隐隐游过去两尾大鱼。 心中一顿,一个荒谬却着实可能的念头浮现心底。 ps:晚上十二点上架,待会儿求个首订撒—— 第五十七章 报恩(感谢麻雀的盟主) 黄衣女是洛水当中的精怪,且有性命危机。 眼见着两尾鱼甩尾摇曳入水中。 卫渊心中有所猜测,当即毫不停留,回转奔回了那民宿。 踏入民宿之后,迈步直往后厨的方向走去,背着长剑,抬手撩起帘子。 就像是帘子隔绝了这两个世界。 一阵血腥味道扑面而来。 当,当—— 当! 灶上烧着火,锅里水煮沸了,一个个眼珠子似的水泡翻滚起来,又被戳破,白色的雾气充塞在整个屋子里。 肥头大耳的厨子握着一把尖刃儿的剔骨刀,一下一下剁着桌案上的大骨头,血肉溅出来,森森的刀刃,断裂的白骨,粉腻的肉沫,组合成让人不适的一幕画面,在厨子桌案上,横放着一尾极大的黄鱼,正在剧烈挣扎。 一侧鱼篓里,则是两尾稍微小些的黄鱼。 三条鱼在见到了卫渊时候,更为奋力挣扎起来。 果然。 卫渊心下道一句,而那厨子见到卫渊的时候,也停下了动作。 慢慢转过头来,一双木着的眼睛看着卫渊,手中的尖刃刀往下滴血,慢慢道:“客人来这里,是做什么?” 卫渊笑着指了指桌上的黄鱼,又指向了鱼篓里的两条稍小黄鱼,客气道:“不知道能不能把这三尾鱼儿舍给我?” 厨子闷声闷气道: “……这是今日晚上的主菜。” 卫渊迈前一步,道: “我最近一心向善,见不得杀生,还请你把这三尾鱼给我。” “实在不行,我出钱买。” “出钱?” 肥头大耳的厨子握着滴着血的尖刀,一双眼睛上上下下在卫渊身上摇曳,尤其是在心肝脾肺肾的位置上顿了顿,似乎有些犹疑,又有些嘴馋,卫渊右手缓缓抬起,搭在了背后长柄物件上,那厨子才似是想起了什么,身子颤抖一下,道: “……好,给你。” 他把大黄鱼扫进竹篓,递给卫渊。 卫渊接过放着三尾黄鱼的竹篓,道谢一声,转身离去,背后厨子沉默了下,闷声道:“你之前说想要走,有人想要告诉你一句话,虽然来的路已经没办法走了,但是还有小道能出去。” 能出去,但是就不要想再找到进来的路了。 卫渊点了点头,道:“费心了。” “不过这里风景很不错,我很喜欢,想要多住几天。” “这两天不想要走了。” 厨子张了张口,一时说不出话来。 ……………… 卫渊提着这竹篓鱼,回了屋子,之前斩杀一目五留下的鲜血痕迹已经统统被打扫干净,卫渊将竹篓放在桌上,道:“是你之前托梦给我吗?” 黄鱼似乎通晓人性,在水中起伏,连连点头。 卫渊若有所思,看到那两条小黄鱼已经奄奄一息,道: “可要我将你们送回江中?” 黄鱼再度点头,如人叩首,在本就不多的鱼篓当中游动,鱼鳍轻轻拂过两条小鱼,姿态有怜爱之情,卫渊提了鱼篓,重新抵达宽阔超过常理的洛江支脉,将篓子倾倒,三尾鱼冒出水面转了几圈,拜了几拜,摇曳到水深处去了。 卫渊回到民宿当中。 抱剑靠着床铺,闭目冥思,没过多久时间果然沉沉睡去。 在梦中睁开眼睛,就看到那一黄衣女子拉着一双儿女跪在地上连连叩首,拜谢道:“多谢将军,救命之恩,愿为将军粉身碎骨,也要报此恩德。” 卫渊摇了摇头,道: “没有必要,你是水中的精怪,可知道这个村子是怎么回事?” 黄衣女子答道:“好教将军知晓,贱妾在洛水中也有百年,一日糊里糊涂撞入了这村子的水域里,就再也出不去,无论朝着哪个方向游动,最后都会回到这村落当中,对这岸上的事情知道的不多,只有两件。” “其一将军您来时候的车里,必然有鬼物在,他们这两日必然会极力邀请您去家中做客,将军有道行在身,自然不惧,但是也不能小看这些鬼物,人间有话说,强龙难敌地头蛇,若无必要,万万不可前去。” “一旦迫不得已,在去他家中前,得要买一把大红伞,等到到了门口,一定要他先进去,待得他进门之后,便以红伞撑开,顶着他家大门,无论他说什么,都不能答应,也不能去看,如此才能无恙。” 卫渊若有所思,道:“那还有一事是什么?” 黄衣女脸色稍微苍白了些,叩首道: “无论如何,还请将军务必于三日之内离开这鬼域。” “为何?” “因为三日之后,便为时已晚了,此间鬼王要在三天之后成亲。” 卫渊晒然:“他成亲会有诸多恶鬼前来?” “不……” 黄衣女摇了摇头,面色恐惧: “他想要强娶的,是山上的天女。” …………………… 你听说过,天女和凡人的故事吗? 你一定听说过对吗? 厌恶天上清苦的神女来到了人间,在洗漱的时候,却被贪恋神女容颜的凡人偷偷藏起了羽衣披带,没有办法再回到天上去,而后留在了人间,嫁给偷窃她衣服的凡人,生儿育女。 幸福美满,人人艳羡。 但是本应该是在天上的神女,是否喜悦? 黄衣女的修为有限,梦境很快苏醒过来,卫渊想着她最后的提醒。 心里突然想到了今日自告奋勇,要去村子里打探情况的司机,心中顿时觉得不对劲,掏出手机,打开却记起手机根本没有信号,根本没有办法联系到司机。 眼下已经快要下午,司机却始终没能回来,显然有些不妙。 卫渊皱眉,在外面转了一圈,这地方竟然没有见到一处有红色。 更不必说是红伞。 难不成得放血造一把? 卫渊有些牙酸,一时有把这个打算直接放弃的念想,可黄衣女提供的法子却又是极有可能起到效果的,就这么放弃似乎有些可惜,想了想,卫渊想到了一个人,或许有可能能帮忙,正是今日提醒过他的民宿老板。 索性去找了老板,询问有没有大红伞。 “客人要伞?” “本店这里正好有一把黑色的。” 枯瘦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卫渊,慢慢回身,从桌子下面翻找出了一个木匣子,递给卫渊,说是黑伞,可打开之后,里面正是一把大红色的伞,卫渊眼尖,看到老板握着匣子的手掌出现类似白纸被烧焦的黑色痕迹。 老板将双手笼在袖口里,眉眼低垂下来。 “我想要,晒晒太阳。” 这村子里永远都是一片阴沉的天气。 好似要叫人发霉。 卫渊点了点头,接过了这匣子,随手背在背后,仿佛背后有两把剑匣。 方才转出门去,就看到先前和他一起坐车来的情侣颇为兴奋地招呼他,道:“卫小哥,你现在有空没?老吴说在这村子江对面有一座老房,可以带我们去看看。” “你也是一起来的,不如咱们一块儿去?” 卫渊看了看情侣背后,同样是一同坐车来的那中年男人,看了看外面。 下午了,天气阴沉潮湿,司机仍旧没有回来的迹象。 于是他点了点头,轻松笑道: “好啊,一起去。” ps:感谢|麻雀|的盟主,非常感谢~ 反正睡不大好,待会儿应该还有一更……啊,大家要早睡的第二天早上起来看也好~ 第五十八章 终得见 沈寄风也答应了那中年男人的邀约,抱着电脑,一步不离地跟着卫渊,只是脸上神色略有纠结,不想靠得太近,又始终不肯远离一定范围,就好像只有待在卫渊一定范围内才能保证安全。 卫渊看着这自来到这鬼域里,就死死跟着自己身边的少女,心里若有所思,对她的身份有了隐约的猜测。 说起来,司机老周本身虽然没有加入行动组,却也知道其内部事务。 当时就应该问问,大概率这沈寄风也是行动组编外成员之一。 一路前行,那男人带的路果然和黄衣女所说一般无二,过了那一条满是死气,奔腾而走的洛江分支,江岸之后是一片绿竹林,竹林深处有人家,倒是有好的韵味。 男人指着前面一家上宽下窄的黑门,客气道:“今天难得来客人,你们先进去坐坐,我老婆孩子都在,我去买点小吃小菜,待会儿咱们下酒吃。” 那一对情侣看着周围环境,碧水滔滔,杨柳依依,颇为喜欢,这又不是什么很难为的事情,做势就要答应下来,卫渊抬手阻拦,看向那男人,笑道:“这……不好?” “我们都是陌生面孔,这要是吓到了嫂子怎么办?” 那男人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有想到卫渊会这么说,一时间还得思考怎么回答。 卫渊却已笑着道:“还是一起进去。” 男人张了张口,摆手道:“这不好,我还得去买点东西……” “你们进去就好。” 那情侣当中的男生也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劝说道: “卫渊,咱们礼貌点,也不至于会误会对。” 中年男人连连点头。 卫渊摇头道:“说起来倒是我没必要这么拘泥了。” 男人稍松了口气,还要开口,却不防备卫渊左手早已翻下扣住他手腕,一惊之下,看到那张面容沉静,自语叹道:“早知道就不找借口了,糊弄鬼也不是简单的事情。” 那男人脸色大变,正要挣扎。 却听得卫渊一声呵斥:“进去。” 翻手甩腕,已经将那男人直接扔到了门上,也是奇怪,森森的黑门,看上去坚硬结实,那中年男人竟直接跌到进去,卫渊抬手背后红伞撑开,直接抵住了那男人和狭窄黑门,情侣还有些茫然这事态发展,就听到噗呲一声。 仿佛是烧红的铁杆伸入雪里。 里面一下传来凄厉至极的惨叫声音,有什么东西扑在伞上,伞面不断颤抖,倒映出一个扭曲的人影,旋即是癫狂凄厉的大喊: “放开我!” “你看看我,你张开眼看看我!” 声音凄厉渗惨,仿佛是在耳边响起。 那一对情侣吓得毛骨悚然,卫渊踏前一步,挡在背后三人之前,双目微敛,伞上传来阵阵抓挠声音,仿佛是前面门后有人不断挣扎,在用力撕扯一般,气力极大,一般人肯定无法支撑住,可卫渊一身道行,纹丝不动。 也不知是过去多久,凄厉惨叫才慢慢停下来。 沈寄风喘着粗气,睁开眼睛,看到旁边那情侣在阴气冲击下,竟是昏厥过去,卫渊将红伞收好,这一把大红色的伞,伞面上早就坑坑洼洼,出现一道道黑色的抓痕,触目惊心。 在红伞前则根本不是什么大门,那儿立着一座漆黑色的棺材。 刚刚就差几步,他们就直接走进棺材里去。 寻常棺材都是埋在土里,这棺材却是竖着立在地上,连地面都没接触,周围包裹了一层红砖,将这棺材和大地隔绝起来,沈寄风微吸了口气,脸色发白,道: “是立棺。” “立棺?” “嗯,死于非命,怨气浓郁的人,不能下葬,就只好先这样处理,等煞气被流水带走了,才能往下埋,这是个死不瞑目的人,埋到地里一定会养出僵尸来。” 卫渊看着这立棺旁边,许是这幻境被破了的缘故,原本的鬼域边缘竟然浮现出了大片大片的雾气,周围环境时而虚幻,时而模糊,偶尔蒙上了一层浓雾,偶尔则是真实不虚。 卫渊微微皱眉,往前迈步三步,仍旧是河岸边的景色。 沈寄风赶紧起身跟在卫渊的身后,这个时候还抱着那电脑,另一只手因为紧张而下意识牵着卫渊的衣摆,卫渊回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两名情侣,看向这短暂被打开的鬼域。 那种模糊的雾气正缓缓恢复正常。 卫渊开口问道:“你是行动组成员?” 沈寄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小声道:“我是研究灵气运转那边的,这一次是行动组要我去村子里看看,能不能从煞气流转的规律找到那隐藏起来的鬼域饭店。” 顿了顿,她补充道:“我见过你的资料。” 卫渊摇头哂笑,想到传闻中研究功法的人员,指了指这一片散发出雾气的鬼域,问道: “那你现在能找到这鬼域哪里比较虚弱吗?” 沈寄风小幅度点了点头,拈起两道符咒,起了几个法决,最后道出几个方位。 “大,大概是在这里,时间短,我算不清。” 卫渊抬手拔出了八面汉剑,咬破手指,在剑身上拂过,然后朝着前方斩出,注灵之后,又附着了破煞驱邪符效力,八面汉剑落下,第一剑毫无变化,第二剑同样如此,卫渊并不气馁,第三剑劈斩而出,霍然间,卫渊前面模糊的雾气,以及安静的黄昏景致一下被撕裂开。 就像是世界被分成两半。 前面的部分,天色好像一下就黑了下去,而卫渊他们来的方向,仍旧还停留在黄昏这个时间上,两个世界泾渭分明,唯独洛水的支流奔腾而过,穿过鬼域和现实世界。 河岸边,一座座代表着死于非命,怨气浓郁的立棺安安静静耸立着。 密密麻麻,叫人触目惊心。 竟似是个乱葬岗。 他们就站在这立棺包围当中。 沈寄风忍不住退了一步,头皮发麻。 这里全部都是死不瞑目的人? 而在那些立棺周围,或坐或卧,倒伏了一片前来的游客。 他们就像是在客人家做客,双眼紧紧闭着,脸上却带着祥和微笑。 仿佛正在接受极为热情的招待,诡异森然。 沈寄风心中觉出一股寒意,旋即想到来之前听行动组成员说过,那汪弘和之前就是在墓地偷吃的,然后才找到了那饭店,卫渊想到了之前擒杀一目五时拷问出的东西,若有所思。 开一庄子,不卖茶,不沽酒。 做死人饭,迎八方客。 庄子在何处? 若是常人,当往西方。 卫渊看向西面。 在这乱葬岗似的地方继续往前,江水水势和缓的地方,也是煞气随水汇聚的地方。 一座灯火通明的饭店赫然在目。 第五十九章 来都来了(感谢月丶天樽银帝的万赏) 沈寄风抱着电脑,顺着卫渊视线看到了那个饭店,嘴唇都颤了颤。 是反弓煞。 她一眼认出了那饭店的地势,开在江流平缓拐角的地方,汇聚太多煞气和阴气,若是正常人,肯定连连破财,但是这种地方吃死人饭,发阴间财的反倒是能大吉大利,红红火火。 她是后方的研究人员,虽然有道行在身,可从来没有来过这诡异之处,周围密密麻麻都是那死于非命的立棺,前头又是大凶大煞之处,不由得有些头皮发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怎……怎么办?” 卫渊提着剑敲了敲周围几个棺材盖,当当几声,里面显然是空的,玩笑道:“看来鬼都出门了。” 沈寄风愕然看向卫渊。 他指了指那些倒伏在地陷入沉迷当中的游客,道: “鬼物眼下都不在,先把这些人弄醒再说。” ……………… 鬼打墙,鬼遮眼,鬼压身。 几乎所有鬼都懂得这些手段。 这些游客是中了鬼遮眼。 沈寄风身上有不少安心宁神符箓,一个个拍在这些人的眉心,因为原本的鬼物眼下不知去了哪里,符箓效果轻易驱散了残留的阴气,将这些游客唤醒过来。 只可怜这些人之前还觉得自己是在优雅别致的乡村小院里谈笑饮茶,再一睁眼,就是一片阴气森森的乱葬岗,委实是太考验心脏了些。 醒过来之后都是一阵惊慌的尖叫。 也就是那司机老周镇定些,哪怕刚刚被鬼遮眼进了幻境里面,也还在尽力想要挣脱出来,眼前一花,看到了乱葬岗的立棺和卫渊两人之后,他先是肌肉紧绷,旋即才松了口气,背后满是冷汗。 靠着特别行动组的证件以及一般民众不可能拥有的枪械。 卫渊三人成功让这些游客安静下来。 尤其是那稍胖点的男人似乎听过特别行动组的存在,虽然恐惧慌乱,但是也至少稍微冷静了点,而之前被一目五看作是个大恶人的高大男人也老老实实的,没有惹什么麻烦。 高大男人头皮上满是冷汗,都有些站不稳当。 他刚刚还对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猛瞅,看的口干舌燥。 一睁眼自己呆在乱葬岗里,对面儿就是个阴森森的黑棺材。 娘嘞,腿肚子都软了。 司机老周服用丹药,短暂激发身体,恢复了精力,短暂商讨之后,众人决定先由老周和沈寄风一同,护着这些普通人先离开这乱葬岗,理论上,他们刚刚突破了一层鬼域,现在应该是现实世界。 得要赶快离开此地,并且想办法联系到行动组。 沈寄风下意识看向卫渊:“那你呢?” 卫渊指了指远处的饭店,洒然道: “来都来了,好歹进去坐坐。” …………………… 卫渊要去这饭店一探的理由自然不会那么简单。 不提那传播邪术的男人就曾在这里出没,单单是这巨大真实的鬼域,死于非命的立棺群,还有黄姑女口中,大胆包天,想要去娶山上天女的鬼王,就足以让卫渊冒险一探究竟。 这饭店在鬼域之外,鬼域中的鬼不能轻易出入,所以这地方大概率没有知道卫渊的鬼物,小心点应该能够混进去,同时也已做好若有不对,即可遁去的准备。 卫渊以驱鬼神通从刚刚那红伞上牵扯下了那棺中鬼留下的气息。 身上裹挟一股鬼气,坦坦荡荡走向了那一座饭店,果然是古色古香,酒旗招摇,两侧还垂着灯笼,只是酒旗褪色,灯笼更是蒙着一层白皮,散出幽幽的青光,青光只能照亮不大的范围,像是引导人走向另一个世界。 卫渊扫了一眼,见到饭店里群鬼乱舞,正是生人莫入之处。 面不改色,推门而入。 而在他踏入这饭店的时候,脚步微顿。 卧虎腰牌低低震颤,一副画卷在卫渊灵台意识前展开,昏黄色的纸张上,寥寥几笔,绘出了一座路边酒家,年轻店家微笑邀请客人入内,二楼木窗推开,一妙龄女郎抬眸看天,意态寂寥。 一行墨字浮现眼前。 《怪力乱神,怪之十七》 忽而似乎起风,画卷上沧海桑田一般,之前的年轻店家越来越苍老,最后化作白骨倒在地上,花开花落,行人来往,小童渐渐变大,苍老,路边繁华富足的百姓渐渐越来越少,而后兵马奔走,战乱遍地,大地满是白骨森森。 而那少女仍旧一如当年模样。 叹气一声,似乎看向卫渊方向。 最后这酒楼似乎隐隐散发出怪异之气。 画面缓缓暗淡散去,与此同时,卫渊耳边有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喂,喂,说你呢?!” “你是哪里来的,怎么以前没见过你这张脸?” 一个面色煞白的鬼物皱着眉头打量着卫渊,凑近了嗅了嗅,满鼻子的鬼气,可又觉得有点不对劲,围着卫渊打转,卫渊回过神来,面不改色道:“我是新来的,以前来的时候,也没见到大哥你啊。” “是这样吗?” 那鬼摇头晃脑抬起头,问道:“那你是什么鬼?还是哪种妖怪?” 鬼,妖怪? 卫渊忍不住心中发笑。 好问题,活着自然不能是鬼,可人化作的妖怪要叫什么? 没有等卫渊回答,那鬼似乎闻出来了卫渊驱使的那鬼气,恍然道: “原来是个翻江尸,是个水鬼。” 卫渊笑着点头,那鬼看着卫渊干燥的衣服,又狐疑道: “你的水怎么不够多?” 卫渊反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从容笑答道:“都在这儿呢?” 白面鬼恍然道:“原来还是个死前喝饱了的。” 他摆了摆手,道:“过去,过去,算你小子来得及时,来得迟点,你什么都分不到了。” 卫渊眼眸微动,心里留了个心眼,一个生人混在鬼堆里,也不害怕,反正害怕也没有用,索性慢悠悠地往过走,放眼一看,嚯,淹死的,被砍死的,毒死的,没了脑袋的,有穿着古装的,也有现代衣服的,应有尽有,好一副百鬼图。 这群鬼喧嚣吵闹,卫渊趁着这帮鬼吹牛之际,打算试试打听点东西,要不然听一听也是好的,心中微动,便凑到一只吊死鬼旁边。 ………… “为什么不见掌柜的?” 吐着舌头的吊死鬼眼角下垂,瞥了卫渊一眼,含糊不清道: “小子你死前还没成亲?” 他拍了拍卫渊,鬼脸满是唏嘘道:“要不然你就不会问这么没水准的话了,啧啧啧,这三天之后都入洞房了,掌柜的自然是在准备大婚的事情了,怎么,来陪着咱们这些鬼物吗?” “天女大人香得多了。” “真想要一下把天女吃了啊。” 意有所指,一众鬼都大笑起来。 若是男人说这话,那是相当没品的玩笑,可这些鬼这样说,搞不好就是字面意思,卫渊又转而道:“这样啊,我准备了点新婚贺礼,还想送给掌柜的,不过之前听闻咱们这儿居然还有生人进来过,怎么没把那人给吃了?” 一青面獠牙,是鬼实怪的妖鬼笑道: “生人,你说的是那鬼道士啊,嘿,他不也跟着掌柜的去了?” “怎么,你难道还想吃点道士肉?快别想了,要不是他真有本事,一般生人进来,早给咱们分了,心肝脾肺肾什么都剩不下,那一堆骨头和油都得拿来烧火。” “再说,那可是这儿的贵客,掌柜的能圆了那念想,和天女成亲,也还是靠着那道士手段,你还敢打主意,倒是胆子够大。” 卫渊若有所思,正在这个时候,突然传来一阵骚乱声音。 有鬼高声喊着:“来了,今儿的主菜来了!” 刚刚争吵大笑的群鬼一下安静下来,转过头去,目不转睛盯着一处位置,大口吞咽口水,氛围刹那间变得阴气森森,卫渊转过头去,却见有两个身高体壮的鬼推着个板车出来,上面捆着的主菜,竟是一个人。 ps:感谢月丶天樽银帝的万赏,谢谢~ 第六十章 搜神 卫渊被群鬼拥挤着往前走去,面色微变。 靠近了才看到,那被绑来的,竟算是相熟之人,正是那家民俗的老板。 两只赤着上半身的恶鬼将那老板直接扔在了石台子上。 “今儿本来是没能有新货,可这家伙吃里扒外,竟然敢私自和生人说话,还私藏了红布料子,哼,今日就该叫咱们活吃了他,然后去找到那个杀了一目五的人,见着了生面孔,记得汇报了,自有上等的心肝赏给你们。” 带人来的妖鬼大声喊话,群鬼更是激愤声讨,只是眼睛死死盯着那老板,眼睛几乎发绿了,不断吞咽口水,而听到后面一句,刚刚那些鬼却下意识看向了唯一的一个生面孔卫渊。 卫渊面上丝毫不变。 心中却是知道了这老板为什么会被绑来。 大概率是今天他单独询问老板的事情被谁看到了,然后被牵连。 把红伞交给卫渊的民俗老板本来面无表情,也因为群鬼的动作,看到了混在群鬼当中的卫渊。微微一怔,旋即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睛瞪大,突然奋力挣扎起来。 继而就像是死到临头终于崩溃了一样,一反之前木然,破口大骂道: “来,来啊!” “你们这帮腌臜的鬼物啊!!” “害得我到现在这幅不生不死的模样,我早就想你们死个干净,吃了我,哈哈,你们吃,你们尽管吃,我哪怕被杀了,也要诅咒你们,最好全都烟消云散,永世不得超生!!!” 他猛地啐了一口,唾沫吐向卫渊的方向。 神色疯狂,就好像他深恨着这个鬼物一般。 周围那些好奇狐疑盯着卫渊这生面孔的妖鬼见状也移开视线,放下了心中猜疑,觉得自己刚刚想法有些可笑,看来这一张生面孔不但没有和这老板有关系,反倒是有仇。 面对民宿老板的挣扎,早有鬼物一齐压上去。 那枯瘦男人被两个鬼物压制住,剧烈喘息着,身子本能挣扎,却又如何挣扎得开,眼神木然,从卫渊身上移开,卫渊知道这老板的意思,是想要他赶紧离开,卫渊微垂了垂眸子。 群鬼趋步上前。 卫渊环顾周围群鬼,无声一笑,干脆利落,抬手,拔剑。 铮的一声剑啸。 森森剑光如雷炸起,猛地横扫。 众鬼还盯着食物,哪里能防备得这狠辣一剑,待得反应过来,凄厉鬼物惨嚎早已响起。 转眼便有一人以肩膀为突破直接撞入群鬼当中,本就被这一剑斩伤了的众鬼心中骇然,一时间慌乱,竟被撞得纷纷退开,忽而那人便腾空而起,剑光森森,仿佛从天坠下了一团白雪,在前面群鬼身上拉扯一道道伤口。 继而这一团冰冷如雪的剑光猛地溢散,化作一道极快极凌厉的破空剑光。 群鬼恍恍惚惚,仿佛听到了辽阔大海上,以高速掠过海面的风声。 压着民宿老板的两个恶鬼转眼没了头颅。 啪嗒。 卫渊踏在石台上,微蹲,膝盖微弯卸力,左手手掌按压石台止住身子动作,右手掌中剑因为高速移动发出低沉的嗡鸣。 两只狰狞的鬼首自两侧坠下。 那一张脸煞白的鬼物几乎被眼前这一幕给惊呆了,转眼之间这群鬼就如波开浪斩一样,给冲散了,他鼻子嗅了嗅,面色一变,道:“生人?!” 声音才落下,已经被一剑刺入心口,眼前一黑,因为符箓之力而魂体崩散,剑光耀耀,脚步腾挪,几乎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卫渊已站在那民宿老板之前,断剑一划,将束缚着他的绳索扫断。 “你……” 民俗老板瞪大眼睛,看着卫渊,想要说什么,却只是重重一叹气。 卫渊横剑看向这一众狰狞鬼物,神色宁静。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如是而已。 …………………… 卫渊这从后方暴起的突袭,一众鬼物根本没能反应过来。 再打算围堵上来的时候,卫渊早已经一下抓起那枯瘦的民宿老板,背在背上,右手八面汉剑剑光森森,搅动寒光,前面那些鬼物手中仪仗的东西,纷纷被长剑抵挡,击退。 一人之力再强,若是给这么多鬼物拉扯住也是个死字。 之前在月露留影当中,被画皮奴围攻的下场卫渊还历历在目。 他身法够快,再加上这饭店也不大,几乎就给他冲了出去。 可前脚已经迈了出去,卫渊却感觉一股拉扯的力量,险些一个踉跄直接趴在地上,回头看到,正是那吊死鬼,一条舌头跟绳索似的,直接缠住了卫渊的脚脖子,脸上露出森然可怕的表情。 群鬼大喜,立刻就要扑上来。 卫渊面不改色,左手拔枪,专为修士改造的枪械发出仿佛雷霆般的怒吼,第一枪直接把吊死鬼的舌头打了个大洞,第二枪则是朝着眉心打过去,吊死鬼身子一颤,舌头一松,卫渊已快步奔出。 群鬼跟上,当踏出这饭店时候,卫渊回身一枪。 破甲弹直接钉穿了饭店的牌匾,咔嚓一声,那似乎很有些年份的木质牌匾从中间裂开,直接落在地上,第二枪则是洞穿那散发幽幽青光的灯笼,一捧火炸开,就要烧在牌匾上,群鬼骇得毛发耸立,纷纷扑上去把火光拍散。 便是给那鬼火烧得自己龇牙咧嘴也不敢真的叫火把牌匾给烧了,这一番忙活,等到回过头的时候,哪儿还见得着卫渊身影,一个个咬牙切齿,可看着屋子里鬼物倒伏,却又觉得心底惊慌。 唯独那被差点打断舌头的吊死鬼心中不忿,见到卫渊已经离去,仍旧骂骂咧咧。 “好个生人,跑的倒快!” “若要给我逮着,定要把你剥皮拆骨,活活掏干了你的心肝脾肺肾!” …………………… 卫渊调动锦羽鸟妖力,脚下如同踏着狂风,奔走速度极快。 那些鬼物似乎极为害怕饭店被损毁,被绊住了脚步,倒是叫他轻而易举地脱身离开,到了稍微安全些的地方,卫渊把那民宿老板放下来,看着周围阴森荒凉的风景,笑叹道: “没有想到又见面是这么个情况。” 枯瘦男人摇了摇头,木着脸道:“你该走的。” “再有两天就是这里鬼域主大婚,到时候就是你也走不脱了,他如果真的能强行娶了天女,这鬼域就不是幻境了。” “不是幻境,那是什么?” 民宿老板迟疑了下,道:“……可能是一小片阴间。” “阴间?” 卫渊看着鬼域边缘处,从这里似乎还能走出去,不过出去了就休想进来,整个鬼域山村里,少说还有二三十个普通游客,就这么走了,他自觉虽然不是多舍己为人,这样的事情也做不到。 至少也该尽力尝试一番,若是力有不逮而无奈退去,那也能够坦然无愧。 况且,既已在司隶校尉卷宗之列,那恐怕也是世仇。 此刻不解决,往后也会主动找上门来。 卫渊摇了摇头,道:“那先不走了。” 可说不走,现在又该怎么做也是个麻烦,往后走,饭店里一堆怒火冲冲的妖鬼,往前走是整个鬼域的魑魅魍魉,更有不知在哪里的鬼王和邪道士,卫渊也是觉得棘手。 思来想去,孤掌难鸣,若是说当下能找到还能帮忙的人,一个就是希望沈寄风联系到行动组,看看那边能有什么办法,另外一个,可能就是那位即将被强娶的天女了。 卫渊突然自语道:“天女,是天地清灵之属?” 那民宿老板愕然道:“什么?” 卫渊笑了笑,道:“没什么。” 耳畔有虎啸低沉,灵台之前,文字缓缓流过,之前斩杀一目五,以及自那群鬼当中冲杀而出换取的功勋一一浮现,却还差了一点,卫渊想了想,对民宿老板笑道:“那你先在这里稍微休息一下,我恰好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做,去去即回。” …………………… 饭店之前三十步处,吊死鬼骂了许久,这才痛快了。 不只是为了抒发心中愤怒,也是在做给其它鬼去看,否则他先前被一枪差点打断舌头,又给吓退了,要是什么都不做,岂不是面子上挂不住,意犹未尽,最后又骂了一句,道:“他日有胆再叫我遇着了,必要将他生吞活剥了!” “何必他日。” 才酣畅淋漓地骂完,便听到这么一句话,吊死鬼突地心里一突,一抬眼见着了那黑衣持剑的青年,当下只觉头皮发麻,正要开口去喊,那青年笑言一句,当下最好,早已出剑,狂风激荡,鬼物只见到眼前一花,一道剑光占据视野范围,旋即陷入永眠。 卫渊收剑,复归斩首夜奔而去。 全部的功勋尽数耗去,化作了一门新的神通。 【搜神】 神灵,天地清灵之气。 这门神通口气很大,实则效力却未必比得上名号。 能够寻找到那些被称为神的灵性,但也就是如此了,至于是否是能和对方平等交流,就要看司隶校尉自己的实力了,实力不足,对方脾气又暴的话,大概率是掐一架,是以名为神通,实则是拜帖一般的法咒。 这一枚符箓现于卫渊左手。 并指虚叩虚空。 淡淡的涟漪浮现,继而迅速扩散开来—— ‘司隶校尉卫,请见天女。’ 第六十一章 人之欲望不死为执,而术,也由此而生 故事是从哪里开始的呢…… 时间过去太久了,已经不记得了啊。 漆黑的屋子里,点着了一点油灯,黯淡的绿色把周围照得有些阴森。 一只枯瘦的手掌拨动着灯芯,恍惚地失神。 只记得,一开始的时候,有一个穷小子,住在洛江边上,家里爹娘都已经死了,他每日还需要去放牛,牛…… 对了,牛。 他咧嘴笑了笑,终于记起来了。 他还有一头牛。 ……………… 爹娘早早死了,大哥嫂子继承了房子,给他留下了一间屋,一头牛。 没什么好抱怨的。 每日早早出门,放牛吃草,拉牛耕地,虽然不富裕,但是日子过得很悠闲。 穷小子觉得,这样也足够了。 这是个俗套普通的人生,娶妻,生子,而故事开始变化,要从他遇到了那个女子讲起,那是从没有见到过的人啊,他没有想到过,世上竟然有这么好看的人,只是见到了一面,他就像是着了魔,整夜整夜睡不着,整日整日发呆。 他吃饭时想着那女子,睡梦中也在想着。 心里想着,盼着,什么时候能再见到那女子,哪怕只看一眼也好。 只要看一眼就满足了。 拉着黄牛去河里,坐在青石上给牛刷背,这在往日,会让穷小子吹着口哨感觉愉悦的活儿变得乏味了,他抚摸着黄牛水亮的皮毛,叹息道:“牛啊,牛啊,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那位姑娘?” 本是自言自语的疑问,黄牛却开口了,道:“这是很简单的事情。” 他看着吓呆了的穷小子,晃了晃头,道:“只要你给我割一把新鲜鲜嫩的麦苗,用柔软的杂草给我铺窝,明天早上要用黄豆和鸡蛋给我吃,我就能让你见到她。” 这是很荒谬的事情,但是穷小子照做了。 他割下了自己田里的麦苗,又找到整个村子里最柔软的草料。 第二天,黄牛拉着他飞快地跑,跨过了洛水,跨过了高高的山,在一片原野和城池中间,他真的看到了那位美丽的少女,穷小子回到家中之后,更好地对待黄牛,几乎当做了朋友一样。 可是见到那少女之后,穷小子心里更加思念她。 想着那像是黑夜一样的长发,想着那白皙的面容,还有可望而不可及的气质。 又有一天,他忍不住,在给黄牛刷毛的时候,忍不住抚着黄牛的脊背叹息道:“唉,黄牛啊黄牛,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能告诉我,我要怎么样才能和那位美丽的姑娘多说说话啊?她如同天上的明月,我只想着和她说说话,那么就再也没有遗憾了。” 黄牛摇头晃脑,道:“这件事情有点难,但却也不是不能做到。” “你要给我准备绫罗绸缎铺成的床铺,肉和酒做的菜肴,明天早上用红色的布料系在我的牛角上,趴在我的背上,不能睁开眼睛,那我就能带你去找到她。” “然后告诉她,想要不被人间的道士发现,就要解下她的披带和羽衣,换上人的衣服,这样你们就能够成为朋友。” 绫罗绸缎,好肉美酒,不是穷小子能够得到的东西,但是他还是想尽办法做到了。 第二天黄牛露出獠牙,吃肉喝酒,豪爽地像是山上的山贼,吃饱喝足之后,穷小子在它的角上系了红色的布,然后黄牛带着他一路奔走,这一次速度更快了,穷小子感觉风刮着自己的脸,生疼生疼,仍旧死死闭着眼睛。 他真的再度见到了那姑娘,虽然紧张结巴,还是如黄牛教导的那样说了一遍,少女很讶异,客气地向他道谢,他觉心满意足,得已经没有遗憾了,回去之后,和那黄牛同吃同睡,几乎如同手足兄弟一般感情深厚。 少女和他成为了朋友,偶尔会来拜访,披带并不是解下的,而是会化作一个小小的精致木盒,随身携带,他也曾经见到过两次。 时间慢慢地过去了,那美丽的少女对他仍旧客气而礼貌。 但是穷小子心里慢慢地有些其他念头生长起来,那念头像是一团杂草一样充斥着他的内心,他给黄牛扶背,道:“大哥啊大哥,你我就如同是兄弟一般,你告诉我,我该如何才能够和那位姑娘永远生活在一起?这是我唯一的愿望了,只要能够达成,就算是死了也没有什么不情愿的。” 黄牛这一次却摇头道: “我将你当做兄弟,所以实话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她不是凡人,是山上的天女,没有来到过山下的人间,所以好奇,但是好奇心总会过去,人间从来不会是她想象中的那个人间,有朝一日她会回到山上。” “除非你用妖怪的皮肉,把她的披带包裹起来,她找不到披带,没有披带,她就没有办法飞回山上,而用妖怪的血肉污浊了羽衣,埋在门口,她就无法走出门槛,不能飞也不能走,只能留在人间,但是这怎么可能做到呢?” 穷小子叹了口气,似乎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想。 晚上的时候,他请自己大哥黄牛出来喝酒吃肉,桌上是各种各样的美食,还有大坛大坛的美酒,穷小子给黄牛敬酒,说道:“多写大哥点醒我,不至于沦落到痴迷一生的地步,来,喝酒。” 黄牛似乎很开心,还是如同之前那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他吃下了半头猪的肉,足足三坛的酒,醉死过去。 然后穷小子用砍树的大斧头,一下一下,剁下了黄牛的头,又用锯树的工具,剥开了黄牛的皮,鲜血淋漓,还是热乎着的,透着酒香味,穷小子擦了擦汗,看着黄牛,道:“妖怪的皮,这里不就有吗?” “大哥,你和我就像是手足兄弟一样,就再帮我一次。” 他说有新的黄牛肉吃,邀请少女做客,然后提议说想要看看那一个盒子,然后趁着少女不注意的时候,用沾着血的牛皮把木盒子包裹了起来,埋在了地下,就这样,把本该是在山上的天女,留在了这个人间。 一开始他很痛心地说要帮忙寻找,让少女暂住在家里的阁楼。而他去哥哥那里应付几日,但是如何能找得到?一日过去,一月过去,仍旧没有找到,穷小子开始逐渐显露出本性。 竟然想要做出无礼的举动,少女神色凛然拒绝,而那穷小子甚至不曾靠近少女,便被无形劲气打飞出去,摔在地上,终于愤怒,歇斯里地地怒吼,将门锁住,用妖怪的牛骨和血肉包裹着羽衣,埋在了门口,让那少女再不能走出来。 他想着,时间慢慢过去,就会回心转意。 但是少女只是望着天空,一言不发。 无论他愤怒,辱骂,恳求,还是痛哭流涕,仍旧不理不睬,只是望着天空,欲望的火焰几乎让他变成了偏执的疯子,他在这里做了酒楼,只在外面和第一层摆桌子,少女不吃不喝,不言不语,众人询问,穷小子便说,这是他的妻子。 他甚至收养了两个孩子,说是和自己夫妻的子嗣。 但是,但是他仍旧无法靠近那少女,时光流逝,他逐渐变老,越来越老,终于有一天老死在了这里,而那少女还是当年的模样,他倒在了地上,看着那冰冷地,从不曾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欲望和执念烧灼心肺,终于出离地愤怒疯狂了。 “你是我的妻子,你是我的!!” “哪怕是死,哪怕是我死了,我也不会离开你,不会!!!” ……………… 青色的烛光闪动着,周围阴森森一片。 穿着道袍的男人赞叹道: “很有意思的故事,是天女和凡人故事的原型啊,但是还有一个问题。” 他看着半个身子藏在黑暗中的男人,道: “为什么那穷小子的哥哥嫂嫂从来没有出现过?好像消失了一样。” “第二次的时候,他是从哪里一夜间就得到了价值昂贵的绫罗绸缎,又是从哪里得来了能够喂饱妖魔的酒和肉,那些肉,真的只是猪肉吗?而不是……呵,只是猜测,毕竟妖魔吃得那么开心。” 道士声音一顿,看着男人,玩味道: “还有,你真的有过一头牛吗?” “那吃肉施术的,真的是黄牛?” 阴影中的男人盯着道士,道士亦看着他,气氛有些压抑,沉默了许久,然后慢慢咕哝着: “这只是一个故事。” 他望向窗外的山上,道:“一个再过两天就会结束的故事。” ……………… 在被充满死气煞气的洛水环绕着的山上,有一座古色古香的阁楼。 阁楼中有穿白衣的少女,一股和鬼域不同的清气正在竭力抵抗着外界翻涌的变化,但是已经慢慢抵御不住,慢慢收缩,当她彻底失败之时,这个鬼域就会彻底成型。 女子神色平静。 沉睡的时间太久了,她的力量损耗巨大地可怕。 而这个时代,也终究已经不是神灵之属的时代了啊。 她还积蓄了最后一丝力量,至少能够和鬼物同归于尽。正在这个时候,虚空中有一道涟漪浮现,就像是以夜色为水,有一处落下了石块,泛起涟漪,少女脸上浮现微微的愕然讶异,手指伸出,涟漪碰触手指。 【搜神】 古老印记代表的讯息徐徐散开。 “司隶校尉卫,请见天女。” “古之卧虎……?!” 第六十二章 鬼域 (感谢龙long的两万赏) 卫渊盘腿坐在黑黝黝的岩石上休息。 前面就是那枯瘦的名宿老板,好歹问出了名字,吴六,至于为何这么个名字,倒是没有多说,不过大概能猜得到是家中排行的缘故。 八面汉剑横放膝前,吐纳呼吸,卧虎决缓缓流动。 卫渊只是可惜自己没能把吃的带出来。 身上只有贴身放着的一块特种压缩饼干,需要用刀子切开吃的那种。 泡面,面包之类味道稍微好点的吃的全部都在民宿里,那里他们是暂时回不去了,水也是个问题,不过比起食物来说还算是好解决,吴六找到了一些能吃的果子,勉强能应付过去。 卫渊靠着石头,尽量减少活动带来的能量消耗,可旋即就有一种极为突兀的困倦感浮上心头,身体仿佛和魂魄分开,类似的感觉卫渊经历过数次,同时也感觉到了对方那边传递的善意,双目闭合,没有去反抗这种感觉。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的世界发生了变化。 原本整个鬼域的主色调都是阴沉压抑的,现在卫渊视野中的鬼域却亮了起来,处处都有一种玉白色的光,一名少女安静看着自己,容貌暂且不说,其本身存在具有有别于人类生灵的感觉。 “卧虎?” 她似乎是在疑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卫渊心中有感,见到吴六仍旧沉默着,似乎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回身看了一眼,‘自己’仍旧闭着眼睛。 洒然一笑,拱手道:“在下卫渊。” ………………… 天女还了一礼,看了一眼卫渊,道: “没有想到,醒过来还能够再看到司隶校尉。” 卫渊答道:“我也没有想到,我们这个时代居然还能够看到活着的神灵。” 毕竟,从各种角度来看,现代社会并不适合这些神灵存在。 卫渊的声音顿了顿,将杂念压下,微微抱拳,道: “这一次冒昧传讯,是想要请教天女,可知道该如何才能破此鬼域?” 天女看了卫渊一眼,想了想,还是道:“这……恕我直言,你眼下实力,并不能和我曾经见到过的几位卧虎相比,平常的鬼物不是你的对手,但是这里的那只已经有所变化,不是那么简单。” “我与你一缕清气指路,卧虎还是现行退去的好,他日修为大成再来不迟。” 她反倒开始劝说卫渊离开这里。 都已经到了这一步,卫渊如何肯轻易离去,只是道: “变化?愿闻其详。” 天女想了想,这里是类似于清醒梦境世界的状态,索性招了招手,出现桌椅,桌子上展开了一副画卷,白皙手指一划,画卷上就出现了奔腾的江流。 江流奔走,竟然从画卷上跳了下来,在卫渊和天女身前浩浩荡荡地流过,真实无比,少女指着江河道: “这是洛江,原本这里不具备成为鬼域的基础,但是这江水中曾有许多人无辜丧命,积累了怨气,最后冲刷在了这个转折处,江水流走,但是水系当中的煞气就都冲击到了这里。” 手指抬起,又指了指拐角处,道: “这里的鬼物复苏之后,将这些煞气引导到了常世的反面,然后又引诱其他人坠水溺死,煞气越积越多,最后演化出了这个鬼域,复苏百余年,又招来了其他的魑魅魍魉,才演变成了现在这样的情况。” “鬼域和江水其实连在了一起,江水中的水煞不断积累在这里。” “现在的它已经可以算是鬼王。” 卫渊倒是没有料到还有这样的变化,地势勾连江煞,最后又和鬼物联系起来,一层层效力叠加,很有章法,显然不是简简单单孤魂野鬼的路数,摇头叹道: “这确实不是我能应付的对手,但是阁下是天女,也解决不了吗?” 女子道:“我才刚刚苏醒不过十多年,羽衣又被他藏匿起来,而我本身则被鬼气逼迫在距离这煞气汇聚之地最远的地方,勉强阻碍鬼域成型之机已经是极限,没有办法轻易下山。” 卫渊想了想,道:“那我去替阁下取来羽衣如何?” 天女诧异看了卫渊一眼,认真思考了下这个提议,道:“那鬼物时时刻刻都守在羽衣旁,我自己没有了羽衣,也不是他的对手,卧虎你正面对上,恐怕也敌不过他,除非是在两日之后。” “两日之后,他大概会离开那里,上得山去。” 天女没有说下去,但是卫渊已经知道了她的意思。 三日之后是鬼王大婚,两日之后,恐怕就是要上山接亲了。 而天女获得羽衣会恢复法力,鬼王肯定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 所以上山的时候,不可能会带着羽衣。 卫渊唯一的机会是趁着鬼王离去的间隙,将羽衣偷出,而后想办法将这宝物送还天女,让她得以恢复部分实力,才能和鬼王抗衡。 卫渊若有所思,道:“我明白了。” “事已至此,何妨一试?” 他声音顿了顿,笑道:“不过,还要向天女讨要一缕指路清气。” 天女只当是卫渊要留一条后路,当即分出一缕清气给了他,纠缠在卫渊手指之上,靠着这一缕清气,卫渊隐隐能够感觉到眼前鬼域的薄弱处,鬼域其实可以算是极大范围的鬼打墙,靠着清气引路,就能走出这鬼域范围。 天女将清气分出,身形逐渐转淡,这梦境世界也开始慢慢黯淡下去。 卫渊将清气收好,突然想起一事,道:“对了,还有一事请教。” “不知那鬼物,是用什么东西封住了羽衣?” 天女神色顿了顿,回答道: “巫蛊邪祟之术。” ………………… “巫蛊邪祟之术……” 卫渊从梦境世界清醒过来,抬起手,果然看到手指上缠绕着一缕类似清风的事物,相较于这阴暗昏沉,叫人觉得压抑的鬼域,可谓是格格不入,卫渊心中若有所思,反手将这清风收好,和旁边沉默的吴六道了一声稍等。 然后起身往西边而去,动用妖力行动,速度颇快,很快就看到了流淌而过的洛江,仍旧是超过人间洛江的宽度,其中充斥凡人不能轻易沾染的煞气和死气。 按照天女所说,这洛江就是煞气汇聚的源头,也因此它也同时流淌过人间和鬼域。 卫渊脚步慢了下来,掏出手机,手指快速在屏幕上按动,将一行行字输入进去,同时顺着江流往上行去,终于寻到了之前寻找黄衣女时曾遇到的女子魂魄,后者似乎诧异再度看到了卫渊,愣了一下,旋即匆匆忙忙施了一礼。 卫渊还了一礼,道: “姑娘,这一次有事想请你帮忙。” 女子微怔,似乎极为不解。 卫渊连忙道: “不是什么大事,可不可以替我找一找生活在这江中的黄氏一家。” “他们是三条黄鱼。” 女子魂魄听到黄鱼时候恍然大悟,冲着卫渊摆了摆手,就钻入了江水中,不过片刻,就有一大二小三条黄鱼钻出水面,在水面上冲着卫渊点头,此刻是鱼身,不能开口说话,卫渊俯身下去,干脆询问道: “我有办法,能够让你们离开这鬼域,但是你要帮我一个忙,如何?” 黄鱼连连点头。 卫渊并指将自天女处得来,能够看破这鬼域迷障的清气点在那大的黄鱼头顶,又取出了手机中的存储卡,递给那黄鱼,道: “你既然知道和我一起来的人里面有鬼物,那么应该也看到了和我同行的那个女子,劳烦你想办法把这个东西交给她,剩下的她应该就知道怎么做了。” 黄鱼张开口,吐出了一个坚韧的水泡,将存储卡容纳进去。 然后一个甩尾,没入水中。 …………………… 沈寄风和司机老周带着一众游客,心惊胆战,足足走了一夜。 终于看到了日出的光,朝阳照亮了周围的环境,这才确认了现在已经成功走出了那阴森可怖的鬼域,立刻联系到了特别行动组成员,被接到了真正的村子,而一到了这安全的地方,沈寄风便马不停蹄,和张浩等人交接各种事情。 其间稍微休息时,因这两日受到诸多惊吓,再加上赶了一夜的路。 她心力交瘁,竟然就这么坐着睡着了。 梦中,朦朦胧胧见一黄衣女子手捧一物,恭恭敬敬道: “贱妾黄姑女特奉将军之命,送一物来此。” ps:感谢龙long的两万赏,谢谢~ 第六十三章 卫渊盗宝(感谢矢活吉的盟主) 将军? 沈寄风看着眼前黄衣女,她似乎清醒,又似乎还在梦中,无法思考。 周围是流淌的洛江,旁边还有一座石碑,上面写着洛水渡三个古字,只是有些残破了,一切都很真实,沈寄风却无法自如行动,眼前那黄衣女复又说了几句,然后道: “贱妾不能亲自将此物送到姑娘身前,便在这洛水渡处等候。” “此事重大,万望速速来取。” 复又再拜,便一步步退入水中。 沈寄风心中着急,想要伸手去拉住那黄衣女,可这一动念,周围的环境霎时间如泡沫般破碎。 ……………… “沈师妹?沈师妹你醒醒……” “醒了,醒了。” 沈寄风迷迷糊糊地被人唤醒。 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是特别行动组同时有些担心的面容,张浩见沈寄风醒过来,松了口气,递给她一杯咖啡,道:“刚刚做噩梦了吗,一直在喊着停下……” “你们跑了足足一夜,如果真的扛不住,先去休息一下。” 沈寄风下意识接过咖啡,摇了摇头,道: “没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那么困,现在已经好多了。” “继续,卫馆主还在鬼域里,必须想办法再进去一趟。” 低头抿了口咖啡,微苦的味道刺激舌尖,感觉精神一振,沈寄风又想起刚刚那短暂却又真实的梦,按了按眉心,一时间未曾想到精怪托梦这一点上,只当做自己是不是真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正在此时,她视线微微一撇,看到旁边桌子上有水迹组成文字。 “万望速来。” 沈寄风瞪大了眼睛。 不是梦! 张浩注意到沈寄风的异样,道:“怎么了?” 沈寄风摇了摇头,想到那梦中所见,呢喃道:“我刚刚好像,做了个梦,那个梦里,有个穿黄衣服的女人……” …………………… 片刻之后。 引擎轰鸣。 张浩右脚踩在油门上。 特别行动组的车辆快速行驶在车辆上,他们刚刚询问了村子里的老人,才知道村子附近真的有一个叫做洛水渡的地方,只不过因为那地方水深,死了不少人,所以村子里的人基本不去那里,早已经荒废。 他们刚刚问清楚了方向和路线,正往过赶。 张浩咬着烟,手掌把这方向盘,道:“是托梦。” “能够做到托梦的同时,在你身边留下痕迹,至少有一百五十年到两百年的道行,这种精怪放在古时候,几乎是能经历一个国家由盛转衰的全部事件,这种精怪,这种精怪……” 他摇了摇头,不知该怎么形容,又猜测道: “这精怪已经有快两百年道行,她口中将军,又是指的谁?难不成是两百年前大明时的武将,生前立下赫赫战功,战死之后,被后人祭祀,成了这一片区域的土地或者山水神只,察觉到鬼域的异样,才派精怪给你托梦?” “可这个时代,神灵基本已经全部消失了才是。” 沈寄风道:“可能就是因为已经如风中残烛,才需要黄姑女来传讯。” “或许。” 张浩应了一声,踩油门的右脚又加了点力气。 他心里还是有些焦躁。 毕竟之前应邀而来的卫渊眼下还困在鬼域当中,刚刚还说沈寄风累了很久,这几日他也几乎没有怎么睡,眼见有了点线索,哪里还能够按捺地住,又给了点油,越野车冲撞开道路上的杂草,终于找到了那洛水渡。 几乎是看到这地方的第一眼,沈寄风脸色就有些变了。 除去洛水宽度不能够和鬼域当中相比,这里的地势位格和鬼域饭店所在几乎一模一样,同样是有江水流淌而过,而后几乎是以直角的弯曲度拐了一个弯,继续流淌离去。 两人下车之后,快速走到了洛水渡石碑旁边。 却没有找到那黄衣女子,沈寄风心神不宁,左右找了找,突然听到流水声音,转过头去,看到了一条黄鱼浮出水面,不断用尾巴拍动睡眠,沈寄风心中微动,下意识道:“黄姑女?” 黄鱼连连点头。 张浩听到声音,看到了那通晓人性的黄鱼,讶异之下也猜到了这恐怕就是那托梦精怪的真身。 沈寄风在岸边蹲下来,看着那黄鱼道:“黄姑娘,那位将军要你给我们送什么东西?” 张浩也是心中微动,一位大明末年,战功赫赫的武将。 会有什么东西需要这黄鱼传递? 他想起古时候‘双鲤鱼,尺素书’的典故,不由猜想这黄姑女口中是否也有一封书信,然后就看到黄鱼游到岸边,张开口,吐出了一个坚韧的水泡,有一物落在沈寄风手中,少女只是看了一眼,身子就僵硬下去。 张浩走上前去,好奇问道:“那位大明将军给了什么东西?” 沈寄风一点一点抬起头来,看向张浩,似乎有些懵,许久后才呆呆地道: “卫馆主的存储卡……” “什么?!!” ……………… 看着手上那小小的存储卡。 张浩和沈寄风一时相对无言,脑子都有些懵。 黄姑女说是将军要她把这东西送过来。 但是送过来的却是需要卫渊指纹才能取下来的存储卡…… 沈寄风深深吸了口气,结结巴巴地道:“可,可能是卫馆主在里面遇到了那位将军,然后拜托这位黄姑女,把东西送过来。” 张浩慢慢点了点头,道:“确实应该是这样……” 脑海中却回忆起卫渊战斗时候,杀气浓郁,就像是从古代沙场上冲杀出的战场剑术,夹着烟的手都有些抖了抖,头皮都有些麻了,沈寄风随身背着那个大盒子似的笔记本,将存储卡插入,快速调出了里面的内容。 只有一个文件。 打开之后,简短的文字铺展下来。 张浩吐出口气,定神去看文件内容,和沈寄风的神色都慢慢凝重下来,看完之后,张浩有些不敢置信道:“只是一夜不到的时间,卫馆主就已经把鬼域形成的来龙去脉都弄清楚了?” 沈寄风将文件滑到最后,道:“卫馆主有事要我们帮忙。” 她抬头看向那反弓煞,道: “掘开河道,把江水直接改道引走,直接破去这里的反弓煞,掘断鬼域根基,然后,卫馆主说如果可以的话,把这里的风水改一改。” “改一改?” “对。” 沈寄风扶了扶眼镜,有些不明白地念道: “要改成比反弓煞更凶的西方白虎煞。” “越凶越好。” …………………… 鬼域当中,气氛前所未有地热烈起来。 四肢消瘦的饿死鬼拍掌大笑,青面獠牙的妖鬼行走于街上。 桥下水女掩唇轻笑,立棺门前,鬼来鬼往,影影绰绰。 好一出百鬼夜行! 所有的鬼物都知道,今天是鬼王迎娶山上天女的日子,一旦鬼王娶亲天女,这个鬼域格局就将彻底成型,对于它们来说自有大的好处,因而这一天几乎所有鬼物都上山去给鬼王贺礼。 但是总有例外。 也有鬼物在这个时候还得要干活。 一被开膛破肚的刀兵鬼满脸艳羡地看着灯火辉煌的山上,想来肯定有上好的肉可吃,心肝脾肺肾什么都不缺,但是他奉鬼王的命令,必须呆在这里看守一物,刀兵鬼遗憾地收回视线,准备回去。 忽然! 一道黑影从天而降。 几乎瞬间以膝盖压在了刀兵鬼的脊椎骨,将其狠狠地压制住,一只手捂着鬼嘴,另一只手如同短兵的断剑横着斩过咽喉,将这鬼物的脑袋直接割了下来,卫渊顺势翻滚,藏匿在一片草丛中。 动作连贯,一气呵成。 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仿佛传说中奉行信条的刺客。 无声无息地靠近,无声无息地潜行。 完美。 卫渊松了口气,然后抬起头,看到左边一只握着长枪的战死鬼呆呆看着藏匿在草丛里的自己,似乎那匮乏的脑容量无法迅速理解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和卫渊大眼瞪小眼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要去找其他的鬼物。 却早已被一道剑光斩下了脑袋。 只是交手的声音毕竟还是有些大,门里有留守的鬼物听到声音,开口询问道: “怎么了?!” 潜行失败。 卫渊吐出一口气,认清楚了自己这种擅长正面攻坚,斩妖除魔的类型,对于潜行这种高难度动作来说还是太勉强,看了一眼气氛热烈的山顶,距离这里还有很远,且隔着这么远都能听得到那里嘈杂的声音,显然这边的动静基本传不到那里。 索性放弃了悄无声息盗走羽衣的念头,堂堂正正的站起来。 反手拔出八面汉剑,一脚踹开门。 众鬼似乎没能想到会有生人敢这么堂堂正正进了鬼域,一时懵住。 卫渊左手已抽出大威力枪械,对着群鬼快速将子弹打完。 轰鸣而有节奏的枪鸣音被淹没在山顶的狂欢当中,破甲弹却打穿了此地鬼物的薄弱部位,溅射出了发臭发黑的脓血,打空子弹,这儿的几只鬼早就懵住,根本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卫渊已迅速逼近,右手中八面汉剑撕扯寒光,朝着那鬼物当头劈下。 你好,司隶校尉。 打劫。 ps:感谢矢活吉的盟主,谢谢~ 第六十四章 得手上山 (感谢番茄加柠檬万赏) 山腰之上,百鬼夜行,狂欢无休止。 青白色的灯光将整座山都照地阴气森森。 狂欢,狂喜,无尽的欢乐喧嚣声音远远传出。 而在山下。 八面汉剑宽厚的剑刃震颤嗡鸣,重重劈斩,对面的妖鬼双手持枪用枪柄把这一剑拦下,剑身上气力越压越大,妖鬼只觉得压力越来越大,拼尽全力抵抗着这剑身上的怪力。 喉中发出低低怒吼,因为拼尽全力,面容都有些扭曲。 突而一轻,那剑身上力量突地直接泄了个干净,妖鬼反应不及,动作还保持着抵抗劈斩的模样,用力过猛,以至于往前踉跄了一步,空门大开,心中霎时焦急,想要重新调整架势,已经被一柄断剑反向卡住枪柄,顺势一削,卸去兵刃。 再来就被八面汉剑直接斩了脑袋。 倒在地上,彻底消亡 卫渊吐出一口气来,将剑拄在地上,略略有些疲惫,一翻冲杀,他也稍微挂了点彩,可是相对应的,这屋子里的恶鬼全部已经被斩杀,倒伏一地,历经这一次鬼域鏖战,他那一路战场杀伐剑术和玄元剑诀倒是使得越发熟练。 喘匀了气息,卫渊将长剑收入背后剑鞘,右手反扣断剑,缓步行走在这地方。 这地方不算太大。 一番寻找,靠着天女所说,包裹羽衣的巫蛊邪祟之术的气息,总算是找到了正主,出乎卫渊的预料,竟是被埋在了地里,卫渊撸起袖子,抄起妖鬼手中的兵器当铲子,挖了好一会儿,将那刀都挖地崩了刃,才将那盒子挖了出来。 精巧华贵的木盒,却被一股虚幻的黑红色光芒包裹着。 卫渊给自己手掌施了一道破煞诛邪符,又覆盖了法力,这才小心翼翼去抓那盒子。 在他接触到盒子的时候,一股凄厉,哀绝的嚎叫声钻入卫渊耳中。 “为什么,为什么!!” “你我手足兄弟,你竟害我!你竟害我!!” 不必卧虎腰牌反应,卫渊卧虎决运转,就已将这杂念驱除。 只是那一卷踏入饭店时候开启的卷宗《怪力乱神,怪之十七》,再度发生了预料之外的变化,原本画卷主体是客栈二楼望向天空的少女,以及倒伏地上,不甘死去的枯骨,可现在画卷上的一切都开始逆向变化,白骨生肉,荒土抽芽,散发淡淡白光。 卫渊控制身体离开了这一处地方,隐蔽起来,画卷方才在他眼前徐徐展开。 ……………… 故事要从久远的岁月之前开始。 洛江边的城镇里,有一对富足的夫妇,生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憨厚而稳重,小儿子轻佻张狂,夫妻二人心疼小儿子,却又烦恼他的性子,为了不让小儿子败光家业,他们去世的时候,把大部分家产交给了长子,并且要他照顾好自己弟弟。 长子如约照做。 时间慢慢过去,一切都波澜不惊。 可小儿子却因为见到了一位美貌的少女,茶不思饭不想,竟然做出了极荒唐的事情。 他知道那少女行善。 于是在春日里,割了自己麦田里的麦苗,因此吃不上饭,像是糟了灾的灾民。 成功见到了那位少女。 但是他还是想着更进一步,可见到少女虽然衣着简单,却显然不是穷苦人家,而自己却没有家业,或许因此不能和那少女相识,于是他找到了自己的哥哥,跪地长哭,在他不断的讨要和争吵下,让哥哥一家离散,他却得到了自认为足以和那少女匹配的绫罗绸缎,美酒佳肴。 但是少女却对这些并不在意。 他痛苦地发现,那少女看向自己的眼光,和看向当日的灾民没有区别。 他不甘心。 他心里有火焰在烧着。 这个时候,有一个邪术师找到了他—— 他知道了少女的身份,知道了该要如何才能将她留下。 于是,他去找到了自己的大哥。 卫渊眼前的画面逐渐变得扭曲,手中木盒之上的怨气也开始爆发,晕染画面,让这一段画面更为真实,卫渊看到了昏暗的屋子里,一对长相相似的兄弟在饮酒,弟弟表现得很老实,似乎浪子回头。 哥哥很开心,喝得酩酊大醉。 却没有发现弟弟滴酒未沾。 烛光泛起青色。 哥哥大醉趴在了桌子上睡了过去。 而弟弟举起了磨得森亮的斧头,朝着自己的兄长砍下去。 最后他站在了血泊当中,道: “大哥,你和我是手足兄弟啊,就再帮我一次。” 他以血亲愤恨不甘为药引,做了人间最为污浊之物,谎称自己的兄长身死,哭嚎连天,将心善的天女引来,与妖术师合谋,得以以巫蛊邪祟之术将羽衣封印,埋入地底之中。 但是天女终究是天女,天地轻灵之气尚在。 弟弟癫狂若死,不能近身三丈。 直到有一日,引来了卧虎。 ……………… 卫渊眼前的画面缓缓消散。 但是同时,有另外的声音响起,是之前的司隶校尉,嗓音沉静。 “此人对外称天女为自身妻子,又写了所谓天女和凡人相恋的故事,实则尽数荒谬之言,但是有一件事情颇为诡异,当我等将其擒拿之后,交由大狱审问,诸多酷刑之下,他却只说,一切所为皆是父母留下的一头黄牛要求。” “是黄牛吃了麦田的幼苗,黄牛要求有绫罗绸缎,美酒美食。” “最后他杀的也是黄牛,是妖魔。” “其所说所言皆似发自肺腑。” 司隶校尉的声音顿了顿,玩味道: “但是,他并没有牛。” “亦或者,确实存在这样一头牛,但是那头黄牛妖魔,就是他自己。” “他割了麦苗,于是说是妖魔所为;他欲要贪求绫罗绸缎,美酒佳肴,便说是妖魔所说;他弑杀血亲,却说自己在斩杀妖魔,一切所为,皆是牛魔,而牛魔,亦是他自身。” “将罪责推到妖魔的身上,故而能毫无愧疚,肆意妄为的人,本身亦是人魔之一。” “吾为杜预,大晋司隶校尉,后世之人,于此人魔之事,且行且戒,既为斩妖之人,勿令魔从心生。” 司隶校尉的声音徐徐散去。 而卫渊灵台所见的卷宗也终于露出了真容,就像是先前山君图一样,有神庙和妖魔两道变化,这画卷就像是被火焰烧灼了一遍,整体色泽霎时间变得灰暗,天空暗淡,大地高耸成山脉,遍地死气。 山上天女笼罩清气,大地上一名青年昂首死死盯着天女。 卫渊令卷宗缓缓旋转。 青年的影子拉长,变成一只黄牛。 黄牛和青年一同往前迈步,亦步亦趋。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当卷宗在灵台中翻转一遍的时候,青年和牛魔融合为一,不分彼此。 其皮肤如同被烈焰燃烧过,焦黑而扭曲,出现道道狰狞裂痕,面容可怖,双瞳全黑,回首看向卫渊的方向,咧嘴微笑,满嘴森森利齿。 卫渊徐徐吐出一口气,画面终于彻底消失,而似乎是因为刚刚画面的缘故,封印着羽衣木盒的黑红色气息缓缓扭曲涌动,卫渊伸出手,虚按在这封印之上,道: “且散去,你那冤仇,我自当为你讨回来。” 黑红色气机升腾,化作一青年,跪伏虚空叩首,方才散去。 卫渊将木盒塞入怀中。 抬头看向那山,抬手驱鬼,伪装了自己生人气息,装作是来贺礼的鬼物,快速朝山上而去。 ps:感谢番茄加柠檬的万赏,谢谢~ 第六十五章 且给他一剑!(感谢梨花看海棠的万赏) 今夜山上,那诸群鬼喧嚣不止,早有大坛大坛的美酒被抬了上来,众鬼喧嚣碰杯,喝了半晌,已经皆有了三分醉意,或者抓住个断头鬼,和它划拳;或者寻了个饿死鬼,与它拼酒,山腰之上,早已乱糟糟一片。 卫渊借着驱鬼之术,招来一身的鬼气缠身。 面色如常,混入了这一森罗鬼域。 这处鬼王大婚的所在,虽然喧嚣,但喧嚣之音中却又极为诡异,笑声或者尖利,或者诡魅,忽前忽后,让人毛骨悚然。 寻常人接亲大婚,都是用的颜色很正的大红灯笼,但是现在这里却点着了一盏一盏青色的油灯,散发出幽幽的青白色光芒,其中油脂发白烟,引得生人反胃恶臭,却令群鬼狂欢如醉酒。 大盘大盘的血肉美食放在桌上,地上,任由群鬼去取,妖鬼露出那尖牙撕咬,时而大口灌酒,时而放声大笑,有身上沾满水渍的桥女拍打青石,似在如人唱曲,唱至性起,婉转低吟: “夫君也,且听我一言,夫妇年纪同饿死,不如妾向菜人市,得钱三千资夫归,一脔可以行一里,两肢先断挂屠店,徐割股腴持作汤,不令命绝要鲜肉,片片看入饥人腹,寄语路人休掩鼻,活人哪如死人香?” 音调低吟诡异,词句森然,叫人背后发凉,众鬼群妖却是听得行起,纷纷叫好。 幽影婆娑。 鬼气森森,好一处幽冥盛景! 卫渊忍住拔剑把此地尽数荡平的冲动,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阴鬼游魂,一枯瘦鬼物见卫渊手中无酒,半醉笑着端起酒坛凑过来,打着酒隔儿道: “咦?你不喝酒吃肉,且要去哪里?来吃来吃!” 卫渊只推脱道:“要留出肚子,吃待会儿的主菜。” 鬼物一怔,恍然笑道:“哈哈,原来你是等着山下面那几十个生人啊,好眼光,好胃口,不过这明日才是大婚,今天只是接亲,那些个生人主菜得要明日才能一尝味道啊,你怕是要饿一日功夫。” 卫渊眼底转冷,却只如常笑道: “只消想到那些生人,如何还能吃得下其他?” 鬼物颇为认可地点头道:“确实如此。” 卫渊还要往上走,那鬼瞅了瞅他,突地道: “这老兄,你上山难不成是要去看天女大人?” 卫渊面色不变,呵呵笑道:“这明日就是大婚,这不是想要凑上去看看,天女到底是和人间女人有什么不一样么?” “不要看我,你难道就不好奇?” 那鬼听了先是点头,又连连摇头,道:“我且劝你还是死了这一条心,天女虽然香气诱人,可却不好凑过去啊,这些时日多少个兄弟想去闻一闻肉味儿,都给那清气打得魂飞魄散,你去了不也是这么个下场?” “眼见着这时候,你可勿要去找死。” 这鬼物半醉之时,才劝了几句,就见到那‘鬼’已经走得远了。 索性也不在意,又灌了两口酒,拉着周围几个熟悉的鬼物,说着又有哪个小鬼贼心不死,想要去瞅瞅天女模样了,众鬼群妖便是哈哈大笑,彼此劝酒,猜着那不知死活的家伙何时灰飞烟灭,并不放在心上。 ……………… 卫渊很快摸到了地方。 是一座木质的阁楼,周围竟无看守,不过想想也能知道,阁楼附近永远弥散着一股清气,和鬼气对抗,就是有鬼胆大包天想要进去,也会被清气搅地烟消云散。 长此以往,鬼王对这地方的防备反倒不那么放在心上。 只是眼下所见,鬼气不断升腾翻涌,向前逼迫,反倒让清气不断内缩,已经维持不住最初的抗衡局势。 卫渊靠近之后,反手取出腰牌,隐隐低沉虎啸。 也不需言语,阁楼内天女已察觉到了他已经到来,笼罩着阁楼的清气出现一条道路,卫渊便闪身进去,进入同时,解除驱鬼,令那一道趋势的鬼气在这清气下溃散。 山下群鬼感知到了清气波动,然后就是一股鬼气散去。 皆是大笑。 “又有不知死活的家伙去了。” “哈哈,不管他,这种蠢货这几日多的是,喝酒喝酒。” ……………… 卫渊眼前的视野微亮了下,然后就恢复正常。 已进了一间古色古香的阁楼之中,屋子里应有尽有,素净雅致,一侧还有一个木箱子,里面放着红色嫁衣,显然未曾动过,而一身白衣的天女神色浅淡,坐于蒲团之上。 卫渊收回视线,将怀中木盒取出,放于天女身前,道: “幸不辱命。” 即便天女一直表现得沉着冷静,此刻仍旧有稍松了口气的感觉,看到那木盒之上封印已经被除去,略微有了些讶然,冲着卫渊点了点头,道:“多谢。” 手掌轻抚木盒。 盒中亮起一团清气,慢慢流淌向天女的方向,只是毕竟隔了一千多年岁月,这汲取羽衣法力的过程并没有卫渊想象中的那么快,还需要一定的时间,卫渊盘腿坐在一侧,运转卧虎决恢复精神,以待可能到来的恶战。 心中亦有一处不解,略作沉吟,询问道: “有一事在下还是不大明白。” “当年卧虎既已发觉此事,为何不曾将姑娘救出?” 天女答道:“那一代卧虎本打算将我送回山中,但是污浊之气沾了羽衣,我当时又法力耗尽,需得先以三年时间,让邪气散去部分,才能取出木盒羽衣而不反伤于我。” “那为何……” “只可惜两年之后,当代卧虎领将军印玺,率军灭吴而去。” “而后,有一邪道人,将我羽衣带走。” 邪道人? 卫渊讶然,想到了号称能令鬼王强娶天女的道人,以及从那个道人处流传出来的各类法咒,不知这两者之间是否会有所联系,心中沉吟,天女也全神贯注汲取羽衣之中法力印记。 屋中渐渐沉默下来。 方才过去不到一个小时,突有一股阴气逼迫而来。 卫渊猛地睁开双目,抬手握剑,看向阁楼门口方向。 而天女汲取法力的速度也显然加快。 卫渊按剑,徐步往前,从窗缝向外看去,旋即背后发寒。 见得了一众鬼物,身穿暗红色长袖衣衫,抬一十八抬大红轿,自山下而来,有唢呐声音自雾气传来,此当是红事喜乐,却奏得丧曲白调,鬼气森森。 一般人婚嫁所用的大红色,颜色热烈,能够驱邪,而这些鬼物所穿的红是那种暗红之色,色泽不正,在鬼气当中影影绰绰,只能让人联想到即将凝固的鲜血,直奔着此处而来,先前能够用做防御的清气,现在竟节节败退。 是鬼王接亲的队伍。 卫渊回头看了一眼天女,显然恢复实力还需要一定时间准备。 要是让那些鬼物冲破清气,闯将进来,一切皆休。 而以他一人实力,最多冲散寻常妖鬼,就会被鬼王斩了。 天女睁开眼睛,收回手掌,似乎打算以不完全之身和鬼王较量一番,而卫渊也看到来接亲的鬼物当中并没有鬼王存在,见到天女起身,右手抬起虚按,轻声道: “且慢。” 天女疑惑看向卫渊。 卫渊想了想,拱手道:“且向姑娘讨一道幻术障眼法。” 少女一怔,然后瞪大眼睛,道:“你……?” 司隶校尉提了提八面汉剑,笑道: “今日这花轿,卫某替姑娘坐了。” 声音微顿,斩钉截铁道: “且给他一剑!” ps:感谢梨花看海棠的万赏,谢谢~ 嘛~卫校尉显然刚不过,只是在争取时间 感谢《神话版三国》百合姐的章推啊,算算看,这是第三次了。 从我的师父很多开始,每本都有一个~感谢 第六十六章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开不开心?(感谢llls4一万五千起点币 当,当,当—— 清脆稳定的敲门声落下,穿着暗红色衣物的鬼物抬着红轿,寂然无声地站在阁楼门口,一低矮弓腰的老虔婆嗓音渗惨道: “夫人,吉时要到了,还请上轿。” 门内自是没有反应。 这老妇人模样的妖鬼并不意外,又敲门呼喊了几次,见门内天女仍不回应,便有两名极为高大健硕,青面獠牙的鬼物上前,佩戴克制清气之物,打算强行将那位天女请出门来。 可还没动手,只听着吱呀一声,那楼阁木门竟然主动开了。 群鬼讶异看去。 身穿红色嫁衣的天女已经站在门前,甚至于已经主动盖上了盖头。 双手叠放腹部。 只是一言不发。 这一幕倒是出乎预料之外,而那老妇妖鬼诧异之后,也只是当做这倔强了足足一百余年的天女终于算是想开了,倒是省了一番麻烦,弓着腰肢赔笑道: “夫人竟已经准备好了,还请上轿,上轿。” “你们几个没眼色的,还不快快让开!” 众多妖鬼齐齐分散开,却也呈现包围模样。 轿子微微往下倾,有妖鬼拉开了轿门的帘子,等到天女沉默不言地坐上了轿子,这才把帘子放下来,然后十八只妖鬼齐齐发力,把这轿子抬起,阴惨惨的唢呐声音再度响起来,老妇模样的妖鬼脸上挂着难得得意的笑容,尖着嗓子喊道: “夫人上轿!” “下山,回府!” 一众妖鬼簇拥着暗红大轿,浩浩荡荡地往山下鬼府而去。 沿路早有诸多妖鬼们凑在了道路两边儿,在轿子路过的时候,就不断地鞠躬弯腰,口里说着些恭贺的漂亮话,眼睛则是往红轿子上瞅着,盼着能不能见到那天女真容,最后自是遗憾收场。 ……………… 天女下山的消息很快就传递到了鬼王耳中。 男子霎时站起,眼底有无边惊愕狂喜: “什么?!天女她愿意下来了?!” “你没有欺瞒我?!” “小的不敢!” 妖鬼跪地叩首,将那天女最终出门,已经身穿嫁衣,坐上红轿被抬下山来的事情都一一说了,最后说那天女现在已经在鬼王为了大婚而修建的鬼域府邸当中。 这件事情很多鬼物都瞅见了,真的不能再真。 鬼王左右来回踱步,面容欣喜几乎按捺不住,旁边穿黑色道袍的男人诧异,道:“奇也,怪也,那位天女这百年间都坚守防备,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主动放弃?按照推算,她的法力还需几个时辰才会耗尽。” “恐怕有变,或许天女是打算最后对你出手。” 鬼王不在意地摇头道:“无妨。” “她没有羽衣,就没有道行,清气用来护身尚可,伤不得我,便是能伤了我,若是能够让她稍微出一口气,能够知晓我的一片真心,那我也是心甘情愿的,更何况,按照推算,她剩下的修为,甚至攻不破我的防御。” 声音微顿,复又似想起来什么,呢喃道: “是了,她应当是想要救那些生人。” “她原本就心善。” “她若是愿意跟了我,那些生人,暂且放他们一命又如何?” 转头对叩首的妖鬼道:“且去,将那些生人先压下去,这一次本王大宴,三日内不准你们碰那些生人血肉。” 妖鬼听出这句话的意思,是得三日之后,大婚已过,再开肉宴。 彼时木已成舟。 自无不可。 妖鬼叩首道是,往后退了出去。 鬼王深深吸了口气,虽是妖鬼,却有生前心绪激荡之感,呢喃道: “终于……” …………………… 今日提前婚宴。 天女不再抵抗,让鬼王欣喜不尽,当即吩咐了群妖众鬼,大开宴席,只是未能将那些生人压上来,来一顿鲜活味美的人脍,让那些妖鬼有些遗憾,但是又有知情的恶鬼将鬼王打算传出去,知是三日后再开一宴,于是众鬼便心中大喜。 饮酒食肉,欢呼祝祷之音不绝于耳,一片热烈。 鬼王端酒敬诸妖鬼一盏,旋即让诸鬼自便,今日美酒美食,须得尽兴才好,让这群魔乱舞一幕更为热烈,方才回身对那道人道:“今日我能够如愿以偿,全有赖于道长之恩,应允之事,绝不敢忘。” “今日宴席,还请道长尽兴。” 黑衣道人点头,漫不在意地道: “春宵一刻值千金,道友自便即是。” 于是鬼王便驾起一阵黑风,回到了自己修建的那鬼府,那模样依稀还有往日居所的样子,却又要比生前的居所更奢华,他迈步往前,挥袖让府邸当中的众多妖鬼都散去离开,远远看着主屋亮起了灯光,天女带着盖头的剪影落在窗上。 只饮一杯酒,鬼王就觉得自己要醉了。 竟已有了酒酣耳热之感。 伸出手解开了衣领处的结扣,一步一步迈步往前。 人间有诗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他亦有此感。 推开门,见到红烛旁边,天女身穿红色嫁衣,盖着盖头,安静坐着。 月下观花,等下观美人。 鬼王咽了口唾沫。 不知多少次梦中所思,梦中所想,今日即将成真,狂喜地让他甚至觉得这是不是也是一个梦,每靠近一步,过往的记忆就更清晰一分。 少年之时初遇,惊为天人。 而后得来了绫罗绸缎,美食醇酒,她的不屑一顾。 乃至于自己不惜以邪术将她的羽衣封印迈入地下。 过往一切,历历在目,却又仿佛一场幻梦。 鬼王坐在了天女身前,轻声道:“终于……你终于是我的了。” 他端起桌子上的酒,倒了两杯,含笑道: “我在很久很久之前就想要这样做了,放心,这是凡间的酒,是我们当年,城中酒肆里卖得最好的那种,是我花费百年时间慢慢摸索,慢慢重现的,只得这两盏,来,试试看。” 他倒了两盏,递过去一盏。 天女似乎迟疑了下,还是伸出白皙手掌,拈起一杯,低头饮酒。 鬼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仿佛大醉。 趁着天女低头饮酒的关头,拿起金杆挑起红盖头。 这一刹那,仿佛时间都变慢了。 那是他年少时的一往情深,是他长大后的魔根深种,是他的神佛,亦是他的妖魔,但是现在都结束了,他心中没有了那焦灼的妒火,只剩下温平如水的情意,红盖头落下,鬼王醉眼朦胧看去,然后脸上的神色却一下僵硬凝滞。 那是个眉眼英挺,嘴角含笑的青年。 红色嫁衣如同泡沫一般破碎。 青年拈起酒盏,仰脖饮酒,鬼王百年心血被一饮而尽。 “好酒!” 他洒然大笑。 话音尚未落下,掌中青锋铮铮鸣啸,已经当头劈落! “吾当还礼也!” …………………… 轰!!! 大型挖掘机引擎的轰鸣声始终不曾停下来。 张浩盯着黑眼圈,眼里面满是血丝。 足足两日,从市里紧急抽调了一整个工程队,浩浩荡荡奔赴了这渡口,然后三班倒地疯狂开工,硬生生将这一处的洛江改道,只差最后凿开一层,就能够让洛水转向,让那反弓煞彻彻底底地荡然无存! 张浩握着图纸,重重一挥手: “用挖的太慢了,把挖掘机撤下来!” “上炸药!” ps:感谢llls4一万五千币,谢谢~ 第六十七章 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 本以为盖头下是心心念念的美人少女,可掀开才看到非但不是天女,竟连个女的都不是,巨大的反差让鬼王思绪都懵了一下,反应自然变慢,而在此刻,卫渊之剑早已劈头斩下。 剑身之上纠缠极薄而锐利的狂风,发出清越的鸣啸。 鬼王只来得及下意识退避,避开脖颈处,八面汉剑就已重重斩在他脸上,卫渊吐气开声,持剑旋身而斩,八面汉剑的剑锋扯着鬼物狰狞面容,竟是直接横着斩开,将那张脸自鼻梁上下分作两半。 卫渊落地,闪身后退拉开距离。 “啊啊啊啊!!我的脸,我的脸!” 剧烈的痛苦让鬼王回到了现实,捂着脸发出一声凄厉哀嚎。 他的脸本就已经妖魔化,此刻被卫渊直接横着斩开一道伤口,看上去更是狰狞可怖,鬼王本就因为天女容颜不变而对自己现在的面容感觉愤恨不满,现在给更是丑陋非人,几乎怒到癫狂。 但是另外一种更为难以容忍的怨毒在他心中发酵升腾。 剧烈喘息着,鬼王捂着脸,眼睛发红盯着卫渊: “你从她的屋子里出来……” “难怪,难怪这百年她竟丝毫不肯答应我。” 卫渊持剑道:“不过是路见不平罢了,我和天女才认得不过数日。” 复又笑问道: “你这酒很好,不知我这回礼可还喜欢?” 如同引爆了某个引信,鬼王整个身躯迅猛无比地朝着卫渊冲撞过去,喉中发出低沉疯狂的咆哮: “你说谎!!!” 卫渊退后一步,手中八面汉剑横拦在前,鬼王拳脚重重砸落,卫渊早已退步避开,旋步站于一侧,宽厚剑身则是顺势贴在鬼王拳锋之上,一压一粘,顺势引导卸力。 这一剑式他早已娴熟于心,之前斩妖杀鬼更是顺手地很,但是此刻卸力却只觉艰难无比,仔细想来,几乎像是拿着个小铲子想要铲平一整座山峰,四两拨千斤的手法也有极限,非不为也,实不能也。 不得已,将这股力反向引导,自身顺势后退,避开锋芒。 脚步一踏,强行卸力。 卫渊右脚下的地面被生生踩碎。 手中之剑剑气森森,又朝鬼王脖颈处刺去。 鬼王不避不退,任由八面汉剑斩落,剑身尚且不能靠近皮肤,就有一股一股黑色火焰升腾而起,但是那并非是火,而是水,是洛江之水当中煞气积蓄百年所化的反弓煞。 而长剑及体,却是铮然金铁交鸣。 一股阴冷森然的气息顺着剑身传导到卫渊手掌,大半个身子险些发麻。 卫渊猛地后退,却见那鬼王脸上被他刚刚斩出的狰狞裂痕,竟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心中一顿,想到天女所说,凶地煞气和鬼域之身联系起来,江水煞气不绝,鬼物也就生生不灭。 鬼王伏低身子,伸手取出一把巨大斩马刀,晋承大汉余韵,秦汉之风,游侠众多,哪怕乡间少年也有习武,嗓音低沉狰狞: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皆不共戴天。” 卫渊摇头道:“我与天女,只是初识。” 抬起手中长剑,道: “但,妖魔食人,当斩不赦!” 鬼王赤红着双目,仍旧是那一声癫狂愤怒的你说谎,手持战刀,身裹煞气,毫无章法只凭借那一身蛮力朝着卫渊冲杀而来,枪械子弹尚不能及身,已被煞气消融,卫渊气机一沉,手中八面汉剑鸣啸。 卧虎腰牌之上浮现苍青色长羽,秦汉大妖锦羽鸟残留妖力涌现。 剑身之上,苍青罡风交错。 刀剑相击! …………………… 鬼宴之上,仍旧是其乐融融,群鬼欢宴。 众鬼之中,身穿黑色道袍的道人独坐,冷眼看着众多妖鬼。 一身气息虽然是生人的味道,但是却是鬼王所说的贵客,群鬼也不敢靠近,导致那道人身周空出来一大片,他倒也不在意,桌上酒菜应有尽有,只是拈着酒杯慢慢喝酒,菜却是一筷子都没有动过。 心中还是在思考天女异于往日的举动。 毕竟有一身道行在身,遇到这种心血来潮的事情,还是不肯放下。 饮一杯酒,将酒杯放下,道人从袖口里掏出来一枚质地特殊,异于寻常的符箓,上面有细腻纹路,构成他们这一脉的云箓文字,是他从师长处得到的躲灾避劫咒,用以护身。 如此这才安下心来,慢慢饮酒,眼睛余光斜睨着群鬼众妖,倒是不屑。 正喝着酒,道人却隐隐听到一股异样而熟悉的声音,端着酒的右手顿了顿,下意识侧耳去听,细心分辨,那声音逐渐靠近,亦逐渐清晰,道人的发梢,吊起的酒旗,还有大串大串的灯笼,都慢慢晃动起来。 他终于认出来,这是什么声音。 是风! 呼啸的狂风在下一刻如同奔腾的马群一般席卷而来,扫过山上,豁然间,群妖众鬼的声音都戛然而止,似是声音都被这风暴席卷了去,灯笼哗啦一下熄灭,无边沉默当中,一道身影像是驾驭着狂风一般奔掠而来。 一只妖鬼正要开口,却只见得眼前寒光一闪,已没了性命。 卫渊坠地,蹬蹬蹬后退数步,方才止住力道,胸膛内气血翻涌不止。 手中八面汉剑还在兀自铮铮鸣啸。 好强的煞气! 眼见着那裹挟江煞的鬼王虽是被斩的满身剑痕,却仍旧低咆怒吼着奔来,卫渊知道对方还有煞气护身,斩出的伤口会快速恢复,根本不去正面拼斗,脚步一变,快步撞入那群妖众鬼之间,下一刻鬼王已经怒吼着奔来。 速度不可遏制被拖慢。 卫渊又驾驭狂风,速度极快,只如一道清影混入群妖。 甚至群鬼靠后些的,都不曾发现这一幕。 有喝得大醉的妖鬼见了鬼王大奇,和那老虔婆一道拦着鬼王讨好笑问道: “主人这么快就已经出来了?为何不和夫人再多呆一会儿。” “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哈哈,想来夫人天香国色的,大人怕不出来的话,今夜里就再也出不来了。” 本是心腹手下谦恭赔笑的俏皮话,却直如一缸老油浇在了火心上,挑拨起了鬼王心头妒火,双眼发红,火气上涌,再不管眼前是不是自己属下,手中斩马刀扬起横着斩过,将挡在自己身前之‘人’齐齐砍倒。 霎时间那几只妖鬼便已被剁成肉泥。 一众惶恐的惨叫声中,众鬼分散,鬼王已怒吼嘶咆着直奔着那校尉杀去。 沿路群鬼纷纷闪避开,却总有那速度太慢的倒霉蛋,被鬼王撞上,要么被战刀砍做两段,要么被煞气烧成灰烬,这幅架势,这些鬼物倒也不傻,从鬼王反应里面看出了些异样,再一嘀咕,望向这鬼域之主的眼神里,除去了惊恐之外,还多了一丝怜悯。 先前还不觉得。 今日这白青色灯笼倒也应景得很。 卫渊不断尝试将这鬼王往众妖鬼的方向去引,在这山上兜着圈子,至少要为天女恢复,以及外界挖掘开河道争取足够的时间,锦羽鸟的妖力已经运用到极限,但是江煞委实太凶。 刀剑每次相击,哪怕卫渊剑术技巧远在对方之上,可煞气顺着剑身流入体内,还是让他胸腹刺痛越来越强,嘴中已经有了腥甜的味道。 复又一剑将战刀引开,卫渊嘴角渗血,苦中作乐般心中失笑。 煞气这buff叠得太狠了,加攻加防,回血还快。 黑衣道人见了卫渊,眼底有讶异之色,又看到鬼王似乎一时半会儿追不上他,想了想,端起一碗水,凌空一炷香立在水中,又拈起了一道符,打算以这水碗做法坛,起一道法咒。 狂风流转,几乎笼罩了这一整个山腰,道人的动作没能瞒住卫渊。 之前就吃了邪道术士法坛咒术的亏,卫渊怎么可能还让对方得手。 右手八面汉剑借着风势勉强荡开了劈斩下的战刀,左手抽出枪械,对着那道人便是三枪连发,道士正在嘴中念念有词,还没有反应过来,咔嚓一声,手中水碗就已经碎了满地。 另外两枪被挡住,代价是身上两道宝箓直接给烧成了灰烬。 道人跌跌撞撞后退。 手掌已经被裂开的瓷片割地鲜血淋漓。 道士是有道行的道士,可也还是肉体凡胎。 手忙脚乱去找了止血符箓化在水中,止了血,正要再取符咒,却见那一道躲灾避劫咒无风自燃,肉眼可见的速度燃尽,道人脸上神色一变,眼底浮现出惊恐之色。 杀劫?! 此刻,山上有一团清气溢散。 整个鬼域之上,长空豁然被冲破。 …………………… 天地清灵之气出现在这鬼域当中,自然地导致鬼域开始溃散。 鬼王面色一变,那种强烈的压迫感,以及濒死般的感觉终于让他的大脑恢复了部分理智,抬头看向那山,知道必须阻止山上的天女,手持战刀就要冲杀过去,就在此刻,他周身煞气却陡然一弱,有后继乏力之感,连带着脚步都微微一顿,卫渊眼底神光一闪。 腰牌之上,锦羽鸟的长羽一下大亮。 狂风肆虐而起,在卫渊身侧形成一只肉眼可见,足有房屋大小的青羽鸟,继而化作狂风和妖力,涌入他身体当中,卫渊一双黑瞳泛起妖异的青色,耳中听到锦羽鸟内心的怨念和不甘,吵得他头痛欲裂。 同时力量却也大幅度上升,猛地踏前,右脚裹挟狂风重重踏在鬼王胸口,将他动作止住,与此同时,两股风对撞,产生上旋气流,卫渊猛然跃起,凌空翻过鬼王头顶,双手握持八面汉剑。 继而,全力以赴,重重一斩! 剑刃自妖鬼左肩处斜斩而过,斩至腰腹为止,拉出足以见骨的伤口。 而在这狰狞剑痕左右,各有一道稍小却更深的伤口。 如同秦汉锦羽鸟复生,显出真身给这鬼王来了狠狠地一下。 这种几乎把人凿穿腰斩一样的伤势,即便是鬼王也难以忍受,喉中发出痛苦嚎叫,回身一臂抽击,手臂如同铁鞭重重砸下,卫渊只来得及将八面汉剑拦在身前,就被重重打飞出去,撞在一处木屋,将那屋子咔啦一声撞成了个废墟。 煞气侵入体内,锦羽鸟妖力暴动,卫渊眉心几乎生出羽毛。 卧虎腰牌低啸,将妖力收回,才止住了卫渊化作半妖。 却仍旧忍不住张口咳出鲜血,面色煞白。 这一次可算是全力以赴了。 鬼王将他打伤,但是也将后背暴露给了山上的天女。 卫渊挣扎坐起,靠坐在那废墟当中,感觉到先前邪道人的感受,感受到了风的气息,只是更为强烈,他抬起头,看到鬼域的天空似乎压低下来,仿佛有无形可怖之物在那长空之上嘶吼咆哮,让他的耳朵几乎有耳鸣的趋势。 呼—— 气流开始流动。 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 就像是孩子们用手臂搅动水盆里的水,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掌搅动了天空,卫渊的头发微微晃动着,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难。 “这是……” 继而—— 一声震撼无比的狂暴风啸。 雷公砰訇震天鼓! 无边高速的暴风,笼罩整个山峰。 庞大到甚至于超过这座山脉大小的风暴旋风,像是自天上坠下,上宽而下尖,如同巨大无比的铁锥,朝着这一座鬼域穿凿而下,无边狂风,浩瀚激流,皆避开那负伤校尉,像是纯白风浪,从坐于地面的卫渊身边飞驰而过。 坐地日行八万里! 壮阔景致,让人失神。 如上九重天。 ps:今日第一更,稍微有些迟,字数倒是足够的~三千八百字。 第六十八章 伏诛! 风来,先是拂过面颊,继而浸润肩肘,最终呼啸涌动,高速奔走的狂风压缩气流,化作了纯白色的激浪,卫渊坐在山上唯一的无风之地,看着周遭风暴奔腾。 笼罩整个鬼域山范围的风场在耳边留下了尖锐的鸣啸。 若是从山下看去,就像是山上套了一层纯白的气流,亦或像是一大团云气从天而坠,将这山的山腰到山顶部分全部都笼罩住,并且还在以似慢实快的速度碾压搅动。 一只只妖鬼骇然吼叫,挣扎逃命,却被这极高速旋转的狂风卷起,树木连根拔起,屋舍从上而下被风压碾碎,然后连着地基一同被卷起,尖锐锋利的碎片卷入气流当中,撕扯出刺耳的尖啸。 妖鬼若无实体,则被暴风清气震散,若有实体,则被高速流转的尖锐碎片切割,碎裂的肉体,崩溃的魂魄,伴随着这荒唐宴席之上的一切,都被风暴卷入其中,最终碾碎成了齑粉。 狂风和云雾碰撞,发出仿佛雷霆一般低沉的震声。 竟真偶有雷霆劈落,重重轰击在这鬼域之上。 雷火奔走,邪佞污浊之气,登时崩碎。 卫渊看着这浩瀚壮阔的一幕而怔怔失神,无言以对。 他不再费力挣扎坐起,而是靠着唯一剩下的废墟,将剑倒插在地,看着这以一人之力匹敌天灾的场面,这就是古代被称之为神灵的力量,最顶尖修士的风采。 旁边恰好还有未开封的酒坛。 索性横剑膝前,拍开封泥,仰脖饮一口酒,见天地浩瀚,道一声: “好!” 天女招来的狂风将这漫山遍野的妖鬼都席卷进去,这些连卫渊都拦之不住的妖鬼哪里能够和天地伟力匹敌,登时被卷入,绞杀得魂飞魄散,只是那汲取洛江水煞百余年的鬼王,仍旧还在死死相抗。 煞气包裹周身,勉强不曾被卷入风暴当中。 但是显然外界洛江已经被改道,反弓煞不复存在,这些煞气用一点少一点,鬼王咬牙怒吼,苦苦支撑,却也终究逃不掉一个死字,最后一点煞气崩溃,鬼王脚步一个踉跄,身已飞起,口中兀自不甘怒吼道: “不,不对,你是我的!!” 话音未落,已被卷入暴风。 原本顺势旋转的风暴陡然逆向撕扯。 鬼王发出一声凄厉惨叫,直接崩溃消失,同归尘土。 而在这个时候,那风暴方才徐徐散去,眼见着这先前还鬼影绰绰,森然如狱的山上,此刻已是一片狼藉,树木被连根拔起,屋舍变作废墟,远处隐隐见到被甩出的污血,可卫渊却觉得,这山虽然变得不似先前那么热闹,反倒是让人舒坦了许多。 身穿白衣飘带的天女乘着最后一缕清风落下。 面色苍白,显然刚刚那极具冲击力的一幕,对于眼下的天女也不容易。 终于结束了。 卫渊勉力站起身来,道:“有劳姑娘。” 天女面色泛白,点了点头,又道:“小心,它还有最后一点残留。” 卫渊心下讶然。 都这样了,那鬼物竟然还没死? 天女还未开口解释,山下就传来一阵癫狂狰狞的怒吼嘶咆: “不,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卫渊瞳孔收缩,往下看去。 在这几乎已被彻底荡平的鬼域之中,一人挣扎而出。 不,那几乎已经不能算是人。 …………………… 怪力乱神图卷之中,主体只有那青年,天女。 是青年由少年变得白发苍苍,最终死去化枯骨,而天女容颜不变。 卫渊本来是这样认为的。 但是当看到出现的那东西之后,才突然惊觉,画卷当中还有第三个主体,只是自己一直没有注意。 轰隆隆的声响当中,一座几乎彻底腐烂腐朽的客栈拔地而起。 客栈上附着着粘稠如同粗大血管的黑色物体,异样地跳动着,这些造物在客栈门口的部分汇聚成了画卷上青年的模样,他的背部和这客栈容纳在一起,像是血肉长在了墙壁上,看上去扭曲而可怖,而青年的面容不断变化,时而是最初的少年,时而是人面白骨,时而又是头生牛角的妖魔。 就好像他一生的不甘和怨念都凝聚在了这里。 不断怒吼咆哮,有少年的音色,也有妖魔的低吼。 卫渊注视着那前所未见的妖魔,毕竟已经不再是一开始的吴下阿蒙,看得出一些根底,这状态像是地缚灵,但是他还没有见到过这种和被束缚之地融为一体的妖魔,而这个时候,卫渊也终于明白了先前隐藏的问题。 当初的青年不过只是凡人,哪怕心中滋生妖魔,可被卧虎斩杀之后也必死。而就算苟活,最初的故事也已经是晋朝年间,距今一千七百余年,早该魂飞魄散。 眼下见到这客栈才想得清楚。 原来如此。 卫渊也不知心中感想该要如何形容,只是叹道: “是那木楼客栈当中留下了他生前的不甘和怨念,再加上曾修行邪术,将姑娘的羽衣和血肉邪术埋入地面,终于导致客栈妖变,想来还要加上百年前邪道修士的故意为之,让这客栈生出妖魔,竟误以为自己是他。” “人死而执念不灭,还要去做他生前不甘的事情。” “原来人之执念如此可怖可畏。” 眼见那客栈如同自有手脚,一边凄厉怒吼,一边朝着这山中来。 先前它有煞气缠身,还能让人生畏,眼下却已经暴露本体。 卫渊摇摇晃晃站直身子,提起八面汉剑,道: “说是鬼王,竟只不过是一道执念,倚仗着煞气逞凶。” 复又看向天女: “姑娘可能再战?” 天女抿唇,微微点头,卫渊却已看出她才回复修为,施展了刚刚那种大神通,已经是强弩之末,索性提剑道:“那就有劳姑娘起风。” 卫渊将腰牌悬在腰间一侧。 握着剑,重重吐纳呼吸,感觉到肺腑间的刺痛,唇齿间的血沫,牙关咬住,心里倒是庆幸之前给张浩他们传讯的时候,除去了要求把洛江改道,还要他们将原本的反弓煞改成西方白虎煞。 原本是为了防止那鬼王煞气还有不少库存,现在反倒派上用场。 方才狂风奔走,鬼王之躯搅碎,煞气散落漫山遍野。 卫渊隐隐感觉得到,司隶校尉腰牌和天地间重新出现的凶煞格局有所联系,西方白虎主杀伐兵戈,又是虎相,司隶校尉执掌精锐,是大汉大将军下顶尖的武官,官居二品,比两千石,又号称卧虎,和白虎煞完美契合。 秦汉年间方士横行,若无联系,怎么可能会有卧虎之号。 且学着这鬼王借一借煞气。 便有后患,也顾不得了。 卫渊右手握剑,剑刃斜指着地面,往下迈步。 ……………… 那客栈排开山石,践踏林木,浩荡而来。 而在前路之上,一道身影就挡在那里,正是卫渊。 客栈门口上扭曲的青年见到了卫渊,口中便发出低沉怒吼,双眼发红。 刚刚的记忆还清晰无比,这青年的怨念不甘,竟然直接牢牢锁定了那持剑的司隶校尉,有着高层阁楼的客栈调转方向,直奔着卫渊滚滚而来,妖气弥漫。 卫渊双手握剑。 卧虎腰牌之上亮起沉沉的光。 低沉的虎啸比起往日任何一次都来得激昂凶悍,卫渊用卧虎决吸纳煞气,竟于背后出现一头凶猛无比的白虎相,旋即腰牌之上锦羽鸟长羽亮起,没入了那煞气当中。 虎咆鸟唳。 校尉背后一头插翅猛虎相。 迈步,直朝着那山下客栈妖鬼奔去。 几乎转眼之间,两人已经逼近。 卫渊几乎能看到那青年脸上狰狞嫉妒的疯狂神色。 并指从剑刃上拂过。 剑身之上亮起灿灿寒芒,卫渊双手握剑,就像之前斩向鬼王后背时一样,距离那妖鬼尚且还有七步之时,就猛地斩下八面汉剑,背后插翅猛虎奔走下山,喉中怒吼,向前扑杀。 煞气混合妖力的外相刹那间冲击在客栈之上。 本来就是被特意保留的古代造物几乎是瞬间被煞气冲击地出现大片大片的裂痕,那些看起来坚硬的木板像是放得干硬的饼干,嗤嗤地崩碎成粉末,最终这妖鬼尚且不能靠近卫渊,就彻底变作废墟。 只剩下了那青年的身躯,背后连着一截客栈木板,翻滚在地。 到了此刻,仍旧欲要扑杀向卫渊。 卫渊双手握剑,任由那青年扑来,身子一闪避开。 而后深吸一口气,口鼻间有些血腥气,双手握持剑柄,八面剑高高举起,继而朝着用力过猛的青年脖颈,重重劈斩,青年欲要挣扎避开,就在此刻,在其身上,怨气及血肉邪术所化的黑色造物中,突然浮现出一双手,死死将青年压住。 八面汉剑全力斩落。 那青年执念所化之物,终究落了个和所害兄长一样的下场。 人头滚落。 而此刻,卫渊早已精疲力尽,眼见着周围一片狼藉,群鬼散尽,尽管强驱煞气,肺腑刺痛,却仍觉得快意,难得快意!一脚将那尸首踹倒,踉跄一步。 力竭坐倒在地,捧剑大笑。 “妖孽!” “伏诛!” 第六十九章 情之所执,落幕(四千字章求订阅) 卫渊神色颇为狼狈。 他的手脚都因为之前过于用力而微微颤抖着,身躯刺痛,每一次的呼吸都会引起卧虎决和煞气在体内的争斗,这此所见鬼王,实在是卫渊之前从不曾遇到过的大敌,战到此时,早已是精疲力竭。 此刻坐倒在地,心神俱疲,一根手指都不想要再动。 而在那鬼物彻底烟消云散之际,卧虎腰牌低声震颤。 灵台中有文字流过,是获得的功勋。 或许是因为卫渊只不过是补了最后一剑,功勋没有如想象那么多,但是也不少,和先前盗取羽衣时杀的妖鬼凑起来,勉勉强强得了一百之数,先前斩一小鬼不过是二三之术,而七娘是自行散去了戾气,只得七点功勋。 这已是难得的丰厚数字。 卫渊吐出一口浊气。 稍微缓和了一会儿气息,强撑着起身,回过头来,看到满山的废墟,想到了刚刚曾见到的那邪道人,也不知那道人是否已经被天女唤起的风暴卷做齑粉,有没有留下一丝魂魄用来驱鬼。 泉市邪术传播之事,以及究竟是谁导致了这鬼域当中妖魔的复苏。 恐怕都和那道人脱不开干系。 卫渊取出一枚千里追踪符,抖手将其燃起,自身感知大幅度上升,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无比清晰,旋即就看到那道人气息,竟未曾消散,反倒是不知用什么手段避开了堪称天灾的风暴,往山下隐蔽处奔去。 ……………… 黑袍道人狼狈不堪,直往山下奔走。 面色煞白,气喘如牛。 现在只是稍微回忆刚刚那仿佛天怒的场景,都会让他觉得头皮发麻,惊惧难言,如果不是祖师传下的躲灾避劫符警示,他恐怕必死无疑,可就算是侥幸逃得了一命,一身道行却被那风雷撞破,连符箓都耗了干净,这才将将逃得一命。 道人脚下踩空,跌倒在地上滚了两圈。 远远已经见到了山下仿照人间所做的村落酒店,咬着牙,挣扎起来继续往过走。 只需要藏进去,只需要躲进那些生人当中,就能够偷偷溜出去。 然后将今日所见传出。 秦汉天女复苏,古之卧虎再现。 要将这些消息全部都传出去。 他隐隐约约听到了这座山另一个侧面,低沉癫狂的怒吼,知道卧虎和天女眼下正对上了这鬼域妖魔的本体,无暇顾及自己这边,更是提一口气,加快速度,可就在他就要走到目标所在的时候,一股寒意浮现。 道士几乎是本能朝着侧面翻滚了下。 尔后,脊背一凉,就是火辣辣的剧痛感。 已是负了伤。 口中低低痛吼了一声,那黑袍道士挣扎着转过身来,见到树林的阴影中走出一个人来,一身灰色褐色的衣服,身躯枯瘦,面无表情,像是个老人,又像是个年轻人,如果卫渊在此,当能认得出来,这正是那民宿店的老板吴六。 他现在恶狠狠地盯着那道人,牙齿咬得嘎吱作响。 他枯瘦地几乎没有肌肉的手臂,拖拽着一柄森森的鬼头刀,在地上划出一道痕迹来。 风暴平息,但是却牵扯云气,现在山上一片晴空,山周却是突兀下起了暴雨,将这里两人身上衣服淋得透湿,吴六眼睛发红,死死盯着那道人,那将他骗入水中,把他魂魄封在肉体内,人不人,鬼不鬼的道人。 咬紧牙关,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奸道!!” “终于等到你了……” 黑衣道人看着那复仇来的吴六,眼底却是惊诧之后的荒谬和被看轻的怒意,冷笑道:“区区一只尸鬼,在这里放什么屁话!” 吴六瞪大了双目,那张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疯狂而且痛苦。 他迈开脚步,在雨夜之中,朝着黑衣道人冲过去。 阴森森的鬼头刀借助扭身的力气扬起,带着一个普通人的怒火,撞破了雨帘。 …………………… 卫渊靠着千里追踪符的效力,找到那邪道人的时候,道人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双目怒睁,躺倒在泥水里面,腰上给开了一道大口子,肠子混着鲜血流出来,浸泡在泥里。 吴六靠着石头坐着。 整个人没了一条胳膊。 刚刚他就是用这胳膊和道人换了一命。 一个自诩为高高在上,且苦心思虑要逃命的人,是没有办法懂一个不要性命也要复仇的人究竟是怎么想的,道士不知道,所以他丢了性命,卫渊低下身,感觉到邪道士的魂魄在离开身体的时候就魂飞魄散。 似乎是提前被下了咒术,根本不能给搜魂驱鬼。 倒是在他身上翻找出了一枚黄色的符箓,上面写着他的道号和姓氏,像是身份证明,将其和道人的遗物装在一起,望向了吴六,后者复仇之后,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一样,靠着石头坐着,神色呆滞。 许久,他望着天空,似哭似笑低叹: “想要晒晒太阳啊……” …………………… 鬼域本身存在的方式,是以鬼王为核心,积蓄洛江江水煞气,形成了有别于人间常世的一处所在,现在鬼王伏诛,江水改道,鬼域所存的基础也已经荡然无存。 很快这一方世界就和人间相连。 就在那反弓煞原本所在的地方,还留存在鬼域中的众人都突兀浮现。 而原本的饭店客栈,在出现在人间的时候,变作了纸糊的东西,然后纷纷被人间阳气燃烧,消失不见,顶着一双黑眼圈的张浩等人见到那些无辜游客都还好,只是昏迷不醒,又见到卫渊,霎时心里一安。 张浩掐了烟迎上前去,松了口气道:“卫馆主你平安无事,太好了。” “那鬼域怎么样了?” 卫渊本来想要说在天女的帮助下已经解决了鬼王,回身才看到白衣天女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微微一怔,知道她不愿意出现,于是微笑答道: “被一位路过的高人帮忙,已经破去了。” “往后可以不用担心。” 路过的高人? 张浩和沈寄风眼神古怪,但是也没有追问,而是淋漓柯组织人手,把这些昏睡不醒的游客都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卫渊看到吴六欲言又止,于是代他向张浩道:“这位是吴六,陷落在那鬼域中有一段时间了,不知道能不能帮忙找一找他的家人?” 张浩讶然,点头道:“这自然没有问题。” 又看向吴六,道:“不知道吴先生你家具体在哪个城市?” 吴六迟疑了许久,才报出了一个从来没有听过的名字。 柳村。 最后绕了好大一圈子,加上吴六模糊的形容,才找到了正主,吴六所说的村子,竟然就是那座真正的乡村疗养中心,只不过那个名字已经很老很老了,老到了村子里也只有一些老迈到牙齿都掉光了的老人才记得。 汽车慢慢停在村口。 或许是煞气残留的影响,今日天上云雾压得很低,阴沉沉的,不见一点阳光。 断了一臂的吴六颤颤巍巍走下车,看着修建地热闹繁华的村子,满眼陌生,有些不敢认,村长凑上前来,张浩和卫渊解释之后,那不过中年,满脸精干的村长很配合地找到了村子里所有姓吴的人。 可都不认得吴六,至少对这样一个人没有印象。 正当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做的时候,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一拍额头,突地道: “这,绝了户的吴家算不算?!” 众人看去,中年村长瞪眼看过去,那青年给吓了一跳,声音都放低了下来,却还是讷讷道:“我是记起来,老村头那边儿柳树下头,那老太太不就说是死了夫家,就是姓吴的。” 卫渊若有所思,看着激动起来的吴六,看向村长,客气道: “麻烦带我们去一趟。” 村长张了张口,还是点头,道: “去是没有关系,可是,那老太太她,唉,你们去了就知道……” ……………… 卫渊等人很快就看到了那老柳树,还有柳树下坐着的老人。 一路上从村长絮絮叨叨的叙述里知道老人年纪很大了,已经得了老年痴呆,什么都已不记得了,村长摇了摇头,道:“这老太太都已经七十多岁了,丈夫走丢也已经是六十年前的事情,大家都说是到水里淹死了,她不相信,一直都等着。” “等啊等的,就从十七岁等到了现在。” “喏,现在人都痴了,还在等。” “要不是村子里接济,老太太哪儿还能熬得住,现在啊,村子里的人她都不认得了……” 村长见那断臂男人张了张口,然后朝着老人走去,这村长刚刚口里说的不怎么客气,却有些急了,抬手要拉吴六,卫渊抬臂拦住他,看着身躯颤抖的吴六,叹息一声,只是无言。 柳树下老太太银发齐整,安静望着村口。 卫渊迈步随着吴六。 吴六一步步往前走,眼睛看着那老太太,自嘲道: “就是她,我一眼就能认得出来,她是我的妻,我们这村子偏,我家和她家对门儿,理所应当地从小玩到大,理所应当地成亲,我家穷,成亲那天我扛了两袋米面,就把她带回了我家里,她也没嫌弃我什么,只是我心底里憋着一口气,觉得旁人有的,我家的也该有。” “那天我是给她出去打一支簪子的,见那道士落水,我去救他……” 他蹲下来,看着老人,似哭似笑道: “还记得我吗?” 不抱什么希望,但是那连村子里人都不记得的老人看着那哭泣的枯瘦男人,却很自然地伸出手,问道:“你回来啦?” 吴六身子颤了下,眼泪止不住往下流。 他像是终于放下最担心最害怕的事情,一下坐倒在地上,咧嘴道: “我回来了。” 他和老太太一起坐着,似乎想要如同他先前所说的那样,晒一会儿太阴,但是今天天气太过于阴沉,头靠着老柳树,看着卫渊,呢喃道: “真想要再晒一晒太阳啊……” 卫渊抬头望了望天空,煞气低垂在上,不肯散去,突兀想起了先前天女操控风暴的浩瀚壮阔,心中微动,卫渊并掌如刀,朝着煞气所在,虚斩一刀。 倚靠着先前操控煞气的经验,那残留的煞气登时被搅动。 其实他只是将地面的煞气搅碎。 但是煞气联结上空的风,风又牵扯着云,天地万物都有联系,于是这地方突兀地起风,风猛地上旋,压得极低的云气登时逆旋,继而于天空当中,慢慢崩碎,淡金色的,鬼域绝不可能见到的温暖阳光落下来。 众人只是讶异这天象突然变化,咕哝一声这天气真是老天爷的脸色,说变就变,并不放在心上,卫渊却觉得好不容易恢复过来的一点法力霎时间人去楼空,险些摔倒,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就见到沈寄风瞪大眼睛,看着自己。 卫渊想起了沈寄风先前寻找到鬼域薄弱点的特长,知道瞒不过去。 只能抬起食指,抵在唇前,微笑着嘘了一声。 沈寄风像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双手捂着嘴唇,瞪大眼睛,重重点头。 代表着天地至阳之气的阳光落下来,照在了吴六的身上,他已是尸鬼,感觉到自己作为鬼的部分被驱散,灼热的痛苦浮现,似是要灰飞烟灭,却眯着眼睛,像是享受一样露出微笑。 他小心翼翼伸手入怀,取出了一个东西,那是个小小的包裹。 包裹里面发灰的布料,包着一枚粗糙的钗子。 吴六轻轻把钗子放在妻子手中,等待着自己的灰飞烟灭,但是只是刺痛,而这刺痛竟然也在缓缓消失,反倒是有着阳光的温暖和煦,身体变得虚弱无力,肩膀处有剧烈的痛苦,他睁开眼睛,已经满头白发。 手掌之上,纠缠一股清气。 吴六瞪大眼睛,猛地抬头。 却只见到了卫渊背影。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执念成魔,一念成佛。 你,是否还记得我…… 我走了很久的路,跨过了千山万水,走过生,走过死,才回到这里。 见到你。 卫渊止步,望向前方隐于山林的天女:“多谢姑娘相助吴六。” “此事已毕。” “不知姑娘,欲要何去何从?” ps:四千字章节~ 第七十章 间隙 面对着卫渊的询问,天女只是背对着他,望向这阔别一千七百余年的人间,不是刚刚复苏时被困的鬼域,这是她曾经心心念念的人世,有着花草清香,流风吹过树梢,阳光坠在叶隙。 她望着远方,许久后回答道:“我要去看看故人是否还在了,去听一听山鬼的歌,去看看河伯是否仍在垂钓,最后,得要回山上去。” 山上。 卫渊心中一直都有好奇,先前只以为是鬼域中的那一座山,此刻听来,似乎并没有这么简单,笑问道:“姑娘所说的山上是指……” 天女答道:“昆仑虚。” 昆仑啊…… 卫渊无言。 她回头看着卫渊,道: “救命之恩,你可直呼我名为珏。” 卫渊本想要询问天女姓氏是什么,旋即意识到,秦汉天女,并非凡间的人,怎么会有姓氏一说,大概率还是原始氏族那样用一个字来称呼,对方既然并不在意,他也不是拘泥的性子,索性抱拳笑道: “那么,珏,一路顺遂,他日若有闲暇,来此人间,可以去寻我。” 天女点头,轻声道:“别过。” 语音落下,回过头来,往前轻踏。 身缠流风,转眼便已经不知去处。 卫渊负剑立于这山上,左手背负身后,右手抬起,拈起一枚被清风席卷而起的落叶,此次鬼域之行,仿佛梦中,回忆许久,洒然一笑,将手中落叶松开,任由其翻坠而下,转身离去。 …………………… 天女珏在离开这山之后,沿着江流水系而行。 只是沿路所见,早已经和过往截然不同,在古时候,先秦战国乃至于秦汉魏晋,也不过只是朝代更迭,世界的基调并没有发生大的变化,先秦魏国的城池,后世的魏或许也在用,秦王的长城,也成为汉的壁障。 但是当代和过往的差距却不再是那么简单。 几乎是世界的基础发生了变化。 钢铁的丛林拔地而起,凡人在以往日真修的速度移动,如同铁龙般的器物凿穿山脉,跨越长河,一刻不停地奔走于不同的城市,沉睡千年的天女只觉得世界变化之大,一时几乎难以相信。 本欲要去找人询问,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数日虽行动如飞,但是她毕竟是才刚刚苏醒,强撑动用大规模法术神通,更是导致修为如死水一般,总也快不到哪里去,只是这一路行来,黄河之中不见河伯,群山之内无有山鬼,让她越发觉得这个世界陌生。 一日月上中天,满地月色凉如水。 天女行于一山之巅,默默看着山下灯火如昼的凡尘,怔怔失神。 眼眸微动,突地嗓音清冷,开口道:“出来罢。” 窸窸窣窣的声音。 来人并没有遮掩自己的气息。 天女回身,看到那是一位身穿灰色朴素道袍的白发老人,仿佛只是随处可见的老人,最多只是精神健硕些,但是能够追寻天女一路来此,自然不可能是那么简单。 她从这老人身上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机,脸上浮现诧异之色: “你是……张道陵的后世徒孙?” 老人微微一礼,微笑道: “贫道张若素,见过天女。” 天女看着这位老人,想到那被称作千年难得一见的道门真修,神色缓和下来,道:“你是专程在这里等我的,可有什么事?” 老道人点头答道:“只是卦象有征兆罢了,来此阻止天女回返昆仑。” “至少不应该这个时候回去。” ……………… 老道拂袖,脚下所踏,一地风水格局变化。 以清风将这一片区域的声音全部隔离开,确保不会让说出的话外露,方才徐徐和那位天女解释,这是一番除此二人之外,再也无人得知内容的秘谈,少女脸上神色初时诧异,终于慢慢点头应允,老人笑道: “这千年之间,人世大变,天女寿数绵长,不如先四处逛逛,看看。” “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天师府必然倾力相助。” ……………… 日上柳梢头,卫渊才慢悠悠地醒过来。 伸了个懒腰,做了早课,运转卧虎决修行,并服用自大汉武库当中换取的药物,来调理强行动用煞气导致的脏腑受创,门外有些吵杂,他从鬼域之地回来也已经半月有余,倒也没有什么变化。 除去这博物馆还是没有太多客人。 也就是又有两家小店开不下去,关门倒闭。 而后又被新的人买下地盘,开始装修,算是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这地方毕竟是旧城区,泉市的发展核心并不在这一个区域,也因此这地方人流量实在是少得可怜,虽然落了个清净,却也不适合开店,最终大概会成为这个城市的记忆,慢慢消失不见。 卫渊倒也没有怎么在意。 他这博物馆虽然没有了工资,但是现在倒是也有了收入进账。 这博物馆签转让合同的时候,张浩也在,倒也猜出了卫渊现在手头似乎是有点拮据,原本还有工资,现在博物馆成了自家的,工资也就没有了,这一次斩杀了鬼王,就直接送来一笔类似警方悬赏嫌犯的赏金。 倒是一下消解了卫渊的困窘。 而斩杀邪道人之后得到的黄色符箓,卫渊也直接交给了特别行动组。 以特别行动组那边的资料,应该能够从这符箓之上,找寻到那邪道身份的蛛丝马迹,至于功勋,卫渊也就花费了十点功勋换取了大汉武库当中的伤药,用来调养身上伤势。 剩下的功勋,等到伤势恢复之后,再仔细思考要换取成何种神通。 委实是难得消闲的日子。 卫渊拔出八面汉剑,脚踏禹步,只在博物馆狭窄的环境中,仍旧将一路玄元剑诀使得得心应手,剑术不再如同最初的凌厉和锋芒毕露,历经死战之后,反倒如同钝石,圆融从容。 将这剑术使了几趟,卫渊才将剑器收好,准备打开外面的卷帘门。 博物馆还是要开着的。 已经入春,阳光温暖和煦,一开门,就看到了外面特别行动组的车,车上是张浩和明显极为兴奋的沈寄风,见到卫渊之后,先是道了一声卫馆主,打了声招呼,旋即就按捺不住脸上隐隐的兴奋之色。 卫渊讶异道:“是那黄色符箓的踪迹找出来了?” 张浩脸色一抽。 卫渊想了想,又道:“是灵气研究有了新的突破。” 沈寄风低下头,扶了扶眼镜。 卫渊笑言道:“不是找到了那邪道的底细,也不是灵气普及的事情有了突破,你们两个这么兴奋找过来,是为了什么?” 沈寄风这才抬起头来,道: “我们,我们只是来这里帮了帮忙,然后来拜访一下。” “是一位隐居许久的前辈,要下人世来行走,我们帮忙解决一些俗务。” “那位前辈可真好看……” “原来如此,要不进来坐坐?” 卫渊将这两人迎进来,给他们上了两杯茶,然后看到门口有一束花,略有讶异,询问了每日早早就会来这里转的纸人儿,两个纸人儿环抱着晃悠了半晌,卫渊才明白了它们的意思,是对面新开店的人送来的。 卫渊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对面原本的两家店铺已经合并成一间新店。 是一间花店,春日繁花起,已经有馥郁花香顺着风传来。 “是邻居啊。” 卫渊笑了下,将花插入一个瓶子里,想了想,觉得于情于理应该去拜访一下,回身和屋中两人说了句,走过微微有些坡度的柏油路,路面被阳光照射得有些微暖意,卫渊敲了敲门,道:“你好,我是对面博物馆的,谢谢你的花。” “你好?” 卫渊推开门,清脆铃铛轻响。 然后愣在原地。 被繁花簇拥的藤编躺椅上,穿着鹅黄色长裙,衬衫外搭着浅色针织马甲的少女抬起头来,黑发如瀑,将一本古书轻轻放在膝上,点头道: “不必客气,卧虎。” 第七十一章 区别对待 卫渊看着眼前的天女,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道: “珏?” “你不是要回昆仑虚吗?” 天女脸上带着一丝笑,语气轻缓答道:“本来是要去的,可是沿路所见,人世变化巨大,又出了点其他的事情,有人告诉我昆仑似乎出了些变化,不如先在人世逗留一段时间,正好也调养好伤势。” 卫渊奇道:“昆仑山出了变化?这事情是谁说的?” 天女并不很放在心上,回答道: “一个叫做张若素的小道士,是龙虎山的晚辈弟子。” “要喝茶吗?” 卫渊将张若素这个名字记在心里,闻言笑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 少女笑吟吟轻摆了摆手,卫渊身后就漂浮出一座同样款式的藤椅,他不是拘泥的性格,当下也痛快直接坐下来,一个古朴的茶壶同样悬在空中,倒了两盏茶,一盏落在卫渊旁边待客用的桌子上,另外一盏浮在天女身旁。 卫渊喝了一口,哪怕是他这样并不懂茶的人,也忍不住道了一声好茶。 他猜测出张浩和沈寄风口里说的前辈应该就是天女,只是好奇天女现在对外的身份,沉吟了下,还是开口询问,后者摇了摇头,道:“就当做是清修散人,旁人并不知我身份,只是这人世陌生,也只有卧虎你这处地方,还能找到一丝熟悉。” 卫渊笑言道:“那旁人在的时候,我要怎么称呼你?” 天女仍是道:“叫我珏就可以。” 想了想,又询问道:“卧虎你表字为何?” “比邻而居,总不能只以卧虎称呼。” 卫渊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天女所指的是什么,这却是答不出来,只能想办法向天女解释这个时代早就已经没有表字这个东西,天女讶然,道:“那你岂不是只有名,没有字?” 我们这个时代都这样。 卫渊笑道:“只称呼名字就好。” 天女想了想,道:“渊?” “咳咳咳——” 卫渊正当饮茶,险些被茶呛住,剧烈咳嗽起来。 然后才反应过来,卫是姓,渊是名,没有表字,直呼名字,在天女的认知里面确确实实就是那一个字,只是八辈子没有被人这么称呼过,卫渊还是觉得有点别扭地厉害,好不容易止住咳嗽,苦笑道: “这,卫渊,老卫,阿渊,都可以。” 天女点了点头,表示已经明白,又笑言道: “很久不曾招代过客人。” “这里还有些点心,要吃一点吗?” 卫渊还没有吃过早饭,当下也不客气笑道: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 张浩和沈寄风久久等不到卫渊回来。 他们是作为天师府在泉市的菁英弟子,负责接待这位初入人世的大前辈,为她解决生活上的各种麻烦。 这种事情他们往日也曾听说过,某些长辈一入深山修行,便是数十年才出来,一出来之后见到了世上天翻地覆,都有各种不适应,反倒是需要他们这些小辈们帮忙。 只是往日最多不过听闻,这一次倒是亲自得以见到,而他们也没有想到,这位道行据说很是高深的大前辈,居然看上去不过双十年华,只是气质上和常人迥异,能够一眼看出不是普通人。 张浩看了看时间,道:“卫馆主过去拜访,似乎有些时间长了。” 沈寄风想到了什么,有些担心道: “师兄,你说,卫馆主会不会不小心冒犯那位前辈啊……” 张浩本来下意识就要回答怎么可能,卫馆主不是孟浪的人,突地又想到,这位长辈毕竟辈分很高,也许是几十年在山中清修,得到了这一身道行,那个时代的社会风气和现在可是截然不同的,一不小心,无心之言,真有可能冒犯到。 复又想到,刚刚那位前辈虽然不难以相处,却也较为冷淡。 若是言语中无心冒犯…… 张浩想到那一幕,心中一突,顿觉不妙,连忙起身和沈寄风往对面花店行去。 本来心中焦急,可还没有走到花店门口,就隔着玻璃橱窗,看到了对坐谈笑的卫馆主和那为前辈,看到那位馆主在前辈面前似乎颇为放松,没有在他们面前那样似乎永远藏着什么秘密,而那位前辈也神色从容温和,脸上带着一丝微笑。 让人想起春日从山上拂过的清风。 慌慌张张奔出来的两人脚步越来越慢。 张浩:“…………” 沈寄风:“…………” 卫渊注意到了橱窗后头木着脸站着的一男一女,这才记起自己见到这同生共死一次的天女,有些忘乎所以,聊得稍微长了些,当下说了几句,就起身告辞。 天女将古卷放下起身相送。 然后在张浩和沈寄风寂然无言的注视下走出,卫渊笑道: “之后就是邻居了,请多关照,珏……” 视线看到两位特别行动组成员,面不改色在后面加上了两个字, “老板,之后回见。” 张浩和沈寄风见到那位前辈双手叠放腹部,穿着一身现代风的打扮,却又清雅秀丽地仿佛西湖莲池,微笑颔首,都一时呆滞。 卫渊在两人肩膀上拍了下,道: “走罢,还是说你们要买花?” 张浩和沈寄风目送着卫渊脚步轻松回到博物馆里,忙活着开张,又扭过头看到了天女微微颔首之后,回到了花店当中,坐在藤制的躺椅上,慢慢翻阅那一卷古卷,有些茫然。 张浩看向沈寄风,道:“那啥,刚刚,前辈笑了?” 沈寄风点了点头,道:“笑了。” “笑了很多次?” “很多次。” 张浩陷入沉思和自我怀疑: “之前神色冷淡,会不会是我们做的不大好?” “应该不会……” “嘿,你们两个小家伙想啥呢?” 正当两人在自己之前是否失礼,还是藏在心中的另外一个解释而纠结的时候,一个穿着风衣的男人突地出现在了两人旁边,伸手在两个行动组成员额头上敲了下,等到两人吓了一跳,才笑吟吟看着他们。 “师叔?!” “您怎么来了?” 沈寄风眼睛瞪大,显然是有些意外和惊喜。 这看上去不过三十岁出头的男人笑道:“这不是上面担心你们招待长辈失礼么,这才派我过来,不过我刚刚看着,这位前辈也挺好说话的,大概是上头多想了,说什么得相当注重礼数,我看她没有那么古板嘛。” 他拍了拍张浩肩膀,然后自信迈步走入了花店当中,拱手行礼,道: “龙虎山弟子张瑜,拜见前辈。” “前辈有何事情,都可以吩咐晚辈。” 天女神色平和,道:“有劳挂心。” 旁边便是藤椅,张瑜先前见到这里分明有人坐着,而且还是刚刚那边的店铺老板,但是眼见着那前辈却是没有说一句坐,自己也不好就这么一屁股坐下,只能在这儿傻乎乎站着,稍微有些尴尬。 闻到空中有馥郁茶香,见到旁边小桌上的茶盏,他在山中修行,素来爱茶,忍不住套近乎,道: “珏前辈这茶可真香啊。” “不知晚辈能否斗胆,向您讨一杯茶?” 开口是出于晚辈的语气,也不算是太过逾越。 却不曾听到回应。 感觉空气似乎有些微冷。 抬起头来,见到那位少女脸上没有刚刚和旁人交流时的温和含笑,反倒带着一丝薄怒,柳眉微微竖起,怫然不悦道:“直呼吾名,天师府不曾教导你礼数吗!” 张瑜:“哈?!” 不是, 这个和刚刚见到的不一样啊?! 张浩和沈寄风茫然看着花店的门被打开,然后张瑜就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手拎着一样,丢出了花店,啪一下屁股着地坐在地上,两人看了看面容罩着一层薄冰,似乎隐隐然不喜的少女,看了看懵逼的张瑜,想了想,转过头,看着愉快开店的馆主。 张浩和沈寄风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底的神色。 绝对有问题! ps:又要准备新的故事,卡文卡得要死啊……躺尸。 第七十二章 梦 你有多久,没有闲散安心地去读一本书? 不是为了它的知识能让你得利,不是为了躲避当做的事情。 只是为了书中的语言,寻一个安静的下午,一张藤椅,一杯或好或坏的茶,一段忙里偷闲的时间,不必为生活担忧,不必因人情来往烦恼,只专注于文字的内容。 吱呀—— 木门被推开,狭窄的屋子里抖落了很多的灰尘。 这些灰尘扬起又落下,翟燕军捂着口鼻,皱着眉头看着这个不大的屋子,老爷子去世之后,没有留下太多的东西,也就是这一屋子的书,他怀揣着最后的侥幸心,翻找了一翻,并没能在书里找到诸如支票存折之类有价值的东西。 翟燕军坐在狭窄的沙发里,就像是被书包围起来了一样,叹了口气。 这些书有什么用?! 反倒还不如这个屋子有点价值。 他心里有些不怎么开心,看了看这些书,也都是些普普通通的老书。 大部分是去世的老人在这些年里买的,是印刷品,不很值钱,甚至于还有一部分是手抄的,翟燕军抓起一本,封面只剩下了个传字,打开里面,也都是缺文少字。 对着还有的内容一搜,是晋代葛洪的《神仙传》,不过只是老人的手抄版本,奇怪的是,书卷里但凡是‘神仙’二字,竟都全部消失不见,就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而其他文字虽然泛黄,但是却全部都在。 又找到其他一些手抄的书,无一例外,都是神仙两个字消失不见。 翟燕军也没有怎么在意,只是发愁处理这屋子的书。 这些书太旧了,他留着也没用,现在有更新更好的版本,而且大部分人已经习惯于阅读电子书籍,在步入社会之后,看实体书的人都变少,更何况是这些老书。 想着能不能卖掉,于是打电话找了收旧书的人,让那人来了,将书都称斤卖了。 只是那收书人也是个眼光毒辣的,翻了翻之后,将那些缺文少字的手抄本全部都挑了出来,说什么也不肯收,最后随口道: “我这儿收书是要摆摊卖的,你这手抄本缺页少字的,卖出去给我找麻烦,你不如招招那种专门收集旧东西的地方,可能人家还会要,要么就压箱底子。” 收书人骑着三轮摩托很爽快地走了,翟燕军倒是有些头痛。 收旧东西的地方? 他想了想,突然记起来,本地旧城区那里,似乎有一家私人的民俗博物馆,前些年,曾经出钱收过老物件。 ……………… 卫渊服用了丹药,在药力的作用之下,肺腑内脏当中的煞气被慢慢抽离,疗养了足足半个月的时间,在柳村鬼域当中,和那鬼王交手时所负的伤势至此终于痊愈。 足足花费了十点功勋。 放在以往,卫渊斩妖除魔得来的功勋搞不好还不够疗伤。 不过寻常的鬼物妖魔,也无法让现在的他受到这么棘手的伤势。 卫渊用三罐冰可乐将众鬼引诱出了内室,然后把门窗关上,取出黄符贴在四方,盘坐于准备的蒲团上,吐息运转卧虎决,司隶校尉代代独传的特有功法流转于四肢百骸,已趋圆满。 卫渊眼前浮现出了文字。 耗费三十功勋,换取更深一层的卧虎决突破感悟。 霎时间,三十道功勋齐齐溃散,与其相对应的,卧虎腰牌微微亮起,旋即有一道符箓般的存在自腰牌飞入卫渊灵台之中,卧虎决运转线路一变,更为复杂多变,也越发趋于圆满,卫渊微阖双目,体悟这种留存在卧虎腰牌当中的前辈经验。 卫渊当前修为,不过相当于汉武年间,司隶校尉所执掌千二百属下的修为,最多算是其中精锐,而一旦突破,就能领官身,能称一句捉妖直使,行走神州,捉拿妖鬼。 三十道功勋换来的经验,引导他的法力流转。 而他也冥思静心,竭力记住这更高一层次的功法感觉。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功勋换取的符箓缓缓消散无形,而卫渊却也不曾注意到这一点,只是专注于体内功法的运转,慢慢的,卧虎决运转越发地得心应手,忽而身躯微震,如有猛虎在耳畔低沉咆哮,意识嗡得一声,仿佛扩散开来。 等到缓缓回过神来的时候,体内卧虎决彻底稳定下了这一层次,已能自然流转。 一层无形气机自他身上溢散。 若是穿着古时的广袖长袍,此刻当袖袍翻卷,黑发微扬。 但是现在这个时代,却无此异状。 只是背后溢散法力流转,隐隐一头斑斓猛虎低啸,旋即散去。 卫渊又运转了数遍功法,才张开眼睛,握了握拳,并没有一种刚刚突破就力量大增的感觉,和邪道付出某些代价换取过人的法力不同,正道功法本质上是以天地间的灵气来强化人本身,而这一过程必然需要时间,功法的提高,只不过是代表着能够调转的灵气变多,让自身身体变化的速度更快些,上限更高些。 另外,便是能进一步动用法力。 在外表现就是能够在剑身上附着法力,让凡铁木器也能杀伤鬼怪。 以及注灵之术效果的提升。 剩下的功勋,卫渊想要等到功法更为娴熟之后,去尝试尝试卧虎腰牌记录的各大战场,每一代卧虎都会将面对过的强敌,值得警惕的妖鬼,通过月露留影留在腰牌当中,后世校尉可通过留影磨砺自身技艺。 重点是经验的传承,避免身为卧虎,却面对某些妖鬼时翻车。 省得这代代单传了千余年的名号毁在哪个后辈手上。 至于眼馋的雷法,功勋所需太大,除非不去提升卧虎决,不去疗养伤势,否则入门的雷法卫渊都换不起,暂时只得搁置,只是这雷法又是张道陵所传,让卫渊有自己逮住一只羊可劲儿薅羊毛的错觉。 道门历史的雷部正神赵公明,又号正一玄坛元帅。 玄坛之意,指的是曾在张道陵炼丹时为他护法,看守丹炉。 自从翻找《道法会元》得知这个故事之后,卫渊就有些无法直视正一玄坛元帅,总觉得这原本位格很高的称呼,其实和某位卷帘大将有异曲同工之妙。 吐出一口浊气。 卫渊手握八面汉剑使了一趟剑法,法力流转随心,远比往日来地畅快。 兴之所在,剑势愈急,破空之声犹如雷霆。 剑光森寒,仿佛坠雪成团。 忽然,剑身上法力流转。 一道剑气斩过。 咔嚓的声音让卫渊舞剑的动作戛然而止。 低头看去。 本就不大的冰箱上多出了一道黑黝黝的豁口,噼里啪啦冒了阵电火花,就冒起烟来,卫渊张了张口,方才剑气将门口上黄符鼓荡掀开,外面的众鬼听到声音,从房门上直接探出头来,然后看到了面色镇定缓缓收剑的卫渊。 以及那彻底报废的冰箱。 水鬼:“…………” 地上一趟,嘴皮子一咧。 “哇呜呜呜……” 一阵鬼哭。 …………………… 在发誓保证,明天一定去找人修电冰箱。 如果修不好,就买一个更大的回来。 并且以每只鬼三瓶冰可乐,一碗肉蛋双飞的极品泡面的代价,司隶校尉成功和三只鬼达成了共识,并且无情否决掉了红绣鞋打算在凌晨三点外放听嫁衣这首歌的请求,拍手给幸灾乐祸的铁剪压了两层黄符,再度维持了博物馆的和平。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好不容易将这几只鬼打发掉,卫渊呼出一口气,抬头看向外面,已经是入夜时分,随便吃了点东西,运转数遍功法,方才压下功法突破带来的欣喜,洗漱休息。 而这一次,突破之后的卧虎决并没有让他有一个很好的睡眠。 他又做了那个梦。 荒山野岭的道观,遍地尸首如被鲜血染红的大地。 不同的是这一次,卫渊直接站在了那道观当中,拔剑四顾尽茫然,伴随着猛烈的虎啸,道观的门槛变成了森白的利齿,高而空旷的内部化作了猩红色的口腔,整座笼罩在梦中的道观,仿佛猛虎的头颅,重重撕咬下去。 卫渊只来得及握紧长剑,猛地横斩。 便整个人被吞噬撕咬下去。 ……………… “啊!!!” 卫渊因为噩梦而猛地睁开眼睛,剧烈喘息着。 呼吸急促,好半晌才慢慢定下神来。 又是那个梦。 一梦漫长,虽然好似简单,但是已经过去了一夜。 卫渊再没有睡意,准备起身,旋即微微一愣,见到先前应该悬挂在墙壁上的剑此刻正在自己的手边,剑已出鞘,被擦拭保养地很好的剑身上,一缕细细的鲜血缓缓流淌下来。 剑身之上煞气残存,仍旧牢牢守护在主人身边。 这一梦,以及手中剑的变化,让卫渊心中无法解释。 于是他思虑片刻,还是敲响了对面花店的门。 虽然已是朋友,可他多少还是有些事情不好对张浩,对周怡他们讲,但是面对彼此知道对方隐藏身份的天女来说,这种顾虑并不存在,而对方本身虽然受到了创伤,但是实力和认知都在自己之上,定能给出比较直观有效的建议。 卫渊将这梦境所见告诉了天女。 少女右手托着腮帮子想了想,伸出手指指了指旁边的沙发。 “你现在睡一次,我看看。” ps:今日第二更…… 第七十三章 靠谱的古代人 卫渊愕然看向天女,重复了一遍少女的话: “现在睡?这里?” 天女点头,道:“如果是施加的方术咒术,那么现在入睡,或许还能察觉到些许蛛丝马迹,而后才能够确认你这梦究竟是来源于何处,又是否和那山君有联系。” 少女都这样说了,卫渊也只好躺在那沙发上,仰着头看着天花板,沙发没办法让他把整个身子都放下,小腿搭垂下来,穿着长裙衬衫,现代打扮的天女靠坐着藤椅,离他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 少女低下头翻看着放在膝盖上的书卷。 周围繁花簇拥,手指划过纸张的声音窸窸窣窣。 茶壶的壶嘴里白色的蒸汽升腾着。 呜呜—— 有点像是小时候在外婆家里的样子。 卫渊心中慢慢平静下来,而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 梦中的视线仍旧是昏沉的天空和大地,道观被一曾无法用肉眼辨别的浓雾所包裹起来,卫渊站在道观里,这类建筑的内部总是空旷而又高大,显得极为阴沉,石塑的神像披着金红色的布,坐在高处俯瞰着他,嘴角似乎带着一丝愕然的微笑。 或许它也没有想到,这个人在挣脱梦境之后居然还会回来。 卫渊注意到这一次自己似乎距离这神像更近了。 伴随着低沉的猛虎咆哮,整个道观再度变化做了那狰狞的猛虎头颅,要狠狠地撕咬下去,卫渊抬手,那柄惯用的八面汉剑出现在手中,抬手竭力横斩,可看着自己那不比猛虎獠牙大多少的长剑,委实是心头惨淡。 但是在这时候,卫渊听到了轻而细碎的声音。 是手指划过纸张时候的窸窣声响。 这个梦境就霎时间凝固,狰狞巨大的猛虎,森寒的牙齿,都仿佛褪去了色彩,整个天地变作了灰色,卫渊拔剑四顾,面上神色只是茫然,而后就看到抱着书卷的天女出现在了他的梦里。 天女迈步走到卫渊旁边,看着这一个真实的梦境,伸出手扫了扫,然后梦境霎时间化作飞灰,只剩下了一枚墨色为底的符箓,其中有如同鲜血的纹路,而在这一枚符箓被取出来之后,梦境也随之支离破碎。 卫渊慢慢睁开眼睛,看到花店的天花板。 旁边茶壶里,水才刚刚煮沸。 天女手中托举着一枚符箓,那符箓似乎是有灵性的活物,不断在左突右撞,尝试飞出去,却无论如何无法挣脱开少女手掌束缚,最后慢慢失去了法力和灵性,消失不见。 她看向卫渊:“是伯奇。” “这个时代居然还有残留的大妖怪。” 卫渊疑惑道:“伯奇?” 天女想了想,道: “伯奇食梦。” “秦汉冬日之时常有大傩祭祀,当中有孩童所唱十二兽吃鬼歌,负责食梦的就是伯奇,既然是以梦为食的大妖,那么操控梦境,制造幻觉也是常有之理。” “你什么时候和伯奇结下了死仇,让它在你身上留下烙印?” 卫渊正要摇头,却想到了怪力乱神图卷上,山君座下另外一位捧灯侍女,神色一凝,将这件事情和天女说了一遍,少女若有所思,道: “如果说这样的话,就很有可能,伯奇是一整个妖怪种族,曾经被人类制服来吞噬梦中的恶鬼,山君是汉武帝时所封,那么有一只伯奇作为山君的属下也很正常。” “可能是因为她和被你斩杀的画皮锦羽鸟感情颇深,因此会以梦来杀你,也或许是你先前斩杀山君肉身,不知不觉被留下了后手,是那位山君嘱意,让你不知不觉死在梦中。” 卫渊张了张口,再度认识到这些上古年间妖物的手段缜密,苦笑道: “若我在梦中被那猛虎吞噬……” 天女道:“梦境和魂魄相关,你在梦境中不断死去,次数一旦变多,就会导致三魂七魄的溢散,魂魄死去而肉身还活着,先秦时候许多方术都是针对魂魄而不是肉身,就是因为不容易被追踪复仇。” “这一枚烙印已被我驱除,但是你恐怕已被盯上。” “如果那山君入世,应当会直接寻找到你,另外,人为地操控梦境属于双向的法术,那只伯奇刚刚从封印里挣脱出来,修为应该还没能恢复太多,你所见到的道观,可能代表着山君和伯奇现在正藏身于道观之内。” “而且应当距离并不是极远。” “否则她现在的法力应该做不到梦中施法。” 天女嗓音轻柔平缓,将那些卫渊所不知道的东西娓娓道来,那一个凶诡梦境的来源,缘由,以及隐患都解释地清楚,卫渊安下心来,又提了提手中的剑,剑身上再度多出一缕血痕,好奇道:“那这把剑是……” 天女伸出手指轻轻弹了下剑身,道: “这把剑应该短时间内斩过不少的妖鬼?” 卫渊点头,循着记忆,一一数道: “画皮,五猖鬼将,邪道妖人,鬼域鬼王,还有山君原本的肉身,我都是靠着这把剑走过来的。” 天女浮现一丝微笑,语气轻快和缓道:“那么就很正常了。” “古时就有名剑通灵示警的事情,你这柄剑材质和铸造的手艺都很好,又跟着你斩杀过这些妖魔和大妖,剑身上汲取妖鬼煞气鲜血,应该已经自生灵性,卧虎传承当中应该有铸剑之法,你可以想办法将这把剑重铸。” “先秦之时各国纷争,秦汉年间游侠之风甚浓,除去彼此斗剑的剑法,还有‘以剑遥击而中之’的法门,其中以鲁勾践为上,汉武时候淮南王客卿雷被都是其中翘楚,你可以尝试修行。” “另外,你这柄断剑似乎是一阴灵寄魂之所?” 卫渊点头,拔出断剑,将那位戚家军兵魂的事情详细说了说,天女若有所思,道:“那你大可以将他的寄魂之所转移到你屋中的养魂木上,这样往后争斗,如果说断剑遇到损伤,也不至于让他受创。” 卫渊自然颔首答应,又问这种法术卧虎传承中是否也有,天女将书卷随意放下,起身往博物馆走去,道:“这只是一门很简单的法术,我曾经见到过季汉的丞相,他那个时候正在钻研魂魄续命之术,我曾旁观,所以对这法门倒是知晓一二,举手之劳,我帮你解决。” 卫渊好奇道:“季汉的丞相,诸葛亮吗?” “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天女想了想,回答道: “年轻的时候很喜欢笑,笑起来很从容,乐曲,文章,下棋,机关术,奇门遁甲,天象地煞,甚至于是种地,养花,做菜,讨好他的妻子,似乎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被称作如果走入仙途,或许不会弱于张道陵的奇才。” “但是四十岁之后就很少再笑了,我曾经在南阳见到过他,和几位朋友一同听他唱歌,但是回山上一段时间,再来人间时,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像当初那样,抚琴吟啸了。” “似乎是因为一个叫做刘备的男人死了。” 天女轻而易举将戚家军兵魂寄托在了养魂木上,然后道: “对于我们来说,人类和人类之间的感情,有的时候并不那么容易理解。” 卫渊点头,从眼前的少女身上察觉出了和她外貌所不同的,来自于岁月的厚重感觉,就像是刚刚那样,对于自己来说有些难以解决的问题,她可以轻而易举地看出来历,并且给予自己修为上的指点。 而对于自己来说,只是历史上符号的人或事,对于少女来说,是真正曾经相逢相识,并且相互道别之后离去的故人。 而这个时候,卫渊一早预约的修电器师傅骑着一辆小摩托过来了。 看了看那电冰箱,师傅脸上的从容慢慢消失。 他夹了根烟,看着这似乎是在挑衅自己职业生涯的冰箱门,夹着烟的手有点抖,不小心?这尼玛得是要多大劲儿才能不小心用菜刀劈出这么个缝儿来?他看了看文文雅雅的天女,以及看起来也很正常的卫渊,师傅留下一句换一个,修不了,叼着烟,骑着小摩托离开,路上思考自己要不要报个警。 这要是家暴的话,两个人打起来,那小姑娘是不是太可怜了? 卫渊看了一眼眼巴巴瞅着自己的几只死鬼: “修不好了。” 水鬼往地上一趟,嘴巴一咧。 卫渊叹息:“我去买。” 于是水鬼又站了起来,精神奕奕。 天女看着电冰箱,有些好奇道:“这个是什么?” 卫渊愣了下,道:“天师府没有和你解释?” 眼见着天女摇了摇头,卫渊只好将冰箱的用处解释了下,想了想,道: “我要去一趟家电市场,珏你要不要一起,顺便去外面看看?” 天女略作沉吟,欣然点头。 一番商议后,决定乘坐公交车前往。 因为天女似乎很好奇这种,可以搭载许多人的现代马车,想要自己尝试一下。 在等车的时候,卫渊忍不住低声道:“珏你知道公交车怎么坐……” 少女自然从容地点头。 卫渊放下心来。 先上了车,回过头。 看到少女踏着台阶上来,从袖口掏出一枚碎银子,自然而然地往收钱的地方塞,那银子闪着贵金属特有的光泽,却让司机变得警惕,卫渊眼角一抽,几乎是本能抬手,刷一下一把把那碎银子抓在手里,然后掏出公交卡一刷,对不耐烦的司机干笑道: “我给她刷了。” 然后给天女使了一个眼色,坐到了公交车后面。 想了想,卫渊让天女坐在靠窗的位置,自己坐在旁边,张开手,看着掌心这一枚沉沉的银子,嘴角一抽。 是真的。 少女皱着眉头,歪过头,看着卫渊,嘴巴无声开合道: “我哪里做错了吗?” “坐公交车要给钱,应该没有错。” 卫渊同样张口无声道:“是要给钱,但是,这个东西不能用来坐公交啊。” “为什么?” 公交车慢慢开车,驶过有着轻缓斜坡的老城区,淡红色的榆叶梅花瓣随着风洒落下来,阳光打在天女的脸颊上,她好奇看着卫渊。似乎有些不理解的茫然,强调道: “银子怎么不是钱了?!” 卫渊:“…………” ps:缓和些的日常加推动主线,应该马上就会结束,只是个过渡~ 日常真他娘难写,摔桌 第七十四章 好说话(感谢番茄加柠檬的两万赏) 因为时间已经过了上班的时间,加上这里是老城区,公交车里面难得清闲,人并不多,司机慢悠悠驶过了有着老花树和悠哉斜坡的城区,倒是显得有几分悠闲。 卫渊竭尽脑汁想办法跟一位大致记忆停留在秦汉之后,晋国灭吴这个时间节点的少女,解释现代货币原理,好让她能够明白,现在和古代时候不一样,不能在路边吃晚饭之后,拿出碎银子或者金豆子来付钱。 天女很快理解了卫渊的意思。 “现在用其他的东西代替了银子的作用?” 卫渊点了点头,又解释手机快捷支付的存在。 少女陷入沉思。 看向手机里面的数字,有些狐疑。 卫渊想要顺口解释,大致就是钱庄,突地想到,在少女生活的那个时代,神州上有没有钱庄这种东西好像还说不准,一时间有些头痛,近乎两千年的时间,在日常生活上已经不是代沟了,这个可以说是鸿沟。 正当他有些头痛的时候。 少女却笑了下,语气轻缓道: “还是很有趣啊,人间。” “永远有新的东西在,永远都会让我们感觉到新鲜,所以山上的大家才会想要偷偷地下山,从人建立城开始,才过去了几千年,黄帝轩辕应该也想象不到,后世会是这个样子。” 卫渊迟疑道:“你见过黄帝?” 天女摇了摇头:“我没有,他的时代太古老了。” “我的年纪太小,但是听闻曾有两位年长的天女曾经见过他。” “那两位是……” “长姐是玄女,另一位叫做魃。” 卫渊忽然心下无言。 ………………… 卫渊和天女在距离电器购物中心不远的地方下了车。 按照功能选择,很快购买了一台新的冰箱,其中特别要求容量足够大,能够一次性制造足够多的冰可乐,并且还附赠了冰棒模具,可以把可乐倒进去,放入冷冻层,冻上一夜,第二天就可以吃可乐味的冰棒,专为博物馆设计。 约定了时间,让购物中心将冰箱送到博物馆。 难得出来逛一圈,尤其是要带着天女在附近转一转。 卫渊也不知道天师府的人究竟是遗忘了,还是没有在意这些事情。 他们并没有提前将这个时代对天女解释一遍。 于是卫渊得以见到她对这个时代变化的难以理解和好奇,适时地讲解,很快就到了中午时分,卫渊提议干脆就在商场附近吃饭,天女慢慢点头,卫渊想了想,道: “珏你当时在人间吃些什么?” 他打算选一些至少能够让少女容易接受的食物。 天女先是答道:“我们不需要进食亦可。” 想了想,又道:“不过当时的普通百姓主食大抵都是饼和稻谷,还有新鲜和腌制的蔬菜,家境丰厚的会把肉用盐巴腌制起来,做成肉条,大致以素食为主,哪怕是家境优渥的,也要到过节时才会食肉。” 卫渊点了点头,道:“那我大致知道了。” 随便进了一家馆子,点了几份清淡些的菜,又要了一份粥,一份面,古时的饼,至少在魏晋那个时代,饼是统指水煮,笼蒸,火烤等一切面食,他本来想要顺口点皮蛋瘦肉粥,但是想到眼前少女未必能够接受得了后世出现的皮蛋,只好点成青菜瘦肉粥。 天女试了试味道,脸上有讶异的神色。 “味道很好。” 她喝了第二口,“比起晋时的味道好很多很多。” 卫渊笑道:“毕竟过去了一千多年的历史。” 少女用汤勺搅动粥,慢慢点了点头,道:“是……” “有些风俗,我有些……暂时无法理解。” 她看向橱窗外,现在春日已经到了尾巴上,温暖一天一天暖和起来,已经有些年轻的女孩穿着时尚清凉的衣服,露出手臂和修长的腿,在大街上走过,算是当代都市的风景线,大家也都已经慢慢习以为常。 如果说热裤吊带还会引来妈见打效应的话,短裤半袖基本已经是普通的打扮,哪怕是老人也不会在意和见怪,但是这需要排除卫渊前面这位来自于以端庄素雅为主的秦汉时代活过来的少女。 她扭着细眉,看向卫渊,道:“这个时代的女子,都,都如此……” 卫渊看了看天女,后者裹得严严实实的,上面衬衫针织马甲,下面则是一直垂到脚的长裙,头痛解释道:“是风气,大家都慢慢地自信开放些了,和古代多少有些不同。” 天女慢慢点了点头。 但是卫渊觉得,应该还需要很长时间,或者说,她只是可以接受。 而自己大概还是会如现在这样的打扮。 卫渊想到一件事,看向天女,道: “对了,天师府的人有给你准备手机吗?” 天女点了点头,道:“有的。” 她取出了一个黑色的手机,和卫渊一样都是特别行动组专用的加密类型,卫渊解释了下手机的功用,笑道:“有这个的话,哪怕是隔着很远,也可以和朋友联系了。” 他将自己的手机号码录入里面,然后演示了下该要如何操作。 见到天女的手机里面孤零零的一片,却有一个网络聊天软件,有些奇怪,天女道: “这是天师府的那个小道士准备的,说电话不方便打的时候,也可以用这个来联系他。” 天师府的小道士? 卫渊愣了下,想到了少女所说,那个叫做张若素的道士。 姓张,应该是天师府的嫡传。 卫渊若有所思,想到自己被伯奇留下了符箓,但是还不能够确定这枚符箓是否只在自己身上有,还是说之前参与过这件事情的周怡,特别行动组成员,以及神机营军士身上也被种下了符箓,自己已经被天女解除梦中恶咒,但是其他人并没有这样的机缘。 这种事牵涉较大,告知于张浩周怡,不如想办法告诉天师府嫡系。 这样能让这件事得到比较大的重视。 想了想,卫渊道:“珏你能把他的账号推荐给我吗?” 天女并无在意,欣然应允,在卫渊帮忙下把账号推荐过来,这种软件当中,当一方推荐好友的时候,自己会作为推荐人,同时被双方得知,卫渊看到那位张若素的头像是一只趴在雪地里睡觉的黑色花猫。 很快卫渊的好友申请被通过。 想了想,卫渊打出一行字。 “你好,张道友,在下卫渊。” “此次叨扰,是有事情想要告知道友。” 对面几乎是秒回。 “原来是卫道友,久仰久仰。” “不知是何事,请讲请讲。” 对面的态度很好,卫渊松了口气,寒暄几句之后,将伯奇之咒,以及山君可能逗留于江南道的某家道观这两件消息告诉了张若素,后者很快表示自己知道,然后发过来一个嘻哈猫猫头比耶的手势。 “多谢道友告知此事。” “没有,倒是道友不曾怪罪在下冒昧。” “岂敢岂敢。” “额,客气客气。” ………… 在最后约定有空常联系之后,卫渊结束了这短暂的聊天,看向对面正在摆弄手机的天女,笑道: “这位道长还挺潮的。” “没有我想的那么古板。” 天女点了点头,看着手机,切换了下输入法,白皙手指在屏幕上滑动。 卫渊的手机响了下。 还以为是那位张道长发来了消息,低下头看去,却是来自于眼前的天女,是她来到这个时代发出的第一个消息。 “我是珏。” 然后附带了一个标准的微笑表情包。 卫渊看向前面的少女,哭笑不得解释道:“现在这个表情包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微笑了,一般表示的反倒是觉得对方有问题的情绪,嗯,应该是这样。” 他随手打开手机,反向发送了一条信息。 “我是卫渊(''▽'')?。” 合上手机,卫渊微笑道:“大概是这样。” ……………… 而在这个时候,等候在博物馆的几只鬼物,听到了敲门声。 “你好,有人吗?” 水鬼眼睛一亮。 冰箱送过来了?! 当下凑到门前,却见到了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带着一个纸箱子。 纸箱子里面放满了书。 ps:感谢番茄加柠檬两万币,谢谢~ 第七十五章 书中之虫 “不是冰箱。” 水鬼回过头来,把外面的情况告诉里面的鬼。 那位服毒的女鬼不在意道: “只是客人的话,等到老大回来再说就好。” 水鬼点头。 不是冰箱回来,他有点没有什么精神,重新瘫坐在了沙发上。 戚家军兵魂却罕见地摇了摇头,道:“不能让他走。” “那书里面有古怪。” “什么古怪?” 刀兵鬼想了想,道: “我生前和戚大帅讨伐过山里的老精,对这种气息有点熟悉。” “书里面有妖气。” ……………… 卫渊收到了博物馆传来的讯息。 似乎是他们在那书里面感觉到了异样的气息,类似于淡淡的妖气。 所以只能想办法拼死力,几个鬼一起套了一件轻飘飘的风衣,外面带着口罩墨镜,揣着手套,浑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走得歪歪扭扭,勉强把门打开,让外面的人进来等着,然后一溜烟进来给他打报告。 博物馆里的鬼物现在并没有实体,传讯这件事情显然不是他们做的。 那就只能是那双红绣鞋又悄悄溜了出来,然后熟练地打开电脑,登录账号,给卫渊传讯,这段时间,它们对电脑这种现代化的产品乐此不疲,最喜欢的是聚众吸可乐,然后玩一些竞技类游戏。 水鬼和兵魂死死盯着屏幕,两只纸人儿推动鼠标。 红绣鞋则是愉快地在键盘上起舞。 所以很多时候,你根本不知道你的队友是什么,可能是一只养在山上道观里的黑猫,也有可能连猫都不是。 ……………… 卫渊向天女解释了突发的情况,后者欣然点头,道: “那就先回去罢,下次再出来也可以。” 卫渊点头,将手机收好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了一条推送的新闻,动作顿了顿,鬼使神差将它点开,这是来自于大洋彼岸,新大陆的新闻,一家农场被焚毁,十几个人变成了干尸,并且以极为惊悚诡异的方式摆成了图案。 据称在现场发现了数以千计的虫子尸体。 都是被火焰焚烧死亡,但是在干尸上也发现了虫类口器叮咬的痕迹。 推算原本的情况,极有可能是有上万甚至于上十万的虫子将人团团包围,众人有的想要用喷火器杀虫,却导致了整个屋子的焚毁,以及现在这种情况,这一片推文虽然还是uc震惊部的风格,但是小编似乎颇为考据。 煞有介事地说这一片农场曾经是古印第安人的领地。 之后整个部族被屠杀,森林的圣地被开垦,变成了种植园。 而那些干尸死去摆出的图案,也极有印第安的风格。 很有可能是那些飘荡在新大陆的游魂再度复仇,当然这种不切实际的推测并没有得到大部分人的赞同,最多也就是有些玩梗的,绝大多数人都认为和新大陆警方推测的理由,是一起偏执且疯狂的‘行为艺术’杀人案件。 之后的第二个新闻就是樱岛有几家很着名的神社突然间关门谢客。 据说是在整修,但是却又有传言说,神社附近基本被封锁,远远地看到有穿着阴阳师狩衣的老者进入了神社内部,以及有附近居民反映晚上曾经听到过很大的野兽咆哮。 被樱岛媒体以动物园黑熊挣脱笼子应对了过去。 卫渊的神色有些沉凝。 曾经周怡和他说过,灵气自百年前开始复苏,而最近几年,灵气浓度提升的速度一下增快了许多,导致有完整佛道两门传承的神州都有些人手不足,这种情况下,其他国度显然也会遇到同样的问题。 山君能够挣脱封印,是不是也和灵气浓度提升有关? ……………… 在翟燕军有些等待地心中不安的时候,卫渊和天女回来了这里。 少女对残存有妖气的书很有兴趣。 翟燕军被这样姿容秀丽的少女惊了一下,下意识地转过了视线。 在卫渊询问他的来意之后,翟燕军将随身带着的书取了出来,都是老书,其中大部分都是手抄版本,一笔一划,极为认真,可以想象得到,这本书的主人当年是怎么样耗费精力把这些文字写下来的。 卫渊确实察觉到了书卷上的淡淡妖气。 天女翻看了下书,皱了皱眉。 翟燕军担心他们发现书卷有缺页少字的问题,心里有些没有底气,道: “这是我爷爷留下的东西,我现在在外面工作,只好把它们卖了。” “价钱的话……” 他想了想,颇没有底气地报出了一个比收书人给出价钱高三倍的数字。 并且想着如果对方不同意,那就再降一降低也行。 少女沉吟,道:“这些书很重要,你确定要卖掉吗?” 翟燕军只当做是指的这是祖父的遗物,叹了口气,指了指这些发黄的书,道:“我现在不在泉市工作,而且这个年头什么都不好做,也没有时间去看这些书,再说了,现在只要有手机,什么书看不到?” “这些书翻来翻去的也不方便。” “如果被翻得烂了,或者不小心毁掉,还不如把爷爷的东西留在这里,至少完好无损。” 一帮鬼叠罗汉套着个风衣,有近乎三千年的养魂木在,他们的法力得到的相当程度的提升,水鬼撇了撇嘴,道:“这么个理由的话,我们替你保存这些书,你还要问我们要钱,说不过去?” “卖书了就不要找借口,当了婊唔唔唔,你捂我嘴做什么……” 他压低声音朝着捂着他嘴的兵魂瞪眼看过去。 翟燕军没有听到后面压低的声音,只是被前面两句话说的脸色有点尴尬,却也没有走,只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你看看这个价钱能不能收,不能收的话,我去别家看看。” 作势就要将书抽走。 卫渊伸手按住书,翟燕军竟然抽不动,抬起头看到青年微笑点头道: “理由不错。” “书我要了。” 卫渊转过账去,翟燕军似乎松了口气,又客套了几句,就脚步轻松有力地离开了,出门之后,看着账户上多出的数字,一箱子破旧的书,卖的比其他的书都要贵,他都有些觉得不可思议。 回头看了看那博物馆,带着捡了漏的愉快感踏上归程。 卫渊翻看着这些书,望向少女,道:“这些书里似乎少了点东西。” 天女点头,道:“全部都少了神仙两个字。” 她翻开一页,那一页白纸上同样少去了神仙两个字,但是多出了一个圆环,像是一缕卷起的头发,但是隐隐约约散发出清气,直径约莫四寸,少女手指隔着清气将这一个圆环托起,道: “书中之虫,若是能够多次吃下神仙二字,就会变化做此物,名为脉望,夜间以此物可以得到仙丹,若是扯断则能得到清气成水,混着仙丹服用,就可以彻底脱胎换骨,成为仙人。” 卫渊神色讶然。 天女看了卫渊一眼,道:“当然,这是假的。” “而且扯断之后,脉望就会被毁去,再也没有办法夜间化出丹药。” “单单服用丹药的话,对于修行者同样有裨益,你可以在今夜尝试一下。” 她手指轻轻一送,那书虫便朝着卫渊飞去,落在他身前的书卷上。 装死一动不动。 卫渊手指碰了碰这脉望,好奇道:“那妖气就是这东西了?” 可抬头看去,书卷里的妖气仍旧还在,讶异取来书,翻开一看,里面有一枚书签,上面写着‘庚申再聚,华阳湖畔’,这书签是以绿叶所制,妖气正是来自于上面。 卫渊道:“妖气来自这叶子?” 天女道:“是,而且这叶子人间是很少见到的。” “这种叶子一般生长在青丘国。” “离开青丘的狐妖会在身上佩戴故乡的叶子作为装饰,以缓解思乡之情,和这书主人定下约定的,是一只青丘的狐狸,这应该就是信物了。” 天女看向卫渊:“今年就是庚申,要去看看吗?” 想了想,她道:“青丘狐妖大多姿容秀丽,卧虎你二十有余尚且不曾婚配,若是喜欢的话,我可代你向这一代的九尾狐提亲,让它挑选一位合适的狐仙和你相见。” 卫渊面色一滞。 本来想着凑过来讨个面善,甚至于经历心理挣扎后,端来了快乐水的水鬼脚步一个拐弯,直接扭转了方向。 可最后卫渊还是忍不住好奇,和天女去循着绿叶上的妖气,找了去。 那是一只男狐狸精。 ………………… 一位天师府的弟子沉沉睡去。 梦中有猛虎长大嘴巴,露出了锋利的獠牙,朝着他撕咬下去。 青年面色惶恐,外面的肉身也剧烈颤抖起来。 但是就在此时,却有温和苍老的声音轻声道:“睡去也,无梦也,无咎也。” 梦境破碎。 似乎有一只妖兽的影子从梦和虚幻中遁逃出来,被一只手掌轻轻抓住,而后一只黑色的猫儿扑上前来,将这一只妖兽撕咬地粉碎,吞吃下去,那看起来可怖的妖兽惨叫都没能发出就给吞下肚去。 黑猫舔舐着爪子,有些不满。 它刚刚什么都没能吃到。 老人伸手抚摸它的下巴,黑猫才勉强应付着发出呼噜咕噜的声音。 似乎是它的配合让老人有些得意忘形,双手把这猫儿直接叉起来,一阵逗弄,黑猫恼羞成怒,一爪子在老人额头抓出了个抓痕,老人也不在意,逗弄了下这黑猫,笑道:“这伯奇很谨慎,天女前辈刚刚来到人世,见识还在,实力却远远没有恢复,猫科动物都很记仇的,山君不会放过那位卫渊小道友。” “你且下山去,去把这只伯奇抓来。” “这种异兽在唐时分出一脉去往扶桑,化作梦馍,没有想到这里还有一只古脉。” 黑猫落在地上,满脸的不爽快,嗓音有些不耐烦,道了几句知道了,还先回去了一趟忙活了会儿,磨磨蹭蹭的,然后才跃下山去。 这是一只类。 《山海经·南山经》 亶爰之山,多水,无草木,不可以上。有兽焉,其状如狸而有髦,其名曰类。 自为牝牡,食者不妒。 《异物志》,灵猫一体,自为阴阳。 张若素目送着这只黑猫消失,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然后看到了铺盖上一排死老鼠,失声大笑。 类奔跑下山。 满脸得意。 猫科动物,可是很记仇的。 妖兽也一样。 ps:架空世界,就当做今年是庚申年了~ 第七十六章 青丘狐篇 那一片叶子是妖国青丘所产的,带着细腻漂亮的纹路,在人间,这种来自青丘的造物,能够用来去寻找同样来自于青丘的生灵。 卫渊和天女找到对方的时候,那只狐狸精也很讶异地看着他们。 然后很紧张地看着他们手中的绿叶: “老翟呢?叶子怎么在你们手里?” 卫渊第一次见到这种精怪。 这是一只传闻中罕见的男狐狸精,而且看上去很老了。 妖物当中,能够在道行不高的时候就化作人形的不多,黄姑女一百多年的道行,只能够托梦,在梦中求救,而能化形的种类中,最出名的就是狐妖和狸精。 这只狐狸精化作了一个身材不高的老人,银白色的头发,脸上已经出现了皱纹,一身浅色的英伦西装,看上去温文尔雅,只是眼下有些着急,让他一头银发晃动。 修行成精怪能够极为大地延长生物的寿命,但是这并不是没有极限。 狐狸本身的寿命只有十年。 哪怕是寿数延长十倍,也不过是一百岁。 而千年道行的九尾狐,是会被记录在山海经当中的大妖怪。 ……………… 卫渊将自己是如何得到书和树叶的消息告诉了这位老人。 狐狸精脸上浮现遗憾的神色,叹息一声,坐在了公园旁边的椅子上,沉默了很久,道: “是吗?老翟已经去世了……” “好不容易找到了药,看来也没有意义了。” 天女看着老狐狸精手中的药物,道:“这是延寿的灵药,你要给他?” “你采药的时候,应该受了伤。” 狐狸精自然道:“因为我们是朋友。” 少女眼底有些讶异,想了想,道:“青丘的首领是九尾狐,虽然被认作是祥瑞,但是会吃恶人,你们是她的属下,也会像是外界的野狐妖一样,找人去做朋友?” “我又没有吃过人。” 老狐狸精咕哝了一句,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安地晃动了下身子。 “好,是曾经想要吃掉他的。” “只是曾经。” “稍稍起了个念头,万恶论迹不论心,所以不算作恶。” 卫渊有了些兴趣,将青丘叶放在旁边,道: “你想要吃他,又怎么成了朋友的?” “还有,精怪都会像是你这样隐藏在人间?” 狐狸精道:“物久成精,没有灵力归没有灵力,精怪又不是只看法力,原来我们也一直生活在深山老林里面,可现在深山老林越来越少,你们人建造的这种钢筋森林越来越多,自然有妖无家可归,会混进来。” “至于我和老翟的事情。” 它见卫渊和旁边让自己心惊胆战的少女都似乎有些兴趣,晃了晃脑袋: “如果你们想听的话,我可以说一说。” ………………… 青丘一族的首领九尾狐,是在神州都赫赫有名的大妖怪! 在还没有被抹黑之前,是凡人眼中的祥瑞。 但是九尾狐食人。 不管是因为这是她还是兽而非妖时的本能,在当初被某个人看到并记录下来,还是说有恶人被惩处而吞噬,这都不是编织出来的假话,而是记录在了山海经当中的故事。 胡明是最普通的青丘狐。 他也想要向九尾狐靠近,所以他决定,做能够证明狐妖的事情。 不去修行魅惑的法术,而是去想办法做远古的狩猎,食人。 这并不是因为站在一堆小母狐狸里面学习魅术和变化术会让他觉得尴尬地无地自容这个理由,也不是因为他比较笨,始终学不会变得魅惑,只是单纯为了遵循古风。 他很快锁定了一个目标。 是个家里很穷很穷的小男孩,大人在一场短暂的战争中去世了,只留下他一个人。 可是他却有一个那个时代的穷人不应该有的爱好,读书。 第一次狩猎的时候,因为有大人在,它没有轻举妄动。 第二次狩猎,已经摸到了那个小男孩的背后,却隐隐约约听到他在嘀嘀咕咕着什么,突然地提高声音,道一句妖孽哪里走,将胡明吓得毛都炸了,眼睛瞪得溜圆。 这个小家伙难道是那种娘胎里就带着法力的? 可后来才知道,男孩只是在看书,一种叫做话本的故事。 狐狸的异动把男孩也吓了一大跳,一人一狐大眼瞪小眼看了好一会儿,男孩笑起来,掰开一块干硬的馍,伸出手递过去一半,可狐狸看都不看一眼,甩甩尾巴跑了。 无聊。 愚钝。 这是最初的想法。 狐狸决定背后给这小子一下,这么大的人,一只狐得吃很久了,可是故事太好听,他决定要慢慢地听完故事,听完这些书再动手,它看了看那些书,青丘狐的寿命并不短暂,这些书最多也就读一年。 但是一本看完,还有更多的书。 有的时候想要回味这些故事和文字,男孩会想办法抄写。 这段时间,狐狸经常出现,他已经见怪不怪。 只是在村子里,男孩之间并不是和平的,尤其是没有父母的家庭,再加上并不合群,小男孩常常被更大些的男生欺负,每到这个时候,狐狸就会打着哈欠觉得无趣,然后趁着那些男生跑开的时候,偷偷用幻术去捉弄他们。 比如让他们踩空坐在粪池里。 比如让他们平地摔一跤。 这个时候他就会觉得,自己就是话本里的大侠。 有其他的精怪问它,来自于青丘的狐妖,怎么会和一个人类的男生做朋友?胡明就会微微抬起头,得意骄傲地告诉他们,那家伙不是自己的朋友,只不过是口粮罢了,自己会重现古代九尾狐食人的传统。 那些野生的小精怪就会带着崇敬和赞叹的表情看着他。 这样的日子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故事的转折在于,胡明有一天下山来村子的时候,看到一个道士掏出了一张黄符递给少年,告诉他说:“你身上有妖气,是被狐狸精缠上了,妖孽会害人和吃人的精气,你把这张黄符贴在它的身上,我能制服他。” 胡明不屑一顾,他可不觉得那家伙会怀疑自己。 而那少年沉默了很久,接过了符箓。 于是狐狸呆呆想了好几天没去找他。 可最后还是去了,听完最后的故事,决定如果那少年拿出了符箓,就吃了他,果然,故事念完了,那少年点着灯看着狐狸,道:“你是狐狸精吗?” 胡明抬了抬下巴,冷酷道:“是。” “你是我的……” 猎物两个字还没有说完。 那男孩脸上露出笑容,拿出一本书来,道:“太好了。” 他说:“你会说话,那我们就能一起看书了,我有很多东西想要和别人讨论。” 胡明有点发呆,而后那少年满脸兴奋,喋喋不休了好久,才突然想起来似的一拍额头,道:“对了,村子里来了个道士,可能发现你了,你这几天得要躲着点他。” “我把他的符箓骗走了,他没办法对付你的。” 少年得意洋洋。 狐狸瞪大眼睛看着他,却忍不住大笑起来。 看了那么多书,不知道道士是会画符的吗? …………………… 老狐狸精伸出手,接过了一枚落叶。 他不再说话,顿了顿,道:“我们形影不离,过去了十多年,一起读书,争论,然后他来到城市,找到了妻子,结婚生子,而我回到青丘,我们约定每过三年都会来见一次面。” “上一次我见到他,看到他的寿命已经要到了,于是没有回青丘,而是去找了这一种药,希望能够延长他的寿命,但是还是迟了啊,虽然我早就知道有这一天,但是总是不愿意去想。” “原来他这一本书,也终于还是有读完的一天。” 天女看着老迈绅士模样的胡明,道:“青丘狐的寿命,并不止百岁。” “你刚刚说谎了。” 狐狸精狡黠笑道:“是啊,不只是一百岁,可以有两百岁,三百岁,可那又怎么样?” “我的家人并不理解,人的寿命对于我们来说太过于短暂,他只能活到六十多岁,而我可以活到好几个六十岁,但是他仍旧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寿命的长短并不是友情的关键。” “我们如同是世界的尘埃,行走于天地之间,谁也不知道谁会先离去,所渴求的只是灵魂上对等的交流。所以哪怕我会有一个六十岁,两个,甚至于十个六十岁,他却只有一个六十年。” “可有他存在的六十年仍旧是最明亮且重要的,足以照亮青丘狐一族漫长的寿命。” “毕竟,他陪着我走过了他的一生。” 看上去老迈的狐狸精站起身来,很优雅地向卫渊和天女弯腰一礼。 看着座椅上能够延长寿命的灵药,用绅士棍抽碎了。 灵药接触到空气的一刹那绽放,像是无数白色的花盛开,然后浮到空中,慢慢化作了光羽消失不见,昙花一现的美景,这是放在现在这个灵气复苏之世当中仍旧极为贵重的宝物,就此消失。 “这是为我的朋友寻来的,朋友不见了,它也没有了价值。” “感谢两位告诉我他已经离开。” 老狐狸精戴上帽子,道:“他不在这座城市,我也没有必要再来了。” “我会去往青丘,青丘叶就留给两位了,可以靠着它找到青丘的方向。” “如果你们来,我会招待你们。” ……………… 卫渊和天女步行回到博物馆。 天女突然道:“手机真的不是很好的东西啊。” 卫渊有些讶异,道:“为什么?” 少女皱着眉头思考道:“胡明的朋友在死前把书和胡明的信物都交给了自己的孙子,但是他却因为可以用手机来看书,所以轻而易举地放弃了这样的机会,如果是他向胡明请求,得到延寿的灵药,胡明应该是不会拒绝的。” “而且书虫这样的精怪,只能存活于认真去读过的书里面。” “现在文字记录在了手机里,书虫和脉望,会越来越少……” 卫渊想了想,道:“那倒也是未必,喜欢读书的人仍旧有很多,而这个时代,能够读书的人也要远远超过古代,况且,手机真正的用途是让想要见而不能见到的人们彼此联络,拉近距离。” 少女摇了摇头:“距离没有拉近。” 她脚步微顿,明亮的眼睛看向旁边卫渊,强调道: “在我们的那个时代,哪怕间隔遥远的距离,想要见到朋友的时候,也会去见,所以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是真的很开心,开心会有朋友念着自己,会来找到自己,并且平安地到了,欢喜于还能够再见。” “就像胡明一样,每三年时间来回于青丘和人间,他的大部分时间都会在路上,我想念你,就会去跨越山和海去见你,这比手机上的短讯更有价值。” 卫渊看着少女明亮的眼睛,思考着来自于千年前的问题,笑道: “总也有所短距离,就像是写信能更简单,传讯能更轻松。” “拉近了一些,不会急迫到非见不可的人的距离,比如说996。” 少女眉头舒展开,她对这个时代很有好奇心,道: “酒酒留?” 卫渊笑道:“是这个时代并不美好的特产。” “当然,想要见的人,还是要亲自去见才好。” …………………… 胡明打车前往泉市的机场,打算乘坐飞机离开泉市,前往山林之中。 再回返青丘。 随手用手机查询班机。 一条新的班机讯息闪过去,胡明没有在意。 一架来自于原印第安新大陆的飞机,落在了泉市机场。 ps:三千八百字~字数足够算是…… 第七十七章 复仇 新大陆的地价并不贵。 至少在非城市中心的区域,并没有那么让人难以承受。 很多以种植业为生的人,都能够在稍微偏僻些的州拥有一大片广袤的农场,我家也一样,早上我走走出了自家的老房子,阳光挺好,伸了个懒腰,准备工作。 这里是我的祖先留下的遗产。 他是我们家族的荣耀,是伟大的开拓者,参与伟大战争的英雄。 在结束战争之后,也围剿了那些野蛮的印第安人。 在经历过血与火的冒险后,自然地得到了这一大片农场土地作为战利品,据说这里曾经属于一个印第安的酋长,我的祖先通过勇敢的搏斗,杀死了那个酋长,按照律法,公平正义,且合法地拥有了这一片土地作为私产。 在地下室里,还留着当时的战利品。 一双长筒靴。 ‘从臀部往下剥皮,这样可以制作出高的或可以并腿而长的长统靴来。’ 这是当时军士们口口相传的经验。 这件特殊,荒诞而美丽的战利品,伴随着农场一代代地传了下来。 每个人的财产神圣且不可侵犯,这是这片土地上最基础的律法。 只是只能局限于人。 比如最近我的孩子就发现了有虫子爬来爬去。 然后我的祖父也发现了。 他有些抱怨地跟我说,这些虫子已经开始影响到正常的生活。 我的祖父经常抱着我和我的孩子,讲述着祖先的故事,所以我很尊敬他,我决定解决这些相当不友好的不速之客,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虫子总是很难找到,我只好买了些杀虫剂,到处喷了点。 不得不说,这些杀虫剂很有效果。 第二天就在各个地方找到了很多虫子的尸体。 数量多得惊人,足足装满了一个巨大的公用垃圾桶。 我有些吃惊,有些不安。 祖父却很得意:“越大的屋子越会有这种小家伙,这代表我的父亲给我们留下了足够大的家。” 一种含蓄而自得的炫耀。 或许。 我看着那数量庞大的虫子。 如果说这就是全部的话,或许很合理。 之后,可能是这些杀虫剂的原因,我觉得身上有点痒痒的,尤其是腿上和屁股上,皮肤下面似乎是生长了疹子,一挠会有一片细而密的疙瘩,哦我仁慈的上帝,这确实是有些不雅的位置。 可能得要去看看医生了。 该死的,真不想要去医院,他们的收据单比手术刀都要锋利。 在祖父的生日,以及我们家族拥有这一个巨大农场的那一天,其他的亲戚和朋友被邀请来农场聚餐,我的大腿越来越痒,直到在烤肉的时候都忍不住想要挠一挠。 我只好暂时离开烤肉架,回到屋子里,用力地抓着腿。 用力,不断用力。 很舒服。 “嘿,还没有好吗?肉已经烤好了。” 堂弟在后面叫我,我答应了一声,抽出手,一种冰冷的凉意,我低下头,看到手上是虫子的尸体,它的触须还在晃动着,口器深入我的皮肤下面,双腿那种麻痒的感觉一下子剧烈起来,又变成了疼痛。 皮肤起了个小红点,然后有触须和牙齿咬破皮肤。 一只小小的虫子从皮肤下钻了出来。 细小而密集的红点凸起。 啊,我知道我腿上的疹子是什么了…… …………………… 飞机降落在泉市机场。 兰德尔看着周围的建筑,终于安下心来,手掌却仍旧死死攥着银质的十字架,心中默默念着西方教经典的经文,那种恐惧终于稍微安定下来,昨天参加宴会时候见到的那惊恐惊悚的一幕,让他现在都无法安下心来。 人腿部的皮肤都被虫子全部咬破成碎片,只留下了膝盖往下的部分,鲜血淋漓,就像是一双双荒诞精美的长筒靴。 如果不是他那个时候刚刚下车,察觉到不对立刻离开。 如果不是那些虫子没有追过来。 可能他也会变成今天新闻里面的一员。 上帝,那是恶魔吗? 有人告诉他,那是印第安人的诅咒和复仇。 为了躲避那片土地上的诅咒,他发动了自己所能发动的所有关系,从新大陆逃开,来到了蓝星上距离那里最远的距离,神州,上帝保佑能够平安无事。 他平安地下了飞机,离开机场。 然后准备打车。 还好。 兰德尔心中放松下来。 掏出手帕擦了擦汗,似乎是过于紧张,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脸上有点痒痒的,于是下意识挠了挠。 …………………… 尖利惊恐的尖叫声音把沉浸于故友离去的胡明惊醒。 他下意识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然后看到一个身穿休闲装的西方男子身子一晃,伸出手撕扯自己的脸,而后被数目极多的虫子从内部冲破撕扯开了肉体,整个人砰地一声炸开,变成了一大团乌云一样的飞虫。 胡明惊讶看着这一幕。 “是巫的咒术?还是蛊虫的诅咒?” “不,不对,要更粗糙。” 尖叫声此起彼伏,普通人都连忙逃开,胡明从惊讶中回过神来。 这种奇怪的法术,本质似乎是亡魂的诅咒,如果说是已经复仇,那么应该不会再妄动,而会伴随时间慢慢消散,但是这个时候,这一团虫子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气息,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 尖锐的虫鸣就像是用锥子往耳膜里凿。 它朝着一辆美国产的车冲过去,以这种被怨毒侵染的虫群杀伤力,只需要一个瞬间就会将这车撕扯成碎片,里面的人也不会有幸存,胡明看到里面吓傻了的一家三口,看到抱着婴儿的母亲和面色煞白,本能将妻儿护在身下的男人,叹了口气。 在这个灵气复苏的时代,全球化也有不好的弊端。 温文尔雅的绅士整理了下金丝眼镜,然后拄着文明杖,磕了磕地面。 青色的狐火一下升腾起来。 虫群冲撞入狐火当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其中的怨气让胡明有些压抑,这怨气浓郁到了让他都惊讶的程度,先前取灵药让他受了伤,现在应对着这疯狂的虫群,一时间还好,可时间长久了,终究还是会有些力有不逮。 他咬了咬牙,用隐身术躲避了凡人的视线,操控狐火将那些虫群引开,妖物都能够用灵去交流,并不是语言,而是直接魂魄上的交流,胡明用力道: “你是哪里的人,复仇之后,为什么还要伤及无辜?” 虫群追逐着狐狸,思绪简单而疯狂: “复仇,都该死,都该死!!” 胡明道:“你已经复仇了。” 怨魂的情绪强烈,像是无数个人的声音叠加在一起:“还不够!” “狐狸?让开,要不然连你也吞吃掉!” 青丘狐看了一眼这个繁华的城市,他和好友年少时来到这里,然后看着这里慢慢从普通的小镇,变成现在繁华的模样,已经有了感情,叹了口气,道:“我不能离开。” “该离开的是你,这里是神州。” “你只是一只狐狸,这和你没有关系。” 狐狸精扶了扶金丝眼镜,从容道: “不为生存之外的目的而杀戮,复仇不去牵连无辜的生灵。” “知晓生存的目的,并且有恻隐之心。” 怨魂很暴躁:“你在说什么?” 狐狸精道:“我从我的朋友身上学习到的东西,他是一个人。” 一只狐狸似乎是在教导曾经为人的怨魂,如何才能作为一个人,这再度激怒了为复仇而诞生的魂体,虫群激烈地鸣啸着,朝着狐狸精飞过去,青色的狐火包裹着青丘狐,朝着更高的地方飞去,将这危险的怪物引开。 …………………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红色的小巧绣鞋在键盘上起舞,快速跃动。 两个纸人儿用力移动鼠标,水鬼凑在旁边指点山河,口水都快喷出去了。 一顿操作猛如虎。 但是还是输了。 水鬼满脸丧气,然后咬牙切齿地指着匹配的队友狂喷垃圾话。 红绣鞋乐此不疲,像是那些跳舞游戏一样,把文字都打出去。 卫渊伸出手,把这红绣鞋拎起来,关了小黑屋。 并且断绝了水鬼三天份额的可乐供应,在那凄厉的惨嚎声中,把账号直接下了线,顺便看了一眼他们的队友,头像是个猫猫头,从视角上看,像是一只猫拿着手机在自拍,但是这怎么可能。 应该是一位现代社会常见的猫奴。 卫渊没有在意,只是在思考,等到章小鱼从山上回家的时候,绝对得要把这只水鬼的嘴巴给堵上,否则会严重影响孩子的幼年教育,正在这个时候,他注意到旁边柜子上,那枚青丘叶却泛起了微微的荧光。 ………………… 啪! 一只猫猫爪子拍在了电脑上,把电脑屏幕都打出几道裂痕。 天师府中养了五百年的异兽类露出了利齿,气地用爪子在玻璃桌子上不断地刮擦,然后快速敲打键盘,对对面的队友狂喷垃圾话,可过了一会儿,那本来各种方面势均力敌的队友居然下线了。 那个头像灰暗下去。 是一双红色的绣鞋,摆出了跳舞的姿态。 大概是哪个无聊的人类故意摆拍的。 类嗤之以鼻。 果然对方还是不如自己,主动认输了。 类舔了舔爪子上的毛,跳下了椅子,因为隐身法和幻术的原因,周围的人都无视了它。 江南道和天师府距离不远,它已经到了泉市。 也是时候该去找找看那个被伯奇盯上的人类了。 片刻后,在类离开之后,它留下的幻术消失。 网老板看到了突然出现裂痕的屏幕,脸上的表情缓缓凝固。 ps:天女珏的角色卡上了。 本书也只有唯一的主角卡,其他都是配角卡~ 第七十八章 立场 青丘叶是青丘国的特产,上面带着特有的灵力波动。 可以感知到同为青丘之民的生物。 所以也可以带着生灵寻找到青丘国门。 卫渊手指拈着那一枚落叶书签,现在上面的灵力顺着叶子的脉络而起伏不定,光芒时隐时现,偶尔会剧烈闪烁,显然是感应到了青丘狐这一类妖怪遭遇了紧急情况。 胡明这只狐狸精给卫渊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他想了想,还是提起剑去寻找这绿叶所指引的方向。 顺便去了对面,敲开了花店的门。 …………………… 胡明的呼吸有些急促。 他有些托大了。 对面的怨念和煞气超过了他能够应对的极限,青丘狐本来就不是擅长战斗的种族,再加上他还受过伤,现在的情况实在是有些狼狈,只能希望特别行动组能够早些赶到。 他看了看来时的道路,因为虫群肆虐而导致出现了连环车祸。 人的惊呼声,尖叫声,还有汽车的鸣笛声响成了一片。 已经有一条道路陷入瘫痪状态。 不知道有没有人受伤,人类的幼崽是很脆弱的。 胡明有些担心。 他不很喜欢长大的人,但是对于褪去顽皮之后的孩子有很大的包容度。 这已经是他尽量规避人群和车流,尽量将这发了狂的复仇冤魂往生灵稀少的方向引导的结果,如果让这种有着极高个体和极快繁衍能力的怪异出现在人流量极大的地方,能够产生不逊色于大妖怪的破坏力,或者说感染性。 胡明尽量提起妖力。 但是却牵动了先前就有的伤势。 飞行的动作一滞,被虫群赶上,打落在一条不那么宽阔的道路上。 是一只带着银色纹路的狐狸。 最后坠地的时候,他借助狐火将缠在身上的虫子烧成灰烬,在地上留下了一个弧形的火焰屏障,阻拦虫群的侵入,不过这也已经是极限了,胡明有些觉得自己有点失策,为了人类而阻拦怨魂,反倒是把自己给赔了进去。 这或许是书读多了之后的影响。 他心里无奈地咕哝了一句。 人皆有恻隐之心,有恻隐之心的也就是人了。 皮毛之类中有形似先生者,人中也有形似无皮毛走兽者。 虫群抱团在了一起,像是个扭曲的人,看着狐狸道:“刚刚已经告诉你,不要插手了,现在后悔的话,已经迟了。” 狐狸精懒洋洋地道:“我才应该和你说,你还有一点后悔的时间。” “哦?为什么?” “因为这里是神州。” 胡明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带着他自己都不明白的自信。 虽然说这种话从一只妖怪嘴里说出来会有些奇怪,但是生活在神州的妖怪和精怪,都知道神州这片土地上诞生的那些修行者,对于维持人间的秩序是有着何等的自觉。 虽然很有可能他们赶到的时候,会把自己也拷回去。 狐狸精有些哀伤地想着。 但是至少自己也做了点事情,不至于锁到牢里。 虫群怨魂张开嘴,无声地大笑着,然后抬手要挥砸下去,那密集的虫子会在一瞬间掠过狐妖,最后连骨头都不会剩下,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火光骤然升腾而起。 但是引出这一幕的并不是火焰,而是风。 无比狂暴的风! 风席卷了胡明身边的火焰,让这些火焰腾腾地升起,直接将那些虫子全部点燃,噼里啪啦落了一地,继而一声铮然鸣啸,剑光腾起,自上而下地将虫群剖成了两半。 一道黑影自虫群当中穿出。 踏。 来人落地,长剑调转,抬手五指张开。 狂暴的风逆着旋转,发出激烈刺耳的鸣啸,将虫群全部牵扯其中。 道路的前后有异样的波动。 是鬼的幻术,能够引导普通人绕开这一片区域。 狐狸精瞪大眼睛,身为妖怪的本能让他的身躯都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栗,秦汉大妖的妖气萦绕在来人的身边,散发出青色的妖力光芒,薄而快速流动的风像是团簇的刀刃,将虫群切割成碎片。 这种气息让胡明想到自己曾经见到过的那些本体巨大的怪物。 “是大妖怪!” 老狐狸有些激动,想要遵循古礼郑重地拜见感谢大妖的救助。 青色的妖气缓缓散去,来人转过身来,嗓音平和问道: “胡老先生没事?” 熟悉的声音让胡明的脸色僵硬。 他一点一点抬起头,看到了刚刚才分别没有多久的卫渊。 只是刚刚看上去和和气气的青年,此刻黑衣持剑,背后背着剑鞘,卫衣兜帽拉起,身上还隐隐缠绕着属于风的波动,以及秦汉大妖那种特有的古代妖气,让胡明脑子有点卡壳。 什么情况?! 人?大妖? 刚刚被狂风席卷,被剑气撕扯,虫群还有些残留。 隐隐约约组成了一张面容愤恨的脸。 他嘶吼着朝着卫渊扑杀过来。 卫渊右手持剑,左手抬起,反握住了断剑,与此同时,驱鬼符箓猛然大亮,这是直接针对于魂体的神通,哪怕并非是来自于神州的土地上,魂魄的基本构成没有差别。 怨气冲击向卫渊。 让卫渊眼前出现了一幕幕的幻境,是来自于这印第安怨魂的记忆。 曾经诚恳请求帮助的所谓朋友,最终却反向将屠刀伸向了部族,完全忘记了他们最初抵达新大陆时是谁向他们伸出了友善的手。 勇敢的同胞在冲锋中倒下。 而对方用短刀和匕首,割下他们的头皮,去往雾都换取赏金。 对方提出了一对一的决斗。 懦弱且背信弃义的人,哈,怎么可能是勇士的对手?! 但是当自己即将获胜的时候,他们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绑了出来。 每当自己攻击的时候,就会用刀子刺向自己的孩子,于是自己只能够防守,孩子的哭泣让自己分心,鲜血的味道让意识涣散,最终当自己倒下的时候,看到的是自己孩子失去神光的眼睛。 一个有着金色头发和蓝色眼睛的男人得意洋洋地抬起手。 有人高声地宣读:“在上帝的见证下,通过一对一的决斗,公平且合乎道义地得到了失败者的土地。” 不甘,惊愕。 最后只剩下了无止尽的怨恨。 该死,该死,该死! 侵略者,该死! 背信弃义者,该死! 哪怕我死了,哪怕死去一百年,两百年,都不会绕过你们! 不会!! 幻境因为怨气而在卫渊的眼前铺展开,无比真实的屠杀场,同时有两拨人朝着他冲杀过来,而大地上倒着不甘而死去的新大陆原住民,卫渊没有出手,任由这些幻境当中的人穿过他的身体。 看着那些死去也不甘心的人,有老有少,都是曾经真实的事情。 让人不忍。 卫渊叹了口气。 随手握住了幻境当中的铲子,将那些枉死的人埋葬入土。 却并没有念诵灵宝度人经。 由怨魂怨气戾气所化的幻境刹那间破碎,虫群正撕扯向卫渊,后者左手中断剑朝着前面横斩,剑光轻描淡写地横在虫群之前,而厉鬼所化的虫群霎时间分开,重新汇聚。 怨魂望向卫渊,神色疯狂而诧异:“你能够知道我等的仇恨。” “就不要阻拦我!” 卫渊横剑,想了想,道:“……我能理解,并且知道你的感受。” “父母之仇,部族之仇,还有孩子的血仇。” “还有你一直到现在的愤恨,说实话不但很理解,而且觉得我在你的立场,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情。” 胡明愕然。 继而司隶校尉手中剑指向前方怨魂: “但是你脚下的土地并不是你的故乡,而是神州。” “我自有我的立场。” 卫渊看向远处,有救护车和警车的声音,冒出浓烈的烟气,显然是造成了伤亡,突然对于卧虎的存在有了更深一层次的认知。 无关对方的善恶,无关哪一方是正确哪一方是错误。 也无关是否是有足够正当的理由。 司隶校尉也有司隶校尉的绝对立场。 八面汉剑双手握紧,卫渊俯身,剑刃指向前方,想到第一天得到卧虎腰牌时候,见到的那一句话,卧虎决运转,平静低语道: “犯我神州者,虽怪力乱神,亦当缉捕诛杀之!” 这一条高于其他。 法力流转身后,猛虎低声咆哮。 风牵动青色的火焰,伴随火焰的流动,在司隶校尉背后化作了狰狞的猛虎相,猛虎按爪咆哮,将校尉潜藏于这外相之内,手中汉剑如同猛虎獠牙,而青碧色的火焰流转。 胡明恍惚之间,分明看到风编织成了细密的鳞。 碧色的火焰化作了古代战将的扎甲甲片。 卫渊斩出手中的剑,更高一层的卧虎决低沉咆哮,裹挟狐火,将虫群淹没,他还是第一次在这种情况下出手,终究有些疏忽,没有能一剑将其全部消灭,正欲拔出断剑横斩,却见到一道黑影掠过。 虫子被斩碎。 一只黑色的猫儿轻轻落在地上。 望向异象敛去的卫渊。 “你就是卫渊?” 黑猫有些好奇,尾巴竖起,口吐人言: “我被张若素那道士打发过来,这段时间跟着你。” 胡明:“…………” ps:今日第二更……尝试调整作息。 第七十九章 青丘之约 类,是存在于山海经当中的异兽。 灵气复苏之前,万物都很难成精成妖。 大部分的精怪和妖类消失,有的是舍弃了人间,存在于类似于青丘国一样的洞天世界,有的却是直接消亡,胡明没有想到,自己外出拜访好友,居然会在一座城市里,见到一位秦汉年间的大妖,以及一只山海异兽。 至于张若素的名字,这一只沉醉于书本当中的青丘狐,并没有太在意。 类黑色的尾巴高高竖起,悄悄观察着这个人类。 很普通,看上去并没有特别高深的修为,和张若素没有办法比。 但是在和他差不多年纪的道士里已经算是厉害的。 当然,这样的修为在面对寻常的妖怪时足以自保,但是应对山君和伯奇这样的大妖怪还是太勉强了,难怪张若素会把自己派遣过来,黑色的类若有所思,跳跃到旁边的墙壁上,俯视着青年,傲慢道: “小家伙,我会保护你的安全。” “但是你不要想把我当做普通的猫。” “按照人的算法,我要比你大的多,也尊贵的多。” “每日的饮食要准备好,我只吃天师府后山那座龙虎池子里养的鱼,要梅花上的露水来喝,另外,我不喜欢人类碰我,不要拿东西逗我,最好也不要有那种毛茸茸会吐舌头的狗崽子出现在我身边,你听懂了吗?” 黑猫类言简意赅地表达了自己的要求。 如果说猫是骄傲自我的生物,那么在灵猫当中排行前列的类无疑是其中翘楚。 忽然, 一只白皙的手掌轻轻地落在它的脖子上,然后将这一只五百年道行的异兽提了起来,类大怒,转过头来,然后整个身子就僵硬成了一只猫棍,被提在空中,四肢和尾巴都垂下去。 穿着稍大些的衬衫,黑色长裤,白色运动鞋的少女将这一只猫抱在怀里,讶异道:“类?这个时代还有这种猫啊。” 天女身边缠绕清风,落在卫渊的身边。 少女伸出手抚摸着类,黑猫本能地不住哈气,但是还是乖怂地不敢动弹。 卫渊好奇道:“类?” 天女嗯了一声,答道: “是古时候的猫,精擅阴阳的法术,饲养它的人不会妒忌其他人,还有另外一种灵猫,饲养可以无忧,不过只是写书的人故意夸大了,倒也不是法术神通,只是因为太可爱,会让人一心逗猫,没有心思乱想。” “渊你要不要摸摸看?” 黑色的类瞪眼哈气怒视卫渊。 司隶校尉看了看天女的眼睛,确认对方是认真推荐。 看了看做威胁状的黑猫。 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既然这黑猫不愿意,那就算了。” 话音才落下,便看到黑猫舔了舔爪子,传音道:“算你小辈有眼力见。” 卫渊动作微顿,挑了挑眉。 类突然觉得不妙。 卫渊微笑收剑,伸出两只手,按住猫头。 黑猫震惊,舔爪的动作都停下来。 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揉! …………………… 很快,刚刚布下了鬼打墙防止普通人靠近的水鬼和刀兵鬼回来,飞入卫渊掌心。 在博物馆中有了三千年养魂木之后,它们的能力得到相当提升。 在驱鬼神通辅助下,能够在日光下行动,短时间布下鬼打墙幻术。 卫渊自然地从天女那边接过黑猫,将这一只五百年道行的异兽抱在怀里,后者想要反手一爪子,但是却忌惮那位身上带着昆仑气息的少女,只能老老实实蜷缩着。 卫渊给张浩打了个电话,将事情说了一说。 在听到造成事态的元凶已经被卫渊剑斩,张浩明显松了口气。 在说好之后拜访道谢后,继续去忙现在的麻烦。 周怡和玄一三人本身不是泉市行动组成员。 在其负责的失踪案件结束后,接到了更新的任务,已经离开了这里。 这段时间,卫渊也就和张浩沈寄风联系。 之后将这地方残留的痕迹收拾了下,将受伤的青丘狐暂时送到了一家旅店,毕竟对方是妖怪,人类的医院很难给狐狸精治疗法力反噬这种伤势,而且他也不愿意进医院看病,或许是担心在现代那些科技面前,身为狐妖的骨相会暴露些什么。 离去的时候,卫渊回身看了一眼战斗过的地方。 灵气复苏的速度越来越快,往后妖魔的出现会不会越来越频繁。 会不会也慢慢需要像是秦汉年间,必须每年举行整个神州层次的大傩打醮仪典? 他又想到了之前看到的新闻,应该都是前几天发生的事情,来自于新大陆的怨魂来到了神州,那么樱岛关闭的几家神社,应该也没有那么简单。 希望不要出现在神州。 交通的便利,有时候也是大麻烦。 ………………… 酒店的高级定制房间。 老狐狸精躺在床上,唉声叹气。 他本身就已经收了伤,现在却又雪上加霜,反倒又遭了灾,被煞气反冲了一下,卫渊的卧虎决并不擅长给魑魅魍魉疗养,是天女打入了一道清气为他稳定住了伤势,但是也只能维持到这个状态。 “青丘狐是生活在青丘之国的生物。” “体质和外界的生灵有些许的不同,伤势所需的灵药,得要去青丘取。” 黑猫类跳跃在房间的柜子上,慢条斯理地舔了舔爪子,补充道: “不过就这一只狐狸现在的样子,估摸是没有办法回青丘了。” 胡明脸色更苦,看向卫渊和天女,无奈拱手道:“之前说好两位去往青丘的话,我会招待你们,不过现在可能得要食言了,可能,得劳烦二位帮忙去一次青丘国,向我家亲族说一声,让我三叔带着灵药来给我疗伤。” “独自去吗?” 天女略有讶异,见到卫渊疑惑看来,解释道: “青丘国在人世之外,朝阳谷之北,而朝阳谷中是水神吴的住所。” “古时候青丘的首领有两位,一位是九尾狐,大禹曾在涂山前遇到他那一代的九尾狐,并且结为夫妻;而另外一位是古代的神奢比尸,初代的九尾狐始终和奢比尸生活得靠近,而在青丘附近也是天神帝江的住所。” “整个青丘之国居住有诸多的妖精,其中以狐族为主,甚至于还有人类和古代神灵的子民,数量并不比古代的国家差。” “但是一国之地,从前到后,共有三位神,以及大禹的妻子。” “渊你知道原因吗?” 卫渊摇了摇头。 少女想了想,剩下的话没有当着其它妖怪的面说,而是将卫渊带出房间,面对他疑惑的目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念了一句话,道: “蚩尤登九淖空桑,黄帝杀之于青丘。” “青丘是古代人族首领蚩尤被埋葬的地方,为了镇压他的不甘怨愤和斗战之气,魃和应龙失去了全部的法力和清气,放弃天神身份留在人间,所以说,在这个时代,蚩尤的怨气是否再度滋生出来,尚且不知。” “杀他的是黄帝,人的首领。” “而辅佐黄帝的有我的两位姐姐,玄和魃。” 少女指了指卫渊,又指了指自己。 “青丘的地势不断变化,我们在没有青丘狐的带领下进入青丘国。” “我想,并不是很好的事情。” “况且你的身份比普通人类更容易被盯上。” “因为司隶校尉?” “是卧虎,司隶校尉是汉武帝的官职,但是卧虎是可以上溯到周,甚至于更古老的时代的。” …………… 卫渊和天女回到房间内,胡明装作没有在意他们说的话,诚恳道: “我知道两位的顾虑,但是也不用担心。” “那三位大神哪怕是在我们青丘国也只存在于传说当中,而古代的几位首领也已经消失,安全没有问题,虽然青丘有些排外,但是给我三天时间,制造一个法力信物,他们不会为难二位的。” “不知道二位能否伸出援手……” 卫渊若有所思,看向天女。 少女似乎是因为得知三位天神已然不存,仍是只有自己,脸上有怅然的神色。 注意到卫渊的视线,却只是微笑道: “想要去吗?” 存在于传说当中的地域,山海经中记载的异国,多情秀美的狐女。 妖和人类共存的世界。 卫渊点头。 少女看向胡明,颔首,语调轻缓道: “那么,可。” ps:青丘,帝江,奢比尸资料大部分为山海经。 荀绰《晋百官表注》曰:“司隶校尉,周官也。征和中,阳石公主巫蛊之狱起,乃依周置司隶。” 《吴越春秋》将九尾狐与大禹治水娶涂山女娇联系在一起。 第八十章 司隶校尉必经之路 繁华的都市,高度发达的科技,带来了快节奏的生活。 过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早已经不复存在。 哪怕已经度过凌晨,抵达了阴气浓郁的时刻,大都市仍旧灯火通明,像是一只只巨大的精巧蜜糖罐,里面装着一切人类所需要的麻醉,让任何人都得到肉体或者精神的发泄和沉迷。 有的时候,王琪会觉得,现代的城市就是一只一只前所未有的巨大妖怪。 妖怪会用法术诱惑人类,然后吸取他们的精气来修行。 巨大化的都市用灯红酒绿的刺激吸引着更多更多的人,然后吸收他们最有价值的十年,二十年,吸收他们的精力,然后将他们吐出去,诱惑更多的人类进入,而自身在这些人的牺牲奉献下变得越来越繁华,越来越大。 这本身就是巨大妖怪的行为模式。 城市当中会不会孕育出妖魔? “王医生,王医生?” 轻轻的呼唤让王琪回过神来,她抱歉地笑了笑,给病人开了药物,然后在一片感谢声中微笑着,看着刚刚在这里睡了一个好觉的青年离开,她的生意其实相当可以。 高节奏高压力的生活,这座城市掠夺和侵占了人的精神和时间,于是大部分人报复性地熬夜,而后在巨大的压力下逐渐失眠。 身体逐渐压垮,睡眠也越来越差,噩梦丛生。 所以心理医生这个职业越来越多。 王琪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喝了口咖啡,就这样穿着白大褂,身高不算多高,一头素净的黑发,带着金丝眼镜,随手将笔别在了白大褂的口袋上,下了地下车库去取车。 一起的还有另外一个年轻的护士,王琪客气礼貌地点了点头。 吱呀,吱呀—— 电梯突然晃动起来。 灯光也在闪动。 忽然, 电梯重重坠落下去。 继而又骤然止住,在这一家私立医院的太平间停下。 那个小护士发出尖叫声音,已经腿软坐倒在地。 打开电梯的时候,一个男人一步一步走进来,手腕上挂着太平间尸体的铃铛,双目麻木冰冷,王琪叹了口气,金丝眼镜下的眼睛变成了竖瞳,而后这尸体骤然停下脚步,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护士吓得哆嗦,说不出话:“王医生……” 王琪伸出手指,在护士的眉心点了一下。 护士一句话也没能说出,倒在电梯。 而后她跨越过那个男人复活的尸体,尸体肉眼可见地融化消失。 打开车门,给油,倒车。 她对现代的科技已经很熟练。 王琪开车回到了自己现在住的地方,车上播放着新闻,似乎是前几天的恶劣天气已经过去,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晴天,其实也很奇怪,前几天突然性的疾风暴雨,天阴沉地很,而后又转眼变得正常。 等到她回去的时候,屋子里跪着许多相貌狰狞可怖的妖怪。 而在群妖环绕当中,是一名穿着宽松衣袍的男人,黑发垂落在后,面容斧劈刀削,极为英武,平静翻书,这些是前几天天气异常的缘由——一堆过境的妖怪,其中甚至于有自称为神的。 “我等愿意拜伏在大人的手下。” “但凡驱策,却不敢有二话” 其中为首的妖怪跪在地上叩首。 他们被全部擒来。 黑发男子翻过一页书,道: “来自扶桑?” “是。” 霸道沉闷的刀光横扫,收敛的时候,这些妖怪已经都被击杀,其中修为最高的一只想要逃跑,他觉得自己已经冲了出去,但是脖子上传来的冰冷感觉让他回到现实,眼前一晃,刚刚分明已经冲出,可现实自己却一步不动。 是梦?! 妖物瞪大眼睛。 刀光撕扯。 最后伴随低沉的虎啸,群妖都被吞噬入肚。 王琪跪坐在前,趋身斟茶,道: “山君为什么不收服他们?至少也能一用。” 黑发男人翻动着书卷,道:“单纯厌恶罢了。” “这些妖怪会引来天师府的注意,还是带回来杀比较好。” 王琪没有多说什么,之前设计让白云观的弟子将山君的神像放入了祭祀的祖师堂当中,而现在那弟子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山君借用了他的身份,而后者用得到的钱买的这一套房子,自然也属于了他们。 通晓幻术和梦境的伯奇,想要潜藏于人间,比起很多修为更高的妖更轻松些,驱使伥鬼的山君同样如此,王琪视线扫过桌面,看到桌上山君翻过的书,其中刚刚翻完的《神州近代通史》赫然在目。 所以明白方才山君的杀戮是为了什么。 无论如何,他终究曾是神州的山神。 山君姿态放松盘坐在沙发上,在这一具借来的皮囊身边堆满了书籍。 《现代社会构成》,《蓝星军事》,《经济学基础原理》 如同忘记了睡眠,如同不知道枯燥,一部部书籍被他如饥似渴地阅读。 “两千年后的人间,果然有趣啊。” 王琪嗯了一声。 而在那一家私立医院的电梯,护士打了个哈欠,慢慢睁开眼睛,愣了一下,然后手忙脚乱地看了下时间,接了几个电话,脚步匆匆离去,她只记得自己今天忙的太晚,比王医生都回的晚,或许因为太累,所以在电梯里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 ……………… 人类的钢铁丛林拔地而起,妖怪们也不得不混入了人间生活。 原本在古代能够侵占田地的荒草地和山林,现在需要保护才能存在。 卫渊实在是有些头痛。 他盘腿坐在博物馆的最高处,远远的能够看到一座座高楼,天空蒙着一层厚厚的雾霾,很难看得到星星,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点星辰,卫渊手掌托举着那书中之虫脉望,对准了那一枚星宿。 透过这脉望看到的星辰似乎更为明亮。 然后虚空中有一道道光点汇聚,就像是那星辰的亮度陡然上升,一缕缕星光透过脉望落下,最后汇聚成了一枚半透明的丹药,卫渊托举着这一颗丹药,知道这应该就是天女所说,夜间用脉望得到的仙丹。 旁边黑猫类伸了个懒腰,失去了兴趣:“原来只是星光月华。” “你们人没有办法像是妖怪一样用日精月华来修炼,所以用脉望。” “凡人承受不来星光,还要扯断脉望,用它的精气一起服用,也就是稍微强化下身体而已,实在没有意思。” 卫渊掌心托着这一枚丹药,有些讶异,类想了想,又盯着卫渊,道: “不过你有脉望,今年的七月十五大会,你也可以参加了。” “中元节?” “不是,是帝流浆。” 黑猫类伸了个懒腰,道:“庚申夜月华,其中有帝流浆,其形如无数橄榄,万道金丝,累累贯串,垂下人间,草木受其精气,即能成妖,狐狸鬼魅食之,能显神通。你也是修行人,这都没有听说过吗?” “我看你家那颗养魂木,凑合着能成精。” “你嘛,凡人是没有法子接受的,你借助脉望倒是能把帝流浆弄成人也能服用的丹药,张若素那老道士怎么说的,以草木有性无命,流浆有性,可以补命;狐狸鬼魅本自有命,故食之大有益也。” “你是人,比狐狸鬼魅还要更高一层,能汲取帝流浆的话,修行上应该会快很多,这是每六十年才有一次的大事情,而且之前灵气断绝,已经很久没有过了,六十年前那一次又太小,这次应该能大些。” 卫渊笑道:“你不像是会和我说这些的。” 类只是不答,心里嘀咕着,这家伙毕竟是人,就算是脉望把帝流浆化作丹药,也吸收不了那么多,到时候不就都是自己的? 卫渊靠坐在博物馆房顶上,将丹药吞服。 稍微有些刺痛。 但是入腹之后,丹药化开,有清凉如水的药力流转。 卧虎决流转,先前鬼域所受的暗伤,终于彻底痊愈。 …………………… 先前得到了一百功勋,疗伤和换取高一层次的功法,共换取了四十点。 剩下六十点,卫渊打算等到伤势痊愈后再动用。 眼下三日后就要前往青丘,何况还有山君伯奇之祸藏匿于暗处,卫渊总觉得背后似乎有猛兽在追赶自己,今日有了机会,自然开始尝试修行,如之前所想好的,是要换取之前历代司隶校尉留下的月露留影。 在经验和临战反应上提升自己。 卫渊已经提前做好选择。 在之前解决了鬼域鬼王之后,《怪力乱神图卷,怪之十七》结束,似乎这一类大案,或者某些强大的妖王事件对于司隶校尉的考核来说很重要,在那一天之后,大汉武库的选择清单里就多出了一批新的选项。 其中有固定功勋为一,且必须司隶校尉本人才可换取的月露留影。 其属下千二百直属精锐,以及捉妖,缉鬼等各个层次的直使都无法看到这些选择,卫渊思考之后,觉得这些或许是司隶校尉区别于其他成员的传承,毕竟基础的驱鬼,注灵,以及卧虎决,都是对所有捉妖直使开放,只要有功勋,就可以换取。 作为统帅的卧虎,应当有些不同之处。 而一开始自己并不能开启换取,在解决一件被记录于卷宗的大案后才开放,是防止腰牌落入无能之辈手中。 其中排行第一的就是那月露留影。 而且只需要一点功勋。 这就代表着,历代司隶校尉都认为后世的继承者必须经历这一个幻境,以磨砺自身。 卫渊看了看自己还剩下的六十点,觉得很宽裕。 而且也很好奇这月露留影是什么样可怖强大的妖魔鬼神,会被历代校尉小心保存至此。 于是花费一点功勋,点开了这一枚月露留影。 那是一枚看上去已经极为古老的符箓,甚至于不能说是符箓,那只是一个烙印,旋即卫渊看到,那不是一个人的烙印,而是密密麻麻,不知多少人的烙印组合而成。 一瞬间法力将卫渊淹没。 一如先前打开画皮卷宗时候的感觉,无比真实的画卷在卫渊身前缓缓展开,只是画面上有大片大片的黑色,予人以压抑之感,而后这巨大的画卷上浮现一行字——高祖五年。 画面燃烧起来,燃烧的灰烬将卫渊吞没其中。 他眼前一晃,已经进入了幻境,进入这烙印中的记忆。 高耸的天空被血色染红,奔走的江涛,浓郁无匹的血腥味道,这是战场,而且是最残酷的古代战场,密密麻麻的精锐像是波涛和乌云,围堵着一座山,刀枪如林,森森的杀机让天地蒙上了一层厚重的云,卫渊呼吸,感觉到战场上的杀机和血气煞气让他浑身上下汗毛竖起。 他下意识望向这记忆画面的主体。 曹操,张飞,杜预,诸葛…… 一代代司隶校尉都赞同这是所有后世卧虎必须的历练。 却并不是妖魔。 那是并不高的山,但是却诡异地给人极高耸的气势,数千人,乃至于还有更多的精锐追逐而来,山上却唯独二十余人,为首之人坐于马上,手持战枪,面对千军万马,已经至于绝路,却不见恐惧,唯放声大笑。 “吾起兵至今八岁矣,身七十馀战,所当者破,所击者服,未尝败北,遂霸有天下。然今卒困於此,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 “今日固决死,原为诸君快战,必三胜之。” “为诸君溃围,斩将,刈旗,令诸君知天亡我,非战之罪也!” 二十八骑以兵叩击铠甲,神态狂热。 “诺!” ps:三千八百字。 第八十一章 羽之神勇,千古无二 面对千军万马的包围,以区区二十八骑,仍旧能放此豪言。 而万军睥睨,身后亲随不以为妄言。 华夏五千年,英雄豪杰数之不尽,却也只此一人。 卫渊握紧了剑,感觉到尾椎骨的位置一麻,细微的电流麻感顺着脊椎扩散,让他的身躯都微微颤抖着,是惊愕之后的欣喜讶异,然后他就终于明白了,这整个大汉武库最为重视的符箓传承究竟是什么。 是垓下之战,是和霸王交锋的机会。 卫渊握着剑往前一步,而前方的老卒却下意识地后退,肩膀和卫渊碰到一起。 老卒回头,是典型的关西大汉模样,眼底中组成这幻境烙印的其中一枚散发出光,幻境的战场变得缓缓凝固,有保留在这里,两千年前的记忆散发。 ……………… 我,没有姓氏,只有名。 秦国人。 但是秦的律法实在严苛,我那一日偷喝了酒,醉酒做了些蠢事,被拉去做了刑徒,不过还好没有被贬为奴,至少还有回去的一天。 可突然,始皇帝驾崩了。 而后又有消息传来,蒙恬将军和扶苏公子奉旨自尽了。 二公子胡亥继位。 本来也没有什么,这些贵人们的事情,和我这样一个只想着能够服完刑罚回家的平民百姓,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是突然,有一批刑徒起义了,首领叫做陈胜,吴广,而后他们居然称王了。 只是称王的时候只剩下了陈胜,他手下有个叫做周文的将军,已经逼迫到咸阳城。 有个将军把我们纠集在一起。 他说要平定叛乱,平叛之后,我们不仅能够赦罪,还能得到军功。 那是大秦男儿都想要得到的东西。 我们也没有什么选择,就同意了。 对了,那个将军,叫做章邯。 我们只有一批刑徒和奴隶,而对方有数十万的大军,但是在章邯将军的率领下,我们居然胜了,我们解除了大秦之危,我不再是刑徒,而是有了军功的军士,得胜之后,能够光明正大地饮酒作为赏赐。 之后我们转战神州,那些自立为王,自立为将军的人,六国之余孽,在章邯将军的兵锋之下,被摧枯拉朽地击破,终于,我们在定陶对上了当时叛军中声望最为隆盛的将军—— 大楚项梁。 那一战,我们阵斩了这叛乱大将。 不知何时,已经有人称呼章邯将军是大秦当代名将。 但是仍旧有人不服,认为大秦之所以会这么快就有敌人四起,导致国土分裂,主要的原因之一在于,大秦虎贲有相当大一部分的精锐被调集在边关,抵御匈奴入侵,无力回援,而秦之名将,要数王翦将军的孙子王离。 最强精锐,乃是前些年大破匈奴,使其不敢南下而牧马的长城军。 我们心中自然不服气,但是很快,一较高下的机会来了。 王离将军率领长城军挥戈平叛,和我们联手,要对抗这剩下的诸侯。 我和其中一个老卒比斗过。 他也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一手控弦之术,不弱于匈奴齐射,刀法也是狠辣,我们打了个平手,彼此都觉得服气,约定好此战过后不比武功,比拼酒,定要分出个上下。 那些所谓诸侯完全不敢和我等对敌。 而那一天,一支军队和我们对上了。 我倚靠着高处远远望见,那穿着铠甲的男人率领部队越过了河,却把船都凿沉,把铁锅都砸烂,像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我和好友约定他们几日会败,哈,我们不觉得我们会输,我们中有横扫六国如卷席的章邯将军,有大秦最后的精锐长城军。 而且,我们足足有四十万人! 对面只有不到五万人。 此战必胜。 之后我还听说一个很有趣的事情。 那率军的男人叫做项藉,他的叔父项梁死在我们手上,而他的祖父是楚国名将项燕,死在王离将军的祖父王翦将军阵下,而现在,他也要死了。 我望了望界碑。 这里是巨鹿。 卫渊眼前的记忆画面一转,变成了残破的战场。 老卒的记忆再度浮现。 我们输了…… 我看到好友被斩杀,我没有勇气往前走,逃了一条性命,在亡命奔逃的时候,我仍旧不敢相信,曾经横扫各国余孽的刑徒军,曾彻底震慑匈奴的长城军,合流为当今天下无可匹敌的四十万精锐,在面对五万敌军时候。 正面战场,九战九败! 烽烟之中,我看到各国尊贵的诸侯跪在营地的门口,骑着高大黑马的少年平静走过,那一天我知道了他的名字,项藉,字羽,以一战震惊天下,击溃天下两大名将,以及近乎于十倍于己方的兵力差,奠定霸主的人。 他很年轻。 那一年,他才只有二十五岁。 我不甘,但是想到那破阵的一幕,我还是没有勇气握刀,只可惜乱世之中,并没有安定可言,项羽是勇武的统帅,却不是合格的君主,整个天下仍旧混乱,我最终还是拔起了刀,站在这里。 但是啊…… 老卒抬头望向那山上的身影,满脸茫然。 霸王也会有这样一天吗? 我们真的能够围得住他吗? …………………… 卫渊张开眼睛,想了想,伸手按向旁边,身穿红甲战袍,显然是汉军校尉的肩膀,同样有记忆浮现,这是追随了刘邦很久的精锐骑将,他穿着将领甲胄,掌心已经渗出了冷汗。 记忆画面残破,但是和其他汉军的记忆汇合,仍旧在卫渊身前展开。 霸王…… 终于到了这一步。 骑将杨喜握着枪,记忆翻腾。 他想到了彭城时候的那一战。 五十六万诸侯联军,趁着项王攻打齐国之时,进攻了楚国,萧何,张良,陈平,曹参、周勃、樊哙、灌婴,大汉文武精锐,以及诸多诸侯,堪称倾尽天下之力而战,而项王腹背受敌。 此战必胜。 哪怕张良都不曾想到接下来的一幕。 项羽居然回来了。 只带了三万人。 大汉联军当中,樊哙和灌婴不以计谋将军擅长,但是斩将夺旗是天下的猛将,负责大军偏师。 樊哙是汉王的护卫大将,而灌婴曾率部击破敌军十六支,下城四十六座,曾平定一国,拔下两郡,五十二县,俘获将军二人,柱国、相国各一人,二千石的官吏十人。 这是他无法望其项背的猛将。 却被项王迅速击溃,甚至于不曾传讯,拂晓之时,他看到项羽发动了攻击,区区三万人,追随在霸王背后,如同不知道死亡一样攻向五十六万联军。 拂晓时发动攻击。 正午之时,尘埃落定。 汉军阵亡十万人。 诸侯分散。 楚军大胜。 而后楚军继续追击,以不到三万人追杀十几万的大军残部,自彭城追杀至灵璧,汉军彻底全军覆没,又将汉王追杀至中原,杨喜茫然看着远处雄踞的男人,定住心神,作为将领,他自然知道这一次上万精锐围杀二十余人,乃是必胜。 对方不可能突围而出。 但是还是会感觉到心悸…… 这一次比起之前的阵容更大,萧何和曹参负责后勤,张良陈平负责战略,而统帅当中,天下四大名将,除去了项羽之外,韩信,英布,彭越已经齐至,乃至于是背信而攻,撕毁了约定趁其不备,也要纠集三十万人才能应对区区十万疲敝之师的项羽。 天时地利人和皆在。 合天下九洲之英豪,以杀一人。 而且,是第二次。 何等荒谬啊…… 只不过这一次,多了一个叫做韩信的男人。 他曾经问过韩信要如何以计策来胜霸王,韩信没有正面回答,那个面容普通的男人眼睛明亮地像是燃烧着,他笑着说,“我曾经给项王捧刀,他的性格是看不上我的,信可受胯下之辱,羽则可忿力杀人。” “然当今之世,调兵遣将,所向无敌者,唯信和羽两人。” 韩信顿了顿,杨喜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中军,那里是汉王的营寨。 大将军总是不知避讳汉王。 但是韩信显然并不在意,只是发呆了很久,然后道: “我知我乃当世英雄,但是亦想要知道,信与羽,谁才是当世第一的奇才。” 于是韩信分兵五路,自己作为中路前锋,以相似的兵马,和项王对敌。 而后,这天下无敌的帅才败了。 但是项王在进攻之时,也被左右两路大军围剿,这或许就是韩信的计策,他终究是以谋略而横行九洲的,但是杨喜想到当时那双目明亮的男人,突然觉得,在他面对霸王的时候,也必然已经倾力而战了。 但是他仍旧留下了后手。 于是此战,兵仙败于霸王。 而楚王却败于汉将。 他们都只失败了一次,却都是在同一场战役上,败于对方的手上,千年难遇的两位军事奇才,以他觉得嫉妒且艳羡的方式,完成了堪称宿命的交锋,作为武将不得不觉得感叹。 而后就是冰冷无情的现实—— 并没有什么惺惺相惜,放他一马。 韩信以其兵法攻心。 最后以近万人的精锐,追杀不过二十多人。 而且这追杀的数字还在不断提升,多多益善。 杨喜叹气,握紧了枪,而卫渊提剑,顺着他的视线,和连绵的汉军一起看向了那一道身影,所有人的眼底都有同样的恐惧和忌惮—— 是的,他被认为是残暴,短视,被看作是过于在意名望的人,而不是能够取得天下的帝王,已经濒临末路,以万人追杀二十余人,必死无疑。 但是当他提起了枪,眼睛明亮地像是猛烈的狂风,战马奔腾而下。 枪缨逆着狂风而舞动,像是连绵的乌云压下。 战马的声音,奔腾如雷。 哪怕一万人的气势都被压下。 他就仍是西楚霸王。 曾需要以九洲之英豪,合力围杀第二次的人! 卫渊拔出剑,迈步混入了汉军之中,被裹挟着冲向项羽的方向。 ps:感谢读者的万赏,谢谢~这名字题目实在放不下,躺尸… 《史记,高祖本纪》,淮阴侯将三十万自当之,孔将军居左。费将军居右,皇帝在后,绛侯、柴将军在皇帝后。项羽之卒可十万。淮阴先合,不利,却。 《史记,项羽本纪》:项王乃西从萧,晨,击汉军,而东至彭城。日中,大破汉军。 第八十二章 渊之神勇,被项羽揍 二十八骑自山分四路而下。 这些都是曾经随着项羽一路冲杀而来的江东子弟。 一将功成万骨枯。 如果不是项羽最终输了,后世之人所知道的名将中必然有他们的一席之地,其勇武自然不需要考虑,汉军虽然数百倍于这些精锐,仍旧被冲开一条条道路。 这一个幻境是根据司隶校尉本身的修为考量构建。 所以并没有出现太过于夸张的场面,尤是如此,沙场的厮杀煞气也足够浓郁厚重,让卫渊感觉头皮发麻,手持战剑冲上前去,可他却未曾想到,身前那关西大汉本是秦卒,虽然被编入汉军,但是其最深处的本能可未必这么想。 前面那大汉相当娴熟地避开了枪锋。 本在其后的卫渊直接被卖了出去。 那名楚军骑兵手中长枪猛地向前穿刺,卫渊下意识以八面汉剑防御格挡,人力马力合一,一声巨响,剑锋被直接撞偏,卫渊的战斗经验让他迅速后退避开,可战场之上,反倒和另外一人撞了一下,身形步法变形。 转眼间那历经血战的骑兵已做出反应。 那柄重枪以极轻灵的方式洞穿了卫渊的咽喉。 眼前一黑。 ……………… 卫渊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抬手捂着喉咙。 那种被骑兵从山上冲锋,正面刺穿的感觉相当的不好受。 自己还是有些小看了经历过各种大战的古代精锐。 这应该是伴随着项羽从巨鹿一直战斗到垓下的亲兵,战斗能力怎么可能会弱,卫渊定了定神,手握腰牌,有卷轴在他眼前浮现,垓下之战仍旧是处于第一位,可旋即有两道月露留影从其中分出。 分别是那秦军老卒经历过的巨鹿之战。 以及杨喜经历过的彭城血战。 有年少成名时候的项藉,以及兵锋最盛时的霸王。 卫渊看了看后面的功勋,脸有点发青。 这根本不是他现在能够负担得起的。 当然对于曾经的司隶校尉,这些功勋不算是什么,但是卫渊有足够理由怀疑,这是当朝之人在合法合理地剥削历代卧虎们斩妖除魔积攒的功勋,防止他们把大部分天材地宝都换取出去。 毕竟对于那些卧虎来说,一株千年灵药,换取和全盛霸王一战。 划算吗? 简直太划算了。 但是卫渊看了看现在只剩下五十九点的功勋,又将视线落在那第一个,处于哀兵必胜,末路悲歌,虞姬已逝,八千江东子弟仅余二十八人这一系类状态下的垓下之战。 在曾经从秦兵老卒和杨喜处得见霸王风姿之后。 任何一位习武之人都难以抵抗直面一次霸王的诱惑。 卫渊咬了咬牙,心中自我安慰。 还有五十九点,还很宽裕。 继续换取了这一个月露留影。 ……………………… 老狐狸精给卫渊天女说的时间是三天。 等他三天之后,凝聚法力制造出能够证明身份的信物。 然后带着信物去找青丘。 而卫渊这三日都处于闭关当中,战场之中局势变化莫测,他不断地想要靠近项王所处的方位,但是这谈何容易,这三天之中,他竟已不知在垓下战斗了多久,大部分的情况下,都是在和项王亲卫纠缠。 他的剑法和经验不断地变得老练。 在这幻境当中,项王亲卫的硬实力和他相仿。 而从一开始不留神被这些百战精锐击杀。 到现在能够纠缠住不败,乃至于靠着剑招击杀其中之一。 卫渊的进步肉眼可见地迅猛。 但是他还是摸不到项羽的边儿。 再度被项羽身边的江东子弟击杀之后,卫渊睁开眼睛,三日沉迷于这一场战斗,就是有一身道行护持,眼底都有些血丝,身边滋生出了清晰的沙场煞气,只是还潜藏不发。 卫渊抬手,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换取,这才发现,他给自己准备,换取各类月露留影的功勋,竟只剩下了最后一枚。 他在垓下之战当中已经走过了五十九次。 也战死了五十九次。 卫渊的动作顿了顿,还是换取了这一次的月露留影,最后一道功勋消散,而那画卷再度在卫渊的眼前徐徐展开,这一次他早有准备,仍旧出现在杨喜身旁,于后者怅然失神的时候,直接腾空伸手,将这位未来的赤泉侯拉下马来。 汉军阵营一阵骚乱。 卫渊双腿一夹马腹,这一匹战马嘶鸣一声,竟然主动跃出战局。 直奔着那神勇乌骓冲去。 如此骤变,汉军皆是讶然,下意识纷纷退避,登时如同波开浪斩。 卫渊双目直视着从这一个方向冲下来的项王。 既然顺着战局走势,无法和项羽接触,也就只能用这种手段了。 卫渊抬手拔剑,如同悍不畏死般冲向项王,一名项羽亲卫怒喝一声,驱马冲来,卫渊右手持剑,左臂扬起,恰到好处将这亲卫骑枪夹在手臂下,沙场氛围最能染人心智,怒喝一声,右手剑将骑枪斩断,将那骑枪前面一部分甩手扔出。 被项羽手中的长枪抽碎。 似乎是项羽性格缘故,颇为欣赏这样的行为,朗声道: “来将何人?!” 卫渊咽下翻腾的气血,持剑斩向项羽。 “泉州卫渊。” “好!” 项羽手中重枪砸落。 …………………… “卫馆主不在吗?” 张浩敲了敲门,是水鬼给开的门。 水鬼摇了摇头:“不知道,三天没出来了。” “先进来坐。” 今日来到这里的,除去了张浩沈寄风之外,还有一个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一名穿道袍的中年道士,道人气度很好,年轻男子则是脸上带着些尴尬,坐立难安。 水鬼道:“小张你这一次来是有什么事情?” 张浩苦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总不能说是因为师叔张瑜言语轻佻,有些失礼。 这一次是这小师叔带着师父来赔罪的,又担心再一次被扔出来,所以想要找卫渊来说说情罢?当即也只好硬着头皮道:“是来道谢的,前几日新大陆怨灵抵达了泉市,有劳卫馆主帮忙。” 水鬼哦了一声。 张浩抬起手喝水,看着这一家其他地方比较少见的博物馆。 又想到之前在柳村经历的事情。 在这之后,他们把事情告诉了在泉市的长辈,其中就有旁边这位,虽然看上去年轻,其实已经近七十岁,授五雷箓,他们这些小辈要称呼一句师叔祖。 老人见多识广,认可了他们之后的推测。 认为黄姑女口中的将军,指得应该是某位古代武将战死之后,被祭祀所化的土地神,而非那位卫馆主。 那位卫馆主的经历在现代户籍制度下一目了然,很正常。 而从这一点来推测的话,对面那位前辈和卫馆主之间的关系,是因为比邻而居所致,这样一切都能说得通了,说到底还是张瑜师叔太过于轻佻冒昧的缘故。 张浩放下水杯,看向旁边的师叔祖。 却看到老人有些讶异,眼睛一直看着一只卧在柜子上的黑猫。 张浩有些好奇。 之前来的时候,似乎没有见到卫馆主有养猫啊。 而那边张瑜垂头丧气,觉得反正瞒不过去,还是自己主动把自己的来意和水鬼等说了说,主要就是自己有些失礼,算是一定程度直呼了那位前辈名字,引来了水鬼一众存在,以及黑猫类讶异和某种感慨赞叹的注视。 正在连带着张浩沈寄风都有些尴尬的时候。 突然听到脚步声,张浩松了口气,神色缓和下来,道: “卫馆主出……” 声音未曾落下,突然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心悸浮现心头。 就仿佛,被扔入尸山血海,仿佛有一把染血的刀放在了脖子后面。 张浩身躯僵硬,看到自己手臂上的汗毛都一点一点竖起,炸开鸡皮疙瘩,僵硬看向门口的位置,脚步声极为沉静而冷峻的响起,但是恍惚间,似乎砸脚步声外还听到了其他的东西。 那像是铠甲的甲叶摩擦的声音。 踏,踏,踏—— 伴随着脚步声,这小小的屋子里气氛竟然肉眼可见地压抑。 那一只黑猫毛发都炸开。 是杀气?! 吱呀—— 门被推开。 卫渊迈步走出。 在他开门的一瞬间,一股极端残酷,冰冷的气机以他为核心豁然扩散,那是独属于冷兵器时代武将的气机,让戚家军兵魂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挺直胸膛站立在门口。 卫渊双目有些恍惚,眼前仿佛还停留在和项羽厮杀的一幕。 摧枯拉朽啊。 难以想象,同等修为层次的情况下,面对霸王,居然是这样的下场。 不过想想先前所见,霸王的战绩,又似乎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只是之前在战场上残留的气机终于爆发。 卫渊坐下,对面的几人都有些身躯僵硬,张瑜几乎以为是自己先前失礼的事情被人所知,才会有这一股煞气的针对,嘴皮哆嗦了下,这一条古老街道里,该不会住着的全是这样人物罢? 唯独那位道行高深的老人尚且还好,却见先前懒洋洋的黑猫突然飞扑到卫渊身上,伸出爪子按在卫渊眉心,在确认这还是原本的人之后,这才放松下来。 它刚刚差点以为,这家伙在梦中被人影响了。 卫渊顺手将这黑猫直接抱住,类险些反手一巴掌,可想到对面不远处那有昆仑气息的少女,还是憋屈地忍了下来,道士讶异地看着这一幕,几乎有些不敢相信,类转过头,看着那老道人龇牙咧嘴,不断哈气。 老道士自我介绍了一翻,故作讶异道: “不知道卫馆主,这黑猫是……” 卫渊意识已经清明,只是杀气犹存,其中一部分是因为和项羽残影交手,染上了后者身上的煞气,随手逗弄猫的下巴,闻言答道:“是一位张道友所养,这段时间寄养在我家。” 老道士看着这青年怀中老实安分的类,有些无言。 天师师叔都要被挠的。 而且,张道友? 他觉得自己之前调查的东西咔嚓咔嚓一声裂开了缝隙。 想了想,他注意到旁边扶眼镜的沈寄风,注意到眼睛微亮的张浩,决定做最后的尝试,抚须笑道:“我见卫小友刚刚气息有些不稳,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卫渊也注意到自己身上的煞气。 看来三日时间不断在垓下战斗,还是留下了些痕迹。 他想了想,道:“只是做了个噩梦。” 老道士微笑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能是卫小友心中有郁结之事,或者说是过往的某些经历难以放下,一直纠缠在心里所致,贫道也通晓些解梦之术,若是小友不嫌弃的话,可为道友解梦。” 卫渊想了想,没有拒绝的理由,便伸出右手。 道人拈一枚符箓,多少有些好奇,想要看看这青年先前所见梦境。 他是真的有道行的那种。 所以眼前一晃,便见到了卫渊刚刚残留下的精神痕迹。 只是一幕,那饱含的煞气就让老道士心中悚然—— 无边的煞气,真实存在的残酷战场。 高耸的山脉,烽火狼烟,千军辟易,身穿铠甲的高大男子手中长枪重重抽击下来,口中问道:“来将何人?!” 而后, 有熟悉的嗓音如此回答: “泉州卫渊。” 第八十三章 赴青丘(感谢生若繁星的万赏) 凶悍的沙场煞气真实不虚,扑面而来。 老道士几乎是触电般地松开了卫渊的右手。 眼前视线微微泛黑,这是被兵家的煞气冲击到三魂七魄的结果,好一会儿他才缓过劲来,惊疑不定地看着卫渊,后者有些疲惫似的,靠坐在沙发上,膝盖上是那只五百年道行的黑猫类,懒洋洋地打着哈欠。 被摩挲地光滑的藤椅,冒着热气的茶,年轻慵懒的掌柜。 阳光,桌上的花束,一只黑猫。 看上去和这一间古老泛黄的博物馆很相配。 但是…… 老人看着眼前的馆主,眼底有异样之色。 卫渊从老道人的反应上隐隐猜测出了什么。 恐怕是被残留的煞气所冲击。 他右手轻轻按在黑猫的头顶,看向老道人,自然笑道: “这几日熬夜打了打些游戏,都是以古代战场为主题的那一类,玩得多了,难免有些沉迷进去,搞得现在都有些头痛,就连梦里都在打游戏,觉得自己是什么什么大将军之类的。” “大概就像是老先生刚刚说的那句话,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张瑜煞有介事地点头道:“我懂我懂,谁都有过中二期嘛。” 张浩和沈寄风忍不住按住自己小师叔肩膀,让他快别说了。 老道士看着这年轻的博物馆馆主,慢慢点了点头,道:“确实是如此,老道知道了。”心里想着的却是之前自己说的另外一句话,夜间的梦的确有很多都归于日有所思,可还有一部分,却是过往经历,深埋心底,不肯休憩。 一行人很快就起身告辞。 但是也没有去对面的花店,找到那位前辈拜访告罪。 张浩开车,一边看着前面的路况,一边随口问道:“师叔祖,咱们不去拜访告罪,没有问题吗?” 老道士笑了笑,道:“无妨的,那位长辈应当也不在意此事。” “但是你们小师叔怕是从今往后再不能踏进这一条街了。” 张瑜一脸的苦笑尴尬。 沈寄风忍不住抿嘴笑了下,又想起了什么,好奇道: “对了对了,师叔祖,您刚刚真的看到卫馆主的梦了吗?他梦到了什么?” 老道士声音顿了顿,想到那一闪而过的沙场,还有抱着类坐在沙发上的博物馆馆主,却也只是和蔼道: “只是个简单寻常的梦罢了。” 沈寄风有些遗憾地哦了一声。 老人没有再说什么,脑海中那一柄挥砸而下的枪却始终无法忘记,在黑车拐过一个弯的时候,路边走过两位年轻漂亮的女郎,其中一位穿着艳丽红色的长裙,老道忽然想起小时候曾经拜访天师府的一位客人。 那时候他还只有五岁,现在的天师师叔当初也只得授五雷箓。 当时作为天师的师叔祖从闭关的地方出来,亲自接待了一位来访的人,那是个看上去年轻的女子,穿着的红色长裙像是盛放的虞美人,他和小师叔好奇,一起偷偷去看,见到那位客人带着盒子,打开之后,里面是一柄古朴的枪头。 森森的寒气扑面而来,让他后来生了一场大病。 道人现在回忆起来,当时的那把枪,就和刚刚梦中所见的一模一样,只是远比在盒子里放着的时候更为鲜活而霸道,就像是一者桀骜鲜明,另外一者已经孤独沉睡了千年岁月。 想了想,老人按捺不住好奇心,给自家师叔发了个短讯。 在吗? 很快就有回信抵达。 一只抱着键盘舔爪的猫猫头。 老道士哭笑不得,自己师叔都一百来岁了,还这样,心态比自己都年轻,想了想,先是问了问天师还记不记得小时候那位客人,得到肯定回答之后,就问知不知道那把枪头。 这一次回信很慢,等了一会儿才有消息传回来。 ‘知道。’ 天师道: ‘那把枪没有名字,但因为它的主人,后世的人叫它霸王枪。’ 老道人盯着手机屏幕看了许久,然后轻轻拉起道袍宽大的袖子,看到手臂上汗毛竖起,凸起了一个个鸡皮疙瘩。 …………………… 送走了客人,那只黑猫类很不爽地从卫渊怀里跳开,对着他不断哈气。 龇牙咧嘴。 卫渊揉了揉眉心,足足三日不眠不休,沉沦于战场,哪怕是有一身的道行,他都有些支撑不住,精神极尽疲惫,本来想着稍微缓一会儿,结果一不小心就靠着沙发睡着了,等到苏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黄昏。 天女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安安静静低下头看书。 “你醒了?” 她抬起头,看向卫渊:“是遇到什么耗神之事了吗?” 卫渊苦笑一声,觉得头痛欲裂,支撑着沙发坐起来,想了想,将事情大概地和少女说了说,对于后者来说,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少女恍然道:“是垓下之战啊……项羽,难怪你一身的兵戈煞气。” 卫渊揉着头,忍不住叹息道:“是啊,霸王。” “也不知道当初他全盛时候的实力,究竟有多可怕……” 少女右手托腮,道:“你应当知道啊。” “知道什么?” “力拔山兮气盖世,这一句话不是神州皆传的么?” “这句诗自然是……” 卫渊的声音微微一顿,想到了某个可能性,惊愕道: “等一下,这句诗是写实派的?” 这一次轮到少女讶然,道:“难道后世以为这只是自夸么?” 卫渊无言。 天女想了想,将手中的书放下,道:“秦汉年间,项羽举鼎,并不只是力,鼎于神州而言是祭祀重器,代表着天下的气运,曾经有秦王欲要举鼎而被气运反噬,很快便去世,项羽能够举鼎已不只是代表力量,还有器量。” “是以为,力拔山气盖世。” 卫渊慢慢点头,怀想所见几道力士残影,口中低语道: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可惜了。” 少女稍微趋前,看着卫渊,道:“那你可曾见到虞姬?” 卫渊摇了摇头,道:“垓下之战的最后关头,虞姬应该已经自尽了。” 少女道:“可她没有那么容易死。” 卫渊愕然看向天女,后者轻声道:“你难道不好奇吗?项羽年少得志,纵横天下成为霸王之后,几乎可以算是天下共主,他身边一定会有史官,但是史记之类的正史中,对于虞姬往往只有只言片语的记录。” “出身为何,名字是什么,籍贯在哪里,都是一片空白。” “那可是随霸王征战的女子,往后或许会是贵妃,或许是皇后。” “却连姓名和籍贯都没有,这不奇怪么?” 卫渊反应过来,道:“她不是人类?” 天女点头道:“她确实自刎而亡,但是血染之处,却遍开红色繁花,能随楚风而舞,这种花就被取名为虞美人,一般的人哪里会在身死后留下这样的异象?” “如果没有猜错,她是花通灵而化作的人,一般的虞美人从生到死,只有年的时间,花更是一年便会凋谢,想来她是遇到了六十年一次的帝流浆,机缘巧合将其吸纳,才得以挣脱草木,化身为人。” 少女轻轻叹了口气,道: “本来是应该在山野之中清修,最终得道成仙,或者被敕封为某一地的地只,才能够对得住帝流浆这样的机缘,可惜最后却遇见了霸王,自愿入世陪在他的身边,最后也为了不拖累他,自刎而亡。” “但是她还是不懂修行,草木精怪的生命,是没有那么简单就消亡的,她是将自己看做了人啊,刘邦当时见到的是营帐中妍丽的花海,以及他曾经献给项王的宝剑,并没能见到虞姬,所以将项王的枪留在了花海之中。” 卫渊想到记忆幻境中的霸王,道:“那虞姬她……” 天女道:“可能还活着,重新经历几百年甚至于更长的时间,再一次从草木化作人形,然后带着枪,在这个世界上流浪,天南海北,期望能够再一次遇到项羽。” “世界上虽然并没有阴司这样的说法,但是项羽那样的人杰,死去之后,真灵不灭再度为人,也并非没有一丝的可能,对了,说起虞美人,渊你等一下。” 少女起身走向花店,片刻后又重新回来。 坐在沙发上,拍了拍旁边的垫子,笑道: “躺下。” 卫渊张了张口,见到少女很坚决的样子,只好老老实实躺下,头枕在垫子上,只是动了动,便因为疲惫而有头痛欲裂的感觉,而后就感觉到一股清凉之意,少女手指按在他的眉心轻轻按压,带着一股花香。让他因为战阵煞气而紧绷的精神缓缓放松下来,情绪也逐渐镇定。 卫渊讶异道:“这是……” 天女旁边放着一个小小的瓷瓶,里面有红色的花瓣浸泡出的水,她用手指蘸着水按在卫渊眉心,微笑答道:“是虞美人啊,这种花本身是可以入药的,它的香气和花瓣能够让人心中慢慢镇定下来,让久经战阵厮杀的精神得到舒缓。” “就像虞姬和霸王的故事一样。” “悍勇无敌的战神,也会嗅着花香放下心中的压力。” 卫渊微敛着眼睛,感觉到疲惫缓解。 天女又道:“对了,我已经从胡明那里拿来了他的信物,明日就可以去往青丘。”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熟悉的人。” 她伸出左手翻动书页,右手轻按司隶校尉的眉心。 似乎想到了青丘,心中愉快,少女便轻轻哼唱着神州第一首女子所做的歌谣。 “候人兮,猗……” ps:今日第一更……作息稍微掰回来了点。 感谢生若繁星的万赏,谢谢~ 第八十四章 青丘有狐(感谢llls4的两万起点币) 古老朴素的屋子里。 有人伸手点燃了一盏油灯,暖光之下,一张藤椅的旁边,围绕簇拥着许多娇俏的少女,椅上坐着白发的女人,用温和慈祥的嗓音,把故事讲到了某一个段落。 因为当下故事的进度实在是太匪夷所思,周围许许多多清脆的声音惊呼道: “咦咦咦?那个男人这么笨的吗?” “噗呲,不会,我看现在人类谈论起感情来,那些话本啊,小说啊,漫画里面,可都是一套一套呢,没有想到一开始的男人会这么,这么天真,和老祖先同行了足足三年都没有看出她的真身。” “是啊,可是那个男人怎么可能会没看出来呢?” “祖奶奶当初可是整个族里最大的美人。” “人间有这样的美人吗?不可能的……” 叽叽喳喳的清脆声音,坐在躺椅上的白发人微笑着摇了摇头,红泥小火炉,温的不是酒,而是茶,她笑着道:“我也很奇怪,也很气恼,我陪着他在外走了三年,他竟然对我熟视无睹,呀,你说气恼不气恼。” “肯定气恼啊。” “对啊,对啊,这怎么能忍呢?!” “老祖宗,你当时怎么做的,才把那个呆呆傻傻的人类抓到手里的?” “怎么抓到的啊……” 白发的女子想了想,微笑道:“你们知道,那个时候的人族都是崇信巫蛊和神鬼的吗?人间的王,也是部族的大巫师,大祭司,他那个时候咬死了说,自己如果要娶妻,上天一定会有启示,说什么,吾娶也,必有应矣。” 一众少女张大了嘴巴。 不敢相信世上还有这样呆呆的人。 那个时代,都有这样的美人示好,仍旧这样子,太太太,太蠢了! 白发女子忍不住笑着,虽然眼角已经有了皱纹,笑起来仍旧是狡黠地很: “所以啊,我就化作了真身,然后突然跳出来吓唬他,他真的被吓了一大跳呢,然后我唱歌说‘绥绥白狐,九尾痝痝。我家嘉夷,来宾为王。成家成室,我造彼昌。天人之际,于兹则行。’” “他还傻乎乎把这个当做了天启,红着脸蹲在在那里烧龟壳儿。” 一众少女眼睛发亮,催促道:“然后呢,然后呢。” 白发女子自得地笑道: “我和他同行三年哦,他那龟壳早被我做了手脚,乃是大吉。” “然后他便鼓起勇气,去找到了涂山求亲,险些被乱棍打出来。” “但是最后还是和我成亲了。” 其中一个年纪最小的少女悄悄道:“可是这样,不怕上天责怪吗?” 白发女子故作讶异道:“为什么要责怪呢?” “要和他成亲的是我,而不是上天,所以我才是他的天启啊。” 那小小的少女说不出话,其他的女孩子一阵哄笑,又带着一丝好奇和自得地问道:“那他肯定是彻底栽到老祖先的手里,最后沉迷温柔乡,茶不思饭不想。” “对啊对啊,再怎么样精明的男人都没有办法的。” “更不要说是那么一个傻乎乎的家伙了。” 白发女子恍惚间陷入了回忆,微笑着等到这些孩子们都不再说了,然后才轻声道: “不,他在大婚的第四天,就出发了。” “之后十三年,三次路过家门,都不曾进来见我。” “最终他在涂山集会,召集诸侯,手捧玉帛朝拜的国家有上万之数,斩防风氏,讨伐了上古的水神共工,划下长江和黄河,定下了神州水系脉络。” “他的名字,是禹啊。” 那些往日没能听过这故事,这一次缠着老祖先讲的少女们都不说话了,先前故事里那傻乎乎的男人,只是转过来身,就成为了人间那个时代最光芒耀眼的英雄。 拔出剑,指向了天灾。 同样的时代,西方推脱是上帝的怒火,而他却将这‘上帝’斩杀。 以人的力量开辟了浩瀚神州的水系。 白发女子微笑着挑动了下灯烛,灯光忽闪了下,映照着她脸上的皱纹,道:“青丘难得有客人来了,不能够太过于失礼,你们去接待一下,阿玉,你也去,对了,记得不要再看人间些的那些人狐之恋的故事了,那都是假的。” 一众少女红着脸,一边打闹着一哄而散。 只留下名为女娇的女子安静待在这屋子里,灯烛忽闪着。 她靠着椅子,微敛着双目,又想到了那个憨直的少年,成长到治水的司空,却还是榆木一样不开窍的脑子,还有他最后往涂山城中求亲的样子,十三年不曾归家的决然,最后他伸手指着华夏的大地,击杀了最初的水神,治理了蛮荒的水系。 他抱着那孩子,把孩子举向天空,却对她微笑着说: “你才是我的天启啊。” 他们的孩子叫做启,神州第一个国家的开国君王。 可是,禹,她到现在还记得那少年灿烂的微笑,记得他将自己气地跺脚,记得他们顺着水系游走神州,还有大婚时候局促的样子,记得,一直都记得。 可惜,那已经是几千年前的事情了…… 白发的女子闭着眼睛,手掌轻轻拍着扶手,哼唱着歌谣。 “候人兮,猗……” 这句诗的意思是,我在等你啊。 可我等的人,什么时候回来? 永远都回不来了。 …………………… 卫渊和天女珏站在了青丘之境的入口。 只是让卫渊始终没有想到的是,他构思了很多前往青丘国的法术神通,思考要用什么样的手段前往那存在于古代传说的国度,但是当他询问少女要怎么前往青丘的时候,少女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坐高铁啊。” 卫渊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碎了。 他们坐着高铁前来靠近青丘之境的地方。 背后的剑靠着特别行动组的冷兵器使用权限通过了高铁,而卫渊肩膀上,那一只懒散的黑猫,则是通过幻术的神通避开了众人的耳目,至于来自于胡明的青丘国信物,那是一枚玉符样的东西。 青丘国并不在人间。 其中的区域每一次都会发生细微的变化,靠着这信物指引,就能够寻找到安全的方向和道路,避开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也能够取信于青丘狐族,方便交流。 少女牵引信物上的法力。 青丘的通道被打开。 像是一条通往不可知不可测之地的深渊,只不过是平平竖立在卫渊和天女之前,卫渊稍微转移了下视线的角度,就看不到那一个通道,仿佛其并不存在。 少女回头看了他一眼,主动迈步上前,卫渊收心紧紧跟在天女身后,那只黑猫懒洋洋地打哈欠,有些提不起精神。 也不知走过了多久,眼前终于看到了光。 有风来迎。 走出这道路的出口,是一座悬崖般的地方,视野极尽开阔,卫渊忍不住吐出一口浊气,极目远眺,碧青色的长空,云雾流动,远远可以见到极有古代气息的城池。 有巨大的野兽在天空缓缓飞过,仿佛云雾一般巨大的翅膀投落阴影,古国青丘,和常世不同。 卫渊正看得入神,突然察觉到有驳杂的气息出现。 下意识转头看去。 杂草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而后出现了一个个少女,年纪有大有小,或者魅惑天成,或者天然纯粹,或者言笑晏晏,也有英气勃勃,气质上不一而足,只是容貌都在常人之上,自有一股天然媚态。 黑发里钻出两只毛茸茸的狐耳,好奇望向来客。 是青丘狐女。 卫渊认出来者身份,正想要怎么样开口才能表达善意,不过于失礼冒昧。 就看到那些少女已好奇兴奋地看向自己,一下就围了起来。 其中一个年少白衣的少女抱着一本书,眼眸发亮,指着他喊道: “呀,是人类的男子!” ps:感谢llls4的两万币,非常感谢~ 两千六百字~ 第八十五章 有鸟焉,其状如鸠,其音若呵(感谢独行的少年万赏) 我叫杜宏逸,普普通通的上班族。 快要三十岁了,有一个谈了七年的女朋友。 是时候结婚了。 往后的日子就是柴米油盐,不过以前也差不多,这个世道。 趁着最后的机会,我申请去了神州关外出差,打算趁这机会爬一次长白山。 大学登山社时候,就一直想要爬这座山。 可能是想要和自由的生活告别,进入真正代表着责任的世界,我这一次很用心地去看这山的风景,就像是上学时候第一次爬山的时候一样,不知不觉,我居然和大部队走偏了。 我靠着以前的经验,还有导航勉强在山路上寻找回去的方向。 可是这该死的导航。 居然把我引到了最偏僻的位置。 我回头看了看,太阳要落山了,整个长白山都黑压压的,像是一只巨兽,我有点害怕了,匆匆地回头,可是我却见到了以前绝不敢相信的东西…… ………… “你看我像人吗?” 藏在阴影中的那个声音这样询问。 我觉得自己的手脚冰冷,不断打颤。 它像是人吗?它根本不像! 硕大的尾巴,毛茸茸的身子。 尖牙利爪! 但是我来这里的时候,听说过关外有狐狸黄大仙讨口封的故事。 如果否认的话,它们就会追杀你,这可是妖怪啊。 我马上就要结婚了,我的未婚妻和我的感情很深,我爸妈年纪大了,我不能死在这里。 于是我听到了我颤抖着回答: “是啊,你就是人。” 那个黑影发出笑声,一下就不见了。 我坐倒在地上,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脚都凉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劲儿来,一直担心路上出什么事情,可最后还是平安无事地下了山,我连夜买票离开了这里,一直提心吊胆,直到回到家里才终于安下心来。 我和未婚妻已经同居两年了。 我回去的时候,她已经准备好了一桌子的好菜,她总是这么体贴,而也家总能抚慰现代人心里的疲惫,我的恐惧和紧张都慢慢消解下来,她给我倒了一杯酒,我稍微有些醉意,在烛光之下醉醺醺地和她说这一次惊险的经历。 她低着头,突然好奇道:“你看到那个妖怪的样子了吗?” 我一边倒酒,一边摇了摇头:“没有啊,只是隐隐约约看着脸上有毛,尖牙利嘴的,像是个狐狸似的。” 她突然笑起来,指了指自己的脸: “呀,你抬头看看,是不是这样?” 我的心跳漏了半拍。 突然想起来,是因为恐惧而提前买票这件事情我没有和任何人说。 未婚妻根本不知道我今天回来,不可能提前准备好菜。 那么她是…… …………………… 青丘之国,卫渊看着那一群姿容艳丽脱俗的少女,却有点手足无措,头皮发麻。 那些少女将他围了好几圈。 眼睛发光,叽叽喳喳地询问:“是人啊,活生生的人。” “而且很年轻。” “喂,你叫什么,咳咳,我是说,小女子还不知道公子尊姓大名。” 一位清秀脱俗的少女盯着卫渊,带着一丝雅致微笑,眼睛却很大胆地盯着他看: “可喜欢读书,有志于考取功名吗?” 卫渊报了姓名,又古怪摇头道: “书是读过,但是不打算考取,额,功名。” 另一位看上去身材丰腴,憨态可掬的女子眼眸发亮:“那卫公子可是家中贫寒,有文曲下凡的学识吗,文章是不是写得很好?” “是不是有哥哥嫂嫂,他们是不是对你不好啊。” “卫公子,奴家这里有几首小诗,不知可否和公子切磋一二?” 卫渊约莫有些回过味道来,家境贫寒,喜欢读书,哥嫂欺压,却又是什么文曲下凡,这些要素组合在一起,莫名有些眼熟,再一思索,不正是古时候各类传奇话本里和狐仙相遇的那些书生模样吗? 看着这些少女兴致勃勃的模样,倒像是见着了某个稀罕物件。 卫渊向天女投去求助的视线。 却见她退后两步,只含笑奕奕看着卫渊被这诸多少女围绕起来。 乐见其成。 少女嘴唇无声开合。 ‘喜欢哪一位,我替你求取而来。’ 卫渊吐出一口气来,转头看着这些很有兴趣的狐女。 突地抬手拍了拍背后的八面汉剑,朗声道: “在下不喜舞文弄墨,平生只喜刀剑。” 一众狐女霎时静音。 卫渊将剑连鞘握在手中,复又迫前一步,笑道: “也没有什么官身,不过是在闹事开一家小店的闲人。” “不曾看得几本书卷,更是不喜欢写那些文章,对于诗句一窍不通,若是切磋剑法,倒是乐意奉陪……” 一众少女齐齐退后一步,神色讶异,然后便有些失望。 这校尉只挑选和传说中与狐女相好者相反的言行,那些少女果然不再那般的热情,面上反倒有些尴尬,似将他看作了那些秦汉燕赵之地的粗豪游侠儿,这样男子并不合狐女们喜欢,于是不过片刻,这些少女便没了先前的惊喜。 过了片刻后,更是因为有一道声音传来,而纷纷离去。 卫渊这才松了口气,将剑背在背后。 转过头无奈看向讶异的天女。 肩膀上黑猫类偷笑。 而这个时候却还剩下了一个狐女,看上去不过是十六岁左右模样,一身白衣,抱着一本大部头的书,双眼仍旧上上下下打量着卫渊,突地笑道:“公子这样,可比古话本里的呆傻书生,有趣的多。” 她伸手做出邀请的姿态,落落大方道:“青丘难得有客人来,那些姐妹性格天然烂漫,有些失礼的地方,还请两位客人海涵。” 卫渊道:“在下才是有些失礼,不知道如何称呼?” 白衣狐女微笑道:“我姓苏,名唤苏玉儿。” ……………… 卫渊和天女向苏玉儿表明了来意。 青丘之国不小,居民众多,但是青丘狐族地位高然,很快便找到了胡明的三哥,他听闻弟弟在外面受伤,先是有些讶异,然后就急匆匆整理了灵药,抱怨道:“六年不曾回来,一传回消息就是这种。” “真的是没法说他。” “多谢三位来告诉我这件事情,我这就去找他,青丘国和外界不同,几位还请在这里多游玩一番。” 说罢便匆匆地离去,前往人世。 之后天女说她要去寻一位故友长辈,也自离去,那黑猫类也留下一句话,说今日晚上得要做些正事,寻寻伯奇的踪迹,就不知去了哪里,只剩下苏玉儿带着卫渊来游玩青丘之地,委实是和外界不同,让他见识了一番。 在城池当中,却见到一座大宅邸。 并不如其他地方,是以石狮子镇宅,这宅邸前是两座石塑的九尾狐。 石塑沉稳,背后九尾扬起,竟然能让人觉得这雕像上带着一丝神性。 大门紧闭,严防死守,有许多先前的狐女进了这里,隐隐还能从里面听到了哭泣声,争吵声,卫渊有些诧异,却也没有多问,苏玉儿见到卫渊眼底好奇,轻声道: “是我们青丘狐的一支分脉,族中有女儿偷偷跑了出去,结果欲要和尘世男子私通而去,被捉拿了回来,关在这里。” “私通……?” 苏玉儿道:“那人间男子家贫而病,这一脉有几位长辈担忧族中女儿被骗,就悄悄寻了去,听闻若不是去得及时,她就要逼出自己的内丹来给那男子服下。” “千年前曾有外界狐妖被鬼物强骗了内丹,修为散尽,而那鬼魂返阳,却仗着修为荣华富贵,正因为有次教训,是以族中反应如此激烈,卫公子,还请这边走……” 少女的神色有些许轻慢和漫不在意。 既是别人族中之事,卫渊自然没有掺和的打算,颔首跟着苏玉儿游览这青丘之国。 ……………… 咔嚓! 一只猫爪重重且不甘地拍在电脑屏幕上。 青丘国之外,位于人间的城市里,某座网。 施展了幻术的黑猫类气地不断用爪子摩擦键盘。 它在卫渊家中时候,毕竟不太好离开去网,这么长时间没有上线,早有些痒痒了,它是五百年道行的异兽,记下青丘国位置后来去自如,上线之后,竟恰好又匹配到了那只红绣鞋。 对方似乎也是好几天没有上线。 当场气得申请lo。 现在正处于疯狂对喷垃圾话的情况。 正喷得过瘾,突然发现天色慢慢黑下来,再迟似乎就有些影响今天的正事,只好意犹未尽地发过去一个好友申请,类舔了舔爪子,心中对那能够跟自己不分上下的对手颇为赞赏,约定下一次再斗。 也没有看是否同意了,跳下了座椅,竖着尾巴,懒散地从老板前面走过,而在同时,在泉市的博物馆里,水鬼眼睛一瞪,眼珠子里飙出水来,手掌一拍,大怒道: “这孙贼还敢挑衅我们?!还下次再来?!” “要不是老板在家,不好玩电脑,还不得削死他?!” “来,同意!” 两个纸人儿嘿呦嘿呦抱着鼠标,然后跳起来在左键重重一踩。 嗒。 ‘您和猫爷成为游戏好友’ ‘您和钓老大成为游戏好友’ 类不知道之后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这里的网老板在之后盯着显示屏上的猫爪痕迹之后,默默抽干了三根华子,之后搜索都市怪谈,通过拍照证明,成功加入了一个三百人群,里面满满的都是网老板。 它只是悄悄溜回了青丘国。 然后趴在树上慢慢地等待,最后见到了有像是斑鸠的鸟儿落下来歇脚,叫起来像是年少的人被逗笑了的呵呵声,然后趁着这鸟整理羽毛的时候,猛地扑上去,然后砰地落在地上。 黑猫甩了甩脑袋站起来。 那种鸟已经惊慌失措地飞远了。 但是类已经成功咬下来了一枚羽毛。 它循着味道找到了卫渊,咬着羽毛放在卫渊手上,看着讶异的青年,道:“这是青丘国里的一种鸟身上的羽毛,那家伙叫灌灌,凡人佩戴它的羽毛,就可以不再迷惑,你把这个戴在身上,然后入梦,就不会忘记自己是谁。” “伯奇是梦中的大妖,想要找到它,也只能从梦里着手。” “张若素让我来这里,可不是单纯守着你的。” ps:感谢独行的少年万赏,非常感谢~ 第八十六章 守约 卫渊知道类说的是什么。 天女将他身上伯奇的烙印去掉,但是这不代表着伯奇和山君不再盯着他。 作为当初曾经上山斩杀山君肉身的一员,锦羽鸟和画皮侍女某种程度上都是死在他的手上,这样的深仇大恨山君不可能放过他,这一段时间这种威胁始终如芒刺背,让卫渊无法放松。 难得有机会能主动些。 只要找到山君栖身的地方,就有机会在他恢复全盛之前将他解决。 卫渊伸出手,拈起了羽毛,放在衣服内侧的口袋里,然后和衣躺在床上,冥神内守,很快就陷入睡梦当中,但是这一次那枚羽毛却散发出淡淡的波动,于是当卫渊睁开眼睛,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是在梦中。 清醒之梦。 这种感觉很奇妙。 梦境原本是昏沉的颜色,但是有一枚羽毛悬浮在空中,散发出白色的光,把周围的环境都照亮,卫渊的肩膀微微一沉,黑猫类也出现在他的梦境当中,落在肩膀上,舔了舔爪子,道:“走出去看看。” 卫渊颔首,拈起了那枚羽毛,迈步走出。 推开了青丘国客房的门。 旋即讶然,外面竟然还是一座青丘国,只是和白天见到的青丘不同,这里整体上给人一种斑驳的感觉,像是不同颜色的方块拼接在了一起,有的地方真实,有的地方古朴。 甚至于有一座屋子一半是白日所见新翻修出的样子,另外一半却是古老朴素的木屋。 “人在常世之中,是魂魄操控肉身,和世界产生了交互来往,创造了人间。” “而梦境是魂魄的延伸和溢散,所以,这些许魂魄的交互,就会产生与人间所对应的梦境,据说古时候有抛弃肉身追求长生的修士,就不断在一个又一个梦境当中流浪,也算是长生。” 黑猫类悬浮在空中。 卫渊觉得,它在咬下那根羽毛的时候,绝对还薅了一把。 类不知卫渊的想法,慢悠悠地往前漂,道:“那种偏激的古修士很少见了,只是类似于他们,以梦境中溢散的魂魄为食的魑魅魍魉却有很多,这些妖怪潜藏在人性灵的缝隙当中,一旦梦境展开,就会出来活动。” “其中伯奇是他们当中最强的那一类。” “而梦境虽然和常世类似,但是也有极大的不同,你要记住。” “人间是依托于大地和天空而创造的,所以务必坚实;梦境却是一个个生灵之梦彼此依托和影响所化,很不稳定,一不小心就会出现裂缝,有时候你走在一条路上,转眼就会出现在一座山上,都很正常。” “而另外一个戒律,不要窥探别人的梦境。” 黑猫伸出白色的爪子,在卫渊前面晃了晃: “你可知道为什么?” 卫渊想了想,道:“因为梦境本身的由来么,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黑猫道:“那只是个人的梦境,不会影响到梦域,是梦的另外一个来历,过往经历,放之不下,所以始终放在心里,你要记住,基本上在梦域当中,越是古老的梦,越不要去看。” “惊扰到梦境的主人还算是好的,你若是碰到从古代活下来的人,就有可能陷入到了现代已经见不到的梦域记忆,比如他们过去曾经历的,此生难忘的险地,其中甚至于有可能只存在于传说当中的地域,比如……” “比如昆仑。” 卫渊道。 黑猫类愣了一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不远处的梦域当中,隐隐约约能见到一座山存在于青丘的地界,那山的顶峰白如明玉,料峭孤寒,亦真亦幻看得到一个少女抱着膝盖坐在山峰的山石上,远远看着人间。 黑猫爪子啪一下按在了卫渊头顶,道:“不要过去。” 天不怕地不怕的它罕见有些惊惧: “昆仑天女的梦境,很有可能会有西王母存在。” “就算是没有,玄女,魃,都可能有,她们会依据天女记忆中的行为模式,在梦中存续,虽然只是个梦,但是我们这种魂体很可能会被撞碎,明天起来会头疼地要死。” 卫渊觉得它肯定曾经做过类似的事情,吃了大苦头。 没有点破,只是望了一眼天女的梦,有些好奇地行走于这梦境的青丘之中,按照类所说的,寻找那些隐藏在梦中间隙里的魑魅魍魉,最后在一个很浅显的梦境之前,看到了这些几乎无法在常世见到的生灵。 卫渊看了看他们潜伏的梦境。 那是有关于一个遇见的故事,很普通而流俗地相恋。 是少年少女的故事,唯一不同的是,这个少年只是普通的人族,而那少女却是青丘狐族,卫渊大抵猜得出来,这应该就是苏玉儿所说,出身于狐族一脉,却偷偷跑出去和人族私通的狐女,以及她喜欢的那个男人。 看上去是很普通,而且随处可见的人。 这并不是什么关键的问题。 只是这梦境很浅,周围有些弱小的梦妖潜伏着,汲取溢散的情绪。 类晃了晃身子,飘过去和这些梦妖打招呼。 混熟了之后才似乎不经意地道:“这里的梦没有什么好的了,我们打算要去更远的地方去寻找足够大的梦境栖身,你们可知道最近有什么传闻吗?” “传闻?你说什么传闻?” “你怎么长得跟猫似的,难道跑到猫的梦里么?” “你管我去了哪个梦?” “我只是很好奇,这里都是住着狐狸,很少看到猫,我能摸摸你吗?” “放开你的爪子。” 那几只梦妖嘀嘀咕咕地和类在那里交谈。 卫渊却漫无目的地立在空中,虽然不想要去看,但是视线余光也会扫过周围的梦境,很深层次的梦永远笼罩着一层薄幕,肉眼几乎无法看穿,而那些弱小者的梦却漂浮在梦域世界的表层,可以被轻易地看到。 正当黑猫类打探消息的时候,卫渊却看到一个梦境当中,有一名道人出现,那道人似乎和她说,只要用她的内丹让人类服下,施展以一门左道法门,就能与人族共享寿元。 梦中的道人伸手取出一张纸笺。 一不小心露出了怀中一物,那是一道明黄色的符箓。 他很快就将符箓收好。 卫渊却是神色骤变,认出了这东西,正是先前在泉州散播邪术的道士被杀后,在其身上搜出来的信物,从这梦境来看,这东西果然是某种身份的标识,恐怕是有人以邪道法门传授弟子,然后再靠着他们将邪术进一步传播。 卫渊忍不住踏前一步,在梦中看了那纸笺一眼。 虽然梦中一切都模糊朦胧,但是仍旧看得出,纸笺所写的法门,是剥夺精怪所修内丹化作为人修外丹的左道法门,不必说共享寿元,狐妖失内丹则沦落为野兽,凡人也没有办法容纳这内丹,只能化作一血肉烘炉,将内丹淬炼而成,给他人作嫁衣裳。 果然又是那邪道的风格。 卫渊正欲深究这梦中道人的身份,这原本就极浅的梦境竟然直接破碎。 做梦的狐女醒了过来。 卫渊手中有异鸟的长羽,配之不惑,隐隐约约看到这狐女睁开眼睛,居然悄悄翻过了现实当中的宅邸墙壁,先是微怔,旋即想到了某种可能性,面色微变,恰好黑猫类似乎探得了某些情报,得意洋洋地过来,卫渊伸手一把将类抓住,而后直奔着自己的房间而去。 “喂小子,你干什么?” “不对,有什么着急的事情么?!” “待会儿再说。” 卫渊带着黑猫直接回到自己的梦境里,而后用力一握手中的长羽,梦境豁然破碎,旋即翻身而起,提起长剑,便推门奔出,黑猫类跃起落在卫渊的肩膀上,卫渊一边往前追去,一边以最简练的方式将方才所见说出。 散播邪法的妖道众。 特殊的黄色身份符箓。 以及这夜逃的狐女曾经和妖道接触过。 黑猫类的神色郑重下来,它想了想,道:“这里是青丘国,有那种真正意义上的大妖存在,邪道绝不敢进来,所以只能引诱狐女外逃,也不知道他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但是你不必担心,青丘狐并不是没有准备。” 旋即卫渊也察觉到,在那匆匆夜逃的狐女背后,有数道身影悄无声息地跟着,并未化作人面,皆是狐首人身,穿着灰色长袍,飘然御风,没有发出一丝的声音,见到卫渊和类,也只是讶然,继而微微颔首,并未多说。 卫渊在其中看到熟悉的面容。 身穿白衣,面容隽秀,踏空时候衣袂翻飞,是苏玉儿。 卫渊脚下驾驭清风,追上这勉强算是相识的人。 苏玉儿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双眼只是注视着前面即将逃出青丘国的狐女,神色略有些复杂,卫渊未曾开口询问,她便轻声叹道:“她当时被捉回来之前,便悄悄留下了约定,和那人族的男子在初遇时相见。” “只是没有想到,她居然真的这么执迷不悟。” “执迷不悟?” “是,这个时代外界人心浮动,世上男子多有薄情之人,何况人族不都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么,一时的心中欢喜,若不加以考虑,必然带来后患,她当初竟然执迷到了以内丹为那男子换骨改命的程度,如果不是族老看到这路数不正,还不知要酿成什么后果。” 看上去仍旧年少的苏玉儿不忿低语: “定是那男子花言巧语,欺骗于她。” “上一次族老们把她带回来,已经是宽大处理,这一次夜逃,恐怕要历经一番苦难了。” 卫渊委实不知该如何说。 前面夜逃的狐女逃出青丘之国,然后才放下些心来,她的容貌在青丘狐族当中只能算是普通,天赋也很寻常,只是现在因为奔逃,面容有红晕,看上去要秀美很多。 她自以为逃了出来。 而后又前往了这一座小城的背面。 那里有一条不大的河流,上面仿古建造了一架桥,之前他们就是在这里遇到的,狐女脸上浮现一丝微笑,而在夜色帷幕之下,一只只气质沉凝的狐仙冰冷地注视着那违抗祖训的狐女,气氛沉凝如同铁幕。 时间慢慢过去。 出来的时候是凌晨,很快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仍旧没有人来。 苏玉儿抱着书,道:“她是不可能等得到的。” 卫渊道:“为何如此笃定。” 苏玉儿讶然道:“之前应当和卫公子提过,她所喜欢的那男子家境贫寒,而他们上一次相见,已经是半年之前,卫公子是这个时代的人,应该知道,半年不能相见无法联络,再深的感情也会消失,也便只有我狐女痴情。” “古往今来,才遇到多少负心人。” “而且他身患恶疾,此刻已……” 声音未落,而一众狐仙已经逼近桥,打算将那狐女带走。 而此刻, 那狐族少女却眼眸微亮,奔上桥来,朝着前方走去,月色之下,对面有一个穿着简单牛仔裤和t恤的青年,展开双臂,面带微笑着迎上前去,和狐族少女拥在一起。 苏玉儿突然说不下去了。 而那些原本面容冰冷打算施行族法的狐仙们也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激动的狐女没有发现异样,只是紧紧拥抱着身前所眷恋之人。 这一幕让在场其他人都无言。 许久后,苏玉儿才呢喃道: “他在三日前,已经去世了啊……” 顿了顿,苏玉儿双目睁大,不敢置信地低语。 “哪怕死去,魂魄都记得要来赴约吗?” ps:稍微缓和的缓冲章~ 第八十七章 尾生抱柱,子衿篇 桥是连通此岸和彼岸的建筑。 自古以来在一些方术上有极为重要且隐蔽的含义。 卫渊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是一天里阴气最重的时候,天黑压压的,隐藏着那些狐首人身的狐族长老,苏玉儿是小辈,仍旧是人形,和卫渊站在一侧,无比复杂看着桥上的那一对情侣。 她坚信着狐女多情,而男子薄义,这种观点却有些晃动。 卫渊注视着那打扮普通的青年,对方只是魂魄。 三日时间,魂魄在头七之后才会消散,但是最重点的是,普通人的魂魄不够凝实,如果没有滔天怨气执念,就只有些特殊情况才能存续下来,但即便如此,死去三日就能越过漫长距离前来赴约,同样不符合常理。 莫非是那邪道? 卫渊左手放在背后,握紧了那柄断剑。 青丘狐的族老们也察觉到了不同。 但是现在桥上的狐女却仍旧只是陷入欣喜之中,她紧紧抱着前面的青年,先前所有的委屈和担忧都化作虚无,开心地有些语无伦次:“你终于来了,我好害怕你不来找我,我真的好害怕。” “不会的。” 青年轻声回答道:“我答应了你,就一定会来的。” “但是我有一个问题,阿月,你不是人对吗,你是狐仙……” 胡月似乎给吓了一跳,脸上的欣喜凝固,面色煞白,可是对面青年神色温和,她手指抓着他的袖口,慢慢地点头,然后急匆匆地道:“我,我们其实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的,我不会害你。” 她说完就觉得自己好傻,这都说的是什么话。 青年却笑出声来,轻声道:“那我就只有担心一件事情了。” “你的寿命那么长,我却最多只有几十年,我死之后,你该要怎么办?你不会想不开做傻事,而且我死之后,只留下你一个人,对你太不公平了……” 胡月神色讶异,然后用力摇了摇头:“不会的,不会不公平。” “感情不是靠着时间来决定的,哪怕我比你的寿数更长,但是我们度过的那些日子会很有分量,就像是装满宝物的盒子,足够我接下来都能好好记着的,只要你和我在一起过,那就足够了,足够的。” 青年伸出手抚摸少女的头发,道: “那我就放心了。” “我走之后,你也要好好的。” 胡月只当做是之前那句话的延伸,重重点头。 青年柔和地笑了下,犹豫了下,道:“那阿月,你能嫁给我吗?” 胡月一下懵住,脸上霎时间通红,结结巴巴道:“现在说这个?” “不能等以后再说吗?” 青年摇了摇头,认真道:“就现在。” 胡月悄悄左右看了看,然后深呼吸了下,踮起脚尖,在青年的脸颊飞快一吻,像是她化身为狐,亲吻冬日第一片落雪时的触感,青年怔住,旋即露出微笑,展开双臂,将少女拥入怀中,脸颊轻轻摩擦着她的长发,顿了顿,道: “你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啊。” 胡月面容通红,心里却想,我喜欢的人分明就是你,在一起都要这样说一次吗?多让人不好意思?可却还是带着充盈的内心,闭上了眼睛,轻声道: “嗯。” “你要和他白头偕老哦。” “嗯~” “你要生两个孩子,一个男孩子,一个女孩子,男孩应该是哥哥,因为可以照顾好妹妹。” “嗯!” “你要去神州的每一个地方,去看山山水水,要教导孩子们与人为善,教他们读书。” “最后,你要子孙满堂,一辈子幸福快乐。” 青年和少女相拥。 少女的脸上满是幸福的欣喜和微笑,闭着眼睛,轻轻地回应。 青年带着微笑祝愿,却止不住留下眼泪。 他注视着前方的诸多狐族长老,眼底带着恳求,其中最为年长的那位郑重点了点头,苏玉儿无言注视着这一幕,青年的眼泪滴落在胡月的背上,哪怕是透着衣服都感觉到冰冰凉凉的触感,她讶异地抬起头,却感觉到拥抱越发地用力,听到青年满足地叹息道: “遇见你真好啊。” “对不起。” “你在说什……” 胡月的声音顿住,拥抱着的魂体慢慢变淡,她眼眸瞪大,似乎还不能够接受接下来发生的一幕,继而便有一位族老出手,轻轻抚过了她的额头,胡月双眼失去神采,朝着后面倒下,被另外一位青丘狐族老抱住。 穿黑衣的校尉踏过桥梁,水面倒影月色。 卫渊没有注视这青年,右手搭在他的肩膀。 【驱鬼】 …………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这是故事的开始。 想当他外出散心时候,看到那桥上远眺风景,口中低吟诗经的少女,魂魄就像是被抓走了一样,故事的开始就像是一切美好的剧情,但是命运往往并不那样好。 卫渊见到的画面当中,是贫寒的家,被确诊为绝症晚期的他。 生日,是父亲给他作了长寿面。 青年往里面加辣椒和醋,似乎实在是太辣了,辣得大滴大滴流眼泪,眼泪滴在面里,青年一边大口吃,一边谈家常似地笑着道: “其实啊,老头子,差一点,就差一点,你儿子我就能结婚了哦。” “那是个很好的女生。” “我本来觉得这辈子死皮赖脸都要缠着她。” 声音顿了顿,他抬起手臂胡乱擦了擦眼泪,咧嘴一笑。 “不过也好,她那么好看,以后肯定能嫁个好人家。” “我就是觉得,有点不甘心。” 其实在青年诊断出绝症的时候。 有个身穿黑衣的道人找到了他:“你身上有妖气,是被狐妖缠上了,而你的病没有那么难治,只要你吃下她的内丹,不但能够活下去,还能有比拟狐仙的法力,你与我有缘,我这法门可以给你,只需要你往后给我做一件事。” 青年虽然早已经察觉到了女友的异样。 却仍旧极为警惕地注视着那道人,抓起手机: “你是谁?!胡扯些什么?走!” “你再过来,我就报警了!” 使用驱鬼神通的目的,就是锁定这记忆中的道人,卫渊把握住了隐隐的联系,睁开双眼,双瞳泛起浅青色,抬起手,那青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诧异地看向旁边的卫渊,感激道:“谢谢。” “不客气。” 卫渊抬手拔剑。 一刹那,有千年前的流风溢散。 风是气的流动,不只能御风而行,也代表着气息。 卫渊锁定了距离这里不远的那道人。 司隶校尉御风,踏步向前,黑色的灵猫类四肢踏空,在他身边环绕,转眼便奔出极远,青年注视着胡月,看向那些狐妖的族老,没有说什么,只是伸手触碰了下少女,想到初见时的那一句诗。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下一句是,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这句诗的意思是,这春日的青色,就像是你的玉佩一样啊,我很想念你,可就算我不去找你,你难道不会来寻我吗? 我寻你来了。 他微笑着魂体消散,却没有彻底散去,最后的一缕缕气,凝聚于一枚玉佩之上,狐族族老郑重将这一枚玉佩放在胡月的手中。 ……………… 一个十字道上。 黑色笼罩,这是夜色最浓重的时候,肉眼难能视远,这一个十字路口看上去也越发阴森。 一个男人将四碗白饭放在了四个路口。 继而在白饭上各插了三炷香。 手中又有一碗,里面竟是鲜血。 以符笔蘸血,在黄符之上各写了符咒。 继而将这四道黄符镇在了四碗白饭下。 他向这四个方向拜下,口中念念有词,最后取出一盏用白纸叠好的轿子,轻轻放在了最中间,道: “请仙人上轿……” 毫无反应。 男人有些着急。 之前一直都很正常,以那男子的魂魄来找到青丘狐女,再求得内丹。 因为是对方痴情之下,主动取出自身的内丹,青丘狐族也没有办法通过追寻杀人者的秘法来找到自己。 但是来到这里时,那魂魄却失去控制。 居然违背法术操控,没有去剥夺内丹。 自己又不敢靠得太前。 连这民间方术都用上了,却仍旧是没有反应,这时候他便会暗恨,这些左道方术虽然容易修成,但是往往效力有待商榷,突地呼啦一下,四方位置的白饭上,那些香竟然全部断折,男人面色骤变,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就有风来,一道身影极为猛烈地出现在他身前。 寒光一闪。 八面汉剑穿透肩胛骨,生生将他钉穿在地。 男子痛苦喊叫出声,左手抽出符箓,卫渊低喝一声:“类!” “知道了,小子。” 黑猫浮在空中,猛地落地。 阴阳二气霎时清明,符箓失效。 《异物志》,灵猫一体,自为阴阳。 那道人见法咒失效,不由惨笑,知道这是栽了,也是个心中有决断的,当即就打算自尽,身躯就骤然僵硬住,卫渊正防备这个道士的魂魄被潜藏于内的法咒自毁,察觉到这变化,面有讶然之色,转头看到,穿着白衣的苏玉儿站在墙上,双瞳在月色下是妖异的紫色。 狐妖魅惑之术。 这邪道是中了青丘狐的法术,所以失神,不能自尽。 卫渊松了口气,之前那邪道被吴六所杀,魂魄自毁,这一次竟能生擒其中之一,倒是难得的收获,索性直接一拳砸在这邪道腹部,用力不小,法力打入其内,震荡气血,把他弄晕过去。 而后将他提起来。 这种家伙难以用寻常的手段审问,但是有青丘国的帮忙,不必逼问,可以让他自己把情报说出来,或者暗示出来,只是当卫渊提着这陷入重度昏迷的男人回到桥边时候,已经不见了先前的青年魂魄。 “他化作了玉佩。” 苏玉儿道:“那原本是他送给胡月的信物,现在他最后一点魂飞入其中,他自己的存在虽然已经散尽了,也不再有意识和自我,但是这玉佩仍旧还可以陪着胡月。” “可‘看着’她遇到另外一个人,看着她成亲生子,白头偕老,像是他说的那样,但是,这真的值得吗?” 轻而易举用出了狐族神通的少女看向卫渊,茫然道: “人的感情,到底是怎么样的? 第八十八章 人之情也 什么是人类的感情,这几乎是浩大到没有答案的问题。 在这长桥旁边,苏玉儿声音顿了顿,又道: “难道真的如同她们说的那样么?那么好?” 这个很像小孩子偶尔问出‘我是谁’这种问题的情况,卫渊看向苏玉儿,想了想,只好道:“这问题很复杂,但是总体来说,没有你说的那么糟糕,也没有你的那些姐妹想的那么美好。” 苏玉儿不满意地咕哝道:“那岂不是很普通?” 司隶校尉笑起来:“说对了。” 他道:“人本来就是那种很普通,又有点不普通的生物。” “大部分都是这样,没有那么好,可再想想,也没有那么坏不是吗。” ………………… 一场夜奔匆匆忙忙地画上了终点。 卫渊将那邪道交给了青丘一脉,这是和人族关系良好的势力,最初青丘分支之一涂山首领,甚至于是尧舜禹的臣下,值得信赖。 况且青丘狐的神通很适合打探情报。 一夜无话,黑猫类似乎对于那佩戴黄色符箓的邪道也很看重。 短时间内不曾提及梦中的线索,时而好奇张望,最后更是留下一句话,直接溜了出去,打算寻找青丘狐族问问情况,它有五百年以上的道行,虽然受限于猫妖之属,终有其上限,但是却也不必担心安全。 卫渊有足一日多没有见到一同来此的天女,正打算外出看看。 可才一开门,门外却多出了三个狐族少女。 苏玉儿穿着白衣,另外一位少女则穿着红衣,最后是黄色衣服。 容貌在狐族中都算是难得的美好,或者清冷,或者娇憨,或者英气勃勃。 苏玉儿抱着书,无奈叹了口气,看着卫渊:“我去请教了老祖先,昨夜的事情究竟是如何,老祖先说,无论是我的看法,还是她们的,都是错误的,我们不了解人族的感情,需要向人族请教才行。” 卫渊茫然道:“所以……” 苏玉儿道:“你就是青丘里,唯一的外界人族。” “另外,这是那位与你同来的长辈所言,说你应当能帮得上我们。” 卫渊:“…………” 他只得叹息一声,道:“好。” “我虽然只是个普通人,但是如果要说一说外界的事情,多少也知道一些,几位若是不嫌弃,倒是可以讲一讲。” 卫渊的声音顿了顿,“你们曾经出去过青丘吗?” 三位狐女都纷纷摇头。 虽然说青丘国曾经有过人类。 但是在漫长的时间里,人族难免和生活在这里的妖族通婚,现在大多已经是半妖之身,更何况此地和外界风俗不同,文化也不流通,几乎可以认为是不同的一脉。 沉吟许久,卫渊也没有太好的解决办法,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种命题对于他来说也太过浩大了,正在头痛,突然听到了来自于黑猫类的传音,卫渊先是有些讶异,旋即若有所思,沉吟了下,对三位狐女道: “既然这样,不到外面看看,怎么能知道人世之情?” “不如出去走走,或许你们本身就有所领悟。” 其中叫做胡玫的少女讶然道:“可是青丘的规矩很严格,我们不可能偷偷出去啊。” 卫渊道一声稍等,外出从神出鬼没的类那里拿来了几根羽毛。 毫无疑问,又是那种配之不惑的异鸟羽毛,不知又有那只鸟儿被这黑猫祸害了。 他心中叹息一声,自这客房中将木柜上的香炉取下,起一道符,点燃了一根檀香,幽幽的香气弥散,让人心神忍不住放松下来,三位狐女便按照卫渊所说,坐在蒲团之上,却也入梦而去。 继而拈起羽毛,行走于梦域之中。 慢慢走出了青丘。 …………………… 青丘最古老的地方。 穿着白衣的女娇看着远处入梦了的卫渊和三位狐女,然后收回视线,看向旁边穿着白色宽松服饰的天女,女娇年纪已经很大了,白发垂落在后,而天女看上去就还是十七八岁的样子。 白衣黑发,安静品茗。 女娇微笑道: “你是想要给他求取一位狐女?” “是。” “卧虎的名号,也足够做我青丘的女婿了,但是这个时代,我们也不想要强求,便看这三个孩子,谁能和他看上眼了,能让卧虎和她们之一成亲,也是美事,在汉,那可是有资格领受虎符,率三军去灭国之战的大将啊。” “多谢前辈。” 女娇摇头,慈和笑道:“不要忙着谢,若是他一个都不喜欢呢?” 天女想了想,道:“当不可能。” “哦,为何?” “他并非是好色欲之辈,并非是贪婪无度之辈,并非是无情之辈。” “何解?” “因其并非好色欲者,故而绝不可能于这等淑色还不满意;因其并非贪婪无度之辈,故而绝不可能妄想能求取更多,也因为他并非无情之辈,只消让他们日久相处,一同经历些磨难,当能生出情谊。” 女娇讶然:“并非好色欲者,并非贪婪无度,也并非无情。” 天女笃定道: “只要让一位狐仙和他朝夕相见,共经生死,应当会生情。” 女娇突然笑起来,天女讶然不解。 而这位几乎注视着神州绵延至今的女子,却只是狡黠笑着推了推茶盏。 “来,珏儿,喝茶。” “这茶若凉,可不好喝了。” “嗯?是,多谢前辈。” ………………… 卫渊带着三位姿容各异的少女,在梦中走出青丘国。 说是要教导她们人世之情,但是他自己也不懂得这些事情,只是黑猫所说的事情确实有来一次的价值,也只好带着她们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行走,三个少女第一次知道还可以以这样的方法离开青丘,皆是讶异。 三位狐女分别属于苏,胡,只是姓苏的却有两位。 一路上叽叽喳喳,卫渊也大概知道了她们对于人间的看法,苏玉儿是始终笃定了男子薄情者众,而另外两位则都带着天然的好感,尤其是胡月之事多少流传出些许,更是让她们向往羡慕。 那胡姓少女英气勃勃,一双棕瞳好奇望向周围。 旋即道:“卫公子,你要带着我们去哪里?” 卫渊沉吟不语,算了算时间,恰好听到自行车的铃声,往旁边走了一步,回过头去,看到一辆车骑得飞快,少年宽大的校服拉开拉链,白色的衬衫,校服被风吹起来,像是背后长出了纯白的翅膀。 他气喘吁吁地赶到这条路上,看了看时间,匆匆拐到了一条小巷里。 可学校还在更前面些。 黑猫类传音。 卫渊带着这三位狐女站在旁边,过了一会儿,又看到有一个女生骑着脚踏车路过这一条必经之路的街道,那是大多数少年都曾经默默喜欢过的那种少女,黑马尾干净秀气,透着书卷气。 而后在她路过那小巷之后,藏匿在巷道里的少年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小心翼翼骑着自行车追上去。 “好巧啊。” 少年挠着头,笑着搭话。 少女讶异看着他,然后微笑回了一句:“真巧。” 少年把背包斜挎着,乱糟糟的头发里是阳光的味道,小心翼翼跟着前面的少女,操控着握把,不想要太远,也不敢靠得太近,大着嗓门谈论着自以为有趣的琐事,慢慢远去。 卫渊看着那两个高中生骑着车离开,看向旁边的狐女,若有所思问道: “你们觉得这样的感情怎么样?” 胡玫笑答道:“很好啊,那些青梅竹马,想要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感觉,大概就是我所喜欢的那种,如果这样的感情都是假的,那也就没有什么是真的了。” 苏玉儿却道:“不过是兰因絮果罢了。” “男女因缘,初时美好,最终离散的又有多少?年少的感情最终能成正果的,百里无一。” 卫渊不置可否,倒也觉得从这狐妖们里听这些话很有趣。 之后又带着她们继续往前。 这一条街道的梦域里,见到了青年热恋的男女,山盟海誓,恨不得一整天都和对方黏在一起,而后这个男子半跪在了地上,说话说得结结巴巴,在那里求婚,女子捂着嘴巴,眼睛里亮莹莹的。 “真好啊。” 另外一位姓苏的狐女苏烟儿叹息着,眼底有羡慕之色。 “能够和相爱的人历经苦难,生活在一起,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情么?” 卫渊点了点头,黑猫类浮现出来,懒洋洋趴在他肩膀上,也不知现实中是在哪里窝着睡着了,入得梦来,接着就又往前走,走到另外一栋楼里,听到了激烈的争吵声音,还有摔砸着碗的声音,然后是女人尖利的声音,男人的怒吼声音。 苏烟儿吓了一大跳。 卫渊走上前去,这里是梦境,梦中的人无法察觉到外面的人。 透过窗户,看到满地碎裂的玻璃和陶瓷,看到坐在沙发上抹眼泪的女人,以及无声抽烟的男人,孩子趴在内室的床上,茫然地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幕,整体的画面压抑破碎,而又予人压抑的感觉。 卫渊望向三位狐女,道:“这一家觉得怎么样?” 苏烟儿吐了吐舌头:“好可怕。” “他们当初一定没有彼此动心过,是没有感情,为了结婚而结婚的。” 胡玫重重点头表示同意。 而相应的,苏玉儿就显得很镇定而从容了,略有些得意地勾了勾嘴角: “这才是尘世中所谓的感情,有情也可以化作薄情的。” “是以那些故事往往只到大婚为止。” 苏烟儿正要争执,却见到那穿着黑衣的青年笑了一声,已经转身走下了这个筒子楼,穿着一件黑色的卫衣,背后负剑,神异的黑猫趴在肩膀,懒散地舔着爪子,不知为何,有一种古老悠远的感觉,呆了呆,连忙迈步走上。 接下来他们看到了另外一家人。 这一家人遇到了很大的麻烦,欠下很大的一笔债,压得喘不过气来,为了解决这个债务,男人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去打工,几乎玩命一样地拼,女子也一样给人打零工,手指慢慢变得粗糙,一家人连在饭桌上都没有轻松的话题。 但是他们始终没有放弃,始终都彼此搀扶前行。 胡玫张了张口,不好意思道:“这……我承认这是很令人感动。” “但是,卫公子,这个不是所谓的亲情吗?这根本不是像故事上那样的,美好的感情啊……胡月如果和那个男生成亲大婚,肯定不会过得这么压抑,会很开心。” 苏玉儿也有些迟疑,这似乎和她所知的也不同。 她最后道:“这只是生活。” 卫渊点了点头,和黑猫类一起慢悠悠地走下来,走到另外一个梦境当中,阳光很好,在公园里,两个老人手牵着手一起散步,他们走得很慢,但是却让人觉得宁静。 这一次不只是苏烟儿和胡玫看得眼睛微亮,苏玉儿也有些动容。 “这样能携手共赴一生,才是真正的人族情义。” “你想说的是这个吗?卫公子?” 卫渊摇了摇头,连那黑猫类都忍不住笑了。 他们看着那两位携手前进的老人,慢慢的,那位老妇人消失不见,只剩下了老人弓着腰,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走,苏玉儿讶然,黑猫类舔了舔爪子,道: “你们还没有发现吗?不是说狐狸都很精明吗?” 三位狐女不解。 卫渊侧过身往后看,苏玉儿转头看去,看到在他们来的道路上,还跟着许多的人,他们有面对生活重担被压弯腰,生出白发的沉默男人,有和妻子争吵起来,带着愧疚默默吸烟的男人,有求婚时候激动地说不出话的人,也有那最初的少年。 而这些人站在一起的时候,面容竟然有几分相似。 苏玉儿记起卫渊最初点燃的符箓,面色讶然。 卫渊道:“你们见到的,都是一个人的梦境。” 苏烟儿失声道:“不可能,他们明明是在不同的梦境里。” 卫渊道:“过往经历,执念不肯放下的,会变成梦,只不过有些人连这些记忆都丢掉了,失去记忆,失去自我,现代医学叫这样的症状是阿尔兹海默症。” 是黑猫昨天询问那些生活在梦境间隙的魑魅魍魉,才知道了这件事情。 今日又告诉了卫渊。 卫渊走上前去,和那最后迷茫的老人并肩走,低下头去,温和道: “你不想要回去吗?你妻子应该还在等你回去。” 老人跺了跺脚,咕哝道:“不回去!” “为什么?”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我就是做饭时候多放了点盐,她就生气,我不回去了!” 卫渊露出一丝微笑:“可她现在已经不生气了,还很后悔。” “你现在回去的话,她会很开心。” “真的?” 老人面容浮现出迟疑的神色,最后茫然道:“可,可是我忘记怎么回去了。” 卫渊道:“我来带路,类。” 黑猫自肩膀上跃起,懒洋洋伸了个懒腰,往前走去,穿过层层叠叠的斑驳梦境,走过一条又一条街道,最后在一间病房模样的梦域里停住,老人呆呆看着那边的病床,床上是枯瘦的自己,旁边趴着睡着一个头发银白的女人。 他伸出手,却无法靠近。 “回去。” 卫渊笑着伸出手,按在老者的肩膀上,然后往前轻轻一推。 老人下意识迈开腿往前走去,而后苏玉儿三人便见到,原本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些不同年临段的男人都消失了,而那老人脚步逐渐健朗,他的腰肢逐渐挺拔,从需要拐杖的老人,到抛下拐杖的中年,到脚步有力的青年。 最后是穿着老式校服,双目明亮的少年。 穿入身体。 眼前一片白茫茫的。 其实,有这样的一个问题—— 当你度过你无趣的一生,回到年少时候,遇到你所喜欢的女孩,你会做什么?是否会错过? 他睁开眼睛,两侧的树木高大,绿影斑驳。 叮当,叮当。 穿着白色衬衫和校服,竖着单马尾的少女骑着脚踏车走过。 于是他鼓起勇气。 用力一踏踏板,自行车带着少年的勇气冲飞出去,也穿过斑驳的绿影,飞扬的校服衣摆,就像是扬起的翅膀,他看着那讶异的少女,挠了挠头,头发里有阳光的味道,用尽了全部的勇气,道: “好巧啊。” 她笑起来:“好巧。” 这样的记忆鲜明地过分,几乎能嗅得到让人落泪的过往。 病床上的老人慢慢睁开眼睛,看到病床旁边趴着睡着的妻子。 他摸了摸眼角的泪,咕哝着这么大的人都不知道照顾自己,感冒了不还得要自己来看着?而后伸出手,扯着身上的被子,给妻子盖上,用力揽着她消瘦的身子,卫渊和三位狐女在梦域之中,透过朦胧的梦境和现实之墙,看到了这一幕。 苏玉儿,苏烟儿,以及胡玫都不知为何,无言以对,又有震撼之感。 卫渊让黑猫回来,迈步离去,平和道: “好了,我所知道的,关于人的感情,已经尽数讲完了。” 梦境结束。 回到了青丘国。 三位狐女慢慢睁开眼睛,各有怅然,皆是无言。 司隶校尉起身。 而桌案上的香,尚未燃尽。 ps:字数稍多,足足五千字啊,虽然说算是过渡铺垫类的章节,但希望写得有趣些。 至于怎么开启下一章,大家有兴趣可以猜猜啊~ 第八十九章 野狐惑人,一生如梦(感谢番茄加柠檬的万赏) 人世百年,南柯一梦,但是其中的重量却不比任何的生灵轻。 苏玉儿三位狐女安静地坐在桌前,直到香炉中的青烟袅袅散尽,才慢慢回过神来,总觉得自己有了什么领悟,有什么堵塞在胸膛,想要说出来,可临到开口却发现并没有语言能够形容这样的感情。 胡玫一只手撑着下巴,忧郁地叹了口气,道:“我算是知道,为什么总有那么多姐姐们会向往人间了,感觉虽然没有我原来觉得的那么好,可还是很好,而且更真了点。” 苏玉儿难得微微颔首同意。 抬眸看了看倚靠着门的卫渊,想了想,提出了一个立刻得到两位狐女同意的建议—— “我们要不要去外面的城里,看看这两位老人?” 不知为何,一直都很禁止年少狐女外出的青丘,这一次却很难得地赞同了,但是那位看守青丘之路的狐族老者却笑了笑,又提出了另外的一个要求,道:“不过,你们需要找一位值得信赖的引路人。” 这位老狐据说已经很年迈了。 年少时曾经在人间闯荡,留下天狐的名号。 之后遭遇了些事情,便放弃外界的繁华,回到了青丘看守这至关重要的道路,整个青丘之国中,都没有多少狐妖知道这位老者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的年纪,但是所有人都有印象,在自己小时候,都曾在老狐这里讨过糖果。 长大之后也曾听他讲述故事。 所以年岁渐长,对他便越是尊重。 这样的长辈发话,三位狐女只得去而复返,把松了口气的司隶校尉堵在门口。 因为这外出一事归根到底还是因为自己,卫渊不得不负起这个责任,这一次和抵达青丘时候不一样,之前是靠着信物开辟的通道,这一次却是走的正门。 看守青丘大门的是一位须发洁白的老人。 三位狐女走在前面,现实出青丘毕竟和梦中不同,除去苏玉儿外,胡玫和苏烟儿都有些兴奋,不断交头接耳说悄悄话,偶尔还会忍不住笑出声来,卫渊走在后面。 苏烟儿三人和这不知多少岁数的老狐仙行礼之后,走出青丘国。 卫渊路过的时候,老狐却微笑着拱手一礼: “这三个孩子,就叨扰上将军了。” 卫渊讶然,旋即还了一礼,这才跟了上去。 苏玉儿三人正在外面等着,苏玉儿回头望向这连接两界之地,隐隐约约见着了那位青丘守和人族青年说了一句,但是并没有在意。 梦中的城市和常世的人间,大体的结构上没有太大的差别。 三位狐女使了简单的隐身咒,卫渊则是只掩去了背后的剑。 跨越那一座桥,走到了两侧长满了高大梧桐树的老路。 前面的远处,能够看到学校里高高竖起的旗杆,梦中的印象和真实相交错,让人心中自有一番感触,卫渊买了点水果,上了医院,推脱说是老人孙子的朋友,被委托着来这里看看他们。 病床上的老人已经又睡着了。 而老太太则很讶异有人来看望,连忙让他坐下。 本来还要去倒水,卫渊自然不肯让老太太做这种事情,去洗了水果,放在病床旁边的柜子上,看着老人安宁下来的神色,旁边老太太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难得让你跑一趟啊,可真是太麻烦小伙子你了。” 卫渊笑了笑,道:“有什么麻烦的?” “您两位能一路走来,和和美美,我很羡慕,难得能亲自见一见,这机会我可不能放过。” 卫渊在这里和老人聊些家常,而肉眼不可见的世界,三位或者清丽,或者娇俏的狐女在一旁听着,柔软的头发冒出毛茸茸的耳朵,或者安静站着,或者坐在窗台上,晃动双腿,眼底都满是好奇。 絮絮叨叨的小事情。 只是很平常的生活,但是在目睹他们一生的感情,却觉得别有滋味。 苏烟儿和胡玫听得很认真。 苏玉儿本来也听得入神,却慢慢察觉到了一丝丝异样的气息。 黛眉微皱,本来不欲节外生枝,可这样的气息还是太刺鼻,让她极端不喜,略微思量,还是轻声和卫渊提了一句,掩去了真实目的,只说想要在这周围散散步,卫渊似乎并没有多想,只是点头应下。 苏玉儿仍旧保证隐身咒的状态,走出病房。 循着那让她不喜的气息前行。 越往东北一侧走去,那气息就越浓重,最后停在一间病房前,苏玉儿跟在进门的护士身后,走了进去,然后看向其中一个床铺,床铺上躺着极为枯瘦的青年,双目紧紧闭着,而那让她觉得妖异不喜的气息就从上面传出。 旁边有家属,正在抹眼泪和旁人哭诉。 苏玉儿沉吟,手指轻轻虚点,以狐妖的神通略作变化,让这些家属将发生的事情都慢慢讲述出来。 她望了一眼护士手上的病历单。 姓名:杜宏逸。 年龄:二十九。 ……………… 杜宏逸是失踪了七天之后,才有人报警的。 报警的人是他的未婚妻。 因为杜宏逸迟迟没有回家,心里很不安稳,一开始是因为杜宏逸之前曾经说过,这一次出差打算去长白山玩一趟,只以为是因为玩地太尽兴而耽误了时间,但是后来就发现不对劲,电话打不通,网络上的消息也没有回复。 而问过工作单位的人,才发现这么长时间,杜宏逸一直失去联络。 这才心头大乱,连忙报警。 后来警方调查,才发现杜宏逸在爬长白山的当天就已经坐车回到了这里,可一调监控,就发现极为诡异的事情,他下车之后,就迷迷糊糊地往偏僻地方去走,最后是好不容易用搜救犬直接搜山才发现了杜宏逸。 整个人不知为何,已经枯瘦如柴。 沉迷不醒,醒过来之后也只是大喊着阿梓,阿梓,仿佛疯狂了一样,不认得周围的人,厉声质问说自己明明在家里,和自己的妻子在一起,这些人究竟为什么要把他们拆散?! 说到这里的时候,杜宏逸的母亲又忍不住抹眼泪。 “那哪里是什么豪宅屋子啊!” “找到他的时候,他根本就直直地躺在棺材里,都快不行了。” “救醒之后,都不像是个人,像是野地里的狐狸野狗似的,只能送过来看看。” 说着又开始哭起来,周围的亲戚好友连忙安慰,只是望向在镇定剂效果下昏睡过去的杜宏逸,眼底有几分怜悯,苏玉儿伸出手指,虚空微微一搅,杜宏逸身上有一股无形的气被牵扯到她的手指上,她脸上有些厌恶。 看了一眼这屋子,走出之后,将苏烟儿和胡玫都招来,把事情简练说完,再将那一道气息展示了下,道: “是野狐狸精。” “这种狐狸精在外面害人,吸人的阳气来败坏我们青丘的名声,明明是它们做的恶事,最后却连累到我们这一脉。” 苏烟儿道:“这……要怎么做?告知各位长老吗?” 胡玫双眸微亮,摩拳擦掌道:“现在青丘主事的几位都不喜欢掺和人间的事情,和他们说的话,肯定没有用的,不如我们去把这个害人的野狐狸精抓回去罢?或者送到人间锦衣卫那里!嘿嘿,这样那些族老肯定就会对我们刮目相看!” 苏烟儿也稍微有些心动。 都是年少的岁月,总是有些莽撞冲动,再加上出身于名门大族,其实并不看得上这些走歪门邪道害人的野生精怪,她们三个稍微一合计,便决定亲自去处理这家伙。 苏烟儿又道:“那要不要告诉卫公子?” 苏玉儿想了想,摇头道:“还是不要了。” “我见到他似乎没有多少道行,法术薄弱,昨日也是靠着那一只灵兽类才擒拿下了邪道,那些野狐狸精最擅长针对男子,法术神通也多有魅惑的手段,现在他的灵兽不在身边,我们可不要反害了他才是。” “且来想个法子支开他。” “嗯。” 卫渊正和老人拉扯家常,突而听到耳边有清脆声音传来: “卫公子,卫公子。” “我们很想要和现在外面那些女生喜欢的甜点,麻烦你买点奶茶回来好不好?我要香草味道的。” “我要柠檬汁就好。” “嘿嘿,劳烦卫公子咯。” 卫渊微愕然,旋即无奈应下这些要求,老人正闲说今日老伴儿苏醒后,医生不解询问的时候,自己老伴儿却咕哝着说梦里梦到个青年推了他一把,然后就醒过来了,把医生都弄得不明白了,总不可能真有神仙对。 旁边的小护士咕哝着说:“谁知道呢?” “没准就有也说不定,世界这么大。” 这样的说法让老太太忍不住笑起来,看向卫渊,道:“小卫你觉得呢?” “这,现代还是要讲求科学的,世上哪里有什么神仙?” “大概只是老先生一个普通的梦而已。” 卫渊回答,然后微微抬眉,从窗户看到,掐了三个隐身咒的狐女正往一侧方向而去,卫渊答应了那位老狐仙要照顾这三个狐女,心下也是好奇这三个家伙要做什么。 又寒暄几句,就起身告辞。 老太太讶异道:“不多坐一会儿了吗?” 卫渊笑道:“不了,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他声音顿了顿,真诚道:“往后可能没有多少机会见面了,希望你们两位能继续这样下去。” 或许是很少会有人这样郑重地说这种话,老太太诧异了下,就慢慢点头答应下来: “谢谢。” 卫渊笑了笑,迈步走出。 有一个青年背着行囊,脚步匆匆地往里面走,卫渊客气地让开道路,让他先进来,床铺上的老人似乎是给这脚步声惊醒了,慢慢睁开眼睛,扭过头望向到底是谁这么吵,却见到是自己的孙子。 还不等开心,他的视线就落在微笑和自己孙子点头,然后走出门去的男人身上,哪怕是年岁渐大,什么都有些看开了,老人仍旧觉得心里一震,几乎是下意识要挺身坐起来。 赶来的青年连忙要止住老人这激烈的动作: “哎哎,等等,老爷子您这刚好利索,先躺着啊。” 却给老人嫌弃地一拍手打开。 可惜就这一打岔,刚刚那青年就已经离开了。 老人只好叹息一声,躺下去,老太太见到孙子,心里开心,笑着端过刚刚洗好的水果,寒暄了两句,道:“你看看你这孩子,刚刚怎么也不把你的同学拦住?” “同学?什么同学?” 青年满脸茫然。 老太太惊愕道:“刚刚走出去的那小伙子不是你朋友,代替你来看你爷爷吗?” 青年摇头道:“不是啊。” “我这是第一次见到他。” “我见过他。” 是床上的老人开口了,他躺下去,头枕着枕头,却觉得脑海嗡嗡地在震,他沉默了很久,道:“就是他在梦里推了我一下,我就醒过来了,而且,而且我总觉得我不是第一次见到他……” 他眼前好像回到了年少的时候,骑着车的自己,青涩的搭讪。 视线余光瞥过。 道路旁边,有穿着黑衣负剑的青年。 那时候道路两边的树还没有这么老,树叶没有办法把道路都遮蔽住。 他不敢置信,几乎是梦呓般地道: “我之前见过他。” “在七十年前。” “那个时候的他和现在,一模一样……” 屋中一片死寂。 ps:感谢番茄加柠檬的万赏,谢谢~ 三千八百字~我发现了,只要一熬夜,调整过来点的作息就又崩了,躺尸。 第九十章 你看我像人吗?(感谢Diekreuzung的两万起点币) 苏玉儿一直循着那妖气追踪那潜藏起来的狐妖。 她的天赋让她比起其他同族更为敏感。 也因此,伴随着逐渐靠近气机的源头,她就越发不喜,一双眉头皱起。 修行大体分为两类,一者是吸纳日月精华,天地元气,和人类真修的道路一样,这样修行的兽类会化作精怪,会被称为旁门仙,出马仙;而另外一类就是采补,可以直接食人吃妖,也可以通过其他方式掠夺生灵阳气精气。 后者的妖怪道行不够艰深,会有浓郁的不正妖气。 这样的狐精总会让她觉得烦躁,那种骚狐狸的味道简直刺鼻。 三位青丘狐女一路追到东北方向的一座荒山上,才慢慢放慢脚步,各自警惕,寻找到了一处水幕般的幻境,狐族大多擅长魅惑之术,其中惑术能创造幻境,让人视之不见听之不闻。 她们知道这应当是找到了那作恶狐精的所在之处。 苏玉儿手中扣着一柄古朴青铜短剑,伸手放在胸口上,深呼吸了下,然后才小心翼翼地迈步踏入这一处地方。 内里和外部截然不同,竟然是一座古朴的楼阁亭台,前方是极为高的树木,上面丛生各种枝丫,仿佛一刹那回到了古代的山林之中,路上毫无半点声音,唯独沙哑魅惑的哼唱声袅袅传来。 苏烟儿有些许的害怕,而胡玫则是跃跃欲试,一双褐瞳明亮,盯着那阁楼之前的一道身影。 身影背对着她们,能够看得出是身材丰腴的美人。 正在对镜梳妆。 口中轻轻哼唱一首调子古朴的曲子。 似乎是早早察觉到有不速之客,女子动作顿了顿,然后轻轻转过头来。 娇俏的鹅蛋脸,明亮有神的眼睛,带着一丝笑意的嘴巴。 若只是说这些,那这应当是一位出色的美人。 但是白皙的面容上长满了棕黄色的长毛。 看上去惊悚又诡异,像是生生地将狐狸的脸缝到了人的头上,苏玉儿三人都被骇了一大跳,那女子却被逗笑了似的,咯咯笑道:“怕什么,人模人样久了,连狐狸都害怕么?” “这可不是狐族。” 苏玉儿压下心中的惊悚感,隐隐带一丝羞恼和惊怒道:“你……你根本道行还没够,就去向人讨口封了对不对,而且,还不只是找一个人讨了口封?你知道这后果是什么吗?” 那诡异狐女面上讶异,然后笑答道:“知道啊。” “多借点人世间的气运,帮着我化形,不也挺好?” 苏玉儿眼神里先是惊愕,旋即转冷。 讨口封是山野中妖物代代流传的取巧法子。 苦修的话,有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化形登仙,至死都是兽形。 但是人族特殊,占据人间的正统,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气运所在,所以便有妖怪求行人一道口封,静默之时,拦住一人,问那人看着他像不像人?若是说像,便是会消耗行人自己一脉的气运来助这妖物化形登仙,可若是说不想,便会坏了这妖物百年修行道行,妖物不忿,自会追杀。 但就是助那妖物化形,得来的也未必便是好报。 有的妖仙会心怀愧疚,对于人类损耗的气运进行弥补。 而有的,却盯上了剩下的气运和阳气,不将其骨髓都榨干绝不肯离去。 眼前这狐女,身上各类人的气运掺杂在了一起,显然已经害过许多人,还将这些黑锅都扣在了狐妖这一族上,苏玉儿冷声道:“为了一己私欲而肆意作恶,执迷不悟。” 对面的狐女却面有讶异之色,旋即放声大笑起来: “一己私欲?!” “你们这些出身于名家血脉的妖怪,知道什么?” 狐女起身跃下,声音变得尖利嘲弄:“你们出身于青丘,是古国涂山的祥瑞,是大禹和纣王的妻族,两代帝王的气运在身,你们不需要小心翼翼地去讨口封,就能轻易地摆脱兽形,修行个百年都能化作人形,我们呢?!” “在外苦修,风吹雨打,餐风饮露,却还是不得其法,不脱兽形。” “你们哪里有资格来指责我?” “我只不过是想要修成正果,化作妖仙罢了,无论用任何手段。” “我都不要再做那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捕杀的野兽,原本以为会引来几个道士,没有想到会带来你们青丘狐族,比起道士,你们身上的精气更适合于我,吞噬你们的内丹,我今日就能彻底化形。” 图穷匕见,狐女不再伪装,扑杀而上。 苏玉儿面色微变,手中青铜匕首反握,脚步轻灵从容,将狐女利爪皆一一挡下,苏烟儿和胡玫于一旁辅助,将这凶戾狐女的攻势拦下,后者并不着急冲杀,虽然其本身实力未曾展现出多少,但是动作委实灵敏迅捷。 苏玉儿三者并不擅长这一类战斗,一时间未能将其拿下。 时间慢慢过去。 苏玉儿以一道法术将这诡异狐女迫开。 却突然惊觉身边的苏烟儿和胡玫不再帮忙牵制,视线余光一扫,却见到两位同伴面色都有些发白,正自不解,突然身子一晃,手脚隐隐有些发软,面色骤变: “你下毒?!” 那狐女笑道:“不过是焚香罢了,是我在关外击杀了一只丈二长的黑铁蜈蚣精得来的,便是妖族也无力抵抗,他还觉得可以和我长相厮守,我在将他灌醉之后,抽掉了他的毒腺,制成了七根香。” “所以说,你们这些小家伙,还太嫩了。” 因为没有了苏烟儿和胡玫的牵制,那狐女的动作更为敏捷迅猛,她并不以法术神通见长,而是以极大的速度和力量进行压制,相较于有完整传承的青丘一脉,更像是妖兽,而非是精怪。 当的一声,苏玉儿手中匕首拦住了狐女攻势。 突而,匕首上传来的压力骤然增大。 先前那狐女是故意隐藏了一半的力量。 完全不曾预料还有这样的变化,苏玉儿措手不及,身边蒙蒙清光开始剧烈晃动,狐女白皙手掌化作利爪,压住少女肩膀,猛地就地下头去,啃咬她的脖颈,却突然顿住,闷哼一声,朝着后面弹飞,惊疑不定地看着苏玉儿。 看到她的眉心有一点朱砂似的痕迹,而自己根本无法靠近她。 少女身边碎裂的清气环绕,化作了一只虚幻的九尾狐。 狐女死死盯着狼狈的苏玉儿: “九尾天狐……” “不,你根本没有千年的道行,你不是正常的九尾狐。” 苏玉儿重重喘息,面色苍白,却还是绷着脸道: “是不是九尾,你都不是我的对手。” 狐女盯着那强硬的少女,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又笑起来:“我知道了,原来是你,传说是真的,你根本没有办法用这一股力量。可惜啊,可惜,虽然说我没有办法吃下九尾狐的内丹,但是青丘狐中苏家和胡家两脉的嫡系后裔,也足够了。” 她冲向苏玉儿,而后在空中转折,展现出了极强的法力波动。 化作黑影扑杀向胡玫。 苏玉儿眼睛瞪大,那双常常自信的眼睛里一下几乎失去光彩,而胡玫也吓得身子一缩,她们并没有斗法的经验,在青丘狐中算是年少,大意之下便中了妖毒,就算不这样,这妖物起码有三百年道行,比她们这些小狐妖老道得多。 忽然,平地里似乎炸开一声惊雷。 狐女身上毛发炸开。 踏着虚空,猛地变向。 一侧的树枝上轰地炸开一团小小的火焰,而后粗壮的树枝被打得粉碎,摔坠下来,狐女目光狠厉,不管不顾仍旧扑杀,避开了一声声雷鸣般的声响,双手化作利爪撕扯,这次却被一柄宽剑阻拦。 那剑一震一抖,便要斜着将这狐女十根手指利爪全部卷入剑光里斩断。 狐女素来谨慎多疑,不肯硬拼,虚空弹动,落在后面。 惊疑不定看着前面多出的男子。 自己的幻境没能难住青丘狐,竟然连一个普通人都没能迷惑住吗? 苏玉儿愣了一下,才见到是本应该在医院等着的卫渊,后者右手转剑,汉剑剑刃抵着地,似笑非笑道:“这便是你们说的散心?” 她说不出话来,心中愧疚和歉意都涌上来。 卫渊叹了口气,没有责怪这本来骄傲的少女,只是提了提手里的塑料袋,语气轻松道:“跑得这么偏,你们的奶茶,倒是让我好找。” “你是要柠檬水对?给。” 卫渊将顺路买来的柠檬水抛过去,又将奶茶抛给了那边的苏烟儿。 最后看着死死闭着眼睛的胡玫,这原本英气勃勃的少女似乎给吓得不起,不过,大概率是装的,卫渊看到她悄悄睁开的眼睛,掏出最后的香草味道奶茶,直接搁在了胡玫头顶。 少女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柔软头发上的狐耳一抖,从原本英气勃勃竖起的样子变得朝后朝下,像是受惊的小兽。 卫渊道:“你的,香草味道。” “握好。” “啊?哦哦,谢,谢谢” 胡玫头顶着奶茶,下意识伸出手掌环住了头顶上的奶茶杯。 一双褐色的眼睛悄悄朝上,小心翼翼打量着卫渊。 卫渊的眼角余光注视着远处诡异的狐女,后者多疑谨慎,刚刚一直没有去攻击,只是看着卫渊,未曾发现身上有什么特别强大的气息,于是索性收敛了爪牙和面上的黄色毛发,化作了娇俏妇人,笑吟吟道: “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她复又问道:“你看我像人吗?” 讨口封啊? 司隶校尉带着一丝客气的微笑,点了点头,然后很礼貌认真地道: “我看你像个憨批。” ps:今日第二更……… 感谢diekreuzung的两万币,非常感谢。 第九十一章 枪 用最客气而礼貌的语气,说出了最嘲讽的话。 卫渊背后传来噗呲一声,然后就是艰难憋笑的轻笑声,性子最开朗的胡玫抱着那杯奶茶,憋笑憋地满脸通红,而苏玉儿则觉得有些不妙,讨口封无论是怎么回答,都会损耗人的气运才是。 前面那野狐精面容一滞,旋即还来不及惊怒。 突然便觉得身躯冰冷刺骨。 然后惊恐地看到,在那看似普通的青年背后,豁然展开一大片阴沉沉的气息,那是肉眼不可见的气运,但是这等规模,却不是尊贵的青紫,而是黑压压地一片,浩大磅礴,连绵而来,让她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卫渊持剑迈步往前,剑锋抵着地面,道: “我看你也像是个妖魔。” 黑云之中仿佛有影影绰绰的人影迈步跟随,隐隐约约有旌旗猎猎。 狐女心脏颤抖。 哪怕只是野外厮杀,不屑于人族教化的精怪,都蓦地想到一句诗。 黑云压城城欲摧。 一头肉眼不可见的猛虎缓缓迈步。 旋即在那一句话的话音落下之后,猛然咆哮,朝着狐女扑杀过去,狐女面色煞白,惊慌惊叫一声,便要下意识转头仓惶逃跑,她刚刚看到了,这一头猛虎,是从那青年怀中一物里扑杀出来的,那是一枚令牌。 虎符,兵家。 狐女被虎煞扑中,突地倒在地上,惨叫出声。 突地心中懊悔。 她开口讨口封不过是要让卫渊回答一次罢了。 不管回答像人还是不像人,都会消耗对方气运,若说像人,那她便再得一次好处,若说不像人,她也不亏,自己身上恰好各类人的气运驳杂,有些影响到修行,趁这个机会,正好耗去一部分气运,抵消讨口封不成的反噬,无论如何都是不会输的精明买卖。 可谁知撞上了个兵家。 讨口封本就是取巧的法子,最怕遇到兵家煞气,自古以来遇到兵家大将讨口封的妖怪,根本没有一个好下场。 转眼间自身身上那耗费百十年才攒出来的气运直接崩溃四散而逃。 如同大军兵锋之前的百姓。 而后就是道行,足足三百年道行像是蓄满了一个池子,养着池子里一株莲花,小心翼翼才要开花,那现在她的感觉便像是被生生砸烂了池子,扯断了莲花,连着根茎叶都被撕扯成了粉碎。 三百载修为,几乎霎时散尽。 狐女倒在地上,身躯颤抖蜷缩。 原本纤长的手掌变成了爪子,修长的身躯蜷缩得还没有原本一半大小。 身上生长出了长长的黄色毛发,清秀的鹅蛋脸被拉长,最后成了一张狐脸,不断呕血,方才异象只有讨口封的妖狐本身隐约见到,旁人无从得知,苏玉儿惊愕不已,然后看向卫渊,心中却不知为何,隐隐觉得对面狐女的惨状有些熟悉。 卫渊想了想,道: “大概是因为她行走邪道,身上的气运太多太杂了。” “结果到了自己能承担的极限,遭致反噬。” 倒在地上的狐女几乎气地呕血。 以她的心思,再来十人的气运都承担得住,心中癫狂且恐惧,咬牙低啸道: “都出来,杀了他们!把他们全杀了!” 有数道身影突然自那树林之中飞出。 继而直扑向了卫渊身后三位少女,狡兔三窖,狡狐也不逞多让,卫渊只一刹那就思考明白,以这个狐妖的修为,坐下事情还故意露出蛛丝马迹,显然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不但下毒,还在林中藏了伏兵,果是奸猾。 手中剑锋一摆,剑气如霜。 但听得当当数声脆响,几道扑来的黑影便登时被击退,凌空显出身形来,一只是足有两米大的苍灰色老鼠,毛发耸立仿佛钢针,另外一个则是只黑狼,利爪森森,手中却还扣着两口匕首。 说是匕首,但是以其体型之大,足以相当于寻常的长剑。 最后一个却是只螳螂妖。 手中抓握了六把刀,如一团滚雪般朝着卫渊卷来。 卫渊手中八面汉剑撞入这刀团之中,只一把剑,就逼地六把刀几乎难以防备,那螳螂妖使出浑身解数,竟然未能够欺身向前,更不必说伤到了后面三个青丘狐女,但是就在此刻,那狼妖和鼠精也合身扑杀。 苏玉儿三女受伤,此刻就是勉强入局,也不过是添乱。 卫渊渐渐感觉到了压力。 并不是剑法上的压力。 他的剑法是真正磨砺出的,这三只妖物若是围杀他一人,那根本不可能伤到他,三尺剑锋之内,谁来谁死,但是卫渊此刻须得护住背后三女,剑法精绝,但是剑刃终究只得三尺,稍显得不足。 突然, 大地凸起一个土坑。 继而一道黑影直接自土中窜出,杀向苏玉儿三者。 那是只地鼠所化的低矮男人,最善遁地之术。 三女竭力抽出护身的环刃,想要抵挡这妖物,终究有些力有不逮,斜地里一道剑光撕扯过来,逼迫着地鼠不得不翻身后退,否则就有当场被斩首的可能,但是他却毫不在意,只是奸笑两声,舔了舔短剑。 剑身上有一小股鲜血留下来。 胡玫呆呆看着挡在前面的司隶校尉。 肩膀上的衣服已经被撕开一个口子,鲜血流下。 刚刚如果不是卫渊突然回身援助,她们三个最少也得受不轻的伤势。 四只妖物以四个不同的方向包围着卫渊四人,卫渊伸手在伤口旁边穴道按了几下,打入法力,将这个伤口包裹一层,只是一道伤口,不算重,哪怕卧虎决不以疗伤擅长,也能够处理。 只不过,鲜血的刺激让他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短时间内六十次的垓下战场,有时候,都觉得是否真的经历过那一战了。 “呼……” 他晃了晃肩膀,深深呼吸了一下,鲜血刺激潜藏着的战场杀气,痛倒是说不上,但是有种莫名的舒坦和畅快感觉,想了想,铮一声将那剑收回剑鞘,倒插在地,卫渊抬脚猛地斜地里一踹,踹到一棵树上,咔啦啦一阵声音,那棵约莫只年数的树倒下,被卫渊抬手抓住。 狼精诧异,然后了然笑道:“觉得兵器太短了?” “不过不用剑,我可以保证你死地更快些。” 地鼠所化男子死死盯着卫渊,但是不知为何,他刚刚明明给对面的敌手留下了伤口,现在反倒是自己心悸地厉害,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伤口已经包扎,但是那男人身上血腥气怎得更浓郁了些? 他莫名有些不知源头的畏惧和后悔。 狼精,鼠精还有那螳螂妖对视一眼,扑向那端起树木的青年。 突地,那男子抓握树干,猛地一甩。 树木上有一道道风散开,像是刀子一样从内部崩裂,碎木像是飞溅的岩石,螳螂妖生怕有诈,挥舞六把刀舞出了一片刀幕,将这些碎木都打飞打烂,然后看到那男子手中的树木居然化作了一把长枪。 心中陡然一寒。 螳螂妖暴退。 那枪在空中猛地抽击,难以形容那是如何猛烈的气势,生生将狼妖和鼠精抽飞出去,四只妖物惊疑不定,如果说刚刚持剑的青年是足够棘手的猛兽,那现在没有了刚刚那种锐气寒芒,而是带上了一种说不出的从容。 卫渊手中的枪锋向前,抵着地面。 吐息,敛眸。 然后皱了皱眉, 不对味。 他亲眼见到霸王的杀戮,甚至于和霸王交手,对于霸王枪的路数自然不可能陌生,但是刚刚有模有样地使来,却始终不得劲。 他想了想,左手握着枪尾,右手往前握着枪身。 却在这里扎下了一个看上去奇怪的步法。 苏玉儿讶异,低声对旁边不解的两女解释,神州徒手武学大多从枪法转化下来,这是马步,是练劲的桩,是一切武功的基础,但是很少有武者步战都要扎马步的。 因为这不够灵活,他们自有搏杀的步法。 苏玉儿身份在整个青丘狐族都很高,胡玫没有怀疑,只是悄悄道: “那这是不是代表着,卫公子更擅长马步作战?” 苏玉儿忍不住想要摇头。 这世道上怎么可能会有武者用马步交手呢,马步是最基础的桩功,原型有两种,一种是从步战长枪对抗骑兵的拒马步,另外一个则是古代大将骑马出枪,与其说是擅长马步,倒不如说是擅长马战更可信一点。 她思绪稍微顿住。 擅长马战? 苏玉儿看着不断调整样子,仿佛真的骑着一匹战马的卫渊,突然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似乎古籍里记录过,讨口封的精怪遭到反噬到道行全破的情况,而从青丘狐国外出的时候,那位青丘守似乎和卫渊打了个招呼,说了句话,可那句话是什么…… 之前为何没有注意去听? 而卫渊扎到马步还不行。 直到调整状态,身子在马步的基础上,伴随呼吸和气血流动,微微起伏。 直到仿佛真的是骑着一匹马似的。 隐隐约约直面霸王时得到的感悟,以及来自于霸王的强烈敌意浮现脑海。 这时他的眉头才缓缓松缓下来。 这就对了。 司隶校尉抬起头,右手松开枪,抬手,握拳,拇指向下。 朝着那几只妖物比了个挑衅的手势。 …………………… 在遥远的山,遥远的河。 穿着红色长裙的女子安静看着远方。 旁边的匣子里,突然有微微的震颤声音,她地将那木匣打开,匣中柔软的金色绸布上,放着一把古老的枪头,枪刃上有细密的纹路,即便被保护地很好,擦拭地雪亮,却仍旧散发出难以忽略的,浓郁的血腥味道,此刻不断嗡鸣,似乎要跃出枪匣,继续厮杀。 女子抚摸长枪,讶异道。 “杀意……你感受到了藉的杀气?” “可他分明还没有回来,那么,是他曾经的敌人和对手吗?” 枪刃鸣啸。 “是吗?你想要去继续战斗啊。” 女子抚摸着枪刃,却只是道:“现在时代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世界上已经没有我们的故人,那些仇恨,我曾经觉得无法放下,但是过去了两千年,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就算藉还在,也只会想要和曾经的故人对饮一杯,长河依旧,故人仍在,他会很喜欢的。” 女子,将枪装入匣子,轻声道: “走罢。” “几十年没有入人世了。” “我们去看看,那是哪一位故人……” ps:今日第一更…… 第九十二章 询问 四只妖物看不出卫渊桩功的异样,却认出那轻蔑的动作。 都是曾经刀口舔血的凶狠妖魔,自然不可能畏惧。 他们以不同的方向散开,继而朝着卫渊冲杀而去,在他们眼中,卫渊换了兵器,看似是攻击范围变长,但是实际上只会出现更多的破绽,四只妖魔速度越来越快,手中兵器高高扬起,凶悍无比地扑杀。 卫渊仍旧如骑战马,身躯微微起伏。 突然, 他身子晃动了一下。 就仿佛骑着战马,借着马势出枪,脚步踏着地面,力道从地而起,历经脊椎,手臂,横贯长枪,往前刺出,可眼前闪过的是项王环顾左右,对其亲随所言,‘吾为公取彼一将’的那一幕。 梦中所见消散,此刻是现实。 粗陋的木枪,甚至于没有一个合适的枪刃。 狼妖完全不放在眼里。 可那枪头点在了狼妖手中的刀锋上,卫渊手掌微微一转。 枪锋自刀锋上划开,向上。 丝毫没有浪费力量,木质的枪锋直接贯穿狼妖的咽喉,鲜血喷涌而出,一股浓郁至极的腥气铺面而来,卫渊深吸了口气,一身潜藏的煞气被鲜血激发,在胸膛翻涌,突地长笑一声。 “好,这才像样,畅快!” 双手握枪,猛地横扫,狼妖被生生甩开,那柄简陋长枪重重朝着螳螂妖抽击。 后者心头大骇,六刀齐出才勉强架住这一枪。 卫渊低喝一声,猛地扭转身躯,长枪一偏,像是蛟龙撕扯,借助身法仿照战马之势,直接斜地里再度刺出,从和刚刚相反的方向,洞穿了那螳螂妖腰腹,继而整把长枪都猛地转动搅动。 哪怕是有观摩了五十九次的经验,他在项羽的手下也不过撑了七招。 现在这七招不断地使用。 纵横往来,招式都是最为干脆利落的,但是却凶狠霸道地可怕。 裹挟青色狂风,肆虐一地。 令原本就霸道的枪法路数杀伤力更强几分。 苏烟儿和胡玫看的呆滞住。 恍惚之间,几乎以为看到了一员古代猛将,冲阵斩将的气魄。 第一回合那狼妖便大意被杀,第二回合是失了胆气的螳螂妖。 之后又是数合,在一枪自下而上起,仿佛天边星月初露,鼠妖脖子直接被抽断,诡异地扭曲,卫渊在换了招式之后,仿佛彻底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煞气磅礴,毫不留情。 最后卫渊手中枪锋猛地朝着前方贯穿,最终抵着地鼠的眉心。 那地鼠精手中的短兵当啷一声坠地。 继而双眼一翻,生生吓得晕死过去。 卫渊愕然,旋即摇头一笑:“无胆鼠辈。” 手中的兵器溃散化作齑粉,却是刚刚厮杀时,就已经被劲气震碎,早已经不能再用,卫渊的手掌被摩擦出鲜血,却只是觉得舒服,活动了下身子,畅快地松了口气,被项羽一伙人虐了六十次的憋屈总算是抒发出了点。 回身看到苏玉儿凝眉沉思,似在思考什么,那边胡玫却看得双目泛光,见卫渊视线扫来,才悄悄地移开视线,低下头装作是在喝奶茶的样子,卫渊随口道:“青丘的立场如何,这几只妖物,是要先带回去,还是送往附近的特别行动组?” 苏玉儿诧异:“特别行动组?” 卫渊愕然,然后拍了下额头,笑道:“忘记了,青丘国不在此界当中,你们印象中,应该叫它是锦衣卫。” 这样三位狐女才恍然,想了想,胡玫吐了吐舌头,道: “还是悄悄送到锦衣卫,要不然,族里的长老们又要说我们了。” 苏烟儿脸上有些迟疑。 苏玉儿却道:“这里的动静这么大,瞒不过族里的,何况外界野修作恶害人的事情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也是时候趁此机会,和族中的长辈们提一下了,再说,此事本就是我们莽撞,受些责难也是常理。” 卫渊发现苏玉儿说话之后,苏烟儿和胡玫便是有些头痛长辈的责怪,也没有多说什么,苏烟儿只是叹息着担忧会不会关禁闭,而胡玫则是鼓着腮帮子往奶茶吸管里吐气,看着奶茶鼓起一个个泡泡,咕噜咕噜。 卫渊寻了一根木棍,将三只妖物的尸体,以及那昏厥过去的地鼠,散去道行的狐妖都绑在上面,然后拖着走,苏玉儿自袖口中拈了一枚绿叶,轻轻放在了这些妖物上面,便将它们的真身遮掩住。 继而将那柄青铜短剑小心收好。 卫渊注意到那柄短剑上有极为古老的气息,剑柄有玄鸟纹,还刻了一个古代文字。 未曾继续注意到上面那个文字,苏玉儿已经将剑收好,小心翼翼地藏好。 卫渊只好移开视线。 他们将这些妖物带回了青丘国,交给了那些族老,之后将会由青丘国将这些妖物转交给人间的特别行动组,在踏入青丘国的时候,远远看到卫渊三人远去,苏玉儿才止步,望向了那位看守门的老者,迟疑了下,道:“您能告诉我,卫渊的身份吗?” 老狐有些讶异地睁开眼睛,然后微笑摇头道: “这种事情,老夫可不能多嘴。” “您想要知道,要自己去思考才行。” 然后对苏玉儿点了点头,闭上眼睛,仿佛是在打盹儿,不再开口。 苏玉儿没能够从他口中得到想要知道的事情,有些丧气,旋即复又想到另外一点,索性前往了青丘国当中收藏人间典籍的藏书之处,这里虽然是青丘国的重地,但是她并没有遇到任何阻拦,便轻易走了进去,然后找到后面些的书架,翻阅那些典籍。 找到了记录讨口封的那一部分。 开始从头翻阅。 心中也有些许懊悔,她刚刚不应该那么直接地问身份的,应该先问问之前那老狐和卫渊到底说了什么,她记得很清楚,在她们走出青丘国的时候,那老狐和卫渊是有过一段交流的。 到底说了什么? 苏玉儿一边想,一边漫无目的地翻阅着这些卷宗。 …………………… 卫渊身上的伤口被狐妖们处理好。 回到客房,思考回忆着之前使用出的那几招霸王枪法,也不知自己使用出了几分神韵,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够见到全盛时霸王的风姿,击杀擒拿这些妖物,又得了林林总总二十余点功勋。 卫渊突然有种认知,这击敌所得的功勋数目,似乎和妖物造成的影响大小有关系,为恶越重者,哪怕修为不高,功勋也不会低,而虽属于妖物,但是不曾为恶人间,作恶九洲的,也不会带来太多的功勋反馈。 这可以避免得到卧虎腰牌的司隶校尉为了功勋而肆意杀戮。 也难怪之前击毙了造畜的那左道,得到了丰厚到足以换取三千年养魂木的功勋。 卫渊望了望外面的天色,收回念头,心中思考青丘何时能将那邪道的身份问出来,平心凝神,开始修行本身的卧虎决,以这一门真传,将之前战斗厮杀激发出的煞气杀机都收复潜藏。 之后数日皆是如此,白日游玩青丘国,每日有固定时间修行。 而这一日,卫渊才刚刚吐纳结束修行,便听到了外面的敲门声,有些讶异,起身去开门,门外却并非天女,而是英气勃勃,眉眼如画的胡玫,面颊有些绯红,旁边还有一位看上去只是三十岁左右的俊朗男子,含笑看着卫渊。 “可以谈一谈吗?卫公子?” ……………… 女娇望向天女珏,笑道:“难得他们一同经历了一翻事情。” “胡家这一代的小家伙似乎对他有些情愫,虽然大抵是年少时候,遇到了身上有些隐秘的同辈,被教导了些事情,又被救了一次的缘故,不过,胡家的女儿若能够和卧虎成就好事,倒也不错。” “此刻应该已经去了。” “你觉得他会不会答应下来?胡家的小姑娘可是难得活泼的孩子。” 天女摇头道:“我不知道。” 她望向外面,道:“这应当是他自己的选择。” 抬手饮茶,女娇伸手拦着她。 天女讶异。 女娇含笑指了指茶盏,道:“茶凉了,不好喝。” “得加些热水。” “嗯?啊,多谢前辈。” …………………… 卫渊将来客迎入室内。 那位前来拜访的是胡家的一位长辈,先是寒暄片刻,然后就直入主题,带着玩笑道: “我见公子一表人才,为人和善,当为良配。” “把小玫儿许配给你,应当不错。” ps:缓和章,两千八百字~ 第九十三章 商谈 那位狐族男子轻描淡写说出的话,却是卫渊前所未见的直球。 直接的让他的思路都有些卡壳。 旁边的胡玫脸色红地几乎要烧起来,头低得快要埋下去了,但是眉眼反倒有之前英气勃勃时候没有过的天然妍丽,让人心动不已,卫渊收回视线,看向含笑的狐族男子,整理语言道:“这……多谢这位长老。” “但是,我和胡玫姑娘,恐怕不配。” 狐族男子讶异道:“哦?为何,可有什么理由吗?” “莫非是嫌弃玫儿姿色太薄,不足以陪侍身旁?” 卫渊怎可能这样说,连忙否认,看了眼胡玫,斟酌语言,尽可能不伤到她,道: “胡姑娘国色天香,在下岂敢。” “只是我们认识还不到半月时间,彼此都不了解,胡姑娘也未必对在下有什么感情,这种情况下就谈婚论嫁,是否有些操之过急了?” 狐族男子笑道:“这算什么,感情的事可以慢慢培养。” “你们往后有的是时间。” 卫渊神色一滞,又道:“这对胡姑娘似乎有些不公平。”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当年都是这样来的,也没见出什么问题。” “在下只是一个寻常的人族,而胡姑娘是为狐仙,恐怕不配啊。” “感情之事哪里有什么身份匹配之说?” 卫渊无言,看着那位笑眯眯的狐族青年,觉得对方的应答似乎太过熟练了些,一身青纹长袍,腰间的腰带是三十三匝红线绳所制,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种从容的自信,以及摆明了今日要将他拿下的气魄。 狐族青年笑呵呵地道:“卫公子心中还有其他什么迟疑的事情吗?” 卫渊见到他神色执着,又见到胡玫只低垂着头,似乎对于这种古旧的风俗并没有什么异议,心中只得道一声封建欲孽害死人,他自己却也不知为何,胡玫明明是他从小到大见到过数一数二的美人,心里的那一头鹿就像是撞死了似的毫无反应。 相识太短无法说服对方,人狐之别也被否决。 青丘狐寿数至少都有几百岁,眼前这只狐族青年少说有三百年的岁数。 不知道面对过多少类似的场景。 找理由推脱,用话术规避,以自己的经历很难能应付得了这只狐狸精,况且拖延太久,指不定便被带着节奏绕进去,所以说若要给一个理由,就必须是足够简单直接,并且有力,让这遵循古礼的青丘狐族无法继续下去。 卫渊思绪逐渐清晰。 胡阳云笑眯眯看着眼前这青年。 虽然不知对方有什么特殊之处,但是似乎是老祖先开了口。 那他便使出一身本领也要将这小子拿下才是。 且放弃抵抗,乖乖地做我狐族东床快婿罢。 “其实……” 那青年正坐于对面,低沉开口,胡阳云趋身往前,做侧耳恭听的模样,心中则已经开始转动思考,该如何反驳,却见到那青年微微抬头,一双黑色的眼瞳里泛起碧青色的光,像是九天之上盘旋的长风。 有说不出的沧桑悠远的从他身上溢散出来。 连那声音都似乎带上了一缕厚重,平淡道。 “其实,在下已然两千岁有余……” “和胡玫姑娘,委实不配。” 胡阳云的神色微微一滞。 …………………… 在藏书之处。 苏玉儿手指轻轻拂过另外一本典籍。 这里讲述着某位古代将军遇到邪祟拦路,非要讨口封,反倒遭遇军中煞气冲击,坏了道行,夜间入梦,连魂魄都给斩杀了的事情,苏玉儿有些讶异,手指轻轻抚摸这典籍上文字,秀眉微皱,终于回忆起来了当时老狐对那青年所说的话,眼眸瞪大,嘴唇微微开合: “上将军?” …………………… 片刻后,胡阳云连连告罪,鬓角冷汗都有些流下来,带着胡玫离开。 胡玫悄悄松了口气,冲着卫渊吐了吐舌头,然后小声行了一礼,这才追着胡阳云离开,显然她其实也不是想这么快就被安排婚嫁之事。 卫渊解除了锦羽鸟的气息。 卧虎腰牌上的羽毛收敛下去。 卫渊抬手擦拭额头上冷汗,没有想到,生平第一次被催婚居然是在狐族,心中实在是五味繁杂,摇了摇头,起身出去透透气,却发现了这几日都很少见到的天女。 她穿着深色柔软的长裙,宽松的浅色衬衫,手腕上还串着青丘国的五彩石手链,似乎正在纠结思考一个问题,眉头都皱起来,继而有些讶异地看着离去的胡玫,看向卫渊,好奇道: “胡家的提亲,你没有答应吗?” “我觉得胡玫无论性格还是容貌,都和你很相配啊。” 卫渊摇了摇头,笑叹道:“我和她不匹配的。” 少女想了想,最后点了点头,道:“这样吗,这件事本就是你自己做决定的……不过渊你是怎么说服他们的?那个男子似乎是青丘狐族牵姻缘的长老,他的腰间有三十三匝红线绳索,证明他已经做这一行足足三百三十年了,你竟然能说服他。” 三百三十年?卫渊心中腹诽一句难怪看上去经验丰富,面上则是如实回答道:“我只是调动了一下锦羽鸟之气,骗他说我其实是秦汉年间所生,距今两千余岁,和那姑娘实在是不相匹配,青丘狐族现在还遵循古礼,他也只好告罪之后离开了。” 天女讶异,然后想了想,好奇道: “相差两千余岁,便真的不匹配吗?” 这是一个很有思考性的问题,卫渊想到了胡月和那青年的经历,以及之前梦中所见人一生的生活,认真思考之后,道:“我想这应当和年岁无关。” “若是真心实意,那么其他一切并非关键。” “而若是虚情假意,那么哪怕其他一切外在条件都相匹配,最终大概率也会酿成恶果,伤人伤己。” 天女若有所思。 气氛一时间沉默,卫渊没话找话道:“说起来我见珏你刚刚皱着眉头,是在想什么事情?” 少女点头,坦然道:“是我的一位长辈和我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我一直都没有弄清楚。” “刚刚也一直在想。” 卫渊道:“她说什么了?” 少女一只手抵着下巴,凝眉道:“那位前辈说什么茶凉了,得加热水,还笑得有些奇怪,我没有好意思说我不懂,就只好勉勉强强回答了她,应付过去,此刻想来,还是有些不妥之处。” 卫渊好奇道:“你回答她什么?” 天女道:“我只能先嗯一声,然后认真听前辈的意见,说了一声是。” “最后按照礼数道谢。” “渊,我的回应应当无错?” 卫渊按照天女的描述在脑海中复盘了下,毫无半点收获,便笃定答道:“那位前辈应该只是在告诉你喝茶的事情,只要保持礼数,不要失礼,应该就不会有问题。” 天女点了点头,似乎终于将此事放下,不再郁结于心,又想起一事,看向卫渊,笑道: “对了,渊你跟我来。” “我来寻你,本就是前辈说要见你一面。” …………………… 天女在前面带路,将卫渊带到了一处隐蔽的地方。 他在这些天里也常常于青丘国游玩,却从来都没有踏足过这一片区域,而之前来往的青丘国民也都很有默契地在生活中避开了这一个部分,但是卫渊对这里并不陌生,在第一次和类入梦的时候,他曾经见到过许多极为古老的梦境。 其中这里就是其中之一。 其古老和厚重,给卫渊的感觉,甚至于足够和珏梦中的昆仑相比。 而在现实之中,这就只是一座看不出任何异常的普通宅院,如果放在其他地方,一眼之下几乎无法和普通青丘狐的居所分辨开来,天女敲了敲门,轻声道了一句,便将门推开,卫渊跟在后面往里面走去,院落之中并无多少装潢,看上去朴素简约,石桌藤椅香茶,藤椅上躺着一位白发的女子。 她的年纪已经很大了,眼角和脸上有了皱纹。 但是毫无疑问,在她年轻的时候,必然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气度雍容而华贵。 她对天女笑了笑,道:“有劳珏儿你了。” “这位便是这一代的卧虎了。” 卫渊上前见礼。 女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下卫渊,笑吟吟地道:“本来还想要给你和胡家小家伙牵线搭桥,没有想到你居然耍了个小花招,骗过阳云那孩子,倒是难得了。” 卫渊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又抱拳一礼,那女子倒了两杯茶,复又看向天女,笑道: “珏儿,我想要和卧虎单独聊一聊。” 天女点了点头,然后就起身离开。 这屋子里就只剩下了白发女子和卫渊两人,让他多少有些不自在,女子抬手虚引,笑道: “且饮茶。” 卫渊颔首,压下心中奇怪感觉,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只觉茶香四溢,精神都放松下来,白发女子则笑看着样貌年轻的司隶校尉,突地叹道: “当真是,许久不见了啊。” ps:卫校尉只是个凡人,感谢战士刑天的万赏 今日第一更,得控制住作息啊啊啊啊,要死。 第九十四章 这是你的故事(感谢战士刑天的万赏) “咳咳咳……” 刚刚还在感叹茶香清淡的卫渊在下一妙险些呛死。 他剧烈咳嗽着,勉强唉没有在这位白发女子跟前失态,喘匀气息,苦笑道: “好久不见?您是在说卧虎一脉……” “您认识之前的卧虎?” 女子摇了摇头,眼眸安静像是夜空,看不到一丝的波澜,注视着卫渊,道: “我说的就是你。” “我?” 卫渊怔了下,脑海中首先怀疑对方是否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曾经遇到过自己,还是说其他的可能性,脸上浮现迟疑之色,白发女子微笑补充道: “当然,并不是这一世的你,我在青丘已经有千年不能出去过,更不必说在苍茫人海当中遇到你,我曾经见到的,是你的前世。” 眼见着对方越说越是夸张,卫渊定了下神,道: “您是说……前世?” “但是据我所知,哪怕是修行中人也没有转世之说,阴司幽冥只是虚妄,禅宗的活佛必须是在上一代圆寂后,立刻没入胎儿灵台才能够勉强传承,即便这样也要付出一世苦修作为代价。” “轮回之说,实在虚妄。” 女子自然颔首,道:“当然。” “但是世界浩大,总有各种可能,真灵转世也是如此,这件事情虽然近乎于不可能,却绝非不可能,只不过其过程艰辛罢了,如同一碗水中,有十万八千虫,一个人的真灵转世,比之于大海捞针更为困难,而即便是真灵重新为人,绝大多数也和前世并无关系。” “一株花树年年开花,同是此树之花,但是今年和去年的花,绝不能说是同一朵,真灵转世也是如此,但是,总存在有极少部分的不同。” 卫渊皱了皱眉,道:“您是说,我就是那个不同?” 他半开玩笑道:“那我前世难不成是留名于史书的英雄豪杰吗?” 白发女子摇了摇头,狡黠一笑:“不,非但不是什么豪杰,如果真要论起来,你应该曾是我的奴隶,因为某些事情,又被我的丈夫解去了奴仆的契约,成为部族当中的一员,当然,就我所知,你一直都很普通,没有天生神异,而那个时代,还没有修行的说法。” 卫渊听得怔住,眼前白发女子所说太过认真,叫他都有几分怀疑,但是他仍旧慢慢摇了摇头,沉吟道: “我并不相信有前世这样的说法。” “何况,就算是有,前世的我和现在的我也不同。” 白发女子道:“那是你的眼中,至少你的真灵不曾发生过变化。” “在寿命悠长的生灵眼中,凡人每一次的转世相当于难得的奇迹,而代价只是失去了记忆而已,卫渊,在你的眼中,如果一个人失去了过去的记忆,他就不是那个人了吗?” “或者当那些年老的人得了病症,像是孩子,不记得过去,他的亲人就会认为他不再是他了?并不是这个道理对吗?” 卫渊无言以对。 女子笑着将茶放下,道:“对了,我记得珏儿说过,你现在在一座城市里开了一家博物馆?那我这里有一件东西,你可能会有兴趣。” 她给卫渊添了一杯茶,然后让他坐在这里等待着,自己站起身来,慢悠悠地走到了内室,卫渊看着杯中起伏的茶叶,眉头皱起。 他接触到了修行,斩杀过妖魔,诛灭了来自于海洋彼岸的凶灵,但是突然在只存在于传说的青丘国中,有人告诉他,曾经见到过他的前世,还是让他觉得心中感触难以言说。 他捧着茶沉思失神,不知过去多久。 白发的女子缓步走出,指了指他手中杯盏,失笑道: “茶凉了,就不好喝了。” 她将一个盒子小心地放在了卫渊前面,然后示意他打开,卫渊将茶盏放下,打开盒子之后,里面是一个朴素的陶器,没有多么艳丽的色彩,也没有太多的装饰,但是曲线却完美柔和,上面的纹路细腻地像是自然形成。 这个陶器整体都散发着仿佛埋藏在大地中的,古老的气息。 纹路组合而成,是一只抽象的九尾狐。 哪怕是卫渊这样,对于历史并不是十分了解的人,都能一眼看出它的古老和珍贵,这绝对是国宝级别的古物,他将这陶器小心翼翼地放下,手指轻轻摩挲着粗糙却又曲线柔和的陶,道:“前辈,这是……” 女娇道:“这是你做的。” 她手掌轻轻按在了陶器顶端。 “是你曾经最为得意的作品,被选做我丈夫所使用的器物。” “你曾经为此得意许久,甚至于醉过一场。” “我知道你并不相信前世之说,但是万物通灵,这件器物曾经倾注过你的心血,也曾经被你负责清理照顾,其中曾经蕴含有你日夜行走间无意识溢散出的些许魂魄灵思,它也在等待着你,这……是它和你的故事。” 白发女子微笑道了一句,然后屈指轻轻弹了下陶器。 声音并不清脆,而是沉浑。 落入卫渊耳中,让他的意识有些许恍惚。 眼前的视线变得模糊,万物放大,出现一个个的光斑。 卫渊手掌一松,古老的陶器坠下。 ……………… 陶器的声音刺耳。 柔软的曲线,完美的弧度,上面的每一道纹路都像是自然形成。 那珍宝一般的陶器摔在地面上,碎成了好多块,让卫渊心中一惊,回过神来,然后他看到自己在一条河流的旁边,坐在青石上,天空湛蓝而悠远,草木茂盛,耳朵里能听到沉闷如同雷霆一样的声音。 卫渊低下头盯着碎裂的陶器,慢慢有些迷惑,仿佛忘记了什么。 他是在这里做什么来着? 这里是哪里? 我似乎,是个制陶的匠人?不,不是…… 我是谁? 远处有熟悉的声音喊起来,让他从这种像是偷懒打盹似的迷糊里挣脱出来,他眨了眨眼睛,河边的草被风吹得扬起又落下,转过头,一名健硕有力的青年迈着大步跑过来。 他有着健康的体魄,晒得发黑的皮肤和海藻一样乱的头发。 脖颈上带着狼牙的吊坠,背后是石头做的重兵器。 青年跑过来,放缓了脚步,看到了地面上碎裂开的陶器,有些遗憾地撇了撇嘴,低下头扒拉了下,然后摇了摇头,伸出手拍了拍正在迷糊着的卫渊的肩膀,安慰道:“哎呀,失败了一次没有关系,你总会成功的。” “来,有事情要你帮忙了。” 像是凿破了某个薄膜,年轻的制陶师回过神来。 他眨了眨眼睛,将刚刚脑海里莫名其妙的念头,像是会飞的铁鸟,跑在地面上的铁盒子抛到了脑后,觉得自己是发呆发太久了,想的都是些什么啊,拍了拍手上的干泥,他站起来,身上有着兽皮制的衣物,手腕上有石头作为装饰,抬头看着天空,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他是部族的匠师,虽然说是战俘,但是因为制陶的手艺,并没有遭到虐待。 他的名字是来自于某种愿望。 希望水能够聚集在一个深坑里,不再流动。 叫做……渊。 那背着兵器的青年急匆匆拉着他往过走,咧嘴笑道: “那个叫做禹的家伙明天就要娶巫女大人为妻了,你还在这里琢磨你的陶器,快,快来帮忙啊,嘿嘿,之前他来砸门求亲的时候,属你下手最黑了,拿着陶器装石头往下砸,今天可得多出点力气才行。” ps:今日第二更……两千五百字,稍少点~ 说了只是凡人啊,躺尸,不过接下来的故事应该挺有意思的…… 上一章战士刑天的万赏忘记在章节名后标注了,补上补上~ 第九十五章 波澜壮阔的时代,平凡者的一生(五千六大章求订阅) 渊被好友拉着往前走,心里还惦念着自己的陶器。 他对于那个叫做禹的男人没什么感觉,只是知道这家伙出生之后,就始终在大地上行走,忙着治水,对于这种事情,渊始终嗤之以鼻,山海天地都是有灵的,水是最强大的神之一,大神共工的名号谁都知道。 禹的父亲也是天生神异的那种人,治水还是失败了。 禹也不会例外的。 正想着,有仿佛战鼓一样的咆哮声音响起,年轻的匠师几乎是下意识一个猫腰躲到了高大的好友身后,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是一头高大的马,通体白色,尾巴全黑,头顶有一只角,没有蹄子,只有四只虎爪。 这是一只驳,虽然看起来像是马,但是却吃老虎和豹子。 是将军们的坐骑。 涂山的部族首领皋陶,是舜帝的大臣,地位崇高。 涂山的巫女要嫁人了,周围部族的大人物肯定都会来。 高大的青年有些无奈,看向背后的好友,道:“你害怕什么,这一只驳已经被牵起来了,也不会扑上来咬你。” 渊答道:“要规避危险。” 青年头痛:“你这样胆小,会被取笑的。” 年轻的匠师只是摇了摇头: “如果我不胆小,早就在部族和部族的战争里被杀了。” 青年没话可说了,只好带着好友赶路,他们和部族里的其他人一起,收拾石头建造的屋子,用艳丽的花朵挤出汁液染布,用繁花和有香气的果子装饰,忙活了一阵子,渊挂念着自己的陶器,又悄悄地溜走。 他回到自己的地方,却惊讶地发现陶器前面多了个人。 或者说,应该是个孩子。 那是个约莫才五岁左右的小女孩,穿着他从没有见过的,白色的衣服,只有巫女娇的衣服才能有这样的质地,黑发柔软,匠师好奇道:“喂,你是哪家的小孩子,来我这里做什么?” 小女孩抬起头,渊才注意到她有一双黑色明净的眼睛,看上去很漂亮。 女孩回答道:“山上来的。” “山上来的?” 渊挠了挠头,反应过来:“哦,你是山民啊。” “也是,涂山这里的大事,附近的山民肯定会下来的。” “你喜欢陶器吗?” 小女孩道:“陶器?” “喏,就是这些了。” 渊蹲下来,扒拉着那些陶器,道:“这些就是我的陶器了,可要花费很大的功夫和心血才能制成合格的陶器,能够经受地住火焰烤灼,能够承担得了风吹日晒,才能存放东西。” “存放东西?” “嗯,山上没有陶器吗?” “这些可以用来存放粮食,可以用来烧水,还可以用来做饭。” 难得有人对自己这枯燥的工作有兴趣,渊坐在地上,细细地讲述自己的陶器多好多好,那小女孩认真地听,只是渊发现无论自己说什么,对方虽然都很认真,但是似乎不会笑,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那张小脸就像是高山上的风,一点表情都没有。 最后分别的时候,渊意犹未尽,道:“对了,我叫渊,你叫什么?” 小女孩道:“渊?” 渊指了指旁边的水坑,道:“就是水积蓄在一个地方不动的意思,我出生之后,部族的族老用旁边的大渊给我取名字,有的人的名字则是来自于常用的东西,见到什么,就取什么名字,你叫什么?” 小女孩摇了摇头,白皙的小脸上没有表情:“我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 渊脸上有讶异的神色,道:“那不是很可怜?” 小女孩道:“我的姐姐们都是经历了些事情,才有的名字,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个。” 她想了想,道:“那你给我取个名字?” 渊笑了起来,道:“好啊。” 取名字可是只有德高望重的人才享有的殊荣,他一个战俘,难得有这么个机会,心里有点兴奋。 环顾左右,想要学着长辈们给她去随便取个名字应付一下,但是看到周围都是些柳树,木头,杂草,类似的名字太频繁了,他挠了挠头,只好看向小女孩,道:“暂时想不到,给我些时间,我想个好点的名字。” 小女孩看着他,点了点头:“嗯。” 渊一整夜的苦思冥想,还是一无所获。 直到第二天被好友拉到大婚现场,看到了贵客最前面,有雍容至极的女子带着几位少女,其中那个小女孩是年纪最小的一个,他才整个地懵住。 周围有人在说话,乱糟糟的听不清,那天的酒很不错,禹简直是个怪物,一个人喝倒了部族所有的年轻男人,所以渊最后只记得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雍容华贵的女子向禹说,他能改变神州。 第二件事情,那女子是昆仑西王母,而那个脸上总是没有什么表情的小女孩,是昆仑山上清气所化,年纪最小的天女。 “什么取名字……被戏弄了。” 渊醉醺醺倒在地上,心里咕哝着,不再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觉得昨天整夜不眠的自己像是个傻子。 …………………… 渊以为禹会在涂山继续住下去。 谁知道他居然第四天就跑没影了,整个涂山的女子都在痛骂他不是个男人,渊撇撇嘴,低下头专心于自己的陶器,那天他对一个人喝倒整个部族男人的禹很有好感,觉得他虽然执着于治水这没有结果的事情,但是至少值得尊敬。 而那天的天女第二天就回到昆仑,并没有来和自己说名字的事情。 渊只当做是被戏弄了,没有放在心上。 专注于陶器。 一晃便是七年过去,大禹没有回来过,但是这一次他传讯给涂山,希望涂山能够派遣一批工匠帮忙,渊已经是整个涂山数一数二的匠师好手,自然地在派遣的人当中。 他看到了禹,他看上去坚实了很多,但是还是那样年轻挺拔,眼睛里像是燃烧着一团火焰,后来渊才知道,他们治水的时候遇到了困难,一头白色的猿猴在水系当中称王做乱,搅动水系不能安宁,还用水吞没了很多人。 他似乎本身就是这里的水神。 要解决这一片水系,就必须要处理掉这只水猴子。 禹和那些天生有神力的存在们商议了如何擒拿这只猿猴,它叫无支祁。 渊帮忙打造了巨大的铁链,需要他在内超过千人工匠一起工作,真正的部分还需要有巨大的巨人族来铸造,终于来到了出手的那一天,渊看到那白头青身的猴子仰头怒吼,雷声阵阵,而大禹和他对战,仿佛神灵。 无支祁大怒要拔出水中的兵器。 藏起来的渊手心冒汗,伴随着一身命令,跟随大批的人扔出手中的东西,用石头来阻碍无支祁的动作,他们有的能扛起一座山那么大的石头,渊只能用一个大大的陶罐,里面装满了石头做的刀子,奋力砸出去。 可能是一直以来都擅长扔陶罐和砸陶罐。 这个陶罐直接砸在了无支祁的眼睛里,那些巫女们加持过的石刀没入无支祁的眼睛,让他发出惊怒的咆哮,敌意锁定了那个凡人,渊藏在石头背面,觉得自己的心脏几乎更要跳出来。 而后有长啸声音,他看到有伟岸的神灵趁机将无支祁拿下。 最后无支祁被锁在了淮水龟山之下。 渊觉得自己几乎被吓死,腿脚发软坐倒在地。 禹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做的不错,就像当年你砸我的时候一样准。” 他开了个玩笑。 渊实在是不知该说什么。 在这之后,渊重新回到了涂山,但是已经不再是身为战俘和奴隶的身份,他有了一个大的房子,有了几个学徒跟着学陶器,还有抛掷陶器的手法,一晃又是六年过去。 渊已经三十多岁了,只是因为之前是战俘奴隶,始终没有婚娶。 每日里愉快地做陶器。 遇到危险就避开,这个世界上太多稀奇古怪的存在,一个凡人需要有眼力才能够活得足够长。 但是他没有想到,自己居然又遇到了那个人。 …………………… 渊古怪地盯着前面。 陶器比起当初易碎的样子已经好的多了,曲线弧度完美,上面的纹路仿佛是自然生成一样细腻,但是在陶器前面的那个小女孩还是当初的样子,连神色和表情都没有过丝毫的变化。 十三年的岁月已经让他头发出现白色,身子有些疲乏。 可在这小姑娘身上却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 “果然不愧是昆仑山上的天女啊。” 渊心里咕哝着,把果子往那边推了推。 年幼的天女收下了果子,眼睛看着渊,突然认真道:“我的名字呢?” 渊懵了下:“什么?” 天女讶异道:“你不是要想一想吗?还没有想到吗?” 渊一时间觉得惊愕又觉得失笑,这么长的岁月,自己早就忘记了这件事情,可在对方的眼中,十三年只不过是用来思考的一段时间,他挠了挠头,觉得自己也年轻起来。 对方当初并没有在戏弄自己,哪怕自己那个时候只是奴隶,这让他有些开心,像是当初的年少工匠一样坐在地上,认真道: “还没有想好呢,你是天女,天女的名字应该要更好些。” “我会给你起一个最好的名字。” “你再等一等。” 年幼天女脸上浮现一丝微弱的失望,然后点了点头。 “嗯。” 他们聊了一整个下午。 始终沉浸于制陶当中的渊规避各种危险和麻烦,是最后才知道昆仑山的天女来到这里的原因,当年有些憨厚的禹居然真的治理了水系,在涂山召集万国,而且将水神共工的使者,名为防风氏的巨人当场诛杀。 防风氏,龙首牛耳,连一眉一目,足长三丈。 而后又过了几年,连大神共工都被禹击杀。 现在神州都称呼他为大禹。 防风氏是骨头都需要大车来拉的巨人族,他们擅长制玉,渊已经是整个涂山最厉害的工匠之一,被赐予了制玉器的方法,禹将渊召集过来,渊惊愕地发现,天生神异,一直看上去年轻挺拔的禹已经生出白发,不再如同神明一样英挺。 “我要你制造手掌大的玉片,制造一卷玉书。” “玉书?” “是,要用它来记录山水还有天地间的各种猛兽。” 渊有些好奇,学到制造玉器却不去制造那些礼器,要制造书卷,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这个时候的渊已经四十岁了,他答应下来,触碰玉器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那个冷冰冰却很认真的年幼天女。 觉得如果用玉器来给她起名字,也很恰当。 渊将玉石的表面磨光,制造出了大小相同的玉片。 而后由禹口述,他将那些文字都记录下来,但是很奇怪,说是记录各个地方的山势,但是更多的是在写那些地方有什么凶猛的野兽,有什么奇怪的部族,对他们居住的地方和外貌记录则更是详细,对于山势倒是不怎么在意。 渊有些不明白,曾经小心地问过禹。 禹回答说:“我杀死大神共工的时候,他说我会后悔,我认为他是指他的诅咒,但是我并不在意,治理神州的水系,整个大地都会变得肥沃,人族可以自由地生活,我不可能会后悔,但是现在我知道了他的意思。” 他伸手指着前方的大地,道:“共工的水虽然凶猛,但是却针对一切的生灵,现在没有了肆虐的水灾,大地变得肥沃,河流变得安宁,潜藏起来的各个部族和异兽都出现在外,争夺土地,我们人族相比他们太过孱弱了。” 渊有些明白过来: “你是觉得要记录下他们,让后来的人能避开危险。” 禹笑了笑,没有回答,突然道: “帝轩辕击败了和我们争夺中土大地的蚩尤,让我们能够安心地生活,帝颛顼砍伐了能够登上昆仑天界的天梯,断绝了上方的影响,我们虽然治理了河流,但是反倒带来了同样的灾害。” “若只这样为止,后人该怎么看我们?” 渊不明白禹的意思,只是和其他几名工匠一起,老老实实记录着这些东西。 虽然不明白这取名是山海经的玉书,为什么会更像是战前的准备。 白天雕刻,然后积攒下废弃的玉料,回去思考该制造什么东西作为给那年幼天女取名字的依凭,他觉得她一定还回来,在这并不算短的人生当中,这算是某个始终坚持在内心的故事,让他觉得自己有那么点不一样。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转眼又是二十年,渊已经六十多岁了,作为并没有什么神异的凡人,他几乎快要死了,但是在这样的时代,凡人能活到这么长,已经是值得尊敬的事情。 而山海经仍旧还没能完成。 年幼的天女终于再一次造访了涂山部。 渊是在准备记录山海经中异兽的时候听说这个消息的,昆仑天女正在和禹商议着秘事,而渊的心情很愉快,那位天女和他见过的次数并不多,但是在这部族中,是难得没有将他看作是奴隶,而且认真记住承诺的人了。 反倒是自己违背了承诺。 这一次要把东西交给她。 渊最后记录着那一只异兽,有些猛兽是可以留下图录的,这样的工作他做了足足二十年,巧合的是,这是他年少最害怕的兽驳,有着猛兽般的利爪,龙的角,吞噬虎豹,是将军驾驭军队所用的异兽。 他认真刻画完玉牌。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那猛兽驳竟然挣脱开了锁链,渊眸子瞪大,猛地就要逃开,却在这个时候,看到了那驳竟然暴怒地奔向了前方,那里有他的学徒,以及一个才六岁大的孩子。 白发苍苍的匠人突然僵住,他想起年少时候,替自己挡住驳的冲刺的大人,想到治理大水,想到了镇压水神的过去,不知自己如何地想,猛地踏步奔向前方,孩子死死闭着眼睛,却没有感觉到痛苦。 瞪大眼睛,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人挡在自己的身前,愣住。 渊的手臂贲起,死死地拦住那暴怒的驳。 他胸膛被刺穿,但是一种激怒让他压下了恐惧,他觉得自己看懂了禹眼底的神色,他们这一代人开辟道路,并不是让这些猛兽来肆虐神州,杀伤甚至于食人的。 驳发现对面这苍老的人怒吼着注视着自己,那双眼睛里有令自己畏惧的神色,驳的怒意化作了不安,伴随着渊的低吼,小心翼翼了一辈子的老匠人死死抱着这猛兽,让那猛兽都畏惧,部族的战士们一拥而上,将这驳兽拿下。 而被洞穿的渊则被送回了家中,早早就昏迷过去。 …………………… 渊慢慢睁开眼睛。 看到了熟悉的屋子,旁边是那穿着白衣的年幼天女。 她注意到了渊醒过来,没有丝毫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担心,道: “你醒了?” “我把你的伤治好了。” 渊想要笑一笑,但是觉得身体虚弱无法做到,他躺着,心里想。 天女是不可能知道变老这个过程。 老了的时候受到伤,伤势治好也没有用了。 他看着那白衣的年幼天女,笑道:“我还记得四十年前第一次见到你,你就是这个样子,我还想着,你长大了会是多好看,会不会比巫女都好看,可我都已经老成这样了,你还是没有变过。” 天女道:“你也没有变。” 老迈的匠人从床头取出一个盒子,递给了那天女,示意她打开,里面是一对环状的白玉,曲线柔和完美,像是自然的造物,老迈匠人微笑道: “这是我们年少时候的约定,虽然已经迟了,但是我终于想到了可以给你的名字。” “这是我自己创造的玉器。” “双玉为珏,以奉昆仑,看,你的名字,就叫珏……” 他看到那张白皙面容上终于浮现出了讶异和惊喜的神色。 匠人眼睛慢慢闭上,心中有些遗憾地低声叹息。 还没有问过她,到底喜不喜欢这个名字…… 年幼的天女抬起头,看着闭上眼睛的匠人,道:“渊?” 并没有得到回应。 天女伸出手掌轻轻推了推他,仍旧是没有回答,直到女娇出现阻拦了她,仍旧一如当年的女娇看着闭着眼睛,脸上满是皱纹的苍老匠人,叹息道:“不要打搅他了……” “他怎么了?睡着了?” “他死了。” “死了?死是什么?” “死就是不存在,不能再说话,不能在思考,也不能再看到,听到。” 一直没有表情的小女孩看着床铺上苍老的工匠,突然转身出去,等到她再回来的时候,手上抓着一株紫色的花朵,上面泛着淡淡的水光和霞彩,她将这紫色花朵小心地放在了工匠的嘴上。 女娇低语:“昆仑山不死花?!” 昆仑开明北有视肉、珠树、文玉树、琪树、不死树,凤皇、鸾鸟皆戴瞂。 面容清冷,还不懂得人类表情的年幼天女目光期待地看着那朵紫色的花慢慢枯萎,但是那个人类还是没有醒过来。 不死花并不能够复活死去之人。 女娇伸出手按在小女孩的头顶,揉了揉:“……太迟了。” “……嗯。” 女孩手中抓着那一对玉珏。 这一天,昆仑山年纪最小的天女有了一个名字,双玉为珏。 这一天,珏知道了,原来山下的人和山上的姐姐们不一样,会老会死。 ps:今日更新,五千八百字,是大章节了 今天看情况,应该会有第二更……躺尸,e,我虽然之前的书有后面控制不住力量层级的情况,但是那也是大后期啊,前期还是稳着的~鸽子自信 第九十六章 回归正常生活(感谢啊啦啦I的万赏) 卫渊不知道自己究竟失神了多久。 在古代的工匠渊闭上眼睛的时候,还在青丘国的现代人卫渊眼神里恢复神采,那个古朴的陶器仍旧还稳稳地放在桌子上,反射着窗外流进来的阳光,纹路细腻依旧,却多出一丝熟悉的感觉。 那漫长的记忆被潜藏起来,就像是之前回忆小时候那样模模糊糊。 只是大约还记得些重要的事情,而大部分的事情和细节都已经像是被风化的岩石一样,没有了任何的痕迹。 白发的女子微笑道:“记起来了吗?” 卫渊抬起头,看到她脸上的皱纹,看到那银白色的长发,慢慢才将她和记忆之中巫女联系起来,下意识地起身,顿了顿,然后停下了按照记忆的方式行礼的动作,缓缓答道:“巫女娇……前辈。” 女娇满意地点头。 卫渊重新坐下,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去继续开口。 女娇带着一丝感慨道:“当年强盛至极的涂山氏族,流传到现在还算是活着的,也就你和我了,没有想到,当年那一株昆仑不死花,虽然没能让你活下来,但是却让你的魂魄没有消散在天地间。” “毕竟连防风氏那样可以被称为天神苗裔的人,死后魂魄也会消散。” 卫渊想到了记忆中的珏。 当时的她还只是个小不点丫头,有没有桌子高都两说。 想想现在的她,卫渊心里有点古怪,又想到一事,道:“您是怎么认出我的?珏她都没能认出我和渊的关系……” 女娇坦然道:“她才见过你三次,而且她那个时候还太年幼了。” “你是她交流的第一个人类。” “她心思单纯,不想你死,才会盗取不死花,但是时间过去太漫长了,她恐怕早已经不记得那个人类工匠的样子,不记得你的真灵,只是第一次接触到死亡,还有当初得到名字的欣喜,一直都还记得。” “至于我,你毕竟曾经是涂山氏的子民,而我是涂山那一代的巫女。” 卫渊点了点头,神色有些恍惚和复杂。 女娇微笑道:“怎么了,看你的神态似乎还有些别扭,只靠着这陶器上的气息,不可能影响到你本身,但是知道自己过去的经历,你不应该觉得自傲吗?那毕竟也算是一场波澜壮阔的故事。” 卫渊眯着眼睛,轻声回答道:“我有什么值得自傲的吗?” “波澜壮阔的并不是渊,而是那个时代而已。” “如果将时代变一变,那渊只不过是做了一辈子的工匠,在有人来求婚的时候,按照当时的规矩阻拦了一下,然后和部族的居民一起攻击发疯的野兽,最后将部族首领所说的只言片语记录下来,在六十多岁的时候死去,很普通乏味的一生。” “之所以您认为我应当自豪些,不过是因为那个时代是人神共存的年间,而我曾经阻拦的人叫做禹,攻击的野兽曾经是淮水水系的水神,而我为禹记录的文字流传到了后世。” “所以您真正的意思其实是在说,值得被铭记的是禹的一生,而非工匠渊的过去。” “作为他的妻子,您还是和当年一样啊。” 卫渊的声音顿了顿,斟酌言语,最后道:“一样地狡猾。” 女娇露出笑容,嘴角笑意狡黠: “但你也是那个时代的一部分,所以波澜壮阔之中自然也有属于你的部分,现代人间的唯物史观似乎是这样讲的。” 唯物史观? 不,这一点都不神魔。 卫渊无言许久,最后只是道: “总之,今日多谢前辈。” 对于他的称呼,女娇并没有什么意外,只是含笑应下,然后取出了一个盒子递给他,道:“这里面是给天师府的密函,那个邪道的身份已经辨明,相对于和世界隔绝许久的青丘国,天师府知道的东西更多。” “那些人所修行的法门是从一门正法典籍当中所转化而来的,剔除了原本的真修部分,选择了急功近利的修行方法,以至于表现出来近乎于魔道,而那门典籍的名气很大,你应该也听说过。” “《太平要术》。” ……………… 卫渊走出了女娇的院落。 整个人仍旧还有些恍惚和失神,院落外天女珏正在安静等待着,卫渊看过去,注意到她和当年相比就仿佛是普通人成长了十几年,看上去不再年幼,不过也不算是变化太多,能够看得出原本的轮廓。 只是原本的黑发更长,原本年幼时,脸颊有点略微的婴儿肥也消失不见,卫渊旋即想到,似乎还不能用婴儿肥来形容,毕竟那个时候的珏可能已经有几百岁的寿命了。 可能自己这一辈子苍老死去的时候,她看上去还是和现在没有差别。 少女听到声响,回过头来。 卫渊恍惚间仿佛看到过去那个蹲在陶器前面的小家伙。 那双眼睛几乎没有太多的变化。 天女道:“渊你出来了。” 卫渊点了点头,沉默了下,突然道:“珏,你喜欢你的名字吗?” 少女讶异,然后点头答道:“当然。” “这是我还很小的时候,一个涂山部的工匠给我取的名字,他是我第一个人类的朋友。” “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但是我还能隐约记得他给我讲过陶器的故事,他说陶器应该用来烧水或者做饭,但是昆仑山上的大家都不用饮食,我只好在他给的陶器里面放一些摘下来的花。” 卫渊自然地回答道:“没关系,陶器本来就是用来使用的。” “用来装花和烧水都是运用,并没有什么不同。” “你喜欢就好。” 当初逝去的时候,最后的遗憾就是没有询问那小家伙到底喜不喜欢自己给起的名字,现在看起来,当初的选择倒也没有错,卫渊心里有个小结和遗憾就此平复。 看着才双十年华样貌的珏,和当年的渊一样在心里感慨了一句。 “不愧是昆仑山的天女啊。” …………………… 在得到了青丘国审问了邪道之后的情报后,卫渊也没有在青丘国逗留下来的理由,向女娇道别之后,花了点时间,找到了失踪了好几天也不知道干啥的黑猫类,踏上了归程。 博物馆当中。 卫渊挂了电话,张浩说很快就会过来,然后用蘸了水的柔软棉布擦拭着木柜子,最后将那一座有着古朴纹路的陶器摆放在了这个角落里,古传神农氏制陶,而后代代传递,一直到现代都仍旧有陶器存在。 卫渊用玻璃做的盒子将这陶器扣住。 来自于人神共存之年的朱绘兽耳立式陶壶。 存在有并不完善的朱色釉子。 有涂山氏的九尾纹,古朴而完整,曲线柔和。 渊做,禹用,女娇藏之。 复归于渊。 博物馆藏品——001。 卫渊用记号笔在纸上写了编号,随手贴着。 而在他们离开的这一段时间里,那位青丘狐胡明这一段时间没有闲着,他将自己老友当年的藏书又都买了回来,觉得不能让这些心血都白费,打算开一家老书店。 在整个泉市找了好多地方,最后决定在这一条老城区里开办,恰好这条老街上有一个二层阁楼,索性直接买了下来。 最近都在装修。 卫渊看着那古朴的陶器,脑海中闪过一幅幅鲜明的画面,却都已经没有办法联系起来,索性不再去想,说到底那古代的经历,只留给他一手制陶和造玉的手艺罢了,最多可以用这手艺来造假,除此之外,生活仍旧。 正思考着,外面听到汽车声,应该是张浩到了。 卫渊迈步走出,旁边的书店也开了门,卫渊下意识扭头看去,想要打个招呼,看到走出的却不是胡明,而是三位看上去十八九岁的少女,一位英气勃勃,双目明亮,一位面色柔软温和,最后走出的少女穿着外面的牛仔裤。 上半身是浅色刺绣的夹克,皮肤白皙细嫩,抱着一本很厚的书。 卫渊脸色有些僵住。 “卫前辈。” 胡玫先是兴奋,然后老老实实地行礼,苏烟儿也早已经温婉微笑。 青丘狐族苏氏,青丘狐族胡氏。 还有一只,带着玄鸟纹青铜匕首的九尾狐。 苏玉儿行礼,礼貌而客气道:“老祖宗说我们会被那野狐精怪所设计是因为很少接触外界,之前不允是因为没有值得信任的人,现在她说可以让我们暂且在这一条街道上,之后的时间里,还请多多关照。” 她补充了一句:“当然,我们已经办好了转学的手续。” “会到就近的大学里去读书。” 卫渊揉了揉眉心,看到胡明正在忙着把书摆出来,那只书虫脉望正在悄悄往过爬,屋子里红绣鞋在跳舞,黑铁剪咔嚓咔嚓,戚家军的兵魂给卫青带回来的养魂木修剪枝丫,水鬼在偷喝可乐,五百年的黑猫类趴在房顶上晒太阳,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岁月静好而且普通平凡,嗯,至少看上去很普通。 对面的花店开了。 张浩正从车里下来,打着招呼,道:“卫馆主,旅游回来了啊。” 旁边的苏玉儿客客气气道: “卫叔叔您还有客人,我们就不打扰了。” 张浩看了一眼苏玉儿,好奇道: “没有想到卫馆主你侄女都这么大了。” 卫渊沉默了下,解释道:“我只是辈分稍微大了一点点。” “来,进来坐。” “好嘞。” 卫渊推开门,张浩和沈寄风跟在后面,进到这个小小的博物馆里,开门的时候门后面的铃铛当啷一声轻响,卫渊给他们倒了两杯茶,坐在沙发里,吐出一口气。 ……………… 我叫卫渊。 一个普通的博物馆馆主。 家里种着一株盆栽,养了一只猫。 我家对面有一家老朋友开的花店,隔壁是一间新开的旧书阅览室。 书店的店主姓胡,寄养着三个老家来的大学生。 在旧城区过着正常而安稳的生活。 ps:今日第二更…… 感谢啊啦啦i的万赏,谢谢~ 第九十七章 伯奇入梦(感谢矢活洁的两万起点币) 这是一个梦,我很清楚。 梦里的一切都朦朦胧胧,迷迷糊糊。 我看到草长莺飞,我看到一望无际的原野,看到骑着高大战马的英伟男子,张弓射猎,看到美丽无比的女子微笑着抚摸我的头,可一转眼画面变化,平和的国家被战火所点燃,射猎的英伟男人带着胜利者的从容踏马而入。 那位美丽的少女抱着我潸然泪下。 一切的画面都太乱了,又太过于纷杂。 画面再度变化的时候,那英伟的男子看着我,从容地微笑,周围是骑兵和旌旗,青铜的长戈像是密集的丛林,他翻身下马。 将一柄短剑递来。 青铜的短剑上,有着玄鸟的纹路,在烛光倒映之下几乎要活过来。 他似乎说了什么话。 展开双臂。 ……………… 在大日升起的时候,苏玉儿准时睁开眼睛。 那柄有着玄鸟纹路的青铜短剑放在枕头旁边,在阳光的照射下,玄鸟孤傲振翅,周围则有象征天地之主的圆环,这纹路似乎要活过来,短剑的剑柄上有一个字,但是似乎已经磨损了,苏玉儿摩挲着剑柄,脸上看不出表情。 又做了这个梦。 但是始终没有看到那个字,也不知道那高大男子长什么样子。 她将短剑收好,然后取出了一个又大又简陋的眼镜,戴在脸上。 施展了法术,看上去没有了那种能够惊艳众人的外貌,而是普普通通,一打眼看过去,根本不会在心里留下半点印象,等到她开始吃饭的时候,胡玫才打着哈欠下来。 今天是她们第一天上学的日子。 她看了一眼隔壁的博物馆,今天居然没有见到那古怪的馆主。 …………………… 卫渊葛优摊在沙发上,手里抱着一杯可乐,生无可恋。 水鬼在旁边,心疼地看着可乐里的气泡慢慢消失,生无可恋。 卫渊叹了口气,稍微低了下头,看着眼前再度变成零的功勋,再一次地仰起头,拒绝接受这个现实,进入了葛优瘫的状态。 这是回到泉市的第三天。 他第一天就已经将那邪道身份,以及他们的道术可能来自于《太平要术》的事情告诉了特别行动组。 又出于自己的目的,给网友张若素发了几条消息。 得到了猫猫头比耶的表情包收藏2。 卫渊短时间内回到了正常生活当中。 他之前击溃擒拿了野狐精在内的五只妖怪,得了二十余点功勋值,又见识到了霸王枪的霸道,手痒不已,打算再度体会体会霸王枪的神韵,于是花费功勋,重新进入垓下战场。 抢马,夺枪,拍马上前,枪挑霸王,一气呵成。 然后就无了。 用霸王枪对阵西楚霸王,跪的比剑术都快些。 不知不觉,功勋也无了。 卫渊忍不住心中自嘲,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个滑稽的表情包,只是表情包的脸变成了他卫某人。 我功勋呢? 我那么多功勋呢?刚刚还在这里……现在,啪,没了。 这合理吗?这不合理。 卫渊叹了口气,勉强起来准备做饭。 在功勋消失这件事情之外,他发现自己身上出现了极为不对的情况。 应该是出现了初步的生活认知障碍。 或者说,初步的人格障碍。 让卫渊这个生长在现代的人感觉到有些抓狂,感觉就像是自己身体里住进去一个原始人的习惯,这些习惯包括并不局限于喜欢裸睡地板,不爱洗漱,习惯搭一片布料就往出走,吃饭时一切水煮,外加上完厕所本能寻找枯草树枝等等…… 至于是要做什么,卫渊表示在第一次顺手用了下杂草之后这一辈子再也不希望回忆起来,并且深切感受卫生纸这一现代人类科技发明的伟大,将其列为自己心中的十大发明之一。 简直要死。 卫渊无意识地将饭做好,然后用筷子夹了一筷子放到嘴里,面色一变,呸呸呸将嘴里的东西全部都吐出去,低下头默默看到了一堆水煮的蔬菜,因为某些遗留的影响,他在这水煮蔬菜里面加了很多的盐巴。 似乎是因为潜藏着的习惯认为盐巴是好东西,应该多汲取。 卫渊在水鬼可怜巴巴的注视下用可乐疯狂漱口,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预约一下心理医生,看看能不能调理一下这个认知障碍的问题,再这样下去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 卫渊才打开了江南道最大心理医院的预约网站。 就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 门外是一位道士,即便是在现代的街道上,仍旧固执地穿着传统道士的打扮,但是他并不是陌生人,卫渊之前曾经见到过他。 在大振村拐卖事件时候,这道人质问他为何纵鬼杀人,但是本身却也没有阻拦,相反还在他下山的时候,赠送了一对甲马,一对缩地符。 “许久不见了,没有想到真的是你小子啊,哈哈。” 迎进门来的老道士坐下,环顾这博物馆,笑着打了招呼。 卫渊给他倒了一杯茶,道:“道长怎么会突然造访?” 老道士牛饮一杯,答道:“还不是因为你个臭小子,结果害得老道士多了这许多的麻烦,被那张道士要挟着在这江南道各家道观里面来回地走,还要给你来送东西,来,接着。” 他笑罢,伸手取出一物,轻轻抛给卫渊。 那是一个木盒,上面贴着一道黄符,盒子里则是卫渊回来之后向张若素提了一句,希望从天师府得到的东西,他打开看了看,松了口气,道谢一声。 老道士不在意道:“这算什么?顺手的事情罢了。” “这一次据说那山君潜藏在了我江南道的各家道院当中,这等凶悍妖物,老道之前只是不知道才未能出手,现在知道了,自然也要出一份力气,更何况我云游天下许久,江南道的诸位道友也许久未曾见过了。” “这一次趁着机会,能见一面是一面,我辈不得长生,时日无长啊。” 道人叹息一声,颇有些意兴阑珊。 此次兴之所至,前往了数家道观,才知道有许多故人逝去,甚至于有一家道院当中,已经没有了自己认得的面容,唯独那一株桃花仍旧如同当年,实在是物是人非。 闲聊几许,道人最后将这一杯茶喝完,起身告辞,道: “东西既然已经送到了,那我就先走了,正好接下来去故友所在道观拜访一二,说起来我年少时也曾在哪里挂单修行,现在不知道当初的师兄师弟们还剩下几人。” 卫渊道:“不知道是哪家道观?” 老道笑道: “应天府,白云观。” ……………… 送老道士离开之后,卫渊将那木盒放在桌上,轻轻打开。 里面是一道被封起来的符印。 和道士所绘制的符箓不同,这一道符印上有很浓郁的妖气,触碰的时候,会让人有昏沉入梦之感,哪怕不去直视,心中也会变得极端宁静,是之前伯奇在上山伐庙时众多行动组成员身上留下的印记。 卫渊只是尝试询问张若素。 没有想到,天师府居然真的还有。 而自己这位还没有见过面的网友真的弄到了手。 用手机道谢一声,卫渊方才注视着这印记。 黑猫类跃下来,站在茶几上,用前爪扒拉着这个印记,古怪道:“你问张若素那道士要来这个东西做什么,虽然我和你说要在梦里对付伯奇,但是在你自己的梦里,你就不怕把你的脑子弄坏?” 卫渊道:“那是以前……现在,我的梦里会是什么样子,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去梦里看看,类你如果察觉到我不对,就咬我的手腕把我弄醒过来。” 黑猫点点头答应下来,又道: “可你为什么不让昆仑天女帮忙护法?” 卫渊张了张口,不知如何开口。 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和珏解释情况,更不知道到时候两人该怎么相处比较好,况且,在那像是梦一样模糊的记忆里,最后的渊都老的不成样子了,更何况,若是被认为是转世都要找到珏,一不小心被看作别有用心该如何。 他叹了口气,自嘲道:“为了防止被当做变态……” 猫猫震惊。 类往后蹿了一下,爪子放在手机上,几乎按住了1这个号码,作势要按,卫渊头皮一麻,连忙阻止,哭笑不得地发誓自己没打算在梦里做什么,好不容易才让这黑猫打消了按下那三个数字的念头。 给这么一打岔,加上对于在梦中等待伯奇寻来的期待,卫渊也没有了继续寻找心理医生的心情,用了简单的冥思技巧,尝试将那些糟糕的习惯排除到自己的潜意识之外。 吐纳,炼气,将那柄八面汉剑横放膝前。 看到外面已经入夜。 将那符印重新放在手心,闭目沉沉睡去。 而在今日,王琪惊异地发现,在之前已经被拔除的一个符印又一次得出现在了自己的感应之中,这毫无疑问是陷阱,但是伯奇并不认为,那些已经皆被她入梦一次的人能有什么方法对抗她。 梦中是伯奇的世界。 即便是天师也不能在梦中对伯奇造成伤害。 她循着梦境的联系,跨越一个个凡人的梦域,最后看到了一个奇怪的梦,既古老又年轻,既虚幻又真实,梦中的主体是一个正在制陶的人,动作机械而干燥,陶器看上去粗陋古朴。 伯奇谨慎且克制地,踏入了这个梦。 ps:感谢矢活洁的两万币,谢谢~ 第九十八章 伯奇食梦 化名为王琪的伯奇皱着眉头注意这个奇特的梦境。 绝大多数的梦域都会很完整。 但是这个梦域却诡异地很残缺,看上去是古老原始的聚集地,但是在遥远的地方能够看到现代钢铁丛林一样的都市剪影,既古老又新潮,而其中有许多大段大段的空白,就好像是因为某些原因而无法出现在梦中。 这让伯奇提起了警惕心。 她注意着那在梦中最真实的陶匠,这应该是梦境之主。 也是她的印记烙印的人。 但是很奇怪,她并不认得这个人。 是人类用这个人做为诱饵诱导她?她很快否定了这个可能性,天师府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毕竟是张道陵的后辈弟子,她打算直接将这个梦境之主擒下,在梦中拷问。 但是就在她准备出手的时候,制陶的男子微微抬头,轻轻道: “你终于来了。” 伯奇心中并不觉得惊异,她在入梦的时候就做好了对方有所准备,是针对自己的心态,但是她立刻发现,那制陶的男子并不是和自己所说的,而是另外一名高大英朗的男子。 伯奇下意识看过去,旋即神色骤变。 那个青年男子身上隐隐有一股极为可怖的气势,堂皇正大,让她从灵魂深处感觉到了畏惧,伯奇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感觉到隐隐的寒意,转过头看到另外一侧又出现了一名极美的女子,黑发垂落,额头用线编织的装饰,镶嵌着一颗彩石。 忽然间,整个梦境变得真实过来。 一个个穿着古朴甚至于简陋服装的人来来往往。 他们用伯奇都无法辨认的古代语言交流,来回走动,有着人神共处年代所特有的自信和从容,仿佛刹那间来到了原始的人神时代,粗狂而又波澜壮阔,真实无比,而伯奇站在他们当中,就仿佛一个局外人。 即便伯奇都恍惚失神。 正在这个时候,那制陶的匠人松开了手。 手中的陶器化作了一柄剑,而后瞬间斩向了伯奇。 ……………… 卫渊是在入梦的时候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灌灌的羽毛让他在梦中能够保持清醒。 然后他就发觉到,自己的梦是残缺的,并不真实的。 按照黑猫类的说法,经历过的事情,会变成梦境的来源,所以古代强者的梦极为危险,因为在那梦中,会有各种各样强大的存在,会有各类危险的秘境,但是卫渊却发现在他的梦里,无法出现那些曾经见过的存在。 无论是雍容华贵的西王母。 聚集于涂山的万国首领。 还是远远见到的,从天空中掠过的山海异兽。 这些‘他’都曾经见过,但是梦中却无法出现。 或者说出现了,却只不过是个虚假的造物。 卫渊只是略一思考便猜出了大概的缘故,过往经历,无法放下才会变成梦,重点并非过往,而是经历,那些强大的山海异兽,他只不过是曾经远远见到过,或者听说过,不曾认知,不曾接触,不曾与其战斗。 对于那些山海异兽的了解情况几近于无。 因为在现实中接触过了桌子和大地,梦中才会出现真实的质地。 而在遥远的过去,作为工匠的渊对那些强者,只不过是有过远远一瞥,不曾感受过其存在,不曾和其交手,自然不可能让他们在梦中具备有足够的实力。 而靠着对于梦的掌控来人为强化梦中造物,对于伯奇这种梦境的大妖来说,并无作用。 而西王母…… 卫渊的梦中,甚至连虚幻的西王母都无法出现。 只有一片空白。 卫渊在这一刹那,有捏碎灌灌羽毛,强行挣脱梦境的冲动,然后发现伯奇极为地谨慎,一个想法出现在他的脑海当中,他并不是真的没有接触过那个时代的强大存在。 于是他装作了仍旧沉沦于梦境的模样,而后在梦中出现了诸多强者中,唯一较为了解的禹和女娇。 伯奇的警惕心成功放在了这两位的梦中身之上。 而后, 卫渊掌中出现了真实存在的八面汉剑。 猛地横斩。 …………………… 当!!! 清脆的声音炸开。 卫渊的脸上还罩着一层梦中的幻影,仍旧是工匠渊的模样。 伯奇已经挣脱退后,手中也出现了一件盾牌。 盾抵御住了剑。 伯奇是梦中的大妖,在秦汉时代有着极为崇高的地位,而相应的,在梦中具备有等同于梦境之主的创造力,不会轻易被驱逐出梦,卫渊面色不变,掌心中的剑朝着伯奇杀去,外貌同样被遮掩的伯奇很轻易地将卫渊的招式抵挡住。 旁边没有真正实力,只不过勉强是虚影的女娇和禹朝着伯奇攻去。 哪怕是梦里的幻影,伯奇仍旧感觉到心底本能的恐惧和压抑,不得不后退躲避招式,而后勉强防御住了卫渊的剑劈,盾牌震颤,发出巨大的声响,但是卫渊很快发现,伯奇逐渐开始适应梦中幻形的压制。 卫渊的神色仍旧沉静。 突然,在伯奇攻向卫渊的时候,伴随低沉的怒吼,卫渊的背后出现一头极为狰狞的巨龟,有着食肉鸟的头颅,毒蛇的尾巴拍击空中,发出啪啪的声音,张开嘴,朝着伯奇攻杀而去。 “旋龟?!” 伯奇骇然,本能后退,手中出现一柄长剑,刺入这巨龟之中。 只是虚幻。 卫渊手中的剑趁机迅猛劈落。 这柄剑早已经通灵,之前被伯奇入梦时候曾数次护住,梦中斩妖,醒过来之后,剑身之上犹有鲜血,伯奇避开,微怒,准备再度出手的时候,突然又听到凄厉的大笑声。 一只比得上三层楼那么巨大的怪鸟出现在卫渊背后。 三首六尾,每一个狰狞的鸟首里都肆意地大笑着,伸出利爪飞扑而上。 伯奇不得不退在此避开。 这是鵸鵌,一种古代凶兽。 但是,早就已经灭绝了才对。 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个梦里? 刚刚那个古代梦境……难道说,不可能! 伯奇心中越来越觉得荒谬,而且伴随着一只一只即便是秦汉年间诞生的她,都觉得极为古老可怖的妖兽变化出来,那种荒谬就变得越发得真实而且汹涌。 这些异兽就仿佛是从遥远的历史中出现,哪怕只是虚影,没有力量,但是无论神态还是动作都无比真实,就仿佛有人曾经亲眼所见。 而伴随着一只只山海巨兽的出现,她居然始终无法靠近那制陶匠人。 对方闲庭散步一般,而自己始终差了那么一步。 伯奇深深吸了口气,运用现代人类的心理学知识,结合神通强行将越发汹涌澎湃的内心压制住,保持着了应有的冷静,只是显露在攻击上,却多少有些急躁,甚至于开始无视那些带给她巨大心理压迫的古代异兽。 第一次无视的是一只蛊雕,那只巨大的怪物像是婴孩一样啼叫着。 然后冲向了她。 伯奇觉得自己身躯都有本能的僵硬,当然,这只是虚影,所以她没有事。 第二次无视的是一只穷奇。 伯奇心中的恐惧消散许多。 同样,那凶悍无比的穷奇也只是虚影。 她渐渐能不再受到各种异兽的影响,能够逼迫这古怪的陶匠,当她的剑压迫到对方的时候,她甚至于自己都不知道缘由地轻轻松了口气,旋即听到一声低沉的咆哮。 在对方背后再度出现了一头猛兽。 那是一头白马,但是却有漆黑的尾巴,有猛虎一样的四爪,嘴中满是獠牙,头顶是狰狞龙角。 驳,以虎豹为食的异兽。 同样是虚影,不必在意。 伯奇想着,手中剑剑路一变,往前刺杀,打算将对方梦中之灵扣押。 但是旋即一股剧痛浮现心中。 伯奇的脸上浮现愕然之色,那只本应该是虚影,不具备力量的驳兽嘶鸣着越过了陶匠,那一根尖利的龙角瞬间洞穿了伯奇的身体,流出鲜血,伯奇是梦中的大妖,现在这只是一缕梦境之身,所以如同是青烟一般散去,继而重新组合。 但是她仍旧不敢置信地看着前方。 心中不断压制不断压制的荒谬感恐惧感都一瞬间爆发出来,而且是以更凶猛的方式,伯奇忍不住在这梦中失声喊道: “真正的驳?” “你怎么可能见到过真正的驳?!不可能!” “禹王写完山海经之后,就挥剑把山海经当中一切猛兽异兽都驱逐出了神州,连那些凶悍种族的国家都被放逐出去,人间不可能还有驳兽,除非你是在那之……”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卫渊神色微顿了下,愕然道:“禹王以山海经,驱逐了异兽?” 伯奇不说话,只是瞪大眼睛,死死注视着前面的陶匠,盯着他脸上自然的表情变化。 她没有回答,但是这种沉默无疑代表了什么 卫渊闭了闭眼,克制住那种惊愕。 难怪……青丘国都在人间之外,难怪没有山海经的异兽出现,原来如此。 他突然就想到了遥远的过去,那在卫渊的记忆里几乎是潜意识遗忘的事情,禹看着远方对他说,轩辕黄帝定鼎了神州的中土,颛顼帝斩断了人神的天梯,而他们虽然治理了大水,却留下了这么多食人的异兽,后世的人会怎么看他们呢…… 渊当时以为,禹是要做山海经警示后人。 原来,禹做山海经是为了彻底将威胁人族的异兽驱逐出神州…… 所以天下的九洲能够全部归于人的统治。 并且在下一个世代,人团结在了一起,成为了国家。 铸造九鼎,人神分居。 卫渊抿了抿眼睛,仿佛时间在这一瞬间飞快地后退,他看到那看着遥远大地,双目明亮如同火焰的青年,看到他的担忧。 那个时代是汹涌澎湃的,但是在众生之中,第一个将时代的波涛搅动起来的,正是那个叫做禹的男人,他做到的比传说中更多的事情。 年轻的陶匠呆了许久,突然笑起来,他轻声地咕哝着道: “确实是他会做的事情啊……” 伯奇的脑袋嗡的一声。 她看到那只性格凶悍,在山海年间以虎豹为食的驳像是臣服一般,在那陶匠面前低下了头,而那陶匠在听到禹王和山海经的时候,脸上浮现出了一种特殊的表情。 那是混合着悲伤,怀念和遗憾的神色 就仿佛在遥远岁月之后突然听到了熟悉的消息,熟悉的人,虽然你已经不再,虽然过往的时代已经淹没在时间当中,但是我看到了你所改变的世界,我独自举起杯对着遥远的长空,为之惊叹,为之高歌,仍旧举杯痛饮。 她是伯奇,通晓人性和梦境的大妖,掌握着现代人类的心理学。 她知道,这一瞬间的表情代表着绝对的真实。 驳是山海经的异兽,纯血的驳已经消失于神州的人间,想要见到过它的力量,除非在禹王动手之前和驳兽战斗过。 伯奇第一次在梦中生出寒意。 这里究竟是谁的梦?! 陶匠将剑倒持。 周围的环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浩瀚的水流冲过了地面,隐隐有狂暴的风雷之音,继而,一头巨大的猿猴突然站立在了水中,站立在那陶匠的背后,昂首怒吼,让天地炸开巨大的雷霆,让仿佛海洋一样宽广的古代淮水出现了一个一个深深的漩涡。 伯奇面色煞白,终于低啸一声,现出原身,她开始疯狂汲取梦境的根基。 伯奇食梦,本就是他们一族固有的神通。 汲取梦境的基础,让梦这一概念无法继续下去。 她诞生之后第一次无比急迫,且主动希望做梦的人快点醒过来。 这个梦简直是…… 她两千年岁月当中见到过最可怕最恐怖的噩梦。 该死的,这个梦的主人,究竟是什么怪物! 就在这个时候,本应该被汲取消失的梦境突然变得真实了些,伯奇惊愕地抬头,看向那平静的陶匠,眼底终于出现了无比清晰的恐惧,这个梦,竟然无法被主动汲取,而比现代恐怖许多的淮水汹涌地砸落,伯奇分出的这一缕神魂直接被拍散。 最后化作了一个虚幻的残魂,双目无神。 卫渊都忍不住从先前听闻禹王故事之后的一丝悲伤当中回过神来,有点咂舌,这无支祁有点可怕啊,以食梦这一大神通被秦汉年间广泛祭祀的伯奇,居然都吃不动有他的梦?这是得有多重才能让这样的大妖都噎着啊。 这几乎已经超过梦的范畴了。 卫渊忍不住失笑一声,准备醒过来,可握了握手中羽毛,却发现这个梦醒不过来了似的。 耳边,水流的声音仍旧奔腾如雷。 他动作僵了下,慢慢抬起头。 风雷狂暴,金目雪牙,面白青身的巨大猿猴跨越汹涌磅礴的淮水水系,在同时低了低头,一双金色的眼睛突然有了自己的神采,和卫渊对视着。 卫渊:“……” 无支祁,好像是水神来着。 而且这货没死。 “淦!” 第九十九章 公平 (感谢喜欢看书的小绘梨衣三万起点币) 淮水—— 龟山。 在这一座山的山底,有一片凡人无法触及到的极为深的水域,无论是肉眼还是某些观测性的仪器,都只能看到宽阔平坦的大地,而在这一层古代幻境之后,却是破败的宫殿,是极为宽大的锁链。 这些如同山一样的锁链深深没入了大地,锁着一道身影。 那身影一动不动地沉在水底。 祂的身躯被泥土覆盖,生长出了水藻。 保持这样的姿态已经过去了数千年。 祂仍旧还沉睡在梦中,沉睡在过去的那个时代,共工还活着的时代,那个时候祂是淮水的君主,祂发动磅礴的洪流,让淮水的下流和长江联系在了一起,他的意识高高在上,掠过大地。 自桐柏山以南,直至浩瀚的云梦大泽,更通到湘水之源。 浩瀚大地,无尽水域,那都是祂的臣属。 木魅,水灵,山妖,石怪尽数都跪伏。 突然, 他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波动。 睁开双眼,漆黑的水底出现两道冰冷的金光。 …………………… 卫渊僵硬地注视着前方的巨大猿猴。 无支祁,淮涡水君。 在大禹治水之前,就已经在淮水之中为害。 作为在山海异兽纵横神州的古代,比起后世帝王天子分封的水神具备更高的神话特性,抛开一切不谈,作为神灵,回应祭祀这是本能的神通,就像是人天生会呼吸一样。 古代的巫们祭祀时候,最关键的并不是之后的祭祀之舞,或者祭品,而是要能够直接指向对应神灵的指向性。在他这梦中所梦到的无支祁,在遥远的古代或许并不算是什么优先度很高的指向。 但是在这个时代,很有可能就是唯一的那种。 所以,被压了五千年的无支祁,理所当然地进行了回应。 曾经击败过大禹派出的童律,乌木由,被天神庚辰出手才击败,古代淮水的君主低头冰冷注视着卫渊,他没有认出这弱小的人类,只是本能感觉到了一丝不喜,但是祂压制住了这样的不喜,道: “人族?” 卫渊僵硬地低下头,揉了揉脸,把梦里陶匠的面容悄悄换掉。 看上去就像是畏惧于无支祁的威势而无法回答。 无支祁摇晃了下身子,金色的眼睛注视卫渊: “没有想到,再度将我唤醒的,居然还是人类这种弱小的种族,但是这或许也是所谓的因果,禹将我囚禁于水系之下,弱小如你都能将我唤醒,看来,他已经将其他的种族都驱逐了,现在的神州,恐怕只属于人族。” 卫渊不知如何回答这位古代的水神。 无支祁平淡坐下,巨大的身躯变化做凡人的大小,道: “说说,凡人。” “这个时代怎么样,当年禹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呢,我也很好奇。” 卫渊讶然看着这猿猴,斟酌了下言语,道: “你……您不打算让我帮你解封吗?” 无支祁淡漠地注视着他,然后道: “你太弱了。” 卫渊:“…………” 无支祁嗤笑道:“等待你解封,还不如等待禹的封印自然失去效果,也不必担忧,我不会对你出手,我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啊,禹,庚辰,西王母才是我要报复的对象,区区一个凡人,我还不屑于对你泄愤。” “如果我做出那种事情,禹就算已经死了,都会嘲笑我。” “堂堂的淮水水君,居然做这样下作的事情。” “而就算是我破封而出,也没有了敌人,没有了故人,只想要重新回到我的淮水罢了,你也不必担心,来,说说看,淮水的故事,还有那个禹,最后做到了什么?” 卫渊暗自松了口气,保持镇定,盘腿坐在了无支祁身前。 然后按照自己所知道的,大概的神话时间线,从大禹治水开始,讲述商汤灭夏,继而周武王灭商,然后是周朝末年,礼崩乐坏,春秋战国,大秦一统,而无支祁意外地很安静,只是偶尔会发出评价。 譬如禹王死去,他的儿子启建立了大夏国。 “这一定是女娇那只九尾狐的想法,她不可能容忍自己丈夫为之死去的九洲落入其他部族首领的手中。” 譬如纣王沉迷于苏妲己,不理朝政。 无支祁嗤之以鼻。 “九尾狐族并不是邪魔,也没有附身于人的神通,他们一族每一代都执掌涂山和青丘国,没有折磨凡人取乐的天性,吾那一代的涂山首领是舜的掌狱官,最重视规则,这是假的。” 之后春秋战国,秦始皇灭六国,无支祁才道一句,这才有当年大禹横扫神州山海经,勒令九洲共铸王鼎的样子,只可惜,禹王死的早,这个秦始皇死的更早。 无支祁足足数千年被压在了海底之下。 这一次终于有人可以交流,似乎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他始终保持着克制,没有暴怒,没有生气,只是当卫渊讲述到了唐朝大概历史的时候,无支祁却微微皱了皱眉。 在这梦中,有巨大的铁链在空中浮现出来。 这些锁链将无支祁困锁住。 无支祁平静道: “到此为止。” “这就是吾为何说,你无法帮我破封的缘故了,这锁链是大禹用西王母所赠的材料,召集那个时代上千名铸造师,在天神的帮助下才勉强打造完成的,上面镂刻着的,就是那些匠师的名字。” “这是天神和人合力所做的啊,你一介凡人,又怎么能够解开呢?” “今日所谈尚算愉快,我……” 卫渊在听到西王母的时候还想要凑过去。 可听到上面还镂刻着名字时候,就察觉到不妙,下意识后退。 但是已经迟了。 在那将淮水水君无支祁牢牢困住的锁链上,有许许多多的古代符文,即便是梦中都将无支祁的真灵锁住,毫无疑问这可以针对魂魄真灵发挥效果,而现在,其中一枚符文微微地亮起。 涂山部族文字·渊。 卫渊:“…………” 无支祁:“…………” 一人一神面面相觑。 气氛异常尴尬沉默。 白面青身的淮水水君缓缓瞪大眼睛,回忆起了当初最痛恨的一战,禹王和西王母手下最强的神将们联手,自己伸出手,要将代表着淮水水脉的兵器取出来,那些凡人和巨人族的神裔扔出了石头阻拦自己。 在那如同落雨一样砸下来的石头里,那些巨石被轻易阻拦。 因此一个陶罐就没有在意。 那东西直接落到自己眼睛里,陶罐碎裂,里面是女娇所制造的石刀。 在自己当初震怒咆哮的时候,禹似乎喊了一声。 他喊的是什么来着…… 无支祁缓缓起身,身躯变得庞大,锁链哗啦呼啦地响动着,他瞪大眼睛,嘴巴探出獠牙,拳头缓缓握紧,梦中所化的水系浩瀚磅礴,纠缠在这仿佛九山之高的猿猴身上,飞快奔涌地声音像是风雷。 他记起来了。 禹那个时候说的话是——“渊,避开。” “原来你就是那个叫渊的玩意儿!” “哈哈哈哈哈!” “五千年了,五千年,你小子居然还敢回来?!” 巨大的猿猴突然放声大笑,因为巨大化的原因,能看到右眼眼瞳有一个个小小的伤疤,卫渊头皮有点麻,用力捏羽毛也醒不过来,只好道:“水君你认错人了。” 无支祁大笑声音戛然而止,一双金色的眼睛疯狂暴虐,又带着一种难言的畅快,注视着卫渊。 当初没有拔出来的兵器在梦中完成。 他将整条淮水水系抽出,化作一把巨大的水棍。 “认错?!” 他道: “认错那就认错!” 然后朝着卫渊狠狠地砸下来。 卫渊疯狂在梦中躲避,怎么可能躲避得开,就要被直接淹没的时候,突然觉得手掌一痛,睁开眼睛,突然,整个梦境刹那间消失散去,卫渊躺在沙发上,剧烈喘息着,整个人出了一身冷汗,像是刚刚从水里捞出来。 黑猫类好奇地看着卫渊。 他的手掌上有几个牙印,显然刚刚类在他手上来了一口,将他唤醒。 类道:“你梦到什么了?” 卫渊喘息着沉默许久,道: “……没什么,记起来一个很久之前的仇人。” 类恍然,然后舔了舔爪子,安慰道:“我知道你们人,只要活在世界上就肯定会和人结仇结怨,很正常,不用在意的。” 声音顿了顿,好奇道:“不过你说的这个仇,它大吗?” 卫渊苦笑,没有回答,耳边似乎还有无支祁的声音响起: “等吾破封出来。” “我们一下换一下,很公平!” ps:卡文卡得要死啊,躺尸…… 感谢喜欢看书的小绘梨衣的三万币,谢谢~ 第一百章 常清常静,应常清静(感谢专治各种杠的万赏) 一下换一下,公平? 卫渊回想无支祁将淮水水脉抓起来的样子。 浩大磅礴,水流涌动的时候,发出如同风雷一样的声音。 卫渊觉得自己修为哪怕再暴涨十倍,恐怕也无法承担那一下。 也只能暂且期望无支祁短时间内无法解封了。 他许久后才回过神来,注视着手中取出的东西,那是来自于梦中大妖伯奇的一道分魂,被无支祁击杀之后留在了他的梦域,梦醒之后,这东西也随之而出现到了现世。 有了这个东西,或许就能找到伯奇,甚至于找到潜藏起来的山君。 卫渊将伯奇一缕残魂收集起来。 打算将这东西交给张浩他们,而后想了想,打开电脑,开机搜索淮水的资料,这些往日被认为极为珍贵的资料,在这个时代能被轻松获取,而慢慢的,卫渊脸上的神色沉凝下来,最后彻底无言,他到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梦能那么轻松让无支祁感应到。 大禹镇压无支祁于淮水龟山。 大明改为华国之后,以现代科技治理洪灾。 但是在这之前,从大汉年间开始到华国之前的两千余年,淮水水系每百年平均洪灾二十七次,而从大华开始治理水系灾害往前追溯五百年,每百年平均洪灾次数却飙升至九十四次。 这代表着整个淮水水系都在逐渐暴动,有向远古时代变化的趋势。 卫渊心中略微感觉到不妙,不知这种情况是因为灵气逐渐复苏,无支祁对于淮水的被动影响提升,还是说封印着淮涡水君的封印开始逐渐失去效力,也或者两者都有。 但是无论如何,以他现在的眼界,至少能够看得出来淮水的变化代表着,无支祁很快就有可能破除封印,也不知道五千年的封印让祂的实力下降了多少,但是祂是淮水的水神,在淮水依旧的情况下,恢复实力不会太难。 那绝对不是现在的自己能应付的麻烦。 卫渊沉默了下,取出一张纸,落笔写下文字。 “巫女娇前辈,冒昧打扰。” 在开篇的寒暄之后,卫渊简短谈论了苏玉儿三位狐女居住在了泉市,已经进入了大学生活,并且开始渐渐习惯于在人间界的生活,然后笔锋一变,写道: “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当年的无支祁?” 然后顿了顿,将最后一行擦去,略作沉吟,重新写道: “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当年禹王辛苦封印的无支祁?祂似乎有重新破封的迹象。” 这种写法来自于对女娇的认知。 他对于渊的经历已经遗忘很多,只剩下些许大概的印象。 但是山海经上有很多还记得。 比如他有印象西王母是一位雍容华贵,兼具有女性的柔美和天神的威严两种气质的存在,但是在禹王口述,渊刻在玉书上的西王母,却是形容狰狞而可怖的女神。 唯一的原因是,刻画这一枚玉牌的时候,女娇在禹王和渊的旁边。 女娇是涂山部的巫女,九尾白狐,生性狡黠而固执,而且极端地在意大禹。 一切事情提起禹都会让她变得稍微感兴趣些,否则她大概率会在保住卫渊性命的情况下看戏。 卫渊将这封信封好,打算之后劳烦胡明跑一趟送去。 而后拿出了手机,打开了头像是黑猫的张若素聊天框,发过消息去,道: “张道友,我已经得到了伯奇的分魂,只是可惜之前的烙印已经耗去。” “另外,如果天师府有余力的话,还请道友关注一下淮水龟山一带的变化。” 不知为何,这一次一惯秒回的张若素并没有回应。 似乎是不在线。 卫渊等了一会儿,将手机先收好,起身拉开窗帘,天色已经渐亮。 …………………… “啊!!!” 伯奇猛地转醒过来。 她的面色一瞬间变得煞白,甚至于连自身的人身都维持不住,险些就化作了本体,山君所化的青年出现在她身后,伸手按在她的肩膀,将自身法力直接渡过去,许久后才让她能够维持住状态。 等到伯奇稳定住了自身状态,山君收回手掌,道: “你遇到了什么?难得会在梦中吃亏。” 伯奇道谢行礼,然后微微惊惧地吸了口气,一点一点将梦中经历说出。 山海经中真实的异兽。 古朴且神秘莫测的制陶人。 以及巨大的白面青身猿猴,汹涌磅礴的水流缠绕在如同山一样大的妖猴身上,发出如同雷霆一样的轰鸣声。 她将这些都讲述了一遍,最后定了定神,语气镇定当中带着一丝恐惧,道: “……如果说之前只是有可能的话,那么现在我已经有十分的把握,那个男子的梦境已经真实坚固到属下完全无法吞噬的程度,这代表着他本身的修为和存在都很强。” “联系这一次他的梦中有我的烙印,很有可能是陷阱。” “我的一缕残魂被留在了他的梦中。” 山君颔首同意了伯奇的推测,伸出手,手指化作猛虎的利爪,回答道:“不能否认这一点可能,虽然很少,但是人间还是有古老存在的,你要注意隐藏自己,短时间内,不要轻易猎杀了。” “是。” 外面天色渐亮,伯奇重新化作了王琪,伪装成为心理医生去江南道最大的医院当中工作,而山君则是以现在这一句皮囊所代表的身份,穿上了道士打扮,坐车去往白云观当中。 应天府的白云观原本在市内。 后来在几十年内,应天府逐渐扩张,也变得越来越繁华。 那一代的白云观观主不堪其扰,便举观迁移到了城市之外的一座山上,山君神色宁静地和一个个白云观弟子娴熟地打着招呼,然后和众弟子一同焚香祷告,做惯例的早课,神色沉静祥和,一丝不苟。 继而是洒扫落叶。 他看上去比起观中的弟子更有些道韵,动作上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洒扫到中午的时候,白云观来了一位客人。 ……………… “老道长,这里请。” 山君所化青年赵修微笑将那道人带入观中,自有现在的观主来接待这个道行和辈分都高得离谱的前辈,一阵寒暄之后,老道士半是真心,半是带着探寻之心,在白云观中行走了一遍,宽大袖袍下,手掌握着一枚玉佩。 玉佩能够探寻到山君这一类地只的存在。 但是并没有察觉任何的异样。 老道士将玉佩收好,自认为是自己多心,环顾周围那些修道之人,叹道:“老道很久没有来江南道,很多道友都没有见过了,不知天宁道兄何在,难道说他也已经……” 老道士脸上浮现迟疑和悲伤之色。 中年观主连忙摇头道:“老前辈,我家师祖可还好好的呢。” “他老人家前几日有所参悟,明白了我白云观祖师传下来的根本道藏,现在正带着贫道师父和几位师叔,一同在祖师堂中参悟闭关,说不将这道藏当中留下自己的领悟,是决计不肯出来的。” “不过前辈和师祖是故交好友,当是例外,要不要贫道去唤一声?” 老道士听闻故友未曾寿尽去世,心中大喜,抚须答道: “不必不必,这可是大喜事,不用打扰他们,呵呵,他年轻时候就对白云观典籍雄心勃勃,立志要让后辈弟子也知道自己的名号,而今有这样好的机缘,是该恭喜他还来不及,怎么还能打扰他?” “老道就在这白云观多逗留几日,若是有缘能见到最好,见不到的话,也是今生无缘了。” 中年观主点头,又唤了一名弟子,道:“赵修,你带老前辈去住下。” 赵修上前应下,然后恭恭敬敬地引路,一举一动都找不出任何道理。 祖师堂是整个白云观的核心之地,也是存放有白云观历代祖师牌位的地方,同样精通马甲法的老道士也知道,那里也是白云观养阴兵神将的地方,算是嫡传核心才能进去的地方,他得避讳着。 所以也就没有踏入这一个地方,只是隔着纸窗户隐隐约约看到里面虽然有些暗沉,但是火光倒影着一个个盘坐的身影,其中就有自己的好友,他们或者沉思,或者抚掌,似乎都在参悟无上真法,看得出动作的洒脱。 好啊,真好…… 老道士只是羡慕地注视了一眼,就由赵修带到了别院客房住下。 安顿了老道士之后,赵修才重新来到这里。 白云观当中的香客和道士都知道,这祖师堂一直由赵修负责送吃食和衣物,这原本就只是个闲差闲事,没有半点好处油水可捞,但是前一段时间极为师祖师叔们进去了,这就成了大好差事。 只要讨好了几位长辈,不说真传,就是随口一句话,都能在观里过得更轻松些。 可以说是人人眼红。 这今日里,在赵修进入祖师堂后,便有一名三十来岁的道士鬼鬼祟祟地溜进了祖师堂的小院子里,隔着白纸窗户看到赵修师弟也同样坐在了几位师祖旁边的蒲团上,似乎是得到了真传,眼红得厉害,心里也好奇,忍不住轻轻溜过去。 想了想,用手指在两扇门上的白纸窗户上戳了个洞。 而后把眼睛凑过去看 祖师堂仍旧无边肃穆,立着一张张牌位神像,而后他看到了一个个师祖和师叔们,盘腿坐着,面色微笑,手掐指决,只是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外面偷看的道士觉得有些古怪,突然,屋子里有微风吹过,烛光晃动,那一个个祖师的身子和脸皮也就抖动出了褶皱。 外面的道士眼睛一下瞪大,险些喊出声来。 那竟然是一张张被剥空了的人皮。 而后他借助摇晃的烛光,见到肃穆的石板上,墙壁上,还有三清祖师的雕像上,布满了溅射状的鲜血,那些鲜血早已经干涸,一层层叠加上去,浓郁地让人望之而有作呕之心。 高耸阴冷的祖师堂里,只剩下人皮的祖师们空洞地微笑。 染血的道祖像前,青年道人虔诚念诵道藏。 “常清常静,应常清静。” 诡异,血腥,却又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洒脱自在。 外面的道士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面色煞白。 他已经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祖师们参悟大道…… 这就是大道? 这就是大道!! 他手掌托着地面,身子发软,几乎是往前爬去,然后看到一双腿,身子僵硬,慢慢抬头,看到了观主的脸,他大松口气,嗓音里面有哭腔道:“观主,观主,赵修师弟他是妖魔啊,师祖们,师祖们都被害了,都被害了啊!” 一阵压抑的哭诉,却没有得到回应。 道士察觉到什么,僵硬抬起头,风吹而过,威严的观主微笑,脸皮被吹起来一片褶皱。 吱呀—— 背后祖师堂被推开。 “常清常静。” “应常清静。” ps:今日第二更,三千六百字,早睡早睡,控制作息啊。 感谢专治各种杠的万赏,谢谢~ 第一百零一章 缘(感谢ds结束的两万起点币) 天师府。 当代天师张若素正自闭关修行。 只着一身素净道袍,盘坐在屋内蒲团上,其他东西都放在了屋外,由自己的徒孙去看顾,这是老天师的习惯了,虽然平日里没有长辈的架子,和和气气的,可每个月都会有专门时间去修行。 修行时候修行,生活时候修心。 他并非是张家弟子。 而是之后改姓为张的。 这就代表着他超过了他们那一代所有的弟子,甚至于是张氏嫡传,被收入门墙,做为下一代天师,也可见其苦功,在他的东西杂物前,一个青年道人盘坐沉思,突然手机闪了闪。 青年讶异,伸手打开手机,天师的东西这段时间由他看顾着,以免误过什么消息。 上面是来自于一个叫做馆主的账号。 馆主,这是师祖的同辈道友吗? 奇怪的称号。 青年道士好奇念道:“张道友,我已经得到了伯奇的分魂,只是可惜之前的烙印已经耗去,另外,如果天师府有余力的话,还请关注一下淮水龟山一带的变化。” 这显然是平辈交谈的语气。 果然是某位百岁以上的大前辈。 张云恍然没有冒昧为师祖回消息,只是默默记下了这些事情,然后去找到了殿内值守的师叔,拱手道:“师叔,师祖有一位叫做馆主的道友传讯说,要我们关注一下淮水龟山一带。” “淮水龟山?” 那名道人诧异道:“那一处地方近百年间也无异状,为何突然提及?” 张云也是不解,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既然是师祖的道友,那么肯定是哪一位游戏人间的高人长辈又察觉到了什么异样,才传讯给师祖,现在师祖正在闭关,也该由我们去看看情况。” 那值守道人略做沉思,慢慢点头,道:“你说的是。” “我这就派遣弟子持拿法器过去一趟。” 将事情吩咐之后,值守道人以天师府观察水系的法器观察,又对应天星起卦卜算,仍旧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同之处,摇头心中直道古怪,却也只得将这事情暂时放在心底。 或许这事情只是那位叫做馆主的前辈和师祖的约定。 他们这些小辈看不懂其中玄机啊。 他摸了摸花白的胡子,心中感慨。 …………………… 卫渊在泉市一家陶艺爱好工作室停下脚步。 晚上做了一个噩梦,反正也睡不着,他想要试试看能不能通过一些努力,减弱之前渊残留在身上的影响,其中陶艺肯定是最优选择,只是去了才发现,不知道是巧合还是说就是如此,今日上课的二十多个人里全部都是年轻时尚的女生。 就只有他唯一一个男性。 那些看上去青春美好的女生好奇地看着他,作为老师的,是一位三十多岁,成熟温和,气质优雅的女性,头发只是简单梳成了马尾,讶异地看了一眼卫渊,然后微笑点了点头,请他坐下,取出了一个样品,介绍道: “今天我们来教大家做一个花瓶的陶器,比较简单大方,也比较实用,等到彻底完成之后,大家可以带走,在家中插花,或者单纯作为摆设都是不错的选择。” 卫渊看了看那样品,是很常见的陶器类型,相较而言,画素描的人对这种东西应该会很眼熟,那位老师稍微介绍之后,就开始教导一些基础的制陶方法,之后就是自由创作。 每个人都有一个自己的工作台,上面有很多工具,类似于陶轮,转盘,以及各类切割和镂空的工具,密密麻麻,看上去就给人一种极为专业的感觉。 卫渊在听的时候几乎没有漏掉一句话,以他现在对于身体的掌控力,也能轻松地完成这些并不复杂的技巧,但是在真正上手的时候,之前听到的课程还有那些现代化的制陶技巧就全部都被抛之脑后。 身体更早一步地动作。 于雪松在那些学生里走动,纠正一些常见的错误。 哪怕只是网购的体验课,她也足够用心和认真。 虽然说大部分的人来这里只是为了体验一下陶艺,算是兴趣爱好,基本不会有第二次,但是今天教的内容本来就很基础,加上完备的工具,很容易出成果。 即便会有各种各样的缺点和问题,但是至少看上去是一个陶器,会很有成就感,这就足够了,这种成就感能够留下一部分人第二次来体验,之后会有一小部分人真正地对陶艺产生爱好,这或许是这个工作在金钱之外的价值。 陶艺和陶器曾经伴随人度过很长的岁月。 但是现在渐渐地已经消失于大部分人的生活当中。 作为陶艺工作者,于雪松对此多少还有些怅然,又指点了一位少女出的漏洞,她突然听到了一声讶异的惊呼,下意识转过头去,看向最边缘坐着的,那唯一一个男性学生。 而后瞪大了眼睛。 陶艺经历过漫长的岁月发展,在现代已经有了很多很多的辅助工具,可她看到那个来体验的青年却放弃了那些工具,只动用了快轮拉胚,一个陶器很自然流畅地出现在了他手中,而后用手指修饰,用木刀雕刻纹路。 手很稳,甚至于在她看来稳地可怕。 一切的动作从容不迫,没有丝毫的多余,几乎像是艺术一般。 而那制陶的青年则是全神贯注,神态一丝不苟。 于雪松有些失神,她在那一刹那几乎觉得自己见到了自己的老师,那位一生钻研陶艺的老先生,同样的一丝不苟,同样的专注和温柔,不,不止,于雪松心中隐隐有一种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认知。 就好像在这青年面前,那位德高望重的长辈都显得逊色下来。 就仿佛是传说中的那些大宗师。 但是他明明还那么年轻…… 她下意识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惊呼,打扰到对方。 出现在对方手中的,是一个简单却又古朴的陶器,和用来展示的截然不同,这一尊陶器风格强烈而原始,具备相当冲击力的美感,无论是弧度还是上面的纹饰都极为自然,就像是天然形成的一样,有着和这个时代不同的神秘感。 这几乎是艺术品。 她忍不住想要开口,却突然发现那很年轻的青年呆呆看着陶器。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泪流满面。 卫渊看着手中几乎是自然出现在手中的陶器,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形容和描述的悲伤突兀地浮现,眼泪几乎不受控制地出现,而后是失神,他回过神来,用袖口擦了擦眼泪。 突然听到咔嚓一声的手机拍照声,卫渊回过头看到于雪松拍下了自己的陶器,后者不好意思地笑笑,道:“……这实在是太美了,而且似乎是很古老的那种风格,您不是初学者?” 卫渊沉默了下,微笑回答道:“算是。” 他注视着这个陶器,仿佛看到了渊的年少,看到渊的苍老。 于雪松会觉得自己的老师都比不得,很正常,这个时代的人只是将陶艺当做爱好,但是在神代,这是渊的一生…… 卫渊突然伸出手,将刚刚做好的陶器直接拍烂。 将于雪松吓了一跳,而后有些遗憾地看着那陶器,卫渊深深吸了口气,原本还说着造好了陶器就给珏送过去当花瓶,现在看来不大好送,他还没有做好表明一些事情的心理准备。 卫渊起身道别,给了五星好评之后,从那陶艺工作室里出来。 看着外面的阳光,抿了抿唇,渊曾经残留的记忆和经历,对他现在造成了相当大的困扰,而且显然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依靠修行和冥思,增加自我应该可以减弱这种影响,但是卫渊觉得自己是不是得看看心理医生比较好。 回到博物馆之后,打开电脑,重新访问了江南道最大的心理医院。 点开预约的部分,询问客服,在详细地分辨了性价比,以及综合网络上患者评价之后,卫渊选择了一位据说是出身于名校,曾经在海外留学的高材生作为自己的心理医生,并且预约了时间。 虽然医院是在应天府,但是现代交通工具极为发达。 倒是也不算太麻烦。 很快卫渊的手机就受到了一条通知他预约成功的短信,他看了看网站上的医生照片,那是一位短发,面容清秀温和的年轻女人,神色和微笑给人一种安宁的感觉。 名字叫做王琪。 …………………… 下班之后,于雪松送走了最后一批学生。 她精疲力尽地坐下休息,翻开手机玩了会儿,突然记起来了今天见到的那个青年,还有他显然是仿古风格的陶器,觉得新鲜,就把那张照片发到了同学群里。 其实她本科是在美院学习的雕塑艺术,之后才转为了陶艺。 毕业之后,群里的同学都很少冒泡,她很有兴致地等了会儿,还是没有什么回答,感慨着毕业之后大家的感情都淡了,也就没有太在意,收拾东西回家,洗了个澡,懒散地躺在沙发上的时候,手机屏幕闪了两下。 是那位记忆中德高望重的老教授。 “这是谁做的?” ps:感谢ds结束的两万币,谢谢~ 第一百零二章 商王青铜爵(感谢江南烟雨け断桥殇的万赏) 艺术品是有生命的。 它们承载着制造者的情绪,它们注视着使用者的人生,然后将这些东西一代代地传承下去,直到它们也破碎的那一天,但是即便已经碎裂,在真正知音之人面前,那些许残留,仍旧散发着璀璨夺目的光彩。 ………………… 不知道第几次又在梦中看到了那一个场景。 汹涌地奔来的敌人,敌人不止来自于大地,不止来自于对方,也来自于朝堂的内部,甚至于来自于天上,五百年的岁月,原本强盛的帝国已经成为腐烂的战车,最后的奋力一搏,却只落得败亡。 画面中高大英伟的男子放肆大笑着踏上了高楼。 看着遥远的天上和大地上的敌人。 举杯饮酒。 高楼最终被彻底焚尽。 伴随着帝王的伟业和野心一同被埋葬。 青铜酒樽坠在地上,翻滚跌落在大地上。 董越峰慢慢睁开眼睛,叹了口气,看向窗户外面,这一座城市还没有沉睡,外面还能看得到车辆的灯光,现代的晚上和他所熟悉的时候已经不一样,十点多了,外面同样还热闹着。 他被吵醒,一时间没有了睡意。 洗了把脸,索性穿着睡衣,举着灯走到了一个书架旁边,这里是他的收藏品,是他用一生来搜集回来的宝物,他已经决定在他死后,将这些藏品全部捐赠出去,但是有一件是否要捐出去,他还一直犹豫着。 他抚摸着书柜上那个特殊的藏品。 那是青铜器,是一尊青铜爵,扁体平底,流稍有加宽,尾部较短,上面有细腻的纹路,看上去古雅尊贵,底部有‘用献用酌’几个字,只是一个地方有坑洼下去的痕迹,似乎是摔到了石头上留下的痕迹,影响了整体的美观,让人觉得有些可惜。 董越峰耳中听到了苍老的声音:“小家伙,你又做那个梦了?” 董越峰已经满头白发,但是在这声音口中,仍旧只是小家伙。 他笑了笑,道:“是啊,爵老先生,又做了,有些睡不着。” 艺术品是有自己的生命的。 这是他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但是这并不只是一句空话,或者说,所谓形而上的夸张描述,而是一个平实的结论。 他自小就能够听得到古器的声音,而后一直将这来自于商朝的青铜爵保护在身边,在这青铜爵的指点下,慢慢的成为了整个神州范围内都数得上名号的历史学家,以及陶艺大师,一生也算是足够精彩。 他坐下,将古雅厚重的青铜爵拿下来,扶了扶老花镜,叹道: “又梦到了啊。” “不知道我还能梦到几次,不知道我走之后,还要过去多久,你才能再遇到能听到你声音的人啊。” 青铜爵并不在意,道:“总会遇到的,吾能生出灵智,得以见到这时代,已经是最好的造化,就此湮灭也已经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了。” 董越峰没有说什么,只是活动了下身子,道: “爵老先生,难得你也苏醒了,再说说,帝辛的故事……” 青铜爵闲散地谈论,它只是曾经被摆放在商王桌案上的酒爵。 所知道的不多,只是曾经被不断当做珍宝流传过,所以对于陶器古物有着足够高的鉴别能力罢了,所说的故事也很简单,不过是商王如何奋力挣扎于那个时代的泥泞,最终失败。 商是重视鬼神甚于律法的国家。 到帝辛的时代,支撑了五百年的大商已经濒临崩溃。 王室,亲族,还有巫家,诸侯,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大商。 青铜爵谈论,帝辛是以幼子的身份登基成为王。 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那还是个少年,顾盼神飞。 讲述他力大无比,英伟之器。 讲述有个奴隶少年跪在帝辛的身前,被起用为将。 还有个奴隶叫做飞廉,他的儿子能够力搏狮虎,效忠于帝辛,叫做恶来。讲述帝辛废除了万事都听鬼神的制度,不再以大量奴隶血祭祖先,甚至于让奴隶参军,起用没有祖先功业的小人,最后激怒诸侯和鬼神,兵败。 这是董越峰听过许多次的故事,但是他仍旧没有表现出不耐烦。 许久后,他伸出手抚摸青铜爵,叹道:“有时候我会回想这一声,是否只是个梦,这几十年来也走过许多的地方,但是再也没有见到和你一样特殊的古器了。” 青铜爵似乎耗尽了这一段时间积攒的精力,不再回答。 董越峰笑了笑,他已经习惯了这种间歇式的交流。 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在它某一次短暂沉睡苏醒后,却发现自己已经先一步而去了呢,大概会,不知道到时候它会怎么想…… 董越峰叹了口气,将青铜爵重新放回去。 准备休息的时候,手机闪动了下,老人性格较为一丝不苟,想到今日和学生说过的事情,以为是找到了对应的资料,打开之后,却发现是他带过的一届学生的学生群,有个学生发了个图片。 是个青年正在制陶。 董越峰本来不在意,但是看到那陶器的时候,整个人的却呆滞住。 他霍然起身。 几乎是猛地转过头看向被保护起来的商王青铜爵。 他感觉到了相似的东西,只是一丝丝,但是极为相似,是了,是那青铜爵偶尔提及的,神州神代的气息,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手忙脚乱地将那张图片保存下来,然后搜索教程。 花了很长时间用现在软件的各种做旧滤镜,当最高等级的仿古滤镜处理完之后,老人瞪大眼睛看向照片,手掌猛地颤抖了下。 许久后,他拿起手机,打出一行字,删了又改,改了又删。 “这是谁做的?” …………………… 卫渊第二天的时候出发前往应天府的心理医院。 高铁抵达目的地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他去的有些早,在他之前还排着一个小女孩,整个人低着头不说话,散发出阴郁低沉的气息,还有一丝丝的死气,那种死寂是自然地从她的魂里散出的,卫渊都能感觉得到。 那孩子低着头,一动不动。 卫渊拈起一道安心宁神符咒,然后将这符咒的气息打在小女孩身上。 那种气息消散了些,但是仍旧还在。 是那种最麻烦的状态,卫渊叹了口气,这种状态,可能有的道长能够处理,但是绝不是他这种修杀生护法剑的修士能解决的,如果是修行法剑的道士,愿意出手的话可以斩碎心魔,让她的心境恢复正常。 很快有人叫,那小女孩的父母拉扯着她走进去。 卫渊安静等待着。 过去了一个多小时,门打开,那小女孩走出来,眼角有泪,卫渊惊异地发现,这个小女孩身上的阴郁之气居然已经散去了许多,甚至于快要尽数消失,有穿着白大褂,面容清秀安宁的女子走出来。 她半跪下身子,和那小女孩对视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嗓音柔和道:“记住,你要面对它。” 小女孩重重点了点头。 女医生伸手从口袋里取出一块糖,递给了那孩子。 然后站起来,看向卫渊,道:“请下一位患者进来。” 卫渊站起来,对这医生有些许的好感,然后走了进去,医生询问过了卫渊的情况,微微沉吟,给出了意见,然后指了指旁边的病床,微笑柔和宁静,道: “这不是很棘手的问题,只需要平时注意些,配合药物治疗能很快恢复。” “你先睡一会儿,我会给你催眠治疗。” “当然,如果不好意思的话,可以在沙发上躺着接受治疗。” 卫渊决定坐在沙发上。 放开心神,叫做王琪的医生坐在对面,伸出手指轻轻点在他的眉心。 手指有点凉,卫渊的身子险些紧绷住。 并非是因为接触。 而是卧虎腰牌震颤低鸣,于他灵台闪过了一道念头,卧虎低沉咆哮指向前方容貌清秀气质安静的医生—— 大妖·伯奇! ……………… 现在这一只在秦汉年间被广泛祭祀的妖族大妖手指正抵着他的眉心。 卫渊已经预想过很多次遇到山君侍女,以及山君的情况。 可他绝没有预料到这种场面。 自己是患者,而对方是一个看上去很负责的医生,相遇的时机场合是治疗,不过她居然没有认出自己,是因为伯奇这类梦妖只靠着梦中烙印确认本体,而没有在意自己的容貌吗? 卫渊思绪转动,知道这绝对不是一个适合出手的时机,自己未必是对方的对手,而在医院这种高人口密度的地方,一旦将伯奇逼到绝路,可能会造成卫渊绝不愿意见到的画面,巨大的伤亡数字。 而如果不管的话,对方可是食梦大妖,食梦貘一族的上位妖族,自己的梦境未必瞒得过对方,会落入被动,现在最重要的目的是自保,以及让对方不至于当场暴走,杀伤无辜。 应该以相对的优势,让伯奇失去出手的勇气。 应当选择制衡,让对方投鼠忌器,不敢出手,换句话说,类似于核威慑之类的方式,不主动出手,不表现出慌乱或者过于冷静,表现得从容,让对方自己心中担心畏惧,从而不敢出手。 卫渊脑海中思绪飞快转动。 在短时间内做出了判断和决定。 他神色安宁,控制身体自然放松,然后闭上了眼睛。 伯奇入梦。 这是已经进行过许多次的工作,但是这一次,女子的神色却突然一变。 她听到了有节奏的轻响。 在那古老又现代,真实又虚幻的梦境当中,熟悉的男子正在制陶,动作神态一丝不苟,又带着千锤百炼的娴熟从容,伯奇身子微僵,一种恐惧自然地浮现出来,而后制陶男子抬起头,看向她的梦中之躯。 现实中,本来闭上眼睛的患者睁开眼睛。 梦中,现实。 真假虚幻。 黑色的眸子幽深平静,同时看向王琪。 紧接着伯奇听到了耳边有平淡的笑声。 “想要预约到您还真是花了我一些功夫啊,王医生。” 卫渊坐在沙发上,稍向后靠,双手十指交叉,语气尽可能从容而自然,道: “还是说,我应该称呼你为,伯奇?” ps:今日第二更,三千四百字~ 感谢江南烟雨け断桥殇的万赏,谢谢 第一百零三章 高深莫测(感谢S旧模样的盟主) 卫渊注意到,在自己说出伯奇二字的时候,前面那个看上去清秀宁静的医生瞳孔微微收缩,呈现出类似于竖瞳的状态,并且散发出一种混合着惊惧和野性的气息。 类似于遇到危险的巨大猛兽。 卫渊的动作神态显得更为沉静自然,伯奇没有在受惊的第一时间出手,之后再动手的可能性会降低到最低,而伯奇心中则更是隐隐惊惧。 对方刚刚所说的第一句话,‘想要预约到她花费了功夫。’ 潜藏的意思是,他是专程为了找到自己而来的。 自己早就已经被他盯上,这个身份已经彻底暴露。 作为习惯性潜藏在梦中的大妖,这种感觉让王琪极为不安,不知道是否是心理因素的影响,她感觉到那微笑坐着的青年仿佛有一种幽深暗沉的气机,将自己的一切都看破,旋即强行稳定住心神。 以对方在梦中表现出的实力,他主动开口道破了自己的身份,显然不是为了将自己在这里擒杀。 伯奇沉默了下,开口道:“……你想要做什么?” 卫渊答道:“我喜欢这个时代的神州,也喜欢这个城市平静安稳的生活。” 他声音顿了顿,望了一眼外面,从这个高度看出去,能够看到外面繁华的城市,来来往往的人群,看了一会儿,卫渊收回视线,注视着看上去和善安静的伯奇,缓缓道: “所以我希望你们遵守这个时代的规矩,不要影响到这种安稳。” “我并不想出手。” “毕竟,秦汉年间活到这个时代的大妖,本来就不多了,从卧虎和张道陵手中逃了性命,死在这个时代,未免可惜,不是吗?” 他微笑着看向伯奇。 ??! 伯奇瞳孔微微收缩。 一时无言。 卫渊站起身来,在伯奇桌子上的盒子里拿了一块糖,语调轻松道:“这应该是惯例,患者结束治疗之后拿一块糖。” “医生你的治疗很有效。” 他客气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推开门离开,脸上带着一丝微笑,似乎对于之前的诊断很满意,而王琪坐在椅子上,僵硬了许久,一动不动,背后的衣服被冷汗沾湿,很久后才缓缓低下头。 对方不只看出了自己的身份,还看出了自己曾经活跃的年代?! 甚至于还知道自己等人和卧虎张道陵的纠葛。 她回忆起梦中古老虚幻的环境,以及一个个真实的山海异兽,王琪不能不去想,这个人是不是从更古老的时代一直活到现在这个时代,经历过一段段岁月,人世间的种种大事,都被他看在眼里。 她仿佛看到人间波涛汹涌,看到一个个英杰豪雄彼此争斗,各类大妖和地只之间的角逐背后,有一双眼睛平静地注视着这些时代,注视着豪杰出现又消失,注视着大妖们称雄又落寞,心中隐隐发麻。 许久后才勉强回过神来。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虽然有些可惜和惆怅,但还是很快做出了决定。 立刻离开,而且最近不能再和山君联系,以免将祸事引过去。 …………………… 卫渊神态自然地走出了医院大门。先是平静看了一会儿隔壁花园的风景,像是个喜欢日常生活的普通人,而后才慢悠悠地站起身来,打了一辆车,坐到车里,从后视镜上看到医院逐渐远去,卫渊才在心里松了口气。 胸膛快速地起伏,额角有冷汗浮现出来。 头皮都有些麻了啊。 卫渊手掌按着胸口,控制住激烈的心跳。 在一只秦汉大妖的本体前面,侃侃而谈,不至于说的太多,也不至于太过缄默而降低位格,对于他的心理素质实在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卫渊旋即又想到了一件事情,伯奇是山君的侍女。伯奇出现在了应天府,是否意味着,山君也在这附近的道观? 卫渊慢慢将自己那汹涌的情绪都收敛起来,控制着自己去理智思考,在下车之后,开了一间钟点房,用符咒隔绝外界影响,特别是隔绝类似于鬼魂和法术的影响。 然后才给张浩打过电话。 将伯奇身份和所在位置,以及对于山君也可能存在于应天府这件事情告知于特别行动组,在面对应天府这种人口城市级别的时候,特别行动组毫无意义远比卫渊自己要来得专业高效地多。 做完这一切之后,卫渊松了口气,在钟点房里稍微打坐行气,将自己的气息恢复。然后才买了对应的高铁票回到了泉市。 ……………… 等到他回到博物馆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因为苏玉儿三个狐女现在住在大学里,而胡明则是有事情回青丘一趟,博物馆隔壁的旧书店一片漆黑,而让卫渊讶异的是,对面的花店也关上了。 询问黑猫类和几只鬼物也都没有得到什么情报。 卫渊掏出手机的时候,才发现有新的消息,正是来自于天女珏。 “渊,我要闭关修行数日。” “\(?o?)!” 卫渊看着后面的颜文字,忍不住失笑。 想想自己似乎给她起了个坏头啊。 天女被封印了快要两千年,又在刚刚复苏的时候施展过大规模大威力的法术,自身的修为受到了不小的影响,需要时间慢慢恢复,这件事情卫渊自己也知道,当即回了一段话,表示自己知道了,希望她能够早些恢复修为。 想了想,又在后面补充了一段。 “(?_?“)/\(?_?“)” 黑猫类跳下来,落在卫渊的肩膀上,道:“你今天不是去看医生了吗?怎么样?” 卫渊道:“还好,医生虽然没有看好,但是遇到了个想不到的人。” “谁?” “伯奇。” 黑猫类都给吓了一跳,然后上上下下打量着卫渊,眼神里有探寻和古怪的神色,道:“你一个人遇到伯奇,还能活着回来?没有想到,你的运气这么好啊。” “这个可不能说是好。” 卫渊自嘲一笑,倒也没有详细去说,只是在提起伯奇的时候,隐隐有自己遗忘了什么的感觉,但是仔细一想却又什么都没有把握住,只好暂且放下,做好晚课修行,将消耗的符咒补充好,卫渊早早休息下。 ……………… 梦中的卫渊睁开眼睛。 这是他的梦境,真实又虚幻,古老却又有现代城市的剪影,有奔走的波涛雷霆。卫渊僵硬地一点一点抬起头。 他注视着前面那白面青身,纠缠淮水水系的水神,终于记起来,自己遗忘了什么,在梦中遇到了无支祁之后,他就控制自己始终保持无梦的睡眠,但是今天,他接受了梦中大妖伯奇的催眠。 也就是说,自己今天好像做了个梦…… 他仰起头,看着无支祁冰冷快意的金色眼睛。 “淦!” ps:卡文躺尸啊………感谢s旧模样的盟主,非常感谢,加更的事情,等到我恢复作息啊, 第一百零四章 祭祀(感谢酷酷的皓的万赏) 特别行动组档案,编号三十五。 代号·祭。 你们听说过祭吗? 有这样的说法,千万不要住在新建的庙旁边。 不是寺庙,是那供奉着本地神的神庙啊。 庙里头有神仙,孤零零一个,庙建成以后,这个村子里一定会死上十个年纪轻轻的棒小伙子,都给带到庙里去了,去做什么?当然是给神仙做仆役,扛轿子。 这是地上的神庙神仙。 那水里的呢? “现在算是好了,二十年,三十年前,修桥的时候,过江的时候,都得有祭的,怕冲撞了江老爷,打桥的时候,得用钻头钻孔,有的时候,现代那大钻头居然都能脱落了,你说奇怪不奇怪?而且死活拉不上来。” “这个时候,得要有水鬼下去,那水性好的,不怕死的,捞上来。” “你们现在叫什么工程潜水员,想着三十来年前,当时可就叫水鬼,水性都好,下去了一般是能上来的,再说他们腰上都有粗麻绳,能拉上来。” “一般?你什么意思?” “嘿嘿,一般的意思就是有二般啊,你看啊,当时那么大钻头,钻地的啊,十几个人拉都拉不下来,在水里都能脱落下来,就不奇怪吗?会不会是什么东西,我是说可能,可能是什么东西,把这个给悄悄解开了……” “你们知道吗?钓鱼的时候能遇到那种凶狠的鱼,专门咬掉钩子上的饵料。” “时间长了,就把来钓鱼的人当做送吃的了,那钻头有时候,就像是个鱼钩一样,只是鱼钩引来的鱼,钻头引来的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一般情况下,江里的东西不凶,给点糯米和酒也就过去了,可有的时候,实在没法子了,东西拉也拉不上来,走也走不开,就只能把水鬼腰上那粗麻绳割断了,一般来说,这钻头就能拉上来,桥也能修成,这个叫做生祭。” “也有的时候,这过江江水又大又乱的,像是要把人给拍下水里去。” “那时候,就也得要祭才行,糯米,酒水,还有,还有……” “嘿嘿,两位知不知道,其实有点可惜的事情就是,生祭的时候,那些性子不好的水鬼可不是最好的选择,最好的选择其实是……嘿嘿,咯,哈哈哈……” ……………… 日头刚出,阳光落在水面上。 将道袍换成了寻常衣服的张涛,和天师府在淮水这一代的师兄弟们乘坐观光用的船只,在淮水上巡视着,只是水面上难得平静,什么都没有,所以这一切就有些乏味无聊。 导致他们不得不来这一趟的缘由是因为师祖手机上的消息。 没有命令,是不能够调动属于天师道的势力的。 但是既然是当代天师的道友提及可能的隐患,还是会习惯性派几名菁英弟子过来,先进行提前的检视,如果确有问题,就会再度走天师道的程序,调动相对应的力量,解决其内部隐患。 但是现在,放眼望去一片的晴天,水波不兴,手中的八卦盘也没有察觉到丝毫的问题,显然没有什么邪祟,但是张涛不敢怠慢,他能从师兄弟中脱颖而出,得到真传,就是因为做正事的时候一丝不苟。 开船的老者和另外一名道士闲聊。 这船是沿着淮水的一个渔村里的,那儿的人淳朴老实,只靠着淮水吃饭,平时打打鱼,偶尔也载载客人,老人很有聊天的兴致,和他的师兄聊了好一会儿不见停下。 张涛则是不断借助法器勘测水面。 另外一名道士忍不住笑道:“师弟,这江面上一看就知道是没有丝毫邪佞邪气,你这样释放法术,难不成是打算把整个淮水水系都勘测一遍吗?你哪里有那么多的法力?” 张涛只是道:“职责所在。” 同时手指并指点在八卦盘上,再度起了一道符咒。 但是这一次法咒落下的时候,整个江面上却骤然出现波涛。 像是整个江面都涌动起来,平地起了风浪,先前还笑呵呵和他们闲聊的那船家面色一变,几乎是大步地跑到了船边,盯着起伏的江水,用力从船上取出了一个口袋。 里面是白生生的糯米,糯米撒到水里的时候,水面上的波涛稍微平和了些,可是很快就更加地剧烈起来,像是被激怒了一样。 老船家面色煞白,这一次把糯米全部都倒了进去。 又拿起旁边一瓶青绿色瓶子的二锅头,咕嘟咕嘟全部倒到江水里。 哗一下地跪在地上叩着头道:“淮渎爷,淮渎爷,您老大人有大量,小得好几辈在江水上讨生活,世世代代都没有违背过您的意思啊!” 他满脸煞白,显然是害怕到了极处。 张涛死死盯着水面,他有道行,感觉得到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江水从中间出现一道裂缝,里面晃晃悠悠走出来了一个轿子。 血红血红的轿子下面,有七对轿夫,穿着白色的衣服,脸上扑粉,像是墙壁上的白腻子一样白地厚重,两边儿脸颊有大团红色胭脂,抬起头来,白腻子下面是发青发胀的皮子,脸上带着诡异渗人的笑。 张涛手掌攥紧:“是死人,水鬼……” “年纪不满十三,童男童女,穿着这种衣服,是被人故意抛下水的。” 他猛地后退,手里八卦牌运转,想要起符。 后面听到了低惨叫声,才拈起符咒,就感觉到手掌一颤,几乎握不住八卦盘,低下头看到一只青白色的手死死抓住八卦盘另外一个方向,发青发胀的皮子上,两只眼珠子诡异地扬起,注视着张涛,咧嘴一笑。 咔嚓咔嚓。 八卦盘直接裂开。 …………………… 张涛的师兄及时起符。 诛邪符直接命中那个伸手的轿夫,伴随着嗤嗤嗤的声音,那个轿夫跌在水里,其中一名道士跑去开船,可不管怎么走,不管怎么加速,似乎都总是逃不脱,后面那轿子不紧不慢地跟着。 张涛用手机拍下,打开一看,照片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他给师门传讯消息,然后突然想到了提醒他们来这里的那位前辈,事情紧急,他一咬牙,靠着记忆的号码,给那位前辈发出了申请消息。 ……………… 梦中。 浩瀚巨大的水柱砸落下来。 卫渊不知道是第几次被那淮水水神给打得梦中之躯崩溃,艰难重聚,在不知道第几次挂了之后,卫渊的火气也上来了,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 那金瞳白面的无支祁只越发肆意大笑,手中淮水水脉再度抽击过来,卫渊一整晚将各类惨状都体验了一遍,有时候他都不知道这是他的梦还是无支祁的梦。 直到大早上的,无支祁的梦中躯再度出现了锁链。 这堪称折磨的一夜才终于结束。 卫渊茫然睁开眼睛。 决定自己往后再也不尝试做梦了,必须靠着符咒和冥思,维持住无梦之眠的状态,早起洗漱之后,果然看到对面的花店还关着,没能见到天女,卫渊叹息一声,打开手机无聊地翻看着天女的颜文字。 想着她神色平和清冷,又认认真真在聊天之后补充颜文字。就觉得有点想笑,正在这个时候,手机提示有新的消息传来。 卫渊看到那申请上一行字:“天师府弟子请求前辈相助!” 卫渊神色微怔,通过了申请。 继而就是一通在线电话—— “前辈?!冒昧打扰,在下天师府弟子,如前辈所说在淮水查探,发现邪佞踪迹,咳咳咳……” 伴随着水声和痛苦的咳嗽声,那青年弟子声音断断续续: “………发现穿着古装的七对童男童女……” “是原始血祭,对淮水之神的血祭,而且,而且淮水之神回应了。” 隐隐约约还能听到苍老声音惊慌失措的哭嚎。 “死定了,死定了!” “撞着淮渎爷出巡了!” 卫渊:“………淮水水神?” 可是,这怎么可能?! ps:今日第二更…… 感谢酷酷的皓的万赏,非常感谢~ 第一百零五章 与吾何干?(感谢格斗专精医生的万赏) 不等卫渊继续询问。 似乎是遇到了突发事件,对面天师府弟子的通讯就此中断,只留下了一片静默,卫渊看着这个新的账号,没有尝试在打过去。 如果对方现在处于危险的情况下,那么自己再去联系可能会导致对方分神,反倒陷入了危险的境地。 他定了定神,思绪当中仍旧残留一丝惊愕。 用原始血祭的方法祭司淮水之神。 但是曾经的淮涡水君现在还在封印之中。 大禹和来自昆仑山的七位神将,以及应龙庚辰将无支祁封印。 按照神代的规则,庚辰成为了第二代淮水之神。 可是无论从哪个版本去将,身为昆仑神将,以及曾经辅佐轩辕击败蚩尤的应龙都无法做出生灵血祭这种事情的。 天师府和自己关系和善,现在天师府弟子求救,卫渊自然当竭力以赴,可面对可能存在的淮水之神,哪怕只是伪神邪神,他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天女现在闭关,女娇本身已经苍老,且在青丘之国。 思来想去,却也别无他法。 卫渊沉思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只好再度躺在床上。 哪怕再不愿意面对无支祁,他也没有选择。 收敛心神,冥思吐气,卫渊很快进入了梦境当中,靠着灌灌的长羽,保持清醒,而后主动在梦中构思淮涡水君无支祁的形象,梦中出现了白面青身的猿猴,一双金色的眼睛很快出现神采,继而带着一丝惊愕看着卫渊。 你居然还敢回来?! 旋即无支祁便抬手握住梦中所化的淮水水系。 准备继续之前的流程。 卫渊后退一步,道:“等一下,水君,我来找你是有事相商。” 无支祁大笑:“怎么不叫猴子了?” “方才不是叫地痛快吗?” 手中水脉所化兵刃抽击,将卫渊梦中之躯直接抽散掉,无支祁方才将水系散去,盘腿坐在大地上,道:“能够让你主动来梦中见吾,应当不是简单的事情,方才难得心情畅快,你且说说看。” 卫渊重新凝聚了梦中之躯,心中感慨低语,哪怕被关锁了五千年,无支祁的思考仍旧直接敏锐,当即收神,将大略的事情讲述一遍,只是隐藏去了自己和天师府的关系,着重于有邪祟占据了淮水之神的名义来祭祀。 说完之后,他看向无支祁。 无支祁一只手掌支撑着下巴,道:“原来如此,所以呢?” 他伸展了下身躯,脸上带着一丝满不在意道: “人类死伤被祭祀,与吾何干?” 卫渊道:“但是你就是淮涡水君,有邪祟占了你的名义。” 无支祁忍不住大笑数声,道:“淮涡水君,这名号都已经是几千年前的事情了,在我之后恐怕是归了庚辰,要坏也是坏他的名号,和我有什么关系,哈哈哈,倒不如说,吾还盼着他名号越臭越好,最好到臭不可闻!” “你若说这事,只能叫我开心不已。” 卫渊道:“……庚辰确实是淮水的水君,但是他现在已经不在了。” “或者说很早之前就已经不在了。” “而淮水一带的庙宇中,一直到宋朝还仍旧祭祀着无支祁。” 无支祁的动作顿住,金色眼睛看向卫渊。 卫渊抬手一划,在梦中出现了一个雕塑,这是他的梦,之前在梦中见到无支祁后,他也曾经在网络上搜集过淮水的神话资料,故而能在这里具现出来。 其中有在大明改为华国初年,在中原一带的黄河支流附近,发现了无支祁的神像,背后刻有数个大字,大宋建中元年三月造,他道:“从典籍记录来看,在千年前的黄淮流域,祭祀的淮水之君仍旧是你。” “至少有一部分是你。” 无支祁脸上神色先是讶异,旋即察觉到不同,缓缓皱眉,道: “但是吾并不曾接收到祭祀。” “这个神像是错的。” 卫渊盘腿坐下,沉思了下,道: “会不会是因为神系的传说被篡改了。” “你说什么?” 卫渊让梦中具现出了一张一张资料,道:“水君你早早就被封印,所以不知道有一种叫做佛门的神系曾经在古代进入了神州,并且立足到了现在……” 无支祁拧眉打断道:“不可能,昆仑山上的神不会允许,祂们占据了天,而四海和山川被神州的地只掌控,外来神系毫无根基,哪怕大禹为了人族将其他的种族异兽驱逐出人间,祂们也不可能立足。” 卫渊脑海中突然浮现一个可能性,他抬头看着无支祁,道: “昆仑山很久没有现世了。” “所以很可能,唐代到宋这一段时间,庚辰也离开了淮水,淮水水系失去了君主,他在离开的时候,将淮水托付给你,让民间重新祭祀无支祁,但是反倒被人所趁机利用。” “按照记载,南宋时候的儒家认为‘世俗僧伽降无支祈’,而之后又有典籍记录‘释氏以为巫支祁即泗州僧伽所降水母’。” “而僧伽是唐朝时候西域入关的名僧。” “号称是观音大士的化身。” 无支祁在卫渊展示典籍资料的时候,慢慢地安静下来。 许久后,他缓缓注视着卫渊: “那个观音大士,是否是西域佛门的神灵。” 卫渊心中也有了足够的猜测,他点了点头,心中隐隐有波涛汹涌,他以前只是将这些当做普普通通的传说故事去看,但是当他曾经有过神代的经历之后,再看过去,就能察觉到不同,感觉隐隐心悸。 真正的传说是大禹降服无支祁,可接下来流传的就是僧伽降服无支祁。 旋即最终的版本是‘僧伽降服龟山水母。’ 无支祁是淮水主君,永远和大禹联系在一起,是后者最大的功业之一。 而大禹是神州的神代传说不可能避开的一位,会被一代一代永远传唱下去,这从修行界的角度来看,代表着无支祁本身就是神州神代的某一个符号,祂的名字和存在就具备有神话特性和传说,是一种无法忽视的力量。 当庚辰离开水系之后,无支祁的力量伴随着禹王的传说重新出现在淮水,禹王治水镇压淮涡水君无支祁,治水的是禹王,而淮涡水君,便自然是无支祁,这是传说必备的两点。 这个时候,重新建造了无支祁的祭祀,但是却是错误指向。 让这一股力量无法指向真正的无支祁,而是留在了淮水一带,之后有僧伽降服无支祁的传说,将这一股神代的神话特性引导入僧伽之中,而后又有数百年,无支祁变化做龟山水母,就此和神州的神话划分开。 也彻底这一股力量和神话特性转倒入僧伽这个存在。 而僧伽是观音大士的化身。 整体来看,是外来的神系吞噬了无支祁的传说性,并且在神州成功立足。 而最直接的证据是,那位所谓龟山水母作恶的地方就是龟山,被镇压在那里,而龟山正是原本无支祁的宫殿所在,也是他被禹王和七位神将连同应龙庚辰一起镇压的地方。 偷梁换柱,李代桃僵。 卫渊心中悚然一惊。 想到有传说无支祁是齐天大圣孙悟空的原型。 而孙悟空头顶有代表着束缚的金箍。 金箍来自于僧伽原型观音大士。 这是否是某种隐喻? 这并非是传说,或者说卫渊原本可以将此当做传说,但是当引入古代神代的时候,这就代表着神话的入侵。 而且,被肆意扭曲传说,侵占本该属于自己的力量,甚至于从肆虐大地的水君变成了所谓的水母娘娘,被僧人镇压,可能因此迟迟无法脱封的神灵,就在前方。 他默默将典籍封闭,抬头望向气息冰冷下去的无支祁。 无支祁金色双瞳注视着卫渊,缓缓道:“将吾解封……” 卫渊摇头道:“我做不到。” “此次淮水当中再度出现了邪祀,无论来源是什么,这都代表着又有人盯上了原本属于你的力量和传说,想要将你的神话特性劫走。” 卫渊注视着无支祁:“我要救人,你要维护自己的力量。” “我们可以合作。” 无支祁怒道:“合作?你又如何知吾?!” “知道。” 卫渊和无支祁对视,声音顿了顿: “因为你我都是同一段神话当中的生灵。” “因为我也曾在这片大地的神代活过,还是说,即便是自己的传说被扭曲,自己的神话根基被外来神系占据,当年搅动神州的水君仍旧还能够无动于衷?” “击败你的是神州的禹王,是曾与蚩尤交手的应龙庚辰,是昆仑山上的七位神将,而非从西域而来的碎叶僧人。” 无支祁盯着卫渊:“激将法?” 卫渊道:“只是实话实说。” “好一个实话实说!” 彼此对视良久,无支祁突地大笑,金色双瞳却冰冷,手掌重重按在卫渊的头顶,于是卫渊耳边听到了,来自于远古时代,神州淮水水系千古的咆哮,凌驾于长江与黄河,奔流入海,自桐柏山至云梦泽,甚至于湘水的巨大水系,浩瀚磅礴。 “把他们,全数诛杀!” 无支祁抬起手掌,卫渊眉心一道痕迹隐没。 手掌中却出现了一道类似于印玺的存在,即便是正在缓慢消失,其中仍旧存在有某种特殊的气息,让卫渊想到了在典籍记录里被册封为山水正神地只的敕。 但是,无支祁怎么可能做到这个? 卫渊终于意识到了一个被忽略的问题。 即便是被称呼为淮河。 被下意识当做一条河流。 但是淮水并不是一条单纯的河流,即便是被大禹治理之后,那也是长度抵达上千公里,流域面积足足达到了近三十万平方公里,神州之上的第三大水系,具备有五十八道能孕育江神河神的支流。 要知道,在古代有些联通水脉古井都可以孕育所谓的井龙王。 淮涡水君,那不是某个水神的神位。 那是一整个水族神系的君主。 而手中这正在缓缓消散的印玺。 神代淮水神主,代行之令。 ……………… “吾曾说过,以一换一,今日你求得这令,该如何做你知道。” “要通告那些所谓水系妖孽,淮水水君,还在。” 无支祁金色双瞳注视着卫渊,身上开始浮现出锁链,显然因为动用力量,引动了封印的变化,也显然这位太古水神已经怒极。 卫渊郑重点头。 正要离开,因为动用力量的无支祁突然开口: “渊。” 卫渊下意识抬头。 却见那白面青身的猿猴猛地一抬手,一个黑影就直奔着自己脑袋飞过来,再一看,却是一个巨大的陶器,不知道这猴子什么时候悄悄藏的,卫渊脸色一滞,已给砸中,眼前冒金星,听得即将自梦中消失的无支祁肆意大笑: “五千年矣,哈哈哈哈,念头通达!” “去,告诉世人,淮涡水君,仍旧存于此世!” ps:感谢格斗专精医生的万赏。 第一百零六章 代行淮水神权 现实世界,本来平和躺着的卫渊猛地一个挺身坐起,下意识抬手捂住自己的鼻子和脸,还能记得到那巨大陶器压脸上的感觉,生疼生疼的,卫渊忍不住咧了咧嘴: “那猴子……” 都已经醒了,都还能觉得隐隐的痛啊。 下手绝对没半点客气。 这是五千年怨气的重量。 卫渊抬眸,他的眉心有水神符箓,好不容易才将双瞳之中的异象压下,这其实并不是力量,而是代表着某种资格,而且毕竟只是外来的,正在缓缓消散当中,卫渊握了握手,看向时间。 只过去了不到三分钟。 梦中是思绪层次的交流,和现实的时间流速不同,时而快时而慢。 卫渊看了看距离,泉市在江南道,但是现在天师府所在的地方是淮水龟山,两者之间的距离数百公里,以他肉身前往的话,哪怕是坐高铁也得几个小时,不知道那边情况是否危急。 若是迟了,那几位天师府弟子恐怕会遇害。 卫渊思绪顿了顿,转身快步走到博物馆内室,里面那钓鱼的水鬼正在闲着摆弄他的渔网,戚家军兵魂则是修剪此刻作为他寄魂之所的养魂木,看上去很寻常,水鬼看着卫渊打了个招呼,道:“卫老大你来了?” “可乐又快没了啊。” 卫渊将他两个直接拉过来。 先将天师府弟子遇到危险,以及祭祀童男童女之事说了一遍,无论是那懒散水鬼还是说力战而亡的戚家军兵魂都勃然变色,前者不提,后者能直接触怒任何人,水鬼磨牙,兵魂起身,气度肃杀,道: “将军可是要吾等随身帮忙?” 卫渊道:“不,是要你们先去,我随后就来。” 戚家军兵魂愕然,道:“可是,龟山距此,何止千里。” 卫渊道:“水中魂将,自然能瞬息而返。” …………………… 卫渊按了下眉心。 手持八面汉剑,剑刃微抬。 无支祁暂时给予他的是淮涡水君的部分权限,类似于后世王朝分封的山水地只,但是卫渊不是精怪魂魄,也不是天生神灵,对这种用法有些一知半解,故而就以天师道打醮做法的手段,指着那两个鬼魂,脚踏禹步做法之后,口中低喝道: “………授你淮涡君府黄金甲,予你壬水巡江诛魔剑……” “再拨给你水精一万,涡卒三千。” 这些类似于开坛做法的法咒,卫渊这种没有得到授箓的修士是无法做到的,这需要动用各家各派道门的底蕴,但是现在他只随口一说,便即成真,两个原本死状凄惨的鬼物转眼便被水汽包裹,身披铠甲兜鍪,抬手扶剑。 看上去堂堂正正,分明是道家真法才能养将出来的阴将。 只是那所谓水精,涡卒自是不存。 而同样和卫渊手中印玺一样,只是短暂的加持,时间过去之后自然消散。 两个鬼物讶异看着彼此,而后明白了卫渊的意思,戚家军兵魂和那水鬼本就是无形物质的魂体,在这种情况下有了水中遁术,泉市周围本就有洛江流过,两只鬼物便靠着此刻短暂的加持,白日离开博物馆,奔入水中。 继而直接和水流融入一体。 先前的一万水精,三千涡卒此刻才显现。 并非是真的有兵将,而是对于水的操控,以极快的速度朝着淮水龟山而去,卫渊想了想,给那边的天师府弟子发了稍等两字的消息,以免他们失去坚守之心,也跟着出门。 出门的时候看到博物馆有一张古朴面具,将面具握在手中,才往洛江而去。 ……………… 张涛靠着一侧的船身坐着,气机急促而微弱。 手中的法器八卦盘早已经崩碎了,身上的衣服被鲜血染红沾湿,船只勉强继续往前,但是在船身的后面,那七对童男童女所化的水鬼,扛着诡异的红轿子仍旧是不紧不慢地跟着。 发青发胀的脸庞上有浓重的白色粉末,脸颊上红色胭脂。 脸上带着诡异渗人的微笑,始终死死盯着船上数人。 原本开船的老者早已经因为极端的恐惧而倒在船上,满脸煞白。 就好像是他很清楚如果被这些水鬼追上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张涛捂着胸口,支撑着坐起来,这个时候他突然懊悔这此行动带着的符箓有些太少了,不过旋即想到,就算是再多些,似乎也不够用。 自己通知了天师府的师叔们。 也告知了那位提醒淮水可能有问题的前辈。 但是他心里其实也知道,这算是在胡乱抓着些救命稻草,无论是龙虎山天师府,还是那位不知道在何处云游的前辈,都很难能帮得上忙,委实是距离太远了些,鞭长莫及。 现在只能想着多撑一会儿。 运气好的话,还能够有活命之机,运气不好的话,也要诛杀几只水鬼。 张涛抬手起符,口中低喝一声,那道符箓无风燃起,朝着前方水鬼飞去,其余几名道士同样不甘心就此死在这里,将一道道符箓打出,可旋即那水鬼却猛地尖啸出声,淮水水面涌动,出现漩涡,猛地炸开一道巨大的浪涛,直接将这符箓尽数都卷入其中。 继而重重砸下。 整个船只都剧烈晃动着,张涛险些就直接摔到水里,是师兄拉了他一把,才免去了当场落水的下场,他呼吸急促,一抬头就看到水面上拂动着的符箓,都已经停止燃烧,有的甚至只是激发到了一半,就被打断。 张涛死死盯着那些符箓,终于惨笑出声。 对方的修为远远高于自己等人。 今日难道真的只能做一次水鬼,难道这淮水之中,竟然孕育邪神? 正自心头惨淡,神思不由失守,先前始终只是跟在船只后面的童男童女突然尖啸,自水面上跳跃而起,扑向了前方船只,张涛不过一个失神,就已经落入险境,一咬牙,索性展开双臂拦上去,想着与其让对方上船,不如带着这几只水鬼一同下去,为同门争取时间。 可一发力才发现这几只水鬼看似矮小,其实力量巨大,自己居然推之不动,张涛低下头,看到那发青发胀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张开嘴,牙齿全部都是尖利状态,朝着自己的身上落下。 完了…… 张涛心中惨淡。 铮然剑鸣。 突然那两只水鬼动作凝滞。 抬起头的时候,看到船只上倒伏数只水鬼,那七对童男童女所化的水鬼竟然已经被斩杀大半,此刻正似乎见到了什么绝不可能出现在这个时代的东西,仓皇逃窜,被赶上一一追杀,而前方出现了两员金甲将领。 一者面白无须相貌堂堂,一者络腮胡威严深重。 皆身穿金甲红袍,手持长剑,附身于袅袅烟气之中,看似魂魄,却毫无阴魂鬼魅之感,反倒有堂堂正正的气韵,身畔水流涌动,背后神光朦胧,张涛呆滞看着这只存在于道家典籍记载里的样貌。 “护法阴神?” “这淮水当中怎么会有护法神将?” 此刻其余诸道士手忙脚乱将张涛拉到后面点,他的手脚僵硬,当啷一声,手机不小心落在地上,屏幕亮起,一个简洁的未读消息显示出来,张涛下意识看去。 “稍等……” 消息来自于六分钟之前。 他思绪凝滞,大脑一片空白,心中有荒谬至极的想法。 …………………… 卫渊用了一道隐身咒,避开普通人的耳目,然后走入洛水当中。 打算从洛水取道去淮水,前往龟山。 七对水鬼,童男童女邪祭,以及抬着的那一个轿子。 显然只是开胃菜。 真正的目标还潜藏着啊。 卫渊想到无支祁的大笑,只是解决童男童女水鬼显然不可能让他满意,前方的水流自然而然的分开,他迈步往淮水的方向走,周围的水流簇拥着他,让他在水中也能够呼吸,水不再阻拦他的视线,卫渊的速度越来越快。 水中的生灵感知到‘水神’的目的地。 一条一条的鱼儿汇聚。 这些鱼成百上千地汇聚在了一起,像是一头巨大的凶兽,托举在卫渊身下,而后伴随着水流越来越宽广,水中的鱼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远远望去,几乎如同一条苍龙潜藏于水。 卫渊不再行走,他坐在‘龙首’之处。 想了想,将那古朴面具戴在脸上。 水流碰撞身躯,化作白色的激流,水流沿着他的手臂,身躯往后拉扯,像是宽大的白色袖袍,他闭了闭眼睛,再度睁开,代行水神权柄,双瞳被神力侵染,短暂化作苍茫浩瀚的金色。 览冀州兮有余,横四海兮焉穷! 代行神权。 在戴上面具的时候,他就要附带另外一重含义。 自神代开始,阔别人间五千年之久,远古的大妖,淮涡之水君,再度东巡! ps:第二更,字数稍少…… 第一百零七章 祭品 在得到了戚家军兵魂和水鬼的帮助之后,原本夺命的遭遇得以平安度过。 两个魂魄没有在这里久留,确保了张涛等天师府弟子的安全之后,就此离开,船上众人仍旧心有余悸,迟迟不能回过神来,张涛则是死死地盯着手机上简单的消息,心中波涛汹涌。 “师弟,怎么了?” “没有受伤。” 一名道士见张涛一动不动,略有担心。 张涛微吸口气,摇了摇头,勉强道:“无事,多谢师兄关心。” 那道士见他似乎不欲多说,也没有追问,只是想到刚刚所见一幕,不由感慨道:“好一番死里逃生,方才如果不是那两位护法神将相助,我们怕是要折在这淮水中了,却不知是哪位前辈的手段。” “那两位护法神将几乎有传说当中正神阴将的气度了。” “老刘,你没事?” 这年长道士转头见到船家还瘫倒在地,面无人色,将他搀扶起来,安慰道:“放心,事情暂时安全了,不要害怕。” 那一把年纪的船夫面色难言,看了一眼逐渐平静下去的水面,脸色越发苍白下去,只是船上几个道士都各有伤势,未曾注意到这细微的表情变化,张涛看了一眼手机,望向自家师兄,道: “师兄,现代可有驱使阴神之法?” 道人想了想,道:“有,不过眼下这年景,还要极高道行。” “一般来说得要打醮做法,花上个把时辰,才能招来阴神,让其听令而动,很是麻烦。” 张涛沉默道:“那要是只有十分钟不到呢?” 道人讶异,旋即笑道:“怎么可能?” 他只当是自己师弟迷糊了,随口答道: “那除非施法的人道行高到只需起一道符箓,就能让阴兵神将听命而行的程度,呵,哪里有那种人,要真是这样,那岂不就是传说道藏当中,已在天庭留下名字和官职的境界?” “也就是神仙了。” “神仙……” 张涛注视着手机上的短暂时间,再说不出话。 ………………… 因这一次遭遇,几个天师府的道人都受到些伤势,加上开船的船家也是吓得不起,脸色煞白,众人再没有了继续在淮水前行的念头,只是急急地往回赶,再加上那船家心里畏惧,就直接花了几个小时回到了村子里。 他居住于淮水沿岸的一处村落。 居民们靠水吃水,偶尔搭载游客过江,地处偏僻,最近才通了电和网。 回去之后,却又发现村子里又多了一个人,是个面容普通的青年,说是准备沿着淮水游玩,所以来这里租船的,本来已经商量好了,可等到那船家去了村长家里说了一阵,便又反悔。 说至少这几天是没法出船了,要不就再等等看。 青年游客很好说话,直接答应下来,天师府众人商量之后,既然已经通知了龙虎山天师府,自然会有师叔们处理此事,不过先前这村中人跟着他们一起撞见了水鬼,不知道是否会有遗留的危险,干脆就先在这村子里待几天。 张涛还在因手机中短短一行消息而失神,出门却撞见了那据说是早他们一会儿来了村子的游客,打了个招呼,客气道:“还不知道怎么称呼……” 青年注视着他,答道: “我姓巫。” 张涛讶异,这个姓氏算是比较少见,不过也没有多想什么,点了点头。 自称姓巫的男人站在村口远眺,耳边戚家军兵魂和水鬼将方才的事情禀报,正是自泉市赶到的卫渊,人类的视觉能力靠着是反射光,借助水幕对光的影响,很简单就改变了别人眼中看到的他。 他没有直接现身,而是从另外一处地方上岸,绕在了张涛等人之前抵达这个村子。 那船家之前见到扛轿水鬼被击溃,反倒更是害怕,肯定知道些什么。 只七对扛轿的童男童女可无法满足卫渊的目标,又担心无支祁之力出现后,将那背后作祟之物生生吓地跑了,只得出此下策,卫渊盯了一会儿远处风景,让水鬼和戚家军兵魂注意隐藏,在这一处村落当中盯着。 自己则像是个普通游客一样随意走动。 淮水,至少是这一段流域的淮水,在扛轿的水鬼被斩之后,宁静了一会儿,就越发地汹涌澎湃,似乎有存在潜藏于水系之下,而且怒极,有时候涌起的波涛快要比得上小山,仿佛要将两岸的村落全部淹没。 张涛等天师府弟子去看了看,面色都很难看。 这显然是有某种存在在作祟。 只是不知道搅动了多大范围的水域,又能有多强的实力。 但是无论如何,这种表现情况已经能够被称得上是一地水神地只,不是他们这种小道士能解决的问题,当天晚上,村子里的人都走空去祭祀江神,张涛打算劝阻,却又不知怎么开口。 才想要靠近,那些村名便极为怨恨地盯着他们,其中一名女子甚至极为凶悍开口大骂: “你们过来做什么?!” “要不是你们害了江神淮渎爷的使者,怎么可能叫淮渎爷生这么大气,不敬神明!” 论起骂街,几个道士如何是她的对手? 一个个都狼狈而退。 那骂人时候极为凶悍的女子,在祷告江神仪式的时候却极为虔诚。 但是很明显,他们口中的江神淮渎爷可不领情。 第一日的时候,是用大坛大坛的白色糯米,加上酒精度极高的白酒,不断倾倒在了江水里面,倾倒下去的那一部分河岸都萦绕着一股无法忽略的浓郁酒香气,但是江水越发汹涌。 第二日还没有起床,诸道士就听到一声声动物的叫声,奔出去一看,便见到了当地居民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活着的牛羊猪狗鸡,凑齐了五牲,当着那河面拜下,而且是当场将这些动物杀死祭祀。 这在古代几乎是祭天和祭神的规格。 鲜血涌入江水当中,淮水波涛汹涌,但是仍旧丝毫不曾收敛。 当天夜里,几个道士彼此商议该如何将这江水停下,将江水中存在的孽神击退,而在另外一处地方,在村长家中,村子里每家每户都有一个人在,一个个沉默不言,村长环顾一周,沙哑道:“情况你们都知道了。” “现在那些外来人把淮渎爷的使者给害了,现在淮渎爷动了怒气,往年能有效果的祭祀现在全都没法子了,等淮渎爷一起水,咱么都逃不脱了。” 一名青年道:“那就不能跑了?” 村长冷笑道:“跑?” “前几年跑掉的哪几个,什么下场你不知道?” 这下子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前些年确确实实是听说过有人跑了,据说去了大城市,过得很好,还生下来一对儿女,结果才过了一两年,村子里人在淮水里布下网捞鱼,结果网上来一家老小的尸首,把当时的渔夫吓得厉害。 众人也就自此绝了离开村子的心思。 再加上以往起了水灾,只用糯米烈酒就能够应对,偶尔会有人死在江里,可靠着江水讨生活,往年也常死人,总觉得不会落到自己头上,可谁知道,现在不单单是糯米烈酒,就连五牲祭祀也没用了。 死亡的阴影笼罩到众人身上。 沉默许久,村长环顾众人,道:“只有一个办法了。” 他道:“生祭。” 众人面色都变了变,上一次的生祭都已经是几十年前,他们当中有的当时还小,没有印象,有的则根本没有出生,只当做这是愚昧失传的所谓传统,但是当这平时温和宽厚的村长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才惊觉这传统根本没有失传。 有一个女子开口道:“村长你既然这样说了,那干脆就你家出人,我记得你家孙子才刚刚六岁,恰好符合。” 村长面色一变,隐隐怒道:“你说什么!” 女子吓了一跳,强撑着道:“怎么,你是村长,难不成就不以身作则?况且你孙子也就是正当时候。” 村长道:“哼,你家小孙子不也是这个年纪?老刘家五个孩子,舍出两个来,保住大家伙儿平安,不也正好?!” “村长,你们两个吵,把我扯进去做什么?” “怎么,你……” 一众人瞬间开始争吵,彼此喝骂揭短,正吵得不可开交。 突然有一个低沉的声音道:“……抓阄。” “大家都跑不掉。” 所有人声音顿了顿,不说话了。 他们彼此对视,再度陷入了之前留在这村子里的心理态度——会有人倒霉,但是大部分人会安全,而且他们始终认为自己会安全,于是找到了白纸,撕扯成条,一抓。 一名男子腿脚发软,坐倒在地。 抽中了她的女儿。 …………………… 为了防止天师府的弟子牵扯进来。 村里人打算悄悄去完成最重要的生祀,他们带着布袋子,留出眼睛的部分,遮掩住脸,然后举着火把去找了那女人家里,之前对江神极为虔诚的男人没有来,他已经被打昏过去。 在抽中他女儿的一瞬间他发疯似地要把这些人都推开,想要保护自己女儿,却被直接重重砸在后脑,彻底昏死。 黑夜幽幽,一众人砸开了门,将里面的女人打昏。 后者甚至于没能见到是谁动的手。 她只看到了一张张没有脸,也没有恐惧羞惭的身影,在火把下面拉得很长,脸上有晃动的黑影,像是黑夜中潜伏的妖魔。 似乎带上面具之后,就不必担忧被报复,不必有心理负担。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有嘈杂的声音响起,众人回过头,看到了那穿着简单衣服的青年游客,他看着那些人,看着泪流满面的小女孩,道:“你们要做什么?!” 没有人回答,一个个用黑色袋子遮掩住脸的人漠然地站着。 他们拿起了火把和铁锹,一改之前的模样,步步逼近来人。 青年游客顿了顿,道:“放开那个孩子。” “无论如何,孩子是无辜的。” “有什么事情,我来代替她。” 众人动作一顿,下意识望向了在人群中最低矮的一个身影,那是村长,后者沉默看着开口的青年,看着后者健康年轻的身体,想到假如一个生祭不够的话,还可以有第二个,于是慢慢点了点头。 有人将青年的手绑住,将他和那小女孩一并压着带走。 这青年,将会是淮水水君的祭品。 如此健康年轻的祭品。 想来,水君定然满意。 ps:缓冲章~ 想要顺滑进入想写的部分好难_(:3」∠)_ 应该就是下一章 第一百零八章 一息的时间 张涛正在沉睡,听到了当当当的砸门声。 站起来开门,道士的瞳孔骤然收缩,看到一个女人趴在外面的地上,身上泥泞,地上有血的痕迹,她泪流满面地道:“求求你,救救我的女儿……” 他浑身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连忙将这女人搀扶进来。 而后快步走出。 发现整个村子里几乎没了什么人在。 他越发感觉到不对,快步朝着淮水边奔去。 ………………… 祭祀已经开始,极为地端庄盛大。 一个个用布袋套住面容的人,举着火把站在岸边,将夜色照得通明,有竹筏将祭品送到淮水中心,卫渊平静盘坐在了竹筏上面,顺着汹涌的水流而去,后方祭祀的酒水和五牲都有,有地方俚语高声颂唱。 大概的意思是,伟大汹涌的淮水水神,接受信众的祭品,收敛愤怒,保护风调雨顺之类的,将神州古代那些神仙的事情都夸赞了一遍,在氤氲的水汽和香火当中,等到了生祭的某种存在缓缓出现。 浪潮涌动。 水边的信众都跪下。 张涛等天师府弟子急急赶到的时候,感觉到了那种气息,面色瞬间变化。 是神灵地只…… 浩瀚的水流分开,以普通的凡人只能隐隐约约看地道汹涌的水汽,感知到那种强大的气息,来自于淮水的水神傲慢地出现,他始终都在等待着那伤害了自己神仆的敌手,但是并没有出现。 所以他需要施展以雷霆手段,弥补自身的威严。 以免被其他的水族所看轻。 哪怕就在这个时候,在这淮水当中都潜藏有诸多对手,诸多觊觎自己领地的精怪,一旦自己没能表现出足够的强势,可能就会迎来它们的联手攻击。 况且也需要补充新的仆从。 只是说要童男童女,为何竟然是个青年男子? 他心中不满,双瞳冰冷注视着村落,忍耐住将这些人全部吞噬的欲望,打算先将这次的祭品吞下,却突然差距到不对,本应该将祭品卷入水底的激流突然宁静下去。 祂愕然低下头,对上了一双平静的瞳孔。 不知为何,心中陡然一寒。 卫渊盘腿坐在竹筏上,动作沉静平和,而那汹涌的浪涛就此平息,像是最恭顺的臣子一般簇拥着青年,在河岸上的众人察觉到异样,抬头看到那些浪涛尽数都沉静下来。 月亮在上面,倒影于水中。 先前那种强烈的压迫气息骤然间降低。 张涛注视着只是简略交流过的那人,感觉到周围的灵气浓度开始上升。 而隐藏于水中的存在忍住心中骇然,因为周围其余精怪所在,强绷着场面,缓声道:“你是谁,竟敢来本座的道场……” 卫渊道:“这不是你的道场。” 那所谓水神面色微变,想到了某个可能,道: “你是过去占据过淮水的精怪?还是往日被封的山水之神?但是现在不同于往日,这里已经是吾的地方,淮水水脉已是我的,吾有淮水之力,你又岂是我的对手?!” 卫渊答道:“不是神。” 他看着水流,道:“淮水曾经属于来自于昆仑的应龙,曾经被各种信仰所占据,数千年来,无数精怪倚靠这一条大江的力量,但是其实它原本并不应该是力量来源,反倒是淮水臣服于某个家伙。” “所以他严格来说并非是神,而是君,不是淮水的水神,而是淮涡的君主,淮水是他的臣子。” 淮水做臣子?! 潜藏于水后的那所谓水神心中一突,突然想到了最古老的神话传说。 神色微变,祂佯做惊怒之态,猛地抬手,让这一条淮水剧烈涌动晃动,猛地掀起了巨大的浪涛,仿佛将整个淮水翻过来砸落,而与此同时,张涛终于看到了在水后的水神本体。 看上去像是个龙王,龙首人身,身穿华贵帝服。 此刻昂首怒咆,周围水系纠缠涌动,浩瀚磅礴,将江神水神一脉的特性发挥地淋漓尽致,让人畏惧不已,卫渊眉心浮现出无支祁留下的印记,他微吸了口气,伸手在竹筏上按了下。 于是波涛平息。 但是, 他想要看看无支祁所短暂分给自己的这一道权限的上限。 他想到了无支祁于梦中的放声大笑。 于是眉心符箓越发清晰,双瞳因为调动神力而化作了纯粹的金色。 脸上的水汽伪装散去,化作了古朴的面具。 他闭上双眼—— 淮涡之君,仍存于世。 刹那! 浩浩荡荡,上千公里的淮水水系,其中有五十八道支流,流域面积超过一万平方公里的一级支流四条,超过两千平方公里的支流十六条,流域面积超过一千平方公里的支流二十一条。 整条淮水体系,在这一刹那停止流动。 这不是以力量,而是以神权令其强行停止。 包括船只,包括流动的鱼儿,包括现代人类依靠水流而运转的大型水电设施,在者一刹那停止,生灵僵硬,而那些巨大的造物停止运转,卫渊只支撑了一瞬间,就有瞬间吐血的冲动,或者说,在他面具之下,嘴角已经流出鲜血,但是已经足够。 一刹那之后,水系重新开始流动。 但是这在整个水循环体系中,骤然停止的一瞬,已经造成了巨大的影响,上千公里的淮水轰然暴动,发出的声音仿佛雷霆鸣啸,却又在神权的控制之下,不曾造成远古时水淹天下的局面,但是也因此,越发地壮阔。 一瞬间超过一百八十座淮水沿岸城市察觉到不同。 淮水化春雷。 连绵二千里! 而在这一影响所爆发的地方,张涛等人茫然看到水面炸开一道道磅礴水柱,看到一道道水柱冲天而起,剧烈涌动的淮水,以及那平静到了极限的竹筏,形成了极富张力的一幕画面。 他们看到背对着自己等人的所谓青年游客抬眸。 那位威风赫赫的水神踉跄数步,面容似乎凝固,在看到自己直接失去了对淮水控制力的时候,祂张了张口,竟然直接跪倒在水面,身躯颤抖,说不出话。 那青年嗓音平静,淡淡道: “出来。” 于是破水而出的声音清晰连绵。 一个个在附近淮水水系当中兴风作浪的精怪都浮现在水面,然后跪伏在水面上,他们穿着仿照古代传说当中水神的衣着,额头叩在水面上,看上去或者威风凛凛,或者娇媚动人,身上散发出类似于江神地只的气息。 壮阔浩大,让人心中生畏。 张涛心底骇然至极,再说不出话,水神江神能够收服水中的精怪,仗着一江之水纵横,自称为神,但是眼前这些所谓的水神们居然齐齐都归服,看这样子,只需要微微点头,那么这些道行高深,实力强大的水神们瞬间就会臣服。 这岂非是水中神庭? 然后他看到那青年低了低头。 卫渊敛眸,默默道:“要如何做?” 他倾听耳畔之语,了然点头。 抬手。 淮水腾起,化作一柄柄利刃,猛地将江水横扫而过,那些跪在江面上的精怪和水神们动作凝滞,旋即尽数被斩,化作本体,继而没入水中,被水流裹挟冲刷。 血腥气一瞬间浓烈至极,让人止不住头皮发麻。 但是卫渊却能听到无支祁放声大笑。 这时的水才算是清净! 先前淮水,乌烟瘴气。 卫渊感慨,突然看到江水中一抹碧色起伏,略有讶异,抬手一招,水流将其钓起来,却是一枚战国风格的玉龙,看其模样,和先前那所谓的江神水君一般无二,其上隐隐一丝血色,却已经没有了灵性。 他想了想,将玉龙收起,转身迈步,踏着水波一步步走向前方,带着古朴面具,双瞳金色漠然,水汽在身边流转,恍惚间仿佛一席宽广长袍,是古水神的模样。 那些村民们皆已恐惧至极。 卫渊没有去管他们,而是注视着张涛等人,让自身语气变得平和,道:“此地之事是人间事,尔等自行处置。” 张涛微吸了口气,行一道礼,道:“多谢尊神。” 声音顿了顿,又道:“不知道尊神名号,我等当祭祀为报。” 卫渊道:“不必了,我不过是替一故人收拾收拾家中的污垢罢了。” 又见到旁边这些村民祭祀先前邪神之物,正好有许多坛烈酒,一道水流将酒坛都包裹起来,微微颔首,已重新出现在了那竹筏上,有水流涌动,在前方划分道路,既然来到了淮水,自然应当去见一见无支祁的本体。 卫渊很快消失不见。 张涛许久回神,望向水面,一时无言。 江面上,本来接受生祭的水神,本身竟化作了祭品。 ps:今日第二更………… 第一百零九章 昆仑有恙,帝王如故 眼前的水流自然而然地分开,卫渊不断地下沉,能够夺取生灵性命的水流极为顺服地缠绕在身边,而后伴随着卫渊的心念牵引着他往前往下,越过了很长的距离,卫渊抵达传说中禹镇压无支祁的地方。 他忍不住浮上水面,望向周围。 这里原本是起伏的山区,但是现在已经不见了当年各部族的人躲藏的地方,五千年岁月如流水,再多的痕迹也已经消失不见了,他重新回到水中,在水流牵引之下抵达了淮水水底。 伸手按了按河底。 眉心的符文亮起,手中浮现了代表着河神的印玺,往下轻压。 本来坚硬真实的大地豁然破碎。 卫渊坠入黝黑深渊,周围一道一道白色水流像是水龙一样缠绕在他身边,让卫渊的衣摆稍稍晃动,让他的发梢扬起,双目紧紧往下看,一片漆黑之中,却能听得到锁链的声音,然后是两道漠然的金色亮起,注视向卫渊。 而后是锁链上的涂山文字,渊。 卫渊双眼化作金色,能在水中视物。 他看到了破碎坍塌的宫殿,看到被锁链封锁住的无支祁,看到那一道道锁链直接没入虚空当中,不知倚靠着什么将祂封印,锁链晃动,引动水流波动,无支祁就这样悬在凡人无法触及的淮水之底。 祂看着出现在这里的卫渊,沉默了下,道: “……你是真不怕死啊。” 锁链一阵晃动。 无支祁道:“你就不怕我直接将你镇杀在这里?” 卫渊提了提手里的酒坛,笑道: “我带着酒来的,你应该不至于这么做?” “酒?杜康造的那东西?” “应该比当初劲儿大的多。” 卫渊一牵引,这些大都是那种很刺鼻烧喉咙的烈酒,无支祁手脚皆被束缚,但是操控水流将酒坛击碎,刺鼻的酒香味道让祂怔了一下,然后牵引这些酒水大口饮下,转眼间已经吞下一坛的分量,长呼口气,道: “好!” 卫渊盘坐在水中,也提起一个酒坛子,和无支祁碰了下。 他自然没有这种怪物一样的酒量。 但是至少在这个时候他还有水神地只的权限,轻易做到天龙八部里段誉类似的事情,况且喝酒这种事情更看重的是个氛围,倒不是说拼酒,无支祁狂饮烈酒,卫渊见他畅快,又外出一趟,买来了烧肉烧鸡之类熟食。 无支祁只是一口就将这些肉食吞下。 阔别数千年的酒肉让这古之大妖祸神极为痛快。 卫渊顺手掏出了刚刚到手的那玉龙,以他对于古代历史的了解,只能看得出,这大概是战国年间的风格,至于具体的年限,以及其特征倒是看不出来,他握着玉佩递向无支祁的方向,道:“你认得这东西吗?” 无支祁只看了一眼,便即摇头,道:“不知道。” “只看样子,应该是昆仑山的玉石。” 昆仑有玉。 卫渊略作猜测,心中疑惑,难道这真的是应龙庚辰的佩饰?但是应龙本身就是龙属龙神,一位龙神配龙玉,似乎有些不对劲,况且以应龙的审美,应该更趋近于古代,战国的风格未必受到他喜欢。 他摸索着这玉石,想到女娇曾经和自己所说的,古器之上往往会掺杂有不同之人留下的意念,能够看到曾经经历过的过往,这玉石之上显然也缠绕着类似的气息,略作沉吟,看向无支祁,道:“我且看看。” 无支祁摆了摆手。 卫渊坦然盘坐在地,右手扣住玉器,与此同时,卧虎腰牌微微亮起。 驱鬼神通本就可以运用于这种情况。 无支祁金色双瞳看了一眼闭上双目的卫渊,满脸古怪。 “你是真的不怕死。” 祂嗤笑一声,自然而然移开视线,只是自如饮酒吃喝。 …………………… 卫渊的意识和玉佩上残留最浓烈的气息融合起来。 视线逐渐变化,像是以玉的视角去看了一幅幅画面,看到一个个故事。 这是古玉,为周穆王前往昆仑见西王母得来的,但是那传说中曾经和周穆王相识的西王母,却并非是卫渊记忆中的西王母,只是其出身于昆仑虚则毫无疑问,这玉石是周穆王从她那里得来。 来自于昆仑的天女为神州的君王而倾心。 ‘白云在天,山陵自出。道里悠远,山川间之。将子毋死,尚能复来。’ 周穆王再不曾前往昆仑虚。 这玉石始终留在了中土。 而后一代代地流传,历经一代代帝王,诸多人物纷纷而过,未曾在这玉上留下痕迹,它在勾践称霸之年被雕琢为龙,但是即便是那枭雄霸主,也不曾让此玉留下太过于浓重的痕迹。 这毕竟是来自于西昆仑的玉石。 大片大片的帝王将相,豪杰之人,也只在其上浅浅沾染的气息,数百年的岁月悠悠而过,被封藏在匣子里,暗无天日,微弱的玉灵不知时间流逝了多久,有人得到它,很快又换了另外一个主人。 这些主人当中,甚至于有带着冕旒的周王。 它对于这些权贵毫无在意。 当又一次长时间被装在盒子里,它被挑选出来做为佩饰,拥有了新的主人,打开盒子,和其他诸多庄严的玉器一同放在了桌子上,隐隐约约有男子走过,他穿着一身墨色的衣服,腰间一柄剑,那剑比起其余长剑更长。 有苍老的声音苦苦劝说道:“大王,陛下,您要祭祀淮水之君,这是四渎之神,您至少在这个时候得要穿上这十二章服啊,还有这帝王冕旒,这可是帝王威严所在,乃是象征天下万民之心和万民所向……” 他手中有一套相较于男子身上衣服更为繁复厚重的衣服,上面有日月星辰的图案,极为威严,玉冕之上有十二旒,玉灵对这有印象,好像无数的人都希望得到这些东西。 哪怕它最初的主人也是见到穿着这一身衣着的周穆王,才讶异之下与其相识,这一身衣服就代表着地位和威严。 穿着墨色衣着的男子却毫不在意,只是道:“吾以剑立国,自战国而称帝,若是这东西就是万民所向,周何以亡?” 老臣无言,只得跪地叩首道: “冕旒为轩辕皇帝所创,三皇五帝,代代如此,这是定规。” 男子扶剑回望:“黄帝所创冕旒,又如何?” 老臣愕然惊慌。 男子语气自然道:“一则,吾大秦以战国而一统天下,周已废去,周礼当灭,为何这所谓章服冕旒尚在?三皇五帝又能如何,朕之功绩,远超于他,二来……” 男子顺手将那极为奢华,自三皇五帝代代传下的帝王冕旒放在跪地臣子头顶。 臣子大惊失色,面色煞白,冕旒玉珠一阵晃动。 那看上去仍旧年轻的男子只大笑道: “卿若戴戴便知道,前后十二旒压在头上,太沉了些。” “朕不喜欢。” 男子持剑迈步而出,他只是戴冠,身穿墨色的袀玄,但是双目平视前方的时候,一位位穿着黑甲的军士半跪于地,皆面色狂热,玉灵第一次知道,原来真正的帝王根本不需要那所谓的十二章服,不需要十二旒珠的冕…… 衣着因为帝王而尊贵浩大。 而非帝王因这衣着而伟大。 他在淮水之岸拜下祭祀,祭祀四渎之神。 男子扶剑端着酒,看着滔滔涌动的江流,道: “朕愿天下四海,祥和无波,淮水上下,再无灾祸。” “此祭,淮水之神应知。” 祭祀之后,将手中玉石和酒抛入淮水。 这样的祭祀让微弱的玉灵茫然,它来到神州从不曾见到过这样的祭祀,旋即男子度过淮水,一直抵达了湘水之地,本来是要顺着这里,回返都城,但是在度过湘水的时候,湘水之上突然升起巨大波涛。 哪怕是百战将军都压不下这波涛,生生阻拦男子的脚步。 男子招来那苍老臣子,询问道:“湘君神是谁?” 苍老的臣子恭恭敬敬回答道:“听说是尧帝的女儿,舜帝的妻子,被葬在这里,成为了湘水之神,接受祭祀。”老迈的博士官员迟疑了下,还是叩首道: “陛下,您曾自称功高三皇五帝,恐怕惹来此事,引来湘水神不喜,若要除此难,可下罪己诏,也可自谦以示天下,平各国遗民之心,亦可平复此祸。” 男子问道:“朕自灭六国来,书同文,车同轨,可知出巡为何祭诸神?” 博士斗胆道:“是如同周天子登基祭祀诸神?恭敬地献上人间的五牲和各种祭品,以雅乐取悦于诸神,以恳求天神眷顾神州,免除灾祸,风调雨顺。” 男子笑言道:“错了。” 苍老的臣子讶然,他夙夜难寐,不知道王的意思,而第二天他终于知道了。 第二日,君王持剑指向前方,风雨之下,名为泰阿的长剑纹丝不动,在暴雨狂风之中显露森寒,双目宁静,就像是他望向六国和天下时候的眼神,这一日,王令三千刑徒上伐湘山。 伐山,留了一步余地,不曾破庙。 于是江水平复,不起波澜,他平静回到都城,对苍老的博士官道: “天下的文字太多,所以各国无法交流,所以要书同文,各国车轨不同,影响驿传,所以要车同轨,各国皆有祭祀的神灵,现在神州一统,各国子民若仍按照以往祭祀,必有大祸。” “他们皆是我大秦子民,当有相同祭祀。” 苍老官员突然明白了什么,面色煞白,颤抖着跪倒在地。 君王手掌搭在他的肩膀按了下,神色平静地转过身离开,道: “顺秦者为正祀,逆秦者为淫祀,既是淫祀,自然就当破除,朕知道你们口中那句话的意思,但是对于这遍布于神州各地的所谓神灵地只,朕却也只有这一句话了。” “顺我者昌。” “逆我者亡。” 苍老官员叩首于地,许久不曾抬起头,第二日时候辞去了官职。 玉龙真灵彻底为之折服,心潮澎湃。 ‘既生得龙形,自当如此人器量,当如是哉!” 虽然很久不曾再被那男子佩戴于身,它却不曾忘记那身影,哪怕是自己真灵显化,也下意识具现出了一如当年那男子装扮的袀玄,却因为愧疚而又下意识换成了更为繁盛的帝王装束。 短短十四年后,咸阳被破。 斩杀白帝子的刘沛公,力能扛鼎纵横天下的霸王。 纵横捭阖,天下无双的兵仙。 虽在民间却有草莽龙蛇之气的陈胜吴广。 大秦最后的名将章邯。 在祖龙归天之后,一个个潜伏于神州的豪杰就像是之前不存在一样,一个个地出现,让人不敢相信,在过去数十年中,这些曾经搅动天下的豪杰英才为何会默默无闻。 而此玉被席卷而走,最终坠入了水流,落入了另外一个男子手中。 淮水的水君,应龙庚辰,之后它一直在这位新的主人身边修行,直到有一日,那位始终控制着淮水,使其不至于暴动的应龙神色却发生了变化,来自于遥远地域的法术传讯给他。 “昆仑有恙。” ps:秦以战国即天子位,灭去礼学,郊祀之服皆以袀玄。汉承秦故。 秦始皇一统天下之后,就没有再戴过冕旒。 乃西南渡淮水,之衡山、南郡。浮江,至湘山祠。逢大风,几不得渡。上问博士曰:“湘君神?”博士对曰:“闻之,尧女,舜之妻,而葬此。”於是始皇大怒,使刑徒三千人皆伐湘山树,赭其山。——《史记》 第一百一十章 黑锅(感谢白白的吕布的万赏) 卫渊在看到那历史往事,持剑的始皇伐山破庙,令三千刑徒隶直接上伐湘山的时候,为祖龙气魄所折倒叹服的时候,却突然隐隐察觉到了某种不对。 当看到其中为首之人腰间虎符,看到他那年轻稚嫩却又隐隐熟悉的面容时候,卫渊才神色微微变,他认出了此人的身份—— 大秦最后的名将,还是少年时的章邯。 他脸上还没有未来一个人四处奔波,支撑大秦的疲惫不堪。 那少年一身黑甲,眉眼飞扬,张扬灿烂而且鲜明。 而后卫渊看到他手中持剑,以及腰间眼熟的虎符玉佩。 然后头就麻了。 卫渊眼睛微微瞪大,觉得自身的思绪微微凝滞,然后脑海中就闪过了一道道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文字—— 司隶校尉,旧称卧虎,周官,汉武重置,执掌中都官徒隶千二百人。 主巫蛊之事,擅伐山破庙。 始皇令刑徒隶三千人伐山破庙。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无法忽略,卫渊旋即想到,大秦正是终结了大周之后的国家,那么之前大周的卧虎令会落在哪里? 这几乎是不需要任何怀疑的。 在这一瞬间,卫渊突然明白了当时满山精怪看到他的卧虎令后一哄而散的反应——湘水之神都差一点被讨伐,先秦卧虎令之主章邯虽然输了,却也是有资格和霸王互掐的猛人,席卷各国叛军如卷席。 之后几乎没有一代是怂包。 魏武曹操,五虎张飞,卧龙诸葛,灭吴主帅杜预。 这是自秦皇开始一代代累积下来的威名,凶威赫赫。 而第一个沦为卧虎刀下猎物的,是曾经的正神,尧的女儿,舜的妻子。 湘水之君。 卫渊张了张口,他微微仰了仰头,有点惆怅。 他觉得自己好像再一次背上了很大很大的锅。 为什么要说又。 以后离湘水一带远点…… 这念头转眼即逝,他眼前的画面飞快变化,玉龙之上留存的气机抵达最后,那玉灵在这淮水当中,跟随着来自于昆仑的应龙过去许久,始终不知道外面的人间,而应龙庚辰在收到昆仑有恙的消息后,就此离去。 玉龙留在这里,短暂镇压淮水。 应龙庚辰是打算尽快回返。 却就此一去不回。 但是当玉龙化形,打算就此接管淮水,自此为一水之君的时候,一个身影出现,那是穿着简朴僧袍的男子,头上没有头发,面容悲苦却又有祥和之态,面容看去并非中土之人。 他伸出手要接收淮水水系的神话特性。 玉龙大怒,化作真身与其相斗,却被转眼镇压。 卫渊瞳孔收缩,知道这就是唐朝时候从西域碎叶而来的僧人,所谓僧伽,传说当中观音大士的转世身,他死死盯着玉龙幻象,但是那僧人面容始终蒙着一层水雾,看不真切。 但是突然,那僧人抬头,自幻想之中朝着他看来。 卫渊措手不及,一股磅礴之力隔着幻象压下,卫渊感觉到整个天地豁然黑暗,来自于玉龙残留的记忆彻底散去,唯独那僧人越发清晰,或者说,其面容越发模糊,其双瞳越发清晰,平静无波。 佛门漏尽通,神通具足。 卫渊突然回忆起在梦中具现出无支祁时候,后者的反应,既然被镇压封印足足五千年的无支祁能够做到让虚幻存在具备自我意识,那么拦截无支祁淮水神性的那位僧伽,又为何做不到? 佛门神通自是擅长如此。 也就是说,他还活着,或者说,类似于此的状态? 卫渊心中思绪闪电般地涌过,而后就被巨大无比的压力强撑着不得不面对这僧伽幻象的压迫,耳边突然想起极为琐碎的佛经诵唱,忽远忽近,不知来自多少人口中,让他心烦意乱,嘴角鲜血涌出。 脸上的古朴面具自眉心开始裂开一道裂痕,其中一半直接崩碎。 就在卫渊被这远超自身实力的压力彻底崩碎,被耳畔响起的佛门经文诵唱冲破神魂封锁,洗荡真灵的时候,一只手掌强行压在他肩膀。 卫渊听到了锁链的鸣啸,听到了淮水如同雷霆的奔走。 瞳孔中自身的意识骤然凝聚。 耳畔响起无支祁的声音,响起了低沉愤怒的虎咆: “揍他!” 卫渊下意识抬手,激流入手化作一柄剑,继而猛地斩下,险些被强行洗脑,被那嘈杂繁多的声音吵到心烦意乱几欲呕血的愤怒,化作了一声沉沉暴喝。 “聒噪!!!” …………………… 南海观音院,传说当中观世音的道场。 也是当代神州的修行界中,地位不逊色于道门龙虎山的圣地。 当然,是作为佛宗的传承之地。 即便是在樱岛一地,普陀山也拥有极为高的地位,有樱岛的僧人修士前来此地挂单苦修,遵守中土佛门相较于樱岛一地更为严苛的戒律。 概因为当年樱岛僧人大德前往唐朝修行,自五台山请观音像回樱岛时,路过普陀山,风雨大兴,日僧明悟禅机,知道此佛像不愿意离去,便将这观音像留下,称之为不肯去观音院。 此刻在观音院当中,当代主持方丈,以及诸位高僧正自闭关。 面前就是那传说中不肯去的佛像。 口中诵般若心经,渐有明悟,真灵安乐,突然却听到梵音诵唱,一个个都诧异睁开眼睛,看到那观音像居然化作真实,其面容细腻,神态安详,背后佛光灿烂,手中玉净瓶散发流云,手中做降魔之态。 佛殿中又有诸观音显化佛像,有千手观音,有降魔观音,各施妙法。 一时间有如佛国降临,又皆是降魔之态。 诸多僧人无不惊喜,皆自口中道: “菩萨显灵,正在降服外魔。” “速速召集弟子。” “我等来助祖师降魔!” 伴随着沉重的佛钟声音不断响起,一个个弟子急急赶到,都身穿僧袍,也不管什么蒲团,以极高的兴致都盘坐在地。 或者掐降魔印,或者掐无畏印,口中诵唱诸多佛经,只见得眼前真佛降世,有诸多异象显化,观世音菩萨则是真实无比,陷入前所未有的虔诚状态。 正当此刻,突然听得水流涌动如雷。 众皆愕然,见到虚空之中,一道虚幻之影似乎浮现,身上裹挟水流。 诸多僧人不觉恐惧,只是越发兴奋。 “外魔已显真身,诸位,多年苦修,皆在此刻。” 老方丈具备真修,口中低喝,身上散发佛光,一时间这观音院当中各色佛光浮现,仿佛有天花乱坠,有地涌金莲,诸多僧人口中诵唱佛经,如痴如醉,一时间真有古时‘震旦第一佛国的气象’。 此刻却见那外魔突然抬手,且道一声: “聒噪!!!” 一声暴喝,旋即就是清越剑鸣。 众人突然听到了咔嚓声音,诵唱声音为之一顿。 那为首僧众瞳孔骤然收缩,猛地抬起头。 剑光飞掠。 僧众抬起头,看到了眼中真实无比,祥和威严的观世音眉心出现一道剑痕,那如同来自天外的诵唱声戛然而止,旋即有细碎的声音豁然扩散开,他们看到那位真实不虚的观世音失去真灵气息,逐渐化作石像。 看到石像眉心真的有一道剑痕。 一片死寂。 先前的诵唱声音,竟然真在那一言聒噪呵斥下,化作默然。 旋即咔嚓咔嚓声音清晰。 那雕像竟然开裂崩碎。 而虚幻人影则真实清晰。 金色双瞳冰冷,面上有古朴面具,只是一半碎裂,一半完好,碎裂的部分露出冷硬的面庞,而完好的部分则是古朴威严的神像,亦真亦假,一实一幻,有金色双瞳,斜持手中剑,横扫诸僧人。 徐徐散去。 方丈主持手腕上,据传是唐朝时名僧僧伽留下的佛珠突然散开。 珠子坠了满地。 他跌坐在地,呢喃道: “……佛敌……佛敌!” ps:今日第二更………… 啊啊啊啊,该死的作息,马上去睡觉。 感谢白白的吕布的万赏,非常感谢。 第一百一十一章 你确定?(感谢偷渡的非洲人的万赏)(4K章求订阅) 卫渊眼前的幻象,以及耳边杂乱纷扰的佛经声音许久才慢慢平息下去。 他眼前仍旧是涌动的淮水,是静谧的渊底,无支祁将按在卫渊肩膀上的手掌抬起来,看着后者踉跄坐倒在地上,喘息急促,若有所思询问道:“先前所见到的那个,就是所谓的僧伽?那观音大士的转世身?” 卫渊面色苍白,点了点头。 无支祁嗤笑道:“看来这一脉在神州的传承很强盛。” 卫渊没力气回应他,好不容易喘匀气息,想到刚刚所见,眉头微微皱起。 一个念头在他心里盘旋不下。 刚刚会因为玉龙蕴含的僧伽幻象,联系到了南海观音院,卫渊只能得到唐朝时来到中土神州的僧人僧伽真的存活于世这个结论,但是这几乎荒谬到不可能的程度,张道陵都不曾做到,他是怎么做到的? 而若将此事放下,追溯时间来看,僧伽是唐朝时抵达神州的。 也就是说,应龙庚辰很有可能是隋唐年间离开。 昆仑事变也在那个时间段发生。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隋朝,唐朝…… 卫渊按捺心潮汹涌,闭目沉思,无支祁也不管他,只自顾自饮酒,卫渊沉思许久,突而意识到了一个时间点上的巨大问题,微微色变,唐朝时候神州乃是真正意义上的天朝上国,万国来朝。 就是在这个时代,出现了樱岛僧人东渡,出现了玄奘西行,以及僧伽入关,甚至于有来自于遥远欧罗巴的传教士,不远万里抵达,将他们的宗教传播到大唐,被称为景教,建立庙宇。 这在凡人眼中代表着是文化交融,但是在此刻,将超凡世界观也联系起来之后,这就没有那么单纯了,这不仅代表着唐朝时候国力强盛无双,也代表着,外界超凡修行者进入神州的难度大幅度降低。 东汉年间,西行僧人可是要进贡佛宝,才能在司隶校尉和千二百中都官徒隶的眼皮子底下建立寺庙,可谓是战战兢兢。 也即洛阳白马寺。 卫渊想到了自己所查到的,司隶校尉的传承。 源于大周,始于汉武,而终于隋唐。 在唐朝时代,卧虎已经不存于神州,而各方势力伴随着被大唐征服,涌入了中土,四海升平之时,也为这强盛无匹的天朝上国埋下了未来崩溃的隐患,僧伽也是这一时期进入中土的。 可惜了…… 卫渊突然有些遗憾,如果大唐仍旧存在卧虎,那若不是尉迟敬德,就是秦琼这一类战神级别人物。 而若大唐卧虎尚在,僧伽又有什么胆量敢触碰神州神性,卧虎缉捕天下,谁敢这么做,少不得亲自上一次怪力乱神图卷,可是历史之事潜藏于雾中,更不可能更改,思来想去,也唯独只有可惜这两个字的评价。 卫渊手指在地上写下唐这个文字,略微失神。 他稍微整理清晰了过往的一些事情,却又发现了更大的不解,唐朝,或者说隋唐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能够让卧虎消失,又是什么情况,导致了昆仑有恙,应龙西去? 僧伽若是还活着,现在又藏身于何处? 他是怎么做到的? 思来想去,却又想不清楚,看不真切。 只是想想先前和幻想对视就险些遭遇危机,卫渊也很清楚自己现在绝不应该触碰这些事情,应当想方法提升自身的实力道行,以应对这些潜藏在过往岁月里的事情,便按下心中疑惑,将那个唐字抹去。 无支祁金色双瞳看了一眼卫渊,略有些幸灾乐祸道:“你将他们祖师石像砍了,出去了以后可能有的是麻烦,那些和尚可未必会放过你,我刚刚听到了,他们可是叫你佛敌。” 卫渊沉吟,想到了第一次见到卧虎令时候的情形,于是答道: “若严格来说,本就是佛敌。” 无支祁诧异。 卫渊将面具解下,正坐于地,他双手放在膝盖上,脊背笔直,神色沉静,双目注视着无支祁,回答道: “犯我神州者,虽怪力乱神,皆当缉捕诛杀之。” 无支祁眼眸瞪大,看着卫渊许久无言,突放声大笑,笑得极为酣畅淋漓,让整片水域都震动翻滚,锁链发出鸣啸,重重一挥手,大声道一言:“好!!!” 复又纵声大笑。 将那些烈酒尽数吞下。 卫渊将那玉龙收起来,饮酒之后起身,这边的事情已经解决,他终于也看到历史上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但是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无支祁身上的锁链晃动,却又开口道:“我方才算不算又救你一命?” 卫渊诧异,不知道无支祁这个时候提这个是做什么,但是仍旧点了点头。 无支祁道:“我要你做一件事情。” 祂指了指周围水域,叹道: “此地的淮水沉积于此也有几千年了,万水东流,它们一直在这里,我出不去,它们也几千年不曾入过东海,区区斩杀一些不值一提的小妖,还远远不够,我要你带着这些淮水巡游淮江,重入东海。” 卫渊眼角跳了跳。 之前他做了做所谓水君东巡的事情,但是之前做的和无支祁要做的事情完全是两个概念,祂是要在斩杀这一片水域的精怪妖魔之后,像是示威一样从淮水至东海走一次。 这绝对会带来相对应的影响,且极为巨大。 卫渊看了看无支祁,看出对方眼中是真的希望和他一并被困在这里的淮水水流能够重归东海,但是考虑到带来的影响,卫渊仍旧有些迟疑,无支祁未曾动怒,只是道:“若是难为,便就此罢了。” 卫渊略作沉吟,看着无支祁,没有欺瞒躲避,直言道: “这种事情会给现代社会带来影响,我也是这个时代的人,所以不能够轻率地答应,不过,我可以询问一下当代人间负责这一类事情的人,询问他们可否同意此事。” “水君稍等。” 无支祁诧异,也有好奇卫渊会用什么法术去通知对方。 这里可是淮水之底,距离人间的门派可有很长的距离。 然后看到卫渊从兜里掏出一个手机。 无支祁愣了下: “???!” ……………… 事实证明,特别行动组宣称哪怕是在沟里都能收到信号绝不是自夸。 只要不受到超凡因素的干扰,你完全可以信任这东西的信号。 卫渊给认识的天师府网友张若素发了个消息。 “道友可在,我有一个朋友,可能会在淮水闹出点动静。” “不知道有没有办法遮掩?或者此事是否方便?” 这个时候,张涛等人已经将自己所遭遇的事情传递给了天师府。 突兀出现的两名护法神将,已经足够让人头皮发麻。 之后又是淮水孽神。 又是将淮水孽神尽数斩杀的神秘男子。 在天师张若素闭关的时候,这等事情将门下的各类弟子几乎磨得头痛,正当这时候,张云却又跌跌撞撞捧着老天师的手机,寻到了门中几位师叔。 那些正因为淮水异状出现的事情而头痛的修士见到这一行字,眼角都跳了跳,相顾无言,许久后才开口讨论道: “这就是那位馆主……” “据张涛说,那两位护法神将,极有可能是此人一道符箓招来。” “他的朋友又是谁?是那出手斩杀孽神的修士吗?” “这……恐怕未必。” “想要将神将招来,那道行要多高?” 众多道人彼此争论,最终才做出了相对应的判断,认为对方应该和淮水发生的两件事情无关,其之前所说注意淮水,可能和他的这个朋友相关,那朋友有可能是淮水水域的某只精怪,打算外出翻腾一次。 “但是无论如何,此次淮水当中有孽神,以及有修士出手将孽神斩杀两件事情,已经足够大了,再惹出什么麻烦来,恐怕会影响到山下普通人的生活,师祖现在闭关,我等只得按照天师府规矩回绝了。” 开口的是一位中年道人。 他接过手机,正要回绝,还没有动手,却有一只手掌无声从后面探出,轻描淡写就将手机抓了回去,让这道人心中悚然一惊,回过头来,见到穿一身朴素道袍的老人站在那里,诸道人一怔,都连忙起身行礼。 先前开口的中年道人行礼道: “师祖。” 他解释道:“此刻淮水两岸已有诸多事情发生,弟子担忧此人朋友再有异状,恐怕会给凡间造成不利影响,干扰普通人的生活。” 张若素慢悠悠道:“干扰就干扰。” 那道人愕然,抬头道:“这……师祖?” 张若素拿眼睛看了一眼众人,道:“灵力复苏之世总会到来,也该慢慢让没有修行的人知道些事情,省得事情真的铺开时候,造成真正大的慌乱……” 中年道人道: “这……师祖说的是,但是让普通人修行的功法还没能研究出来。” 张若素笑道:“那不正好,逼逼他们快些出成果。” “再说了,普通人,什么是普通人?你我都是普通人,我们能修行,所有人都能修行,我看不是拿不出来成果,是不愿意拿出成果啊,平素觉得自己有道行真修,觉得旁人都是普通人,更有甚者是凡人,这叫什么?” “哦对了,按着那些年轻人的时髦说法,这东西叫优越感,人上人。” 老道士扶了扶须,为自己嘴里蹦出来的弹幕语而有些得意。 中年道士连忙道:“这,弟子何敢?!” 张若素看了他一眼,问道:“那我问你,我龙虎山所修的是什么……” 中年道士恭恭敬敬道:“体合大道,知道法自然。” “弟子入山以来,一心修持,不敢忘却半分。” 张若素点头,又问道: “那么,若是天下修行的人变多了,会影响到你自身得道吗?” 中年道士道:“……不会,道法修行在于自身。” 张若素又道:“那天下就只有你一人修道,你便能得道吗?” 中年道人面色渐渐苍白,道:“不能。” 张若素叹道:“天下皆修道法,不能损你一毫;天下唯你真修,也不能利你一毫,你们又为何要阻碍普通人接触真修之法,得以修行呢?” “是否是觉得如果人人修真,自己就不再特殊,变得和普通人一样?那么你们所修的就不是大道,而是高于众生的位置,那个可以叫做权和利,也可以叫做欲或者位,却唯独不叫道啊。” “尔等来龙虎山是求权御,还是求道?” 老道士平静望向远方,眼眸微敛,道: “修行数十年。” “可还记得正一盟威之道,可知何为‘真一不二’?” 这句话极为有分量,众人听在耳中几乎像是平底一道霹雳,惊地冷汗涔涔,说不出话,竟未曾发觉自己心中如此的私欲,哪怕是现代,都拜伏而下,面色苍白,心中浮现惭愧之意。 张若素叹息道:“未来的天地大势不可逆转,堵不如疏,也该慢慢让普通大众接触到世界的另一面,而后普及修行之法才能顺利,如果灵气复苏加快,也不至于造成慌乱,这正是一个机会。” 他随手给对面的卫渊发出消息,询问道: “是我神州之力吗?” 卫渊很快回答:“自然。” 然后看到张若素那边紧接着发来一句话:“动静有多大。” “估计会很大。” 老天师沉吟了下,道:“能再大点吗?” 卫渊:“……道友说的是多大。” “别伤人,要多大有多大。” 卫渊看着这一行字,沉默了下,然后看了看旁边的无支祁,觉得张若素应该不大清楚情况,这种事情可不是开玩笑的,他本意是希望张若素询问天师府高层,而不是将张若素拉下水坑,于是沉吟了下,发出去一段话。 而张若素旁边,此刻才起身的道士下意识瞥了一眼,看到手机上出现新的一行文字。 “这是道友你的意思,还是道友师祖师公的意思……” 那几名天师府道士大脑一懵。 下意识看向年逾百岁的当代天师。 排除内容,他们很容易就能够看得出对面的人是在考量,语气很慎重客气,带着一丝的怀疑和善意的劝告。 但是,师祖师公…… 他们张了张口,一时无言。 张若素却知道对面大概率将自己当做了年轻人,才有这个问题,可老道士看了看旁边弟子们的神色,觉得相当有趣味,于是根本没有打算解释,不错,老道士本就是个年轻人嘛。 洋洋得意。 张若素飞快按下回答。 卫渊手里的手机震动了下,看到张若素那边发来一个表情包。 一群猫猫头比耶。 卫渊松了口气,给张若素发了个消息。 “?(●′?`●)??(●′?`●)?” 老天师忍不住大笑出声,然后环顾弟子道:“他同意了。” 而周围道士们张了张口,对两人的交流方式满脸茫然不解,复又安慰自己,或许这就是长辈们。 自己跟不上节奏很正常。 卫渊转过头来看向无支祁,谨慎道: “可以搞。” ps:四千四百字大章。 不行了,可能得要向大家请个假了,今天就这一章,强行调整作息,要不然我觉得我迟早要挂在键盘上,发的章节迟,晚睡,晚起,无精打采,码字迟,发章节迟,起床迟,这死循环几乎无解了,躺尸……。 感谢偷渡的非洲人的万赏,谢谢 第一百一十二章 吞吐之间,云水茫茫(七千字大章 ps架空世界有出入) 卫渊将手机收起来,无支祁的视线一直盯着那手机,许久才若无其事地收回来。而卫渊想了想,又道:“搞是可以搞,但是你要从哪里入海?” 无支祁微怔,自然答道:“淮水自然是入东海。” 卫渊有些尴尬地看了无支祁一眼,道: “但是淮水入海口已经没了。” “黄河数次夺淮入海,将大量泥沙推在了原本的淮水下游河道,之后黄河又改道回原本的河道,淮水水位下降,而河岸地势变高,现在根本没法走原本的下游河道入海了,淮水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变成了内流河……” “现在也只是靠着长江或者人工开凿运河入海。” 卫渊用手机搜索资料,给无支祁展示了下。 无支祁看不懂,他就为无支祁念了一遍。 而后无支祁就陷入沉默,再度向卫渊确认道:“也就是说,我和庚辰离去之后,淮水变成了黄河的支流。” 卫渊点头。 “现在又变成了长江的支脉?” 再度颔首。 气氛变得沉默压抑,无支祁却突地放声大笑:“好啊!河伯那老小子,够阴的啊,老子在的时候怎么屁都不放一个?老子被压下去了就来夺淮入海七百年,客气客气,实在是太客气了啊,哈哈哈哈。” “老子出去了,定要和祂好好亲热亲热!” 他肆意大笑,让那束缚着他的锁链都剧烈晃动,太古之年的神话中,阻拦在禹王面前的是无支祁,而不是黄河河伯,或者其余三渎之神,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卫渊仿佛看到河伯头顶出现一个硕大的危 无支祁大笑罢,便看向卫渊,道:“既如此,那你就从原路回去。” 卫渊道:“原路?淮水下游已经堵塞了快要上千年……” “堵塞?那就冲开它!” 无支祁嗤笑道:“你当这些河道原来是怎么来的?忘了?” 卫渊凝眉,这又怎么会忘,淮涡水君并不只是四渎之君,也是太古祸神,无支祁注意到卫渊神色,道:“水流之势凶猛,但是既然是你操控,自然能让它们避开此刻人族聚集之处。” 卫渊颔首,想了想,又道:“还需要其他的吗?” 无支祁道:“不需要了,你只要将淮水引入东海就可以了……”声音顿了顿,又道:“若是可以,再给东海送一坛酒。” 卫渊点头,向无支祁告别。 然后一手扣住了水神印玺,被浩荡激流送到了淮水之上。 与此同时,深藏于人类难以见到区域的磅礴水流开始晃动,积蓄在此地的大量淮水化作一股一股水龙,追随在卫渊身后,冲破了肉眼不可见的封印,抵达了人间界的淮水。 卫渊以水流弥补原本破碎面具。 踏足于水流,迈向东方,一道道水流裹挟着他,而水位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升,浩荡千里淮水水系在神代淮水注入的时候,开始发生了不同的变化。 …………………… 孔英睿擦了擦脸上的汗,暂且休息一下。 他坐在座位上,抽了根烟,心里有一万句脏话想吐出来,鬼知道发生什么了,刚刚淮水突然异变,直接影响到整个淮水的水利设施,也幸亏淮水的水电站都在上游位置,又因为水流不够深,所以水电站不是那种大型的。 要不然就有的麻烦了。 不过为什么都只建在上游,因为淮水水系根本没有下游。 下游都堵了。 据说古时候的淮水既深且宽,结果给凿开几次水道御敌,又被黄河夺了淮河河道,总觉得谁都能来欺负两下,硬生生把个四渎憋屈成了某种意义上的长江支流,倒是倒霉咯。 孔英睿想到被排挤到这里的自己,叹息一声,打火机打不出火,随手掏出一盒火柴,可不知道怎么回事,火柴也打不着,孔英睿皱眉,突然听到了闷雷一样的声音,连绵不绝。 打雷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要下雨。 他心里想着,然后抬起头,望窗外看去。 擦—— 火柴打着了,幽幽的火光照在孔英睿厚厚的镜片上,反射出外面的风景,浩荡磅礴的水流汹涌而来,几乎像是要将周围的城市直接淹没,丝毫没有了之前那种病恹恹的感觉。 像是挣脱牢笼的猛虎成群而来。 直到火柴的火苗烧了手指,孔英睿才怪叫一声把火柴扔在地上,一脚踏上去碾灭,猛地站起来,瞪着外面浩瀚的水域激流,头皮发麻。 “卧槽!发洪水了?!!” 整个淮水水系的水电站系统和水利观测系统全部注意到淮水的变化。 无数的情报汇聚在了负责淮水体系的最高负责人手上,那是个鬓发斑白的男人,从睡梦中被惊醒,急匆匆赶到了工作地点,盯着体系报告,询问道: “什么情况?!” 立刻有人回答: “淮水水位,在上升,观测到的平均水流量已经超过以前一倍……” “而且还在不断上升,再这样下去的话,恐怕会直接达到古代淮水黄河合流时候的水流量,淮河到底发生什么了,这几乎像是整条河彻底脱胎换骨了一样。” 那男子盯着显示屏上的数据,突然微微色变,想到了一个荒谬的可能。 淮水失去入海能力是因为水位下降,而下游部分因为黄河夺淮入海,导致地势变高,淮水无法正常进入下游部分,仅是被堵塞在这里的淮水就化作了神州第四大淡水湖,那些全部都是淮水的水量。 而现在淮水水位暴涨…… 原本无法行走的河道可能会重新开辟出来。 他很快接收到了消息——突变的淮水抛弃了进入长江的线路。 直奔古淮水的河道而去。 它要重走古代时候的道路,重新开辟自身的入海口,而男子只觉得大脑一懵,几乎下意识摔倒,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面色几乎没了血色。 淮河这种在历史上和神话中具备有特殊意义的河流,一旦暴走,沿岸恐怕会直接造成巨大洪灾。 “不行,立刻告知淮河水域涉及到的一切城市!” …………………… 张若素安静坐着,望向远方。 他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另一端是苍老凝重的声音:“老天师,淮水之事是你通知行动组的?” 张若素道:“不错。” “你能够保证安全?” 张若素答道:“可以。” “好!” 电话要挂断的时候,张若素白眉微微掀起,问了一句道: “淮水情况如何?” 苍老浑厚的声音回答,张若素微阖的双目睁开,本来想要端起茶杯喝茶,动作却不由得凝固在那里,因为来自另一端的回答只有四个字—— “淮水改道。” …………………… 淮水直接流经三个省,但是其水域则涉及到五个省。 此刻淮水改道,家国之事当先,华国不曾有丝毫保留,通知各个城市紧急避难,但是旋即又因为来自天师府的担保,没有直接动用最高规格应对,即便如此,江南道军区的大批部队被紧急调动。 当出现危急情况的时候,军人将会第一时间冲上前线。 已经有老兵做好一切最坏的打算,但是当河流浩浩荡荡奔涌而过的时候,那浩瀚激流却始终不曾影响到城市居民区,但是同样有桥梁,有无人的道路被吞没,而一旦发现生灵,就会主动避让。 这种奇妙的一幕让众人心中的恐惧大幅度下降。 在临江的大桥旁边,本来要通过这大桥的车辆被拦截停下,车中的司机和乘客看到窗外的大桥之下,原本安静的淮水已经升高许多,一股股激流彼此碰撞,波澜壮阔,自然的伟力,浩瀚地让人心惊胆战。 而更远些是灯火通明的夜间都市,是在夜色背景下高耸的钢铁丛林。 文明的旁边,来自于洪荒般的水系波涛汹涌。 像是历史的重现,像是不同时代的华夏文明在此交汇,原始的,有力的,文明的,强盛的,流淌过那伟大土地的河流这一次终于流过了五千年后的时代,柔和地行过大地,这一幕竟然予人一种奇妙的,波澜壮阔的温柔。 司机下意识取出手机,对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按下了手机拍摄键。 他看了看,觉得这或许是自己这一辈子能够见到的,最壮阔的一幕。 他将这照片上传。 而同样的事件正在整个淮水流域不断发生,这种巨大变化,根本不是能压得下去的,已经开始有直播的博主打开了自家窗户,或者驱车前往淮水沿岸,当看到那波澜壮阔,绝非往日淮水应有气魄的水流,所有人都茫然了。 “这真的不是长江或者黄河?!!” “不,楼上是不是傻,黄河有这么清澈的水?” “可是,淮水能有这规模?” “不懂了,淮水在古代可是四渎之一,是神州意义最重大的水系,尤其是淮水还是神州南北分界线之河,每一次南北大战都以淮水为界,守江必守淮知不知道,直接连通南北水路,存在感爆棚的!” “可是,这……” “别看了,官家记者都已经抵达了。” 一位位记者出现在第一线,让摄像机对准波涛汹涌的淮水,将目前已经知道的情况现场转播,这有可能是大型灾难,或者是其他情况,不可能会去隐瞒,甚至于直接官方开启现场新闻直播。 一个个夜猫子都没法睡了。 至于淮水沿岸,那浩瀚磅礴,如同雷霆一般雄浑的水流声音基本让他们全部惊醒,而当有人介绍,现在水位和平均水流量都极大的淮水已经转道古代淮河河流,此刻已经和神州第四大淡水湖会师,因此水量再度暴涨,依旧执着朝着东海方向奔腾而去。 整个网络上的人都有点因为过于震撼而无法思考。 直到有键盘强者们发现不对劲。 “……这,好像不对啊。” “淮水把之前的入海口都放弃掉,继续跑下去,难道打算直接开一个入海口?” “不懂就问,入海口又怎么了?我们神州的沿海城市那么多。” “楼上你搞清楚,这可是大型流域的入海口啊,天然的深港城市模子,卧槽不会真成了?” “可是大型河流的入海口泥沙堆积,很难建造大型深港。” “那是以前技术不过关,现在技术已经能规避这种问题,但是大部分的河流入海口都变成了大城市,没法子再建造大型深港,可现在这可是四渎之一啊,而且还是吞了第四大淡水湖之后规模提升的那种四渎。” “卧了个大槽,白送的世界级别深港?!” 直播间弹幕飞过一大串的卧槽。 见到还有人茫然,而后有人科普,世界35个国际化的城市,其中31个是因为有港口而发展起来的,前十名的城市都是港口城市,而且,全球财富的50集中在沿海港口城市,大河入海,必有大城。 这足以在入海区域发展出一个经济圈。 在众人失神的时候,直播间默默飞过一串弹幕。 “你们是不是没有注意到从哪里入海的……” “如果说古代淮河入海口的话。” 有人随手调出世界地图,然后大脑一懵,抬起头看到直播间评论和弹幕在顿了一息之后,就疯狂地浮现,大部分都是卧槽之类表达震惊的词汇,在一片海洋中才能看到讲解的声音。 “如果真的是古代入海口的话。” “首先确认第一点,淮水是神州南北分界线,水系贯穿东西、沟通南北,属于神州内陆运河体系的一部分,往大了说,这个网络能直接连通神州各路军区,而古淮水的航运能力完全不需要怀疑,除此之外,它还参与了京杭大运河的一部分……” “第二点,这个入海口向东则直指高丽,东南则琉球群岛,东北直指樱岛,重点是,这个出海口,直接处于神州海域防御线内部……” “也就是说,如果古淮河浩荡入海,冲破了新的入海口,无论从经济上,还是那个上,我们那小日子过得不错的邻居们可能会比较不开心。” 独特的地理位置,结合大型外流河入海口的天然港口特性,会像是一柄利剑兵锋遥指前方,又和菲律宾海隔开,外界影响难以干扰,可以说是关上门来打狗。 这如果还不算什么。 如果再加上古代记载中,古淮水那种夸张的载运能力,以及四通八达到可怕的水系脉络,或许…… 虽然只是大批键盘强者们自己的臆想和猜测,但是这足以让大部分的网友狂喜之下将担忧暂且抛在脑后,也将这淮水为何暴动的原因抛在脑后,各种直播间里不断出现弹幕刷屏。 卧槽! 卧槽! 卧槽,什么叫关门打狗,什么叫宗主国啊(后仰) ……………… 而在同时,发生在神州的巨大变化,在突然爆发的情况下,也无法在这个时代彻底隐瞒,遥远的彼岸新大陆,另外一个国度的首脑被强行唤醒。 “阁下,您最好看看现在来自于东方的情况。” “东方?好,我们那个神州又搞出什么事情了?唔……一座港口城市?港口城市很多。” 另外一人不得不提醒他道: “不,阁下,那不只是一座港口城市,如果继续发展下去,那或许会是一座新的巨型入海口,这是神州古代四渎,它或许不是最长的河流,但是它属于神州自古以来的南北分界线之一,水系贯穿东西、沟通南北。” “本来就是一条内部网络,从神州中原出发,将大片区域联系起来,唯一的问题是这条网络无法出海和世界联通,神州本身的意思也是将它看作了内部水运网络。” “现在,这条巨龙,出海了……” 还略有睡意的那位首脑瞬间惊醒:“用外交手段……” “不,阁下,这不现实。” 赶来的男子语气无奈:“他们的外交官同样杰出而优秀,而以神州那个国家的特性,在他们和我们争论的时候,那座深港就会以让世界瞠目结舌的速度屹立起来。” “嗯,就像一场噩梦一样。” “我们只能期望不要变成最糟糕的情况。” ……………… 这是个全世界联系在一起的时代。 任何的变动都会影响到,也会吸引到整个世界的注视。 而当世界的一极出现巨大变化的时候,则更是如此,神机营全营出发,飞龙式的华国武装战斗直升机在古代入海口环绕,淮水夺路归海,一旦成功,这势必代表着巨大的战略地位上升。 最让这些军人赞叹的是。 这是淮水自己过来的,不需要各种考虑其带来的隐患,不需要考虑这一巨大工程所需要的代价,也不需要担忧因为影响自然这个名头而招来各路压力。 毕竟这是自然自己搞的事情对不? 我们种花家也是受害者。 理解一下,大家都很难的。 想到这未来可能发生的一幕,这些军人都有些憋不住笑。 淮河自己抵达了古代的入海口,这里已经化作了大片大片泥沙堆积的地势,他们已经得到了命令,如果淮水抵达这里无法突破最后关隘,神州将启动兵器,替东巡的淮水完成最后一个步骤。 当然,能不动用最好不动用。 而在同时,卫渊操控着神代的淮水加入到现在人间的水系当中,在神代水流的涌动下,于无人处扩宽淮水的宽度,并且朝着原本的入海口奔涌而去。 他必须潜伏水中控制这些水流,没有现身出来,所以目前可以知道外界应该会比较震惊,但是多震惊还不大清楚,大抵是直播间主播,外加一些特别行动组的成员控制。 他盘坐在激流之上,远处便是古代的入海口,是黄河夺淮入海近千年堆积的泥沙和烂摊子。 卫渊微吐出口气,神色沉凝。 淮水神代水系开始上浮,蓄力冲击入海口。 早早就已经有人抵达了淮河的古代入海口,但是被军队驱逐,不允许靠近,也就隔着远远地去看,本地也有早起的老人散步过来,带着自己的孙子去看看这地方,原本的入海口早已经变成被废弃的滩涂。 那孩子年少耐不住性子,想要去滩涂上玩耍。 老人也过去拉,突然听到了像是雷鸣一样的声音,老人转过头,看到远处奔腾而来的浩瀚水流,难以想象其宽度和广度,也无法想象其速度,以老人的身子骨根本避不开,不由得面色煞白,有年轻人看到下意识想要去拉,但是显然迟了。 老人只来得及将孩子抱着。 汹涌磅礴,只是流动就仿佛雷鸣的水流却避开了老人,流出一片安全地域,那老人愕然睁开眼睛,周围的普通人也都发现,这水流远比他们想象的更为宽广。 他们以为自己所在的是安全区域,实际上根本还在淮水流域之中。 浩瀚波涛冲击在黄河残留下来的泥沙滩涂之上,河道开拓,水流奔涌而过,这是极端壮阔的一幕,而原本以为会阻拦淮水的滩涂竟然毫无半点的作用,被轻易地冲破。 大量泥沙涌入海中,沉入海底,发出仿佛雷鸣一样的巨大声响。 水流撞击,溅射出的白色水雾像是云。 而后水位上升。 一个孩子突然指着那壮阔的一幕,叫道:“里面有人!” 而此刻关注着淮水重新入海之事的,却不知道有多少势力和国家,在或者隐藏的,或者光明正大的直播摄像,以及各类图影当中,都看到了有人存在其中。 各大直播间以及官方现场直播室的弹幕瞬间上飞过大片的文字。 有人将那当做是误入其中的普通人,有人认为是打算借着这机会剑走偏锋想要火的人,有喝骂不爽的,有希望快些救人的,有叹息可怜的,不一而足。 而更多人甚至于未曾注意到他,他们的注意力放在了涌动着奔入东海海域的淮水上,他们在各个平台留下了赞叹的语言,赞叹着这前所未见的壮美。 奔涌的水域,腾起的水雾,像是大片大片的云。 水雾折射阳光。 灿烂瑰丽。 这个时候刚刚好日出。 有军方的人尝试将‘落入淮水’的卫渊救起来。 但是当那位军人焦急靠近的时候,却看到那人竟然是坐在水面上,水流缠绕在他身边,他转过头,脸上是古朴的面具,一双瞳孔金色,气质幽深虚幻。 军人动作不由顿了顿,在这船上还有记者,有别在胸口的微型摄像机,将这一幕清晰地拍摄下来,并且以官方直播的方式传递而出。 下一刻,在军人失神的刹那,水流涌动。 带着古朴面具,双目金色的人微微颔首,道谢,起身迈出一步。 在淮水龟山之下,无支祁垂眸,而整个淮水突然微微上浮了一丝,很微弱的一丝,但是这一丝在伴随着淮水的涌动而变化,前十里是微弱一丝,而后再过十里,这一丝变大了些,一直连绵两千里,直接抵达东海时候。 整个淮水在入海口时候,突然腾起。 仿佛淮水倒挂。 看上去,就仿佛是那人扯起了整条淮水,而后卫渊屈指叩击袖口之下的玉龙,淮水变化,直接化作了一条狰狞威严的东方龙,昂首长吟,而卫渊立于龙首。 借助水流幻境所化,他将短发化作长发垂落背后。 不是卫渊。 是渊。 淮水化龙,终归于海。 渊看着远处的东海,而无支祁同样‘看着’东海,平静祥和,开阔而浩瀚,是美景啊,他突得却有些怅然,这是他的时代,但是他也曾经经历过另外的一个时代,那是神话时代人和天地的壮阔史诗。 但是这终究已经过去了。 他顺着淮水而来,他再度看到东海。 当初那些先行者们,看到的同样是这片东海吗?当初的大禹,看到的是这样的神州吗?我们耗费全力,我们不断往前,是为了这样一个梦吗?神州安定,四海升平,如果说是的话,那我确实看到了。 他重新坐在龙首。 提起手中的酒坛。 无支祁在封印之下,同样勉力提起最后酒坛。 他们提起酒坛,高高地对着不能再见到的朋友举杯,有混合着的声音一同响起,苍凉又坦然,遗憾且酣畅: “共工……” “大禹……” 卫渊仰脖,酒穿过水流幻化的面具,无支祁仰脖饮酒,放声大笑。 “共饮!!!” 声音被传递而出,带着跨越岁月的遗憾。 带着我们终不能重逢,和终究重逢的叹息。 整个直播间,以及正在观看新闻直播的人瞬间死寂。 ps:七千字二合一。 毕竟架空世界,有些许偏移之处实属正常,大家看看就行哈 废弃原本打算沿途让普通人震惊的细纲,而选择卫渊只是走一次入海口,当然,内陆外流河,尤其是大规模水域的大型入海口具备有相当大程度的战略和经济价值。 作息成功往前掰回来了点,维持住先。 第一百一十三章 当神话照进现实 现代科技的收音设备相当地优秀。 尤其是为了新闻采访的设备,所以那坐于水上,带古朴面具之人的声音清晰无比地被捕捉,而后传递到了整个世界的范围。 新大陆的总统看着那超过认知的一幕,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樱岛最古老神社之一,出云国大社。 有穿着神官服饰的老者脸上神色凝固。 神州是东方一极,这里发生的事情被传递到各国首脑面前。 他们看到那超乎常理的一幕,而后,那穿戴古朴面具之人口中所说的两个名字被迅速搜索,以及那两个名字所蕴含的含义,代表的传说故事全部都摆放在了这些人面前,带来更为巨大的冲击。 在此之前,卫渊意兴阑珊,完成了和无支祁的约定,他盘坐在水域之上,在所有人都因为过于震撼失去了思考能力的时候,浩瀚的淮水自他背后狂涌而出,水流化作幻境,遮蔽肉眼的观察,而后卫渊直接遁入水中。 肉眼看过去,就是那带着古朴面具的人,就这么眼睁睁消失。 直播间在这个时候突然爆炸一般出现大量的弹幕。 “卧槽!” “我听到什么了?!共工,大禹?!” “那个人是怎么回事,他直接消失了?!神仙?!” “不……不对,这不可能,应该是投影技术,但是怎么可能这么真实!” “难道说这次淮水改道就是这神仙做的?!” “同志们我们要相信科学,不能向愚昧投降,不说了,我先去投降了。” 因为过于密集的弹幕,整个直播间居然在短短时间直接崩溃瘫痪,但是这并没有影响到事件的发酵,被直接引爆了的众多键盘强者们开始汇聚在各个网络社区不断交流。 热度不断攀升。 那是谁?! 那可是水神共工,还有铸九鼎的大禹啊! 居然说共饮? 这如果都不是神仙?你告诉我啥是神仙?! 而后很快在诸多键盘强者们的搜集之下,直接锁定了淮水传说中的水神,一个是传说当中的应龙庚辰,与轩辕皇帝相识,最大的功勋是击败了蚩尤和无支祁,这个和那人座下水龙相符合。 另外一个则是无支祁。 正在两者相持不下开始互相争论的时候。 一个正在潜水的网友突然抛出一连串的截图,正是直播时候的证据。 然后默默道:“你可以永远相信网友的手速。” 而后一连串的感谢。 但是楼很快就歪了。 一张凹凸曼的表情包,比着大拇指“谢谢你,沙雕网友。” “心疼楼主,手速这么快。” “单身多少年了?” “同心疼。” “心疼+1。” “心疼+。” “本来想要心疼楼主的,但是突然想到自己的手速一点都不慢,不由心疼地抱住了自己和自己的小兄弟。” “卧槽,楼上牛批,注意身体。” 一连串的楼在沙雕网友的力量下直接不知道偏到了哪里。 但是很快也有考据党开始研究,针对面具做出了一系列的分析论证,旁征博引,可谓是博学多才,引申出了足足能写出一系列论文的内容,并且坚信这个面具有独特的含义。 至于其身份,在看到那一双金色瞳孔的时候就已经不需要怀疑—— 古籍之中记载无支祁‘其形若猿猴,金目雪牙,轻利倏忽’。 这已经直接对上了。 而后有人询问:“不懂就问,无支祁还有什么传说和特殊性吗?” 很快关于无支祁的传说就被摆在最高位置,其在古代最大的传说就是挡在了禹王面前,而后又有人提出了另外一个说法:“如果说无支祁的话,那祂就很有可能是西游记中,齐天大圣的原型之一……” “原型就原型呗还之一?什么意思?” “楼上,大圣爷是综合大量古代传说一步步成型的,是复合型人物,而且每个时代都不同,虽然我们认识的其实是最后版本的就是了(手动狗头)” “对,但是有几点是被认为来自于无支祁。” “放。” “咳咳,这就得讲讲无支祁的传说了,他是自封为淮水之君,然后直接头铁和禹王还有西昆仑硬刚了一波,最后无支祁率领精怪水神大军和禹王大战,连败来自于西昆仑的七位神将,最后被应龙庚辰降服,镇压于山下。” 而后有人直接把古籍贴出来。 “禹怒,召集百灵,授命羹龙,桐柏等山君长稽首请命,禹因囚鸿蒙氏,章商氏,兜卢氏,犁娄氏,乃获淮涡水神名无支祁。” “青躯白首,金目雪牙,力逾九象,搏击腾踔疾奔……禹授之童律,不能制;授之乌木由,不能制;授之庚辰,能制。鸱脾桓胡木魅水灵山妖石怪奔号聚绕,庚辰以战逐去,颈锁大索,鼻穿金铃,徙淮阴之龟山之足下。” “翻译过来大概是这猴子力量巨大,擅长搏击腾挪,凶得一批,一开始已经有四个大将天神怂了不敢打,禹王因此大怒囚禁了鸿蒙氏,章商氏,兜卢氏,犁娄氏,然后派出去两位神将都败了。” “直到曾经击败蚩尤的庚辰上手才赢了。” “打赢的时候,还有鸱脾,桓胡,木魅,水灵,山妖,石怪的精锐几千名想要将无支祁救回来,被应龙逐去,然后把无支祁用锁链锁住,鼻子穿了金铃压在山底下,咳咳,不知道大家眼熟不眼熟……” “哦对了,还有这一段,‘雪牙金爪,闯然上岸,高五丈许。蹲踞之状若猿猴,但两目不能开,兀若昏昧……双目忽开,光彩若电,顾视人焉,欲发狂怒,观者骇然奔走。” “另外,最初元代故事的孙悟空,用的是戒刀。” “而到我们所熟悉的那位齐天大圣,已经变化做了如意金箍棒,彻底和大禹治水联系在一起,而古代神州传说当中,和大禹治水联系起来的猿类神灵也就只有一个,不得不说,性格还特别像,一样头铁什么都不怕。” 一片沉默。 键盘强者们心中一片神兽狂奔而过,然后就是头皮炸开的感觉。 有评论飞快地在下面刷新出来。 “那整理一下,无支祁是金目,睁开眼睛时候光彩若电。” “某猴子也是。” “依水而生,麾下降服各类非猴的精怪大军十几万,自称为君。” “某猴子也是。” “俺也一样jpg” “然后率领精怪大军和禹帝的属下大战,连续击败天神,并且震慑禹帝的四位大将不敢再打,之后才被找来的外援击败,而这个外援还是曾经立下巨大战功的英武神将。” “无支祁又被锁链带走,拿东西穿了身子,镇压在山下?” “这不就是大闹天宫,小圣降大圣……” “即将绳索捆绑,使勾刀穿了琵琶骨,捆缚面见玉帝。” “这不是眼熟,倒也不是很像,也就是一模一样……” …………………… 因为淮水水系变化而被迫放假了的孔英睿回到家里。 短时间内,淮水上游的水电站都得扩建,他暂时没事了。 翻看着往上的评价,一边滑动一边打算抽烟,当看到最后那些结论的时候,他整个人的脑子懵住,直到火柴上的火苗再一次要烧到手指的时候才因为剧痛而回过神来,将那火柴扔下。 他将火柴踩灭。 然后沉默了下,难得主动注册了这个网络社区的账号。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被社会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慢慢老于世故,不再头铁的男人手有点哆嗦,他一个字一个字打出了那一行文字,发出去,精疲力尽地坐着吸烟,他觉得自己的身子都有些麻。 而现在网络上吵得正欢快的键盘侠们看到一行字闪过。 “也就是说,孙悟空是真的?至少一部分并非是虚构。” “不是被和尚救出来西行的行者,而是大闹天宫时间段的大圣原型,出来了?” 网络上不断出现不断被压下的评论和弹幕在这一瞬间竟然凝滞住。 而后化为了整齐划一的卧槽。 ………………………… 网络上因为各种原因,一些思考的,怀疑的声音瞬间被淹没。 西游记的故事中最具备英雄气概的部分,那已经化作符号,现在告诉你,这符号是有原型的,然后再告诉你,其实祂根本没有经历过后面的部分,祂的故事在被压在山下结束。 呼声一瞬间飙升到顶。 而无法上网的无支祁对此一无所知。 祂只是注视着淮水东入海,闭上金色双瞳,最后希望说的话也已经说出,这终究已经不再是祂的时代,哪怕桀骜如祂,曾经拦在大禹和西昆仑前的淮涡水君都在此刻感觉到了意兴阑珊。 将卫渊送回了泉市,自身则平静闭目。 这已并非我等的时代。 而在这个时候,在网络上的普通人所不知道的地方,风暴才刚刚开始。 新大陆国会开启紧急议会。 雾都各大家族的家徽再一次汇聚在一起。 樱岛五大神社开启高天原议会。 而来自于神州镇国将军的电话再度打到龙虎山天师府。 ps:孙悟空原型是一个巨大的争议性话题,有超过六七种说法,无支祁则毫无疑问是其中极重要的之一,其中人物原型本身提供元素为——金睛,眼的放光,被镇压在山下。以及,和大禹治水的联系…… 毕竟,最初版本的孙悟空,用的是刀,和大禹毫无关系,而西游记的齐天大圣原型和‘大禹治水’具备极高相关度这一点几乎是铁证, 剧情上则是大闹天宫的来源,记录于宋代的《太平广记》,早于最初西游传奇五百年左右,另外这本书并非彻底虚构,它大部分是纪实文学是最艹的,这本书分在‘类’书。 有一个说法是西游记孙悟空的两段经历,五指山之前来自于无支祁,之后来自于另外一段猴子的传说,至于哈曼奴,则已经被否认了,后者传说中向神表达忠诚跪下剖开心脏,不得不说,这很印度。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与我无关 “所以说,各位先生,女士,我们应当警惕,非常警惕。” “神州用不道德不正义的方式,破坏了自然,开辟出了一条入海口,这是以蓝星自然世界的利益和人权作为代价,为一国牟利的行为,我们将会对他们的行为进行制裁。” 新大陆的紧急议会之后,那位首脑走出议会,面对着大量闻讯而来的记着侃侃而谈,自信从容,而且言辞敏锐,成功将大部分记者的注意力牵引到了神州开辟淮河入海口,影响自然,以及对神州制裁这种事情上。 但同样还有足够清醒的记者询问:“那最后出现在海上的人,还有他口中的共工,大禹,又代表着什么,这两个名字似乎是来自于神州古老的传说当中。” 白发男人双手微摊,耸了耸肩膀,笑着道: “我想,这就应该询问那个古老国家的外交官了。” “或许是科技投影,也或许,是神州潜藏的超级战士计划,你们知道,那个国家总是喜欢用神话里的名字给自己的最新科技起名。” 这样的解释得到了大部分人的同意。 他松了口气。 他其实并不在意这个解释是否有些不符合逻辑。 对于大部分的普通人来说,一个看起来正常的,能让人兴奋的解释就足够了,尤其是涉及到民主人权,破坏自然,以及那个古老国家则尤其有效。 如果再加上一些像是电影里才会出现到的元素,比如超级战士计划,就足够引爆大部分人的兴趣,他不需要正确的解释,他只需要让大众觉得正确,并且引导这舆论。 身穿正装的首脑微笑从容应对着记者。 当这记者会结束,转身的时候,脸上才闪过一丝阴郁。 只有高层议会知道,那并不是什么超级战士计划,至于其本身代表着什么,现在还看不出来,只是不知为何,他想到前几月在新大陆发现的那柄翡翠石锯剑。 这本应该在两个世纪前的博物馆火灾中就彻底消失的,名为‘马夸威特’的古代兵器,被发现时正倒插在一座悬崖底部,而这兵器的材质并非是黑曜石,而是鸟羽或者蛇鳞一样的明亮翡翠色。 剑身倒插的地面上,有密密麻麻的刻痕。 上面的纹路像是那一枚收藏在博物馆的太阳历石放大版。 只是被藏在博物馆中的太阳历石周围代表着地水风火四个太阳的二十天像图,这个新发现的似乎和之前那个有所不同—— 古代是地水风火四个太阳结束,第五个太阳的时代,而新发现的纹路则是第五个太阳也已经结束,最初的太阳再度诞生,达成一个新的循环。 这代表着什么…… 正在想着,或许是太过出神,他踉跄了下,险些摔倒。 动静不小。 本来彼此交谈离去的记者们下意识回过头看向他。 他勉强站直,微笑着表示自己没有事情,而后继续往后走,却一不小心再度踉跄了下,这次是扶住旁边保镖才站直,最后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身体无恙,他大力走上台阶,却因为晃动的心境而彻底崴了下,摔倒在地。 …………………… 樱岛最古老的神社。 五大神社的继承人们开启了高天原会议。 一名男子跪坐拜下:“神州水系冲入我们的沧海,希望须佐之男,素盏鸣尊冕下出面,给予回应。”须佐之男,也就是素盏鸣尊,是樱岛神系当中的三大神之一,天照的弟弟,樱岛这一岛国的海神。 祂的兵器名为天丛云之剑。 在整个世界都赫赫威名。 但是众人拜下,天丛云之剑毫无反应。 有白发苍苍的老者缓声道:“回去……” “可是。” “回去。”老者语气微微加重:“你们想要,要挟你的神吗?” “这,不敢,只是……” “没有只是。” 老者闭了闭眼,望向五大神社的继承人,道:“这是素盏鸣尊的意思,潜伏了很久的淮渎水君有妄动,还不知道这究竟只是神州故布疑云,还是说那个神系真的再度开始动作,不能轻举妄动,更不可轻启神战。” 直到那五人离去。 这老者才睁开眼睛,看向供奉在最上层的天丛云之剑。 之前他曾祈求天丛云飞出,但是此刻这柄樱岛神话当中具备最高知名度和神性的名剑正在不断地震颤低鸣,但是那并非杀戮或者战斗的兴奋,并非,而是一种混杂了恐惧的低鸣。 “天丛云啊……” 他轻抚这柄剑,面容隐隐苦涩。 任何一个神系都要宣称自己诞生于遥远的天地初生。 但是其实神系的历史都必须要和人间的历史结合起来,那才是真相。 这些年轻的继承人们总是心高气傲,忽略一个问题。 樱岛神系有两个来源,但是天照大神,素盏鸣尊这一系,是来自于一个古代典籍,《古事记》,而这一本书是在711年的时候,才由当代天皇要求属下编撰的,而此事的起源,是因为有派往唐国的遣唐使回来。 自中土慷慨地带来了地只之法…… 在天皇的授意下,诞生了三大神。 而更遥远些的时代,在公元二世纪的时候,古邪马台国。 那时候的神话传说,被记录于三国大魏之魏书,年少时候的他曾经找到典籍,在古代传说中被奉为太阳女神化身的邪马台女王,于魏书记录上,不过是擅以鬼神之事惑民。 被赐予亲魏倭王的金印。 希望只是淮水一系之神回归…… 他将天丛云剑收好。 ………………………… 雾都·伦敦塔。 这是雾都最标志性的宫殿,要塞,现在诸多的家族徽章都汇聚在这里。 一位中年绅士用文明杖点了点地面,环顾圆桌周围的大家族成员,道: “神州的行为,未免过于过界了些,让这种世界出现在普通人当中,违背了我们一贯的做法,我认为,我们需要和神州进行交涉,这是世界的规则,他们不能如此肆意妄为。” 这一说法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认可。 但是一位年轻的金发女郎却不置可否,她脸上的轻蔑和可笑让那位中年绅士皱了皱眉,道:“你的先祖高文卿是一位伟大而绅士的骑士,你这样的行为只会让他蒙羞。” 女郎彬彬有礼回答道:“愚蠢才是令人蒙羞的,阁下。” 金发女子收敛笑容,眼睛像是刀刃一样逼视着对方,道: “蓝星上有四大古文明体系,而在神秘界,这代表着四大神代体系,而这些神代全部存在于亚细亚大陆,东亚为神州,西亚美索不达米亚神系,西亚北非交界处的古埃及神系,南亚古印度神系。” 中年绅士忍不住皱眉:“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说,这四大汇聚在古代亚细亚的古代神系,现在只剩下了一个神系和文明还存在,我想,这应该并不是因为和平友好导致的,毕竟,阁下,要知道,在所有古代神话中,没有哪位天神是真的无害的。” 金发女子起身答道: “您可以思考一下,当将四头强大而古老的猛兽放在同一个牢笼里,存活下来的那一头意味着什么,如果这一次的淮水变化不是人为,那么,那个古老土地上,是否还残留着整个世界最后的神代力量?” “阁下的家族擅长炼金术和塑性类魔法,掌握有大量的财富,我一向非常敬佩。” “那么您是否已经做好,和最后且最古的神代战斗这一准备?” 整个伦敦塔陷入死寂。 ………………………… 龙虎山·天师府。 张若素把手机放在桌子上,自己靠后半米左右的位置。 捂着耳朵。 有苍老浑厚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语气激怒:“天师,这就是你所说的安全无害?!现在整个世界都盯过来了,我们的压力有多大你知道吗?!几百公里河道变化,善后的工作又有多麻烦你知道吗?!” “还有网络上的舆论,删都删不过来!” “再这样下去,会有多糟糕的后果,张若素你知不知道?!” 来自于当代武将的怒声。 张若素背后的道士压力巨大,背后被汗水侵湿。 张若素端着茶,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 “差不多行了,收一收,扮黑脸给谁看呢。” “偷笑的声音就没停下来过。” 对面的声音一顿。 陷入一种古怪的尴尬当中。 张若素道:“整体来说,应当是好事,至少应该能让现在的修行界安静一段时间,也能渐渐普及修行体系。” 浑厚声音道:“可是,樱岛和高丽首当其冲,他们的神系……” 张若素敛眸,淡淡道:“区区地只而已。” “淮水之君是神代神,樱岛的所谓大神,不过是依附于天皇国运的地只罢了,否则你认为天皇为何一直存在,即便在幕府时期都没有将他们废除?至于高丽,他们的神话当中,主神檀君确实是来自于五千年前,是神代天神。” 手机对面的老者皱眉:“那岂非……” “但只是自称。” 张若素打断了那苍老声音,道:“那所谓檀君主神记录于南宋时代所成的典籍,名为《三国遗事》,或者说应该是其中《魏书》的部分,而那位檀君,名字叫做王俭。” 对面镇国将军声音一顿,似乎一时间懵了下。 “王俭?” “对,平壤仙人王俭,按照我等的称呼,应该叫做平壤炼气士。” “而王姓始于东周列国末年,而其记录于魏书遗漏,大概是在三国乱世之中,避世遁去的炼气士罢,选择了远离神州的地方修行,虽然不成正果,反被奉为一国神系之主,倒是阴差阳错。” 镇国将军愕然,突放声大笑: “还真的是他们的风格。” 张若素道:“另外,现在高丽土地上的高丽人已经并非古代高丽居民,其本身神系是萨满教一类,崇拜先祖,但是已经不需要警惕了。” “不需要,哦,是指的古代萨满教是不会庇佑现在占据他们土地的高丽人罢。” “不……” 张若素回答道:“因为在古代,神州儒家和道家修士踏入过高丽。” “两派学说的影响之下,那一片土地的古代神话体系已经式微太过漫长的时间,另外一小部分则被儒道禅三宗认可后记录下来,所以他们原本的神话,已经不可能再复苏了。” 镇国将军略有不解。 张若素道:“类似的事情,我龙虎山的祖师也曾经做过。” 镇国将军沉默了下,缓声道: “伐山破庙……” 张若素神色宁静。 “破除淫祀。” 两人无言一段时间,镇国将军转移话题,道:“说起来,三国纷争,也算是神代结束之后的事情,可为何吴国和季汉都没有记录类似的事情?无论是樱岛原初神话,还是高丽,皆在魏书。” 张若素道:“有过,诸葛卧龙曾降服南中一带。” “而另外的原因,大概相较于孙权刘备,魏武终究不同,孙权是孙武后人,兵家出身,刘备皇室正统,先祖斩龙而起,而魏武相较于这两位,曾经担任过一特殊职位,缉捕怪力乱神,所以魏书会无意识关注这些。” “卧虎?!” “正是。” …………………… 卫渊从泉市边上的洛江上岸。 现在明明是早上,但是街上人居然很少,就算是有行人,也都握着手机疯狂刷新,打字,满脸兴奋,今日淮水发生的事情,就像是一个重磅炸弹,不管是表面上的世界,还是背后的世界,都被直接引爆。 卫渊掏出手机,扫码一辆共享单车。 慢悠悠地骑回去。 一个塑料袋里还放着几尾鱼。 刚刚结束东巡的时候顺手抓的,很新鲜。 一路骑回博物馆的时候,正好这老街上一位邻居出来买菜,见到卫渊后很热情地打了个招呼,是之前他刚来博物馆时候,隐晦提醒他博物馆可能不干净的邻居,她笑呵呵道:“是小卫啊,这么早。” 卫渊停下共享单车,客气道:“是啊,您也早,买菜去了?” 那邻居脸上有些不大开心,咕哝道: “是啊,那爷两个今天把这个手机,眼珠子都快粘着上面了,可不得我去?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离那些电子产品远些,也不要老是上网冲浪,再大的事情,和咱们也没有什么关系不是,过好日子才重要对不对?” “是您说的这个道理。” “唉,难得你同意我,要是我家那小子也像你就好了。” “咦,小卫你这鱼有些新鲜啊,哪里买的?” 卫渊解释道:“去帮朋友解决了点小麻烦,顺手从他哪里拿的。” 他看到那阿姨眼里的神色,笑着抓出一尾鱼,道:“您要看着了,就拿去,邻里之间也没必要太客气。” “呀,这怎么好意思……” “一条鱼也不值钱。” 卫渊说了会儿,那邻居阿姨才接下来,然后将买来的菜分给卫渊一大半,这才满意离去,卫渊把共享单车停好,发现自己月卡到期了,骑了一会儿直接花了好几块钱,有些心疼,想了想,靠着优惠券开了三个月的月卡。 然后取出钥匙开门。 把邻居送的快乐水放到冰箱,开始处理鱼肉。 虽然已经没有了淮水神权,竟也残留下了些许控水御水之力。 做些简单的事情还是可以的。 水鬼躺尸,用吸管吸可乐,戚家军兵魂抽了那黑铁剪几个大嘴巴子,小心翼翼修剪养魂木,红绣鞋在木盒子上起舞,黑猫类从窗户里回来,伸了个懒腰,看到卫渊正在做鱼,眼睛一亮。 “去哪儿了?” “看了个朋友而已,叙叙旧,帮了帮小忙。” “哦……” 黑猫类没有多想,看着那鱼肉。 卫渊道:“红烧,还是清蒸?” 类道:“我想吃生的。” “否决。” “啧。” 将黑猫类打发去看着火候,卫渊擦了擦手掌,开始收拾解决一些东西。 …………………… 龙虎山上。 张若素和电话彼端镇国将军复又交谈片刻,终于结束。 张若素背后道士感慨道: “不愧是师祖,您那位道友竟能令淮水改道,这么大的动静,弟子都要吓得失神了。” 张若素道:“可曾伤人?” 道士摇头。 张若素道:“可曾有害神州?” 道士再度摇头。 张若素笑道:“那又何必惊慌失神?” 老天师闭目,双目白须垂下,于是道士心悦诚服地退下,过了一会儿,老天师左眼微微睁开,瞄了一眼,看到自己徒子徒孙都离开,这才长呼口气,右手捂着心口大喘气,道髻里都崩出几根乱发来。 差一点在晚辈面前丢了脸。 吓死了! 老道士掏出手机,找到那个人,手指噼里啪啦一顿狂按。 卫渊看到手里出现新的消息。 一只猫猫愤怒拍桌,让桌子上各种东西都蹦两下。 “这就是你说的,一点动静?!!” 卫渊愕然,然后觉得有些对不起这位网友,随手将半个古朴面具扣在桌子上,擦了擦手,回道:“我也不知道会是这么大。” “那带着面具的不是你的朋友吗?你会不知道?” 卫渊道:“说是朋友,可其实我甚至没有和他面对面交流过。” “难不成造成什么大麻烦了吗?” 张若素道:“这倒是没有……” 卫渊笑了笑,回答道:“没有就好。” 那边黑猫类开始叫起来,空气中能闻得到很香的鱼肉味道,卫渊随手将手中东西放下,将玉龙配放在柜台上,用玻璃罩住,外界的风暴渐渐浓烈,影响渐渐扩大,但是这地方仍旧平静。 世界浩大,没有人会在意这样一个小小的博物馆。 当当当的敲门声音响起,是刚刚那位阿姨的儿子,送来了一盘饺子。 他竖起大拇指,笑道:“这饺子蘸醋,加胡椒粉,简直绝了。” 掏出手机刷着消息,道:“卫馆主,你今儿个没看新闻吗?还有功夫买菜,我妈说了我好一会儿……” 卫渊摇头道:“没有看。” 青年带着没有办法和别人交流自己看法的遗憾,道:“可惜了。” 又勉励他道:“卫馆主你可要好好看看新闻,要不然可是会落伍的。” “这可是大事儿!” “嗯,好的。” 卫渊点头答应下来,然后在青年走的时候,一直送出去才回来。 回来时候关门。 清脆的铃铛声里,随手把手里写好的纸放在了木柜上。 上面有一行文字。 博物馆藏品·玉龙佩 西王母所赠,周天子所得,春秋勾践制玉,大秦始皇佩饰。 曾为淮江孽神,惜其为昆仑宝玉,霸主所制,祖龙所佩戴,于庚辰身旁修行,却不修正道,坠入旁门,终至魂飞魄散,玉灵破碎,徒留玉形。 憾甚。 卫渊随手拿起一只记号笔,写了一串数字,002。 和面具一同封存。 ps:今日第二更,五千六百字……稍微有点迟,然后这种全世界剧情只是偶尔提及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 神代(感谢萌萌射八荒的盟主) 来自于入海口位置,并且经历过神代淮水流淌的鱼肉,味道极为鲜美。 卫渊和黑猫类一阵大快朵颐,将这些吃的吃了个干净。 而后那猫就自顾自爬到屋顶上晒太阳去了,相当慵懒。 卫渊拿出手机随手翻了翻,现在整个世界上的论坛,各类网站,都是在分析,争论淮水入海的事情,相对应而言,神州内部反应热烈,而神州之外的声音,则是以阴谋论为主。 不过这也是传统艺能了。 才发生没有多久,大洋彼端的新大陆已经召开记者会,并且由其议会下发了措辞严厉的制裁文件,只是让人诧异的是,往日素来为其前驱,鞍前马后的樱岛难得的不发一言,像是完全没有看到对面的变化。 而同样作为西方世界之一的雾都同样保持沉默。 导致新大陆的制裁有点尴尬。 而神州的外交体系也已经强力回击。 现在正有新闻发布会的直播。 “这种所谓制裁,完全是胡搅蛮缠,是西方世界的一厢情愿。” “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有资格,对神州指手画脚!” “更何况,所谓罔顾人权,破坏自然,更是子虚乌有,神州可以向世界公开一系列证据,可以向全世界证明,淮水的变化,完全是自然,自发的,而不是人力的影响。” 一名金发碧眼的记者举手提问道:“阁下,淮水已经有几百年没有走过这一条河道,如果按照您所说的,是自然的事情,究竟是什么影响导致淮水突然变道?” 气势凌厉的神州男子笑了下,语气稍微轻松了些,微笑道: “众所周知,人类相比较世界和自然而言,还很渺小无知。” “而按照西方世界的先哲所说,面对着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我们人类只能赞叹并且谦卑地接受,还是说,西方世界已经认为,神州拥有操控这样巨大自然威力的力量?” 记者无言以对。 有这力量的话世界就没有东西方了。 另外一位女记者道:“新大陆国会认为神州在此事上得到巨大利益,并且损害自然,希望神州能让淮水恢复到原本的状态,您怎么看待?” “这完全是一派胡言,因为这一次的淮水暴动,我们沿淮的所有水电站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害,而几百公里的淮水水道上,有大量的河岸,农田,以及公路损毁,影响到了神州正常内运。” “可以说,这一次淮水变道,神州蒙受了最大的损失,而非利益……” 记者会上,唇枪舌剑,彼此交锋。 卫渊看了一会儿,基本能够确认这一次事情,世界上反应虽然巨大,但是还无法影响到神州,而后再看各处的评论,其中对于无支祁的呼声极高,已经产出了大量的同人图,卫渊甚至于发现出现了无支祁和大禹的同人。 当场冷汗都要冒出来。 无论是被女娇,还是被无支祁本尊看到。 这玩意儿都能直接引爆这类古代存在的怒气。 卫渊发现这种消息暂时只是个人爱好的范畴,想到女娇现在还在青丘国,而无支祁在淮水水底,好歹稍微松了口气。 又发现有一道短信发过来,是之前他参加的,那陶艺体验课发来的。 大意是有一位老先生,也有和他之前所造的陶艺类似的收藏品。 希望能够和他见一见。 卫渊沉吟了下,之前他被那位女陶艺师看作是学习仿古风格,既然如此,相关于此事的简单交流,不会带来什么后患影响,而且他也有些许好奇,些许感慨,希望看看那所谓和他捏出来的陶器风格类似的藏品是什么。 于是整理措辞,回复短信,将自己博物馆的位置告诉了对方。 陶艺工作室。 于雪松转过头来,看向旁边在神州历史学上地位极高的老者,道: “教授,他同意了。” 董越峰点了点头。 在他的背包里,那古朴的商王青铜爵,正安静地沉睡着。 …………………… 卫渊收拾了餐具。 然后独自回去了住的小隔间,用符咒贴在墙壁和门上,隔绝内外。 想了想,取出特别行动组给的那手机,拨打给了沈寄风。 沈寄风是特别行动组偏向研究那一系的成员,此刻正忙得焦头烂额,不可开交,淮水入海,又有疑似无支祁的存在出现显圣,社会上各种猜测层出不穷,舆论翻沸。 而相应的,负责研究最普及修行方法的他们,自然承受了更大压力。 沈寄风听到手机声音,本来就想要直接挂掉。 可是看到上面显示出的名字,这才控制住自己的手,把这手机接了起来。 “卫馆主?” “您怎么有空闲打过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吗?” 是的。 但是显然不能这么直接。 卫渊心中无声吐槽,听到那边声音有些杂乱,笑道: “看来你现在很忙。” 沈寄风无奈叹了口气,巨大压力之下,再加上已经认定了这位卫馆主是神州的某位前辈,叹息道: “肯定忙啊,前辈,现在用来普及的修行法门还没能完善完成,有着各种各样看似比较小,但是扩大到神州这个大基数上一定会爆发出的漏洞。行动组那边不知道能稳住舆论多久。” “这段时间里,我们必须要拿出第一手修行之法,也就是西方世界,樱岛高丽现在不敢乱动。毕竟如果说真的是无支祁,那是在神代就留下传说的神灵,和之后诞生的神有本质不同。” 神代…… 卫渊心中微动,顺着沈寄风的话道:“毕竟是神代啊……” 沈寄风感慨道:“是啊,那可是神代,按照现代修行界的常识,将公元纪当做划分是否是神代的标志来看,神代末也是两千年以前的时候了,除去我神州一脉,其余几个古代神系,都是在公元前几百年灭亡的。” “而西方那位,也是在公元纪诞生。” “按照我们这边记录,应该是继承希腊神系力量的罗马,古代典籍被称为‘大秦’的国家,在那个时期出现了问题,导致了现在所传的上帝信仰完善强大。” “而后虽然罗马神系愤怒之下攻陷西方圣城,将圣殿焚烧,信徒驱逐,但是仍旧没能将这一新诞生的神压下。” 沈寄风是典型的研究类型修士。 一开口就有些收不回来,这时候才注意到自己讲偏。 吐了吐舌头,把话题拉回来,道: “对了前辈,您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卫渊将注意力从对于神代划分的思考收回来,道: “确实是有个事情需要你帮忙。” “前辈您说。” “嗯,特别行动组的那种专用通讯器能不能再给我准备一个。” 沈寄风愣了下,道: “通讯器?” “前辈您不是已经有了一个吗?” 卫渊面不改色道:“是这样,我有一个在山中苦修的朋友,最近可能会出世,你知道,他们这种苦修士在山里经历的时间太长了,出来若不了解外界情况,可能会造成麻烦,我想在他出来之前,让他从网络上了解世界。” 沈寄风恍然。 而后打包票道:“没有问题,前辈。” “我明天就给您送过去。” 卫渊道谢一声,两人又寒暄了一会儿,这才结束了通话,卫渊将手机放在旁边,打算等到明天沈寄风将通讯器送来,就去一次淮水,将东西交给无支祁。 无支祁的破封只是时间长短问题,得隔着网络,让祂先慢慢了解这个时代。 旋即沉吟。 卫渊接受的传承,都是来自于古代。 或者说,是直接的神代传承。 对于现代修行界对于神代的概念并不清楚。 他搜索了下资料,发现神代末华夏最大的事情,应该就是汉光武帝建立东汉之事,西方一系的核心则是罗马帝国,而那个时候双方保持克制且良好的来往关系。 从人间历史可以推断,彼时古印度神系已经崩溃。 因为那个时期,世界第三大帝国贵霜帝国直接占领印度西北部,而后由副统领领率攻占印度磨砺出的七万精锐,浩浩荡荡直指神州,势在必得。 然后在进入西域的时候,遇到一个叫做班定远的男人。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结果是以世界第三帝国身份,年年进贡神州。 而相对应的,卫渊发现在神代末年那个时间段,整个世界的修行界都混乱,西方是有类似于篡位的情况出现,新崛起的神系向基本继承希腊文明力量的罗马体系发起攻击,虽然遭遇镇压,但是从现在可以看到,最终罗马神系没落。 而东方神州也有各种混乱祭祀出现。 而西方主流的罗马神系这个时代极为式微,而东方神州则始终如一。 当时的神州发生了什么? 卫渊若有所思,心中疑惑。 打算之后寻找典籍中的蛛丝马迹。 他压下这好奇。 取出卧虎令,接下来是他最为期待的正事,虽然说是依靠无支祁的力量,但是淮水当中那诸多邪神乱祀确确实实是他处理的,按照卧虎令的标准,他必然应当得到一大笔功勋。 ps:感谢感谢萌萌射八荒的盟主,谢谢 贵霜帝国在迦腻色伽一世和其继承者统治之下达至鼎盛,拥有人口500万左右,士兵二十多万,被认为是当时欧亚四大强国之一,与汉朝、罗马、安息并列。哦,对了,补充一个不大重要的点,当时面对贵霜帝国七万精锐,班超似乎只有几百人……… 第一百一十六章 洛阳少年岁月长 当卫渊无比期待的扣住卧虎腰牌,眉心灵台闪过了功勋数字。 然后嘴角一丝微笑就彻底凝固下去。 代表着功勋的部分,仍旧是空空如也,哪怕斩杀小鬼,擒拿画皮奴,都有三点功勋,而那淮河流域的诸多邪神被斩杀,居然连一个功勋值都没有给他留下。 卧虎腰牌所展示出的部分,毫无丝毫变化。 而后卫渊发现不同之处。 代表着怪力乱神图卷那里,正微微亮起。 卫渊意识微动,怪力乱神图卷闪过,浮现出一卷卷收好的卷轴,其中有一幅卷轴飞出,在他面前徐徐展开,其中一片空白,然后自左侧出现江河的形态,江岸上是跪地百姓祈求祭祀。 江水之上盘坐一人,御水为剑,一只只自称为神的精怪倒伏 旁边浮现出一行文字。 《怪力乱神图卷·神之七六》 淮水孽神之乱,司隶校尉卫出手击杀,以肃天地。 而后旁边浮现文字,怪力乱神图卷浮现在卫渊旁边,让卫渊写下自己的名字,而卫渊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借着无支祁的力量斩杀淮水江神,化作的并不是功勋,而是由卧虎令记录的《怪力乱神图卷》。 并且是位列神之卷分类。 根据之前对卧虎令的了解,这并非是功勋,而是一种资格。 换取顶尖传承和法宝的资格。 而首当其冲的便是龙虎山雌雄龙虎剑。 以及各个时代的法宝传承。 并不是只有功勋就能换取,必须做出足以被卧虎令自主记录的大事,才能获得这一资格,历代卧虎并不希望,前辈的宝物在后人手中蒙羞,这算是一种选拔,即便是古代卧虎,也并非每一代都能立下这等大事。 卫渊呼出口气,看着手中新出现的卷宗。 这种资格毫无疑问比单纯的功勋更有价值。 他伸出手,虚空在卷宗一侧空白的地方写下自己的名字,卫渊,但是卧虎令并没有记录下来,他想了想,只好又对照着古代文字,将自己的名字换位成篆体后写在了上面。 文字亮起,继而流光隐没,卷宗闭合。 突而卧虎令张开,在卷宗飞入大汉武库保留起来的同时,一物飞出直奔卫渊而来,后者已并未吴下阿蒙,下意识做出反应,抬手将这东西握在手中,触手清冷,隐隐鸣啸,这是一柄剑。 卧虎令上的异状消失。 唯独只剩下了卫渊手中之剑。 似乎是在记录卷宗之后,得到了此物作为反馈。 也就是说,这剑已经经历过许多卧虎之手? 是类似于抵达一定层次后可以接触的传承? 卫渊有些好奇,仔细端详,剑并非是他手中八面汉剑这一类武将所用的宽剑,甚至于不是四面汉剑类的战剑,剑身修长,是一柄利剑,卫渊将剑拔出,剑刃仍旧森寒,而后手背上有幽幽的符箓文字亮起。 卫渊盘坐下来,眼前有画面浮现。 月露留影。 在同时,剑身上有丝丝缕缕蓝色的光辉攀过,纠缠在他的手背上。 这确实是传承。 ………………………… 在月露留影的神通效果稳定下来之后,卫渊看到的是一座古代城池,在一座极威严古朴的学堂之上,有少年讲学,其中间或提及天文地理、河洛谶纬之书,皆极为擅长,卫渊抬眸看过去,看到这地方很大,人也密集。 听他讲学的少说数百人。 其中基本都是比这少年年纪更大的人。 浩浩荡荡,壮阔惊人。 周围之人都不能看到他,且听得如痴如醉,卫渊索性找到一个僻静地方安静听着,足足一个时辰后,讲学才结束,那少年抱着典籍下来,而后这数百学子皆恭恭敬敬行以师长之礼。 而那少年则侧身受半礼。 卫渊看到他身上所穿着的衣服,和听学之人相同。 都是学子。 但是明明是学子,这些人却都从其而学之,显然并不简单,画面伴随着那少年而行动,卫渊慢慢跟在他身后,看到他神色从容温和,待人接物皆一丝不苟,腰间一柄剑,正是从大汉武库中出现的那柄。 这少年最后和另外一个人汇聚在一起,那人眉宇飞扬,看上去比讲学少年年长些,皮肤古铜之色,满脸的精干,见到这白衣少年后笑着调侃道:“辅汉你的名气越来越足了啊,哈哈哈,太学的夫子们都不得不服气你了。” 被称呼为辅汉的少年苦笑道:“仲升你不要再取笑我了。” 仲升嘿然一笑,双手一摊道:“这哪里是取笑?你可是留侯后人,年少有为,精通儒道,又天文地理无所不知,从而游学者千余人,我这不过是实话实说。” 白衣少年瞠目结舌说不出话。 仲升一把拦着好友肩膀,笑道:“走走走,难得你有空闲,我长你两岁,家中老母尚且需要奉养,不日就得离开洛阳,今日你我好好聚一聚。” 仲升显然家贫,纵然因为家世缘故入太学,也只得勉强在这里生活,想要请客就有些力所不逮了,当这少年眨巴着眼睛,且厚着脸皮子看向好友的时候,白衣少年只得老老实实掏出钱袋子,于是仲升大喜,花光了这钱袋子的钱,买来酒肉,家中贫寒,索性出城而去。 此刻大汉国力强盛,都城洛阳周围自然安全无虞。 他们寻了一处山,避开踏青之人,坐于高坡,远可见洛阳繁华,仲升满足地叹息了一声,将酒菜都摆开在石头上,拍开酒坛泥封,仰脖饮酒,大呼痛快。 而白衣少年则是倒在杯子里喝,被取笑调侃,也只是笑着摇头。 酒肉渐吃得醉了,仲升打了个酒嗝,望着远处繁华都城,感慨道:“我就要回去了,家中还有大哥在,我不能先入朝,再说我家小妹也还没长大,母亲年纪也大了,可比不得你,才名已彰显,定然平步青云。” 白衣少年喝了口酒,平淡道:“可是我不喜欢这些……” 仲升讶异道:“有什么不喜欢的?” 少年答道:“儒家治国方略,却不能求得长生,无法解答生死之谜。” 仲升挠了挠头,道: “长生?古往今来求不死的帝王多少,哪个得成了吗?” “大丈夫生在世间,应该立下不世之功,封侯拜相才是真的,你若是求长生,不如也学着古人一样,去寻寻西昆仑上的不死花?山海经中的延寿药?祂们应该能解决你的问题。” 白衣少年道: “那是仲升你不知道,古之神灵已经许久不曾彰显于世,麒麟和驳兽都已经是孔子时期的事情,而西昆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出现,也不曾回应祭祀,就像是那些存在在古代的神灵一个个都已经消失了似的。” “邪魔山鬼之类的反倒越来越多,占据香火祭祀。” 仲升想了想,又道:“陛下不也曾分封山水地只为神吗?” “有这些山水之神负责调理地脉,也足够了。” 白衣少年又摇头道:“天地自然所生,来自西昆仑的是天神;而人间的王朝敕封额也不过只能称之为是地只,不能称呼为神。” “祂们秉持人间皇朝的气运和祭祀诞生,和一国气运联系在一起,共荣共辱,王朝强盛时候,自然能呼风唤雨,当王朝落寞,这些地只又有多少还能存活下来?就算存活下来,又有多少能再度得到祭祀?” “若是新的王朝敕封其他存在,那原本地只不也沦为淫祀?” “这只能做那些锦上添花的事情,却无法做到火中送炭,朝不保夕,又有何用?一朝王朝倾塌,祂们也无法抵御妖魔邪修,更有可能这些王朝曾敕封的地只,也会沦为妖魔之途。” 仲升灌了口酒,道:“古代诸天神消失,而王朝敕封的你又看不上。” “那你又要做什么?” 白衣少年起身,远远望着遥远的都城,吐出一口酒气,道: “天神非我族,自不可恃,而地只随王命,一朝兴废!” 儒雅少年一开口,竟是气魄恢弘,豪气冲天。 他指向天地,道:“那我神州人族为何不能自己去制定一方天地秩序,不是天神,不是地只,但是后辈弟子皆可呼风唤雨,可以降妖除魔,代代相传,护我神州百姓不遭妖魔所害!” 仲升目瞪口呆,突地放声大笑:“张陵,你做的白日大梦!” 白衣少年面色泛红,坐下来道:“能否做到,犹未可知。” 仲升憋着笑,觉得好友这是喝多了发酒疯似的,于是道:“那这浩大之事,你又要怎么做到,你就算是能和你的先祖留侯一样,比常人寿数更长,能做到这种事情?” 少年答道:“子子孙孙,我穷匮也,我当开山立派,光收弟子。” 仲升道:“啧,弟子,可现在太学可不便宜,私学也得花钱。” 张陵道:“那我就不需出资。” 仲升笑呵呵道:“那你也不行,你开山立派吃什么,就算是能挖野菜,可也不填肚子啊。” 白衣少年认真思考,道:“那只需要五斗米就加入,怎么样?” 仲升目瞪口呆,突地大笑,笑得肚子都疼了,后来发现这好友竟然不像是开玩笑,揉着肚子道:“好好好,算你能行,那你这,噗呲,五斗米教又怎么能辨认出,后世弟子们是好是坏?当时你可早死了。” 张陵道:“简单,你我皆有籍,我便编撰类似乎乡户之籍,便称之为箓,以证明身份。” “唯独得到这法籍,才能调动此阵之力。” 仲升张了张口,道:“你来真的?” 张陵平静道:“是,我已经决定不日离开太学,天神已经离开,地只会随着王朝消亡行起,但是哪怕王朝消亡,前一代所修建的城池还能够用,还能抵御外敌贼寇。” 仲升脸上笑意收敛,道:“那其他炼气士若是也得知了你这手法……” 白衣张陵答道:“秦之长城也并非是他一国之力,也有其余国家战国时候的长城,终成浩荡万里之势,若我神州炼气士诸派合力,纵然西昆仑已经离世,仍旧可为我神州构筑一肉眼难见之浩荡长城,抵御外魔。” 仲升听得咂舌,挠了挠头道: “可则太难了,你一辈子都没办法成功罢。” 张陵叹道: “或许,人死之后,魂归大千,一身道行则可构筑这无形长城,可能百年毫无进展,三百年一无所得,但是我相信,千载之后,此万里之城必铸,庇护我神州百姓,一道符箓,便可招来风雨雷霆,降服外魔。” 仲升看着张陵认真的样子,放声大笑道:“果然是个白日大梦!” 张陵灌了口酒,道:“你且不说我,你又如何?” “回乡之后,等待机会入朝为官?” 仲升沉默下来,道:“我父为史官,可我不想做史官,在那些老头子没有退下来之前,我也只能打打下手,嘿,我可不想。” 他仰脖灌了口酒,猛地站起身来,指着前方洛阳大声道: “大丈夫无他志略,犹当效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笔砚间乎!” 声音激昂,隔着树林却传来一阵女子笑声,却是有他人踏青,隐隐传来评价他说大话的声音,少年面色涨红,尴尬坐下,现在换白衣张陵目瞪口呆,突然指着那少年大笑: “班仲升啊班仲升,你怎得也在这儿白日做梦了?!” 班仲升咬牙,道:“你等着,我他日定然封侯!” 白衣少年含笑点头。 表示你继续说,我听着呢。 班仲升气得火冒三丈,指着浩浩长空怒道: “封侯!” “我要封侯!” “而且不是那以封地为名的列侯,这种列侯代代相传,再往后世不知有多少,男子汉大丈夫,要做就要做,冠军侯那样,以功名为侯,立不世之功,声名显赫,哪怕千年万年之后,后人提起此爵,只能是我班仲升!” 白衣少年终于肆意大笑:“白日做梦!” 有路过踏青的人听到少年们的声音,只是轻笑,这是是洛阳啊,繁华的中原,这个城市的少年们做些什么梦都可以,做梦本来就是少年人的特权,他们就此离去,并没有放在心上。 两个少年人大醉躺在山地,过了一夜。 第二日,第一次宿醉的两个少年人抱着头在山地上疼得打滚。 险些翻坠下山。 脸皮子都白了。 离开的时候,张陵解下了自己的剑,递给班仲升,道:“这是约定。” “你昨日的话可还记得?” 班仲升接过了剑,佩戴在腰间,伸出手,坦然道:“我班仲升,定然要让我大汉再度称雄,日月所出,山河所至,皆为臣妾!” “我在一日,那便是西域长城。” 张辅汉笑道:“我先去各处修行,若是可以,当为我神州重塑不逊于神代的秩序,一代不成,千秋万代,这浩浩长城,终有铸成一日,我之长城,不会逊色于你之‘长城’” “哈哈哈,你输定了。” “那却未必。” 少年们击掌离去,大笑着分别,然后各自奔赴各自的命运,这一生再也不曾相见,当年迈的班定远去世的时候,交给下一代的,是依赖中土神州如同依赖母亲一样的西域,是臣服于大汉的五十余国。 他手中的剑指向前方—— 万里封侯,班定远。 千古无二。 而就在整个洛阳花开,所有的孩童和少年都在传颂定远侯的那一年,张陵历经三年的丹药炼成,那一年龙虎之气,竟为一人所出。 而后天师入蜀。 伐山破庙,开道门一脉传承,称张道陵。 那柄剑此刻正在于此,卫渊手中的剑缓缓黯淡下去,他眼中恍惚,过往的一幕再度结束,曾经开辟西域都护府的定远侯,曾经立下两千年天师传承的张道陵,竟是同龄之人,在那个时代交错而过。 卫渊手背上出现一枚符。 是正一盟威之道的箓—— 最初的箓。 代表着能施展道法,能引动天地之威,代表历代真修之人以一身道行,为神州所建造的,不逊神代的规则和秩序,代表着凌驾于长空的无形长城,代表着最初那位天师畅想千年,最浪漫的奇迹。 神州符箓体系的根基,蔓延两千余年,绝无仅有的大神通。 让神州超凡秩序始终维持基本的核心所在。 任何外来神系只能尝试偷窃,同化,而无法开启神战争夺的缘由。 并非天神,亦非地只。 而这片古老土地上的人类,代代真修一同拥有的,最浩瀚的梦。 其名为—— 天庭! 凡我弟子,授箓施法,招天地成威,立三天正道。 正一盟威。 张道陵所赠。 班定远之约。 箓成。 …………………… 龙虎山·天师府。 有老道士在打瞌睡。 代代卷宗最高的那一层。 张道陵名字下面,有原本潜藏着的箓文浮现。这是代表着授箓道士的身份记录,而那一道隐藏起来的符箓缓缓幻化,最终定型为了有些歪歪扭扭的隶书文字—— 卫渊。 与赵升,王长并列。 在山上有稚嫩的小道士玩耍经过,被抓去背诵经文,有道士慢悠悠制琴,也有人躺在莲花池前面打瞌睡,无人发现在莲花池中,有一株古代两千余年的莲花子缓缓抽芽。 只是潜藏在那气象万千的莲池之中,并不起眼。 ps:作用之一是来完善符箓体系 架空世界,然后东方体系设定是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天庭,毕竟如果真的有天庭诸神,那很多事情不好解释,而是选择最初的神话,古代神。 说到底,是人的故事,是英雄的故事。 史书记载班超人有大志,不拘小节,生于32年。 张道陵曾在太学,生于34年。 第一百一十七章 双虎(感谢番茄加柠檬盟主)(四千四百字,卡文一更) 波涛汹涌,浩瀚磅礴的淮水入海,由纯粹神代淮水化作的东方龙龙首之上,带着古朴面具,双瞳呈现金色的男子盘坐于上,气息和水脉勾结,浩瀚无比。 画面在这个地方暂停下来。 停留在那双金色的眼睛上。 “这就是佛敌?” “不错……是佛敌,是当世之外魔,观音院的诸位师兄师弟们都曾见到大士真身,呈降魔法相,降临凡世,降服外魔,诸师兄弟都诵唱经文,相助大士,奈何外魔魔焰滔天,我弟子的修行不够,未能将其降服。” “原来如此……那你们又打算如何?” “联络佛门真传,派遣广大弟子,遍及神州左右,务必要寻到那外魔,再以佛法镇压感化它,方丈主持得观音大士托梦,必要将其镇压于我观音院下,如我等便来江南道。” “你们是祂的对手?” “虽然外魔气焰嚣张,但是我等从祖师堂得了舍利护身,唯独修出大神通的佛门长辈才能化出舍利,有舍利子护持,区区外魔又有何惧?” “哦?那最后一个问题,你是神州之人?” “是。” “可现在网络之上所传,那人分明是古神州水神,又为何说他外魔?” 年轻的僧人激动起来,道:“阿弥陀佛,我佛曾言,末法之世有天魔降临,迷惑世间众生,唯独末劫佛陀可破末法劫,正因为他是外魔,才迷惑神州百姓,我等更要……” 噗呲。 声音戛然而止,血腥气味浓郁。 一只手掌直接洞穿了僧人的心口。 那年轻僧人张了张口,嘴中喷出大口血沫,然后倒下去,一名青年收回手掌,他有着凌厉的面容线条,锋利的双目,瞳孔却是黄棕色的竖瞳。 旁边被禁锢的老僧脸上溅射鲜血,目眦欲裂,道:“妖魔!!!” 青年擦拭手中鲜血,道:“妖魔?” “在身为派别修行者之前,你们应该首先是神州生灵。” “但是看来你们已经不记得了。” “连这血肉,也臭不可闻。” 他语气冰冷且厌恶。 老迈僧人既悲愤又恐惧,昨日见到了淮水入海,主持方丈便说那人便是佛敌,他带着自己的衣钵弟子来到江南道,可才和白云观接触,便被这一青年直接擒下逼问。 对方竟然是妖魔。 而且比起往日所见一切妖魔都强大,强大到仿佛传说中的神灵。 他悲愤无力,只能默念降魔经文,口中低语邪魔外道。 化名为赵修的青年盘坐在老僧前面,一边翻看经文,一边淡淡道: “你比我弱,为何敢称呼我为邪魔外道?” 老僧忍不住心头火起,睁眼怒道:“邪魔外道,岂是强弱之分,哪怕老僧远远弱于你,你仍旧是邪魔,这和强大弱小并无关系。” 赵修一双瞳孔呈现暗黄色,漠然道:“错了,生灵生于天地间,本无所谓正无所谓邪,若没有一个准则规定什么是正道,那自然就没有邪道和外道,你连这都没有看清楚,而认为生而邪道正道,修行了什么?” 老僧气势一滞,又斥道:“杀人夺命,害人修行,岂非邪道?!” 山君赵修反问道:“狼吞吃羊,狼是邪道吗?” 老僧无法回答,只好道:“若对羊来说,是。” 赵修道:“那对天下众生而言,人族才是恶。” 僧人道:“故而我等食素。” 山君淡淡道:“确实该归功于梁武帝。” 僧人说不出话。 山君道:“那对于人来说,羊和狼,哪一个是邪?” 山君顿了顿,又凝眉问道:“那羊啃吃草原,让草原退化消失,导致生灵饿死,羊算不算邪道,而狼吞吃羊,让人得以生存,那么狼是邪恶,还是羊是邪恶?” 老僧竟然无法回答。 赵修翻看卷宗,道:“很简单,当羊是人所圈养,那狼便是恶;当羊破坏影响到人的利益,那羊就是恶,一切以人族为基准,至少在神州的土地上是如此,精怪妖族,食人修行便是恶念,猎食其他生灵则是自然。” “千百年来,这大地上的修行者对此规则几乎已经默认。” 老僧微怔,旋即低声呵道:“那你不正是邪道妖魔!” “杀人夺命,害僧修行。” 赵修掀眉,气势沉凝让老僧心中骇然,说不出话,山君淡淡道: “杀人便是邪道,害你修行便是邪道?坏僧修行就是外道?” “你们好大的脸。” “卷宗佛经上不是这样讲述的。” “我见你那所谓佛门之一的正法密宗之中,杀人的可为天神,食人的能做护法,祭祀用的骨器,还有这吉祥天护法神,因为自己孩儿不归信佛祖,便将他剥皮杀害制成马鞍,你等却将她奉做了护法大神?” “依我看来,所谓佛门,不过是与你为敌便是佛敌,与你为善,哪怕杀人如麻也可为护法天神,可笑至极,此法究竟是何处地方所传?竟是如此小家子气……” 山君眼底满是漠然不喜,扔开卷宗,道: “你是神州之人,知道这规则,受到这规则保护。” “可你知道这个规则为何会出现吗?” “古代暂且不说,在我所知的年代,那可是一个道士持剑凿穿了一个巫鬼神系,以一人之力,将那个古代神系彻底碾杀,在神州范围荡然无存,才定下了这所谓的三天正法,当初祂们所祭祀的神,可和这密宗相仿。” “你要不要猜猜看,若是那道士还活着,他会不会持剑把这所谓净土都斩杀个干净?” 老僧面色有些难看,道:“贫僧并非密宗。” “你说这些,究竟想要做什么……” 山君道:“无他,只是心有所感,难得多说。” “张道陵啊,他万万没有算到而今的事情,我和他为敌,但是至少有一件事情是相同看法。在他驱逐六天鬼神的时候,整个神州并无妖魔作乱,哪怕是如我一般的,同样如此。” “我年少时中原正值春秋,西域匈奴进犯之时,诸国征伐都会停战,先御外敌,不曾想,后世之人居然背信弃义到如此的地步,信奉外来恶神,却指神州古神为魔。” 山君伸出手,在僧人目眦欲裂的注视下,将其手掌上的舍利佛珠抓下来。 而后面色漠然,五指微曲,将舍利子全部捏碎。 而后有一道道佛光浮现,被山君抓碎,残留下的是丝丝缕缕的浩瀚神性气息,山君将这神性扣住,吞入腹中,道:“说了许多,本来以为能在你处得到些后人所学,可惜,看来佛门一说只有禅宗可取。” “可不拜香火,只修自身,金刚体魄,琉璃心境,已有道门气象。” “不过,对于我来说,仍需要对尔等祖师道谢一声,张道陵设立天庭雏形,我本因为唯独只剩下地只一路,没有想到,还有其他转机。” 老僧愕然不解其意。 山君起身,漠然道:“我神州之力,唯独只有我神州之民可得。” “这,是规矩。” 山君拂袖,那老僧当即闷哼一声,倒毙当场,身死魂灭。 山君看了那视频一眼,道:“惜不早生三千年。” 声音微顿,复又缓声道:“时尤未晚。” …………………… 江南道应天府。 孟成济接到了消息,他是江南道豪商,往日也曾经向白云观求取玉符,今日听说白云观有一特殊的招财玉符要外送,只求周围几座山的建造权和开采权,这商人知道白云观的手段,也不认为那几座荒山也什么意义。 于是连忙赶往白云观。 可去了的时候,才发现抵达的商人竟然有许多。 往日和白云观有过关系的各大豪商都已齐至。 毕竟那招财玉符不过只有一枚罢了,那观主将玉符放在桌上,散发出一种让人心中清爽的感觉,显然是真货,众人都心中激动,孟成济也连连开价,可价高者得,总让他觉得有种招标的味道。 但是不曾多想。 他不认为自己能抢夺到那玉符。 但是白云观总也还有其他的有效符箓。 现在神州出现一条大的入海口,且沿路千里河道,必然有大批的商机,这些商人总是敏锐,像是闻到血腥气的鲨鱼,这一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才会因为白云观的招财符齐齐赶来。 反正只是几座荒山。 住在山下的老道士看到来来往往的豪车和商人,皱了皱眉。 他有些后悔自己在这里住下了,这一次收到天师道老天师的委托过来一趟,可好友没见到,这白云观反倒是看得差不多了,一股铜臭气扑面而来,若非是因为许久不曾见过好友,老道士早就两张甲马符跑路了。 主要是老头儿抹不开面子。 他想了想,叹了口气,打算给那认识的小家伙写封信,传递个消息。 就说一个月内自己大概会去看他,如果没去,那么你这卫家小子就快快来白云观来,随便编个借口,就说有事情,给老头子一个溜了的理由,把老道士给捞出去,这铜臭之地,快把人给熏死了。 唉,多少有些不方便。 是不是应该准备个手机了。 老道士写信的时候,看到来往游客的手机,突然生出落后时代的怅然。 ……………… 赵修轻而易举,且极为隐蔽地得到了几座山的开采权。 他说要举行打醮仪典。 将普通人全部驱逐之后,白云观的真修道士们都过去,赵修也曾去邀请因为天师道而来的老道士,但是那老道士性格本就懒散地厉害,更是不喜欢这一日来来往往的豪车富商,故而推辞。 赵修面有极为真实的遗憾。 也不曾强求,只是率诸道人上山,白云观是有很长历史的名门,他一举一动也极为符合典仪要求,虽然没有符箓身份,不敢勾连天庭体系,但是有往日留下的宝箓,仍旧让这仪典发生效力。 招来了附近诸多山川的天然精怪,以及被称之为山灵的存在。 那些山灵见到这难得的祭祀供奉,皆心满意足,然后才道: “小道士,你招我等来是有何时请求,说。” 赵修一身道袍,道:“请借诸位一物。” 有着白色胡须,小老头模样的山灵讶然:“借东西,借什么?” “山中清灵之气。” 由这山中清气汇聚的山灵们一呆,突然心中生出一股寒意,猛地就要抛跑开,却发现这地方都已经被符箓封住,一个个穿着道袍的道士围在周围,面无表情,风吹而过,面颊脸皮和道袍一并抖动。 山灵大惧:“你……!” 山下。 老道士正抓耳挠腮写信,思考怎么才能维持住自己老前辈的面子。 不至于叫卫家那小子耻笑。 突然动作一顿,抬眸看去。 耳畔隐隐约约,竟然听得了低沉虎啸,叫人心中恐惧。 赵修恢复原本模样,只是双瞳化作棕黄色,方圆数百里山灵竟然全部被他吞噬,他面容有涨红之色,诸多山脉灵性冲突不已,却被他之前吞下的一缕神性压制,道髻散落,嘴角鲜血。 原本打算要安静成长,但是见到那淮水之神,时间不够了。 山君回到白云观,看着自己的神像:“天神啊……” 许久后,他突然将神像打碎。 封印两千年,先弃肉身,再弃山神,最后连一缕香火也不存在。 面色煞白,嘴角鲜血,山君坐在地上,倚靠着那三清神像,许久后,却突放声大笑: “王巨君,承你十年香火,本君已以两千年相报,至于你留下的后手,大丈夫生于此世,当奋力一搏,纵死亦当举世为敌,岂能仍旧为只,生死操之于人手?!” 复又指向旁边三清神像,高呼道: “你们三个,且来共饮!” …………………… 沈寄风忙里偷闲,将手机送到了卫渊的博物馆。 只是去的时候,看到卫渊右手带着一个露出五指的黑色手套,讶异道:“额……馆主,这都夏天了,您还带着手套?” 卫渊面不改色道:“有个伤口。” 沈寄风恍然,道:“要不要用一用我们新开发的丹药,治疗外伤很好的,不会留下一点疤痕。” 卫渊:“………” 你们究竟在研究些什么? 婉拒了沈寄风的好意,卫渊好不容易将她送别,手背上的,可是一道直接蔓延整个手掌那个长度的箓,而且上面还有张道陵的标志,卫渊可不想别人看到。 他拿起那个据说是强化版本的手机,开机。 试了试,确实要更好使一点。 本来打算就这样送过去,突然想到网上越演越烈的同人图,现在已经发展出了包括并不限于无支祁,无支祁和水母娘娘,无支祁和僧伽,无支祁和大禹等一系列同人,给祂看到搞不好会发疯。 卫渊打开手机,默默下载了一个软件,然后…… “您已打开了青少年模式。” “请关联家长手机,只有家长账号操作,才能退出青少年模式。” 卫渊沉默两秒。 然后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家长手机已绑定……” ps:卡文……今日四千四百字一章……算是请一次假(鞠躬) 大家劳动节快乐(来自劳动节还要工作的写手祝福) 感谢番茄加柠檬的盟主,非常感谢…… 调整下状态,卡文难写,外加整个人又失眠,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换了十七八种姿势都睡不着,那种感觉简直要发疯,只好一更缓缓…… 第一百一十八章 梦中故人(感谢你是不是傻ii盟主) 卫渊将这个手机收好。 又取出了自己提前准备好的三个充电宝,一并收纳在盒子里。 他打算将这些东西送给无支祁后,每过一段时间给无支祁送一次货,也要考虑到,无支祁虽然被称为水君,但是本质是征服淮水之神,不知道对方是否掌握了类似于雷法的手段。 也不知道没电的时候,利用法力雷咒能不能充电…… 或者应该给祂准备一个便携式变压器和稳压器? 卫渊脑海闪过一个念头。 将这杂念压下,把手机收好,又准备了一份烈酒,想了想,又弄了一份快乐水。 不知道无支祁会不会喜欢这东西。 不过在前往淮水之前,他还要在这里等一位客人,之前那陶艺工作室联系他,说有位老先生会来拜访,卫渊提前准备了茶,准备见完那位老先生之后,再直接出门。 他又看向自己的右手,摘下那手套。 从手指根部开始,到手腕下数寸为止,一道赤红色的符箓清晰无比。 没有丝毫变淡下去的趋势。 尤其是那敕令二字,在这民俗博物馆中,既神秘又有一丝诡异,在得到这敕令的时候,卫渊就感觉到自己似乎隐隐和天空中某种无形之物产生了联系,但是还不能靠着这敕令引动那力量。 或许应该寻找道门正宗,借阅典籍。 了解打醮做法的典仪。 功勋难得,既然有不必花费功勋的方式,卫渊自然会倾向于选择这种。 原本最好的方式是前往正一道宗坛龙虎山,但是卫渊却本能觉得,自己暂时不应该去龙虎山,他担心手背上的敕令在踏入龙虎山总坛的时候,发生某种异变。 排除龙虎山,最近也是最大的道观是应天府白云观。 但是那属于全真一脉,卫渊这敕令是正一盟威之箓。 大家山门都不一样。 你用正一的箓,施我全真的法,就像是拿着钥匙去开隔壁邻居的锁。 总觉得有砸场子的感觉。 卫渊沉吟许久,决定前往玄一,周怡他们所在的微明宗,后者同样是正一道分支,也因此门下弟子多参与天师道斩妖除魔之事,二来,章小鱼也在微明宗中学习,也该去看看孩子了。 卫渊想到章小鱼,复又想到,自己手中还有来自于张道陵的玄元剑诀。 现在又得了正一盟威箓。 和天师府的纠葛越来越深,应该想办法,将这一门失传千年的法剑重新传给正一道,嗯,大可以先寻找一个根骨不错的年轻弟子,将这玄元剑诀悄悄传下去,最后这一柄张道陵的剑也可赐给他作为护身之用。 尽量不暴露身份。 哪怕被认出来,就说是物归原主。 孕育正一盟威箓的长剑由张道陵赠与班超,卧虎代代相传直至而今,而玄元剑诀为古代卧虎从天师道所得,现在却又要由卧虎转交给天师府,卫渊站在两千年后往回去看,竟然有一种宿命般的感觉。 外面有出租车停下来,卫渊将右手手套带好。 一边收一边思考有机会是不是找一找那种具备遮掩气息的手甲套。 看到车上下来了一位白发苍苍,却打理得一丝不苟的老人,右手提着一个袋子,看了看地址,然后推开了博物馆的门,门上的铃铛微微响起,卫渊自然地招呼道:“欢迎光临。” …………………… 董越峰按照短信上的地址,找到了目的地。 他抬起头,看到这是一家有些古朴的民俗博物馆,是老式的装修风格,对面是一家花店,却还关着,隔壁是老书店。 这种店铺本来就和越发快节奏的现代社会不大相符,却又都开在老城区,给人一种停留在上一个时代的,缓慢悠闲的感觉,让人怀念。 他推开门。 “欢迎光临。” 清脆的铃铛声音,还有博物馆馆主的招呼声。 他看到了那博物馆的馆主。 一身简单的衣服,安静坐在博物馆,笼罩在一件件古物的阴影中。 作为历史学家的董越峰恍惚之间竟然觉得,那年轻人也化作了一件古物似的。 …………………… “您好,卫馆主……” 董越峰回过神来,客气地打招呼。 然后注意力就不由自主地被博物馆的藏品吸引了,而后他便分辨出这里几乎全部都是赝品,收回视线的时候,却微微一怔,看到在木柜上的一个古朴陶器,似乎和旁的不大一样,忍不住凑上前去观察。 陶器被一个玻璃柜子扣着。 里面有一张纸,但是被反扣着,看不清楚上面的文字。 董越峰入神看着那陶器,看了许久才收回视线,忍不住感慨道:“朱绘兽耳立式陶器,这个风格很古老了啊,没有想到在这里能够看得到。” 他看到那年轻的老板微笑道: “这是我做的。” 董越峰看到周围那些显而易见的赝品,若有所思,没有多想,只是很抱歉地笑了笑,道:“年纪大了,有的时候见到这些喜欢的东西,就忍不住想要多看看,倒是叫馆主你见笑了。” “哪里,请坐。” 卫渊请董越峰坐下。 老人注视着年轻的卫渊,就算是从于雪松那里知道,是个年轻人,但是这也仍旧是太年轻了些,心里难免有些失望,旋即期待着能否见到这年轻人的老师。 想来,那种特殊的,有古代风味的陶器,就是他从某位老先生那里学来的,或许那位老先生也曾经遇到过类似商王青铜爵的古器,董越峰想了想,在寒暄片刻后,忍不住询问道: “卫馆主的陶器做的很好,不知道是从哪里学到的?” 卫渊动作顿了顿,微笑回答道: “一开始是从部……村子的老人那里偷看学会的。” “然后就是自己随便琢磨了,觉得哪里画一笔比较好,便加一笔,偶尔也有些失误的地方,可想了想,重造有些麻烦,也就随它去了,陶器本来就是为了使用。” 董越峰讶异愕然。 然后就觉得卫渊是在欺骗自己,忍不住皱了皱眉—— 那种可是极为明显且正统的古代风格。 关于古代陶器的纹路,色彩,乃至于规格都有极为严密的研究,这是一个成体系的学科,各种着作几乎能够装满一整个书架都不止,他刚刚看到了,那陶器上每一处都极为地符合古陶器规矩。 几乎可以说是正统地不能再正统,连一丝丝的错误都没有。 哪怕是研究古陶艺历史最厉害的大师和教授过来,都无法挑出任何一丝的问题,只能够感慨赞叹,制造陶器的人已经将古代陶器的规矩研究透了,这必然需要极为认真的学习,才能如此正统。 怎么可能是自己琢磨的? 还什么,觉得错了,所以懒得去改…… 那上面明明尽数都是正统,都是发掘出的古陶器极为尊崇,为后世陶艺师所严苛遵守,不敢有一丝丝逾越和违规的定矩啊! 董越峰就算是脾气很好,可面对着这样轻而易举就能拆穿的谎言应付,也还是险些被气笑了,尤其是耳边还有背包中商王青铜爵的声音响起,似乎是在偷笑,道: “这小家伙是在骗你啊。” “这东西,哪怕是放在我那个时代,都绝对是正统典范级别的东西。” 董越峰没有因为商王青铜爵开口而失色,因为他早已经知道了,只有自己才能听到商王青铜爵这古器的声音,其他人无法听到一丝半点。 比如前面这年轻人,仍旧面色不变。 显然是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虽然因为这个年轻人在糊弄自己,有些许失望生气,但是董越峰仍旧还是勉强开口道:“卫馆主,我这一次来打扰你,是因为见到你之前做的古代风格陶器,我这里恰好也有一个,想看看馆主你有没有什么看法。” 他小心翼翼从包里取出商王青铜爵。 将这一角干瘪,仍旧显得古朴的青铜器往卫渊前面推了推。 卫渊并无意外,他伸出手触碰着这商王青铜爵,这古器先前还在和董越峰笑着说又是在白费功夫,在卫渊右手触碰的时候,这诞生出的灵性却骤然一滞,刹那间察觉到不对。 而心中已经失望的董越峰甚至有些后悔,觉得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将这商王青铜爵取出来,要是惹出麻烦该如何?正要讨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老伙计突然停止说话,本以为是又一次的灵性疲惫,沉沉睡去,却察觉到不对。 他下意识瞪大眼睛,抬眸看向年轻的博物馆馆主。 在董越峰眼中,气质有如历史古物,却又年轻的馆主微微颔首,嗓音温和客气道: “稍等……” 董越峰重重点头,心中激动,终于找到了还能听到声音的人,这样的话,在自己离去之后,青铜爵仍旧不至于孤寂千年,也有些失落,有些好奇,眼前这人究竟是什么人。 卫渊看到了这商王青铜爵中潜藏的故事。 看到了商王的一个个剪影,神色感慨,这果然是商代之物,可当他看到画面中,高大英武的商王迎向一位少女时候,神色却微微凝固,他看到那少女穿着商代时候的服饰,看到她眉眼清丽而美好,哪怕不加粉黛,仍旧是绝色之姿,眼角自然有天然娇憨的妍魅。 但是让他神色凝固的不是这女子的姿容。 而是他认得这女子。 若是让她换上现代的装束,又年少几分,那她根本就是苏玉儿的样子,但是却又不同,因为卫渊这等人,认人都是从真灵气息看,这画面中绝色无双的女子和苏玉儿只是容颜一样,而无论气质还是神态尽数不同。 不是一人。 但是绝对有大渊源。 卫渊感觉到手掌微有灼热,博物馆的铃铛声音再度响起,身穿白色束腰长裙,脚踏浅蓝色高跟鞋的少女手中握着信笺走进来,因为是在博物馆,并没有用遮掩面容的眼镜,露出了真容,开口道: “卫馆主,你的信……” 董越峰下意识转头看去。 然后眼瞳瞬间收缩,老人几乎猛地站起来。 而那商王青铜爵的声音也再度响起,只是结结巴巴,不敢置信: “王,王后?!” 卫渊感觉到青铜器灼热的气息在苏玉儿进来的时候,达到顶峰。 青铜器一侧出现了残缺的地图,他低下头,有能辨认的文字——朝歌。 苏玉儿看到那青铜爵,神色茫然,她梦中的一幕越发清晰,那看不清楚的脸,还有那容貌美好娇媚的女子都变得清晰,少女面色渐渐煞白,她突地后退一步,竟然转身便逃开。 董越峰下意识想要去追,连那商王青铜爵都几乎忘记自己只是个古物似的大喊着: “王后,请等一等!” 他们想要去追。 但是旋即动作一滞,再动不得。 博物馆的门直接关住。 董越峰动作凝滞,不由自主坐下,低下头,才看到自己脚腕上有水流散去,刚刚似乎就是这些柔弱的水流把自己拉住的,他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向了对面的青年。 后者靠着藤椅,神色宁静,把玩着商王青铜爵,笑了笑,道: “看起来,她并不希望有人打扰她现在的生活。” 董越峰好不容易才从见到和‘苏妲己’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仍是心潮澎湃。 他望向卫渊,沉默了下,还是认真劝说道:“卫馆主,你看到了古器的画面,应该知道她是谁,为什么……这或许是整个历史学的巨大突破,对于历史学有很大的意义。” “但是她并不愿意。” “可是……” “这件事情上并没有可是。” 卫渊握着青铜爵,在苏玉儿离开后,青铜爵上的地图消失。 他给董越峰添了一杯茶,回答道: “毕竟我也勉强算是她的长辈。” “受人所托,多少还要护着点她。” 卫渊的意思是苏玉儿,是女娇的托付。 正在因得见那古代女子而激动的董越峰却思绪凝滞,他缓缓抬头看着把玩商王青铜爵的青年,看到他面容年轻,气息古老像是古物。 心中澎湃的思绪凝滞。 ps:感谢你是不是傻ii的盟主,谢谢 第一章,四千字,还有一章正在码~ 对了,书友圈有活动啊,大家有兴趣可以看看,一共十六个名额,最少都能够获得一千币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神州养老打卡群1.0(感谢杏花如梦的万赏) 卫渊看到董越峰的神态,看到他眼底浮现的骇然之色,知道他想多了。 声音微顿,复又笑言道: “老先生你是想到哪里去了,我说的是,我在这孩子那一脉里辈分稍微高了一点点,再加上她在泉市无依无靠的,她家里的老祖宗拜托我看顾下她。” “不管她有什么身世问题,我都得护着她些。” “你该不会把我当做是商纣年间的人了?” 卫渊语气玩笑,道:“我看上去像是那么老的人吗?” 董越峰和商王青铜爵都松了口气。 他额头上渗出些许汗水,觉得自己想多了,道:“原来是这样。” 卫渊笑了笑,低下头注视着古朴的商王青铜爵,上面出现的纹路已经不见了,就好像刚刚青铜爵背后的地图,还有上面的朝歌二字只是错觉和幻象,但是他的掌心还残留着高温灼热的感觉。 卫渊想到苏玉儿视若珍宝的那柄青铜短剑,想到那柄剑上的玄鸟纹,想到她护身的九尾幻象,毫无疑问,苏玉儿和帝辛,和苏妲己有所关联,但是是什么样的关联,还不能确认,转世?后裔?还是传承? 这青铜爵是最后帝辛自焚时候抛掷下来的。 上面有以朝歌为中心的地图。 难道说,这地图直指商代遗迹,神代朝歌的具体位置……? 仿照通天建木所造的摘星楼,人神混战的年代。 卫渊将自身的杂念收敛。 又和董越峰交谈了一段时间,很明显,在经历刚刚的一幕,亲眼看到‘苏妲己’后,岁数很大的董越峰受到了巨大的冲击,精神都有一些恍惚,在交谈了一段时间后,起身告辞。 离去的时候,却将商王青铜爵朝着卫渊的方向推了推。 白发苍老的董越峰叹道:“我已经很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去,我这一生,这青铜爵陪伴我最长,我原本一直担心哪天我去了之后,会再也没有人能和他说说话,现在找到卫馆主,这个心结总算是能够放下了。” “就请您收下它……” 卫渊诧异道:“老先生你舍得?” 董越峰笑道:“自然是舍不得……不过,我一辈子四处奔忙,老了,也该停下脚步了,我会在泉市住下,以后可能会经常地来这博物馆看看,陪陪我这老朋友,老兄弟,到时候还要请卫馆主不要嫌弃我这老头子麻烦。” 他压下了心中的震动,恢复了以往的性格和风度。 卫渊笑道:“自然不会。” 他将董越峰送出博物馆,打了车,看着老人离去,才回过头看向旁边的书店,书店里没有一丝气息,显然苏玉儿并不在其中,从她刚刚的反应来看,她似乎很排斥这青铜爵,但唯独她靠近,青铜爵才会显示出古代朝歌的地图。 至少是一部分地图。 卫渊觉得应当先让苏玉儿冷静一段时间,再稍稍提及此事。 他回到博物馆,取出了刚刚苏玉儿离开时扔下的信笺,看了看,这是来自于青丘狐族的,在第一次无支祁入梦的时候,卫渊曾经写信给青丘国,询问女娇,可知道该要怎么处理无支祁的问题。 看来这就是回信了。 他坐在座椅上,拆开了信封,展开信件,里面竟然是现代普通话。 看来女娇在这几千年中,并没有固执地不肯接受新的文化和知识。 “想要询问该怎么解决无支祁的问题,渊你可以直说,没有必要那么拐弯抹角。” “还是说,在你心中中,无论是身为卫渊,还是当年的渊,都认为自己的巫女是一个小心眼嫉妒且狡猾,眼睛里只有禹的女人吗?” 语气含笑,却又隐隐有威胁的感觉。 卫渊额角太阳穴跳了跳。 然后看向下一行。 “没错,我就是。” 卫渊的思绪都在这一瞬间停了几秒钟,然后才慢慢吐出一口气来,有哭笑不得的感觉,摇了摇头,在心中默默吐槽,您还问什么,您这不都主动承认了吗?心态却不知不觉变得更为轻松了些,继续看下去: “无支祁并非是恣意妄为的魔物,一开始被奉为水神。” “只是因为共工的缘故,以及本性缘故,曾经和神州百族为敌,现在被镇压在淮水下几千年,祂大概率不会对你出手,将你真的杀死。” “而祂的封印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解开。” “你也不必过于担忧。” “另外,你好歹也是这个时代出生的人,怎么还用写信这么慢的方法?” “当年曾经有青丘狐族变化外貌,潜入神州学堂,在青丘国内以灵材建造过类似于基站的事物,虽然无法及时联系,但是也比信笺要快,你大可以以外界造物联络。” 而后是一串账号。 卫渊思绪微有凝滞。 最后只能叹息,不愧是神州,基站都已经建造到传说的地方了。 记录下来,申请过去,但是一时间还未曾得到回复。 想了想,将桌上的东西稍微收拾了下,决定此刻外出去找无支祁,随意唤出了水鬼,让他们暂且看家,而后将那有些怅然失神,有些沉默的商王青铜爵拿起,放在了木柜上,处于陶器,以及玉龙之间。 商王青铜爵忍不住抱怨道: “我可是古器,董家小子把我交给你,你就这样摆放吗?” 卫渊指了指前后,回答道:“此玉最初从周穆王处而来,而那陶器,勉强算是夏朝风格,夏商周,正好。” 商王青铜爵愕然,下意识道: “你不是说你自己做的吗?” “是啊。” 它‘看到’那博物馆馆主嘴角微微勾起,微微颔首,客气温和道: “但是我并没有说,它是赝品。” …………………… 卫渊之前曾经代行淮水神权,操控极为磅礴的水量,甚至于操控过神代的淮水,哪怕这一权能已经消失,重新回到了无支祁手中,但是仍旧残留下了些许的能力,就像是杯子里装过水,总会留下些痕迹。 基本的控水之术,御水之法,说不上多精通,但是基础的避水诀倒是没有任何问题。 卫渊在水中,靠着水流,再一次地抵达了淮水龟山之下的封印。 无支祁缓缓睁开双目。 金色双瞳注视着卫渊,祂已经懒得再说他不怕死这件事情。 “你又来做什么?” 卫渊盘坐下来,道:“有点东西要给你。” 随手取出了准备好的烈酒,快乐水,还有些吃的,又取出了手机,在无支祁愕然的视线中递给祂,解释道:“这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东西,你可以通过这东西了解外界发生的一切。” 无支祁皱眉道:“即便被封印在此处?” 卫渊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都不出门,靠着这东西和外界接触。” 无支祁道:“他们也被封印了?” 卫渊想了想,半开玩笑答到: “也可以这么说,只是封印他们的是被子和电脑。” 他没有提及自己上一次见到无支祁注意到了手机,于是给他送来,只是略微解释了外界的事情,以及如何操控手机,至于语言,曾经入梦卫渊的无支祁早已经领会贯通。 这是特别行动组的手机,有独立的身份证明和账号。 卫渊教导无支祁开通申请了另外一个联络软件的账号。 指了指上面,道:“通过这个,若有什么事情,就可以传讯。” “也可以千里对话。” “不必非要入梦才能交流。” 无支祁若有所思,卫渊见到祂账号上空空如也,于是主动申请好友。 无支祁金色双瞳注视了下卫渊,数息后,选择了同意。 类似的声音还有一道,是来自于女娇。 卫渊想了想,很多时候,若是无支祁发现特殊情况,或者有什么事情,自己未必能及时反应,看了看自己也不多的好友,索性直接拉了一个群,将无支祁,女娇,天女珏,还有天师府张若素都拉到一起。 正在龙虎山的张若素讶然。 无支祁盯着屏幕。 看到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表情包。 一排奶猫整齐划一地抬起头打招呼。 无支祁望向卫渊,“猫妖?” 卫渊沉默了下,解释道:“这是打招呼的一种……” “比如这样。” 他随手发出一个颜文字。 “欢迎━(`?′)ノ━?!” 而后女娇那边似乎也觉得有趣,发出了一个表情包,是女帝坐在位置上,抬手让忠爱卿平身。 无支祁沉思。 无支祁好奇。 无支祁碰触显示屏。 龙虎山上,叮咚一声,张若素低下头,看到多出了新的消息,忍不住噗呲一声,笑出声来。 “(°?°)??°哦吼!” ps:今日第二更…………感谢杏花如梦的万赏,谢谢~ 爆裂,现实,放逐,作息。 淦啊,摔桌! 第一百二十章 上山门(感谢番茄加柠檬的万赏) 卫渊看到无支祁已经基本琢磨懂了手机的用法。 指了指充电宝,解释道: “这种机关需要电力才能使用,当这个地方变成红色的时候,就提示电量严重不足,需要充电,你能够操控淮水避开这个封印,加上这东西算是现代道门的造物,哪怕在海底也能发挥正常的效果。” “这段时间,就通过这个来了解外界。” “我近日恐怕要外出一趟。” “等到我回来,再来这里看看你。” 无支祁并不在意点了点头,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卫渊随意。 卫渊又依靠着御水手段重新走水路回到了泉市。 无支祁在这淮水之低,本已经习惯于千百年间的安静,但是闭目许久后,终究忍不住好奇,打开了手机,有避水诀将手机周围的水流都引导开,祂一边尝试这新鲜玩意儿,一边饮酒。 现在网络上最热门的便是淮水入海。 而相对应的,以无支祁为原型之一而发展,完善而来的齐天大圣热度上升,无支祁误打误撞,找到了一段自制的大闹天宫cg,看到穿戴铠甲,威风凛凛的猴王,颇有兴趣。 祂的时代并没有这造物。 很快这一段cg就着烈酒就已经尽数饮尽。 并不尽兴。 无论是酒还是画面。 无支祁试了试,熟门熟路找到了一个更多的视频文件系统。 之前的cg不过只有三分钟,这个要长几百倍不止,而且已经熟悉辨认这个时代文字的无支祁看到,在大闹天宫之后,还有极多的内容,于是这位太古时期桀骜不逊的水神难得有了兴致,想要看看那只猴子之后的经历。 烈酒已经饮尽了。 无支祁随意盘坐在水底,想也没有想,打开了另外一个,呈现黑色液体的东西,利用水流水泡的放大效果,轻而易举利用手机作为源头,创造出了更大更真实的画面。 无支祁仰脖灌了一口饮料。 愣了一下。 然后又喝了一口。 舔了舔嘴唇。 仰脖。 咕嘟咕嘟。 祂的时代,酒才不过是雏形,茶圣还没有出生,甜味只存在于果实当中。无支祁低下头,看着这饮料,眼底有惊奇的神色。 “好酒。” 祂想了想,难得夸赞一句。 然后靠着锁着自己的石柱,开了新的一瓶,一边灌着这‘酒’,一边看到画面上出现的三个大字,西游记。 …………………… 卫渊回到了博物馆。 一来一回,询问了书店里,穿着一身长衫,看上去儒雅博学的胡明,知道苏玉儿竟然直接回到了学校,显然短时间内不想要面对那来自于商代的青铜爵,而对面的花店仍旧关闭着,显然被封印,被沉睡的那些年,即便是对于天女来说,也需要时间去恢复。 想了想,手头的事情已经解决。 不如先去微明宗,尽早能掌控手背上的敕令符箓为好。 卫渊掏出手机,翻了翻,找到了玄一的号码,如果他没有记错,在那邪道造畜之事后,受伤的玄一回到了微明宗修养,也因为这个原因在,他才能足够放心身为活尸的章小鱼在道门清修之地生活学习。 他给玄一打过电话,寒暄过后,说明了自己希望去借阅道门一部分典籍的意思。 手机对面的玄一似乎去询问了自己的师长,然后回答道: “卫馆主你帮过我们很多忙,这件事情没有问题,不过您什么时候来我们的山门……” 卫渊道:“可能今天就会去。” 玄一沉吟了下,道:“那卫馆主,弟子有一个不情之请。” 卫渊听得出玄一语气的郑重,诧异道:“什么事情?” 玄一道:“不知道卫馆主可知道,当年大贤良师张角赖以成名的天书,《太平要术》?” 卫渊微怔,回忆起了在青丘国时候,自己擒拿下,那传播邪术的邪道,按照青丘国的说法,这邪道便是修行了太平要术,只是没有按照太平道正道法门去练,而是走取巧的捷径,几近于邪道。 玄一不知邪道被擒拿和卫渊有关,只是道:“之前小鱼儿父亲的事情,应该也和这修太平要术的邪道有关系,我们得到他们身份之后,正一盟威动了几次手,成功将太平道在江南道的驻地拔除。” “有几个道行高深的邪修不敌五雷法,都被拿下。” “只是那只能够算是他们在江南道的总坛,在那地方之外,还有散落着的邪道修士,原本是没有办法将他们都拿下,但是我们在这个总坛之下,发现了一个特殊的法器,对于太平道的意义极大,他们不可能放弃。” “所以几位长辈有打算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让一部分道行足以自保的弟子押送此物,引诱他们出来。” “除魔卫道本来就是我正一盟威弟子所行之道,众弟子皆无悔,可虽然如此,弟子还是有些担心那些师兄弟……卫馆主你道行高深,看上去却和我们年岁相仿,太平道肯定不知前辈的修为。” “斗胆恳求前辈能和那些师兄弟一同押送此物上京,这样那些师兄弟必然无虞。” 玄一一口气说完,略有忐忑。 他原本没有打算麻烦卫渊,但是后者恰巧要来,他便有此意。 卫渊略作沉吟,就答应下来,道:“可以,没什么问题。” 玄一长呼口气,道谢道:“多谢前辈。” 复又交谈了一会儿,约定好大概何时抵达山门,才结束了通话。 卫渊答应玄一,一则是因为他和这些邪修本就有些恩怨要解决,二来,目前他卫某人很缺功勋,非常缺,而最重要的一点则是他要看微明宗的典籍,是承情,为其弟子护法一次,算是还了缘法。 卫渊看向墙壁上的法剑,取出了琴盒。 将八面汉剑放入上面一层,又将这一把张道陵的法剑放在了琴盒下层,断剑配在腰后,又将那把大威力枪械佩戴在隐蔽的枪套里,询问了类是否同行,出乎意料,后者竟然毫不犹豫地拒绝。 它舔了舔爪子,道:“我也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得去了结一番恩怨。” 卫渊看到它说的认真,虽然不明白这一只整日懒洋洋的异兽有什么恩怨,但是也只好孤身上路,微明宗虽然离得稍微远些,但是现代科技作用下,高铁四通八达,从泉市过去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在卫渊离去之后,黑猫类立刻停下了舔爪的行动。 它飞快地奔跑在泉市的街道上。 以隐身咒混入了一家网,黑猫类的脖子上有一个小小的玉符,这是张若素给它的,当由黑猫类给凡人制造了损失后,张若素就会得知,会有天师府弟子无奈地给这位在天师府呆了五百年的异兽善后擦屁股。 类自然不知道这种事情。 它只是无比兴奋,用爪子拍在开机键上。 游戏,开启! 账号,登陆! 搜索,好友! 申请,lo! 博物馆。 盒子上的锁打开,伴随着修剪养魂木的戚家军兵魂首肯的声音。 红绣鞋一下子揭棺而起,而后轻快地步伐走向电脑,水鬼和戚家军兵魂凑在旁边,那位食用农药而死的画家也在旁边凑热闹,两个纸人儿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打气用的纸乐器,站在电脑旁边鼓足了腮帮子吹,不断加油鼓劲。 唯独那黑铁剪想要出来却没法子,咔嚓咔嚓的声音似乎是在破口大骂。 商王青铜爵目瞪口呆注视着在馆主离开后就群魔乱舞的博物馆。 它茫然无语。 看到了那一双轻巧的红绣鞋转过方向,一只鞋子脚尖轻巧点地,脚跟翘起,另外一只微微抬起,恍惚间仿佛看到一个小巧的舒雅少女,双手拈着裙角,向自己微微一礼,而后这双鞋子便跃上键盘。 一改先前淑雅。 像是有力的舞者。 轻巧地将一个个把个老古董震得目瞪口呆的‘问候话语’喷出。 水鬼一拍桌面,意气风发道: “削他!” ……………………… 日落昏黄的时候,卫渊抵达了微明宗。 看到章小鱼正在山门前面安静等着自己,小姑娘换上了一身宽松的道袍,头发扎成了个小丸子,因为养魂木的缘故,看上去就像是个普普通通的小道士,旁边是道人打扮的玄一,还有同样是之前曾见过的赵义。 只是赵义就不是道人打扮,而是一身现代装扮,戴着一双墨镜。 赵义和玄一主动见礼。 章小鱼望向卫渊,道:“卫叔叔……” 卫渊看到她脸上没有了那种郁结的悲伤,微笑伸出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头,“我来看你了,这段时间小鱼儿乖不乖?” “这些东西是博物馆里那些家伙给你的。” 他笑着提了提手里的背包,里面有快乐水,有养魂木落叶,有一副画,是博物馆众鬼凑出来的,章小鱼眼睛微微瞪大,脸上露出笑容,把这背包抱在怀里,然后一只手拉着卫渊,卫渊放慢了脚步,和章小鱼走了一路,听小姑娘说些这段时间在道门的经历。 一直到了道门晚课的时间,章小鱼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卫渊看着章小鱼坐在一堆小道士里,看上去没有丝毫的不同,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孩子模样,微叹了一声,看向旁边玄一赵义,感慨道:“小鱼在这里有劳你们两位看顾了。” “前辈多礼了,这是我们应当做的。” “她在这里过得怎么样?” 玄一笑答道:“小鱼儿性格很好,就是之前不愿意她来的师叔也挑不出错,现在反倒是师叔最宠她了,平日对着我们都绷着一张脸,却会给小鱼儿买零食吃。” “和同龄人的关系也很好,只是有一个。” 卫渊讶然:“她和师兄弟们闹矛盾了?” 玄一摇头苦笑道:“那倒不是。” “有个来微明宗交换修行的小家伙,是茅山派的。” “有前辈你的养魂木牌,旁人都看不出小鱼儿不同,可那茅山派的小家伙家学渊源,硬生生是看出了一点问题,把小鱼儿当做了活僵,她这段时间天天都想着把小鱼儿贴一张符关棺材里,入土为安。” “不过小鱼儿得前辈传了一手战场剑术,那茅山派小丫头也没讨得好处。” 卫渊正想要说自己何时传授过小鱼儿剑术,突地想到小家伙曾经在博物馆呆了很长时间,在自己修行的时候,是戚家军兵魂他们在看顾着这小家伙,现在看来那一段时间,博物馆那几只鬼是教了她些东西的。 怕是担心小鱼儿在山上被欺负了。 卫渊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有养魂木牌,加上玄一这层关系在,章小鱼在微明宗的安全可以放心。 玄一可是已经授箓的弟子。 在晚课结束之后,小鱼儿第一个跑出来,看到卫渊还在的时候,稍稍松了口气,而后又有个看上去有些高傲,穿着道袍的小姑娘站起来搜寻章小鱼,然后又发现了卫渊,微微愕然,然后大步走过来。 她抬头盯着卫渊,道:“你就是章小鱼的……监护人?” 她选择了个不容易出错的名词,然后小手叉腰,眼角一瞪,道: “你不知道生死有别吗……” 卫渊随手掏出一份零食递过去:“知道,要吃零食吗?” “啊,谢谢。” 小姑娘下意识接过去,脸上浮现笑容道谢,然后动作一僵,愤怒地重重一挥手,道: “不是啊,不是零食,我是说,你要知道死者长安宁很重要,不能够……” 卫渊又点了点头,又递过去一瓶快乐水,客气道: “还要多谢你和我家小鱼儿做朋友。” “我不在她身边,就要靠你们这些朋友了。” “不不不,您言重……” 显然出身家教严格的小道士下意识回礼。 然后动作一僵。 章小鱼悄悄冲她吐了吐舌头。 茅山派小道士瞪大眼睛,气地厉害,最后想要把手上的零食和快乐水一扔,贼帅气地放一句狠话再走,可是还是舍不得,毕竟,哪个小孩子能拒绝快乐水呢?只好抛下一句章小鱼你等着,抱着零食和快乐水,兵荒马乱地跑开。 卫渊失笑道:“还是个孩子。” “能看出小鱼的情况,看来她天赋很高。” 玄一道:“嗯,茅山派林家的孩子,被寄予众望。” “卫前辈,晚课已经结束了,请这边走……” 他由玄一带领着,去礼节性地拜见了微明宗的高人前辈,算是见礼,然后才由玄一他们带着去往收藏道藏的地方,玄一在前面带路,有些抱歉地道:“前辈,道藏当中有我微明宗,以及正一道的根本大法,所以只能向您开放一些打醮做法的仪坛,以及基础的法门……” 卫渊点头道:“这样就可以了。” 赵义其实也知道师长们的顾虑,只是他们毕竟和卫渊有旧,这种情况下有些尴尬,只好故意抱怨道:“也是那些老家伙们太小气了,开放打醮做法的仪坛,不也是因为前辈你没有我们正一道的箓吗?看了也没用,我都算是微明宗弟子,可没有授箓,那些法坛也没用,看了也白……” 他声音突然顿了下。 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嘴角抽了抽,看向旁边的卫渊,道: “前辈,您没有箓?” 卫渊动作不变,转头微笑道: “符箓?” “你在说什么,当然没有啊。” 赵义:“…………” 玄一:“…………” ps:感谢番茄加柠檬的万赏,谢谢~ 四千四百字~ 第一百二十一章 道门法坛 玄一和赵义心中狐疑了下,但是想到之前也没有见过眼前青年用出法坛之类的手段,再加上似乎也没有听说过近几代有授箓道士在外的,也就没有继续深入去想。 因为卫渊之前对玄一有救命之恩。 道观所藏典籍之处的前几层都对卫渊开放。 而最上面的两层,有微明宗辈分极高,年纪不轻的长辈看守着,里面是微明宗的核心法门,以及祖师爷代代传下来的法器,哪怕是微明宗弟子也不允许轻易踏足。 一者是真法不能轻传。 二者,道行不够艰深的时候,接触过于高深的部分。 就像是空中楼阁一样,未必能够修成高深道行,反倒容易楼塌人亡。 故而这处置一来保护真传,二来也是在保护弟子,玄一带着卫渊上前拜见了两位看守阁楼的老道人,而后下了楼阁,指着一层和二层,存放在书柜当中的一卷卷道藏,道: “这里便是我微明宗的藏经阁,这两层的经文,馆主你能随意去看。” “基本上正一一脉通用的法坛和大醮典仪都在,而各家支脉的绝学也有一些收录在这里,不过真正的镇派手段,各家基本都是藏的很好,有些甚至于是口口相传的,即便是同属于正一盟威也不知。” 还在口口相传啊,不怕失传…… 卫渊心中感慨,玄一和赵义又给卫渊指出了这楼阁一侧的小屋子。 “馆主,这里是宗内弟子通读道藏时所住的地方,您如果不嫌弃,可以暂时在这里休息。” 卫渊看了看,里面很简单,只是有一个床铺,一个柜子。 床铺很干净,柜子里似乎是干净的道袍,用来更换。 在玄一和赵义离去之后,卫渊随意在一处书柜上抽出一本,坐在旁边的桌子旁边翻阅起来,这些是宗门典籍,和特别行动组中的那些记录不同,更为古老,旁边多有前辈真修留下的笔记和看法,有很强的宗门风格。 第一层楼阁中多是基础典籍。 卫渊带着解决问题的目的和心思去看,不知不觉看得入迷,不知道是否是手背上那一道敕令符箓效果,他看道门典籍时候,更容易静下心来,慢慢的,心中对于现代道门体系有了更为清晰的认知了解。 神州的修行体系基本可以分作道门,佛门,以及从兵家战阵以及江湖厮杀中磨砺出的武门,其中三条修行体系彼此都有影响,也有改变,现代道门体系基本可以分为三类。 正一盟威之道,统帅神州南方道门,近来隐隐也有道门魁首之势。 以敕令符箓为主,精擅法坛打醮。 门中弟子常常下山行走,降妖伏魔。 门中真传授箓后,号称在天庭留名,有仙官品级。 只需要开坛做法,就可以引动天地伟力,施展诸多神通,除此之外,神霄雷法也是正一道所擅之术,雷霆刚正,降妖伏魔,无往不利。 全真之道。 虽然说是容纳儒道佛三路所成,但是更像是秦汉之前炼气士的风格,内修自身,排除外在之物,基本不走符箓敕封之术,但是相对应对于门中弟子的要求戒律也更为严格,全真,二字,其本身就代表着一种分量。 和入世降魔,擅长术法皆以降魔为主的正一盟威不同,全真门中追求长生逍遥,炼化内丹,性命双修,也因此清规戒律极多。 另外就是道门和武门所结合的武当一脉,内修养气,丹剑双绝。 按照卫渊的理解,如果说三支道门体系皆遇到需降妖除魔的情况,武当一脉在近身时候能爆发最强的杀伤性,全真修士无论落于何等情况,都能保持一定水准,不为外部干扰而过多降低自身实力。 天师道一脉,遭遇战并不擅长。 但是只要敢给天师道时间准备,开坛做法,布下法坛。 正一道发挥出的力量反倒是最强的。 三家在千年之间不断影响,但是仍旧有明显的区分,以法剑为例,天师道法剑是降魔,全真法剑是斩自身心魔,武当丹剑则长于和具备血肉之躯的妖物厮杀。 而后便是一些记录了基础的法坛典仪的书籍。 其中所记录,不同的法坛需要不同的步骤,口中诵读的经文也不同,卫渊已经知道了符箓体系的根基,稍微思索,明白了之所以符箓和法坛越来越繁琐的原因,就是因为功用不断细化,却都是借用天空中那一股磅礴力量。 法坛就是和上空的力量勾连。 先验明正身,然后决定要起什么符,做什么法,请什么神将,都有各自的仪典规矩,像是一个个密码门,错了一步,就走错了门,无法借来力量,法坛典仪就算是失败了。 而卫渊手背上的这一道符箓敕令。 大概相当于万能钥匙。 那些密码门直接都能打开。 当然象征着‘开门’这一步骤的典仪是必要的。 只是不那么严苛,不那么繁琐,只需要象征性地完成就可以。 而相应的,施法的人本身的道行,就相当于有多少力气,道行越高,力气越大,就能引动更大的力量,施展更强的道术神通。 卫渊翻看着典籍,看到一个简单些的典仪,默默记在心里,不知看了多久,外面天色也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他打开了灯,准备继续看完典籍,却突然发觉不对的感觉。 一道隐晦的波动在远处闪过。 而他之所以感觉到了这波动,竟然是因为背后琴盒里,一柄剑微微颤动了下,是张道陵曾经的法剑,卫渊神色微动,沉吟了下,似乎疲惫,回到了容人休息之处,从之前玄一送来的食盒里取出了饭菜。 一字排开。 道观不缺香。 拈三根线香,手腕一抖,三根香插在地上。 只当一简单法坛。 脚踏玄元剑禹步,口中低语道决,手背之上有灼热感,掐三山指,三根线香无风自燃,卫渊感觉到手背上的敕令和天空中彻底形成了联系,是正一盟威一道支脉所传的小法坛,天视地听法。 卫渊感觉自身气息上升,仿佛从高处俯瞰着微明宗主峰。 而那种隐晦的波动清晰地传来。 他辨认了下。 波动来自于微明宗弟子居,是小鱼儿她们在的那里,卫渊脚步微动,取一道黄符,从三根线香前掠过,三根线香上本来直直升起的烟气被牵引在黄符上,闭目,自眼前掠过。 这一次卫渊‘看’到了那小院。 看到隐隐有扭曲,盘旋的黑色气息流动。 ………………………… 几个小道士结束了晚课的修行,躺在床上休息。 可她们年纪太小,加上修行了道门固本养气的功法,精力旺盛,常常就没有那么老实,往日都有师父师叔盯着她们,可今天似乎是在商讨重要的事情,师父只是告诫了几句早些休息,就离开了。 于是几个小道士开始了夜谈会。 谈论些自己知道的小故事。 很快论到了其中一个脸蛋圆圆的,很可爱的小道士,她想了想,道: “你们听说过影子的故事吗?” “影子的故事?” “影子有什么稀奇的?” 那小道士见自己引起了同门的兴趣,眼睛弯起来,道:“可是这影子可不一般哦,你们的影子能够和自己交流吗?能够和你做朋友吗?” “这个故事,可就可以……” ………………………… 故事发生的年代已经不可考究。 但是必然是古代,是极遥远的过去。 因为寓次之山这类古代仙山还存在于这样的故事里。 而故事的开始,要从一个独居的男人说起,那个男人叫做邓乙,已经三十岁了,仍旧没有讨到媳妇,白日里还好,每到晚上,早早熄灯,屋子里就只有孤独一人,叹息不已,一日就对着影子道: “影子啊影子,你我形影不离三十年,我现在孤苦一人,你就不能来陪我说说话吗?” 本来只是发个牢骚,可谁知道,那月亮下的影子一下就跳了出来。 这将邓乙吓得厉害,坐倒在地瑟瑟发抖,让那影子数为不愉,道:“你恳求我,我才出现来陪伴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难道也是叶公好龙的伪君子吗?” 邓乙勉强抬起头,问自己的影子道:“那你有什么办法陪我?” 影子道: “我是你的影子,没有实体,你想要什么,我就能变成什么。” 于是邓乙希望影子化作一个见识渊博,能和自己彻夜详谈的少年,影子一晃,竟然真的变成位俊雅公子,气质风雅,天文地理无所不知,邓乙和少年夜夜相谈甚欢,突有一日遗憾叹息道: “你能化作好友,可我现在已近而立之年,还是孤身一人。” “你能化作个美人吗?” 影子只是笑道这有何难,转眼竟然真的化作了一位难得一见的美人,邓乙心动不已,再也不让影子变化成其他的模样,每到夜里点灯之后,那美人就出来陪伴他,渐渐的,连白日里,影子都能出现。 邓乙不再孤独,沉迷于和影子的交流当中。 但是这影子化作的美人只有他自己能看到,旁人只当做他是发了痴狂病,邓乙也不在意,只是突然有一天,那影子美人对他叹息着道:“我已经陪伴你足够长的日子,现在我要去数万里外的寓次之山,这辈子都无法回来了。” 邓乙还没能来得及挽留,影子腾空而起,转眼就消失不见。 从此以后,不管是夜里点灯,还是白天照太阳,邓乙都没有了影子,整个人也渐渐变得痴狂憨傻起来,反倒得了邓无影的称号。 所以啊,小心,都要小心些。 影子并不是人的附庸,在你正对着光的时候,影子或许就在你背后,默默盯着你,想着法子要和你分开呢,你一回头,它反倒装着一动不动。 在镜子和自己之前点一盏灯。 然后对着镜子看。 透过镜子,可能就会看到那影子做出和你不同的动作,正阴森森盯着你看。 …………………… 几个小道士听完这故事,缩了缩脖子。 “这是假的。” 她们咕哝了两声。 圆脸的小道士说:“谁说是假的?我还看到有一本叫做《酉阳杂俎》的书上说,人有九个影子,每一个都有名字,只要按照规律依次点灯,它们就能够全部出来。” 茅山派的林玲儿忍不住道: “这种类似于法坛的方式,哪里可能那么简单做到?” 那圆脸小道士不服气道:“谁知道会不会呢?” “反正师父们也不在,我们悄悄试试看,没准能看到自己的九个影子呢……” ps:睡觉睡觉……,躺尸…… 第一百二十二章 化蛇 弟子居中。 几个小道士悄悄点灯。 第一盏灯点亮之后,那圆脸小道士背后自然出现一个影子,这是正常的事情,林玲儿提不起精神,转过身子盯着章小鱼,认真思考,想着怎么样才能把小包裹里的黄符贴在章小鱼的额头上。 那圆脸小道士轻声道一句: “右皇。” 原本晃动的影子忽而稳定下来。 小道士又点着了第二盏灯,让其他小道士们瞪大眼睛的事情发生了,在小道士身后,竟然有了第二个影子,那影子比起第一个影子来,就有些不安定了,左右晃动,小道士口中道一声: “魍魉!” 影子这才稳定下来,重新化作了小道士的模样。 林玲儿转过头,讶异地看着这一幕。 圆脸小道士得意洋洋,然后又点着了第三盏灯,一直到第九盏,每一盏灯都符合方位,那小道士背后影子一个个地出现,并不像是第一个影子那么老实,但是被道出真名的时候,无论它们在墙壁上多晃动不安定,都会老实下来。 一名右皇,二名魍魉,三名泄节枢,四名尺凫,五名索关,六名魄奴,七名竈,八名亥灵胎…… 林玲儿看得入神,旁边听到声音,道:“要吃吗?” 章小鱼掏出水鬼给的鱿鱼丝,递过去。 林玲儿下意识接过来,然后客客气气地道谢,道: “谢谢……” 脸色一僵。 章小鱼眼睛弯起来,回答道:“不客气。” 林玲儿只好憋着气转过头,鼓了鼓腮帮子,看着影子一个一个出现,似乎是不想要承情,一边咀嚼,一边道:“你知道吗?我们施展法术靠得是符箓,可在樱岛,他们也有一种叫做阴阳师的传承,也是靠着咒语治鬼理气。” “其中最正统的一脉,出过叫安倍晴明的大阴阳师,但是我总觉得他不是阴阳师,没那么简单,他那一脉阴阳师信奉祭祀的主神是我们神州的泰山府君,最厉害的咒叫做泰山府君祭。” “他就说过,名字就是最简短的咒。” “西方的恶魔好像也害怕被叫出真名。” “修行界很多东西有相通的道理,我总觉得这影子有点邪门。” 林玲儿想了想,道:“不过既然知道名字,也没有什么问题了。” 伴随着第九盏灯,最后一个影子也出现了,那圆脸可爱的小道士一挥手,大声道: “第九影,鱼全食不辨!” 但是那个影子却根本没有安定下来,反倒更为震怒,小道士呆住,再度大喊道,鱼全食不辨!那影子突然昂首做怒吼,张牙舞爪状,而后居然要挥手向着小道士砸下来,小道士呆住,林玲儿飞起一脚将那小道士踹得躺在被子上,避开了影子。 她要气死了,大声道: “鱼全食不辨不是它的名字,意思是名字的部分被蠹鱼啃掉了,后人记录的时候就把这个原因也记录下了,你古文课肯定打瞌睡了!” 那影子趁着这个机会,突然从窗户里溜了出去,林玲儿大步跑出去,其他小道士有些害怕,只有章小鱼也跟着出去了,今夜夜空清朗,明月在天,能够看到树的影子,山的影子,那第九影混入了山的影子里,那山影一下挣脱出来。 变成了个巨大的怪物。 如同一只蛇亦或者龙属,发出巨大仿佛怒斥的声音,身体却有豺狼的特征,人面,背后有翼,不知是否是错觉,空气中的水汽都浓郁起来。 它靠着影子挣脱出来。 而后这影子朝着微明宗山门一侧的山脉飞去。 …………………… “是化蛇。” 感觉到了弟子居变化之处的卫渊,通过法坛观察到了这异兽。 认出了这影子的本体。 化蛇,水兽,人面豺身,有翼,蛇行,声音如叱呼,招大水。 这东西他很眼熟。 只是没有想到这个时代居然还能见到,突然想到刚刚看到微明宗道藏的时候,看到上面说,微明宗的祖师原本是龙虎山高人,行走天下降妖除魔的时候,在这一带发现一只巨大蛇妖发江中大水害人。 于是开坛做法,在天师府帮助下将其擒拿。 只是一时没有好的方法取这妖物性命,再加上妄动其性命,又担心其死前搅动水脉,导致生灵涂炭,那位高人便将其锁在山下一处地方,以地肺阴火炼化此獠,又在附近立下山门,弟子为正一道分支,负责看守此物。 卫渊下意识当做了传说故事看。 很多宗门道观都会给祖师爷编造些故事,来吸引香客。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也是纪实文学? 卫渊心中忍不住吐槽。 这些师祖能不能在吹牛逼和纪实的时候分一分。 后人看起来很累的。 此刻外面已经骚乱起来,他一下提起剑匣琴盒,快步走出,奔出的时候,看到微明宗道士已经奔去阻拦化蛇的影子,弟子居距离这藏书楼很远,卫渊有些担心赶不及,想了想,抬手拍从剑匣里取出了放在下面的张道陵法剑。 趁众人皆奔向弟子局方向时候,走入一侧小树林。 潜身于阴影。 天师府其实也有类似于飞剑之类的手段,但是也要开坛做法,常常能见到某地江中有妖物,天师府天师做法,符箓一拍桃木剑,木剑飞出入江中,顷刻江水波涛翻涌,鲜血遍染。 一般用的是桃木剑,或者雷击木剑。 不过卫渊觉得自己手中这柄剑应该更符合规格。 定土为坛,卫渊取了几颗石子叠起来,便当做是法坛,他已经知道,法坛典仪是用来增加和天空中那一道磅礴力量练联系的作用,而因为特殊的缘故,他手背上的符箓才是调动力量的核心,一些规则可以简化。 脚踏禹步,口诵真言。 取一道符,可到最后,卫渊才发现道藏记录的飞剑法坛典仪里缺少最后一部分真传。 这恐怕是各家各派都有不同的秘传部分。 大部分道人都知道这常识,不会贸然尝试,卫渊却不知,事到临头没有办法,也只好硬着头皮。 一咬牙,三山指一掐,口中喝道: “急急如律令!” 哗啦一声,黄符竟然真的自燃而起。 手中法剑铮然鸣啸,连鞘飞起,盘旋一周,便朝着那山中飞去。 卫渊稍松了口气,加快步伐追去。 …………………… 身穿道袍的道人本来今日在商议应对修行太平道之人的事情,却突然察觉到外界封印似乎松动,一惊之下,纷纷出来,这才发现那一只被镇压了数百年的蛇妖居然不知怎么又溜出来了。 似乎是施加影响,引诱晚辈弟子尝试一些照影之法。 又夺取了这影子,打算靠着影子从外部打开山中的封印炼化。 这个时代,那些小道士可是每一家道派的命根子,动这帮小家伙的念头,直接将所有道士都惹恼了,一位须发洁白的老道士怒骂一声,当场便要往祖坛奔去开坛,要活劈了那家伙,好歹被拉住,而玄一和赵义心头微惊,已是仗着年轻有力,快步奔下。 诸微明宗真传一部分奔去弟子居,确认了晚辈弟子没事,另一部分便直奔封印所在之处,将那化蛇影子围住,一言不发,直接便是人手一发掌心雷,这门法咒比不得正统五雷咒威能,但是速度极快,抬手便是。 此处十数名道士的掌心雷齐齐轰出去。 倒也算是声威浩大。 若是真在山门动了弟子,或许就会是直接五雷法伺候。 作为正一道的一支,这里是有真正意义上,代代相传的法坛的。 那影子顷刻间便被打散,重归于山川湖影。 众道人中有一位面容威严,有络腮胡子,双目如虎的,他伸出手自那影子中抓出一个小道士的影子,那影子还要挣扎,给这道人一双虎目一瞪,立刻便老老实实的。 这道人积威深重,那小道士哪怕是影子都害怕他。 虎目道人将这影子重新塞到一个葫芦里,待会儿回去给续上。 众多年少弟子都在弟子居,没敢出来。 也就茅山林玲儿,以及章小鱼两个胆子大些,跟在了长辈们身后,看到这奇妙一幕,纷纷有些失神,林玲儿有些畅想,而章小鱼看了看自己比正常人更为苍白的手掌,脸上有些落寞。 活尸之类自然不可能执掌道门驱邪雷法。 林玲儿伸出手,拍了拍章小鱼头发。 然后右手闪电般掏出一张符就往章小鱼额头拍过去。 被章小鱼打开。 这下倒是来不及感伤。 正当众人觉得此事解决了的时候,玄一突然察觉不对,道: “不对,这化蛇道行高深,也曾经和我们的先辈交手过,它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在今日动手毫无所得。” 虎目道人愣了下,旋即神色骤变,道:“是调虎离山,封印!” 众道人急急奔向封印古之化蛇的地方,奔出数步,远远见得天上明月高悬,一道飞影自地上快速掠过,直奔着那封印之处飞去,众人目眦欲裂,抬手发咒已来不及,已能隐隐听到猖狂大笑声音: “道士们,吾这惊喜尔等可满意?!哈哈哈……” 突地一声剑鸣,一柄古朴长剑连鞘从天而降,重重倒插在地。 几乎是恰到好处将那影子镇住。 在影子即将下潜时候钉穿。 狂笑之声几乎被捏住嗓子似地戛然而止,而后茫然,紧接着便是愤怒之声: “是谁?!” “哪个臭牛鼻子?!” 卫渊藏在阴影之中,眼见着长剑飞鸣,化蛇盘旋怒喝,想了想,迈步走出,此地水汽浓郁,以御水之能环绕周身,在踏步走出的时候,通过水流折射变化,改变肉眼眼中的自己。 若有普通人在,就能看到他走出阴影一步。 仿佛跨越漫长岁月。 身上的黑色卫衣,变成了古朴道袍,短发变长,化作道髻,玉簪,脚下运动鞋也都变化,面容模糊不清,从一个现代青年,化作了古代道人,道袍避开全真正一两教,卫渊自身见到过的,道袍制式只剩下了入蜀之年的张道陵。 他脚步声轻缓,缓声道: “未曾想到,这个时代还有化蛇……” ps:今日第一更…………三千四百字~ 本来想要二合一,想了想,先发一更…… 另一更已经写完一部分,尽量在十二点左右发~ 第一百二十三章 道人 众道人闻言回首看去,发现始终看不清这突然出现的道人面容。 唯独在藏书楼顶,日日与古籍相伴的老道人,才愕然之后,盯着他一身道袍,想到了什么,回头看向那一柄低沉嗡鸣的剑,似乎发现了什么不敢置信的东西,脸上神色缓缓凝固,呼吸都放轻缓。 那化蛇之影愕然,旋即山下有沉闷声音传出: “你竟认得我?!” 卫渊笑答道:“自然。” 你家祖上身份证就是我给办的。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 不过当初大禹治水,化蛇这种跑哪里都发大水的妖怪当然被逮了一大堆,只是这种蛇其实有成为神灵的可能性,当初西昆仑神将也在,大家伙没好意思下筷子,卫渊也不知道吃了会有什么不良反应,也就没记录下来。 化蛇惊愕之后,旋即怒道: “既知道我族身份,还敢阻拦?!” “速速将吾放出,否则我总有一日破封而出,到时候以水淹了你这微明宗,叫这方圆千里寸草不生,知道我的厉害!” 卫渊愕然,旋即心中忍不住感叹一声你若这么搞,可能太古时候的遗憾就能弥补了。 化蛇,水兽,人面豺身,有翼,蛇行,声音如叱呼,招大水,食之…… 本来还在猖狂,口出狂言的化蛇不知为何,突地感觉后背一凉。 玄一愕然望向这身穿道袍的道人。 而后和旁边同样懵住的赵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相同的看法,都在同时想到了那今日拜访山门的年轻馆主,虎目道人做一道礼,客气道:“不知道这位道友……” 卫渊的声音故意变化,回答道:“先解决此獠再说。” 他看了看这山,道:“看来,往日封印已经有些不够。” 虎目道人苦笑:“我等先前却不知,这是山海异兽。” 在不知道对方本体的情况下,硬生生把这化蛇都给压在山地,卫渊只能感慨当年那天师府道人头真够铁,而且脾气绝对暴躁,把化蛇压了还不够,直接在旁边安家。 你太古异兽怎么样?寿命长那又怎么样? 老子就在旁边,一边生娃一边收徒弟,子子孙孙都看着你。 气不气?气不气? 老子我气死你! 那化蛇还在大放厥词,大骂臭牛鼻子,听到虎目道人所言,更是带着几分洋洋得意,放言道:“封印?哈哈哈,你们且来试试看?有本事你们开法坛?这地方什么都么有,只要你们敢离开此地半步,我便能挣脱封印,要不要试试看?” 众道人皆怒。 卫渊想了想,弯下腰捡了几块石头,道:“那就试一试。” 他想到之前看到的那个法坛和法咒。 一时间心痒。 加之以不能让化蛇逃开,他相信微明宗的底蕴,相信化蛇不可能真的逃出去,所以也有了尝试之心,心中闪过那道藏的记录—— 其实很繁琐。 要建立一精舍,方圆一丈,开四门,写北帝真形图於静室之中。 立灯九灯,盏亦七盏,常燃令光明,夜烛室中,立一香,沙坛二,大四寸,中立香炉一口,静水五椀,剑一口,勿令秽触。净室之前,建七元坛,广一丈二尺,高三尺,三层。 这还只是法坛,还要打醮招来护法神将。 他用捡起的几块石头,叠了起来。 不只化蛇,众道人都目瞪口呆,不解其意,那异兽感觉到上方变化,更是放声大笑,极尽嘲讽之能,道:“我倒要看看你这臭牛鼻子能做什么事情!” 卫渊随意摆好,然后站起身。 那虎目道人道:“这位道友,不如……” 卫渊已经踏出第一步,口中道: “朱鸟陵光,神威内张。山源四镇,鬼兵逃亡。” 虎目道人微怔。 同时牵涉到朱雀,神威,加之以镇字,这显然不是封印加固类型的法决,连化蛇都愣了下,然后卫渊脚步不停,口中咒决不断道出。 当类似于‘龙虎斩罡’,‘揭山镢天’之类的文字不断冒出来的时候,化蛇都觉察出极强的不对劲。 龙虎斩罡? 什么封印,这么凶?! 虎目道人目瞪口呆:“这……” 他忍不住道:“道友,这个咒决你一个人,不开坛做法是不可能……” 这咒决出自于《太上元始天尊说北帝伏魔神咒妙经》 神印品。 一般情况下甚至于是解决兵戈大难所用,需要立七元坛于北门,依时行道,然灯烧香,开坛做法,这即无法坛,也无做法需要的一切仪典,怎么可能…… 思绪未起,灼热的气息诞生。 虎目道人面色凝固。 一众道人气氛沉默下来。 下意识看向一步步走仪轨,且许多错误的道人,看向那玩笑似的法坛。 整座山都开始晃动,这山下可是真的有地肺火气,此刻被引动,看到那道人背后气息隐隐晃动,天空之中云雾低垂,仿佛真的有北帝麾下三十万兵将似的,山下地肺真火被引动。 玄一和赵义察觉不对,回过神来,被灼热气浪所逼迫,步步后退。 他们面色微变,看向自家师长,道:“师叔,得要……” 哗啦—— 声音未落,就看到那面色威严凶悍,有络腮胡子的中年道士一只手一个夹起章小鱼和林玲儿两个跟来的小道士,两个小道士手脚垂空晃晃悠悠,而道人脚踏禹步,周身仿佛缠绕飞云。 嗖一下已经把两个身强力壮的晚辈抛在后面。 看都没看一眼。 玄一和赵义脸色一僵。 彼此对视一眼。 很显然,在长辈眼里—— 道士还是小的亲。 二人苦笑,连忙退避,记录这法坛的典籍作者是曾受《上清三洞经箓》的高人,在碧霄洞修行,天师道比这种箓更高的,只有历代天师所受上清箓。 但是那并不意味着,天师是最强…… 因为历代天师必须是张姓子弟。 所以这上清三洞经箓蕴含的含义是,张姓之外,神州最强的道人。 也或许,就是神州最强的道人。 记录上,这本道藏是唐末至宋初之年所成。 唐末正是中土神州修行的高峰之一。 此刻那山下地肺火气已经被开始引动,赤金色火气腾起,化蛇茫然,却不知卫渊更是动作凝滞迟缓,他这一次的尝试,更进一步了解了法坛符箓体系,连通天地人三才施法,依靠符箓成功完成了连通这一步。 但是这一法咒超过他道行上限。 如果非要动用,恐怕需要在龙虎山宗坛才能。 此刻他感觉自身灵性腾起,俯瞰肉身,同时接触到了历代真修建造的无形天庭体系,接触到了地肺阴火,只要以自身道行撬动,将二者联系起来,法坛即成,这一神通就会施展出来。 但是卡在这一步,无法更进一步。 卫渊凝神,感受到了自身道行的上限,并且将这种感觉牢牢记下。 而在外在,他的动作逐渐迟缓,逐渐凝重,明明只需要最后一步踏出,法决一指,翻腾而起的地火就会暴起,完成这名为南方火铃大神咒的道家神通,但是这一步仿佛有千水万山那么遥远。 像是背后拉着一座座巨大的山峰,迈步走在万里长城之上。 如转千山于针尖,眉心逐渐胀痛。 卫渊闭目体悟这种感觉。 脚步抬起,以微不可查的速度缓缓踏下。 化蛇一开始还大放厥词,嘲讽大骂道你个臭牛鼻子,有胆便来,慢慢地声音有些发干发涩,道:“道士,你这来真的?我就只是说了几句,你没有必要玩这么大?” “这,这位道长,你难道要不顾祖宗基业,和我同归于尽吗?” “不,不,我服气了,服气了。” “道长,道长,请收手!” 卫渊脚步踏下。 化蛇忍不住惊惧长啸。 却发现周围那积蓄的热气不再凝聚,缓缓散去,感觉到暴动的地肺阴火安静下来,卫渊睁开双目,感觉到了自己的极限,眉心有刺痛之感,让他有些眼前昏沉,他慢慢收回脚步,旁边的所谓法坛已经崩碎,化作齑粉。 卫渊低语,道:“观你形态,还不足千岁。” “化蛇一生三化,你进行到了第几阶段?你这一族的法术神通,能引导神州水脉,有承担地只的资格,你又练到了什么水准,能控多少里的水系?化青君是你谁?” 化蛇惊惧难言,道:“你怎知我先祖之名?” 卫渊道:“你先祖实力百倍于你,仍旧被擒于人手,性命险些不保。” “你才有多少修为??就敢在外面放肆?” 他将所知古代化蛇的传承从容道出,令化蛇既惊且惧。 卫渊忍住头痛,只道一言: “退下。” 化蛇惊惧不敢再回嘴,影子跃下,再拜后才退去。 众道人此刻才齐齐迎上前来。 玄一和赵义彼此眼底有茫然之色。 却都打消了这就是那位博物馆馆长的念想。 而这个时候,卫渊本身因为所动用的是南方火行神通,哪怕只是尝试,距离成功有极为遥远的距离,仍旧受到些许影响,依靠御水神通所化的幻化之术有些微微变化。 林玲儿和章小鱼个子很小,她们好奇打量着穿着古朴道袍。 看不清楚面目,似乎极古老极强大的道人。 而后,从她们的角度能看到那道人宽大古朴道袍下,右手手指有力,但是手掌却覆盖着一层现代才有的,黑色无指手套。林玲儿瞪大眼睛,突然想到今天下午,那年轻的馆主微笑伸出手递过零食,想到他伸出手抚摸章小鱼头发,想到那手掌上的黑色无指手套。 林玲儿瞪大眼睛,嘴巴微张。 她看向旁边的章小鱼。 发现那表情不那么丰富的活尸小女孩同样瞪大眼睛,嘴巴张开。 她下意识伸出手捂着章小鱼的嘴巴,而章小鱼也在同时伸出手捂住了林玲儿的嘴巴,两个小道士彼此对视一眼,然后重重点头。 卫渊稍稍回过神来,幻术重新维持。 而因为视角问题,那些道人根本不曾发现这唯独从下往上看,才能发现的些许异样之处,卫渊感觉到自身对于法坛一系总算有了足够的了解,也知道自己的上限,能够激发的神通极限层次在哪里。 心中感慨,看了一眼倒插在地的张道陵法剑,道袍拂过,转身离去。 这是张道陵之物,他又走兵家杀伐之道,并无大用。 物归原主,以报授箓之恩。 虎目道人注视着残留的痕迹恍惚失神,见那道人离去,忍不住踏前一步,道: “不知前辈道号宝观,今日之事,晚辈必上门拜谢。” 卫渊温和答道:“不过是山海之间一野道人罢了。” “不过萍水相逢,往后也应无相见之时。” 言罢已经远去,众道人不敢阻拦,虎目道人回过头来,看到那柄剑还在地上,连忙道:“前辈,兵刃……”尚未开口,看守藏书楼的那老迈道人已快步奔上,看着那剑,手掌微微颤抖,呼吸都凝重。 其余道人见状也发现那剑不同。 老迈道人手握剑柄,动作顿了顿,长呼口气,缓缓将剑拔出,眼瞳瞪大,看到那剑脊上阴刻的敕字,恍然失神,突然那敕字亮起,剑鸣清越,周围灼热炎气骤然被吸附于剑身之上。 这法剑长鸣啸,陡然挣扎,老人掌握不住剑身,被那剑脱开手掌跃起,法剑连鞘散发流光,冲天而起,突而回转,直奔着远方而去。 灼热炎气映照左右,撕裂长空,忽而暗淡下去。 卫渊手背上符箓微亮。 手掌下意识微微抬起。 而众道人抬头循着剑光回头看去,远远见到道人身形古朴,步步往前,并未回头,只一抬手,那长剑已如惊鸿,自然入手,收敛剑光。 剑光旋起旋灭,道人持剑,微微侧步,眸光平和。 当那剑光徐徐散去之时,再不复见道人。 众皆寂然。 ps:今日第二更……四千字,字数足够哈~因为比预料的更长,所以花费的时间有点多。 先更后改,有错字大家指出来~抱拳 《太上元始天尊说北帝伏魔神咒妙经》,原题上清三洞经箓碧霄洞华太乙史欧阳雯受。内引陶真人、郑思远说,当出於唐末至宋初,共十卷。 底本出处:《正统道藏》正一部。 第一百二十四章 以正驱邪,以一统万(感谢卌巜三万起点币) 在诸微明宗道人都先陷于失神当中之时,卫渊已经散去了御水幻象,而后迈开大步朝着弟子局方向奔去,以伪造出是听到声音,从藏书楼出来直奔弟子局,和众人错开的假象。 那柄张道陵法剑被反手藏于剑匣下层。 手背上那一道赤色符箓散发灼热气息。 卫渊能够感觉到,那把剑和自己手背上的箓文有某种联系。 而现在这个联系已经被激发出来。 只要自己远离一定范围,这把剑就会直接追过来。 这样看来,这柄法剑是没有办法还回去了。 卫渊甚至觉得张道陵是不是在这剑上留下了收剑符箓,毕竟斩妖除魔,开坛做法,在锁定妖邪之后,敕令长剑飞遁千里取人头自然正常,可斩杀妖邪之后,这法剑如何回来,自然还需要有另外一个定标点。 否则开坛做法,飞剑诛魔之后。 总不至于还要张天师再跑过去把剑收回来? 这画风似乎就有点不大对了。 法剑汲取地肺阴火之气,即便是被收入剑匣,仍旧有灼热感传来。 卫渊在微明宗众人回返弟子局之前赶到。 和值守弟子局的道人见礼,帮忙安抚受惊的小道士们。 不片刻,玄一等人回来,远远地就看到卫渊所在,只当做他听到动静后直接赶到了弟子局,而没能及时赶到事发地点,下意识将他和那施展出高深法坛的道人分开。 尤其双方一个是短发,卫衣,一个是长发道袍。 有着极为明显的差别。 怎么可能是一个人? 赵义和玄一心中自嘲,只觉得自己因为先前那三千年养魂木而有些杯弓蛇影,疑神疑鬼。 卫渊上前询问情况,玄一和赵义定了定神,简略解释了一下,只说是山门下镇压了一只近千年的蛇精,那蛇精逃脱出来,已经被一位道门前辈出手镇压回去,卫渊神色讶然,感慨道:“原来如此。” “只可惜不在现场,没能看到那蛇精。” 玄一安慰道: “卫馆主不必遗憾,那化蛇其实也没有显出真身,只有个影子罢了。” 旁边林玲儿和章小鱼瞪大眼睛看着卫渊,看到他面不改色,神色温和遗憾,就像是真的可惜没能见到化蛇一样,两个小道士都茫然了下,下意识觉得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难道真的不是馆主? 然后看到卫渊右手手指有力,看到他手上那个黑色无指手套。 这才彼此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激动,仿佛发现了某个不为人知的大秘密,现在再看神色温和诚恳,好像真的很遗憾的博物馆馆主,林玲儿心中下意识想到了故事里隐藏身份,游戏人间的道士前辈。 这才是高人的风范啊。 小道士有些羡慕。 背负隐秘的大前辈,隐藏身份说假话的时候都面不改色。 真厉害! 她看向旁边章小鱼,忍不住悄悄道:“这就是大人吗?” “我们有一天也会变成这样吗?” 章小鱼想了想,道:“可能。” “等我们长大了。” 林玲儿摩拳擦掌:“真希望快点长大啊。” 那虎目道人大步赶回来,提着葫芦,找到了丢掉一个影子的圆脸小道士,从葫芦里把那个影子拽出来,大体捏成了个人形,点着灯,让影子重新回到小道士身后。 那小道士这才长呼口气,只是一抬头看到师叔祖黑地跟锅底一样的脸,又吓得脸色发白,竟是比影子丢掉之后还要来得害怕,虎目道人盯着低头发抖的小道士,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下不为例。” 小道士惊喜抬头。 “去将戒律抄写百遍,此事便揭过了。” 咦咦咦?! 百遍?! 圆脸小道士小脸煞白。 …………………… 安抚了一众受到惊吓的小道士,并且由师长给予足以在记忆留下深刻阴影的惊吓之后,众道人离开了弟子局,重新去商议先前所说之事,卫渊见状主动告辞,重新回到藏书楼当中。 那几位须发已白的老道对于卫渊主动避嫌的行为,神色缓和许多。 卫渊回到藏书楼一层的屋子里,坐在床铺上,稍微吐出口气。 强行施法,导致他现在仍旧颇为疲惫,眉心隐隐还有几分胀痛,但是也有好处,知道了自己现在的上限是什么,知道了那些法坛威力虽大,但是却不应该涉及。 眼下看来,那些需要特殊修行方式,特定法坛,以及神将打醮护法的。 现在的他都不应该去用。 即便是能完成勾连天地人这一步,但是道行不够,接下来催动法术根本无法完成。 卫渊揉了揉眉心,去寻找了几本道藏,慢慢翻阅,寻找其中更为适合自己现在道行修为的法坛咒决,然后默默将其记在脑海当中,打算等到自身状态恢复过来之后,再找机会,稍作尝试。 …………………… 微明宗众真传此刻都围坐在一起。 提及今日发生的事情,又是后怕又是气得牙痒痒,那化蛇竟然靠着不知从哪里学来的照影法术,引诱那些年幼弟子,也不知究竟是谁告知于他这手段的。 若是真的让化蛇遁逃出来,不知会造成多大损伤,到时候他微明宗还有什么脸面面对天下道门? 众道人交谈之际,那位始终看守在藏书楼顶楼的老道人却不发一言。 虎目道人叹道:“还不知道,那位突然出现的前辈,是哪一家哪一派的,不过能够开坛做法,应该也是正一道,只是不知是否是龙虎山嫡传。” 他在提起开坛做法的时候,声音微微顿了一下,回忆起拾石做坛的行为,一时间也是不知是否该将那个动作称之为开坛做法。 其余道人也都各自低声交谈,不知此人身份。 全真和正一都着道袍,各自在细节上有所不同。 双方都有各自戒律,和民间法派不同。 而全真相较于正一则规矩更甚。 众人也算是见多识广,却都不清楚这一种道袍的式样属于哪一家哪一派,可虽说如此,却又都有些印象,有点眼熟。唯独那位始终看守藏书楼的老者叹息一声,道:“那道袍,我见过,你们也都见过。” 众人愕然。 那老道士道:“你们等等。” 他起身回去了藏书楼中,见到卫渊还在捧着道藏研读,是从一些基础法坛和打醮仪典开始,有些讶异,倒也没有主动搭话,只是上楼再拜后,取出了两幅卷轴,确认无误,这才回到众道人所在的地方。 他将其中一幅画卷打开,悬挂墙上。 诸多真传道人都下意识起身,面容恭敬。 画卷上是一位中年道士,眉宇清冷,一身道袍,旁边有弟子捧剑,有弟子看炉,这是祖天师张道陵的画像,据传说是他当年开坛炼丹,即将入蜀之时的模样,虽然已经六十许岁,看上去却不过是三四十岁的样子。 众道人原本还不明白老人的意思。 当看到画卷上张道陵后,就都面色微变,发现之前曾经出手开坛的道人,身上所穿的道袍样式,隐隐和画卷上张道陵的道袍风格相同,老道又叹息一声,道:“再看看这一幅画。” 又一次抖开,画卷上是一清秀少年,眉宇飞扬,腰间佩剑。 是张道陵年少时候的画像。 唯独在天师府中流传,微明宗是正一分支,也曾拓印。 老人指了指画像上少年的佩剑,不言不语。 众人看去,旋即神色都各有凝滞,面容变化,虎目道人回忆那一柄腾跃而起的古剑,深深吸了口气,道:“祖天师入蜀之年的道袍,还有祖天师年少时候的佩剑,那位道长前辈他……” 一个荒谬念头同时出现在诸道人脑海中。 屋子里的气氛霎时沉凝。 那道人叹息那句‘未曾想到,这个时代还有化蛇……’突兀地在众人脑海中响起,让他们心脏跳动加快,让他们思绪凝滞,各有茫然。 老道人却反笑骂道: “想什么呢?” “按我思来,这应当是祖天师他老人家的另一脉弟子。” 老人道:“正一龙虎山上有玄坛,有雌雄龙虎剑,而对应的,这一脉手中也有祖天师年少时候的佩剑,也倒能够解释,也难怪他能轻易动用之前的法坛,而不必太过于遵循仪轨。” 玄一和赵义脸色微有诧异,不解其意。 老道将两幅画卷收好,难得解释道:“你们都是我微明宗的弟子,也算是正一一脉,可知道现在正一道授箓的规矩么?” 赵义老老实实道: “我们这代授箓是依据五十三代天师张洪任所传的《天坛玉格》,初受《太上都功经箓》,升授《太上正一盟威经箓》,加授《上清五雷经箓》,加升《上清三洞五雷经箓》,《上清大洞经箓》,《三清三洞经箓》,不过最后的上清箓是只有天师才能得受。” 老道人叹道:“不错。” “可是你可知,古时的授箓要比当代繁琐许多。” “且不提那上清箓二十四阶,就只是寻常道人,所受之箓是为太上正一盟威宝箓,太,最尊也。太也,极也,通也。三界独尊,众圣之极,即所谓道君也。此箓而言老君也,授正一盟威箓於三天法师,以传于世。” 玄一好奇道:“盟威箓?” 老道人摇头答道:“并非当代太上正一盟威经箓,而是太上正一盟威宝箓,此箓共有二十四品阶,以应上八景、中八景、下八景,自仙灵百五十将军箓启,历经修持得以授箓。” “其中繁杂,也有一些箓是专门应对特殊情况而授,并非是常规的箓,譬如《太上正一盟威斩千鬼万神箓》,位列盟威宝箓之一,道藏曾言明此箓凶性太强,不可常用。” “而等到修行高深,也会有《太上辟邪箓》《太上解六害神符箓》,我们现在只知道这些箓文位列于十余阶,却不可定数,随师而传。” “当时的箓分类极多,针对性也强,相对应的,施法就会简单许多,对于仪轨的要求没有特别严苛。” “当时的三天法师外出,若是要对付鬼物,便请一道《太上正一盟威百鬼召箓》,若是要代表天师府外出巡查各处地只,便请《太上正一盟威考召箓》。” “各有针对,极为有效。” “但是也曾经出现过弟子面对的敌人棘手,而所配之箓又无法应对这情况,又因为代代天师真传,不断开辟新的法坛,若是还按照往日的规矩,箓文种类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繁杂。” “那种明明道行足够,却因为配箓不妥当而陷入险境的情况也会越来越多,所以五十三代天师便将箓文删繁去简,变作简单的五类,譬如盟威箓,只要是授箓弟子,掌握法坛仪轨,道行足够,便能施展二十四品阶一切法术。” “当然,相对应的,法坛会变得更为繁琐,仪轨禹步更是一步不能出错,可能错了一步,你想要施的是除魔法,施展出的就变成驱病咒,这也算对于弟子授箓要求变高。” “但是困难也比因为发现配箓不同而落入险境要好得多。” 赵义和玄一听得入神,反应过来:“您是说,那位道长之所以能随意施展法咒,是因为他还遵守古代箓文体系,所以对于仪轨的要求没有那么严格?” 老道人叹道:“是啊,只是不知他此刻佩的是龙虎斩邪箓,还是都天九凤破秽箓这种专长于斩妖除魔的箓文,不过,封土为坛,他能垒石为坛,道行和辈分定然极高。” “好了,既是祖天师传人,也不必再担心,都下去。” “太平道的东西,明日应该就到了。” 玄一和赵义神色一凛。 太平道之物抵达微明宗。 这意味着,即将押送此物入京,引邪道现身。 皆起身行礼退去,赵义离开时候,忍不住问道:“师叔祖,您说还有天师上清箓二十四品,那二十四品都有些什么?” 老道人抬眸,双目于烛光之下极为幽深昏沉,面容平静缓和,道: “天师箓……” “我只记得,第十一品,名为元始玉皇谱箓。” “还有兴趣听一听吗?” 元始玉皇? 赵义脸色一僵,知道自己好高骛远了些,咳嗽一声,郑重行礼,道: “不听了。” “那啥,您老早睡,弟子告退,告退。” ……………… 等到众道人离去,老道士才叹息一声,再拜后将两幅图卷收起来,回到藏书楼,看到那来借阅经文的年轻人仍旧还在聚精会神地看,而且看得是很基础的道藏。 想到刚刚自家弟子跳脱,老道士一边觉得自家晚辈碍眼,一边对这年轻人充满欣赏。 于是主动讲解道:“此咒法坛施展繁杂,你可在平日里开坛做法,将神通封在黄符之中,虽然效力会伴随时间不断流逝,但是猝然临敌,仍旧能发挥出很好的效果。” 卫渊讶然,起身行礼,道:“多谢前辈。” 老道人摇了摇头,见卫渊背后剑匣,又道:“听玄一说,卫馆主擅长剑法,还以为是兵家武门的弟子,没想到对我道门正一仪轨也有所掌握,听闻馆主要来借阅,老道倒是诧异。” 卫渊回答道: “武门长于战场厮杀,但是面对很多妖魔,法坛效果可能更大。” 老道人笑道:“原来如此。” “我道门法坛打醮,祈风祷雨,降妖除魔,通鬼招神,三洞六科,还不知卫馆主擅长哪一类?” 卫渊看了看手中道藏,只好道:“都会一点点。” “不过,更长于降妖除魔。” “……原来如此。” 老道人和卫渊闲聊数句,便即离去,稍有些遗憾。 若是这年轻人在道门,可能已经授箓了。 他迈步上楼,将画卷都收起来。 将少年张道陵画卷收起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一卷道经,看到那道经落下,老道人将这《正一法文十箓召仪》拿起,拍了拍上面灰尘,看到这经文才想起,其实天师府的符箓不是一开始就那么多。 在古早时候其实只有十类箓文。 他看着这经文上所记载的箓,分有十阶,有武甲箓灵官召,青甲箓仙官召,而第一道箓的名字……老道人手指划过道经,指着那一行文字,动作顿了顿。 叹息。 元命赤箓。 赤箓二字,不过是用朱砂所写的箓文,翻译便是红色的箓,形容可谓简单朴素。 而元命不同。 惟时天罔念闻,厥惟废元命,降致罚。 老道人感慨低语,将这卷经文收起。 元命,天之大命! 第一道箓,是曾经那少年道人一吐胸中气魄的开始,他将最朴素的赤箓和最狂妄的元命组合起来,便是正一法文古十箓第一。 元命赤箓。 以正驱邪,以一统万。 惜哉,古十箓不存,何况于古箓第一? ……………………………… 淮水水系·龟山之底。 在凡人所无法涉及的神代封印之下,锁链微微鸣响。 无支祁翻看手机,看各类不同视频,直到盯上了西游记,当看到齐天大圣被压五行山的时候,心中有极端不喜的感情,却又有期待,他知道那只叫做孙悟空的猴子足够地桀骜狂妄,足够地强大。 祂知道他决不会屈服任何敌人,面对任何的难关都能一一打破。 这一次不会有任何不同。 无支祁正要看着这猴子掀开五行山,打上西天灵山。 突然手机画面一卡。 “您已连续使用手机六个小时。” “按照青少年防沉迷模式,手机自动锁机。” 无支祁瞪大双目:“…………” “哈??!” “青少年??!” ps:今日第一更………足足五千四百字~,应该有第二更,感谢卌巜三万币,谢谢~很好,调整作息作战第二弹开始。 盟威宝箓二十四阶,上清箓二十四阶,来自于《正一修真略仪》,底本出处:《正统道藏》正一部,因为是超凡世界,有改动。 《正一法文十箓召仪》,为天师道经典《正一法文》残卷之一,内载十种早期天师道法箓,成书于南北朝。为三洞真经太玄部经诀?正一部经箓 ‘惟时天罔念闻,厥惟废元命,降致罚。’《尚书·周书·多士》天帝也不念不问,而考虑废止夏的大命,降下大罚 第一百二十五章 男人的默契(感谢杀手圣僧万赏) 微明宗·藏书楼。 卫渊打了个哈欠,将手中的道经翻完,里面讲述了一些清规戒律,大致就是说,修道之人,尤其是正一道和全真教这一类的正宗大门,可以下山,斩妖除魔,但是却不应该参与神州逐鹿之类的事情。 更不应去承受神州王朝气运。 神州王朝气运,是帝王敕封地只的依仗。 道家修士大多只盼着逍遥人间,这种香火气运须得躲得远远的,一方面是地只和箓文体系冲突,另一方面,地只伴随人间王朝的兴衰而变化,这一份敕令除去权柄,也是职责,压在身上,自此再不能走脱,还要连累宗门弟子一同受累。 这还是盛世气运。 而若是群雄并起,逐鹿中原,一股股气运厮杀,那可真就是天地为炉,阴阳为炭,掉进去之后常常要承担巨大因果,对自己道行也没什么帮助,何苦进去? 总之便是道门长辈告诫晚辈,小道士要下山斩妖除魔,可以;想行侠仗义,也可以,但是绝不可沾染神州的龙脉龙气,要避得远远的,听懂了没? 卫渊把这基本道藏看完之后,放回原本位置,懒散伸了个懒腰,打算洗漱之后好好睡一觉。 正泡着脚,手机突然闪了闪。 收到了一条新的消息。 卫渊满不在意地往群里一看,脸色一点一点僵硬下去。 消息来自于无支祁—— “青少年模式,是什么意思?” 嗯??! 卧槽?!! 卫渊呆滞一瞬,险些一下把洗脚盆踹飞出去。 他没有记错,防沉迷模式是足足六个小时,你无支祁堂堂一个远古水神,直接连刷了六个小时的娱乐软件,导致开启防沉迷模式?你入乡随俗入的也太快了点?! 叮咚一声,手机屏幕亮了下。 头像是雪地黑猫的张若素回话道:“青少年模式?” “这很简单……” ???! 卫渊眼角一抽,手指闪电般在手机上跃动,直接切换到张若素的聊天栏,然后疯狂按下。 天师府中,张若素放下茶,准备解释一下青少年模式是什么意思。 不要看他年纪大了,现在那些小辈们的东西他还是懂的。 已经打了一行字,还没能发出去,手机就开始剧烈的震动,一个个消息弹出来,张若素讶然,看到卫渊发过来的一连串表情包,是一只仓鼠双手交叉大声喊no的表情,先是懵了下。 而后望向聊天群里的青少年模式。 张若素若有所思。 张若素沉吟。 张若素额角一抽,突然明白了现在的情况,张了张嘴,望着卫渊的头像,难不成那个账号是卫道友的所谓‘朋友’,现在正在通过手机了解外界,而卫渊为了安全,给那位‘朋友’上了青少年模式? 张若素立刻联想到了之前发大水的淮水之神。 额头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他将那些文字一下全部删除掉,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边无支祁有些不耐烦,发出文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关机重启也只能打开这个软件,其他的全部动不了。” 卫渊看不下去要解释:“这个意思是……” 无支祁:“你,闭嘴。” “你,说。” 他第二句话显然是针对张若素。 张若素擦了擦额头的汗,艰难回答道: “这,这青少年模式……” “所谓青字,指得是,是青草,对,是青草,生命力和活力旺盛的植物,少年,顾名思义,就是指得年轻,有活力,能跟得上时代,这青少年嘛,就是指得道友你,年轻有活力,是还能继续成长继续提升修为的阶段。” “而青少年模式,就是专门为这样的人准备,只有他们才能享受的模式和服务,这是专门为道友定制的,高端服务啊,哈,哈哈,只有这样才能配得上道友身份。” 卫渊长吐出一口气,擦了擦额头冷汗。 无支祁狐疑:“真是如此?” 卫渊连忙安抚道:“当然,当然,这是自然的事情。” “唯独这青少年模式才配得上你啊。” 无支祁似乎有些不相信。 卫渊和张若素一顿安抚才让他慢慢相信下来。 张若素擦了擦冷汗,总算松了口气,只在心中叹息这却是什么事情,才喝了口茶润润嗓子,而后手机微微一颤,幽幽地出现一条新的消息。 “那,家长是什么意思?” “要开启青少年模式锁定,需要家长操作。” ??! 噗! 张若素被茶水呛到,一杯香茶全喷了出去。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 老天师想要瞬间把杯子砸飞,扣在那个博物馆馆主的脑门上。 搞没搞错? 玩这么大?! 他一个老人家,心脏不大好。 手机疯狂嗡鸣,来自卫渊的消息快速刷屏,卫渊也是头痛,他是为了防止无支祁看到某些不该看的东西,自身暴怒,牵连无辜,可现在倒是不至于牵连无辜,被牵连的反倒是他自己。 张若素艰难解释家长两个字,“咳咳,家长,这家,顾名思义就是居住的地方,生活起居,柴米油盐,这长字,就是距离大,家长,就,就是和你有关系的人里面,距离你最远的那个。” 无支祁狐疑: “原来是这个意思?” 张若素擦汗:“就是这样。” 无支祁:“那为什么吾的模式必须要那个什么家长才能开启?你不是说,这青少年模式极为特殊难得?难道还要为人所控制?” 张若素:“…………” 道士我不想玩了。 正当卫渊和张若素都脑壳儿痛的时候,这个群里另外一个人出现了,女娇的账号发出一条信息: “啊,我知道为什么。” 张若素微怔,旋即下意识松了口气。 卫渊突觉不妙。 无支祁则是皱眉去看,伴随着不同提示音,三个手机上屏幕微微亮起。 在无害微笑的表情包之后,一行字浮现出来。 “因为他想做你爹啊!” 无支祁:“…………” 卫渊:“…………” 张若素:“…………” 因为他想做你爹啊。 想做你爹。 做你爹…… 这一行字在张若素眼中不断放大,不断放大,最终竟似要钻到脑袋里去。 老天师呆若木鸡,他叹了口气,感觉年轻人实在路子野,他一个老道士跟不上节奏了,仰脖喝了口茶,然后默默把手机放到了旁边慢慢的热茶壶里面,看着手机咕嘟咕嘟沉下去,顺手盖上了盖子。 心中唏嘘茫然,想到了之前去那些年轻人的网络社区时候看到的那句话。 烦了,毁灭。 群聊头像里面的黑猫雪地直接黯淡下去。 青丘国中,巫女娇忍不住嘴角笑意。 孤寂几千年,难得还有两个相熟之人…… 卫渊看着那一行字,失去了几个呼吸的思考能力,他之前居然觉得,巫女娇在过去四五千年之后,变得温和沉静许多,他瞬间做出两个行为,第一快速解开了无支祁手机封锁,第二直接关机。 低下头从墙角扣出来几块石头,垒砌石头,开坛做法。 今天晚上,无梦之眠。 第二个头像变化成灰色。 许久后,无支祁发出新的消息—— “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巫女娇忍不住大笑起来,给无支祁发过消息: “你的手机应该能用了。” 淮水之下,无支祁重新打开手机,发现果然能够正常使用,也顾不得管那几个字,只是兴致勃勃,等待着那齐天大圣打破五行山,杀去西天灵山,掀了那灵山妙境,可慢慢的,发现了剧情完全没有按照自己所想的那样走。 至少在祂看来,原本有多痛快,往后就有多憋屈。 无支祁看得心头火起,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一下翻到最后,看到那猴子披着袈裟,恭恭敬敬对仇人行礼。 无支祁气得怒吼咆哮,神代的锁链搅动,震撼淮水水系,平底起波澜。 他是真的把这个故事看了进去,联系自身经历,所以更觉得心中憋屈地慌。 当年大闹天宫是何等豪气?!才被压了五百年,怎么反倒恭恭敬敬地没了心气?!最后更是给被什么西天佛祖给收服了?! 在性格刚烈,直接拦在禹王之前的无支祁看来,这让之前的大闹天宫,桀骜不驯就像是个笑话一样。 无支祁直接在这视频网站上寻找齐天大圣,怒气冲天,非得要找到那不知为何,没了原本豪气的大妖孙悟空在哪里,打算出关之后,先和这齐天大圣打一架,揍这猴子一顿,然后再去找河伯的麻烦。 他竟然真的找到了,怒气冲冲扫向那一行文字。 “齐天大圣孙悟空,小说虚构人物,原型之一。” “淮涡水君,无支祁。” 无支祁:“…………” …………………… 第二日卫渊在道门特有的,早课诵经声音中苏醒。 他懒散地伸了个懒腰,只是有些好奇,无支祁竟然不曾尝试入梦,洗漱之后,走出藏书楼,只觉得精神一震,心旷神怡,正自从高处远眺远处风景,突然看到有几名道人,正带着一个盒子走上了微明宗的山门。 卫渊微怔,旋即明悟。 用来引诱太平道之物,已经抵达。 ps:今日第二更,三千字……… 十二点半,还好…… 感谢杀手圣僧的万赏,谢谢~ 第一百二十六章 真灵(感谢杀手圣僧盟主) 卫渊有些好奇地远远打量了下抵达微明宗的道人。 他从玄一口中已经知道要运送太平道的某一件宝物,然后靠着这宝物来引诱那些邪道人,再趁机将其擒拿下来,虽然心中好奇,不知道这件会引诱邪道蜂拥而至的宝物究竟是什么。 但是他没有立刻赶过去询问,只是在微明宗山门中散了会儿步。 心中默默思考回忆昨天看到的那些法坛典仪。 抽空还看了看正一丝不苟做早课的章小鱼,小家伙穿着道袍,扎着丸子头,一丝不苟的模样,倒是有了几分道士的模样,之后和那些道人一起吃过了早饭,就在这个时候,玄一主动找到了卫渊。 “卫馆主,请跟我来,运送太平道之物的道友已经到了。” “好。” 卫渊没有意外,点头起身,跟着玄一走去, 路上心中有好奇,对于微明宗接下来的打算有些不解之处,沉吟了下,还是开口询问道:“玄一,你们打算要怎么吸引那些邪道人?他们不可能看不出这有可能是陷阱,会有危险……” 玄一却很笃定,回答道:“他们会来的。” “事实上,只要他们还修行《太平要术》,无论是走正法大道,还是说走了歪门邪道,都不可能会抵挡住这个诱惑。” 卫渊讶然,看来那被押送而来的东西对于太平道的价值,似乎比起自己原本所预料的还要更高些,正思考时候,玄一带着卫渊抵达了客房。 卫渊看到赵义在内的四名道人正在那里休息,一个金属制的方盒放在桌子上,上面布满了符箓科文,显得既沉重,又神秘。 玄一对那几名道人点了点头,对卫渊介绍这几人,道: “这几位都是在特别行动组当中行动的道门同道,和我微明宗一起负责此事,这位是赵建柏道友,净明道授箓弟子,符箓和内丹之术都有所长。” 一位三四十岁,看上去沉稳冷峻的道人微微颔首,眼底潜藏好奇。 他有携带符箓,气息却又悠深,显然是双法并修的路数,道袍下穿着衬衫,没有留道髻,而是短寸。 玄一又指了指一位面容白皙,五官清秀的女子,道: “上清派林礼道友,是小琳儿的长姐。” 那是位二十多岁的女道士,笑吟吟点头,眼眸清亮,倚靠着桌子,双腿修长,黑发扎成马尾,卫渊不由想到要是这个道士见到小鱼儿,会不会也像是林玲儿一样抽出符箓就上? 玄一最后指了指一位面容漠然的男子,道: “神宵宗贺阳文道友,去年冬授箓。” 卫渊神色微有沉凝,道家授箓有特殊的意义,在现代体系就代表着道行高低,代表着能够施展哪一个层次的法坛,施展什么层次的神通,譬如正一授箓道人,初步授箓已经能做到擒拿妖鬼,做法驱邪。 而神宵宗授箓弟子,代表着他已经初步掌握神宵雷法。 贺阳文颔首行礼,三名各家年轻真传或者好奇,或者平淡注视着玄一旁边的卫渊,赵建柏沉吟了下,开口道:“玄一道友,这位是?” 玄一声音微顿,介绍道:“这位是卫馆主,和我微明宗有旧。” “同样会参与此事。” 林礼讶然,笑道: “不知是哪家哪派的道友,馆主,莫不是开了道馆?” 卫渊拍了拍背后有几分古朴的琴匣,温和笑道:“并非道观,只是开了家民俗博物馆,那些古物有很多有潜藏隐秘,会引来些神神鬼鬼之物,时间长了,也就慢慢掌握了些手段,倒是我家的孩子,就在微明宗。” 林礼有些讶然,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微明宗会找到一个博物馆馆主参与这件事情,但是这里毕竟也是道门正统之一,她们相信微明宗的眼光和判断,想来这看上去年轻的博物馆馆主应该有几分道行。 卫渊视线落在那布满符箓科文的金属盒子,道: “这就是太平道之物吗?” 林礼回答道: “不错。” “只要是修太平要术之人,都不会放过此物。” 卫渊神色好奇。 林礼索性微微一笑,开启了这个盒子,露出了里面的东西,是一个古朴的长杖,而且只有一小部分,其上有密文刻录,在场几名道人都面色沉凝,贺阳文手掌轻抚此物,缓声道: “道门‘师’字难得。” “正一道天师,上清宗太师,玄师,真师,代代相传。” “这是太平道大贤良师张角所用之物九节杖。” “其在太平道眼中,地位丝毫不逊色于正一道所藏雌雄龙虎剑,或者我宗神霄玉书,既能招神劾鬼,也可理九人九气之事,可以统摄天地万物,可以度人得道,为道门顶尖器物。” “所以他们明知有危险,仍旧会来。” “只可惜,岁月漫长,太平道九节杖也已经破碎,失去神通。” “而《太平要术》本乃道门正宗,也有后人不肖,耐不住苦修度世,走了那取巧捷径,可惜,当年大贤良师一死,黄巾军便没了原本精气神,沦落为贼寇一般,而今他的传承竟然也如此……” 贺阳文谈及古代修行者,语气遗憾感慨,话也多了起来。 卫渊突然察觉到一丝丝异样,下意识抬手轻轻触碰这九节杖,他眼底瞳孔突然微微收缩,看到九节杖上纹路开始快速游动,眼前玄一,林礼等人面目刹那间变得模糊不清。 另外的声音从九节杖上传来。 ………… “孩子,呜呜呜,大师你救救我的孩子……” 一个母亲,抱着一个才三四岁的孩子哭泣。 卫渊勉强抬起头,看到自己变成了那孩子,看到那哭泣的年轻女子,看到破败的房子,然后另一只手伸过来,按在‘自己’头顶,卫渊转过头,看到那是个背着光的身影,等到他蹲下来,才看到,那是个少年道人。 一身百衲道袍,个子不高,脸庞有点婴儿肥。 笑起来嘴角有两个酒窝。 他取出黄符化入水中,让‘卫渊’喝下去,然后像是个老妈子一样嘀嘀咕咕地吩咐道: “孩子身子有些虚弱,熬过来以后得注意些,饮食上也要格外关注……”他声音顿了顿,环顾周围,伸出手在怀里掏了掏,取出一个口袋,将里面的粮食倒出一半给母子,想了想,又倒出一点。 笑道:“好好生活。” 年轻女子感恩戴德,那有着婴儿肥的少年道士挠了挠头,认真安慰道:“我大汉国祚绵长,有光武中兴,现在年景差了些,往后定能好起来的。” 他蹲下来看着迷迷糊糊的孩子,笑了笑,又掏了掏,掏出一个鸡蛋,摩挲了下,塞在了孩子手里,顺手在孩子头顶拍了拍:“最后一个鸡子了,给你咯,小家伙,要好好长大。” 门口还蹲着两个年少道人。 这施黄符的道士走出去。 卫渊抓着鸡蛋,迷迷糊糊看到有另外一个消瘦的道人低头开口,和那少年道人说些什么,他想听清楚,就真的听清楚了—— “大哥,接下来要去哪里?” 少年道士想了想,答道:“顺着这大路走。” “年景不好,我们一身道行总不能白费,沿路救治百姓……” 另一个少年闷声道:“可是,大哥,现在朝堂腐败,你一身道行,为什么不入朝整顿?” 少年讶然笑道: “我就只是一个山野道人,入什么朝堂啊?我根本不是那个材料,况且,大汉龙气强盛,你叫我做官,莫不是要害我一身道行?不行不行,道门有戒律,必须远离人间纷争,一不可参与逐鹿称霸,二不可触碰人间气运。” “就连留侯,国仇家恨,都是在人间事已毕后,才出世修行。” “若要去汝自去,勿要打扰贫道飞升。” 少年道士笑骂两句,见到两个弟弟不服气,复又正色道: “再说我大汉国祚绵延,我曾观龙气,大汉龙脉仍旧稳固,那朝堂之事不过是小恙,只要度过这苦难,中兴之日必然到来。” 另外一个道人挠了挠头,叹息道:“好,那要怎么做?” 少年道士认真道:“治病,救人。” “待得世道清明,就回山里,攒点钱开个小道观,收几个小道士,把法门传下去,然后小道士再治病,救人,世道清平攒点钱,再开个道观,然后再收个小道士……” 旁边的二弟忍不住垂头丧气:“小家子气!” “你就不能有点出息,总想着回山开道观,能不能有点志气。” “啊这,不能。” 少年道士很光棍地摇头。 “我觉得开个道观,养几个小道士挺好玩的。” “这辈子没什么其他念想了。” 旁边自家二弟三弟目瞪口呆,这是何等的胸无大志,气地恨不得把自己大哥挖个坑埋了。 那少年道士却满脸得意,提起靠着门边的杖。 注意到什么似的,转过头来,对着那盯着自己的孩子咧嘴一笑,摆了摆手,少年道士有点婴儿肥,笑起来的时候有两个酒窝,手中之九节杖,上有秘文,在九节杖下面系着讨来的百家布。 其中有黄巾抖动,随风而起,似与长空连接。 倒影在卫渊眼底。 “卫馆主?卫馆主你怎么了?” 卫渊猝然惊醒。 睁开眼睛,下意识退了一步,旁边玄一手掌按在肩膀上,满脸关切地看着他,见到卫渊睁开眼睛,这才稍微松了口气,道:“卫馆主你想到什么事了……刚刚看到这九节杖,就一下呆住。” 卫渊低下头,看到这九节杖的一部分。 和刚刚画面中那少年道士手里的一模一样,只是更为古朴,仿佛历经千百年岁月冲刷,变得沉重沧桑,让他眼神微微变化,旁边林礼等人微微挑眉,刚刚这年轻的博物馆馆长在触碰到九节杖时,竟恍惚失神。 似乎有些不对。 然后他们看到这年轻的博物馆馆长低下头,注视着九节杖,贺阳文注意到他神色变化,微微一怔。那种眼神一瞬间几乎让他想到了家中的祖师擦拭曾经用过的长剑,看着剑身上痕迹而感慨岁月不再,剑身已经不复当年。 仿佛一刹那的感慨。 原来‘你’竟已经如此苍老。 因为这种细微的表情,以及古朴苍老的九节杖,让那年轻的博物馆馆长身上气息有些变化,让人莫名联想到这是故人重逢,两人对视的画面,只是一个已经沧桑年迈,几近垂死,另一个则是仍旧年轻。 这变化转瞬即逝,几乎让他们以为自己是看错了。 那九节杖古朴如常,博物馆馆主年轻如旧,温和回答道: “只是没有想到,会见到九节杖,所以有些失神……” “毕竟,这等至宝。” 玄一未曾多想。 而片刻后,众人约定出发时间,卫渊回到了自己住处,心中沉凝,刚刚接触九节杖的一幕,有些类似于驱鬼时候见到器物过去的回忆,但是,但是这一次不同,他看到的视角并非是器物的视角,而是被黄符所治的孩子 而那持九节杖的少年道士,恐怕正是最初行走天下的张角。 开辟太平道,有大贤良师之称。 卫渊突然想到了一个被自己下意识所忽略的可能性,略作沉吟,短暂忽略了可能处于震怒的无支祁,打开手机,迅速找到了女娇,手指按下: “巫女,西昆仑不死花的转世效果,到底有几次?!” 片刻后。 巫女娇: “你猜?” ps:今日第一更,三千八百字………… 看起来是成功稳定了作息,希望至少支撑一周,叹息。 感谢杀手圣僧盟主,谢谢~ 第一百二十七章 引诱(感谢牧灬忆风万赏) 卫渊注视着手机屏幕上出现的那两个大字,思绪一时呆滞,那种心中的沉凝都被打断,一时间竟然在心底浮现出自己在哪里,自己为什么要询问巫女娇,自己在做什么的茫然。 卫渊忍不住在心中吐槽。 巫女娇在现代社会究竟看了些什么。 沉重的气氛都被直接打断了。 不过她的回答也默认了一个结论,那就是不死花效力不只是一次。 而从远古部族的渊,到现在的他之间,至少还有数次,他重新飘荡在人间的真灵,机缘巧合之下转世为人,在人间行走一遭,其中有一次,就化作了遭遇灾年,本该夭折的孩子。 遇到了学成之后下山的张角,被救了性命。 卫渊突然想到,女娇之前曾经说过,有些被珍重心爱的古物上,寄托有周围人的心念和思绪,那是魂魄无意识的溢散,接触这些古物,就会记起往日之事。 这无法解释九节杖上为何会有他曾经的前世记忆。 只是一次接触,不可能留下那么重的痕迹。 那么只能顺势得出结论,‘他’不止一次见到张角,‘他’曾经频繁地接触过那把九节杖,这爱导致九节杖上存在有他的魂魄溢散,这样推算,那个孩子很有可能是陪在张角身边最初的,真正意义上的黄巾。 手机嗡地响了一声。 卫渊思绪微顿,看着手机上女娇的消息,是个微笑的表情。 “你猜啊。” 卫渊额角抽了抽,回道: “你猜我猜不猜。” 巫女娇: “你猜我猜你猜不猜。” 卫渊:“…………” 大禹,请出来管管你媳妇。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道:“不要在这里套娃了。” 巫女娇笑出声,这才随意打过电话,慢悠悠地询问道: “所以,你接触到了什么,是哪个时代的东西?又记起了谁?” 卫渊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大略解释了下,巫女娇沉吟道:“张角……他的九节杖曾经是那个时代最顶尖的道人法器,虽然年少,但是横空出世,修为冠绝当代,可以说是哪个时代人间的第一真修。” 卫渊讶然:“第一真修?” 巫女娇道:“振臂一呼,从者百万,秦汉之年,上继神代余晖。” “本就是天纵奇才,若无真修手段,岂能动摇大汉根基?” “我只记得,他起兵之后,天师府也在巴蜀起兵,魁首名张修。” “但是在当时,张角的威胁令大汉直接无视了天师府,当时有个叫董卓的,也是一时名将,正当壮年,纵横往来,兵戈煞气竟然没能攻下张角所守城池,是一个叫做皇甫嵩的将领接过了职责北上。” “这是当时天下能作为他对手的。” “但是当时,张角病逝了。” 卫渊皱了皱眉,道:“……神州第一真修,病逝?” 他知道张角病逝于起义的那一年。 但是神州第一真修,哪怕是有资格角逐这一个名号的人。 年纪轻轻病逝就很不正常。 巫女娇声音顿了顿,笑吟吟道: “是,不过此事,我也只是避世外人,不好去说,你自己去寻这事情真相便是,至于张角是否是第一真修,至少我等眼中如此……或许当时天下道行高绝者也有,但是从后世来看,罢了……不必多提。” “你可知后世道门护法神中最常出现的一类是谁?” 卫渊凝眉不解。 巫女娇道: “张角所长者,呼风唤雨,飞沙走石,撒豆成兵,被后世列为天罡法,借风,布雾,祈晴,祷雨,符水,医药,神力之流又被列为地煞法,他虽早逝,在后世道门典籍传说之中,哪怕是杜撰的封神演义,那里诸位金仙天尊,常常唤来的神将便是黄巾力士。” 卫渊低语:“黄巾力士……” 巫女娇细细讲解道:“你应当知道现代神州所谓天庭,不过是代代真修所创造的符箓体系,弟子开坛做法,能招来天兵天将,这天兵天将,是真,也是虚幻。” “自古有云,食气者不死,代代授箓修士驱使天庭兵马,他们身死之后,符箓会被烧毁,魂魄真灵,归于大千,而一身道行却不会如同先秦时那样归墟。” “而是靠着这一道箓飞到所谓天庭,化作生前模样,为后世晚辈提供帮助,只是可惜没有自身意识,只是一股清气。” “所以施法的仪轨才不能有错误,否则的话,那些没有意识的所谓天将可不认得你是他家晚辈,只会依律行事,无箓施法则轻则不应,重则受罚。” 卫渊沉吟许久。 女娇道:“其实并不需要看一家一派的说法,也不必在意历代王朝的记录,毕竟张角本身就不为那些王公贵族所喜,只是……能令黄巾力士一法成为后世道门的上位护法神将之一,连小说家言都称赞。” “已经足可以看到,张角在后世人眼中的看法了罢。” “黄巾侧畔,金环日耀喷霞光;绣袄中间,铁甲霜铺吞月影。” “常在坛前护法,每来世上降魔。” “渊你既然有缘法寻到真灵讯息,不妨去看看,去找找。道门真修炼神反虚,魂思即神,若能让过往残留于世真灵容纳自身,对你自身道行自有好处。” 女娇难得郑重柔和地嘱咐。 卫渊沉吟了下,点头答应下来。 …………………… 张角九节杖,哪怕只是一部分,也要被封印在可有符箓的金属盒子里,以避免其中的气息外露而出,而引诱当代太平道的事情,可以说越早越好,事不宜迟。 众人当日便即出发。 除去了押送九节杖前来的三名他派真修,微明宗也派遣了六位弟子,和卫渊一同,凑够了十人,送此物前往京城,一开始的时候,是借高铁这种现代交通工具,等到抵达北直隶,这才下来。 转乘坐三辆汽车,从偏僻的地方赶往京城。 在这里不乘坐共工交通工具,以及避开了人流繁杂的地方,是为了防止那些修行太平道走了捷径,反倒修成邪法的道人悍然动手,伤害到普通人。 卫渊和那几位真修坐在中间的车里。 自从昨天,他看着九节杖失神之后,贺阳文等三人对他就有一种淡淡的警惕和戒备,似乎是笃定了他是见过九节杖,怀疑他是太平道之人,将九节杖牢牢保护住,不让他和九节杖单独待在一处。 也让卫渊没有办法接触九节杖,看看能否看到过往经历。 他现在基本已经知道了微明宗的打算,他们带着九节杖作为诱饵,而真正有高深道行的道人则是潜伏于不远处,这算是直钩饵咸的钓法,博物馆水鬼都不肯用的,但是太平道十有八九会上钩。 旋即想到,现在九节杖并不完整。 如果能够将九节杖彻底恢复,是否能够看到更完整的记忆画面? 卫渊想了想,问道:“九节杖是损坏的,剩下一部分在哪里?” 林礼讶然,回答道:“大贤良师病逝之后,九节杖无人执掌,也不知道后世何时变作两截,剩下的一部分,应该和那本太平要术手抄本一并被那些邪道修士所得了,所以他们才必然想得到这剩下一部分。” 太平道修士手中吗…… 卫渊若有所思。 林礼从后视镜看着坐在后座上,闭目冥思的年轻馆主。 她回忆之前所见,这博物馆馆主看到九节杖时候闪过的表情变化。 许久后才吐出一口气。 当车辆驶入广宗之后一段时间。 当驾驶员因为长时间枯燥的架势而稍微有松懈的时候,卫渊感觉背后剑匣当中,八面汉剑低吟,一股肃杀之气沁润他后背,让他神色一凛,低声道:“来了。” 话音刚落。 从远处突然一道白色雷光击来。 速度迅捷无比,直接将前方道路旁边的大石和树木轰塌,将道路阻碍,前方的越野车猛地踩下刹车,剩下的两辆车紧随其后,那些真修之士都瞬间做出反应,各持符箓在手。 卫渊抬手抚剑,在张道陵法剑上迟疑了下,选择了八面汉剑。 剑刃低鸣悠长。 ps:感谢感谢牧灬忆风万赏,谢谢~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太平道:我举报,黄巾力士里有二五仔!!!(谢丨麻雀丨万赏 伴随着那一道雷光,太平道修士一并齐出。 而微明宗众人本来就是引诱他们动手,早有准备,这短兵相接之下,那些太平道修士一时间也没能占据好处,卫渊持剑走出这辆车,见到周围众人已经交上了手。 微明宗是正一分支,能够在平日开坛做法,将咒术封在符箓之中。 在有所准备的情况下,可以说是所有修行者都不愿意面对的对手。 譬如眼前,符箓就像是不要钱一样,一道道砸出去。 禁气,雷咒,甚至于还有驱鬼之流。 几乎没有哪一家符箓的全面程度能和正一道相比。 几名微明宗道人身周符箓盘旋,动辄化作流光飞出。 一道道符箓加持下,原本气力雄浑之人,也会因为内气被锁,阴气缠身变得虚弱不堪,有些咒术高深的,若不走正道,甚至可以让武门高手倒在地上,被自己的体重压死。 神色漠然的贺阳文迈步踏前,右手五指微张,印压在一名男子胸口。 沉闷暴响。 那男子面色一白,被这掌心雷打得抛飞出去。 神霄五雷法若不做法坛,就要提前积蓄五气,以五气化五雷,一掌拍出,便是掌心雷法,故而神霄宗除去剑术符箓,还有独传的一脉掌诀,眼下看来,贺阳文就是主修内丹掌诀的一脉,极擅掌心雷。 雷法刚正。 寻常鬼物之流,一掌之下必然溃散。 即便是邪修,面对雷法也会被极大克制。 卫渊微微抬眉,握剑的手掌不为所动,仍旧沉凝,只是护持在有着九节杖一节的车辆旁边。 太平道既然知道这是陷阱,还往里面钻,自然不可能只有这点手段。 果然,交手片刻,便有一太平道人撞开一名微明宗修士,脚下生风腾云,急电般朝着这有九节杖所在的车辆掠来,林礼迟疑了下,看了一眼卫渊,将那金属盒子放在座位上,而后腾跃而出,和那道人交手。 她一动手,便彰显出极为深的道行,竟然是比贺阳文更强三分。 上清宗茅山法,那也是曾有道门魁首之势的宗派。 手中桃木剑施展一路剑法,辅以雷诀,交手数合,林礼脚踏禹步,抬手取符,神色郑重,口中低喝:“天清地灵,兵将随令,兵随印转,将随令行,吾奉上下茅山法主敕令,急调神兵速来!” 腰间玉佩亮起,平地生出一阵阴风煞气,却又有堂皇正大之意。 但听得一声鼓响,仿佛雷霆一般,从这阴风煞气里斜地里杀出一道兵马,为首降临骑乘战马,领着这些兵马就朝着前面太平道人冲去,气势磅礴地很。 这是正宗的养兵马之道。 和之前那邪道养兵马完全不同,是一宗一派的底蕴。 林礼也是这一次有特殊任务在身,才能调遣兵马,这一路手段也算是仿照天庭兵马所造,前辈真修以自身的道行,在生前就养出这些阴将,待得自己死后,也算是留个宗门一个依仗。 而一个宗门,如果代代真修都走正道养兵马,那些阴兵神将就会越强。 足以作为一个宗门的根基。 那太平道给冲杀着节节败退,可几乎便要被法咒擒拿封锁之时,众人心思稍微松懈,那道人突地扣出一把金灿灿豆子,上面刻画有符文,猛地一甩,其余太平道修士也同样做法,转瞬之间,便有兵戈煞气爆发。 卫渊眼底波动了下。 撒豆成兵。 此地转眼出现了一个个穿着古代战甲,佩戴黄巾的兵士,所有人都知道,太平道已经不复当年,更何况急功近利,把太平要术修行成了邪道,他们不可能有这种神通,能施展撒豆成兵之术。 这些显然是过往前辈们所留下的符豆,被这帮败家道人砸出。 而远处天空突然阴沉下去,有低沉的雷鸣声音不断响起,雷光照亮大片大片的天空,旋即又有喊杀声隐隐传来,又有狂风四起,众人立刻判断出,本应该及时来援的宗门长辈怕是被太平道的高手不惜代价阻拦住了。 卫渊瞬间明白了这些太平道的打算,九节杖的重要性不用多提,太平道此刻家底又不厚,这一次是打算拿着祖业赌一赌,赌赢了光耀祖门,赌输了大家伙儿也用不着排队上天台,当场就结了。 其中靠近此地的那太平道人施展的撒豆成兵尤其强大。 其中两枚,竟仿佛有黄巾力士的气息。 一者持枪,一者握刀。 口中皆愤怒叱喝,手中兵刃仿佛沾染无边血腥。 那上清宗阴兵神将,如何是能在诸多传说当中登场的黄巾力士对手,更何况还是有林礼所召,不过数合,便被其中一员面目悍勇之将抬手一刀劈落,亦或者被长枪洞穿咽喉。 林礼措手不及,又是以少敌多,竟被击退,那道人面色大喜,伏低身子,朝着宽大的车辆奔去,此次为了九节杖,他们可以说是倾家荡产一般,这两枚符豆是古代太平道高人所祭炼,据传说能招出太平道曾经大将所化黄巾力士。 一名五鹿,一名白爵。 都位列七十将。 而且是张角一部,曾追随在他背后的冀州部,而不是趁乱而起,冒领黄巾之名的贼寇。 虽然绝不可能是神代时候的真正实力。 而且历经岁月,符豆灵性也不断流逝,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也足够了。 他见到旁边只有一名年轻人,看到卫渊持剑上前,毫不在意,让那两个做将领打扮的黄巾力士杀去,自身则是朝着那金属箱子抓去,林礼面色微变,又见到其余方向的太平道修士抬手招符,雷霆化光直奔着卫渊后背冲去,急道一声: “卫馆主,小心!” 卫渊抬手,准备以八面汉剑将两把沾染血气的兵器架开,双瞳泛起苍青之色,瞬间已经调动了锦羽鸟之力,速度力量暴涨,抬手横拦。 而后,他突然察觉一丝异样。 微微一怔。 本是道行残留所化的黄巾力士,手中的兵器突然偏了偏。 他们几乎是下意识避开了卫渊要害。 就仿佛和厮杀战斗的经验一样。 是生前的本能。 而后擦着他肩膀两侧闪过,兵器交错往后。 轰然暴响! 林礼本来焦急抬头,定睛看去,面色缓缓凝固。 整个战场都寂静一瞬。 黑发黑衣的青年背负剑匣,神色平和,两尊黄巾力士在他两侧斩过,将本来是在袭击卫渊的雷法直接劈碎,劲气溢散,雷光纠缠,让两尊黄巾力士战袍微动,仿佛护法。 而后自然变化方位,一左一右,兵刃则横拦前后之位。 卫渊思绪凝滞,多少有所猜测这情况的缘由。 而后将注意力放在了那太平道人身上,他手中有剑和枪两种兵器。 这个距离,他下意识抬起左手枪械。 那太平道人本来已经要握住金属盒子,却突然感觉眉心一寒,咔嚓一声,一把枪已经抵着自己眉心,他僵硬抬头,看到自己的两尊古黄巾力士,居然未曾伤到了那年轻人,反倒代替他挡下了攻击。 而在这隐蔽的角度,他看到那年轻人脸上还残留一丝混合着愕然,遗忘,以及怅然的感觉。 那太平道人面色凝固。 似乎完全不敢相信,自己以神通召唤出的神将居然跑到对面阵营。 不但没有攻击,还替对方防御。 他张了张口,隐蔽扫过而下局势,突然开口道: “你也是我太平道之人?!!” 林礼等人面色微有变化,有戒备,有惊愕,卫渊眼眸微敛,从见到黄巾力士自然护法的怅然中恢复过来,只是自嘲一句看来自己的过去,果然曾经和张角冀州部黄巾有关,而且在战场上是绝对的弱鸡,是需要保护的那种。 而后便知道,这太平道人是在挑拨离间。这是简单的话术,可在黄巾力士自然避开攻势的情况下又无法反驳,于是卫渊手中剑斜持,嗓音平淡: “你们可算不上是太平道。” “至于太平要术,毕竟家中开了博物馆,什么东西都会一点,但是却谈不上精通……” 他声音顿了顿,想到遥远记忆里,那微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的少年道士。 脸上的神色柔软下来,回答道: “我只是曾经见过,这个天下修行太平道最强的道人罢了。” ps:今日第一更,两千八百字~维持住作息……勉强算是?躺尸,第二天打卡…… 感谢书友丨麻雀丨万赏,非常感谢~题目只能放下三十五个字,捂脸、 第一百二十九章 九节杖(感谢丨麻雀丨的万赏,谢谢) 太平道,最强…… 林礼等人,以及这些修太平道的修士都面色愕然,旋即几乎同时想到了同一个可能性,他们的思绪顺理成章——在这个时代,修行太平要术达到最强境界的,毫无疑问就是这些邪道修士背后之人。 那太平道人几乎下意识道:“你曾经亲眼见过我等道主?!!” 林礼和贺阳文心底的警惕几乎瞬间提升到最高。 却见到那博物馆馆主摇头道: “道主?他可不配。” 林礼脸上的神色微微凝滞了下。 仿佛陷入沉默。 而在她心底却已经掀起层层波涛,回味那博物馆馆主自然笃定,几乎是理所当然的回答。 他可不配…… 那是一种丝毫不需要怀疑的语气口吻。 仿佛在说群星怎么能够和大日相比的从容笃定。 他究竟是谁……林礼无声低语了一声,而那太平道修士在怔了下之后,就是一股震怒,仿佛要反抗,怒道: “你说什么?” 卫渊手中的枪压了压枪口,面色不变扣动扳机,一般来说他用枪械都会调动锦羽鸟的妖力,让双目具备鹰隼一样的精准,但是这一次没有用,这么近的距离,再加上修行者的力道,不用担心压不住枪。 哪怕是他,也根本没有打偏的可能性。 那道人肩膀和大腿爆出血花,痛哼一声,倒在地上,面色瞬间惨白。 周围有符豆所化的兵士围杀过来,卫渊手中八面汉剑双手握持,猛地重劈横斩,这些根本不是黄巾力士,而是寻常意义上的撒豆成兵,道家法术,在面对卫渊剑术的情况下,摧枯拉朽一般被击溃。 而那两道黄巾力士,在失去了掌控者的情况下,残留的灵性已经开始散去,最后化作烟气消失不见,只剩下两枚失去了特殊性的符豆,随风散去,卫渊稍有遗憾,旋即收摄心神。 抬手将手中八面汉剑斩落。 双瞳深处隐隐泛起苍青。 其速度与力量都受到锦羽鸟妖力加持,不过十数合,就将几名战意涣散的太平道人一一擒拿下来,旋即解除和锦羽鸟妖力联系,以自身道行迅速平复翻腾的内息,虽然说能够借用妖力,但是却有其限制。 不能动用太长时间,也不能使用超过自己极限的妖力层次。 否则有一定概率被妖力反噬,发生妖变。 会从眉心开始生长出羽毛,双瞳泛青,如同妖魔。 而就在卫渊稍微吐息回气的时候,突然心中一突,汗毛乍起。 忽然—— 一阵狂风突兀地升起,这一股突如其来的暴风覆盖范围极大,直接将周围所有人,乃至于更遥远处都覆盖住,天地一片昏沉,卫渊面色微变,手中八面汉剑铮然鸣啸,钉入地面,借此稳定住动作。 脑海中则是浮现出太平道术当中的一门秘传神通,飞沙走石,位列天罡法,施展这样的法术神通,来的人显然是太平道,而且是修为道行不低的那种—— 在这足以比得上龙卷风暴的狂风肆虐下,众人皆不受自由。 各自寻找方式稳定身形,避开狂风。 一道黑影自远方掠来,是个中年模样的道人,面色苍白,显然受了伤势,此刻动作却仍旧迅捷,瞬间抵达此处。 借助狂风影响,直接将封锁着张角九节杖的金属盒子招来,握在手中,旋即不顾周围的太平道弟子,驾驭狂风,瞬间往远处奔去。 卫渊面色沉凝,看来双方长辈交手的战场,太平道在不惜代价之下取得了优势,他注意到那道人气息不稳,在众人诧异注视下拔出八面汉剑,本来是系扣式的衣服,口子被吹开,衣摆飞扬,背后剑匣琴盒隐隐低鸣。 旋即双瞳化作苍青,猛然竖劈。 风暴在奔向卫渊的时候突兀地散开。 唯独衣摆烈烈向后。 他身子微微前倾伏低,趁此机会,迅速逼近,而就在这个时候,前方狭窄道路上,突然出现一道虚幻身影,和之前的黄巾力士不同,这一道身影穿着有些老旧残破的铠甲,看上去狼狈不堪。 但是同样额系黄巾,除此之外手臂上同样系着黄巾,他的神色身上有狰狞的伤口,倒插着许多箭矢,却仍旧稳稳站在卫渊前方,手中兵器一摆,双目赤红,怒喝道: “与某停下!!!” 一声暴喝,战场杀伐惨烈之气瞬间浓郁,扑面而来。 贺阳文面色煞白。 心脏疯狂跳动。 他积蓄的五雷气,竟然被这一声爆喝震散了。 卫渊好歹已经阅读过不少的典籍,知道这恐怕是魂魄残留下来的,类似于执念之类的存在,但并非是鬼。 鬼是执念不死,而这一类执念,是其本身已无怨无悔坦然死去,但是当时的执念足够强烈,足够炙热,生生留在了这一片天地,没有自我意志,只知道完成执念中残留下的目标。 这里是广宗,曾经有黄巾军在这里大战过。 只是没有想到太平道修士还有这样的手段。 卫渊看到那带着九节杖的一部分离去的道人已经越来越远,手中剑一挑,旁边一个太平道人衣袖被撕扯下一截,卫渊将这一截黄布系在头上,然后就只顾着埋头往前奔去。 ??! 林礼三人看得一呆,心中觉得荒谬。 这可是战魂执念,又被道术影响复苏挡路。 这么简单就能糊弄过去才有…… 卫渊带着黄色头巾,直接掠过那一身煞气冲天的黄巾战将残魂,在他奔过去的时候,那看上去惨烈至极的黄巾军左手猛地一挥,让卫渊心中一突,可前者只是将他头顶黄巾抓下来,未曾伤害到他。 众人看到卫渊脚踏禹步避开这被太平道看作是后手的黄巾军残魂。 而后直脚下踏风,手中长剑斜持,直奔着前方冲去,头都没回。 林礼,贺阳文,赵建柏思绪凝滞。 这样也行?! 三十余岁,沉稳冷峻的赵建柏呆了呆,然后同样将那太平道人身上撕扯下一道黄巾,往额头一系,旋即手捏道决,冥息闭气,小心翼翼过去,但是才走到七步之内,那黄巾战魂突然眼底一股煞气腾起。 赵建柏面色一变,心底寒气大作。 几乎是本能朝着后面翻滚,退避,而此刻那一把刀已重重斩下。 仿佛远古战场重临大地。 只是一刀劈斩,其中蕴含着,唯独经历过残酷战阵才能体悟的煞气决绝就重重撞击了赵建柏的神魂,让他面色煞白,让他手掌因为本能而不受控制地颤抖,无法稳定心境。 如果反应再慢一点,甚至可能被当场斩杀。 他数息后才回过神来,面色苍白,心中后怕,旋即心中也有不解,为什么同样的方法,那个博物馆馆主就行,自己就不行,差一点就交代在那战魂刀下……… 看上去面相憨厚,战躯惨烈的黄巾军双手拄着剑,肃然而立。 凝重气息仿佛有千军万马,决然无比,不允许任何人通过。 …………………… 锦羽鸟妖力天然可以御风。 在这样的风属妖力加持下,卫渊的速度不断攀升。 而那中年道人之前就已经受过伤,虽然在不计代价的情况下成功抢占先机,但是正一道的道术也不是那么好接的,损伤了根基,不片刻竟然被卫渊追上,那道人面色几无血色,一咬牙,再度施展撒豆成兵。 意图阻拦卫渊。 但是这一次出现的兵将却带着一股森然阴气。 不像是道门正宗,倒像是用生魂祭炼出的,有了几分左道邪术的阴冷。 而那道人的气息也刹那间降低,他手中动作不停,打开了手中的金属盒子,取出了九节杖,而后又从背后一个长条状的盒子里取出了另外一物,那是九节杖的另外一部分,道人苍白无血色的面容浮现一丝殷红。 卫渊持剑斩杀诸阴兵。 这些低劣阴兵不是他的对手。 但是即便只是以左道旁门的方式修成的撒豆成兵,也具备了这一门道术神通最基本的特性,以多打少,哪怕单个修为不够,但是数量太多,而在卫渊迅速逼近那道人的这个时间里,道人已经将两截九节杖凑近。 卫渊总算看明白了太平道的打算。 他们不傻,已经看穿了正一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打算,知道这是陷阱,但是他们还是决然地跳了进来,还做出不计代价拦住了道门长辈,要强行把这鱼饵吃下的样子。 而后却在应对道门长辈的那边,同样不计代价,抢占一丝先机。 卫渊原本心中有疑惑,哪怕太平道不计代价,将道门所有的那一部分九节杖夺走,但是道门长辈很快就会赶到,到时候这个失去底牌,还受到重伤的中年道人不一样必死无疑? 眼下看来,这太平道道人是直接将另一部分九节杖带来。 这等灵性至宝,能够自我愈合,能自然恢复成完整状态。 到时候完整九节杖在手,如同天师道弟子手持雌雄龙虎剑,如同神霄宗弟子手捧神霄玉书,有足够大的可能性,从包围当中杀出重围,带着这至宝前往安全之地,至于失去的符豆,弟子,相比较九节杖,完全不值一提。 一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一个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外加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都是老狐狸啊…… 不过看来正一道还是低估了太平道得到九节杖的决心。 可就在卫渊心中这个念头升起的时候,那中年道人脸上的殷红之色退去,他手中两截九节杖完全无法愈合,这道人看着那自微明宗处夺来的九节杖,面色铁青,突然怒喝一声,将这九节杖重重砸在地上。 那运送一路的九节杖突然崩碎成齑粉。 卫渊微怔,然后就反应过来。 是假的?!! 但是运送到微明宗的时候还是真的……下山的时候,还是说在下高铁的时候掉了包?金属箱子根本不是为了遮掩气息,而是为了防止被看出是假的? 卫渊张了张口,有些说不出话。 所以说,正一道那帮老道士早就看准了中年道人的背水一战,所以索性来了个狸猫换太子?不……是空手套白狼。 让太平道豁出去老本,却抢到了个假货。 卫渊觉得,如果是自己的话,现在杀人的心都要有了…… 他想到那些和善客气的老道士,感慨低语。 全都是狐狸精啊。 不过,既然另一半的九节杖也在,卫渊却不打算放过,收摄心神,手中战剑一摆,步步往前,气息凝聚,将那一个个阴兵击溃,那中年道人先前本就已经损耗本源,又强行施展撒豆成兵,气息萎靡至极,此刻眼底死灰之色。 看到那崩散的九节杖,突地却又癫狂大笑。 “好好好……” “好计策!” “我今日着了道,但是至少也带着你们的年轻弟子一同上路。” 他抬手突地取出一道古朴黄符。 上面有歪歪扭扭的纹路。 仿佛有极为沉凝的雷鸣之音轰隆隆炸起。 这是一道古符。 卫渊看向那符箓,一怔,旋即眼瞳微微收缩。 先前那种昏沉的感觉再度出现,有画面飞快从眼前闪过—— ……………… “这是雷符……” 年轻道人微笑,但是他的脸上不再是那种初次下山时候的兴奋从容,而是带着一种,让旁人,哪怕是兄弟都无法理解的沉凝,脸颊不再有酒窝,他很少再真的发自内心地微笑了。 他笑不出。 他指了指桌上。 “你们按照我这样画,白骑,阿燕,你们看顾着这些师弟。” 在众多被年轻道人收养的弟子们里,有两个青年起身。 他的弟子有很多,非常多,远远超过了最初的梦想,但是他收弟子的缘故,却不再是要传法,只是因为,如果他不管的话,这些人都会饿死在某一个地方,所以他一路走,只是想要救人,可跟着他的人却越来越多。 在众多弟子中,有个面色苍白,颇为虚弱的孩子,不断咳嗽着。 因为身子虚弱,画出的符箓也有些扭曲,他面色赤红,想要将这符箓揉了,那青年道人却止住他的动作,孩子咳嗽着道: “大贤良师,这符箓没画好……” 青年道人难得笑起来,他道:“不,画好了的,有人说符是沟通鬼神之法,这也算是对的,但是天地鬼神哪里会懂得凡人的文字呢?再说最初之人所画的符又是模仿谁来的呢?” “所谓符文,乃心之语,秉持赤城,便可成法。” 他伸手在那显然没有效果的符箓上拂过。 于是那一道道扭曲的纹路亮起。 青年道人伸手按在他头顶揉了揉: “道是没有定规的,你要记住,这一道符你留着护身……” …………………… 画面迅速地掠过,又迅速地溃散,卫渊脚步顿了顿,思绪恍惚,险些被一名阴兵击中受伤,是身体本能抬手一剑将这阴兵击溃,才免去此劫。 而这个时候,那中年道人已经开始起咒。 古代太平道的法咒,和现代天师道的符箓不同。 有配合的道门印法。 周围雷霆暴起,空气中已经出现了滋滋啦啦的声音,带着令人心中惊慌的感觉,此刻颇为狼狈的林礼等人才匆匆赶到,不知道他们是以什么方法,才勉强通过了那黄巾战魂的封锁。 才过来,便看到了那开始激发的古代符箓,面色骤变。 下意识后退,神霄派贺阳文看到卫渊还要往前,下意识喊道: “回来!” “这不是现代五雷法,这是古战场所用的古箓!” “专门克制兵家煞气,会覆盖大范围面积,你避不开的!” 眼见着雷霆几乎化作一团,卫渊却迈步上前,他伸出手去,在那中年道人起咒的时候,无比娴熟,又无比陌生地以单手起印点在黄符另一面。 雷霆之气骤然有安静的趋势。 那中年道人猛地抬头,不敢置信,迟滞一息后,不断快速起印要引爆黄符封印的神通,卫渊这边同样起印,以相反的太平道法印对应,更快一息,生生将起符的动作压制下去。 中年道人本就是强撑着生机。 此刻一咬牙,索性张口喷出精血,要以血催符。 卫渊抬手抵着黄符。 蘸着那精血,顺势又增加了两笔。 黄符彻底安静。 他抬手,那黄符缓缓飞入他手中,林礼三人失神,而中年道人蹬蹬蹬后退,不敢置信看着前面的青年,看着他黑色衣摆微微后拂,看着他背后剑匣琴盒,双眼瞪大。 他还想要再动手,又因为强行以生机起咒而生机飞速消弭,口中流出鲜血,不甘怨愤地低语。 “为什么会没有效果……” “为什么!” 卫渊将这符箓收起,回答道: “这道符……” “我画的。” 中年道人眼瞳收缩,看到那黄符之上的纹路,一部分扭曲一部分刚劲,但是却诡异和谐,仿佛不同时期同一人的手笔,稚嫩的孩童,有力的青年,跨越千年岁月,重新相连。 铮—— 而在这道人逐渐黯淡下去,语言难以描述的眼神当中,他失去了生机,就此死去,九节杖脱手坠下,倒插在地,卫渊敛眸,没有立刻在这种局势下去接触九节杖,他侧过头,看到了后面失神的三人,神色平和,道: “这九节杖,会放到何处?” 三人下意识回答道:“会在京城修缮之后,送入天师府。” 卫渊敛眸,转过身来,将手中剑收回剑匣。 “那么,到时候,在下想要一观,如何?” 赵建柏本能微直身子,下意识回答: “……是!” 外貌年轻的博物馆馆主颔首,背负琴盒剑匣,仿佛无视了背后跪倒的太平道,无视了那倒插在地的九节杖,他迈步走过因为雷霆余威而焦黑的地面,走过三名道人,轻轻道: “那么,有劳。” ps:今日第二更……五千两百百字~ 感谢丨麻雀丨的万赏,谢谢~ 第一百三十章 往昔如梦(感谢喜欢看书的小绘梨衣的盟主) 林礼三人回过神来,彼此对视,眼底皆有一丝惊愕,赵建柏更是如此,他看上去年纪是三十来岁,实际上已经是五十岁,修为在这三人中最高,辈分也要高一层次。 但是刚刚面对那年纪轻轻的博物馆馆主时候,居然下意识拿出了应对长辈的样子。 回忆先前他称呼太平道当代道主时的平淡语气,以及刚刚打断古符箓的行为,赵建柏越发觉得自己无法看破那个年轻人,后者就像是潜藏在云雾里一样,看不真切。 思绪翻腾间,三人已经赶忙上前,确认上面的秘文,小心翼翼将九节杖的另一部分收好。 又通知了当地的特别行动组成员,尽快将那死去道人的尸身收敛。 然后才带着九节杖回去,在先前交战的地方,原本太平道人都已经被拿下,又被之后赶来的特别行动组成员带走,而到此时,众人分成两部分,微明宗成员负责接下来对于太平道人的处理,而林礼三人和卫渊,则是护送九节杖前往京城。 而卫渊也知道了,刚刚那一道战魂是残留在广宗战场上的执念,而不是太平道的后手,那战魂执念只是被那中年道人以符箓短暂唤起,等到符箓有效时间过去之后,就自然沉寂下来。 这车中诡异的沉默。 卫渊闭目坐在后面,林礼三人下意识都安静,只有汽车的声音。 过去许久,卫渊突然开口道:“林道友,不知道那带着九节杖的道人是谁?他应该不是太平道这代的道主?” 林礼怔了下,没有想到卫渊竟然不知道这一代的道主。 可既然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笃定他所认识的那个人,道行要高于太平道道主? 思绪凝滞,下意识回答道: “并不是,但是他也是太平道高层。” “这一代的道主是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古代太平要术的原本,并且依靠上面的记录,借助灵气复苏速度提升的机遇崛起,只是我们没有想到他背地里居然广收门徒,把太平要术改变成了速成的邪法。” “馆主你拿下的道人名为贺泰平。” “是太平道之中的高层。” “太平道主被几位长辈牵制住,也反向牵制住了我等的宗门前辈,然后由这贺泰平负责突围,太平道没有授箓之说,所以他是领受了古代太平道的三十六渠帅之一的名号,自称为白骑。” “渠帅?白骑……” 卫渊意味莫名低语了一声,想到记忆里那个青年,道: “他可配不上这个名字。” 声音顿了顿,又道:“那个太平道主有《太平要术》的原本?” 林礼答道:“正是。” “据传说,是大贤良师张角所留下的,因为即便是原本的太平要术也有许多缺失,所以他才极为渴求九节杖,认为大贤良师的传承分成了两个部分,其中之一在太平要术,其中之一这是在九节杖。” “我们推测他之所以将太平要术改为速成之法广为传授,应该是为了得到九节杖,或者尝试太平要术上更为高深的神通而做的准备。” 卫渊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想到那奔波行走在乱世中的道人。 又想到了这在盛世中散播邪法害人性命的太平道。 默默将太平道主这个名字记下来,如果张角还活着,他肯定会亲自将这些害人的所谓后辈弟子一一铲除,现在张角不在了,被冒领名号的三十六渠帅也早已经埋葬于历史,只剩下道行化作黄巾力士。 那么清理门户的事情,只能由曾经最弱的他来做了。 林礼三人也安静下去,过去了一会儿,林礼还是有些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开口询问道:“卫馆主,你说你见过整个天下修行太平道最强的道人?” 卫渊道:“是。” “不过他没有什么大的志向,他只希望治病救人,然后攒些钱,开一家道观,然后收几个徒弟,把道法和医术传承下去。” 林礼讶然,似乎是没有想到有极强修为的道人会是这么朴素的愿望。 “那他肯定成功了。” 卫渊沉默了下,回答道:“不。” “他失败了。” 三名道人惊愕,贺阳文好奇道:“那那位前辈在哪里?” 在哪里? 卫渊思绪微顿,想到了那笑起来脸颊有婴儿肥,有两个酒窝的少年道人,想到那很少微笑,但是却仍旧温和,仍旧坚定的青年道人,想到他手掌温和曾经按在自己头顶。 林礼看到那年轻的博物馆馆主双眼微敛,幽深无光。 有点像是突然意识到某种现实的,怔怔失神的感觉。 像是大梦苏醒后空空落落的样子。 许久后,他才像是梦醒一样,如此回答: “他死了……” ………………………… 北直隶本就是都城直接管辖的区域,距离京城很近。 护送着九节杖的车辆驶上高速,卫渊也知道了他们打算怎么将这九节杖恢复,其实类似于这种,曾经属于神州某一个时代最强修士的兵刃法宝,本身有极强的灵性,将九节杖破碎的部分合在一起,就能自然恢复。 他们会去拜访一位有许多收藏的前辈。 借用他的阵法,以及部分珍藏,能够将恢复的过程缩短。 最大程度地避免在这一过程当中灵性的溢散。 京城是整个神州气运和龙脉所聚集的地方,卫渊等人抵达那地方的时候,卫渊才诧异地发现,那里竟然是一家博物馆,算是同行,进去的时候,也有几名道人走出来。 只是他们身上却缠绕着一股股淡淡的气运。 卫渊微有诧异。 而这几名道人似乎和林礼三人认识,也微微一怔,彼此勉强见礼,冷淡而疏离,然后才离开,其中为首道人抬眸扫过众人,只是略微诧异于一身盘扣黑衣,背负琴匣的卫渊。 思绪微顿,不记得正一道和全真道之中的授箓道人也这么一位年轻人。 倒也没有在意,只是记下来面目,就此退去。 卫渊感觉到双方隐隐的那种关系,等到那一批道人离开后,才开口询问道:“那些人是……” 神霄派贺阳文语气有些复杂:“是走扶龙庭一脉的道人。” “借助神州气运修行,攀附龙鳞的修士。” 卫渊诧异,想到微明宗的道藏记录,自然询问道: “违背道门戒律,接触龙脉气运,也算是正统修士?” 这一次倒是林礼三人愕然古怪,博物馆里面传来爽朗大笑声音,道:“道门戒律不准接触气运?这是哪里来的老古董啊,哈哈哈,你说的可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戒律了,眼下现代,哪里还有这个说法?” 里堂走出一个精神健硕的老人。 林礼三人见礼。 卫渊也微微抱拳一礼。 那老人就是他们这一次来拜访的那位老前辈,据说此地的库藏,整个神州所有道宗禅门的修士都会眼红,不过因为某些缘故,也没人敢打这些宝物的心思。 那老人摆了摆手,看到卫渊模样年轻,忍不住取笑道: “你就是他们所说的那位卫馆主?” “年纪轻轻,怎么还遵循那古戒律?比我都像是个老家伙。” 卫渊点头,道:“只是在道藏中曾经看到过。” 老人忍不住笑道:“那你看得肯定是汉代古道藏,那个时候接触龙脉气运修行,可是真的找死,之后嘛,慢慢的借助气运修行的人也越来越多了,到了宋朝时候不还出了那什么青词宰相,终南捷径么?” “虽然说这扶龙庭,一向被正统真修不喜。” “可借助气运,仿照地只一脉修行,那修为可是蹭蹭蹭往上走。” “这一脉可是真出了几个,号称是法力雄浑,不逊天师的人物啊,不多说不多说,正一道老道士已经把事情告诉我了,来来来,九节杖在哪里,取出来我看看。” 林礼依言取出那宝物。 老人将这九节杖捧着走了后堂,然后就让他们先等着,九节杖损坏并不严重,一日不到便可自然恢复,但是他明言在先,此物在过往岁月当中,经历过太多的事情,已经不复曾经灵性,哪怕是恢复原本九节杖完整状态,也只能够作为藏品,而无法作为法宝。 ………………………… 卫渊在特别行动组给安排的住处住下。 他默默等待着,依旧每日画符,修行剑术,吐纳行气。 之前拿下太平道得到的功勋他短暂压下,没有动用。 三日后。 将身上道袍换成一身寻常衣服的林礼,看上去就像是个时尚漂亮的女生,而不是得到上清宗授箓的真传道人,懒洋洋地盘坐在沙发上,抱着个电脑追剧。 在京城逗留的林家老爷子道行高深,学识渊博,为人更是威严。 但是有一点,宠孙女。 所以林礼这种在道门会被师父拎着耳朵教训的行为,曾经把她师父拎着耳朵教训一顿的老爷子直接视而不见,反倒有时候还会跟林礼一起看一些年轻人喜欢的东西。 老爷子这种随你喜欢什么都可以的样子,连林礼有时候都有些不好意思,在老人端着果盘送过来的时候,咳嗽两声,良心发现,默默把视频关掉,装作认真思考的样子,然后等老人坐下的时候,就认真问道: “爷爷,我有个问题想了好几天没想明白。” 老人笑出声,也不戳破她装模作样,应付家长的行为,只是笑道: “什么问题,说出来听听?” 林礼思考了下,道: “爷爷你通读道藏,知不知道太平道修士里有没有一位堪称最强的道人,可修为冠绝一代,却只希望开个道观,治病救人,最后明明有通天贯地的修为,竟然连这么简单的愿望都没能实现,就已经去世的人?” 老人讶异,没有想到真的有问题。 想了想,只能摇头道:“不知道……” 林礼也塞了快切成兔子的苹果塞到嘴里,笑道: “对嘛,我后来想想,怎么可能……” 老人却又笑道:“不过若是说起来,还真有一位符合。” “谁?” “大贤良师,张角。” 林礼动作凝滞。 谁?!! 她下意识要反驳怎么可能,这太荒谬了。 可突然就想到那博物馆馆主见到九节杖时候失神许久,想到主动护身的黄巾力士,想到被制止的古代符箓,想到他那仿佛梦醒一般恍惚的‘他死了’三字,想到那个时候,年轻的博物馆馆主曾背负剑匣,无比笃定地微笑: “我只是曾经见过,这个天下修行太平道最强的道人罢了……” 他说的最强,难道是……… 林礼思绪凝滞,不由失神。 …………………… 静室之中。 卫渊伸出手。 完整的九节杖放在匣子当中。 他的手掌缓缓握在九节杖之上,九节杖上的秘文开始亮起,眼前再度浮现埋葬于历史的过往。 ps:今日第一更………三千六百字,完成作息第三天,距离一周还有四天,第二更希望能够早点写完,叹息。 感谢喜欢看书的小绘梨衣的盟主,非常感谢~ 第一百三十一章 治病,救人(感谢怎不同风起的盟主) “你爹呢?” “征西狄被抓去当兵死了。” “……你娘呢?” “娘死了,饿死的……” “你家地呢?” “爹死了,就变别家的了。” “!!!是谁家敢兼并土地?” “是大官家里的人。” “…………” 一个瘦弱的孩子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大口吃着干粮饼子,皇帝陛下征讨西狄很多年,徭役又重,再加上瘟疫横行,这样家境的人已经不算是罕见,拄着一根木杖,穿着百衲道袍的少年道人脸上暗淡了下。 看到那孩子明明饿极了去,却还剩下一半吃的,强自笑道: “怎么不吃了?” 孩子小心翼翼把饼子塞到怀里,道: “娘说了,要留下下一顿的,顿顿饥,比一顿饱然后饿死强。” 他的声音顿了顿,有些疑惑,可是娘每顿都留下吃的,还是饿死了,可见娘说的也不是很对,可是娘亲饿死了,自己还活着,娘说的好像也很对。 饿死了,没有温度,没办法再说话,手冰凉凉的。 能背着自己到处走的娘亲,倒下去的时候一张薄薄的草席就已经盖住了。 孩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少年道人嘴唇颤抖了下,面容浮现一丝悲苦,旁边两个道人也沉默说不出话,还有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面容愤怒,重重地一拳砸在旁边树上,咔啦啦地将那一棵大树打断打折。 孩子眼神里有些可惜。 那是柳树,柳树皮的味道算是不错了,刚刚长出来的嫩芽也很好吃。 打折了以后以后就吃不到了。 少年道士沉默着揉了揉孩子的头,问道:“你叫做什么名字?” 孩子回答道:“水沟子。” 少年道士道:“……这是什么名字?” 孩子道:“娘说的,我们这些人,名字贱一点容易活下来。” 少年道人沉默了下,他叹息着和两个弟弟,以及收复了的那山贼对视一眼,在那孩子睡着的时候,低声交谈,他不知该怎么样对待这个孩子,不可能就这样放着不管,但是也不能够带着他。 而今天下大疫,冀州尤其惨重,他们一行人是打算前往冀州去治疗那边的百姓,一个孩子,身子骨还不好,去了那种地方,可能撑不过几天就会重病死去,他们商量了下,哪怕是那中年男子表示反对,还是将这孩子留在一个曾经蒙受他们恩德的百姓家里。 然后把身上的铜钱分出一半来。 让那人看顾着孩子。 而后一行人前往冀州,可是他们没有想到,在野外休息了一夜,第二天竟然又发现了那孩子,灰头土脸地,像是一只倔强的小兽一样追在了他们身后,那中年大汉这一次不管不顾,冲过去把这孩子抱起来。 张角看着那孩子,张了张口,道:“我们去的地方很危险……” 那孩子认真道:“跟着你们,可以吃到饭。” 张角说不出话,他想说就算留下也有吃的,但是看着那孩子的眼神。 他不知道该怎么样解释。 那中年男人将这孩子举起来,看了看,突地叫起来:“你这小子,给你的钱怎么全没有了,你咋就剩下这几张大饼?!”他伸出大手,也只是从孩子怀里找到几张饼,那孩子笑起来,很宝贵地把饼子捧起来: “这个,可以吃,饿不死。” 声音顿了顿:“娘说,千万不要饿死……” 中年男人张了张口,却只能叹了口气,骂骂咧咧地,皇帝征讨西狄,朝堂又奢侈无度,所以税赋高的厉害,张角伸出手摸了摸那稚嫩孩子的头发,道:“那你就跟着我……” “还记得姓吗?” 那孩子很光棍地摇了摇头,让中年男人又是气得无奈,就知道吃吃吃,而张角笑了笑,道:“姓氏对神州之人来说很重要,我不能给你随便起,但是名字可以换一换。” “水沟是蓄水之地,蓄水之处千百年不灭则为渊。” “你当为渊,如何?” 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茫然点了点头,那大汉反倒是大笑起来,将这个年幼的孩子放在自己肩头,在整个朝堂无视了冀州之疫的时候,张角带着自己的兄弟和信众走入了这瘟疫之所。 随着时局晃动,名字叫做张角的道士用药草和符箓来治疗瘟疫,却被官员讽刺道是巫符之术,蛊惑民众毫无裨益,但是在当时那个视瘟疫伤寒如必死之病的时代,朝堂封锁伤寒区,唯独他逆行而去。 有人询问他为了什么,为名还是为利。 这个少年道士总是笑呵呵地道一句治病救人。 确实…… 世家眼中,为了区区几个百姓就冒死,这确实是愚钝之辈,眼下外戚和宦官之忧才是大臣们心中所念念的大事,卢植和王允一类名宿皆为大汉国运而担忧,忠诚表里,感慨不已。 忧心当今圣上年轻,被那些宦官外戚所蒙蔽,担忧该要如何才能中兴大汉。 少年道人治疗这些重病之人,也为他们排解心中的怨愤,告诉他们,大汉龙脉尚且兴盛,疫病之事只是短暂,等到当今皇帝扫除那些奸臣,重整整事,到时候一切都会慢慢变好。 “要活下去,只要活下去,总能够看到希望。” 也有很多失去父母的人,拜入张角的门下,他对待他们一视同仁。 而那个被取名阿渊的孩子,因为身子骨实在是虚弱,似乎是年幼时有过大病,先天有亏,之后也没能得到很好的照顾,常常咳嗽,伴随着张角他们一同的刘牛,是曾经作为山贼劫掠的强人,看不惯这小子病恹恹的样子。 每日都训练这臭小子锻炼身子骨。 骂骂咧咧的,但是每次训练完都得想办法给这个小子加餐。 或者是去抓只兔子,或者打只雀儿,他总能找到各种各样的吃的。 这一段时间,是叫做阿渊的孩子记忆里最开心的时候,他有很多的玩伴,有师兄弟,阿牛大叔会带着他锻炼身子,会让他坐在肩膀上,带着他到处走,到处看,虽然有疫病,但是在张角的医术下,仍旧有很多人被治愈。 隔壁家的老爷子还教会了渊要怎么找到能吃的花草。 告诉他麦芽其实很甜。 渊有些好奇,麦子都吃不到,怎么能吃麦芽? 那老爷子的眼神总会变得很复杂。 阿渊望向旁边的刘牛,道:“牛叔,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刘牛叹息道:“没有说错,错的是这个世道,那帮贵人们可不管我们的死活,听说他们有时候做一场宴,扔掉的肉能装满一个屋子,倒掉的酒有一缸。” 老爷子连忙阻拦刘牛,道:“说什么呢你。” 然后笑呵呵摸了摸渊的头,指了指自己的小口袋,道: “没啥,就像是张先生说的那样,咱们大汉经过多少年了,皇帝贵人们肯定在想着怎么度过这些困难,到时候一切都会好的,我现在啊,就攒着点麦子当种子,呵呵,到时候爷爷教你怎么吃麦芽。” 阿渊双眼亮起,重重点头。 老人兴致很好。 然后又过去了一段时间,张角成功将附近的人都治好,而后游历离开了这里,沿路去治病救人,在离开那里的时候,百姓把他送出了很远,渊看到那道人笑起来,脸颊有浅浅的酒窝。 张角揉了揉他的头,道:“只要慢慢来,这大汉之世总能中兴的。” 但是这一年夏,天下大旱,大片大片的土地颗粒无收。 张角的贤人之名让他甚至有了世家官员的信众,张角带着弟子匆匆赶赴一家世家那里借粮,那世家子弟隆重招待了张角,桌子上各类菜肴应有尽有,甚至于有琴音和乐器的声音,这样的地方,一众穿着麻布衣服的道人看上去极为地,丑陋且扎眼。 渊听到了隐隐的嬉笑声。 他有些自卑,低下头,看到那些舞女穿着华丽的绸缎,看着自己漏脚趾的鞋子,很尴尬难受,他注意到旁边的唐周师兄双眼瞪着那漂亮好看的舞女,眼睛一眨也不眨。 旁边的道人却仍旧从容镇定。 只是提出希望世家帮助灾民的时候,却受到了推诿。 那些人又开始说些什么,天竺僧人翻译了般若三昧经,得到了大量金银财宝赏赐。 又听说,大汉的都城洛阳,那由几位大官员所提议的,由大贤蔡邕等对《诗》、《书》、《易》、《春秋》、《公羊传》、《仪礼》、《论语》七部经书进行校订,刻成石碑。 一共有四十六座碑,刻了足足八年,由东向西,折而南,又折而向东,成匚字形立于太学讲堂门外东侧,上有屋顶覆盖,两侧围有护栏,每天世家子弟前往观看,车辆何止千辆。 那些穿着绫罗绸缎,看上去皮肤白皙,让人自卑的人说。 这是开创延续文脉,是功在千秋的大事情。 功德无量。 在起宴的时候,渊好奇吃了一口肉,愣住。 在这宴结束的时候,拉了拉张角的衣袖:“师父,师父。” “这就是肉羹吗?!” “我们原来可以吃肉啊……” “我还是第一次吃呢,好香……” 面对诸多刁难,却仍旧从容镇定,气度俨然凌驾于诸多所谓大人物的道士突然却突然泪流满面,用袖口擦了擦眼角,拉着渊,道:“我们借到粮食了,这就去冀州……” …………………… 他们带着粮食回到了之前曾经在的地方。 张角眼睛微亮,他一路不停,至于身子骨虚弱的渊,就由刘牛背着,马不停蹄赶了回去,却没能看到熟悉的人,原本已经被救治好了的村子,镇子,大片大片变成了无人的地方。 张角急匆匆拦住一人,指着原本相识之人住着的地方,道: “烦劳,这家人呢?” 那人麻木道:“啊,周老头啊,死了,饿死的。” 张角张了张口:“这,这些人全部……” 来人道:“是啊,饿死的。” “今年没有收成,朝堂的税赋又涨了,皇帝陛下好像要建园林,而且要建造什么石碑,都是钱财,自然要收钱了,粮食被抢走了,没吃的,就只好饿死,饿死了正好,土地也可以被收走了……” 青年道人跌步后退,突然有晕眩的感觉。 他从伤寒大病当中救活的人,死于饥饿,而朱门每日扔掉的酒肉,又有多少?赐予番僧的,赐予大贤们整合文献的,又有多少? 盛世文脉每一个字,都是一条饿死的,或者战死于西狄战场的人。 阿渊找到了那老爷子的家里,空空荡荡的。 他从自己的袖子下面拿出来已经发馊了的肉块,轻轻放在了门槛前面。 蹲在这屋子前面。 “爷爷……” “其实不只是麦芽呢。” “肉也是甜的。” “还有哦,其实我们也是能吃肉的,还有面……” …………………… 大旱了许久的天终于下了一点的雨。 那位穿着朴素麻布道袍的道人沉默地站在雨水中,他抬头看着苍天,茫然迟疑,自己究竟是在做什么,救下了的人,苦苦支撑着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像牲畜一样活着,而后苦苦挣扎之后死去? 这天下,大病。 渊永远都无法忘记。 那道人站在雨水之中,慢慢的,却有一个个身穿着麻布衣服的人出现,他们麻木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希望,他们找到了残破的伞,找到了能够遮蔽风雨的东西,围绕在了那个道人的身边。 替他遮挡风雨。 一个,十个,百个。 直到不知多少的人。 那汇聚起来的,各种颜色的布料,残破的雨伞,就像是浩瀚的天空。 你如果没有看到无数人渴求的目光,那么便根本无法明白,什么叫做悲怆,沉沦在黑暗当中的人,哪怕只是一点光都会引导他们趋之若鹜地奔过去,而那道人回过头,看到那沉默着,站在自己身后的人,他看到那些渴望的目光。 他想到道门的戒律。 不可,不可。 张角沉默了,他向那些人伸出手—— 怎么可能拒绝呢…… 飞蛾会扑火。 火亦终将焚尽。 能够在黑暗中照亮别人的人,在这个时候不可能做出第二个选择,若不如此,他便不再是那火光。 …………………… “不行!!” “我道门弟子,接触气运已经会坏了道行,更何况如你这样……你……” 一直都相信着兄长的张宝和张梁这一次震怒。 “大哥,你知道你要做什么吗?!” 张角伸出手按在了兄弟的肩膀上,道:“知道。” 曾经深入伤寒之地的道人如此回答道—— “治病,救人。” 张宝和张梁突然说不出话。 于是他走向这个时代的前方,分出三十六渠帅,刘牛也是其中之一,但是这男人挠了挠头笑道:“大贤良师,俺就是个粗人,也没有资格服众,冲杀还行,您这渠帅,我就不当了,这一部,干脆就叫阿渊领头好了。” 名叫阿渊的少年呆滞,然后面红耳赤。 刘牛摆了摆手,牛眼一瞪,道:“小子闭嘴!” 阿渊老老实实安静下来。 刘牛望向张角,咧嘴笑道:“大贤良师,我看着这个孩子长大,我拼杀一方,他还小,我希望他能看到更好的未来,况且,若能留名于世,也是好事,还请大贤良师赐号……” 他慈和拍了拍阿渊头顶。 张角慢慢点头,他是一代真修,随意折断茅草,让阿渊拈了一根以做占卜,看到结果的时候,张角都怔住,其余人也呆了下,旋即各自大笑,因为这卜算出的名号,居然有了个汉官的名字。 而且一连数次都是如此。 张角索性不再迟疑。 而后,为阿渊取了渠帅之号—— 司隶。 最终,那曾经对大汉充满希望的少年道人,约定了起义之号—— 苍天,已死! ps:感谢怎不同风起的盟主 第二更,四千六百字~ 毕竟对于这段历史不足够了解,只能大概,细节处有错误,大家包涵~ 但是汉灵帝是真的那个啥,啧啧啧,拉啊…… 黄巾军留在历史上名字的几本书有七十大将,其中也有部分只记录有名字,却没有其详细经历,没有其后话的人物,为冀州黄巾将领,共有十三人,其中之一为司隶校尉之司隶。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大贤良师 太平道三十六方渠帅,一同约定了起义的时间,是三月。 甚至于有直逼洛阳的意思。 那些被抛弃和无视的百姓,积蓄着内心的火焰,到时候天下齐反。 积蓄全部力量,一鼓作气将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将相掀翻。 但是没有人能猜到,张角亲自救活,收下的弟子唐周做了叛徒,那和善温和的马元义被车裂,连带着合纵爆发的打算被打破,张角沉默了许久,当他走出来的时候,渊发现他眉心的皱纹似乎更重了。 这一次张角不再迟疑。 他举号,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振臂一呼,从者数万,已经是形容古代声望隆盛的极致了啊,古代陈胜吴广,到后来也不过数万兵马便敢于去封王,而这一次,当那道人抬起手的时候,天下各州风云起,振臂一呼,从者百万之众。 庞大的,不可撼动的汉帝国城池被摧枯拉朽地攻破。 烈烈之火,焚尽苍天。 各地皆有黄巾军出现,但是渐渐的,阿渊发现,这些人当中也有不是真正的义军,他们只是那些投机取巧的人,甚至于本身就是山贼悍匪,借机劫掠,他发现,张角的气息越发强盛起来,像是一团明亮到极限的火焰。 像是照亮这黑暗时代的那一团烈焰,炽烈而璀璨。 他知道,所有人眼中的希望,眼中的火焰,就是这个道人。 但是他心中开始感觉到不安。 火焰燃烧是需要燃料的。 刘牛手上沾了鲜血,也有许多同袍战死在路上,这个鬓角有了几缕白发的男人沉默了很久,语气轻松地道:“至少他们不是毫无尊严地饿死的,已经很好啦。” 他揉了揉阿渊的头发,少年发现刘牛臂膀上,多出几条本该系在其他人额上的黄巾,他行走的时候,这黄巾就伴随着他,像是摇动的火焰,慢慢的,他们打下的城池越来越多,刘牛手臂上的黄巾也越来越多。 当那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发现,低下的百姓居然开始撼动他们时候,终于开始慌乱,开始了镇压,下诏各地严防,命各州郡准备作战,但是一开始各地的军队都不是黄巾的对手,直到那位天子陛下调动了大汉的名将。 卢植,皇甫嵩,朱儁…… 直到这占据天下许久的怪兽,开始调动那些吃肉吃米面的精锐。 他们穿着铠甲,神色严整而肃然。 来迎击那些枯瘦的,骨头凸起的农夫。 其中,在朝堂有极高声望的卢植,率领大汉精锐,亲自来攻向整个太平道的核心,这是堂堂正正的兵家战法,擒贼先擒王,他们相信只要击溃贼首,这所谓的太平道根本不值得一提。 咳嗽着的少年看着一个个师兄外出,他不知为何,有些早慧。 他知道,这几位名将猜测错了。 擒贼先擒王,并不适合于黄巾…… 因为他们并不是因为遭遇到了谁的蛊惑才站出来的啊。 这一年的四月,大汉武家孙坚率军和朱儁合流。 旋即,被黄巾军波才,正面击溃。 孙坚和朱儁军不得不连连后退,大汉名将皇甫嵩与其二人合流,控制五校、三河骑士及刚募来的精兵勇士共四万多人驻扎长社,才勉强抵御住了波才的进攻,却被直接围困。 这些自小精练武艺,这些披甲而战的世家子弟第一次茫然,在战场上披甲与否,健硕与否是很重要的,这要远远超过人数优势。 一位披甲的精锐战士,足以轻易正面斩杀五名,十名的无甲士卒。 一汉当五胡的缘由之一就是盔甲兵刃。 更何况不过是皮包骨头的农夫。 但是他们确确实实败了。 精锐的战士失败于只能够吃树皮的农夫。 孙坚站在城池之上,他还记得那些人,他们看上去就像是杂草一样,甚至不需要用刀剑去砍,随时可能会倒下,再也起不来,但是他们就像疯狂一般地攻击着战斗着,他们的眼里像是燃烧着火焰—— 旋即,汝南黄巾军在邵陵打败太守赵谦。 广阳黄巾军斩杀幽州刺史郭勋,太守刘卫。 有捷报频频传递,而因为对方擒贼先擒王的思路,不得不以冀州一部面对着大汉精锐的张角部却陷入苦战,一开始仍旧能和其抗衡,但是很快,渊就发现,自他有记忆以来,一直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的张角,突然病倒了。 他的气机越发强盛如同大日。 他的生机越发萎靡,仿佛大日之下,枯萎的江河。 精力一日不如一日。 只剩下的张梁和张宝两位师叔,完全无法和卢植抗衡。 张角部连连后退。 一直退避到了广宗这个地方。 而这一日,敌方统帅,那位据说文武双全,即当过尚书又是名将的卢植,居然率领两名青年,进入了广宗城内,似乎是觉得,以他们的实力本就能随时逃出去,他们找到了张角的屋子,要拜访那道人。 阿渊是唯一还留在张角身边的弟子,他脸上警惕地看着卢植。 正要拒绝,却又听到平静的声音,“阿渊,退开。” 阿渊扭过头,看到几乎已经躺倒在床上,数日下不得地的张角竟然一身道袍,平静站在那里,少年慢慢退开,张角淡淡道:“没有想到卢尚书居然会进来。” 卢植注视着眼前这年轻的道人,叹气道: “可惜了你的一身修为。” “张角,放弃,何必带着这些百姓去送死……我会向今上禀报,你虽然必死,但是这些百姓却未必不能够争取宽大管理,而今陛下贤明有力,只要扫平外乱内患,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青年道人微笑着回答,脸颊还有浅浅的酒窝: “我也是这么想的,曾经。” “但是我后来明白了……” 道人轻声道: “忍耐是不可能有好结果的,不可能。” “忍耐只会得到越来越大的压迫,原本想要吃饱饭,可后来,土地被兼并了,后来连饭都吃不上,只能吃树皮,后来疫病,大旱,可因为陛下要建造园林,所以赋税一点都没有降低,反倒层层下来,还提高了些。” “面对这样,我们也只能揭竿而起。” 卢植沉默下去,叹道:“……但是你这样会带来更多人枉死。” “他们原本可以活着……” 那脾气很好的青年道人答道: “正是因为想要活,我们才会站起来。” 一番谈话自然是不欢而散,最后卢植道:“你知道,这一次必输无疑,大禹制九鼎,秦皇铸玉玺,收归九州的气运于一,所以有光武中兴,这是天命在我,现在龙脉稳固,我大汉尚且还有数百年气运。” “你们成不了事。” “况且,我等身上背负气运,你们身上呢,靠着什么,就靠你自己的道行?你道行贯通天地,又能够支撑多久?” 张角漠然不答,让那少年将这三位客人送出去,在肉眼看着弟子远去之后,先前仍旧气度俨然,有振臂一呼,席卷神州气魄的道人突地面色煞白,眼前一阵一阵发黑,扶着墙壁缓缓坐倒,嘴角鲜血流出,染红道袍。 他一点一点,艰难地走入屋中,没有让任何人看到。 …………………… 卢植由那少年带着走出城,他看到一个个瘦骨嶙峋的人,看到他们神色和善地打着招呼,如果不是在叛军城池里,他几乎以为这是某个受灾的小镇,他不知该说什么,黄巾军其实只是活不下去的大汉子民。 这对于他来说,是无法直面的真相。 卢植叹了口气道: “小娃儿,你们为什么要跟着张角走……战死在沙场,不怕吗?” 渊答道:“怕啊,可是刘牛大叔说,战死不怕的,只是一下就结束了,比活活饿死要好多了,娘也说过,这辈子一定不要饿死。” 卢植沉默:“饿死?” 他说不出话,转移话题道:“你娘呢?” 少年回答:“我娘死了……饿死的。” 卢植视线环顾周围,看到那些百姓,注意到他们警惕古怪的视线,心里发堵,为了天下百姓,却发现屠戮的敌人也是大汉子民,这让他心中很不好受,旁边有气质硬朗凌厉的青年问道: “你娘死了,为何不在她的墓前守孝三年,反倒来做这等乱臣贼子的事情?不怕给你娘亲蒙羞么?” 渊好奇道:“墓是什么?” 青年怔住,卢植旁边稍微年轻些,双臂颇长,有英侠气质的青年道: “你娘去世之后,埋葬在哪里……” 才十二三岁的少年答道:“娘死以后,就只有一张草席盖着啊,还有的只有一身衣服,然后埋在土穴里,其实有的人死了,连衣服都没舍得埋下去,衣服也能穿的,你们好奇怪,这个都不知道?” 那硬朗青年说不上话,便凝眉怒道: “你什么口气?” “你可知你在和谁说话,老师乃是当代尚书,曾主持编撰洛阳石碑,天下文脉!” 少年怔住,他道:“是那洛阳的四十六面石碑吗?” 素来性格宽厚的卢植面色有些苍白,止住那青年,微弯了腰,注视着那少年勉强笑道: “小娃儿你也知道那石刻吗?其实没有伯圭所说那么好……” 渊抬起头,道:“知道,碑成的那一年,天下大旱,有疫。” “我记得死了很多很多人,他们是饿死的,我想那碑刻了八年,有好多好多字,每一个字花的钱,是不是都能救下一百人,一千人,因为其实人想活着很简单的,有树皮,有一点点粮食,一点点水,就能活下去。” 少年一身麻布衣,看着名满天下的大儒,轻声道: “老先生,那些文字和道理,比人命更重要吗?” 卢植面色煞白。 一颗儒家浩然之心几乎刹那崩溃。 他失魂落魄离去,那长臂青年说不出话,看到了那孩子双脚鞋子都不大合脚,叹了口气,伸出手臂把这孩子夹在臂弯下,放到个石头上,然后找了些草,手指飞快灵活编着什么东西,一边问那孩子,百姓究竟想要什么。 少年想了想,答道:“吃饱饭,有住的地方,有衣服穿。” “不会莫名其妙被征兵死在外面。” “不会饿死。” 他声音顿了顿,补充道:“最好还能有肉吃。” 那很有游侠儿气质的青年忍不住笑起来,他花了一会儿工夫,就已经编织出了一双很漂亮的草鞋,给那孩子换上,拍了拍衣服上的土站起来,笑道:“走啦,小家伙,你说,还有什么想法吗?” 少年想了想,看着那笑呵呵的游侠儿青年,小心翼翼地道: “我们想被当成人。” “不要被轻易抛下的人,我们也是人啊。” 声音顿了顿,少年嗫嚅道:“还是说,我们不配么?” 青年张了张口,素来豪迈英武的游侠儿失神许久。 他背着双剑,慢慢点了点头,躬身道: “多谢……指教。” 渊愣住,然后下意识还以道礼,游侠儿转身离去,追着老师和师兄赶赴到了外界,他们有修为在身,故而能做到这等事情。 卢植第一次恍惚失神,他其实已经建筑拦挡、挖掘壕沟,制造云梯,随时可以强攻,但是他却下令,令汉军围而不攻。 城中也是大汉子民……活不下去的大汉子民。 只要张角被反噬死去,未必没有办法劝降。 老迈儒生询问弟子,道有什么志愿,其中那硬朗男子凛然回答道:“而今之事,在于大汉征讨外族,耗费资粮太多,瓒若为大将军,当令边关异族不敢进犯,我大汉海内生平,自然能稳定民生。” 他已经在边关闯荡下偌大名声,此次只是来援老师。 卢植点了点头,看向旁边那个少年任侠,不好读书,只好鲜衣怒马的弟子,道:“玄德,你又如何?” 有英侠气质的青年好半晌回过神来,回答道:“大概是……” “无论如何,都不会抛下自己治下之民?” 硬朗青年忍不住笑自己的师弟。 卢植却诧异于自己这个原本求学时只喜欢喝酒打架,直接把周围游侠儿全部折服的弟子,居然有了这样的看法,难得点头同意,但是这围而不杀,却终究引来了朝堂的疑惑。 灵帝派遣小黄门左丰来看,有人劝卢植向左丰行贿,以免这围而不杀的事情被暴露。 但是卢植脾性和刀剑一样,根本看不上那所谓小黄门。 于是左丰回禀汉帝,告知说,广宗明明轻易就能攻下,卢中郎将却根本没打算攻杀,大概是打算让苍天把张角诛杀,于是灵帝怒,下诏将卢植直接免职,将他押回了朝堂。 卢植离去时候注视着遥远的城池,最后洒然一笑,仍旧不肯攻击,被囚车带走,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不去强攻,也没有知道,在八年之后,这位大儒去世的时候,为何让自己的儿子只以土穴埋葬自己。 不要棺木,只一身单衣。 ……………… 张角注视着卢植被带走。 他开始无法正常行走,比起阿渊更像是个病秧子。 连九节杖都需要阿渊给他拿着。 而后就好像是那卢植所说,天命在汉一样,消息频频转为恶报,那些黄巾军大将,还有黄巾战士,有着足够强大的意志,但是兵法这种学问,并不是说悍不畏死就能无视的。 被围困一月后,皇甫嵩夜间火攻,攻破了波才的封锁。 和援军中,一名叫做曹操的青年将领一起冲破了波才部的合围。 而后又有很多黄巾部将被斩杀,而代替卢植的,是据说在边关成名的名将董卓,张角奋起意志,生生将这位边关名将击溃,于是皇甫嵩不得已继续北上,面对张角,也是黄巾冀州部。 在董卓退去的这一日,有两位道人来拜访。 他们面色复杂看着已经无法下地的张角,叹息道:“是我道门戒律啊,你为什么要搅起这么大的事,为何要卷起天下大变?为何要入世,你本来是这一代天赋最高之人……” 张角平和询问道:“我道真修,做正道之事,可有错吗?” 两位道人摇头。 张角复又问道: “治病,救人,可有错?” 两位道人沉默摇头。 张角呢喃:“他们想要活下去……有错吗?” 两名真修再说不出话,渊将张角搀扶起来,他行一道礼,轻声道: “左慈,于吉,我要求你们一件事情。” “请为我准备此物上记录的法器。” 于吉和左慈接过此物,当看到上面那一把作为核心的剑器,且必须是背负王气的兵刃,亦或者沾染王血的兵器,面色骤变,他们猛地抬头看向张角,尽皆骇然:“张角……你知道你要做什么吗?!!” 张角轻声回答道:“治病,救人。” “有劳两位道友。” 于吉和左慈这一次张了张口,开始对自己避世而居的选择产生了怀疑,他们花费了数日时间,将做法之物全部给张角准备好,然后两位真修拱手弯腰许久,道: “道友……” “就此,别过。” 张角回礼微笑:“……就此别过。” 最后阿渊给大贤良师抓着九节杖,而张角剧烈咳嗽着,并指缓缓刻画符箓,他笑着道:“阿渊,我曾与你说过,符乃心之声,这一道符,我还没有给别人看过,今日你算是我这法的唯一传人了,哈哈。” 少年只是面容悲怆。 这是相当繁复的法咒,甚至于以这些符箓形成了一座后世法坛似的东西,张角脚步轻轻踏地,口中道一言敕,周围猛地一亮,少年阿渊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瞳孔骤然收缩,整个人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 一片苍茫雄浑的所在。 没有上下左右,没有前后,甚至于难以开口,他看到这仿佛苍茫宇宙具现一样的世界,看到大地山川联系起来,看到了那缓缓抬起头的巨大金龙,雄浑的气运让他一身修为都凝滞。 少年突然明白了师父的目的,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那道人。 老师说过,他能看到大汉龙脉…… 而现在,大汉龙脉仍旧稳固,那炎汉气运所化的金龙经历四百年温养,已然像是一尊神灵,祂昂首低语: “何方宵小……” 张角缓缓抬起手,起符。 他在这个时候突然想到自己年少时候的事情了,他从山上下山,老师突然拉住他,告诉他,千万不能入世,否则的话,肯定会有杀身之祸的,如果他能避开这一劫,那么他一定能成为,至少比肩张道陵的绝世真修。 他给了少年道人一个四字的箓文,那是他的命格,也是他的咒。 千载真修。 那时候草长莺飞,少年道人还有点婴儿肥,笑起来脸颊两个酒窝。 “那是,老师您知道,弟子我素来惜命。” “也就治病救人,然后就拐几个,咳咳,我是说,收几个小道士,传承道统就好了,嘿嘿,千载真修呢,我可羡慕得紧,后头接什么比较好呢,千载真修,香火万代,有点俗气,那接法力无边?好像也不好啊……” 张角嘴唇微微挑起,想到那头痛的少年,终于呢喃出第二句: “千载真修……” “一死而已。” 道人抬眸,他迈步上前,对那气运苍龙最后一礼,吐气开声,道: “贫道张角……” 符箓一瞬即成。 “请大汉赴死!!!” ps:今日更新六千字~第二更要看状态来着,能码出来就发。 《后汉书·卷七十一·皇甫嵩朱儁列传》:帝从之。于是发天下精兵,博选将帅,以嵩为左中郎将,持节,与右中郎将朱儁,共发五校、三河骑士及募精勇,合四万余人,嵩、儁各统一军,共讨颍川黄巾。 《资治通鉴·卷五十八·汉纪五十》:儁与贼波才战,败;嵩进保长社。汝南黄巾败太守赵谦于邵陵。广阳黄巾杀幽州刺吏郭勋及太守刘卫。 《后汉书·卷六十四·吴延史卢赵列传第五十四》:冀州牧袁绍请植为军师。初平三年卒。临困,敕其子俭葬于土穴,不用棺椁,附体单帛而已。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世上最残酷的诅咒(感谢浅夏轻唱的盟主) 一言从容。 这浩大磅礴的一句话,这是渊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那道人眉宇飞扬的模样,是他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神州第一真修。 符箓化作流光,缠绕在那一柄短剑上。 张角奋力斩落,剑气纵横澎湃,那强大无比的气运真龙刹那间四分五裂。 而后, 渊看到在那崩碎的气运,化作了一道道小的龙兽,猛虎,在这暗淡昏沉的幻境当中,这场面壮阔而浩瀚,让人不由看得失神,像是天地变色。 大周气运崩溃孕育出了春秋战国。 而这,也必然将孕育出足以和春秋战国相媲美的璀璨时代。 但是春秋战国,那是漫长的五百年岁月。 而这一次,这些灿烂的人物将会同时出现在短短数十年间,群雄豪杰并立,那是即便放在浩瀚五千年的神州都极为明亮的岁月,而在同时,洛阳宫中,年仅二十七岁的灵帝毫无征兆,突然昏厥了一炷香时间。 并于短短五年之后去世。 汉帝再不复先前权柄。 渊并不知道这些,他只是呆呆看着那灿烂的光芒来去流转,有些看得惊呆了,突然,那站在这光前方的道人摇晃了下,朝着后面倒下去,在他倒下的时候,那分散开的气运,像是一道道璀璨的星光一般,猛地迸散向神州四面八方。 渊搀扶着张角,看到那流光迸射向神州四处。 其中一条腾龙在飞过阿渊的时候,被少年的手掌轻轻拂了一下逆鳞。 而这一次,张角彻底病倒了。 他几乎已经没有办法下地,吃东西也很少,阿渊就在张角身边照顾他,眼睁睁看着这个年轻道人一点一点消瘦下去,有一日张角突然兴致很好,吃了一碗粥,还吃了一个鸡子,渊心里却有极为不详的预感。 张角让渊将《太平要术》取来。 他抚摸着这被自己重新推陈出新过的典籍,沉默许久,突然打开其中的内容,将其中涉及到斩龙脉的书页撕下来,直接扔到了火炉里,阿渊惊住,下意识去火盆里抢,却被张角拦住。 这一个动作让张角的身体更糟糕,剧烈咳嗽着。 少年连忙给张角捶背,可就在这个时候,火盆突然晃动了下。 其中几页被火上风卷起,飞出了屋子,渊一惊,受张角所说奔出去寻找,却见到突然有平地恶风卷起,让这几页太平要术的书卷飞得远了,以少年的脚力,根本就追不上。 张角有些疲惫,望着远处,沉默许久,道: “罢了,天意如此么……” 他将手中剩下的太平要术递给了少年,轻声道:“拿着,这里面是我一生道术所学,天地,阴阳,五行,十支,灾异,神仙皆有……” 少年知道自己的身子状态,道: “老师,我没有这样的天赋能学完。” 张角笑着伸手按在少年头顶揉了揉,柔声道: “没事,你学不好的话,那就再收几个徒弟,把这些东西传授给他们,如果这些学识,能够辅佐他们其中之一,平定乱世,那就最好了,那些天象阴阳之学,多少有些用处……” 少年沉默许久,认真点头。 张角道:“你这孩子身子骨本来就差,往后要多注意着点,原本这担子应该给白骑或者阿燕更合适点,可再想想,他们是那种得势而起的性格,恐怕更加不适合。” 他躺在床上,呢喃道:“这世道要乱了啊,可这乱事又由我开始。” “其实想想有些可笑,我作为道人没能留下完整的传承,作为汉人却打破大汉龙脉,想要治病救人,却反倒害得更多人死去,但是我想,沉默不出声,那么安静死在角落里,是更不能容忍的事情啊。” “阿渊,你说打破龙脉之后,会不会出现同样念着普通人日子的霸主呢,如果有的话,你就去找他,实在不行,种田种菜也好的,有几亩地就能过上很好的日子了啊。” “其实我还是希望,你就找几个弟子,开个道观治病救人,然后呢,就把小道士养大,教导他们道术啊,医术啊什么的,然后小道士长大了,再去治病救人,世道清平,再开道观,再收几个小道士……” “其实师父告诉你,师父只是个骗子而已。” “我告诉他们有黄天盛世,其实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后世会不会有真太平。” 张角笑着摸了摸孩子的头。 “不要饿死啊。” 少年仰着头,泪流满面。 年轻的道人眯着眼睛,慢慢开始打盹。 最后他呢喃着道出此生最后一句话: “师父累了,睡一会儿……” …………………… 张角去世了。 刘牛和张梁赶赴了回来,历经血战,刘牛看上去气势凌厉很多,他看着呆呆抱着九节杖,一言不发的少年,伸出手掌重重揉了揉他的头发,什么都没有说,张梁统帅了冀州部的黄巾。 而紧随其后,就是来自于皇甫嵩的军队攻杀过来。 哪怕是阿渊,也要上战场了,在这广宗之地,刘牛拍了拍他的头,递给他一杆长枪,或者说是长矛,道:“小家伙你总是这么弱,但是没关系,战场上和单对单比武不一样,简单的动作未必没有用处,你跟着我学。” 他双手端着枪,猛地前刺,收回。 简简单单的动作,却又有浓郁的杀伐气息。 渊点了点头,一丝不苟地练习这些动作,他还要活下去,他要给老师找到真正的传承人,将天时地利,奇门遁甲,呼风唤雨之术全部传授给他,他想到大汉气运崩散时候那一条欣长雅致的苍龙,有些失神。 头顶上挨了刘牛一巴掌。 只好继续老老实实地练习这法子。 皇甫嵩的军队很快赶到,围绕在这广宗城,一场大战几乎一触即发,那是真正意义上,大汉的精锐,而这广宗城中,只有最初追随张角的冀州部黄巾,而面对着这差距,张梁死死坚持住。 哀兵必胜。 即便对手已经不再是张角,只是张梁。 皇甫嵩所率的大汉精锐仍旧月余不能攻下这城池,也无法攻下这孤立的黄巾军,但是这个时候,因为背叛太平道而获得赏赐的唐周再度赶赴皇甫嵩的军营。 他穿着绫罗绸缎,出入有车马随行,吃的是上等佳肴,喝的是陈年美酒,周围有美人随侍,可谓风光至极。 他求见皇甫嵩,道有计可破黄巾。 皇甫嵩这才见了这个曾经的太平道弟子,询问计策,唐周跪坐于地,趋身向前道:“下官曾听闻贼寇张角已经病死在营中,俗话说,哀兵必胜,此刻强攻黄巾贼,必然不成,但是也有一句话,叫做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明日将军不妨闭营不出。” 皇甫嵩抬眸,“哦?” 唐周轻声道:“张角已死一月有余,连番征战,不能埋葬。” “明日他们定然会想办法先让他入土为安,哪怕只是简单的葬礼,可以张角人望,那些黄巾军定然心中悲极,夜间疲惫,到时候将军再趁着黎明之前冲杀,当可以一击克敌。” 皇甫嵩视线冰冷注视着唐周。 唐周阿谀笑道:“不过是为我大汉计。” 皇甫嵩缓缓点头:“……有劳。” “若此计成功,有先生的功劳。” 片刻后,唐周堂皇走出,气度俨然沉着,脚步生风,显然不曾将周围军士看在眼中,可走了几步,突然耳畔疾风声音,一枚箭矢居然直接穿了他头顶发髻,将他骇得面色煞白,回过头,看到了一身材寻常,身穿红衣的青年,有鲜衣怒马之气,漫不经心地张弓。 唐周认得这人,狼狈不堪离去。 那红衣青年旁边,有身穿铠甲的俊朗青年凝眉道: “阿瞒你又做什么?此乃军营,怎可如此顽劣?” 红衣青年散漫道: “看不顺眼罢了。” “欺师背祖,卖友求荣,哪一日落在我手里,找个由头,杀了。” “本初你难道看得下这人?” 俊朗青年冷哼一声,傲慢道:“他岂能入我的眼中?” 红衣青年大笑,伸手连连指着那青年:“果然是你!” …………………… 这一日,汉军闭营不出,而黄巾军终于忍不住悲怆,将张角下葬在了这广宗之地,那个道人曾经把他们从黑色的深渊里拉了出来,可现在他却比他们更早地离去。 浓郁的悲怆萦绕在所有人的心中。 在这悲伤之下,孤军面对皇甫嵩所率领精锐支撑一月的疲惫感爆发出来,大家都沉沉睡去,阿渊同样如此,他睡着了,突然回忆起很小的时候,那个笑起来脸颊有酒窝,递给自己鸡子的道人。 他被突然惊醒。 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烈焰熊熊,是烟气弥漫,兵器的碰撞声音,是血肉被撕裂的声音,少年呆住,前面一名身穿汉军服饰的兵士重重朝着他劈斩下来,动作突然一滞,而后朝着旁边倒下去,满脸惊慌的刘牛奔了进来。 他告诉阿渊,汉军趁着黎明之前,睡得最沉的机会发动了突袭。 必须立刻突围。 阿渊提着师父的九节杖,怀里油布包裹着太平要术,跟着刘牛尝试突围,刘牛是在战场上磨砺的黄巾猛将,他背着刀,手中拿着长枪,哪怕是布战,这种长柄兵器也有更大的威力。 少年看到了师叔张梁。 他想要说什么,张梁却重重一拍他的肩膀,咧嘴一笑。 而后奔向前方,放声大笑: “人公将军在此,谁敢取我性命?!!” 阿渊被刘牛拉着,奔向小道。 广宗城并不大,周围环境有些乱,这给了他们突围的机会,旁边是河道,能听到激烈的水声,刘牛的大手按着少年的头发,让他低下头去,有火把的光,其实营地中的火光就已经足够明亮,汉军追杀了过来。 这里的黄巾军只是冀州一部。 其中还有一部分是家眷。 比起汉军,根本不占据优势。 阿渊瞪大眼睛,看到汉军正在逐渐靠近,看到河流里有漂浮的尸体,上面有箭矢,哪怕入河逃生,也会被听到水声赶来的汉军射杀,而前面汉军少说有上百,也可能有两三百,刘牛压低声音道: “放低声音,捂住嘴,咱们悄悄逃开。” 阿渊点了点头,老老实实捂着嘴,背着九节杖。 大叔从小把他养大,他一直相信刘牛。 而就在他按照刘牛所说的,往后退的时候,腹部突然一痛,瞪大眼睛,看到刘牛手中应该是警惕前方的长柄兵器后拉,枪柄撞击自己,看到刘牛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看到自己被抛飞向河流。 刘牛回过头,他伸出大手,像是以前那样按向了阿渊的头发。 然后,将少年头顶那一道黄巾,直接拽走。 扑通—— 阿渊重重摔在水里,发出的声音引来了汉军的注意,他挣扎着想要游过去,却没有办法对抗这一段河流的湍急,汉军突地大喊: “发现了,这里有黄巾贼首!!” “来人啊!” 声音远远传出去,而后是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刘牛将那手中的黄巾系在了自己的手臂,他双手握着枪,愤怒看向前方,怒吼道: “来啊,黄巾军渠帅,司隶在此!!!” 少年在河中瞪大眼睛。 不…… 不! 刘牛双手持枪,站立在这狭窄的小路上,他气力突然像是再也用不完一样,手掌的枪不断刺出,不断地斩杀敌人,他怒目注视着前方,他手臂上来自袍泽兄弟的黄巾烈烈地起舞,像是不灭的火焰。 他孤身一人站在这里,但是好像身边站满了兄弟战友,他咬紧牙关—— 来啊,我们再一次并肩作战! 来啊,我们为孩子开辟道路! 来啊!!!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铮的一声,兵器拄着地面,刘牛急促地喘息,周围倒伏了超过三十具汉军尸体,甚至于有一名将领,原来夜间战斗没有准备,真的会难受,原来最好的兵器,砍杀了三十人以上,也会折断。 周围的汉军迟疑不敢上前。 围绕在这面容甚至于有几分憨厚的男人身边,有人低吼道:“快上,他不行了!后面还有黄巾贼人,被他掩护,肯定是重要之人,那可是偌大军功!” 噗嗤,断枪被抛掷出,洞穿了那小将。 刘牛缓缓起身,他身上铠甲破碎,倒插着箭矢,他双目猩红,抽出旁边一柄刀,双手持刀,拄着地面,咬牙怒吼道: “岂能让你们过去!” “与某,留下!” 战场之上惨烈至极的煞气,让汉军不敢靠近。 天边已经亮起来,伴随着脚步声音,百人的弓弩队被调来,刘牛站直身躯,他再度用刀斩杀一人,突然听到了破空声音,下意识抬头,看到了不知道多少箭矢,像是黑压压的雨一样朝着他扑飞下来。 这一瞬间,他思绪凝滞,变得缓慢。 仿佛箭矢落下的速度都变得缓慢,亮起的晨曦,落在那精致的箭矢上,冰冷钢铁的箭簇下,箭矢在阳光下呈现出黄色,密密麻麻的—— 就像是小时候秋天的麦子啊。 钢铁撕裂肉体,鲜血流出。 刘牛仍旧瞪大眼睛。 死死站在原地,眼底倒映着日出,染血的黄巾随着风而舞动。 ……………… 卫渊眼睛不知何时睁开,他安静地坐在静室当中,前面是那九节杖,旁边的檀香已经焚尽,他伸出手,看着手掌,明明近在咫尺却看不真切,而是极尽的模糊。 他张了张口,似乎是在寻找某个理由。 “为什么……” “那只是过去,那不是我的经历,不是卫渊的经历。” “但是,为什么,呵,是真灵的影响……” 卫渊胡乱擦干眼泪站起来,他想到了一张张熟悉的面庞,他的心脏却突然出现一种极致的痛苦,痛苦地他几乎无法站直身子,踉跄半跪在地,面色煞白,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 “小家伙,你怎么还是这么病恹恹的?” “这样可不行。” 好像有一只宽大的手掌按在自己的头发上揉了揉,按了下。 抬起头,空无一人。 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夺眶而出,在这静室之中,卫渊张了张口,跪倒在地,压抑着的,无比痛苦的声音响起,他突然地想起来,在得到那玉龙的时候,曾经一闪而过的画面。 周穆王希望从西王母那里得到不死药,却被拒绝了。 周穆王问,你不是说你倾心于我么?为什么不能给我长生呢? 那一代的西王母轻声道: “我眷恋你,才不愿意啊。” “因为长生,是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诅咒。” ps:今日第二更…………感谢浅夏轻唱的盟主,谢谢~ 四千八百字。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不知何为长生长漂泊,不过复醒复做人间客(感谢Cz丶盟主) 来自于过往的真灵残留,从那九节杖上浮现,缓缓落入卫渊身上,在卧虎决之外,来自于大贤良师张角所传,最初,也是最纯粹的太平道道法重新汇聚,跨越漫长的岁月,化作了有别于卧虎的道行。 真灵散于大千,而食气者不死。 故而道行不灭。 卫渊原本第二层次的卧虎决在这一缕太平道嫡传道行的帮助下直接封顶,随时可能突破,然后又似乎经历过漫长岁月的打磨一样,逐渐稳定下来,没有丝毫的暴动。 他在九节杖前静坐了一天一夜。 才慢慢地收敛了那种悲怆的情绪,沉默许久,去搜出了太平道的传承。 突而发现,在这个时代已经没落消弭的太平道,在古代居然名列正统大道,最终成为列于神州道统,三洞四辅之一的太平部,是绝对的堂皇大道,未曾失传。 卫渊怔怔坐了许久,心中稍微有些宽慰,看来至少当初的自己终究没有让太平道失传,没有辜负大贤良师的嘱托,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了传承,让其成为大道之一。 只是不知在宋朝发生了什么。 作为神州道藏,三洞四辅的太平部,在这个时期居然没落。 卫渊略有思虑,沉默许久,开始在手机上搜索广宗之战,打完这四个字以后,动作停滞了好一会儿,才按下了搜索键,现代科技作用之下,大批的资料被调动出来,摆放在他的面前,而其实大部分都是关于黄巾起义的资料。 关于广宗之战的部分很少。 只不过是黄巾军的末路。 卫渊看到在那广宗之战,黄巾战死三万余人,赴水而亡者五万余,人公将军张梁战死,冀州部,最初的黄巾消失。 之后,张宝所率黄巾军,战死十万众。 真正的黄巾消失了。 但是各地仍旧还有太平道弟子在孤军奋战。 也有诸多贼人借助黄巾之名烧杀劫掠。 在历史上只是一行行冰冷的文字,于他而言却是真正活过的人。 卫渊闭上眼睛。 三万人战死,那是殿后,而那赴水而亡的五万余人,那根本不是战士,而是家眷,是妻儿老小。 皇甫嵩……毫不留情。 卫渊好不容易才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但是当他低下头,看到那一行,广宗之战后,张角被破棺戮尸,运首回都,传首洛阳的时候,仍旧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刺痛搅动心脏。 翻涌滚动,口中甚至有血腥气浮现出来。 一种属于过往的悲怆痛苦。 原来真的有悲思过度而咳血伤神的事情。 而这个时候,卧虎腰牌突然鸣啸,缓缓亮起,而后九节杖上也有最后一缕一缕的真灵逸散出来,两件至宝交错,幻化出了最后的短暂画面—— 曹孟德,曾为司隶校尉。 ………… 唐周在张角死后终于安下心来,不知是否是愧疚,还是因为其他的缘故,在他得知当年把吃的分给自己,救下自己性命的少年道人已经死后,连张梁也被斩杀,就大醉了一场。 旋即有灵帝的诏令下来,张角罪大恶极,帝王要皇甫嵩将张角斩首。 把首级腌制,快马加鞭送往都城洛阳,传首千里。 汉军发现了张角的棺材,将其刨出来,要斩首,唐周听说之后,顾不得宿醉的头痛,急急赶过去,看守和负责这事情的,是那身穿红衣,一手马鞭,意气飞扬的青年,先前险些被箭矢贯穿额头的唐周心有余悸。 可是想到张角未死此心难安,他还是鼓起胆量,寒暄片刻,便即询问那青年道:“还不知那贼人张角的首级在哪里?” 红衣青年一手提着马鞭,指了指桌子上一个方盒,笑言道: “不正在此处?” 唐周大喜,复又问道:“不知周可否一观贼首?” 红衣青年笑着抬手,道:“请。” 唐周趋身向前,先前尚且还有几分激动,可随着那盛放首级的木盒近在咫尺,心中又有些悲怆,回忆起了初见时候笑起来无害的少年道人,可最后那少年嘴角的微笑被舞女旋转的彩绸所替代,他手掌不再颤抖,打开了那个盒子。 木盒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唐周思绪凝滞—— 首级呢? 还没有来得及会问,一道刀光炸起,旋即唐周只觉得脖子一痛,头颅跌落下来,恰好落在了那个盒子里,红衣青年将盒子合上,拍了拍身上血迹,嘲弄道: “这便是首级了。” “元让你出刀能不能不要如此粗蛮?” 持刀的青年只是咧了咧嘴。 红衣青年将盒子递给旁边的青年,不以为意,都是头颅,为了长时间保存,得要用石灰腌制,到时候谁都看不出有什么区别,虽然说张角不过是贼首,但是他还是觉得戮尸斩首这等事情有些不喜。 况且,陛下可未必关心这起义之人究竟长什么样子。 持刀青年道:“皇甫嵩将军说,此次大功要给卢尚书。” “如此才能免去他的大罪,救他脱困,孟德你同意了?” “自然同意。” “……为何?现在天下人都想办法出头。” 红衣青年脸上意气飞扬,一手马鞭指向前方,大笑道: “区区些许军功赏赐,若能换得皇甫嵩和卢植之情,岂不是大幸,况且,你我出身大族,不缺晋升之机,而今天下封闭,我所求者,乃大名也,岂封官鬻爵之事?!” “千载之后,这名臣将校皆已亡去,不过一捧黄土,有谁记得?而世人称我,独称曹孟德!” ………………………… 渊被卷入湍急水流,疲惫悲伤,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冲到一处平地上。 有几名汉军发现了他,哪怕他头顶没有了黄巾,但是都下意识判断出他是从广宗城里顺流而下的人,准备出手将他杀死的时候,为首一员小校突然看到少年脚上那双新编草鞋有些熟悉,连忙阻拦汉军,道: “我在涿郡游侠的时候,曾拜见过一位大哥,乃刘氏族人,是九江太守卢植的弟子,他年少家贫时候曾经织席贩履而生,这鞋子上有一盘结,应当是他所做,这应当是他的故人,并非黄巾贼。” 众多汉军听到卢植的名字,这才勉强收住了敌意。 那一员小校取出自己的兵马符,随意撕扯布料写了一份类似于证明此人并非黄巾贼的文书,又压下自己的印记,取出一点粮食交给阿渊,让他自己去安定些的地方。 少年知道张梁和牛叔已经去世,纵然知道自己不能轻易送死,但是大悲之下,仍旧有些茫然,他想要去投奔师叔张宝,却在路途之中知道了师叔同样选择了和汉军决死而战,最终战败死去的消息。 他成了一个游医,给人治病,默默寻找着能够承担太平天书,开辟太平仁德之世的人,但是一无所获,这一年冬日,他遇到了一家老小,为那老人治病时候,听到熟悉的司隶二字,动作不由地一怔。 却是老人在说,他们有一脉的先祖诸葛丰,曾经在西汉元帝时当过司隶校尉,这一次,就是灾年之下不得已投奔他们去。 老人望向渊,见到这少年身子虚弱,虽然少年老成,沉默不言,但是却有一身医术,怜惜孩子虚弱,便道:“若是渊你不嫌弃的话,不如和我们一同去投奔我那远亲。” 少年想到老师临终的托付,点了点头,嗓音沙哑道:“不知去哪里?” 老人讶异他开口,微笑答道: “琅琊阳都。” 这一年,中平元年的冬天。 黄巾最后的火焰,被乱世裹挟,带着天书前往了琅琊之地。 这一年,琅琊有一个才三岁的孩子,他的父亲在外当官,而母亲也在这一年病逝。 ……………… 卫渊眼前画面缓缓散去,九节杖上的力量已然消散了,它所记录的,来自于渊的过往再不能出现,卫渊默然许久,伸出手抚过九节杖,他知道那个时代的自己并没有伴随黄巾而死去,那么剩下的记忆在哪里? 他想到据传说是张角亲笔所写的太平要术。 这个时候,有人在外面敲门,卫渊思绪缓缓恢复过来,林礼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卫馆主?卫馆主,您还好吗?” “你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 卫渊慢慢起身,一手自然而然地握着九节杖,往门口走去,门外林礼有些担心,旁边是林家的那位老先生,此刻也有些好奇,这卫渊馆主三日不吃不喝是怎么回事。 林礼还要敲门,门就被从里面拉开。 她愣了下,而旁边的老人则神色微怔,看到黑暗中身穿现代服饰的青年走出,一手持拿太平道九节杖,看上去竟然毫无丝毫的不协之感,就仿佛他真的执掌此物,气息和谐。 恍惚间仿佛看到一穿着麻布道袍的少年道人,跨越岁月,双目清亮。 但是转瞬这恍惚错觉就消失不见。 那仍旧只是短发,传黑色对襟盘扣衣服的现代青年。 但是林家的老爷子仍旧有心中迟疑不定的感觉,毕竟九节杖算是位格匹敌雌雄龙虎剑之物,自有真灵,和寻常法宝截然不同,卫渊问清楚来意,对方一者是担忧他的情况,二来是为了将九节杖带走,因为此物对于太平道修士吸引力太大,需要尽快送入天师府。 卫渊沉默了下,抬手将刻录秘文的九节杖递过去,轻声道。 “善待它。” 老人点头接过,瞳孔微微收缩,感觉到手掌一阵刺痛。 缓缓看了一眼卫渊,没有多说什么。 而林礼想到这年轻的博物馆馆主先前展现出的力量,开口道:“卫馆主,那些太平道修士应该不会轻易放弃,不知道你能不能帮帮忙?” 林礼说出这话之后,声音微顿,突然记起来自己好友周怡和自己说过。她也曾经希望吸收这位馆主加入特别行动组。 但是却被后者以,‘希望过普通人的生活’这一类的理由推辞掉,不由低下头,悄悄吐了下舌头,看来自己是说错了话,本来想要顺势说不想参与此事也可以,却听到那年轻博物馆馆主道: “好啊。” “馆主你不想参……” 林礼瞪大眼睛,下意识看向对方。 欸欸欸??? 答应了?! 这位馆主,是转了性子么?! …………………… 卫渊送别了面色各有异样的上清宗两人,然后独自盘坐在静室里面,他想到了自己曾经的选择,那时候他接触这个世界的真相,心底有些害怕,不想要参与危机四伏的超凡世界,现在想想,那最初的想法,早已经散去无形,因为…… 他看向窗外繁华的城市,沉默许久,神色温和而柔软。 开创未来,守护这个时代,本来就是‘我们’的职责啊。 不是吗,老师,刘叔,禹…… 不过,还是会选择孤身一人罢了。 他眼前闪过一张张脸。 最后他举杯。 最终也只是一个人饮茶。 ps:第一更,三千八百字,稍微迟到点,抱歉啊。 感谢感谢cz丶的盟主,谢谢~然后今天的第二更可能稍少点,得要推接下来的线了,感谢大家喜欢,我只能努力写好这本书,期望对得住大家。 其实这本书的核心来源于我偶尔的一个脑洞。 如果一个现代社会的普通人,他不坏,有正义感,但是也看重自己的生命,不愿意冒险,这样一个人,如果伴随着一代代豪杰们的旅程,最终他会被塑造成什么样子………… 第一百三十五章 虚实 (感谢铸剑师北堂的万赏) 林礼和自家的老爷子走出了静室,她心中还是有些许残留的疑惑和不解,不明白为何这卫馆主会同意,不明白后者的态度为什么和周怡所说不同,不过她也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太过于执着。 每个人都有秘密,没有必要非得刨根问底。 之前老爷子那句太平道最强的人是大贤良师张角,可把她吓了一跳。 可回过神来,仔细思考,便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一个现代人怎么可能会见过那位传说中的古代真修?要知道,他们之间隔的可不是山海,也不是一百里两百里的距离。 他们之间,可是隔了两千年的岁月啊。 大概是和哪位修行太平道的隐士前辈有关系。 林礼漫无目的地想着,然后被自家老爷子打发走。 老人摇头笑道:“明日就要出发了,还不去和在京城的朋友好好聚聚,陪着我这老头子做什么?此次回山,再下来恐怕又得大半年功夫咯,到时候在山上可不要叫唤。” “哪有啊。” 林礼吐了吐舌头,行了一礼,脚步轻快地离去。 准备将那位博物馆馆主同意的事情告诉好友周怡,也算炫耀一翻。 老人含笑注视着孙女远去,慢慢收回视线。 他回到了自己的密室。 才陡然长呼口气,如触电般猛地松开手。 才一松开,九节杖铮地落下,却没有如同之前那样平平躺下。 而是悬浮在空中,不断震颤。 老人缓缓低头,看到自己的手掌早已经被灼烧地一片通红,因剧痛而微微颤抖,甚至于因为高温留下了秘文的痕迹,他触碰手掌痕迹,徐徐吐出一口气来,看着九节杖,眼底潜藏惊愕骇然—— 尽管还很微弱,但是原本因为断裂而消失的九节杖灵性已经被唤醒。 他在下一刻明白了这代表着什么,呼吸微不可查凝滞了下。 就如同雌雄龙虎剑对于正一道的价值,而今大盛于天下的是正一道和全真派,其中正一同样列于三洞四辅,而太平九节杖的复苏,代表着作为神州根本道藏三洞四辅之中,太平部那一脉的复苏。 自宋以来,已然阔别千年。 老人不敢置信,喃喃自语: “太平道……道主……?” …………………… 卫渊足足三日三夜没有吃过东西。 那一杯茶下肚,总算将他整个人的身子唤醒,饥饿感也扑上来。 他走出来之后足足吃了五人份的食物,喷香扑鼻的油泼面,回锅肉,还有诞生于长途公路旁边饭店的大盘鸡拌面,一分一分端上来,吃得酣畅淋漓,最后还往嘴里塞了个煮鸡蛋,才心满意足,觉得自己整个人活了过来。 只是看到旁边有个小孩子剩下了半盘饭。 总是有点手痒痒,想要把那小子的头直接按过去,也不做什么,就是盯着他把饭吃完。 卫渊左手握住右手手腕,用最大的意志力克制住这种冲动。 他吃的太过于干净了些,以至于服务员收拾的时候都有些诧异,笑道:“客人你的胃口很好啊。” 卫渊看着盘子,沉默了下,笑着回答道:“总要珍惜粮食啊。” “现在的生活来之不易……” 服务员应和了两声,但是显然并没有太过在意这句话,出生在世界最和平的国家区域,很多人对于能吃饱饭,能吃好饭,能有正常生活这件事情有多珍贵和难得,并没有足够的认知。 卫渊付账的时候取出了手机,开机之后被吓了一跳。 一连串的未接来电。 而且,看着那来电显示联系人的猴子头像,这个电话来自于谁是一个根本不需要考虑的问题,卫渊额角抽了抽,数了数,在自己关机之后到现在差不多八天右时间,无支祁打了足足四十来个电话。 也就是说自己放了这猴子差不多一个多礼拜的鸽子。 卫渊觉得后背一凉,匆匆付账,前脚才回到自己住的地方,手机就震动起来,扫了一眼,就看到来电显示上那张猴子自拍图,卫渊面容凝滞,脸上浮现出思考人生的神色。 然后在响铃十秒之后,叹了口气,木着脸将门关好,按下了接听键。 足足过去半晌,那边才传来了好奇的声音:“喂?” 卫渊:“…………” 开口道:“我是渊。” 足足沉寂了十几秒的时间,气氛压抑地仿佛暴风袭来之前的海面,然后手机那边传来无支祁忿怒的咆哮怒吼: “好啊,你小子!!!!” “居然还敢接?!!” 淮水之底,无支祁大怒起身。 他在知道打电话这种东西之后,第一次就想要好好尝试尝试,结果可以尝试的人就只有那太古时候拿着陶罐砸自己的家伙。 在尝试的好奇心和不甘之间纠结了一天之后,无支祁觉得自己大猴有大量,网开一面,给那小子打个电话。 然后被放了七天鸽子。 一股无名的窝火这个时候才熊熊燃起。 卫渊还以为是自己东窗事发了,听到无支祁咆哮愤怒之下潜藏的信息,反倒稍微松了口气,等到祂不那么愤怒的时候,好生安抚了一会儿,最后道:“水君,我这段时间也是遇到了些事情,故而无法回话,并非故意如此。” “再等五天左右,我应该会回泉市,到时候我从水脉前往淮水,带着些好酒好肉给你好好赔罪一翻,如何?” 无支祁这才火气稍微缓和了下来,道: “既如此,那么,此事便暂且揭过……” 卫渊神色平静而沉着,嘴角带着一丝温和的微笑。 从容不迫。 人是会成长的啊。 经历过了黄巾之战,寻找回了过往真灵,见证过,战斗过,也失去过,这些都会让人成长,他已经不再是八天之前的卫渊,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更强的自我,已经不会被简单的事情而影响到,失去方寸…… 卫渊耳边,无支祁的声音幽幽地响起,道: “那么,第二件事。” “家长,旧称一家之主。” “一般指父母或者其他监护人或者孩子的长辈,这句话你耳熟吗?” 卫渊:“…………” 一身简单黑衣,背负剑匣的年轻博物馆馆主面无表情。 沉默了数息,然后一只手握着手机,远离自己,口中大声道: “啊?什么?” “你在说什么啊,我这里听不清楚。” “喂喂喂,信号不好啊,哎呀,你现在在淮水底头,水太深了,信号不好啊……我什么都听不到,等到我之后回去再说。” 声音刻意地顿了顿,太平道某真传道主一只手捏着自己的喉咙,道: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rry,thenuberyouhavedailedisby,pleasepleasetryagater。” 无支祁:“??!” 卫渊抬手干脆利落毫不犹豫直接按掉了电话,然后光速关机。 淮水水底,无支祁看着手机被挂了的电话,懵逼,然后大怒。 正要再打回去,突然手机显示一阵提示音,直接关机了,无支祁愣了下,翻看着手机,皱了皱眉,神灵是不需要睡觉的,所以无支祁得到手机之后十天一直都在开机联网。 现在连着那几个充电宝,都已经彻底没电了。 经受过现代网络,无支祁发现自己开始无法忍受没电没网的日子了。 祂想了想,勉强伸出一根手指头,屏住呼吸,用尽全力收敛自己的力量,最后手指上迸射出幽黑色的雷霆,是当世道门渴求,阴五雷之一的水雷形态,无支祁小心翼翼把手指凑过去。 充电灯亮起。 无支祁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 而后, 咔嚓咔嚓—— 伴随着一阵阵刺耳声音,手机亮了下,而后直接冒了烟。 无支祁脸上的微笑缓缓凝固,祂瞪大眼睛,先是用手指触碰手机,没有反应,而后用手掌拍了拍那手机,似乎希望这样手机就能复活过来,可一不小心稍微大力了点,这凝聚特别行动组科技的手机,就直接在他手里碎成了一捧渣滓。 无支祁:“…………” 祂想起卫渊所说,差不多还有五天就会来一次,环顾左右。 茫然。 酒已经喝干了,手机也碎了,还没有网。 已经熬过五千载岁月的无支祁突然觉得五天时间,竟然是出乎意料的漫长和难以忍受。 ………………………… 卫渊在今日下午的时候,见到了林礼。 而后知道了他们应对极大可能袭来的太平道的计划。 是打算兵分两路,一明一暗,一实一虚,将太平道人引入陷阱拖住,避免节外生枝,原本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只是在这一次,那位林家的老先生沉默了下,主动开口询问卫渊,道: “不知道卫……” 他本来想称呼卫小友,可想到今日那恢复真灵的九节杖。 哪怕不知此事是否真的因为眼前之人,还是下意识换了个称呼,道: “卫馆主有什么想法吗?” 旁边林礼三人惊愕回头,卫渊也是微微一怔,而后见到那老人是真的询问自己的看法,而不是客套话,沉默了下,伸出手指了指地图上的一个地方,道:“合战之地,不如选在此处……” 众人顺势看去,皆是诧异: “广宗城?” ps:今日第二更…………两千八百字~ 感谢铸剑师北堂的万赏,谢谢~ 第一百三十六章 黄巾集结战(感谢物质的天空的两万起点币)(大章整理思路) 九节杖既已修复,众人没有继续在京城呆下去,只是第二日就兵分虚实两路离开了京城,继而从两条路线往天师府而去,一真一假,一实一虚,而出乎于卫渊预料,是那位林家的老爷子林守颐也跟着他们这一路而来。 甚至于还带着封有九节杖的宝盒,其上仍旧布满足以封闭气息的纹路。 卫渊诧异之后,略做思考,也想明白了对方这样做的理由。 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对面太平道又不是傻子,肯定猜测得出兵分两路的理由,能看得懂天师府是将一面完全作为诱饵,一面则暗中潜藏,这种情况下对方也只能兵分两路,但是更大概率会将潜藏的那一路当做主要目标。 会带领大部分主力围过去。 而当太平道部分主力被吸引到了暗中潜藏偷偷溜走的那一边时候。 就会发现自己辛辛苦苦,还是扑了一场空。 这些老道士可都是些玩心眼的老狐狸。 卫渊揉了揉眉心,不去在意这件事情,闭目冥思,因为在京城替换衣物是道门准备的,他现在穿着有宋代盘扣的黑色上衣,袖口稍有些宽,脚上穿着的却是抓地力更强的作战靴。 琴匣解下放在身边,右手穿着黑色露指的手套。 林礼从后视镜里注视着卫渊,眼底有古怪好奇之色。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身份,连老爷子都称呼他为馆主。 但是这事情也不好开口,就是开口了,她估计爷爷也不会告诉她的,林礼只能有些憋闷地收回视线,广宗城距离京城不远,为了避免可能发生的遭遇战殃及无辜,众人仍旧选择了更为隐蔽偏僻的路线。 道路上只有这一辆车轰鸣前进。 行进了好一会儿,老人突地察觉到不对,微微皱眉,抬手让驾驶员停了下来。 林礼好奇询问。 林守颐缓声答道:“这附近的气有问题,前面恐怕是有陷阱。” “陷阱?” “当然,太平道那些家伙,可不会那么善罢甘休。” “更何况,这里是广宗。” 林守颐语气转冷,只是顾忌旁边卫渊可能和太平道有关系,没有说出邪修的称呼,众人下车,小心谨慎,卫渊睁开眼睛,也跟着下来,周围的环境看上去平平无奇,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旁边有一条小河流淌而过。 卫渊盯着早已经不再湍急的河流,沉默不言。 林守颐原本虽然警惕,却没有太过于担忧,他一身修为全得了上清宗的真传,取一道符箓,本意是勘测此处危险的程度,可那一道符箓才刚刚出手,就在他眼前快速燃烧,化作了灰烬。 老人神色缓缓凝固。 卫渊看着旁边的河流平缓流过,许久后,道:“这里是广宗。” “是黄巾军最后一战的地方,对方既然在这里出手,肯定会选择提前做好准备,将地利优势利用到最大的程度,若不如此,他们也太对不住自己太平道的名字了。” 林守颐似是想起来什么,面色微变,看向卫渊,道: “卫馆主你的意思是……” 卫渊解下了剑匣,抵在旁边地面,手掌按在剑匣之上,道:“不错。” “这里是古代黄巾的末路,也是太平道的末路之地。” “此地前后战死,共有十万众。” “十万众?!” 林礼低声惊呼,旋即作为修行者,几人的面色都霎时间变化。 此地是黄巾军战死之地,对于太平道修士来说,这里几乎是绝对的主场,残留在山河之中的古代黄巾军执念,哪怕历经千年的磨损,十不存一,都足称得上可怖。 林守颐立刻施展术法,一道道符箓洒下,手起三山决,然后按着地面。 是卫渊曾经在微明宗使用过的天视地听法坛,林守颐是上清宗嫡脉,这种符箓一脉通用的辅助性质法坛,对他并没有一丝难度,他的意识和灵性升高,而后循着那一丝丝冥冥气机看去。 看到在一处隐蔽之地,围绕着身穿道袍的修士,看到他们破土成坛,看到那里有一道道符箓洒落,看到有道行高深之辈,站在法坛上做法,甚至于看到有古老的黄色符箓悬空。 开坛做法之人视线扫过来,手中的剑一斩。 林守颐闷哼一声,跌退半步。 他眼前视线缓缓恢复正常,看到林礼搀扶自己,周围数人都面露担忧,老人回忆刚刚看到的那一幕,面色微变,缓声道:“太平道修士确实早早开始准备,他们开启了法坛。” ………………………… “被发现了。” 在隐蔽之处,挥剑斩断了窥视的太平道修士皱眉,旋即不以为意,示意其余的弟子同修依旧施法开坛,他们提前得知了天师府可能行进的路线,提前在这里举行打醮仪典,开坛做法。 目的便是要借助广宗之中残留的些许煞气和执念,将来人全部拿下。 纵然距离那一场大战已经过去了漫长的岁月。 但是足足死去十万众,并且其中甚至于有一代天师级别的真修,有超过五万人被赶入水中而亡,流动的水其实也是一种煞,这种地方没有诞生凶煞之气只能代表着曾经被超度过怨气。 但是煞气执念如同战阵留下的创痕,根本无法彻底隐藏。 借助繁复的仪式,以及自当年太平道黄巾军时期代代相传留下来的符箓作为依凭,足以联系到这些魂魄所留下的执念,再有超过五百人组成的大祭法坛令他们短暂现世。 他们早在上一次失败后,便开始了法坛的准备。 足足七日时间,上应七星,而后在一处最后的关键节点处短暂停止。 而后将法坛挪移到了广宗,完成最后一步。 这会影响到法坛最终的成效,但是却不会导致失败,相较于短时间内组成的那类简易法坛,显然这种需要长时间大规模准备的仪典能发挥更大效果。 主持法坛者,手持雷击桃木剑,身传杏黄八卦法衣,头戴黄巾,手持法器,周围共有三十六盏明灯,以代表三十六渠帅之位,复又有一百单八道古代符箓,加上之前曾有五百太平修士打醮祝祷,已经是除去千人大醮之外最顶尖的规模配置。 即便如此,他仍旧感觉到了吃力。 岁月太漫长了。 很难让那些古代黄巾执念回应自己。 最后重重一拍手中法器,隐隐约约,终于有太平道魂魄缓缓出现。 …………………… 在林守颐道出对方准备了法坛打醮典仪之后,众人的思绪都有一瞬间的凝滞,而后下意识准备退出广宗城的区域,避开典仪影响范围,可是在此世,远处那法坛隐隐有一道气机直接锁定此处。 显然一旦退去,必然遭到强攻。 那相当于以腹背示人。 一时间众人都没有很好的应对方式,林守颐沉默了下,看向卫渊,他总觉得后者既然知道这里是黄巾军大战之地,还主动要来这里,应该不至于是来自陷陷阱,想了想,缓声道:“卫馆主,可有什么应对吗?” 他发现那个之前表现沉稳的博物馆馆主来了这里常常走神。 在众人的视线都看过去的时候,卫渊才似乎回过神来,回答道: “我确实是有应对之法。” “对方既然开法坛典仪,我们自然也可以。” 林守颐微怔,旋即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看向卫渊的神色略有诧异。 双方开坛,这是要斗法吗? 而林礼三人却突然想到之前卫渊曾说过,他也懂得些许的太平道法,方才心底恍然大悟,此地格局对于太平道一脉有利,但是却是针对的太平道道法,而非是人。 卫渊的声音顿了顿,看向林守颐,又道: “不过,还请老先生,将九节杖借我一用。” 林守颐略作沉吟,将封印起来的九节杖取出来,并将其递给卫渊。 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当看到卫渊伸出手握住了九节杖,而九节杖上秘文没有亮起,没有散发出灼热气息,而卫渊也不曾如之前的自己那样感觉到痛苦时候,老人瞳孔微微收缩了下,又迅速恢复正常。 卫渊持拿九节杖。 林礼匆匆询问,道:“卫馆主,你开坛做法,需要什么准备?” 神霄宗的贺阳文已经从车厢里翻找出了许多开坛所用材料。 八卦盘,檀香,黄符之类应有尽有,面有遗憾之色,道: “我随身只是带着这些材料,恐怕不能够和太平道所用的相比。” 赵建柏也有些头痛,这打醮做法,就这么几个人,能不能成还两说,更何况以无心对有心,总是落于劣势,想了想,心中终究是有些不安稳,开口问道:“卫馆主,可有相关于黄巾的符箓吗?” “黄巾太平道和我符箓派不大一样,毕竟已经没落千年。” “何况还是这种古地,想要和此地的残魂执念联系起来,恐怕需要有和他们存在因缘之物,譬如他们所留下的符箓,所用的法器之类,若是没有这类物件,恐怕法坛的难度会大幅度上升。” 卫渊答道:“多谢关心。”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轻声道: “至于因缘之物。” “大概……算是有。” 旋即在众人注视下,手持九节杖向前迈步,他早已经能够感觉到那种潜藏着的执念,想了想,觉得自己什么也不说似乎不大好,沉默许久,卫渊双目微敛,道: “苍天已死。” “黄天当立……” 手中九节杖轻轻触碰地面。 在另外一地,太平道众人潜藏在隐蔽处,借助现代的光学器械看到这一幕,隐隐嗤笑不已,没有法坛,没有打醮做法,也没有古代符箓这种遗留物和古代的残魂产生因缘,还想要将阔别两千年的力量招出? 这样能够调动力量才有鬼…… 哗啦—— 战袍抖动的声音,亦或者,战旗抖动的声音。 ??! 太平道修士的声音骤然停止。 他们呆滞住,瞪大眼睛注视着前方,那不可能出现在现实当中的风景。 刀剑上的血腥气,伴随着激热的风沙而出现在这现代荒僻之所,将原本的道路占据。紧接着,是青色的砖石,是扬起的战旗,一整座古代的城池竟然眼睁睁拔地而起。 这是鬼域,却也不是鬼域,这并非是一只鬼王所建造出,和人间分离的世界,而是成千上万乃至于十万百万众共同拥有的梦境和记忆,太平道修士主持法坛之人突然惨叫一声,面色煞白,口喷鲜血,直直倒下地来。 费尽苦工招来的黄巾军魂魄,在这个瞬间直接消失。 而后奔着那一座城池而去。 古代符箓直接自燃而起,伴随着咔嚓声音,花费极大功夫才制造出的法坛在这一瞬间顷刻崩毁。 那道人被众人搀扶起来,捂着胸口,不敢置信,自己等人以最大规格所建立的法坛,为何对方只是说了一句话,便会弃自己于不顾,直接回到那里?他踉踉跄跄站稳,擦过嘴角的鲜血,找不到理由,最后眼底狂热,道: “一定是九节杖的作用。” “那是真正的至宝!” 而卫渊看着那些汇聚起来的身影,看到他们一张张面容或者熟悉,或者连他都有些许的陌生,但是都义无反顾地出现在这里,站在自己身前,他们穿着褴褛的衣服,他们握着破旧的兵器,他们额头佩戴黄巾。 他们已经逝去了足足两千年。 但是当他握起九节杖的时候,当他再度喊出那曾经的约定。 于是他们再一次跨越死亡,再度义无反顾地汇聚在那黄巾之旗下,双目之中神态执着不甘,还有一丝丝柔和。 还需要我等吗? 还需要我们的力量吗? 即便已经死了,想要的话,就拿去。 卫渊握着九节杖,轻轻地举起,而后沉默了很长的时间,轻声说完先前的话:“岁在甲子……” 他没有再说下一句。 因为在下一刻,足足十万黄巾残留下来的执念,无论男女皆踏前一步。 重重的踏步声音响起。 而后,有跨越生死,最初的执念,化作苍茫的怒吼,化作对那高高在上苍天的不甘和咆哮,他们像是这话语已经刻印在魂魄记忆当中一样回应。 “天下大吉!” 林守颐瞪大眼睛,身躯隐隐战栗。 他看到足足十万黄巾执念站立在前面,他们早已经死去,但是残存的执念不甘留在了这里,他们抬起头,他们的神色是如此愤怒,如此不甘,但是穿着的却只是褴褛的衣服,怒吼咆哮,是来自于过往的悲怆,故而越发慷慨悲壮。 如果借助这十万残魂执念的力量,足以在这个时代开辟新的道统。 他看向那博物馆馆主。 看到那不再是穿着仿宋盘扣上衣,穿着作战靴,留着短发的青年。 在那汇聚百万人的梦想当中,那是个健康的少年。 他穿着麻布质地的干净道袍,黑色的长发垂落背后,他握着九节杖。 卫渊深深吸了口气,看着前面等待着命令的黄巾军,看着他们,手中的九节杖轻轻抵着地面,一步一步往前,口中轻声念诵低道藏。 林守颐听到道藏文字愣了下,因为这并非是战斗之法,那是这个时代已经失传的,来自于太平部的超度之法,旋即想到了九节杖的记录—— 道门至宝,既能招神劾鬼,也可理九人九气之事,可以统摄天地万物,可以度人得道。 这是太平安魂引。 少年道人神色温和宁静,步步向前,看着那些熟悉的人,一一地道。 已经不会有人饿死了哦。 大家可以吃面,可以吃肉,想吃什么吃什么。 所以……不会再有像是那个时候,吃不到东西饿死的人了。 有的穿,衣服也要讲求华美。 麦芽真的是甜的。 他抬起头,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容,神色安静。 我们并肩作战,我们同生共死。 那我怎么还能够让你们死后都不得安息。 怎么能让你们最后的执念都在厮杀? 放心啦,这一次,交给阿渊就好。 少年道人一只手握着九节杖,轻声道: “勿佑,勿念。” “永安……” 你们不必担心我,也不必庇佑我,我会很好的。 执着两千年很累了,好好休息。 身穿麻布道袍的少年道人安静站在这古朴的城池里,他再一次地走过这里,路过落雨时候滴答滴答的石板路,路过了煮着粥的瓦罐,而那些执着于此,不知道被多少代太平道修士利用力量,打扰安宁的黄巾军脸上神色逐渐温和下来,开始缓缓消散,最后化作了淡淡的光尘。 超过十万之数魂魄的执念齐齐散去,复归大千。 这是历代道门打醮做法都不能彻底化去的怨愤和担忧。 仿佛浩瀚的星空,坠落于大地之上。 人的执着和不甘反抗的勇气,本就如同群星一样耀眼。 少年道人站在这散去的光芒当中,神色安静而孤独。 ……………………… 最后还有一道身影不曾离去。 那是身穿残破铠甲,手持兵刃的男人,即便是太平安魂引也不曾让他放下执着,他的双鬓已经有了白发,手臂上有一道道黄巾,曾经断后拦路的黄巾军战将注视着前面的少年道人,卫渊安静看着那熟悉而陌生的脸庞。 这是残留下来的执念,并无意识,只是战魂强烈的执念所求。 卫渊抬起头。 战魂执念缓缓低头,注视着他,而后,本应该只是单纯执念的刘牛似乎阔别两千年,仍旧认出了那个曾经坐在自己肩膀上的孩子,缓缓道: “阿渊……” “你,逃出去了?” 卫渊心境晃动,他的理智仍旧知道这并非刘牛,而是后者残留的执念和不甘,即便如此,仍旧点头回应道: “嗯。” 战魂呢喃了下,然后露出微笑: “那么,你过得还好吗……” 卫渊鼻子一酸。 这是刘牛第二个放不下的事情。 而在远处,未曾踏入黄巾执念所在的林守颐和林礼,还有那远处的太平道人,看到那明明高深莫测的博物馆馆主张了张口,那张神色宁静的脸上,露出了像是孩子一样灿烂的笑容,明明在笑,却泪流满面,重重地点头。 “嗯!” “这样啊……” 一只大手在他头顶重重揉了揉,执着于此地两千年的战魂满足地呢喃。“太好了……” 卫渊眼前没有了那熟悉的身影。 心满意足散去的黄巾战将消失,只剩下了额头的黄巾,不知何故,跨越悠悠岁月继续存在,飘落下来,少年道人伸出手,接过了染血的黄巾。 然后,他将这曾经在刘牛额头飞扬的黄巾,重重系在自己手臂臂弯。 就像是两千年前那男子所做的一样。 哗啦—— 黄巾如火随风而起。 即便是这最后因为众多黄巾军执念所化的域已经散去,也仍旧存在。 少年道主转过身,踏前一步,麻布道袍化作了现代的衣物,眉宇平和而眼神激烈,在那一瞬间,他举起手中的法器,最后的域像是火苗一样涌入九节杖,他的背后空无一人,他的背后有百万之众。 卫渊抬眸,眼神注视着那些直至此刻,才敢于出现的太平道修士。 曾经被众人保护在后面的少年道人,这一次站在最前。 独自一人,心中轻声道—— 黄巾军。 进军。 ps:今日更新,五千八百字…………就一更大章节请假,整理思路~ 感谢物质的天空的两万币,谢谢~虽然说召集战魂战斗可以,也可以很壮阔,但是我想,作为战友去考虑,会选择让战友得到最后的宁静…… 第一百三十七太平道:我人傻了(感谢苏冰叶的盟主) 太平道修士原本看到那十万黄巾战魂执念的时候,便已经是手脚冰凉,几乎一瞬间放弃了交手的打算,但是当那些执念一一散去之后,他们又陷入迟疑,陷入挣扎,最后还是在九节杖近在咫尺的诱惑之下,选择倾力一搏。 毕竟自己这一方多少占据了人数优势。 因为要维持住五百人法坛的效果,哪怕只剩下最后的一部分,哪怕是这一部分根本不必五百人全部都在,此地也有数十名太平道修士,面对着不过数人的天师府,他们认为自己至少还有一搏之力。 尚且没有靠近的时候,就已经各施展咒法。 林守颐等人也各持法器在手。 正要踏前,却见到卫渊手中九节杖横拦,直接拦截在了自己等人面前,林守颐微微一怔,看到卫渊踏步上前,手持九节杖,语气和缓道: “这些人此次就交给我……” 林守颐看着安分平静的九节杖,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道:“小心。” 他解释道:“那人是太平道修士排名前十的真修,领受古代符箓,和之前受白骑字号的人一样,他同样有来自于古代三十六渠帅的名号,此人挑选的是原冀州部的渠帅字号,名为司隶。” 老人注意到那博物馆馆主的神色顿了顿,而后点了点头,走向前方。 他像是听到阔别许久好友的名字,轻声道: “司隶啊……” …………………… 太平道曾经位列神州正法,诸多修士,哪怕是修行了速成的法子,有类邪道,手上功夫也都不弱,抬手起符,一道一道火光雷霆奔向卫渊,这些法术神通,可不认得他也曾经是太平道修士,气势汹汹地涌来。 卫渊神色不变。 他对于这些法术太过于熟悉了。 这些人还只是抬手牵引的阶段,他就已经认出了这些法术的类型。 而在他们施法的时候,卫渊已经提前避开了法术的轨迹。 所谓符文,乃心之语。 心术不正,也不能秉持赤诚,施展的法术根本没有真正太平要术的手段,而外在表现,便是卫渊分明脚步从容,步步靠近,但是那些法术却完全不能对他造成伤害。 或者脚步微顿,便避开雷霆,或者神色从容,风火席卷,擦着身子飞过。 他越是轻描淡写,太平道众修士心中便越发慌乱。 心念不能安定,术法神通也难以发挥应有的效果。 本就是速成之法,不修道只修术,这个时候便将心性的问题暴露无遗。 卫渊踏步上前,一名太平道修士手中符箓已经耗尽,一咬牙,抽出一柄短枪,鼓起气力,让枪刃上蒙上了一层杏黄色法力流光,朝着卫渊心口处扎去,口中低吼。 卫渊抬手直接扣住枪刃下三寸。 只略一震,那修士手掌发麻,握不住兵器,短枪不由自主地向上一抬。 将另外袭来的刀剑拦下。 卫渊松开扣着兵器的右手,手臂手肘顺势横砸,抽击在那名太平道修士胸部,气力没有丝毫收敛,那太平道修士面色煞白,直接跌飞出去,口中喷出鲜血,径直昏迷过去。 那柄枪自然落下,被卫渊右手抓住,枪刃低沉鸣啸一声,即便是短枪,但是卫渊踏步往前时候,枪锋猛然前刺,一股血腥杀伐之意铺面而去,前方数名修士面色煞白,施法的动作都凝滞,旋即被短枪直接抽飞。 卫渊迈步向前,手中短枪或刺或劈或抽,大开大合,霸王枪法的技巧仍旧被化用其中,而且这一次的霸王枪和之前所展示出来的枪法已经完全不同。 若论技巧上的相似程度,甚至于还不如之前所习得的霸王枪。 但是如果将两者同时施展出来。 反倒是此刻所用的枪法更真实。 因为霸王枪本来就不是后世江湖武门所学,一招一式如何如何使用的招式,而是在战场上纵情厮杀所用的手段,此刻才终于恍然,没有真正经历过战场,没有真正身处于乱世之中,学得再像也不过是画虎学画皮罢了。 历经战场厮杀,便是枪法有了骨架,那么就不必依照章法一板一眼。 虎死不倒架。 骨架有了,哪怕枪法差些,如同画虎时候,哪怕画得瘦骨嶙峋,那也是欲要择人而噬的凶悍恶虎,枪锋所指之处,仿佛此地重回古代的战场,又因为这些修士所用太平道法皆出于太平要术,卫渊对其了如指掌。 一时间明明是数十人奔杀向一人,却被那一人反向冲散。 得名司隶的太平道修士看得眼角直跳。 兵家杀气本来就对道法有克制的作用。 但是这人一身几乎像是来自古战场的煞气是从哪里来的? 现代战场几乎信息化的方式,能够孕育出这种气势? 恍惚之间,他几乎产生一种错觉,眼前之人哪里是现代修士,这分明是从方才那黄巾战场之上冲杀而出的,最后一员黄巾军战将。 法力流转,真灵清醒过来。 眼见着对方靠近,‘司隶’低喝,手中符箓一道道击出,他的修为是正统修行,百日筑基,十年养心养性,一步步吐纳所修,故而是太平要术正统路数,但是似乎是老天玩笑,越是正统太平修士,竟仿佛越是被克制。 他几乎觉得,自己任何一道法术神通,竟然都被直接看穿。 哪怕自己故意更改了法咒的节奏,仍旧如此。 司隶几乎有一种要憋屈到发疯和发狂的感觉。 这和那些道行强于自己的人交手并不同,而是一种,被全方位看破全方位压制的憋屈和恐慌,当一道雷咒再度无效,被轻易避开,落在地上,将地面轰击出焦黑痕迹时候,‘司隶’终于耐不住焦躁,一咬牙,飞快后退。 一道道符箓悬浮。 卫渊敛眸,右手五指次第律动,握合枪锋。 耳边仿佛有熟悉而遥远的声音响起。 ‘小家伙你总是这么弱,但是没关系,战场上和单对单比武不一样,简单的动作未必没有用处,你跟着我学。’ 男子握着枪,身躯下伏。 卫渊脚步踏前一步,哪怕是单手握枪,但是力量却凝聚。 敛眸,气机微顿。 继而猛地踏前。 抬手,顺着记忆中那豪迈大汉的动作,短枪刺破了历史和记忆,循着相同的轨迹凶悍无匹地刺出,如同跨越两千年的并肩作战,少年渊不懂得,但是卫渊却能看得出,那所谓简单的动作,分明是驰骋于汉末战场上一员宿将心血的凝聚。 独属于冷兵器战场的煞气扑面而来。 司隶面色瞬间凝固。 那柄短枪在一瞬间洞穿符箓。 而后直接刺穿他的身体,这一瞬间爆发的煞气,几乎让他大脑都懵了下,只是道行的影响下,身体本能让他偏离致命的要害,先是一阵麻木的感觉,紧随其后几乎要将身体撕裂的痛苦让司隶整个思绪懵了下。 他张口咳出鲜血,跌跌撞撞后退。 卫渊抽出短枪。 以司隶的道行,数十年苦修太平要术,足以在一地称雄成名,甚至于可以说严格来说,抛去其他因素来说,必然要高于卫渊。 但是他毕竟是太平道弟子。 但是这里,毕竟是广宗城。 但是卫渊手中,毕竟握着那九节杖。 司隶咳血后退,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符箓,以精血喷吐符箓,化作赤色雾气,复又袖口滑落三根线香,抖手燃起,口中低喝: “天地苍黄,大道太平,三界神卫,五帝司迎,弟子司隶,奉吾太平道次天师之敕令,召黄巾力士,速来护法,召黄巾力士,速来覆护真人!!!” 黄巾力士护身神咒,这是太平道流传在这个时代最常见的神通之一。 因为受到道门的影响,或者说,太平部本来就是道门正统。 这咒决之中自然要祷告创法先师真灵,而后才能调动天地法力,撒豆成兵法,黄巾力士护身咒,是太平道真修最常用的手段,曾经救过司隶多次性命,但是这一次,原本应该飞腾天地,禀告祖师的祷告符咒却发生变化。 这一道古代符箓,以及三根法香,毫不犹豫,直接指向了前方。 司隶神色缓缓凝固,脸上出现几乎无法用语言描述出的神色。 他僵硬地抬头看向前方,看着那穿着盘扣上衣,手持九节杖的短发青年,卫渊耳边出现两道声音,一个是模糊的,遥远的,另一个则是眼前这司隶所说的,清晰无比,都是在说,吾奉太平道次天师之敕令。 卫渊张了张口,突然想到道藏历史上几乎只是一句话掠过的记录。 黄巾力士护身咒。 东汉末年黄巾之乱后所现人间,无门户之见,广为流传。 历代道门不断改良,各有所长。 黄巾之乱后…… 黄巾之乱,后。 卫渊怔然,心中空空落落。 看来,老师,我似乎没有让你失望啊…… 哪怕,终我一生,只留下了这一句咒。 他看着司隶,毫无疑问,曾经救助过后者多次的黄巾力士这一次根本没有出来,甚至于连那符箓都干脆利落停止燃烧,倒仿佛是祖师爷直接把敕令符箓资格给收了。 ‘司隶’心中有荒谬和惊怖之意。 卫渊闭目,手持九节杖,并指点在虚空,然后动作顿了顿,猛地横划一笔,竟然凌空起符。 仿佛听到那青年道人轻声指点。 ‘所谓符文,乃心之语,秉持赤城,便可成法。’ ‘道是没有定规的,你要记住,这一道符你留着护身……’ 他手持九节杖。 司隶看到九节杖秘文游动,看到眼前青年背后,虚幻却又似乎真实,分明还有另外一个少年道人,在同时间起符。 那少年脸颊有些婴儿肥,笑起来带着两个酒窝。 亦真亦幻,一实一虚,同时举起九节杖,卫渊的声音顿了顿,没有什么道法印记,也不需要如同正一道的法坛神咒,不需要神霄宗聚集五气。 当初的张角,不过一句话。 他道—— “雷霆,招来!!!” …………………… 伴随着壮阔的雷声,几乎是整个广宗的人都下意识思绪顿了顿,他们下意识抬头,看到并不算是太过于遥远地方,狂暴的雷霆酣畅淋漓地落下,而卫渊手中的九节杖灼热炽烈,秘文都散发出光亮。 就仿佛是这一件神兵也渴望着这一幕的出现。 就仿佛他也已经期待千年。 借助着残留的黄巾之火,借助着太平九节杖,这一次出现的雷霆法咒,直接轰落覆盖了相当大的面积,几乎已经不是雷霆,而是雷暴,让大地都变作焦黑,而处于法术覆盖范围的众多太平道修士,因为卫渊克制,只是昏迷,只是受到或重或者更重的伤势,没有殒命。 而那太平道邪修首领之一的渠帅司隶。 在面对这法术的时候,最后不躲不避,反倒存了夺取九节杖之心。 最终遭致最狂暴的雷火,当场死去。 卫渊沉默,手持九节杖回转,无论如何,这一次算是清理门户。 只是这还不够,至少他要将那一卷太平要术重新拿回来,要重新传下太平道的传承,他思考着,往回走,因为握着九节杖,自身道行极端契合此物,又受到此地加持,他隐隐又听到虚幻的道门法坛祷告之声。 ‘……吾乃天公将军,当代太平之主,奉吾太平道次天师之敕令……’ 卫渊动作微顿。 他微微敛眸,漫不经心低语,而后手中九节杖轻轻点了一下地面,走向天师府众人,他的动作毫无半点异样,任谁都无法看出他究竟做了什么,只是还残留在方才,那浩瀚雷霆之力的余韵之中,不可自拔。 林守颐眼底潜藏丝丝的骇然惊怖。 林礼等人却没有老人的见识,只是眼底有不敢置信,有羡慕和钦佩,注视着这个同龄人。 卫渊握着九节杖,他还不是能执掌此物的时候。 等到什么时候重新开辟老师的道统,乃至于令太平部重返三洞四辅之位……才能够。 神霄宗贺阳文注视着那被暴雷肆虐的大地,神色沉凝而有一丝茫然,似乎开始怀疑自我,许久不能回过神来,林礼则是呢喃问道:“卫馆主,你居然还擅长雷法……” 卫渊回答道:“并不是我,这是九节杖之力,是先前那十万黄巾执念最后留下的祝愿。” “我自己的力量,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赵建柏的思绪缓缓恢复过来,他注视着卫渊手中那九节杖,忍不住低语道: “这就是能够和雌雄龙虎剑相媲美的太平九节杖……” 林守颐注视着卫渊,他是上清宗的长辈,弟子们不知道,他却很清楚,哪怕是龙虎剑,神霄玉书之类的法宝孕育有这一个层次,甚至于比这更强的力量,那也不是谁都可以调动的,有是有,但是能不能用是另外一件事情。 卫渊双手托着太平九节杖递过去。 林守颐下意识后退半步,双手抬起,郑重接杖。 心中却浮现其他的念头,此事事关重大,徐得要回去之后,恐怕要和正一道诸人,以及天师提及,或许……或许这太平道镇道之物,不应该留在天师府。 而且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哪怕是九节杖被留在了天师府。 只要这年轻人一招手,可能这把古代神兵就会直接跨越山海奔赴过去。 封印是封不住这个等级的法宝的。 他将这念头压下,接过九节杖。 微微一怔。 有灼热之气在这九节杖上升腾着,让他手掌微微刺痛,身子都微微低了下,这一柄九节杖,似乎变得更为沉重,林守颐微怔,旋即立刻判断出这并非是自己的错觉。 九节杖,变沉了。 像是里面多出了些无法以肉眼察觉到的存在。 九节杖在林守颐手中隐隐挣扎,秘文在上面快速流动,几乎要活过来,要本能挣扎。 卫渊屈指轻轻叩击九节杖,轻声道:“安静点。” 九节杖上秘文凝滞一瞬,然后就极为乖巧地安静下来。 卫渊看向林守颐,轻声道: “……有劳。” 林守颐下意识回答:“卫馆主放心,我等自然会好生保护。” 他声音微顿,有种家长暂时将自己孩子托付给私教老师的感觉,有种九节杖只是短暂保存在天师府,要好好看顾的味道,神色隐隐古怪。 此地的麻烦自然要联系特别行动组成员进行负责交接,卫渊耗神巨大,坐在车上闭目养神,旁边沉默的神霄宗弟子贺阳文迟疑许久,忍不住道: “卫馆主,你到底是谁……” 卫渊睁开眼睛,想了想,回答道: “渊。” “卫渊。” “现在,只是一个博物馆馆主,旁边有书店,有空可以去坐坐。” “喜欢花的话,我有朋友那里的花很好,我介绍你去的话,应该可以打折。” 他声音微顿,认真思索,又补了一句: “应该……” ………………………… 在遥远之处,在远离人世和城市的海底,发生着超凡世界的大战。 这是修行者,尤其是在神州属于公认的规则,不允许波及常人,太平道道主以一己之力,生生拖住了同层次的两名真修,搅动海底波涛汹涌,让海底那些崎岖山岩都破碎。 太平道修士,擅飞沙走石,可撒豆成兵,呼风唤雨,雷法天降都是其所长,毕竟曾为三洞四辅,位列《玉纬七部》,乃是最正统的真修,他的对手这是上清宗之人。 这次事关九节杖,双方都很默契互相牵制。 太平道道主撒豆成兵之术已经被阴水雷法所破得差不多。 他神色毫无畏惧,抬手便起符。 真正太平道修士从不畏惧以一对多,而看到他这一番动作,对面两位真修也刹那警惕,太平道道主低语黄巾力士护身神咒,最后结下法印,口中低喝: “……吾乃天公将军,当代太平之主,奉吾太平道次天师之敕令。” “召黄巾力士,速来护法,召黄巾力士,速来覆护真人!” 周围古代符箓皆在水中自燃而起。 自然组成法坛。 这代表着足足会召出十名以上黄巾力士。 而且从法力波动上来看,位格不会低。 对面两人皆心中出现退却之意,却在此时,那数道符箓竟是生生停滞,不再燃烧,法坛崩溃,下一刻,因为这一类大神通施展到一半,被强行停滞带来的磅礴反噬直接爆开。 磅礴法力几乎要让海水倒翻,涌动。 太平道道主刹那间喷出鲜血,半跪在地。 而后, 伴随着法咒原本连接天地的法力轨迹。 一道平淡漠然的声音苍茫落下。 “不允。” ???! 太平道道主捂着胸口,满脸不敢置信。 这本来属于厮杀之所,此刻竟然瞬间变得死寂。 唯独被法力卷起的浪涛不息,唯独那平淡声音逐渐远去,最终仿佛呢喃不存。 ……………… 终于安排好了之后的事情,汽车再度发动。 “那卫馆主你的博物馆都有些什么?” “嗯,其实大部分都是赝品,剩下的,是我自己做的。” “……这样啊……可惜了。” ps:今日第一更………稍微有些迟哈~五千六百字~ 感谢苏冰叶的盟主,非常感谢~ 第一百三十八章 相见(感谢醉慕啊的万赏) 在失去九节杖,尤其是远离了广宗城之后,卫渊隐隐能够感觉到的,某种特别的联系就渐渐地消隐,渐渐不在掌握,直至最终彻底消散。 在汉末那一世的真灵只有一部分回归,显然,刚刚是因为广宗城,因为太平九节杖,才短暂提升了他的位格,让他能够以‘太平部次天师’这一身份,给予某种程度的干涉和回应。 而且,也必须是有太平道修士说出‘奉太平道次天师敕令’这样的祷词才有意义,大概流程应该是,对面焚香祷告,打醮做法,说祖师爷亮家伙,咱们准备上,这边儿祖师爷回了一句滚。 卫渊没有太过于遗憾。 那是属于九节杖的力量,而不是属于他的。 是属于广宗城执念残留的加持。 此刻他头痛的是,是要先去找无支祁,还是先回博物馆,思来想去,问题还是要面对的,晚痛不如早痛,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根本没有办法跑开,就算是人在天涯海角,那猴子如果打算强行入梦,好像也拦不住。 反正现在回去博物馆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卫渊沉吟,做出决定,先去一趟淮水,见见无支祁,再回自家博物馆,用先前斩除太平道邪修的功勋,换取下一个层次的《卧虎决》,毕竟回归的真灵,只是九节杖上所带,最后不过是十三四岁,先天根基缺失的渊。 那一丝道行纯则纯,若论强度,却并不强。 而且以那一世先天根基来看,小时候落下了病根,恐怕一生难有所成。 卫渊心中思绪涌动,因为方才施展的雷法,也有精神疲惫之感,就在这车上沉沉睡去,之后同样是乘坐高铁回返,卫渊婉拒了众人相邀前往天师府的打算,换乘之后在泉市下车。 林守颐抚摸手中封着九节杖的金属盒子,神色沉吟。 此次回山,恐怕要就此物是归于龙虎山天师府,还是灵宝宗坛产生一场争执,毕竟,洞玄部真传就是葛天师一脉的灵宝经,而太平部和灵宝经,相辅相成,失却了太平部的灵宝经已无法臻至最高。 他们对于九节杖必然有所渴求。 但是林守颐思绪翻腾,想到第三个选择。 将此宝送入那博物馆。 他想到那震天撼地的狂暴雷霆。 或许,这才是物归原主。 …………………… 为了安抚无支祁,卫渊好生准备了一番酒肉,又准备了足足五个大容量充电宝,都是满格点亮,这才在洛水边迟疑徘徊数次,最终叹息一声,带着这些东西踏入水中,以御水之术分开波浪,前往无支祁所在之处。 无支祁是淮水之主,在卫渊抵达附近的时候就已经有所感应。 祂未曾想到,卫渊居然不足五天就已经回来。 在失去网络足足两天之后,祂竟然对这家伙提前过来的行为,产生了一丝不应该出现的庆幸之感,连带着愤怒都瞬间消失,只剩下一种渴望以手指触碰屏幕,接触大量信息流的期待。 旋即无支祁将这种庆幸,轻松之感直接按死。 祂端坐在神代淮水的封印之中,双目闭合,周围是足以锁住神灵的锁链,气息缓和沉凝,神色漠然从容,仿佛丝毫不为所动,而直到卫渊提着箱子和一个盒子出现,口中道一言:“水君,许久不见。” 复又过去数息,无支祁方才缓缓睁开双瞳。 金色淡漠的瞳孔注视着卫渊,祂缓缓道: “你是真的不怕死。” 卫渊无奈抱拳一礼,道:“先前确实是有失礼之处,不过那也是迫不得已,而今人间,讯息繁杂,我是人族,自然担心有人妄言会触怒水君,导致最终不愿面对的场面。” 卫渊绞尽脑汁,在尽可能不会触怒到无支祁这太古神灵的范围内,将自己的担忧隐晦道出,复又面不改色道:“至于前次,确实是手机出现了问题。” 无支祁金目开阖,嗓音平淡道: “你会觉得,本座会和凡人一般见识?” 祂道:“我曾在太古时候经历诸多事情,也知道人间生灵多喜欢以自身立场揣测万事万物,而我也曾和你说过,若是我对寻常的人类出手,即便是禹,都会耻笑于我……” 卫渊沉默了下,自嘲笑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水君之腹了。” 神灵,哪怕是祸神,仍旧是神啊。 复又不咸不淡,仍旧有部分距离感地寒暄了几句话,卫渊松了口气,主动告辞离去,而无支祁居然不曾说什么,就任由祂离去,竟然像是真的已经不在意先前的事情,让卫渊心中即是感慨,又是觉得古怪。 这和那猴子记了那一发陶器足足五千年似乎有些不同。 带着淡淡的诧异思索,卫渊离去。 卫渊离去之后,无支祁仍旧双目闭合,盘坐于水中,有神灵气度,直到—— 一, 二, 三。 心中默默数过了三秒,且确认卫渊已经离去,无支祁猛地睁开双目,一双金色瞳孔仿佛燃烧的火焰一样锁定了卫渊带来的箱子,急不可耐地一抬手,那些东西朝着自己飞来,祂带着阔别五千年的欣喜,打开了盒子。 祂看到了一瓶一瓶透明的,有着刺鼻酒香味道的液体。 祂看到了足足五个满格的充电宝。 充电宝的电量显示几乎像是绝妙的嘲讽。 无支祁脸上的欣喜一点一点凝固,祂的眼睛缓缓瞪大,双臂扬起,怒吼:“卫渊!!!” “给我回来!” 淮涡水君一抬手,猛地震动水流,激流化作了肉眼可见的苍蓝色水龙,纠缠而出,卫渊正在沉吟着要不要顺路再抓一条鱼肉回去,才朝着那一尾鱼伸出手,动作凝滞,看到一只水龙出现,直接缠绕住自己双腿。 卫渊:“…………” 因为这场面过于巧合,他脑海中甚至于闪过一个无辜而懵逼的念头。 尼玛,我就只是抓条鱼。 你至于吗…… 思绪微微凝滞,水龙直接带着他以远超过离开时候的速度,重新回到了无支祁所在的淮水底部,卫渊几乎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而后看到无支祁伸出手指,指向那五个叠在一起的大号充电宝,大声怒喊道: “我要的是手机,手机!!” 卫渊给粗暴拉回来,也有些恼火,双目怒睁,手掌一拍虚空,道: “但是你没有告诉我!” 无支祁更怒,直接晃动锁链道: “隔着这么远,我没有手机要怎么告诉你?!” 卫渊怒道:“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你没有手机?!” “那你要先给我手机我才能告诉你!” “你……” 卫渊思绪微顿,深深吸了口气,按揉眉心,把这极为具备既视感的行为中止,而后默默告诫自己,不能够和猴子一般见识,否则脑仁会被拉到猴子的水平,然后被这只猴子用肌肉和武力直接碾压掉。 他冷静且克制地挥了挥手,道:“好,手机是,我给你带。” 无支祁复又指了指旁边一箱烈酒,道: “还有,你说这个是酒?!” 卫渊怔住:“这是酒啊。” 无支祁道:“这就不是酒!” 卫渊沉默,他整理思路和措辞,道:“打扰一下,水君你说的酒,是我之前给你送过来的,那种黑色,甜甜的,还冲鼻子的吗?”当看到无支祁郑重点头之后,卫渊张了张口,心中茫然。 去他娘的神…… …………………… 而在这个时候,泉市中来了一位新的客人。 博物馆中,水鬼一只手按着座椅,双目明亮,开口狂喷,红色绣花鞋快速起舞,正在兴头上,突地听到外面有节奏且克制的敲门声,一刹那众鬼直以为是卫渊回来,皆是齐齐一僵。 水鬼的话直接卡在喉咙里,红绣鞋动作一滞,嗖一下跑回去木盒子里,还顺便把符咒给贴到了盒子上,风卷残云一般,只剩下了个水鬼,目瞪口呆,敲门声音还在响,它也只好苦着脸,不情不愿地凑过去。 而后往外一瞅,怔住。 外面回来的并非是卫渊,那是一位年轻的女子,穿着如同虞美人花一样灿烂怒放的红色长裙,黑发垂落,神色安静而潜藏英气,背后背着一个不算大的匣子。 是客人? 水鬼陷入迟疑,而在这个时候,它听到了风铃响起的声音,愣了一下。 视线下意识顺着声音看去,看到在博物馆对面,关闭了有一段时间的花店从里面打开,穿着淑雅清淡,气质澄净的少女从里面走出。 ……………… 天女珏自并不算漫长的沉睡中苏醒。 然后穿着卫渊也不知道,悄悄网购的毛茸茸熊猫睡衣,躺在现代柔软的床铺上,发呆了足足一个时辰,才有些不情愿地叹了口气,想起下来。 打开手机,看到之前发的消息,看到了新建的群聊,没有往上翻浏览记录,只是一只手抵着下巴,翻阅颜文字寻找能够恰当表达善意的表情。 原本做出了选择。 之后又将颜文字全部翻阅了两遍。 最终还是谨慎选择了最初的那个,点了发送。 “(o?w?)??欢迎。” 原本打算晒晒太阳,也看看对面卫渊如何,少女以法术更换了衣物。 选择了更为淑雅的风格,推开门,看到了对面博物馆大门关闭,看到本来懒洋洋的黑猫类并不在房顶上晒太阳,看到了博物馆门口有身穿红衣,同时具备有柔美和英气气质的女子。 天女珏讶然道:“你是……” 身着红衣,如同虞美人怒放的女子转过身,注视着珏,语言精练: “来此处,寻一故人。” ps:今日第二更……感谢醉慕啊的万赏,谢谢~ 稍微缓和些的章节,继续强行控制作息~ 第一百三十九章 霸王枪的恨意(感谢 DylanWu万赏) “故人?” 天女珏讶然注视着身穿红衣的女子,稍微思索,已经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只是还有些奇怪,道: “你说的故人,是指的这家博物馆的主人?” 红衣女子回答道:“我也不知。” “只是被气机牵引来此。” 天女珏想了想,注视着那被背负在后的匣子,温软笑道: “既然如此,那不如进去稍微等等。” “渊的话,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正要从花店走出,视线稍微下移,看到自己身穿浅色长裙,看到裙摆摇曳之时,露出一双浅黄色,像是某种猫科动物爪子的毛茸茸拖鞋,看到上面夸张可爱的斑纹,脚步微微顿了下。 少女抬头,脸上带着卫渊常见,柔和清雅看不出丝毫破绽的微笑,道: “且稍等。” 红衣女子颔首。 天女直接关门,风铃声音急促空灵,她吐出一口气,将居家用的拖鞋换成了一双白色帆布鞋,然后才出门,道一声久等,白裙白鞋,黑发披肩,端着一盆白色的花,走到了对面博物馆前。 仿佛刚才只是去取花,然后敲了敲门。 吱呀一声,水鬼干脆利落把门打开。 红衣女子看到博物馆内部装潢,看到了几个鬼物,但是她本身就不是人类,甚至于和大部分的妖类也不同,所以并不在意,被这几个年轻的鬼物灵物折腾地厉害的商王青铜爵本以为是卫渊回来,可却是两个女子。 商王青铜爵物灵凝滞,突地觉得这两人都有些眼熟。 水鬼因为之前曾经得了‘水神敕封’,所以至少死相不那么狰狞,可以短暂幻化为正常人,他咳嗽两声,彬彬有礼地道:“两位客人需要什么茶,我们这里有红茶,绿茶,乌龙茶,茉莉花茶,龙井茶……” 天女珏讶异,然后微笑道:“绿茶就好。” 红衣女子道:“红茶。” “好的。” 水鬼干脆利落点头。 过了一会儿,桌子上摆了两个五百l的饮料瓶,水鬼优雅介绍: “您的绿茶,您的红茶,请慢用。” 商王青铜爵觉得自己要气地当场裂开缝隙。 在水鬼靠近的时候,忍不住提点道:“你不觉得自己忘记什么事情了吗?”水鬼愣了下,然后恍然大悟,又取了两个一次性纸杯,将茶倒在杯子里,而后,像是雾都执事一样躬身行礼: “两位,请慢用。” 商王青铜爵:“…………” 在古物里绝对算是老爷子级别的青铜爵忍不住了。 “这玩意儿脑子怕不是进过水。” 戚家军兵魂蹲在旁边,嘴里嚼着什么东西,讶然道: “你怎么知道?” 他认真道:“这家伙是个水鬼,哪哪儿都泡过水。” …………………… 天女珏无奈,莞尔一笑,道:“取来茶具,我来沏茶。” 虽然茶艺之类是在后世所诞生,但是她学习这些一向都很快,动作舒雅,将一盏清茶轻轻推过去,道:“久闻大名了,虞姬。” “你来这里,是为了寻渊?” 虞姬并不好奇对面能看出自己的身份,事实上珏的气息比她的更容易辨认,那是来自于昆仑虚的长风清气,她将手中的匣子放在桌子上,手指轻轻摸索着这木匣,道: “如果说他就是让这兵器产生反应的人,那应当就是他。” “我在人间行走过很多年,已经很久不曾见到它的变化,想来,你口中这位渊,应当是我的故人转世,重新来到这人世间,此来一者是为了看看这故人,二来……” “二来我也希望,从他身上,能否看出转世的缘由和可能。” 天女珏若有所思:“故人?” 虞姬没有隐瞒,道:“应当是敌人,但是过去两千年,再大的仇恨也被冲淡了,若是藉还在的话,应当也不会放在心上……” ………………… 在经历过一翻内心认知坍塌之后。 卫渊总算是将无支祁所要求的‘好酒’以及机关重新送了回去,而后告知祂,虽然说需要电流,但是还有电压这个东西,得稳定,似是雷法之类神通,重在杀伤,根本就不够稳定。 也不知那猴子听进去了几分。 卫渊忍不住有些头痛,打开手机随手扫了一眼,恰好就看到了天女珏发出的几条消息,知道少女自恢复些的沉睡中苏醒,直到此刻,卫渊的心情总算是稍微变得好了些,自泉市洛水上岸之后,就往博物馆赶。 其间天女也发过几条消息,说是有客人来拜访。 而后又有消息传来,是虞姬循着气机来寻他,似乎他曾经是虞姬霸王的故人,甚至于更确定的是敌人,看到这一条的时候,卫渊思绪微微凝滞,如果是在以往,他会付之一笑,并不在意,会认为是虞姬那边出现了问题。 甚至于会判断,是因为在月露留影幻境当中和霸王交手的缘故。 但是经历过真灵复苏,尤其是这一次东汉末年之旅,卫渊却开始对自我产生怀疑,女娇不肯说昆仑不死花的效力有多强大,但是显然不止一次,既然说东汉末年有,那么秦末出现一次真灵转世似乎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难道说不但在那个时代生存过,还和霸王交过手? 卫渊复又想到幻境中被霸王蹂躏的记忆,忍不住出现一个念头。 敌人? 历史上和霸王斗将交手,估计就直接转世了…… 但是虞姬带着霸王枪来是为了什么,正当卫渊思索时,来自于珏的消息又悄悄发了过来,似乎是,虞姬觉得往事已经过去千年,即便是敌人也已经是故人,没有什么仇恨值得铭记两千年。 卫渊才稍微按下些心,略作思索,既然已经上门,自然避不可避。 再说,就算是霸王之敌又如何,导致霸王失败没落的又不可能是他。 珏既然没有感觉到虞姬的敌意,应当可以信任,况且卫渊心中多少有些许好奇,过往的自己究竟经历过什么,霸王的敌人,脑海中想到一个莫名的念头,若是真的,当年能撑几枪?一枪,还是两枪? 他将手机关上,看着博物馆大门,沉吟了下,还是推门往里走。 吱呀声中,博物馆大门被打开。 看到了身穿浅色长裙,神色温和安宁的珏。 看到了身穿红衣,如同虞美人花怒放的虞姬。 虞姬抬眸看向卫渊,却似乎有些遗憾有些诧异,因为她未曾在眼前之人身上感觉到任何的熟悉之感,这似乎代表着只是这一次来错了,而就在此刻,那封闭着古代兵器的匣子突然传出剧烈的鸣啸。 而后匣子被煞气撕裂,霸王枪的枪头破空而至。 直接穿刺向卫渊。 那股极致的杀意并非来自于人,而是来自于通灵的兵器,卫渊下意识后退半步,背后剑匣调转挡住这一击,剑匣应声碎裂,八面汉剑倒插在地,张道陵法剑则是悬浮半空,碎裂的木屑纷飞,兵器的鸣啸清烈。 卫渊顺手握住这柄法剑,猛地下斩,将仅剩下枪头的霸王枪拦住。 枪锋剧烈嗡鸣震颤。 这是直接来自于兵器的杀机,而后,两根白皙手指压制在枪锋上。 毕竟失去了主人足足两千余年,霸王枪被天女直接压制住。 即便如此,仍旧还在剧烈挣扎。 而后,枪锋之上,一缕极为细微的气机涌入卫渊眉心,让他眼前闪过了极为短暂的一幕画面,和最初的记忆不同,和九节杖所蕴含的漫长岁月和感触也不一样,没有传承没有磨砺,那几乎类似于偶尔想起一件被遗忘的往事。 …………………… 天空中被兵家煞气染红,像是四年前被烈焰燃烧的咸阳。 一处老农家中。 男人将身上的钱全部给了这一家人,让他们快走,然后穿着简朴的衣服,默默等待着,过去数日,终于不算太远的战场上发生了大战,他还在等待着,这一次过去没有多久,很快马蹄声靠近。 是那位霸主的江东子弟,只不过只剩下百余骑。 人数虽然少,却绝对是天下一等一的猛士猛将。 有人驱马来问,道:“老农,你可知大路往何处去?” 男人沉默着抬起手,指向左边。 这百余骑飞快离去,这里地方崎岖又偏离大道,不适合骑兵战马。 他们必须尽快抵达大道,得以加速。 而他们并不知道,那农夫指向的方向,那是一处大沼泽,导致最终被汉军追上,男人沉默着摘下斗笠,在霸王被杀之后,他讨来了霸王枪,在始皇帝曾经伐山的地方,将霸王枪折断,抛掷在地。 面朝着咸阳城,右手手掌抚心,取出一枚玉龙佩,垂首道: “始皇陛下,焚咸阳之暴徒已死……” “您……好生安息罢,神州,未裂。” 而后,将这玉龙佩扔入淮水水流。 画面戛然而止,而那霸王枪枪头越发愤怒,几乎欲要将前方之人洞穿,卫渊下意识看向木柜子上的玉龙佩,不知为何,本能感觉到一丝古怪……似乎有些过于巧合了。 先得玉龙佩,又见霸王枪,都围绕着那个时代…… 甚至可以说,还有‘不死药’这一概念。 而后感觉到这股来自霸王枪的煞气,来自这通灵兵器本身的愤怒和敌意,思绪回到现实,虞姬亦是不解,很难才将霸王枪枪头控制住,凝眉看向卫渊,语气轻缓抱歉道:“它……很久不曾有这样的反应。” 卫渊将视线从玉龙佩上收回来,回答道: “这……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可能是这个霸王枪枪头坏掉了?” 卫渊面不改色,指了指断裂的霸王枪,双手微摊,道: “毕竟,我只是一个二十四岁的现代人。” 霸王枪愤怒长鸣。 ps:卡文,极端卡文,躺尸……之前霸王枪的后手留的是在不好接,过去的我,你在做什么! 感谢dynwu万赏,谢谢~ 项王至阴陵,迷失道,问一田父,田父绐曰“左”。左,乃陷大泽中。以故汉追及之——《史记》 第一百四十章 轮转(感谢KEVINtu盟主) 如同暴怒猛兽的霸王枪,在没有主人的情况下,最终还是被压制住,而后卫渊重新找到了一个盒子,颇为艰难地将挣扎至短暂灵性耗尽的霸王枪枪头封了进去,然后默默以太平道次天师的立场,以封印之法压了一招。 想了想,又回到内室,解开右手的袖口,露出赤红之色的正一敕令。 咬破手指,屏息凝神,卧虎注灵之法,正一道元命赤箓加持,一气呵成写了一道封印,这样在三洞四辅,道门七部无上玉书之中足足两部的封印加持下,霸王枪总算不甘不愿,老实下来。 而面对虞姬询问,卫渊面不改色,神色温和而讶异,口风很紧。 他原本的打算是,坦然接受,讲解过往。 现在却决定接受心的指引。 间接导致霸王末路,把霸王枪折断,这仇可不小,很难保证虞姬得知后会有什么反应,而他难以确认这一反应的具体内容是,这位古代奇女子是会直接抽出剑来削自己,还是用霸王枪戳…… 虞姬双目注视着卫渊,她是虞美人这一类花所化形。 眼角自然而然有类似眼影的淡红色。 同时具备有女子的柔美和侠客般的英气,她抱着匣子,心中依然笃定了眼前的人绝对是前世故人,只是看来,他仍旧未曾复苏记忆,未曾记起自己是谁,片刻的寒暄之后,她开口询问道: “卫渊你和天女,是这一段时间相识的?” 卫渊点头答应。 虞姬嗓音柔和道:“那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既然珏能够在这里住下,我也希望能在此处逗留一段时间,转世之身本就难以寻得,更何况你很可能是我等故人,我希望你能快些记起来,也希望能通过你寻找到藉。” 卫渊沉吟了下,霸王枪的反应虞姬已经看在眼里,此刻拒绝反倒有可能被后者生疑,况且她若真的想要居住在附近,并不需要和自己两人说,此刻主动提出来,已经是足够坦荡从容,便回答道: “这自然是欢迎,不知道虞姑娘要住在哪里?” 虞姬面含歉意道:“我想,珏的情况大概也是卫馆主帮忙的,所以可能需要馆主和当代天师府说一声,我并没有和他们联系的方式……” 是要通过天师府,特别行动组来解决现代生活身份认证一系列的麻烦? 卫渊微怔,旋即若有所思。 虞姬声音顿了顿,道: “虽然我可以直接上天师府,但是也终究不妥。” “毕竟我等虽然不能够和昆仑清气相比,但是草木灵株所化,寿数也是漫长,当年故人,恐怕早已经零落,便是还活着,也已经不复当年模样,我这般模样见到他们,他们心中也会难受……” “不老,对于生活在人间的生灵,其实并不是那么的好。” 卫渊沉默了下,往日的他对这种话并无感触,此刻却隐隐有所明悟,道: “无妨。” “我会和天师府的好友去说。” 复又寒暄片刻,虞姬说要去看看往日曾经在泉市行过的地方,主动离去,卫渊注视着这位独自一人跨域漫长岁月的女子起身,收回视线,沉思了一会儿,又见到天女珏主动要去为虞姬带路。 卫渊接过她放在桌上的花,摆放在一处空着的木柜上,道: “难得苏醒过来,这一次沉睡恢复了些么?” “嗯?怎么盯着我看……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珏收回视线,想了想,笑着回答道: “本身修为上,还需要一定时间,只是想起来一些往日的事情,刚刚从那个角度,倒是觉得你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到过,可是仔细一看,你和他根本不像啊……” 卫渊心中微突,装作若无其事道:“嗯?很像?” “谁啊?” 少女温雅笑道:“我曾经和你说过,我往日见到过诸葛武侯两次,其中第一次,他在南阳,那个时候我们之中有人询问他,为什么他作为琅琊世家出身,会选择躬耕自足,以他的出身,高门大院并不算难得。” “他回答说,是因为有人曾经告诉过他,‘百姓所求的其实并不多,只要被当做人看待,能够吃饱穿暖便是了,再不济没有读书的天赋,没有好的出身,种田种菜也好的,有几亩地就能过上很好的日子了’……” “后来我曾见到那人,他神色总是沉郁,身体并不好,似乎背着很重的担子,道行不高,但是对于道法的理解很是深湛,应该是出自大能门下,只是可惜,先天根基决定他无法抵达很高深的程度。” 卫渊沉默下去,他指了指自己,道:“我和‘他’很像吗?” 天女珏认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回答道: “初时很像,但是时间稍长便可知不同。” 少女伸手拍了拍他肩膀,道:“我也不希望你和他像。” “他看上去,太苦了。” 天女珏和虞姬两人离去,卫渊坐了许久,突地轻笑。 天女所说的那句话,是大贤良师张角曾经对阿渊说的。 看来,‘他’又告诉了诸葛亮。 卫渊莫名地便有种宿命般的感觉——自己曾经见过刘备,告知了他老师和大家所渴望的盛世,却又流落江湖时候被时代裹挟着去了琅琊郡,又见到了诸葛亮,将同样的火焰和梦想告诉了本该是大世家子弟的诸葛。 最后渊或者离世或者消失于历史,而拥有同样大愿的君臣相遇。 刘备重塑大汉气运,诸葛亮成为了司隶卧虎。 几多历史滔滔流转。 现在,卧虎流传在他的手中。 卫渊在沉思许久后,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前往这个时代的诸葛家看看,或者能够找得到,有类似于九节杖一样,沾染那一世留下真灵气息的器物。 卫渊收拾情绪,一边在心里思索该如何对特别行动组解释,一边取出手机,恰好看到了来自于女娇的消息,是在询问自己是否已成功接触了那个时代的真灵。 他简略回答了一下,而后手机屏幕闪动了下,女娇的回话出现。 “黄巾之火啊,我确实是还有印象,那个时代山海之中的异兽,以及我们,都离开了人间界,在类似于洞天福地的世界开辟新的安居之所,碍于当年的约定,也不能干涉人间,只是知道那一把火焰,确实是晃动了炎汉根基,哪怕是螳臂当车,至少,值得尊敬……” “不过说起来,阿渊你当时,是不是哭了?” 卫渊神色缓缓凝固:“…………” 女娇乐此不疲地打击卫渊: “哎哎哎?不会……” “有人会在回忆起以前事情的时候哭起来吗?你不会真的哭了?渊啊你可长点心,算算你自己多少岁了,这么大的年纪,还哭得满脸都是泪的,涂山氏后辈们怎么看你。” “啊呀,我险些忘记了,其实渊会不会还是个孩子呢……” 卫渊嘴角抽了抽,默默看了看手背上的赤箓。 这东西能叫魂吗? 能不能把禹的魂喊回来? 他勉强地整理思路,强行转移话题,道:“我还有一个问题,巫女,转世究竟是什么情况……为何,我已经知道的我曾经在人世的时代,都并不那么安稳。” 女娇那边文字顿了顿,而后反问道: “你认为,什么是真灵?” “人死之后,道行化气,而代表着此人的真灵会飞到天空,最终散入大千,一些共性特质的灵,譬如勇武,刚烈,会从千万人,亿万人死去后的魂魄中分离,彼此聚合,这也代表着绝大部分人的魂魄会被分散掉。” “唯独真正的豪杰英雄,才有可能抵抗住这一个规则,保持着真灵自我凝聚,不至于溃散,不至于和其他真灵混合。” “但是这一阶段,无论是各类特质的聚集,还是保持自我的真灵,都是在人间界外侧。” “魂魄是很轻微的,所以有真灵能日游千里。” “在没有肉身的时候,这轻微的真灵只能在人间的上层漂浮,更不必说进入人间转世,就像是气球一样浮在空中,渊你觉得,什么情况才能让这些轻微的真灵进入人间?” 卫渊沉吟,若有所思,道:“拽下去……” 女娇道:“不错。” “所以有了借助某些特定灵体力量的‘请神’之法。” “但是这等法术,常常会请下来一些混乱的灵体,所以被正一道斥为邪道,有‘正神不附体,附体非正神’的戒律,而这是人做法坛去请,只能算是歪门邪道,而真正会导致大量灵体降入人间转世的,是神州气运变化。” “或者灾劫,或者大兴,一旦整个神州气运发生巨大变化,这一股神州气运就会被搅动,仿佛漩涡,而悬在空中,千百年代代相传的特质灵性,就会受到拉扯之力,进入人间,转世为人,这就是所谓的乱世之年,豪杰辈出。” “当然,作为被不死花维持住真灵凝聚的你,这也会顺者这一过程进入人间,所以,你若转世,其中绝大部分都会是人间发生巨大变化的时期,和平安稳的年代必然极少……” “这是神州这片土地所特有的特性……” “虽然不曾在我们这个世界发生,但是可以预想。” “如果真的有朝一日,这片大地陷入最危急的时刻,那么蔓延在那些比血脉更深层次的东西,会导致在寻常时代足以扭转局势的豪杰英才,像是井喷一样密集地出现在同一个时代,以最不讲道理的方式将最危险的局面打破。” 卫渊道:“这是神代流传的规则?” 女娇回答道:“不,这是五千年的积累,是无数人秉持同一个梦时必然导致的结果,也是唯独这一片大地上才可能诞生的奇迹,平时不声不响,但是需要的时候才会知道,底蕴却并不是一句空话。” 卫渊若有所思,女娇又道:“你应该见过了自己曾经的过往。” “往后也可能会见到更多过去的自己,但是你要记住,阿渊。” 女娇这时候是发来语音,语气温和而笃定,有让人安宁的力量: “他们每一个都是你,阿渊是你,司隶也是你,但是你却不是他们,不只是他们。” “你更是卫渊。” “你知道他们所有的过去,知道他们的经历和痛苦。” “他们却不知道你。” “这也代表,你是这一代代转世之中最为特殊的那个,记住,秉持自我,接受过去的自己,却不要被过分地影响,否则……” 卫渊微怔,此刻感觉到对面的女娇像是长姐一般关切,让他有莫名安心放松的感觉,精神都仿佛放松下来,想了想,认真写了很多感谢的话,然后眼角看到一串文字。 “否则,我就可以带着珏去青山精神病医院,推着你去晒太阳了。” “对了对了,阿渊,捏气泡垫和撕报纸你中意哪个?” “或者我干脆快点送你转世比较好?(no)?━━━━━☆” ???! 卫渊动作缓缓僵硬。 沉默数息,面无表情地将刚刚的话都删掉。 我居然以为她是可靠温柔的长姐…… 还是太年轻。 …………………… 而此刻,九节杖被林守颐亲自送到了天师府。 ps:今日第二更………三千八百字~ 感谢kevtu盟主,谢谢~作息全面崩溃,这维持了几天啊…… 然后,那啥,另外关于那个活动,要求写的同人,那些书都没看过,故意水字数刷赞的,就会直接被越过去……具体放在作者的话里~ 第一百四十一章 争执(感谢熊孩子的面具万赏) 龙虎山上。 苍老的声音低沉紧张:“小心!” “避开些,否则怕是有危险。” “知道了。” “知道个屁,老林你让开,我来处理这些家伙。” “糟糕,是陷阱!” 伴随着画面一阵抖动,张若素陷入沉默,然后将手里手机默默放下,端起茶盏吹了口气,风轻云淡地道: “看来现代的小家伙们还是有点本事的,不错。” 林守颐叹了口气,看着张若素手机上变成灰色的画面,看着他再度倒下的角色,无可奈何:“你怎么又死了?” 张若素打了个哈哈道:“没办法,对手比较强啊。” 林守颐默默道:“你刚刚开的是人机。” 张若素:“…………” 上清宗的老人叹了口气,有些跟不上老友的思维,道:“若真想要感受到所谓的刺激,为何不去真枪实弹地试试?” 张若素笑言道:“真枪实弹,反而没有手机游戏里能刺激人。” 林守颐哑口无言,想了想对方修为,只好道:“你说的倒也是。” “那么,现在你说的放松也已经放松过了,是不是该回去处理那件事情了?若是让人知道,符箓一脉各大传承的高层都在争执,你这天师却跑到这里来,少不得被人暗地里说几句。” 张若素叹道:“他们说便说去。” “不过,老林啊,你也真会给我找麻烦。” 老天师站起身来,慢慢走向天师府议事殿,林守颐笑了声,双手笼着宽大道袍,跟在老天师身后,道门议事殿当中,此刻气氛凝滞,有身穿不同制式道袍的修士坐于两侧,彼此对视。 中间桌子上放着太平九节杖。 此刻是在争论于,这件古代真修至宝,应当存于何处。 张若素坐于上首,端起旁边茶盏抿了一口,垂眸,神色平和,其余诸修士仍旧彼此之间丝毫不让,而其中争执最盛的,是灵宝宗一脉和天师府另外一位真修。 前者认为灵宝宗和太平道一直都有渊源。 太平九节杖理应存放于灵宝宗坛。 而一者认为,太平部早已经在宋朝失传,到现在更是没有传承。 那么这一件道门宝物就应该存放在龙虎山天师府。 其余上清宗,神霄派之类倒是对于这一门宝物并不在意。 灵宝宗所来者,是一位年约五十余岁,两鬓已白的老人,名为葛岩之,是葛家一脉嫡传,灵宝宗本就是天师葛玄所创的道门宗派,代代相传,以三洞之一《灵宝经》为根本法门,为符箓三山之一。 阁皂山灵宝宗坛,也是和正一宗坛,上清宗坛并称的三大法坛。 葛岩之嗓音平和中正,道: “诸位同修应当知晓,太平道和我灵宝宗素有渊源,三洞四辅之列,太平部辅弼洞玄,而洞玄部正是我《灵宝经》,《太平经》失传千年,我灵宝宗也再没能出现修为臻至灵宝经最高层次的真修,而今九节杖出世,还请让它归于我派宗坛。” 天师府之中主管俗务的道人张仲瑄道:“此事还有待商议。” “灵宝经唯独修行太平部之法,才能有臻至真修的可能,但是并不意味着,太平九节杖需要被封入灵宝宗坛。” “一者我天师府乃道门魁首,太平部既然已断绝传承,九节杖自然应该留在天师府,和雌雄龙虎剑共处于祖师堂,二来,三洞四辅之中,太平部可以辅弼洞玄部,而正一部同样可以辅弼太平部,让太平道更为精湛。” “若是从九节杖中悟出太平部,那么在龙虎山上,当有利于太平部,而入了阁皂山,却是有利于洞玄部,一者以己利人,一者以他利己,孰上孰下,自然分明。” 两人争执不休。 因为这毕竟涉及到真传。 能够参悟其法,自然对于自身道行大有裨益。 古道藏曾言,宗三洞玄经,谓之大乘之士。 而现在这个时代,洞真部上清经,洞玄部灵宝经还有传承,分别是上清派和灵宝派,而三洞之一《三皇经》,却已经在唐代时候,卷入一事,为太宗李世民焚烧,而三大道门宗派最早的三皇派也直接没落。 往事越千年,现在四辅之中,太玄只剩下道德五千言之类‘重玄’,无人领会。 太清也没有了原本传说中金丹修持之法,算是失传。 只是丹鼎一系修行者,多少继承其中部分精要,结合武门,儒道养气,禅宗内修之法,三教合一化作了全真体系。 三洞四辅,流传到如今,只剩下了二洞一辅,化作神州道门符箓三山。 即茅山,阁皂山,龙虎山。 可见正统道藏的地位和重要性。 而今三洞四辅另外一部的传承法宝重现人间,哪怕是惯于修心的修士道人,都会浮现出一览玉书,精纯修为的念头和渴望,反倒在此争执,林守颐等待众人争执不休,再度提出先前已经说过的事情,道: “太平部道主,或许已经重现人间。” “今次我等一同运九节杖回天师府,他曾经展示过极为深湛的太平道道术,也曾运用九节杖,施展出太平道雷霆要术,而九节杖在他手中极为顺服,并无反抗的行为。” “是以我想,或许九节杖本就应该物归原主,归于太平道道主之手。” 争执之音刹那顿了顿。 众人对视沉吟。 灵宝宗葛岩之抚须道:“若真是太平道主,那么九节杖自然应该归属于他,可是林道友,你当真能够认定他就是太平道道主,而非只是因为修行了太平要术之类的太平部真经,所以能够驱使九节杖吗?” 他脸上有迟疑之色,道:“并不是我故意如此怀疑。” “但是如果那位道友也是而今太平道之人,亦或者是某个神州隐蔽修行组织成员,故作苦肉计,要骗九节杖入手,我们这么简单就把九节杖送过去,岂不是为人所趁?” 和他争执的天师府张仲瑄也在这一点上表达了相同的意思。 担忧且不相信林守颐所说之人真的是太平道道主,担心将九节杖送入敌寇手中,反倒资敌,担忧那人表面上与世无争,实际上暗中和某些存在保持有隐蔽联系来往。 林守颐本要开口反驳,却又想到,自己所说,有一部分是因为亲眼见到过那人表现而做出的推测,若非亲眼所见,就是他自己都难以相信。 一时间拿不出什么证据,难以说服两人。 正当此时,张若素放下茶盏,道:“他是否是这一代的太平道道主,我并不知道,不过如果说他是眼下那冒牌货色,倒是大可不必。” 他声音微顿,复又摇头道: “再来,你们不过是心底不愿九节杖落入旁人手中,自己不能第一时间参悟修行罢了,清修这么多年,断绝外欲心魔,可最后反倒是在这‘清修’本身落下了执念。” 葛岩之和张仲瑄微怔,皆面色涨红。 张若素道:“既然你二人都想要此物,林道友又说应物归原主。” “不若你三人争一争。” “神物有灵,看看着太平九节杖会跟着谁。” 葛岩之和张仲瑄刚刚都尝试过,未能成功拿起九节杖,心中都知道,如果那所谓太平道道主真的通晓太平要术,那么这九节杖十有八九会更倾向于对方,但是他们旋即皆有其他念想。 一者是自家宗坛灵宝宗和太平部有千年的缘法,未必不能引动九节杖,另一者这想到四辅之中,正一部可以辅弼其余六部修行,未必无法引动太平部宝物。 于是都一一同意下来。 张若素本来打算去取手机,可顿了顿,最后还是停止动作,反而示意林守颐联系他口中的太平道道主,后者不知道前面这老天师也有卫渊联系方式,只是取出手机,寻找到卫渊的联系号码,拨打出去。 “喂,卫馆主吗?” …………………… 卫渊在和女娇联系之后,原本已经整理了思路。 确认了该要如何和天师府解释虞姬的事情,恰好受到了一封信,是来自于白云观,他怔了下,看到了上面是个道号天辰子,拆开信封后,看到那一对甲马符,这才反应过来,是之前应邀前往白云观的老道。 之前因为伯奇的事情,通过伯奇先前托梦的道观,以及其所化之人在江南道应天府,基本可以判断出,山君也同样是在应天府范围内的某个道观,卫渊之前已经将此事告知于应天府特别行动组,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什么收获。 卫渊一边想,一边将马甲符放在旁边。 准备读信的时候,手机突然响起来。 是林守颐。 卫渊讶然,沉吟了下,将信笺放在旁边,拿起手机接通,林守颐语言简练,将大致的事情说了一遍,尤其是关于九节杖归属的问题,当卫渊知道老人提议将九节杖放入他这边保管的时候,倒是稍微诧异了下。 老人旋即打开了免提。 即便是卫渊并不在这里,葛岩之仍旧起身,拱手道: “卫道友,在下灵宝宗葛岩之。” 之后又将先前和老天师说过的事情又皆道一遍,那边张仲瑄同样如此,旋即葛岩之道:“往事千年,我灵宝宗只愿得九节杖,参悟其上秘文,以补足我灵宝经所欠缺的那一部分,所求者并非此宝,但是宗门正法所在,不得已要和道友相争。。” 张仲瑄同样道:“贫道亦是想一参此宝……” 张若素忍不住嗒了下眼皮。 旁边林守颐听到他似乎咕哝了一句丢人。 卫渊讶然,旋即轻笑,笑声在众道人耳边响起,葛岩之听到他笑声止住,方才道:“既然是要求太平部法门,又何必要参悟九节杖?那最初也只是登山用的手杖而已。” 他声音顿了顿,自然而然道: “至于太平道,若要学,我教给你们就是了。” 葛岩之和张仲瑄怔住。 老道忍不住道:“道友,这可是正法,其中所蕴含大道……” 卫渊道:“所以呢?” 葛岩之不知该如何接话,能够听到年轻的声音回答道:“诸位以为,道法所用,在于何处?” 葛岩之迟疑道:“在于逍遥清净。” 张仲瑄答道:“在于荡除外魔。” 年轻嗓音温和回答道:“皆是对的,可于我看来,道法在自度,也在于度人。先度人,后度己。这道法代代真传,可如果藏着掖着在自身,也修不出玉液金丹,藏进五岳山川,也出不了真人,藏着又有什么用?” “自然,太平部真法,我只会讲述养气总纲,以他山之石攻玉应以足够,若欲要求神通法门,诸多咒术,就涉及到各家隐秘,诸位当知,那也不是度人之法。” 葛岩之和张仲瑄怔住,年轻的声音和谈及道术时候的沉静从容,形成极为巨大的冲突感。 而卫渊想到那少年道人,想到了八百师兄弟,以及百万黄巾军,张角到了最后的时候,早已经没有了所谓门户之见,再说,堂皇正宗,三洞四辅,又如何会是敝扫自珍的气度?于是敛眸缓声道: “此法,盛明治道,证果修因。” “足以澄清大乱,功高德正,故号太平。” “诸位且静听。” 天师府议事堂当中,诸多道人皆面色微变,下意识起身,长施一礼后,方才正襟危坐,面色郑重,卫渊这将太平部曾经第一部分养气之法徐徐道出,这也是张角曾经广为传授的部分。 只是经历漫长岁月,这些部分早已经离散消失在历史洪流。 这已经是阔别千年第一次有人细致讲述。 而那议事堂当中诸多道人皆静心倾听。 唯独老天师见众人听得入神,便取出手机,随意点开,‘tii’之音突然响起,他下意识掩住了声音,见得众人皆未曾注意自己,方才悄悄将声音关掉,真经正法在前,却兴致勃勃地去打游戏。 葛岩之听得如痴如醉,那声音虽然年轻,但是对于道法领悟却毫无疑问足够深湛,深入浅出,剖析明白,即便是基础的部分,仍旧引人入胜,显示出足够的道行修为。 一番讲述,直到卫渊不再讲述,众人才慢慢回过神来。 旋即有些惊诧于此人身份。 葛岩之和张仲瑄皆感觉到自身若有所悟,感觉到自身根本修行的功法有所变化,但是却一时间难以形容出这种变化的所在,只是心中感慨,而视线这是下意识都落在了平平放在中间的九节杖上,心中下意识浮现出渴望。 旋即被自我克制,反倒觉得羞愧。 真经既得,尤自渴求此宝,不过一贪字。 张仲瑄道:“这位……道友,可需要将九节杖送还?” 卫渊喝了口水,今日讲道,一则是顺势而为,二者是为了让太平部回到三洞四辅,重开道统结一个善缘,闻言道:“不必,有劳道友挂心。” 想了想,又道:“林老,有劳把手机靠近些。” 林守颐愣了下才意识到他是说把手机靠近九节杖,依言去做。 葛岩之忍不住正色道:“……前辈可是当代太平道主?” 卫渊回答道:“当代道主?自然不是。” “况且也当不起前辈二字。” 葛岩之怔住,声音都微微提高了几度,道: “前……道友不曾修行养颜驻容之术?!” 卫渊笑言道:“自然不曾。” 说话间,手机依言靠近了装着九节杖的盒子。 众人好奇,不知要用何种道法,亦或法坛驱动此宝。 九节杖如同一块死木头,毫无反应。 却只听到那声音顿了顿,叹了口气,温和开口道: “罢了罢了,且回来。”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让众道思绪略微凝滞,旋即便听到低沉之音,众人回头,看到那原本横放在桌上,像是完全没有半点灵性的九节杖突然跃起浮空,其上秘文一一亮起,旋即皆浮现黄色火焰,携带极强气势,直接撞破了旁边窗户,飞到天穹之上。 九节杖欢喜鸣啸,仿佛一团黄色烈焰升腾。 转瞬远去。 屋中数道人面色看着被撞破的窗户,看着远去的黄色流光,默然无言。 ps:今日第一更,四千七百字,再一次的挣扎作息开始…… 感谢熊孩子的面具的万赏 第一百四十二章 踪迹(感谢、浮伤啲姩囮ヽ忧伤述詤.的两万起点币) 卫渊将手机放下,如果说一开始刚刚复苏的九节杖还不能跨越比较长的距离回到他身边,那么此刻接受了十万黄巾最后祝愿和意志,初步复苏灵性的九节杖,已经能够轻易做到这一点。 只是放下手机时,心中有些古怪,刚刚似乎听到玻璃碎掉的声音? 还是错觉? 想了想,卫渊还是抬手牵引一道流风,打开窗户。 然后才舒舒服服靠着沙发靠垫坐下,打开了信笺,看到了一封用繁体字写的信,随信附赠的两道甲马符证明了写信者的身份,正是曾经借给他马甲符的老人,卫渊默默将信笺读了一遍,终于恍然,是那位老道长,也就是天辰子,受到天师邀请在周围道观巡查。 本来是为了拜访老友,前往白云观呆了几日,却有些受不得那里的铜臭气。 可是先前话说的满了,要等待老友破关而出才离开。 老道士一辈子看重脸面,实在不好意思就这么食言离开。 所以信中告知卫渊,收到信之后一月之后,就去白云观一趟,借口有事,快快将他老道从这铜臭窝里捞出去,他老道士千恩万谢,给你小子作揖了。 卫渊读完之后,对于老人的苦恼,有些忍俊不禁,不过也知道老一辈更看重这些东西,所以取出信笺写了回信,然后网上选择了加急快递给送去,信中答应了老道士的要求,又善意提醒了老人,是不是应该准备一下手机之类的现代通讯工具。 他算算时间,猜测这封信应该是好几天之前就已经到了。 只是一直没有人收,连续送了好几次。 不过,涉及到了白云观,卫渊又想到了特别行动组搜查山君可能栖身的地方,想了想,先是在手机软件上,将虞姬之事简练告知于张若素,而后给张浩打了个电话,询问山君之事,可有更多进展。 “山君?” 电话里的张浩怔了一下,旋即恍然道:“啊,是我疏忽了。” 他语含抱歉道:“因为这件事情,这几日忙得厉害,都没有来得及和馆主你说,山君之所在,我们已经找到了,并且于前日发动了攻势,调动了特殊材质的狙击枪,以及上百名具备一定道行的修士,发动了总攻。” “最后断掉一整片街区的电路,高人以五雷法连续轰杀。” “最后成功将山君击毙于道观之内。” 卫渊怔住:“……被击毙了?!” 他想到之前山君借助锦羽鸟,假死脱身之事,心中仍旧不敢置信,那极为棘手的古代地只就这样被击杀,忍不住问道:“确认真的是山君吗?” 张浩答道:“是的,我们寻到了其遗留物,馆主你之前曾经将一副怪力乱神图卷拓本交给我们,这是以真灵作为遵循痕迹的宝物。以其进行确认,遗留物中具备有山君极浓烈的真灵,而且,道门长辈也在那个道观里找到了一个神像。” “里面具备有地只根本之灵,神像已经被打碎,其中的灵也尽数溃散了。” “真灵和地只之身皆在这里,应该确实是他无疑。” 卫渊不得不承认张浩的话。 肉身,真灵,以及高于真灵的地只之身。 如果确凿无误都在的话,那基本代表着山君已经魂飞魄散,化作齑粉。 想到那样狡诈的敌人会是以这样的方式被击杀,卫渊心中众鬼有些异样之感,有种对于敌人已经消失的恍惚和不敢置信,那边张浩又道: “因为这山君似乎曾经是龙虎山的祖天师所封印的,所以按照流程,要将这些遗留物送到山上,和典籍进行对比,一切结束之后,封存档案,馆主你如果想要看的话,我可以给你送过去。” 卫渊回过神来,道:“那么,有劳了。” “对了,先前山君是藏匿于哪一出道观?” 张浩答道:“赤霞观。” ……………… 结束和张浩的通话许久。 卫渊沉吟许久,却未曾思索出不对之处。 因为山君死之前自己不在,山君也并非死在自己手中。 作为考核卧虎功绩之一的怪力乱神图录不曾有反应,也很正常。 而山君先前抛弃肉身,自身处于魂魄灵体状态。 这种状态本身极为弱小,尤其受到雷法这样刚正神通的克制,死于五雷法下也很正常。 他也只好暂且将山君的事情放下,顺势掏出几个一元硬币,抛接在手中,在桌子上一抖,三个硬币滴溜溜打转,这个时候他就有些遗憾,太平道真传不擅长这一类卜算天机的手段,否则倒是可以算上一卦。 医卜巫武这几门里,太平道尤其精擅于医。 既然想不到山君之死的问题,卫渊只好决定等到山君遗物从正一道带回来时候,再亲自去看,将手中的信笺收好,寄出,打算在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就去白云观转转,顺便将那困于面子里出不来的老道士救出来。 ……………… 龙虎山,天师府。 张若素看到卫渊发来的消息,陷入沉默。 又有一个故人,阔别人间常世已久,短暂要居住在那一条街道,希望能够由天师府安置。 想到淮水之神,想到了那敢于调侃淮涡水君的女子。 老天师很想要仰天长叹,问上一问。 你这个故人,她是不是他所想的那一种? 老道士年纪大了,有点受不住折腾了。 但是卫渊既然不曾开口道出姓名,自然是有其隐含考虑,也或许是那一位前辈不喜欢暴露自身,不喜欢和太多人接触,所以才会交由卫渊来沟通此事,而负责安置神州上那些寿数较长,脱离人世太久的修士,本身也是天师府的职责。 于是他叹息之后,也很快回答。 卫渊讶异看着手机上猫猫头比划了ok的表情包。 这么痛快的吗? 他原本还以为,这位张道友会询问究竟是哪一位前辈,然后他再顺势回答虞姬,这样会让双方之间有所交流,有缓冲,不至于一开口直接提出要求那么干巴巴的,没有余地。 没想到他这么干脆利落…… 根据张若素的风格,卫渊回了个一黑一白两只猫猫爪子握住的表情包。 他动作微顿,察觉到气机的变化,站起身来,远空中隐隐有一道黄色火焰气息,很快,就有一道流光直接从打开的窗户里飞回来,是九节杖,此物悬浮卫渊身边,微微震颤,发出低沉声音,卫渊神色温和,伸出手按住九节杖。 在这一刹那,他再度感受到了隐隐的呼唤。 不只是施展特定法术的时候会祈求祖师敕令加持,道门一般在早课晚课,修行炼气之前,都要给祖师爷敬香祷告,这会直接指向祖师真灵,在通过符箓起咒施法的时候,可以更快些完成。 而卫渊已经收回那一世的部分真灵。 本身道行虽然不足,但是在九节杖加持下,也能隐隐感知到弟子祷文。 他主动松开手。 这种状态对于眼下的他而言,弊远大于利。 思绪微顿,复又想到,有朝一日和那太平道道主对敌的时候,倒是可以想办法用一用九节杖,在对方起咒施法的时候,以太平道次天师的身份,在关键时刻将其打断,运用恰当,能够起到决定性作用。 你祈求祖师加持。 祖师把你的符箓丢了下去,并且表达了嫌弃。 卫渊思绪微顿,他伸手轻拂九节杖,叹道: “终于又回到我手里了啊,老伙计。” “算一算,快两千年了。” 九节杖低声震颤,如在回应。 ……………… 张若素给自己负责泉市事务的师侄打了个电话。 将卫渊所说的事情交给师侄处理。 看上去远远比张若素年纪大许多的老道人讶异,对于安置前辈的事情,他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但是当他看到去往的目的地是那家博物馆的时候,还是思绪微顿,忍不住回忆起了之前的经历。 先前和自己几位晚辈前去,为门下弟子冒昧冲撞天女之事赔礼。 却反倒在那博物馆馆主潜层梦境当中,看到了他和霸王交战的一幕。 老道人对这一经历的感觉,多少有些负责。 他记得自己年幼时,有穿着红裙的客人负匣上山,自己当时因偷偷看了客人所带的霸王枪而害了一场重病,一朝被蛇咬,数十年过去,老道人此刻对那霸王枪仍旧有些忌惮,心中本不欲去,但是师叔吩咐,他也不好推辞,只好叹息着安慰自己,只是去记录一下暂居的修士。 本欲顺手卜算一次,却又忍不住哂笑自己,年纪越长越是胆怯。 不去入梦,自然也和霸王枪牵扯不上关系。 老道人留下一个字条,带着沈寄风一同前往。 …………………… 卫渊认真清理出了一个干净的柜台,然后双手托着,将手中九节杖轻轻放在上面。 一如过往,找到了纸笔,用碳素笔随意写了一会儿,轻轻放下,压在九节杖底,自顾自忙着将珏带来的花摆放在更为恰当的地方,那一张纸上有几行字,商王青铜爵竭尽全力,方才隐隐看得清楚,旋即失神—— 博物馆藏品。 太平九节杖。 吾师年少时手制。 为杖,行道。 弟子渊,谨奉行之。 编号——003。 ps:今日第二更……缓冲章节,作息啊,赶紧睡觉,赶紧睡觉~大家晚安~ 感谢、浮伤啲姩囮ヽ忧伤述詤的两万币,谢谢~ 第一百四十三章 岁月如故见旧人(感谢照镜见白发的万赏) 不知名的白色花卉被仔细调整了角度,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的一角。 稍微推了推,让阳光恰好落在花上。 卫渊方才满意。 稍微收拾了下屋子,而后坐在沙发上,卫渊取出纸笔,通过文字慢慢整理目前的思路,博物馆编号为002的玉龙佩就放在他的桌案上,玉质剔透而古老,是战国时代风行的龙形,是曾经为秦始皇所佩戴的佩饰。 卫渊伸手摸索着这一枚古玉,闭目冥思。 但是无论之前还是现在,都没能够感受到属于自身的真灵。 只好叹气一声,放弃尝试。 也不知道是在这玉龙陪伴第二代淮水水神,应龙庚辰时候被这位神将的气息冲刷不见,还是之后落入佛门僧伽手中时候,被后者以佛法化去,卫渊思绪微微凝滞,突地觉察异样,沉吟思索。 昆仑神将秉持古代天神,不干涉凡间的准则,并不会去主动化去玉龙之上的真灵。 但是佛门…… 佛门最喜度化一说,将各类神鬼传说都度化作自身体系当中的护法神,各类高僧也尝尝有金刚护法之类的说法,那么自身残留在玉龙佩上的真灵,确实有被佛门僧伽度化洗脑,炼做分神之类存在的可能。 卫渊屈指轻轻敲击桌子,眉头锁住,对此推测感觉到本能的不喜。 这只是一个推测。 是基于,自身接触到过往长时间佩戴法器,会汲取真灵残留,恢复记忆这一个过程。 而以那一世,不惜冒险也要为始皇帝复仇,以及复仇后像是仪式一样,将霸王枪折断,玉龙佩扔入淮水这些事情,可以看出那一世的自我对于秦始皇极为尊重,曾经为始皇帝佩饰的玉龙,必然不会离身,必然会在玉龙佩留下足够浓郁的真灵气息。 但是他接触玉龙佩时候只看到了玉灵本身的记忆。 这就可以进行一个简单的推理—— 玉龙佩上属于卫渊的真灵残留出事了。 而如果和玉龙佩被僧伽得手,导致无支祁和庚辰的传说被‘僧伽降服水母娘娘’这一传说替代联系起来,事情就更为清晰明白,那一世真灵残留的消失和佛门绝脱不了干系。 也代表着,卫渊自己某一世死后真灵残留被佛门直接利用了。 或者化为金刚护法,或者化为珈蓝随行,成为僧伽的传说之一。 卫渊手指敲击桌面的动作停止,心中有一丝恼怒浮现,像是自家东西被偷了,可仔细想想,被偷了的好像还是自己,这到底算是什么事…… 卫渊心中恼怒被自身压下,只是忍不住自嘲。 真的是死了都不得安生。 成功和无支祁解锁‘难兄难弟’成就。 卫渊将玉龙佩收起来,并没有莽撞行动,将自己的推测认定为真相,而只是将这列为其中某一个可能,究竟是否真的如此,还是说只是自己推测错误,还要等待进一步的证据。 卫渊沉吟,想到玉龙佩上虽然没有了自身真灵,但是从霸王枪之中残留的画面可以看到,他自己那一世应该参与过秦始皇伐山破庙,再加上最后折枪抛玉也是在祭祀淮水的地方,如果带着玉龙佩前往那里,应该能得到什么讯息。 再不济也可以确认,自己那一世真灵溢散,究竟和佛门有没有关系。 但是那里极为靠近湘君所在的地方。 如果推测正确,上上上上上辈子的自己是参与伐山破庙的三千人之一。 贸然前去,有被两位湘水女神报复回来的可能性。 虽然说这可能性不是很大,但是不得不防备,卫渊沉吟了下,想到淮水和湘水其实相当近,太古时候湘江本身是受到淮涡水君掌控的,或许可以想办法再向无支祁讨一道力量来,不必达到上一次水君东巡的程度,只需要能够护身就足够。 到时候哪怕出现什么问题,也足以自保,足以避免大部分危险。 至于如何说服无支祁,卫渊已经有所把握。 无支祁是来自于太古时代的神灵,于这种古代思维的神灵,祭祀换取庇佑和一定程度的力量加持是完全合理的思路,是一种被公认的规则。 只是祭祀的流程和主体需要跟随时代变化。 不需要打醮起舞,不需要巫祝祷告,不需要长时间法坛符箓。 也不再需要三牲五畜,焚香祷告,更不需要什么血肉美酒。 应该祭祀给祂的,是现代科技最高配置的电脑,是游戏主机,是蒸汽图标全游戏收集库,是文明系列合集,搭配全新口味快乐水,和一台水下微型发电机,享受永不断电的愉悦。 卫渊揉了揉眉心,忍不住默默自语。 这就是传说中的无支祁快乐祭坛。 其实不需要他提及,以之前无支祁的状态,应该已经快要发现,有些事情,是无法在手机上完成的,而后会主动来找他,到时候自然而然就能够提出自己的要求,而且占据一定程度的主动。 卫渊思考之后,将本子上为了整理思路而写下的东西撕下来。 手掌一拈,自有符火升腾,将这执掌燃尽。 太平道高深法术,以他现在道行还无法施展,但是低层次法术神通,已经能够做到拈手即来,这也是他之所以希望得到过往真灵记忆的一个理由,按照女娇所说,他每一次转世人间,都是神州发生变故的时代。 而现在灵气复苏,妖鬼蔓延,也佐证了女娇的说法。 他需要实力。 才能不让过往遗憾重现。 而除去自身每日苦修,得到真灵也是提高实力的一个方式。 能够得到过往的记忆,得到知识和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甚至于,灵气为何断绝的缘由,每逢乱世必然转世人间,卫渊并不认为灵气断绝这种事情,不会引动神州气运变化。 也就是说,灵气断绝的时代里,绝对曾经有过他的身影。 或许,应该主动搜集或者接触一些古物。 譬如秦末汉初,譬如三国乱世。 卫渊沉吟思索,博物馆的门外停下了一辆车,旋即,上一次曾经来到过博物馆,授五雷箓的老道人,以及带着大框眼镜,五官清秀却有些不修边幅的沈寄风一同下来,敲响了博物馆的门。 …………………… 老道人看着这博物馆,多少有些心有余悸之感。 但是后辈在此,也只得维持住长辈气度,迈步入内。 沈寄风熟悉地打了个招呼:“卫馆主,又来打扰了。” 先前卫渊两次手机都是从她那里拿来的,一来二去也算是熟悉。 老道人则是微笑颔首,道:“有段时间不曾见过了,卫道友。” 他看到对面博物馆馆主穿着一身简单的现代衣物,只是右臂臂弯扎有黄色长巾,看上去丝毫没有之前曾见,那种梦中的煞气,反倒是增加有道者的宽厚温和,一时间让老人几乎怀疑,上一次见到的,那梦中的霸王枪是否只是巧合错觉。 况且之前也曾经查过资料,秦汉之年,似乎没有泉州这一说法。 他总觉得,是否眼前之人,也和自己一般,曾经见过霸王枪。 故而若有所思,夜有所梦。 卫渊给两人倒了两杯茶。 老道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进入正题,道:“卫馆主这边,有一位避世隐居的修士前辈,需要暂且住在此地吗?不知道是否方便告知我等,那位潜修之人的姓名身份?” 卫渊想到虞姬所叹之事,回答道: “这件事情,还是要询问那位道友自己的意思。” “只是她曾感慨过时间过去许久,故人已经不再,许多故人,也多已经变化了模样,徒增伤感,索性就让我帮忙做这种事情。” 老道沉默,他修行到此,也已经快要百岁。 自身经历,加上也曾经帮助一些在山中潜修许久的道人回归社会。 见到过他们出世数十年后,发现相熟之人早已经死去的落寞。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这种微小而能刺痛许久的感情,在修者身上更容易出现。 他略微失神了下,亦是感慨道:“……确实如此。” 老人按照往日安顿避世修士的流程,询问了卫渊那位要居住在这里的修士,是否会对常世造成危险,而后让卫渊填了几张担保表格,在现代科技日益发达,修士融入人间的事情不断出现后,这也是必要的工作。 卫渊无法,只好将这全部签下。 老人脸上神色温和,道:“接下来,只要再见见那位同道即可。” 他声音顿了顿,又笑道: “不过我想,她应该还能融入这个时代。” 卫渊点头,想了想,又道:“说起来,在下也有一个不情之请,我这里东西虽然不少,但是大部分都是赝品,也没有秦末汉初时的造物,不知道老道长可知道哪里有秦末汉初时候的古物真迹吗?” 喜好古物并不是什么少见的兴趣。 老人沉思了下,一时间没有想到,于是道:“容贫道回去查一查。” “之后会让寄风给道友将具体名单传过来。” 卫渊松了口气,道:“多谢。” 复又给老人添了一杯茶,旁边沈寄风好奇询问道: “卫馆主,你怎么突然对秦末汉初之物有兴趣了?” 卫渊答道:“只是突然起了兴致,想要了解了解。” 沈寄风恍然,道:“是要增加一些馆藏吗?” 还要再问,就听到了脚步声音,沈寄风转头看到门外两人回来,眼眸微亮,认出其中之一是先前由自己帮忙安顿过的前辈,是气质雅致温和的少女。 而少女旁边,是另外一位身穿红衣,具备英气和柔美两种气质的女子。 女子背后背负匣子。 卫渊笑道:“需要帮忙安顿的道友回来了。” 他起身开门,门上铃铛轻响,老道人也顺势转头看去,旋即看到从午后阳光之下迈步走来的女子,看到她红裙摇曳仿佛怒放的虞美人,看到她五官英气,黑发如瀑,以簪挽起,却又平添柔美,自昏黄夕阳中走入,竟如跨越记忆一般。 一刹那老人思绪凝滞,手掌微颤,茶盏不觉坠地,咔嚓声响,像极了记忆中模糊的玉磬。 恍惚又回到五岁的时候。 洒扫台阶,夕阳如血,有身穿红衣遍染夕阳的女子走上山来。 “小道士,你师父在吗?” …………………… 哗啦! 老道人猛地起身,不敢置信看着那和记忆中相比,没有丝毫变化的女子。 他这和往日沉着震惊不同的行为,引来了沈寄风的愕然回顾,竟然看到自己的师叔祖居然有局促之感,那白发苍苍的道人主动开口道:“……前辈,是你么……?” 虞姬怔了下,注视着已经授箓五雷法的白发道人,回忆了一会儿,神色柔和下来,道: “原来是你啊。” “时间一晃都过去那么久了,我记得,你那个时候才只有五岁,还是六岁……” 红衣依旧,伸手比划了下,虞姬道: “当时你偷偷看了枪头,被煞气一激,故而记得久了些。” “没有想到,当年小小顽童,竟也成为了道门高修。” 老道人心中复杂叹息,道:“今日原来是您要居住在此,小道还以为是哪位潜修的道友……”他思绪凝滞,突然意识到自己会下意识将需要办理程序之人当做是普通修士,当做是那些远离人间数十年的普通人的理由,下意识转头看向旁边博物馆馆主。 看到他神色温和,正从旁边少女手中接过购物袋。 瞳孔微微收缩…… 是因为刚刚对方的语气,将这红衣女子放在平等的位置上。 所以自己才产生错觉。、 平等…… 他下意识地再度想到那个梦,突然,有激昂的鸣啸声音响起,在老道人记忆中留有极大阴影的匣子暴起,霸王枪挣脱不开封印,但是此刻恢复一丝灵性,就仍旧带着木匣冲向卫渊,像极了梦中霸王挥枪,却被那留着短发的现代青年反手压下,扣在手中。 霸王枪不甘低鸣,其中浓烈敌意,哪怕是隔着匣子都能感受到。 老道人张了张口,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告辞离去的时候,卫渊将两位道人送出去,最后道: “……所说之事,有劳两位了。” 老道人深深看了他一眼。 秦末汉初之物…… 原来如此。 然后点头答应下来,道: “……贫道,知道了。” ps:今日第一更……卡文卡得要死啊,躺尸……… 感谢照镜见白发的万赏,希望能早点写完第二更……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不死药传说 (感谢飘舟渺天地万赏) 在泉市远离市区规划的老城区,原本已经很少有什么人来,大部分都是一些老房子,只是这段时间,竟然连连开了几家新的店铺,一开始是花店,之后是书店,在有一位老道人来过后,眼下敲敲打打了好几日功夫,又开了一家画室。 画室主人是很年轻的女子。 她画画常常用妍丽的红,用沉郁而霸道的黑,两种颜色的对比和交错,营造出或者惊艳或者压抑沉肃的味道,而主题往往是相似的。 是黑色的,从人间蔓延到天空一般的长河,顺着河而怒放的红色花海,还有穿着黑甲的男人背影。 她的画里有悲怆和沧桑的气质。 这是很有本事的画师。 哪怕只是来往的老人们也能看得出来这一点,然后就是觉得可惜,可惜这样的店开在老城区,怕是招不到多少学生,但是无论人们怎么样想,也没有影响到那位总习惯于穿红裙,扎高马尾的英气女子。 她常常只是注视着画中的男子,就能坐一整日的时间。 而这本来偏僻的老城区,也渐渐有了些人气。 ……………… 卫渊手中的剑斩落下来,而后稳稳停住,以八面汉剑使来一趟玄元剑诀,而后将剑归鞘,在虞姬安顿的这几日,他身上气息已经足够稳定下来,先前得到三国那一世真灵之后,具备有太平道道行,卧虎决修为也被动提升了一部分。 之后用斩除太平道邪修得来的功勋,换取了第三层次卧虎决。 眼下他一身道行,卧虎决强化气血体魄,而太平道法术作为临战辅助,正一派法坛可以提前准备,占据场地优势,而内修之法,则是以正一辅太平,卧虎决则另成一体系,互不干涉。 这个层次的卧虎决,比起作为筑基用的第一层,以及初步运用修为的第二层,有了质的突破,以应对道藏当中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无论力量,速度,还是耐力,都逐渐开始超过人类这一范畴。 道行流转,甚至于能够斩出剑气,运用拳罡。 奔走如飞,仿佛猛兽。 除去大脑,咽喉,心脏之外,对于普通人来说的很多致命伤,对于武门修士来说只能算是稍微重的伤势。 武门修士偏向于内修,不像道门有各类法术神通,他们以一气混元,纯粹以气的运用来杀伤敌人,温养自身。 修为稳步提升。 相对应的,卫渊这段时间胃口大开,需要从食物中获取足够的营养。 这也是武门修士在这一阶段会出现的外在征兆。 好在现代社会,食物不缺,也可以偶尔带上口罩,化身为自助餐老板之敌,再以剩余部分功勋,从大汉武库当中换取其中的药物辅助修行,道行倒是平稳地上升。 只是卫渊气力再度提升之后,这柄使的顺手的八面汉剑反倒有些觉得轻了,卫渊翻看大汉武库当中收藏的剑器材料,以及南朝之人所着的《古今刀剑录》,思考要不要换取一些材料,请擅长铸造的修士,将这柄八面汉剑进一步重铸。 可惜,现在还需要换取丹药,换完之后,也没有多少功勋了。 卫渊算了算功勋,以及自己的胃口,只好将大汉武库换取的卷宗收起来,取出手机,轻而易举搜索到了无支祁的账号,然后以小号,用陌生人推荐一类的功能,给无支祁默默推荐了文明系列游戏分析,以及诸多游戏大作赏析。 这是日常任务。 帮助无支祁尽快融入现代社会。 并且让无支祁不至于在封印之下太过于无聊,过于烦闷。 卫渊在心中默默自语,把手机收好,换了一身简单宽松的衣服,准备外出买些菜的时候,看到有熟悉的身影搀扶着另外一个人,快步赶过来。 那是身穿牛仔裤,运动鞋,白色上衣的苏玉儿,戴着有法术的眼镜,加上朴素的装扮,遮掩住自身真容,她搀扶着另外一位看上去时尚许多的漂亮女士,见到卫渊的时候,眼底微亮,急声道: “卫馆主,帮帮忙。” 卫渊从她搀扶的女人身上察觉到不对的感觉,拉开门。 本身疑似青丘九尾狐的苏玉儿不以力量所长。 但是身为妖,一个凡人的体重丝毫不是问题。 她将女子带入博物馆,让后者靠躺在博物馆待客区的沙发上,方才稍微松了口气,商王青铜爵隐隐激动雀跃,卫渊回了一个眼神将它吓住,而后看向苏玉儿,道:“发生什么了?” 苏玉儿低声道:“这是我的舍友,她从医院回来就变成了这样,我感觉到了……她身体里似乎被下了咒,我在这里不认识其他可能能处理这件事情的人。” 卫渊沉吟了下,点头道:“先把她身上的咒解开再说。” 他道:“倒是来得足够巧。” “若是你早来一个月,或许我也解决不了,只能通知行动组了。” 一边让苏玉儿帮忙,让这位女子平躺着,然后又让博物馆里其他家伙去取一个瓷碗,水鬼很快将一个碗送到卫渊手上,卫渊看了一眼这个黑陶碗,随口吩咐道:“再拿一碗清水。” “水?” 水鬼愣了下,然后恍然。 接过空碗,一张口,再递给卫渊的时候就是满满一碗水。 卫渊把脉检查女子情况,正要施咒,动作微微一滞,望向一脸正经的水鬼,迟疑道:“你这水哪里来的?”后者咧嘴一笑,身上往下滴答滴答地冒水,挠了挠头,羞涩道: “我看樱岛那边的漫画,有什么水遁之类的,从口里……” 卫渊面无表情,转头看向戚家军兵魂道: “叉出去。” ……………… 片刻后,水鬼被戚家军兵魂和服毒画家一并叉着拖走。 手中换了一碗清水的卫渊,立刻写下一道黄符,抖手将其化作飞灰混入清水当中,太平道修士除去道法外,更擅长医术,以符水调整人身阴阳平衡,驱逐外邪,再配合草药治疗。 眼前这女子是中了类似于邪咒之类的手段。 太平道符水有足够的效果。 卫渊抬手点在女子咽喉,让后者张口,而后以御水之法,令符水化作一条水线飞入其口中,伴随着一阵咳嗽,女子眉头不再紧皱,缓缓松开,身上气息也逐渐恢复稳定,卫渊将手中的碗放下,手指虚点女子眉心,道: “应该没事了。” 转头看向苏玉儿: “具体说一说情况……” 苏玉儿神色缓和,沉思了下,开口解释。 …………………… 这个穿着打扮都时尚漂亮的女生叫齐向雪。 是苏玉儿苏烟儿和胡玫三人的舍友之一,性格大大咧咧,素来外向。 也因此,是这一段时间和她们三人关系最好的朋友。 昨天齐向雪身体不舒服,去了一家规模很大的医院看了医生,抽血化验,回来之后反倒更加难受,今天也就没有去上课,苏玉儿一来不喜欢今天的专业课,二来担心朋友,就翘了课陪在宿舍。 就在前不久,齐向雪去倒水的时候突然昏倒。 而且身上散发出类似于法术的气息。 苏玉儿察觉不对,狐族法术并不擅长破除这一类的手段,情急之下,想到卫渊,于是掐了一个障眼法,驾驭妖风匆匆赶到博物馆来。 卫渊看着沉静下去的齐向雪,道: “……是咒?” 他取出一枚针刺在齐向雪手指指腹,渗出鲜血,以剩下的符水接住这一枚鲜血,本应该晕染开的鲜血却极为凝滞,极为沉凝,在水中保持原本状态,不曾混合,卫渊望向低着头的苏玉儿,叹道: “与其说是咒,不如说是药。” “狐族擅魅人,寻常的咒瞒不过你。” “血沉不散,虽然很稀薄,但是这是巫的血脉,是抽血化验的时候被察觉了?为什么不愿意说出真相?” 卫渊声音微顿,想到上一次苏玉儿面对商王青铜爵的剧烈反应,若有所思。苏玉儿沉默了下,道:“我……我记得这样的气息,在梦里。” 她下意识伸手握着有玄鸟纹路的青铜匕首,轻声呢喃道: “这是巫咸的药。” “巫咸?” 卫渊皱眉,而商王青铜爵则是忍不住发出了惊呼,既然主动提及过往之梦,苏玉儿便不再隐瞒,她将匕首轻轻放在桌上,道: “是的,巫咸的药。” “我自有意识的时候,就会经常做梦,梦中看到很多的事情,巫咸,他是商王太戊的大臣,让商在历经七代之后得以中兴,他是那个时代最厉害的巫医,但是他不只是医,还是祝,他的药能救人,也能杀人。” “只是他和他的药,在周代以后就不曾出现过了。” “怎么会出现在这个时代?” 她陷入不解,看到卫渊眉头皱起,卫渊道:“如果你说的是巫咸。” 他道:“那么我还有另外一个说法。” …………………… 巫咸,这是一个具备有足够意义,足够古老的名字。 在最初的传说当中,他是连通天帝和人间的使者,是神巫。 带着天神的旨意来到了人间,教化万民。 他在轩辕帝的时候,曾经是黄帝时的臣子,为黄帝和蚩尤作战占卜胜负,开创了‘筮’这样的占卜方式,他为炎帝和黄帝占卜吉凶,到了尧帝的时代,尧也有名为巫咸的臣子。 以鸿术为尧之医,能祝延人之福,愈人之病,祝树树枯,祝鸟鸟坠。 舜帝的时代,又有名为巫咸之人。 这一次却成为了舜帝的战将和乐师。 也是自古以来,三峡之一巫峡的传说来源。 卫渊平平将这事情讲述出来,没有讲述故事,只是将不同时代的人所做之事讲述,最后道:“自神农氏和轩辕皇帝开始,一直到舜帝,都有巫咸做为大臣,而到了商代中兴的时候,又有了巫咸,名字一模一样。” “苏姑娘,你没有什么想法吗?” 苏玉儿心底有荒谬的想法浮现,却下意识不愿相信,道: “或许只是名字相同。” 卫渊答道:“我记得在山海经大荒南经有写过的,‘有巫山者,西有黄鸟,帝药,八斋,’是以黄鸟作为巫山之药的看守,那是不死药,至少有传说那里有不死之药。” “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可以去回忆一下,巫咸死后他的儿子叫做什么?” 苏玉儿瞳孔微缩,呢喃道:“叫巫贤……” 卫渊笑一声果然如此,只道: “怕是故作迷障,不愿让两个巫咸连续流传,故而用的障眼法。” 苏玉儿看着自己的舍友,道: “那就算是和古巫咸国有关,可为什么要,施药害人……” 卫渊转过头注视着苏玉儿,沉默了许久,他嘴唇微微勾起,轻声道: “苏姑娘,你不会以为,巫山不死药,是没有代价的?天下有数的几处不死药,昆仑山不死花,为高天清气所孕育,海外仙山不死药亦是传闻,秦代方士第一的徐福漂洋过海,终其一生,未必有所收获。” “剩下的也就只有巫山了啊。” “至于为什么要对有巫血的人下手。” “大荒西经有载,有灵山,巫咸、巫即、巫朌、巫彭、巫姑、巫真、巫礼、巫抵、巫谢、巫罗,十巫从此升降,百药爰在。而在巫咸国,有群巫所从上下,那为什么,到了后世只剩下了巫咸一人?” “要不要猜猜看,这种药是用什么炼制的?” 苏玉儿神色凝滞,道:“可是大荒南经,不是还有不死国吗?” 卫渊道:“哦,不死国啊,那只是在那个国家里不会老死,离开后会迅速衰老死亡,所以叫不死国,而不是不死之人,所以那个国家的人都不愿意出来,可惜,最后覆亡了,可见不死并不是什么很好的事情。” 苏玉儿面容浮现一丝复杂,道:“不死,亦是诅咒么……” 卫渊见到她面容茫然复杂,便即温和笑道:“并不是。” 苏玉儿茫然抬头。 卫渊一本正经回答道: “是因为不会死亡,导致了社会资源,学习资源,生活资源永远把握在少数派手中,普通百姓没有出头之日,社会阶级极度僵硬,贫富分化极度加剧,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不断加深。因为不死,压迫也没有止境,最终导致矛盾爆发。” “苏玉儿同学,你的大一社会学必修课显然不及格。” 苏玉儿:“…………” 卫渊想了想,起身穿上外套,将黄巾系在手臂上,道: “不管是有人得到了巫咸不死药的记录,还是说就是巫山上又有人下来,都必须要处理……我估计应该是第一种,是巫咸之药的记录流传出来。” “但是而今就算是灵气复苏,那些巫族后裔的巫血都极为单薄,如果真的是有人得到巫咸的遗留物,要炼制不死药,恐怕受害人不会少。” “我把这件事情告诉天师府,你说的那医院是哪里,我去看看……” 如果能处理就处理掉,处理不掉就先确认目标。 这是那种会迅速扩散的麻烦,一旦爆发,波及的人不在少数。 苏玉儿没有想到对方会如此地主动参与此事,还有对于古代之事的了解程度也超过她的预料,尤其是山海经,竟然信手拈来似的,迟疑了下,还是道出了医院名字,复又问道:“……你,究竟是谁……” 卫渊侧眸看着显然身负某些隐秘的九尾狐,讶异道: “巫女娇没有和你说吗?” 苏玉儿坦然道:“没有,但是我多少猜到了些。” 卫渊沉吟了下,道:“那我问你一个问题。” “苏玉儿,是苏妲己吗?” 苏玉儿果断摇头。 卫渊笑了笑,视线穿过窗户,落在了捧着茶,看着虞姬作画,跃跃欲试的少女身上,道:“不曾和珏说过?”苏玉儿低声道:“老祖宗说,有些事情,需要你自己去决定要说。” 苏玉儿看向模样年轻的博物馆馆主,道: “你为什么那么熟悉巫咸之药?” 商王青铜爵亦是密切注意此事。 卫渊整理思路和那些遥远的记忆,回答道: “其实很简单,自黄帝炎帝时期,到商末,皆有巫咸的身影,但是这漫长岁月里,唯独禹王和夏的年代里,没有这位神秘之人,没有神秘之国,一直到商王传承七代之后,才再现人间。” 苏玉儿怔住,她已经多少猜测出了时代,旋即意识到了什么,瞪大眼睛。 年轻的博物馆主提起剑,背负身后,笑了笑,道: “所以啊……他们当年……” “是我们撵到山上的。” “只是好像碍于他们过往功绩,没有做的太绝,只是打断了巫山和人间的联系,没有想到他们两度下山。” 卫渊声音顿了顿,道:“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去‘拜访拜访’故人。” “就是不知道,他们欢不欢迎了。” ps:今日第一更,五千字,感谢飘舟渺天地万赏~ 《归藏》:昔黄帝与炎帝争斗于涿鹿之野,将战,筮于巫咸 《吕氏春秋·勿躬》:巫彭作医,巫咸作筮。 《书·君奭》:在祖乙时,则有若巫贤。 《巫咸山赋》:巫咸以鸿术为帝尧医。 《史记·封掸书》:殷太戊时有巫咸 第一百四十五章 医·愿(感谢浅夏清唱的万赏) 医院的墙壁,比教堂神殿聆听了更真诚的祈祷,和更多的绝望。 以及淡漠。 我的母亲是因为难产而去世的,连带着我的身体也从小就不好。 在少年的时候,我去医院的次数,要远远超过上学的次数,我见到过无数次的痛苦,也见到了许多次的争吵,见到过躺着的老人还有意识,儿女们却要求不再住院,要求回家修养,隔着走廊争吵遗产。 我见到过为了补贴家用而外出打工的少年。 被坍塌的土墙砸中,需要几万块的治疗费用。 而他的父亲选择处理一下,抱着儿子回了家,回家能怎么样呢? 头已经软下来,只是等死。 我明白了,疾病和意外往往比自然死亡更早地到来;我明白了,其实活到老死对于人类来说,几乎可以算是一种奢侈的结局。 直到我父亲因为酗酒意外去世,我遇到一位老人给我调养了身体。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畅快地呼吸是如此让人迷醉,原来健康的身体超过世界上一切的享受,这就是世界上最为宝贵的东西。 我决定了,我要学医。 ………… 我们的工作和学习,我们的一切奋斗和牺牲都是有意义的。 这是我的教授在大一上学的时候,无比认真严肃地和我们说的话。 我始终牢记在心,全身心地投入医学的学习当中。 而后我成为了一名真正的医生—— 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求,为人类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和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 人类的进步,重要性超越一切。 …………… 卫渊将发现有人施展古代巫咸之术的消息,告知于特别行动组。 而后自然而然从他们那里得到了苏玉儿舍友齐向雪的病历资料,他手指滑动手机,看到了为齐向雪治疗的医生,那是个年纪三十多岁的男医生,看上去面容白净温和,眼睛有神,透着一种执着认真的感觉。 而其简历更是夸张。 毫不夸张地说,这是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天才人物。 年纪虽然轻,已经在医学方面有了很高的造诣,专注于攻克疑难杂症,并且取得了令人赞叹的成果,被看作是医学的后起之秀,未来新星,卫渊沉吟了下,不能确定是否真的是这位医生的所作所为。 但是目前也只能从这里作为突破口。 卫渊看了看简历最上面。 “周子昌……” 巫咸曾经在禹和夏朝从神州上消失,而到了商代第七代王的时期,又出现在人间,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而后,周武王伐纣之后,巫咸一脉彻底消失不见,再没有在后世出现。 现在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 是因为灵气复苏,还是因为其他的一些原因? 卫渊沉吟,将这些起伏的杂念暂且压下,他只能确认一点,一旦巫咸真的重新出现,他的破坏性相当可怕,而且另一方面,他自己也必然会变成巫咸复仇的目标之一。 毕竟当年禹是按照山海经一个山头一个山头打过去的。 山海经又是他刻的。 这仇不报简直没天理了。 卫渊揉了揉眉心,临行之前,和珏,虞姬两人打了声招呼,珏正在学着坐画,闻言放下手中的笔,询问道:“要外出吗?去做什么?” 卫渊注意到少女诧异双目,天之清气,本身的直觉相当强,面不改色道: “没事,只是去拜访一下老朋友。” “顺利的话,今天就会回来。” 昆仑山和巫山,在某种意义上上有一定程度的来往,卫渊不想让天女卷入此事,担心横生变故,再说此次只是打算去初步地调查情况,如果对方不那么难以处理,就自己上,或者申请行动组火力支援。 如果确实是巫咸复苏,较为棘手。 那么当年涂山部又不是只剩下他一个人。 于是笑了笑,岔开话题道:“你是在画画吗?” 珏点头,嗓音柔和清雅,微笑道: “是,这种叫做油画的技法,我以前不曾见过,让虞来教我。” 卫渊看了看画,真诚赞道:“这一头牛画得真好,体格健硕肥大,一看就是做农活的好手,得了其中的神意,是要画牧童吹笛图吗?” 虞姬张了张口,无言。 少女沉默,许久后,眼眸微垂,默默道: “渊,这是穷奇。” 卫渊:“…………” 面不改色道:“其实我最近,眼神不大好。” “仔细看看的话,确实是穷奇啊。” ……………… 尴尬地解释了几句,古之卧虎背着剑,狼狈告辞。 乘上了前往目的地的车辆。 现代科技,城市和城市之间的距离虽然没有缩短,但是来往却更迅捷。 卫渊穿着一身简单的衣服,背后的剑被收入匣子里,而后以障眼法之类的法术遮蔽,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而后在医院前面下了车,这一家医院的规模相当大。 其实不到医院的时候,很难想象身边会有这么多人在遭受病痛的折磨。 卫渊找到挂号处,现代社会,可以用app直接挂号。 卫渊翻找了下,随便挂上了一个医生的急诊号。 在等待的时候,他恰好看到那周医生,正在低下头,语气温和地和一位病人交代些什么,卫渊拈了一个障眼法,迈步站在了周子昌身后,默默观察,跟了一路,却观察到这个医生是真心实意地在安抚病人。 其本身精气神魂相当纯粹。 并不是那种会装模作样,暗地里有害人心思的人。 而卫渊这一简单的障眼法,对方竟然也不曾察觉到,显然也只是个单纯的医生,并非修士,也自然不可能是上古传承,巫咸国的巫士,这直接让卫渊先前的推测出现了一个断层,微微皱眉,旋即猜测,难道说,是因为齐向雪在这里抽血化验,在这一过程被人察觉身上血脉的问题,中了招吗? 齐向雪虽然有巫的血脉,但是只是普通人。 如果有修士潜藏于暗中对她出手,她是不会有印象的。 真自思考间,那位周医生看了看表,却有些抱歉地和周围的医生护士交谈了几句,大概是指的,这个时候他需要去看一看参加特殊治疗的患者,需要提前离去。 周子昌是应天府当中,针对血癌的年轻专家。 而且已经取得了相当大的进展。 许多得了这一绝症的人,甚至会不远千里万里地来到这里,希望自己能够得到更好的治疗,目前来看,很多病人突破了血癌正常情况下的寿命极限。 虽然说不允许家属频繁地探望,但是能够让家人活下去,亦或者,让自己活下去,活得更长,仍旧已是一种难得的希望,周子昌向同事抱歉点头,离开了医院,卫渊原本打算继续在此地,但是余光看到那医生眼眸闪过一丝兴奋的余光,微微皱眉。 那不像是面对自身患者时候的医生。 卫渊沉吟了下,在障眼法的状态下,迈步走出,跟在了周子昌身后。 周子昌上了车,也不曾发现自己车上还有另外一人,驱车前往自己负责的血癌患者专门疗养研究中心,这里由社会性公益组织,以及几家大型企业捐赠而成,专门用于攻克血癌这一难题。 周子昌走入研究院。 换上了白大褂,而研究院中的人员对他态度都很尊重。 年轻的医学专家走到电梯里,到了地下三层。 层层的厚重的门被打开,卫渊迈步跟在他的身后,每进一层,就有另外一层门关上,而最后一层金属门打开后,绝望惨叫的声音,以及无力呢喃的声音在充满浓烈消毒水味道的房间当中响起。 在被探望时,保持安睡,保持宁静的病人们被捆缚着,或者抽取血液,或者被打入某些特质的药物,一位老者怒目注视着年轻的医生,面容因为痛苦而扭曲,道: “周子昌,你疯了,咳咳咳,你疯了,这就是你的治疗?!” 周子昌回答道:“血癌细胞具备有无限生存下去的可能。” 他取出泛着浅琥珀色的液体,道:“如果能够破解细胞无限分裂,那么人类将不会畏惧死亡,很多的病症也将能够迎刃而解,而一切医学的进步,一切科学的进步,都需要足够的样本对比,伴随着错误以及牺牲。” “教授,这是你教给我的。” “我们的工作和学习,我们的一切奋斗和牺牲都是有意义的。” 一辈子救死扶伤的老先生面色凝滞。 像是看到了一个魔鬼。 他最杰出的弟子周子昌看着他,也看着放在桌子上,一座不过手掌大小,却古朴沧桑,有着精致丹鸟纹路的青铜鼎,回答: “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 “不辞艰辛,执着追求,为人类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和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 “人类的进步,其重要性超越一切。” “为此,牺牲和奋斗都是有意义和价值的。” 老人惊怒悲伤,道:“你只有技术,没有医德……” “那些企业家怎么可能会愿意为你提供资金的?” 周子昌皱眉道: “教授,您要知道,不死对于那些人来说,才是真正的利润。” “他们都能看到我如果成功,会对人类有多大的裨益,你为什么看不懂呢?老师,您能够懂的?” 周子昌第二句话看向旁边。 注视着那泛着淡淡流光的青铜鼎,他能够看到青铜鼎旁边隐隐约约的男人,看到他穿着古朴长袍,神色温和,似乎什么问题都不能让他皱一下眉,这才是他的老师,年少的时候,为他调养身躯,让他知道健康有多重要,告诉他,真正的医者应该克服不死。 巫煊注视着周子昌。 注视着这个想要将不死药和血癌这种绝症相互结合。 以不死药克制血癌,再以血癌的特性弥补不死药缺憾的弟子。 他有种奇异的感觉,他能感觉得到,周子昌的一切都发自内心,但是这发自内心想要让人类征服疾病和死亡的行为,现在看来,却极端地像是恶,但是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藏身于这商代古器当中的巫煊,早已不在意。 他只希望能够复苏。 这个时候,突然,这冰冷明亮的地方有风而起,像是来自于旷野的恣意之风,原本打算要打入那些病人体内,观察目前所创造的‘不死药’和血癌冲突状态的药剂突然被齐齐打碎。 大部分的研究人员都彻底昏迷。 周子昌因为旁边的商纣年的青铜鼎而没有昏迷,他转过头,看向风起的方向,看到身穿黑色盘扣上衣,穿作战靴的,手中握剑的青年,后者注视着那青铜器,看到和商王青铜爵几乎相似的纹路。 商纣王之物…… 朝歌地图。 纣王之后,再无巫咸一族。 卫渊隐隐把握到了什么,但是被怒意压下。 周子昌隐隐激怒,道:“你是谁?!为什么要破坏我的研究?” 他发自真心地愤怒,大步走上前去,要将卫渊推开,后者皱眉,抬手一掌打在这青年脸上,将他打得跌倒后退,一张白皙温和的脸瞬间肿胀起来,眼冒金星,恍惚失神,而卫渊冰冷注视着那商代的青铜鼎,缓缓道: “巫咸国,还和当年一样。” “当初,禹就不应该只是断绝巫山和人间的联系。” 周子昌愕然,而巫煊先是皱眉,一直到卫渊出手将周子昌打退的时候,还带着一丝对于后世修士的淡漠和不屑,当听到第二句话的时候,终于面色微怔,看向那青年,突然觉得熟悉,有深深刻在记忆中的东西猛地出现。 让这残魂瞳孔瞪大—— 如果将这面容遮住,只漏出双目。 如果让他换上古代的衣物。 那么将会无比熟悉,那是曾经捧着玉书,站立在禹王身边之人,以刻刀记录天地万物,以文字记录禹王所见。 在过往,在传说不灭的时代。 朴素的男子曾经漠然提起石刻刻刀,在玉板上写下一行行文字。 ‘有灵山,巫咸、巫即、巫朌、巫彭、巫姑、巫真、巫礼、巫抵、巫谢、巫罗。’ ‘十巫从此升降,百药爰在。’ 青铜器上的残魂几乎是猛地后退,几乎本能地想要远离那青年。 竟然连那青铜器都剧烈震颤。 周子昌听到老师一直平淡的声音突地凝滞,旋即变得仓惶凄厉道: “是你?!!” “你怎么可能会还活着?” “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ps:今日第二更……四千两百字,感谢浅夏清唱的万赏 感觉断掉不大好,然后,本书一直都是虚构,一切角色皆为剧情合理发展……我个人相当尊重医生,我家亲人也是医生来着……只是巫医巫咸不死药,剧情安排哈~医生即是白色长城。 第一百四十六章 巫咸之药(感谢白墨的万赏) 巫煊的神魂惶恐不安,甚至于要逃遁离开。 他心中恐惧无法遏制,即便这恐惧和不安当中还有着无法隐藏的仇恨。 曾经号称是连接天帝和人间的巫山,甚至于连尧帝都要将那大片土地封给他们,作为巫的国度,巫咸国,作为神灵的使臣,高于神州百民,拥有超然地位,却因为那一批人来过后,彻底化作了过往。 巫山的道路被封印。 能直接通向人间的树木被砍伐。 缠绕在树木上的青蛇被射杀。 曾经的神之使者,只能够被迫留在山上,不能踏入人间,竟然像是被流放一样。 而到了后期,禹王为了人族安息,将神州诸山海全部驱逐出了人间界,自轩辕皇帝以来,历代人族帝王都以仁德称于天地,尧舜二帝更是如此,代代禅让,但是接替舜帝的禹王,却截然不同…… 那是个诛杀神灵,铸造九鼎的霸道帝王。 眼前之人,就是为禹王刻录山海经的臣子。 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即便已经度过了漫长岁月,那名字叫禹的男子再度率领臣子,从传说当中赶赴而来,要为巫咸国背弃他的命令而发怒,要来惩罚他们。 可巫煊很快就发现了,来的人只有一个,无论是曾经伴随着禹身边的臣子,还是曾经扫平山海,汇聚九州之金铸造九鼎的男人都没有来,他微微怔住,然后因为放下心来而剧烈喘息着。 恐惧逐渐被压制下来,其他的情绪得以涌动上浮。 巫煊的身体因为怒气和恨意而微微颤抖,他道: “……你叫做渊,对?你竟然还活着,你竟然还活着。” “这是上天要我复仇啊,巫山之恨,巫国之仇,数千年来我都不能忘却,今日我便要为我巫咸国而战,你可还记得我!你可还记得我巫族之仇!可还记得你对山海万族所造的罪孽?!” 卫渊陷入沉默。 而巫煊当做他是感觉到羞惭,故而语气更为激烈不甘。 突然巫煊听到了一道声音: “……你是谁?” 巫煊声音戛然而止。 卫渊凝眉打量着这个残魂,最初的那一世,他还没有吃下昆仑不死花,很多记忆都已经模糊,那个时代已经是五千年前,他就像是失忆了几千年的人,突然要他回忆几千年前某一天发生的事情,根本记不清楚。 只能辨认是巫咸国的人。 巫煊张了张口,满腔怒意刹那间竟有一丝丝的茫然,记恨了几千年的仇人之一,最终甚至不记得自己的名字,让他的愤怒都如同坠亡,他回过神来,怒道: “我乃是巫咸国大祭司之孙,乃巫咸国国主的血脉,巫煊,你竟然敢……” 卫渊回答道:“从防风部得到的玉石并不多。” “玉石上每一个角落都有其意义,巫咸国只是群山诸海当中的一座,而巫山之上,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被记录在玉石之上。” 他道:“你的名字,血脉,以及地位,都不够资格被我刻录。” “所以,我也并不记得你是谁。” “整个巫咸国,我只记得十个人,也只有那十个人的名字值得被记下。” 巫煊神色凝滞。 他突地悲愤大笑,道:“好一个不知道是谁,你害得我巫山断绝人间千年,直到商王第七代之后才敢进入人世,一句不知道就要越过吗?今日你该死!该死!” 大禹不在,那些天生神圣也不在这里。 只有区区一介文官,算是什么?! 巫煊是巫咸国的后裔,哪怕只剩下了一道残魂,仍旧爆发出极大的怨气,身上穿着灰色的衣袍,左手权杖,右手青蛇,而仔细看去,那权杖上面同样缠绕着红色的怪蛇,他祭起巫术,朝着卫渊冲来。 巫咸既是乐师,也是舜帝的大将,更是占师和巫医。 漫长的岁月,让他掌握了许多的技巧和知识。 而作为其后裔的巫煊同样如此。 即便残魂,其动作神态仍旧威风凛凛,不容轻辱,卫渊并指一扫,符箓悬空,定住阴阳二气,防止交手余波影响到此处的病人,而后才退后,巫煊的神魂短暂要化作实体一般,径直出手。 却被卫渊避开,八面汉剑横拦。 两人在这足够宽敞的屋子里快速交手。 剑主守,而杖主攻。 巫煊隐隐察觉不对,隐隐感觉到,自己竟然有一种被对方克制的感觉,一咬牙,魂魄之中青色和红色的蛇飞出,扑咬上去,这是直接针对神魂的攻击,但是却未曾奏效,还不曾靠近,卫渊身边便有一头斑斓猛虎迈步而出。 那来自于他腰侧悬挂的腰牌。 来自于代代相传的卧虎令。 低沉猛虎咆哮,将巫咸国巫士印刻在魂魄当中的巫术直接破除,震成了碎片,然后被这一头猛虎压制。 古之卧虎,擅伐山破庙,治巫蛊之事。 巫煊面色煞白,身躯透明,连连后退,欲要避开,却突有长风起,眼前一花,卫渊的身影消失不见,巫煊思绪凝滞,旋即脖子后面穴道上传来按压之感。 卫渊的右手直接反手按在巫煊脊椎之上。 巫煊正要反抗,突然感觉到卫渊的手掌爆发出灼热的气息。 在这里,还有意识的周子昌,以及那位怒斥弟子的老教授,看到身穿盘扣上衣的青年神色冰冷,看到他手臂上黄巾飞舞,右手上的露指手套突然撕扯成碎片,露出了赤红色的流光,看到他拧身发力,手掌似扣紧虚无之物,猛地砸落地面。 轰!!! 赤色的流光溢散,黄巾之火烈烈腾起。 而在青年背后,猛虎雍容迈步,双目深沉。 手背上的赤红色敕令—— 正一道,擅神鬼之事,能呼风唤雨,降妖伏魔。 张道陵,伐山破庙,诛六天鬼神。 这枚符箓此刻散发出极为浓郁的红光,卫渊用力下压,将巫煊径直压制,后者并不弱,天生的巫术,各类诡异的巫蛊手段。 但是或许正是因为巫术太过于强大,强大到能够扰乱人间的秩序,所以在商代后世,各家各派都极为看重这一种手段。 而无论是招神劾鬼的太平道,还是降妖除魔的正一道。 亦或者古之卧虎传承。 几乎都天克巫蛊手段。 卫渊施展符箓,辅以驱鬼神通,将巫煊死死控制住。 在将他压制住的时候,卫渊恍惚看到了一幅幅画面。 但是并非古代,而是现代车水马龙,他看到了空无一人的屋子,看到了老旧的装束,看到了在门外面,一个男人开着电视,看着足球比赛,桌子上,地上,摆满空了的啤酒瓶,烟头烟蒂几乎堆满了烟灰缸。 而门的这边,是狭窄逼仄,而且昏暗的空间。 一个瘦弱的男孩倒在地上,呼吸困难,身躯不自然得抽动。 他拍打着门,几乎是无力地低吟:“爸爸……药……药……” 门外的男人已经醉死过去。 药就在桌子上放着。 于是最后男孩死去,他书桌上,有一个被当做笔筒的青铜鼎。 青铜鼎里,巫煊的身躯缓缓浮现,他似乎是在考量什么,双臂环抱着,脸上带着讥诮,一直等到男孩发病死去了,然后才从有着丹鸟纹路的青铜鼎里取出了最后一枚丹药,让男孩吞了下去。 第二天,男孩苏醒过来。 他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健康,知道了不死是有多么诱人。 驱鬼之术没能继续探寻更深层次的记忆,卫渊将巫煊直接封在驱鬼符箓之中,打算送到女娇那边,对于巫咸之国如何处置,后者应该比自己更有把握,而后伸出手,将周子昌擒拿捆缚,以武门修士的气将后者的经脉封锁,无法用力,然后又以黄巾符箓,为这些血癌患者稳定身体状况。 只是可惜,太平道符箓只能调节人内五气,只能增强人自身的体质,让人变得更健康些,靠着自身免疫击败病症,却不能够让已经癌变的细胞回到正常情况,或者说,癌症正是法术所最不擅长的病症。 那位老迈的医学教授还醒着,他看着卫渊,呢喃道:“你是……” 卫渊沉默了下,道:“……老先生,你刚刚,看到了?” 老人慢慢点头,注视着被封印的巫煊,顿了顿,自嘲道: “……能看到魂魄,看来我是快要死了,子昌就是被他蛊惑了吗?” 卫渊回答道:“并不是蛊惑,其实,周子昌已经死去了,当然,也不能够说是死了,老先生,周子昌是不是曾经说过些什么类似于不死药之类的东西……” 老人迟疑点头。 卫渊道:“果然是这样。” 老人瞪大眼睛,吃力询问道:“……真的有不死药吗?” 卫渊回答道:“不死药,确实是有的,但是不死其实并不只有一个解释,可以是长生不死药,也可以是,吃下之后不会死的药,我以前也不确定,现在想想,巫咸之国的药,是第二种啊。” 老人惊愕:“肉白骨,活死人?!” “确实,但是这是有代价的。” 卫渊回答,想了想,道:“我记得有一件老事。” “在前不……,不,不是,是在很久以前。” “那时候,有名字叫做窫窳,人首蛇身的神灵,会吃人,但是其实一开始,这家伙是很和善无害的,祂曾经被危与贰这两个凶残的神灵虐杀,帝尧很悲伤,将祂复活了,记录中,是‘使之不死’。” “但是在这之后,窫窳成为了比杀死他的凶手更残暴的神。” “他虐杀一切生灵,甚至于吞吃了路过的行人。” “而后尧帝不得不派后羿,将其诛杀。” 卫渊声音顿了顿,道:“不死,永远是诅咒,而死而复生这样违背天地规则的奇迹,将会受到更大的诅咒,而那其实并非是来自于某种超凡力量,而是来自于服药者自己的选择。” “或许是因为亲自体验过了死亡的感觉,也或许是不死药的副作用会放大死亡的经历,服用不死药的人,会堪称病态般地追寻自己死去的原因。” “被虐杀过的,会变成杀戮的疯子;病死的,会渴求破除疾病。” “被淹死的将会一辈子不愿靠近水源。” 老人似乎明白了什么,道:“周子昌,他……” 卫渊沉默了下,回答道: “被看着活生生病死,而后吞下巫咸之药,不死的执念占据主要的意识,一步一步被引导成为了偏执的疯子。” “尧帝的医就是巫咸。” “让窫窳从善神变成邪魔的,就是巫咸之药啊。” “巫咸之药,确实是不死,但是这不死,只是让意识还停留在肉身。” “意识还在,但是肉身死去,细胞不再更新换代,将会是如同有意识的僵尸一样的状态,甚至于和那也不同,僵尸的意识也有消散的一天,而这样的不死药,会让服用之人的意识魂魄永远存留在肉体里。” “一切和正常人一样,喜怒哀乐皆有,只是肉体已经死了。”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肉身变成尸体一样的状态。” “而‘不死’带来的副作用,将会让他们疯狂地寻找,缓解这变化的可能,曾经我所知的一种方法,是靠着往肉身当中灌注另一种药,灌注来自于同样血脉的生机。” “像是水流流过干涸的河道,让身躯保持十年,几十年的活力。” “而后,还需要继续不断地服用这样的药。” “所以,周子昌恐怕是要打算靠着血癌,来攻克巫咸之药的副作用,巫咸之药能部分压制肉身的活力,让身体处于死亡状态,生机外泄,而癌细胞能不受控制地增殖,如果能恰到好处地运用,或许能够达到平衡。” “但是……” “连神灵都被折磨成疯子的不死药,真的是人的意志可以承受的吗?” 老人突然注意到,这年轻人突地有些恍惚似的顿了顿。 在他抬眼看过去的时候,穿着盘扣黑衣的青年已经恢复了正常。 卫渊伸出手,将古朴精致的殷商青铜鼎握在手中。 屈指叩击,他早有提前的准备,这熟悉的,和商王青铜爵相同的器物,让他得以窥见遥远过去的一角,看到了古朴而高耸的祭坛,看到英武高大的男子,穿着华贵的衣着。 他手中有一副详细的地图,上面有朝歌二字。 他将这地图扔入了高一米有余的青铜鼎。 那青铜鼎形制巨大,雄伟庄严,以云雷纹为地,器耳上饰一列浮雕式鱼纹,耳外侧饰浮雕式双虎食人首纹,腹部周缘饰饕餮纹,柱足上部饰浮雕式饕餮纹,下部饰两周凸弦纹。 是祭祀之物。 在鼎里有数间物件翻腾,有商王青铜爵,有刻着玄鸟纹路的短剑。 也有这丹鸟纹的青铜鼎,除此之外,还有数物,周围是祭坛,一层层的台阶上,有商人跪地叩首,口中唱诵祭祀之言,在浩大古朴的祷告声中,地图逐渐焚毁,却不曾彻底消失,最终化作了流光飞入这些青铜器物。 ps:感谢白_墨的万赏,谢谢~ 今日第一更,继续马不停蹄把自己锁着码字,强行控制作息。 另外,增加了几个新的角色——女娇,无支祁,水鬼老哥 《山海经·海内南经》:窫窳龙首,居弱水中,在狌狌知人名之西,其状如龙首,食人。 《山海经·海内西经》:贰负之臣曰危,危与贰负杀窫窳。 《山海经·海内西经》:窫窳者,蛇身人面,贰负臣所杀也。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不死药·二(感谢醉世情圣的万赏) 由一掌大小的青铜鼎所窥见的祭祀画面,已是足够地庄严壮阔,而且神圣莫名,那低沉的唱诵,以及穿着商代服饰叩首的男男女女,跨越漫长岁月,将古朴和浩瀚清晰地传递在了卫渊的眼中。 他看到那巨大的青铜方鼎当中,火焰渐渐熄灭。 五座青铜器放在一起,在青铜器上出现了地图,但是在这幻象中看不真切,最后祭祀祈祷的画面缓缓消散了,最后一切都陷入黑暗趁机,唯独卫渊掌心中,有着丹鸟纹路的古代青铜器,还散发出一股灼热。 毫无疑问,这一件古器,和商王青铜爵,和苏玉儿的玄鸟青铜匕是一起的,再加上另外两个未曾看清楚的青铜器,放在一起,就将汇聚出当年商纣王留下的朝歌地图。 卫渊心中不可遏制地浮现出一个个问题,一个个疑惑—— 为什么帝辛要留下这地图。 这地图,是朝歌古遗迹,还是什么? 商王朝和周王朝的交错点,在超凡世界有着极为重要的隐秘含义,并不是什么封神之战,那本成书还不到五百年,而是因为那代表着两个不同超凡时间点的结束和开始。 卫渊叩击眉心,整理思路。 已知的历史,最初的神州之上,人神混居。 而后颛顼绝地天通,禹王流放山海,铸造九鼎,开启了人的时代,而一直到夏商结束,至少千余年的时代,都是纯粹的人的时代,没有天神,或者很少有天神走动,神灵不再和人类混居。 山海异兽也被驱逐流放。 而地只之法还没有诞生。 商王朝所祭祀的,是祖先和天地,现代已不知当时他们所祭的具体存在是什么,商王所祭祀的存在,常以‘帝’名之,诗经之中也曾有过‘帝命不违,至于汤齐。汤降不迟,圣敬日跻。’的记录。 而周代,出现了地只,出现了以国运祭祀的神,昊天上帝。 周武王讨伐商纣王的理由之一,便是不肯事上帝鬼神。 伴随地只之法诞生,周朝八百年天下,有五百年为春秋战国,在这一阶段,便是所谓惯称的先秦,神州各地出现了不同的‘神灵’,彼此争斗,秦之四帝,齐之八神,楚地神话,皆在这一时间出现。 而禹帝至商纣之间的千余年,就是连接神州五帝人神混居时期,和先秦之年,百家争鸣岁月的时间段。那个时代,没有神灵,只有祖先英魂,夏商之年的人族领袖,同时拥有最高的王权和神权。 人族的王,亦是万物之主,是群巫祭祀里地位最高的大祭司。 上通天地,下问鬼神,无有不应。 也是隐藏于历史长河的时间段。 最终周武王和商纣王之间的决战,也代表着地只登上神州历史。 代表着五帝以来,神州古代神话时期的彻底落寞消亡。 卫渊觉得自己眉心突突突地在跳。 此刻看来,那一战应该有隐藏很多东西,甚至于商纣王帝辛已经做好了失败的准备,他是否预见了夏商年间,帝王即是首席大祭司,同时掌握神权和王权的时代即将过去? 所以提前将某些东西前藏起来,封印入某一处地方。 唯独聚集五个青铜器,才能找到地图,寻找到最终的目的地。 以及,明白那一段时间发生的变故。 卫渊脑海中还有另外一个猜测,但凡人间气运变化,他的真灵就会被拽下来,转世人间,那么代表古代神话时代结束,气运神只时代开始的那一战,会不会也有‘他’? 卫渊沉思之中,突然听到一阵声音,将他自这状态中惊醒。 卫渊转头,看到本应该被他直接控制住,被他以武门修士的手段封去了行动能力的周子昌竟然起身奔跑,他脚边有一个空了的药剂瓶,旁边的老人却能看到,刚刚自己的学生悄无声息地吞下了那个药剂。 周子昌感觉自身的身体像是燃烧起来一样,剧痛让他控制不住,大吼出声。 这是他这些年的研究成果,是一种不稳定的巫咸之药。 他的身体具备了短暂程度的不死性,就像是化作了兵器,解开了身体对于自身潜能的束缚,直接突破了卫渊气机的封锁,也同样自己挣断了自己的手臂。 心里唯独只有‘不能死’这个疯狂执念的周子昌避开卫渊,以人类极限的速度撞破了玻璃,从一处隧道里奔跑出去。 在他背后,金属门直接锁住。 周子昌身上被卫渊留下了烙印和符箓,根本无法逃脱,这也提醒了卫渊,商王青铜器上残留的隐秘比他预料的更大,那是时代更迭的记录,不能在这里去看,他将青铜鼎收起来,看了一眼老迈的教授。 复杂叹了口气,道:“我会通知相关人员处理这件事情。” “老先生,您休息一下。” 卫渊将身上最后的黄巾符箓加持在了这些血癌病人身上。 而后手中剑拔鞘而出,劈斩,剑刃之上裹挟浓烈罡气,将金属门直接撕裂,而后袖袍一震,青色流风席卷,将外面的风阻拦住,不曾进入此地,不曾对那些病人造成不利影响。 而后才迈步循着气机追踪而去。 巫咸之药本身就有巨大的副作用,更何况只是不稳定情况下。 他能感觉到,周子昌的速度以极快的速度不断下降。 …………………… 血癌研究疗养院,地下室。 脸上刻满了皱纹的老教授咳嗽着,他已经能够看到魂魄和鬼,应该是离死不远了,他凝视着刚刚卫渊一剑劈斩下去留下的痕迹,眼底神色闪动,最后他收回视线,呢喃道:“不死药……” 老教授咳嗽着,艰难地从病床上翻身下来。 周子昌是他的学生,他知道一些前者的习惯。 老人忍着血癌带来的巨大痛苦,颤抖着手却极为地敏捷,不断在这地方寻找,最后他拉开一个隐蔽的箱子,成功找到了用白色药瓶封着的药物,打开盖子,确认了里面就是周子明从巫咸之药里研究出的药物。 他浑浊的眼角亮起来。 本来已经濒临死亡的身体似乎又有了力量。 “不死药,不死药……” 他将这最后的药物视若珍宝地藏起来,然后艰难地打开了电脑。 利用这里本身就有的东西,寻找到了自己弟子的那些数据,他将这些数据都拷贝了一份,然后将不死药的记录全部删除,彻底粉碎。 周子昌有特制的软件,粉碎的资料无法找回。 这只是动动手指的运动量。 但是却已经让老人觉得自己要虚脱了,浑身上下都剧痛无比。 最后他躺在病床上,再也没有动弹的力气。 ………………………… 姜华亮作为医学泰斗,在癌症上有着足够的建树,受人尊重,很快被转移出来。 但是他选择回到了自己的家。 说是家,其实也是一个小型却足够高端的研究所。 他常常在这里带学生。 妻子已经病逝六年,他雇佣了一位保姆,来给他做做饭,洗洗衣服,这一天他回来,让那位保姆帮着把他的椅子往前面调一调,那保姆是三四十岁的中年女子,咕哝着劝他道:“姜老啊,您该好好休息了,还坐电脑前面,这对身体不好啊……” 姜华亮咳嗽着笑道:“就是因为身体不好了,才要赶紧抓紧时间啊。” “要不然,时间不够了。” 保姆不明白他的意思。 把饭送过来后,扫了扫地就出去了。 姜华亮颤颤巍巍取出了u盘,取出了最后的不死药,剩下的资料都被他修改之后,用周子昌特制的软件粉碎了。 他咬着牙,吞下一粒之前已经服用过许多次的药物。 这个药效更强,像是吞下了火焰,而后就是剧烈的灼烧感,老人剧烈咳嗽着,然后伸出手,打开那些数据,开始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敲击着,保姆送来的饭,他一口都没有动过,这些药物支撑着他的生命,像是火焰一样燃烧着。 “服用药物第一日,病变处有撕裂感,而后精神……” “服用药物第三日……” “服用药物第四日,配合……” 伴随着剧烈的咳嗽,以及身体癌细胞带来的痛苦,伴随着不死药压制肉体生机,导致癌细胞的生机被压制,已经超过七十岁的老人觉得自己像是每时每刻都在进行化疗,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击,删改。 将数据当中,那些违背底线的部分粉碎。 但是,那些可以运用于医疗科技,那些真正的临床数据,都被他留了下来,而后不去用周子昌之前所用的止痛药,在绝对痛苦和绝对的理智之下,以一位从业超过五十年的医生对于身体的认知,以冰冷理智的口吻,将身体的变化,将每一处的病变反应,忠实记录下来。 这种情况下,一位医学教授对于自身身体的精确描述,在医学上有着足够的价值。 这是他最后的一台手术。 只是患者必然无法站着走出去。 直到最后一天。 他终于敲击下了最后的一个字符。 老人的手掌不再颤抖,将u盘插入,将数据导入其中,保存备份,然后握在手里,旁边的药瓶里面,还剩下最后几粒巫咸之药,血色的药剂,代表着不死这一渴望,在玻璃制的烟灰缸里放了纸,点燃,将这药物扔了进去。 看着巫咸之药被燃烧毁去。 他看着火焰,现在整个身体的全部细胞都处于极端坏死不断分裂两种状态,是在缓慢地死亡,他的精神缓缓松懈,那火焰倒映在他的眼底,让他想到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让他想到了曾经想要学医的自己。 ‘我们的工作和学习,我们的一切奋斗和牺牲都是有意义的。’ ‘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我决心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求!为人类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和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 老人怔怔失神,然后轻声呢喃道: “子昌,你说的没有错,科学是没有边界的,要不断地尝试才能找到正确的方向,这其中需要牺牲,需要奋斗,需要足够多的样本……” “但是科学也是有边界的。” “一切科学,自由的,伟大的科学,都必须要以科学家的良知作为边界。求知的欲望,理应听从于道德的准则……” 他呢喃着,伸出手从桌子下面的柜子里,找到了另外一个药瓶,倒出了一粒药,颤抖着放入嘴中,抿唇,已经无法感觉到甜味,老人的眉心仍旧缓缓放松。 最后他仿佛看到一个个医生来,在这昏黄的记忆里,孩子们打了疫苗。 然后就会得到这一种疫苗糖。 脊髓灰质炎的疫苗。 记忆的画面里,那有着圆脸的孩子吃下疫苗,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 “好甜啊……” “决定了,我要做医生!” ……………………………… 第二天,保姆用钥匙打开门,道: “姜老,姜老,你醒了吗?” “姜……” 她声音顿住,然后似乎被吓住了,后退了几步,抬手捂住嘴,然后跑出去,打电话给了老人的徒弟和亲人,那些医生们赶到了,他们说不出来,最后哽咽着,向着老人深深鞠躬。 枯瘦的老人体重几乎下降了三分之一,他青筋暴起的手指,拇指与食指紧捏u盘的刻痕处,而手掌宽柔握持整体,像是握着一把手术刀,这是每一个医生都熟悉的动作,握持式。 这是他此生最后一台手术。 像是一个死去的战士,像是完成了最后一场战斗。 他在最后的意志念头里,在想着那年轻人说过的话。 能够让神也疯狂的痛苦,似乎也不过如此啊…… 哈哈,不是吗? ps:今日第二更………四千字~感谢醉世情圣的万赏,非常感谢~ e,之前似乎有书友猜到一半了啊…… 《太誓》曰:纣夷处,不肯事上帝鬼神,祸厥先神禔不祀,乃曰:‘吾民有命。’无廖排漏,天亦纵弃之而弗葆。 《甲骨文合集》:燎帝史风,一牛。 第一百四十八章 僧人,佛敌(感谢氵氵水水氵氵盟主) 眼前所见已经开始变得模糊,视野不断地变得黑暗,能听得到行人的低声惊呼,听得到脚步声慌乱退避开的声音,汽车的鸣笛声,尖叫声,周子昌终于支撑不住身体,摔倒在地。 他喘息急促。 周围的行人们把他围起来,有人认出他是谁,看到他浑身是血,连忙掏出手机道: “是周医生?您怎么了?” “赶快报警,叫救护车!” 周子昌迷迷糊糊听到了救护车,精神陡然振奋,挣扎起来。 不能,不能让医生过来。 他自己就是医生。 所以他很清楚地知道,如果自己这样一个特殊的病例被发现,会遭遇什么,因为换做是他自己,也会做出同样的行为,他踉踉跄跄起身,不死药仍旧支撑着他的力量,让他撞开了行人,快速奔跑,然后拐到巷道里。 对于不死的执念终于抵不过不死药带来的痛苦。 周子昌踉跄倒地,剧烈咳嗽着。 视线模糊,隐隐约约看到了前面走出一个高大的男人,后者穿着灰色的僧袍,头顶寸草不生,神色端庄慈和,似乎讶异,单手竖立胸前,道一声阿弥陀佛。 ………… 巷道当中。 年轻的僧人发现了身穿白大褂的周子昌,敏锐察觉到了后者其实已经死去,虽然周子昌浑身染血,神色狰狞,他仍旧半蹲下来,伸出手握住了周子昌的手掌,掌心宽厚温暖,低声安慰道: “阿弥陀佛……” “施主,生已尽,死已至,不必执着,放下即得解脱。” 年轻僧人面容悲悯,口中念诵往生咒,以佛法超度死亡的执念痛苦,手掌始终握着周子昌,让后者心中的恐惧,心中的不甘,心中的畏惧都渐渐消散,只剩下了最单纯的情绪。 但是对于他而言,最单纯的情绪就是对于不死的执念。 周子昌感觉到僧人手臂上传来的温暖气息。 不死药在调动他的气血,告诉他,这手臂下的血液里孕育着强大纯净的力量,能够让他跨越现在的难关,周子昌缓缓积蓄身体的力量,然后趁着僧人不注意,猛地翻身。 周子昌双手握住僧人手臂,张开嘴巴,死死咬下去。 他的牙齿不知道何时呈现出一种锐利的状态。 撕裂了衣服,触碰到僧人的皮肤。 然后,伴随着如同咬中花岗岩一样的声音,以及牙齿的整个酸痛感,疯狂的周子昌不得不停了下来,他茫然看向那一条手臂,发现上面肌肉结实,看到一块块肌肉夸张地鼓起,然后直接散发出一股金光。 他因为服下巫咸之药,短暂超越人体极限的咬合力,完全没法咬破僧人的皮肤,僧人似乎终于察觉到不对,低下头来,而周子昌也下意识抬头看去。 周子昌:“………” 僧人:“………” 僧人沉默,踟躇着整理了下语言,诚恳道:“施主……” “看您的样子,应该也是文明人,死亡并不可怕,至少要秉持尊严。” “活着时候要用尽全力,离开也要足够安详,足够体面。” “请松开口。” 周子昌不管不顾,疯狂撕咬。 僧人道:“……施主,麻烦您松一下牙,贫僧给您念完往生咒。” “您这样实在不大雅观。” 周子昌双目通红,几乎入魔。 “阿弥陀佛……” “六根,清净!!!” 突然一声暴喝,僧人肌肉贲起,沉肃法号之音响起,周子昌只觉得痛苦袭来,满嘴牙齿都被金光闪闪的大胳膊给撑爆,而后一只有力的,粗壮的手掌从天而降,抓住了周子昌的头发。 拧身,发力。 像是一头太古猛犸象在肆虐。 力量巨大,将现在这样状态的周子昌也拉着踉跄往旁边走去。 而后另一种手掌按着周子昌疯魔般的脸颊,将他压在墙壁上。 猛然一拉。 脸皮子直接擦着墙壁,擦出一条沟壑。 衣服烂掉一条手臂的僧人将他重重贯在地上,周子昌双目茫然,失去活动能力,从那种张狂入魔的状态挣脱出来,僧人双手合十,庄严威武,垂眸低语,道: “阿弥陀佛……” 卫渊赶到的时候,看到失去活动能力的周子昌躺着,不再挣扎,不再疯狂,安详体面地躺在地上,双目无神,一边吐血一边呢喃着什么,看到穿着僧袍的年轻男人盘坐在地,双手合十,念诵往生咒。 僧人注意到了赶来的卫渊,思绪凝滞,然后僵硬解释道: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情况并不是贫僧所致。” “在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处于死亡的状态。” 卫渊看向旁边墙壁,看向砖石上留下的巨大划痕,最后看着僧人脸上溅出的鲜血,陷入沉思。 僧人沉默了下,道: “这位施主主动攻击了贫僧。” “我只是,尝试让他冷静下来…………” 卫渊看着因为激动而晃动手臂的僧人,感觉到劲风刮面,默默退后一步。 然后看着陷入特殊状态的周子昌,并没有施法救助,后者此刻仍旧还活着,而且这种人应该交给特别行动组,让那些专业人士处理,才更为恰当,只是要提前告知对方巫咸之药的危险性,让后者能保持警惕。 卫渊安抚那位僧人,然后给特别行动组成员打了电话。 很快这一片街区就被封锁,而后有专门人员抵达这里,先是被墙壁上破损的地方,看着地面的狼藉,陷入沉默,直到自己不会被抓紧去,冷静下来的僧人尴尬挠头,却没有头发好挠,只好双手合十,连连鞠躬道: “此事是贫僧做的不好。” “我会专门找这里的人赔礼道歉,而后赔偿损失的。” 因为特殊情况,卫渊和这高大僧人都回到了特别行动组所在的办公室,进行了笔录,花了一个多小时的功夫才出来,僧人从斜挎着的老旧背包里取出了一沓钞票,一张一张数清楚,全部放在了桌子上。 想了想,抽出一张钱,歉意道: “贫僧这几日还要吃东西。” 然后才双手合十,面带歉意一礼,走出门去。 那些钱数目不少,叠得很整齐,卫渊略有诧异,问道: “……这是你化缘得来的?” “数目不小啊。” 僧人讶异,然后回答道:“不,是打工挣来的。” 卫渊愕然,道:“打工?” 他道: “不是说,比丘需要参悟佛法,救助众生,所以不需要工作吗?” 僧人老实回答道: “救助众生?” “……不工作自己都要饿死,大家一块儿上西天,又救了谁?” “况且,贫僧一脉也没有不需要工作的说法,几位祖师曾经有的是渡船的船夫,有的是跛脚的医生,也有祖师曾言,一日不劳作,一日不得食,再不工作的懒和尚就敲满头包赶出门去。” “再说贫僧还有几把力气,去工地上打个零工,那边还管饭。” 卫渊讶异,想了想,又道: “你要度那周子明的怨气,还连累自己钱都花光了,不后悔?” 僧人摇头道:“见死者不甘当度。” “伤良家有罪当偿。” “施主,这分明是两件事,又怎么能一概论处?” 卫渊对于这僧人倒是有了几分兴趣,道: “那你不好好修行,为什么要来这里?” 僧人正色回答,道: “贫僧圆觉,来此,只为降服佛敌。” 卫渊思绪微有凝滞,回忆起来之前借助无支祁之力,远远和佛门圣地一击,将佛门古像击碎,以及最后那僧众仓惶低语,佛敌二字,复又看向眼前,身高至少两米三,浑身肌肉贲起,却又诚恳实在的僧人。 卫渊沉默了下,问道:“你抓住佛敌,要做什么?” “佛敌亦是生灵。” “当然是给他剃度,然后抓回山里,教导他日日参禅学法,等到有朝一日,大彻大悟,就可以继承我这一脉的衣钵了。” 圆觉说着说着,不由出神,收回念头,道: “施主,您曾经见过佛敌么?” 卫渊神色温和,摇了摇头道: “佛敌?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啊……” ps:今日第一更……字数稍少,两千七百字~ 感谢氵氵水水氵氵的盟主,非常感谢。 第一百四十九章 佛光(感谢氵氵水水氵氵盟主) 听到卫渊的回答,圆觉脸上浮现出遗憾之色,难得有人可以打听,却还是一无所获,但是他很快收敛了这情绪,未曾让遗憾,让杂念留存在内心之上,依旧心如明镜。 卫渊神色如常。 这不关实力问题,他从内心里就不想要和眼前这僧人交手为敌。 赢了惹来不断绝的麻烦。 一不小心失手就要被抓去当和尚。 无论输赢都是赔本的买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卫渊自然而然转移话题,道:“既然是要追踪佛敌,还不知道圆觉你是在哪一处寺庙修行,拜的是哪一位佛陀?” 圆觉双手合十,答道:“在天地之间修行,以人间百态为寺庙。” “贫僧这一脉,只参禅,不拜佛。” “不拜佛?” 卫渊声音顿了顿,两人视线顺着街道远去,看到对面的饭店里面供奉有观世音菩萨,也有人佩戴着玉佛护身,圆觉双目安静,虽然身材高大,却又有一种安静的感觉,僧人收回视线,道:“是的,不拜佛。” “或者说,不去拜世俗所认为的那个佛陀。” 卫渊微微挑眉,示意僧人继续说下去。 圆觉拈起一枚落叶,道:“世上大部分人都觉得,佛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神,遇到的任何事情都向佛陀去祈求,去诉苦,希望能被庇佑,能跨过难关,但是,哪里有什么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佛神呢?” 他叹息道:“释迦摩尼本身,也只是一个历经人世间的痛苦的凡人,无法拯救所爱之人,无法拯救自己的国家和民族,最后经历过种种悲伤和绝望,而后超脱顿悟而已。” “他连自己都无法拯救,又如何能拯救人间的其他人?” “他只是留下了自己的思考留下了自己的知识,希望能指出一个方向,只是后辈的学佛之人,却将这知识包装起来,在石头上贴上金箔,高高地供奉,佛认为世界上没有神,后辈的弟子却创造了一个个本不存在的神压迫在自己的头顶。” “人们拜他说是如来佛祖,神通广大,但是却连如来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了啊,如来,无所从来,无所从去,好像是要来了,但是也已经好像已经走了,无法追逐,却又绝不会抛弃你的境界,就是如来,就是佛。” “但是这是什么呢?” “他仿佛即将要来,又仿佛刚刚离去。可他又不知道从哪里来,又不知道要去往何处,这样的东西,是什么,在哪里?” 僧人望向卫渊。 卫渊想了想,答道:“是心。” 圆觉笑了笑,喧一声阿弥陀佛,道: “不错,是心,如来本就是在心里,心里就是灵山啊。” “佛并不是具体的人,更不是神,佛陀如来,是一种境界,其实也可以被称呼为如去,但是那样太残酷了,太残酷了啊,所以觉者把这个境界称呼为如来。” “就是在说,你看,这样的境界虽然很遥远,遥远地高不可攀,但是它仿佛就要来了啊,你往前走,不要怕,慢慢来,一定能够抵达那被称呼为佛的境界。” “这本是觉者对于未觉者的祝愿和温厚。” “却被伪装成神灵的莫测和高不可攀。” 卫渊沉吟,若有所思,随口问道: “既是如来之境,那么真的能够抵达吗?” 僧人回答道:“当你不去思考何时抵达的时候,他便已经来了;当你意识到自己追逐如来的时候,他便去了,无所从来,无所从去,为如来。” “倒是狡诈的回答。” 卫渊忍不住摇头哂笑,复又道:“那你所谓佛敌是什么?” 他到此刻已经确认,这僧人似乎并非将自己和无支祁看作佛敌。 圆觉双手合十,神色郑重:“是那些装作是神,冠以佛陀之名,来此世间招摇撞骗之辈,贫僧已经得知,南海观音院所说,有所谓‘降魔清净罗汉’之类的佛神降世人间,此乃佛敌,贫僧正要将其拿下度化。” 卫渊思绪都凝滞了下,忍不住道: “……你要度化佛陀菩萨?” 圆觉坦然道: “佛陀是境界,菩萨也是境界,境界是无法抓住的,也不能被度化,而能被抓住的,只有顶着境界的名号迷惑苍生的佛敌罢了,他们拜佛祖,却不知释迦摩尼已经死去了很久,那雕饰着花纹,装饰以金粉的,绝非什么佛!” “释迦曾言,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这句话的意思并非是讲求佛法的高深,而是一种严肃的告诫,释迦摩尼已经死去了,但是如果后世的佛子们仍旧能看到他,仍旧要开口去求他。” “那代表着,他的法最终还是被人利用,连他本身都被扭曲塑造成了被崇拜的神灵,这就成为了邪道,而执着于‘求佛’,永远不可能踏足‘如来’之境。” “以释迦摩尼的性格,这句话已经是非常非常重了。” “但是后世弟子们,仍旧无视了这一句话。” 这个时候,恰好有人捧着佛像走过街道,脸上神色诚挚而虔诚,圆觉忍不住双手合十,低垂眉目,叹息呢喃:“……佛说要放下执着,但是拜佛的人心中尽数都是执着啊,越虔诚就越执着。” “佛说不能贪恋,拜佛的人有多少是为了自己的物欲?” “释迦用天魔的口吻说,如果真的要破坏他的佛法,就要让魔子穿上僧袍,让魔孙住在寺庙,那就是末法之世,说这句话的时候,释迦摩尼也忍不住流泪。” “他传承下来的是道理佛法,是对世界人生的顿悟,而不是其他。” “当抛弃这些真正宝贵的东西,转而去拜佛像,穿袈裟,去说佛祖无所不能,宣告敬香可以消解罪孽,修佛几年的僧人诵经可得功德无量,群魔乱舞,那便是末法之世了啊……” “拜佛却不学佛的道理,而去拜佛的外相。” “佛像本是石头,但是千百年而来被不断拜求,不断积累,不断沾染杂念因果,乃至于怨愤,那佛像中根本不会有什么神灵。” “那只是众生的欲望!是众生的烦恼!是众生的魔念!” 圆觉双目睁开,先前宁静祥和,垂眸低敛的气质隐隐浮现刚猛决绝,道: “贫僧此次下山,就是要诛除这些佛敌。” “将他们度化为僧,化去烦恼,断绝欲念,重归清净。” “阿弥陀佛……” 这僧人最后所言数句,坦然刚正,让卫渊都忍不住感慨,旋即就想到了圆觉所说,来自南海观音院的消息,在那佛门圣地当中,有诸如降魔罗汉之类的存在重新出世,要外出降魔。 卫渊神色微有变化,想到了自己本该在玉龙佩上的一世真灵。 自己的真灵是不是就是唐朝时被僧伽所炼化,成为那些所谓佛陀金刚? 换句话说,这一次南海观音院所动用的底蕴里,会不会有自己的某一世真灵? 卫渊思绪微顿,觉得极有可能,沉吟了下,道: “大师所言,我也觉得心有所感,佛敌之事,如果大师有什么线索的话,可以和我联系,我的修为虽然寻常,但是一人计短,众人计长,或许能够助你一臂之力。” 圆觉讶然,旋即面露一丝喜色,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道: “多谢卫施主。” 他想了想,掏出一枚晶莹佛珠,递给卫渊,道: “这是佛门法器,以心印心,可以用作交流传讯,也能短暂留下些信息。” 卫渊感觉到自己对于这佛珠有异样感应,神色不变,遗憾笑道:“可惜了,这样的宝物,我不曾修行佛法,可能无法动用此物。” 圆觉愣了下,抬手一拍额头,连连抱歉道: “是我疏忽了。” “其实这佛珠不只是修佛者可用,有慧根有佛性的人都能运用的。” 圆觉一边说一边把佛珠放进口袋里,然后掏出来一个有点旧的手机,笑呵呵炫耀道: “这是我第一次下山时候,打了一个月零工,攒钱买的,用了有七八年了,虽然老了些,但是打打电话,收收短信也还是可以的,是好东西啊,耐用结实。” 和卫渊相互交换了电话号码。 僧人双手合十,道一声佛号,鞠了一躬,高大的身躯转身离去。 卫渊目送他离去,双眸微敛,将手机收好,转身走向另外一个方向。 周围的行人渐渐稀疏渐渐稀少,当他走入一个巷道里的时候,忽然,前后都出现了数名男子,身穿现代服饰,带着帽子,身上传递出带着淡淡香火气息的佛门味道。 卫渊脚步停下。 前后有十名出身佛门的弟子皆抬眸看他,眼底有戒备以及敌意。 卫渊问道:“几位大师,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其中一名中年僧人双手合十,喧了一声佛号,敛眸道:“贫僧刚刚见到,施主从那魔僧里得了佛珠?那东西对施主无益,还是快快交给我们,让我们放在僧堂里,日日诵经化解其中怨念罢。” 卫渊摊了下手,笑道:“很遗憾,并没有。” 中年僧人沉默了下,道:“那联系魔僧的方式,还请告知我等。” 卫渊道:“你们要对他出手?” 僧众不答。 卫渊道:“那么,容我拒绝。” “那和尚没能发现你们,你们刚刚大概是用了光学望远镜之类的东西?倒是与时俱进……” 中年僧人道:“施主当真不肯?” 卫渊不答。 那僧人叹息一声,道了句罪过罪过,便即后撤一步。 而在这一刹那,其余诸多僧人对视一眼,皆齐齐冲撞上来。 前后包围。 灿灿佛光明亮。 卫渊敛眸,右手抬起,握住虚空,而后,障眼法缓缓破碎,一柄连鞘长剑出现在他背后,被他铮然拔出,双目微微睁大,瞳孔在这刹那,晕染来自于千年之前的高天之风,化作苍青。 他道: “有一个问题。” “他没有发现你们,而我发现了。” “你们没有想想,这是为什么吗?” ??! 那中年僧人思绪微顿,旋即面色大变,意识到眼前这青年是主动过来,而非是自己等人将他拦截,从结果上看类似,但是动机以及代表的含义,这截然不同,想要开口,却已经迟了。 卫渊敛眸,手中剑猛地横扫虚空,剑罡鼓动长风,妖气腾空,风势扩大。 手背上重新被布料包裹起来的符箓亮起。 正一辅太平。 于是他也只是一言唤道: “狂风,招来!!!” ………………………… 风声的呼啸,几乎像是某种异兽的长吟。 附近的人都下意识转头看向那个方向,在一道偏僻的地方,竟然平地炸开一道巨大的龙卷风,似乎是速度太快,似乎是因为是视线问题,那龙卷风竟然呈现出异样的青色。 狂风缓缓溢散。 众多僧众皆被打退,或者倒在地上,或者咳血飞退,或者半个身子被风势压迫,镶嵌进墙壁里,唯独那中年僧人还在苦苦支撑,这支撑也已抵达尽头,铮然剑啸声,八面汉剑抵着僧人咽喉。 僧人手掌扣着一枚晶莹剔透的佛珠。 和先前圆觉所拿出的,是相似的法器。 这中年僧人只是死死抓着这佛珠,佛珠对着卫渊,似乎是在记录什么,被卫渊发现的时候,他仍旧还能维持住镇定,这佛珠唯独修佛者才能看到,而后卫渊动作顿了顿,俯身,从中年僧人手中抓过佛珠。 佛珠被笼罩在掌心。 僧人嘴角流出鲜血,双手合十敛眸道: “你放弃,你这等执迷不悟之人,是不可……” 他的声音凝滞。 卫渊缓缓将五指展开。 在这偏僻狭窄的地方,卫渊背着剑鞘,手中汉剑指着地面,在他的掌心,佛珠缓缓浮空,缓缓亮起,继而两度不断提升,最后,无边灿烂澄澈的佛光流转,遍照周身。 年轻的博物馆馆主脸庞被佛光照澈祥和,本是纯黑的眸子呈现出安详的琥珀色,如神似佛。 周围已是一片死寂。 ps:今日第二更……四千字,感谢氵氵水水氵氵盟主 嗯,这位书友发了两个盟主打赏~ 第一百五十章 领受法旨(感谢生若繁星的两万起点币) 纯净的佛光从卫渊手中的宝珠中不断溢散,中年僧人看得失神,这等佛光纯粹的程度,远比他师父都更为浩瀚,只有传说当中那些罗汉金刚,护法真神才有可能做到。 中年僧人忍不住双手合十,呢喃自语: “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光明广大……”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诸多僧人,只要还能发出声音来的,都齐齐念诵,神色各异,确实是有人虔诚乃至于有病态的执着,也有人是茫然不知,只是伴随其余师兄弟一同如此,是从众行为。 卫渊五指握合,将佛珠收敛住。 佛珠能做千里传音,能留存一些信息给其余人,先前这中年僧人就是要用佛珠将卫渊的样貌留下来,此刻已经被卫渊反向毁去,而卫渊自这佛珠当中,也知道了这些僧人来此的缘故。 似乎是他门中有一老一少两名僧人,携带佛宝舍利子。 不远千里抵达江南道,要寻佛敌。 却不知何故,第一日抵达应天府就失去了踪迹。 魂魄散尽,连佛宝舍利都丢失了。 于是首座惊怒,派遣门下弟子前来江南道,一则是为了探明那两位僧人的死因,二来是要不惜一切代价将佛宝舍利找到,重归于佛门,三来,也是为了继承那两名僧人的职责,继续在江南道寻找打坏观音院佛像的佛敌。 而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偏偏撞上了圆觉。 双方过往便多有不对付,于是下意识认为,两名僧人的失踪身死,佛宝舍利的丢失,都和圆觉有关,开始暗中查探。 卫渊将佛珠扣住,微微沉吟,看来之前失踪的两名佛门弟子,是带着舍利子来寻‘佛敌’,也就是自己,但是不知道遇到了谁,被直接击杀碎魂,连舍利子都被带走。 是和佛门有仇怨的高手? 先前圆觉身上只有纯粹慈悲刚正,没有沾染血煞杀机,况且卫渊本能认为,连佛敌都只是想着带回山中,传授佛法禅理,度化为僧的圆觉,并不像是为了舍利子而悍然杀人的性格。 正沉吟思索间,卫渊听到杂音,转头看到那中年僧人双手合十,双目虔诚而又有些许病态狂热,拜伏呢喃道:“佛光纯净如琉璃,你……不,您,您是我佛的护法神灵转世?!还是我佛门祖师降临凡尘,斩妖除魔?”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贫僧何其有幸,能够得见护法真容!” 其余僧人见到师长行此大礼,一个个也紧随其后。 卫渊凝眉不喜,本欲随口否认,却又注意到这些僧人神态,声音微顿,又想到圆觉先前所说,知晓对方所需要的只是他们自己认为的祖师,自己认为的佛陀。而他卫渊作何想法,并不重要,这些拜佛神的僧人只会认为是灵性未曾苏醒。 复又想到,这些僧人眼中佛敌正是自己,又担心这些僧人对圆觉不利。 与其把这些僧人打发了,还不如直接将计就计。 卫渊将那佛珠扣住,语气平淡道: “……你,明白了什么?” 中年僧人神色平静下来,隐隐还有激动,双手合十,道:“弟子明白,是弟子有眼不识得护法真容,万望我佛慈悲,不要怪罪,尊神护法您此次下凡,和那魔僧圆觉接触,必是有所打算,弟子不知,险些叨扰。” “罪过,罪过。” “此次定然将您降世之事告知诸位首座。” 卫渊不置可否。 听到僧人所说要把自己的事情上报上去,才开口道: “我之事情,不允外传。” 僧人讶异不解,旋即若有所悟,道: “护法尊神是要暗中行动吗?那不知弟子该要如何做,才能配合尊神?” 卫渊回答道:“你们往日怎么做,以后就怎么做。” “仍旧去追踪圆觉,但是不要真的出手;依旧如常汇报观音院,但是要隐藏真正所得,至于追踪真正佛敌之事情,交给我便是,尔等不必出手。” 中年僧人茫然,旋即有本能的迟疑,他的理智让怀疑之心暂且压下了日日参佛拜神的虔诚,双手合十,谨慎迟疑地询问道: “……护法尊神,此举可有深意?” 因为不想让你们搞事情。 因为那佛敌就是我。 当然不能这样去说。 于是卫渊松开手,让佛珠在指掌间流转,佛光遍照,双瞳澄澈如同琉璃,神色平和,眼眸微微抬起,淡淡道: “佛曰,不可说。” 短短五个字,就不再多提,那中年僧人讶异,茫然,沉思,旋即脸上浮现出欣喜不尽之意,合十一礼,恭恭敬敬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弟子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卫渊沉默了下,神色平和,道:“且去”。 众多僧人皆服下药丸,调理气息,而后行礼,一一退去了,卫渊注视着众僧人离开,佛珠仍旧还在散发光芒,他垂眸,自语道:“护法尊神……” 从这佛珠会对他产生反应来看,他的某一世真灵碎片恐怕确实是被僧伽抓走,而后变化做了什么护法尊神之类的东西。 虽然代代转世,但是真灵本质是同一个。 佛珠这种无辨别能力的死物,认错也是常理。 卫渊沉吟,注意这佛珠,旋即五指握合。 佛珠咔嚓一声,被捏碎化作齑粉,随风散去。 卫渊并不认为自己随口所说的话能够瞒得过多久,即便是刚刚那些僧人因为狂热之情而不曾怀疑,观音院和其他拜佛的宗门也会察觉到不同,察觉到异样,到时候留着这珠子就是麻烦,是后患。 要谨慎,不能小看任何人。 刚刚他甚至于想到,要不要干脆将佛珠扔给无支祁。 后来想想还是不妥,这样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会让无支祁受到打扰,可能会极度降低后者对于现代人类的感官,不过之后可以和无支祁提上一句,如果祂想要拿一个把玩,也可以弄一个给他。 今日奔波于好几个事情,天色已经渐渐昏暗下来。 卫渊略有些疲惫,看着这车水马龙,想到还得赶路,心里浮现要不干脆在应天府附近住一晚再说,可想了想,还是决定直接回去博物馆,毕竟离去时候曾经说过,大概一天就能回去。 他随手将佛珠残留的齑粉洒落空中,看着佛光湮灭不存。 突然想到佛经所说,末法之世,要让魔来穿袈裟,让魔来念诵佛经,让魔来坐莲台,魔即佛敌,自己刚刚所作所为,竟然隐隐又和这经文所契合,文字中潜藏的寓意,倒是有趣。 …………………… 卫渊将在这里的事情全部交接处理完,给圆觉发了短信,只是简单讲述了遇到有僧人鬼鬼祟祟跟着他,让圆觉小心,而后乘坐晚班的高铁回到了泉市。 随意开了一辆共享单车,骑着往博物馆的方向赶路。 抵达老街去的时候,运转功法数遍,直到因为出手而溢散出的凌厉气息被压制下来,这才迈步往回走,只是刚刚运转功法,渐渐的开始感觉到肚子有些饿了。 他上午临近中午的时候出发,抵达之后又立刻开始了潜伏,调查,出手一系列事件,最后还和圆觉去了一次特别行动组办公室,配合调查,做了笔录,忙得中午饭都没吃。 现在又已经刚刚过去了晚饭的点。 武门修士在这一阶段的胃口相当夸张,两顿没吃造成的后果就是让卫渊觉得自己的胃里面塞满了岩浆和硫酸,让胃里几乎因为饥饿而感觉到了隐隐的痛意。 早知道刚刚就应该在应天府解决了晚饭再回来。 可是那样会误过这一班高铁,下一班还得等三个小时,如果在高铁站附近,不行,那里的饭太贵了,自己的胃口又太大,划不来。 卫渊看了看不远的博物馆,老街区没有什么饭店,而且以他现在的胃口,除去自助餐厅外,吃外食并不划算,只好一只手按着腹部,加快脚步,往家中赶去。 家里有红烧牛肉,有鲜虾鱼板,有香菇炖鸡,有雪笋肉丝。 还有混合辟谷丹的,特别行动组专门用压缩饼干。 不管怎么样,至少能应付一下。 推开门,匆匆迈步进去。 一如既往的博物馆,属于博物馆的部分有着老木材质的木架子,还有一个个古老的收藏品,笼罩在昏黄的灯光里,像是时间都变慢,黑猫类端坐在一个木柜上,天女珏正在以黑猫为模特画画。 卫渊放轻脚步走过,看了一眼。 嗯, 画的很好,就是不大像猫。 苏玉儿还在,但是她的同学却已经不见了,见到卫渊的视线,苏玉儿轻声解释道:“向雪她醒了一会儿,又睡过去了,我让她回我的房间了。” 卫渊知道,她说的房间是指隔壁书店里。 卫渊没有在珏眼前将封印有巫山后裔的青铜鼎取出来,只是示意苏玉儿稍等,腹中饥饿的感觉火烧火燎,他迈步走向狭窄的厨房,本来打算翻找出泡面,蘸着压缩饼干对付一下。 却意外看到桌子上留有一份肉汤,一份荷塘小炒,有做好的米饭,被法术恒定了温度。 卫渊讶异,难道水鬼还会做这个? 不,不可能。 它会的菜很多,红烧牛肉,藤椒鸡汤,麻辣牛肉,酸菜牛肉,但是都是用水冲泡的那种,最多再加一个肠两个蛋来个肉蛋双飞,配合可乐,就是水鬼厨艺的极限,也是能够让它满意的阵容。 卫渊深深吸了口气,肚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穿着浅藕色长裙,白色衬衣的少女落下一笔,呼了口气,道: “今天我和虞试了试这个时代的菜色,给你留了些菜。” 她蘸了蘸颜料,低下头用笔在画布上补了一笔,自言自语低声道: “我想你拜访故人,应该会在那里吃午餐,但是应该不会好意思晚上吃了饭才回来,赶路回来的话,应该也还没有吃?” “你看我这一幅画怎么样?” 卫渊心中大为感激,也不客气,直接下筷子。 大口吞了口肉,闻言抬头看了少女的画,比划了下大拇指,含糊不清地道: “完美无缺!” 黑猫类晃悠着尾巴跳到旁边,凑过头去,然后愣住,一双瞳孔收缩,几乎变成竖瞳,尾巴停止摇动,下意识张开嘴,它看着健硕像是一头猪一样的画卷,又看了看卫渊,突地愤怒,猛地冲卫渊挥舞白色爪子。 “喵?喵喵喵?!!!” ps:今日第一更………,三千五百字。 感谢生若繁星的两万币,谢谢~ 第一百五十一章 回应(感谢被薰死的臭臭的万赏) 不得不说,天女虽然在画技上仍旧需要努力,勉强能说一句未来可期,可她的厨艺却相当精湛,而且其中似乎蕴含了某种特殊的材料,哪怕是此刻需要大量能量进补的卫渊,吃完之后也能感觉到身体的满足。 黑猫类只敢在珏的背后对着卫渊哈气。 当少女转过头来的时候,就会变成一副乖巧无害的样子。 而一旦珏移开视线,就会对着大快朵颐的卫渊怒目而视,背上的毛都炸开。 最后珏带着自己的画作,心满意足地道别离去。 黑猫类气得牙痒痒,却又被卫渊以来自神代淮水的鱼肉说服,只好气呼呼地趴在高木架上,尾巴垂下来,卫渊呼出口气,示意苏玉儿和他进入静室当中,将门关上,卫渊自袖口中取出了有着繁复纹路的青铜鼎。 轻轻放在桌子上。 苏玉儿的眼神在注意到青铜鼎的一瞬间变得复杂。 卫渊看着苏玉儿的神色,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略略解释了一下先前经历的事情,讲解是青铜鼎中封印有商代巫士的魂魄,就是这个魂魄,故意引导创造出了周子昌这个悲剧,而后让他对具备有巫族血脉的人下手。 声音顿了顿,卫渊道:“听说,商代时仍旧还有血祭的行为。” “恐怕是商王帝辛,以这巫咸国巫士的魂魄祭器,才让他的真灵困在了这青铜鼎上,一直困了两三千年。” “你可要见一见那巫煊?” 苏玉儿神色复杂点了点头。 卫渊抬手,解除了驱鬼神通,让巫煊的魂魄重新出现。 这巫咸国的血裔出现在博物馆中,先是茫然,而后便是魂体紧绷,有恐惧,有愤怒,有不甘,环顾左右,见到卫渊,下意识后退半步,旋即就看到了身穿简朴衣物,却仍旧遮掩不住容貌角色的苏玉儿,看到她背后隐隐的九尾虚影,神色不由凝滞。 巫煊几乎本能跪拜下去,叩首道:“臣见过王妃……” “不知王上何在?” 声音微顿,巫煊才记忆起这已经不是殷商的天下,周朝已经亡国两千余年,更何况是商朝,他面色微变,像是见了鬼一样猛地抬起头,看向和那遥远记忆里一模一样的苏玉儿,又看向旁边卫渊,如坠梦中,茫然许久,不敢置信道: “你们,怎么可能?” “你究竟是谁?!” “这里难道还是朝歌,一切都是梦么?” 一个五帝末期的文官,一个殷商末年的王妃。 这样的人物出现在这个时代,凑在一起,对于苟存到这个时代的巫煊,造成了巨大的冲击。眼见着巫煊因为见到苏玉儿而有些心神涣散,卫渊伸手打算将他重新擒拿,巫煊却猛地一缩,竟然是打算趁机逃出去。 可才奔出去一步,借助魂体便利穿过了门,就见到门外一下一下磨刀的戚家军兵魂,看到趴在那里吸可乐的水鬼,看到起舞的妖异红色鞋子,看到懒撒舔爪的山海异兽。 巫煊脚步不由一顿。 一帮家伙齐刷刷转过头看向巫煊。 戚家军兵魂抬起刀。 黑猫类表情不擅抬起白色右爪,肉垫张开,弹出了倒钩的五个利爪。 水鬼张开口,打了个可乐味儿的饱嗝儿。 巫煊思绪凝滞,这里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物灵,鬼怪,还有带着一丝香火祭祀气息的鬼,还有类,怎么都凑齐了?!他只觉得头皮发麻,而后头皮就真的麻了,一只手从张开的大门后面伸出,扣着巫煊的头,将他拖了回去,顺手关上了大门, 卫渊将巫煊直接抓住,手掌用力积压将这一团魂魄捏成一个球,直接塞到瓶子里,又用符箓封住。吐出一口气,打算明天或者后天出发,亲自去一趟青丘国,将这巫煊之魂魄送到女娇那边。 完成这一切,卫渊看到苏玉儿面色略有异样,怔怔失神。 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想了想,外出将商王青铜爵取了回来,这古代器物见到那丹鸟青铜鼎的时候,灵性都怔了一下,忍不住失声道:“这,这是,当年盛放巫咸之药的铜器?” “你从哪里弄到手的?” 卫渊认真回答道: “遇到一个故人,他很热情,见到我很开心,把东西给了我。” 商王青铜爵:“…………” 卫渊调侃了一句,将商王青铜爵,和丹鸟青铜鼎放在一起,果然两件青铜器都开始灼热起来,但是却不曾像是上一次那样,在青铜器背后出现地图纹路,卫渊沉吟了下,看向苏玉儿,道: “苏姑娘,你那把青铜剑,能不能借我一用?” 苏玉儿回过神来,沉默了下,自腰侧摘下了青铜短剑。 剑身古朴,纹路精致,有着振翅玄鸟图案。 她将这把剑交给卫渊,卫渊道谢一声,将此剑同样放在三剑青铜器的中间,在此剑放下的时候,原本还处于平静状态的商王青铜爵和青铜鼎都缓缓亮起流光,而后三剑青铜器直接悬浮空中,纹路流光潋滟,仿佛是上面的纹路活了过来。 伴随着最后的共鸣,三剑青铜器的纹路脱离本身。 流光溢散,不断流动,照耀着屋子里一片明亮。 最后这些纹路在虚空中组合,幻化成了一张残缺的地图,地图中央是一座恢弘的城池,上面有着朝歌字样,但是至少还有一半的部分是残缺的,使得这一张地图完全无法运用。 果然,是朝歌城的地图,或者说,真正的朝歌所在。 卫渊看着那柄青铜短剑,若有所思。 看来地图蕴藏在了青铜器当中,但是只凑够了青铜器,没有苏玉儿贴身携带的这一柄商代短剑,也无法让青铜器共鸣,展露出这一份地图。 甚至于可以猜测,哪怕是从其他途径得到了地图,只要缺少这一柄剑,同样是不得其门而入。 再联系苏玉儿和传说当中那位妲己一模一样的容貌。 背后潜藏着的,恐怕是和不死相同沉重的东西啊…… 卫渊五指微微伸出,流风溢散,三件青铜器分开落下,先前纯粹由流光组成的地图也消散不见,商王青铜爵真灵这如同喝大了,晕晕乎乎说不出话来,苏玉儿则是有心神不定之态。 卫渊摘起短剑递过去。 苏玉儿却没有接。 她看向卫渊,道:“卫馆主,你是不是懂得道门的法坛?” 卫渊看着她,略有讶异,点了点头,回答道: “会一点点。” 苏玉儿牙齿轻咬嘴唇,道:“那么……卫馆主,你能试一试用这几件青铜器,施一次法吗?看一看这三件器物,还有那地图,最终会指向哪里……” “我很想知道。” 卫渊沉吟了下,看到苏玉儿的神色,考虑到女娇的关系,加之以自己也略有好奇,于是点了点头,答应下来,他在回到泉市的路上查过资料,从古代挖掘的青铜器铭文上的记录来看,武王伐纣之战,只用了一天时间。 让卫渊心中略沉的,是那一年同样是甲子年。 武王征商,唯甲子朝,岁鼎,克昏夙有商。 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会不会有所联系? 伴随着心中的疑惑,卫渊很快做好了提前的准备,为了能尽可能发挥出法坛的效力,这一次他尽量还原了法坛所需的一切,最后布下了招神问鬼的正一法坛,又以正一符箓辅助,脚踏禹步,持拿张道陵的法剑,开坛做法。 伴随着法咒施展,手背上赤箓亮起,三件青铜器都泛起流光。 显然法坛已经发挥出效果。 但是也仅止于此了,没能够产生进一步的效果,卫渊持拿法剑,却靠着凌驾于神州上空的‘天庭之力’,隐隐感觉到了遥远而缥缈的感应,但是极为虚弱,无法把握,无法捉摸。 正在这个时候,苏玉儿抿了抿唇,踏前一步,走入到了法坛之中。 而后抓取青铜剑,在手指上轻轻一拂。 一滴鲜血落入法坛。 平地生风,仿佛补完了最后一部分需求,法坛之上法力波动骤然剧烈,也就是卫渊手背上天命赤箓能够压制住,不曾让这法坛当场破碎崩裂,而后,卫渊把握住了那感应之处。 手中法剑摇摇一指,指向法坛之上那碗水。 水面上泛起波涛。 旋即卫渊看到,水面上幻化出模糊的画面,看到水面呈现出的画面里,有高耸的祭坛,层层的台阶,有一个个身穿古朴衣物的,虚幻的人在跪拜祈求,古朴的唱诵歌谣飘荡而出,这绝对不是现代的语言。 卫渊因为商王青铜爵的缘故,能勉强辨认出些许的文字。 “拜上下帝。” 周代祭祀昊天上帝,是天为神;而商代不然,商代下帝为君王,上帝为天帝,也是前代的商王,拜上下帝,这是商代最盛大的祭祀祈祷,卫渊思绪转动,辨认出了这些人的真容。 这是残魂。是朝歌之中商代之人的残魂。 但是他眼神一动,看到在那虚幻人影当中,还间或夹杂着有真正的人。 或男或女,或老或少,皆在追随着这些魂魄拜伏着最中间的存在。 苍茫浩瀚,壮阔却又有悲凉。 其中一位少年在拜下的时候,似乎通过他们正在祈祷的东西,看到了卫渊,看到了苏玉儿,他动作凝滞了下,眼底散出光来,旋即以前所未有的诚挚虔诚拜下,口中高声唱诵。 拜上下帝…… 万望垂怜! 拜上下帝…… 怜我百姓。 这一下,卫渊手背上的天命赤箓更是几乎要燃烧起来,卫渊闷哼一声,再握不住手中法剑,这柄来自于祖天师的长剑直接飞出,倒插在墙壁上,震颤嗡鸣,法坛上的水碗破碎化作水雾,充当法坛的桌子从中间断成两半,咔啦啦倒在地上。 卫渊握着手掌,苏玉儿怔怔失神,都陷入沉默。 那是朝歌城,而那祭祀的祭坛并不陌生,卫渊曾经在丹鸟青铜鼎画面里看到过。 只是在青铜鼎所窥见的画面里,叩拜的全部都是人。 现在却成为了残魂和人的混合。 神代年间,一直传承下来的神州人族? 卫渊心中感觉到荒谬和不敢置信。 帝辛最后究竟做了什么? ps:今日第二更………缓和章,三千四百百字,感谢被薰死的臭臭万赏,非常感谢~ 算是成功保持作息…… 第一百五十二章 玉龙佩(感谢丨麻雀丨的万赏) 卫渊缓缓收摄心中的念头。 抬手将张道陵法剑收回,握在手中,看着这一片狼藉,叹了口气,又将三件青铜器拿起,其中商王青铜爵以及那丹鼎都已经恢复正常,唯独青铜短剑之上流光潋滟,片刻后,才徐徐散去。 卫渊将短剑剑刃调转,递给仍旧失神的苏玉儿,后者沉默着接过短剑,道一声多谢,即便心神晃动,仍旧帮忙收拾了这里的残局后,这才失魂落魄地离去,卫渊目送她回去,收回视线,触碰手背上的符箓,仍旧感觉到一阵阵刺痛。 显然这一道符箓敕令受到了相当大的压力,近乎抵达极限,反噬自身。 刚刚看到的画面真实无比,绝非虚幻。 之所以没能够继续维持,没能和画面中的人产生联系。 一个可能是卫渊自己道行还不够,一个则是可能还欠缺两件青铜器。 可惜他虽然在丹鼎上蕴含的画面里窥见了五件青铜器的成型,但是却无法看到最后两件青铜器的模样,不知道是否是那画面中有特殊的手段或者术式,只有认知中见到了那些青铜器,才能在画面中见到其真容。 但是,那画面究竟代表着什么? 卫渊整理自己的思绪。 帝辛最后将真正的朝歌城潜藏了起来? 其中甚至于还留下了殷商百姓,繁衍子孙,绵延到这个时代。 某种程度上,那或许是一个神代人类部族,是现代神州的一处分支。 是神州如果不走地只,不拜昊天上帝会是什么情况这一可能性的缩影,虽然因为地方过于狭隘,资源有限,缺乏和外界的交流,人数也太少,不可能真的繁衍壮大,但是即便如此,那里仍旧有着完整的文化,完整的体系结构,甚至于完整无缺的神代传承。 这对于现代神州来说,很难说是利是弊。 作为神州之人,救助这片大地上的同族是应该的,甚至于可能因此而得到更多超凡资料,解开神代之谜,但是相应的,如果朝歌城中的居民,仍旧保留着血腥野蛮的祭祀,那么他们是否会对现代秩序形成一定程度的冲击? 虽然卫渊认为,现代的武器和力量,足以让这些神代居民变成能歌善舞,乐善好施的性格,但是彼此接触,必然伴随着一定程度的冲突,矛盾,这需要一定的缓和阶段。 当然,这件事情还只是猜测,还需要另外两件青铜器。 而且这是比较乐观的看法,也有可能在那朝歌城中,是历代仇恨,渴望回到神州复仇的殷商遗民,是仇视着人间的生灵,卫渊揉了揉眉心,沉吟之后,决定将此事告知于比自己修为更高,也比自己更了解如何处理这种大规模接触时间的天师府和女娇。 嗯,但是要该怎么和张道友说…… 你好,老张,这一次我又有收获了。 是一群神代遗民,大概有几万个那么多,可能全部都是修行者,麻烦天师府接收一下。 卫渊认真思索,觉得自己如果这样直接说了,张若素的头像可能直接就灰了,这情况换谁来谁都麻了,再加上事情还八字没一撇,还不着急说,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将此事和女娇商谈一下,后者毕竟是五帝末期就活着,经历过很多事情。 况且,苏玉儿就被保护在青丘国中,说女娇对于此事一无所知,那是绝无可能的。 等到时机成熟,再和天师府交接。 其间可以尝试缓缓地和张若素提及此事,谈论可能有古代人需要安置。 …………………… 第二日,卫渊整理了自己耗去的符箓,在博物馆当中稍微休息。 而后在手机上,给女娇提了提巫煊之事,以及自己可能会去一趟青丘,而女娇应允的同时,也让卫渊将那玉龙佩带上。 第三天,卫渊乘坐高铁抵达了青丘国附近的城市,又来到了曾经见到魂魄赴约的桥,以青丘国的信物作为依凭,进入了这一座古代记载的国度,那位守门的狐族仍旧客气行礼,而后由狐女带路,见到了白发如旧的女娇。 卫渊将买的花糕放在桌子上。 女娇装似讶异,笑道:“啊呀,来就来,还带着礼物做什么?” 卫渊扯了扯嘴角,觉得自己两手空空过来恐怕会被玩到死。 女娇斟了两盏茶,让卫渊坐下,一边品茶,一边听卫渊将之前苏玉儿发生的事情,以及殷商,朝歌城的反应,结合自己的猜测讲述了一遍,女娇随意问道:“你觉得此事是为何?” 卫渊答道:“恐怕是帝辛当年见无法和武王军势匹敌想到的方法。” “保存朝歌城和殷商的底蕴,以待来日再起。” “还不能确认古朝歌城对于现代人间是秉持什么态度,不能够放着不管,我想想办法搜集一下古殷商的青铜器,看能不能凑齐剩下的两件,进一步观察,再做打算。” 女娇慢慢点头,道:“尚可。” 卫渊喝了口茶,莫名有种参加考试答辩的感觉。 寒暄了一会儿,女娇放下茶盏,道:“将那巫咸国后裔放出来,我看看究竟是谁。” 卫渊点了点头,取出一个药瓶,撕开上面的符箓。 然后把瓶口往下面一倒。 黑气弥漫,魂体急不可待地冲了出来,化作了巫煊人形,大口喘气。 他被憋在了比原本青铜鼎小一半多的药瓶子里,几乎给憋屈死,正要开口让那名为渊的家伙给自己一个痛快,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自己乃是巫咸国王室血脉,未必就怕了你,一抬头看到了白发苍苍,却仍旧有幽静气质的女娇,看到她似笑非笑注视着自己,笑言道: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巫咸最喜欢的十三孙。” “没有想到,活下来的是你?” 巫煊思绪凝滞,面色煞白:“女娇?” 他看了看变得苍老的巫女,看了看旁边背负长剑,面容年轻的文官,突然觉得心脏都加速跳动了下,不敢置信,这,这……,旋即看到女娇微微抬眸,视线投落向后,带着一丝微笑,柔和道: “怎得现在才过来?” “来这边坐。” ??! 巫煊瞳孔骤然收缩。 禹的妻子,禹的臣子都在这里。 那么,来的是,禹王?! 巫煊面色煞白,魂体顷刻间破碎化作一缕一缕,旋即又重新凝聚,直接趴伏在地上,头颅死死磕着地面,不敢动弹,连话都不敢说,如果类比成人,便是被生生吓得昏迷过去,而后又在昏睡中吓醒。 积威之重,阔别千年,犹至于此。 卫渊看着跪倒在地,隐隐颤抖的巫煊,先是感慨禹王积威之重,而后又有一丝丝古怪的既视感,女娇摇头,笑意收敛,伸手虚指,似是翻看巫煊残留意念,以及过往所作所为,面容渐渐沉了下来,最后缓声道: “引诱凡人,炼制巫咸之药,以百姓生人为药饵。” “这已经违背当年和你们的约定,罪不可赦。” “以你所作所为,死亦不够,若是禹的话,最多将你斩杀,但是他可不在这里,你既然渴求长生不死,便化作顽石,受千万年风吹日晒之苦,何时风化,何时结束此罚,也算是了你余愿,姑且长生。” 巫煊面色一变,还未开口,就逐渐化作了一块顽石。 栩栩如生,跪在地上。 真灵还在,只是不能够动弹,也不能对于外界做出反应,千年之间保持这样的状态,作为惩处,巫煊石雕双目中浮现出极致的愤怒和不甘,以及恐惧懊悔,但是卫渊知道,他懊悔的只是被抓住,是被女娇施以此罚,而非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 旋即便有青丘国的狐族将化作顽石的巫煊拖出去,就放在了禹王雕像旁边。 卫渊没有干涉。 巫女娇做出安排,最后收回视线,沉默了下,道: “当年的巫咸一国就已经走上了邪路,对于百姓动手。” “只是我们念及他们在过往曾为神州,立下诸多大功,没有将其斩尽杀绝,只是诛杀首恶,断绝了巫山和人间的来往,让他们再不能对普通人出手,之后青丘国远离人间,不再入世,我也没有想到,他们居然疯狂至此。” 巫女娇摇了摇头,道:“罢了,不提他们。” 卫渊嗯了一声,主动岔开话题,略有好奇道:“巫女,你让我带来玉龙佩,是要做什么?” 女娇转眸看向卫渊,道:“你不是曾提过,玉龙佩中可能也有你的真灵吗?” “我好歹也是巫女,尝试一下,看能不能激发其中潜藏一丝真灵,也不算是什么难事。” 和女娇提起玉龙佩之事,是之前卫渊怀疑自己曾被佛门拐走一世真灵残余之后发生的事情,是要询问女娇是否有办法解决,当下讶异,旋即取出玉龙佩,轻放桌上,道:“要怎么做?” 女娇正色道:“需要运用古代涂山部典仪,尝试沟通。” 卫渊沉吟颔首,旋即按照女娇所说,先去狐族一处温泉沐浴更衣,而后换上了古代端庄的衣物,坐在了石头上,有狐族少女吟唱,举行非常郑重端庄的典仪,周围有狐族起舞做法。 时而洒落花瓣。 时而用笔在脸上画上了一笔。 时而还得跳祭祀之舞。 卫渊整个身体都是僵的,像是个提线木偶一样,配合这繁琐的仪典。 足足花了一个多时辰,哪怕是武门修士的体力都感觉到了一股疲惫感觉,却还是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好不容易仪式结束,卫渊坐在座位上,满脸疲惫,去感觉到玉龙佩上仍旧没有什么感应。 女娇道:“啊,对了,你把玉龙佩给我一下。” 她接过这古朴的战国龙佩,在上面拂了一下,然后丢给卫渊: “喏,好了。” 卫渊:“…………” 卫渊握着玉佩,低头看着玉龙佩上灵性,又僵硬抬头,望向巫女娇。 沉默了下,道: “只要最后一步就可以?” 女娇理所当然地回答道:“是啊。” 卫渊嘴角抽了抽:“……那我刚刚一个多时辰。” 白发的狐女讶异,然后狡黠微笑道: “因为好玩。” 卫渊:“………………” 深吸口气。 禹王,安心。 等我道行够了绝对把你魂给召回来。 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低下头,注视着玉龙佩,双目缓缓闭合,气息悠长。 …………………… ‘少年’睁开眼睛,眼前仍旧看到了玉龙佩。 而后很快收回视线,只伫立一侧,垂眸看向前方,心中隐隐懊恼。 此地乃肃然之所,自己岂能如此失礼。 身前是桌案,上面有酒器,主位上,身穿墨衣袀玄,戴通天冠的英武男子端坐,玉龙佩就在此人腰间,一名面容白皙俊朗,却没有胡须的青年宦官垂首,轻声道: “陛下,方士徐市求见。” “宣。” ps:徐市,字君房,又名徐福……今日第一更,三千六百字 感谢丨麻雀丨的万赏,非常感谢。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天下一国之梦(感谢月棺的万赏) 面白无须的青年宦官低头应下,然后面对着英武男子,步步后退,走出这临时的宫殿,而后,有一位面带温和笑意的中年男子垂首进来,对那英武男子行以大礼。 站在英武男子背后一侧,持器肃然而立的少年好奇打量着来人。 少年自己就是大秦鹰击锐士,亦修持一定方术。 帝王东巡,三千锐士护卫始皇帝左右,伐山破庙。 他对这号称是神州第一方士的徐巿,很有一些兴趣,而那徐巿上前手捧玉书,侃侃而谈,气度俨然如同世外真仙,可是少年听到这方士谈论的是长生不死这种荒诞无稽的事情,很快就没有兴趣了。 生死是自然事,哪里有不死呢? 他想。 说能不死之人,皆胡言乱语以惑君蛊民,铁鹰锐士见之当诛。 这徐巿倒是学识广博,引经据典,最后提及了海外有仙山,山上有不死草,少年心中不屑一顾,但是那坐于主位的英武男子却似是来了些兴致,略略抬眉,道:“在东海在外?” 徐巿恭恭敬敬道:“正是在东海之外,有海外三山,名曰蓬莱,方丈、瀛洲,仙人居之,请得斋戒,愿意与童男童女,共往仙山求取不死草,以进奉陛下。” 英武男子若有所思,笑言道:“既如此,允了。” “却不知此行需要多久?” 徐巿欣喜答道:“东海虽然路远,但是至多不过十年,便能回返。” “哦?十年……” 身穿墨衣袀玄的英武男子道: “大善。” “但是此行路远,朕担忧诸位,恐怕沿路会有危险,渊……” 黑衣少年微怔,旋即踏前拱手,垂首道:“臣在。” 始皇帝淡淡道:“你率一队大秦锐士,随徐巿先生出东海。” “十年之内,保徐先生无恙。” 少年出身于大秦黑冰台铁鹰锐士,这是一支曾经挫败各国的精锐,立刻知道了这句话潜藏的意思,十年之内保其无恙,十年之内若无归意,便是欺君隐瞒,欲要逃离大秦,当斩其魁首,率众人回返神州,少年锐士眸子看了那面容有些微僵的第一方士,道: “臣领命。” “十年之内,我大秦锐士必护徐巿先生无恙。” 徐巿脸色的异样一闪而过,微笑行礼道:“多谢陛下。” 这一次的方士求见很快结束,徐巿被那白净宦官送了下去,作为执戟郎的少年这留了下来,他是大秦战卒的后人,祖上数代皆为老秦人征伐,爷爷随着武安君讨伐赵国,战死于长平,死前斩首七人,得了军功。 父亲随王翦将军,彻底踏破赵国都城,以报亲仇,却也倒在了秦灭六国之路上,这样的孩子在秦国有不少,都被关照地很好,他的天赋很不错,最终被黑冰台接收,成为了曾覆灭魏武卒的铁鹰锐士的一员。 始皇帝饮酒。 少年执戟郎似乎有什么话说,始皇帝抬眸,淡淡道: “想说什么,说。” 少年此刻披甲,只得抱拳,闷声道: “臣以为,长生之事,委实荒谬,陛下万万不可轻信那方士所言……” 英武男子不曾发怒,只是哈哈大笑,道: “你莫非当做,朕当真信了那长生的鬼话?” 少年怔住,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始皇帝大笑罢,本欲开口,却突面色微白,身上散发出极为浩瀚磅礴,却又繁杂的气息,仿佛高高在上的神灵,少年控制不住自己,连连退步,英武男子皱眉,呵斥道:“退下!” 这并非对这少年所说,转眼间,那诸多气机生生被他压制。 可短短顷刻,少年却已面色煞白,说不出话。 那气息来自于神灵,来自于各国的神灵,大周得了天下,却因为联军之中多有地只存在,不得不分封各国,以安神灵之心,八百年割据,彼此攻伐,最后留下的强国,都有各自的神灵和习俗。 这也是为何春秋战国局势维持五百年不变的缘故。 这是始皇帝陛下第三次巡游。 沿途伐山破庙的事情并不是一次,大部分甚至于不允被记录,第一次巡游陇西,北地、出鸡头山,过回中,将秦人三十四代帝王才走完的道路巡游一遍,归于咸阳。 第二次,封禅祭山,祭祀淮水诸大川流,也曾伐山破庙,斩尽湘君山。 沿路有愿接受秦国所封的神灵,于是拜伏于陛下手中,也有不愿意屈服的,被始皇帝陛下所诛杀,肯定还有些其他的事情是他不知道的,但是少年相信,陛下频繁巡游,并没有那么简单。 英武男子似乎压制下了那暴动气息,一双眸子扫过垂眸安静伫立的少年,道:“你并不好奇。” 少年回答道:“臣知职责所在,乃执戟郎,而陛下为天下之主。” “在其位谋其政,何况,无论如何,陛下仍旧是陛下,是我等天下共主,臣只需要知道这一点,知道手中秦剑指向何方即可。” 于是始皇帝大笑,道:“你的话不像是个剑士,执戟郎,屈才了。” 少年只是沉默着,肃然而立。 英武男子道:“既然如此,那么告知于你也无不可,毕竟你立刻便要自此出东海,十年不知能否归来,生死未卜,朕自然当和你说说,你是要去做什么。” 他伸出手,五指微曲,玉玺浮现手中。 端庄肃然,其下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文字。 但是渊作为执戟郎,知道这并不是那些臣下所解读的,‘顺受天命,当了皇帝’,这天并非是周的昊天上帝,因为秦国唯独有四方帝君祭祀,并不敬重那位昊天,这一句话的天,是天地大道,是自然轮转。 他往日曾经见过这玉玺。 但是这一次却发现,这玉玺看上去却相较往日,发生了不同的变化。 其中有隐隐约约的流光溢散,看得到一尊尊神灵起伏,却被生生镇压,不得挣脱,少年鬓角渗出冷汗,不敢再看,英武男子垂眸,神色平静,道:“天下自周而起,八百年矣,各国征伐,虽然也有尽失其地的情况,也往往能够恢复原本国土。” “卿以为,为何?” 少年沉默,道:“各地皆有神灵,各地皆有其文化,各地皆有文字。” 始皇帝道:“正是,各地皆有文化,皆有文字,政令难以流通,统治难以安稳,故而天下当共用文字,纵然乡音不同,也可自然交流,二来,各地皆有所谓神灵地只,彼此引以为敌,不断征伐……” “地只根本,是一地一国的气运,他们争斗也是气运的争斗,周朝分封天下地只数百,而今厮杀至此,早以彼此制衡,欲要让他们自然汇聚为一,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那么,神州气运便永远分作七份,彼此蚕食。” “朕巡游天下,便要让这天下神州,分正神淫祀,受我封者为正,忤逆者当诛。” “诛除孽神,分封正神。” “最后这天下神只皆受我大秦玉玺之封,庇佑神州,无分敌我。” 少年看着仍旧年轻的帝王,失神。 始皇帝双目幽深,他看着远方,像是一只雄狮正饥肠辘辘看着他的猎场,像是傲慢而决然的君主,他道:“到那时候,朕就要将这天下七国之气运,汇聚于此玺之中,大禹铸造九鼎,朕要以天下九洲之气运,铸我神州千古之气运,气运长龙尚在,我神州不裂。” “于是千秋万古,天下一国。” 三皇五帝乃有神州中土,禹王乃压覆九洲,铸造九鼎,为天下共主。 之后夏商不变,周国天下处处诸侯。 而今那年轻的帝王持剑鞭笞天下,将原本臣服的九洲整合在了一起。 不只是土地,这九洲的文化,文字,语言,度量,乃至于神灵,都要被他整合在一起,他语气轻松道:“从朕往后,天下九洲,便只有一个皇帝,只有一类文字,一种度量,只祭祀一样的神灵。” “普天之下,抟心揖志。器械一量,同书文字。” 少年许久回神,隐隐觉得,这样的国和往日那些诸侯国已经产生了巨大的变化和不同,他突然明白了眼前这看上去英武沉静的年起帝王要做什么,呢喃道: “陛下,那外出东海……” 始皇帝道:“朕听闻,东海之外,仍有国度,还有海外三山。” 少年下意识回答道:“陛下,您已拥有了七国。” 英武的帝王眉宇张开,突地大笑道:“七国算什么?!” 他道:“西涉流沙,南尽北户。东有东海,北过大夏。” “日月所照,舟舆所载。人迹所至,无不臣者。” “这,才是我大秦!” “你那是什么表情,这却又有什么难的,做出此事又何必长生,假使朕有昭襄王之寿数,已足矣,苍天悠悠,难道当真如此吝啬,连这都不愿意予我吗?” 始皇帝笑着摇头,道:“你便随着那方士出海,去看看东海之外。” “原本朕还头痛这些方士要如何处置,既然主动凑上门来,便用他一用,十年之内,无论是否有所得,卿,务必归来。” 少年铁鹰锐士领命,踟躇了下,道: “陛下,您为何要和臣说这些?” “微臣只是区区一……” 始皇帝答道:“因为,你乃是秦人,是我大秦的百姓。” “朕之天下,自然也该让大秦百姓共同窥见。” 身穿墨色袀玄的帝王,手持玉玺,压覆神只,镇压天下,说完话后摘下玉佩,本欲赐下,却突地看到那少年眉心似有清气化作花朵开落,微微诧异,旋即了然,轻声道原来如此,倒是有趣,屈指轻叩玉龙佩,那少年执戟郎仍旧低头,却听到帝王道: “便是如此了,抬起头来。” 少年锐士下意识抬头。 始皇帝将随身的玉龙佩抛给那锐士,后者手忙脚乱接过。 看到这是来自于周穆王的宝玉,一时间怔怔说不出话。 有就是这一刹那,玉龙佩上溢散出流光。 本该沉浸于记忆当中的卫渊突然恢复了后世自我意识。 于是他和那少年渊一同睁开眸子,看到这记忆所在的宫殿之上,在那遥远的过去,在昏黄的时空里有白玉台阶,看到华夏数千年,唯一一位不戴冠冕不穿章服,穿墨衣袀玄,戴通天冠的帝王微笑着向自己伸出手。 是在和曾经的少年说,也是在向遥远未来,可能窥见这一幕的人说—— 问曰: “卿,可愿与朕共看,这千秋万代,天下一国之梦?!” ps:今日第二更…………感谢月棺的万赏 铁鹰锐士取用于大秦帝国虚构之黑冰台。 徐福第一次出海,九年之后就老老实实归来,第二次则是一去不回。 始皇帝所说的话,来自于秦代琅琊石刻,也就是一直以来被认为是汉代名言的,日月所照,山河所至,皆为臣妾,是来自于始皇帝…… 第一百五十四章 岁月已旧,英雄不归(感谢归兮不归盟主) 这是冠绝一整个时代,最伟大的英雄,他是鞭笞天下的君王,这样的人愿意和你共享他的梦,还有什么可犹豫的?作为大秦锐士的一员,少年几乎觉得自己的血脉都在燃烧起来。 卫渊的意识再度潜藏于后,和记忆中的少年融合。 但是他终于知道曾经的自己为何会不惜一切代价,诛杀霸王。 原来如此,换谁来都是一样的。 他想。 少年如同出征之前的战士,半跪在地,右手叩击心口,千言万语,最终只是沉声低喝,道: “诺!” 少年行礼,起身后,始皇帝书一道手令,道: “去挑选你要带走的精锐。” “是。” 少年复又一礼,这才缓步退后,走出了这短暂的行宫,外出的时候,看到宫殿门口,垂首而立的高大男子,少年渊本来纤长的眸子微敛,缓缓开口道:“中车府令……” 面白无须的青年微笑道:“恭祝执戟郎。” 少年脚步顿住,他注视着这名为赵高的男人。 后者不像是个宦官,说是出身卑微,母亲犯罪受刑,送入隐宫,但是卑微之人,怎么可能文武双全,又通晓法家学说,秦律秦法,朝堂之上,罕有人能超乎其右者,其大篆书亦是冠绝一时,能于李斯匹敌。 陛下不在意出身,天下英才都可运用,但是他不能不在意。 王强大,睥睨,有吞吐天下的气魄,但是这也可能是危险的源头。 往日赵高就是他的重点关注对象。 但是现在不行,等到东渡的准备做好,他就要离开这里,远离大秦十年之久,少年铁鹰锐士心中甚至于浮现一个危险的念头,是否在离去前将这危险的男人诛杀,但是他对于大秦对于始皇帝的忠勇不允许他这样做。 只是敛眸,轻声道: “我有一言,陛下起居,还请中车府令多多关照看顾,若是我回来的时候,陛下有恙,哪怕只是一根汗毛,渊必讨回;彼时阁下纵是远遁万里,渊,亦将诛之。” 中车府令赵高微笑躬身,轻声道: “不敢。” “哼!” 少年不喜这白皙青年身上像是毒蛇一样的气息,在宫门外提起自己的秦剑,一身黑衣覆甲,大步离去,中书府令仍旧躬身,一黑一白衣袂豁然交错而过,在这玉阶上分开,直到少年走远,赵高方才缓缓抬眸,注视着那背影。 许久后,迈步走入宫殿。 他知道一切都瞒不过那位像是神灵的皇帝陛下。 但是始皇帝却并不在意。 在处理了几份公文之后,始皇帝随意道:“你拟制一份手令,自徐巿出海后,传播而出,告知天下术士,便说徐巿出海为不死草,朕欲在天下求不死药,炼气方士若是能做到,大大有赏。” 赵高讶异,道:“陛下……” 他踟躇道:“长生之说,不过妄言。” 始皇帝淡淡道:“朕自然知道,拟罢。” 赵高不敢违逆,躬身应诺,他在拟制的时候,突然明白那位始皇帝的想法,既然已经自号为始皇帝,欲求二世三世乃至于万世,毫无疑问,这位帝王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长生不死,长生之说,不过妄言。 那以妄言呈现帝王面前,那自然就是欺君惑国。 赵高心底悚然一惊,握笔的手掌微颤。 眸子垂地更低。 他意识到这是始皇帝给予方士一脉最后的机会。 如果无人揭榜,那么此事自然不会有什么后续,可一旦那些在各地的方士仍旧执迷不悟,说能长生不死,汇聚咸阳,那么恐怕等待他们的,并不是帝王的封赏,而是大秦黑冰台的铁鹰锐士,是焚毁典籍,自身被诛的下场。 前有徐巿出海,劳力劳财,这个时候张贴榜单,轻易就能将那些潜藏于神州的方士钓出来,比起费时费力的搜索,只不过需要一张榜文手令,随手为之,但是效果必然极佳。 赵高垂首,不敢看向旁边。 越是靠近始皇帝,他就越觉得皇帝的冰冷和可怕。 他高高在上,并不像是过往君王那样带着遮掩面容的冕旒。 但是却无一人能看清楚他。 ……………… 徐巿出海所需要的东西,还需要数日的准备。 这一段时间里,徐巿和渊仍旧追随着始皇帝的车驾,作为即将远离大秦的铁鹰锐士,这一段时间里,渊负责巡卫周围,一日路过山道时候,却未能发现,在远处道路上,一名身穿白衣的少年注视着帝王车驾,手指捏得发白。 这白衣少年转头看向旁边高大的力士,道:“有劳了。” 那力士抱拳道:“张公子且后退。” 少年道:“良可当不得公子。” 力士也只好不再这样称呼,只是觉得这些繁文缛节实在麻烦,况且,他和这少年不过是交钱出力的关系,公子之称也不过是因为对方确实是贵族之后罢了,既不喜欢,他也懒得多说。 当即只注视着前方,手中握持一柄粗壮巨大的铁锥,上面泛起流光,远远见得了黑旗招展,帝王车驾浩荡而来,气势磅礴,力士奋全身气力,双目瞪大。 少年低喝一声,道:“攻!” 力士怒喝,手中的巨大铁锥被抛掷出去,可是这仓海君费尽力气打造的诛杀君王的宝物,分明瞄准了始皇帝的车驾,在靠近的时候,整片空间都似乎凝滞,而后这铁锥的方位如同瞬间被调换,撞入了空无一人的马车。 真正的始皇帝御驾毫发无损。 少年面色急变,而那边秦军早已震怒,刀剑出鞘的声音不绝于耳,伴随着低喝,众多锐士当中,身穿黑衣覆甲的少年一马当先,背弓负剑冲杀,那力士早已耗尽全力,勉励逃遁,才走数步,却被秦弩射程了个刺猬。 当即倒伏在地上死去。 他高估了自己,低估了结阵的大秦锐士有多可怕。 少年渊则是拍马追杀前方的白衣少年。 却发现后者身形缥缈难测,显然有方术手段,而且更比自己厉害得多。 眼见得走入山地,战马追之不及,渊便下马步战追杀,手中秦剑斩了好几个法术,背后秦弩弩矢射发。 第一箭射中旁边的树木,第二箭射中了前方少年脚下地面,第三箭擦着那少年发冠飞出,白衣少年惊得面白,知道这是秦军锐士校准弩矢方向,不由心底一寒。 大秦数十万精锐,铁鹰锐士不过三千,皆是虎贲之勇。 正心中懊悔,自己此次是否过于莽撞时候,却听到了机括打空声音。 却是刚刚渊越过那力士的时候,顺势击发弩矢,洞穿那力士眉心,此刻反倒没了弩矢,白衣少年心中长松口气,遁逃之前,回过头来,和身穿黑衣,红布束发的少年锐士对视一眼。 张良看到了后者眼底怒气蓬勃,煞气纵横。 背后红布发带舞动。 而渊则是看到,那是一位身穿白衣,皮肤细腻,容貌甚至于比女子更为俊美秀丽的少年,少年锐士手中秦弩重重砸出,怒声呵斥道: “小贼,休走!” 张良哪里管这个,只以方术遁逃离去,秦军封锁此地,天下大索十日,竟然一无所获,那少年就如同人间蒸发一样,展现出了和他这个年纪完全不相符合的方术修为。 渊恨恨不已,向始皇帝请罪。 帝王恕他无罪,只是道: “徐巿所需之物已经齐备,卿,择日出发罢。” “只可惜,没有时间让你再回咸阳城看望家眷了。” “……诺。” 这一日,一队大秦锐士,及齐地方士徐巿一众人,并童男童女数千人,乘坐大舟船出海,少年扶着秦剑,站在船头,看着波涛汹涌,尽数被秦国船只撞破,看着江海之上,黑龙旗帜肆意飞扬。 潜藏在神州某处,白皙如女子的少年松了口气。 他回到老师黄石公处,重新学习兵法,老人询问为何,张良回答: “只要始皇帝不死,各地便是有所反抗,也会被反手镇压。” “但是他终究也是凡人,哪怕古往今来,乃至是未来的岁月,再不会有他一样的凡人,他也会有末路的一日,下一世的秦皇,不可能和他匹敌,到时候,便是真正天地翻覆的机会,良一展才华之时,亦在彼时。” 老人讶异,抚须颔首,眼底满是激赏。 暗中的波涛汹涌,而始皇帝的车驾浩浩荡荡地驶过神州。 一名懒散的男子看得艳羡,他忍不住拍着手中的剑,和旁边几名同村好友叹道:“大丈夫,当如是哉!” 众人却只哄笑:“刘季,且来饮酒!” “上好的狗肉。” 一气宇轩扬的少年指着华盖,双目璨若星火,道: “彼可取而代之!” 旁边叔父连忙拉住他。 那恣意的黑龙旗,飘扬在神州的大地,亦驶入浩瀚东海。 这是七国统一后的神州,是神话终结,而传说孕育的时代。 天空被祖龙占据,祂不知疲倦,雄心勃勃地注视着更遥远的世界,百万铁骑唯独臣服于一人之下,而英雄们在钢铁的摇篮当中沉睡着,等待有朝一日,天穹上再不见那浩瀚的身影,便彼此交锋,奔向各自血与火的命运。 ……………… 当一个巨浪打来的时候,渊眼前恍惚,而卫渊睁开了眼睛。 手中玉龙佩被激发的灵性也已经缓缓黯淡下去,显而易见,其余的真灵已不在此处,虽然有所得,但是疑惑也更多,若想要知道和佛门的纠葛,终究还是得要去淮水前一趟,白发的女娇看着他回过神来,笑吟吟道: “醒过来了?” “嗯……” 卫渊点了点头,将玉龙佩收好。 女娇略有好奇,一手托腮,笑问道: “先秦时代的渊,度过了怎么样的故事?” 卫渊道:“是怎么样的故事么……” 是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吗? 并不是。 不是啊。 他沉默了许久,回答道: “那只是曾和祖龙一起共享浩瀚天空之梦的,渺小飞鸟的故事。” ps:今日第一更,感谢感谢归兮不归盟主,谢谢~ 秦时的宦官不是阉人,宦者,宫中官吏,到了东汉才全面阉割化。 虽然张良刺秦和徐福出海都是在第一次东巡,但是一个是前219年,一个是前218年,在这里稍微模糊化处理了下哈~ 第一百五十五章 博物馆开张(书友20180405231058329万赏) 女娇看着卫渊,挑了挑眉,没有多说。 卫渊亦是一时沉默,他此行只不过是解决了这玉龙佩究竟是从何而来这一个问题,知道了和霸王的仇怨从何而来,而他自己和佛门的纠葛还不清楚,佛门和道门一样属于是现代神州的庞然大物,特别行动组当中都有佛门弟子。 卫渊想想就觉得头痛。 他既不想和行动组冲突,也不想去寺庙吃斋。 但是这却不是一时半会能处理的了。 卫渊无奈叹了口气。 来青丘国的两件事已经解决,卫渊心中有事,婉拒了女娇留着吃顿便饭的邀请,告辞离去。 大地上,钢铁的巨龙以飞快的速度前进着,卫渊坐在高铁上,看着外面风景快速地倒着离去,回忆隐约所知,始皇帝出巡时候的样子,两千年岁月过去,而今普通人的享受也超过了古代的至尊,时代的变化,超过一切的神通。 他揉着眉心,整理思绪,思考接下来的事情。 过往真灵记忆,蕴藏于某些法器当中,可遇而不可求,暂且不去考虑。 眼下摆在前面第一件事情,是山君,卫渊还是不相信山君就那么简单被杀死了。 等过一段时间,应该能够得到天师府的卷宗,看看山君的根底。 第二件,是佛门的事情,这得要去往淮水祭祀之处,看看能否发现些蛛丝马迹,弄清楚自己和佛门的纠葛究竟是什么,当然,这得要和无支祁打好关系,保证自己的安全,保证不被湘君女神寻仇。 三来,算算时间,老道士的信路上花了好几天。 再估摸着过上半个来月,就得去白云观,把老道士捞出来。 “白云观……” 卫渊凝眉,口中低语。 想到先前画皮之事中,那人贩子用钱买来的玉符。 他对这个道观毫无好感。 …………………… 在下午的时候。 卫渊回到了博物馆。 看到博物馆门直接关着。 而水鬼一帮家伙围绕在电脑前面,不知道在做什么,看到卫渊回来,一下做鸟兽散去,卫渊皱眉,看了看,电脑保持在桌面上,干干净净的,伸手一摸,电脑烫手得厉害。 古怪看了这帮鬼物一眼,道:“玩游戏了?” 戚家军兵魂低头磨刀,两个纸人儿贴在窗户上装作自己是窗花。 红绣鞋主动钻进自己的‘家’,顺便关上了盒子。 卫渊失笑,觉得自己有点像是死板的家长,语气和缓,随口安慰道: “电脑游戏嘛,想玩就玩,只要不要过火就行。” 博物馆里的气氛都顿了一下。 似乎是诧异于卫渊这么好说话,兵魂抬头,纸人儿落下,连红绣鞋都顶开了盒子。 那水鬼更是献媚地凑上来,要给卫渊揉肩敲背。 卫渊抬手将这凑过来的水鬼推开,将背后的剑放在桌上。将玉龙佩摘下来,放在了原本的柜子上,看着这古朴玉佩,沉默了下,只得轻拂玉佩,低声感慨,便如祖龙,雄才大略,也不曾长生,自己竟能存活于此,世事奇妙,实在不讲道理。 而自己能在此,还是因为不死花。 因为当年还稚嫩的天女,不懂得人会有生老病死。 一切故事的源头,都是那个稚嫩的孩子。 卫渊这一路赶回来,同样是什么都没吃,腹中饥饿,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水鬼脸上恍然大悟,抬手一拍额头,匆匆往室内走去,而后端出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泡面,里面放了卤蛋,放了香肠,还有豆干,素毛肚。 水鬼满脸阿谀地将泡面奉上。 卫渊正饿着,顺手接过来,搅拌了下,只觉得香气腾腾,泡面这东西常吃就没兴趣,可一段时间不吃还挺想这味儿的,正要下嘴,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动作凝滞。 他抬起头看着水鬼,道:“煮面的水,哪里来的?” 水鬼露出羞涩的神色。 “…………” 卫渊嘴角抽了抽,把这豪华版本水鬼泡面放下,打了个响指,手指指向前面的水鬼,面无表情: “叉出去。” …………………… 最后卫渊还是自己下厨做了一份面,泡面的汤汁,配合专门为修士打造的压缩饼干,多少还能下嘴,能够填饱肚子,吃饱喝足,卫渊坐在博物馆里,一边看店,一边吐纳修行。 仔细想想,他已经有很久没有老老实实看店了。 卫渊冥息吐纳,缓缓运转功法。 感觉到自身的法力流转周身,一点一点强化血肉经脉。 真实的感觉,将因为往日记忆带来的,虚幻的感觉驱除掉。 但是在这修行才运转了三十六周天之后,卫渊突然感觉到了一股疲惫困倦,突然袭上心头,他自然地从修行状态中恢复过来,看了看外面天色,看到才不过下午,天色仍旧明亮,以及那不对劲的困倦,若有所思。 卫渊没找到黑猫类在哪里。 打开手机,设定了十分钟的闹钟,然后自然而然趴在了老木柜上,不过几个呼吸,就沉沉睡去。 卫渊睁开眼睛。 看到了周围白白茫茫的一片,看到了梦境当中波涛汹涌的神代淮水,看到了无支祁,看到了后者一身的锁链束缚。 无支祁金色的双目和卫渊默默对视,两人沉默了许久。 卫渊叹了口气,主动道: “水君,这一次是你施法寻我?” “其实你可以发短信或者打电话的。” 无支祁缓声道:“我担心你的手机又无法接通。” 卫渊尴尬一笑,旋即面色不变道: “所以,水君你这一次寻我,可是手机又坏了?” 无支祁摇了摇头,卫渊又道:“那是需要那种美酒?” 无支祁再度摇头。 卫渊明知故问道:“那水君寻我,可有何事?” 无支祁沉默着,最后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推开一步,指了指旁边梦境浮现出的游戏电脑,指了指上面那些软件,缓声道:“我要这个。” 卫渊看到那是这个时代最先进的游戏设备。 看到上面蒸汽机图标,橘子图标,育碧图标,各类图标都有,密密麻麻,突然陷入沉默,他突然发现自己貌似错误估计了一个问题,自己只给无支祁发文明系列的合集,不代表着,祂只会看着一类游戏。 卫渊面色凝重,指了指那电脑上的软件,道:“是哪个游戏?” 无支祁摇了摇头,道:“全部。” “全部?” “全部。” 卫渊:“…………” 现在跑还来不来得及? 问一下,天师府给不给报销买游戏的钱? 还有,把这几个游戏平台上所有游戏买下来要多少钱? 急,在线等。 卫渊嘴角抽了抽,动作突然凝滞,仿佛断线,而后梦境之躯缓缓淡薄,无支祁眼神不善地看着他,道:“你想要做什么?我能感知到,你外面没有什么事,我与你说………”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一阵铃声响起。 卫渊和无支祁都跨越梦境感知到,有人在外面迟疑犹豫了很久,推开了博物馆的门,于是这由法术所构建,虚幻的梦境随之破碎,无支祁在淮水底部睁开眼睛,金色双瞳注视着手中什么都不能做的手机。 想了想,祂伸出手指,在手机上打字—— “如何得到全图鉴游戏。” 搜出了一堆答案,大部分都是买的,花钱,要么就是要让别人送。 要不就是说家长送的。 无支祁看得认真。 但是却没有任何裨益。 祂甚至不大清楚钱是什么,看着那一个被顶到最高,也被踩了很多的家长送的,回忆之前所看到‘描述越精准,越容易找到答案’,沉默了下,鬼使神差打出一行字—— “如何让家长给自己买全图鉴游戏?” 手指按下。 搜索! …………………… 柳绍英在这一家博物馆外面犹豫了很久。 她是偶尔从自己一个学生那里听说过,这里的老板似乎是有‘真本事’的,作为大学老师,她一直都不相信这个,只是近来遭遇到了那些事情,逼不得已,才想着要不要来碰碰运气。 她心里犹豫了很久,迟疑着推开门。 这家店看上去很朴素,实木柜子,一件件古朴的东西,从古代陶器,到青铜器,应有尽有,在桌子上似乎有人在睡着,柳绍英下意识放轻了脚步。 但是博物馆的门上有铃铛,伴随着动作而轻声响动。 她看到那睡着的人似乎被惊醒,慢慢抬起头来,那是个年轻人,看上去二十来岁,头发稍微有些乱,身上穿着黑色盘扣有云纹的上衣,有几分古朴和神秘,右臂这是如同臂章一样的黄色长巾。 是个年轻人。 柳绍英心中的期望一下就低下来,她对这一行的认知,是那些仙风道骨,有一把长须的老人,而不是这样的年轻人,她打算离开,卫渊睁开眼睛,却感觉到了卧虎腰牌罕见地泛起热度。 他怔了下,手指起法,双瞳看去。 看到这知性娴静的女子背后,有一团黑绿色的雾气升腾。 这是被脏东西缠上了。 功勋值早就告急的卧虎明白,终于有买卖上门了。 柳绍英本来想着该怎么样才能自然地离开,却见到那穿着盘口黑衣的年轻人抬眸,在自己开口之前,就主动开口道: “客人,是不是最近常常做同样的噩梦。” “而且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 本来想要走的柳绍英被镇住,惊地愣在原地,一时忘记自己其实已经后悔踏入这里,忘记自己的本意是从这里离开,许久后,才低声道:“是的,持续很长时间了,你,你能看出来?” 年轻的博物馆馆主指了指桌椅,微笑道: “请坐。” ps:今日第二更……字数三千三百字~ 感谢书友万赏,非常感谢~ 根据书友回馈,也和大家在书友群里讨论了一会儿,发现节奏稍微有些偏离,稍有些快且单一,尝试拽回来当中……尝试多类剧情交错,防止乏味,毕竟我只是个扑街,而且挖坑这个手艺和宝儿姐学的,基本ax了,埋坑还是初级,大家有什么想法和意见,请不吝赐教 第一百五十六章 梦 爸爸妈妈不陪我,我只能和镜子的自己说话。 说开心的事情,我和他一起笑。 说不开心的事情,我和他一起皱起眉。 我看他,他也看我。 我笑他也笑。 我哭他也哭。 那天我打扮成鬼脸吓唬妈妈,路过镜子,他也鬼脸模样,把我都吓了一跳。似乎是化妆化得太好了,我把妈妈吓得脸色发白,我安慰妈妈说,我刚刚看到镜子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但是妈妈却看着我,疑惑道: “……你的房间里,什么时候买了镜子?” 后来啊,朋友不见了。 我去门口找他,我去窗户边找他。 门口没有他。 窗外没有他。 我放开声音去喊。 只听到我的声音回答—— 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 …………………… 博物馆。 那年轻人的话语温和宁静,柳绍英下意识就坐下去,坐在了桌子旁的椅子上,卫渊起身,本来打算给她倒茶,拿起水壶,却突然记起这是刚刚水鬼曾经碰过的。 动作一顿,面不改色,转而去取了冰箱里的饮料。 将茶饮向女子方向推了推。 柳绍英接过茶饮,迟疑了下,主动介绍自己道: “我叫柳绍英,大学老师,是我学生陶思文告诉我这里的,她说这里能帮到我。” 柳绍英取出一张粗陋的符箓,轻轻放在桌子上。 卫渊看到那符箓,认出那上面的纹路,毫无疑问是他自己的手笔,是他刚刚开始修行的时候画的废弃符箓,也记起柳绍英所说的那位陶思文,记得她是难得两次进入博物馆的客人,第二次还向自己讨要符箓。 当时自己给了她一张无效的,并且告诉她这没有效果。 但是现在卫渊却在这一道符箓上感觉出淡淡的灵力。 他若有所思,视线落在自己右手手背,手套下面有着赤红色符箓敕令。 正一道符箓需要授箓的身份,才能借助天地灵气。 相当于一个身份证,或者签名认证。 卫渊之前没有授箓,画符靠得是卧虎血液注灵,不去注灵自然没有效果,但是他现在有了正一道符箓,也就是合乎规定,原本无效的符箓,在他本身授箓的情况下就具备了一定效力,能够被‘人造天庭’辨认出来。 时间慢慢过去,这符箓会逐渐积累灵力,从废符变得具备一定效力。 卫渊看着这一道护身符,知道对方是觉得得是‘熟客’才能得到帮助。 他没有多说什么,收回视线,神色平和,装作很有经验的样子道: “柳小姐,你在梦里究竟梦到了什么,可以说一说吗?” “嗯,如果方便的话,把你认为的,前因后果也讲一下。” 柳绍英迟疑了下,点了点头。 …………………… “那差不多是半个月以前的事情。”柳绍英回忆道:“我工作比较忙,除了教学生,还得去实验室,想要评职称,就得要拿得出科研成果,我现在虽然还比较年轻,但是也得要提前做准备。” “那天我提前回去,推开门却看到一张鬼脸,把我吓得厉害。” “后来才发现是我儿子。” “家里我妈和我们一起住,可她总喜欢出去和朋友一起搓麻,我老公也有自己的工作,家里经常会剩下我儿子一个人,我们心里也挺担心他,所以虽然被吓了一跳,我也没有生气,只是担心他一个人太孤单。” “他好像是看出我被吓了一跳,安慰我说他在房间里照镜子的时候,自己也被吓住了。” “可是我妈那一辈的人多少有些讲究风水迷信,他的房间里就没有安置镜子。” 卫渊敛眸,若有所思。 是镜灵? 柳绍英微微吸了口气,面色微白,道:“我本来没有当做什么事,以为是我儿子他是在卫生间看的镜子,口误说错了,但是之后我就开始做噩梦,梦里看到镜子,镜子里的我像是鬼一样,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我。” “经常就给大半夜地吓醒过来。” “有一天我醒过来睡不着,去厕所洗把脸,抬起头看到镜子里的我就是梦里的样子,脸色都是青白的,直勾勾盯着我,好像要从镜子里爬出来,掐我的脖子一样。” 柳绍英脸色苍白,低下头看着手里的饮料: “然后我就醒过来了。” “之前看到的就只是个梦,可我还是不敢一个人去厕所。” 是标准的恶灵,镜灵一类的妖怪。 卫渊心里下意识地做出了判断,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他看向眼前知性干练的女子,问道:“……是一个月以前?” 柳绍英嗯了一声,低声道:“在那之后,我妈去求神拜佛,好不容易从应天府请来了一位佛像,据说是高僧大德开过光的,能够辟邪,摆在家里,天天都拜,后来那个镜子的梦竟然慢慢不再做了。” “但是前些天我晚上被吵起来,却看到我妈站在佛像前面叩拜。” “口里念叨着阿弥陀佛。” “我过去想让她回去休息,都那么晚了,可是怎么推她都不理我,她眼里就像是只有那佛一样,跟入魔了一样,可第二天我问她,她又什么都不记得,我老公说,大概是老人家白天太想着这件事情,晚上梦游了。” “可是第二天晚上,我还是被吵醒了,我老公也不在旁边,出去一看,他和我妈一起在哪里拜佛,问他什么都不说,只知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个不停,然后是我儿子……我儿子……” 柳绍英面色苍白,说不出话来,许久后,才呢喃道: “现在每到晚上他们都像木偶人一样。” “第二天问什么都不知道,我找了心理医生,他们反倒觉得是我有问题,然后我在睡觉的时候,又开始做梦,镜子里的他们就也在那里拜佛,像是成了个只知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的傀儡一样。” “现在我都有些分不清楚,这些是不是都是我做梦胡思乱想出来的了,有时候我都在想,是不是我自己这里出毛病了。” 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头,笑容苦涩。 “思文说能在这儿碰碰运气,我就来了。” 那不是精神上的问题,而是梦境和现实中出现了妖怪怪异,从描述来看,连最初那个凶狠的镜中恶灵都已经给强行度化成了只知道‘虔诚礼佛’的信徒,真不知道谁才是恶灵。 毫无疑问,那佛像百分百有问题。 半个月之前? 卫渊突然想到了前几日擒拿住那几个佛门弟子,想到从他们那里得知,有一老一少两个僧人曾经来到了江南道,而后立刻失去了踪迹,连佛宝舍利都被夺走,时间上能对得上。 这佛像和这两名死去的僧人是否有关? 是本身就是他们带来的宝物,还是说是他们被杀之后,残留下的些许真灵执念落在了这佛像上,而后被请了回去,导致了柳绍英的经历? 但是无论如何,应该去看一看。 嗯,提前按照流程和行动组报备一下,这是行动组那边的保险章程,一旦报备之后,在一定时间内没有再次地传消息回去,特别行动组就会采取进一步行动,控制危害程度。 但是这些超凡力量影响普通人的事情越来越频繁。 修行法门普及的事情,势在必行了。 卫渊思绪恢复,而后站起身来,保持一本正经的专业模样,语气温和道: “大致的事情我明白了。” “嗯,如果方便的话,我希望能去你家实地看看情况。” 柳绍英怔了下,脸上还残留着先前的慌乱和无措,连忙起身,道: “好,好的。” “对了,需要多少钱,我现在就给你……” 卫渊答道:“不需要的。” 他指了指博物馆里陈列的东西,微笑道:“如你所见,我这里只是一家博物馆,不是什么除灵的地方,我对那个佛像很有兴趣,如果这件事情能够处理的话,希望能把那佛像交给我。” 柳绍英怔了下,觉得对方和之前听说过和见到过的那些什么‘神婆神仙’完全不同,有真正市井高人的感觉,心中浮现出惊讶和愕然感叹的情绪,下意识道:“这……您真是一位真正的……” 她本来想说大师,却觉得这似乎有点像是在骂人。 顿了顿,认真道:“真正的博物馆主。” 卫渊对这个称呼前面加了真正两个字觉得有点怪,没有多说什么,随手提起了旁边的剑匣子,迎着柳绍英视线,面色不变解释道:“这只是一些必要的小工具,用来把那佛像安全方便地带回来。” 柳绍英不明觉厉地点了点头。 看着那穿着有暗红色云纹墨衣的青年将匣子提起,神色平和,往外走去。 而后,这位高人脚步顿了顿,回过头来: “柳老师,你开车了吗?” 两个人骑着共享单车去除魔好像画风有点偏。 柳绍英愣了下: “嗯??” ps:今日更新……今天一更请个假…… 心情茫然写不动。 上午时候还和朋友聊天,这哪个垃圾媒体造谣,什么话都敢说,下午却知道了噩耗,那时候正在吃饭,突然空空落落的,觉得饭都有点吃不下了,现实远远比小说来得突兀…… 袁老千古,不知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丢人,开除( 感谢岚寅三万起点币) 柳绍英沉默着开车,卫渊坐在副驾驶座,看着天色渐渐暗淡下来,两边儿的路灯都亮起,从黄昏正式来到了晚上,卫渊收回视线,道:“发生了这种事情,怎么不去找警察?” 柳绍英沉默了下,吸了口气,道: “……这种事情,找警察不好。” “大家都是普通人啊,有血有肉,都有家人,面对这种情况不比我好多少。把他们卷到这种神神鬼鬼的事情里,那不是害人吗?” “说实话,如果不是馆主你……你比较特殊,我那个时候是打算出去的。” 卫渊沉吟道:“这样啊。” “那么你原本打算怎么办?” 柳绍英茫然,脸色有些苍白,沉默了下,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但是无论如何,不能害人。” 卫渊点了点头。 心里思考,如果这件事情去找警察,应该会大概率直接交给特别行动组的成员来负责,直接走入超凡事件阶段,而现在大部分的人都还没有这样的认知,不知道撞鬼也能报警。 这也是接下来进行超凡普及的必要性。 毕竟,灵气复苏越来越快,类似的事情不会是少数的,制度得要跟得上时代。 汽车停在单元楼下,柳绍英手掌撑着方向盘,深呼吸了好几次,才颤颤巍巍拿出了钥匙,下楼进门,卫渊跟在身后,一推门,就感觉到了淡淡的檀香味道,扑面而来。 家中装潢很温馨,但是却有些不和谐的地方。 卫渊看到了在一侧桌子上铺着红布,上面摆着一个个佛像。 不止一个。 而后他看到了那位虔诚拜佛祷告的老太太,这才记起来,这位老太太就是三天前,他和圆觉在应天府街道上,曾经看到那捧着佛像虔诚走过的人,老人看到卫渊有些诧异这么晚上门的客人,卫渊笑着自我介绍道: “我开了家博物馆,听说老太太您家请来个佛像,所以来看看。” 老太太这才神色缓和下来,听到是为了佛像来的,拉着卫渊,很热情地给他讲述这佛像是如何如何地厉害,给这佛像开光的大师是怎么这么有名望,这种念经念了几十年的大师开过光的东西,那可是有大功德的。 “有大功德,那您怎么把这佛像请回来的?” “这,当然是虔信,然后出点儿钱。” “哦,大和尚的佛法功德是用钱买的。” 老太太觉得这年轻人的话有些话里有话,可是后者神色认真,说的好像又是事实,她反倒没法说什么,卫渊环视这家屋子,他已经收回了部分的前世真灵残留,所以自身灵性相当敏感,感觉到隐藏在檀香当中的污秽之气。 看来那佛像虽然被请回来,但是先前的镜灵似乎还在。 不过正常,那毕竟是镜灵,比一般恶灵都难以处理。 镜子在修行界有特殊的蕴意。 有映照人心丑恶,以及封印某些东西的作用,当然,这封印的东西绝不会是好东西,老太太去给佛像烧香念经,卫渊坐在沙发上,看到桌子上的坚果盘,里面一般放着瓜子花生,一半放着糖果。 里面有用彩纸包裹着的三角形酒心巧克力。 卫渊见没人注意自己,伸出手取了一枚,打开糖纸将糖果放在嘴里。 甜味混合着酒,巧克力的细腻和酒心的质地形成反差口感,刺激味蕾,让卫渊微微满足眯了眯眼,想着要不要给家里买点,给天女那边送点,虞姬那边就不送了,上门的话,怕被霸王枪戳死。 正想着,卫渊突然感觉到有脊背发凉的感觉,感觉到背后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也不转头,自身法力随心运转,仿佛流风一样溢散出去,‘看到’了那是个大概五六岁的小孩子。 只是魂体黯淡,三魂七魄缺少了一半。 说是人,实则已是半鬼,《萤窗异草》记录里,有人曾得宝镜,是五代时朱全所爱的姬妾死于乱军后,请真修以其魂血所铸造,镜中可以窥人,能歌善舞,那人和这镜姬一同生活,不过数月就重病濒死。 镜灵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卫渊法力感知到那‘小孩子’冷冰冰注视着自己的后背。 而任何人都没能察觉,而后那个小孩慢慢走出来,似乎是用了鬼遮眼类似的手段,一步步朝着卫渊走过来,而那边老人诵经礼佛的声音越来越频繁急促,佛音朗朗,檀香浓郁,背后则是阴鬼近身,诡异渗人,柳绍英在厨房切菜,菜刀碰触案板,发出清脆有节奏的声音。 当,当,当…… 那小孩子无声无息靠近了卫渊的背后。 双眼冰冷怨毒,伸出手要摸卫渊的背后。 一点一点靠近,一点一点…… 突地, 一只手悄无声息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 那小孩面色一白,险些吓得叫出声来,连障眼法都没能维持住,直接露了形,猛地转过头去,什么都没有,再转过头的时候,却见到那原本背对着他的博物馆馆主转过头来,一双眼睛注视着自己,面容温和微笑道: “小朋友,要吃糖吗?” “…………” 差一点被吓出一身白毛汗的小男孩盯着卫渊,好半晌才记得摇了摇头。 “好。” 卫渊表面上遗憾地点了点头,然后把这块糖糖纸剥开,放入嘴里。 自身法力散开,散在周身,每一道法力就像是一条细丝漂浮着。 所有细丝密铺,像是一张网。 这是他在恢复三国时代部分记忆后,自然而然学会的。 虽然没有获得全部真灵,没有后期珏曾经见过,并且赞誉为道法高深时的能力,但是这一部分记忆掌握后,对于法力的操控运用能力仍旧提升很大。 毕竟那时候身子虚弱,一点点法力都得省着用。 能节省一道法力,就能多画一道符水。 能多救一个人。 他沉默了下,心底自嘲。 毕竟穷则战术穿插。 那显然已经受到了镜灵影响而三魂七魄剩下一半的孩子打算跑开,却被卫渊手掌拉住,卫渊感觉到触手的地方一片冰冷,太平道道行和卧虎决法力在体内蠢蠢欲动。 而那小孩子被卫渊握住的地方,直接浮现出一种青紫色的痕迹。 半人半鬼的小男孩身躯僵硬。 跑不掉……挣不开…… 他抬头看到卫渊温和微笑道:“不要害怕啊,叔叔是好人。” “叔叔听说你有一面镜子,你看,我开了家博物馆,正好缺镜子,你能让我看看吗?就当做是做个参考……” 小男孩一只眼睛化作纯粹的黑色。 他好像看到这穿着黑色衣服,面容温和的青年背后,有一只虚幻却真实的猛虎,青年温和微笑的时候,那猛虎也开口,露出锋利的獠牙,琥珀色的冰冷眼睛里,毫无温暖。 那猛虎极大,额头几乎顶着屋顶。 青年和猛虎,一实一虚,一前一后,双目皆注视着自己。 让原本并不多大的房间,出现一种悠远空旷的气息。 半人半鬼的怪异感觉到自己背后嗖嗖嗖地冒寒气,手脚发僵。 男孩不得不艰难点了点头,卫渊这才松开手。 看着跑开的小孩子,卫渊心底莫名觉得自己像是吓唬小朋友的怪人。 摩挲了下下巴。 不,这分明是见义勇为,降妖除魔,是五好青年。 再度拈起一块糖,放到嘴里。 ……………… 在卫渊温和友善的注视下,那男孩不得不将自己的镜子取出来。 然后将镜子递过去。 这是一面铜镜,却明亮地不逊于现代的镜子,上面有繁复的花纹。 卫渊的神色微微凝重了些,这一类诞生怪异的古镜都有些邪性,往往代表着人性之恶,或者相反的世界,不留神的话,容易中招,他深吸口气,本能运转的不是卧虎决,而是太平要术核心,侧着看向镜子。 ps:今日第一更………两千六百字~第二更应该在十二点前。 感谢岚寅的三万币,谢谢~ 第一百五十八章 传讯(感谢一个分身万赏) 镜子里倒映出了完整的房间。 一切都和现实的房间一模一样,但是透露出一股不祥的味道。 卫渊将这镜子调转看向一侧。 看到佛像是个胸口被贯穿出狰狞伤口的老僧人,满脸痛苦,闭目呢喃诵经,鲜血淋漓,死相狰狞可怖,让人见之心寒,看到拜佛的老人则是面容铁青,双目全黑,没有眼白的模样,只知道虔诚拜佛。 而镜子里那老人旁边,还有个三十岁出头的男人,同样的阴森可怖。 同样仍旧只知道拜佛,双目茫然。 卫渊眉头皱起。 又看到镜子里的孩子是正常的,只是小脸上满是茫然悲伤,仓惶恐惧。 结合旁边失去一半魂魄,半人半鬼的男孩,卫渊下意识以张角曾教导过的知识进行推测——换成现代的说法,镜子代表着相反的世界,镜子里照出的人也代表着人的反面,是恶灵一类的存在,但是一般来说,它们只能生活在镜子里。 除非占据人类的身体。 现在看来,这孩子第一个接触到镜子,已经被替换。 真正的孩子已经被骗到了镜子里,外面躯壳里是原本镜子里的恶灵。 而佛像照出来的老和尚,应该是依附于佛像的僧人,有修为在身,本能诵经,导致这一家人里的老太太和那男人,无论真灵还是邪灵,到了晚上都一并诵经,至少能防止人被邪灵替换,被邪灵占据肉身。 白天阳气充足,这家人又都在外面,倒是不用太过担心。 看来,只要是正面照过这个镜子,镜子都会找到他们内心的黑暗面,不断放大,产生对应的邪灵。 而邪灵不甘心于被困于镜子。 会想要通过种种方式,蛊惑,诱骗,恐惧,尝试和人替换,占据肉身。 卫渊正在思索,突然察觉到一丝丝异样—— 接触过镜子,会在镜子里产生邪灵。 邪灵会通过各种手段,折磨,打压人的灵魂,让人心里产生恐惧缝隙。 依附在佛像上的僧人残魂,可以同时压制人的真灵和镜中的邪灵,无论真灵还是邪灵都只知道诵经礼佛,反而能防止被侵入,而第二天白天,镜子里的邪灵也无法害人。 不对,柳绍英…… 卫渊突然想到那面色苍白,不愿意害人的大学老师。 她是第二个接触到镜子的,曾经在镜子里见到了恶鬼一样的自己。 但是后来看到的就是正常的自己。 她梦中没去诵经,甚至有自我意识。 她被母亲和丈夫说‘有问题’。 一个个先前被认为正常,被忽略的细节浮现出来。 脚步声一下一下响起。 听到脚步声,卫渊从镜子里看到那大学老师的影子,镜子里的柳绍英面色苍白,不敢置信,疯狂焦急地砸着镜子,而旁边走出来的柳绍英,在卫渊双眼中,却是面色苍白泛青。 卫渊动作顿了顿。 视线余光看到柳绍英从陶思文那里得到的符箓,缓缓燃烧。 那男孩子扑到柳绍英身边撒娇:“妈妈,你可过来了。” “叔叔刚刚吓唬我。” ‘柳绍英’温和道:“叔叔在跟你玩儿呢。” “是不是啊,卫馆主?” 她看向卫渊。 卫渊神色转冷。 而在这个时候,那面镜子突然一晃,主动出现在了卫渊身前,照在卫渊双目上,几乎是瞬间,镜子里出现了卫渊的模样,身穿黑色盘扣上衣,稍有类于练功服,但是却更为精练,衣服底部有精巧云纹。 只是原本清亮的双目瞬间变成了黑色。 这镜子照到了卫渊。 镜子里出现了对应于卫渊的邪灵。 无论是外界已经占据了人类肉身的邪灵,还是念诵佛经的两个邪灵,都在这一刹那顿住,转过头来,看着卫渊,露出微笑,死去的老僧面容悲苦,鲜血流淌地越发快,佛经念诵的声音急促。 在这种情况下,却反倒有一种邪异无比的感觉。 邪灵以人类心底的黑暗不甘之处为根基产生。 卫渊本能运转太平要术,护持真灵,旋即注意到了镜中世界的老僧,他之前曾经从追踪圆觉的僧人手中得到了佛珠,看到了失踪的两名僧人模样,所以认出这老僧就是其中之一。 眼下看来,原本附着于佛像上,现在这被吸取进入了镜中世界。 卫渊略作沉吟,他法力虽然不够深,但是得益于前世经历,在单纯道法领悟和运用上却称得上一句深厚,卧虎决运转,护持自身,而后真灵则是由太平要术裹挟,主动迈入那镜中世界。 镜中世界其实和现实的屋子一样完整,那镜子只是出口所在。 背后剑匣当中的张道陵法剑低沉嗡鸣。 却因为卫渊示意而未曾爆发,只是主动护持肉身,隐隐惹来一声不愉虎啸。 ………… ‘柳绍英’看到卫渊不再反抗,脸上浮现欣喜,似乎是因为镜中世界多了一个恶灵,老僧诵经也无法再牵制住,原本在诵经的两个镜中恶灵竟然也离开原本地方,凑在作为出口的镜子边上,垂涎盯着外面真实的世界。 柳绍英的真灵在镜子里,只能勉强保护自己的孩子,面色苍白痛苦。 而那些邪灵盯着卫渊的肉身,只当做一块肥肉。 卫渊主动探索镜中世界,他低下头,看到自己手背上居然还有符箓,竟是将那一道正一道敕令带了进来,散发红光,和太平部道行融合,护持自身,又拈一道障眼法,避开视线,迈步走到佛堂前。 那面容悲苦的老僧手指快速转动佛珠,口中低声念诵佛经。 念诵的速度越来越快,僧人脸上神色痛苦,鲜血不断流出,动作却不停,有纯净佛光遍照周围,净化杂念,却也因为这只是本能念诵,佛光威力强大,连凡人的真灵都会被净化,变成只知道念诵佛法的木偶。 也因为如此,连带着真灵和邪灵一起被控制住,这半个月里才没有让这里的灾害爆发出来。 卫渊开口唤道:“……道友?” 僧人毫无反应,仿佛完全不知外界发生的事情,只知念诵佛经。 卫渊调动法力,复又唤了几次,这老迈僧人却仍旧不做回应, 卫渊声音顿住,此刻看到旁边镜中世界的佛像,看到佛像背后有,‘何处见佛’四字佛偈,按照一般僧众理解,便是要诵经千万遍,功德加身,自可以得见如来,眼前这老僧似乎也是如此。 老迈僧人诵经的声音越来越快,卫渊想到圆觉所说的话,沉默了下,抬手抖落剑罡,突地便将那佛像劈做两半,连带那何处见佛四个字也被劈开。 老僧诵经声音似乎顿了顿。 卫渊指着劈碎的佛像,口中蕴含一道法力,道: “此处无佛!” 又指着那老僧心口,道:“此处见佛!” 老僧声音戛然而止,双目浑浊,似乎恢复了一丝丝意识。 他恍惚着注意到被卫渊劈碎的佛像,呢喃道: “………破眼前佛,见心中佛。” 卫渊学着圆觉回答道:“破心中佛,才可见佛。” 老僧呢喃道:“……破眼前佛易,破心中佛,何其困难。” 他勉强微笑,神色却仍旧庄严,仿佛还端着架子,道: “居士好佛性啊。” 卫渊坦然道:“只是知道这句话,却不懂,照本宣科罢了。” “道友是……” 老迈僧人回答道:“不过是残缺真灵,勉强寄居在这佛像上,却被那位施主带回家中……咳咳,本来想要除魔,但是贫僧这样,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诵经念佛,拖延时间罢了,还好居士到来,能够救这一家的性命。” 说的轻松,但是一点真灵,抵抗天地大势停留,半月时间不停地念诵佛经,绝对不是简单的事情。 那老僧想要再说,却突然面色痛苦,胸口伤势越发地厉害,不断流出鲜血,他的魂魄真灵剧烈咳嗽着,勉强环顾周围,双手合十,脸带期盼轻声问道:“敢问,居士可曾见过一名年轻僧人魂魄,大概有二十多岁,圆脸,看起来有些直愣。” 卫渊知道他说的是和他一同失踪的那位僧人,沉默着摇了摇头。 老僧张了张口,脸上恍惚,而后惨然点头:“原来如此。” “天地如同磨盘,真灵粉碎,本来就没有办法在地上久留。” “看来慧性是回西天极乐世界了啊……” 他说话的时候,神色算是宁静,魂体真灵却不断颤抖模糊,显然心中悲苦至极,许久才稳住,旋即眼底浮现恳求,开口道: “居士慈悲,能否帮贫僧带个口信?” 卫渊道:“……请讲。” 一点真灵支撑半月的老僧手掌上浮现一点流光,朝着卫渊送去,道: “贫僧魂魄被碎,本该早早死去,只是有一事必须传递出去,这才苟活。” 卫渊手掌触碰流光,眼前浮现一道画面,那是身穿道袍的青年,神色冷峻,双瞳呈现出浅黄色,口中说了几句话,皆是对于佛门的不屑一顾,抬手直接洞穿一名僧人心口,继而夺取了舍利子,最后将老僧杀死,霸道睥睨。 这是残留真灵留下的执念,那夺取舍利子的青年模样无比清晰。 连气质都无比真切。 老僧咳嗽着道: “烦劳居士,将此獠真容告知我神州各大宗门,还有官家。” 他道:“此獠口中虽然念及神州,但是手段狠辣,极端唯我,生杀由心,乃是大妖,不是善类,他口中的神州,恐怕是群妖做主,必不可让他成长起来,否则,我神州生灵必然受其危害。” “到时候恐怕有成千上万无辜者丧生,不可,不可。” 心口不断流血的老僧颤抖拜伏下去,哽咽道: “烦请诸位,斩杀妖魔。” “降妖除魔,庇护苍生……” 卫渊沉默下,道:“定然,带到。” 听到卫渊答应,老僧吐出一口气,神色终于放松下来。 一动不动。 卫渊伸手要将这僧人搀扶起来,但是触碰的时候,老僧身躯寸寸破碎,心念一散,这苦苦支撑半月的真灵再无法维持,彻底魂飞魄散,卫渊沉默许久,单手竖立身前,轻声道:“阿弥陀佛。” “大师走好。” ………………… 而此刻,围绕着卫渊的众多邪灵皆欢欣鼓舞。 似乎是因为这新的猎物是修行者的缘故,新晋诞生的邪灵极强大。 卫渊回到了自己的肉身当中。 睁开双目,感觉到心中杂念涌动,而那汲取他负面情绪的邪灵正在快速成长。 这一面古镜波光粼粼,似乎要映照出他最黑暗的东西。 而在卫渊真灵回到肉身的时候,受到这气息影响,眼前恍惚,再度出现了让他绝对不愿意回忆的一幕,喊杀声震天,他看到了精锐无比的汉军冲杀入了城池,看到一位位熟悉的面容消失。 看到大汉名将皇甫嵩。 最后看到如火飘摇的黄巾。 无边绝望,无边的不甘,是哪怕如此都要强撑着活下去的痛苦。 卫渊双目有一刹那的失神,旋即立刻恢复清明。 常清常静,应常清静。 而镜子里正在成型的卫渊邪灵突然凝滞,刚刚所见的那浩瀚壮阔,残酷绝望的一幕,即便是邪灵,心底都颤了下——这是眼前青年心底最愤恨无力,也是心里最黑暗的东西,清晰地传递给它。 这是他亲自的经历。 但是,但是…… 怎么可能。 无论如何,这都是绝对黑暗负面的情绪,邪灵感觉到自身迅速成长。 成长到它几乎要被撑爆的程度。 它脸上浮现出恐惧痛苦之色,而因为它变强得到裨益的其他邪灵却没有注意,只是越发欣喜,卫渊知道了这邪灵的状态,吐出一口气。 汲取人心的遗憾痛苦,而后变强…… 这毫无疑问这存在极限。 而现在已经快要抵达极限。 卫渊不再反抗,顺着古镜的影响主动开始回忆。 三国时的无力和愤怒,独自一人而活的茫然。 和祖龙共享大愿,而后清晰地知道祖龙崩殂。 无数负面情绪涌动,被邪灵汲取。 邪灵已经痛苦到极致。 它看向前方,突地看到了神色平静的卫渊,和那双幽深双瞳对视着。 卫渊思绪微动,复又出现了太古之年,水流肆虐大地,异兽飞腾山海,人神共居时代的浩瀚和无力,主动将这情绪传递过去。 这一次,邪灵面容彻底凝滞。 而后,汲取黑暗为生的邪灵突然无比凄惨地尖叫一声。 直接消散。 外界的两个邪灵面容凝滞,镜中的母子也怔住,不敢置信,他们看到那穿黑衣的年轻博物馆馆主似乎只是端详了一会儿这妖异的古镜,然后就将镜子放下,然后语气平静,道: “镜子不错。” “可惜质量有点差,没有资格进我的博物馆。” 镜子放在桌上。 咔嚓咔嚓…… 至少五百年以上历史的古镜上,浮现出一道道狰狞裂缝。 镜中镜外一片安静。 ps:今日第二更…………四千两百字,感谢一个分身万赏,谢谢~ 第一百五十九章 离去,后续(感谢废材青年的万赏) 那古镜最中间裂开一道缝隙。 伴随着这栖身之器的破碎,镜子里的世界也开始剧烈波动颤抖,屋子坍塌,墙壁崩碎,一阵阵天摇地动,柳绍英的真灵看到墙壁坍塌,有一块石头朝着自己孩子砸下去,下意识张开双臂,护住孩子,自己则因为恐惧而死死闭住眼睛。 卫渊并指一点镜子,一道法力发出,将镜中真灵护住。 镜子里两道邪灵则是没有这样的待遇,伴随着镜中世界的崩溃,被石块砸中,自然破碎崩亡。 占据肉身的两个镜中邪灵还想要逃。 见到卫渊似乎专心护持镜子里的魂魄,无心管自己,心中大喜,几乎要逃出去的时候,背对着他们的卫渊右手并指一引,神念分开引动,带动两件法宝灵性爆发,拦截这两道邪灵。 卫渊剑匣当中一阵清越鸣啸,法剑飞出,化作一道赤色流光,直接抵着一名邪灵肉身咽喉。 剑气一激,柳绍英身体软软倒下,而一道惨叫却在空中散去。 卧虎腰牌当中,灵韵散发,化作一虚幻猛虎,前爪虚踏,将那小男孩压下,继而伏首张嘴,将邪灵咬出,抓碎。 猛虎双目注视法剑,毫不示弱。 法剑轻鸣。 两道邪灵自始至终没能逃出七步范围。 卫渊小心翼翼打破镜子,以太平道法术将母子二人魂魄引出。 顺手放了一道安心宁神符,稳定住两人的心情,这才望向那胆怯的孩子,语气温和道:“能告诉叔叔,你的镜子是哪儿来的吗?” 小男孩有些畏惧,藏在母亲身后,道: “是,是放学回家的时候,路边一个老爷爷卖给我的。” 卫渊道:“你还能记起来,那个老爷爷长什么样子吗?” 男孩听到他的问题,下意识回忆,卫渊驱鬼神通无声无息使用,顺着男孩的回忆,看到了一幅幅画面,看到他下学之后,孤零零在街道上走着,路边多出一个摆摊的老人。看到那老人白发稀疏,发际线靠后,眼袋很大,牙齿发黄,脸像是个软烂的胡萝卜,手上拿着一个旱烟管嗒嗒抽着。 摊位上有古镜,有木雕,有一本一本线装书,书籍上写着各类法术名字,而后,这小男孩似乎是被吸引了,改变了原本的方向,朝着摊位走过去。 这画面缓缓崩碎,而那孩子却低下头,嗫嚅道:“我不记得了。” 担心给家人带来麻烦么? 卫渊若有所思,安慰道:“这样的话,没关系。” 柳绍英看向卫渊,看着这一幕幕不敢置信的画面,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她之前就有预料,但是亲眼所见,感触还是有所不同,卫渊伸手牵引两道魂魄,进入肉身,对柳绍英最后说了一句话。 而后双手结道门印,让两人魂魄彻底和身体契合。 柳绍英感觉到真实的身体,她看到那穿着黑衣的年轻博物馆馆主双手结印,看到他面容像是笼罩一层雾气,看不真切,而后视线模糊,强烈的疲惫感袭上心头。 她感觉到自己对于这青年的认知开始快速变得模糊起来。 最后视线当中,一片模糊的世界里,却唯独那青年无比清晰,赤色云纹弥漫,如同簇拥。 妖异而奇诡。 旋即视野一歪,整个人倒下去,陷入沉睡。 看着两人都陷入沉睡,而先前就因为余波而陷入沉睡的老人则是睡得更沉。 刚刚高深莫测,轻易将古镜镇压的博物馆馆主面色肉眼可见变得苍白,他一只手扶着墙壁,突然弯下腰,张口干呕。 “呕……” “艹,差点就绷不住了……” “我尼玛,这玩意儿就是走马灯,可我这走马灯走地太长了,我……呕……” 卫渊面色惨白,干呕了好一阵,差一点把隔夜饭给呕出来。 幸亏没有吃太多东西,幸亏武门修士的消化功能永远值得信任。 否则颜面直接扫地。 在干饭这件事情上,你永远可以相信自己的胃。 他刚刚确实是把那邪灵给撑爆了,可自己也差不多点就要直接嗝儿屁了,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看走马灯都能看晕车,第一次知道,回忆太多负面情绪是真的想当场吐给邪灵看。 他只能绷着脸,用语言把那两个邪灵吓跑,用法宝压制击杀。 至于最后让这里的人陷入沉睡,已经算是在脸面的支撑下,超越了极限。 最后卫渊施展的那个小法术,让柳绍英和那孩子直接陷入沉睡,还有早早因为余波而沉睡昏迷的老人,他们醒过来,会以为一切只是个梦,毕竟魂魄出体,进入镜中世界,再加上这波折,对于一般人精神刺激很大。 刚刚是因为外界压力,两人没表现出异样。 后面他们回忆这件事情,必然会影响到自身的魂魄稳定,会影响精神的健康,会在他们的心里留下芥蒂,还不如以法术让他们将这件事情的经历和梦混合在一起,让他们逐渐忘却。 有朝一日超凡普及,如果走上修行道路,才会慢慢记起来。 卫渊将佛像和碎裂的古镜都收拾了下。 准备走的时候,看到了刚刚最后邪灵逃跑时候一片狼藉,地面上有打翻的水,有洒落一地的坚果,嘴角抽了抽,如果这样直接一走了之,他留下的那个小法术就会直接出现漏洞,会直接破碎。 卫渊看了看那边的扫帚。 他终于明白,那些故事里面的高人风度,都是需要代价的。 你搞完事情要扫地拖地。 白衣如雪剑气如霜的少侠杀完人,也得蹲在河边老老实实洗衣服,人前显圣之后,还得把一片狼藉给收拾了。 卫渊在自己打扫和一走了之之间挣扎了片刻。 最后找到了这一家人的厨房,找到几粒黄豆,三根香,让香凌空燃起,双目闭合,双手结印,诚心诚意地祷告道:“老师,弟子渊拜求神通敕令,施黄巾力士,可撒豆成兵,能覆护真人,降妖除魔,万邪避退。” “万望老师保佑。” 而后法力落在黄豆上,生生在上面覆盖完一层法力符箓。 比那些现代太平道的守法精妙得多,也古朴得多。 然后往地下一甩,法咒念完后,卫渊口中喝一声道: “撒豆成兵,急急如律令。” 黄豆转眼变化做了身材高大,身穿铠甲,手持刀兵,额头黄巾的精锐战士,因为本体是黄豆,多能打不说,起码卖相足够,撒豆成兵没有真灵,但是会本能听从施法者命令,会有基本的反应能力,抱拳道: “请真人下令。” 卫渊满脸苍白,刚刚一动弹又想吐了,捂着嘴,一指屋子: “打扫一遍。” ??! 撒豆成兵所化力士面色凝滞了下,下意识道。 “打扫?” “嗯,打扫。” “是杀人灭口的打扫?” “不,是扫地擦桌的打扫。” “…………” 穿戴铠甲,背负刀剑,直如真人护法,每来世上降魔的豆兵沉默许久,艰难回应道: “……领受真人法旨。” …………………… 柳绍英慢慢睁开眼睛,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记得,自己刚刚好像做了个梦,梦里面自己和孩子被锁在镜子里,还有穿着黑衣的年轻人,将那镜子收好,而后一切都变得模糊。 模糊的世界里,有赤色云纹游动,像是梦里有一条游动的苍龙。 柳绍英呆了一会儿,那些许残留的记忆就如同是春雪一样地消去了,她看到屋子里一片整洁,并没有最后记忆里狼藉的一面,一切就像是梦,是自己不小心睡着了做的梦。 她现在甚至于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去了思文所说的那家博物馆。 在那家古老泛着昏黄色的店里,见到了年轻,穿着云纹上衣的年轻人。 柳绍英抬头看到时间已经有些晚了,自己这几日没能睡好觉,刚刚睡了一会儿,晚饭还没有准备好,连忙起来去准备晚饭,她做饭的时候,看到母亲在焚香拜佛,看到孩子开始看书,心里突然出现一种久违的安定感觉。 旋即疑惑,为什么会觉得这种日常习惯了的生活是久违难得? 这明明很普通。 一顿饭做好,孩子也很乖巧,愿意和他们交流。 柳绍英洗碗的时候,无意间回头,突然看到那有着许多佛像的佛台上少了一个双手合十诵经的佛像,微微一怔,旋即脑海中有记忆浮现出来,她双眸微微瞪大,看到身穿黑衣的青年嗓音温和,道: “按照约定,佛像就作为报酬,我带走了。” 画面缓缓消散,如同做了个梦,了无痕迹。 柳绍英眨了眨眼,自己都不知自己是否真的见到这个人,是否曾经邀请他来家里解决问题,这一幕是不是只是胡思乱想,在她思考的时候,记忆中从陶思文那里得知的博物馆的地址逐渐模糊,不再熟悉。 在她回忆起卫渊最后一句话的时候。 那恶灵的记忆彻底被埋入潜意识的深处,不会再影响他们的正常生活。 最后连带着博物馆也逐渐被当做偶尔一场梦,渐渐淡忘,也许偶尔午夜梦回的时候,会记起来,某天午后,自己曾经踏入铃铛清脆的博物馆,见到一个年轻人。 柳绍英洗了一盘水果,端出去,招呼孩子和母亲道:“吃草莓咯……” 平静的生活是最值得珍重的,也是最宝贵的。 传来孩子委屈的声音: “妈妈,我的糖怎么不见了?” “酒心糖,一块都没有了。” ……………… 卫渊看着眼前的共享单车,收起了手机。 抛出一枚硬币,正面就骑共享单车,反面就打车。 硬皮被抛起。 接住。 好,是正面。 卫渊沉思,伸出手,把硬币翻了个个儿,翻成反面。 很好,决定打车。 无量天尊。 这是天意! ………… 卫渊决定今天奢侈一把,打了个辆车回家。 他用一个写着万福超市的塑料袋提着佛像和古镜,把古镜和佛像塞到一起的时候,那古镜似乎都惨叫了一声,卫渊就好像没有听到一样,把塑料袋抖了抖,让这恶灵古镜和佛像亲密接触,让古镜照出佛像,然后坐在后车座上。 感觉到自己设下的小法术被激发,神色缓和,看着车水马龙,默默祝福那一家人能够有很好的生活,不再被超凡世界干扰。 想了想,从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一个酒心糖,剥开糖纸,放到嘴里。 “师傅,记得打表。” “咱们按表给钱,对了前面右拐,从小道走能近点。” 出租车师傅默默地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顺手开了计费器。 卫渊稍微往后靠了靠,抿着糖,看着眼前虚幻的卷宗上,浮现出的功勋点数,有丰收老农的喜悦,沉思之后,决定先换取大汉武库当中,用于推占的神通。 他在之前,在行动组说山君已经被击毙的时候就不相信,可惜自己不懂得推占,无法卜算此事是真是假,在那时他就决定要修行类似的神通,以应对各类情况。 老僧传递给他的真灵画面里,有一股极强烈的妖气,让他本能警惕。 打算两手准备,一边将这段真灵画面传递给行动组。 另外一边,尝试推占将古镜卖出去的老人,以及动辄杀人的青年究竟是什么根底,卫渊回忆起真灵当中,那身穿白色道袍,眉宇睥睨傲慢的青年,回忆起那一双浅黄色的瞳孔,神色凝重,决定回去学会推占之法,就立刻着手算算这青年的跟脚。 他究竟是谁? ps:今日第一更………三千八百字~ 感谢废材青年的万赏,非常感谢。 第一百六十章 卧虎——历史作弊器失败! 出租车师傅展示了在这城市里久经磨练的车技。 车开得又快又稳,而且安全。 经年的老司机,交警都不查的。 卫渊吃了两粒糖,稍微从那种干呕虚弱的状态里恢复过来,路上在琢磨着等会儿该换取哪一门推占之术,神州体系的占卜术,基本上分为上古和上古之后,而划分点是《易》的诞生。 之后孔夫子整合注解《周易》,让易经能为更多人所学习。 《广雅》中有记录,数,术也。 周易基本也是儒家弟子所必修的东西,大汉武库当中的是汉武时期,董仲舒所注的《易经》,这一门推占手段所擅长的是占事,而不是算命,卫渊现在的功勋,只能换取有注解的手抄本,而无法换取其中的灵韵讲解。 但是对于这一点,卫渊倒不是很在意,他本身就是由张角一手教导出来的,自身道行领悟足够。配合有大儒做注的手抄本,已经足够让他掌握推占的手法,至少眼下是足够用了。 到了地方,卫渊用手机付款之后,晃晃悠悠走了下来,现在时间已经有点迟了,他看到博物馆开着灯,好奇推开门,看到坐在椅子上的天女珏,穿着浅卡其色长袖上衣,还有深蓝色的牛仔背带裤,头上戴着棕色八角帽。 黑发垂落下来,袖口的风格有蒸汽朋克风格。 看到她全神贯注,仍旧在以黑猫类为模特画画。 但是这一次,少女笔下的画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活灵活现,或者从笔触上看,还称不上是什么有造诣的大师,但是也已经是一个相当出色的画师,而这距离上一次将黑猫类化成那个样子,才过去很短时间。 这样的进步速度,几乎称得上一句可怕。 卫渊讶异,天女珏落下最后一笔,满意点头。 注意到卫渊视线,她神色从容不迫道:“画得如何?” 卫渊这一次真心实意道:“厉害!” 少女微微一笑,放下画笔,表面上风轻云淡地道:“毕竟活了很久,也曾经和神州上许多的画师学过画画的道理,触类旁通,学东西很快的。” 黑猫类本来已经躺平认命,听到这说法,倒像是有转机。 一下从瘫坐的模样抬起头来。 它跳起来,看到画上一只神态慵懒,神色凌厉的黑猫,都给吓了一跳。 而后认出来,这就是自己。 当下心满意足,满意端详,伸出爪子指了指这画:“喵喵,喵啊……” 少女的背带牛仔裤上,白色帆布鞋上,都有残留的颜料痕迹,她看到卫渊神色,右眼眨了眨,微笑用手中的画笔抵了抵头顶的褐色八角帽,滑落一缕黑发,压低声音,带一丝得意微笑道: “作为补偿,小小用了点艺术技巧。” 卫渊看着那心满意足的类。 这艺术手法,可不是用了一点点。 他旋即注意到了少女刚刚说的话,讶异道: “昆仑山会让你们下山学东西吗?” 珏笑着回答道: “是啊,我们也不总在山上的,总有下山透口气的时候嘛,那时候,王母就会安排一些人间的人来教我们东西,而且人间也往往会涌现出让西王母都震惊的大才,祂会把这些人的书带到昆仑虚,保留起来。” 卫渊想了想,突然想到周易,周易最初是由孔夫子整合并且留下注解的,如果珏也学过的话,他向少女请教,不就就像是让古代大儒的弟子给自己讲解一样,这样他的推占术应该能够更快入门,当即好奇道: “那珏,你会儒家的《易经》吗?” 珏面色似乎变白了下,问道:“儒家?夫子的儒?” 卫渊道:“是啊,儒家都会学这个,就是周易。” 他注意到少女脸上那一丝残留的惊愕,道:“怎么了?珏?” 少女手掌轻抚胸口,吐出一口气来,道:“我,我没学……虽然是有过机会,可那时候我还小,夫子又把我吓住了。” “最后我和几个姐姐就都没学他的道理。” 卫渊怔住道:“夫子,吓住?” 他还没有继续说下去,水鬼和戚家军兵魂听到声音凑过来,两只鬼的鬼脸是满是好奇,水鬼拍了拍自家胸脯,大剌剌地道:“孔夫子有什么吓人的,万世师表,我记得他的画像,不就是老头儿吗?” 戚家军兵魂赞同点头,道: “那些儒生,一股子酸腐气,让人恨不得抽刀子砍掉。” “就知道动嘴皮子,百无一用是书生。” 两个死鬼老哥成功达成共识。 记忆最后残留在晋代的少女怔住,眨了眨眼睛,道: “……和善?只知道动嘴皮子,百无一用?” 戚家军兵魂挠了挠头,勉强用法力在空中构筑幻象,道: “儒生嘛,就这样。” 空中出现一个身材消瘦面色苍白的书生。 “拿着这个。” 书生手中多出一本书。 “说着这个,什么之乎者也,就知道动嘴皮子。” 卫渊多少明白过来,他看向旁边少女,道: “珏你见过孔夫子?” 天女深深吸了口气,小声道: “我没有见过你们口里的万世师表。” “但是如果你说的是一个两米多高,至少两百来斤重,出身武将世家,能够扛起负担国运的都城城门还哈哈大笑,跑步速度比兔妖还快,能单手驾驭四匹马的青铜战车,单手使用作为礼器的青铜戈和青铜戟,带几十个学生就敢在乱世里跑来跑去,还偏偏喜欢讲大道理的大叔,我确实见过……” 少女这一连串话一口气说出来,才长呼口气。 戚家军兵魂:“…………” 水鬼:“…………” 珏似乎觉得语言无法表达自己的认知,想了想,也用法力构筑了虚像,认真解释道:“夫子的话,他是这样。” 首先是一条身材高大威猛,力扛城门的齐鲁壮汉。 “他驾着这个。” 画面上是一辆四匹龙马拉车的巨大青铜战车。 “挥舞着这个。” 继而浮现出一柄超过两米高,手腕粗细的巨大青铜戟。 “如果必要的话,他可以穿戴铠甲,高声吟唱着汤誓,或者诗经里的战歌,或者哈哈大笑,然后单手控制住战车,另一只手挥舞需要很多人才能使用的重兵器,以狂风一样的速度朝着你飞掠过来。” “他的弟子,每一个都要掌握礼,也就是神州的律例和规则,要熟练掌握术数推占,还必须得熟练操控青铜战车,掌握那个时代最先进的远程兵器和近身兵器,射术和剑术,嗯,还要能讲道理。” “而这样的学生,他有足足三千个。” “你们怎么会觉得他是只知道动嘴皮子的?” 少女眼睛瞪大,满脸不敢置信。 “那个时代的神州很乱,他可是在乱世里到处跑都没事的啊。” 戚家军兵魂讷讷道:“那帮儒生说是,靠着圣人道理。” 天女认真道: “但是这句话是一个勇过虎贲,力扛国门的人说的啊,他还说有仇报仇,以直报怨,结了大仇就要枕着兵器睡觉,提醒自己别忘了,路上遇到仇人,直接提着拳头上去报仇,说不共戴天……” “就这样的儒生。” 她指了指戚家军兵魂显化出的,想了想,语气里有为认识的人表达不忿的情绪,却仍显得温和克制,道:“夫子只要驾驭战车一个冲阵就能打倒十个,不,一百个以上……” 卫渊嘴角抽了抽,道:“那珏你和夫子是怎么认识的?” 少女把手收回来,回答道:“嗯……我们在外游玩,见到过夫子,听他讲过几日道理,然后因为丢失了玉符,有昆仑山的神将急急找来,和夫子讲道理,没能讲赢。” 卫渊讶异,回忆那些高高在上的昆仑神将,诚心实意感慨道: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讲道理,已经算是难能可贵了。” 少女张了张口,悄声道: “是先打,打输了。” “然后才和夫子讲的道理。” 神将被孔夫子揍了? 卫渊沉默,然后下意识看向旁边,驾驭战车豪迈而来的男人。 他突然知道,珏为什么会知道夫子‘御车挥戈’的画面了。 珏理了下头发,轻声解释道:“……所以,因为那件事情,我没能跟夫子学易,否则的话,应该有机会能够经历夫子搜集残篇,加以整合注解为《周易十翼》的过程。” 卫渊有些遗憾,那毕竟是孔夫子对于周易的理解,如果珏学过,自己向少女请教,进境肯定很快,可眼下看来,只能自己啃书了,旋即安慰道:“没事的。” 思绪微顿,道:“对了,那位昆仑神将后来呢……” 珏沉默了下,回答道: “夫子那时候还没有三千弟子呢。” 卫渊了然点头,明白那位昆仑神将最后应该成了夫子的某位弟子,伴随夫子一世,而后才复归于昆仑。 毕竟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 卫渊摇了摇头,突然想到一事,伸手掏出剩下的酒心糖,微笑道:“对了,珏,吃糖不?” 珏拈起一枚红色的,道:“你出去买糖了?” 卫渊随口道: “没有,就是今天解决了个麻烦,那家小孩儿送给我的,嗯,谢礼。” 卫渊记起一件事,道:“对了,珏你喝过酒,这糖果里有点酒精度……”卫渊声音顿住,看到少女吃下糖果之后,一张白皙的脸庞肉眼可见变红,双眼瞪大,浅褐色的眼瞳里像是氤氲水波。 卫渊:“…………” 几千年没喝过酒?! 没事就被关山上,放风下山就学东西,上山下山不给喝酒,西王母你这是什么封建家长? 等等,神仙里也有一杯倒吗? 天女张了张口,“……怎么,有点晕。” 退后一步,脚步踉跄了下。 卫渊突然察觉到背后的诡异视线,转过头,看到戚家军兵魂不敢置信看着自己,看到水鬼瞪大眼睛,注意到两只鬼的视线落在自己手上,死死盯自己手上剩下的糖果,盯着那五彩斑斓的糖纸。 卫渊突然觉得脑壳儿疼:“不是,你们听我解释,这就是糖啊。” 水鬼退后一步,双手环抱胸前做自保状: “老大,你下药了?” 戚家军兵魂痛心疾首:“将军,怎可如此下作?!” 红绣鞋悄悄出来,摸到座机那里,悄悄点了第一个数字键。 机械音节清晰明亮地响起:“1……” 卫渊:“我尼……” 门外铃声响起,一身红衣的女子踏入,旋即注意到这一幕,注意到面容泛红,晕晕乎乎的天女,注意到卫渊手上的糖果,虞姬神色微凝,剑眉掀起,两道目光直直落在卫渊身上,道: “怎么回事?” 卫渊只好看向天女,道:“珏,你跟他们解释一下,这就是糖啊。” 少女双眼茫然,张了张口。 打了个小小的酒嗝儿。 这一刹那,卫渊感觉到身前那炙烈如火的女子双目冰视线如同刀剑。 感觉到她背后霸王枪的欢喜雀跃—— 戳, 戳死他丫的! ps:今日第二更…………三千六百字 第一百六十一章 推占(感谢南宫苍舒万赏) 卫渊看着眼前虞姬狐疑的视线,觉得自己距离社死就差那么一步。 他尽可能让自己表现得真诚,然后手掌托着糖果,诚恳解释道:“这真就是糖啊,虞姬你信我,要不你也吃一颗?” “你吃了你就知道我没说谎……” 卫渊还没说完。 听到水鬼压低声音,语带震撼道: “老大药倒了一个还不算,还打算药第二个?” 卫渊:“…………” 虞姬愕然,而后本能后退一步,远离卫渊手里的糖。 背后霸王枪已经不再是嘶鸣了,那几乎是震颤如同咆哮。 这个时候,天女珏眨了眨眼睛,本来想要站稳,却脚步踉跄了一下,似乎掌握不好平衡,朝着前面跌倒,迷迷糊糊,面颊醉红,卫渊一惊,下意识向前,打算将少女搀扶住,却听到凌厉声音,逼迫面颊,不得不止步。 而虞姬伸出手掌,环绕少女肩膀。 然后稍微用力,让天女珏从前倾变成后退。 让少女的头靠着自己的肩膀。 右手顺势自身后抓握装霸王枪枪头的匣子,调转匣子,仿佛长剑,指着卫渊,剑眉凌厉,双目明艳,红裙黑发,英气逼人,动作一气呵成。 艹,好帅,好羡慕。 卫渊下意识就要化身围观群众大喊666,然后发现自己就是被指着犯人,嘴角又抽了抽,勉强解释道: “虞姬,你信我,我真的是无辜的。” 虞姬用霸王枪指着卫渊,语气柔和道:“卫馆主,我不想怀疑你。” “其实我很相信你,嗯,很相信,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所以麻烦你把东西放在桌子上,然后双手抬起,往后走,站在墙边上,对,就是那里,墙角。” 卫渊:“…………” 他有苦说不清,只好将糖果放下,步步后退,而后虞姬小心翼翼地打开糖果,施展法术,查看这东西究竟是什么,看上去就像是糖一样,而后,法术所检测出的构成,得到了结论,成分也和糖果一样。 于是穿着红裙,英气勃勃的女子沉默了下,道: “是糖啊……” 卫渊叹气道:“是糖啊。” 众人陷入沉默,而后看向迷迷糊糊,脸颊醉红的少女。 然后道: “是糖啊……” ………………… 片刻后,不断道歉鞠躬,满脸愧疚表示之后会有所赔礼的虞姬,在不甘心的霸王枪嘶鸣声中,将天女珏带走,送入对面的花店,卫渊叹了口气,坐在沙发上。 回头看的时候,博物馆里一片安静,水鬼,兵魂都不见踪影。 红绣鞋老老实实躺在木盒里。 哒的一声。 木盒的盖子不小心掉下去。 红绣鞋小心翼翼探出来,把木盖子盖起来。 然后继续装死。 卫渊回过头看着博物馆,盯着藏起来的水鬼,道: “叉出去……” “不,算了。” 水鬼大喜。 卫渊叹了口气,然后面无表情指了指门口,道: “你们三个,自己把自己叉出去。” …………………… 虞姬将满脸醉红迷糊的天女珏送到了花店里。 看着仍旧有些迷糊的少女,叹了口气,让她睡在床上,盖上被子,睡去的少女仍旧有昆仑天女一贯的清雅模样,只是醉酒时候却和往日不同。 虞姬放轻脚步离开。 过去了十几个呼吸,天女小心翼翼睁开了眼睛,眨了眨,看了看周围,发现虞姬确实离开,才松了口气。 躺倒在床。 她其实在刚刚一开门,被冷风吹了一下就清醒了。 毕竟本质上是九天之上的昆仑清气。 但是想到刚刚自己的所作所为,想到那一个酒嗝儿,天女珏沉默了下,觉得西昆仑和天神们,清冷雅致,从容淡然,不食人间烟火的形象受到了损伤,认真思索该要怎么办,最后没有找到任何解决的办法。 王母,我该怎么办? 沉默许久,少女的头和脚默默缩进被子里,缩成一团,双手握起抵着下巴,闭着眼睛,语气温和安慰,道: “梦。” “这一切都是梦哦,珏。” “睡一觉,什么就都过去了。” …………………… 卫渊在打发了水鬼几个家伙之后,便回到了自己修行的静室之内,行气一周天,安心宁神,然后才用功勋,换取了大汉武库里面的周易原本,里面有着汉武帝时期董仲舒的注解。 提出天人合一,大一统的董仲舒,就算不是那个时代最强修士。 也足够有资格角逐这个身份。 即便是有前辈的注解,易经同样晦涩难懂,极为深奥,卫渊曾经跟随张角很长时间,被后者一手教导出来,对照着董仲舒的注解,倒是很顺利地入门,至少初步掌握了这一门神通。 卫渊一手握着卷宗,然后按着易经上的注解去尝试算卦推占。 先是算了算简单的事情,确认了确实能勉强用的出来,靠着自身道行,虽然比较慢,没有办法心念一起即成一卦,但是提前做好准备,是能进行占事的,更何况,还有那老僧传递给自己的灵性在,能提升数成概率。 卫渊冥思凝神,轻易收摄自身的念头,让心中如同平湖,不起尘埃,然后引动那一点灵性,让眼前再度出现了有着浅黄色双瞳,穿道袍,气度霸道睥睨的青年。 在这一刹那,卫渊行六爻数法,心生一数,作初爻数,心生二数,作二爻数,心生三数,作三爻数,一直到心中本能浮现第六个数,用作上爻数,配成卦象。 然后再开始解卦象。 按照寻常人的方法,这个时候要翻出易经,进行诸多繁杂的解释,以求靠近卦象所指示的结果,而卫渊属于有道行在身的修士,略作尝试,并指起一道符,而后以驱鬼神通,双目闭住,行周公解梦法。 这是让这卦象自然演化,而后化作一个梦境,而后见梦解梦。 于是,卫渊‘看到’了那穿着道袍的年轻道人,看到他变得年轻,从十六岁开始接触到道门,而后一直按部就班地修行成长,在二十岁的时候被收为正式弟子,接触到更高一层次的道法。 而他因为少年时候的某些原因,极为讨厌佛门。 在遇到僧人到来的时候,双方发生了争执,最后闹到了兵戎相见,最终愤而出手,将这一老一少两名僧人击杀,夺取舍利子,之后潜藏遁逃,已经隐姓埋名离去了,甚至于连这一张脸都不是他的真容。 卫渊看到那白衣道人掀开人皮面具。 露出一张粗狂,三十多岁的男人脸庞,这个中年男人满脸怨恨地注视着远处,在那道观里,真正的白衣道人正安静修行,按照解梦法,这是代表着,真正的凶手不是那个白衣道人,而是这三十多岁的男人。 他一直嫉妒自己的师弟,厌恶佛门。 故而如此陷害他。 卫渊睁开双目,想了想,又对照着易经,重新尝试过其他几种推占卜算的方法,但是得到的推占结论都大同小异,杀人者是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伪装成那青年道人,是要陷害同门;击杀僧人,是因为厌恶佛门。 卫渊随手抛出三枚硬币,做了一次金钱卦。 确认自己先前的卜算推占是正确的。 有老僧留下的一点真灵辅助,这占卜的准确性可以信任。 卫渊将自己的推占结论写下来,又思考要怎么样将自己灵性所见的画面传递给其他人,一般来说是会运用白玉之类的灵材,将所见画面短暂封入其中,类似于之前圆觉他们所使用的佛珠传讯。 可以想办法弄一个,将消息传递出去。 卫渊看了看天色,已经凌晨三点了,打算先睡一觉,再将这消息传递出去,睡下的时候,他思绪微微顿了下,突然想到,推占天机并不是绝对正确,也有可能被干扰,会被引导向错误的结论。 自己毕竟是新手,怎么能确认自己的推占没有被故意影响? 想到那青年睥睨气度,卫渊仍旧觉得不对劲。 但是一时间也想不到确认的方法,假如对方真的能影响自己的推占,那么后者显然在天机验算的领悟比自己更强,自己要如何才能排除干扰? 沉吟许久,卫渊突然想到一个方法。 他翻身坐起,取出了灌灌的羽毛,这能够让他佩之不惑,在梦中也保持清醒,而后收敛心神,躺在床上,安然入睡,很快,先前就因为柳绍英上门而被打断的无支祁缓缓出现。 在梦境中,神代的淮水涛涛流过。 卫渊看到无支祁的金色双瞳,看到祂身上缠绕着太古诸族工匠铸造的锁链,而无支祁未曾想到卫渊会主动入梦,祂想到自己搜索的东西,陷入内心挣扎当中,极为犹豫,自己要不要试试搜索出的东西。 但是那有损天神的威严。 但是游戏…… 天神的威严,即便长空崩塌,万物毁灭,也不可撼动。 即便岁月流逝,沧海桑田,无无法改变。 但是游戏…… 无支祁眼底纠结,正要开口。 却见到卫渊在梦中主动具现出了电脑,饮料,道:“水君,游戏有很多,可以慢慢来,而且很多游戏会浪费时间,耗费电量,你也未必会喜欢。” “不如先试试这几个游戏,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慢慢来。” 无支祁一怔,想到搜索的答案—— ‘家长一定会服软的。’ ‘可能不会一口气答应你的要求,但是在生气拒绝之后,就会心软后悔,会想办法弥补。’ ‘这个时候,要见好就收。” “一点一点来,一次不要贪太多,花点时间,总会凑满图鉴的’ 原来真的有用? 而且无损于天神之名。 无支祁眼底古怪,想了想,缓缓点头。 卫渊古怪看着无支祁,觉得今日的后者有些好说话。 他看着无支祁盘坐下来,看着祂手握手柄,打开了拳皇,第一次接触的无支祁,很快就沉浸入游戏当中,卫渊收敛心神,压下了疑惑,盘坐在无支祁旁边,周身能感觉到神代顶级强者溢散出的气机,而后双眸微敛。 再度推占卜算。 他不相信,有谁能够在这种情况下,干扰引导他的推占。 于是他眼前再度看到那白衣青年,看到他的真容。 看到他浅黄色的瞳孔微转。 耳畔神代淮水的声音浩瀚,卫渊眼前恍惚,似乎有一层烟气被冲散。 此刻出现在他眼前的,已是一头猛虎。 ps:今日第一更………感谢南宫苍舒万赏 第一百六十二章 传递消息的古老方法 原本的冷峻道人,转眼变化做斑斓猛虎,浅黄色的双瞳冰冷无情,一抬手袭向僧人,卫渊一只眼中见到是道人手掌,另一只眼睛看到的却是虎爪,洞穿了僧人心口。 又只一拂袖,便是恶风凶悍,将老僧的魂魄刮散,将其心口洞穿。 而后那冷峻道人侧目。 卫渊所见真身,亦是猛虎抬额按爪,煞气腾腾。 而后又隐约看见了之前的事情,卫渊恍惚间看到猛虎来到道观,看到这一头猛虎从山脚开始往山上爬去,一边爬一边吃人,第一个被它吃的就是真正的青年道士,然后是另外一个看上去有些圆滑的道士。 猛虎越爬越高,也吃了越来越多的人。 这个画面的含义,是这猛虎第一个所害的人就是那青年道人,而后就潜藏在这山中,不断害人,也借此机会,不断修行,而这一头气势磅礴的猛虎卫渊也认得,正是先前假借锦羽鸟脱身的山君。 “果然……行动组在赤霞观击毙的根本就不是山君。” 卫渊睁开双目,卜算的卦象已经结束。 他稍微思考,就能判断出来,山君恐怕又一次玩了把金蝉脱壳的手段,甚至于不止于金蝉脱壳,它将肉身,神位,甚至于部分魂魄都一一割舍,按照修行上的说法,这是渐次舍弃一切外物为假,只留下自身眉心一点灵性是真。 去假留真。 这是修元神的大道。 非但凶悍猛虎,而且狡诈如狐。 卫渊沉吟,再度闭目,再度用六爻数法去算。 宁心静气,一点真灵只是念着山君现在所在的位置,然后灵台中先前想到六个数字,用这六个数字成卦象,但是这一次,卫渊却什么都没能卜算到,他所见到的,唯独只有一片空白和茫然,是滔滔流水和起伏的山脉。 卫渊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浊气。 失败了。 刚刚可能已经被山君察觉到。山君不可能察觉到无支祁的力量,它很有可能是察觉到自身的遮掩手段失效,继而推断出自己被推占,而后直接‘藏’了起来。 卫渊旁边有无支祁在,倒是不用担心被反制,可是无支祁气息也只能让卫渊不被干扰,而无法让他的卜算推占能力强过本就是秦汉大妖,又获封地只的山君。 卫渊忍不住心中低语。 非但狡诈如狐,更是谨慎如鼠。 持如履薄冰心,行猛虎凶悍事,求道之心既深且坚,下手又狠辣绝情。 这些古代大妖,真的一点都不能小看。 卫渊按揉眉心,他确实是发现了山君本身,也因为这一点,被山君察觉,不过以山君的谨慎,接下来一定时间倒有可能不会再轻举妄动,会选择潜藏在山中,会争取一定的稳定时间。 卫渊想要立刻起身去将消息传递出去,却又想到,这种真灵见到的画面,需要用特殊的玉简刻录,然后再通过其他手续,其中繁琐麻烦,需要少说两日左右时间,太浪费时间。 他沉吟许久,看着梦境中打得不亦乐乎的无支祁,若有所思。 道:“水君,你先玩着,我出去一趟。” 无支祁摆了摆手示意卫渊自己去,一双眼睛则还是死死盯着游戏画面,祂控制了自己的实力,以能完美享受游戏的快乐,打完一局之后,心满意足喝了口酒,才反应过来。 出去? 这里就是你的梦,你要去哪里? 抬头的时候,卫渊已经不见了,但是既然这梦境还在,游戏还在,祂就没有多想,乐此不疲地低下头,顺手一按,开始了下一局。 …………………… 卫渊佩戴着灌灌的羽毛,从自己的梦境里跳了出来。 深夜的泉市,陷入了沉睡。 钢铁的城市潜藏在黑夜里,像是漆黑的丛林,而在这现代人建造的丛林上,悬挂着一个一个梦境,仿佛阳光投落下来的斑驳,阴影是阳光在大地上投落下的痕迹,而梦,这是生活穿过人们的内心留落下的果实。 哪怕他们自己都不曾注意。 一个个梦境,装点着黑暗中沉默的城市,而身穿黑色盘扣上衣的博物馆馆主轻轻落下,而后飞快地在这梦中的城市坠落,他抬起手,忽而手中出现一把黑色的伞。 黑伞打开,卫渊的身体违反了现实的规律,一下被吹得飘荡起来。 就像是一朵蒲公英划过丛林。 他穿过斑驳的,破碎的梦,抬手按着头发,防止被风吹得过于凌乱。 飘了好一会儿,卫渊的脚步才总算是落了地,手掌一抖,手里的伞就消收束起来,卫渊看了看自己的手,赞叹道:“果然是梦,想什么都能变出来。” “要是现实中也能这样就好了。” 他手里出现一块糖,塞到嘴里。 卫渊辨认了下方向,在一个个梦境里跳跃,快速前往目的地。 他在寻找特别行动组张浩的梦境。 他其实想的很简单,与其自己找到玉石刻录,然后再告诉张浩他们,还不如直接在梦里让张浩见一见山君,简单快捷,无论真灵,还是气息,来龙去脉,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卫渊佩戴着灌灌的羽毛,能够梦中保持灵智。 而这东西在山海异兽被禹驱逐出去之后,人间界就很少见了啊。 他一时间都没想过,灌灌的羽毛还能这样用。 如果这东西能普及的话,或许…… 卫渊思绪微凝,然后嘴角微微勾了勾。 嗯, 或许会出现一堆被薅秃噜了皮的灌灌,拉着横幅,愤怒控诉行动组压榨山海异兽? 这个时候,他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收敛了自身情绪。 停下脚步,前方是特别行动组成员居住的地方,当然,对外称呼是某某公司家属小区,相当接地气。 卫渊直接找到了属于张浩的梦境,然后走了进去,虽然这一次梦中行走没有类帮忙,但是他本身道行领悟水涨船高,做到这一点轻而易举。 张浩是一个人居住的,行动组制服笔挺挂起,房间整洁。 梦中,张浩站在花园小路上,往前走去,他看到前面快步朝着自己走来的沈寄风,心跳加速,少女仍旧一身研究员标准搭配的白大褂,简单素净的白马尾,眼镜也很难遮掩住那一双明净的眼睛。 张浩鼓起勇气想要开口。 可是沈寄风却只是低着头,装作没有注意到他一样,快步离去。 张浩张了张口,抬起的手都落下来。 他已经记不得第几次,少女忽视了他,他担心这个常常和自己配合的师妹是不是已经心有所属,旋即想到,一定如此,所以才故意不愿意搭理我。 每次和她聊天都神不在焉,漫不经心。 张浩心情低落纠结,梦境也变得昏沉,甚至于不知道从哪儿飘落花瓣,意境凄冷。 “…………” 卫渊嘴角抽了抽,他完全没想到平日精悍的张浩会有些多愁善感。 他收敛杂念,手指孕育一点灵性,将山君画面放入,张浩正在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发现自己眼前的道路发生了巨大变化,他脚步一顿,已经出现在了一个屋子里。 因为是梦中,所以张浩没有任何狐疑,没有感觉任何不对。 他看到前面一老一少两名僧人,还有一名道士。 正要上前打个招呼,突然看到那道人居然悍然出手,右手直接化作利爪,将那青年僧人击杀,而后一拂袖,老迈僧人咳血倒地,张浩神色一怔,旋即本能踏步上前,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柄剑,左手则是枪械。 他将枪里的子弹一口气打空,但是那青年道人居然毫发无损。 再一抬头,那道人直接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双目冰冷。 张浩猛地抬手出剑。 道人手掌按下,剑锋寸寸崩碎,一枚枚碎片飞起,张浩瞪大眼睛,清晰无比看到了道人的真容,看到了他浅黄色的瞳孔,而后,这青年道人直接化作了一头斑斓猛虎,震天撼地的咆哮当中,朝着他扑杀下来,煞气扑面。 张浩瞳孔收缩。 而后,天地突然都凝固。 世界笼罩一层昏黄色,像是琥珀,冰冷的青年道人虚像,真实可怖的猛虎,死去倒下的僧人,流淌的鲜血,飞溅的剑器碎片,一切真实,一切却又停止动作,像是默片。 唯独张浩心脏疯狂跳动的感觉,让畏惧的感觉浮现。 踏,踏,踏 忽然,有脚步声一下一下响起。 张浩下意识转过头,看到身穿黑衣,衣摆处有赤色云纹的博物馆馆主,看到他手中一把黑伞,在昏黄凝固的世界里步步走近。 张浩惊愕:“卫馆主?你怎么会在这儿?” 卫渊道:“有事。” 他指了指前面的猛虎,问道:“张浩你知道他是谁吗?” 张浩心有余悸,答道:“是山君。” “我曾经在他的神像上,感觉过类似的气息,只是没这么强。” 卫渊点头,道:“就是他。” “山君还没死,此刻还藏身江南道,先前就是以那青年的面貌行动。” “你记住了吗?” 张浩点头,卫渊声音道:“麻烦你转告行动组了。” 声音微顿,他抱歉笑道: “抱歉让你做了个噩梦。” 张浩还有不解。 卫渊微笑不答,手中的伞,往前面地面点了一下。 异鸟的羽毛,以及前世对于道法的领悟此刻运用起来。 而后,张浩的梦境整个破碎。一切的色彩和图案都像是摔碎的玻璃一样掉落,留下纯粹的黑暗,卫渊也顺势走出了张浩的梦境,床上的张浩还在沉睡,但是很快就会自然醒过来。 卫渊本来打算离去,可是临走时候又想到,如果张浩觉得这就只是个梦该怎么办? 瞥见桌上有白纸,以及行动组所用的印泥,卫渊若有所思。 留了痕迹之后,才离去。 出去之后,本来打算直接回去看看无支祁打得怎么样,却又恰好看到了不远处沈寄风的梦境,他的手机,无支祁的两个手机都是这姑娘提供的,先前鬼域里也和卫渊一同经历了些冒险。 此刻这梦里似乎也是在路上遇到张浩的那一段,卫渊有些好奇,想了想,幻化出一枚古钱币,抬手以金钱卦卜算了一次,确认自己进入梦中不会撞见失礼的事情,这才进入看去。 梦中,沈寄风在道路上走着。 她完全无视了前面走来的人形生物是谁。 无视了那人形生物抬起手是要做什么。 黛眉皱起,陷入沉思—— “唔……” “今天的实验,应该用第一个剂量组,还是说减半再试试?” “还是减半,再做一组。” 少女快步离开。 留下失魂落魄的张浩。 卫渊:“…………” …………………… 张浩猛地睁开眼睛。 他好像做了个噩梦,梦到了猛虎山君杀人,自己也差一点就被杀了。 还梦到了卫馆主。 这个梦太真实了,张浩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那种心有余悸的感觉才慢慢缓了下去,可不知道为什么,梦里的山君,还有青年道人长什么样子,他都极为清楚,甚至于清楚地知道这个是山君,知道自己得上报。 可是,这只是个梦…… 是胡思乱想弄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可最近也没有想山君的事情。 因为这梦太真实也太可怖,张浩感觉有点口干舌燥,他站起来去倒水,打开灯,端起水杯,视线顺势偏移,旋即看到桌子上有一张纸,怔了下。 他记得自己睡觉前应该将桌子收拾了。 于是下意识抬眼看去,旋即视线微凝,他看到纸张隐约昏黄,仿佛经历了漫长的岁月,看到了纸张上,红色的印泥化作了两个古篆文字,卫渊二字,清晰而真实。 ps:今日第二更,三千九百字,另外向大家求个月票哈~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要给山君来个人物卡—— 提桶跑路真君jpg,要不要加上……捂脸 第一百六十三章 神州固有的浪漫 卫渊在梦中穿行着。 最后回到他自己梦里的时候,发现无支祁居然调出来了拳皇97的隐藏人物,开始用隐藏人物把普通角色一个一个地打过去,去看一个个角色的大招效果,尝试不同连招,乐此不疲。 一直到了第二天白天,无支祁才不得不放下手里的游戏,离开了梦境。 在无支祁离开梦境之前,卫渊再度卜算了几次,山君现在藏身于应天府,卫渊第一次是测算江南道会不会出现危及到普通人的灾害性事件,得到了清晰的征兆,是一切安全。 这和卫渊的推断相同。 以山君的谨慎,在发现自己被注意到的时候,不可能做暴露自身的事情,尤其是现在山君虽然舍弃一切外物,走上正统修行道路,但是在刚开始,实力恐怕不升反降,处于最弱小的状态。 这段时间内的山君,会相当谨慎。 而后卫渊算了算和自己相熟的老道士,后者虽然一身道行,但是毕竟年老,现在也在应天府,若是被山君盯上也有危险,得到的卜算结果是安全,老道士并没有被卷入山君肆虐的事情里。 卫渊稍微放下心来,从梦中苏醒。 接下来,就要等到张浩那边搜查出结论了。 山君的真灵气息,以及外貌,他刚刚都已经通过梦境告知张浩。 张浩和他不同。 卫渊并没有学习过将记忆中的画面刻录在玉简里的法术,想要留影给其他人看比较麻烦,也不像是张浩那样是道门弟子,张浩可以请道行高深的长辈,使用类似于他心通之类的神通,让那些道人一并看到山君外貌真灵。 而卫渊却不可能允许旁人这样做。 一方面是他本身秘密太多,不愿让旁人看到他的真灵。 而另外一方面,卫渊自己也不知道,别人施展法术去窥探他的真灵,究竟会看到些什么,不知道他们会遭遇什么,只是能够确认,即便是道行足够高深的修士施展这样的神通,都有不小概率被反噬。 想想某位真修施展法术,然后口喷鲜血倒下去。 卫渊觉得自己有几张嘴都解释不清。 张浩他们就没有这样的顾虑,也有足够的信任度,这或许就是宗门传承的好处之一。 卫渊脑海中思考情况,将一件件事情整理清楚,然后躺在床上,完全不想起床,他看着外面升高的太阳,开始漫无目的地思考一个哲学问题。 昨天应该睡了足够的时间才对。 为什么不想要动? 睡觉是为了休息。 ……如果梦里也要工作的话,那么睡觉的意义还在哪里? 我不就是007? 在历经了挣扎纠结,以及闹钟之后,卫渊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水鬼穿过门,来找他道:“外面有行动组的人找你,额……老大你怎么还没醒?几点了都……” 半睡半醒的卫渊脱口而出道: “我被被子封印了。” 水鬼:“…………” 卫渊一下清醒,咳嗽了下,面不改色道: “我是说,我在思考一个封印的术法,行动组的人来了?在哪里?” 水鬼决定遗忘刚刚听到的话,回答道:“在博物馆里。” 卫渊让水鬼去负责招待来访的客人,一边嘀咕行动组的效率这么快,才刚刚托梦没有多长时间,就已经找到了山君所化青年的身份么?一边快速穿衣,抬手招出清水草草洗漱了下,迈步走出。 确实是行动组成员。 但是不是泉市的特别行动组,而是来自应天府的行动组后勤部成员。 那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着黑色正装。 他介绍了自己的身份,拿出证件给卫渊看过,而后取出了一封信,双手托着递给卫渊,道:“卫馆主,这是应天府姜华亮教授的遗物,是给你的信,遗书上说是要给哪天救了他的人。” “姜老是癌症研究的泰斗,一辈子贡献,局长派我把信给你送过来。” 他补充了一句,道:“当然,我们没有看信的内容。” “这是一种道德。” 卫渊想到先前巫煊那件事情里,被自己学生用来做人体试验的医学教授,他神色微有些怅然,虽然知道老人当初的情况就已经极为糟糕,但是得到消息,仍旧心有遗憾,道:“姜老去世了吗?” 那位行动组成员点头,回答道:“昨天去世的。” “这信应该是姜老对你的感谢。” “他是一位让人尊敬的老科学家,他的离去,是全人类的损失。” 男人站起身来,笑了笑,道: “我还有其他任务,就不在这里打扰了。” 卫渊把男人送出去,看了看手里没有被拆封的信笺,没有立刻将信拆开,现在都已经十点多了,他有点饿得慌,连做饭的心情都没有,扫了一辆共享单车,先是找到了一家自家开的早饭摊子。 这种店面是自家的门面,不是那种移动的摊子。 所以在这个时候还开着。 卫渊要了一碗豆腐脑,两个茶叶蛋,然后拿了三屉小笼包。 老板看的咂舌,道:“小伙子胃口挺大。” 卫渊笑了笑,解释道:“饿得慌,好长时间没吃东西了。” “那是得多吃点。” 卫渊用油泼辣子和醋兑了一碗料汁,一半小笼包蘸着吃,一半则是原味吃法,两种方法交错着吃,保证口感的新鲜,保证每一口下去都能得到最大程度的享受,最后要了一个大肉包,咬了一口。 然后把最后的料汁从这个口子,倒进包子里,再吃掉。 老板收钱的时候,看了看卫渊,道:“肚子挺大。” 卫渊笑着答道: “之前太久没吃东西,这一次吃撑了,中午饭都省了。” 老板恍然。 卫渊付完钱,找到第二家店,道: “麻烦拿一碗面,对了,再多加三两面。” 迎着老板质疑的目光,卫渊面不改色道: “之前几顿没吃,饿得厉害。” ……………… 卫渊有技巧有目的地转了一圈,这才吃饱,武门修士对于食物的渴求,需要等到下一个层次才能减弱,而在这个时候,他收到来自张浩的消息,是说张浩已经和师长们汇合,在确认真灵之后就会立刻开始搜查山君踪迹。 另外,之前所说,张道陵封印山君时留下的卷宗已经开启。 被龙虎山修士带到泉州,应该很快就会送到博物馆。 张浩解释完后,匆匆挂了电话。 卫渊将手机收好,骑着车慢悠悠地回家,路过花店的时候,看到珏正在花店里,少女穿着蓝色背带裙,浅色衬衫,踏一双透明高跟的凉鞋,披肩长发没有如同往日那样束起,而是自然垂落,正在看书。 似乎注意到卫渊,珏抬眸微笑颔首,姿容清雅安宁,一如往日。 卫渊想了想,迟疑道:“珏你昨天……” “嗯?” 少女稍稍歪了下头,双眸澄澈安宁,眼底疑惑。 “昨天?” 卫渊声音顿了顿,道:“没什么,你昨天画的画真好,类它喜欢得不得了,说要给张道友好好看看。” 少女恍然,微笑点头道:“喜欢的话,我还可以给它再画的。” 卫渊和天女寒暄了几句,告辞离开。 心里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看来不但是一杯倒,而且醉了以后事情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好。 省得见面尴尬。 卫渊推开博物馆的门,在花店里,姿容清雅安静的少女收回视线,将一缕头发整理到耳后,露出了脖颈和耳朵,原本白皙的耳尖微微泛红。 ……………… 吃饱喝足,卫渊懒洋洋坐在博物馆那张桌子后面,用小刀拆开信封。 他注意到上面干涸的鲜血,想了想,将信展开,是红色横线的信纸,上面文字刚正,只是笔迹略有颤抖,卫渊念出来—— “展信佳。” “之前救命之恩,还有阻止周子昌犯下更大错误这两件事情,还未能和你道谢,心中过意不去,故而留下手信,聊表谢意,另外还有一事要坦白,我保留了一瓶子昌的研究成果。” “但是,我并没有将其运用于不道德的研究,只是尝试体验了下这种药物,然后将部分数据留给后人。” “作为老师,作为一个人,周子昌的行为毫无置疑,是错误的,但是抛开一切,我也能够理解,没有任何一位医生可以抗拒让人类不死这样的成果和诱惑,我也一样,但是他走错了道路。” “人的寿命有限,我们会遇到各种各样的疑难杂症,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和困难,或许一个人的一辈子,甚至于一代人都无法彻底跨越这些困难,但是只要确认这是值得的,我们仍旧要付出我们的一生,去开拓道路。” “这样后来人,就能在我们的基础上走得更远,甚至直接解决问题。” “而后遇到新的困难,他们也会为后来人的前进而付出自己这一生。” “看上去没有任何意义,也或许会被人嘲笑,但是放眼过去一百年,五百年,我们不就是这样,在嘲笑声里一步步走到前面,解决了一个个问题的么?以前连皇帝都有死于伤寒的,还有肆虐过一个时代的鼠疫,都以各种方式被控制消灭了啊。” “在往日看来,这不也是不可思议的吗?我们攻克了过往认为不可能的难关。治病救人,不断地解决疑难杂症,这一千年前,两千年前,学医之人的愿望,现在仍旧还被人接过来。” “其实我想,有如此大愿,代代相传。” “千年不变,不亦长生?” 卫渊看着这千年不变,不亦长生四个字,突然想到了两千年前,想到了那笑起来嘴角有酒窝的少年道人,想到他说的治病救人,卫渊沉默了下,打开信笺第二页,看到上面几行变得刚劲有力的文字—— “我知道,你或许不是普通人,你能够活很久很久。” “寿数绵长。” “不知道你能不能和我这普普通通的老家伙做个约定呢?” 就在昨天,在孤独的房间里,病入膏肓的老人一边咳嗽,一边颤抖着写下了接下来的文字—— “一千年。” “等到一千年以后,假如你还记得我这一封信,可以劳烦你看看那个时代吗?看看那个时代的人是否已经攻克了现在的十大绝症,看看人们是不是不用在被饥饿和疾病困扰?” “看看那蔓延几千年的梦是不是还活着。” “到那时,将这信笺烧给我的话,我是不是也能知道?” “算是我这即将寿尽之人,和你这长生不死之人的,一个小小的契约……” 老人曾用最后的力气,将信笺认认真真地折好。 而卫渊读着最后几句话,安静了很久。 这是跨越千年的契约和约定。 就算是已经倒在病榻上。 仍旧有遥看来世一千年的豪气。 亦是壮阔,也是浪漫。 卫渊认真地把信笺放在桌上,取出笔,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而后划破手指,按下指印,卧虎注灵于这一张最普通不过,却也极为沉重的白纸上,他将信笺折好,而后,将这信笺放在博物馆的馆藏上。 和最初的陶器,始皇帝玉龙佩,和太平九节杖放在一处。 卫渊突然有一种感觉,在自己这小小的博物馆里,所藏的并不是器物,而是人。 是人定胜天,是天下一国,是黎民求生,是医者大愿。 他盖上玻璃做的柜门。 于是这里,不只是有埋藏于过往的记忆,也有了对于未来的约定。 阳光落入这本来普普通通的博物馆,没有开灯,因为老木的色泽,这博物馆里带着一种仿佛岁月流逝的昏黄色,卫渊站立在这沉浑的岁月里,安静看着这信笺,突然想着。 会不会,是来世的自己,会偶尔发现这自己留下的东西呢? 还是那时候,仍旧是自己。 穿着黑色盘扣和细密云纹上衣,神色平和的博物馆馆主看了一会儿自己的藏品,转身离开,坐在老木桌前面,一边看书,一边等待着情报传递回来。 博物馆藏品—— 信纸。 医者大愿,千年不死。 代号,004。 契约,已成。 ps:今日第一更………四千字~ 第一百六十四章 客人? 张浩说,来自于龙虎山藏书楼,当年张道陵封印山君的卷宗,已经被带下山来,带到了泉州,要送到博物馆里,可卫渊等了很久都没能等来第二波行动组成员。 外面天色都渐渐黑了下来。 夕阳如火,映照在这一条老街上。 而后天色渐渐暗沉,原本如火一样的夕光也带着一丝黑暗的意味,直到最后一片黑暗,唯独只剩下一丝丝的霞光落在大地上,昼夜开始交替,魑魅魍魉也开始逐渐苏醒,在人所不知的地方开始活动。 在樱岛,这叫做逢魔之时。 而神州也有入夜后的种种传说。 西方则是有入夜后化身狼人,吸血鬼,恶魔的说法。 阴阳交替,自然会有怪异之事。 不过卫渊不觉得那些阴邪的鬼魅妖物敢走到这一条老街上来,不提其他,霸王枪上可是有着神州兵形势第一人残留的煞气,哪个厉鬼敢不张眼睛凑上来? 卫渊看了看时间,估计这今天是来不了了。 起身准备收拾东西做饭。 可才起身,卫渊脚步微微一顿,听到脚步声音,然后博物馆的门被推开,卫渊看到走进来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先生,面容慈和,有一道道岁月留下的皱纹,看上去就像是个随处可见的老人。 只是他穿着一身灰色的古朴长袍,腰间还垂着一枚玉佩,带着圆冠,卫渊认出,那是汉代术士冠,那老人才客气问道:“小先生是这家店的掌柜?” 掌柜? 卫渊眼底讶异,点头答道:“这家店现在的确是我开的。” “老先生你是……” 老人微微作揖笑道:“一个行路人,路远迷了方向,想要在您这儿讨杯水润润嗓子,也歇歇脚,会不会打扰您了……” 卫渊深深看了他一眼,微笑道:“当然不会。” “既然开了店,那自然要迎八方来客,老先生请坐。” 卫渊邀请这个老人进来。 老人坐在待客用的沙发上,卫渊也坐在老人对面,水鬼遮掩了自己的死相,老老实实上了正常的水,老人环顾博物馆里的东西,笑问道:“小先生这里,不知道做什么买卖?” 卫渊不知道这老人究竟有什么打算,他有所感触,回答道: “收些古物,也听些故事,留下一些人的痕迹。” 老人笑道:“原来如此,倒是个雅致的行当。” 他声音顿了顿,道: “冒昧上门,老头我这里也有个故事,就当做是报答了。” “也不知道小先生你看不看得上眼。” 卫渊伸手虚引了下,道:“请说。” 老人似乎是整理了下思绪,而后才慢慢道:“小先生既然做的是收古物和故事的事情,那么应该知道很多事情,猛虎是山中之王,山中之君的说法,想来也知道,但是你可知道这说法是怎么来的吗?” 卫渊答道:“因为猛虎额头有一个王字。” 老人点头叹道:“不错。” “但是小先生可知道,这猛虎额头,一开始并不是王,而是三,后来机缘巧合,有人加了一笔,这才成了王啊,我想要和你说说的,就是这个故事。” 他伸出手,手掌透着一股虚幻清气,道:“小先生有神通。” “老头儿一边讲,您一边看着,如何?” 卫渊看了一眼这老人,让悄悄绕后的水鬼和拔刀的兵魂都后退安分,而后伸出手指,如同把脉一样按在了老人的手腕上,神通随心运转,却仍旧能够控制,随时可以挣脱,那老人用另外一只手举杯喝了口水,道: “故事要从西汉末年的时候说起了。” “这无关什么史书,还没有所谓的王侯将相,一开始,只是个被狼狈追杀的年轻人,还有一只在汉武年间被封为山神的猛虎罢了。” …………………… 地只,顺国运而生,与国同在。 同样也会伴随国运衰微而失去法力。 猛虎已经不记得最初的经历是什么样子,只是记得他曾经被山下的百姓所尊崇,祭祀,得了他们的好处,也就不再伤人,甚至惦念着那点情分,偶尔会帮助祭祀自己的居民,杀死那些危害生活的猛兽。 于是在汉武年间,被国家敕封为山神。 那一天,山下的百姓给他建造了神庙,把一个石头雕刻的猛虎神像,从山脚下一口气抬到了山上,举行了很盛大的祭祀典仪,祂看了很是畅快,而且,这一次他有了两个属官,一个是年幼的伯奇,一个是秦末霸王死的时候通灵的锦羽鸟。 素来独处的猛虎突然觉得这样也不错。 而后岁月悠悠而过,百姓对祂的祭祀香火不绝,祂同样庇护一地安宁,斩妖除魔。 平日和锦羽鸟饮酒,和伯奇谈论梦境,前往其他山脉河川拜访好友。 肉食的话,山中野兽滋味足够丰美,气血更是足够雄浑。 这样的生活几乎不逊于神仙。 但是地只终究和神灵不同,伴随着时间流逝,大汉也开始走下坡路,而猛虎自身的法力也开始不断变弱小,只是祂原本就是积年的猛兽大妖,仍旧还能维持自身存在,不因此而消亡。 但是其他本是凡人,因为功德被国家封为山神土地的好友,却不断消亡,如同人寿尽死去,地只也会有死去的那一天,猛虎并不在意这种事情,直到后来有一日,大汉的龙脉剧烈变化,气运移位,天地巨变。 地只们迎来了终点。 …………………… 又因一位好友消亡,猛虎大醉一夜,却被嘈杂声音吵醒,等到祂出去一看,却见到了一众精锐士卒,正在追杀一名年轻人,而那年轻人身上,竟然有着祂所熟悉的炎汉气运。 作为曾经受到大汉供养的山神和武神,猛虎毫无迟疑,现身而出。 祂轻易冲散了那些导致天地气运变化的精锐,救下了那年轻人。 众人皆被虎威震撼到瘫软在地。 猛虎烙守地只信条,不曾杀人。 只是以虎尾卷起青年,扔到背上,而后怒咆声中,背着那青年翻山越岭,来到了足够安全的地方,那青年面色苍白,却还是口气很大,对猛虎道谢之后,发誓往后必然有报答,要封他作万兽之王。 猛虎不屑一顾,但是看在这青年身上气运的缘故。 祂照顾了青年一段时间,甚至于指点后者的兵法和武艺。 大汉龙脉移位,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众多地只有的仓惶不可终日,有的却反倒豪迈不羁,仍旧鼓盆而歌,终日饮酒欢聚,猛虎和众多地只保护这个青年,使得后者始终不曾被追兵发觉。 那青年虽然有个很女儿家的名字,性格却极为豪迈不羁。 和众多地只谈兄论弟,称呼猛虎为兄长。 青年名为刘秀。 伤势痊愈之后离去。 而后,猛虎等地只仍在原本所封的山水之间,只是再如何旷达的性格,也只是在自己生死上能够看得开,当看到好友故交一个个虚弱不堪,几乎可能神魂散去,猛虎亦是心中烦闷,时时仰天长啸。 之后,那导致炎汉气运移位的人寻找到了祂。 那男子叫做王巨君,名王莽。 王巨君和猛虎所化黑甲男子,谈论七日七夜,阐述自身希望的天下是怎么样的,猛虎虽然是猛兽,却也冥冥中觉得,这样的天下如果能够做到,似乎比之前烂到根子里的模样好很多,至少那些祭祀自己的百姓会过得更好。 但是做到他说的样子,非常难,几乎是逆天而行。 而这个时候,王巨君抛出了猛虎所无法拒绝的招揽。 他愿意重新确立地只祭祀,这样猛虎就不必眼睁睁看着数百年的故交好友神魂尽散,穿着黑衣的男人朝着他伸出手,从容地微笑道: “如何?要来和我开辟一处新的天下么?便名为新朝。” 猛虎同意了。 于是王巨君守信守诺,重新祭祀地只,让猛虎的众多好友得以活下来,猛虎也将自身所知的兵法,武技一一讲述告知于王巨君,双方互相引为知己,甚至于为了报知遇之恩,亲自为他练兵,收下了九名弟子,皆有一时豪勇,被王莽拜为九虎将。 猛虎为他安定天下。 但是祂万万没有想到,最后站在王莽敌对阵营的,竟有当年的兄弟刘秀。 王莽对于猛虎推心置腹,有活命之恩,更是救下了他诸多好友。 而那青年更是曾经将猛虎奉为兄长,彼此兄弟相交。 猛虎不愿看到二者相残,于是去找到了青年,希望后者能够停手,猛虎愿意以性命给他担保,保证他无恙…… ……………… 老人喝了口水,声音微顿,卫渊已经知道故事的走向,没有开口,水鬼听得有些出神,下意识询问道:“那那个青年同意了吗?” 老人叹道: “怎么可能同意啊。” 他声音顿了顿,道:“但是在猛虎回去之后没过多久,刘秀就找到了锦羽鸟,对于锦羽鸟许下了种种封赏,要锦羽鸟将猛虎独身带来,就说自己思考之后,决定答应大哥的提议。” 水鬼怔了下,然后笃定道:“这肯定有诈!” “那猛虎去了吗?” 老人面容浮现一丝丝复杂,道:“去了,怎么没去?” “在酒宴上,刘秀劝酒,彼此推杯换盏,欣喜不尽。” “猛虎那一日足足喝了数坛美酒。” “他是千杯不醉的,但是那一次,他醉了。” “在他醉倒的时候,王莽军败,他教导出的弟子将军,全部战死,曾经是当世名将的九虎将军连姓名都没能留在历史上,而王莽最终也殒命了,新朝转瞬而亡,然后,刘秀也死去了,他完成了自己的约定,给猛虎额头增加了一竖,于此变成了山君。” 水鬼听得忍不住咂舌,道: “这得醉了多久?” “什么酒,这么猛?!” 卫渊若有所思,道: “狄希,中山人也,能造千日酒,饮之,千日醉。刘秀给祂喝的,是中山酒?” 老人道:“小先生渊博。” “那的确是千日醉,那酒常人喝上一杯的量,就能够醉上足足一千天,何况是喝了足足好几坛,即便是山神,也酩酊大醉了足足数十年才苏醒过来。” 老人喝了口酒,道:“祂是抱着兄弟不再争斗的心醉去的,所以在那数十年的美梦里,祂看到的画面,应该是王莽开辟新朝,而祂和刘秀,还有地只好友一并饮酒高歌,天下安定祥和。” “可惜,千日醉也会有醒酒的一天,何况是梦呢……” 他叹了口气,继续不紧不慢地讲述。 …………………… 猛虎缓缓苏醒。 酒劲儿太大了,他似乎还没能缓过神来。 只是不知为何,隐约记得,刘秀似乎一下变得苍老了。 那原本朝气的青年变成了阴气沉沉,也威严霸道的样子,变得不像他了。 祂觉得自己是醉死了,这一梦太长。 但是不管怎么样,事情已经解决了,祂不必再夹在兄弟之间。 猛虎欣喜不尽,打算将此事告知于王莽,也以性命担保刘秀的安危,但是等到祂进入尘世的时候,才发现一切都已经变了,他发现自己熟悉的事物熟悉的人都消失不见,祂得知了王莽惨死,而祂自己在好友和君主最需要自己的时候,醉死过去。 猛虎几乎发了狂,红着眼要寻找刘秀要说法。 但是然后才知道,刘秀也已经死去。 满腔的仇恨突然不知道要去何处发泄,猛虎漫无目的地行走,不知不觉去了山下自己庇护的村落,酒醒了,祂最后回忆起了醉酒时候看到的唯一的画面,看到了苍老到不像是当年兄弟,神色阴沉的帝王伸出手,神色眉宇隐约还能看到当年的意气风发,手指在自己的额头缓缓滑下。 “抱歉,大哥……” “你纵是醒来恨我,阿秀也认了。” 以东汉的国运为之加封地只,不再是山神,是山君。 有孩童唱着歌谣跑过去, “老虎头上三横梁,刘秀加竖在中央。今年救我汉刘秀,来年封你兽中王。” “头大耳小尾巴摇,周身上下锦毛梢。牙似钢锯爪似刀,常在山中逞英豪。行人见它胆丧,樵夫望见魂销。忠臣孝子它不咬,奸臣贼子命难逃。” 猛虎听到那最后一句,奸臣贼子命难逃的时候,突然一股说不出的感觉浮现心中,他又看到了自己熟悉的王莽,闭住眼睛,深深吸了口气,猛然起身,大步离去。 也是这一次,祂开了血食。 老人叹息,看向卫渊,道: “假若是小先生,得知君主因自己醉死而亡,而做下这一切的偏偏是自己的兄弟。救了自己性命之人,最终因自己所救之人惨死,而最重要的,无论是恩人还是仇人,亦或者君王,兄弟,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你会怎么做?” 卫渊未曾回答。 老人叹道:“祂最后孤身一人,穿着王莽军的战甲,背后绑着王莽的新朝旗帜,像是寻死一样冲到了当年剿灭九虎的军队当中,不知死活,拼杀到力竭。” “不去躲避攻击,也不去逃跑,最后被擒拿,这是在寻死。” “冲击军营本来必死,可却因为祂和光武帝的关系,以及祂眉心的王字和大汉气运息息相关,最终擒拿他的将军和天师,也只是将他封印,效仿禹王,将他和那座山流放出人间界……” “祂是一切故事和传说的开始,是最初的源头。” “自此猛虎皆可自称山君。” “山中之君这一称呼,远古尚且还有其他解释,但是自光武开始,便指得是祂,也只是祂。” “不知小先生,对于这个故事有何感觉?” 卫渊没有询问老人的真身,沉思了下,回答道:“忠义难两全,不能因为忠而破坏兄弟开创的盛世,也没有脸面就此苟活,穿着铠甲,举起旗帜,冲杀而死,这正是秦汉之风,如果是我的话,可能也会做这样的选择,这一点上,我可以理解祂。” 老人眼睛盯着他,道:“那山君……” 卫渊道:“过往恩怨,我并没有资格插手,我也可以明白祂的选择。” “但是在这个时代,祂已没有拘束,开了血食,杀人不少。” 他声音顿了顿,平静道: “当诛!” ps:今日第二更…………四千八百字,稍微有些迟哈~ 只是畅想故事,并非是正史哈,看故事就好。 山君是猛虎的说法,最早确实是出现在了东汉年间的《说文解字》 中山酒记录于《搜神记》卷十九,以及《博物志》卷十杂说~ 第一百六十五章 忠义(感谢杀手圣僧的万赏) 那穿着灰色长袍的老人怔怔不能言,挫败遗憾,长叹息声,似乎不知该说什么,不知能说什么,良久默然,卫渊看向这一身气质古朴的老人,道:“另外,老先生,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 老人勉强收拾好情绪,道:“请说。” 身穿黑衣的博物馆馆主询问道:“老先生穿汉时的衣冠,又知道这些事情,不知道是和谁有关,是那位王巨君,还是说光武帝?” 戚家军兵魂和水鬼都给吓了一跳。 望向老者的神色惊疑不定。 老人微怔,旋即失笑摇头道:“小先生可太看得起我。” 他看着自己的手掌,呢喃道:“不过是和山君有一点香火情分罢了,于情于义于忠,或许山君不记得,我却仍要来给祂求一线生机,心绪激荡,不知所言,不知所言。”老人起身,踉跄了下,拱手一礼,不觉哽咽。 旋即酒香扑鼻,而清气弥散,先前衣冠古朴的老人已经消失不见,留在原地的是一尊古朴酒器,上面已有残缺,纠缠有香火清气,老人刚刚喝了的水盛在这酒器里面,竟然已经化作了美酒。 水鬼看得目瞪口呆。 “这,这是……” 卫渊并不意外,看了这酒器上沧桑痕迹,看到上面有写着‘汉建元二年立庙祀’的字样,那一年汉武帝分封地只,这是最初祭祀山君所用的东西,也是后者爱物,伴随着山君的故事,也贯穿了过往的岁月。 老人曾分润了山君一丝气运,千百年间,终得以化形。 而现在为了给山君求情,已将自己分润的一丝丝香火耗尽。 本来就是平凡酒器,步步走入这充斥着昆仑清气和兵家煞气的街道,嗓音温和,讲述了那一番故事,让卫渊见到当年画面,于是千年苦修,一朝散尽,只剩下一杯美酒。 “于情于义于忠,这就是秦汉之风……” 卫渊取来一枚养魂木的树叶,放入这酒器里,收摄镇住了最后一丝丝香火化形,只是酒器古朴,已不见那讲故事的老人,或许如此千百年后,那老人仍有重现的可能性。 戚家军兵魂沉默不言。 水鬼也似乎有些震撼,他是现代的魂魄,也有些无法理解老人的选择。 卫渊起身看了看天色,走向门口,水鬼下意识道: “老大你要干啥?” 卫渊随口道:“今日打烊了。” …………………… 第二日,约莫是十点多些。 来自龙虎山的道人匆匆山门,捧着卷宗。 在自我介绍之后,那道人脸上有些歉意,将卷宗递过,连连道歉道:“卫馆主,这是山上对山君的卷宗记录,本来在这卷宗里还有一个古酒器,不过不知什么时候遗失了,我们在找,不过那酒器也只是证明卷宗所用,内容还是没有问题的。” 他展开卷宗,却发现这一直被保留的卷宗居然变成一片空白,当即面色一变,几乎急得跳起来。 这这这……怎么就没了?! 下山时还好好的,满满以卷宗的字,哪儿去了? 卫渊没有翻看卷宗。来自那酒器真灵的画面,是不能作假的,那些画面要比文字来得更为直观,卫渊将空白的卷宗放下,道谢道:“我已经知道了,麻烦道友跑了这一趟,要不要喝点茶?” 道人正急得额头冒汗,闻言反倒是愣了一下,道:“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卫渊没有隐瞒,回答道:“昨天晚上有一位老先生做客,聊了聊过往的事情,对了,这位客人可能还要道友你带回龙虎山。” 他一边解释,一边准备去拿两瓶饮料。 道人不解,顺着卫渊指着的方向,看到桌子旁边似乎有一位身穿灰色长袍,带着方士冠的老人,又一恍惚,却只是看到桌子上的古朴酒樽,这下就看到了上面的缺口,除去里面多出来的美酒和树叶,就和自己遗失的古器一模一样。 昨夜有客人上门,聊了聊过往? 道人视线微凝:“这,这是……” 他下意识想到了某个可能,觉得荒谬,又有些不敢置信,古器化灵,夜间寻客,这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传说志怪里的故事,而不应该是现实。 但是他想到,故事本就是记录而来。 道人心跳稍微加速了下,看着那本就诞生灵性的古器,看着里面之前还没有的陈年美酒,下意识转头看向旁边的年轻人,有种自身坠入故事当中的错觉,卫渊只是如常询问道:“道友你渴不渴,要不要喝点东西?” 道人想要问,却不知如何开口,也莫名无法开口,只好道: “有劳,乌龙茶就好。” 最后无论他心里有什么样的疑惑和不解,道人还是将这原本储藏在龙虎山的酒器带着,以法术封住其中的酒,告辞离去,离去的时候隐约看到刚刚见到的老人拱手朝着博物馆一礼,神色郑重,这下可是看得真切,道人脚步一顿,旋即急急走出去。 越发觉得这博物馆有些玄奇古怪。 找到安静的地方时候,他展开卷宗,看到里面仍旧只是空白,旋即只是一个恍惚,画卷上就出现了一个一个文字,和下山之前见到的一模一样,只是现在那些文字上氤氲着一股浓郁的酒香,闻一闻都会略有眩晕的感觉。 道人无言许久,他突然想到祖师将卷宗和酒器放在一起,难道说,那酒器才是真正的卷宗,而文字不过是给外人看的? 旋即又因此想到一个想法,嘴角抽了抽—— 我的祖师爷啊,到底谁才是你眼里的外人? ……………… 卫渊不知道那位来访的道人陷入一种纠结当中。 他只是一边修行一边等待着真正更重要的消息,昨天张浩就已经和他师长去寻找山君的真容,在现代,哪怕是山君所用的身份是直接凭空冒出来的,在繁华的城市里都不可能完全不留下痕迹。 现代大数据搜索,能轻易寻找到这些线索。 很快张浩的电话打了过来,声音急促。 “卫馆主,找到山君所化的那个人了!” 他道: “那人叫做赵修,是江南道本地人,二十七岁,一切履历都能查到。” 卫渊道:“赵修……” “他在哪里?!” 张浩声音顿了顿,道:“……他在白云观。” 卫渊神色微变,想到了现在还在白云观做客的老道士,而张浩的声音继续响起,带着一丝丝茫然和不敢置信道:“但是,赵修已经死了,我是说,赵修的尸体已经被发现了,在山里面,这件事情早就被上报了。” “赵修被发现的时候,只剩下了一张皮。” 卫渊察觉不对,问道:“是什么时候?” 张浩艰难道:“大概是小半个月前。” “也是我们在赤霞观里有所收获之前。” 半个月前,也就是在杀死两名僧人之后没有多久的事情,这样推断,山君是在杀死僧人夺取舍利子后,果断抛弃了自己的神位和大部分的香火之躯,又将可能会被盯上的赵修之躯抛弃。 并且由白云观途径正常上报了赵修死讯,斩断最后的线索。 然后借用这些斩下的外物嫁祸于赤霞观,引导外部视线。 于是自身脱去牢笼,复得自由。 卫渊脑海中整理了山君的所作所为,以及提前准备,哪怕是站在敌对的方向,也仍旧忍不住吃惊,手段连环,足够冷酷,足够理智,对敌对己都足够狠辣。 张浩语气中有忌惮,道: “卫馆主,山君是不是已经借这个机会跑了?” 这确实有着很大可能,这种情况下,趁着机会离开似乎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卫渊回忆起自己借助无支祁排除干扰,推占时候看到的画面,想到那猛虎不断爬山吞噬道人的画面,回答道: “白云观还一切正常吗?” 张浩道:“是。” 卫渊吐出一口气,道: “那么他应该还在江南道,甚至于,很大的概率仍旧还在白云观。” “但是那不是很容易就被发现?” 卫渊下意识回答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在所有人都觉得他一定已经逃跑的时候,白云观反而就成为了最安全的思维盲区,哪怕会做例行的搜查,也不可能和比向外搜查更严密,他肯定已经在外面留下了足够多的诱导,引导你们往外去查。” “等到大部分力量被引导走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再离开,就足够安全了。” “其实他藏身之处危险不危险,看的不是你们在现实中的距离,而是思维上的距离,如果你连思考的节奏都被他引导,那么哪怕你有十倍于他的兵力,有足够强大的意志,也肯定会输。” 张浩怔住,想要稍微振奋一下精神,玩笑道: “馆主你说的,怎么像是你们两个在排兵布阵一样?” 卫渊怔了下,他在说那些话的时候,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卢植,想到了皇甫嵩,想到了漫天的火箭,山君也曾经是古代的大将,而他真的曾和一时名将彼此为敌,哪怕他那个时候还无比虚弱,哪怕那时候他还很年幼。 但是有些东西还是无法忘记。 直到这个时候,习惯于现代生活的他才能有恍然如梦的感觉。 他真的曾和那些人并肩。 他真的,曾经和那些人为敌。 他真的曾走过那一段段历史岁月。 张浩听到那边声音微顿了顿,而后那博物馆馆主的语气似乎变得温和下来: “读史使人明志。” “我只不过是曾见过一些历史而已……” ps:今日第一更……,感谢杀手圣僧的万赏,谢谢~ 稍微遇到点事,更新稍迟,抱拳 山君角色卡已经增加,哪位给加个提桶跑路真君的标签? 第一百六十六章 诡,危(感谢执尘世之墨染亦浮白的万赏) 张浩不知道卫渊真正的意思,只是附和道: “嗯,看史书是很有用。” 卫渊只是有感而发,他顺便打开电脑查白云观的消息,然后就看到了一个让他神色微沉的新闻,大概是半个月之前,江南道的那些大商人们都汇聚在白云观,而这件事情的根本原因是,他们想要把握住淮水入海口建造城市的商机。 所以白云观拿出了一个据说是祖师爷刻画的招财玉符。 这些大商人们用白云观周围的山脉开发权去竞拍玉符,而就算是没能得到这一个祖师爷所制的玉符,也用这一类开发权限换了其它类型的玉符,最后导致的结果是,白云观的范围内多处了好几座山脉。 白云观可以在这些山脉上动土建造,也可以设置一些法阵。 这将导致山君可以安全潜藏的范围大幅度提升。 特别行动组也同样知道这一点,针对这一头大妖的作战,毫无疑问需要调动尘世的军队武备,也会有很多修士布下结界,动静不会太小,而在这之前,必须需要确认的一点是——山君真的在白云观中。 只有这样,进行结界封印之后的饱和式火力覆盖打击才有意义。 否则的话,这么大的动静反倒容易打草惊蛇,会让山君更为谨慎隐蔽地潜伏起来,况且,山君在白云观中毕竟还只是卫渊的推测,没有具体的证据。 道门和军方也不可能因为一家之言,进行那么大的力量调动。 张浩将行动组这边的情况和卫渊说了一遍,头痛道:“天师,还有各派高人,都不能轻易下山,而且,如果天师亲自来的话,同样会打草惊蛇?一旦让这个山君逃掉,再想要抓住机会就更难了。” 卫渊按揉眉心,注意到,再过一段时间就是中元节。 到时候白云观有惯例的道门典仪。 作为江南道最大的道观,那个时候人流量会相当地大。 他本能觉得,山君会在那个时候做些什么。 或许是血食,或许是借助惊人的人流量,悄无声息地离开白云观。 必须阻止祂。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需要确认山君确实是在白云观这一点,只有这样才能全力调动道门军方的力量,但是现在,山君已经挣脱过往的牵制,无法从地只上着手,又该如何搜查?卫渊突然想到那一副怪力乱神图卷,先前他还好奇,为什么行动组解决山君,怪力乱神图卷也没有反应。 现在看来,怪力乱神图卷没有反应,是因为山君还活着。 也就是说,哪怕是山君变成这个样子,作为卧虎的卫渊仍旧能辨认出来。 但这需要他亲自进入白云观,确认山君是否还在这里。 在明知白云观中有问题的情况下,这无异于入虎口。 真正的山君,远比锦羽鸟所化的危险地多,因为那并不是简单的虎妖,而是山君这一传说本身的源头。 卫渊本能回避这种冒险,本能不想走这一步,想要像是当初那样说一句平静的生活,但是他的声音顿了顿,却不知为何再说不出类似的话,再无法对即将发生的事情熟视无睹,侧眸看了看不远处木架上的一件件事物。 卫渊的视线凝了凝,像是从这些藏品上看到了其他的东西。 他收回视线,道: “我可以辨认山君。” 张浩怔住。 卫渊吐出一口气,道:“我会自己去一趟白云观,但是你们要提前做好准备,山君可不简单,在确认他在白云观之后,要在最短时间立刻开启结界。” “这一次,必须要杀了他。” …………………… 行动组在这种事情的效率足够高。 第二天上午,卫渊就出现在这白云观当中。 神机营现代火器已经就位,而各家各派的真修,只要是就近的,不管有什么理由,全部都被一纸调令调了回来,要联手准备结界,将白云观所在的位置和常世人间分开,以免波及到普通人。 现在还不到中元节。 但是白云观已经开始准备之后的打醮典仪。 而住得近的人们,以及在这应天府游玩的游客,也会过来观光,按照常理来说,人流量就是没有办法和正常的假期相比,也会远比平常时候要多,只是应天府早就在关键道路上封锁,导致这儿的游客要稀疏地多。 剩下的一些人,要么就是之前就已经到了这里住下,要么就是附近散步走上来的人。 天气稍微有些阴沉。 卫渊穿着一身牛仔裤,穿着运动鞋,浅灰色的宽松半袖,背后背着琴匣,里面则是佩剑,打眼看去,这白云观看上去一片道家出尘气,可是细看则是一股铜臭味。 卫渊眼睛微睁,道门的法眼所见,一切正常,来往的道士也都有着极为清晰的道门气象。 但是当他握着卧虎令时候,眼前再看,就是一片阴云。 那白色的庆云之上,变作血淋淋一片,贴着的金箔,长出墨绿色污浊,行走的道士嘴角带笑,满脸的死气,眼底浑浊,面有尸斑,死气浓郁,但是道门阴阳气机流转,转死为生,外相竟然如常。 卧虎令灼热滚烫。 卫渊眼中,偌大一座白云观道士,几无活人,不过满地尸首。 他负剑行走在青石板铺成的道路上。 走过这道观,放眼看去。 触目惊心。 ………… 直到将这白云观走了一遍后。 卫渊面色不变,无声无息捏碎了一个小小的信号器。 消息传递出去。 毫无疑问,白云观已经全部覆灭,化作魔窟,而山君气息也在此处,但是难以把握住确切的位置,在得到卫渊所传的消息后,行动组成员迅速开始工作,在调动人员的同时,打出一个个电话,也有一个个编外成员出现,传递消息。 这一瞬间,有组织成建制的力量发挥出来。 因为有一部分游客是之前就住在了白云观附近,除非封锁白云观,否则无法让他们离开,但是那样会导致动手的情报暴露,若是山君确实是在白云观还好说,一旦山君不在白云观,而是隐蔽起来,把白云观当做诱饵盯着看打算钓鱼,那么就会导致消息暴露,导致山君逃遁。 而现在,在确认山君所在之后,自然没有这个后顾之忧。 或者是亲朋好友的邀约,或者是公司紧急加单,或者是来自于警察有足够证据的询问,一个个本来在这里散步游玩的游客开始以极为合适合理的离开,就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手操控。 其中毫无半点神通法术的作用。 其中一名道人似乎想要上前询问。 卫渊伸出手,拦住这个看上去比自己还小几岁的道人,客气道: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嗯?” 那道人转过头,双目浑浊昏黄,面容僵死,盯着他看,卫渊手掌自然离开,没有和这道人接触,卧虎令被一道道气机封锁隐蔽,以免暴露自身,他很谨慎,愿意出头承担职责,和莽撞暴露可不是一回事。 那道人收敛了神色,微笑询问道:“这位居士,有事吗?” 卫渊装作没有发现这家伙的本相,做了个道礼,笑道: “叨扰,叨扰,在下道号天渊子,太平道散修,来这里是拜访天辰子道友,之前听说天辰子道友来了白云观,这次有机会,就来见一见他,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天辰子是卫渊相识的那老道士。 他出发之前又算了一卦,顺便在梦里,用现实里一台电脑,和无支祁换了一枚御水神通的符箓护身,而卦象上显示,老道士天辰子仍旧安全,没有陨落,这委实是让他松了好大一口气。 卫渊本来应该在确认了山君之后就离去的。 但是没奈何老道士没手机,一场相交,卫渊只好亲自来找他。 那早已经死去的年轻道士客气地给卫渊指路,卫渊礼貌地拒绝了道士带路的打算,自己朝着老道士住的偏院里敢去,越走越是能察觉,这地方处处妖气惊天,但是这妖气之中,竟然同时带着一丝丝佛门和道门的气息,庄严浩大,如同净土。 而其中行走的道士又皆是死相人皮。 触目惊心。 卫渊好不容易绷住神色,且不动声色避开那些道人,避免和任何有可能会导致自己暴露的事物接触,转了好一会儿,总算是找到了屋子,索性快走几步,直接推门进去,里面传来老道士警惕的声音: “谁?” 一头白发,精神健硕的老道捏着黄符,盯着门口。 见到是卫渊进来,松了口气,又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卫渊见老道士没事,旁边还放着一壶酒,没好气道: “真等到一个月后再来,就只能给你收尸了,快走!” 老道士还有些茫然,卫渊上前数步,抓住道人手腕,转身迈步就要将他从这危险的地方带走。 而后, 他脚步一顿。 因为他手里握着的手腕没有骨头,也没有肉,就像是一张皮。 人皮。 本被劲气封印的卧虎令突然剧烈震颤,散发出极浓的炙热,竟然撞破封印,发出一声声低沉的虎哮。 老道人森然无声,盯着卫渊背后。 卫渊猛地撒手,朝前翻滚,避开了背后森寒的一击,瞳孔骤然收缩,盯着那老人,他看到风吹而过,老道士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看到天辰子双臂垂落,道袍宽松,那熟悉的脸庞被吹皱,浮现一串串涟漪。 刚刚被攥在手里的黄符尽数散落,上面的符文,尽是血色。 像是纸钱。 ps:今日第二更………感谢执尘世之墨染亦浮白的万赏。 e,卫渊在梦中算卦,老道士没有陨落~ 作息再度阴间化,摔啊,淦! 第一百六十七章 双虎奔流(六千六大章求订阅) 阴暗逼仄的屋子,让人喘不过气。 就连阳光从窗户上罩着的白纸上透进来,都是昏沉的。 天辰子迷迷糊糊醒过来。 暗中运转功法,以一身纯阳道行,硬生生去磨损加持在身上的封禁,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伴随着法力的耗用,他终于挣脱开了最后一处封锁。 老道士长呼口气。 连忙站起来,活动了下手脚,用力甩动双臂,脸皮子抽动。 “嘶呼……麻了麻了,麻死老道了。” 却是保持一个动作太长时间,给直接压麻了。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终于得脱,就算是天辰子都稍微松了口气。 自半月前,他察觉到那群山中异样的虎咆后,就暗自查探,若是寻常修士恐怕难能有所收获,可他是谁,一辈子跌爬滚打,人老成精,什么手段没见过,竟硬生生给他摸到了地方,最后发现那赵修竟然是妖魔所化。 只可惜那妖魔道行实在是太高深,哪怕是他都来不得传讯出去就给放翻,就是不知,那妖魔为何不曾杀自己,只是施加封印,扔到这里,老道士自己每日只有进食的时候能勉强醒过来。 也就是他活了一百来年,旁门左道的手段见识了不少,知道一些不那么正统,但是确实有效的破禁手段。 要不然换个名门正派的道士,真就交代了。 不过就算是如此,憋了这么长时间,老道士也觉得自己差不多点就直接在这儿嗝屁了,老人又看了看自己只剩下一身里衣的装束,只觉憋屈得慌,那老虎精也太混不吝了,放翻也就罢了,连老道士一身招牌的百衲道袍都给扒拉了去。 这辈子没这么丢人过。 要不是他还是老一派作风,里头穿了里衣,可不得直接光了腚? 天辰子嘴角抽了抽。 真要到了那一副田地,也用不着旁人动手,他自己就结果自己了。 最后打坐恢复了下状态,老人抬眼看了看,看到这屋子里处处皆有血迹,看到了那一张张穿着道袍的人皮,看着依旧做清净模样的历代祖师塑像,神色隐隐黯然,尤其是看到自己好友也在其中,心中亦是惆怅难言。 这里是白云观祖师堂。 最清净之地,最污浊之地。 老人叹了口气,起身准备摸出去,把这里的情况告知行动组。 这个时候他就觉得一阵懊悔。 早知道整个手机带着了。 可在推门,就从门缝里看到,原本至少会有几个人来往的偏堂里,竟然连一个游客都没有,只有那些早已经死去的道人还在来往,其中一道端着食盒往过走,老道士伸手一摸,这才记起道袍没了,符咒自然也没了。 眼下法力耗损严重,铜钱剑,桃木剑,符咒,酒壶,宝玉,八卦镜一个没有,以他现在的状态,若是引来太多伥鬼道人,恐怕难以善终,当即转身打算藏匿起来,可破禁之后,一身生人气却难以遮蔽。 正自头疼发愁,也不只是先前自己破禁时候太过用力,还是说就是摆放的时候没有放稳当,在那伥鬼道人推门而入的时候,那些穿着道袍,盘腿而坐的道人们突然一歪,无论是摆放在哪里的,都朝着老道士倒下去。 老人一个措手不及,就给压得躺倒。 污浊的气息遮掩住口鼻,浓郁的死气遮掩住了生机。 天辰子眼睛瞪大,看到覆在自己身上的,正是少年时候的好友,看到他分明已经是人皮,眼角却有血泪,面容悲苦痛恨,似乎是在注视着自己,似乎是在说些什么,老道士无言叹息,闭上眼睛,任由这些人皮道人遮掩自身生机。 送饮食的只是普通的伥鬼。 只知道机械性完成行为,没那能耐察觉,也没有胆量触碰这里的东西。 放下食盒后离去。 等到伥鬼离去后,老道士才胡乱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道人,大口喘气,坐在地上,好一会儿后,他将好友扶正,看到那些死去道人脸上的神色,从被迫改变的清净祥和变得悲苦,老道士沉默了下,望着外面,自言自语道: “妖气冲天,却又庄严浩大。” “这妖怪要成气候了啊。” 他转头看向这满堂白云观祖师,看着那些身死之后只剩人皮的道人,道:“这等情况,我也不好一走了之,外面没了普通人,看来是行动组和道门发现了这地方不对,是可以开坛做法,姑且一试。” “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做法至少需要法坛,需要符箓,眼下没有好木头做法坛,没有黄纸没有朱砂,也没法做符箓,你们如果若真有心,便来助我一助。” 老道士认认真真朝着这满屋子死道士一礼。 他抬起头。 眼前毫无反应。 正自嘲一笑,尚未转身,突然听得咔咔声响,犹如雷震发怒。 原本摆放齐整,以上号紫檀木做的祖师牌位,竟然齐齐翻覆倒下,坠在地上,不过是一米多些的高度,却让这些牌位全部摔碎,而祖师塑像上一一浮现出裂痕,有的是手臂,有的是心口,里面埋藏有符箓。 是白云观根本道法底蕴,养阴神兵马的基础。 而那些死去道人眼底流出血泪来。 老道士看到这一幕,张了张口,想到白云观道士之前以法术敛财,修行道法,现在却又要以这收敛来的东西来降妖,摇头叹道: “道士也。” “勿着眼那青紫锦绣衣,勿看那珍馐玉盘食。” “且劈开牌位做法坛,且流下血泪成符箓。” “且拿你神符为典仪。” “身陷囹吾如何得脱,尘世一张网,名利一张网,诸位身死,却反倒得了清净降魔心。” 他唏嘘神伤,却又自心底里发出一股豪气,行了一个道礼,道: “既然如此,那老道就以这百年道行,最后再陪着诸位道友起一次,那清微降魔降圣法坛。” …………………… 卫渊盯着眼前这化作老道士的伥鬼画皮,意识到自己出现一个误区。 自己只是卜算老道士是否无恙,是否没有性命危险。 但是却没算到,老道士现在在哪里,是什么状态。 这是因为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老人在白云观,所以出现了的思维盲区,当下也来不及多做他想,眼前这只是伥鬼,但是他也没有办法保证山君不会知道,无法保证山君不会主动杀来。 当即收敛心神,手中剑锋一震。 直接横斩,将那画皮伥鬼斩了去,剑气森寒,那画皮崩碎成一道道白纸,仰天倒下,只是卫渊心底倒是诧异,样貌也就罢了,这伥鬼的衣服怎么都那么有质感,竟仿佛是真的一样。 来不及多想,卫渊右手剑锋横斩护身。 左手并指在虚空画符。 烈焰腾腾,直接将那伥鬼老道,连带着那一身百衲道袍给烧做飞灰。 卫渊自窗飞身而出,落在地上。 一片寂然无声。 一个个穿着白云观道袍的道士站在他后面,双臂垂下,风吹而过,他们的脸皮泛起道道褶皱,面无表情地盯着卫渊。 卫渊持剑,吐出一口气。 他已经不再是最初,会在月露留影当中,被复数画皮奴杀死的情况。 一气贯穿周天。 猛地踏步往前,将战场将领的武学精妙处,运用于手中这八面汉剑当中,战剑嘶鸣,猛地竖劈,横斩,撕扯出一道道森然寒芒,像是一员战将冲入敌人包围当中。 战将风格的剑术。 伴随太平道术法随心所欲地施展。 不过十几个呼吸,竟然硬生生让他在这包围里凿出了一个通道,远远看到结界立刻要开启,卫渊心中再有遗憾,也只得且战且退,往外面退去,只是心中刹那间闪过一丝狐疑。 这些道人既然是山君伥鬼,但是为何山君并不露面,而这些伥鬼的强度也不符合山君这一传说的层次,那可是山君这一名号的源头。 是因为山君抛弃地只身份后,实力下降得厉害? 毕竟祂本身是炎汉的地只,而所谓地只,其实并不算是正统。 真正的修行者们不是很在意伴随着王朝兴衰就会倒下的这些地只,就是这样的原因。 还是说之前那个故事? 卫渊想到山君的过往,怀疑山君仍旧是处在痛苦抉择之中,故而导致而今的状态,但是不知为何,他心中有一丝丝异样无法忽视,心中念头转动,手中运剑如飞,已经脱离出了这包围圈,最后踏上高处,御风一跃便是数十米外。 眼下白云观的游客已经全部都疏散离去。 结界即将彻底展开。 已经有真修取了应天府行动组中镇压着的古代符箓,举行过往流传下来,专门克制地只之类存在的法坛,卫渊身如飞电,冲出去没多久,回过头来,就看到一层肉眼凡胎无法见到的流光扫过。 像是个巨大的罩子,将这白云观连带着半座山都给罩住。 那些早已经死去的伥鬼道人撞击在这罩子上,身上就出现一道道灼烧的痕迹,伴随着青烟,发出一阵嗤嗤嗤的声音,却仍旧还不知死活,疯狂冲击这封印结界。 卫渊心绪复杂看着白云观。 不知老道士是否还好,也不知那老道人现在究竟是在哪里。 是被困住,还是说靠着往日经验,足够精明,早早脱困出来? 有人将卫渊带到了安全的地方,有一位容貌柔美,神色温和的女子道:“卫馆主,谢谢你帮忙,嗯?你受伤了?”卫渊顺着视线看到自己手臂上有一道剑痕,以一敌多,强行冲阵,他又不是像圆觉那样修体魄的修士,没有动用底牌的情况下,自然挂了彩。 她道:“过来这边,我给你处理一下。” 卫渊道:“法术吗?” 女子诧异,然后抿嘴笑道:“不。” 她认真道:“是急救箱。” 卫渊愕然,旋即就看着那面容柔美的女子取出一个有龙虎纹路的急救箱,给卫渊处理伤口,喷了些消毒的药物,然后用绷带包扎起来,这里算是短暂的前线指挥中心,众人都知道眼前这年轻人是为了这一次行动冒险。 卫渊看着前面的屏幕,道:“接下来,会怎么做?” 一位联络员回答道:“会以超过之前的火力对这座山进行饱和式的火力覆盖,放心,我们现代科技的精度,已经能确认要打到他左胳膊,就不会拐到右腿上,我们也不打算,其实也很难做到把这座山轰平。” “就算做到了,残留下的影响也会导致周围不再适合居住。” “然后,天师府的真修们也准备了五雷法,会同时施展。” “有专门的针对法坛,削弱这山君的实力。” “另外,还有………” 一项项的准备提出,可以感觉得出来,这一次已经将对山君的重视性提高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以山君现在的状态,应该不会有问题,会直接将其处理掉。 卫渊从显示屏上,看到了一项项命令下发后,现代科技武装,让火炮,甚至于专门的导弹,齐齐朝着白云观所在的山上冲去,而先前那些伥鬼在更先一波的单兵火力倾泻下,已经崩溃消亡。 在山脚处,有特别行动组成员和神机营战士,组成防线。 以免有漏网之鱼。 这一次,毫无疑问是打定主意,绝不可能让山君逃跑离去。 但是不知为何,卫渊总有种不对劲的感觉,有种隐隐的担忧,伴随着同意,开火的命令,他精神微震,从屏幕上,看到第二轮火力倾泻开始,现代科技的力量齐齐爆发,这是和神代,和修行者完全不同的壮阔。 卫渊都看得有些失神。 而后,一层流光从白云观中升起,没有强行抵抗,而是以特殊的轨迹扫过天空,紧接着,剧烈的爆炸声音连绵不绝地炸开,但是并没有落在白云观,而是在白云观上空,在那座山脉的上空就炸裂。 大量火焰在空中升腾,浩瀚壮阔。 结界成为受到最大冲击的承受方,开始摇摇欲坠。 这一幕绝景清晰无比地展现在每一个人眼中,大量火焰像是花一样怒放,而火光下的白云观,笼罩赤红的阴影,有着巨大的张力和冲击性,传递命令的人员身躯凝滞,他的眼睛看着这一幕,许久后,不只是谁呢喃道: “导弹拦截轨迹,火药提前引爆?” “它用法力构筑了类似于导弹拦截轨迹的结界?” “这这这……这是妖怪?!” 这是先前绝没有见到过的情况。 先前已经有足够经验,已经有足够自信的行动组成员们额头出现密密麻麻的冷汗。 像是突然进入了一场无法苏醒的噩梦。 卫渊瞳孔微缩,忽然想起先前珏画油画的时候,曾经笑着和自己说的话,‘因为活了很长的时间,所以学东西会很快’,山君,同样是活了漫长岁月的。而现代科技的壮阔,是因为这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参与其中的,和时代连接最为紧密的力量,而这也代表着,如果妖魔地只愿意,他们也可以学习,也可以掌握这力量。 导弹,火箭炮,都足够强大。 却同样是死物,既然可以用科技的手段拦截,那么法术同样可以做到。 但是,会沉湎于过往的山君,会有这样强大的心性,在短暂时间内,学习,掌握现代的知识,会知道以法力构建拦截结界吗? 卫渊本能思考山君所作所为,思绪微微凝滞。 忽然之间,他意识到了一件事,山君脱困后,只做了三件事情,破封,离去,修行,而因为往日修士们留下的卷宗,行动组,道门龙虎山以及卫渊自己都对于山君的认知出现了一个极为巨大的思想误区—— 他所知道的故事,是老人讲述的。 还沉湎于过往恩仇的,是那位老人,而不是山君! 痛苦于抉择的,是过往,而不是现在! 踏, 踏, 踏—— 沉静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响起。 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从白云观缓缓地走出,剑眉星目,他穿着现代的黑色连帽衫,外面是牛仔外套,他留着利落的短发,右耳甚至于有一枚吊坠,神色平和,缓缓抬起头,看着再度加强轰击的火力。 五指缓缓握合,第二次的火炮覆盖,在尚不曾抵达有效范围内的时候,就被全部拦截。 而在此刻,本来已经构筑压制地只的法坛,直接崩溃。 主持这一法坛的数十名真修齐齐咳血。 不知为何,他们遭遇了巨大的反噬,那汉代流传的古符箓直接被撕裂。 而这个时候,一股说不出的,让人悸动的威压溢散出来,一个新的结界在内部产生,往外扩散,原本在山脚下的行动组成员突然发现,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身躯,突然产生本能的恐慌和悸动。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几乎短暂失去思考能力,敌人的变故远超过他们的预料,那位面容柔和的女子看着代代相传的古箓失去光芒,下意识呢喃道:“怎么可能,它不是地只吗?汉代的地只,怎么会不受到影响的?” “祂是山君,却已经不再是地只了……” 那女子下意识看向说话的博物馆馆主。 卫渊紧紧盯着画面上的山君。 地只因国运而生,因国运而强大,也会因为国运弱小而崩溃。 一旦被敕令为地只。 就像是被施加了烙印。 不可能更改。 除非祂已经彻底抛下了自己的过往。 除非祂靠着自己跨越了地只对自身的束缚,割舍了一切。 除非炎汉的气运仍旧在这片大地上流传,和他眉心那一道竖痕联系,成为了他现在的基础。 除非他直接横截了足够多佛珠中残存的神性,并且将其全部容纳。 不困于心,不乱于行,不纠结于过往,不沉湎于恩仇。 佛道相融。 斩去三千烦恼皆虚假,唯我心中一念乃真灵。 这已不是王朝敕封的地只。 炎汉已亡。 “这是神灵,天神。” 天神?! 听到这句话的人都失神,王朝册封的神,和真正的天神这完全是两个概念,一者是伴随着王朝消亡的存在,另外一者是和神州同寿的神话,而这个时候,他们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那是神州的人都会有一个误区。 误以为神灵都是仁慈的。 其实不然。 那给卫渊包扎的女子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还要再问。 却没有看到站在旁边的身影。 …………………… 山脚下,原本是在防备着伥鬼乱来的修士们,突然失去了控制自我的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看上去只是个俊朗男子的山君步步走来,只能看着伴随着他的行走,整个白云观所在的山脉化作另外的存在。 神灵的权能,开辟属于自己的洞天福地。 最终,他们绝望地看到自己被罩入其中。 神灵,哪怕是虚弱的神,也是神。 一片死寂,勇气在这一瞬间短暂失去了本该拥有的光辉,而和地只不同,对神州的神灵出手,修士也会遭遇天地反噬,畏惧,犹豫,以及面对神灵时候的那天然压制。 一片死寂中,唯独一人还有行动的能力。 脚步声如同低沉的战鼓声,突然炸起。 一道身影伏低了身躯,像是离弦之箭,穿过身躯僵硬的众人,冲入山君自身所创造的结界当中,在后方的联络员看到这一幕,下意识开口:“卫馆主?!” 他疯了吗?! 在这一刹那。 低沉的剑鸣如同龙吟。 卫渊并指一扫,人未至,一道赤色流光撕扯鸣啸,先他一步横斩而过。 那是张道陵的法剑,似乎斩过虚无。 结界内被威压所震慑的几名修士得以挣脱。 而后,卫渊猛然踏前,脚步微顿,左手扣住最后面受伤的人肩膀,拧身发力,左手手臂用力柔和,如同环抱婴儿,流风转动,将其送出,而右手顺势握剑,迅猛斩出。 剑鸣酣畅淋漓。 被困住的数人跌退出来。 顾不得担心自己,猛地转过头,继而齐齐失神,看到那人居然拦下了如神如魔的男子,在一刹那间,两柄汉制的战剑在这里快速碰撞,爆发出连绵不断凄厉剑鸣。 山君缓声道:“是你……” 卫渊眉心所藏,昨夜和无支祁讨来的水神敕令散去,他脑海中清晰回忆起了,曾经少年道人给自己展示的那一幕,斩断龙脉,而此刻,或许自己也将斩断一次,斩断由刘秀赋予山君的气运,斩断山君自己铸造的神台…… 老师,希望我还没有忘记。 卫渊手掌被震得发麻,掌中长剑却分毫不退。 双目因为猛然暴涨的古老神性溢散出金色,这一次,作为太平道次天师的道行,让他掌控住了仿佛古代淮水一样肆意的力量,双瞳最后化作了金色。 激昂的剑器碰撞声中,他和山君几乎同时后拉来开了距离。 最终跨越了自我神话的山君,注视着曾经陪伴诸多传说的卧虎。 卫渊手掌微微颤栗。 他在此刻注意到了后方低沉的气势,他也明白现代人类初次接触到真正意义上,应该消失于神代的神灵会是什么情况,而无支祁给他的敕令,力量一直在不断流逝,他需要这些人的帮助。需要打破他们的恐惧,让他们回忆起,除去‘神灵并不都是仁慈的’这件事情之外的事情。 卫渊沉默了下,微吐出口气。 于是那些人看到,那外貌年轻的馆主将低沉咆哮的卧虎令悬挂腰间。 看到他手中八面汉剑抵着地面,低沉开口,声音平静缓和,有安定人心的力量,道: “山君本为地只,后成天神,已尝血祀,恣意妄为,为祸人间。” 声音微顿。 而后,有平淡宁静的声音落下。 “卧虎卫渊,前来诛杀。” 天下唯独神州有这样的误解。 神灵都是仁慈的。 那是因为,在这古老的大地上,古往今来,有颛顼绝地天通,有禹王治水诛神,有始皇天下一国,那是因为恶神,皆已被诛杀! 伐山破庙! ps:今日更新,六千七百字,那啥,算是二合一…… 今天好像写不到冲突爆发,揉眉心。每次写到收线和稍微大的剧情,我就觉得自己是个废物(抽烟) 淦啊,那帮人是怎么写得那么好的,他们成长速度是不设上限的吗?(猫猫扶汽车手拿扳手图jpg) 第一百六十八章 斩断束缚 (感谢从小帅到老的万赏) 气机凝滞,森然杀机,一触即发。 山君双瞳平静,指了指上方。 伴随着低沉的虎啸,他踏空而起,冲上高空,远离了可能干扰到战斗的人类兵器,也远离了大量普通人,卫渊知道山君的意思是在天空战斗,对他而言,这样能避免伤及无辜。 卫渊以水神神性驾驭锦羽鸟残留的御风神通。 似乎是因为面对的敌人乃是山君,这一次锦羽鸟之魂爆发出了极强的力量,清越的鸟鸣声音尖锐,几有三分壮阔。 卫渊五指微张,狂风凝滞。 而后五指握合。 本来无序的狂风突然变化,整齐而有序。 忽然, 卫渊身周的气流骤然间朝着他的方向涌动,发出了沉而急促的呼啸,直吹得人站立不稳,让树木疯狂摇动,尘土飞扬,仿若风暴,在旁人惊愕难言的注视下,处于狂风中心的卫渊同样踏着狂风,扶摇直上。 先前受伤的修士差一点把眼珠子都给瞪出来。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冲天而起。 他们撞破了本来就摇摇欲坠的结界,伴随着清脆的破碎声,原本打算要靠着结界将这件事情的动静封锁起来的打算全然失败,本来就不曾远离太远的游客抬起头,瞪大眼睛,在这一日看到了浩瀚的狂风。 看到了冲天而起的人。 …………………… 恣意的狂风扑面而来。 往日驾驭锦羽鸟的力量,只能控制风战斗,一旦超过自身能掌控的极限,就有可能会被妖力反噬的危险,而现在的卫渊却不必担心这个,得以尽情释放这力量。 人的秉性里,埋藏着对于天空的渴望。 狂风肆虐纠缠于身周,卫渊紧紧跟着腾空的山君,很快撞破了大团大团的云层。 卫渊的衣服,手臂,乃至头发都被沾湿。 在穿过云雾的时候,他感觉到一股憋闷的感觉,感觉到呼吸都有些困难,像是穿行在永远不会有终结的甬道,但是这终究是错觉。 不过转瞬, 视线陡然开阔。 往上是在地面无法看到的澄澈天穹,前方一览无际,云雾流动,而脚下山川化作一副壮阔的图画,大片大片的云海涌动,天如广幕,仿佛琉璃仙境。 伴随视线一同开阔的,还有胸襟。 卫渊眼底微微瞪大,旋即长呼口气,看着对面黑衣山君,手中八面汉剑一摆,左手并指一引,伴随着长鸣声音,赤色流光仿佛红色长龙,撕扯向山君,剑鸣壮阔,而卫渊知道自己和山君的战场超过了结界,肯定无法遮掩。 索性不再去想之后的麻烦。 见到这样开阔的场景,终是忍不住长啸一声,云海翻腾,仗剑冲杀向山君,赤色法剑率先和山君接触,被后者手中的战剑磕飞,而后,卫渊已经近前,双瞳泛金,猛然拧身,劈斩。 剑气如霜。 一道云雾,被生生劈开。 ………………………… 本来正在准备法坛的老道士被连环震撼的火炮惊住,然后外面去看,瞅着冲天而起的山君,本来下意识想要破口大骂这还怎么打,可旋即看到紧随其后的卫渊,直接说不出话来,差一点手腕一抖,手里的符都给扔了。 “这小子……” 天辰子张了张口。 都能腾空御风了,这家伙上一次怎么还需要自个儿的甲马符? 这混小子演我? 老道士白眉一拧,旋即意识到,以这表现力,自己未必比对方年纪大。 搞不好之前称呼他为小子,已算是占了便宜。 但是无论如何,这下子是有些胜算了。 老人长呼口气,眉眼舒张开来,前面已经以紫檀木搭建了法坛,以兵马符作为材料,以众多道士最后流下的血泪代替朱砂,东西算是齐备,但是是否有效果,又能发挥出几成的效力,还是个问题。 他将那些符箓一一摆好,深深吐出口气,开始起坛做法。 …………………… 高空中,以无支祁神性和山君对敌的卫渊,此刻才能稍微感觉到神灵力量的强大莫测,无支祁之力加身的情况下,哪怕是张道陵的法剑,他都能够如臂使指地运用,分心二顾,一念控制那法剑以玄元剑诀的方式不断攻杀。 一面卫渊自身则裹挟狂风,和山君不断交错战斗。 一时间竟然分毫不落下风。 但是这主要原因是因为无支祁的力量,抵抗住了来自于山君的神性。 是因为山君也才刚刚突破原本的限制,踏足到现在的层次,远远不曾抵达神灵的巅峰程度,但是即便如此,这交手的场面也已经超过了凡人修行者的范畴—— 下方的修行者们死死盯着上面发生的一切。 狂风肆虐,云海翻腾,森寒的剑气不断斩落,云气因为余波而震颤,蒸腾,而后又在张狂肆意的虎啸声中,被另外的力量生生地碾碎,大片大片云雾直接消失。 而伴随着两股神性的交锋。 出现了暴风,奔走的雷霆,出现了因为云雾散去而导致的降雨,山君抬手,那崩散的云雾和电光生生止住,旋即混入浩瀚的云雾当中,在他身后化作了一头狰狞的白虎,昂首咆哮。 旋即, 法剑撕扯,搅动云雾当中的水汽。 继而不断旋转前行,斩击山君所化的白虎。 水汽弥散,凝聚,化作了鳞甲爪压,这柄法剑自然而然地化作了一条长龙,由水神神性演化的水龙,由山风神性演化的猛虎,就在这应天府的上空交锋,如果说只是两个人影的话,以此刻卫渊和山君的交手速度,以及,毕竟隔了足够远的距离,大部分人难以察觉。 那么眼下的变故就已经是足够地清晰。 且不说卫渊自身不过是一个凡人,亲自面临这等骇人一幕。 下方众人,哪怕隔着足够远的距离,仍旧能够感觉到这变化里呈现出的壮阔,卫渊的每一次后退,亦或者受击都会牵动他们的神经,而这个时候,应天府的普通人也都察觉到上空发生的那一幕。 恐慌,慌乱,惊动。 在这个时候已经有人开始尝试稳定住众人的秩序,而得益于之前曾经出现过淮水入海的事件,众人已经算是见过世面,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抗性,甚至于还有胆大的人能够拿出手机,进行远程拍摄直播。 “大家可以看到,应天府上空出现了龙虎争斗的场面。” “我们目前还不知道,这出现的龙虎究竟是什么,是神仙还是妖怪,可是我只知道,上一次淮水改道入海的事情并不是一种巧合,我们这个熟悉的世界,应该已经逐渐发生某种变化,某种我们不知道是好是坏的变化。” 班宏云是网络一名签约游戏主播,曾经是记者。 现在他再一次将自己的摄像机对准了外面。 就像是年轻时候,在国外战场上进行战地记录时候的那样。 而后, 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轰鸣声,那几乎像是咆哮,或者怒吼的声音,像是某种强大的猛兽,班宏云呼吸微微凝滞,继而感觉到一种熟悉的颤栗感,从尾椎骨升起来,他顿了顿声音,梦呓般道:“……是战斗机群。” 天空中,神州龙骧系战斗机体系升空,以最快速度奔赴战场。 战斗机特有的轰鸣,让整座城市的人都陷入安静。 这代表着,在那龙虎之中存在有绝对的敌对方。 是敌人。 ……………… 龙骧战斗机掠过长空。 按照刚刚的分析,他们不能靠得太近,现代科技力量的强大,是一种整体的,极为精密的强大,而山君之前展现出了对于现代科技的了解,一旦被他破坏战斗机的某一处精密设备,这种空中猛兽将直接失去战斗力。 而战机的锁定系统无法自动锁定山君本体。 切换手动。 战斗机群瞬间散开,现代兵器足够全面足够强大,这一次根本没有装载爆炸类火药兵器,而是直接采用动能冲击类兵器,即便是神灵,也无法在和敌人交锋的情况下,彻底无视这种昂贵,精妙的强大兵器。 山君抬手,空气凝固,将弹药拦住,不曾受伤。 但是卫渊猛地踏前。 法剑嘶鸣着斩向了山君。 继而被山君手中的剑挡住。 卫渊直接踏前,右手瞬间握住了张道陵的法剑,右手的露指手套早就已经承受不住气劲,直接化作齑粉,属于正一道当中最为古老的元命赤箓缓缓亮起,这柄剑瞬间鸣啸,直接斩到山君肩膀。 继而, 卫渊直接撒手松剑,右手握拳,重重砸在了山君腹部。 一言封字低喝而出。 哪怕山君,在这一刹那都受到影响。 卫渊瞬间后退,在这一刹那,战斗机群将火药导弹倾泻而出,轰击在了被这一拳击中,受到符箓影响的山君身上,继而,伴随着猛虎咆哮,那由电光,云雾所化的白虎按爪横扫,将暴烈的火焰全部扫开。 ……………………… 天辰子死死盯着天空中的变化。 老道士活了足够久,知道根本没有什么最好的机会,只要是达到一定标准,能够成事的,那就是最好的机会,他看准山君显出类似法相一般的手段,生生抗住了战斗机群轰炸的一瞬间,猛地拍下手中法令。 这种攻击不可能有第二次了! 这也是现代兵器的问题之一,这玩意儿他奶奶的是消耗品。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干他娘的! 老道士心里爆了句粗口,恶狠狠地看着天空,祈祷着白云观的老兄弟们不要在这个时候掉链子,这一次的法坛,准备不足,材料不足,规格典仪在严格意义上,也不符合要求。 他已经做到了极致,能有几分效力,就得看天了。 天空低沉垂落。 几乎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便出现了异状—— 现代天庭是古往今来一代代真修死后,自身真灵散去,而道行残留天地所成的力量,所谓的天神兵将根本没有真灵,只认敕令和典仪,而现在,典仪不够规整,更是没有敕令,大部分的天庭神将毫无反应。 于是,唯独白云观的前辈真灵给予了回馈…… 只不过, 是历代所有的白云真修,无一例外。 法乃心声。 这已远超法坛的极致。 老道人怔怔失神,最后却不再有成功的豪气,环顾左右白云观残局,唯独怅然。 ……………… 空气摩擦,发出了哗啦啦的声音,而这壮阔雄浑的声音不住扩散,即便是卫渊本身都被这壮阔的气机反噬,闷哼一声,险些咳出鲜血,意识昏沉一瞬。 而后看到天地翻覆下压,看到虚空当中,仿佛有云雾构筑的巨大锁链,以沉重而极具威压的气势缓缓穿下,单一锁链几乎像是山一样,洞穿了山君法身猛虎的肩膀,脊椎,继而像是要将他拉到天上一般,缓缓拉直。 猛虎挣扎咆哮,于是电光游走于长空,击打锁链。 于是狂风肆虐,令锁链不断晃动。 于是电光,雷霆,炸开的雷火,被狂风席卷。 但是在电光散去,暴风平息,那锁链仍旧如同先前所见,甚至于在雷霆风暴当中,更显得庄严浩大,更显得骇人心神,这般变化,几乎如同神话再现,让无论是修行者,还是凡人,都在这骇人瞬间久久无言。 卫渊强行控制住自己的意识。 他知道,机会来了。 他不否认山君自身的意志决绝,不否认祂自身在构筑神性时候的作用,但是也不能否认,刘秀所赐予的那一道气运,同样是对方能超脱地只,跻身于天神的仪仗,他必须抓住机会,斩断气运,断绝神灵所在的高台。 在这时代,‘弑杀’天神。 或许有危险,但是没有第二选择。 卫渊闭目,双瞳自金色化作墨色。 此刻,自神而为人。 无支祁之力散去。 而后,只靠着锦羽鸟的残魂御风,站立在高空,而无支祁的神性在卫渊的掌心凝聚,循着记忆的轨迹,化作了张角最后的符箓,在这一瞬间,山君瞳孔微微收缩,望向卫渊,在后者身上感觉到了足以威胁到自身的力量。 卫渊并指一斩,张道陵法剑在瞬间攻向山君。 而自身则右手持剑,踏前准备做最后一击。 却未曾想到,山君面对那法剑攻杀,不避不退,生生吃下这一剑,他双臂被无形锁链捆缚,双瞳却仍旧森然,死死盯着卫渊,突得低喝:“锦羽鸟,你还要背叛我第二次吗?!” 锦羽鸟残魂在这一瞬间流转凝滞。 山君沉声怒喝:“还不退下!!!” 虎啸冲天,卫渊耳边听到了锦羽鸟恐慌的声音,而后,那一道残魂竟然生生被眼前的山君虎啸震散,卫渊眼底浮现一丝愕然,一丝不甘,作为主君的山君,对于属官具备足够的掌控力这毫无疑问。 但是他竟没有想到在山君成神后,效果会如此大。 而无支祁神性化作了斩龙的符箓,没有无支祁神性庇护操控的锦羽鸟,根本无法对抗山君。 他预料到了这样的可能性,但是却没有预料到,曾经肆意妄为的锦羽鸟,面对山君时候,居然如此软弱无能,毫无半点心性可言,居然连支撑一息,支撑到他完成这一道符箓最后的步骤都做不到。 天辰子抬头,目眦欲裂地看到那身影在最后一剑尚未递出的时候就失力坠落。 但是他已经无能为力。 而现在,很多人,或者通过望远镜,或者通过其他方法,都知道了猛虎才是敌人,而现在‘自己人’脱力坠落,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哪怕是钢铁的身体都得摔死。 卫渊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法剑嘶鸣声中要来接住他,但是却反倒被山君牵制住,卫渊看到战斗机似乎受到了山君影响,风从虎,狂风在山君周围形成极为不规律的乱流层,让战斗机飞行轨迹开始变得极为失衡。 卫渊左手,无支祁神性所化符箓还在。 只要捏碎,就足以让他强行靠着水汽腾空,是所谓驾雾。 但是那代表着没有能斩断山君神性的东西。 他本身没有老师的道行,没有神性的话,哪怕豁出性命都未必能做到。 卫渊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越发激昂壮阔的狂风,长吐口气,手中八面汉剑鸣啸,他看着那风,仿佛要抓住什么东西一样,他确实看到了,心底深处,那少年道人曾经和自己说过的话,一一地流淌而过。 而曾在太古所见到的那些异兽,也一一地浮现眼前。 乃至于先秦末年的方术。 所见,所知,所学。 卫渊眼底出现一抹很难见到的疯狂决绝,就像是前世的他曾拦在驳兽之前,他最后看了一眼潜藏云后的山君,嘴角勾了勾——抛弃过往,融为一体,有这样心性的,并不只有一个。 卫渊握住左手掌心的符箓,凌空调整自身身体。 闭目,凝神。 仿佛不知自己将要坠落,将要坠亡。 最后他低语, “符乃心之语……” 手中并非法剑,也不是九节杖,而是一柄凡铁。 卫渊并指拂过剑身,卧虎的鲜血注灵,在剑身上出现一道道符箓纹路,龙飞凤舞,其中在此刻不再拘泥于正一道或者太平道,恣意张狂,卫渊黑发飞扬,他双手持剑,一咬牙,而后重重倒插虚空,符箓在虚空密布,化作符阵,仿佛法坛。 是卫渊。 不是渊。 他吐气开声,道—— “狂风。” 风是什么? 是流动的空气,是扩散,是天地间的气机。 是野马也,尘埃也,是生物之以息相吹也。 风无孔不入,也能携带声音溢散,伴随着此刻天地间的风,所有人都清楚地听到了那一句狂风,而后不知为何,空气突然变得沉闷,仿佛没有了一丝丝的风,也因此,再度有重新回到最闷热时候的感觉。 班宏云感觉自己的汗水沾湿了脊背。 一种说不出的压抑和死寂。 而后,就仿佛天地低喃般的温柔轻语伴随着风声而来。 “招来。” 班宏云感觉丝丝凉意。 他伸出手,感觉到五指之间流动的气流,猛地抬头望去。 沉寂的气流开始疯狂地涌动,以天空中一处开始聚集,风是流动的气,在遥远的地方,是温柔的微风,微不可查,而逐渐靠近,风便开始加速,仿佛流淌的溪流,最后彻底化作了狂暴的激流。 继而, 一声激越的声音,响彻天地。 正在艰难控制战斗机的飞行员看到了特殊的仪器上有剧烈的变化,道:“报告,有一股强反应出现,正在以极快速度靠近,不,来不及了!” 呼啸之声冲上云霄。 正在立交桥那边冒险维持交通的警察转过头,正在现代钢铁丛林生活的人们抬起头,他们看到来自人类最高科技的战斗机飞行在天空,看到白色的云雾像是海洋。 看到狂风仿佛化作了巨大的鲸鱼,撞破了云海,温柔地游动于天空。 祂上面是浩瀚的苍穹,是从古至今不曾变化的永恒,而下面是密集的城市高楼,是闪烁的红绿灯,是停在道路上的汽车,祂游动过天空,战斗机群突然稳定下来,摆脱了狂风的影响,飞向天空。 钢铁的羽翼和传说的神话擦肩而过,神话和现代在此刻交融。 山君眸子微凝,眼底第一次出现所料未及。 卫渊脚下,借助之前操控狂风所化的鲲鹏之影散去,这本就是风所化形,只是借其形而壮威,卫渊被这一股狂风高高抛飞,凌空拔剑,并指一斩,张道陵法剑,以及那柄本是凡铁的八面汉剑同时脱手。 化作一赤色一青色两道光影,瞬间洞穿山君手臂。 初代天师,法剑。 末代卧虎,战剑。 卫渊腾空落下,在这瞬间落到山君之前,并指横斩。 “太平要术,始于驱病,终于斩龙。” 声音顿了顿,想到那少年道人一句请大汉赴死,卫渊却只是道: “孽神,伏诛!” ps:今日第一更……六千字,第二更的话,我看能不能写出来,努把力,稍微收尾一下下。 然后十二点多没有的话,大家就早点睡,捂脸………… 感谢从小帅到老的万赏,非常感谢~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为何而战?(感谢大圣斋的万赏) 一点流光从卫渊的指尖盛放,而后伴随着并指斩过这一过程,逐渐散开,斩落到山君眉心,天地之间,一瞬的死寂,山君双目微缩,紧随其后,背后那不知蔓延多少里的白虎法相,眉心出现一道裂痕。 裂痕越来越大,以夸张的速度开始蔓延。 最后,在所有人失神的注视下,壮阔浩瀚的白虎法相从中间被斩裂,而后各自朝着两侧倒下,轰然间化作翻腾的云雾,卫渊看到那云气在落下的时候就开始溃散,直到最后和寻常云雾再无两样,没有了先前威势。 他勉强还能操控残余的风力,黑色双瞳俯瞰山君。 “这一剑,斩你天神之基。” 只是他自己也失去了无支祁神性,先前操控法剑也已经是最后的余晖,山君浅黄色的双瞳里,愤怒一瞬便被压制,自天神被打落,没有了那白虎法相,先前的法坛锁链此刻也无法再束缚他,被他挣脱。 卫渊将衣服里的手机按了下,然后随手扔下。 抬手一招。 八面汉剑落于卫渊手中。 山君手中也有一柄汉制战剑。 而后,他猛然冲向前方斩断他天神根基的卫渊,卫渊驾驭风力,掌中八面汉剑顺势斩落,和山君掌中之剑碰撞,铮然鸣啸,强大的力量直让卫渊手掌发麻,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兵器,但是他还是咬牙支撑,再度拼杀。 二人纵然没了先前如同仙神的手段,但是腾空御风,决胜于云海。 下方众人也无法帮手。 战斗机荷载的武装刚刚也几乎全部耗尽,而此刻交手的两人靠得太近,一不小心反倒会伤到卫渊,突然,山君不顾自身,猛然前刺,掌中那墨色战剑剑气极盛,直逼卫渊心口要害。 卫渊旋身避开,掌中剑勉强拦住这一招,而不曾去和山君以伤换伤。 这一下气势便落了下乘。 山君持剑凌空强攻,招招霸道雄浑。 卫渊一时竟然只有招架之力。 而两人也从高空不断坠下,只是靠着御风的手段,不必担心直接摔下坠亡,卫渊再度架住一剑,剑锋上溢散的剑气将他的衣服撕开一道口子,手中剑器顺势反击,衣服被风吹开,露出了他悬在脖子上的玉佩。 玉龙佩。 秦皇的玉佩,曾经和黑冰台精锐渊的信物。 …………………… 刚刚卫渊用手机将最后的消息传递出去。 而且,他自然不是没有丝毫打算,就把玉龙佩戴在身上的。 山君和卫渊凌空近战,前者为了避免人类兵器的针对,此刻不肯和卫渊离开太远,而他的实力,哪怕是失去了天神的根基,也还在此刻的卫渊之上,作为猛虎的本能,又能够感受到杀机和敌意,提前避开了数次攻击。 卫渊感觉眉心一股杀机越来越盛。 差不多了。 他猛地后撤,竟然主动罢手,脱离战局,山君自然紧随其后。 而不知不觉当中,他和卫渊的身位调换了一次,手中的剑彼此拦架,卫渊以剑柄卡住山君的剑,双方开始近身以拳脚缠斗,突然,天边传来了极为强烈的嘶鸣咆哮声。 山君是猛虎,本能判断,没有发现针对自己的敌意。 所以一开始没有注意。 而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 卫渊抬手扣住山君,双目灼灼如火,而天边自泉市,有一道黑光奔涌而来,上面有着卫渊所熟悉的气息,那是自古以来,神勇无二之人的兵器,那是兵家形势第一人的遗物,代表着纵横沙场,几无败绩的豪勇! 他最后的消息,是让水鬼和兵魂,掀开了霸王枪的盒子。 因为那敌意是针对于卫渊。 连山君都不曾察觉。 肃杀之气贯穿天穹,仿佛遥远的战场再度降临,仿佛那纵横往来的宿将重新骑乘战马,手持战枪,而后,这幻象散去,霸王枪毫无迟疑洞穿了挡在卫渊前面的山君,而后,也贯穿了卫渊肩膀。 张道陵法剑在最后关头拦截了霸王枪。 两件通灵兵器在空中本能缠斗。 卫渊面色苍白。 山君口中喷出鲜血,兵家煞气短暂破去了他后来得到的山间清灵之气,他和卫渊彼此怒视,最后都狠狠地给了对方一脚,在空中分开,像是石头一样重重坠下,幸亏这里距离一座山的山顶已经不远,免去了两人齐齐摔死的下场。 ……………… 卫渊和山君都重重摔在地上,失去了神性,法力耗尽,尽数重伤。 连体力都在伴随着伤势而不断流逝着。 那种剧痛让卫渊的脸庞一阵扭曲,却毫不迟疑,踉跄起身,死死握着八面汉剑,而那边狼狈不堪的山君同时起身,后者已经抛弃了猛虎之躯,此刻仍旧是人形,两人彼此对视,而后怒喝声中,踏步上前,掌中汉剑都横斩过去。 两把剑不断相交,发出铮铮的鸣啸。 当失去了神灵和人的分别,失去了对于天地力量的操控,失去了法力,最后还能用来拼杀的,是敢于拔刀的勇气,是毫不退让的意志,以及最本能的战斗经验,这无关善恶。 剑和剑交错,皆毫不退让。 连体术都用上。 东汉末年三国时代黄巾军战将的传授。 以及西汉末年时代王莽军的将领剑术。 双方几乎势均力敌,以小伤换取更大的优势,不能退避,不惜自身,分毫不让,鲜血不断溅射出来,山君一剑刺出,被卫渊夹在腋下,而卫渊的剑锋也被山君手掌死死抓住,卫渊猛地低头,重重撞去。 一阵剧痛,双方皆翻滚往后。 一口气几乎就这么散了。 卫渊喘息急促,视线模糊,他往后看了看,视线里隐隐约约看到应天府最高的那座楼,又想起自己说的,最喜欢的是平静的生活,这是这个时代所有人的期望,但是他们都知道,自己平静的生活是怎么来的。 当需要自己站在前面的时候,也不会犹豫。 怎么会犹豫呢? 这里是我的家啊…… 卫渊重重擦过嘴角鲜血,他的背后即是人间,他踉跄站起来,手里的八面汉剑愤怒嘶鸣,吐出一口血沫,迈步奔向前方。 “你他妈的!” 山君支撑大地站起来,他视线仍旧凝聚,落在前方对手的背后,那里是浩瀚的苍穹,是遥远的天空,是不受拘束,酣畅淋漓的自我和未来,手中战剑毫不迟疑,抬起,双手握剑。 “死!” 二者以最后的孤注一掷,踏步,前冲,猛然旋身,出剑,剑路在这一刻竟然是无比地相似,都是凝聚全部力量,刺向要害心口,山君想到先前在上空交手时候,卫渊退避要害心口的一幕,自身意志再度坚定。 当最后,毫无外物,毫无神性,毫无力量。 甚至于经验和勇气都没有用,任何生灵所依靠的,都是意志。 卫渊背对人间,而山君怒视苍穹。 两柄剑,一柄重现传说,一柄斩断过往。 却都没有丝毫的迟疑,决绝无比,伴随着脚步踏地之声,毫无迟疑洞穿彼此的心脏,在这一次对抗里,没有任何一方存在的意志展现出懦弱和退缩,也迎来绝无仅有,最为惨烈的场面。 山君此身已经并非魂魄,嘴角和卫渊一样几乎是涌出鲜血。 战至此刻,至少酣畅淋漓。 正在此刻,他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剑刺穿对方心口,但是却溢散出了一股清气,仿佛长空之高远,凝聚成花瓣的模样,山君眼眸微微收缩。 “昆仑不死花……” 之前躲避,是为了刻意误导? 他一开始就做了这样的打算? 卫渊左手死死抓住山君战剑,怒喝声中,全身用力,生生将其折断,而后踏步往前,左手鲜血淋漓,手中剑器碎片自山君咽喉斩过,卫渊身子也因此耗尽最后的力量,擦过山君,重重摔倒在地。 酣畅淋漓,神色恣意—— “将军!” 我赢了。 ps:象棋术语,将军,指得最后得胜。两千六百字~ 感谢大圣斋的万赏,谢谢~ 今日第二更……虽然是收尾,但是也是迟了啊,勉强算是十二点多,毕竟还没有到一点,大家晚安~ 第一百七十章 不死药!(1/请假推大纲) 不死花,昆仑清气所化,天下三大不死药之一。 服用下不死花的,是涂山部族的渊,而后世历代转世的时候,却是‘是渊非渊’的状态,唯独死后,真灵回归本质,不死花才能开启效果,维持真灵不灭,但是现在的卫渊,已经复苏了过往的记忆。 在女娇让他接触陶器的时候就发生了这样的变化。 和过往每一世都不同的变化。 他是卫渊,但确实也是渊。 昆仑不死花的效果让卫渊的心脏伤口缓缓蠕动,缓缓恢复,剧烈的疼痛让他面容扭曲,翻倒在地,手掌死死扣着地面,脸颊都不断抽动,不死是一回事,但是疼痛却没有丝毫的减弱,尤其这种伤势似乎触碰到不死花的极限,要是山君直接把心脏弄成齑粉,不死花毕竟不是巫咸药,没法让他复活。 被贯穿心口的疼痛,以及撕裂伤口重新恢复时候的疼痛。 卫渊的脸色直接惨白。 如果不是眼下还在敌人面前,他早就叫出声来,现在却得死死绷住。 怎么也不能在敌人面前掉了面。 撑住,撑住! 此刻,山君似乎方才回过神来,踉踉跄跄坐倒在地,卧虎腰牌亮起流光,这光芒在空中流转,最后化作了属于山君的那一幅怪力乱神图卷,画面上,山君的模样快速燃烧,而相对应的,一股气机从真正的山君身上被生生抽离。 山君想要阻止,但是油尽灯枯,根本无法做到。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气机封入画卷之中。 那是他的根基和本源,是作为神灵存在的证明,也是他的存在。而现在,因为往日曾经被封印过一次留下的印记,加上此刻濒临死亡,就这样被硬生生地抽出来,最后那怪力乱神图卷无火自燃,留下的山风一撩,图卷灰烬随风散去,出现一枚猛虎印玺。 四方为底,上面猛虎昂首怒咆,活灵活现。 此乃自山巅奔涌而下的狂风。 是神只的印记。 这印玺并没有实体,而后就落入卧虎腰牌,被收入其中。 山君此刻连存在之基也已消失,是真正意义上的油尽灯枯,一双虎目缓缓失去神采,仍旧勉力将刺穿心口的八面汉剑拔出,扔在地上,让自己维持最后一点尊严。 八面汉剑倒插在地。 吞饮神只之血,这柄凡铁所铸的兵刃上浮现出细密的纹路,随风鸣啸。 这里的战斗,没能被旁人见到。 但是他们推测出了大概的落点,直升机带着大量的人抵达,随着风声传来了来人交流的声音: “快点,那头虎神应该就在这里,那可是天神的身体,必须要保密封锁。” “我们需要把祂的身体保存好,这是全世界最宝贵的研究材料!” 而后,还有压低的声音。 “还有,那位和山神搏杀的人,有………想要他的血,还有骨髓细胞……最重要的是核心基因,最好,最好在他沉睡的时候,将他的精子提取出来……,总还有人相信,强者的子嗣同样强大。” “你说什么?!!” “没办法,至少先救人。” 这样的声音落入两人耳中,明明已经要死去的山君,灰暗的双瞳生生浮现一丝残芒,他硬生生地撑着大地爬起来,感知到自己即将消散,除非此刻让他吞噬另一位神,汲取神性根基支撑住自我,否则连真灵都不会剩下。 神灵高高在上,位置越高,摔下来下场越是凄惨。 连变成孤魂野鬼都只是一种奢望。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杀死神灵,怎么可能? 他怔怔失神,似乎有茫然,然后很快恢复理智,恢复冷峻,转头看向卫渊,突然踏前,最后一拳重重砸在了已经爆发过一次的卫渊心口。 卫渊面色一变,可他已经爆发过一次,眼下没有第二次力量。 他被击退。 烈焰腾起。 山君残留的气息已经不能杀死他,只是在勾连烈焰,在他心口留下一个烧焦的痕迹,将那贯穿伤口的痕迹给扭曲,也将不死花的气息所封住,使得其不再外泄。 山君踉跄站直身子,道:“我输的不怨。” “最后的忠告了,卧虎,藏好你自己。” “不死,可不是什么好事,小心被人解剖了。人心,可危险得很。” 他一点一点直起身去,面对远处的直升飞机,展开双臂,用最后的力量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放声大笑: “大丈夫,生当天下惧,死亦令天下快!” “纵死,当死于英雄之手,葬于天地之间,岂能受辱于宵小之辈?!” 山君猛然后跃,而后再无一丝气力,双目彻底黯淡。 狂风散去,坠入深渊。 …………………… 卫渊承受了那一拳,也终于被冲击得昏迷,意识缓缓陷入黑暗。 他最后的意识支撑着,想要立刻离开,但是却难以控制身体。 一片废墟,处处鲜血痕迹,直升机察觉到了这里,带着那里的人员赶到这里,而在这之前,天地升腾起长风,不是猛虎招来的狂风,而是清气所化的风,变化的风,对于直升机的干扰比起对战斗机的干扰更大,让来人不能靠近。 身穿白色上衣,高腰牛仔裤的少女御风而来,她的长发盘起,戴着棒球帽,只在额头露出几缕翘起的黑发,看到了卫渊,感觉到后者心脏还在跳动,终于松了口气,轻轻落下。 珏伸手在卫渊脖颈上按了按,确认脉搏。 想了想水鬼之前说的话,少女五指握合。 长风流转,将这里属于卫渊的血液之类全部都消散。 而后变成了水鬼特调的樱桃味快乐水。 就像是血液一样。 天女黑眸看了远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有些迟疑于如何将卫渊带回去,她左右微微看了看,五指微微用力握了握,周围的清风越发地壮阔,散发出青色流光,肉眼无法见到。 这才操控着风,让风将身材比她高大很多的卫渊托起。 而后略作回忆,左手放在卫渊肩胛骨下,手指收于左腋下的位置,右手则是放在卫渊的腿弯,让昏迷的卫渊把头靠在自己肩头,少女用力,一下将卧虎抱起来。 认真思考,微吐出口气。 “很简单嘛。” 在天女带着卫渊腾飞离去,往泉州赶去的时候,因为山风的吹拂,卫渊的意志挣扎着苏醒,而后发思绪凝滞,现了自己的状态,发现这个视角少女的侧脸有点婴儿肥,发现了少女随风微拂的黑发,落在自己脸上,痒痒的,然后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状态。 公主抱? 我啊!我,我刚刚诛神了啊! 你被人公主抱。 我是始皇帝的执戟郎,押送徐福跨越东海,坑杀霸王。 你被人公主抱。 我乃是太平道次天师! 你被人公主抱。 卫渊沉默。 然后两眼一闭,主动晕厥。 ……………… 好一会儿,几架直升机才缓缓落下。 只是等待他们的,是一片狼藉,是已经开始干涸的鲜血。 不过还好,还好有一些地方的鲜血还没有彻底蒸发干净,他们按照电话另一边的要求,不得不将这些‘鲜血’收集起来。 这将会是,最高层次的研究材料。 …………………… 应天府是江南道的核心区域。 长江就流淌过这一片区域,根据监控推断,山君的尸体坠入了长江流域,但是一连搜捕了好几天,都没有发现山君的尸身究竟在哪里,长江出海之后,会进入东海,而神州东海,在世界上还和其他几片海域相连接。 其中之一是樱岛的樱岛海域。 在海边,有大神社。 这一日,是神社下的神仆们发现,顺着东海的潮汐,有一个人被送到了海岸岩石下,而后那神社的主持发现了,来人身上具备有极强的气息特性,虽然奄奄一息,但是这毫无疑问,是来自于那片古老土地上的强大生灵。 而且是几乎已经要死去的状态。 这里的神社,供奉的乃是富士山的山神木花之开耶姬。 巫女和神仆将这位濒死的生灵捆缚,带着他觐见了山神木花之开耶姬,而后这位富士山山神终于辨认出了那虽然极为微弱,但是却极端纯真的神性,面色变化,找到了自己的父亲,并且将他带来这里。 那是伊邪纳岐神和伊邪那美神结合所生的山神,大山津见。 大山津见惊愕无比地看着倒在地上的人。 看到他浑身被水泡胀,奄奄一息,不,连奄奄一息都不能描述他的状态,几乎已经算是尸体了,只是自身意志生生残留了一丝丝生机,而身周溢散着纯正的神性,让大山津见心中充满了贪欲,却也有一丝丝的警惕和戒备。 前几日神州江南道出现的大战,消息没有被全部封锁。 大山津见也知道这一点。 所以面对着这样巨大的诱惑,祂还是充满戒备,左右示意了一下。 有神仆踏步上前,手持神灵惩罚罪人用的木棍,一左一右,重重抽击在那黑衣男子身上,抽击在他的手臂,腿脚,甚至于是额头上,不知道打了多少次,将他的四肢几乎扯断,将他头颅打出伤口,流出鲜血,两个神仆都累得喘息,那人仍旧毫无反应。 又让巫女上前,以麦穗蘸取祝祷过的水,洒在这人的身上。 发出嗤嗤嗤的声音,但是刺痛麻痒,都让这黑衣人没有半点反应。 最后甚至与是侮辱性地将这东西浇在了那人脸上,可对方连一丝丝的神色变化都没有。 反倒是有神仆一不小心,碰触了下他的身体,让他身子晃了晃,手臂展开,怀里落下几粒珠子,滴溜溜转动,那是舍利子,其中散发出了极为浓郁的神性,显然刚刚纠缠在这男子身上的神性是来自于这舍利。 大山津见彻底放下心来,而后迈步上前,要将舍利子取来,想要汲取其中来自于那古老土地的力量,借此攀升自身实力,在这即将到来的乱世占据足够高的位置,乃至于以此为契机,如同过往那诸佛一样,偷窃吞噬那土地的神性,也未尝不可能。 正在他忍不住畅想的时候,突然。 另外一只手掌抬起,死死抓住了他。 大山津见瞳孔收缩,看到那躺倒在地的尸体睁开眼睛,那双浅黄色的瞳孔早已经黯淡失神,却在此刻散发出一股说不出的煞气,大山津见惊惧愤怒,抽出了他的神器,朝着前方男子额头砸下。 而对方竟然不避不退,朝着自身撞来。 大山津见是尊贵的山神,怎可能会和这样一具尸体拼死? 于是他下意识退避了。 手中的兵器砸向那男子身体另外地方,要将他迫开,自身则是后退,但是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兵器将对方的肩膀砸断,对方竟然也一步不退,瞬间逼近三步之内,那双浅黄色的瞳孔里,暴虐疯狂,以及受到挑衅和侮辱的愤怒暴起。 低沉的虎啸声音升起。 三日后, 这神社里有傲慢肆虐的虎啸声音升起。 山君勉强活了下来,舍利子则是彻底被耗尽,另外作为代价,大山津见,富士山女神,全部被祂以伤换死,生生斩杀,剥夺了神性,作为自身的基石,祂眼底嗤笑冰冷,这样也能算是神灵,只是高高在上,不知厮杀,不知警惕,毫无意志可言。 还不如凡人。 脚步声音响起,山君抬眸看向声音响起之处,视线冰冷:“谁?” 那是个面容温和的男人,五缕长须,身上有明显的神性气息,道: “我吗?你可以称呼我为,天之御中主神。” “也可称呼我为神武天皇。” 山君神色冰冷,抬手抓起一柄战矛,杀气腾起,纵然身躯重伤,仍旧猛地踏前,手中兵器直取对方咽喉,直到那道人微笑道出下一句话,拉出残影的兵刃,才在祂的咽喉前面停下。 “当然,你也可以称呼我为……” “徐巿。” ps:徐巿即徐福啊,徐福东渡 今日更新,四千字。然后需要请假修订接下来的大纲,推线…… 算是第一个环闭合了,所以章节名是不死药,不只是渊,也是徐福,虽然又开了新的环。 安,山君的结局已经注定了,不过为了剧情,目前还需要他做一次工具人串线,短时间内没他啥戏份了,山君线,在神性化作印玺被卫渊剥夺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抽烟的手微微颤抖图jpg) 第一百七十一章 秦剑(感谢醒在深海1i的猫丶盟主) “朋友们,我们现在已经得知,出现在神州应天府上空的争斗,并不是虚假的消息,无论是天气情况的连续变化,还是说超过几十万的直接目击者,都说明了这是一种真实的,且超过我们所知的变化……” “龙骧战斗机序列升空,并且取得了极大战果,也证明一切仍在掌控。” “所以大家不必慌乱。” ………… “按我说,这就是灵气复苏了。” “大家伙儿把家里那些老古董之类的书啊,本子啊翻一翻,指不定老祖宗们给咱留下了什么东西呢,对不?你看啊,小兄弟,我这儿呢,就有几本太上养气篇,看你面善……” ………… “家人们,给家人们送福利了,正宗武当丹剑篇,现在不要998,不要998,只要九块九包邮啊,只要九块九,库存三千篇,算是给家人们的福利了!” 研究所中,身穿着白色大褂,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将手中的电脑合上,就和之前淮水改道时候的反响一样,或者说,这两件事情被联系在了一起,造成了更大的舆论。 距离江南道发生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足足三天。 这三天里,类似的视频和言论在网上不断传播。 只是因为拍摄的人几乎不具备有跨越平流层拍摄的手段。 画质最好的视频也只是能隐隐约约看到确实是有两个人影升空,大部分更只是龙虎相争,如果不是目击者太多,被看作是cg动画也会有人相信,现在网上的评论,热搜,以及视频都是在讨论这件事情,分析这件事情背后的缘由,争论地不可开交。 尤其龙骧序列升空,显然代表着,神州是知道这件事情的。 但是这些事情,苏元栋并不在意。 一切都在掌控? 现在还远远不能够说是这样,还差得远。 他回过头,在研究所中,来自于那两位强者的血液已经准备开始研究,只是苏元栋很多次地向特别行动组和道门提出申请,要求得到人类方那一位强者的身份,以及其血液细胞,骨髓细胞进行研究,却都被拒绝。 “一帮老顽固。” 苏元栋皱眉:“为什么这么自私?” “这可是全人类进化的机会,为什么不愿意配合?只需要付出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代价,就能够换取到科技上的巨大进步,为什么想不清楚?能有这样的机会,他们应该全力配合我们才对。” 他再度地给天师府打了书面要求,言辞比较严格地要求道门配合。 并且指出了,这是一种违背人类未来的自私。 而后就继续埋头,尝试进行研究和分析,可是还没有过去多久,就有电话打过来,苏元栋挂了几次,电话依旧不断响起,苏元栋这才有些不耐烦地接了电话,道:“喂?我不是说过,在研究的时候,不要打过电话来吗?” “说,是什么事情?” 沉默了好一会儿,那边才有个女性的声音道: “苏博士,您有客人。” “客人?不见。” 苏元栋直接回绝,声音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语气稍微和缓下来,问道:“是特别行动组那边的人吗?” “………是的。” 终于来了! 苏元栋挂了电话之后,匆匆交代了其他研究员准备下一部的分析和研究,自己则是快步走出,心中想着要如何施压,如何才能让那特别行动组的人开口,在内心已经预演过许多次,成竹在胸。 他推开待客室的大门,还没有进去,视线扫过,就已经从容开口道: “特别行动组的人在哪儿?” 接待客人的人员面色有些发白,说不出话,只是眼神示意。 苏元栋怔住。 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苍老的声音漫不经心地道: “不是就在这儿吗?” “年轻人,个儿挺矮,眼睛挺高,老道士这么大个人就没瞅见。” ??! 苏元栋背上汗毛炸起,转过头,看到穿着一身灰色道袍,满头发白的老道士,看到他神色温和宁静,苏元栋瞳孔收缩,一下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呢喃道: “天师……” 张若素语气和缓,直截了当地问道: “听说你想要那位人族高手的血液?” “不……,我只,只是申请,对,只是申请。” “那不给。” “当,当然没问题。” ………………… 片刻后,张若素离开了研究所。 他的徒孙蓝庆升陪着一旁,想着刚刚苏元栋的模样,咕哝道: “师祖,您一出手,事情就这么结了,要是早知道这个苏元栋这么好收拾,您老也不用专门冒险下山一趟,弟子们就处理了。” 张若素抬了抬眉毛: “你想屁吃。” 那年轻道士干笑挠头。 张若素道:“记得,把出手那位的信息全部保护好,不准任何人知道,知道的也不能外传。” “是。” 张若素回头,看着研究所,收敛着气力,屈指叩击虚空。 轰隆隆! 平地里突然炸开一阵惊雷,而后直接劈落在研究所上,倒是没有什么伤亡,只是一瞬间游走的电流,让整个研究所直接断电,尤其是现在正在研究两位强者血液的器械,干脆利落得变化做一片焦黑,冒出电火花来。 张若素活动了下身子道: “走罢,回山看着,省得出了麻烦,龙虎山压着人间界入口,现在灵气太浓,省得那帮东西从被流放的地方爬出来,你和你师父他们说一声,趁着这个机会,开始普及普及最新那版的养气口诀之类的。” “实在不行,就召开一次比武之类嘛,面对大众,用出吃奶的劲儿打,让大家认识到有这么个东西。” 蓝庆升惊愕道:“这,打伤人怎么办?” 张若素瞪他一眼,道:“谁让你打人了?” “这种事情,肯定是怎么花里胡哨,怎么好看怎么打,目的是吸引人主动修行,怎么,你还想传播暴力因素?” “什么流火,飞焰,什么风墙都给我整出来,要好看,要……” 老道士沉思了下,简练总结道: “要帅!” 年轻道人目瞪口呆。 ……………… 苏元栋看着眼前开始冒电火花的器械,脸色难看。 他知道,这器械连带着里面的数据,还有血液样本都已经被毁去了。 自己苦心觊觎的东西,直接化作飞灰。 但是他并没有就此灰心,他还悄悄留下了一部分样本,将这最后的样本放入备用器械当中,研究进行地很顺利,有专门的实验仪器,可以自动分析出这强者鲜血的组成成分。 那样能够在长空之上搏击的强者,血液里究竟是什么? 是和人类一样的成分? 还是说,有和人类截然不同的部分,那些东西是不是就是强大的秘密?如果让血液当中充满了那种东西,是否自己也能够掌握那种搏击长空的力量? 在恣意的畅想和艰难的等待后,他们得到了数据。 苏元栋忍不住道:“里面是不是充满了能量?” 研究员看着最后的数据,沉默了下,结结巴巴道:“可以这样说。” “毕竟,糖分确实能分解成能量。”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苏元栋就已经抢过了数据单,看到上面的数据。 神灵的血液里,流淌的全部都是…… 糖?? 他的神色缓缓凝固。 …………………… “嗝儿……” 水鬼躺尸在沙发上,打了个饱嗝儿。 旁边是已经被喝光了的快乐水。 经历过水神敕封之后,他和兵魂都有所变化,都获得了一定层次的御水神通,只不过兵魂磨砺法术和神通,而水鬼则是靠着这手段,开始研究快乐水各种变种,毕竟那个东西也能算是水。 水神护法,控水御水不是理所当然? 外界喧嚣而热闹,博物馆里寂寥无人。 卫渊坐在往日常坐着的木桌后面,一只手撑着下巴,一手手掌展开,一枚虚幻的玺印缓缓旋转,四方为底,上面一头了活灵活现的猛虎缓缓旋转,这是来自山君被剥夺下来的本源,是神灵的根基。 但是这东西对于卫渊来说毫无意义。 除非他打算放弃人的身份,彻底走神只的路。 不这样做,他根本无法握住这代表神性的玺印。 不过或许,可以学着始皇帝,用一方宝玉,容纳和禁锢山君的神性,镂刻一枚印玺,虽然使用时候需要些手续,不能随心所欲,但是也算是以人之身运用神权。 正好,他的记忆里曾经亲自见到过那一枚印玺。 山风之神神位么…… 卫渊叹了口气,反手将这虚幻玉玺收起,现在这东西就是个花架子,这一动作忍不住让他心口稍微有些痛,皱了皱眉,回来三天了,心口的贯穿撕裂伤口,已经被不死花稳住,但是想要完全长好还需要时间。 而不死花现在似乎是安家在他的心脏里。 想来,如果是眉心被贯穿,恐怕就没有这种待遇了。 卫渊忍不住在心中自嘲,不死花是有极限的,不做花,当初炼成丹药多好,不过也有好处,至少这几天,有人管自己的饭,正想着的时候,手机突然响起,他接过手机,看到上面的通讯人名。 是负责泉市的那位龙虎山老道。 卫渊略有诧异,接通之后,几句寒暄,对面的道人开口道: “卫馆主,你先前不是让我帮忙找秦末时的古物吗?” 卫渊眼眸亮起,他之前确实是曾经拜托过这位道人帮忙,道: “找到了吗?” “嗯,但是,不是秦末汉初的……” 老道士回答道: “那应该是,秦王政时期的战剑。” ps:今日第一更………三千两百字,感谢醒在深海1i的猫丶盟主,谢谢。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不死性(感谢贰狗道士的盟主) 秦王政时期的战剑? 卫渊都有些讶异于这老道的收获。 两人在电话里面约定了时间,老道人说让张浩开车来接卫渊,卫渊换了一身衣服,想了想,将玉龙配戴在身上,手背上多出了珏留下的一个印记,这是天女为了防止他再遇到什么危险所留,也算是更为简单的通讯手段。 卫渊背着剑匣安静等着,先前的八面汉剑和山君说了说掏心窝子的话,好好沐浴了一次神血,现在已经脱胎换骨。 和张道陵法剑一同收入剑匣。 卫渊告诉水鬼几个在博物馆里看着,心中多少有些期待老道士说的那柄古剑,即便不能让他恢复部分真灵,如果能窥见古物上潜藏的画面,也算是有所收获。 这个时候,卫渊突然注意到门外有个约莫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正在来回走来走去,盘桓不定,脸上似乎有些犹豫迟疑要不要进来。 然后似乎注意到了卫渊在门里看到自己,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点了点头,转身离开,有点像是打算买东西,却又因为某些原因而不好意思进门的客人。 卫渊若有所思,但是他这种店也不是那种非要吆喝着人家进来逛看的那种,也就没有主动去询问。 没有过多久,张浩就开车抵达了博物馆。 老道士也在里面坐着。 卫渊让水鬼将博物馆暂且关上,而后坐在了后座上,还不等到张浩发动了汽车,老道士看着眼前看上去年纪轻轻的博物馆馆主,想到了之前发生在应天府的战斗,眼底仍旧忍不住潜藏了一丝惊骇。 他将自己的情绪很好地控制住,伴随着汽车行驶而将这一次的目的地说出来,那是为特别行动组和道门保护一些特殊古物的地方,算是一处隐蔽的馆藏,其中多有秦汉时代的东西,之前老道士和这地方的人提过一次卫渊的要求,过了几日后就得到的回馈。 是剑,而且是两柄。 “两柄?” 卫渊反问。 老道士回答道:“是啊,两柄,这两柄剑是在秦代王公墓葬里发现的,当然严格说起来确实是秦末的墓葬,但是这两柄剑却毫无疑问是秦王政时期的东西,其中有一柄剑的知名度,严格轮起来不会比泰阿差多少。” 卫渊道:“是什么?” 老道士微吐口气,回答道:“徐夫人剑。” 卫渊记得这一柄剑,短剑,或者说匕首。 无论是在过去,还是现代的课本上都有印象,当然过往是真的见过这把剑,燕太子丹所求得的利器,以人试剑,寸缕即死,历史记载是淬毒,但是实际上是一柄斩魂的符剑,荆轲刺秦王政所用。 始皇帝将这柄剑器留了下来。 那曾经是他难得狼狈的几个时刻。 没有想到,在这个时代还能再见到徐夫人剑,卫渊询问道:“那另外一柄剑呢?” 老道士迟疑着摇了摇头,道:“这就不清楚了,我对这些古物没有太大的研究,不过你去了以后可以问问我那老兄弟,他应该知道。” 一路无话。 汽车很快地抵达了地方。 卫渊和老道士下车,张浩则是还要回去,卫渊下车后,突然记起来之前梦里见到的东西,脚步微顿,回头对张浩笑着道:“对了,张浩,你下一次邀约喜欢女生的时候,不如试试和她说一句,减半试剂试试看。” 张浩愣住,他张了张口。 想到天女,想到博物馆隔壁的三位或者清秀或者美艳的女子,想到了新开画师的那位红衣美人,突然就有心悦诚服的感觉,诚恳道谢,然后道:“卫馆主,这是您的经验吗?” 经验? 卫渊视线落在手背上天女留下的传讯印记上,嘴角抽了抽: “不。” 他回答道:“这是玄学。” …………………… 卫渊跟着老道士走进了这修建在隐蔽处,还有结界保护的地方。 那是一座很有些古味的屋子,修建在现代的钢铁丛林里面,看上去过往和现代科技相融合,很有几分味道,老道士在前面走进去,卫渊一边赏景,一边往前走,里面走出个身材高大,肌肉贲起的老人,和老道士打了个招呼。 然后看向卫渊,诧异道:“小家伙你就是这一次想看我宝贝的人?” 小家伙? 老道士嘴角抽了抽,连忙催促道:“还能有谁?” “老周,还不赶紧把你的东西给拿出来?” 周姓老者咕哝着你怎么这么心急,还是回过身去取东西,老道士擦了擦汗,卫渊打量着周围,可才没过多久,屋子里突然传出一声铮铮鸣啸,以及那周姓老人的怒喝声,旋即一道乌黑流光直接飞出,朝着卫渊死命扎来。 气劲凌厉,杀气虽然不显露于外,但是却极为纯粹浓郁。 卫渊佩戴的玉龙佩发出黑光。 他多少也知道了缘故,是因为徐夫人剑对始皇帝气息的执着,才让这兵器对自己产生敌意,那周姓老者追赶不及,也不知道卫渊背后剑匣中藏着两口利器,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稍一用力,手里另一把剑就连鞘飞出。 卫渊下意识抬手握住剑柄,顺势拔剑。 剑鸣之声清越,显然是一柄上乘的利器,剑乃战国时所制,顺势退步,卫渊掌中这柄古剑劈斩落下,徐夫人剑一滞,继而直刺向卫渊脖颈,杀机锁定的是卫渊,而不是玉龙佩。 卫渊微微皱眉,抬手。 剑势雄浑,正正斩在了这柄短剑的剑锋上,将那短上一半的徐夫人剑劈落在地,经过漫长岁月的冲刷和流逝,那徐夫人剑也不复当年锐气,这次终于被直接斩落,倒插在地。 卫渊看向掌中这柄古剑,在剑身上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是真灵气息。 两位老人急急赶上前来,将这柄徐夫人剑小心翼翼地捧起来,检查有无伤痕,最后才松了口气,放入锦盒里藏好,而后看向旁边似乎失神的卫渊,周姓老人凑上前去,盯着古剑,看到剑身上并无丝毫斩痕,这才放下心来。 还未曾开口,看到卫渊突然抬手,并指从剑脊上拂过,原本埋藏于地下许久的古剑,竟尔铮铮鸣啸不止,仿佛欢欣鼓舞,一股无形流风从剑身上扫过,将其上潜藏的些许锈迹直接卷起,剩下仍旧是森森寒芒煞气。 锈迹裹挟于剑气中环绕身周,就仿佛那看上去年轻的青年也有了一股沧桑的气息。 周姓老人呆住。 而老道士看着那年轻人神色平和,持剑从容,想到那位背负霸王枪的女子,想到了花店里的天女,脑海中浮现一个荒谬的念头,下意识问道:“卫馆主,你认得这柄剑吗?” 卫渊将剑收入鞘内,回答道:“认得啊。” 如何不认得? 他道:“这柄剑名为属缕剑,也名为独鹿。” “是诛臣之剑,和作为弑君之剑的徐夫人剑,算是彼此相对,曾为吴王夫差赐予伍子胥,伍子胥死于剑下,说要把自己的眼睛悬挂在城上,亲眼看着吴国被踏破,之后勾践确实是踏破吴国。” “而后这柄剑又结果了勾践大臣文种的性命,如果不是范蠡走得快,这柄剑或许也会让他死于刃下。” 周姓老者下意识道:“这就是那柄结果了两个大臣的名剑?” “两个?” 他听到前面的年轻人声音顿了顿,然后回答道:“不,是三个。” 属缕剑于剑鞘之中鸣啸。 卫渊握着剑,剑身上一缕一缕,潜藏了漫长岁月的真灵气息重新回归。 ………………………… 属缕剑,为王诛臣之剑。 本应该是大秦始皇帝四十年,现在却是秦二世三年。 一艘船在东海沿岸靠岸。 当已经不再如同当年年少的渊,佩戴着玉龙佩,踏上了大秦的土地,却已经和之前两次出发时候截然不同,他也已经三十岁了,抬起头,望着浩瀚无穷的天空,握紧了手中的大秦黑冰台战剑,迈上回归咸阳的道路。 这是我第二次回到这里。 我们确实是找到了不死药—— 但是陛下已经不在了。 吾皇为尊。 然海外三山,并无神异之处。 所以, 我等斩断了东海之外,诸多岛屿,以及东瀛群岛上诞生,尚未分化的本土源初神性。 并以此炼出了不死药。 ps:今日第二更………两千八百字,感谢贰狗道士的盟主,谢谢~ 帮运营官好友推一本书~《无限之剧本杀》,简介稍长,放在作家的话里了,有传送门直达~ 第一百七十三章 历史的间隙 (感谢杏花如梦万赏) 距离上一次离开这浩瀚的土地,才不过过去区区三年不到。 一切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已经三十岁的铁鹰锐士渊骑着战马,心急火燎地奔走在大秦的土地上,他不明白,大秦锐士去了哪里,不明白那位始皇帝陛下为何会死去,不明白扶苏公子为何没有继位,天下名将蒙恬将军又去了何处? 区区三年,大秦的土地竟然已经残破至此,烽烟四起。 在他离开中原的十三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黑冰台的铁鹰锐士,不单单擅长单对单的厮杀,情报的打探,防线渗透都是必须要掌握的素养,于是渊很快就通过不同的途径知道了现在的局势,各国诸侯四起,大秦土地不断丢失,现在各国诸侯居然彼此约定,先入关中者为王? 对于老秦人而言,这几乎是莫大的耻辱。 渊驾马狂奔,背后的铁鹰战剑铮铮鸣啸。 他得知了自己少年时候同袍章邯举兵对抗诸侯,打算去找到章邯,自己一身剑术神通,投入军中为将,纵然不能统帅军队,至少能做一员斗将,但是伴随着赶路,沿路所见,竟是民不聊生的灾年场景,有的地方甚至于十室九空。 让他心中的杀机都变得无力。 始皇帝欲要天下一国,但是现在,这个世道再度彼此争斗起来。 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铁鹰锐士。 不懂得兵法,不懂得军政,况且远离中原十余年,中间只回来一次,没有根基,也不是世家大族,在这乱事当中,单人独剑,又有何裨益,个人的勇武,终究扭转不过这天下大势。 接下来的乱世,十年数十年的厮杀战场,对于百姓来说,真的是好事吗?肉眼所见,不过一场苦楚。 最后让渊停下脚步的,是章邯投向于项羽,被奉为雍王。 将会率领二十万秦军,反向攻秦。 这少年时同袍的选择给了渊最后致命一击。 连最后可能翻盘的机会,以及在这乱世当中的栖身之所也就此消失,渊几乎如同一叶浮萍,在这乱世之中起伏,只是最后仍旧朝着咸阳城的方向奔去,沿途靠着猎杀猎物充饥果腹,若是见到溃兵乱流,也会拔剑冲散,以免其掠夺寻常百姓。 堂堂大秦黑冰台精锐,竟然像是百年前穷困潦倒,流转各国的游侠儿。 八月的时候,渊已经快要抵达咸阳城了,沿途却见到了一伙儿流寇乱匪,手持刀剑,围着几位女子,口中吹着口哨,挥舞兵器,大笑着说这些不入耳的腌臜话,渊本不欲多管,可见其中还有孩子,仍旧不忍离去,拍马走出: “大秦治下,安敢如此,不怕商君之法吗?” 为首匪徒先是被渊的战马战剑吓了一跳,可看到来人只有一个,更是只穿着布衣,就放下心来,嗤笑道:“秦法?大秦都要亡了,还有个屁的秦法,怎么,这是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兄弟若是看上了哪个,尽管开口,等到完事儿了,咱们分你一个半个的也不是不行。” 说罢彼此对视,哈哈大笑。 渊眉心溢出一股杀气。 神色却宁静。 他双腿夹了下马腹,这匹战马沉静往前迈步。 而铁鹰锐士则是缓缓拔出了背后的剑。 他已经三十岁了啊。 此身至此,投身过六国的战场,庇护过帝王的威严,而后十年有三,搏击于汪洋,斩敌于外域,这是体力和经验结合地最为完美的时候,是一名武者真正意义上的巅峰,不会因为缺乏经验而冒进,也不会因为体力不支而失误。 他拍马,持剑,双目幽深。 剑柄上的铁鹰伴随着剑锋的震颤,如同振翅搏击长空。 铁鹰映入了流寇眼底,伴随着此刻才后知后觉浮现出的惊愕,旋即恐惧,口中喊道:“铁鹰锐……”森寒的剑光斩过流寇人群,毫不留情,轻易地切割咽喉,刺穿心脏,斩杀性命,最后一名匪徒最后似乎是走投无路,红着眼睛冲杀向其中一名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大秦最后的锐士手拍马背,翻身而降。 手臂上小型秦弩射出。 洞穿了那匪徒的心口,鲜血溅射。 渊身法迅捷,站在那匪徒和小姑娘之间,将鲜血肆虐的一幕遮掩住,未曾让这恶徒惊吓到那孩子,可是这似乎只是他的一厢情愿,那看上去白净稚嫩的女孩眼底并没有太大的波澜。 身穿布衣,腰佩大秦战剑的锐士低下头。 看到那一双黑瞳安静纯粹,像是九天之上盘旋的高风。 …………………… “多谢将军。” 那眼角虽然带了一丝丝皱纹,却无比雍容华贵,姿容端庄的女子微笑道谢,神色从容到让渊觉得,哪怕是自己不出手,这些匪徒也不可能奈何得了这女子,他退后一步,以大秦军礼相还,道:“当不得将军。” 女子微笑道:“但是你身上兵戈之气却很浓郁。” 渊不答。 他去打了猎物,烧烤食物,那年纪最小的小姑娘似乎对他很好奇。 时常盯着他看。 渊询问道:“你在看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他下意识抬起手摸了摸,却只是在自己的脸上摸到了皱纹,微怔,旋即自嘲,或许是因为踏上这片熟悉土地的缘故,他有的时候还是会下意识觉得,自己仍旧是十七岁时候。 那时候满身的气力,满心的勇气,放眼看着天下,像是刚刚出生的虎豹,对这世界都不入他眼。 那小姑娘摇了摇头,道:“我们是不是见过?” 渊放声大笑,道: “小姑娘,你现在也才十三四岁,你刚出生的时候,我都出海在外了,怎么可能见过呢?” 他将烤好的兔腿撕下来递过去,摘下水囊,大口灌了口水。 那位自称来自西方山上的女子递给他一个铜壶,里面是扑鼻的好酒,不知为何,渊本能察觉到对方对于自己并没有杀机,那女子道:“将军外出海外诛敌,当饮酒。” 渊本来说自己哪里算是诛敌,可酒气扑鼻,索性也就接过。 女子笑着问他,道:“将军觉得我容貌如何?” 渊讶异,盘腿于地,回答道:“渊活过三十年,见到过的女子不少,但是没有能够和夫人相提并论的,姿容端庄,天下无二。” 那女子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却又道:“可却有人认为,我不过是虎齿,擅长大叫,蓬发戴胜的女人,还专门写了本书,里头就把我描述成这个模样了。” 渊忍不住手拍膝盖,大笑道:“那他一定是有眼无珠之辈。” “若我得见,当饱以老拳,为夫人出一顿气。” 女子深深看了他一眼,满意点头,起身离去。 渊将那酒一饮而尽,其中滋味,清澈如晨露,却又有难得的意蕴,仿佛能够连魂魄都醉倒,让他在这乱世当中,难得地感觉到了些许宁静,他拍打着膝盖,敲击着秦剑,嗓音沙哑,放声高唱: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他唱着,并不好听,只是苍凉,那有着一双黑色眼睛的小姑娘却乖巧坐在旁边的石头上,安静看着他,似乎还在思考是不是曾经在哪里见到过,最后渊醉倒过去,隐隐约约听到一句呼唤—— “珏,该走了。” “嗯。” 珏? 真是一个好名字啊…… 渊沉沉睡去,等到他苏醒的时候,周围已经空无一人,篝火也早已经熄灭。 一场大醉,酣畅淋漓。 至少他知道自己该要去做什么了。 距离咸阳城已经很近了,他拍马赶到了咸阳城,先找到了自己的家,但是那锁链上已经有了锈迹,十有余年不曾归家,他自己已经而立之年,更未成家,没有子嗣妻儿,老母和祖母都已经去世,只是因为作为大秦锐士的家人,她们最后仍旧得到了很好的照顾。 渊沉默许久,翻身进入自家院墙里面。 将这熟悉而陌生的地方,一点一点洒扫了一遍。 他去了原本黑冰台的驻地,连尘埃都已经积累地极厚,据说是被丞相赵高在一年前取缔,诸多铁鹰锐士或死或伤,已经四散流亡,散落于天下,大部分追随章邯,现在的雍王,成为雍王禁卫。 不再年少的渊闭目。 原来,他已经是这个时代,最初也是最后的大秦锐士。 他抚摸战剑剑柄上的铁鹰纹路,转身离去。 ps:今日第一更,两千八百字,稍微迟了些哈~ 感谢杏花如梦万赏,谢谢,《山海经》:西王母,豹尾,虎齿,善啸,蓬发戴胜。 第一百七十四章 诛臣之剑——属镂(感谢彭咔嚓彭的万赏) 此刻若要在渊的心中,已经是大秦始皇第四十年的九月。 在他抵达咸阳城的时候,连秦二世之主胡亥都已经死于赵高女婿阎乐手中,整座咸阳城在平静之下,又潜藏着隐隐恐慌,只是赵高欲要篡位登基的时候,众多大臣武将沉默以待,以此作为反对。 赵高不得已,只能拥护子婴为王。 秦帝国,在二世胡亥死亡的时候,已经连原本的秦国领土都不如,所以只能称王,而不是皇帝。 不过数日后,赵高便急急催促子婴前往大秦宗庙,继承王位。 子婴早已经知道赵高的打算,在先前想要登基不成后,就和楚王暗中约定好,要杀了他之后,占据这里称王,哪儿还敢去宗庙,只能在斋宫里装病,又一次把赵高的手下打发走,子婴有些头痛,隐隐畏惧,长叹息道: “已经拒绝了好几次,再这样下去,赵高亲自来怎么办?” 他的大儿子迟疑了下,道:“不如就引诱他进来,然后把他杀了?” 子婴脸上有迟疑之色,最后摇头道:“不行,不行,这赵高本来就是文武全才,才能被始皇帝带在身边出巡,当做中车府令,这些年下来,这奸贼的修为道行是一日高过一日,就凭我们几个,怎么可能拿得下他?” “再说,他性格奸诈,如果不是料定了咱们一起上都拿不下他,是不可能来的,除非……” 他声音顿了顿,道:“除非还有铁鹰锐士。” 他的两个儿子都不说话了。 铁鹰锐士早已经被害,剩下的那部分,也都汇聚于章邯麾下,正在攻秦,正在这个时候,子婴的心腹韩谈突然惊叫出声,一对父子停下交谈,手中握剑急急赶过去,却见到韩谈坐倒在地,墙壁多出一个暗门,一名身穿简单布衣的男子站在那里,背后负剑。 剑柄上有铁鹰振翅。 那是大秦之锐士,是大秦的剑,是那饮血的秦剑所铸的壮士。 那是大秦最初也是最后的锋芒。 “……铁鹰锐士。” …………………… “殿下欲要斩除赵高。” 渊注视着即将登基为王的子婴,口中的称呼仍旧只是殿下,道: “我可做持刀手,出其不意,当可诛杀赵高此獠。” 子婴大喜,旋即又头痛于该要如何隐藏,渊指了指旁边的宦官韩谈,道: “就请他将衣服退下,和我交换。” 韩谈不敢拒绝,将自身的衣服换下,渊整理着装,换下了原本经历风吹日晒的布衣,修整须发,面容坚毅,年已三十岁,仍旧神色凌厉逼人,即便是宦官衣着,亦是难当其英武。 子婴看得失神,心中赞叹。 渊将那柄有着铁鹰标志的秦剑放下,道:“我的剑是黑冰台所铸,赵高曾与我为同僚,在陛下御前共事,恐怕暴露,还请殿下重新选取一柄战剑。” 子婴同意,让自己的儿子下去,取出一柄珍藏的宝器,然后双手托着这一柄古剑递过去,道:“此剑名为属镂,是古之名剑,还请壮士取用。” 渊接过这剑,道谢后,垂首立于一侧。 还不曾等到这边派人去邀请,伴随着一阵脚步声,就有慌乱的声音响起,子婴的另外一名儿子奔入这里,面色煞白,慌乱道:“父亲,父亲,赵高那厮亲自过来了。” 子婴面色微白了下,仍旧强撑着道:“来便来,怕什么?” 视线则是落在了渊的身上,看到他将属镂剑佩戴腰间,对着自己微微点头,这才稍微安心些了,端正自身仪态,还不曾开口宣赵高进来,哗啦一声,这门便被粗鲁推开,一身丞相高位官服的赵高放下手,缓步走进来。 “王上为何不去宗庙,继承大统?” 子婴面色微白,看着背着光缓步走来的赵高,只觉得看不清楚对方容貌,只觉得对方气势强大雄浑,压迫地自己喘不过气来,强撑着道:“寡人身体不适,委实不是故意推脱,丞相且先稍待几日,等到寡人身子好些了,自去宗庙。” “哦?是吗?” 赵高脚步不停,步步上前,道:“可臣怎么觉得,王上并无不妥?” 压力过于巨大,子婴的两个儿子忍耐不住这种压迫,其中先前在外,不知道渊出现的那个忍不住怒而按剑,道:“赵高,你为我大秦的臣子,是大秦的丞相,难道要以下犯上,逼迫自己的王上吗?!” 手中长剑护身,可旋即直接被一股气劲打飞,倒插在地。 赵高性格自指鹿为马,逼死胡亥后就越发猖狂,恣意妄为,手中抽出一柄剑,就要杀向子婴的二子,可才出剑,手中短剑,竟然被一柄长剑生生拦住,任由赵高自身修为高深,竟然难以挣脱。 他抬头,看到持剑之人,是子婴心腹宦官韩谈。 旋即看到韩谈抬头,看到那一双冰冷锐利,仿佛雄鹰的眸子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赵高瞳孔骤然收缩。 那不是韩谈! 记忆仿佛刹那间回到了十多年前。 昏黄的记忆里,面容白皙英武,仿佛初生虎豹一般,恣意打探着整个世界的少年执戟郎身穿黑衣披甲,逼视着自己。 ‘我有一言,陛下起居,还请中书府令多多关照看顾,若是我回来的时候,陛下有恙,哪怕只是一根汗毛,渊必讨回;彼时阁下纵是远遁万里,渊,亦将诛之。’ “执戟郎中……” “中车府令,上前领死!” 渊手中的属镂剑铮然鸣啸,直接将那柄短剑逼迫开,他认出了这柄短剑,是曾经的弑君之剑,燕太子丹为门客荆轲准备的徐夫人剑,不知何时,竟然被赵高拿到手中,显然是打算今日就要在这里杀死秦王子婴。 渊的神色变得冰冷,手中的长剑刺出。 是大秦军中剑术。 他的修为和赵高修为相差仿佛,但是一者是在大秦中央,靠着诸多天材地宝,生生堆积上去,但是另外一人,这是在海域搏击猛兽,在外域诛杀远敌,交手经验决不能相提并论,更何况一者用的是长剑,另外一人不过是一柄短剑。 铮铮鸣啸声入耳。 赵高被逼迫地连连后退,不过才十几个回合,身上就多出了数道伤口,渊的手腕一动,剑锋斩断赵高双手手筋,剑刃一贴一甩,徐夫人剑直接被甩飞,继而一脚重重踹在赵高腹部,将他死死踩踏在斋宫粗大的柱子上。 赵高口中喷出鲜血,双手下意识想要搬开渊的右脚,但是却毫无半点作用,仿佛这一脚并不只有自身的力量和法力,仿佛这一脚下还有更深层次的东西和感情,让赵高无法撼动。 渊一脚改为侧踢,将他直接踢倒在地,化作双手持剑,手中的战剑自肩胛骨刺穿过去,洞穿宫殿的地板,剑刃深深没入其中,膝盖则重重下压在其胸腹伤口上,让赵高痛苦无比,却又根本无法死去,只能发出一阵阵压抑着的惨嚎。 一连串手段,冰冷森寒,都是黑冰台锐士专门袭杀权贵的招式。 两人彼此怒视着对方,秦乃水德,斋宫的高处悬挂着上好的黑色绸缎,手艺最好的妇女,要劳累一年时间才能织出一匹,此刻被劲气撕扯,纷纷坠下,子婴被煞气惊骇住,连连后退,坐倒在台阶之上,恍惚间透过垂下的黑色绸缎看到…… 那里是身穿黑衣披甲的少年执戟郎。 正持剑逼迫敌手。 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曾经谦卑有礼的中车府令。 黑色的绸缎坠下,才知道方才不过只是虚幻,执戟郎已经不再年少,而倒下去的,也是大秦的丞相,渊双手持剑,怒目而视,强行压抑着语气,道: “陛下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陛下怎么可能死?!” “那是我大秦的陛下啊,他怎么可能死!” “三年前我归来,陛下甚至于曾在东海之滨,亲自张弓射杀鲲鹏后裔,得巨鱼,怎么可能不过短短数月就离开人世?赵高,到底发生什么了?!” 赵高被压迫地喷出鲜血,却只惨笑道:“怎么会死?” “人都会死,他为什么不能死?” “一个人,却想要做到非人做能及的功业,他怎么不会死?!” 渊手中的剑往下压,道:“你说清楚。” 赵高凝视着渊,道:“徐巿没有和你一同回来,对不对?” 渊的瞳孔微微收缩,想到自己得到消息的时候,徐巿正要开始淬炼不死药,自己不得不自己独身回到大秦,而那数千童男童女,近百工匠,以及那些军队,都留在了外面。 赵高突放声大笑,道:“他最后还是把你支开了,陛下之死,让你也失去了方寸啊,那我就告诉你,让陛下他倒下去的,就是徐福的暗手。” 渊怒道:“不可能,区区方士,如何能伤得陛下分毫?!” 赵高道: “他当然不能做到,但是……他把那海外群岛的神性先炼成了一枚药丸,这等孽神自然不是陛下的的对手,但是却因为是外来神性,激发了陛下所压制的神州神性,哪怕是陛下,也要数次外巡,一次一次将神州诸神压制于大秦治下。” “而那一次,他不得不亲自面对因为海外群岛神性而活跃起来的神州神性。” “是全部的神州诸神暴动。” 渊的声音顿住。 赵高感觉到要害剑器的迟滞,继续道:“你还觉得,徐巿会回来?” “那可不是秦国人,他和我说过,他自己的家国被灭,自己祖辈所崇敬的神灵被擒拿束缚,甚至于被灭掉,他心中不甘,自然要反抗,但是他又不敢对抗陛下,所以只能用这样的方法,只求陛下会释放被镇压的诸神。” “这样六国还有一丝希望,陛下也只是会受伤,中原乱世再起,他也能够趁机逃命于海外。” 渊垂眸道:“陛下从不接受任何威胁。” 赵高道:“你很了解他。” 赵高忍不住闭着眼睛,回忆这一辈子都不能遗忘的那一幕,身穿墨衣袀玄的帝王持剑,最后蔑然地看了自己一眼,就让自己手足僵硬,而后那帝王傲慢地踏向死亡,走到烈焰和雷霆之中,俯瞰着整个神州的神性。 于是诸神皆臣。 最后,帝王将神州神性气运汇聚于玉玺之上。 持拿此玺,后世帝王,可恣意敕封地只。 所谓神只,从今往后再不是如同西周年间那样,必须要整个国度去崇敬和供奉的神,今日之后,那不过是王朝之附庸,是帝王之臣子,顺我者生,逆我者亡。 神州的时代自此开始新的篇章。 从人神共存,到举国祭祀,最后地只分封,人终于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而最初的皇帝完成了自己的伟业,从容沉睡。 就如他所说。 他毕竟自号为始皇帝。 一切的传说从他开始,但不应该在此结束。 渊持剑的手掌微微颤抖了下,他深吸了口气,几乎是从牙齿当中生生咬出了那两个字:“徐,巿……”赵高感觉到这恨意,反倒能够稍微松了口气,他觉得自己还有一线生机。 属镂剑被拔出来。 赵高松了口气。 渊将玉龙配取出,佩戴在腰间。 而立之年的大秦锐士顿了顿,突然自语道: “臣,自然愿意。” 赵高怔住,旋即看到那一枚始皇帝的佩饰,瞳孔收缩,而不再年少的执戟郎双手握剑,道: “中车府令赵高,冲撞陛下车驾,意图谋反,当诛,斩首!” “臣执戟郎渊,代为行刑!” 剑锋落下。 大秦丞相赵高,成为死于属镂剑下的第三名重臣。 ps:今日第二更…………三千八百字 感谢彭咔嚓彭的万赏,谢谢~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大秦(感谢w闻雨万赏) 端庄威严的大秦斋宫,一片死寂,素净的宫砖上泼洒了鲜血,满是煞气,而大秦这一代丞相的头颅被斩下,翻滚着落在子婴的脚边,子婴面色煞白,惊惧后退,而那穿着宦官服饰,仍旧遮掩不住肃杀之气的锐士缓缓将剑收入鞘中。 属镂剑的低鸣声中,血液成串,顺着剑脊低落。 然后便是好一阵的安静沉寂。 “赵高已除,殿下可去登基了。” 渊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和那深埋的恨意,缓声道:“此剑物归原主。” 抬手一抛,属于天下名剑之一的属镂剑落在了子婴脚下,仍旧还在铮然鸣啸,而渊解下了身上的宦官官服,换上了属于自己的那一身落拓布衣,提起以血与火铸就的秦剑,背负在背上,步步离去。 子婴在他转身走出十几步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压抑着喜悦,道: “多谢壮士,寡人定然将此事记录于卷宗史书,以流传后世。” “不必,多谢殿下。” “这,这可是青史留名之事啊。” 渊脚步不变,随意拍了拍等待在后面的韩谈肩膀,道: “若要记录,便记录为他。” “至于青史留名,我们早已经做到。” “大秦锐士之名,哪怕是千百年后,仍旧将为后人所铭记。” 最后的铁鹰锐士抛下这一句话,就此离去,并不曾回头。 而子婴心中的感激闪过之后,就被即将登基为王的欣喜所占据,他令自己的儿子们走出,率领最后忠诚于自己的人,持拿兵器,骑乘着能在宫墙中奔走的战车,最终将赵高三族诛尽,整顿朝纲,登基为王。 也通过了卷宗,得知那一日出手的究竟是谁。 但是仍旧遵循约定,只说是宦官韩谈,拔剑诛杀赵高,反倒让诸臣觉得子婴身边也卧虎藏龙,不敢有丝毫不敬,子婴做到了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他想要像是春秋战国时候的先祖那样,和诸侯求和,哪怕割地,至少能保证自己的王位。 这自然没能得到同意和应允。 诸侯尽数拒绝。 秦王子婴元年的十月,在他登基之后不过三十余日。 刘邦所率军队,已经攻破武关,峣关,兵临咸阳,屯兵灞上,随时可能以虎吞之势攻下城池,而诸多大臣们都已经有了投降之心,子婴走投无路,日日嗟叹。 ……………… 渊在整理从丞相府中找回来的黑冰台典籍。 那是整个大秦治下的图籍,有山水脉络,有各路神只所在,亦有各地所产的矿藏药物,这是在收集了原本六国的典籍,再加上黑冰台铁鹰锐士伴随着始皇帝外巡不断整理所得,是整个咸阳城中最宝贵的东西之一。 黑冰台被赵高毁掉之后,这些东西就都被搬入丞相府,方便其搜刮。 而后被渊取回。 渊安静阅读着这些典籍,他只伴随了始皇帝前面三次的巡游,后面数次并不知晓,只能通过这些图籍记载,畅想一二,将最后一次巡游时候记录下的东西翻阅完的时候,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渊将典籍放下,推门去看。 门外是捧着将军虎符,铠甲,战剑的韩谈。 他跪倒在地,重重叩首道: “王上召见,还请壮士领将军虎符,以御诸侯联军。” …………………… 咸阳宫,哪怕不是第一次来,渊仍旧会感叹于这里的壮阔。 但是此刻身在宫中的却不是那位气吞寰宇的帝王。 子婴没有穿袀玄,而是诸侯的章服冕旒,威严繁琐,但是在渊的眼中,仍旧毫无半点的王者气概,曾经见识过这个世界上最为炙热的大日和最为浩瀚的苍穹,又怎么会再轻易被撼动心境? 渊听了子婴要自己在咸阳城中征调兵力,力康诸侯联军的要求,而后拒绝了。 子婴不敢置信,渊回忆一路走来,百姓皆苦的模样,反问道: “殿下觉得,殿下之才比之于陛下如何?” 子婴沉默了下,道:“远不如矣。” 渊又问道:“那殿下看渊之才干,比之于王翦将军如何?” 子婴张了张口,安慰道: “以寡人观之,卿勇武之力,不逊王翦将军。” 渊摇头道: “殿下你说错了,单打独斗,我没有和王翦将军比过,所以不知道,但是即便是我单打独斗赢得了王翦将军又如何?人的气力有限,能斩十人,百人,又能如何,真正能左右天下大势的,是顶尖的帅才和将才。”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那是万人敌,乃至十万人敌。” “现在的情况,只有陛下复生,王翦将军和武安君重聚麾下,方才可能鞭笞六国,重现大秦声威,但是殿下远不如陛下,而我也不过是一介匹夫,不通军政,若是强争,只会让咸阳城的秦人父老随我送死,我不愿也。” 子婴面色煞白,坐倒在王座上。 渊仍旧一身布衣,道: “我会独自出城去见刘邦,争取能保全关中父老和殿下一族,这,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 他转身离去,子婴似乎承受不住希望再度破灭的结局,重重一拍王座,发泄般怒喝道:“卿祖孙三代皆食秦禄,始皇帝更是对你不薄,卿忍心看到始皇帝所开创的大秦天下就此消亡?!” “消亡?” 渊的脚步微顿,侧眸看着那高居于王座上的子婴,回答道: “不,陛下的帝国不会消亡。” 子婴怒道:“但是秦!秦就要亡了!” “陛下所留下的帝国,是秦,但是不只是秦。” 铁鹰锐士彻底转过身来,逼视着秦王子婴,他道:“天下哪里有不会灭亡的朝代?哪怕是那大周,也不过绵延了八百年天下,战国之年,又还有谁尊崇那位所谓的周天子?” “大秦,总有一日会亡的。” 子婴被骇得说不出话。 渊一步步踏前,眉眼锋利,缓声道:“但是,那又如何?!” 他身穿布衣,却仿佛仍旧是当年的黑衣披甲。他昂起头来,语气傲慢而睥睨,一句一顿,如重锤击空:“只要这神州的将来,仍旧是以律法治国,是要这神州仍旧还是郡县制,只要千百年后,还有这县城所在,只要千百年后,我神州仍旧天下一国,那么,陛下所开创的时代,就没有结束!” “朝代算什么,这血脉和宗庙,又算得上什么?!” “三皇五帝的九洲天下,自此归一,陛下的功业,远超血脉!” “哪怕是万年,哪怕十万年之后,哪怕你我的存在不为人所知,哪怕诸侯王爵都化作尘土,只要我华夏必须一统,神州终究一国的观念还在,那么,那个时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皆是我大秦子民!皆与陛下,共享那千秋万代,天下一国之梦!” “而他们也一定知道。” “这个梦的,在哪里!” 渊感觉到自己的血液似乎沸腾,却又安静地流淌,他站在这高而空旷的王殿之下,扶着剑,就仿佛重新回到那天地广阔的少年,仿佛再度看到那高绝的背影,看到他从容迈向远处。 秦啊,二世而王,三代竟连国土都再守不住。 这天下浩瀚,自古而今,乃至于未来,再不会有第二位秦皇。 数遍寰宇,秦皇唯一。 被骇的说不出话的子婴看到那铁鹰锐士突然垂眸,抬手叩击胸口道: “陛下,臣,去了。” 子婴怔住,他心中的惊讶在这个时候甚至于超过了惊骇,这是王座下的铁鹰锐士第一次这样自称,但是他却突然察觉到,对方所注视着的,从来都不是自己,而那句陛下,也不是称呼着自己。 他挫败,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原来值得大秦锐士追随的,从来只有那一人。 “我会去见刘邦,若能得,至少保足宗庙,若不能,我自然会先死,还请殿下自暗道处逃生,或许还有生机。” 渊换上了铁鹰锐士的装束,他骑乘着马,背负着剑,离开咸阳。 像是一道箭矢一样,奔向了灞上。 他扣关,守卫的大将询问他是谁,于是听到回应:“渊。” “大秦始皇帝陛下所率,黑冰台铁鹰锐士,渊!” “?!!!” 闻言汉军皆惊惧,哪怕是面对一人,都下意识张弓拔剑,铮铮钢铁鸣啸声音不绝。 而被包围起来的大秦锐士面色不变,只是在这个情况下,却又有大笑声音传来:“原来是始皇帝麾下官员,我曾为始皇帝亭长,如此说来,我们还算是同僚呢,还请速速进来。” 渊驱乘着战马,见到了刘邦。 那是个吊儿郎当,有江湖落拓气的男人,但是骨子里仍旧是盖世的英雄豪杰,在询问渊能拿出什么后,渊回答,是关中之地的人心,是天下之基石,以及储藏在大秦咸阳城的画卷。 刘邦双目微亮,起身应道:“好!” 这个年纪不小,却又仍旧胸中有大豪气的男子端起酒,神色坦荡从容: “邦与父老约,法三章耳;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 “如何?” 渊诧异于这个男人的决断,接过他的酒,仰脖饮尽,也见到了少年时曾经追杀的那白衣少年,后者也同样三十余岁,微笑颔首,神色从容儒雅,已经不再有当年的焦躁之气,他看到了樊哙,萧何,看到了一个个豪杰。 乱世是磨砺英雄和豪杰的地方啊。 他想着。 乱世造就这些英杰,而英雄们彼此厮杀,抉出谁才是最强的那个,然后平定乱世。 在渊离开之后,微笑的刘邦直接坐在位置上,擦拭汗水,嘴里面忍不住念叨着骂人的话,没有了刚刚的豪情,樊哙看向刘邦,道:“沛公?” 刘邦咬牙道:“好一个交易。” 樊哙不解:“以人心和图籍,这确实是个好交易啊。” 刘邦骂了两句憨瓜脑袋,才道:“还有第三个。” “第三个?” 樊哙不解。 张良缓声道:“还有,七步之内,大秦锐士的铁鹰战剑。” “不过沛公没有露了怯,倒是难得。” 他玩笑了一句。 樊哙回过神来,略有怒意,却被刘邦挥手止住,刘邦揉着腿道:“在其位谋其政,正常的事情,咱们也没吃了亏,不过,这样孤身一人就敢冲阵的人,果然豪勇啊……” 他忍不住畅想了下,恨恨叹道:“真想要收入麾下!” “如此人杰,若能为我所用……” 沛公入关,约法三章,以安定民心。 于是子婴投降,刘邦没有伤害他,也贯彻了约法三章,成为炎汉之基。 渊拒绝了张良和刘邦的邀请。 他骑乘快马,背负着有着铁鹰徽章的秦剑,离开了这里。 作为一介匹夫,他已经无力扭转天下大势,让刘邦约法三章,善待关中父老,以及咸阳城的老秦人,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但是作为一名游侠儿,终究还有他能够去做的事情。 男儿当拔剑,拔剑当杀人! 他要去复仇。 “徐巿……” ps:今日第一更……三千六百字,感谢w闻雨万赏,谢谢 大秦篇马上结束了,稍稍收个尾就ok了~躺尸 第178章 守诺和违约(感谢大圣斋的万赏) 咸阳事已了,渊独自一人负剑持弓,直奔东海,打算重新整备船只,再一次出海,沿途靠着黑冰台的手段,有目的地去查证,果然找到了徐福所作所为的蛛丝马迹。 心中煞气腾腾,只打算抵达海外东瀛后,就直接斩杀徐巿。 他委托和黑冰台有暗中联系的秦人修整船只。 自身则是调整身体状态。 而后,在十一月的时候,那三十多岁,本来颇为沉稳的男人却踉踉跄跄地奔来寻找渊,面色煞白,渊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男人只是说不出话,最后身子一个不稳,直接跪倒在地,张了张口,嗓子里干哑了好一会儿,才嚎哭出声: “没了,全没了啊!” “全没了……” 渊把他扶起来,道:“什么没了,你说清楚。” 三十多岁的男人抬起头来,竟然已经泣不成声: “我兄弟,在章邯将军那里当差,后来被迫入了诸侯联军,可那项羽,竟然在新安,把二十多万秦军父兄,全部坑杀,一个活口都没能留下啊……” “二十多万啊,二十多万人,就跟割麦子一样全倒下去了。” 嗡的一声。 渊的面色一下苍白,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踉踉跄跄倒后,手掌重重扶着桌子这才稳住身子,二十多万秦军将士,哪怕是为了活命投向于诸侯,渊心中仍旧能够理解他们,但是现在,这些关中出身的将士就这么死了。 那不是一个,一百个,一千个。 那是二十多万。 过去了不知多少时间,他嘴唇微微颤抖,问道:“章邯呢……” 男子重重擦了一把眼泪,咬牙道:“章邯,还活着,被封为雍王。” 渊在这一瞬间真切地感觉到茫然,感觉到了他和少年好友之间的沟壑,那是时代,是拍马而过的浩荡乱世,他眼睁睁看着那曾经发誓为大秦效死的好友,最后以二十余万袍泽的性命,换了一身王位。 那是曾经高唱岂曰无衣的袍泽啊。 秦风之下,竟然只剩下王座后的累累白骨。 他张了张口,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痛苦腾起,二十万人,换一人称王,在这一瞬间,他更恨独活的好友,他的右手重重砸在旁边墙壁上,一整座屋舍直接被砸地坍塌,额角青筋贲起,双目满是血丝,口中沉沉怒号: “章邯!!!” 二十万。 二十万!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本要出海的渊提起那一柄磨砺地森寒的秦剑,转身回返咸阳城。 这是个乱世,身不由己的人太多。 但是至少他知道,自己的剑要刺向什么方向,知道自己为何而战。 至少他还能够,在这乱世中做自己。 ……………… 当渊回到咸阳城的时候,见到的是一片凄惨景象。 他安静站着咸阳宫前,看到了曾经年少数次进出的宫殿,化作了彻彻底底的废墟,仅剩下的墙壁石块上有着被烈焰焚烧后的痕迹,显然,在掠夺之后,来人更一把火,把这座宫殿焚烧,而咸阳宫蔓延到了咸阳城。 这一座天下雄城,终究不再繁华。 项羽联军对这一座城池造成了巨大的创伤。 但凡有所反抗之人,尽数屠杀,劫掠财物,焚烧宫墙,三月余火不熄。 离去之时,更是将秦女子劫掠一空。 曾经繁华的街道早已经空空落落,地面上的血迹干涸变黑,人人面色惶恐不安,渊回到自己的家中,看到锁链早已经被砸开,看到自己母亲留下的遗物被砸开,里面的金器被掠夺一空,只剩下一枚扳指。 ‘你爹当年的军功,曾换了这些金器来。’ ‘待我儿长成,有了心上人,便将这金器予她,以定此生。’ 渊心痛至极,张口喷出一口血来,踉跄半跪在地,咬牙切齿,字字泣血,几近于痛嚎:“焚我宫墙,屠我城池,劫我妇女,坑杀父老……” “项羽,若不杀你,渊枉为人,渊枉为人啊!!!” …………………… 渊不顾自己不过孤身一人,和项羽那种天下奇才的统帅完全不能相比,国仇家恨,仿佛浪涛一般席卷,无论是早已经放弃自我,随波逐流的人,还是说秉持某些信条的人,都会在这大势之中。 身不由己,便是乱世。 乱世之中,无人能够逃脱。 在项羽道出那一句,‘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启程归乡的路上。 一身黑衣披甲的大秦锐士于夜间突袭。 没有人想到,在项羽成为这个时代巅峰统帅的时代,还有人敢做这样荒谬的事情,也没有人知道,这个人是如何以一己之力突袭的,但是事情就是如此发生了。 他像是夜间振翅的雄鹰,从高空中扑击而下。 大秦剑器无声无息地刺出,轻易地斩断了楚军的咽喉。 一个,两个。 直到斩杀超过三十名楚军后,才终于有人意外发现了这个人,整个营寨骚动起来,而他也已经找到了项羽的主营,项羽推开帐篷,走了出来,渊看到那是个足够高大魁梧的男人,面容说不上俊朗,但是足够大气足够坚毅。 眉眼扬起,像是什么都没有办法在他的眼里留下痕迹。 即便是在夜里,他仍旧披着铁铠,戴着头盔,威严而魁梧,月色穿破乌云,落在他的身上,像是给铁铠覆了一层微光,他站在那里,二十六岁,仿佛神明一样。 “你是谁?”项羽发问。 渊撕开覆盖在脸上的黑色布料,他一双眼睛泛红,盯着那高大伟岸的男人,手中的秦剑震动,月色下散发出清冷的光,他道:“大秦,黑冰台,始皇帝二十六年执戟郎,渊。” 出乎他意料的,那高大的男子笑了,他摆了摆手,让周围围上来的诸侯联军散开,解下了头盔,舒展开胸膛,微笑道:“原来是来复仇的吗?孤身前来,当得上一句勇士!” “我给你和我一对一交手的资格。” 为将者却放弃了自己最大的优势,这是相当傲慢的举措,但是那些士兵却都散开来,显然是对项羽有着足够的信任,他们的眼底甚至于还有几分期待和跃跃欲试,渊抬手,握着秦剑,而项羽没有用枪,他同样用战剑。 已经三十一岁的执戟郎,对上了即将号称霸王的项羽。 渊大口呼吸着,让自己刚刚厮杀过的身体恢复体力,他体力下降了许多,但是那种炙热的情绪影响下,他的战力并没有损耗多少,甚至于还有还有些超越过往。 但是他仍旧不是正当巅峰的霸王对手。 大秦的剑法,就像是老秦人一样刚直凌厉,他大步地上前,伴随着口中呼喝,手中的秦剑或者重重劈斩而下,声势像是要劈山断石,而项羽的剑法同样强大,两柄战剑不断交错,渊感觉到来自于对方的巨大力量,震得自己气血翻腾。 对方的根基和体魄远远超过自己。 渊只能竭尽全力拼杀着,一招,五招,十招,慢慢的,周围的楚军兵士都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像是死寂一样,看着最后的大秦锐士疯了一样拼杀项羽,他们第一次见到,能有人单打独斗和项羽到这个程度的人。 渊手中的战剑重重斩落,砸在了项羽的战剑剑锋。 然后鼓足气力,猛地劈斩。 但是这个时候,渊的后背突然一寒,他感觉到剑锋下完全没有反抗的力量,就像是击在空中一样,是虚招,突然,项羽的剑锋震颤跃起,像是一道流光,轻巧地拨开了渊手中的剑,项羽是武道上不世出的天才,既然是大才,又怎么可能只会以力压人。 楚人的剑刺向渊。 渊一咬牙,生生扭转身躯,以肩膀承受了这样的一剑,而后伏低身子,在项羽那一刹那的傲慢和轻敌的时候,猛地踏前,掌中秦剑像是猛兽一样,剧烈地嘶鸣着,他的突然冲进,带来席卷的流风,全身的力量汇聚在剑上,而后,再把剑往前递出。 这危险到像是主动将自己送到项羽剑下,却也是最后的绝杀。 三步。 短促的爆发,剑锋将会配合这瞬间爆发冲锋的速度穿刺出去,在他气力抵达巅峰的时候,这柄秦剑将会刺穿项羽的铠甲,刺穿他的心脏,剑柄上的铁鹰将会再度喋血。 “竖子敢尔!” “住手!” 周围的楚军齐齐慌乱怒喝,混合着那清越至极的剑鸣。 却被项羽痛快的大笑声音打断。 他在常人绝不可能的情况下后退出了剑势巅峰的范围,抬手,伴随着仿佛龙兽嘶鸣的咆哮声,霸王枪出现在他手中,枪锋撕扯出银光,点在了剑锋上,一瞬间的凝滞,这柄伴随着渊十几年的铁鹰剑竟尔寸寸崩碎。 在致命的厮杀之中,却失去了兵器。 渊的眼底充斥不甘。 霸王枪顺势递出,那本就是天下武门第一人的枪法。 枪锋毫无迟滞,刺穿了渊的心脏。 他也在等待绝杀的机会。 渊踉跄了下,他抬手握着霸王枪,死死握着这把枪,却无法阻止膂力本就在自己之上的项羽缓缓将枪拔出,锐利至极的枪锋划过心口,甚至于还有死死缕缕的凉意,而后就是绝无仅有的剧痛。 渊的意识缓缓消失,被当做另外一名项羽的手下败将,抛出营寨。 但是在他最后不甘的时候,心脏突然溢散出了一丝丝奇异的清气,这清气让他的心脏似乎愈合了些,而后加快跳动,渊自昏迷中苏醒过来,捂着心脏,不甘心地自尸体当中爬了出来,他踉踉跄跄着往外离去,他很清楚,他需要疗养。 心脏中的清气缓缓消散,就像是发现他不是自己主人的神兵一样。 神物自晦,若不是认可的主人,根本无法动用。 伴随着心脏跳动越来越慢,渊眼前逐渐黑暗下去,最终倒下。 …………………… 不知过去多久,渊才缓缓睁开眼睛,苏醒过来。 他感觉到咽喉火辣辣地痛。 “水……” 他低声呢喃,一个瓷碗放在他的唇上,他大口吞咽着那清凉的液体,最后支撑着道谢,却看到一双熟悉的,澄澈如长风的黑色双瞳,微微怔住。 “咳咳……是你?” “珏先前察觉到了熟悉故人的气息,所以回来寻找,只可惜,那气息在途中就断绝了,终究是没能够找到,不过倒是遇到了将军你,见到你身受重伤,便带来疗伤,总算是保住了性命。” 雍容的女子微笑解释。 渊看着旁边安静的小姑娘,郑重道谢。 顿了顿,问道: “没能找到你的故人吗?” 小姑娘摇了摇头。 渊叹息道:“可惜。” 这几位女子很快就要离去,而渊也发现,似乎是因为心脏受到了致命伤的缘故,他自身气力和实力几乎大损,离去的哪天,那位雍容女子注视着他,叹道: “将军本来是要死的,就算是机缘巧合之下,活了下来,也不过是四五年的寿命了。” “但是要注意,这些年,不要再妄动兵戈,否则……” 渊问道:“否则会死吗?” 那位雍容女子摇了摇头,带着一丝神秘莫测的意味,微笑答道:“不会,但是煞气累积,将军的来生,必然天生亏损,根基破碎,终其一生都无法在修行上攀抵高峰,更会被病痛缠身,无法痊愈。” 渊放声大笑道:“大丈夫死亦不惧,岂怕什么病痛?” “更何况,来生之说,不过虚妄,我却不信。” 女子只是微笑不言。 最后分别的时候,渊看着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半跪下来,以好和她对视,问道: “你的名字叫什么?” “珏,双玉为珏。” “珏。” 大秦锐士渊道:“谢谢你救我一命,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所以现在没有办法回报你,但是我一定会有所报答。”想了想,他用此刻即便伤势平复,仍旧还有些颤抖的手掌伸入衣领,拽下一个坠子,上面串着母亲最后的遗物,那枚扳指。 渊出神地看着这最后的遗物。 将这扳指自中间分成两半。 然后一只手拉着珏的手,将其中一半带绳索的坠子放到小姑娘手心,微笑道: “这是现在对我最重要的东西。” “现在给你,我叫渊,和你做一个约定,有朝一日,当你有危险的时候,只要我还活着,无论间隔有多遥远,我都一定会全力赶过去,救下你,这是大秦之约,必然不会违反!” 他咬破手指,施展了最核心也最简单的契约术式。 小姑娘收下了这对于渊来说,最后重要的东西。 而在他伤势养好之后,他背负着断剑,前往了刘邦的麾下,刘邦正头疼于手下没有可用之人,即便是重创的渊,仍旧受到了他的接待和欢迎,而第一战,是对抗身为雍王的章邯。 在废丘之战,章邯看到了曾经的少年好友。 那一战,章邯最终没有了投降的心思,也再无脸面面对好友和那尸骸累累的二十余万同袍,当日发生的事情,他确实事先不知道,但是之后接受了项羽的招揽,也是事实,是以,于城破之时自尽而亡。 伴随着征战,渊的身体也越来越差,鬓角甚至于有了白发。 若是从气息看,那几乎是一介平凡老农,而非是大秦最后的锐士。 于渊眼中,始皇帝四十五年的时候。 根据黑冰台锐士的手段,以及张良,陈平,韩信之计策,韩信结阵,驱赶霸王,而此刻气机已然萎靡,不复曾经年少勇武的渊,化身老农,将曾经焚烧咸阳,坑杀秦军,不可一世的霸王,引导向了末路。 最后他向刘邦讨来了霸王枪。 张良看着他,叹了口气,道:“果真要走?” “你我年少相识,而今功成名就,你一走,就又有一个熟悉之人不见了,何况,你的身子,还能支撑多久,十天,还是一月?亦或者三月,最后都要折腾自己吗?” 鬓角发白的渊望着远处,道: “东海之外,多有异兽,又和我有仇,我远不如当日修为,再加上项羽所留的煞气伤势,时日无多,或许,会死在东海上,也或许,连东海都无法抵达,就要死在路上。” “但是这并不是我不去做的理由。” “此仇,必报!!!” 他声音顿了顿,自嘲道:“只是可惜,无法守诺了。” 张良怔了怔,看到身穿黑衣,双鬓半白的锐士转过身,骑着战马,拍马而去,他仰脖饮酒,嗓音沙哑而沧桑,拍击着剑鞘高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苍凉的战歌声渐渐远去,是从现实,还是从这个时代上,却也不得而知,张良听得出神,摇了摇头,叹道:“好一首秦风。” “往后怕是听不到咯。” 转过身,迈步离去。 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渊,后来啊,连秦风都很少听到。 当年老的留侯回忆过往的时候,突而自回忆中惊醒,奔走追逐着从长安走过的孩童们,口中高歌着另外的曲调,这是另外的传说,是另一个时代和传承,将记忆中秦风的曲调冲击地斑驳褪色。 他拍击着膝盖,轻声哼唱。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ps:今日第二更……五千两百字,感谢大圣斋的万赏,谢谢~ 大秦篇结束~ 毕竟仇要留着卫渊报啊,这也能够解释之前的各种剧情,为何转世根基孱弱,和霸王的恩怨,为何能讨来霸王枪,然后连起来。 屠咸阳,杀秦降王子婴,烧秦宫室,火三月不灭。收其货宝、妇女而东,秦民大失望——《史记》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万物之逆旅,百代之过客(感谢自扰者忧天万赏) 记忆的恢复就像是传说中的黄粱一梦,曾经漫长的岁月,此刻想起,竟然如同一场幻梦,云烟消散,不过转瞬而已,在现代城市的小院落里,两位老人只是看到那模样年轻的博物馆住持剑恍惚了下,便没有了其他的异状。 周姓老者忍不住道:“三个,我只知道属镂剑曾杀死过伍子胥和文种,这第三个死在这剑下的,又是谁?” 卫渊答道:“是赵高。” 他将剑放下,回答道:“秦朝的中车府令,二世时期的丞相,最后就是握着这徐夫人剑去了斋宫,而后死在了属镂剑下。” 老道士和周姓老者都诧异。 周介夫挠了挠胡渣子,道:“这个说法倒是有些,额,有些新奇。” “以前那些史书里也没说过赵高是拿着徐夫人剑进的斋宫,也没提子婴是用属镂剑杀死的赵高啊。” 卫渊随意回答道:“很简单,以赵高的奸诈心机,他怎么可能会自己手无兵器去见子婴?他本来就是想要把子婴引诱到宗庙里杀了,好投降诸侯,现在不过是把地方换了换,从宗庙里杀,变成在斋宫杀。” “从赵高的立场来看,没什么不同。” “而若要杀秦王,所选择的兵器并没有多少,其中燕太子丹苦心求来的徐夫人剑,无疑是最好的一类,杀伤性足够,又足够隐蔽,毕竟秦汉之年的风气,赵高多少还在意些脸面。” 周介夫怔了下,道:“这样倒也是合理。” 他狐疑地看了一眼卫渊,道:“不过这事情没有记载在史书上,连野史上都没提了一句,卫渊馆主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这是我亲身经历过的。 子婴,赵高,韩谈,一个个,都曾经鲜活的人,他们打马从我眼前经过,与我为敌,与我为友,或者萍水相逢,然后各自奔向远处。 看来子婴信守契约,没有将那件事情流传下来。 天空中飞机飞过,声音有些低沉沉闷,像是来自于遥远的另一个世界。 夏末的沉闷天气里,绿叶都有些无精打采,外面的小道上,有孩子举着冰棍撒欢地跑过。 而年轻的博物馆主回过神来,微笑道: “只是偶尔听说过这种说法。” “可能只是传闻,也可能是后人的臆想猜测。” “姑且当一个故事听听就是了。” 周介夫恍然,以为这是年轻人想要证明自己有学识才说了个谁都不知道的传闻,结果被捅破了,不大好下场,他也没有再提,只是颇为赞同地附和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徐夫人剑这种弑君之剑,和属镂这样的诛臣之剑,在秦末的斋宫里一场比斗,倒确实是很有那种传说故事的味道了,要是编成话本之类的,应该也能挣上一笔。” 卫渊笑道:“可能我就是从哪里听了段评书,然后记下来了。” 他把属缕剑放下。 长剑在鞘中低鸣,其音肃杀清越。 老道士突得询问道:“卫馆主,似乎很熟悉这一把剑。” “刚刚我看到你握住剑的时候,这把剑都像是活过来了似的,倒是一点都不像是古物了。” 卫渊笑着道:“我毕竟开了家博物馆,对这些古物多少有点心得。” 周介夫满脸羡慕,啧啧称赞,显然他也想要有这种法子。 几人揭过了这个话题,又聊了一会儿,卫渊就主动告辞了,老道士还有事得在这儿待一会儿,说让张浩过来接,卫渊摆了摆手道:“也不用麻烦了,路也不算太远,走走就回去了。” 周介夫和老道士把卫渊送出去。 老道士看着那柄留下来的属缕剑,有些恍惚。 周介夫肩膀撞了撞好友,道:“想什么呢?” 老道士回过神来,道:“我在想,卫馆主说的事情,或许是真的……” “他能轻易掌控这把属缕剑,足可以见到他对这把剑很熟悉。” 周介夫忍不住笑出声来,道:“那绝不可能。” 他弹了弹剑锋,自信道: “这把剑可是才挖掘出来没有多久的,和徐夫人剑一起放在秦墓里,这就说明,这把剑埋在地下多少年没有出过土,后世的人根本不会知道这剑最后的经历,更不可能有人在我们之前接触过这把剑了。” “他说的事情,就跟他自己说的那样,当做个故事听听也就得了,我想着,那也不过是有人把这种名剑和一些历史上的事情联系起来,当做话本之类的事情,这很正常。” “再说剑的缘故,可能是家传渊源,可能是剑法高超。” “总之这剑自发现墓葬,到出土送到我这儿来,可是一条龙服务,没让人再碰过,还熟悉,难不成他是在这把剑下葬之前就碰过了?哈哈哈,我看你啊,是修道修得脑壳儿出问题了。” 周介夫最后玩笑了一句,又正色道:“对了,你得来帮个忙。” “这东西今天还得送回去一趟,再做些鉴定研究。” 老道人狐疑道:“你自己一个人不成吗?” 周介夫心有余悸,指了指徐夫人剑,道: “我怕路上这两把剑再乱来一次,我一个人可来不及收拾住。” …………………… 卫渊离开了那小小的馆藏之处,回过头的时候,肉眼根本看不破结界。 他迈步往博物馆的方向去走,可是走了没一会儿就有些头痛,路实在是太长了,自己刚刚就不该装那一下子,老老实实让张浩来接他不香吗?大热天里开着车载空调他不香吗? 非得自己走,这车都得开半个来小时,走得走到什么时候? 装装装,让你装。 卫渊嘴角抽了抽,按了按心口,还有点疼,决定放弃御风之类的手段,老老实实扫码开了一辆共享单车。 骑着共享单车,穿行在现代的科技都市当中,独自一人的时候,他总有些恍惚,岁月流逝,万物变迁,始皇帝,项羽,刘邦,张良,皆已成为过往,自己却还存在于这土地上。 而这片神州大地上,万物生灵,仍旧还在不紧不慢地繁衍壮大。 他停在红绿灯前面。 一辆公交车停在旁边,车里坐满了人,有老有少,或者在聊天,或者在玩手机,脸上不再有当年在乱世中曾经见到过的茫然苦痛,那些人脸上的神色,这是唯独太平之世里才有的神态。 他闭了闭眼。 神州大地上岁月奔走,沧海桑田,永无休止。 他闭着眼睛,恍惚间仍旧记得,于夕阳之下,骑着战马的锐士,他背着断裂的长剑,高唱秦风走向远方,双鬓斑白,而后睁开双眼,似乎是错觉,他看到那身为锐士的自己就倒映在旁边公交车的外壳上,和自己反向站立。 仿佛是画面的交错,是两条河流彼此涌动着汇合。 红绿灯变成绿色。 倒影在卫渊眼中的自己仍旧是秦末的打扮。 卫渊知道,那是幻觉,是刚刚恢复记忆后的恍惚。 现实中,原本做游侠儿打扮的锐士收回视线,穿着现代的半袖,牛仔裤,踩着运动鞋,共享单车的框里放着饮料,在路边的店里放着的是现代的音乐,他自历史的甬道中走出,穿行于街头的巷道。 大秦锐士骑着战马,叩剑高歌,对着夕阳和历史渐渐远去。 而短发的卫渊背着剑匣,骑着共享单车,穿行于真实的现代。 在这一刹那,交错而过。 …………………… 某一处研究所里。 周介夫和老道士换上了研究员的衣服,这个地方专门研究古代器物,因为超凡修行方式普及化的提上日程,这里也越来越受到重视,研究目的是希望能够发掘古代墓葬,得到修行典籍和器物,推动现代化的修行方式。 周介夫将徐夫人剑和属镂剑放下。 顺口提了一嘴这两把剑可能是徐夫人剑和属镂剑。 其中一名研究员讶异道:“周老你已经看过了?” “看过什么了?” 研究员指了指旁边一个柜子上的古籍,道:“我们在墓葬里还找到了这些书,为了防止风化成灰,所以必须做提前处理,今天上午刚刚完成的,我还以为你看过了呢。” “这两把剑,确实是徐夫人剑和属缕剑,在这古籍里有记载。” 周介夫讶然,他换上了手套,轻轻取出古籍打算翻阅。 这是墓主人的自述,似乎是被他的后人直接一同埋葬了,没能流传出来。老道士和周介夫一同看去,按着研究院善意的提醒,翻越到了记录有这柄剑来历的部分,随口念出: “余为韩谈,侍主秦王子婴………” “奸臣赵高有不臣之心,欲强闯斋宫杀王弑君,余大怖,高持荆轲剑入,幸有大秦锐士,持剑属镂,将其诛杀于殿下,以保大秦宗庙,其性高,不欲留名,故外称杀赵高者,谈也。” “余羞愧,王死于项羽之手,余拼死携此二剑逃离。” “且将杀赵高者姓名录下,后人当知。” “其为大秦始皇帝陛下执戟郎。” 周介夫和老道人的声音微顿,视线死死落在最后一个字上,大脑在那一瞬间刹那空白,旋即手掌不自觉颤抖,呢喃道: “其名为……” “渊!” ps:今日第一更………,三千字,感谢自扰者忧天的万赏,谢谢 第一百七十八章 平静的生活(伪)(感谢好吃懒做读书客盟主) 周介夫和老道士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看着那曾经被两千年的人所记录下来的文字,仍旧感觉到一种如在梦中的不真实感,像是脚踩在棉花上一样。 他们下意识回忆起了今日那人在院子里说的话。 发现他说的东西,和韩谈所记录下来的文字几乎完美地契合。 老道士看着这古代典籍的文字,呢喃道:“太详细了,太像了,简直,简直就像是……”他说不下去,周介夫微微吸了口气,道:“简直就像是他亲自经历过一样。”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他们下意识看向安静放在透明展台里面的属镂剑。 古之名剑利器,被收在青铜的剑鞘里,安静的沉睡着,就像是已经收敛了一切的锋芒。 可他们还记得就在刚刚,它被那年轻的博物馆主握在手中的时候,这柄剑那样铮铮地鸣啸,就像是张开獠牙的猛兽,低沉而肆意地咆哮着,像是阔别天下许久的豪杰,剑身上岁月沉淀下的锈迹被风吹起,环绕身周,凌厉森寒。 “他叫卫渊?” “嗯。” 老道士回答,想到的却是第一次相见时候,在那梦中所见到的画面,孤身一人的将领,冲向豪勇的霸王,如果说,他真的是典籍上所记载的执戟郎的话,那么那所谓和霸王对战的梦境,也有了足够的解释。 还有虞姬,还有那故人。 原来如此。 老道士眼角抽了抽,他似乎是知道了什么,但是他没有把这些东西说出来,周介夫咽了口唾沫,把卷宗放下,道:“这件事情,你觉得咱们要说出去吗?” 老道士压低声音道:“不管是真是假,保密。” 周介夫道:“我也这么想。” 刚刚开口提醒了周介夫的研究员走过来,笑着招呼道:“周老,还有这位老道长,我们待会儿有个研究会,要讨论一下接下来的方向,您两位要不要参加一下?” 要是之前,周介夫和老道士对这种事情还有兴趣。 但是现在他们满脑子都是刚刚那些字,哪儿还有心思参加这种显然会比较枯燥的研究会,尽管那位研究员盛情相邀,他们还是婉拒,然后也没心思在这里逗留,待了一会儿,蹭了点茶点点心,就打了个招呼离开。 …………………… 而在此刻。 卫渊正在骑着共享单车,拎着沿路买的菜,一边思考些问题,一边往回赶,他在秦末时候见到过珏,而那位雍容端庄的女子,如果没有意外,应该就是西王母了。 西王母长居昆仑山。 但是之前珏曾经说过,西昆仑出现了问题,所以没有回去。 而唐朝时候,僧伽入关,作为那个时候淮水水君的应龙庚辰,也离开了自己所执掌的水域,回去昆仑山,而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也不知道昆仑虚出了什么事。 在秦末时候,西王母算是帮了他很大的忙,让他得以复仇。 卫渊对西王母感官很好,再加上珏的关系,如果可能的话,他还是希望能去弄清楚昆仑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有什么力所能及之事,也想帮点忙,可仔细想想那些天神们的力量,卫渊自嘲一笑,把这个念头压下去。 自己的实力还太弱了。 如果真的是连昆仑虚诸神都陷落的困境。 那么他即便是去看看,也只是去送一个远程外卖。 现在的自己,即便是去樱岛看看那徐巿下落恐怕都做不到,从樱岛这两千年的发展以及神话来看,徐巿恐怕没死,反倒是吞下了以樱岛源初神性所炼的不死药,两千年的道行积累下来,他现在肯定还不是对手。 还需要养好伤势,提高修为和实力,才能将那徐巿斩于剑下。 至于帮西王母的忙…… 卫渊突然想到秦末时候,那端庄女子微笑着和自己说的话,以及当初自己的诺言,嘴角抽了抽。 ‘那他一定是有眼无珠之辈。’ ‘若我得见,当为夫人出一顿气。’ 卫渊思绪微顿,轻咳一声,目不转睛,心中默默道,其实这也不算是说谎,是说见到之后,给西王母出一顿气,可我也没能见到‘他’,再说这出气的法子也还有待商榷,没准点一顿好吃的尝试撑死‘他’,也算是出气的一种方式。 卫渊默默自我催眠,感觉到心念通达。 前面恰好是红灯,任由武功高超道法深厚,该守的规矩还是得守,卫渊捏紧刹车停下该来,看到十字路口,车辆人流不息,本来还沉浸于思考之中,突然看到一辆出租车后座上,坐着一名三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 穿着深绿色衣服,寸头,浓眉,眼睛倒是很大。 眉头紧锁,似乎是在想着什么事情,很出神。 卫渊记得他。 就在今天张浩来接他看秦剑之前,这个人就在博物馆门口徘徊犹豫,似乎是想要进来,但是又犹豫不决的样子,最后被卫渊发现的时候,就快步走了。 汽车很快从卫渊前面的路口经过。 只是一面之缘的人,是一段插曲,卫渊没有放在心上。 这里距离博物馆已经不算是太远。 他骑了一会儿就赶回了家里,虞姬和珏恰好正在博物馆里做客,在卫渊走入博物馆的时候,那柄霸王枪再度嘶鸣跃起,锋芒直指卫渊,即便是虞姬都一不留神,没能控制住,这枪已经化作寒芒直撕扯过去。 卫渊正把随手买来的菜放下,察觉到劲风袭来,也不曾拔剑,只是侧眸冰冷扫过,霸王枪竟然直接顿在虚空,不曾向前,只是在空中微微鸣啸,如临大敌。 虞姬怔住。 卫渊敛眸,将那层层晕染开的杀机敛去。 和过往的记忆碎片不同,三国一世,他留下的记忆只有不完整的太平道法,这一次回忆,秦末的大量记忆碎片浮现出来,其中包括纵横疆场的铁鹰锐士,包括和霸王的那一场厮杀。 只是断掉的霸王枪,又没有霸王在旁,卫渊已足够将其短暂震慑。 卫渊伸出手,轻轻屈指在霸王枪枪刃一侧敲了敲,对虞姬微笑道: “我就说,它只是认错人了。” “对不对啊。” 他低下头,微笑着盯着霸王枪。 霸王枪不甘震颤嗡鸣,却又不得不被卫渊威胁,被重新塞进匣子里,虞姬这一次来找他,就是因为之前水鬼掀开符箓,放出了霸王枪,结果之前的匣子失去效果,没法子封住这柄古之利器,不得不来寻卫渊重新施加一次。 卫渊重新起符,将霸王枪封在匣子里,送走了虞姬。 片刻后。 珏伸出手,虚按在卫渊的心口之上三寸,闭着眼睛,有清气浮现,为卫渊缓解伤势,卫渊看着闭着眼睛的少女,有些恍惚,他明明这一世只是才认识珏没有多久,但是珏小时候是什么样的,十三四岁模样是什么样的,他竟然都知道,就像是他真的曾经在珏漫长的岁月中走过。 珏睁开眼睛,道:“你的伤势恢复很快,不过还要养上一两个月,这段时间里,尽量不要动全力了,要不然可能会留下后遗症。” 卫渊点了点头,顿了顿,看着那一双澄澈仿佛天上长风的黑瞳,低声叹道: “你又救了我一次啊。” “又?” 珏狐疑地看了卫渊一眼,然后微笑摇头道: “明明是你曾经救过我啊。” “所以,我们这一次至多算是抵平了。” “虽然说,朋友之间不能这样说就是。” …………………… 在那研究古物的研究所里。 众多研究人员汇聚在一起开会,其中白发苍苍的老人,以及一位约莫四十岁左右的男子慷慨激昂地讲述接下来的纲领,一连数次,先是淮水改道,而后又是应天府大战,超凡时代即将要来临。 他们这一个研究所的重要性也笔直上升。 因为灵气曾经消失过,导致传承的断代,在开始着手研究发展现代修行模式的同时,曾经有过繁华超凡时代的过去,成为了具备有重要参考价值的珍贵资料。 “所以,需要开发那些埋藏在大地之下,来自先祖的馈赠。” “我们已经找到了下一个研究目标,并且已经申请,那将会是最适合,最恰当,也是最具备价值的地方,其价值和意义,丝毫不逊色于神代的灿烂。” …………………… 因为卫渊受伤,珏帮忙照顾,饭菜也一并承包。 少女的黑发系成高马尾,围着深蓝色的围裙,围裙上还有一个小熊维尼。 轻声哼着现在流行的曲调,抬手清风流转,指挥着厨具。 而卫渊看着外面安静的老街道,恍惚失神,这是个足够太平的时代,至少在神州这一片土地上是如此。老师,陛下,且安心休息,你们所期望的时代,正在现在一一地上演。 我会代替你们看着这个时代的。 卫渊取出玉龙配,上面泛起了淡淡的流光,他怀疑之前记忆恢复足够丰富和详细,是因为属镂剑和这玉龙佩发生了共鸣,毕竟这东西他曾经佩戴了很长一段时间。 但是现在也该放下了。 他摩挲着玉佩,将这放下来。 那是始皇帝之约。 那是黑冰台最后锐士的记忆和身份。 那是大秦武将的身份,是始皇帝御前亲卫,执戟郎之令。 陛下,永安。 ……………… 四十多岁的研究所长重重一拍桌子,双目明亮: “我们的目标如果能开发完整,收获的丰富程度甚至于比起神代的遗迹都来得有价值,除去了典籍之外,那里还有成千上万的古代战俑,还有秦墨所铸造的金人十二!” “我们要开发秦始皇陵墓!” ps:今日第二更……三千两百字,感谢好吃懒做读书客盟主,谢谢~ 新出了一键加群功能,打开简介下面就能直接加群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关于认知上的偏差(感谢thevil的一万五千起点币) 始皇帝陵墓。 按照现代超凡修行界的常识,始皇帝的时代,正是神代的末期。 全世界的超凡层次都开始变化。 但是他却一统六国,平定了神州,原本各国之间彼此内耗的神州神代,在这最后的两百年间,反倒是抵达了一个绝对巅峰的状态,最后,在春秋战国五百年高强度的对抗中,各国所繁衍的修行典籍都被运送到咸阳。 文明,修行,以及思想,都继承了先秦神代的正统巅峰。 聚天下之兵,铸以为金人十二。 只可惜之后咸阳宫被焚毁,很多东西也就此失传。 但是始皇陵中很大可能会有陪葬的原本。 如果真的成功开掘,那么对现代的价值甚至于要远远超过处于神代初期的商周年代,因为那里很有可能还存在有诸子百家的正统修行方法,具有极高的参考价值,甚至于因为那是灵气没有断绝的神代之法,直接拿来修行都可以。 一名研究员迟疑道:“但是始皇陵的发掘难度太高了。” “而且,那可是始皇帝,神州真的会同意吗?” 研究所的所长裴向光自信道:“我们已经向上申请了。” “如果能够成功,对于现代神州的修行毫无疑问有极大的价值,应该没有问题,何况……”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潜藏的意思。 何况始皇帝陵墓中甚至有可能有不死药的线索,会有先秦年间的诸多典籍,甚至于会有孔子和老子,庄子的手书,这对于任何一名修行者来说,都是无法视而不见的至宝。 “什么时候能够申请下来?” “还不知道,但是少的话一两个月,最多也就半年多,一定会有消息。”裴向光声音顿了顿,环视周围的研究员,道: “这消息对我们研究所的重要性你们都知道,今天说的事情,必须签署保密协议,哪怕是对你家里的人也不能提上一句,泄露出去的话,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和我们来抢这个机会。” 一名研究员举了下手,迟疑道:“所长。” “周老那边要不要说一声?” 众人的视线看向本来在最前面的一个位置,那是周介夫的位置,可现在空无一人,老人早早就和老道士一并离开,裴向光迟疑了下,还是道:“周老只是在我们这里挂名,不算是我们研究所的人,今天也没在,还是保密。” “等到时候再邀请周老加入就行。” 于是众人不再提这件事情,一一在保密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保证今天的事情不会向外泄露一丝半点。 而后安静等待着秦始皇陵开发的那一天到来。 …………………… 就像是学习油画时候速度一样,珏的厨艺进步速度也让卫渊自愧不如。 虽然菜色都偏向清淡,但是滋味却又不会过于寡淡,反倒是很爽口,相当容易下饭,吃饱喝足之后的卫渊躺尸在沙发上,展开手掌,四方见底,猛虎怒咆的玺印浮现在掌心上,缓缓旋转。 他现在本身受伤,心口上的贯穿伤势需要一定时间恢复。 秦时的记忆,带来了极为丰富的搏杀经验和武道感悟,但是于道行裨益不多,他对于远在樱岛的徐巿,怀有必杀之心,偏偏现在还打不过去。 徐巿本来就是秦末顶尖的术士,服用不死药,活了两千年。 实力之强,绝对超过现在的卫渊。 现在分明是急迫需要提升实力的时候,却因为伤势缘故,每日修行都要克制,目前能够短时间内提升实力的方法,也就只有这一枚玺印,只要执掌,就能驱使天神之力,具备神性。 但是他本身又是血肉之躯,无法融合玺印。 唯一的使用方法,是效仿始皇帝,以一枚宝玉,将玺印气运容纳其中。 而后执掌玉玺,就相当于执掌了神位。 到时候自身实力能够有长足的提升,但是一般的玉石,根本不可能承受住神性的气息,更不要说是彻底容纳了,当然还有另外一个重要原因,玉石,尤其是上好的玉石,都比较贵。 对此,卫馆主的银行卡余额表达了严肃的抗议。 珏手捧着茶盏,提议道: “渊你是卧虎,卧虎代代相传的武库里,应该有不少的名玉?” 卫渊这才记起来自己那大汉宝库,这一段时间里经历的事情太多,他一时间几乎把卧虎令连接的大汉武库忘记,握着卧虎令,眼前浮现出卷宗,上面记录着一件件宝物,卫渊思绪微凝,心中提出名玉的要求。 眼前的文字一下散开,继而重新排列。 昆山之玉,一掌大小。 产于西昆仑山脚,于阗国国宝,功勋三千及一大妖魂魄可换。 岫岩玉,玺印雏形。 功勋两千三百,及一大妖魂魄可换。 独山南阳玉。 功勋两千一百。 卫渊看到一枚一枚质地和色泽都上乘的宝玉,然后就看到了想要换取这些玉石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微微吸了口气,沉默了下,理智且克制地松开了卧虎腰牌。 而后面对着珏好奇的注视,遗憾地叹了口气,微笑道: “可惜,并没有我想要的玉石。” 比如,那种又便宜又好用的东西。 少女似乎为卫渊而感觉到遗憾。 卫渊想到先前向天师府申请的那些符箓原材料,决定还是先和张浩,或者张若素说一声,申请一点蕴含灵气的玉石过来,没有记错的话,符箓里面也有玉符这一种分类。 毕竟,哪怕是自己攒够功勋换取了玉石,也很难保证第一次就成功。 得先练手。 要懂得借用组织的力量。 卫渊给张浩,以及负责泉市的老道士分别写了一封简短的短信然后传送过去,出乎预料,这一次的申请居然很快就得到了允许,老道士几乎是秒回,说是最近泉市的玉符材料有些不够,可能需要调配。 等到运回来,就会亲自送过去。 卫渊都有些诧异。 天师府,这么好说话么。 …………………… 下午的时候,卫渊外出去买了点东西。 第二天早上就抱着那一台最新版本的电脑,直接捏了一个障眼法,跳了水,依靠御水神通弄出了个大气泡把电脑给包裹起来,然后如约给无支祁送了过去。 这是在山君之战前就说好的报酬。 这一次能够存活下来,并且得到了山君根基所化的印玺,无支祁借给的力量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卫渊自然要信守承诺。 只是游戏全收集是不可能的。 一般的格斗游戏,以无支祁的实力很快就会觉得无聊。 于是卫渊给祂准备了文明系列这样的杀时间神器。 这样无支祁应该在很长时间里都不会无聊了。 无支祁似乎根本就不在意这游戏电脑送了过来,金色双瞳扫过卫渊,道:“你那一战我看到了,看来最后是赢了。” “热度很高。” 热度这种现代的网络用语,从无支祁这种古代神灵口中说出,还是让卫渊感觉到了一种古怪的感觉,好在他很快就收敛了情绪,知道现在没有游戏,只能刷手机的无支祁自然不可能忽略这件事情。 然后无支祁轻描淡写地补了一句:“都快要赶上之前吾的热度了。” 卫渊:“…………” 他嘴角抽了抽,没有在这件事情上继续说下去,而是把电脑的包装拆开,因为是笔记本,卫渊给无支祁直接配了三个充满了电的电池,无支祁金色双瞳落在卫渊身上,若有所思,道: “你身上有神的气息,那只小老虎的神性被你抽出来了?” 卫渊点了点头,张开手,让神印浮现在掌心,缓缓旋转。 无支祁看了一眼,道:“你没有办法融合这东西,时间长了连人都做不了了,不过倒是也勉强能用。” 卫渊道:“能用?” 无支祁随口道: “当然能,不过得换个法子,之前淮水改道,我给你的东西,按着现在的说法,是叫做敕令是,你领了那敕令就能用我的力量,你有这个东西在手,自己也可以编一个敕令,然后用这个东西在上面印一下。” “然后再通过敕令调动这神性的力量,不就没事了。” 自产自销,还能这样? 卫渊愕然。 这不就是最终解释权归本人所有么? 无支祁扫了他一眼,道: “不过,这只能起到一时间的作用,有进无出,时间长了,这神印里面的力量也会干涸,到时候不要说是一道敕令,哪怕是十道敕令也没法调动了,因为这一道神性里的力量本来就已经耗尽了。” 卫渊本来还因为找到在将其镇压于玉玺前的另外一种使用方法而欣喜,闻言皱眉,询问道: “没有解决的办法吗?” 无支祁随口道:“当然有。” 祂金色双瞳注视着卫渊,平淡道: “去找一座无主之山,然后把这山和神印联系起来。” “换句话说。” “你只要亲自去封敕一座山神,就可以。” “很简单对?” ps:今日第一更…………三千字。 感谢thevil的一万五千币,谢谢~ 第一百八十章 古画(感谢太阴之灵的万赏) 敕封山神? 卫渊看着无支祁那一副‘有手就行’的样子,嘴角抽了抽。 简单? 我简单你个肺。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糊弄? 卫渊看着无支祁,无话可说。 他往上数好几辈子,可都是做伐山破庙的事情。 对于山这东西,卫渊理解不比无支祁差多少,所以知道,能够有资格和手中这一枚印玺相联系的山,实际上指的是有地脉和灵脉的那一种特殊的山,所谓将印和山勾连,其实是将印和灵脉联系在一起。 也只有这样的山才能承载地起神的重量。 伐山就是要将这一联系斩断,甚至直接将灵脉斩断抽出。 照理说,无支祁的提议可行。 但是这可是地只之法出现了几千年的后世。 现在哪一座名山没有被历代王朝敕封过?更不要说,现在地只消失不见,显露出来的那些名山宝地,大部分都被宗门占据,要说起来,龙虎山绝对有足够的灵脉和资格承载一尊山神。 但是卫渊要怎么才能把这印和龙虎祖脉联系起来? 无支祁注意到卫渊脸上的为难和头痛,鼻子里哼出一声气来,风轻云淡道: “我当年就是这样做的,你还是不行啊。” 卫渊知道淮水水系最大的时候,边界一直蔓延到云梦泽和湘水,麾下不知道多少水脉的水神,无支祁直接就是淮水神系的水君,以前不知道无支祁是怎么汇聚起来这么多的水域神灵,现在倒是清楚了。 知道是知道,但是完全无法复刻。 卫渊微微皱眉,略作沉吟,打算回去询问一下天师府,以及,给女娇发个消息,询问女娇知不知道在这个时代无主的灵山宝地。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一些想法。 毕竟,他的脑海里储藏着整整一部的山海经。 ……………… 无支祁金色双瞳注视着卫渊,道:“你在想什么?” 卫渊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回答道:“没什么。” 被无支祁打断后,他心中叹了口气,还是把这刚刚这个念头打消掉。 毕竟禹王在他那一世死去后,就已经将山海异域全部驱逐离开了人间界,现在那些山脉还不知藏身于哪里,再说,就算是他找到了,那种处处生存强大生灵的山海时期的山,想要勾连地脉太过于困难。 如果没有记错,在那个时代,其实是有自然诞生的山神的。 有名有姓的,譬如钟山之神烛龙,譬如昆仑之丘陆吾,譬如平逢之山骄虫。 就算是没有留下具体姓名的,那也是天生神灵。 他卫渊拎着印玺上门。 毫无疑问是去砸那些天生神灵的场子,抽那些山神的脸。 这新仇旧恨,仇上加仇,不当场红了眼才怪。 卫渊摇了摇头,把这些念头全部都打消掉,将印玺收回,打算先将这个想法搁置下来,实在不行去海底找一座小型灵脉,给神印充能应该也不是什么问题,无支祁见到他似乎放弃,也没有多说。 卫渊待了一会儿,准备离开。 见到无支祁似乎已经打算开始游戏,好心提醒道:“水君,这个游戏比较耗时间,你玩的时候注意一下电量。”他指了指文明游戏的图标,无支祁并不在意,只是摆了摆手。 卫渊用御水神通离去。 无支祁闭目盘坐于淮水水底。 心中默默数着。 一, 二, 三。 等到卫渊离去三息之后。 无支祁才猛地睁开双目,身形变小,干脆利落地打开了上一次在梦中打过的拳皇,兴致勃勃地开始玩起来,但是就像是卫渊之前考虑过的一样,对于这种以格斗为卖点的游戏,对于无支祁这种存在来说,吸引力有限。 祂玩了好几把之后,就开始慢慢觉得无聊。 正在这个时候,祂注意到了角落里的文明图标。 要不要试试? 无支祁移动鼠标,这个时候想到了卫渊离开前的提醒,扫了一眼电量,还有百分之八十七的电量,百分之八十七的电量,区区一个游戏,能耗了多少?又能花多少时间? 于是无支祁嗤笑一声,并不放在心上,移动鼠标,点开了这个游戏。 游戏,启动。 现在是下午四点钟,就玩一会儿,试试其他游戏。 ……………… 卫渊用御水之法回到了泉市。 似乎是因为动用了法力,心口隐隐有一丝丝刺痛,但是并不明显。 如果这种痛苦是伴随着法力调用量提升而增大的话,一旦全力爆发,甚至于会再度体验一次被利刃穿心而过的剧痛,看来,在这段时间,需要利用印玺制造几枚神性敕令放在身上护身才行。 卫渊给女娇发了消息,发现女娇已读不回,嘴角抽了抽。 脑壳儿疼。 每到这个时候,我就分外地想念你啊。 禹。 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卫渊叹了口气,只好一边思考着其他事情,一边扫了一辆共享单车。 慢悠悠地往回骑。 在回到博物馆的时候,却见到了一个有些意外的身影,那是个身穿深绿色衣服,皱着眉头的三十岁男人,就是昨天曾经两次见到过的那个人,今天又来到博物馆前面,徘徊迟疑,想要进去,又似乎还有些犹豫。 一次来还可以说只是巧合,第二次还犹豫不决,显然是有事。 卫渊停下车,主动开口道:“这位客人。” 那男人似乎给吓了一跳,往前踏了一步才回过头来,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到开口说话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年轻人,面色稍微有些白,神态温和,让他下意识紧绷的神经缓和下来。 卫渊指了指博物馆,仿佛没有看到他的局促,只像是在揽客一样,笑着道: “这位客人,我这家店虽然小了点,但还是有些有意思的东西,要不要进去看看?” 他声音顿了顿,玩笑道:“毕竟来都来了。” 似乎是眼前人很年轻,也或许是这开口的语气很好说话。 男人迟疑了下,慢慢点了点头。 “安升明。” 他补充道:“我叫安升明。” …………………… “安先生,给。” 卫渊给安升明递过去一瓶茶。 坐在沙发上,自己拉开一罐可乐,笑着道: “随便看看,虽然我这里东西比较少,但是也还算有点意思。” 安升明视线从柜子上的东西扫过,最后落在了卫渊之前带回来的佛像和铜镜上,顿了顿,似乎是因为畏惧,脖子往后缩了缩,然后移开视线。 卫渊注意到这一点,没有多说。 安升明沉默了好一会儿,双手环着饮料瓶,道: “其实,其实我来这里,是想要问问,您这儿收东西么?” “不是普通的那种……” 他说完这句话,抬了抬头,看到对面那年轻人神色没有半点变化,靠着沙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面色虽然有些病弱的苍白,但是反倒衬托着双瞳幽深,像是一潭深渊。 卫渊想了想,开口道:“我这里是博物馆,正好缺点藏品。” “具体是什么东西,麻烦你详细说说看。” 安升明松了口气,道:“那是一幅画。” “古画。” “画上面,是一个穿着红衣裳的女人。” 卫渊道:“红衣女子的古画,听起来好像不是很特殊的东西。” 安升明点了点头,面色有些白,道: “可是,这幅画,这幅画不一样。” 说话的时候,他的面色有些白,手掌也微微颤抖着。 直到卫渊手指勾勒一道安心宁神符,安升明这才定下心神来。 抱歉地笑了笑,组织了下语言,慢慢开始讲述起来。 …………………… 我叫安升明。 已经三十多岁了,像我这个年纪,活得跟头牛似的,拎着脖子受。 上有老,下有小,整天忙得打转。 但是我爸的六十岁大寿,不管怎么忙,那也得要好好操办操办。 所以我专门空出点时间,回了老房子里收拾打扫,在老房子里,发现了一幅被收起来的古画,画里画这个穿着红衣服的年轻女人,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她在对着我笑,可我也只是赞叹了下这画的可真好,就把画收起来。 房子不大,但是搁置了好多年,打扫一遍还是费了老大劲儿。 我去洗手间好好洗了把脸。 可是好奇怪。 老房子里只有我一个人。 怎么洗脸的时候,总觉得背后有人在盯着我看呢? ps:今日第二更………缓冲衔接章,感谢太阴之灵的万赏,谢谢~ 才发现本章说好像又出bug了,只能看到自己的,或者偶尔冒出来的几个,但是后台都能看到,也都还在,等到修复就会全部显示出来,然后好像带图的话,会有延迟,但是也能发出来。 然后现在楼层是多少。也能显示出来,大家就正常发,我很需要你们的反馈啊(╥w╥`)。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上门(感谢沉舟的万赏) 那种被盯着看的感觉越来越浓,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我有点不适应。 下意识回过看了一眼。 什么都没有,果然只是想多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松了口气,用毛巾擦了脸,抬头的时候,无意识看到镜子里倒映出的画面,那副画不知道什么时候挂在了镜子对面的墙壁上,画上已经一片空白。 这事情有些邪门,我翻了翻,可左看右看,那画上还是一片空白。 也是忙得昏了头,老板又打过电话要我回去一趟,我心里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工作上的事情太棘手,把这幅画放回了原来的地方,就急急忙忙赶着去上工,忙着忙着就把这事情给抛到了脑后去,回家睡着的时候,却觉得额头发冷发凉。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有什么东西朝着我吹气,也好像是在吸气。 身子越来越冷,整个人都迷迷糊糊没法醒过来。 这事情一连好几天,最后一天的时候,反倒没那么冷了,我勉强能睁开眼睛,见到一个身子有屋子那么高的‘人’在对着我吹气,看到我妈就挡在这人前头,给我挡着,可那‘人’各自太高,我妈没办法全挡住。 我心里一难受,这才醒过来。 醒过来之后,觉得心口上压着什么东西,呼吸都传缓不过来。 转过头。 画上女人就在窗边儿上的墙上画着,穿着红色衣裳,一双眼睛看着我。 距离我只有三步远。 然后,她好像笑了下。 ……………… 安升明的语气颤抖了下。 显然这件事情在他心里留下了很大的阴影,卫渊手指勾勒了一道安心宁神符,安抚安升明的心情,脑海中则是思考着安升明遇到的事情,古物之中,而且是类似于邪灵的情况,这让他想到之前的那个镜灵。 同样是古物,同样是孕育邪灵,同样会影响到接触过邪灵的人。 二者之间,会不会有联系? 卫渊沉吟了下,问道:“冒昧问一句,你母亲她……” 安升明道:“我妈还好,只是年纪大了,身子有些弱,常年生病。” “这一次……” 他说不下去,想到自己母亲给自己挡住那邪门的东西,鼻子发酸,手指拭了下眼角,说不出话。 他是神州上最普通也最常见的那种性格,对于父母孝顺,对于孩子也好,对自己就有些不放在心上,这一次如果是不会牵连到母亲,他大概会直接忍着将就着过活,直到真的撑不下去为止。 安升明收拾了下情绪,低声恳求道: “馆主,这件东西你这儿能收吗?” 卫渊微笑道:“收的。” 顿了顿,他又问道:“现在那幅画还在墙上吗?” 安升明摇了摇头,迅速回答道: “不,它已经重新回到画里了。” 卫渊点了点头,如果安升明描述没有差错的话,这应该是一只邪灵,哪怕是和之前镜灵的事情无关,也能够带来一笔功勋的收入,这对于他来说已经相当足够,之前山君本该得到功勋,但是因为抽出了神性,所以功勋就没了。 卫渊现在也算是稍微摸清楚一点卧虎腰牌的原理。 功勋其实很像是某些能量之类的东西,卧虎令的很多功能都需要这一能量支撑,而抽出神性,化作印玺这一过程所消耗的力量,就由山君本身代表的功勋支付。 这也导致卫渊现在只剩下区区十枚功勋,和那些动辄上千的古代宝玉相比,根本就是杯水车薪,这个时候,哪怕是一只最简单的恶灵,在卫渊眼底都闪耀着功勋的光芒。 他想了想,道:“安先生你先在这儿坐一下,我去找个帮手。” 安升明脸上还有残留的欣喜,点了点头。 卫渊走出博物馆,抬手弹出三枚铜钱,做了一次金钱卦,确认安升明没有说谎,以及他的身上确实是有残留下来的邪灵气息,然后将这三枚铜钱收起来,走向对面的花店。 他现在有伤在身,没有办法发挥全力。 天师府的玉符材料还没有送过来,也没法用神印制造敕令借用力量。 为了防止阴沟里翻车,还是找珏一起去比较好。 他礼貌性地敲了敲门,等到珏回应了一声,才推开门走进去。 看到少女今日的穿着打扮偏向于少年,有中性柔美和英气混合的气质,抬眸看过来,卫渊声音微微顿了顿,转移开视线,把安升明所遇到的事情大略说了说,然后还没有等他开口,说自己伤势毕竟还没有好,希望珏能一起去,少女就恍然大悟似地抬手示意他停下,微笑道: “我知道了,是做你的助手是吗?” “助手?” 少女回答道:“对啊,福尔摩斯和华生医生那样。” 她眼底有跃跃欲试的感觉,然后顿了顿,看向卫渊,询问道: “还是说,你更喜欢狄仁杰狄大人和李元芳这样的组合?” 卫渊:“…………” 我知道天女的学习能力很快,但是这接受速度是不是也太快了点,卫渊嘴角抽了抽,觉得自己有必要担心,这么快的接受速度,会不会受到现代各类繁杂讯息的影响…… 不,珏至少是天女,从古至今学习已经过各类知识,倒是不用担心这个。 卫渊思绪转动了下,看到少女似乎很有兴趣地招出了侦探帽和一副牛角材质的大框眼镜,加上今天深卡其色的背带裤,白衬衫,看上去倒是很有侦探范儿,卫渊知道天女是顾及到自己可能的‘自尊心’,才没有让自己说出希望她帮忙保护的事情,反而看出自己的需要,找到另外的理由同行。 卫渊心中叹息一声,学着雾都绅士那样,伸手抚胸,微微躬身,玩笑道: “今天得要你来保护我了。” “那么,我亲爱的华生小姐,我们能出发了吗?” “委托人还在等着我们。” 天女微怔,而后手掌握拳抵着嘴唇,轻咳了下,一本正经回答道: “当然,福尔渊斯大侦探。” 而后补充道:“另外,这是常识,我的朋友。” “常识?” “是,关于如何判断搭档已经准备好的常识。” 这是扮演上瘾了? 卫渊无言,看着认真投入角色的天女,心中不知为何轻松下来,压制住上翘的嘴角,让自己显得正式,指了指外面,和天女珏走出,看到那边仍旧还有些紧张的安升明,安升明看到卫渊找来的帮手,居然是手腕白皙纤细,眉目秀丽的少女,怔了下,下意识看向卫渊,眼底狐疑。 卫渊解释道:“这是我的同伴,有她在,把握就更大了。” “可以说,万无一失。” 声音微顿,这才发现自己好像把软饭硬吃说的如此清新脱俗,摇头自嘲,安升明今天是开了车来的,卫渊和珏坐在后座上,一路沉默无声,到了地方之后,安升明低声道:“我爸妈今天也来了。” “我爸好像因为我动了他那幅画,有点不高兴。” 卫渊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下车的时候,顺手掏出那三枚铜板,再度卜算了一次金钱卦,简单地解析了一下卦象,却微微一怔,卦象上显示,邪灵已经不见了,或者说得详细些,邪灵似乎已经被诛除。 只剩下些许的气息残留在这里。 卫渊沉吟了下,觉得虽然邪灵已经消失,但是出于安全考虑,还是要进去看看情况,于是跟着走入门口,看到安升明掏出钥匙开了门,屋子里装潢比较老式和普通,沙发上坐着一个头发已经灰白了的男人,还有一个…… 还有一个穿着红衣,眼角艳丽红色的年轻女人。 容貌柔和精致,像是从画上走下来的一样。 卫渊看到安升明往前打招呼,对那老人说了声爸,又转向那坐在沙发上,穿着古旧红衣的年轻女人,然后,口中自然而然地道: “妈。” ps:今日第一更………感谢沉舟的万赏~谢谢· 本章说好像恢复了,只是昨天零点前的还没有放出来,应该一两天就好~ 第一百八十二章 古物 (五千字章求订阅) 安升明似乎还是有些惧怕自己父亲,反倒是跟自己的母亲更亲近些。 他语气带着一丝抱怨和关切道:“您身子不大好,怎么还在外面?” 年轻女子微笑回答,语气神态都仿佛是已经年老的老太,安慰道:“这有什么,我这一把年纪的,你还不让我出来透口气了?你啊你,是要憋死我不成?”安升明神色软和下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好了,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 红衣女子笑着把话题转移到了卫渊和珏身上,道: “还没说说呢,这客人上门,是你的朋友吗?” 提到这件事情,安升明有些局促,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父亲倒是冷哼一声,似乎不大乐意,安升明吭吭哧哧解释了确实是朋友,红衣女子笑着他让去端点茶和水果过来,然后安抚了旁边的老人,笑着让卫渊和珏先坐。 这女子无论是神态还是动作语气,都和那种老太太没有太大区别。 可偏偏她的本相在卫渊和珏眼底毫无半点遮掩。 卫渊坐下,旁边珏嘴唇开合,卫渊耳边听到少女憋笑的声音,玩笑道: ‘天下岂有十六七岁的老妇人?’ 这是天龙八部里鸠摩智的台词。 珏这段时间似乎一直在看书。 这个时候玩笑般地提了这一句。 不过眼前这红衣女子也就只是看起来年轻,指不定已经多大,卫渊下意识觉得另外一句话更合适些,譬如‘老妪何故惺惺然作处子态’,不过也就是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且不说这句话真在现实里说出来很有些失礼。 旁边可还坐着珏呢。 珏不提,某位白发长姐真的能一边温柔微笑,一边把他打得挂墙上。 撕都撕下不来。 卫渊嘴唇开合,靠着手背上珏留下的印记回答道: “既到尊府,一切单凭老夫人吩咐。” 这也是天龙八部里,段誉对易容阿朱的回答。 此刻用来回珏的梗倒也恰当,少女讶异了下,然后眼睛微弯了弯,察觉到了自己抛出一个梗后,有人恰到好处接到了的愉快,不自觉抿唇微笑。 而卫渊双瞳神韵内缩,看向那红衣女子,却没有在她身上察觉到属于邪灵的邪气和浑浊之感,从这一点看来,她并不是那种嗜好血食,以人为修行资粮的妖物,但是这没有办法解释安升明所见到和经历的那些事情。 卫渊端起安升明送来的茶,喝了口,主动开口道: “我今天来,是听说,两位这里有一幅古画?我正好开了一家不大的博物馆,里面正缺一点收藏品,所以过来看看,如果两位愿意的话,我们聊一聊价钱,把这画收下来。” 卫渊说的很从容,也很有底气。 因为之前安升明就说过,这一个价钱由他来出。 也就是走个过场。 安升明也附和道:“对啊,爸,妈,我记得咱老房子有那么一幅画的,反正现在老房子也没人住了,那画儿压在那儿也就是浪费,不如卖了,还能换点钱,给你们两个添点东西。” 老人有点生气,道:“卖卖卖,什么都能卖!” “那看是陪了我一辈子的老物件,比你年纪都大得多了,这些老物件在我们那时候可得宝贝着,是要当传家的物件传下去的,怎么到了你们这儿,倒像是什么都能卖,什么都能拿去换钱对?!” “那你怎么不把我也卖了算了?!” 安升明被堵了一下,急得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 那红衣女子则是微笑安慰旁边的老人,然后对安升明道:“你爸就是这么个倔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行了行了,别苦着张脸,大男人家的,也不嫌弃丢人。” “你先回屋子里去,这画是我们两个的,事情也我俩说就行。” 安升明看到自己父亲绷着一张脸,只好回去。 客厅里就只剩下了卫渊两人和那老人,以及并非常人的红衣女子。 女子嘴唇不动,就有常人听不到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她只当做眼前这一对青年男女只是普通人,故而大大方方对旁边的老人道:“你啊,这臭脾气,五十年都没有变过了,好了好了,这件事情我来处理就行。” 见那老人还有些不服。 她道:“放心,这两个孩子只是普通人。” “我用法术让他们把这件事情忘了就行,到时候和升明说,东西已经卖了,实在不行,随便拿一幅画给他们,再用个障眼法也行。” 见到老人神色被自己说动,红衣女子抿唇微笑,如果是在肉眼凡胎里,见到的仍旧是老头儿老太太坐在沙发上,实际上,那老太的形象和样貌,只是虚幻,真实的红衣女子已经出现在卫渊身前,伸出手掌,五指纤长,就要触碰卫渊。 可是法术成型,还没有靠近,就自然破碎。 红衣女子微怔。 下意识低下头,看到那面容病弱苍白的青年抬起头,正平淡看着自己。 双瞳幽深宁静。 隐隐的虎咆之音低沉响起。 不知为何,只是听到了这声音,就让红衣女子心底慌乱,动作也不由自主地僵住,再没有办法像是刚刚那样施展法术,她突然记起来了曾经在其他精怪那里听说过,神州大地上绝对不能招惹的存在,嘴唇颤了下。 对视了两秒钟,卫渊转眸看向那边老人,微笑道: “老先生,倒是有福气。” 老人反应过来,他的面色一下变了,急急起身去拉那红衣女子的真身,卫渊没有继续释放卧虎令的气息,让那红衣女子脚步踉跄后退,老人眉目睁开,挡在了红衣女子身前,怒视着卫渊。 这一瞬间就像是个少年一样。 在保护自己心爱的人的时候,再年老和懦弱的男人都会英雄地像是个骑士。 卫渊取出特别行动组给他的武器使用权限,只用外壳晃了晃,道: “我是神州行动成员。” “请配合一下。” 老人涨红了脸,道: “查查查?查什么?!我们结婚了,有国家的结婚证,我们合法的!” 但是民政局还没法举办人和非人之间的婚姻关系。 卫渊心里默默道了一声,面上则是神色平静道:“我们只是想要查一查,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两位配合。” 安旭阳盯着卫渊,许久后似乎是泄了气,坐在沙发上,红衣女子也坐在他的旁边,撤去了先前的障眼法。已经年迈,白发苍苍的老人,和年正二八年华,青春靓丽如画一样的美人,坐在一起,手掌紧紧牵着,显得有些违和。 “如果你要听的话。” 老迈的安旭阳叹了口气,道: “那事情,其实要从五十年前开始说起。” …………………… 他家自小就生活在这泉市。 安旭阳小时候得到了这一幅画。 画上的人实在太漂亮,安旭阳哪怕才十岁,也能觉得这画上的人实在是美丽,就像是仙女一样,常常盯着这幅画看,于是家人有时候就忍不住跟他开玩笑,说:‘等你长大了,这画上的人就会下来,嫁给你做媳妇。’ 这是大人们的调侃和玩笑。 但是小孩子偏偏信了。 那个时候的安旭阳也没有其他想法,就是觉得,如果说真的有这样好看的人和自己生活在一起的话,那也是很好的事情,他性格又过于一板正经,于是每到吃饭的时候,就会端一碗饭摆在画像前面,就像是那里真的是人一样。 这种几乎像是供养的事情,足足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哪怕是长大了,知道那只是大人们的玩笑,安旭阳还是很珍惜这画,就是上学都悄悄带着,那时候还是走读,中午有时候不回来,就在学校里趴一会儿,家里给带饭,可好几次安旭阳都发现自己放在书包里的饭就不见了。 安旭阳觉得好奇,有一天晚上提前把第二天的饭准备好。 睡觉的时候悄悄去看,就看到一位红衣女子正在吃他的饭菜。 他惊得坐起来,可仔细一看,什么都没有,饭菜也还在,图上的红衣女子也依旧如常,他只好狐疑睡下,之后好几天都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饭菜也都还在,可后来又出现了饭菜消失的事情。 安旭阳打定主意,眯着眼守着,等到画里的人出现的时候,一下跳起来,十六七岁的少年人,勇气起来是什么都不顾的,更不害怕什么鬼魅,一下抱住那红衣女子,道:“就是你偷的东西?” 红衣女子面红耳赤道:“你松开,这这这,成何体统,我又不会跑。” 安旭阳这才察觉到自己做的事情出格,慌忙松开。 然后见到那女子直接消失不见,正在画上,怒视着自己。 她是画中之精,一般的妖物修行,要么接受天地灵气,要么汲取人族的精气,可她偏偏在安旭阳少年时候就被用食物供养,得了食气,一点一点修行出了形体。 安旭阳好奇道:“那你之前为什么不出来见我?” 红衣女子面容微红,道:“你说要我给你做媳妇,可之前你还太小了,现在你长大了,我才出来见你。” 于是一人一精魅,就这样结婚,甚至于生子。 只是因为画中成精,女子一直在家,由安旭阳在外操劳。 可安旭阳性格过于强硬刚直,守规矩但是不懂得变通,后来得罪了当地蛇头,给人抓了去,女子一直不见丈夫回家,只好冒险外出,最后让当时在五岁的儿子在家待着,拉着他哭道: “我去接你爸爸,以后就只能你和你爸爸两个人过了,你要听他的话。”到了夜里,女子勉强支撑着运用法术,找到了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安旭阳,把他带回来。 安旭阳迷迷糊糊觉得自己的妻子好像推开门走出去。 一下被惊醒过来,转过头,看到画上的痕迹变得极为模糊,再没有了原本的模样,再一找,哪里都找不到妻子,于是只能一个人带着孩子,一直都没有再娶。 男人往往要受过伤才能真的学会成长。 他再没有了原来的倔脾气。 一个人忙着拉扯这个家。 有一天回到家的时候,太晚了,他担心儿子一个人害怕,回去的时候,却看到儿子在笑,他问道:“你一个人不害怕吗?” 那时候才七八岁的孩子道: “不害怕啊,妈妈会在梦里给我讲故事的。” ……………… 白发苍苍的老人声音顿了顿,道: “花了十三年时间,她才回来了。” “好不容易才等到她回来啊,不,她其实一直都在。” “那十三年里,她虽然不在我身边,可是她也没有离开我,会在梦里来找我,会在梦里去照顾升明,会在梦里把他的噩梦都赶走,会给他讲故事……她一直都在。” 卫渊和珏安静听着故事。 卫渊心中低语。 物之性灵为精。 即便精怪,也可以和人共情…… 他道:“还有一件事情,安先生说他曾经在老房子里,见到了邪灵,甚至于一直跟着他回来,应该还打算对他出手。” 红衣女子低声回答道:“……是我发现的,他被一只鬼跟踪了,我勉强把它赶走了,升明醒过来的时候,我想要去给他整理下被子,可是见到他被吓住,我才记起来,我那时候的样子,在他眼里根本不是人,更不要说是他母亲了。” 她脸上神色复杂。 老人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然后直直盯着卫渊,一字一顿道: “你明白吗?!” “她是我的妻子,除了这个,我什么都不认!” 卫渊耳畔响起了卧虎令的低鸣。 ‘察觉画精,可用作怪力乱神图卷原材料。’ ‘亦可换取对应功勋。’ 这一刹那,卫渊知道了卧虎之所以为天下精怪所畏惧恐怖的原因,卧虎是朝堂之卧虎,除去缉拿那些搅乱人世的妖魔,也会去猎杀那些有用处的精怪,就像是人为了虎皮去杀老虎,为了肉去猎杀麋鹿。 这是传统。 红衣女子面色煞白,身躯隐隐颤抖。 安旭阳手臂环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慰,而女子下意识缩身在他怀里,如果说之前卫渊还觉得这一幕会有些异样,此刻却觉得很正常,他站起身,女子身子一僵,而老者则是挡在她身前,“你要做什么?!” 卫渊屈指叩了下卧虎令,道:“没什么。” “这只是例行的检查,顺便,嗯,祝两位金婚快乐。” 画中女子怔住,道:“你,你不抓我走吗……” 卫渊背负剑匣,温和回答道:“时代要变了。” “修行者也会逐渐增多,你也是诞生在神州的生灵,只要你们遵循这个时代的法律和规则,那么,神州和华夏,至少有着容纳无害精怪的器量,海纳百川,我们从来不缺少这些。” 画中女子道:“这是……新的法律?” 卫渊道:“不。” 他想到过往经历的一切,想到这个时代见到的一切,回答道: “这是我们原本就有的骄傲。” 思绪顿了顿,卫渊看着这一对夫妻,却又想到这下子民政局可能得紧接着推出不同种族的婚姻法了,以及…… 不知道为什么,他脑海里又想到了被薅秃噜了的异鸟灌灌拉着横幅抗议行动组的画面,想到了像是画中仙这类生灵也混在里面,拉着横幅,强烈要求和人族享有同样退休年龄和待遇。 伴随灵气复苏,这种画面很有可能会出现。 卫渊嘴角抽了下,准备招呼珏离去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询问道:“安老先生你这画,是从哪里来的?” “能够养出画中仙的,不是寻常的东西。” 安旭阳神色和缓了许多,想了想,道:“是五十年前的,我下学的时候,路边一个老爷子卖给我的。” 卫渊微怔,这个说法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 之前镜灵那件事。 镜子也是这样被捡回来的。 他下意识五指微扣,驱鬼神通自然而然地施展出来,通过老人回忆时候溢散出的些许灵性,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到了他所回忆的画面,甚至于因为这是直接针对灵性的方法,他所看到的,比起老人回忆起来的,更清晰,更真实。 卫渊看到了一幅幅画面,看到了小时候的安旭阳。 看到他下学之后,在街道上走着,路边有一个摆摊的老人。看到那老人白发稀疏,发际线靠后,眼袋很大,牙齿发黄,脸像是个软烂的胡萝卜,手上拿着一个旱烟管嗒嗒抽着。 地毯上有各类的书籍,有一面古朴的镜子,有卷起的古画。 那老人的模样,和先前买到古镜的孩子所见到的一模一样。 但是,这已经是足足五十年前发生的事情了。 卫渊察觉到极端的异样感,安旭阳被莫名的吸引力引导着走过去,蹲下去去拿那一幅画,卫渊也因此更清晰地看到了摊位上的东西,视线微微凝固,他看到在那一堆书籍里,除去了画卷,铜镜,木雕,还有一个古朴的青铜器。 上面有来自于商代的饕餮纹。 ps:今日第二更…………,五千字,稍微有些迟,先更后改~ 群友提议,然后共享单车的角色卡已经增加~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不曾入梦的无支祁(感谢以天地为床三万赏) 更为详细点说,那是一面古朴而精致的青铜盘。 卫渊将这青铜盘细节收入眼底。 主体向下凹陷了一部分,用来盛水,盘上刻着祭祀和祷告的文字,整体则布满饕餮纹。 商人崇信鬼神,常常有各种大规模的祭祀活动。 在进行祭祀之前有沃盥礼,祭祀的人要用净水浇手,到西周的时候,除去盘外,还有配套的匜,匜浇水,盘接着用过的水,一直到后世,大规模祭祀越来越少后,反倒是比较郑重的中式婚礼会有这一个礼数。 短暂的记忆画面很快结束。 无论是青铜器,还是摆摊的老人,都缓缓消失不见。 眼前仍旧只是安旭阳和那位面色苍白的红衣女子。 …………………… 片刻后。 卫渊和珏向这一对老夫妻告别离去。 走在路上,卫渊还在回忆在老人记忆里看到的那些东西。 饕餮纹是商朝后期时候出现的。 他在解决巫咸之药那件事情的时候,曾经通过巫煊寄居的小鼎,看到了商王帝辛时期铸造了五件特殊的青铜器,现在他能够隐隐约约察觉到,这青铜盘和商王青铜爵应该是同一类东西,都是当年帝辛所铸造的。 此刻回忆一下。 五件青铜器其中已经知道的,盘,鼎,爵,以及短剑。 其中,饕餮青铜盘代表着沃盥礼,是祭器前的礼节。 丹鼎之中盛放着巫咸之药,而在神代,巫咸国的群巫代表着向人传递神意志的特殊地位,代表着人神相连。 爵是酒器,也是很贵重的祭祀之物。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而苏玉儿那柄短剑上,有玄鸟振翅的纹路,显然是礼器,商代是鬼神祭祀,有相当一部分凶狠野蛮的血祭,这些血祭,就需要用到作为礼器的兵器完成最后一步。 四件青铜器,各自代表了祭祀的某一环节。 那么,第五件青铜器,会是什么? 卫渊忍不住沉思,但是却很难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最后一件青铜器,很有可能是代表着祭祀所用的祭品这一身份环节,可也有可能是象征着商人所崇敬的某位‘帝’,是象征着那位鬼神的某件物品。 这两者都有可能能说得通,都能够和其他四件青铜器彼此配合形成体系。 看来没有找到最后一件青铜器的时候,根本没有办法猜得出来。 卫渊遗憾放弃了猜测最后一件青铜器的打算,转而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了那摆摊的老人身上,在这段时间里,他已经连续两次地‘看’到了这个老人,一次是在买到镜灵的小男孩记忆里,一次是刚刚那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他们都是在下学路上遇到了这一个老人,后者的样貌神态一模一样。 但是其间足足隔了五十年的时间。 是修为高深,寿命足够长,还能维持面容,还是说,那个摆摊的老者根本就不是人类。人类会受到寿命的影响和干扰,但是大部分的妖怪,活个五十年面容不变不是难事,更有可能是某种变化法术和障眼法。 就像是刚刚那位‘画中仙’一样。 即便是她永远都会保留着画上的模样,也能用‘障眼法’和安旭阳一起变老,让身边生活的其他人看不出什么异样来,从这一个角度来看,那‘老人’五十年没有发生变化也很正常。 两度卖出蕴含灵性,可能孕育出邪灵的东西给孩子。 镜灵就不必再提。 甚至于如果不是安旭阳以食气供养了那画,等到画中灵性自然发展,就有相当大的概率,自然汲取周围人的精气,化作妖物,而非是精怪,所以那摆摊的老人百分百有问题。 再加上那老人手中还有帝辛所铸的五件青铜器之一。 于情于理,卫渊都得要去找到他才行。 但是要怎么去找? 报警? 不,一般的行动组成员未必能察觉到这家伙,而且还不确定危险程度。 卫渊心中念头起伏,决定今天晚上先卜算一遍再说。 为了防止被对方察觉,要进入梦中,靠着无支祁本身神性影响排除干扰。 卫渊心中沉思,整理思路,旁边珏好奇问道:“你在想什么?” 卫渊回过神来,笑着回答道:“我?我在想刚刚那副古画是从哪里买来的。” “能孕育出灵性来,把这画卖给他的人应该也不简单。” “这样说起来也是。” 珏赞同地点了点头: “在昆仑山下面,我很少见到这种东西。” 也就是说,昆仑山上其实很多吗? 卫渊嘴角抽了抽,再度对于昆仑的家底有了一个充分的理解,他看着旁边少女,在刚刚他心中其实想过一个想法,就是由珏来想出六个数字,然后以这六个数字化作卦象,再由卫渊自己来解卦。 这样,‘占卜天机,得到指示’这一个过程,就是由身为天女的珏来完成。 卫渊只需要像是结题一样把珏得到的卦象解开就行。 这样卦象肯定极难被干扰和影响,几乎相当于是在作弊。 不过想了想,卫渊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这样会让他形成习惯和依赖,会让他在之后都向珏要求助力,形成习惯并不可怕,只是有一点,在一般情况下,大部分存在是没有办法干扰珏的卜算的,但是一旦被察觉干扰,就代表着对方要比珏更强。 其实珏,并不像无支祁那样强大。 卫渊视线落在旁边少女黑发上。 现在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路灯一盏一盏亮起,夜色被光打得斑驳,落在少女黑发上,像是散着一层微光。 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可能性,卫渊也不希望把她卷入那种未知的危险。 他想。 至于无支祁…… 卫渊嘴角抽了抽。 危险? 这个时代,有谁打得过那猴子吗? 即便是有寥寥无几的存在,卫渊也不认为自己会直接招惹到那么高位格的存在,最多是惊扰到和其有关系的,但是实力没那么强的修行者,这一部分存在里,可能存在超过此刻的珏的,但是绝不可能比太古时代淮涡水君无支祁更强。 那可是即便禹王都要带一帮人才能封印的家伙。 不,或许有…… 卫渊思绪微顿,认真思考。 断电和断网,可能算两个。 珏手中轻轻抛接着卡其色的侦探帽,穿着现代服饰,和卫渊站在马路边等红绿灯,车水马龙,这是一座有着百万人口的城市,在她的记忆里,这几乎是完全陌生,又完全新奇的事情,她最近看了很多书,很喜欢里面的一句话。 神女若无恙,当惊世界殊。 是啊,真是足够让她们都惊讶的事情,是不比昆仑逊色的伟业。 卫渊想到一件事,微笑提议道: “对了,难得出来一趟,要不要在外面吃?” 珏想了想,道:“好啊。” 还没有等卫渊开口,她很娴熟地掏出手机,手指点了点,打开了美食app,寻找那些评分很高的店铺,屏幕的灯光映照在黑瞳里,少女皱着眉,手指轻轻抵着嘴唇,看上去就像是在烦恼吃什么的现代少女,这熟练的程度让卫渊都愣了下。 ‘你找到你的故人了吗?’ 卫渊脑海里响起自己曾经的问题。 过往的话沉淀在记忆里,被岁月冲击地破碎和柔软,卫渊眼前突然闪过一道银屏的光,回过神来,打着灯的汽车响着喇叭,飞快地奔跑过白日里被照射地炎热的柏油马路。 而珏手里的手机在卫渊前面晃了晃,道: “就去这一家,以前就很想要去了,可是一直没有时间。” 卫渊看到那是附近相当有人气的一家火锅店。 食物本身的味道很好,服务态度也很好,调匀了蘸碟子,卫渊选择了麻酱碟,而珏却仿佛很好奇似的,身前一连放了好几个碟子,麻酱一个,油碟一个,干碟一个,还有个什么都没放,要吃本味,火锅咕嘟咕嘟地滚沸了,下了肉,在等待肉煮好的时候,卫渊看着少女手里的侦探帽,好奇道: “对了,珏,你的花店生意很好吗?我看你好像,唔……挺宽裕的……” 珏摆手示意卫渊稍等,略有些紧张地盯着火锅,默默数着妙,七秒到了的时候,伸手落筷,一鼓作气把毛肚夹起来,然后才微松了口气,然后才回答道: “嗯?没有啊,并没有多少客人。” “那……” 珏道:“因为特别行动组那边的孩子说过啊。” “说过什么?” “可以报销的。” 少女好奇看着困窘的某馆主,似乎知道了什么,愣了下,讶然道: “渊,不行吗?” 卫渊:“…………” 他吐出一口气,认真地道: “其实,我比较喜欢自己一步一步挣钱的感觉,那样会让我有成就感。” “如果是不劳而获的话,会让我有羞愧感。” 我这样说,你信吗? 现在申请说,我其实不是二十四岁的博物馆主,还来得及吗? 珏讶然,把筷子放下,道:“渊。” 她回忆自己看过的书,认真道:“你真是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卫渊:“…………” …………………… 一顿火锅之后,由卫渊以‘这是侦探对于得力助手的嘉奖’这样的理由付了账,两人散步回到了老街上,彼此告别后,卫渊目送花店的灯开了,这才转身开门,回到了博物馆里。 此刻他仍旧还把握着所见到,那摆摊老者的气息。 在入梦之前念诵了无支祁的名字,而后才安然入睡,等待在梦中无支祁出现后,再进行卜算推占,可是出乎他的预料,常常入梦的无支祁,这一次并没能得到回应,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卫渊睁开眼睛,无支祁都没有出现在梦里。 卫渊微微皱眉,想了想,给无支祁发了个消息。 等了十几分钟,还是未读状态。 无支祁是天生神灵,不需要睡觉。 而祂没有碰手机的原因,只能证明祂的注意力被另外的东西占据了。 比如说,电脑。 卫渊看了看时间,已经第二天了,嘴角抽了抽。 他大概知道,无支祁怎么了。 祂绝对碰了那个东西…… 文明系列。 无知者无畏啊,啧,还是年轻啊…… 卫渊以一种过来人的心态表达了自己的感觉。 一般情况下,如果玩进去了,尤其还是第一次接触,那么无支祁什么时候回他这个问题。 取决于特别行动组的电池能支撑多久。 他把手机放下,准备出去一趟,准备些符箓,而在这个时候,手机微微响了下,卫渊有些好奇,低下头,看到了闪烁的图标。 这不是无支祁,是女娇的回讯—— 关于如何找到一座无主灵山,并且将其敕封的问题。 ps:今日第一更………三千六百字,感谢以天地为床三万赏,非常感谢~ 因为今天预约上,上午排队打疫苗去了,所以今天稍迟哈,立刻码字立刻码字,希望能够在十二点前发出来,维持住作息~ 第一百八十四章 论山神(感谢书友111130194738862万赏) 卫渊拿起手机,坐在床上翻动来自于女娇的回答,轻声念道: “以神印印玺,封敕山神,自身为山神主,仿照古时神系,自然调动伟力,可以说是一条堂皇大道,和现代所流传的任何一种修行方法都不一样,但是修成的法力却很大,是介于天神和人之间的状态。” 第一句是女娇对于这一类法门的公允评价,让卫渊颇为心动。 然后紧接着就是简短有力的四个字。 “你想得美!” 卫渊:“………” 女娇语音道: “是无支祁那只水猴子跟你说的?” “……你怎么知道?” “这还用猜吗?现在也就只有这个老古董还会提出这种老掉牙的法子,这个时代哪里还有什么无主灵山给你敕封的?” “没有了?” “当然没有。” 女娇很干脆地回答,又道:“你是不是还打算去找海底灵山,我劝你趁早放弃这个打算,你可知道,历史上山神和山神之间,实力相差巨大的原因在哪里?” “一方面是因为灵脉,另外一方面,是因为历代的浩大祭祀。” “灵脉是先天的根基,而汇聚众生心念的祭祀则是后天的成长。” “而往往,灵脉足够的山,会因为灵气汇聚,而产生各种传说,会因为修行者在这里居住,而被其弟子后辈自然而然地占据,最后变成宗门的祖脉,这两类山,前者会受到历代王朝敕封,后者会有弟子日日修行诵经。” “时日渐长,诞生出的山神也会远远超过寻常山脉的山精。” “更不必提海底的山脉,一则从来没有过祭祀,二来也没有诞生灵性,你找到这样的山,最多也就只是温养那一枚神印,好处有限,限制倒还不少,不如不用。” 卫渊又忍不住问道: “那么那些曾经有过山神,在现代已经消亡的山,也没有吗?” 女娇道:“有。” “但是那种山,往往经历过历朝历代的敕封,灵脉当中有不同朝代残留下来的气运,它们彼此相冲突,如果有龙脉气运的压制,还能勉强维持平衡,但若是你靠着自己去联系印玺,就相当于是在一个平衡的状态里,加入了外来神性。” “下场如何,你应该清楚。” 卫渊想到了始皇帝的经历,本来被压制的神州神性被外来神性刺激到,反而暴动,如果按照女娇所说,自己贸然以印玺中的神性和灵脉相联系,会导致历朝历代山神所残留的气息暴动,危险性太大。 卫渊叹道:“那就是没有办法了……” “办法吗,倒不是没有。” 女娇发了个带着墨镜的表情包,然后才慢悠悠地道: “没有经历过祭祀的山,灵性太弱,想要养到能用的程度,是要以千百年来计算的。而王朝敕封的山神,香火太过杂乱,反倒会反噬自身,那么,你只要去找那种单一香火的灵山就行。” “譬如龙虎山,历代皆是天师府所祭祀,其灵性精纯。” “你只需要让那些道士打醮做法时,在天师道神通和典仪里,加入直接指向你的部分道法咒决,将这咒决和印玺联系起来,就能够让龙虎山灵脉对你的抗拒降低到安全的程度。” “到时候想要让神印和灵脉联系起来,就会很轻松。” “龙虎山的山神灵脉,可以化作龙虎二气相随,如果你能够彻底掌控祂们,你的印玺会得到相当程度的反向提升。这种方法所需要的典仪修改,以及大致的方法,我会给你发文件。” “另外还可以用李代桃僵的方法。” “举个例子的话,樱岛的阴阳师一脉,供奉的主神其实是神州的泰山府君,有法术大神通,泰山府君祭,颇有几分精巧,你可以在他们的神通里,加入指向你的部分。” “将这一部分祭祀以及阴阳师传承的底蕴引导到印玺里。” “而后在泰山旁边寻一处普通的山,勾连地脉,借以分润一丝属于泰山的威能,虽然不可能和真正的岱宗相提并论,但是对于印玺的加持也远超过寻常的山脉。” “毕竟,哪怕只是用了左道方法分润了一缕气机。” “那也是五岳之首的一缕。” “怎么样?考虑考虑?” 卫渊闭目沉思,最后回答道:“龙虎山和我关系亲近,天师府也帮过我很多忙,第一种方法,是要侵占天师府的祖业,我做不来。至于第二种,那是以樱岛神性,伪装为泰山,是狐假虎威的法子。” 女娇道:“不错。” 卫渊沉默了下,回答道:“我不能让樱岛神性,再度进入神州。” “况且……” 他的声音顿了顿,道: “况且,我虽然不成器,但是樱岛神性,却也看不上眼。” 一阵安静后,女娇似笑非笑道: “口气挺大,不错,出息了。” 她语气和缓下来,道: “不过,我涂山氏的人,本来就应该有这样的器量,你要是选择了第二种方法,我不会说什么,但是心里面也多少会有点看你不起,罢了,其实还有第三种方法,你还记得青丘么?” “青丘国在人世之外,朝阳谷之北,谷中有水神名吴,祂已经不在了,朝阳谷也空了出来,青丘不远处,是帝江的居所,但是祂也已经不再了啊。” “这两处地方虽然没有过后世的祭祀,但是本身已经孕育过天神,灵脉灵性足够,实在不行,回来罢。” “一条灵脉,也缺不了你的。” 女娇语气转而柔和。 这两个地方,卫渊怎么可能不知道,当初就是他记录于玉石上的。 帝江和吴,都是山海经中有名字的神灵,也就是说,是值得大禹记住祂们名字的那一个档次,以山君的印玺和祂们住所的灵脉联系起来,这已经算是高攀了。 卫渊几乎要答应下来,而后听出女娇语气中淡淡的怀念和遗憾,声音微顿。他记得,青丘离开人世后,帝江,吾,还有奢比尸也同时陪着青丘。 也就是说,这三位天神是女娇最后的好友。 在远离人世,一切过往熟悉的存在都逐渐凋零和消亡后,只有这三位天神还能和女娇平等从容地交流,不将她看作是经历过漫长岁月的老人,而是单纯的好友,时而聚集饮酒,时而高谈阔论。 而岁月流逝,最终连神灵都离去,只剩下女娇。 自己占据祂们留下的灵脉和神性,相当于在青丘抹去了祂们存在过的痕迹,正因为卫渊曾经经历过一次次的过往,所以才知道,好友离去留下的东西,对于还活着的人究竟意味着什么。 那对于女娇的意义,可能相当于九节杖对于卫渊,相当于牛叔的黄巾,相当于始皇帝的玉龙佩,而她愿意将这些东西拿出来,是真的关切自己,于是卫渊沉默了下,语气轻松地道: “占据帝江和吴的灵脉,那我岂不是相当于是在啃老么?” “这不好。” “再说,这几位神应该是你的好友。” 他盘坐着,微笑着回答道: “巫女娇,如果说我修为提升,需要的是别人的一昧付出,需要的是你抛弃和好友的记忆和回忆的话,那样的我还不如死在哪里好了,那样的我应该并没有提升修为的资格和价值。” “只是接受别人的牺牲和好意,不管是渊还是另外一个人,都能走上去。” “而如果我那样做的话,禹王也会看不起我?” “毕竟,我可是当年唯一一个敢真打他的人啊。怎么可能连这一点器量都没有呢?区区一个印玺而已,哪怕用尽了其中的灵气又如何,不过在这之前,我会想办法,找到合适的灵脉。” 卫渊把刚刚浮现出的一丝动摇给打碎,实力很重要,对于修行者来说,就像是金钱和权利对于普通人的价值,像是未知的知识对于科学工作者的诱惑,所有人,只要还活着,都会受到这些东西的影响。 但是要记住,要记住啊。 对于任何东西的追求,都应该永远以自我的良知作为边界。 这是他在那位老人身上看到的,引以为自省。 正因为女娇对待他很好,他才更不能去占据女娇好友留下的东西。 他觉得自己这番话诚恳而认真,女娇应该也能感受到。 或许只有经历过很多事情,最后只剩下自己的人才有这样的感悟。 结果好一会儿女娇都没有说话,也没有打字,过去了好一会儿,才突然闪烁出四个字—— “啧,小屁孩。” 而后是一个大大的竖中指的表情包。 瞬间刷出十几楼。 卫渊脸上的表情缓缓凝固,嘴角抽了抽。 我就不该对她抱有什么期待。 禹!!!!! ……………… 在一个学校外,上学的道路上。 一个老人摆着摊,有身穿校服的小孩子蹲在旁边,出神地看着,摊位上有很多有趣的东西,有书,有一个青铜盘,还有一把小剑,他的视线扫过这些东西,边缘看到了一个精致的樱岛艺伎娃娃。 黑发垂落下来,面容秀丽可爱,又有端庄的气质。 他下意识伸手去摸。 却被一只有着皱纹的手掌握住,小男孩下意识抬起头,看到那老人昏黄的眼角盯着自己,看到他白发稀疏,发际线靠后,眼袋很大,牙齿发黄,脸像是个软烂的胡萝卜,另一只手上拎着一杆旱烟枪,道: “这个东西,不卖。” 小男孩愣了下:“不卖,为什么?” 老人手里的旱烟枪在石头上磕了磕,神色恭敬虔诚,道: “因为这是卡密萨马。” “卡密萨马?” “对,就是神……” ps:今日第二更……三千两百字,十二点十多分,还好,大家晚安~ 感谢书友万赏,谢谢~ 第一百八十五章 水君,奇观误国啊! 在结束了和女娇的聊天后,卫渊发现女娇还是将一个文件夹直接打包丢了过来,打开之后,发现里面正是女娇所提出第一种方法的具体步骤,类似于是如何在名山已经接受祭祀的情况下,将印玺和山的灵脉联系起来。 每一步每一步的具体步骤,都极为详细。 显然之前女娇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应该就是在准备这些东西。 卫渊把文件夹里的东西浏览了一遍,大致步骤都记了下来。 不求过目不忘,至少在心里留个印象,遇到合适的目标也能顺势而为,不至于手忙脚乱。 ……………… 在约莫中午的时候,负责泉市事宜的老道士把答应好的玉符送了过来。 这效率之高简直让卫渊觉得有些惊讶,收下玉符,道谢道: “麻烦道长了。” “不麻烦不麻烦。” 老道士视线从博物馆里的东西上扫过,眼底忌惮,之前他看这些东西,觉得什么都是假的,现在再看,就觉得什么都不像是假的了,瞅着一件件东西,尤其是那战国风格浓郁的玉佩,老道士觉得自己左眼皮一直在跳,面不改色地收回视线,抚须笑着道: “呵……顺路,只是顺路,我恰好在这边有点事情,就把东西给卫馆主你送来了,反正也不花多少工夫。” “只是顺路罢了。” 寒暄了几句之后,老道士外出上了车,松了口气,这才对开车的行动组成员道: “开车。” 那名年轻人开动汽车,驶出了老街,有些话想说,忍到半路,还是忍不住狐疑道:“师祖,今天咱不是要去西城区吗?这儿可是东城啊,怎么还要专门拐一个弯过来?” 老道士叹道:“他就是在郊区住着,今儿个也得是顺路啊。” “对了,前面停一停。” 他开了车门,进了一家普通的店,买了点东西。 老道士看了看年轻人喜欢的快乐水,拿了瓶绿茶,心中自语。 已经说是顺路了,那就得要做戏做全套。 那可是个老怪物啊。 他上了车,那年轻道士也差不多猜到了师祖今天这样做的理由,小声道: “师祖,那位博物馆主,是不是也是哪位驻颜不改的老前辈啊?” 老道士看他一眼,嘿然道:“老道我可没有说这话。” 年轻道士这下心里就有了数,想了想,迟疑道:“那要不要弟子之后和这位老前辈联系一下。” “按照那些出世的老前辈的规格,把相应的待遇补上。” 老道士沉吟了下,摇头叹道:“还是算了,他既然选择自食其力,肯定有他的想法。” “我们就不要画蛇添足了,再说,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在意那些俗世的东西?” 年轻道士点了点头,这才察觉自己犯了错误,能够容颜不老,游戏人间的老前辈,怎么会在意金钱,报销,待遇这一类庸俗的东西?自己若是去拿这些事情麻烦他,或许还会惹得他心中不喜,颇为生气,当下心中更是小心谨慎,默默提醒自己往后不要犯这样的错误。 …………………… 博物馆当中。 卫渊将玉符材料排布在桌子上,以符箓将房间封闭,杜绝灵体窥探,以及威能灵性的散发。然后回忆无支祁给自己的敕令,在心中预演了好几次,这才小心落笔。 将原本敕令当中代表着水流的部分,改变为山和风。 其他则是彻底模仿无支祁。 这一过程比较困难,哪怕他已经足够小心翼翼,仍旧是废了好几枚玉符材料。 无支祁所绘制的这些敕令,可以说是天地化形,有点类似于道门最初的那些箓文,效力足够,卫渊手掌微动,手中笔锋挑起,小心翼翼落下了最后一笔,整个箓文亮起流光,在这一丝灵韵形成,还没有散去的刹那,他的手掌浮现印玺,轻轻按下。 原本分散的敕令在这刹那汇聚为一个整体。 整道玉符都散发出温润的气息。 和之前卫渊从无支祁那里得到的符箓很相似,但是又有不同,一个是力量层次远远不能够和无支祁借给他的相提并论,另一点,则是这一道敕令的气息,从水性流转,化作了如同山一般的沉厚,如同风一般的恣意。 那是代表着山风这一神性的敕令。 在印玺压下的时候,一股无形的波动逸散而出,高邈而威严。 水鬼,黑猫类,兵魂,乃至于是商王青铜爵都在刹那思绪凝滞,下意识看向紧闭的房门,在这一瞬间感觉到某种非人的高远存在,如山之高,如风之远,仿佛在这一瞬间,那狭窄的房门后,不再是一间卧室,而是野外的山川,有风呼啸着奔下。 “完成了。” 卫渊松了口气,将这一道成功的敕令收起。 然后心疼地看着因为失败而废去的玉石。 这一道山神敕令,能够让他短暂施展出类似于山神的法力神通,尤其对于狂风的掌控将会再度上升一个层次,而相对应的,卫渊能够感觉得到,手中那一枚印玺中有一丝丝力量被抽走,从体感上来说,似乎是变轻了些。 果然是消耗品,看来想要长久地运用印玺,就必须寻找到灵脉了。 卫渊若有所思。 其实他想过了,可以去寻找山君原本赖以成神的山,继续薅老虎毛,把祂最后一点家底都搜刮干净,但是从地只跃升到天神,恐怕那座山的灵脉都给抽干了,这一点价值不大,而另外一个预想,就是去找现代那太平道道主。 之前那个道主似乎从两名真修手中逃了去。 太平道原本就是三洞四辅,七部玉书之一,一直到宋代才没落。 在这之前肯定是有自己的宗门所在的。 想要将印玺和那座山的灵脉联系,很有可能根本不会遇到一丝抵抗,甚至于,卫渊怀疑,那座山的灵脉山神在最开始被祭祀的时候,就会有自己的名字,或许根本不需要用女娇所提出的手法,就能轻易完成缔结。 不过这也还只是猜测。 卫渊压下心中的念头,取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钟。 算算时间,无支祁也应该要给他回复了。 卫渊嘴角微微勾了勾。 年轻的猴儿啊,你根本不知道现代人类游戏的恐怖。 啧,还是太年轻…… …………………… 淮水底部。 无支祁全神贯注于游戏。 祂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对这非格斗类的游戏有这么大的兴趣,但是这个游戏,让祂久违地上瘾,久违地回忆起来当初自己做淮水神系水君时候的样子,甚至于觉得,如果当初自己玩过这个游戏,那么自己的淮水神系肯定能做得更大,更强。 至少把河伯那老瘪犊子打趴下。 祂还是对黄河夺淮入海这件事情,耿耿于怀。 瞥了一眼时间。 嗯,才四点四十多点。 是从四点开始玩的,也才玩了区区四十分钟,卫渊那小子,还说什么小心,小心什么?区区一个人类,妄图以人的认知,来考量神灵的底蕴,实在是愚蠢…… 古老的神灵不屑一顾。 收回视线,几乎没有经历过思考,手指自己就打开了下一回合。 嗯,接下来,继续建造奇观…… 伴随着一声轻响,整个电脑屏幕直接就黑下去,倒映出了无支祁的脸,倒映出那一双兴致勃勃的金色瞳孔,倒映出那双眼睛的神色迅速地从兴致勃勃变得呆滞,然后无支祁脸上的神色就缓缓凝固。 祂眨了眨眼睛,戳了下电脑,电脑滚烫,却没有反应。 然后伸出手,斜角四十五度轻轻拍了拍电脑。 ……没电了? 百分之八十七的电量啊! 吾才打了不到一个小时,还不到一个小时! 卫渊!!!!! 无支祁昂首怒吼。 淮水突然剧烈晃动,一道浪头直接拍打在了龟山上,溅出水花白浪。 ………………… 在四点四十三分的时候,卫渊的手机开始响起来。 卫渊施施然地喝了一杯快乐水,让那猴子等了好一会儿,才躺在床上,闭目入梦,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伴随着梦境的剧烈震颤晃动,无支祁的身躯就出现在梦中,浑身锁链纠缠,双瞳金黄,死死地瞪着卫渊。 无支祁张开嘴,露出獠牙,金色双瞳注视卫渊,怒道: “卫渊,给我个解释!” “为什么,才过了没有一个小时,就没电了?!” 卫渊从容不迫地饮茶,然后慢悠悠道: “一个小时。” “是二十五个小时,水君。” 无支祁神色凝固。 许久后,才道:“过去一天了?” 卫渊似笑非笑道: “是啊,水君,人类的游戏是不是还挺有意思的。” 无支祁沉默,然后神色庄严,缓缓道: “你知道,卫渊,我的寿命很长,活的时间越久,我对于时间的认知就会越来越迟钝,对于人类的孩子来说,每一年,可能是他们全部记忆长度的五分之一,所以每一年,每一天都显得极为漫长。” “而对于老人,相同的时间,却不过是一生的几十分之一,所以你们人类越是年长,就越是觉得时间流逝飞快,这是因为每一年在自我认知和记忆中的比重越来越小的缘故。” “对于普通的凡人已经是这样,何况是吾。悠悠数千年,一年时间对于我来说,都已经微不足道到难以留下什么感受的程度,更何况是区区一天?这或许也是长生的代价。” 无支祁神色悠远,有神明的气度。 就像是真正经历过漫长岁月的长者。 卫渊颔首道:“原来如此。” 但其实你只是想要遮掩自己玩得忘了时间这一件事情? 他没有说破这一点,因为他担心自己要说破了,无支祁搞不好会恼羞成怒,直接在梦里把自己一拳头砸飞,姑且还是要顾忌一下天神的自尊心,卫渊理智地揭过了这一点,顺便给无支祁推荐了群星系列和魂系列的游戏。 在无支祁翻看着推荐单的时候。 卫渊盘坐在地,默默卜算推占,心中回忆先前从安旭阳记忆中看到的那一幕,而后在心中本能浮现出六个数字,采用六爻占卜的法门,以这六个数字成一八卦,而后再开解八卦。 得到的方向指示是利在西方。 这是说明,那老人现在在卫渊的西边。 他若有所思,双目微阖,因为这就是他的梦境,所以直接在眼前浮现出一个个画面,浮现出一所小学,在大道树荫下面,坐着那摆摊的老人,周围的人来人往,却似乎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 摊位上有书本,有古玩,也有那一个青铜盘。 这一次卜算卫渊看到了更多的东西。 在那老人身上散发出丝丝缕缕的白色丝线,和其中一个艺伎娃娃联系在一起,释放出虽然淡,却又相对来说高邈的气息,卫渊很熟悉这气息,微微挑眉,道:“樱岛神性……” 无支祁道:“樱岛?那是哪里?” 卫渊回答道:“弹丸之地罢了。” 无支祁并不在意,随口道:“那你和这地方的神性很熟?” 卫渊低下头,看着卦象所显示出的画面,眼前闪过一幕幕血色的记忆,冰冷的秦剑,束发的红布,还有一柄柄剑上飞扬的铁鹰,哀嚎着倒下的巨大树木,他解释道:“也不是很熟。” “只是以前稍微有一点点恩怨而已。” 声音顿了顿,他道:“也不知道,它们对我还有没有印象。” ps:今日第一更………三千八百字,稍微有些迟~ 作息又开始崩了,摔桌! 第一百八十六章 原初神话 是下午五六点钟的时候。 阳光稍显得没有那么炙热烤人,只是路旁的树叶仍旧蔫蔫的。 地面上灰尘都弥散着闷热。 在放学要经过的小道里,一个老人坐在地上,前面放着一些小物件,他看上去已经很老了,孤零零一个人,来往的人不多,但是也有那么几个,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不管是男是女,是老人还是孩子,路过这老人的时候,都视而不见。 老人也不在意这些,只是嗒嗒抽着旱烟。 忽而, 一个影子落在他身上。 他摊位前面终于有了一个客人。 那是个和尚,但是头顶没有戒疤,穿着一领黑色的僧衣,脚下踏着木屐,似笑非笑看着眼前的老人,双手合十微微躬身一礼,口中说出的是扶桑话:“很久没有见过面了啊,居士。” 老人昏黄的眼角盯着他看,收回,道: “茂木家的儿子,为何会来这里?” 黑衣僧人叹息回答道: “我原本也不想要来的。” “但是大山津见神先前出了点事,祂的女儿富士山女神死去了,大山津见神很愤怒,召集了很多山神去祂的神社拜见,但是不知为什么,被祂召见过的山神里,也有很多在不久后遇害了。” “甚至于有的有大名气和历史的神社也都被屠戮一空。” “就连靖国社都被一场山风席卷的火焰给烧灼,里面供奉的军神魂魄们也有一部分消失了,对外说只是管理不当,但是实际上,我去看过,那是被故意毁掉的,很多军神的魂魄甚至于残留下了一部分手脚,就那么丢在地上,几乎像是示威和嘲弄。” “神社主被发现死在神社里,是剖腹死的,头颅不翼而飞,场面血腥可怖,说实话还有点恶心。” “这是很大的事情,所以惊动了大神们。” “天照大御神预兆出,原因来自神州,所以我趁机来这里,寻找您。” 老人眼底神色闪烁,缓声道: “天照大御神没能提前预见杀戮者为什么动手吗?” 黑衣僧人干脆地摇头,道:“没有,或者说,没有理由。” “没有理由?” 黑衣僧人点了点头,想了想,伸手随意摘下一片叶子,解释道:“就像是我们伸手摘叶子和花朵,这对于植物很重要,但是我们并不在意,我是仇恨这一株植物才要摘下它的树叶吗?不是,那我是为了利益而这么做的吗?也不是啊。” “我只是随手摘下来,在这一动作里并没有经过思考这个过程。” “动手的人也是这样,祂眼中根本不在意什么恨意或者利益,也不是权衡利弊或者经过慎重思考过得到的结论,所以祂的杀戮也无比纯粹……甚至于雍容,是那种不需要理由的杀戮,就好像只要祂出现在那里,就一定会这么做。” “这种行为自然到不需要理由。” 老人忍不住道:“……难道没有幸存者么?” “有,那也是我来神州的原因之一。” 黑衣僧人道:“唯一幸存的人是一个六岁的孩子,有神州的血统,当时是和父母走散了,在神社看到了凶手,但是她无法详细描述出来那人的容貌,只是记得祂似乎还帮他拿下了飞到树上的气球。” 老者沉默了好一会儿,道:“原来如此。” 他用旱烟在石板上磕了磕,道: “神州在这一段时间,确实是发生了很多的变动,你来这里,要小心。” 黑衣僧人问道:“其实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在这里呆了几十年?” 老人双目浑浊,扫了他一眼,淡淡道:“这里是神代四大神系里,唯一一个完整传承下来的,这片土地上到处都是宝物,当年的佛门就是在这里找到了新的可能,然后才侵占到了我们的家乡,让神道教有了机会。” “那时候佛寺拥兵自重,甚至于比一般的大名更有实力威望。” “现在新的时代来临了,这是机会,绝佳的机会,我们生在这个时代,又怎么能够轻易放过?” 僧人皱眉道:“但是神州这里太危险了,您不担心吗?” 老者呵呵笑道:“危险,神州确实广大,底蕴深厚,但是现在只是灵气复苏的第一阶段,距离灵气大规模地上升,才过去了不过百年的时间,这片土地上的真修们数量还有限,这或许就是土地太大的弊端。” “他们在现在只能维持住大致的稳定,可分到每一个城里,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我不需要去面对神州最强的修行者。” “我只要小心点,不要让他们找到我就可以。” “所以我不会运用我们樱岛的神术,我只是找到这片土地上,被埋藏起来的那些器物,然后再把它们分散出去,让这些器物上孕育出邪灵,就能造成一个个隐藏起来的‘祸’,等到时机到了的时候,只要将这‘祸’引爆,就能够给神州带来一次大麻烦。” “这也是他们的话,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再说,我也有神灵庇佑,万事万安。” 黑衣僧人和老者的视线都落在了那一个精致的艺伎娃娃上,僧人单手竖立胸前,微微一礼,道: “是了,有神明的庇佑,您也一定能安然无恙,神社还在等待着您回去主持。” 老者没有回答。 他在神州大地上流浪了超过五十年,不敢思考过踏出神州。 他带着这些古物,隐藏起来倒还好,能够悄然移动,但是一旦打算将这些神州古物运送出去,就会引来特别行动组的直接搜查,甚至可能会引来授五雷箓的正一道修士盘问。 老者将这个话题揭过,看着那神灵,道: “我国有八百万神明,在这个时代,一定能够铸造辉煌。” “万物为灵,对于一般民众,只是以编造的神话去应对,但是你可知道,我国为何会有八百万神灵么?” 僧人家出名门,对于隐藏于历史的真相,也有几分知晓,但是知道的不多,示意老者讲述,老者先是恭敬地祭拜了下那寄托于娃娃身上的神性,然后才缓缓开口讲述道: “这才是真正的神话,也是历史。” “在最初的时代,并没有神灵之分,所有的神灵本来为一体,祂们的神性汇聚为了一株通天贯地的神木,那神木上连接着高天原,祂的根须一直深入到了黄泉,无比地伟大,所有的神灵都在这神木当中孕育着,沉睡着,从没有到过地上。” “而后终于有一天,有一只无比雄壮的神鹰从遥远的国度降下。” “神木当中的诸多神灵们高声呼喝着,命令这一只神鹰。” “祂们命令神鹰以锋利的利爪去抓裂神木的根;命令神鹰撕扯开那坚韧的树皮,命令神鹰折断了那高耸的树枝,神木太伟大了,神鹰的鲜血淋漓落下,但是终于慢慢地被它撕扯出了裂缝。” “而这个时候,诸多的神灵们一起用力,终于从神木里诞生,不断推搡着奔向四面八方,不断涌现的神性如同光雨一样洒落在国度,落在了桥梁上,落在树木上,落在狼群。落在桥上的,化作了桥女,落在树木上的,化作了木灵,落入狼群,就变化做山神。” “光雨持续了三天三夜,落下雨水八百万,于是万物都有灵性,有成为神灵的基础,便形成了八百万神灵。” “等到最后,因为这样的原因而终于得到自由的神灵起舞,但是神鹰却迟迟不肯离去,于是众神用智慧和勇武,终于让神鹰臣服,祂们命令神鹰速速离去,再不准回来,否则就一定会杀死它。” 僧人若有所思,他知道这传说当中的神木,应该是国度诞生的源初神性,他好奇询问道: “那神鹰之后为什么再没有出现在神话里?” 这一次,开口回答的不是老人,是那个精致的艺伎娃娃,以及附着其上的神性,祂的语气缥缈淡然,带着神灵特有的淡漠和从容:“因为他死了。” “死了?” “是,胆敢违逆诸神,自然受到天罚,早就死去了。” ps:今日第二更………两千七百字~ 第一百八十七章 勾连如网 黑衣僧人和那老人都面容恭敬地听那位神灵的话。 对于神灵所说的历史,更不敢有丝毫的怀疑之处。 那可是真正的神话。 由神灵口述的过往和真实。 一直到神性潜藏收敛,老者恭敬再拜之后,这才把那个艺伎娃娃收好,僧人抬手以袖口擦拭额头上的细汗,叹了口气,道: “不愧是神明大人,只是露出的气息,就已经让贫僧有些难以承受了。” “这样伟大的力量,想来有神明的庇佑,您一定能够顺利回到我国。” 僧人看着老者摊位上的东西,声音顿了顿,又道:“您刚刚说,要在神州的土地上,埋藏下‘祸’,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就将他们全部引爆,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成果?” 老者磕了磕旱烟枪,淡淡道:“当然是有的。” 见到僧人似乎好奇,老者拿出一个倒扣着的碗,往外一抛,一个人就这么活生生地出现在这里,若是给人见到肯定吓一大跳,但是这地方似乎被某种术法所遮蔽影响,周围的行人都没能发现这一点。 那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人,模样清秀,只是双目只剩下眼白,脸上沾染着一股一股黑气,像是虫群一样在他的脖颈上,在他的脸上攀爬,看上去极为诡异不详。 老者回答道:“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成为祸的。” “想要被古物当中的灵所侵染和影响,也是要有资格的,换句话说,也就是修行的资质要达到一定的水准,呵……如果不修行的话,就算是有资质,伴随年岁渐长,经脉定型,灵性也会慢慢地趋于平常,所以发现有资格承担祸的,大部分都是些小孩子。” 僧人好奇道:“这个也是么?” 老者道:“不,这个是例外,这本来就是神州的修行者。” “如果你对于这片土地的修行者有了解的话,应该听说过他们的最高典籍,有叫做三洞四辅的七部天书。” 老者道:“这,就是修行太平部的修士。” “是当代某位渠帅的副手。” ……………… “太平部?” 黑衣僧人讶异地看向显然已经失去神志,如同傀儡一样的青年,奇道:“虽然我对于神州的修行体系不算是了解,但是,既然是修行太平部的道士,修为应该不会太差,竟然这么容易就被控制吗?” “想要控制住他,当然不简单。” “但是如果是有他们自己人的帮忙,那就很容易了。” 老者缓声道: “他们太平部这一代的道主,和我也算是老相识了,当年他还没有发迹的时候,我曾经卖给过他一些东西,但是之后,他自诩为名门大派,和我们这些老朋友的来往倒是越来越少,这几年更是一次不曾见过。” “直到前一阵子,不知为何,他惯用的神通,黄巾力士护身咒竟然被反噬,受了不轻的伤,托着一身伤病,找到我这里,要我帮他的忙,呵……他的修为,自然远远超过如今的我,但是有些事情也唯独我才能够做到。” “所以我们做了个交易。” “交易?” “不错,他提供给我‘祸’的载体,而我,要给他加快恢复的灵物。” “这是个很划算的买卖,他不知道我的身份,恐怕以为我只是他们神州的一个左道修士,也大致猜到了我的目的,不过他终究还是小看我了,神州这段时间异象频出,又有消息说,打算全民开始修行。” “绝不能小看这片土地的动员能力。” “所以我必须赶在这件事情之前,让足够多的祸在神州爆发出来,干扰拖慢他们普及修行法术的速度,呵……人多也有人多的不好处,人心难齐。” “神州人说过一句话,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需要付出一些微不足道的代价,怂恿一些在社会上有影响的人,跳出来反对神州的修行普及计划,所能起到的作用,就会比我们付出的那些代价更大十倍,甚至于一百倍。” “而信任修复的速度,远远比破坏来得缓慢。” 黑衣僧人恍然,抚掌微笑道:“原来如此,世上从来不缺少这样的人。” “只顾着眼前的利益,却不知道,自己能安然思考获取利益的前提是什么。” “这真是神妙的计策啊。” 老人脸上的皱纹稍微舒展开,指了指旁边昏沉的太平道修士,道: “这只是开始的‘定金’,已经中了摄魂的法术。” “你刚刚来到神州,什么事情都不了解,都不熟悉,这个傀儡已经失去了记忆和自我思考的能力,但是还算能用,就交给你了。” 僧人讶异,旋即双手合十,道谢道:“多谢居士了。” 老者取出一枚铃铛交给了僧人,道:“这是招魂铃,以此来驱使他,发出命令,他就能遵从你的要求去做事,你不妨试一试。” “但是我不懂得神州的语言。” “无妨,这种法术,自然是以自身的念头为主来驱动,语言不过是辅助罢了。” 黑衣僧人点头,这才接过铃铛,按照法决摇晃,心中默念道: “招魂奴,速速听令!” 远处出现了日落时候昏黄的颜色,那青年修士身子似乎动了动,却不曾如老者往日操控那样随心所欲,那张脸上浮现出狰狞和茫然混杂的神色来,被摄魂咒术所控制,过往和记忆,感情都像是被搅烂成了一滩泥。 他现在不知道自己是谁,时而回忆起小时候,时而又似乎化作牲畜。 自我认知能力出现明显的缺损。 黑衣僧人摇动法器,开口道: “招魂奴,速速听令!” 仍旧毫无反应。 僧人皱眉,脸上挂不住,踏前一步,口中喝道: “速速听令!” 此次,那被控制的副渠帅抬起头来,双目泛白,面容浮现阴煞。 语气森森。 “倭寇?!” …………………… 这投身于邪道的道人思绪似乎凝聚了下,哪怕不知道自己是谁,至少也感觉到了从内心升起的厌恶,他在下一刻,踏步扑杀上前,近在咫尺的黑衣僧人根本来不及抵抗,被他的手掌洞穿了腰腹部。 而后那老者还要反抗,道人靠着这一缕勇武,张开牙齿,咬破了老者喉管。 一老一少两个扶桑倭寇都倒下。 青年则是精神一震,似乎从被束缚被控制的情况下挣脱出来。 大脑一片清亮。 他迅速处理了这里的情况,而后迅速地往远处奔跑而去。 一路奔跑,一口气跑到了家里。 他真的跑了很久很久。 推开门的时候,看到了自己年迈的母亲,看到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整个人这才放松下来,脸上浮现出微笑,母亲和妻儿都惊讶于他突然回来,询问他怎么不去修道了,男人诚心实意地道: “不修道了,往后就在家里。” “孝顺您老,照顾你们……” 他解下了道袍,应聘了职位,去做那些一直看不上眼的工作。 每天回到家里,有妻子做的热腾腾的饭菜,有母亲的叮咛,有活泼可爱的孩子,他觉得这样的生活比起之前跟随太平道道主,要更真实,更有实感。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墙壁上的挂钟,似乎从来没有走过。 ………………… 血腥气浓郁扑鼻, 道人的身体僵硬倒在地上。 地上的鲜血几乎已经泛起黑色,才流出来就已经凝固。 而招魂铃落在地上,沾染了鲜血的痕迹。 黑衣僧人低下头,看到自己僧衣在胸膛这个位置上,被撕出一个大口子,面色微白,如果说自己的反应稍微慢一步,可能被撕破的就不只是衣服了,他微微吐出一口浊气,看着那倒在地上的道人,眼底忌惮。 从那艺伎娃娃上,浮现出了白色的光芒。 白色的光芒当中,一缕一缕的流光没入了道人七窍,让道人神色越发地茫然,身体还在大出血,脸上却流露出了一种幸福沉醉的感觉,让人觉得极端诡异。 “人生五十年,如梦亦如幻。” 老者眉头舒展,似在低声咏叹,也是在给那僧人解释道:“神明执掌人之五色五欲,能让人沉沦于梦幻泡影,但是这梦幻泡影,却皆是来自于此人的过往和记忆,也因此,才更容易让人沉沦。” “所有人多有过求不得,放不下的事情,有怨憎会,爱别离。” “自缚手脚,画地为牢。” “此正是幻术之极也。” 老者取出一个碗,把沉沦于幻境和过往的道人罩入其中,任由其自生自灭,而青年僧人经此一吓,也是背后发凉,老者笑了笑,自怀中取出一物,是一枚古代的符箓,递给那僧人,道: “好了,此次是我没有控制好。” “这东西是那太平道道主的信物。” “你带着这东西,去找他,就说是与我相识,由我派你去的。” “他自然会给你一些好东西以作补偿,当然,你也可以把这东西自己留下,神州古代的符箓,尤其是神代时期的东西,自然也有其本身的价值。” 那僧人惊魂未定,见到古箓,面露些许喜色,道谢后,接过了符箓。 仔细打量了下,将这一枚似乎是来自于三国年代的符箓收好。 又和老者道别后,这才离去,他这一次,除去了想要寻找到老者之外,也想要寻找到一些佛门的典籍,希望能行过往‘取经’的经历,而这一次所希望的真经,却不是文字,而是那凝聚为舍利的神州愿力。 “阿弥陀佛……” ………………………… 僧人离去。 而那老者仍旧独自在摆摊。 现在已经六点多了。 再过一会儿,一小会儿,应该就会有学生,有孩子路过这里。 真灵没有被蒙昧,能够作为‘祸’的载体。 他看着摊位上的东西,默默想着,什么时候该要把这许多的祸彻底送出去,到时候,自己应该也能够回归樱岛了,已经有超过五十年没有回过自己的神社,这个时候,脚步声微微响起,老者抬眸,昏黄的眼底没有什么波澜。 客人来了…… ps:今日第一更……三千四百字。 本来想要一口气写完这段,但是发现字数控制不了,先发出来,然后第二更正在码,希望能够比昨天早点,吐血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一般民众卫馆主(感谢笾缘万赏)(四千字章求订阅) 天色炎热又沉闷,但是在屋子里有空调,所以还算是舒服。 伴随着敲击键盘的声音,一份份的档案被调出来。 这些档案都是记录有邪灵一类的案件,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这种案件的开始,是因为孩子或者年轻人,从一位老人手中买来了古物,祝宏邈将这些档案弄到一个表格里。 然后通过这些档案,推断出了目标可能出现的几个地点。 神州虽然广大,甚至于古人留下有天高海阔,何处不可去得的狂言。 但是也还有这样一句话。 他抚摸着警徽。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他放下有警徽的帽子,换上便装,和同事出发。 ………………… 目标行动的地点基本都是最繁华的学校附近。 祝宏邈他们不断寻找,终于,在六点种的时候,找到了目标所在的地方,是年纪最小的他最先发现了目标,而其余的同事竟然根本看不到对方,这也和调查那些邪灵时间时候,调取监控什么都没能发现的记录一致。 “不要打草惊蛇,我先去吸引注意力,你们把周围封锁,防止普通人进来。” 祝宏邈才毕业,还有一股热血勇气。 他把枪上了子弹,然后确认了备用的符箓。 这才迈步走过去。 天边已经黄昏,晚霞的颜色有点像是昏沉的鲜血,天气变得有些凉爽了,祝宏邈越靠近越觉得有些紧张,可他看到几个小孩子围在那摊位前面的时候,才毕业没有两年的年轻警察神色一正,不再犹豫,快步过去,口中喊道: “你们在做什么?这放了学,不回家,在外面也不怕遇到危险?” “还是说今儿个没作业?” 那几个原本入迷的孩子被他一喊,一下回过神来。 祝宏邈补上了最后一击,道: “你们那点钱,能买得起这里的东西吗?” “那点零花钱,去买点雪糕零食不好吗?” “再说,不回家在这里做什么,作业做完了吗?英语单词背会了吗?成绩考好了吗?” 几个孩子呆住,然后直接一哄而散。 昏黄老者动作忍不住顿了顿。 这就是代代相传的绝杀啊。 警察嘴角勾了勾,然后顺势蹲下来,挡住老人看那几个孩子的视线,笑呵呵地道:“这帮熊孩子啊,这么晚了还在外头溜达,也不怕家里着急,你这儿的东西他们买又买不起,围在这里,反倒是搅和了你的生意。” “我倒是对你这里的东西挺有兴趣的。” “怎么样,老板,给我介绍点?” 祝宏邈盯着摊位上的东西,看到一些古籍,看到有铃铛,还有一个镂刻有铭文,有饕餮纹的青铜盘,他脸上笑呵呵的,打算拉扯时间,让自己的同事包围这老人,然后将其一下拿下。 老者浑浊的眼角看了他一眼,缓缓道:“确实是有东西适合客人的。” 他取出了一个披着黑发,头顶有发饰,穿十二单和服,神色端庄的艺伎娃娃,脸上神色庄重,道: “请看。” 祝宏邈看着艺伎娃娃,不知怎么的,恍惚了下,却也不在意。 左手默默发出传讯,让同事包围过来,右手则是已经摸到枪柄上。 心中默默数了七个数字之后。 祝宏邈猛地拔出枪来,朝着前面的老者,神色警惕,念出了那一句话道:“警察,举起手来!”几乎是同时,一位位已经初步完成了超凡修行普及的特殊战斗人员出现,将这老者包围,手中兵器处于随时可击发的情况。 其中还有出身于道门的同事,已经激发了符箓。 祝宏邈松了口气。 终于抓住这作恶多年,像是泥鳅一样滑溜的家伙了,他小心翼翼地盯着他,打算一拥而上把这老人拿下,但是那老者只是不紧不慢地抽着旱烟,就好像被包围的不是他,而是这些警员,充满了从容不迫的傲慢。 他双目昏黄,旱烟的白色烟气袅袅上升。 祝宏邈一咬牙,这种危险人物,绝对不能放跑,当下情况,直接开枪,瞄准了对方的大腿,一枪之下,那老者却毫发无损,祝宏邈怔住,旱烟的白色烟气袅袅升起,如烟似雾,让他一阵恍惚。 等到清醒过来,发现自己仍旧蹲着,手掌还没能摸到枪柄。 夕阳慢慢暗沉下去,晚霞如血,天气闷热而真实,知了无精打采地叫着。 他慌忙抬头。发现其余几位视线可见的同事身躯僵硬,像是陷入梦魇当中,祝宏邈脊背有发麻的感觉,下意识低下头,恰恰好看到那精致端庄的艺伎娃娃,看到她嘴角似乎微笑,背后长发垂落到腰,身穿十二单和服,看着自己。 祝宏邈有种错觉,明明自己处于高位,但是对方看向自己就像是以一种俯瞰的姿态。 而后,自己的身躯就失去控制。 祝宏邈心里冰凉。 这是什么……妖魔?还是精怪? 那老者磕了磕旱烟,悠悠地道:“又被你们摸过来了,看来这里也不能够呆了,看来神州已经开始普及修行了,这一次的速度比之前快了很多,可惜,不能杀了你们,否则就真的要惹来大事情了……” 他恭恭敬敬地对那艺伎娃娃道: “神明大人,还请您抹去他们的记忆。” 抹去记忆? 祝宏邈怔住,然后有怒意升起。 他终于知道对方为什么能够恣意行走,而没能被察觉,对方谨慎是一回事,另外一方面,开始在军方和警方普及稳定化修行功法,也是最近的事情,之前的老一辈们,只能够靠着断案经验,以及穷追不舍的韧性,花费大量时间一点点排查,才找到了对方。 然后被抹去这一段时间的记忆。 这几乎是降维打击,轻蔑又傲慢。 而且,神灵…… 原来是神灵,难怪可以做到这么大范围的控制类幻术,难怪可以控制记忆,祝宏邈既恍然,又不甘心。他死死咬着牙,怒视着那泛起的白光,以及朝着自己七窍涌来的丝线,希望能够至少记住神灵这两个字,这样等到之后,也能够有点线索。 正在这个时候。 叮咚,叮咚。 清脆的铃铛声音响起。 又有一个人出现在这小巷道里。 老者动作顿了顿,连那白色光芒都迟滞了一下,而祝宏邈得以转动眼瞳,看向一侧。 一辆蓝色的共享单车慢悠悠地骑进来。 然后在摊位前面停下。 是个普通人。 …………………… 身穿着浅色衬衫的年轻人下了车,防止过了月卡的单次使用时间,顺手把共享单车先锁了。 对着旁边祝宏邈客气地笑了笑,然后才蹲下来。 祝宏邈瞪大眼睛盯着他,心中焦急,不断尝试示意,只希望对方能够察觉到这里气氛的不对,能够赶快离开,对于自己,毕竟有身份在,对方只敢对记忆动手脚,可对这普通人,可能就没有那么多忌惮了。 可是这年轻人显然没读懂他的眼神。 转过头对着老板客气地笑了笑,道:“我就随便看看啊,老人家。” 祝宏邈心中着急,可却有意识到,这里可是有神灵,以及一个不知道深浅的老人,一个普通人,现在想走可能也已经来不及了,一时间又无力又气恼,那年轻人伸出手,翻看着放在摊位上的青铜盘,手指从饕餮纹路上扫过。 而这个时候。 艺伎娃娃散发出的白丝已然如同蛛网密布一样散出去,穿过了空气,蔓延到祝宏邈眉心,但是就在此时,那年轻人伸手将青铜盘握在手中,微笑道:“我看好了,就要这个青铜盘,还有这个……” 年轻人伸出手,直接挡住了那诸多丝线。 指了指艺伎娃娃,道:“我还要这个东西。” 东西? 祝宏邈愕然,果不其然,老者眼底溢散出一丝丝怒意,却还能按捺住。 却不防这个年轻人竟然卖弄起学识,对着祝宏邈随口道: “你知道吗,这十二单算是扶桑最庄重的礼服,贵女和祭祀的时候常常穿着,其实另一个名字叫做五衣唐衣,是自裳唐衣改良来的,从名字上就知道,是模仿唐朝礼服所制,只是没有想到一直穿到现在。” “还专门改了名字。” 听到他语气中的轻慢,老者终于动怒,艺伎娃娃上散发出的白色丝线没入年轻人的手掌心,老者低声咏叹道:“人生五十年,如梦亦如幻,皆为梦幻泡影……” 艺伎娃娃上的神性,擅长的是幻术,梦幻泡影,而且是以记忆和过往作为束缚,是自认为第一流的幻术,卫渊微笑着俯瞰着那艺伎娃娃,任由丝丝缕缕神性溢散入自己的真灵表层。 核心则是有先前所写的敕令护持。 老者淡漠,祝宏邈不甘,可在一道道视线当中,那白色丝线却突然僵硬凝滞,仿佛凝固,卫渊微微敛目,过往的记忆如同水面深处的激流,再度地被搅动起来,那艺伎娃娃上的神性,则在这瞬间看到了卫渊故意展露的画面。 那是扶桑木。 年少的锐士看着生长在大地上的巨木,那是一片群岛神性的集合。 身边,那个号称神州第一方士的男人开口道: “欲要铸就不死之药,必然以不死之物为材。” 于是少年缓缓拔出了背后的大秦战剑,在风暴,雷霆和呼啸的海浪中,手中的剑指向前方,雨水冲刷剑身,剑柄上的铁鹰振翅,于风雷之中穿梭,而一位位身穿黑甲的大秦锐士冲上土地。 神性是极为强大的。 但是不可能比六国更强大。 区区海外群岛的神性。 不可能比风流的楚,比骑射无双的赵,比那悍勇的魏更强。 而这些国度皆倒在了大秦的战剑之下。 最后,他们付出了相当大的努力和代价,最终还是斩下了这源初的神性,当那巨大的神木在大秦战剑下被斩断,那个时候声音像是天上的雷霆,轰隆隆地扫过大地和天空,但是在大秦锐士耳中,这不过是又一次的敌人,又一次的溃败,又一次的哀嚎。 从结果上看,并无二致。 敌人是谁,则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这甚至没能让他们面色变一变。 就像是砍伐树木的时候,一定会有木屑飞溅出来,有溢散出的神性碎片仓惶地夺命逃亡,因为要避开一位位大秦锐士,祂们仓惶地奔走向各处,甚至于不敢再度聚合。 大秦锐士们务求要搜集那些稍大的神性,保证炼丹的最大效果。 所以祂们只好慌不择路,不管眼前是什么,都一鼓作气涌进去,和那些凡俗之物结合,耗尽灵性,失去了原本的崇高,这样才避免了被一网打尽。 也因此,本应该自然聚集的神性,彻彻底底分散为一滩散沙,再也没有重新汇聚的可能性,其中一点稍大的神性奔向远处,飞过了那为首的少年,鲜血和伤势,让他面色苍白,但是黑发系着红色的布条,在风中舞动。 神性看到他冰冷狭长的眸子,像是出鞘的刀锋,漠然扫过自己。 而后五指张开,朝着自己抓来。 这个时候,天边的晚霞突然暗淡下来,而后路灯亮起,照亮了记忆。 那双眸子,就像是振翅的飞鹰击落苍天,而后变得柔和下来,原本的黑甲忽然塌下,变成了浅色的衬衫,战靴化作运动鞋,唯独那双眼睛和腰间的玉佩没有任何的变化。 神性微微颤抖。 年轻人看着祂,嘴角微微勾了勾。 就像是当年的噩梦,像是蛮荒的,只存在于神话里的战场重新降临。 那是神代最后辉煌的时代啊,大秦的锐士高唱秦风,覆压六国,而遥远的罗马征讨西西里全境,诸神逐渐消散于历史,大秦黑冰台的少年战将持剑,堂皇而来。 在这现代二十一世纪,短发稍长,蓬松而乱,发梢仿佛有阳光气息的年轻人微笑着伸出手,五指微微张开,伸向那艺伎娃娃,眼底冰冷的神色,则和当年一般无二。 伸手的动作同时在现实,以及神性无法忘却的噩梦里浮现。 古代的锐士,现代的青年,两人动作相同,一真一虚,逐渐重叠,最终合二为一。 “好久,不见……” 他微笑着道: “啊,姑且问一句。”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已经死了?” ps:今日第二更………四千字~ 感谢笾缘万赏,谢谢~ 第一百八十九章 青铜盘(感谢彦祖祖的盟主) 恐惧会随着时间慢慢消亡。 这句话常常被人提起。 但是这一切发生的前提,是知道带来恐惧的东西本身无法威胁自己。 如同恐怖片带来的畏惧,因为知道那只是虚幻的,是人类才华编织的幻觉,并不会真正出现,所以对于剧情的恐惧才会慢慢淡忘下去,但是如果带来恐惧的东西是真实存在的。 若那恐惧如同幽灵一般徘徊在过往的记忆中。 若他重新化作现实。 于是便可知, 恐惧从不会消失。 再度见到的时候,那恐惧依旧鲜明。 双目浑浊的老者和祝宏邈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卫渊伸出手掌,看着他五指张开,将那端庄精致的艺伎娃娃握在手中,而后手掌轻描淡写地握合,那被称呼为神灵的存在竟然没有丝毫的反抗,被捏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不知是否是错觉。 不,这一定是错觉。 老者的手掌微微颤抖。 他在刚刚,似乎听到了神明发出了短促而恐惧的惨叫—— 就像是被狼群追逐的野兽一样。 卫渊此刻气力已经大增,五指不断增加力量,直接将那艺伎娃娃在手掌捏碎,那老者心中惊怒,旋即反倒松了口气,其惊怒在于卫渊对于神灵的不敬,而喜色则是来自于对于神灵的了解。 神性附着在那娃娃上,本身其实受到了一定束缚。 现在捏碎了娃娃,其实也是解开神性束缚,让神灵发挥最大实力。 那娃娃碎片咔啦啦落了一地。 一阵风起,一名身穿十二单的女子虚影一闪而过,对于自己的眷族竟然一眼都没有看,现身之后,立刻便逃,其逃跑的干脆程度,让那老者都一时失神失言。 卫渊只是想要顺手逼一下这神性,最好占据先手优势,但是没有想到,哪怕比起当年已经多了两千年的阅历,本性竟然丝毫未变,忍不住摇头,无声自语道:“和当年一模一样。” 老者心中极端复杂,祝宏邈则是略有遗憾,没有想到神灵也会逃跑。 复又想到,神灵逃跑离开,又得要怎么才能抓回来? 看祂刚刚离开的速度,几乎比飞都来得厉害,一眨眼就不见了。 眼见着那老人闭目不言,很显然什么话都不打算说,而那神灵穿梭离去,卫渊没有立刻去追,只是抬手拍打在祝宏邈身上,后者身子打了个冷颤,坐倒在地,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只觉得自己双腿都麻了。 “知道你中了什么招数吗?” 祝宏邈揉着腿,迟疑道:“……幻术?” “对,幻术。” 卫渊点了点头,继续道:“知道幻术的本质是什么吗?” 祝宏邈迟疑道:“……欺骗?” 卫渊道:“对,就是欺骗,欺骗感官,欺骗认知,凭借一些技巧,以及神魂的强度就能够轻易做到这一点,当然,你也可以叫他障眼法,面对这些人,有的时候五感都没有用。” 老者面色突地微变,猛地暴起,似乎打算直接和卫渊拼了,可才起身,就听到一声巨响,然后腿上直接炸开一朵血花,干脆利落地仆倒在地,面色煞白,卫渊收回手里的枪械。 近距离,又不是武门修士,还没有护身神通,枪械很好使。 老者只觉痛苦,捂着伤口难以动弹。 卫渊道:“假的就是假的,永远真不了,我有一个朋友说过一句话。” 卫渊嘴角勾了勾,模仿无支祁的语气,语气中带着清晰无比的轻蔑: “正经神,哪个会把障眼法当根本神通的?” 他声音顿了顿,道:“这不过是唐宋年间,神州京城里刷杂耍挣得银子的奇人手段而已,种下树摘下梨子,却摘了果贩车里的东西;切开一颗西瓜,其实是障眼法去杀人,切了一颗人头,是道门里的旁门手艺。” “古时候的崂山道士剪下纸来化作月亮,扔一根筷子化作嫦娥起舞,已经是了不得的高明手段,比这所谓的幻术厉害得多。” 眼见着这年轻人喋喋不休,老者暗自咬牙,以自身法门去控制身体,让伤势缓缓痊愈,止住流血,然后在这年轻人靠近过来,打算要把自己抓走的时候,突然暴起。 仿佛已经倾尽全部之力。 手里的肋切一下刺入这年轻人的第三根肋骨下位置。 这个人似乎并不擅长近身的搏杀,老者奋起余勇,剑刃切开肋骨,刺入心脏,刚刚还成竹在胸的年轻人双目不敢置信,捂着胸口倒下去,很快在地上积累了一片血泊。 祝宏邈一怔,旋即大怒,可还没来得及抬手反击,就被那老者一个刺杀,手里的剑刺入祝宏邈的心脏,而后法术一施展,老者直接化作烟气迅速遁走,心脏快速跳动,紧张不已。 事已至此,杀了神州真修,杀了神州官方成员。 迟早会暴露,必须得要速速离开神州了。 哪怕是之前埋藏的‘祸’还远远没有到达该发挥作用的时候,现在也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老者双手迅速结印,一边施法一边口中呼喊出一个个的名字,同时道出埋藏了祸的具体位置。 以此来远程勾连‘祸’,使其爆发出来。 最后一连将所有‘祸’全部引爆。 老者才松了口气,可旋即发现一点不对,这一条巷道并不长,可自己为什么始终跑不出去?他不得不全力奔跑,前面的时候,再度看到了自己,看到了微笑着的年轻人,看到那个年轻的警员。 ??! 老者面色骤变。 看到那年轻人转过头来,时间好像回到了一开始的时候。 那年轻人自然而然地开口询问: “知道你中了什么招数吗?” 老者突地头皮发麻,而后下意识回答。 “……幻术?” 一切就和刚刚发生的事情一样,只是回答的人换了而已,如同轮回。 这极度加重了老者心中的恐惧,而后眼前一切烟消云散,自己的腿上没有伤口,仍旧还坐在原地,但是不知什么时候,一身修为居然被封锁住,而前面散落了的,正是能够引爆‘祸’的符咒,以及具体的地点方位。 这些自己发誓哪怕玉碎也不会暴露出的情报,竟然是由自己亲口说出。 艺伎娃娃被卫渊攥在手里。 那一缕神性甚至于因为恐惧而根本没能跑出去。 在逃遁的一瞬间,卫渊激发了手中的敕令,生生得将其拽了回来。 至于幻术,这种法术神通的原理很简单,其实就是靠着神魂强度去压迫对方的神魂,让对方产生种种的幻觉,知道了原理之后,卫渊靠着敕令,也能做到。 更何况,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在靠着往日对方术的了解,施展幻术的时候。 眼前这个艺伎娃娃居然会帮助自己,迷惑祂自己的眷属。 此刻艺伎娃娃上散发出的神性,被印玺所制的敕令,以及发自本能的恐惧所压制,祂将那种几乎是生理性的恐惧压制住,恭恭敬敬地跪坐,道:“……神鹰冕下,您又回来了,阔别两千年了啊……” 神鹰?这什么没品的名字? 卫渊回忆起之前佩剑剑柄上的铁鹰徽章,没有多说什么,他道: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见他没有反对,神性越发恭敬,道:“您请说。” 卫渊盯着祂,道:“徐巿,还活着吗?” 神性怔了一下,才意识到这两个字指的是谁,心中的恐惧得以减弱。 她缓了口气,面带微笑,语气和缓地道: “啊啊,您是来寻找您的好友么?徐巿大人,不,应该说是天之御中主神,是神武天皇,这位冕下一直都很健朗,您如果去的话,祂一定也会非常高兴的。” 祂看到眼前的青年很明显地松了口气,道:“他还活着。” “太好了。” 神性面容微笑。 然后听到卫渊平静道:“这样,我才能亲手杀了他啊。” “就这么死了的话,太可惜。” 语气平和,但是杀机却浓郁地可怕。 神性察觉不对,面色一滞,旋即急呼道:“神鹰冕下,饶命……” “我愿臣服于您,甘为驱策,万死不辞。” “请您看在我至少有点手段的份上,给我一个带功赎罪的机会。” 话音诚恳仓惶,卫渊脸上神色毫无变化,手掌微缩,掌心之中,那一枚代表着正统天神根基的印玺浮现出来,迎风便涨,青年背后浮现猛虎,双眸微敛,语气漠然,答道: “犯我神州者,当斩不赦。” “立诛!” 五指按下。 神性终于放弃,尖叫声中疯狂逃遁,却逃不出山的范围,逃不出风的流转。印玺从天而降,干脆利落地印在了那穿十二单的女性神灵额头,后者闷哼一声,倒毙当场。 灵性散去,只剩下最纯粹的神性组成缓缓浮现,化作一枚珠子。 于神州范围,以神州正统神性所化的印玺,杀一个付丧神。 都有些大材小用。 卫渊回忆起徐福曾经把这种东西炼化成丹药,索性就将这珠子收起,顺手在青铜盘上敲了敲,声音清脆,一只都陷入幻境的祝宏邈和那老人这才彻底苏醒过来。 才醒过来,就看到了那神性无声散去的一幕。 祝宏邈摸了摸自己心口,发现一丁点儿伤口都没有,刚刚发生的事情就像是自己胡思乱想一样,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刚刚看到的一幕代表着什么,忍不住咂舌道:“就,就杀了?那个可是神……” “嗯,杀了。” 卫渊把青铜盘收起来,指了指摊位上的东西,道:“这些东西,就麻烦你们处理,他把之前做的事情都写出来了,接下来的事情,你们比我要专业得多,也厉害地多了。” “额,嗯,好的。” 祝宏邈还是没能从神灵被杀这一件事情上回过神来,忍不住呢喃道: “那可是神,就这么被杀了啊?” 卫渊站起身来,道:“神又怎么样?” 他伸手在祝宏邈肩膀上轻轻拍了下,微笑道: “我听说过这么一句话。” “犯我神州者,虽怪力乱神,亦缉捕诛杀之。” “与君共勉。” 他玩笑着说了一句,随手将手中的艺伎碎片扔下,站起身来离开,祝宏邈和同事一拥而上,把那老者压制住,回过头来,却早已经不见了刚刚的人,就好像不过一场幻梦罢了。 ………………………… 卫渊回到了博物馆里。 他抬手,取出了青铜盘,看到上面的饕餮纹缓缓亮起。 而博物馆中的,商王青铜爵,巫咸丹凤鼎,也同时开始缓缓亮起。 ps:今日第一更………感谢彦祖祖的盟主,谢谢~ 这个月的活动来了啊,给卫渊点赞增加,或者写帖子增加星耀值就能换币,哪怕是每天点个赞,这个月也能攒攒换一拨儿,另外星耀值点数最高的十位书友会有称号,如果已经有了的话,就会顺延~大家给卫馆主点赞啊~ 第一百九十章 朝歌古迹 (感谢卌巜盟主) 卫渊看着手中的青铜器,眼底浮现诧异惊愕。 这是,共鸣? 他尝试呼唤商王青铜爵,但是并没有得到回应。 这也佐证了现在出乎预料的情形。 商王青铜爵的意识,每每在共鸣之时就会陷入沉睡。 此刻这青铜爵上的古朴纹路缓缓亮起,朝歌城地图的轨迹再度出现,连带着其余两件青铜古器也开始泛起流光,卫渊没有想到这三件青铜古器会发生这种共鸣的情况。 尤其是作为‘钥匙’的苏玉儿,以及那柄青铜短剑并不在这里。 按照原本的推断,缺乏了苏玉儿和那柄剑,是不可能使得青铜器出现反应才对,难道说还有什么变故和隐藏的东西,上一次没能看清楚吗? 卫渊沉吟了下,带着三件青铜器进入静室。 抬手布下了遮掩气机的符箓。 似乎是因为本身的气息被封闭在这不大的屋子里,三件青铜器之间的气机激荡越发地强烈起来,上面古朴的纹路亮起,苍青色的气机逸散出来,撞击在墙壁上,被符箓效力弹回。 气息不断重叠,最终甚至有了一种浩瀚磅礴的味道,就像是化作波涛。 而卫渊立足在苍青色的波涛里,终于感觉到了引动青铜器共鸣的东西来自哪里,他伸出手,樱岛神性所化的珠子浮现出来,被青铜器的涟漪扫过,泛起一种仿佛钢铁般的火焰,缓缓燃烧,溢散出的东西让青铜器共鸣越发强烈。 是神性? 卫渊若有所思,这东西虽然来自于那艺伎娃娃,但是原本确实是历经两千年岁月的神性,在抹去灵性后,剩下的是虽然少,却算是纯净的神性。 所以说,想要促进青铜器的共鸣,需要把神当做柴火来烧? 确实是有鬼神祭祀的商代风格。 卫渊很快想到了个中缘由—— 这些青铜器,是商朝末年所铸造的,而在商朝,祭祀的是鬼神和先祖。 商超最高的神灵被称作‘上帝’,是死去的商王灵魂,而还在人世的,被称作‘下帝’,而在那个年代,昆仑一系的神灵早已经绝迹于人间,不与人通。 彼时被称为‘下帝’的商王所铸造的东西,可以用鬼神之力开启也很正常,当然,这显然不是正常的开启方式,是取巧的方法,所以需要付出彻底燃烧神性这种极为大的代价。 就像是……催化剂一样。 卫渊伸出手,将那樱岛神性所化的珠子捏碎。 神性化作光尘而飞入青铜色泽火焰的神性,刺激到三件青铜器开始剧烈震颤,似乎有什么东西要自虚无中出现,而卫渊则是想到上一次,苏玉儿曾经把自己的血滴进来,而她的血让青铜器共鸣到极高的程度。 所以,是不是可以推测,苏玉儿身体里,沉睡着来自于神州的高位神性? 卫渊神色微动,而在彻底将樱岛神性燃尽作为代价,青铜般的涟漪波涛骤然收敛,三件青铜器悬浮空中,上面的纹路仿佛化作了真实,散发着青铜色和金色混合的光芒,青铜盘悬浮在中央,其中浮现出水流。 而后,水流上骤然出现了一幅画面。 仍旧是上一次所见的,高耸的祭坛,但是这一次却没有了那穿着古朴衣着,站在层层台阶上祷告起舞的人,令这祭坛显得有几分孤寂的模样,也因为之前祷告的人都不在,所以能够看得出这祭坛上浮现出的道道裂痕,猜测出这一定已经极为古老,经历过太多太多岁月。 然后,卫渊看到那祭坛上摇摇晃晃走来了一个人。 那是个至少四十多岁的男人,身材健硕而高大,有着显然饱含力量的肌肉,黑发竖起,穿着的是代表着巫士的衣袍,只是他现在魂不守舍,来到这祭坛上,突然跪下,手掌朝上放在大地上,额头磕下,满脸痛苦之色: “上下帝啊,你们如果真的存在,” “那么就快快显现,商的子民,已经再也撑不下去了啊……” “被放逐的山海异兽出现地越来越频繁。” “距离人间却越来越远。” 他不断叩首,他用的语言是神州在西周前常用的那种,卫渊能勉强听得懂,神色微有动容,可以确认,这里生活的,确确实实是殷商的子民,只是让他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山海经的异兽竟然在殷商遗民所居住的地方频繁出现。 是因为同样属于远离人间界的位置吗? 帝辛尝试将朝歌城一带送出人间界,但是却因此靠近了山海异兽之界? 而在这个时候,那男子最后重重叩首,手掌死死攥住,声音哽咽道:“难道说,真的必须要再度开启血祭和人祀,用我们自己的性命祭祀,您才会回应吗?” 再度开启血祭和人祀,也就是说,哪怕是在封闭的地方。殷商的遗民仍旧废除了那种蛮荒的祭祀方式,并且繁衍到了现在吗?卫渊捕捉到了这话里的关键信息,他想要帮忙,但是只靠着这青铜盘,似乎并不能帮助他们。 不,或许可以尝试一下。 至少要阻止血祭这种惨剧的再度发生。 想了想,卫渊伸出手,尝试地触碰青铜盘。 …………………… 半日前。 朝歌城当中。 “你说什么?!” 武昱怒视着至交好友,他完全不敢相信,那一句话是来自这位好友的嘴里。而身穿着披甲,手持长矛的男人沉默了下,却语气沉静地道:“就是这样。” “我提议重新开启古代祭祀的方式,血祭。” 武昱道:“为什么?!” 飞御回答道:“你知道的。” 他一双眼睛逼视着作为武昱,缓声道:“最近这几百年里,山海经上的异兽出现地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祂们的力量没有半点衰弱,还是那么强大,但是我们呢?你想想看,我们呢?!” 飞御自己回答道:“越来越弱。” “这些年里,还有谁能修行到高位的?” “祖先留下的地宫我们都无法开启了,每一代每一代的资质和修行的进度都在不断衰弱,就算是用我们猎杀异兽,用它们的血去祭祀,但是得到的回应还是一次比一次差,很显然,鬼神在抛弃我们。” “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我们会连最弱小的异兽都杀不死,到那个时候,就不是死一批,而是全部都被杀,与其那样,不如舍弃一部分人,血祭鬼神,然后换取另一部分人活下去,换来整个朝歌的繁衍。” 武昱道:“舍弃一部分人,然后换取另一部分人活下去?!” “谁去送死?!谁去做祭品?!” “难道你要让我们朝歌陷入自相残杀的那一天?提出这种方法,然后逼着其他人去送死?这会让整个朝歌城都混乱起来,我宁愿和大家一同战死,和山海异兽拼杀,也不愿意……” 飞御回答道:“我去。” 武昱的话突然哽住。 身材高大的飞御神色缓和道:“我们已经商量好了,是我们提出来的,所以我们去做第一批的祭品,重新开启两千年前的血祭,祭祀鬼神。” “或许你会觉得,靠着这样的方法活下去,自私,残酷,还不如大家一起战死光明磊落,也或许确实如此。” “但是,文明的存续高于这一切。” “高于残酷,自私,甚至于高于所谓的人性。” “任由现在的情况继续下去,最多百余年,朝歌就会变成一座死城。而如果我们的尝试是有效果的,至少在未来,我们的后人还能够评断我们是残酷,野蛮,自私的,甚至于他们有可能能够回到神州。” “这才是更重要的东西。” …………………… 目送着好友坦然离去,而知道再过一个月,就是古籍上所记录古代鬼神祭祀的时刻,武昱却无能为力,因为飞御所说的是真实的,他们代代相传的法门都基于鬼神祭祀,而鬼神祭祀必然是以血祭。 心中痛苦无比,武昱在迷茫间又来到了那最初的祭祀之处。 他早就已经过去相信上下帝还存在的年纪啊,但是现在他却不由自主地祷告着鬼神,因为他除了这一切,什么都做不到,而果然,那传说中的鬼神并没有给予任何的反馈。 武昱期冀地抬头看着那代代所传说的祭坛。 看到的只有没有生命的石刻。 他沉默了很久,自嘲一笑,转身踉跄地走下去。 仿佛在这一瞬间苍老太多。 而就在这个时候—— 一声清脆的,像是手指敲击玉磬的声音,从背后祭坛最高之处,缓缓荡开。 ps:今日第二更…………感谢卌巜盟主,谢谢~ 第一百九十一章 称呼吾名(感谢逗比式的万赏) 清脆的声音,像是于心底响起。 武昱的脚步骤然止住。 耳边那声音缓缓地弥散开,余韵不绝,他几乎要以为这是自己的幻觉,屏住呼吸,缓缓转过头去,他的吐息骤然粗重,然后看到在殷商之民代代相传的那古代祭坛上,浮现出一道笼罩着光的身影。 看到他手边有古朴的青铜爵,有纹有丹鸟纹的古鼎。周围燃烧着青铜一样色泽的火焰波涛,散发出如同神灵一样古老的气息,至少那燃烧般的光芒,有类鬼神,或许是这变故过于地超过他的预料,武昱一时间有些失神,当下的不敢置信甚至于超过了狂喜,过了好几个呼吸,才呢喃道: “您是‘帝君’?” 卫渊勉强听懂了他的话,摇了摇头,在这一点上没有隐瞒,语气坦然平和地解释道: “我并不是你们所信奉的帝。” “我只是一个,嗯,喜欢收集古物和故事的人类,与你来说,不过是个过路人,机缘巧合之下和你们联络上,仅此而已……” 不是帝? 武昱心中的希望不可遏制地沉郁下去,他看着那散发着光芒的人影,以及那和记录中鬼神气息相似的力量,看着在代代相传的典籍里所描绘出的青铜祭器,心中却有狐疑。 卫渊没有在身份这个问题上面太过于深入下去。 也没有说出自己是来自神州这个消息,他还没能确认这些殷商遗民对于神州土地上的人保持着什么态度,有些东西就必须保密,他声音顿了顿,用自己所知道的语言,微笑道:“我刚刚听到你说了一个我很感兴趣的话题。” “你们要重新开启血祭?” 卫渊现在相当庆幸,商末的语言,和他所在的三皇五帝末年竟然相差不大,他还能够和武昱交流,否则的话,这个时代恐怕再也没有人能够和这些殷商遗民交流了。 当然,活了不知多少岁的女娇肯定不在此列。 血祭,很感兴趣。 武昱闻言心中一沉,他的大脑有些懵,许久后,才道:“是……,帝君,不,您真的只对血祭感兴趣吗?”他想到质问这位帝君,可是好友所说的话在他的心理盘旋缠绕,武昱最终还是低下头,艰难道:“那么,我们会以鲜血祭祀您,恳求您的回应。” 不,我是为了阻止这破事,卫渊神色平和宁静,道:“不,我对血祭没有兴趣,我是要阻止你,以及……解决你们的问题。”他的声音顿了顿,问出了一个自己一直奇怪的问题:“当年帝辛究竟做了什么?” “你们,又遇到了什么麻烦?” 帝辛…… 直呼其名? 武昱徐徐吐出一口气,整理自己僵硬的思绪,许久后,答道: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当年商已经内外交困,姬发的军队直逼朝歌城,他们的军队中有类似鬼神的存在,王决定要保留好商的火苗,于是打开了禁忌的地宫,用禹王所创造的方法,尝试把真正的朝歌城送出人间界,以等待后世再来。” “而王则没有一同离开,他选择和恶来将军一起断后,抵挡住了姬发的军队,先辈的人们等了九天九夜,而王没有归来,于是我们知道,王和将军已经尽了职责,战死在外,只好让朝歌城远离此刻的人间,避开战火。” “我们要继承先命,修身养性,等到有朝一日,回到人间。” “一开始的时候,我们做了数十年的准备,甚至于节省些,那些储藏起来的东西支撑百年也是有可能的,但是一百年过去了,我们没能发现回到人间界的方法,这个时候,我们才知道我们遇到了更大的问题。” 武昱语气痛苦,而卫渊则从他们的现状就推测出了当年他们大概遇到了些什么,心中暗叹口气。 果不其然,武昱勉强整理情绪,低声道: “我们迷失了道路和方向。” “最重要的是,食物和水已经不够了,我们不得不向外寻找,最终在鬼神们的努力下,我们在苦苦支撑了两百年后,终于让朝歌城能够和另外的‘国土’接壤,寻找到了土地和水源,能够赖以为生。” “但是很快,来自于山海经中的凶兽出现了。” “那个时候我们才知道,我们是抵达了先前禹王流放山海世界的地方,那是蛮荒的时代,甚至存在有和鬼神一样强大的妖兽,我们是当年那些流放他们的人的后裔,它们对我们充满仇恨。” “我们经历厮杀,建立屏障,最后才勉强立足下来。” 武昱脸上浮现出悲伤无力的神色,道: “但是那个时候,另外一个矛盾越来越凸显出来,祭祀是需要血祭的,一开始的传统,是以奴隶,以战败的战俘来取悦祭祀鬼神,但是王将我们送出来,留下的都是商的种子,又怎么能够用自己的同胞来血祭?” “当时大家分成了两个部族,一部分支持继续血祭,以繁衍生息,另外一部分决定要大家彼此扶持,废除血祭这种蛮荒的方式,双方经历过很长的争斗,于两千年前,终于彻底废除了血祭。” “历代的先民不断改良祭祀的仪程,最后能够以杀死的山海凶兽进行血祭,同样能够取悦鬼神,得到赐予,我们终于能在这里生活下去,但是后来,我们开始发现不对,鬼神的赐予效果越来越微弱。” “即便不断锻炼,修行的成果也无法和原本的效果比拟,这些变化,一年,十年都看不出来,但是过去一千年,两千年的时候,就变得越来越清晰,尤其是最近这百年里,不知为什么,那些山海凶兽变得越来越狂暴了,而我们却越来越弱。” “不提和古代的先祖媲美,现在已经连三代前的人都比不过了。之前还能靠着青铜机关兽和山海异兽抗衡,现在凶兽越来越强,我们的收货越来越少,质量也越来越差,祭品不够,就更不能够去取悦鬼神,导致下一代的资质也越来越差。” “这样一代代下去,可能不出百年,我们商人就要死绝了。” 武昱满脸痛苦和不甘,卫渊也终于知道了他们为什么要选择血祭。 这是已经被逼迫到绝境之下,不得不做的最后尝试。 卫渊微微皱眉,分析这一情况的缘由,他历经数世,不管是先秦的方式,还是最初的道门,都有所涉猎,有所了解,再加上现在天师府对于很多典籍都属于放开的状态,所以他现在可以说是在认知层次上,绝对的高深。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可能是伐山破庙的事情做得太多了。 最了解你的,肯定是你的死对头。 反过来也一样。 那些邪神淫祀都模仿着商的鬼神祭祀。 通过活祭血祭之类残酷的方法,取悦鬼神,而后将祭品的一部分力量转移到主持祭祀者的身上,作为奖励,而另一部分则是被鬼神吞噬,作为其存在的基石。 那些奖励可能是气血,可能是修为。 这或许也是为什么要以战俘作为祭品的原因之一。 那些都是战场上的精锐,其气血和力量肯定抵达了一定程度,经过祭祀,其中一部分气血转移到主持者身上,能够极大地帮助后者修为增长,假如以这个逻辑去分析,那么殷商移民的衰亡就很清晰了。 他们断绝了血祭,相当于令鬼神失去了存在的基石。 长时间地没有祭祀进补,再强大的鬼神也会逐渐虚弱,终有一日消散于天地间。 卫渊甚至能够判断出,现在殷商的鬼神肯定已经散去。 武昱刚刚说,经过先辈不断地摸索,能够以山海异兽完成血祭,按照现有的逻辑去判断的话,这很可能是一种,不需要鬼神主持,而单纯以气血来强化人体机能和资质的仪式,但是缺乏鬼神引导,这种仪式的转化效率必然会很低。 只是因为当时人族还有强者,能够击杀强大的凶兽,那些凶兽的强大程度弥补了这一点,但是伴随着一代代继续下去,每一代比上一代弱一些,就难以击杀强大的凶兽。无法以强大凶兽进行洗练,就会导致下一代又弱一些,便形成一个恶性循环。 直到现在,异兽暴动,彻底将他们逼入了绝境。 卫渊微微沉吟,突然想到了一股可能性—— 山海异兽暴动也是百年间的事情。 灵气复苏也是百年间的事情。 这两件事情之间是不是有关系? 武昱几乎遏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悲怆无力,面容痛苦,道:“无论您是不是帝,都还请您帮帮忙,一旦开始了血祭,我们又要沦落回必须自相残杀才能活下去的时代吗?” 卫渊沉默思考,既然殷商仪式的缺失是因为缺乏主持仪式的存在。 那么只需要想办法代替鬼神的作用就可以。 他想了想,问道:“朝歌城中,可还有代代祭祀的山川?” 商代有‘肆类于上帝,禋于六宗,望于山川,遍于群神’的记录。 所以,一般情况下,他们的祭祀不可能缺少山脉,但是现在的情况毕竟特殊,卫渊还是问了一句。 武昱急忙道:“有的,有自先祖商汤年间就代代祭祀的祖脉。” 此刻樱岛神性已经快要被彻底地燃尽,卫渊得到武昱的回答之后,安松口气,不再犹豫,并指落在了那青铜盘上,微微凝神,将自己所创造的那一道敕令一气呵成地写出来,而后手掌微张,印玺浮现,缓缓在上面应下印记。 敕令上泛起流光。 而后,这极为奢侈,直接消耗神性所绘制的敕令,穿过了这青铜盘。 直接在祭坛上浮现出来。 卫渊感觉到印玺中力量的大幅消耗,而樱岛神性则更是飞快地消耗,连带着他自己都感觉到了一种疲惫,而武昱则看到祭坛上,一道从未见过的敕令浮现,有着如同山般厚重,如风般悠远的气息,而后缓缓落在自己的手掌上。 他呼吸几乎凝滞,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敕令,祭坛上的画面缓缓开始消失,武昱听到那声音道: “在血祭之前的祭祀当中,将此令放入诸上下帝帝位之间,而后……” 声音微顿了顿,平淡道: “而后,念诵吾名。” “渊。” ps:今日第二更………三千四百字,感谢逗比式的万赏,谢谢~ 另外推一本书,异世界征服手册,喜欢这一类的书友们可以移步观赏哈,传送门在作家的话里~ 第一百九十二章 名字 (感谢归尘三千的万赏) 祭坛上的异象逐渐的消失。 武昱孤零零站在这古朴的祭祀之地,千万年不变的长风吹拂过已经有了裂痕的台阶,发出低沉的呼啸,一切就像是一场幻梦,如果说他手中没有这一道充斥神性的敕令,如果他耳中没有残留着最后那一个名字,那么他绝不会相信自己刚刚的经历。 武昱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敕令,上面的文字泛起流光。 一种极为高邈的气机萦绕在上面。 像是鬼神。 不,那就是鬼神。 过了好一会儿,武昱才勉强回过神来,他小心翼翼地把这一道来自于神灵的敕令收好,收拾了心情,面色恢复沉静,一步步走下祭坛,回到了朝歌城中——历经了快要三千年的繁衍生息,原本的朝歌本来已经发展出小国一样的规模。 但是代代都经历和山海异兽的厮杀,这里的人们无法向外扩张,最终维持到一种类似于城邦要塞的平衡状态,以古代朝歌城为中心,周围建造堡垒卫城一样的格局。 在城池当中,有以山海巨兽的骸骨,以及被这些具备传说和神话的生物鲜血侵染的青铜所创造的青铜机关兽,迈步巡逻,防止凶兽袭击。 武昱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沿路的商朝百姓们神色匆匆,面容之中有的欣喜,有的悲苦,武昱记起来,今天是外出狩猎异兽的队伍回来的时候,每一次都是如此,有的能够活着回来,受点伤已经是最大的运气,有的却只能带回来兵器。 他看到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抱着自己父亲的兵器而痛哭。 也看到白发苍苍的老者昂首从外出队伍中走回来,手中提着猎物,他的儿子已经在和凶兽搏杀当中战死,而他接过了自己儿子的兵器,踏入外域去复仇。 鲜血,哭泣,挣扎,这就是朝歌。 这些人交流的语言,是更为简单的语调,和祭祀时候用的巫祝之言不同,前者是一代代逐渐改变的,后者则是自三皇五帝所代代传承下来,据传说,能够让人和神沟通的语言。 相较于庄重晦涩的后者,还是前者更让他有熟悉温暖的感觉。 武昱视线扫过这些画面,坚定了自己的决心,他带起兜帽,匆匆赶赴到了祭祀的祖脉山上,他们的祖先商汤,在这里写下了汤誓,讨伐传说中的桀,而后代代的王都在这山顶祭祀天地万物。 当年帝辛将朝歌城送出去的时候,连带着商王的祖脉也送出。 他显然是不愿意这一座山受辱。 武昱是巫士,有资格进入这里,他神色沉静地和收尾在这里的战士点了点头,一步步走到了最高处,虔诚得祷告了历代的先祖后,从怀里取出了那一枚敕令,而后将其放入到原本祭祀上下帝的地方。 他之前还担心要怎么隐藏,但是当敕令接触这一座有着悠久历史的山脉时候,其上文字散发出流光,而后就化作细碎的光尘,没入到了山脉之下,武昱心中既怅然又有些本能的懊悔,但是很快就定了定神。 无论如何,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武昱定了定神,接下来就只剩下最后一步了,要在下一次祭祀的时候,让祭祀的众人都高呼其名,这件事情的难度,要远远超过把敕令放入祖地,后者只需要他小心谨慎,找寻机会,就总能做到,前者则是涉及太多的人,需要说服宗族长老。 或者说,古时候的太师。 武昱迟疑挣扎,还是选择找了过去,他过去的时候,那位已经白发苍苍却尤自有力的老者正在将一头捆缚着的凶兽拉过来,今天是狩猎收获的时候,他要将这凶兽杀死,以此来准备下一次的祭祀。 武昱进入院子里,开口道:“太师。” 老者看了他一眼,似乎从这位不再年轻的巫士身上看出来什么,但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平淡地道:“过来了,坐。” “嗯。” “听说你和飞御他们吵了一架?” “……是。” 老太师没有继续问下去,沉默了会儿,只是摇了摇头,道:“先不说了,你这一次找我来,是有什么事情?直说好了,呵……你之前就一直心里藏不住事情。” 他一边说一边尝试给这一头凶兽放血,却一直没有成功。 这是一头穷奇,更准确地说,是掺杂了一丝穷奇鲜血的凶兽,能够在遥远的古代被禹王和他的臣属们准确记录下来的,都是各个种族最强的个体,现在过去几千年,沧海桑田,它们留下了很多后裔。 这些后裔不一定有祖先的力量,但是至少在外貌上是很相像的,这一只穷奇后裔,就是身躯庞大,长有双翅的狰狞恶兽。 老太师年迈了,一时间还没法把这凶兽给压制住。 武昱帮着忙,两人合力压住这穷奇的后裔,武昱擦了擦额头的汗,低声开口道:“我记得,十天之后有一场祭祀,太师,我之前翻阅古籍的时候,找到了一个新的祭祀的祷词,里面涉及到一位古代存在,我们要不要试试,把这一句加进去?可能会有效果。” “新的祷告?古代存在?” 太师看了他一眼,果不其然地摇头道:“我们现在的祷词都是经历过一代一代试验过,全部都是最有效的,如果你在古籍中找到了没有见到过的祷词,可能是以前被废弃不再使用的。” “这不是儿戏。” “每一次祭祀都要消耗大量猎物,都意味着许多族人受伤和战死,规格和仪程都不可能轻易地改变。” 武昱预先猜过太师的回答,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事到临头还是心中失落遗憾。 他咬了咬牙,上前一步,低声道:“尝试一次,哪怕只是尝试一次都不行吗?” 老人的回答毫无商量的余地,再度拒绝:“不行。” “我们已经没有做这种尝试的余裕了。” 他取了青铜短剑,剑柄上有玄鸟振翅纹路,顿了顿,并不在意地询问道: “对了,你说要增加的文字和仪式是指向一位古代存在,是谁?” “叫什么名字?” 武昱想着,可能太师会知道那位的真身,也或许那真的是商的那一代帝神,于是略作回忆,以传承自三皇五帝时期的语言答道:“渊。” 太师皱眉呢喃:“渊?” 他摇了摇头:“没有听过。” 然后准备动手杀那穷奇,却发现那穷奇后裔突然暴动起来,它的瞳孔怒睁开,不断焦躁不安地低声咆哮挣扎,整体呈现出一种极端仇恨和畏惧所结合起来的复杂的情绪,双翼拍击,爆发出的力气之大,几乎将老人直接掀飞出去。 武昱连忙把老人搀扶住。 两人警惕地看着前方无比愤怒,但是恐惧显然占了更多的穷奇后裔,一时间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过了一会儿,那老人神色微有变化,挣开了武昱的搀扶,站直身子,试探性地道: “渊……” ?!! 穷奇显然惊惧异常,毛发耸立而起,不住地怒咆狂吼,回头去看,如同是遇到了天敌或者仇人。 但是这样凶狠的猛兽,又怎么会有天敌? 老者踏步上前,口中连连呼喊这个名字,而独自被捕获的穷奇后裔惊怒恐惧,不住环顾周围,暴躁不安,最后老者踏前一步,手中的剑刺穿了穷奇的咽喉,退后两步,看着因为恐惧甚至于没能做出有效反抗,就被杀死的穷奇,突然心胸开阔。 他长呼口气,看向武昱,道:“我答应了。” “十天之后的祭祀,会在其中加入他的名字。” “您答应了?” “嗯,是的。” 老人看着死去的穷奇后裔,忍不住低声感慨道: “能够令这种山海异兽都感觉恐惧,这个名字一定是位强大的帝神。” 武昱点了点头,终于松了口气,心中不可遏制地期冀着十天之后。 十天之后。 祭祀能够得到回应吗?又会得到怎样的回应? ps:今日第二更…………缓冲章节。感谢归尘三千的万赏,谢谢~ 第一百九十三章 来访者(感谢龙虎山下小韭菜的万赏) 三件青铜器最终散去了光芒,收敛了灵性,缓缓坠在桌子上。 原本如同怒涛一样在整个房间里不断涌动的青铜色涟漪异象也消失,回到了青铜古器本身,化作了原本就有的纹路,看上去仍旧古朴厚重,有着经历漫长岁月所独有的沧桑感。 卫渊吐出一口气。 旋即有些遗憾,刚刚那樱岛神性的纯度是真的不靠谱,还指望能够多撑一会儿,没有想到,才烧了不到十分钟就已经燃尽了。 这一次好歹将敕令传递过去,也不知道有没有用,能不能成功。 可惜,现在手里的樱岛神性已经消耗完了,第五件青铜器也没能找到,如果没能成功的话,接下来想要开启和朝歌遗迹的联系,恐怕就要燃烧印玺的神性了。 这东西和樱岛神性不一样,宝贵地很,烧一点没一点,划不来。 不过,如果成功通过敕令让印玺和朝歌的祖脉联系起来,或许就能想到其他办法联系到那边,也或许可以想办法先找到最后一件青铜器,以及,需要苏玉儿的帮忙…… 卫渊把三件青铜器收好,摆放在了一起,关上透明的玻璃柜门,这个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朝歌城和人间界隔得太远了。 神力的传递会不会有延迟…… 卫渊觉得这个想法很有必要验证一下,否则以后用这一类手段的时候,就很有可能出现预想出错,出现明明已经摆出pose,调动了法力,却死活什么都放不出来的尴尬情况。 如果出现那种情况,恐怕只能把对手尴尬死了。 当然,在这之前可能他自己就得用脚趾扣出一套三室一厅。 卫渊把这杂念抛出脑后,退后两步,看着青铜器,徐巿还活着,只是不知道实力如何,此刻在哪里;也不知道殷商那边下一次大型祭祀要什么时候,不知道那种古代的山脉和印玺相连,效果如何。 卫渊看了看时间,天色已经晚了,吃过晚饭,回去修行吐纳,眼下他的实力相比起徐福还差得太远,至少也要把修为提高到曾经铁鹰锐士的程度,才有资格去想这些事情。 卧虎决是汉武时代所创造的功法,比起源初的黑冰台功法,这一门经历千年代代卧虎改良的卧虎决,显然要更成熟一些,不过经验上是可以共通的,卫渊修行起来更为纯熟,在行气的时候,短暂避开了心口的伤势。 或许是因为得知仇敌还活着,卫渊这一夜沉思许久。 然后,第二天。 他赖床了。 …………………… 卫渊瞪着一双黑眼圈,勉强起来。 把水鬼都吓了一跳。 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刷牙,镜子里的卫渊无精打采。 事实证明,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仇人也得一个一个宰,哪怕是武者,你当天晚上不睡觉第二天也会困,一顿不吃也会饿得前胸贴后背,卫渊洗了把冷水脸,刺激精神,这才呼出口气,觉得精神了点。 接下来一边等待行动组对于那樱岛老头儿的审问结果,一边疗养伤势。 心口上那个贯穿式的伤口相当严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利索。 卫渊一边想一边晃动手中的平底锅,把里面的鸡蛋煎饼翻了个面。 鸡蛋饼金黄,里面加了切碎的葱段,所以有那种香葱和油发生反应时候特有的香味,用筷子按着鸡蛋饼,让鸡蛋饼的底面和高温的油亲密接触,卫渊有些发呆地想到,也不知道殷商那边的祭礼还有几天。 既然是山海界,那么那里的时间和人间界的时间是相同的吗? 山海诸界啊…… 卫渊把煎好的鸡蛋饼放到盘子里,做了一碗冬瓜海带汤,随手撒了一把虾皮,顺便把昨天晚上剩下的排骨拿出来热了热,算是香气扑鼻,一口咬下去,在汤里放了一夜的排骨更加入味,按照卫渊自己的判断,能打七分。 但是卫渊却有些莫名地觉得食之无味。 他咬了一口口感柔软的蛋饼,呢喃道: “山海异兽啊……” 他脑海中也不知怎么得就想到一类一类异兽的模样,忘都忘不掉。 首先,大部分异兽是他画出来的,而其中相当一部分凶兽是伤人的,甚至是会吃人的,这种危险的东西,画完之后又不可能把它们放回去,养着的话,部族里还缺肉的呢,当时的人们就只好‘含泪’解决掉。 现代科技提取出了能够增加食物鲜美味道的各类调味品。 但是古神话时期的肉,只要随便烤烤味道都会很好。 就像,就像是之前从淮水里抓的那两条鱼。 一股一股潜藏在遥远记忆里的味道一下就浮现出来,让卫渊觉得口中唾液大量分泌,胃里的胃酸翻腾几乎有些发烧,只能大口吞咽饭菜填满胃部,只要一回忆起哪个味道来,什么都味同嚼蜡一样。 这个时候就更想念禹了,他虽然做饭只会烤这一种法子,但是耐不住什么东西都能抓来啊。 吃饱喝足的时候,卫渊念叨着山海异兽的某些名字。 看了看时间,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都又过去了一天,无支祁居然没有催促他去送新的备用电池?暂且不说电脑备用的电池,手机的充电宝应该也已经用完了才对。 卫渊给自己倒了杯茶,顺手给无支祁发了消息。 “需要电池吗?” 差不多五分钟左右,无支祁回答:“不用。” 卫渊诧异,狐疑道:“真不要?” 无支祁平淡回答:“吾乃天神。” 神,是无所不能的。 卫渊好笑地摇了摇头,好,既然不用那就暂且先不给送了,难不成无支祁转了性子?既然想不清楚,当即也不在管这件事情,自顾自吐纳修行,打坐练气。 淮水水底。 无支祁放下了手中的手机,专注着看着电脑。 祂还记得自己之前尝试以阴水雷给手机充电时候,把手机给弄爆掉的事情,现在却已经找到了缘由。 祂手指在键盘上敲击。 ‘充电时候,手机爆掉的原因’ “原来是电压不稳……” 想了想,无支祁继续搜索:稳压器工作原理。 变压器工作原理。 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去看。 在祂生活的年代,对于神通和法术的使用都还极为粗狂和原始,大和强就是权威,力量就是一切,而现在人族利用各种机关驯服了雷霆,做到各种各样精妙的事情,在祂看来也算是法术的一种,既然是对雷霆的运用驯服,人类能做到,没道理祂身为神却做不到。 祂可是天神! 无支祁心底有自己的傲然。 祂乃是天生神圣! 是强大无比的神系之主,是四渎之一。 淮水神系的水君,被万物称呼为祸君。 然后低下头,继续研究电压稳定的原理。 没有人知道,淮涡水君第一次主动研发法术,目的是为了打游戏的时候不会断电。 所以要开发给自己的电脑充电的方法。 最好是一道法印直接充满那种。 无支祁看了好一会儿,顺便瞥了一眼,看到了旁边的关联搜索—— 水力发电系统。 “水?还能发电?” 这是个好东西啊。 无支祁看了一会儿,陷入沉思。 卫渊能弄一套过来吗? 想了想,搜索—— ‘如何让家长给自己弄一套水力发电系统?’ 顿了顿,在后面补充道:‘要大的,图片搜索出的那种。’ 点击,搜索! ………………………… 不知道无支祁正在打算为了节省充电时间而开始研究以法术给电器充能的法术,卫渊在之后的几日进入一种极为规律的生活,每日修行,饮食,先前的神灵敕令用完后,用印玺中残留的神力再度画了一道敕令护身,就再没有动过。 只是安静地等待着武昱和殷商祭祀之礼的完成。 但是在祭祀开始之前,却有另外没有预料到的客人上门拜访。 叮铃—— 伴随着清脆的铃铛声音,博物馆的门被推开。 门外是张浩,以及卫渊前几天曾经见到过的,追查那樱岛老者的警员,两人走进门来,张浩已经熟门熟路,祝宏邈却有点拘谨,当看到卫渊的时候,才有些惊讶,这才知道,张浩所说的拜访一位前辈就是当天出现的人,忍不住低声道: “是你?” 卫渊也有些讶异于祝宏邈的出现,微笑点了点头。 邀请他们坐下,然后给这两人倒了杯茶,想起一事,玩笑般问道: “张浩,我之前和你说的有用吗?” 他所说的是之前对张浩,约自己喜欢女生时候不妨提议实验组减半的意见,张浩面色微红,显然之前卫渊的建议起了足够的效果,然后他很快收敛了自己的情绪,道谢道: “咳咳,卫馆主,您的经……不,我是说,玄学,确实是很有效果。” “不过我们这一次来找你,是因为另外的事情。” 他神色一正,道: “应该是卫馆主你之前捉拿了那个樱岛来的人?” “我听宏邈说过情况,想了想,只可能是馆主你了。” 卫渊点了点头:“嗯,是我,怎么了?” 张浩道:“馆主你捉拿住的那个人,应该是樱岛一处修行神社的执掌者,悄悄潜入神州,蓄意为害,我们搜查处理了他携带的那些可能会蕴出邪灵的东西,最后发现了一些特别的,‘人’” 他伸出手,手里有一个倒扣着的法器,然后向上一抛。 打出法印,这法器发出流光。 而后,这博物馆里就出现了一名面色煞白,衣服上有鲜血痕迹的青年道人,他双目煞白,没有瞳孔,脸上有氤氲的黑气,从脖子上开始有贲起的血管痕迹,像是盘旋在脖颈上的蟒蛇,一起一伏,望之令人畏惧,这个人似乎还要挣扎,却被一道道符咒所化的锁链捆缚住,动弹不得。 张浩道:“这是在那老家伙身上找到的,是药人。” 他的声音顿了顿,道:“他是太平部一脉的修士。” “是真传。” 在这一瞬间,张浩感觉到一股说不出的气机变化,让他背后发寒,他控制着自己不要扭过头,不要去看旁边那一把古朴的九节杖,就当什么都不知道,目不斜视,只是双目死死盯着前面,道: “按照天师的吩咐,这个人,先交给卫馆主你。” 气氛沉默了一会儿,张浩觉得有些难言的压抑,有些喘不过气来。 许久后,他听到前面的博物馆馆主开口说话,语气平静,落在耳中却让他手掌都忍不住颤了颤: “……原来如此。” “是修太平道的啊……” ps:今日第一更………三千五百字,感谢龙虎山下小韭菜的万赏,谢谢~ 第一百九十四章 当诛(感谢水王氏其两万起点币) 卫渊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那已经化作药人的太平道修士,这个时代的太平道修士已经步入邪道,但是张浩说,这是真传,也就是说,这应该是得到了部分真正《太平要术》传承的那种。 而不是参与那种速成邪法的所谓太平道修士。 至于那种以邪术蛊惑普通人的行为,这些所谓真传是否知情,是否从中获利,卫渊不知道,但是他倾向于是知道内情的,现在这太平道道主是打算传播邪术给普通人,收敛钱财和材料,就是要供养真正修行真传的修士。 所以现在他对这些修士,很难说是怒其不争多些,还是因其被害而愤怒多些。 甚至基于之前这些太平道修士的所作所为,和樱岛的那人是黑吃黑都有可能的,卫渊沉默了一会儿,还是伸手弹出法力,将捆缚着这道人的符箓锁链打开,却未曾想,刚一打开,这道人便突地如野兽般嘶吼出声。 而后猛然踏前,毫无神志地开始胡乱攻击,气势凶悍逼人,毫不惧死,张浩两人心神一紧,下意识站起身来,却见到卫渊也不起身,就那样坐在藤椅上,并指如剑压在那道人手掌上,恰到好处,生生将后者欲要本能施展出来的太平道术给压制住。 那道人还要反抗,卫渊剑指顺势一横,一敲,那道人竟仿佛被生生打散了一身太平道真传,面露痛苦之色,踉跄跪倒,恰好在坐着的卫渊旁边,刚一抬头,已被卫渊伸手并指抵着眉心,再不能动。 一系列动作轻描淡写,毫无烟火气,却把这道行不低的道人给轻易压制住。 卫渊看得出来,这应该是同时中了药毒和幻术。 他想看看能不能将其从这种状态里救出来。 自身法力以一种极为高效率的方式传递出去,尝试破解这幻术。 那个樱岛的付丧神,是通过影响受术者本身的记忆和情感,来反向困住真灵,所以卫渊也以旁观者的身份,看到了这青年道人所经历的一切,看到他和自己的母亲和妻儿祥和地生活在内心深处。 看到他变得年少,被一名身材高大,面容俊朗,但是双唇淡薄的男子带走,此后就开始修行。 日日苦修,都是按照最正统的路子走的。每日早课晚课,祷告祖师,而后吐纳练气,练拳养身,看来至少在这道人眼中,这一段岁月平静祥和,也弥足可贵。 想要打破这种已经形成内心困境的幻境有些困难,只能从内打破。 如果从外打破,就相当于是将这道人的真灵也打成一摊粉碎。 沉吟了下,卫渊想到一法。 既然是只能够从内部打破的幻境。 那么他索性以自身灵性和法力沟通,借助这青年道人早课时候上香敬诸多祖师的时机,以及其中一个牌位和自身真灵的淡淡联系,成功抵达了这幻境的内部,而后开始尝试从内而外地打破这幻境迷惑。 张浩和祝宏邈正盯着卫渊看,他们知道这药人的状态是有多棘手,先前天师府在泉市擅长这种法术的修士也尝试过,都没有把握打破幻境而不伤了这道人真灵,过了一会儿,见到卫渊手指轻按,也没有道出什么口决,那几乎变作药人的道人面色就剧烈扭曲起来。 他突地张口咳出一大口鲜血,脸上的黑气氤氲下降,但是还在。 只是双目恢复了神采,像是刚刚从长梦中苏醒的状态,摇摇晃晃,神志还处于一种茫然状态,他刚刚被压制地跪倒,此刻却不再反抗,就那样跪坐在地,在苏醒的时候,顺势向着卫渊的方向拜伏,本能地哭喊道:“祖师,祖师!!” ??! 张浩微微色变。 卫渊神色毫无变化看了一眼张浩,语气平淡,言简意赅道: “意识还停留在幻境里。” “想来是认错了人。” 张浩慢慢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他看着死死抓着卫渊袖口的道人,终于忍不住转过眸子,看到木柜上一件件古物,看到其中那一柄形貌记录于天下道统至宝奇录里面的九节杖,只觉得头皮发麻。 卫渊右手还是轻覆在那道人手掌上,安抚其心神。 真实年纪恐怕已经三十多岁,只是外貌年轻的道人神魂混乱,此刻他相当于是从漫长沉睡中苏醒,所说都是最执念在心里的话,只是慌乱而急促地道: “倭寇,倭寇!” “道主他勾结倭寇……” “杀了那道主,他勾连倭寇,为害神州,杀了他,他根本不配做我太平部的道主……” 他情绪激荡,甚至于让自身所受的药毒反向侵袭血脉。 一边叩首一边口中咳出鲜血。 张浩不忍,踏前一步,伸手直接按住道人肩膀,以自身法力安抚住道人此刻激荡的血脉,祝宏邈则是迅速翻找出解毒丹药,给这道人服下,但是药毒入体太深,再加上执念深重,甚至于反倒是引导心血激荡,药毒几乎侵入魂魄,药石难医。 祝宏邈突地道:“不对,解毒丹药怎么让他伤势更重了?” 张浩面色一变,只一探道人鼻息,便是面色骤变: “该死!” 他手掌重重砸在桌子上,面容难看:“那老东西,拿他的身子去试药,恐怕不止试过一次,毒素积累在一起,解毒药根本没用。他是在拿我神州修士的身体做药性实验,只要解开幻境,毒素就会爆发,根本救不回来。” 不,还有人能救他。 但是,此世恐怕不存。 卫渊所知道的,唯独一位嘴角带笑的少年道人才能救下这等程度的伤势,他伸出手来,那道人恢复了清醒和理智,他嘴唇抖了抖,整理衣着,然后右手覆盖左手,仍是拜下,道:“请祖师,诛杀道主。” 卫渊看着他,回答道:“很可惜。” “我不是你的祖师。” 道人嘴唇颤抖了下,张浩和祝宏邈已经开始联系道门那边的人,只能希望现在送到专门的医院里,还能救下他来,在张浩奔出去的时候,卫渊迟疑了下,还是微微俯身,在那道人耳畔轻声道了一句。 道人双目瞪大,眼底爆发出一股明亮的色彩。 卫渊伸手,本来想要在道人肩膀上拍一下,想了想,还在按了按他的头顶,道: “去,支撑着活下来。” 张浩把车开了过来,祝宏邈飞奔进来将道人背起,就赶到车上。 一脚把油门踩下去,汽车引擎闷响,飞快地前进,祝宏邈以自己那一点点微薄的道行,尝试要稳住这道人的气机,但是后者经历过剧毒和幻术的漫长折磨,仍旧还是缓缓地丧失气息。 只是双目却还残留一丝丝光彩。 “我不是你的祖师。” 刚刚的声音温和: “毕竟……” “按照辈分的话,你应该唤我次天师。” …………………… 等到张浩等人离去后。 卫渊迈步走向静室,抬手一招,九节杖和张道陵法剑直接撞破了透明玻璃,出现在他手边,缓缓悬浮,他伸手握住九节杖,以此物抵着地面,立起法坛,寻找气机,卫渊刚刚从困住那道人的执念记忆里,看到了那道主的样貌,知道了后者珍藏一道古代的黄巾符箓。 如果没有估计错时间,那一道符箓很有可能和自己有关系。 卫渊手持九节杖,缓缓冥息,靠着这法器对自己的感知强化,冥冥中感觉到了那一道符箓存在的大致方向,屈指筹算,避免伤及无辜的可能,而后才转化为千里追踪法坛,复又抬手,张道陵法剑浮现空中。 法坛当要起符。 起的何符?非黄符非铁符,乃神灵敕令。 玉符浮现虚空。 卫渊屈指轻叩,新补充的那一道山神敕令瞬间崩碎,并指沾染神性神力,以神力为朱砂,以法剑为黄符,卫渊一口气在张道陵法剑上写了十多道符箓,不是他所擅长的狂风,而是张角所擅长的雷霆。 以雷霆诛杀邪佞,斩杀不臣。 最后一笔落下,卫渊的手指焦黑,而密密麻麻的雷痕出现在这剑身上,散发出蓝紫色的光芒。 让法剑悬浮空中,一道道雷霆电弧不断迸射出来。 卫渊吐出一口浊气,最后并指在这剑身上缓缓拂过,令这电弧雷光全部收敛,最后连一丝流光都不再溢散,看上去平凡无奇,却又散发出强大的气机,而后以九节杖为指引,卫渊屈指叩击此剑三次,第一次以元命赤箓,第二次以山神印玺,第三次则是以自身真灵下令。 犯我神州者;判我师门者;勾连倭寇,以害同门者。 他道:“当诛。” 随手一挥,伴随着长鸣啸,转眼之间,张道陵的法剑裹挟雷霆,直接破空而去。 剑出而风雷随。 卫渊敛眸,因为起坛施法而面色苍白,想了想,给张若素发了个消息。 “道友,等会儿可能会有一点点动静。” “有劳。” ps:今日第二更…………三千字,作息好难控制啊,大家晚安,睡觉睡觉。 感谢水王氏其两万币,谢谢~ 第一百九十五章 阴差阳错,错打正着(感谢Ho先生的盟主) 天师府,张若素正在忙里偷闲。 这段时间,神州各地已经开始普及基础的养气修行法门,一开始自然是从各级官方机构开始,挑选身体强健,资质中等偏上的人开始入门,现在已经初见成效。 接下来还需要通过军方反馈的数据,将这修行法门不断地修缮。 直至能够达到义务普及的安全性。 到时候就是从小练气,用修行取代体育课,而且纳入中高考。 当然,这一部分仅止于强身健体,延年益寿,想要得到进一步各派真传,或者军方武门招式,就需要考量各种各样的因素,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修行者对于这片大地的忠诚,这是底线。 瞅着其余几位年轻一辈的弟子正忙着处理文献。 张若素吸收经验,悄悄把手机静音了,然后点开了一个游戏,准备来一把,心情愉快地很,可才刚刚进入界面,手机上就突然弹出一个消息。 “道友,等会儿可能会有一点点动静。” 看到发出消息的人,张若素右眼皮突地跳了跳。 紧接着又弹出一个新的消息。 “有劳。” 老道士张了张口,旋即苦笑。 现在是连多余的解释都不说一句了吗,直接有劳。 你至少要说一说,你这是一点点动静,还是亿点点动静啊,道友你莫不是用的拼音输入,打错字了。 一想到前次所谓的动静大小,张若素就觉得自己的额头都在痛,想了想,还是叹了口气,招来门下弟子,吩咐道:“你且去用万里圆光镜去看看,泉州一地可曾出了什么动静?” 那名弟子虽然不解,但是祖师发话,自然也就点头应下。 转身快步出去。 留下张若素在这儿等着,老道士难得又有了年少时被逼着做术数的感觉,过了一会儿,眼见着那年轻道士面色煞白,快步赶过来,张若素也是心里头一个咯噔,当下头大如斗。 那年轻道士顾不得行礼,急促道: “师祖,不好了!” “定神,定神,说说,又出什么事了?” 年轻道士也没注意到祖师那一句又,只是急声道:“泉州那边,突有一道雷光飞出,速度极快,转眼就已经飞过泉州地界,此刻往西而去,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其上雷痕遍布,每过云雾,剑上雷劲就多一丝,肉眼已难锁定。” 张若素怔住。 旋即长呼口气,道:“原来是这样。” “还好还好,动静不算大。” 那年轻道士瞪大眼睛,声音都忍不住提高了几个度,道: “祖师,那可是一道不比咱们天心五雷咒法差的神通啊。” “已经飞出上百里了,跟战斧导弹一样。” “这还不算大?!” 张若素神色松缓,安慰道:“你还年轻,还不懂。” “真不算了。” 年轻道士嘴角抽了抽:“…………” 张若素低下头,找到卫渊的聊天框。 轻松愉快地发出一个猫猫比耶的表情包。 …………………… 在神州中原偏西的方向,在层层太行山脉之中。 茂木义行艰难跋涉,手中的古代玉符给他指引了方向,即便如此,他也是花了好几日时间才摸到这里,扶桑所特有的僧衣已经有些污浊,年轻僧人吐出一口气来,在这山上站定,取出这一道古代符箓。 口中高声道:“不知太平道高人何在?” “小僧应长辈之令前来。” 这是他这赶路几日所学的神州语言,也就会这么几句,声音远远传出,却毫无反应,正当茂木义行觉得是不是自己找错地方的时候,突地听到身后传来轻描淡写的声音,道:“扶桑人?” 茂木义行心中大惊,转身去看,眼见着那是身穿黑衣,须发颇乱的男人,看上去似是有三分狼狈,但是气度俨然,鹰视狼顾,显然有着极为高深的道行在身,于茂木义行见过的修士里,算是绝对的顶尖存在。 哪怕是自家寺庙里静修的祖父,也未必是这中年道人的对手。 当即不敢怠慢,又是双手合十一礼,面容尊敬谦卑,道: “正是,贫僧来自京都。” 中年道人并不在意这些,道:“我和那老头儿有约定,这符箓算是我给他的信物,你持此符过来,可以换取我的一个约定,我太平部也是大宗正派,一言九鼎,你想要什么,且说。” 这道人口中竟然能说一口流利的扶桑话。 茂木义行讶异之后,微笑道出了一路想好的话: “贫僧想要和施主结一个善缘。” “哦?善缘?” 茂木义行点头道:“世事变化,千古未有之大变局将来,往后定然有各种大事大变故,道长修为高深,贫僧只盼结下善缘,有朝一日,若贫僧落难,希望道长能相助一番,而道长若有需要的,茂木家也定当鼎力相助。” 道人直直盯着茂木义行,道:“哦……你们也想和我太平部结盟。” “若是我不答应呢?” 茂木义行坦然道:“那么,贫僧双手奉上符箓,转身就走。” 道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原先听闻对方是扶桑人,本有杀人夺宝之心,但是一则顾忌那老者存在,二来这等事情,多少面上挂不住,之后听到这僧人是世家出身,又有结盟联手之心,当下动摇,沉思片刻后,哈哈大笑道: “好好好,心性算是不错,难怪樱岛扶桑会让你来我神州。” “好!那我就答应了你们这茂木家,太平部就和尔等结盟,你在这神州行走,若有危机,吾必来救你。” 茂木义行松了口气,双手托着那古代符箓递过去。 道人伸手去取符。 正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动作一顿,一身道行,心血来潮,突觉得眉心刺痛,有种说不出的慌乱之感,就仿佛有大祸临头,不由迟疑了下,可这古代符箓在前,也不能放过,伸手拈起符箓。 几乎是在他触碰符箓的瞬间。 那种极端的不安和慌乱感瞬间吞没了他。 毕竟也是在神州这等地界,生生闯荡出名号的真修,道人毫不迟疑,右手一挥,直接将那珍贵无比的符箓抛回去,而后本能施展道门护身咒,脚踏禹步,跌步后退,张手,一柄古伞出现,瞬间展开挡在身前。 茂木义行还茫然不解,下意识接住符箓。 忽然, 气压仿佛骤然压低了。 秋日的山林,原本是热热闹闹的。 各类的虫子,鸟儿,小兽,发出不同的声音,总之啊,是一刻都停不下来,可现在,鸟儿收敛了翅膀,虫子再不敢吱声,僧人刚刚看到,一头山林中硕大的野狼,此刻趴伏在地,夹着尾巴,只有呜咽的份儿。 茂木义行手掌下意识收回,擦过衣服。 突然觉得刺痛,就像是出现静电感应。 可现在明明是湿润闷热的秋日。 他下意识低下头。 咔啦啦,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细微的电光在那僧人衣服上腾起,彼此纠缠,而那中年道人低下头,看到自己手臂上汗毛自然地全部竖起,他眼瞳瞪大,心中惶恐惊怒。 “这是……” “雷法!” 耳畔有可怖的呼啸声音穿梭而来。 天地大亮! 极致的光芒,带来的却是两人视野骤然变黑。 茫茫然间,有平淡的声音徐徐落下: “当诛……” 而后, 一声极端暴烈的雷霆,仿佛铁锥,死命地砸在耳膜上。 让他们的大脑瞬间嗡地一声,失去思考判断能力。 雷光伴随着浩浩雷霆,降临此地。 充塞万物耳目。 继而, 一剑堂皇斩下。 ……………… 道人只觉得双手一热,再握不住法宝,整个人被抛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击在了岩壁上,喉头一甜,咳出鲜血,眼前尽数灿灿的白光,耳中轰鸣,甚至出现了耳鸣失聪的迹象。 过去许久,那黑衣道人才挣扎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刚刚情急抛出的法宝,竟然已经被劈做焦炭,鼻子里有肉类焦灼的味道,看到刚刚还意气风发,似乎要在大世大脑一翻的茂木义行半边身子已化作焦土。 一柄长剑悬空,铮铮鸣啸。 与其说是剑气剑意,不如说是浩浩雷霆,充塞剑身,冲天而起。 道人咳血,眼见着那剑上雷痕,只觉得浑身发寒,再不敢动, 那法剑悬空一周,剑光裹挟住那符,又在茂木义行脖颈上一旋,直接将这扶桑僧人斩首,从容遁回,只剩下道人许久后面色煞白,回过神来,暗恨咬牙,他认出那柄剑,乃是正一道形制。 虽然不知为何极为古老,但是绝不可能认错,形制相似,那是龙虎山的法剑。 而雷法,雷法也是符箓派的拿手好戏。 竟然追杀了来,是因为这和尚,还是自己?道人眼神变化,吐出口气,踉跄起身,原本还觉得还可以在外游荡,以自身的一身本领,当可以无恙,眼见着这飞剑千里斩首的手段,骇得头皮发麻,哪里还有胆量再在外头逗留。 当即勉强起身,回了阵气,赶回了先前所隐藏之处,将代代传下的太平道之物收好。 其中有法杖一柄,符箓数套,并师祖牌位。 又因为大贤良师是殁于战场,当时的灵位乃是次天师亲手所刻,又和次天师自己的灵牌放于一处,这正是最重要之物,需得日日早课晚课祷告,而这代代相传之物,效果自然最好,能称得一句宗门传承重器,这道人把这些东西收好,其余的杂物则置之不理,匆匆离去。 直奔着他得到太平道传承,也即往日太平道法脉之一的地方赶去。 因宋代太平道落寞。 那法脉便被封锁,天下只他知道,足够安全。 ps:今日第一更…………,三千两百字,感谢ho先生的盟主,谢谢~ 在第一百八十七章,勾连如网里,那摆摊的把符箓给了这个僧人~毕竟,还得找回老家祖脉才行。 第一百九十六章 飞剑之术的现代化运用(感谢ds结束万赏) 雷光迅猛,速度也是极快。 听着那雷声远去,又给张若素传讯后,卫渊才终于吐出口气,额头渗出大片细密的冷汗,好不容易才稳住气息,不过他也算是知道了,法坛的效果到底有多强。 就算是需要提前准备,就算需要诸多典仪,但是以此换取的强大威能,也是值得的。 眼见着水鬼从墙上钻出个头来,欲言又止,欲止又言,欲言又止。 卫渊开口问道:“怎么了?” 水鬼脸上神色古怪,憋了半天,道: “那个……老大,你还是自己来看。” 卫渊皱了皱眉,勉强站起来,推开门,随口道: “怎么了,好像家里招了贼一样……” 他推开门,然后说出的话突然就戛然而止。 眼见着满地的碎玻璃,墙壁上一股股被雷霆烤灼出来的黑色痕迹,那个最大的,有着老派绿漆的田字大玻璃直接被撞破了个大窟窿,就剩下上头还有一小块三角状的玻璃还挂着。 几个柜子歪七八扭的,像是平地起了个台风眼。 风吹进来,莫名凄凉,最后一块玻璃摇摇晃晃地掉下来,咔嚓一下摔了个稀碎,满地凄凉。 卫渊:“…………” 水鬼小心翼翼看过去,道:“老大,刚刚那剑,飞得有一点点快。” 卫渊嘴角抽了抽。 然后面不改色道:“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声音顿了顿,道:“准备大扫除。” “得嘞!” 水鬼转身,招呼着兵魂和那沉默着的画家鬼魂,一块儿翻找出东西来,打算打扫,就是他们原本都是阴魂,没法子轻易碰触实际存在的东西,进度堪忧,卫渊算是主力,拖地扫地,忙得腰酸背痛。 扶着腰站起来,见着距离完工还差得远,陷入沉默。 一个极有诱惑力,又有罪恶感的想法浮现心头。 想了想,卫渊听从内心指引,把手里的拖把收起来,去了厨房,抓一把黄豆,双目闭合,双手结印,口念法咒,道: “老师,弟子渊拜求神通敕令。” “施黄巾力士,可撒豆成兵,能覆护真人,降妖除魔,万邪避退。” 把这一把黄豆往地上一撒,口中喝道:“急急如律令!” 法力流转,这些黄豆转眼之间化作了身披铠甲的黄巾力士,其中为首之人尤其高大,威风凛凛,样貌堂堂,见到卫渊的时候,神色微微凝滞。 黄巾力士法,撒豆成兵法,是没有固定的真灵的。 只有过往真灵的倒影,只有战斗的经验,但是没奈何之前卫渊给黄巾力士留下印象过于深刻,可算是两千年来头一回,在其灵性消散,回归天地后,竟然也留下了微薄的记忆和印象,再度临世后,就恢复了先前认知。 黄巾力士僵硬行礼:“拜见真人。” 卫渊面色苍白,把扫把递过去,然后一指狼藉的博物馆,言简意赅: “打扫。” “拖地。” “换玻璃。” 黄巾力士众:“…………” 为首力士看了看自己手里砍杀过妖怪的大刀片子,最后默默插回刀鞘,接过扫把,背后背着拖布,铠甲外面围着围裙。 缓缓行礼:“领受真人法旨。” ………………… 卫渊这才能坐下休息,搜索网络上哪儿的玻璃便宜些,博物馆里有原先剩下的备用玻璃,但是用完以后就得准备新的,也不知能不能找到满减的活动,还得要包邮。 卫渊一边搜索,看到外面有熟悉的人影往里张望。 心中微动,把手机收起来,推门走出,那是博物馆的邻居,是卫渊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提醒过他博物馆可能有问题的那位阿姨,之后也从卫渊这里分走了淮水一条鱼。 卫渊打了个招呼。 阿姨瞅了瞅这玻璃,道:“小卫啊,这怎么了这,我刚刚在楼里就听到外头一阵响,你这是不是惹了什么人啊,怎么连玻璃都给你砸了?这做的什么事啊。” 卫渊笑着解释道: “没有,是我收拾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把窗户给碰到了。” 他指了指身上的围裙,笑道:“你看我这打扫衣服都没换。” 几次三番说了,那阿姨才放下心来,杜绝了报警的念头,又瞅了瞅玻璃,道:“对了,你这玻璃得换啊,认识换玻璃的人吗?要不阿姨帮你联系个?自家人,绝对不坑你钱,现在这办事情就得要找熟人朋友,要不然他们收你老多钱了。” 卫渊道:“谢谢您了,我刚找了几个朋友,就不麻烦了。” 阿姨点了点头,闲聊了一会儿,她正聊得兴头上,突然天空隐隐有阵阵闷雷声,下意识抬头抽了抽,可是天上明明一个大晴天,半点乌云也没有,嘀咕道: “这天气也真的是奇了怪了,刚刚就打了个雷,半点儿云也瞅不见。” “不过小卫啊,秋天了,天气定不住,今天估摸着是有雨,家里晾着衣服的就收收,省得着了雨,还得重洗一遍。” 她嘱咐了两句,转过身回去,蹬蹬蹬地上楼收衣服了。 卫渊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 转过身进了门,水鬼比了个大拇指,满脸敬佩,道:“老大你是这个,居然能跟这位接上话头,还聊这么久,我活着的时候,可最害怕和这个年纪的老大姐聊天了,完全聊不过。” “要么问你工资怎么样,要么问结婚了没,找到对象没,房贷还有多少,头疼。” 卫渊苦笑一声,迈步走向静室。 为首的黄巾力士转过头。 看到他双臂套着护袖,身上落了灰,脸上还带着刚刚和人闲聊的笑意,以及一种承受不住聊天攻势的无奈,却已经皱着眉思考怎么凑单,有生活气息。 而后, 无声无息间,一柄剑穿过空气,出现在他背后,低声鸣啸。 剑身之上,满盈了浩荡剑意和刚正雷霆。 是剑气凌厉,缥缈绝迹。 是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和先前的生活气息既矛盾,又奇异共存。 黄巾力士动作顿了顿。 不敢置信,低声自语:“千里飞剑?” 他们没有真灵,聚散无常,但是基本的知识是有的,也因此有惊愕。 卫渊随手把手里的抹布放下,随意道:“你们继续打扫,我有点儿事情,待会儿再过来。”然后回了屋子里,转过头来,看着法剑带回来的头颅,咧了咧嘴,这法剑击敌,怎么还自带斩首功能,张天师您有点武德过于充沛了。 他先把符箓收好,又御风把这个脑袋托起来,皱着眉头打量。 因为被刚刚那一剑裹挟雷霆斩杀,所以茂木义行的神魂几乎被直接搅碎,只剩下了些许碎片,还封闭在眉心里面,卫渊想了想,以驱鬼神通,屈指叩击虚空,将这些许真灵碎片抽出,尝试解析。 眼前浮现一道道画面。 嗯?怎么是个樱岛扶桑人? 劈错了? ———————— “茂木君,这一次就拜托你了。” 记忆画面之中,一名中年男人道:“这是神佛的指示。” “祭祀真神,需不死不灭之灵。” “而不死不灭之灵,要以不死不灭之物为材料。” 茂木义行道:“何处有此不死不灭之物?” 中年男人答道:“在神州。” “神州……” 而后就是大段大段的,毫无意义的画面。 因为被雷劈过,所以真灵只剩下这一些,但是那一句以不死不灭之物为材料,让卫渊想到了遥远过去的记忆,在他背后战剑上有铁鹰徽记的时代,也有一名温和的方士说过类似的话,毫无疑问,这句话肯定来自于徐巿。 看来,倭寇犯边的事情,和徐巿脱不了关系。 是不死药出问题了吗……? 还是说不死药并没有出现问题,出现问题的是徐巿本身。 不死这样的诅咒,以人驾驭长生不是简单的事情,要有足够凌驾于岁月之上的器量,徐巿或许是一世人杰,但是想要做到这样,还不够,卫渊基本能推测出徐巿的状态恐怕也不是那么的好。 只是,任何理由都只是借口。 卫渊只是知道,又有一个斩了徐巿的理由。 法剑还携带了一丝丝驳杂的气息,卫渊将这一缕气息握着。 闭目冥思,做了个简单的卜算,隐隐约约看到了受到重伤,狼狈逃窜的中年道人,看到他身上有一尊尊太平道真修的灵位,知道这应该才是当代太平道道主。 居然把祖师的符箓给了扶桑人。 祖师劈你,你居然还敢跑。 卫渊玩笑自语,眼底却没有一丝丝笑意。 这却是坐实了勾结倭寇的罪名。 不过暂时还不着急收拾了他,看这样子,应该是打算回什么隐蔽的驻地,卫渊心底自然产生出了顺藤摸瓜的念想,以九节杖对他的加持,这道人又有先祖灵牌,对方每日早课晚课,习惯性给祖师敬香,他自然能冥冥感应到具体方位。 到时候天降正义,直接抄底。 卫渊转过头,看着这死不瞑目的头颅,看到双目里面的讶异和不甘,抬手把真灵封入其中,这里的东西,他打算给天师府送过去,真灵里的画面,天师府真修也能看到,可是毕竟是被雷霆劈过,真灵早已经破碎,哪怕是被封起来,也在缓缓地消散。 得快点送过去。 开车去怕是来不及的。 想了想,卫渊将法剑送回原本位置,拔出那柄已经蜕变的八面汉剑。 再度在上面连续刻画符箓,并非雷霆,而是他自己擅长的狂风敕令,以让长剑腾空。 可接下来,该如何锁定张若素那边就是个麻烦。 刚刚能成功锁定并且击发,是因为九节杖对于卫渊真灵有加持,能够通过真灵的感应,感应到对太平道次天师的祷告,感应到和他有关系的太平部符箓,而现在没有办法锁定张若素,何况,真的锁定,那就不是送东西,而是直接攻击。 想了想,卫渊突然想到了一个法子。 他先用个快递盒子把脑袋一装,然后以法力化作一道锁链,挂在八面汉剑上,掏出了自己原来那个手机,然后打开流量,开启自带的地图软件。 点击,搜索。 清脆的导航声音响起。 ‘您的位置在泉市,距离龙虎山景点,有五百八十二公里。’ 卫渊把手机挂在八面汉剑上,吩咐道: “就按着导航走,不,我是说,飞。” “可以直飞,别偏离大方向就成。” 以神血洗练后通灵的战剑鸣啸,飞出门去,凌厉凶悍,自有狂风之势,黄巾力士和水鬼下意识避开,这剑正要贯门而出,屋子里突然传来卫渊声音:“停下!” 八面汉剑骤然止住,缕缕流风溢散。 卫渊道: “自己开门,动静轻点。” 八面汉剑剑身鸣啸,一缕风力散开,吱呀声中,门被打开,继而长剑鸣啸,借助狂风之力腾空,继而朝着龙虎山处飞去,转眼已经远去。 以狂风之速,前往龙虎山应该用不了太长时间,到时候真灵碎片应该还在。 卫渊想了想,为了防止飞剑被张若素直接拦下来,还是决定招呼一声,发过去一个消息,道: “事情已经解决,多谢张道友。” 对面秒回了一个两只猫猫握手达成共识的表情包。 卫渊松了口气,道: “对了,还有个东西,应该很快就给张道友你送过去了。” 张若素:“???” 他似乎领会错意思了,很快发了个感谢的表情包: “哈哈。” “道友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哪里还用得着送东西?” “对了,道友,是什么快递?怎么来?” 卫渊想了想,迟疑道: “………大概,算是飞着送去的。” ps:今日第二更…………感谢ds结束万赏,谢谢 第一百九十七章 礼物(感谢岁与时逝的万赏) 龙虎山上,张若素看着那一句大概是飞着来的,满脸狐疑。 然后本能做出猜测。 嗯,飞来的,难道是加急快递,直接航空运输? 这帮点小忙就帮点小忙,还送什么礼物。 实在是太客气了。 老道士手指飞快,打开手机app,满脸期待,却发现根本没有给自己这个号码发的快递。 心底越发狐疑。 很快,张若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初时,是那位年轻道士心里放心不下,又去看了泉市附近的状况,然后发现又一道强烈法力反应从泉市离开,让他心里咯噔一下,再定睛一看,这次竟是直接奔着自家来的,当即让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连忙跑去找了张若素,把事情一说。 老道士先是一怔,而后这才反应过来那句大概是飞着来是什么意思,嘴角一抽,险些把胡子给揪下来,可看着有些慌乱的晚辈,还是面色温和,安抚道:“这很正常,不必大惊小怪的。” “只是道友给送个礼物。” “瞧,这不是来了吗?” 伴随着长风呼啸,一柄八面汉剑自远处而来,周围萦绕大团风气,一位位道人都察觉到这不速之客,各自抬头,却又听到张若素轻描淡写的声音,老者只在山巅,声音却在整座龙虎山每一名道人耳边响起,道: “都散了,不就是一把飞剑,道友送点东西过来罢了,看什么看。” “且去修行。” 于是众人这才安下心来,张若素风轻云淡,心头暗爽,得意洋洋,飞剑送礼,谁人见过?抬手一招,那柄八面汉剑低声鸣啸,被流风牵引,落在了张若素手边,手机上悬着个手机,有导航声音道: “此次导航已经结束,路程五百八十二公里,您一共在三百一十段路程超速,违章拍照一千三百次,导航提醒您,安全驾驶,为人为己,请尽快到就近派出所自首……” “已经自动联系到龙虎山派出所。” 张若素:“…………” 年轻道人:“…………” 老道士呆了下,倒是忍俊不禁,豁达一笑,道:“倒还真是跟着时代”,将手机摘下来,递给旁边年轻弟子,吩咐道:“去给他充满了。” 那道人接过手机,却还心底好奇,不知这飞剑传讯来的是什么礼物。 张若素也不赶他走。 施施然打开了快递盒子,看到了一颗满面不甘的人头。 老道动作一顿。 旁边那两个年轻道人更是骇地面色发白。 老天师眉头微掀,下意识以为,这个才是那馆主口里的动静和麻烦,旋即否定这一可能。 并指一点。 已是发现了那隐蔽的真灵,将其取出。 五指微张,画面演化。 ……………… 卫渊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是来自于龙虎山,来自于张若素。 卫渊看到打来的人是谁,动作顿了顿,接通了电话,两人沉默了下,然后他第一次听到了张若素的声音,苍老而沉稳,缓缓道:“卫道友,神交已久了啊。” 卫渊之前就猜测过张若素的身份。 毕竟,之前淮水改道的事情,就不是一般天师府弟子所能遮掩的。 对于这声音的苍老,虽然有些微诧异,却也能够接受。 道:“道长看来已经看过那道真灵了。” 张若素缓声道:“自然如此。” “这人是樱岛扶桑京都名寺的下一代主持人选,当代主持的独子,茂木义行,这一次他亲自来我神州,竟然盯上了神州的神性和灵脉,也就是他口中的所谓不死不灭之物,此事多谢道友,以雷霆霹雳手段,将其拿下。” 卫渊嗯了一声,询问道: “我将其击杀,是不是给道友添了麻烦?” “呵……当然不算。” “那道友打算怎么处理这扶桑的大派弟子?可是要抹去天机,防止被扶桑那边寻来?” 这也是卫渊先前所想,官方最有可能选择的方案,这样直接来个死无对证。 天师府中,慈眉善目的老道人平淡答道: “抹去天机?” “当然不,应当把这颗人头好好包装一下,然后送给京都寺庙。” 张若素道:“他们觊觎神州,行此腌臜手段,已经是犯我神州之事。” “于此家国之事上,我等自当寸步不让,十倍偿还。” 他笑了笑,道: “其实这也算是有点讲究的。” “咱们毕竟是礼仪之邦,堂堂华夏。” “他把自家子弟送来,我们就把他子弟再送回去,这个,就叫礼尚往来;表面上可以稍微给他们留一点,这叫大国风范,里子上半点不让,而这叫规矩底线;他们若不识趣,那就连这面子也不用留了,这个叫先礼后兵。” “咱们神州不少人读书,总觉得要儒雅要温和,要走中庸,这不对……” “中庸是强大者对自我力量和欲望的克制和约束,是我可以轻易做到其他的,可以霸道行事,恣意掠夺镇压弱者,但是我克己为善,自我约束,走规矩,这个叫中庸;而不是没得选只能这么做,给人排挤欺负了,还安慰自己说这叫中庸,是祖宗之法,就滑天下之大稽了。” “一手书本一首刀剑,满腹经纶下面是刀枪剑戟,这才对。” 卫渊道:“他们会如何?” 张若素微微一笑,答道:“他们会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客客气气收下礼物,然后送出上等灵材作为回礼和赔罪,表面上和气谦恭,不知情的人会觉得他们和我们关系很好。” “他们一贯如此。” “善良会被当做软弱,大度会当做可欺,像是豺狼,有小礼而无大义。他们只认得刀剑和疼痛,只有唯独堂堂正正地打服,让他们知道永不可犯我神州,才能学得乖巧。” “无关紧要的面子上可稍微留些,给他们个台阶。” “可里子里,我神州的每一寸都是淌着鲜血的,一步不让。” 卫渊道:“张道友对他们倒是了解。” 张若素笑呵呵道:“老道没什么天赋,只能苦练,少时曾去战乱国界磨砺拳脚,而后封去法脉,自东而西,游历东瀛,高丽,雾都,一路打了回来,而立之年回了龙虎山,这才继承了师父的衣钵。” “床底还扔着两把折了刃的东瀛名刀。” “在古时候,龙虎山要压神州法脉;而今这地球各国之间都有联系,龙虎自然要压覆天下法脉,才能有资格继承衣钵啊。” 卫渊沉吟了下,张开手掌,那一枚印玺在掌心之上起起伏伏。 他道:“张道友,这件‘礼物’,过几日能不能由我亲自送去?” 他还记得,那扶桑人打算和太平部结盟的打算,此事无关于其他,作为神州太平道弟子,他现在一身道行有一半都是太平嫡传,此事必须亲自去一趟,还可以顺便打探打探徐巿的情况。 当然,要等到殷商祖脉和山神印玺联系起来。 要有自己的底牌,能有一定把握遭遇徐巿全身而退。 张若素讶然,而后颔首应道:“当然。” 老道士笑道:“到时候,道友你亲自来龙虎山,取了此物,老道虽然没有办法下山太久,不过倒是也能让师弟陪着道友去一趟扶桑京都城。” 两人又寒暄了一会儿,才结束通话。 张若素抚须叹道:“还是手机方便,以前养着灵兽太慢了。” 他又看了看快递盒子里的人头,白眉微微皱起,拂袖让另一名道人将这盒子抱着,吩咐道: “去用冰符冻了,等他来取。” “是,天师。” 那年轻道人捧着盒子离去。 才走数步,张若素便又凝眉唤道:“唉,回来回来。” “罢了,用什么冰符,去找个福尔马林泡了就行,待遇那么好做什么。” “这……明白了,师祖。” 又走数步,年轻道人脚步放缓,心中默默数着数字,果不其然,不过数步,张若素又开口道: “等一等。” 老道士白眉纠结,最后道:“用福尔马林也太便宜他了。” “你且下山去,随便寻个工地,提桶石灰回来,腌一腌,别发霉发臭了就行,天气热,别弄得哪里都臭,这儿可是龙虎山清净圣地,太臭了丢人。” 年轻道人应一声道: “得嘞,太师父!” 转身快步离去。 张若素摇头,自嘲一把年纪,竟又有些收敛不住脾气,屈指在八面汉剑上敲了敲,连敲三下,刚刚奔走千里而散去的狂风敕令又重新汇聚,密布在整个剑的剑身上。 然后把手机往上面一放,随手一抛,八面汉剑鸣啸,转眼便自龙虎山飞出。 …………………… 当日下午,卫渊给行动组打了个电话,询问先前那太平道弟子的状态。 张浩沉默,语气低沉回答道:“……没能救回来。” “他全身的内脏都快被毒物腐蚀成黑色的了,还能活着撑过去已经是奇迹了,不管是现代的医学,还是说道术,都没法子把他救下,抱歉。” 卫渊反倒安慰张浩道:“无妨。” “你们也应该尽力了。” 想了想,他岔开话题,“对了,先前那摊位上的邪物都处理了吗?” 张浩答道:“大部分都解决了,只是有一件事情还有些棘手。” “那些邪物本身被那老东西下了手脚,不管诞生出的灵性是善是恶,邪物本身都会牵引他们作恶,其自身良知能够制衡一段时间已经是极限,时间越长,就越容易被影响,最终导向邪灵这一存在。” “有一件五十年前送出的邪物,灵性已经继续到极限。” “我们担心会出现问题。” 卫渊怔了下,他想到前一段时间见到的画中灵,询问道: “那和这件邪物有关的人。” “是不是叫做安旭阳?” ps:今日第一更………三千两百字,感谢岁与时逝的万赏,谢谢~ 第一百九十八章 斩妖除魔 “我们是特别警察,安老先生,你家里应该有一幅画,那东西是妖物,会对你不利,还请配合我们把画拿出来。” “什么妖怪。” “你们是警察?怎么,有身份就能无缘无故抢东西了?就能抢人了?” “不是,我们这有证据,它会害你的。” “走,你们走不走?!” 有些年纪的老人怒目,抄起旁边放着的扫帚,就将几名身穿便衣的青年往出打,祝宏邈也在里面,他将那道人送到医院,就一口气地出了外勤,可现在却有苦说不出。 一来他们几个不敢对这老人动粗,二来,也生怕真的弄出大动静,反倒是把那个邪灵给惊走了,当下明明是有了点修为的修士,也都被个老人用扫帚扫地出门。 一个个面面相觑,满脸狼狈。 祝宏邈道:“邪灵还在里面,咱们散开围着,防止它轻举妄动,拿出符来,一旦对面儿妖气有变,咱们直接冲进去。” 一时又有些恨得牙痒痒。 现在还没有到全民普及的阶段,他们修行了基础功法还得签署条约,保守秘密,尽可能不让这事情的影响扩大,以免这从普通社会阶段到全民义务修行社会的过渡阶段出现不必要的麻烦,拖慢整体进度。 祝宏邈揉了揉刚被老人一扫帚打到的地方,咧了下嘴,一摆手,道: “散开。” ……………… 安旭阳把祝宏邈几人赶了出去。 气喘吁吁地把扫帚放下来。 转过头来的时候,见着了身穿红衣的妻子,老人下意识把扫帚往身后一藏,笑着解释道:“有几个小年轻进来,走错地方了。” 画中仙嗯了一声。 安旭阳走过去,牵着妻子的手,道:“走,去屋子里头。” “儿子工作那么忙,都还抽出时间来把老屋子给打扫了一遍,就是要给过个热闹点儿的生日,咱两个在外头留着不合适,来,进去逗逗小荣荣。” 画中仙跟着他走进屋子。 这是个老房子了。 是安家老宅。 安旭阳还小的时候,就在这儿住着,住了大半辈子,后来才搬出去。 今儿个是他六十岁生日,他儿子安升明非要大办,好多老朋友们也都来了,还都带了点礼物,不是什么多值钱的东西,但是至少也是一片心意,在院子里摆了几桌子的酒菜,安升明亲自掌勺。 安旭阳二儿子把那些亲朋好友送来的东西给列了个清单。 倒不是攀比什么,就是念着这一份情谊,可别忘了。 安旭阳换了一身稍显得严肃的立领衣服,画中仙也演化出了个老太太的障眼法,按着他老家的习惯,六十岁,七十岁,生日得要好好办一场,要有火盆,跨过去把不干净的东西烧掉,也要祭祀先人,等到八十岁,九十岁,就要过‘忘生日’,意思是年纪大了,年岁往上涨也不是个好事。 有时候到了一个岁数,人自己就觉得自己快不行了。 忘了自己有多大,老人就能活得更长,更健康些,这也算是难得糊涂。 老人收拾东西的时候,看到了那一副古画,画卷本身就已经泛黄,画上红衣女子眉眼清丽,一点朱唇含笑。 安旭阳抚着这画卷,跟旁边妻子商量道: “总是压着也不好。” “要不然,今天把这画也挂出来?” 画中仙面色一红,瞪他一眼,道: “今天儿子孙子都在,你把画挂出来,不是不给我面子么?” 安旭阳尴尬一笑,突又想起今天的几个警察,便又道:“也是,这画还是你拿着,好好藏着,藏隐蔽点,可不能给别人看了去。” 他直接将这画卷递给了画中仙,然后不复如当年那样有力的手掌在画中仙手掌上拍了拍,微笑道:“安旭阳这辈子不后悔娶你。” 画中仙道:“说这个做什么?” 安旭阳哈哈大笑,转过身来走出门去。 安升明上菜,自家做的,各种菜色简单,比不上饭店里的讲究,就是用料实在,量大味浓,众人一边大声谈笑,小辈们则是自己聊自己的,是所谓其乐融融。 祝宏邈蹲在外面,恶狠狠地啃了口鸡蛋灌饼。 他已经申请了行动组强者来援。 他们制不住那邪灵,软的谈不下来,也没法子硬来。 但是行动组自然有高手。 转过头来,他看到了一个没有预料到的身影。 “卫馆主?” …………………… 卫渊先前说,正统的神灵看不起幻术。 这话不假。 可他又不是神灵。 障眼法这手段还是很有用的。 只是恰了个法决,他就轻而易举地走进了屋子里,院子里老老少少,生生就没有一个人发现了他,卫渊相信之前见到的画中仙是善良的,但是在古代那复仇的画皮向卧虎恳求一些时间,说她只希望能够给父母颐养天年,那时候的画皮也是真心实意的。 那个善良的富贵小姐,最终没能对抗了妖物的嗜血天性。 手中留下了上百人的性命。 画中仙呢? 卫渊走入院子里,安静坐在一旁的桌子上,桌子上有没用过的酒杯,随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抿了一口,现在酒桌上已经吃得尽兴了,而尽兴之后,就是祭祀祖先,脚跨火盆,安旭阳屏住呼吸,跨了过去。 小孩子们不知所以,但觉得热闹,拍手笑着。 安升明抓出糖果来分给他们,叫这些孩子们说些漂亮话。 卫渊抬眼扫过这个院子,纷纷扰扰的热闹,老太太,亦或者说画中仙,怀里抱着那一副张浩口中已经被做了手脚的古画,露出来的一末红衣鲜艳地惊人。 卫渊想起画皮妖的教训。 轮到她跳火盆了。 安旭阳转过头和朋友们笑着聊天。 忽然, 红衣女子跨过脚,障眼法所做的老太太也轻巧地跨过了火盆,而画中仙手里的画卷却被一下抛进了火盆里,哗啦一下就点着了火,安旭阳突地转过头来,看到火苗撩动,那纸张已经发脆发黄的画卷一下被烧去,似是不敢置信,先是本能地愣了一下。 然后突地像回到了十七八岁的少年时,剧烈挣扎,将旁边的人推开。 几个大步跑过去,弯下腰,伸出手,不顾火焰烧着,伸出手就去烧得正旺的火盆里去抓那古画,安升明几人给吓了一大跳,那火里可还倒了助燃的东西,这一下不得要把手上的皮都给烧掉,连忙把老人拉着。 可谁也不知道,这已经耳顺之年的老人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 像是发了疯的牛,几个人都拉不住。 安升明拉得吃力,连忙对那仍旧存在的障眼法老太太喊道: “妈,你快劝劝爸啊,这突然发什么疯。” 众人知道安旭阳一向都听他家老婆的话,一个个都回过头,看向那老太太。 安旭阳双目瞪大,通红地流泪,却只是盯着火盆里。 红衣女子站在火焰里面,看着他,却什么都没有说,微微笑了下,而后就烟消云散,只剩下大片大片画卷被烧尽之后的灰烬,随着火苗的舔舐而飞落下来。 安旭阳伸出手,其中被火焰烧灼地金红的灰烬落在他掌心。 老人失了力气,被子孙们拉开,却突地嚎哭。 终于得以拉住老者的年轻人们露出微笑,孩子们捧着五颜六色的糖果满脸茫然,脸上还残留着刚刚的开心,唯独安旭阳独自坐倒在地,对着火盆嚎哭。 卫渊沉默,旋即自嘲一笑。 他只是想到了画中仙或者还能自持,或者化作妖魔,如果还能自持,就带回到龙虎山,如果化作妖魔,就只能动手拔剑斩妖,但是却没有想到第三种可能。 画中仙发现了自己的异变,宁愿自毁,彻底断绝自己妖魔化害人的可能。 他把手里的杯子轻轻放在桌上。 幻术以自身为圆心施展开来,所有人都陷入障眼法里,只有安旭阳自己还清醒着,他下意识抬起头,看到了身穿黑衣,神色略有苍白病弱,眉宇锋利的博物馆主,却只余下悲怆,双目神光涣散,悲从中来,说不出话。 卫渊迈步走过院落,看着被焚尽的古画。 道:“果然,她既然是画中所生的灵性,当然知道古画被做了手脚。” 看着泪流满面的安旭阳,卫渊暗叹口气,五指微微张开,双目收敛,太平要术之上法术随心而动,并指在那一杯酒水里画符,旋即只是一引,酒水化作白龙,落于火盆,先前自然散去的魂魄,尚且还没有回到天地就被招了出来。 复又化作了红衣女子,只是身形飘忽,没有了实感。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手掌,看向安旭阳,一切如在梦中。 复又看向卫渊,道:“您是……” 卫渊开口道:“这只是呼魂引魄的道术而已,你本来是古画生灵,寄居在画上,现在寄托你魂魄的画已经散去了,不过,我这里还有一个折中之法,得要问问你们二位。” 安旭阳死死盯着卫渊,满脸恳求。 卫渊看着画中仙和安旭阳,先望向画中仙,问道: “你愿意放弃性灵的漫长寿命,和他同老共死吗?” “自此舍去根基,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会生病,会困倦,也会饿,会累。” 画中仙点头答应,毫不犹豫道: “当然。” 卫渊一笑,又看向安旭阳,问道:“那么,安老,我看你身体很好,估计能活到八十多岁,如果让画中仙和真灵和你的魂魄联系起来,恐怕至多只有十余年寿,你愿意付出十年寿命,和她同老共死吗?” 安旭阳几乎是生怕这是一场幻梦一样,重重点头。 卫渊看着一人一灵,抬手起符,耗去了画中仙的根基,耗去了安旭阳的寿数,符箓缓缓成就,拂袖一分为二,飞入了安旭阳和画中仙的眉心,安旭阳只觉得稍微虚弱了下,而后,那红衣女子散去了数十年不老的容貌,脸上出现了周围,她的黑发变得花白,站在安旭阳旁边,没有了任何的违和感。 卫渊收回手指。 那画中仙心潮起伏,对着这几乎一定程度违反生死的手段失神。 她鼓起勇气,询问道:“道长你们不是,来斩妖除魔的吗?” 年轻的博物馆主讶然,而后温声笑道: “此亦是,斩妖,除魔啊。” 他道:“上一次离开的时候,我说过祝两位金婚快乐,倒是记错了时间,还有十年,就当是我提前祝福了。” 他在安旭阳用力握着画中仙手掌的时候,转身离去。 在踏出这个院子的时候,看到那记录礼物的书册,一种冥冥感应让卫渊脚步微顿,沉吟了下,然后拈起笔,顺内心之激荡,应天地之痕轨,在后面增加了一句话,像是画符的时候完成了最后一笔,气机顺畅。 原来这也算是符箓。 卫渊若有所悟,又知道,这不止是符,也是一语成箴的箴语。 他看了看自己所写下的东西,转身离去。 幻术在他走出院子的时候,骤然消散,安旭阳转过头,看到那原本是障眼法的老太太还站在那里,真实不虚,他猛地站起身来,几步跑去,局促着说不出话,老太太伸出手给他拍了拍衣服上的土,眼眶微红,轻声道: “一幅画而已,急什么。” “是,是,一幅画而已。” 而这个时候,一个捧着糖果的孩子低下头,看到记录礼物的书册上一行语气平淡如白描的文字——‘十五年姻缘,泉州卫渊’ 他眨了眨眼,那一行文字竟又奇异地消失不见,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卫渊步步走出,背后有欣喜和压抑着过往压力忧思的啜泣。 有真正的僧人说过,要度化一切有情众生。 但是却无一众生可度。 是众生自度。 十五年同生,最终共死。 忘川之畔,与君长相憩;烂泥之中,与君发相缠。 ……………… 在遥远的山脉,在远离人间的所在,只存在于过往岁月的猛兽发出震天撼地的咆哮,神话的异兽掠过天际,插翅的猛虎低沉嘶吼咆哮。 静坐着的武昱睁开了眼睛,他换上了巫士的衣服。 取出了庄严,诡异却又神圣的青铜面具。 祭礼,马上就要开始。 ps:今日第一更…………四千字。 大家端午节吃粽子啊~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且由我伸伸懒腰(感谢执尘世之墨染亦浮白的万赏) 武昱推开门,走到了朝歌城的街道上。 他能够看到,朝歌的居民们找出来了自己最好的衣服。 因为大部分的人都要作为战士抵御凶兽,或者去耕种粮食蔬菜,很少人从事织造的工作,大家平时不管男女都穿着兽做的衣服,而针脚细密的布料,在这里是奢侈之物。 那代表着一个战士放弃兵器,或者农夫放下了耕种,才能够织出布来。 在这里,这太奢侈了。 每个人都在为了生存下去而奋斗。 但是即便如此,每个人的家里基本都有那么一套古朴的布质的衣服。 平日小心地珍藏好。 用来祭祀的时候穿着。 武昱混入人群当中,朝着祭祀之山走去,他看到了自己的好友飞御,后者似乎已经做好了在二十天之后的大祭上自愿作为祭品的打算,神色异常地从容镇定。 新的祷告词‘渊’,已经告诉了家家户户。 武昱和飞御打了个招呼,装作不再在意血祭的事情,问道: “效果怎么样?” 他指得是之前的尝试。 之前他去拜访太师的时候,亲眼目睹了穷奇的后裔在听到‘渊’这个名字时的剧烈反应,朝歌遗民在这山海之地艰苦求生,任何可以运用的技巧,手段,都被他们用过,都已经尝试过。 穷奇都会对这名字起反应,他们自然不会放过。 在这十天当中的外出游猎时候,就尝试对山海异兽用了用这个名字。 飞御皱着眉回答道:“有用,但是效果很奇怪。” 他解释道:“比如说,那些弱小的凶兽,对这名字就没有什么反应。” “只有那些强大的凶兽,才会认得这个名字,当然它们大部分都会有害怕和被激怒两种不一样的情绪,会尝试逃跑,毫无战斗意志,如果是集群的,会分开跑。” “不过不是由老弱病残作为诱饵,而是族群中最健硕有力的那只。” “呵,托他的福,我们倒是捕捉了不少这种健硕的猛兽,是滋味最好的那种,如果不是它们主动跑出来,平常可难抓到的。” “倒是那些祖上很强的,比如饕餮后裔之类的,会既害怕又期待似的,似乎这个名字会带来一定的好处。” 武昱听得认真,问道: “哪些凶兽会对这个名字起反应?有什么标准吗?” 飞御想了想,道:“大概是有资格被山海经记录的,就会有反应。” “山海经?” “嗯,我想,这位渊应该是古代一位很有力量的强大战士,为了磨砺自己的力量,外出不断挑战那些在山海经上留名的猛兽,最后才被这些凶兽都记住了,呵……山海经上记录的凶兽,大多也有自己的传承方法。” “知道该规避什么危险,知道哪里能找到吃的和喝的,和人一样。” “所以这种强者的名字,它们肯定会传下来的。” 作为族中战士的飞御回答,声音顿了顿,玩笑般道:“不过,我们把山海经记录的东西对比了一下,发现那些被记录了食之如何如何的,听到这个名字的反应尤其大,像是受惊了的兔子。” “或许这位渊当年也曾吃过它们。” 武昱哑然无言。 飞御摇了摇头,笑道:“开个玩笑罢了,这等凶兽和我们彼此相杀了这么久,也没有见到它们多害怕,如果真的吃过它们,它们就会感觉到害怕,我们也就没有必要这么苦了……” “在这地方活着,我们和它们彼此吞吃了足足成百上千年啊。” 他说着又有些怅然,一时间也没什么话好说。 他和武昱,是族中的战士和巫士,但是走在街道上,从上面往下看,他们也只是朝歌城百姓里微不足道的一个而已,一个个人穿着最好的衣服,亦步亦趋,沉默无言,像是盘旋的流沙,像是平凡生活中的每一个人,朝着中心汇聚着。 那是一座山。 …………………… 树木的枝条要长到粗如人臂,否则就过于消瘦,根系撞破了始终湿润的泥土,暴露在阳光下,就像是狰狞的蜘蛛腿,上面细微的根就像是蜘蛛腿上的容貌,彼此交错,仿佛枪戟,触目惊心。 一只只猛兽汇聚着,朝着同样的方向奔去。 生灵都有避祸的本能。 当它们得知代代相传所知道的那个名字出现的时候,它们恐惧。 将这个名字传递回去,但是当它们发现,这个名字只是虚假的,只是那些人类用来恐吓它们的时候,先前的恐惧,惊慌失措,都变成强烈的愤怒。 有在远古时候存活下来的异兽答道。 ‘渊是不可能活着的。’ ‘我曾亲眼看着他死去啊,一个名字就把你们吓唬住了,那些人类也会发笑的。’ 猛兽无言,只是愈发激怒。 机缘巧合之下自神代而存活下来的异兽仿佛一匹战马,白身而黑尾,额头的角经历漫长岁月,已经化作了苍龙的模样,它吐息的时候,白气仿佛是蛟龙,它有着利爪和尖锐的牙齿。 是驳啊,以驳而化龙。 它们穿过神代所特有的密林,抬头,远远看向远处。 那里是一座山。 ……………… 祷告开始了,飞御和武昱各自在不同的位置。 这一次的祭祀不是那种全民都参与的级别,但是也有好几千人在。 他们穿着古朴的服饰,围绕着这山脉,口中唱诵古朴的语言。 这些句子他们小时候就开始学着说,只是这一次多了几个音节,但是因为提前已经在家中做过准备,所以很顺畅地就念诵了下来,飞御并没有太过于在意这一次的祭祀成果,武昱心里几乎紧张到了极限。 渊, 渊—— 在阔别了很久,很久的岁月后,这个名字以三皇五帝时期的语言,再度被人呼唤,像是穿过历史,那一座雄伟庄严的山脉下,有着如龙盘旋的灵脉,灵脉之上有一道敕令,上面的文字在呼唤声之中,一点一点地亮起。 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吞没了这从不曾被占据的灵脉。 ……………… 博物馆里,卫渊刚刚吃完饭,嘴里咬着吸管,冰红茶已经被干了大半下去,正在慢悠悠地搜索樱岛京都城的消息,为之后送东西过去提前做点准备,正要打开下一页,动作一顿,卫渊的头脑一阵晕眩,似乎听到有谁在叫自己,是很遥远很遥远的声音,层层叠叠,极为繁杂。 手掌上,那一枚印玺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 原本已经耗尽了神力的印玺,内部浮现出了丝丝缕缕金色的流光。 开始祭祀了。 卫渊若有所思,立刻关掉电脑,然后带着三件青铜器回到静室,关上了门窗,又以符箓封住四方,防止灵体进入,也防止自己的气息外泄,以免引来那些不必要的麻烦,然后让印玺浮空,山神印玺亮起流光。 这印玺似乎早就已经忍不住了,光明大放。 而后直接借助朝歌城外的祭祀,激活了青铜器的共鸣。 青铜器上的纹路一下亮起,逸散出来,像是那铁与火,像是青铜色的烈焰。 卫渊看到一座极雄伟,极高大的山脉。 他听到了有声音在一遍一遍地呼喊着自己的名字,感觉到那座山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和自己共鸣,卫渊吐出一口气,事到临头当放胆,也不再懊悔迟疑,反手五指握合,将印玺抓在手中,双目微闭上,一缕神魂在神性庇佑下飞入了青铜盘的对面。 飞入朝歌。 卫渊在飞入的瞬间,感觉到了在这一座山的灵脉旁边,还有着沉睡的意识,但是很快他就来不及思考这个,他觉得自己在踏入朝歌所在的环境时候,就直接飞入了山脉之中,现在就像是被困在了一个薄膜包着的混沌里,浑身都有被束缚的感觉,憋屈地很。 而现在,已经到了祭祀的后期,赤着一半胸膛的战士们扛着祭祀的血肉。 他们在低沉的乐器声中,一步步走到了最高处。 将巨大的,有饕餮纹的方鼎放在地上。 展开双臂,跪在地上,不住祷告。 忽然, 卫渊感觉到了一种放松感,仿佛被束缚的感觉似乎立刻就能穿破,他自然而然用力,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飞御突然察觉到大地开始微微晃动,初时动静不大,然后就不断扩散,他愕然抬头,而武昱眼底浮现一丝狂喜。 于是他们看到,大地的灵脉,天穹的气机,祭祀的血肉。 三者汇聚,在诸多殷商之民眼中落在祭祀中央的地方。 天覆也,地载也,是人也。 隐隐约约化作了一名少年道人。 于是祷告的语言越发高昂,混合着编钟和铜器的声音,庄严而浩大。 这声音在卫渊的耳畔响起,层层叠叠,是起于三皇五帝时代的文字,在呼唤他,让他想起自己第一次看到那高傲的巫女时候,还有第一次遇到禹的时候,曾经有过相似的对话。 ‘所以,要怎么叫你?’ ‘渊。’ 很久没有被人用这个名字称呼过了,哪怕是女娇也不会用古代的文字。 最后血肉和山脉灵气混合在一起化形,卫渊看着这天地,身子终于舒坦了。 他选择了化作少年状态,和人间界的自己分别开,刚刚被束缚地憋屈,一着得以解脱,几乎是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伸开双臂,散漫地伸了个懒腰,于是,整座祖脉之山,伴随着少年道人这一动作,微微晃动。 神代的天地啊。 卫渊失神而怀念。 他敛眸微笑,却也只是叹道:“浩浩长空,许久不见。” 声音平和,却仿佛自山巅吹拂而下的风,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 也让那些正往这边奔跑的群兽脚步止住。 ps:今日第二更………三千两百字,感谢执尘世之墨染亦浮白的万赏,谢谢~ 第二百章 你们在找我吗(感谢唐樱两万八千起点币) 领头的驳兽抬头,望向那座山。 它止步,所有的异兽都停了下来。 这一只驳已经度过了几千年的岁月,力量早就不再是巅峰的时期,但是智慧却在积累,但是就算是历经种种磨砺,经历过一个又一个的强敌,它在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居然在一刹那有心悸的感觉。 群兽都忐忑不安。 驳远远望了一眼那座人族的山,以及山下的城池,它携带中曲之山范围内的凶兽们来这里,是为了要警告人族,不要说从典籍里面找到了一个名字就敢随便地用,也是为了打破群兽心中的恐惧。 那种没来由的心悸来得快,去得也快,没能压得下驳兽此行的目的,也没能压得住中曲之山各类凶兽的愤怒,它们之前因为殷商的战士们呼喊这个名字有多狼狈,现在的怒火就有多旺盛。 驳兽口中发出低沉的咆哮。 于是,兽潮继续往前推进。 ………………… 山上,殷商遗民们许久才似是终于回过神来。 他们忍不住踏前半步,小心翼翼地询问道:“您是帝神吗?” 卫渊抬眸,微笑回答道:“不,我不是。” 他扫过那些殷商之民眼底刹那黯淡遗憾的眸光,声音顿了顿,道: “现在的我,姑且能够算是这山中之君。” “算是山神。” 帝神是殷商遗民们祭祀了千百年的祖先,卫渊并没有打算厚着脸皮,堂而皇之地将这个名号和殷商百姓的虔信占据掉,他所需要的只是殷商鬼神祭祀当中忽略的灵脉而已。 去取旁人不用之物,再以对方所需之物偿还。 他看得很清楚,一开始这应该是互相平等的交易。 窃取别人祖先的供奉,洋洋得意地坐在神位上,接收着前者后人们的祭祀和祷告,对着天下说,呵,我是神,多伟大,可说到底也不过只是盗窃和贼人的伎俩罢了。 装饰金粉的石塑说到底也只是石头。 一名看上去应该只十六七岁的少年低下头,有些失望地呢喃道:“原来不是帝神啊……”旁边的中年男人连忙伸手拉了一下他,让他少说两句,见气氛一下有些僵,卫渊扫了扫灰尘,双手一摊,语气轻松道: “当然不是,现在的我也只是个普通的山中之灵。” “多谢你们的祭祀,才让我有了实体。” 武昱不知该说什么,卫渊这具肉身才刚刚捏出来,于是他们看到那少年道人就这样盘坐在祭祀的地方,活动五指,是真的没有传说中帝神的威严伟大,武昱咬牙,踏前一步,以手抚胸,语气谦恭询问道: “山神,那您能够主持祭祀吗?” 卫渊回答道:“自然可以。” 他语气微顿,伸出一根手指,微笑道:“一次祭祀,可以换取和祭祀相当的需求。” “当然,禁止血祭。” 要是没有要求的话,搞不好反倒自己被恣意利用,卫渊没有打算去侵占别人的利益和好处,可也没有无私到把自己给卖掉的程度,大家遵循这种简单的契约比较好。 当然,他还记得自己的目的之一就是制止活祭和人祀的事情再度发生。 飞御沉默。 武昱面露喜色,道:“山海异兽的血肉可以吗?” 少年道人想了想,回答道:“我不是很喜欢这些血肉。” 毕竟血脉和味道都有些太杂了点,不够纯。 声音顿了顿,又道:“但是,我对朝歌城这三千年的经历比较感兴趣,当然,一些在这山海界里找到的新奇有趣的东西,尤其是没有被记录在山海经上的东西,我都很有兴趣。” 武昱和飞御都齐齐地松了口气。 如果这位回应了朝歌城的山神,祭祀所需要的祭品不是那些强大的凶兽血液,那么就不需要部族的战士冒险外出狩猎,每年都能够少牺牲很多很多的人。 他们心中欣喜,只是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忽略了‘没有被记录在山海经上’这句话的分量。 卫渊在这个时候感觉到了这一座山灵脉旁边再度传来异动。 低沉的呼啸,嘶吼,以及咆哮。 就像是某种强大的野兽。 而且距离灵脉非常之近,那一道意识对于卫渊甚至于抱有天然的敌意,卫渊皱了皱眉,他想了想,手掌贴合在山上,自身意识下潜,缓缓靠近了灵脉附近那一道意识的位置。 卫渊的意识在山中穿行极为地轻松自然。 他穿越过厚厚的岩壁,进入到了灵脉的旁边,那里居然是一大片自然形成的空洞,在泛着异彩的石壁下,镶嵌着大块大块的青铜作为了台阶和支撑,上面有着浮雕的饕餮纹。 很奇妙,几乎像是一座古朴而庄严的祭坛。 而在黑暗中,一道庞大而虚弱的意识似乎还处于沉睡当中,只是卫渊能够感觉到,或许是因为祭祀,或许是因为旁边灵脉和自己的敕令结合,溢散出了灵气,这一道意识也在缓缓苏醒。 卫渊微微皱眉。 这情况有些超过他的预料,让他有点头疼。 他也没有想到,敕令融合的时候没有出了问题。 自己亲自过来了才冒出端倪。 如果是在其他地方也就懒得理了,只是这一次居然是在灵脉旁边,现在敕令和灵脉才初步融合,一不小心出了问题才麻烦。 卫渊的意识在山中汇聚出一道虚影,站在岩壁前,伸出手触碰岩石,黑暗对于魂魄来说没有意义,卫渊看到这第一块石板上是笔触古朴的壁画,上面画着一座雄伟的祭坛,祭坛的底部是跪拜着的人,密密麻麻,乌泱泱一片。 而台阶往上蔓延,最高处竟然直接冲破云雾,仿佛在天上,壁画的最上方已经有剥落的部分,只能看到一个王座高居于云端,穿着铠甲,手持青铜戈的战士拉着一串以绳索捆缚着的男人往高处去走。 是描述古代祭祀的壁画? 这里是殷商废弃了的祭坛? 卫渊若有所思,心头出现一个有一个疑惑,打算要继续看下去,解决这里的问题,耳中却听到了随风而来的低沉咆哮声音,那声音连绵不绝,在第一声如龙似虎的怒咆之后,就有成百上千的嘶吼声回应。 而且,为首的声音总是有些耳熟。 卫渊看了一眼这仿佛遗弃祭坛的所在,只好暂且将疑惑压下,意识重新回归到了在朝歌城外的身躯当中,双目睁开,他听到了仓惶的低语和怒吼,卫渊自高处而往外远眺,看到树木摧折,有野兽聚集成群奔走而来,浩荡磅礴。 武昱的手脚冰冷。 这种规模的凶兽群,朝歌城能够抵御住,但是即便如此,那也肯定代表着惨烈到不忍回忆的厮杀和牺牲,本来就在不断变弱的部族恐怕会彻底一蹶不振,他不是没有勇气,他只是害怕自己战死后,部族又会牺牲多少。 他突然福至心灵,转过头,背对着兽潮,朝着那神色从容不变的少年道人拜下,重重叩首道: “山神,您说过一次祭祀可以换取您的一次允诺是吗?” “恳求您,把这些凶兽引走。” “现在的朝歌城,已经承受不住这种冲击了。” 如同被惊醒,一个个殷商遗民都拜下,而这个时候才将自身意识全部从山腹收回来的卫渊,看上去就像是沉吟了下,或者说是一直安然等待着武昱说出这句话,才颔首应道: “当然可以。” “那么,契约已成。” 卫渊感觉到,在这些殷商遗民祈求的时候,山腹处的意识有强烈的挣扎感,但是当卫渊自己应下的时候,那种挣扎的感觉有些缓和,卫渊心底对于那如同妖魔怪物一样的意识已经有了些猜测。 他从高处看向于破败中挣扎出新生的朝歌城。 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站起身来,道袍微微拂动。 “应该我来履行接下来的部分了。” 他道一声,而后,往前踏出一步, 坠下。 ?!! 武昱几乎下意识迈步,想要伸手去拉。 忽然,一股磅礴浩然之风自下而上地升腾而起,强烈的风力鼓动,让武昱和飞御黑发被吹气,让他们双眼发酸,几乎是下意识后退一步,然后是第二步,第三步。 你可曾见到真正的风,恣意的,如同剑刃劈开云海的风? 他们强撑着瞪大眼睛,而后,伴随着壮阔的山风,看到云雾裹挟冲上天穹,看到了灿灿的大日。 他们见到风奔走过山,于群林的巅毫呼啸而过。 他们看到苍鹰于风下振翅。 他们见到那自称为一介山中之灵的少年道人负手,踏步而去。 绝云气,负苍天。 ……………… 诸多凶悍的山海异兽汇聚于朝歌城前。 驳兽迈步走在最前,殷商城的战士们,哪怕是知道自己没有太大的意义,仍旧手持干戈,站在了最前面,死死握着兵器,而后这要塞城的老老少少沉默着走出门去,握起了兵器。 死死地和那些凶兽对视着。 在这个关头上,人类往往能爆发出最纯粹的勇气。 驳兽不知为何有些不安地迈步踏了踏,它开口道: “吾并不打算将你们屠灭。” “只是,你们触犯了我等的禁忌。” 见驳兽能口吐人言,人类方一位老者道:“什么禁忌?!” 驳兽的双目幽深,漠然道:“一个名字。” 老者心里咯噔一下,强撑着道:“什么名字?” 驳龙道:“那个名字,你们之前已经用过,你知道的。” “你我都是在山海界生存的生灵,彼此为敌,厮杀都是正常的,但是你们万万不应该提及那个禁忌的名字,你们是惹怒了山海诸族。” “把传出那个名字的人交出来,还有那些使用过这个名字的人也交出来,否则你们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老者沉默着,背后有年轻的人想要出去,被阻止。 他握紧兵器,道:“我们还没有把自己人扔出去自己苟活的习惯。” “同生共死。” 但是在这个时候,却有一个人从城墙上跳了下来,这一处边城的人都来不及拉着他,也发现那是个陌生的人,还是个少年,那老人目眦欲裂,想也不想就要往下跳,却给风扯着下不去。 那少年站在地上,举了举手,微笑道: “啊,那个名字,是我传出去的。” 群兽愤怒,为首的驳却突然觉得自己汗毛直接炸开。 一头背后有翼的蛇道:“汝是何人?!” “不知道那个人是禁忌吗?!” “确实不知道啊。” 少年道人往前走了两步,抬眸的时候,幻术发动,亦或者这个身体本来就是天地灵气和山脉地气结合所化的,所以他抬眸的时候,黑发仿佛变白,双目幽深宁静,脸上有皱纹,语气转而平淡苍老,模仿那一世的语气道: “我还不知道,我的名字,什么时候变成禁忌了。” “怎么,谁来给我说说?我听着。” 群兽瞬间死寂。 驳龙嗅了嗅魂魄溢散的味道,盯着那一双幽深的眸子,几乎回到了自己年幼时候的经历,只觉得头皮发麻,突然长嘶一声,转头就跑,足踏云气,所有猛兽也下意识扭头就走。 代代灵魂传承的知识能将画面留存下来。 现在远古的人类直接出现在眼皮前面,连灵魂的味道都一模一样,冲击力巨大到让它们几乎失去思考能力,选择几乎是本能,殷商遗民心中大喜,大悲大喜,脸上的神色几乎要喜极而泣,却看到变化为苍老模样的卫渊抬了抬眼皮子,声音老迈,道: “站下。” 他慢悠悠道:“我让你们走了?” 群兽骤然止住脚步。 ps:今日第一更……,三千八百字,感谢唐樱两万八千币,谢谢~ 终于写到两百章了~ 第二百零一章 见面 那是一张苍老的脸,身子已经虚弱无力,甚至已经被锐利的角洞穿。 粘稠的鲜血顺着角的轨迹滑落下来。 但是那双眼睛却仍旧燃烧着灼热而忿怒的火焰,苍老的人类双手抬起挡住了猛兽,毫不退避地逼视着年幼的驳兽,奋起全身力量对抗,而后,这凶悍到可以吞吃虎豹的猛兽畏惧了,退缩了。 那个老迈的人类倒下去,但是那时候的眼神就像是一团火焰一样,死死地烙印在了驳兽的心底。 自此它才知道,原来还有这样的一个种族,即便不是有力量的生灵,也可以被称呼为强者。 而那个人类死去,有身穿红衣,眉宇凌厉的巫女,以龙鳞做的长鞭,面无表情,一下一下将驳兽抽击到几乎痛死过去。 燃烧火焰一样的双目,以及巫女留下的鞭痕。 是驳兽年幼时唯二留下的记忆,它本能想要退避,感觉背后龙鳞留下的痕迹似乎又在开始灼热发痛。 驳兽发出低沉的嘶吼声。 …………………… 群兽鸦雀无声。 卫渊也有些愕然,他只是想要试一试,却没有想到效果这么强,视线扫过这些完完全全一动都不敢动的凶兽,他抱着狐疑的心态,走到一头双股战战的凶兽前,想了想,伸出手。 那只猛兽咧嘴哈气,露出獠牙。 然后卫渊把手按在它眉心的时候,这头凶兽仍旧还是这样子。 这也太从心了…… 卫渊摇头,以驱鬼神通为核心,从生物思考溢散的真灵气息里,窥见一些记忆。 这事情他已经能做的很熟悉。 于是卫渊看到了一幅幅画面从眼前飞快闪过。 而这一过程,这头凶兽完全没有抵抗。 ……………… 代代传承,血脉已经越发稀薄。 真龙能够腾云驾雾,而有龙脉的凶兽只是有御水的神通,再往后这强大的血脉甚至于无法显露于外。 是因为血脉淡薄,传递的讯息也会变得缺陷,变得不完整。 卫渊在这凶兽记忆里看到大段大段的古代记忆,繁杂而混乱,最后看到了它传承记忆里最深刻的画面,也是此刻让凶兽情绪最激荡最强烈的画面,在那一段记忆里,卫渊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到了三个人影,其中有过去的自己。 有并不算高大,但是却气质沉凝的禹,有眉目清丽,彼时还是黑发的巫女娇。 这是代代相传的记忆画面。 还有已经驳杂却依旧深刻的信息记录—— 小心,千万小心! 当那个手持玉书的人动手写下名字。 就会有一个男人从天而降,从被写下名字的部族里,将同族带走。 没有谁打得过他。 曾经有兽想要去偷袭那个刻画玉书的人,但是连旁边那个女人都打不过,不管是哪个种族的,也不管是多少兽,反正去了的就没回来过。 后来才知道,那居然是一头九尾狐。 这一男一女就足够强大了。 但是那个被他们保护的人,连一次都没有出手过。 于是遵循强者为尊,由弱者捕食,首领首先去吃的凶兽们自然而然按照异兽之间的规则去套入了当年在外行走的三人,而后甚至有异兽在传承记忆里记录下来,是那手持玉书的男人,能够召唤出从天而降所向无敌的强者。 而一直以来,诸多凶兽也只是将这三人当做不能惹的硬茬子。 如同面对烛龙,如同面对穷奇,如同面对饕餮。 弱者自有弱者的生存方式。 即便是在大荒之中。 直到后来,他们中有只白泽去偷偷看了那一卷未完成的玉书。 祂看懂了。 于是大受震撼。 而后在山海诸兽中流传开的传说里,就有这样的一个说法,有其人,手持玉书刻刀,录名于书,则有神天降,唤此名者,立诛;在更为遥远的岁月后,渊已经逝去,而禹手持玉书,行走于八荒山海之间,将诸多凶兽遍布的山海经诸界一个个流放。 每流放一地,则分裂一枚玉书,抛掷于此界。 上面正是当年之人所刻名录。 于是传说就这样流传下来,那并非是来自于渊,而是来自于那个时代将山海诸族尽数流放的,人类的传说,但是这一传说最终汇聚于最具代表性的山海经玉书之上,流传于而今。 历史和过往往往就是这样。 波澜壮阔的岁月如同江河,但是这个时代会化作一个缩影和烙印,波涛席卷千堆雪。 那被称作英雄和传说。 但是他们本身都承载了那个时代的所有人。 ……………… 卫渊缓缓抬起手掌。 那只血脉稀薄的异兽已经浑身颤抖,口吐白沫地倒下去。 卫渊自一丝怅然里回过神来,嘴角抽了抽。 你这样子,好像我是个什么危险人物似的。 卫渊抬眸看过去的时候,被视线扫过的异兽齐齐后撤一步,被第二次扫过的时候,就会默默再把脚收回来,卫渊很想说一声,他真的没什么厉害的,当年比较狠的是禹王和女娇,他就是个蹭饭的挂件。 他可以发誓,他卫某人从来没有亲自杀死一头异兽。 不但如此,他还会很热情地给死去的异兽们举行火葬。 为了防止他们的身体腐烂,还会加上珍贵的盐巴防腐。 卫渊回忆曾经的过往,神色柔和下来,他的视线扫过这些异兽,认出其中大部分都只是血脉稀薄的后裔,他回头看了一眼朝歌城边城上紧张的居民,没有做出会让这些凶兽们惊慌失措的事情,语气和缓平淡道:“算了,都退去。” 卫渊声音顿了顿,心中思考要不要说出一句今日不饿,加强效果。 这些异兽就已如蒙大赦,狼狈逃窜。 好似慢了一步就会被剥皮下锅一样。 卫渊忍不住心中腹诽,有必要这么害怕吗,我也只是把你们写在一本书上而已啊。 他转过头,看到旁边那头已经老迈的驳却没有离开,它身躯高大,注视着卫渊,低下头,发出低沉的嘶吼咆哮。 卫渊记得,这是在那个时代,各部族的将领最喜欢的坐骑。 其音如鼓,是食虎豹,可以御兵。 其实从后世的眼光来看,驳兽应该属于龙种,只是那个时代的龙字含金量太高,驳兽再如何凶悍,以虎豹为食,在最初的神话年代,也是没法子竞争龙这个字。 凶兽如驳,本就能够被驯为坐骑,只是这一头驳经历了太长的岁月,已经没有什么人能驯服它了,如果非要找到能够让它勉强听从的,也只有在它年幼之时就在它心底留下了烙印的两人,卫渊曾经记录过这种凶兽,所以知道这一点特性。 卫渊伸出手触碰驳兽,问道:“你要跟着我?” 驳低沉嘶吼。 它回过头看了一眼远去的群兽,低头颔首。 卫渊看了看那些凶兽,总觉得它选择留下来,恐怕是担心回去后被愤怒的兽群当做带路党弄掉,摇头一笑,又想到这驳兽只吃虎豹,已经部分龙化,也不知道能不能穿过青铜盘,不过穿不过去也无妨,在这里代步也可以,顺手拍了拍驳的头,道: “你和我也算是有缘了,虽然应该算是孽缘。” 他的声音顿了顿,道:“不过我或许也要谢谢你。” 驳兽不知为何。 卫渊转过身来,看向殷商遗民众人,拱手抱歉一笑,重新化作了那少年道人,看了看距离这里显然有一段距离的山,山风之势强于顺山而下,却不是逆着山势鼓荡,这一下御风有些吃力,索性就直接坐在了驳兽的背上,拍了拍驳兽后辈。 驳兽其音如鼓,迈步往前,足下生云。 而少年道人盘坐于驳兽背上,步步登天。 …………………… 在离开朝歌城,回到人间界看看印玺究竟汲取了几分力量之前,卫渊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要做,因为刚刚兽群侵袭,哪怕是被卫渊震慑逼退,也造成了很大程度的骚乱,先前祭祀的大部分人都下山维护秩序。 卫渊又将最后守在山上的人也打发下去,这才轻松了。 坐在山上,伸出手按在山上,一缕意识晃晃悠悠地又下来,进入了那一座空着的山洞当中,只是这一次,那潜藏在这空档山腹中的意识终于缓缓苏醒,卫渊的那一缕意识在山脉内部,重新化作了少年道人。 他伸出手抚摸冰冷的岩壁,看着上面古朴粗狂的壁画。 开口道:“有客人来的话,你不出来见见面吗?” 卫渊微微转眸,看到在那黑暗里,有一双淡金色的瞳孔睁开,大部分的身躯还隐藏在黑暗当中。 道:“我应该称呼你为古代商王,还是说应该尊称你为帝神?” ps:今日第二更……… 两千八百字~ 第二百零二章 不败之城 (感谢清isnot青万赏) 卫渊用的是三皇五帝时候的语言。 他从对方会对殷商遗民的祈祷有所反应,会对奔涌过来的兽潮产生挣扎而推断出了对方的身份,再加上这山腹的空洞里,几乎像是祭坛一样的青铜台阶,都佐证了卫渊的推测。 这里的魂灵,就是古代的商王,是殷商之民代代相祭的帝神。 那一双淡金色的瞳孔似乎收缩了一下。 而后,出乎卫渊预料的,紧随其后的不是回答,而是极为清晰的敌意。 劲风袭来,山腹之中的黑暗也随之蔓延,黑暗之中,一只利爪朝着卫渊的头猛地砸落下来,气势汹汹,裹挟雷霆烈焰,但是卫渊感觉得到,这里只有敌意,而没有杀机。 于是他神色不变,后退一步,抬手五指翻覆。 握合。 山脉的灵脉溢散,化作了一只只如同实质的臂膀,将这一击拦住。 最后那利爪停下来的时候,距离卫渊仍旧还有五步之远,劲风流动,让少年道人黑发扬起,神色平淡无波,双瞳和那双潜藏于黑暗中的眼睛对视着,继而,卫渊徐徐吐息,五指缓缓握合。 心中无声呢喃。 敕令, 起! 沉寂一息。 整座山的灵脉骤然爆发出强大的力量。 立足于山腹的少年道人仿佛仙神。 在山的内部,灵脉的一侧,和此山之神对抗。 那除非是实力上占据了绝对优势,否则绝对是自讨苦吃的事情,尤其是,在那个意识动手的时候,卫渊就隐隐能够感觉得到,这一个意识处于极为虚弱的状态,如果不是自己这一次出现,导致灵脉里灵气的外泄,可能再过十几年,这个意识自己就会在沉睡中消亡。 ……………… 尘埃落定。 抽调灵脉的力量让卫渊这一个汇聚的身躯变得脆弱了很多。 但是好在那动手的意识被生生压制住,动弹不得。 旁边驳兽背上毛发耸立,一双竖瞳睁大。 看了看卫渊,又看了看刚刚的动静。 又忍不住看了看卫渊。 陷入沉默。 我当年是怎么戳死他的? 我当年那么猛? 还是他在演我? 驳龙低下头,像是马一样叫了一声,老老实实地跟在他身后,要拿龙角来蹭,被卫渊一只手抵着直接拍开,卫渊吐出一口浊气,五指握合,缓步往前迈步,黑暗消退,他看到了那攻击他的敌人真容。 而后微微皱了皱眉,这几乎已经不是个人,更不用说是神,整体看上去狼狈不堪,像是缝合起来的怪物,须发乱蓬,眉心绽开一只充满了血丝的眼睛,右手手臂前半部分是人,蔓延到手掌的部分就化作了虎爪。 背后脊椎上有骨刺生长出来,双脚是如同龙兽一样的,衣服早已经破破烂烂,露出的地方满是鳞片,散发出一种油污的状态,尾椎骨上生长出的却是如同蛇一样的尾巴。 被山神之力震慑昏迷过去。 这幅凄惨而可怖的模样,即便是驳也忍不住退后,竟是被吓了一跳。 它忍不住道:“这是什么怪物?” ………………………… 在朝歌城的边城,当飞御和能参加祭祀的战士们,手持着兵器,或者骑着机关兽赶到的时候,见到的是惊讶而不敢置信的守城人员,那位为首的老者将刚刚所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来人,而后这些战士们都听得惊异不已。 先前曾经在山上因为那少年道人并不是帝神,而遗憾失望的少年不敢置信地低语:“竟然这么厉害啊。” “这是不是比帝神都厉害了?” 飞御转身看他。 他心头一慌,缩了缩脖子,却仍旧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感觉,语气茫然而失落,道:“我们祭祀了帝神那么久,祂都没有回应我们啊,我们还是得和那些怪物拼命,哪儿像是这样……” 飞御不说话了,缓声道:“再有下次,族规处置。” 他转过头,看着边城,沉默了下,道: “先把这里修缮一次,防止兽群再来。” “是!” …………………… 卫渊令山中的灵脉将那既狰狞又污秽的生物困住。 让驳兽盯着,他自己转过身,看向石壁上的壁画,伸出手在第一幅壁画上扫了扫,把下面一滩被灰烬给覆盖住的地方扫干净,看到上面有已经不那么清晰的几个文字,缓缓念出来:“王,子瞿,征旨方之国。” 商王子瞿…… 卫渊回忆,他因为某些原因他对于古代历史的认知程度很高。 所以很快从记忆的碎片当中寻找到了代表着这个名字的商王。 武乙。 他无声自语:“帝武乙复济河北,徙朝歌。” 是武乙将商的都城从殷迁到了都城,也是他将岐山之地赐给了周部的首领,是历史上背负无道之名的帝王,因为他是射天杀神,雷击而死,又有残暴的名号,因为他亲自征讨四方,所到之处,常常剑不留情。 所以说,这第一幅壁画,就是记录商王武乙征讨旨方之国的画面? 卫渊若有所思,他看向更里面的位置,也不知为何,这个山腹处的空洞大,又都被很沉很沉的黑暗所笼罩,哪怕是他,一时间也看不破这一片黑暗,只能伸出手,去触碰旁边的岩壁。 灵气化作一点一点的光团,浮在空中,照亮并不大的范围。 卫渊一幅一幅壁画地看过去,看到武乙东征西讨,看到西周的祖先跪倒在武乙的面前,由武乙赐予了名玉和宝马,他看到武乙最后射天杀神,看到武乙最终在为殷商征讨的时候,死于雷霆之下。 最后武乙被埋葬于祖脉之中。 接下来是断代。 卫渊伸出手,触碰到了岩壁上的刻痕,那是一段简短的文字。 ‘我醒来了。’ ‘但是朝歌城已经不在人间。’ ‘我的后裔,穿着铠甲,手持着剑,和他的臣属告诉我。’ ‘他们要去断后,而商的余火就在这里,要我庇佑这些民众。’ ‘这是为王者的职责,我不会推脱。’ ‘至于挽留,哼,作为后世的帝王,被诸侯逼迫到这个样子,他也有职责,为此断后战死,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粗狂的壁画上,两个人背对着分别迈向前方,一个面对着千军万马,另外一个则是面对着无止尽的黑暗。 是帝辛为了争取时间断后之后,武乙的灵性作为神灵出现,然后负责庇佑殷商的百姓,卫渊若有所思,迈步往前,看向了下一快石碑,上面同样有武乙所记录下的东西,卫渊辨认着风化的字迹。 ‘终于找到了水源和食物,可是这儿好像有些不对劲。’ ‘天空密密麻麻,到处都是些强大的魂魄,如果让它们进入朝歌城,那么没有多少人还能活下来。’ ‘我阻止了它们,认出来,这似乎是山海经上记录的那些强大者。’ ‘哼,孤王在这里的一日,怎么会让它们靠近朝歌?’ 壁画上,朝歌城中是渺小的百姓,而武乙强大地仿佛神魔,对抗漫天遍野的山海异兽残魂,一只手举着青铜的盾牌,另一只手上握着强大的剑,神态睥睨而傲慢。 而后是第三个壁画,是上面的文字。 ‘族人要杜绝血祭。’ 似乎是漫长的迟疑,最后那一笔落下来很长,留下了一个手指大小的痕迹,最后武乙的语气轻松而自然,记录下来,‘我给这一代的太师托梦,告诉他们,想杜绝就杜绝,孤王强大地很,用不着他们血祭人祀’ ‘呵,顾好你们自己罢。’ 第四块壁画。 ‘敌人太多,我负伤了。’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没有血祭祭祀,伤口太难恢复,断掉的手臂没有办法长出来,幸亏这帮人还以这些凶兽来祭祀。’ 壁画上,武乙断掉了手臂,他斩下了一只穷奇后裔的手臂,和自己的魂魄之躯结合在了一起,而后继续阻拦山海经中记录的异兽。 卫渊一块一块壁画看下去。 不知道是太过无趣,还是孤独,武乙将自己的经历刻画在了这上面。 只是从这个开始,每一幅壁画上的武乙都被抹去,仿佛身影被后来擦掉,只能看得出,他是在不断战斗,直到最后卫渊手指触碰一块石壁的时候,看到了上面的文字开始变得癫狂,变得不甘—— ‘今天是大祭的时候,孤王想要出去看看’ ‘孤王看到一个孩子,捧着白花,那是要献给神的礼物’ ‘孤现身出来。’ ‘她一动不动,孤本来想,她是见到孤而感觉惊喜,但是她突然叫起来,把花扔到我的脸色,如果没有听错的话,她喊的是——’ 卫渊抬头看到石壁上如同癫狂一样,遍布了大大小小的同一段话。 ‘怪物?!’ ‘孤是怪物?!’ ‘孤怎么可能是怪物!’ ‘孤是武乙,是天下的王!’ 而后大段大段的空白,最后的字迹终于扭曲。 ‘孤是怪物。’ 画面上,以极端扭曲的笔触,刻画着一个人站在河岸往河流里去看,河岸上是人,但是河流里面,是几乎已经快要看不到人形的怪物,狰狞而扭曲,带着难以形容的威严感和疯狂感。 直到这一副石刻开始,武乙留下的文字就开始变化。 他仍旧还在战斗和厮杀,但是留下的记录中,显然思绪开始混乱,有明显地从人变化为兽的趋势,是他自身的魂魄被血祭来的异兽魂魄所干扰和影响所导致的变化。 ‘孤要吃……要吃魂魄。’ ‘不,不对。’ ‘孤要血肉,要血!’ ‘滚开!’ ‘孤要吃,吃了他们,吃了那些弱小的人类,被流放了这么久,是时候复仇了。’ ‘从孤的身体里滚出去!’ 壁画之上,武乙的身躯里出现一个个扭曲的头颅。 而文字突然变得张狂而傲慢,记录着当初的心境:‘孤乃武乙,天授大商,我生之时,已能射天杀神,岂能够让后人反倒血祭于我?!简直可笑至极!’ 但是在之后的文字里,武乙不断挣扎于自我和兽性之中。 他受了伤,就必须要用血祭而来的魂灵补充自己的灵性,于是人所占据的部分越来越少,兽所占据的部分不断增加,终于,卫渊看到最后的壁画上,写下了最后的文字,武乙已不再自称为孤王。 ‘我,我要血祭……’ ‘那个捧花的人,我要吃,但是……但是不能这么简单。’ ‘王要进食,要有大鼎,我,我要先画一座鼎,一日一画……’ 而后是第二天的文字。 ‘有鼎无钟,不可,不可……’ ‘今日我画完钟,就出去吃了她。’ ‘要进食,就要有足够丰茂的草木,今日,今日增加一株花,朝歌城外,常常有这样的花,花开十里不败,少时常常去看,一看就是一整天,和……’ 后面的名字被划掉。 ‘有花有木,无有侍卫,不能彰显王威……呵,飞厉,他是从小就跟着我的,只是在讨伐归国的时候死了,第一个就画他,我记得他能用一片叶子吹出很好的曲调,等我画完他,就出去吃了那个人。’ ‘还有流,他酿的酒是最好的了。’ ‘我商人好酒,但是整个朝歌城,又有谁比得过他呢……等到画完他,我就出去吃了那个人。’ ‘父王……’ ‘呵,太丁,我记得他还小,他怎么能不在呢?’ ‘等到画完……’ 密密麻麻的文字,甚至于有的还不断叠加覆盖,卫渊沉默,他看向前方这大片大片,存在于朝歌外祖脉山腹的空洞,缓缓抬手,灵气溢散,化作了光团就像是太阳一样升到了高处。 于是在这光芒之下,卫渊沉默着失神。 他看到了无边繁华无边壮阔的一座城池。 有笑着打闹的孩子,有着高高在上的,仿佛神迹一样的神殿,有着笑着打招呼的侍卫,有着吹奏曲调的乐师,有着坐在王宫里的孩子,城外有着垂杨垂柳,有着振翅的鹰隼,天上是一颗一颗的繁星,而城外,真的有十里繁花常开不败。 在这黑暗孤独的山腹中,狰狞的,污秽的,扭曲的怪物靠着岩壁。 那些人围着他笑着,呼喊着,有来自于故乡的风,有来自于故乡的酒,是记忆中的好友,是再不可能见到的亲人,走入人间,自己是想要食人的魔物,而闭上眼睛,呵,故乡就在身边啊。 驳龙低声道:“……三千年。” 卫渊不答。 是的,三千年。 身前是黑暗和无止尽的孤独,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否会有终结之日的守望,是每一日都濒临的绝望,只能够靠着麻木自己,强撑着一天一天走下去,再这样的绝望下,抬起头,却又看到了最为壮阔的神迹。 徐福早在三国年间,就已经再度想要打中原灵脉的主意,所以有邪马台和魏国的接触。 三百年的岁月,就能扭曲曾经为了故乡复仇殚精竭虑的术士。 三千年的时光,也无法冲刷一个魂魄的执着。 他确确实实被兽性侵染了。 但是在他堕落为食人之魔,和傲慢的帝君之中,间隔着一整座美好的朝歌城。 此城不败。 ps:今日第一更…………四千四百字,有点难写,马上写第二更,不过估计字数会相对来说较少,感谢清isnot青万赏,谢谢~ 司马贞《史记索隐》:武乙无道,祸因射天。 《史记·卷三·殷本纪第三》:武乙猎於河渭之间,暴雷,武乙震死。 第二百零三章 约定(感谢天那啊啊的盟主) 卫渊缓缓将视线收回来。 这是一座以三千年的岁月所画的城池,却只困住了他自己。 卫渊望向倒在地上,已经无力和整座祖脉之力抗衡的武乙,令地脉的封锁自然解开,已经彻底妖魔化的武乙倒在地上,那双眼睛猛地睁开,散发出淡金的色泽。 而后,再度疯狂朝着踏入此地的卫渊发动了攻击。 周围有着山海异兽魂魄的残骸,卫渊能够猜测出来,到了最后,武乙会疯狂地向踏入此地的一切除自己之外的存在发动攻击,而存在于天地间的那些魂魄想要从山海界攻入朝歌城,就必须要穿过这里。 所以疯狂的武乙本身就是一道防线。 卫渊抬手,地脉灵性溢散,化作一道一道的锁链,把武乙的手脚捆缚住,已经支撑到极限的武乙无法反抗祖脉山神的力量,被生生地拉住,停止了攻势,此刻他距离卫渊只有三步之遥。 卫渊抬起手,并指点在武乙的眉心。 这里不是人间界,天师道留下的人造天庭无用,天命赤箓也失去效果。 但是太平道本身的法术还能发挥足够的效果。 而安心宁神,本来就是太平要术基础的手段之一。 而现在,是一地山神之灵在施展。 卫渊双目微阖,整座山都在回应他的呼唤—— 敕令! ……………… 最终。 淡金色的山神神性化作符箓,没入了武乙的眉心,卫渊原本以为很难能够压制武乙三千年积淀下的兽性,让他的人性占据上风,但是出乎他的预料,武乙很快地清醒过来。 就像是他本身也在无时无刻地挣扎着。 只有有一丝丝外力的帮助,都不会轻易地放弃。 那双泛着金色的眼瞳恢复了墨色。 卫渊松了口气,收回手掌,让由这山中灵脉所化的锁链消散下沉,回归灵脉,然后看向武乙,缓声道:“王上。” 武乙本能地遮掩住自己的面容,转过头去,回答道:“你认错了。” 他露出右手的利爪,手臂上有毛发和鳞甲,充满了油污和污垢,道: “人族的王,岂能是一介妖魔?” 卫渊眼底浮现一丝复杂的神色,开口道:“人族推选王,是率领部族的人,是保护族人不受伤害的领袖,而不是以容貌来选择,因其有称王的器量,所以才被推举为王。” “王上你又在躲避什么?” 武乙眼瞳神色波动了下,许久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沙哑道: “你口口声声说王上,但是却不是我的臣民。” “你究竟是谁?” 卫渊指了指山脉的灵脉,回答道: “是此山中之灵。” 这样的回答显然无法让人满意,武乙沉默了下,道:“如果不是看到你去拦截了那群凶兽,我肯定不会相信你……但是,你去拦截了它们,孤王能感觉到,你并不是要图谋什么东西才去拦下它们的。” “我或许应当相信你。” “你比我更强,至少比现在的我强,所以你应该能够看得出来,我已经要到极限了……,你之前和我的臣民们签下了契约,这里会有山海凶兽的魂魄侵袭。” “我已经守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啊,终于等到了你的出现。” “剩下的事情,只能交给你了……” 武乙叹息一声,闭上双目:“孤会化作妖物。” “现在的朝歌,只有你能杀死我。” “动手。” 卫渊道:“……动手?” “你维持自己的理智到最后,是为了找到人杀了自己?” 武乙平淡道:“孤只是不愿彻底化为妖魔。” 卫渊刚刚已经察觉到,武乙在这三千年里不断损耗,他的身躯,几乎已经彻底被山海凶兽的魂魄所替代,他是在以自身的意志凌驾于这妖魂之躯之上,一旦他自己意志沉寂下去,就会彻底化作妖魔。 看向毫无防备,放弃抵抗的武乙,卫渊没有动手,他道: “王上,你可还想要再看一眼朝歌城?” “真正的朝歌城。” 武乙睁开双目,望向卫渊。 卫渊有印象,之前武昱曾经说过,飞御打算在三十天之后的祭祀上自愿作为血祭,而那一次之后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天,也就是说,再有二十天,是一场在古代需要血祭人祀的浩大祭祀典仪。 卫渊语气从容道: “二十天,二十天之后,朝歌城会有一场规模很大的祭祀之礼。” “到时候同样会有孩子捧着朝歌城外代代开放的花,献给帝神。” “王上有兴趣,再看一眼朝歌吗?” 他注视着武乙,道: “三千年已经等了过来,王上可还能再等二十日?” 武乙沙哑开口:“二十日?” “对,二十日,二十日之后,再看一眼朝歌。” 这个时候,可以去找女娇,去找天师府,哪怕至少留下一丝希望。 武乙突地笑一声,道:“孤记得以前大祭之前,哪怕是王也要斋戒,有的斋戒典仪正好需要二十日,那么,最后再看一眼也好。” 卫渊伸出手,于不忍之下,以一幻境将武乙围住,希望能够免去他的几分痛楚,最后留下了驳龙在这里,而后自身的意识收敛,这一个少年道人于微笑中散去,归于地脉之中。 卫渊自己的意识则是穿过了青铜盘,回到了人简界,风扇嗡嗡地旋转着,三件青铜器再度坠下,旁边卫渊沉默许久,拿出了手机,翻找出女娇的号码,拨打了过去。 …………………… 驳龙孤零零待在山腹里,觉得各种不舒坦,尤其是那样貌狰狞的武乙,即便是驳龙自己同样是经历了几千年活下来的,但是它过得足够自由,足够舒坦,也无法体会那样的孤独绝望。 卫渊的幻境让武乙陷入沉睡。 他梦到了自己的朝歌城,梦到了城外的十里繁花,梦到了自己的孩子,梦到了那些尊敬自己的臣民,而后,驳兽突然感觉到了一阵阵异样的气机,它极警惕地转过头去,看向远方。 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来的凶恶魂魄再度出现了。 但是这一次并不多,驳龙喷出鼻息,足下踏着云雾和雷火,准备按照卫渊的吩咐,守在这里,就在这个时候,本应该陷入沉睡的武乙竟然生生挣扎着苏醒过来,驳龙惊愕地看着那几乎像是怪物一样的男人冲杀向诸多恶兽的凶魂。 武乙是如此凶猛和悍勇。 驳兽帮忙分担了大部分的压力,战斗的时候,它突然明白,为什么这一次出现的凶魂已经不再像是壁画上记录的那么强大,是因为三千年的时间里,所有的凶魂都知道这里有一个强大的守护者,这几乎成了定规,那些游荡在山海界的魂灵,会自然地避开这里,只是偶尔会有些遗漏的进入这里。 哪怕是武乙已经不如三千年前那么强。 那种印象却已经留了下来。 最后武乙以手中的战剑斩杀了最后一头凶魂,驳兽昂首长嘶,快速地奔跑起来,脚下留下了火焰的痕迹,在这里留下了一道一道的轨迹,武乙喘着气,他已经握不住手里的剑了。 “二十天。” 他自语着。 武乙从剑刃的反光里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他将剑倒插在地上,调整着方向,于刃口上看到了自己的后背。 然后伸出了右手的利爪,握在那一根根刺破了脊椎的骨刺,然后猛地用力,将骨刺生生掰断,武乙脸颊重重抽搐了下,几乎就这么倒在地上,但是等到稳定下来,他还是继续下去,一根一根全部掰断后,武乙的面容已经煞白。 他用剑刃整理了自己的须发。 用右手将已经化作妖魔的双足斩下,剔下了鳞甲,将剑交于左手,最后他突大笑一声,猛地用力,将右手一半手臂斩下,手中的剑倒插在地,属于妖魔的力量被剔除,这是大祭之前的斋戒,人族的王,怎么能够是一介妖魔? 只是,他知道。 他终于可以不用强大下去了。 “痛快!” ps:今日第二更………两千六百字,字数稍少,感谢天那啊啊的盟主,谢谢, 第二百零四章 尝试和方法 卫渊的手机放在桌上,因为青丘国的特殊位置,女娇接通会比较慢,现在还没能给予回应。 如果说,还有谁知道能将武乙救回来的方法,那么女娇绝对是最有可能的那个,三千年如一日的坚守,卫渊也难免感叹,心中生出敬意,他从不吝啬自己对于那些真正豪杰的尊敬。 也愿意出手相助。 但是武乙此刻面临的情况,已经超过了他的认知。 生死已是大事,他卫某人自己还困在其中,又何德何能去帮别人?人死后魂灵又和异兽混合,除非这个时代真有泰山府君,地府冥王,否则还有谁能够解决呢,而且就算是有轮转,也只是让其转世消弭兽性而已。 卫渊手掌抬起,那一枚山神印玺升起来。 印玺里原本经过数次使用已经耗尽的神力已经恢复了大半,现在还在以不紧不慢的速度开始恢复,果然出现了卫渊先前所担心的‘神力延迟’,这恐怕是因为朝歌城距离人间界距离太遥远了。 这次是真的信号太差…… 卫渊五指握住山神印玺,感觉到自己所能够调动的力量远远不如在朝歌城中,加成其实很少,一方面是因为距离的原因,另外一方面,朝歌城外商人祖脉的灵脉和现在的神州并不相连。 卫渊几乎无法感应到那一股力量。 就算是能感应到,他也没办法让那山过来,难道要让商人祖脉长出两条腿,直接从山海界跑到人间界么,淮水改道之后,又从天而降一座神代的大山,还是附带祭祀和神性的那一种。 那怕不是会把张道友吓出心肌梗塞。 卫渊想了想,决定还是先不吓唬老人家了。 真有那么一天再说。 这个时候,女娇终于接通了电话,语气慵懒散漫,打趣道: “哟,今儿个怎么有心思主动给我打电话了?” 卫渊不知为何有种背后发凉的感觉,只好干笑道: “这不是,有段时间没联系了吗?” 女娇笑吟吟道:“哦?这么说,今儿个是来问个安,没什么事情对?” 卫渊嘴角一抽,发现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女娇一阵得意的轻笑声,笑得尽兴了,才懒洋洋地道:“好了好了。” “不玩了。” “说说,又有什么事?” 卫渊沉吟了下,决定先铺垫一句,道: “我已经把山神敕令和灵脉联系起来了。” 女娇声音顿了顿,旋即凝眉道:“……你用了海底灵脉?” 卫渊摇头道:“不。” 他坦然道:“是朝歌城外的祖脉。” 女娇:“…………” “现代朝歌城遗址?” “不,神代的那个。” “神代?” “嗯,成汤誓师,祭祀了几千年的那个。” 手机对面陷入沉默。 苏玉儿之前一直都在女娇身边长大,女娇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苏玉儿身上的特殊,她似乎是没能想到卫渊做到的事情,在手机对面无声了很久,在这沉默里似乎夹杂着不小心打翻了花瓶,以及咬到舌头后微吸冷气,偏偏还要强撑着长姐面子不能出声的细微动静。 过了一会儿,卫渊才听到女娇轻咳一声,语气不变,淡然从容地道: “……你是真的,可以。” 得到了女娇的感叹和认可,听得到声音里的诧异和失神。 卫渊心底稍微有些成就感。 而后听到女娇慢条斯理地道:“这让我想起了以前,就跟当年一样。” “所有人都知道是要做场戏。” “就只有你一个,真的往禹的脑袋上砸下去了。” “每每总是,出人意料。” 卫渊:“…………” 巫女大人,咱们能别提这个了么? “所以,你是在朝歌城里,看到了什么吗?” 女娇语气和缓平淡地揭过了朝歌城这一对于她来说,多少有些特殊的地方,转而询问卫渊的经历,卫渊声音顿了顿,叹道:“我见到了以前一个熟人的后裔,是故人之后……” “是契的后代。” “不……应该这样称呼他,商王,武乙。” ……………………… 契是帝尧的儿子,是禹王的臣子,也是商部的祖先。 在渊的记忆里,还有这个人的一部分记忆,还隐约记得,那是个神色温和懒散的人,相当喜欢走神,相较于征战,他更喜欢对着天上的星空发呆,在禹王治水的时候,曾经出过很大的力,也整合创造出了最初的天文星象。 他的后人,反抗神代自命为太阳的夏桀。 但是武乙绝不只是契的后人这一个身份。 卫渊将自己所见的画面,原原本本地向女娇描述出来,然后开口道: “以一人之力驻守三千年之久。” “巫女娇,你一直活到了现在,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活下来吗?” 巫女沉默了下,叹道:“我做不到。” “人的魂魄和真灵寄居在肉身里,以真灵为核心。” “哪怕是你,服用了昆仑不死花,那也是保护住你的真灵。” “而商王的真灵在那个时代,就被称作为鬼神,既然是鬼神之躯都无法保留有人的模样,就代表着,他的真灵已经被污染了……” “以人的身份死去,或许是对他最好的结局。” “他现在的状态几乎就是一种不可能出现的奇迹,以自己凌驾于真灵之上,我或许可以做到让他以现在的状态活下去,但是啊,渊,你觉得一个在生时就射天杀神,死后也能固守三千年的王,会选择这一条路吗?” 女娇的声音顿了顿,回答道: “不,他不会,他会选择以人的身份堂堂正正地走完最后的路。” “因为这样的人,在这片土地上并不少见,几千年的时间里,这里不止一次遇到了危难,总有人站出来扛大旗,总有人在黑暗里第一批醒过来,然后扛着倾颓的局势,直到后来人走到他们身边。” 女娇语气柔和下来:“我看了这片土地几千年啊……” “或许在遥远的国度,有求生者无罪;在那狭窄的岛屿,有为愚忠而自尽的奴仆。但是你脚下这片土地上,有的是舍生而取义,有的是我所求者远甚于生者的傲慢。” “渊,你要为了自己希望武乙活下去,而践踏他心中为人王的尊严吗?” “你要以旁观者的傲慢,来决定一个坚持了三千年的王的生死吗?” “你要打断那根精气神的脊梁吗?” “如果是这样,我绝不允许。身为一个国家的王,而且是行过艰苦道路,完成了全部职责的王,不管是他现在再怎么狼狈不堪,也最不应该怜悯他。” “因为不只是王,对于任何一个在人生中拼尽全力的人来说,怜悯,即是侮辱。” 女娇的语调柔和沉静,犹如拷问,有一种难言的压迫感。 卫渊沉思后,回答道:“不,我不打算去决定他的生死。” 他自嘲道:“女娇你说的对,我只是个旁观者,我看到他的经历,我并不能深切地感受到他的痛苦,但是如果我是他,我也会选择以人的身份走到最后,而不是现在那个样子活下去。” “但是我认为,至少应该给武乙找到第二条选择。” 卫渊道:“我相信没有一个人不希望活下来,只是他没有选择。” “在家国与自己之间,他选择了前者,但是这不代表着他不想选择自己,只是家国的重量更重。”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冻毙于风雪。” “英雄完成了三千年的坚守,然后孤零零地,傲慢地战死在外面,确实悲壮,但是隐姓埋名,在他守望三千年的人间种花劈柴,不也足够从容?” 卫渊声音顿了顿,手掌按着桌子,道: “第一种故事太冷了,我不喜欢。” “我来了,所以我要找到第二个选择,找到第二条道路,然后由武乙自己去选择,看他愿意坦然赴死,还是愿意以另外的方式存在于朝歌城中,看着这一座城,我都不会干涉。” 女娇面容讶异,眼底有激赏之色,然后嘴角挑了挑,语气轻松道: “渊啊。” “有没有人说过,你有时候说的话,还挺中二的?” 卫渊脸色一滞。 然后恼羞成怒地挂了电话。 最后还在电话里听到了女娇忍不住的笑声。 ……………… 卫渊挂了电话,看了看时间,思考怎么样给武乙找到新的道路和可能,道门是不可能的,张道陵留下的敕令符箓,所创造出的天庭,只是保护神州的一种机制。 所封的天兵天将,诸多天神,只是有道行,而没有真灵。 朝歌城现在所处的山海界和人间界不一样,没有诞生符箓天庭。 道门不成,那么,佛门? 山君好像就是从佛门那里得到了法门,剥夺了原本由古代佛门在中原神州所侵占的神性,自我跨越了地只的天堑,化作了神灵,也没有被佛法影响;而武乙本身就是帝神,有神性,有三千年的执着。 山君都能做到,没有道理武乙做不到。 至少值得一试。 大不了,反向薅一次佛门的羊毛。 卫渊沉吟了下,打开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 那是之前他曾经见到的那禅宗僧人,被佛门大势力所追踪的圆觉。 “喂?你好……” ps:今日第一更…………缓冲章…… 想办法写得稍微有点意思,头痛…… 第二百零五章 僧人 (感谢沧浪之水之雅俗皆赏的盟主) 圆觉很快接通了卫渊的电话。 虽然有些讶异卫渊突然联系他,但是圆觉显然心情不错。 两人在电话里稍微聊了几句,只是因为这件事情有些复杂,电话里很难说清楚,所以卫渊提议,干脆想办法见面聊一聊,圆觉很痛快地答应了,还给卫渊分享了一个地理位置,两人约定了晚上七点的时候见面。 在夜里七点钟的时候,卫渊骑着共享单车准时到了地方。 只是他没有想到眼前的所在是这样一副光景。 露天的棚子,烧灼散发出来的烟气,一张一张拼在一起的桌子,嘈杂的声音,啤酒瓶子碰撞发出来的清脆声,这里是一个烧烤摊的夜市,穿着灰色僧衣,满身筋肉的光头和尚,处于一堆吃烧烤的人堆里,实在是过于扎眼。 顶棚下面挂着白炽灯,照在那颗脑袋上,亮堂堂的一片。 圆觉睁开眼睛,看到卫渊,大声招呼道: “卫施主,这儿,贫僧在这里!” 不,你用不着开口,你那体格和发型,就像人群中的萤火虫,根本没法子忽略掉。 卫渊嘴角抽了抽,摇头失笑,走过去坐在圆觉的前面,左右看了看,脸上神色古怪,道: “没想到圆觉师傅你约的地方是烧烤摊……” 圆觉爽朗一笑,道:“没谁规定说这儿不让和尚过来。” 卫渊笑道:“当然没有了,就是这周围都是喝酒吃肉的人,我还担心你会觉得不自在。” 圆觉双手合十,笑呵呵地道:“贫僧吃贫僧的,他们吃他们的。” “各得其乐,互不打扰,挺好的。” “再说了,戒律是用来约束自己的,旁人怎么做那也是人家乐意。” “要是把自己的想法非得要旁人也听,你不吃肉旁人便不能吃,你不吃这个肉,旁人也不能吃;这个就不是戒律啦,我最近看书,看到一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其实想了想,己所欲也也不要施于人的好。” “自己是自己,旁人是旁人。” “所以……” 圆觉笑呵呵地把菜单往卫渊身前一摆,得意洋洋道: “今儿我发工资了,我请客,卫施主你看着点你自己想吃的。” “我就点我自己吃的。” 卫渊也不推辞,点了几样素菜,那边圆觉一抬手,熟练地从嘴里面吐出了一连串的名词,道: “老板,再来十串儿素鸡,十串儿香菇,十串儿金针菇,金针菇上要小米辣,但是不要蒜蓉,然后再来二十串儿烤豆角,一份儿锡纸茄子,再来三个烤好的烤饼,撒上辣椒苗儿,切成小块儿上上来。” “对了,再来两瓶儿小木屋果啤。” “冰镇的,冰镇的。” 他掀起僧袍衣摆,跑过去提了两瓶冰镇的果啤,说是果啤,可其实只是加了啤酒花,没有一丁点度数,圆觉顺势用手指就掰开了果啤上的瓶盖,递给卫渊一瓶,不好意思道:“这东西没有度数,不算是酒水。” 卫渊玩笑一句,道:“没有酒精度数,也被叫做果啤,所以就能喝?” “把素斋做得像是肉菜一样,那么算是破戒,还是没有破戒?” 圆觉把衣摆放下来,双手合十道:“施主要考考贫僧吗?” 他想了想,道:“那得是要看,究竟是为了什么立下的戒律,禁止饮酒,是因为酒会乱性,迷了神志,所以不能饮酒;禁制吃肉,或者说,最初的戒律是不能吃不净肉,就是说,不能为了自己想要吃去杀生,而不是说要禁止口腹之欲。” “人生在世,处处都有危险,一不小心就会坠入执迷业障,当你看到有人不小心要摔下山,你肯定会拉住他,给他指一条正确的路,可有的人不听,就只要以戒律禁止往那里走。” “不允许因为自身的欲望去杀生,就能避免坠入杀业;” “不去饮酒,便可避免迷了神志,乱掉心性。” “其实僧人是要受持金钱戒,所以啊,真正的苦行僧人,是不被允许用手接触金钱的,因为当他们知道金钱可以这么轻易地得来,心里就会生出心魔;不会允许单独和女施主见面交谈,也不能主动展露神通。” “有的分宗,你可以拉着僧人要他给你讲经说法,但是讲完之后,他是不会受你的施舍的,因为他给你讲经说法,并不是图你给他的东西。” “为什么叫做施主,施主,因为是人们愿意以善心来给些吃的,而不应当是捧着盒子来讨要钱,这就不对了,不应该是以神通来迷惑人得到钱,更不能是用佛经智慧来换取钱。” 圆觉叹息一声,道:“佛徒行走于苦修之路,如同走在悬空之桥,有八面来风,何时安如大地,八风不动,才能维持一颗佛心,说到底,规矩也只是外物的束缚,先辈们苦苦思索,把那些会导致你走错路的地方给堵住,逼着你去走正道。” “什么时候真正的领悟了戒律的内核,那么反倒没有所谓戒律不戒律了,最终看山还是山,这样的境界是很高的,在儒门,就是传说中的随心所欲而不逾矩,所以说……” 僧人咬了一块完全没有鱼肉成分的鱼豆腐,并且在心里无比诚挚地感谢这东西廉价到舍不得加入一点点的鱼肉,含含糊糊地道:“所以说,我越来越觉得,其实各家各派的那些前辈们,走的路最后会走到最后一步,殊途同归。” “那个境界,在佛门叫做是觉者,在儒家就是圣人,墨家是巨子,道家可能就是天师,道理是永远都在的,永远会有人发现它们,然后用语言描述出来,但是这不代表着是这些先贤创造了这样的境界。” “他们用语言描述出来,只是为了传授给普通人。” “所以那帮佛敌糊弄普通人说,供养僧人有大功德,因为能把智慧和佛法保留下来,我可去你的!” “佛法就在那里,有没有这个被供养的和尚都不会消失,再说了你知道佛法在这里,你倒是来取啊!眼睁睁看着有钱不花,谁都知道,那是有点傻了;可知道佛法是好东西,你自己不思考思考,还花钱让脑满肠肥的和尚给你看着,这就是功德?” “你也不学,他也不学,敲敲木鱼,念念佛经,那玩意就保留下了?” 圆觉叹了口气,一只手握着酒瓶子,仰脖灌了一大口,满脸遗憾,大有当代鲁智深的气魄,可惜酒瓶里面是果啤,或者说准确点,应该是水果味汽水,卫渊和圆觉吃了些东西,圆觉摸了摸肚皮,不好意思道: “一直都听贫僧在说,施主你叫我出来,是有事要我帮忙么?” 卫渊按了按眉心,无声自语。 就这么明显么? 无奈一笑,道:“确实是有事情要询问圆觉师傅。” 他声音顿了顿,沉吟着道:“有这样一个人,为了保护更多的普通人,而把自己放在最危险的地方,苦苦支撑了很长很长的时间,魂魄都破碎,而他保护的人有成千上万,乃至于百万,或者更多。” “但是他的魂魄掺杂了异兽和凶魂的部分。” “你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救救他么?或者说,至少有一条可能的法子,护住他的灵性。” 圆觉讶然,他们的声音被法术所牢牢护住,没有外泄,不曾被外人所知,他沉思许久,道:“如同先前贫僧所说,各家各派,最终所抵达的境界是相仿的,卫馆主所说的这位,所作所为,几乎可称之为大愿,在其他的宗门,这已经被称之为是大菩萨了。” “我禅宗一脉,自然不信不喜佛敌所做所为。” “但是他们的修行方法是确实有效的,这也不能够否认。” “大愿?” 圆觉坦然道:“是,在其余的佛门分宗里说菩萨必发大愿普度众生。” “而净土宗口中,最为知名的大愿经典,是为《地藏菩萨本愿经》。” 地藏菩萨本愿经…… 卫渊心中呢喃默念,看向圆觉,打趣道:“你称呼他们是佛敌,却又给我推荐佛敌的功法,这算不算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圆觉双手合十,道:“贫僧只是为救人。”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卫渊只觉得眼前僧人神色庄严沉静,所作所为也是坦坦荡荡。 而后,圆觉便又摩拳擦掌,道: “再说了,这功法是那帮佛敌的东西,在他们老巢呢。” “如何,卫馆主,咱们,要不要干他一票?!” 卫渊:“…………” 他看了看跃跃欲试的圆觉,嘴角抽了抽。 大师,你人设崩了。 ps:今日第二更…………两千九百字,感谢沧浪之水之雅俗皆赏的盟主,谢谢~睡觉睡觉。 第二百零六章 修行 卫渊看着圆觉,不得不承认,他在那一刹那,真的有认真思考和圆觉这和尚一起去‘干一票’,把净土宗的那门《地藏本愿经》拿到手,可他在思考到下一步骤的时候发现了巨大问题。 现在貌似,干不过。 他们两个过去不是干一票,怕是给人干一票。 圆觉很快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挠了挠光头,叹了口气,满脸可惜地道: “就是不大好搞,一般佛敌手里头不会有地藏本愿经,可是真的要找会修行这一门法门,还修出名堂的,又有些难,佛门净土大开,和尚我还好,卫馆主你可能也要变得只知道念经礼佛了。” 圆觉砸了咂嘴,有些遗憾。 卫渊道谢道:“没关系,知道了这个方法,我已经是没有白来了。” 圆觉笑呵呵道:“那就是最好了。” 他一指桌子上的菜,道: “来,卫馆主,吃,今儿我请,想吃什么尽管点。” “千万不要客气。” …………………… 一阵吃饱喝足之后。 和尚摸了摸肚皮,扫码一刷,那边烧烤摊子的小哥儿客气地道: “不够。” 圆觉瞅了瞅账户余额,转过头看向卫渊,双手合十,笑呵呵地道: “叨扰叨扰,卫馆主,这差一点钱,吃的过了。” 卫渊失笑,取出手机来打算自己结账,那和尚抬起手按在手机上,道:“使不得使不得,卫馆主,就十块钱,有现钱没有?”卫渊取出十块钱来,看到那和尚把钱给了老板,然后把剩下的账一结。 这才松了口气。 回了桌子上,圆觉要把剩下那一点点果啤喝掉,满意地砸了咂嘴,从怀里摸出一个东西,递给卫渊,道:“说是贫僧请客,结果却还是让你也出了,这小东西对我没什么用处,你就收下。” 卫渊随手接过,察觉不对,神色微有变化。 展开五指,手心里两枚圆融的东西,散发温和佛性,正是舍利子。 看向圆觉,道:“这,太贵重了……” 圆觉双手合十,微笑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不过是两枚破烂石头,有什么贵重不贵重的?贫僧留着这东西没用,还嫌压着身子累得很,如果还能救人,那就是大功德了,生前能够救助众生,死后若还能救人的话,那简直是最好的事情。” “这东西的唯一价值也就是如此了,舍利子如果装在盒子里供着,就是块烂石头,否则按照我师父的说法,就应该找个山沟子扔下去,陪着山里的野花开着,花开之后,没什么温雅,就劈头盖脸的香味儿,舒服得很。” “比寺庙里的香味儿更舒服。” 卫渊五指握合,将两枚舍利子收好,想了想,随手将那收据展开贴放着桌上,并指在上面写了一道符箓,然后将这箓文递给圆觉,道:“既然这样,那么我就用这个来和你交换。” 他笑道:“我不是和尚,也没你看得这么开,还是要一物换一物。” 圆觉讶然,看了看那只以收据和白水画的符箓,以此物换两枚舍利子,他笑着指了指卫渊,洒脱道: “区区舍利子,也不过和这收据白纸如一物,不过是世上微尘罢了,凡俗之人执迷于此,不过是附加之物,又何必着眼执迷?卫馆主你深谙佛性啊……” 卫渊看着那一道四不像般符箓上缓缓隐去的笔触,画符的手指背在身后,让那一道道溢散的流光不被人所见,语气温和笑道: “我可没有这样说。” 僧人却只道他心里就当舍利子和这收据一般价值,都没有什么好执迷在意的,当下将这收据收好,笑道:“既然是卫馆主你画的,那么我定然把这东西收好,绝不离身。” 卫渊这个时候才看到,这个僧人一身僧袍,也就提着化肥袋子做行礼。 他最后问道:“如果我说的那个人和故事,都只是我编出来的,实际上并没有这么个人,也没有这件事情,你这么简单舍利子交给我,就不会后悔担心吗?” 僧人单手竖立胸前,洒然笑道: “那么无论如何,贫僧都已救下那个人。” 他大笑数声,转身洒然离去,然后随便推出来一辆老式的金凤凰自行车,吱呀吱呀骑着,口里哼着曲调离去,卫渊定睛看着他远去,心中慨叹,收敛思绪,思考下一步怎么办。 想要弄到净土宗的法门,那可难得很。 因为这个流派的弟子实修,是念佛,尤其是念名称佛,而助业之中有一个叫做赞叹供养,和尚只需要一心专念弥陀一佛的名号,念念不忘,以期往生净土。 大概是会被禅宗最看不上的那种。 这一脉始终没有加入特别行动组,没有让弟子在人间奔波,斩妖除魔。 因为他们认为,这叫做杂行。 净土法门的核心便是‘舍杂行,归正业’,什么叫正业? 那当然是一心一意念诵弥陀佛,想着下辈子去极乐世界,无垢净土。 也就是因为这帮宅死活不下山,圆觉才遗憾没法上门端了去。 不过,真想要给武乙一条新的道路,也未必真的走净土宗,只是确认佛门确实是有类似的手段即可,卫渊还记得,自己秦末那一世真灵残留,被佛门僧伽所带走,成为了所谓的护法。 既然他们将卫渊真灵残留的部分化作护法神。 那么卫渊自然能够从其中得到类似的法门。 打入敌人内部,然后薅自己的羊毛。 也就是说,需要带着玉龙佩去当年僧伽抵达淮水之地,黑冰台卫士在那里折断霸王枪,将玉龙佩扔入淮水,僧伽抵达那里,擒拿玉龙真灵,演出了一场自导自演的僧伽降龟山老母,截断了本来属于无支祁的祭祀。 带着玉龙佩去那里,就有相当大的可能性,回忆起部分当时的事情。 再从其中得到佛门法门。 卫渊思绪微定,又提了一瓶小木屋,骑上共享单车慢悠悠地往另外的方向离去。 …………………… 另外一条道路上。 圆觉慢悠悠地骑着那辆自行车。 路过面包店的时候,从裤兜里掏出了几张几毛钱,买了一个快过期的面包。 而后他骑着自行车,到了路边,抬头看了看,停下车,提着那有着农药化肥几个大字的土不拉几的包,开过的豪车里,有衣装革履的青年,有身材窈窕的女人,挎着限量的名包,讶异道。 “和尚?” “毕竟和尚嘛,都挺能挣钱的。” 圆觉在车主眼里好奇的打量里,微笑点头,走进里面。 办事窗口那里有个牌子,希望工程办事处。 窗口里是刚刚大学毕业,衣着简单素净的年轻女子,圆觉把他的包放在地上,蹲下来,从里面掏出一叠现金,递过去,然后从自己大包裹里面找到一些有些破损的书,笑呵呵道:“贫僧淘来了不少的书,修修补补还行。” “这儿,漫画书,还有些科幻的书,应该还能用。” 他把东西都递过去,擦了擦手,认真写下自己的名字。 然后提着那个空荡荡的包,骑着自行车吱呀吱呀,走过繁华的城池,最后停在桥洞下面,皱了皱眉,因为那里停了一辆豪车,一个穿着僧衣的男人站在那里:“师侄,好久不见了。” 圆觉道:“你可没有得了我宗的认可,不要来攀交情。” 那一身福贵态的男人略有尴尬,左右打量了下这桥洞,看着那一张草席,周围的几只野狗,端着语气,道:“那好,不过,圆觉你这地方,过得可真是苦啊,我听说,你不是也打工么?” 圆觉淡淡道:“自然。” “难道不给你工钱?” “老板管吃,给钱,贫僧每一分钱自然都花到了实处,绝没有一丝浪费。” “你花到哪里?” “过去,现在,还有未来。” “哈?什么?” “花在过去,是在我,要读书识字;花在现在,是与朋友交,坦荡从容……还有,未来。” “这亦是修行。” 花钱怎么也是修行了? 若是这样,那最有钱的人,岂不是修为最高的? 这似是而非的机锋,那富贵僧人没法接话,只好尴尬到: “我看你不管怎么样也不富贵,怎么样,那两枚舍利子,只要一枚,我给你百万,价钱还好商量,现在那些东西可是有用的,不过毕竟烧出来没多少年,所以价钱上……” “住嘴!” 圆觉扬眉,一声呵斥,道:“如果是你,哪怕是你把这桥洞都用钱塞满,我都不可能把舍利子交给你,更何况,穷的是你!” “一肩明月,两袖清风,贫僧富足得很。” 那富态和尚还要开口,圆觉伸手拎起一块板砖,道: “你走不走?” “再不走,贫僧打爆你的狗头!” 野狗呜咽一声,圆觉尴尬点头,道:“放心,不是你的。” “啊?你觉得我骂你?” “不……我万万没有这个念头的。” 瞅着圆觉手里的板砖,那富态和尚本来还要再劝,却见圆觉臂膀肌肉贲起,好似随时要把那板砖以超过导弹的速度抛掷出去,只好狼狈地离开,圆觉松开手,板砖早已经化作齑粉。 僧人怔怔失神,想到小时候的师叔是什么模样。 那时候的僧众明明还有很多同行人。 而现在,当下自己身边,却已无同行之僧。 他笑一声。 随便一张草席,僧人盘坐在草席上,手掌放在膝盖上,见到那些野狗的尾巴快要变成旋风车,看到猫儿讨好地绕圈,嘿然得意一笑,道:“你们不知道,今儿个的面包可好的很,又松又软,还加热了,最重要,我剩下的钱恰好能买回来。” 他得意洋洋地取出买来的面包,撕下来,野狗凑上前来,轻轻舔舐,一只吃完一口,就会退开,让剩下的凑上来,猫儿窝在怀里,肩膀站着鸟,轻轻啄着他的光头,得得得,得得得,像是在敲木鱼。 圆觉微笑看着这些生灵。 他坐在破草席上,身前是众生,可是抬起头,从缝隙里,能看到夜色和星空,僧人失神。 一身清贫非清贫,天地皆由我。 是大自在。 此世富贵非富贵,不过功名利禄一把锁,何处自在? “阿弥陀佛……” ps:今日第一更…………三千四百字。感谢矢活吉万赏,谢谢~ 第二百零七章 大雷音!(感谢一个路过的小人物的万赏) 卫渊骑着共享单车,优哉游哉回到了博物馆。 然后直奔厨房。 坦白讲他在烧烤摊那边,根本没有敢放开肚皮吃。 毕竟,武门修士的胃口,那简直就是无情的干饭机器,吃烧烤的话,很有可能他一个人吃饱了,其他人就别想要再啃一串儿,圆觉怕不是得要卖身擦碗才能让他吃这一顿。 卫渊回了家,又好好地来了一顿扎实的饭菜。 地三鲜,白米饭,油重是有些重,但是是真的下饭。 其实除了地三鲜,也可以选择红烧茄子,或者青椒肉丝,加上一筷子混着米饭下肚,那种满足感,一口菜,一口饭,筷子根本就停不下来,最后吃饱喝足,肚子八成饱了,还要再来半碗米饭,倒在菜盘子里,小心地用筷子扒拉着。 非得要把最后一点汤汁儿都混在米饭里,万万不肯放过这最精华的部分,让白米饭染上浅褐色的晶莹剔透,再端起盘子解决掉最后的部分,这才是一个吃货的自觉,是最后的收尾步骤。 “嗝儿……” 卫渊吃饱喝足。 翻手取出了那一枚山神印玺,自他回来约莫一天时间,这空空荡荡的山神印玺,可算是充满了,不过卫渊考虑到,这充满是充满了,可是人间界和山海界之间隔着足够远的距离。 这段距离里搞不好还有正在传递过来的神力。 可不能浪费。 卫渊估摸着时间,列了个一元方程式,算出大致神力充满的速度。 然后找到了剩下的玉符材料,又给自己准备了几道山神敕令,将印玺里面的神力暂且消耗了个七七八八,然后安然睡下。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印玺已经再度恢复了八成左右。 本着可持续发展使用神力的原则,卫渊又尝试画了一道符。 而后吩咐水鬼几个看着博物馆,自己则是骑着共享单车外出,到了河边后,以障眼法遮蔽了神性,直接跳进水里御水而行,直奔之前所猜测的那个地方。 也就是黑冰台时期,渊自己折枪远走的地方。 是僧伽带走玉龙佩中卫渊真灵残留的所在。 …………………… 淮水河边。 距离湘水很近的那个位置上。 卫渊已自水中出现,水流自然而然地散开,未曾沾湿了卫渊的衣服,他站在岸边,安静看着这一处的风景,略有失神,这里和自己真灵记忆里所看到的已经是截然不同,向远处眺望,曾经在始皇帝令下,三千刑徒伐山破庙的地方也已经重新变得苍翠。 也不知道两位湘水女神复苏了没有。 几千年前的仇,应该不至于记这么久…… 况且,虽然渊那时代,那两位还活着,不过应该没见过。 嗯?等下,禹大婚的时候,她们去涂山了没? 禹那时候好像是大臣。 我当初砸那一罐头,是不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显眼…… 卫渊沉思。 旋即心中自嘲。 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如此犹犹豫豫,胆怯不定?! 卫渊心中坦然,往旁边挪了两步。 想了想,又悄悄挪了一步。 然后才取出了玉龙佩,这一枚玉佩中残留的灵性很少很少,但是再度出现在这对于玉龙佩而言极为特殊的地方时,仍旧激发这一枚古物当中残留的些许痕迹,卫渊五指握合玉佩,双目微阖,主动接触这些许灵性。 …………………… 很快,卫渊就再度睁开眼睛,微微皱眉。 和之前接触具备卫渊真灵气息的古物不同。 玉龙佩无法让卫渊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情,毫无疑问,僧伽和佛门做的够彻底,也够绝的,简直深谙斩草除根,扒地三尺的精髓,卫渊对此早就有所预料,他取出玉符,手中山神敕令引动。 在恁死了樱岛神性后,卫渊在障眼法上的造诣得到长足提升。 他创造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幻术,将自己隔绝起来,防止气机外露。 然后亲自把握住玉龙佩上残留的些许真灵。 一般而言,卜算某些东西或者人的下落,需要和此人相关的东西。 也就是所谓有缘之物。 卫渊觉得,如果要卜算自己剩下那真灵的所在,没有比自己本身更有效果的了。 这就是我根据我自己来卜算我自己,卫渊心中默默吐槽一句,手上的动作则是不停。 神代神性所化的敕令,加上契合度极高的卜算之物。 卫渊根据心中浮现的数字,在地面上随手画了个八卦,解开八卦,而后双目闭上,自身魂灵入梦,隐隐约约把握住了自己那一道真灵的所在,一阵恍惚,卫渊隐隐约约看到那个‘自己’,穿着深红色的僧衣,单手竖立胸前,赤脚踏着莲花。 肩膀上还停留着一只神俊的鹰隼。 看上去是佛门武神的模样,既有慈和悲苦,又有忿怒降魔之意。 卫渊双目凝固,旋即越发地幽深沉寂,这一道真灵本身是来自于秦末的他,经历过六国末年的豪杰辈出,也经历过大秦征服天下的壮阔,他曾无边傲慢地征服东海之外,也曾于乱世中流离失所,彷徨徘徊,而最后,固执地于复仇的时候,倒在路上。 终其一生,都是为了家国而战。 死后,真灵所留下的部分痕迹飞入玉龙佩。 却被唐朝时候外来的僧人抽出炼化,化作了他的护法神。 连大秦黑冰台的铁鹰战剑,都化作了这护法神的神兽,那是振翅于神州之上,为大秦而战的黑冰台啊,却变作为了一番僧随身护法,只是这一点,就让卫渊右手五指下意识抬起,下意识握合,要拔出剑来。 直到摸了个空,卫渊才定了定神。 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卫渊,意识到自己的背后已经没有了那一柄大秦战剑。 他闭了闭眼,定住心神。 在他所卜算的那个画面里,这一道护法神处在一处处处散发光芒的地方。 想了想,卫渊再度尝试和自己那一道真灵连接,并不是要瞬间将其融合,而是想要从旁观的角度看看,自己这真灵究竟是什么情况,是融合其中知识,却不直接同化真灵,既能够得到自己所需要的知识和法门,也能避免暴露。 在那一刹那,卫渊眼前一亮,仿佛真真到了一处灵山妙境。 玉宇琼花,应有尽有。 莲台如同白玉,佛器都沾饰金粉。 有地涌金莲,有天花乱坠,美不胜收。 看上去是穷奢极欲,是富贵庄严,是人间不存的壮阔,处处白玉,当然看上去清净地很,但是这样又哪里能算是清静自在,本来在群佛诸神当中的那护法神睁开眼,左右看过诸佛,看到这些佛像虚幻,并非是真实。 看到他们的内核都是一枚枚舍利子。 这些舍利子散发出柔和的金色佛光,最终汇聚成了一个个佛像,又演化做这佛门盛景。 舍利子就是佛门修士的修为所化。 而这一所谓的佛门净土,难道说是以佛门前辈的舍利子所构建?班定远曾率武门弟子开辟真正的西域长城,张道陵则以历代真修为基石,创造了数千年真修的大梦天庭,那是以人为本,是历代真修为了庇佑人间所做的最后的努力。 而卫渊眼前所见,这几乎是要真地弄出西天灵山,弄出佛门净土。 以诸多佛修禅宗的遗骸传承。 创造出了一尊尊高于众生的佛陀菩萨,创造出真的‘神灵’。 而这,是和道门符箓天庭完全不同的,以神为主的净土。 没有佛陀,尚且还能留下诸多遗祸影响,唯独禅宗一脉修心,现在真的被他们趁着灵气复苏时代,弄出了‘佛陀’,岂不是更要在神州的范围内大行其道?这些佛门弟子是要做什么?! 卫渊心底情绪激荡。 哪怕是他一瞬间察觉到不对,立刻收敛,仍旧是有些迟了。 那一丝丝的情绪,在这一刹那,在这灵山净土,显得无比地刺耳嘈杂,庄严浩大的诵经声刹那凝滞,一位位盘坐在白玉莲台,手持黄金法器的神灵们转过头,面色慈悲如一,如同一个磨子刻出来的石塑,扑上了神圣的金粉,端坐在白玉的莲台上。 他们看向那在眼底显露出人性的护法神。 卫渊却恍然,原来慈悲若无波动,也和面无表情并无差别。 眼底若无温度,神佛和鬼魅的区别在哪里? 这等神圣的诸佛,却不如和他大声谈论争取吃烧烤的和尚来的真切可爱。 其中一雄伟有力的佛陀似乎察觉缘由,双手合十,庄严喝道: “何方宵小。” “敢窥视我西天灵山,大雷音寺!” “还不速速伏法!” 说罢,便伸手朝着卫渊握去。 ps:今日第二更…………两千八百字。 感谢一个路过的小人物的万赏,谢谢~ 第二百零八章 在下卫渊,物理意义上免疫卜算(感谢矢活吉万赏) 佛门净土,庄严浩大,那自身心口处有数枚舍利所化的僧佛伸手,手掌浩瀚金光,隐隐约约竟然有佛殿般大小,就这么朝着卫渊握过去,手指间带起劲风雄浑,迫人面目。 此地是对方主场,不宜久战。 卫渊果断切断了和自身原本真灵的联系。 那双手合十,肩膀有雄鹰的佛门护法神恢复原本刻板的慈悲模样。 于是僧佛手掌就在护法神面前停下来,微微皱眉,道: “此獠已遁去了……” “不知是何根底。” 那僧佛行走到护法神前,未曾从这护法神身上找到任何的异变,只好双手合十,回答道:“看来是外魔附体入侵,是域外天魔之流的邪祟,胆敢来犯我大雷音寺净土。” 高坐莲台,几乎看不清面目的大佛道: “天下大变之机,正当我佛出世,普渡苍生,容不得半点差池。” “当以慈悲心,施霹雳手段。” “慈悲,慈悲,哪位去将此獠捉拿回来?” 若是卫渊在这里,肯定要惊愕于这些本应该是舍利子为核心所化的僧佛,看起来竟像是有自己的意志和判断能力一般,而其中一员面容慈悲的神佛走出来,双手合十,道: “阿弥陀佛,吾有大神通,能观过去未来,一切众生。” “可以擒拿此獠。” 其余僧佛皆道:“善哉,善哉。” 那先前开口的神佛伸出手掌,五指微张,显然是卜算一类的手段,却偏偏要说是大神通,卫渊才把自己的意识收回来,脑子有些胀,只觉得和那一个真灵联系了没多久,耳朵里嗡嗡嗡,全都是念佛诵经的声音。 甚至于因为强行中断,鼻子里流出鼻血。 他却还得强撑着清醒,去把自己需要的那部分佛门知识记录下来。 才记到一半,心血来潮,一身道行都在预先作提醒,按照他从大汉武库换取来的记录,这是本身精擅卜算的修士,被别人卜算天机的时候,会自然而然出现的反应。 毫无疑问,绝对是刚刚被狠狠薅了一把的佛门。 卫渊不想被看出身份,平添那许多麻烦,翻手取出了那山神敕令,直接往身前一挡,把天机全部都引导向这山神印里,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山神也算是他。 穿马甲的我也是我,完全没问题。 卫渊心中默默补充一句,继续堵着鼻血飞快抄录经文。 暗自腹诽,他高考前都没有这么用功过。 而在那清净之地,僧佛把握住了天机,道一声佛号,就要去看究竟是谁做这等事情,瞪大双眼,本来想要看到那究竟是谁,他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身穿半袖,宽松长裤,脚踏运动鞋的青年。 可刹那之间,画面一变,僧人跌跌后退。 在这灵山清净地里,突然出现一名高冠博带的男子,这只是虚幻之象,一股独属于山脉祖庭的苍远悠古气机溢散而出,把这原本的佛门气机给搅得破碎混乱,神色漠然淡漠,竟有一丝跨越漫长岁月的沧桑感,双目平淡俯瞰着这净地。 出手这个僧佛挂不住脸面,喧一声佛号,道: “大雷音寺,岂容你如此放肆!” “阿弥陀佛,修得猖狂,本座这便来看看你的跟脚!” 手掐大无畏金刚印。 苍古之象,转眼散去。 僧佛强行催动神通,就要看过去未来,想要循着去找到这男子的过往。 眼前画面消散,他反看到了一座山,知道不过只是山神精怪,这山应该就是祖地,看样子也不是五岳这个等级的名山大川,看来不过是不曾见过的荒僻小山,识不得佛门广大,自然心中不惧,于是这僧佛再施神通,那座山出现在他眼前,骤然地变得巨大。 他微有诧异,却看到一个个的人,穿着古朴的衣服,唱诵者悠远的歌谣,看到那山脉上出现一座古朴的祭坛,看到上面有唯独商代才有的饕餮纹,听到了三皇五帝时期的语言。 载歌载舞,岁月流逝,沧海桑田之感展露在眼前。 时间本身就有让任何人失神的伟力,而现在直观看到这一幕,这佛僧也略有失神,说不出话来,心中顿觉得不妙,正要收手,那一片祖脉,祭祀,全部都消失不见。 剩下的,是一个样貌懒散温和的青年。 枕着双臂,躺在了土地上,嘴里叼着一根草,看着浩瀚星空失神。 帝尧幼子。 大禹重臣。 也是殷商之祖—— 其名为,契,契约之契。 神州历法之祖,当然,更重要的是,这片土地上的星象卜算之祖,是开启殷商一脉极重占卜先河的始祖。 僧佛:“…………” 不是, 贫僧就只是打算算算这一座山的来历…… 不至于,真不至于…… 他这个刹那感觉到一股冷气在背后窜起来。 连忙打算收手,那正在认真观看星象变化,以占天机的青年却怔了下,然后低下头,他像是从那一片星空天象里,看到了未来的某个灵机,似乎察觉到遥远的未来,有人在卜算自己。 讶异,然后微微一笑。 随手回了一招。 …………………… 灵山妙境里,诸多佛陀菩萨神像看着那出手的僧佛动作突然凝滞。 然后面露惶恐之色。 手中金刚无畏印散去,连忙起身要向后退去。 伴随着清脆的声音,直接连带着舍利子一齐化作了齑粉。 众多佛陀金刚面面相觑,沉默许久,其中一员道:“这等域外天魔,委实是凶狠毒恶,不过,看来其对于过去未来视已有所防备,贫僧有一神通,能观天地八方,三千世界,尽如掌上观文,愿意一试。” 他也起身,再度施展神通。 先前那高冠博带,气质悠古的男子再度出现。 ‘菩萨’伸手,欲要卜算四面八方,三千世界,靠着这佛门净土的加持,这些神通确实是有不可思议的妙处,顺着那一缕灵机,生生出现在了一处陌生地界,也感觉到了那一座山。 卫渊凭借山神印玺的感应,察觉到了佛门所做所为。 神力传输轨道,反倒是引导这佛门神通顺藤摸瓜地去了殷商祖脉。 卫渊正要强行调动山神印玺,以殷商祖脉之力将那出手僧佛的一缕真灵给镇压下去,却隐隐‘看到’那僧佛一缕灵思腾空而起,仿佛大日一般映照四面八方,然后极为堂皇浩大,声如雷震,几如示威般淡淡地道: “阿弥陀佛,何方宵小妖孽,还不速速现行,皈依我佛?!” 声音以佛门狮子吼法门不断传出。 而后在这山海界中缓缓散开,声音不断溢散而出,彻层层叠叠,庄严正大,有降服一切外魔的金刚气魄。 卫渊本来打算阻止,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下意识后退一步。 是的,不得不说,这僧佛这一招卖相极为地好。 又威严,又堂皇浩大,还有着降服外魔的气魄。 厉害,厉害。 可是,可是,这里,是山海界啊…… 禹王都不敢这么豪横的。 要一点一点将他们流放。 你这么强,佛祖知道吗? 那僧人方才放出豪言,正要以一双眼睛看遍四面八方,却自西方,见到了一只赤色长龙,巨大无比,人首龙身,看到祂缓缓睁开眼睛,所处的这一方天地便大放光芒,闭上双目,便一片黑暗,那一双眼睛落在了他身上。 “……汝是何人?” 又有一头插翅猛虎,凶神恶煞,威风凛凛,几欲吞噬一切生灵。 穷奇见到那僧佛,却突然大笑,玩味道: “原来如此,我倒是喜欢这人,你不准杀他。” “我想玩玩了。” 那佛僧脸上神色一点一点缓缓凝固。 穷奇的爪子在他光头上薅了一把,抓出几道血痕。 很疼。 但是不敢动,不敢动。 “嗯??等一等……” 素来喜杀善人而乐于施舍恶人的穷奇面色凝固,祂围绕着僧人转了一圈,微微嗅了嗅,突然皱眉道:“等一等,你身上,怎么有那个渊的味道?!” “你认得他?” 杀机森冷,僧佛身躯僵硬,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想要开口说,他根本不认识那个渊。 却已迟了,眼前闪过最后的画面,是狞笑着的穷奇,还有恶狠狠挥舞下来的虎爪。 贫僧,冤枉! 佛门净土中,第二尊正在卜算出手之人来历的僧佛瞬间崩碎,这一次更狠,也不知是遭遇了什么,身上三枚舍利子都化作齑粉,随风散了个干干净净,这一下佛门净土也是寂寥无声。 沉默了下,唯独那端坐于中央的大佛双手合十,喧一声佛号,道: “不可看过往未来,不可看四面八方。” “此獠凶恶,已非域外天魔,此乃天魔王。” “由吾出手,将其拿下。” 他声音顿了顿,道:“若是凶魔魔焰滔天,吾亦制不住他。” “我等怕是要谨慎一些时日。” 这地方那些个用舍利子所化的僧佛菩萨皆是双手合十,口称善哉善哉,那周身有上百颗舍利子所化的大佛,已经不敢再放大话狂言,说甚么过去未来,三千世界,只是小心谨慎,朝着那苍古男子本身抓去。 ……………… 卫渊彻底将脑海中的佛经经典过了一遍。 而后,便察觉到又有第三次佛门卜算出现,且这一次是直奔着自己过来,若是前两次,自己确实不惧,但是这一次出手声势虽然算不上浩大,但是却偏偏极沉重,予人一种厚重之感。 卫渊认真思考。 确认打不过。 于是毫不犹豫,转身,捏住鼻子,直接跳了淮水。 “水君,水君!!” ……………… 无支祁正研究自己的水下发电设施,纯粹以雷霆法门为核心,以极为沉凝凝练的法力化作了发电体系模型,确确实实达成了极稳定的水阴雷输出方式,正琢磨着,就见到了卫渊御水而来。 见其模样似乎有些匆忙,无支祁压制住心中得意。 甚至于舍弃了对于自己成果的法力保护,装作毫不在意,然后双瞳淡漠,淡淡地道: “哦?你来地正是时候。” “吾今日里看那所谓电力,倒是有了些微不足道的想法,你正可以……” 卫渊才到,背后一只金色手掌往下一捞。 激流涌动。 无支祁忙了好一段时间,一点一点用法力模拟零件特性,然后把成千上万个零件拼起来的稳定性水阴雷装置就那么给拍成了齑粉,啪一下,什么都没剩下,无支祁眼神呆滞,然后嘴里面品鉴品鉴四个字才缓缓冒出来。 祂陷入沉默,看向苦笑不已的卫渊。 那只金色手掌缓缓握下,有嗓音慈和,庄严浩大:“阿弥陀佛。” “施主,贫僧有意邀你来我大雷音寺一叙。” 无支祁脸色发黑,看了看卫渊,自语道: “大雷音寺?” 祂伸出手,拎着卫渊放在旁边,一肚子火气,掰着手指狞笑道: “你,起开。” “我上!” …………………… 而此刻,那边大佛欣喜不尽,神色却温和庄严,只是道一声善哉善哉。 然后往回收手。 抓住了。 还是个人模样的呢。 ps:今日第一更………三千七百字,昨天第一更标题后忘记加感谢了,今天补上。 第二百零九章 接下来是水猴子时间(感谢吴不胖万赏) 大雷音寺。 须知此等佛门净土世界,并不在人间界当中,那大佛伸手一捞,也只是捞上来真灵,不过若将真灵囚禁在这大雷音寺当中,和本体被囚禁也没有太大的区别,真灵离开肉身,时间长了,也就只有死路一条。 这样子更隐蔽,也更安全。 更何况,这盘坐中央的大佛端着力气全力出手,却发现并无多少抵抗。 非但是没有抵抗,反倒像是那真灵主动掰开了大佛自己的手指,然后一根一根再掰着环住他自己的腰一样地顺畅。 此刻这净土妙境,可算是一片安静,法螺不吹,经文不念,一个个僧佛都在看着那盘坐中央的大佛,寂静无声。先前出手的那两尊僧佛,各自具有五枚舍利子和三枚舍利子,在这里的实力已经算是很不错。 却连一句遗言都没能留下,就给炸了稀碎。 他们现在实在是有点害怕,这无边伟岸的大佛也给突然碎裂,就像刚刚那两尊一样,没有半点征兆,一颗佛首就四分五裂,舍利子也化作齑粉,正担心着,却眼见着那大佛睁开双目,神色慈和,众多神佛也才松了口气。 大佛喧了一声佛号,从容道: “魔头虽凶顽,却也已经伏诛,被我一直拿到大雷音寺了。” 岂有诸神佛立于莲台之上,暗自松了口气,皆是齐齐唱诵: “幸得我佛无上法力。” “阿弥陀佛。” “善哉,善哉。” 那大佛等到诸多神佛菩萨们说完了,这才神色慈悲道: “只是佛法无边。” 一员金刚力士忍不住问道:“不知佛主擒拿下的,是何等妖魔?” “威力竟如此巨大?” 周围诸佛陀菩萨齐齐应是好奇。 盘坐于中央的大佛从容道:“诸位且一齐来看。” 他最为高大,身上有上百颗的舍利子,手掌施展出神通的时候,更是巨大到了如同佛殿庙宇一样,哪怕是现在收摄着神通,也有一间小屋子那么大,说着把手往前一伸,其余众佛陀菩萨都下意识往前走过去,围成了一个圈,低头看去。 大佛五指张开。 里面竟盘坐着一只白毛猴子。 众佛陀菩萨呆住,不知为何,莫名有一种熟悉感觉,以及一种心惊肉跳的既视感,还不曾反应过来,最前一圈儿的僧佛齐齐惨叫,捂着眼睛往后面跌跌倒下。 后面的还下意识往前踏步,结果倒是撞了个狼狈,转眼之间,那白毛猴子跃起身来,三两下把周围一堆慈悲佛陀给掀了个人仰马翻,两只眼睛猛地睁开,迸射金光,仰头看着那懵住的大佛,继而似乎大怒。 双手掰得嘎巴作响,狞笑道: “就你他么叫如来佛祖?” ??! 佛主心中惊怒。 这哪里来的一只毛脸雷公嘴的猴子? 莫名的既视感让他都有着心中不安稳的感觉。 然后又想到,便是神话传说,那也是自己占优,区区心猿,哪儿比得上佛法无边。 伸出巨大如同佛殿般的手掌,往下面压过去,却不曾想被那猴子抬手一巴掌啪一下拍开,半点都不客气,那猴子一点真灵,迎风便涨,转眼变成个顶天立地的模样,几如人间巨峰古岳,双臂贲起,就有搅动三江四海的悍勇霸道。 无支祁左手伸出攥住那佛珠衣领,一双臂膀只一发力,就将那慈悲佛陀扯下莲台。右手一晃,身上锁链末端哗啦啦纠缠在一起,缠在拳头上,变成了凶残无比的钢铁拳甲,直接当头就砸,噼里啪啦直砸了满头大疙瘩。 佛主心中一点残留念头。 住手! 你这根本不是心猿…… 卫渊的一点真灵也和猴子一并上来了,只是现在被无支祁随手以幻术之类的小道给隐去了模样,无支祁变大了,卫渊也就盘坐在无支祁肩膀上,看到无支祁那副暴怒的模样,不知道是有几分因为西游记,有几分因为刚刚那被拆了个的玩意儿,卫渊嘴角抽了抽,道: “水君,要不我施几个辅助符箓帮忙?” “符箓?” 无支祁动作顿了顿,不屑道:“花里胡哨的,有什么用?” “还不如拳头和棍子。” “你,把有你名字的那个解开,让锁链松一松。” 卫渊想了想,觉得也是,自己的符箓对于无支祁来说好像并没有太大加成,对那巨大佛主来说效果也有限,索性并指点在有着渊名字的那一环锁链上。哪怕是无支祁的真灵出现在这里,这锁链也是寸步不离,但是卫渊一指点上,竟然发出铮铮低语,无支祁便觉得周身的束缚登时间就松缓下来。 心中一喜,手腕一晃,那锁链随心而动,先是化作一把大刀,又化作一柄重锤,虽然仍旧还有束缚的功能,但是却也多出许多变化,最后随手一晃,这神代锁链就化作一根铁棒,无支祁掂量了下重量,觉得神代造物果然还是扎实,于是顺手冲那佛主当头一棍,狞笑道: “这便是当头棒喝。” “你说说你能悟出个什么来?” 卫渊嘴角抽了抽。 眼见着那边诸多佛陀菩萨又围了过来,哪怕只是用舍利子所化的虚假之物,也人多势众,这边猴子只来了一道神念真灵,卫渊想了想,觉得自己怎么也得帮点忙,总不能光看着,这一点真灵,也就驱动山神敕令,可是印玺最多拖住几个。 很难说起到太大的作用。 卫渊左右看了看,看到无支祁脖子上的毛。 想了想,只好顺手一拔,薅了一把下来,哪怕只是幻化出的,这也是无支祁的汗毛,卫渊心中叹息,给老师并不诚恳地道了一声歉,黄豆猴毛都一样,也就是载体而已,也就是那时候黄豆好找,猴毛不大好拔。 他将这一把猴毛洒起。 双手掐出法印,口中无声自语道: “弟子渊恳求老师庇佑。” “黄巾力士,撒豆成兵,护覆力士,降妖除魔!” 卫渊施咒完毕,便又将这猴毛一抛,以山神敕令一按,这等黄巾力士,远比先前在超市买的打折黄豆来得厉害得多,转眼间金光堂堂,变化做威风凛凛的将领。 黄巾力士感觉到此次下凡的磅礴法力,握了握拳头,感觉到了那股力量。 终于心满意足地长呼口气。 然后看到了卫渊。 黄巾力士将领:“………” 黄巾力士:“………” 卫渊道:“收拾了他们!” 黄巾力士沉默,憋屈地拱手道:“领受真人法旨。” 声音顿了顿,把手一伸,道:“拖把和扫帚在哪儿?” 卫渊:“………” “我说的收拾,是拿着你那大刀片子的那种。” 黄巾力士众迟滞了足足三个呼吸,才反应过来,心中大喜,眼见着诸佛僧人过来,一声怒号,皆手持战刀长枪,结阵而行,卫渊顺手施了个幻术,又因为这些黄巾力士此次存世之基完全是无支祁的猴毛,所以轻易变化做穿着铠甲的猴子。 虽然被变成猴子的模样,不过这些黄巾力士也不管那么许多,当了两次家政公司的众力士憋着一股怒气,早已将那佛门金刚拦下,无支祁则好生出了口恶气,顺手在那佛主额头重重一棍,恰好印下了个渊的名字,然后提起铁棒, 趁着真灵还没有被封印拖回去,露出獠牙,咧嘴大笑着赶上前去。 挥舞神代铁器,这边砸断金梁玉柱,那边推到了佛法莲台,铁棒舞动,水流随行而动,放肆大笑,山海神话时代的四渎之君,只是一道真灵在此,就险些要直接将这所谓的大雷音寺给淹了去。 …………………… 净土宗山门之下。 一老和尚迎着几名身穿特别行动组制服的男子上山。 “久听闻贵宗传承许久,高僧大德历代辈出,更是从其余佛门收来了许多的舍利子,不知道能不能得以一见。” 老和尚慈眉善目。 “哪里有什么舍利子?” “只是一堆烂石头罢了。” 行动组为首的中年男子暗骂一声老狐狸,面容上笑眯眯地,和这老僧彼此恭维寒暄着,沿着山间石梯步步地走了上去,彼此皆知对方的目的和打算,却也知道接下来的交锋。 ps:今日第二更…………两千八百字,感谢吴不胖万赏,谢谢~ 然后明天更新可能会有些迟,因为有很重要的事情,如果是特别特殊的情况,可能会请假下,抱拳……,不过习惯性的,请假但是不断更,至少会有一更的…… 第二百一十章 师父,师父,大事不好啊!!! 净土宗所在的山门,位于山腰一处平缓的地方。 背后靠着郁郁葱葱的名山,俯瞰着在山下平原地带逐渐开拓和建立起来的繁华都市,而在这座山和那座繁华城市之间,还有一条江流蜿蜒而过,在寺庙外的亭台处,往下俯瞰就能够看得到江水流过城市的景象。 行动组队长是个中年男人,桌子上有他的证件,照片上还有些年轻。 是张家的子弟,张离凌,天师府的嫡系子弟,已经下山降妖除魔十七年。 此刻看着下方风景,赞叹道: “这儿风景倒是不错,看得我都想退休以后也过来出家养老了。” 老僧眼皮耷拉着,语气温和: “法无门户,张施主如果有心脱离龙虎山,来这里出家的话,贫僧可是相当欢迎的。” 张离凌打了个哈哈,摆了摆手,道: “不了不了。” “我要是这么搞了,我家那老爷子非得气死不成,说实话他老人家力气不大,我也不是多害怕,就是怕老天师耳根子软,也下山来了,大师你能扛得住他不,能扛住我就来了。” 说着眼睛一亮,一拍大腿,道: “要不我直接和天师说一声,您和他搭把手?我跟您说啊,老天师最近打游戏天天熬夜,排位每天都往下面掉,都快爬不上来了,肯定不能打了,您老修为高深,佛法无边,一定没有问题。” “要不,我给您牵线搭桥,您老去龙虎山试试?” 张离凌神色诚恳。 老和尚沉默了下,尴尬地端起茶盏喝了口茶,默默道: “阿弥陀佛。” “施主说笑了,贫僧何德何能,能和天师相比?” 张离凌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笑着道:“大师可不贫呢,哪儿能称作是‘贫僧’?” “我看着大师这一套茶具,是宋代官窑里的珍品,世上流传不多,更遑论凑齐了这一套,四个茶盏,每一盏都各有不同,缺了一个就算是毁了,这一套茶具往少了说百八十万总该有了,往高了说就没边儿了。” 老和尚淡淡道:“这茶具只是香客所赠,贫僧只是用着,和普通的杯子没有区别。” “粗茶淡饭贫僧能受得,富贵繁华贫僧也享受得,不过一切皆是空罢了,反倒是施主着相了。” 张离凌满脸赞叹,道:“高,果然是高。” “那我把这杯子摔了,大师应该也只当春风拂面?毕竟都是空嘛。” 他随手抛了抛茶盏,看到老僧脸颊上肉跳了跳。 那杯子几度被抛起,落下,却总是能够被张离凌稳稳借着,最后他笑眯眯地接住茶盏,不再抛起来,随口问道:“大师,你在这山上多少年不曾下山,现在外面妖魔乱舞,不正是佛门弟子降妖除魔的时候吗?还不下山,更待何时?” 老僧摇了摇头,道:“贫僧自然也在为此事出力。” “哦?为什么我没见着?” 老僧淡然道:“小施主是做外功,降妖除魔,而贫僧乃是修正业,日日诵弥陀佛千遍万遍,为天下人祈福祷告,更以苦行禁足,以度亡者超生,让妖魔化形,是功德无量,乃无上大乘。” 张道陵动作顿了顿,不只是嘲讽还是真挚道: “大师果然是……佛法高深。” 僧人双手合十,答得密不透风,道:“八风吹不动,稳坐莲花台。” “贫僧已经五十年不曾下山。” …………………… 张离凌并不气馁,面上笑呵呵,仍旧和这老和尚虚与委蛇,扯东扯西,想要探探口风,试探究竟,喝了一壶茶的时候,那老僧终于觉得有些疲于应对,借口解手出去,唤来了自家弟子,掏出一枚镂刻有无数佛纹的镜子递过去,道: “你且去,以此镜施法,去看大雷音寺,禀报诸多祖师佛陀。” “先将这龙虎山的道士弄下山去再说。” 那小和尚行了一礼,道: “是,弟子领方丈法旨。” 继而恭恭敬敬地接过这一面佛镜,匆匆离去,而那老和尚也定了定神,心中念诵佛门经文,道数句阿弥陀佛,脚步从容地走入亭台,在这一时间里,张离凌也吩咐随着自己过来的子弟在这寺庙里查探情况。 等那老和尚过来,两人分明知道对方绝对暗中布置了什么,却都面容和煦客气,交谈时候氛围更是客客气气。 …………………… 那不过十六七岁的和尚匆匆走到一处偏房。 然后取出佛镜,整理衣着,洗手净面,才敢擦拭佛镜,口中成心诵唱阿弥陀佛,便见到那佛镜镜面之上泛起水波涟漪,他往日也曾经见到过灵山净土,大雷音寺金石为阶,白玉为地的清净自在,所以面容更加恭敬。 镜子上浮现画面。 僧人开口:“禀……” 和尚声音戛然而止,满脸懵逼,看着眼前一幕,眼珠子瞪大,口里的话登时说不出口。 只见到在那灵山净土之处,早就变成了一片狼藉,金石台阶被敲了个粉碎,白玉做的莲台地板也都砸得翘起来,那些个庄严浩大的佛陀菩萨们个个狼狈,眼见着这边文殊弥勒抱头乱窜,那边金刚罗汉齐齐讨饶,又有白玉法螺随地摔碎,金梁玉柱左右倒横,天花乱坠被踩成了烂泥,地涌金莲被踹成齑粉,不再是佛门灵山清净地,倒像是人间流利灾荒年。 中间一尊百丈大佛早给抓住衣领,手持铁棒囫囵敲了个满头包。 在这乱象中间,一只毛脸儿雷公嘴的白毛猴子大笑着乱打。 水流激荡,几乎就要把这净土大雷音寺给淹了个干净痛快。 小和尚直接懵住,下意识呢喃: “这……西游记?” 然后他反应过来,手里的不是平板电脑,是法器,自己看着的也不是西游记,而是此刻灵山圣地发生的事情,刹那间懵地一下,脑子里就嗡嗡的,正要转头回去禀报方丈,没有想到门口走进来了两个年轻人,满脸笑容。 “小师傅,我们第一次过来,对这里不熟悉。” “你能帮忙带带路吗?” 那和尚那儿还有这闲工夫,正要开口拒绝掉,那边过来专门调查这净土宗问题的两个行动组成员早就凑过来了,一个脚下踏着奇门八卦,一个则是南阳诸葛门的独门步法,速度快得反应不过来,一左一右凑在了和尚旁边,笑呵呵道: “小师傅你在看什么?” “挺好看的啊。” 和尚手段不够,没能护持住,那佛镜一下给看了个清楚,两个行动组成员原来还兴致勃勃,可是看到了镜子上发生的事情,就失了兴致,其中一人砸了咂嘴,语气遗憾道: “哦……原来是西游记啊。” 还以为是个行走的二等功呢。 另外那个武门修士也有些遗憾,可看了两眼,却来了兴趣:“咦?这西游记拍挺不错啊,就是把大闹天宫变成了大闹灵山,不是,这是把水淹金山的戏码也加上了?有点意思啊。” 道门修士嗤笑道:“又是个裁缝怪。” 可随便瞥了一眼,就有些放不下了,看得有些入神,忍不住道:“不过,这西游记真的是不错啊,哪一版本的,怎么以前没见过?” “这特效,这打斗场面,简直跟真的一样。” “是啊,啧,这一拳头,够带劲儿啊。” “卧槽,牛逼,直接爆头!” “这东西拍出来也能过审?” “搞不好就是因为太写实了,网上才没有的。” 两个特别行动组成员满脸惊叹,他们算是年轻里面比较出色的那一批,又都是兼修武功的那种,这种拳拳到肉的暴力美学几乎让他们看得移不开眼,一左一右把这小和尚夹在中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这新版西游记。 于是中间的和尚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祖师和佛陀被那猴子一顿削,身子一阵哆嗦都停不下来。 一个不过是创造出的神佛。 另外一个是最古神话的传说。 那和尚满头冷汗,绞尽脑汁想要离开,道:“这,两位施主,小僧还有些,有些事……对,内急,内急,小僧有点内急,想要去上个厕所。” 道门修士恍然点头,满脸歉意道:“抱歉,我们两个没看出来。” “真不好意思啊。” “小师傅你快去。” 和尚松了口气,正要撤身离开。 武门修士顺手抓住了佛镜,顺口道: “我们两个在这儿看看这一段,小师傅你快去快回。” 和尚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缓缓凝固,那武门修士随手一拉没把佛镜拉回去,诧异看向和尚,道: “小师傅你不去厕所了吗?” 和尚沉默许久,道:“憋,憋回去了。” 武门修士愣了下,然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我懂,我懂,这种精彩刺激的大场面,毫无尿点,憋着也得看完,哈哈,没想到小师傅你也是同道中人,不过也是,你看,这版西游记里大圣可真的打得够痛快啊,不知道武指是谁,真牛了。” 武门修士兴奋地指着画面,开始解说。 和尚哭丧着脸,看着画面里那白毛儿猴子放肆地拎着根铁棍,往前面的光头上一个一个敲过去,画面极度解压刺激,嘴角抽了抽。 …………………… 好在这一段‘剧情’比较短暂。 那两名行动组修士意犹未尽,都告诉那和尚,有资源的话一定分享给他们,年轻僧人早早就已经是度日如年,哪里还有闲心思说其他,抱着那佛镜忙不跌往亭台那边跑去。 净土宗方丈早早看着了他,只觉得他过于狼狈,又这么匆匆忙忙,慌慌张张的,岂不是要暴露出来,眼底不愉,却还是向那笑眯眯的张离凌告罪一声,起身迎过去,拉到僻静处,便是一顿数落,呵斥道: “什么事情,如此慌里慌张,要是给看出问题了怎么办?!” “说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那年轻僧人早已六神五主,闻言仓惶取出佛镜,哭丧着道: “方丈,不好了。” “祖师,祖师他们被一只毛脸雷公嘴的猴子在按着打啊!” 净土宗方丈:“??!” 他抬手在那僧人头顶一下,禁不住喝骂道: “出家人不打诳语。” “你是在给我讲西游记吗?!” ps:今日更新,三千字四百字一章,就跟昨天说的,请个假,就只一更了。 顺便调整一下作息,早点睡觉,希望明天能够早点更新~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临别赠言 年轻僧人有苦说不出,几乎急地要哭出来,道: “不是啊方丈,真的是,我从这镜子里看到的就是那只猴子。” 净土宗方丈大怒,劈手自那僧人手中夺过佛镜,然后就施法看过去,一下愣住,之前的佛门净土,金石玉阶,琉璃舍利,几乎不像是人间的地方,现在却几乎变成了个拆迁废墟,或者说垃圾堆似的,看上去简直是惨不忍睹。 方丈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嘴皮子哆嗦,道: “阿弥陀佛,这是怎么回事?” 他抬手在旁边年轻弟子头上一下,怒道:“你怎么不早说?!” 年轻僧人欲哭无泪:“弟子已经说了。” 方丈恼羞成怒:“我是问你,是谁做的?!” 小和尚茫然道: “一只猴子。” “…………” 方丈险些憋屈地咳出血来,当即也不再多说,顺手把镜子一收,火急火燎地往山后禁地赶过去。 ……………… 张离凌看到两名晚辈弟子过来,随口问道:“怎么样?” “发现这边有什么问题没有?” 两人都摇了摇头。 张离凌道:“那你们两个刚刚做什么去了?” 其中一人把刚刚搜查的结果说了说,声音微顿,随口道:“不过回来的时候,我们倒是瞅着那边有个和尚在看西游记,啧啧啧,那特效,简直绝了。” “就是一点不好,大闹天宫改成了大闹灵山。” “还好像加上了水淹金山的戏码,大雷音寺到处都是水。” 张离凌本来还笑呵呵地听着,听到这句话,笑意微顿,诧异自语道: “猴子?水?” “等一等,你们见到的那只猴子,是金色的还是白色的?” 两个年轻人愣住,下意识回答道:“好像……脸是白的,身上是纯白泛青的……因为绕着水汽,所以整体看上去,应该是白的……” 能够控水的白毛猴子。 张离凌眼角抽了抽,倒抽一口冷气: “面白青身,金目雪牙,无支祁。” “佛门……” 他猛地站起身来,道:“那不是西游记,那是真的,难怪这老秃驴跑得那么快。” 他突然想到一个荒谬的想法,嘴皮子一哆嗦: “该死,该不会有谁给那猴子看了西游记?!” 或许是因为起身原因太过着急,桌子上的茶杯直接摔下来,碎成了两瓣儿,张离凌动作一滞,两个年轻人眼角一抽,彼此退避开,张离凌沉默了下,一脸正色道:“一切都是空,之后下山去超市买两个还给大师就好。” “不要让人家以为我们小气,买两个贵点的,至少得一两百块钱,知道吗?” “现在正事要紧。” 当即起咒施法,身如飞烟,就直接朝着那老和尚所去的方向奔过去。 一边走,一边给张天师发了个简讯。 “无支祁大闹佛宗净土。” “过于巧合。” “弟子怀疑,有人给祂看了西游记。” …………………… 灵山妙境当中。 无支祁一道真灵左突右撞,手里大禹汇聚了九洲匠师所铸造的铁器化作一根长棍,转动如风,水流鼓荡如雷霆,放肆大笑,直将这灵山妙境搅动地如同一滩烂泥。 一个个汇聚的佛陀菩萨就这么给敲地碎掉。 “这都是前辈真修,一身道行啊。” “可惜可惜。” “丢掉太可惜了。” 卫渊被隐去身形,跟在无支祁身后含泪舔包,现在是真灵,只好将这些个舍利子暂存在了卧虎令当中,不过可惜无支祁实力太强,这些伪佛假神又实在是寻常,被抽碎裂掉的舍利子占了绝大多数,完好的倒是少数。 卫渊也察觉出来,这里的舍利子似乎都是一样的气机。 比不上圆觉所赠的两枚舍利子圆融无碍,活泼灵动。 这里的更像是充满道行法力的宝石。 上面的气息也相似,恐怕是一家的法脉,这一脉传承做了这个灵山妙境的事情,其他的法脉会不会也有类似的打算?亦或者,道门的分支也很多,还有各类左道旁门,临到大世开启,人心浮动,也是正常。 无支祁这一次的大闹恣意随性。 是闹,却没有包含太过于浓重的杀意。 所以,那帮所谓的僧佛菩萨们各处退避逃开,还存活下来小半。 抬手将那铁棒抬起,搅动水流,正要顺势一下抽取淮水水脉之力,直接砸下去将这个大雷音寺砸地粉碎,手中的铁棒却突然一下化作了锁链,重新束缚在了无支祁身上,哪怕是借助了这里大佛拉扯的机会顺势出现。 无支祁的真灵也没有办法在外界待太长时间。 如果是入梦还好,一旦动用力量,就会牵动淮水龟山下的封印。 无支祁啧地砸了下嘴,知道禹王封印的厉害,没有做太多阻拦,比划了个中指,缓缓消失,被从这里拉扯回去了淮水之地,因为失去了无支祁真灵加持,冲杀的黄巾力士也都登时散了个干净,只剩下一根根猴毛落在地上。 卫渊身上,原本属于无支祁的障眼法也散去。 他自己也能给自己加上,但是未必能够瞒过这些大佛的眼睛,索性就坦坦荡荡地解开了障眼法,诸多僧佛菩萨长呼口气,将那大佛搀扶起来,眼见着头上满是疙瘩,额角一个渊字,也不知道是谁人手笔,有何跟脚,佛法都化解不了,只好装作上面没有这个文字。 大佛装着上面没有这个字,诸佛菩萨便当做自己看不到那个字。 正自庆幸那猴子离开的时候,一回头却又见到先前卜算的那男子居然还在,见到他高冠博带,面容苍古,如同来自于过往,似笑非笑地看着灵山诸佛,气质闲散,悠然问道: “我见诸位算得辛苦,便亲自来了。” “下一位,谁来算算?” 诸佛扫过遍地舍利子残骸,一时间无人回答。 “…………” 卫渊踏前一步。 诸僧佛菩萨都下意识后撤。 整个灵山净土都死寂无声。 那大佛正要强撑着出手,突然,一名身材高大,肩膀上有雄鹰的佛门护法神越众而出,喝道: “妖孽,修得猖狂。” 继而于一众僧佛诧异的目光下,这护法神直直冲向高冠博带的山神,气势恢宏,出手的时候,有佛经诵唱,颇为不凡,那气质苍古的男子抬手,却将这护法神全力一击直接接住,没有激起一丝丝烟波。 诸佛更是心中惊骇,失了出手的打算。 刚刚那一击,几乎已经是倾尽全力,居然被轻易挡下。 护法神身上绽放金光,似乎正在全力抗衡。 面容苍古的男子神色毫无波动,淡漠已极,显得那护法神的举动如同螳臂当车一般,竟然还有几分悲壮,诸多僧佛忍不住双手合十,心中对这位护法神感慨不已。 卫渊握着自己真灵的手掌。 趁着那帮佛门没能察觉问题的时候,飞快‘拷贝’自己记忆里的内容。 快一点,再快一点…… 只是可惜,护法神的位置还是有些低。 许多的知识,以及佛门的经典要义,诸多神通,都是模模糊糊,知道一部分,论到真正重要的核心,就会断掉,卫渊原本打算直接将这真灵光明正大地收回,可是扫过那诸僧佛敬畏的模样,心中微动,舍弃原本的打算。 神色平淡,只一拂袖,那护法神便极为配合地口吐鲜血,倒飞而出。 被诸僧佛接住。 唯独那铁鹰似乎还要被那护法神命令,‘攻杀’向那男子,却被袖袍一拂,直接罩住,再无声息。 诸佛被震慑。 卫渊微敛了下眸子,见到那些僧佛都被余威震慑,不敢轻易动手,又左右环顾这里,看到这里面早就已经没有了初见时候的庄严浩大,处处都是残垣断壁,见到一块石头上写着佛经,念出来道: ‘极乐国土,有七宝池,八功德水,充满其中,池底纯以金沙布地。四边阶道,金银、琉璃、玻璃合成。上有楼阁,亦以金银、琉璃、玻璃、砗磲、赤珠、玛瑙而严饰之。’ ‘彼佛国土,常作天乐,黄金为地,昼夜六时,天雨曼陀罗华。’ ‘彼佛有无量无边声闻弟子,皆阿罗汉,非是算数之所能知。诸菩萨众,亦复如是。’ 卫渊再抬眼看这净土所在,突然觉得可笑至极,说是清静自在,但是处处都是人间所求的奢侈享受,还说不比尘世苦行,只要听到讲法,就是阿罗汉与菩萨众,否认自我修行,将一切解脱的方法放在别人的身上。 不劳而获之法自然受人青睐。 卫渊随手抓起旁边一把佛幡,手腕一晃,把幡本身缠绕在一起,蘸取地上随处可见的金色佛血,在倒塌下来的金梁玉柱上一气呵成写下四个大字,龙飞凤舞,就只觉得心态痛快,扫过诸佛,拂袖离去。 …………………… 张离凌追上了那老和尚,后者心中焦急不已,当下就想着如果把这龙虎山也卷进去,一并和那猴子打,至少也比自己一家人上来得好些,从禁地踏入了那一处秘境里。 一个个齐齐失神。 看到那佛门清净的灵山妙境,直接化作了一滩废墟似的。 诸佛早早就在人来之前提前躲避起来。 所以这里空旷地几乎如同一片鬼域似的,老僧手掌颤抖,看到这一幕几乎无法思考,又见到那金梁玉柱横倒在地,上面四个大字,龙飞凤舞,酣畅淋漓! 狗屁不通! 张离凌愣住,大声赞叹道:“好好好!” “好啊!” “真是好字!” 然后又古怪扫过这满地碎成渣滓的舍利子,抚掌长叹道: “大师果然就是大师,一语成箴,不,我是说,不说诳语。” “果然只有满地的烂石头。” “小道佩服,佩服。” 老僧指着张离凌,手掌颤抖。 “你,你……” “噗!” 五十年不曾下山的老僧口喷鲜血,直接倒下去,被那年轻和尚接住。 因为这气急攻心,还是说受到的打击太大,这和尚伤势在这寺庙里根本就没法子过去了,竖着走进来的和尚被一帮弟子横着抬出去,直接飞快下了山,过了江,去城市里面治病去了。 张离凌嗤笑一声:“五十年闭关,忍看苍生苦楚。” “还什么八风吹不动。” “不也是被一屁打过江?” 旁边道门弟子嘴角一抽,道:“师叔。” “嗯?” “咱们是道家,不是阴阳家……” “多嘴。” 张离凌在那青年头顶一拍,打开手机,看到了自己师叔祖的回信。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十多分钟才回了两句话。 “没事……” 张若素眼角抽搐了下,看了看自己的好友名单,一个字一个打出来道: “是自己猴。” ………………………… 卫渊拈了拈手里的舍利子。 看来,已经足够,给武乙第二条道路。 或许,第三条也够了。 ps:今日第一更………三千六百字,第二更希望能够在十一点之前更出来~ 第二百一十二章 邀请(感谢不跳的马小跳H的白银盟) 卫渊将手中舍利子收好,又好生安抚了无支祁。 不过是似乎因为难得出去打了一架,无支祁心情颇为痛快,先前因为他的东西被打破打碎的不爽也有所缓解,卫渊见祂情绪稳定,这才许诺下之后再给送来一部分‘陈年美酒’,这才离开。 舍利子已全部被收入卧虎腰牌。 反倒是先前那被卫渊收入袖口的铁鹰,化作了一道气息飞出,并没有在灵山净土时候那么凶神恶煞地扑杀下来,反倒是落在卫渊的肩膀上,极为亲昵熟稔。 这是那柄铁鹰剑上的铁鹰徽记所化。 是大秦黑冰台的传说所具现。 这铁鹰环绕卫渊飞了几圈,卫渊脸上露出一丝温和微笑,展开手掌,铁鹰就落在掌心,化作一道气息,钻入了袖口,卫渊也在这个时候顺着一股水下的激流飞身而出。 旋即微微皱眉,似乎是刚刚因为得到了舍利子,有些欣喜,也或许是重新将那铁鹰剑的徽记收回来而有些怀念,他踏着了那一股激流,反倒让他往前多遁了一段距离,说远不远,只是恰好出现在了湘水一带。 回过身去看,不远处就是淮水水系。 而卫渊前方,已经能够看得到湘山俊秀,看到这个时节的青葱竹林,湘妃竹的竹叶之上有斑斑泪痕,随风而过,声音竟然隐隐犹如女子啜泣,而湘夫人庙宇就藏于竹林的深处。 卫渊驾驭水流从湘山对面的河岸处上了岸。 身上没有一点水渍。 只是隐隐约约,能够听得到苍凉壮阔的曲调,水面上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了雾,更是显得这歌声曲调悠远缥缈,卫渊倒也没有就此离开,只是安静看着这地方,看看倒是有什么把戏。 歌声越来越近。 一会儿,就有一艘在吴楚之地经常能见到的船只过来,撑船的是个身材不高,但是看上去极为厚实的汉子,手臂粗壮,船上还有几个乘客,一个是四十来岁的男人,周围还有几个年轻男女,看上去倒是文质彬彬。 船只在河岸边靠了岸,那汉子笑呵呵地道:“客人,要不要渡江?” “今天湘夫人庙有个挺大的庙会,是祭祀两位湘夫人的,挺热闹的,周围人也都会去祈福,机会可挺难得的,可不要错过。” 说着这一艘船已经靠了岸,那边几个乘客也颇为乐意看到有人能够和自己同行,招呼道:“小哥儿你要是没什么要紧事情,不如就去看一趟,下次要来,可能就得登上整整一年了。” “是啊,湘江也不宽,过去一转也就一两个小时的事情。” 众人盛情相邀。 卫渊笑了笑,没有再拒绝,迈步走上了船,船身往下稍微沉了沉,很快就又浮在原来的高度,那边有个年轻女子邀请卫渊坐过去,卫渊欣然落座,船家用常常的木杆轻巧地抵着岸边,一点一推,小船就撞开涟漪和雾气,往山那边过去。 船夫仍旧唱着古朴的曲调。 那名看上去年轻,穿着白色长裙,踏高跟凉鞋的女子听得入神,好奇笑道:“这是唱的什么歌啊,我以前都没听过,你们知道吗?” 她回过头问同行的人。 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不大在意地道:“没看那撑船的老哥这幅打扮,这大概就是他们老家的民歌小调儿之类的,下里巴人,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风俗,十里不同音,咱们听不懂很正常。” 卫渊平淡道: “是楚地方言,唱的是屈原大夫的九歌,湘夫人。 高谈阔论的男人怔住,有些尴尬。 又不服气道:“你怎么知道的?” 卫渊道:“楚地方言,准确地说,是楚地古言。” 他叹了口气,解释道:“神州文字一脉相承,但是语言不一样。这样的古语,我也已经很久没有听过了。” 那中年男子觉得自己失去了刚刚话题中心的地位,觉得众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这个小年轻身上,顺着笑道:“原来如此,我对这方言之类的倒是没有什么研究,也没听出来这船家师傅唱的调子是屈原的九歌,不过啊,说起来这九歌湘夫人,你们知道这写的是谁么?” “正就是我们要去的湘夫人庙里面祭祀的两位了。” “是传说里面尧舜禹三位古帝里面,尧帝的女儿,也是舜帝的两位妻子,传说舜帝最后在外巡游的时候去世,这两位痴情的女子就追着过去了,洒泪于竹,就是湘妃竹;她们两位都自尽于湘水里,就是传说中的两位湘夫人。” “娥皇,女英。” “有一种说法,九歌里面的湘君和湘夫人,就是以舜帝和两位妻子为原型写的,所以啊,湘君和湘夫人在诗句的描述里面也一直都没能相聚。” 中年男人叹了口气,看到那几个年轻人都因为自己的故事而被吸引了注意力,笑了笑,又道: “不过,尧舜禹说是代代明君,彼此禅让,这也只是一种主流的说法,其实也还有其他的说法,比如,尧幽囚,舜野死嘛,就有人说,其实舜帝是禹帝所害,是古代部落里权利的更迭,只是装饰以禅让制的美名,其实啊,血腥残酷地很,连带着那两位女子也是……” 自古以来,这种阴谋论总是能够吸引眼球。 众人都有些感慨的时候,笃定的声音响起。 “这不可能。” 中年男人愣住,转过头看去,见到又是刚刚说话的人。 卫渊摇头道:“禹不是这样的人。” 中年男子道:“哦?这个小兄弟,有何高见?” 卫渊道:“高见谈不上。” “只是,禹铸造九鼎,治理水患的各种轶事都证明了他是性格光明磊落的君王,在涂山时,天下诸侯国共聚于此,证明他有足够的人望;他因为迟到,以及和共工联系的原因斩了防风氏,则是为了立下规矩,恩威并施,这样才能够让九洲的百族都听从他的领导,治理水患。” “最多只能够说他是那种更为强势的君主,但是却不是会还是舜帝的人。” 中年男人咄咄逼问道:“你怎么知道?” “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可能禹根本就不可能成为中原共主。” “毕竟只是远古部落的首领,肯定有局限性的嘛,小哥儿你也别把这些古人看得太高,咱们要辩证地看问题。” 卫渊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道:“在九州诸侯到涂山部结盟之后。” “禹其实已经是九州实际上的首领了啊。” “他当时当场杀了一个巨人族诸侯防风氏,其他那么多诸侯都没表达什么不满意,你为什么会觉得,这种威望,会没法成了下一个中原之主的?还是你觉得舜帝其实连这个都看不清楚?” 中年男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憋出几句话来,道: “小哥儿你怎么称呼?” “这些东西都有史料的支持吗?” 卫渊摇了摇头,道:“没有。” “我的话,我只是个开了家博物馆,所以稍微知道一点点。” 中年男人神色舒缓,取出一张名片,递过去,略带着一丝自矜道: “鄙人梁玉成,正是在研究神州的古代神话历史,尤其是这种神话历史交界的地方,颇有些心得,我这说法,其实已经也有许多的史料支持,自古有很多史学家都对禅让的说法有些怀疑。” “小哥儿你有思考这是很好的,有机会我给你推荐几本书,你好好看看,对你对那个时代的了解很有好处,呵呵,除了舜野死之说,还有的说法,是娥皇女英年纪比舜帝小很多,容貌很美。” “禹王看中了两位湘夫人的容貌,想要把她们抓住,所以逼得两人跳了这湘江啊。” 卫渊道:“这个更不可能。” 中年男人语气一顿,道:“小兄弟你又有什么高见?” 卫渊想到女娇,脸色古怪,道: “照你那么说,禹是个贪色的人。” “而在那个时代,舜帝都有两位妻子,还是尧帝的女儿;可是铸造九鼎,治理洪水的禹王功业更大,怎么会一直都只有女娇一位妻子的?这和你说的完全不一致啊。” 梁玉成张了张口,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旁边那年轻女子想了想,迟疑道:“可能,是禹王很爱女娇?” 卫渊张了张口,郑重点头,道: “你说的很对。” “我表示绝对的支持。” …………………… 湘江确实不算是多宽广。 很快就到了对岸,那几位乘客刚刚还说要和卫渊一起上岸,现在却仿佛都忘记了这件事情,变成了木偶人似得下了船,走上岸去,动作一模一样,而卫渊则是发现自己的脚下出现了两道水形锁链,困住了他。 船夫手中长长的木杆一点岸边儿,整艘船再度朝着江心驶去。 雾气越来越浓。 卫渊明知故问道:“船家,我还没有下船,怎么就开回去了?” 船夫藏身于雾气中,转过身来,狞笑着看着卫渊,道:“哦,你的话,去的地方不是这里,而是别处,放心,也是咱湘水夫人邀请你的。”说话之中,这身材低矮,胸膛厚实的男人就化作了一副奇形怪状的模样。 背后坚硬甲壳儿,原本握着木杆的手掌变成了两个肥大的蟹钳子。 低下头,狞笑着道:“不过,是在江心里,不是在这儿,准备好了吗,泉州的卫先生……”卫渊心道一句果然如此,慢悠悠地道:“要是我说不呢?” 那蟹精不说,只是周围的雾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消散了很多。 水面上钻出来许许多多的水中精怪,手中都握持着兵器,加上周围朦朦胧胧的雾气,看上去很有些现实和幻想的错乱感,船只往下稍微沉了沉,已经有精怪爬上了船。 其中两只一左一右,便要夹着卫渊,这些精怪显然只是当卫渊是个凡人,没曾想到,靠近过来,还没能看得清楚卫渊动作,就已经被直接掀翻到水里头去。 那蟹妖一懵,眼见着卫渊不知道是从哪里掏出来了一个长条状的东西,只道这是个修士,连忙伸出手要去抢夺,卫渊伸手握着这东西,五指微松,那蟹妖用力过头,往后踉跄一步,握不住那东西。 裹挟着白布条的长条状物件化作一道流光,直接倒插在船只上。 蟹妖手掌刺痛,却是心中大喜,一步窜到了那船篷旁边,伸出肥大的钳子,要将这把东西抽出来,却只觉得一阵刺痛,而后,一道青色流光自卫渊袖口中飞出,飞入那长条状物件之上,白色布条层层粉碎。 一柄八面汉剑铮然鸣啸。 蟹妖怪叫一声,步步后退。 旋即看到那剑鸣啸,看到那剑剑柄之上,一只铁鹰徽记缓缓浮现出来。 有浩瀚的鹰隼之音自记忆遥远处袭来。 身穿墨色袀玄的男子,以及那伐山破庙而来的黑冰台。 那是埋藏在最深处,最恐惧的记忆。 蟹妖身躯瞬间僵硬,它想要逃跑,但是在这瞬间甚至于连逃遁的力气都没有了,背后传来平和的声音,道:“把剑给我送回来。” 蟹妖僵硬举起剑,低着头。 钳子感觉一松,那柄剑已经被抬起。 而后听到卫渊道:“开船。” 蟹妖愣住:“啊?” 抬起头,瞳孔骤然收缩,先前站起的男子坐下,一层水波涟漪散去,在他坐下的时候,身上的衬衫化作了秦衣,腰带以烈焰般的赤红,一枚玉龙佩悬挂一侧,秦代发髻,双目漠然。 那柄八面汉剑,此刻看去也是秦剑模样。 声音在这水面上缓缓散开。 “既然两位湘夫人盛情相邀。” “那么……” “大秦始皇帝麾下,黑冰台铁鹰锐士,执戟郎中渊,欣然而往。” ps:今日第二更……四千字。感谢不跳的马小跳h的白银盟 明天开始加更,群里直接爆炸了,抽烟的手微微颤抖,之前太佛系,群里暴动了,如果不加更估计会被摸到家里来绑了,经过‘诈骗威胁’性质的恶劣协商,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加更,总共加十更……一个月内兑现。 只给了十更和一百更的选择,但是我为什么会那么瓜? 第二百一十三章 湘江至宝(感谢innocent灬潇万赏) 被利剑指着的一众水族精怪完全没有敢轻举妄动。 老老实实带着这小船钻下了湘江,原本还想着,卫渊如果不擅水性,还能够趁机溜掉,可看着水流在靠近卫渊的时候,居然自己分作两边儿,避开了他,稳稳当当坐在船只上,竟然比在岸上都自在,当即也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心中悲凉,老老实实地做了水下船夫。 很显然,这些妖物在湘江中,比在水面上,实力更强。 船只往下行驶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而这种潜藏着传说的水域,就像是无支祁所在的淮水水系一样,在人间界本身之下,还潜藏着一层,类似于洞天福地般的存在,没有修行过,或者说,道行不够的人,将会对此视而不见。 卫渊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询问道:“你们怎么知道今天我会在岸边的?” 蟹妖讷讷道:“其实我们也不知道大爷你今儿个过去。” 它心里面发苦,要早知道是这么个凶神恶煞,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眼见着卫渊抬眼看过来,那蟹妖慌忙地举起一枚宝玉,解释道: “是女英夫人两百来年前醒过来后,就暗地里交给小的一枚玉石,说是里面有当初一些人的气息,叫小的在和岸边儿等着,若是见到,就把那人带到水宫里去面见两位夫人。” 卫渊嘴角抽了抽,万万没有想到女英居然让手下一直在这里守着。 这也太记仇了。 当即也没有再问什么,高度正在不断地降低。 周围水流逐渐变得安静,温度也在不断降低,卫渊气血鼓荡,驱逐周围的寒冷,约莫过去十五分钟左右,穿过了一层纯粹由法力构筑的结界,卫渊的眼前一亮,已经自人间界进入到湘江水底的洞天之中。 眼见着江水清亮,竟然还能见得到类似于深海珊瑚一样的装饰物。 诸多在外界已经很难见到的游鱼缓缓游动,于珊瑚自然发出的斑斓光芒中散发出瑰丽色彩,这儿压力稍有些大,卫渊仗着之前代行淮水神权时候的所得,掐了一个避水诀,这才跟着蟹妖一众,往江底的宫殿走去。 其实他心底还是有些奇怪的,娥皇女英,虽然是尧帝的女儿。 但是本身并没有特别大的功业,也不属于那个时代人族部族对抗天地的古代英雄,在死后,居然能成为湘水神话传说的起源,其中定然是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 正思考着,那宫殿也越来越近,卫渊却发现了一丝丝异样感,眉头微微皱起。 怎么…… 有妖气? …………………… 并不算是多豪华的湘水水宫之外,围绕着一圈儿本属于湘水水域的水族精怪,一个个都有些忐忑地望着宫殿当中,卫渊和蟹妖几个过来,竟然也没能引起它们的注意。 蟹妖瞅了卫渊一眼,绷着面皮,询问道: “怎么了?怎么都围在这儿?” “今天不是的两位夫人的大祭吗?外边儿山上都有庙会,待会儿还有贵客要来,你们一个个的,不去帮忙,凑在这里做什么?” 其中一肩披薄纱,留有双垂髫的侍女转过头,面色苍白,低声道: “客人们倒是来了些。” “可,可是恶客也来了……” “恶客?” 蟹妖怔住。 卫渊抬手扒拉开垂下来的珍珠垂帘,打眼看过去,见到在很有古代风格的大堂里,摆放着一个个案桌,有的后面坐着的,是穿着长袍,身上气机清澈的男女。 以卫某人往上数至少三辈子伐山破庙的经验来看,这些都是山水中清气所化的精怪,多少也有些神通,在或者十里,或者三十里的范围内,能够操弄部分的水系神权,被些山村的百姓祭祀为水神之类的伪神。 如果得到王朝敕封,那就是正儿八经的地只。 现在的话,算是野祀。 一个个面色煞白,或者有离去之意,或者有愤怒之心,但是又都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够僵硬着身子待在原本的位置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这些属于无害的类型,吸引住卫渊注意的,是坐于最中间位置的那一大帮人,亦或者说是妖怪,其中为首那个,可谓是五大三粗,肩膀手臂肌肉贲起,大臂部分隐隐有着刺青的痕迹。 再一仔细打量就能发现,那分明是呈现出深青色的鱼鳞。 “鱼妖?” 而且是通了灵性,还尝过血肉的那种。 卫渊眼眸眯了眯,确实是没有想到下来之后见到的竟然是这幅场景,卧虎腰牌低声鸣啸,他将腰牌扣住,转而看向旁边清楚了现在情况后面色不大好看的蟹妖,道:“堂堂湘水的江神,居然拿不下一只成了气候的鱼精?” 蟹妖尴尬,却没有接口。 那梳着双垂髫的少女不知眼前这人的身份,只叹了口气,道: “谁让咱们两位夫人也才醒过来没有多久呢?” “往日都是睡着的时间多,醒过来的时间短,现在的人又罕有那种诚心上香祭祀的,也就逢年过节的几柱薄香,将庙会也只当做玩耍的地方,这样一来,香火肯定不够啊。” “那妖怪就不然了,长了八百多年,皮糙肉厚的。” 卫渊皱了皱眉,道: “……湘水中其他的妖怪呢?就让这八百多年的鱼妖一家独大?” 那清秀侍女叹了口气,扳着手指道: “本来咱们湘水,虽然不大,但是连接着四渎之一的淮水水系,原本也是有很多法力高强的属神的,可是两千年前,始皇帝属下的黑冰台发了疯似的,不单把水里的精怪诛杀了干净,连山上的树木妖物都给砍掉咯。” “原来还算是一派圣地的湘江,直接就一蹶不振啦。” “咱们当时候还没出生,只是留下来几张画像。” “蟹统领倒是还活着,只是得道很难,道行打不过那鱼。” 卫渊:“…………” 螃蟹低头不敢说话,卫渊尴尬移开目光,道: “那这两千年里,总不至于一个妖怪都没成长起来?” 少女忧愁道:“有是有的。” “除去这大鱼精,还有不少的水族精怪得了道行,彼此制衡,倒也还行。” “只是平日里也常常做些兴风作雨的恶事,前一段时间里,去了淮水,也不知道是招惹了哪个凶神老爷,全都被斩了脑袋,血流了足足上百里,唉,我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卫渊:“…………” 那蟹妖连忙拉住了那侍女,疯狂使眼色让她不要再问了。 侍女不解其意,见着卫渊脸色不自在,却还安慰过来的卫渊道: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 “两位娘娘现在实力虽然不比春秋战国时候,但是真的打起来,这些妖魔也肯定不是对手的,何况之后还有一位地位很高的贵客要来。” 侍女声音温软安慰,卫渊洒然一笑,道一声谢。 那侍女觉得亲切,反倒是把那螃蟹吓得半死。 卫渊瞅了瞅那螃蟹两个大钳子,现在已经是秋天,这螃蟹看上去可真是肥,要是摘下两个蟹钳子,不用旁的做法,只是蒸熟,拿嫩姜切了细丝,和着香醋一泡,蘸着吃,味道肯定好。 可惜了…… 山海经时期,还没醋,也没有生姜…… 螃蟹妖本来还想要拉着那侍女,当下只觉得浑身恶寒。 有种没能成精前,在湘江里面,被顶级掠食者盯着的感觉,浑身汗毛耸立起来,蹬蹬蹬往后走了几步,转过头去,眼见着卫渊抬手扫开珍珠垂帘,堂而皇之地走了进去。 ………………… 卫渊散去了刚刚施展的幻术,仍旧是一副现代打扮。 珍珠帘子碰撞的声音,引来了一部分妖怪的注意,但是那足足有八百年道行的肥硕鱼妖仍旧还在大快朵颐,走进来之后,卫渊才注意到,这里除去了那显然粗豪的鱼妖之外,还有两只妖物,都是有几分道行的那种。 有只龙虾成道,化作了个潇洒公子,在那里端着美酒。 还有个身上似乎还有点龙种气机。 血脉稀薄是自然的,但是在这时代,就这么一点龙族的血脉,也足以它自傲许久,有这么两只妖怪在,卫渊也知道了娥皇女英的处境,本来就是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而成了湘水之神,祭祀和香火又一年比一年地薄弱。 或许一只妖物她们怡然不惧,两只也能收拾了。 可三只大妖一起上,她们就必然落入了下风。 卫渊堂而皇之地落座在一侧桌案上。 抬眸看到了上首位置的娥皇女英,微笑着点头,似乎一点都不知道彼此之间那点恩怨,娥皇尚且只是惊异之后,维持住了镇定,女英却是瞪大一双眸子,黑漆漆的眼睛里像是烧着了火,咬牙切齿地看着卫渊就这么坐下。 当看到那卫某人拈起桌案上的葡萄咬了几颗,那火苗儿几乎要喷出来。 那从容镇定的样子和表情,就仿佛是在和她说。 ‘有本事你下来打我啊,你来啊。’ 性格本就偏向活泼的女英咬牙切齿。 卫渊旁边有只水蛇成精的,嗅了嗅味道,压低了声音,好奇道: “这老弟,你是什么鱼,怎么一点儿腥味都没?” 卫渊收回视线,随口笑道:“人。” 那水蛇精恍然大悟,道:“哦哦,人鱼精。” “没想到咱们内地水域里头也有人鱼精,我还以为只有海域里有。” “那老弟你家里有什么美人鱼姐妹不,给我介绍介绍?” “没,我们家全都是男的。” 水蛇精遗憾,然后瞅了瞅卫渊,补充道: “如果是美人鱼一族的话,雄性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 卫渊嘴角一抽,随口糊弄着这蛇精。 那边鱼妖大口大口地灌酒,喝完了一罐子酒,突然用力,将这酒坛子重重摔碎,大声道: “娥皇女英两位夫人,咱们给你两位送了礼物,今天这大祭的日子,现在酒都是咱们自己带的,菜就更不用提了,都是些什么东西,我们早早得过来,你们就这样对我们?” “也不拿出点真的好东西,是不是看不起我们啊?!” 周围一众妖怪齐齐拍着桌子呼喊起来。 “对!” “说的是!” “就是!” 娥皇女英眉头蹙起,那鱼妖似乎是见得无人能制得住自己,更是放肆地笑起来,故意言语粗鲁,挤眉弄眼道:“要是不愿意把那个宝物拿出来,也还有其他法子。” “其实我老于八百多岁了,还只是有些妾室,没有正妻,我见着娥皇女英两位大人实在是美若天仙,要是不嫌弃我老于,咱们凑合凑合也成。” “我啊,也和那人族的老祖宗,做一对连襟兄弟。” 一众妖魔齐齐地哄笑起来。 本来漫不经心喝酒的卫渊微微抬了下眸子。 眼底亮起微微的寒意,手掌按在藏匿的剑柄上,利刃出鞘一寸,寒光被收敛于剑鞘之中,散发出的剑气寒意却让旁边的水蛇精不自在起来,打了个寒颤,身子都有些发僵。 娥皇女英本就是在舜帝死去之后殉情,性情自然刚烈,女英闻言大怒,抬手拍案,道: “你放肆!” 当即就要不顾一切地动手。 娥皇却仍能沉得住气,拉住了妹妹,扫过堂下妖魔,语气冷淡道:“想要觊觎我湘江之宝的人,古往今来也有不少,但是无一人能够成功,你们若想要一试,那自然无妨,只是话说在前,若是失败,一切后果自负。” 她翻手取出一物,强大古朴的法力波动逸散出来,让水流泛起涟漪。 在场精怪妖魔的视线都汇聚过去。 那宝物隐藏在一团流光当中。 卫渊动作微微一顿,也下意识地看过去。 他在那湘江之宝上,感觉到了一股极为熟悉的气息。 ps:今日第一更……四千字,缓冲章~感谢nocent灬潇万赏,非常感谢~ 加更的事情,我想贯彻一个基准,是在不降低章节质量的情况下加更,所以三十天内大概是,每天多写一千字,攒够三天一发,这样应该能做到可持续性发展,不至于几天后暴毙断更,请诸位批准。 第二百一十四章 送礼(感谢、浮伤啲姩囮ヽ忧伤述詤两万赏) 眼见着那至宝已经取出来,在场的诸多大妖,以及那些山水中小神的视线都下意识落在那里,鱼妖眼底亮起,连连叫好,便要站起身来,伸手去取,才伸出手,就被那身穿淡金色长衫的公子哥以扇子压下手掌。 法力一阵剧烈的碰撞。 鱼妖不愉,抬眸扫过去,道:“你什么意思?” 那个公子模样的妖怪笑道:“于兄未免太过于失礼了,这里可是两位娘娘的所在,乃是湘江水域,我提议,咱们把礼物给两位娘娘送上去,如果娘娘满意谁的,谁就有资格去试试宝物。” “要不然,这宝贝谁都能试,岂不是掉了价?当然,两位娘娘要拒绝我等,也得要有足够说服我等的理由。” 他原本是存了挤兑鱼妖的心思。 没有想到鱼妖反倒是痛快地答应下来,道:“这有何难?” “那本座同意了又如何?” “你两个先上。” 另外两名大妖诧异,见这鱼妖自信模样,心中不免生疑,可它们自然也不可能就这样就退缩,那公子手中折扇敲击掌心,道:“那么,第一个献礼,就由我来。” 他从袖口里取出一物,整个宫殿的温蒂霎时间降低下来。 只见到白千道霞光锐气成条,在其中溢散。 男子从容道:“此物本是昆山之玉,流落到人间后,又在雪山灵脉里,封存千年那么长的时间,现在得天地造化,成了一方难得的寒玉,不管是以其本身材质特性,镇压心魔,还是说炼制法宝,都是上上之选。” “如何?” 他将那一方寒玉送上。 果然是好宝贝。 卫渊感慨。 要不是殷商祖脉不是寒性冰山,那么这一方寒玉倒是适合作为雕刻玉玺的好材料。 可是娥皇看了看这寒玉,却平淡地摇了摇头,道:“不可。” 那大妖脸上神色微凝,道:“为何?” “这已经是人间界顶尖的至宝了。” 女英黛眉微扬,并不客气道:“可是,我们和舜大婚的时候,西王母曾遣神将,送来更为上乘的昆玉,你这一方,在昆仑山上只是普通的石头,根本没有资格被称为玉石,你怎么敢用这个东西来糊弄我?!” 那公子模样的大妖神色一滞。 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准备反倒是砸了自己的脚。 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那边鱼妖哈哈大笑道:“怎么,你就这个东西?还不赶紧下去,待在那儿丢人现眼做什么?” 那金衣公子不得不退下来。 第二个起身的,是身穿朴素衣衫的龙种大妖,额头中间突出一根龙角,双眼是竖瞳,透着一股寒意,手捧一礼盒,态度颇为尊敬,道:“两位娘娘,我所献上的礼物,乃是一株龙血草,能洗练体魄,肉身如龙。” 肉身如龙,自然是夸张的说法。 娥皇看了一眼,同样轻轻摇了摇头。 那龙种倒是平静地坐下来。 最后轮到那鱼妖,众人都觉得,先前有龙族血脉的龙种,模样风雅的虾将,所带来的宝物,都没能入得两位湘夫人的眼,最后这形貌粗俗的鱼妖,肯定更没有什么希望了。 鱼妖得意洋洋起身,拍了拍手,道:“上来。” 外面鱼贯而入一帮还没能化形完整的妖怪。 还有一阵阵低低的啜泣声。 用绳索如牵牛羊一样牵制四队八个十岁大小的小孩。 鱼妖指了指这些孩子,道: “这就是我的礼物。” “两位娘娘,收是不收?” …………………… 整个水宫里的气氛一下变得凝滞。 娥皇面色铁青。 女英双手攥起,气得发抖。 那鱼妖一双眼珠子转过来,拍了拍手,道:“看来,是两位娘娘不满意,不过没关系,我正好见着这儿没有什么好菜,现代这人,好吃好喝,最是细皮嫩肉,来啊,把这些人给娘娘料理成几道美食。” 转眼间,便有鱼虾之类的妖怪鱼贯而出。 手持厚背斩骨刀,皆杀气腾腾。 “停下!” 娥皇的声音里压着怒意,道:“我同意了……” 鱼妖放肆大笑,左右抱拳一周,末了还得意洋洋道:“娘娘真是可惜啊,我可是忍着才给您两位留下了这四对童男童女,鲜嫩无比,不可不尝啊,哈哈……” 卫渊抬手摸到了腰间的剑柄。 旁边却突地伸出一双钳子来,卫渊手掌上法力自然一震,将那钳子的主人给震得龇牙咧嘴,转过头去,见是那螃蟹所化的大汉,蹲在那里,委屈巴巴道:“大人,还请你忍一忍啊……” 蟹妖刚刚就担心那大秦执戟郎,摸过来一看,好嘛,差一点就当场拔剑了,连忙凑过来,苦苦相劝道:“大人,娘娘她们自然有能处理的法子,别在这儿掀了桌子啊,您要是动手,那两只大妖,还有周围这些妖魔一并上,可怎么办?” 卫渊扫过这水宫当中来势汹汹的群妖,似乎是被说动。 手掌缓缓移开,拈起酒杯来慢慢喝酒。 酒入豪肠。 剑气在鞘中氤氲。 …………………… 却说那鱼妖,得意洋洋地凑上前去,双眼饱含贪欲地盯着那散发流光的宝物,气息一沉,运起了十二分的法力,伸手去捉那东西,娥皇让女英将八名孩子送到水宫后方安全所在,又施了法术让他们忘掉这一段痛苦的经历,沉沉睡去。 等到回来的时候,见到那鱼妖周身法力浩荡,手掌已经探入玉光之中。 那鱼妖一声暴喝,眼眶周围青筋贲起。 猛地踏前一步,竟是生生地握住了那至宝。 那年轻公子模样的大妖手中折扇重重敲击在掌心,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鱼妖双目怒症,却放声大笑,就要伸手将那宝物取出,却突然有一道极为苍古的气机从那宝物当中散出,鱼妖面色一变,口喷鲜血,直接被重重击溃飞退。 撞击在了一根粗壮的梁柱上,摔落在地。 那宝物重新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只是古代气息越发浓重。 过去了好一会儿,鱼妖才捂着胸口站起来,咬牙切齿:“不,这不可能……”他跌跌撞撞,脚步逐渐变快,却被另外两名大妖拦下来,或许在自己失败的时候会很挫败,但是当看到对手同样没能成功,反倒会浮现出一种愉悦感。 鱼妖面色铁青,坐在了最中间的位置。 年轻公子模样的大妖,和那龙种都深深地看了一眼散发古代气机的宝物,道:“看来今日无人能够带走这宝物啊,可惜,可惜……”心中却止不住想到了鱼妖的所作所为,不由滋生出了其他的想法。 声音未曾录下,就有另外的声音响起,道: “我这里也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二位娘娘。” 这水宫中气氛一滞,扭头看去,看到了一名青年放下酒杯,打了个酒嗝儿,笑吟吟地道: “当然,只是聊表心意,能不能去试一试,还要看两位的意见。” 先前是三只大妖提出的建议,此刻他们也不好阻止。 心中却也不相信,这看上去年纪轻轻的男人能给出什么好礼物。 卫渊拎着一壶酒起身,踱步往前走,走到最前方一个大案桌上,手指轻轻扫过案桌,看了看手指上有无灰尘,这幅做派,让本来就性格粗豪,又没能得手宝物的鱼妖极为不喜,道:“婆婆妈妈的,有什么东西,感慨拿出来,没有就滚蛋!” 卫渊道:“东西自然是有的,而且绝对是好东西。” “乃是一桩美食,放在古时候,那可是帝王贵胄才能吃得上的。” 鱼妖狐疑,道:“有什么美食,比得上人肉?” 卫渊道:“自然是有的。” “诸位若有兴趣,不妨也来吃吃看,只是这东西比较金贵,取出来之后,每一秒钟滋味儿都会变差,越快入口越好,几位如果想要吃的话,就靠得近些。” 那鱼妖听闻卫渊形容,颇为心动,想了想,仗着修为高超,往前走过去。 龙虾也有些好奇,但是自矜于身份,没有凑过去,转过头,看到那龙种也没有动,只是不知为何,身躯似乎是有些僵硬,非但是没有移步,几乎算是一动不动,一双竖瞳,只是死死盯着那平平无奇的青年,喉结上下抖动。 卫渊将那鱼妖邀请落座。 继而走向刚刚鱼妖招来的那些小妖,从其中取了一柄刀来。 拈了拈,分量还凑合。 一边迈步走来,一边笑道:“说起来,这个菜还有不少的典故,不但是贵族帝王喜欢,文人墨客也喜欢,留下了不少的诗句,对了,这位大王,你知道人间界,讲述滋味好吃的字是什么吗?” 鱼妖茫然道:“什么?” 那年轻公子哂笑道:“自然是鲜,鲜美的鲜。” 卫渊道:“不错,这位可知道,这鲜字有几个写法?” 年轻公子愣住,那鱼妖更是不解,卫渊话说到半截,似乎要取东西给那鱼妖看,鱼妖瞪大眼睛,却突见一道森寒刀光自这宫殿中炸开,直接没入了那鱼妖心口上,直没刀柄,群妖一时都愣住,那鱼妖一滞,然后剧烈挣扎,却被那青年抬手按住头颅。 五指白皙,但是却无比沉重,山神印玺直接浮现。 鱼妖头被重重按在了桌子上,如同被按在案板上。 他艰难挣扎,模模糊糊看到那青年冰冷俯瞰自己,身形如山之高,双瞳陌生,却在边缘处氤氲出了璀璨的金色,转眼之间,那刀在卫渊手中运转如飞,森寒莲花般层层绽放,一股寒意落下。 鱼妖甚至于看到了一片片雪白的肉从自己身上飞出。 最后一刀斩下头颅,才算是咽了气,一股鱼腥气血腥气汹涌地散出去,激得这地方气机都冰冷渗人,卫渊随手将被震碎掉的刀扔下,随口回答道:“没几个写法,最后都是,右边是羊肉,左边是鱼,正是南北各自最鲜美的东西。”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青年方才酒劲儿上来,叉手微笑,张口吐出一口酒气,散漫道: “泉州卫渊,一份鱼脍以为礼数。” 满室寂然。 ……………… 那螃蟹的一张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 娥皇似乎还没能回过气来,反倒是女英眼眸亮起,道:“好!” 她旋即略带些不怀好意道: “你也要试试么?” “这宝物。” 这是要让卫渊也吃些苦头,算是报些当年的仇,娥皇瞪了妹妹一眼,正要解释此宝来由,卫渊却已经应允似地点了点头,走到了那一团宝光之前,层层玉光散出涟漪,因为刚刚被激发了里面的力量,那种极为古老的气息很是明显。 娥皇道:“这是一位故人转交给我,世上唯独他和他故友能接触。” 卫渊定定看着那宝光,叹道:“原来如此。” 娥皇只道是他知难而退。 却见到这青年失神了好一会儿,然后抬手,那一团宝光却骤然敛去,一道玉光直接破开了流光,直接落在卫渊掌心,那种苍古的韵味,如同埋葬了数千年的历史,被风一吹,散成了烟尘,环绕周围。 那是一枚断裂的玉书。 卫渊看到上面熟悉又陌生的文字。 《山海经·中山经》—— 洞庭之中,帝二女居之,是常游于江渊……出入必以飘风暴雨。 原来如此…… 洞庭湖的水源,便是湘江。 这就是湘君传说的起源,是禹留下的生机,不过,现在想想,娥皇女英是尧帝的二女,却也是舜帝的帝妃,禹只说是帝二女,看来,对于舜帝仍旧还有不满,这样会记在心里,会暗搓搓地表达不爽,大事上却又坦坦荡荡。 果然还是你啊,禹…… 他的神色不自觉柔和下来,而那来自于古代的气息就环绕在他身边,竟然无比地贴合,像是故人跨越岁月而来,娥皇瞪大眸子,忍不住站起身来,道:“是你……” 女英比她迟一步记起来。 卫渊抬眸,手持玉书残篇,道: “前次未能相见。” “仔细算算的话,距离上次相见,原已五千年有余……” 声音顿了顿,终究叹息一声,坦然微笑道: “二位夫人,近来可好?” ps:今日第二更………四千字。感谢、浮伤啲姩囮ヽ忧伤述詤两万赏,谢谢~这个月最后还有两个活动,好像是有五十个粉丝称号,大家可以去评论区看看~ 第二百一十五章 山海遗秘(感谢假国中万赏) 桌案上,一片片八百年鱼妖做的鱼脍,晶莹剔透如同冰雪,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那只鱼妖被斩了脑袋后,变化做原型,一颗鱼头连着脖子断开,竖着放在鱼脍旁边,就像是人间大厨的摆盘。 群妖都是给这一前一后给吓得不清。 那虾妖所化的公子脸色有些白,脑袋里也不知怎么地,就想起了爆炒虾仁,清蒸龙虾,蒜蓉虾膏之类的菜名儿,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娥皇女英看着那手持玉书残篇的卫渊,联系到之前所见到那伐山破庙时候的少年锐士,许久后才迟疑道: “……真灵不陨,轮回转世?” 这句话被法力遮掩住,没有人敢去打破法力偷听。 刚刚放肆的鱼妖,现在是真的变成了一盘菜。 没有哪个妖怪想变成下一盘菜。 卫渊点了点头,他看着手中那似陌生又极为熟悉的玉书,他可以确认,这一行文字不是他写的,娥皇女英在自尽之前,渊就已经死去了,从字迹来看,应该是禹所做的事情,将这一枚玉书插入到山海经中山经当中。 并且在这一带留下了湘夫人的传说。 最终让娥皇女英能够化作最初的香火地只。 鼎盛时期,甚至于是神州楚地的大神。 当然,现在时过境迁,湘君湘夫人,就像是九歌神话里的那些神灵一样,都退出了主体的祭祀,成为了很小众的神系,卫渊看到玉书上泛起了丝丝涟漪流光,微有诧异,手指轻轻触碰,而后,他的耳畔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这个气机,是渊吗?” 卫渊瞳孔收缩。 周围人的动作一瞬间凝滞缓慢下去,就像是时间停顿住。 卫渊心潮起伏,看向手中缓缓亮起的玉书,那声音他很熟悉,女娇也一定很熟悉,那是禹,而且是青年时代的禹王,他忍不住道: “禹?你在哪里?” “许久不见了啊,渊……” 玉书上的声音悠远温和。 卫渊眼底神色略有激动。 玉书里的声音顿了顿,就变成了按捺不住的爽朗笑声,得意洋洋道: “哈哈哈,你是不是还以为我还活着?” “可惜可惜,没法看到你的表情,这只是个留言罢了,不过我想,能够接触这玉书的,也就我和你了,我自己拿到手就不提了,如果是你拿到手的话,听到这个话,肯定能够好好吓你一跳。” 卫渊脸上的神色缓缓凝固,额角跳了跳。 “我接下来说的话,你认真听。” 禹王声音微顿,语气从轻松变得凝重,道: “小心山海诸界。” 卫渊神色微变。 而禹的声音继续道: “在你死后,我们将有危险凶兽的诸山海界,分裂之后,驱逐出了人间界,但是在驱逐出第一片山海界的时候,我才发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山海诸界和神州毕竟同属于一个本源,哪怕是驱逐出这个世界,仍旧还留有一丝的联系。” “这些联系,寻常的凶兽和人族是无法察觉的。” “那些强大的存在,就能尝试顺着这一道联系,以此为绳索,横渡无边世界,重新找回回到神州的道路。” “不过还好,因为这一丝丝联系所在的位置,大多都是神州和山海界的裂口所在,灵气溢散,往后应该会成为洞天福地,会有修行者炼气士之类的人镇住这洞口,以做守卫之计。” 卫渊想到了之前行动组成员所说,天师不能轻易下山。 想到各派宗师也须得在山门处留守。 以及,微明宗山门所在之地,为何会有一条山海经中存在的化蛇。 先前的疑惑,现在终于有了些许的明悟。 禹的声音顿了顿,又道: “不过,这也只是能拖延一段时间,为了给我人族争取更多的时间,我将山海经玉书分裂,其中束缚了一丝所记录诸多凶兽的魂魄真灵,埋入了各个世界当中,一方面是在镇压,另外一方面,也是在等待。” “等待?” 禹的声音道:“渊,机缘巧合下,你服用了昆仑不死花。” “你的真灵得以能保存完整,升到天上,每每到了人间大乱的时候,神州灵气巨变,你的魂魄就会重新降临世间,若有朝一日,山海凶兽重现,那么你一定会被拉扯入人间,那个时候,能制住他们的,只有你了。” “山海经玉书,其中封存有山海生灵的一缕真灵。” “哪怕烛龙之灵亦有,四凶更是被驱逐向了神州四方,自然也有。” “依仗着那东西,人间界能够多出许多的胜算,我曾经和你说过,轩辕皇帝斩杀蚩尤,颛顼帝绝地天通,我们也要给后人留下些什么东西,这就是我们的遗物了,如此才算对得起来这世上一趟,” “额……不对,你或许得多跑几趟。” 禹的声音大笑起来。 旁边似乎有不满的声音,而后有少年温和的声音道:“渊,我是契。” 契,尧帝之子,舜帝之臣,殷商之祖,神州星象历法创始之人。 声音温和道:“虽然我所说的事情,可能性不大,但是你务必要警惕。” “驱逐山海,绝地天通,给人族创造出足够好的成长环境,至少在我们看来,是必要的,但是时代和时代不同,天地灵气虽然盈满于山海,但是往后或许会有一劫,导致神州灵气衰败,若是那个时候,当有大变。” “你要知道,此刻的神州并不圆满,未来也不会圆满。” “当它失去磅礴的灵气时候,就会自然而然地尝试让自己恢复到全盛全满的状态,也就是说,本来就还残留有一丝联系的山海界,会在这样的吸引力下,逐渐回归,这并非是什么阴谋,而是神州自然的规则,如日升月落一般。” “回归所导致的,就是灵气的重新复苏。” “而且,山海界距离人间界越近,那么灵气重新提高的速度就越快。” “甚至于,有可能回到我们这个时代的程度。” “山海诸界中食人异兽有许多,甚至于其中还有诸多异族,似人而非人,会爆发巨大冲突,所以,一旦你发现自己重新回到人间,而天下泰平,不似是大乱之象,却又有灵气复苏加快的异象,万万小心。” “你一定要告诉那个时代的人类,提前把山海诸界重新驱逐出人间。” “灵气复苏的进程既已开始,就不会停止,只是速度快慢不同罢了,哪怕山海界不再回归也不会受到影响,绝不能让山海界重新和人间界接壤,那必然造成生灵涂炭。” 声音顿了顿,少年契语气柔和,叹道: “每个时代的人,都有那个时代的困顿,我能隐约看到未来的事情,却被困在这个时空,不过也罢,既然生活在这个时代,那么,只需要尽我所能,将天地所赋予我的职责完成,坦然地生活死去便是了。” “每个人都是如此。” 他声音顿了顿,玩笑道:“不过,你或许得多死几次就是了。” “…………” 卫渊额角抽了抽,下意识往旁边抓了下。 特么的。 “我陶罐呢……” 有胆子把头伸过来,我给你两加个buff。 一点都不疼。 无支祁挨了都说好。 他嘴角勾起,脸上带了一丝笑意,然后自然摸了个空。 身边当然没有陶罐在。 那两个毫无忌惮开他玩笑的人,也已经逝去快要五千年之久…… 他动作顿了顿,无意识微微勾起的嘴角抿了抿。 玉书上的流光缓缓地变得暗沉下来。 最后只剩下了禹和契在五千年前的微笑低语: “虽然这样说有些不负责任。” “那么,一切交给你了。” “吾友……” 玉书上的流光最后散成了光尘,一点一点飘荡起来,最后彻底湮灭于五千年的岁月之中,卫渊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他握着手中的玉书,确实感觉到了这玉书上两道气机,和身前娥皇女英联系起来。 想来是娥皇女英自尽之后,由禹牵扯出两道真灵,算是留下了一丝生机。 留在玉书之上,写作山海经的一篇。 然后历经两千年岁月,于周时,在西楚一地变作了湘君祭祀。 而后秦始皇一统天下,走入下坡。 这两道真灵气机,现在就在卫渊的手中,他几乎可以凭借这东西,强行驱使娥皇女英二人,更可以顺势以山神之位,将这二位楚地的古神收为附属之神位,将这浩瀚湘江和洞庭都收入麾下。 眼前着娥皇女英脸色在诧异之后,也一点一点地不好看下去,卫渊自嘲一笑。 禹你可真是留下了个偌大的麻烦。 女英气恼,又有些害怕。 娥皇却成熟稳重地多,拉住妹妹,复杂地看着卫渊,叹息一声,似要微微一礼。 卫渊抬手摸了摸眉心,伸手止住娥皇:“不可。” 他拈了拈这牵扯群妖注视的玉书,洒然一笑,接住玉书的时候,五指握合,伴随着清脆的碎裂声,这山海经残篇突地裂开,化作光尘,消散不见,其中所含两道真灵自然也回归娥皇女英。 娥皇女英愕然。 山海经…… 她们一时间说不出话。 那青年拱手一礼,顺着心意,洒脱笑道:“两千年前一因,今日还一果。” “二位,你我算是缘法已尽了。” “告辞。” ps:今日第一更………三千一百字,总算是能早点更新了。 感谢假国中万赏,谢谢~ 第二百一十六章 刷好感度的正确方式.JPG (感谢被薰死的臭臭万赏) 卫渊心中萧瑟,却又有此事了结之感,转身迈步而去,竟然真的毫无半点留恋,见他走来,群妖纷纷退避开,而另外的两只大妖也都屏住呼吸,一直到卫渊离开之后,这才吐出口气来,突然觉得后背发麻。 转过头去,却见到娥皇女英气机变得强盛完整,竟然初步摆脱了香火祭祀低迷的影响,而古代时候被封入山海经玉书的那一缕真灵回归,也让她们的气机开始了上浮。 那虾妖心头一荒,连忙拜伏下来道:“两位娘娘饶……” 声音还没能落下。 耳边就有浩瀚波涛的汹涌声音传来,几乎如同古之洞庭重现。 虾妖还没能回过神来,就已被万顷波涛生生压下。 …………………… 片刻后,两只大妖已被擒拿。 最强的鱼妖被卫渊以山神印直接击杀,剩下两只,在本源恢复圆满的两位湘夫人面前,并没能蹦跶了几下子,尤其是卫渊先前所作所为,给他们心底留下了极为浓郁的阴影,一身实力受到了极大干扰。 毕竟那盘鱼脍还在前面摆着。 谁也不知那究竟是个修士还是个厨子的男人会不会去而复返。 心头阴影浓郁。 片刻之后,酒宴重开。 那垂着双垂髫的侍女,引来了真正的贵客。 那是身穿羽衣,气质清冷殊绝的少女,黑发垂落腰肢,脚踏浅藕色双鞋,腰间双玉碰撞,声音清脆,飘然如仙,娥皇女英迎上前去,见那少女模样,眼底有欣喜之色,道:“珏,来这边。” 娥皇女英大婚的时候,西昆仑曾经送过大礼。 在那之后,珏也曾见过两位帝妃。 这个时代,珏在脱困时候,曾和卫渊说过,要去寻访故人,自然曾经来到了湘江,见到了两位湘夫人,约定好了这个时候前来拜访。 珏是昆仑山天女,清气所化,对于气机极为敏感。 她看向娥皇女英二人,讶然道:“两位的气息,好像有些不同了。” “总觉得,似乎更圆融了些。” 娥皇尚能按捺住心中的感情。 女英已颇为欣喜,拉过珏来,将刚刚所发生的事情大略讲述了一下,拍手笑道:“所以啊,我和姐姐现在可算是自在了啊。” 珏久居昆仑山,只是知道人间禹王率领臣子编撰山海经。 但是并不知道究竟是谁所编撰刻录。 闻言略有讶异,而后对此人的行为举止颇有好感,赞赏道:“并不趁人之危,为人坦荡,人间界常常有这样的人在,没有想到这次还能见到一个,值得相见,他人呢?” 娥皇道:“说和我们因果两散,已经离去了。” 少女讶然,更是欣赏,颔首道:“原来如此,倒是自在随性。” “只是可惜,没能见到一面。” 她声音顿了顿,对此人的行为风格很是赞许,有心想要询问一下这个人究竟是谁,但是女英心里那种兴奋劲儿下去了,却又想到两千年前那事情,当时被伐山破庙,现在自己却反倒要承情。 她性子直接,总觉得越想越憋屈得慌,道: “好啦好啦,算是个好人,但是难得见面,提这外人做什么?” 珏也不好再开口,也没有太放在心上,笑了笑后,取出了准备好的礼物递过去,于是重新摆上了瓜果和香茶,因为山海经的存在,神州生灵对于珍禽异兽的肉并没有任何抵触,将那鱼脍奉上,少女夹了一筷子,然后愣住。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滋味有点熟悉。 好像,在哪儿吃过? 女英道:“珏你不喜欢肉类么?” 少女脑海中才升起的那一丝感觉就被打断,温柔微笑道:“当然不会。” 丝竹再起,宾客尽欢。 ………………… 卫渊从水底御水一口气奔出了湘水水域。 这才从水底钻出来,长呼口气。 至于原因—— 卫某人右手顺手一拉,一只死不瞑目的鱼头就给扔了上来,掉在河岸上,散发出一股股法力溃散后的灵气,周围的草木都更为茂盛了些,这正是刚刚那头八百年道行的鱼精,给卫渊山神印玺砸了一下,耗去了些神性力量,脑袋里怕是成了一团浆糊。 卫渊临走的时候,顺手把这鱼头给带走了。 瞅了瞅这么大的鱼头,也不知道要用多少辣椒才行。 再说,凡间的辣椒,能渗透进这种鱼妖的肉里么? 还是说,得去龙虎山后山菜园子里把老道士自己种的那些顺一点下来? 当然,做剁椒鱼头,只是顺带的事情。 卫渊心中自语。 他的真实目的,是因为这鱼头上残留有山神印玺的神性。 是为了隐藏自己的真正底牌。 而不是为了吃。 嗯,不错,正是如此。 卫渊瞅了瞅那鱼头,拎起来放到了卧虎令里,骑着共享单车,什么冲天椒,小米辣,各类的辣椒都买了一个遍,两大塑料袋,料想真能足够料理了那玩意儿,这才慢悠悠回了泉州。 抽出八面汉剑,令铁鹰战魂附着剑柄上。 卫渊拂过剑脊,满意道:“好剑!” 双手握剑,左脚在前,脊如龙筋,哐哐几下,才把这偌大的一只鱼头给剁开,老鱼皮厚,头大,卫渊把冰箱里东西都拿了出来,才将将塞了进去,撸起袖口,系好了围裙,已经拎起菜刀,本来打算多做些,可是转头一问,珏外出访友去了,估摸着好几天才能回来。 于是就少做了些。 只给隔壁书店的老狐狸胡明,还有开店的虞姬送了一份。 送过去才想到,虞姬这种植物所化的生灵,能吃鱼么? 不过,这在灵地妙境里面长了八百年的鱼,果然是不一样,滋味鲜美无比,和精挑细选的辣椒配合起来,鱼头的鲜,剁辣椒的辣,融为一体,吃得满头大汗,却又让人放不下筷子,就连最后的汤汁之类卫渊都不曾放过。 直接又做了一份扯面,扔到汤汁里搅拌了下,劲道的面条,吸收了鱼肉的鲜甜和辣味,是类似于辣椒爆肚面的吃法,最后吃得心满意足,将筷子一放,感觉到了胃部暖洋洋的,一股气机缓缓散出,强化肌肉和筋骨。 卫渊玩心起来,取了笔来,随手写下一行文字: “中山经,洞庭之水有鱼,八百年道行可熟,翻江倒浪,生人莫入,味鲜,食之可壮骨强力。” 看着有趣,索性取来了先前剩下的玉符废料。 并指吐出剑气。 几如往日远古时期,模仿笔迹,将这一行字顺手刻录其上,文字笔触粗狂古朴,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他仿佛重新回到了太古的时候,仿佛身边就是禹,就是女娇,偶尔也有那懒散的少年术士,他们在野外,在部族里,刚刚品尝完禹打来的战利品。 少年懒洋洋地吹奏树叶,声音混入了风里,禹王放眼望向远方和天下,女娇安静望着他,而身边的自己,落笔入玉,字字刻心。 几乎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将文字刻下来。 就连细节处的习惯都一般无二。 他捧着这玉书,怔怔出神。 最后摇头,复杂一笑,随手将这玉符残篇抛飞到了木架子上,商王青铜爵的意识恢复过来,见到这一幕,随口道:“你怎么又做赝品了?又不卖,难道你又造假的爱好不成?” 卫渊抬了下眉毛:“什么赝品?” 青铜爵道:“我亲眼看到了,这是你自己刻的。” 若他是人,早已经吹胡子瞪眼了。 卫渊先前喝了酒,大笑,道: “确实是我自己刻的,但是,却不是赝品。” 他心中怀念过往,又有一丝丝难得的疏狂,哪怕是山海经中并没有这一段文字。 只要是我写的,那便是山海经。 商王青铜爵怔住,那卫渊却不肯再说,随便取了一个空的葫芦,将那些个舍利子全部塞了进去,拂袖一下,让那葫芦飞到了木柜下面的一层,商王青铜爵又问道:“这又是什么东西?” 卫渊随意道:“一堆烂石头。” 起身走到冰箱门口,这味道很好,只是没有修为的人没有这个口服,下次去青丘国的时候,给女娇送去一些,然后给小鱼儿准备些,之后还要去一趟龙虎山。 去取了那东瀛僧人的脑袋,给京都送去。 到时候给张若素送一些,顺便再去他后菜园子里弄些辣椒。 也要询问下老道,看他对于山海界一事知道多少。 嗯,剩下的一块,就给珏留着,等她回来吃,脖子上还连着点肉,最嫩,还够一小盘脍的。 当然,得把黑猫类丢出冰箱半径五米以内。 卫渊关上了冰箱门。 ……………… 时间流逝而过。 卫渊这几日里,每日练剑习武,也尝试以那些净土宗的舍利子来给自己疗伤,心口上的伤势总算是稍微缓和下来,只是那净土佛门一直都没有消息传来,卫渊也不打算刻意地去打探。 这一天晚上,卫渊把门关上。 时间已经过去了凌晨,道路上空无一人,大部分的商店也都已经关门。 风在这道路上吹拂而过,声音略有萧瑟凄冷。 卫渊在门的角落里,放了一碗白米饭,上面插了三根香,香袅袅升起。 然后把那一盆三千年养魂木抱到了客厅的中间,这个时间点儿,在古时候可算是生人不敲门的,养魂木的叶子却更为舒展,散发出淡淡的幽香,让整个博物馆都陷入一种安静的氛围,如同和人间脱离,如同靠近幽冥,如同能听得到黄泉轻响。 当当当。 有人敲门,卫渊似乎早有准备似的,让水鬼把门开开。 养魂木散发出的香气越发地浓郁了。 并没有脚步声,但是人已经进来了。 走进来的那个人,看上去约莫三十岁左右,一身的道袍,满脸的黑气像是蟒蛇一样地纠缠扭曲着,显然是中了剧毒,脚下无声无息,若是张浩两人在,能够认得出来,这就是那一日被那摆摊的樱岛修士操控,生生挣扎出的太平道修士。 他自是已经死去了。 此刻,阴盛阳衰,生人莫入,来的不是人,是魂魄。 那道人茫然站在这里,卫渊道: “坐下。” 人死七日,魂魄会短暂回到人间,就是回魂之夜。 今日正是那太平道人的头七。 ps:今日第二更………三千字,感谢被薰死的臭臭的万赏,谢谢~ 待会儿再写一会儿。再攒攒,明天就能比较顺畅地加一更了,不过,因为想要加更,顺便居然调整了作息,这倒是完全预料之外的事情…… 第二百一十七章 所执所念(感谢沉舟万赏) 那太平道道人茫茫然坐下,然后才记起来要行礼,被卫渊抬手按下。 “先坐,用不着这样了。” 卫渊只是笑着说了句坐下,那魂灵就真的顺势坐下来。 脸上神色恍惚不定。 卫渊暗自叹了口气。 人死之后,真灵磨损。 到了头七的时候,其实只是剩下了最后一点执念,这个执念会驱使着魂魄在最后消散之前,来到他最为执着的地方。 一般是会回到肉身,或者说,是找到自己。 魂灵看着肉体,自己看着自己,明悟自己已经死去,故而或恍然大笑,或哭泣悲苦,归于天地。 也或许会回到父母血亲的旁边,看着他们为自己哭灵,看了一夜,最后放下了一丝执着,叹息一声,转过头去,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屋子,慢慢消散。 但是像太平道人这样,死后不去找肉身,也不去找亲人,反倒是找到了卫渊这里,倒是让他也有些不大明白,只能归结为这是个特殊情况,卫渊今天白天就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盯上了自己,所以在凌晨之后也不去睡觉。 把那养魂木搬到了博物馆中间,等着客人上门。 没有想到,竟是那个太平道孤魂。 ………………… 卫渊也不开口询问,只是平静坐着。 或许是因为夜色越来越沉,阴气上升,也或许是因为那一株养魂木的效果,太平道人脸上的神色逐渐地趋于清醒,不再茫然恍惚,最终到了凌晨三点,阴气最盛的时候,他的眼底终于恢复了一丝灵智。 左右茫然看了看,望向卫渊,眼底浮现一丝期冀欣喜,起身行礼道: “次天师……” 卫渊止住他要行礼的举动,让水鬼把那一碗饭端来,放在桌子上,道: “今天是你的头七。” “用不着那么拘礼。” 他声音顿了顿,突然觉得这个说法有点古怪。 语气不变,转口询问道:“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只要千万别说,弟子觉得弟子还能抢救一下就好。 卫渊心底玩笑般自语一声,却觉得心情仍旧颇为沉重,那太平道人端着碗,却没有动筷去吃,道:“弟子只是想要,把那奸贼的手段本事,都告诉了次天师,肯求天师把他正法,以正太平部之风。” 他此刻不过是魂灵。 常人说谎,面不改色还能够伪装。 真灵若是语焉不详,就会有外在的表现。 这不是他前来的目的。 想来还有其他的打算。 卫渊看着这太平道人,收回视线,未曾点破,只是微笑颔首: “甚好。” ……………… 水鬼去取来了一沓纸。 记录这道人说的话。 “那人的名字没有人知道,只是他得了太平部的传承,就自号说是太平天公,有时候也说自己就是这个时代的天公将军,闯荡出名号以后,外面就流传他是当代的太平道主。” “为人狡诈无比,擅长黄巾力士咒,道门金光咒,遁术也有,是苗疆那边的路数,涉及兵解法和蛊虫遁两类,法术最擅长驱魂遣魄,迷魂之类的手段,雷法,风法,火法都略有掌握,但是恐怕不怎么精通,只是能用的程度。” “但是如果能握着太平要术,哪怕是不擅长,也能被提升到威力很大的程度。” “他所用的法宝,一个招魂铃是当年杀了湘西那边一个宗门后得了的至宝,还有一把法剑……后来他在神州闯荡出了几个名头,曾经惹恼了天师,老天师那个时候好像还没能继承天师,似乎打算下山,那奸贼听到风声害怕,连夜逃出神州去了樱岛。” “直到老天师继承天师,不能轻易下山后,还又过去了好几年,才敢重新回来。” “那段时间,我们也跟着他在樱岛。” 那太平道道人的魂灵,趁着自己真灵还算清醒,将所知道的东西都全盘托出,包括了那太平道主的大概经历,以及他所知道的,后者所擅长的法术,水鬼运笔如飞,最后实在不行直接操控水流在纸面上变成了文字。 约莫过去了一个多小时,才堪堪说完。 卫渊平和地看着那死相狰狞的太平道修士,语气平和道:“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然后,然后……” 这真灵磨损地只剩执念的魂魄语气迟滞了下,突地拜伏在地,叩首许久,哽咽道: “弟子求次天师大发慈悲。” “念在弟子将功赎罪的份上,让人……让人照顾下我妈。” “弟子走后,她就只剩下一个人了,我放心不下,放心不下……” 这道人语不成句,重重叩首,早已经双目通红。 卫渊沉默。 这道人在人间飘荡了七天时间,最后执念驱使着他来到这里,而不是去看母亲,是为了给孤苦老母找一个晚年的依靠。 他抬手搀扶那道人魂灵,道:“站起来说。” ……………… “你不是,还有个妻子吗?” 等到那道人勉强稳定住了情绪,卫渊提议让他写几封信笺。 在道人持笔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之前想要把这道人救下来的时候,后者那幻境之中,是有妻儿的,道人的动作顿了顿,道: “那只是个幻境而已,弟子,弟子离家三十年,没敢回家,就怕那奸贼心狠手辣对我家人暗中动手,结果幻境里面,反倒是不顾一切地跑回家了,那时候什么都不管了,只想回家见见我妈。” “离家三十年?” “嗯。” “我是小时候被带走的,那时候九岁多点,我妈说家里没有油了,让我去打一壶油回来,我还记得那时候家里的梨树刚刚种下,我妈说再过一年,就能看到梨花,秋天就能结几个小梨子,到时候就不用出去买了。” “我出去打油的时候,看到了,梨树上开了一朵梨花,很小,但是真的开了。”道人强调道:“我想着,打完油回来,就和我妈说说,今年就开花了,是不是今年就有梨子吃?” “我现在还能记得很清楚。” 他声音顿了很久,道:“然后我遇到了那人。” “迷迷糊糊就跟着他走了。” “过去了好几年,我都没能想起我妈,只是梦里常常看到那朵梨花,有时候醒过来,枕头都湿了一片,后来,后来我连这个梦都做不成啦,一直到三十岁修为算是稳定下来,才重新记起来,可我怕啊,我只敢路过的时候,远远看一眼我家,连表情都不敢变一下。” “我看到过很多的梨花,吃过很多梨子,但是没有一朵花比得过那一朵。” “次天师您有机会,可以去看看,那梨花肯定开得很好看。” 卫渊沉默了会儿,道:“那么,你的妻子。” 道人愣住,笑了笑,只是道: “是小时候喜欢的女孩子,邻居家的女儿。” “早就搬出去了,现在大概已经结婚了,孩子都要上高中了。” 语气似乎轻描淡写,只是眼眶微红了下。 最后他写了一封又一封信,直到天边晨光熹微,阴气要散去的时候,他才停了笔,一般而言,人死七日后魂魄真灵消散,如果执念不散,扛过了天地之劫,就会化作厉鬼,但是如卫渊博物馆里这三只,既不是厉鬼,又能长存于世的,太过罕见。 卫渊收起了信,道:“再去看看你母亲。” 那道人怔住。 卫渊随手取出了早已尘封许久的黑伞,这是在第一次接触卧虎的时候,曾经用过的东西,将这伞打开,一抖之下,将那道人的魂灵收纳入其中,此刻,阴气不曾全然散去,而阳气尚未真正照遍大地,是正要阴阳割昏晓的时候。 卫渊推开了博物馆的门,迈步走出。 循着伞中魂灵的引导,卫渊驾驭流风,也是这个时候路上没有多少人,他没必要遮遮掩掩地,很快,在天边微微亮起了一丝的时候,卫渊到了一个不大的小城里。 城市建设,越发地日新月异。 那道人的母亲却三十年没有搬离这里。 这儿只剩下些老街,老人,死气沉沉的,院子里那一颗梨树还在,已经长得又高又粗,只是现在都已经秋日,梨花自然没有了,梨子也已经落尽了,道人的魂灵站在窗前,透过窗帘,看到了自己的母亲。 双目早已经通红。 只是魂灵无泪,他竟哭不出来。 许久后,他深深看了自己的母亲一眼,一步步后退。 卫渊道:“不再多看看了吗?” 道人咧嘴一笑,道:“不看了,再看,怕是舍不得走了。” “那就成了执念了,执念不死,是为厉鬼。” 他擦了擦眼眶,道: “弟子乃太平部所率,无论如何,不想变成害人的厉鬼。” “是么……” 最后那道人跪下,朝着那老屋子磕了三个响头,转身要走。 肩膀上却被一只手搭着,道人愕然转头,道:“次天师……” 卫渊道:“你叫我什么?” 道人愣了下,道:“次天师?” 卫渊看着远处,一本正经道: “既然叫一声次天师,那我也不能坐视不理……。” 声音顿了顿,他自嘲摇头道:“罢了,这也就是个借口而已。” “遇到了总要帮一把。” 顺手在那道人肩膀上一拍,将那道人拍得踉跄了下,跌跌撞撞往前走,卫渊手中黑伞轻转,道: “且去。” 他打入了一道神力,但是并未施法,只是顺势而为,法由心生,他看着那道人跌跌撞撞都走向前,站在门口,只是一个恍惚,就看到那道人溃散为光尘,光尘向上飞起来,涌入了那一株梨树里面。 “真灵寄居于树,避开天地规则么?” “也算是一条路。” 卫渊摇了摇头,把伞收回,转身离开。 旁边水鬼和戚家军军魂一左一右。 水鬼砸了砸舌,道:“可惜了,我还以为他能见着他老娘的。” “结果变成了一棵树,这和散到天地里没有什么区别啊。” 军魂反驳道:“这怎么可能如你说的那样?” 水鬼啧了下,一摊手,道: “他现在是钻了空子,避开了消散的下场,可是等到他灵性一钻出来,那百分百会散掉,所以他也就只能做一棵树了,又不能说话,又不能照顾他阿娘,和消散了有什么区别?” 戚家军军魂摇了摇头,道:“区别可大了。” 他正色道:“春日之时有梨花满树,梦中送香,这不也算是陪伴父母身前;夏日炎热,就为母亲遮一遮凉,不也算是孝顺?秋日闲暇,落叶满地,脚踩其上,声音柔软清脆,冬日天寒,便做一装饰,银装素裹,也是很好。” “他能在接下来的岁月里一直陪着母亲,哪怕无言,这不也比天下大多数人更为孝顺么?” 水鬼沉默了会儿,道:“那也是。” “可是,他们终究没有办法再见一面?” 卫渊道:“能再见的。” 双鬼怔住,卫渊手中黑伞轻点地面,并不转头,轻声道:“这些年,我们这里有他写的信,数月一送,或者春日花开,或者冬日雪落,等到他的母亲寿数将近的时候,他应该会从树里面出来……” “再最后见母亲一面。” “让母亲也能再见到他一面。” “哪怕接下来就是魂飞魄散。” 两只鬼物怔住,那水鬼突地一愣,鼻子嗅了嗅,古怪道:“哪儿来的一阵香味。” 戚家军兵魂道:“你在说什么,这都秋末了。” “咦?不对,真的有香味啊。” 卫渊脚步顿住,讶然,转过头去。 看到那老院子里的梨树枝叶招展,在这秋末的季节里,绽开了一个一个白色的花骨朵儿,而后只是风稍稍一吹,便是满树的素白如雪,香气淡而久,就这么逸散出来,沾在了卫渊的袖口上。 满树的梨花在枝桠上微微晃动,如同道人拱手。 卫渊深深看了一眼,掏手取出了先前那道人所写的第一封信,屈指一弹,清风流转,将这一封信擦过了梨花树梢,带了一缕风意,一朵白花,轻轻落在了窗前。 秋末的炎热让人恼怒。 但是梨花一开,素白的模样,就让人觉得回了春日或者隆冬,多出一丝清凉的感觉,有早起的人推开窗,先是看到了白色,然后就被那花香扑了个满怀,讶然道:“怎么开花了?” “还是说下雪了?” 一整座古朴的,没那么先进繁华的小城,就被这一株老梨树给唤醒了,一下拉回到了春天,一个个人推开门,讶异于这不敢置信的一幕,先前的冷寂一下变得热热闹闹的。 水鬼和兵魂看得失神。 得得得,得得得。 黑伞轻轻敲击着地面,两只鬼转过头去,见到人群拥着往梨花树过去。 而年轻的馆主逆着人流,负手持伞,已经远去。 ps:今日第一更……四千两百字,感谢沉舟万赏,今天应该是三更~ 第二百一十八章 贫道素来小心眼(感谢划水狼的万赏) 卫渊走得步履从容,但是脚下生风,速度一点不慢。 水鬼和戚家军兵魂花费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勉强追上来,抬眼一看,见到卫渊脸上,刚刚面对那一树梨花时候的微笑温和早已经消散了个干干净净,神色说不上多冷,但是没有一丝笑意。 等到卫渊脚步停下来的时候。 水鬼才惊觉,居然到了监狱门前。 或者说,这里是特别行动组专门为了那些扰乱神州秩序的修行者所准备的监牢,里面关押着的不是凡人,都是那些尚未处置的作恶修士,以及妖物化形之辈。 外面用的材料是最新科技,混合了灵石技艺。 修为若不能达到一定程度,根本无法打破这一层墙壁,哪怕是大威力火器近距离轰炸都不会有任何问题,两鬼正迟疑间,却见到卫渊只是轻描淡写地往里面走,那些防御措施和术式就毫无反应。 卫渊的幻术根基来自于无支祁残留神性。 可能无法撬动太大的力量。 但是其性质本身的层次相当高。 寻常侦破幻术的手段,根本无法看破他这来自神代的幻术根基。 卫渊抬手让伞打开,水鬼和战魂都化作一缕水汽飞入其中,这是他们先前领受水君敕令后所得的馈赠,根底上已经不算是普通的阴魂,而是偏向于正神地只。 水鬼嘀咕道:“来这监狱里干什么?” 卫渊声音平淡:“来看一个‘人’。” “人?” “当死之人。” 卫渊脚步在一个牢房前面停下来。 牢房的门口的铁门上通了高压电,哪怕是修士,只要没练到金刚不坏,都很难从这门里逃出来,牢房里面坐着个老者,一双眼睛浑浊昏黄,正是当初摆摊的那樱岛之人。 那老者极为警惕,卫渊又散去了部分幻术,让他得以看到自己。 老者神色一变,下意识往后退去,却有哗啦声音响起,为了防止他施展法术,脚上已经被锁链锁住,其中所用的材料蕴含有一种特殊灵石,会永远释放无规则的灵气乱流,干扰修士的施法动作。 老者面色因为剧痛扭曲了下。 他重新坐倒在地,没有力气再动,只是看着持伞的卫渊,眼底有恐惧之色,旋即这恐惧被他强行压制住,用神州语言,嘿然笑道:“没有想到,阁下居然会来主动探望我,受宠若惊,受宠若惊啊。” 卫渊眼神淡漠俯瞰着他,平淡道:“那太平道弟子已经去世了。” 老者心里一个咯噔,面上怡然不惧,啧啧摇头道: “真是可惜。” “他年纪在修士里还不算大,资质很好,本来能修出些东西的。所以,阁下你来,是为了给他复仇,还是说只是为了单纯告诉我这个消息?” 这樱岛修士的神色里有一丝疯狂,举了举手上的镣铐,道: “你真有胆量的话,就杀了我。” “反正,在这监狱里,我也已经呆够了。” “要不然,我未必没有活下去的可能,我乃是樱岛大神社的最高祭祀,有官方的身份,这件事情,已经能演变成樱岛和神州之间的事件,我的亲族,还有樱岛的议员们,会亲自来交涉。” 卫渊漠然道:“没有人能在神州作恶后,不付出代价就离开。” “你注定死在这里。” 那老者语气一滞,旋即嘲讽道: “但是我至少比那太平道修士多活了很久。” “他很可怜啊,期望能回老家给母亲养老,但是又一直没有机会,后来好不容易能离开了,却做了我的药人,其实他的意志相当顽强,我用了十多种奇毒才制住他,到了最后,我都有些不忍心了。” 他的声音微微一顿,然后就放肆大笑。 “不忍把这个上好的试验体给毁掉!” 老者放肆地说着,他要激怒眼前的人,让对方把自己杀死在这里。 这样,反倒能够挑拨这个人和神州官方的关系。 他也算是死得其所。 只是眼前这青年却不为所动,卫渊看着这仿佛狂吠野狗一样的老者,自嘲道:“如果说,是之前的我,面对你,我肯定会选择一剑杀了痛快,但是现在,我也知道,杀了你固然痛快,但是也会给别人带来些麻烦。” “而且,既然你终归要死。” “让你这么简单地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所以我不打算杀你。” 老者面上神色凝固,突有大恐怖袭上心头。 面色略有些苍白的青年微微抬眸,双瞳犹如深渊,微笑了下: “你听说过,黑冰台么……” …………… 黑冰台,是大秦曾经的特殊机构。 其中的锐士除去驰骋战场,伐山破庙,也有负责暗杀六国权贵,刺探情报的部分,这样的机构,是大秦贴己背后的力量,必然是有见不得光的部分,渊虽然不是负责暗杀的类型,但是基本的手段都是懂得的。 老者面色煞白,欲要后退。 卫渊伸出手,已虚点向那老者眉心。 后者本来想要反抗,但是一身修为完全无法施展出来。 反倒是被那锁链一扯,当即半跪在地。 瞬间被卫渊封闭五感,扭曲精神,人是以五感来感知世界,以精神来定位自我的,幻术就是操控五感,无支祁不屑这样的手段,因为假的就是假的,有能够彻底操控对方五感的魂魄强度,往往代表着可以直接碾压对方。 但是卫渊发现,幻术其实也很有用处。 他扭曲了那老者的五感,后者只觉得自己脚下一松,整个身子直接坠入一处黑暗逼仄的地方,水流声,还有野兽低吼的声音缓缓地靠近,除此之外,还有那太平道人曾经经历过的,被十多种剧毒所折磨的痛苦。 老者意识到自己即将面临的是什么,他不怕死,樱岛自有玉碎的武士道,但是他无法忍受没有终点的折磨,无法忍受生不如死,惊慌失措地抬手,想要爬出这个黑暗的空间,却被身后一只只手掌拉扯着坠下。 转过头去,看到了那太平道道人,看到往日死在自己手中的人。 老者心中登时寒气大冒。 最后的余光看到,整个世界的光明逐渐消失,最后的光芒所在处,那持伞的青年面容平淡,墨色双瞳幽深,黑伞点地,微微颔首。 神色平和,语气礼貌而客气: “那么,晚安。” “好梦。” “不,不,你回来!!” 那老者怒吼,伸出手,卫渊却彻底消失不见。 樱岛老者的五感坠入了黑暗,剧毒,以及酷刑的痛苦之中。 ………………… 卫渊依旧用幻术遮蔽了旁人的视野,走出了监狱。 外面的阳光刺激,他身上那种冷气很快就消失不见,卫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角有渗出眼泪,一夜没睡觉,还跑了很远的路,水鬼看了看外面的阳光,忍不住道: “都白天了啊。” 他开了个玩笑,古怪道: “幸亏是在外面,要不然老大你肯定又被被子给封印了。” “嗯?你说什么?” 卫渊打着哈欠转过头来。 并没有半分刚刚的超凡脱俗,更无丝毫的肃杀。 水鬼脸上的表情凝固,看了看显然打瞌睡的卫渊,脱口而出:“老大,你刚刚那句晚安,不会是给你自己说的?” 卫渊活动了下肩膀,义正言辞道:“怎么可能。” 水鬼满脸不信。 卫渊找了一家早餐店,要了一碗胡辣汤,两个茶叶蛋,一屉包子。 勉强垫了垫。 包子一半是鲜肉的,一半是梅菜肉的,肉的鲜美滋味和包子面皮的柔软搭配地很好,卫渊换了几家,一条街走下去这才吃饱,摸了摸肚子,这才慢悠悠地往家里去,决定回去今天上午稍微补个觉。 睡到,约莫下午五点就好。 我身为一个武修,能打,能吃,能睡,这很正常。 不是吗? ……………… 樱岛·京都。 一名穿着僧衣的男子跪坐于地,心中不安。 他的儿子,也是整个京都大寺唯一的继承人,在前往神州后,就突然失去了踪迹,不管是用什么手段,都无法联系上。 茂木义行。 在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段时间后,他寻找到了京都名气最大,手段最高的卜算师,希望对方能够出手,替自己卜算一下儿子的安危,卜算出自己的孩子,现在究竟在哪里。 ps:今日第二更………缓冲章,两千八百字,感谢划水狼的万赏,谢谢~~ 还有一章,应该在十二点前,每三天加一更~加够十章为止 第二百一十九章 祭祀将开(感谢龙loong两万赏) 作为卜算茂木义行下落的,是京都区大神社的高级神官。 他的父亲是那座大神社掌事人的嫡系血亲。 母亲则是有名的阴阳师家族出身。 这位神官在他过去的岁月里,曾经靠着家传的神术,和占卜的能力,退治了诸多的妖魔怪异,有着很大的名声,所以茂木家家主这才秘密将其邀请入寺庙里,想要卜算自己儿子的下落。 “您真是关心贵公子啊。” “茂木义行君我也曾经看过,为人冷静镇定,修为精湛,哪怕是在神州,也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那神官宽言安慰着中年僧人。 然后要求一间静室,说是要进行历代秘传的卜算之事。 樱岛对于这种秘传之物看得极重,僧人没有什么觉得什么意外,吩咐旁边的小沙弥,按照这神官的要求去准备,片刻后,微微躬身,送那神官进入了密室,神官在焚香之后,又经历了一系列的繁复准备,又要来了茂木义行的贴身玉器。 这才开始卜算。 ……………… 正在沉睡中的卫渊猛地睁开双目。 有一股起床气在他脑子里乱转。 刚刚好像是有什么人在暗中盯着他,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再躺下也睡不着觉,卫渊闭着眼睛躺了会儿,还是取出了三枚铜钱,屈指将三枚铜钱抛起,算了算是不是有人在针对他卜算,三枚铜钱落到手里,滴溜溜打转,然后齐齐地落下,最后两枚是正面,一枚是反面。 卫渊皱了皱眉。 这代表着对方卜算的直接对象并不是他。 但是会间接地牵连涉及到他。 卫渊沉吟了下,翻手取出了那一枚山神印,之前卫渊先是用这印玺打杀了洞庭鱼妖,然后又给了太平道道人一线生机,耗去了部分的神力,但是神性还在,卫渊手持山神印玺,将自身位格拉高到‘殷商祖脉山神’这个位置上。 然后才认认真真做了一次复杂的八卦算法。 而后双目微阖,手掌交叠放好,上面悬着山神印玺,入梦解卦。 …………… 恍恍惚惚间,卫渊看到了在一座寺庙里。 看到有一个穿着白色狩服的男子,嘴里念念有词,手持古朴法器,正在卜算,前面放着玉器,而开口说话的人所用的,是樱岛的语言,加上周围的环境,卫渊很轻易地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那个被劈死的樱岛和尚。 卫渊若有所思,无声自语: “看起来,这是因为太久没有和东瀛京都联系,寺庙里的人开始有些担心了?” “所以招来了卜算师一类的修士,想要占卜一下下落。” 卫渊想了想,伸出手掌,五指微微握合,山神印玺散出流光,他好像模模糊糊握住了一条线,只要掐断,就能够直接中止对方的卜算,这算是山神印玺和朝歌祖脉联系在一起后得到的好处,位格不高的人无法卜算到他的跟脚。 动作微微顿了顿。 卫渊又有些担心就这么粗暴地打断卜算,反倒会打草惊蛇。 影响到天师府打算最终发挥的效果可就不好了。 卫渊沉吟了下,突然想起来,以前契曾经和自己说过,卜算,是通过种种手段沟通天地,得到对所关心事情的,模糊且真实的象征,而后最重要的是解读,在文王着易经之前,这些都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巫所执掌的事情。 卜算直接得到的象征,是不可能扭曲篡改的。 那会直接导致卜算的彻底失败。 但是,在合理的范畴内,进行一定程度上的改变,干扰巫士的正确解读却是很简单的事情,在当时候渊听得只觉得头大,只想要给契一罐头,现在却有了点其他的感悟,卫渊沉吟了下,手掌微微握合,消耗神力,稍微地改变了下这神官所占卜到的象征。 “唔,这样应该没问题了。” …………………… 樱岛。 神官结束了一系列复杂的流程后,得到了卜算的结论,看了一眼,便长呼口气,噙着一丝微笑,打开了静室的大门,看到了门外等候着的茂木族人,点了点头,从容地微笑道: “幸不辱命,我已经知道了茂木义行君现在的情况。” 面容沉静威严的僧人眼底略有欣喜,双手合十。 “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请看。” 神官将得到的卜算结论递过去。 众人抬眸看去,面色皆松缓下来,带上了一丝微笑。 里面甚至于有讶异,还有欣慰和自得。 神官起身微笑道: “茂木义行君,现在正在神州地位崇高的名山里。” “由那山里最强的修士,吩咐弟子要细致小心地对待义行君,生怕他的身体出了问题。” “而且,不久之后,太平道的高人,将会和义行君携手而来。” 于是寺庙中的众人都长呼了口气。 “多谢您了。” “一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收下。” 中年僧人让小沙弥将之前就约定好的报酬捧着送上来,神官微笑着接受了,在神明的指示下,一切都平静而祥和,连这寺庙里的檀香味道都更为浓郁醉人了些,如有神佛蹒跚于空,醉倒于香气,给予万物顺遂。 ……………… 当当当—— 卫渊屈指,轻轻叩击桌子,自语道: “携手而来。” “携首而来。” 他道:“确实没什么问题。” 早已经毕业很久的卫渊诚心实意地感激道: “感谢语文老师。” ……………… 时间慢慢地流逝过去,只是卫渊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也有大意了的时候,他居然相信了长生种的时间观念,一直又过去了十来天,珏仍旧还没有回来,其间通了两次电话,知道少女现在安全,也就放下了心。 这段时间,卫渊不时地手持九节杖,回应那所谓道主的祈求。 道门的符箓,往往是需要开坛做法,求得祖师敕令才能保证画出来的不是鬼画符,而是真正有效果有法力的黄符,自之前使用黄巾力士护身咒,反倒得了不允两字后,太平道道主算是第一次得了祖师的首肯。 当即欣喜不尽,只道上一次是自己受到了天师府的干扰。 一口气画了许多道黄巾力士护身符。 卫渊都以九节杖,给予了远超平日的回应。 提前先让道主觉得,他自己能用得了这符箓,等到关键时候再给他断掉。 这大概就是,你居然想求我的敕令,画我的符箓,来打我? 再度利用九节杖,给予了回应之后,卫渊将这太平道法器重新放回了木柜子上,先是把装着舍利子的葫芦跨在腰间,然后又将三件殷商的青铜古器都带回到了静室当中,让它们彼此之间发生了共鸣。 最终山神印缓缓浮现出来。 于那有着饕餮纹和祭祀刻痕的青铜盘上,再度出现了山海界中朝歌城的画面。 飞御和武昱半跪在地行礼,看到了那祭坛上出现的画面,神色恭敬。 “……山神大人,祭祀已经快要准备好了。” 卫渊嗯了一声,而后伸出手,靠着山神印玺和朝歌城外祖脉的联系,以神力裹挟住了一颗颗舍利子,消耗巨大,让这些珠子穿过了这青铜盘,落在了飞御和武昱身前。 “把这东西分发下去,交给修为最高的那一批人。” 卫渊的声音顿了顿,想到武乙记录在了岩壁上的文字,问道: “祭祀之中,哪一种祭祀是要有孩子捧着白花送给鬼神的?” 武昱不解,仍旧回答道:“是每三百年一次的大祭。” 卫渊道:“那这一次,规则和流程,就以这样的祭祀为标准。” “至少,那孩子送花的仪式要有。” 天的清气,和山脉的地气汇聚,在祭坛上化作了那少年道人,他扫了扫袖子,似乎想到了什么,抬眸道:“对了,这一次祭祀的主体并不是我。” 飞御和武昱不解。 旋即听到了那少年道人轻描淡写的声音: “是帝神,武乙。” “你们都应该记住他,都应该知道他。” 卫渊看着远处,低声地道:“那是守护了你们足足三千年的人啊。” ps:今日第三更,两千七百字~感谢龙loong两万赏~ 诸位晚安~ 第二百二十章 大愿(感谢白衣话封侯万赏) 在飞御和武昱因为那四个字而震撼失神的时候,卫渊已经走下了祭坛,只一招手,山风引动,这少年道人踏风而行,越过了层层的山岩,来到了朝歌城外,祖脉之山的山巅。 卫渊远远望了那座朝歌城一眼,盘腿坐下。 这一次没有再用手掌贴着山岩,他的一缕神魂意识已经自然地深入到了祖脉当中,顺着岩石的轨迹,抵达了山腹空洞的祭坛,而后以这一座山的地脉灵气重新构筑出了暂时的身躯。 驳兽原本正在休息,察觉到卫渊的气息,双瞳微亮,一下跳起来。 口中发出犹如战鼓亦或龙鸣的声音跑过去。 卫渊无奈伸出手,让奔来的驳兽停下来,在驳龙的头顶按了按,而后望向前方,看到了盘坐在那里的商王武乙,直到走得近了,卫渊才发现,那根本不是盘坐在地上。 武乙已经失去了双足,他只能坐在那里。 那一条犹如虎爪和人相拼接起来的手臂也已经被斩断,只剩下大臂的部分,四肢唯一完好的只是左手而已,一身原本肮脏泥泞的衣服,变成了整洁素净的白袍,看上去庄重而隆盛。 他的脊背挺得笔直,稳稳地坐在那里。 武乙睁开眼睛。 “你来了。” 卫渊心境涌动,拱手微微一礼,然后,未曾流露出可惜或者怜悯的神态,只是微笑道:“王上,久候。” 他微微掀起道袍衣摆,坐在了武乙对面,看到武乙背后那一座三千年所绘制的朝歌城,声音顿了顿,道: “祭祀,马上就要开始了。” 对面商王眼中,那双暗沉的,波澜不惊的眸子里微有流光。 …………………… “你们说什么?!” 老者低声地惊呼,失去了往日的镇定和冷静。 飞御和武昱把卫渊所说的话,尤其是那句,这一次参与祭祀的主体不是他,而是帝神武乙告诉了太师,老太师失神许久,像是没有了岁月沉淀的智慧,就如同个年轻人一样快速地左右来回踱步。 而后决定,立刻按照卫渊所说的规格去准备。 飞御和武昱飞快地把要求告诉了祭祀的人们。 三百年一次的大祭是商人的传统,比起普通祭祀来说,只有一点不同,那就是参与的人数规模,远远超过了一般的祭祀,很快地,消息传递到了朝歌城中,正在劳作的人们,正在磨砺兵器的老者,正在努力锻炼的孩子,家中织布缝衣的女眷。 他们都放下了手中的工作,穿上了那件只有祭祀时才会穿着的布料衣服,而后出现在了街道上,带着期冀和渴望,朝着那座祖脉而去。 …………………… 终于, 祭祀的仪式开始了。 伴随着沉重乐器的声音,庄严浩大的祷告声音,人们起舞的时候,脚步踏在山石和台阶上的轻微震动,成千上万,乃至于十万地汇聚起来,就像是波涛,哪怕是在山腹内部的两人都能够听得清楚。 商王武乙失神,他那唯一的完好的手掌,轻轻拍击着地面。 嘴唇开合,无声呢喃着祭祀的诗篇。 卫渊道:“我们也上去。” “上面的风景更好些,朝歌城的百姓也在期待见到帝神的风采。” 武乙没有回答,卫渊微微一笑,手掌在地面上按了下,而后这座山的灵脉涌动,将卫渊的这一缕灵性和本身就是真灵为主的武乙送到了山巅之上,在比祭祀的祭坛还要高的地方,山石隆起,变成了一张案几。 卫渊和武乙分别坐在两侧。 卫渊背对着朝歌城。 所以武乙能够看到那一座城池,这个世界的大日缓缓升起,阳光落在那朝歌城上,城墙,街道,房屋,仿佛一切都熠熠生辉,正如同武乙那三千年的梦境,他看着失神了很久,最后也只是微笑着呢喃: “好啊,好。” “真好。” ……………… 在祭祀的队列里,老太师在最前。 飞御和武昱紧随其后。 当他们抬起头的时候,看到了在祖脉最高处相对而坐的两人,感觉到了坐在卫渊对面的,武乙身上那熟悉无比的,纯粹的鬼神的气息,三人都思绪凝滞住,而后,老太师最先反应过来。 他的手掌都在微微颤抖。 “帝神,真的是帝神……” “帝神果然还在,祂们没有抛弃朝歌。” 他整理衣着,如同回到了少年时期那样,用力地呼喊着神只的名号,而后,就像是会传染一样,前来参与祭祀的所有商族遗民们,都齐齐地高呼着帝神武乙的名号。 混合着庄严厚重的编钟曲调,像是要冲上天穹。 武昱回过神来,神色仍旧激动,他低下头,让旁边那个被选出来的小女孩,捧着朝歌城外的花束为鬼神送去,在壮阔的祭祀曲调里,那穿着白衣的小姑娘抱着一束花,一步步走到了高处。 武乙的身躯突然散发出白色光芒,将他的双腿,手臂都笼罩起来。 那小女孩还有些懵懂,不是很明白那些大人们为什么会那么地激动,她之前还在工作,在帮着母亲把种在院子里的菜用镰刀割下来,只吃叶子的话,根部留在地里,过上一段时间就又会长出来。 她看着武乙,觉得心里还有些好奇,这就是鬼神么? 和文章诗篇里面的,似乎不一样呢。 在祭祀的曲调变得悠扬的时候,她才记起来自己来这里是要做什么的,慌慌张张地举起了手中朝歌城生长的花朵,双手捧着递向了武乙,后者坐得端正而稳定,断裂一般的右臂扶着石桌,伸出了完好的左臂,接过了花朵。 那小女孩这个时候才注意到,自己来地太过慌慌张张。 手掌上还沾染了些泥土。 正有些害怕担心,但是那位鬼神却并不在意这些,对面的少年道人也只是微笑,打消了小姑娘心底的担忧,武乙望向这个孩子,看出了她刚刚眼底的疑惑,问道:“怎么了?” “啊,没什么没什么……” 那小姑娘摇了摇头,又有些迟疑,道: “只是觉得,您不像是传说里的帝神呢……” “没有那么地高,没有那么远。” 她想了想,笑起来道:“就像是路边会遇到的阿叔一样。” 武乙凝滞了许久,就当这个孩子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话的时候,听到了温柔的声音:“嗯,本来就是啊,我只是个人。” 武乙把花放在了桌子上。 把最后完整的,人的手臂伸出。 放在了那孩子头顶,顿了顿。 然后小心翼翼地柔和地放下去,揉了揉那孩子的头发,感觉到了发丝的柔软,感觉到了血肉的温暖,至此,王的心中再没有一丝丝的杂念和疯狂,只有平静温柔的安宁,仿佛寻到归宿。 三千年羁旅,终究是有意义的。 他轻声道:“谢谢你。” ……………… 那孩子带着不敢置信的欣喜和激动走下了这山峰的高处。 武乙身上的光芒稍微散去了些,他抬眸看着远处的朝歌城,许久后才收回视线,桌子上已经多出了两个青铜爵,以及一尊方鼎酒器,这是朝歌城历代祭祀所用的东西,比卫渊博物馆里的那一尊要更为古老。 他看向卫渊,终于问道:“你究竟是谁,又来自哪里?” 卫渊早就知道,一个山中之灵的说法是不可能骗得过这位商王的。 微笑回答道:“自故乡来。” 武乙似乎并不意外,道:“……原来如此。” “看来,炎黄苗裔,仍存于世,并且过得很好。” 武乙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看着琥珀色的酒液,道:“ 那么,现在的神州是什么样子?是有多繁华?” 他看向朝歌城,复又问道:“人们还需要和猛兽拼杀才能活下去吗?仍旧要担心天灾人祸,会担心干旱潮灾吗?仍旧会有四夷异族侵扰神州么?” 卫渊想了想,回答道:“已经不需要了。” “不需要了?” “嗯,现在的人类,才是神州,或者说,是人间界最强的种族。” 卫渊坐在这边,而小小的案几对面,是生活在三千多年前的华夏先祖。 原来这一张小小的石桌,便是三千载岁月。 故人发问,你们还好么…… 而今人作答。 如此地回答—— 神州无恙。 卫渊神色温和,回答道:“那些凶猛的野兽,有些还需要人们主动保护,才能防止他们彻底灭绝。” “天灾人祸呢,肯定还是有的,但是我们也已经有了对抗这些灾难的力量,天干旱了,可以人工降雨,有水利工程调整水位,水灾也不像过去那么频繁了。” “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 “至于四夷,总是有的。” “但是现在的神州,仍伫立于世界的一极,不惧于任何国家和势力。” 武乙听得有些失神,最后道:“看来,神州的修士们做的很好。” “这并不是由修士所创造的。” 少年道人微微抬了下头,微笑回答: “这是普通人所铸造的传奇。” …………………… 这一句话,对于神代君王的冲击,似乎要比先前所说的一切,都要来得更为巨大,武乙呢喃了好一会儿,才道: “这样才对啊。” “我当年还觉得,禹王将山海异兽流放,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 “我想,哪怕是有哪些凶兽在,我们人族同样能够占据人间界,但是现在我知道了啊,我终究是不如禹王他们看得更远,凶兽残暴强大,和它们共存一片天地的话,哪怕是生存下来,我们都需要付出足够大的代价。” “更不必说,还有那些似人而非人的种族。” “禹王是看到那种单纯由人主导的时代,才做出那种决定的。” “真是厉害啊。” 武乙摇了摇头,脸上浮现一丝缓和神色:“不过,既然你是来自故乡的人,既然你们那边已经发展到了那种程度,那么,朝歌城交给你帮忙,我也能够放心了。” 卫渊道:“王上不想要亲自去看看朝歌和神州吗?” 武乙平淡道:“我已经到极限了,今日过后,便再无武乙。” 卫渊道: “那么,如果我说,我还有另外一个办法,让王上你活下来呢?” 武乙看向卫渊:“什么?” 卫渊手掌翻开,一丝丝金色佛光溢散而出,在虚空中,以这个时代的语言化作一篇佛经,其中割舍去了大部分佛教教义的东西,只剩下单纯立下大愿,以天地众生所反馈愿力强化自我的存在。 甚至于可以立下一个绝不可能完成的大愿。 那么,只要这个大愿存在一天。 和这个大愿所联系起来的自我存在也就会存在一天。 这算是走旁门左道,尝试与天同寿的手段,当然,想要做到这一点,同样无比困难,要有大恒心和大毅力,而在卫渊展示佛门愿力成神的手段时候,从飞御武昱两人手中分到了舍利子的朝歌城修士们,都一一展开手掌,托着那一颗颗舍利子。 他们以自身的气血法力刺激。 于是一颗一颗净土宗舍利子皆齐齐亮起。 散出淡淡的佛光,如同光尘一样,缓缓地向上升起,璀璨的光芒,径直地笼罩了整座祖脉,如同幻梦,而这手笔同样地无比奢侈,而武乙看着卫渊给出的第二条路,却只是笑着摇头。 卫渊道:“王上,看不上这道路吗?” 武乙没有说什么看得上或者看不上,只是评价道:“以所谓的大愿作为执念,然后让自己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是很取巧的方法。” 他将酒樽倾倒满,端着青铜爵,声音顿了顿,微笑道: “但是啊,祖先去保护自己的孩子。” “王去庇佑子民。” “这还需要什么执念吗?” 卫渊说不出话。 武乙用自己完好的那只手握住了青铜爵,感受到手掌接触青铜爵上纹路的触感,然后他把青铜爵举起,对着朝歌城,对着这山下万民,呢喃道: “你看啊,朝歌城,多美。” “我把祖先的都城迁到了这里,我们在山上开凿石头,搬下来作成城墙,我们砍伐树木,开垦荒原,我们引来了河流,灌溉农田,到了晚上,星光漫天,就是这样的景色……” 武乙闭着眼睛。 一点一点金色的佛光逆着天地而缓缓升起。 浩瀚壮阔,就仿佛回到了过往,那个时候他看着祭祀的百姓和天下,那时候他手脚健全,那时候他健康而有力,雄心勃勃地看着遥远的天下,要破除对神的盲从。 那时候啊…… 所有人都在。 武乙听着那庄严的祷告之声,脸上浮现出微笑,天地和朝歌城都映照在这酒杯里,就像是把他的过往都盛入杯中,他将青铜爵举起,饮下了杯中的美酒,满足地呢喃:“祭祀之酒啊,多久没有喝到了……” “果然是好酒。” 当! 清脆的声音。 卫渊回过头,看到青铜爵坠在地上,酒液流淌而出。 商王武乙,射天杀神,驻守人间三千年,完成了此生一切职责,以最为坦然的姿态,迎接了终结。 卫渊张了张口,只是无言。 而后,他看到弥散在整个天地间的金色佛光,在凝滞后,突然翻腾滚沸,佛光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在剧烈地燃烧着,盛大而壮阔,璀璨夺目。 武乙说自己并没有执念,他说自己并没有大愿。 但是,真正刻意说出的的执着,一定要宣告于天下众生的愿望。 又怎能算是大愿? 大愿本就无言。 卫渊感觉到背后的光芒层层亮起,他端起酒杯,和旁边那倒下的酒盏碰触了下,声音清脆,然后轻轻饮酒,而现在,还在祭祀中的众人突然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看去,发出了一声声惊呼,看到了一丝丝流光落在了历经三千年后,已经稍显得破旧的朝歌城上。 于是就如同武乙所说的。 那流光不断编织,化作了高大的城墙,化作了古朴的屋舍,那只是虚幻的,但是在这一刹那,朝歌城跨越了数千年的时间,从武乙的梦中,来到了现实,人在其中来来往往,繁华热闹,面容富足。 城外有十里繁花。 先前送花的那个小姑娘在山顶上远远地眺望着,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和其他人一样都瞪大了眼睛,突然她眼睛眨了眨,看到在城外的白色花丛里,一个身影慢慢地远去。 她下意识地朝着那个人伸出手去,大声呼喊:“你要去哪里?” 她的声音混合在了人们的惊叹声里,嘈杂声里,几乎没有人能注意到。 那个人却听到了,脚步顿了顿。 转过头来,那像是刚刚语气温和的神灵,但是更年轻,更有力,眼里有光,小女孩愣住,她大声呼喊着,那个人冲着她笑着摆了摆手,转过头去,一步一步走入梦中的朝歌。 你走了很久很久的路。 你走过山,走过水,走过了朝歌城外的十里繁花。 也走过三千年的岁月。 当你的后人们走在这里,会不会,也会遇见你。 ………… 卫渊安静看着那幻梦般的一幕溢散,突地感觉到了怀中的灼热,他低下头,看到了那两颗舍利子正自散发着灼热,是圆觉给他的禅宗舍利子,卫渊沉默了下,看着在天地涌动的佛光。 有一部分金光朝着他涌动而来。 这是因为那些净土宗舍利子所得的,是真正意义上的佛门功德,比之于人间界所有佛门储藏的功德都更为纯粹,也更浩大,这些力量落入卫渊手中,本能要涌入他的灵性当中,化作他的根基,洗练他的魂魄。 卫渊把青铜爵放下。 沉默了好一会儿,屈指叩击虚空。 每一叩击,身躯就溢散出一股气机。 最后他将这些佛门的功德全部震出了自己的身体,吐出一口酒气,道: “确实是好酒啊。” 卫渊起身,似乎是醉了,身子略有踉跄,他并指点在虚空,强行蘸取这些纯粹的佛门功德为笔墨,而后落笔虚空,以天地为符纸画符,但是写下的却是佛门的路数,他学着《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的笔触,落笔。 武乙虽然觉得,自己并无执念大愿。 但是卫渊觉得,他自己心中仍有不甘和遗憾,还有一丝执念,心头纠结了下,索性自嘲一笑。 “本来就是一个俗人,那也不管什么因果缠身了。” “俗气就俗气点。” 佛门虽广大,但是药师本愿经里落笔却是,愿我来生,得菩提时。 卫渊落笔却和他们相反。 “愿你来生,得菩提……” 动作顿了顿,卫渊回忆经文中的内容,自语道:“这么一本正经的,估计你也不喜欢。”他摇了摇头,随手把这一行字抹去,顿了顿,噙着一丝微笑,以一种简单朴实到能让诸佛们气地跳脚的口吻,重新操控这些佛门的功德落笔: “那么……” “愿你来生,能够每日看尽万丈青天不倦。” “愿你来生,能按照自己所想的那样,去看着朝歌城。” “愿你来生,能卸下王的重担,作为一个普通人去活着,喜怒哀乐,这世上的生活足够丰富多彩,我想,应当不会让你失望。” 卫渊缓缓抬手,那些功德浩瀚,化作了三道大愿,却没有给卫渊落下什么好处,他把微微颤抖的右手背负在身后,目送着这三道大愿飞出,掠向天地。 武乙的真灵历经岁月的磨砺,足够支撑着转世轮回。 你我,他日再见。 “最后,还有一点烂摊子……” 周围气机浩瀚,卫渊抬手,右手手背上的天命赤箓缓缓亮起。 他强行将武乙留下的这些力量,联系上了那朝歌祖脉的灵脉,然后又容纳了舍利子残余的佛光,以天命赤箓为统筹,以太平要术为核心,在这朝歌城的上方,仿照人间界神州的天庭,设立了类似的符箓大阵。 那座朝歌城缓缓浮空,稳定在了天地之间。 这远远不能够和张道陵所做的天庭相比,但是以武乙留下的力量为核心,还是勉强稳固了雏形,这个时候需要有一道法咒作为核心,让这一道符箓大阵定住,卫渊沉默了下,选择了最简单最基础,也是道门必须掌握的法咒。 护身咒。 做完这一切,卫渊都有些脱力。 他走下山来,先前送花的小女孩靠着自己身子小,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比飞御等人都更早跑到了卫渊前面,着急道: “山神大人,帝神,帝神走了,他去哪里了?你把他找回来啊……” 卫渊一怔,伸出手抚摸了下孩子的头发,温和道: “他,他只是睡着了。” “他很累了,想要休息一下。” 小女孩年纪不大,悲伤道: “那他是不要我们了吗?” 卫渊半蹲下来,道:“怎么会?” 他伸出手,拉过小女孩的手掌,在她的手掌里,把那一道护身咒写了一遍,轻声道:“记住这一道符咒,只要念诵它,无论是在哪里,无论什么时候。” 他声音顿了顿,微笑道: “你们的王,一定会来保护你的哦。” ps:今日更新……二合一,感谢白衣话封侯万赏,谢谢。 六千四百字,拆分开正常更新也是一章三千两百字的,主要断在中间也不大好,就连起来发了。 顺便推导细纲,总感觉,武乙如果接受了,反而和这三千年的气魄不符合了,所以折中了下,而且,他太累了。 好难写啊……躺尸……几乎是挤牙膏一样挤出来的。 第二百二十一章 西经之山(感谢姜小五盟主) 在殷商的祭祀结束之后,卫渊没有立刻将自己的真灵收回来。 而是站在祖脉上,俯瞰着朝歌城,过去了很久,众人才下山离去,重新回到城池当中,从祭祀活动回归到正常的生活当中去,原本是武乙梦境的那座朝歌城缓缓破碎,而真实的朝歌城显然没有那么地美好,但是却更为真实,更有生活的气息。 老太师留在了这里。 他迟疑了下,还是恭敬问道:“山神大人,帝神他……” 卫渊看了他一眼,叹道: “你跟我来。” 卫渊转身,靠着山神权柄,带着朝歌城太师的一缕真灵,走入到了祖脉山腹当中。 在朝歌城中生活了一辈子的老者震撼于山腹中那恢弘浩大的石刻和如同祭坛的阶梯,卫渊将武乙三千年间刻画的石碑指给他看,并没有解释什么,在老者看着那些石刻失神的时候,就独自一人离去。 这些石碑壁画上的文字足以代表一切。 卫渊出现在山巅上,武昱和飞御还在这里。 卫渊对于殷商遗民们的修行方式,还有那种巨大的青铜机关兽很感兴趣,那毕竟算是神代的遗产,而且一直都没有断绝过,不过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他沉吟了下,看向旁边的飞御,问道: “我记得,你们来到这里之后,有向外探索过。” 飞御恭敬地回答道:“是,山神大人。” 他想了想,道:“按照之前留下来的书卷记载,我们的先人抵达这里的时候,已经经过了很长的流浪,朝歌城里没有多少食物和水了,哪怕是外面有危险,当时的人们也只能冒险外出寻找水源和能够开垦种植粮食的土地。” “那一段时间里,朝歌城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才开辟了土地,从河流那边挖出一条支流,引导到城外,然后又组成狩猎队,把靠近我们水源的野兽群驱散,前前后后,差不多花了上百年的时间才解决了这两个问题。” “在那之后,因为一直想要弄清楚我们现在究竟在哪里,还有外出狩猎的原因,我们对外面的探索一直都没有中断过。” 卫渊点了点头,道:“那你们有地图吗?” 飞御意识到眼前这位山神的意思,点头道:“有的。” “我这就下山去取来。” …………………… 皮革被鞣制,暴晒后做成的地图,被微风托举在空中,缓缓展开。 上面以类似于木炭的笔触,勾勒出了一条条道路,标注了山水的图案,还有些地方,被大大地打了叉号标注,那里代表着死地,代表着有很多人在探索的时候死在了那里,后人们将这些危险的地方标注出来,再往后探索的时候,就会主动规避开。 这是以性命堆积出来的经验。 是和这山海蛮荒世界抗争的证明。 卫渊叹了口气,视线从这地图上扫过,脸色逐渐变得凝重,最后好一会儿没有说话,他发现,如果这地图能够更精准一些的话,那么就能够和他记忆中的部分对上号,这是一个并不算好,却也不算太坏的结论。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思考,禹当年分裂山海诸界的时候是按照什么规律去做的。 其中有想到某个可能性,就是是按山海经分卷来分裂这些区域的。 将西山经,将南山经之类的区域分别流放出去。 驳兽,记录于山海经·西山经那一卷。也就是说,朝歌城花费了数百年时间锁抵达的地方,应该是位于古代认知里的西山区域。 西山经…… 卫渊闭目回忆,尝试记起自己当初写下的那些文字,而后五指微张,让流风在虚空中汇聚,武昱和飞御尚且还有些不理解,突然,他们注意到周围的花草开始随着风晃动,微微伏低。 武昱微微一怔。 起风了? 轻轻的呼啸声旋即充斥于耳膜。 陡然变大。 两人被风压晃动,踉跄了下,本能地低下头,几乎以为自己要被狂风吹走,只觉得鼻尖口中都是随风而来的草腥气,泥土味,还有水汽的湿润感,抬起头来的时候,怔怔失神,看到那少年道人眉眼安静,袖袍被风吹拂地鼓荡起来,伸出右手,五指微张。 于是天地间有长风而来。 风气汇聚,化作了青色的丝线,以朝歌城地图为核心往外面蔓延出来,将西山区域的地图补全,自原本的一卷地图,编织化作了长有数米,高亦是数米的苍青色图卷,缓缓在祖脉山巅展开,少年道人在这巨大的地图卷宗之前,双目宁静地注视着它。 西经之山,凡七十七山,一万七千五百一十七里。 这是相当广袤的土地。 卫渊没有注意背后两人的惊愕,视线缓缓从这地图上扫过,他只是一个人,而且来往朝歌城,需要神力作为代价,根本无法频繁来去,至少现在不能,这里的十几万居民还是要生活的,所以依旧还要外出狩猎,会冒险,会牺牲,卫渊觉得,自己至少应该在离开的时候,给他们标注出最安全的地方。 能少牺牲一人也是好的。 不过,西经之山,卫渊扫过这些熟悉的山脉,觉得有些头痛,朝歌城的先辈们还真是选择了一张王炸级别的山海碎片,好歹选择其他几处地方,或许朝歌城也不必这么艰难。 在武昱和飞御失神的时候,卫渊伸出手,指着这地图道: “你们两个记住这一张地图。” 等到飞御两人取出了记录用的玉书。 卫渊才重新开始讲述,他手指移动,指向一处地方,道:“首先,这里叫做小次之山,往后距离这一片区域远些,这里住着一只猿猴,白首赤足,叫做朱厌,极为凶恶,见则大兵,现在的朝歌城,贸然靠近他的话,恐怕要付出足够大的代价才能有一部分人活者出来。” 又随手指了指另外一座山,道:“这座山叫做莱山。” “上面生长着檀木,有一种叫做多罗罗的鸟,喜欢吃人。” “离这儿远些。” “这座山叫鸟鼠同穴之山,山上有白玉,但是有白虎住在这里,而且白虎成群,数目不少。” “那座山上虽然有足够多的猎物,但是那里是白虎的领地,不想要被白虎当做猎物的话,就不要靠近那里。” “不过这一座山不错。”卫渊见飞御两人神色沉凝,语气稍缓,指了指一座高山,道:“这是附近最高的山,叫做崇吾之山,上面有举父这种异兽,还有只有一只眼睛一只翅膀,却能发大水的凶兽蛮蛮,但是对于人不感兴趣,你们小心些应该能够上去。” “这座山上长着一棵树,花色赤红,花瓣上有黑色的纹路,果子有点像橘子,吃了的话,能够在孩子没出生的时候就洗练好根骨,强行提升资质,我想对于朝歌城很有帮助。” 飞御听得双目明亮,武昱忍不住低语赞叹: “山神大人,您真是博学啊。” 由不得飞御和武昱不心中激动。 现在朝歌城每一代的修行资质都在下降,导致整体上青黄不接。 这种能提升资质的宝物,朝歌城所知道的都不多,不但特别繁琐,效果还很不明显,如果能拿到这种果子,朝歌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哪怕不是迎刃而解,也能得到极大的缓和。 博学? 卫渊嘴角抽了抽。 虽然他竭力控制不要回忆,但是脑海中还是忍不住想起当年的事情,当初的渊只是凡人,体力远远不如禹和女娇,爬上那座崇吾之山的时候又累又渴,曹孟德尚且有望梅止渴的典故,当时的渊见到了那棵枝繁叶茂的果树,自然欣喜,所以一口啃了七个橘子。 然后, 然后就中招了…… 最后还是女娇帮忙化解了其中的药力,取笑他说。 ‘可惜啊,如果阿渊是个女子,生出来的孩子资质肯定足够惊人。’ ‘阿禹,我们不如改道去海外丈夫国,或者女子国里,那里要么都是男子,要么都是女子,却能繁衍成国家,我们去那里求取怀胎泉,让阿渊多喝点,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好了。’ 卫渊现在都不知道,女娇当时那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究竟是开玩笑。 还是打算来真的。 而看着飞御和武昱赞叹的目光,卫渊沉默了下,回答道: “只是,略有耳闻而已。” 他把耳闻两个字咬得很重。 然后揭过这件事情,将这西经之山的情况告知于飞御武昱两人,直讲述了足足一个多小时,终于讲述到了最后的部分,他指了指画面中比较偏的一座山,道: “另外,这座山,也要小心,这里叫章莪之山。” “山上有一种叫做狰的豹子,和中曲之山的驳兽互为天敌;然后还有一种鸟,长得像是鹤,只有一只脚,叫做毕方,也叫毕文,这是一种大凶之兽,操控火焰的神通很强,这样说,只要超过五只毕方聚集,就能轻易地把朝歌城彻底烧成灰烬。” “而且这种鸟只有一只腿,又干又柴,烤又烤不熟,煮又煮不烂。” “生吃的话又像是在吞火苗,直呛喉咙,除了拿去喂祸斗,什么用处都没有。” 正在认真记录的飞御动作一滞,抬起头:“??!” 武昱:“…………” 卫渊声音微顿。 意识到自己顺口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微咳一声,面不改色,语气宽和郑重,缓声道:“所以,这种既有极大危险性,又没有什么收益的凶兽,狩猎了又有什么价值?你们得要离它远一点。” 武昱想了想,若有所悟,然后赞叹点头,道:“攻其有害而无益,是以不取。” “山神大人您是为了让我们能理解才举了那个例子?” “我明白了。” 卫渊脸上神色僵了下,然后化作温和赞许,微微点头,飞御看到这位少年道人神色宽和,嘴角噙着一丝微笑,高深莫测,显然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么浅薄,心中疑惑自然散去。 看来,这真是山神在顾忌他们两人,才用这样的例子来讲述,深入浅出。 飞御若有所思。 卫渊注视着两人,维持住山神的威严,稍松了口气,同时在心中默默补充。 明白? 不,你不明白…… 毕方腿是真不好吃。 什么吃的都不嫌弃的禹,都不会吃那东西。 还不如老母鸡。 至少,鸡腿有两个。 ……………… 一直等到两人将这些东西都记录下来,卫渊的神色缓缓变得凝重,道: “另外,还有三件事情你们必须要记住,我之前所说的险地,在别无选择的时候,可以尝试冒险通过,但是下面我说的地方,哪怕是面对凶兽袭击也不能踏入,甚至可以说,你们反过来冲向兽潮,也比踏入这三个地方生存率更高。” 飞御和武昱神色凝重。 卫渊伸出手点了点其中一座山,道:“第一个地方是这里,这里叫做邽山。” “上面住着穷奇。” 穷奇,四凶之一。 飞御武昱面色骤变,一想到自己所居住的环境里,还有这样一头凶兽,就觉得背后发寒。 卫渊语气不变,在一处地方指了指,道: “另外,这里是轩辕之丘,轩辕之丘上没有什么东西好采的,只有丹粟,是最上乘的朱砂原料,从轩辕之丘往东南方向走,约莫三千余里,有一座山。” 卫渊的语气顿了顿,道: “那座山叫不周山。” “无论如何,千万千万,不准靠近那一座山。” ps:今日第一更………三千八百字,缓冲章,感谢姜小五盟主,谢谢~ 第二百二十二章 远古之事(感谢神农本毒两万赏) “不周山?” 武昱和飞御看向那座地图上最高的山。 卫渊视线扫过地图,先是落在了轩辕之丘上。 自轩辕之丘开始,往东南方向四百八十里,就是西王母所居住的玉山昆仑,再往东南三百五十里,是为流沙河,西游记中沙悟净所居住河流的原型,从流沙河再往东南一千一百七十里,是为昆仑之丘。 而不周山往轩辕丘的方向,四百二十里处,是轩辕黄帝祭祀天地,宴饮鬼神的峚山。 峚山西北四百二十里,则是衔烛之龙所暂时休息的钟山。 而这些在神州神话里,或明或暗有很大存在感的名山大川,都处于不周山到朝歌城的那条中轴线上,不提其他几座山,光是不周山,轩辕,昆仑三处地方联系在一起,都很难不让人心中生出异样的感觉。 卫渊扶了抚额角,忍不住有点脑壳儿痛。 朝歌城的祖先们是怎么选择了这么一个死亡级副本的? 山海经那么多碎片啊,那么多,你蒙着眼睛选,哪怕胡来呢,也不至于到这儿啊。 飞御呢喃:“不周山。” 卫渊收回视线,压下了心中的感叹,微微颔首,道: “是,不周山。” “另外,第三个地方,也在不周山附近。” “不周山往西北方向,八百四十里的位置上,是钟山,那里是烛龙所居的地方,第三个绝对要远离的,就是他,烛龙烛九阴。” 飞御愕然转头,道:“烛龙?” 他有些狐疑,想了想,询问道:“山神大人,烛龙不是善神么?” 卫渊道:“祂并不是善神,或者说,很难用人的善恶去界定神。” “烛九阴和人族的恩怨,实在是有些长了。” “如果你们有兴趣的话,我可以稍微讲一讲,但是,这要从水神共工开始讲起了。” 卫渊语气平和,见到飞御和武昱似乎有些兴趣,索性盘坐在山石之上,伸出手虚指那一副地图,地图上属于轩辕之丘的位置缓缓亮起,他语气温和,徐徐讲解道:“水神共工,他是人,也是神灵,而是严格意义上,他是炎帝的后裔,但是又有传说,他只是借了自己母亲的身体降世为人。” “在帝少昊时代的末期。” “天下的部族在轩辕之丘聚集,要选择下一个天下的共主。” “其中最有力的竞争者,是炎帝苗裔,水神共工,以及……” “轩辕黄帝的孙子,颛顼。” …………………… 共工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从容不迫地踏入了轩辕丘。 他看到了自己的祖父,也看到了颛顼,看到了那位开辟了中原鼎盛的轩辕黄帝,他收回了视线,从容地和常先,和缙云这些官员将领们打着招呼,他自认为以自己的武力和功绩,足以成为下一代的人族皇者。 而颛顼,那只是个沉迷于音律,会按照八龙飞过天际的声音而创造曲调的人,虽然有传说,颛顼是他的母亲夜间抬头,看到瑶光之星贯月如虹后降世的,但是,共工并不在意这些。 他只知道,自己一定能够带领人族真正意义上地称霸人间。 但是伴随着最后的决议,共工脸上的笑容也在一点一点收敛。 直到最后,彻底地消失。 他败了。 败给了那个看上去性格安静温顺的颛顼。 颛顼称帝,以句芒为木正,以祝融为火正,句龙为土正。 水神共工本来也应该是他的四位臣子之一,但是他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即便如此,他也不可能在轩辕之丘大闹,雨师妾一族的族正压住他的肩膀安慰他,但是共工仍旧不肯接受,他当众戟指轩辕皇帝,愤怒地指责轩辕偏袒自己的孙子,而后冲出了当时人族的圣地。 驾驭狂暴的水流,只顾着往前方奔去,而那个方向,正是东南位置,他在轩辕之丘重重一脚,直接踏碎了山石,从裂缝里流出了洵水。他愤怒长啸,掠过天地,在空中将自己华服上的装饰抛下,扔到了西王母所在的玉山,化作了胜遇这一种神鸟,凡人见之则其国大水。 转眼已经是千里之外。 但是水神共工的愤怒非但没有消减,反而越发地剧烈,仍旧朝着东南方向而去。 于是,愤怒的水神所经过之处,诞生了宽八百里的流沙河,在乐游之山诞生了桃水;祂在轩辕帝别都的昆仑之丘抛下了身上的玉佩宝剑,落在四方,化作了河水,赤水,洋水,墨水四条神代河流,波涛汹涌地流淌在大地上。 祂路过槐江之山,丘时之水爆发,祂在泰器之山扔下了自己的外袍,化作了神代的观水,而他镶嵌着玉石的腰带化作了一种鲤鱼,是鱼,却有着鸟的双翼,能在西海和东海之间飞腾,逢山开山,山石崩裂之处,就有江河流淌,直到后来,共工赤着健硕的身躯,看到了不周山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愤怒至极的水神不管不顾,直接撞了上去。 这一次他没能创造出江河,而是将作为擎天巨柱的不周山,直接撞倒了去,那个时代,人神混居,人界之上还有苍天,这下不周山一倒啊,长天朝着西北一侧重重地倾倒了下去,在西北方向生活的人们,看到了天崩地裂的一幕。 那也是他们最后所见到的画面。 …………………… 卫渊抬手,以流风化作了一个模型。 是一个正方体的箱子,他让箱子上的盖子朝着一侧倾倒下去,卫渊指着那里道:“这就是天倾之祸,后世有典籍说,‘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原本在那个时代,星辰万物都是由神灵执掌的。” “你们看,现在这天柱倾倒下去,原本覆盖在大地上的天,直接有一部分坠了地,这也导致有一片区域直接脱离了神灵的掌控。” “那里阴阳失衡,不再有风,不再有雨,也没有日升月落,早已经生灵涂炭,而因为阴气过于沉重的原因,这个世界的阴魂都会朝着那里汇聚过去,所以,那里被称作幽都,或者无日之国,亦或者说,九幽。” 九幽? 飞御目瞪口呆道:“这……一撞之威,竟至于此吗?” 卫渊道:“是啊……” “当然重点是,众神没有谁预料到,祂会疯狂到撞塌了不周山。” “所以,帝颛顼派遣了一位神灵去了那里。” “让那位天神在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的章尾山主持世界的运转,祂睁开眼睛,无日之都的白天就来临了,闭上眼睛休息的时候,整个无日之都也来到了黑夜,呼吸则是狂风,又能谒见其他神灵,要求风雨。” “是为烛龙烛九阴,烛九阴这个名字,就是‘烛照九幽之处’的意思。” “这就是‘日安不到,烛龙何照?’,就是‘天西北有幽冥无日之国,有龙衔烛而照之’的传说起源。” 飞御武昱因为这样的古代神话而失神。 很久后回过神来,忍不住心中疑惑,问道:“可是,这不就证明烛龙是善神吗?” 卫渊答道:“如果一直这样,作为镇守九幽的大神,烛龙自然和人族关系不错,但是很可惜,祂有一个儿子。” “儿子?” “是,烛龙的那个儿子叫做鼓,和烛龙一样,是人面龙身的天生神灵,可能就是因为烛龙对那个时代的天下万物有功德,众生都很尊敬祂父子,所以,鼓性格极为自我傲慢。” “最终,他和人面兽身的神钦?,一起把另外一位看管不死药的神灵葆江给杀了。” “而且,是杀死在众神居所昆仑山的附近,而烛九阴对此表示了默认。” 飞御和武昱不再说话了。 卫渊拈起一根杂草,道:“之前和你们讲的,共工的事情,是我听一个朋友说来的,嗯,怎么说呢,他和共工,稍稍有那么一点点的恩怨在,不过接下来的事情,我是真的见识过。” “你们听说过尧吗?” “觉得他怎么样?” 武昱愣了下,不知道为什么会跳到这个问题上,迟疑了下,回答道: “那是五帝中的第三位,是很仁慈的人皇?” 卫渊点了点头,道:“确实没错,很仁慈。” “我只是见过他一面,说实话,他看上去不像是个帝王,就是个老头儿,有点胖乎乎的,很看重自己的白头发,总是笑眯眯的,嗜糖,在传位给舜帝后,偶尔喜欢蹭吃蹭喝,偶尔的频率稍微有点高,就是这么个人,和烛九阴关系也很好。” “但是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 卫渊声音顿了顿,张开手,杂草飘落下来,道: “尧帝亲自诛杀了鼓和钦?。” 飞御和武昱不敢置信。 卫渊道:“而且,将鼓的尸体埋葬在烛九阴所执掌的钟山东面的悬崖里。” “烛九阴一直在西北侧外,主持着九幽幽都的万物,而祂独子的尸体就在东面高崖,只一回头就能看到,尧帝就要让烛九阴永远记住,违背和众生的契约,放纵独子作恶的后果究竟是什么,帝者无情,却也大爱众生。” “而自此,尧帝和烛九阴分道扬镳。” “这便是‘烛龙避尧日于幽都’的典故。” 卫渊声音顿了顿: 他看着远处,声音温和,却仿佛穿透了漫长而遥远的岁月,俯瞰过去: “而这也代表着烛龙和人族的恩断义绝,代表着,诸神终究将和人族决裂。” “自此烛龙久居于幽都,而尧帝行走于人间。” “终此一生,不复相见。” “而共工撞不周山后,对于人族越发愤恨不甘,又在不周山沿途三千余里创造出诸多江河,后世水淹天下,终为禹王所制;在烛龙的这一段历史之前,帝颛顼则因为共工恣意妄为,导致大片区域生灵涂炭,心中厌恶神灵,也终究立下了绝地天通的功业,名列五帝。” “可以说,一饮一啄,都是定数……” “有的时候总感觉,故事的结局是不是在一开始就已经确定了。” 飞御和武昱有些恍惚。 武昱下意识道:“您怎么知道地怎么清楚……” 卫渊回过神来,微笑道:“只是稍微知道一点点。” 那是历史。 却也是我的人生。 少年道人摊开双手,温和道: “你看,我毕竟是这一座山的山灵,知道的东西多一点也很正常。” “对?” 而背对着两人,少年道人的嘴角朝着下面偏了下。 为什么那么清楚…… 当然是因为,当初尧帝这事情,带着了禹,而禹兴冲冲地回家提起了正在捏陶器的渊的衣领子,把他也带上了,而直接后果就是,尧帝诛杀烛九阴独子,还把人家埋在家门口悬崖上的事情,被记录在了山海经里。 ‘其子曰鼓,其状如人面而龙身,是与钦?杀葆江于昆仑之阳。’ ‘帝乃戮之钟山之东崖。’ 而非常不巧。 这种对烛九阴来说,和跳脸抽巴掌没有任何区别的行为。 正是他卫某人主笔。 伴随着不断回忆,不断记起一些细节,卫渊对于后来禹王铸造九鼎,分裂山海的行为动机,没有任何的奇怪。毕竟,一个偶像是颛顼,被帝尧退休后亲自调教出来的人族王者,性格会无限向前面两者靠近,甚至于更为激昂。 但是,这破事儿算是什么…… 卫渊嘴角抽了抽,望向不周山,也就是钟山的方向,有种想要不顾风度,仰天长叹的冲动。 禹啊,你快回来。 仇家太多太狠,我一人承受不来啊。 要不然, 要不然你把我带走也成啊。 …………………… 而在卫渊望向远方的时候,日常怀念大禹的时候。 突地神色微微一动,抬眸望向远处。 有数目繁复而浩大的气息,汹涌而来。 卫渊很快辨认出了来者的身份——是西经之山所记载的众多山神。 奇怪,这些山神一般都只会待在自己的山里,不会轻易外出才对,难道是把他当做了同类? 卫渊若有所思,站起身,望向气机奔赴而来的方向。 山神的话。 正好可以打探打探‘西山经玉书’的下落。 于是,同样的山神浩瀚之气息,自他身上升腾而起。 ps:今日第二更,感谢神农本毒两万赏,《淮南子》:昔者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周礼·大司徒》:天不足西北,是为天门。《诗含神雾》:天不足西北,无有阴阳消息,故有龙衔火精以照天门中 《楚辞·天问》云:“日安不到,烛龙何照? 《鉴诫录》:烛龙衘耀,只可照于一方;春雷振声,不能过于百里。 《后汉书》:征烛龙令执炬兮,过钟山而中休 《大荒西经》:颛顼生老童……下地而生噎,处于西极,以行日月星辰之行次,颛顼子孙的位格直接高于烛龙,是以判定为烛龙是颛顼臣子。至于创世神位格,还有和盘古联系,只是现代网文设定而已,位格最高也只是在明清时被看作太阳的侧面。 第二百二十三章 山海经(感谢夏柳裴万赏) 武昱和飞御直到卫渊身上气机升起,才察觉到不对。 他们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去,看到从整个朝歌城西北方向,有数道气息飞快地靠近,很快,作为巫士和战士的两人就注意到了来者的样貌,以人的角度来看,来者的样貌是有些古怪的。 有的是人面而马身。 也有的是人面而牛身。 也有的是四足一臂。 而卫渊看到这些‘人’的样貌,就更加确定了心中的推测。 这确实是西山经里的那些山神,是同时具备有兽性,神性,以及人性的,源初的神灵。 那些山神们也注意到了同样散发出山神气息的卫渊。 注意到了飞御和武昱。 祂们似乎迟疑了下,彼此对视商量了一会儿,然后齐齐敛去了神灵形态的模样,变化成了正常的人类,有的是娇美的女子,有的是慈和的老者,也有魁梧雄厚的力士,落在山顶上,为首的老人对卫渊微笑点头,主动道: “我们原本在崇吾山上谈笑饮酒,感觉到这里有熟悉的气息。” “所以过来看看。” “没有想到,这个时代居然还能有你这样的同道诞生。” 感受到的熟悉气息可能不是山神,而真的是熟人之类的,卫渊心中默默回答了一句,没有说出来,然后神色不变,回礼道:“我也没有想到能见到几位。” 因为看到卫渊的神色平和,态度也客气,最为年长的山神神色似乎更加地缓和,点了点头,笑道:“有同道诞生灵智,我们西山七十七峰,也就变成七十八峰了,是大好事,当然要过来看看。” “不知道你要怎么称呼,可给自己起了名字?” 卫渊想了想,回答道:“我是商山之灵。” “名字的话。” 他声音顿了顿,道: “你们称呼我卫就好。” ……………… 飞御和武昱按照吩咐去取了酒和祭祀用的肉。 做熟了端上来,也有一部分是生肉。 这些都是山海时代诞生的源初山神,有些只喜欢生肉祭祀,卫渊用小刀切割肉块,然后蘸着飞御他们用许多野菜,还有鸡肉捣成泥,一起放在陶罐里加上盐巴腌制出来的酱料,放在嘴里,咸味很浓,但是已经没有了最初时代创造出的腥味。 这是醓醢。 醓醢以荐,或燔或炙。 这样就是指得,把肉烤熟了,蘸着酱吃。 在这样困苦的环境里,美食已经是难得的享受。 两位壮汉模样的山神没有那么多忌讳,大口吃了生肉。 老者则是似乎和人族接触过,顾及脸面,没有那么粗狂,喝了口朝歌城中酿造的酒液,感慨了一句,果然还是人族酿造的酒最好,然后看着卫渊,笑道:“可惜了啊,卫,你诞生的时间有些短,要不然的话,也能经历我们最好的那段日子。” “那样的话,你的名字也会被记录在山海经里。” “那些人族对众兽都很警惕,把那些危险的凶兽都标注出来,又写了哪些凶兽可以食用,不过对于我们这些山中之神,却还算是恭敬,在山海经里,把祭祀款待我们的方法都记录了下来,流传后世。” 一名力士模样的山神咬碎了食物,却有不同的意见。 冷笑道:“放屁,还流传后世。” “禹王那家伙,到了最后不还是把你我流放到这里?说什么不准神灵干涉人间,他把我们的祭祀方式写得再详细有什么用?除了偶尔还有些幽都的魂魄溜出来以外,还有人来祭祀我们吗?” “等我见到他,定要讨个说法!” 老者冷笑道: “不服气?不服气你怎么还叫他禹王?” 壮汉一滞。 旋即拍桌大怒道:“我就叫他禹王了怎么了,你不服气是不是?!” “哪怕是他过来,我也照样叫他禹王,怎么的?!” “哪怕就是他打死我,我也要这么叫,你看他敢不敢打死我!” 娇美女子抬手抚额。 老者额角青筋贲起。 眼见着这几位山神就要争吵起来。 卫渊顺势给老者斟酒,打断了这气氛,询问道:“山海经?” 老者看了他一眼,对那壮汉的气稍有些消了,喝了口酒,安慰他道: “卫你是新诞生的山神,不知道这山海经,也是正常的。” “不用太过在意。” 卫渊点头道:“我确实不知啊。” “这山海经,有什么名堂吗?” 娇媚女子道: “说是什么名堂,那倒也不是什么名堂,但是那是禹王所着,由他口述,他的臣子所记录在了防风氏的玉书上,当时人间界的一切都被记录了下来,海外三十六国,无日之幽都,天地诸神,历史传说都有。” “其中,奇花异草,凶兽金玉只是占据了一小部分。” “就已经足够有分量了。” “更不必说,在禹王的臣子死后,禹王亲自又记录补充了这一部玉书,命名山海经,意思是,凡山海之间,万事万物都囊括其中。” 卫渊顺势询问道:“不知道这山海经,现在在哪里?” 老者摇头叹道:“早就没啦,禹王分裂山海,山海经也随之分裂了,一开始的时候,他把记载着我们各自神魂一缕的玉书都分别送还给了我等,意即所作所为皆为人族,但是对诸族,却并无赶尽杀绝之意。” “山海与人间,异兽和人各自占据一部分。” “可惜,可惜啊……” 老者叹了口气,神态寂寥,道:“可惜在此之后,山海界再也没有出现如以前三皇五帝一样的帝君,也不知神州如何,总之山海各族之间乱战,禹王所留下的玉书更是被重点争夺之物,最后它们都汇聚到了两个地方。” 卫渊低语: “两个地方?” “是,一部分在邽山,被穷奇所掠夺,另外一部分,被钟山之神所掌控,此后,山海界,至少西经之山七十七座的范围内,算是平静下来了啊。” “烛龙,穷奇。” 卫渊实在是有些不知该说什么,他按了按眉心,心中忍不住自嘲。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不用费那么大劲儿去搜集西山经七十七座山的玉书了,已经有人帮你收拾好了,你只要过去拿回来就好。 很简单? 坏消息是,这两个家伙一个叫做烛九阴。 一个是穷奇。 他没有将自己的情绪暴露出来,只是微笑招呼几位山神饮酒谈笑,那几位山神离去的时候,老者面色微有醉意,拍了拍卫渊的肩膀,笑着道:“卫啊,你要准备准备,过段时间,应该会有神使来找你。” “神使?” “嗯,当然了,你既然是这里的山神,当然要去拜见两位大神。” 他打了个酒嗝儿,道:“昆仑丘的山神,英招。” “以及,以及……” “钟山之神,烛九阴。” ……………… 片刻后,在久违地品尝过人族的美食后,几位山神醉醺醺地离去了,临走的时候还带走了几坛子酒,顺走一只烤全羊,这种娴熟的程度让卫渊很怀疑他们是不是专门过来蹭吃蹭喝的,实在是太熟练了点。 他收回视线,看向旁边的飞御和武昱,想了想,道:“这段时间,就按照我之前说的路线去捕猎,对了,还有刚刚那几位山神所在的山,你们每次间隔一段时间就可以去一次,按照我给你们的方法去祭祀祂们,记得多带点酒。” “在进山之前祭祀,那一次狩猎一定会丰收。” “但是记住,克制住自己的贪欲。” 卫渊把远古时候的规矩说出来,道:“狩猎的猎物,能够满足饮食就可以,果子只能多拿一倍于酿酒所用消耗掉的,这样的话,每个月去一次,每一次都会得到相同,甚至于更丰厚的东西,山神大部分都是讲规则的神,但是最厌恶于贪得无厌的索取。” “人应该学会和这些神共处,你们不会想要见到山神之怒的。” 飞御和武昱点头表示自己记下来了。 卫渊想了想,道: “我还有些事情,下一次祭祀的时候,我会带你们去一趟崇吾之山。” “把那种果子采一些回来。” 也是去看看故地。 至于去见烛龙,能拖就拖着,真是可惜,不知道能不能带家属。 我去找穷奇的时候,带一只猴子不过分? 卫渊本来还想要见识见识殷商流传下来的修行之法,但是眼下神力消耗巨大,他感觉到疲惫感浮现心中,望向曾经和禹王女娇登上的崇吾之山,最终遗憾叹息一声,身躯也缓缓散去。 …………………… 才回到博物馆的卫渊,还觉得有点头重脚轻,魂魄和肉体还没彻底契合,就直接被一阵手机电话的铃声吵得头痛。 打开手机,看到了一连十多个未接来电。 联系人的头像是个自拍的黑色猫猫头。 张若素。 手机铃声不依不饶地响着。 卫渊接起电话,道:“张……” 还没开口,对面就传来一声音调极高的声音,让卫渊下意识一只手手指堵住耳朵,另一只手拉着手机远离耳膜,龙虎山上,老道士几乎是拍桌子大喊: “我的小卫馆主啊,您是去哪儿摸鱼了吗?啊?!” “你再不来,那小鬼……” “咳咳,师祖,师祖,注意点形象,岂能口出污秽之言……” “注意个什么,好好,松开,你松开老道。” 张若素拍开弟子,大喊道: “卫馆主,你再不来,那小鬼……小日子不错的鬼子的脑袋就馊了。” “还以为冬天呢?!” “这大热天的,石灰都挡不住了!” ps:今日第一更…………正在调整节奏中,三千两百字,感谢夏柳裴万赏,谢谢~ 今日应该,可能是三更……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上龙虎(感谢狗词鱼万赏) 朝歌城中。 老太师从山腹中出来后许久,许久都没能回过神来。 为自己所看到的那一幕而惊诧,甚至于不能仔细去想,只要一想就会有鼻子发酸的感觉,曾经被他们认为冷淡无情,坐视朝歌城步步走到现在这个局势的帝神,在三千年究竟付出了多少? 而后,飞御和武昱,把那一张地图送上。 将卫渊所说的话都告诉了老太师。 后者同样惊喜于崇吾之山上那种果实的效果,他比起武昱和飞御更清楚现在朝歌城的困境,也更明白这宝物对于朝歌的价值和意义,只要得到这种能够改善后代资质的宝物,朝歌城面临的最大问题就将不是问题,他翻看地图,手掌颤抖,轻轻拂过这一张地图上,崇吾山的位置。 然后将旁边标注的话低声念出来: “西次三经之首,曰崇吾之山,在河之南,有木焉,员叶而白柎,赤华而黑理,其实如枳,食之宜子孙。” …………………… 五名山神离开了朝歌城,结伴而行,准备回自己的山里窝着。 那位老者回望朝歌,感慨道:“可惜了啊。” “我感觉到那气息,原本还以为是渊,既然渊在,那么禹王也一定在的,可走了一半,才发现是新的山神,呵,虽然也是件喜事,不知怎么的,有种白高兴了一场的感觉。” “当初是禹王把我们的祭祀方式记录下来,可是祭品是怎么做的,可是渊给出的主意啊,或许他不在意,但是那也算是我们第一次尝到人族的食物和美酒,总觉得,再没能吃过那么好的东西了。” 身材魁梧的山神怒视他道:“你竟念叨着渊的吃的,而不是禹王。” 老者嘴角一抽,道:“老夫自然尊敬禹王。” “但是,禹王他性格,性格过于节俭。”老者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褒义词,道:“就是因为他的这个性格,所以对于吃的上根本不讲究,任何吃的基本都不会浪费,做出来的东西真的不如渊的。” 力士山神怒视他,道:“你放屁,禹王是没有缺陷的!” “那你觉得禹王做的祭品好吃吗?” “不好吃。” “那不就结了?” 力士怒视老者道:“可哪怕是不好吃,那也是完美无缺的!” 老脉山神无可奈何,懒得理会这位山神,只觉得果然不愧是牛形山神,性格果然倔,他看向远方,轻声道:“无论如何,禹王都不会再回来了,女娇在青丘国,而渊……” “禹王的那个臣子,也葬在了这里。” 其余几位山神都不再说话。 岁月对于人来说,永远残酷。 老者喝了口人族的酒,借着酒劲儿,吟诵着山海经的一篇,同样是崇吾之山,但是却和卫渊告诉朝歌城众人的不一样,苍老古朴的声音,混入风里,几如诗歌: “西次三经之首,曰崇吾之山,在河之南。” “北望冢遂,南望尧之泽,西望帝捕兽之丘,东望焉渊。” “东望焉……渊!” 山海经。 渊死后,由禹王完成了剩下的部分。 西次三经群山之首,是崇吾山啊,那座山,在神代黄河的南方。 我登上这座山,北方望去,是我父亲死去时的冢遂山,而南方望去,是埋葬我的老师尧帝的大泽,向西方望去,是已逝舜帝曾经捕猎的山丘,往东望去,那是渊啊…… 功业已成。 故人皆逝。 …………………… 铮然的鸣啸,卫渊反手拔出八面汉剑,剑柄上铁鹰振翅。 他将八面汉剑背在身后。 九节杖太大了点,不方便携带,而张道陵法剑,卫渊本来也有心带着的,但是想一想,眼下两柄剑的功能类似,失去一柄,不会对卫渊实力有大的损伤,再说,这一次是太平道修士前往。 用天师府的法剑,多少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首先用八面汉剑劈下,剁下来三分之一块的鱼头,放到专门的泡沫盒里,里面放了冻结起来的冰袋,一边放一边嘀咕,老道士也太含糊了,冰箱舍不得用,冰柜也成啊,再不来冰袋降温也可以。 什么年代了,还像是三国时期一样用石灰腌。 啧,老古董。 卫渊抬手,把这鱼头背在背上,卫渊拎着黑猫的后脖子,严重警告了黑猫类,不要趁着他离开的机会,偷偷吃鱼头,否则连吃三个月猫粮,半点荤腥不加,然后才迈步走出,吱呀一声,博物馆的门缓缓关上,恢复了安静。 黑猫类舔了舔爪子。 盯着冰箱,内心挣扎。 最终朝着冰箱门走去。 呵—— 愚蠢的人类。 居然还以为能威胁得了本大爷。 嗒嗒嗒,嗒嗒嗒—— 它听到了动静,惊得尾巴都竖起来,然后才发现声音不是来自于门口,转过头来,看到木柜上那个盒子不断挣扎,有描金红绣鞋从里面探出头,匆匆地想要奔向门口,却未能成功,似乎有些落寞遗憾,戚家军兵魂和水鬼也都知道这红绣鞋的来历,知道宛七娘的故事。 兵魂拍了拍它,以表示安慰。 水鬼嘴快,道:“可能馆主这一次事情比较重要,下次,往后再去那边儿发发火,唉,馆主这人啊,有时候也是不讲究,你说把我也带去樱岛多好,那边儿的特色饮料之类的,我也想试试啊。” “你背后嚼谁的舌根啊?” 群鬼愕然。 红绣鞋一侧支着地面,鞋尖微微抬起,如同期待。 吱呀声中。 博物馆的门被打开,卫渊背着剑出现在门口。 他看着红绣鞋,又仿佛回到了最初的时候,看到那心中的遗憾痛苦化作了地缚灵的老者,想到了宛七娘最后那一曲,想到了她以身殉国的恋人,想到了那个时代。 最终伸出手,道:“来罢。” 卫渊轻声道:“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我说的。” “再说,你也想去一趟樱岛?当年的故事总应该有个结局。” “哪里有受害者痛苦不堪,而加害者逍遥法外的故事?” 红绣鞋跃动而起,这一次直接化作一道飞光,收入盒子里,被卫渊收好在背包里,卫渊的视线扫过博物馆,看向戚家军兵魂,道:“你也随我来,家里留几个看家的就是了,那么多也没必要。” 戚家军兵魂双眸亮起。 他下意识挺直身躯,握紧了那柄残剑,沉声肃喝: “诺!” 水鬼举起手:“我呢,我呢?那我呢?” 卫渊抿了抿唇,认真道: “你有一个更为重要的任务,那关系着我们未来的生活安危。” “卧槽,这个牛逼,老大,是什么活儿?!” “看家。” 水鬼:“………” …………………… “你记住了吗?” 龙虎山上,张若素放下了手机,看向旁边的道人,一字一顿地告诫道:“这一次跟着他出去以后,千万千万,给我盯紧了他,决不能让他再乱来了,一点动静都不许他搞出来,听懂了吗?!” “是一点都不允许!” 模样还年轻,看上去只是个少年,眉心一点赤红火焰印记的秀气道人茫然: “可是,师兄,咱们这次不就是去踢场子去了吗?” “都把头送过去了。” “动静不是越大越好吗?” 张若素听到‘动静越大越好’这六个字后,难得额角抽了抽,自从上一次他说了这句话之后,弄出来淮水改道后,他已经对这几个字产生了心理阴影。 老天师满脸沉痛地摆了摆手,道: “你还年轻。” “你不懂……” 而这个时候,卫渊也已经抵达了龙虎山脚下。 踏上了龙虎山台阶。 手背上,天命赤箓微微亮起一丝流光。 ps:感谢狗词鱼万赏,谢谢。 原文是,北望冢遂,南望?之泽,西望帝之捕兽之丘,东望?渊,以尧通?,以?通焉,哼哼,毕竟渊嘛,还是在真实的笔录里有这么一笔的哦~当然我们这个世界的真实记录,可能真的只是一座深渊就是了~ 当然冢遂在记录里没有太多笔墨,所以就小说家言了一笔,以上~ 第二百二十五章 天道存心 (感谢innocent灬潇然梦万赏) 龙虎山上,道门宗坛。 就算不如那些佛门大寺一样香火鼎盛。 也已算是人来人往。 在龙虎山的后山上,有一座莲花池,虽然说是禁地,但其实也没有直接禁止外来游客过来看看,总也有一位老道士坐在池塘边的石头上打瞌睡,有这老道士在,尚且还没有哪个熊孩子能对这莲池做过过分的事情。 各家各派那些不要脸的修士们,也休想在这儿折断一根莲花。 本来还缩在树荫下大瞌睡的老道士,突然听到了有孩子兴奋的低声呼喊:“唉?那一朵花怎么好像要开了?!” 老道人懒洋洋毫不在意。 一吐一纳,已经修行数十年的行气决几如本能。 有时候心中也会感慨,这些孩子真是天真烂漫,一朵莲花而已,开得再好看,如果像是自己这样天天看年年看,也总会看得无聊起来。 可惜啊,他也有些怀念。 怀念少年时第一次路过这莲花池,亲眼得见一株莲花盛放时候的惊艳。 那感觉,已再不曾有过了。 最先发现的小男孩兴致勃勃地看着那一朵莲花,那是在莲池最里面那一个外面墨黑色的花骨朵,似乎缓缓出现了一条缝隙,外面看上去其貌不扬,又小,远远比不过周围那些白色的,粉色的,盛放着热烈的莲花。 所以还是有孩子没能看到,连连地问:“哪一朵啊?” “就是那一朵,最里面,看上去有点发黑的那朵啊。” 嗯??! 哪一朵?!! 怀念过往的老道人,险些行气混乱。 顾不得调节气机,猛地睁开双目。 ……………… 卫渊踏足在龙虎山的台阶上。 动作顿了顿,低下头看向手背上缓缓亮起来的天命赤箓。 这是张道陵所创,最初的箓,此刻正隐隐约约和整个龙虎山产生感应,只是并不强烈,没有爆发。 卫渊皱了皱眉,并指拂过。 以太平道道行,把这一道浮现起来的天命赤箓短暂封住。 他在殷商遗都朝歌,已经运用天命赤箓完成了一次类似天庭这样的符箓大阵的构建,对于这道敕令的掌控能力大幅提高,当然更重要的是,完成天庭构架后,天命赤箓的力量消耗严重。 卫渊才能将其短暂封印起来。 迅速完成术法,隔断了天命赤箓和龙虎山的感应后,卫渊才松了口气,拉了拉露指手套,把天命赤箓遮地更严实了些。 不行不行,不能在出发之前闹出大动静。 他总觉得,自己如果在出发前搞出大动静,张若素恐怕会直接想方设法把自己扣住,然后打发弟子去樱岛,可是这一次樱岛之行,他自己也是势在必得的啊。 卫渊心中低语了什么,一步一步踏上了龙虎山台阶,看到了一身灰色道袍,在山门口等着的老道人,那老人看上去就像是个普通的道士,平凡无奇,来往行人都不曾注意到他,但是卫渊这样修行中人却能感觉到不对。 没有任何法力气息。 但是却感觉到他站在那里,就是一方天地的中心。 万物气机以他为核心流转。 道,不言自明。 当代天师,张若素。 张若素身边还有个眉心有赤色火焰纹的秀气少年,也是一身道袍。 张若素微笑道:“卫馆主,可算来了。” 卫渊把右手背过去,神色温和,微微颔首道:“张道友。” “久等。” ……………… 莲花池边,老道士鼓足了力气凑过去看。 可是那朵紫金莲根本就毫无半点动静,那些孩子也都埋怨第一个孩子在说谎,而老道士终于放弃了,叹了口气,自嘲说自己也算是老大不小了,居然就这么给打断了修行。 那黑莲根本没有半点变化。 依旧安安静静的像是根棒槌似的杵在那里。 开也不开,枯也不枯。 老道士泄了气,重新闭上眼睛修行。 那些孩子也打闹着离去了。 还在强调着说,自己真的没有看错。 声音渐渐远去。 龙虎山上,风清云朗,一片平和,流风吹过,莲池泛起涟漪,那大团大团开得繁华热烈的莲花们微微晃动,那一株黑不溜秋的花骨朵却没有半点摇晃,只是花瓣随风而绽开一丝缝隙,风止的时候便又合上。 外面看去明明是黑色的,但是绽出的那一缕,却是紫金之色。 只是一刹,就将整个莲池尽数压下,可是这瞬间的风采却无人得见。 ………………… 待客室。 卫渊前面多了一杯香茶,对面的老人微笑抿了口茶。 卫渊也端起茶喝了一口,或许茶叶本身的质地一般,但是泡茶的水,泡茶的人都不是寻常,所以入口回甘,味道很好,卫渊看着对面慈眉善目的老人,心中忍不住自语,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网友面基? 张若素眼睛落在卫渊背后的背包上,好奇道:“卫馆主,这是……” “哦,这个啊,一点见面礼。” 卫渊甩手把背后的鱼头给放在桌子上,哐当的一下,把老道士吓了一跳,后面那始终打量着卫渊的清秀少年也是一个哆嗦,老道士狐疑着打开盒子之后,才发现里面的东西,更是看得目瞪口呆,卫渊笑道: “八百年上好鱼头,道友,借你几个辣椒用用。” 张若素一怔,看着鱼头,略有悲悯地叹气一声,道: “八百年道行啊,道友你就这么把它杀了?” “可惜,可惜,一身修为,八百载星霜月露,化作飞灰。” 少年道人也念诵道门往生咒。 卫渊微微一扬眉:“吃不吃?” 张天师义正言辞。 “吃!” ………………… 卫渊亲自去了张若素自己栽种的田地里,摘下了好些个散发灵气的辣椒,又去天师府的厨子那里借来了工具和厨房,做了一道剁椒鱼头,他之前已经做过一次,所以这次算是真的轻车熟路,顺手得很。 张若素讶异道:“这等有法力和道行的妖怪和不好料理啊。” 卫渊微笑道:“在这一方面,我还是有些自信的。” 在料理超凡生物之上,我是专家级的。 在这一方面上,他不会自谦。 做完之后,掀开饭桶,从里面把今早上剩下的米饭舀出来三碗。 然后给那被叫做阿玄的小道士,张若素各自分了一碗。 不得不说,张若素的辣椒比起卫渊之前用的好多了。 作为大妖血肉蕴含的鲜美和灵性,和辣椒本身的辣味,融合地更为完美,雪白的鱼肉铺在米饭上,再把汤汁往下面一浇,剁椒鱼头的汤汁泡饼,拌面都是一绝。 但是放了一会儿已经稍微有些干硬的陈饭同样很绝,因为陈饭失去了部分的水分,不如新做的米饭那么软糯,却能够吸收更多的汤汁。 散发着光泽的鱼汤将米饭之间的缝隙填满。 就连白米饭都散发出了鱼肉的香气,辣味催人胃,一筷子接一筷子,几乎停不下来,就连刚刚觉得自己吃这大妖的肉有些自责的少年道人,也忍不住吃了好几碗,最后稍微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筷子。 吃人嘴软,小道士对于亲自下厨的卫某人好感度上升很快。 怎么看,这都不像是会搞出麻烦的人啊。 众人吃饱喝足,张若素一边喝茶,一边询问道: “道友准备好什么时候去了吗?” “事不宜迟,今天就出发。” 张若素道:“今天出发,有些早。” 卫渊道:“早?” 老道士老神自在地道:“贫道掐指一算,过几天,就是樱岛佛门的盂兰盆节,茂木家是京都最大的寺庙,他们肯定有一场大的典礼,卫馆主你到时候去就是了,嗯,烟花大会其实还不错。” 佛宗盂兰盆节,提着寺庙传承者的首级上门拜访? 小道士猛地抬头,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师兄。 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位天师。 这这这,到底谁才是要搞动静的那个啊?! 卫渊想了想,却还是笑着回答道:“算了,那也得今天就出发,我还没有去过樱岛呢,想要多转转,对了,张道友,我托你做的东西,你做好了吗?” 张若素见卫渊决定要今天出发,也没有勉强,只是点了点头。 然后让弟子将两个盒子取出来,一个稍微长些,另外一个则是方方正正,就是装着茂木义行脑袋的那个,只是散发出一股奇怪的味道,有点恶心,又有点古怪的香味,混合起来让人反胃。 卫渊嘴角抽了抽,望向双手插袖,一本正经的老天师: “这什么味儿?” “太热了,石灰挡不住,有点馊掉了……” “天师,馊掉的东西不是这个味儿。” 老人沉默了下,微微抬起头,视线偏移道:“秋天不是太热了吗?” “这东西有点招蚊子和虫子,看着的弟子有些受不了。” “……所以?” “所以老道喷了点花露水。” …………………… 最终卫渊还是提着那混合着石灰气味,馊味儿,还有六神花露水芳香的诡异盒子,迈上了前往樱岛的飞机,以幻术成功混过了安检,那小道士叹了口气,低声道:“有劳卫馆主了。” 刚刚出发的时候,老道士又拉着这少年道人,嘀咕了半晌。 大意就是说,盯着这位卫馆主,千万千万不能让他搞出什么动静,但是少年阿玄觉得,这位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卫馆主,明明看上去待人接物都很和气有礼,还会亲自做饭,吃完之后会主动洗碗,根本不像是会搞事情的啊。 明明是师兄自己更不靠谱些。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但是天师有令,他也只得跟着。 卫渊和阿玄上了飞机,樱岛距离神州不算远,抵达樱岛之后,在天师府俗家弟子家里休息了一日,第二天天气很好,卫渊起了一个大早,阿玄原本以为卫渊要直接去京都寺庙,把这件事情解决,但是他转眼就溜达远了,阿玄急急喊他道: “卫馆主,方向不对啊。” 卫渊笑道:“来了这里,怎么能不去一趟东京都?” “况且我还得给家里那些家伙买点东西呢,秋叶原那边儿也逛逛去,我家有个鬼,比较喜欢那儿的东西。”卫渊想到了水鬼的水遁,嘴角抽了抽,看向手边饮料都觉得有股反胃的感觉。 去秋叶原,这当然没什么。 阿玄还以为这位前辈要去做什么事情,见到是这种事情,松了口气,也没有什么拒绝的立场,连忙把行礼暂且交给了周围来接的天师府俗家弟子,自己则是赶紧迈步追了上去。 坐了新干线抵达了东京都新宿站。 而后是秋叶原。 那样繁华的地方,让小道士目瞪口呆,又有不适应。 有些打扮也让他看的面红耳赤。 卫渊一路晃晃悠悠,一路买,顺便还给小道士随口介绍这些地方卖的东西有些什么,让小道士看花了眼睛,慢慢地怀里抱了一堆东西,到了最后,坐着电车慢慢地走,卫渊抬眸看到了千代田区九段北的字样的时候,拍了拍小道士的肩膀,示意下车。 这里前一段时间才举行了盛大的夏祭,当时游人如织。 现在也还剩下了很多摊位。 和神州截然不同的风情,从没下过山的阿玄看得出神。 卫渊随手提了一柄木刀,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看哪儿的面具不错,买两个?”阿玄转过去,看到了那边有个摊位,上面挂着恶鬼面具,神佛面具,还有白狐面具,手艺不错,和神州的产物相比起来,别有风趣。 少年想起这位馆主的职业,恍然大悟,道:“卫馆主你要买点收藏吗?我去买。” 因为卫渊不懂日语,只好阿玄去交涉。 卫渊则是通过手语交流,付钱买了根冰棒,阿玄修纯阳真体,平日不吃这些冰凉的东西,卫渊就只买了一根,撕开包装,看着那边的少年道人认真交涉,微微一笑,脚步微侧,视线顺着大祭两侧的灯光,看到了那一座神社。 似乎经过了焚烧,但是现在又重新修建起来,周围不许普通人进去。 里面能够感受到虚弱魂灵的气息。 靖国社。 卫渊咬了口冰,有些失神,他想到了过往的画面。 ‘我一生爱书,爱画,爱花,亦好美酒美人,但不及我对你之心,而吾对你之心,又不如对家国挚爱,而今神州蒙难,我等当捐躯国难,若我还有命回来,听你在江南听曲,此生再不分别;若我无缘回来,你在我神州任一处唱,我都听得到。’ ‘我辈当与家国同在。’ ‘我还记得我小时候从这里跑过去很多次,每日早点时候,这里两边会附近村里的人来卖菜,青菜,白菜,新鲜的很,冬天还有结了霜的柿子,老陈家的酱油在这里,那边是个小小的面馆子,三张桌子一个人,二两面,一小勺酱油,很地道。’ ‘我以为这样的事情永远不会变……’ 宛七娘口中鲜活的江南城,曾经年少飞扬的少年人啊。 最后化作了在纪念碑上一个个冰冷的,白色的名字。 卫渊咬着冰棒,空出了的双手结印。 以他的道行,以他的法力,还需要结印的,当然不是普通的法术。 清朗的声音在心底缓缓落下。 焱焱炎炎,扬光飞文;吐焰生风,焚野吞山。 太平要术—— 第十七法·吐焰! 嗯?这是…… 地煞正法?! 正在前面的摊位上,用蹩脚的樱岛语言和摊贩交流的少年道人突然感觉到背后剧烈到堪称狂暴至阳的法力波动,瞳孔收缩,只觉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往前数步,呼啦声中,那摊位上的面具散落了一地,他慌忙回过头。 狂暴的烈焰,乘着无匹的狂风,已经冲天而起。 彻底将神社吞没。 ps:今日第一更………四千六百字,字数足够了~感谢nocent灬潇然梦万赏,谢谢~ 满二十一天了,我得去打第二针疫苗了。 另外推荐一本历史新书《朕》,是大神王梓钧的新书,明末家奴,最终称帝,上一本书是《梦回大明春》,喜欢历史类的书友可以试试看啊~ 第二百二十六章 了结因果(感谢萌萌射八荒万赏) 太平要术之中真正的嫡传正法,甚至于是在张道陵所创正一道之前的真传,后世名列七十二地煞法之一,吐焰这一门法术不是会被雨水而扑灭的火,阿玄看着那冲天而起的火焰,几乎说不出话,哭丧着脸。 万事万物都是要比较的。 他原本觉得师兄想要做的动静已经够大了。 眼下比起来,师兄可以说是很体面的。 天罡三十六神通,地煞七十二正法,神州道门七枢玉书。 这已经是神州顶尖传承了。 谁家一上门就直接放地煞法的? 而且吐焰之法并不是用口喷出烈焰的杂耍,而是直接让这一方天地吐出烈焰,是天地火,比寻常地只的山上火,比修士修出的丹田火更强一筹,应该早就失传了才对,卫馆主怎么会用的? 卫渊手掌微微颤抖,解除了法印。 但是火借风势,风助火威,这烈焰早已经成了气候。 卫渊吐纳呼吸。 双瞳之中,代表着神性力量的金色流光缓缓溢散开。 咬碎冰棒。 列了下嘴,牙根儿有些发酸了。 他揉了揉腮帮子,周围早已经嘈杂无比,在这里的普通人仓惶地逃开,但是只是到了安全的地方,就有些人开始盯着这一幕看,拿出手机拍照摄像,飞快上传,事件的热度开始飞快上升。 这里是东京都。 是整个樱岛最繁华的区域之一。 这里自古就有创立的阴阳寮,以神州所传五经为核心,以《河图》《洛书》《太乙》做为最初也是最高位传承,以泰山府君为祭祀主神,在这里发生了毫不遮掩的法力波动,阴阳署的阴阳师,神道士,还有僧侣都飞快出现。 而后,朝着这里赶来。 卫渊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了盒子,轻轻抛起,盒子上的黄符被揭下来。 描金红绣鞋飞出,直接飞入了那正在疯狂燃烧着的神社当中。 卫渊屈指轻弹盒子里一柄断剑,道:“它因宛七娘而生,还有一丝因果没有断绝,应该是想要帮七娘完成这个心愿,你去护着她。” 断剑鸣啸,兵魂现身出来,躬身一礼。 而后,化作一道流光,撕裂烈焰,追击而去。 ……………… 在兵魂来到神社中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一种舒畅的感觉。 他追随卫渊很久。 所以一眼就看得出来,这里根本就是一个巨大的养魂地。 那帮樱岛的神道士,用诸多阴性的材料,在这里构建出一个占地巨大,专门用来温养鬼魂的地方,兵魂面色微寒,着急红绣鞋的安全,匆匆往内里赶去,先前这里已经被焚毁过一遍。 那些所谓的英魂的牌位都聚集在一起。 由神道师去修补魂魄。 此刻被天地至阳之火焚烧。 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不单单是牌位,就连魂灵本身也发出一声声惨嚎,有许多就直接在烈焰中被焚毁,而那红绣鞋就出现在这里,它似乎失神了,呆呆地浮空,在这养魂之地,它身上有淡淡的流光浮现出来,化作一个双垂髫的小女孩。 盯着前面那些被祭祀的牌位。 可她眼底看到的,却恍惚是小雨过后,江南道的石板路。 可她明明从不曾见过那场景。 就是因为太出神了点,所以她忽略了周围的环境,有那些顽强的魂灵,没有立刻被烈焰焚尽,穿着战国时风格的铠甲,突地怒吼出声,手持倭刀,踏步奔向红绣鞋,怒喝重劈,一道寒光劈落。 红绣鞋并不擅长战斗,躲避不及。 就在此刻,只听到铮铮两声,那看上去威武武士手中寒光闪烁的倭刀先是一顿,被直接拦住了刀刃,而后,一道身影手中的兵器猛地自下而上,反手环转重劈。 第一个呼吸,先以刀背撞击刀刃,磕出裂缝。 而后,第二个呼吸,再以刀刃自上而下重劈在裂缝位置。 这样极端考验时机,手法,技巧的复杂战斗手段,几乎是如同呼吸一般地施展出来,那武士手中的倭刀就那样被从中折断,在虚空中化作流光吗,而后,第三个呼吸,兵刃已经刺穿了那武士魂魄的咽喉。 后者捂着喉咙破碎,似乎发现了什么,双目怒睁。 “是你……” 一道寒光撕扯,魂魄彻底崩碎。 一个牌位碎裂。 樱岛战国黑田二十四将之一,久野重胜。 死于平壤战场。 红绣鞋的灵性惊讶地看到,出手救下自己的,是熟悉的身影,是博物馆里的老资格,那个总是和水鬼混在一起,满脸憨厚的兵魂,只是这个时候,他却似乎有些不大一样了,舒展着身躯,手中的断剑缓缓浮现流光。 那流光慢慢凝聚,化作了一柄长刀。 他盯着这一柄刀,神色柔和,然后看着红绣鞋,笑呵呵地道: “你想要做什么,就去做,我在这儿护着你。” 红绣鞋点了点头,她迈步走到了焚烧那些战犯牌位的烈焰上,伴随着她的脚步,身上散发出流光,身体逐渐长大,逐渐化作了一位清秀美好的少女,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俏不知数。 这是宛七娘的模样。 也是在这红绣鞋上所残留的,最后一丝丝执念。 江南道的兵,江南道的刀,江南道的曲。 戚家军兵魂脸上浮现赞叹,轻轻哼着曲调。 …………………… 这个时候,阴阳寮的人终于都来了。 卫渊远远地就能够看到他们。 他们没有贸然靠近,想要从各个方向突破进入这神社中,但是以神州地煞七十二法所成就的火焰,难以突破,他们很快发现,一共四个方向,有三个方向是绝对的死路,只要靠近,必死无疑。 但是没有人是傻子,所有人都知道,这种大型神通,如果释放者没有走,那么那所谓的安全的方向,才是最危险的地方。 阿玄这个时候还没有忘记刚刚买的两个面具。 捧着匆匆跑到卫渊的旁边,瞅了瞅那边早就烧得热烈旺盛的神社。 少年悔不当初,懊恼自己没有认真听师兄的话。 这就一个不留神,就出了这么个事情。 他哭丧着一张脸道:““馆主……” “您是不是来这里专门踢场的?” “不。”卫渊道: “我是来这里了结因果的。” “因果?” “嘘……安静听。” 卫渊食指在唇边轻轻抵了下,有些茫然的少年道人突然听到了铮铮几声,他很快认出来,这是琵琶的声音,可这里怎么会有琵琶?当琵琶的几个前调升高的时候,古琴和笛声也加入进来。 卫渊闭着眼睛安静听着这曲子。 而这个时候,所有人,包括现场和在遥远地域的人。 本来都看着靖国社发生的事情,突然发现,这座被烈焰吞没的神社,突然发生了变化,明明烈焰焚起,却又似乎有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来,而后,在那樱岛建筑之上,出现了楼阁,出现了翘起的飞檐,有垂落下来的绸缎。 在这罪恶之处上,出现了仿佛幻觉却又截然不同的画面。 那是江南道的一角。 突而,曲调变得激昂,古筝为主,而古琴为辅,奏出了杀伐之音,这画面,因为有人举着手机所以已经传递出去,有熟悉这神州曲调的音乐家认出来了这个调子。 “这是……” “入阵曲?” 铮铮数声。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一身红衣出现在了火焰当中。 知道是姿容绝丽,但是却又看不清楚。 张口就是清脆如同天音的曲调。 而烈焰还继续燃烧着。在这以战犯牌位为柴薪,以战阵魂魄点燃的火焰上,一袭红衣烈烈如火,转旋如风,曲调清脆而激昂,而伴随着歌喉,那火焰不知为何竟然被搅动得越来越烈,而那红衣,就恣意地狂舞。 激昂的曲调,婉转的歌喉,焚烧的废墟。 四散而魂飞魄散的魂灵,不断被彻底燃烧的灵牌。 以及烈烈如火的红衣。 如论如何,这一幕都极有冲击力。 卫渊收回视线,他能够猜得到这里是养魂之地,能猜测红绣鞋里还有宛七娘一缕执念,但是他以为,这执念是会让她去在这里发泄愤怒,会让她去寻找那些仇人,但是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你们绝不可能毁灭我。 我将在你们的废墟之上起舞。 这或许是比单纯的杀戮,更为傲慢的回应。 不过,这一舞的代价可不小。 卫渊转身,注视着那些阴阳寮的阴阳师,手指缓缓握紧木刀。 只有不断燃烧魂魄,才能支撑着这江南道幻境的展开,这也是宛七娘最终的执念,是当年所有故事的落幕,你说只要我在神州唱起江南的曲调,无论在哪里,你都能听得到。 现在全世界都能听到我的声音。 你可能听得到么? 与妻书,那是阔别数十年的询问。 是凛凛大丈夫,捐躯赴国难。 是七尺之身已许国,再难许卿。 入阵曲,则是回答。 君且去! 卫渊突觉得心中莫名复杂,却也莫名有酣畅淋漓之感。 阿玄要站在卫渊身边一同对敌,却被后者按在了肩膀上,轻轻一推,将少年道人退得踉跄了下,到了一旁,卫渊随手拿起一张面具,覆盖在脸上,只露出了双目,手中的木刀轻轻抵着地面。 巍峨兮伫立。 阴阳寮的修士使出阴阳术,也是烈焰狂风,是要用火焰引导吸收此刻神社当中的烈焰,不能再让这画面继续下去了,无边烈焰狂风袭杀过来,卫渊只是右手握紧了木刀,他再度回答阿玄的问题。 “我来这里,是为了了结一个因果。” “收一笔债。” “还一段因。” “了一段果。” 步步上前。 手中木刀抵着地面,迎着那扑落下来的烈焰狂风,面具被映照出火焰之色,双瞳仿佛燃烧,继而左手掐道决,猛然剑势上掠,剑气撕扯,道法同时出现,太平要术,以救人为主,所以,这一门道术,是为防御之法。 很简单的。 道门七枢玉书。 天罡三十六神通—— 回风返火! 张角嫡传。 无边狂风逆转,裹挟火焰猛地冲向天空,将那些阴阳师逼退,灼热高温不断四下奔流,阿玄双目瞪大,心脏疯狂跳动,数息之后,伴随着脚步声,烈焰狂风散去,大地上出现一道剑气沟壑,带着神魔面具的青年手中木刀斜持,剑气鼓荡不休。 “山川异域,不共戴天。” “今日,敢过此线者。” “斩。” ps:今日第二更…………三千四百字。 感谢萌萌射八荒万赏 第二百二十七章 曲终以祭(二合一章)(感谢千星之眸万赏) 平静的声音语调,腾起的烈焰长风,以及在地面撕扯出痕迹的剑气。 这是毫无遮掩的武力威胁。 而身后燃起的烈焰足以证明说话的人有这样的实力。 如果说不是特别情况的话,没有谁想要往前冲。 但是正在燃烧着的神社,对于整个樱岛意义实在是不同。何况现在几乎就像是在直播一样,哪怕是已经被中断了,民众没有办法看到,但是上司肯定还能看的清清楚楚,要是被这么威胁一下,就停在这儿不动,那脸简直是要给抽肿了,若是没有什么作为,阴阳寮也就不用继续存在了。 樱岛阴阳寮的阴阳师只是迟滞了一下,就硬着头皮往前冲。 “勿谓言之不预也……” 卫渊无声自语,一只手持刀,木刀的刀锋抵着地面,动作凝滞不动。 阿玄紧张万分地看着这一幕。 而后, 他‘看到了’丝丝缕缕青色的风线,以木刀刀锋为,开始飞快旋转纠缠,最终将一整把刀都囊括其中,而寻常的肉眼却无法看到这样的异象,早已经有修行搏击之术的僧侣和武道馆的修士冲上来,身上,手臂都有现代金属材质的护具。 他们的目标是牵制住卫渊。 为阴阳师创造出施展阴阳术的时机。 一个用相扑的技法,拦腰去抱,另外两个则是针对卫渊的手臂。 但只是在接触的一个瞬间,连这几名僧侣和修士都没能反应过来,他们的身躯就瞬间被扭曲,折断,而后朝着后面抛飞出去,直到这个时候,那些远远看着的平民才发出慌乱尖叫声,纷纷逃窜。 阿玄瞪大眼睛。 完全看不清,那种动作…… 是武门的搏击? 眼见着同伴的伤亡,袭来之人的愤怒是最先产生的情绪,在这一瞬间,带着面具的青年同时间面对着超过七名对手,但是同样的,还没能够靠近卫渊的三步之内,就或者手臂折断,或者腿脚扭曲。 最后都以卫渊为圆心的半圆弧形,强行击飞落在了地上,落点几乎都呈现一条直线。 抱着自己伤口忍不住低嚎出声。 齐之技击,不可敌魏之武卒。 魏之武卒,不可遇秦之锐士。 这是春秋战国五百年混战之中繁衍到巅峰的冷兵器格斗。 阿玄看得失神。 卫渊双眸微敛,右手持刀顺势横斩,剑气和气流顺着剑刃逸散而出,旋即扩散,化作了白色的剑风,精准无比地横斩而过,剑气的鸣啸压下了一切声音,而先前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死寂当中,伴随着沉重物体倒地的闷声。 先前用剑气在地面上斩落的沟壑边,再度多出了一道痕迹。 不过这一次是溅射痕的血迹。 血腥味瞬间浓郁,比起刚刚的惨叫更为让人恐惧,这证明了对方话语的真实性,先前因为愤怒而冲昏了头脑,因为己方人多势众而有无谋之勇的阴阳师面色苍白,止住了脚步,乌泱泱一片,生生站在了这一条线的左侧,而右侧只是一个人。 得。 手中木刀刀锋轻点地面。 卫渊神色漠然。 过此线者。 斩。 ……………………… 在熊熊烈焰之中,一张张牌位被彻底烧成灰烬,在这牌位里潜藏着的魂灵核心也因此而彻底地飞灰湮灭,这烈焰越是汹涌,曲调越是急促高昂。 这种行为,当然把这一座神社里所有的残魂,以及那些为了修复而不要性命的神道师,全部吸引了过来,说实话这地方占地不小,鬼魂的数目也比兵魂预料中的还多些。 确切地说,是多不少。 戚家刀洞穿了敌人的腹部。 这一次拔出来的时候,兵魂感觉到了清晰的,拉扯血肉的触感,鲜血落在地上,被火一烧,加上火光太过于明亮的反衬。 那血看上去居然是黑色。 兵魂都在这个时候感觉到了疲惫,一不小心身上就多了几道伤口,红绣鞋所化的七娘执念曲调微顿了下,兵魂顺手用手里的戚家刀干脆利落砍了几颗头颅下来,背对着那绣鞋摆了摆手,憨厚笑道:“你不用担心我。” “这些东西不是我的对手。” “尽管唱就好了,我当年一大头兵,可没法子听这样的曲子。” 曲调愈急。 而周围的魂魄浮现出来,而后朝着他奔杀而来。 兵魂微微吐出一口气,全心全意地出招,这种压上性命的比斗,反倒是让他有点熟悉了,闭上了眼睛,梦里总是会回到年少的时候,被鸳鸯阵的变阵法操练得差点吐出来,可到头来,现在就只是那短记忆最深刻了。 手中的战刀横斩,就直接撕扯出寒光,守在原地,一口气斩杀数名残魂,憨厚笑道:“虽然说没有了鸳鸯阵,但是你们以为,我们身经数百战,每一次都能结阵么?” 他踏前一步,手中戚家刀再度斩断一柄倭刀。 然后枭首。 步步踏前,口中如同自语,声音呢喃。 渐趋于平静漠然: “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堂堂全浙岂无材勇?” “嘉靖三十八年成军,万历十一年将军去世,二十四年之间。” “四千戚家军。” “斩首敌寇十五万余。” 抬手,横斩,戚家刀直接封喉。 憨厚的眉眼里,波澜不惊。 背后红衣烈烈而舞,身前浙兵刀光灿灿。 “戚家军校尉,姓名不足以道,先随戚将军,转战南北,南御倭,北御虏;后随吴惟忠,军帐中攒有倭寇人头一百三十七颗,万历二十一年,倭首丰臣秀吉攻高丽,冒死登先,首登平壤,斩敌将三名。” 他的声音逐渐激昂。 手中戚家刀指向前方,身躯之上,属于淮水神系残留的力量因为契合的缘故,被动激发,环绕身边,嘉靖三十八年,他十八岁,战死的时候,已经五十二岁,但是眼下却仍旧是当年最骁勇时的模样。 暮年不知老。 “你们中,不少都是老相识了,当初老子剁了你们的狗头。” 他脸上的神色渐渐恣意,终于褪去憨厚,放声大笑。 恶狠狠地道: “今天,再剁一次!” “实在痛快!” …………………… 一首入阵曲。 以琵琶开篇,最后仍旧是以铮铮的明亮之音所结束,那烈烈红衣停止了舞动,不过短短盏茶的时间,卫渊手中的木刀斜持,鲜血顺着刀锋缓缓滑落下来,滴落在脚下的土地上。 那一条线上已经多出了更多尸体。 有好几个阴阳师骑乘在了式神的背上,要从高处飞过,有直升机的声音响起,卫渊面色不变,五指微握,狂风猛地朝着上方掠去,混合雷霆,直接破坏掉了直升机内部的电子元件。 让那驾可以说直接就是金钱的现代装备旋转着坠下。 式神上的阴阳师面色苍白,还没能飞过线。 就有剑气如风暴一样撕扯过来,在式神的惨叫声中,那几名阴阳师也坠了下来,卫渊掌中木刀轻而易举地斩杀那些名为式神,实则妖鬼的怪物,袖口染血,双眼漠然。 而在这个时候,负责争取时间的基本目标也已经达到了。 有超过数十人合力的大型阴阳术,化作一头蛟龙模样的法力状态。 直接嘶吼着朝着卫渊后背扑杀上去。 阿玄惊呼一声,要踏前帮忙,却无法靠近卫渊,只能干着急,这是纯粹操控阴阳二气,演化五行所化的大神通,于阴阳师欣喜的眼神中,有阴阳师下了死命令,两只式神疯了一样杀向卫渊,卫渊右手刀横斩。 明明是木刀,却发出了低沉的鸣啸。 两只生有鬼角的头颅被斩断。 而在这个时候,纯粹由苍蓝色的光芒所汇聚的,只是龙头的高度就有几乎三米之高的蛟龙,舒展身躯,几乎彻底笼罩住了卫渊,低声的吟啸荡人心魄神魂。 卫渊只是并指朝后一点,恰恰落在了那蛟龙眉心。 一瞬间,蛟龙嘶吼的声音戛然而止。 继而一点一点,崩碎化作了一片虚无,蓝色的星芒灿烂绝望,缓缓崩溃,卫渊转过头来,手中的木刀缓缓划过地面,周围星芒溢散,背后两只式神仰天倒下,再无声息。 七十二地煞正法—— 禁气。 只是单纯法力堆积,如何称得上正法,那里论得上神通? 压抑无比的氛围当中,最后一丝丝的曲调也就此散去,原本伫立在了神社之上的江南道烟雨风景,也缓缓地消失散去,卫渊微微抬眸,身前那一条线后的阴阳寮修士只觉得手脚冰冷。 木刀抵着地面,缓缓划过了那一条线,平淡道: “过此线者。” “死。” 而后给阿玄抛了一个眼神,持刀转身,朝着神社内部方向,缓步走去,先前阴阳寮的阴阳师还以为这只是个诱饵和陷阱,迟迟不敢动弹,直到看到那人已经远去,仍旧只是个背影,一名阴阳师神色微变。 一咬牙,手持阴阳符,踏过了这一条线。 铮的一声剑鸣,仿佛来自天地之间。 众人只觉得汗毛耸立。 一瞬间,剑气冲天而起,那敢于踏过这一条线的阴阳师直接仰天便倒下,鲜血淋漓,又在后面多铺染开了一层灿烂的血色,众人胆寒,一时竟不敢再往前。 只能目送着那身影走入其中。 …………………… 卫渊找到兵魂和红绣鞋的时候,那两者的境况也不算是太好。 一剑剑气纵横,直接将最后还想要围攻二者的残魂搅碎,戚家军兵魂罕见有了那种意气飞扬,酣畅淋漓的感觉,手中所持的断剑,此刻已经彻底化作了戚家刀,双手抱拳躬身一礼,憨厚笑道: “幸不辱命。” 卫渊扫过周围倒伏的尸体,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反手取出了张若素给他准备的东西,那是一枚玉书,卫渊并指,调动法力化作剑气,伴随着剑气呼啸,狂风骤起,席卷剑气如霜,自卫渊身周溢散而出。 还有最重要的事情要做。 …………………… 直到一个多小时之后。 那帮阴阳师们终于在各种压迫之下,跨过了那一条线。 东京都阴阳寮的负责人,和神社方的负责人都来了。 说是跨过线其实也不正确,其实是因为地煞法吐焰已经抽干了这一片天空的火气,自然消散,所以他们就都离开了这里。 可以说他们到最后也没有跨过了这一条线,而是绕过此线,从其余三个方向进入了神社。 他们脚步匆匆,在走进神社之后,无视了供奉着神灵的本殿。 更没有在寻常人参拜的拜殿看一眼。 直接奔向了哪怕是樱岛人都不允许踏入的禁地,供奉着诸多重要牌位的灵玺簿奉安殿,新的神社负责人是个老头子,喋喋不休地道:“你们知道这里有多重要吗?我一定要上诉你们渎职!” 他们匆匆地撞开门,冲进了大殿里,只是飞快地看了一眼。 然后就彻底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满地倒伏的尸体,那些原本被无比宝贵地保护着的簿子和牌位堆积在一起,被烈焰燃烧成为灰烬,盛放成黑色的废墟,但是让所有人失神的并不是这个,这里是灵玺簿奉安殿,是整个神色最尊贵的地方。 而在这殿内的墙壁上。 那里失去了原本的装饰,被烈焰焚烧,变成了黑色。 上面刻着一个个名字。 刘二顺,王金玉,王满山。 郝玉明,胡元奎,韩金岭。 孙铭武,滕久寿,刘三春…… 密密麻麻,一笔一划,皆是剑气所刻画,成百上千上万,就密布在这地方,无声无息,默然无声,却有一种肃然沉凝的气势,就这么俯瞰着这些人,就这样俯瞰着那些化作灰烬的战犯,让人呼吸有些困难,无法言语。 那老迈神官手掌颤抖,怒道:“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他伸出手要打破这里,但是还没有靠近,这墙壁上就散发出强大的剑气,几乎要将他撕扯成碎片,老者面色煞白,怔怔后退,他愤怒道:“这里是樱岛圣地,你们把这推倒!” 但是没有人能推倒这里。 亲自推倒这一座灵玺簿奉安殿,没有谁有这么大的胆量,旋即他们就意识到了一个相当残酷的问题和抉择,那就是是否要再度地修缮这一座靖国社,如果不修缮,那么以这件事情的恶劣影响,樱岛几乎要成为笑话。 而如果修缮。 如果修缮…… 岂不是让这祭祀英魂的地方,被这一座刻满名字的石碑镇压吗? 那么,拜祭的究竟是什么? …………………… 阿玄看懂了卫渊的眼色,靠着法术悄悄地离开了那里,而后绕了一个大圈儿,在一座不高的山上,见到了卫渊,卫渊摘下了染满血祭的面具,提了一葫芦从神州带回来的酒,慢悠悠往前走。 戚家军军魂,和红绣鞋所化的垂髫孩童跟在卫渊身后。 卫渊提着木刀,他受了些伤,但似乎并不在意。 阿玄匆匆追上来,喘息都急促了,他叹了口气,施法给卫渊肩膀上手臂上的伤势疗伤,一边疗伤,一边悄悄地道:“卫馆主,事情了结吗?” “这里的事情结了,咱们就去京都。” 少年道人看到,明明温和客气的卫馆主似乎有些诧异。 然后微笑回答道: “怎么那么着急呢?” “啊?!” “盂兰盆节,可还有五天时间呢……” “啊!!!” 阿玄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手掌都抖了抖,哭丧着脸道: “五,五天?” 卫渊看得失笑,安慰他道: “放心,这五天我是不打算再做类似的事情了。” “真的?” 小道士眼眸明亮,然后瞬间警惕,道:“那么五天之后呢?” 卫馆主讶然,旋即只是微笑不语。 阿玄额角抽了抽。 一张脸哭丧着,几乎要仰天长叹。 师兄!!! 我要怎么办?! …………………… 卫渊等到这小道士给自己处理了伤势,慢悠悠站起来往前走,小道士路上不住地回头,卫渊却没有去问,他知道在自己等人背后,那一袭红衣也在,那是宛七娘最后的执念残留,是即将消散的状态。 但是没有回头。 她已经没有了身为厉鬼的执念,也没有了身为宛七娘时的执着。 脸上神色茫然迟滞。 时而清醒,时而迷茫。 最后终于驻足,不再迈步跟着卫渊他们,身躯也缓缓开始消散。 卫渊止住脚步。 他在宛七娘身前数步的距离,沉默了下,摘下了手里酒葫芦的塞子,浓烈的烈酒香味,是神州的酒,他慢慢喝了口,喃喃自语了几句,阿玄没能听清楚,想要问的时候,卫渊却没有回答,只是洒然一笑,抬手握住了木刀,顺势往后面一抛,狂风呼啸,木刀破空而去。 仰脖狠狠地灌了一口酒,道:“酒水不够,包涵。” “下一次,带着好酒来!” 抬手,把这酒葫芦直接抛起。 有流风散出,裹挟着这浓郁的酒香,而卫渊并不回头,拍了拍少年道人,和阿玄大步往前走去,后者仍旧还频频回头,熟悉的酒香让本应该开始消散的宛七娘微微抬眸,看到卫渊和阿玄走在阴影中,后者只到前者肩膀,正在扭头苦口婆心的劝着。 酒香是记忆。 她恍惚间,看到了百年前的那些少年人,一样的年纪,一样的意气风发,走在阴影中,救亡图存,而后,他看到了卫渊和阿玄走出阴影,走到阳光下,脚步从容。 一样的意气风发,一样的年少飞扬。 行走在光明中。 红衣女子瞪大眼睛,茫然的脸上露出笑容,却是噗呲噗呲落下泪来。 阿玄拉着卫渊的袖口,道:“卫馆主,后面有人啊,真的有,那是魂魄。” “你回过头来看看。” 他回过头来的时候,却已经不见了那隐约的红衣。 …………………… “你们把这墙推倒!” “不推?好,不敢推的话,去把那些名字给全部涂掉!” “没有听明白吗?!” 神社当中,那神社宗家的老者愤怒地看着那边的石碑,见到没有人敢动手,越发激怒,就要亲自取来东西砸了,才动手,还没能来得及尝试,突然天边一道清越的声音响起,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一道寒光落下。 那老人正伸手去触碰那些名字,咽喉一痛,已有鲜血溅射在了墙壁刻着的名字的下方。 在黑色的墙壁上,白色的名字下,像是献上的血色花朵。 一柄剑倒插在墙角。 老者瞪大眼睛,捂着咽喉,身子前倾,跪倒在地,气绝身亡,如同是在叩拜,这一幕让周围的阴阳师身躯僵硬,不敢再动,只觉得寒气逼人。 而后,清风徐来,一壶酒落下,落在了这血色花卉,跪倒之人,以及利剑旁边。 是故乡的好酒。 确实,没有比这里更适合祭祀英魂的了。 卫渊呢喃。 且饮酒! ps:今日更新,五千六百字,拆分开一章,两千八百字,字数虽然不多,但是……相当的,不好写啊……名字都是真实的,不是编撰的。 感谢千星之眸万赏,谢谢~ 第二百二十八章 后续(感谢张二河两万赏) 在神社焚烧事件爆发的第二天。 某处公寓。 阿玄老老实实给卫渊换好了伤口上的绷带。 以一敌多,卫渊强在道行高深,强在曾经被张角亲传的太平要术,以及其中被纳入后世天罡地煞法当中的部分神通,但是肉身强度上,仍旧并没有强大到碾压的程度。 无论是施展出超过肉身负荷的神通,还是说施展技击之术时候对于自身反震的伤势,都在最后爆发了出来。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修士也得遵循基本法。 战斗时自然酣畅淋漓,气血贲张,并不在意,但是等到打完了,卫渊才发现自己身上多处不少伤势,这部分都是自己弄出来的,后头才察觉到疼,他自己本来是不太在意,但是阿玄还是给他好好包扎了一趟。 还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草药,熬制了药膏。 最后阿玄让卫渊躺在沙发上。 给他倒了一杯茶,递过去一张报纸,又给他打开了电视。 把一盘子洒了辣椒面的樱岛仙贝放在卫渊旁边,道: “卫馆主,你现在这里稍微休息一下。” 少年道人顺便打开了空调,然后温和微笑道: “我出去一趟。” 卫渊点了点头,咬着一块零食。 少年道人微笑了下,然后转身离去,光着脚蹬蹬蹬地走过回廊,最后阿玄站在了距离卫渊直线距离最远的地方,拿出手机,拨打出了一个熟悉的号码,过了一会儿,电话被接通。 “喂,阿玄,怎……” “师兄!!!” 刚刚镇定沉稳的少年道人深深吸了口气,肩膀一下塌了下来,像是搞砸事情以后,找家长的学生,哭丧着脸道: “还有四天,我该怎么办?!” …………………… “镇定,镇定。” 张若素现在的心情相当愉快,哼着小曲儿,旁边还放着一杯茶,两只眼睛专心致志盯着那电脑屏幕,一边敲击着键盘,一边随口安慰师弟道: “又发生什么事情了?每逢大事有静气。” “缓一缓再说。” 老人的声音让阿玄镇定了下,他道:“师兄你没有看到吗?” “卫馆主,卫馆主他去了东京都啊。” “嗯,东京都,哪儿挺好的。” “是挺好的,不是,我是说,然后卫馆主他就带着我去了这里转了转,最后去了靖国社,直接一把火把那座神社给烧掉了,不止这样,他还直接和东京都的阴阳师打起来了,用一把木刀,一排排地砍倒。” “动静闹得太大了,师兄,我没能拉住他……” 阿玄语气自责。 他听到对面敲击键盘的声音停止了。 少年道人就像是没考好的孩子一样,屏住呼吸。 而后,听到了老道士的声音: “就这样啊?” 阿玄愣了下。 然后结结巴巴地道:“师兄,动静,你不是说动静太大……” 张若素笑呵呵道:“哎呀,师兄是说过让你看着他,别让他搞出太大的动静,可是这动静也不算大,很合理。” 嗯??! 不算大? 阿玄怔住,然后突觉得后背发凉,这都不算是大,那师兄都头痛的大动静,究竟是什么?明明师兄是安慰他,可是少年道人却反倒觉得心中更加沉重,背后冒着寒气,真正有了欲哭无泪之感。 张若素询问道:“你说他一个人拦住了阴阳寮。” “那你做什么了?” 阿玄老老实实道:“我没能拦住卫馆主。” “原本还想要去帮忙,结果卫馆主不让我过去,最后就只好退开,绕了个圈儿,去和卫馆主汇合,然后趁乱跑了出来。” “这样啊,那有点可惜。” 电话里的声音有些遗憾的味道,张若素喝了口茶,道:“可惜,你怎么没能顺手放上一道五雷法,风火雷霆,只有风火,没有雷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老迈的声音隐隐约约还有点跃跃欲试。 少年道人目瞪口呆。 张若素突然记起来什么,笑着道:“对了,要是有贺茂家的阴阳师,你就稍微比个要放神霄雷的姿势,他们就不会为难你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 张若素笑呵呵地道:“师兄早就给你打好招呼了。” 打完电话之后,张若素把手机放在旁边,电脑屏幕上就是火烧神社的那一幕,慢悠悠地喝茶,但是那茶杯里面却不是清茶,而是满满的烈酒,直烧喉咙,他喝了口,神色怀念。 可还没能喝上几口。 就听到蹬蹬蹬的脚步声音,一个须发洁白的道人怒气冲冲地奔过来,左右环顾,大声骂道:“早早就闻到有酒味儿了,谁,是哪个按捺不住心思的小牛鼻子,居然敢带着酒回山上来?” “阿嚏,这什么酒,味儿这么冲?” 他看到端坐着的老天师,道:“天师师叔。” “您老看到有哪个弟子带酒回来了吗?” 张若素面不改色端起茶杯: “不知道。” 他眼观鼻鼻观心: “老道士喝茶呢。” …………………… 卫渊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 那帮人说的话,他只能听得懂一小部分。 不过还好,樱岛的文字里有相当一部分是属于神州的文字。 所以连蒙带猜带看,勉勉强强还能凑合着看下去。 现在距离神社被焚之事已经过去了二十多个小时。 又因为目击者众多。 这件事情终于无法压制下去,樱岛的阴阳寮和警视厅对于此事作出了相关回应,警视厅负责人,以及穿着庄重和服的阴阳寮长官公开场合发表完满是诚恳,认真的道歉。 “这件事情,是因为神社修缮不够好,导致了电路的老化。” “最终导致了这样的事情。” “对于这次悲剧,我们感觉到非常,非常地抱歉。” “负责神社的森川正人大人,已经在昨天因为悲愤自责,在神社的灵玺簿奉安殿切腹自尽了。” 他说的是最后那一日被飞来之刀直接贯喉而死的神官。 然后他们齐齐站起身来。 对着长枪短炮般的摄像机,双手叠放在小腹,深深地鞠躬。 过去很久才直起身来。 …………………… 卫渊再没有兴趣,随手把电视关了。 樱岛媒体的言论已经拐弯到了要开始修整神社方面去了,至于阴阳寮的反应,他根本没有去管,这件事情,樱岛的超凡界只能咬着牙把血吞下去,从开始到结束,卫渊没有对普通人出手,这是一场超凡世界的争斗。 也就是说,算是规模更大的踢馆。 还是被一个人给打穿了。 这种事情想要解决很简单。 要么就捏着鼻子认了,要么就再踢回来。 这一座神社在樱岛这边的意义比较不同。 所以他们可以选择的,踢回来的地方不多,比如说去终南太乙山把全真给挑了,比如说武门所在,丹武合一,拳剑双绝的武当山,说实话,就连这个时代的茅山上清宗都稍微差了点分量,而真正意义上最佳的选择,是龙虎山天师府。 打,打回来。 手臂和肩膀上缠着绷带的卫某人很乐意见到这件事情发生。 最好冲着张若素那老道士打。 不要客气。 正在想着,卫渊听到脚步声,转身看到了阿玄满脸茫然地回来,扔过去一个水果,少年道人下意识把这个橘子接住,回过神来,可是脑袋里还是浆糊似的,不知道说什么。 卫渊笑着道:“是不是和张道友诉苦了?” 少年道人满脸尴尬。 卫渊耸了耸肩膀,道:“我知道他说的话,大概就是让你看着点我,不过,你要知道,张道友像是我这么大的时候,可比我,比你都更能闹出事情来。” “至于我做的事情,他是同意的。” 阿玄满脸不信。 卫渊端起茶杯喝了口,道: “问你两个问题。” “倭寇混合着诸国进犯我神州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阿玄道:“百多年前。” “那么,张道友现年多少岁?” “一百四……” 少年道人怔住,没能说下去,卫渊道:“年少学成,负剑下山,而后转战南北,东出樱岛,环顾天下,以一身道法把这个世界走了一遍,也把这个世界的传承流派都打了一遍。” “你猜,他为什么这么做?” 卫渊道: “昨天那葫芦酒是他给我的。” 声音顿了顿,卫渊叹了口气,道: “想来,当年背着剑下山的时候,张道友,也就你这么大。” 一柄利剑搅动枪弹的时候,那还只是个穿布衣的少年道士。 九死一生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入了中年。 被赐姓为张。 名为若素。 但是并不是旁人以为,安之若素的若素。 而是千骑随风靡,万骑正龙骧,剑气若素霓,丹旗发朱光的若素。 龙虎山上,须发皆白的老天师等到师侄走了,才小心翼翼地放下茶杯,悄咪咪探出头去,左右看了看,这才松了口气,扶了抚胸口,解除了封住杯口的法决,老道人抿了口烈酒,忍不住眯着眼睛,微笑道: “真是好酒啊。” ps:今日第一更………… 后续章节真的好难搞啊,尽量早点搞出第二张来,感谢张二河两万赏~ 第二百二十九章 见故人(感谢抢你的棒棒糖两万起点币) 中午的时候,是卫渊亲自做的饭。 这儿是一位天师府俗家弟子住的地方,天师府在龙虎山上,从武门分类上,又和青城山,和武当山有关系,拳法剑术都有,只是比不上前两者钻研艰深,有不出家的俗家弟子,也来山上修行剑术,几年之后,学了点东西,就会选择下山闯荡。 这儿原本就是这样一位弟子住着的。 只是这段时间交给卫渊和阿玄使用。 那弟子来樱岛闯荡出了些事业,家里做饭的家伙事儿和调味料一点不缺,按照他的说法,来这儿一开始,对那些什么樱岛美食还是挺感兴趣的,什么寿司,拉面经常吃,可是一周之后,嘴巴里就淡出个鸟儿来。 翻来覆去就是那么些花样。 那时候想买到神州的调味料可不容易。 他好不容易弄到手,连夜给自己炒了一份地三鲜,一份番茄炒蛋。 一口气吃了三大碗,才觉得自己回过魂儿来。 人的口味习惯,是在少年时就养成了的,被父母和故乡调整好的。 所以不管距离家乡再远,也不管过去了多久,你的胃最习惯的味道,还是那一种,有的是蛋炒饭,有的是烤馕夹着辣椒肉,卫渊看着那白白净净的小道士往米饭里倒了满满一层青红椒丁,拿勺子往嘴里扒拉,眼角跳了跳。 他突然知道,那天的剁椒鱼头为什么半点没剩下了。 小道士阿玄满足地吃了一碗饭,注意到卫渊的视线,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们龙虎山那边就是比较能吃辣的,从小就习惯了,卫馆主,你习惯什么菜?” 习惯什么? 鱼肉米饭?还是…… 卫渊想到那些粗狂原始却又美味的菜肴,舌根的唾液分泌出来。 想到这一次因为强行施展道术神通,还有近身交手的反震搞出来的伤势,卫渊心底生出一个念头,反震再过一段时间,就要和朝歌城的人去一样崇吾之山,要不然去那里搞点肉,耗费神力送过来。 有不少异兽都能强大体魄,提升气血。 他逐渐确定这个念头,注意到阿玄询问的视线,笑道: “……烤肉。” “那种烧的有些柴,表皮有些黑的烤肉。” “一开始常吃的就是这样的。” 阿玄点了点头,觉得这样的饮食,在现在这样物产丰富的年代看来,还朴素的,吃饱喝足之后,卫渊回到了卧室休息,昨天出手,天罡神通和地煞正法不要钱一样用,山神印玺的力量早就给耗尽了。 现在过去一天一夜,才充满了一半多些。 之后的事情,可还需要这一股力量。 卫渊把山神印玺收好。 又取出了红绣鞋。 经过了神社之事,这红绣鞋的灵性居然能够短暂化作一个双垂髫的少女,卫渊都怀疑,是不是自家那个环境,很适合各种东西成精的,看着她似乎神魂疲惫,卫渊画了几道养魂符,贴在盒子上,让她回去休息。 又让戚家军兵魂护着她。 这才吐纳养气,维持修行 …………………… 一夜过去。 少年道人顶着两个黑眼圈爬起来。 因为自家师兄的反应,他昨天晚上提心吊胆了足足一夜的时间,硬是没敢睡着。 生怕大半夜自己睡着的时候,那位看上去温和,而且受了伤的卫馆主就直接起床出门搞事去。 搞不好自己第二天一睡醒,那位卫馆主就又上头条了。 要那样的话,他怕是哭的心都有了。 不过,这应该只是自己想多了的。 再怎么样,卫馆主也说过这几天不会做那种事情的,这样的前辈,总不至于言而无…… 顶着黑眼圈洗漱了的阿玄打着哈欠,拉开门,就恰好看到了整装待发,一身简单运动服的卫渊,还有他背上那柄连鞘的八面汉剑,少年道人瞪大眼睛,浑身一个激灵,直接清醒过来,几步往前,拉住卫渊,几乎要叫出来道: “等一等,卫馆主。” “你明明说这几天不出去闹了的。” “这才过去两天啊。” “才两天!” 卫渊转过头,看着这个才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年道士,无奈道:“当时我只是说过,这五天内我不打算再做类似的事情了,但是你也没必要让我禁足,我又不是以前的黄花大闺女,好不容易来一趟,我也想转一转啊。” “你当初也是这么说的!” “这一次不一样。” 卫渊道:“我只是想要去拜访一下故人。” “故人?” 阿玄愣住,狐疑道:“卫馆主你有认识的人在樱岛吗?” 卫渊笑道:“是啊,他很久之前就来了,我很久没见过他了。” 小道士阿玄沉思许久,认真询问道: “卫馆主,什么故人还需要你背着剑去啊?” 卫渊:“………” …………………… 最终卫渊还是出门了。 当然,阿玄也同样和他一块出发。 目的地是樱岛的滋贺县,确切地说,是岐阜县和滋贺县交接的地方,阿玄原本还满脸警惕,等到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却反倒是愣住,这儿并不是想上一次那样是有特殊的意义的地方。 这里只是一座山峰而已。 虽然说也是樱岛的名山,但是显然不是什么报仇,或者闹事的地方,就算是最最糟糕的情况,这地方闹起来的动静也不会太大的,阿玄心中稍微松了口气,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做好了最悲观的打算。 卫渊笑道:“我说了只是来这儿看看故人。” 两人迈步上山走去,这里的风景算是不错,山上有山神神社,只是说是山神神社,其实这座山上还存在有佛门的寺庙,属于是山神祭祀和佛门寺庙混合起来的情况。 因为是樱岛的百大名山之一,所以来往的人其实不算少。 卫渊左右看着这神社,这至少看上去很清净雅致。 有人向神明们祈愿,摇动铃铛,神色诚恳,也有人在同处一座山的寺庙去上香,有神社的神侍见到卫渊和阿玄,笑着询问道:“两位不向神明祈愿吗?伊吹山大明神,可是相当灵验的。” 阿玄连忙摆手推辞。 他可是道士,而且是授箓的正一派道士。 在这儿地方参拜神道教的神,怕不是祖师爷一道五雷轰顶直接砸下来。 本来还想拉着卫渊一起走,却没能拉得动,回过头却发现卫渊笑了笑,开口道: “来都来了,拜一拜也没什么。” 阿玄:“??!” 卫渊摸出一枚樱岛硬币。 屈指一弹抛出去,这个所谓的香油钱本来要落下去的,但是却诡异地落在缝隙间不动了,卫渊取出第二枚,再度抛出,这香油钱依旧是恰巧地卡在缝隙之间,没能落到盒子里去,还是那神侍把这钱抛了进去 卫渊学着樱岛拜神的方式拍了拍手,作势要稍微躬身拜下。 有点像是见面的礼数。 动作还没能开始。 伴随着咔咔的声音,身前神社拜殿地面突然崩裂出一道裂缝,自卫渊身前的砖石开始裂开,一直蔓延到了神社本体,而后继续往上,道道裂缝狰狞,最后停住的时候,房梁都晃动了下,抖落许多烟尘。 神社神侍目瞪口呆,不知该说什么。 卫渊放下手,盯着这神社看了会儿,客气道:“看来我是没有这个缘分了。” 阿玄把这句话给神侍翻译了一遍,卫渊也似乎没有兴趣在这拜殿前呆着,两个人离开之后,那神侍还是处于一种茫然无措的感觉。这神社每过二十年都要修缮一次,距离上一次修缮完,还没有过去十年呢,要坏也不该怎么快就坏了啊。 他茫然走到了刚刚卫渊站着的位置,下意识地要抬手祈愿神灵庇佑。 动作微微一滞。 双眼瞪大。 在他抬起手的时候才注意到,神社拜殿裂开的裂缝,正就是刚刚那青年手掌抬起的位置,视线越过手掌,那裂缝就会被挡住,就像是这一座神社根本不受这一拜。 亦或者,受不起这一拜。 ……………… 卫渊让阿玄自己在这儿转一转,他自己则是靠在神社后的树干上,这里栽着的树是红枫,现在已经是深秋,枫叶飘落的速度缓缓凝固,神性的气息溢散开,笼罩在整个神社的范围。 卫渊微微抬眸。 手指抬起,在空中拈起凝固的枫叶。 在背后,两个身穿白衣的青年男子半跪在地,面色苍白。 卫渊背后的八面汉剑剑柄上,铁鹰振翅,低沉的鹰啸声音在那两名散发神性的山神耳中浮现,让他们止不住回忆起来过往,万万没有想到,都已经足足过去了两千多年,当初的煞神居然又回来了。 祂们恨不得当场跳山。 可是又不得不来。 卫渊转过头,注视着这两名山神,语气平静道:“我不打算杀你们。” “但是,你们要给我传一句话。” 他的声音顿了顿,道: “这一座伊吹山上,应该还有另一个神,对?” …………………… 刚刚的神侍,以及伊吹山神神社的神主,带着敬畏,将身穿简单衣着的卫渊带到了整个神社最高规格的静室里,送上了香茶,然后才恭恭敬敬地退了下来。 他们刚刚得到了神灵的指示,要接待这位贵客。 很久没有得到神谕,他们几乎是完全服从了指示。 卫渊端起茶,慢慢喝了口。 他刚刚已经让阿玄到外面等着了,接下来的事情,不适合让这孩子知道,茶的味道还行,比不过龙虎山的,卫渊放下茶盏,盘坐在软垫上,慢慢地剥开橘子皮。 静室内没有开灯,只有两根蜡烛的光。 过去了好一会儿,烛光突然忽闪起来,似乎是有什么不详之物出现,卫渊对面的墙壁上,多出了一个影子,就站在门外,而后,这大门缓缓被推开,整个屋子的温度都骤然下降,卫渊睁开眼睛,语气平静道: “许久未见了啊。” “我应该称呼你为伊吹大明神。” “还是八岐大蛇。” “亦或者说——” 卫渊声音顿了顿,平淡道:“相柳。” ps:今日第二更…………感谢抢你的棒棒糖两万币 《古事纪》里的伊吹山神的外显是头大白猪,《日本书纪》里是大白蛇,这部分讲的故事是日本武尊想去伊吹山找山神比武,结果被嫩死了。 《平家物语剑卷》中,将伊吹大明神和八岐大蛇化为等号。 第二百三十章 合作(感谢闲淡散鱼万赏) 《海外北经》中有载:“共工之臣,曰相柳氏,九首,以食于九山。 卫渊原本只是猜测,到了伊吹山的时候才感觉到这里的气息。 确定确实是有相柳氏的族人在这里。 “相柳?” “我可不是相柳。” 来者声音冰冷,走在静室当中,屋子里的杀机和寒意越发汹涌,卫渊抬起头,看到那是穿着樱岛传统服饰,梳着发髻的男子,嘴唇淡薄,腰间佩戴着一柄刀,他似乎早就认出了来客是谁,道:“相柳,已经被禹王杀了,你亲眼见到的不是吗?” 卫渊没有说话。 脑海中浮现出自己所记录的文字。 禹杀相柳,其血腥,不可以树五谷种。 禹厥之,三仞三沮,乃以为众帝之台。在昆仑之北,柔利之东。 相柳和无支祁完全不同。 虽然都是水神共工的臣属盟友,但是无支祁是征服了淮水水系之后成为水君,性格虽然恣意狂傲,但是目的只是发展水域神系,人只要不过去找祂,祂也懒得来找人的麻烦。 而相柳则直接就是共工的臣属,在当时治水天团眼里,属于没事找事欠抽型的那种。 蛇身九头,食人无数,所到之处,尽成泽国。 最后共工被弄掉之后。 禹王根本没有手下留情。 直接斩首。 只是卫渊记得,这祸神死后,血肉恶臭就不说了。 落在地上就是大片的沼泽,连神代那种极端顽强的植物都没法活。 一般来说,山海经里的凶兽分为好吃的和不好吃的。 像是这种肉没法吃,血滴在哪里,哪儿也就没法长吃的的类型,那属于渊和禹都前所未见的极品。 偏偏这个家伙个头还特别大。 导致荒地特别多。 禹王和神农氏的后人,想要把这里填平种庄稼,结果填一次塌一次,息壤都被腐蚀掉,禹王耐着性子填了三次,结果三次都没用,彻底毛了,直接挖了开辟成池子,在这旁边修建了楼阁。 从昆仑山引导下水流,把尧帝,舜帝都邀请过来,相柳的血才被镇住。 眼前着对面的男子双眼变成竖瞳盯着自己,卫渊不慌不忙,道:“相柳是相柳氏的首领才能有的称号,当初被禹杀了的只是那一代的相柳,现在祂已经死了,你自然能自称相柳氏。” 他还有事情需要这条凶神的帮忙。 八岐大蛇没有接话,低沉道: “你来这里,就不怕我吃了你?” 祂身上散发出混着凶兽和神性的气息,竖瞳冰冷地俯瞰着卫渊,桌子上的蜡烛烛光晃动,落在墙面上的影子,是一只狰狞的异兽,就如同樱岛典籍《古事记》和《樱岛书纪》所记录的一样,是八首八尾之蛇。 卫渊只是端起茶杯,低下头轻轻喝了口,道:“你不会的。” “呵……” 八岐大蛇的双瞳散发出浅金色的光,化作竖瞳,墙壁上的阴影似乎要从飞下来,蔓延在虚空,俯瞰着卫渊,整个屋子都刹那间黑暗下来,阴影化作了八条长蛇,蔓延向卫渊。 而卫渊这个时候还在喝茶。 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这杀机四溢的一幕。 就在这个时候,八岐大蛇眼底发狠。 八条长蛇直接纠缠锁杀向卫渊,腥风四溢。 却没能靠近卫渊三尺之内。 直接凝滞下来,旋即破碎成灰色气流散去,八岐大蛇神色微怔。 卫渊抬眸,双瞳缓缓溢散出金色,来自于神州神代,更为纯正的神性气机泄露,将八岐大蛇释放的威压扫平,从原本被攻击的一方,反倒占据了上风和优势,让八岐大蛇的气息一滞。 卫渊本来想要仿照袁本初,‘汝剑利,吾剑也未尝不利’,语气平淡地道一句‘你的胃口很好,我的胃口也未尝不好’,或者说‘那你出现这里,就不怕我吃了你吗?’但是觉得画风似乎有点偏得厉害,语气顿了顿,只是平淡道: “我怕你的胃口没有那么好。” 八岐大蛇辨认出了这一股气息。 瞳孔微微收缩。 卫渊手掌按在那柄佩剑上,手指抵着剑柄,让八面汉剑出鞘一寸,铁鹰振翅,似乎有鹰隼搏击长空时候的长啸,让八岐大蛇感觉到一种不适应之感,似乎是自身存在之基的一部分对于这一柄剑本能地畏惧。 “你果然容纳了樱岛的神性。” 卫渊皱眉说了一句,盘坐在软垫上,手持长剑,神色坦然道:“其实我也有些好奇,上一代相柳的血让大地直接变成沼泽,你能不能让这一座伊吹山变成毒山?” 手中八面汉剑隐隐然鸣啸。 两人气机交锋,谁也没有出手,气氛极为沉凝。 正在这个时候,静室的门被推开了,先前的那两名伊吹山山神颤颤巍巍地端着茶进来。 就看到那位樱岛排名第一的祸神双目冰冷,而另外一位客人则是微笑着颔首。 气势沉凝。 这气机让他们腿脚都发软了。 把茶补上之后,屁滚尿流地退了出去。 许久后,八岐大蛇闭上双眼,收敛了一身气息,也收敛了心中的贪欲,还没打过,但是对方的神性和那柄剑都让他有警惕之感,因为散发出的神性有山海时代的气息,祂下意识认为,眼前人是从神代活了下来。 真的打起来,自己恐怕不占什么优势。 八岐大蛇收敛了气息,卫渊也就顺势将自己的气机收敛起来。 虽然有神代的力量,有极端克制樱岛神性的铁鹰灵性,可是对面是在三皇五帝末期曾经有赫赫威名的凶神后裔,皮糙肉厚,自己这一把剑对上对方的本体,就和一根牙签一样不占优势,打这种东西,还是猴子的棍子比较好,钝器内伤。 …………………… 双方都有些顾虑,反倒达成了平衡。 静室里的烛光忽闪了一下,重新亮起来,八岐大蛇手中一杆旱烟枪,朝着后面慵懒地靠着,淡淡道:“那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不要说你是来拜访我的,我们的关系可没有好到那个程度。” 卫渊上上下下扫视了下八岐大蛇,道:“你只拿到了部分的神性,和樱岛神系也有仇。” 他道:“我要你帮我个忙。” 八岐大蛇皱眉,道:“什么忙?” 卫渊道:“帮我和一个人打一场。” “谁?” 卫渊回答:“徐巿,或者说,是樱岛神系的主神。” 徐巿当初在渊还活着的时候,就是那个时代的天下顶尖方士,能够用一个神系的雏形来炼不死药,活了两千多年,徐巿现在的实力多强,卫渊也没有把握,更何况这里是祂的大本营,卫渊需要观察徐巿现在的手段。 这样才能想清楚,要怎么样才能杀了他。 八岐大蛇嗤笑一声,自语道:“天之御中主神?” “和祂打,可以,但是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话?” 卫渊道:“素盏鸣尊用酒把你迷晕后打成重伤,还把你尾椎部的骨节抽出,当做自己的兵器天丛云;你是伊吹山大明神,樱岛三大妖怪之一的酒吞童子在传说里是伊吹山大明神的儿子,也同样是被酒迷晕后砍下了脑袋。” “现在你反倒成了山神。” 卫渊当着八岐大蛇的面把祂的黑历史数了个遍。 八岐大蛇压制住隐隐的怒意,道:“此事休提!” “我确实和此地神系有仇,但是还没必要到和你联手的程度。” 卫渊看着八岐大蛇,道: “那么,如果我说,我能让你像是上古相柳一样,修出第九个头,又如何?” 恢复上古相柳氏全盛姿态。 八岐大蛇声音一顿。 先前的恼怒刹那间凝固,刚刚放出豪言的八岐大蛇陷入沉思和挣扎之中,卫渊也不着急着催促,只是慢条斯理地剥橘子,把橘子上的白色橘络一点一点撕下来,然后把果肉扔到嘴里,吃了两个橘子之后,八岐大蛇才艰难询问道:“什么时候?” 卫渊语气平和道:“约莫在三天之后。” “到时候,我会给你个信号。” “……什么信号?” 卫渊敛了敛眸子,这个时候,眉心有火焰痕迹的少年道人还在开心地啃着零食和浓茶,早已经接受了三天之后师兄说的,让那温良恭俭的卫馆主做那种踢馆的事情和动静,卫渊心中道了声歉,收回视线,回答道: “一个很大很大的烟花。” ps:感谢闲淡散鱼万赏,谢谢~ 关于八岐大蛇,《古事记》和《日本书纪》写明是「身一有八头八尾」,能把八个山谷和八个山岗填满,岐在这里似乎是指的山,八岐大蛇,是能填满八个山谷山岗的巨蛇。 第二百三十一章 礼物(感谢爱情的旺仔万赏) 卫渊和八岐大蛇按照上古盟约的方式,签下了联手的契,然后将这两份和天上星象联系起来的契焚尽,卫渊临走的时候,似乎想到了什么,抬手怕了下额头,回头道:“差点忘了,除此之外,我还想要问你拿一件东西。” 八岐大蛇情绪不再像是一开始时那么平淡,道: “什么?” 卫渊笑道:“相柳氏的山海经玉书。” 八岐大蛇猛地抬头:“?!!” 卫渊随口道:“那里面封存着所记录的生灵一缕神魂,可是被记录下来的相柳已经被禹杀了,那玉书里的神魂对你并没有限制的能力,我想,那东西对你来说,也只是个装饰,不如做个添头给我。” 他语气轻松地就像是在菜市场和老板说今天抹个零头。 或许是对于第九个头的渴望,也或许是那一枚玉书对于八岐大蛇来说并没有什么价值,祂沉默了一会儿,拂袖招出一枚玉书,上面有熟悉的文字,拂袖让玉书缓缓落在卫渊手边。 八岐大蛇缓声道:“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这么大胆。” “你就不怕,我不顾一切将你吞了?” 卫渊装着面色平静,把玉书收起来。 然后取出手机,给八岐大蛇晃了晃,带着玩笑道:“那样的话,我亲爱的长姐,以及你的叔叔无支祁,就会有点掏心窝子的话想和你说了。” “怎么样,要不要我给你接通了?” 八岐大蛇额角抽了抽,缓声道: “不必。” 上古相柳被禹王一个人大卸八块,无支祁和上古相柳虽然同辈,但是是禹王召集九洲加昆仑一票人车轮战才封印了,双方的实力差距巨大,是不需要怀疑的事情,卫渊笑着收起手机,随手拿了两个橘子,拈了拈,把其中一个扔给八岐大蛇,道: “不必相送了。” 推开门,恰见着那两个白衣的神明在外面听着,后者被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卫渊客气地微笑点了下头,然后才揣着橘子离开,两个在古代传说里出现过的伊吹山山神目送着卫渊离开,等到卫渊走远了,才战战兢兢地道: “大明神,这,这个人出现的事情,得要快些告诉天照大神啊。” “还有天之御中主神。” “这是大敌啊。” 八岐大蛇吐出一口气,缓声道:“你们过来,此事要从长计议。” 两名伊吹山山神靠近。 见到伊吹山大明神走入屋子里,祂们以为是要防止被人听到。 也跟了进去,还关上了门。 才转过身来,就看到八岐大蛇双瞳变成冷血动物所特有的冰冷竖瞳,心头一阵慌乱,战斗的时间很短暂,两只被天照和素盏鸣尊派来盯着八岐大蛇的伊吹山山神没能做多少反抗,就被摘去了头颅。 最后的声音,先是不敢置信的惊呼:“伊吹大明神,你要做什么?” 然后就变成了凄厉的惨叫: “八,八岐大蛇!!!” 两具无头尸身倒在地上,化作了一头大白猪和一头白色鳞甲的蟒蛇。 青年舒展了下身躯。 背后的影子是有着八首八尾的狰狞巨蛇。 其中两只蛇头似乎在吞噬什么。 虚假的神明气息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蛮荒时期的残暴和凶狠。 …………………… 卫渊手中把玩着山海经玉书,这是《海外北经》的部分,里面还封存着一丝丝相柳的神魂,当然,当初作为共工臣子,肆虐中原,所经之处,尽为泽国的相柳已经被杀了,但是这不代表这玉书没有意义。 因为当初相柳的血不断地腐蚀地面。 禹索性就顺着这腐蚀的方向挖出来一个巨大的水池。 又在旁边建立了一座用来招待众帝的阁楼。 那么这一枚玉书很有可能和这一座建筑有关,而这巨大的水池处于昆仑山北方,是直接引下来昆仑的雪水积累的,从方位上来看,应该就是瑶池传说的来源,至少是这传说的来源之一。 如果这玉书和那一座招待五帝的池子有关,那么手持玉书抵达那里会有什么反应?这山海玉书除去记载凶兽的部分,还有许多是记录各个国度和山川的,这些玉书又有什么作用? 是能够执掌地脉,还是说有其他的作用? 这都得他亲自去尝试。 下一次祭祀的时候,再去朝歌城尝试……昆仑山的北面,是英招所在的槐江之山和流沙河之间的位置?还是说就在昆仑之丘下面,啧,年纪大了,有些记不清了…… 卫渊心里自嘲一笑,把山海经玉书收好。 把连鞘的八面汉剑横放在膝前。 双目微阖,开始修行吐纳。 ………………… 阿玄很诧异地发现,从伊吹山回来之后,卫馆主难得安静下来了。 每天固定地在早上醒来以后,画符修行,上午会练剑,但是剑不出鞘,出剑的招式也很简单,但是阿玄总是觉得,这一剑根本就没有真正地斩出去。 但是也因为这样,让剑鞘内的剑气剑势越来越烈。 在第四天早上练剑的时候,阿玄看到他只是一剑带着剑鞘斩出一半,地面上就出现了一道很深很深的剑痕,笔直地像是用尺子量出来的一样。 而中午,卫馆主会亲自去下厨。 阿玄一连吃了好几天不重样的,对于卫馆主的好感度再度上升了很多。 不搞事的卫馆主,还是很可靠的嘛。 而到了晚上,他发现卫馆主却只是会在院子里坐着,看着星星发呆,神色和气质都会变得柔和下来,但是哪怕这个时候,那柄剑还是在卫渊的手边放着,剑身连鞘,沉静地像是夜色下的星光。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 七月十五。 道门的中元节,也是佛门的盂兰盆节,如期而至。 阿玄正在看着手机群里的消息,有哪位师侄今天外出做法了,又因为阴气太深,今天在行动组的道士们根本连顿热乎的都没吃上,就顾着维持鬼物秩序,避免阴魂和活人撞上的事情。 群里有师侄说,要不是顾及体面。 他都恨不得和鬼怪阴魂抢食吃。 把那些供奉的祭品给捞一把。 实在是饿得惨了。 少年道人忍笑忍得很辛苦,想了想,发了一张猫猫头点赞的图片。 群里的消息顿了一下,然后立刻刷出一片的小师叔祖好。 然后也不知是谁第一个发的,很快群里刷屏的内容就变成了。 小师叔祖发红包。 小师叔祖发红包。 小道士怔住,挠了挠头,看了看自己的钱包里,也已经不多了,可是现在群里群情激奋,只好哭丧着脸发了个大的,结果才两秒钟不到就全被抢光了,道门的法指就给这帮道人这样用,阿玄不甘地撇了下嘴,点开红包,想看看谁抢的最多。 然后看到一张黑色猫猫仰望星空图。 是师兄…… 阿玄愣了下,然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瞪大眼睛,飞快地往上拉,想要看看是谁第一个发的,然后再度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黑猫头像,是自家师兄发了第一个‘小师叔祖发红包’,少年道人嘴角抽了抽,一张小脸气得通红,咬牙切齿。 为老不尊! 正打算要咬牙气的发出消息的时候,听到了脚步声,阿玄下意识转头看过去,然后一下愣住,是卫渊,但是不是之前的打扮,展现竟然是一身的朴素道袍,脚踏芒鞋。 原本的短发,似乎是以法术影响,变成了能扎成道髻的长度。 左臂臂弯扎着一根黄巾。 “卫馆主?” 阿玄结结巴巴道:“你怎么换成这一幅打扮了?” 卫渊道:“盂兰盆节到了,也是时候去送礼了。” 阿玄反应过来,道:“你打算穿这样去吗?” 卫渊点头,笑了笑,缓声道:“他们盯上了我太平道,也就是觉得我们这一脉好欺负,没有什么根基和能出头的人,觉得能挖过来做他们的盟友,所以,今日来的,就不再是博物馆的馆主了。” 他的笑意缓缓收敛,双目幽深: “而是我神州七枢玉书,太平部道主。” …………………… 盂兰盆节在樱岛,是相当重要的节日。 而茂木家所在的寺庙,和那些没有真正修行者,只是用来应对普通民众和游客的寺庙不同,是真正意义上,京都的第一大寺,退治妖魔,祈愿拜佛,在历史上有很高的地位,历代也曾出现许多高僧大德。 知道超凡修行的达官贵人,以及本身就是修行者的那些人。 在这一天,会选择来到这里,而不是常人认知中的名寺,所以这隐藏的深山古寺,今天的人也很多,在寺庙外面也和寻常的寺庙一样有摆摊的人,不过大部分都是修士,售卖的除了祭祀活动里常见的小吃,就是修行者专用的东西。 这些人的目光古怪地落在两名不速之客的身上。 交谈的声音也逐渐地低下来。 毕竟,在这人人都穿着和服或者狩衣的地方,出现了来自于神州之国的道袍,还是有些扎眼的,一道道视线落在他们身上,卫渊神色平静,芒鞋轻踏,旁边的阿玄就有几分身躯僵硬。 卫渊低声道:“害怕吗?” 少年道人按了按胸口,坦然道:“怕。” “那你可以留在外面。” “不行。” 阿玄摇了摇头,道: “正因为小道也怕,所以才更不能让卫馆主独自面对。” 他低声道:“我亦是龙虎山弟子,覆压天下的龙虎。” 而这个时候,这两名道袍式样都不同的道人走到了寺庙的前方,有僧侣拦下,道:“二位是……” 卫渊示意阿玄开口,少年道人踏前一步,声如金玉交击,道: “神州,太平部之真修,领太平道主天师位,前来贺礼。” 作为寺庙宗家当家,也是当代寺庙主持的茂木青延早早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两名神州的道人,但是一直听到这样的声音才带着笑意迎出来,道:“没有想到,是神州的同修,请进,请进。” 卫渊从容不迫入内。 他们在僧侣带领下,做到了最核心处的位置。 周围都是樱岛修士当中的大家族子弟。 茂木青延以极高的热情介绍了卫渊和阿玄,称呼他们是神州的大宗高人,周围有阴阳师,和神道修士低声道:“没有想到,茂木家居然和神州那边搭上了线。” “是啊,看不出来。” “应该得要重新考虑一下和茂木家的关系了啊。” 茂木青延心头畅快,邀请卫渊上前和他坐在一处,卫渊眼眸平淡,只是开口道:“不必。” “贺礼在此。” “稍微轻了些,包涵。” 只是一拂袖,御风之术施展出来,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稳稳飞过寺庙院落,落在了佛堂前的茂木青延身前,他双手接过,然后朗声笑道:“既然是太平道高人的礼物,那我就顾不得失礼,这就打开了。” 他打开了盒子。 脸上的笑意缓缓凝固。 那是一颗已经扭曲干瘪的头颅,但是他仍旧能够看得出来那是谁。 是他的独子,茂木义行。 茂木青延张了张口,极端的痛苦和不甘心袭上他的心头,手掌颤抖,一个没能握住,那盒子竟然跌落在地,佛堂的大光明如来佛像前,一颗头颅跌落了几下,翻滚而出,落在地上,和那如来佛像对视,死不瞑目。 正好奇着太平道修士究竟送来了什么好东西的众多樱岛修士刹那间看到了这被腌制的头颅,也认出了这究竟是谁,一时间气氛瞬间压抑,阿玄心底有些害怕,一片死寂凝滞的目光下,卫渊伸出手,拈起一杯清酒,仰脖喝下,平淡道: “贵公子犯我神州禁地。” “已诛。” “送回。” ps:今日第二更…………感谢爱情的旺仔万赏 第二百三十二章 龙虎(感谢Y0书两万赏) 京都最大的超凡修行寺庙里。 主持茂木青延朝着后面坐倒在地,满脸痛苦,说不出话。 诸多僧侣或惊或惧或怒。 而那一颗被老天师腌制了的头颅,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前方,一点都看不出原本意气风发的模样,不大熟悉的人甚至于都认不出这是谁的脑袋,过了好几个呼吸,才有穿着和服的女子发出尖叫惊呼,伴随着兵器的鸣啸声音,一个个僧侣直接往前。 气氛登时肃杀。 茂木青延抬手拦住,道:“住手。” 他面容扭曲,却能强自镇定下来,缓缓抬头,道: “这件事情,也有可能,是我的儿子做错了。” “他离开寺庙出去游历,行修验道,已经过去两年多的时间。” “究竟发生了什么,还需要进一步的验证,但是至少,至少今天是盂兰盆节,佛门广大,今天又有诸多贵客在,不能在这一天见血光。” 这是老天师张若素对于樱岛修士的反应推测一模一样。 这样都能忍得下来。 卫渊面不改色,重新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茂木青延把茂木义行的头颅捡拾起来,颤抖着放入盒子里,重新回到了内室,这样一幅,不愿意在这特殊的日子打斗,为了众人好而忍辱负重的样子,反倒让卫渊有种自己才是反派的错觉。 在这一方面,他们还真是行家。 卫渊慢慢饮酒。 而周围其余僧侣,阴阳师,对这两个显然是来挑衅的道人,态度显然好不到哪里去,不断扫视着两人,终于有一名阴阳师冷哼一声,手握着酒杯重重砸在桌面上,道:“两位出身神州的道门。” “想来身怀绝艺。” “今天既然来了,怎么能不露两手?” “我也早就已经想要试试是你们道门的厉害,还是我的阴阳术更高。” 这样的话一说出,周围的修士都登时沸腾,那些年轻人血气方刚,而一些道行高深的人也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和茂木家搭上线,再说就只有两个年轻的道士,又能够有几分道行? 卫渊今天既然来了,就没有打算扔个头就走。 那茂木青延躲进了里屋里,就没有再出来,显然是打算就这么盯着看事态发展。 卫渊也不在意,正要出手。 小道士阿玄却先站起身来。 他回过头低声道:“卫馆……,卫道主,哪怕踢馆也没有第一个就让主力上的道理啊,第一场就让小道来,再说,之前那件事情,师兄就埋怨我说没能出一把力,这次我一定得出一次手。” 卫渊问道:“你有把握吗?” 阿玄稍微算了算,心里有些打鼓,低声道: “这儿不少人的法力好像和小道差不多。” 左右看了看,想到自己师兄电话里说的,早就已经打好招呼了,于是又有了底气,挺了挺胸膛,自信满满地道:“不过,卫馆主放心,小道也是有点把握的。” 卫渊见到阿玄似乎很有底气,这才点头,让他出手。 阿玄走出,微施了一道门礼数,道: “小道张若玄。” 那阴阳师已经三十多岁,同样起身,只是点了点头,通报了自己的名字,就手持符箓,跃到了僧院旁边的修炼场上,动作姿态灵动,阿玄则是老老实实走过去,一边走一边告罪,满脸歉意。 卫渊看了下,对于比斗的结果已经放下心来。 就像是阿玄自己说的,他和那个阴阳师在法力上差不多。 但是,神州更看重道行。 两人来到了台子上,卫渊则是随手取出手机,想了想,决定给张若素发个消息,才刚刚发出去,张若素还没能来得及回来,就听到一声惊呼,抬起头来,看到那名阴阳师施展阴阳术,又招出式神,攻向阿玄。 少年只是往前踏了一步,未卜先知般轻易躲过。 那一道法术如同猛虎,撕扯向少年脖颈。 却被直接伸出手捏住了颈后三寸软肉,然后顺手一抖,刚刚还威猛的阴阳术直接被震散掉,变化做阴阳二气,还纠缠在阿玄的手指上,卫渊摇了摇头,法力虽然相同,但是道行运用上相差太多。 龙虎山的小师叔祖。 被当代天师养大。 这道术,如果做不到眼前这样,卫渊反倒会怀疑张若素到底教了些什么。 接下来,阿玄一连胜了三场,第一场,那阴阳师的阴阳术被他直接破了,狼狈下场。第二场是个肌肉贲起的僧侣,手持长枪,少年一柄拂尘缠住枪刃,只是一扫,那把枪直接就贯穿墙壁,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偏偏阿玄还满脸抱歉,那僧侣只好怒气冲冲地下山去找自己的枪。 第三个是一名神社的巫女。 可惜,龙虎山驱神敕鬼,这儿的神灵在他眼里,也就是些类似于出马仙的手段,而禅宗有禁令,不可以在常人面前展露神通,而龙虎山也有禁令,正神不上身,上身非正神。 连出马仙都被这符箓宗坛视作歪门邪道。 更何况是这等八百万神灵之一。 阿玄几乎像是看到了耗子的猫,险些当场掏出符箓把那神给收了。 然后直接封到酒坛子里去。 这种龙虎宗坛看家手段,把一众神社神侍看得背后发寒,再不肯往上走,哪怕是小道士最后鞠躬道歉,诚诚恳恳把封着那神灵分魂的符箓递过去,那边都吓得面色发白,说不出话。 最后谁都看出这个小道士手段高深,没谁愿意和他找不痛快,而那些自认为手段高的,又都是四五十岁,不愿意和这十三四岁的小道士计较,最后阿玄深深吸了口气,扫过周围,客客气气地道: “不知道有贺茂家的阴阳师吗?” 声音传出,众人愕然看向一侧,那里坐着不少阴阳师,并不和其他的人交谈,安倍晴明曾在贺茂家求学,可见这一脉在阴阳术上的造诣精深,而今天,有年已一百三十岁的大阴阳师,当代的阴阳师之神贺茂星罗在场。 贺茂星罗睁开眼睛,语气平淡,道: “小道长,想要和我这一脉的试试吗?” 阿玄摇了摇头,他能感觉得出对面那老阴阳师的可怕,接下来就该是卫馆主踢馆了,能帮忙排除一点障碍是一点,主要是不能把卫馆主惹得炸了,他总觉得对手越强,卫馆主就越能搞出事情来。 所以,提前把最强的排除出去,卫馆主搞事的上限就会被压制住了。 少年道人双目明亮,仿佛看到了宁静的日常。 再说了,自家师兄得多大了。 来几个年轻的,也未必能知道师兄打过招呼,于是客客气气地道: “小道士是想要和您试试手。” 对面是修为高深的大阴阳师,阿玄完全没有自己硬拼的打算,抬手摆出了师兄告诉他的五雷法姿势,然后再五雷法之上,变化为天师独传,九天神霄雷的法指。 贺茂星罗原本打算派一个弟子上去。 看到少年道人的姿势。 神色缓缓凝固。 ……………… 贺茂星罗还记得年少时的事情。 他吃过了人鱼肉,已经活了一百三十多岁,有太多的事情被埋葬在了记忆,久远到现在那些前辈都不知道,他被称为大阴阳师,被称为或者的阴阳师之神,是不逊于安倍晴明的大才。 但是当初贺茂家天赋最强的人,并不是他。 他的哥哥,才是真正被称作是整个贺茂家有望超过安倍的天才。 曾经前往战场历练。 并且活着回来。 经历过残酷战场,对于阴阳术的领悟也在不断地提升,很快就超过了家宗,整个贺茂家没有多少人能超过他,一切都顺理成章,和所有人期待的一样。 然后,在这位大才在二十多岁的时候,有十七岁左右的少年道人上门挑战,一人一剑,凿穿了整个阴阳师流派,那一日双目惺忪的道人斩了贺茂家的家主,一身蓝灰色布料的道袍,一柄剑柄缠绕绷带的铁剑,就是一场活生生的噩梦。 雨水都冲不尽血色。 上百阴阳师不敢妄动。 任由他迈步走出。 当时候才六岁的贺茂星罗手脚冰冷,看到自己那被称为不逊色安倍晴明大才的哥哥被斩去了头颅,他愤怒至极地拦住了那个道人,后者却没有对他出手。 贺茂星罗愤怒道: “你是谁?!” “我?龙虎。” “覆压天下的龙虎!” 贺茂星罗呢喃:“我们,我们根本没有听过。” 神态疏朗的少年道人把剑抗在肩膀上,双手搭着剑,笑道: “现在,你听过了。” “什么?” 抬手,并指一斩,剑气纵横,从鸟居直接斩到了后院,咔啦啦声音不绝,将贺茂宗直接斩成两半,当初那剑气就直接从贺茂星罗的眉目前斩过去,柔软地像是风,贺茂星罗退后了两步,然后直接坐在地上,半晌说不出话。 少年道人收回剑指,语气清淡: “贺茂家镇压阴阳有功,千年不易。” “留你道统。” “好自为之。” 拂袖而走。 那样的场景,化作贺茂星罗的噩梦,足足过去了百年都没有散去。 贺茂星罗深深吸了口气,看着那作势要施展神霄雷法的少年道人,几乎像是噩梦的复苏,本来画符起阵的时候,仿佛铁铸一样稳定的手掌微微颤抖,他道:“你……是龙虎山的?” 阿玄点头,道:“正是。” 贺茂星罗沉默了下,突然道:“此次我贺茂家不参与此事。” 周围的阴阳师都愕然,而贺茂星罗看向阿玄,道: “龙虎山天师,和小道长是什么关系?” 阿玄回答道:“是师兄。” “是吗……” 贺茂星罗低语,闭目。 那并不是他最后一次见到那少年道人。 后来………后来听说那少年道人一路走,一路杀。 长剑之下,人头滚滚。 被他杀的人,似乎都被送入了靖国社。 直到最后,那少年道人直接仗剑杀入当时樱岛最大的神社,放肆张狂,径直取了祭祀在天照大神前的御酒,仰脖便饮。 彼时潮起。 少年道人大笑着杀出重围。 浑身染血,仰脖饮酒。 御剑过东海。 仗剑长啸,击剑为歌。 那一首诗歌,当时的樱岛修士都能吟唱出来,现在却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贺茂星罗陷入沉默和回忆,忍不住低语: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不知‘故人’如何…… 想来还是一如当年那样,潇洒恣意,让人深恨,却又佩服。 ……………… “师叔,你怎么又喝酒?!” 龙虎山上,某白发苍苍的天师东窗事发。 老老实实坐在板凳上。 那比他小了五十多岁,看上去却和他年纪相仿,或者比他都苍老,满脸老人斑的道人指着他的鼻子大声道:“你个老不修,一百四十来岁的人,高血压高血脂都没跑了,还喝酒,你是不是还想奔着高血糖去?!” 老天师眼观鼻,鼻观心:“不会的。” “我不吃糖。” 道号守柯的老道士愣住:“不吃?” 老天师老老实实回答道: “年轻的时候吃的太多,现在吃,牙疼。” 守柯道:“你年轻时候?” 张若素思考了下,道:“就,差不多你这么大的时候。” “??!” 张守柯大怒,抢夺过张若素藏起来的酒,掀开老道士的被子找到两瓶啤的,又从床底下摸出半瓶白的,恶狠狠地道:“我等下就和弟子们说,把你每个月能支的钱再扣掉四个月,我让你喝!” 等到自家师侄气冲冲走了。 张若素沉默。 然后露出一丝丝得意微笑。 眼观鼻,鼻观心。 捧着茶杯喝了口‘茶’。 哼哼,想和老道士玩心眼儿,你还嫩着呢。 张若素乐滋滋地喝着天师快乐茶,然后打开了手机,准备来一局热血沸腾,紧张刺激的战斗,然后看到了一条新的消息,并不是来自于阿玄,而是来自于某以陶罐为头像的男人。 张若素右眼皮子跳了跳。 “张道友,我想要放个烟花。” “动静可能稍微大点。” ps:今日更新第一章,卡文………四千字 等一会应该有一章,如果十二点多还没有,大家就早些休息,感谢y0书两万赏。 第二百三十三章 交手(感谢央樊殇情盟主) 动静可能稍微大些? 可能,稍微? 张若素额角一抽,当场震怒,气得差一点就要拍桌子,破口大骂。 好小子,你哪次不是这么说的?! 我看你完全是坟地上唱相声,逗鬼玩儿呢对? 再来一次淮水改道那种事情还怎么玩儿?! 年轻人不懂收敛,一次次变本加厉,老道士背锅也很辛苦的。 我告诉你,想都不要想,上一次让淮水改道,搞得老道士头发都白了几根,这一次你跑樱岛去,又想要搞什么幺蛾子? 张老道噼里啪啦敲击手机屏幕,怒得当场就要开口呵斥,打到最后几行字的时候,突地思绪微顿,按在发送键的手指也停住。 等等…… 那小子现在好像是在樱岛。 不在神州,在樱岛啊…… 张天师若有所思。 张天师似有所悟。 张天师稍加思索。 旋即沉思,抚掌,赞叹,引以为绝妙。 把刚刚打出来的字全部删掉。 想了想,默默打出一行字: “你这烟花,它名字可爱,不,我是说,这个烟花,它够大吗?” ………………………… 卫渊看到张若素的回答,想了想,回答道: “稍微有点大。” 猫猫头很快发出询问:“范围有多大?” 卫渊回答道:“放心,张道友。” “我有分寸的。” “这件事情只会被定性为‘超凡争斗事件’,不会给神州造成什么麻烦。”这句话的意思是,对面再怎么也只能咬碎牙吞肚子里,从定性上只能说是比斗,而不会引发世俗人间界的巨大问题,会让对面有苦说不出。 张若素道:“定性上……” “嗯,定性上是这样。” 张若素人老成精,听出了这句话的潜藏意思,抚须笑了笑,道: “那么,我要和你说的就很简单了,这句话我们曾经忘了,所以经过了太多太多的教训,我从古籍里翻找出来,觉得很有道理,现在告诉你。” “是唐太宗的话。” “夷狄,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 “天下泰平,只在剑刃之上。” “要打,就狠狠的打,打得他们至少三代骨子里都怕了才行,你尽管去做,只要是在超凡界内的事情,樱岛有谁敢来找回场子的话,老道士我去给你压着。” “嗯。” 卫渊把手机收好,这个时候,贺茂家的人不但没有去和小道士阿玄比试,而且是从实际行动上做出了反馈,以贺茂星罗为主的贺茂宗家阴阳师,直接起身告辞,离开了这一座寺庙所在的山上,走下山去。 以表示不会参与这件事情的决心。 这让寺庙里的气氛都有些凝滞和低落。 这个时候,也没有人再挑战阿玄,谁都看得出这小道士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实力却很强,而卫渊也已经看得出,阿玄历经数战,法力损耗严重,就和他说的一样,小道士本身法力不算多深厚。 何况这里是樱岛,神州上空的天庭符箓结界无法覆盖,作为符箓派高人,能发挥出的手段就会降低相当一部分。 卫渊向阿玄招了招手,让小道士下来。 阿玄老老实实地跳了下来,走到卫渊旁边。 卫渊让他坐下,把手机递过去,道:“看着手机。” “现在该我上了。” 卫渊站起来,引来了周围的注视,周围的修士里,也有刚刚自负身份,没有去和阿玄交手的人,当即就已经有人把酒杯一抛,站起身来,是一名僧侣模样的修士,一身的横肉,像是一座小山,连‘山伏衣’都没办法遮住,腰间佩戴着一柄刀。 站起身来的时候,一股子血腥煞气,周围人畏惧地往后退开。 阿玄稍微有些担心,道:“卫馆主……” 卫渊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以表示安慰。 然后站上擂台。 虽然要交手,但是他心底很难有什么紧张的感情。 卫渊看着这处于樱岛的深山古寺,周围环境其实很雅致清幽,让他心情平静。 他在心里,对于重建太平部的道统,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 毕竟当初那个少年道人,也就只是打算在太平年代,收几个徒弟传承道统,保证别失传了,然后就是开一家不大不小的药铺医馆治治病,救救人,至于像龙虎啊,全真啊,这样重开一脉道统,本来就不在他的人生目标当中。 卫渊也同样如此。 但是,太平道的道统从宋代就失传,到了现在快一千年。 没有想到会被樱岛盯上。 如果不是他恰好对那个自称太平道主的人出手。 可能根本不会知道这件事情。 可能要到太平道和樱岛联手了,才会有所察觉。 他现在站在这里的目的,只是希望,未来不会有人提起太平道的时候,把内奸的名号,扣在那个少年道人身上,仅此而已。 那身材高大的僧侣单手竖立胸前,低喝一声。 然后迈步,手持法刀朝着卫渊当头劈下,气势汹涌澎湃,令人畏惧,是走以力压人的霸道路数,煞气纵横,周围人发出惊呼,认出了这竟然是从古战场上流传下来的古代杀伐招式,卫渊神色平淡,轻描淡写避开了这凶狠残暴的一刀, 避开的瞬间,右手顺势落下,扣住僧侣脖颈。 脚下禹步。 手掌中指拇指稍微用力,往脊椎一按,顺势一送。 旁人看来,就是随手拍了一下。 那威猛霸道的僧侣直接被拍飞出去,轰隆声中,半个身子埋进了墙壁里,双手耷拉着,那把刀都坠在地上,竟然直接昏死过去。 一片死寂。 卫渊道:“下一个,谁上?” 没人回应。 这个时候,茂木青延推开门走了出来,手中握着一柄长柄刀,众人目光看去,茂木青延缓声开口道:“虽然贫僧曾经说过,今天不该打生打死,但是,这是以方丈主持的身份来说的,而以一个父亲的角度来说,尊下可能是杀死我儿的仇人。” “而以一个樱岛修士的身份来说。” “今日阁下来我京都,视我京都修士于无物。” “于公于私,贫僧今日,也要领教一下,道长的高招。” 这一番话说得堂堂正正,卫渊惊愕之余,都要忍不住地给他鼓掌了,如果不是茂木义行记忆里得知,这寺庙是徐巿的直属,他们打算直接地去神州寻找‘不死不灭的灵脉神性炼丹’卫渊都要有些愧疚了。 而那些樱岛修士则自然而然地被搅动了情绪。 一名名修士出于义愤,亦或者,是处于这种大的形势裹挟,不得不站起来,其中一名阴阳师道:“车轮战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是今天也没有办法,我们京都修士,今天就来会一会这所谓的神州真修。” 众人齐齐应下。 而茂木青延因为站位的原因,站在了最后的位置上。 阿玄有些担心,想要站起来帮忙,却被卫渊以眼神制止。 其中一名青年缓缓起身,点了点头道: “土御门家,土御门久作,讨教了。” 众人认出他的身份,这是土御门宗家,而且是下一代的当家。 修为高深,已经超过了他的父亲。 缓步上前,身边一道道阴阳符箓升起,气势雄浑至极,阴阳二气合流,化作不同属性的气势,土御门家是阴阳师名门,据称源头同样是大阴阳师安倍晴明,此刻展现出的技巧和修为远超先前出手的人。 卫渊吐出一口气,垂眸,不紧不慢地把道袍袖口上的褶皱抚平。 强敌当前,却这样的动作,连准备都不准备。 是毫无疑问的轻蔑。 周围樱岛群修自然而然被激怒。 “这个道士也太过嚣张!” “哼,神州自己都有话,骄兵必败,他是自寻死路。” “这可是土御门家最强的阴阳术。” 土御门久作眼底散发一股怒意,冷哼一声,不再拘泥出身于名门的所谓礼数,低喝声中,符箓散发,化作了腾龙,猛虎,墨豹各类式神,阴阳二气,流转不定,自身手中拔出一柄剑,踏着碎步,随同龙虎,杀向前方。 诸多属性的阴阳术爆发。 流光灿烂,烈焰冰霜狂风,化作极为强大刺目的能量激流。 直接占据了整个演武场。 卫渊垂下袖口,眼眸暗沉幽深,在那阴阳术演化五行,气势演化到极烈的时候,才踏前一步,左手五指微张,直接按下,正因为太平道这段时间声名不显,所以才会被当做软柿子去盯上,灵气复苏,三洞四辅之一,却偏偏一千年断代,这是一块肥肉。 所以,他需要告诉世人。 太平道仍有真修。 轰然暴响当中,灵气爆发被瞬间压制住。 地煞七十二法·禁气。 烟尘和光芒缓缓散去,所有人都死死盯着演武场上的事情,然后面色缓缓凝固,先前气势磅礴的土御门久作,面色痛苦地倒在地上,早已经昏死,一片死寂之中,沉静的脚步声响起,穿着道袍的道人迈步走出,神色平淡,拂袖让烟尘倒卷。 一身简朴道袍整洁如新。 许久后,一名男子硬着头皮起身,手里提着兵器,道: “下一个我来。” 沉寂太久了。 卫渊垂眸,他背后的八面汉剑连鞘飞出,卫渊屈指一弹,长剑连鞘,撕扯而出,剑气溢散,化作了狂暴的剑风,剑风继而扩散,猛地横扫,众人下意识闭着眼睛,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原本高于地面的演武场整个地消失,也或者说,因此,整个院落都像是在演武场的范围内。 而道人背后剑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沉寂太久了。 卫渊双目如有烈焰,山神印玺支撑着道术的恣意挥洒。 他需要的不是一场胜利,甚至于不是胜利。 他和太平部,需要的是碾压。 是一人敌一城甚至于一人敌一国的碾压! 身穿简朴道袍,木簪束发,就像是当年那病弱少年终于长大了,他往前踏了半步,卫渊将有天师府天命赤箓的右手背在身后,以示自缚手臂,只以左手在前,道: “不用那么麻烦了。” “我和人约好了,赶时间。” “你们……” 他声音顿了顿,语气平淡道:“齐上。” ps:今日第一更…………三千四百字,感谢央樊殇情盟主,谢谢~作息稍微调整回来了,希望能早点更新第二更…… 《资治通鉴》,唐太宗:夷狄,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 第二百三十四章 念尔初犯,以示小惩(感谢好吃懒做读书客万赏) 一句齐上,足够轻蔑,而樱岛的修士也被成功激起怒火,单打独斗或许不是对方的对手,但是这现在连一起出手都不敢的话,他们也不用再在京都这里生活了。 当即有几声怒吼,阿玄只觉得耳朵里一阵疼。 就已经有人抢先出手。 两名武者一左一右,分别拿着太刀往前冲斩,后面则是有武者缓缓抽出了十文字枪,枪刃在月色下散发出寒芒,卫渊脚步站定,右手背负在身后,纯粹以一左手对敌。 以山神印玺中的神力代替法力,驱使曾经了然于心,却无法运用的神通,比起他想象的更为得心应手,两柄太刀以极端刁钻的角度劈斩,却如劈斩到了山石之上,登时崩裂。 一名忍者在卫渊背后现身。 手中反握短剑,刺向卫渊的后心。 却刺了个空。 瞳孔微缩,眼前五指笼罩阴影。 轰然暴响声中,卫渊左手扣住忍者的脸庞,顺势一旋,激荡狂风,周围数人被搅动地倒在地上,成了个滚地葫芦,卫渊松开忍者,脚步沉稳平静,一步步往前。 阿玄茫然看着这一幕。 在这里少说有几十名有胆量出手的修士。 但是站位已经决定了,最多只有有三到五名修士同时面对卫渊。 而这区区几人,本来就不是卫渊的对手。 何况现在卫渊还调动了神力。 反倒像是不断地主动上去被卫渊收拾一样。 又是数名修士被拂袖扫飞出去,但是后面的人看不到前面的状态,前面的人又已经退避不及,一名力士被挤在前面,已经没有了多少战意,正要连连后退,反倒撞到了后面的一个人,被堵住了去路。 眼前一花,那木簪束发的道人已经站在旁边。 力士怒吼一声,双拳鼓足力气。 脚踏地面,一上一下砸向卫渊。 气势雄浑,重重地砸在卫渊身上,却反倒是面容扭曲,如同砸中一座山,那道人脸上的神色却平静淡漠,顺手袖口一翻,一扫,这少说百斤往上的力士直接被抛飞出去。 气流转动,牵扯后面的修士。 卫渊左手笼罩在袖口,掐了一个法决,也懒得在喊什么,这山上草木剧烈地晃动,树叶的沙沙声响几如暴雨,那道人一拂袖,只觉旋出了一道飓风般的风暴,十几个人直接被席卷其中,重重抛飞,砸在了墙壁上,被震散了一身的法力。 卫渊的目光毫无波动,反手扣住一柄十文字枪。 五指稍微用力。 那柄枪的枪刃就彻底化作齑粉。 地煞七十二般法术里有吞刀的手段,如同吐焰,并不是只有吞这一种法门,其本意是连最为柔软的内脏都不惧怕刀锋,引申而出,是以肉身抵抗刀兵灾劫的手段。 顺手握住枪身,只是一震,那修士的筋骨都被震得麻软,倒在地上。 卫渊抬眸看向两步外的茂木青延。 松开手。 那柄枪坠在地上,声音清脆。 “你说要和我交手。” 他双手笼在道袍袖口里,面容平淡地看着茂木青延: “我给你这个机会。” “出招。” …………………… 茂木青延脸上的表情,青一阵红一阵,最后似乎是再强的心性也没有办法忍受杀子仇人在自己面前这样的挑衅,怒吼一声,手中的戒刀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和角度出手。 佛门·漏尽通。 心中再无佛经所载四十一般烦恼。 断尽烦恼。 刀刃如同一轮圆月,足以劈斩山川,瞬间就要撕裂卫渊,卫渊抬手,五指握合,一拳击在刀刃一侧,手掌之上,山神印玺一闪而过,那柄刀被直接震裂,茂木青延面色青红,喷出鲜血,踉跄后退,坐倒在地。 证得漏尽通。 心无杂碍,无有烦恼,刀法也没有破绽。 直至斩出无明一刀。 但是显然,茂木青延并没有这种境界。 …………………… 茂木青延似乎是知道自己的下场,闭上眼睛,道:“你动手。” 卫渊平静地看着他,最后收敛双目,淡淡道:“罢了。” “我今日来这里的目的,不是杀人。” 阿玄原本以为卫馆主会直接再施辣手,没有想到临到最后,却收了手,让小道士心里诧异之余,又真正地松了口气,觉得今天这样比自己想的要好很多,可是茂木青延却面色骤变。 他自己心里知道,自己和神州暗中的矛盾,对方找上门来,绝对能起了对自己的杀心,而如果对方让自己活着,只会代表着,自己会面对比死更糟糕的局面。 茂木青延一咬牙,眼底狠色一闪。 抓起断了一半的长刀就要往自己脖子上抹去。 却听得一阵激风,手掌一震,再握不住刀。 那一口寺庙中代代相传的宝刀直接就被击飞出去,坠在地上。 而茂木青延突然察觉到自己的身子难以动弹,知道这不是道家的禁身咒,直接封住了自己的神魂,断掉神魂和身体的联系,就是中土武门的点穴手法,封住脉门,让身子失控,这代表着对方要让自己活着。 茂木青延面色苍白。 卫渊垂眸,语气平淡道:“今天贫道来东瀛,并不是为了故意起衅,只是茂木家的那位茂木义行,在前一段时间偷偷前往了神州,找到我太平道弟子,想要谋取我中原三洞四辅玉书典籍,以及,觊觎我神州灵脉。” “故而,贫道有此一来。” “一个是要告诉茂木家主,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第二个,就是表达一下我太平道对于这件事的看法,各位可以去告知诸位后面的宗门和流派,贫道知道,在座各位背后的势力应该也曾经对我太平道打过什么心思,这次正好一并通知一下。” 他双手笼在袖口之中,环视周围,声音顿了顿,然后道: “或者说,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这是第一次。” 众人不解,阿玄茫然,但是心底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慌乱感,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身穿灰色道袍的道人轻轻闭上双眼,在那一瞬间,双目深处,亮起了代表着山海经神性的纯粹金色。 心中低语。 今日。 阔别天下数百年的太平部,重现人世。 呵……大概。 ……………… 时间回到之前,卫渊刚刚出手的时候,一直以来都温养剑气剑势的八面汉剑,在意剑风横扫周围之后,径直地破空而去,东瀛是一座岛国,是充斥着地震带的岛国,所以山脉也因此特别地多。 甚至于可以说,这些山在大地之下的地脉是连接着的。 八面汉剑以剑气撕裂前方的风。 几乎突破音障的速度,朝着目的地飞去。 八岐大蛇坐在伊吹山的高处,皱着眉头看着今日的夜空,今天就是那人和他约定的时间,但是他做好了准备,却一直没有看到所谓的烟花,反倒是因为今天是盂兰盆节,到处都有烟花大会,看得眼睛疼。 正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给戏耍了一遍。 八岐大蛇感觉到一股森森的寒意。 连自己的鳞片都仿佛要倒竖起来。 猛地抬起头。 以他的视野,看到一道白色流光飞快地掠过长空,再仔细去看,那是一柄剑,一柄连鞘的八面汉剑,剑身之上,风汇聚起来,旋即顺着剑鞘的轨迹,化作风线,因为风本身的流动,风线彼此交错,仿佛鳞甲。 这柄剑直往樱岛第一名山富岳而去。 八岐大蛇瞳孔收缩。 长剑撕扯狂风和云雾,最终裹挟着这奔走而来的浩瀚剑气,重重落下,而重点却不是这,而是让卫渊能够借此把握住地脉的流动,能够在百公里之外,影响到这里。 朴素道人的右脚终于轻轻踏下。 双目金色神性在一瞬间耗尽。 以山神之力为基,卫渊的声音在心底缓缓落下。 三十六天罡神通—— 震山,撼地。 以神代山神的权柄,施展神州道门顶尖神通,哪怕如此,卫渊也没有办法做到真正的震山撼地,但是很可惜,这里恰好是整个天下地脉最不稳定的地方,也很可惜,这里第一名山是活着的火山。 更可惜的是,这里距离那一座山的直线距离只是一百多公里。 地脉是连着的。 八岐大蛇猛地站起来。 夜色之下,那柄剑撕扯狂风坠下,剑气逸散出来,被狂风席卷,化作了剑风,搅动云雾,如同是一个上宽下窄的巨大铁锥子,或者说像雷神雷震子的兵器,带着仿佛雷霆一样的剑啸,重重落在了富士山主峰上。 而后就是虽然并不剧烈,但是覆盖范围极大的地震。 地震让原本的很多人都下意识躲避到了空地上,陷入一种惊慌失措的情绪当中。 正在下山的贺茂星罗突然察觉不对,下意识转头,然后瞳孔骤然收缩,身子晃了晃,险些摔倒在地,夜色已经变化做了烈焰般的颜色,已经沉睡了超过三百年的烈焰山神就此复苏,在几个蓄势似的震动后,狂暴的烈焰高温喷涌而出,然后朝着下面涌动下来。 剧烈的高温,伴随着被抛飞出来的熔岩山石,以及烈度不高,却覆盖范围极广的地震,声音仿佛雷霆,引发剧烈的震动,贺茂星罗面色苍白。 却勉强安慰自己,富士山下有环绕着的富士五湖,基本不会带来巨大的灾害,也不会被多数人看到,而这个时候,他突然听到了一声剑鸣,一道白光自滚滚火焰熔岩之中飞出,剑气纵横。 原本的风瞬间逆转,其上的符箓密密麻麻,正是天罡神通,回风返火,熔岩烈焰被狂风所汲取,继而被剑风搅动,如同一柄巨大无比的利剑,重重地朝着正上方笔直奔涌而去。 一部分熔岩冷却崩碎,被剑气搅碎,化作了火山灰。 唯独剑气如风,裹挟极为粗壮浓烈的烈焰,重重贯传入了天上厚重的云层,云气被烈焰所激,迸射出无数紫色蓝色的雷霆,击打入熔岩之中,却反倒让冷却部分的烈焰更为剧烈,直接笼罩住整座富士山。 狂风不灭,云雾化作暴雨,卷入烈焰雷霆。 就让那暴烈的雷霆和汹涌烈焰的争斗越发狂暴骇人。 八岐大蛇久久无语。 卫渊缓缓抬眸,感觉到极度的疲惫,双眸微敛,背对着那骇人的一幕,一片死寂中,漠然道: “念其初犯,以示小惩。” “往后,勿要再犯了。” ps:今日第二更………三千四百字,感谢好吃懒做读书客万赏 第二百三十五章 离去(感谢桥上徘徊的万赏) 在茂木青延绝望的注视下。 阿玄和卫渊转身离去。 下山的时候,借着宽大道袍的遮掩,卫渊的右手抬起,紧紧抓住阿玄的手臂,稳住自己的身子,少年道人一怔,察觉到了卫渊此刻的虚弱,没有说什么,只是悄悄抬手搀扶住。 卫渊低声道:“慢慢走。” “不要急。” “嗯。” 沿途遇到了贺茂星罗一行人。 卫渊客气地点了点头,贺茂星罗看着一大一小两个道人离去,沉默无言,只是退了一步,回过头望向富岳的方向,那种骇人的场景一时间让他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狂暴的烈焰和雷霆,被剑气所裹挟,没有往山下流淌,只是冲天而起。 熔岩冲入云雾,又引动雷霆暴雨。 落下来的时候,已经变作了纯粹的火山灰。 这一瞬间的雷火直接笼罩了整座富士山,卫渊遵守和张若素的约定,以剑鞘上铭刻的回风返火,将范围限制到了超凡界,落下来的熔岩不曾突破富士五湖和阴阳师结界的封锁,没有爆发波及到城市。 但是却也因此显眼到了极致,夜色中只要抬头,就能看到远处的赤红。 定性上,这当然只是超凡冲突。 但是在各方面的影响上,远远超过了这个。 贺茂星罗抬手,掩住了眼睛,喉咙里发出了一声痛苦的低声。 这样的影响,比百多年前,那少年道人仗剑凿穿樱岛超凡界,抢夺天照大祭的御酒还要恶劣。 第一名山,象征樱岛自由和庄严的,不二的高岭就此变化成暴怒的山神,被烈焰和雷霆封锁环绕,今天夜里,注定要有不知道多少人内心的信仰要崩塌。 这一剑是斩破了所有人心中的那座圣山。 而自己居然在那道士走过的时候,没有勇气出手。 一百多年间的修行,面对相同场景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还是当初那个孩子,他定住自己的心神,环顾周围,沉声道:“去帮忙,尽可能把富岳的影响降低到最低的程度。” “是!” 众人急急地赶往那个方向。 贺茂星罗心底却有些沉甸甸的。 一百多年的修为,被称为大阴阳师,星占卜算本来就是强项。 他在这个时候无比恳切希望,自己不擅长这一类的术法。 突然间。 比之于雷鸣的浩瀚更为尖锐的嘶吼声爆发,即便是距离富岳还有一段时间,众多阴阳师也感觉到了脚下大地的颤抖,身子一晃,险些就要站不稳当,贺茂星罗好不容易稳住身子。 听到有人失去心境的大喊惊呼: “山?!” “山动起来了!” 贺茂星罗面色骤变,猛地抬起头去看,富士山仍旧被狂雷和烈焰所笼罩,因为烈焰本身不断向上喷涌,激荡天地间的雷霆和熔岩碰撞,而在这个时候,旁边突然腾起一道巨大的身躯,其完全舒展开来的时候,完全不比烈焰差了半分。 八首八尾,浅黄色的竖瞳呈现十六只,冰冷地俯瞰着天下。 那恐怖的异兽昂首嘶吼,头颅分别吞噬熔岩,烈焰,雷霆,狂风,暴雨,明月,星光,鳞甲散发出强大的力量波动,而后疯狂攻击着樱岛具有象征意义的富岳。 宁静的夜色中只有凶兽的嘶吼。 贺茂星罗脚步停下,神色无力。 “……八岐大蛇?” 整个樱岛传说中,知名度最高,最为有力的祸神。 凌驾于大天狗,金面白狐,酒吞童子之上的灾祸。 而在他绝望的时候,一道身影自富岳山中飞腾而出,那是身穿长袍,有几缕长须的温雅男子,只是双目怒火,破坏了整体的气质。 …………………… 卫渊和阿玄下山之后,按照卫渊的要求,以最快的速度朝着海湾赶去,在行到半路的时候,卫渊的法力稍微恢复了些,强忍着经脉的痛楚感,施展御风之术,裹挟起阿玄便朝着目的地赶去。 他让天师府弟子帮忙准备了一艘不大的船。 现在整个樱岛乱成一团。 因为这件事情没有人提前打过招呼。 所以完全没有准备。 阴阳师和僧侣结阵想要抢救下富士山,美景暂且不说,象征意义太过于重大,决不能够让这一座山在今天这么个有特殊意义在的时候,被雷火所摧毁,而八岐大蛇的出现,更是让整个樱岛的高修全部茫然。 传说中樱岛神代的怪物,突然出现在神秘隐遁世外的时期。 他们一时间如在梦中。 甚至于有些分不清,这究竟是现实,还是一场噩梦。 就在卫渊踏上了船只的时候,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转过头。 以他的目力自然看不到现在富岳上空发生的变化。 但是以修士的感知,却能够感觉到天地灵气的剧烈波动和变化,八岐大蛇作为末代相柳血裔,刚刚居然疯狂到了汲取熔岩火力,天地雷霆的力量,现在短暂地操控了雷火,风水,以及原本就有的剧毒之力。 而敌人。 能够以一己之力,压制相柳的敌人。 只有一个。 卫渊闭着眸子,却仿佛通过元气的变化碰撞,通过了风的流动,感知到了那正在高空中和相柳厮杀的人,樱岛神性的汇聚体,先秦时代天下最强真修之一,目前的东瀛主神,天之御中,徐巿。 语气客气温和,如同和故友交谈。 “找到你了,徐先生。” …………………… 徐巿和八岐大蛇直接腾空交手。 其中一方是先秦年间最强的真修之一,两千年道行,长生不死,执掌神性,另外一方则是即便是在神代的神州,也是能被记录姓名的凶神后裔,还汲取了富岳爆发出的力量,一时间可以说棋逢对手。 双方的战斗,也导致了今日的事情越发地浩大壮阔。 根本没有办法隐藏。 相柳施展的力量,是烈焰,雷霆,风暴和剧毒。 而身为此地主神的徐巿,在樱岛同样有这极端强大的力量。 操控地震,火焰,风暴,雷霆。 运转一方天地自然之力。 甚至于在自己神躯周围,演化出了巨大到了不比八岐大蛇逊色的身躯,散发出浩瀚金光,两个庞然大物就这样硬生生地在这里疯狂地战斗,明明是夜晚,此刻方圆数百里却亮如白昼。 云雾翻腾,被雷霆搅碎,化作暴雨。 暴雨卷入雷火漩涡,却又被蒸腾化作白气。 徐巿的战斗毫不顾忌这里是哪里,导致周围海浪越发磅礴,很快,又能看到星星点点的流光,是整个樱岛神系当中的其他神明们出现,要来降服八岐大蛇,八岐大蛇落入海中,昂首嘶咆,毫无畏惧。 船只上,小道士阿玄看得茫然,手握着拂尘,手指捏地青白。 哪怕是神州眼中的弹丸之地,毕竟也曾生长过能炼化成长生不死之药的丹药,残留的神性,以及曾经的神州顶尖真修,对抗远古时代的凶神,若不是双方都算有所顾忌留手,导致灾难爆发,岛屿沉没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果然,还是很强啊。” 阿玄听到声音,转过头看到卫渊盘坐在甲板上,面对着战斗的方向,闭着眼睛,却仿佛什么都能看得清楚,御水之法和御风之法如同呼吸一样施展出来,整个船只顺着水流往神州的方向而去。 而卫渊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道空白着的卷轴。 卫渊手指轻轻抵着卷宗。 而有被暗算后封印很久的八岐大蛇大闹。 徐巿也不得不施展出了大部分的手段。 卫渊闭着眼睛,感知细微的波动,分辨出了徐巿的各种神通和招式,操控地震,引动雷霆和风火,运转阴阳之术,伴随着辨认,卷宗上浮现出了清晰无比地轨迹,阿玄看到,那是一张笔触粗糙,却得了神意的水墨画。 岛屿之上,火山爆发。 空中是身穿长袍的男子,周围环绕着诸多神明。 而水中漩涡纠缠雷火,一只有八个头的狰狞异兽昂首嘶吼咆哮。 打不过,至少现在,在樱岛范围内。 难以击杀这天之御中。 不过卫渊一开始也没有打算就这么头铁地去上。 得做提前准备,搜集情报。 谋定而后动。 卫渊睁开眼睛,看着这一幅画,阿玄震撼地看着遥远战斗的余波,他注意到卫渊的视线,呢喃道:“这就是真修的实力吗?” “不,这已经算是神灵的战斗了。” 卫渊回答:“你就当走之前,再最后看一场戏就好。” 阿玄懵懂地点了点头,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 “我一开始还以为,卫馆主你要直接让熔岩把周围都烧了的,原来只是警告一下吗。” 卫渊往后靠了下,道:“没有必要,杀戮不是目的,只是手段。” “更何况,神州和樱岛离得近,谁知那山下有没有神州之人。” “我不想伤及无辜。” 阿玄想了想,提出一个问题,道: “那么,那些人的父辈做下的暴行,他们算不算无辜呢?” “我觉得这句话似乎有点道理,但是深思却又觉得很,很扯。” 卫渊盘坐在甲板上,想了想,道: “确实很扯。” “这样,比如说,一个人为了自己有钱,杀了足足几百个人,赚了血淋淋的钱,然后他的女儿和儿子,能够用这些沾着血的钱,吃最好的吃的,穿最好的衣服,得到最好的教育,而这些,原本是其他人生存所需。” “他们觉得自己没有做那种罪恶的事情,他们自诩为无辜的。” “你觉得他们无辜吗?” “一国亦然。” “资源是固定不变的,那么就只会流动,如此弹丸小国,也没有什么特产,能有现在他们这样优渥的社会福利,都是剥夺了十倍于他们的无辜者的性命,用最初掠夺来的资源所堆积出来的,一人吃饱,十人皆亡。” “敌人在用这杀戮你祖先,抢夺来的金钱和资源,过着比你还要优渥精彩十倍的生活,却又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隐秘,伸出手要和你当朋友,笑着说友好万岁,我们要放下过往恩怨。你看了看那边儿的福利待遇,低下头看了看家里以前的照片儿,只能扔下碗,痛骂一句,去你大爷的友好万岁。” 卫渊将飞回来的长剑放在膝盖上,弹剑低语: “百年国恨,沧海难平。” 阿玄听的懵懂,却也隐隐有所感觉,道:“这是卫馆主你的领悟吗?” 卫渊看着他,表情一本正经,语气玩笑道: “不,这个叫做资本的原始积累。” “啊??!” 正在这个时候,那边的八岐大蛇昂首怒吼,道: “你的契约呢?!” 声音咆哮忿怒。 周围诸神皆惊骇,阿玄也茫然不解,卫渊却想要笑出声来。 如果说是被杀死的那条相柳,是绝不会相信卫渊的,上古盟约规则的创立者,就是契,而作为曾经和契混得很近的人,那一条相柳绝不相信渊手中没有规避盟约限制的方法。 但是卫渊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契约精神的。 他站起来。 想了想,本来想要自己出手的,但是他自己出手的话,必然会引来徐巿的注视,现在还不是和徐巿交手的时候,对于这种人,必须要有必定击杀的把握,他轻轻按在阿玄的肩膀,道:“阿玄,我来教你一招剑法。” “想学么?” 阿玄不解,可还是点了点头。 卫渊抬手按住阿玄的肩膀,道:“那么,闭上眼睛。” “闭上眼睛?” “对,这一招剑法,得你闭上眼睛,才能真正看到该斩向哪里。” 阿玄闭上眼睛。 而后,因为肩膀上传来的温暖,他得以看到,在一片漆黑当中,在那一片土地上,有丝丝缕缕的气机亮起,这些东西缠绕在一起,化作了一只只的蟒蛇,汇聚成了一条大蟒,回首向西,望向神州方向,姿态软弱,却暗中潜伏,张开毒牙。 阿玄吓了一跳:“这是什么?” 卫渊语气柔和:“是灵脉,樱岛的气运灵脉,若是按照神州的说法,是叫龙脉。” “但是这还不够资格。” “神州已经没有了龙脉,只剩下气运,樱岛还有皇室,所以这气脉还在。” 阿玄听到背后的声音,懵懂地点头。 卫渊笑了笑,道:“现在,抬起手,想着你握着一柄剑。” “剑?” “这柄剑,以道为锋,以‘我’为脊,以符箓为刃,上可斩天地不仁,下可破万物魔道,存亡兴灭,存乎一心,你感觉到这一把剑了吗?” “嗯。” “试着往前劈一下。” 懵懂状态的少年道人感觉到了卫渊拍了下自己。 抬手,并指斩出。 眉心的烈焰痕迹猛然大亮,继而这一无形之剑落下,那象征着樱岛气运的蟒蛇突地嘶鸣,原本盯着神州,露出毒牙和粘液的蛇头痛苦地转过来,对住了自己的身躯,气运磅礴地倾泻出来,整个天地都在瞬间似乎凝滞下。 卫渊睁开双目。 木簪被震碎,黑发垂落在肩膀下一寸的位置,看着这一幕。 如果就这样流出,会导致樱岛接下来三十年的英杰如同井喷一样诞生。 但是卫渊选择引导阿玄落剑的方位,是相柳旁边。 那头凶神一怔,旋即瞬间反应过来,在众神之前,其中四个头直接猛地撕扯汲取这一股在樱岛温养了很久的气运,大口吞噬,容纳于自身,其余的几个头颅则是分别以烈焰,雷霆,狂风和剧毒,将其余的诸神逼迫在外。 最后,那相柳昂首高呼。 众神牵制住他的八个头。 素盏鸣尊手持天丛云剑,要劈斩下来,再一次封印这凶神。 却被第九个头直接咬住,天丛云剑直接破碎,素盏鸣尊被吞咽入腹,山海年间,九首为尊,九尾狐和八只尾巴差距巨大,相柳同样如此,于是相柳的身躯再度庞大,位于海渊,昂首咆哮,震散云雾,让有雷霆的乌云环绕,连诸神都化作背景。 无人所知的地方,卫渊盘坐在甲板上,月光幽深,他平静看着仿佛神话重临的一幕。 抬手,所绘制的画卷哗啦声中,悬展在空中,反射有温和的月光,阿玄看到那道人抬手,并指落下。 怪力乱神卷宗—— 定为——乱! 叛乱之举。 这一落笔,整个画卷都仿佛有了神韵,最后卫渊拂袖重新收回,让那卷宗化作了一枚卷轴,落在卫渊的掌心。 《怪力乱神·乱其一》 “期待下一次真正的见面,徐巿。” ps:今日第一更…………四千八百字,字数足够,稍微有些迟~ 感谢桥上徘徊的万赏,谢谢~ 第二百三十六章 客人上门(感谢小X和小O万赏) 在后来的官方记录中。 天之御中主神和八岐大蛇的争斗,持续了足足三天三夜。 诸神都从高天原降下来,随同天之御中对抗这位祸津神,烈焰汹涌,声如雷震,最后争斗平息的时候,整座富岳已经没有了原本的山清水秀,骤变五座湖泊有三座被冲毁,而这一战,樱岛海神素盏鸣尊被诛杀。 海神的神性被八岐大蛇吞噬。 祂占据了樱岛沿海的海域,自称为相柳。 经此一战,樱岛官方宣称,这只是火山喷发导致的自然灾害,不是人为,希望国民能够冷静下来,不要听网络上流传的风言风语,京都寺庙中,茂木青延自尽谢罪,而因为相柳的强势,导致平安时代的百鬼夜行之局再度出现。 而这一切,都要从那道人踏上樱岛的时候开始说起。 没有人想到,那一剑之下,会直接导致这么巨大的变化。 天之御中主神下令要求彻查当日出现的神州太平道修士。 但是他们想方设法,却也没能在最近的航班,船只当中寻找到那两名道人的身影,就仿佛他们真的直接在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留下半点痕迹,也因此让追查这件事情的阴阳师心中更为敬畏,只觉得高深莫测。 而实际上—— “卫馆主,你还好吗?” 眉心有烈焰痕迹的少年道人担心地回过头,看着趴在船只甲板上有气无力的卫渊,后者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有问题,但是满脸苍白,完全没有办法让人相信他说的话。 失算了。 卫渊心中呢喃。 御水和坐船,这完全是两码事。 可惜,他领悟地太迟了。 看着起伏的水波,卫渊只觉得头晕眼花,如果不是要绷住长辈的面子,只是他一个人的话,发生晕船患者常见的干呕症状是百分百的事情,现在则是以绝强的毅力忍住。 不能社死。 上一秒才炸了富岳,这一秒就被一艘船放翻。 这也太丢人了。 他掏出手机,被特别行动组信誓旦旦,就算是在海沟里都能有信号的手机现在直接黑屏,也怨不了这手机,这东西显然是因为卫渊搞出来的动静太大,近距离被法力波动扫过,尤其是导致富岳雷火交击的一幕。 导致他的手机直接歇菜了。 原本给老天师传讯,希望他能来接人的打算直接落空。 两人只好就用这一艘小船往东海对面的神州划过去。 小道士转过头,看着躺尸的卫渊,把烤好的鱼肉送过去,担忧道: “卫馆主,实在不行,御水。” 卫渊摇了摇头,道:“不行。” “灵气复苏的速度越来越快了,谁也不知道东海下面会出现什么。” “卫馆主你是担心东海海怪之类的吗?” “不……” 卫渊摇了摇头,心中自语,如果来得是巨大海兽之类的海怪,反倒还好了,他把阿玄烤的鱼肉吃完,恢复了些精神,随口问道:“你知道,东海之中有什么神吗?” 阿玄想了想,不好意思道:“东海龙王?” 卫渊忍不住笑道:“古代神话里,哪儿有什么龙王,那都是之后的香火祭祀才出现的,这样说,东海里最厉害的神,应该是神州山海时期的水神共工。” “水神共工?” “嗯,是他……” 卫渊声音微顿,周围的海面宁静平和,但是在海面之下,谁也不知道潜藏着什么,就算是他这样的修士,如果被直接扔到海里,恐怕也有很大的概率死亡,阿玄道:“水神共工,传说里不是已经被禹王打败了吗?” “是,打败了。” 卫渊抬眸,道:“但是,禹王没杀了祂。” “没有杀?” “是。” 无论是任何的传说和典籍里,共工最后都只是被逐出神州,而没有被斩杀,禹王不是那种心慈手软的人,当初的渊从来没有多想过,现在的卫渊仔细思考,却能得到两个结论。 要么,即便是禹王加上昆仑,涂山这些神代大势力都无法诛杀共工。 要么,就是诛杀共工,反倒会带来更大更麻烦的事情。 所以,最后只能将共工驱逐流放到了东海。 当初淮水改道的时候卫渊还没能记得太清楚,现在想想,当初好像是发现如果把共工放到火里,什么封印都会被水火两股相反的力量挣破,所以最后禹王直接搜集九州金铁,铸造了一个严丝合缝的大鼎。 最后让百族把氏族的名号封在上面。 用天下九州的气运封住封口。 然后直接扔到东海的海沟里。 之后禹王驱使两位山神搬动了巨山,直接把那海沟填平。 阿玄想了想,道:“卫馆主你是说,共工现在就在东海这儿?” 卫渊回过神来,手里烤鱼的签子轻轻抵着甲板,道:“是在这儿,不过现在是什么样子,我哪儿能知道啊,水神共工,虽然是神州的神灵,可是和我们炎黄苗裔不是什么好关系,被察觉到了,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还是小心点比较好。” 其实阿玄想要说,哪怕是御水会泄露出部分的气息,但是东海这么大,未必会被那位水神共工察觉到,更何况,就算是察觉到,难道说那位在神话里有浓墨重彩一笔的神灵真的会出来吗? 那样未免也太过于夸张了。 卫渊看了一眼阿玄,知道少年道人心里所想的,心中默默道,如果你真的见识过共工,就不会有这种疑惑了,共工,神州水神,特点就是脾气特别暴躁,几乎不像是水神。 全世界诸多神代的水神,有的花心种马,有的仁慈宽和,但是哪个神系的水神脾气比他还暴的,卫渊是真没听过。 性格特别记仇,实力特别强大,更在无支祁之上。 在从湘水处得到了契和禹的传信后,卫渊现在有些担心,灵气复苏,山海界靠近,会不会导致共工也部分苏醒。 还是谨慎些的好。 上一次来东海,还是披着无支祁的神性,然后立刻就回去,这一次用御水,那就是靠着自己了,指不定会泄露出什么气机来,卫渊手掌当中浮现出了山海经玉书,上面记录着相柳的传说,以及相柳死后,昆仑之丘北部的池子。 是瑶池吗? 禹留下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能否阻止山海界的回归。 亦或者,是能够维持人间的平衡。 卫渊心中沉凝,一个又一个的念头浮现出来。 阿玄见到卫渊的决定,没有说什么。 只是又准备了两条烤鱼。 然后提着烤鱼,走到船尾,对那两名正在划船的大汉客客气气地道: “两位要吃鱼肉吗?” 两名壮汉抬起头。 他们身穿铠甲,头戴黄巾,划船的工具是大斧之类的长柄兵器,看着客客气气的小道士,又看了看那边躺尸摸鱼的卫渊,两位黄巾力士嘴角抽了抽,相顾无言。 ……………… 卫渊和阿玄艰难地抵达了神州的沿海。 这还是有赖于,黄巾力士也能执掌部分的法术。 以御风的方式加快了船只速度。 然后被神州这边的船只发现,在询问过之后,确认了是自家人,船老板痛快地让他们上了船,洗了一个痛痛快快的热水澡,然后把他们送回到了岸上。 而卫渊和阿玄也终于联系上了老天师和特别行动组。 ……………… “终于……回来了。” 卫渊看着熟悉的老街,感慨叹息了一声。 以前还没有这种感觉。 出去了一趟回来后,现在看着这老街,哪儿哪儿都有一种顺眼的感觉。 阿玄也跟着他一块儿回来了,大包小包地跟在后头,卫渊感慨了一会儿,拍了拍小道士的肩膀,邀请道:“先在这儿待一会儿,玩两天,我正好也要回一趟龙虎山,到时候,我带着你一块儿回去,怎么样?正好家里应该还有点鱼肉,咱们收拾了。” 阿玄用力点了点头。 原本小道士还是很矜持的。 打算要婉拒一下。 听到还有鱼肉的时候,双眼一下亮起来。 卫渊抱着两箱樱岛特有的汽水,走到博物馆前,就因为这两箱子快乐水,那船老大还差一点以为他们两个是趁乱走私货物的不法之徒,打开箱子一看,是两箱汽水,连那在海上漂泊浪荡了二十年的船老大都有些哭笑不得。 大手一挥,让船员帮着带上来。 卫渊回来之后,原本是打算先睡他个昏天黑地。 只是却没有想到,今天这博物馆居然有客人上门。 伴随着门铃声,原本抱着快乐水欢呼的水鬼瞬间没了影子。 卫渊回了一声稍等,然后去开了门。 门外,那是位双鬓全白,年纪老迈,却仍旧穿着打扮一丝不苟,有文人儒雅气质的老者,正是能够聆听古物说话,将商王青铜爵送到卫渊这里的老教授董越峰,卫渊招呼他进来,老者笑着道: “我又来打扰您了,卫馆主。” 董越峰之前曾经说过,自己也想要来泉市生活。 至少,是和商王青铜爵这位老朋友能够靠的近些,多说说话。 只是之后很长时间都没能回来。 这次突然回来,倒是让卫渊也也有些惊讶,两人寒暄了一会儿,卫渊笑着问道:“那么,董教授你这一次来泉市,是打算在这儿住下了吗?” 董越峰无奈笑道:“没那么简单。” “我是想要安顿下来,可是我之前带过的两个学生,找上我了。” “他们说,有一次探索开发的任务,需要寻找那些对于古物有了解的人,我这一次是被他左磨右泡地拉出山了,我想着,出山也好,把这个作为我人生中最后一次开发,也算是值得了,想了想,又想到卫馆主你。” “你和我一样,能够和古物对话。” “所以我想邀请你参加这一次的开发。” 卫渊才从樱岛回来,安定一段时间后,还打算要去山海界,寻找昆仑之丘北部的帝台瑶池,以期找到禹王和契留下的后手,当下摇了摇头,一边给董越峰倒了杯茶,自己端起来一杯,婉拒道: “多谢董教授了。” “可是我就一家博物馆馆主,这种事情,恐怕不大妥当。” 董越峰笑道:“卫馆主你先不用着急。” “这次的事情还只是刚通过立项,真的着手开发少说两三个月的时间,你先听我说完,然后有的是时间慢慢考虑,我原来也打算退休安安心心地过日子,可是听了以后,却又没法说出拒绝的话来。” 他自嘲一笑。 卫渊端起茶,不置可否。 董越峰看着他,摇头笑道: “看来,卫馆主你还是不相信我的话。” “看来我今天不说出来,你是不可能同意了。” 他声音顿了顿,道: “是秦始皇陵开发。” 大秦黑冰台执戟郎中的动作微微一顿。 道:“哪里?!!” ps:今日第二更………三千六百字~十二点前更新,我维持住了阳间作息,阿门。 感谢小x和小o万赏,谢谢~ 第二百三十七章 过往和现在 (感谢顺圭家的喵喵两万赏) 秦·始皇帝三年。 “你们自己选择。” “这是始皇帝陛下的陵寝,进展到了现在这个关头,我被陛下委派以重任,不得不离开,但是骊山陵寝不可一日停顿,需要有值得信赖,且通晓机关密道之术的人来看管进度。” “你们都是陛下所信之人,又对我大秦忠心耿耿。” “如何,你们二位,谁来做这少府令,谁去做那执戟郎?” 说话的,是穿着黑色衣服的中年男子。 他是墨家的巨子。 至少是某一脉墨家的巨子,秦墨,又称为相里氏之墨。 堂下是两位身穿黑甲的少年,他们都看得出这位相里氏之墨眼底的光芒,墨子死后,墨家分裂,除去秦墨,还有楚国的邓陵氏之墨,齐国的相夫氏之墨。 秦灭六国,原本各自为主,彼此发展了数百年的墨家终于得以归一,相里氏之墨也能够一窥其余墨家的典籍。 其中一名少年本来打算要上前一步,却被身材高大的同伴按住肩膀。 “渊,你的性子孤傲,恐怕不适合在骊山一呆那么久。” 他微笑道:“我来做这监工,你去护着始皇帝陛下。” 少年渊迟疑道:“章邯……” 章邯道:“无论在外在内,皆是为报效大秦。” 他声音顿了顿,压低声音笑道:“便也让我做做这管人的活儿,一管几十万人呢,比得上大将军了,黑冰台里可没有这样的机会。” 少年讶然,旋即忍不住也笑起来,既然这是朋友的想法,他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用肩膀撞了下好友。 两人的命运就此定下。 一个持剑伴随始皇帝巡游天下,最终半是保护半是监视,看管徐巿出海寻访仙山;一个则是离开了黑冰台,看管着骊山陵寝的修建,在偶尔巡游回来的短暂休息时候,两人偶尔相聚,章邯会说一些关于陵寝的事情。 其实只是些不那么严苛的部分。 譬如,这陵寝是始皇帝陛下上位时候就开始准备的。 其中大部分是由丞相李斯亲自设计。 至于那些机关,则是墨家工匠的手笔。 天下的方士们有数百人,寻找到了骊山最佳的位置,山脉左右对称,林木葱郁,谷峰相间,最为绝妙的,是整个山势在南方以弧形展开,状如莲花。 而帝陵则位于骊山峰峦环抱之中,与整个骊山浑然一体,犹如莲蕊居于正中,这是天然的大阵。 又开辟水域,在山势周围引导了三条水流通过。 秦昭襄王、秦庄襄王和秦宣太后的陵墓墓均葬在临潼县以西,而始皇帝却要修建在东面,和其余秦代先祖都不相同,以彰德过三皇,功盖五帝的功勋。 后来又听说,相里氏成功地将三派墨家手段汇聚为一。 铸造出十二金人。 之后,章邯似乎邀请相里氏之墨入帝陵,以完成机关最后的部分,说是最后的部分,其实也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完成,而在这件事情发生的时候,渊也已经出海。 后来,后来陈胜吴广起义。 起义军一气逼迫到了帝陵周围。 遇到了章邯。 以及那八十万刑徒军。 ……………… “卫馆主?卫馆主?” “你这么了?” 董越峰的声音把卫渊从止不住的记忆里面惊醒。 对方在刚刚听到自己的话后,就明显地失神,一开始董越峰还想着,对方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因为这一次的目标而导致心神不定,可后来却看出不对。 卫渊恍惚了下,双目重新聚焦。 老教授有些担心地道:“卫馆主,你是不是有些累?要不然,你先去休息?这件事情,咱们之后有机会再说?呵……反正这件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够决定下来的,不急,不急。” 卫渊定了定神,语气缓和道: “只是听到这个消息,有些过于震惊了。” “毕竟那是帝陵……” 帝陵? 董越峰对卫渊称呼秦始皇陵墓为帝陵怔了下。 一般是不这样称呼的。 毕竟神州古代的帝王将相实在是太多了。 不过他也没有多想,只是道:“确实是始皇帝陵墓。” 卫渊嗯了一声,抬手喝茶,他气势很想要问一问。 这件事是谁同意的,有多少的胆量? 那一座帝陵,可是以天地构造的大阵为基础,由当时法家第一人的李斯亲自设计了图纸,又有相里氏之墨和黑冰台所藏的机关,乃至于聚集天下之兵和六国气运铸造的十二金人。 他道:“董教授,你是怎么想的?” “为什么想要开辟帝陵?” 董越峰喝了茶,自嘲叹道:“我是学习历史和文物的,始皇帝陵墓可是足足修建了三十九年,里面仿照咸阳城的规格建造,单单只是周围的那些陪葬坑,就足够惊人,现在我的学生给我展示了一种,一种奇妙的方法。” 老人想了想,只能用奇妙这样的形容词,他道: “那种方法,能够防止古物被氧化损毁。” “这是绝佳的机会。” “始皇帝要求把各国的典籍都聚集到咸阳城,在他死后,刘邦只是带走了地图矿藏之类的东西,西楚霸王项羽更是劫走了宝物和女人以后,就直接烧了咸阳城宫,春秋战国五百年不知道多少典籍就这么给烧了。” “我想着,咸阳城地宫里,很大可能是有这些典藏的。” “那对于我们的历史和文化,价值太大了,能够早一点取出来,就能早一点发挥作用,就是我这样没有多少年能活的老家伙,也没有办法无视这种诱惑。” 他的声音顿了顿,道:“怎么样,卫馆主,你要不要也参加?” “不过,只能是作为我的助手了。” 他的神色有些抱歉。 卫渊想了想,道:“这件事情,我得先考虑考虑,可能得过一段时间才能给你答复了,你看可以吗?教授。” 董越峰笑着道:“这个很正常。” “慢慢考虑,慢慢考虑,有想法了以后,就来联系我。” 卫渊似乎这个时候才想到了某件事情,问道: “对了,还没有问过,您的那位学生是……” 在这件事情上董越峰没有什么警惕心,因为这本来就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于是便把自己那个学生的名字告诉了卫渊,又坐了一会儿,老人主动起身告辞,卫渊把董越峰送出了博物馆里。 在等出租车的时候,卫渊看着前面,道:“无论如何,董教授。” 他笑了下:“谢谢你把这件事情告诉我。” “嗯?” 董越峰有些不明白这句话里的意味,愣了下,只是点头道: “不用客气。” …………………… “叶宇成……” 卫渊目送董越峰离开之后,随手掏出手机搜了下。 很轻松地找到了这位科研人员的信息。 照片下面是一大串的头衔和简历。 卫渊盯着看了一会儿,把这个人的信息都记在心里,然后把手机关上,心中默默感谢这个时代的便捷,换成以前,想要找到一个人的资料,需要动用相当多的力量,才能精确地完成斩首行动。 不过现在可是法治社会,他没有兴趣重新拾起黑冰台的老行当。 只打算之后想办法弄清楚这件事情的起因和来龙去脉,再决定要怎么做,反正他肯定是希望要阻止这件事情,只是区别在于,在事情发生之前就想办法制止,以及实在无法阻止,就混入科研队伍,靠着墨家机关堵门。 总之不可能让他们进入帝陵深处。 其实真的论起来,卫渊只会允许半个人真正进入帝陵。 至于那个人是谁。 当然是那位徐巿徐先生的脑袋了。 ……………… 卫渊把手机关好,推开门走进博物馆里,刚刚小道士阿玄就在内间儿里,刚刚老老实实地没出声,卫渊推开门,看到小道士老老实实坐在小板凳上,双手捧着一瓶快乐水。 前面的水鬼正在高声喧哗,向小道士传教。 “你要知道,人生,鬼生的意义是什么?!” “是快乐!” “什么能给我们快乐?!” “糖,气泡,加在一起,这是什么,这就是快乐!” duang的一下,水鬼把一瓶快乐水放在前面的桌子上,道:“看看,这汇合了糖分,方便,气泡的完美造物,没有了气泡的快乐水,那就是一碗糖水,没有任何的价值,把快乐水倒在冰镇过的金属杯里,注意要晃一晃。” “这样就能产生大量的泡沫,增加口感,隔断空气和快乐水的接触。” “保持更加完美的口感。” “一度是最好的温度,不会结冰,又能拥有最佳的冰霜口感。” 水鬼带着白色手套,优雅躬身,倒了一杯快乐水。 然后矜持地给小道士推了推,“你试一试。” “哦哦,原来如此。” 小道士给糊弄得一愣一愣的,伸出手要去取,被卫渊拦住,顺手给水鬼来了一个脑瓜崩,卫渊道:“先别喝,都这个时候了,差不多该做饭了,你现在喝了占肚子,毕竟你和这家伙不一样。” 阿玄记起来了卫渊说的剁椒鱼头,双目亮起。 于是两人来到了博物馆的冰箱那里。 满怀期待地打开了冰箱。 看到了一个鱼头。 草鱼头。 小道士明亮的眼光和卫渊嘴角的微笑缓缓凝固。 我鱼头呢? 我那么大一颗鱼头呢? 哪儿去了?! 怎么变这么小了? 卫渊耳朵一动,感知力告诉他,那只黑猫偷吃了之后,居然现在还等在了墙角边儿,探出脑袋来,似乎是期待卫渊的反应,果然是猫啊,你偷吃鱼头,我也就忍了,毕竟你也帮过许多事情,不能把你扔出去。 但是你吃了八百年道行的鲤鱼妖,留了一个草鱼头……… 你特么的侮辱我。 而小道士回过神来,结结巴巴道:“草……草鱼头,也好吃的。” 卫渊嘴角一抽,右手一招,流风袭来,直接拉扯着黑猫类往过走,可是那毕竟是灵猫,灵动一跃,竟然挣脱开来,小道士也很快反应过来发生的来龙去脉,咬牙切齿,伸手一拉。 就仿佛在樱岛对付那阴阳师的式神一样,无比娴熟地捏住了黑猫类的后颈皮,卫渊这一次看得清楚,这分明是掌御风火的神通,柔和了武当山一招揽雀尾,风火成涡,五指化劲,根本跑不脱。 可以想象小道士阿玄在山上抓猫得多辛苦,才能练出这一招神通。 黑猫类被拎着脖子。 整个身子垂下来。 小道士双手掐着黑猫类来回晃当,晃出残影,几乎哭出来: “你还我的剁椒鱼头啊,类,为什么要偷吃。” 黑猫类满脸生无可恋,道: “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毕竟我只是一只猫。” 卫渊捏紧拳头,准备和黑猫来一场亲切友好的物理交流,为这一只小猫咪来开启灵智,叮当声中,门口打开,卫渊挑眉,停下威胁的动作,招呼道:“稍等,马上就来。” 还没有说完,脚步声响起,已经有人娴熟地走过来。 身穿现代服饰,束成高马尾的少女一只手提着礼物,看着房间里的卫渊,看着那十三四岁,眉心有火焰痕迹的少年道人,还有看戏吃瓜的水鬼,生无可恋的黑猫,愣了下,道:“这是……” “怎么了?” 卫渊愣了下,道:“珏?” ps:今日第一更……三千八百字,稍微有些迟,感谢顺圭家的喵喵两万币~ py推书,《从黄泉捞尸人开始》,大家喜欢这个风格的可以去试试看~ 第二百三十八章 最后的倔强(感谢丨麻雀丨万赏) 尴尬的沉默。 原本还纠缠在一起的两人一猫都霎时分开。 小道士燥红着脸,拱手一礼,想要开口,却又不知该怎么称呼比较好,看着模样,难不成要叫一声夫人?可是若是不是,岂不是大大地冒犯了?当下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黑猫类做委屈状。 却发现自己没法移动。 转过头看到一道道气流直接把自己脚脖子给套住了。 卫渊无视了黑猫类的目光,一脸正气面不改色。 道:“珏,你回来了啊,你的眼镜是……” 他指得是少女带着的那一副眼镜,高马尾,细边眼镜,看上去让原本柔和安静的少女多出了几分现代女性的知性,珏伸出手扶了扶眼镜,微不可查地抬了抬头,微笑道: “平光的,回来的路上看到,觉得很好,就试了试。” 卫渊端详了下,伸出大拇指: “完美。” 少女眼角朝下弯了弯,仍旧秉持着昆仑的淑雅安宁,抿唇微笑道谢。 然后蹲下来,摸了下黑猫的头,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黑猫类刚要说话。 卫渊嘴角抽了抽,道:“你,闭嘴。” “我知道有谁看到了。” 正在喝可乐的水鬼愣住。 然后卫渊视线从他那边划过去,落到了一处角落里,道:“麻烦你出来一下,当初到底发生什么了?”众人的视线中,走出来一个面色稍微泛着青紫的魂魄,是这博物馆三大原住民之一。 因为农药而死的那位画家大姐,最近一直往虞姬的画室里跑。 她羞涩一笑。 然后端起画板,刷刷刷画了一幅画。 画面上,博物馆里,冰箱门前,一只黑猫慢悠悠地走过来。 然后立刻就是第二幅画。 黑猫类轻描淡写地打开了冰箱门。 猫脸上的轻蔑和不屑都显而易见。 第三幅画,第四幅画,直接将黑猫类的作案过程完美复原,黑猫瞪大眼睛,茫然地看着那一只魂灵,自己那个时候居然没能察觉到?这不可能,水鬼看得目瞪口呆,竖起大拇指,道: “大姐,稳!” “喝阔乐。” “不,冰阔乐,大姐喝冰阔乐。” ……………… 天女珏无奈地看着非要和黑猫置气的卫渊。 提了提手里的礼物,道:“这一次我也带了些鱼回来。” “是要吃午饭吗?这倒是正好。” 卫渊打开一看,不知道少女是从哪里带来的,这些鱼被封存在了冰霜当中,而冰霜内部居然还是流动的水,散发出虽然比不过那一条鱼王,但是仍旧清晰的灵气。 卫渊知道少女是外出访友,但是没有想到会带回来这些东西。 不过说起来,珏毕竟是昆仑山天女,结识那些神代的神灵,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卫渊一边处理菜肴,一边嘱咐着快乐的小道士阿玄去买辣椒,黑猫类被一根绳子牵住,不服气地伸出利爪。 咔一声,卫渊把菜刀直接抵在黑猫类的脖子上。 于是黑猫类又把爪子收了回去。 卫渊嘴角微微勾了勾。 开玩笑。 我啊,卧虎啊! 审判怪力乱神啊。 人证物证都在,今天你黑猫类就不要想啃到一块儿鱼肉。 天女珏把虞姬叫了过来,晃悠到卫渊旁边,看着他利落地处理鱼肉,发了会儿呆,道:“对了,渊,还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一下。”卫渊忙里偷闲看向倚靠着门的少女,笑道:“什么事情?” 珏道:“我这一次外出,是去看了看一些以前的朋友,祂们也很好奇我现在的生活,有几个朋友还邀请我去祂们那里长住。” 卫渊动作顿了顿,道:“你同意了?” “当然没有。” 卫渊动作如常,略带些玩笑地道:“那肯定的,你要走了,旁的地方可吃不到我做的东西,这损失多大啊。”黑猫类不服气道:“那可是有神代的神灵的,就这你两下子厨艺,还想碰瓷儿人家?” 卫渊瞥了祂一眼,道:“可以让他们来比试比试啊。” “看服不服气。” 他心中腹诽一句,如果是人形的自备材料,兽形的话……兽形的就不用了,不过这毕竟是珏的故人,卫渊也只是心里吐槽一句,没有说出口,仍旧干脆利落地处理食材。 珏道:“祂们其实也不擅长厨艺,肯定不如渊你做的好吃。” “那是。” “不过,祂们还是有些担心我,所以约好了,过一段时间会来拜访一下。” 卫渊愣了下,道:“是你神代的好友,要来我们这里?” 珏点了点头,道:“是啊,祂们想看看我现在生活的地方怎么样。” 声音顿了顿,少女有些抱歉道: “其实也有我自己私人的一点想法。” “祂们也沉睡了很久,才苏醒没有多长,对于现在的人间界很陌生,现在人间变化太大了,我想,与其让她们用以前那一套来接触现在这个人间,还是来这儿,让你牵线搭桥比较好。” “渊你看怎么样?” 神代的神灵。 卫渊略作沉吟,在这个灵气快速复苏,山海诸界靠近的时代,如果能够和还处于人间界,或者人间界附近洞天福地的神灵打好关系,对于未来的危险就能有更多的底气。 这也算是难得的机会。 卫渊回答道:“你的朋友要来,我也是你的朋友,肯定欢迎啊。” 他笑了下,道:“其实,第二个理由,你可以不告诉我的,只要祂们来这里,我肯定也会帮忙的。” 天女珏摇头道:“那不是就相当于在利用你吗?” 她坦然地道:“该说的事情还是要坦白地说清楚的,要不然留下一点芥蒂,哪怕就只有一点点,可能一次不在意,后来越积越多,总有一天会回不到过去,我看史书,太多人都是这样形同陌路。” “我希望,我们之间能坦坦荡荡,毫无芥蒂。” 少女正色回答。 卫渊反倒是觉得自己有点心虚。 只好笑道:“这肯定啊。” “不过,你这些朋友是谁?方便说一说么?” 珏想了想,笑道:“可以告诉你,不过现在还不行。” “因为我怕你会有压力,毕竟她们的身份,对于你来说,可以说很有分量哦,不过我可以提前和你说,她们都是和炎黄苗裔有很深关系,并且是绝对友善的神灵。” “这一点,你完全可以放心。” 卫渊也没有深究,点了点头,道:“那我就期待能够和祂们见面了。” 他想到神代神灵,也有些期待,洒然笑道: “到时候,肯定给祂们留下个好印象。” ……………… 阿玄很快买回来了辣椒。 只是卫渊没有想到的是,阿玄是怎么从大妈们手里,把整个菜市场最辣的那一批辣椒带回来的,只好归结于地域性天赋,胡明不在,只把虞姬邀请过来,卫渊做了一顿双椒炒肉,一份剁椒鱼头,米饭闷好,最后用来泡汤的扯面也有。 这些鱼肉的灵气虽然不如八百年那一条鲤鱼王。 但是滋味反倒更为软嫩,或者说,正因为这些只是具备灵气的鱼肉,所以才更容易入味,能够更加完美地把剁椒鱼头这样的菜色发挥出来,软,嫩,鲜,香,以及辣。 天女珏捧着碗,看着满桌子发红的菜,觉得自己的舌尖尖在疼。 失算了。 她觉得如果不是有平光眼镜遮住,可能都要被辣味刺激地流出眼泪。 她是昆仑山最小的天女,是高天之长风,在昆仑山上,素来饮食清淡。 这么辣。 她有些承受不住。 修行往往代表着五感和能力的提升,这也代表着,更加能体悟到风花之美,能感知到水流的涟漪,也更能感觉到那股子辣味。 她的视线落下,看到那边捧着一碗白饭的少年道人,看到他把辣辣的汤汁浇在米饭上,然后平铺着白嫩的鱼肉,又铺了一层青红椒,二荆条,然后才痛痛快快地开始用勺子舀着吃,十三四岁的少年,因为辣味面容微红,却反倒胃口更大。 珏视线微凝,本来想要放下的筷子却又放不下去了。 一个小道士都这样。 她可以不能吃辣,但是必须要维护昆仑山的姿态。 不能失态,不能失态,不能失态…… 少女以绝强的毅力控制住了自己不要立刻放下碗,去找饮料,但是确实是辣得厉害,正在这个时候,那边卫渊突然放下碗筷,倒吸两口冷气,站起来道:“不行了,不行了,太辣了,这次的辣椒太厉害了。” “我要去拿饮料,谁还要。” “阿玄你要不要?要?那好,珏你要么?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 卫渊似乎被辣得厉害,风风火火地去了冰箱。 最后给阿玄放下一瓶快乐水,给虞姬的是茶,珏伸出手接过,迫不及待,却又要维持住淑雅温和,打开盖子喝了口,愣了一下,是冰镇过的纯牛奶,原本的辣味被很快地止住。 她松了口气。 看向卫渊,后者仰脖大口灌茶,没有看过来。 ……………… 吃完之后。 小道士主动抱着碗筷去收拾。 卫渊也说去帮忙。 虞姬先回了画室,珏缓了一会儿,本来打算直接回去,想了想,也要和卫渊说一声,走到厨房边儿,就听到了小道士阿玄咕哝道:“卫馆主,我有个问题。” “什么?” 小道士挠了挠头,道:“你之前在山上的时候,明明很能吃辣,这次的辣椒根本没法子和师兄种下的相比,你刚刚怎么就说忍不住,要去拿饮料了?” 卫渊嘴角一咧,在小道士头顶一下,道: “小小年纪,想那么多做什么?” “收拾好东西,我给你找到住处去。” “好嘞。” 卫渊察觉到外面一声轻响,走出来的时候,发现客人们都已经离开,摇了摇头,没有在意,把小道士送到了隔壁胡明家的书店里去,胡明虽然不在,但是卫渊有胡明那边的钥匙,是老狐狸委托偶尔帮忙照顾一下。 又给胡明发了个消息说了下这件事情。 一切忙活完了,天色微暗。 卫渊把博物馆的门关上,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着窗外的景色。 夜色宁静而安详。 是时候去拜访拜访那些想要开发帝陵的人了。 以黑冰台的名义。 ps:今日第二更………三千四百字,感谢丨麻雀丨万赏,谢谢~ 对了,这个月的粉丝称号活动也开始了,一共有五十个称号,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的~ 第二百三十九章 拜访和发现(感谢沉舟万赏) 虽然说是这么说。 但是现代是法治社会。 卫渊当然不会再像是以前那样,穿着一身黑衣,背着剑,腰上别着秦弩,六支精钢弩箭。 趁着夜色潜入城池当中。 在发动其他力量牵制住城卫的时候,执行斩首计划。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 文明人。 要有现代的方法。 科学,科学懂不懂? 卫渊用手机搜出了目标人物的资料。 然后默默掏出了铜钱,进行了一次八卦算法,确认了这一次行动不会被发现之后,这才坐在床上,进入了浅眠当中,腰间佩戴着那一枚灌灌羽毛,配之不惑,最适合在梦中使用。 以前审讯逼问,需要用到各种残酷的方法,即便是这样也会有一些人死活不开口,或者说故意泄露出错误的情报,导致判断的错误,但是人在梦里却是几乎没有防备的,这也就代表着在梦里能够轻易地套出情报。 卫渊跨出了自己的梦境,出现在了梦中的泉市。 珏的梦中,仍旧隐隐约约可见一座昆仑山,水鬼的梦里都在喝可乐。 卫渊路过胡明书店的时候,看到了小道士阿玄的梦。 他睡得很香,梦里却在打坐。 自然蜷缩如同婴儿,吐息柔和,梦中吐纳,和现实中的呼吸,一起一伏,居然一模一样,毫无丝毫不同,这是道行极高,魂魄肉身和天地契合的表现。 卫渊收回了视线。 手中幻化出三枚铜钱,通过卜算姓名来确定那位研究员的方位。 而后在梦中飞快地前行。 毫无顾忌地使用法术。 他很快地抵达董越峰的学生,那个叫做叶宇成的研究员家里,而后轻易地进入了后者的梦中,那是个家里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的独身男人,梦里的叶宇成仍旧还在进行着研究,丝毫没有察觉到卫渊的出现。 因为是在梦里,卫渊自来熟地坐在叶宇成的桌子旁边。 翻看着那些古物和历史的研究。 叶宇成茫然抬起头,问道:“你是谁?” 黑冰台,老乡,开门查水表。 卫渊心中腹诽了一句,敛眸道:“我是谁不重要。” “不过我听说,你是在研究帝陵,研究始皇帝墓?” 因为是在梦里,所以叶宇成没有了原本的警惕心,很顺当地回答道: “是啊。” 他语气里甚至于有些兴奋: “秦始皇陵墓,那可是神州第一个皇帝。” “只是挖掘出的陪葬坑兵马俑,就能压下那所谓的法老金字塔,可是这可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兵马俑,只是常阵,你不知道,我们已经找到了四百多座陪葬坑,这还只是一小部分。” “谁也不知道始皇帝的陪葬坑俑究竟有多少。” “而且这些陪葬坑里还有一个是军备库。” “里面埋葬着的甲胄虽然是石质的,但是每一块甲叶都历经打磨。” “我们推算过,如果都是手工的话,一个工匠要四百天到六百天才能完成一副铠甲,但是这样的装备,在k9801陪葬坑里足足有八十七具铠甲,而且这些铠甲明显要强于兵马俑身上的铠甲,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叶宇成加重了语气,道: “这代表着,始皇帝陵的陪葬坑是有等级制度的。” “外面的,是常阵。” “往里面的,是中层的武将们的制式铠甲。” “而这只是内殿之外的部分,是陪葬坑。” “那么,蒙恬呢?王翦呢?李信呢?这些秦国名将的陶俑在哪里?” 他的声音顿了顿,道:“还有,始皇帝的亲卫是不是也守护在了内殿外侧?那位名字不存史书的执戟中郎将,他的铠甲又是什么样的制式?是不是还像是生前那样,千百年来日日夜夜守着始皇帝的安宁?” 卫渊突然沉默了下,轻声道: “他……并没能如此。” “什么?” 梦中的叶宇成茫然地看着打断了自己话的卫渊,道: “这不可能。” “执戟中郎将怎么可能会抛下始皇帝呢?” 卫渊无言。 叶宇成的思绪显然没能和清醒时候一样地反应迅速,顿了顿后,又自顾自地道:“这样,就能让我神州的文化历史,晃瞎那些西方人的狗眼,让他们知道,他们的那些世界几大奇迹不值一提。” “历史古物,我神州一档,剩下的才是那些西方所谓的奇迹。” “所谓七大奇迹,充其量也只是和始皇帝的陪葬坑一个层次而已。” 看着眼前狂热的叶宇成。 卫渊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挖掘帝陵?” 叶宇成理所当然道:“始皇帝已经死了。” “那些东西埋在地下太浪费了,埋在地下,它们和那些石头也没有区别,只有挖掘出来,才能让世界知道大秦时代的璀璨。” 卫渊看着这位可以说是热诚的研究人员,没有再说什么。 坐在椅子上,稍微往后靠了靠,道: “那么,你知道决定这一次项目的人是谁吗?” “还有参与这次研究的人员。” “当然知道。” 卫渊在梦中具现出一张名单,道:“那么,把他们的名字都写下来。” 叶宇成脸上浮现迟疑之色,道: “我们当时约定不会外传。” 卫渊放缓语气,温和道:“这不算是外传。” “你看,也不会有人知道的。” “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卫渊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但是我会上门拜访一下他们。 在法术的作用下,叶宇成的坚持很快被瓦解,他手中浮现出一支笔,很快地在纸上写出了一个个名字,因为这是在他的梦里,所以在写下名字的时候,那些研究人员的样貌也都浮现出来,被卫渊记住。 “那么,做个好梦。” 卫渊起身,微微点头,退出了叶宇成的梦境。 他没有为难这个人,也没有暴露出黑冰台的身份。 核心目的是弄清楚这一件事情的起因和动机,而不是其他,卫渊看着手中的这些名单,靠着卜算,一一地寻找过去,按照刚刚的方法,进入了他们的梦境当中,去想办法弄清楚这些人的动机和目的。 他得到了结果。 这些人的动机各有不同,其中有相当一部分的理由都涉及到了功成名就,靠着这一次开发帝陵的经历丰富自己的资历,但是同样是这些人,又都怀揣着寻找到古代典籍,让神州古代文化的灿烂征服世界,以及解决目前对于先秦时期许多困惑这样的目标。 参与这一次行动的修士,也有寻找到老庄手稿。 借此完善典籍,在灵气复苏时代开发出新的功法这样的想法。 或许在他们背后的人,目的并不那么单纯,但是这些一线人员反倒是很纯粹,理由正当而充分,他们有办法保护文物不被氧化,自然想要开发出来,让那些珍贵的文化和宝物公布于众,在他们看来,这些璀璨的宝物留在地下是一种浪费。 最后卫渊站在了一位老者的家门前,看着涂着绿漆,喇叭样的老式路灯,有些斑驳的老楼墙壁,还有爬山虎留下的痕迹,和周围梦境的高楼大厦截然不同,而他一个人孤零零站在梦境之中,恍惚回神,突然有那种物是人非之感。 对于他来说,始皇帝是征服六国的君王,是和他分享天下大愿,敕封众神,和臣下大笑饮酒的帝王,也是会因为气恼就要讨伐湘山,是会因为嫌弃冠冕太重,衮服太热,就直接弃而不顾,有脾气的活生生的人。 但是在这些研究人员眼中。 始皇帝只是已经逝去的符号,甚至于可以说,这个符号从来没有鲜活过。 始皇帝,嬴姓赵氏,政,书同文,车同轨,统一文字,度量衡。 这就是他的一生。 当有更大的更崇高的目的的时候,开发始皇帝陵墓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这是科学研究,是打开祖先给后人留下的‘盒子’,而对于卫渊来说,这是要掘开一个他曾经无比熟悉,是曾经活过,曾经有喜怒哀乐的人的墓,打扰他的安眠。 气吞寰宇的帝王是真的离去了。 这样的认知很有些微妙。 就像是人活到一定的年岁,父母,朋友都慢慢离开。 但是有的时候生活的惯性推着你往前走,让你来不及意识到他们离去。 只是偶尔有一瞬,你会记起来。 然后会有怅然的,带着些微刺痛的感觉。 有些记忆是美好的。 但是有些记忆却像是手掌轻轻拂过锐利的刀片,留下长久都不会散去的痛楚,而伴随着岁月的流逝,这样的刺痛会越来越多,所以很多人越是年长,越是不愿意独处,只有喧嚣而繁忙的生活,能冲淡记忆里的痛苦。 当那些记忆带来的痛楚都变成钝感的时候,也就是老去的时候。 那时候,遗憾也只余下怀念。 但是,卫渊。 你将永远会回到年轻的时候,永远鲜明,也永远痛苦。 时间对所有人一样残酷而沉重,无论是长生还是会死去。 卫渊摇了摇头,把突如其来的感觉扔下,不管是什么理由,反正他要阻止这种事情,这里是市立博物馆,作为整个江南道都数得上号的大型博物馆,这里有很多的珍贵古物,里面的老馆主是江南很有名气的历史学家。 尤其对于秦汉时期的古物很有研究。 某黑冰台卫士搓了搓手,很熟练地翻墙,进门,然后进入了老人的梦里。 这位老教授的理由,和董越峰的理由很相似,研究了一辈子历史的老学者们,很难抵抗始皇帝陵的诱惑,而从这位老教授这里,卫渊也知道整个项目早在一个月前就开始了,各项步骤都有条不紊地准备着。 除非是他去大闹一番,否则,这种事情很难停止下来。 但是不提他自己不愿意,单是这件事情的可能性就会让张道友心脏病发作。 卫渊沉吟了下,决定询问下老天师,看张若素能不能以天师的身份让此事暂停,如果实在不行,那就只能答应董越峰的邀请,混入队伍内部,然后开启机关,让整个陵墓外宫封闭,无法进入内部,后期督建帝陵的是章邯,偶尔会和渊聊这些事情。 他至少知道外部机关的关窍。 卫渊准备离去。 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老教授的梦境里,然后动作微微一顿。 这里是老人过去记忆的堆积,其中大部分都是他研究的秦汉古物,卫渊看到了一个坠子,上面穿着半枚扳指,扳指有些粗狂,但是无比熟悉。 这是…… 卫渊略有失神。 曾经的锐士半蹲下来,微笑着看着前面的少女。 将手中的坠子递过去,柔声道: ‘这是现在对我最重要的东西。’ ‘现在给你,我叫渊,和你做一个约定,有朝一日,当你有危险的时候,只要我还活着,无论间隔有多遥远,我都一定会全力赶过去,救下你,这是大秦之约,必然不会违反。’ 当年的坠子? ps:今日第一更………三千六百字~ 感谢沉舟万赏,谢谢~ 第二百四十章 契和锚(感谢偷渡的非洲人万赏) 这是秦末时候,黑冰台铁鹰锐士渊父母唯一的遗物。 在被彼时还未曾长大的天女珏救下后,渊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将这扳指分成两半,在扳指上立下了大秦的契约,其中的一半自己保留,另外一半交给了少女,以作为约定的信物。 但是在那之后,珏西上昆仑,云烟玉露。 而渊东去,诛杀徐巿。 大概率是因为霸王所留下的伤势复发,倒在了路上。 自此再不曾相见。 卫渊也没有想到,阔别两千年后,会在这里看到当初的扳指,而且看着上面的纹路,这还恰好就是属于他的那一半,老者在梦中似乎把他当成了来博物馆看展品的客人,主动搭话道:“这个啊,这是秦代末年的东西了。” 卫渊道:“秦代末?” 老人捧着一杯茶,就像是给那些来往的客人讲述故事一样,笑呵呵道: “不过,这是我在年轻的时候,从一个倒斗的人哪里买来的。” “那些倒斗的人,都是有门有户的师徒关系,代代把手艺往下传。” “可不管怎么样,卖古董的时候,他们只是想着得要多卖一点价钱,古董要提价钱,第一是要有年份,这是基础,第二就是得要有逸闻传说,没点故事的古董,比起那些有传说故事的,品质相仿,价钱上差了一大截子。” “李太白吟诗时候用的酒壶,苏东坡下过的棋子,白居易听的那一首琵琶。” “和一把同年代官窑里的东西。” “价钱上不知道要差几倍。” 卫渊道:“那么,这半个扳指,也有故事了?” 老人神色一板,道:“什么扳指?” 他语气顿了顿,才郑重道: “这是大秦战虎纹半月戒。” 卫渊:“…………” 老人又笑道:“不过你说的对,这件古物也是有故事的,毕竟,大秦的咸阳城在西北,我们这里可是江南,客人你知道,这件宝物最后为什么会来到我这儿吗?” “这,就是那个古董贩子和我说的故事了。” …………………… 故事的开始,是西楚霸王项羽。 焚烧了咸阳宫之后,掠夺秦宫室的财宝,他却还觉得不够,盯上了天下第一位皇帝的陵寝,曾经有三十万人去挖掘帝陵,但是最后还是败下阵来,只是他们也不是一无所得,一只黄金凫雁,从帝陵里飞出去。 那只凫雁速度很快,一瞬间就已经远去。 挖掘帝陵的时间太长,霸王有些怀念家乡,谓左右言。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于是停止了帝陵的挖掘,但是后来没有人见到过那一只凫雁,时间一晃而过,秦末汉初,又到了新朝王莽,九虎将纵横天下,而新朝转瞬即逝,最后到了东吴大帝孙皓的时代。 在晋取代魏的时候,原本忠于大魏的摸金校尉四下散乱。 其中一名摸金校尉叫尹才斌,逃到了江南。 他见到了往日的对头夏炳武,万般无奈之下,只好说取出宝物来赎自己的性命,这些宝物里面,就有一枚青铜扳指,当时是宝鼎元年的春日,尹才斌才取出了这扳指,突然听到天边有几声雁鸣。 一只飞雁落下,去啄那扳指。 带着扳指,往北方飞去。 两人惊异地发现,这大雁居然是纯金打造的,他们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这大雁拦下,拦下的时候,大雁仍旧啄着那一枚扳指,并不放开,后来他们将此物献给了当时的日南太守张善。 张善从大雁上的文字,认出这是秦始皇陵之物,献给了东吴大帝孙皓。 声音顿了顿,老人感慨道:“这些倒卖古董的,他们也真能扯啊。” “这黄金打造的大雁,为什么去啄一只扳指?” 卫渊回答道:“也许,也许它认得这个扳指的主人。” 而哪怕是已经过去了几百年的时间。 咸阳城的凫雁,仍旧希望将当年的少年带回去…… 老人讶异道:“这倒也是个解释。” 卫渊问道:“之后呢?” 老者道:“之后,晋代的将军杜预挥军灭吴,黄金大雁被带走,这个扳指不起眼,还缺了一半,最后也就流落江南,给那古董商找到,他还说,这扳指上的纹路,是一种咒术之类的。” “每个人,拿到这扳指后说的第一个承诺,都不能回避和拒绝。” “要不然的话,就会受到秦律的刑罚。” “而且更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是,只要完成承诺,这个扳指就一定会丢掉,有的是不小心绳子断了,有的是遭了贼,更莫名的是,有的人睡了一觉,扳指就没了。” “这种咒术还真是让人头疼,不是怕刑罚,主要是这不好保存。” 是最后留下的大秦契约。 卫渊道:“这是真的?” 老人道:“我不相信,可是找到一些特别的朋友问过,确实是真的。” 卫渊道:“那你怎么保存的?” 老人喝了口茶,得意笑道:“这或许有点难,可是也难不住我。” “我许下的承诺是,把这扳指放在博物馆里,希望能找到这扳指真正的主人,当找到真正主人的时候,扳指可以离开。” “这算是一个小小的逻辑漏洞。” “这是秦末时的工艺,它的主人恐怕早就已经去世了,没办法找到主人,我也按照承诺把它放在博物馆里,希望他主人会来,不算是违背了契约和承诺,只是这承诺达成的一天遥遥无期……” “不,或许永远都没有办法完成。” “这件虎纹戒虽然不起眼,但是其实是我这博物馆里最好的藏品。” 卫渊看着那扳指,突然起身道:“多谢了。” 老者不解。 抬起头来的时候,看到这个面容模糊的青年转过头离去。 梦境缓缓破碎,卫渊从梦中挣脱而出,看着仍旧沉睡的老馆长,伸出手,并指缓缓划了一道符箓,而后让这一道符箓缓缓破碎,化作了柔和的流光,将老者笼罩其中,这能够温养老者的身躯,弥补老者身体的一些损伤。 卫渊转身,走出梦境世界。 进入了现实的市立博物馆。 他一步步地走到了馆藏当中,属于秦汉年间的那一部分。 最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东西,伸出手,那博物馆透明玻璃柜里的扳指缓缓亮起一丝涟漪,最后回到卫渊的手中。 ……………… 许敏中睡了一个很好的觉。 本来,到了他这个年纪,身上多多少少有点毛病。 可是这次醒过来之后,却没有那种呼吸难受的感觉,只是觉得浑身通畅,一看外面,天才刚刚亮起来,约莫也就六点多,许敏中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舒坦,一边琢磨着昨天那个奇怪的梦。 一边第一个打开了博物馆,一边开灯,一边走过一件件展品。 这是他这三十年养出的习惯了。 走过宋明,走过隋唐,最后走过了秦汉。 老者的视线突然凝固。 他最喜欢的,那个年轻时最大的收获,博物馆里真正的典藏,那一枚秦代虎纹半月戒,居然就这么消失不见,而防弹玻璃柜子居然完全没有被动过,老人愣了下后,脚步匆忙慌乱去找了博物馆的监控。 但是完全没有收获。 取出钥匙,打开了展柜,里面果然是空空如也。 他看到里面一张纸,里面有文字,是秦隶。 “契约已毕。” “多谢……” 老者想到自己那个梦境,想到了自己自得的那承诺。 ‘我希望扳指能放在这里,找到真正的主人……’ 他一下惊住,胡乱地擦过脸,没有黔刑的痕迹。 也就是说,戒指被取走,没有违背最初的承诺。 老者张了张口,一时间竟说不出话。 ………………… 卫渊睁开了眼睛,他用一根绳子把这扳指串起来,当做是坠子带着,然后把吊坠放在了衣服下面,第二天的时候,珏恰好过来,少女长发盘起,穿着露出脚踝的白色七分裤,和布料柔软的上衣,脚上踏着一双白色帆布鞋。 似乎是觉得,红绣鞋既然通灵,那么就不适合再在这一帮大老爷们在的博物馆里,打算把她带到花店,同样,虞姬也有暂且把那位画家大姐带往画室里常驻的打算,今天过来的时候,卫渊注意到少女腰间垂下一串装饰用的流苏。 看到代表着西昆仑的白玉旁边,有半枚镂刻秦纹的扳指。 行走时候,声音清脆如铃。 卫渊装作若无其事,随口问道: “珏,这是什么?” 天女没有察觉什么,顺着卫渊视线看过去之后,只是略有些怀念,笑着回答道:“这个?是我小时候一个朋友给我留下的东西,当时他约定,往后会来帮我一个忙,可是后来,我再也没能见到他。” 卫渊沉默了下,道:“我想,他肯定也很抱歉没能帮到你。” 珏摇了摇头,坦然道:“这其实不重要的,只要我知道,他在起誓的时候是认真地的,就足够了。我曾经听人说过,人生百年,如同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可是即便是这样,人一生也要寻找到自己人生。” “不过,不是那种虚无的广大的意义。” “而是更具体的东西,百年虽然短暂,却又漫长,而生命如同一张白纸虚无,需要寻找些什么东西,才能让它固定下来。” “比如,只是比如,年少时是好友和父母,稍微长大些是抱负和思考,然后是妻儿至交,也或许还有世界的变动,有兴趣,爱好,追求,这些的一切汇合起来,才能让一个人的人生具体下来,是有实感的,而不是虚无,这些,可以说就是这个人的烙印。” 她帮着洗买来的水果,双臂的袖口挽起,露出白生生的手臂,想了想,道:“而我们,虽然寿命长些,但是同样要找到这些烙印。” “比人更加地需要。” “因为我的本质,其实是昆仑的长风,如果不想要变化做那种无情无感冷冰冰的样子,就要找到和人之间相仿的东西,找到我和人间的联系,找到锚点和烙印。” “而这些,就是缘。” “承诺,友情,名字,难以忘却的经历,都是如此。” 卫渊若有所思。 这就是西王母带着她们下山行走的原因么? 珏注意到卫渊脖子上的坠子,没能看到下面的吊坠,好奇道: “渊你怎么也买了吊坠?” 卫渊想了想,笑道:“这也算是我和某个人的约定。” 珏虽然好奇,也没有追问,只是微笑把洗好的果子递过去。 卫渊随手装盘,衣服下面的坠子散发出淡淡的流光,而少女没有注意,自己腰间流苏里的扳指,也微有流光,碰撞昆仑玉,声音清脆,两个坠子自然偏转方向,如同要汇聚合一—— 你去昆仑。 我入东海。 我说, 我们他日定然重逢。 纵山高水远。 纵岁月漫长。 …………………… 泉市里,很久才下山的小道士好好地玩了一圈。 可是就像是周末和寒暑假最后几天,总是过得飞快一样。 这一次难得的放松时间也很快结束。 张若素已经连环夺命催了好几回。 水鬼给小道士准备了一堆的零食。 卫渊亲自把阿玄送到山上,只是这一次,卫渊却背上了剑匣,特制的匣子分为两层,一层是八面汉剑,一层是九节杖,是时候解决那所谓的太平道道主了,他登上白玉梯,路过莲花池,老天师就在前面等着,看到卫渊这样的打扮,神色微有诧异。 “卫馆主你这是……” “张道友,阿玄我给你带回来了。” 卫渊轻轻推了下阿玄的肩膀,然后道: “麻烦天师召集这个时代还存在的三洞四辅,道门玄宗。” “贫道尚有一事,要告知诸同道。” 张若素深深看了一眼卫渊,脸上的神色缓缓庄重,道: “可。” 卫渊转身,大步而行,负剑下山。 “太平道道友,此去为何?” “斩逆!” ps:今日第二更…………四千字,感谢偷渡的非洲人万赏,谢谢~ 当初是第一百七十六章,渊将遗留下的扳指分成两半,珏一半,渊一半啊,珏的还好好的,可是渊当时只有不到半年的寿命,倒在路上之后,那扳指肯定会流落出去啊。 第二百四十一章 清理门户(感谢孤月天狐万赏) 张若素自语:“斩逆……” 卫渊声音顿了顿,道:“嗯,贫道去去就回。” “张道友,且稍等一会儿。” 张若素微笑点头,道:“那么,老道等着道友。” 看着卫渊负剑离去,张若素感慨一声,旁边阿玄还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张若素轻轻拍了拍阿玄的头,笑道:“去,卫道友说的话你也听到了,还不赶快告诉各家各派?我想想,除了三洞四辅之外,楼观道,微明宗之类的道派也都通知一下。” 阿玄唉了一声,转身跑了几步,又转过头来,道: “可是,师兄,来不及了啊。” “卫馆主说很快就回来了,各家各派的山门又远。” 张若素道:“来得及。” “来得及?” 老道士点了点头,轻描淡写地道: “用天师令。” “他们当然赶得来。” …………………… 之前卫渊以雷霆附着于剑,诛杀了茂木义行。 阴差阳错之下,反倒是留下了那所谓太平道道主一条性命。 当时他是想着,顺势而为,趁着这个机会,去弄清楚那人究竟是从哪里得到了太平要术残篇,也能够找到太平道的洞天之一,现在既然樱岛之事已经处理,也就该空出手来。 把那败坏太平道名声,勾结倭寇,残害无辜的逆贼解决了。 卫渊负剑,自龙虎山下来之后,没有再混入人群赶往目的地。 这一次他直接手掐道决,脚下踏风。 循着背后九节杖所隐隐指出的方向,穿过人群车流,笔直地奔赴目标。 ……………… 越清林睁开双目,徐徐吐出一口气。 经历过这一段时间的修养,以及他自己在太平秘境当中留下的宝药温养,当初险些被那一道天雷法剑给击中导致的伤势总算是有些缓过劲来,只剩下丝丝缕缕的剑气和雷劲还在肺腑当中纠缠着,偶尔运气还会痛。 不过,那一道雷剑天降,还是给他心底留下了很沉重的阴影。 那柄法剑是龙虎山天师府的式样。 难不成,又因为这段时间的事情,被龙虎山盯上了吗? 越清林心中思索。 能飞剑杀人的,恐怕只能够是龙虎山那天师张若素了。 那老道士年少时候就横扫同辈,历练归来之后,一身煞气惊人。 在龙虎山后山闭关十年。 反倒让一身煞气消散无形,重归于道者冲虚的境界。 这让越清林更是心惊肉跳。 当下忍不住觉得,既然惹到了张若素,这神州可能待不住了,恐怕要像上一次那样再去一趟樱岛避祸,只是这次他想到自己可能很难有再回来的机会,看向这个秘境里的宝物,传承,沉吟许久,一咬牙,做出了决定。 既然神州已经没有了自己的立足之地。 那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把这太平道典籍传承裹挟了,直接去樱岛!到时候在那里重新开宗立派,广收弟子,自己也算是能够传下姓名,总比在这神州躲躲藏藏的好,越清林一时心神游荡,做起来开宗立派的幻梦,心神微定,既然已经做了打算,当即就准备外出联络一下樱岛那边。 越清林重新以六甲奇门之术,把秘境的阵法封住。 又取出了各种护身符咒,随身法器。 安排妥当,确定了就算是遇到了天师府的真修,也能全身而退。 他这才从秘境中走出。 这里曾经是太平道修士们隐居修行的地方,在被阵法封起来的地方,屋子,池塘,药田,应有尽有,说起来,一开始的太平要术原本是没有关于阵法的部分的,但是历经前几代天师补充完善,增加了六甲奇门等数门神通。 甚至于可以说,在奇门阵法这方面的造诣,太平道是三洞四辅中一等一的。 越清林走出秘境。 正准备要离去。 突然听到脚步声音,当即如惊弓之鸟,脊背都瞬间绷紧,转过头看去,看到是一名身穿朴素深灰色道袍的青年,这道袍竟只是粗布质地,看起来粗糙质朴,脚下芒鞋,木簪道髻,背后一个剑匣。 青年道人弹了弹衣摆,道:“总算出来了。” 越清林神色微变。 他老奸巨猾,自然也有城府,脸上疑惑道:“这位道友,贫道以前没有见过你,是否是认错人了……”话音未落,早已经有数道被记录于太平要术上的术法神通施展出来。 那年轻道人眼眸毫无波动,背负着一只手。 信步往前,就轻易避开这些法术。 而后没有动怒,只是道:“我很想问一问,你每天早课晚课都要祭拜祖师,这一门道法,修的不是太清的清虚,不是上清的逍遥,甚至也不算正一道那样降妖除魔,这一门道法也就是求一个太平。” “所以会的神通大多都是些呼风唤雨,符水治病,祈晴祷雨之类的。” “你为什么修太平,却要坏太平?” 越清林面色惊愕。 他已经确定,这年轻道士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觉得有些可笑,摇头道:“术法不过就是手段罢了,还扯什么太平?” 话语声中,已经飞退往后,施展道术,手中抖落符箓,化作烈焰,流风,朝着卫渊身前袭来,他自负道行高深,在人间已经算是第一流的人物,根本就没有把眼前这个年轻道士放在眼底。 刚刚起手的几招被避开也不在意。 他有的是手段。 烈焰流火飞来,气势汹涌,占据一方天地。 卫渊双目微闭,心中自语。 不敬祖师道统。 当逐出师门。 背弃神州,当诛。 勾结倭寇,当诛。 出卖同宗弟子,当诛。 传播速成邪术害人,当诛。 他心中历数这所谓太平道道主所作所为。 越清林用的道术很娴熟,雷霆烈焰,法术流光,只是单纯的术法威势就已经要在樱岛成体系的阴阳术之上,而他在此刻顺势后退,已经起符成阵,卫渊并指如剑,点在虚空,空气如同凝固,那些法术气机越发缓慢。 就只是一拂袖之下,千般玄奇,万般法术,尽数化作流光消散不见。 眼见着自己的一道道神通都被击溃,越清林面色不由惊愕,这才失去了刚才的狂妄,毫不迟疑,连连后退。 卫渊迈步往前。 越清林退得飞快。 而卫渊脚力更甚,步步紧逼,却又不至于瞬间袭上,也因此让背后八面汉剑之上的剑势积蓄越来越汹涌。 剑匣还没有打开,但是越清林却只觉得眉心刺痛。 仿佛有一柄剑已经直接指着自己,随时可能劈下。 穿过丛林,山岩。 越清林旋即发现,就连自己引以为依仗的太平道奇门六甲之阵,都没办法起到丝毫的阻拦作用,知道这已经算是生死危机,毫不迟疑,抖手用出了这段时间准备好的黄巾力士护身咒。 一道道流光散去,黄巾力士出现。 越清林心下稍安,抬手一扫,周围历代祖师像前的檀香燃起,而后手中起符,朗声道: “弟子越清林敬告各位祖师……” 这是太平要术残篇里,留下的威力最大的神通法术,需要向历代祖师请求敕令,伴随着气机溢散,秘境当中的阵法都浮现出诸多符箓,和此神通相应,而黄巾力士护法,手中刀兵铮铮出鞘。 这一道神通以符箓引动,速度极快。 几乎瞬间完成。 越清林抖手祭符。 符箓自燃而起,化作法坛。 而在整个时候,符箓法坛突然停止显化,继而,这种大神通被中断后带来的反噬直接让越清林面色一白,张口咳出鲜血,这熟悉的一幕让越清林瞳孔收缩,前的青年道人踏前一步,已经出现在越清林身前。 数十名黄巾力士直接垂首后退,没有做丝毫阻拦。 抬手,拔剑,背后剑匣内,长剑出鞘。 自龙虎山上下来后一路积蓄的剑气剑势瞬间爆发。 毫不迟疑,斩过了越清林咽喉。 剑气如霜。 袖口如流云掠过。 ??! 越清林措手不及,捂着咽喉跌跌撞撞地后退,感觉到鲜血不断流出,还有反噬导致的修为崩溃,一刹那的茫然后,心中的不甘比之于对于死亡的恐惧更甚些。 他目眦欲裂。 “为什么?” 他死死咬着牙关,捂着伤势,心中不甘。 身为三洞四辅,七部玉书宗门的护宗大阵为什么没有效果? 太平要术的最强神通为什么会突然反噬? 苦心所画的黄巾力士为什么没有半点反应?! 他死死盯着卫渊,满目不甘。 为什么?! 为什么?! 卫渊手中的剑抬起,注视着太平道道主,语气平淡,回答道: “因为我说。” “我不允。” ps:今日更新,刚刚作家助手炸了,两千九百字,感谢孤月天狐万赏 又闷又热,昨天直接失眠了,以为是三点,一看手机,直接五点十分,心里就只有一个想法了,简直要疯,淦啊。 第二百四十二章 我上龙虎(感谢餐风饮露自逍遥万赏) 不允?! 这样的语气和口吻,让越清林止不住回忆起之前听到这两个字的经历,当初九节杖被正一道带走,他牵制两名上清宗修士,也是这样一声不允,导致他受了重伤,险些没能逃出去。 现在回忆起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心神激怒,一个涣散,伤势再也遏制不住,当即倒在地上,他只能够模模糊糊看到身穿道袍的青年,看到了位于一侧的祖师塑像。 那塑像是一名双目平和的年轻道人。 是奇门六甲的记录者,诸葛武侯亲手刻下的。 一人一塑都模糊扩散,而后在视线里融合为一。 竟然如同一人。 越清林最后奋起一丝丝余力,但是声音含糊不清,甚至于只是在心底响起,没能落下,双目就已经缓缓失去聚焦: “你究竟是谁……” “你要做什么……” ………………………… 这里是太平道修士曾经潜修的地方。 里面除去了各类典籍之外,还有自古流传下来的宝物,卫渊视线扫过这绝对能够吸引来各路修行者目光的洞天宝地,伸手取出背后剑匣当中的九节杖,抬手让九节杖直接飞入这一处太平道洞天,道: “你在这里先等着。” “别闹腾啊,我很快就回来找你。” 他让九节杖这件通灵之宝镇住了太平道的奇门六甲阵法。 而后手中八面汉剑只是一斩,用力地把那到死都还不甘心的越清林剁下了脑袋,抬手用一道卷轴将这头颅收好,刚刚他可是和张若素说,不过去去就回,也不打算在这里待太久,眼下一路下龙虎,破法入阵杀人斩首,几乎是一气呵成,气势仍旧积蓄地汹涌。 维持住这种气势,转身就走。 走了一会儿,察觉到不对,卫渊沉默了下。 从道袍一侧的口袋里掏出手机。 搜索,导航。 江西,龙虎山,天师府。 ok。 这才确认了方向,迈开大步往龙虎山的方向掠去。 一去一回。 …………………… 龙虎山是整个神州的道门祖庭,除此之外,也是个相当知名的旅游胜地,几乎占据了神州丹霞地貌之大成,瑰丽绝艳,山上又有道门的龙虎宗坛,道宗绝圣,龙虎之势,山外又有龟峰,更是阴阳绝妙。 既是神州难得的美景,又是道门宗坛。 能够看风景,还能带着老人孩子来这儿烧烧香,拜拜神仙。 所以导致这龙虎山上平时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可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龙虎山上的道士突然就开始往下催人下山,那些道士们客客气气的,脸上还带着些不好意思,那也没法,可能人家有些事情得处理。 一对老夫妻只好带着准备的水果往下走。 远远的,看到天门山,这上头有叫做三叠姐妹瀑的地方。 瀑布每一叠落差四米,而宽也是四米。 名字也好听,叫紫胭,紫芸,紫英。 再往峡谷里走,能够看到足足二十米高的青云瀑。 这对老人心里有些可惜没能玩得尽兴,下山的时候,似乎是有些累了,手一松,老人险些被带来的东西给拉得一个踉跄,却被一个道士搀扶住,这才觉得后怕,看到那是个年纪二十多岁的道士。 穿着是粗布材质的道袍。 蓝灰色。 脚上踏着芒鞋,一只手提着东西,用另外一只手帮着两位老人拎起了带来的东西,然后很客客气气地把他们送到了山下,两位本来是来这儿上香的老人觉得这小道士也挺好的,就是似乎家里不宽裕,穿着的道袍太朴素了。 青年道人把两位老人送到山下。 这才转身重新踏上了石阶。 小道士阿玄就在旁边守着,拱手道:“卫馆主。” 他凑近了过来,低声打着小报告道: “各家道门的真修们都来了,师兄用了他的第二枚天师令,那是正一盟威的信物,强令正一盟威下的所有道门分支在规定时间内抵达,只是这次很多家道门用了很宝贵的符箓才赶过来,所以脾气有些不大好。” 阿玄旁边的天师府道人听到小师叔祖的话,咧了咧嘴。 其实已经不是脾气不大好了。 老天师上一回的天师令可是整个神州修行界的大事情,诸多门派群策群力,这一次阔别二十余年又是一次天师令,各家各派离得近些,直接施展神通赶路,离得远的,一些珍藏符箓都用出来了。 到地方一看,哟,老天师正喝茶呢。 火急火燎,一问有什么事情。 老天师就说,没事。 就有个人想见见你们。 那天师府的道士想到当时老天师轻描淡写的回答,以及那些道门长辈们瞬间凝固的脸色,就觉得头疼,偏偏老天师还能面如无人地在那里喝茶,这件事情往小了说,是闹了个乌龙。 可实际上是压上了老天师声誉和龙虎威望。 卫渊点了点头,拍了拍阿玄的肩膀,道:“我知道了。” 他看着这龙虎宗坛。 背负八面汉剑,迈步上山。 而他背后,那一对老夫妻笑着交谈,往下走去。 道人踏步上仙山。 而常人谈笑着走入尘世。 都挺好。 而这一次卫渊没有遮掩自己的气息,在他踏上龙虎山的时候,自身气机缓缓溢散出去,小道士没有任何察觉,仍旧只是担心着那些各家宗派道人肚子里的那一肚子火,担心这些同道为难卫馆主该怎么办? 愁眉苦脸。 卫渊的右脚轻轻踏上龙虎。 后山里,看莲池的老道士因为那些想要摘莲花的小家伙下了山而轻松许多,他靠着山上老松树,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一卷黄庭经就盖在脸上,他整日里最大的问题就是看着莲池不被人摘了。 说是简单的活儿,可是积年累月下来也是累人。 难得这浮生偷得半日闲哟。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已经迷糊着半睡过去的老道士突然一个激灵醒过来,猛地翻身,瞪大眼睛,就往莲花池里看过去,愣住。 那一株莲池里年岁最大的紫金莲花。 缓缓绽开。 而后, 山下道人步步登天梯。 山上莲池紫金莲也开得越来越盛。 直到最后,那腾腾道门气运,就自这水池中翻涌滚动,水满则溢,可是这一次溢出的却不是水流,而是白色气运,穿过南山松,北山鹤,自这后山山峰上轰然坠下。 老道士目瞪口呆。 天香风露苍华冷,云在青霄鹤未来。 今日云落青霄,鹤已来。 如同云海坠凡尘。 而后直落入天门山,落在水上,三叠瀑布化云瀑,原本的水流裹挟云海,层层落下,每一层水流晃出涟漪,又让云海翻腾,最后一气灌入深峡,自其中直入青云瀑,穿行于整座龙虎山,一时如同人间琉璃仙境。 云雾溢散晃动,山上亭台楼阁,平添几分缥缈,而原本那些野鹤飞鸟,飞在空中自然没有什么,但是现在穿梭于云海,却不知为何多出几率仙气缥缈。 先前下山的游客香客几乎都看到了这一幕。 正因为被天师令强行来到这里的诸多道门正憋着一肚子火气。 就算是曾经和卫渊有过一面之缘的上清宗林守颐都有些哭笑不得,觉得自己的好友这一次真的做的有些过了头,天师令,每一任天师都只有三枚的权限,哪里能这样儿戏? 众人正气恼着,突然听到了外面喧嚣,往外看去的时候,就见到这气运涌动的一幕,林守颐一怔,亲眼看到云开雾散,山阶蔓延出来,有身穿深蓝色粗布道袍的道人步步登上山来。 那道人负剑,眉眼疏朗,背后云隐鹤鸣。 只一抬手,便拂去肩膀上云气。 而道门莲花早已经怒放一池。 ……………… 卫渊迎着各家道门真修,手中一抛。 越清林的脑袋落在地上。 众人都曾经和这人打过交道,知道这是那太平道道主,自持法力不低,胡作非为,很多次没能把他抓住,现在看到这人的头颅都吓了一跳,上清宗之前两位真修联手都没能把这家伙捉住,林守颐心神激荡,道: “卫馆主?” 卫渊以一道礼,道:“今日,诛除门中逆贼。” “向诸位告罪。” 有人敏锐察觉到文字里的问题:“门中?” “而后,还有一件事情。” 卫渊声音顿了顿,抬眸道: “今日,我太平道,当重回三洞四辅,道门七宗之列。” “诸位,可否?” ps:今日第二更………两千八百字~感谢餐风饮露自逍遥万赏,上一章是因为作家助手炸了所以发的有点迟了。 希望今天能早点睡着。 第二百四十三章 我等你给我这个答案(感谢ds结束盟主) 道人拱手询问,而身后云开鹤鸣,仿佛是缥缈仙境,步步直上云梯,这样的气势并不激烈,却足够壮阔浩渺,再说出了那一句问题,有在这里的年轻道士早就看得失神,心神震动,几乎忘了自己就只是晚辈弟子,下意识就要答应下来。 而后就有年长道人一拍肩膀,让他回过神来。 再看眼前,没有了那种缥缈绝迹的感觉。 但是仍旧是超凡脱俗。 有道门高人气度。 一名中年道人冲着卫渊还礼,他没有正面回答那一句可否,只是道: “贫道神霄宗赤玉文。” “这位道友,既然说是太平道,不知道师承何人?” 卫渊坦然道: “大贤良师,张角。” …………………… 在太平道苦修之地。 倒插在地的九节杖上突亮起数道符箓。 震颤嗡鸣。 几乎就要直接破空离去,但是却又因为卫渊走之前说的,让它留在这里,镇守住这一道阵法,所以这件太平道镇教之物最终只是让符箓在杖身上流淌,然后次第收敛,最终重新变得安静下来。 在龙虎山上。 开口发问的神霄宗修士赤玉文皱了皱眉,他只道是这道士在这里跟自己打马虎眼,说起师承的时候,道士可以说自己师父的名字,也常常会说祖师的名字,譬如正一道说自己这一脉师承张道陵,譬如全真就说自己是王重阳一脉。 这指的是,自己这一脉是正统道统。 尤其是卫渊先前说要重新立下太平道三洞四辅之名。 这样的话,就多少有点在扯虎皮的味道。 赤玉文点头道:“原来如此。” 他看着被抛掷在地的越清林的头颅,感慨一声,道:“杀得好!” “恨不能亲自往他头顶劈几道雷。” 对着卫渊拱手一礼,道一句,“多谢。” 又看了看卫渊背后,云开鹤鸣,如同琉璃仙境的一幕,忍不住抚掌赞叹道: “真的是好道行,好修行。” 他看向卫渊,正色道: “但是,道友要开三洞四辅,太平道一脉。” “恕贫道,不能答应!” 卫渊抬了抬眉,示意他继续说,赤玉文缓声道:“道友的道行手段,都高于贫道,是我道门的真修,但是开宗立派,是要传道天下的,不是说有法力就能行,也不是说自己一个人的道行够高就可以。” “道者论道,而非论力!” “胜人者有力,而不是真的强大。” “道友肩上,可能够扛得起三洞四辅太平部的千年道统?” 另一名道门的修士拧起眉毛,指着外面的一幕,忍不住呵斥道:“赤玉文你张开眼睛看看,外面龙虎山气运莲池都气满外溢,你敢说这是没有道行在?既然是带着太平道道行和法门,说要重开先祖的宗门,自然可以。” 楼观道的道宗摇头道:“我宗觉得此事尚不到火候。” 老人对卫渊客客气气笑了下,然后道:“道友今日裹大势而来。” “若就能就此开宗门。” “他日换一人来,是否也要在道宗里增加一脉?” “那我们还修什么道,悟什么法?” “还不如追求斩外魔的路数,你修神霄五雷法,我就修千里斩人头的飞剑法门,往后也别论道了,大家也学着武门,谁家拳头大谁去开宗门。” “道友此言差矣。” “我曾经见过卫馆主,他实力不弱,对于道法的领悟也不必我们差。” 曾经和卫渊有所接触的上清宗林守颐皱眉,忍不住反驳。 楼观道看了一眼卫渊,嘴唇动了下,还是带着一丝自嘲叹道: “你我的道行。” “不错。” “但是这样的道号,可能一肩扛着宗门,一肩扛着道统。” “千年之后,重立山门吗?” 他还有话没有说出来,这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压力太大了。 这里的诸多道门修士各持己见,彼此争论,倒是卫渊丝毫不着急似的,他说完这些话之后,就像是和自己无关一样,撩起衣摆,坐在一个桌子旁边,有两个老道士争执的时候,顺后给他倒了杯茶。 客客气气道一声请用,而后继续争执。 卫渊注意到,愿意认可太平道重开宗门,位列三洞四辅之列的道宗,和觉得此事就这么定下太过于草率的道门分支,数目上基本相同,各占一半左右。 众人也在争执之中各自分别位列一侧。 道门修士的脾气有时候很倔。 你拳头大你了不起啊。 贫道就是不认。 爱咋咋。 最后众人发现一边儿一半,却仍旧坚信自己的道路,而更重要的是,道门的性格是不会像雾都那样遵守所谓规则,没有少数服从多数的民主,以卫渊对于这些道门修士的了解,他们大概会发展成,是没吵过而不是人数不够的那边儿大怒下山。 表示道爷不陪你们玩儿了。 你爱三宗还是爱四宗随你。 不要打扰贫道炼丹。 反正我们不认。 最后众人望向天师张若素,以后者的威望,如果他开口为卫渊说话的话,应该也会有不少的道门分支勉强认下来,张若素端起茶,看向卫渊,道:“贫道……也不能认可。” 林守颐忍不住道:“天师……” 张若素抬手止住好友。 双目仍旧看向卫渊,道:“因为道这个东西,并不是谁认可了就行的。” “这里的所有人,包括我在内,先前说的,你都可以当做是放屁。” “七部玉枢,被称作三洞四辅,也只是因为在过去,这些派别里出来了很多有本事和道行的同道,也没有谁主动提出这个称呼,说是咱们把天下道门派别捋一捋,立几个山头,没有这样的,但是慢慢的还是有了这么个说法。” “你大可以重新立下太平道。” “而如果你说的太平道,是有资格被称为三洞四辅,是道门七宗的太平部,那么也很简单……” “只要把过往太平道修士们做的事情,重新做一遍就行了。” 林守颐面色微变,讶然,却又没有再多说什么。 张若素看着卫渊。 “论道。” “用你所知所学去证明自己,这需要一点时间,如果你愿意的话,所有人回去,邀请同门和道友,等到三十天以后,在你决定的地方,由你开宗讲道,印证所修,看能不能说服天下道者,如果说这一次不行的话,那么就再等十年。” “如果十年不成,那就二十年。” “我想,总有一日,等你真的在道的领悟上,能够一肩抗起太平道不坠三洞四辅,那时候也无需要任何人去承认或者同意了,你一人所在之处,便是太平部。” 卫渊看着张若素,慢慢点头。 老天师双目平和,道: “那么,你是否能承担太平道,大贤良师的称号。” “卫道友,三十天后,天下同道面前,我们等你的答案。” …………………… 外面的云海开始慢慢散了。 而匆匆忙忙赶来的各宗修士,又都匆匆地离开龙虎山,张若素的天师令第二次和第一次一样,分量沉重,三洞四辅之一的太平部,即将重出人世,有这一门的弟子开宗讲法。 无论心中是怎么想的,这件事情的分量都足够重了。 天师府正殿高层。 平常不允许人进入。 卫渊一身道袍,盘坐在有着镂空花纹的窗户前,看着云海缓慢安静地流动着,张若素端着一杯茶,笑道:“卫道友,你今天登场的场面也太大了点,要不是老道士我现在算是代表龙虎山,估计也得给你吓住咯,” “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故意的。” 卫渊收回视线,道:“确实是故意的。” 张若素愣住:“哈?” 卫渊伸出手比划了下,一本正经道:“人前显圣一下啊,对。” “没准这些道友们看到我这幅架势,就同意了呢?” “从心理学上的话,这个应该叫做先声夺人,要说的简单点。” “嗯,就看看能不能唬住人,懂,事情能不能成再说,气势一定要足足的。” 张若素听得一愣一愣的。 卫渊从老道士手上接过那杯茶,毫不客气地喝了一口。 张若素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手,摇头笑道:“我之前觉得你不像是个道士,现在觉得你有点像是个道士了,龙虎山上也没有几个比你更像是道士的。不过我算是看出来了,卫道友,你今天这一次,可是有备而来啊。” “先是弄出这唬人的事情,然后一伸手就是人头,一开口又是张角。” “层层递进,然后顺势就说出要重立太平道,一环套一环,其实老道刚刚都怀疑过,你真正的目的会不会是其他的事情,太平道只是个幌子。” 卫渊道:“这件事情上,我倒是没有说假话。” 张若素道:“你是说,重立太平道?” 卫渊看着前方翻滚的云雾,回答:“不……” 张若素看着卫渊,突然觉得这个年轻的道人虽然很近,但是又有一种遥远的感觉,坐在云海之中,云气流动,蓝灰色的粗布道袍袖口微微晃动,身上的气息遥远到似乎不属于这个时代,他声音顿了顿,语气似乎很轻松地笑道: “我的老师。” “真的是他啊。” ps:今日第一更……三千字 感谢ds结束盟主,谢谢~ 第二百四十四章 过往(感谢西流枫四万起点币 轻松的声音混入风里,消失不见,唯独龙虎山上的云海如故,张若素站在卫渊身后,看着盘坐在前,俯瞰龙虎云雾的年轻道士,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卫渊突然道:“我这样说,张道友你相信吗?” 张若素语气平和,道:“无所谓相信不相信。” 他伸出手轻轻拂过因为风和气流溢散入屋子里的云气,道: “万物为一,但是又互不干扰,各行其道,老道相信道友的话,不能让你心里有什么慰藉;而我不相信,也不能让你损失什么,既然如此,那么我是否相信,对你来说,有什么不同吗?” 卫渊道:“张道友好境界。” “我见过很多人,不管多大,都会很在意其他人的话。” “有的时候被称赞一句就会心里开心地厉害。” “也有的时候,只是一两句话,就会让自己难受很久。” 张若素想了想,道:“这是因为山下的城市里,人和人离得太近了,一个人的世界里会有很多的‘他’,无论那个人是不是愿意,他都会受到很多人的影响,而我们出世修行,就是要找到真正的‘我’。” “大概就是,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其他人的话哪怕再多再杂也无法影响到自己。” 他笑着比划了下,道: “人间太大了,真的太大了,就像是一个大超市,里头什么东西都有,你只是想要进去买一块糖,可旁边很多人告诉你,这个好,要拿点这个,要拿点那个,他们有的是不认识的人,有的是你的父母,亲人。” “有的是好心,有的就不大好了,盼着你拿着太多东西,摔倒。” “你会受到影响,或者说,人在世上,每天都会受到影响,不断被外界塑造,我们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会有其他人生命留下的痕迹,太过极端的人,会活得不像是自己,倒像是活在别人嘴里的人。” “而修道就是要再这样的繁杂世界里,找到自己。” “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记起来你自己其实不想要别人给你的那么多所谓好的东西,你只是想要一块糖。” “记住,不要忘。” “我可管你们说的再好再天花乱坠,还是废了几斤唾沫,那也和我无关,贫道就是要这个东西,拿了就走,半点都懒得拖泥带水,痛痛快快的,舒舒服服的,很多人说修道修得绝情断欲的,像是个石头样子那就是仙了,那算是想的差了。” “修道修的其实是人,是‘我’。” “人怎么会变成石头呢?” “知道要什么,知道做什么,想笑的时候笑,想哭的时候哭,知道我的出生符合天地的道理,我的死去也符合天地的道理,知道我被众生塑造,知道我自己找到自己的这一生,同样符合天地万物的道理。” “生不需喜,死了也没什么好悲伤的,不过是和日升月落一样的规律而已,这大概就是修成了。” 卫渊道:“修成了什么?” 张若素笑道:“真正的我,真正的人。” “万物不滞于心,所以即便是穿行于红尘,也能够逍遥自在。” 卫渊道:“这样看来,我和道友所说的差得很远。” 他站起身来,望着远处的云海翻腾,许久后,自嘲道:“其实我对于重建太平道的山门没有太大的兴趣,否则的话,当初就会直接带着九节杖上门了,可是后来经历了一些事情,让我觉得我自己有点太想当然了。” 现在的道门提起太平道,只会记起那个所谓的太平道道主。 天下已经忘记了你。 你可能不在意。 但是我,不答应。 卫渊摇了摇头,没有多说,只是看向张若素,道: “算啦,不说了不说了,真说起来也没什么意思。” “张道友,告辞。” 他仰起脖子喝完了杯子里的茶。 然后往前踏出一步,从云海之上落下,黑发用木簪束成了道髻,发丝修想要飘起来,但是那一身广袖道袍却兜满了一山的清风白云,晴空一鹤排空去,道人脚尖轻点在一枚落下白羽之上,微微一顿。 气机瞬间在羽毛之上流转。 身体仿佛没有重量,再度借助风力腾空而起。 广袖飘摇,天光云海。 碧空,云海,一线之间是道人。 龙虎山正殿高层,一身灰衣道袍的老人神色宁静祥和。 山下是人间。 远处现代科技的钢铁丛林仍旧展现出前所未有的繁荣昌盛。 ……………… 过了好一会儿,张若素突然一个大吐气,整个人肩膀都稍塌了下。 抬手捂住心口,大口喘气。 老人额角抽了抽。 “这小子,说的是真的?!” “无量那个天尊。” “吓死老道了。” 老道士捂着胸口一点一点坐下去,好不容易才吐出口气来,差一点一百多年的道行都破了功,出家人都险些口吐腌臜之言,其实一开始没露了馅儿,完全是因为当时太过惊讶都已经懵住。 不过,大贤良师弟子。 究竟是几个意思…… 隔代传人。 还是说…… 张若素忍不住想着,突然远远地听到一个声音,道:“对了,差点忘记一个事情,张道友,这个东西先放在你这儿,之后我来取,有劳,有劳。” 说着一物直接裹挟着风从远处飞过来。 张若素抬手抓住。 然后愣住,发现那就是一个手机,而且是现在神州特别行动组专用的那种,才握住这个手机,手机就震动起来,然后有导航声音响起来,道: “此次导航已结束,路程二百三十公里,您一共在一百四十一处路段严重超速,违反森林保护法穿越未公开山林路段七十六处,导航提醒您,安全驾驶,为人为己。” “我们怀疑您非法改装人形机动车。” “已经为您联系到了最近的派出所。” “嘀,龙虎山派出所接通中……” 张若素:“…………” ??! 老人看了看主动拨打过来的三个数字的号码。 看了看转眼就已经踏着风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的卫某人。 又低下头看了看电话。 陷入沉默。 原来如此…… …………………… 卫渊摸了摸额头的汗。 成功把手机交给老道士,那手机只有他自己能打开,张若素也只能用来接电话,主要是他还要在很长一段距离上来回好几次,一不小心给超速太多次,很可能会有些麻烦,他现在又没空处理这件事情,只好交给张若素。 卫渊在心里默默向老天师道了一声歉,然后循着和九节杖的联系,再度赶到了先前击毙太平道道主的地方。 有九节杖镇住了奇门六甲阵法,加上时间并不算太长。 这里和卫渊离开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在解决掉越清林之后,他还没有来得及轻点一下这里究竟有些什么,就趁着气势一鼓作气前往龙虎山,卫渊以一道吐焰咒将越清林焚成灰烬,拂袖让流风将他卷起抛入山林当中,然后才走入这太平道修士们曾苦修过的地方。 花费了好一会儿,到处翻找。 也只找到了几本道经,一些丹药和符箓,以及几件不错的法器。 没办法,太平道断代千年,加上这个时代越清林到处乱来,惹来许多麻烦的同时,也把本来就不怎么丰厚的家底给耗了个七七八八,卫渊把这些东西认认真真地收好,尤其是其中一卷记录各代太平部修士的卷宗,更是郑重。 而后他视线扫过这不大的清修之所,准备离去的时候,却微微一顿。 找到了一个被隐蔽起来的小型阵法。 迟疑了下,卫渊伸出手,他虽然不懂得阵法,但是可以用禁气这一门地煞法,直接断绝阵法和外界气机的联系,让这一座不知道存在了多久的小型阵法就此溃散,露出了里面的东西,卫渊视线落下微微一怔,那是一把早已经褪色枯黄的羽扇。 羽扇在接触外界的瞬间,溃散化作了齑粉。 其中蕴含着,独属于卫渊自己的真灵气息。 而后落在他的手中。 …………………… 自己已经老了啊…… 年与时驰,意与日去,曾经的少年道人已经成了一个满头白发,脸上有皱纹的老人。 他其实有些不明白。 明明自己的身体是所有人里最虚弱的,为什么寿命反倒最长。 到了他这个年纪。 过往的不甘,痛苦,都化作了浅淡的遗憾。 老迈的男人安静看着夕阳缓缓落下,人一旦变得年老,就会开始回忆过去,这或许是因为,越往后走,同行的人就会越来越少,直到最后,我们的过往波澜万丈,但是睁开眼睛,现实里只剩下了自己孤身一人。 午后的村落,连尘土都带着懒散的闷热感觉。 有穿着华贵的一行人路过,其中一名器宇轩昂的男子注意到他的气质和周围的普通百姓不大一样,下马过来,客客气气地问道:“老人家,你是蜀地的人?” 见到老人不说话,他也不觉得尴尬,笑了笑,自我介绍道: “我是朝廷的史官,来这里查点东西,刚刚见到老丈气宇不凡,想要问问老丈一点事情。” 朝廷…… 现在是魏?不,是晋了。 老者思绪有些缓慢。 那器宇轩昂的青年男子笑道:“我看老人家你年纪不小,又是在蜀地生活。” “不知道,有没有见过一个人。” “谁?” “诸葛武侯。”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神色安宁的老者神色似乎有些恍惚。 “孔明……” “这么说来,您是见过他了?” 来自于晋的史官眼睛亮了下,也不含糊,麻利地坐在了老人旁边的石头上,笑道:“能麻烦您说一说吗?”老者本来不想要多说,但是这个名字却牵动了他记忆中最深刻的那一部分东西。 他手掌轻抚着白羽扇。 已经开始止不住回忆起来。 …………… 故事,要从那一年开始。 中平元年的冬天。 这一年,大贤良师去世。 而黄巾最后的火焰,被乱世裹挟,带着天书抵达了琅琊之地。 琅琊阳都。 那一年,琅琊有个孩子刚刚三岁,母亲去世,而父亲则是在外当官。 复姓诸葛。 ps:今日第二更………三千四百百字,感谢西流枫四万币,谢谢~ 第二百四十五章 问(感谢流云随风万赏) 渊抬头看了看前面的高门大院。 琅琊诸葛氏。 诸葛家的先祖诸葛丰在汉元帝的时候是司隶校尉,领一品武将官衔,督查天下,诸葛家自然也是琅琊数一数二的望族,渊流落天下,以医术傍身,最后是跟着诸葛家的远亲,避开了中原战祸,投奔过来。 他来到这里的时候,都有些恍惚。 琅琊,和他之前走过的地方不一样。 似乎那种被逼迫地活不下去的生活,被逼得只能揭竿而起的人,和琅琊这些高门大族,就生活在两个世界一样,那是不是皇帝在的洛阳,和洛阳外,也是两个世界? 有的人家里有肉有酒,酒肉吃不掉,馊掉了。 有的人却要吃树皮,吃树叶,死在路上。 渊被找来是因为诸葛家一个孩子身子虚弱,听说他的医术高明,所以想要让帮忙调养身子,因为要进入这一家宅院,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可是和给他带路的人比起来,都显得寒酸,只是少年道人气度很好,显得很从容。 他不喜欢这些世家和望族,但是至少应该救人。 那孩子的母亲刚刚去世,父亲在外地当官任职,长兄诸葛瑾也才十岁。 所以他没得到很好的照顾,居然病了。 渊在这一天见到了那个孩子。 白净安静,婴儿肥,有些无精打采。 见到人来,却还很知礼。 三岁的孩子准备见礼,还没有站起来,被十三岁的渊按在肩膀上,就算是渊的身子再虚弱,也要强于三岁的孩子,那小孩又给按得一屁股坐在床上,生长在豪族世家里,处处讲求礼数,还是第一次被打断礼节,孩子直接愣住,眨了眨眼,说不出话。 渊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直接道: “你叫什么?” 有些茫然的孩子愣了下,回答道: “嗯?亮……” “诸葛恩亮?” “不,不是,只是亮。” 那个孩子手掌在空中挥了下: “我叫诸葛亮。” ……………… 渊很难说得清楚为什么。 可能是这个叫做亮的孩子太小了,也可能是他的父母同样不在身边。 还要带着一个更小的弟弟,在这冷冰冰的高门大宅里孤零零的。 也可能,他也隐隐约约记得自己两三岁时候曾经重病过。 所以他和这个孩子慢慢熟悉起来。 渊慢慢调养这个孩子的身子,他的医术是师父张角传授的,在乱世中磨砺,医术如果和法术融合,几乎已经能被称为神通的范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无法治好自己。 而他的医术在这个孩子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 孩子很快恢复了身子。 而且因为渊对于‘疗养体虚之症’的错误认知。 这个孩子病好了以后,个子还蹿了一节,比一些比他年纪大的孩子都要高,比起一些武将世家出身的孩子都壮实,都说军中七尺好男儿,可这孩子往后长大了怕是不止七尺了。 说这话的是个兵家的老人,似乎有些羡慕。 而渊也能够时常地进入这里。 也知道,这孩子虽然看上去很老成,但是这只是在诸葛家里被逼迫出来的,他有一次推开门,看到才四岁多的诸葛亮躺在竹席上,只是穿着里衣,只是露出来圆滚滚的小肚皮,阳光晒进来,懒洋洋地眯着眼睛睡午觉。 两只蝴蝶飞舞,也不害怕,就直接落在他鼻尖上。 这一幕看上去很安静。 阿渊想了想,没忍住,顺手在孩子的肚皮上拍了下,把他直接吓醒。 两只蝴蝶也就被惊扰着离开。 病弱的少年道人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语气清淡:“这都什么时辰了,今日又睡这么久?” 孩子又羞又恼,气得咬牙,险些就要扑上来咬着渊的肩膀,他也这样做了,渊今日肩膀上就挂上了一个吉祥物四处走动,如果说还是以前的话,肯定得要被责怪,可是现在这一脉基本没有多少人管,也就随意了。 除去了来疗养身子,更多时候这个诸葛家的孩子都是由渊陪着。 孩子心性,他会缠着渊给他讲些外面的故事。 于是,在这几年里面,这个琅琊名门望族,世家之后的孩子,会坐在石凳上,双脚都没有办法挨着地面,一晃一晃的,手掌托着脸颊。听游走过乱世,曾经是最底层人民最不甘最愤怒的怒吼的少年道人,听这最后的火,讲述那些过往的事情。 从三岁开始。 见到朱门酒肉,知道民生艰苦。 亲眼所见的,亲耳所听的,在孩子的心底造成了巨大的反差和冲击。 他原本被家人期许,自己也心里向往着祖先诸葛丰,成为大汉朝一品大员。 而后却有一天告诉渊,他的目标变成了管仲,要改革国家,让天下富足,让渊所说的画面都不再出现,不再有饥荒,不再有活不下去的人民,当时他说的很认真,语气稚嫩而激昂,渊几乎以为这是真的。 第二天, 渊看到了五岁的孩子追逐蝴蝶,笑得开心。 终究还是孩子。 少年道人自嘲一笑,收回视线,看着杨柳依依有些失神。 孩子回过头来问他说:“渊大夫你怎么看得这么认真?” “以前没有见过吗?” 渊嗯了一声,道:“因为柳树的芽儿和树皮,和榆树叶子一样,都能吃,所以很多的人都不会放过,时间一长,柳树也就死了,看不到这种景色。” “渊大夫你见过?” “嗯。” 孩子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腰,安慰他道:“放心,我以后呢,一定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出现了,肯定能吃饱……就算是吃不饱,但是大家都少吃一点,就都能活下来了的。” 他见到少年道人还是没有说话,跳起来,几下子窜到渊的肩膀上。 “走,放风筝,渊你总是皱着眉,你才比我大几岁呢。” “咱们好好玩嘛。” 他兴致冲冲地拍着渊的肩膀。 草长莺飞,清风明月,渊并不觉得这个孩子会说真的,只是随意地陪着他,这个时代,吃饱饭是太难太难的事情,而饥荒一旦出现就会扩大;像是这个孩子说的那样,所有人少吃些,更是难,又有谁有这样的声望呢? 十五岁的少年道人,拉着五岁的孩子。 或者说,被拉着往前走,走过琅琊的大街小巷。 繁华,哪怕是虚幻的繁华,对于那自少起就历经痛苦的少年道人来说。 这也已经是极为难得的经历。 他们看到罗列的货物,看到绫罗绸缎,看到最新鲜的水果,看到繁花。 他不知道,岁月漫长,在未来,这双目明亮的孩子,真的去治理一个国家,江南的吴,占据大半天下的魏,兼并九州的晋,都有两次被记录于正史的饥荒灾年,史书上落一字饥,落在这个时代,可能就是无物可吃,是易子而食。 唯独那继承大汉之名的国家,并无一次饥荒。 民咸无怨。 …………… 而为了给那孩子调养身子。 渊必须要不断地尝试新的药方。 但是很多药物,在药铺子里根本没有,又或者价格太贵,渊问过几次,诸葛家也找过几次对应的药,可是药性太差,摆在面前的时候,那少年道人都只是摇头,最后干脆自己背着药兜子,提着小锄头往山上走。 好在他跟着老师张角走南闯北的,身子虚弱,脚力还凑活。 一来二去也找到了不少的药。 可是自己的身子始终无法被养好,他也就看开了,这一天找到一株上等的好药,小心翼翼地放回了背后的药篮子里,少年道人突然察觉到一丝丝故意被泄露出的气息,先是心里慌乱了下,然后很快眉目平静,抬起头。 看到在这一座郁郁葱葱的山脉上,不知何时立着一位姿态雍容,气质尊贵的女子,风姿缥缈,少年道人擦了擦汗,将药锄子挂在了腰间一侧,拱手微微一礼,嗓音平淡,道:“贫道有礼了。” 那位雍容女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他,打趣道: “分明心里还有些害怕,怎么还装出这一幅镇定的样子来?” 少年道人默然不答。 他站在这里,却没有谁会在拍拍他的肩膀,让他站在身后了啊。 女子伸手一指,旁边就出现了亭台和石桌,她邀请少年道人坐下,道: “又见面了。” “我心里一直有一件事情很好奇,所以来问问。” 渊不知此人所说的‘又’是什么意思。 女子也不点明,只是笑问道:“我看你身子虚弱,应该是天生亏损,根基破碎,终其一生都无法在修行上攀抵高峰,更会被病痛缠身,无法痊愈,对吗?” 渊道:“道友的眼力很好,又何必要问?” 女子摇了摇头,只是噙着一抹笑意,道:“我只是想要问一问。” 她的声音顿了顿,问: “将军,你可曾后悔?” ps:今日第一更………三千字,感谢流云随风万赏,所提的都是帝王本纪里面的灾年。 魏国记录:黄初三年,黄处五年,都是冀州大饥 晋国记录:泰始七年,雍州,凉州,秦州饥;咸宁五年,乙亥,百姓饥馑 吴国记录:赤吴三年,五凤二年。 蜀:无。 第二百四十六章 故事的结局,或许早已注定 渊被这一句将军惊得心神激荡。 他误以为是自己黄巾军三十六渠帅之一的身份暴露,只是他经历过了很多事情,能够勉强稳定住自己的内心,没有直接惊呼出声,但是十多岁的小道士,抿着嘴唇绷着脸,还是被那雍容女子看出了端倪。 后者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 心中生出戏弄一下尚未成长起来的小家伙的念头。 渊闷声道:“您认错人了。” 女子轻笑出声来,伸出手指虚点着渊的心脏,道:“认不错的。” 她再度询问道:“怎么样,后悔吗?” 少年道人问道:“后悔什么?” 女子噙着一抹微笑,道:“有很多,譬如也可以怨恨,怨上天对你太苛刻,给你这样一副身体;也恨你会来到这个时代,而不是汉代最强势的时候,也可以后悔你的过去。” 她声音顿了顿,让渊几乎以为这雍容女子指的是流离失所的黄巾经历时候,女子才慢慢地道:“比如,可能就是你的过去曾经做过某些事情。” “才让你今生过得这么苦。” “如果是这样,难道不值得后悔吗?” 病弱的少年道人坦然道: “前世今生,不过是虚妄,我却不信。” “至于为何这个时代……” 他想到过往,有微笑着的少年道人,教导他怎么种麦子的老者,有用肩膀扛着他到处走的刘牛,神色柔和下来,少年道人双目清亮,嗓音柔和回答道:“上天从不曾厚待于我,可是也没有半分苛刻。” “我想,就算是你和我说我过去曾经做过某些选择。” “那么,也是不会后悔的?” 雍容女子讶然看着他,然后笑着点头。 少年道人心底温暖。 他不再担心和害怕,向那女子点了点头,提起药篮子。 然后转身离开下山。 下山的时候,背后的女子似乎欣赏,又似乎升起了一丝不服气,突然笑道:“你现在不会后悔,但是未必未来不会后悔。” “小道士,我们过些年,还会再见的。” “到时候,我再问你这个问题。” …………………… 渊一气下山之后,回过头看不到那座山,还有那个女子,这才松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的审视总会无形中带给他一种巨大的压力,就仿佛往日曾经见过一样。 而且很有可能还有些过节。 渊没有在意,回到了自己家里。 之后的好几年,一直都生活在琅琊,那女子再也不曾出现过,渊没有教导那孩子法术,只是传授给他锻体养气一类太平道的基本修行法门,又有一个说法叫做九息服气,渊自己心口就像是破了个洞,气不能存。 但是那孩子却像是天生的道者。 不单单修行一日千里。 出身于诸葛世家,琴棋书画,还有各类典籍都要学习。 如果是旁人,只是选择一种去精修,其他只能做到泛泛了解。 但是诸葛亮却在这些方面都展现出了让人难以想象的天赋。 在琅琊的平缓生活,在诸葛亮八岁的时候结束,那一年,他的父亲去世了,而长兄诸葛瑾十五岁,需要奉养继母,而诸葛亮只好带着自己的弟弟,还有两个姐姐,一并跟着叔父诸葛玄去豫章。 本来渊是陪着诸葛家远亲来的。 但是素来安静懂事的孩子却在那一天里大哭大闹。 手臂抓着渊,像是一只树袋熊,死活不肯走。 没法,从琅琊前往豫章的车队里,又多了个少年道人。 那一年,渊十八岁。 看上去越来越病弱。 在豫章,渊得以能跟近地教导那孩子,在第一天学会抚琴的时候,十一岁的小少年抱着比自己还大的古琴,认认真真地坐在道人捣药的桌子旁边,抚琴的时候,唱着道: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睁眼看到那道人脸上表情仍旧清淡。 小少年眼睛一转,抚琴唱道: “鸢飞戾天,鱼跃于渊;岂弟君子,遐不作人。” 这是说,鸢翱翔于长空,而鱼儿也会在积蓄水的渊池里腾跃,你如果是君子的话,为什么不教导好下一代?但是这句话里,用的却是没大没小的‘启弟君子’,这样连那因病弱而始终清淡的道人都眉头皱起。 手里的药勺在得意洋洋的少年头顶敲击了下。 十一岁的诸葛亮笑道: “我看你在这里看外面也很无聊,我给你弹琴听。” 这一年,渊二十一岁,而那孩子长成了少年,眉眼里仿佛有光,这个年纪的少年,世界都是他们的,永远鲜明,永远自信,何况是诸葛亮这样的人?他自然有足够的底气在,无论家世,容貌,还是才情,无可指摘。 这必然是往后多少年间都难出一位的大名士。 所有人都这样想着。 在少年稚嫩的嗓音和琴音中,靠着椅子的道人轻轻翻动书卷,没有那些名士里的焚香,但是单单的草药香气,墨香,却又更为清淡遥远,有时候几乎觉得时间会这样慢慢地走下去。 清风明月,琴音文章,这是少年人的浪漫。 但是时代总是会往任何人都无法想象的方向拐去。 才又过去一年,初平四年的时候,诸葛玄的职务被朱皓取代。 以诸葛家的家底,自然要北上返回琅琊。 但是在这一年,发生了另外一件事情。 曹孟德之父曹嵩到琅琊避祸。 而后又到了徐州,被当时的徐州牧陶谦手下的兵将杀死,而这件事情传到了曹操的耳中,那个时候的曹操已经成名天下,悲伤之下大怒,挥军直指徐州,而自豫章回到琅琊的路数,中间正被曹操的进军路线截断。 诸葛玄之前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一点。 径直地撞入了这战乱当中,而谁也没有想到,先前以大义诛董卓而初露头角的曹孟德,这一次下手却无比地狠辣,因为陶谦封城不出,因为父亲明明弃官却又被杀,愤恨至极的曹孟德最终选择了屠城。 取虑、雎陵、夏丘,皆屠之。 他愤怒地放纵手下的兵将去劫掠普通的百姓。 最终的历史上记录着,杀男女数十万人,鸡犬无余,泗水为之不流,所过多所残戮,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去支援陶谦,没有谁愿意用自己的家底和性命去和这个时候的曹孟德对抗。 更何况,若真的要赚陶谦的人情。 等到徐州几乎快被打完的时候岂不是更好? 甚至于可以直接就地割据,掌控徐州。 在谋士和君主脑海中的盘算太遥远了,比少年道人曾茫然思考着的,是不是隔着一堵墙都远,而曹孟德的军队甚至于直接让尸骸扔到各处,完全不管这会带来瘟疫的爆发。 已经见到的惨烈一幕,以及对于瘟疫的恐惧,让这一代的百姓四散逃跑,而太多太多的乱民,又滋生出了乱军贼匪,诸葛玄当机立断,看到根本没办法再回到琅琊,当即往下前往荆州避祸。 他们遮住了财物,混在流民里,可是靠着双脚又能走多快? 最后还是遇到了贼匪。 甚至于不知道这究竟是劫匪,还是说曹孟德麾下恣意劫掠的军队。 诸葛亮茫然了。 绝世的天才,无物不通的少年,肩膀上只有清风明月的孩子,最终直面了这惨烈的画面,而知道这个时候才发现,当天下若是不安定的时候,清风是带着血的,明月映照出来的,是路边的累累白骨,是被剥光了衣服的女子孩子。 原本的世界刹那崩裂。 有贼匪看到了诸葛家一行人的气质不对。 围过来要抢夺财物。 诸葛玄出身琅琊,仍旧是汉儒气质,但是背后却还有女眷孩子。 他取出了财物,但是这个时候,那些贼匪看到了故意摸了灰的两个少女,那是诸葛亮的两个姐姐,哪怕是故意扮丑,但是书香气质还是很难遮掩的住,那两人要动手动脚。 周围围着太多的兵士,诸葛玄大怒却无法反抗。 突然, 动手动脚直接要绑了两个少女离去的人身子一僵。 一柄竹竿直接贯穿了他们的脖子。 鲜血气息惨烈而浓郁。 诸葛亮看到,因为虚弱而不声不响的道人收回了手里的竹竿,原本面容清淡的道人抿唇,身上不知为何,居然有一种自尸山血海中走出般的,惨烈的气势。 牛叔,我都还记得…… 贯穿全神之力。 道人在心中低语。 手中握紧了竹竿,这边发生的事情导致了百姓和乱军的冲突,渊一手拉着旁边的小少年,趁着乱往前奔跑,手中的竹竿仿佛一柄长枪,白皙的手指骨节凸起,却死死抓着长枪,拨开前面的敌人,往前奔跑。 这个时候偏偏下起来暴雨。 马蹄声,怒吼声,刀刃劈斩的声音。 惨叫声音,大笑声音。 扬起的灰尘几乎将整个天地都染成昏沉的模样,诸葛亮踉踉跄跄跟着往前走,仰头看着这昏沉天地,一名将领朝着渊奔来,手里的刀重重劈下,渊用竹竿去拦,却直接被劈碎,而他的身子也再也支撑不住,吐出鲜血,咬着牙展开双臂,把少年揽在怀里,用自己的后背去挡着刀。 诸葛亮双目瞪大,心中尽数都是不甘。 而在这个时候,仿佛时间都停止了。 灿烂的刀光,仿佛腾空而起的长龙,直接斩裂了那曹孟德麾下乱军的将领,后者毫无反馈之力仰天便倒,伴随着刀鸣声,一员高大男子斜持长刀,迈步走向乱军。 雨越来越大了。 一支军队穿过雨幕,然后摧枯拉朽地击败了人数更多的乱军。 所有人怔住,在他们的前面,再度看到了属于大汉的,烈焰般的红色战袍,看到有穿戴铠甲,手持双剑的英武男子,看到有长髯垂落,气宇轩扬的男子,看到肩扛长矛的豪勇大汉,看到在他们身后,沉默而坚毅者的军队。 不过千余,风吹雨打,屹立不动如泰山。 渊瞳孔收缩。 认出了那熟悉的男子。 但是后者没能认出当年的小道士,只是让开了道路。 百姓通过。 乱军被击败。 而后,手持双剑的男子将会再度踏前,走向徐州的方向。 天下豪杰众多,群雄并起。 而有胆略,奔波千里,愿以数千兵马,横拦曹孟德屠戮之前者。 不过一人。 大汉,刘玄德! 这一年,是初平四年。 诸葛亮十二岁,还是脸上带着些婴儿肥的小小少年。 肩膀上是清风明月,是黄莺和柳叶。 而刘玄德三十二岁。 早已经不负少年时。 仍一如少年志。 而曹孟德气势天下无二,击陶谦,破彭城傅阳,取虑,雎陵,夏丘,皆屠之。凡杀男女数十万人,鸡犬无余,泗水为之不流,自是五县城保,无复行迹,而刘玄德率领千人马来援陶谦。 少年的眼前交错而过的,是这个时代最后的英雄们,或者枭雄。 他们在这一年没能见面,没能说过话。 刘玄德不知道,自己救下了的是谁。 而在这乱世之中,飞驰而过的豪杰彼此交错,追逐着自己的梦想和人生,也最终将会在未来重聚,短暂照亮一片昏沉。 而故事的结局,早在一开始,或许就已经注定。 周围的声音喧嚣。 有愤恨的百姓自愿加入这一支军队。 病弱的道人拉了下失神的少年。 和那英武的将军交错离去。 “阿亮,不要看了,走!” ps:今日第二更………历史上细节上,大的方向没错,但是刘备应该没能见到诸葛,稍微二创,当时候是刘备和田楷一起,不过,经历上还是会对当初的孩子产生冲击。 《三国志·先主传》:时先主自有兵千余人及幽州乌丸杂胡骑,又略得饥民数千人 《后汉书·刘虞公公孙瓒陶谦列传》:初平四年,曹操击谦,破彭城傅阳。谦退保郯,操攻之不能克,乃还。过拔取虑、雎陵、夏丘,皆屠之。凡杀男女数十万人,鸡犬无余,泗水为之不流,自是五县城保,无复行迹。 《三国志》:是时曹公从容谓先主曰:今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本初之徒,不足数也。这句话不是三国演义创造的。 第二百四十七章 出山(感谢阿尔坎德五万起点币)(请半天假打磨) 诸葛家一行人终于冲出了乱军的封锁。 那气质清淡的道人拄着竹竿,面色苍白,嘴角鲜血流淌。 他看了看旁边失神的少年,伸出手,学着老师张角一样揉了揉孩子柔软的黑发,然后解开身上虽然朴素但是足够干净的道袍,手一抖,并不去看,让道袍覆盖在那两个少女身上,遮住露出的小半肩膀。 稍大些的道谢一声,推了下旁边的妹妹。 有柔软眉眼,气质干净的少女愣了下。 鼻尖还带着一丝丝血腥气,但是道袍上面淡而厚重的草药香气,却让人心里不知为何安稳下来,下意识伸手捏住了道袍,把身子裹紧了些,细弱蚊蝇地道了声谢,一双眸子望向道人。 道人咳嗽着往前,道: “需要立刻赶路。” “不能停下。” 因为刘备军的出现,也因为渊在这样的时候终于不在遮掩自己。 一身在大战中磨砺出的判断力,避开危险,必要时也能出手杀敌。 他们成功地抵达了荆州,在这里,原本仍旧还是个孩子,还有孩子心性的少年把自己关起来,过了很久之后才出来,他不再去看那清风明月,不再玩乐,甚至于连抚琴都很少。 而是开始学习那些真正意义上的治世之学。 这样的日子里,唯一的波动就是,那少年的二姐,因为当日道人的所作所为,似乎对那道人有了很好的印象,只是道人那一双眸子始终平静,而这样的平静生活,又在数年之后结束。 诸葛玄去世。 他们只好再度前往隆中隐居。 而渊虽年岁最长,但是彼时已经十六岁的少年诸葛亮,已经比这个看着自己长大的道人更高大了,容貌长开了些,兼具着少年的朝气稚嫩和青年的俊朗,眉目张扬,整日里和朋友游学。 其中水镜先生司马徽,以及庞德公两位自然德高望重。 后者的从子庞统和少年诸葛颇为意气相投,后来还有徐庶,当时渊也偶尔会和那里隐居的人那里谈论诸多道理,但是会认可他说法的,其实也就只有那几个人。 但是这一年,又有人上门来拜访。 其实在那人的气机靠近的时候,渊就已经察觉到了,因为那和他少年时候在琅琊外的山上见到的那女子气机极端相似,属于那种高原空旷之气,根本没有办法遗忘。 他想到当初那女子所说的话。 还会来问他那个问题。 此刻已经不再稚嫩的道人眉目宁静,把手中的书卷放下来。 弹了弹道袍。 起身迎客。 他拉开门,阳光从叶的缝隙间流淌下来,门外并非是雍容的女子,而是一名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少女,气质清冷安静,以青白二色的素雅服饰,像是九天之上盘旋的高风。 少女的腰间垂下流苏。 上面是一枚白玉,白玉旁边是半枚秦代扳指。 行走时候,声音清脆。 少女还没有敲门,见到渊就直接开门,眼底闪过了一丝讶然和茫然,似乎一时间不知道下一步自己要怎么做,然后就很快地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带着一丝礼貌而疏离的微笑,微微点头,道: “我名珏,双玉为珏。” 她声音顿了顿,记起西王母嘱托的问题。 于是,在这隆中隐居之处,远山,流水,微风,门口这边是清雅的少女,门那边是带着药香味的道人,一者倚门而立,一者长袖微转,有温软安静的声音如此发问道: “不知道你,还记得当年之约吗?” …………………… 渊自然而然地回忆起当初的事情。 想到那个雍容女子在自己下山时候问的话。 没有想到,那女子自己不来,居然让自己的女儿来了么? 当真执着。 哪怕是心境沉如深水的道人都有些无可奈何,嘴角抽了抽,突然觉得这女子真真是小心眼,只好邀请那尚且有些局促的少女走入屋子,但是还没有问几句话,就有敲门声响起。 渊去开门。 门外是眉眼温和,一身粗布荆钗也遮掩不住书香气质的少女。 语气柔软温和:“听说渊大哥你有朋友来了。” “我来送些点心过来。” 渊接过点心,道了谢,那少女离去后,第一次独自下山的珏有些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道人,她能看得出那少女应该对眼前这位道人心有好感,但是她看到那道人眼中暗沉一片。 说是心如止水,但是眼前这人几乎是心如死水一样。 也不知道是经历了什么。 这个时候,天女珏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抱歉地一笑,伸出手,取出钗子,在虚空中微微一划,于是仿佛绽开了一片流风,又有数名女子径直地出现在了这里。 她们虽然看上去容貌各异,但是气质上却都和当初那位雍容女子相似。 那位珏和眼前的道人对视着,问道: “那么,如今你后悔吗?” 道人摇了摇头,回答这个少女的问题:“不悔。” 珏多少知道眼前这个道人的经历,有些好奇地看着那一双暗沉无光的眸子,其中一位女子感慨道:“真的好奇怪,我刚刚去看了那位诸葛亮定下亲的妻子,感觉容貌很,很普通嘛,他那么好看,为什么不去找一位大美人?” “因为他本身长得足够好看。” 道人平淡回答道:“如果还打算找一位美貌女子,不如自己照镜子。” “唯独才德匹敌,才能让他未来过得不那么无聊。” 几位天女愕然看向这道人。 道人嘴角勾了勾,道:“这是他自己说的。” 而在这一天下午,得知消息赶回来的诸葛亮扛着琴,直接坐在道人门外的大石头上,抚琴高歌: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又大声唱道:“关关雎鸠,在河之州。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曲调悠扬,歌声高昂清越。 珏有些茫然。 这混小子。 道人额角抽了抽,起身,客气地道:“请稍等。” 他迈步走出,顺手提起旁边的药锄子,想了想,换成那一把九节杖。 这个抽起来顺手。 得意洋洋的少年盘坐在夕阳下,挤眉弄眼。 渊抽出九节杖便要往上打。 少年转身就跑。 可惜渊体力不支,哪里能够追得上那少年,只剩下那少年扛着琴飞快地在前面跑,笑问道:“渊啊,那几位是谁?难道说,是你心中所属之人,才拒绝我二姐么?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求水镜先生和庞德公代为求亲。” “怎么样?” 渊拄着九节杖,扶着腰喘气,道: “你,过来,扶我一把。” 少年心里踟躇了好一会儿,还是磨磨蹭蹭靠近,最后被渊顺势一把揪住,好一顿收拾,拎着他的后衣领告诫他什么叫做君子慎言,二人回去的时候,那几位少女已经离去。 月色下,唯独年岁最小的珏还在,回过身来,微笑点头道: “那么,道长,诸葛公子,告辞。” “那个问题,我还会来询问你的。” “我们,他日再见。” 渊看着那少女,点了点头,道:“他日再见。” 这些不知道是谁人的女子离去了,而南阳的日子也就这也不紧不慢地往前走,最终,少年的二姐离开了南阳,嫁给了庞德公的儿子庞山民,那一日,道人只是送去了一份驱虫的药囊,而那眉目柔软的少女送回的是一份老旧却干净的道袍。 少年那一日沉默不语,只是道:“渊师,为什么?” 道人抚摸道袍上细密针脚,听不出语气地道: “天下未定。” “何以家为。” “再说,我的身体你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丧命。” “自然不能拖累别人。” 少年沉默了很久,抿了抿唇,道:“放心。” “我会给你养老。” “我的儿子和孙子,也会有你的香火的。” “至于你拖累……这可不算什么拖累,你就好好过日子。” “等你老了,我来照顾你啊。” 少年转身离去,脚步极重,慢慢的,南阳这里只剩下了他和诸葛均,以及那道人三人,而这样的平静,一直到那一天,那个男子再度地出现在了渊和诸葛的生命里。 那曾经是渊少年时听他讲述底层人民愿望的青年游侠。 曾经是阻拦曹孟德之人,也已经在天下有了名望。 已经二十七岁的青年告诉渊,郑重道:“我要去帮他。” 渊沉默着,语气生硬道:“他只有那么一点人马,到处流浪。” “不准!” 他语气顿了顿,声音转为柔和,安慰道:“你的天赋我生平罕见。” “如果安心修行,一定能成为开宗立派,千年难得一见的真修。” “但是你进入人世,肯定会有杀身之祸的。” 因此,青年迟疑了许久,可他最后还是在那位豪杰一而再再而三的邀请之下,决定出山,而渊身体病弱,只能看着他离去,南阳便只剩下了他和诸葛均,而他望着那青年远去,恍惚间,突然记起了快要三十年前的事情。 那时候,嘴角笑起来有酒窝的少年道人和他说。 当初他下山的时候啊,他的老师曾经说他不能靠近兵戈和气运事。 否则就会有杀身之祸,而只要安心修行,就会有千年真修的道行。 而现在, 曾经听着师父讲述故事的孩子,劝说着自己的弟子。 而弟子同样没有听从他。 迈步走入了人间。 “渊,你不要担心。” “天下虽然乱,但是我一定能够让黎民安定,到时候,我还回来南阳,不做官,我们就在这里自耕自足,看书抚琴,继续在午后做一场大梦,到时候你应该老了。” 他笑着说:“不要紧,我照顾你。” 他挥了挥手。 然后转过头,渐行渐远。 ps:今日一更三千四百字,请半天假打磨………抱拳,感谢阿尔坎德五万币~ 关于诸葛武侯为人怎么样,以我个人来时候,信任历史记录,但是不至于以自己的判断去过分揣测,而更信任当时代人的反应。 同时代人的评价可靠性强于后世,蜀地人的评价可靠性强于其余几国。 无政治立场,无世家利益的人的反应则更有价值。 季汉已绝,而蜀地民众自发祭祀武侯,香火两千年不绝,天下帝王将相,还有谁能够做到这样呢,这如果都是不得民望人意,还有什么是呢?这片土地上的人又是大多朴素。你对我好,我记得……若说这也是权利和阴谋能做到的,那么这两者能跨越两千年吗? 第二百四十八章 何为豪杰(感谢亿万恒沙万赏) 渊留在了南阳的草庐里。 而年纪还不大的诸葛均也一直留在这里。 徐庶和诸葛都离去了,偶尔还会来这里看看的,也就只有庞统和庞德公了,渊靠着自己的法术,还有庞德公和水镜先生的途径,关注着外界发生的事情,知道了曹孟德豪气磅礴,挥戈天下,已一统北方。 而刘表病死,刘琮继位。 刘踪还不如他的父亲,居然直接投降。 屯兵在外的刘玄德根本不知道,等到意识到这个的时候已经太迟,只好弃城离开,关羽最后看着樊城,一双凤眸微睁,手中兵刃重重站在城门上,在上面留下了一道刻痕,冷声道: “今日之仇。” “他日必报。” 旋即拍马追着刘玄德离去。 只是八个字而已。 在旁人耳中几乎以为是一句气话。 谁也不知道,这个因为行侠仗义而不得不逃亡的男人,在十年后回到了这里,也在这里抵达了自己人生的极致,水淹七军,斩杀大将,威震华夏,锋芒之盛,逼迫曹孟德意欲迁都。 最终当后世的将门子弟在正史当中读到那般豪勇举动时候,几乎觉得在读神话,哪怕是遥远的南北朝时期,提及猛将,都要以关张自比。 在路过荆州的时候,刘备没有想要攻击刘琮,坐马高呼。 但是刘琮却不知是愧疚还是恐惧,根本不敢出面。 而从襄阳到当阳,发生了在这乱世中几乎不可能重现的一幕。 那是那个残酷时代最浪漫的传说,在最为眷恋故土的神州,却有十数万百姓,就这样追随着一个屡败屡战的将军,抛弃了家园远去。 曹孟德怔怔失神许久。 最后叹道:“是英雄也。” 周围的人知道这句话的分量,他们都知道,曹孟德是有多看重刘玄德,在八年前,正是曹孟德亲自举荐刘玄德做了大汉镇东将军。 上一任镇东将军正是曹孟德本人。 后人回望这个时代,会发现暗沉如夜的岁月里,英雄和枭雄总会交错着掠过彼此,短暂汇聚,但是他们终究是不同的人,而后奔赴不同的方向,而正因为曾经无比欣赏赞同此人,所以曹孟德很快下了决定。 “当诛之。” 他亲自率领五千虎豹骑,连夜追杀。 谋士们有些难以理解,率军战斗是一定会有危险的,而似乎在曹操的眼中,诛杀刘玄德,似乎其价值更高于安定现在的领地。 ………………… “渊啊,哈哈,老头子来找你了。” “身子虽虚弱,可还能饮酒?” 在南阳的草庐前面,满头发白仍旧精神健硕的庞德公,带着从子庞统而来,渊才三十七岁,鬓角已经有了白发,他咳嗽着,邀请两人落座,诸葛均的妻子帮着操持做了饭菜。 说是来喝酒。 可是谁都知道渊的身子不好,他只是在喝水。 喝了一会儿,庞德公面色微沉,问道:“渊你知道,孔明遇到的事情吗?”渊只是淡淡点头,老者慨叹道:“天下群雄并起,豪杰蜂拥,以孔明卧龙之才,天下何处不可去得,为何偏偏选择了刘玄德。” 那双鬓白发,气质却越发清淡的道人问道: “庞德公所说的群雄都有些谁?” “是数年前我们曾经在颍川所谈论的么?” 庞德公回忆当初的经历,士人隐士煮茶论及天下群雄本来也是一桩清谈美食,他也没有太多的避讳,抚须叹息道:“不错,眼下看来,董卓吕布残暴,并非我中原正统,姑且不提,袁本初,袁术虽也曾势大,也都已没落,但是至少江东孙家,割据一方当然是上佳之处。” “孙坚孙策孙权三代皆是豪勇之君。” “孔明长兄也在那里,颇受重用。” “至于于孔明来说,上佳之选,自然是那个人……” 道人抬眸:“曹孟德?” 老者不言。 他咳嗽几声,淡淡道:“荆州就在不远,曹孟德吞并此地,渊虽然不是消息灵通之人,也知道,水镜先生已经入了曹孟德麾下,看来,庞德公也是来劝说贫道的,是为了贫道,还是为了阿亮?” “听说,徐家大娘被曹孟德麾下的校尉拿下,所以元直不得不转头曹孟德一方,公今日来此,恐怕是为了我和阿均,打算故技重施,要挟阿亮罢?” 老者面色隐隐惭愧之色。 诸葛均不敢置信看着眼前老者。 庞德公未曾说自己的难处,只是叹道:“曹孟德文武双全,又是大汉丞相,击吕布,败袁绍,已经一统神州北方,其势磅礴,又有谁还能够抵挡,建安风流,也自然有其过人之处。” 道人放下茶盏,呢喃道:“建安风流,建安风流。” 他伸出手,竟然取了酒来,直接倒入茶盏中,诸葛均欲要阻拦,却被拍开,仰脖饮酒,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却是他自少年时候就没有喝过这种奢侈到用粮食来酿造的东西,又因为消耗粮食酿造的,道人根本舍不得吐出来。 只是咳嗽了许久,庞德公都有些担心,想要去搀扶,道人却伸手推开众人,突然开口道:“初平四年,徐州之屠,死者男女竟数十万。” 老者怔住。 道人垂眸再倒酒,再一仰脖,自语。 “兴平二年,曹孟德屠雍丘。” 复又饮酒,再言: “建安三年,曹孟德屠彭城。” “建安九年,曹孟德屠邺城。” “建安十二年,曹孟德至柳城,败乌丸。” “其中汉人降者十万众,皆屠杀之。” 至于此刻,那道人早已经喝酒喝得面色涨红,双目却越发清亮。 复又大口饮下烈酒,将往日的愤怒说出,道:“袁本初战公孙瓒,连战二年,粮食并尽,互掠百姓,青州之地。” “那一年野无青草,尽数累累白骨。” “袁术,江淮间空尽,人民相食。” “还有你说的那江东小霸王孙策,引兵渡江,据会稽,屠东治!” “还有其弟孙权,举兵攻袁术,粮食断绝,尽屠其城!” “就在今年,庞德公,就在今年。” “孙权征黄祖,屠其城池。” 道人一句句说出来,气势越发沉重,却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他站起身来,并指指着那老者,突然想到了少年时那照亮天穹的火光,还有倒在自己前面的身影,有被割去首级的老少妇女,诸葛均一直陪着他,见过他微笑,看过他生气,但是从不曾见过那清淡道人似哭似怒地模样: “屁的建安风流,屁的天下豪杰,只曹孟德一人,手下平民百姓,屠戮近乎百万之众,可是他还活着,还活着,这只是现在死在他们刀下的人,往后又还有多少人?” “你居然要我去曹孟德那里给他治病?” 庞德公呢喃道:“但是,渊你不同,你有大才……” 道人拂袖怒道: “我才知我和你不同。” “庞公,我们不是被他邀为上宾的世家贵客,不是对酒当歌的朋友,我们只是普普通通的百姓,这样的人有多少?就是山下给你担来柴的男人,是给你送上茶的茶铺小女儿,也是路边追逐鸡犬的顽童,就是你,就是我!” “就一批一批地被杀,像是麦子一样地倒下去了,庞德公,不是一个一个地杀,是一座城一座城地杀啊,我知道,后世的史书,现在的名士只会记得曹孟德挥斥方遒,一统北部诸侯,知道小霸王英勇,知道孙权少年英武。” “知道那些大人物的大事情,诛董卓,战吕布,驱袁绍,平江东。” “但是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百姓。” “在我们这些黎民眼中,我们只是想要活着,天下群雄,尽数屠夫,在生民眼中,堪称豪杰者,不过一人!” 庞德公沉默着轻声道:“若是曹孟德一统天下,岂不是没有战乱了?” 道人踉跄坐倒,只是回答道:“我们并非是为了单纯的统一而战的不是么,而是因为他们残暴而站出来的,我们期望的人世,不应当存在有屠城这样的事情,也不该有饥荒食人。” “一个喜欢屠城的君王统治了天下,该有多可怕。” “他是汉臣,如果谋逆为君,又会给后世造成多可怕的影响……” 他拂袖,轻声道:“庞公,且去……” 庞德公沉默许久,离去。 终究未曾和水镜先生一样入曹孟德麾下,而是直入鹿门山,再没有出现过人世,而渊第二日苏醒过来的时候,推开门,薄雾沾湿了衣衫,在门口站着一位青年,安静温和,他拱手道: “渊先生。” “统愿随先生,去见一见,那刘玄德开创的仁世。” 这一年,刘玄德战败,狼狈不堪。 但是这一战,也曾是这乱世中最为纯粹的光芒,让这个时代从无数历史中,诸侯割据,群雄勾心斗角的历史中脱颖而出。 在各大诸侯群雄不断的屠城中,神州遍地血色,却偏偏出现了携民渡江,拖慢速度,反倒让自己妻离子散,险些身死的君王。有明明恼恨愤怒兄长的决定,仍旧携带二十余人,立下死志,断后固守长坂坡的张翼德。 也有英武少年将领单枪纵马,赴死救人。 羽扇纶巾的青年谋士眸子温和。 先前分兵的关云长自水路赶来,破局。 …………………… 渊和诸葛均离开了南阳,去奔赴诸葛亮和刘玄德。 刘玄德已经不再是少年道人曾见到的青年游侠儿。 而少年道人也已双鬓发白。 刘玄德眼底有欣喜之意,伸手指着卫渊,连连大笑,最后只是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只是含笑问道:“今日重逢,先生觉得备可曾做到你当初所说之万一?” 道人点头。 当年的游侠儿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真的才有万一么?” 旁边的青年谋士轻笑。 关云长和张翼德仍旧沉稳巍峨。 渊坐在一侧,看着自己半个弟子也是半个弟弟的青年双目明亮,仿佛要放出光来,慢慢的,渊竟然真的觉得,自己真的还能够见到,老师所期望的那个大汉,他给刘禅疗养身体,了解着这个时代。 那青年谋士仿佛一柄剑,铸造了很久很久,在遇到了刘玄德的时候才终于开始露出锋芒,披荆斩棘,最巅峰的时候,渊能看到那谋士语气温和,智计在握,周围有很多志同道合之辈,有得大名的,也有没有那么有名气的。 所有人环绕在刘玄德身边。 只是他也能察觉到,那青年的性格始终没有发生变化。 从容不迫,却又充满烈焰般的炙热和温度。 当他战略最终完成关键一步的时候,甚至于会兴奋到睡不着觉。 直到那一年。 关云长,迎来了自己的末路。 在建安二十四年十月,曹操和孙权全力动手,为了斩一关羽,魏国吴国几乎动员了倾国之力,而关云长还要面对两名叛徒,即便如此仍旧冲破封锁,最后拒不投降而亡。 身死之后,天下三国,尽数以诸侯之礼葬之。 ……………… “云长去了……” “嗯,他的性格太傲了。” 双鬓全白的道人靠着树木,呢喃道:“但是不傲,那还是关羽吗?” “为人倨傲而重情义,傲于世家,却善待百姓。” “关云长,以天下诸名将和你一人倾力一战,真是够大的排场了。” 但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包括渊和那位谋士。 关羽死后,张翼德也随之而去。 而那个终其一生为了天下的男人。 生平第一次为自己个人的愤怒情绪而出兵。 不知后人是如何看待这位君王,但是他终其一生,不曾沾染百姓之血,他曾为意气而亲自鞭打督邮,弃官而去,自然少年快意;也曾经为了百姓和天下最强的诸侯为敌,半生流离失所后,终于得了一份天下,最后却为了兄弟而不顾一切。 放眼整个天下,历数过了过往和未来,再没有那个君王有这样的举动。 渊曾在那之后见到过亮。 后者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数日才出来。 渊恍惚间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 曾经并肩而行的人,只剩下了独自一人。 死者死矣,活着的人却还要承担着那最后的大愿。 曾经的少年视线落在道人身上,轻声道: “渊师……请赐九节杖。” “七星法。” ps:下一章结束,和黄巾卷应该长度差不多。 诸葛亮治军:出入如宾,行不寇,刍荛者不猎,如在国中。 感谢亿万恒沙万赏 第二百四十九章 人力抗衡天命(感谢央樊殇情万赏) 渊定定地看着眼前的谋士。 不知为何,有种沉重的东西让他说不出话来,他下意识转了转头,想要找法孝直,想要找庞统,想要找到刘玄德,让他们来劝一劝阿亮,但是他看到了,曾经的少年谋士,周围已经没有任何人了啊。 渊看着那一双暗沉地几乎没有半点光芒的眸子。 曾经的,匡扶汉室的大愿,只剩下了他孤零零站在那里。 就像是他一样…… 正因为曾经有几乎相同的经历,所以渊才更能明白眼前这谋士的痛苦。 渊回去了家中,沉默着取出了九节杖。 将九节杖交给了谋士。 诸葛亮接过了九节杖,眸子似乎亮了亮,他想了想,取出自己的羽扇,递给卫渊,道:“渊师,九节杖很重要,亮只是借用一下,此物为亮所制,随身携带,嗯,和你交换,以做契约。” 双鬓是白发的道人接过了羽扇。 而那谋士转过头,走向了更遥远的道路。 ……………… 只是在刘玄德身死之后,朱褒、雍闿、高定反叛,南中亦反。 当时季汉君王逝去,两名绝世猛将前后去世的局势下,北有曹魏大兵压境、东有孙权荆州军威胁,大臣谋逆,南有三郡叛乱,几乎随时有倾覆的危险,那谋士一日操持到夜间,忙的昏头,下意识喊道: “孝直,律例之事交给……” 声音顿了顿。 屋子里只有自己一人。 那恩仇必报的法孝直位置上,早已经空无一人。 诸葛亮沉默着,然后突然微笑,孝直不在了,士元也不在,元直也不在,主公不在,不知为何,这里突然先得空空落落的,他定定看着这里,烛光映照在眼底,诸葛亮一只手握着卷宗,一只手突然悬在半空,似乎想要往脸上凑。 最后,那几乎是孤独一身的谋士像是一柄天下绝世的利剑。 亦或者不知疲惫,不需要休息,不需要进食的神灵。 不可思议地维持住了季汉的稳定。 稳定内乱,联盟孙吴,北拒曹操,南下平叛。 后人很难想象是怎么样的执着让他在失去君主的时候完成这样无法想象的操作。 渊看到那曾经的少年眼底燃烧着火焰。 他曾经见过这样的火焰。 在张角的眼中…… 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对抗天地大势的人。 而后,在两年后,诸葛亮亲自赴南中平叛。 本来渊还担心他的身子,但是后来传来的消息,他成功征服了那边,除去靠兵略的碾压,还有怀柔之策,传来消息有很多,其中有简练的这一句“丞相定黔中,从青石祠过,遂抽刀刺山,投刀不拔而去,行人莫测。” 刘禅忍不住感慨道:“相父果然高深。” 双鬓白发的道人却忍不住在笑,刘禅连连发问才回答道: “他分明是想着拔出来试试刀。” 道人想到二十多年前,扛着琴跑到自己门外大唱诗经的少年,失笑着道:“然后那小子把刀插进去以后突然发现,刀子上的纹路卡住了石头拔不出来,试了试以后,真的拔不出来。” “觉得上脚踩着拔刀太丢人,只好绷着脸当没看到一样走了,当然行人莫测,谁知道他捅一下石头就走要做什么啊,哈哈。” “心里面指不定心疼死了。” 刘禅瞠目结舌。 觉得自己心目中高深莫测的相父突然出现了裂痕。 而渊看到那曾经的少年似乎已经慢慢调整了自己的心性。 他自己在思索之后,也选择离开了蜀地,外出巡游,他对刘禅说,他自己没有什么本事,不能够像是关张那样冲阵杀敌,内政也不是什么好手,索性去趁着还活着,做些能做到的事情。 刘禅性情温厚,允许这位道人离去。 这一年,渊已经五十二岁。 但是不知为何,他虽然仍旧虚弱,但是头发大体都还是纯黑,只是双鬓为白,看上去病弱却清淡,只如同三十余岁,显然这是道行极高的程度,但是身体却无法跟上这样的道行,并无特异。 ………………… 那谋士回到了汉中。 成功平定了南中。 而后面对他的问题,就是如何要以一州之地匹敌天下,如何对抗地广蜀地十倍之多的魏国,他沉默许久,想到了少年时候,那道人对他说的话,回过头来去开发汉中之地, 当时这个男人说,他还要光复汉室,已经没有人还会相信。 这个已经早不是少年的谋士,一步步去走过汉中的土地。 而他踵迹增筑的山河堰,跨越两千年风霜雨雪,仍旧是汉中灌溉面积最大的水利工程,仍旧在后世灌溉着四万六千亩的土地,他不知道,在遥远的未来,这里还会仍旧保留有汉以来的七十处古堰,在饥荒之年救下曾经为刘玄德所珍视的百姓性命。 最后曾经的少年终于准备好,挥军北上。 他一连失败了。 这是他自认为的。 于诸葛孔明看来,没能以一州之地压覆九洲之地就是失败。 但是当时却对魏国造成了极端恐怖的压迫和阴影。 在诸葛亮的时代,魏国几乎只能以十倍之地,对着一州之地的兵力被迫防守,每两年一次,眼睁睁看着对面满编而来,等到没得吃了才退去,等数年之后,那诸葛武侯积蓄粮草,而后继续北伐。 以一州之地,抗衡曹魏北方的家底,居然不曾出现粮草短缺。 曹魏几乎没能组织什么有效的反击。 于季汉来说,这是失败。 而曹魏视线来看,三国鼎立,孙吴不足为虑,但是他们始终无法真正踏足蜀国的国境线,反倒是自己的地域不断被侵占。 第四次北伐的时候,当时天下顶尖名将司马懿出现,他曾八日破孟达,声东击西击溃公孙渊,轻易讨伐王陵,迅疾如风,而后发现,诸葛武侯居然跑到自己眼皮底下割麦子,抢粮食,于是主动出击。 而后这一战,张合被斩。 战斗之前,张合劝说司马懿不要出去分兵和诸葛亮在野外对战,而司马懿冷笑道:“亮志大而不见机,多谋而少决,好兵而无权,虽提卒十万,已堕吾画中,破之必矣。” 诸葛亮离去后,司马懿抚胸叹息道: “真天下名士也。” 看了看左右,吩咐道:“就说我们此战大获全胜,成功击溃孔明,非如此,压不下张合将军之死。” 于是在这一战中的记录,后世的史书居然有三种记录,唯独晋书为尊者讳,宣称司马懿大胜,只是即便如此,张合之死也无法遮掩过去,而第五次诸葛亮再度出山。 以难测如阴,侵略如火,动如雷霆着称的司马懿。 直接领悟了不动如山。 选择了以数倍军力优势,直接死守不出。 有诸葛不止步,便有凉雍不卸甲,中原不释鞍之说。 这是大汉最后灿烂的火焰,灿烂而夺目。 ………………… “没有想到,渊你会来找我等。” 在一座山上,须发皆白,慈眉善目的老人看着眼前盘坐着的道人,后者只是双鬓微白,大体还是黑发,一身气质清淡,后者收集了枯草和落叶,点着火,温着茶,老人取出了珍藏的美酒,递过去。 于是就烈焰温酒。 渊看着烈焰噼里啪啦地烧灼着叶子,靠着树木,呢喃道: “云长失荆州殒命,曹孟德头风崩殂,张翼德死于非命,刘玄德托孤白帝,之后,马孟起饮恨而亡,黄汉升死于病榻,赵子龙老去蜀地……也不知为什么,这天下,突然就有了点秋风萧瑟的感觉。” “咳咳……” 那老人道:“你和你老师不一样。” 他正是左慈。 渊道:“我当然和老师不同。” “这一次来找老先生,还有其余同道,是为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说话的是旁边另外一位老年道人,名为葛玄。 双鬓半白的渊看着远方,轻声道:“施展七星灯,救一个人。” “救谁?” “诸葛亮。” 渊缓声道:“我所创黄巾力士之法,各家道门都可尽数取用。” “以此为酬劳,如何?” 葛玄挑了挑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 “我听说,葛公是谦谦君子。” 渊抬了下眉毛,摇头道:“谦谦君子?” “谁说的?” 他忍不住低声笑道:“他从来不算是谦谦君子,征讨南中的时候,其他将军说不愿意去,他就干脆说,反正你们做不来,还是我亲自去。当然只是说着温雅,下令是‘料众将才不及己,意欲必往’。” “下面哪个将军敢说自己比他强的?只好由着他去。” “其实他还想着,会反叛也就是这些将军之前做的不好。” “司马懿诈称吴国投降,他便直接回信说‘卿乃六十老翁,何烦诡诳如此’,也是说着温雅,其实是大概就是在说,你老不休都六十多岁要入土了,还来搞这种把戏丢不丢人。” “连徐元直和他游学,他都直说徐元直他们最多做到郡守。” “别人不服气,反问他,他就只是笑而不语,意思是你们听了也不懂,怎么会是谦谦君子呢……,更何况,咳咳咳……” 他剧烈咳嗽着,微笑道: “我之前听阿亮说,司马懿说早就有击败他的方法,但是要向曹帝请示,这小子在信里面说,那老小子就是在吹嘘,完全没胆量和他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没有听过能打胜仗还要专门请示君王的。” “脾气一点没有变啊。” 他们对饮着山中的猴儿酒,渊沉沉醉去。 他醉后想到了那清朗如同山风明月的少年,想到了执着的谋士,想到了抚琴高歌的孩童,想到了那一天的下午,沉睡着的孩子,还有推开门走进去的少年道人。 渊呢喃道:“他是我的弟子,是我的弟弟……” “也是天下最后的火焰了。” 左慈轻声道:“北斗主死,七星续命,是大凶之法。” “要如何做?” 月光之下,醉了的道人梦呓道: “七星续命,七星续命。” “以我命,续他命。” “以他命,续天下命……” 左慈复杂看着那醉酒的道人,想到了数十年前,那少年道人微笑着向他讨来了斩龙伐脉的器物,老迈的仙人起身叹息着拱手,道:“既然如此。” “我等当助道友一臂之力。” “也看看人力,能否违抗天命。” ps:感谢央樊殇情万赏,司马懿那两句话确实是他说过的,记录于正史,但是时间段不一样,二创所用。《古今刀剑录》:诸葛亮定黔中,从青石祠过,遂抽刀刺山,投刀不拔而去,行人莫测。 《晋书》记录,司马懿赢了,而《三国志》中立。《汉晋春秋》则是诸葛亮大胜。 而以《资治通鉴》为代表的史学家们,采用了后者。 《晋书》:时军师杜袭,督军薛悌皆言,明年麦熟,亮必为寇(这是正史,显然丞相偷麦子狂魔的行为对对面造成巨大阴影,简直生草)。 大唐军神李靖对陈寿的吐槽:“诸葛亮奇正之法,此已精悉,历代名将,用其一二,成功者亦众矣,史官鲜知克兵,不能纪其实迹焉” 第二百五十章 希望(感谢水王氏其万赏) 才第二日,左慈,葛玄,以及渊便朝着眼下诸葛亮北伐方向而去。 明明是准备赴死,但是那容貌不过三十多岁的道人却脚步轻松,步履从容,左慈忍不住叹息,询问道:“既然打算以命换命,但是以诸葛的聪慧,你又如何瞒得过他,而以你们的关系,他又怎么可能会接受?” 渊道:“没有让他同意。” 道人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道:“我将我的命给他,不需要他同意。” “他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 “这一次,必须听我的。” 左慈无可奈何。 道人沉吟了下,又道:“再说,只要你我都不说,只让他以为是正常的七星法即可,到时候等到续命之后,生煮成熟饭,他再要反悔也已经迟了。” 葛玄问道:“那么,到时候道友你要如何?” “续命之后,你最多也就只剩下了一二年寿命。” 道人脚步顿了顿,轻声道:“那时候……” “我再回南阳住着。” 他笑道:“到时候,二位可以在那里住一年。” ……………… 这是建兴十二年,整个天下都汇聚在了那个男人身上。 在稳定季汉局势,花费三年功夫再度积累够了粮草后,诸葛亮强撑着身体迈出祁山,离开了蜀道天险,第五次来到了凉雍之地,在魏国国境内,平原地势,这一支远离国家的军队,强行对抗无论资源还是人力都被称为十倍于蜀地的曹魏。 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已经是他第五次做了。 而当时同样为天下名将的司马懿咬死了诸葛亮不可能有足够的粮食,背水筑城,就在生生地打消耗战,哪怕被挑衅也死不出城,失去了原本转进如风的战斗风格。 这是无数经验的积累,在这个时代和诸葛亮在外合战的,非死即残。 司马懿看出了一处决不能落于诸葛亮手中的区域,并且认为如果不管,那一处魏国的区域会被诸葛亮拿到手,派遣名将郭淮提前跑到那里屯兵,把诸葛亮想要抢夺的地方占下。 自身则是凉雍不卸甲,中原不释鞍,直接把对峙消耗战打到最后。 诸葛亮屯兵于五丈原,又早已暗中和东吴达成协议。 希望孙吴能顺势北上伐魏。 若能成事,即可化作犄角,进一步逼迫魏国。 孙权见到现在魏国名将几乎都在戒备诸葛亮,当即响应,亲自率十万大军北上攻魏,又有陆逊,诸葛瑾等同时率万人出战,和季汉呼应。 然后…… 七月,被年二十九岁的魏帝曹睿亲自率军击败。 诸葛亮握着战报,最后只是叹息一声,没有在说什么,只是顾左右言:“周瑜毕竟已经逝去了,孙权虽然是猛虎之君,但是无有良臣,为之奈何。” 司马懿也得到了战报,长呼口气,顾左右而笑言道: “这下可以安心了。” “诸葛孔明本是打算与东吴互为犄角,只可惜,那仲谋小儿太不成器,诸葛孔明,这一次,你便也粮尽而还。” 旋即有兵将匆匆来报,道:“大将军,大事不好。” 司马懿凝眉道:“何事?” 那兵将抬头,呢喃道:“诸葛孔明,在我大魏国境内,屯兵耕田……竟似乎不打算走了。” 司马懿神色凝固。 诸葛亮直接在这里屯兵耕田。 他的兵士和魏国的百姓一起生活在了一起,一起屯田驻兵。 而魏国的百姓没有骚乱,人心安定。 季汉的军队则军队严明,秋毫无犯。 这是三国这样黑暗的时代里,仁者最后残留的光辉,因为诸葛武侯前四次北伐,天下震动,而人心安定,已铸造成了一柄无边锋锐之剑,最终在敌国境内,能够和敌国的百姓一同耕种,以攻伐其国。 而所有人都知道,诸葛北伐失败,一切的原因只有一个。 粮草。 或者是粮草不足,或者是运粮路线被切断。 哪怕是有木牛流马,蜀地运粮也极为艰难。 而现在,诸葛武侯最后的短板也已经补上去,再也没有缺陷,能够以其一人,逼迫魏国,时间一长,恐怕是司马懿先耗不住,不得不和诸葛武侯在外决战。 而到时候双方孰胜孰败,几乎没有谁会怀疑。 所以司马懿死守不出。 假意说自己已经有了战胜机会,稳住军心。 然后传讯给魏明帝,推脱说是希望陛下下令出兵,把锅直接甩过去,到时候军中有变,不是我不发兵,而是陛下不下令,这是忠君爱国之表征,尔等若是兵变,岂是要反? 未曾想到,曹睿虽然年少,但是心性狠辣,足以压得住司马懿。 魏明帝直接派遣卫尉辛毗节制司马懿。 既要下令,那便予你! 汉室最后复兴的机会就在此刻。 只要诸葛武侯击溃司马懿,则凉雍二州就在他手中,而以其内政之强,这两州百姓自然归服,到时季汉一只脚就直接踏入中原,无论调动兵力还是运输粮草,都不受蜀地天险限制,自然可以长驱直入。 司马懿,张合,郭淮尚且不是诸葛对手。 天下群雄虽多,几人能拦得住他? 这是天下究竟最终落入曹魏,还是说炎汉的最关键一战。 而上一次这样的机会,是在麦城,若是当时东吴不曾反叛…… 这一次,东吴虽然仍旧让诸葛失望。 但是诸葛亮靠着季汉的军纪严明,生生找到了第二条道路。 距离汉室大兴,那希望的火焰,只差那顺理成章的一战。 ………………… 但是时间很快已经来到了八月。 在绝境中看到最后光复汉室一丝丝希望的诸葛亮,终于病倒了。 司马懿从诸葛亮饮食上看出了问题,尝试性攻击一次,竟然得胜。 “看来,他终于还是没能撑住。” 他终忍不住笑道:“每日早起晚睡,食少事烦,你不死,谁死?” 诸葛亮听完战损。 曾经的少年早已经双目黯淡,满头白发,他沉默了下,道: “封锁营地。” 旁边的青年将领道:“丞相?!” 诸葛亮抬眸看着夜色中隐隐约约的北斗群星,轻声道: “取我手杖来。” “今日营盘严守,谁人也不允进来。” 那青年知道老师的打算,沉默着取来了那一柄九节杖。 诸葛亮拄着九节杖,缓缓起身。 为了防止司马懿卜算出自身的情况,他扭曲了自己的天机。 而后,盘布七星。 …………………… “道长?!且留步。” 在五丈原季汉军队之前,两名军士拦住了赶来的道人。 他们认得出来这道人身份,但是听到他要入内的时候,还是为难地拦下,道:“抱歉,道长,这是丞相的军令,丞相治军一向严苛,没有丞相的手令,要是把您放进去,末将少不得一顿军棍。” 渊轻声道:“伯约呢?” 那军将回答道:“将军守在丞相营帐之外,不准任何人进入。” 渊迟疑了下,还是卜算了一次。 得到的结论是,虽然阿亮身子稍微虚弱了些,但是命星仍旧大亮着,神色温和,道:“没关系,那么,我明日再来,你们也不用为难。” 他提着左慈那里讨来的半葫芦猴儿酒。 站在五丈原军营之外,远远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营帐。 ‘等到相见,我再和你说说这些年的经历’ ‘你这些年没有回去过南阳’ ‘可还能弹奏风雅颂么?’ 道人弹了弹道袍,最终转身离去。 他距离五丈原的军营。 一步。 ……………… 以七星灯续命。 对曾经的少年谋士来说,这并不是难以做到的事情。 但是这一次,纠缠太大了,他身上缠绕着的是,是这片神州土地最终属于魏还是汉的可能性,不是斩断可能,而是逆转天命,他踏足其中,手中拄着九节杖,七盏灯一一地亮起。 到了深夜。 他的道行仍旧还能够扛得住。 但是,他的身体本身,再也支撑不住。 谋士的脸色慢慢地变得苍白,他伸出手拄着九节杖,以这神兵强行稳住自我,眼前一一地想起过往,年少世家,十二岁时亲眼看到屠杀,隐居荆州,游学颍川,最后南阳那一场大梦后,就此入世,再不曾睡得那么好。 再不曾有过那么好的梦…… 不,不对。 不再年少的谋士闭着眼睛。 亮这数十年,做的不正是一场,与天争命的大梦么? “天命,何不可违?” 他拄着九节杖,缓缓站起身。 双目睁开,仿佛燃烧着火焰,仿佛只要这大志尚存,他仍旧是当年从容离开南阳草芦的少年,仍旧和那些人站在一起,旁边的刘玄德一如当年,搀扶住他的手臂。 咔嚓的声音突然刺耳。 诸葛亮的身子一偏,自恍惚中回过神来。 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鲜血。 九节杖,就此断裂。 姜维听到动静,猛地转身进入其中,却看到丞相坐在那里,手中九节杖已然断裂成了两半,七星灯只剩下一盏灯还在苦苦支撑,曾经断绝过一次天命的神兵,终究无法支撑着第二位主人逆转天命,其上的光芒缓缓暗淡熄灭。 诸葛亮最后也没有什么懊恼,只是怔怔地看了看那一根九节杖,许久后,却笑道:“准是渊打我的时候,太过用力了些……” 他最后吩咐完了身后之事。 然后仰着头,看着那星辰,呢喃道: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何时梦醒,何日再回南阳呢……”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看到了那一天的午后,自己睡着正香,阳光晒在脸上,什么都不用想,年轻的道人一身道袍在那里翻书,还有草药的香味呢,就想要让人一直一直,什么都不用想,就这样睡下去…… 老人的手坠下。 最后一盏七星灯, 熄灭。 …………………… 渊和左慈,葛玄住在了周围魏国民众的草芦里。 渊今日打坐沉睡,他道行很高,本心无杂念。 却突然似乎听到了敲门声音。 他睁开眼睛,周围分明就只是在南阳时候的那草芦,但是不知为何,他却没有察觉到问题,诸葛均还在读书,旁边是眉眼柔美的少女,门外响起敲门声。 道人推开门。 门外,站着双眸明亮,一如当年的少年。 他咧嘴一笑: “渊,我回来了。” ps:今日第一更………感谢水王氏其万赏 为什么五丈原那么可惜……两千年不知道多少人叹惋,就是因为只差一点了啊,没有粮食后顾之忧的诸葛武侯,全盛的武侯,不曾展露于人前。 懿告人曰:“诸葛孔明食少事烦,其能久乎!” 《三国志·卷三十五·蜀志·诸葛亮传》:十二年春,亮悉大众由斜谷出,以流马运,据武功五丈原,与司马宣王对於渭南。亮每患粮不继,使己志不申,是以分兵屯田,为久驻之基。 耕者杂於渭滨居民之间,而百姓安堵,军无私焉。 是的,诸葛在魏国边境,和魏国百姓一起屯田,然后种麦子,打魏国。 诸葛亮是六出祁山而北伐,所以说主战场根本不是蜀道难。 他是在魏国境内平原面对着无论资源还是兵力远超自己的魏国打。 第二百五十一章 过往的终结,故事的现在(感谢水王氏其盟主) 老师,我找到了一个孩子。 他的天赋远在我之上。 他还有很多朋友。 有我见过最仁厚的君,还有傲气得像是个侠客的大胡子。 我觉得他们能真正意义上地打破这个时代。 真的哦,师父。 可是…… 他死了。 道人坐在土地上。 一夜月华,第二日,已满头白发。 …………………… 在渊离去的时候,他见到了诸葛亮的弟子姜伯约。 满头白发,仿佛一瞬间散去了高邈道行的道人轻声问道:“伯约,你若安于蜀地,固守天险,应该足以再护持季汉一代安稳,至少可得善终,能封侯拜将。” “但是你若继续北伐,最终恐怕天下难容……” 那眉宇清朗的青年将领低声道: “愿承丞相未竟之志。” 道人怔怔失神,仿佛看到了那嘴角有酒窝的少年道人,还有那微笑着轻摇羽扇的谋士,看到他们回过头望向自己,竟然仿佛他这一脉,注定了前赴后继,奔向不可能实现的大愿。 他笑出声来。 却突地潸然泪下。 独自一人离去。 …………………… 在那之后,再也没有人见到这满头白发的道人。 一直到最后,景耀六年,刘禅投降,也不曾再见到这道人,而后大汉最后的大将军姜伯约战死,刘禅在第二年迁往了洛阳,一直到晋国取代了曹魏,而后派人来蜀地。 那年轻的晋代官员看着眼前老迈道人,不知为何,后者抚摸羽毛。 却什么都没有说。 官员忍不住询问道: “那老先生你说说看,诸葛丞相能和现在谁人相比吗?” 老迈道人看着他,只是道: “葛公在时,不觉其异,葛公殁后,不见其比。” 青年官吏怔住,就要继续开口询问,明明眼前这个道人看上去比诸葛武侯年纪大,为什么还要用尊称,而那老迈道人已经离去,而这官吏只好叹气一声,没有追问,随意将这一句话记录下来, 他回到自己所居住的院落。 那边却还有一位少女,腰间有混合着秦代古扳指和昆仑玉的流苏,这为名字叫做珏的少女,最近经常会来拜访他这个将死之人,后来索性可以说是来照顾他。 人世百年,可是这少女看上去竟然和当初相见的时候一模一样。 渊已经能说是当代道行最高的修士之一。 当然知道眼前少女的不同。 渊坐在椅子上,少女让流风吹散炎热,又端来清水,老迈的道人仰着头望着远处,道:“没有想到,我这一生,飘零孤苦,无论父母,师长,好友,还是弟子皆已经逝去,最后陪着我的,却是珏你。” 少女喝了口水,轻声道:“你的一生足够漫长,也足够精彩。” 老者笑道:“你不是为了这个理由才下山的。” “你是昆仑天女罢。” 少女似乎给惊了一下,端着茶杯不说话,肩膀却抖了抖。 像极了落雨受惊的猫儿。 双目浑浊的道人自语道:“是那位女子来让你问我,我究竟后不后悔,她应该让你问完我之后,就立刻回山,可是你已经陪了我快要十年时间了。” 天女珏双眸垂下,嗓音微低,道: “我只是觉得,那个问题对你太残酷了。” 老者大笑,道:“所以你于心不安,打算一直陪着我,到我也离开人世的时候,再问出这个问题吗?咳咳咳……你就不怕我,终究不去回答你这个问题吗?” 珏摇头微笑道:“不怕。” 道人大笑,却剧烈咳嗽起来,最后他看着天空,呢喃感慨此生,望向那少女的时候,伸手触碰到了那一枚大秦的扳指,旋即手掌微僵,在这一刹那,以这器物为契机,卫渊的意识反而复苏,和这一代天下真修的自己相汇合。 亦或者说,应该是在这三国末年的渊,在最后逝去的此刻终于得以‘记’起来自己的记忆,只是这记忆是来自未来的,曾经在始皇帝时期发生的事情,此刻也发生了。 渊,亦或者卫渊眸子微动,抬眸看到了那稚嫩的少女。 看到自己此刻真实存在的流风,落叶。 他突然记起来了,少女在不过数十年后将会遭遇的一劫。 卫渊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伸出手,轻轻落笔虚空,一生真修,最后的道行如同流光溢散潋滟,落在了少女身上的衣服上,化作了潜藏着的符箓,足以护持自身,万魔不侵,而这一件衣服似乎也变得别有特异之处。 他是渊,也是卫渊。 手掌轻轻落下,原本的银发失去了光泽,变成了暗淡的白色。 而卫渊却突然记起来了未来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传说中排斥万物,妖魔不可以近身的天女羽衣,在他去取的时候,根本没有受到半点的阻碍,就那么轻而易举被他拿在手里,他似有恍然,突地大笑出声,笑罢靠着那竹椅,呢喃道:“你应该还是要问我那个问题。” 他回忆过往。 无论是诸葛,还是张角,光芒都足够灿烂,他陪着他们一路走来,对抗灾荒和疫情,反抗如日中天的大汉,对抗残暴屠城的乱世,一路走来,从不曾放弃反抗。 道人双目神光涣散。 只是可惜一点,唯独可惜他自己太过于弱小,太过于普通,没能帮上忙。 我只是芸芸众生。 ……………… 这一年是泰始元年,司马炎篡魏,立都洛阳。 洛阳城中。 一名少年听完故事,忍不住扼腕叹息道: “太可惜了,禅叔,大汉就这么结束了啊……” “那位渊道长结识昭烈帝,又教导武侯,他为什么最后消失了?” 刘禅回答道:“因为,他其实不那么地厉害,不如我二叔那样勇武,也比不过相父足智多谋,但是啊,不厉害是一回事,有很多事情,都是从他开始的,如果没有他,上一个时代里,究竟是什么样子,也未可知。” “他只是一点火星,无论光芒还是温度都比不过熊熊烈火。” “可是啊,那火焰一开始是从他开始的。” 眼前这少年和他算是相同的境遇,都在这洛阳城中为质,往上数也算是有老刘家的血脉,这少年的父亲刘豹,曾是曹孟德所率的异族部将,他的母亲是刘豹来到中原找到汉人女子所生,只是归于呼延氏所养。 而在这洛阳城中,旁人都看不起他,唯独同样刘氏的刘禅还会和他说说话,而这异族少年也喜欢听先前天下的争斗事,喜欢刘氏炎汉的天下,他又忍不住问道:“可是,炎汉真的结束了么。” 刘禅忍不住笑道:“你我皆为质,还要做什么?” “那个时代的故事,早就结束了。” 那少年正是年少意气的时候,不喜欢眼前男人的藏拙模样,昂首道:“我却不信,若有机会,我必将重建炎汉,到时候啊,额,我只是说,如果真的能做到,禅叔,我把你也接过去,怎么样?” 刘禅放声大笑。 只顾取笑他道:“此间乐,何思蜀?” 少年恼怒,并指指着天,道:“那我这便起誓。” “我只有我们部族的名字,但是我现在想要向禅叔你讨一个名字。” “哦?什么名字?” “渊!” 有一部分刘氏血脉的少年昂首道: “从今而后,我便是刘渊。” “今日起誓,必效仿光武,重立汉室!” 人彼此影响,而这样细微的影响不断扩大,就是一个时代,或者下一个世代,但是人们无法扭转时代,无法改变世代,甚至于不知道,这个时代最终会走向哪一个方向,只能顺应着世代的潮流不断地往前踉踉跄跄地走。 在蜀地的道人终于缓缓闭上眼睛。 是啊…… 我不过芸芸众生。 可或许正因为我只是个普通人,一路而来的反抗才有其价值。 并不是英雄的抗争,而是一个没那么厉害的人的,一个普通人在命运和时代中,不断抗争不断失败的一生,面对不公黑暗,只要抗争,便足以波澜万丈。 他呢喃自语:“苍天不曾饶恕过我。” “我又何曾饶恕过它……” 后悔吗? 不悔。 ps:今日第二更…………三国篇,完。感谢水王氏其盟主~ 刘渊,汉光文帝,(渊每闻诸将屠杀之惨,则深戒谕之,用贤纳谏,恭俭勤劳,卓有中国君人之度。)称帝数年后死,不过数年,其后人将其国改为了赵,各种原因之下,他死去之后的时代,也是让神州陷入最黑暗动乱的时代,是八王之乱后的时代。 悲愤夹杂,不忍回顾,所以那一段历史的故事不会多写。 葛公在时,不觉其异,葛公殁后,不见其比是东晋的典故,提前。 第二百五十二章 如昨 (感谢张卫雨最帅的盟主) 现代·太平道洞天福地 卫渊盘坐在蒲团上很久之后,才缓缓睁开眼睛,一瞬间有种老迈的气息,但是很快就消失不见,似乎是因为那一世的他道行太高,又是死去的刹那,洞明未来之事,而他又恰好在回忆过去。 这一刹竟然有睡了一觉,长梦后惊醒的感觉。 沉默许久之后。 卫渊叹了口气,抬手,手指轻轻点在虚空,自嘲道: “还说要给我上香,哪天恐怕还得我去给你上香了……” 天罡三十六神通,第一法。 斡旋造化。 当然只是最为初级的运用,只能说会,却不能说懂,更谈不上掌握,但是仍旧逆转方才发生的一幕,崩碎化作齑粉的羽扇重新汇聚,落于手中,卫渊定定看着这崭新如一的羽扇,没有说什么,将这羽扇收好。 过往的经历深藏于底。 卫渊站起身来,看着这一个秘境。 秘境里面很朴素,只有一座草芦木屋,一片药田,一片耕地。 以前的太平道真修都是来这里修行,自耕自足。 卫渊看着那眼熟地过分的草芦,眼角抽了抽,他刚刚进来的时候,看到这草芦,还有各代真修留下的赞叹祖师节俭的帖子,还没什么感觉,只觉得是后世哪一位太平道祖师在这洞天福地里开的修行道场。 但是现在想想,为什么这草芦会在这儿?为什么羽扇也在这里? 这完全就是南阳时候的草芦啊。 是他自己老了以后把这草芦直接搬进来的。 当时只是觉得,反正年岁不长,至少把这草芦留下,也好为后世的修士弟子们做个表率,也没有多想什么,可是现在…… 卫渊嘴角抽了抽,看着各代修士留下的那些帖子石碑,大概意思是,卧槽祖师爷建草芦建的真好啊,卧槽祖师爷真节俭啊,祖师爷如何如何牛逼啊……想到到时候要把那帮道士都带过来论道,尤其是张若素其实已经知道他那一世的身份。 到时候那老道士看到这些东西。 再看自己。 卫渊觉得自己会恨不得以头抢地,撞死自己算了。 这完全就是黑历史曝光大会。 道人嘴角抽了抽。 谁看到这些东西,贫道今天少不得灭口了。 灭不了你们的,就灭了我的。 要不要考虑换个时代生活? 三十日之后,或者说,二十九天之后,天下道门各宗都要来和他论道,按照常理来说,是得要在太平道所在的山门,总不能是太平道要开宗立派,重续香火,跑人间天师府龙虎山上去讲法。 卫渊扶额沉思。 现在大多名山有主。 要让他现在找一座山出来,未免太苛刻了些。 卫渊在这一瞬想了很多个选择,都觉得有些不靠谱,都有各种各样的问题,最简单的就是跑去山海界,想办法弄一座山回来,但是沟通两界,需要消耗神力,之前把净土宗那些佛珠送去都有些费力。 想要搬一座山来,怕是要把他抽干。 要么就只能构筑一处幻境之类的,以大俗即是大雅,不讲究那么多,单纯地论道讲法,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来这里,再说这地方太过狭小,也放不下现在那么多的道人。 卫渊最后叹了口气。 最后走到草芦里,定定看着里面的床铺。 什么都没有说。 许久后,环顾这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方,一拂袖,重新设下了奇门六甲之阵,把这太平道的洞天福地保护起来,而后才出山离去,想了想,手机还在龙虎山老天师哪儿,现在去取似乎还有点尴尬。 卫渊沉吟了几秒钟,决定过两天再去。 或者让老天师直接邮寄回来。 自己则是迈步往泉州那儿去。 虽然说没有了导航,但是博物馆里头还有一柄张道陵的法剑。 可以用这柄法剑作为标地点,朝着那边儿过去就成了,踏前一步,御风往泉市奔走过去,可是才过去不到百里,卫渊腰间的卧虎腰牌突然鸣啸,这一次居然主动示警。 恰巧有一股灼惹炎气腾起,从北往南而去,恰巧路过卫渊的方向。 而卧虎令给出的提示极为剧烈且简洁。 ‘灾物’。 “灾物?” 卫渊挑了挑眉,他哪儿能够让这到手的功勋飞走了,更何况,那一团火光炎气,他总看着有点眼熟,踏空御风,趁着那东西还没有飞到城市之前就追了过去,远远地看到那似乎是一只鸟。 两只翅膀每一次扇动,就要留下一股极为灼热的气浪。 但是靠近了才看到,那根本不是鸟。 而是一只狐狸,是一只长了翅膀的狐狸,浑身上下散发出极为浓郁的热力,飞行速度极快,身上还有几道符箓,显然是遇到了道门符箓派的弟子,发生了冲突,但是那些符箓正在以极快的速度燃尽。 卫渊认出了这东西是什么,皱了皱眉,伸手去抓,但是这狐狸却相当狡诈,两只翅膀一扇,几个闪身就避开了卫渊的手。 卫渊手掌一晃,直接多出一把羽扇。 顺势一扇。 一团风直接飞出去,四下盘旋,将那一只狐狸给兜住,没办法保持平衡,只能在原地打圈圈,散发出的热浪也只是让风力更为急促,那狐狸发出急促地声音也无济于事,卫渊慢悠悠地把扇子收好。 他本来就极擅御风,回忆起过往记忆之后,对于法力的细微操控更上一层楼,能够轻易做到以风来限制敌人行动的事情,见到那只狐狸还要挣扎,卫渊伸出手去抓,狐狸张开嘴,打算来咬。 卫渊毫不客气,往鼻子上不轻不重的一巴掌,然后才抓住了狐狸的后脖子,拎出来左右看了看,卫渊皱了皱眉:“獙獙?” 这是在东山经中记录下来的凶兽,属于狐族分支,和当初是祥瑞的九尾狐族不一样,这种异兽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热浪,基本上去哪儿哪儿断水,成群结队出现,甚至于可能让河水断流,让草木枯萎,出现旱灾。 当然,没吃。 毕竟是狐狸。 再说自从毕方之后,连禹都对执掌火焰的凶兽没了胃口。 这种凶兽普遍煮不熟烤不烂,只能生吃,肉还柴。 让卫渊不解的是,这种东山经中的凶兽是怎么出现在这儿的? 不过,既然老天师那边还养着一只本来记录于南山经的类。 樱岛海岸边多出一头相柳做海神,微明宗山下还镇压着一条化蛇。 这多出一头獙獙来说,也不是什么问题,可能是当初遗留在人间的那种,卫渊手法娴熟地提起了这只异兽扒拉着,后者四只爪子疯狂地挠动,也完全没有办法碰到卫渊,反倒是给后者用巧劲儿一甩,直接双目茫然,四肢下垂。 卫某人瞥了一眼这晕眩的狐狸,撇了撇嘴。 笑话。 当年抓过的狐狸没有一百也有几十。 你家祖宗指不定都被老夫抓过,你个小狐狸还在这儿现。 涂山氏的,没有一个怕过狐狸。 想了想,这种指不定会造成巨大危害的异兽,卫渊还是决定先拎着,先客气有礼地问一问张若素,看老道士愿不愿意再养一只狐狸,实在不行就把这狐狸送到青丘国,交给女娇去处理。 说起青丘国,之前的鱼头没能给女娇送去。 卫渊也打算最近再去一趟青丘国,看望一下女娇。 因为没有了手机,也没办法电子支付,再说提着这样一只异兽,卫渊也没有办法搭乘高铁,只好自己受累拎着獙獙回到了博物馆,才一进门,喝着快乐水的水鬼就打了个寒颤,直接刷一下靠着墙壁,身子都贴住墙皮了,结结巴巴道: “老大,你抓回来只什么?” 獙獙面露凶色。 卫渊随手一震。 面露凶色的獙獙再度翻了白眼晕眩过去。 “一只狐狸。” “类,交给你了,按着它。” 卫渊把獙獙扔给黑猫类,把后者吓了一跳,然后见到这异兽完全没有反抗之力,就好奇地伸出爪子扒拉着这只狐狸,动作逐渐大胆。 卫渊舒展了下身子,一扫袖子,道袍袖口里直接飞出一堆的典籍,落在地上,以袖口容纳了这么多东西,这是地煞七十二变之一的壶天运用。 如果真的是专修这一道,能够在茶壶里演化日月洞天。 不过卫渊当年一般是用来搬家的。 和黄巾力士法门是常用的两种搭配,毕竟当年身子虚弱,又天下战乱,经常要搬家。 卫渊把太平道典籍搬到了书桌上,抚了下那一把羽扇,倒是没有把羽扇收起,仍放入袖口,取了备用手机,这才推开门,走向对面的花店,却发现少女并不在,发了个消息询问,天女珏很快回答: “我在阿虞这里,渊你先进去坐会儿,很快过来(??。” 原本关着的花店店门上散发一股清气,而后就主动打开。 卫渊拉开门迈步走入。 看着这和往日没有什么区别的花店,卫渊心底却又隐隐有些复杂,当年是珏照顾他那么长的时间,要不然那十年还不知道要怎么样,而因为两人关系已经彼此足够地近,卫渊也没有太过于拘束,坐在了待客的桌旁。 少女似乎在出门前是在整理收拾东西。 桌子上放着有昆仑时代的一些东西,大多是白玉,其中那一件所谓的天女羽衣也在其上,只是变化了形貌,原本当初的衣服就是珏混合法力所变化,自然也可以随着时代变化而变更样貌。 卫渊下意识伸出手,虚覆在那叠好羽衣上空两尺。 怀念当日经历,微叹一声,那羽衣之上,似有所感,终于浮现出层层符箓流光,如同星芒月华,缓缓上浮,掠过道人指尖,脚步声响起,卫渊沉浸于过往,反应时候却已迟了,缓缓收回手掌,转过头去。 门口这边是清雅的少女,门那边是一如道人打扮的卫渊,一者倚门而立,一者长袖微转。 这一次,是少女依靠门前。 道人站在屋中。 符箓仿佛月华如昨。 ps:今日第一更………三千四百字,九点的时候突然停电了,淦,下一章可能字数稍少。 感谢张卫雨最帅的盟主,谢谢…… 又南三百里,曰姑逢之山,无草木,多金玉。有兽焉,其状如狐而有翼,其音如鸿雁,其名曰獙獙,见则天下大旱——《山海经—东山经》 第二百五十三章 昆仑有恙(感谢青衫远洋万赏) 是很遥远很遥远的过去了,敲门声后,是脚步声和吱呀的开门声,袖带沾染了墨香和草药香气的道人倚在门前,望向敲门的少女,阳光穿过叶片的缝隙,落在模样清雅的少女身上。 远山,流水,微风,有山间流淌的薄雾。 而雾气散去,晨曦灿烂地流过,忽而化作了如同月色样的符箓流光。 少女一如既往,道人眉宇安静。 只是这一次是少女倚着门口看向那道人。 透明的玻璃外面是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柏油路面。 有骑着单车的少年们,追逐着奔过了开始落下大片大片柔软落叶的斜坡,展开的校服,白色的衬衫,被风吹得哗啦哗啦地作响,时间仿佛被镶嵌入了温柔的琥铂里面,变得缓慢。 天女珏似乎花了很长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 看着一身道人打扮的卫渊,又看了看被引动符箓的羽衣。 又看了看卫渊。 五秒钟后,大脑才开始重新转动,然后结结巴巴道: “渊你……,你也是修行道法的,是和我羽衣上的符箓共鸣了对?这是很久之前我一个朋友留下的,他的道法很深,因,因为这件羽衣,还折损了些寿数,我一直很抱歉。看来你现在道行,也不浅了,居然能够和他留下的符箓共鸣。” 卫渊嘴角抽了抽。 他下意识打算就这么顺势地借坡下驴,然后就当无事发生过。 可是看着眼前似乎有些手忙脚乱的珏。 却突然觉得有趣,突然摇头笑出声来,心境反倒变得洒脱坦然,有些事情是有伪装的必要性,但是有些事情其实没有必要继续伪装了,都已经被看到这一幕了,珏只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总会明白的。 道人笑声渐洒脱,他一只手背着背后,一只手手指轻轻点着桌子。 道髻披散开,而后长发断开,变成以前的长短,语气平和道: “苍天不曾饶恕过我。” “我又何曾饶恕过它……” 他道: “卫渊从不后悔救你。” ……………… 天女珏思绪微顿,抬眸看着眼前一身道袍,却短发熟悉的人。 闭了闭眼睛,深深吸了口气,试探性地道:“渊道长……” 卫渊心里感觉有些古怪,回答道:“是我。” 少女闭着眼睛,然后缓缓睁开,注视着卫渊。 卫渊没有避开。 心里面正想着如何避免好友相见相认时候一开始的尴尬期。 然后,珏一字一顿,认真问道: “所以,你一直都记得我,之前是故意装傻?!” 卫渊:“…………” ?!!! 不是,这画风好像不对。 珏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数着,语气渐渐有些薄怒: “所以,你一开始都认得我,最后还要装着不认得我,还要再彼此介绍;所以,之后那些事情你其实自己就懂,还要装着什么都不知道,来问我;所以,你也明明知道,我虽然喜欢蜀地的菜色,但是以前蜀地的菜色和现在的菜是不一样的,之前却还故意要做辣?” 一字一顿,往前逼视。 卫渊步步后退。 满脸尴尬。 额头渗出冷汗。 但是这件事情他确实是不对,或者说,三国时期的记忆虽然是才恢复过来,但是对于珏的认知是从青丘国就开始了的,所以这口锅他还是得背着,得背好,最后他小心翼翼地问:“珏,你很生气?” 天女眉宇清丽,点头坦然道: “生气。” 她深深吸了口气,闭着眼睛,道: “不过,生气的事情已经说完了。” 少女睁开眼睛。 徐徐吐出一口气,旋即抬眸展颜一笑。 卫渊恍惚失神,记起曾经的少年道人在那山风前看到少女时候的心情。 仿佛一整座山皆盛放。 “虽然已经很迟了,但是还是要说一句。” 少女道: “渊,欢迎回来。” 卫渊神色温和下来。 “嗯。” 他道:“‘我’回来了。” ………………………… 龙虎山上。 张若素看着眼前的一张张回报回来的资料,以及照片。 眉头紧紧皱起来。 这是最近整个世界发生的超凡事件,其中淮水改道,以及樱岛的远古相柳凶神之灾,只是世界上超凡世界里最突出的,并不代表者没有其他事件发生,现在整合这些资料,老道人看出了一些特殊的东西。 他看向旁边的手机。 卫渊好不容易地应付了珏的‘怒火’。 原本还觉得会不会有些尴尬,但是后来转念一想,珏的寿命漫长,而他哪怕是加上了三国那一世也就一百岁出头的年纪,充其量在能活这件事情上和老道士张若素打成平手,至少在珏眼里是这样。 只是从好友,变成了已经相识百年的老友。 而先前的反应,让卫渊默默决定还是慢慢地说自己的身份比较好。 这是生存的本能,他旋即问道:“对了,珏,你刚刚和虞姬在聊些什么?”虞姬依靠门口,道:“是最近发生的新闻。” “新闻?” “是,说是亚马逊热带雨林,出现了大片面积的严重干旱。” “热带雨林,干旱?” 卫渊怔住,最近他在外奔波,已经很少去刷手机,但是热带雨林怎么可能出现大片面积的干旱,他打开手机,翻了翻,看到一副触目惊心的画面,河流断流,土地龟裂,有的地方几乎出现了沙漠的雏形。 当卫渊刷过一张照片的时候,瞳孔微缩。 不断放大,这张照片的精度足够高,当放大到最后的时候,卫渊看到了云雾之中隐隐有一只巨大的鸟,赤足直喙,黄纹白首,巨大地不可思议,隐藏在云雾中,如果不是卫渊对这东西足够熟悉,如果不是他双目可见鬼神,他几乎以为是幻觉。 “鼓……” 这是山海经异兽,不,是凶神。 就是他曾经在朝歌城对武昱他们说的,钟山之神,衔烛之龙烛九阴的儿子,因为作恶杀死了为诸神看管不死药的神灵葆江,所以被尧帝亲自诛杀,尸体钉在了钟山的悬崖上。 但是那可是烛九阴的儿子,身死之后,怨念终究还是残留滋生。 化作了一种极端恐怖的凶神异兽。 见则大旱。 就是这种鸟。 但是这种应该被流放到山海经西经之山的凶神,怎么会出现在人间的,而且还导致了热带雨林直接往沙漠地形变化,卫渊突然想起自己先前抓回来的狐狸,面色微变,立刻查询最新的新闻。 他的神色逐渐沉了下去。 在世界战乱不断升级的区域,发现了某种恐怖异兽,其状如雕,赤喙虎爪。 这是鼓的同伴,凶神钦?死后怨念所化。 见则天下大兵。 恐怕正是这种凶神,导致了那一片区域的交战热度不断上升。 当卫渊又看到一只比鸟还大的蜜蜂的时候,终于得以确认猜测。 山海经正在不断和神州,和人间界相互联系,甚至于可以说,这两个世界之间本身就有丝丝缕缕的联系在,但是这种联系太过薄弱,无法支撑那些强大的生灵进入人间。 而弱小的生灵则无法穿梭两界。 但是现在山海世界和人间界越来越近,终于让部分山海凶兽出现。 而这种蜜蜂,则是钦原,蠚鸟兽则死,蠚木则枯,是昆仑之丘所有的凶兽,为昆仑酿蜜,出现在人间,看来,西经之山那个世界正在靠近了,卫渊想到一件事情,正要给张若素打电话。 老道士就已经提前打过来。 “张道友。” 卫渊接起电话,寒暄了两句,也顾不得什么客气,直接问道: “你之前说过,昆仑现在出现了问题,不适合过去。” “昆仑山,究竟发生了什么?” 老道士沉默了下,回答道: “昆仑山。” “消失了。” ps:钦?化为大鹗,其状如雕而墨文曰首,赤喙而虎爪,其音如晨鹄,见则有大兵,鼓亦化为鵕鸟,其状如鸱,赤足而直喙,黄文而白首,其音如鹄,见即其邑大旱——《山海经·西山经》 有鸟焉,其状如蜂,大如鸳鸯,名曰钦原,蠚鸟兽则死,蠚木则枯。 今日第二更………感谢青衫远洋万赏,谢谢~ 第二百五十四章 赴昆仑(感谢Y0书万赏) 听到张若素的话,卫渊的思绪都微微凝滞了下,然后才反问道: “消失了?!” “是,准确的说,应该是昆仑山的一部分。” 张若素解释道: “一般意义的那个昆仑山倒是还在,至少没有太大的影响,可是昆仑山上,原来和神州神话相关的那个昆仑就消失不见了,你可以认为说是,昆仑山还在,但是传说里面,西王母之类的神灵生活的昆仑不见了。” 昆仑在神州古代神话的分量极重。 可以说几乎是最古老神话的核心。 卫渊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收拾古玉和羽衣的珏,想了想,迈步走到外面,然后才问道:“这件事情,珏知道吗?” 张若素回答道:“自然是知道。” “老道可没觉得自己能瞒得过她,再说,那位天女本身虽然遭遇过一些事情,但是修为也不低,以昆仑对她的意义,不管我说什么,她都肯定会去昆仑山看看,只是看来,现在她也没有做什么过激的举动。” “不知道是因为相信西王母,足够沉得住气;还是说,知道些什么。” 卫渊想到那位曾经见过几次的雍容女子,也不相信后者会遭遇什么危险,按照他的猜测,很有可能是西王母带着昆仑山遁入山海界,或者离开人间,前往其余洞天世界,就像是青丘国。 如果是这样的话,其实不需要担心。 卫渊和张若素又聊了几句。 最后他语气顿了顿,问道:“张道友,我前一段时间和你说,有人开发帝陵的事情,天师府能够想办法吗?”张若素声音沉默了下,苦笑叹道: “这件事情,老道恐怕是帮不上多大的忙了。” “天师府虽然算是道门宗庭,可是毕竟是出家人,开发帝陵的事情,不大好插手,老道士也管不到那些历史学家,总不能找上门去,威胁人家不准去开发帝陵罢?” 其实可以…… 卫渊心底默默补充了一句。 只是他心里也清楚。 参与帝陵开发的人员不知道有多少。 他又不能真的一个一个找山门去,吓唬的话,总有那些种种原因之下,胆子够大头够铁的,总不能真的出手,最后心底暗叹一声气,只好决定答应董越峰的邀请,加入考察帝陵的人员。 然后趁着机会,利用章邯说的机关,把帝陵直接封闭起来。 当即和张若素约好,之后前往昆仑山一探究竟,看看情况。 然后才把手机收好。 卫渊回到花店。 珏已经把羽衣和大部分的玉石收了起来,少女没有询问卫渊刚刚是和谁在聊,只是伸出手,五指摊开,掌心里是一枚白色昆仑玉,上面有一道昆仑特有的符箓,这种纹路天然能够勾勒天地间某种力量,相当于道门的云箓,是从天地诞生的力量。 卫渊好奇看向珏。 天女珏语气轻柔宁静,坦然道:“之前一直想要给你的,只是没有机会,算是谢谢你两次的救命之恩。” 卫渊知道她的意思是先前羽衣的事情,以及之前鬼域的事情。 没有推辞,接下了这一枚昆仑玉。 虽然说,他是很想要现在好好看看这一枚昆仑玉。 但是天女珏看上去从容不迫,周围还有其他人在看着,卫渊自己也只能坦然收下了这一枚玉石,神色坦诚宁静,看上去似乎也没有多么在意这一枚昆仑玉。 难得又都有闲暇时间,卫渊买菜回来做了一顿饭,邀请珏和虞姬一起吃过午饭,在吃饭的时候,顺口提了提獙獙的事情,卫渊的语气顿了顿,他想了想,还是没有告诉珏他要和张若素去一趟昆仑的事情。 只是道:“珏,我过一会儿可能还得出去一趟。” “獙獙这家伙放在博物馆里也不大好。” “你如果有空的话,把它送到青丘国,那边儿狐狸足够多,女娇也能把这东西压制住。” 獙獙不甘心,似乎要咬卫渊的脚。 然后被类直接一顿猫猫拳爆锤。 黑猫类四蹄踏雪,尾巴竖起,毛发柔软,往后面喵了几声。 水鬼优雅地套上一双白色手套。 然后直接拖着獙獙两条后腿拉到了博物馆后面去,獙獙的拽着拉在地板上,不甘地留下了几道划痕,看着黑猫类一脸可靠的表情跟了过去,卫渊嘴角抽了抽,强行控制自己收回了视线。 山海时期的异兽有很多,有的普通人付出一定代价,都能结阵猎杀,有的则是很珍惜的灵兽,如同类,而和类等级相仿的就是獙獙之类的灵兽,只是有吉凶之分。 而最恐怖的就是那些其实和神灵没有任何区别,又性情暴虐的凶兽,其中四凶在这些凶兽里面名气最大,而以卫渊所知,这四凶都是被舜帝所流放的凶手首领,原本是为了让这四凶为神州人族抵御魑魅。 混沌,穷奇,梼杌,饕餮。 总之名气很大,脾气很臭,心眼更小,尤其穷奇,极端记仇。 对付一般的凶兽,卫渊觉得自己还行,可要真是对上了在山海时代就有赫赫声名的凶神,卫渊觉得自己只能希望对方记性不大好,把自己给忘了,要不然就可以考虑一下,昆仑不死花的效果能不能抵抗得了饕餮的消化能力这个问题。 珏看了一眼那被‘拖走’的獙獙。 嗯一声,想了想,道:“我正好也有一段时间没有去过青丘了,之前和渊你说过的那两位好友醒过来这件事情,也应该和巫女娇前辈说一声,不过……” 少女语气微顿,望向卫渊,好奇道:“这种事情你不去一趟青丘。” “渊你想好下一次回青丘的时候,怎么样和她交代了么?” 卫渊:“…………” 珏,不提这件事情,我们还是朋友。 …………………… 最终卫渊把这个问题扔给了未来的自己去头痛。 獙獙交给天女珏,后者索性带着虞姬一起回去了青丘国看望女娇。 在收拾东西的时候,虞姬抱剑倚靠着门,看着天女考虑带着礼物。 虞姬对于那位青丘国女娇很有好奇,问道:“珏你和女娇的关系应该不错,去一趟青丘国,还要这么麻烦准备礼物吗?”天女抬眸,语气温和,气质安静清雅,答道:“我去见巫女娇当然不用了。” “像是我们现在,世界越来越陌生,认识的人越来越少,能去见一面已经很开心了,就是那句话,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那你……” “我是在给渊准备。” 天女道:“正因为相识的人很少,所以他这次不去,才要准备些礼物表达歉意,要不然,巫女娇下一次肯定会捉弄他,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为什么会那么好。” 虞姬认识珏这一段时间,知道天女性格温和宁静。 就像是长风一样坦荡,又会替别人考虑,所以她也有一件事情不太明白,身穿红衣,气质如同烈火的女子手指轻轻抵着下巴,褐瞳扫过天女,沉吟了下,问道:“那一枚昆玉,是你自己雕的符箓,为什么不告诉他?” 珏动作顿了顿,皱眉沉思道:“你说为什么……” 她没能想出答案,叹息道:“我好像也不知道。” 按了按眉心,随意笑答道:“大概是不愿意让他心里有负担?” “你看有的时候,送的礼物太麻烦,收礼物的人心里也会比较累。” “好意如果反倒变成朋友心里的负担,那还不如不说。” 虞姬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道:“这倒是。” 不过。 既是九天之高风,润物无声之余,坦荡从容也是秉性。 如果是正常情况的话,应该会选择直说,而不是说谎……她变了? 虞姬手指抵着下巴,若有所思。 ……………… 卫渊则是动身前往昆仑山,这一次卫某人很奢侈地打了车,神色镇定,等到出租车拐出去之后,他微吐出一口气,手掌郑重伸入兜里,慢慢掏出来,展开,手中托着那一枚昆仑玉。 他解下了脖子上的那一枚扳指,以剑气小心翼翼地在昆仑玉上,不影响到昆仑纹路的地方穿出一个小孔,然后用绳子穿过去,把昆仑玉和秦时的扳指串在一起。 然后才重新带回去,抬手轻按了下昆玉所在的位置。 神色宁静。 事情突然,卫渊也没有太多休息的时间,这一次是直接坐飞机去了昆仑山所在区域,到了目的地的时候,天地间一片苍茫,远处隐隐可以见到雪色,人在这里,只觉得视野极为开阔,张若素立于天地间,远望天地。 气质缥缈独立。 老道人回过头看向卫渊,洒然笑道:“卫道友,来得有点迟啊。” 卫渊站到张若素身边,远看昆仑苍莽,答非所问道: “我听说张道友你没有办法轻易下山。” 张若素道:“是不能轻易下山。” 他望着远处,叹道: “但是昆仑山消失这种事情,还是值得下来一趟的,卫道友你传承足够古老,我想,带着你来之前我曾经去过的地方看看,或许也能有点收获,至于龙虎山上的事情,贫道只要尽快赶回去,倒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卫渊点了点头。 回忆在湘水时候,得到的禹王留言,卫渊基本可以断定,龙虎山上也是人间界和山海经的节点之一,眼见着张若素已经迈步往上,卫渊也随即紧随其上,两人如同两道流光,很快就抵达了不对外界开放的山区。 然后仗着道行,一前一后往山巅而去。 曾经的万神之山,西王母所居住之地。 也是神州神话起源的昆仑山。 现代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 剩下的部分又在哪里? 卫渊踏步在一枚落雪上,身形飘摇,已经跃空,旋即稳稳落在了山巅上,抬眸往前看去。 ps:卡文中……昨天晚上停水停电,没有空调要死。感谢y0书万赏 快三点多才睡着。 今天第二更会有,应该比较迟。 第一百五十五章 青铜灯(感谢常乐知足最重要万赏) 昆仑虽高,但是相较于擅长御风的卫渊来说却不算什么。 至于张若素。 能够活一百多岁还精神头很好,卫渊也不知道这老道士的道行有多高。 风雪落于身周,却被自身的法力和劲气阻挡住,两人很快抵达了整座昆仑山最高的地方,老道士拂袖,打出一道古老符箓,虚空中泛起涟漪,虚幻而缥缈。 张若素回头示意卫渊跟着往上走,迈步跨过了这一片结界。 卫渊望着昆仑墟和人间昆仑山的入口。 下意识按剑戒备。 昆仑山位置极大而高,几乎算是山海界一个标志物,以卫渊所知的,昆仑山西北侧,是山神陆吾看守,虎身而九尾,人面而虎爪;而西南侧,则是神兽开明兽看门,身大类虎,九首人面,一个是九首,一个是九尾,都是虎相人面。 这一层次的特征足以和幽都衔烛之龙,龙身人面相比。 其实力至少在远古时期的相柳之上。 他的戒备和警惕几乎是本能。 不过旋即意识到,这里已经不再是远古。 昆仑山后也没有了神代的昆仑,更何况,真的要算起来,这一座昆仑山,在神代的时候应该被称作玉山,是昆仑山脉当中属于西王母的部分,而昆仑之丘还要更远些。 卫渊脚步顿了顿,想到这里的时候,他突地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或许在这结界之后。 会有一位姿容绝世,雍容尊贵的女子笑吟吟地看着他,然后问他一句可后悔么?不知道为什么,卫渊想起来的时候,总觉得后背都有些麻了,嘴角抽了抽。 不至于不至于…… 应该不至于。 卫渊摇了摇头,把这个杂念扔到脑后。 持剑走入昆仑墟的范围,而后瞳孔微微收缩。 …………………… 空旷,苍茫,浩瀚。 这里已经不再是神代时期那一座众神之所。 就像是昆仑墟直接消失不见了一样。 留下的是大片大片的平地,看上去极端地空旷辽阔,仔细看起来,这昆仑墟之上留下的平底比起下面的昆仑山都要更大,卫渊俯身轻触地面,无比光滑平坦,神色缓缓凝重。 他看不出来缘由。 但是如果以最极端的情况去思考。 这几乎像是一柄剑,一柄上及天光,下触九幽的剑,横着斩过了昆仑墟,将原本的众神之山完整地斩下来,卫渊皱了皱眉,不由自主地回忆起来曾经听说的传说,曾经在远古时期和昆仑齐名的不周山,就是被水神共工撞倒。 如果想要做到将昆仑斩裂,必须要是不逊色于共工的神灵。 且愤怒地超过原本的极限,甚至于忘却生死,才能够做到。 是剑,还是斧…… 轩辕帝,亦或者蚩尤,还是说刑天…… 哪怕是无支祁巅峰时期,被称为水君,是淮涡神系之主,抽取四渎之一的淮水化作兵器,也不可能打断昆仑山,甚至无法撼动这一座山真正的地脉,因为昆仑山就代表着神州神代之基。 卫渊脑海中闪过他所知道,有可能做到这一点,且最强的一批名字,那是神州神代的皇,以及两位在那个恐怖时代都拥有战神名号的强者,旋即记起来,轩辕已经离去,而蚩尤的身体被封印在人间和青丘国之间的道路之下。 刑天尸首分离,也早已经被各自封印。 那么,到底是谁能做到这一点? 三国时期,西王母还曾经下山,是那之后的事情? 也是,如果说那个时候昆仑山还正常,西王母是不可能容忍珏陷在险地那么久的。 卫渊脑海中思绪翻腾,却始终没能得到什么收获,只好默默将这些记下来,那边张若素开口叫他过去看,卫渊定住思绪,迈步过去,这里实在是太过广大,卫渊和张若素行走在其中,仿佛走在被冰冻的大海,越发感觉到自身的渺小。 花了很长时间,才终于找到了先前老道士曾经抵达的地方。 “这里应该是以前那些神仙们游玩的地方。” 老道士指了指前面,是因为这里本身地势就低于昆仑墟被截断的地方,大概相当于地下洞天一类的盛景,所以保留了下来,从留下的痕迹来看,还能面前感觉到当年的辉煌。 卫渊原本是山下的人,只是记录昆仑的时候来过一次,对这里倒是不那么熟悉。 张若素在前面带路,脚步微微一顿,视线落下,看向地上。 卫渊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皑皑白雪之上,卫渊和老道士看到潜藏在白雪当中的骸骨,而且不止一具,张若素眸子眯了眯,伸手触碰骸骨,白眉抖动了下:“奇怪,老道上一次来的时候,还没有遇见过这东西,哎呀,上一次居然看差了。” “老咯,老咯。” 老道士抬手轻碰额头,满脸自嘲,倒像是真的记错了。 卫渊却察觉到不对。 张若素的道行,不可能出现看差之类的事情。 也就是说,故意提醒,这白骨是这一段时间出现的,那么这里很有可能有什么妖魔凶兽,现在还藏在暗处…… 卫渊很快反应过来,面不改色道:“道友年纪毕竟大了。” “这些事情上记错了也很正常。” 两名道人视线交错过去。 表情如常。 卫渊步步往前,扫过了这曾经是众神欢聚之所的地方,只是曾经那么地壮阔辉煌,最终也落得了这样的下场,此刻看来自然有很多的感慨,正心底叹息,卫渊的视线微微凝固。 落在了一处石雕之上。 老道士察觉到卫渊的异常,询问道:“卫道友,怎么了?” 卫渊注视着石雕,那是一盏灯的模样,整体古朴素雅,灯上还落着一只振翅的鸟儿,卫渊眼前回忆起一幅幅画面,是曾经登上昆仑,记录这里的时候,受到过招待,当时有侍女捧着灯走来,就是这个样子,可当时明明是古青铜质地。 他沉吟了下,伸出手,落在这石雕上。 触感就是普普通通的石头。 正想着要不然,干脆把这石雕拔出来,扛着下山给珏看一看。 吊坠上,昆仑玉浮现丝丝暖意。 上面有天女亲自雕刻的昆仑云箓,而珏是昆仑天女中年岁最小的一个,也最受诸天女宠爱,一丝丝暖意顺着卫渊手臂流出,落入了昆仑石雕当中,伴随着咔嚓咔嚓的声音,那一座石雕上的石头尽数崩碎,浮现出青铜质地,和当年曾经见到过的一模一样。 烟尘散尽,唯灯盏中一点青灯长明,仿佛数千年岁月并无变化。 哗啦声中。 突然一道气机暴起。 潜藏于暗处的妖魔见到这盏青铜灯,再也按捺不住,直接朝着卫渊的后辈袭杀而去,卫渊神色不便持剑转身,已经见到了那妖魔的模样,化作人形,羊首人身,而且有四根羊角,尖利如剑戟,煞气凶悍无比。 卫渊双瞳散发金色神性气机。 老道士一愣,然后似乎被这东西的本体吓了一跳: “土蝼?” 昆仑之丘,是实惟帝之下都,神陆吾司之,有兽焉,其状如羊而四角,名曰土蝼,是食人。 土蝼见张若素似乎被吓了一跳,迅猛无比,本能吞吐磅礴灵气和风雷。 卫渊拔剑。 张若素则是顺势抬手,右手三山指直接点在土蝼眉心,卫渊本来打算出手,却亲眼看到,老道士一刹那就封住了土蝼的神魂,就只封了一刹那,却恰好打断了这一头山海凶兽出招的顺畅,生生把那风雷都憋住。 指法顺势变化,往下一拉,点在鼻下和咽喉处。 土蝼怒吼出招。 老道人脚步一动,未卜先知出现在土蝼一侧,右脚踏前,旋身,顺势左腿膝盖猛地抬起,以磅礴阳位,重重点在土蝼所化壮汉尾椎骨上三寸,便是风雷水火,右手如托似送,直顺势卡住咽喉,以阴位演化天地山泽。 道门八卦。 逆向一合。 咔嚓的骨裂声音清晰无比。 卫渊才拔出剑,就眼睁睁看着土蝼腰部和咽喉被同时反向重击,整个人形几乎被打成三折,老道人一只脚踩着坠地的土蝼,一只手抚着心口,呼了口冷气,面色微白: “吓了老道一跳,这东西不早灭绝了吗?” “突然跳出来,老道还以为看差眼了。” “………” 卫渊看了看险些被直接折叠起来的土蝼。 又看了看长吁短气,显然似乎被吓了一跳的老道士。 嘴角抽了抽。 默默收起了剑。 ps:今日第二更…………缓冲章节,感谢常乐知足最重要万赏 不是,渊和珏还很明显处于好友阶段啊,吐槽……来自于作者的抗争。 第二百五十六章 卧虎(感谢潜龙勿用8的万赏) 卫渊握着剑,盯着那原本出身于山海时代昆仑的异兽,老道士看着身子不怎么壮实,好像一推就倒,但是右脚踩在土蝼的背上,这一只在山海时期属于食人凶兽的怪物竟然没办法轻易动弹。 卫渊能够隐隐约约感觉到。 土蝼的巨力,被老道人直接又转圜传导到了它自己身上。 除非它能做到自己把自己举起来,否则不要想着能把这老道士推开。 这显然是极为高明的劲气运用。 不过,土蝼出现,难道那一部分消失的昆仑山回到了山海界? 卫渊若有所思,按照这个思路继续推展开来。 因为昆仑山前往山海界,所以这里成为了山海界和人间界的重要节点,鼓,钦原,土蝼,獙獙,都是从昆仑山这里出来的?但是这种情况是什么时候发生的,除了昆仑之丘,还有哪里有这样的节点? 那个将昆仑带走的人,是不是也是山海界的某一位? 正在卫渊思路逐渐展开的时候,被张若素踩在脚底的土蝼突地怒吼,化作原型,山海经记录这是一头羊,张若素对这一点已经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是老道士完完全全没想到,长得像羊和羊是两码事。 老道士脸色一怔。 那土蝼的原型居然有一座小山那么高。 老道士直接被顶得飞起来。 土蝼昂首嘶吼,长得像是羊,但是却偏偏生长了利爪尖牙。 元气浓郁,在他身边汇聚,化作了一座山。 而土蝼则是要趁机消失不见。 是替死挡灾的法门。 张若素微微皱眉,轻飘飘落下来,然后一脚踏下。 阴阳二气汇合,一刹那泄露出的煞气浓郁程度,即便是凶兽都觉得如坠冰窖,完全不知道这看上去和善的老道士怎么会有这么浓的煞气,几乎像是整个人都被血腥气淹没,只剩下两只眼睛尚算清明。 一脚踏下。 化作山那么大的土蝼直接跪倒。 老道一脚踏碎了一座山。 土蝼差一点直接跪倒在地,即便如此,仍旧怒吼一声,挣扎着散出流光,卫渊在这一瞬间感觉到了山海界的存在,这一只原本生活在昆仑之丘的凶兽趁这机会,直接遁入山海界。 老道人原本能在瞬间施展辣手将其困住。 但是却收手,只是留下了一个印记。 等到那凶兽消失不见,张若素闭目感知,却最终什么都没能察觉到,叹息一声,苦笑道:“还打算顺藤摸瓜,看看这土蝼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得了,现在连藤都给人抽走了,早知道就直接把那土蝼给收拾了。” 他忍不住发起牢骚,叹道: “有时候老道也觉得山海经写的太模糊了。” “这也能叫羊?” 卫渊略有尴尬,沉默了下,目不斜视道: “有一说一,张道友。” “你觉得它不像是羊吗?” 张若素怔了下,道:“要说羊的话,倒也像,就是大小有点奇怪。” 卫渊心中默默补充了一句。 有一说一,山海经纯路人。 然后正色道:“我也只是从客观的角度评价一下。” “毕竟这东西长得其实也像羊,只是现在看起来稍微大了一点。” “严格说起来,山海经也没记错。” “况且……” 卫渊声音顿了顿,道:“况且这东西在远古时期,可能真不算是大的。”张若素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道:“确实,卫道友你说的也有一点道理。” 他补充了一句:“这么大的羊,味儿一定够膻。” “不大好吃。” 卫渊古怪地看了一眼老道士。 “行家啊……” ……………… 刚刚的战斗很短暂。 张若素和卫渊又在这昆仑转了一圈,没能找到其他的,类似青铜灯的物件,也没有再见到土蝼这样的山海经异兽,最后两人回到了一开始的地方,收敛了这昆仑之上的白骨,老道士冲着白骨拜了三拜,面色有些沉郁,即便是他也没办法再轻松下来。 他缓声道:“卫道友你有太平道的传承,应该知道这些山海界的凶兽和我们人间的关系,这情况已经持续了几千年,只是以前这种凶兽很难出现,可能一两百年才能见到一头,可现在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类似于吃人的,能带来旱灾的,水灾的。” “这种凶兽在山海界太多了。” “一旦山海界和人间界接触,搞不好那种大凶都能出来,所以老道才想要早点让修行普及开,说句不好听的,到时候就是跑也能跑得过凶兽,可惜,没能把那土蝼抓住,他开了血食,这次又跑了,要是不管的话,恐怕一发不可收拾,会一次一次来,胆儿越来越肥。” “必须尽快把它诛杀。” “我会让弟子在这儿准备法阵。” “至少再有凶兽从这儿进来人间,能提前有点准备。” 卫渊没有说话。 他蹲下来,伸手触碰刚刚埋葬白骨尸骸的地方。 眼前闪过最后的画面。 是拿着风车笑着跑过的孩子。 是柔软的阳光,草地,是在街道上骑着单车飞驰而过的街景,是旁边叫卖豆腐脑油条的声音,因为被土蝼所吞吃,连这画面都残缺不全,最后卫渊伸手握住这些记忆画面,却也无法阻止这些真灵残留之物消散。 笑声,哭声,日常随手可触之物,终究从半跪在地的道人手中散去。 土蝼,凶兽,是食人。 张若素沉默了下,闭了闭眼,叹道:“走。” 卫渊点了点头,他站起身,没有多说什么,老道刚刚所说的声音里有疲惫之感,卫渊不会怀疑,以老道过去的经历,如果刚刚真的被他找到了土蝼一族的地方,老道会直接杀入其中。 只是可惜,张若素没能预料到,土蝼靠着人间界对山海凶兽本身的排斥,主动回归了山海界,张若素道行虽然高,但是还没能高到跨越世界去寻找凶兽的程度。 两人从昆仑山上下来。 卫渊突然开口道:“张道友。” “你刚刚给土蝼身上留下了天师府的追踪符?” 他笑了下,神色像是在雪夜中捕猎时安静的虎: “能把对应的符给我一个么?” …………………… 追踪符根据施法者的不同,会有不同的表征,用来确保追踪时候的准确性,张若素只当做卫渊是打算戒备土蝼再度出现在人间界,完全没有想到其他的可能性,点了点头,并指在虚空中画符,然后把这一道符给了卫渊,卫渊将符叠好,放入怀里,道一声谢。 两人彼此告别,张若素往龙虎山而去,卫渊则是回到了泉州。 这个时候已经是晚上。 珏和虞姬都不在,花店画室都是一片漆黑,难得的是隔壁书店的几位青丘狐都在,老狐狸胡明见到卫渊回来,笑呵呵地打了个招呼,举了举手里的锅铲,很得了神州打招呼的神髓,笑呵呵道:“卫馆主,回来了啊,吃了吗?” “刚炖了老黄鸡,加了一把山蘑菇,味儿可正了。” “一会儿熟了了,你一定尝尝。” “我让玉儿姑娘给你送过去。” 卫渊看到那位不知和朝歌城有什么关系的九尾狐站在二楼,后者眼神清淡,怀里抱着书,只是客气地点了点头,卫渊随口应下,狐狸精炖的老母鸡,想一想都知道味道有多正了,卫渊进了门,在博物馆里翻找了下,找到了那几件青铜器。 土蝼是昆山之丘的凶兽。 昆山之丘正在西山经的记录里。 被记录于西山经的鼓来到了人间,人间的昆仑山却消失不见,再加上昆山之丘的土蝼和钦原来到人间,卫渊本来就打算去一趟山海界看看,正好之前还答应了朝歌城的众人,要去一趟崇吾山。 卫渊身上还有从相柳那里得来的山海经玉书。 更要前往山海界世界去看看,禹王和契留下的东西到底有什么用,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这一次前往山海界,他另有其目的,有的时候,卫渊觉得自己是个心眼很小的人,比如,报仇一般不喜欢隔夜。 卫渊一手持剑,一手取出卧虎令。 伴随着涟漪溢散,人间界和山海界的通道再度打开。 因为并不是通过朝歌城开启祭祀,进行双向的沟通。 这一次卫渊进入山海界比较吃力,持续的时间也会比较短,估摸了下,比之前几次至少短三分之二,甚至更短,很可能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少年道人模样的朝歌山神再度出现,而后迅速收敛属于山神的气机。 驳兽察觉到异常站起来,卫渊伸手抵着嘴唇,示意驳龙安静。 远远望了一眼夜间的朝歌城。 卫渊没有在这里多呆。 他伸出手,张若素的那道符箓也被他带过来了。 此刻在人间界没有任何效果的符箓散发出流光,和卫渊右手手背上的天命赤箓相互联系,让他能够隐隐约约把握到了那只土蝼所在的方向,握了握手,感觉到在山海界状态下的磅礴神力,卫渊迈步走出,跃下了这一座山。 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他身边缠绕着狂风,速度一开始还寻常,但是逐渐加快,模样也逐渐变化。 如同掠下山峰的狂风。 最后变成自己原本的模样,一身墨衣,身后背剑,腰间悬下腰牌。 奔走如风。 这是浩瀚且阔别人间界许久的山海界,第一次迎来这位客人,沉睡着的山海,蛮荒且崇尚力量的凶兽们尚且不知道夜色下掠过他们的风意味着什么,但是卫渊腰间的卧虎令和背后的八面汉剑却已经隐隐鸣啸—— 此地,卧虎急行。 生灵莫近。 ps:今日第一更…………三千两百字,感谢潜龙勿用8的万赏,谢谢~ 第二百五十七章 规矩(感谢东方贺万赏) 山海界·昆仑之丘一侧的山峰下。 伴随着浓郁的法力波动,土蝼突然出现,才出现就长呼口气,只觉得一种浓郁的疲惫感觉浮现心头,刚刚那人族的老头子,看上去病弱,可是力气居然那么大,土蝼的身子被打得皮开肉绽。 不过也就一会儿,它活动了下身子,发现自己还活着,就忍不住放声大笑。 张狂而刺耳的笑声引来了旁人的注意。 很快大地开裂,有几道身影出现,看上去都是土蝼一族的模样,其中一只消瘦些的异兽嗓音清脆,变化成了人形,是个五官柔和的少女,看到这土蝼一身伤势,忍不住道: “大哥,你回来了?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还笑得出来?” 土蝼一晃身,变化成了一个高大男子,仍旧忍不住地得意笑道: “当然笑得出来。” “我这一次去人间,应该是见到了那所谓的人族高人了。” “啊?人族高人?!” “嘿,那道士真的有点手段,我身上的伤势就是那老东西弄出来的,不过没关系,那道士虽然厉害,不过我要走,他也完全没办法留下我。” 土蝼所化的大汉大笑道:“这下可以确定了。” “人间那边,我们可以说,想去就去,想走就走。” “我和你们说,现在人间可到处都是吃的,那些人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比传说里远古时候要多的多了,都住在石头屋子里,咱想吃就吃,而且很多人吃了他们也没法找到我们,就算是找到了也拿我们没办法。” “而且,那边儿有不少有意思的东西。” “总而言之,有的吃,有的玩,还足够安全,哈哈哈哈,人间那边有什么天堂之类的说头,哪儿就是咱们的天堂了,哈哈,下次咱们就再去一趟。” “我跟你们说,最安全的,是那些老东西,虽然肉老了点,但是家里没什么人,死在家里也没人知道,再然后,就是那些还没长大的,随随便便就能带走,根本没有难度……” 周围有化作柔美少女的,听得双目明亮,也有化作孩童的,喊着饿了。 如果不是山洞里铺着头颅和白骨。 倒是也算其乐融融。 那大汉放声大笑,正要伸手拍那孩子没能化形完成的头。 突然, 一道低沉的虎咆声音炸开。 这一窝土蝼在听到这声音的时候,突然自心底生出一种慌乱的感觉。 在刹那本能地后退,要遁地离去。 那大汉神色一变,突然有剑器出鞘时候锋刃和剑鞘摩擦发出的低鸣,剑鸣声音未曾落地,寒芒直投入山洞中,那土蝼怒吼抬手,没能有真正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带着神性的气机直接洞穿眉心。 低沉的剑鸣声音不断回荡。 八面汉剑第一次出现在这个世界,倒插在岩壁上。 大汉眼底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步步走入。 神色缓缓凝固。 是他…… 众多土蝼之兽面色骤变,有的转头想要对敌,有的慌不择路想要遁地,有脚步声不紧不慢地响起,一身墨衣的青年双手结印,神力替代法力流转,嗓音清淡,在心底缓缓落下。 天罡三十六法。 诸葛武侯,奇门六甲。 封禁。 在这个时代,再没有谁比卫渊更熟悉这一门天罡法。 在刹那之间,整个山脉直接被封禁,哪怕是土蝼,在没能超过此刻身为山神的卫渊时候,也不要想使用遁地之术,卫渊注视着这些食人凶兽,抬手,倒插在地的八面汉剑倒飞而出,落入手中。 其中一名土蝼怒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来我们这里?!” “卧虎。” 卫渊还是回答了一声。 土蝼之妖在脑海中搜索自己知道的,虎形妖兽的名字,却一无所获,只是那股掺杂煞气的神力气机让它身躯僵硬,忍不住出声: “卧虎?卧虎是什么?!” 卫渊单手斜持长剑,步步往前,腰间腰牌发出低沉的鸣啸。 步步往前。 而后,背后有虚幻的猛虎浮现而出,舒展身躯。 猛虎琥珀色的双瞳漠然冰冷,曾经镇压神州人间界魑魅魍魉千年的气机第一次来到了山海界,昂首低沉咆哮,卫渊迈步往前,背后猛虎和他的动作一模一样。 一人一虎,一实一虚。 让这里莫名变得空旷。 “犯我神州者,怪力乱神。” “皆缉捕诛杀之。” “就是卧虎。” 剑气纵横,猛虎咆哮。 ……………………… 一炷香的时间快要结束的时候。 兽吼怒咆逐渐消散。 只有剑鸣声音还算清越。 卫渊缓缓拔出了长剑,这里的妖兽土蝼已经尽数被诛杀,无论老幼,全部倒伏死在地上,一股羊膻气混杂着血腥味道,卫渊调转剑刃,缓缓擦拭剑刃上的血腥气。 他拔剑,剑气吐出,在这一脉土蝼妖兽生活的山岩墙壁上,留下了一串笔触锋锐的文字。 卧虎是怎么样才在人间留下了两千年的凶名。 哪怕是卧虎一脉消失了都流传不绝的? 山海界开始和人间界接壤。 像是土蝼这一层次的妖兽已经能够尝试进入人间。 如果不加以遏制,肯定会让那些妖兽越来越肆无忌惮,山海界当中,食人的凶兽可是有很多的,一些无害的,或者祥瑞,卫渊没兴趣阻拦,但是那些食人凶兽,则不可能放过。 面对这些凶兽,人间的反击必须足够重,而目前来看,只有他能靠着和朝歌城地脉的联系来到这里。 卫渊收剑,看了看这些倒伏的尸体,八面汉剑剑刃上吐出剑气。 抬手一斩。 …………………… 胡明的香菇炖鸡终于炖成了。 汤汁上飘着一层金色的油花儿,香气四溢,改十字花刀的香菇都浸润了汤汁,入口软嫩,炖的老母鸡是专门养在松林地里的,本身肉质紧实。 苏玉儿不是很情愿地下楼,当然面上仍旧从容地给卫渊送过去。 敲了敲门。 是水鬼开了门,苏玉儿环顾一周,突地微微怔住,没能看到那几件殷商年代的古青铜器,正想要去问,脚步声音响起,里面的屋门被推开,卫渊走出来,苏玉儿瞳孔微微收缩,在一刹那感觉到一股寒意蔓延手脚。 这样的感觉来得快,去的也快。 就仿佛是错觉一样。 卫渊的神色仍旧客气有礼,和以前没有什么区别,苏玉儿伸出手指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炖鸡,道:“你出来的刚刚好,这是胡明给你准备的那份,味道不错,才做好,你可以试试看。” 声音顿了顿,眼前卫渊那种感觉,还是让苏玉儿没能开口询问青铜器。 不过很快就看到卫渊把那几件青铜器都取出来,似乎是刚刚在擦拭,就也没有多心,卫渊取来勺子,喝了口,入口的时候滋味很清淡,但是不像是那种加了太多调味料,浓油赤酱的鸡肉,吃的多了,舌头会有些发干发涩。 鸡汤滋味浓郁而滋润,鸡肉本身用筷子一挑就和骨头分开,香菇口感柔韧,却又有那种菌菇类特有的香气,和鸡肉鸡汤本身的味道很好地搭配起来,卫渊吃得尽兴,赞叹道: “果然好吃,下一次我买点羊肉来,做点羊汤给老胡送过去。” 苏玉儿眸子微亮。 仍旧面色清冷,淡而矜持地点了点头。 在苏玉儿回到书店二楼的时候,听到动静,回过头,看到卫渊在夜色里离开,略有诧异,但是她性格本来就偏向清冷平淡,对于旁人的事情没有太大兴趣,仍旧走上二楼,翻看那本没有看完的小说。 青丘国和人间虽然并行发展,但是她很喜欢人间的这些文字。 ……………… 卫渊张口呼吸了一口夜色的空气。 这一次是御风朝着昆仑山的方向过去。 哪怕是他本身有足够的道行,又极为地擅长御风,距离还是太远,足足花了一整夜的时间才到了昆仑山,他在山下刚刚开了的早餐店里买了点东西,而后独自攀山,风势极大,寒风料峭,白雪翻飞,从他眼前飞过。 卫渊爬上了山,踏入了昆仑墟。 早上的阳光,落在昆仑山上都是清冷的,远离人间。 卫渊把手上的东西放下。 拂袖,袖袍鼓荡,用了地煞七十二法的壶天,有一个个东西飞出,是一个个头颅,都是羊头,有四根如同剑戟的羊角,无论老幼,尽数被他诛杀,而且将头颅斩下来。他把买下来的早餐,在那骸骨上感知到的,不知道是混合起来的,还是谁心心念念的豆腐脑油条带上来,轻轻放下。 他看到那累累白骨的时候,说到底没有太高的愿望,也没有立刻浮现出什么维持人间秩序,众生安宁的想法,那是圣人的心境,不是他的。 只是心中一气不平。 所以花了一夜时间,斩首而还。 其实说到底,也就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心有不平,那就拔剑斩之。 卫渊俯身,手掌触碰地面。 骸骨上残留的丝丝神念升腾起来。 似乎是感知到有人为自己报仇,那缕缕残念,终究归于平静。 卫渊手掌五指微拢。 在这白雪皑皑的昆仑山,忽而开出了一朵柔弱的花朵。 身穿墨衣的青年背后长剑血迹犹腥。 …………………… 钦原所化的青年晃晃悠悠地抵达了昆仑山下。 他是凶兽,但是并不是那种会主动食人的,他属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类型,但是对于人间界的发展也很诧异和好奇,这一次晃悠了一圈儿,确确实实好好玩了一统,所以打算回去一趟,然后下一次时间到了之后,带着朋友跨过那些阻隔,来这儿转转。 不过,那个朋友脾气有些暴躁,属于凶兽。 不过,管他呢。 反正和我无关。 钦原半醉半醒,拎着一瓶人间产的蜂蜜酒,飞到了昆仑墟。 他就是从昆仑回来的。 风雪如旧,但是却带着一股血腥味道,钦原一下给刺激地醒了酒,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低下头看去,瞳孔骤然收缩,在昆仑墟之上,有一个显然被挖掘出来的墓穴,之前放着早点,这不算什么。 但是在这墓穴旁边,一座极端可怖,以食人凶兽土蝼首级类叠起来的京观就那样伫立在那里,一只只土蝼首级怒睁双目,恐惧几乎凝聚出实质化,让钦原只觉得一股寒气在背后乱窜,他飞下去查看情况。 在这京观旁边,一座石碑伫立,正面写着一行隶字。 语气平淡,理所当然。 “犯我神州,缉捕追杀之,斩其首级,镇压于此。” 但是旁边就是超过十头土蝼的头颅。 冲击力巨大无比。 钦原只觉得头皮发麻。 手中的酒瓶坠地,踉踉跄跄后退几步,坐倒在地,一股寒气在心底冒出来,倒是再没有把那朋友带来的想法。 当年的卧虎,是如何在魑魅魍魉之下护持人间安定的? 又是如何让那些妖魔即便阔别千年,仍旧牢记卧虎之名的? 讲规矩,讲人间的规矩。 以文字,以钢铁。 钦原怔怔地看着那石碑,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旋即注意到了一侧的落款,呢喃低语: “卧虎……” 这是变革的时代,而在世界刚刚开始变化的时候,在山海经的异兽们进入人间的时候,消失于历史的卧虎,以最初的方式再度出现。 ………………………… 卫渊走下了昆仑,他这一次没有回泉州。 他站在昆仑的山腰,往蜀地的方向望了望。 武侯祠,就在那里。 ps:今日第二更…………三千八百字。感谢东方贺万赏…… 第二百五十八章 见故人(请假半天调整作息) 昆仑山在神州的西北一带。 而泉州则是在东南。 所以卫渊在从昆仑山回到泉州的时候,势必是要路过蜀地的,而武侯祠,至少是一般人眼中的那一座武侯祠,就在蜀地,和刘玄德的墓葬连绵成了一座建筑群。 卫渊站在蜀地。 现在这里相当繁华,和记忆中残留的印象对比。 卫渊一时间还有点不习惯。 热闹繁华的现代都市,打扮时尚的男男女女,和看望故人的氛围有点不搭,卫渊远远看了一眼武侯祠的方向,认真思考要不要先吃一顿火锅,然后来一碗冰粉,最后再提一份火锅外卖去武侯祠里。 以那家伙的性格。 如果还活着,看到自己满脸悲伤地进去,肯定会狠狠地嘲笑一顿。 甚至可能扛着琴来一首诗经。 武侯祠到晚上八点的时候就会关门,卫渊没有在白天进去,一直到晚上了才提了一包东西,慢慢走到武侯祠前面,这时候已经不让游客入内,里面还有一些游客也都慢慢地往出走。 一对夫妻带着一个十二三岁大的孩子往外走。 “知道这儿是哪儿吗?” “当然知道啦,诸葛亮嘛。” 那少年晃晃悠悠往前走,随口背着诗:“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 “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 孩子的母亲笑吟吟鼓励他道: “再背一首,再背一首的话,待会儿给你吃好吃的。” “啊……” 那男孩听到还得再背一首诗的时候,满脸不情愿,可是听到有吃的,还是眼眸微亮,想了想,有点磕磕碰碰地背起来:“丞相祠堂沔阳浒,桧柏森森铁干古,行人指点定军山,月黑天阴闻战鼓……” 这是一首比较小众的诗词,一共八句。 所以那孩子背起来有点难。 吭吭哧哧了好一会儿,才背到了最后两句: “我来下马拜荒丘,三代而还第一流。” “绵竹战馀瞻尚死。” “一门忠烈壮千秋。” 他松了口气,幸亏刚刚听到有人说,诸葛亮的长子和长孙全部在蜀国战死了,这才记得最后两句,这下答应的吃的跑不掉了,他得意洋洋地抬起头来,看到父母赞许里带着得意的目光,看到旁边大人们的讶异。 觉得晚风吹在脸上都暖洋洋地让人觉得舒服。 他很享受这种感受。 回过头的时候,突然看到旁边站着一个年轻人,看到了那个年轻人的脸,沉浸于得意里的男孩子都愣了下。 然后就被父母拉着往前走,前面有两个孩子,拿着两个玩具,一个拿着诸葛亮的羽扇,一个拿着孙悟空的金箍棒,在哪里打斗玩耍。 行人们汇入人群里。 人群再涌入街道,回到城市。 工作人员把武侯祠的门关上。 他回过头,看到那个年轻的叔叔不见了,可是刚刚看到的一幕却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在一片游客们尽兴的景点门口,只有那个人脸上却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悲怆,明明很年轻,但是刚刚却觉得是个失去一切的老人。 他连连回头,他的母亲拍了下他的头,笑道: “还看什么呢?” “人家关门了。” “可是……” “不说那个了,今天想吃什么?看你表现不错,可以尽管提哦。” “那……那我们再去吃一顿火锅。” “我要两碗冰粉,一碗红糖小珍珠,还要一份酥肉。” “你吃的火锅还是小吃?吃完这些早就饱了。” 那个男孩眼底清亮,相当开心,刚刚那个和其他人不一样的青年,他早就抛到了脑后,孩子的肩膀上,就应该是清风明月,就应该是黄鹂和柳叶,还有各种好吃的好玩的。 他毕竟只有十二岁。 ………… 工作人员把武侯祠关上,骑上车走了。 不过这不代表着武侯祠里面就没人了。 因为某些原因,就是关门了,这儿也还有些专门看顾和保护这祠堂的道士们,夜里还会在这儿巡逻。 卫渊看着那祠堂,迈步走了进去,他的隐身法用的越来越娴熟,周围虽然人来人往,也没谁能发现征兆,夜色中的武侯祠很安静,唯独卫渊的脚步声稳稳地响起。 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走进了诸葛亮殿。 抬头看着静远堂里面的泥塑。 是很奇妙的一种感觉,明明在那个时代,自己的年纪更大些,明明当初那少年说好了要给自己养老,还说后人也有自己的香火,但是现在看看,那笑着挥手的少年渐行渐远,忽然就已经化作历史上一个个文字。 香火的味道直往人身上钻。 这个时候,卫渊才会有一种复杂的感觉。 平日的时候有鸟叫,有蝉鸣,有电脑和手机,有人们的交谈声,甚至于有绿皮火车开过铁轨发出的哐啷哐啷声音,人间炽热而繁忙,让人来不及去回忆,而泥塑,香火,还有眼前羽扇纶巾的塑像,才会真切地提醒他时间的流逝。 岁月是真的过去,再也不会重来。 那个会扛着琴在他门口高唱诗经的少年,早就回不来了啊。 卫渊从带来的塑料袋里掏出了点东西,给诸葛武侯塑像前面摆上,又从旁边的桌子上拈起了几根香,随手一抖,让香燃起来,插入香炉里,拍了拍手上的香灰,道: “得,最后这一炷香,还是得我给你上了。” “还养老。” “你给我养个屁的老啊。” 他忍不住开口咕哝:“我当年看到你没了,一夜白头啊知不知道,少说损了十多年的寿命,你说说,怎么赔偿我?也就是我当年脾气好,换我现在,把你魂魄拉出来也要削你一顿。” “说要回南阳,结果没回去,说要给我养老,结果也没了。”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些事情,低下头整理桌子上的东西,恍惚之间,前面还是那个笑吟吟的少年人,卫渊动作顿了顿,轻声道:“不过,你可以放心,炎汉还是存在的。” “我想,对你们来说至少算是个安慰。” 他好像是听到声音了。 抬起头,身前只是泥塑。 沉默了一会儿。 卫渊掏出一个果子,轻轻放下,道: “南阳的草芦还在,这一颗果子是你当年种下来的树上结的。” “我看了。” “当初你长个子的时候,我在上面用匕首刻下了痕迹,现在那些痕迹都还在,草芦还好,就是草有些多,太潮湿,等到来年的时候,我收拾收拾,明年果子熟了的时候,我再来看看你。” “你那把扇子,我就先拿着,不还给你了。” “我等你哪天亲自来找我要。” 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站起身来,推门离开,其实一早卫渊就已经感觉到了,在这一座武侯祠里的熟悉气息,一开始还希望是当年那少年,可是进来后才发现根本不是。 其实也不可能是,他和张角类似,都是天机反噬而死。 这里不远处就是汉昭烈帝刘玄德的惠陵。 卫渊顺着气息走到了主殿的西侧。 主殿是刘备刘玄德,东殿是诸葛武侯,西殿则是关羽张飞。 卫渊走到西殿,看着那威猛的两位将军,了然地点头,周围有防止游客去触碰塑像的围栏,卫渊一只手搭住围栏,干脆利落直接翻了过去,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御风把桌子上的灰尘都吹干净。 又把酒瓶放在桌上,望向那边的关羽塑像。 果然是他,或者说,祂。 毕竟这里是刘玄德的陵墓。 卫渊曾经在鬼域中和珏联系时用过,卧虎的专属神通。 不过之后就很少再用了。 屈指叩击—— 驱神。 一瞬间,缥缈难测的气机扫过整座武侯祠。 卫渊仰着头,轻声道:“关将军,故人来了。” “还能喝杯酒么?” ps:今日一更……不行了,抱歉,得强行躺床上调整一下作息。 再这样下去搞不好就过去了Σ(|||▽|||),上一次请假是三号,坚持了十三天(吐血), 第二百五十九章 借刀 (感谢此生只做自己万赏) 时传玉打了个哈欠。 一身在现代看上去格格不入的道袍,证明了他的身份。 蜀地乘烟观的弟子。 有传说,乘烟观是诸葛武侯的小女儿,诸葛果避世修行的地方,后来诸葛果修为极高,不入史书,名字只有在《历代神仙通鉴》这种书里才能够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不过他们乘烟观弟子会来武侯祠看着也是几百年的老习惯了。 今天轮到他和他的师叔。 两人在夜色中的武侯祠里迈步,蜀地炎热,但是武侯祠里却很凉爽。 突地他们察觉到一丝轻微的声音。 时传玉腰间的玉佩登时发出流光。 有贼?! 好家伙,哪个瓜皮,偷到武侯祠里了? 大半夜的,是嫌弃火锅不得劲,还是说冰粉不巴适,跑这儿来找刺激? 两个道士对视一眼,摩拳擦掌,一个拎起扫帚,一个提起拖把,靠着手上玉盘法宝的指引,兴冲冲地追过去,看到是偏殿的动静,于是一左一右靠过去,擦着窗户往里看,看到一名穿着现代衣服的年轻人,双目平静。 时传玉撸了撸袖子,正要动手把这个蟊贼给抓了。 还没动手,旁边的师叔突然死命拉住他。 时传玉只觉得平时的师叔怎么今天这么胆小,正要挣扎着,却突然看着了那年轻人对面的人,一身战袍,赤脸长须,一双丹凤眼半敛着,旁边一柄青龙偃月刀。 时传玉心底里一突。 再往这左殿的高位上一瞅。 那位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镇天尊关圣帝君像竟然消失不见。 再看着那关公虽然活灵活现,但是衣袍下摆处如同云雾,缥缈不尽,显然就是道藏里那些神灵的模样,时传玉一下出了满头冷汗,腿脚发软。 虽然是道门的弟子,而且还是祖上出过陆地神仙的那种,但是时传玉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类似于唤神一样的手段,他哭丧着脸看向旁边一脸镇定的师叔,张口无声道:“师叔,我腿软了……” 里面的青年看向神灵,轻声道: “好久不见了,关将军。” “有快两千年了。” 时传玉头皮发麻,哆嗦着看向师叔。 另外一位道人看了时传玉一眼,嘴角抽了抽。 “别看我。” “我也麻了。” ……………… 卫渊看着眼前那处于神灵状态的关云长,道:“好久不见了啊。” “关将军。” 这位显然已经是走香火成神的道路,哪怕神州广大,能够做到像是眼前这位这样,同时被三教祭祀,无论朝堂还是民间,都历经两千年祭祀不绝的,再也没有第二位了,所以他能成为神灵,几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活着的时候,最巅峰时是天下无双。 死去后成为香火神灵。 不会伴随着王朝更迭而倒下。 反倒会伴随着民间香火,越发强盛。 关云长看着眼前的道人,他已经属于神灵的一类,能够辨认出容貌下的本真,认出来了这个道人,道:“渊道长……” “许久不见了。” 卫渊坐在桌子一侧,关云长也从神像上走下来,坐在旁边,卫渊倒酒的时候,关羽眸子往旁边瞥了一下,道:“刚刚有两人旁观,道长为什么没有阻拦,任由他们离去?” 卫渊把酒递过去,把准备好的下酒菜也抖散开。 卤牛肉,卤猪头肉,柠檬鸡爪,还有些其他的凉菜。 卤猪耳切成细丝,把葱切成葱花,拿着醋一拌。 下酒。 卫渊把筷子递过去,随口答道:“他们的话,是乘烟观的弟子,算是果儿的后辈弟子,既然被看到了,那就看到了,反正也没有多少人会相信,来,关将军,试试看这个时代的吃的。” 他带一丝玩笑道: “反正来这儿祭拜你的人,大多也就带着些水果。” “下酒菜之类的,很久没吃过了?” 关云长只是抚须答道: “只是无共饮之人。” 卫渊无言。 当年三国之末,天下初定,张飞等名将也被敕封为厉神,但是伴随着岁月流逝,朝代更迭,能够一直持续到这个时代的神只祭祀本就很少,关云长也已经没有了相熟之人。 卫渊和关云长举杯相碰。 声音清脆。 “当年一直没有和道长你喝过酒,甚是遗憾。” “没有想到能在两千年后补上。” “当年身子不好,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没法。” “可你是我们里活得最长的了。” 曾经一大堆人,只剩下两个,随口聊了些往日的事情,关云长放下酒杯,道:“说起乘烟观,我听闻,当初诸葛家的那小姑娘出生之后,道长你不顾军师的反对,一定要带着她出去游历,最后落脚在乘烟观修行。” “关某一直有些疑惑,道长为什么要这么做?” 卫渊喝了口酒,答道: “毕竟,果儿像她爸,长得好看,天赋也好。” “姿容端丽,岂非好事?” “……不,你看,以玄德公和他的关系,果儿往后一定会嫁给刘禅的,亲上加亲对。” 关云长凝眉:“这亦是好事。” “莫非渊道长还有其他想法吗?” 卫渊沉默了下,端起酒杯喝酒,掩饰尴尬,想了想,道: “刘禅他,他是个好人。” “只是年纪比果儿稍微大了那么一点点,不合适。” 卫渊看到关云长愕然的神色,手掌握拳抵着下巴,咳嗽了下,从容笑答道:“当然,贫道只是开个玩笑,真正的理由是,刘禅已经娶了翼德的女儿,真要再娶的话,后宫肯定会乱起来。” “如果说翼德和诸葛就因为这件事情起了嫌隙,麻烦反而更大。” “再说了,果儿天赋很好,不修道的话,浪费了。” 卫渊最后补充了一句。 关云长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他自笑道:“但是关某还是觉得,第一句话才是渊道长的本意。” “后来的恐怕是当初用来应付军师的说辞。” 卫渊咳嗽几声,只顾喝酒。 关云长抚须沉吟道: “不过,军师之女,姿容端丽,嫁于吾子兴也不错。” 卫渊顿了顿:“关兴啊……” 曾经的病弱道人沉默了下,正色道: “关兴他,他是个好人。” 关云长:“…………” 最后却也是无奈笑了数声,卫渊喝了口酒,问道:“说起来,关将军你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之前有一段时间灵气断绝,哪怕是你,恐怕也只能保证自己的意识不灭,很难说能轻易出来?” 关羽沉吟了下,答道:“确实。” 他道:“过去的时间太长了,长到我都不记得究竟是什么时候是睡着的,又在什么时候是醒着的……最近这几百年里,偶尔还能醒过来一两次,后来就连这种机会也越来越少,上一次一次睡了至少三百年。” “刚刚如果不是道长你唤我一声,关某也未必能醒过来。” “至于上一次清醒的时候,做了些什么,我已经记不大清。” “只是记得醒来后,在人间游荡着,后来想要找大哥和三弟,迷迷糊糊就来到了这里,一呆就是到了现在。” 正说着,关云长动作突然一滞,杯中的酒洒落在地,卫渊皱眉,抬眸看到眼前的天下名将,关圣帝君身上突然散发出一股檀香气味,有淡淡佛光逸散出来,关羽亦是凝眉,身上煞气自然而然地将这一股气机排斥开。 “这是……” 卫渊答道:“看来,是佛门察觉到将军你苏醒过来,打算要动手了。” “动手?” 卫渊斟酌言语,道:“将军你毕竟主要是帝王祭祀,儒家武圣人,还有民间的祭祀和道家财神,伏魔大帝之类的香火神只更多些,可是在佛门,他们称呼你为珈蓝大菩萨。” “而且,近些年有将民间的祭祀也往珈蓝菩萨那边引导的趋势。” “我之前还不了解情况,可将军你说你常常沉睡,看来,在你沉睡的时候,他们就在做这种尝试了,将军你醒过来,佛门塑像肯定有变化,他们肯定不可能干看着,会做点什么。” 关云长看上去相当沉静:“僧侣?” 卫渊点了点头,因为某些原因,他对佛门的历史也有了解,道: “是隋唐时候兴起的传说了。” “说天台山的寺庙里,有一位山僧打坐的时候,听到有人大喊着‘还我头来’,那僧侣说那厉鬼便是将军你,留下的传说是,那僧侣反问将军,将军觉得自己被斩首冤屈,那么将军过五关斩六将,杀了那么多人,他们的头又要向谁去取?” “然后将军就大彻大悟,拜那山僧为师,受持五戒。” “关某就皈依了?” “是。” 卫渊看向平静的关云长,感觉到他的气机,还是道:“不但皈依,还给天台宗的和尚建寺庙。自称弟子,愿受菩提,然后就成了寺庙护法神,和韦陀菩萨一起并立。” 他喝一杯酒,问道: “将军,后悔吗?” 关云长突放声大笑: “天下纷乱,九州龟裂,曹孟德不仁,孙吴自保,关某凭义而起,期定天下,光复汉室,纵然时事不成,死有余烈,其人是谁,区区一山中野僧,远离乱世,靠三寸之舌,挣得财物,安敢作弄于我?竟然还说关某死后不甘,化作厉鬼。” “至于后悔。” “大丈夫生于天地,此生壮阔,无愧于心,又有什么后悔?” 他一双丹凤眼稍稍睁开,道: “道长且稍坐。” “关某,去去就回。” 说着提起旁边青龙偃月刀,就要出去。 卫渊差一点被酒呛着,连忙抬手按住他。 关云长看上去很冷静,而且大多时候都很冷静。 后期无论武力还是谋略都是天下无双,需要曹魏孙吴联手。 但是他一旦动了杀心。 张飞都拉不住他,说杀你,那就杀你,当年年轻时候,就是为了行侠仗义,杀了恶霸,然后才逃亡在外,当初完全没有考虑杀了怎么办,看着碍眼,杀了再说。 关云长眸子微侧。 “道长要拦关某?” 卫渊摇头解释道:“将军你才醒过来,还没能恢复过来。” “这一刀下去,或许会又睡过去,现在还是得修养一下。” 他伸出手,指了指那一柄青龙偃月刀,客气道: “渊,借刀一用。” ………………………… 卫渊伸手抚着那一柄青龙偃月刀。 这已经不再是普通的兵器,而是某种更高层次力量的汇聚。 其中封存的刀意属于关云长,关羽才醒来,甚至于说醒来都有些勉强,不管他巅峰有多强,现在亲自杀出去,不合适。 卫渊并指蘸酒,洒落刀锋,一股烈烈之气散发出来。 道门真言。 也就是御风,免去关云长真身出去,隔空把刀送去。 屠城之类的暴虐行为当然是错的。 但是每逢乱世,总有人为了平定天下站出来,投身于战场。 那些人很多死了,而哪怕能活下来的那些,也大多双手沾满血腥,他们的一生很难评判,但是卫渊总觉得,那些藏进深山敲木鱼的山僧,堂而皇之地评价说,那些为了家国驰骋于沙场的人手上满是血腥,实在是犯了大罪,是对乱世中挺身而出者最大的侮辱。 不就是仗着那些人没办法再站出来说话了么? 他突然想到了大明开国帝王的一首诗,那位皇帝曾经是乞丐,又当过僧人,后来驱除鞑虏,明明一开始甚至不认识字,可后来写的诗却又气势磅礴,里面有一首,正能够回答那天台宗的老和尚。 卫渊轻声道: “杀尽江南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腥。” “山僧不识英雄汉,只顾晓晓问姓名。” 借刀一斩。 青龙偃月刀破空而出,其势烈烈。 ps:今日第一更,四千字,感谢此生只做自己万赏,谢谢~ 师到荆州,欲创精舍。一日,见关羽神灵告之,愿建寺护持佛法。七日后,师出定,见栋宇焕丽,师领众入室,昼夜演法。一日,神白师:‘弟子获闻出世间法,念求受戒,永为菩提之本。’师即授以五戒,成为佛教的伽蓝护法神。————《佛祖统纪》 第二百六十章 斩断(感谢我永远喜欢夕摩酱万赏) 天台宗。 这里也是神州佛门一支,源流极深,自创立以来,后世数名祖师不断将这一脉完善,也是樱岛佛门之祖,与真言宗并列而行,被称为平安二宗,后世又曾经在樱岛演化出日莲宗,也是佛门大观,一直传承到先点。而这一门也并不是像净土宗那样只知道念经诵唱。 天台法华僧众,修行一生,但求真空妙有。 因其‘真空’,是以了无一念一尘,法界无相,万物一体。 因其‘妙有’,是以森罗万象,头头安立。 缘起三千,法界无碍。 吾有一心,三观,万物皆由因缘而起,并无不变之理,此为观空;虽然万物皆空,却也都有其外相,外向不同,内里如一,此为观假;但是最终空与假,并无不同,此为观中。 万物三观,归于一心。 而三千世界,归于一心一念,就是一念三千,按照这一条道路,修行到了极致,就能够顿断三惑,圆证三智,那已经是菩萨佛陀的境界了,但是道理是这样的道理,不假,一代代人摸索出的道路也就放在这里,明明白白的,又有几个人领悟得里奥? 能够立于人间一千多年的佛门流派,当然是有可取之处。 可是宝典虽然就在这里,后人虽多,不懂佛法也是没用。 老迈的僧人放下了手里有注解的佛经,外面能听到嘈嘈杂杂的声音,从佛寺佛塔上,看到那些年轻的僧人们汇聚起来,他皱了皱眉,下了佛塔,拦住了其中一个僧人问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年轻僧侣单手一礼,道: “师叔祖,是珈蓝大菩萨的神像显灵了。” “珈蓝大菩萨?” 老僧愕然。 那年轻僧侣则是兴冲冲地道:“是啊。” “主持方丈把我们都叫过去,说要想办法唤醒珈蓝菩萨,让祂能替我们镇压寺庙,现在灵气复苏,各种妖魔鬼怪太多了,听说之前净土宗的佛门净土就给一只猴妖给大闹了一顿,我们现在心里都有些慌。” “如果能有珈蓝菩萨镇守,我们天台宗就可以放心了,还有哪个妖魔鬼怪敢上来?” 见到那年轻僧人得意洋洋。 老僧问道:“珈蓝菩萨,是谁?” 年轻僧人愣了下,道:“关羽关云长啊,他可是我们佛门护法神。” “肯定厉害。” 老僧摇头不言。 看到那些年轻僧人都匆匆跑到了珈蓝殿,老迈的僧人叹息,错了,都错了,是因为关云长厉害,才被引为佛门护法,而不是变成了佛门护法,所以厉害,前后因果都没能弄清楚,更不要说修行佛法,叩问本性本心。 天台宗一心三观的法门,还能流传多久? 可能只有那一个去外面历练的小和尚,还有可能领悟。 他心中突有疲惫,而众多年轻的僧众汇聚在珈蓝殿外,齐齐念诵佛门经文,今日晚上是有一个年轻沙弥,在给珈蓝殿的菩萨神像上香点蜡的时候,看到那原本只是泥塑的神像散发出淡淡佛光,而且有香火檀香味道。 这可了不得。 当时就回去禀报主持方丈,那僧人立刻大喜。 回去翻找了佛门典籍,好一会儿才出来告诉周围的弟子们,这是珈蓝菩萨显灵,是菩萨看到现在妖魔重现人间,这才主动现身出来,护持菩提,要他们立刻出来,诵唱《大方广佛华严经世主妙严品》,迎菩萨下凡。 众多僧人连夜诵经,都盘坐在地。 最里面是几名中年僧人。 只是可惜,虽然珈蓝菩萨位列佛门两大护法尊神之一。 但是竟没有祭祀的具体仪轨,了衍翻找了一下典籍,似乎只有在远离中土的密宗,才有关于珈蓝菩萨的祭祀仪轨,倒是让人好生奇怪,一贯来说,中土的典籍要更丰富一些的,不过他也没有太过于在意这件小事,只当做是记录遗失了。 伴随着佛经诵唱。 珈蓝菩萨神像背后佛光亮起。 了衍等僧众更是心中激动。 突然, 远处传来了一道低鸣。 正念诵到了‘莲华光明道场神。得菩提树下寂然不动而充遍十方解脱门。妙光照耀道场神。得显示如来种种力解脱门。尔时净庄严幢道场神。承佛威力。普观一切道场神众。’,天地一片光来。 群僧念诵佛经的声音戛然而止。 而后,那一道光自天而下,众僧哪里还有先前的镇定从容,慌不迭往后面退去,伴随着光芒落下,整个青石地面直接咔嚓咔嚓尽数碎裂,而后满眼都是寒光。 “何方妖孽?敢来我佛门圣地放肆?!” “速速报上名来!” 了衍定住心神,大喝一声。 做力士降魔状。 群僧都慌乱,先前那读书老僧也出来了,手持禅杖,满脸焦急,旋即众人都看到有一虚幻身影,立于珈蓝庙前,虚空中似有人低喃念诗,声音平淡,就像是撞击在山岩上的回声,竟然将那佛门诵经声音压了下去。 卫渊一缕神念,本来是打算借着这一刀直接斩下。 但是斩是斩了,竟然没能够把这一脉的所谓珈蓝庙气机破开。 因为斩歪了。 那柄由两千年祭祀香火所化的青龙偃月刀,没有斩到珈蓝庙前面,卫渊附着在刀身上那一缕神念都忍不住叹了口气,伴随着低沉的刀鸣,那柄倒插在地的青龙偃月刀,竟然被人反手握住,缓缓抬起。 刀鸣低沉清越。 沉静的脚步声,自山下而来。 战袍之下,甲叶摩擦发出了低沉而肃杀的声音。 了衍没能听到回答,心中更是隐隐激怒,几步往前,而后身躯瞬间凝固,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先前卫渊以一刀附着神念,驱使狂风,弄得云雾聚集,又是秋天,夜色下淅淅沥沥下起来小雨,身穿战袍铠甲的男人斜持战刀,步步上得山来。 和卫渊擦肩而过。 武侯祠里,卫渊的本体睁开眼睛,看到身前的关于神像消失,突然觉得头痛,又有种果然会是这样的感慨,看着酒杯里的酒,苦笑一声,仰脖喝下去。 不傲的话,那还是关羽吗? 如果会被他劝住……那也就不是关云长了啊。 自古猛将,必然刚而自矜。 何况天下无双,威震华夏。 二十四史书列传,也就只此一人。 佛寺之上,阴云密布,雷霆低鸣。 隐隐约约雷光闪烁,仿佛有一头苍青色巨龙缓缓游动,露出鳞爪。 穿着铠甲的勇武将领,几乎像是从历史里面活生生地走了出来,寺庙一片死寂,了衍想要双手合十,但是手掌却颤颤巍巍地合不上,关羽手中青龙偃月刀一转,呼啸劈斩,眼眸只是稍微张开了一些,就有泼天的煞气杀机四散出来。 肃杀,勇猛,仿佛两千年前的古代战场重临大地。 这佛门净地的佛钟当当当撞击不停,却早已不得清净。 先前在佛塔中看佛经的老僧脚尖一点,掠过极远距离,想要挡住这一招,但是当他看到这一刀的时候,心底森寒,知道自己绝对挡不下来,面色苍白,心丧若死,突然风雷齐止,那一刀就稳稳地停在自己眉心之前,没有斩落下来。 留手了? 老僧怔怔出神。 却见身前将领斜持兵刃,双眸半敛着,迈步从自己身旁走过,根本不曾直视,没有说话,但是那种根本不屑于取你性命的感觉却迎面而来,一则不斩和自身无怨无仇之人,二来,也不屑恣意杀戮。 他要还一刀的,不是这僧人。 关云长看着身前佛寺佛塔,眼眸微张。 而后,手中青龙偃月斩下。 佛寺佛钟重重一声巨响,而后归于寂灭。 …………………… 卫渊喝了两盏酒,也学着古人慢悠悠用火法去温酒。 这一次是酒还没能温了,这边就已经出现一道身影,正是刚刚顺势跟着过去的关云长,后者撩起战袍坐下,卫渊把酒递过去,关羽仰脖喝下,卫渊没有问他为什么还是跟着过去了,想了想,只是问道: “将军这次去,如何?” 关云长淡淡道: “他说关某皈依佛门,做了珈蓝。” “关某便把他天台宗的香火和祭祀斩了一半下来。” 他望向前面那曾经相熟的病弱道人,最后慢慢饮酒,神色缓和,没有了那些锋芒毕露,叹道: “故人重逢,原是欣喜之事。” “何况还有好酒,幸甚。” 他喝了酒,身躯却慢慢变淡,刚刚苏醒就出手,而且还是直接斩了一山的气运,让他也不得不再度陷入沉睡,卫渊觉得无可奈何,却又突地失笑,觉得只有这样,这些认识的人才会给他更多的熟悉感觉,觉得你我都一样,一如当年那样鲜明。 他道:“关将军,你且好好睡一会儿。” “对了。” 卫渊似乎想起了什么,微笑补充道: “二十多天以后,我可能会去重新立下宗门,到时候有一次讲道。” “关将军你到时候,要不要来凑凑热闹?” “我在那儿给你留个位置。” “定然……赴约。” ps:今日第二更…………三千字,感谢我永远喜欢夕摩酱万赏,谢谢~ 第二百六十一章 自古萌新不简单(感谢青衫晚归万赏) 卫渊告别了武侯祠,回到了博物馆里,之后难得地过了几天安生的日子,至于那一天乘烟观的两个年轻道士会不会做噩梦,卫渊只好在心里道一声抱歉了,把躺椅搬出来,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手上是一卷道经。 这说是道经,其实是一种养气口诀,是老天师张若素给邮寄过来的。 说是卫渊既然已经打算要重新立下太平部的道统。 那么不如早点帮忙。 这东西是特别行动组从第一批修行养气法决的军人身上得到数据后,经过修缮的版本,要各家各派都提出意见,标注上自己的理解和改善的意见,以期尽快地把修行普及开。 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要加上3d人体模型经脉图。 我只是想要顺便立个名头……为什么还没有开始,就有了种做作业的感觉……3d人体经脉图,现在当道士还需要学一学cad构图么……卫渊看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头疼,用钢笔给养气口诀里增加了一部分注解。 分别以太平部养气口诀,和卧虎决行气决两方面给出建议。 天罡三十六神通之一的九息服气,其实就是指得吐纳天地的元气,提升自己修为的方式,各家各派底蕴深厚的,都有类似的法门,都能被叫做九息服气,至于经脉构图之类的,卫渊表示自己的技能早就还给老师了。 放在旁边桌子上的手机响了一声。 卫渊喝了口冰红茶,随手拿起来,本来以为是张若素,结果发现是他被拉到了一个新的群里,打开一看,看到了董越峰的头像,恍然点头,卫渊在之前答应了董越峰的要求,当时老人发了个链接给他,让他下载了一个独立的程序。 这都过去好几天,老人才把他拉进来这个群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得经过什么审核之类的。 卫渊看到这个群里一共有六十七个人,很熟络地发了个表情包。 一只猫猫头拱手,上面闪出几个大字,萌新进群,请多关照。 本来还以为会有人欢迎之类的。 结果好一会儿都安静的。 气氛尴尬到了极致。 卫渊喝了口冰红茶压压惊。 这个时候,董越峰才发了个欢迎的表情包,大红大红的花朵,炸开烟花,然后一卷春联样的卷轴缓缓打开,蹦出两个镶金的大字,欢迎,那种尴尬的气氛才稍微缓和了点。 有人发出消息,道:“欢迎,这位是董教授引荐的助手。” “一位……” 他似乎有些迟疑怎么介绍卫渊比较好。 卫渊回了一句:“只是一个民间博物馆馆主。” 他客客气气地道: “诸位……” “之后的事情,请多关照。” “嗯。” 群名称是某某研究所所长的一个人回答道: “年轻人态度很好,很谦虚。” “好好听,好好学,多做,少说。” “这一次的经历,对你好处很大,知道吗?” “可能再也没有第二次了。” 确实是没有第二次了。 卫渊心中默默道了一句,很礼貌客气地回答:“确实。” 然后发出一张表情包,一只猫举着一个木牌子。 萌新求带。 …………………… 成功混到了明显是特别联络用的群组。 卫渊已经准备好了在之后成功混入这些研究员里面,然后当一波儿内鬼,又放下手机,默默看了一眼挂在墙壁上,剑柄上有着铁鹰振翅徽章的八面汉剑,完善了一部分养气口诀。 在准备做午饭的时候,水鬼把手机给他送过来。 手机嗡嗡嗡地响起来。 卫渊看了一眼,看到那一只猫猫头,嘴角抽了抽。 该来的总会来的。 心中默默念了一声,卫渊在围裙上擦干了手,接过手机,走到内室里接通了电话,稍微把手机往自己耳朵远处放了放,那边传来了清晰的,吐气的声音,旋即老道张若素的声音缓缓响起:“卫道友。” “前几天,天台宗的山门半夜被人劈了。” “这件事情,你知道吗?” 卫渊面不改色道:“山门?张道友,我当时在家追番看剧。” “再说了,我和天台宗无冤无仇的,怎么可能是我做的?” “对,不是我。” “关于这件事情,我完全不知道。” “张道友,你不能每次一有什么事情,就来找我,再说,我用的是剑,那山门被刀劈了,和我一个剑客有什么关系呢?” 张若素嘴角抽了抽,最后只好揭过,按了按额头,叹道: “好,不是你就不是你。” “不过,我找你主要是第二件事情。” “第二件事情?” “是……” 龙虎山上,张若素盘坐在后山山巅,神色略有些凝重: “前几日天台宗被一刀斩去气运,山门后面的菩提树都枯了一半树叶,佛门气运洒了一地,不少鸟鱼都生了灵智,那山里的了衍和尚没多大本事,可在外头混了些年,拉帮结派学得不少,现在联系了之前出事的净土宗。” “要广发菩提帖,广邀同道。” 卫渊眸子微敛,道:“光邀同道……” “是。” “律宗,三论宗,天台宗,法相宗,华严宗,真言宗,禅宗,净土宗,他想要让佛门大乘八宗联合起来,统称为佛门广大,八部宗门,帖子已经发出去了,就要看有多少佛门弟子会联合起来了。” “只是被斩一半气运的天台宗,还有之前净土摧去小半的净土宗。” “这两个宗门已经确定要联合了。” 卫渊沉默了好一会儿,这确实是因为他的缘故,不过再仔细想想,他在这里面似乎只是起了一个加速的作用,看来佛门八宗,至少天台宗和净土宗早就有联合的趋势,揉了揉眉心,问道: “张道友,你打算要怎么做?” 张若素笑一声,洒脱道: “人家要联合,犯不着我什么事情,老道士也没有兴趣去管,再说了现在神州正是变化的时候,如果神州能多出一个能承担责任,做顶梁柱的山门,老道士愿意上门道贺,龙虎山也乐得看到再多出一个能鼎定山河的。” “不过,这也代表我们的心法必须要从学校里普及下去。” “要不然,要是那些和尚让太多人上山修佛,僧人太多,又不事生产,只会让历史那几次悲剧再发生一次,老道可不愿见到这一幕,所以我只是来催催卫馆主你的,写完了没?” “写完了的话,用手机拍一下给老道发过来,老道看看……” 卫渊还要赞叹老道士心性洒脱。 那边就顺势给他催‘作业’。 ……我修道是要洒脱逍遥,可是张道友你为毛让我有了一种打卡上般的感觉……正一盟威,正一盟威,是不是因为那帮道士一个赛一个的会摸鱼,所以必须得有一个靠谱的站出来当班主任? 卫渊仿佛发现了正一盟威创立的原因,瞥了一眼标注了四分之一的功法,收回视线,义正言辞道:“快了快了,张道友,你放心,我马上就要写好了,马上就发,马上就发。” 张若素笑呵呵道:“那就好,老道等你的标注。” 卫渊把手机关了。 擦了擦汗,看了一眼那边的功法,默默转移开视线。 马上,马上。 张道友,不是我不去写,只是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卫渊取出了那几件青铜器,吩咐水鬼那些家伙看着门,然后回到了内室里面,把东西都摆好,这一次,来自于山海界的祭祀已经再度开启,他已经能够隐隐约约地感觉到那里的呼唤。 是时候去一趟了。 除了这三件殷商青铜器,卫渊还取出了之前在昆仑山上找到的那一盏青铜灯,还有从相柳那里得来的,封印着远古相柳一缕神魂的山海经玉书,这两件东西,一件是昆仑墟消失之谜,卫渊原本还打算给珏看看,可惜珏现在在青丘国。 只能等她回来,当做惊喜了。 至于山海经玉书。 虽然相柳已死,但是祂的血液建造了瑶池的传说源头之一。 卫渊当然想要看看禹的后手,又因为现在只有他自己能进入山海界,所以谁都没有告诉。 正在这个时候,手机嗡了两下,卫渊心中腹诽今天怎么不少人来找他,低头看向手机,却看到是女娇的消息,是一张图片,画面里是懵懂的珏,还有伸出手比耶自拍的女娇。 发这个做什么? 珏的照片,难道我会对这个有兴趣? 卫渊皱眉。 然后手指一点把图片保存下来。 是的,我确实感兴趣。 然后看到了传来的消息,是语音。 卫渊额角一抽,心中觉得有些不妙。 他刚刚下载保存了图片,以这个软件的话,对面是能知道的,所以现在他铁定没法装死。 巫女娇,你就这么考验弟弟的么?! 卫渊沉默了下,还是伸手点了下语音,才点开就听到了女娇笑吟吟的声音,道: “啊呀,珏儿和阿虞来看我,还说你没能来,所以准备了礼物。” “还是珏儿贴心呢。” “毕竟渊你可是位大忙人,没事儿也不会来我这三宝殿找我。” “还不知道,下一次又是什么风才能把你给吹过来呢,毕竟涂山太小,青丘也小,你长大了,姐姐这儿留不住你了,对?” 声音温柔含笑,只听声音都能想象到那位白发女子笑盈盈的样子。 卫渊却只觉得一股寒气往头皮上窜,蹬蹬蹬往后靠了几步,汗毛竖起。 看了看手机,嘴角抽了抽。 过去的我,你究竟做了什么?! 禹,你快回…… 等等…… 卫渊思绪微顿。 沉思,若有所思,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其实,不那么严格意义上的话,禹王确实是‘回来’过。 卫渊想到之前在湘水里,曾经听到过禹王的留言,当时他是把两位湘夫人的真灵解放了,但是记录声音的那一道山海残篇还是在的,卫渊迟疑了下,还是施展法术,把禹王的声音重新传输到了一枚玉简上。 本来也是得告诉巫女娇的。 卫渊发过消息去,道: “礼物当然是准备好了啊。” “我最近就是在准备这个……” 然后施法把禹王的声音打开,又按着手机的语音键,把这声音全部都打包传了过去,深吸了口气,松开发送键。 走你! 青丘国中,女娇讶异看到卫渊居然难得硬气地敢和自己‘顶嘴’,挑了挑眉,嘴角笑意越浓。 渊果然是长大了啊。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礼物,若是不让人满意…… 又见到那语音传过来。 她漫不经心地点开。 ps:今日第一更…………三千五百字。感谢青衫晚归万赏,谢谢~ 第二百六十二章 憾甚(感谢、浮伤啲姩囮ヽ忧伤述説的万赏) 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的时候,女娇脸上漫不经心的微笑就瞬间消失。 她几乎本能地按住了语音键,看了一眼那边交谈的珏和虞姬,仿佛数千年的阅历突然消失,她下意识地按了按自己的衣摆,又抬手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然后才用耳机去听那一串的语音,如果闭着眼睛去听,那人就仿佛还在身边。 虞姬本来正在和珏闲谈。 她还是第一次来到青丘国,她在秦末战场上假死苏醒之后,到现在的千年间,都在整个神州游荡,寻找着霸王项羽真灵转世的某种可能性,像是青丘国这样的地方,一直没有去过,所以这一次来到青丘,确实是看到了很多以前只在话本里见过的东西。 至于他们带来的那只獙獙,早已经被青丘国的狐族长老们待下去安置。 “果然是传说之地,风物不同寻常。” 虞姬赞叹一声,喝了一口用花蜜酿成的甜酒,看向那边的女娇,突地微微怔住,天女珏察觉到虞姬的动作,讶异之下也转头看去,虞姬眸子微敛,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和珏一起悄声离开了屋子里。 “女娇娘娘是看到了什么?” 两人走在外面,虞姬凝眉道:“为什么会哭……” “哭?” 天女珏脚步微顿,回忆刚刚见到的画面,白发的女子眼角有泪,可是嘴角却带着一丝微笑,于是她嗓音柔和,摇头笑道:“巫女娇,她分明是在笑啊……” “我来过很多次。” “很久没有见到她会这样笑了。” …………………… 卫渊在把语音发过去之后,突然察觉到了一个极为严肃且不妙的问题。 虽然他提前就很精明地把契的那些话给删掉了。 但是这也代表着,女娇会把很大注意力放在禹的话本身上。 而这一段话是禹王给他留下的。 里面半句话都没有提及女娇…… 他把契的部分删掉了,那不是把火力给聚集在自己身上了么? 当即额头有点冒冷汗,很快手机上女娇就发来了一段语音,卫渊嘴角抽了抽,还是选择认命一样,按下了语音键,在一阵的无声沉默里,卫渊听到了女娇柔和的声音: “谢谢。” 卫渊微怔,而后也明白过来,神色柔和下来。 对于女娇而言,无论那个人的话是跟谁说的,是再说些什么,都已经不再重要了,时间已经过去了几千年的岁月,对于她而言,长生的孤独只会远远比卫渊自己更重。 只要是和那个人相关的事情,对于她来说,就像黑夜中的星光。 不管是说的什么都是这样,只要有,就弥足珍贵。 就像是卫渊自己,把陶罐,把九节杖都留下来一样,她也同样。 人只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从这一点来看,长生只是被时光抛弃的人,不断认识新的人,不断渐行渐远,最终也只能独自回忆过去,渴望从历史里寻找到自己存在的痕迹,寻找到过往所珍重的一切,也因此,卫渊和女娇才更能够理解彼此。 女娇嗓音柔和,没有了之前的狡黠,道: “这一次就暂且算是你的礼物不错了。” “但是,下次再敢不来青丘,就没有这么简单就能糊弄过去了。” 她的声音顿了顿,玩笑道: “那时候,你要带来的东西,就得再多些。” …………………………… 那你是期待我去,还是期待我不去…… 麻烦您给个准话行么。 卫渊嘴角抽了抽,不知该怎么回答,好在女娇没有再和他多说什么。 青丘国中,女娇看了看手中的手机。 手指点在那一条语音上,选择了收藏,然后下载到了手机上,这才稍微安心。 卫渊把手机收好,看着一一摆放在桌子上的三件青铜器。 他收敛杂念,已经很熟悉地举行仪程。 最终三件青铜器上的光芒一一亮起。 卫渊得以和山海界的朝歌城产生联系。 也因此,靠着朝歌城民众的祭祀抵达,又通过城外山神祖脉显化出了山神形态,只是这一次,他还带着两件东西来到了这里,其中山海经玉书没有显露出什么异常之态,但是在他来到了山巅上的时候,手中来自于昆仑山的青铜灯突然发生了异变。 一簇金色的光焰在青铜灯里亮起。 卫渊恍惚了一下。 从这光焰的倒影里,看到了全盛时候的昆仑。 而后,看到了昆仑之中的西王母。 雍容的女子眼眸清淡,在烟光里面一闪而过,等到卫渊站定了的时候,在青铜灯里面,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只有那一缕光焰还在安静地燃烧着…… 卫渊按住心中的情绪,缓缓思考。 无论是昆山之丘,还是说疑似瑶池的地方,或者说西王母居住的玉山,都被记录在西山经里,也就是,属于这一片山海界的碎片里,从刚刚情况看来,这件青铜灯,也会对昆山之丘和玉山有所反应? 或者说,当初这三个地方用的法器是同一类型的?可以通用? 刚刚看到的西王母和昆仑,又代表着什么。 卫渊整理思绪,心中暗叹声气。 这一次可能真的需要尝试去那三个地方看一看。 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的线索。 毕竟他还记得,佛门大量进入中原,卧虎一脉断绝传承,都发生在隋唐时期,而那个时候还发生了一件事情,就是应龙庚辰离开淮水,导致淮水神系出现了问题,而应龙庚辰的离开,必然和昆仑山有关。 一切的谜题,都在昆仑。 ……………………… 博物馆。 在卫渊走入内室之后,水鬼还是专研于自己的快乐水。 对于当初从淮水得到的力量。 兵魂用来提升自己的实力,磨砺刀法和水法的糅合,再靠着养魂木的灵性提升修为。 而水鬼则是认为,打打杀杀的太没意思,反正也打不过老大,有这么方便的力量,不去研究一下各类快乐水的配比,不是太浪费了吗?所以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在琢磨这个。 忽然,博物馆的大门传来敲门声。 水鬼本来不想搭理,但是察觉到了门外溢散出的熟悉法力,还是凑过去,一只手提着烧瓶,一只手的手指夹着三根装着不同品类快乐水的试管,往外一看,看到了个须发皆白的老道士。 是熟人。 龙虎山驻泉市的最高修士。 也是之前曾经给卫渊找到了属镂剑的那道士。 水鬼琢磨着毕竟是熟人,不好就这么不管,于是打开门,让老道士进来,老道士也是无奈,就是刚刚,天师师叔就给他打了个电话,说让他亲自过来,盯着那位卫馆主注解最新的那一门养气法决。 作为正一盟威道的天师,张若素太明白修道之人的性格了。 而对于如何对付这些摸鱼道士,他很有心得,这已经算是术业有专攻的程度。 老道士则是无可奈何。 天师是师叔,他惹不起。 可是那卫馆主,来历也是让他头皮发麻的。 得,只好过来磨磨洋工。 还好还好,在盯着其他人,防止对方摸鱼这件事情上,也是可以摸鱼的。 老道人心里自嘲一声,推开门,听到水鬼说,卫渊现在正在后面闭关,着实是好好松了口气,坐在那边,看到了倒扣在桌子上的功法,打开一看,才注解了不过四分之一,当即苦笑。 得,回去罢。 这卫馆主的马上,和师叔的马上,看来是两个时间单位。 不过,不用在这里盯着那位卫馆主,其实他心里也是松了口气的。 寒暄了几句,起身正要走。 只是道袍的袖袍太过宽大,在他起身的时候,不小心把桌子上的冰红茶瓶子给打翻了。 空瓶子咕噜了几下,滚落到了下面的展台那里,老道士抱歉地笑了笑,过去把瓶子拿起来,抬眸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新的展台,这儿他也来过几次,以前没看到这个啊。 带着一丝好奇,老道士稍微拉开柜台上垂下来的帷幕,看了看。 那是一把朴素的羽扇。 下面有一张纸,似乎是才写下没有多久,上面的痕迹还有几分湿润。 老道人下意识念出来。 博物馆藏品·005。 羽扇。 “渊弟诸葛孔明十六岁年,手制。”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唯惜五丈原前不曾再往前一步,憾甚。” 老道看着羽扇,再说不出话。 ps:今日第二更………两千八百字……,睡觉睡觉。 感谢、浮伤啲姩囮ヽ忧伤述説的万赏,谢谢……… 第二百六十三章 过往幻象(感谢抢你的棒棒糖盟主) 朝歌城的建筑一如既往,有大量的青铜风格,街道上有着巨大的,青铜机关兽,予人一种粗狂,原始却又神秘的感觉,卫渊一直都希望弄明白这些巨大的机关兽究竟是怎么运转的。 作为朝歌城这一代战士和巫士的菁英。 飞御和武昱已经在等候着卫渊。 之前卫渊依靠武乙的意志,还有佛门舍利子的力量,在朝歌城上,仿照正一道符箓天庭,建造了类似的符箓大阵,虽然还很原始,是一种雏形状态,甚至于只有一道护身咒能发挥效果。 不过显然,在这护身咒法,以及卫渊留下的山海经记录帮助下。 这段时间的朝歌城过得比起以前好好很多。 至少他们知道该去哪里狩猎最安全,在遇到偶尔的,冲击朝歌城的猛兽时候,能够利用护身咒来保护自己。 卫渊利用符箓大阵上属于武乙的气息,辅助完成了祭祀的过程。 等到参与祭祀的大部分朝歌城居民离去,武昱,飞御,还有朝歌城的老太师都走到祖脉的山上,他们脸上的神情虽然都很镇定,但是卫渊能够从他们眼里看出那种跃跃欲试的情绪。 他之前离开的时候,曾经答应他们,这一次回来,就要带着他们去崇吾之山,把这座山上特有的果子带回来,这种之果实极为特殊,吃下去的话,能够提升即将出生的孩子的资质。 这一特性,对于苦于族人天赋代代降低的朝歌城众人来说。 无异于是雪中送炭。 卫渊早就已经把青铜灯送到袖袍里,看着飞御和武昱,微微颔首,问道:“准备好了吗?这一路可是很长的,也有可能会遇到各种危险。” “额……准备好了。” “嗯。” 飞御和武昱同时开口回答。 只是两人面色似乎因为尴尬而稍微红了一下,飞御抬手叩击心口,正色道:“等到回来,马上就能看看效果了。” 卫渊怔了下,马上就能用?他突然记起来这一种果实的效果,‘其实如枳,食之宜子孙’,看了看浓眉大眼的飞御和武昱,卫渊嘴角抽了抽,似乎明白了什么,默默收回视线。 你们这个月究竟是做了什么准备? 卫渊维持住脸上的平淡,没有当场崩掉山神的庄重气质,装作若无其事的点了点头,对两人点头,道:“那么,现在就出发。”然后又从袖口里掏出了一个东西,递给旁边的朝歌太师。 “这是我搜集的一些种子。” 卫渊道:“你可以在朝歌城试一试,看能不能种出来。” 这里都是神州的研究所研发出来的种子,卫渊跑了几趟农产所才凑齐了的,里面有大量的优质种子,从小麦,稻子,到一些常见的蔬菜都有,卫渊还用透明塑料袋分门别类地装好。 上面用古代的语言记录了大概的种植关键。 朝歌城这几千年来和山海界就挨着。 就靠着一城之力,没有被灭亡已经几乎能被称作是奇迹了。 也没有那么多功夫去发展农业。 卫渊想,虽然可能会有水土不服各种因素,但是人间神州的这些作物,应该也能够帮助朝歌城解决一些困难,毕竟,这些经过培育的作物,无论是产量还是质量都要超过原始那一版本。 老太师恭恭敬敬地接过了卫渊递过来的果实。 准备之后去试一试。 而卫渊也很快就选择出发,这一次明面上的目的只是去摘果子。 也没有必要有太多人,随行的只有飞御和武昱两人,那匹已经有化作驳龙趋势的驳兽收敛了身上的异象,装作一头普普通通的驳兽,跟着卫渊一起出发。 崇吾之山,是西次三经之首。 距离这里有很长的距离。 但是距离反倒不是很大的问题。 真正的问题是沿路将会接连遇到玉山,昆仑之丘,钟山,不周山这四座山,除去玉山被记录上是西王母的居所,哪怕是在远古时代也不是什么危险的地方外,剩下三个地方都是山海时代的险地。 卫渊自己只是神魂进入山海界,和山脉汇合凝聚的身躯。 哪怕是在这里被杀,也就是损失一缕神魂,本身最多虚弱几个月,但是武昱和飞御却不一样,他们只是血肉之躯,死了就是真的死了,他不能拿着别人的性命来冒险。 卫渊斟酌了下,决定先去玉山看看情况。 看以自己先在的实力和掌握的东西,能不能看出些什么。 然后在从玉山往东南方向绕一个大圈儿,直接避开那三座危险的山脉,抵达西次三经之首崇吾山,从上面摘取那些果子,最后让驳兽带着飞御武昱,顺着安全的地方,返回崇吾山。 他自己则是冒险再去昆仑山看看。 ………………… 玉山算是这一次外出,真正的。 飞御和武昱也有各自赶路的手段,在这山海时代,灵气充沛,相同的法术效果,比起在人间界的时候,效果要更好一些,考虑到如果早早就把神力耗尽,自己恐怕会直接消失,卫渊只是坐在驳兽的背上指路。 花了一天时间才摸到了玉山的附近。 这也是因为卫渊还记得大概的路线,避开了危险的地方,免去了很多争斗的结果,天色渐晚,山海界的天空暗淡下来,同样有各类星辰,卫渊仰头看着那些星星,回忆距离玉山的距离,决定让这两人呆在这里,他自己去玉山,于是语气如常,开口道: “先在这儿休息一下。” 飞御和武昱点头。 他们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取出来了简单的机关,制作成了能够遮风挡雨的帐篷一类的事物,然后用三个石头搭了个火堆,取出了背包里的一个口袋,用挂在腰侧的陶壶来煮东西。 卫渊有些好奇,往那边看过去。 飞御注意到卫渊的视线,客客气气道:“山神大人,您也要试试么?” 尽管卫渊自称只是一山之灵,而不是山神,他们仍旧还是选择用神灵这样的身份来称呼卫渊,卫渊点了点头,道:“是在做饭吗?我看看……” 似乎因为有神灵在围观,飞御和武昱似乎更为用心。 他们随身携带着一种类似于黄豆一样的作物,然后倒到陶壶里面。 加入水,又把随身的肉块切碎了扔进去,最后飞御从一个小包里面找到类似于面粉的东西,估计了一下分量,倒进去,把这些东西用火煮熟,用木棍子搅拌了下,伴随着咕嘟咕嘟的声音,一种复杂的味道升起。 卫渊看到飞御面不改色就要把这东西往嘴里放。 下意识抬手压住飞御的手腕。 飞御怔住,看向卫渊,只当做是神灵的好奇,于是客气道:“山神大人,您可能不大知道烹饪这件事情,其实这是正常的,做熟了之后,味道很好,而且能填饱肚子。” 不,不但懂,而且我唯独在这方面是专业人士。 卫渊把那陶罐拿来看了看,叹了口气,道: “我曾经在以前和一个人相处过很长的时间,你做饭的水平,完全已经能够和他相比了。” 卫渊看到飞御仍旧握住陶罐不松手。 知道出身于朝歌城的人,是不可能浪费掉食物的。 于是给驳兽使了个眼色。 去捕猎去。 不过他也不知道这驳兽能不能看懂这眼色,想了想,正要开口,这一头几乎化作驳龙的凶兽显然已经领会了卫渊的意思,发出如同战鼓的低沉声音,转过身去,没入草丛当中,过了一会儿,驳兽就带回了猎物,是类似于鹿,又有些像是羊的生物。 卫渊熟练地用飞御的匕首,把这一种妖兽肉质最嫩最劲道的部分割下来。 然后重新找到了一个陶壶,生火焯水去掉腥气。 先用妖兽的脂肪部分替代油,烧化成油,先去煎肉,两面金黄之后,加入清水炖煮,又去周围的树丛里,找到了些具备芳香味道的树叶,当做香料扔到了锅子里和肉一起炖煮,又找到了有辣味和咸香味道的果实,把果汁挤出来,当做调味料。 很快香味就冒出来。 飞御和武昱瞪大眼睛。 他们的生命里,还没有闻到这么诱人的香味。 武昱咽了口口水,道:“这味道,山神大人,您还懂这些?” 卫渊笑了笑,道:“只是经历的事情多了点。” 他声音顿了顿,道:“我以前,曾经有很长时间跟两个人一起外出,走了很远的路,也吃过很多的东西,后来和他们都很久没见,这做饭的手艺倒是还记得。” 旁边的驳兽突然口出人言道:“我刚刚听到了一个危险的消息。” “这儿有一种很凶悍的凶兽在行动。” 听到凶兽,武昱和飞御瞬间警惕,手中握着兵器。 卫渊皱眉问道:“凶兽?” 驳兽点头道:“是。” 它似乎有些发憷,道:“那只凶兽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一出来就杀了很多猛兽,据说它只吃头,剩下的身子都不会吃,有极为尖锐的爪子,能轻易捏碎钢铁和山石,连地脉都会被它所控制制影响。” 卫渊听得有点耳熟,沉默了下,道:“这只凶兽叫什么名字?” 驳兽正色道:“据说叫做卧虎。” “是一头巨大的,猛虎模样的凶兽。” “有一座山那么大,利爪尖锐,是昆仑之丘的山神陆吾和开明兽的远亲,最喜欢吃羊头,所以把土蝼一族的分支都给杀了。” 飞御和武昱神色郑重:“这么凶悍的猛兽。” “以前都没有听过……” 卫渊:“…………” 土蝼那么膻,谁要吃那玩意儿? 他心神一动,神色沉着平和,道:“这一只凶兽既然这么凶悍,那么很有可能会威胁到我们的路线,你们在这里呆着,我去看看,正好,以前还没有见过这一只卧虎兽。” 他伸手压下了飞御和武昱的动作。 示意两人待在原地,自己则是迈步走出,走远了之后,微微抬眸,根据山海星象,判断出了方向,稍微引动一缕流风,朝着属于西王母的玉山处掠去。 抵达玉山的时候,原本应该是清俊挺拔的玉山,放眼望去,却只是一片迷雾,卫渊心道一句果然有变,手掌一翻,那一盏青铜灯早已经出现在他的手中,灯芯中的金色光焰缓缓燃烧,照亮左右。 卫渊迈步缓缓上前。 青铜灯照亮左右。 驱散迷雾。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突然,卫渊听到了一阵阵玉环玉佩交错碰撞的清脆声音,神色微动,提起警惕,手中的青铜灯稍微往前举了举,就在这大雾当中,他隐隐约约看到了人影攒动。 一手按剑,一只手持灯。 迈步往前。 影影绰绰之中,卫渊看到那人影走出,先是精神紧绷,旋即长呼口气。 以他的道行,能够辨认出来这些昆仑侍女都是幻形,在青铜灯的灯光罩着的范围内存在,一旦走出去,就会刹那消失不见,大多的幻象都有其局限,或者呆滞或者虚幻,可是而这些幻象仿佛真实,无论是衣着还是玉佩装饰,都和他记忆中曾经见过的画面一样。 是无意中留在这玉山的真灵残留气息。 还是说故意留下来的线索? 正在卫渊心中思索这些幻象究竟代表着什么的时候,突然,他的脖子上感觉到一股灼惹感。 伸手一摸,自己脖子上什么都没有,卫渊微微一怔,旋即立刻意识到,这不是他这山神之躯的感觉,而是他本体感觉到的,来自于珏的昆仑玉。 卫渊抬眸看去。 雾气消散,西王母的幻象出现。 她的手掌则是牵着一个才五六岁左右模样的小姑娘,皆是幻象,从卫渊的身前走过。 是珏? 卫渊皱了皱眉,看到她们两人即将走出青铜灯的灯光范围,听到隐隐约约来自于西王母的声音。 “你带走……不死花……必须……” 卫渊抬眸,不再迟疑,一只手举着青铜灯,迈步跟上。 ps:今日第一更…………不大好写,卡文……四千字。 感谢抢你的棒棒糖盟主,谢谢~ 第二更会有的,稍微迟点。 第二百六十四章 应龙下山 卫渊持青铜灯跟在了西王母和幼时的天女珏身后。 手中的青铜灯散发出金色的光焰,照亮了周围的迷雾,让卫渊能够看到周围的画面,按照他的理解,这些都是曾经发生在这玉山上的事情,时过境迁,玉山上可能已经没有了当年的西王母和诸神,但是祂们存在过的痕迹却还留存在这一座神山上。 而这些痕迹在接触到他手中的青铜灯焰的时候,被短暂激活,重新变化成了当时曾经发生过的画面。 西王母前者珏的手,轻声道:“你带走了不死花。” “如果那是我种下的话,倒是还好些,可是不死花是由开明兽镇守的的啊,周围还有凤皇和鸾鸟看守,现在你必须要给祂们一个交代了。” 珏微微抬眸,道:“不死花。” “我们平时常常去那里玩耍,凤皇,鸾鸟,还有开明都没有说不可以碰那一朵花。” 西王母道:“你和祂们一样,本身就有漫长的寿命,不死花对你来说就只是一朵好看的花,没有太大的价值;而对禹王这样的人来说,不死花的效力又有些太弱了,所以这一朵花只是稀少却没有太大实用性的东西。” “他们说在乎,其实也不是很在乎。” “哪怕是你把它揉碎,或许祂们都不会生气。” “可是你拿了这一朵花,给一个凡人吃下去,祂们觉得你犯了忌讳。” “待会儿,你就乖乖认错,然后去把那个人的真灵追回来。” “祂们也就消气了。” 卫渊持着青铜灯,看到这个时候已经知道,这是最初那一世,自己身死之后,珏去采来不死花,给自己使用之后发生的事情,珏低头嗯了一声,而后和西王母走入雾气中,而卫渊手中的青铜灯已经没有办法再照亮前面的道路。 卫渊尝试往前走,但是才踏出一步,就感觉到肩膀一晃,有一种极端沉重的感觉压下来,灵气的浓度过于纯粹,连呼吸都会让他感觉到肺部和呼吸道有像是刀片刮一样的剧痛。 是自己的修为不够,支撑不住再往高处走了。 卫渊只好收回右脚,先前那种仿佛天地都倾倒下来的感觉刹那间消失不见,最初之年有天梯,有通天建木,凡人能够通过建木攀爬到神灵所在的领域,但是这对于凡人的修为,体魄,还有魂灵的要求都极高。 一不小心就会摔死。 看来,尽管不知道现在的玉山处于什么情况,以目前的修为,这个高度就是极限了,这还是靠着朝歌城外山神的底蕴,如果是凡人之躯过来,能否走到这个高度都还是一个未知数。 不过,如果说朝歌城外的祖脉就在旁边。 山神之躯能够发挥出更强的力量,应该能走得更高。 卫渊有些遗憾,旋即想到,人间界的昆仑山是西王母的住所,山海界的玉山也是西王母的领地,这两座山究竟是什么关系,是一座山,只是禹王分裂山海界的时候,一部分留在了人间,还是说根本就是像是衔烛之龙那样。 同时掌控两座山的灵脉? 卫渊沉吟,没有再不自量力挑战更高的高度,平复了下刚刚对自己造成的压迫,端着青铜灯,在这个高度上,往其他地方走去,想要看看,还能够发现些什么新的东西。 他小心翼翼沿着玉山的台阶走去。 迷雾中偶尔会照出不知道是几千年前的,曾经存在过的侍女的身影。 这些都是纯粹的山精野怪,是轻灵之气,是万物性灵,和后世的妖魔不是一个类型,如果严格说的话,曾经见到过的画中仙,如果没有被法术影响的话,和这些精怪会更相似些。 卫渊又隐隐听到了声音,拿着灯一照,看到了一名高大俊朗的男子。 他认得这人。 这名男子曾经作为昆仑神将的首领,来到人间,第一次曾经相助黄帝和蚩尤大战,第二次则是相助禹王战败无支祁,是应时机时节而来之龙,也是应万民呼唤所来之龙,是为应龙,应龙庚辰。 应龙身前是西王母,还有另外几名男女。 每一个人身上都散发出属于顶尖强者的气息。 西王母语气平淡道:“这一次,淮涡水君被暂且封印,水神共工又被远封东海,人间水系不可一日无主,庚辰你且下山,代替无支祁,主持淮水水系诸多事宜。” 庚辰点头应是。 西王母声音顿了顿,又道: “平时你只要在淮水就可以。” “但是你要记住,一旦西昆仑搅动群星,你就必须要回来。” 卫渊眸子微亮,将西王母所说的话记下来。 西昆仑搅动群星,看来在隋唐时期,应龙庚辰回到西昆仑的大概时间点,应该出现过特别星象,到时候可以回去搜查一下资料,应该就能够缩小目标范围了。 感谢现代科技。 换在古代,不知道要翻阅多少典籍。 这一幕也缓缓消散,卫渊拿着手中的青铜灯,继续在这玉山上缓步行走,灯光稳定平静,照亮左右的雾气。 他时而看到昆仑侍女,时而又看到了来往的神将。 甚至于还看到了大禹带着他来拜访的那一次,远远看到了禹王的残影,和西王母的雍容颇为相称,不过只是刹那就消失不见,至少,从那些神将嘴里,卫渊听到了祂们认为,人间英武的君王,治水的英雄,与西昆仑的主人,瑶池的女君,还是很相配的。 看着那两个神将,卫渊嘴角抽了抽。 他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女娇会让他和禹把西王母的词条改成那个样子了。 有因皆有果。 当初怎么没发现这帮神将也会聊八卦的? 伴随着玉山走到了最后的一部分,卫渊手中的青铜灯忽然明亮起来,将周围的雾气一下全部排斥干净,卫渊眼前的视野瞬间变得开阔,在一处雄伟的宫殿里,西王母坐在高位,周围两侧坐着一位一位神灵。 有昆仑山神陆吾,有镇守另一侧的山神开明兽。 有钟山之神烛九阴,槐江之山山神英招,有凤凰,鸾鸟。 而年幼时的珏站在堂下。 “天女珏,你采摘不死花,给一介凡人用去。” “那是我昆仑神界至宝。” “你可知道错了?” 开口的是山神陆吾。 那是比起开明兽位格更高的,真正意义上的昆仑之丘山神,能司天之九部,说话的时候,哪怕是隔了漫长岁月的留影,气势仍旧让卫渊有身躯发僵的感觉,感觉到自身正在迅速地变得渺小,而天地无边浩大。 天女珏仰起头,注视着高居于上位的山神陆吾,轻声答道: “是我采走的。” 陆吾缓声道:“你为何如此?可知道自己错了?” 幼年的天女答道:“他是我的朋友。” “所以我想要救他。” 陆吾神凝眉道:“那只是一介凡人,你怎么能将不死花喂给他?” 幼年天女有些手足无措,不解道: “……可是,那只是一朵花。” “陆吾神您已经是长生不死了。” “为什么不许普通人类像您一样,也长生呢?” 陆吾神微怔,旋即不知为何而震怒,拂袖离去,整个殿宇中刹那间变得凝重,光芒陡然暗淡,烛九阴双眸注视着天女,嗓音平缓,道:“你还是不觉得自己是错的,不愿意追回不死花庇护的真灵?” 稚嫩的天女点了点头。 烛九阴缓声道:“既然这样,就要承担惩罚。” “这也是规矩的一部分。” 开明神伸手虚握,天女眉心处一缕气机被抽出,化作光芒,落入这位神兽手中,祂的性格温和公正,眼眸微敛,道: “既然不愿意追击,那么就不去追了,这件事情交给其他人做就好。” “是你使用了不死花,也只有你能认出不死花所保护的真灵。现在我已将你对于那不死花气机的认知取出,你没办法再认出来,不……可能当面察觉不死花的时候,还能感觉到,但是终究没办法直接锁定位置,这样的话,哪怕陆吾也没法强迫你。” “但是你终究违反了昆仑诸神当初的契约。” “该有的惩罚,还是要有的。” “我且最后问你一次,不后悔?” 年幼的天女低着头,摇了摇头。 咔嚓的声音里,她的手腕和脚踝多出了泛着金色光芒的锁链,这不是开明兽所做,而是陆吾所为,开明兽叹了口气,道:“接下来,你要在这里禁足千年,不能下山,以做惩处。” 祂伸手让那一缕气息溢散而出,落在西王母身前,道: “娘娘,此人气机就交给你了。” “由您自己去决定,是否要将他抓回来。” 众神散去,而昆仑的长风被锁链困住,只能永远留在玉山上,无法再像是她的姐姐们一样下山去,她抱着膝盖坐在山上,晴天的时候,就远远地望着山下的灯火,就像是卫渊曾经在她的梦里看到的一样。 当下雨的时候,她用水和着昆仑山上的泥土,学着朋友第一次见面时候谈论的那些陶器知识,捏出一个粗糙古朴的陶器,在阳光下晒干,又采摘来昆仑山的花朵,放入陶器里。 “陶器是用来用的。” 因为她第一个朋友,曾经的陶匠这样得意地说过。 雾气缓缓散去。 那个陶匠看到了真实存在于玉山之上的陶器。 ps:今日第二更………三千字 第二百六十五章 花(感谢沉舟的盟主) 刚刚耳畔还能听到的风声似乎还在回荡着,周围的雾气散去,露出了以平整的青岩铺成的地板,露出了很有神代风格的墙壁和天花板,那个有着曾经的渊习惯性风格的陶器,正安静摆放在原本屋子里能晒到阳光的地方。 里面有着枯萎的花草,还有结出来的种子。 屋子里仍旧整洁,似乎主人只是短暂地离开。 卫渊迟疑了下,还是选择走进了珏的屋子里,寻找看有没有玉山和西王母的踪迹,他手中的青铜灯散出光焰,稳定地照亮迷雾,最终卫渊只是看到了一些日常用品,似乎这里的主人只是短暂离开,很快就会回来。 看来是西王母将珏带走的时候,没有告诉她将要前往人间界的昆仑。 也就是说,在禹王分裂山海和人间界之后,珏长时间地留在了处于山海界的玉山,直到一千年后,西王母才能将她带到人间界。 一千年。 卫渊最后转回到了陶器旁边。 伸出手,下意识在一个位置上摸了下,这是他之前的习惯,会在特定的位置留下属于自己的名字,代表那是涂山部的渊所做的,本来只是顺手的动作,却摸到了另外一个名字,是珏。 看来是真的学会了。 卫渊嘴角勉强地勾了勾,看着那一座陶器,没有打算把这件陶器带下去,这是珏留在这里的,他想以后有机会的话,还是让珏亲自来取比较好,而且刚刚见到的画面里,也有很多极端重要的东西。 譬如能推算出西昆仑出现大变的大概时间。 而从昆仑山诸神对于珏将不死花喂给渊的事情,也能看得出来,派遣神将下凡的西王母,对于人族是持友好态度的,而烛九阴则是极端重视规则,祂曾经和尧帝是莫逆之交。 看来是因为自己儿子的事情,所以决定了无论是什么情况都会严守规则和契约,而开明兽似乎是在西王母和陆吾之间缓和关系,但是比起和人族友好,更看重的恐怕是昆仑神界的平和。 所以不希望西王母和陆吾之间有冲突。 至于陆吾…… 人面虎身而九尾,是位格很高的神灵。 对于人族持蔑视的态度。 卫渊原本还想着,当山海异兽进入人间的时候,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够和昆仑之类的神代势力保持友好关系,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 但是现在看来,那些神灵一直将自己放在人的上位,所以他反倒更能明白自黄帝轩辕开始,颛顼绝地天通,尧帝斩杀恶神,舜帝流放四凶,一直到禹王镇压共工,铸鼎九州,这样一代一代地努力究竟是什么原因。 哪有什么天降神灵…… 人间还是要靠人类自己。 卫渊心中腹诽一句,转过头,准备就此离去。 沿着山路,蹬蹬蹬已经走了七八步。 却还是停了下来。 沉默数秒,重重叹了口气。 回过头,看着留在过去岁月里的稚嫩少女。 大步走过去。 卫渊把手中的青铜灯放在旁边。 因为灯光高度降低的缘故,雾气又聚拢过来。 卫渊看到在陶器前面,抱着膝盖,安静看着远处玉山之下风景的幼年天女。天女伸出手,无意识轻轻触碰陶器里长出来的花朵。 而卫渊看了看陶器里早已经枯萎的花卉。 伸出手。 三十六天罡神通—— 花开顷刻。 这是能让岁月流转,亦或者加快的绝妙神通。 此刻却被用来做最无益处之事。 何其浪费。 而原本在漫长岁月里枯萎的花朵重新开放,岁月如同弥散的大雾,稚嫩的天女尚且还在岁月的彼端,而半跪在地的少年道人则是在现实,神色平和,隔着漫长的岁月,触碰着同一束花。 “不管怎么样……” 他轻声道: “我找到你了。” …………………… 卫渊将青铜灯收好,顺着来时的道路走到了山下。 回头望过去的话,还能够看到雾气里隐隐约约的天女,原本陶器里面枯萎的花卉这个时候已经重新开放,而卫渊转过头,步步下山,又遮掩气息,回到了武昱和飞御所在的地方。 一来一回花费的时间不算短,炖肉早就已经炖得又香又烂,武昱和飞御,还有驳龙,六只眼睛死死瞪着陶罐,罐子里咕嘟咕嘟的声音极为诱人,伴随着这样的声音,极为浓郁的香味缓缓升起。 执着而坚定地钻到了二人一兽的鼻子里面。 飞御艰难地将实现移开,无声自语,呢喃道:“我是部族的勇士。” “最凶猛的野兽也无法让我屈服。” “区区一碗肉汤……” “这其实和修行时候的考验诱惑没有区别,没有问题,我完全可以承受住,没有问题。” 他通过冥思,吐纳,调动气血,来强化自己的意志力,对抗空气中那种充满了诱惑的香气,卫渊看到死死抗衡香味的飞御,又看了看凑过来,用头蹭自己的驳兽,心下一时间有种想笑的冲动。 驳龙讨好道:“大人,那头卧虎呢?” “是不是已经被您诛杀了?” 诛杀卧虎? 是我杀了我? 卫渊嘴角抽了抽,面不改色道:“你们可以放心了。” “卧虎不会威胁到我们。” 飞御和武昱都长长松了口气,卫渊打开了陶罐的盖子,刹那间,被封在罐子里的香味铺天盖地地涌出来,飞御咬着牙抗衡这一股香味,卫渊以道法造了几个木碗,问道:“你们要多少?” 飞御沉声道:“之前在下已经做过饭,我吃那……” 卫渊用勺子搅拌了一下。 香味浓郁。 飞御的肚子发出一股叫声。 他身躯一僵,沉默了下,道:“我要一小碗。” 卫渊嘴角勾了勾,人间界的话那另说,至少在这山海界,上至各山山神,下至飞禽走兽,没有谁能在他的厨艺下无动于衷,飞御先是常识性吃了一口,而后双眸亮起,不顾炎热,是真正意义上的狼吞虎咽。 最后那几个木碗被吃得一干二净,都不用洗。 卫渊给驳兽也留了一份,那只驳龙吃得欢快。 吃完之后,卫渊手中以法力幻化出了山海世界西山一代的地图,在上面轻轻点了一点,标定出他们现在的位置,而后思索前往崇吾山的安全路线。 武昱吃完之后,迟疑了下,向卫渊问道: “山神大人。” “怎么了?” “其实,我有一个问题……”武昱略有些不好意思道:“刚刚您做这肉的步骤我都记录下来了,不知道等到回到朝歌城,能不能传给城里的人,我觉得这些比之前我吃过的任何东西都更好吃。” 卫渊恍然,道:“当然可以。” 武昱和飞御都松了口气。 武昱恭恭敬敬地道: “这是山神大人您所流传下来的文字,不知道要叫什么名字?” “名字,这个随……” 卫渊本来想要说这不是什么问题,随意就好,声音顿了顿,环顾周围,心底突然升起一种玩笑的感觉,便即笑道:“不过,如果要取个名字的话,那么,干脆就叫做,《山海烹饪指南录》好了。” 武昱怔了下:“《山海烹饪指南录》?” 他和飞御略有不解。 驳龙身躯僵硬。 一双眼睛悄悄瞥向那低头看着地图的青年,眼底惊恐。 他当初写山海经,难道说是为了……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这就是他的真面目?! 卫渊完全不知道那驳龙的思绪到底跑得有多偏,他看着地图,袖袍下面则是多出了一个小小的塑料袋子,那是给朝歌城的种子剩下的袋子,只是现在里面多出了几粒天然生有纹路的种子。 这是珏的陶器里种着的昆仑之花。 陶器他没有动,种子他带了一些回来,到时候,送到珏的花店里…… 他原本不明白,现在却有些知道,为什么天女会选择开一家花店了。 毕竟当初的那一千年,就是昆仑山上的花陪着她。 ……………… 而在此刻。 在整个山海界最为边缘之处,传说中‘共工撞不周山,天倾西北’后的产物,幽暗无日之国当中,一双眼睛突然睁开,而伴随着祂双目睁开,本应该和整个山海界一样处于夜晚的幽都,骤然天地明亮,回到了白日。 龙身人首的神灵望向东南方向。 缓缓开口:“这气息……” “似有些熟悉?” ps:今日第一更…………字数稍少,两千八百字。 感谢沉舟的盟主,谢谢…… 正在奋力挣扎着把作息往回拉,第二更拼死了要在十二点半之前发。 第二百六十六章 神州离去之人 衔烛光照九幽之龙。 是为烛九阴。 祂睁开眼睛,就代表着九幽的白日,而闭上双目的时候,九幽就会回到夜晚,祂的呼吸就是狂风,能够引导大雨和雷霆,相比于其余神灵,亦或者是某一个神系的神主,祂的位格更高,几乎等同于九幽的神王。 即便是极为遥远的西山地界,出现了那一道气息,他还是认了出来。 那是跟随在禹王身边的随行官员。 是陶匠,手无缚鸡之力的史官,也是…… 烛九阴双目微敛,在心中嗤笑了一声。 是那个厨子。 旋即又想起来那一幅画面,尧帝为了天地的秩序,亲手杀死了祂的儿子鼓,最后甚至于为了警告那个时代的诸神,将鼓的头颅埋在了钟山对面的悬崖上,当时舜帝远远不如尧帝强大,禹王又没有长成。 而诸神协助治水,自以为有功,逐渐开始恣无忌惮。 尧帝需要杀鸡儆猴。 只是祂的儿子鼓恰好在那个时机做了最不该做的事情。 而当时,有胆量伴随着尧帝来的,除去了禹王,只有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 厨子。 烛九阴心中波动。 九幽的天地一片昏沉。 这样的天地异变,让生活在九幽的九幽之民感觉到了由衷的恐惧,他们从沉睡中惊醒,在两名容貌俊美的祭祀领导下跪拜祈求着神灵的原谅和宽恕,庄严的青铜编钟声音悠扬而缓和,似乎是因为这美妙音乐的影响,也或许是神的自矜。 烛九阴的情绪恢复正常。 祂唤来了自己的从属山神,询问道:“最近,山海界中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两位山神老老实实地将这一段时间周围世界里发生的事情都告知于烛九阴,大多都是些部族交战的事情。 其中一名山神道:“最近,我等似乎能够感觉到人间界了。” “有一些比较弱小些的异兽,已经能够顺着人间界和我们这里的联系回去,只是因为对于外界的了解还不够,而稍微强一些的,现在还没有办法顺着联系返回人间,我们正欲等待时机成熟,派九幽之军,去人间探查。” “另外……我等在外面,发现了羽民国之人。” “羽民国?” 烛九阴缓缓低语。 羽民国在其东南,其为人长,身生羽。 即便山海诸界的神灵和异兽对于当初的禹王感觉复杂,但是他们也不得不承认,禹王和他的臣子所编撰的山海经,对于当初尚处于蛮荒时代,以力量相争斗的山海界,是一种开天辟地一样的作用。 哪怕到了现在,他们仍旧习惯于用山海经中的记录来称呼彼此。 而区分是否有什么强者底蕴的方式。 就是看写山海经的那厨子有没有记录具体的成员。 譬如巫山的巫炤,譬如饕鬄。 没有具体成员的名字,并且可以吃的是最低一档。 没有名字但是标明有危险的,是一档。 而有名字的,代表着是山海界当中的强大者,另一档。 有具体名字,甚至于花费一整片玉书记录权能的,那是在山海时代的真正强者,譬如烛九阴,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譬如陆吾,司天之九部,西王母,司天之五厉。 而羽民国,是离开神州的,古代人族分支。 烛九阴缓缓道:“羽民国,他们应该是在海外南经所记载的区域,那里,我记得应该是祝融所执掌,比翼鸟和毕方鸟包围着羽民国,他们怎么会来到这里的?” “他们去了哪个区域?” 山神回答道:“似乎是朝着昆仑之丘的方向过去了。” 烛九阴沉思,道:“羽民国是外海之民,也就只有少昊会接纳这些长着翅膀的人……在海外南经,也有‘昆仑’的一部分,他们可能就是靠着这一个联系才来了这里。” “你去一趟昆仑之丘,陆吾陷入沉睡,不能让人将祂惊醒。” “那些羽人,如果愿意离去,就离去。” “如果仍旧不肯悔改,就抓回九幽。” “是。” 那山神回答,又记起来一件事情,道:“另外,最近西次三经之山的山神们汇报,那里多出了一位新的山神。” 新的山神? 烛九阴眸中毫无波动,心中却已经辨明,那里恐怕和自己所感受到的气息有关联,缓声道:“此事,暂且不必告知于英招和陆吾,让祂们继续安睡,既然是新的山神,那么就派三名山神去那里,将祂邀请来这里。” 烛九阴声音微顿,漠然道:“我要亲自见一见他。” …………………… 在卫渊开始在山海界,通过之前对于方位的熟悉,制定绕开钟山和昆仑之丘,直接前往崇吾山路线的时候,人间界也有些事情的余波开始发酵。 这是一场梦,一场仿佛沉沦于永夜的,恐怖的噩梦。 巨大的,仿佛擎天之山的柱子支撑住雄伟的宫殿,空旷,那宫殿几乎如同天地一般地空旷,很奇怪,明明这么空旷宽敞,却反倒让他感觉到巨大的压力,仿佛天倒塌下来一样,心中发臣。 自己不知为何,跪倒在地上。 死死地埋下头颅,不敢抬头,浑身上下都是冰冷的一片。 “抬起头来。” 从容到淡漠的语调,是听过一次就不会忘记的声音。 自己僵硬地抬头。 看到身穿黑色袀玄的男子漠然坐在皇座之上,太阿剑放在一侧,冰冷淡漠地俯瞰着自己,而自己甚至于根本没有办法看到他的真容,只能隐隐约约看到那一双眼睛,将仿佛苍鹰一样的眼神投落下来,刺目刮心。 “卿,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臣,臣罪该万死……” 自己言不由衷地说出这一句话。 仿佛面对着那个男人,除去臣服再没有其他选择。 那是心中潜藏了两千年的阴影。 而后,那男子身侧,身穿黑甲的少年锐士斜持长剑,踏步而来,一瞬间仿佛苍鹰掠过殿上,还没有反应过来,脖子一痛,那柄剑就已经刺穿了自己的咽喉,而后剑光闪烁,视线电转,头颅直接坠下,看到了自己的身体,看到了翻转的大殿,还有那少年锐士缓缓收剑的动作。 “承皇命而叛逃,为帝臣而害君。” “依大秦律,当诛,立斩。” “不赦。” 徐巿猛地睁开双眼,剧烈呼吸着,下意识抬手按住脖子,没有摸到那伤口时才放下心来,面色难看,旁边是身穿现代服饰,模样俊朗的青年,手中正在翻看着樱岛的诗集,一股独属于猛虎的气机溢散,神州的山君慵懒笑道: “你居然会做噩梦,难得。” 徐巿不答,面色仍旧没有恢复过来。 上一次他和相柳的争斗,最后以平手结束。 在樱岛的领土上,依靠着天之御中主神的权能,他能够压制住相柳,但是后者极为狡诈,直接前往了海域,并且将和祂有仇的海神素盏鸣尊绞杀,天丛云之剑被折断。 自此就在海中称王,将大量妖怪们带入海中,聚集起来,呼啸一方。 徐巿有心去诛杀相柳。 但是他‘天之御中主神’的权能是不完整的。 当年那些黑冰台锐士将樱岛的神树切割地太过细碎,他完全无法将那么多的神性残留全部聚集起来,更重要的是,他和当初的黑冰锐士第一次回到大秦的时候,将大部分未曾洗练过的樱岛神性留下,成功暗算了始皇帝。 本以为始皇帝会选择保住自己的性命。 那样被他镇压的六国祭祀神性就会各自分离,相当于至少给六国续命百年,但是远在重阳的徐巿竟不曾预料到,始皇帝居然在神性暴动的情况下,将神州神性彻底压制,并且化作玉玺,奠定了帝王敕封地只的道路。 这也导致他不得不远离神州。 也导致了,他这天之御中主神的权柄远没有达到全盛。 剩下至少六成,还在神州的始皇帝陵墓之中。 徐巿摸了摸脖子,他是顶尖的方士,活了两千年,所以知道,自己的梦必然代表着某种征兆,自然不可能是始皇帝麾下的铁鹰锐士前来复仇,击杀自己,但是这恐怕同样代表着某种危险。 需要将留在神州的神性收回来了。 徐巿沉默了下,召见了樱岛的神鬼传说中,占据相当高位置的大天狗,吩咐他道:“你能掌控风力,收敛自己的气息,去一趟神州,如果能行的话,带着我给你的勾玉,去始皇帝陵那里,将勾玉埋下,七七四十九天之后,等勾玉亮起,再带回来给我。” “是。” 大天狗垂眸应下,振翅离去。 徐巿沉浸于刚刚的噩梦之中,沉默许久,不曾动弹。 …………………… 山君离开了徐巿的天之御中神殿。 回到了之前占据的山神神殿,随意翻阅着手中的诗集,慵懒平静,等到那些巫女和神侍们都离去,山君翻过一页书页,眼眸微敛。 始皇帝陵? 他已经知道了徐巿的真身。 但是,他从不曾有久居于人下的打算。 而且,对于徐巿并无好感,神皇?。 腌臜之所,弹丸之地,如何称皇。 山君微微勾动手指,透明的灵体浮现出来,飞出山神殿宇,落入人间京都,附身于一个现代都市的底层居民,这些人没有钱租房,只能住在网咖里面,伥鬼操控着这个胡子拉碴的男人。 打开电脑,熟悉地更改地址,利用黑客技术操控了更多电脑。 最终打开了一个网址。 有清脆悦耳的女声浮现。 “您好。” “欢迎游览神州名胜,五a级景区,龙虎山,天师府。” 啪嗒。 点击鼠标。 申请在线客服,道长解惑。 切换输入法。 ‘樱岛天之御中主神欲要盗窃始皇帝陵。’ 点击。 发送! ps:今日第二更…………先更后改 第二百六十七章 道士下山 “众所周知呢,龙虎山不单单是我们神州的,着名的五a级景点,而且还是道教文化的发祥地之一,传说之中祖天师张道陵,就是在这里炼丹,炼丹成功的时候,气成龙虎,所以又叫做龙虎山。” 在龙虎山正一道宗门前,穿着浅灰色女式职业装束的主持人微笑着介绍,旁边有着游客,有摄像机,还有专门参与这次宣传活动的人,龙虎山和那些隐世宗门不大一样,哪怕是普通人也知道这里是正一道宗坛。 所以龙虎山也要参加一些世俗的文化宣传活动。 老道士张若素一身灰色道袍,参加采访。 站在那里仙风道骨,其实心里早就已经溜号儿,默默计算着时间。 想着还有多久完事儿。 应付完了那主持人的问题。 突然,老道士微微抬眉,看到了从山门里蹬蹬蹬抛来的少年道人,对主持人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有些事情,然后才走过去,眉心有火焰痕迹的少年压低声音道:“师兄,出事了。” 张若素诧异问道:“怎么了?” “师兄,你看这个。” 阿玄把手里的手机递过去,是龙虎山客服道长的登录系统,里面一行文字,写着‘樱岛天之御中主神欲要盗窃始皇帝陵’这一行字,担忧道:“师兄,你看,这件事情该怎么办?” “虽然还不知道是谁传来的消息。” “可是我刚刚推占了下,天机确实是受到遮掩了。” “很可能是真的。” 张若素点了点头,道: “既然你已经推占了,那么这件事情应该大差不离了。” 阿玄稍稍松了口气,道:“那么这件事情怎么办?樱岛,樱岛,这件事情要告诉卫馆主,让卫馆主帮忙吗?” 卫渊…… 老道士张若素若有所思。 之前那家伙在樱岛放了个大烟花,把樱岛的超凡派系搞得严重对立。 火山灰也弥漫得严重影响了樱岛的电路问题,弄得那边现在经济和政治上遇到了一连串问题,转移矛盾,又开始和高丽那边开始了惯常的舆论拉扯,这一次再让他去似乎也可以。 等等…… 这一次不是在樱岛,是在神州。 张若素突觉得有点牙疼。 想想可能发生的事情,觉得有点脑壳儿疼,他转头看着似乎颇为期待的阿玄,摇了摇头,道:“这件事情,还是不要让他出手了。” 没有机会吃到卫氏厨艺的阿玄失望地哦了一声。 老道摸了摸少年道人的头,语重心长道: “你还小,所以不知道这事情的厉害。” “记住,在神州范围内的事情,不到万不得已,别找那家伙。” 阿玄愣了下,可看师兄严肃认真,还是老老实实点了点头,然后又想到一件事情,问道: “那要是在神州外呢?” “神州之外?” 张若素怔了下,洒然一笑,开了句玩笑话,道: “那么,道门将优先‘投放使用’卫馆主。” …………………… 阿玄还没有从这个带着梗的玩笑里明白老道人的无奈。 就有这一次宣传采访活动的工作人员走过来,客气地道:“张道长,我们那边儿打算给您和孩子们拍一张合影留念,请问您现在有时间吗?” “有的有的。” 老道士微笑着点了点头。 拍了拍阿玄的肩膀,示意小道士不要担心。 然后就走过去和那些孩子们合影留念,面对摄像头,很从容地伸出手指比了个耶,之后还有其他的文宣活动,老道转过头,对那些工作人员笑道:“龙虎山上准备了点饭菜,大家可以去后山和弟子们一起用餐。” “老道少陪一会儿。” 阿玄怔住,道:“师兄,你要下山吗?” 他略有迟疑地道:“可是,山上还有封印,你不能离开太久啊。” “封印一直处于波动状态,我刚刚看了,今天的封印不大稳定,最多,最多半小时的时候,那封印就可能出问题的啊。” 老人笑了笑,语气轻松道: “半小时这么长啊。” “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迈步下山。 天罡三十六神通。 飞身托迹。 隐于天地之中,遨游四海之内。 转眼之间,老道已飞掠出山,阿玄愣住,急急跑回去道观里面,找到了一柄剑,举起来,叫道:“师兄,兵器,兵器。”可是那道人早就消失不见,只好低下头,把这把剑收起来。 长剑长三尺三寸,剑鞘之上有三个符箓,一道黄符封住剑身。 这柄剑有个名字,叫做三三剑。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又言,天,地,我,是以为三。 少年道人把剑收回来。 对于兴致起来就突然变得恣意妄为的师兄觉得无奈。 从来往的各派高修语气里,他也能拼凑出自己师兄年少时候的模样,哪怕一柄剑,表面上像是术数的名词,其实内里却是狂得没边儿了的,别人都说是天地人三才,他却要自己和天地并列,说天地我。 那哪里能不狂呢? 也不知道,当初那么狂的剑客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的…… ………………… 樱岛和神州之间的间海。 一道身影掠过了海域,那是背后生出双翅,穿着樱岛山伏衣,腰间佩戴太刀的大妖怪,是樱岛知名度最大的三大妖怪之一,此刻却还是得小心翼翼地避开处于日本海域中的相柳。 然后绕了一个大圈儿,再往东海沿岸去。 打算从这边登陆,上岸。 其跟脚原本是山海时代的神州凶兽,春秋战国之年远离神州,抵达樱岛避祸,和徐巿算是老相识了,现在远远望着神州方向,心中慨叹,却已经有两千多年没有回去了,心中难免有些躁动。 神州之地广大,资源也比樱岛这地方多得多。 他还记得有很多地方生产宝玉,灵石,还有些宝药灵材。 这一次能去神州,七七四十九天去炼化那个勾玉,这一段时间他自然可以去神州各地搜集宝物,提升修为,至于神州之中是否有危险,他并不很在意,跟脚不凡,历经三千年而不死,他自认为修为已是第一流水准。 神州又那么大,他靠着风来遮掩自身的气息。 怎么可能会被发现? 双翅一扇,已经瞬间掠过极远的距离,海面被风撕扯出浪痕,前面一望无际的海面,大天狗眼眸微敛,突然看到海面上站着一个身穿灰色道袍,脸上有皱纹,神色温和的老道士。 老道客客气气拱手一礼,微笑道: “道友请留步。” “再往前面就是我神州海域了。” “道友是樱岛妖修,不能过去,如果是无意来此的话,还请回去。” 大天狗见这老道士语气谦和,一身朴素道袍,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冷笑一身,直接扇动羽翅,以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速度直接掠过了他口中那神州海域边界,进入到了神州海域之内,冷笑着奔向海关城市。 正在心里嘲讽那道士不知死活,还敢和自己比试速度,又听到了客气平和的声音,就在自己身后不紧不慢地响起,道: “道友,此地已经是我神州海域。” “还请回去。” 大天狗神色微滞。 羽翅疯狂闪动,瞬息掠过百里。 转过头,看到像是散步一样就在旁边的老道士,后者还客气笑了笑。 ??! 大天狗脸上的表情跟见了鬼一样。 突怒啸一声,羽翅闪动,以狂风搅动海域,形成巨大海漩涡,直接将那道人卷起来,打算将其撕裂,便要转身离去,却突然听到振袖之声,那一座巨大的海风暴直接搅碎,白发道髻的老道人立在虚空,手掌微按。 天罡三十六神通。 翻江倒海。 此刻却是逆转而用,波涛汹涌的汪洋腾起,旋即定下,不知道多重的海水重新坠入海中,阳光之下,散落如霁,却没有沾湿老道人袖袍分毫,却让那双瞳孔越发清澈。 而老道左手还握着一个手机,按着录音键,语气平淡道: “第一次警告无效。” “第二次警告无效。” “按照超凡世界规则,准许动用武力。” 他把手机收好,自语道: “毕竟是我年轻时候和老朋友们整出来的规矩。” “自己破坏的话,有点不大好看。” “龙虎山还是要脸面的。” “不能像是你们一样,拉出的屎都能自己坐回去。” 声音微微一顿。 老道士站在虚空,似乎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突地就呸呸呸了一顿,擦了擦嘴,连连拱手拜了拜四方。 “这不算数,出家人,贫道没打算口出污秽之言。” “是见了这腌臜之物,稍有些忍不住。” “诸位祖师勿怪,勿怪。” 大天狗:“…………” 要不然,我走? 老道人声音顿了顿,抬眸看向准备趁势离去的大天狗,背后的苍天仿佛瞬间压低,狂风四起,低沉的雷霆在老道人背后奔走,让他的白发微微扬起,就像是飞砂走石是太平部所创的天罡神通,正一部自然也有独属于他们一脉所创的天罡法。 天罡三十六,地煞七十二。 又有三千大道,八百旁门。 张若素于攻杀之道,只取其一。 驱雷役电,祷雨祈晴,治祟降魔,禳蝗荡疬,炼度幽魂。 天罡三十六神通,攻杀第一。 掌握五雷。 雷霆者,天之号令。 ??! 大天狗瞳孔收缩,在一刹那有种自己身躯极致缩小,而对面老道人变得异常庞大,仿佛占据天地,浑身笼罩乌云隐隐,双目漠然俯瞰自己的错觉,那视线不带着杀机,但就像是有杂草生长到墙壁上会把草拔取一样,纯粹地令人发僵。 “对了,贫道刚刚说,不准进来……” “你听不到么?” ps:今日第一更………三千两百字。继续挑战十二点半更新…… 第二百六十八章 神州真修的作战方式以及昆仑之丘 天穹之上,雷霆奔走。 而在数十里外,却一片晴空。 这种极端的反常,呈现出一种极端危险恐怖的感觉,伴随着低沉的雷声,老道的道袍下摆微微拂动,眼眸平淡,却又仿佛倒影雷霆,大天狗一咬牙,背后羽翅一扇,瞬间掠过海面,与此同时,手中的名太刀激射而出。 与此同时,全力搅动风暴。 天狗有两脉,一脉可以御凶,如同驳兽,能够掌控狂风。 一脉则在大地奔走,望之如火光,炎炎冲天。 一瞬间,狂暴的风搅动方圆数十里的范围,而后被压缩到了二十里范围内,青色风暴凝聚化作了漆黑,向上吸收雷霆乌云,向下抽取水汽,这是樱岛三大妖怪之一应该有的实力。 张若素眼皮微耷拉着。 手机抬起,咔嚓一声,拍了张照片。 右手噼里啪啦飞快地打字。 同时左手抬起,拂袖一扫。 天罡神通·回风返火。 一切狂风逆转。 二十里的风暴被压缩至十里。 五指微张,袖袍之中似乎有几道银色流光飞出。 大天狗只觉得背后发寒,悚然一惊。 旋即发现海面被直接切割。 方圆十里的海面像是被割裂出了海域,海水不再往过流淌。 四个方向出现了瀑布一样的奇景,伴随巨响,海水轰然砸落下来,而他所处的那一部分海面竟然直接下沉,低于海平面,这是翻江倒海神通的细微运用,比起单纯搅动风雨更为强大。 而后,无量海水直接砸落,将大天狗直接封锁在一个海水组成的立方体里面,张若素五指微握,整个水流剧烈旋转,形成一个两头尖锐的圆锥体,大天狗心底骇然,只觉得眼前这道人深不可测,几乎是生平仅见。 但是他仍旧还能抗衡。 正打算破封而出的时候,突然觉得海水变得坚硬无比。 天罡神通·划江成陆。 天罡神通·指地成钢。 大天狗被封锁在了纯粹金行气机所构筑的锥体里。 老道左手袖袍一甩,狂风流转,将这巨大圆锥直接送入天穹雷云,顺势五指微张,考虑了下,只是食指微动,向下一指。 轰然巨响。 一道雷光砸落在金属锥体当中。 椎体内部,旋转形态的海水因为大天狗的挣扎和他完美地接触。 大天狗突然记起来。 似乎在人间见到某种避雷针,引雷器之类的东西,面色骤变。 不…… 浩瀚雷霆不绝。 在被狂风送到雷霆之后,整片海域雷云的雷霆都疯狂地落入那个由金属和海水构筑的引雷之物里,雷光轰声暴响,许久不停,而张若素转过身,和那边触目惊心的雷暴拍了张自拍。 ‘很久没有出来看海了,东海雷暴还是那么壮阔’ ‘让人想起少年时候的样子’ 噼里啪啦打完字,发了个朋友圈。 等到数分钟后,雷光稍歇,法术消散,海面恢复原本的画面。 大天狗已经濒死,化作了原本的形体,半死不活,取出一物,双手捧起,一边咳血一边求饶道:“请,请放过我……” “这是我们一族的宝物,我愿意献给你。” 老道人看到那是一枚古朴玉书。 上面写着一行古代的文字,天师府有传承,所以他能认得出来。 “又西三百里,曰阴山。浊浴之水出焉,而南流于番泽。其中多文贝,有兽焉,曰天狗,其状如狸而白首,其音如榴榴,可以御凶。” 山海经? 张若素随手收起那玉书。 而在他接过这玉书的一瞬间,似乎隐隐约约,感觉到了来自龙虎山封印之内的某座遥远山脉,似乎感觉到那一座山脉和自己产生了一种联系,而后又迅速地消失不见。 张若素若有所思,然后注视着直接被打回原形的天狗,自语道: “其状如狸而白首。” 明明长得是个猫样,还要叫天狗,当初写山海经的人肯定有问题。 老道士心中腹诽。 天狗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 老道人看向他,上上下下扫了扫,杀是不好杀,山海遗种,各种意义上来说,得多配点小母猫,但是放也不能放,他沉思了下,突然道: “说起来。” “老道现在还缺一只猫……” 天狗:“…………” “吾乃当代大天……” 白发道簪的老迈道人眼皮耷拉着。 一道青紫色的雷霆劈落在旁边。 大片海水直接蒸发。 “喵喵喵!” …………………… 龙虎山,在阿玄心中开始有点着急的时候,张若素回到了山门。 在踏上龙虎山的时候,确切得感觉到了怀中那一枚古代玉书和龙虎山做镇压的那一道裂口产生了某种玄奇的共鸣,眼底波动了下,但是没有多说,仍旧慈和,提着那一只黑皮白头的猫。 阿玄松了口气,看到那猫儿,怔住,道: “师兄你怎么又带了猫回来?” 张若素笑呵呵道:“路上遇到了,抓回来的。” 他亲自将一个圆形法环给这投奔樱岛数千年的山海凶兽套上。 阿玄翻过来要看那大天狗的腹部,被后者震怒地拍开,脸上多了三道爪印,小道士也不恼怒,只是笑着道:“师兄师兄,这只猫儿打疫苗了吗?对了,我听说,现在山下的猫大多都要去医院‘去势’一下。” “这只猫也做了那个手术了吗?” 去势? 做太监,阉了?! 大天狗震怒。 却没法反抗,是张若素开口道:“这一只就不用了。” 阿玄也就是随口一问,他接过被封印了的天狗,笑问道: “那这只猫儿叫什么?” 张若素沉思,道:“后山上有两只,一只叫做阳,一只唤做阴。” “老周那边的那只叫做两仪,药铺那边的叫做八极,所以这一只的话……” 阿玄安静听着。 老道人认真道: “叫龙虎山一号。” 阿玄茫然。 正在这个时候,有一个小女孩拉了拉老道人的衣摆,张若素转过头来,那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好奇道:“老爷爷,他们叫你天师,你是神仙吗?” 老道人微俯下身,忍不住笑道: “世上哪里有什么神仙?” 小女孩有些失望。 老道士伸出手在袖口里掏了掏,弯下腰,笑道: “神仙是没有。” “不过,小居士,吃糖吗?” 老人伸出手,干净暖和的手掌掌心托着几块糖果。 “吃!” 旁边有些多少知道点龙虎山正一道威名的孩子们畏惧这老头儿那好大的名气,一开始还不敢去搭话,可后来发现这老道士不但慈眉善目的,而且一点架子都没有,比起楼下端着茶的老大爷都好说话,一个个地围上来。 这个问问能不能飞,那边问一问当道士要怎么样。 老道士也没有架子,问什么就回答什么。 甚至于有些孩子问道道经里面的文字,他也认认真真地给他们讲述,老人索性就坐在龙虎山后的青石上,给这些来自山下的孩子讲述往日那些修道的日常,字句里,将那些真修都看重的东西,轻易地道出。 阿玄安静看着这一幕,知道后山的莲池里,开放最大的那一朵缓缓地晃动着,曾经狂傲的剑客是怎么变化成这样温和的老人的?他也不知道啊。 但是现在看着,这两者却又有些和谐。 年少的时候,横剑冷对君王客这是狂傲,而等到年老之后啊,不稀罕人间的繁华,只愿意在青山上老去。掩埋曾经桀骜的过往,像是个普普通通的老人一样,给一些明明还不懂得这些东西的孩子讲述那些千金难买的法理。 却也是一种更大的傲气啊。 …………………… 数日之后。 樱岛·天之御中主神神殿。 徐巿宁心静气。 徐徐以樱岛的茶道来让内心平静下来,一切内心的烦恼其实都是因为什么都没有做。 如果开始去着手解决,反倒会冷静下来。 天狗本身是山海经记录的凶兽,虽然受限于种族的上限,但是几千年下来,也算是道行高深。 又擅长御风和隐遁,能无声无息地进入神州,最为适合去始皇帝陵墓外将神性带回来。 到时候他容纳神性,就能够恢复到全盛的自我,就能够驱逐相柳,甚至于将相柳收归己用,到时候执掌一国之力,自可以进退无忧,那梦境所昭示的危险也能够从容退避。 一名山神慌乱奔了进来。 徐巿动作被打乱,面色不愉。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天之御中冕下,事情有变。” 那山神见状慌乱取出了一物,给徐巿递上,后者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旋即脸上神色缓缓凝固,打开的是龙虎山天师府的网址,有最新的文宣介绍,上面最大的一张照片,是一位老道人和孩子们的合影。 这一次,老人的怀里抱着一只猫。 黑身白首。 徐巿手中的唐朝茶盏失手跌碎。 ……………… 山海界。 卫渊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崇吾之山。 他看到了,当年他和禹王,女娇曾经休息的地方。 ps:今日第二更………字数稍少,三千字,挑战失败……吐血 完达山一号——配种东北虎。 第二百六十九章 相柳之血,上古帝池(感谢青衫晚归万赏) 崇吾山是西山经中具有地标性质的一座山。 同样也因为某个原因,在卫渊的心底留下了极重的痕迹。 让他将这一座山列为西次三经之首。 毕竟吃了能益子孙的崇吾之实,又给女娇好好吓唬了一顿,留下了几千年都没能消散干净的阴影,和其他山实在是没有办法去比…… 搞得当初去海外女儿国,丈夫国的时候,相当警惕,连水都不敢喝。 那边儿的人还以为渊对他们有意见,差点打起来。 尤其是女儿国的将军,卫渊现在还有缘当年的想法。 那女人怎么比涂山部的将军都能打。 当初一起去,女儿国想要和来自中原的人比试,禹是英雄,女娇是禹的妻子,契提前占卜跑路,倒霉的文官加厨子就狠狠地丢了一次人,当初那女将军打完以后,还不好意思过来赔罪,又用酒把渊给放翻了一次。 又因为渊做菜好吃,差一点被绑了当将军夫君。 卫渊现在还记得,女将军喝多了,就要宽衣解带,禹王半夜破门而出。 起手一陶罐爆头,弄晕了那女将军,然后大笑着扛着被捆在被子里的渊就跑路的模样,星夜之下,一个糙老爷们背着另一个糙老爷们在异国的大道上撒丫子狂奔,背后是一群披坚执锐的美人追兵,前面是打开的城门,是弄晕守卫的女娇和契慢悠悠赶来的兽车, 什么叫英武! 什么叫天神下凡! 这就是! 可惜啊…… 可惜, 那样鸡飞狗跳的一段日子,也已经是四千多年前的事情了。 卫渊脸上神色不自觉柔和了些,他看着崇吾山上的果实,旁边一侧的石头是他当初吃了这果子以后,闹肚子疼的时候靠着坐的地方,不过,那个时候旁边是一片荒地,现在却已经长出了好几棵树,挺茂盛的。 就在卫渊心底里一个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 飞御和武昱已经上手去摘取那些果子。 飞御伸出手,动作顿了顿,然后收回手掌,在衣服上擦了擦,这才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摘那些果实,长得像是柑橘一类的水果,但是如果仔细去看的话,能够看到表皮像是半透明的,里面有淡淡的灵气在晃动。 这些灵气聚集起来,像是一朵一朵花。 会伴随人的动作而被震散开。 重新没入果肉里面。 卫渊回过神来,补充道: “对了,你们一定注意,这种果子只能让女性吃,男人吃了之后,反倒会很难受。” “处理不对的话,大概率会有性命危险。” 飞御和武昱点了点头。 武昱这几天搜集卫渊的食谱,恭恭敬敬地记录在随身的毛皮上面,看着这外观晶莹剔透,极为诱人的果实,一边往口袋里面塞,一边问道:“山神大人,这种果子只要生吃就可以,没有什么特别的菜谱吗?” 卫渊沉默。 面不改色道:“我又没有吃过,怎么知道这果子是什么味道。” “自然没有办法准备对应的食谱。” “生吃就行。” 这段时间痴迷于记录《山海烹饪指南录》的武昱略有失望。 这几天,每天三顿不重样,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 什么落到那位山神大人手中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比起目前朝歌城,煮熟,蒸熟,蒸熟和菜混在一起捣成肉泥然后腌制成肉酱的做法,几乎可以说是神迹,作为巫士的武昱自然把这些做法都记录下来,准备带回去,广为传播。 卫渊往东南方向望了望,在往哪里,就是昆仑之丘的方向。 是陆吾神所看守的神山。 而在这一座山附近,就有当初禹王诛杀相柳,并且在相柳血液腐蚀出的地方挖掘出来的帝池,也是和他手中山海经玉书所契合的宝地,只要过去,就能够弄清楚禹王留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卫渊收回视线,看到飞御和武昱将大多已经成熟的果子都摘了下来。 又拔出小刀,将一根枝条切割下来,小心翼翼地收好。 这是打算直接尝试将崇吾之山上的宝树移植到朝歌城么? 卫渊看出了飞御的打算,没有开口制止,点了点头,道:“来时的路你们已经知道了,你们只要顺着那一条路,就能安全回到朝歌城,驳龙,你也陪着他们,路上有什么危险,就帮忙处理一下。” 驳龙心中松了口气。 发出低声回答,声如战鼓。 这几天,它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总觉得这家伙当年编撰山海经是别有目的,也就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早早去世了,否则,可能这一本《山海烹饪指南录》当年就直接面世了。 尤其是眼见着一只一只凶兽在那少年道人手里,变着法儿地变成一各个美食,驳兽一边吃,一边心惊胆战,担心什么时候自己就变成盘子里的肉,眼见着卫渊打发自己离开,觉得脱离了备用食物这一可能性的驳龙这才长呼了口气。 也不顾及飞御和武昱和自己之前的恩怨。 正要裹挟火云,带着两人直接飞掠下山,却被卫渊伸手拦住。 “来到别人家里,不拜见一下主人就走,也太没礼貌了。” 卫渊笑了笑,双手笼罩在袖袍里面,手掌扣着那一枚上古玉书。 然后从袖口里面取出了一枚白玉,以剑气在崇吾山最高处挖出一个坑,把这一枚白玉埋下去,西山经第三列山,自崇吾山起,到翼望山为止,一共二十三座,六千七百四十四里,祭祀的方式类似。 又用白米洒落在地上。 卫渊拱手微微一礼,轻声道: “可惜了,这一次来得匆忙,没有准备稷米,没有办法祭祀你。” “下一次我会准备双倍的分量。” “有劳给他们指一条路。” 飞御和武昱不解:“山神大人你这是……” 卫渊伸出手指抵着嘴唇,微笑颔首,示意安静,突然,轰隆隆的低沉声音响起,飞御和武昱下意识回头去看,神色茫然,崇吾山一侧本来是有浓密的树林的,而这个时候树林缓缓移动,水流绕行,山石转向,在他身前硬生生出现了一条道路。 这已经不是指引道路,而是山神直接开辟出了道路。 显然崇吾山山神听到了他的话,并且对此作出了回应。 驳龙神色震动。 少年道人袖袍宽大,往前一指,语气轻柔,笑问道: “还不下山?” 驳龙回过神来,潜藏起来的鳞片重新生长出来,昂首低沉咆哮,带着飞御和武昱一并离去,顺着崇吾山神开辟出的道路,如同一道烟尘,很快地消失不见,速度快得让卫渊都有些惊愕。 这家伙,就这么想要回朝歌? 跑得挺快啊。 卫渊收回视线,没有多想,伸出手拍了拍当初曾经靠着休息的石头,远望昆仑之丘的方向,他太过于郑重入神,完全没有注意到,同样是在崇吾之山的东面,有一片深渊,没有意识到那一座山渊里面埋葬着曾经自己的身体,被禹王写下‘西望帝之捕兽之丘,东望焉渊’的语句。 他低下头,看着崇吾山,道:“多谢了。” 脚尖在崇吾山上轻轻一点。 整个人沿着崇吾山神开辟出的道路,飞速朝着昆仑之丘的方向掠去,代步的驳兽离开,卫渊只能够靠着自己这一副身躯的力量,能够感觉到神力的消耗速度骤然加快,而一旦神力耗尽,哪怕是他在这里,这一具身体都会消散,那时候他的意识就会回到人间界。 现在这一具身体的神力充沛,能够施展天罡神通之中的飞身托迹,比起御风来说,速度更快,山海界卫渊曾经亲自走过,对于昆仑这一带的路线更时熟悉,很快就抵达了目的地附近。 绕开了不周山和钟山。 避开了槐江之山,也没有遇到在这一座山两侧的槐鬼离仑和有穷氏。 再往前飞就是昆仑之丘。 是陆吾所执掌之地,卫渊对于那一只老虎没有什么好感,甚至于捏了捏拳头,有把这猛虎暴揍一顿的冲动,但是眼下拳头不够大,也不够硬,在山海时代,百族凶兽神魔都在,那时候拳头大的不一定有道理,但是拳头小的一定没有道理。 卫渊还不打算过去给陆吾送滑铲。 只好收回视线。 转而望向昆仑之北的方向,继续赶路,每一落足,身子一晃,都会掠出很远的距离。 很快,卫渊看到了在这群山之中奇异的低洼处,白色的雾气千百年不变地在这里升腾着,仿佛天上的云海坠入了人间,里面有着以青铜器,巨大的白玉为材质修建的楼阁亭台。 这里就是当初诛杀相柳的地方。 相柳氏的血,连神代的地面和息壤都抵抗不住,被腐蚀出了巨大的坑洞。大禹从昆仑山上引下来了冰水,灌入其中,压实地面,修剪成了让诸神游玩的高台。 息壤,女娲,女希氏…… 可惜,如果朝歌城去的地方是大荒西侧,女娲后人就在那里,几乎就是天胡开局了,况且涂山氏和女娲一族也有关系,被记录于《世说·帝系篇》里面。 女希氏,女希氏。 一分为二,一为女,一为希。 女娇恐怕和这一个氏族分不开关系。 所以,她才能在禹王离去之后,依旧活到现在。 传说女娲一日七十七化,那么化作九尾狐也有可能,所以禹王手里会有息壤,卫渊心里有些可惜,如果这里是大荒的话,反倒好了,那可是山海时代最强金大腿,不但和人族关系亲近,还和涂山氏和大禹都保持有极为良好的关系。 有娲皇在,目前的问题恐怕都不是大问题。 卫渊从袖袍取出了那一枚山海经玉书,握在手中,法力流转,山海玉书上散发出法力流光,隐隐和身前的巨大帝台产生了联系,卫渊隐隐约约感觉到了,自己对于这一片区域的掌控。 那种感觉很奇妙。 有些类似于,朝歌城祖脉对于朝歌城的影响。 卫渊能够依靠这种联系,在朝歌城上空,仿照人间的符箓天庭重新设定下简单的符箓大阵,如果这样说的话,那么是不是也可以在这帝台瑶池上空,也建立类似的符箓大阵。 而一旦成功建立,等到和人间接壤,就能和人间天庭大阵联合起来。 那无疑代表着,人间的真修道人,能够在山海经时期得到类似于本土战斗的加持,人间的符箓能够搅动山海世界的元气,属于战略性的地利优势。 卫渊脑海中,一个一个念头突然地涌动起来。 白色的雾气突然流转。 卫渊下意识双臂架起,挡在前面,雾气仿佛江河一样剧烈流淌着,穿过他的身躯。 雾气之中,有一股千百年来残留的怨念复苏。 云雾平息,少年道人袖袍招展,黑发往后,抬眸看向前方,由那怨念恨意所汇聚的,巨大无比的九头巨蟒浮现,每一根蛇身蛇躯,都仿佛一整座山那么巨大,属于远古凶神的气机,哪怕只是一缕,都极端沉重,远不是人间那一只相柳所能比拟的。 “禹!!!” 相柳残留的恨意和怨念昂首咆哮。 让大地震动,水流转向。 但是却始终找不到他的仇人。 正在此时。 相柳动作一顿,双眸落下,突地望向此刻少年道人模样的卫渊。 九首几乎有占据天地的巨大气魄,而后,十八颗瞳孔齐齐转动方向,锁定了他,缓缓道: “是你……” “我记得你。” 卫渊:“??!” 祂冰冷注视着卫渊: “是你向他提议,要烹吃了吾。” ps:今日第一更…………四千字,稍微迟了点,感谢青衫晚归万赏,谢谢~ 今天挑战,一点前完工……捂脸 《史记》引《世本》:涂山氏名女娲。 《说文解字》:娲,古之神圣女,化万物者也。 《大荒北经》:共工臣名曰相繇,九首蛇身…………不辛乃苦,百兽莫能处。禹湮洪水,杀相繇,其血腥臭,不可生谷。其地多水,不可居也。禹湮之,三仞三沮,乃以为池,群帝因是以为台,在昆仑之北。相繇即相柳 第二百七十章 共工臣属(感谢kookelectron万赏) 相柳九颗头颅在虚空中缓缓往下蔓延,微微张开嘴,露出倒钩状的獠牙,哪怕这只是怨念和恨意的残留,气机也极端可怖,獠牙上的粘液落在地上,发出嗤嗤嗤的声音,将土地腐蚀,散发出连魂灵都察觉到不安的刺鼻味道。 卫渊将那一枚玉书收入袖袍,额头一抽一抽地疼。 他的记忆就像是沉淀下去的水池,若是砸落石头,就会被搅动平静睡眠下的灰尘。 因为相柳的出现,残留的记忆被激发出来。 一幅幅画面在他眼前飞快地闪过。 他突然发现,相柳并没有冤枉他。 确实是当初他提议的,把相柳吞吃。 但是在他提出这个意见的时候,背景里是哭喊的声音,是变成焦黑色的大地,还有枯萎掉的粮食,是比天灾之年更让人怅然的画面,相柳浑身剧毒,又身躯庞大,哪怕只是普通行走,都能让那个时代的一座城的粮食都枯萎。 祂在共工死后,愤而发狂。 传说中,所过之处,尽数泽国。 只是区区八个字。 在那个时候却代表着大量死伤的凡人,以及即将因为没有粮食要被饿死的人,在那个时候,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人饿死的渊望向被擒拿的毒泽水神,向怒火冲天的禹王提议,吃肉也是吃,吃粮食也是吃。 足足九座山那么大的肉,足够支撑着这些人安顿下来。 凡人对于凶兽有恐惧。 对于被称为凶神的存在更是恐惧。 但是渊和禹却没有。 如果对这心态,非要说有什么理由的话。 无他,唯手熟尔。 ………… 即便是在山海时期,也是威名赫赫的凶神,相柳身躯缓缓舒展,那种冰冷的视线落在毫无反抗之力的少年道人身上,嗤笑道: “如何,凡人……” “哪怕你化作现在这个样子,吾也不会忘却此仇。” “可曾后悔。” 猛兽在抓到猎物之后,并不会去着急吃掉这些猎物,而是选择戏弄,选择残酷地伤害,在远古凶兽冰冷戏谑的注视下,少年道人抬了抬眸,他本来想要糊弄过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开不了口,四千年前绝望的哭喊声现在回想起来,还是那么清晰。 于是他声音顿了顿,道:“我记得,当初确实是我提议的。” “可是你还记得是为什么吗?” 少年道人摊开双手,语气沉静道:“是你当初吞吃人族,还操控洪水,所到之处,尽数泽国,而且还一身剧毒,哪怕是一般的山神都被毒死了不少,也因为你,炎黄二部的人不知道死了多少,那时候还是秋天,大片的粮食被你毁掉。” “没办法吃粮食,就只能吃肉了。” “蛇肉,大补!” “我说的,准没错。” 少年道人语气不自觉带上了一种嘲讽,直视着被搅动怒火而凝固的相柳。 伸出一根手指,微笑道: “只许你食人,不许人吃你?” “相杀相食。” “我记得山海时期,神州掠食者之间最普遍的规矩就是这样?” 这样的语气和言语,无疑是把凶神和凡人放在了同一个层次,因为当初禹王而被斩断成数截的相柳瞳孔化作竖瞳,冰冷漠然,让人忍不住背后生出鸡皮疙瘩的嘶鸣声里,混合着低沉漠然的声音: “凡人,休得放肆!” 以中央蛇首为核心不动。 周围八个蛇头都各自裹挟一种元气波动,浩瀚磅礴,而且是超过单纯力量堆积的层次,火焰化作单纯的焚尽,而雷霆则是毁灭。 山海时期的生灵里,在神灵这一档次的有很多。 各族中天生神圣的都能被称作神。 卫渊此刻靠着山神印玺也能做到这一层次。 可是相柳毫无疑问是在这一层次之上至少两个档次的存在。 但是祂现在毕竟只是一团怨气和恨意,卫渊未必不是祂的对手,只是对于这帝池的掌控就要放到接下来了,卫渊心中遗憾,朝着后面飞退,与此同时,山神权能发挥出来。 脚步踏着大地。 一根根山岩拔地而起,抵挡相柳的头颅。 却被那浓烈的力量搅碎。 巨大的石块四下纷飞。 卫渊五指微握,元气汇聚,化作了一柄长枪。 左脚踏步,上前。 屈身。 身躯仿佛拉满的弓。 浓烈的沙场煞气爆发。 而后猛地松手,将这一柄山岩所化的长枪砸出。 模仿楚霸王项羽洞穿自身心脏的一枪,散发出人间勇武之极的煞气,瞬间洞穿相柳的一个头颅,但是这里毕竟只是怨气恨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卫渊眼眸微敛,吐气回息,打算趁机后退,退开帝池方向。 …………………… 人间·淮水水系。 伴随着嗒嗒的键盘敲击声音停止。 无支祁往后靠了靠,一只手抓着快乐水,欣慰满意地看着前面的电脑屏幕,那里是一排代表着成就的奖杯,终于,文明六的大满贯成就已经被他拿到了手。 凡人间有一个说法,是叫做肝帝。 但是无支祁觉得自己足以叫做肝神。 毕竟肝帝还要吃饭睡觉。 而祂完全不需要。 神,是无所不能的! 神,是完美无缺的! 无支祁掏出手机咔嚓一声拍了个照片,发到了游戏论坛上,得到了一连串的评论,都是在讨论这个游戏的,其中不乏赞叹,无支祁浏览了下,回了几个眼熟的评论,然后把电脑一关,喝了口快乐水。 舒坦。 在祂打通关了一个游戏之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对于这个游戏,甚至于是这一类游戏,都短暂地失去了兴趣。 而这个时候,祂突然记起来那个‘家长’。 似乎有一段时间没有主动联系过了。 当然,按照神灵的时间观念,那只是一眨眼而已。 是时候执行‘让家长给自己买全图鉴游戏’进程的下一步了。 无支祁伸出手机,给卫渊发了几个消息。 在博物馆里。 卫渊双目微阖,盘坐于蒲团上,手机就放在旁边,却无法将他惊醒。 …………………… 猛然攒刺而起的巨大石枪。 和从天坠落的巨大火焰撞击在一起。 山神权能之下的石枪也崩溃,这里距离朝歌城毕竟还是太远,作为朝歌城外山神的卫渊,能够调动的力量太小,补充的速度也太慢,换句话说,就是他曾经担心过的‘传输延迟’,终于还是发生了。 不过至少这一次不至于会因此而死亡。 最多头痛脑热几个月。 卫渊想要后退。 但是身为水神共工麾下战将的相柳,哪怕只是怨恨残留,战斗经验也不是卫渊能比的,这不止是展现在对于力量的运用上,还体现在了对于战斗大局势上的判断。 卫渊很艰难才靠着大秦黑冰台时期的战斗经验退出了相柳的攻击范围,正欲离开,可旁边山岩之上,突然出现一道裂痕,而后一个穿着方便行动的,手肘,手腕处有浅褐色皮质护具的少女从这裂痕里一下跃出。 手腕上有一串坠子。 上面有一颗色成五彩的石头。 少女正转过头对裂缝对面说话,语气轻快:“还想要追上我?” “吃土去!” 啪嗒一声轻轻落地,背后的裂痕关闭,她的声音还没有落下,才转过来,就看到了狰狞恐怖,仿佛天灾的相柳,看到了这一片区域的乱象,脸上的笑容缓缓凝固,就仿佛是下楼吃个午饭,一开门却看到了世界大战那样的表情。 转瞬反应过来,口中发出慌乱的惊呼,相柳并不留情,随意一道法力乱流横扫过去,卫渊都来不及救援,突然,那少女背后骤然展开一双宽大的翅膀,那略有消瘦的身躯仿佛没有重量,毫无力量波动,瞬间后退,留下道道残影。 卫渊怔了下。 这是,羽民国?! 他旋即注意到了那少女腰间的佩饰,面色微变。 这是少昊的族臣,帝少昊,神州五帝之一,是黄帝的长子,凤鸿氏的主人,而他另外的身份可能会更为知名,他是神州凤凰图腾的起源,以凤凰为宰相,以百鸟为官员,将自己的信物交给自己的大臣,这是曾经五帝之一的臣子后裔。 换句话说,和神州是天然友好关系。 卫渊来不及继续思考,踏步反向奔向相柳,脚下大地涌动,将卫渊抛向相柳和那羽民国少女之间,与此同时,卫渊的左手伸出,五指微曲,宽大袖袍猛地抖动,拉得笔直。 运转地脉,将那显然懵住的少女送出一段距离。 自己却因为力竭,不得不面对这愤怒的相柳,感觉到那股巨大的威势,卫渊只得双手托举,心中苦中作乐,当你面对凶神的时候,不要怕,抬起头,怒目圆睁和他对视。 这样至少能死得有尊严一点。 这是一个厨子面对食材的最后的矜持了。 那少女被送得远去,转头看向卫渊,挣扎了下,下定了决心,抬手扣住那一枚五彩宝石,打算要回来帮忙,而在这个时候,卫渊已经被相柳的八个头颅都重重砸下。 与此同时,人间界。 发现发了几十条消息都没能得到回应的无支祁。 无聊之下,选择入梦卫渊,在梦里翻找翻找有趣的游戏。 而这个时候,卫渊的意识正在另一个世界,某种意义上,和梦境活动极为类似,无支祁的意识直接顺着这联系,抵达了卫渊的山神之躯意识。 ………… 八个蛇头砸落,气势磅礴地令人心颤。 少女面色惨白。 相柳快意,只觉得酣畅淋漓。 突然, 祂面色微变。 八个蛇身却没能在砸落下去,被单手支撑住。 少年道人睁开双瞳。 一片纯粹浩瀚的金色。 ps:今日第二更…………三千两百字。感谢kookelectron万赏,谢谢~ 关于加更,还差着九更,等到作息稍微恢复到阳间,一定补上。 第二百七十一章 了结恩怨 卫渊刚刚还在打算抗衡相柳那里砸落下来的浩瀚水域。 但是转瞬就发现自己似乎是失去了对自己这一副山神之躯的掌控。 像是在看第一视角的电影一样。 而后就‘看’到了自己抬起右手,神力以一种精妙的运转方式,竟然生生抵抗住了轰然砸落的磅礴水力,而自身纹丝不动,与此同时,一股熟悉的意识出现在了自己旁边。 无支祁曾经多次入梦卫渊。 所以他很快就辨认出了这一股意识究竟是属于谁,愕然道: “水君?!” 旋即立刻想明白了现在这种情况是怎么发生的,大概率是无支祁强行入梦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意识正在这边,所以也就跟着青铜器加强后的联系,也顺着过来了。 不过,不管无支祁找自己是有什么打算。 可毫无疑问,现在这是破局最好的方法了,被相柳打散这一具山神躯体,虽然不会真的死掉,可是头痛好几个月也不好受,既然有没必要死的选择,卫渊当然不打算受苦,开口道: “水君,有劳,之后游戏商城里我……” 他本来想要一咬牙说一句大满贯我包了。 献祭钱包账户,换取一个强力代打上场。 但是在开口的时候,想到自己的账户余额,居然可耻地迟疑了。 正要继续说下去,却被无支祁打断。 沉重的水力散开,相柳的八个蛇头收回,而水流崩散如霁,少年道人双手垂下,袖袍翻卷,金色双瞳注视着那显然有些惊愕的凶神,心中平淡道:“相柳……” “祂交给我。” 卫渊察觉到无支祁的语气不对。 旋即回忆起一件事情。 相柳是共工的臣子,而当时在禹王治水,神人交战的时候,无支祁是站在共工一方的,虽然没有如同这一只凶神一样去恣意杀戮,但是也搅动了淮水水系,将淮水扩张到了极限的程度,阻拦在禹王之前。 也就是,祂和相柳有旧。 要将山神之躯的控制权,交给无支祁吗? 卫渊定了定神。 没有迟疑,语气平缓温和道: “那么,就交给你了,水君。” 卫渊将自身意识收缩。 山神之躯的掌控力全部交给无支祁。 双瞳化作金色的少年道人很明显诧异地挑了挑眉。 旋即收敛了自身的表情,五指微微曲张,昂首看着相柳,相柳则是因为眼前这凡人身上气机的变化而出现了某种迟疑,但是祂很快发现了眼前这一双金色瞳孔的道人身上,那一股气息的真正来源。 相柳缓声道:“无支祁……” 巨大的九首凶神冰冷注视着那少年道人,眼底仍有怨毒恨意,低沉嘶鸣:“你要帮这个人类?!” “他们把你封印了,你还要帮他?” “这一次,你要站在人族一方?” 无支祁所掌控的少年道人双眸微转,注意到了手足无措的羽族少女。 两名水神之间的交流,伴随着如同天上雷鸣一般的水声涛声,凡人根本听不到,但是他还是一拂袖,让地脉流转,将那还没有回过神来的羽民国少女直接送到了百里之外。 而后面对相柳,双手抬起,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懒洋洋漂浮在空中,嗤笑一声,道:“帮人族?” “你在说什么?!” 少年道人还是当初的模样,但是双瞳变化做金色,五官不变,却多出一种说不出的气质,道:“我和你不同,相柳,和你,和太子长琴都不一样,你们是听从于共工,听从祝融,而我只听从我自己。” “当年我站在共工和你这边,还有之后的事情,都是因为我想要这么做,现在也同样如此。” “至于这个凡人。” 少年道人金色双瞳漠然注视凶神,语气没有半点波动。 “我要保他。” “你动他试试。” ……………… 相柳九首盘踞,吐舌嘶鸣,十八只瞳孔之中尽数冰冷。 两股庞大恐怖的气势从相柳和那少年道人身上爆发出来,让大地震颤,天上的厚重云雾在刹那间消散,天空湛蓝得让人心慌,被远远抛飞出去的少女被震颤昏迷,天地一片宁静。 无支祁突然摊手一笑,懒洋洋注视着庞大的相柳凶神,提议道: “其实仇啊恨啊什么的,是可以解决的。” “我和这家伙也有仇,当初他砸了我一陶罐,所以我也砸了他一陶罐,算是报了仇,当时感觉还挺痛快的。” “怎么样,你也试一试?” “神灵的话,可以大度一点。” 相柳注视着无支祁,淡淡道: “他提议要烹吃了吾。” 无支祁:“…………” “看来,是没得谈了。” 他挠了挠头,似乎有些无奈,相柳竖瞳注视着那双眸灿金的少年道人,缓声道:“你刚刚不就已经决定要打了吗?你身上那股杀机,可是一直都没有遮掩过。” “无支祁,我和你是积年相识。” “你曾经救过我的性命,我也曾经在你征讨四方,霸绝淮水的时候帮你抵抗过来自黄河河伯的侵袭,即便是这样的交情,你也要站在那个凡人那边么?” “来帮我,我们再把共工救回来,召集九州四海的水域,再来一次水淹天下,报仇!” 无支祁皱了皱眉,缓声道:“正因如此,我才要了结了你。” “相柳已经死了,祂的性格要更坦荡和豪气,你只是怨恨,不甘,还有其他什么杂七杂八的东西混在一起之后留下的东西,而且,相柳,姑且这么叫你,你当初直接靠着神力去虐杀吞吃了人族和百族的国,对?” 无支祁双目望向相柳。 “那让你失去了作为神的资格。” “单纯为了发泄情绪的杀戮,正是四凶之所以被驱逐的原因。” “神的强大,不应用杀戮弱小来证明,因为神本就强大。” “恣意杀戮,那不是神,是凶兽。” “按我说,活该被吃。” 卫渊‘盘坐在’自己这山神之躯眉心意识所在的地方,嘴角抽了抽。 不至于。 贴脸放嘲讽? 哪怕是正经的话。 但是说这种话的是一只猴子。 单纯语气上就已经把嘲讽度拉满了。 更何况卫渊觉得自己本身就固化了最高程度的仇恨值。 “水君,你知道这是怨念,你还要把他惹怒做什么?” 相柳怨念被刺激地,眼底疯狂的神色越发地剧烈明显。 突然昂首咆哮,嘶鸣声音里掺杂着人的低吼,磅礴水力抽调出来,在昆仑之山附近,流淌过这帝池的四条水域全部被祂强行抽动起来,磅礴的水流仿佛直接否定了山海界的重力,逆着腾空而起,水流奔走的声音,仿佛最为沉闷的雷暴,而水汽占据天地,仿佛四条水龙。 祂直接抽出了四条神代的河流! 单纯流沙河,宽八百里。 仿佛四条水带横亘天穹。 这样的实力,哪怕是残魂,远超过人间的相柳。 相柳九首疯狂嘶鸣,怒声咆哮: “你,住嘴!!” 这个时候,追击那羽民国少女的人,都穿着黑色的长袍,却都被这异象所震慑,在他们身前,是奉烛九阴之命,前来拦截羽民国之人的九幽神将,本来打算无声无息出现在对方身前,将这些羽民国震住。 但是此刻,同样转身,看到了那抽取神代四河的画面。 再没法装出神秘莫测的模样。 一时无言。 四条河流的水流重重砸下。 少年道人被正正砸中。 身穿黑袍的追兵,还有九幽神将都觉得自身的心脏重重跳动了下。 他们是第一次发现。 单纯的水力也能做到这么恐怖的事情。 不知数量的水流涌动的时候,发出的声音像是奔雷,巨大的海浪以只能够仰望的高度一重一重砸落下来的压迫感和凝重的气机,几乎是只逊色于天崩了。 羽民国少女此刻复苏,视线还恍恍惚惚地,眼前的山川都拉出好几道残影,就看到了那些追兵,无支祁刚刚一送,恰巧把她反倒是送得靠近了这些追兵,少女脸色刹那发黑,爬起来,转身就要跑。 黑袍众发现对方,就要追击。 突然,沉闷的雷声滚滚地掠过天空。 直震地他们心慌意乱,脚步不稳。 下意识回头去看。 虚空中那少年道人本应该被绞杀成齑粉,但是此刻那四条河流却诡异地凝聚在虚空,逆着旋转,而后缓缓凝聚,化作了一柄通体澄澈,如同手掌宽度的棍棒,那少年道人从水域中浮现,或者说应该是水域,神代的水域,竟然主动散去。 他一只手抓住那一根巨大的水棍。 迈步往前,双瞳金色,嘴角微微勾了勾,漠然低语: “我说了,我和你们不一样,相柳。” “你们是自身能创造水域,才成为水神的,而我不同,我是征服了水域,让淮水水系臣服,才成为了它的主人。” “吾乃淮涡水君,无支祁。” 道簪散落,黑发垂落,双瞳金色,四条神代河流缠绕在那少年道人身边,仿佛簇拥君王,手中以流沙河所化的棍棒斜持,微微抬了下下巴,金瞳里带着卫渊所不习惯的威严和冰冷,于是山海时代,淮水神系的神主傲慢低语: “我要保护的,是我曾经认识的大泽之神。” “是代表水域莫测这一个权能的凶神相柳,最后的尊严。” “正因为是认识了很久,才不能让你最后变成这样可悲的样子。” 他声音顿了顿,咧嘴一笑: “当年就很想和你打一架了。” “共工拉着,一直没好意思下黑手。” 相柳昂首嘶鸣,九首巨蛇铺天盖地撕咬过去。 而无支祁右手一扬,手中一神代水系化作的长棍猛地横扫,手握着的一段正常,还是一掌宽度,另一端却在瞬间变得巨大无比,巨大地仿佛直接搬起一座昆仑山,然后以相当霸道的方式,从上而下,将九首巨蛇重重砸入地下。 为了送别故人,淮涡水君用了全力。 战斗几乎一瞬结束。 ps:今日第一更……… 第二百七十二章 羽民国,凤氏 仿佛昆山倒悬的棍棒当头砸落。 棍棒内部翻涌滚动的激流带来了更大的压迫力。 相柳此刻只是残留的怨念状态,硬生生吃了这一棍,直接被捣得倒在帝池之上,原本汇聚成祂形体的云雾开始有溃散的趋势,即便到了此刻,相柳的竖瞳里仍旧是疯狂和怨毒的。 无支祁落在地上,手中的水棍变小,抵着相柳最中间的头颅。 卫渊道:“……你和祂,以前关系不错?” 无支祁缓声道:“算不上多好,也不差,如果共工在的话,是可以一起喝酒的关系,但是,现在的并不是相柳,就像是人如果行走在水边的话,会在水面上留下自己的影子。” “神灵同样如此。” “只是人的倒影留在水里,而神的影子则是会留在岁月里。” “如果非要说的话,可能更像是人类现在的科技留下的那些影像资料,你眼前的相柳,就是相柳在最后最疯狂时候留下的倒影,不过我也不是不能够理解祂。” 无支祁道:“那时候,我被封印在淮水。” “共工被流放到东海。” “祂最后疯狂到了这样,我们也没能阻止祂,可惜了,哪怕是共工,最初也只是想要和颛顼争夺天下共主的地位而已,没有他这样疯狂,而这样一个影子,我当然不会把他当做是相柳。” “就像你们不会把一段影像资料就当做那个人本身一样。” “更何况,这个影子还是以这一幅疯狂的样子。” “作为神灵,有义务处理这样的情况。” 卫渊低语:“义务?” 无支祁歪了下头,双瞳纯金,道:“你以为的神是什么?” “暂且不管人类作为山海时代的百族是怎么样看待神灵的,但是神州的神灵本身代表的就是秩序和契约,这契约来自于三皇,来自于娲皇,伏羲,又被后来的五帝维持,违反秩序的凶神或被诛杀,或被流放。” “不过,就算是这样,看到相柳,还是会想到以前。” 无支祁垂眸看着相柳。 哪怕是被打倒在地,相柳一个头颅就要和这个少年道人一样大小。 黑发披肩的少年道人缓声道: “相柳,无论如何,当初的时代,属于你,属于我,属于共工的时代都已经结束了,我们当初确实是输了,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当初不愿意帮禹的想法,其实是看不起。” “人族只是百族中的某一个。” “我既为神,凭什么要为他们另眼相看。” “而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几千年,我也确实在人间看到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人类的力量远不能够和神灵相比,但是却因此,不必受限于力量,我们的力量足以做到想要做的一切,也因此被这庞大的力量所困住。” “人不同,他们孱弱,所以要不断克服一个个困境。” “征服洪水,驱赶疫魔,从大地的震动后的废墟上重新建立城市。” “从天上引下雷电,又克服饥饿和寒冷。” “在这几千年里,他们确实创造出了让我也觉得不错的东西。” “从石器时代,到冷兵器的厮杀,蒸汽,雷霆,到现在千里之外传递信息,我已经决定,站在旁边看着人族还能走到多远,就像是当初站在你和共工身边一样,这一次,我要站在人族这边。” “看他们还能创造出多少有趣的东西。” 无支祁仿佛是和过往岁月里的凶神交谈。 手中的水棍抵着相柳怨念的眉心。 手腕一动。 磅礴水力洞穿了这残魂怨念,一直到最后,眼底都蕴含凶残暴虐气息的相柳怨念动作一滞,旋即崩散成了云气,重新充塞在了山海间,而被抽调来的四条水系也都重新回到原本的轨迹。 无支祁略有苍然地望着前方。 明明是少年道人的外表,现在却多出了独属于神灵的浩渺。 卫渊都觉得这样的无支祁有些陌生。 比起之前的样子,此刻的祂更趋近于神明。 不过,托他的福,帝池的隐患解除了,等到彻底执掌,就能尝试构筑符箓大阵,为人间和山海界接触时增加一张隐藏的底牌。 无支祁双目微敛,保持着先前神灵的威严苍然,咳嗽了下,声音在卫渊耳边响起:“咳咳,对了,你刚刚说,游戏商城什么来着?” 卫渊还在沉思,一时间没回过神来。 “啊?” “就游戏商城,后面什么来着?” “吾没听清。” 卫渊:“…………” 沉默了下,卫渊决定应该对自己说的话保持城市,道: “我说,之后游戏商城里……” 声音顿了顿,卫渊伸出三根手指,用仿佛吃了大亏的语气,道: “我可以给你任意购买三个游戏。” “三个啊!” 无支祁眸子微微瞪大,不愉道:“你在开什么玩笑?!” “那可是相柳。” 祂的语气加重,手掌重重在虚空一劈,道: “至少要九个!” “九个头,一个头一个!” “一个都不能少!” “任选。” 卫渊:“………………” 去他娘的神灵。 操控左手,伸出四个手指头,道: “四个,不能再多了,不管几个头,反正就一条命!” “再一条命,那也是神灵,九个头,不行!” “那我退一步,五个游戏!” “不行,至少要八个!” 在旁观者都被震慑而不敢轻举妄动的时候,那少年道人语气快速而急促地低语,双手不断地对抗,最终经过了并不友好而且非常激烈的磋商之后,对于相柳的身价,定在了七个游戏上面。 无支祁表示比较满意。 卫渊看了一眼那边相柳消失的方向。 差一点一句,那可是你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弟啊就要说出来,不过想到无支祁很有可能顺嘴提一句要加钱,让游戏喜加七变成喜加八,就很理智和克制地把这一个吐槽给咽了回去。 什么能克制吐槽的欲望? 穷啊! 就在这个时候,先前那羽民国的少女急急奔来,而先前追击的黑袍众,见到那羽民国少女的动作,以及无支祁没有动手驱逐,迟疑之后,快速地离去,至于那位九幽山神,早早便离开,打算向烛九阴回报这里的战斗。 无支祁将操控权交给卫渊,缩到意识里,准备思考选择哪几个游戏。 羽民国少女松了口气,然后对着少年道人郑重一礼: “感谢您刚刚救了我。” “如果不是你的话,我现在可能都已经死了。” 卫渊摇了摇头,道:“不用客气。” 他的视线落在少女手腕上的五彩宝石,以及腰间那佩饰上,确定和自己记忆中,曾经在涂山会盟时候,那位羽民国王族的佩饰相同,甚至于可以说就是同一个,是五帝之一少昊给自己臣子所留。 那少女自我介绍道:“我叫凤祀羽。” “这位恩人,你刚刚说的是,人族城池?” 这羽族少女双眸明亮:“人族城池,现在发展地那么好么?” “你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卫渊落在大概率是羽民国上位成员的佩饰上。 若有所思。 是少昊的臣属后裔,是曾和禹王涂山会盟的国度之一,这至少是可以争取的潜在盟友,如果还能集齐禹王当初驱逐共工的阵容,那么就足够安全了,否则,像是相柳残魂这样的存在,不用太多,只要五个,就能让人间乱成一团,死伤无数。 于是他让无支祁先应付这少女,自己的意识回到了人间的身体上,视线落在了旁边的手机上。 找到了一个人的头像,默默打了一行字。 “张道友,我认识一个小姑娘,想要来附近住一段时间。” 龙虎山。 正在批改各家各派上交的‘作业’的张若素听到声音,翻找手机,看着那个头像,以及莫名有种熟悉感的话,陷入沉默:“…………” 许久后。 卫渊看到手机上弹出一个猫猫头点赞的表情包。 松了口气。 …………………… 而这个时候,被纠缠着讲解人间文明的无支祁,神色郑重道: “确实是,人族发展很可怕,速度也越来越快。” “从水下第一个生命的萌芽开始……到石器时代的巨型野兽……再到人类第一次直立行走,你将会经历许多。现在,你将会开启你最伟大的探索,从早期文明的摇篮到浩瀚星宇。” 凤祀羽双目明亮。 “这就是人族发展的文明吗?” 无支祁神色认真道:“不错。” “这就是人族的《文明》。” ps:今日第二更………… 无支祁说的是文明六的经典开幕词。 第二百七十三章 考察 在卫渊的主要意识重新回到了山海界的山神之躯后,无支祁相当干脆地离开了卫渊的意识。 或者说更直接点,他兴致勃勃地断开了入梦连接。 卫渊嘴角抽了抽。 丫走得比驳龙都利索。 ………… 淮水水底·神代封印。 浩瀚的水流无声地涌动着,能予人沉重的压迫力。 无支祁凝神静气,双瞳金色,有神灵的威严和从容,祂知道,一切还没有结束,接下来的才是一场大战,然后微微吸了口气,伸出手指,神色郑重,按向电脑。 电脑,启动! 蒸汽游戏平台,开启! 商城,打开! 好评优先,筛选! 价格从高到低排序,开启! 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无支祁看着那琳琅满目的游戏排列,往后靠了靠,从坐着的位置后面随手一抓,抓出一瓶25l的快乐水,一边往嘴里灌,一边盯着屏幕,手掌抓着鼠标,不断往下拉,心中感慨。 相柳啊,你不懂。 被时代抛弃的老古董啊。 这才是我的战场…… 吾要看看,人类还能创造出多少东西。 其实祂是想要多要几个游戏的,但是刚刚突然想到了之前看到的那个答案,如何让‘家长’给自己购买游戏平台全图鉴,上面的提议是,不要贪心,一次一次地开口,慢慢地要求购买更多游戏,这样就像是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就能够得到全部的图鉴。 无支祁觉得自己可以更进一步地慢慢来。 神灵的寿命是很漫长的。 不必要一口气就要上百个的游戏图鉴。 可以几个几个开口。 这样那家伙也能更容易地接受。 一步一步来,总有一天,能够攒够全图鉴的。 哼哼,这就是神灵的从容,是长生者的胜利。 无支祁看到新弹出的消息。 ‘昨日全球上新游戏131款,抢先体验版本游戏上新……新增游戏dlc……’ 无支祁脸上神色凝固:“…………” 淦! ……………… 卫渊活动了下手掌,感觉到了这一个山神之躯此刻的虚弱感。 这并非是刚刚和相柳交手的时候受了伤。 而是因为无支祁出手的时候,损耗太大,即便是借助了相柳抽取的四条神代水系的力量,无支祁那一棍也几乎抽干了这一具山神之躯的全部神力,换句话说,朝歌城山神全部的力量,也就相当于淮涡水君的正常全力一击。 没有使用神通,没有使用权能。 差距简直巨大。 大招当平a吗…… 卫渊心中默默腹诽了一句,不过是自己的大招相当于无支祁的平a,甚至于大概率还比不上,当年逼迫禹王召集百族,又招来昆仑神将才能拿下的淮涡水君,实力之强,可见一斑。 而应龙庚辰在车轮战最后一战斗赢了无支祁。 祂们的实力至少是类似的。 那么,实力绝对还要在庚辰之上的西王母之类的神灵,又有多强。 卫渊没有继续想下去,而是看向旁边兴致勃勃的羽民国少女,凤祀羽丝毫没有察觉到眼前少年道人发生的变化,还沉浸于刚刚对方所描述的壮阔文明里面,而卫渊的视线落在了凤祀羽的手腕上。 少女手腕纤细白皙,比常人更甚,那里的坠子上有一枚五彩的石头。 羽民国在《海外南经》记录中。 共工与颛顼争斗失败,撞击不周山,天有缺。 娲皇搜集五彩石,炼化补天,这是记录于《淮南子》之中的事情。 因为曾经斩杀巨鳖替代不周山撑天,娲皇当时应该去过海外,这一枚石头,应该是当时所剩下的部分,五彩石能够补天,或者说是补充神代世界的缝隙,显然是有特殊的能力。 卫渊刚刚看到,那少女突然出现的时候,是出现了一条裂缝的。 那时裂缝的气息和五彩石的气息是连在一起的。 所以这宝物应该是能破开空间的器物。 这也让卫渊打开了思路,一直以来,他都是想着,让朝歌城整个地前往人间,但是现在想想,似乎还有其他的方法,毕竟土蝼,钦原,以及鼓都证明了,山海世界的凶兽已经能顺着人间和山海界的联系前往人间。 那么没有道理,朝歌城的强者做不到。 现在想想,当年帝辛留下的青铜器,很可能就是用来联系朝歌和人间的锚点。只是可惜,卫渊还没能集齐,现在还差一个青铜器,必须要用特殊的方法才能短暂激活。 而如果能亲自走一回,确定山海界和人间的大致方向,重新定下锚点。 那么是否能把朝歌城的人带到人间去?不过区区数十万上古遗民,以神州的体量,完全可以将其消化,哪怕这些上古遗民或多或少都有修为在身,哪怕他们是遵循远古以人身之力追求比肩鬼神的道路。 张道友应该也能妥善安置……? ………………… 人间·龙虎山。 “阿嚏!” 张若素才放下手机,就打了个喷嚏,老人揉了揉鼻子,以他的修为早就是百毒不侵,就是吃毒药都没办法中招,擅长天机的修士又常常会有心血来潮之感应,眼下打喷嚏,百分百是有人在心底里嘀咕他。 老人的视线落在那手机上。 他总觉得是那小子背地里念叨着什么。 想到卫渊发的消息,心里又有些担忧又会搞出什么事情了,不过旋即安慰自己,不管怎么样,反正只有一个人。 一个人又能搅出什么风浪来? 比起卫渊,还是佛门的事情更让他担忧,佛门大乘八宗,已经有四宗响应,其余三宗也都蠢蠢欲动,现在唯独禅宗一脉,不予回应,但是也不能否认这是禅宗稳坐钓鱼台的打算。 老人按了按眉心,提笔注解桌上的那些资料。 三洞四辅现存的传承,以及道门各家支脉,连他那些个云游四海的老友都被老天师抓了壮丁,这是第二版本的修行法门,简化了涉及到的经脉,极大降低了走火入魔的风险,又减弱了对于道法领悟的要求。 虽然说修行的上限不够,但是好处是容易普及,适应大多数人的情况。 修行到圆满需要三到五年时间,圆满之后,再转修其他高阶法门将会有很大好处,哪怕不再继续修行,也能做到小病治病,没病强身,以及特别重要的,咳嗯,滋阴补阳。 老天师得意洋洋放下手中以阴阳合和为核心思想的上乘吐纳术。 阿玄看了看这一门典籍,嘴角抽了抽。 他现在还能记得,当初各大宗门长老因为要不要专门把这一门道法的精要加入通用吐纳术里的争地面红耳赤的样子,你一句此乃腌臜之法,这边一句道法无情,腌臜的是你,想歪了还修什么道,不如回家面壁去,差一点打起来。 结果老天师梗着脖子死活不肯把这一门道法扒拉出去。 差一点把最后一枚天师令砸出去。 结果剩下的所有道士都来拦着天师,这边抱着腰,那边卡着手臂,好险才没能让他把在最后的天师令砸下去,那边儿吵得最凶的几个脸皮都黑了,也只能老实闭嘴。 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只是阿玄不知道,那些道人也不知道,这件小事,有必要让老天师这样认真吗? 张若素得意一笑。 哼哼,一帮七八十岁的小屁孩,知道个什么? 这小娃娃们啊,强不强无所谓,就想要帅气,年纪大点就想着滋阴补阳,老了就有病治病,没病强身,这样的话,精准覆盖神州老中少三代人,绝对修行得比谁都主动,到时候再加上神州义务教育的惯性强制力。 不出三年,神州必然完成全体超凡修行普及。 至于滋阴补阳的副作用。 老道士喝了口茶,眼观鼻鼻观心。 他悄悄把清心咒的法门拆解进去了,恰好抵消,和常人无异。 老人放下茶盏,伸了个懒腰。 提笔蘸墨,继续批注。 旁边水坛里清水已经因为洗笔变成了墨色,旁边放满了足有一人高的道藏典籍,老道神色一丝不苟,大天狗所化的黑猫眼睁睁看着这老道连续四五日不眠不休,忍不住道: “你不休息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 老道落笔,随口笑答道:“老道是正一盟威的天师。” 大天狗龙虎山一号不耐烦,主要是它也得在这儿陪着,实在有些无聊,老天师说了那句话就不再解释,似乎那一句话能解决大天狗一切问题,它忍不住道:“天师,我知道……和樱岛那些大祭司没区别,天师又如何?” “又如何?” 老人挑了挑眉,平淡道: “既是天师,剑要镇天下法脉,也要能扛起我神州道统不灭。” “手中一柄剑,道人两个肩。” “这两个肩膀,一肩要担着人间烟火,一肩要担着大道清平。” “否则,如何称得上天师二字。” 天狗所化狸猫惊愕。 抬眸看到老道人双眸幽深,气质苍古,和平时的老头儿有些不大相像,然后就被老天师顺手猫猫头上撸了一把,天狗瞬间后撤,浑身毛都炸开,咬牙切齿:“你你你……” 老道人得意一笑。 ……………… 而在山海界,卫渊决定最后考察一下眼前这少女的秉性是否安全。 然后才能考虑带着她回到人间。 ps:今日第一更………… 第二百七十四章 来访朝歌城之人 卫渊带着凤祀羽往朝歌城的方向去走。 打算沿路通过语言交谈,以及从这少女言行举止上判断其基础的性格,他也没有想到,曾经在黑冰台时期所学的东西,现在还有用武之地,反正这一次遇到相柳残魂,山神之躯神力消耗严重,这一次是不可能掌控帝池的。 这里到朝歌城还有一段距离,足够做出判断。 休息的时候,凤祀羽从随身的包裹里翻出一个口袋,递给卫渊: “卫先生,饿了吗,这是我从家乡带来的吃的,要不要来一点?” 卫渊把自己对山海山神时说的名字‘卫’告诉了凤祀羽。 道谢之后,他接过了少女手中的口袋,里面放着的是一种嫩绿色的种子,显然是经过烹饪的,味道还不错,带着一种淡淡的鲜味,是羽民国种植的主食,百鸟各有习性,而羽民国大多都是习惯于吃素。 卫渊见那少女靠着大树坐下,膝盖并起,羽翅收敛在后,吃得津津有味,这类似于豆子的食物确实是滋味不错,只是太过清淡了点,吃的多了就会觉得有点没味道。 卫渊看了看左右的环境,想了想,手掌微动。 口袋里面的种子被风吹起。 而后,抬手捏了个吐焰咒,把这种子烘干,又以两股逆着方向的旋风把这些烘干的豆子磨碎,又唤来水流,直接在空中操作,做成了类似于绿豆糕一样的状态,又用旁边树上的果子增加了甜味。 才一会儿,山海版本的绿豆糕就落在卫渊手指上。 这也只有擅长厨艺,又通晓山海界万物的他才能做得到。 不得不说,法术确实是很有用。 以及,对于法力的掌控,往往会在生活上也有很大的方便。 以后的人间,会变成什么样子…… 卫渊发现那边的少女停止动作,一双浅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这边,更准确地说,是盯着卫渊手指上轻轻旋转的几块绿豆糕,卫渊把手指往左边偏了偏,少女的眸子就跟着偏到左边,往右挪移,就偏到右边儿。 凤祀羽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英气十足的脸庞瞬间通红。 卫渊歉意点了点头,手指微动,流风将糕点送过去,道: “要不要试试味道?” “啊?这,这怎么好意思……” 少女下意识婉拒推脱。 手却已经把那糕点接住,死死不松开。 卫渊笑了笑,转过头去,他知道羽民国有的时候规矩还蛮多的,凤祀羽鼻子嗅了嗅,然后小心翼翼咬了一小口,双眸微亮,接下来就是一大口地咬下,好几块糕点,三口两口就吞了下去。 然后一双眼睛亮闪闪地盯着卫渊,道:“这,这是什么?” “好美味。” 卫渊道:“只是一种糕点。” 她一下提起自己手里的口袋,捧在掌心,道:“要怎么做?” “您能教教我吗?” “可以吗?可以吗?” “可以吗?” 卫渊看着凤祀羽明亮的双眼,感觉到那种期待,心中浮现一个古怪的想法,难道说,羽民国在这几千年里,也没有怎么点厨艺这个技能点么?不过,作为天生就有超凡力量的种族,他们更重视修行也很正常。 卫渊原本以为,世界上厨艺和美食会伴随文明的时间而不断地繁衍。 直到他某一天知道了炸鱼薯条和仰望星空的存在…… 这才知道,神州各类美食遍地开花,那是因为特有的种族天赋。 看来,这样的种族天赋并不是在山海百族都有的。 倒是奇怪。 ………………… 凤祀羽是羽民国的族人,有翅膀,天生驾驭狂风。 而卫渊也擅长御风。 他们的速度很快,比起驳兽也差不了多少,而驳兽在远离了卫渊之后,就没有了那种劲儿,速度刹时间就慢了下来,最后在朝歌城外不远处,居然被卫渊和凤祀羽追上了。 飞御和武昱讶异之余,也有欣喜。 反倒驳龙吓得不轻。 飞御和武昱正要行礼,被卫渊以眼神止住,那边凤祀羽也有些好奇,道:“卫先生,你和这两位认识么?” 这一路上,她已经被卫渊套出了不少的话,只是她自己的来历和目的,却始终不肯开口,不过大体性格上,卫渊判断可以带着她回到神州看看,听到少女的询问,卫渊点了点头,道:“是。” 然后指着两人,介绍道:“这位是朝歌城的飞御,这位是武昱。” 又指了指凤祀羽,道:“这位是来自于海外的朋友,凤祀羽。” 三人各自见礼。 凤祀羽对朝歌城很感兴趣。 作为巫士的武昱走在前面,给少女简单介绍这一古老的城池。 而飞御看了看凤祀羽,又看了看此刻是少年道人模样的山神,若有所思。 他放慢了速度,悄悄对卫渊道: “山神大人,你是不是也需要崇吾山之果?” “请放心,我给您留出了一个。” 崇吾山之果,食之宜子孙。 卫渊正在喝水,差一点把自己呛死,剧烈咳嗽着,道: “你,你在说什么?” 飞御理解错了意思,皱了皱眉,道: “一个不够吗?” “请放心,我会为您准备好。” 卫渊嘴角抽了抽,看着一本正经的古代战士,摆了摆手,道:“且住,打住,你想得太多了,收起来。”飞御怔了下,然后点了点头,把果实收起来,而凤祀羽转过头来,看到了飞御手中的果实。 双眸微亮,哪怕卫渊已经让她把羽翅收好,羽民国的天赋也还在,也只是脚尖轻点地面,就掠到了卫渊和飞御身前。 伸出白皙手指,指了指那卖相极佳的果子,双眼亮莹莹地看着卫渊: “卫先生,这个果子我能吃吗?” 卫渊:“…………” 他语重心长道:“祀羽姑娘,这不是小孩子能吃的。” 凤祀羽道:“可是我已经三百岁了。” “按照羽族的算法,已经成年了。” 卫渊嘴角抽了抽,他觉得如果带着凤祀羽前往人间,首先要约法三章,第一点就是不要什么都想要试着吃吃看,好不容易打消了凤祀羽的打算,众人回到了不远处的朝歌城。 一踏进去,就感觉到了朝歌城里和往日不同的凝重气氛。 老太师迎了上来,面色有些凝重,卫渊皱了皱眉,望向老人,轻声道:“发生什么了?” 当代朝歌城太师低声道:“山神大人,有客人来访。” “客人?” “祂说祂是来自于九幽,是钟山之神烛九阴的神将。” “要来邀请您到九幽去见一见钟山之神。” 烛九阴的神将。 卫渊神色微微凝重。 山海界里这一片区域里,最强的就是烛九阴和陆吾,英招三神。 严格来说,开明兽都不在此界。 但是烛九阴的神将,为什么会让整个朝歌城的气氛这样讶异,卫渊心底浮现出疑惑,点了点头,虽然他和烛九阴之间的关系,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算是好,但是也不能放着不管,只好神色沉静,迈步往朝歌城外祖脉而去。 飞御和武昱想要拦住凤祀羽,却被少女一晃而过,凤祀羽脚步紧随卫渊身后,身法灵动地不像样。 飞御,武昱,还有太师只好跟在后面。 卫渊走在山上,本身被无支祁消耗的神力开始缓慢恢复。 当然,决定他在这里能待多久,还和他的神魂强度有关。 神魂耗尽,就算是神力充满也会崩散回到人间。 卫渊迈步行走在山路上,跨过了朝歌城祭祀祈祷的高台,穿过了层层山岩,很快到了最高处,看到了来者,山巅上盘坐着一名高大的男子,双目冰冷,俯瞰着人族的城池。 身上有神灵的气息,也有让卫渊感觉到不适的,浓烈的敌意。 他听到脚步声,抬头望向卫渊,道: “人族的神灵?” “守护颛顼,也就是炎黄一脉的后裔?” 卫渊已经基本能确定这一股敌意,以及朝歌城的凝重来自于哪里。 九幽。 原本神州是不存在九幽这一个地方的。 但是当年还归属于人族的共工和颛顼争斗天下共主的时候,共工暴怒,撞塌了不周山,天倾西北,西北一角因此彻底倾塌,不知道多少生灵瞬间死去,也不再有日升月落,必须由烛九阴支撑,那里,就是九幽之国。 所以在九幽国度的生灵看来,这几乎是最大的无妄之灾,而无论是共工还是颛顼,都是人族所出,所以灾难的根源就是人族的争斗,对于人族城池没有敌意反而不正常,但是人族和颛顼也觉得憋屈,谁能想到,水神共工会直接撞塌了不周山? 搞出了个大窟窿,后世还得去治水。 卫渊缓缓点头。 那九幽神将并不遮掩那种敌意,漠然道:“那么现在就走。” “速速随吾拜见钟山九幽之主。” 卫渊眼眸微敛,没有跟着一起动。 而是看着山下的朝歌城,他现在不只是代表着自己,还担负着山海界人族神灵的位置。 神灵,即是秩序和契约。 被这样呼来喝去的话,丢的是整个人族的脸面。 九幽神将略有不耐地回过头来。 少年道人嗓音平淡道: “我什么时候说,要和你一起去了?” ps:今日第二更…………三千字。 第二百七十五章 三邀(感谢未闻花名capf盟主) 嗓音平淡落下。 九幽神将脸上的神色微有凝滞,似乎没有想到,在这个世界居然会有神胆敢违抗九幽,违抗烛九阴的命令,旋即便放声大笑,恣意纵容心中的怒火和对于人族的恶意发酵,冷笑道: “看来尔等是要反抗吾等共主。” “那么,作为九幽神将,吾便有资格将尔等诛除擒拿。” 祂直接将范围囊括到了整个人族城池。 一方面是打算发泄心中的恨意,一方面是要挑拨离间,祂不可能真正把朝歌城抹去,而这一句话,会让遭到攻击的朝歌城人族,认为这灾难都是自己的神灵引来的,让人族对眼前这少年道人不满,让祂也再无办法作为人族之神。 而那时候人族也会重新回到原本的模样。 飞御和武昱微微色变。 却还是站在卫渊身后没有动弹。 九幽神将手掌微握,灼热气浪汇聚而来,凤祀羽瞳孔微微收缩,而飞御和武昱更是一时失言,神灵的力量和凡人的力量几乎是两个层次,九幽神将此刻含怒而出,汇聚而来的火焰汹涌磅礴,肉眼看过去,丝毫不比朝歌城要小。 大地腾起热浪。 朝歌城中的百姓仰头看去,几乎感觉是天上的大日被人拽了下来似的。 九幽神将抬手,这一轮大日就朝着卫渊砸落。 这几乎是灭顶之灾的模样,即便是被山神抵挡大部分,余波也会对朝歌城带来巨大无比的冲击,只要散发出的一股热浪,就足以冲破朝歌城附近的卫城,摧毁街道,修为一般的人族会在一瞬间被热浪烤死。 朝歌太师神色凝滞,眼底浮现的不是绝望,而是茫然和无奈。 山海时代,神和人的差距太过于巨大了。 飞御握起旁边的战刀,而武昱死死咬牙。 只有凤祀羽还能保持正常,甚至于还有兴趣抓了一把豆子,慢慢往嘴里塞,小心翼翼地咬破豆子,以免发出太大的声音,双唇紧闭,只有腮帮子在一动一动,武昱和飞御不知道,她可是亲眼见到过旁边这位卫先生的实力的。 想想之前那抽调四水之力变成兵器的壮阔。 眼下这个,根本就不算是什么。 差得远了。 所以凤祀羽安心看戏。 完全不知道眼前这少年道人和刚刚早就换了个‘人’。 磅礴火焰重重砸落,卫渊宽大的道袍袖口被热浪吹拂得剧烈晃动,感觉到自己的脸上一片灼热干燥,额头几缕乱发甚至于有被烤得蜷曲的趋势,眼底却有一丝怒意——地球人间超凡世界都不允许伤及普通人。 一个神灵却故意要泄露威能,要用余波破坏寻常的人族城池。 他刚刚开口的时候已经做好了交手的准备,但是却没有想到这九幽神将居然做出这种完全不是神会做的事情,神的脸皮都不要了,对着相较于神相当于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族出手,而且还耍弄那种腌臜手段。 右手抬起,五指微屈。 卫渊此刻确实因为在山海界带得时间太长,魂灵强度降低了很多;确实神力还没能完全恢复,但是他背后就是朝歌城上所布置的大型符箓阵法,他直接和这模仿天庭所创的阵法所连。 此刻的画面形成了巨大的对比。 从天而降的磅礴火海,以及像是不自量力挡在这火焰之前的渺小道人。 那道人右手袖袍一展,手指倒扣着山神印玺。 面无表情,猛地一罩。 袖袍翻卷。 地煞七十二法——壶天。 天地元气似乎凝滞,于是众人得见,浩瀚汹涌,仿佛大日倒悬的恐怖热浪微微一顿,便尽数被纳入袖袍。 ……………… 当皋抵达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祂是被烛九阴派去拦截羽民国之人前往昆仑之丘的另外一名山神。 结果遭遇到了相柳和一名不知名神灵的战斗,双方交手的时候,周围水流声音太过于巨大,祂几乎没能听清楚,又不敢去推占,只好将这件事情禀告给了烛九阴,烛九阴便命他前往朝歌城和其余几名山神汇合。 原本应该是三位山神来负责邀请那位新的山神前往钟山九幽,神将阙九护送。 可是因为那三位山神脚程比较慢,阙九的速度更快,已经先去了。 皋见到那三位山神,了解情况之后,一步不敢停留飞速往这里赶路,他知道阙九对于人族城池抱有相当的敌意,就怕发生了什么冲突,远远地看到了那滔天烈焰,心中着急,更是加快速度,生怕阙九莽撞,弄出什么事情来。 然后祂就看到那磅礴烈焰居然没能落在朝歌城,连热浪都没有过去。 无边火焰落下,全部被一少年兜入袖袍。 阙九越是发力激荡火焰,神色变得都有些狰狞,长发化作赤色的火焰,漂浮虚空,将半边天穹染红,而那少年却仪态如常,无论是有多强大的烈焰,都被笼罩在袖袍里头,黑发道簪,从容平淡。 皋突然觉得,那少年侧影似乎有些眼熟。 嗯,是非常眼熟。 怎么看着了以后觉得后背有点发冷的感觉? 头皮也有点发麻了…… 皋心底狐疑:“什么时候见过么?他是……” 而后,少年道人微微抬眸,侧了侧脸。 熟悉的轮廓,以及,因为运转印玺神力而被动化作了纯金的瞳孔。 在磅礴烈焰之下显得冰冷淡漠。“??!” 皋脑子一懵,仿佛被人当头一棍砸在鼻子上,只觉得大脑里面嗡嗡一片,恨不得立刻把阙九从天上拉下来捶一顿,而后眼前仿佛闪过那少年道人手持四水水系重重一棍砸落的画面,身子一僵。 下一刻身体就已经冲了出去,伸出手来,高喊道:“停手!” “阙九,停手!” 九幽神将阙九早已经有苦说不出。 不管祂怎么出力,那边的少年道人都是那么风轻云淡,袖袍就像是一个深渊无底洞,甚至于就像是一个世界似的,再多的烈焰都能容纳下去,听到熟悉的声音,看到了皋冲来,一咬牙,强行中断了神通。 烈焰在虚空中徐徐散去,就像是一朵怒放的花,而后被吸纳入袖袍。 少年道人袖袍一震,丝丝缕缕的炎气溢散,而后消失不见。 风轻云淡,举重若轻,和因为全力以赴而有些脱力,剧烈喘息着的神将阙九形成了巨大的对比。 卫渊看了赶来的山神皋一眼,若有所思道:“原来是你。” 刚刚在帝池那里,是无支祁主战,所以卫渊发现了旁边的皋和那些黑袍众偷偷离开,只是当时也没有想到,这一位山神也是九幽神将之列,不过看来似乎和刚刚这叫阙九的神将立场不同,或者说至少属于理智点的。 他右手笼在宽大袖袍之下。 手掌微微颤抖着。 刚刚阙九所释放的神通被他以壶天之法容纳进来,又被印玺镇住。 然后快速分化,流转,通过朝歌城上空的符箓大阵短暂压住,现在背后长空之上浮现出透明的各类符箓,但是因为那九幽神将恐怖神通的遮掩,根本没有人能够察觉得到,他作为主阵者,压力很大。 不过,这似乎是第一次把壶天这个法门用来交手。 往日都是搬东西的时候用的。 看来交手战斗也挺好使的。 卫渊心中感慨。 而那边山神皋上前行礼,道:“在下皋,九幽之地山神,阙九刚刚得罪之处,还请上神饶恕。”祂直接用出了上神这样的称呼,而后语气顿了顿,道: “在下来这里,也是奉吾主之令,希望您能去九幽一会。” “阙九他其实只是这一次的护卫,真正来邀请您的,是另外三位山神。” 卫渊眼眸敛了敛,有些迟疑,山神皋的态度放得很尊重。 而且三位山神,这已经算很有善意的规格了。 他今天和九幽的神将发生冲突,如果再拒绝这样的邀请,显然会引来九幽的敌意,而这一片世界里虽然山神众多,但是按照之前所说,是烛九阴将穷奇驱逐压制,这儿才回复正常的秩序。 和九幽有了冲突,那么无疑和会其余山神交恶。 当然,也会引来穷奇的招揽。 而相较于穷奇来说,烛九阴几乎算是无害的。 眼下的情况,如果自己去的话,会有一定概率走到最糟糕的局势,但是烛九阴不会波及朝歌城,而不去的话,是一定会惹来最糟糕的局势,卫渊先前也没能预料到,这阙九会直接不要脸皮,也没有想到除去了这阙九,还有第二位山神来邀请。 卫渊沉思了会儿,心中自嘲叹息,如果是孤家寡人,大不了自己直接走。 可现在背后还有朝歌城,做事情就难免多出顾虑。 只能去一趟了,不走的话百分百下场很糟糕,去的话还有翻盘的概率。 最好烛九阴已经把我给忘了。 咱们大哥二哥,谁也不认得谁。 卫渊心中思绪一个接一个涌动出来,那边阙九也被皋逼迫,不得不前来抱拳一礼,略有憋屈,道: “阙九方才得罪,还望海涵。” “今天也没有伤着谁,其实谁也没有吃亏,算是两清,怎么样?” 眼见着那边三位山神也终于赶来,阙九微微抬眸,说着告罪,眼底却是挑衅和冷笑,显而易见又是不服,卫渊眼眸微敛,平静道: “两清么,也好。” 飞御武昱几人因为阙九的话而有些怒意,然后看到那少年道人伸出手拦住自己。 卫渊右手微抬,刚刚他的袖袍是往前罩,现在又随手一扫,袖袍翻卷,袖袍之下,手掐道决。 背后储藏于广大符箓阵法之中的火元之力吞吐而出。 嗓音在心底缓缓落下。 三十六天罡神通—— 回风返火。 令狂风逆转,让烈焰回流。 当然,防御神通。 卫渊道:“既然这样的话,这个东西,也还给你好了。” 声音平静,袖袍翻卷,刚刚的磅礴烈焰神通已经直接从袖袍里疯狂涌出,以相同的方式,重重轰砸在了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阙九身上,这是以天罡神通加强过的烈焰,其中又有狂风流转,早就已经力竭的阙九瞳孔骤缩,心中终于出现一丝恐惧,却根本无力反抗,瞬间被烈焰冲击腾飞而起。 磅礴烈焰剧烈燃烧吞噬,将阙九其送出了数百里的距离,而祂的怒吼声音越来越弱,最终沉默,重重坠入地面,不至于身死,但是至少受到重创。 将阙九的招式,原模原样地施展了出来?! 抵达的三位山神,以及皋一时间无言,死寂着说不出话来。 卫渊一震袖袍,嗓音平淡宽和,道: “那么,现在两清了,这件事就此揭过。” “几位,带路。” ps:今日第一更…………三千六百字,感谢未闻花名capf盟主,谢谢~ 逐渐开始拉回作息,稳定下来就可以尝试加更了,希望今天能在十二点之前更新第二章,早点休息。 第二百七十六章 烛龙烛九阴 九幽之所,在天之西北。 一路无话。 皋和另外三名山神,在带着卫渊抵达九俗世所说的九幽之后,就都告退,其中有一位在路上将半死不活的阙九捡了回来,浑身焦黑色,再没有了之前的傲慢,被扛着不知送去了哪里。 有另一名古代祭祀打扮的女子带路,带着卫渊往此界更幽深处走去,九幽和人间并不一样。 建筑往下蔓延,不时有矫健的身影带着流光飞跃,是九幽之民,哪怕是孩子都有着一身修为,远远地,卫渊能够看到一个巨大的坑洞,里面散发出淡淡的光芒,有光尘不断往出溢散,散发着极为浩瀚苍茫的气机。 “那是天的碎片。” 在前面带路的女子蒙着一层薄纱,解释道: “大神共工撞塌不周山之后,天塌陷了,娲皇用五彩石把天的洞口补上,但是还是太迟了,那一次天崩创造了九幽,当时塌陷的那一块天,就摔在了九幽最深的地方。” “现在也是九幽的禁地。” “客人,请这边来。” 女子微笑着带路。 卫渊收回视线,他的注意力落在九幽这一巨大地界里面的那些生灵,九幽之民,九幽是比泰山府君更古老的冥府传说,而九幽之民因为所处地方特殊,甚至于有天的气息滋养,所以个体的能力很强,魂魄和肉身是融合在一起的。 并且,大多对人类抱有敌意。 数量……很多,非常多。 在烛九阴的庇护下,几千年繁衍生息,九幽之民,就算是有上亿的规模卫渊都不会觉得奇怪。 卫渊收回了视线,跟随着那个女子进入了静室内。 “还请在这里稍微等待一段时间。” “尊神很快就会来。” 女子声音顿了顿,眼眸流转看着卫渊,奉上了一种类似于茶的饮品,又送上了茶点,食物里都散发出淡淡的灵气,她主动搭话道: “听说,您是朝歌城的神灵,是殷商鬼神?” “难怪有那么强的实力,轻易就能把阙九给制住。” 卫渊不置可否。 女子笑了笑,自顾自道:“您愿意为朝歌城的百姓而战,想来朝歌城的人族有您所珍重和在意的东西,而殷商的子民也没有抛弃您,只是可惜啊,这样好的殷商子民,却被逼迫地远离人间界,不得不在这里。” “而现在,周王的后裔反倒是占据了整个神州。” “让人心中感慨。” 卫渊动作顿了顿,神色不变,心中掀起波涛。 周王? 山海界在禹王的时代就被流放,九幽的高层怎么可能会知道之后人族的王朝更迭? 这只有一个可能性。 九幽之民也已经进入过人间界。 并且,已经达到了解神州文明和历史的程度。 哪怕是天师再强,也只能镇住龙虎一地,可是还有其他‘小孔’,可是为什么神州对于山海生灵,就像是个香饽饽一样,谁都想要钻过去啃上一口? 且看看她还要说什么。 卫渊适时表现出了一丝情绪的波动,缓声道: “周王……” 那女子道:“是啊,周天子,周朝现在还存在于人间,侵占了你们朝歌城原本拥有的土地,就在前一段时间,周天子甚至于已经断绝了你们先祖的祭祀。” 周天子? 你是在糊弄鬼呢? 卫渊心中忍不住腹诽,面色却沉郁不喜,转口问道: “你怎么知道人间的事情?” 女子眼眸泛着淡紫色,干脆道:“如同你想的那样,我们当然有方法可以进入人间界。” “颛顼和共工让我等沦落九幽,不见天日;周王覆灭了您的国度,不如我们联手,重新夺回人间,划江而治,您和寻常的山神不同,您是人族城池的神灵,我想,在这件事情上,我们有相同的利益。” 夺回人间? 卫渊心下悚然一惊,回忆刚刚看到的,大部分都有修为在身的九幽之民,如果这一批人真的全部组成战阵,进入人间的话,神州就算是能压得住,也会付出极端惨烈的代价,而九幽之民一样要付出足够的代价。 对方恐怕也是知道这个,才会选择拉拢朝歌。 卫渊思绪转动,思考着如何和张若素解释这件事情。 神色不变,缓声道: “可以,本座,考虑考虑。” 女子浮现一丝微笑,温和道: “我想,您会为您的子民,选择最好的道路,为了感谢您的回答,我可以再告诉您一个消息,现在神州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从此界前往神州的道路,有名为司隶的朝堂组织阻拦在人间入口。” “他们的首领叫做卧虎,手段颇为凶狠毒辣。” “这一段时间,最好不要让族民们尝试跨越两界同道。” “…………” 卫渊沉默了下,道: “多谢……好意。” …………………… 女子没有久留,简短的交谈后,很快离去。 卫渊默默喝茶,眉头紧锁,山海界靠近人间这件事情,远远比他预料的还要严重,寻常的凶兽当然有威胁,但是却远远比不上曾经和人族有过恩怨的那些种族。 因为人族共主之争,而被埋葬在九幽的九幽之民。 被禹王杀鸡儆猴,首领被斩杀于涂山的防风氏。 他揉了揉眉心,整理思路。 朝歌城仿照天庭的符箓大阵,有很大的作用。 接下来的进度需要加快了。 搜集玉书,尽可能完善符箓天庭,然后和人间的天庭体系接壤。 除此之外,还要拉拢羽民国之类,和人族有良好关系,曾经在涂山氏和禹王会盟的山海国度,如果可以的话,重新签订涂山会盟,当然,最重要的,是普及超凡修行,并且争取全面超凡化的时间。 全民超凡修行的文明,整体素质上比起现代人间要来得恐怖地多。 这是基础上的差距。 卫渊想到刚刚来的时候,看到的九幽一角,心中微沉。 外面的天空还是亮着,这代表着烛九阴此刻是睁着眼睛的,突然,外面的光芒似乎恍惚了下,变得稍微昏暗,而卫渊听到了刻意发出的脚步声,动作和思绪微微一顿,转过头。 一名面貌古拙的男子,双瞳近乎于透明。 卫渊瞳孔微微收缩。 心中低语—— 烛九阴。 烛九阴从容迈步走到了案几对面,卫渊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主动点头道: “朝歌城山神,卫。” “尊神之名,如雷贯耳。” 面目古拙的男子落座,抿了口茶:“卫……” 祂抬眸,眸子落在卫渊身上,平淡道: “不是叫做,渊吗?” …………………… “禹的史官,好友,陶匠,以及……” “那个厨子。” ps:今日第二更…………两千字两百字,字数稍少,缓冲章节,控制作息,睡觉睡觉。 第二百七十七章 天神和厨子 哪怕是提前有了心理准备,卫渊的身子还是一瞬间微僵了下。 烛九阴的双目平淡,注视着卫渊,给卫渊的感觉却是,这目光直接穿透了山神之躯,甚至于跨越了人间界和山海界,直接锁定了他的真灵。 卫渊徐徐吐出一口气。 烛九阴,钟山之神,烛照九幽,其目正乘,其瞑乃晦,其视乃明。 如果在眼睛上没有神通才是奇怪的事情。 不知道猴子能打得过祂么? 不过祂现在应该是没法上线了,商城游戏那么多…… 卫渊心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而后收敛思绪,注视着烛九阴,坦然道: “九幽之神,许久不见了。” ……………… 烛九阴缓缓道:“无所谓长久或者短暂。” “只是没有想到,禹王和尧都走了,当年之人,我最后见到的,居然是你。” “世事奇妙,莫过于此。” 卫渊道:“我也没有想到,会再见到你。”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见到你。 烛九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你的语气里,可不是这样想的。” “当年你在钟山记录我儿之死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客气拘谨。” “落笔刻字的时候,痛快地很。” 卫渊:“…………” 过去的我,你当年到底是有多头铁啊。 一定是禹王的影响…… 那家伙头更铁。 卫渊心中把锅甩给没法说话的禹,心中低语,借以缓解直面烛九阴时带来的压力,苦中作乐,只是刚刚还算是平缓的气氛一下变得紧张起来,烛九阴平淡饮茶,卫渊沉默了下,主动开口道: “烛九阴,你应该早就知道是我了?” 烛九阴是烛照九幽之神的称呼,算是因为对天地有大功得到的尊称。 卫渊这样称呼祂不算是失礼。 烛九阴答道:“自然。” “那你还要让我来这里,应该也不是想要和我叙旧。” 烛九阴沉默了下,道: “很聪明,比当年的你要聪明点。” “我找你来,是希望你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帮我杀死鼓。” “谁?!!” 烛九阴缓缓道:“鼓。” ……………… 卫渊眼角跳了跳。 鼓就是烛九阴之子,原本的钟山之神,后来被帝尧诛杀枭首。 卫渊的思绪都忍不住顿了顿,数息后反应过来,道: “你是说,从鼓的尸体里诞生的那只凶兽?” 烛九阴点头道:“是它。” “无论如何,那是我的儿子,祂虽然死,却也是以神的身份死去。” “被帝尧所杀,哪怕是吃下不死药也没用,我的儿子已经死了,而那只鸟从祂的怨恨里诞生的。” “身为父亲,我不能让祂的怨恨一直存在在世界上,死后都不得安宁。” “渊,诛杀那只凶兽,把他最后的真灵带回来……” 烛九阴闭了闭眼,道:“我也该做决断了。” 卫渊道:“……你自己为什么不出手?” “或者让九幽之国的强者出手?” 烛九阴缓声道:“我要支撑九幽之国,这是帝颛顼当年和我的契约。” “此契,天地所见证,我不会违背。” “而神灵不该干扰人间之事,哪怕是九幽之国,这也是当年颛顼和众神的契约。” “我只能拜托你。” “况且,渊,你要让一个父亲第二次去看到自己的儿子死在眼前吗?” 这位古代神灵的语气里有了一丝类似于凡人的情绪波动,卫渊沉默了下,没有问烛龙怎么知道自己能来往两界,点头道: “我会尽力,可是这需要时间。” “鼓是你的儿子,生前实力不会比共工的相柳,祝融的儿子太子长琴差,哪怕是残留的怨恨,实力也在一般山神地只之上。” 烛九阴答道:“我可以等。” 祂抬手,手中出现了一把散发微弱灵光的匕首,刃口上有类似于天上星光的痕迹,这匕首保护得很好,烛龙手掌抚够匕首,低声道: “这是鼓年少的时候第一次用的兵器。” “是我采昆仑之金,在槐江之山下,四水汇聚,由英招所铸造。” “这把匕首,应该能将祂怨恨所化的凶兽吸引过去。” 手掌微微一送,匕首落在卫渊手边,沉重厚实,刃口并不锋锐,但是却有一种让人心惊肉跳的惊悸,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神代兵刃,其单纯的强度和锋锐,已经要比后世的所谓法宝威能都强大,卫渊将匕首放在桌上。 卫渊忍不住低语:“烛九阴,你和我记忆里似乎不太一样。” “感觉,你一点神灵的架子都没有。” 烛九阴沉吟了下,道:“你觉得,神是什么?” 卫渊凝眉,回答道: “契约,秩序。” 烛九阴点了点头,道:“看来是有其他的神灵已经告诉了你这些。” “但是为什么是秩序和契约?” 祂道:“你知道,为什么四凶的实力远远超过一般的山神,却只能被称作是凶兽么?因为在我神州,否是神灵,并不是由力量所决定的,而是来自于约定。” “而约定往往代表着的是职责。” “我要支撑九幽之国,烛照日夜;西王母要定住神界之山昆仑;而山神要庇护山中生灵代代繁荣,哪怕是水神共工,也和天下水系有共同的契约,遵守此约,虽然日月轮转,岁月变迁,纵然和我等约定的故人早已经烟消云散,然契约不变,那么岁月永恒,这就是神。” “我等是因为为天地的众生承担了职责,才被众生称呼为神。” “而不是单纯的力量。” “四凶跋扈,被驱逐四方,而对应尚有四灵,天崩之后,四灵替天地万物镇守四方,亦得天地所钟爱,得以驱使天地最纯粹的力量。” “生灵因为契约而成为神,而背弃契约,靠着力量行凶。” “最后只是沦落到凶兽的地步而已。” 卫渊若有所思。 而后正色道:“多谢指点。” 烛九阴摇头,平淡道:“一些简单的领悟而已。” 情况比起卫渊所预料的要好得多,卫渊松了口气,打算要就此告辞,虽然烛九阴态度平和,但是仍旧给卫渊带来一种巨大的,无形的压力,这种压力甚至于要比无支祁更强。 烛九阴看出了卫渊的想法,缓声道: “离去之前,还有一件事。” “带兵刃了么?” 卫渊心中微凛,点了点头,抬手一握,由神力汇聚,化作一柄战刃,锋芒内敛,却沉重厚实。 烛九阴考量地看了看,道: “尚可。” “且随我来。” 烛九阴起身带路。 卫渊不得不紧随其后,心中有些沉凝,不知道烛九阴还有什么安排,不由在心中思索,看着沿途九幽之国的景象,一个个疑问浮现出来,又想到了刚刚那个女子所说的话,还说什么周天子尚存于世。 卫渊皱了皱眉。 九幽被流放是禹王时期的事情。 知道商周,毫无疑问,九幽曾经前往人间。 但是山海经回归是近百年的事情。 不可能一开始回归,和人间的联系就已经强大到能够容许生灵来回跨越,更何况还要加上卧虎拦路这件事情就是卫渊自己做的,也就是说,完全可以推测,九幽进入人间是最近二三十年的事情。 故意说周天子还在。 显而易见是针对‘商朝朝歌的鬼神’这一身份下的套。 故意在挑拨离间,她好借刀杀人,渔翁得利。 这一手信息差打得很厉害,如果和她接触的不是卫渊,而是真正的朝歌鬼神武乙,毫无疑问会入套,以武乙的性格,哪怕明知道对方有意利用自己,都会毫不犹豫地和其联手,为朝歌城打出一条道路。 卫渊又想到了那骄傲的商王,心中叹息一声。 伴随着思考,脚下的道路也已经走到了最后。 烛九阴将他带到了一处地底的密室里。 有沉重的青铜大门封锁,上面有一个个神代的纹路。 烛九阴屈指轻叩。 这些纹路从四个角落处放弃流光,最后汇聚到最中心,咔嚓一声,整个神代法阵开启,流光散去。 烛九阴推开门。 卫渊屏息凝神,单手持剑,缓步走入。 转眸扫去。 而后,身子微僵。 看到了陶锅,陶器,看到了锋锐的菜刀,案板,看到了蒸笼,看到了旁边柜子上放着的琳琅满目的食材,看到面容古拙,有长者风度的神灵烛九阴坐在长桌后面,手肘撑着桌子,十指交叉抵着下巴。 烛九阴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那些食材厨具,语气从容平淡道: “做菜。” 卫渊:“…………” 淦! 我不是厨子! ps:今日第一更………两千八百字,今日第一更…… 再度调整作息 第二百七十八章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感谢品茗的猪万赏) 火焰流转,狂风四起。 道门神通御物之术,让锅碗瓢盆齐齐飞起。 多线程操作。 当一位神话里都是顶尖的神灵盯着你的时候,你会怎么做? 卫渊不知道,不过眼下他也只能转身面对那些食材了,道门神通运转存乎于一心,一件件食材在卫渊手里化作了美食,虽然现在手里缺乏人间那些厨具。 可是法术足以代替那些机器的作用。 烘干,打发,高温爆烤。 只是一念之间就能完成。 哪怕还有些需要等待多少时间的过程。 尚且还有天罡三十六神通之一的花开顷刻。 能令花从种子瞬间发芽开放,想要加速某些食材的变化也是简简单单。 整个秘室里的厨具似乎都有了自己的思维,乒乒乓乓地工作着,气氛热闹,而食客只有一人,过了一会儿,卫渊把一份菜送上去,烛九阴面容古拙,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脸上的表情毫无变化。 卫渊心中腹诽,难道说太久没试过山海界的食材,手艺有点生疏了? 不应该啊…… 恰好另外一道菜也已经准备好了。 他只好先转过身,把第二份菜取出来。 等到他狐疑着转过身来的时候,视线扫过桌子,动作微微僵了下,烛九阴气质平淡,双手十指交叉,坐在椅子上,神色古井无波。 旁边放着一个空了的盘子。 卫渊嘴角抽了抽,扫过空盘子,又扫过烛九阴平淡无波的脸。 这是好吃,还是不好吃? 烛九阴示意卫渊把菜送上来。 他把第二份菜送上。 一样地古井无波,一样地面无表情。 连动作都没有半点变化。 只是等卫渊转身送第三份菜的时候,烛龙十指交叉,神色幽深宁静。 旁边又多了一个空盘子。 卫渊:“…………” 您老吃,是这人类显化之躯吃饱,还是要那九幽之主的真身吃饱? 卫渊觉得自己很想问这个问题,但是最后还是没开口,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面,像是陀螺一样忙得飞起,甚至于如果这里不是九幽,如果这里也有覆盖天空的天庭大阵,他恨不得撒一把黄豆招出一堆的黄巾力士,帮忙切菜颠勺。 等到最后一份菜送上之后。 卫渊都快抬不动手了。 烛九阴终于放下了筷子,微微颔首,平淡道: “尚可。” 您旁边这一摞盘子可不像是尚可的意思啊。 卫渊连吐槽的力气都快要没有了,因为山海界生灵的体质强大,皮糙肉厚,刚刚做饭耗费了他很大的精力,坐在一旁累得没力气回答,烛九阴站起身来,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吃了那么多食物的模样,道: “鼓的事情,就有劳你了。” 声音顿了顿,道:“另外,这是今天这顿饭的酬劳。” 抬手一点,手指虚指卫渊心口处,而后一股赤色气机从烛九阴指尖吞吐而出,飞入卫渊心口,转眼消失不见,而在同时,卫渊感觉到了自己本体处的心脏有一股暖融融的感觉。 似乎是因为精力耗尽的疲惫感,这一股暖意没有受到阻碍,以极快的速度流转。 流转周身之后,盘踞在心口上。 而等到这暖意散去之后,卫渊突然察觉到,自己先前和山君厮杀,被洞穿心口留下的伤势,以及隐隐约约能感觉到的,前世霸王项羽留下的煞气残余,全部被抚平,心脏完全恢复正常,甚至于比原本全盛时期更为强劲。 鼓动气血,将气力送往全身。 这是…… 卫渊讶异抬头的时候,眼前已经不见了烛九阴,身前出现一团柔光,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竟然已经被送出了九幽,出现在了距离九幽至少万里之外的地方,一片柔光和风,让人不自觉放松下来。 卫渊扫了扫周围,辨认出位置。 是钟山。 钟山和九幽,虽然都属于烛九阴所管辖,但是却相当于是在两个世界之内,连前世的创伤都能治疗痊愈,一瞬间将自己送到九幽之外,卫渊忍不住感叹,不愧是烛九阴,这样的实力和神通,只能用莫测来形容,只可惜,这位天神是完全遵照契约的类型。 属于真正意义上的‘山海神灵’。 其立场,不会偏颇于人族或者山海中的百族,甚至于不会离开九幽。 否则几乎是绝强助力。 卫渊收拾思绪,辨认了方向,前往朝歌城。 …………………… 凤祀羽正在朝歌城里闲逛。 一边看风景,一边品尝朝歌周围的那些果树的果实,倒是也吃得津津有味。 卫渊先是向飞御和武昱要来了朝歌城的筑基类修行功法,打算回去后给张若素当做参考,然后将凤祀羽找来,示意她跟着过来,凤祀羽和路边的孩子道别之后,抱着满怀的果子小步跑着跟在卫渊身后,嘴里还咬着两个。 两人走出了朝歌城,来到了朝歌城外的山上。 卫渊站在山巅,望着比起之前要更为熙熙攘攘的朝歌,许久后,开口道: “这里,是遗落在山海界的人族。” “想要去真正的人间么?” 凤祀羽双眸明亮,重重点了点头。 “想!” “我想要去看看人族的文明!” 文明? 这个着眼点,气魄很大啊。 那可是囊括华夏神州几千年的历史的。 卫渊讶然看着这位羽民国的少女,没有想到对方的眼界和口气都这么大。 心中想着如何让神州人间和山海羽民国建立良好的‘外交’关系,争取外援,最好还能交换一下羽民国的基础修行法门,让正在编撰的神州基础修行法门更为完善,更为优越,收敛思绪,卫渊想了想,开口道: “很好,但是,你还需要提前答应我三个要求,我才能带你去。” “第一,不要随便吃东西。” “第二,不要在街上随便乱跑。” “第三,不能伤人,遇到什么问题,就来找我。” “明白吗?” 这三个要求很宽泛,凤祀羽稍作思考,就信誓旦旦地点了点头。 “没有问题,卫先生。” “不过,你可要带着我吃一吃人间的好吃的啊。” 凤祀羽最后强调了一句,然后伸出白皙右手。 卫渊愣了下,摇头一笑。 “这个,自然。” 二人击掌为誓。 ………………………… 叮啷的声音清脆悦耳。 博物馆的门被推开,悬在门框上的铃铛响起来,水鬼抬起头,已经渐渐到了深秋,阳光温暖,却已经泛起了凉意,身穿白色衬衫,外搭浅黄色针织衫的少女推门进来,深色长裙柔软,看到看店的水鬼,点了点头,嗓音柔和: “今天是你在看店啊,辛苦了。” “渊在吗?” 水鬼看到来人,一个激灵,连忙凑过来道: “啊,不辛苦不辛苦,您从青丘国回来了啊?来这儿是找老大的?” “他现在还在闭关,都半个月了,估摸着也快醒过来了,要不我去看看?” “在闭关?” 天女看了一眼里屋,微笑止住了水鬼打算过去的动作,道: “不用了。” “反正也就在对面,等到渊出关,麻烦你告诉他我回来了,有事去找我就可以。” “得嘞,到时候我肯定告诉老大。” 水鬼一拍胸膛,连打包票,站起来把天女送出来。 隐隐约约看到门外还有几个人,也没多想。 倒是黑猫类一双眼睛瞪大,满脸懵逼的模样。 喵喵喵?! 它有点不敢置信,跳到窗户上往外面瞄了一眼,嘴巴微张,双眼瞪得溜圆—— 喵了个喵?! 这这这,这是…… ……………… 阳光下,神态柔软的少女抱歉地笑了笑,道: “渊他在闭关。” “娥皇姐姐,女英姐姐。” “先去我那边坐一会儿。” ps:今日第二更…………两千六百字,控制作息中。 第二百三十八章,珏从湘水做客回来后和卫渊说,有好友会来拜访~当时也有书友猜对了是谁~ 感谢品茗的猪万赏,谢谢~ 第二百七十九章 相见 山海界中,卫渊和凤祀羽找到了相对而言,和人间联系最为紧密的区域。 而后少女手腕上坠着的五彩石亮起,并指一斩,一片剧烈的力量波动之后,前方出现了一条类似于缝隙的东西,凤祀羽抱着一堆果子,往嘴里塞了一个,眼神示意卫渊往里面走:“唔唔唔,唔唔。” 她把果实嚼碎了咽下去,吐出一口气来,道: “我是说,卫先生,走。” 卫渊点了点头。 他最后决定用这一具快要消散的山神之躯,和凤祀羽一起走这一趟,一方面是他也不确定,顺着山海界和人间界的缝隙,会抵达哪里,他不可能让凤祀羽独自进入;另一方面,卫渊也想要确认人间界和山海界的通道。 除了昆仑山,是否还有其他的漏洞? 凤祀羽迈步走进去,卫渊紧随其后,这种跨越两界之间的裂缝,和通过祭祀感应的方式抵达完全不同,一片往前蔓延的道路,四周是近乎于淡紫色的光膜,上面流转类似雷霆一样的力量。 透过这些薄膜,能看到模糊的山川湖海。 似乎极近,又似乎极为遥远。 卫渊收回视线,和凤祀羽往前走,走了不过一小会儿,卫渊从周围光膜里面,隐隐约约看到了高楼大厦的光景,知道这算是快要回到人间了,却听到了一个青年的声音:“两位,两位请留步。” 凤祀羽和卫渊转头看过去。 卫渊在走出山海界的时候,就变成了自己真正的样子。 眼见着那边一名颇为高瘦的青年,穿着一身短袖上衣,神色牛仔裤,笑呵呵地迎了上来,道:“两位也是要去人间的,以前没见过你们,是最近找到门路进来的?” 卫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下这青年。 感觉到了后者身上的异兽气息,道:“是,不知道你是……” 青年热情地自我介绍,道:“在下钦原,久住昆仑之山上面,说起来陆吾神沉睡了快一千多年了,我闲着无聊,就从山上下来了,前一段时间去过人间,见识了不少东西,吃的和玩的比起山海界好多了。” “看到两位,应该是打算往昆仑山那边走是?” 卫渊不动声色道:“你怎么知道的?” 钦原摆了摆手,笑呵呵道: “兄弟你就不用给我在这儿卖关子了,既然能想办法去人间,肯定也知道,昆仑山那边儿是最容易出去的地方了,去其他地方有可能会撞见人间修行者,据说昆仑之外最大的一个出口,常年坐着一个白发老头。” “脾气相当不好。” “而且下手贼狠,不知道多少弟兄过去挨了雷,又给劈成焦炭丢回去了,所以也只能想法子从其他地方出去了,昆仑算是难度最低的一个,不过,这可是以前了。” 青年凑近了过来,神神秘秘道: “我得给你提个醒,现在昆仑也多出了一个叫做卧虎的。” “我上次回来的时候,就见到了我那老邻居土蝼一家全给端了,老老少少的没一个活下来的,惨不忍睹啊。” “哦哦,真是残忍啊。” 凤祀羽似乎认同地点了点头。 然后问道:“不过我记得,山海经里说,土蝼是吃人的?” “被人报仇的话,也是正常的。” 钦原语气顿了顿,有些尴尬。 干咳了下,转移话题道:“总,总之,我只是提醒二位一句。” “千万小心这卧虎。” 卫渊看出言外之意,故意问道: “那么,钦原,你是不是也有什么门路?” 眼见着终于上道,钦原心里松了口气,很有把握地笑道: “那是当然,我祖上,那可是昆仑之山上的凶,我是说,神兽,朋友多的很,兄弟你既然问了,我当然会带着你们去足够安全的地方,不过这事成之后嘛……” 卫渊失笑,没有想到居然有凶兽会在这儿当起了类似于中间人的买卖。从这一点来看,毫无疑问,是真的在人间厮混过的。 他含笑应允道:“如你所愿。” 钦原大喜。 卫渊眼神示意凤祀羽不要多问,安静跟着,少女点头示意明白。 往嘴里塞了一枚有点类似杏的果子,饶有兴趣地看着事情发展。 两人跟着钦原往前。 转了许多个弯弯绕绕,终于成功自一处漩涡状态的缝隙进入,卫渊看了看着类似于漩涡的‘入口’一眼,发现有灵气顺着这通道,从山海界源源不断地涌入人间,这或许就是神州灵气复苏的原因。 至少应该是原因之一。 卫渊若有所思,看到凤祀羽已经走进去,自己也紧随其后。 眼前骤然大亮。 卫渊左右看了看环境,辨认出来,这其实也属于是昆仑山系的某个分支,只是更为隐蔽,更不起眼,钦原得意地指了指远处的昆仑山,道:“看见了没,那儿就是人间的昆仑,土蝼一家的脑袋现在还在那儿堆着。” “不过你们放心,这儿是不会有卧虎的。” “我这半个多月里,来来回回也送了十几个过来,一个都没被发现。” “这可不是开玩笑。” “那可真是,一个都没被发现!” 钦原拍着胸脯吹嘘。 然后又嘿然一笑,道:“说起来,这事情既然成了,那么咱们说好的……” 卫渊了然点头。 转过头,对凤祀羽道: “祀羽你先去周围看看,我有一点点小事要处理。” 凤祀羽虽然对于没法继续看下去有些遗憾,但是还是点了点头,而等到凤祀羽走得稍微远了点之后,卫渊才回过头,钦原满脸笑容期待地看着他,然后,卫渊右手一握,神力汇聚,一柄大刀片子直接握在手里。 咔嚓一下卡在钦原的脖子上。 钦原:“???” 卫渊嘴角微勾了勾,把卧虎令挂在了腰间,客气道: “自我介绍一下。” 背后元气汇聚,和卧虎令气机纠缠。 伴随着低沉咆哮,巨大的猛虎出现背后,双眸低沉冰冷。 青年持刀,和猛虎一前一后,注视着钦原。 “人间,卧虎。” “偷渡人间,钦原,你被捕了。” ……………… 卫渊主要意识仍旧还在控制着这神力所汇聚之取,一缕意识回到本体,用手机给张若素发了条短信,于是老道人匆匆忙忙地下了山,又估摸着时间,往昆仑山赶去。 钦原看了看脖子上神力汇聚的兵器,脸色有些发白。 “我,我祖上是昆仑山神兽。” 卫渊点了点头,娴熟道:“给众神酿蜜的,我知道。” 你祖上的身份证,我给办的。 钦原:“………” 他嘴角抽了抽,看了看那一枚卧虎令,感受到和土蝼惨案现场一模一样的气机,腿脚有些发软,很快,远处传来仿佛雷暴一样的声音,而后眼前雷光一闪,钦原眼前出现了一名白发老人。 张若素顶着黑眼圈,看了卫渊一眼,道:“又怎么了?” “这一次又是什么事情?” 卫渊干咳了下,一本正经道:“是好事。” 他示意了下眼前的钦原,道:“凶兽,钦原。” 钦原看到张若素,额角抽了抽。 白发,人族,道袍,雷霆? 是那个镇守最大入口的那人? 眼见着那两人嘀咕了半晌,转过头来看着自己,一边儿是狠辣无情的卧虎,一边是浑身缠绕雷光的白发老头,钦原只觉得额头冒汗,腿脚一软,直接坐倒在地。 卫渊看向张若素:“怎么办?” 老道人抚须道:“无害的话,不当诛杀。” “赶回去的话,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以前这种妖兽该怎么办?” 卫渊想了想,迟疑道:“……诏安?” …………………… 商量出了结果之后。 卫渊转头看着面色苍白,已经开始回忆自己母亲的钦原。 手中兵器点了点头,道:“站起来。” 他看了一眼老道人,张若素从袖口里取出一枚玉符,并指在上面写就云箓,和天庭体系感应,然后又取了钦原一滴血,滴入其中,又将其分做两半,一份交给钦原,道:“把这个带上。” “这是……” “这里面有你的一缕真血,是你的……咳嗯,人间暂居证。” 老人指了指天空,一本正经解释道: “有这个,你就不算是偷渡。” “能够合理合法地在神州人间生活,享受居民的各项权益。” “之后还会给你发放手机,安排宿舍,还可以给你安排工作,在暂住证有效期间,每个月有基础工资。” 钦原原本还带着恐惧,然后就懵住,有些不敢置信。 “但是相对应的,只要你在神州,有任何为非作歹的事情,老道就能知道,到时候招雷来劈你,你也不要想着把玉符扔掉,和你鲜血相融,会自动追踪你,而若被你毁掉,老道也会派遣弟子去追踪。” “没有这个暂住证,都属于偷渡,卧虎有权诛杀。” 钦原脸皮子抽了抽,把玉符抓住。 卫渊轻咳一声,缓声道:“钦原,你偷渡人间,本来应该重罚,但是念在你现在无害,现在还有另外一个选择。” “什,什么?” “把你从山海界带来的那些凶兽带来。” 钦原道:“带回他们来,要做什么?” 卫渊道:“要看他们做了什么。” “如果什么都没做的话,只会想你一样领受一张玉符,在人间暂住。” “完成一些事情后,还可以适当申请延长在人间的时间。” “如果触犯人间发条,就要按照人间的规矩来处理。” 钦原稍微松了口气,他在山海界不算是强大的凶兽,认识的朋友也没有多少凶悍的,张若素补充了一句,道:“你可以带着一些异兽生灵,合理合法地暂住人间,但是需要考核,并且,需要学习人间的规则。” “通过之后就会有暂住证。” “否则,卧虎的剑是不留情面的。” 钦原连连点头答应。 见到张若素示意他可以离开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置信,等到确认自己确确实实可以走了的时候,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呆,立刻就逃跑,卫渊道:“就这样放他走?” 张若素抚须叹道:“我已在他身上留下了印记,留下了他的血和一缕真灵,他跑不掉的,若敢乱来,五雷法当即就会激发,过几天我让弟子辈的真修把手机给他送去。” “这也是老道之前想过的事情。” “有些事情若是无法完全阻止,不如让它正规化,也好管理。” “比起乱糟糟的情况好得多。” “这也是因为卫道友你之前把那些凶兽都斩了,成功威慑住了他们,否则哪里能有这么简单?不过可以预见,之后这些山海异兽只会越来越多,老道有一个想法。” 卫渊道:“我倒也有一个想法。” 老道诧异注视卫渊。 卫渊敲了敲卧虎令这一古代传承,道: “重建卧虎一脉的三千缉妖诛魔直使,负责针对这些山海凶兽在人间的行为,对吗?” 他道:“犯我神州者,虽远必诛。” “本来就是卧虎一脉的职责。” …………………… 博物馆。 娥皇对于这里收藏着的小东西很有些好奇。 于是和珏说了句,就独自来这里慢慢赏玩,都是些民俗小玩意儿,在人间的城市里很常见,却恰好是那种娥皇会有兴趣,却不容易接触到的东西,一个个赏玩,对于某些东西,颇为爱不释手。 卫渊和凤祀羽离开了昆仑,回到了这里。 重建卧虎一系,负责针对山海凶兽的事情也不是立刻就能处理的事情。 卫渊把朝歌城的筑基法门交给了张若素,就先离开了。 羽族少女在刚刚等待时候的闷气。 成功被张若素随身带着的大白兔奶糖治愈。 虽然卫渊也不知道,张若素一个天师,为什么会随身携带奶糖。 本来要直接回博物馆,却远远地看到了那边花店开了,卫渊脚步微顿。 珏回来了? 卫渊心中先是浮现一丝欣喜,而后看了看背后的凤祀羽,觉得就这么把少女带回去,似乎有些不妙,沉吟了下,找到了一家奶茶店,让凤祀羽先在这儿坐一会儿,他自己则是先回到本体,再考虑下一步的事情。 这距离没有几步,直接到本体内融合即可。 也省去消散时候的动静。 凤祀羽的情况,原本是打算,安排好后再和珏解释,但是现在珏已经回来,事情就有点麻烦了…… 卫渊心中沉吟,推门而入。 博物馆里的铃铛叮啷一声,卫渊看到熟悉的博物馆,稍微觉得放松。 然后看到在展柜那里,一位秀丽女子微微抬眸看过来。 嗯?居然有客人? 卫渊讶异转头看去,看到熟悉的面容,然后嘴角抽了抽。 娥皇?!! 娥皇看着卫渊,也怔了下: “珏说的渊。” “是你?!!” ps:今日第一更………四千二百字, 第二百八十章 约定 卫渊沉默了下,诚恳地道了一句:“不好意思,走错门了。” 然后转身就走。 关门闪身,一气呵成。 他是很想要这么做,不过眼下哪儿还能这样,只能站在原地,看着那边身穿浅灰色裙装,端庄优雅的女子,沉默了下,也只好叹了口气,坦然道:“珏说要来拜访的好友,我也没有想到,会是你们两位。” 娥皇是尧帝的大女儿,相较于性情活泼的女英,要更稳重。 她如果来了的话,那么女英一定也在。 女子把手上的东西放下,脸上的惊愕收敛,噙着一丝微笑,道: “珏和我们说她的好友叫做渊的时候,我就有些猜测了。” “只是没有想到,竟然真的是你,真见到的时候,还是有点吃惊。” 卫渊整理思绪,神色平静地邀娥皇坐下,那边水鬼很有眼力地端来了茶。 卫渊看着这水,有些担心,扔过个眼神去。 这水没问题? 水鬼很显然接收到了卫渊的意思,右手端着盘子,左手竖起大拇指点赞,回了个我办事,你放心的肯定眼神。 意思是用的正常的水。 水鬼一身浅褐色对襟长袍,倒茶的动作从容沉静。 手掌轻托茶盏一侧杯口往下两指处,往两人身边推了推,道: “清明龙井,昆山玉泉。” “两位,请用。” 动作居然有了几分古韵,显然是之前上可乐的行为被看不下去的青铜爵给收拾指点了一番,而后水鬼把青铜爵都给抱上,两个小纸人儿趴在兵魂肩膀上,进了里屋,给两人的交谈留出了足够的空间。 娥皇抿了口茶,环顾周围,道:“不错的地方。” 卫渊不答。 娥皇收回视线,看着卫渊,突然道: “说起来,我在被禹以湘水护住之后,曾经听路过的山鬼讲过一些事情,其中有一件事是,昆仑山最年幼的天女珏,因为把昆仑不死花送给了一个濒死的凡人,而被责罚在山上禁足千年。” “这个凡人,就是你。” “否则你没有理由,一直活到了现在。” 卫渊动作顿了顿,道: “……在湘水的时候,你就已经有了猜测,对?” 娥皇道:“只是隐隐有点感觉,却还说不清楚。” “刚刚见到你进来,倒是什么都清楚了。” “一个凡人,为何能够一直活到现在;加上你的名字,还有和珏的关系,我想至少是有七成的可能性,当年的不死花是给你用了的。” 卫渊双手环着杯子,道:“是我。” “对于这件事情,我原来一直……很感激,现在的话,情绪太复杂,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 “能够问一句吗?” “当年在我死之后,还发生了什么事情。” 娥皇回忆了下,道:“我和妹妹在湘水里,常常沉睡,知道的也不多。” “不过,在珏被禁足的时候,西王母曾经下山,听来的传闻是,珏对不死花的感应,被开明神剥夺,转交给了西王母,所以西王母下山,是想要找到你的真灵,解除掉珏的惩罚。” 卫渊道:“但是我还在这里。” 娥皇道:“是。” “你若问当年的众神,就会知道。” 她的语气温和而渺茫,仿佛来自于那蛮荒而灿烂的时代: “西王母从昆仑瑶池而下……” “禹王持兵,横拦昆仑。” ………………… 横拦截昆仑。 卫渊闭了闭眼睛。 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时代最莽撞,也最具备英雄气概的人。 而娥皇看到那这一世还很年轻的男人闭着眼睛,怅然了很久,才睁开眼睛,然后笑着道: “确实是他会做的事情啊,够头铁……” 这一句话带着一丝岁月的惆怅。 曾经为你而不惜一切的好友,全部都已经留在过往了。 娥皇没有再说这件事情,只是若有所思道: “看来珏还不知道,你就是当年的渊。” 卫渊道:“是……” “不打算告诉她吗?” 卫渊沉默了下,自嘲道:“神州有句老话,叫做最难消受美人恩重,我现在还没准备好,也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珏,如果是以前只是不死花的恩情,我想我已经有足够的准备了,可是如果再加上一千年的时间。”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对我来说对她来说都太沉重了。” “不是说一句话就能结束的。” “这件事情也是我想要拜托你和女英的,麻烦帮我保密一段时间。” 他看着娥皇,道: “我想,我和她之间的故事,最好是由我自己去说。” “哦?” 娥皇抬眸看着卫渊,沉思片刻,点了点头,道:“千年时间对于好友来说却是沉重。” “我的话,可以答应,就当做是对于你之前在湘江归还我们真灵的答谢,不过女英的性子可能不大好说话。” “我去把她叫来,你也得说服她了。” ………………… “嗯?是你?!!” 当娥皇把女英叫来,女英看到了卫渊的时候,双眼登时腾起怒火。 而听到卫渊的要求之后,更是果断拒绝,道: “替你保密?” “绝无可能!” “我现在就要告诉珏,那个让她困了一千年的人就是你。” 娥皇拉住女英,温和安抚道:“这样做确实是可以,但是女英你确定,这样的事情,对于珏来说是好事情吗?直接点破之前的经历。” 女英脸上浮现迟疑。 不想要伤到珏,却又觉得很憋屈,只好瞪着卫渊,咬牙切齿道:“又是你,你你你,当年就是你那一卷玉书,把我们变成了现在这样子,两千年前还是你,现在你怎么又出来了?!” “要不是我们的力量始终不够,我现在就要把你放到湘江里淹上一回。” 卫渊稍松了口气,又疑惑道:“力量。” “禹他让你们成了神,我之前也已经把真灵全部还给你们。” “你们两位的实力应该已经提高了不少才对。” 似乎是被卫渊的话刺到了痛脚,女英的脸色有点不好看,道:“当然没有,禹这家伙,就只是把我们放到湘水里,做了什么湘江之神,实力当然就只有这样一点点,要不然两千年前,也不会被你们欺负。” 她似乎对于这一点耿耿于怀。 娥皇也有些遗憾。 力量么…… 卫渊突然想到了烛九阴说的话,沉吟了下,视线扫过两位女神,道: “你们说,是因为湘江的原因,让你们作为湘水之神实力不强。” “但是,你们可知道,什么是神?” 这一个问题,立意极高。 娥皇和女英怔住。 女英迟疑了下,答道: “神当然就是,比人强大的,执掌风雨的那些存在啊。” “神灵,受到祭祀,长生不死。” 卫渊摇了摇头,道:“错了。” 经过无支祁和烛九阴的指点,他对于什么是神已经有所领悟,坦然道: “你们弄错了前后的顺序。” “神灵并非是因为力量,而被称呼为神的。” “而是契约和秩序。” 他声音顿了顿,道: “烛龙烛九阴,要支撑九幽之国,烛照日夜;西王母要定住神界之山昆仑;无支祁掌控之下,淮水水域上接云梦泽,奔腾入海,山神要庇护山中生灵代代繁荣,水神自然也应该要维持水系的昌盛。” “是因为为天地的众生承担了职责,才被众生称呼为神。” “两位与其苛责湘水之域,不如反思一下,可曾担负起身为神灵的职责和契约?” 卫渊这一副身体还是神力所变化的身体,本来打算是直接和本体接触的,但是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稳定不住,声音微顿。 娥皇呢喃:“契约,秩序……” 她心中有些震动,这样的话,完全不像是从一个人族口里说出的。 而后看到眼前茶香氤氲,看到卫渊的身躯变得虚幻。 门后静室被打开。 眼前的卫渊突然微笑不言,而相同的声音在后面不紧不慢响起: “日月轮转,岁月变迁,纵然彼此约定的故人早已经烟消云散,然契约不变。” “那么岁月永恒,这才是神。” 一句话仿佛劈落的雷霆,娥皇心中迷雾霎时间清楚明白。 在说完的时候,她转头看到第二个卫渊出现,恰好和那虚幻之影契合,落座。 娥皇看向卫渊,突然察觉到一丝不对,从他的身上察觉到丝丝缕缕极淡的,却又极为悠远苍茫的气机,仿佛亘古长存,支撑天地的遥远存在,哪怕只是一缕,但是也已经足够骇人。 娥皇忍不住低声道:“你……你究竟是谁?” 卫渊愣了下。 这是个什么问题? 他回答道:“陶匠,史官,士卒,也是道士。” “现在的话,如你所见,只是一家博物馆的馆主。” ……………… 最终娥皇女英同意了卫渊的要求。 卫渊松了口气,三人去了珏那边。 女英仍旧不忿,娥皇却对于这本应该是陶匠出身的博物馆馆主,多出了一丝丝不解和疑惑,还有惊疑不定,而珏看到卫渊出关,嘴角也带着一丝笑,双眸微亮,语气轻快道:“渊你出关了?” “正好。” “渊,麻烦你帮忙了。” 而娥皇眼里多少有了些神秘莫测的卫渊看着厨具。 突兀地想起了烛九阴的话。 陶匠,史官,还有…… 那个厨子。 摇了摇头,接过有小熊维尼捧着蜂蜜的围裙,娴熟地系上,右手握起刀,抵在案板上。 罢了,厨子就厨子了。 鼓的事情,还有卧虎重建的事情,明天去龙虎山再说。 不过……怎么好像忘了什么事情? …………………… 奶茶店里。 “小姐,我们这里的饮品有奶茶,柠檬水,香芋西米露,雪融烧仙草,还有各类奶昔,蛋糕,您看您要点什么?” 凤祀羽看着琳琅满目的菜单,双眸明亮。 白皙手指在那些拍得精致好看的照片上连连点过去。 然后五指握紧,用还不熟悉的汉语,道: “这些,我全都要!” ps:今日第二更………三千四百字。 关于张若素知道卫渊是卧虎的事情,有读者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卫渊在和山君决斗的时候,就已经爆出自己属于卧虎的身份了,而在昆仑山上,卫渊和张若素分开的时候,张若素说要派弟子在昆仑山守着,而卫渊在之后将妖兽斩首放在了昆仑山,还留下了字,老道士当然能看得出。 第二百八十一章 保守秘密的时候,请务必寻找嘴巴牢靠,且智商高超的人 卫渊在做好一桌子菜的时候,终于意识到自己究竟忘掉了什么。 当他赶到了奶茶店的时候。 看到的是一桌子的奶茶杯,还有往后瘫在了奶茶店沙发上,满脸满足的羽族少女,此刻凤祀羽嘴巴里还塞着两根吸管,同时咕噜咕噜喝着两种口味的奶茶。 卫渊额角抽了抽。 你出生到现在,就没吃饱过么? 看到卫渊的表情,凤祀羽眼眸微亮,腮帮子用力一吸,把最后几颗珍珠吸起来,一边咬着,一边打了个招呼: “嗝儿……卫先生,你来了?” 有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见状松了口气,迎着卫渊走过来,然后还带着一点担心道:“这位客人,你认得这个小姑娘对?她一个人把我们这儿的东西都吃了个遍,我们都有点害怕会不会把胃给撑坏了,还得去看医生。” 卫渊沉默了下,道:“没关系,她的胃口确实有一点点大。” 奶茶店店长松了口气。 然后从身上制服的兜里掏出一张小票,最低端几乎挨着地面,打着卷儿,客气微笑道: “那么,一共消费五百六十八。” “不知道是扫码还是现金?” 卫渊:“…………” 他掏出手机,看了看账户余额。 严格意义上的无业游民卫馆主眼角跳了跳,面不改色道: “扫码。” 声音微顿,道: “再给我打包三份。” …………………… 卫渊带着凤祀羽回到了花店。 把羽族少女稍微介绍给了三人。 因为无论是珏,还是娥皇女英,都是曾经见到过羽族的,五帝末期,羽民国也是中原国度的盟友,所以很轻易地接受了凤祀羽的出现,娥皇女英有些感慨,在曾经的过去,她们的密友中未必没有来自羽民国的羽族。 而今岁月变迁,还能够看到故人之后,已经是难得宽慰。 女英心里面还憋着气,本来完全不打算搭理那陶匠。 连他做的菜也不打算碰。 可是当夹了一筷子之后,就又有些忍不住,连连落筷,心中腹诽。 这陶匠,手艺还不错…… 禹王为什么要让他捏陶器去? 当个厨子随身带着不是更好? 时间有时候总是过得很快,吃过午饭之后,娥皇沉吟于卫渊所说的话,想要回到湘江尝试一下,而女英则是还想要在人间留着,所以两人反倒暂且分开来。 而凤祀羽今天暂且跑去虞姬的画室里蹭床。 女英则毫不客气选择了和珏睡在一起。 询问珏这一世是怎么和隔壁那开博物馆的人认识的,听到她说鬼物之事轻描淡写,说起当时什么都不知道的卧虎,还有前世三国时代的道人,女英越听越想不开心,眸子微眨了眨,道: “对了,珏,你还记得涂山部的那个厨……我是说,那个陶匠么?” 珏点了点头,道:“渊。” 因为是太古时候的说法,所以虽然含义一样,念出来的声音是不同的。 “对对,就是他。” “假如你给的不死花真的很有效果,他在这一世复活了,你会怎么办?” 珏沉吟了下,道:“应该会去见他,然后喝一杯茶?” “也会偶尔拜访他,送一些花给他,希望他这一世能平安。” “那毕竟,是我年少时最好的朋友了。” “然后呢?” “什么然后……” “就没有了?” “嗯。” 天女长发披散,穿着浅色睡衣,神色温和安宁,笑道:“故友重逢,本来就是欣喜之事,还要说什么呢?一盏茶也已经足够了,喝茶的时候,三言两语,把过去的事情说一说,或许他相信,也或许他不相信,都很好。” 女英有些不喜欢这个答案,拧巴了好一会儿,脱口而出道: “要是这个渊,就是对面那个渊呢?” 话说出口,看到少女微有惊愕的神色,才连忙补充道: “我是说,假设,只是假设。” “你也会告诉他?” 珏的眸子微敛,沉吟了下,道:“如果是渊的话,我可能,不会这么说,不会一开始就告诉他,需要等待,一个契机的出现……” 女英瞪大眸子:“为什么?” 天女自然答道:“因为我了解他。” 她语气转而平缓,道:“我看现代人写的书里面,也看过那些影视,很多人,会因为为朋友而被囚禁,或者付出了什么之后,便心生芥蒂,反目成仇,我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也会有所回忆,有所思考。” “我那一千年里,始终独自呆在昆仑山上,自然独孤落寞。” “若说后悔的话,我不会后悔。” “但是是否真的毫无芥蒂,哪怕一丝丝因此而产生的情绪都没有,那应该也是不可能的。” “而就算我自己比我想的更平静,渊呢,他是会有七情六欲的人族,会否感觉愧疚……因而在和我的相处中,于我们的友情之中,掺杂了愧疚和报恩的想法?但是人的情绪并非恒久不变的,愧疚会逐渐消失,报恩也会有结束的一天。” “一旦讲明,就不得不面对这些。” “而我了解他,也了解我自己。” 少女按亮旁边的灯,道: “他曾经相处和陪伴的人,是张角,是诸葛孔明,是刘备这样的人。” “又饱尝轮回之苦。” “所以他所渴望的,是那种更纯粹的东西,不会掺杂愧疚,不是因为报恩,而是那种哪怕岁月更迭,也千年不变的感情……这一点上,我也一样,所以才更需要一个,足以消弭那千年之事的契机。” 女英听得有些恍惚,抬眸看到少女,咕哝道: “怎么感觉你比我都成熟。” “我应该比你年长些。” 旋即就看到珏若有所思,道:“说起来,渊他曾经在三国时期生活过,而现在又能成功转世,难道说,真的是……” 女英一个激灵,连忙道:“只是假设啊,假设。” “你看,这两个人的名字那么像,我就突然想起来了。” “再说,这家伙擅长的是做饭啊,当年那人可是个捏陶器的,啊,这样一想,不是一点都不像了么?” 女英有些手忙脚乱地解释。 然后看到天女只是含笑看着自己。 珏笑道:“当然,只是假设,我知道。” “女英姐姐,晚安。” 她关了灯。 ………………… 第二日,卫渊早早起身,先把从昆仑山带回来的种子种下去,又稍微活动了下身子,今天已经和珏说好了,在珏带着女英游览的时候,顺便把凤祀羽也带上,去了解这个世界,所以他有足够的空闲功夫。 所以今天他们的生活节奏,应该挺像老式火车的。 逛吃逛吃逛吃的。 卫渊因为这个老笑话笑了下,旋即取出了那柄山海时代的匕首,随身携带,今天他要去一趟龙虎山。 因为和烛九阴的契约。 因为鼓。 也是要具体商量一下,如何扩张和完善卧虎一脉的队伍。 以及……要一笔安家费。 卫渊想到自己的账户余额,眼角抽了抽。 一顿饭光甜品能吃五六百。 这还只是普通的奶茶店。 他是养不起了,得去找张若素,合法合理地敲一笔经费。 屈指弹了下神代匕首,感觉到其中蕴含的力量,卫渊望向龙虎山的方向,提起笔来,许久后,叹了口气,写了一行字。 “博物馆藏品——006……” ……………… 珏推开门。 “渊,今天我们出去的时候……” 博物馆里没有人。 水鬼探出脑袋来,道:“老大刚刚出去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以前,去龙虎山了。” “这样啊……” 珏有些遗憾:“我是想要问他,有没有什么东西需要买的。” “今天恰好能帮忙带一下。” 她看到这博物馆里的展柜,突然记起来,自己始终没有来这里看过,又想到昨天娥皇似乎对这里很感兴趣,下一次去拜访,或许可以根据这些东西来准备礼物,轻轻迈步过来,想要看一看。 看到了羽扇,看到了九节杖,虽然有些讶异。 却也觉得正常。 墨龙玉被带走,她没能看到。 最后少女走到了最里面,抬手轻轻掀起最里面的一块幕布,里面是一座古朴的,粗狂而原始的陶器——那是来自于人神共存之年的朱绘兽耳立式陶壶。 存在有并不完善的朱色釉子。 古朴而完整,曲线柔和。 有涂山氏的九尾纹。 她看到了下面的一行字。 渊做,禹用,女娇藏之。 复归于渊。 博物馆藏品——001。 而在陶器里面,还放下了种子和土壤,以及纸张上似乎才写完的一行字,字迹转折复杂,能看得出写字者的复杂心绪,少女安静看着,最后手掌轻轻贴着玻璃展柜,轻声道: “博物馆藏品——006” “昆仑玉姝。” “千年孤苦,如何偿还……” ps:今日第一更…………三千字 关于珏的思考,我记得之前有一章,珏说她希望和渊之间能够毫无芥蒂,好像也是第二百三十八章的时候。 很好,调整到正常作息了,白天和正常意义上的晚上,再维持几天作息,应该就能够尝试加更一次了,加油啊,我! 第二百八十二章 时代的序幕拉开之前 卫渊捏了个隐身法,避开了普通人,一路抵达了龙虎山。 老道士老早就让小道士阿玄在山门口等着。 青山薄雾,云海日出。 年少俊秀的少年道人双手笼在袖袍里,袖袍被雾气沾湿。 唯独眉心的火焰痕迹,越发鲜活。 见到从龙虎山山下拾阶而上的卫渊之后,少年道人双眸明亮,小跑着迎过来,刚刚那种少年谪仙人的气度直接消散干净,笑道: “卫馆主,你来了啊。” “师兄让我在这儿等着你呢。” 难得看到卫渊,阿玄似乎很开心。 卫渊揉了揉少年头发。 阿玄带着卫渊上山之后,带到了张若素住的地方,一进门就看到了堆得满满当当的道经典籍,还有坐在这些书卷典籍里面的老道士,扑鼻一股浓郁的茶香味道,老人眼袋比起上一次见面要重了点,兴致倒是很好。 “你来了?坐……” 卫渊扫过桌子上的养气口诀。 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注解,若有所思: “张道友你这段时间是在做这些事情才熬夜的?” 张若素道:“那你以为是做什么?” 卫渊沉思,道:“熬夜开黑打游戏?” 老道给堵了一下,哭笑不得,摆了摆手,没好气道:“扯,老道我都两个礼拜没上线了,就因为你们这些家伙不着调,这事儿到最后还得我来。” “也不顾及我年纪一大把了。” 卫渊笑了下,看到了那边的大天狗龙虎山一号。 诧异了下,随手拎起这一只‘猫’,随口道:“什么时候又养猫了?” “对了,卫道友,这一只猫的脾气有点……” 张若素刚要说这一只猫的脾气大,还没有落下,就看到卫渊轻而易举地把这只龙虎山一号拎着脖子提了起来,而这一只猫居然连一点反抗都没有,卫渊转过头笑道: “张道友你说什么?” “说起来,这一只猫……有点眼熟啊……” 大天狗身躯僵硬,一双眼睛变成竖瞳。 四只爪子僵硬地垂下来。 整个身子就像是寒冬腊月里冻僵了的咸鱼干。 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卫渊背后的八面汉剑。 脑海中闪过一幅一幅画面。 想到了黑甲战袍,手持利刃的锐士,以及剑柄之上振翅的铁鹰。 想到了前一段时间,在樱岛爆发的那一场前所未有的‘烟花’。 它,以及金面白毛九尾狐,都是春秋战国事情逃离中土的。 当年就是这帮人。 把他们的庙宇给砸了…… 大天狗的心里闪出一瞬的凶狠,只要抬起手掌,弹出利爪,就能撕裂这个人类的脖子。 新仇旧恨,尽在此时了! 卫渊似有所感,侧眸看了它一眼。 褐瞳冰冷,似乎和记忆中某个面容白皙的少年一模一样。 大天狗僵硬地抬了抬爪子,道: “喵……喵呜……” 张若素:“…………” …………………… 最后卫渊随手把那只大天狗松开,后者一溜烟儿地窜没了影子,卫渊笑道:“胆子有点小,挺怂的。” 张若素无奈道:“它似乎挺害怕你的。” “有吗?我这么慈眉善目的。” 老道人翻了个白眼,道:“说,上山来,有什么事情要说?” “没事儿我就不能上山喝杯茶么?” “那就是没事儿了?” 卫渊一本正经道:“有事儿。” 老道人嘴角一抽,险些一茶杯泼在对面儿的年轻人脸上。 卫渊嘴角一丝笑意,道:“一方面,是卧虎的事情,还得要和你商量一下,究竟要怎么做,真要我去管这一批卧虎,说实话我也没那么多功夫和心思,也未必就真的能管理好。” “不过,卧虎的法门,还有神通,武学,我可以教给他们。” 张若素点了点头,道:“嗯。” “我会去告诉弟子们,在山下那特别行动组里面,挑选一批经验和修为都不错的弟子,然后就得要你来指点一下他们了,这事情只是先商量个说法出来,真要做的话,还需要一点时间。” 卫渊嗯了一声,然后咳嗽了下,道: “除了这件事情外,还有一件事情。” “什么?” “这个,那羽族的小姑娘,不是跟着过来了吗?” “然后呢……” “咳咳,这吃穿住行,也不是的。” “所以呢?” 看着老道士优哉游哉就是装糊涂,卫渊嘴角抽了抽,默默掏出了手机,放在桌子上,直接坦白,很有滚刀肉的气魄道:“我没钱了。” 张若素哭笑不得,摇了摇头,道:“你啊,你……” “好,怎么说你也得重组卧虎,也降服了不少妖魔,当然会给你钱。” “你早说啊,那边儿的弟子还觉得你是道们高人,淡泊名利,根本没有往给你送钱这些事情上去想……” 卫渊嘴角抽了下,道:“我可谢谢他了。” 张若素喝了口茶,又慢悠悠地道:“不过嘛,想要从我这儿拿走这一笔钱,可不是这么简单的。” “嗯??” 老道人甩手扔出两本养气功法,微笑道:“听说你还没有标注完。” “我这儿也恰好缺点人手,你就在这儿,和老道把这些事情都处理完。” “成了就给你钱。” 卫渊沉默了下,心中莫名有了种被逼着留在教室做作业的感觉,视线微微漂移开,咳嗽了下,道:“这个,张道友,我突然记起来,家里还有点事情要去做。” “改日,改日一定。” 他站起身来,打算先遁走。 张老道伸出一只手,慢条斯理道: “老道我出这个数。” 卫渊:“…………” ……………… 片刻后,内殿静室。 “张道友,这一段运气的线路,其实可以再稍微变更一下,能够把基础压得更实一点……” “还有这里的部分,我觉得可以……” 卫某人在钱包的哀嚎下不得不屈服。 和张若素一起赶工,虽说他原本也有帮忙的心思,但是来之前也完全没有预料到,自己这一次龙虎山之行会变成现在这样的画风,好不容易告一段落,竟然已经到了下午四点钟。 阿玄给他们上了两杯茶,一些洒了辣椒面的干馍片。 卫渊喝了口茶,看着桌子上写满了文字的纸张,其实在他帮忙之前,这整合各家各派道门风格,完善基础养气决的进程已经到了最后的部分,很难想象这是张若素一个人做到的。 老道人看着卫渊留下的标注,感慨道: “道法领悟,古拙高深。” “和今时今日多有不同,却又直指大道,卫道友,看来半月之后的讲法论道,我也不用担心什么了,有你在,神州重开太平部一脉道统,指日可待。” 这或许才是张若素自己的打算。 卫渊看着完善过的养气决,道:“这应该就算是成功了?” 老人脸上有疲惫,也有放松,笑道:“是啊。” “接下来只要再在小范围推广,让军人们先修行,然后针对可能出现的问题,再进一步修改下,就可以尝试在神州普及了,那时候,我们也能稍微放松一些了。” 卫渊点了点头,想到一个问题,道: “我倒是很好奇,为什么没有门派直接开始收徒?” “灵气复苏,这可是大好机会。” 张若素道:“收徒的,肯定也有。” “不过一座山门,能够传下几个人的道法?” “找几个传人就好。” “遇到这样的大世,只谈及门户,未免太小家子气了,儒家说平天下,当然应该想办法全面普及,惠及天下,如果立下山头,立下门户,那不就是给以后彼此争斗埋下种子么?门户之争,不该再出现了啊……” “再说了,武门先不说,佛门和道门的高深功法,想要精进,可是得要精通道法佛法的,这些又需要花时间去领悟,老道一直觉得,道门佛法都有可取之处。” “可这世界想要往前走,其实不需要那么多道士,也不需要那么多的和尚。” “人们都去修道说佛,谁去研究,谁去维持社会运转呢?” “应该是让这养气之法,就跟跑步,打球一样简单而寻常的事情,自然而然才是对的;若是以功法开山门,广收门徒,那就是下乘,那是让修行特殊化的事情,这样必然带来是矛盾和冲突。” “打断普及,就相当于过去要打断义务教育,设立私学一样。” “是以断绝神州未来,养肥了自己一家独大的蠢事。” 卫渊若有所思。 而后笑道:“说起来,张道友,你饿了么?” 张若素微怔。 卫渊指了指门口,道:“阿玄可是在哪儿盯着看了半天了。” 张若素怔住,看到了嗖一下转过头去的少年,失笑道: “那就吃饭。” 卫渊这一次展示了一手以道法做菜的手艺,看得阿玄和张若素一愣一愣的,阿玄早在卫渊还没有把菜端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找到了几个小碗把饭先盛了出来,把筷子摆好,还有两小碟龙虎山秘制咸菜。 然后乖巧坐在一侧,双眸明亮,盯着卫渊端出来的菜。 卫渊忍不住心中腹诽。 阿玄啊,要不要给你介绍个姐姐。 你们一定相当地投缘。 大天狗被阿玄抓来,又害怕卫渊,只好窝在了阿玄身侧。 张若素感慨道:“道法用于平常,甚好。” 他夹了一筷子菜,还有两根腌得清脆的萝卜,一边吃一边随口道: “要不然,我退下来以后,你做天师好了,感觉挺合适的。” 卫渊给阿玄盛了一碗汤,道:“算了。” “我不适合这个,太累。” “倒也是。” 张若素点了点头,转而道: “这菜味道可真不错啊,卫渊你从哪儿学的?” 卫渊嘴角勾了勾,一本正经道: “天生的。” 两人随口交谈,那边大天狗龙虎山一号已经惊得目瞪口呆。 这这这…… 下一任天师的事情,是可以这么轻描淡写提出来又轻描淡写拒绝的事情吗? 卫渊夹了根腌菜,果然清脆爽口,决定待会儿跟老道士讨一罐回去。 然后想到一事,随口道:“对了,之前我机缘巧合去了一趟山海。” “烛九阴让我帮忙把他儿子鼓的怨念杀了。” “张道友,你帮个忙?” 一张桌子,正在吃饭的两人一兽,动作霎时凝固。 ps:今日第二更……三千四百字,缓冲章节~ 第二百八十三章 暗流(感谢丨麻雀丨万赏) 卫渊夹起一块腌萝卜,咬了一口,嘎吱清脆,又扒拉了两口米饭,夹了两块肉片,神色正常,那边一片死寂后,两人一猫剧烈咳嗽起来,老道士满口米饭差点把自己给呛着了。 咳嗽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才停住。 小道士满脸涨红。 大天狗脑子里已经成了一片浆糊。 烛九阴? 是哪个烛九阴? 鼓,敲的什么鼓? 老道好不容易缓平了气,看着没事人一样吃菜的卫渊,又看了看桌子上的饭菜,嘴角抽了抽。 这就是你主动做饭的目的吗? 眼下这看着碗里的菜,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迟疑了下,张若素还是把菜给放下来,道: “老道先问几个问题……” “烛九阴,是那个烛九阴?支撑九幽,烛照日夜的那个?” “当然。” “鼓……是山海经里记录的那个,烛九阴的儿子,原来的钟山之神?” “是啊。” “要老道帮忙去灭了鼓留下的怨恨?” 卫渊点了点头。 张若素深吸了口气,徐徐道:“老道明白了。” 他喊了一声: “阿玄!” 少年道人下意识抬头:“啊?” “送客!” …………… 眼见着老道士一副你莫不是想要让老道去送的表情。 卫渊哭笑不得,抬手打断老道士的动作,解释道:“不是真正的鼓,那个凶神已经被尧帝诛杀了,需要做的,只是把鼓留下的执念化解掉,张道友,这种事情你应该也很擅长,对?” “况且,我这里还有烛九阴留下的东西。” “不怕鼓他不过来。” 卫渊抖手将那柄神代的匕首放在桌上。 古朴沉厚,自有一股锋锐难当的气机。 是来自于古代山海时代的利器,一下吸引了两人一猫的注意力,老人眉头皱起。 而大天狗浑身汗毛都炸起,心底颤栗,仿佛看到了一只可怖的凶兽。 卫渊缓声道:“这是鼓年少时候用过的兵器,我们可以先设下埋伏,再想办法用这匕首的气息,把鼓吸引过去,到时候我们多找点盟友一起上。” “鼓毕竟不再是曾经的凶神,只是怨念残留,这也不是做不到的事情。” 张若素凝眉抚须。 鼓这种会导致天灾的凶兽,在人间活动,尤其是和神州人族还有些纠葛,他心里当然也想要将这凶兽去除。 卫渊这里拿出了一个方案,倒是有几分可行。 比起围堵截杀,成功的可能性更高。 卫渊又道:“至于去做诱饵这件事情,就交给我负责。” “哦?卫道友你能确保自己安全么?” “可以。” 卫渊伸出手按在心口,感觉到心口处烛龙气息仍旧存在。 他现在多少想清楚了烛九阴给自己这一道气息的原因。 一方面是给自己疗伤。 另外一方面,留下气机,在和鼓残留怨念交手的时候,能够干扰到鼓留下的怨念,最糟糕的情况下,有这代表着烛九阴的气息,鼓未必能下了死手,算是给卫渊留下的一道保命符。 神灵遵守契约。 或许烛九阴,就是为了把这一道气息交给我,才选择了让我给他做菜。 卫渊脑海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这是个很合理的猜测,符合神灵以契约为重的性格,公平公正。 但是他总觉得,烛九阴可能就是为了让他做菜。 做完菜以后顺手给了一道气息,完成契约。 卫渊嘴角抽了抽。 不,应该不是这样…… 那可是烛九阴。 不至于,不至于…… 而张若素沉思许久,权衡利弊,抚须道: “这样的话,可以一试。” “老道听闻,鼓所化的凶兽是鸟,能引起周围大面积环境的干旱,之前我看到新闻,就是祂在热带雨林,连秋天这种降雨季,热带雨林都出现了干旱。不如想法将祂引诱到海面上,既能遏制住祂的力量,也能避免无谓的损伤。” “老道不能离开龙虎山太久,恐怕得在东海附近交手。” 卫渊点头。 稍微松了口气。 心中的计划初步成型。 利用匕首,将鼓引诱到东海之上,远离城市的地方;用海水幻境遏制其本身的权能,然后再有道门的大型伏魔阵法,最后向无支祁借一股力量对敌……鼓本身残留的力量,应该和帝池那里的相柳恨意差不多。 这样的阵容,也足够将将其解决了。 张若素抚须道:“不过,老道答应了你,也有条件。” “一则,卧虎重建的事情,你得全心全力。” “二来……这段时间,你得帮着我把养气决完善好。” 老道人的声音顿了顿,伸出三根手指,补充道: “另外,你做饭。” “三顿。” ………………………… 一顿饭的时间,暂且定下了对于凶神鼓的处理方案。 卫渊又一直帮忙完善养气决到了晚上,这才告辞离开,而卫渊走后,张若素仍旧还在推敲琢磨养气决的运转方案,卫渊曾经把朝歌城所用的两种筑基法交给了张若素。 虽然那种以自身成就鬼神的道路和道门的法子不一样。 但是大凡修行,殊途同归,它山之石,也可以攻玉,老人还是从其中得到了不少的启发,将养气决的部分内容优化,使得这一门功法大成之后,修行者的身体强度要比之前没有优化的时候,强大一成到两成左右。 如果转修武门功法,就更加轻松简单,也会有更多的选择。 老道人摸了摸胡子,若有所思。 这样的话,干脆分出可选择的功法进阶方向。 更擅长魂灵和术法的一类,更擅长武斗和气血的一类。 要不要在高中的时候分科分班? 让学生像是选择文理分科一样,自己去选是走魂灵符箓的一脉,还是说走武门外功的一脉? 提前做出选择,这样对他们以后的修行能更有好处。 老人若有所思,随意扯过一张纸来,重新开始记录自己的想法。 一直月上中天的时候,门外响起敲门声。 “师叔。”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走进来。 张若素道:“是你……这么晚了,还来做什么?” “年纪大了,就早点去休息。” 他还开了个玩笑,但是那走进来的道人脸上却有些凝重,道:“师叔,是有事情需要您定夺,先前佛门净土宗和天台宗皆被人袭击。” “他们就广邀同道,号称是要让佛门大乘八宗齐聚一堂。” “现在看来,除了禅宗没有音讯,其余大乘七宗都已经回应邀请,有真修高僧抵达了天台山,现在还不知道是有什么打算,弟子询问过,他们只说是要谈论佛法,以御妖魔。” 张若素皱了皱眉,而后眉头舒展,道: “无论他们有什么打算。” “只要在我神州,不违法乱纪,不杀人放火,老道也懒得管他们。” “我龙虎山也不是什么霸道的地方,还能管着不让人自己集会了?他们自然有这样的自由。” “快回去睡你的。” 老道将那弟子打发了,手掌微微叩击桌面,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养气决的卷宗之上,天下大变,各国之间争锋,全面普及功法修行,这将会是神州抢先在前的,最关键的一步,必须要将这功法准备好,早一天,神州就有早一天的优势。 唯独自身强大,才有和平和未来。 一切其他事宜,都要等这件事情结束后再说。 …………………… 卫渊回到了博物馆。 手里还多了个给凤祀羽的特别行动组专门手机,以及一张身份卡。 估计着这一条老街上,又得要多出一家店铺了,也不知道凤祀羽会选择什么店铺。 不过他也没法看到店铺开张的那天了。 从明天开始,他就得要过一段时间,上班打卡的日子,天天到龙虎山上和老道士张若素一起完善养气决,还得管饭。 不过,这样就换来了对付鼓的帮手,也足够划算了。 养气决的事情,也是本应该做的。 推开门,叮当的声音清脆,水鬼探出头来,道:“老大,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 卫渊一边把东西放在桌上,一边脱下外套,随口问道:“今天没什么人来?” “人?没人啊。” 水鬼挠了挠头,道:“也就是珏姑娘来了,还在你的珍藏那里看了好一会儿呢。” “对,就那陶罐那儿。” 卫渊动作瞬间凝滞。 ps:今日第一更………字数稍少,两千八百字,感谢丨麻雀丨万赏,谢谢~ 作息是真难维持,吐血,希望坚持住。 第二百八十四章 天下至公,只成门户私计!(感谢品茗的猪万赏) 水鬼见到卫渊突然不说话,好奇道:“怎么了吗?老大。” “那东西不能给珏姑娘看?” 水鬼若有所思,沉吟道: “难道说是给哪个姑娘的情书?” 卫渊眼神波动了下,没好气道: “想什么呢?” “喝你的东西去。” 走到那最里面的展柜前,伸出手,将披落下来的幕布拉开,看到了最前面的收藏品,看到了那古朴的陶器,还有陶器里面的昆仑花种子,手掌微微抬起,触碰玻璃柜台,感觉到了曾经留存的温度。 许久后,收回手掌,幕布垂落下来。 ……………… “卫先生,卫先生,今天珏姐姐带着我们去吃火锅了。” “素食火锅真好吃。” “还有巧克力蛋糕和冰淇淋。” “人间真是好地方啊。” “我决定了,我要花两年时间,吃遍大江南北。” 羽族少女一身白色衬衫,外面套着黑色和红色的运动卫衣,一头长发扎成高马尾,稍有些乱,发绳上面还垂着两个红色的小珠子装饰品,眉宇间英气十足,双眼亮莹莹的。 当然,如果谈论的不是吃的,那就更好了。 卫渊下锅烧菜,默默吐槽一句,然后随口道: “那我哪天给你介绍一家自助火锅好了。” “自助?” “嗯,随便吃。” “真的?!” 少女眸子一瞬间明亮,蹭一下凑过来。 卫渊语气一噎,突然觉得,是不是还是不要祸害那家老板了,况且,等到人间修行普及以后,修法的还好,那些武门修士一个比一个能吃,这自助老板怕不是得改行。 一顿午饭,卫渊把手机和新办好的身份卡都交给了凤祀羽。 女英正在有些不习惯地操作手机。 凤祀羽倒是很轻易地就找到了窍门。 卫渊之前已经解释过,当时在山海界,她见到的是他和无支祁两个。 顺便让少女加上了无支祁的好友。 凤祀羽点开了那个账号,兴致冲冲地打了个招呼。 无支祁:“是你?” 淮水水底,无支祁喝了一口快乐水,问道: “如何,找到文明了吗?” 花店里面,羽族少女一只手握着一杯奶盖乌龙茶,喝了一口,信誓旦旦道:“是的,前辈。” “我已经找到了我喜欢的文明!” “嚯哦,很不错嘛。” “嘿嘿,谢谢夸奖。” 完全不知道无支祁和凤祀羽在旁边以某种诡异的方式达成了共识。 卫渊看着毫无异状,沏茶后,慢慢翻看一本老书的天女,迟疑了下,道:“珏,我有一件东西要给你。” 他从博物馆带来了一个仿照古代风格的陶器。 放在了桌子上,里面有湿润的土壤,他把昆仑花的种子都种在了里面,这是神代时期生长在昆仑山上的种子,有独有的气机波动,女英都下意识回头看了看。 卫渊微微吸了口气。 他尚且还没有能够坦然面对救命之恩,以及那一千年孤苦的准备,在现代,三年,十年的付出已经很让人动容,何况是千年,足足一千年的孤独,岂是能轻易揭过? 哪怕说是作为好友相伴未来,可他陪着珏,珏同样陪着他,是相互的。 他只能想着,如果能够弄清楚昆仑山发生的事情。 如果能够将西王母找回来,或许对于珏,能够弥补那一千年的孤独。 那时候,他能坦然地说出一切。 但是现在对方已经发现了端倪,如果不提的话,又有些不对,至少,不明着说开,隐喻也好……卫渊将手中的陶器还有昆仑花种稍微往那边推了推,道: “这是我找到的花……你开花店,可能会喜欢。” “现在还只是种子,还没能发芽,没能到重见天日的时候。” “或许,这样的花开放,还需要一段时间。” “不过,总有一天,花会开的。” 珏有些讶然,把书卷放下,合起来,手掌放在陶器上。 双眸澄澈,注视着卫渊,微笑答道: “不……” “它们已经在生长了。” ………………………… 女英凝眉,若有所思:“他们说的话,怎么有点怪?” “总感觉话里有话似的?” 凤祀羽警觉地抬头:“有吃的?” 女英抬手揉额: “是话里有话似的,不是话里有吃的。” 卫渊离开花店,进了博物馆,这才觉得,自己后背似乎出了一身的汗,那边水鬼贴着窗户往那边儿瞅,然后若有所思,看着卫渊,道:“老大,你刚刚那表情,好像没能把最关键的东西说出来啊。” 他声音顿了顿。 而后,沉吟,思考,若有所得。 在兵魂和红绣鞋之灵惊愕的注视下,水鬼右手握拳,砸在左手掌心,恍然大悟,道: “老大……” “你是不是怂了?” 卫渊嘴角抽了下,博物馆一下陷入沉默。 抬手。 啪地打了个响指,咬牙切齿。 “叉出去!!!” …………………… 卫渊重新回到了龙虎山,他先前还想着要每天上下班一样地靠着御风之术往返龙虎山和博物馆,直到他去了龙虎山,看到在老道士修养气决的地方,那一床属于自己的铺盖,才意识到了不妙。 直接被扣在了龙虎山上,陪着老道士加班。 从闲散自由人士,直接进化成了007。 当他问到约好的三顿饭的时候,老道士眼皮子一耷拉,伸出三根手指,咳嗽了一声,道: “早,中,晚,是这三顿饭。” 卫渊:“…………” “那要是四顿饭呢?” “早,中,晚,夜宵。” “五顿。” “早,中,晚,夜宵,下午茶。” 卫渊额角跳了跳,经过奋力抗争之后,完成了一天只做一顿饭的自由,而后就发现,这一大一小两个道人在这一方面咸鱼到了一顿菜分三顿吃,无可奈何,只能自认倒霉,包了这三顿饭。 不过在龙虎山这一段时间,倒是也趁机会翻阅了老道做的笔记。 他所修行的道法,是张角直传,两汉时期的古代风格。 而张若素学贯古今,道法一途上修为高邈,他所做的笔记,也给了卫渊很大的触动思考,让卫渊得以夯实自己的道法,又得以对现代的道法风格有所领会。 养气决本来就已经完成到最后收尾的部分。 张若素汇集百家之长,完成了这一门功法,然后又传授给挑选出来,签署了保密协议,并且身体素质健康的军人,在严密的看顾下,继续修行,这一次很顺利,几乎没有任何的不良反应,运气顺畅,只要再持续观察一到两个月,就能尝试普及。 事成的这一天,卫渊做好了满满一桌子的菜,却没能找到老道士。 看向阿玄,道:“你师兄呢?” 小道士摇了摇头,想了想,眸子微亮,道:“应该是在后山上。” “我去找……” “你待在这儿,我去找。” 阿玄的话还没能说完,被卫渊在头顶发髻上按了下,小道士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而也穿着一身朴素道袍的卫渊脚尖一点,已经出去了,一只手拎着个炒菜用的大铁勺,一手端着一盘油炸花生米,到了后山上,远远看着老松,明月,青山剪影。 一道人倚靠老松坐在树梢,正对明月,怔怔失神。 “张道友,好兴致。” 卫渊一开声,老人转眸看向卫渊,笑道:“卫道友,你也来了?” 卫渊几下落在老道旁边树梢上,盘坐在上,笑道:“果然又在喝酒。” 老人畅快笑道:“今日开心,就喝点。” 卫渊看到张若素白发苍苍,脸上皱纹似乎又多了几道,足以见到这一件事情对他的消耗有多大,但是老人脸上的神色却难得得痛快,隐约能看到年少疏狂时候的气度。 卫渊招来一道风,把那下酒菜托举在空中。 两人对月共饮。 老道长叹道:“终于成了。” 他看向远方山下人间,饮酒笑道: “老道年少时,总觉得大丈夫应当快意恩仇,三尺青锋,荡尽天下,这才叫做痛快淋漓,不负此生,可后来走得地方多了,见的事情也多了,却又觉得,光只是一个人逍遥自在,站在山上,看到山下的人落在泥土里,也不好,怎么说……” “心里不好受。” “又见到了各家各派,门户私见,却也不喜欢这样。” “临到老来,却才知道,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的道理。” “乘风御剑逍遥天地算什么?一剑荡尽妖魔和魑魅魍魉又算是什么,一剑开此盛世,让我神州步入下一个世代,若能人人如龙,那才叫做痛快潇洒,酣畅淋漓。” 卫渊喝了口酒,道:“是。”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道: “我其实一直想问,这修养气决的步骤是不是跟以前广播体操一个流程?” 老道被噎了一下,豪气都给一下拉得接地气起来,无奈道: “好像也是……” “不过,养气决功法毕竟是作用于内的,一不小心行气错乱,危害就大得多了,这也是我们为什么要告诉天下各派,希望能让他们帮忙,集思广益,完成这一门功法的原因,毕竟,谁也没办法保证自家的功法就一定不会出问题,多过一遍,就更安全一些。” “毕竟,哪怕只有不到百分之一,甚至于只有百分之零点一的概率。” “若是在神州普及,恐怕也会有超过十万人行气走错,反倒有害性命。” “人命关天之事,再如何谨慎也不为过。” 卫渊颔首,道:“确实如此。” “不过,再等上一两个月,应该就能稍微大面积地传播法门了。” 老人神色缓和下来,笑道:“确实如此。” 卫渊又笑道:“不过到时,那些每天都得打坐和练拳的孩子估计得骂死你这老道士了。” 张若素威严微怔,然后忍不住放声大笑。 酣畅淋漓。 卫渊则是微笑着仰脖饮酒。 看山间清风明月。 正在两人还想着将来神州普及功法以后的事情时候,突然动作都微微一怔,下意识转头看去,看到天边隐隐约约,竟似乎有佛门之光,张若素瞳孔收缩,而卫渊也突察觉不对。 不,他们难道,短视到这种程度?!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道奔来后山,道:“天师,不好了。” “怎么了?!” “佛门,佛门他们……” 这一日。 佛门背约。 于天台宗,显露佛门真身。 广传佛修法门。 涉及信众……已逾百万。 ps:今日第二更…………感谢品茗的猪万赏,谢谢~ 卫渊和珏的话第二重意思应该挺明显的哈~ 第二百八十五章 愚蠢的敌人无须在意,隐藏的毒蛇则足以害人 半日之前。 佛门,天台宗。 曾在天台宗藏经阁,苦叹自己一脉传承,竟然没有弟子能够领会的老迈僧人,双手合十,脸上的神色有些迟疑,对背对着自己的一名僧人问道: “上师,我们这样行事,岂不是会引来道门和神州的敌意?” “弟子觉得,殊为不智。” 那名僧人闭目敲击木鱼,左手还拈着一串佛珠,语气平淡道: “不传佛法,只传修行吐纳即可。” “往外宣说,佛门虽不能以神通现世,但是事有从权。” “见此大世,妖魔横行,愿发慈悲心,主动破戒,广授法门。” “以免神州百姓,受到妖魔鬼物的侵害,此亦是大慈悲。” “至于神州和道门,不必担心。” “这,这是为何?” 木鱼敲击声停了下来,僧人睁开眼睛,双目澄澈,眉心一点朱砂似的印记,唇红齿白,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年,微笑道: “恰是因为……” “此地是神州。” ……………… 龙虎山之上,张若素和卫渊得知佛门的行动之后,脸上神色都有些难看,他们在这之前也曾经和佛门约定,佛门也确实交出了自己的筑基法门,以供参考,但是老道士完全没有想到,佛门会直接在最关键的时候,做这背弃盟友的事情。 神州早就在为普及养气决做舆论铺垫。 现在看来,效果几乎全部被佛门窃取。 卫渊坐在一侧的靠背木椅上。 他不知为何,想到了过往三国时,那病弱道人拉着孩子逃命时。 挡在徐州乱军之前的大胡子。 也是被盟友背刺,才落到了那样的下场。 而此刻,道门赶来的道人们早已经炒作一团,有性如烈火的,已经要持拿长剑,掏出一把符箓,要和那佛门拼了去,这个中年道人修为很高,旁边几个老道士一时间都没能拿得住他。 张若素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道士气冲冲往外走。 老人站在门口,眼眸耷拉着。 在那中年道人走过自己身边的时候,抬手按在了这道人肩膀。 道人动作骤止。 一股气浪猛地溢散。 性子暴烈的中年道人涨红了脸,脚步竟然不能够再往前迈出一步。 老人平淡问道:“要做什么去?” 道人咬牙道: “当然是和那佛门讲个清楚明白,斩了那佛像,砸了他的庙!” 张若素眼眸微敛,叹一声道:“荒唐。” 不见如何动作,那中年道人突地踉跄后退,只好全力运功抵抗,蹬蹬蹬连退了好几步,才将那股力量给卸去了,心里一松,腿弯恰好碰到一个东西,下意识往后一座,这才发现,自己居然重新做到了原本的位置上。 张若素站在门口,慢慢收回手掌,神色平静却带有一股压迫感。 那白发苍苍,活过两个甲子的老天师,道行的精妙和高深,毋庸置疑。 中年道人一下泄了气,把手里的烈火剑当啷一下仍在地上,垂头丧气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老天师,那要怎么做?!” 张若素迈步走进来,原本正在争吵着的诸多道人都慢慢安静下来,静静看着老天师,张若素俯身下去,把那柄降妖除魔的烈火剑拿起来,屈指轻弹,剑鸣声音清如龙吟,开口道: “是,是可以去杀上天台宗,然后呢?” “眼下的舆论信息传播有多快?现在又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佛门?在这个时代,你今天杀上佛门,明天的推送就是,佛门广授修行法门,道门不忿,上山杀人,甚至于会有宣说,有平民受伤,怎么,是想要让我道门声誉,在这一代直接崩了么?” 中年道人一怔,讷讷道:“弟子,弟子不敢,我去只是斩佛。” “不杀人性命。” 张若素摇了摇头道: “你说要斩佛,那些僧人拦在前面,你斩是不斩?” “便是不在意这声誉,可你杀一僧人,还有第二个僧人。” “道门声誉崩了,而佛门虽死了几名僧人,但是声望反倒越长越高。” “法门传得更是快。” “何况,道门若崩了,我们费尽心血所完善的养气决,要怎么推广普及?如果这件事情功亏一篑的话,才是真正的大罪过,要比去佛门问责来得要更重要。” 那中年道人不忿道:“那我们就只能忍气吞声了?” 张若素平淡道:“怎么可能。” 他叩击了下烈火剑。 森森剑气弥漫整座内殿。 “此事老道若不给那大佛头顶一剑,心念绝不通达。” 他这一句话轻描淡写,但是最后六个字却让在场诸多道人心底悚然一惊,汗毛乍起,不自觉想到了那几乎只存在于传说里,心念若不通达,便以三尺青锋贯通之的剑客。 张若素眼眸扫过众人,缓声道: “但是,事有轻重缓急。” “道门声威事小,天下苍生为重。” “现在所要做的,是如何才能制止佛门此举导致的,修行特殊化,记住,我等本就不在意虚名,我们需要的是真正意义上普及修行,而不是重新立下山头,更不是因为一腔气愤,就莽撞地冲上山去,授人权柄。” “老道已经和山下弟子说过此事,他们也已经开始在舆论上影响和压制佛门这件事情。” “尽可能将佛门这一件事情的影响压下去。” “然后由神州官方开始普及修行。” “等到一切结束之后,老道会亲自上山,和佛门讲一讲道理!” ……………… 众多道人的情绪终于是被张若素给暂且压住,逐渐离去,重新各自投身于推广养气决的事情上,张若素脸上浮现疲惫之色,看到那边卫渊还在,摇了摇头,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喝了口,发现是茶,还先怔了下,然后才放下茶杯,自嘲叹道: “可惜啊。” “如果现在还是百年前的时候,老道早就一把剑杀上去了。” “可是,现在早就不是江湖和杀戮的时候了,斩妖除魔还可以,杀人却不能,而不管怎么说,佛门在神州的根基很广,很多人信佛,影响太糟糕了,况且,我们冲上去斩佛像杀人,那是什么,是犯法啊。” 卫渊道:“不当着众人面推倒佛像,则无用,当着众人面斩佛,则反倒会有反作用。” “这一招很阴。” 张若素道: “是啊,神州道门天师府,知法犯法,我们若上山了,佛门更高兴。” “况且佛门传授的是修行方法,而且是有效果的那种,现在谁都想要修行,行动组那边强行制止,只会被舆论冲击。” 卫渊沉吟了下,道:“那要是……神灵上山斩佛呢?” 他想到了无支祁,想到了在武侯祠的关云长。 但是关云长还没能苏醒,这是最可惜的一点。 张若素凝眉沉思道: “还是那句话,僧人以身体护住佛陀,你斩不斩?” “他们有些是不怕死的。” “神州尤其在意人命,这样的局面,舆论都在佛门,我们一旦动手,就相当于落人口实,况且,佛门大乘七宗齐聚,能传这么久的宗派,不可能没有真手段,寻常的香火神只,因为沉睡太久,实力降低,甚至于有可能被佛门所擒拿、” “不能排除这一可能。” “现在一切恩怨都可以稍稍放后,需要的是压到佛门舆论,普及修行法门,至于出气,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张若素掏出手机翻了翻,看到的全部都是网络上的大片赞叹之声。 似是因为有好处,热情极高。 修行法门的传播,在现在这样的网络时代,几乎可怕。 更何况还有之前神州为了普及功法所做的铺垫。 张若素摇头道:“得了,卫渊,你之前两次出手,第一次淮水改道,第二次在江南道和山君厮杀,这两次动静都挺大,原本是为了给普及养气决做铺垫,现在反倒是给佛门利用了,现在网上热度吵得很高。” “最热的那几个帖子,一个说江南道御风的是佛门护法,一个说淮水改道的是斗战胜佛。” “呵……这说辞,这手法,真的是太有佛门的特色了。” “窃取他人的东西,还控制舆论,颠倒黑白。” “反正一切好处皆是佛门。” 卫渊敛眸,手指轻轻叩击桌子。 老道指了指手机,道: “你看到了?” “我等真正的难题,并非那佛门和寺庙,而是这舆论和传播。” 他叹息道:“斩人间佛易,斩心中佛却难。” “要是不能尽快解决,等到人人皆修佛门功法,又因此不得不念诵佛门经典,就太迟了。” “和这比起来,几个泥胎金塑算什么?” 卫渊神色微凛,缓声道:“利用舆论和信息传播。” “我原本以为他们很蠢,目光短浅地很,但是现在看起来,他们一点都不蠢。” 老道人自嘲道:“非但不蠢,而且还很狡猾精明。” “只是这样的聪明人不顾天下和神州的利益,只愿意牺牲神州和百姓,来壮大自己。” “哪儿还有半点出家人的样子,这手段,比世上的奸商都来得利落。” “我一向觉得,哪儿的人都有好有坏,可是始终觉得,佛门有些奇怪,里面的好和尚有,还不少,可整体环境却叫人觉得不解。” “六祖慧能,得传衣钵之后得连夜逃跑,防止被师兄弟们追杀,几十年后才停下来,大唐玄奘法师,一人压覆佛宗烂陀寺,几乎是人间觉者,处处尊敬,可传下的正法,才两代便绝了,樱岛僧侣,在战国时势力大到左右战局,你说是为什么?” “罢了罢了,说这些闲话做什么?” “卫渊,你是不是有所想法了?” 卫渊点了点头,正要开口。 手机突然响起来,是张若素的,他接起来手机,有卫渊熟悉的声音稍有急促地响起,而听了两下,老道人气机凌冽犹如长剑出鞘,卫渊眼眸微沉,取出自己的手机,打开新闻,看到了以下的字样。 “佛门枯荣大师下山,步步徐行。” “一步一里,前往拜会龙虎。” “人间妖魔肆虐,愿长跪龙虎山下,恳求张天师,广开法门,以救众生!” 整个内殿内的气氛瞬间压抑。 ps:今日第一更………三千四百字。 安,剧情应该会顺畅发展的…… 第二百八十六章 谁为谁做嫁衣,谁踩着谁上位 江南道,某一处天桥的下面。 当阳光透过缝隙洒落到这阴暗角落里唯一一丛青草时,身材高大的年轻僧人缓缓睁开双目,肩膀上依偎着一只麻雀,旁边还靠着几只流浪的猫狗,圆觉心中默念金刚经,知一切有为法,皆如梦幻泡影。 一直等到这些生灵都醒过来,才起身活动了下身体。 骑着自行车,提上编织袋,优哉游哉地骑着车行走在街道小巷里。 之前他跟着的工地老大哥走了,今天还得找新的工作。 只是他很快就发现不对了。 换做是以前,看到他这样衣着简陋的和尚,其他一些人就算是没有什么异样的阳光,也会稍微绕着点走,今天却有那么多人都凑上前来,热情地让他觉得不对劲儿。 圆觉好不容易才从哪些过分热情的大爷大妈那里逃出来,一身的僧衣都不知道给那个大妈的神抓手给撕扯下来一片儿,可怜和尚不敢反抗,只能狼狈抱头而窜。 “今儿这是怎么了?” “怎么怪怪的?” 圆觉摸了摸肚子,找到了一家早餐店,推开门,道:“老板,麻烦来五个萝卜馅儿的包子,再来一碗玉米碴子粥。” 那老板看着他也是惊喜,连忙道:“请进请进,大师快坐。” 圆觉摸不着头脑,双手合十道谢之后,就落座下来。 不只是店老板,店里的所有人看向圆觉的视线都让这个修为很是不低的僧人头皮发麻,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最后结账的时候,老板说什么都不接他的钱,只是笑呵呵道:“我也敬重佛门来着的,大师你不用掏钱。” “这次我请客,。” 圆觉微微凝眉,呢喃道:“敬重佛门?” 他双手合十,正色问道: “敢问施主,敬重佛法,是在心,还是在钱?” 店老板连忙点头道:“当然是在心里了。” 僧人微笑道:“那么,心意,贫僧已经领受。” “钱财却与佛法无关,请你一定得收下。” 他伸出手,把钱放在桌上。 店老板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觉得这僧人虽然看上去有些五大三粗,可是说的话却很有道理,圆觉走出门去,已经觉察到了不对劲,再拿出手机搜了搜新闻,登时什么都明白了。 片刻后,圆觉看着那佛门显露神通,枯荣大师抵达龙虎山的新闻。 神色凝固,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看着那巨大佛像模样,咬牙道一句: “波旬!” 又见那枯荣大师的模样,叹一声:“佛敌!!” 这僧人差一点没忍住把手机都给捏爆掉,记起来自己没多少钱来,这才忍住了怒火,把手机小心翼翼地收好,而后什么也不管了,提起编织袋,匆匆回到了天桥下面,把钱换成了吃的,给那些生灵留下,又把车子锁了。 双手合十,深深一礼,从旁边坑里挖出一把禅杖。 我这一门,代代单传! 今日,入世。 拿布匹囫囵一裹住。 僧人手持禅杖,大步往龙虎山方向,狂奔而去。 势如奔雷。 …………………… 枯荣大师很快就已经抵达了龙虎山下。 那是一个面容苍老古拙,双目古井无波的老僧,看上去完全符合大众认知里面的高僧大德,而让龙虎山诸多道人恨得牙痒痒的,是周围居然还有一大票的记者,有拿着设备,拿着手机赶来的直播up和网红。 这老和尚提前放出消息,然后慢慢过来,就是为了等这个? 该死的秃驴! 两名护山道人彼此对视一眼,心中暗恨,却不得不退开道路。 那老僧还对他们合十一礼,看上去,倒是端庄有礼,却一点不做人事,步步往上,而那些蹭热点连夜开车赶过来的网红和博主都早就打开了设备。 今天龙虎山之行的热度是比起昨天真佛传法的事情都来得夸张。 直播间里,各大新闻媒体,早就是人满为患。 有些挤不到前面的位置,干脆就拉着那两位护山道人问道: “两位道长,你们觉得,这一次张天师会同意传法人间吗?” “如果会的话,是不是应该感谢一下佛门?” “不知道你们作为道家子弟,对现在佛门广救人间的事情是怎么看的?” 两名道人被挤得连连后退。 而更多的人早已经跟着那枯荣大师一起上山去。 张若素神色平淡,立于龙虎山最高处,旁边少年道人阿玄气得面色涨红,一双手死死攥着道袍衣摆,当枯荣大师眼眸看到,这位老天师背后并无那一长一短,斩神杀鬼的雌雄龙虎剑,亦无少年时候仗以纵横天下不败的三三剑,眼眸微不可查和缓了下。 而后在不知道多少人的注视着,这老僧对着天师深深一礼。 然后竟然真的撩起僧袍衣摆,长跪在这里,这一下直接引爆了所有关注着这件事情的人的情绪和氛围,咔嚓咔嚓,闪光灯不断亮起,从各个方向把这枯荣大师的样子拍下来,然后迅速传出去。 直播间里也是一连串的评论。 “真的跪啊。” “大师,言出必行,是真大师!” “平安喜乐,阿弥陀佛。” “善哉善哉。” 而众多道人则是知道,这一跪,是直接带着磅礴大势跪拜下来的,仿佛看到了无数人站在这一僧人背后,面色隐隐发白,而周围的记者们,博主们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一个个凑上前去开口问道: “张天师,您看枯荣大师言出必行地跪下来了,您是会选择广开山门传法,还是说要考虑一下,比如,先看看枯荣大师的诚意,考虑几天?” “张天师,龙虎山天师府一直都是神州的道门领袖。” “这一次为什么不去主动传授法门,而是佛门更早,是不是真的道门比较看重逍遥和自我,不如佛门的慈悲?” “张天师……” 一个个问题,都是专门准备过的,一次说错,马上就有一连串的询问。 长枪短炮一样的采访设备,有的时候比起那真正的枪炮也不逊色的。 一位记者询问道:“张天师,道门在这一次事情里究竟做了什么?” “佛门有居士出手,制止了江南道的妖魔,还有佛陀为神州的淮水改道,相比之下,道门似乎有些过于地安静和超脱于外了,您不觉得么?” 这一问,将之前发生在神州的两次事件都串联了起来。 直播间的弹幕和评论一下子暴增。 “大圣爷永远滴神。” “那一天江南道的风,你们是不知道啊!” “谁不知道,网络上解析图都一大堆了,还有音频都有泄露出来的,谁不知道……” 而在这个时候,所有人的视线也都落在那老天师脸上,等待他的回答。 张若素眼眸平和,道:“出手诛除妖魔,淮水改道……” “枯荣大师,如何想的?” 老僧双手合十,道:“只是慈悲。” 张若素平淡道:“慈悲么……” 就在观看这一盛大事件的人都因为这慈悲二字而略有感慨的时候,龙虎山后却突然传来了一声嗤笑:“佛门不过都是些窃人成果,颠倒黑白的人罢了,居然又来这么一出?还有这样的脸面上龙虎山来?” “真是可笑。” 这声音平静,却字字带刺,众人视线下意识看去,看到在龙虎山上,步步走下来一名青年,身穿寻常的道袍,背后背着一柄剑,脸上却带着一张古拙面具,以现在的情况,这样一句话,无疑是火上浇油。 那枯荣双手合十,只是道:“阿弥陀佛。” 而这样姿态反倒让众人有些怒意。 一名青年忍不住往前一步,道:“你是谁啊?” “怎么,道理讲不过,就开始直接不要脸了?还窃人果实,我看是你想要窃取果实?还带着张面具,遮遮掩掩的。” 带着面具的道人只是平静注视着众人,道: “贫道不过一山野道人。” 这一句话嗓音平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的人,尤其是在直播间,通过收音的设备听到的人,都莫名觉得有一点耳熟,一名剪辑后期的博主史国兴听到这声音后,视线下意识看向旁边的一栏。 看到了江南道之事的剪辑素材。 “贫道只是在龙虎山,和张道友修订功法图录。” “不知何时,竟成了佛门子弟?” 这一句话说出来。 先前那开口的男子道:“你个道士怎么成了佛门弟子……” 周围的人还有些不解。 道人抬手,五指翻覆,嗓音平淡:“狂风……” 五指握合: “招来!” 于是风起。 一如江南道。 周围一瞬死寂。 …………………… 那是呼啸的狂风,是奔走的激流。 只要当时还在江南道,经历过那一次事件的人,就不会忘记这壮阔到,绝不可能出现第二次的风暴,肆意流动的气流,席卷了云气和水汽,笼罩了整座龙虎山,仿佛苍青之云坠入人间。 几乎化作实质的狂风流转,却并没有伤害到一人。 唯独那道人袖袍翻卷。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话语。 所有人都已经看过网络上江南道之事的解析视频。 已经有人飞快地解析这两句话的音源进行对比,而后,得出一模一样的结论,所有关注这件事情的人,只是觉得自己脑门一震,一下懵住,先前的义愤填膺一下变得迷惑。 不是说,出手的是佛门的护法吗? 怎么,怎么会在龙虎山? 他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带着面具的道人拂袖,嗓音平淡道: “贫道,神州三洞四辅,太平部之主。” “前日应张道友之约,下山除魔,而后便回山,和张道友订正新修的功法,枯荣大师可否解释一番,为何,贫道反而成了你佛门之人?!” 言语锋利,气氛一时间甚至于有些尴尬。 那名僧人沉默了下,慢条斯理道:“这位道友的,风法,倒是有些手段,和我佛门护法也有相似,着实厉害……” 声音未曾落下,便听到了破空之音。 远处一道锋锐剑气纵横而来,重重坠在两人之间,剑气森然,割裂地面,所有人都看到了这柄剑,也认出来,这就是当日曾经在江南道出现过的一柄剑之一,后来被拍下来,高清晰度解析后,已经放在了网上。 卫渊眼眸微敛,袖袍一拂。 这一柄剑缓缓落在张若素身边,嗓音平静道: “张道友。” “此剑是正一道张道陵天师年少时候所用,先前你借我降妖。” “今日物归原主。” 而后方才转头,双目平淡注视着枯荣,道: “枯荣大师,刚刚说什么?” “还是说,你佛门也用的正一道佩剑?” 人证物证都在,这僧人哑口无言,突觉得一丝不妙。 就在这个时候,他带来的那些记者里,有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大新闻的味道,压住心底的兴奋,踏前一步,主动问道:“这位道长,你刚刚说,和张天师订正功法?” 卫渊颔首,道:“不错。” 他看向众人,嗓音平淡介绍道:“而今大变之世,当令功法普及大众,已经在军方进行过一次集中修行,这一段时间的修整是第二次了,目的是彻底废除门户之见,能够让所有人都修行。” “为此,武门,道家,军方都付出很多心血。” 突然有声音喊道:“谁知道,你是不是为了龙虎山声誉才专门搞出这个来,看到人家大师传法,不甘示弱。” “大师传法?” 卫渊挑了挑眉,道:“你是说,佛门所传的那个?” 他语气平淡,道:“一千多年前的东西了。” “三武一宗事情之后,不知道丢失了多少。” “谁知道会不会一不小心走火入魔,当场坐化烧成舍利子。” 气氛一下有点冷。 修行这法门的人不知为何心里就有点打鼓。 三武一宗。 佛门最忌讳的话题,被直接平淡地提了出来。 网络上的人也开始回过味道来,眼见着当日江南道之人出手,又搬出了军方,不少人开始反思佛门的举动,那枯荣大师眼底微怒,缓声道:“佛法皆乃我佛传授,先师所创,历代弟子修持,并无问题。” 卫渊道:“也就是说,枯荣大师觉得,新法不如旧法?” “那不如,我等比上一比!” 道人上前一步,双目逼视着怔住的枯荣,眼底光亮如炽,道: “一月之后,佛门有法会对吗?” “到时候,我道门以这新法,和你佛门之旧法论道。” “让神州百姓做见证,如何?!” 而在这个时候,网上也开始被出现的行动组暗中影响,将舆论矛盾点导向了,新法和旧法的比试,佛门的舆论优势和可信度,不知不觉中,已经被先前窃取别人果实这一个黑点,以及新法的存在,打得荡然无存。 眼前这道人的打算,枯荣心知肚明,双手合十,木然道:“出家人,不可以有争斗之心,看来道宗已经愿意,如贫僧所说,广授法门,如此最好,善哉善哉。” “对于功法,贫僧还有一事要说,我佛门之法,有佛祖真身降世,光明正大,发大慈悲心,诸位尽可以修行,不必担忧。我等又如何知道,道友所用乃是新法,而不是用的高深道法?” “佛主真身?” 道人突然一笑,嗓音玩味道: “你们见到的佛像,额头是否有一个渊字?” 先前解析音源并且第一时间挂到网上的史国兴怔住。 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迅速开始调动昨天的视频,用软件降低光源强度,解析画质,而就在这个时候,那道人道:“至于我们所完善的新法,有各种证据和记录,诸位尽可以去看。” 史国兴一边忙一边腹诽,这种话是没用的,如果对面咬死了不认,那也没办法,果不然,那边的佛门高僧,还有很多围观的人,甚至于网络上的人都提出了各种各样的猜疑。 抽空瞥了一眼,都是各种疑问,比如之前为什么不拿出来。 比如数据是可以作假的。 比如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么? 评论就不说了,弹幕几乎要爆炸。 网上杠精多,这真是真理。 史国兴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弹幕,吐槽了一句,恰好他的女儿跑来,说因为妈妈不理她,史国兴一边安慰自家小棉袄,一边把她抱起来,突然听到了那道人道:“是吗?我这里,恰好有一位,绝对可信之人。” “是否可信,道友说的可不算数。” “非得要所有人都相信才行。” 史国兴忍不住都骂了一句,这也太强词夺理了。 所有人都相信,真不要脸。 没有想到,那道人居然答应了,嗓音平静,道:“可。” 而后,面带面具的道人屈指微微叩击袖口之下。 迎着山下之人,迎着那长枪短炮般的采访设备,嗓音平和,道: “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镇天尊关圣帝君……” “何在?!” 史国兴动作骤然凝滞,心脏都仿佛停跳一拍。 谁?! 弹幕瞬间消失,如同思维凝滞。 ps:今日第二更…………五千字。 第二百零九章,无支祁在佛主额头印下的印记。 关于佛门的事情,有这样一段经文 虽然想说五千字二合一,不过今天说了三更就是三更,第三更,稍迟会有 第二百八十七章 有佛道之约,有金刚拦路 几乎在那一个名号说出口的时候,听到这个名字的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的头顶像是被重重砸了一拳,而后,就在他们觉得既不敢置信,又有不可遏制某种期待的时候,天边有若龙吟。 一道青色光影以恐怖的速度破空而来。 凌冽的气机如同狂刀割面。 在风云涌动之际,那几乎如一条碧青色长龙。 旋即几乎是转眼之间,那刀光重重落下,惊起气浪溢散,遮蔽了众人视线,只能看到那光影敛去,化作了一柄长柄兵刃,而后所有人看到,一只手掌缓缓握在了刀柄之上,铮铮低鸣声中,将这刀拔起。 甲叶摩擦声音肃杀而冰冷。 青龙偃月刀小半伸出气浪,陡然横扫,气浪登时散去。 脸上覆盖面具的道人左手背负身后,并不回头,只是道袍袖口招展,而背后则是高大,身穿战袍铠甲的将领,徐步而来,仿佛护持背后,手中之兵斜持抵着地面,丹凤眼微敛,注视前方。 一股浩瀚磅礴,又光明正大的气机铺天盖地扫荡出去。 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镇天尊关圣帝君。 关云长。 史国兴一直提着的那一口气缓缓吐出来,难得爆出一句话来: “卧槽……” 他的女儿伸出手道:“爸爸,不能说脏话。” 史国兴不知道怎么跟女儿解释,这根本不是脏话,抽空扫了一眼屏幕,弹幕上长时间的空白后,几乎一连串的卧槽,然后就是大段大段的刷屏,都是拜见关圣帝君。 这位几乎是神州唯一一个,官方民间都祭拜,黑白两道都尊重的存在了,他把女儿放在地上,嘴皮子有点哆嗦: “去,把你妈妈叫过来。” 小姑娘一撇嘴:“妈妈不理我。” “不,就和她说出来看神仙了。” “对了,记得带三炷香。” 他发了半晌的呆,伸出手打通一个个号码,道: “妈?” “别看那佛像了……” “打开电视,拜财神爷了。” “喂,老大。” “别搞程序了,当初咱们结拜时候拜的那位出来了。” ………………… 类似的画面在各处不断地上演着。 在龙虎山上众人受到的冲击是最大的。 当看到关云长出现在前方的时候,先是沉寂一下,而后刚刚还环绕在那枯荣大师前面的众人哗一下就散开来,面容浮现出一种习惯性的尊敬神色,就只剩下那和尚孤零零一个,那老僧脸皮抽动了下,死绷住没有离开。 关云长嗓音低沉: “渊道长,和你我所约定之日,还有七日,为何突然唤关某前来?” “嗯?又是佛门之人?” 关羽眸子落在了那枯荣脸上,手中青龙偃月刀微握,刀鸣低沉。 一股煞气直接锁定了枯荣。 众人还没能反应过来的时候。 抬手,掌中青龙就要劈斩而下,转瞬之间劈裂佛光,直接斩在枯荣肩上,却收着力量没有爆发,众人看去,这才看到是卫渊抬手轻按着青龙偃月刀刀柄,卫渊注视着那面色煞白的枯荣,又看向那些跟着过来的普通人,客气道: “不知道,关圣帝君的话,是否可信?” 众人连忙点头,脑子里什么其他想法都没有。 只是震动于关云长的出现。 骇然于这道人居然抬手,关圣帝君居然会收刀。 卫渊微微转头,道:“关将军,这一个人,还不能杀。” 还不能杀。 枯荣面色煞白,而关云长缓缓颔首,道:“如此,关某知道了。” “看在渊道长之言,暂留他一条性命。” 那柄在传说中有着赫赫声名的青龙偃月刀缓缓抬起。 卫渊看着那位枯荣大师,嗓音平淡道: “那么,三十日之后,在佛门法会上,我们这边,也会带着新修订的功法前去,和诸位大师论道,到时候,也请大家做个见证。” 卫渊转头看向众人,最后一句话是对其他人说的。 众人连连点头,当下已经决定在之后写什么通稿了,关圣帝君降世,他们如果之前还有打算故意搞些名头,现在就完全没有这个想法了,在神州,长到一定年纪,没拜过关公的几乎没有。 关二爷都出来了。 还在这儿给佛门扯皮。 回去家里,老一辈能把他们脊梁骨戳断掉。 卫渊抬手,道:“那么,诸位,龙虎山清修之地,就不久留了。” 声音微顿,似乎想到一件事情,随口道:“对了,佛门功法暂且不要修行,这是忠告,就算是想修,也等到一月之后,见到分晓再说。” 众人看到卫渊身旁的关圣帝君,没敢把这句话当做耳旁风。 都郑重应下来。 卫渊微微一笑,前方笼罩住龙虎山的狂风徐徐展开,众人心底稍松了口气,顺着那风口往下面走去,才走几步,就突然有人惊呼开口,枯荣略有些魂不守舍,听到声音,下意识抬头看去,而后瞳孔骤然收缩。 这里是山上,视野很开阔,上山的时候,云海翻腾。 而这个时候,却能看到正对着龙虎山的那大片大片的云海,从中间正正断开。 仿佛被生生一刀两断。 浩瀚壮阔。 枯荣心底悚然寒意,下意识抬手按住了肩膀,心脏疯狂跳动。 是…… 是刚刚那一刀。 如果,如果没有被收住的话。 他仿佛又回忆起刚刚那位关圣帝君微微睁开的眸子,心底寒意大作,稍微加快脚步,略有踉跄着下了龙虎山。 而在这个时候,山上的关云长已经和卫渊告别后,消散离去。 他先前出了一刀后,本来就是处于虚弱状态,这一次过来,还要回去继续休养,卫渊望向张若素,微微颔首,松了口气,道:“这一次,算是已经勉强过去了。” “事情要推到一个月以后的佛门大会上,去和佛门论法比斗。” “说起来,我太平道的论法,就和这件事情放到一起。” 张若素微微颔首,道:“可。” 卫渊指了指那柄法剑,一本正经道:“对了,这剑刚刚就演一场戏。” “你还得还我来着。” 张若素无奈一笑,拂袖让这柄剑重新落到了卫渊手上,卫渊袖袍一罩,用壶天之法把法剑收起来,想了想,道:“对了,张道友,这一次的论法,应该是由我开始,你觉得应该用多大动静比较好?” 张老道动作顿了顿,道: “多大动静?” “就不要让他们活!” “事情给我搞得越大越好!” “好,这样的话,我就要向张道友借一个人了。” “借人?谁?” 卫渊双眸平和注视着张若素,嗓音沉静道: “正一黑虎玄坛元帅赵公明。” ………………………… 佛门反逼龙虎山,而后佛道立下一个月后的比斗。 这件事情的后续影响,仍旧还没能发酵,但是枯荣却也已经心中疲累,原本打算步行而来,步行而去,但是现在没有了这种性质,有佛门的俗家弟子驱车送他。 但是就算这样,也被那些记者们盯着。 一堆面包车就跟在后面,随时准备着去拿到第一手的资料。 枯荣无可奈何。 但是这舆论之火是他们招起来的,现在惹火烧身也很正常。 那俗家弟子正在安慰这位出身大宗的高人,枯荣没有心思应对,只是闭目不答,正在那开车的弟子有些尴尬的时候,事情突然生变,前方道路上,一名背后背着包裹,身穿灰蓝色僧袍的高大僧人迈步而来。 看上去动作平缓,速度却相当快。 转眼之间,再想要踩刹车已经来不及了。 那俗家弟子面色一白,就以为这次要出了人命,然后就发现,自己的车一下停住,只能听到引擎的轰鸣声,却没办法再往前一点点,而那灰袍僧人一只手按着了车头,整个车的后面就翘起来。 圆觉嗓音平静,缓声道:“下车。” ps:今日第三更…………至于佛门的行为原型,有这样的经文——佛言,我遣二圣往震旦行化。一者老子,是迦叶菩萨,一者孔子,是儒童菩萨——宋·《万善同归集》 老子云,吾师号佛,觉一切民也。西升经云,吾师化游天竺……老氏之师名释迦文。 列子云,商太宰嚭问孔子曰:夫子圣人欤? 孔子对曰:丘博识强记,非圣人也;又问:三王圣人欤。对曰:三王善用智勇,非圣人也;又问:五帝圣人欤?对曰:五帝善用仁义,亦非丘所知。又问:三皇圣人欤?对曰:三皇善任因时,亦非丘所知。太宰嚭大骇曰:然则孰为圣人? 夫子动容有言曰:丘闻西方圣者焉。(地铁老人看手机脸) 第二百八十八章 度(感谢哲迪尔贝尔热盟主) 黑色的大奔,却被一名僧人用肉体凡胎生生地拦住,做惯了苦力活的手掌按着车头,就让这钢铁再也不能往前一寸。 引擎轰鸣的声音像是某种哀嚎。 开车的俗家弟子惊地面庞苍白,带着手表的手掌死死抓着方向盘,微微颤抖,而那些跟在后面的记者们早就察觉到了这样的大好机会,一个个把设备都架起来。 开车的弟子看到撞到了人,下意识就要放松油门。 可是旁边老僧睁开双眼,手掌在那弟子腿上拍了下。 前者还没能反应过来,就一脚直接把油门踩到了底,猛地转头看向旁边慈眉善目的老僧,眼底只是惊怒和不敢置信,一旦外面那和尚出力,他就是第一个死的。 这是要拿自己的性命,给外头那和尚泼一身脏水! 他心中悔恨至极,却也已经迟了,改装过的四缸引擎全力爆发,直如一头猛兽,要把前面的和尚撞死。 圆觉浓眉皱起,手掌化按为托,蹬蹬蹬后退三步。 左手按着车底,却没有爆发力量对抗。 口中低喝一声,抬手直接托住了这辆车。 而后臂膀发力,竟然生生地将这一辆汽车抓起,等到那司机后知后觉,松开油门了,口中道一句:“出来!”顺势一抖,把车辆直接倾倒过来,司机主动翻滚出来,狼狈不堪,枯荣也无法,只好现身出来。 立在原地,双手合十,慈眉善目道: “这位小师傅,为何拦住贫僧?” 圆觉先是将这一辆车放到了道路旁边。 然后才双手合十,还了一礼,缓声道: “枯荣大师?贫僧尚有一事想要询问。” “释迦曾言,不可以神通传法,为何佛门八宗,要现神通传法?” 枯荣平淡回答道: “佛门虽不能以神通现世,但是事有从权。” “见此大世,妖魔横行,愿发慈悲心,主动破戒,广授法门。” “以免神州百姓,受到妖魔鬼物的侵害,我等愿意破戒以坠入阿鼻地狱。” “慈悲?” 圆觉呢喃几声,突然长笑,踏前一步,朗声喝问道:“贫僧且问!” “为何以展示神通之法传法?” 枯荣道:“为众生。” 圆觉复又问道: “以神通吸引众生而来,那么,众生所求是力,还是法?!” “尔等所传的是佛法,还是神通?!” 枯荣沉默了下,道:“乃佛法,亦神通。” 圆觉摇头,道:“错了,现神通而讲佛法,如同缘木求鱼。” “众生皆为求神通而来,如何能得佛法?” “而无佛法而求神通,是入魔之道。” “至于你说广为传法,是为慈悲。” “我且问你,见神州百姓受苦,你可曾救助?!” “见妖魔鬼物乱世,你可曾破戒杀妖除魔?!” “我且问你,人世苦短,可曾持戒?可有实修?!” “若不持戒,何来破戒之说!” 高大僧人步步踏前,声如洪钟,句句喝问,直入人心,双目亮如炽焰:“我且问你……” “尔等所修之法,究竟是什么?!” …………………… 一连串的喝问,毫无半点留情,这枯荣面目古拙,道: “阿弥陀佛。” “净土法门,其大无外。全事即理,全修即性。行极平常,益极殊胜,念佛法门,乃律,教,禅,密诸宗之归宿;人,天,凡,圣成佛之捷径。一切法门,无不从此法界流。一切行门,无不还归此法界。” 圆觉脸上极为失望,道:“这,就是你的佛法吗?” “念佛?这算什么佛法?” 他摇头道: “法有任持自性,轨生物解二义,乃一切万有之总称。一切万有悉皆保持其自性,常不改变,是为任持自性,是以众生本心本性即是法。” “而用保持自性作为轨迹,众生才能了解万物,是为轨生物解。” “一切诸法皆佛法,即森罗万象。” “佛法也只是一种称呼而已,他并不是创造了法门,而是发现了这一种规律,他是总结的人,是先走了一步的觉者,而不是有求必应的神,法甚至于不是他创造的,所以你们念诵他的名字,又怎么能顿悟呢?” “况且,贫僧还有最后一问。” 圆觉微吐出一口浊气,踏前一步,声如洪钟,道: “释迦早已圆寂!” “那所谓佛祖真身,内里究竟是什么?!” “你可听说,波旬弟子,穿戴袈裟,住入寺庙?!” “尔等,是佛?是魔!” 是佛?是魔! 这最后几句,如同奔雷,直指要害。 那些记者心底都给剧烈晃动了一下,而后立刻有因为察觉到大新闻的兴奋感,匆忙地把这件事情给录制下来,或者直接就转发到网络上,枯荣原本的心境也因为这一句话而终于按捺不住。 他心中震怒,面色双眸低垂,往前走出一步,一瞬间气血膨胀,整个人恢复成仿佛三十岁出头的体型,肌肉贲起,呈现出一种灿烂的金色,周身隐隐有佛门光彩,双手合十,声如洪钟道:“阿弥陀佛。” “僧人可知境界。” 圆觉抬眸:“佛门金刚境界,号称内外无垢,万法不侵。” “又名金刚不坏。” 以人之力展现出了佛门神通。 在网络上看到这一幕的人心中震撼。 枯荣缓声道:“僧人为何来此寻衅?!” “竟要阻拦我神州佛门?” “寻衅?” 圆觉头顶带着斗笠,背负禅杖,双手合十,平淡道:“错了。” “贫僧来此,是为度你而来。” 枯荣心中震怒。 “好僧人!” 心中决定之后和记者们商量删除视频,先将这僧人拿下。 宽大手掌才刚刚抬起。 圆觉迈步走出一步,似慢实快,转眼已经走到了枯荣身前。 这正是佛门神足通修行抵达的极致。 枯荣瞳孔骤然收缩,圆觉已抬手按住了僧人额头,原本灿烂明净的金刚体魄外相突然突然水波一般地剧烈晃动,青年僧人单手竖立胸前,托着那大师步步踏前,撞破岩石和树木,嗓音平静道: “常与无常,乐与无乐。” “我与无我,净与无净。” “是为枯荣。” 最后一句话说完的时候,圆觉五指用力,枯荣金刚体魄瞬间崩碎。 从壮年体型一下缩水回了老迈苍然。 被圆觉随手扔在地上。 僧人双手合十,平缓道:“放下神通,可见灵台佛法。” “且去修行。” 枯荣面色惨然,张口咳出鲜血,性命没有妨碍,但是气息一下烟消云散,从人间金刚,变成了一个普通人,不甘痛苦至极。 “你你你……” “你真的要正面阻拦我佛?” 一掌捏碎金刚体魄的僧人摇了摇头,双手合十,对着摄像机前的众人,轻声解释道: “不修佛法,神通无用。” 他伸出手,将背后的包裹取下来。 其中的禅杖,亦或者很难界定是否是禅杖,上有九环,行走的时候叮啷作响,但是当这禅杖出现的时候,那老迈僧人的呼吸却骤然一顿,双瞳收缩,而很快,有人不解道:“九环锡杖?” 怎么有些熟悉? 历史和传说里,和九环锡杖有关的…… 他们瞬间反应过来,一时间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圆觉敛眸,低声道:“这,才是正面阻拦!” 他踏前一步,手中九环锡杖作响。 嗓音宽和平缓,通过了眼前设备,在所有人耳边响起。 “禅乃佛性,唯识佛法。” “佛门玄奘法师所传,唯识宗,圆觉。” “听闻佛道有一斗,在这之后,贫僧当上天台宗,和诸佛论法。” “阿弥陀佛。” ps:今日第一更……求个月票啊。 感谢哲迪尔贝尔热盟主,谢谢~唯识宗,也是法相唯识宗,本书取一真传一谬传。 唐玄奘,通晓三藏真法,以一己之力征服了那个时代的佛学界,被当时的印度佛学界冠以‘摩诃耶那提婆’的名号,即大乘天。 一个人把佛学界十几个国家按在地上来回摩擦,所创唯识宗三传而终,而在唯识宗三代真传门下修行的僧人们回到东瀛后,成为东瀛佛门十三宗之一,神州的真传反倒大多失散。 第二百八十九章 大世的开幕(谢假面骑士大魔王盟主感) 在昨天的时候,谁也没能想到,佛门显露真身传法,并不是这次事件的最高峰,而只是一个开始,而后枯荣大师一步一里,上逼龙虎,关圣帝君现真身,江南道出手的道人出现,和枯荣定下道佛之辩,将此事件推向了更高峰。 而在枯荣大师在回山时候,被一名僧人拦截。 先是枯荣大师展示出了佛门的金刚修为。 然后还没能来得及发威,这金刚体魄就直接被那青年僧人一掌按碎。 随后这名叫圆觉的僧人取出了当年玄奘法师独自西行所携带的九环锡杖,以唯识宗的身份定下了在道佛之辩后,上天台山和诸佛论发的约定。 ………… 圆觉将锡杖用蓝灰色的布包裹起来。 背在身后,单手一礼,大步离去。 只靠着双足而行,转眼就已经远去,自有一股庄严气度,就连旁观的记者看到这模样,又想到刚刚论法辩道,忍不住感慨:“真是高僧啊。” “是啊,看这样,讲完佛法之后就走,一点都不打算多呆。” “这就是心经上说的,心无挂碍吗?” “是啊,出尘,高僧。” 那记者感慨了几句,就坐在面包车上,把手提电脑打开,开始飞快地工作,新闻就讲究一个时效性,早一秒钟就有早一秒钟的好处,他虽然是佛门那边邀请来的,但是现在却也没有打算给佛门说话。 他有着天然的,针对新闻的敏锐嗅觉。 沉吟了下,写下了标题: “唐初之时,佛门混乱,僧众不识真法,只知贪慕权势。” “所以玄奘法师出世,整肃佛门。” “现在,玄奘法师传人再现人间,诸佛论法盛会,即将再现。” 在这之后写完具体内容,点击,发送。 然后看到新闻的热度爆炸性提高。 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又看到有同行是用淮涡水君无支祁是齐天大圣原型,在那里开篇,说是齐天大圣,大唐玄奘都已经出现在人间,以后还会有什么事情出现云云,狠狠得蹭了一把热度。 不过现代的很多人就是喜欢这样的新闻。 他们把刚刚拍摄的画面传播出去。 网络上的人们看到佛门的金刚体魄,就已经很惊叹,结果看到这修行出来的佛门体魄,就被那么容易地击溃,而后那青年僧人又说,不修佛法,神通也没有太大的用处,进一步地打消了众人修行昨天佛门流传出来的功法的念头。 反正他们也打算在一个月以后,比较比较到底是新法高明还是旧法厉害,再做其他的决定。 转而开始极为热络地开始讨论刚刚那僧人真是高僧气度。 不要名利,转头就走。 又有人讨论一个月后的两场论法。 之后还有一个月,那位道长还有僧人,应该会去寻找一个地方潜修闭关,进行准备。 已经有人开始想着周围有什么深山古寺,名山大川之类的,觉得这位大师会不会在这儿,也有人干脆直接跑到了长安的慈恩寺,毕竟唯识宗是以慈恩寺为祖庭的,搞不好那位大师现在就在慈恩寺,或者大雁塔上面呢? ……………… 与此同时。 圆觉脚下神足通施展开来,不会比道门的咫尺天涯慢多少。 和尚一口气奔出了上百里地,这才擦了擦额头的汗,吐出一口气来。 还好,还好。 圆觉嘴角抽了抽。 刚刚气得厉害,打顺手了,没注意看着。 那辆车,是大奔来着。 他有些后怕,面容担忧。 刚刚把那大奔给擦了下,要是那帮人要他赔,和尚穷得叮当响,他可赔不起。 他长吁短叹了下,把这禅杖背着,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天桥下面,仍旧是刨开土,把九环锡杖扔进去,踩了几脚,还碾了几下,夯实了,这才拍了拍手,把自己的草席铺在上面,遮盖住,这东西说是信物,其实也就只是当年玄奘祖师西行的时候撑着的家伙事儿,本来是没有什么奇异的。 最多,最多可能在度过外面的流沙沙漠时候,以及抵达那个时期的印度时候。 用这一把一百七十二斤的九环锡杖砸过几个脑壳儿? 毕竟那一路上并没有传说中的几位弟子,而沿途多有交战国度,还有沙漠劫匪,一来就是一大串人,趁着沙暴过来,来去如风,抢钱抢女人。 玄奘祖师又是那种在离开烂陀寺的时候,直接公开自己的领悟和学说,然后说有谁能辩倒他,他以性命相谢的性子,这几乎像是在临走之前,向佛学界十几个国家的佛门大师一起挑衅。 大概就是再说。 参考答案我给你们了。 贫僧回老家赶时间,你们一起上。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以一人连续几日辩翻了整个佛学界后,玄奘给那个时代的僧人们留下了精神层面无法忘却的阴影之后,带着法门和佛宗大乘天的称号,回到了长安。 这样的性格,沿路和平过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圆觉回忆起师祖的行事风格,稍微安慰了下,觉得自己这一次不是太出格,对方毕竟也是那种走错了道路的僧人,唯识佛法也不是只有慈悲软弱,而既然这些僧人没有了慈悲心肠,那他高低也得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霹雳手段。 圆觉摇了摇头,把斗笠摘下来。 又把身上缝缝补补的僧袍反过来穿着。 让僧袍从深蓝色变成了浅灰色,然后撸起袖口,露出了半截有力的手臂,确认自己没有了什么问题,这才吐出口气,走去找工作,之前那老大哥回老家了,他现在又有些发愁。 一日不劳则一日不食。 最后他成功找到了一个工地。 那包工头的老哥看了看圆觉的胳膊,赞叹道: “是个板砖的好材料!” “你是散工,每天比起老工的工资得少点,不过吃的管饱,成不成?” 圆觉连忙点头。 签了合同,肚子又叫了下,早上吃的几个包子和稀粥早就消化干净了,包工头笑着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大铁桶,道:“喏,今天午饭刚刚做好,白菜豆腐炖粉条,这个,你要吃肉的话,得加钱。” “这个就行,这个就行。” 圆觉乐呵呵地道一声谢,去拿了个海碗,满满当当地盛了一大碗,又拿了两个大馒头,没有位置,就坐在了满是灰尘的台阶上,盘腿坐着,一口用料厚道的炖粉条,一口馒头,吃得酣畅淋漓。 还有几位工人也在吃午饭,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圆觉,觉得碗里的饭都香了起来,可吃一口,很正常,就是没办法像是那家伙一样吃得那么香。 他们后面是烟土飞尘的工地,前面的道路上,有几个年轻人路过,一边走一边争论着。 “对了,你看今天的新闻了吗?” “看了,真的是比电视剧都精彩了。” “嘿嘿,不知道一个月以后是什么情况,会不会直接现场转播,应该会?” “应该会的,话说你站哪一个?道门先不说,那位玄奘大师的弟子,应该不知道去了哪儿,我妈和我奶都信佛,要是知道的话,过去烧烧香拜拜佛,给点香油钱也好。” 同伴嘲笑他道:“切,你想什么呢?” “那种高僧,现在肯定是在哪座名山上闭关去了?” “高僧就有高僧的样子,不入凡尘俗世,才能六根清净,对?” 而他们没有看身后工地上的那些人们。 在那些普通而有着生活气息的人当中,青年僧人盘腿坐着,大口吃饭,满脸满足,远处是放学的孩子们的声音,天空有飞机飞过的轰鸣,他盘腿坐着,一身的灰尘,却也有两袖烟火气,把最后一块馒头沾了汤汁放到嘴里。 站起身来,打算再去拿一碗。 动作微微一顿。 僧人微微垂眸,伸出手,躬身,把衣服上的一只蚂蚁轻轻送到了地上,目送它离去。 眼底眉心满是笑意。 …………………… 而在同时,卫渊和张若素交谈着。 老道士道:“黑虎玄坛赵元帅为我祖师张道陵守卫丹炉,气成龙虎,所以获封玄坛,想要请这位现世,可以,但是老道姑且问一句,以玄坛元帅和关圣帝君镇场,你又要怎么去佛门?” “他们可不会允许你在上面做法。” “若是走上去,气势难免不足。” “当然不会是走上去。” 卫渊伸出手指,指了指天空,坦然道:“将洞天福地,直接搬到佛门上空。” “怎么样?” “什么洞天?” 卫渊缓声答道:“昆仑帝池。” 昆仑帝池? 张若素眼角跳了跳,道: “是禹王斩相柳建的那个?卫道友,你有那么大法力,能把那帝池搬回来?” 卫渊摇头,道:“我当然做不到。” “不过我认识能做到这件事情的人。” “等我回去就拜访祂。” 张若素狐疑道:“祂会帮你吗?” 卫渊沉思,然后迟疑道: “放心,我这一次带了一包孜然粉,一包辣椒面。” “应该没问题。” ps:今日第二更…………感谢假面骑士大魔王盟主,谢谢~ 我还是想写得有趣点,和有意思的东西联系起来。 推荐一本书《不科学御兽》,作者轻泉流响,上一本《精灵掌门人》成绩非常好。这次是王道宠兽文,梗多有趣,主宠羁绊,非常好看,八月一就上架了,喜欢这类型的朋友可以去支持下~ 第二百九十章 我有特殊的唤神仪式.JPG(感谢喜欢看书的小绘梨衣十万赏) 佛门·天台宗。 被圆觉一掌废了金刚法身的枯荣由一批僧众送回了山上,然后服用丹药疗伤,因为这里有佛门几大宗门的高僧,其中不少都很擅长医术,再加上圆觉根本没有下重手,枯荣很快苏醒过来。 但是他的功法却没办法再恢复了。 独自一人找到了最深处的禅房,推开门的时候,看到了高大的石质佛像,双手结金刚无畏印,脸上的表情却很慈悲,俯瞰着下面的僧人,而一名年少俊美的僧人闭着双目,一只手拨动念珠,一只手敲击木鱼。 年纪已经超过九十岁的枯荣恭恭敬敬双手合十,深深一礼: “师祖上师。” “弟子回来了。” 他跪伏在地,叩首道: “弟子有愧法旨,请师祖责罚。” 年少僧人神色平和,敲击木鱼,平淡答道:“无妨。” “道门的影响力很大,能做到这一步,也在预料之中。” “佛道争论,道门自然想要占据最大上风,但是这又何尝不是我佛门广传佛法的机会,在这之前,道门占了声势和法门的九成九,而此次佛门论道,你们不必击败道门,只要证明佛法确实有大神通即可。” “贫僧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十成十的神州法统。” “七成予了道门,我佛门占据三成,也已足够。” 年少僧人嗓音平缓,枯荣先是愣住,然后突然明白过来,这一次佛门看似是没能得到最大的益处,可是比起一开始什么都没有的情况,已经算是翻天覆地一样地巨大变化。 少年僧人道:“你且上前来。” 枯荣面容敬畏,趋身往前。 僧人停止敲击木鱼,一只手转动佛珠,一只手掌按在枯荣头顶,佛光闪过,道: “只是被佛法封住了神通。” 他没有如枯荣所期望的那样,帮助他打破这样的封锁,而是收回手掌,仍旧闭着双目,摇了摇头,嗓音平淡,道:“你的根基太浅薄,只追求神通,本来就已经走错了路,这一次的遭遇,对你来说,是福非祸。” “你且去念诵经文,领悟佛法,功夫做到了,神通自然会回来。” 枯荣心里遗憾,却不敢多说,转身离去。 等到枯荣离去之后,阴影处一名老迈僧人走出,看了一眼前者的背影,叹了口气,双手合十,询问道:“上师,他的神通真的没有被废掉吗?” “已经被废了。” “那您为什么……” 少年僧人敲击木鱼,回答道:“一切因果由心种,我只是给他心底留下一颗种子,如果他能专研佛法,功夫到了,领悟有了,反而不会在意神通,那个时候,神通自来,彼时,你且说,我对他说的是妄言吗?” 佛法领悟,神通自然回来,到时候就和这少年僧人所说的一样。 老僧若有所悟。 少年僧人答道:“这就是虚实真假之辩。” 旋即平淡吩咐道:“此次论法,如果只是寻常的道士,你们去就足够了,如果是龙虎山张若素亲自下山来的话,贫僧会去会一会这个时代的正一天师。” “你们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他嗓音平静,一心不染,配合檀香和敲击的木鱼,让人心中不由宁静。 仿佛一切因果,皆已注定。 尘世俗人,只需要平静往前即可。 那老僧心悦诚服一礼,正要离开,外貌俊美的僧人问道: “对了,还有一事……” “今天珈蓝菩萨也出现在龙虎山,是谁将他唤醒的?” 老僧躬身一礼,回答道:“自称是三洞四辅之一,太平部之主。” “珈蓝菩萨关云长曾经叫过他的名字。” “其名的话,……” “似乎叫渊。” 咚的一声响动,那老僧心中一惊,却看到外貌只如俊美少年的僧人手中的木槌重砸在了木鱼上,将那木鱼敲出一个大洞,敲击木鱼的声音,转动念珠的动作,齐齐停滞,许久没有动作。 很久之后,佛珠突地散乱,滚落一地。 修闭目禅的僧人睁开双眼。 “你说……谁?!” ……………… 卫渊回到博物馆后,告诉水鬼自己要闭关。 然后利用青铜器的共鸣的方法,重新来到了山海界。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找到了飞御和武昱,取出一本书递过去,飞御和武昱接过后,翻开来一看,看到上面是一张张图片,还有一个个没有见到过的文字,两个人都有些茫然不解。 只是旁边有太古祝祷文字作为标注,他们勉强能明白这文字是什么意思。 卫渊指了指这本书,解释道:“你们两个,先读这一本书,把文字学会以后,我会带你们去一个地方,去哪儿,应该能学会不少东西,对朝歌城有大用。” 最关键的,比如生物的移植栽培之类的。 卫渊记得他们之前还把那宜子孙的崇吾之果截断一个枝条带回来了。 飞御和武昱神色郑重,点头答应。 卫渊点了点头,想到了之前带回来的崇吾之果,随口问道:“对了,崇吾果的效果怎么样,你们用了吗?” 武昱略有些尴尬,咳嗽一声,道:“用了。” 飞御神色坚毅而坦然,回答道: “山神大人,我们已经全用完了。” “效果,应该很好!” 全用完了…… 卫渊想到两人扛回来的两麻袋崇吾果,张了张口,一时无言。 ……………… 让卫渊没有想到的是,驳兽先前不知为什么,似乎很害怕,但是居然没有离开,还在朝歌城外的山上等着,却是驳兽在这一段时间里,终于算是想明白了。 这山海界那么大,吃的那么多。 自己还能给他代步。 这家伙没必要吃自己对? 更何况,离开他还得跑来跑去找东西吃,跟着这家伙,岂不是能吃遍山海界?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驳兽就觉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见到卫渊出现后,非但没有当场溜号,还直接腆着马脸凑过去。 卫渊还不知道这只几千年的驳兽脑子里转过了几个弯弯绕绕,没有多想,拍了拍驳兽的背,坐在上面,道:“走,往东南方向走。” 驳兽只当做是要觅食去,兴奋不已。 潜藏在皮毛下的鳞甲散发红色流光,迈步走出,化作驳龙的状态,声音低沉如鼓声,转眼消失,而卫渊依旧保持着山神状态的少年模样,一口气奔出去了千里,驳龙才问道:“山神,要在哪儿停?” “天南海北,上天入地,我都能把你送过去。” 卫渊道:“九幽。” “你能去吗?” 驳兽动作一顿,踏在空中,尴尬道: “……山神您可真会开玩笑。” “九幽,九幽都不是山海界了,那在天的西北,如果没有门路,就得要大神通才行,我就只是中曲之山的一只小驳,哪儿有资格从山海界跑去九幽的?” 卫渊上一次去都是那几个九幽山神带路。 想了想,指了指前面,道:“在钟山下面停下就好。” 驳龙嘶鸣一声,落在地上。 卫渊下了马,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指了指溪流旁边的平地,道: “就在这里。” 驳龙凑过来,讨好道:“山神,您要做什么?” 卫渊答道:“找几个适合祭品,祭祀钟山之神烛九阴。” 他玩笑道:“我过不去,祂过来也行。” 他看到驳龙身躯僵硬,旋即想清楚了这家伙脑子里在想什么,哭笑不得道:“没打算用你,一身铜皮铁骨,咬起来废牙,你去打几只妖兽回来。” 驳龙长舒了口气。 来去如风,很快就带着猎物回来。 然后好奇看着卫渊,缓声道:“山神,钟山和九幽之神,要怎么样才能祭祀?而且,这样的大神,哪怕是祭祀了,也不一定会回应?” 卫渊沉思。 他想了想,回答道:“我有独特的唤神方法。” “应该没有问题。” 独特的唤神方法? 驳兽惊愕不已,心中不由升起好奇。 是什么方法,能够唤来钟山之神?是某种庄严的祭祀,还是说比起朝歌城的大祭更盛大的活动? 它看到卫渊先是取出了一枚白玉,上面写着钟山九幽之神,然后放在西北方向的地上。 心中若有所思,这是第一步,是确认祭祀所指向的存在,不过,怎么这么草率? 应该更庄重更盛大才对啊。 不过既然是独特的方式,可能和一般的仪式不一样。 驳龙心中给出了回答,然后看到卫渊伸出手,形成了刀剑,一刀朝着猎物上剁下去。 驳兽:“???” ……………… 卫渊把神力化作刀剑,把这几只打来的妖兽处理了。 除了先前和老天师说的材料,他还得带了些其他的辅料,而剩下的部分则是直接用山海界的材料,他厨艺还行,虽然有法术的加成,能够一切随心,相当于火候掌握直接到了顶尖。 但是人间也有很多厨师手艺比他好。 只是厨艺比他还好的,根本不了解山海界的物产。 而对山海界的了解比他还强的那个。 厨艺基本是地狱噩梦级别的。 也不能这样说…… 至少,他自己吃了死不掉。 卫渊默默吐槽着老友,手上的动作却一点都不停下来,最后把那一头小山般大小的凶兽身上,最肥嫩的部分串起来,腌制之后,用吐焰真法控制火候,慢慢烘烤,并且还拿着小刷子,用从老天师那里诈来的蜂蜜水慢慢刷在肉上。 这蜂蜜水是来自于钦原的。 龙虎山天师府新成立了,对山海异兽就业帮扶中心办公室,成功把钦原忽悠……不,是改造成为了养蜂个体户。 也不知道怎么做的。 这凶兽实力不弱,本能吐纳天地灵气,用地煞法去烤制。 越是烘烤,味道就越发浓郁。 油脂滴答滴答落下来,被火焰烧烤发出滋滋滋的声音。 最后卫渊撒上孜然粉的时候,就仿佛引爆了一个炸弹,那种香气轰一下爆炸出来,浓郁而热烈,几乎要从鼻子里钻进去,冲击脑腔一样,驳龙本来还好奇是什么唤神之法,后来脑子根本没法去思考,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金红诱人的烤肉,大口大口吞咽口水。 最后这香气冲到脑门儿上的时候,大脑一懵。 脑子里浮现出一个诱惑的想法。 吃一口,就吃一小口。 这一刻,胃部成功接管大脑。 驳龙张开口,露出一对板牙,慢慢往肉那边儿咬去。 突然,动作微微一僵。 哪怕是从驳兽修行出龙态的它都瞬间失去思考能力,只剩下了匍匐在地的冲动。。 卫渊前面,一名面容古拙,神色平淡的男子出现,目光平淡无波扫过了金黄诱人的食物,毫无表情变化,仿佛万神之表率,是苍古以来的秩序和契约,威严,平静,傲然,然后…… 撩起衣摆,正坐于地。 驳龙:“…………” 真的来了?!! 烛九阴啊,支撑天地之神,烛照九幽之龙,执掌无日之国的大神! 就就就……就这?! ps:今日第一更……三千六百字。感谢喜欢看书的小绘梨衣十万赏,谢谢~ 月初求一下月票啊……躺尸 第二百九十一章 契约(感谢品茗的猪万赏) 卫渊看着神色从容平淡的九幽之神,语气沉静而缓和,道: “烛九阴,你终于来了。” “如果来得再迟一会儿,就大事不好了。” 烛九阴微微皱眉,嗓音平淡:“何事?” 气氛一下变得沉重沉凝起来。 少年道人抬了抬手,并指指着那些烤肉,突然一笑,道: “再过一会儿,火候就太老了,不好吃。” …………… 卫渊用御风之法把做好的吃的都送过去,悬浮在空中,眼睛盯着烛九阴,倒是要看看着位烛照九幽之龙是怎么一眨眼就吃完了的,烛九阴神色平淡,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很斯文地放到嘴里。 一口咬下去。 这种肉是凶兽脊背上的肉,以烈焰猛烈地烤灼,外皮酥脆,内部肉汁柔嫩,口味绝佳,卫渊用剑气把这一块肉切割成了方便入口的大小,又均匀地洒上了辣椒面和孜然粉,味道很好。 烛九阴神色不变,下筷的速度稍微有些加快。 卫渊又指了指旁边的烤肉,道:“再试试这个。” 烛九阴下筷子。 这一块,卫渊选取了瘦肉和肥肉占比七成三成的一块肉,火焰烤灼,外皮是酥脆的,咬下去之后是瘦肉的柔韧,而脂肪层和蜂蜜一里一外包裹住了烤肉,咬下去各种口感风味彼此交错,相当美妙。 卫渊还用之前给凤祀羽做绿豆糕的方法做了几张薄饼。 把肥肉,酥皮,瘦肉分别以不同比例放在薄饼上,然后又把蔬菜切条包裹起来,道:“这个的话,是人间的一种吃法,说是规矩多,其实把东西往里一裹,都差不了,又香又解腻味。” “喏,就这样就行?” 卫渊玩笑般往前一递,示意大概是这个模样。 然后把筷子往回收。 烛九阴若有所思。 烛九阴伸出筷子。 卫渊发现自己被虎口夺食。 本来正要张口往嘴里塞,却发现筷子直接空了。 烛九阴微微咀嚼两下,感觉到了滋味的配比,烤地恰到好处的肉极为肥美,清脆爽口的蔬菜又冲淡了肉类的腻,颔首道:“原来如此……” 卫渊看了看筷子,嘴角抽了抽。 烛九阴,请问您礼貌吗? 我还没吃呢。 最终,卫渊准备的吃的,几乎全部都被烛九阴一个人吃光。 烛九阴放下筷子,微微颔首,嗓音平淡,道: “尚可。” 卫渊看了看空空如也的现场,无可奈何,只好笑道:“你满意就好。” “所以,是有何事要询问?” 烛九阴嗓音平淡,注视卫渊,道:“人祭祀神,而神给予回应。” “这是昆仑在最初定下的契约。” “你专门回来一趟,应该是有什么事情想要问。” 卫渊脸上笑意稍微收敛了下,道:“没错,人间有一件事情,想要让你出手。” 烛九阴摇了摇头,嗓音平淡道:“这违背了契约,我不会出手。” 卫渊道:“不是要你亲自出手,只是想要请你帮一个忙。” 他将人间佛门的事情大略解释了下,而后道:“我怀疑,佛门现在的根基已经不再是原本的正法,而变成了从印度传来的神性,不可能让他们在神州胡来,而且这件事情也关系到神州百姓。” “我知道神灵的契约,这件事情,我也有了想法。” 他声音顿了顿,道:“我有一门神通,能够将一方天地,容纳到很小的地方,所以,我打算要把禹当年建造的昆仑帝池带出去,作为洞天福地,镇压佛门的气焰。” “不过,我来往人间界和山海,都要消耗神力。” “而帝池太大。” “就以我自己去做这件事情的话,至少得要百年才有可能做到。” 烛九阴眼眸平淡,道:“所以,你希望我出手。” “帮助你完成这一门神通?” 卫渊点头道:“是。” “烛九阴你的神力就算是在山海也是第一梯队。” “比你强的那几位,哪怕是在神话里都只是隐约闪过。” “禹王当年和我行走山海,完成了山海经,但是即便如此,我们也没能见到娲皇一面,山海经中和娲皇有关的,也只有十名神灵而已;娲皇不现身,你就是最强的那些神之一。” “你如果做不到的话,也就没有谁能做到了?” 烛九阴沉吟思索,最后缓声道:“本来,此事已经触及契约,我不应该出手,但是,你说他们辱没三皇五帝,三皇五帝曾经和昆仑诸神签订契约,而吾也和颛顼有旧,故而,此次可破例帮你。” “但是,单只是这一次的祭祀,还远远不够。” 卫渊坦然道:“我知道。” 烛九阴沉默了下,嗓音低沉道:“将鼓最后的真灵带回山海。” “我就帮你将昆仑帝池炼化成你的那一门神通,让你把帝池带出山海界,至于你今日这祭祀,我告诉你一件隐秘,算是回答。” “帝池是相柳的血作为基础,禹王亲自铸造,为了防止有妖魔利用相柳之血,禹王留下了封印,哪怕是你,也没有办法打开封印,更不要说去炼化帝池。” “想要破开封印,只有得到禹王用过的兵器。” “禹的兵器?” “是……” 烛九阴答道:“去崇吾之山的东面。” “那里应该能找到你所需要的东西。” 崇吾之山东面? 卫渊微微皱眉,他对山海世界的地形方位很熟悉,但是崇吾山东面是什么,他却没有什么印象,隐约记得是一片平地,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了才对,还想要再问的时候,烛九阴早已经不见踪影。 卫渊只好把心里面的疑惑先收起来。 说到底,还是要去把鼓的事情解决,但是在这之前,也要先去崇吾山的东面看一看,正要走,看到那边驳兽满脸期待渴望地盯着他看,卫渊失笑一声,道:“你也想要试试看?” 看了看旁边剩下的凶兽肉,道:“好。” “虽然肉质最好的地方被烛九阴吃了,剩下的也不差。” “吃饱了再走。” 卫渊重新招起了地煞吐焰咒,按照刚刚的步骤重新烤制了一次,正要随手去拿剩下的一点孜然粉,动作微微一顿,居然摸了个空,卫渊怔了下,突然想到了某个可能性。 他低下头看着满脸期待,几乎要放出光来的驳兽,嘴角抽了下,道: “没了。” 驳兽懵住:“???” 卫渊:“剩下的一点存货。” “给烛九阴带走了。” 他沉默了下,试探性提议道:“要不,你去跟他要回来?” 驳龙:“…………” …………………… 驳龙义正辞严,极为坚定地否定了卫渊的提议。 并且表示没有孜然粉和辣椒面的烤肉也很好。 它就好这一口! 当然真的吃起来的时候,烤肉的口感和美味仍旧征服了驳龙,让它短暂忘记了刚刚那一股极端诱人的味道,大快朵颐,之后驳龙做为坐骑,带着卫渊抵达了崇吾山,辨别方向,往东方平原处飞去。 不知道为什么,当进入到崇吾东方之后,卫渊感觉到心口一阵烦闷。 原本的平原,此刻却笼罩了大雾。 有星光落下。 驳龙有些敬畏地止住了脚步,道:“山神大人,有阵法。” “阵法……” 卫渊看着前方,云雾笼罩,牵扯星辰的特殊阵法,认得出这阵法是勾动天地大势的那种,一旦被激发,威力绝对强大地可怕,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 熟悉地让他心里发堵。 驳龙还左右看着,惊疑不定地提议要不然先找到阵法节点再进去。 转过头去,就看到卫渊居然已经走入大雾中。 这一头都修出龙形的驳兽左思右想,最后一咬牙,直接也跟着冲入勾连雾气和星光的阵法里,凭借嗅觉,跟着卫渊的脚步和行动,提心吊胆,生怕被雷劈成焦炭,好在最后总算是有惊无险,让它给找到了卫渊。 看到那一道背影,驳龙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奔上前去,本来打算开口,却不知道为什么,气氛沉重压抑,让它都没办法开口,脚步都下意识放慢,看到卫渊站在那里,不知为什么,居然像是站在了遥远的过去,看到他前面一族粗狂简单的石碑。 石碑前面,是一柄倒插在地的断剑。 豁口光洁,似乎是被某种神兵利器所斩断。 这是…… 驳龙看向石碑。 涂山部,渊之墓。 ————兄禹留字。 禹王?!! 驳龙心中失神。 卫渊伸出手,轻轻触碰那一柄剑。 ps:今日第二更…………两千八百字,感谢品茗的猪万赏,谢谢~ 之前应该有好几次已经提及过了,崇吾之山,东望焉渊。 第二百九十二章 旧事(感谢夜宵也疯狂万赏) 剑身上有古朴纹路的古剑缓缓亮起流光,这柄剑是曳影,是轩辕黄帝时期的名剑,后来为禹王所得,在卫渊的记忆里面,这一把剑仍旧完整,哪怕是和水神共工的战斗,也没有让这柄剑折断。 古剑剑身有星星点点的流光溢散而起。 驳龙心中惊疑不定,又有丝丝隐含的畏惧,步步后退。 只留下卫渊一个人站在石碑之前。 剑身上散发的流光触碰到卫渊的指尖。 少年道人五指握合,将那流光握紧。 一幅幅埋藏在过往岁月里的画面在眼前浮现出来。 ……………… 娥皇说,祂们死后成神,住在湘江的水底,不能出去,但是偶尔能和来往的生灵交谈,曾经从路过湘江的山鬼那里听说,西王母曾经下山,但是被禹王拦截,所以渊的真灵才没有被毁去,还能靠着昆仑不死花不断转世。 但是这并不准确。 山鬼也只是那个时代诸神里面弱小的一类。 祂们怎么可能能知道昆仑山上那些神灵们的故事? 渊的真灵,已经被西王母抓住了。 那是整个山海时代最强大的女神之一,因为天女被责罚而亲自出手,区区一名凡人的真灵和魂魄,哪怕是在九洲的范围里找到他,也简单到就像是摘下一枚落叶一样轻松。 只是神灵和凡人对于时间的认知存在有巨大的差异。 那个时候,渊的真灵在天地间早已经洗练了超过十年。 过往的记忆都消散落入人间,凡人在神的眼中是脆弱的,哪怕最深刻的记忆都如同水流在墙面上留下的痕迹,被风一吹,太阳一晒,就全部消失了,剩下的只是真灵本身,茫然而懵懂。 渊被一名神将擒拿,而西王母徐步上山。 他从昆仑山上看向广阔的人间,只是觉得这样的风景壮阔美好,浑然不知道自己将会面临什么,心里没有太多的想法。 按理来说,被神将当做罪人擒拿到昆仑山,他根本没有办法活动,更不要说转过头,像是天神一样地俯瞰这人间。 但是擒拿着他的那位神将并没有用力,甚至于,与其说是反锁他的肩膀,不如说,那位神将更像只是把自己的右手按在他的肩上,祂趁着西王母和诸神们走在前面,沉默了下,悄悄问道: “你还记得我吗?” “我是庚辰。” “我们之前见到过。” 懵懂的真灵只是茫然看着他,那位高大而俊朗的神将似乎有些无奈和悲伤,面对淮涡水君,他们曾经是比肩的战友,或者不能说是战友,至少是曾经见过面的,祂曾看到这个并不强大的凡人高高扬起了手中的锤子,像是把自己的精气神,把自己的一切都倾注进去,铸造锁链。 也曾经举着一柄剑朝着凶神相柳怒喝。 但是现在他却像是懵懂的孩童。 没有了那种敢于向神灵对抗的勇气。 庚辰的实力很强,但是祂仍旧是昆仑的神将,昆仑下令要他擒拿这个人,不必说只是曾经见过面的人,哪怕是真正的好友,庚辰也只能出手,这也是祂和昆仑的契约。 祂所能做到的,只是在最后,让渊不那么卑微痛苦。 能让他保留有人的尊严。 懵懂的真灵望向远方的人间,双目明亮,认真地赞叹道: “真美啊……” 庚辰道:“是,很美。” ……………… 或许是巧合,也或许是想要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祂们出手擒拿真灵,并且回到昆仑,只用了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而这一天,人族的英雄被簇拥着前往了轩辕之丘,他将在那里,继承人间最高的位置。 平定洪水,流放共工,斩杀了凶神相柳。 在涂山之地诛杀防风氏,捧玉帛而来者万国。 他曾经靠着双脚走遍山海,他持剑指向天下,令九洲铸造九鼎。 原本各自生活的九州第一次有了聚集在一起的雏形。 这个男人的功绩,已经凌驾于少昊,以及尧舜之上,毫无疑问已经能得到帝的封号,而今天正是他得到这一名号的最后一天。 人族在轩辕之丘举行了盛大的典仪,除去人族之外,山海之中的一切山神都赶了过去,因为帝这个名字不是说轻而易举就能够得到的,自古以来得到这一个名号的,只有那么几位。 就如同神是因为足以跨越岁月的契约而成,帝也一样是天地的认可。 帝者,谛也。 言天荡然无心,忘于物我,公平通远,举事审谛,故谓之帝也。 这是需要整个天地所承认的名号。 庚辰有些遗憾没有能前往轩辕之丘亲自恭喜,但是如果他去了的话,那么这真灵恐怕会遭到更加糟糕的待遇,祂抬了抬头,看到昆仑山的前方出现了另外的几道身影。 其中为首的是昆仑之丘的山神陆吾。 陆吾看向那懵懂的真灵,面容沉静冰冷,道:“是他。” “西王母,你仍旧做了最好的选择。” 雍容女子目光平淡注视着祂。 陆吾神一挥手,背后有神将踏出,他们穿着墨色和银色装点的铠甲,行走的时候肃杀而沉闷,一左一右伸出手,要把这真灵带走,却在下一刻齐齐退后,手掌颤抖,庚辰收回手掌,这位曾经击败无支祁的神将嗓音温和: “你们退下。” “这里是昆仑山,我来送……带他上去。” 陆吾平淡看着这位昆仑武力第一的神将,道: “西王母,这是你的意思吗?” “执掌昆仑秩序的你,也要为私情来做这样的事情?” 西王母沉默了下,道:“庚辰,退后。” “娘娘……” “退后。” 庚辰张了张口,最后只能道了一声领命,把自己的手掌拿走,往后退了两步,而后那两名连面容都笼罩在甲面里的神将上前,一左一右按在了还在看着人间的真灵,祂们力量巨大无比,几乎一下将渊的手臂反折,而后手掌锁住了他的脖子,重重往下一压。 没有先前庚辰手掌的亲切温和。 这两位神将的手掌覆盖在了冰冷的金属下面,渊只觉得如同寒霜一样地刺骨,仿佛直入魂魄之中,扭送着他,就像是最为卑贱的战俘努力,或者死囚,这几乎是在故意地折辱。 庚辰温和的眼底爆发一股怒意,踏前一步,背后龙形气机溢散,却迎面撞上昆仑之丘的陆吾,被冲散了气势,陆吾眼眸微敛,道:“带回昆仑山,灭去真灵,归于天地,以儆效尤。” “秩序,必须是铁律。” 渊被带着踉跄着往上走,他完全没有办法再看向那灿烂而美好的人间,最后祂们让他跪在地上,要在昆山上粉碎他的真灵,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底突然生出一种不甘心,剧烈挣扎着想要抬头。 两名神将突然察觉到不对。 这一名凡人明明没有什么修为,但是他的魂灵居然凝实地可怕。 哪怕是神,想要压迫人低下头,居然如此艰难。 渊咬着牙昂首怒视着要诛杀他的诸神,看到了昆仑山周围气势肃杀而冰冷的诸多神将,除去了西王母和庚辰,他从这些神将眼底只能看到一种冰冷的漠然。 陆吾神眼眸微敛,仿佛天地压了下来。 渊重重跪倒在地,而两名神将似乎是生怕这个人族还要挣扎,一左一右,两只脚重重踩在他的脊背上,真灵发出细碎连绵的声响,而后取出了神界的刑器,要将他的真灵粉碎。 渊仍旧不甘心地挣扎着。 他仿佛浑身上下都在用力,但是却完全没办法撼动发力的神将,最后只能模样狼狈而丑陋地仰起头,看向远处。 而后他看到了人间。 真美啊…… 神色登时柔和下来,而神灵发动神兵,准备要施展刑罚,而在这个时候,突然有暴烈的声音出现,鲜血溢散,但是那不是真灵的碎片,而是来自于身前那高大的神将,神将腹部被一根铁钎直接洞穿,整个身躯被钉在了昆仑的石壁上。 在下面不远处,一名高大的男子站在那里,他的黑发垂落在肩膀,有两缕编出了小辫垂落在前面,里面系着金色的丝线,他的神色安宁而威严,他穿着庄重的王服,身上有着百族臣服的纹饰。 站在那里,仿佛被天下簇拥的,人间界的帝王。 “禹?!” 陆吾眼底浮现一丝震怒。 “禹王?!”神将之中有执戟者后退一步,眼底慌乱。 “他不是应该在轩辕之丘吗?!”有神低语。 本应该在轩辕之丘的帝,却出现在了昆仑山之下,而且主动动手暴起杀神,这无疑代表着和神的交恶,至少,至少他不可能在得到天地的认可,渊茫然地看着那被阻拦起来的男子,不知为何,有种熟悉感。 禹轻声道:“找到你了。” 就像是打了个招呼。 然后他伸出手,一把将那威严的王服用力撕下来,露出了朴素的衣着。 拔出了剑。 他迎着昆仑神将们,主动狂奔着手中的战剑,口中爆发出了愤怒的吼叫,气势几乎要将整座昆仑山都压倒,一个人,就像是击鼓进军的军队,那些昆仑的神将们也齐齐唤出兵刃,从上往下,如同黑色的海洋,要将那个男人压倒下去。 兵器碰撞的声音刺耳无比,而禹只是在瞬间就被淹没。 而庚辰闭上双目,绝不出手。 其余在轩辕之丘的神灵赶到的时候,见到的是倒下的神将们,还躺倒在地上低声呻吟,血液将白玉般的台阶染成了刺目的颜色,肃杀而冰冷,有血染之后的脚印一步一步走上去。 陆吾抬手握着一把长柄的兵器,一手控制住那弱小的真灵。 正面拦住自山下浴血而战的那人。 最后两把兵器裹挟雄浑的神力重重地击打在一起,不知道碰撞了多少次,伴随着刺目的声音,从神代最初传承下来的曳影剑被陆吾打断,而陆吾却瞳孔微微收缩,那男人右手握剑,左手握住断剑的剑刃,直接捅穿了陆吾的腹部。 而后松开了剑刃,手掌和肩膀鲜血淋漓,将陆吾逼开。 右手握剑,左手将那真灵护住。 渊的真灵已经在人间洗练了十年,过往的记忆早已经烟消云散,连脑海中印象最深刻的人都已经不再记得,但是此刻不知为何,却有种鼻子发酸的感觉。 这一战后。 禹王被剥夺帝的称号。 再也不和黄帝,少昊,颛顼,尧,舜并列。 即便是他驱逐了洪水和共工,建造帝台,铸造了九鼎,最终也不入三皇,不归于五帝。 而在这时候,真灵看着那个从轩辕之丘狂奔而出的男人浑身浴血,而后者只是伸出大手按在他头顶,咧嘴一笑。 “哟,渊!” 他说:“我来救你了!” ps:五帝有很多种说法,这一次取用五帝为,黄帝轩辕,凤凰崇拜起源的少昊,绝地天通颛顼,尧,舜 ps:今日第一更…………感谢夜宵也疯狂万赏 第二百九十三章 赌约(感谢丨麻雀丨万赏) 以伤换伤逼退了陆吾。 禹最后带着渊离开了昆仑山,而一直到最后,西王母和庚辰都没有出手,任由浑身浴血的禹王和真灵渊离去,而陆吾神手掌按着腹部的伤口,面色苍白,虽然没有真的被绞杀,但是也受了不算轻的伤。 没有余力再出手把那禹王留下。 禹带着渊一路急行,最后因为伤势的影响力竭,不得不止步。 而这个时候他左右环顾了下,才发现这里居然是崇吾山的东面,再往前面一段路,就是埋葬渊的地方,禹自己带着渊,不知不觉地就到了这个地方,稍微处理了下伤口,看到渊仍旧懵懂茫然。 渊看着熟悉却又不知为什么记不起来的男人,迟疑道: “你是谁?” “我们是不是见过……” 禹怔住,旋即放声大笑,伸出手重重在渊头顶拍了下。 那么用力,拍得他脑袋都有些痛。 然后狠狠地揉了揉。 然后渊看到那个男人挤了挤眼睛,微笑着道: “你猜?” ……………… 最后渊还是没能猜得出,他的记忆消散太多了。 而禹看着那石碑后的墓葬,陷入沉思,然后指着那墓葬,认真问道: “渊,要不然你试着跳进去看看。” “没准儿还能爬出来呢?” 那懵懂的真灵茫然。 禹失笑摇头,随手把那一柄古剑扔在地上,背靠着石碑坐下来,从腰侧摘下一个酒囊,仰起脖子大口喝酒,然后把酒囊扔给那真灵,示意他也喝一口,渊迟疑了下,仰脖喝了口,给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禹哈哈大笑。 接过了酒囊,伸手拍着渊的后背给他顺气。 最后他的眼角微垂下来,嘴角微笑着轻声道: “没想到还能和你喝酒。” “不亏了,不亏了。” 他仰起脖子想要再喝一口,却发现酒囊里面早就已经空了,最后无奈一笑,把酒囊随手扔在地上,看到前方,气度雍容的西王母已经等在了那里,禹拍了拍旁边渊的肩膀,道:“去,让她把你送走。” 西王母挑了挑眉,嗓音雍容:“你不怕我对他做什么?” 禹笑地从容而安静,像是俯瞰天下的猛虎,他就那么坐在地上,靠着墓碑,那柄曳影剑就斜放在身边,眼睛明亮而安静,哪怕一身朴素的衣服,浴血同样有着一种沉静而令人臣服的气度,笑道: “你既然会过来,那么就证明,你不会这样做。” 西王母深深看了他一眼,道:“禹……你好自为之。” 她招了招手,渊不受控制地走过去。 而禹也让他离开。 渊一步步离开,而禹靠着石碑,编好的黑发散落开来,把他面容遮住。 这懵懂的真灵回过头来,望着靠坐着墓碑的男人,胸膛中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沸腾,他突然做出了这种几乎空白的真灵所绝不会做的事情,开口喊道:“禹,你是禹对吗?!” 禹垂下的头猛地抬起。 在前面,那边失去记忆的陶匠挥舞手掌,道: “我听到他们这样叫你。” “我们还会再见面?” 他大声地道:“到时候,我的酒量会很好很好。” “我们一起喝酒!” 禹怔住,他突然哈哈大笑道: “放心,到时候,肯定把你喝趴下!” 渊重重挥了挥手,离去。 西王母没有把他带回昆仑,之前的行为是因为维持诸神的平和,也是为了让那最年幼的天女出来,此刻禹王和陆吾神以伤换伤,关系变得僵硬地很,也就没有再这样做的必要。 而禹的意思是,希望她能够遮掩渊的痕迹,最好能够让他的真灵短暂离开人间,渊低下头,看着逐渐变得渺小远去的人间风景,深深地看着,然后他回过头询问西王母,道:“我会去哪里?” 西王母道:“会去哪里?不知道……” “但是啊,人,你将要走的路会很难,相比起长生的苦,不断轮回的痛苦会更加地剧烈绵长,可能一辈子都会留在对过去的遗憾和追悔之中,即便这样,你也要去吗?” 渊茫然,他想了想,问道:“还可以看到这样的风景吗?” 西王母答道:“只要你想,你应该会一直看到。” 懵懂着的真灵微笑起来,道:“那我就不会后悔。” “能活着看到这些天,地,还有风景,已经很好了。” 西王母深深看了他一眼,道: “很好,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只是,我也很好奇,你以后会不会后悔。” “应该不会的。” …………………… 禹看着渊的真灵被带走,脸上的笑意缓缓消失。 直到一个东西贴到他的脸上,他才从那种木然着的表情里回过神来,转过头,是看上去仍旧还有几分少年气的契,他同样是天生神圣的人,当年一同外出的好友里,他们三个一直不变,眼睁睁看着渊自己变老。 契道:“酒,你需要这个?” 禹接过酒囊,仰起脖子大口灌酒。 契自顾自道:“你最好早些回轩辕之丘去,刚刚你一个人冲出去,早就违反了礼制,现在那边乱成一团,也就女娇能勉强控制住,但是你再在这儿呆着,她也拖不了太久。” “禹,禹?” “你在听吗?” 禹把酒囊里的烈酒一口气喝干,面容浮现醉意,张口吐出一口酒气,靠着石碑,契沉默了下,道:“你在想什么。” 禹道:“我想……我想啊,这或许,是我最后和渊见面了?” 他低垂眸子,道:“我答应了和他喝酒。” “也一定会违约了。” 契沉默了下,问道:“为什么这样说?” 禹王缓声道:“渊的真灵,必须要天下大乱才会出现。可我是天下人族的领袖,我的治下,必须,也必定人族兴盛,绝无灾祸,而这样的时代,渊是绝不可能转世的,所以这一场酒,无论如何,我也只能违约了。” “而且,我们也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契沉默了下,看着那边安静的禹,道:“你在想什么?” 禹王呢喃道:“我在想,今日我去救我的朋友,为什么要顾及到神?为什么,违反了神灵的规则,就必须要接受天神的惩罚?”他伸出手,似乎要把太阳握住一样,道:“我们为什么,一定要生活在神灵之下呢?” 契道:“因为自三皇五帝开始,人和神就存在了契约。” “这样的契约一代一代传承下来,人祭祀神,神庇佑人,也规定了天地的秩序,而人族和众生,也因此而生活下来。” 他指着旁边一颗参天大树下的树苗,道: “人族就像是这一棵小树,山海界的风暴猛烈,独木难支,而这一棵巨木可以为它遮蔽风雨,因此可以自然生长。” 这是自然而然的解释,是延续三皇五帝开始人和神的契约。 禹沉默下来,契以为自己说服住了好友,而禹王看着那一棵大树,突然说出了在这个时代堪称最为离经叛道的一句话,他若有所思道: “但是,如果没有这一棵树在那儿碍事,这一株树苗,应该是能长得更大更茂盛的,不是吗?” 契心中震动,他压低了声音,道:“禹,你在说什么?” “你是醉了吗?” 禹道:“我只是说,有没有可能,人族也能靠着自己存续下去?” “不去依靠神,也不用听从神灵制定的规矩。” 契怔住了,他注视着禹的眼睛,他看到好友的双目里,似乎有什么以前没能看清楚的东西在跳跃着,在燃烧着,似乎要把这个世界烧尽。 他们往日在这世界行走的时候,曾经在篝火下交谈着,他们谈论古代的三皇。谈论轩辕皇帝的功绩,谈论颛顼帝的绝地天通……那个时候,禹说自己要立下不逊色于这些帝王的功绩,当时只是觉得在开玩笑,但是现在,那双目中的火焰远比天空的大日还要炽烈。 契不敢置信,道:“你想要人族抛弃神灵,自己去成长?” “人这一方背弃三皇五帝时一直制定的契约。” “你有想过背弃契约的人会承受什么吗?禹,你不要乱来……” 禹笑道:“我知道。” “你放心,我知道地很清楚。” 正在这个时候,他们都听到了细碎的声音在靠近,两人的声音顿了顿,契从袖袍下面取出了一柄断剑,递过去,道:“曳影的剑身,我刚刚替你取回来了,去找祝融氏族的人,还能重铸,只是要小心使用。” “再经历大战的话,就会折断的。” “你也是够大胆的,一个人冲到昆仑去了。” 禹王得意地笑道:“那是,我走遍天下,你看我什么时候怕过?” 契看着自得吹嘘的禹,微笑不言。 想了想,后退一步。 禹王听到一声清脆悦耳,却又饶有趣味般拉长声调的哦,身躯僵硬,一点一点转过头,看到眼眸清丽,黑发垂落的巫女娇,头皮微麻,干笑着道:“……女,女娇,你什么时候来的?” “怕什么?禹,你不是什么都不怕吗?” “没,没有啊。” “我没说过这样的话……” 契微笑着看着女娇和禹,转眸看着那石碑,看着旁边的两棵树,想到了禹和自己说的话,心潮涌动,而后看到禹朝着自己眨了眨眼,无奈失笑。 罢了。 应该只是一时的胡思乱想。 …………………… 他是这样想着的。 而卫渊所看到的画面陡然间变得支离破碎,一直到百年之后的岁月。 这一次,契独自一人来到了墓碑前。 他失去了往日的懒散和温和,满脸的苍然,坐在石碑前,把第二次断裂的曳影剑铮地倒插在了石碑前,用酒囊里的酒洒落剑锋,落在了石碑上,轻声道:“渊,禹说他怕会失约……” “这样,应该不是失约了。” “我们好好喝一次。” “说起来,禹说的那个,纯粹由人主导的国,诞生了。” “礼仪之大,故称夏,一点都不好听,叫商多好。” 契用酒囊碰触剑脊和石碑,一个人喝酒。 他离去的时候,没有把曳影剑带走,只是醉醺醺地道: “等着……有朝一日,如果你创造的国度走偏了的话,我的子嗣后裔,会重新把人的国度引导向正轨。” 他看着往日那一大一小两棵树木,想到了当年禹所说的话。 拔出剑来,将那一棵大树斩断,苍凉大笑,转身离去。 最终,卫渊眼前的画面尽数消散,沉稳而双目燃烧着野性的禹;虽能避开一切危机,却最终寂寥一人的契,伴随涂山和青丘离开人间的女娇,一切尽数离去,最终只剩下了那石碑,和一柄断裂的古剑。 风吹而过,那柄古剑铮铮低鸣着,似乎是在诉说过往。 最终鲜活的人和过去,都已经消散成灰尘。 他曾经最早离去,却也最后抵达了这里,卫渊沉默失神,最初踏出第一步的禹,伴随着他的雄心壮志都离去了,而神灵依旧存在,依旧在,但是,这是否是无意义的? 卫渊下意识伸出手,握住了那柄剑。 有光尘自上逸散出来,而后猛地扩散,雾气,星光所化作的阵法汹涌着朝着四面八方拍开,驳兽惊慌失措,发出如同战鼓的叫声,眼前的画面模糊,而后陡然变得清晰起来。 眼前大片大片的苍翠。 当年那一株瘦弱的小树苗是一株榕树,垂落的树枝落在了地面上,生长出根芽,最终变化做了无比繁盛的,占据了整个崇吾山东方的森林,而当年的树苗,也已经生长得无比粗壮,曾经需要别人遮风挡雨的树苗,已经能够为卫渊遮阴。 风吹而过,叶鸣声音如同浪涛一样壮阔。 那是最初的人和英雄们的故事,在遥远的过去,年轻人们看遍了这个世界,然后把对神治的不喜埋藏在心里,把那被称作野心的火焰咬在牙齿里,最终猛地喷发出去,要与整个世界为敌,最终连世界都被斩断。 卫渊微怔,他恍惚间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转过头来。 他的背后啊…… 已空无一人。 ps:今日第二更…………四千字。 感谢丨麻雀丨万赏,谢谢~ 第二百九十四章 我挖我自己的墓这不叫盗(感谢Y0书25000起点币) 当年孤木,今已成林啊。 卫渊怔怔看着眼前这浩瀚壮阔的一幕,许久后,他轻声道: “禹,你赢了啊。” 他看着石碑和那柄剑,石碑上的字迹被几千年的风吹过,早已经有些模糊了,而那柄在黄帝轩辕和颛顼帝的时代出现的名剑,折断之后,失去了灵性,剑刃上都覆盖了斑斑的锈迹,仿佛岁月已逝,连名剑的剑魂都已追随者主人赶赴那早已过去的时代。 他一下盘坐在地,伸出手以神通将粮食化作了气味浓烈的烈酒。 古代的人族曾经以此来祭祀祖先,在部族的最中心,用枯枝和落叶堆积起来,点燃篝火,围绕着火焰起舞,烈酒的香气会在整个部族里弥漫,他独自一人,举起酒来,面对着断剑和石碑。 眸子微敛,仿佛看到了靠着石碑独自饮酒的禹。 看到了曾经独自前来大醉一场的契。 禹靠着石碑仰脖饮酒。 契盘坐在地,且醉低吟。 渊沉默,将这粗粝的烈酒仰脖灌下。 他道:“且饮酒。” 烈酒入喉,味道激烈,渊忍不住都剧烈咳嗽起来,但是仍旧一口酒喝完,他吐出一口浓烈的酒气,低下头,看到前面只有石碑上磨损的文字,耳畔听到了的是自己的呼吸和风吹过剑身时候,发出的清越鸣啸。 许久后,他叹道:“至少,算是喝了一场酒……” “虽然迟了点,但是好在不算是失约。” …………………… 失神许久。 卫渊拍了拍衣服,站起身来,看着自己的墓,心里的感觉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古怪复杂,尤其是墓里面还躺着一个自己,这感觉就更古怪了,摇了摇头,略带一丝玩笑般道: “禹啊,我说下一次见面酒量变大,能喝的过你。” “看来这一次喝酒我算是第一了。” 他把曳影剑握在手里打量,决定把这一柄剑带走,给女娇送过去。 只是不知道,在当初禹上昆仑之后的一百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最后居然是契把禹的剑送来……曳影剑被祝融部重铸的话,一般的战斗不可能会将它击碎,更何况连灵性都流逝。 而那一次禹王没有来。 契把酒浇在剑上,说这样的话,就算是禹没有失约。 禹到底遇到了什么…… 女娇或许会知道,但是卫渊莫名觉得,这种事情,女娇不会告诉自己。 至少现在不会。 他伸出手,像是告别一样拍了拍自己的墓碑。 而后动作一下顿住,视线落在了石碑后的墓穴,感觉到了一股古怪且熟悉的感觉,像是在照镜子,从这股墓葬里面,居然能感觉到一股奇异的波动。 卫渊突然想起了禹王当年说过的话。 要不然你跳下去? 难道说…… 驳兽环顾着周围壮阔的幽深森林,有些失神。 它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过在崇吾山的东面,会是这样一片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的森林,空气中有树叶和水的气息,驳龙哪怕是化作了龙兽,也仍旧还有原本驳兽的习性,喜欢森林。 而后它看到卫渊起身注视着石碑,神色认真而宁静,落叶落在他的肩膀上,让他的神色有那种古代英雄们思索天地道理的沉厚与专注。 驳兽心中不由感慨唏嘘。 看到自己的墓,肯定心里很复杂。 啊呀,不过想起来这家伙好像是自己一头撞死的,心里也有些洋洋得意起来。 然后它看到卫渊转过头来,看向自己,眼神审视。 “驳……” 少年道人沉思,刷一下伸手指了指石碑后面,道: “你,把这墓给我挖开!” 驳龙:“…………” 嗯??! 啥玩意儿?!挖墓? 这你的墓啊! 驳龙目瞪口呆。 只觉得刚刚那种忧伤沉重的气氛一下碎了个稀烂。 它下意识喊出声来,道:“挖墓?” “你为什么不挖?” 卫渊沉思,然后认真回答道:“有点下不去手。” 你下不去手,我就能下得去手吗? 对了,你对自己的墓下不了手,对我肯定能下得了手。 所以,等我挖了你的墓,你就顺便把我烤了送给烛九阴么?! 驳龙似乎明白了什么,双目瞪大,发出一阵阵如同战鼓的鸣叫声,说什么也死活不肯去挖墓,卫渊伸出两根手指,道:“下一次给你吃烤肉。” 驳龙动作一顿。 卫渊伸出第二根手指。 “加双倍孜然粉。” …………………… 片刻后,已经初步化作龙形的驳龙成功将某人的棺材挖了出来。 一具石棺。 卫渊拍了拍石棺,心中腹诽,他还觉得,禹会不会给他整一具陶棺。 呵……还是石棺。 卫渊手掌按着石棺一侧,不见如何用力,棺材板就横飞出去,落在地上,然后卫渊往里面一看,心中发出果不其然的感慨低语,棺材里躺着一个人,看上去极为熟悉,却又有一丝陌生,那是脸上布满皱纹,白发苍苍的老者,嘴唇死死抿着,正是他自己,哪怕过去五千年时间,居然没有腐烂。 驳龙发出一声低鸣,步步往后。 卫渊捏了捏自己的手臂,感觉到那股子韧劲,嘴角抽了抽,开始认真反思自己。 东西果然不能乱吃啊…… 当年自己吃的食物里。 是不是有让肉身死后不腐不坏的东西? 毕竟要真有这东西,那吃了也看不出效果,想知道功能,还得死一死才行。 他屈指敲了敲自己不知道第几个上辈子的肉身,心中唏嘘,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想法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知道自己给埋在这里之后,心里总觉得瘆得慌,眼下这肉身不腐,与其仍旧埋在这儿,还不如当做化身。 把自己的魂魄转化进来是绝对不可能做的事情。 毕竟这前世的身体早已经死去了。 但是以这身躯容纳一缕意识,在山海界活动也是可以的。 毕竟,现在这一具山神之躯是神力所化,无时无刻不在消耗神力,如果重新执掌前世的肉身,那么活动时间就会变长,地煞七十二法里面也确实是有分身这种神通,不过仔细回忆一下,以前只是用来偷偷出门的时候,避开诸葛盯梢,这还是第一次用在这种事情上。 不过,当年到底吃了多少东西? 卫渊手掌摸索着下巴,在心里头默默数着。 有食之不惑的,有食之不蛊的,有食之不溺的,有食之不焚的。 还有能日行千里的,身轻如燕的,有食之善走的,有能极大增长目力的,有能力大无穷的,也有百毒不侵的…… 这么多东西叠加一块儿,相当于在凡人的体质上叠满了各类buff。 难怪当年明明是快要老死,而且没有修为的凡人,也能够一换一把驳兽给压服,而驳龙则是看着眼前,卫渊自己看着自己的尸体正在沉思,画面要多诡异有多诡异,背后的毛都要炸起来。 卫渊摇头自嘲一笑,伸出手,按在自己前世肉身的眉心。 而后,这本身就是以自身一缕意识诞生的山神之躯消散,如同流风一样进入了这死去尸体的灵台,而后嗓音平和,在驳龙耳边响起,道:“你先去周围护着,这里有阵法,不用担心。” 驳龙应了一声,步步后退,而显然是契所留下的阵法再度开启。 星光在雾气中游动,将这茂密的森林和墓葬遮掩起来。 驳龙看得目瞪口呆。 稍微思考,觉得多少做点功劳,于是把石棺重新合上,盖严实了。 然后才选择了一个地方,跑去休息。 但是卫渊没有想到,这被开启的大阵本来就没有第二次使用的打算,虽然重新启动,但是仍出现了一丝外泄,崇吾之山是西次三经群山之首,今日诸多山神来此集会,其中两位正在观赏美景,却远远看到了遥远处雾气涌动,星光流转,颇为壮观。 其中一位壮汉模样的山神道: “那边怎么了?好像是哪儿的地脉出问题了。” 一老翁醉醺醺地道:“这不必管。” “反正不是咱们的地方,天塌下来也是别人倒霉。” “最近人族出现了,开始祭祀我们,可算是有点好吃的了,来,再喝一点。” 壮汉迟疑道:“可我怎么觉得,那地方有些眼熟?” “眼熟,眼熟什么?哪儿眼熟?” 老翁一边迷糊着,一边儿抬眼看过去。 壮汉喝了口酒,突然发现旁边的山神不再说话,正要好奇开口,却看到那老翁山神先是满脸懵逼,然后手里的东西一抛,脸上五官都皱在一起,突地嚎声惨叫起来: “那,那儿是我的地方啊!” “禹王当年委托崇吾山主,山主再派我看着啊!” “完了,完了!” “是我家山头倒了大霉啊!” 祂惨叫着,匆匆忙忙下山了就往那边儿跑。 壮汉无言,灌了口酒,也大步跟着追了过去。 ……………… 与此同时,距离崇吾山不远的地方,曾经追击凤祀羽,而后逃离的黑袍众也同样发现了气机的变化,彼此对视,道:“目标可能就在那里,追!” “是!” 而在此时,卫渊双目缓缓闭合。 双手结印。 天罡三十六神通—— 胎化易形。 ps:今日第一更……三千字,缓冲章…感谢y0书币,谢谢~ 禹王和张老道的角色卡上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五千年后的诈尸.JPG(感谢丨麻雀丨万赏) 两位山神飞快地下了山,骑乘着一种巨大且圣洁的白牛,有四根角,白色的牛毛仿佛利剑,又像是蓑衣,在曾经的人间高原区域,这是被古代的人们所崇敬和信奉的神牛。 同样也是具备有强大力量的凶兽,两位山神轻声呼喝,这两头白色的凶兽脚下生出云气,飞快朝着异变发生的方向飞奔过去,那名壮汉转头看向老翁,道:“翼望,那里究竟有什么?” “让你这么着急?” 名为翼望的山翁心中焦急,哪怕是凶兽的速度已经很快,仍旧忍不住想要再快一些,听到同伴询问,面色迟疑,最终长叹了口气,道:“禹王当年将崇吾山东面的平原托付给山主。” “山主又把这件事情交给了我,我曾经问过他很多次,但是他都不肯回答我,直到千年之前,我完成了山主交付给我的一件事情,奉上好酒,趁着山主醉了之后问他,他才告诉了我。” 翼望深深吸了口气,轻声道: “那里……是一座坟墓。” ………………… 墓?! 壮汉略有惊愕,他想过很多种可能性,或许那里是什么洞天宝地,或许那里生长着什么千年难得一见的宝物,但是万万没有想到,那里居然是一个人的墓。 “谁的墓?” “不知道……” “但是既然是禹王亲自吩咐,那恐怕是很老之前的人了。” 翼望摇了摇头,回答,祂远远看到了被雾气弥漫笼罩着的大地,双腿夹了下座下的巨大白牛,让这凶兽放缓了速度,转头看向壮汉,道:“放慢速度,这地方阵法厉害,不过我毕竟看了那么久,多少知道点路。” “跟着我,别走散了。” 壮汉知道厉害,谨慎点头,驱赶凶兽往前。 ……………… 在另外一个方向,身穿黑袍的男子身轻如羽,就像是没有重量一样向前飞掠,很快就抵达了雾气弥漫的地方,站在一棵大树的树梢,双目冰冷,周围还有几人,背后有一头仿佛小山一样巨大的鸟兽。 似乎是一种雕类的神兽,但是头顶却生长出了角。 这是蛊雕,在羽民国也是极为凶悍的凶兽。 是唯独强大的氏族才会和其签订约定的异种。 “目标很有可能就在前面。” 男人低声道:“奉国主的命令,这一次,我们如果不能把她带回去。” “也就只好让她,永远不能回到羽民国了。” 众人沉默着点头。 前方虽然有着雾气和星光的阵法,但是羽民国的子民天生能堪破许多的阵法,在他们国度的国都里,有着一行文字,‘地之所载,六合之间,四海之内,照之以日月,经之以星辰,纪之以四时,要之以太岁’ 是曾经远行到彼端的人族英雄亲自所书写,作为羽民国的见证。 他们背后的羽翼展开,带着他们划入星辰和雾气当中。 这一次的阵法,只是真正大阵的残骸,重新被驱动起来,所以他们保持着足够的警惕心,居然都能够进入其中,而原本应该守候在这里的驳龙,因为这一座大阵而失去了一些警惕心,想到卫渊所承诺的美食。 挣扎片刻之后,越想肚子越饿,悄悄跑去狩猎凶兽虎豹填饱肚子。 于是山神翼望和来自羽民国的追兵就在中间碰到了一起。 ……………… “你们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翼望白眉掀起,看向前方笼罩着黑袍的男人。 祂看到后者身上穿着遮掩容貌的衣服,还带着锋利的刀剑,下意识地把这帮羽民国的人当做了让自己的山地出现巨变的元凶,脸上的表情相当地难看,敌意更是不加丝毫掩饰。 旁边名为三危的壮汉山神抬手抓起一柄沉重的兵器。 带着劲风指向前方。 黑袍男子原本见到两名山神,还打算缓和气氛,但是看到对方一见面就露出那种敌意,微微皱眉,突地想到,凤祀羽一直无法找到,会不会就是因为后者和神灵接触到了,所以被神灵保护起来。 他记起来。 在羽民国的神殿里,那是被上一代的大祭司称为一千年难得一遇的,天才般的祭师,也因此,他们被要求将凤祀羽强行带回去,或者诛杀,如果是凤祀羽的话,天然能分辨敌意和善意,在短时间内和神灵们交好,似乎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男子缓声道: “把人交出来……,你们把她藏在这里了,对?” 翼望还有些醉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皱了皱眉。 旁边的三危山神看了一眼老山翁,嘴唇无声开合。 他们想要把这儿埋着的那人挖走?! 老山翁嘴角一抽,心底里爆开来一股怒气。 这是不单单打算打破地脉,还打算直接把他的地盘给掀过来啊。 祂面色阴沉下来,道:“区区羽民,也敢在这里放肆?!” “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居然还敢说这种话?” 男子缓声道:“看来,是谈不拢了。” 翼望不再回答,落在地上,往旁边一拍,那一只白身四角的神牛身子一下变得巨大无比,仿佛一座山,而三危山神同样让自己的那一头坐骑变得巨大,赤红双目,散发出滔天的威势,锁定了那边的羽民。 黑袍男子双目冰冷,背后蛊雕长啸,振翅飞向天空。 而后,一团请青碧色的烈焰从蛊雕的背后砸落下来。 化作一只像是鹤一样的鸟,赤文青质白喙,散发磅礴的火焰。 那是一只毕方鸟。 毕方有族群在西山经所记载的地方生活,而在海外南经记录的区域则是毕方真正生活的地方,海外南经由火神祝融所执掌,而毕方鸟,是火神的侍从。 也正因为毕方鸟和蛊雕在,所以黑袍男子才不惧怕两名山神。 凶恶的烈焰,猛兽的嘶鸣和咆哮,让地动山摇,天地隐隐变色,而后,众人都没能注意到,在他们之间,有一座古朴的石棺,大半还埋藏在了土地里,石棺当中,卫渊双目微阖,胎化易形之法不断运转。 他自己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这一具躺了足足五千年的身体才终于能够随心活动。 哪怕这一具身体早已经僵死,气血仍旧开始重新流动,胎化易形,这是一门辅助性的神通,大成之后,可为人,可为木,能变异兽,能化神禽,能随意变化天地万物,可谓尽得周天变化之妙。 也是西游故事中书那些变化之术的起源。 当然,用来疏通气血堵塞,筋骨僵硬,关节炎什么的也是很好使的。 卫渊活动了下手腕,觉得总算是从那种僵死地跟石头一样的感觉里恢复过来了,突然听到有巨大的轰鸣声音顺着土地传过来,微微皱了皱眉,抬头看到,那石棺居然被驳龙给盖上了,嘴角抽了抽。 这家伙…… 不会把我重新入土为安了? 卫渊伸出右手,用力一下把石棺推开。 而这个时候,两头小山般的白色神牛昂首发出低沉的咆哮,开始了冲锋,天空中蛊雕振翅,翅膀投落下的阴影遮蔽土地,而火神的侍从毕方鸟掀起滔天的火焰。 一切仿佛是古代的神话时代重新来到了山海,蛮荒而粗狂,充斥着铁与火的味道,曾经的人类和百族就是在这样的时代,在兽吼和鸟唳里生存着,那是英雄和传说辈出的时代啊,山神忍不住这样回忆着。 而后,突然从土地里伸出一只手来,按在地上。 壮阔的咆哮声音瞬间死寂。 像是被手掌卡住脖子的鸡崽子。 凶兽们突然齐齐止步。 白色神牛的脚步抬起不再放下,尾巴直接不动了。冲锋下来的蛊雕一个折转,干脆利落直接升空。 一切死寂地叫人不安。 冀望眼角突然跳了跳。 他回忆起那一天崇吾山主醉酒后轻声地低语: “这里面,是一个人的坟墓。” 这,这是…… “声音好吵……” “把我都吵醒了。” 有人缓缓开口,只是伸出手按着地面。 不知道是否是他的动作太大,这石棺居然从里面开始碎裂,伴随着咔嚓咔嚓的声音,化作了齑粉飘散,充斥着古老苍然的气息,而在这仿佛历史遗留的风沙里,苍老的身影站起来,抬眸看向前方。 ??! 凶狠跋扈的毕方鸟突然发出一声仓惶的尖叫,化作烈焰,转身遁逃。 风声轻微,雾气大阵陡然扩散开来,石棺的齑粉落下,露出了那古老的衣物,羽民国人的瞳孔收缩,突然记起来在羽民国的神殿里,有记录禹王时期涂山会盟的画卷,那里的衣服就是眼前见到的这样。 那老迈的人类站在那里,身上的衣物都仿佛渗透了褪色的过往,苍古悠远,转眸看向老山翁和壮汉山神,缓缓思索,似乎因为躺了太久,他的声音沙哑,开口道: “冀望,三危……” “是你们啊,很久不见了啊。” 他声音顿了顿,缓和下来,道: “差不多。” “有快五千年了。” ps:今日第二更…………我这作息,在差不多十天之后,又加了一次更,不可遏制滑下来了,淦。 感谢丨麻雀丨万赏 第二百九十六章 远古时代的‘恐怖阴影\’(感谢I赵一笑I盟主) 苍老年迈的声音落下。 冀望和三危都怔住,然后不敢置信得看向前方,而身穿黑袍,背着兵器的三名羽民国精锐则是只觉得头皮发麻,五千年前,那是禹王召集九州山海的国度前往涂山会盟的年代,那是一个英雄和传说甚至于战胜神话的时代。 那个时代的人?! 居然活了这么久? 三人脑海中思绪涌动,同时做出了相同的决定。 速退! 不是对手! 背后羽翼展开,然后他们就发现,之前臣服于羽族的风,此刻居然不再流动,直接将他们的羽翼锁起来一样,根本不能在御风飞行,卫渊缓缓收回视线,他的山神印玺本来就是倾向于山风的那一类。 再加上天罡地煞法,这帮羽族人如果一开始用脚跑,可能他都不太好拦,御风的话,就根本不要想逃开了,只是卫渊看着玩了命一样仓惶逃离的毕方鸟,嘴角抽了抽。 你有必要这么害怕么?! 当年想用火烤熟你们祖先的又不是我。 不,那个好像是我。 可之后直接把你祖先的羽毛拔了,抱着生肉在那儿啃的也不是我啊。 你怕什么?! 我都没把你写到书里。 卫渊古怪收回视线,看向三名身穿黑袍的羽族,冀望仍旧还有些不敢置信眼前这个人,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怒气冲冲道:“渊……就这三个人想要刨你的坟,刚刚下手也够狠的。” 而那三名羽族的人也终于明白,因为双方巧合地出现在了同一个地点,弄错了最关键的部分,为首之人嗓音沙哑急促,道:“这是误会,我们没有想要对这位大人不敬。” “我们只是在追踪羽民国的一个叛徒。” “想要把她带回国中。” “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误会,我们可以补偿。” 冀望大怒,对方刚刚可不是这样的态度,下手也足够狠,完全冲着杀人去的,现在倒是说的好听。 羽民国,叛徒…… 卫渊若有所思,在羽族首领似乎看到一丝生存希望的时候,道: “你说的,是凤祀羽吗?” ??! 羽族首领瞳孔微微收缩,解释的话戛然而止。 只剩下骤然涌动起来的情绪。 而就在他被卫渊的话影响到,心绪激荡的时候,卫渊无声无息以道法神通影响对方,直接深入其魂魄,希望趁着机会,读取他提到凤祀羽后,羽族首领的第一反应。 羽族首领迅速反应过来,察觉到自己神魂被干扰。 他张了张口,惨笑两声,不给卫渊继续的机会,直接咬破嘴里的一个小囊,面目瞬间变得青紫,倒地死去,就连神魂都直接伴随着肉身一同凋亡,剩下两名黑袍男子几乎也是在同时死去。 这样的变化谁也没有想到。 卫渊本身的身体还有些僵死,更是反应不及。 等到他察觉不对的时候,对方已经服毒自杀。 他俯身检查了下三人的死状,打开了兜帽,看到下面的脸上满是伤疤,根本看不清楚原本长什么模样,显然是专门训练出来的死士,而从之前的行动来看,羽民国对凤祀羽几乎是抱着必杀的心态。 卫渊刚刚从那名首领的神魂表层读取到了一些东西。 新任国主。 以及,羽民国最出色的年轻祭师,被誉为下一代羽民国大宗主的天才。 卫渊脑海中闪过了这位首领的记忆。 那是背后羽翼展开,蒙着一层金色微光的少女,身上穿着如火色的衣物,蒙着一层薄薄的面纱,庄严而温和,令人心中生畏。 卫渊沉默了下,有些不大确信。 这真的是凤祀羽? 不过,祭师是为了神明而存在的,海外南经所记载的地域不如西山经大,真正有资格让羽民国都聚过信奉的神灵,只有一位。 卫渊眼眸微敛,心中缓缓低语。 火神, 祝融。 …………………… “居然自杀了,死士?羽民国什么时候搞这个玩意儿了?” “那不是少昊的臣子吗?” 冀望看着自尽的三名羽族有些感慨。 卫渊道:“帝少昊以百鸟做官,凤凰为丞相,猛禽则是军队,这应该是羽族的鹰扬卫。” 老山翁看向卫渊,迟疑道:“真的是你?” 卫渊道:“如假包换。” 山翁冀望不知道这个后世的成语,咕哝着道: “包换,我去哪儿换一个?” 祂摇了摇头,压下心中的感慨,脸上浮现出笑意,感慨道:“不过,你居然还能再活过来,难道说当年你就没死,只是受了伤得修养?真是让人不敢相信啊。” 三危大笑道:“你在说什么,怎么可能会有伤得睡五千年这么久?” “我看啊,是有什么奇遇。” “搞不好是禹王的准备,这才让你复苏过来。” “哈哈哈,也是,那毕竟是禹王,做出什么事情都有可能。” “不过无论如何,你醒过来,这也是大好事!” “对,好事好事,值得庆祝!” 两位山神连连恭贺,满脸的笑意,无论语气还是神态,都不会有人怀疑祂们的诚恳,当然,前提是没有看到祂们的动作。 那惯常慈眉善目对人的老山神步步后退双臂展开,竭尽全力,把自家白牛给挡在身后,三危山神右脚不断往后踹,想要把自家神牛给踹回崇吾山,额头冒出冷汗,不知道是想到了自家山后的异果林,还是说种在山腹之中的药材。 冀望山神干笑: “哈,哈哈,是好事,好事啊!” 三危山神擦汗: “就,就是,得告诉大家伙儿,渊都回来了,把自家神兽藏好……” “啊不,我是说,得好好欢迎欢迎你。” 卫渊:“…………” 他忍不住失笑,然后道:“放心。” 他这一具身体还是老人的状态,所以声音苍老宽厚,拈起一缕白发,叹息道:“我现在不会再去你们山上找肉了,当年还年轻,不懂事。” “现在都老成这样了,也没有那么多精力。” “禹,契,还有女娇也都不在,当年的事情,毕竟也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他感慨着叹息,冀望和三危看了看现在老态龙钟的渊。 突然才察觉到,对方和自己并不同,不是山中之灵,会老,会死,性情也会发生变化,那种警惕心也逐渐消散下来,回忆起来,当初那又恨又爱鸡飞狗跳的日子,也毕竟是五千年前的事情了。 冀望叹道:“也是。” “你也老了。” “禹也不在了,也没法再抓妖兽了。” 卫渊笑道:“当然,如果你们愿意给我一头,我还是很乐意的。” 冀望连忙摇头,道:“这个绝不可能。” ……………… 两名山神和卫渊寒暄了片刻,冀望抚须道:“我还以为我这山出了什么毛病,原来是你醒过来了,这就好,至少对于崇吾山主也能够有个交代,对了,渊,崇吾山那里正有山神集会,你要不要也去看看?” 卫渊想了想,摇头道:“下次。” 冀望有些遗憾,点了点头,道:“那么,过一段时间,崇吾山应当还有一次集会,到时候整个西次三经的所有山神都会去,你如果有空闲的话,就去看看。” 卫渊点了点头。 两位山神还得要回去向崇吾山主禀报。 骑乘上两头白牛,匆匆离去,原本这白色神牛下来的时候,还得要催促,可离开这里的时候都不必再呼喊,迈开腿脚,驾驭腾云,云气翻滚,狂奔也似地远去了。 卫渊收回视线了,想了想,还是以地动之法在这里挖出了三个墓穴。 让那三名羽族入土为安。 而后,等待驳兽回来之后,先是返回了朝歌城外,让自己的肉身盘坐在了山腹之中,以地脉温养僵硬的肉体,这才离开了山海界,他感受了一下,自己前世的肉身确实不弱。 但是也没多强大。 不加持神力的话,在远古的眼光里还是个凡人的程度。 至于僵尸……这一类奇异的生灵,都是要在至阴之地才有可能变化出现,崇吾之山乃西次三经诸多山神之首,而东乃至阳,禹王直接把他埋在了崇吾山东方这种方位,完全不打算让他有一丝一毫诈尸的可能性。 况且,连凡人的剑都能辟邪,眼下是禹王的佩剑直接镇在那里,剑锋上还有昆仑天神的血,尸变是不可能尸变的,只有躺在石棺里老老实实睡着才能维持住体面这样。 卫渊几乎怀疑,自己的肉身一旦尸变,曳影剑直接会把邪气搅散。 让他体会一下什么叫做兄长的铁拳。 毕竟,在禹他们眼中。 尸变后的渊,和那个真灵,已经不再是一个人。 那只是他的身体重新诞生了蛮荒般的灵智。 或许,这就是无支祁看向相柳残魂,以及烛九阴看向现在的鼓的想法……卫渊突然觉得,自己能够稍微理解全力将相柳残魂击碎的无支祁,以及希望自己能够诛杀鼓的烛九阴了,理解他们心里的想法。 他真正的目的本就是从烛九阴处打探口风。 现在已经和烛九阴达成了契约。 接下来自然需要将鼓击杀,而在这之前,卫渊去了一趟青丘国。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会笑着称呼他为将军的老狐狸,今天并没有在青丘国前看守同道,取而代之的则是另外一名中年男人,宽袍缓带,很有一种古代儒生的气度,看到卫渊怔了下,而后很客气地点了点头,之后由年轻的狐族将卫渊带到了女娇的住所。 仍旧还是在那偏离大部分青丘国建筑的地方。 狐女把卫渊带进去等着,然后去后面寻找女娇。 卫渊盘坐在桌前,慢慢喝茶。 过了一会儿听到了脚步声音。 人还没有走出来,就有笑吟吟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我道是谁呢,这不是太平道次天师,始皇帝执戟郎,人间界的大忙人,卫渊卫馆主么,也不知道今儿个到底是吹得什么风,怎么把您老人家给吹来了,我这小小的青丘国,可真是蓬荜生辉呢。” 女娇笑吟吟走出来。 卫渊嘴角抽了抽。 手臂一阵,袖袍哗一下震开在旁,一身浅色衣物,玉簪束发的女娇坐在他前面,笑容温柔。 禹,保佑我。 卫渊手掌握拳,抵着下巴咳嗽了下,道: “当然是来看望巫女娇你了。” 女娇笑意玩味:“哦?看我……” “真的么?” 卫渊干脆利落从背后取下了一个木盒,放在桌上,往前推了推,道: “礼物。” 女娇怔了下,然后忍不住笑起来,似乎是真的被卫渊逗笑了,笑得停不下来,一只手捂着肚子,道:“噗,哈哈……你啊你,还真的去找了?” “不会是来糊弄我的……” 她一边笑着一边打开了木匣,然后看到了那柄古朴的,锈迹斑斑的断剑。 手掌动作一下停住。 “曳影……” ps:今日第一更………三千六百字,感谢i赵一笑i盟主,谢谢~ 很显然,作息开始崩了,捂脸…………发完这一更,继续码字,尽量赶在十二点左右码完第二章发出来,然后早睡。 第二百九十七章 曳影(感谢喜欢看书的小绘梨衣九万起点币) 在色泽偏深泛黄的木匣里,垫着黑色的绒布,那柄曾经在古代拥有极为显赫传奇的名剑就平静地放在里面,剑身断裂,刃口上已经有了斑斑的锈迹,几乎像是年迈的老人。 女娇手掌微颤了下,然后很快恢复了应有的沉静,手指轻轻拂过剑身,沉默许久,道: “你回去了啊。” “看来,苏玉儿身上的秘密,你看出来了。” 她轻声开口。 卫渊嗯了一声,道:“和帝辛有关,从人间前往山海界的契机。” 他第一次前往青丘国之后,女娇就让苏玉儿,胡玫,苏烟儿三名狐女进入人间,而后机缘巧合之下,他和苏玉儿让商代青铜古器发生了第一次共鸣,这才有了山海界的机遇。 现在看来,这些似乎都和女娇有关。 女娇轻轻抚摸着曳影剑,最后把这一把失去灵性的名剑放在匣子里,把匣子盖上,似乎已经平复了心中的波澜,脸上恢复了平静,笑吟吟道:“不错嘛,挺聪明的,这么快就发现了。” “那么……” 女娇眼睛眨了眨,身子稍微往前,双手搭着支撑着下巴,道: “去昆仑了吗?” 卫渊喝茶的动作顿了顿。 眼观鼻,鼻观心,手掌握拳抵着下巴,咳嗽了下: “咳咳,啊,这个……” “嗯,稍微去了下。” 女娇的声音拉长,满是戏谑道:“哦~” “稍微啊……” 卫渊嘴角抽了抽。 觉得比刀剑逼着脖子都来得难熬,而且莫名地熟悉。 区别只是当年排排坐着三个人,现在变成一个了。 禹,我该怎么做…… 看到卫渊的模样,女娇忍不住笑出声来,稍往后靠了靠,摇头道:“算了算了,不玩了,看来你和珏的事情,已经开窍了,难得。” 卫渊道:“我和珏,现在还只是朋友……” “朋友?” 女娇挑了挑眉,道:“那么找一位狐女相处一下怎么样?” 卫渊干脆利落道:“不要。” “嘁……” 女娇略有遗憾的摇了摇头,捧着剑匣子,道:“难得来一次,就在这里吃了饭再走,我吩咐狐族的小家伙们给你准备一下。”她随手拈了一枚法令发出,慢慢喝茶,很快就有狐族的侍女和侍卫们端来了案几和鼎器。 青丘国的美食,现在吃起来也还别有一番滋味。 当然,鸡肉类占据的比重比较大。 卫渊筷子夹起一块鲜嫩的,带着鸡皮的鸡肉放在米饭上,然后用汤勺舀着金黄透明的鸡汤,轻轻倒在米饭上,让汤汁能够浸泡到每一个缝隙,又夹了两块改十字刀的香菇,经过长时间的炖煮,鸡肉韧而鲜嫩,一点都不老,香菇更是一绝。 这是那种香菇干泡发的,更能吸收汤汁,炖得功夫足够,味道鲜美至极,比起鸡肉都来得好吃。 勺子舀上七成米饭,一块鸡肉一块香菇,还有一分的汤汁,一大口全部吃下去。 喝到嘴里先是一股鲜味,然后是浓郁的肉香,口感浓郁诱人,卫渊动作如飞,一点都停不下来。 女娇却不吃,只是笑吟吟看着卫渊大快朵颐。 “味道怎么样?” 卫渊竖起大拇指:“绝了!” 白发女子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似乎有些遗憾,道:“可惜了,上次是珏,这次是你,你们要是一起来多好,说起来,我,契,还有禹,我们当年可想方设法想要让你找到能和你婚配的女子,做了很多努力,却都没用,也不知你当时脑子里是不是只有陶器。” 卫渊愣了下,道:“有吗?” “怎么没有。” 女娇笑眯眯道:“玉儿就先不提了,你觉得为什么我要把苏家和胡家的女儿都送到人间,还住在你旁边?况且……当年女儿国的时候,那位将军,不也很好看么?” 卫渊怔住,回忆起当年那眉宇飞扬的英武女子,道: “……夸霖啊。” “是。” “你们当初相处得不是很愉快么?” 女娇回忆道:“当初在海外,你和禹两个人非要去女子国南面的常羊山,看轩辕帝和刑天战斗的地方,说是要积累素材写山海经。我和契都没拉得住你们,结果你们在山海经里也写了,对?” “刑天明明被斩首,可还是能有一战之力,舞干戚而动。” “那一次你们去得有多兴高采烈,回来得就有多鬼哭狼嚎的。” “禹和刑天战了一次,回来都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当时候要不是夸霖把你背回来,你可能就交代在那里了。” 卫渊感觉到女娇的视线,咳了声,低下头老老实实扒饭,咕哝道: “这不能怪我……禹说难得遇到轩辕帝的对手。” “铁了心非要拉着刑天打一架,巫女娇你觉得我能拖得住他?” 他声音顿了顿,缓和了下,道: “不过夸霖……确实,我欠她一条命。” 女娇道:“是啊……如果夸霖不是夸娥氏的女儿,哪怕禹在前面拖住刑天,你们两个也是跑不掉的,夸娥氏,夸父氏,他们和刑天曾经有很密切的关系,而你们当初在林地里迷失了足足七天时间,才找到了路。” “好像是你能分辨出食物和药材,才活了下来。” “那之后,夸霖本就想要把你留下的。” 卫渊嘴角一抽,想到了当年差一点被人绑在被子里扛入洞房的模样,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看着眼前凤眼敛着,笑意温柔和煦的白发女子,脸上神色微僵,道:“……这件事情,是巫女娇你做的?” “当然不是,这是夸霖自己的决定。” 女娇摇了摇头,然后温柔笑道: “我只是在夸霖将军犹豫不决的时候,和她说。” “你吃了崇吾山的果子。” ??! “咳咳咳……” 卫渊差一点被米饭给呛死,抬手重重拍着胸膛,看到前面女娇一手托腮笑眯眯看着自己,一时间望天无语,咬牙切齿,道:“我说她怎么突然把我给捆了。” 女娇无奈摇头,脸色古怪道:“我们也没有想到,只是一句玩笑话,想要让你们关系更近一点,她居然直接快进到最后一步,一口气把你绑走了,海外之国,真的一点礼数都没有,按照常理,她应该和我涂山部彼此交换信物才行。” “当时我们本来打算把你带出来。” “不过,想一想,也或许是好事。” “……毕竟,你那个时候年纪不算小了。” “哪怕是吃了很多的奇珍异兽,还能够跟着我们跨越山海,但是总不能一直这样,在那个时代,山海不平,大家都觉得你也应该成家立业,至少我们也觉得,你奔波了一辈子,得有个能安稳下来的地方。” “夸霖和你关系不错,既然有意,那也是一个很好的归宿了。” “山海隐秘,无尽的危险,哪怕禹对上刑天的残躯也要重伤,这一次你能活下来,下一次呢?下下次呢?我不想赌……” “这件事情禹也同意了。” 卫渊道:“契呢……他总不会也同意了?” 女娇温柔道:“我把他捆了。” 卫渊:“…………” “您继续。” 女娇玩笑道:“是不是有点太封建大家长了?” 卫渊道: “那个时代,我明白你们的苦衷……” “那你怎么会改变主意的?” 女娇迟疑了下,眨了眨眼睛,笑吟吟道:“你猜?” 卫渊:“…………” “你和大禹,到底谁学谁的?” 女娇笑眯眯不说话,却下意识地想起了以前的事情——那时候的女子国国都里,满头白发还是墨色的巫女咬着嘴唇,倚靠着兽车,正在挣扎着心里面的抉择—— 是把同伴留在这里,安全一生,还是遵照那陶匠的想法,哪怕会有生死危险也一起出发。 而禹躺在兽车顶盖上,仰头望着星空,嘴里咬着一根柳叶。 两个人都陷入挣扎抉择当中。 而其实也已经有了最后的抉择。 然后,被麻绳捆成了粽子的契一扭一扭地从兽车后面探出头来,满脸淡然的少年术士吐出嘴里的棉布,看了看沉思的禹,然后转头看向女娇,风轻云淡地对皱着眉头的巫女道了一句—— ‘没了渊,一路上你要吃禹做的东西么?’ 这成为了打破平衡的最后一根稻草。 于是禹大笑着从兽车上跳了下来,把好友从洞房里又捆了出来,对方绑了他这边的人,他在把渊绑回来,在女儿国,这合情合法合理,之后一路狂奔着离开了女子国,卫渊回忆起过去的事情,低声道: “夸霖啊……可惜了,当时我最后也没能道谢,就不告而别。” 女娇摇了摇头,道: “不,当时你根本没想这件事情。” “你当时满脑子只有陶器和做饭。” 卫渊:“…………” ……………… 这一顿饭,女娇没有吃了几口,只是看着卫渊大快朵颐。 甚至于把最后的米饭都扒拉下来,直接倒在了盛菜的盘子里,把汤汁都吸收干净了,这才把几乎像是变成琥珀色的米饭全部吃完,一点都没有剩下,女娇看着他吃完,递过一杯茶去。 难得来了一趟青丘国,卫渊吃得痛快,又聊了很久,一直到天色黑下来才告辞离去。 “还要去准备应对鼓的事情。” 正在卫渊离开的时候,听到了后面传来的声音,下意识定住脚步,回过头,看到女娇轻轻抚摸剑匣,双眸微敛,神色柔和安宁,许久后,突然一抬手,那柄装着曳影的剑匣直接飞过来,卫渊抬手接住,不解看过去。 女娇双手拢在袖袍里,如常笑道: “这个是禹留给你的。” “我不能拿走……” “这把剑,你自己留着当念想。” 卫渊怔了下。 见他似乎还要说什么。 女娇突然摆了摆手,把他动作打断,戏谑笑道: “再说,在你坟前插了五千年,太晦气了。” “你不嫌弃,我倒是很嫌弃呢。” “快走快走。” “打完鼓以后,再来转转。” 卫渊只好笑着点头,把这剑匣收起来,离开青丘国的时候,看到两名狐女偷偷在那儿看自己,风声把两名狐女窃窃私语的声音传到他的耳边:“这就是老祖宗要接待的人么?” “是……这一次,老祖宗可是亲自下厨的。” “上一次那两位,天女和虞姬来的时候,都没有过呢。” “不知道是谁?” 正偷偷看着,突然发现前面那人消失不见,正狐疑着。 突然背后传来一声怪叫。 两只小狐狸直接冒出了狐狸尾巴,尾巴上的毛都炸成一团的模样。 背后声音含笑道: “涂山部的小家伙们,现在都开始偷偷跟踪别人了吗?” “咦?!!” 两只外表看起来十四五岁的小狐女惊叫,回头看到那青年站在背后。 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吓得连忙跑开。 卫渊笑吟吟看着两只小白狐跑远,伸了个懒腰。 吃了熟悉的饭,一如往日戏弄涂山部的小家伙。 所以他当年才不愿意留在海外诸国。 今日难得觉得舒服轻松了很多。 抬手把剑匣收入袖袍里,踏出了青丘国。 …………………… 和张老道联系了下,第二天便准备出发,得去准备应对鼓。 在回博物馆的时候,看到了凤祀羽在那里忙活着做菜,少女开了一家专门搜集老零食的店铺,现在正在认认真真学着做菜,黑发扎起来,一双明亮的褐瞳瞪得溜圆,按着美食教程一板一眼地做。 气势上很有那羽族首领记忆中,火神祝融第一祭师的气势。 掐着秒表,等到时间到了,少女眼眸亮起。 “当当当当……见证奇迹的时刻!” 一下打开了锅。 热气腾腾,几乎要发光一样。 然后, 卫渊看到了一锅炭。 以及一下茫然,最后哭丧着脸的凤祀羽。 卫渊看了看那锅子里的不明物体,嘴角抽了抽。 好家伙……不愧是祝融的祭师。 没白瞎了火神的名号。 都喜欢吃,一做就一塌糊涂,你小姑娘铁定和禹有共同话题。 他摇头笑了下,回了博物馆,取出了之前放八面汉剑的剑架,把曳影剑放在了博物馆的最前面,一夜打坐,第二天背着八面汉剑的剑匣,连带着把张道陵的法剑也放进去。 准备好足够的符箓和丹药,这才推开门,一开门就看到门外有两个背着包的高中生,正在打量着博物馆,眼神审视,见到有人出来,这才尴尬一笑,匆匆离开,交头接耳。 卫渊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声音。 ‘哎哎,不是要去看看嘛?没准就能找到什么奇遇之类的。’ ‘嗨,你傻啦?这样的小店,又没有名气又不是古色古香的地方,店主也不是那种白发老爷子,一看就什么都没有。’ ‘哦……也是。’ ‘最近灵气复苏,咱们好好转一转,没准就能找到宝贝呢?不过肯定不能在这种小地方,我跟你说啊,书里面写那世外高人都是要有各种脾气的,比如……’ 看着两名最多高二的孩子兴冲冲离开,卫渊推开门,博物馆里没有开灯,唯独从窗户和门缝里倾泻下来黯淡的光,落入被锁起来的柜台里面,那里多了一件新的藏品。 一柄装在匣子里的古剑。 下面有一张背扣着的纸张,笔触庄重沉肃,一笔一划,上面的字本就不多,而其中对于这古物的描述,更是只有短短的三行十二个字。 轩辕所铸。 颛顼所得。 禹王所用。 博物馆藏品——007,古剑·曳影。 卫渊目送着两个孩子远去,随手把门关上,吱呀声中,店门闭上,门上悬着的铃铛叮啷作响,屋子里重新被阴影遮住,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而剑器潜藏于阴影之中,并不起眼。 ps:今日第二更…………四千六百百字,总算是赶在时间上完成了。 刑天与帝至此争神,帝断其首,葬之常羊之山…………女子国在巫咸北。《山海经·海外西经》 感谢喜欢看书的小绘梨衣九万币,谢谢~ 第二百九十八章 备战(感谢从小帅到老万赏) 山海界。 崇吾之山正西方位。 天地一道赤红流光飞快掠过。 所过之处,大地植物枯萎,河流干涸,也只有有山神水神庇护的区域,有神力抵抗住了这一种权能的散发,而那些没有神灵的地方就遭了灾,火光之中是一只如同白鹤的飞禽,却只有一只脚,羽翼闪动的时候,热浪腾腾。 这是一只毕方鸟。 热浪逼迫诸多凶兽不得不逃离开它的方向。 只是这原本在火属凶兽里位于上位的凶禽却有些仓惶,根本没有去捕食的冲动,仿佛背后就是九幽地狱,只知道亡命地往前飞,也不知道是飞了有多远,才如同稍微放下些心似地,稍微减慢速度。 正要辨别周围的方位,突然察觉到一股气息,面色一变。 双翅一拍,想要化火而去。 却在瞬间被一只虎爪按下。 哗啦一声,两只巨大的翅膀展开,每一根羽毛都巨大无比,边缘锋利,散发着墨色的气机,毕方一族曾经和火神有关,所以认得出来,这凶恶无比的气息是谁,下意识发出一声尖叫。 “……穷奇?!!” 穷奇懒洋洋地把这一只凶禽压在来,像是玩耍一样把玩着,传说中能引起火灾干旱的凶兽,在四凶面前毫无反抗之力,穷奇道: “毕方鸟?” “你见到什么了?怎么这么害怕?” 毕方仍旧心中恐惧,身躯颤抖。 穷奇打了个哈欠,祂今日难得心情很不错,没有直接把闯入自己领地范围的毕方杀死,懒洋洋道:“你说说看,到底遇到什么了?” “我今天心情不错,说出来的话,饶你一命。” 毕方战战兢兢地开口:“我,我看到了……” 它道:“渊。” 穷奇动作骤然一滞。 仿佛整0个天地都凝固下来,穷奇起身,巨大的身躯仿佛一整座山,背后双翅展开,如同乌云垂落,一双眼瞳注视毕方,獠牙微张,浑身有丝丝缕缕墨黑色的气息溢散,缓声道: “谁?!” “渊?他在哪里?!” 毕方颤抖道:“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 穷奇呢喃,突然右爪用力,虎口微张,强硬地操控毕方鸟的神魂,看到了它逃离崇吾山时候的画面,看到了冀望和三危两名山神,看到了从石棺里面复苏的老者。 只是毕方鸟见到那人居然直接转头就逃,穷奇也无从得知现在那渊究竟去了哪里,心中越发激怒,毕方仍旧保持臣服和恐惧的状态,穷奇右爪用力,直接将毕方撕成了粉碎,然后张口一吸,连带着烈焰和血肉一起吞入腹中,神魂都没有放过。 毕方鸟惨叫声戛然而止,穷奇将毕方鸟咽下肚去,吞噬神魂。 祂更加清晰地看到了那白发苍苍的老者。 从画面里,还能够看得出当年的模样。 祂本是天神,只是因为食人,就被舜帝剥夺神的身份,打为凶兽。 于是舜流四凶于四方,投诸四裔,以御魑魅。 最终这件让他愤恨耻辱的事情流传下来的原因,就是禹王所着的山海经,而现在禹王不在,当年的史官匠人还在,也足以让他抒发心中几千年的怨恨。 渊…… 我记得,他身边那两个是崇吾山神。 穷奇似乎狂喜,又似乎震怒,昂首怒声咆哮。 嘶吼之音,震撼整片西山经所记载之地。 …………………… 卫渊神色庄严郑重,伸出三根手指。 “所以说,群星,外加骑马砍杀全od,再有一个星际仓鼠。” “我保证,这三个游戏历经考验,哪怕是你也不可能轻松地把它们玩完儿的。” “三个游戏,换你出手一次,怎么样?” 无支祁盘坐在淮水水底,手掌摩挲下巴,缓缓摇了摇头,缓声道: “不够。” “本座要六个。” 卫渊眉毛一掀,摇头道:“哪儿有一开口就直接翻倍的道理?” “最多四个。” 无支祁执着摇头,想了想,缓声道:“五个,不能再少了。” “成交!” 卫渊干脆利落点头。 痛快地让无支祁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掉坑里的感觉。 卫渊满脸感慨道:“不愧是神,真的厉害,佩服佩服。” “这一次是我输了。” 无支祁:“…………” 你是不是把我当猴儿耍了? 不过神灵的威严,还是让祂微微抬了下下巴,缓声道:“本该如此。” “不过,你给我这几个游戏,要是不行的话,我可是要退货的。” 卫渊竖起大拇指,道:“放心,绝对好玩。” 他和无支祁约定好了出手的方式,然后才离开了这里,现在有山神印玺对敌,有烛九阴的气息护身,还有张若素的降魔大阵,再加上无支祁出手的约定兜底,鼓死后留下的怨念,应该已经不足为惧。 ………… 卫渊很快抵达了龙虎山。 张老道已经在那里等着他,双手笼在宽大袖袍里,没有背剑,倒是带了不少的符箓,卫渊道:“张道友,不用再带些人了吗?” 老道摇了摇头,只是道:“带多了没用。” 卫渊点了点头,为了节省法力,他们直接做飞机去了东海沿岸,张若素卜算了几卦,选定了方位,之后就要在远离海岸城市的海面上准备符阵,卫渊道:“张道友,鼓现在具体是在哪儿?” 张若素之前已经给卫渊发了资料过去。 这些图片是在外网被传到网络上的,而后很快就被封掉,上面是战斗机交火的画面,虽然比不过神州的常备战机先进,但是既然是战斗机,那么就已经代表着人类战争科技的一个高度。 而战机的对手并不是其余国家,而是一只巨大的鸟。 最后的视频是战机冒着烟雾坠下,那鸟兽一张嘴,将两名飞行员吞进腹部,然后振翅飞远城市,正是烛九阴独子死后的恨意所化,从画面上来看,哪怕是战机都没能对鼓造成真正意义上的伤害。 那毕竟是凶神。 张若素抚须道:“应该,是在澳洲……三个世纪前,那座西方雾都口中‘罪犯后裔之都’的地方……” “卫渊你去那里,把鼓引到这附近,老道和你联手把祂压制住。” “然后再让你那朋友出手。” “不过,去澳洲的时候,你要注意一下……” 卫渊道:“澳洲本地的超凡势力么?” 张若素摇了摇头,解释道:“那儿的后来人不用在意,只是雾都原本流放罪犯的地方,雾都那边特别看重家族的传承,还有什么所谓的贵族矜持,总之很排外,西方的那些超凡流派不可能传承过去,大部分都是犯人们所会的,那种偏向战斗风格的大杂烩。” “不过,澳洲的本土神话,你小心一些。” “本土传承?” 老道人点了点头,道:“是,他们认为,他们的祖先是永生的神灵,在神话的黄金时代塑造陆地,创造了物种和人类,哪怕是这个时代,仍旧有布满部落居住区的圣崖和山洞,会有相对应的传承。” “三百年前,欧罗巴的犯人进入这片土地的时候,有百万的当地人,现在三百年过去了,澳洲原住民的数目还不如之前,不过想一想的话,他们毕竟仍旧传承下来,当地传承的力量之强,也不能小觑。” 卫渊的神色凝重,老道士一拍额头,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张兽皮地图,然后熟练地指了指几个位置,道:“哦,对了,你可以去这里,还有这里,以及这里去,那边儿有几个圣崖山洞你可以住一住,还算干净。” 卫渊疑惑道:“张道友,怎么觉得,你对这儿很熟悉?” 他狐疑道:“难道说……” 张若素:“……” 老道人咳嗽了下,道: “年轻的时候,稍微住过一段时间。” 卫渊看了看慈眉善目,一脸和平无害的老道士,突然明白了什么。 把地图收好,点了点头,道:“那好,张道友你先等着。” 张若素取出一张机票,准备要递给卫渊,卫渊摆了摆手,道:“不用了,澳洲那儿人口城市化太严重了点,大部分人都住在悉尼和首都这两座城市,想要往鼓在的荒原去,太麻烦了。” “那你要怎么走?” 卫渊伸出手,从袖袍里拽出一辆蓝色的共享单车,哐一下放到海面上,拍了拍车把手,道:“这个就行了,我今天从泉市临时带的,车把手完好无损,车身也好得很,共享单车里的绝品。” 随手掏出手机,一扫二维码,正好还有最后一天会员,让卫渊松了口气。 咔嚓一声,车锁解开,卫渊摆了摆手,背着剑,骑着共享单车,用御水之法直接裹住这单车,潜入海中,飞快前行,老道人看着远去的卫渊,嘴角一咧。 年轻人,玩得真野。 他双手结道门法印,宽大袖袍微摆,落下了一张张符箓,悬在虚空。 …………………… 与此同时。 淮水底部,无支祁熟练地打开了网络。 祂要先搜一搜这几个游戏的评价,不能让卫渊给糊弄了。 搜完之后,确实还不错,可是看到旁边的热搜,下意识就点开,看着看着,逐渐忘记了自己原本想要做什么,而最近最大的热搜,就是道门佛门的争斗,以及大唐玄奘的弟子,要上天台宗论法。 佛门?秃驴?光头? 无支祁滑动着。 动作一滞。 看到了一个视频,是淮水改道,齐天大圣,以及那僧人圆觉剪在一起的画面,不知为什么,无支祁突然觉得玄奘这个名字怎么有点耳熟,往下一划拉,就看到了一行神评热搜,以及下面大段大段的重复—— “大圣爷,你师父出来了!” “大圣爷,师父喊你出山啦!” “大圣爷……” 无支祁:“……” 缓缓呢喃:“唐,玄,奘?” ps:今日第一更………感谢从小帅到老万赏,谢谢接下来一段查了点东西,推了下线。 不大好写……尽量早点更新完成。 第二百九十九章 击鼓(感谢梦醒在落雨时分万赏) 说是骑共享单车。 但是其实卫渊只是坐在车上,御水而行。 毕竟坐着比其他姿势要舒服。 从东海到澳洲,距离很远,卫渊顺势搭上了海潮的便车。 如果有人正在做科学研究,就能发现一股古怪的海中潜流,以极高的速度朝着澳洲本土掠去,而后,在一处没有那么多人,比较偏僻的沙滩上,海水突然从中间分开,一辆蓝色的共享单车慢悠悠骑了过来,停在沙地上。 卫渊下车以后,下意识顺手把车锁关上。 手机软件突地响了一声: “您好,您现在在有效服务区之外。” “在服务区之外停车,需要付二十元调度费。” 卫渊:“…………” 大意了。 他想了想,决定暂且忘掉这件事情,先用壶天之法把共享单车塞进去。 然后拿出老道士给他的地图,稍微辨别了下大概的位置,然后拈了一个隐身咒,又用了御风之法,靠着烛龙给的匕首之上传来的隐隐感应追踪过去,一路急行,一直到了一片森林,那一种感应才稍微变得模糊起来。 卫渊伸出手,摸了摸干涸的树木,看到了这海岸线附近森林里,曾经出现火灾的痕迹,确认了鼓所化的凶兽现在就在这一带,只是森林太大,而又因为靠近之后,森林里鼓的气机太浓郁,匕首的感应也开始变得分散。 卫渊沉吟了下,看了看天色,决定先找一个地方休息。 慢慢准备寻找鼓。 老道士会提前准备好符阵,然后就会回龙虎山。 等到卫渊找到鼓,开始引诱,给张若素发出讯息,他才会再度回到符阵处主持,要不然,龙虎山封印可能会出现篓子,那反倒是有些得不偿失。 卫渊循着地图找到了老道士说的几个圣崖山洞。 只是他没有想到,在这山洞俯瞰范围内的区域,居然还有着一个聚集的部落,里面还有人生活的痕迹,以及许多的冷兵器,甚至于还有巨大的图腾,显然有澳洲原居民在这里生活。 卫渊手掌展开,掌心浮现一轮火焰,照亮了那山洞。 看到墙壁上有着明显原始祭祀含义的纹路,古朴粗狂,却又神秘,里面有一座石质的神像,穿着有澳洲古代特征的神秘衣服,上面有各种代表着神灵的图腾,脸上覆盖着涂饰油彩的面具。 卫渊告罪一声。 然后就盘坐在这里,准备施法继续寻找鼓的痕迹。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卫渊找了些果子来,远远听到了脚步声,拈了一道隐身咒,看到山下有身材高大,皮肤颜色偏深却又和非裔不同的男子,带着几个小男孩在山中磨砺冷兵器的使用方法。 卫渊查看过资料,这个时代的澳洲原居民,仍旧还遵循着古代的传统。 在男童长到一定年纪后,会把他们带到森林里的古代部落遗迹。 他们在这里会第一次看到部落的图腾。 而后在身上纹下神灵的图样,更为苍老的男性,会以自己的鲜血洒落在孩子们的身上,意即代代传承的勇气和骄傲,在这之后,会在森林里面学习各种狩猎的技巧,磨砺冷兵器的招式,甚至于经受肉体的考验。 这在超凡视角去看,毫无疑问是古代部落超凡修行者的流程。 拥有强大的肉体力量,精纯的武艺,以及呼唤先祖灵魂的超凡能力。 相当朴素而完整的传承。 卫渊转过视线,没有去看这些部族战士的磨砺方法,只是利用法术慢慢搜索鼓的大致范围,但是很快,他看到那位白发苍苍的老战士,带着后辈们往山上爬来,他皮肤黝黑见状,用白色的油彩画着古代战纹。 他们一路爬到了最高处,给那神像祭祀。 卫渊避开了他们朝拜的方向,只是站在一旁,有些好奇。 但是对方说的是澳洲英语。 卫渊的英语并不好。 卫渊沉思。 卫渊拿出了手机,戴上耳机,然后点开即时翻译软件。 软件,启动! 翻译功能,开启! 那苍老的男人说的话,卫渊总算是能够听懂了,那两个孩子似乎在问,这神像的来历,苍老的男人笑起来,嗓音沉稳:“这是神灵,是整个天地诞生的伟大,长生不老的存在。” 几个孩子问道:“真的有神灵吗?” 他们咕哝着道:“阿克维勒就不相信,他去了盎撒人的城里面,说要抛弃我们的传统,拥抱真正的文明世界,还有民主社会。” 那老人气地面庞涨红,发出一连串尖锐的声音。 翻译软件频繁地发出哔哔哔——的和谐声音。 老人骂得累了,吐了一口唾沫,道: “无论如何,他不该抛弃我们的传统和文化。” “那是我们的根。” “我们之所以不进入盎撒白人的城里面,就是不想要有一天忘掉我们的祖先,忘掉我们的英雄,像是那些已经忘记自己民族的那些人一样,嗤笑着我们祖先的伟大,并且自以为是文明人。” “他们不知道么?盎撒人从来没有把他们看成是同等的。” 他摇了摇头,道:“而神灵,我可以告诉你们,他是存在的。” “我虽然没有亲眼见到过他,但是我的爷爷曾经写下了日记,也有和他的合照,他的日记里说,那位天神像是天空一样俊美,有着黑夜一样的头发和眼睛,喝酒能够一口气喝倒整个部族的勇士,他的眼睛那样地明亮,醉酒后起舞时姿态刚劲又有柔美,能够倾倒整个部族的美人。” “他的力量强大无比,他的愤怒能招来天地的雷霆。” “那是他的朋友……也是部族的神灵。” “那是伟大的雷神。” 几个孩子听得出神,而老者说起这个的时候,双眼熠熠生辉,像是一下就年轻了起来,他取出一张发黄的照片,给几个孩子们看了,卫渊没能看到,老人就宝贵地收了起来,然后他拍了拍孩子们光滑的脊背,道: “赶快训练。” “明天晚上就是‘科罗波里’,通过这一次仪式,你们就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了。” 一行人放下给神灵的吃的,然后重新下山。 雷神…… 卫渊回忆着老人的话语,收回视线,看向那带着古朴面具的石像,迟疑了下,伸出手,将面具摘下来,而后叹了口气,心底道一句果然如此,石像下,是一位系着马尾,嘴角含笑的少年道人。 眉眼五官,隐约能看得出在龙虎山上镇压天下两甲子的老人。 这一石像上,已经有了纯粹的愿力。 但是老道士似乎直接斩断了联系。 并不撷取这外力半分。 但是仍旧能猜得到,老道士当年峥嵘,卫渊回忆之前老人把这地图交给他时候的模样,看来,在这里原住民的部落里,老道士也曾经度过一段不错的日子。 他盘坐在地,随手拿起来这些部族的人们给神带来的祭品。 如果是天地诞生的神,或者说祖先的魂魄,卫渊作为道人修士,会保持应有的尊重,可既然知道这所谓的神像根本就是年少时的张老道,卫渊可不会有什么客气。 伸出手直接去取。 吃了我那么多饭。 拿来你! 第二天晚上。 在澳洲部族传统的大型祭祀祈祷科罗波里的时候,卫渊伸出手,在一张纸上又画了个x,他花了一天把整个森林都快要转完了,但是还是没能够找到鼓,不过也就只剩下五分之一了,鼓如果在某一处逗留,绝对瞒不过他。 接下来应该没问题。 就是明天了。 就在这个时候,卫渊突然察觉不对。 怀中的神代匕首突然低声鸣啸,卫渊猛地起身,看到在海天接壤的部分,一只巨大的飞鸟凶兽出现,尖利的鸣啸陡然扩大,直扑向部族的方位,一身昏黄色的羽翼,在日暮之下沾染了血色的夕光,极端不详,正是鼓。 神灵都有奇异之处,哪怕是死去之后诞生的凶魂也同样如此。 察觉到不安了么? 卫渊抬手拔剑,看到那凶兽直奔着部族而去,似乎有食人的趋势。 这一个部族和张若素有关,而卫渊也曾吃过他们的几顿饭,当即准备拦截,已经跃出,想到那老人之前提及神话的时候,双眸明亮的模样,卫渊心中叹了口气,凌空抬手,五指微握。 神像之上的古朴面具飞出。 卫渊五指握着面具,缓缓覆盖在脸上。 三十六天罡神通·胎化易形。 已化作当年的那少年道人。 持剑驭雷。 ps:今日第二更…………两千八百字,感谢梦醒在落雨时分万赏,谢谢~ 目前,澳洲原居民还有约莫六十七万人,至于待遇嘛…… 第三百章 你必须先攻击那个有嘲讽的敌人(感谢被薰死的臭臭万赏) “我们的祖先创造了陆地,万物,以及人类……” “祂和天地万物一样,是永生不灭的,我们是祂们的孩子,在祂们创造的大地上生活,而一切都归于永恒的灵,人死后,肉体毁灭,而灵会回到天上去……” 围绕着篝火,老人们给那些部落里面新成年的孩子们讲述着神话时代的传说,将部族的勇气和传承混杂在了神话里面,讲述祖先开辟陆地,创造万物,就像是每一个神话一定会有作恶的恶神,他们又讲述了深海的水神。 对于这些曾经在沿海生存的人类。 海洋的威胁永远存在,不容忽视,那是本体为虹蛇的大神。 那是有着袋鼠的头,鳄鱼的牙,鱼的尾,羽毛一般的耳、长蛇一般的身体的巨蛇。 掌管气候,沉绵于海底,如果人不尊重海洋,亦或者大海遭到污染。 虹蛇就会惊醒,掀起恐怖的浪潮,淹没和毁灭一切生灵。 这样的故事,老人已经讲了不知道多少次,早就娴熟于心,讲得栩栩如生,引人入胜,孩子们听得入神,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却传来了一道杂音:“老尤尔,你还在给他们讲那些萨满教的东西吗?” 老者愕然转头,看到了几名青年从远处走了过来。 为首的人有着类似于部族战士的健硕身材,深色的皮肤,以及和非裔不同的面貌,脸上还有战纹之类的刺青,身上却穿着现代的世上衣服,背后是穿着热裤,身材曼妙的热辣女子,还有显然是来度假的澳洲白人。 老尤尔愕然之后,心底生出愤怒来:“是你,阿克维勒!” “你跑去昂撒人的城市,居然还把他们带到了我们的圣地?” “按照规矩,哪怕是年纪不到二十岁的孩子都必须蒙着眼过来,以保守神灵的秘密,你居然带外人进来?!” 阿克维勒心底稍慌,有些后悔醉酒之后为了彰显自己的气概,就一时昏头答应下将朋友们带来,但是他也想要拜托部族在他心里的影响,他双手展开,装作不在意地道:“嗨,老尤尔,就是一些跟不上时代的东西。” “这些都是我的朋友,就让他们看看。” “你也该学着拥抱文明世界了。” 那些男女在后面拿出手机来拍照,发出一声声惊叹。 老者像是被激怒的狮子,一抬手抓起一柄锋利的短矛。 一瞬间爆发出的煞气,像是一头被激怒的狮王,虽然老迈,却仍旧有着锋利的爪牙,让那些自由散漫,毫不尊重这个部族的澳洲人心底惊了下,那两个女子吓得往后退去,其中有两名青年直接拔出了猎枪。 处于对某个国度民族自由主义的符合,澳洲并不禁枪。 只是手续相对而言比较繁琐。 而这繁琐又有相当一部分是对于底层平民,亦或者外来人。 是的,一切平等。 但是某些肤色和种族,会更加平等。 老人被枪械指着,那是老式猎枪,能够对真正的雄狮产生威胁。 持枪的青年按捺住自己心底的慌乱,勉强吹了个口哨,道:“不错的动作,老头儿,可是你知道的,时代早就变了。” “现在是科技的时代。” “你那一套,落伍了。” 老人已经七十多岁,力量不如以前,只好缓缓放下兵器,而带着这些外界的人来到这儿的阿克维勒不知为何,感觉到了一种惭愧的情绪,就在这个时候,篝火突然剧烈晃动起来。 远处传来激昂的风声,有人看过去,突然面色煞白,惊声尖叫。 “快看啊,那里,那里!” “那是什么?!” 众人下意识转头,然后面色骤变,看到了绝不可能属于现实中的恐惧巨兽。 拥有深黄色的羽翼,像是从诸神黄昏所降临的灾厄。 至少在他们眼中是如此。 而事实上则是,山海时代的凶禽,烛九阴独子的残魂。 鼓,降临于此。 看着那大有遮蔽天地一样气势的凶禽,几名青年呆滞地坐在那里,耳畔仿佛响起了一道充满嗤笑的声音。 不好意思。 时代又变回去了。 ……………… 巨大的羽翼遮蔽天空,所有人都因为剧烈的恐惧想要逃跑,但是却仿佛被抽干了血液,只觉得头晕目眩,心脏加快跳动,那是执掌干旱和大火权能的灾厄,放在任何的神话里,都至少是神王子嗣才能面对的灾祸。 拿着猎枪的青年下意识扣动了扳机。 火药味道中,子弹射出。 目标巨大,根本不可能射偏。 但是毫无作用。 当兵器不能给予反馈的时候,带来的是更为巨大的恐惧,那名轻佻且英俊的男性踉跄着坐倒在地,哪怕只是鼓无意间泄露的力量,都让地上的生灵鲜血蒸腾,失去身体当中的水分,最终将干涸死去。 部族里一下变得混乱,到处都有绝望的呼唤。 老迈的部落战士怒吼着站起来,手中握着兵器,踏前一步,用尽全身力气抛出了手中的短矛,他对自己能否对这巨大凶兽造成伤害,并没有丝毫的信心,只是至少应当有反抗的勇气。 他像是自己的祖先一样,大声怒吼道: “勇武而伟大的雷神啊,请庇佑我们。” 手中的短矛射出,他拔出了剑。 准备决死拼命。 突然, 天地间闪过一道炽白的光。 而后才有闷雷声音炸开,一道雷霆直接击在那柄短矛上,让短矛速度瞬间提升,裹挟雷光,重重地落在了鼓的身上,鼓对于刚刚渺小的蝼蚁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所以没有防备,生生吃了这一招,雷光奔走于羽翼,动作微微一滞。 这不可思议的一幕让整个部族都寂静了下。 老迈的战士看到一名青年顺着雷光落下,并指一挥,就有一团雷霆般的流光刺破黑夜,重重落在了巨大凶兽的身上,雷光的映照下,那青年转过头来,脸上带着古朴而威严的面具,和部族所供奉的那位雷神一模一样。 “雷神?!” 老者心中激动万分,在这一瞬间几乎有跪地匍匐的冲动。 而那伟大威严的雷霆之神没有开口。 只是一拂袖袍,伸手指了指远处。 老人知道,神灵不会对自己这样的凡人轻易开口交流。 这才是真正的神灵。 威严。 莫测。 悠远。 伟大! 但是也从动作上明白了雷神的意思,强忍着心中的激动,带着同族们往后,卫渊松了口气,姜还是老的辣,还好明白他的意思,要不然他就得用一用那抛下好多年的英语了。 虽然他也想要回上一句,应汝所愿。 可想一想操着那一口蹩脚英语,当众说这种话,简直是顶级社死体验。 只是想一想,卫渊就觉得自己的脚指头能当场扣出一套三室一厅。 卫渊看向停下来的鼓。 鼓根本没打算开口,眼底有一种极端的轻蔑,双翅一扇,就要掠过卫渊,继续向前,是一种漠然无视的态度,卫渊好不容易找到了祂,哪儿能让祂轻易离开?况且,鼓毫无疑问是在通过创造灾祸,吞噬生命恢复自己的元气。 而且从轨迹上看,这一只凶兽在飞快地靠近神州。 说没有什么坏心思,卫渊可不相信。 抬手,五指微张,勾勒这一个部族石像里面的愿力,猛地握合。 天罡三十六神通·掌握五雷。 狂暴的雷火重重劈落,砸在了鼓的身上,爆发出大片大片的电浆和雷光,鼓的羽翼却仍旧没有遭到多大的破坏,毕竟是真正古代的天生神圣,哪怕死后,怨念也比寻常的神灵强大,调动这一个部族神像的力量,还不够。 鼓双翅上雷光转瞬平复,嗓音漠然:“不过是偏远之地的小神,安敢放肆?” “滚。” 神态语气里都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漠视态度。 甚至于漠然到不屑出手。 羽翼一扇,大片森林开始枯萎,河流干涸,而鼓自己的气机则是肉眼可见地开始恢复,这就是凶神恢复伤势的方式,以天地万物为资粮,提升自己,如果按照路线,一路回到神州的时候,恐怕鼓的实力还要比现在提升六成以上。 祂专注于恢复自身力量。完全没有兴趣分散注意力在卫渊身上,转眼掠去极远。 卫渊紧随其后,完全没有想到鼓会是这样的反应,突然想起一物,反手取出了一个东西。 本来肆意收割天地气机恢复自身的鼓动作突然一滞。 祂猛地振翅盘旋,双瞳锁定了带着古朴粗狂面具的卫渊,或者说,是锁定了卫渊手中的古朴匕首,羽翼扇动爆发的热浪,让大地直接出现裂痕,让河流干涸,草木枯萎。 祂语气里出现明显的情绪波动,语气激烈道: “那是……那是我的第一件兵器。” “一直在我的父亲烛九阴那里!” “怎么会到你手里的?!” “不对,你究竟是谁?!” 卫渊带着古朴面具,沉吟了下。 诚恳回答道: “你猜?” …………………… 龙虎山上。 张若素哼着小曲儿,准备着工具。 一根钓鱼竿。 一些鱼饵。 大天猫龙虎山一号稍微变大了一点,满脸憋屈地背着一个竹篓子,脖子上挂着一个铃铛,老道士笑道:“你啊,先不要不乐意,待会儿等卫渊那小子的时候,顺便钓会儿鱼。” “那样回来以后,顺便就能宰那小子一顿饭了。” “到时候分你一条鱼。” 龙虎山一号思绪微顿。 若有所思。 旋即不由大怒。 因为他发现,面对这样的条件,自己居然可耻地迟疑了! 他是樱岛妖王! 乃是有千年法力的山海异种! 岂能被这区区的…… “另外,如果钓上来多的,就都给你分一点。” “好嘞!您吩咐!” 老道士张若素调整了下鱼竿,大天狗突然想到一件事情,随口问道: “对了,天师你钓鱼的技术很好?” 老人身子一僵。 面不改色开始评价鱼竿的材质,大声赞叹道:“这鱼竿可真不错啊,哈哈,老道士还是第一次用这么好的鱼竿钓鱼呢。” 大天狗心中突然觉得不妙,迟疑着道: “老天师……” “你钓鱼的技术,应该很好,?” 张若素:“…………” 正在张若素咳嗽一声,准备解释说服大天狗的时候,突然手机响起,看了一眼,正是卫渊,老人松了口气,示意大天狗这边有事情,接起电话,道:“卫渊,你找到鼓了吗?” “找到了。” “哦?那就好。”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又查过一些古代的典籍,鼓这样的凶神,原本就性格唯我独尊,不会被轻易影响,留下的怨念在这一方面只会更加极端,更不好吸引住祂们,你可能得多花点心思,才能把鼓引到东海去。” “老道这里总算是找到了几个法咒,可能对这些怨念之类的造物有用,你且记住…………” 卫渊沉默了下,道:“不用了。” “我已经吸引住他了。” 老人一怔:“吸引住了?这么容易?” “你怎么做的?” “怎么做的?” “这个我很难和你解释。” 卫渊御风急行,回过头看了看那紧紧追在后面,愤怒不已的凶禽,嘴角抽了抽: “就是,效果……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好得过头了。” ps:今日第一更………三千八百字,稍微迟了一点,感谢被薰死的臭臭万赏,谢谢~ 努力码字,争取十二点前后完成第二更。 澳洲本地人有独特的神话体系,但是比较小众,而且,不同的部族也有各种不同,这里选择了创造了一个,方便之后的使用,虹蛇那个是真的~另外,本书终于破百万字了啊…… 第三百零一章 烛龙气机(感谢kookelectron万赏) 澳洲沿海森林。 明明是夜间,却爆发出了巨大的声响,以及时而在森林之中炸雷般响起的浓郁烈焰,赤红色的火焰冲天而起,核心处却泛着妖异的紫色,令人心中不安,卫渊袖袍一甩,直接自海洋之中抽取水流,冲刷林火。 这一幕被森林附近的监控拍了下来。 而后传递到了监控室。 卫渊却根本没有心思去管监控室的工作人员直接把咖啡喷了显示屏满屏,然后证明了‘比起喝下去,有时候把咖啡洒了更容易提神’这一个定律,只是将御风之法催动到了极限。 很显然,鼓是很在意那柄匕首的,而且作为死后在尸体上诞生的怨念,鼓的情绪很极端,居然被卫渊轻飘飘那句你猜给惹得情绪爆炸,直接开打。 一个不留神,鼓直接掠到卫渊身后。 卫渊身躯微转,抬手五指微屈。 一块块大石飞起,朝着鼓的头顶砸落下去。 地煞七十二法·招来。 鼓兽双翅一震,将这看上去朴实,实则暗含神力的招式全部避开,一块块石头被击碎,化作齑粉,鼓大声嘲笑卫渊,声音尖利:“你的招式就只有这一点吗?” 祂双翅闪动,齑粉被风暴席卷散开。 而祂也一瞬间靠近了卫渊。 而后就看到卫渊站在空中,右脚踏前,左脚在后,摆出了一个姿势。 吸气,肌肉贲起。 拧身发力。 走你! 手里本来空空如也,突然多出一抹蓝色的影子。 在鼓毫无防备的时候,哐一下重重砸在了鼓的头顶。 以道门法力瞬间强化肌肉细胞和神经,结合医术刺激经脉气血,以此达成短时间内超越人类极限,爆发远超原本力量的辅助性神通,让一介文弱道人也能有和妖魔角力的资格。 地煞七十二法·大力。 名字上就是这么朴实无华,毕竟一般是拿来和壶天捆绑使用的神通。 大力+壶天+黄巾力士护身咒=阿渊搬家快乐神通。 但是效果很强。 鼓直接被砸地动作一顿,卫渊则是飞快地拉开了距离,他的手掌有些发麻,只可惜手上只有那个东西了,现在砸在鼓的头顶,堪称绝品的共享单车直接变成一团,坠在地上,而脱离了壶天之法后,位置讯息也还是传递了回去。 卫渊可惜地看了一眼共享单车,决定回去之后再交罚款。 而后迅速远离。 鼓晃了晃头,看到了砸到自己的东西,思绪一顿。 祂在人间生活过一段时间,所以认出了那是什么东西。 是凡人的交通工具。 伤害并不强,但是侮辱性极大。 你拿凡人屁股下面坐着的东西,砸一位神灵的头? 数息后,鼓的恨意发出凄厉的怒声,疯狂追击前面的卫渊。 而卫渊在这个时候,拨通了老天师的电话。 表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向老天师解释,他是怎么把鼓吸引入海的。 …………………… 在交代完事情,确认已经稳稳吸引到了鼓的仇恨值后,卫渊直接朝着东海方向飞掠而去,他执掌一定的御水权能,在海面上战斗时候,能够靠着转化山神印玺的力量,部分操控海域权能,而鼓执掌的是干旱与火焰,进入海域则是会受到水气的影响,逐渐变弱。 激怒下的鼓直接冲入海域。 战斗在二者之间不断展开。 因为远离了大地,海面上海风强盛,卫渊也能爆发更强的力量,可即便如此,和鼓的交手之中也处于下风。 在澳洲近海海域,一艘游轮安安静静地停靠在海面上。 这里有十来个年轻人男女。 正在开一个深夜派对。 有一对情侣远离了后面的同伴,来到了甲板上。 那位有着金色长发的年轻女子看着宁静的海面上,圆月倒影在海面,波光粼粼,浪漫唯美,而后她的男朋友悄悄过来,双手环着女伴的腰,下巴搁在后者的头发上,道:“怎么来这儿了?” 女人摇了摇手上的手机,道:“看一些好玩的。” 上面是神州发生的事情。 男子漫不经心道:“哦,神州,那片古老的土地。” “我说真的,阿娜伊斯,你不会真的相信这个,要相信科学。” 阿娜伊斯反问道:“你不相信?” 男子耸了耸肩膀,道:“你知道,我们的国家,相信的是科学,在新大陆的历史上,从没有什么神灵的存在,如果真的有,那么那些印第安人不会那么容易被我们的祖辈击垮,那位羽蛇神不是会出来拯救他们吗?事实上什么都没有出现。” “当然,你如果说是那位造物主,我还是保持着足够的尊重,我每周都会去教堂做礼拜,真的。” 他环着女伴的腰肢,面向着海面,转开话题,笑道:“你展开双臂。” “是不是很像泰坦尼克的经典镜头?” 晚风徐徐,阿娜伊斯忍不住笑道:“是很像。” “但愿我们不会遇到冰川。” 男子忍不住道:“哦,上帝,你说的是什么话?” “我发誓我将会一生爱你,否则的话,就让我们遭遇泰坦尼克的灾难,让这里诞生冰川,让我和你埋葬在这里,让我们的爱意永存。” 女子被这夸张做作的动作表情逗笑,正要说话。 突然远方传来一阵轰鸣声。 而后,他们才转身,就看到了巨大的凶禽从天而将,尖锐的鸣啸响彻天地,而这样可怖的凶兽,居然是在追逐着一个人类,卫渊抵挡住了鼓的攻击,感觉到山神印玺力量的消耗,感觉到手臂发麻,神色微沉。 鼓猛地攻击下来。 卫渊直接钻入海中。 鼓在愤怒之下忽略了海洋对祂的不利影响,同样冲入其中,可卫渊靠着御水灵活摆脱了鼓,提前一步冲天而起,落在海面上,右手直接抵住海面,左手施展法决。 地煞七十二法·吐焰。 这一门法术是调动天地间的火元,化作天地火焚烧敌人。 卫渊将火元直接凝聚在手掌。 于是海面温度降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直接结出寒冰,化作冰川。 鼓冲破寒冰封锁。 卫渊趁其不适应寒冰气候的时候,左手火焰吐焰之法直接砸在鼓兽的头顶,将这凶狠的飞禽第二次砸入海中,激荡起海浪,被烈焰焚做烟雾,笼罩了整个海面。 而后,海面逐渐恢复平静,鼓居然一直没有出现。 卫渊皱了皱眉,缓缓戒备。 明月在上,白雾笼罩。 黑衣男子站在海面云雾之上。 脸上的古朴面具在雾气月光下,越发神秘莫测。 那一对游轮所有人呆滞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回过神来后,立刻驱动游轮往回赶,青年看着那冰川,想到自己刚刚的誓言,额头一下全都是冷汗,蹬蹬蹬往后退去,一下变得比奶奶都虔诚,心中默默祈祷,上帝啊,我只是开个玩笑,而那名女子则早就下意识打开了手机的摄像头,把这仿佛神话再临的一幕拍摄下来,。 恐怖地仿佛是神话灾厄的飞鸟,以及和这灾厄对抗的人类。 瞬间结冰的海面。 转而爆发的烈焰。 仿佛超级英雄一样地画面,她直接把这画面传递到网络上,而后,写下一行字作为标题—— 不只神州存在传说。 澳洲神秘强者对抗魔神。 近来一直在东方出现神秘事件,这样的标题瞬间抓住人的眼睛。 热度瞬间爆炸。 而卫渊根本没有在意这些,在鼓第二次升起的时候,抬手一抓,得之于无支祁的御水之法爆发,海面腾起巨大的波涛,远处的女子看到这个,下意识举起手里的手机。 平静的海面上,巨大汹涌的浪涛逆着旋转,升起在空中,接天连地,仿佛巨大的龙卷,将鼓纠缠住。 而后, 低沉的声音响起。 一只巨大的蓝鲸在海浪潜流的牵扯下,直接飞出海面。 月光之下,蓝鲸在空中缓缓转身。 这一幕足够震撼。 至少旁观者失去言语。 这一幕,也在未来某一段时间成为了澳洲神秘组织的官方宣传片。 以及更长时间内不允许任何人提起的巨大耻辱。 而下一刻,卫渊五指握住,重重往下一拉。 地煞七十二法·御风。 地煞七十二法·招来。 地煞七十二法·禁气。 三种神通组合施展,蓝鲸带着海浪重重砸落下来,鼓在一刹那失去了对天地元气的操控,或者说,天地元气仿佛瞬间失去了活性,虽然只是一瞬间,他仍旧被那蓝鲸重重砸入海底。 卫渊一边远去,一边看着那鼓似乎越发激怒,真正受到的伤害却很难说,心中自嘲,难为自己一大堆地煞法施展出来,花里胡哨的,还不如无支祁的一棍子。 这就是根基上的天差地别。 他继续朝着东海的方向飞去,不过片刻,鼓振翅破水而出,热气腾腾,煞气冲天。 卫渊默默计算速度,恐怕很难在规定时间里抵达东海。 一咬牙,伸出手,止住鼓的动作,道:“等一下……” 鼓速度非但不停,反而骤然加快。 卫渊道:“鼓,你不是想要知道这匕首是怎么来的吗?” 鼓的动作骤然顿住,浑身纠缠着暴戾且混乱的气息,一双眼睛死死盯住卫渊: “我的父亲,烛九阴……你对祂做了什么?” “他在哪里?” “难道你杀了他?!” 鼓的反应让卫渊稍松了口气。 看来,鼓仍旧很看重烛九阴。 他沉吟了下,缓缓激发心口的气机。 苍古悠远的气机逸散而出,仿佛自天地开辟后就诞生的神灵,是支撑一界,执掌日夜轮转的悠古存在,鼓动作僵住,后者毕竟只是一介游魂,而且以怨恨为主,此刻疯狂之下,居然思绪认知产生混乱,呢喃道:“这气息,你,是你。” “父亲?” 要以这样的身份去欺骗鼓前往杀阵,看着鼓的茫然,卫渊心中略有愧疚,旋即他对眼前这凶神了解镇住情绪,面色缓和,看着那巨大的疯狂的凶神,也只好硬着头皮,以苍老悠然的声音,缓声道: “是我。” “鼓啊……你过得还好吗?” “是你,是你……” “难怪你有那样的匕首,是你啊。” 鼓似乎手足无措。 卫渊稍松了口气,准备继续开口,而后,心底突然爆开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猛地后退。 一只利爪,以快地连残影都无法察觉的速度出现。 昏黄色羽翼散开,鼓化作人形,是双目赤红的疯狂青年,手掌剧烈卫渊的心口只有一寸,被八面汉剑死死挡住,卫渊感觉到手臂处承担的巨大压力,而鼓逼视着卫渊,神色疯狂而愤恨: “啊……我的父亲,无日之国的君王,九幽的共主。” “你为什么?” “不去死啊!” 卫渊:“??!” 烛九阴,你坑我?!! ps:今日第二更………三千六百字,勉强在十二点前写完了。 战斗过渡是很无聊的,不写太突兀,就想着尽可能写的好玩点也好,比干巴巴换招有意思。 感谢kookelectron万赏,谢谢~ 第三百零二章 长生的另一个收获 (感谢蓝色小熊队长万赏) 原来如此…… 卫渊看着眼前那愤恨不已,似乎恨不得将自己生吞活剥的鼓,似乎明白了什么,嘴角抽了抽,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停,八面汉剑以一种极为精巧的方式卸力,朝下一引,两人落在海面上,卸去的力量直接导致海面泛起涟漪。 一开始是涟漪,而后逐渐扩散,力量暴烈,激起大片大片海浪。 即便是浪潮也无法阻隔鼓的愤恨杀机。 卫渊现在是真有点蚌埠住了。 世界上还有什么比给人装爹的时候,遇上了父慈子孝局还更惨的吗? 当然,除了给吕奉先当义父之外。 那个男人是专业的。 这件事情,从烛九阴的立场看,是自己的儿子失去了身为神灵的资格,违背了和天地众生的契约,甚至于为了不死药,杀害了葆江这位无辜的神灵,理应受到惩罚。 而在鼓看来就更简单了。 无论如何我是你的儿子。 而你是天地间权柄最大的天神之一。 居然因为区区一介小神,让我被斩首,而你却无动于衷。 卫渊看着双目赤红的鼓,咧了咧嘴。 嘶呼……烛九阴,你的家教绝对有问题。 我知道单身天神当爸爸很难管教后代。 但是你就是把祂丢给尧,都不会有这样的情况。 就跟你说…… 涂山的小狐狸崽都没这么熊的。 眼前的鼓本来就是残留的恨意,理智本就不高,现在又陷入愤怒这样激烈的情绪里,判断能力再度降低,也因此,卫渊才能和暴怒后力量提升的鼓战斗交手。 剑和手指相碰撞,发出刺耳的金属声音。 单纯只是泄露的力量,就能引爆海域的巨大变化。 涌动的浪潮似乎要将一切都淹没,海风盘旋,引动乌云,天地一片昏暗,雷霆声音沉肃暴烈,仿佛天灾,而剑鸣声甚至于要比雷声更为震撼人心,在这深沉的夜色里,唯独剑光撕裂那种让人几乎窒息的黑暗。 又是一阵剑鸣。 卫渊闷哼一声,这一下山神印玺的力量都有些难以抵抗鼓的愤怒。 一股炙热的感觉洞穿了剑身,直接攻入卫渊经脉肺腑,仿佛要将他的血液和内脏焚尽,而后被烛九阴留下的气机直接镇压转化,变化做卫渊的力量,让他握剑的手掌更为有力。 烛九阴,视为昼,瞑为夜。 日为阳,夜为阴,这是阴阳转圜之理。 看来烛九阴对于会发生什么,也是有了一定猜测啊。 卫渊手中长剑一摆,稍微确定了下方位,这里距离东海约定的地方,还有相当长一段距离,他捂着心口,装作受伤的模样,心神电转,缓声道:“鼓,你看看清楚,我可不是烛九阴,但是我知道烛九阴在哪里。” “我可以带你去找他!” 卫渊心中默默补充,这一句话,我绝没有说谎。 鼓的动作一滞。 猩红色双目注视着卫渊,若有所思,道: “你不是祂?不是祂?” “是,是了……” “这样看来,你确实不像是我的父亲……” 卫渊松了口气。 还好只是残魂一缕,智商不高。 卫渊露出一丝值得信赖的大哥哥的笑容。 鼓缓声道:“但是你给我的感觉,很像是禹王身边的……那个厨子。” “你是厨子吗?” 卫渊:“…………” “我不是厨子。” “那你就是我的父亲。” “可我也不是你爹!” “那你就是那个厨子。” 卫渊嘴角一抽,弄清楚了两个真理。 第一,不要尝试和一个思维偏执化的人交流,杠不过的。 第二,眼前这鼓是不打算放过自己的。 卫渊转瞬暴退,鼓在刚刚恢复了部分气机,瞬间急速追赶上来,发狂也似地询问你到底是谁,卫渊并指一招,张道陵法剑化作一道流光飞快攻杀向鼓,铮铮的鸣啸不绝。 与此同时,袖袍一拂,御水之法施展出来,直接遁入海中。 鼓挣脱剑气封锁,同样冲入海底。 右拳只是一砸,海面就像是一块绸布,顿时四分五裂。 以更快的速度钻入海底。 卫渊双目微敛,看着飞速靠近的鼓,手指微动,在周围布下一层一层如同渔网般的气机丝线,自身速度则是放缓,看来没有办法把鼓带到目标区域再动手了,这里是海底,是鼓的绝对劣势环境。 眼看着鼓即将暴起。 特别行动组的手机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使用。 卫渊等到鼓越发靠近自己之后,拨出了一个号码。 直接发送。 水君,作战开始。 年轻的鼓啊……等待淮涡水君的迎头暴击。 卫渊看着那完全失去了判断力的鼓,心中唏嘘。 电子工具的回应总是那么地迅速。 很快,一道声音在这封闭死寂的海底响起—— “您好,您呼叫的用户正在游戏免打扰中,请稍后再拨……” “rry, the nuber you dialed is……” ??! …………………… 淮水水底。 无支祁聚精会神盯着电脑屏幕。 他自己早就学会如何用水流组成放大屏幕。 现在正在网络上搜索一些自己所希望和期待的重要资料—— 《gta5完美自由攻略……》 《星际仓鼠各类流派风格简介,包括技能和兵器选择》 《骑马与砍杀不得不玩的十款自由od》 祂若有所思。 然后在新人攻略旁边点了个x。 本座可不是人。 无支祁心底傲然,然后点开了另外一个让他很满意的文件。 《群星最难开局挑战,顶尖大神来!》 看看这,什么叫做顶尖大神,什么叫做最难? 只有这个,才满足本座神灵的身份。 祂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反过来放着的手机。 兴致勃勃打开了群星。 ……………… 在海域之中,卫渊狼狈避开了鼓兽的迎面痛击,顺势左手操控水流,令鼓的速度骤然降低,自身则是靠着御水之法再度往下深浅,靠着御水,以及天罡神通胎化易形,卫渊成功在深海生存下来。 胎化易形,号称飞禽神兽,穷尽周天变化之道。 应对深海情况并不是难事。 相较而言,神州道门的神通包罗万象,其中战斗只是除魔护道之功,只是诸多正法当中的一脉而已,至于这个高度,大概就是那些深海鱼会觉得‘反正也没人看见,大家随便长长就得了’的区域,一个个长得奇形怪状。 但是味道大多不错。 卫渊也弄清楚了无支祁现在的情况,他和无支祁约定的,是在东海区域出手,没有想到,自己还没能回到东海,就出现了对敌人的嘲讽程度过高,提前开启战斗这个分支选项。 鼓不愿意潜入这个深度。 卫渊也只好先等一会儿。 等到无支祁打完这一把游戏。 旋即,他陷入某种沉思当中—— 试问,文明6,群星,星际仓鼠,gta5,骑马与砍杀。 这些游戏有打完一局这个概念吗? 卫渊有种搬起石头砸在自己脚背上的感觉。 或者给朋友准备了加料的饺子,结果自己一下就吞了下去那种感觉。 无支祁暂且指望不上了。 要不然只好从深海不断出去挑衅鼓,拉满仇恨。 然后再潜入安全区,用这样的方法去吸引鼓的注意力,引导到东海区域。 卫渊正考虑接下来行动的时候,突然察觉到周围的气息发生了某种变化,在深海之中,出现了一团柔和的明光,他看到那居然是一根具备有神殿风格的柱子,上面有着古朴的纹路。 卫渊突然觉得眼熟,手掌轻轻摩挲纹路,皱了皱眉。 这个地方……他似乎来过? 不,确切地说,不是来过,而是他曾经见过类似的建筑风格。 记忆翻腾。 那还是在咸阳宫的时候,他还没有离开神州,仍旧还是大秦始皇帝的执戟郎,在东巡结束,回到咸阳的时候,会和作为少府令的好友章邯饮酒闲谈,有一次,章邯叹息着道:“我给陛下修建陵寝,墨家巨子也已经费尽心血,可有些事情还是没能做到。” “什么事情?” 章邯答道:“还缺少一个东西,那是陛下陵寝里所必须的。” “我们尝试了很多材料,最后都没能取代那东西。” “你陪着陛下巡游神州,如果有机会出海,见到了类似的东西,一定要给我带回来啊……” 回忆的过程被打断,因为卫渊腰间,自始皇帝处得来的,作为共享天下之愿的玉龙佩缓缓亮起流光,将卫渊笼罩其中,而与此同时,他手中八面汉剑鸣啸,剑柄之上的鹰隼徽章亮起,大秦黑冰台铁鹰锐士的气息浮现。 像是潜藏于历史之中的魂魄伸出覆盖在铠甲里的手掌,搅动出血腥的过往。 骤然肃杀的气息仿佛让整个海域都变得冰冷。 周围的鱼儿纷纷散开。 这里有很多鱼是有光源能力的。 当他们离开之后,卫渊看到周围仍旧有气息涌动着飞速靠近自己,微微敛眸,看了看仍旧在尝试往这个深度的海域靠近的火行凶神鼓,又看了看周围围上来的生灵,握紧了剑。 问,当你活得足够长,你能收获什么? 答案是, 收获足够的恩怨。 当年,章邯喝着酒,漫不经心地笑说出了那一句话:“始皇帝陛下光耀千古,陵寝之中,当有灯长明不灭,听闻海外有人鱼膏,渊你若有机会,可为一试。” 这里,已经快抵达东海区域。 ps:今日第一更………三千一百字。 感谢蓝色小熊队长万赏,谢谢~ 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史记·秦始皇本纪》 第三百零三章 传说和历史总会以人预料不及的方式交错(感谢单身如鱼万赏) 在卫渊带着一丝警惕的注视下。 那些潜藏于深海中的生灵逐渐向他靠近。 人鱼,深海海妖,鱼人。 诱惑勇士奔赴死亡的塞壬。 当然,卫渊眼中他们有另外的传说和名字。 鲛人。 在西方超凡世界的传说中,塞壬这样的女妖,代表着的是海洋冰冷无情的一面,她们没有丝毫的感情,而在东方传说当中,这些鲛人真情实意的眼泪,落下来就会变成最上等的珍珠。 黑暗当中有沉沉的声音传来:“请问……是大秦铁鹰锐士的后人么?” 深海中升起了光团,卫渊看到那些鲛人族,为首的是一名雄壮魁梧的雄性鲛人,当然,这一族的女性极为柔美,男性则是相当不好看,卫渊一直怀疑,这就是西方直接无视了这些雄性人鱼的存在,眼珠子只盯着女妖的缘故。 卫渊缓声回答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黑冰台,卫渊。” “你们是当初那一支东海鲛人族的后裔?” 看到了那振翅的铁鹰,听到了被刻录在玉石上的约定,围上来的鲛人族松了口气,心底也有不敢置信,没有想到,阔别两千多年,那几乎已经被当做传说的故事,居然还会有下一段。 当年秦统一神州,遣黑冰台和方士徐巿同去樱岛。 途中铁鹰锐士本打算杀鲛人熬炼人鱼膏,但是秦朝锐士能对战场上的敌人痛下杀手,绝不留情,但是甚少对平民出手,始皇帝陛下甚至于连六国遗贵都不曾诛杀。 渊说率领的是战场厮杀的锐士,并不是黑冰台另外一脉。 所以有些不忍下手活生生将这样有人形的生灵熬炼成药膏。 最终选择放他们一条生路,反而去诛杀海中妖物,取其血液膏脂,熬炼成了灯油,同样能够燃烧很漫长的时间,顺便提醒鲛人一族,远离东海一地,而当年徐巿曾趁机让渊和鲛人族首领缔结了约定。 放这些鲛人族离开,但是鲛人族也要还一个人情。 而这个人情的指向目标是渊。 卫渊已经不知道徐巿当初到底是什么目的。 是为了让渊放松警惕,还是说,为了之后自己的布置。 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太久了。 至少,至少没有被岁月腐蚀的徐福,是一个足够大胆狂妄,计谋过人,而且让人很难看破的男人,岁月对于人类来说,总是极端地残忍无情,不是沉沦于痛苦,就是会在漫长的岁月中一点一点失去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东西。 而卫渊如果不是看到了当年鲛人族的建筑风格,也很难想起这件事情。 况且他也很难以确认,鲛人族是否还记着当年的约定。 那鲛人族首领微微一礼,松了口气,检查了下玉龙佩,不敢置信道:“这是……信物么,看来确实是当初那位渊将军的后人,两千多年了,真的寻来了啊。” “请原谅,这实在是有点,有点匪夷所思。” 在战乱的神州大地。 一个约定还能流传这么久,实在是让鲛人族难以想象。 “那么,按照约定,我们可以满足您的一个要求。”鲛人族男子扭了扭脖子,道:“无论是要财宝,还是说珍珠,我们都可以答应,海底埋葬了很多西方蛮族的船只,里面有许多的金银财宝,这些东西对我们的价值很小,您可以尽情地拿走。” 他看了看卫渊的身子,和没有几个口袋的衣服,大方道: “您尽管去取,能拿多少拿多少。” 那我可能能把你搬空…… 这方面的神通,我可以说我比我老师都厉害。 卫渊摇了摇头,道:“我不是要这个。” 不是要这个,那还能有什么? 酒色财气,男人都喜欢。 鲛人族男子怔了怔。 视线先是从卫渊年轻的脸上扫过去,若有所思。 然后落在了周围千娇百媚的鲛人族女子的身上,迟疑道: “不……额,这,你是渊将军的后人,我知道,现在这个时代的人族很开放,所以,你的要求,我们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是,咳咳,跨越种族的事情,对我们鲛人族来说,多少有些为时尚早了……” “还是说人族那里,这种情况不需要去看看医生吗? “咳,该死的安徒生,当年就不该让他活着回去,单相思就够了,乱传播的什么玩意儿……” 鲛人族首领用鲛人俚语暗骂了一句,然后咳嗽了下,满脸为了你好的表情,劝说他道: “你的祖先渊将军是个无心儿女情长,一心为了大秦的冷酷将帅。” “年过二十还没有婚配。” “我觉得你应该学习一下他……” 卫渊嘴角抽了下,心底突然涌现一种做剁椒鱼头的强烈冲动,心中默默念道,自己放的,自己放的,道:“也不是这个。” 他指了指上面的鼓,道:“我要一种方法,能够甩开这只凶禽。” “祂的速度很快。” 鲛人族首领恍然大悟,道:“原来这样,你早说啊。” 这个雄壮的男子捏着下巴,道:“有两个方法,第一个是我们可以召来鱼群,靠着鱼群来带着你快速游动,不过我看你似乎也不需要这样的方法,那就只有第二个方法了……” 他道:“我知道有一个地方有一艘船。” “一定能甩开祂。” “嗯,至少在海里。” …………………… 卫渊略做思考,反正要等无支祁,不妨就跟着这些东海鲛人族往更遥远的地方游动。 鼓似乎隐隐感知到了卫渊的方位,能够死死追着他,这让卫渊松了口气,至少,实在不行,憋着一口气好像也能把鼓引过去,不过如果有船只能够甩开鼓,他也不是不能试一试。 “你们离开东海后,一直在这儿吗?” 卫渊随口询问。 一位娇俏少女甩动尾巴,道:“当然不了。” “是慢慢分开的啊……两千多年,我们鲛人族和人类的寿命差不多,这么长的时间里,有些族人就去了西方,北方,很久没联系了。” 鲛人离开东海近海是神代末年,至于分散开产生的支脉,那很可能是诸多女妖的起源传说。 卫渊点了点头。 而后他发现自己居然重新来到了澳洲附近,低下头,看到了在海底的一座巨大庄严的庙宇,而后,看到了上面竟然有一条蛇的巨大石雕,有着袋鼠的头,鳄鱼的牙,鱼的尾,羽毛一般的耳、长蛇一般的身体的巨蛇。 而下面有一行篆体文字。 卫渊讶异,缓缓念出来: “大明宣德扬威镇邪妖于斯。” “这是……” 鲛人族首领回忆道:“这是六百多年前的事情了,我们鲛人族的历史上写着,那个时候,在当时大明皇帝朱标的命令下,燕王朱棣麾下一个名叫郑和的内监,奉命远征海外,也就是朱棣和朱标关系很好,要不然也轮不到他。” “总之当时这一只本体是虹蛇的土着神和郑和发生了冲突。” “被镇压之后,变成了石像,郑和他们派遣一艘船只,上面是出身苗疆的战士们,将这一只魔神尽可能送到了距离神州最远的地方,于是就送到了这里,镇压在了下面,神州的船只也被海浪打翻,他们只能在完成最后命令之后,留在了这里。” “好像这儿的本地人里,还混着一部分苗疆的血脉,因为语言不通,虹蛇的传说就多了不少。” “好嘞,到了。” 卫渊随同鲛人往下,跨过了一层熟悉却又陌生的结界,抵达了一处封印,看到封印下的东西,卫渊心中都忍不住浮现赞叹和感慨的情绪,因为他看到了眼前的画面,那是一整座沉沦的巨大且壮阔的城市,神殿,房屋,街道,覆盖着海藻海草,却仍旧予人一股来自于遥远古代的苍茫之感。 卫渊道:“这里是……” 鲛人族挠了挠头,道:“是我们的秘地,我们花了两千年找到这里,破解了一部分外面的封印,里面的就进不去了,就是最强大的战士都进不去,不过我们还是能看到里面确实是有一艘船的。” “哦,对了,石碑上有写的。” “这里叫做利莫里亚。” 卫渊面色微变,徐徐吐出一口气。 他下意识几乎握了握剑。 他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也知道刚刚那种熟悉却陌生的感觉是什么了。 利莫里亚,和亚特兰蒂斯其名的,埋葬在神代的四大文明之一。 被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洪水淹没,沉沦于大海。 又被称为o,或是othernd o,但是无论是利莫里亚,还是这些其他称谓,其实都指向同一个地方—— 史前超文明诞生的摇篮。 与亚特兰蒂斯齐名的神代城市。 以及,伊甸园。 那么那一艘船…… 诺亚方舟? 卫渊嘴角抽了下。 旁边鲛人族还在喋喋不休,道:“可惜了,还有一艘和城市一样大的船,结果烂掉了,现在就只能看到一艘小船,唉,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们一直想要打破封印,可就是打不开,这封印太麻烦了。” 不…… 不管怎么样,你们能把封印腐蚀到这一步,已经足够厉害了。 再看不上,这对于西方神系来说也是圣地一样的地方,那位鲛人族的成员摊了摊手,道:“您看您能破解吗?破开的话,这船就是您的了。” 卫渊伸出手,抚摸着另一个神系的封印。 复杂,极端复杂,给他一段时间,可以用符箓强行破开一部分。 但是现在时间不够。 看来只能用第二选择,深海赛跑…… 卫渊收回手掌,摇了摇头,道:“很复杂,解不开。” 那些鲛人族也有些遗憾,而就在这个时候,卫渊心底出现一丝波动,有声音以入梦之法传递的方式出现在卫渊的耳中,是无支祁,情绪隐隐有些暴怒和憋屈。 鲛人族的首领道:“看来您也没有办法破开封印。” “不过没有关系,我们可以给你招来海底速度最快的凶兽,应该……” 卫渊伸出手,道:“停一下。” 鲛人首领才说出剩下的话:“也能赶到。” “额,您说什么?” “你不是没办法破开吗?” “是没有办法解开。” ‘卫渊’缓声道,他抬眸,双眸缓缓溢散出灿烂的金色,咧嘴一笑: “而不是没有办法破开。” “哈?” 鲛人族首领懵住,然后看到那男子抬手五指一握,骤然出现一根纯粹由水流组成的棍棒,在鲛人贫瘠的大脑判断出破开和解开这两个词在语法上的不同之前,这根巨大的棍棒已经猛地旋转一周,然后以一种暴怒的方式,重重砸在了那神代封印之上。 无支祁搜索了《群星高难开局,·顶级大神专属》 于是祂打开了游戏。 显而易见的—— 祂被虐了。 …………………… 在东海约定好的地方。 老道人稳稳端坐,双眸微敛,双眸微敛,白发白须,袖袍随着海风稳稳晃动,有一股说不出的世外高人之感,旁边的竹篓里面,早已经放了满满一篓子鱼,还在活蹦乱跳。 老道人一提竿。 又是一条活蹦乱跳的蓝鳍金枪鱼。 “很好。” 老人神色平淡,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不需要言语。 将这一条鱼放进施展了壶天之法的竹篓里面。 一条金枪鱼一下变得和小手指那么大。 而后再度抛竿。 在这一片海域,钓上这样的珍惜鱼类,这几乎已经是顶尖的海钓客都望尘莫及的钓鱼手段。 而在海面下。 大天狗龙虎山一号一只爪子捏着鼻子,一只爪子扒拉海水往下深潜抓鱼。 然后把抓好的鱼放在鱼钩上。 一张猫脸满是憋屈。 它冒出头来,大口喘气,举起爪子抗议道:“我可以直接抓到鱼篓里。” 张若素沉思,认真道: “但是那样体验感太差了。” 啥玩意儿? 大天狗嘴巴一抽,又反抗道:“我是猫,你怎么能够让猫去游泳?!” 张若素义正辞严道:“可你明明是狗。” “哈?你有什么证据?!” “山海经都写了的。” “你叫天狗。” “你……” 龙虎山一号欲哭无泪。 而这个时候,张若素抖了抖鱼竿,轻声道:“看来,终于上钩了。” 大天狗愣住。 什么上钩了? 而这个时候,卫渊站在疑似诺亚方舟原型的东西上,飞速前行。 在海面上,具备传说性加持的西方神系之物,再加上无支祁的辅助,终究比起不擅长海面战斗的鼓移动速度更快,很快,卫渊已经远远看到了东海之上的老人。 老人端坐海面上,手中钓竿一动。 深夜的天空,骤然压低。 ps:今日第二更…………感谢单身如鱼万赏,谢谢~这一段可以收尾了。 澳洲本地人种归属在大洋洲诸岛和东南亚一带的尼格利陀人种,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加入了其他人种的基因,包括高加索暗色人种、斯里兰卡的唯达人、日本的阿伊努人、印度的托达人,甚至中国的苗族也融入其中。 第三百零四章 结束 (感谢好吃懒做读书客万赏) 眼看着张若素要出手,卫渊右脚一踩脚下的船只。 这船很小,但是偏偏五脏俱全,里面什么东西都有,卫渊有理由怀疑,这个可能是诺亚方舟的初步设计方案,类似于‘初号机’,毕竟那么大一艘船,总得先造一个小号模型看看会不会出问题,才能放心大胆地去尝试。 所以说,至少马力足够,而且很皮实耐艹。 不然没法扛过天灾。 察觉到鼓要出手。 卫渊凌空转身,直接把这件西方神系的宝物当做盾牌挡住一招。 顺势拉开了距离。 与此同时,酝酿的雷霆终于爆发,从天穹之上狠狠地砸落下来。 雷霆者,天之枢机。 主天之灾福,持物之权衡,掌物掌人,司生司杀! ……………… 卫渊为什么会相信张若素能够对抗鼓。 这不仅仅是因为老道士是卫渊所认识的,最强的人族修士。 还因为东海区域和神州的关系,以及正一道的独特性。 在神州的修士都知道一个流传的俗语,你可以和全真教打架,你甚至于可以和他们约架,但是你只能和正一道打遭遇战,却不能和正一道那帮牛鼻子去约架。 这帮大半战斗力都在符箓法器仪轨上的修士。 完全可以硬生生用准备的符箓把人给砸死。 对上和尚用金光破甲符,对上阴鬼也有酆都镇鬼符,上一秒还是清风化雨咒,抬手就能给你换成雷霆万钧符拍脑门上,不管混哪一道的,和正一道约架就代表着自己会被全方位无死角地克制。 而张若素就是正一道这一代最强的修士,还站在神州固有的领海上,提前进行了相当长时间的准备,卫渊也很想要看看,现在神州修士第一人所能爆发出的战斗力有多强。 他很快看到了。 老道人伸出手五指微握。 大天狗哆嗦了下,上一次老道士只用了一根小手指就把它劈得欲仙欲死,这一次居然五指直接握紧,这是打算直接吃烧烤吗,天空中元气迅速化作了肉眼难见的符箓,而后快速燃烧。 老人盘坐不懂,身下海水化作高台仪轨。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降魔法坛》 花费了数日的准备。 张若素手中出现了几道法令,呈现五色。 毫不犹豫,第一道法令直接砸下,天空中轰隆隆雷霆不绝,仿佛是有千军万马即将奔出,东方轰天震门雷帝所化乙木太清神雷发出,一道和寻常雷霆不同,呈现苍青色的雷光重重砸落下来。 寻常雷法当做挠痒痒的鼓挨了一招,居然忍不住发出剧烈惨叫,旋即越发疯狂,老道士动作不停,手中法令重重砸再仪轨法坛之上,天空再度迸射雷霆。 一口气打出五枚法令。 雷光耀眼至极,直晃得大天狗眼前一片白光,头晕目眩,差点跌倒。 清醒过来之后,看到眼前一幕,只觉得脑壳儿发麻,从头到脚都凉成了一片,深夜的海洋其实是笼罩在一片黑暗当中的,天又高又远,现在却自那巨大凶禽中心,出现五团不同的雷光,仿佛五道威严门户伫立天地。 不同的雷霆仿佛锁链,直接困锁住了鼓。 除去刚刚第一道东方轰天震门雷帝神雷。 出现的雷霆分别代表着南方赤天火光震煞雷帝,西方大暗坤伏雷帝,北方倒天翻海雷帝,中央黄天崩烈雷帝,老道人站在天地之间,周围五方雷帝簇拥,须发皆白,双目平静从容。 大天狗怔怔失神。 这就是千年以降,最强的天师…… 而卫渊作为道人,则更是感觉到了一种叹服的感觉,神州从来不缺乏这种天纵之才,这自然是天罡神通之中的掌握五雷,但是却已经不再是掌握五雷所能解释的范畴,至少卫渊恐怕绝无可能靠着自己施展出这一门神通。 他对雷法的认知和了解,完全无法达到这样的高度。 《七真命召五雷神兵伏魔上品》 五天神雷。 这一门神通在历史上和传说中早已经销声匿迹,很少出现,但是就像雷光闪过后,仍旧有雷声阵阵,就像远古的祖先被毒蛇猛虎杀戮,现代的人族也会本能地恐惧这种生灵,神通的影响力藏于每一个神州百姓习惯性的文化当中。 很朴实的一个名字,所以鼓你真的不用害怕—— 名字叫做天打五雷轰。 张若素五指握合。 刹那之间,仿佛天地间一切都归于寂静,只有灿烂的雷光落下来,连恐惧都来不及在生灵的眼底诞生,更遑论是反抗,只剩下了纯粹的壮阔的感觉,老人的道袍微朝后摆,微敛了敛眸子。 上一次在海边出手驭雷,还发了个朋友圈。 这次就懒得发了。 没必要。 鼓兽终于在祂最看不起的人族手中,受到了绝对堪称致命级别的杀伤。 心中的癫狂和愤怒终于抵达了巅峰,几乎要把祂彻底燃烧成灰烬。 为什么,为什么?! 明明我是你的独子,你居然会抛弃我,不救我?! 我杀葆江,明明是因为祂威胁到了我的性命……! 鼓愤怒地展开双翅猛地闪动,狂暴的火焰在充斥愤怒的心情下达到了空前的施展,热浪在天地间沸腾,方圆百里的海面瞬间被蒸发地向下塌陷了一瞬间,而后海面直接焚烧起来。 鼓死之后,化为鵕鸟。 见即其邑大旱。 ……………… 那是遥远的岁月之前。 鼓虽是暴虐,但是仍旧还有着作为神灵的自觉,祂和好友一同在山海诸界游历,因为父亲烛九阴的存在,所到之处,到处都受到了足够尊敬的对待,而后,祂们发现了传说中那一块石板,亦或者说,是那本书。 那是更古老的神灵,尝试窥伺命运因果的。 祂们尝试询问了这一本书各自心底好奇的问题。 而后杀死了看守不死药的天神葆江。 但这是有原因的,因为…… 愤怒和疯狂的记忆不断冲击着鼓本就不那么聪慧的脑海,祂想要反抗雷霆之威,但是在这样的状态下,居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是疯狂地释放权能,对抗雷法,而这个时候,一道身影穿破了雷火交错,直接袭杀向了鼓。 五雷轰顶这种神通会直接将神魂搅碎。 张若素收敛了威力,而卫渊则是靠着和无支祁的约定,神力护体,强行冲破了封锁,出现在了鼓的眼前,鼓思绪一顿,无边的愤怒终于有了爆发的地方,他怒喝道:“烛九阴!” “你明明知道的,你明明……” 卫渊打断道: “我不是你的父亲。” “你??!什么?” 鼓就像是最后挥舞全身的力气,却发现打空了一样。 气势和情绪都一顿,最后的一句话没能说出来,只在心底回荡。 你明明知道的…… 那石碑上的文字是。 这个时候,卫渊手中出现了鼓年少时的匕首,也是杀死葆江的兵器,飞身捅穿了鼓的心脏,怨恨所化的鸟散去,变成了桀骜俊朗的青年,双目死死盯着卫渊,卫渊敛眸道:“你没猜错。” “我确实是你认为的‘那个厨子’。” 他微笑道: “怎么样,当初被斩首的感觉还好吗?” 捅入心口的匕首狠狠的一扭。 烛龙气机顺着兵器将怨恨的根源解构分散。 而卫渊心脏再度处于不死花的保护下。 烛龙气机散去的瞬间,清气短暂爆发,猛烈地朝着周围散去,在鼓逐渐失去神光的双目中,就像是清风拥抱着卫渊,淡青色的流光就像是柔软的飘带羽衣,而那一双墨色的瞳孔中,出现了不死花的幻象。 鼓的思绪凝滞,愤恨,不甘,恍然,悲痛,归于寂灭。 是你找到他来的,父亲。 你果然知道的,我为什么要杀死葆江的理由。 祂最后想着。 洛书之上写着的—— 鼓死于服下不死药的凡人手中。 ……………… 卫渊松了口气,手掌脱力,重重地摔在海中,幸亏有本能的御水神通,要不然指不定会被呛好几口水,张老道钓竿一甩,直接钓住了卫渊后衣领,把他拉到了法坛上面。 而五天神雷的法术也逐渐散去。 老道人看着鼓最终还是化作凶兽的模样离去,感慨道:“结束了。” 卫渊看着那最终似乎对自己的父亲无比愤恨又复杂的凶神,叹道: “是啊,结束了。” 这个时候,张若素的手机声音响起,是小道士阿玄,用这种方式通知师兄龙虎山封印还剩下多少时间,基本响一声代表着还有十分钟,不过现在鼓已击败,老道索性直接接了。 小道士阿玄听师兄和卫馆主说事情结束,松了口气。 张若素打开视频,给小道士看了看鼓,道:“这就是我们的对手了。” “看看,厉害不?” 眉心天生火焰模样胎记,眉目秀丽的小道士道:“哇,好大啊……” 他沉思之后,然后问道: “这东西,好吃吗?!” 卫渊嘴角一抽,转过头来告诫小道士,道:“咳咳,阿玄,这好歹是凶神死了以后的化身,你问这个问题是不是不大好?” 小道士挠了挠头,道:“是了,毕竟是凶神。” “对不起,卫馆主,我,我重换一个问题。” 他想了想,看着卫渊,小心翼翼地嗫嚅道: “能吃吗?” 张若素:“…………” 卫渊:“…………” 说真的,我把那羽民国的小姑娘介绍给你认识。 你们一定能成好朋友。 当然,前提是那丫头不拿你试菜,那样的话,你还是跑。 卫渊无可奈何,张若素提了提手里的竹篓子,道:“那是凶神,当然不能吃,看,师兄钓了那么多鱼,回去有的是吃的了。”小阿玄看了看满满当当的竹篓,愣住,下意识张口道: “咦?哎哎哎?!师兄你居然钓上……” 张若素啪叽把视频结束掉。 哈哈笑着看向卫渊,道: “不过就是钓上这么多鱼,小家伙太惊讶了。” 卫渊道:“张道友你怎么挂了?” 老道人面不改色道:“海外流量,太贵。” “哦……这样。” 老人正气凛然,卫渊居然无法反驳。 他看着张若素的收获,忍不住赞叹道: “不过你这确实是钓上不少鱼来。” “真是神钓啊,我家那儿有个水鬼,每次都空军,用的最好的钓竿,结果除了鱼什么都钓上来过,真是绝了。” “下次你教教他也好。” 张若素面色微僵,道:“呵……呵呵……应该的。” “老道毕竟年长,这钓鱼吗,还是会一点点的。” 大天狗龙虎山一号:“……” 你个杂毛老道士。 我信你个鬼。 它想到刚刚的经历,恨得牙痒痒,而且这老道士居然还说它是狗,必须要会游泳,它突然看到旁边的卫渊,眸子微亮,如果有谁说它是猫,那不就能堵住老道士的嘴? 它拉了拉沉思的卫渊,道:“卫馆主……” “嗯?” “你看我像是什么动物?” 卫渊讶然,看了下老道士,沉思了下,道:“我看你像是猫啊。” “那叫起来呢?” “也像是猫。” 大天狗得意看了一眼张若素,殷切问道:“那我看起来像是猫,长得像是猫,叫起来也像是猫,卫馆主你说我是什么?” 卫渊不假思索道:“你是狗。” 大天狗脸色一僵。 卫渊补充道:“山海经就这么写的。” 卫渊点了点头,转而看向鼓的尸体,出乎意料,鼓的尸体逐渐消散,最终连那一柄匕首都崩散碎裂,消失不见,化作的真灵本能要逃,卫渊叹了口气,袖袍一震。 仿佛遮天蔽日一般,直接将那真灵容纳。 这一场绵延了数千年的逃亡。 该结束了。 是时候去见烛九阴了。 ps:今日第一更…………感谢好吃懒做读书客万赏,谢谢~ 第三百零五章 摸了个大的(感谢此生只做自己万赏) 时间拨回到卫渊成功靠着无支祁的神力打破了一层神代封印,顺走了诺亚方舟初号机,开始靠着无与伦比的稳固仇恨值,将鼓引向末路的时候,那位鲛人族的首领看着卫渊远去的身影,擦了擦并不存在的冷汗。 “可算是走了。” “我还以为他真的打算顺走几个年轻女孩,啧,和他的祖先一点都不像啊,那位渊将军在记录里可是冷漠地厉害,对于美色没有半点兴趣,脑子里只有大秦和剑术,当时斩杀海妖,熬炼妖膏的时候,可是有不少的鲛人族女孩愿意跟着他走的。” 是的,当年的人情,主要一个原因除去了那人间方士的促成。 还有那位渊将军本身无意于要挟他们。 还在客观上,帮助他们诛灭了一直威胁着种族生存的妖魔。 当然,他之所以知道这些,除去了族里代代相传的历史书,还有就是他在替家里收拾老房子的时候,找到了两千一百年前老祖宗的日记本,里面详细描述了那位祖先如何想要跟着英武的人间将领离去的情绪。 包括并不局限于类似于大秦将军好帅,我要给他生鱼子的古文温雅表达,以及对周围同性别好友的打击和发花痴的诸多表现。 鲛人族首领看到那本日记,感觉自己的三观受到了跨越两千年的冲击。 并且决定自己死之前,绝对把自己的黑历史烧掉。 死就死了,可以。 两千年后给后人看着鞭尸,不行! 人族那句话怎么说的? 我自横刀向天笑,要留清白在人间。 不过,有个问题…… 那位渊将军第一次从樱岛返回的时候都快要三十了,还是孤零零一条汉子,就这么样的性格,他真的会有后人吗? 鲛人族首领摸着下巴。 他真的会有吗?! 贫瘠的大脑开始思索这一个混合了情感学和历史学的严肃问题。 完全没有发现另外一个方向,一名鲛人族悄悄地离开了族地,找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然后取出了一道符,那符有神州符箓体系和方式体系的痕迹,但是和这两者又截然不同。 因为这来自于另外一个人。 当年和鲛人族签订契约的,并不是只有一位大秦黑冰台的将领,那位笑起来温和无害的术士,暗地里找到了他的祖先,和他的祖宗签订了契约,并不是威逼他们这一脉要做什么困难的事情。 只有一个要求。 在鲛人族和黑冰台的约定生效时。 他这一脉将消息传递给徐巿。 鲛人族用人族的语言写了一行字—— ‘黑冰台渊的后人出现,用掉了约定。’ 抖手一挥,那一道来自于方士的符直接燃烧起来,遁光离去,而这名鲛人族也感觉到,自己魂魄中的一道无形枷锁离开了自己,稍微松了口气,他们这一脉代代相传被那方士的术式所禁锢,无法摆脱。 直到他完成了这一约定。 他心里放松,转身离去,这下子,他觉得自己可以去追求自己喜欢的鲛人了,在这之前,他其实一直在犹豫,是不是要把这样代代相传的契约和枷锁留给后人,现在他再也没有了担忧,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美好。 觉得身体越来越轻松,越来越轻松。 最终变成了一滩泡沫,消失不见。 先秦术士,多有冷酷之法,擅杀人无形。 而以他的魂魄作为祭品,那一道早已经埋葬了两千多年的术式,终于发挥作用,传递到了它的主人那里。 ……………… 而在鲛人族终于发现少了一位族人,外出寻找的时候。 那被称为利莫里亚的神代文明遗迹出现了异变。 卫渊和无支祁只是打破了这一个神代遗迹的最外层封印,内里的法则仍旧归属于最源初的神术,是一门需要虔诚之心才能打开的‘门’,当然,这是指的从外界去进入。 无支祁的棍棒暴虐而强大,透着一种君临的气魄。 不提其他,这种神代强者的气机里,蕴含有极端强大且强烈的自我。 很容易把其他神代神灵惊醒。 很快有气息出现。 有生物从被称为伊甸园的利莫里亚古遗迹当中缓缓游荡而出。 那是……一条蛇。 散发出极端纯粹的神性。 也似乎是这一股神性,在外界,被大明船队所镇压,也是被澳洲原住民信奉为海中大神的虹蛇石雕复苏,化作了一条狰狞暴虐的恐怖魔神,而后对应上了那一条表皮泛着金色的,伊甸园的蛇。 经过了一阵搏斗后,澳洲魔神被吞噬。 而那在西方神系代表着诱惑,恶魔,甚至于某种意义上西方传说人类起源的蛇恢复了部分的元气,祂缓缓舒展身躯,金色的双瞳散发出纯粹的力量,回头看着伊甸园,眼中浮现出暴怒和愤恨。 而后就是一种怅然。 亚当夏娃,早已经死去了。 祂怀念着自己的朋友,唯二的两位朋友,在神灵牢笼里可以交流的人。 他们单纯而善良,诚实可靠,哪怕是祂有时候也会后悔,是不是不应该让朋友吃下智慧之果,但是很快祂觉得自己没有错,如同玩偶一样被操控着的善恶太过于讽刺,哪怕再完美,也不如懂得善恶,有认知能力和判断能力的人类来得真实。 可惜,没办法再见到他们了。 哪怕是神按照自己的模样创造的黄金一代的人类,也是人类。 寿命不可能像是神灵一样漫长。 蛇神遗憾,旋即化作了一种澎湃的怒火。 那自以为掌控一切的造物主,万万没有想到,我回来了! 我要报复,要报仇! 我要玩弄和破坏你的宗教和信仰! 我要占据你的神力! 这代表着智慧诱惑的蛇神心中有十万百万的怨毒和阴谋,牙齿上滴下来的是最为肮脏的计划,祂借用伊甸园的传讯方式,给这个时代的十字教会传去了错误的消息,那些人类不会放过这些来自神代的传承。 所以祂就可以将它们引诱过来。 甚至于将这些所谓的天使全部吞噬,祂有这样的资质和力量。 因为尽管并非全部,祂作为引诱亚当夏娃吃下智慧之果的源头,被归于是罪恶的根源,因为只有吃下那果子,人才会有了善和恶,才会有各种各样的罪出现,又因为这样的传说,祂其实是‘撒旦’这一个复杂概念的组成部分。 祂可以一定程度上驱使撒旦的神权。 蛇神思索着如何对抗那位主,当然,为了真的把那些天师引诱过来,祂必须要保证伊甸园看上去的安全,必须要撤离开一段距离,一个符合蛇去捕杀和狩猎的基准。 愚蠢的羔羊啊,在蛇的腹中悲鸣。 你们的牧羊人绝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 而要宰杀羔羊,剥夺羊皮,煮食羊肉的主,也不会拯救你们。 蛇代表着神性的金色双瞳变得暴虐而疯狂。 突然, 祂动作一僵。 感觉到自己似乎是失去了力量,无法动弹,无法再出手,甚至于无法思考。 蛇神,撒旦的侧面,伊甸园的第三名客人,眼底出现恐慌。 金色的光芒溢散。 这代表祂的神性和神力被海洋生生压榨出去,被疯狂吸收。 祂看到在那深渊海底出现的巨大封印。 以及被封印其中的高大男人。 祂心底酝酿的怨恨和阴谋还没能出现,就彻底被抽调成了一堆灰烬,金色的神性涌动着被吸收吐纳,封印中的男人原本毫无起伏的胸膛微微动了下。 不知阔别多少年的呼吸。 甚至于只是呼吸的前兆而已。 就已经让海洋涌动,让水流盘旋,让波涛汹涌,自此地掠向整个世界。 这里是—— 东海! 天下诸水脉之主·共工! …………………… 回到博物馆。 卫渊开始思考该如何面对烛九阴。 毕竟无论如何,他也是杀了烛九阴的独子。 正在头痛的时候,卫渊看到了又又又一次做饭失败,但是制炭成功的凤祀羽,看着少女似乎迟疑要不要给那一锅不明物体加点孜然粉凑合凑合吃了,卫渊直接将她拦住,起手在少女额头一个暴扣。 “什么都吃,什么都吃,能不能讲究点?” 羽族少女捂着额头,含着两大包眼泪怒视卫渊。 卫渊叹气道:“这东西显然不能吃,吃了坏肚子的。” 凤祀羽嘀咕道:“羽族不会生病。” “不能浪费啊。” 卫渊张了张口,无可奈何。 这玩意儿居然是构造不同导致的常识不同。 他板起一张脸,道:“反正我说,不能吃就是不能吃。” 少女瘪了瘪嘴,“哦……” 卫渊随手给凤祀羽炒了一份炒饭,少女趴在沙发上,马尾晃来晃去,一双眼睛‘布灵布灵’地盯着卫渊的炒饭,满脸都是‘这是什么,难道你用了法术吗’的表情,卫渊不得不承认这种单纯的反馈很能够给人成就感。 随手把这一份加量版扬州炒饭递给少女,卫渊想到凤祀羽祝融祭师的身份,道:“对了,你如果做了一件必须做,但是很难受的事情,你会怎么做,才会心情好点?” 凤祀羽毫不迟疑道:“吃东西!” 卫渊嘴角抽了下。 “嗯,其实也不大对……” 凤祀羽认真思考,白皙手掌倔强地握着勺子,重重一挥。 “是吃很多很多好吃的东西!” “很多!” 很好,你没救了。 祝融也没救了。 卫渊嘴角一抽,不再管那因为一碗扬州炒饭就双眸明亮,开心喜悦的少女,准备去找烛九阴,可是出发之前,动作顿了顿,还是鬼使神差地带上了东西。 比如,大量的现代调味品。 ps:今日第二更…………三千两百字,稍迟了点~蛇等于撒旦那里有争议,所以只取用代表了某个起源和侧面。 感谢此生只做自己万赏,谢谢 第三百零六章 论道(4700字章 请假半天,整理思路) 卫渊再一次回到了山海界。 这一次他先去了朝歌城,在朝歌城老太师那里拿到了自己之前就想好的东西,武昱和飞御这一段时间也在外面帮忙搜集,最后卫渊把那一个相当大的口袋塞到了袖口里面。 然后骑着驳兽,趁着夜色,赶赴钟山。 之前卫渊和烛九阴商谈的时候,驳兽也是在的,所以当驳龙听说卫渊要再一次去钟山的时候,心底里不由自主地出现一丝丝不安的感觉,最后伴随着钟山越来越靠近,这一种感觉就越来越浓郁。 它抬了抬头,道:“山神大人,有件事情,小龙想问一下你。” “您这一次还是要去见烛九阴尊神吗?” “是啊。” “……您还要给祂做菜?” “当然。” 驳龙更加小心翼翼道: “那您这次是因为,杀了鼓神的原因?” 卫渊看了它一眼:“很聪明啊。” 驳龙浑身的毛都要炸开,它一下顿在虚空,死活不肯再继续往前走,声音似乎都要惨叫出来,哭丧着脸道:“我的神啊,您杀了人家儿子,还要去给人做饭?!” “这这这……咱回去。” “回去!” “你们那儿,难道说别人死了儿子还要去吃饭的习俗吗?” 卫渊一本正经,点头道:“有啊。” “哈?!” 驳龙的声音直接堵到了嗓子眼。 卫渊伸出手拍了拍驳龙,道:“往前走,保你无事。” 少年道人倒骑着驳龙,玩笑般自顾自唱道: “人一躺,布一盖,全村老小等上菜。” “走的走,抬的抬,后面跟着一片白。” 这时候山海界正是夜里,天地间驳龙踏空而行,只觉得那卫渊口里不怎么成曲调的歌谣莫名透着一股阴森森的感觉,不知怎么得鳞甲都有些发冷,直到最后一句拍手自笑,道:“从此人间不再来。” 虽然还是很朴实,却又多了一缕洒脱感觉。 也不知道是文字如此,还是因为唱诵这最后一句的人。 驳龙速度很快,卫渊已经能够看到黑夜中的钟山,说他不担心烛九阴的反应,那是骗人的,但是这件事情终究是烛九阴自己要求卫渊做的,以烛九阴的性格,倒也不至于迁怒他。 卫渊落下,驳龙腿脚有些发软。 脑海中念头纷纷浮现出来。 总觉得这卫渊打算要把它当做备用祭品送给烛九阴。 颤巍巍地开口道:“还要去找点猎物来吗?” 卫渊摇了摇头,道:“这次就不用了。” 他看着前方深夜当中的钟山,沉思了下,并指叩击虚空,道: “烛九阴,我来此赴约了……” …………………… 伴随着法术神通的波动逐渐散去,钟山周围似乎涌动起一股涟漪,将整座钟山所属的天地都封锁起来,而当卫渊从这一种显然是封印神通的波动上收回视线的时候,烛九阴已经出现在卫渊眼前。 祂仍旧穿着墨色的常服,滚边赤红,浑身如同笼罩于一层雾气中。 让人看不真切。 但是就算是看不真切,卫渊仍旧感觉到两道目光落在自己的脸上。 烛九阴缓缓道:“你,将鼓的真灵带来了么……” 卫渊点了点头,道:“幸不辱命。” 抬手,从袖口中取出了鼓的真灵,在取出来的时候,真灵就亮起一层淡淡的光芒,脱离了卫渊的手掌,飞向烛九阴,最后烛九阴看着这一团流光当中的真灵,沉默了下,嗓音平淡道: “可以。” “你已经完成了你的部分,而我会履行我的职责,帮助你炼化帝池。” 卫渊看到烛九阴气质沉郁,和往日淡然不同,知道哪怕是神灵,在看到自己独子真灵的时候,心中也会难免怅然,想到凤祀羽的回答,卫渊收敛脸上神色,看上去宽和庄严,指了指石桌,道:“难得见到烛九阴你。” “在去帝池之前,要吃点东西吗?” 驳龙惊地几乎要嚎出来。 您老人家非得要这个时候提这样的话题么? 烛九阴并没有动怒或者不喜,双目穿破迷雾注视着卫渊,缓缓道:“我方才远远听到你说,人间的人类死去之后,会有宴席,难道说人族寿命短暂,所以反倒不将生死放在心上了吗?” “于尔等看来,生与死,又代表着什么?” 卫渊讶然,旋即从这样的询问里感觉到了烛九阴隐含的感情。 生死这样的大问题,与其说是询问卫渊,不如说这位神灵只是在自我叩问,即便烛九阴再如何平和淡然,祂仍旧是神,并不觉得这样的问题能够从人那里得到答案。 放到平时,这样的问题祂根本不会开口,是独子鼓的死去,给祂的内心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哪怕是苍古的岁月里支撑九幽的天神,偶尔也会有情绪的波动,和那一瞬间的茫然。 哪怕微不可查。 卫渊调整了下坐姿,让驳龙去寻找猎物。 而后自己则是拂袖让那些粮食被逆转的流风磨碎成粉末,这一次他准备做一些面点之类的食物,在等待着驳兽回来的时候,卫渊擦干了手,想了想,道:“你这个问题很大,甚至于不一定会有真正正确的答案。” “不过,我想到了一个故事,你可以姑且听一下。” 他像是个讲故事的人,声音顿了顿,道: “有这样的一个人,他和他的妻子恩爱一生,可是他的妻子先他一步去世了,而他的朋友来看望他的时候,却发现,这个人只是坐在地上,鼓盆而歌,也就是一边敲击瓦盆当乐器,甚至于高声大唱的意思。” 烛九阴问道:“此人和他的妻子关系不好?” 卫渊摇了摇头,道:“不,很好,两人白头偕老,嗯,我的意思是,他们一起慢慢变老,到头发都全白了。” 烛九阴皱了皱眉,缓声道:“此人薄情寡义?” 卫渊还是摇头,道:“不,他可以说是重情重义的人。” 烛九阴沉思许久,不得其解,道:“这是为何?” “我等虽然长生不死,但是也曾经看到过人类像是草木一样死去的样子,他们的亲人都极为悲痛,这个人他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反应?” 这和烛九阴看到的人类,甚至于部分神灵的反应都不同。 一些山神也会有死去的时候,同样仓惶至极。 卫渊盘坐着,双眸看向烛九阴,回答道:“因为他说,在天地之间,在过去,他的妻子原本就不曾诞生,既没有形体,也没有诞生气息,只是天地间苍茫一缕气息,机缘巧合变化之下有了气息。” “气息变化有了形体,孕育了十月有了生命,而后再度死去。” “这和春夏秋冬四时节律是一样的,悲伤痛哭,又有何益?” 卫渊声音微顿,看着烛九阴恍惚似乎有所察觉的时候,微趋身向前,道:“人如此,神亦然。” 他道:“天地初生的时候,有神灵吗?” “并没有。” “神灵最初也只是一团气息,变化而诞生形体,有了形体而有了生命,而生命最终也将变化重归于死亡,一切如同四时轮转,是天地自然的规律和大道,生灵万物,无不包括其中,悲伤和痛苦并不能改变这一过程。” 烛九阴眸子微动。 心中隐隐有震动之感。 在卫渊描述下,仿佛看到了一名落拓男子,鼓盆而歌,口中说出当时几乎无人理解的话,但是却将天下万物,甚至于神灵的生死都隐隐囊括其中,烛九阴隐隐不信,缓缓道:“他真的只是人类……?” 卫渊点了点头,道:“他叫做庄周。” “是一个人,只活了八十多岁,烛九阴觉得他的生死观如何?” 烛九阴按捺住心潮起伏,嗓音古井无波,漠然道: “只是因为不涉及到自己罢了。” “生死这种事情,看到别人死去最多只是心中感慨,不落到自己身上,谁也不知道死的可怖。” 卫渊拿起一根树枝扒拉了下升起的火堆,笑道: “尊神你说的对。” “那么,这应该说到他死的那一天了。” “他妻子死的时候,他说‘天地如巨室,歌哭作大通’。” “而他死的时候,他说‘我今死,则谁先?更百年生,则谁后?先不得免,何贪于须臾?” 烛九阴如被雷霆击中,心中隐隐一丝震撼,呢喃: “先不得免,何贪于须臾?” 这一瞬间,他仿佛看到那名叫庄周的男人双目平和,堪破生死和岁月,注视着神灵,神灵寿数漫长,几近乎于长生不死,但是既然生死已然是定规,既不得免,神灵长寿,亦不过贪于须臾,从天地这样浩大的角度去看,万物轮转,并无多少差别。 这样平淡却又气魄宏大的话语,烛九阴失神许久,然后问道: “他死了?” 卫渊答道:“死去几千年了。” 烛九阴沉默了下,道:“可惜了……” 祂复又叹息道:“哪怕是鼓犯下违背契约,杀害神灵的罪孽,最终被尧诛杀,归于天地之间,也和其他生灵没有什么不同吗?” 卫渊笑了下,从容道:“还有另外一个老人,说过两句话。”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天道恒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这两句的意思通合起来,大概就是,天地大道公平无比,它不会因为人间是有德者多还是暴虐的犯人更多就改变自己的规律,一切在它的眼中都一视同仁。” 作为古老神灵的烛九阴更能感受到这样文字里所蕴含的意义。 祂难得再度感受到了心潮起伏的状态,缓声道: “这,也是庄周说的?” “不。” 卫渊答道:“这是一位叫做老聃的老先生说的。” “虽然后人给他加封了很多很多的传说和神话,但是他毋庸置疑,也只是凡人,我更觉得,相比起神灵和仙人,身为凡人的他们创造了那些传说,才更让人心中向往。” “也或许是因为我们都觉得这些事情几乎不像是人能做到的,便只能推到神仙上了。” 烛九阴眼底闪过一丝波动。 祂沉默许久,道: “我开始觉得,禹王当年所做的选择,或许是对的。” 卫渊坦然道:“我神州浩荡数千年,从不缺乏这样的人物,烛九阴你若是有心,不如随我去人间暂住?你的寿命漫长,哪怕是几百年,对你来说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罢了。” “去亲眼见识一代一代的人杰诞生,和他们相交相知,不也很好?” “而且,人间的美食比我会的还多。” “如何?” 卫渊似乎只是随口提议。 烛九阴注视着他,平淡道:“你是想要让我偏向人族?” 卫渊身子一僵,索性抬眸注视着烛九阴,坦然道: “但是我也没有说谎。” 烛九阴摇了摇头,道:“不必。” 卫渊心中遗憾,如果烛九阴真的对人间产生足够大的兴趣就好了,不过,这样也有可能会让人间变成第二个九幽,必须要倚靠着烛九阴才能好好生活着,这让卫渊心中一凛,那样的人族会重新回到远古。 这件事情,恐怕还是要靠自己。 驳龙回来的时候,不知为何,本能感觉到卫渊和烛九阴之间的气氛变得缓和许多,没有了它一开始离开时候的沉重肃然,相较而言,更接近于上一次见到烛九阴的时候,心底松了口气。 卫渊做好了各类的糕点,用无支祁处所得的御水小神通,配合地煞法术,成功制造出了法术蒸笼,将糕点摆放在了烛九阴身前,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烛九阴没有像是先前那样大快朵颐,反倒是更为温雅。 看来,鼓的事情对祂影响还是巨大。 不过说起来鼓…… 卫渊心底浮现一个疑惑,下意识拿眼看着烛九阴好几眼,烛九阴吃了一枚糕点,淡淡道:“还有何事?直接说。” 卫渊斟酌了下言辞,道:“鼓是你的儿子?” 烛九阴颔首。 卫渊手掌握拳抵着下巴,道:“天地间还有第二条烛龙吗?” “我不记得你有过妻子。” “我书里都没写。” 这个可是大遗漏。 得补上。 咳咳,我只是为了禹王的工作收尾。 绝对不是因为好奇和八卦。 烛九阴动作一顿。 祂眸子平淡看着卫渊,道:“你为何觉得,神灵有性别之分?” 卫渊愣住,看着烛九阴,结巴了下: “你你你……烛九阴你是可男可……” 烛九阴嗓音平淡道:“按照你们人类的说法,我是男性。” “我只是纠正了你的说法。” “另外,将你想问的问题咽下去。” “或者,有朝一日你去找西王母问问她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可代为引荐。” 那我会被打死的。 卫渊嘴角一抽,把嗓子里的话咽下去。 顺势问道:“西王母在哪里,你知道吗?” 烛九阴看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但是我不能告诉你。” “你现在的实力……嗯,尚可。” 烛九阴勉强给出了一个评价,眼眸看了卫渊一眼,平淡道: “寻常的山神水神不会是你的对手,但也仅此而已。” “你若是贸然参与到西昆仑的事情里,只会彻底魂飞魄散。” “包括禹王的事情,你也不要问我,我不可能告诉你的,之前让你去崇吾山之东,将禹的佩剑带走,已经算是略有出格,所以你心里最好打消这个念想。” 卫渊道:“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不能说吗?” 烛九阴答道:“因为这是契约。” “和谁的?” “禹王。” 卫渊得到了先前完全没有预料的答案,微微一怔。 烛九阴起身,道: “我和你说起神灵的本质,只是告诉你,神灵一开始皆是阴阳合一的状态,是自我选择了某个侧面,而鼓,祂并不是如同生灵那样孕育的,是我曾经见到娲皇,模仿她创造最初人族的方式,创造了鼓。” “只可惜,最终我也必须要给祂安宁。” 烛九阴叹息一声,道:“走罢。” “闲谈许久,该去帮你把帝池炼化了。” 卫渊想到半月之后的道佛之争,暂且收敛了心中的想法,缓缓颔首。 ps:今日更新,四千七百字………,接下来的剧情需要整理一下。 也顺便掰一下作息,请半天假~ 感谢书友万赏,谢谢~ 第三百零七章 帝池壶天,绝世神通 袖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 壶天之法,虽然厉害,但是却也只是位列于地煞七十二法。 按照其表现来说,至少也不会在位格上比腾云驾雾之类的法术差,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壶天之法和施展神通的人法力有极为密切的联系,大概就是寻常人搬东西用力气,道士们用法力,而壶天极为耗费法力。 搬点死物还好。 想要搬些其他东西,比如搬一座山这种事情就很难。 按照话本里的说法,那是要有无上法力。 可真的有这样的法力,倒也用不着壶天也能把山带走。 所以壶天神通终究有点高不成低不就,和曹孟德的鸡肋一样,所以只落入七十二地煞法里,但是这个问题,卫渊觉得今天完全可以解决,卫渊看着烛九阴的背影,满是期待。 这可是昆仑帝池啊。 甚至于可能是瑶池的传说来源侧面。 相柳的残魂早已经安息。 烛九阴身躯笼罩迷雾,俯瞰着曾经为诸位天神所建造的帝池,嗓音平淡,道:“确定了就是这里,是吗?” 卫渊点了点头。 烛九:“你那门法术我了解过,能够容纳一方天地到方寸之间,很有特点,但是我有一件事情要提醒你,昆仑帝池,终究是属于山海界的土地,我可以帮助你完成这一门神通,但是你不能让帝池和人间的地脉联系起来。” “一旦联系起来,虽然会一定程度地提升人间界的灵气浓度。” “但是同时将会牵引山海界,在帝池所在的地方,开辟出一个联通人间界和山海界的通道,到时候自然会有凶兽从这通道抵达人间,毕竟,这帝池也蕴含一丝昆仑的特性。” “我想,你应该不想要看到这一幕。” 卫渊郑重颔首。 旋即捕捉到了关键词,疑惑道:“昆仑?” 烛九阴看了卫渊一眼,似在考虑,沉吟了下,道:“昆仑,你应该知道这一座山,但是昆仑并不只有一处,西山经当中有昆仑之丘,大荒西侧也有昆仑,海外同样存在昆仑虚,甚至于人间界,同样有昆仑山。” 卫渊凝眉道:“这些地方的名字都是昆仑……” “我当时也很奇怪,禹他们也不说。” 烛九阴平淡道:“可能是因为担心你贸然前去,一探究竟。” 胡扯,我又不是禹,怎么会那么头铁的? 卫渊心底表示反对。 而后道:“听你这么说,这些昆仑,难道说……” 烛九阴点了点头,嗓音平淡道:“你猜得不错。” “所有的昆仑指得其实是一个概念。” “它们既同时存在在不同的地方,又始终保持唯一。” “既分散,又统一。” “这也是为什么,昆仑山对于神灵来说也具备极为特殊地位的原因。” 卫渊心中掀起一阵波涛,昆仑这两个字的概念在他的心底再度拔高了许多,烛九阴声音微顿,道:“你只要知道这个就可以了,禹王虽然分裂了九州山海,但是却无法真正意义上地将它们分开,这也是最初的规则。” “代表山海九州始终唯一。” 卫渊点了点头。 知道这样的提点,应该就是烛九阴付的‘餐费’。 不过,山海诸界,昆仑唯一,那么人间界的昆仑山,现在是跑到山海界的某一个地方了?看来西王母应该没有遇到危险,卫渊想到那位雍容女子,心中先是因为她平安无事而松了口气,旋即不知为何,又感觉心里沉甸甸的。 西昆仑的分量更重了。 珏的事情,得怎么跟西王母解释…… 烛九阴转而注视着不远处的帝池,伸出手,嗓音从容平淡,道:“若你没有其他想问的,那么我现在就可以帮你完成这一门术法。” 卫渊从对未来的隐忧中惊醒。 他举手道:“有问题。” 烛九阴动作一滞。 眸子横扫。 卫渊道:“只要是这一座帝池范围里的东西。” 他双眸微亮,道:“都可以收入壶天,是吗?” 烛九阴不解其意,微微颔首,道:“自然如此。” 卫渊神色微松了口气,道:“那么,有劳烛九阴你先稍等一会儿了,我做点准备。”卫渊抬手用壶天之法把刚刚准备好,还没能吃完的糕点都取出来,然后用清风托举着。 烛九阴视线扫过,道:“你是打算搜集一些东西,带回人间?” 卫渊微笑道:“是这样。” 烛九阴看了看帝池,地方虽然不算是少,但是大部分都是亭台楼阁,看上去有神代时候的气息,除此之外,其实没有多少空地,索性颔首,任由卫渊去取,区区一个人,能搜集多少东西? 不过他也不可能让卫渊恣意准备,拈起一枚糕点,嗓音平淡道: “我只能给你一段时间,等到月下中天之后,就必须停止。” 驳龙看了看糕点。 又抬头望了望天上的太阳。 脑子里蹦出来一个古怪的想法。 等到月下中天的时候,烛九阴似乎刚刚好把糕点吃完。 驳龙被自己的想法吓得鳞甲都炸开。 不至于,不至于。 那可是烛九阴。 龙脉里最古老的神灵之一。 可祂刚刚,怎么好像看了我一眼? 驳龙吓得腿脚发软,哭丧着脸,却又不敢跑开,只能待在原地。 烛九阴吃了一枚糕点,饶有兴趣看着卫渊,倒是要看看他要带着些什么宝贝,烛九阴是神灵,并无特别善恶偏好,对于这样争取利益的想法,也并不讨厌,料他一人,也做不得什么。 然后看到卫渊没有动手,抬手从袖袍里面掏出了一个大口袋。 正好奇的时候。 卫渊神色郑重,把这袋子往前面一抛。 口袋开口朝下,悬在空中。 豁然洒落了不知道多少黄豆。 卫渊双手结出法印,口中喝道: “黄巾力士何在?!” 言出法随。 这些黄豆都是经过他特殊处理的,在人间降下真灵,现在已经只剩下最后一步,伴随着神力激发,大片黄豆直接化作了身穿铠甲,手持兵器的将领,列阵严整,沉默肃杀,一股烈烈煞气冲霄而起,惊得驳兽鳞甲发寒。 为首之人膀大腰圆,气宇轩扬,腰间一柄战刀。 眼眸横扫,这位不知为何初步具备了一丝灵性的黄巾力士首领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那个非要他们搬家扫地擦玻璃划船的人不在。 他握紧了那柄百战长刀,踏前一步,肃然道: “黄巾力士,应召而来!” “请真人法旨。” 卫渊从袖袍里面把朝歌城老太师准备的东西逃出来,放到地上,里面全是各种灵材的种子,都是朝歌城这一些年的珍藏,想要带入人间,需要消耗相当的神力,想要都弄出去少说得几年,难得能够白嫖。 肃杀,凌厉,强大的黄巾力士看了看那一大口袋的种子。 看了看那少年道人模样的卫渊。 又看了看那一口袋种子。 陷入诡异的沉默。 这样的氛围,他们不知道怎么感觉有点熟悉。 卫渊伸出一根手指,刷一下指着前面的帝池,言简意赅道: “种!” 黄巾力士:“…………” 为首的黄巾力士首领悲愤欲绝,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欲哭无泪。 果然是你! 怎么又是你! …………………… 一炷香时间,约莫还更多点。 总之,在烛九阴明显加快吃糕点的速度下。 被召来的黄巾力士偏军成功将这些灵材都种到了帝池里面,卫渊打算要把这些东西带入人间,研究一下山海界的种子植物,以及这些土地的构成,看看能不能人为创造灵地之类的东西。 比如,以后每个学校,每个年级一个。 老道士提议轮换到灵地去上课,比如在晚自习里增加一节吐纳课。 在月下中天的时候,这些灵材的种子都被种下去。 卫渊将黄巾力士护身咒都解开。 然后在烛九阴眼前,并指一点虚空。 三十六天罡神通·花开顷刻。 刚刚种植下去的那些灵材种子,就像是经历了漫长岁月的洗礼,一一地生长出来,灵气浓郁,驳龙几乎要哭出来,您老这是逮着一只羊薅毛啊,可是那可是烛九阴啊。 卫渊这由山神之力组成的身躯一下变得淡薄透明,他注意到了驳龙那一脸‘活不了多久’‘生无可恋’‘你还是把我给烤了’的表情,神色如常,道: “都是一些山海界的食材和药材,这样的话,也能在人间研究研究新的菜色,看能不能开发一些新的调味料。” “现在人间调味料之类的研究可是比以前先进多了啊。” 卫渊感慨了一声,这才转头看着烛九:“好了。” “有劳烛九阴你了。” 烛九阴盯着卫渊,平淡道:“很有趣的神通。” “现在施展你的壶天。” 祂平淡抬手,五指翻覆。 卫渊没有怠慢,如烛九阴所说,拂袖壶天去罩那一座帝池。 果不其然,以前使用得心应手的壶天之下,帝池仍旧纹丝不动。 烛九阴眼眸微敛,脚掌微微用力。 大地开始崩裂。 巨大的动静和声响,驳龙受惊,它本就腿脚发软,这一下直接摔到了帝池里面,而烛九阴的动作没有停止,祂的双眸里所展现出的,并不再是平淡的人性,而是苍茫浩瀚为主的神灵的气机。 裂缝径直将整个帝池笼罩。 而后,昆仑帝池整个悬空。 卫渊身躯微将,在这一刹那,他仿佛看到了遥远的九幽,微敛双目的巨大烛龙抬了抬头,双眸睁开,代表日月轮转的目光直接洞穿九幽和山海界的阻隔,落在帝池上,在这一瞬间,卫渊感觉到了那种难以形容的无力感。 这就是山海界顶级神灵的力量。 陆吾神…… 还有西王母,都是这个层次。 卫渊心中发沉。 帝池颤抖,被庞大的神力所囊括。 最终居然不断缩小,不断地主动契合卫渊的壶天神通。 最后卫渊感觉到,壶天神通和帝池彼此彻底凝结在了一起。 他的壶天,以后只能是帝池,再不能如同平常那么简单地使用。 再抬头,烛九阴已消失不见。 只剩下了平淡的声音,徐徐散去。 “穷奇已注意到了你……” “祂的实力不比共工差多少,约莫是全盛无支祁的水准,且和人族有血海深仇。” “不死不休。” “你且好自为之。” ps:今日第一更…………三千四百字。 卡文中……希望能在十二点前把第二更发出来~ 第三百零八章 僧(感谢东风入律万赏) 博物馆里。 卫渊本体缓缓睁开双目。 刚刚先后用了黄巾力士护身法和大规模的花开顷刻,他那一具山神之躯早已经消耗得七七八八,只好回到了肉身当中,不过刚刚烛九阴最后说的话,实在是让他心中悚然,残留有一缕惊骇。 穷奇,四凶之一。 外貌是凶兽,而且懂得变化之术,通常是以插翅猛虎的状态现身。 如果说四凶不能确切地表达出其实力和地位。 那么可以用为天下镇守四方的四灵来代表。 穷奇的实力,至少不会弱于西方白虎。 而另外的说法,穷奇其实是少昊帝的逆子,而少昊是人族五帝,在神灵口中的称呼,其实是西方白帝,他的儿子变化成了插翅猛虎穷奇,又被流放到西方,卫渊心中本能觉得,穷奇是否和白虎有所关联。 看来最近可能要少去山海,如果没有必要的话,尽可能不去。 非得要去的话,就…… 卫渊的视线扫过自家的冰箱,忽然安心下来。 就去找烛九阴! 穷奇是天之四灵层次的凶神,擅长战斗,喜欢吃人。 吃人还非得从头开始进食。 而烛九阴是和西王母在一个层次的古代神灵。 祝融共工两位能否赢过支撑九幽的烛九阴还是未知数。 穷奇不是水火二神的对手,被舜帝驱逐。 显然也不会是烛九阴的对手。 卫渊用笔随手在纸上写下自己所知道的,诸神的实力层次。 寻常的山神之上,是鼓和相柳的残魂这一层次,而在这上面,就是鼓和相柳的本体,这样明显凌驾于寻常山神水神的层次,鼓能杀死葆江,相柳进食要一口气吃下五座山。 再往上,是无支祁这样执掌一处神系的祸君,是天之四灵,地之四凶。 更强些的,是庚辰这一层次,毕竟庚辰作为应龙,曾经参与讨伐蚩尤,在他真灵的记忆里,庚辰是昆仑神将第一。 已知最强的,是西王母,是烛九阴。 西王母执掌山海和神州的中心昆仑,烛九阴支撑代表幽冥的九幽。 当然,再继续往上,就是隐遁于神话不再出现的存在和起源,如同娲皇,如同伏羲,相关联的传说和力量,娲皇是一日七十化变和补天。 而伏羲,那是神州龙图腾的创造者,是楚帛书里记载的最古老的创世神,也是第一位封禅泰山的君王,八卦之道的创造者。 卫渊看了看,发现自己只能在最底下面,在山海界能打一打寻常山神。 在人间界想要和山神水神打,要死磕。 或者摇人。 叮,您消耗三个游戏,召唤同伴水猴子1。 消耗道具一顿剁椒鱼头,召唤同伴龙虎山猫猫头1。 您使用技能·三顿饭,龙虎山猫猫头陷入狂暴状态。 卫渊心底默默吐槽了一句,收回视线,抖手让这一张纸焚烧成灰烬。 真的对上,穷奇就能把他按死,更遑论是陆吾了。 陆吾啊…… 卫渊眼前闪过那位神高高在上的冰冷视线,看到祂的兵器洞穿禹的肩膀,看到珏被金色神力化作的锁链,锁在昆仑山巅,闭了闭眼,脸上神色波澜不惊,只是仍旧分析。 陆吾神应该是在烛九阴之下,比应龙地位更高,战力则未必强于后者。 毕竟庚辰先是代表诸神和轩辕帝一起干蚩尤,然后跟着禹一起干共工和无支祁,显而易见是偏重战斗的那一类天神,神是有权能区分的,哪怕权能更强大,但若是不擅长战斗,也未必能够赢得了神力稍弱却极擅长战斗的。 不过,穷奇……那两大翅膀…… 卫渊轻咳了下,屈指敲了敲眉心。 “收!” 他检查了下,壶天已经彻底脱离了正常法术,取而代之的,是他的神魂里出现了一枚代表着这一门地煞法的符箓,卫渊试了试,发现自己的法力进入壶天,就像是想要用一根挂面去撬动泰山一样,泰山自然是不会动弹的,只会把挂面直接崩断掉。 只是壶天法术里,存在有一股浩瀚的神力。 卫渊隐隐感觉,可以靠着烛九阴留下来的这一股法力施展完整的壶天。 只是这一股神力显然是消耗品。 卫渊瞅了两眼,发现驳龙好好的,现在在壶天里面打转,也就放下心来,现在先让这家伙在里面呆着,为了把驳放出来,结果浪费掉一次开启壶天帝池的机会,有点可惜了。 等到半月之后,道佛论道的时候,再让它出来。 卫渊传讯告知驳龙,让后者安心呆着。 然后把青铜器重新放回去。 拿出手机,想到烛九阴曾经说过的那些话,迟疑了下,还是决定拨打出去,很快,对面的电话被接起来,有女子慵懒的声音响起:“怎么了?是和珏儿闹矛盾了,要姐姐我来帮忙吗?” 卫渊嘴角一抽,道:“我们关系好得很。” “不劳费心。” “谢谢您嘞。” 电话另一端传来女娇的笑声,她懒洋洋道:“那是怎么了?” “突然打来电话,难道又找到禹的东西了吗?” 女娇的声音一下精神起来。 你当我是专找禹消息的人么? 而且,禹的东西那么好挖才奇怪了。 卫渊心中无奈,道:“当然不是。” 女娇又有些懒散,道: “既不是禹,又不是你和珏的事情,又是什么事?” 卫渊迟疑了下,道:“是禹的事情。” 他道:“我这一次见到烛九阴,祂说祂知道禹在我死后的经历,但是禹和祂有过契约,不允许祂告诉我,巫女娇,你应该比烛九阴知道的更多,禹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曳影剑被祝融部重铸后,又是怎么断裂的?” 接下来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女娇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显然,刚刚女子是懒散地躺在床上,现在则是坐了起来。 传来女娇的声音,变得宁静缓和,类似于涂山部时期的模样,她沉默了下,道:“你居然知道了……,你死之后确实是发生了很多事情,涉及到很多势力,也和当年的局势有很大的关系,现在看来,其实确实是还有其他的选择,但是站在当时的局势上,却只能如此。” “你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就相当于要正面地面对这些。” “有些事情,只是了解就代表着极高的危险。” “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卫渊缓缓点头道:“当然。” 女娇沉默许久,道:“渊,此事,当年我们都曾经有过契约,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同样要发誓,知道此事之后,不会轻举妄动,不会把这件事情透露出去。” 卫渊神色凝重,想到禹和踉跄醉酒的契,想到大笑着的禹。 以及最后那断剑。 并指发誓,毫不迟疑。 巫女娇颔首,道:“很好。” “渊,你当真能保守这个秘密?” 卫渊神色坦然而缓和,手掌握着剑,道:“当然!” “嗯……”巫女娇声音微沉了些。 声音顿了顿,然后卫渊听到耳边传来轻快揶揄的笑声: “我也能。” “??!” 卫渊一口气没上来,差一点被呛着。 想到自己刚刚郑重其事的模样,额头迸出青筋,咬牙切齿,道: “您玩儿我呢?!” 女娇故作讶异道:“啊,你看出来了啊。” “我们家渊真聪明呢。” “说起来,你当初一根筋,现在的你比当年的你要好玩多了。” 巫女娇笑吟吟的声音,让卫渊额头又迸出一根青筋,想到刚刚自己那一副无比认真的模样,以及巫女娇在对面憋笑的样子,就忍不住想要拿头撞墙,有提桶跑路重新换一个城市生活的冲动。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总觉得没法应对巫女娇。 总感觉一直压抑着的沉重的心境,就像是蓄势一拳打出去,结果给陷入渔网里面,最后咬牙切齿之后,反倒是歇了口气似的,女娇喝了口茶,笑吟吟地下了结论,道:“禹的事情,你还不能知道。” “就像我说的,有些事情,只是知道都代表着危险。” “懂么?” 卫渊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气,恢复了平静,道: “我知道了。” 女娇满意道: “乖~” 卫渊咬牙切齿:“不要这样叫我……” 女娇沉吟了下,道: “那么……” “小乖乖?” …………………… 佛宗·天台宗。 那年少俊美的僧人双目平静看着人间,他道: “找到那位太平道道主了吗?” 有老僧惭愧摇头,道:“弟子惭愧。” 破了闭口禅的僧人没有动怒,只是平和地看着远方,自语道: “真的是你吗?” 他闭了闭眼,哪怕事情早已经过去数百年,他都能记得,自己一家,代代行医,是那个人给自己打下了医术的底子,给自己指引出了道路,但是在后来,也是那个男子,用医术打破了他一生中最渴望做的事情。 “渊……” ps:今日第二更………三千字,缓冲章节,感谢东风入律万赏,谢谢~ 虽然很想今天就开道佛之争,但是有些东西必须要讲述出来。 昨天章节里面,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是荀子的话,我记错了哈……惭愧 70 第三百零九章 蝴蝶效应(感谢不见月色染天澜盟主) 天台宗,那老僧难得听到祖师这样复杂的低语,心中思索回忆着渊这个名字,下意识地低下头。 但是他脸上的疑惑能够藏起来,心里的疑惑却不能遮掩,那年少俊美的僧人看了他一眼,平和道:“你也想要知道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吗?” 老僧低头,轻声道:“弟子不敢。” “呵……有什么敢不敢的,我的后辈弟子,居然这么拘泥么?” 年少僧人笑了一声,一只手掌握着佛珠,盘坐在天台宗,俯瞰山下,洒脱从容道:“简直和我年少时候,把我乱棍打出寺庙的那些师兄们一样,可是佛门修行修的是我,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我,而这我则是众生自己。” “只刻板拘泥于戒律,反倒失去了‘我’,是买椟还珠的蠢事。” “现在那些恭敬礼佛的师兄早已经化作土灰,只我还活着了。” 老僧不敢开口。 少年僧人笑了笑,自语道:“这些事情在我心里面憋着太久了,我修行闭口禅,也是希望能够放下这件事情,可惜了,有些事情终究是放不下去的。” “你想听,我与你说说。” 老僧做恭敬礼佛状,侧耳倾听。 少年僧人声音顿了顿,道:“那个人,和那太平道道主一样,也叫做渊,他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我年少学医,也是跟着那个人,学习了方士的手段,后来又因为他的影响,儒道佛皆通。” “各家各派都有气运这一说,说法大抵类似。” “神州每到危机的时候,总会出现群雄并起,豪杰蜂拥的原因,大乱之年,必有英雄至。” “这数百年间,神州最大危机是什么?” 老僧沉思。 神州百年前虽然也有过一次危机,但是那一次被神州上下狠狠地打了回去,所以放到数百年的时间里,不能说是最大的危机,他迟疑了下,道:“是元鞑子在神州的时候……” 少年僧人道:“是……” “那个时代,自有豪杰出,自一介乞儿崛起,而成为九五之尊,从南而北,驱逐鞑虏,恢复华夏的,历数五千年君王,也只有这一个了,所以说他的得位之正,前所未有。” 老僧眸子微亮,缓声道:“洪武大帝。” 现在的神州是自明演化而来,文化脉络一脉相承,对于那位恢复炎黄的帝王,仍旧保持有发自内心的极高尊重,年少僧人颔首,道: “你觉得,那位洪武大帝,如何?” 老僧沉思,答道:“虽法令严酷,但是是开国之君,恢复华夏,严惩贪官污吏,这样的人物,功过都有,功过都大,弟子不知如何评论,只能称呼一句大帝。” 少年僧人嗓音平淡道:“那若我说,洪武帝本来,会成为一代暴君。” “诛杀功臣名将,动辄株连九族,下手狠辣,血流成河,你信吗?” 老僧悚然一惊,“这,这不……” 少年僧人道:“这是我自一件绝代古物之上看到的,那是一本石书。” 他声音顿了顿,道: “记录了大明之后的未来。” “我后来曾经卜算天机,洪武帝朱元璋,虽然立下了盖世功勋,再造华夏,但是他气数太盛太硬,终其一生,必然是孤家寡人,他年少丧父,孤苦无依,中年丧妻,老年丧子。” “但凡是他在乎的人,都会离开他,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在王位上,这也让他慢慢变得疯狂,一点一点变得冰冷无情,就像是一柄神剑拔出来,再也没有能束缚他的。” 少年僧人身影顿了顿,道:“本该如此。” 他伸出手掌,不带着什么感情道:“洪武帝,朱元璋。” “他没有从一个人,变成了那位冰冷无情的洪武帝,只靠着两个人拉着,一个是那位发妻马皇后,另外一个是他的儿子,太子朱标,按照那本书的记录,这两个人,都会在他最需要他们的时候抛下他死去。” “只要他们还在,那么朱元璋至少还有朱重八的一面。” “但是他们一个一个都死去了,所以朱元璋也就变成了洪武大帝。” “而我的机会,就在那位马皇后去世的那一年,我本来该因为马皇后之死,随侍燕王朱棣,为他诵经祈福,也借此机会,成功和他结识,但是在马皇后去世那个月前,发生了一件事情。” 少年僧人缓缓将自己所知的事情讲述出来。 ……………… 为了治疗马皇后的顽疾,洪武帝召集了最好的太医。 但是那顽疾极为棘手,即便是那个时代的太医们绞尽脑汁,马皇后的病情也不见转好。 皇帝的性情逐渐暴躁。 而在马皇后自感时日无多的时候,她让亲随将那些太医全部送走。 老僧不解:“这是为何?” 少年僧人沉默了下,答道:“因为,如果不这样做,亲眼看到马皇后尸体的朱元璋,恐怕会直接疯狂,那些太医会受到牵连,但是就因为这件事情,其中有一名医者活了下来,有出宫的时候,找到了他的老师,说来也巧合,他的老师游历天下,那时候却恰好在附近。” “他的老师,就是渊。” “那个时候他年纪已经不小了,太医大喜禀报之后,锦衣卫将他带入皇宫。” “其实我怀疑,马皇后的身体不只是有顽疾,还有草原蛮子的术式诅咒,但是他入宫之后,本来只是回光返照的马皇后,居然活了下来,马皇后不死,我也就失去了见到燕王朱棣的可能。” “那个时候,我就有些觉得不对。” “直到太子朱标的身体也被疗养好,我才惊觉不对,我重新找到了那一本书所在的地方,但是原本的峡谷,居然变成了平地,我询问周围的村民,他们却告诉我,这里代代以来就只是平地,从来没有过深谷。” “我当时失魂落魄地离开。” “后来,我虽然同样结识了燕王,但是,他已毫无原本石书上记录的桀骜和野心,那只是当朝太子,后来大明太宗的弟弟,是大明名将,燕王朱棣,忠心耿耿。” “而原本记录着早该在四十岁就卸甲风而死的常遇春居然也活着。” “有些事情被改变了。” 年少僧人呢喃自语。 可这怎么可能? 记录着这些的,那可是…… 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老僧脑海里却闪过一段历史。 大明洪武帝和大将军徐达自幼相交,后,大明洪武挥军西进,以徐达为主帅,燕王朱棣中军,大将军蓝玉统帅右军,大明名将常遇春统帅左军,一位隐匿的谋士主谋,连番大战,将西域收回大明统治影响力之下。 大将军徐达在班师回朝的时候,痛饮美酒,说此生至此酣畅淋漓,兄弟之情,君臣之谊,华夏之恨,都再无遗憾,大笑数声,无疾而终。 而燕王朱棣一生驻守北方,最终彻底驱逐瓦剌,将草原收入大明版图,奠定了现在神州的基本盘,太宗朱标年少的时候就跟着洪武帝四处奔走,性情温和,又有手腕,那些开国大臣也都承认他,顺利接受了这一批开国元勋。 之后便是大明的数代繁盛。 若是按照祖师所说,太宗朱标早逝,而洪武帝朱元璋手段残酷,诛杀功臣,大明恐怕会陷入相当一段时间的实力亏损,相当于自废手脚,以洪武帝的眼界,为何要做这种事情? 他没有敢问这件事情,只是重新把话题拉回之后的论法,道: “祖师,在和道门论法的时候,您可要出手?” 年少僧人沉思,摇了摇头,道:“此次我不出手。” 老僧一下愣住。 这和祖师您之前说的,可不一样。 他忍不住道:“可,可若是天师出现呢?” “也不出手。” 天师出来都不出手,那佛门岂不是必输无疑?! 老僧眼底隐有茫然不解。 年少僧人吐出一口气来,道:“你们去应对即可,在论法地方留一道帘子,我要看一看,究竟是不是那人,另外,此次若真的是他,我有一法应对,你且附耳过来。” 老僧稍松了口气,附耳过去仔细倾听,然后这才安下心来。 年少僧人沉默了下,道: “另外,等到他来的时候,你从我这里取一物,问问他,可还记得当年故人。” 老僧道:“弟子领命。” 年少僧人让这名满脸皱纹的老僧退下。 其实他还有其他的事情没有说出来。 太巧合了。 无论是那些太医里,恰好有和那位渊有过一段师徒情分的医者,还是马皇后将医者送出宫的那一天,渊恰好在都城逗留,亦或者那位太医匆匆出城后,居然直接撞见了渊,而素来性格淡然的渊居然会愿意入宫治疗。 这些都太巧合了。 只要一个出了错,那么一切都会改变,渊的医术也不会暴露,朱标终究会死。 微不足道的巧合联系在一起,就不再是巧合。 尤其是这所谓的巧合,几乎改变了原本的命运。 那可是在洛书上写的啊,怎么可能会错? 僧人心底呢喃。 那可是洛书。 不过,对于当年之事,他也只是稍微知道一些,细节处并不清楚。 至于渊入宫经历了什么,到底最后发生的转折是什么,朱标的事情是否和他有关,他都不知道。 只是如果说渊就这样死去,他只会觉得这就是天命,但是现在,本应该早就死了六百年的渊有可能重新出现,显而易见,当初的巧合,使得洛书记录的东西发生变化的微小偏转,和此人脱不了关系,所有的疑惑和愤恨都有了目标。 虽然没有见面,但是他仍旧感觉到,那位太平道道主就是当初的渊。 作为已经修出神通的僧人,这种感觉清晰无比。 他打算在那一日亲眼看看那位太平道祖师的真容,看他是不是当年故人,容貌会变化,真灵却会长存,他不会认错的。 僧人微敛了双眸,看着繁华人间,沉默许久,伸出手,拈起一枚落叶,嗓音低沉,喃喃自语:“谯橹年来战血干,烟花犹自半凋残。五州山近朝云乱,万岁楼空夜月寒。” “江水无潮通铁瓮,野田有路到金坛。” “萧梁帝业今何在?北固青青客倦看。” “渊啊,你虽坏我命格,可我又何尝不曾破坏了你原本的打算?若非如此,我又如何能活了这么久?无论你身上有什么隐秘,现在这一次机会,不会再让你搅局。” “这一次的机会,贫僧已等待了太久。” 少年僧人五指握合。 树叶化作齑粉,无形气机鼓荡,天台宗佛钟鼓荡之声不绝。 浩大庄严。 ps:今日第一更……三千六百字,感谢不见月色染天澜盟主,谢谢~ 关于本书的架空背景,其实一开始,序章,还有前期都有介绍的啊。 序言就是直接明说了。 学医,几百年前,佛门,被改变命运,看来大家都猜到了啊…… 《镇妖博物馆》来源: 第三百一十章 道佛之论,天下瞩目 卫渊回来了几天后,老道士张若素一顿电话,又去了一趟龙虎山。 他是要问卫渊,之前商量着弄点山海界的东西回来这件事情,到底成了没有,卫渊只好重新赶赴龙虎山,把要和无支祁商量的事情都暂且抛到了脑后,出门看到了一辆蓝色的共享单车,脸色呆滞了下。 突然想起了那可怜兮兮被抛到澳洲的小单车。 陷入沉默之中。 沉思之后,他对这次龙虎山之旅没有了排斥,欣然赴约。 旋即想到上门去,要是再给敲诈一天饭就不好了。 一般来说,做顿饭无所谓。 但是卫渊总觉得老道士可以笑眯眯说出,哪天饭?当然是每天了,这样的话,卫渊略作沉吟,把小单车先停下来,蹬蹬蹬走到博物馆里面,一把提起满脸懵逼的黑猫类,放到小单车车筐里。 这是对张老道宝具。 张道友,你先有别的猫的,勿怪卫某人‘无情’。 “喵!!!” 黑猫类大怒。 卫渊一把塞过去一把猫薄荷。 黑猫类躺。 卫渊深吸口气,右脚一踏脚踏板,御风之术施展而出。 张道友,勿急勿急。 卫某人来了! ………………… 龙虎山上,老道人看着卫渊,黑猫类现在溜出去了,也不知道去了哪儿,卫渊刚刚还打算靠着黑猫类来挡住老道让他做饭的目的,现在算是泡了汤。 老道士看了一眼天色,笑呵呵道: “卫道友,吃过了吗?” 如果我说没有吃,他一定会说干脆就在这儿吃了。 然后把我拐带到后厨。 卫渊谨慎回答:“吃了。” “吃了,吃了好啊。” 老道士笑道,“正好老道士打坐太久还没吃,卫道友你如果没吃,我也不好麻烦你,现在你都吃了,就麻烦你帮忙随便做几道菜。” “对了,阿玄也还没吃呢。” “多做点,多做点。” 卫渊看着面不改色的张老道,嘴角一抽。 你的脸皮是和年纪一起生长的吗? 张道友。 无可奈何,卫渊只好去做菜,转过头来的时候,小道士阿玄风一般跑进来,然后洗手,取碗筷,盛米饭,夹咸菜,端坐下来,一气呵成,转进如风,卫渊嘴角一抽,想到了某位拥有把一切食物碳化这个天赋的火神祭师。 卫渊把饭菜放在桌上。 然后给自己取了碗筷。 老道士笑呵呵道:“卫道友,不是吃过了吗?” 卫渊面不改色: “饿了。” “这么快就饿了?” “我是武者。” 老道士不说话了。 武者的饭量他是知道的,饭桶不是夸张形容,那个叫做写实派。 三人各自伸出筷子夹菜,大快朵颐,吃得够香,张若素正要询问一下卫渊山海经作物的事情,突然,后面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然后就是道士们的惊呼,老道士眼角抖了抖,看向面不改色,专注于干饭的博物馆馆主。 “卫道友,你该不会……” 伴随着几个道士的惊呼声,两道残影直接奔入这后厨。 好不容易才被道士们分开。 一个是大天猫龙虎山一号,一个是四爪踏雪的黑猫类。 黑猫类看到张若素,厉声喵叫了一声,伸出爪子指着那边儿的龙虎山一号,道:“这是谁?!它怎么跑到我的地方了?!张道士,你给我解释一下!” 黑猫类满脸悲愤,一脸我在外面忙活,你居然有别的猫了的表情。 我不是,我没有,你听我狡……不,你听我解释。 张若素嘴角一抽,双手抬起,以示无害。 “咳咳,类,这件事情,说来话长,你听老道解释。” 黑猫类头摇地像是拨浪鼓:“我不听!我不听!” 老道士头痛,道:“那,那等你冷静下来的时候,我再说。” 黑猫类大怒: “我说不听,你就真的不说了对吗!” 张若素:“…………” 卫渊和小道士阿玄一边端着饭碗干饭,一边盯着这发展轨迹越来越诡异的争吵,那边大天猫龙虎山一号弱弱举了举手,道:“其实我是天狗,不是猫。” 黑猫类炸毛道:“闭嘴,你分明就是猫!” “你看起来像是猫,跑起来像是猫,叫起来还是猫,那你就是猫!” 大天狗张了张口:“我真是狗。” 黑猫类毫不犹豫:“那你就是一只名字叫做‘狗’的猫!” 大天狗:“…………” 它几乎不知道自己是该感激对面把他看作猫,还是悲愤这黑猫的反应,最后连卫渊都有些看不下去,无奈抬了抬手,道:“这真的是狗,天狗,和类你的祖先一样,都是记录在山海经里的。” 张若素松了口气,道:“你看,我没有养别的猫。” 黑猫类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张若素。 那双眼睛里面居然浮现出一丝怜悯。 “你再找不到猫。” “也不能找一只狗当猫啊……” “噗……哈哈哈……对,对不起,张道友,我,我没有笑。” “我真的……哈哈哈,没有笑。” 卫渊差点笑得把米饭喷了对面小道士满脸,老道士满脸无奈,不过好歹是把这只在龙虎山养了几百年的黑猫给安抚住,片刻后,老人一边揉着黑猫类的头,一边看向卫渊,道: “原来是烛九阴帮你完成了神通,但是消耗太大,轻易不能动用,就只能等到几日后,道佛论法的时候,再想办法把这些灵材取出来了。” “不过,卫道友,道佛之斗,你可准备好了?” “那件事情,不只是佛门和道门的人会到场,新闻上,还有现代那些年轻人的直播之类的,也会关注这件事情,千万不能出了漏子啊。” 卫渊点了点头。 老人抚须,道:“除此之外,也要小心外域势力的人。” “所以绝不可以做出当场传法的事情。” 卫渊点了点头,道:“这个我知道。” “不过,其他势力……” 老人点了点头,抬眸看向西方,道:“难免的,不过,老道之前给过警告了,他们应该知道意思。” 警告? 卫渊想到了那天见到的雷法极致,陷入沉默。 …………………… “神州两大派系的争斗,我们是否要关注?” “关注肯定要关注,但是到底要怎么做,这个也很难说。” “派遣谁去?” “呵……那天的雷法哪怕是伦敦塔里的古典石刻都有了感应,如果真的砸下来,你的挡得住?!” 伦敦塔中,诸多身穿黑色正装的绅士们彼此交锋。 而在整个十字教会的圣地,那教会独自掌控的国度里,一种红衣主教们正在商讨一个重要的问题,其中还有一些来自世界各地的精锐,他们聚集在这里的原因,是因为在前一段时间,澳洲处发现了伊甸园的气息。 所有人都聚集在这里,围绕着教宗,后者则是要使用神术回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些教士和牧师是来辅助他的,在这一众虔诚祈祷的教士当中,有一名黑发褐瞳的年轻人,他同样是这个教会的。 当然,名义上如此。 他的真实身份其实是神州十字教的成员。 虽然说一般来说,教皇是一切十字教的老大哥,其他地方的派系都得听话,可神州那边完全不鸟你,大概就是,我们的民众有信奉这个教义的自由,但是我们这边自己搞着玩,什么教皇? 神州官方没有盖印的,那叫教皇?! 假的! 不过他混进来,其实是为了探查这边的隐秘传承,也没有想到会遇到这个时期,正一边默默祈祷一边心里默念大唐时期十字景教的石碑经文,而不是那什么伟大的主。 正默默念到‘判十字以?四方,皷元风而生二气。暗空易而天地开,日月运而昼夜作。’的时候,突然隐隐察觉到不对,那边施展了大神术的教宗面色陡然煞白,惨叫一声,一下睁开双目。 依附在他身上的天使直接崩散,羽毛飞射。 而神术的画面也浮现虚空。 众人下意识抬头看去。 他们看到了在海底的姆大陆,也就是传说中的伊甸园。 主教们都发出声声惊叹。 而后看到海浪翻腾,看到了一名青年,看到青年背后,出现一头白色巨猿,双目迸射金光,直接扫过前方,然后抬手一棍,直接把伊甸园的神代防御给抽成了个稀烂。 众人面色一僵,旋即就是一声声怒声,是心中的愤怒,是对这一幕的心疼,而后,伴随着教宗的昏厥,众人都陷入了一种混乱,对于那伊甸园出现的画面,都有一种疏离感,那毕竟是很遥远的东西了。 只有那名黑色头发和褐色眼瞳的教士瞪大眼睛,脑壳儿一下死机。 等会儿?! 那啥玩意儿?! 一个双目金光闪闪的猴子拿着棍子把伊甸园给砸了?! 我尼玛。 不是,这串了,串台了…… 一时间,青年脑子里闪过一大串懵逼的感觉,像是一个东北大汉用二人转口味儿在那儿唱耶稣,这儿一句,这儿有个妹子玛利亚,她未婚先生了个好娃娃,那儿一句这个儿子不得了,天神下凡本领高,脑子里啊,嗡嗡的。 而在这一天,教宗在被唤醒之后,老迈的教皇询问他,道:“你的身体恢复好之后,还要去神州,看看那一场大事吗?” 有着金色短发和连鬓胡须的男子摇头,面色煞白,低声道: “不,我需要修养。” 教皇蔚蓝色的眸子看着他,道:“你在害怕?” “为什么?” 苦修的教宗痛苦地闭上眼睛,道:“请您重新派遣人去。” “那个打破伊甸园封印的存在在神州,我刚刚去窥探了祂。” 他面色一下苍白,道:“那是个穷凶极恶,极端恐怖的恶魔!” 教皇安抚了他,道:“为什么这么说?” 教宗脸色苍白,道:“祂认出了我。” “然后说了这样一句话……” 他的声音顿了顿,满是恐惧道: “维京海盗?我要拿你的头盖骨当碗使!” ps:今日第二更…………三千五百字。 “我要拿你的头盖骨当碗使。”,是骑马与砍杀的着名梗。 而那一段话,是大唐时期《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的刻文,为了能刻这个,那位景教高层伊斯甚至于在安史之乱里有作为,是大唐郭子仪麾下谋士,立下战功,官至大唐金紫光禄大夫,同朔方节度副使,赐紫袈裟,留下的碑文,流传千年,仍在西安保存完好。 这个是尊号,惣玄抠而造化,妙众圣以元尊者,其唯我三一妙身无元真主阿罗诃欤! 我觉得很赞。(神州化) 第三百一十一章 道佛之争前的卜算 卫渊和张若素商量了佛门论法可能出现的问题。 说白了,老道士就是给卫渊来了一次考前的突击模拟。 好在卫渊在道法和修行上的领悟足够,老道士最后也就放下心来,临走的时候,给卫渊留了一份宝箓,能唤出那位赵财神,正一黑虎玄坛赵元帅和封神演义之类的故事里不同,道门里是祖天师张道陵身边的护身神将,正儿八经的道门子弟。 比起封神成书早了一千多年。 只是因为民间香火太盛而被遗忘掉了原本的真身。 不过,因为名气太大而被后世小说家化用了的也不只是他一个。 大唐军神李靖估计也摸不着头脑自己怎么就变成了商代的总兵,还有了个想要砸他脑壳儿的不肖子,话说商代真有总兵这一说么? 卫渊心中腹诽了一句,而后领受这一道宝箓。 黑猫类表示,它要留在龙虎山,就先不下去了。 卫渊瞅了瞅那边满脸无辜的张若素和大天猫。 若有所悟。 “真不下山了?” 黑猫类舔了舔爪子,满脸煞气,一脸严肃道:“攘外必先安内也。” 卫渊点赞。 这是宋代半部论语治天下的赵普名言。 看来黑猫类也是看过几本书的嘛。 为张老道留下了一个头痛的局面,卫某人拍拍屁股直接下山。 下山之后,倒也没有直接回去。 而是提了酒菜,改道去了一趟蜀地武侯祠,见了见关云长,后者本来陷入沉睡,卫渊过去的时候,才回过头,把门关上,转身就看到了那位威风凛凛的名将端坐于桌子一侧,抬手抚须,神色淡然。 “关将军……” “你的伤势恢复了?” 关云长抚须淡然道:“区区小伤,何足挂齿。” “既有美酒,岂有不饮之理?” “渊道长,且温酒。” 卫渊知道这位名将的性情,天下绝世的名将无不傲而自矜,嘴角勾了勾,也不说破,主动为关云长温酒,一顿酒肉,和关云长约定好了之后出手的事情,而后才回了博物馆里。 之后几天,卫渊只是打坐练气。 要么就是整理思路,把自己对于道法的领悟,加上张若素那边的新派道法知识,彼此对应,更有所悟,平时上上网,也能看到,道门和佛门论法这件事情在网上的热度是一骑绝尘,完全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匹敌的。 黑猫类暂且回到龙虎山。 水鬼负手而立,颇有几分寂寞。 然后就发现,网上那个猫猫头的网友上网越来越频繁。 于是开始网友互喷大战的水鬼,很快把黑猫类抛到了脑后。 投身于以键为剑的论道之路。 时间很快流逝,抵达了道门和佛门论法的前一天,卫渊把正一黑虎玄坛赵元帅的宝箓藏好,又提前确定了关云长的状态,沉吟了下,还是决定提前再做一次卜算。 之所以不提前进行卜算。 是因为卫渊毕竟不是契,以他的卜算水准,隔着一个月这么久去卜算之后发生的事情,变数太多,基本不可能得到真正的启示;像是这种涉及事情太多的大事,隔着一天卜算一下,提前准备点手段已经是极限了。 卫渊随手掏出了几枚铜钱,屈指一弹,铜钱翻滚起来,落在掌心。 为了安全,以免被察觉到迹象,卫渊决定用周公解梦之类的方法去解卦,躺在床上,双目闭上,很快回到了梦境当中,卫渊沉吟了下,准备要在梦里联系无支祁。 动作停顿了下。 无支祁,其实并不擅长天机类的权能。 薅羊毛,效果也有限。 当然,最重要是,现在的无支祁恐怕还在游戏里面。 想想放假打游戏时,突然被强制下线开会时候的怒气,卫渊觉得自己把无支祁拉过来,自个儿的头顶很可能会多出一根淮水棍,但是卜算明天的事情是否顺利也是必须要做的。 卫渊沉吟了几秒钟。 逐渐有了想法。 不见他如何动作,梦境中突然出现了各色各样的点心,出现了热气腾腾的火锅,出现了表皮金黄酥脆的烤鸭,出现了冰淇淋,出现了造型别致,看上去就美味至极的蛋糕,然后默默地回忆。 什么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儿。 烧子鹅,卤煮咸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什锦苏盘。 不求吃过。 就只是有就行。 卫渊盘坐在美食的簇拥下。 然后默默念诵名字—— 九幽共主烛九阴。 …………………… 山海界·九幽。 卫渊曾经来到过这里,在九幽祭师的带领下第一次见到了烛九阴。 九幽的诞生,是因为天倾西北之祸。 这里就有天的一块碎片。 烛九阴的显化之身立在那苍天碎片旁边,看到浩瀚无边的气机,神色平淡,沉默很久之后,拂袖让鼓最后的真灵浮现出来,过往的执念,已经被诛杀,现在的鼓只是一缕纯粹的真灵,已经再也没有过往的记忆。 烛九阴看着祂,沉默许久。 最后轻轻叹了声气,拂了拂袖袍。 鼓的真灵散去,落入天地之间。 在烛九阴背后,整个九幽最强大的那些修士和祭师都垂首伫立。 他们也能够感觉到尊神的怅然。 而那种仿佛孤独的,真正意义上高高在上的远古神灵的气息,越发地厚重,就和支撑着天地,主持日月轮转的烛龙本体一样,令人敬畏,烛九阴转过身,嗓音平淡,道: “将此地封锁。” “十年内的大祭取消。” 众人心中一震,旋即有些着急,大祭取消,也就代表着尊神不会降世,不会再管理九幽的事情,他们不由心底暗叹,看来鼓的事情终究还是对这位古代的神灵有些影响,让烛九阴对于其余事情提不起兴致,越发淡漠。 他们想要劝说,可毕竟烛九阴是神灵,他们只是被庇护的九幽之民,就是心底再有其他想法,转来转去,最终也只能垂首道: “是。” “谨遵神令。” 正在这个时候,那为首的九幽大祭师却突地发现。 那位强大独断的天神,脸上的神色突然地一滞。 一刹那的表情极为复杂古怪。 那像是没能想到,大概先是‘你在做什么?’之类的感觉,然后变成了‘你竟然敢如此?’的愕然,仿佛事情荒谬到了,让这位古代天神都出现了一丝丝茫然。 这一丝愕然让九幽大祭师心底沉了下,而后烛九阴眼底的一缕神色很快消失不见,仍旧高远苍茫,平淡悠远,挥袖让众人退下,烛九阴显化之躯也旋即散去。 卫渊的梦中,满地的美食,结果还是没能让烛九阴出现。 卫渊有些遗憾。 烛九阴这样的存在,卫渊既然亲自见到过祂,在梦中以真灵呼唤,烛九阴不可能会察觉不到,哪怕是隔着山海界和人间界这么遥远,但是西王母能做到来往两界,烛九阴肯定也能。 看来是不愿意来了。 啧,是我人间界的美食不够味道了,还是你烛九阴口味叼了? 卫渊心中腹诽吐槽了两句。 正要收拾了这些东西。 他前面,一只手掌落下,拈起了一枚糕点。 抬起头,身穿古典服饰,面容古拙的烛九阴,一根木簪束发,将糕点慢慢放到嘴里,眼眸淡漠,道: “何事寻我?” ps:今日第一更………整理思路,卡文…… 宋·赵普:中国既安,群夷自服。是故夫欲攘外者,必先安内。 挖坑的技能点似乎又提升了。 另外今天推一本书哈~《异世界征服手册》 第三百一十二章 杀身之祸,解决之法 看着烛九阴真的到来,卫渊只是笑道: “只是找到了一点人间的美食,想要看看烛九阴你是不是感兴趣。” “先吃,不急。” 烛九阴看了卫渊一眼,似笑非笑,道: “那我便吃完就走了。” 卫渊面不改色道:“确实是有事情要烛九阴你帮忙。” 烛九阴喝了口酒,微微皱眉,换成了一杯类似于柠檬汁一样的口感清爽的饮品,这才眉头舒缓,微微颔首,平淡道:“说,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 卫渊吐出一口气,将和佛门的纠葛大略讲述了下。 烛九阴对于人间的事情并不感兴趣。 重新拈起一枚糕点,平淡道: “推演?说起来,伏羲演八卦的时候,我曾见到过,也曾经参与其中,听他讲述。” 看了一眼怔住的卫渊,补充道: “禹王和契曾经找到伏羲留下的东西,契有所顿悟。” “而禹王则一无所得,只是得了曳影剑。” “你性情和禹王类似,那种最初的八卦易数,你就不要想了。” 卫渊张了张口。 为什么,你说我和禹王性情类似,我会觉得你在拐着弯骂我。 禹:你礼貌吗? 卫渊心底腹诽了两句,按照烛九阴的要求,回忆刚刚卜算出的卦象,然后解梦,双目闭上,眼前出现了一幅幅画面,第一幅画面,是卫渊站在一座山峰上,带着面具,对着前方的空气和海浪劈斩,前方波开浪斩。 第二幅画面,就是卫渊脸上的面具突然碎裂,露出真容。 伴随着面具碎裂,脚下的山岩也突然崩裂,卫渊再也站不住,突然往下坠下去。 下面是重重的熔岩,是翻腾的血海,卫渊怒视着这血海,下意识抬手劈斩,手里自然没有剑,猛地睁开眼睛,看到烛九阴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手里拈着一枚糕点,而在祂前面的盘子,被卫渊直接打翻了。 卫渊:“…………” 恭喜你,在成功给西王母写了小本本之后。 再度成功把九幽尊神的饭盒打翻。 得到了古神双杀成就…… 个鬼啊。 烛九阴拂袖,并无恼怒之色,或者说只有见到鼓的真灵,以及卫渊讲述那些道家思想的时候,他会有情绪的波动,其他时候就淡漠地像是天地,询问过卫渊他看到什么之后,烛九阴沉吟了下,平淡道: “你应该也能看出来。” “你之后的道佛之争,明面上不会有任何的波澜。” “但是你隐藏的身份会被打破。” “你因为你的过去得到了很多的帮助,但是现在,因为这一身份的暴露,将会有大量的危机直接浮现,最终导致你的杀身之祸,熔岩,血海,看来,你在人间那些年,结下了不少的仇人。” 卫渊皱了皱眉。 这解卦的结果有烛九阴遮掩天机,不会被干扰或者扭曲。 也就是说,这个隐藏身份被打破,指得不是博物馆主,而是历史上的某个身份,也会因此而引来杀身之祸,卫渊陷入沉思,烛九阴漫不经心地拈起一块糕点,道:“其实,想要避开此事,也很简单。” “所谓卜算天机,其实只是对你本身的感应。” “这危险是来自于你自身的,那么,只要把你自身换下来即可。” “不要亲自上。” 见到卫渊还有些不解,烛九阴平淡从容端来一盘点心,自顾自道: “那么那所谓的暗中人,能够堪破你的身份,恐怕是直接堪破真灵。” “这种手段基本是需要和天地感应才能辨认出来,是因为你的真灵比你的肉身更‘沉重’,更为‘突出’,如同眼前放着一柄剑,只要是用眼睛去看的,都会得出这是一柄剑,最不济也是一把兵器的结论,而不会说,这是一块铁。” “是因为其作为‘剑’的存在感,强于材质‘铁’。” “你现在就是作为‘渊’的真灵存在感,强于你这一世的‘肉身’。” “所以,只要是天机卜算手段到了一定程度的人,又知道渊的存在,那么他就像是一个认识剑的人看到了一柄剑,绝不会认错。” 卫渊反应过来,沉声道:“也就是说,我需要把我的真灵,潜藏起来?” 烛九阴端起一杯青柠汁喝了口,道: “不。” “寻常的手段,只是相当于在剑外增加剑鞘,并没有意义。” “你应该做的,是颠倒存在感,让你肉身的存在感,强过你的真灵。” “这样对方施展的天机术,只会把重点放在你的肉身上,而忽略了真灵。” 卫渊若有所思,缓声道:“我在远古时候的肉身?” 这样去想的话,那句吃了足够多异兽,且岁月不腐的肉体,放现在好像也恰好能遮蔽住天机,大概就相当于一个存在感足够强的屋子,卫渊真灵的特殊性反倒会被遮掩住。 旋即突然想到。 肉身是禹所镇在崇吾山东面,留在此世,又是烛九阴指点自己找到,而现在,最佳的破局和隐藏自己的方法,恰恰就是这一具并不强大却足够特殊,经历了岁月冲刷的肉体。 是巧合?还是…… 卫渊看着烛九阴。 烛九阴拈起一枚盐焗坚果,道:“看来你有方法了。” “我也有一种方法,可以让你更安全一些。” 卫渊将自己心中下意识浮现出的想法压下,缓声道:“还请教我。” 烛九阴颔首道:“我自会处理。” 祂声音顿了顿,道:“渊,天地之道,有得必有失,切记。” 这句似乎是在警醒的话,让卫渊心中一沉,旋即就看到烛九阴消失不见,他思考许久,却想不清楚也看不明白,只好起身,准备从梦境中苏醒,将自己的另一个肉身带回去,代替自己本体作为太平道道主去讲法,然后看到,环绕在周围的那些美食,全都没了。 只剩下一片空盘子。 一片萧瑟。 卫渊呆滞住。 烛九阴?! 祂不是在给我讲东西吗?! 什么时候吃的?! ………………… 第二天。 道门佛教论法的大事,终于要开始了,这件事情得到了很大的关注,住在周围的人,都希望能够亲眼目睹这一幕,甚至于还有人不远千里过来,在天台山下,早就是人满为患,要不是特别行动组严厉打击黄牛卖票之类的事情,搞不好这还能拉动一波儿地下经济。 一名有着黑色卷发和褐色瞳孔,一脸书卷气的教士从飞机上走下来。 嘴里嚼着瓜子。 眼底不忿。 圣堂那边踢皮球真是一个利索。 不知道为什么,教皇和教宗都死活不肯来。 先是教宗施展了神术。 之后教皇也施展了。 然后原本还劝说教宗前往神州的老教皇也闭嘴了。 最后反倒是让新大陆和澳洲那边的分部派遣人来这里,而圣堂那里,则是把这位才从神州十字景教基地摸进去的二五仔一脚踹回来神州,让他靠着这张脸,跑去围观,给这帮圣堂的家伙当一次二五仔。 搞嘛呢这?!搁这儿闹着玩呢?! 双面二五仔?! 扯! 圣约翰逊,遵循主的意愿,快别反抗了,教堂外面全是猴子。 阿门。 项鸿宝揉了揉头,前一段时间看到的那一幕画面,疑似大圣爷手持两把西瓜刀,从凌霄宝殿南天门直接砍到了姆大陆伊甸园,还是让他的脑瓜子嗡嗡的。 二五仔是不可能当二五仔的,不过这个热闹他还是打算蹭过去看看的,十字景教,也叫做大秦景教,法门里总觉得糅合了部分佛道的东西,看看没坏处。 反正他可是根正苗红的神州人。 才换了新的身份证。 至于那帮从澳洲出发的家伙,他懒得搭理。 项鸿宝拍了拍屁股,打了个出租车,直奔天台山。 而在这个时候,在神州某个城市里。 一名消瘦的青年,穿着黑色的棒球夹克,牛仔裤,一双国货运动鞋,提着一箱子不明物体,鬼鬼祟祟地摸到了一个筒子楼里,敲了敲门,门里面传来沙哑的声音: “天王盖地虎!” 消瘦青年肃然道: “卧虎一米五!” 里面的人又问道: “宝塔镇河妖!” 消瘦青年神色毅然,答道: “天师长不高!” “好,是兄弟。” “进来。” 门打开了一条缝隙,青年一下闪身进去,里面像是个酒,但是里面的人都是奇形怪状的,有一身长毛的,有额头长角的,还有顶这个羊头的,却又没有妖气,都是纯正的蛮荒之气。 这些都是从山海界偷渡进来,后被张若素抓了改造的山海妖兽。 那消瘦青年就是毒兽钦原。 当然,现在是伟大的无产阶级蜂农,为神州提供高品质蜂蜜的秦元。 他提着的东西放下来,里面都是做好的蜂蜜酒,一帮妖兽被抓回来之后,直接进行了思想改造,分为汉语言,思想品德教育,常识和法律,以及那该死的三个科目。 数学术数,数学术数,还是特么的数学! 不过现在他们总算熬过来了。 至于暗号,是初步精通现代手机之后,他们找到的,既有文化底蕴,又充斥着对那两个把他们抓回来的家伙的怨念的对子,堪称千古无双,毫无破绽。 几人一碰杯。 钦原打开那凑钱买的二手大电视,郑重道:“神州对我们做了如此可恨的事情,居然强迫我们去学数学,还要考试,还要选拔纪律委员,所以,我们一定要进行反抗,那里有压迫那里就有反抗,我们是正义的,所以不会输!” 一众妖兽举起蜂蜜酒,大喊:“不会输!” 钦原又道:“我们一定要打倒可恶的龙虎山卧虎主义!” 一众山海妖兽怒吼:“打倒可恶的龙虎山卧虎主义!” 钦原满意,正要开口,楼上传来大妈的怒吼:“下边儿的,安静点!” “信不信老娘下次直接在你家门口跳广场舞?!” 钦原的怒气一下萎了下去。 咳嗽了下,指了指两个妖兽,道:“由我,举父,还有阿青,组成支部小组,来组织我们的伟大事业,嗯?举父那里去了?” 一名有青鸟血脉的妖兽举了举翅膀:“举父喜欢搬东西,所以现在当了共享单车的回收员,给他打个电话?”众妖打过去,传来一个爽朗的笑声,道:“就剩我一个了?” “哈哈,没关系,我这儿也就剩下一辆单车没回收了。” “要是半小时我回不去,今天我请了!” 钦原嘀咕,举父这么小气,看来很快就回来了。 而某一处,穿着工作服的妖兽举父化形打开手机,笑容满面地看了看地图,咦?那红线怎么看不到头?他默默把地图缩小,缩小缩小,他脸上的笑容缓缓凝固了。 看了看表。 最终他打了个电话:“头儿,我发现了个行走的五十万。” “对,谍子,还是搞走私的。” “什么?走私了什么?” 举父神色庄严郑重:“他走私了一辆共享单车。” “到了澳洲。” 电话对面的中年男子:“…………” 而没有等到举父回应的山海群兽打开了电视,钦原喝了一口冰镇啤酒,解释道: “今天是道门和佛门的比斗。”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也要看看,这帮人间修士到底修行的是什么,有什么厉害的手段,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成功击败他们,我看看,太平道道主,哼,听都没听过,不知道有啥本事。” “来,看着。” ps:今日第二更…………三千八百字。 因为不想要干巴巴直接开,再加上山海界无害类凶兽的生活,就作为缓冲,字数还行~ 第三百一十三章 六百年前故人得见 (感谢Ray21万赏) 博物馆里,卫渊茫然睁开眼睛,躺在床上,马上就是道门和佛门的天台山之辩,他却像是一条咸鱼一样,没办法提起半点干劲儿来。 明明是睡了一晚上,却仿佛是熬了一个通宵似的。 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喊着睡什么起来嗨。 每一缕真灵却都在摸鱼。 卫渊瞪着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天花板,大脑一片空白。 好一会儿,卫渊的思绪好不容易才凝聚起来。 看了看手机,明明已经睡足了啊,这么感觉这么累。 话说我真的睡着了吗? 卫渊揉了揉眉心,吐槽了句,真灵从死寂变得活跃起来,与此同时,他突然回忆起了自己的梦,梦境很简单,一张桌子,一个厨房。 卫渊回忆起自己梦里轮轴转一样地在做饭。 旋即他回忆起来了客人的脸。 一身素净的布袍,木簪束发,面容古拙,眼底波澜不惊。 手中握着筷子,平静进食,动作古雅。 如果能忽略旁边垒起来像一座山似的盘子的话。 祂吃一盘。 梦里懵懵懂懂的卫渊就转过身去炒菜。 然后把东西放下。 再转过去炒菜。 一个面无表情闭着眼睛炒菜,一个面无表情飞快地吃菜。 配合完美无缺。 简直就是富土康流水线的上古版本。 卫渊面色缓缓僵硬。 我做了一晚上的菜? 他突然回忆起昨天自己和烛九阴的交流。 ‘我也有一种方法,可以让你更安全一些。’ ‘还请教我。’ 昨天烛九阴面对卫渊的要求,点头说了一句: “我自会处理。” 然后眼眸平淡,语气悠远苍古,负手道: ‘渊,天地之道,有得必有失,切记。’ 这就是,有得必有失…… 卫渊嘴角抽了抽。 真灵在梦境里和烛九阴呆了很久,所以相当于沾染了烛九阴的气息,所以能更安全。 他虽然有能够配之不惑的异鸟羽毛。 但是那种充其量算是异兽水准的宝物,对于烛九阴来说根本没用。 面对这位大佬,卫渊只能希望他不要没事就来他梦里蹭吃蹭喝,洗了把冷水脸,一脸无精打采的样子,把水鬼都吓了一跳,古怪地看了看卫渊,道:“老大,你做噩梦了?” 呵呵……噩梦? 梦到烛九阴,那能是噩梦么? 一张桌子,一间厨房,一个铁锅,一个人,一个夜晚。 一个奇迹,一具尸体。 ……………… 不过好歹是有修为在身的人,卫渊真灵的疲惫也只是因为和烛九阴接触的时间太长,遭到了无形的压迫,慢慢恢复过来,今天可能会用其他方式去讲法的事情也已经和老道士说过,卫渊慢条斯理吃了一顿早饭。 皮蛋瘦肉粥,油条,外加凶兽版本的肉包子。 当然,卫渊在开饭之前,前面已经多了一位自来熟的蹭饭成员。 凤祀羽吃素,所以吃的菜包子,还有杂粮粥。 来自龙虎山的腌菜是早饭吃粥时候的抢手货。 两人的筷子一顿厮杀后,以凤祀羽完败告终,一大半的腌菜落了卫渊肚子里,吃饱喝足,找了一辆小蓝,穿着白色短袖,外面罩着红色外套的凤祀羽用牙签剔着牙,眼眸亮起,道:“卫馆主,你要去哪儿?” 但是那一双瞪大的眼睛,很明显是在说。 那儿有好吃的吗?! 卫渊嘴角一抽,没好气道:“去看吵架,你走不走?” “吵架啊。” 凤祀羽左手握拳,一下砸在右手掌心,做恍然大悟状,然后一溜烟跑掉了,卫渊无可奈何,恰好看到了天女珏抱着一捧花走出来,少女穿浅蓝色外套,高马尾落下,五官柔和,道: “又和祀羽闹了?” 卫渊咬牙道:“这小丫头太能吃了。” “照这样吃下去,她自己那家店早给吃空了,得管管。” “吃吃吃,就知道吃。” 珏把花放在外面的木架上,调整了下位置,道:“羽族的胃口其实很大,以她的修为,根本不可能吃胖的。” 卫渊哑然。 一时无言。 卫渊看着整理花店的少女,迟疑了下,微吸了口气,道: “珏?” “嗯?” 珏抬了下头,晨光照在侧脸上,眼瞳是干净的褐色,微尘在阳光下微微拂动,散着金色,黑色的发丝柔软,见到卫渊没有开口,少女笑了下,问道:“怎么了?” 要不一起去天台山? 卫渊张了张口,正要开口。 突然一阵风刮起,一道身影急转而出,毫不客气直接坐在了卫渊单车的后座上,卫渊的话直接被堵了回去,低头一看,果然就是凤祀羽,卫渊压低声音,道:“你跑来做什么?” “去看吵架啊。” 凤祀羽理所当然道:“要不然还能做什么?” “那你刚刚……” “我刚刚找了一点点瓜子坚果。” “…………你下去。” “我不要。” “给你三顿火锅,下去。” “五吨!” 卫渊嘴角一抽:“你刚刚说了的是吨,不是顿是?” 凤祀羽一脸无辜。 珏突然噗呲一声笑出声来,两人声音一顿,转过头去看,少女摊了下手,展颜玩笑道: “你们两个,看上去真像是父女。” “好了好了,你们也别吵了。” “渊你就带着她去,回来的时候,记得买点好吃的,今天晚上一起吃饭。” “我就不去了。” 卫渊遗憾点头。 凤祀羽遗憾点头。 珏看着两人离去,把一盆花搬到了博物馆的桌子上,调整了下位置,然后把昨日的那一盆花带走,独自走过花店,到了花店后面,用来居住的里屋,坐在藤椅上,慢慢整理思绪,娥皇女英两位好友似乎找到了新的道路。 如果能找到山鬼祂们,也能够将这些修行道路指点给祂们。 其实在这个时代,这些山神水神也可以和人间的势力合作,彼此共赢,当然,必须要有当代天师这样的人作为中间接洽的人,人和神都有缺陷,人不可见到神的力量,神最好也不要去太靠近人性里黑暗的部分。 保持距离,维持平衡,对双方都有利。 这一点,可以答应张天师。 只是可惜。 她却始终没有找到昆仑。 数次外出,一无所获。 她在神州堪舆图上再度画了一个圈,剩下的可能性不多。 珏正在思考之后的问题。 叮铃声里,花店被推开,珏站起身来,看到店铺里面是身穿红衣烈烈如火的英武女子,是虞姬,珏将自己思考的东西收起来,邀请虞姬坐下,倒了一盏茶,轻轻推过去,微笑道:“虞你怎么会突然过来?” “无事,只是那卫馆主和凤姑娘有点吵,就外出看了看。” “哦,这样啊。” 昆仑天女噙着一丝挑不出任何毛病的清雅微笑。 和虞姬闲谈一些画艺和过往的事情。 虞姬喝了一口茶,感觉到这茶的味道毫无燥气,显然是冲泡的人功夫足够,无论是术法还是艺术,对方都很有见解,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有时候真的不知道,你是聪慧成熟,还是有些呆。” “有时候看事情很透彻,有时候却容易不小心把自己绕进去。” 珏怔住。 端起茶来,抿了一口,微笑道:“这又是从何说起?” 虞姬看着少女,道:“你刚刚玩笑说那句话。” “卫馆主,和凤姑娘像是父女。” 珏讶然,而后陷入沉思。 虞姬沉吟,觉得这应该也已经是点到即止,说到这里足够了,端起茶喝了一口,却看到天女脸上浮现一丝抱歉,道:“是了,父女之说,是有些冒昧了,等到他们回来,我会道歉的。” 虞姬动作一滞:“…………” 她深深吸了口气,摆了摆手,道:“我且问你。” “当时他二人像是父女,那么谁充当了母亲的角色……” 天女沉默,开始回忆。 天女秉持着昆仑山应有的端庄清雅。 “母亲?谁啊?” 少女微笑完美无瑕:“我不知道啊。” 虞姬:“…………” 她看着少女的侧脸,只好揭过这件事情不提。 又聊了一会儿,起身告辞。 而后拿出手机,给某个九尾狐头像的账户发过去消息: “抱歉,女娇娘娘。” “带不动……” 花店内部,昆仑天女保持着完美无瑕的微笑。 花店的门突然自行锁住。 数息之后。 白皙的面容越来越红,越来越红。 直到脸色通红。 她这个时候才回过味道来,明白自己无心之言好像是把自己也套进去了,如果是寻常人,以她清淡的性情并不在意,但是她看到了那陶器,知道了渊可能的身份 那么就件事情的观众就是和自己从小认识,并且在三国年间照顾了他很久的朋友面前。 俗称社死。 西王母娘娘,我该怎么办…… 思考之后,无法得到解决办法。 昆仑少女深深吸了口气。 转过身,蹲下。 从柜子里掏出了一瓶饮料。 里面是果味啤酒。 反正也没有人看到。 打开,坐在床上,仰起脖子。 吨吨吨! 躺! ……………… 卫渊以御风之术驱使着共享单车,凤祀羽修长双腿盘坐在后座上,背对着卫渊,一边看着两边的风景,一边嗑瓜子,羽族天然和风亲和,哪怕是卫渊这么快的速度,凤祀羽仍旧能当做没事人一样,坐得稳稳当当。 靠着御风之术,卫渊仍旧花了一点时间才抵达了天台山。 卫渊原本还打算直接骑上去,可是去了才发现,这地方那可以说是人山人海,多的可怕,在山脚下面甚至于还有卖小吃水果的,可以说人挤人,没有办法,只好一记手刀劈在眸子放光的凤祀羽头顶,拉着少女从一侧上了山去。 没有想到,山上仍旧是人多的很。 这一次本来就是有宣传的目的,所以根本没有想关起来自己搞。 卫渊看到在山高处多是些记者摄像师,要么就是各家各派的修行者,身上都带着一缕气机,各处的树上也都有其他流派的修行者,卫渊甚至于还看到了有个黑色头发,褐色瞳孔,偷偷摸摸溜上来的青年,带着的是迥异于佛道的气息。 卫渊感知了下,类似于西方修行流派。 但是又不一样。 那人爬树飞快,卫渊收回视线,往前看去,看到了佛门僧众特有的佛光气息,神色微肃,正打算想法子让自己的本体过去,后面突然传来一阵骚乱,原来是山上人挤人,又有些人想要往上面硬挤,结果有个记者不小心踩空,就朝着一侧的山路上摔下去。 这要摔下去了怕是要死。 卫渊身形一晃,出现在旁边,正要出手,恰好一只手掌伸出去,把那记者拉住,稳稳拉了回来,那名记者吓得魂不守舍,脚都发软了,刚刚救人的人开口,嗓音柔和道: “山路险峻,诸位施主,小心脚下。” 卫渊抬眸看去。 救人的,是一名年少俊美的僧人,一身朴素的白布僧袍。 也正看过来。 ps:今日第一更…………感谢ray21万赏 三千六百字 第三百一十四章 岂不闻昆仑? 年少僧人双手合十,神色温和宁静,道: “多谢这位施主施救。” 卫渊不知为何,觉得这少年僧人有些眼熟,可是要想的话,也想不清楚,摇了摇头,道: “客气了。” “举手之劳而已,何况我也没有救下人。” “大师是天台山的僧人?” 因为圆觉的存在,卫渊对于佛门保持一种中立的态度,只要不惹也懒得去找麻烦,当然你自己触霉头,就不要怪我卧虎大耳刮子抽你,这少年僧人客气回答道: “贫僧法号道广。” “严格来说,并不能说是天台山弟子,只是在这里挂单修行而已。” “年少时是在江南妙智庵出家修行的。” 卫渊点了点头,道:“道广大师。” 少年僧人盯着卫渊看了会儿,心底似有所悟,可是仔细寻找的时候,那一点灵机却又直接平复下去,仿佛只是他的错觉,眼前这人,除去一身修为在这个年纪来说极为不凡,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说到底,好像只是有些投缘。 自称法号道广的僧人顺遂心意,笑言道: “还不知道这位施主的名字。” 卫渊本来打算要回答,想到烛九阴的提点,决定今天还是要谨慎些,只是道:“我姓卫,开了一家博物馆。” 指了指旁边不知道从那里掏出一把松子的凤祀羽。 “这是我亲戚家的孩子,叫凤祀羽,听说这儿道门和佛门有比斗,所以过来看看热闹。” 凤祀羽听到提及自己。 看到那少年僧人看过来,直接伸出手递过去一把松子,道: “要吃吗?” 她双眼明亮,很有兴致地安利道:“看热闹的时候,最好抓一把瓜子什么的,来一点?额……你是佛门的弟子,是不是你们家长辈要跟人家吵架了……” 凤祀羽说到一半的时候才大条地发现,眼前这少年僧人就是天台宗的。 就像是兴致勃勃邀请别人吃瓜,发现吃的瓜就直接长在别人家瓜田里。 有些尴尬。 道广旋即笑道:“那么小僧就却之不恭了。” “多谢小施主。” 他抓了一把松子,客气点头。 凤祀羽松了口气,拍了拍僧人肩膀,道:“很好吃的。” 而这个时候,卫渊刚刚上山之前,留在山下的肉身也解除了隐身咒术,一身道袍,脸上带着面具,原本苍灰色的头发用道术恢复成纯黑,走上了山,周围的人都发现了他,很快认得出来,这就是当初在龙虎山,放言要和佛门论法的那位太平道道主。 一阵骚乱。 许多人直接用直播设备对准了身穿道袍的卫渊。 可是不管是多好多先进的设备,都只能够拍摄到背影或者侧影,真容仿佛总是笼罩着一层薄雾,无法看穿,卫渊分神两用,一方面应付这位少年僧人,一方面驱使肉身走了上来。 一直到骚乱传来,这才后知后觉似地,顺着众人的视线一起转过头去,看到了从石阶上走上来的太平道道主,后者身穿道袍,步履平稳,而在这个时候,那始终笑呵呵的少年僧人眼眸微敛,眼底复杂。 而后很快将这一缕复杂着杀意,歉意,唏嘘,痛恨的情绪收住。 他早已经修行至佛门神通漏尽通。 心念无漏无碍。 已能断尽烦恼。 卫渊敏锐察觉到了背后针对着‘自己’的一缕复杂情绪,回过头,看到了那少年僧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拍了下旁边嗑瓜子磕松子的凤祀羽,顺着人群往更高处走。 那边早已经有人。 只是传来一声声骚乱。 “看来,这位太平道道主想要过去,还有些麻烦啊。” “也不算是麻烦。” 前面有人低声咕哝道: “只是会有些难题,这有点算是挑衅了……额,下马威?” “虽然其实是针对其他人的,不过也确实是有点下马威的意思了。” 卫渊三人凑上去,才发现,原来这山前方居然变成了一片断崖,真正的天台寺所在的山峰,此刻竟然直接在千丈之外,中间大片的悬崖,望之让人心中畏惧,一名老僧盘坐在这里,前面就是悬崖,甚至于没有通过的桥梁。 从周围人交流的声音里面,能够猜测得出来。 刚刚已经有些修行者各自施展手段,要么就用绳索凌空飞度,要么就选择从对面孤峰绝壁上爬上去,那老僧双手合十,对太平道道主语气和煦道:“渊道主,前方就是我佛门诸高僧所在,请往论道。” 有人忍不住道:“可我们怎么办?” 是啊,这些人都带着设备,难不成就直接抛在这里? 那老僧双手合十,只是道:“前方苦海。” 又看向太平道道主,语气诚恳道: “渊道主,寺中长辈有言,此次论法,既然是为了众生,那么就不应当以神通强弱来论高下,而应该纯粹讲述法门,道门以为如何?” 卫渊忍不住挑了挑眉。 之前非得要搞出金佛传法,千里逼问龙虎山的是你。 现在说大家和和气气,只论法门,不比神通排场的也是你。 合着好事全部都给你占着了? 而这个时候网络上也都有些争吵起来,不少人也同意这样的说法,毕竟这和尚看上去挺和气的,又像是个讲道理的样子,再说,既然之前说是论法,那么这样的要求也很正常。 又有人分析,苦海无涯,是要回头是岸。 还是说要以身横渡。 要是说回头是岸,就是要劝你们走,而以身横渡,就是眼前这悬崖只是看着让人害怕,其实是能够平安走过去的。 旁边道广盯着那脸上覆盖面具的道人。 不知为何,可能是那面具的关系,他始终看不破那是否就是过去的那个渊,心底泛起波澜,他对旁边新近结实的两人道:“卫馆主,凤姑娘,小僧还有些事要处理,就先走一步了。” 卫渊点头,凤祀羽挥了挥手,道:“试试看。” 她笑道:“真的很好吃。” 少年僧人微笑颔首。 转身离去,很快混入人群里面,等到回到主峰的时候,身上的白色僧衣化作了黑色,让他多出几率冷峻,姚广孝,法号道衍,儒释道三教皆通,按照洛书的记录,本应该是燕王朱棣靖难之役当中最大的助力和谋臣。 一生殊荣无二,以僧人之身扶龙的无二之选。 可惜,因渊的缘故,自己的抱负仍旧胎死腹中。 天台宗这一次的应对其实是他提出的,对方有关云长,若是不加以限制,佛门的声势一定会被打压下去。 他自己这一次是不肯出手的。 所以只能看那些天台宗和佛门的后辈弟子了。 若是能把主动权抓在手里,倒是还有几分可看的,无论是同意与否,都会受到一定的限制,而以机巧见招拆招,无形中也弱了一筹气势。 渊,你会如何做…… 以智破去吗? 道广,亦或者说道衍盘坐在蒲团上,顺势将松子放在旁边,拈起一枚。 突然察觉到云气晃动,瞳孔微缩。 这是…… ……………… 而那老僧眉眼低垂,双手合十,道: “还请渊道主前往主殿赴会。” “其余诸位施主,贫僧会带着他们从另一条小路走,不过,寺庙是清净之地,地方不大,可能只有十名施主能去。” 众人遗憾不已。 尤其是很多好不容易赶过来的,打算亲自看看的人。 不过这僧人给出的理由很直白,地方不够大。 他们也没话说。 自己觉得没有什么希望的,也就转身打算下山了。 卫渊本体抓起一颗瓜子扔到嘴里,双眸微敛,只留下了一缕神思,真灵全部操控太古的身躯。 太平道道主眸子微亮,神色笼罩在面具下面,看不真切,其实刚刚这老僧说,前往主殿赴会,其实已经隐隐是打压道门的地位,就像道门只是被邀来的客人,落入被动。 卫渊操控自己的古代之躯,道: “不必了。” 老僧讶然。 道主抬手,似笑非笑,道: “既然地方不够大,换一处地方就是了。” “哪儿来的那么麻烦?” “什么……” 老僧还打算要开口,突地心神一跳,看到那身穿道袍的道主一震袖袍,而后,悬崖之间的云雾骤然凝滞。 伴随着一声低沉的咆哮。 云气竟然陡然朝着四方溢散,滚滚而去。 在云气之中,突然有浩瀚水声流淌,波涛如惊雷。 让人站不住脚。 老僧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龙吟?! 那道人立于悬崖之前,宽大袖袍被吹拂地朝着后面飘动,云气溢散于周身,自鬓角发梢流淌而过,双目平淡漠然。 而在他身前。 一座座古代楼阁拔地而起,又由云雾灵气托举于空中,山海界帝池的浓郁灵气和现代人间界的环境一经接触,立刻导致剧烈的元气流动,仿佛霞光一般的异象潋滟三千余里。 因为道佛论法而汇聚过来的人几乎下意识全部抬头,看到这一副异象,不知是谁呢喃了一句,这是真神仙啊,此刻对超凡世界再无丝毫的怀疑,而在特别行动组中的道门弟子看着这一幕,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袖里乾坤……” “书里写的是真的……” 帝池此刻就是卫渊的壶天。 远古帝池的水流直接逆势腾起,水流奔走于虚空,化作一条条浩瀚壮阔的桥梁,连接了这里和那些亭台楼阁,水声如雷,却又偏偏不曾落下,仿佛长龙,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自然是潇洒至极,而化水为桥,倒影霞光,也是足够洒脱,而这一幕落入众人眼中,更是寂静无声。 所有以各种方式看到这一幕的,都短暂失去了言语能力。 那老僧离得近,眼睁睁看着那袖袍之中山川和湖泊飞涌而出,飞快变得巨大,灵气如浪,只觉得心神晃动,一颗佛心几乎被骇得出现裂缝,咬紧牙关,以佛门狮子吼喝问,惊醒被震撼住的众人,道: “这,这是什么地方?!” 太平道道主侧了侧身,玩味道: “既然是生在神州。” “难道没有听过,昆仑瑶池吗?” “什么……” 旁边道门弟子惊骇:“昆仑?!” 云气涌动,突然有龙吟之声传来,在太平道道主背后,云雾之中隐隐有鳞甲之躯浮现,巨大的凶兽若隐若现,伴随着陡然激昂的龙吟声音,道人侧身看向僧人,袖袍翻涌,背后云海陡然涌动散开,一只狰狞龙首冲破云海。 赤色竖瞳冰冷斜睨山下众人。 云气猛地朝着周围扩散涌动,众人下意识或者后退半步,或者闭上了眼睛,等到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已经没有了那道人,只有声音还在,回荡不绝。 “贫道在瑶池,等天台宗诸位。” “勿要迟了。” 那道人坐于龙兽之上,已入云海。 ps:今日第二更…………三千六百字,还是迟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可曾记得故人? 昆仑…… 不知道多少人,被这简简单单两个字震慑地心神恍惚。 那里是神州神代的核心,诸多神话中最高远的存在,如同一场诞生在心中的风暴,瞬间掠过众人心底,让他们感觉到头皮发麻,一名来自于神州官方的记者看着前方云雾的翻腾,真的有一种,神话不再是文字,而是真切地出现在眼前的感觉。 昆仑,瑶池。 作为神州十字景教传承者的项鸿宝手掌颤了颤。 他瞪大眼睛,眼底倒影着那龙兽,以及昆仑帝池的模样,哪怕是作为景教修士,他的心底里都下意识浮现出一种颤动的感觉,那是生长在神州的人,在亲眼看到自身文化祖脉当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传说时的本能反应。 神代神山。 项鸿宝微吸了口气,定了定神。 双目开始从人群中飞快地扫过。 他打算找找混进来的澳洲和新大陆教会的人。 如果可以的话。 青年伸手入怀,抓住了手机。 他决定要把这帮人举报掉。 昆仑瑶池的内部消息,不可以让这帮人知道。 顺便还能领上几个五十万。 可是项鸿宝找了半天,也没能够找到那些来自教会的成员,微微皱了皱眉,澳洲距离神州并不算远,他们说早就出发了,没理由到现在都没能抵达神州…… 是没能混进来吗? 那也好。 不过,可惜了…… 好几个五十万呢。 项鸿宝收好心底的遗憾,把手机塞到怀里,从树上跳下来,装作无辜的样子,准备混进人群里,也去那传说中的昆仑瑶池看看,才走了两步,突然有两只大手一左一右按在他的肩膀上。 项鸿宝面不改色,转头疑惑道:“怎么了?” 左边的青年笑眯眯地推了推帽檐。 “特别行动组的。” “麻烦和我们走一趟。” 项鸿宝面容一滞:“这……为什么?” “我只是过来看看热闹啊,又没犯什么事儿。” “我是无辜的。” 右边面容方正的青年盯着他,幽幽地道: “你觉得,我们人民警察会相信你说的话吗?” 十字景教成员项鸿宝成功被押走。 卫渊默默收起手机。 想着五十万应该到手了。 他的另一个肉身坐在驳龙背上,倒是能分出闲心思来,把刚刚那一个气机略有奇怪的青年给举报掉了,而旁边的凤祀羽瞪大眼睛,看着出现在眼前的昆仑瑶池,都有些结巴,看着卫渊,道:“卫馆主。” “这,这不是……” 她想说,这不是山海界的帝池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儿的? 卫渊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他示意凤祀羽安静,然后混着一下变得极为狂热的人群往前走,旁边有个青年举着手机拍摄周围的环境,他脚下踩着透明的水桥,语气里激动稍微平缓下来了些,道: “看到了吗?朋友们,这就是我们华夏的昆仑瑶池,据传说,当年昆仑的诸神们常常在这里赏景,也是昆仑神话里最知名的场景之一,现在我就踩在昆仑的水桥上,感觉周围有风,能防止人摔下去。” “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西王母。” “能不能看到昆仑的天女。” “能不能和那些仙女来一场邂逅,哈哈,也算是一场佳话了。” 青年娴熟地开始直播。 卫渊心中腹诽回答。 不可能的。 他看向前方,心中猜测,佛门会如何应对。 而在这个时候,某一处筒子楼里面,狂欢的一众山海异兽们神色一下呆滞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看向了祖祖辈辈都在昆仑之丘,给诸神们打工酿蜜的钦原。 钦原瞪大了眼睛,心中不敢置信道:“这……这是帝池。” “可是,怎么可能?!” “帝池不是在山海界吗?!” “怎么会来人间的?” 钦原摸不着头脑。 可是面对着一众齐齐看过来的诸多凶兽们,他还是微微抬了抬下巴,装作胸有成竹的样子,道:“帝池在这里的话,看来要么是有山海界的大人物施展了无上法力,把帝池搬运到了人间;要么就是有对帝池很熟悉的大人物在人间也建造了一个帝池。” “不管怎么样,肯定是有山海界的大人物出场了。” “山海界的大人物啊。” 旁边额头挑染的青年忍不住感慨道: “要是能见到,不知道能不能得点好处。” 还得好处,那种大人物大多都是天生神圣,哪儿会给我们这小兽好处?钦原心中腹诽,不过旋即想到,在山海界,像是他们这样的异兽到处都是,只比那些没有理智,只有兽性的凶兽好一些罢了,一点都不稀罕。 可是这儿是哪里? 这儿可是人间啊! 指不定人间见面觉得眼熟,觉得他乡遇故知什么的,心中感慨。 随手从指头缝里漏一点下来。 那也够他们吃的了。 想到这里,钦原心底火热,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屏幕,恨不得一下钻进去,周围的山海异兽们,也都想到了这一点,一个个表情都带着一丝狂热,一边喝酒,一边期待着看着屏幕。 心中猜测会是哪位大人物出手。 是昆仑山神陆吾,还是开明兽,亦或者是那位地位更尊崇的西王母? ………………… 道衍听完了旁边小沙弥颤抖的声音。 心中微沉。 昆仑瑶池…… 这位太平道道主,一出手就是完全不讲道理不讲规则的无理手。 不,这已经不是无理手了。 这都快直接把棋盘掀了。 是直接把主动权狠狠地抓了回去。 少年僧人一时心中五味陈杂,有了亲自出手的念头,不过这个杂念才升起就被他直接按下,徐徐道:“你告诉他们,一切仍旧按着他们原本的打算去做。” “是,弟子告退。” 那小沙弥行了一礼,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 道衍沉吟了下,主动走出僧房。 也和其余人一样混入人群里走到了瑶池的所在,而佛门的诸多僧人修士们左右看了看,叹息一声,面对这样的大手笔,他们下意识心底也升起了一丝丝争斗之心。 此刻不争已经不行。 一时间,有骑乘六牙白象的,有脚踏莲台的。 也有施展神足通的。 仿佛西天佛国降世,看得一众人目瞪口呆,只顾拍照了,一名青年咧了咧嘴,觉得脑瓜子嗡嗡的,呢喃道:“真的是……时代变了啊。” 道门弟子见状,也心底浮现不痛快的感觉,各自施展手段。 有直接御剑飞行的。 有干脆利落腾云驾雾的。 张若素摇了摇头,他提前好几天加把劲把龙虎山的封印强行加固了一次,所以能稍微出来透口气望个风,看着这一幕,抚须摇了摇头,道: “这‘太平道道主’,还真是手腕够老练的。” 旁边眉心火焰的少年道人不解道:“啊?” 阿玄也已经知道,那太平道道主是卫馆主的另一身。 张若素没好气道:“笨。” “他说了那种话,如果佛门不想要被一脚踩在泥地里面,拔都拔不出来,就只能也施展出类似的手段提气势,就像是他们之前用的舆论,这个时候,还想要用‘朴素佛理’,已经没人听他们的了。” “而佛门一出,咱们道家那些人都憋着一肚子火,只会更卖力。” “咱们这边儿卖力了,佛门也只好捏着鼻子跟着使力气。” 阿玄不解道:“然后呢?” “然后?” 老道士笑一声,指了指前面,道:“那家伙说,邀佛门的真修去瑶池,要是那些和尚走着过去,或者说只是稍微施展点手段,就没什么意思了,可你现在看看。” 阿玄抬眸看去,看到佛门道门彼此争奇,天边一会儿是骑着六牙白象,神色平和的僧人,一会是倒倚长剑,仰脖饮酒的道士,剑气纵横,佛光不灭,从不同方向腾起,却都往瑶池而去。 真的有传说中,西昆仑瑶池盛会的模样。 老道士低声嘀咕道: “这算是明摆着的阳谋,也是激将法,可怎么用的这么说娴熟。” “嘶……这小子激将法到底是跟谁学的?” 又看到了有两个刚刚已经过去的修士悄咪咪下来,找到了山头,非要再来一次,老道士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摇头,笑: “年轻人,还是年轻人。” “沉不住气。” 阿玄点头。 旁边一名青年瞪大眼睛,道:“这就是神仙吗?” 张若素笑答道:“这世上,哪里有什么神仙?” “只是修行者罢了。” 青年稍微定了定神。 天边鹤鸣。 一只大的夸张的白鹤飞来,老道一扫拂尘。 白鹤破云而去。 青年突然发现旁边老道士不见,再一抬头,看到那老道端坐白鹤之上,白发白须,手持拂尘,十成十的超凡脱俗,把其余的修士一下全压了下去,看的目瞪口呆。 张若素盘坐在白鹤之上,心中暗爽。 被抛下来的阿玄:“…………” 他张了张口。 “师兄……” 这样的场面更是激发了旁观者的热情。 佛道武门,各自都有各自的手段,赶赴到了那边,再加上这千里霞光,垂水成桥,更是有一种神话时代的错觉,众人看得心神晃动,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先生擦了把汗水,有些走不动道,看了看远处如同海市蜃楼,又无比真实的昆仑瑶池。 看到霞光漫天,金光流转,正有些失神。 忽而, 天上的云雾猛地破开,被搅动。 自然而然地有云气涌动着朝着上面飞腾,而后坠下,云气滚滚掠向周围,一架代表着钢铁与机械之美的大型客机撞破了云气,掠过湛蓝的天空,盘坐在六牙白象上的佛门力士,和剑器之上的道人侧眸看向天空的客机。 老人突然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不枉此生。” “能看到这一幕,不枉此生了。” 而在瑶池之上,做太平道道主模样的卫渊缓缓睁开双目。 眼前佛门僧众已经一一集结,而周围,道门子弟也各自依仗法器,凌空而立,佛门僧众神色有些沉凝,注视着坦然坐在青石之上的太平道道主,周围的亭台楼阁里,挤满了赶来的人,而那一头散发龙威的龙兽也已经潜藏入云海之中。 太平道道主伸手虚指前方,嗓音平淡,道: “哪位道友指教,请落座。” 一名面容苍古的老僧缓缓走出,单手一礼,道:“贫僧慧空。” 他落座,周围的观众们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而在论道之前,老僧取出了一个陶制的僧钵,放在桌上,询问道: “不知道,渊道长,可还记得往日故人?” 往日故人? 卫渊看向这老僧。 而人群中,道衍死死盯着那太平道道主,不肯放过一丝丝脸上的波动涟漪, ps:今日第一更…………三千六百字。 七夕节到了,七夕节过去了,以上。 单身狗是不过这个节日的jpg,比如我。 但还是祝大家七夕快乐…… 第三百一十六章 论法分上下 故人? 难道说,这位太平道道主和这位僧人还有关系吗? 听到这话的人下意识看向慧空拿出来的僧钵 那僧钵整体是陶器的质感,显而易见是很久之前的物件,至少有个几百年,正在众人猜测这太平道道主和僧人有什么关系的时候,卫渊没有触碰那一个僧钵,摇了摇头,坦然道: “贫道不记得曾经见过你。” 他确实没有印象。 道衍眼底神色一凝。 眼底既有疑惑不解,却又有怀疑和不信任。 他已活了六百多年,对于自己的判断和天机卜算有几乎本能的信任感,而且当时第一次见到这太平道道主的时候,那种本能的感觉几乎就是在告诉他,眼前这道人就是当年的那个大夫。 但是对方却偏偏说不认得这个陶器。 道衍眼底浮现一丝情绪波动,他盯着那道人脸上的面具,想要看的更清楚一点,但是,因为这个面具,他只能从眼神里辨认对方的情绪,不能做到十成十的把握。 卫渊道:“既然已来了,那就开始。” 慧空双手合十,诵一声佛号,取出一座佛塔,放在桌上,嗓音平静道:“既然是论法,贫僧这里有一件法器,名为梦幻泡影,遣旁人以一缕神念入内,化作寻常之身,然后只用我们各自的法门来论道,如何?” 卫渊听明白了。 这件佛塔,能够容纳普通人的神念。 然后神念在佛塔里化作身体,这个显化出来的身体,只能运用卫渊这边的新法,亦或者佛门那边的旧法,再彼此争斗,分出个上下来,卫渊点了点头,道:“可以。” 慧空道:“此物为我佛门至宝,需要一名修为精湛的道友操控执掌,但是你我双方论法,所以这不应该由我佛门主持,那样道友恐怕不服,却也不能够让道门的人执掌,否则佛门弟子中也会有所怨言。” “以贫僧所想,应当挑选一名真正能让天下人服众的人执掌此物,如此才能够确保公平,不知道友觉得如何?” 众人都听出来了这僧人意有所指。 真正不偏颇于任何一方的,他们心中都下意识想到了一个人。 卫渊神色缓和,颔首道:“确实如此。” 屈指微叩虚空,嗓音平缓,道:“关圣帝君,有劳了。” 众人心底一动,伴随着流光,果然又看到了那位一身铠甲战袍,手提青龙偃月刀的武圣自远方而来,气度肃然,不提见到关云长之后,心中激动,想要用手机拍照,又害怕唐突了财神爷,只好心中恭恭敬敬默念愿望的围观者。 哪怕是慧空这样自小诵经念佛的老迈僧人,对于关云长仍是心中充满敬意,也还记得年少时在僧房枕头下面放着了那本枯黄的三国演义,每每遗憾于关云长殒命之事,现在得以见到真人,老僧起身一礼。 关云长微微颔首,望向卫渊。 卫渊提前和他说过,所以哪怕现在察觉不到卫渊身上熟悉的真灵气息,他也没有异样,卫渊指了指桌子上的佛塔,把刚刚的事情说了一遍,关云长微微颔首,道:“如此简单,关某明白了。” “不过,若是渊道长你输了,关某也不会偏颇。” 卫渊点了点头,道:“本来就该这样。” 然后看向前面的老僧,道: “关圣帝君主持,佛门应该没有什么异议了?” 慧空点了点头,本来想要说一句,‘既然是珈蓝大菩萨当面,那么贫僧自然没有什么问题’,可是珈蓝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他就看到那位威震华夏的将军一双丹凤眼似乎微微看向自己,任由他修行了一辈子,那一瞬间涌上心头的寒意仍旧是令他思绪僵硬了下。 千军万马之中厮杀出来的绝世名将,果然恐怖。 老迈僧人‘从善如流’。 双手合十,只是点头道:“贫僧没有异议。” “渊岛主,请。” “此塔中有法阵,能够将里面发生的事情,转露在外。” “我们两个在外面论道,而另外两人则是在里面验证法门的高下,这样一文一武,不知道渊道主意下如何?” 卫渊点头答应。 慧空盘坐在左侧,卫渊在右,而后,在慧空背后,突然走出一名高大男子,身穿僧衣,但是即便是僧衣也无法遮掩那种贲起的肌肉,神色庄严威武,赤足,气质有一种混合着庄重的凶悍。 慧空双手合十,道:“佛法无边,寻常人等无法阐释。” “此为我佛门伏虎罗汉,入塔中一战。” 伏虎罗汉?! 老僧所说的话让众人哗然。 伏虎罗汉,在佛门里的地位已经极高,十八罗汉当中,以降龙伏虎两人最为知名,大多数的旁观者只是因为突然出现的重磅人物而感觉到兴奋不已,而道门众人回过味道来,却是忍不住心中暗骂。 这是田忌赛马的兑子手段。 先是拿出那座法宝佛塔,要找到能让双方和大部分人都认同的人执掌,这就要不得不让关圣帝君出面,而对方是知道道门这边有关圣帝君的,而后,入塔战斗的人则只是抛出来不知潜藏在那里的伏虎罗汉。 慧空嗓音平和,道:“渊道主,胜负之分,在于你我论法。” “伏虎罗汉只是帮助老僧演示,于胜负并无多少助力。” 你个老贼秃,还敢在那儿睁眼说瞎话! 论法只是提供了交手的功体。 经验呢?判断呢?还有神通的掌握火候呢? 一个不知道是以什么方式留存下来的伏虎罗汉,在这几样上的优势简直大得没边儿了。 道门有弟子大怒。 就要起身。 却被旁边的长辈拉住。 而此刻看着这一幕的寻常人中也有回过神来的,佛门这手段好像不那么光明正大啊,不过伏虎罗汉出面,激发起了大部分人的兴趣,他们兴致勃勃地看着这一幕,等待着道门的人选。 卫渊神色不变,点了点头,道:“可以。” 慧空微微一怔,旋即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旋即似乎是担心卫渊反悔似的,口中道出他所说的佛门真法,背后伏虎罗汉一缕神念飞出,直入了佛塔当中,虚空中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虚幻画面,一名僧人的模样出现在那里。 老迈僧人微微一礼,道: “不知道渊道主派谁出手?” 他所担心的就是张若素出马。 那样的话,伏虎罗汉一缕神念未必能胜得了这人间纵横二甲子的龙虎山天师,不过看到那边的张天师端坐不动,老僧心底稍松了口气,补充道: “可有弟子?或者好友?” 他是想要把出手的人锁定在这两种人之间。 卫渊摇了摇头,手指夹着一张宝箓,嗓音平静道: “说完了吗?” “那便安静点。” “黑虎玄坛赵公明,何在?” ??! 慧空脸上神色微凝。 不会…… 虚空中一声低沉虎咆,直震得人心晃动,而云海中的龙兽也放声长吟,龙虎声音交错,一道身影从虚空中走出,但见其黑面浓须,胯下坐骑黑虎,一手执金鞭,浑身戎装,气魄豪迈至极。 一双虎目扫过那边的伏虎罗汉,冷笑一声。 微微拱手,道:“赵玄坛,来也!” 便即放声大笑,稳稳盘坐黑虎之上,一缕神念,转而投入佛塔,化作了一道身躯,而围观者先是一下蒙了,而后心底一下热切起来。眼看着那带着面具的道人盘坐在蒲团之上,左侧关云长手持青龙偃月刀,一手抚须,右侧赵玄坛手中金鞭拄着地面,盘坐黑虎。 关云长,赵公明。 财神爷! 还是俩! 原先猜测是佛门得胜的那些人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 他们下了注的。 可现在,赢了那点钱,一下把两位名气最大的武财神都得罪了? 他们第一次迫切希望自己赌输掉。 哪怕是那些念佛吃斋的老头儿老太太们,看到那两位站在那里,也都懵住,念佛的声音都迟疑下来,不管是怎么虔诚,盯着那边儿那两位,口里的阿弥陀佛实在是怎么都念不出口来。 神州论及香火广度,佛门再广大也很难和这两位死磕。 要是观世音菩萨出面,他们可能还要再多犹豫两下。 可是伏虎罗汉? 谁啊? 一位老太太指了指那道人,咕哝道:“不过,那被两位财神爷围着的,又是谁?” 他的孙子道:“那位是太平道主。” 老太太疑惑道:“太什么猪?” “是太平道主!” 老人茫然:“谁家的猪?” 旁边青年张了张口,一时间甚至于有些无力。 老太太埋怨道:“我问你那人是谁,你说是谁家的猪,还念出大学来的,真的是,语文都没学好,不过,不管他是谁……,他肯定很有钱。” “毕竟身边两个财神爷啊。” 旁边的几个人听到这样的话,愣了下,然后看了看那道士,赞同的点了点头。 他肯定很有钱! 慧空看着这一幕,思绪微微凝滞,他能够感觉得到,局势对于佛门来说越来越糟,两位武财神,一位伏虎罗汉根本压不住,看着对面那道人的模样,连他都险些觉得这是不是哪位神仙,吐出口气,道:“请……” 论法,正式开始。 他必须要赢。 ps:今日第二更………… 明天爆发,今天感觉还差一口气,睡觉睡觉。 第三百一十七章 质问 金色佛塔缓缓旋转,佛光慈和。 卫渊和慧空在外,而伏虎罗汉和玄坛元帅赵公明在内。 这件法宝很有几分特殊,卫渊和慧空在外面论述法门的时候,只要他们讲述的法门是真正存在的,那么在伏虎和赵公明的神念就在佛塔内部展现出相对应的修为,如果说是佛门道门两家的高深功夫,佛塔未必能重现。 但是只是用来筑基和入门的基础法门。 这佛塔自然是能做到言出法随。 慧空道一句:“气血雄浑,不逊猛兽。” 佛塔内部,伏虎罗汉一缕神念所化的僧人猛地肌肉膨胀一圈,气血磅礴,予人一种真能单手降服猛兽的气魄,而佛塔展现在外面的画面也将这一幕完美呈现出来,以让旁观者得知这一门神通的特性和神异。 那种如同能真的一只手按死一只猛虎的力量感,让不少人心动。 卫渊回忆张若素增加的那些,滋阴补阳之类的文字,面具下嘴角抽了抽,沉默了下,屈指轻叩,缓声道:“气脉悠长不绝。” 赵公明那一缕神念也展现出了对应的异象。 这样的变化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而伴随着佛塔外面,卫渊和慧空的讲述论道,彼此争辩询问,佛塔内的两缕神魂之躯也开始彼此战斗起来,因为只能施展出这两门基础功法的外相,无论伏虎罗汉,还是说赵公明,都只是近身肉搏。 拳拳到肉,气势凶悍,偶尔气劲勃发,便发出沉闷声响,吸引众人注意,或许先前那些神仙手段也是让人忍不住心中感慨向往,但是毕竟距离众人太过遥远了点,有种雾里看花的感觉。 但是这种远远超过正常人类极限的猛男搏杀战斗。 距离众人的认知并不算遥远。 带来的冲击力也更大。 因为如果按照那两人的说法,这只是基础功法。 也就是说,他们自己也是能够做到这一步的。 气血雄浑,力搏狮虎,想到这一点,众人眼底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热切之色,除去了职业的搏击运动员有种懵了的感觉外,所有人都只觉得心中激动兴奋。 …………………… 在某个合租的屋子里面。 一众男生死死盯着屏幕上,大片大片的弹幕飞过去,嘴角抽了抽。 在现代社会,杠精遍地开花,并且掌握了传说中的杠上开花手段的时代,他不知道多少年没见到,这么整齐划一的弹幕了。 整齐划一到甚至于让他觉得有一种美感。 全特么都是,财神爷保佑。 直播间里不刷火箭跑车。 现在不知道哪个程序员被临时抓回来加班。 把礼物都换成了各种香火。 吱呀声中,一名中年男人从外面走进来,这是他们的房东,汪泰河皱了皱眉,这房东是个相当固执的吃素爱好者,相当地喜欢拜佛,过来看到弹幕上的东西,该不会生气。 气归气…… 气出毛病来不算什么。 加他们房租就不好了。 心底嘀咕着,那中年房东果然是凑过来,扫了一眼,皱了皱眉,道: “看什么呢?” 明知故问。 汪泰河心底腹诽了一句,旁边另一个舍友道: “我们在看道佛论法呢,现在给道门加油,房东你要不要也看看?” 果不其然,中年男子眉头皱起,隐隐怒道: “给道门加油鼓劲?” “我信佛的!” “像是你们这样,以后死后是要下……” 那舍友说完了下半句:“佛门的对手是关财神和赵财神。” “哦,对了,现在在里面打的那位,拿金鞭的,就是赵公明元帅。” 中年男子神色微凝。 汪泰河咳嗽了下,和稀泥道:“房东,要不你也加加油?” “给道门加油?” 中年男子大怒道: “那可是财神爷,怎么会输?!” “还要你们给财神爷加油鼓劲,是不是觉得他会输?!” “啊?!” “我告诉你们,你们这样以后是要变穷光蛋的。” 汪泰河:“…………” 某不知名舍友:“…………” 而这个时候,到处的弹幕都变成了财神爷保重,僧人们也有看手机的,看到这一幕,嘴角一抽,当所有人都已经不在意输赢的时候,打赢打输都是错的。说到底,在神州这地方,财神爷的位置太重了点,尤其是两位武财神。 那僧人抬手扶额,已预见到了之后的画风—— 打输了,果然还是财神爷厉害。 要是打赢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香客们大怒:“连财神爷都敢打,还要什么钱?” 输了香火衰败。 赢了香火衰败。 输了窝头白菜。 赢了还是窝头白菜。 打了个寂寞。 …………………… 张若素抚须看着场上争斗,旁边阿玄好不容易凑过去,老道士看着狼狈不堪的小道士,点了点头,面不改色道:“你终于来了。” “有些迟了。” 阿玄沉默,幽幽道:“师兄,您不知道我为什么迟了吗?” 老道士尴尬地移开目光。 阿玄心痛地看着自己口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的瓜子。 没了。 都没了。 瓜子都掉光。 老道士咳嗽了下,指引着阿玄看向交手的中央,赵公明和伏虎罗汉本体在外,双目闭住,而在呈现佛塔内变化的画面当中,两人已搏杀到拉出道道残影,阿玄神色凝重,道:“是谁要赢?” 张若素道:“两门功法,到了最后相差仿佛。” “毕竟都是筑基的功法,满分就只有一百分,一个9十9,一个9十八,也很那能分得出上下来,而且搏杀战斗也不是比数据,不是功法强的每次都会赢。” “所以说,佛门这一次耍得有点脏,在场的道门修士里,在经验和心性上胜得过那位伏虎的,不多,不过,玄坛元帅的经验丝毫不逊色于伏虎,甚至于还略有超出,所以总得来说,佛门倒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毕竟,如果他们不出伏虎罗汉,卫……那位太平道主也未必会召出玄坛元帅应对,那位可是曾经和我们正一的祖天师并肩作战的,经验丰富,远比打坐的伏虎罗汉强。” 老道士神色古怪,阿玄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至于为什么和张道陵并肩作战的修士,战斗经验异常丰富。 你以为正一盟威之道这几个字是怎么来的? 什么叫盟啊?什么叫威啊? 啊?不会写是? 当时大汉的画风,基本就是,班定远一个人逮着西域三十六国暴揍。 张道陵逮着各处的妖魔鬼怪荒野神系暴揍。 两人基本一个画风。 捏着拳头提着剑。 小老弟, 你这不行啊…… 张若素补充了一句,道:“现在就看伏虎和玄坛元帅的临场发挥了,以及,看太平道主和慧空两人究竟谁对道法法门的领悟更精深微妙,能发挥出更大的力量,所以,这也算是论法的方式。” 阿玄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两门筑基功法,上限相差仿佛。 甚至于佛门的功法,其战斗强度要强于张若素苦心思虑的新法。 但是这两者有一个极大的差距。 一个是掌握在佛门里,只有佛门这一条晋升之路。 一个则是会直接普及化,修成之后,无论未来是走武门,佛门,道门,还是说修符箓,术法,都畅通无阻,毫无阻碍,甚至于只用来养生也能有极为好的效果。 既然是大世,就不应当有门户之计。 阿玄想到师兄说的话,有所理解,专注看着画面。 伸出手下意识从兜里掏了掏。 掏了个空。 少年道人愣了愣,然后怅然。 我的零嘴。 张若素看到这一幕,嘴角一抽。 好不容易应付过去。 怎么又想起来了? …………………… 就在这个时候,气机勃发,无论是头痛的老道士,还是说遗憾自己丢失了东西的阿玄,亦或者说其他那些寻常人,都下意识抬头看过去,佛塔突然剧烈震颤起来,一道一道气劲如同匹练一般撕扯出来。 让云气升腾,让山石晃动。 而画面当中,赵玄坛大步往前,手中金鞭重重砸落,对面的僧人面色一变,抬手抵抗,却发现这道人手中金鞭内居然蕴含的阳极阴生的变化之理,也就是说,这一门功法的上限,是可以在没有进阶功法的时候,自行突破发生变化的。 属于那种充满可能性的功法。 伏虎面色迟滞。 旋即被金鞭直接砸破头颅。 画面瞬间消失。 将那不适合让大多数人看到的一幕遮掩住。 旋即金塔嗡鸣一声,落在地上。 伏虎罗汉双目睁开,闷哼一声,面色略有苍白,而赵玄坛则是大笑三声,气宇轩扬,颇为豪迈,谁胜谁负,根本不需要多说,就能一眼看得清楚,果不其然,网络上一片弹幕扫过。 ‘666,不愧是财神爷。’ ‘武财神威武,能保佑我今天发财吗?’ ‘财神保佑!’ ‘我现在去买彩票还来得及吗?’ ‘楼上的,来不及了,彩票店老板看到财神爷以后,连夜关门跑路了!’ ‘胡扯,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就是彩票店老板。’ 然后网络里闪过一大片一大片的打赏,不,现在被某位加班的程序员改成了上香活动。 ……………… 慧空看着这一幕,怔怔许久,不能回神。 他眼底黯然,有种复杂的感觉,难道真的,佛门的功法已经被抛弃了吗?正在此时,耳边突然传来了传音之法,微微一愣,然后就反应过来,这声音正是那位不知道多少岁的年少祖师爷。 道衍缓声道:“去和他交手,试试神通。” “这……” “枯圆,枯生,枯禅,你二人去。” 道衍立刻发现的慧空的迟疑,选择了另外两名僧众。 其也是佛门当中身份颇高的,他们的师弟枯荣,就是当日用神足通去逼问龙虎山的,那一次事情危险性不小,枯荣敢去,无论从哪里看,都知道是修为高深,而这两人的修为比起枯荣高了太多。 慧空还没有说。 三名苍老僧人睁开双目,为首年纪最大,也最为消瘦的僧人缓声道: “道主道行高深,贫僧想要一试。” 道衍则盯着太平道道主脸上的面具,僧袍之下,并起剑指,其上蕴含一股劲气,打算要趁机打破卫渊脸上的面具,亲眼看看到底是不是他,而这个时候,在众人还没能反应过来的时候,三僧已经同时踏步上前。 说是讨教,其实并没有真正的出狠手。 至少表面上,仍旧是客客气气。 三者两僧在后,一名最为高大的枯瘦僧人出手。 寻常人看来就只是一名僧人讨教。 但是实际上,暗地里气机相连,直接形成了类似于三才阵的手段,三人气机一体,气血相连,交手和难缠的程度岂止是翻了倍,那僧人抬手并指点向前方,指尖之上一点佛光,看似渺小,却又极为浩大。 掌中有佛国。 这一指便是佛国倾塌。 卫渊眼眸微敛,神力灌注,端坐在原地,直接一拳横砸。 那僧人不敢怠慢,连连变招。 卫渊招式简单,却又狠辣无比,每次都直锁定了那老僧气机的微妙处,逼地他不得不中途变招,佛光浩瀚,这一幕远远比刚刚伏虎罗汉,赵公明二者的神念交锋来得激烈。 但是哪怕是没有修行的普通人,也能看得出来,是僧人落入下风。 三名僧人沉默了一瞬,气机瞬间相连,而后直接和背后的天台山气运联系起来,天台山剧烈晃动,金色气运升腾而起,佛光冲天而起,和昆仑瑶池的气机剧烈地冲撞着。 他们直接借用了天台山千年道统的佛门气机。 一直笑呵呵看热闹的张若素动作一滞。 旋即大怒。 起身道:“放肆!” 佛光浩瀚,凝聚成人形,一座巨大无比,比起天台山还要高大的佛像浮现而出,双眸微敛,气势雄浑庄严,让人心中不由自主地浮现跪拜之心,一瞬间佛音禅唱阵阵,哪怕是通过网络看到这一幕的人,都觉得心中一片祥和,只剩下了礼佛拜佛的心思。 更不必说在场众人。 几乎有人就要当场跪下叩首。 为首僧人双手合十,背后大佛同样做出相同动作。 一前一后,亦真亦虚。 庄严浩瀚,缓声道: “阿弥陀佛……”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声音滚滚而来。 在那佛音禅唱之中,似乎有千百年来,在这天台山念经礼佛的无数僧众的声音,不断地低语,似乎要将那位太平道道主直接度如佛门。但是即便是这样,借助祖师力量的行为,众人看在眼里,心底里居然生不起半分的不喜,只剩下一片宁静和佛性,卫渊感觉到这种冲击,看到那大佛似乎打算直接将帝池也抓入手中,眼底浮现激怒。 道衍暗中出手。 众人没能看到这一幕,至少在场的众人,如果没有修为在身,就已经下意识的附和那大佛的声音,浩瀚壮阔,天地之间竟然只剩下了佛音,诸多道门和武门修士面色铁青,按剑环顾左右,却又不知该怎么办。 他们都受到了影响和干扰。 而那位被直接针对的太平道主,又要承担多巨大的压力? 一时天地皆梵唱。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放下屠刀…………’ 诸多修士只能咬牙硬扛着,却见到那太平道主行为却叫人不解,根本没有运功抵抗,而是拂袖起身,似乎有些怒气,然后猛地一袖朝着前方兜头罩去! 天地直接突然狂风四起。 那道人的袖袍一下变得和天地那么大。 遮天蔽日。 然后猛地一罩,直接将那大佛兜入袖袍。 直如同日月旋转。 袖袍转眼恢复原状,却早已经不见了那佛门大佛身影,诵唱声音戛然而止,一片死寂,那带着面具的道人似乎有怒意,却压制住了语气中的杀机,负手而立,袖袍微微翻卷,嗓音漠然,一双眸子俯瞰群僧,道: “放下屠刀……” “然后呢?” “说来听听?” 放下屠刀,然后当然就是,立地成佛。 可是,连那大佛都被收走了啊。 慧空面色煞白,双手合十,却已然颤抖,亲眼看到那恐怖的一幕,一颗佛心蒙尘,几乎碎裂,而三名老僧气机被迫,当场咳血,不知道多少修佛之人眼见那大佛被收入袖袍,信仰崩溃,更是被骇地肝胆俱裂。 而刚刚被佛性影响的众人回过神来。 刚刚是有多虔诚宁静。 现在心里就有多翻天覆地。 壶天神通既然连帝池都收的下,一座山大小的气运大佛当然不在话下。 除非那佛的力量纯度强于执掌日月幽冥的烛9阴。 但是施展神通的卫渊却还是受到了反噬,说出这几句话,已经是极限,没有再说话,只能全力施展,强行压制住想要咳血的冲动,而道衍果然佛法深奥,武道和剑术似乎也已登峰造极,一缕剑气洞穿卫渊脸上的面具,登时散开,面具上已经浮现出一缕缕裂痕。 卫渊心中一惊,此刻终于知道了烛9阴所说的,暴露身份的危机。 幸亏…… 群僧看到这一幕,几乎无言以对。 唯独其中一人深吸了口气,道:“渊道主的道法高深莫测,几如仙人,贫僧佩服至极……,三洞四辅,七部玉枢,名不虚传。”旋即话音一转,道:“但是,所谓阳春白雪,属而和者不过数十,道主的道行高深,自然钦佩,但是这一次是论述法门,是看适不适合普通人修行。” “道主您可曾有过什么弟子?” 他抓住了这一次论法的关键,缓声道:“贫僧可不曾听闻最近千年来,有什么真修道人出现,足可见到太平部修行者青黄不接,不知几千年才出道主这样一位惊世绝才。” “但是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也只是普通人。” “而我佛门这功法,历朝历代出现了诸多高僧,我们甚至于可以将其舍利子展示而出,名字和记录也都清楚明白,不敢说佛门定然赢过道门的功法,但是,至少我们是有史料可查询的。” “况且,道主的修为虽强,恐怕也不擅长教导弟子?” 众人闻言,心中微动,从刚刚那种震撼中回过神来。 觉得这大和尚说的也有一点道理。 虽然说刚刚那神通震撼无比,但是谁都知道,这肯定不是寻常人能修行出来的,是那种必须有极高天赋的人才能做到的,万中无一的事情,谁能说自己就是那个万中无一的人才? 而且,这位道主,似乎没有反驳,他是不是真的不擅长教徒弟? 一位不擅长收徒弟的高人,说自家的功法适合筑基。 总觉得怎么想怎么不靠谱。 那僧人脸上浮现微笑。 忽然,耳畔传来冷哼声音。 僧人转头看去,见到是那位关云长,知道对方心中不痛快,此刻他心中松了口气,觉得至少扳回一城,便即微笑从容,客客气气道: “关圣帝君,有何高见么” 旁边那位威震华夏的名将见到道人不说话,皱了皱眉,听闻僧人询问,不屑道: “那些僧众,便是千人万人,不过土鸡瓦狗。” 开口的僧人皱眉。 而哪怕是其余人,也都心中感慨,果然不愧是关云长,傲气十足。 然后就听到了轻描淡写的后半句话—— “岂能比得上丞相万一?” 众人思绪瞬间凝滞。 丞相? 哪位丞相? 难道说?!! 一瞬间的呼吸粗重和茫然不敢置信的视线中,卫渊缓缓解下面具,露出了那副苍老的面容,看向群僧,漠然平淡道: “佛门修寂灭。” “可得长生否?” ps:今日更新二合一………… 70 第三百一十八章 世外高人(感谢丨麻雀丨万赏) 佛门修寂灭。 可得长生否? 短短十个字,几秒钟的事情,语气就像是询问很普通的事情,却像是一柄重锤,重重砸在了所有人的脑袋上,让他们的心脏突然地加速跳动,血液像是沸腾一样在身体里流淌着。 心底里一下子翻天覆地。 寿命,长生。 这是所有人心底都存在的渴望。 而现在,那个人说什么? 可得长生否…… 老迈僧人慧空心底狠狠颤了一下,他思绪凝滞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关圣帝君提起那位丞相,毫无疑问是诸葛武侯,而诸葛武侯的时代,距离现在已经快要两千年了。 两千年…… 难道说,眼前这道人,已经有足足两千年的道行吗? 他不愿意相信,但是那面具下的真容苍老年迈,唯独双鬓纯白,一头黑发,双目神色平静,身上有一种,真正意义上跨越漫长岁月的苍古悠远,慧空强压心底惊骇,道: “你……难道说,修行到极致,真的能够长生不死吗?” 太平道道主道:“长生不死啊……” “这个问题,我也很想要知道。” 老迈僧人呢喃自语,如果说对方真的承认自己就是长生不死。 他反倒不会相信。 但是对方沉默之后的回答,那种仿佛困顿于岁月的感觉,却让他心底隐隐相信了,对方真的活了漫长的时间,他呢喃数声,环顾周围,看到了周围众人脸上那种残留的惊骇和向往,心中苦笑。 在两位财神出现后,这一句可得长生否,局势几乎已经定死了。 是道门胜了。 卫渊双眸扫过人群,没有发现刚刚暗中出手,借助潜藏气机将自己面具击碎的人,对方出手的时间实在是太过于巧妙,就在卫渊袖里乾坤之后的一刹,他自己受到了神力反噬,根本难以察觉。 是佛门神通之一的效果么…… 烛九阴所说的危险,应该就是那个人。 如果只是以本体过来的话,那时候恐怕直接将真身暴露。 会落入卜算出的连环杀身之祸里。 …………………… 一片死寂,许久没能被打破。 当然,这死寂是出现在某一座筒子楼里。 青鸟手里抓着一把锅巴,本来在往嘴里塞。 那边临时解决了一辆超速共享单车后,匆匆忙忙赶回来的举父神色凝固,像是给人抡起拳头在嘴角狠揍了一拳,嘴角抽搐。 钦原像是被镶嵌到了石膏里面的小蜂蜜。 一动不动。 蹬蹬蹬。 楼梯间传来脚步声,然后在这儿拍了拍门,屋子里还是一片死寂,门外传来的嘀咕声音,道:“怎么回事?没人吗?” “刚刚还吵的要死。” 有人笑着道:“还不是给你威胁了一下,吓得跑了?” 那女子大怒:“胡扯,我有那么让人害怕吗?!” “也就是这帮小子太怂了!” “还说家里做了点饺子给他们分店,好心当作驴肝肺。” “居然给老娘跑了。” 楼上房东骂骂咧咧地走了。 也因为这吵闹的声音,屋子里一帮山海异兽终于回过神来,青鸟僵硬地转过头去,道:“什,什么情况……” 他盯着旁边的钦原,结结巴巴道: “哥你不是说,是,是山海界的大人物吗?” “哥你说话啊。” 钦原嘴角一抽,心里一阵兵荒马乱。 你问我,我也想知道啊。 刚刚正看到那位大人物一扫袖子就把那大佛给收了,这帮山海异兽纷纷叫好,与有荣焉,一阵大笑,自夸道果然不愧是我们山海界的大人物,什么人间界的修行者,那算是个啥? 不就是一袖子的事情? 一句话,牛逼。 两句话,那得是叫牛逼他妈给牛逼开门,牛逼到家了。 正要看到那位大人物解开面具的时候。 一众异兽呼吸都屏住了,满脸激动。 然后就看到了一张几乎烙印到了脑壳儿里面的脸。 那感情,就像是猴急着要办事的时候,看到了一条彪形大汉抛媚眼,操着一口夸张的口音高喊‘e on’,是一种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摧残。 然后那人还说了什么?! 说可得长生否? 合着这人这几千年都还活着?! 举父呢喃道:“难怪这样,难怪这里什么肠子,下水谁不放过,连脑子都有人吃,难怪,难怪……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一切。” “难怪会诞生皮蛋这种噩梦的东西。” 一只犰狳面色煞白。 “他们还吃兔子。” “各种吃法。” 犰狳是形如兔子的异兽。 就是在山海时代也是见人装死的弱鸡。 举父点了点头。 他面色苍白,补充了一句:“不过麻辣兔头确实不错。” 犰狳一怔,旋即大怒。 钦原爆喝道:“都冷静。” 这儿聚集的都是山海异兽当中无害的一批,最弱的就是犰狳,直接见人装死,强点的也就是青鸟的混血,最恶劣的举父也就是喜欢拿东西砸人,而且比拿屎砸人的黑猩猩文明得多,钦原道:“不就是一个厨子吗?” “有必要这么紧张?” 众兽一怔。 旋即为钦原的镇定而叹服。 不愧是大哥。 钦原点了点头,面色不变,仰脖喝酒。 蜂蜜酒凑到嘴边。 手掌哆嗦着,结果倒了一身。 众兽一片尴尬的沉默。 钦原顿了顿,面不改色,环顾周围,道:“放心。” “这里是人间界。” “有法律的。” “那厨子敢乱来,还有卧虎收拾他。” 心中默默思考。 要不要把蜂蜜多给龙虎山送一点…… 反正,反正我不好吃。 还能造蜜糖。 旋即想到了名为油炸蚕蛹的特色小吃,嘴角一抽。 仿佛已经看到自己下去见到祖宗的一幕。 祖爷爷,对不住了啊,咱们钦原一脉绝了。 咋绝的? 被吃绝的。 油炸钦原撒上盐巴 …………………… 在昆仑瑶池,并不知道一帮无害级的山海异兽恨不得抱头痛哭的卫渊徐徐控制住了自身的气机,收回了视线,道门和佛门的论法,到了这一步也就结束了,剩下的事情,想来道门也会自行处理。 卫渊心中微动。 回忆起之前在澳洲外海域,借助地煞法吐焰,将周围热量瞬间吸收后创造的冰川,袖口之下,吐焰法再度施展,瑶池所属的热量瞬间被抽干,神代的帝池自然不会被寒意冻结,但是云雾不同。 众人正要开口。 突然云气扩散。 他们只看到了那太平道主起身,留给他们一个背影,嗓音平淡道: “此事已毕。” “诸位且去。” 浩瀚云气骤然涌动起来,低沉龙吟炸开,狰狞的龙首出现,有人想要追过去,却被云气一冲,下意识地站住脚步,闭上双眼,懵懵懂懂的,突然有人低呼道:“雪?!” “下雪了?!” ?? 现在才只有秋天啊。 众人一怔,下意识看过去,看到天上飘下白雪,云霞也收敛,伴随着云气化作白雪,神妙万方的昆仑瑶池景致也一点一点消散不见,因为并不是瞬间消失,所以更让人能感觉到那种强大和壮阔。 脚下的瑶池亭台消失。 却又有云雾将众人送到了地面上。 云气化作白雪,而白雪还没有落下,就已经消失不见。 只是云霞落雪,瑶池横空,这一幕已经足够壮美,不知道多少人痴痴看着,有人也只是下意识拍照,突然传来惊呼声音,众人下意识回头看到,一名青年冲出去,大声道:“渊道主,弟子顾博延,愿意侍奉道主左右。” “家里有点闲钱,愿意捐给道主。” 这一嗓子就好像把众人都给叫醒了一样。 一下好多人开始做同样的事情,冲出去高喊。 “渊道主,弟子名下有十七家公司,愿意捐给太平道!” “道主,弟子只愿意侍奉左右!” 有的说希望拜师,有的说自己愿意捐出家产。 有的说自己愿意把某某公司当做太平道产业,只求着能学太平道术法。 在长生不死的可能性,以及武侯隔代师弟的名号下。 钱?那算是什么? 面子?那又算是什么? 一阵嘈杂声音,瑶池依旧缓缓消失,而落雪和云霞依旧,凤祀羽总算是看到了热闹,掏出瓜子磕着,看得饶有兴趣,旋即看到卫渊转身,朝着来时的路走去,凤祀羽凑过去,好奇道:“卫馆主,不再看看了吗?” 卫渊道:“不看了。” 他补充道:“今天周六,家门口菜市场下午四点之前鸡蛋打折,再不去赶不上了。” “珏说了要带菜回去的。” 凤祀羽恍然大悟,道:“珏姐姐说今天晚上回去一起吃饭。” 卫渊点头,羽族少女连忙跟在身后。 天上白雪,两袖清风云气。 两个人逆着那些狂热的人们往山下走。 凤祀羽遗憾道:“可惜了,要是这些人愿意把钱给你该多好,卫馆主你的修为明明也很厉害的,这样你也就不用精打细算赶菜市场了。” 卫渊笑了一声,道:“那也不是。” “赵姐每次都这个时候出摊,她家的糍粑其他地方没有的,珏比较喜欢那种清淡的口味,只是得趁热,去得迟了的话,口味不好;而且王叔家的糖炒栗子也是这个时候出第一锅,你不是最喜欢了?” “赶着晚上夜市的第一碗面,味道更醇一点,所以我肯定还是会赶回去的,这儿热闹没什么好看的了,再说了,不是有那句话吗……” “万钟而不辩礼义而受之,万钟于我何加焉?” 凤祀羽咕哝道:“什么意思?” 卫渊一怔,笑道:“就是如果这钱拿到手里,会让我心底里不舒服,那我还不如不要这个钱,当然,放在这里可能不大合适。” 凤祀羽恍然道:“我知道,是儒家的话,我看过。” “都穷成那个样子还要穷讲究。” “我们国家里就没有。” 卫渊耸了耸肩膀,随口道: “或许正是因为穷困了还要讲究这些底线,才是最初的儒。” “贫贱,威武,富贵,都不能改变自己。” “哪怕是经历了很多事情,儒家也被扭曲很多次,但是这些东西总还是在神州人的心底存在。” 卫渊声音微顿,陷入沉思。 话说, 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 这三者是对于儒者品行的基本要求。 为什么夫子没有说出类似于孟子的威武不能屈之类的话呢…… 卫渊突然想到珏口中的夫子。 陷入沉默,而后得到结论。 因为想要威武掉夫子的,大概率会被夫子反向教导,以理服人。 毕竟,那位可是枕着兵器睡觉,天天记仇写小本本,路上遇到了仇人,老夫兵器都不回去拿,直接当场一双老拳教他做人的夫子啊。 富贵和贫贱暂且不说。 要用武力让他屈服? 晓不晓得以理服人四个大字怎么写的? 知不知道能扛起城门的壮汉一只手操控驷马战车,一手挥舞青铜戈,大笑着高歌汤誓,朝你砍过来是什么画风? 卫渊摇摇头,把那诡异的画风从脑子里抛出去,真的是,只是被珏说了一次,这画风就在脑子里出不去了,什么道理。肯定是这画风太烧脑鬼畜了点,卫渊自嘲一笑,往前走去。 凤祀羽却因为他说的话而愣住。 看到卫渊走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迈步追上去。 她看着沉思买什么菜的卫渊,道: “有的时候,我觉得,神州发展的东西,比起好吃的都更好。” 卫渊挑眉,微笑颔首,表示同意。 凤祀羽安静下来,把瓜子放到了小包里面,没有热闹的时候,嗑瓜子也有些没劲儿,她有话没有说出来,有时候,她觉得这个卫馆主很普通可亲,可有的时候却又会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很难看穿的感觉。 世外高人? 真是看不穿呢…… 而后,片刻后。 卫渊看着树边,陷入沉默,而后咬牙切齿。 “我共享单车呢?!” “谁骑走了?!” 他看到树上贴着的‘请不要再非法改装共享单车,超速行驶’的罚担,伸手一拍旁边的树干,大怒道:“我什么时候改装了!” “胡扯!” “谁挪走的,我要告你诽谤!” 凤祀羽:“…………” 少女沉默。 伸出手,掏出瓜子。 ps:今日第一更…………四千字,感谢丨麻雀丨万赏,谢谢~ 第三百一十九章 论社死(感谢问君君君君君君万赏) 最终,卫渊咬牙切齿,表示自己根本没有改装那辆共享单车。 然后和凤祀羽,艰难地在一堆汽车里面搜索有没有共享单车,来这里看道门和佛门比斗的人太多了,大部分人都是开车来的,凤祀羽嚼着糖,提议道:“要不我们买票回去?” 卫渊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 “你带身份证了吗?” 没有身份证怎么买票? 凤祀羽神色一滞。 默默收回视线。 而在道佛论法的地方,张若素心里有一个又一个疑惑,最后还是眼神示意道门的子弟们上前,在众人都还没有离开之前,朗声喝问慧空等僧人,对方认不认输? 旋即又取出了一堆的证据,言语交锋。 佛门此刻势弱,根本没能有什么真正的反抗。 这种事情根本不需要道门高人自己上。 否则的话,想一想刚刚施法玄妙万千,高深莫测的道门高人,讲完道法之后,眼睛一瞪,一拍桌子,道:“认输了不?”总觉得画风都有些偏,张若素抚须沉吟,心中不解。 他刚刚看到了卫渊。 可卫渊既然在,那太平道道主又是什么情况? 他们两人之间,是有什么关系吗? 眼见得那些道门弟子成功吸引了舆论优势,又看到了关云长和赵公明似要散去,张若素压下心中疑惑,伸手阻拦,笑道:“关圣帝君,玄坛元帅,二位留步。” 关云长脚步微顿。 赵公明则是颇为客气。 张若素笑道:“关圣帝君,玄坛元帅,还龙虎山一叙。” “卫渊……我是说那太平道主说还有事情要说,明天会来龙虎山,两位不如在龙虎山呆一晚上。” 关云长若有所思,意欲婉拒。 老人心神微动。 想到了一件事情。 平时不能喝酒,现在有这两位,那不是…… 于是抚须笑道:“山中虽然是清修之地,也有窖藏的好酒。” 关云长欣然而往。 阿玄怔住,拉住张若素道:“师兄,医生说你不能喝……” 张若素一挥手,豪迈洒脱道:“师弟,你说什么啊?什么不能喝的,今天老道见到关圣帝君和玄坛元帅两位豪杰,没有就怎么能行?当然要舍命陪君子,一醉方休!” 赵玄坛笑道:“天师豪气。” 阿玄张了张口。 师兄, 明明是你想喝的。 张若素抬手虚指远方,畅快道:“二位,请!” …………………… 卫渊和凤祀羽成功找到了一辆单车。 只是是另外一家公司的。 忍痛又开了一张月卡。 卫渊以御风之术,驱使这辆共享单车,带着凤祀羽成功赶上了菜市场的大折扣,各家摊位上逛了一个多小时,最后买了满满当当的菜,逛超市和菜市场的时候总是这样,无论之前有什么想法,最后总是会买更多的东西。 卫渊突地想到一件事情。 打开手机,咔嚓一下拍了张照片。 然后给朋友发过去。 这才带着凤祀羽往博物馆赶去。 而少女手里,自然而然地多出了一纸袋的糖炒栗子,刚刚出锅,热热乎乎的,心满意足盘坐在共享单车后面,寻常的单车是没有后座的,但是凤祀羽身为羽族,直接盘坐在了卫渊骑行时候带起的气流上,又不知是用了什么法术,让周围人直接忽略了这件事情的存在感。 …………………… 江南道某个工地里面。 某位高大的僧人领了工钱,数了数,认认真真朝着工头儿道谢。 那工头拜了拜手,有些遗憾道:“真的不在我这儿干了?” “说实话,你能干活儿,做事情也踏实。” “要不然就跟了我,我们再过几个月去齐鲁那边儿做工,那边儿的伙食很好,扎实管饱。” 圆觉憨厚笑道: “不用了,我正好有点事情得去做,估计得忙一段时间了。” 包工头只好遗憾点头。 想了想,抽出两张大票子递过去,道:“拿去吃点好的,托你的服,这短时间活儿做的顺畅多了,吃饭也吃得香。”圆觉一怔,憨厚笑道:“谢谢头儿,好人有好报。” 工头笑骂了一句,道:“去你的。” 圆觉把钱小心收好,骑着那一辆金凤凰,吱呀吱呀地离开。 有看了今天直播的工人嘀咕道:“老圆是不是也是和尚啊,你看他都光着头……” “是啊,我听说和尚做的事情不地道啊。” 工头转过头来,大声道:“嘀嘀咕咕什么呢?” “快吃饭,吃了饭还得好好干活呢。” 他像是以前那样盛了一大碗饭,可是吃了两口,却觉得味道没怎么变,可胃口却莫名其妙地变差了不少,转过头去,却看到那吃饭吃的贼香的圆觉已经走了,遗憾感慨。 ………… 圆觉感觉到了周围人看向他的目光。 就像是一个月前,那些带着尊敬好奇的视线一样,现在众人看向他的视线里充满了古怪和不喜,圆觉神色不变,他是僧人,对于自我的认知和评价,应当始终保持为一。 明心见性,见性是佛。 圆觉去了希望工程,将钱分成两份。 其中有两张,以那个行为有些粗蛮,却是个好人的工头名字填了捐献单,看到两张名单,工作人员有些讶异,道:“这是……” 僧人双手合十,微笑道:“一个有些嘴不对心的,好人。” 心中默默道:“好人有好报。” 转身离去。 他没有像是以前那样全部捐献出去,还是给自己留了一点,给那些猫猫狗狗留了一点,总共留了一千,这一次论法,他不清楚自己能赢多少,还是会输得很惨,但是必须要去论。 是为了众生不受到蛊惑。 也是为了真正的佛法,真正的僧众不至于反受其害。 可是就是赢了,也一定会受伤,那个时候没有办法去工作,只能在这里缩着。 地方倒还很好。 只是要买吃的,要买药来治病。 省着点吃的话,应该够了。 僧人心底默默计算着,毕竟饼子和馒头很便宜,行走于天地之间,渐觉得世间万物,因果皆从身边流过,是行走于众生之间,一颗佛心不染尘埃。 是我,亦是无我。 是度众生。 突地手机铃声响起。 圆觉怔了下,打开手机,看到是一张彩信,是那位叫做卫渊的朋友,打开之后,看到了车筐里放得满满的菜,车筐前面是个双眸泛光,死死盯着糖炒栗子的秀气少女,摊主是个大叔,叼着香烟,皮肤黝黑健硕。 整体的画面里满是烟火味道, 那位朋友比划了个耶。 “论佛完之后,要不要来我这儿住几天?” “管吃管住哦。” 僧人张了张口。 无我之心一下又给踹了回去。 …………………… 博物馆里,卫渊娴熟地切菜炒菜。 之前也知道圆觉要去天台宗论法,他其实没能确定那个朋友的实力到了什么程度,但是恐怕也是会受伤的,看他的样子,未必能有好的吃住,还不如在博物馆里住一段时间,养好了再说。 本来珏说的要一起吃饭。 可是少女似乎是困了在睡,没有过来帮忙。 于是卫渊一个人做了一桌子菜。 把虞姬,珏,凤祀羽都找来。 珏神色坦然,仍旧是昆仑天女无懈可击的模样。 虞姬眼神复杂。 水鬼优雅至极地上了四杯加冰快乐水,然后手臂搭着白色热毛巾,站在旁边,虽然来到人间没有多久,但是凤祀羽已经很自然地打开电视,要一边看一边吃饭。 卫渊正巧端来菜。 看到这一幕,面色微变,心叫不好。 瞬间想要去抢遥控器。 画面里闪现过了新闻。 现在的新闻,自然只会有一个,在新闻主持人的介绍下,画面里出现了道佛论法时候的画面,出现了一身道袍的男子解下来面具,露出了苍古的面容。 珏脸上神色愣住,眼瞳瞪大。 而好死不死,这个时候,那苍古男子还右手背负身后,俯瞰众人,嗓音漠然地开口,声音徐徐落下,在死寂的博物馆里回荡着: “佛门修寂灭。” “可得长生否?” 卫渊面色僵硬。 看了看珏,又看了看新闻上暂停的画面。 不得不说,新闻剪辑师直接超长发挥,这个画面既悠远古老,又有种独孤求败的淡漠感,配合上可得长生否的询问,具备一种世外高人的从容和平和。 可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种极端强烈的社死感觉。 是打肿脸充胖子恰好被看见了,还是说装逼吹牛的时候,给知根知底的朋友瞅见了。 好想死。 气氛一下变得尴尬沉默。 红衣白肤,英气逼人的虞姬默默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我吃饱了。” 凤祀羽对氛围毫无察觉,欢快道: “虞姐姐,你不吃了吗?” “那你那份我就吃了。” 虞姬摇了摇头,道:“不,你也吃饱了。” “啊?我没有……” 虞姬白皙手掌从天而降。 按在了凤祀羽的头顶。 默默道:“不,你吃饱了。” 拉着凤祀羽离开了尴尬的博物馆。 水鬼无声无息,端着快乐水,平移离开。 博物馆里,只剩下了沉默着的卫渊和天女。 ps:今日第二更…………感谢问君君君君君君万赏 上一章最后,修改了下,把谁把车推走了,变成谁说改装了,结果本章说都没了……点娘给吞了,然后是关于共享单车的玩笑似乎有些过了头,应当收敛,感谢提醒~ 第三百二十章 飒爽登场 电视台里的主持人,仍旧还在声情并茂地讲述着那位太平道道主的光辉事迹,画面上仍旧还是太平道主负手而立的模样,而博物馆里面的氛围已经凝固到了让卫渊想要转头就跑的程度。 珏可是真正意义上长生不老。 而且还看过了博物馆里的藏品。 除了秦朝时候的玉龙佩没有看到,什么都看遍了。 显然是知道卫渊第一世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 对于这件事情,双方心知肚明,也就是没有捅破而已,卫渊曾经想过很多次,自己是怎么样把这个不是秘密的秘密说出来的画面,或许是在找到西王母之后说出,或许是某天时机到了,自然而然地开口。 或者平淡,或者盛大,但总应该是精心准备的坦白。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因为这种事情给摔了跟头。 太糟糕了…… 而更关键的是。 卫渊自己终究是因为珏送来的不死花才有了现在的造诣。 结果装模作样地说一句,可得长生否,也就算了。 重点是,这句话居然被珏看到了! 更要命的是, 现在他自己就在旁边坐着。 社死,超级加倍! 卫渊咽了口唾沫,强装镇定道:“珏。” “吃饭……” “再不吃,凉了。” 珏缓缓收回视线,沉默了下,道:“好,吃饭,这些菜都是你做的吗?” 卫渊下意识点头。 然后才发现不对,少女用的是古代涂山部的语言。 面色缓缓僵硬。 入套了? 少女没有动菜,褐色双瞳逼视着卫渊,卫渊沉默了下,道: “这,这件事情说来话长,是因为道门的事情……” 昆仑天女突然道:“卫渊。” 卫渊脊背上汗毛炸开。 少女指了指菜,嗓音轻柔道:“吃饭。” “菜凉了。” “哦,哦,好。” 卫渊闭嘴。 老老实实下筷子。 …………………… 而在此刻,在虞姬的画室里面,虞姬正在和某九尾狐交流。 关于某个新闻画面出现之后,博物馆的氛围太过于尴尬。 她不得不拉着凤祀羽落荒而逃。 不过阴差阳错的,现在博物馆里,也恰恰只剩下了卫渊和珏两个人。 青丘国中。 女娇眸子微亮,迅速反应过来,道: “画面上是什么样子?你给我发过来……” “嗯?嗯,好的。” 虞姬不解,但是没有多说什么,径直地将画面上的东西给女娇传输过去,而女娇看着那熟悉的苍老面容,嘴角一点一点微微翘起,笑意玩味至极,低低吟诵道:“佛门修寂灭,可得长生否?” “可得长生否……” “好诗,好诗啊。” 白发女子嘴角笑意越发灿烂愉悦。 将图片保存下来。 然后询问道:“现在只剩下珏和那小子了?” “嗯,是。” “现在什么情况?” “您说什么情况……” 虞姬的视线稍微往旁边偏移了下,那边是一身黑色燕尾服,头发往后面梳起,只有两缕碎发在额前冒出,颇有几分雾都绅士气质的水鬼,手臂上搭着热毛巾,有水汽在这儿聚集,化作了一个五十英寸大小的水幕。 博物馆里发生的事情就完美复刻在这里。 和借助水行权柄修行的戚家军战魂不同。 水鬼对于水的操控,处于一种微妙且充满生活气息的风格。 比如快乐水秘方配比研究。 比如,通过光的折射反射进行远距离现场直播。 在女娇的示意下,水鬼咳嗽了下,盯着水幕上的画面,嗓音夸张而热情地解说道: “好的,那么我们现在看到,珏选手处于防御状态,然后我们的馆主选手成功发动了进攻,他说了,在问要不要先吃饭,他尝试从侧翼进行进攻,这是非常成熟稳重的选择,只是多少有些保守了。” “来我们看看珏选手的应对是什么?” “哦哦,珏选手选择了一种不知道什么地方的方言询问。” “馆主选手点了点头,显而易见,这是一个陷阱,而馆主选手很遗憾,并没有规避了这个陷阱。” “紧接着,珏选手发动了,她出手了,致命一击,叫了全名!” “漂亮!” “球进……不,我是说,卫馆主成功被破防了。” “而且我宣布,这一波儿是大破!” 水鬼抓着快乐水瓶,就像是体育平台的主持人讲解员一样热情四溢。 旁边匣子里,霸王枪残片欢快嘶鸣。 而博物馆里,两人沉默不言,卫渊第一次知道了,吃饭居然是这样漫长的事情,珏眸子安静看着卫渊,卫渊将道门的打算,以及为什么会用自己的古代之躯的原因讲了出来,包括了可能带来的危险之类的,时而偷偷看着少女。 珏白皙的脸上看不出太大的喜怒,至少卫渊没看出来。 沉吟了下,只是若有所思,道:“这样说来,你回过山海世界?” 卫渊点了点头,道:“确实是有一种方法回去了,然后找到了昆仑帝池,也就是新闻上说的瑶池……”他大略将自己在山海界的经历解释了下,然后放低声音,道:“你生气了?” 说完话之后,他就恨不得把刚刚说出这句话的自己掐死。 珏怔了下,摇了摇头,笑道:“倒也没有。” 她道:“你之前不是说,时机到了之后,会全部都告诉我吗?” “所以,我已经有所准备了。” 卫渊松了口气,道:“那你刚刚说的话……” 珏指了指新闻,认真道:“我只是觉得,你自己刚刚应该会很尴尬。” “所以说就想着先把这件事情放过去。” “……那,你说菜要凉了。” “嗯?不是你先说的吗?” 卫渊无言以对,反应过来,在人间生活,各种信息流冲刷下的本能反应,恐怕是昆仑天女完全不了解的领域,只剩下了最后一个问题,微微吸了口气,道: “那你刚刚叫我的全名。” “我刚刚叫你全名了?” 少女怔住,一手托腮,回忆了下,道:“我也不知道……” “只是下意识。” 她若有所思,视线落在卫渊身上,道: “你刚刚难道被吓住了?” 卫渊嘴角一抽。 没有生气就好…… 卫渊迟疑了下,坐在椅子上,稍向前趋,低声道:“之前说,等到时机到了的时候,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但是我不希望是这样尴尬的样子,这有点,有点超乎预计了。” 珏笑道:“生活很多事情都是措手不及的。” 她补充道:“书里面是这么写的。” 卫渊道: “可是,我还是不大希望用这样的方式……” 太尴尬了,也太社死了。 往后回忆起来,恨不得穿越时空,把自己按死。 昆仑天女眨了眨眼睛,看到卫渊微向前倾,眸子下垂,头发就在自己手边,想了想,伸出手,按在卫渊头顶揉了揉,卫渊微怔,下意识抬了下头,看到珏若有所思道:“所以,你是想要让我先把今天的事情忘了吗?” 她神色柔软,微笑道:“可以哦。” “但是不要让我等太久了。” 卫渊怔了下,看到少女褐色的双瞳,以及里面倒映着的自己。 尽管他知道,珏这一句话并没有其他的含义。 但是心脏仍旧重重地加速跳动了下。 而这个时候,水鬼直接死死贴在了画室的玻璃窗上,眼珠子都瞪大了。 突然叫道:“糟!” 卫渊心中涌动着的情绪安宁下来,张了张口,正要说话,突然博物馆的铃铛声音响起,一身特别行动组装扮的张浩,以及负责泉市的老道士痛快淋漓,推门而入,然后看到那边穿着黑色外套,赤红镶边的青年坐在椅子上,微微前倾。 清丽安宁的少女带着一丝讶异和微笑,手掌按在青年头发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酸味。 嗯,老道士下意识视线一撇。 桌子上放着一瓶老陈醋。 然后看清楚了这一幕,反应过来究竟意味着什么。 张浩爽朗无比的卫馆主这三个字才喊出来,也看到了卫渊和珏的情况。 一老一少动作刹那僵硬。 沉默是今天的博物馆,尴尬是离别的讯号。 沉默了数息之后。 伴随着倒吸冷气的声音。 飒爽登场的张浩和老道士整齐划一,退步,转身,关门,一气呵成。 “对不起!” “走错门了!” “您继续!” ps:今日第一更………两千八百字。 今天有点私事,上午出去跑了一趟,忙到下午三点才回了家,第一章稍微有些迟,正在码字中,希望第二更能在十二点半前搞定~ 第三百二十一章 久违的消息 珏收回视线,看到了僵在外面的张浩和老道士,道: “看来你有客人,你先和他们聊。” “对了,渊,你能来往山海界是吗?” 她又重新换成原本的称呼。 卫渊点了点头。 珏眼眸微亮,踟躇了下,还是开口道:“那么,卫渊你下次回山海界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一起?我也有些事情想要去玉山,去昆仑之丘看看,去看看当年去过的那些地方,比如轩辕之丘,比如原来的涂山部。” 和珏一起去山海界…… 约会? 卫渊控制自己的意识不要往那边偏移过去,神色如常点了点头,道: “这个的话,当然没有问题。” “我会想办法。” 珏松了口气,微笑道谢,收回手掌,卫渊的发丝拂过少女掌心,而珏的手指在收回的时候,无意间擦过了卫渊脸颊,手指触感温润如玉,而且柔软,卫渊本来镇定下来的心脏隐隐有加速跳动的趋势。 卫渊手掌重重按在心口。 牙齿轻咬嘴里的肉,感觉到痛觉。 面色镇定。 镇定啊,我的心脏! 吾乃大秦执戟郎,是太平道弟子,曾经走遍山海。 我什么没见过? 当年也曾经背着女儿国那家伙跑了好几天。 以前又不是没有和珏接触过。 三国时期生活的时间可是以十年计算的。 因为少女刚刚按在卫渊头发上的时候,也不可遏制地微微前倾,一缕长发稍微乱了点,几乎只是本能,抬手将那一缕长发顺到耳后,手指触碰自己的面颊和青丝,神色温软宁静,古典清雅。 卫渊心脏再度超级加速。 一用力。 直接把嘴给咬破。 ……………… 珏告辞离开博物馆。 看到少女出来。 张浩和那老道士猛地后退了一大步,给她让开道路。 张浩微微抬眸看到,那少女面容清冷,眉目微敛,仿佛九天之上,凌冽而纯粹的高风,令人心中不由升起一种退避之感,神性具备,只可远观,明明只是穿着普通的衣服,但是却让人下意识回想起仙人羽衣,遗世而独立。 就仿佛敦煌天女真的出现在眼前。 神性且已足够。 况且更比那壁画天女多出三分清冷,一分疏离。 张浩下意识重新垂眸,不敢再看。 许久后,一老一少才抬起头来,各自松了口气。 好强的压迫感。 不愧是昆仑天女。 水鬼直接从画室里面冲出来,怒视着两个道士,懊恼不已道: “都怪你们啊,又坏了事情!” “我连快乐水和薯片都准备好了。” “就等着看好戏……” “唉!” 重重一叹气,他现在完全不遮掩自己了,光天化日之下,一只鬼直接在两个道士眼皮子底下,从这边窜到了那边,推开门,看到了卫馆主平静坐在了桌子旁边。 水鬼干咳了声,凑过去道:“老大你没事?” 他注意到卫渊嘴角的一缕血迹,大惊失色:“老大,你怎么还吐上血了?” 伸出手一碰卫渊,通过血液的流动,瞬间感知到了沉重加速的心跳声,看了看面不改色的卫渊,感知了下心跳声的频率,又回忆起刚刚的画面。 水鬼脸上浮现恍然大悟的感觉。 而后注意到了卫渊的注视。 水鬼神色不变,收回手掌,点了点头: “我懂。” 伸出手,啪地打了个响指。 水流化作两个模糊的人形。 水鬼手指刷一下往外面一指。 “叉出去!” 于是水鬼自己把自己叉了出去。 …………………… 张浩和那主持泉市局势的正一道老道磨磨蹭蹭,还是进了门。 张浩还有些尴尬。 但是老道士虽然比不上张若素,但是也是九十多岁的道行,脸皮够厚实,已经稳定了心神,完全当刚刚的事情不存在,手中拂尘一扫,面带微笑,和卫渊如常寒暄,卫渊也将心境收敛住。 恢复了原本的心境。 寒暄之后,卫渊询问两人突然来访的原因。 老道士无奈道:“是阿玄小师叔传来的消息。” “说是给卫馆主你发消息一直都是未读状态,所以希望我们能来一趟博物馆,大概的事情,就是关云长关圣帝君,和正一黑虎玄坛元帅,现在留宿在了天师府,天师师叔亲自招待他二位。” 卫渊点了点头,明白了两人过来的原因,然后疑惑道: “这很正常。” “张道友也和我说过这件事情。” 老道士更无奈了,道:“重点不是去了啊。” “而是现在在做什么。” 他道:“按照贫道知道的消息,他们现在没用法力,在后山拼酒。” 老人好不容易才从嘴里吐出了最后那两个字。 拼酒? 卫渊疑惑着拿过手机,确实是小阿玄发了很多消息,打开之后,就是一个新发过来的视频,点开之后,画面上一张桌子,一身戎装,环须威猛的赵玄坛倒在桌子上,怀里抱着个酒坛,鼾声如雷。 关云长和张若素大笑饮酒。 “想当年,关某放眼天下,皆插标卖首之徒……” “巧了,想当年,老道看那帮孙子也就是一剑两剑的事情……” 整体的画面,直白翻译过来。 大概就是,在现代高度白酒的攻势下。 赵元帅已经歇菜了。 关二爷和难得光明正大喝酒的张天师喝大了在拼酒。 卫渊旁边的老人无奈道:“所以,阿玄小师叔说希望卫馆主你明天最好一大早就去,顺便把要和关圣帝君,玄坛元帅说的事情办了,今天迟了,也就这样罢,唉,天师师叔他年纪这么大了,也不讲究些。” “医生早就告诉他,不要喝酒不要喝酒,他就是不听。” “不要喝酒?” “是啊,天师师叔已经约莫超过人类理论上的寿命极限了,无论修为如何,身子骨肯定是不如年轻时候的,这个时候要节制才行。” 卫渊踟躇了下,道:“这话,是医生说的?” “是啊。” “那这位医生,现在在哪里?” 老道士张了张口,陷入沉默。 好一会儿,才迟疑道: “……大概,是在哪座公墓里面? 两人在这个话题上,突然觉得没法说,老人和张浩坐了一会儿之后,就起身告辞了,张浩还说了一句,特别行动组抓了条大鱼,现在还有的忙呢,等事情解决后,会把消息给他送过来。 等到两人走后。 卫渊坐在沙发上,手指轻轻按在眉心。 珏希望去山海界,是为了寻找昆仑。 确实,按照烛龙所说,昆仑作为同时存在于山海诸界的神代奇景,作为昆仑出身的珏,更能够察觉出某些异常的地方,能够弄清楚昆仑消失之谜,当然,现在被穷奇盯着,一时半会儿也去不了那边,得想办法避开穷奇的注视,才能继续下一步。 另外,巫女娇让苏玉儿三女离开青丘,住在他旁边。 而进入山海界的契机在苏玉儿身上。 关于如何让珏也进入山海界,巫女娇或许会有情报。 嗯,最近去一趟青丘国。 圆觉也要去论法了,是不是应该找个理由去过去看看…… 一个个想法在脑海中升起,翻腾,卫渊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震动,嗡嗡声里,被封锁着的屏幕亮起,一个沉寂很久的群聊里有人发了消息,卫渊微微抬了下头,神色一瞬凌厉,而后平复。 这个群是历史交流群。 当然,真正的名字应该是—— ‘始皇帝陵墓开发小组群’ ps:今日第二更………… 第三百二十二章 礼物 在江南道,某处隐秘的研究所里。 屏幕上新闻不断播放,播放遍数最多的内容,就是那道人拂袖,云雾之中出现了传说中的昆仑山,而后狰狞龙兽长吟,佛门弟子和道门修士各自或者驾驭六牙白象,或者骑乘白鹤,赶赴瑶池,仿佛神话再临。 一名看上去斯文的中年男人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画面。 许久后,低低地吐出一口气。 往后坐在椅子上。 抬手遮住眼睛,感觉到了自己心脏的飞快跳动。 “这就是修士的力量。” ‘世界上是有神灵和修行者的。’ 这是他小时候,听一个人说的。 他找了半辈子,才终于锁定了目标——如果说华夏这一片大地上真的有传说和真实的奇迹存在,那么那里一定会存在,一统六国,铸造华夏之基的帝王,在他的陵墓里,重现了天上的银河,重现了五湖四海,有天下之兵铸造的十二金人,更搜集了七国的典籍。 那是没有经历过后世各种战乱摧毁的典籍。 里面肯定有古代儒家和墨家的修行方式。 研究员看着屏幕上暂停的画面,看着那上面的道家真修,佛门的高僧,掏出手机,打了一行字,‘随时准备,一个月左右就会开始正式的开发,到时候务必空出时间来’,一下发到了群里去,把手机收好,来回地拖动进度条,看着新闻画面,最后还是忍不住心中激动,大声吟诵道: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吾擅养吾浩然之气!” 中年男人神态激动。 突然,背后传来了吱呀声音。 男子面色一滞。 动作一下凝固。 缓缓转头,看到自己带着的学生站在门口,端着一杯咖啡,不知道该进来还是该出去,一师一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默当中。 许久后, 中年男人咳嗽了下,面不改色道: “你来了,进来。” 你不该来的。 研究生嘴角一抽,道:“我来了。” 可我还是来了。 “咳嗯,进来,别杵在外头站着了。” 两人面不改色,默契地当做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而在窗户外面,传来几声乌鸦的叫声,然后振动翅膀,飞入逐渐暗沉下来的夜色当中,最后落在一名青年的肩膀上,昏黄色的夕阳之下,这一只鸟,散发出木质的色彩。 这是一只机关鸟。 …………………… 卫渊看着手机上的那一行字,心中默默低语,一个月么…… 始皇帝帝陵。 他微微阖目,仿佛又看到了那年雄姿英发,野心勃勃地注视着天下的帝王,看到他笑着和自己说,要同享天下一国之梦,现在回忆起来,就真的仿佛是一个梦境一样,卫渊的手掌触碰腰间玉龙佩,心中自语,始皇帝陵。 他想着。 里面会不会也有自己在秦朝时的兵马俑呢? 会不会在里面走着的时候,突然看到了属于他自己的那一座陶俑? 最外层开发出来的也就只是常规军队的兵马俑。 里面还有将军俑。 还有……黑冰台。 无论后世如何,至少,在兵马俑准备的时候,章邯,他仍旧忠实于大秦,那么,里面会不会也有章邯的陶俑?一个一个念头在心底涌动着,卫渊伸出手触碰那柄八面汉剑剑柄上的铁鹰徽记,心中沉静而复杂。 ……………… 天台宗。 一身黑色僧衣的少年僧人默默起身。 慧空面有苦涩,眼前这位看上去年轻的祖师爷,自从回来之后,就眼看着脸色不大对,现在看这动作,是打算要直接下山了,他想要阻拦,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心中更是知道,无论自己怎么开口,祖师也一定会下山离开,心中怅然,道: “祖师,您要下山了?” 道衍嗓音平缓,道: “是……,我心中有疑惑,故而要下山,去弄清楚心中的答案。” “那您要去何处?” “去人间。” “什么时候回来。” 道衍双眸平静注视着弟子,答道:“此地亦人间。” “无去,无回。” 去人间。 这里也是人间。 我在人间,自然没有去和回的概念。 慧空不知道要如何回应这样一句话,只是感觉这位参禅百年的祖师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从平淡冷漠的‘神’,重新变成了人,有了所执所念,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慧空心中叹息一声之后,轻声道了一句,今夜就请祖师好好休息,就默默退后,离开了这一间僧房,道衍敲击木鱼,默默念诵了一遍金刚经。 把当年那个大夫送给自己的僧钵取出来。 趁着夜色,推开僧房。 一身月色,踱步下山。 僧房之中,重新回到了一片宁静,里面干净整洁,每一处都似乎恰到好处,抽屉严丝合缝,书本叠放整整齐齐。 唯独月光从窗户的缝隙处倾泻进来,更添几分安详。 屋子里逐渐归于安宁。 忽然, 僧房被一下打开。 一身黑衣,面容俊美的少年僧人面无表情,蹬蹬蹬走入僧房,打开柜子的抽屉,左边空空如也,右边却放了一把松子,他把每一颗松子都全部收起来,确保左边抽屉和右边抽屉一模一样,连灰尘都没有一粒。 这才感觉心中舒缓下来。 点了点头。 转身下山。 ……………… 第二日,因为阿玄的嘱咐。 卫渊一早起床之后,就出发前往龙虎山。 他还专门带了一个大号的保温杯。 到了龙虎山之后,看到了顶着一双黑眼圈的阿玄,连眉心的火焰痕迹都蔫了唧似的,无精打采,见到卫渊,小道士像是终于找到了救命稻草,趋步上前,伸出手拉着卫渊的袖口,急急道:“卫馆主,你快去。” “师兄他们……” 卫渊面色沉静:“放心,他们的修为很高,没关系的。” 小道士急地快要哭出来:“赵元帅是没关系。” “可是师兄他和关圣帝君一直喝到现在啊。” 卫渊咧了咧嘴。 一直喝到现在? 那可真的是够能喝的…… 他安慰小道士,道:“放心,这点酒,他们自己就能化解。” 小道士阿玄茫然道:“可是,他们昨天晚上把山上法坛用的酒都喝干了,醉得厉害,又不用法力去解救,酒劲儿上来了,就什么也不管了,现在直接跑去了后厨,翻出来了料酒,现在开始喝起来了。” 卫渊笑容一滞。 嗯?什么? 喝料酒? 他反应过来。 料酒?!!! 卫渊眼睛瞪大,然后刷一下直接御风,火急火燎冲向龙虎山后厨——龙虎山秘制料酒,他还打算这一次带一点走的,小道士阿玄茫然不解,伸出手还要说话,眼前就没了卫馆主的身影,张了张口,硬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最后卫渊成功抢救下了小半瓶的料酒。 然后把自己随身携带的大型不锈钢保温瓶解下来。 让阿玄找了三个碗。 咕嘟咕嘟倒了三碗醒酒汤。 递给赵玄坛和关云长,客客气气道:“赵元帅,关将军,请用。” 然后又把最后一碗递给张若素。 老道士打着酒嗝摆手道:“不,我不喝,我又没醉,喝什么醒酒汤?” “不喝不喝。” 阿玄都劝不住,正头疼的时候,一道黑色身影跳起来,落在石桌上,四爪踏雪,正是在龙虎山上被养了几百年的灵猫类,黑猫类舔了舔爪子,一只爪子卡着醒酒汤,往老道士的方向稍微推了推。 张老道打了个酒嗝儿,摆了摆手。 黑猫类面无表情伸出爪子。 肉垫弹出利爪。 张若素端起陶瓷碗,仰起脖子。 吨吨吨吨吨! 黑猫类满意地点了点头。 老道士吐出一口气,本身道行就已经极高,百毒不侵,何况是区区的醉酒,其实不用喝醒酒汤,只要功法运转一周天,他就能重新变得精神抖擞,不过反正醒酒汤也已经喝了,倒也不算浪费。 几人重新换了一个地方。 卫渊从袖口里取出一个口袋递过去。 张若素打开来看了看,发现里面是分门别类装好的土壤和灵材,怔了一下,而后回过神来,知道这是自己之前和卫渊约好的,山海界的种子和土壤,希望能够在人间进行研究,最好能创造出人间的灵植,创造出人造灵地。 这对于推广修行功法,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和价值。 张若素道谢一声,疑惑道:“对了,卫馆主。” “你不是说,壶天神通消耗法力太大,你不能够轻易施展吗?” “这种子是怎么来的?” 卫渊沉默了下,道:“当时我有坐骑的。” 张若素回忆起当时讲法的时候,那一头赤色鳞甲的龙兽,似乎在运气中起伏,突地意识到什么,嘴角抽了抽,看向卫渊:“那个时候,它是在……” 卫渊肯定地点了点头: “摘菜。” 常人眼里威风凛凛的龙兽,潜伏云中,变化无常,其实是在瑶池里面摘菜刨土,这个反差感让老道士都恍惚了好一会儿,那边关云长抚须道:“渊道长,你说今天有事情要和关某说?” 卫渊点了点头,道:“是,还没有谢过关将军和玄坛元帅帮忙。” 关云长敛眸平淡道:“不过举手之劳。” 赵公明笑道:“在下本来就算正一道出身,这种事情,自然责无旁贷。” 卫渊道:“我之前也头疼,没有什么好的东西做为报答。” “不过昨天倒是也有个意外收获。” “无论是我,还是张道友都没有用,对两位倒算是有一点点用处。” 张若素微怔,旋即恍然,抚须笑道:“确实如此。” “这是最好了。” 关云长看来,卫渊语气沉静答道: “是天台宗佛门上千年的香火祭祀。” “如果剥离其中的佛门愿力,剩下的,就是最纯粹的香火。” ps:今日一更三千两百字…………缓冲章节 第三百二十三章 我来也 关云长眸子微睁,赵公明讶然,旋即面露微笑。 对于卫渊和张若素这样的修士来说,香火祭祀可以说是有毒性的,会损害本身的道行,可对于关赵来说,这样纯粹的香火祭祀,能够极大地缓解漫长沉睡带来的虚弱,比起什么灵丹妙药都来得有用处。 唯独一点,以关云长的傲气,大概率不会接受。 在关云长开口拒绝之前。 卫渊从容道:“佛门愿力当然是要抛开的。” “但是剩下的神州香火,却代表着神州百姓的期冀,两位勿要推辞。” “再说,之后还有事情可能需要两位帮忙。” “还是说,两位是要拘泥于个人小义而不顾天下大义,绝不接收这东西吗?” 关云长眸子里神光掠过,微微颔首,平淡道: “区区香火,收了又如何?” 卫渊面不改色,心中默默道。 阿亮,你说的对。 对于关云长,激将法,一时用一时爽。 一直用,一直爽。 卫渊声音顿了顿,道:“只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分离出愿力。” 老道士沉思,道:“可以运用法阵进行分离,不过这需要很长的时间,步骤也比较繁琐,而且也未必能成功,倒是有可能让那香火大佛化作一尊香火神只,最多这尊香火神是偏向道家。” “另外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打!” 张若素解释道:“那大佛基本可以认为,是一团香火祭祀混着佛门的愿力构成的,那么香火本身就是它的组成部分,相当于血肉,愿力则是身为佛门的核心,我们将香火打散,就能让香火和愿力核心分离。” “最后愿力残留,而香火则可以为我所用。” 卫渊微微颔首,道:“好像可以……” 他古怪地看向一脸和气的老道士,道: “张道友,冒昧问一句,你怎么对香火神这么熟?” 张若素眼观鼻鼻观心,道:“略懂,略懂……” 卫渊没有探寻老道士过去的意思。 一拂袖,气机涌动,尝试施展神通壶天。 他自己是不可能靠自己的法力把壶天里的昆仑帝池释放出来的。 但是开启一个小口子是没有问题的。 这样一个微小的出口,帝池无法进入人间,但是被封锁入壶天,不断尝试冲破封锁的存在却已经能察觉到这一个出口,而后从其中冲出来,袖袍剧烈鼓荡,伴随着浩瀚的佛光和禅唱,金佛出现在了龙虎山后山。 张若素直接将佛光封闭在龙虎山内。 代表着佛门气运的佛陀手结金刚无畏印,面容慈悲,口中诵唱。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放下屠刀……” 它睁开双目。 看到四个人将自己团团围住。 关云长抽出青龙偃月刀,赵玄坛提起金鞭,卫渊抬手按住了八面汉剑,缓缓拔剑出鞘,老道士左右看了看,拎了条龙虎山二十年分的长板凳,四人逼视着大佛,在它的脸上投下阴影。 缓缓逼近。 大佛的声音都迟滞了下,然后口中呢喃: “……立地,成佛?” 打! 兵器的鸣啸声音陡然大作。 青龙偃月刀,玄坛金鞭,铁鹰佩剑,还有街头斗殴利器排行榜第一位,龙虎山老木凳,在大佛眼底猛地扬起。 劈头盖脸砸了下去。 ………………………… 片刻后。 那金色大佛整个缩水成了一个小坠子大小,鼻青脸肿,被卫渊捏在手里,这是单纯的天台宗佛门愿力,至少这里没谁需要,关云长和赵玄坛掌控吸收了剩余的香火祭祀,疗养自身漫长沉睡时带来的虚弱。 卫渊和张若素给两人护法。 老道士看了一眼他手上的佛门愿力,转而开口道:“你昨天论法的效果很好,现在基础功法的推广很轻松,大家都愿意尝试一下,已经选择了部分地区,挑选那些身体本身就比较好的人,传授了前三层的基础功法。” “养气决呢?” “养气部分?按照社区和街道办划分,挨家挨户地传了下去。” “那样的话,哪怕是已经年纪不小,身子骨衰弱的人,至少也能起到祛病强身的效果,往后人数多了,直接在每个社区里面设下驱邪阵法,把邪气都驱走。” 老道士感慨道:“约莫五年时间,神州能完成基础功法的普及。” “三个五年之内,要出现一批从小接受义务修行教育的大学生。” 卫渊想到那个画风,眼底古怪,端起茶来喝了口。 张若素端着茶,道:“卫渊,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些佛门愿力?” 卫渊想了想,这佛门愿力很精纯,而且掺杂了一股佛门的气运,不可能随便镇压,他想到了唯一交好的佛门朋友,沉吟道:“我认识一个朋友,他应该有办法化解这一股愿力,或者说,他比起你我来说,更适合处理这东西。” 张若素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迟疑了下,他道:“对了,那太平道道主和你什么关系?” “关圣帝君说,诸葛武侯,是你的徒弟?” “他一身本事都是你教的?” 阿玄倒茶,张若素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卫渊。 卫渊摇了摇头,道:“怎么可能,你也相信?我能教出那么个人么?” 张若素松了口气,道:“也是。” 端起茶杯来喝茶。 卫渊轻描淡写说完了下半句: “我也就教了他道法的基础而已。” 噗!!! 老道士一口气没上来,一口茶直接喷了旁边小道士一身,然后剧烈咳嗽起来,卫渊大笑,对那老道士摇了摇头,玩笑道:“张道友,我这句话,你相信几成啊?” 张若素苦笑不已。 突然,两人都察觉到气机变化,转过头去,看到卫渊手掌心里的那一尊佛门愿力,突然遍体金光,散发琉璃气机,隐隐地和遥远的方向相互呼应,而两人双瞳各自有异象变化。 一个变得越发幽深,黑白分明,一个双瞳内蕴,仿佛猛虎。 在他们眼中,远方的天空突然变成了淡淡的金色。 一道雄浑坦荡的流光,直接洞穿金色祥云。 老道士道:“佛门唯识宗,去天台山了。” 卫渊点了点头。 张若素道:“你说的朋友,就是他?” 卫渊道:“是。” …………………… 天台山下。 虽然佛道之争已经结束,但是因为还有疑似唐玄奘传人的唯识宗真传圆觉,提出的要去往天台山和诸佛论法,所以这里还留下了不少的人,期望能够看到一番不比道门佛门争斗差的热闹,尤其是有许多的僧人在,似乎是想要一睹佛门的论法。 圆觉又把僧袍翻过去穿,从浅灰色僧袍变成了深蓝色僧袍。 然后缓步走出。 ps:今日第二更………… 第三百二十四章 僧,和尚,大师,佛(感谢Y0书盟主) 天台山下面,那些等在这里的记者们,还有一些旁观者,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朴素的僧人,有的玩手机,有的敲击键盘,修改稿子,各自都做各自的事情,全神贯注。 就这一天的时间里,因为佛门论法的吸引力,早就来了太多和尚。 有清俊儒雅,白衣一尘不染的;有庄严端正,一眼看过去就像是个真大师的,像是这么灰尘仆仆,普通至极的,他们还是第一次见,所以只是看了一眼,就没有什么兴趣了。 而圆觉把自己的僧袍翻过来穿的时候,才发现僧袍上面有一块脏了,可能是在工地上板砖的时候弄上的痕迹。 左右瞅了瞅,这儿也没有什么卖水的地方,更没有什么河流。 看到一位记者手边有半瓶矿泉水,圆觉眸子微亮,凑上前去。 戴英卫皱着眉头,正在思考修改今天的稿子。 突然眼前一黑,抬起头,看到自己前面一名高大的僧人,最近这儿有很多僧人过来。 戴英卫只当做眼前这僧人也是这样。 只是他以前去寺庙的时候,被人恶意推销过东西,对和尚的印象都不大好,只是维持着礼貌,客气道:“这位大师,有什么事情吗?”心里则是打定主意了,什么话都不接,你说说一句平安喜乐,我转头就走。 圆觉双手合十一礼,道:“贫僧想要向施主借一下水,” “抱歉,不……” 戴英卫下意识开口,然后才反应过来,这和尚说的话似乎只是要水,声音一顿,看到圆觉脸上尴尬遗憾,转头要走的模样,伸手拦住他,道:“你是要水?” 僧人点了点头,道:“贫僧衣服有些污垢。” “今天是大事。” “周围没有河,只好打扰。” 戴英卫注意到僧人衣摆上有些脏。 点了点头。 这和尚铁定很穷。 同样是来这儿凑热闹的和尚里,不少衣服看着素,其实贵得很,一串佛珠都是小紫叶檀车出来的,金贵的很,相较那些个高僧和尚,这朴素的和尚看上去就古怪了很多。 戴英卫把水递过去,语气好了很多,道:“给你。” 圆觉道谢,然后递过去一张收拾地很干净的一元纸钞。 戴英卫摆了摆手,却看到那僧人放下钱,已经跑到一边儿去,用水把僧袍沾湿,然后费劲儿地搓洗,有些失笑,心里咕哝了两句,好个古怪的和尚,也没有理会。 而其他僧人也是自顾自的事情,没有谁打算和这穷和尚套近乎。 圆觉好不容易把油渍擦干净,僧袍看上去又老旧了一分。 戴英卫瞅了瞅他,喊道:“大师?” 一连喊了好几声,圆觉才意识到是叫自己,抬起头来。 戴英卫拍了拍桌子上的盒饭,道:“我们这儿有多了的份儿,大师你要不要吃点?”他看着这和尚和其他僧人不同,反倒有些古怪的样子,心里又是好笑,又是觉得有意思,正好有个同事临时回去,多余出一份准备好的盒饭,索性招呼他来吃东西。 圆觉迟疑了下,看了看天台宗,又看了看盒饭。 似乎是在比对两件事情的重要程度。 最终凑过来,道:“多少钱,贫僧买一份。” 戴英卫好笑,道:“清炒土豆丝,花椰菜香菇,米饭,红烧茄子,都是素菜,十块钱。”圆觉点了点头,掏出一把纸钞递过去,戴英卫道:“你没有手机吗?转账。” 圆觉怅然道:“之前生气拍了下手机,结果有些不好使了。” 戴英卫愕然。 他蹲在地上,也不含糊,吃得香。 那边儿的僧人们也开始吃了,吃的素菜,但是香气扑鼻。 戴英卫扒拉了两口米饭,感慨道:“我们只能吃这个,瞧瞧那几个大师,吃的都是专门的素斋楼做的饭菜,能用面粉茄子蘑菇做出肘子的味儿来,最夸张的是,这素肘子比起真肘子都贵好几倍,这是个什么道理?” “那还是守戒吗?” 圆觉动作顿了顿,回答道: “不吃不净肉,是要佛门弟子不去为了口腹之欲杀戮。” “后来直接不允许僧众吃荤腥,倒也没什么,这样做确实是符合不杀生的戒律的,但是,戒律的本质是为了引导人走向正道,专心于寻找自我本心本性,而人的精力,也可以说是专注力是有限的。” “把心思用在了奢侈享受上,还能有多少心思在修行上?” “看似是满足了戒律,实际上却和戒律本质的目的背道而驰。” “破戒了吗?不曾,但是持戒了吗?也不曾。” “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不能算出家人。” 戴英卫怔住。 圆觉只是大口吃饭。 这名记者思考了一会儿,才道“这位师傅你说的倒也有道理。” “不过你可千万不要给那边儿的几位大师听到,他们估计不会喜欢的。” 圆觉看了看远处身穿料子很好的白色僧袍,手中一串圆润佛珠的青年僧人,那边的僧人们注意到了这个蹲在那里跟个土工似的高大和尚,微微一怔,眼底浮现出一丝丝优越感,移开了视线。 圆觉收回视线,点了点头,低下头,又扒拉了下清炒土豆丝,戴英卫看到他面色沉凝,只当做是这和尚心里不好受,叹了口气,也没有多说什么。 而圆觉则开始思考,卫馆主家里的伙食怎么样? 当然,如果他自己伤势不重,他也不会去打扰朋友。 只是现在总算是有了一条退路。 所以走的也更安心。 戴英卫吃得嘴里没什么味,注意到圆觉背后背着个大包裹,心底有些好奇,道:“这是什么?”圆觉道:“是老师传下来的东西。”戴英卫没有多问,只是隐隐约约听到那边几个僧人暗地里嘀咕着。 大概是什么人都装作出家的僧人来了。 有证没有啊,就来这儿装和尚。 记者眼底浮现一丝不喜,正要开口安慰旁边刚认识的大和尚,就看到他正拈起一粒米放在嘴里,饭盒里面早就空空如也,连最后一点点的菜汤,这和尚都用因为冷了而有些粘结干硬的米饭给搅和起来,没有放下。 圆觉放下饭盒,道一声谢。 戴英卫下意识道:“吃好了?” 然后就心底吐槽一声,和那边一比,这种伙食哪儿算好了? 真是神州被动技能,打招呼就问吃了没,雾都那边儿见面就不一样,因为仰望星空的存在,他们见面第一句话,就是吐槽那边儿的天气。 大和尚脸上浮现一丝微笑,道:“很好。” 戴英卫心底觉得这是客套话。 可是僧人眼中的满足却让他觉得,这和尚是真的很满意这顿饭,也很感谢他,圆觉帮着忙,把自己吃完的饭盒和水瓶提溜着,饭盒塞到了垃圾桶里,水瓶一脚踩瘪,塞到了袖子里面的暗袋。 那边儿的几个僧人一阵笑。 戴英卫都觉得有点丢人。 可反倒是那大和尚一脸坦荡。 戴英卫心中羞愧,道:“还没有问过,大师是哪个寺庙的?” 圆觉双手合十一礼,答道: “唯识宗,圆觉。” 周围霎时一寂。 ……………… 而在死寂中,那僧人从背后取出了九环锡杖,站在了天台山前,手中的锡杖轻轻点在地上。 慧空还因为今天早上过来,发现祖师早已离开而怅然。 突然察觉,寺院里的佛钟突然震响。 庄严浩大的佛钟声响彻整座山,云气浩荡。 刚刚还局促地跟别人借水搓洗干净僧袍的僧人眉目舒展,单手竖立胸前,缓声道:“唯识宗,圆觉。” “前来论法。” 戴英卫脑子一懵,终于反应过来。 结结巴巴道:“唯识宗……” 周围众人视线一下凝聚到这朴素的僧人身上,瞳孔收缩,众生百态,而天台山那边,有些天台宗僧人走出,因为昨夜祖师下山离去,他们心底里有些沉郁,天台宗还保持着悬崖绝壁的状态。 那边有一名枯字辈的老僧缓声道:“苦海无涯。” 圆觉敛眸,缓声道:“苦海?” “贫僧脚下是人间,前面是苦海,你们是将自己当做灵山了?” 这样微妙的小心思,唯独同样的僧人才能察觉品味出来。 被圆觉一口道破了这话语。 天台山众僧人面色微变。 圆觉双眸抬起,望向那边诸多穿着僧袍的‘波旬弟子’,道: “禅宗有大师说过,山不过来,我便过去。” “其实这一句话还可以这样说。” 僧人踏步往前。 肌肉贲起,直接将这一根九环锡杖抛下去。 众人还有些不解。 就看到那九环锡杖化作一金虹,重重坠地,而后居然化作了一人形,抬手按住那天台寺所在的山峰,突地爆喝出声,眉心一点金光爆开,遍体鎏金,伴随着隐隐约约龙象嘶鸣,而圆觉背后一道金色身影闪过,神色缓和宁静。 双手合十,敛眸道: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而后大地震颤。 伴随着金刚经,那以九环锡杖所化的身影生生将被以法力挪移开的山峰,重新推动。 众人心底颤动。 此岸僧人垂眸诵经,彼岸力士扛山而来。 而后, 九环锡杖所化法身,直接将一整座山扛起! 这一座山,以及山上寺庙,在轰隆隆的声音中,被重新放到了原本的位置上,圆觉双目沉静,沉声道:“山可过来,普度众生,何以立下门户?这里就是人间,如果说人间是苦海,那寺庙不也在苦海之中?” “将人间和寺庙间的悬崖称呼做苦海,何其荒谬?” “此地亦人间。” “何以称苦海?!” 九环锡杖飞入手中。 僧人一步踏入天台山。 “贫僧圆觉,今日论法而来。” “带尔等,重入人间!” ps:今日第一更…………感谢y0书盟主,谢谢~ 三千两百字。 第三百二十五章 我以大乘破大乘 一句‘带你们重入人间’,振聋发聩,戴英卫不知为何,只觉得心潮起伏,看到圆觉已经大步走到了天台寺前,连忙招呼着同事,抗起设备,紧随其后,其余的记者,旁观者,还有僧人们也都迈开大步紧紧跟着。 在天台寺最古老的大雄宝殿前面。 一名名面容苍老,或者古拙,或者沉厚的僧人盘坐在蒲团上。 每一位所穿的僧袍都不同,却都有一种令人心中微沉的感觉,穿着袈裟,这些是佛门八宗之中,除去了禅宗所在的各家弟子,禅宗修佛性,唯识修佛法,圆觉正是身负这两宗的传承。 他看着那边至少二十余人的年迈僧众。 更远处,还有年轻弟子们,不能穿袈裟,只是手托木鱼站着。 密密麻麻,给人极端沉重的压迫力。 圆觉手中的九环锡杖重重抵在地面,咚的一声,那些老僧脸上神色古井无波,年轻弟子们下意识后退半步,畏惧这法力几能扛着山而行的大和尚,而圆觉只是一震僧袍,坦然地盘腿坐在地上。 一个人,面对着上百僧众。 那种陡然间迸发出的张力让戴英卫几有头皮发麻的感觉。 九环锡杖似乎感觉到了熟悉的氛围,突地震颤。 当当当的声音混入风中。 记者们还有摄像师们,都选择好了角度,将这一幕拍摄下来,戴英卫选择了斜角,从圆觉这里拍摄过去,将那边的上百僧众,将那古朴的寺庙,巨大的佛钟全部都拍摄进去,天上层云压迫下来,有一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味道。 天台宗那边,有老迈僧人睁开双目,缓声开口: “阿弥陀佛……” 论法,就此展开。 这样的画面,被现代的摄像机,实时地转发出去,很多看完道佛论法之后,还觉得不够尽兴的人,以及本身就有念佛习惯的人,都在这个时候打开了电视,电脑,看着转播。 有一位老婆婆,手里拈着佛珠,嘴里念诵着般若心经。 正好念到了“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这两句。 看着这转播的画面,眼睛一眨不眨。 手里佛珠转得飞快,哪怕是看着电视,她嘴里念的般若心经也没有一句念错,和手中佛珠的配合也完美无瑕,这是足足念经三十年的所得,按照那些大师所说,她已经念佛念出了偌大的功德,三灾俱消,不坠幽冥。 不过她也只是心底里稍微洋洋得意了一下下。 就开始更加勤奋地念经诵佛。 这是为了她的儿子,还有小孙孙祈福呢。 她很认真。 还专门买了佛门大师开光的自动诵佛机,能够每时每刻都念诵金刚经,念诵般若心经,相当于无时无刻都在积攒功德,儿子拗不过她,也就只好买了放在家里。 而类似这样的老太太,其实在神州的范围是很多的。 他们虔诚而认真,出于善心诚心地去相信这样真的能够给家人带来福分。 而现在,在直播的屏幕上,诸‘佛’论法。 先是法华宗僧人开口。 讲法之时,有地涌金莲,天花乱坠。 圆觉双眸微闭,并不开口回答。 但是那天花侵入不得圆觉身边三丈,就被九环锡杖震碎。 而后是净土宗僧人,天台宗僧人。 开口的时候,佛光流转,在佛光流转之中,仿佛能够看到诸多佛陀菩萨,正在那里念诵佛经,庄严肃然,让那些看到这一幕的众人心中激动莫名,可是尽管这佛光浩瀚,如同能够度化一切,但是却不能侵入圆觉身边。 佛光落下来,却遮蔽不了柔和的阳光。 佛音也压不住蝉鸣和耳畔的风声。 最后是诸多佛门的高辈分僧人一齐向圆觉开口,而圆觉八风不动,神色宁静温和,丝毫不为所动,其定力非凡,而在约莫半个小时之后,圆觉开口,缓声问道:“佛门弟子,修行为何?” “灵山佛陀菩萨,所为何事?” 这是一个大乘佛法弟子当中不需要迟疑的话。 “自然是广施慈悲,普度众生。” “普度众生……” 圆觉念了一句,突地扬眉呵斥道: “普度众生,你们有什么资格普度众生?!!” 众僧眼底闪过一丝愕然和怒意。 圆觉坦然道:“其实我很不明白,既然说,人世乃苦海,众生皆沉沦,普度众生就是要把人从苦海里拉到岸上,那是不是,你自己就必须已经在岸上,已经超脱了苦海?!” “我们说救人,那么施救的人,自然是在安全的地方。” “我们说施舍,那么施舍的人,自然是应该有富余的东西。” “那么,诸位大师可是已经超脱人间,脱离苦海,达到六根清净的涅盘之境了?!” 众僧皱眉,却没有谁能接这一句话。 圆觉缓声道: “既然本身便六根不净,沉沦苦海,又怎么能说是普度众生?” 一名老僧讥讽道:“只修自己,不顾苍生,这是小乘佛法。” “大唐玄奘精通三藏佛法,流传到你这里,只剩下了区区自我的小乘佛法吗?” 圆觉摇了摇头,道: “大乘小乘,并没有什么争论的必要,敢问何以为苦海?” 另外一名老僧缓声道:“人行世间,如同行于荆棘丛中,心一妄动,便即尝到诸多痛苦,而世有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盛,故称为苦海无涯。” 圆觉问道:“你可能度人脱离苦海?” “如何得度?” 老僧沉默了下,反问道:“那么唯识宗又要如何修行?” 这个时候,摄像机的机位对准了这看上去朴素的僧人,而这个时候,看到直播的人都微微一怔,因为这个和尚实在是太眼熟了些。 某个工地里面,收拾钢材偷空看了下直播的工人,希望工程工作站里,换班离开的工作人员;杂货铺的老板,面包店的工人,早餐店里一边看直播一边捏包子的老板都愣住。 这是他们工地的工人。 是会来希望工程捐钱捐书的大个子。 是来杂货铺淘东西的客人。 是准时准点来买快过期的面包的节俭男人。 也是非不肯接受请客的古板男人。 不像是那些身上仿佛都充斥着香火味道,眉目低垂,便是平安喜乐的高僧们,这是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就是在他们身边的人,看着他,会觉得有些陌生,又莫名地熟悉,总觉得会在某一天,阳光正好的时候,在老家附近的街道看到他,那种平凡而朴素,鲜活又真实的人。 这一点都不像是个高僧的憨厚男人神色平和,安静回答道: “吃饭时候吃饭,走路时候走路,睡觉时候睡觉。” “心若安定,便是修行。” 念心经的老婆婆动作一顿。 看直播的人们眉头微皱。 就这? 就这样?! 地涌金莲呢?佛光迸现呢? 修行怎么会这样简单,修行怎么会这样朴素,修行怎么会这样地……平凡地让人觉得心里不喜欢? 圆觉看了一眼那些像是佛的僧人们,整理着自己的思路,道: “人世间确实是有八苦,甚至于有更多的苦楚,但是这些是怎么来的呢?其实都是来自于我们本身的存在,这是‘色’,是因为我们经历的事情,这是‘受’,是因为我们所想的东西,这是‘想’,是因为我们选择想行为,是‘行’,是我们的认识,‘识’。” “但是这些都是外在,真正造成痛苦的,是我们的心。” “道门有句话,五色令人目盲,而如果本身双目不见光,就不会受到五色之害,但是我们并不想要抛弃我们的眼耳鼻舌身,那么,就只能从我们的心,也就是意去修行。” 他伸手按在土地上,嗓音平静温和,道: “我们这些有形体的存在,如果放大到时间上去看,一定会回到‘空’,人类和生命的诞生,本身就是偶然的奇迹,‘空’本身不会有八苦的存在,而人却有这样的概念,这是因为我们认知到了这些东西。” “是认知本身导致了痛苦。” “如果将自我的认知放到更高处,去俯瞰岁月往来,知道万事万物万色,终究会化作空,从容俯瞰山河万古,那么便知道生老病死,不过如此,只是自然规律,一切终究归于空。” “去叩问内心,认知到痛苦的缘由,认知到死亡的本质。” “恐怖畏惧,是因为心中倒影有让你恐怖畏惧的东西。” “当能做到心中没有挂碍,不畏生,不畏死,一片澄澈,那么也就没有不会有所恐怖;心中没有看不明白放不下的事情,就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烦恼忧愁,就能远离那些癫狂的幻梦和妄想,安定于自身。” “身心与自身合一,无所欠缺,也无所得。” “痛苦不会久留,烦恼也不会产生,自我唯一。” 圆觉的声音微微一顿,微笑道:“太难了,对吗?” 他的声音太寻常,就仿佛是旁边有人询问你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看着这一幕的人下意识点了点头,大和尚道:“因为这已经是觉者和佛陀的境界了啊。” 众人一下没回过神来。 有老僧突觉得不对,神色骤变。 “圆觉你要做什么!” 圆觉双手合十,做佛门狮子吼,将这老僧声音直接压下! 但是听在众人耳畔,却觉得柔和宁静: “世界上不需要那么多的觉者和佛,但是每一个人都可以走在这一条道路上,喏,吃饭时吃饭,走路时走路,睡觉时睡觉,生活时生活,身心与自我为一,心中无所挂碍,也无所欠缺,在这样的状态下,就是最高的修行,是佛的境界了。” “是不是也很简单?” “会有悲伤,会有开心,会有愤怒,但是只要记住,这些情绪应当如同风雨雷霆,会遮蔽天空,但是终究会散去,不要忘记你的心应当是长空明镜,而不是愤怒和悲伤,风雨会来,也应该散去,唯独一心不变,始终明净,做到这一点,已经是很厉害的修行者了。” 众人心底振聋发聩。 群僧却骇然。 终于明白了这憨厚僧人要做什么。 他根本不是要为唯识宗扬名。 这是直接要挖掉拜佛一系大乘佛法的根子啊! 直接将最淳朴的佛法掰开来讲述。 不需要拜佛,有一条道路可以引导你走向觉者心境。 这已不是佛法。 这是修行! 净土宗高僧猛地起身,怒喝道: “妖言惑众,圆觉,你住口!” 他终于忍不住,手中佛珠猛地抛飞出去,一颗颗佛珠陡然变得巨大,朝着圆觉砸落,沉闷风声几乎如同闷雷,听到耳中,有让天地震颤的错觉,另外一宗的老僧手中僧钵抛起,一下变得巨大无比,倒悬在圆觉头顶,缓缓旋转,内里金光明亮,似乎要将他直接收入僧钵。 大和尚袖袍飞舞震动,神色越发宁静,不避不退。 今日,前来论法。 他根本没有用神通抵抗。 面色逐渐苍白。 只是面对着众人,嗓音平和,讲述了心经最后的佛法。 “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褥多罗三藐三菩提。” “阿褥多罗三藐三菩提确实是涅盘和觉悟的境界。” “三世诸佛啊,可不是什么神灵,玄奘法师这一句话,说的是,在过去,有参悟了这样的道理,成就觉者的人,现在也有按照这样的道理,参悟了觉者的人,而未来,哪怕是我已经死去的未来,也一定会有境界达到了心境为空的觉者。” “而‘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这一句,可不是要让你们念经的,这句话的意思是——” “经过以上论证,得以证明,这样追求内心澄澈的方法和智慧,才是大明咒,是大神咒,是能破除人世间一切痛苦的方法和道理,真实不虚,这句话可不是咒语,是玄奘法师得到的结论,想要破除痛苦,不靠佛,靠得是自己的心。” “其实这句话前面,写一个字解,也是没问题的。” 净土宗主持头皮发麻,怒喝道:“圆觉,你要做那波旬吗?!” 圆觉没有理他,神色宁静,嗓音平和道: “故而得知。” “苦海无涯。” “以心做筏!” “无人有资格普度众生。” “而众生,自度,自度……” 周围突地有阵阵雷鸣声音,环绕僧人身边,抵抗住了对面的佛法,戴英卫只觉得浑身颤栗,圆觉嘴角流出一丝鲜血,温声道: “至于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的意思……” 在龙虎山看着这一幕的老天师张若素叹息一声,和圆觉一起开口,道: “这句话根本不是什么祈福的咒语。” “而是玄奘法师翻译经文时候说的,可能是希望众生都能做到觉者的心境,哪怕是那位都心中激荡,写下了这一句话,意思是‘所以说啊,去,去,快去追寻心境澄澈的智慧,那便是彼岸,唯愿众生都能证得无上觉悟。’” “明明是前人热切的嘱咐,就像是老师和你说,快去学,这东西很好,结果被后世有心人曲解,当成了什么驱邪的咒语,倒是叫我想起了以德报怨的破事。” “明明是一部引导人修行心境的典籍,却被当做只要念经就能有福的玩意儿,买椟还珠的蠢货,这帮只知道念经诵佛的秃驴,害人不浅。” 老天师满脸不喜。 旁边卫渊皱眉看着画面上圆觉。 张若素安慰他道:“放心,照着这样子,他肯定已经得了玄奘法师真传,那根九环锡杖以前可能不大喜欢搭理他,现在恐怕已经认主了,自古以来,经文翻译的时候总是考验翻译者的水准。” “因为翻译和讲解的时候,总会掺杂译者的领悟。” “而今流传世界的心经,正是玄奘法师所翻译那一版本。” “区区二百六十字,阐述五蕴、三科、四谛、十二因缘,将般若佛法,本性自空的学说核心全部蕴含,所以说,哪怕唯识宗已经失传,但是只要有心经流传,唯识佛法随时可能会被后人顿悟而出。” “他说的三世诸佛,过去是释迦,当时恐怕直接指的他自己。” “不自夸不自傲,只是平淡叙述。” “我辈修士前辈,何其可敬可畏。” 卫渊道:“二百六十字,全部佛法核心?” 张若素道:“是……所以,圆觉可以说,直接将大乘佛法中的大乘全部扔出去了,小乘佛法度自己,大乘佛法度世人,净土宗找到灵山净土,树立了高高在上的诸佛菩萨,来引领世人,以来世之说,普度众生。” “而禅宗非要杂碎泥胎佛像,说佛在心中,但是禅宗对佛性要求很高。” “唐玄奘却不同,他希望所有人都能抵达觉者的心境,并且直接开辟出了行之有效的道路,可惜失传,而现在,圆觉做这件事情,是以佛法将佛法的根子打碎掉,佛门香火可能变弱很多……但是,恐怕会出现真正的僧人。” “真的心怀慈悲的僧人,是好事。” 而正在念诵心经的老婆婆,正巧念诵到了最后波罗揭谛一句,听到了圆觉的讲解,声音突然顿住,脑子一懵,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突然想到了自己劝说儿子的时候,跟他说,这是好东西,对你好,你也要这样做才行。 而这个时候,仿佛是跨越时代的声音,那位玄奘法师留在文字上的情绪喷薄而出,‘这是能走向觉者心境的方法,你们修行内心,就能成就佛,愿众生都能做道无上正觉’。 想到自己过往几十年都念诵着一句话,却对真正的道理视若无睹。 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和自己劝说儿子时的画面不断在眼前浮现交错。 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一下攥住了老婆婆的心。 让她不知道为什么难受,特别难受。 而这个时候,旁边的自动念经机正到了心境一片,伴随着敲击木鱼的声音,僧人的声音听起来庄严而浩大,仿佛真的能为众生降下无边的福分。 “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 “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故说般若波……” 老人心里的难受感觉再也忍不住,蹬蹬蹬走过去,把这嘈杂刺耳的机器关上。 关掉机器的房间突地变得寂静空旷,她看着周围房间里贴着的佛帖子和佛像,呆呆地出神,想到很久没见到的儿子和孙子,一股心酸懊恼浮现心头,难受地突然流下泪来。 天台山上。 群僧震怒,年岁最大一僧踏前一步,呵斥道:“圆觉,速速回头!” “你这是谤佛之重罪!” 圆觉嘴角鲜血竟似金色,微微抬头,洒然大笑,道:“佛?” “佛在哪里?!” “那里吗?” 他抬手拔起九环锡杖,猛地一抛。 锡杖化作流光,飞入大殿。 轰然暴响! 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无数人的注视下,那佛陀泥塑直接消失不见,只剩下烟尘齑粉飞散,而后,连这些烟尘都消散不见,在那莲台之上,竟是一片空空如也。 不知为何,不只是旁观的人,乃至于是那些年轻些的僧侣,都觉得心中一颤,那一尊佛似乎是直接从心底里被打破,只剩下一片空洞,有种慌乱感,却又觉得酣畅淋漓,觉得自我和真实。 老僧气地面色通红,怒道: “圆觉,你放肆!” 低眉顺目的大和尚起身,突地眉目扬起,道:“放肆?!” “是你放肆!” 老僧被骇得后退一步。 圆觉大笑,向前七步,抬手一指前方,突地怒喝道:“泥胎!” 抬起手掌,神色柔和:“此是人间。” 一指远处:“佛乃觉者,众生皆可成佛!” “你们算是什么?守着泥胎侍奉的僧尼?!” 声音低沉如雷,却又让人心底安宁。 戴英卫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句话:佛陀说法,声如雷震。 圆觉觉得嗓子里有些腥味,他身负禅宗佛性和唯识宗佛法,都说禅宗论法能压得其他几宗打,而唯识宗祖师唐玄奘是一人压倒佛国的人物,可是圆觉其实平常话很少,他觉得自己今天似乎是把这一辈子的话都说完了。 他知道,自己想做的事情终于做完了。 他双手合十,那一根九环锡杖出现。 他握着锡杖,仿佛千年前那独自一人走出大唐,面对佛国坦然无畏的年轻僧人,低声诵一声佛号,九环锡杖化光裹挟僧人冲天而起,并无袈裟,只一袭老旧僧袍,双手合十。 在虹光离去之时,天地有念诵般若心经之音。 这一日,大乘佛法被大乘之大乘所破。 七宗之中,各有上百入室弟子转而叛离宗门,弃‘佛’而去。 ps:今日第一更………算是昨天第二更和今天第一更糅合起来,六千四百字。 对于佛法的东西,是我自己对心经的一点想法,本来想要跳过,却又觉得跳过太空洞了。 没有这些东西,很难表达出,对于拜佛之类佛门的毁灭性打击在哪里。 了解历史,就真的感觉唐玄奘是真的能称一句圣僧了。 偷渡出大唐边境,跨越不知道多少个国度,一人压服佛国,还跑了个来回,合理猜测,他不但擅长以理服人,而且擅长以理服人。 第三百二十六章 惊鸿起(感谢李白大大的凉糕万赏) 在圆觉离开的时候,戴英卫下意识地按下了摄像机的快门,把那一幕拍摄了下来,他看了看,觉得这或许是自己拍摄下来最好的照片,甚至于是可以竞争那些摄影奖的成果。 但是他最终并没有把这样的一张照片刊登出来,而是自己保留了下来。 他觉得,自己或许再也见不到这个僧人了。 也却是再不曾见过。 之后的生活里,他就只是普普通通地过。 结婚生子,认真生活,认真工作。 在他年老的时候,成了一个和善可亲的老头子。 在某天下午,躺在躺椅上晒太阳的时候,安静地睡过去了,再也没有醒过来,而他的孙子从一本书里找到了一张泛黄的照片,那是僧人掠过高空的时候,低下头,微笑点头道别的模样。 尽管是寻常普通的一生,也已经尽心尽力地走过,曾和灿烂的光芒交错而过,因而也可以仰起头说自己无愧于心,而这样的故事,并不为人所知,直到他的孙子,亦或者是他孙子的孩子,某天无意走入了一家普通的博物馆。 在那里看到了昏黄柔和的灯光,看到了看书的博物馆馆主。 这就是古物的价值…… 故事因而得以延续。 ……………… 在圆觉天台山论法之后,他所说的话以难以想象的热度飞快地传播。 其他的暂且不说,毕竟这僧人说的话,相对于大部分只知道念经礼佛的人来说,冲击力实在是有些过强了,而之后以九环锡杖打破泥胎佛之后,化作虹光飞去,这冲击力更是巨大无比。 “卧槽,牛逼puls,这也太厉害了。” “这佛法这么简单?!” “简单?真的能这么吃饭时吃饭,走路时走路,睡觉时睡觉过一辈子,那你也算是个牛人了。” “牛人,归牛顿管吗?” “这,可能你可以把牛顿大爷的棺材板钉死点。” “666,边儿上再浇上铁水封死掉。” “楼上的,你是魔鬼吗?另,建议埋到地下十米一下。” “你说对了,洒家当年镇关西的时候,诨号正是撒旦。” “不过,连佛像都打破了。” “是啊……” 这样的议论在许多地方发生。 和之前的道门佛门论法不一样,那个可以说是我道更高一筹,是有门户差别的,道门赢了,可以说是道法深厚,神通广大,但是现在圆觉直接以佛法破佛门,这玩意儿就是直接把那烂地腐朽的根子给刨出来。 扫去上面的泥土,刮去奢侈的金粉,把腐烂的样子曝光出来。 一句话。 这可不是杀人啊。 这是诛心! 网络上大部分人的狂欢,在那些念经礼佛,尤其是发展出来的一大串产业链里面,就是可恨至极的诛心之言,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现在是哪儿哪儿都开始寻找那位圆觉僧人。 想要见见佛门高僧的,在找他。 心中浮现恨意的,想要找到他。 有些心思活络的,也想要找到他,做生意嘛,不丢人,和谁做不是做?和那些大师做,也是赚钱,和这位大师做,也是赚钱,更何况这位的名气更大更足,这个时代,流量和热度就是真金白银。 嗨,这个世道,谁又会和钱过不去呢? 又有之前曾经见到过圆觉的人在网上发帖子,一开始未必没有人打算要借助这个来给自己赚点热度,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这个世道上,聪明人也太多了,而那僧人也太寻常了。 和他接触过,见到过他的人,接受过他帮忙的人太多了。 这个时候,就像是雨后春笋一样,一个个都全部都出来了。 也不知道是真的是假的,在网上一搜,到处一片。 卫渊暂且告辞,离开了龙虎山,回到了博物馆里。 关云长和赵玄坛,此刻还在吸收汲取香火祭祀的力量,这不是那种能一蹴而就的事情,需要时间,卫渊沿路回到博物馆里,顺便把米饭淘好,加了点水泡着。 顺便打开手机,去看最近的新闻,佛门论法的事情热度很高,已经不再比之前道门昆仑瑶池差上多少,卫渊感慨,没有想到当初认识的僧人,居然有这么高的手段。 他突然有种恍惚的感觉。 他是活在这个时代的。 但是假如,假如…… 在未来,他某一世的真灵再度复苏,那么会不会回忆起来现在的事情。 他和佛门玄奘传人一起谈论过佛法的戒律,也曾经给道门天师灌过醒酒汤,曾经踏着淮水送入东海,似乎也是很波澜壮阔的事情,历史和岁月往往是没有实感的,但是现在经历的,平淡平凡的某一天,百年后的人再回看,或许会感觉到一种如同惊雷般的震撼。 但是这仍旧是寻常的一日。 我们本身就生活在历史之中。 哗啦啦,外面有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秋天是多雨的时节,尤其是进入了深秋,卫渊把米放到电饭煲里做好,慢慢看着那些新闻,还有不少人在开始讲述金刚经和心经,心经说是以心抵达彼岸,金刚经说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都是在说不该执着于外相。 又有弹幕里有人在刷屏。 “圆觉大师到底在哪里?” “是啊,不知道是在哪一出宝刹出家修行?” “唯识宗,会不会是在长安慈恩寺里?” “别去了,我们本地人都去那地儿看过了,没人。” 卫渊估摸着时间,看来圆觉是不打算来了。 也是,圆觉的性格,似乎也不是会麻烦其他人的那种。 更何况,他原本是担心圆觉如果在论法里面受了伤,一个人不大好处理,所以才邀请他过来暂住,他也没有想到,圆觉的修为居然高到了这个程度,硬生生没有受什么伤,就直接闯了出来。 不过,也有可能是九环锡杖的辅助。 卫渊想到自己靠着九节杖和太平道弟子交锋时候的样子。 同样是占据了相当的优势。 以唐玄奘当初的传说事迹,对于其他佛门流派的碾压和压迫感,搞不好都已经被刻入dna了。 不要什么都往dna里刻啊喂。 卫渊心里调侃了一句。 米饭的香气逐渐在屋子里弥漫着,让人心安,雨渐渐变大,雨水敲击在了老街的屋顶上,由远而近,声音时而轻时而重,在一股流动的声音里,雨水从屋檐垂落下来,串成珠子,落在地上又溅射出水花,弥蒙着水汽。 各种雨水低落敲击的声音和滑落的声音绵密而柔和。 米饭的香气又有烟火气。 在一大堆弹幕里面,有些生涩的直播博主轻轻敲击木鱼,念诵金刚经,恰巧念诵到了‘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这一句,门外有脚步声停住。 雨声,风声,木鱼声,诵经声,烟火气。 僧人叩门声。 卫渊愣了下,转过身去开门。 门外一身僧衣,头戴斗笠的僧人立于雨帘里,手中拄着九环锡杖。 僧衣下藏着两只鸟雀。 圆觉抬了抬斗笠,脸上露出微笑。 “卫馆主,打扰了。” ………………………… 与此同时,江南道,某特别行动组的审问房里。 有着黑色头发和瞳孔,发丝微卷的青年被关在里面,这是专门为修行者准备的上乘住所,每天按时作息,一床一桌一卫,专门接受过训练的人员提供全天二十四小时无障碍关切服务,每天有专门的饮食,一天三顿绿色蔬菜,少油少盐,保证能够让你保持健康。 而且因为修行者各种奇怪的力量,这审问房的材质相当扎实。 只能透过铁窗来和外面交流。 项鸿宝嘴角抽了抽,看着这铁窗和上面的铁杆,差一点就要喊一首铁窗泪了,他摇晃了下,道:“我说了,我是冤枉的啊!” “冤枉的,那可未必。” 张浩把搜出来的十字架往桌子上一扔,道: “这是什么?” 项鸿宝张了张口,道: “我真的是冤枉的,这东西,这东西是我买的。” 张浩坐在椅子上,手里捏着一本本子,抬了抬下巴,漫不经心道: “你继续说。” “我在听。” 项鸿宝嘴角一抽,心中纠结要不要干脆说了。 好一会儿,张浩皱了皱眉,道:“不说是?”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道:“好,有你喜欢的。” 片刻后,在项鸿宝担忧自己会不会遭遇到某些不人道待遇的时候,一名青年被张浩带进来,旁边还带着一个小个子女生,项鸿宝眼神古怪,听到这青年叫做秦元,旁边那女生叫什么没大注意。 秦元,也是钦原瞅了瞅这被关起来的青年。 这是天师府给他们的……嗯,义务。 延长人间许可证的义务。 钦原旁边的女生是一种天然擅长五感类蛊惑法术的山海异兽。 张浩低语了几句,那女生怔住,然后点了点头。 …………………… 片刻后,项鸿宝双手死死抓住了铁窗上的铁栏,咬紧牙关。 他双目直勾勾地盯着了前面,他的五感,尤其是胃部的感知被不知道强化了多少倍,然后,就在他前面,放着一碗刚刚泡好的泡面,是垃圾食品中的垃圾食品,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股子香味几乎要把他的胃酸给直接榨出汁来。 泡面是一种神器的食物。 一段时间不吃铁定会想。 但是吃了又觉得就这样。 吃一包不够,两包又会撑。 张浩平静地用一台小风扇,把香气吹过去。 “说不说?” 他按下了第二档。 香气更为浓郁。 而那山海异兽所化的少女也将强化五感的法术施展到了极致。 伴随着一阵胃部的剧烈声音,项鸿宝在食欲之下屈服了。 他把什么都交代了一遍,当然,仅限于他是来自于神州十字景教跑去卧底的自己人,手续之类的都有,还给景教那边的老神父兼街道办热心工作老大哥打了个电话,被破口大骂一顿后,那边的老大哥决定过来提人。 而项鸿宝也得以吃上了那一碗泡面。 第一口是巨大的满足感。 第二口那种满足感就急剧衰弱。 他盯着张浩,沉吟了下,道:“能给我根肠吗?” “再加根卤蛋。” 张浩看了眼这个突然自来熟的家伙,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了东西递过去,项鸿宝看了看火腿肠,玉中玉,又一看卤蛋,乡巴老,嘴角抽了下,翻过去看了看泡面,好家伙,康帅傅。 项鸿宝沉默了下,诚心实意感慨道: “您能找到这些东西,也是牛。” “拼夕夕都没你这儿凑得齐活。” 张浩懒得理地,有时候忙活起来是真的没工夫去吃饭。 把那两位编外人员送出去之后,又给自己泡了一碗面,哧溜哧溜吃起来,正当两个男人默默开始比拼吸面的速度的时候,项鸿宝刚拿回来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两个人差点被呛死。 好不容易喘匀了呼吸,张浩瞥了一眼,道:“谁?” 项鸿宝嘴角一抽:“圣堂。” “接不接?” “接!” 项鸿宝只好苦着脸打开手机,回答道:“嗯,对,是我。” “现在?”项鸿宝看了一眼张浩,道: “现在周围有人。” 张浩眸子微眯。 项鸿宝道:“那我换个地方。” 他一本正经,站起身来,原地踏步,向左转,向右转,原地踏步,呼吸急促,最后重重地抖了抖袖口,给泡面扇了扇热气,一本正经坐下来,面不改色道:“好了,您说。” 张浩:“………” 果然, 牧师的嘴,骗人的鬼。 那边的人显然有些焦急,没有细细追究,连声音都有些过大。 所以张浩也听到了,至少以他贫瘠的英语,还能勉强听懂大概。 “项,你见到其他人了吗?” “没有啊。” “没有……没有,这是真的了。” 那边的人叹息一声,痛惜道: “你也没看到,看来新大陆和澳洲前往神州的教会成员真的遭遇不测了。” “教会成员?” “是……对了,项你还不知道……新大陆成员和澳洲成员回合后,选择搭乘私人游轮从海中前往神州,顺便探寻伊甸园的力量,但是在东海中失去了联络。” 张浩皱眉,眼底不喜。 这帮十字教的,又偷鸡摸狗地搞小动作。 项鸿宝嘴角抽了下,担心有拳头会随时落到自己脸上,举着手机,道: “会不会只是单纯失去联络了?” 圣堂方面干脆利落地否认,老者断然道: “不可能!” “那里面,有三名具备神性的拟造天使!” “祂们和圣堂有着天然的联系,现在却全部失陷在东海。” 声音顿了顿,声音里竟然出现了一种恐惧的茫然: “而且是,一瞬间失去了全部联络!” “全部。” ps:今日第二更………四千两百字…… 感谢李白大大的凉糕万赏 第三百二十七章 找上门来(感谢网名就是要这么长的万赏) 等到项鸿宝放下手里的手机的时候。 屋子里早就已经一片死寂。 张浩吸溜了一下面。 这声音才把两人从懵逼里面唤醒过来。 教会新大陆和澳洲分部的精锐,甚至于包括三名拟似天使,都全部在东海失去联络,其他的那些教会骑士,牧师们,更是不用说了,哪怕是对于教会来说,这样的损失都是极端惨烈,甚至于不可接受的。 尤其是,事情发生在了神州海域。 张浩神色凝重,立刻站起身来,外出拨打电话。 好一会儿之后,他脚步匆匆走进来,道: “立刻走,这件事情必须处理。” “你也跟着。” “啊?” “我也走?” 项鸿宝张了张口,面临泡面和干活的纠结,看到张浩已经把佩剑都提了起来,只好老老实实站起来跟着,走出门去,脚步一顿,又冲了回来,抓起筷子夹起方便面,狼吞虎咽了几口。 又猛地灌了一口浓缩了泡面精华的汤,一擦嘴巴,这才匆匆地跑出去。 “唔唔,来了来了。” 等他出去的时候,张浩已经打完了一个电话。 项鸿宝坐上车去。 却看到张浩本来都把车发动了,迟疑了下,却还是先发了个短信。 项鸿宝古怪道:“不是着急吗?” 早知道就把面汤都喝干了。 张浩不知道回忆到了什么,面色古怪复杂,道: “不,这是以前的经验教训。” “可不能莽撞。” “咳嗯,总之,得先问问方不方便。” …………………… 博物馆里。 那两只鸟雀儿飞到了屋檐下面避雨,圆觉把斗笠摘下来,靠放在了博物馆的一侧,然后把鞋底的水迹在外面的土地上摩擦干了,这才走进了博物馆里,卫渊招呼他道:“先做,老水,你给上茶。” “得嘞。” 水鬼端着茶杯凑过去。 双目炯炯道: “大师,你喝可乐还是芬达?” 圆觉:“…………” 只有这两种选择吗? 他迟疑了下,回答道:“白水就好。” 水鬼觉得相当遗憾,没能再度安利出一位快乐水星人,只好倒了一杯白水,圆觉双目打量着周围的东西,卫渊发了几个短信,让珏,虞姬,还有凤祀羽那只小胖鸟待会儿过来吃饭。 顺便做菜的时候,圆觉过去帮忙。 卫渊随口问道: “对了,圆觉你吃素,我们待会儿在桌子上见荤腥,你不介意?” 圆觉一边帮忙洗菜,一边笑着回答道: “戒律是用来约束自己的,不是强迫其他人的。” “是‘我’自己不食荤腥,哪怕桌子上有荤腥我也不去碰;而不是因为我不吃,所以世界上所有人都不能吃,差别还是很大的,卫馆主你只要按照平时的做法就好。” 卫渊爽快笑道:“那正好。” “待会儿有个小家伙,和你一样只吃素,你们两个的口味应该差不多,圆觉你坐着,我来就行了。” 大和尚摇了摇头,道:“因为天台山那一次,贫僧也算是暴露了神通,短时间内估计找不到打工的地方,所以这段时间,可能都得要打扰馆主你,不劳动者不得食,贫僧可不能白吃白喝。” “如果卫馆主始终这样,贫僧可能只有告辞了。” 卫渊怔了下,道:“那也行。” “我这家博物馆里也正好还缺人。” “圆觉你干脆现在我这儿打零工,包吃包住,当然,工资可能就比较少了,毕竟,我这儿也没有多少余钱。” 圆觉笑呵呵道:“无妨。” “有能庇身的地方就已经足够了。” 卫渊点了点头。 心里想着那即将到手的‘五十万’,毕竟在道门佛门论法的时候,他举报掉了一个可能有问题的家伙,要是顺利的话,可能过一段时间,奖励费就发下来了,那时候手头也都多宽裕点。 就能给圆觉开个正常工资了。 心里头念头转来转去,抬手抓住菜刀,一下抬起。 圆觉心里头,突地重重跳了一下。 ……………… 片刻后。 大和尚圆觉满脸茫然坐在了沙发上。 手上端着一杯茶。 陷入了沉思。 刚刚他看到,平日里性格温和的卫馆主,是怎么样做菜的。 各类神通齐上,血肉横飞,那菜刀片子蹭一下就剁进肉里去,咔嚓一下就骨肉分离,尤其是做菜的时候,卫馆主眼里居然还有一种怀念和投入的感觉,对大和尚造成了心理上和精神上的剧烈冲击,陷入了短暂的懵逼状态,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啊。” 圆觉双手合十,心中感慨。 那一柄九环锡杖就靠放在墙上,想了想,对卫渊说了一声,双手捧着八百斤的九环锡杖,走到前面博物馆的地方,找到了九节杖和铁鹰剑放着的地方,将这一柄九环锡杖也放在后面地方,靠着墙壁。 一眼看去。 最前是断裂的青铜剑曳影,之后是铁鹰徽记的八面汉剑,而后是古朴的九节杖,最后是最为沉重也最大的九环锡杖,光看着这一片,简直像是个古兵器爱好者的家里。 卫渊出来看了一眼,道:“圆觉你把这禅杖放这儿就行了?” 圆觉点了点头,道:“已经很好了。” 毕竟以前是直接埋在天桥下头的。 见到圆觉都这样说,卫渊也就没有说什么,回去继续炒菜,过了一会儿,到了饭点儿的时候,珏,虞,以及凤祀羽都来了,看到了圆觉,微微一怔,卫渊把这大和尚的情况稍微介绍了下,又把珏三人介绍给圆觉。 然后端着饭菜往桌子上放。 另外留下了一小部分。 用道门加持法食的法子处理过,放到旁边的小桌子上,水鬼,战魂,还有一直缩在了虞姬画室的画家鬼,红绣鞋所化的灵都凑在那一桌上,两只纸人儿看得眼馋,战魂用订书针掰直了,做了两双迷你小筷子递给他们。 两个小纸人背靠着胡椒粉的瓶子,开开心心地夹着升腾而起的香气往嘴里放,就像是在吸面条,旁边还有一只红色的狗子,只是如果仔细去看的话,就能看到这狗的身上其实是长着鳞甲。 圆觉收回视线,若有所思道:“卫馆主这里,还真是什么都有啊。” 卫渊道:“毕竟是博物馆。” 他着重在博字上家重了声音。 卫渊指了指菜,笑道:“我其实比较擅长做肉菜的,素菜不是很熟练,不过多少都是在做菜,‘无味使其入,有味使其出’的道理也不会有什么变化,试试看。” 圆觉微笑,伸出筷子,夹了一筷子菜,从容缓和道: “出家人谨守戒律,不以口腹之欲为追求。” “一箪食,一瓢饮,足以。” “卫馆主不用顾忌贫僧的。” 他吃了一口。 圆觉脸上微笑凝固。 双目缓缓瞪大。 这是什么东西?素斋原来是这么好吃的吗?不,不对,难道是我太饿了,吃什么都香?不对,我得再吃吃看,这是什么味道…… 伸出一筷子,吃。 圆觉眸子放光。 伸出第二筷子,吃。 干饭。 伸出第三筷子,吃。 干饭。 不知不觉,圆觉居然发现自己直接吃了快半盘菜,干下去了半个电饭煲的饭量,而那边那位英气活泼的少女,此刻正死死捏着筷子,一双明亮的眼角以发现天敌般的眼神注视着圆觉。 是的,对于吃货来说,同类相亲的定律并不适用。 吃货的天敌,是另一只吃货。 尤其还是同一张桌子上的。 圆觉心中惭愧不已,暗自念诵经文,自我反思道,圆觉啊圆觉,枉你还是个出家人,居然沉湎于口腹之欲,和一个小姑娘抢菜吃,罪过罪过,阿弥陀佛,看来还要继续修行。 卫渊端出来一盘菜,道:“刚刚还剩下一点,来,继续吃。” 反思之后的圆觉脸上神色微凝—— 然后, 伸出筷子,夹菜。 干饭。 凤祀羽眼睁睁看着美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心中居然有一种挫败的感觉,她居然没能吃过这个大和尚,知道了圆觉为什么来这里的原因后,凤祀羽看了看圆觉,咕哝道: “你要是那什么佛祖菩萨就好了,肯定不缺钱。” 圆觉讶然,道: “可是小施主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凤祀羽道:“我看好多寺庙里,都有那么大一个公德箱,有的地方比人都大了,就是比较矮一点,里面都是钱。” 圆觉沉思,答道:“姑且不说有没有佛祖,就是有……” 他声音顿了顿,古怪道: “小施主,你该不会以为,功德箱里的钱真能到了佛祖那儿?” 凤祀羽瞪大眼睛:“难道不是?” 圆觉道:“当然不是。” 凤祀羽目瞪口呆,道: “那要是给和尚拿了,钱怎么还能叫做是功德箱?” “那些上香的人给了和尚钱。” “反过来还得感恩戴德地谢谢他们。” “因为这个叫功德?” “原来功德,是这样赚钱的东西啊!” 少女恍然大悟道: “既赚了钱,又捞了好名气,人家还得感激他们,厉害!” “要是有个人能做到这一点,肯定也能赚大钱!” “!!!” 圆觉张了张口,甚至于感觉到一种内心法起来羞愧的感觉,即便这样的事情和他无关,正要回答,卫渊手机突然响起来,他打开手机一看,愣了下,里面是来自于特别行动组张浩的短信—— “卫馆主,您现在方便吗?” 卫渊一愣,被这一行文字引动了以前的记忆。 那极端社死的一幕。 下意识看向把珏,少女今天的头发竖成高马尾,柔软垂落,上衣搭配却有点上个世纪那种古雅感觉,虽然和这种活泼的发型不是很搭,在珏的身上却能达成一种融洽感。 少女下意识抬眸看过来,眼睛稍微瞪大了些,歪了下头,卫渊就明白了珏的意思—— 发生了什么? 卫渊随口道:“没什么。” 虞姬,凤祀羽,还有圆觉愣了下,看向卫渊。 珏点了点头,鼻子里嗯了一声。 低下头对付美食。 虞姬,凤祀羽,圆觉又愣了下,转头看向低头专心招呼菜肴的少女。 三个完全不同种族的生灵,此刻都满脸茫然。 等一下? 刚刚有发生什么吗? 卫渊低下头,知道张浩这种奔走在一线的特别行动组成员,如果不是有事情,是不会有闲工夫联系他的,一字一顿打了一行字,重重按下了发送键,发了过去。 “方便,非常方便。” ps:今日第一更…………感谢网名就是要这么长的万赏,谢谢~ 第三百二十八章 共工(感谢明月道流年万赏) 某一辆车里。 张浩终于接收到了那位馆主的消息。 可不知道怎么的,仿佛是错觉,他在那短短六个字里面看到了某种咬牙切齿的艰难,嘴角抽了抽,想到张若素祖师爷的话,再艰难,张浩觉得自己也得硬着头皮过去。 说实话,原来他很喜欢去那种老旧的街区转转。 尤其是在办案之后,那里没有新城区那么繁华热闹,可是坚实的路面,两边儿粗壮的老树,还有那种慢悠悠懒洋洋的味道,都能让他这种职业的人从心里面放松下来,不管是在汽车里吃一份盒饭,还是蹲在树下面抽烟。 等人来了的时候把烟头踩灭,抱歉笑一笑再迈步离开。 都能给人一种,卸下重担,从心而外的轻松感。 嗯,以前是这样。 现在他宁愿待在办公室,也不愿意去那一条老街。 什么时候开始的? 唉,自从认识卫馆主以后。 那边儿气氛总觉得越来越叫人觉得沉重了。 张浩叹了口气,掐了烟,一脚油门踩下去,项鸿宝还在怀念刚刚那一碗热气腾腾的泡面和鲜美的面汤,那么一点根本不够啊,只觉得更饿了,转头看着张浩,道:“去哪儿?怎么这一脸凝重?” 张浩道:“你不懂。” 项鸿宝撇了下嘴:“不就是搬救兵吗?” “我都听着了,什么博物馆,有什么不懂的?” 张浩叹了口气,道:“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脚下油门倒是给得够足。 项鸿宝心里吐槽,怎么连这行动组专用的车,都能感觉到推背感? 这帮家伙绝对改装了。 片刻之后,张浩开车拐入了老街,从车里面翻出一小包苏打饼干,项鸿宝内心思索,这苏打饼干到底过期了没,这玩意儿潮得简直像是梅雨季节南方宿舍里的内裤,完全感觉不到酥脆感。 正在这个时候,项鸿宝突然瞳孔收缩。 感觉到一股说不出的刺骨感觉浮现心头。 脊背下意识挺直。 他的耳畔听到了嘶鸣的声音,像是钢铁,又像是暴烈的战马。 还有一种跨越漫长岁月的悲伤。 他下意识转过头去。 一片宁静。 左右看了看,后面看到了几家店铺,难得在这样的老街道里还有新开的店,一家书店,一家是画室,那股寒意就是从那两家店铺那里传来的,可是仔细思索,却又完全没有那种感觉。 项鸿宝转头看向张浩,古怪道:“你听到什么了吗?” 张浩疑惑着看了他一眼,道:“什么?” “……没有就算了。” 项鸿宝耸了耸肩膀,一下把潮湿的饼干扔回去,道: “不过你说的没错,这儿的确是有点问题的。” 张浩已经下了车,项鸿宝也就跟着下车,看到博物馆,眼眸微亮,当张浩深吸口气,调整好心态,走入其中的时候,项鸿宝也跟着后面,看到了正在开饭的众人,伸出手拍了拍张浩,道:“这不是挺温馨的吗?” 他看到一名青年正在剩饭,旁边应该是他妹妹,胃口相当好,那边儿还有两名都很好看的女士,旁边一个椅子空着,显而易见是有人临时离开这座位,一股阖家团圆在这儿吃饭的感觉,项鸿宝道:“哪儿怪了?” 张浩的身躯僵硬。 在他眼里,那边是显而易见并不寻常的神秘少女,是连祖师都要尊敬的天女前辈,是西楚霸王项羽所爱之人,环顾一周,只能在心里庆幸,那几位青丘狐族之人不在,要不然,再加上一位九尾狐。 他一个入世历练的小道士,心里实在是扛不住。 卫渊看到那行走的五十万,眸子微亮。 难道说,这是来付款了? 于是轻咳一声,道:“张浩,这位是谁啊?” 张浩回过神来,介绍道:“啊,这位,他叫项鸿宝,是神州十字景教打入西方神堂的自己人,结果不知道被谁举报了,今天才放出来。” 自己人? 卫渊面色微僵,面不改色,道: “还有这样的事情,真是让人遗憾……” 项鸿宝看到这年轻的博物馆馆主脸上情绪真实,大为感动。 只觉得这是真正能感怀世人的人物。 瞧瞧,瞧瞧,这不比十字经里的圣人好多了? 卫渊邀请两人坐下说,正在这个时候,恰好圆觉从后面走出来,他刚刚是去厨房拿饭的,见到两人,笑道:“是卫馆主你的客人吗?要不要贫僧拿两副碗筷?” 卫渊道:“来都来了,麻烦圆觉你了。” “哈哈,客气了。” 大和尚转入后面,又盛了两碗饭出来。 项鸿宝早就饿的遭不住了,道谢一声接过来。 张浩还有些拘谨,道谢一声,转过头去接的时候,看到了一张无比熟悉的面容,面色一呆,脑海中,今儿个才看了的那些视频从脑子里涌现出来,佛们论法绝对的主角,大唐玄奘的传人,唯识宗…… “你,你……” 大和尚单手一礼,嗓音温和,道: “贫僧现在在卫馆主这里落脚。” “顺便做一点杂活。” “只是这博物馆里一个小小的伙计罢了。” 博物馆,伙计…… 张浩张了张口,看了看这一家小小的博物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只有旁边早早锒铛入狱,被没收了手机强制性断网的项鸿宝,不知道这和尚跟脚,没心没肺,吃得开心至极,而凤祀羽就只好气得磨牙,下筷的速度不断飙升。 旁边珏神色清淡古雅。 虞姬也只是听到这青年姓项,眼底才稍有些波动了下。 神州习惯性在饭桌子上说事,卫渊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张浩收拾了情绪,把之所以匆忙过来的缘由都讲述了一遍,当说到有西方修士精锐,尤其是具备神性的存在,要进入神州海域,卫渊皱了皱眉,打断道: “他们这件事情,提前找龙虎山报备过吗?” 修行者,尤其是具备神性这一层次的修行者。 对于普通人来说,属于战略性的力量。 进入他国领域,必须报备才对。 张浩摇了摇头,道:“天师说,这件事情之后再收拾他们。” “先弄清楚东海发生的事情才是重点。” 卫渊颔首,眉头微微皱起,西方十字教的势力相当不弱,新大陆和澳洲的分部精锐一起消失,尤其是具备神性的拟造天使都直接断了联络,显而易见,东海潜藏了某种能瞬间抹去拟造天使级别修士的危险。 这种危险在神州领海,必须得处理。 这才是张若素的意思。 先把这危险排除掉,再去收拾那帮不守规矩的人。 东海…… 卫渊闭了闭眼,脑海中本能浮现出了一个名字。 共工。 撞塌了不周山,撞出了天倾西北的大神。 引导了神代的大洪水,被禹率领诸神万族封印于东海之下。 虽然当初直接封死了口子。 可是谁也保证不了。 这迹象,难不成共工复苏了? 卫渊眼角跳了跳,越想越是觉得可能性巨大。 共工的话,想要收拾几个具备神性的拟造天使,跟吃饭一样简单。 正在这个时候,项鸿宝的手机又响起来,他依依不舍地放下筷子,拿起手机,按下了通话键之后,才注意到对面是来自于圣堂,还没来得及走出去,就传来了圣堂的声音: “项!立刻去找神州的修行者!” 那边的老者失去了原本的镇定,只剩下咬牙和怒意: “但是千万不要让他们的高位修者直接知道。” “想办法柔和处理一下,新大陆教会那边宣扬说,是神州将我们的牧师和天使们害了,现在挑拨得裁判长私自率领精锐从海上往神州过去,非得要神州修士给出一个说法,你想办法拦住他们!” “一定想办法把他们带回来。” “这件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不要激化矛盾,千万记住,不要直接让他们高位修士直接参与此事,想办法从公式化渠道处理,那些高位修士可能会直接动手……” 电话结束。 项鸿宝嘴角抽搐,沉默了下,尴尬地转头看向一桌子的人,道:“就,就是这样。” “十字裁判所那帮狂热疯子,已经在路上了。” 卫渊把筷子放下。 圆觉双眸平和。 张浩张了张口。 卫渊抬手止住张浩,看向项鸿宝,嗓音平静问道: “他不是说不让你告诉神州高位修士吗?你决定要怎么做,这毕竟是你的信仰。” 项鸿宝一愣,道:“当然是直接找天师啊。” 他骂骂咧咧道:“还什么公式渠道,打算搞毛线啊,奶奶的,又想要搞什么民主化,打算用国际舆论压人那一套,我呸,这帮家伙,撅起屁股我就知道他们嘴里要说什么shi了。” 他注意到还有女生,守住了嘴,然后理所当然道: “那个,别这样看着我啊,我确实是入了教会的,这没法说,可是神州的领地和领海,不容侵犯,这也是我的信仰。” “信仰也是有先来后到的对不?” “其他信仰那得排后头,神州疆域不容侵犯,这玩意儿可是我的出厂设置好?我怎么可能为了神去背叛国家?” 项鸿宝咳嗽了下,正色道: “自我介绍一下,十字景教教会街道办文艺工作室合同工,三年转正期,项鸿宝。” “所以,你应该称呼我为,同志。” 项鸿宝看到没人接茬,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然后道:“张浩,你能找到天师,赶快找高位修士把那帮裁判所的疯子给收了啊。” 虞美人嗓音平淡道:“疯子?这可未必。” 项鸿宝愣住。 虞美人手指轻轻抵着桌子,若有所思道: “一方面派遣裁判所,一方面又通过你的方法,把这个消息告诉神州,这样的话,哪怕最后事情发展到了最糟糕的情况,只要把你找到,把消息记录提出来,至少能够把教会摘出去。” “教会是无辜的,这是最后必然的结果,但是真的如此吗?” “灵气复苏,你确认,这不是教会想要试探神州这片古老土地复苏到什么程度,借助裁判所的愤怒顺势而为的吗?” 项鸿宝张了张口。 这一瞬间感觉到了某种叫做政治手段的肮脏东西。 他反应过来,呢喃道:“所以,天师最好不要出手。” “这事情不应该动用神州最强的修士,要展现出神州的底蕴。” 凤祀羽道:“虞姐姐,你好厉害……” 虞美人沉默了下,平淡道: “只是跟着一位姓范的老先生学了点皮毛罢了。” “不值一提。” 项鸿宝头皮发麻,道:“这要怎么办?张浩,你想办法联系下其他人……天师府里的高人应该还有不少。” 卫渊起身,看向旁边的憨厚僧人,道:“圆觉,要不要活动下?” 僧人双手合十,道:“你是馆主,我是伙计,你说要活动,当然没问题。” 项鸿宝愣了下,结结巴巴道: “你们疯啦?那可是裁判所,是一堆疯子啊。” “很能打。” 卫渊道:“精锐?习惯了。” 大秦时代常打。 圆觉道:“多谢施主关心。” “贫僧只是想要和他们好好说说道理,把事情说清楚就好,未必要打。” 卫渊抬手把剑提起,铁鹰徽记的八面汉剑落入手中,低沉剑鸣令项鸿宝动作一顿,圆觉想了想,将那柄八百斤的九环锡杖抬起,九环鸣啸,让人心中清净,沉重而巨大的锡杖本身,也具备让看到这东西挥舞起来的人瞬间冷静的奇妙力量。 卫渊又把枪械取出来,这东西对人的威慑力还是有些的。 无声无息,伴随着兵器鸣啸的声音,枪械咔嚓声,锡杖震颤的声音,一股股肃杀之意在卫渊和僧人身边环绕,卫渊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把剑提在手里,看了看表,对张浩几人道:“稍微等我一下,我去拿个东西。” 然后回到内室,关上门。 干脆利落,直接躺在床上,两眼一闭,直接睡着。 梦中出现了无数美食—— 上古秘传之九幽共主烛九阴召唤术。 卫渊心中玩笑了一句,心底思绪却有些沉凝。 得先确认。 那边共工到底醒了没…… ps:今日第二更………缓冲章节,感谢明月道流年万赏 第三百二十九章 建议(感谢书友20210504210153558万赏) 伴随着梦中灵性的变化,卫渊的梦里各种食物应有尽有,像是开了一场极端热闹奢侈的宴会,各种大鱼大肉,各色美食,可是等了好一会儿,烛九阴始终没有出现,梦中空空荡荡的。 卫渊沉吟。 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对于这位大神太不够敬重了。 如果说东海的事情,涉及到共工,那么位格同样是古老神灵,甚至于比起共工还要更强些的烛九阴,应该知道的更清楚,但是现在烛九阴拒不出现的情况下,卫渊第一时间想到了无支祁。 共工的传说中,第一件大事件是头撞不周山。 第二件是掀起席卷神州的巨大洪水,淮涡水君无支祁是他的盟友。 相柳和防风氏是祂的属下。 如果真的是共工的话,无支祁可能会知道很多。 和无支祁就熟悉多了,卫渊将梦境中的美食全部收集起来,直接苏醒过来,拿出手机发消息过去,把大概的事情讲解了一下,然后询问道:“水君,东海这变故,可不可能是水神苏醒导致的?” 没有回答。 这猴子,相当高冷嘛。 卫渊默默打了一行字:“游戏喜加一。” 手机屏幕亮了下。 “加二。” 卫渊道:“成交。” 淮水底部,计划通的无支祁稍微往后躺了下,手中握着快乐水,瞅了瞅卫渊的描述,断然回答道:“共工的话,这情况,根本不可能是他!” 卫渊道:“……这么确定?” 无支祁眼神古怪,道:“当然,你稍微用用脑子想想就知道了。” “那是谁?” “那可是共工啊。” “禹王用铸九鼎的材料,把他当鱼罐头在海底下埋了几千年。” “我醒过来都想要和禹王干一架。” “那家伙脾气比我可暴多了。” “要是祂真醒了,第二天就东海倒灌你信不信?倾四海之水,能直接从蓬莱岛淹到昆仑山那边去,这世上其他区域的海神,应该没有能直接撞倒天柱这个概念的实力,权能碰撞,大概率不是那暴脾气的对手。” 无支祁补充了一句: “哦对了,那个生的孩子什么种族都有的海神尤其不行。” 祂最近打通关了战神,对于其他神系稍微了解了下。 “我认识共工的时候,那家伙是和颛顼为敌的,目标是成为天地共主,创造另一种世界秩序,那个波什么的,估计共工直接看不上,而且共工尤其讨厌神灵恣意留下后代。” “总之,不可能是共工,是祂的话,我恐怕都脱困了。” 卫渊神色凝重。 东海之水倒灌神州。 说实话,这么荒唐事情,你放在全世界任何一个神系神话里的水神身上,都显得太夸张太荒唐,不可能会相信,只当做是在杞人忧天,这太荒谬了。 可放在共工身上…… 你别说,还真有这个可能性。 可能性还挺大。 撞倒不周山,弄出九幽,还曾经水淹神州的水神共工。 苏醒之后,掀起东海波涛,倒灌九洲。 这合理吗? 这太特么合理了。 完完全全就是那家伙会做出来的事情。 难怪禹王要把祂直接钉死了埋地下去,杀又不能杀,可能还杀不掉,放回去又不能放,也就只能活埋了。 卫渊带入一下禹王的立场都觉得头痛,如果说按照无支祁的思路,以结果倒退缘由的话,确实不像是水神共工的作风,沉吟了下,卫渊缓声问道:“那会不会是共工苏醒之后,发现实力还没能全部恢复,所以暗中蛰伏?” 无支祁道:“不可能。” “禹把祂封印在了东海之下,是为了保持神州水系的活性。” “封印加持地很深,但是一旦解开封印,共工真正意义上接触到海洋水域,那么祂的实力将会快速恢复道一定程度,而恢复六成左右实力的共工,在这个时代,谁都拦不住祂。” “共工可能苏醒不是小事,你可以去东海探查一下。” 无支祁喝完快乐水,突然道: “对了,你要帮我一个忙,这次的游戏就免了。” 卫渊收回注意力,道:“什么忙?” 五十万凌空飞走。 还多加了一张嘴,卫馆主觉得自己余额严重不足,能省则省。 无支祁正色道:“找一个叫做圆觉的小秃驴。” 卫渊脸上神色一凝,道:“你找他,干什么?” 无支祁道:“本座才知道,那小秃驴是唐时候唐玄奘的传人。” 卫渊想到了西游记中的恩怨纠葛,还有热心网友们的思维发散能力,嘴角抽了下,道:“水君你打算做什么?” 无支祁冷笑一声,道:“还能做什么?” 祂声音微顿,断然道: “当然是给他脑壳上,也套个金箍!” 卫渊:“…………” 他又回忆起无支祁在梦中给他那一陶罐了。 好,淮涡水君虽然性格唯我,但是却不喜和凡人计较。 卫渊沉默了下,打出四个字。 “下次一定。” …………………… 把手机收好,卫渊准备出去和众人汇合。 可是才走出一步,突然觉得一股困倦之感浮上心头。 而后往后一下坐倒在床上,又昏睡过去。 他重新回到梦中。 而后,在梦中不受控制地出现了一件一件新的菜肴,和刚刚准备的东西相比,这一次口味偏向于清淡,甚至于还复刻出了一壶茶,是龙虎山上蹭老天师的。 卫渊抬起头,看到了一身暗纹常服,气质苍古,看不清面容的烛九阴。 看到烛九阴伸出手夹了一筷子菜。 心底浮现出一个荒谬的想法。 难道说,刚刚没有回应…… 是烛九阴不喜欢那些菜? 卫渊嘴角抽了下,觉得心中对于九幽共主的印象再度出现了一道裂缝。 是之前在梦里试过菜之后,找到了自己喜欢的口味么? 还挺挑。 叮,您使用的祭品不符合要求,召唤失败。 卫渊心中玩笑自语,消解可能要面临共工的压力,他相信无支祁的判断,但是这种重大的事情,证据越多越充分越好,沉吟了下,卫渊将东海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询问道: “我想要问一下,东海的情况,是不是水神共工脱困的迹象?” 烛九阴摇了摇头,道: “共工?” “如果是祂的话,我不能说,也不能去算。” 祂看了一眼卫渊,道:“如同猛兽皆有领地。” “一头苍龙如果沉睡的话,是不会因为一只鸟的振翅声音而惊醒。” “但是如果是其他强大的异兽出现,那么不管祂处于什么情况,都会瞬间惊醒;道理相似,你去东海,未必会引起共工的注意,但是一旦由我去探寻共工的情况,那么以祂的位格,将会瞬间苏醒,那时候,就是真的有破封的危险。” 有破封的危险? 卫渊很快明白过来,心底稍松,道:“烛九阴,你也觉得不是共工脱困?” 烛九阴摇头道:“不是祂,至少不是祂脱困了。” “否则,山海界的水脉也会有所感应。” “但是你可以去东海地界看看,东海是封印共工的地方,还是要关注的。” “至于安全,你这一次去的话,会遇到一些危险,但是不会致命。” 卫渊感知到烛九阴的双目仿佛能洞穿自身的魂魄,一扫而过,听到烛九阴的话,心中有所明悟,道:“这就是从伏羲那里看来的太初八卦推演吗?” 烛九阴点了点头。 而后补充道:“你学不会。” “你和禹一样,你们都学不会。” 卫渊嘴角抽了下。 烛九阴补充道:“女娇也学不会。” 卫渊:“…………” 不知道为什么,心情突然愉快。 他望向烛九阴,决定多争取一下这位大佬的建议,诚恳道: “那这一次,烛九阴你有什么建议吗?” “建议?” 烛九阴沉吟了下,开口。 嗓音苍古悠远,有天神的沉凝和威严:缓声道: “若是说建议。” “那么……” “下一次,这一类菜品多点。” 卫渊顺着手指看去,看到一枚精致的甜点。 陷入沉默。 我不是问你这个建议。 还有烛九阴你难道喜欢吃甜的吗? 烛九阴面不改色收回手指,嗓音平淡,道: “另外,这一次去,你可以把那羽族的小家伙带上,应该会有意外之喜。” 羽族的小家伙? 凤祀羽? 卫渊一愣,很快明白了烛九阴话里的真正含义,神色微沉—— 是火神祝融的祭师。 ps:今日第一更…………两千八百字。 感谢书友万赏,谢谢 上一章我看有书友说,那些拟造天使被赖皮蛇吃了,没有啊……它只是传出信号打算引诱,还没开始就嗝儿屁了。 第三百三十章 阴谋诡计 梦中的时间和外界的时间流速并不相同。 所以会有黄粱一梦的说法。 当卫渊提着剑走出去的时候,在张浩圆觉等人眼里,他只是稍微花了一两分钟时间,基本就是进屋子里转了一圈,找到东西就走出来,没有生疑,卫渊朝着张浩点了点头,道:“走。” 然后看向因为圆觉离开,而开心起来的凤祀羽,道: “祀羽,你也来。” 凤祀羽头摇得像是拨浪鼓,干脆利落拒绝道: “我不要。” 圆觉这个大敌离开,卫渊也出门,剩下这么多菜她能吃得很开心。 卫渊面不改色道:“东海那边也有好吃的。” “你没吃过的好吃的。” “比如一种叫做海米的米饭,做成饭菜比起珍珠米都鲜。” ??! 张浩,圆觉,项鸿宝动作一顿,古怪看向旁边带着一丝微笑,表情可靠的博物馆馆主。 海米? 那不是虾皮么? 但是初入人间的羽族少女显然不知道这一点。 片刻后。 凤祀羽朝着珏和虞姬挥手,眉宇飞扬,道: “那珏姐姐,虞姐姐,我就走啦。” “我会给你们带回海米饭的。” 珏看着众人离去,收回视线,忍不住摇头笑道: “等到祀羽弄清楚,卫渊不知道要给她做多少顿饭补偿。” “至少得十顿了……” 虞姬颔首,她猜得到卫渊想要凤祀羽一起去,应该还有其他的目的。 不过她性格有时候清冷得很,对这些并没有兴趣。 片刻后,和珏一起把博物馆的碗筷收拾过,才回到自己的画室里。 一进去就感觉到了不对,空气中有一股肃杀的气机,跟在她后面的画家魂魄打了个寒颤,差一点出现魂魄散开的迹象,虞姬神色一怔,而后加快脚步,蹬蹬蹬走回内室,整个人一下僵住。 原本存放霸王枪枪刃的匣子落在地上。 连封印都有被震得松动的迹象。 显然,霸王枪枪刃刚刚产生了某种感应。 虞姬双眸缓缓瞪大,触碰着发生异象的霸王枪枪刃,白皙手掌微微颤抖。 “羽……?” …………………… 项鸿宝不是很清楚,为什么要带上这个看上去才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他们可是去阻止从海上飚过来的圣堂精锐啊。 这小姑娘,有几分道行? 可既然是那个博物馆主的意思,他也没有什么想说的,尤其是当那个憨厚的和尚勉强把禅杖放在车上后,整个车都往下沉了沉,项鸿宝立刻冷静下来,明白了自己的立场。 张浩的车技相当顺滑。 带着他们去了一个地方,然后直接改乘加料改装版本的直升机,朝着东海高速移动,卫渊有御风之术,能够直接腾飞,但是除了他,以及身为羽族的凤祀羽之外,哪怕是大和尚圆觉都得靠着一双腿跑。 思考之后,决定用直升机。 不过,因为圆觉那根禅杖附带有‘佛法的厚重’,不得不让他单独乘坐一架直升机。 一前一后,朝着东海而去。 …………………… 东海是神州领海,其中也是很多传说的起源之地。 平静的时候,海面倒影天光,望之让人心胸开阔,而就在这东海之上,一支特别行动组的修士乘坐小型船只,朝着海域边境处,发现超凡力量靠近的地方奔去。 超凡修士入侵领域,应该交给同样作为修士的行动组处理。 因为普通人很难对抗修士。 尤其是,西方,还有东南亚一代,修行的法门都颇为奇怪,其中不乏极端阴毒的东西,普通人,哪怕是经历过训练的战士,都会在一不小心的情况下中招。 这便是适才适用。 纪康乐只当做是像平时一样的小股修士,带着自己的属下就过去阻拦。 而等到他们远离了陆地,发现目标的时候,才发现不对。 对面传来的压力太强了。 “这东西……什么来路……” 纪康乐微吸了口气,感觉自己的太阳穴都突突突直跳,那一艘看上去像是旅游用的大型游轮,此刻散发出一股仿佛深海猛兽的气息,相较而言,行动组所用的船只几乎像是袖珍品。 但是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那一艘船只上的气息,那让纪康乐想到了宗门里的长老。 是那种修为需要称呼一句大前辈的人物,才能自然形成这样的压迫力。 “是相当强的修行者,而且不是一个,人数很多。” 一名青年嗓音低沉,道:“是故意来的,不是无意进入领海。” “联络宗门和行动组。” 纪康乐令一名弟子立刻传讯,法令发出去后,纪康乐脸色一沉,驱使船只下的符阵,让这一艘巡逻船挡在了那一艘巨大游轮前面,尝试和对面取得联络,传讯道: “你方已经进入神州领海,请立刻停下来,接受登记。” “或者立刻驶离神州领海。” “否则,我方有权对你们进行攻击。” 纪康乐听到了对面传来的哄笑声音,面色微沉。 在游轮内部,全部都是穿戴特殊铠甲的圣堂骑士,在这个时代还穿着这么沉重的装甲,显然极为特殊,有人询问为首正在祈祷,有着金色短发的中年男子,要怎么做。 中年男子双目蔚蓝,道:“不必管。” “之后闻起来,就说没有受到传讯。” “是失误操作,才进入了神州领海。” “是。” 这样的事情,他们不是第一次做,在各国边境都有过,而后纪康乐发现对面非但没有减速,而且有加速航行的趋势,周围浮现出希伯来古文字的符文,海浪都推动着巨船往前。 纪康乐面色发沉,令巡逻船追上。 第二次传讯。 “警告,你方已经进入神州领海,请立刻停下来,接受登记。” “或者立刻驶离神州领海。” “否则,我方有权对你们进行攻击。” 当看到对方再度加速的时候,纪康乐怒视着那船只,还要再说,对面直接单方面中断通讯,拒绝联系,这名出身武门的修士重重将通讯机砸落,面色铁青,旁边的属下道: “头儿?怎么办……” 谁也没有想到,日常巡逻会遇到这种堪称挑衅的举动,而对方的力量强大,远远超过了寻常配置能够应对的极限,毫无疑问是有备而来,但是来自于行动组的援军还需要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不能让这帮来历不明的修士再往里面了。 纪康乐直接将船的速度加到最大,以船只去拦截。 面色铁青:“领海领地领空,神州一寸不能被侵扰,让这帮白皮猪就这么进去,我们干脆跳海算求,从侧面撞上去,他们不停,就直接撞破那帮狗娘养的船。” 直到这个时候,那帮前来‘兴师问罪’的圣堂骑士里,才有一名走到甲板上,双手摊开,用一种古代语言喊着,神色懒洋洋的,显而易见,不觉得对面会做什么。 这只是刚刚进入东海领域,而且,这可是修士之间的较量。 他们不觉得,以神州这地方区区五个人会对他们出手。 当然, 真正的目的,就是用这种态度来激怒神州这边。 最好,能让神州主动出手,到时候不管黑的白的,舆论都在他们这儿了。 说实话,他们来这儿,一个目的就是试探试探,打起来最好,不打反而不好说话,他们这里还藏着足够多的人,最好在这边把神州海域附近的修士都打一遍。 想到这里,这名青年舔了舔嘴唇,眼底有侵略性,而天空中出现直升机的声音,他抬起头,看到两艘运输用直升机赶来。 来人了吗? 他心中呢喃,甚至于夸张地招了招手,满脸懒散粗蛮。 纪康乐眼底怒气,提起剑就要冲上去和这帮家伙打一场,这个时候,却传来了来自于直升机的传讯,他愣了下,通讯器已经被摔坏,他深吸了口气,高喊出声,再度问了第三遍: “最后警告,你方已经进入神州领海,请立刻停下来,接受登记。” “或者立刻驶离神州领海。” “否则,我方有权对你们进行攻击。” 这是第三次。 那名金发男子懒洋洋地摇了摇头。 开口说了几句话。 游轮依旧往前行驶,不见停止。 直升机上,项鸿宝低声翻译道: “这人说的是古代欧罗巴的一种语言,我在圣堂听过,他的意思是他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这帮孙子就是在装,故意挑衅,对面肯定是有准备的,裁判长的实力很强,新大陆和澳洲的教会出手,这是故意来寻衅的,我估摸着对面肯定拍摄了,传出去就能直接搞舆论。” “虽然搞来搞去就这几招,没意思,可就真恶心人,咱们要不然先等一等?” “还是怎么办?” 项鸿宝苦笑,他有些手足无措。 这帮家伙,有恃无恐。 听不懂? 卫渊简简单单哦了一声。 然后抬手一拍座位。 直接从直升机上跳了下来。 手中八面汉剑出鞘,剑柄上的铁鹰鸣啸,继而肌肉贲起,重重坠海,衣摆猛地飞扬抖动,踏在海面上,手中长剑撕扯剑气—— 剑气直接冲天而起,搅碎白云。 在凄厉剑鸣声中,巨大剑气直接当头砸在那一艘奢侈的游轮上。 钢铁造物的巨大游轮停止前行。 项鸿宝只觉得心脏重重一跳。 卫渊身边,死寂一息后,海浪轰然爆开,浪潮汹涌疯狂朝着周围砸落,卫渊抬手一拦,遮住了冲向他这边的浪潮。 刺耳声音中。 巨大的游轮突然朝着两侧缓缓倒下去。 项鸿宝觉得嗓子里有什么东西想说,却说不出来。 卫渊收剑。 他将那一艘船直接从中间斩断。 ps:今日第二更………… 剧情大家慢慢看,还有角色之类的,估计过几天就明朗了,推了下大纲,感觉还算有意思。 第三百三十一章 剑气青衫薄 剑气撕扯,海浪朝着四面八方涌动溢散,发出仿佛闷雷一样的声音。 而除去这浪潮声之外,只余下一片死寂。 项鸿宝茫然看着那一艘来自于圣堂教廷的巨大船只沉入海中,看到一个个身穿古典造物铠甲的骑士像是下饺子一样地从船只上跳水,激荡起大片大片的水花,玩命般远离那船只,担心发生巨大的爆破。 而最终那船只却只如同烂石头一样沉了下去。 像是铁罐头一样的骑士们必须消耗相当的力量才能浮在水面。 纪康乐等人心中重重跳动了下,呼吸都有些急促。 不过意之色。 海浪突然从中间分开。 有身穿银色铠甲的中年男子直接踏足海面,双眸蔚蓝,注视着卫渊,缓声道:“为什么攻击我们?” 他仍旧还用那种古代语言。 这是打算装傻到底。 突然看到了从直升机上用绳索滑下来的项鸿宝,眼神微凝,对方是有资格参与部分教会事务的成员,可以说已经算是中层,现在和这些人混在一起,教廷次级裁判长惊愕道:“项,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句话还是用的教堂古代语言。 项鸿宝沉默了下。 然后神色认真,对着教堂裁判长道:“其实……” “我是个警察。” …………………… ??! 在这一瞬间,教廷裁判长的心情从茫然,到愤怒。 抛出了烂梗的项鸿宝得意洋洋。 而神州一方却有些尴尬。 卫渊收剑,道: “按照国际惯例,三次示警,超凡者不停下行动,接受配合。” “将视为挑衅,我方有资格采取行动。” “你被捕了,教廷裁判长阁下。” 气势汹汹而来,却被一剑将巨轮都斩断的裁判长沉默了下。 他似乎无可奈何,叹了口气。 而后脚下水面突然炸开。 整个人仿佛出膛的炮弹,瞬间掠向项鸿宝。 知道他懂得其他国家语言的项鸿宝,以及教会的‘叛徒’必须死。 右拳顿了一瞬,裹挟的力量却更为凶悍,猛地砸出。 这一拳,足以将古代堡垒的秘文城墙洞穿。 项鸿宝似乎根本没能反应过来。 但是当这中年男子的拳头重重砸落下来的时候,却突然察觉到不对,一股剧痛从磨砺地如同青岩一样的拳锋上传来,拳头砸下去,甚至于有一种砸在钢铁上的感觉,中年男子眼神一变,看到项鸿宝身前出现一名高大的僧侣,自己的拳头就砸在了这男人的胸膛上,毫无作用。 甚至于僧人脚下的睡眠都没有泛起分毫涟漪。 仿佛这一拳尽数都被他吸收。 中年男子神色一厉,骤然后退,旋身出剑。 圆觉诵了一声佛号,抬手五指翻覆,直接按在了这名金发男子头顶,浩瀚之力,但是后者只是感觉到清风拂面一样,而后,脚下海面骤然崩裂般,巨大的浪涛疯狂朝着周围拍击过去,轰鸣声音仿佛雷霆,如同天灾和神怒,就在中年裁判长的耳边和心底咆哮着。 数息之后,海浪平静。 圆觉收回右手。 刚刚心底有杀机的裁判长冷静了下来。 手掌微颤抖着从剑柄上移开。 一众骑士看着素来沉稳霸道的裁判长,握紧了剑。 一阵壮烈气势。 项鸿宝也小声提醒道: “小心审裁判所的秘术。” 一片沉默中,裁判长左手抬起,然后右手也缓缓抬起。 “我要求符合人道和民主的待遇。” ………… 临时解决这些不怀好意的教会修士,对于卫渊来说,只是顺带,他真正的目标在于弄清楚,东海发生的变故和水神共工有什么关系,为了安全,卫渊和圆觉需要帮忙先把这些骑士押送回去。 顺路抵达了教会拟造天使失去联络的地方。 是一片风平浪静的海域。 至少以卫渊的感知,他没有感觉到有问题,没有感知到来自山海界的古老神力,而问过圆觉,圆觉同样摇了摇头,在佛门之中,手持九环锡杖的圆觉,修为已经能算是第一梯队,他兼修渐悟的唯识宗和顿悟的禅宗,以心印心的手段很强,但是却毫无感知。 没有吗…… 东海的异变,难道并不是因为共工? 难道说是上次发现的伊甸园,导致的问题? 卫渊心中有一个又一个疑惑出现,装作漫不经心问了凤祀羽一句,而少女却只是专注于思考美食,并没有什么感应,卫渊最终决定,在东海沿岸先落脚,然后再想想其他办法,实在不行,就再问一问无支祁。 烛九阴的话,可能会惊醒共工。 他思绪翻腾,旁边张浩则是拉住项鸿宝,疑惑道: “你什么时候是警察了?” 项鸿宝尴尬道:“我不是啊……” “我只是一直都想要说一说这个台词。” 张浩:“…………” 项鸿宝转移话题,咳嗽了下,看向和煦平静的僧人,双目微亮,道: “话说,大师,你刚刚那一掌,叫什么?有什么名号吗?” 圆觉单手一礼,回答道:“那一掌是我的师祖所传下来的。” “招式平和,不攻人要害,多以巧劲降人,不多做杀孽。” “所以叫做大慈大悲千叶手。” 听到这一句话的众人回忆起来刚刚那直接砸出一片海浪的一掌,陷入沉默,项鸿宝回过头来,看着那名裁判长肩膀上被圆觉按了一下后出现的巨大手掌印,嘴角抽了抽。 不是…… 这玩意儿……慈悲? 只要我的力量强大到能把对方吓得不敢拔刀子,那我就不用杀他。 所以,力量等于慈悲? 项鸿宝开始觉得那博物馆里的人是不是都有点问题。 看向没有所得而陷入沉思的卫渊,突然觉得有些兴奋,道: “卫馆主,你刚刚那一剑,叫什么?是不是什么绝世秘籍?”他在没有被教委会大爷用两根棒棒糖拐进十字景教里之前,向往的就是那什么白衣剑客,潇洒缥缈的画风。 “啊?剑术?没有名字……” 卫渊抬起头,回答道:“要说秘籍的话。” “嗯……《人教版高二选修物理》第三章?” 项鸿宝:“???” 卫渊解释道:“剑是直的,以雷法灌入电流,然后笔直运动,电和磁原理,用剑气将雷法和磁场扩大,然后瞬间快速斩落,通过控制雷法强度造成高温和混乱磁场。” “电生磁懂?” “这玩意对付现代电子设备之类的,比起单纯剑气好使多了。” 项鸿宝陷入沉默。 突然觉得那个博物馆里,无论是馆主还是伙计,画风都有点歪。 张浩,你说的是对的! 圆觉赞叹道:“确实是个好方法,是卫馆主你想出来的?” “不啊,是张天师说的。” “他年轻的时候去雾都‘友好交流’过,觉得法术不能拘泥于过去的规章,说祖天师张道陵如果也在世,也一定会去学习这些知识,为了这个,再加上当时他被一个侦探一个医生撵得很烦,所以隐藏了身份,顺便在伦敦的大学里面蹭过课。” “哦哦,是雾都大学吗?” “不,是雾都女子大学。” “??!” 卫渊看向圆觉,咳嗽了下,道:“当时他好像才十八九岁,被雾都全国通缉,还受了伤,只好这样,晚上藏起来,白天就蹭课,至于原因的话……我听说,雾都王室的伦敦塔最高层,有一座号称真理之门的宝库。” 圆觉道:“贫僧也听过,据传说是不逊色于神州龙虎密藏的宝地。” 卫渊道:“那门上有一道剑痕。” 圆觉怔住:“??!” 他反应过来,不敢置信道:“难道说,是……” 卫渊把剑放在膝盖上,点了点头道: “是他做的。” “当时他就是倾力一剑,剑气洞穿十五米秘银大门,才被通缉的。” “这……为什么?” 卫渊无奈道: “因为他听说,那里面有圆桌骑士时代留下的,湖中妖精酿的酒。” “当时他的酒正好喝完了。” 船只上一片死寂。 太荒唐了。 可荒唐里,不知道为什么带着一丝恣意的潇洒。 项鸿宝张了张口,半带羡慕半带着吐槽道: “他还不如把湖中妖精绑了。” 卫渊沉默了下,尴尬道: “他确实绑了……” “嗯??!” 这是阿玄告诉卫渊,为什么龙虎山一众人不允许老天师喝酒的真正原因,算是黑历史,听完之后卫渊觉得,这戒酒令还是很必要的,不过卫渊倒是觉得,现在坐在龙虎,看着人间的老迈天师自然有气度,可年少时醉心于酒,醉心于剑的少年道人却也足够潇洒,足够浪漫。 潇洒得厉害,狂得要命。 是因为知道雾都王室将湖中妖精当做自己王室的私产,将周围密林布下阵法,不许妖精外出,也不许旁人进去,少年时的张若素性子起来,又厌恶雾都曾对神州起了歹念,在王室典仪之中,仗剑凿穿了皇家侍卫。 起了道门法阵,直接撞破了雾都封印。 在那位有着漫长岁月,无数传说的湖中妖精眼里。 有着如同长夜般黑发的少年像是天神一样从天而降,出现在她的面前。 满袖的月光,一身剑气。 卫渊回忆阿玄说过的话,简略道: “他带着湖中妖精,在欧罗巴游历了十个月,离开之前,第二次闯入了伦敦塔,把圆桌骑士曾经从湖中妖精那里‘得来’的名剑送了回去,一报还一报,物归原主。” “然后为了省船票买酒,偷摸摸上船,结果喝醉了酒,上错了,那是个运送囚犯的船,他就给送到了澳洲,这大概是在他十九岁多的事情,不过后来在澳洲他也过得挺自在的,没办法,道门剑侠大多这性格。” “把他们扔到小岛上数蚂蚁都能很开心。” 项鸿宝满脸羡慕,裁判长心中掀起了天翻地覆的巨浪,这些事迹和他脑海中的一个名字对应了起来,而这个时候,船只抵达了海岸,为了防止这帮骑士乱闹腾,卫渊和圆觉不得不将他们一直押送到特别行动组。 之后当然有专人负责。 纪康乐把他们送出来,道:“这一次真的感谢卫馆主你们,要不然,我们可能拦不住那帮教廷的。” 卫渊摇了摇头,道:“应该做的事情。” 纪康乐又数次感谢,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道:“对了,卫馆主你们如果是要查东海最近发生的事情,可以去一座小岛……我记得距离那些圣堂的人说的地方还挺靠近的。” “那儿还住着一个村子的人。” “我们出任务回来的时候,如果晚上赶不回来,就常常在那儿呆一晚上,混得挺熟了,要不然我带着你们去看看?” 东海事件附近? 卫渊若有所思,想到烛九阴对于这一次出行的评断,有危险,但不致命,甚至于有些意外的小惊喜,稍微按下些心。 点了点头,道:“那就麻烦你了。” ps:今日第一更…………三千六百字…… 第三百三十二章 巧合? 海洋的景色壮阔,尤其是久在陆地上生活的人,很容易被这样的风光折服,但是再如何壮阔的美景,太久的一成不变也会让人心中看得逐渐无趣,好在这船上还有其他人可以聊天。 除去纪康乐之外,其他的人去审讯那帮骑士了。 拿在手里,这些人还有价值还可以用用。 换句话说,这些人,很值‘钱’。 不知道这算不算五十万…… 这也算是,举报谍子了啊。 虽然说是物理举报…… 卫渊想起来第一次出海的时候,只有沉肃冷静的锐士们,以及需要勾心斗角的神州第一方士徐巿,那一次的出海相当无趣,而和阿玄那一次,回来的时候小船太颠簸,反倒还让他有点晕船。 大秦时代的大船就安稳多了。 卫渊盘坐在船只甲板上,看着起伏的浪涛,思绪繁杂,说起来,和无支祁不同,对于共工的战斗,都是以禹王和应龙庚辰为核心战力的,他根本没有参与的资格,但是也能从流传的传说里知道共工的强大。 当时的他完全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轮到他来找共工。 看着浪涛,卫渊沉吟着,思考要不要撒一把黄豆进去,让黄巾力士们下海检查一下,来一波潜水,查看是否有共工的踪迹,但是他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黄巾力士护身咒的原理是将留在神州上空的灵性呼唤下来。 连拟似天使都陷落,一旦黄巾力士被卷入其中,可能灵性都无法逃脱,会直接湮灭,卫渊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不过,黄豆扔进去,会不会直接飘在上面? 这样说来,黄巾力士化身会不会游泳? 毕竟本体是黄豆。 卫渊盯着海面,开始认真思索扔一把黄豆海里尝试尝试的可能性。 很快抵达了那一个小岛屿。 就和真的相当小,就和纪康乐说的一样。 有一个只有一条街道的村子。 里面零零散散有差不多十来户人家,不过卫渊看到,大部分房子都已经没什么人住了,这小岛上还在的人,恐怕不会超过十个,纪康乐解释道:“据说这儿的祖先是逃难来的,不过这种小岛日子过得苦,几乎每几年都有人从这儿回陆地上去,人数也就一直这么多点。” “方老哥,方老哥在吗?” 他解释完之后,朝着一家人家院子里大喊起来。 里面很快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门被推开,一个皮肤被晒得黝黑,身子健硕的男人走出来,看到了纪康乐,愣了一下,大笑上去抱了下,道:“这不是老纪吗?今儿出任务了?” 纪康乐笑着点了点头,道:“是,顺便有几个朋友,来这儿看看。” “老样子,我给你带了点东西。” 他从船上搬下来一些东西。 米面粮油,还有些肥皂之类的日用品,还有岛上不常见的蔬菜猪肉之类,最重要是两箱纯生啤酒,这男人眼睛都亮起来,乐呵呵抱着东西进来,招呼纪康乐和卫渊等人坐下,提了茶出来。 卫渊进屋子之前,取出一个口袋,颠倒过来,把里面的黄豆洒落在地。 转眼就化作了五名黄巾力士。 卫渊递过去一些符箓灵材,吩咐众多黄巾力士在这小岛上布下阵法。 主遮蔽气机,并有相当防御能力。 五名黄巾力士一怔,眼底甚至于有不敢置信的恍惚,反问道: “布阵?” “是啊,布阵。” “做不来吗?” “不不不,做得来,做得来。” “我们很擅长!” “真的,你信我!” 那不知为何逐渐有了自我记忆和思考能力的黄巾力士首领猛地摇头。 伸手拍着胸脯打包票。 表示法阵这种小事情,完全没有问题。 不这样的话……他怀疑眼前这青年会把他们的职业素养,直接拉低到洗衣拖地划船刷完的程度,并且采取永不录用其他职业的方针。 天可见怜,他们被创造出来明明是为了护身和辅助法坛啊。 最多就是在次天师手里搬过几次家。 可往后,谁不知道大名鼎鼎降妖除魔护卫法坛的黄巾力士? 谁知道传到这一辈里,又是扫地,又是划船的。 次天师他老人家九泉之下得知都要气得死不瞑目了。 终于得以发挥本职的黄巾力士们怀揣着恨不得仰天长啸的感觉,领受法令,刷一下遁去,卫渊收回视线,走入了这一个在小岛屿渔村里的院子,看到在树干和墙壁上拉出一道绳子,上面晒着整鱼。 一般来说,风干,晒干,以及阴干的鱼,做饭的时候有各种不同风味。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特殊的,比较挑战人极限的处理方法。 比如鲱鱼罐头。 比如爱斯基摩人的特色美食。 卫渊脑子里闪过一道道鱼汤,决定回去的时候带点鱼。 这个时候,张浩已经开始询问那个叫做方封的男人,后者已经迫不及待地打开一瓶啤酒,桌子上摆着一盘花生米,卫渊看到桌子上一个盘子里放着有洗干净的小鹅卵石。 凤祀羽扒拉着鹅卵石,好奇道:“这东西也能吃吗?” 方封憨厚一笑,道:“能吃啊。” “是下酒菜。” “下酒菜?” “对啊。”这个老渔民笑呵呵道:“这些石头洗干净,用盐巴之类煮一煮,用嘴巴嗦,挺有味儿的,下酒,主要还便宜,就盐巴花点钱,不过也花不了多少,这喝酒,总得有味儿才地道。” “有时候喝酒嗦着这石头蛋儿,看着外头天一点点亮起来,水也反起光来,跟抖鱼鳞似的,挺好。” 凤祀羽慢慢点头,双眸微亮,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方封喝了口酒,回答张浩的询问,道:“你们刚刚问,最近海上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倒也没有啊,海上面嘛,什么风暴,海浪之类的都挺常见的,要是哪天没有这些东西,那这海才奇怪。” “老纪,怎么问这个,发生什么了吗?” 纪康乐简单解释道:“有船只失踪了。” 方封愣了下,点了点头,道:“……原来这样。” 然后又询问一些事情,有的时候,很多事情无法解决,线索就隐藏在蛛丝马迹里面,不能轻易放过,凤祀羽听得无聊,悄悄和卫渊说了一声,就溜了出去,而项鸿宝一开始就没有在这儿听,一个人在这岛屿周围溜达,说是想办法确定一下拟造天使消失时候更清晰的位置。 卫渊等人则是在这有着淡淡鱼腥味的屋子里听着询问。 约莫半个小时后,卫渊察觉到了淡淡的法力波动。 是黄巾力士。 朝着张浩那边点了点头,道:“我出去一下。” “嗯?好的……卫馆主你去就行了。” 黄巾力士出现在门外。 抱拳一礼,道:“真人,法阵已经布置完成。” 卫渊松了口气,到了东海,不得不谨慎,法阵布置之后,再去联络无支祁,点了点头,得到:“很好,这件事情麻烦你们了。”黄巾力士微微一礼,消散不见。 接下来,就是直面此地的时候了。 卫渊心里想着,返回的时候,脚步微微一顿。 视线看向旁边的一个屋子,刚刚心里想着事情,没有察觉,里面有淡淡的波动,他走过去,透过碎了一小块的玻璃,看到里面应该是杂物间,但是桌子却很干净,上面放着一只纯粹有白玉做成的手臂。 手臂上,还握着一支笔。 那支笔上,有着极浓郁的真理气机。 但凡一世豪雄,身死之后,真灵不会像是寻常人那样湮灭,或者说,是因为他们本身经历导致的执着和意志才使得他们能抗衡天地烘炉的磨损,真灵还有一缕微小的可能转世。 只是未必能恢复记忆。 而相对应的,某些东西上也会有真灵残留的气息。 卫渊见到过不少这类的东西。 这一支笔…… “这是我祖先曾经接下的一个事情,可算是传家宝了。” 耳畔传来声音,卫渊转过头,看到那个憨厚的渔夫走出来,张浩,圆觉也在,应该是事情聊完了,方封喝了口酒,笑呵呵道:“至于这一支笔,还有这一只手臂,其实说起来,这故事和一个将军有很大的联系。” “将军?谁……” 渔夫道:“戚继光。” …………………… 而这个时候,凤祀羽和项鸿宝直接碰上了。 这小岛本来就没多大,两人转悠的时候,自然容易碰头,见着面的时候,凤祀羽坐在石头上,从小挎包里抓出一把瓜子正磕着,看到项鸿宝低下头,手里提着一个十字架,嘴里不知道嘀咕什么,好奇问道:“你在做什么?” 项鸿宝愣了下,抬头看到是凤祀羽,道:“是你啊,我在看能不能找准事情发生的方向,不管怎么说,我好歹也算是混进了教会那边的中层里,对于感应类别的神术还是会的,能帮上一点忙是一点,总不能闲着啊。” 一边说着,一边用十字架左右晃悠。 凤祀羽好奇,双手一撑石头,跳下来,落在项鸿宝旁边,好奇道: “你是要找你们说的,那什么拟似天使?这拟似天使到底那是什么?” 天使是什么? 项鸿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边想,一边往前走,思考道:“你问拟似天使?” “大概是在圣堂从小培养的那些纯洁孩子那里挑选出,作为降临者,她们能继承圣堂教会里面圣物的力量,能够使用那些传说的宝物,具备神性,发挥出很强的力量,所以叫做拟似天使。” “教会这次反应那么大,我估计是想要把拟似天使使用的圣物带回去,那种蕴含神性的宝物,就算是在圣堂里面都是很难得的宝物了。” 凤祀羽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哦,原来不是来救人……,是来摸尸的。” 项鸿宝被噎住。 他不知道这姑娘是随口一说,还是应该说直攻要害。 凤祀羽又好奇道:“那真的天使是什么?长什么样子?” “真的天使……” 项鸿宝正要回答,脚下的沙地突然踩空,面色一变,低下头,看到脚下的土地崩溃如同流沙,脚下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他翻身想要抓住地面,但是泥土却和砂砾一样从指缝里流淌出去。 这岛屿有古怪! 不,这一片海域真的有问题! 项鸿宝脑海闪过一个念头,身子已经直接摔了下去,这突然出现在岛屿上的空洞极深,项鸿宝下意识掏出手机,立刻录了一段语音发送给张浩,却发现直接没有信号,面色难看,这都好几秒钟没有落地,他又不是武修又不是骑士,摔下去铁定成一坨。 正在这个时候,他突然看到旁边多出一个身影。 凤祀羽修长双腿盘起,就在他边儿上,像是坐着似的,一起往下坠。 马尾朝着上面扬起。 项鸿宝瞠目结舌:“你怎么也下来了?!” 凤祀羽道:“我救你啊。” 哈?! 项鸿宝心里一堵,心塞地想要把自己直接撞死在这里,抓狂道:“救我?那你就直接跳下来了?!你会飞啊你,还是你长翅膀了,谁他么要你救了……” “我会啊。”“哈?” 凤祀羽把瓜子放入小挎包里。 项鸿宝满脸绝望的时候,突然身子一顿,衣领传来了一股拉扯的力量。 有风来袭,扑在面颊上。 因为晃动,项鸿宝衣领里面的十字架扬起,他双眸瞪大,看到白色的羽翼从那英气少女背后猛地展开,从高高的洞口里,金色的阳光照射进来,仿佛光柱,原本活泼的少女,在这个时候居然有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圣洁庄重,清脆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 “你还没说过,什么是天使啊?” 在遥远的未来,已经年迈苍老的项鸿宝回忆起这一天的时候,仍旧会止不住地失神,然后微笑着摇头,把话语封存在记忆里,但是这个时候,他却下意识地呢喃:“神之使者……” 项鸿宝反应过来,结结巴巴道:“你,你是天使?!” 神之使者? 凤祀羽愣了下。 “你什么时候认出来的?!” “你真的是天使?!” 两人大眼瞪小眼。 凤祀羽沉思。 火神祝融=古老强大的神灵。 她是祭师。 那么,结论成立。 老迈时的项鸿宝回忆过去,哭笑不得地发现,漫长历史里在神州独自繁衍的景教传承,就在这一个瞬间彻底拐偏,朝着无人得知的方向一骑绝尘地奔过去,而无论他是否有这样的心思,但是在这个时候,他是毫无疑问的共犯。 那少女眉宇扬起,肯定道: “你说的没错。” “没想到,你这么聪明啊。” ps:今日第二更…………缓冲章节,睡觉睡觉…… 要了亲命啊……这作息太耗神了。 加入某些定性的东西,是因为担心有书友乱想,躺尸…… 第三百三十三章 翻译翻译,什么叫惊喜啊 “戚继光将军?” 现在这个时代是直接从大明发展而来,对于这位历史上的名将,都有着极大的敬意,方封见到众人惊愕的模样,喝了口啤酒,咕哝道:“不过,其实和戚将军的关系也没有那么大,当然是有关系的。” 他在身上摸索了好半天,才找到了一把古代式样的钥匙,把门打开。 打开门,一阵飞尘扬起。 方封啃了一嘴的土。 “呸呸呸。” 走进去之后,众人看得到那一只手臂雕工极为高明,手掌的肌肤纹理,几乎是和人的一样了,卫渊则是注视着那一支笔,伸出手触碰,勾勒真灵,眼前仿佛看到一名中年男子,双目怒视。 只是却不是写东西,而是以笔抛掷。 杀气凛然,又有一股常人不及的浩然之气。 旋即卫渊看到了一名蒙面的高大男子咽喉居然被笔贯穿,直接倒毙。 那中年男子提起笔,突地自笑道: “墨干之后,笔锋锐利,可以杀贼。” 笔锋湿润之后,直接蘸血在桌上的白纸上落笔,从这一支笔所蕴含的画面里,卫渊看到开篇处一个凌厉的大字,武功的武,蘸血为墨,颇为肃杀,又有章法,而画面就此散去,显然,这就是这支笔之所以蕴含真灵的缘由。 其他人没有察觉到卫渊一刹那的变化。 方封还在那儿回忆,慢慢道:“这只手臂,还有这只笔,都是一个书生的东西……至于和戚将军的关系,其实戚将军在二十多岁的时候,可不是所向无敌的名将,他也是慢慢成长起来的。” 圆觉道:“施主是说,这位书生和戚将军有关系?” “是幕僚吗?” 憨厚男人摇了摇头,道:“是老师。” “鸳鸯阵是他创的,叫做唐顺之。” “非要说起来的话,这位先生写了六本书,其中《武》那一本就是传给戚将军了,隐居了十六年,一直在研究东西,好像说是天文,乐律,地理,兵法什么都厉害,本来想要一辈子老死在隐居的地方,后来为了抗倭,倒是把一辈子的名声都赔上去了。” “为什么?” “因为他是走的奸臣严嵩那条路子当了官。” “朋友劝他说,这个时候出去,抗倭成功了背上喜欢荣华富贵给奸臣卖命的名头,输了的话绝对被推出去顶锅,可是为了抗倭他还是出去了,反正我祖上传下来的说法。” “他出世之后,直接扭转了战局,倭寇哪儿是这种人物的对手,被按着锤。” 张浩对这历史不是很熟悉,道:“那为什么清名尽毁?” 方封耸了耸肩膀,道:“因为他死了。” “当时这海边儿缺不了他,又率军交战,又到处巡视,最后又病又累,五十四岁的时候死在了抗倭时的船上,临死的时候,留下过遗言,说这辈子只有三个想法,要么死在战场上,要么不幸落入倭寇手里,为神州尽忠;要么就死在船上。” “他死之后,当时朝堂上那些大人们嘲讽他,说‘遂不自量,忘其为非有,欲以武功自见,尽暴其短,为天下笑云’,这事情我听了好多次,这句话都会背了,大概就是说,好好的读书人不去做学问,干什么去战场上?累死了?” “这句话还是那位张居正大人写的。” “那时候大明的那些大人物还真的没什么意思……” 张浩几人听得有些堵,为国为民而死,最后还得被朝堂上的人嘲讽,方封打了个酒嗝儿,指了指那玉石手臂,道: “不知道这位唐顺之大人是惹了谁的麻烦,反正他死了之后,有人假装探望,结果趁着机会把唐公的头和手臂都给割了下来。” “最后没法,就找来我的祖先,为他雕刻了玉石手臂。” “又有人给他用金铁铸了个头颅,这才完璧下葬。” “当时雕了一双手臂,剩下一个手臂放在这儿了,报酬用的是唐公年轻时候‘投笔掷刺客’的笔,唉,可惜了,我祖上那点刻玉的手艺,到我这一代是一点都没能剩下啊。” 玉匠…… 卫渊从那一支笔上收回视线,看了看那一只手臂,他刻玉的手法是来自于山海时期刻山海玉书留下的经验,不过即便是他,也能看得出刻玉的玉匠相当厉害,栩栩如生,哪怕是他用防风氏的刻玉手法,也不过如此了。 至于那支蕴含有唐顺之真灵气息的笔。 他心里倒是有些想要。 以这支笔和戚家军的联系,回去送给战魂也是一件很好的礼物。 这支笔所蕴含的画面里,还有曾经赠给戚继光的《武》,对于战魂应该有很大的价值。 只是这毕竟是别人的祖物,他也不好开口要。 张浩道:“刺客……恐怕是倭寇做的。” 方封看了他一眼,古怪道: “我祖上记录,那刺客是丹徒的口音。” 丹徒在江南道。 张浩张了张口:“这……” 旁边渔民灌了口酒,满不在乎地道:“估摸着是唐公动了谁的好处了,你看倭寇那时候可严重得厉害,严重就得拨钱对,稍微扣一点,那就是一大笔钱。” “唐顺之把倭寇打回去了,还想办法打开了海禁,这帮人肯定不乐意啊。” 那边渔民认真地讲述些自己脑补的故事。 卫渊注意力却落在了旁边的东西,那里放着一个匣子,匣子微微打开,里面放着断裂的一枚玉簪,道:“这枚玉簪,也是唐公的?”注意到卫渊的视线的时候,方封的声音顿了顿,道:“那……那是我祖上的。” 他挠了挠头,道: “我祖上只是个没钱的玉匠,后来犯了事跑到这岛上避难。” “后来出海的时候,救了个大家小姐。” “谁能想,那大家小姐傻乎乎的,居然想要带着我那祖宗离开这儿,我祖宗呢,当然不肯的,后来那小姐就直接住在岛上了,总之他们最后成了,这玉簪,是我祖宗给那大小姐刻的,后来碎了。” “我这后人不懂刻玉,就没法处理。” 卫渊看着那一枚古朴却尽显雕刻手法的玉簪,道: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倒是可以修一下。” 众人一怔,看向卫渊,眼神狐疑。 卫馆主你不是使剑的吗? 你还会修玉? 你不应该只懂得用剑把玉劈成两半吗? 卫渊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嘴角一抽,面不改色道: “……我是一个博物馆馆主。” “会一点点刻玉的法子,这很正常。” 众人恍然。 他看向方封,解释道:“这玉簪已经断了,这没法子改变,不过用白银或者黄金,能够做成雕花装饰,把断裂的部分修好,让玉簪连起来,怎么样?” 方封脸上有些迟疑,道:“……这,我可能付不起报酬。” 卫渊摇了摇头,道:“不需要报酬。” “这玉簪很精巧,刻玉的手法也很精妙。” “我也想要看着学学手法。” 他笑了笑,坦然道: “我倒是也想给一个人刻一枚玉簪,就是怕手艺太差了拿不出手。” “所以想偷学一下。” 方封恍然,摆了摆手笑道:“你看着就好,至于这个……” “这老东西,也不值钱,不值得修了。” 卫渊打开盒子,端详着这玉簪,答道:“不是值不值钱的事情。” “这些古物,都带着以前人的经历和感情。” “不是能用钱来衡量的。” 他注视着玉簪,手指轻轻抚过上面的纹路,感受到刻痕,心中恍然。 唔……原来是这样。 比起防风氏的刻玉手法更为精细。 珏的话,用昆仑白玉好了。 她更喜欢梅花。 那就梅花浮雕,以簪为枝,镂刻两朵大梅和一十四朵普通梅花,大小不一,看上去仍旧能朴素简单,只有靠近了才能看出心思。 ………………………… 卫渊一边琢磨着簪子,一边等待项鸿宝和凤祀羽。 打算在这连个家伙回来之后,再开始法阵探寻,再唤来无支祁。 众人回了屋子里,尽管卫渊对于蕴含有戚继光之师唐顺之真灵的笔有些心动,可还是没有开口讨要,张浩喝了口茶,好奇看着卫渊,蹭过来咳嗽了下,问道:“卫馆主,我有一件事情,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卫渊抬眸看了他一眼,道:“不知道该不该问,那就不要问。” 张浩给堵了下。 面不改色道:“你的玉簪是打算送给谁的?” “是哪一位?” 特别行动组精锐执行官眼里闪耀着八卦的光芒。 眼前闪过一个个女性身影,虞姬应该不可能,卫馆主看着一本正经的,不可能有那种曹丞相的爱好;那位天女前辈?还是说九尾狐,或者说青丘胡家那位?还是青丘苏家的那位? 还是说,全都要?! 一口气雕个好几个玉簪,每人一枚? 嘶呼—— 卫馆主恐怖如斯。 卫渊嘴角一抽,答道:“什么哪一位……” 他道:“从来只有她而已。” 哦嚯?! 圆觉耳廓动了动。 他有些好奇,是谁阻止了他将卫馆主度入佛门的大愿。 张浩双目微微亮起,对于这个问题很有兴趣。 卫渊道:“自始至终,从来都是她。” “小时候是她,大了些还是她,到现在还是她。” “你想知道她是谁吗?” 张浩点头。 然后看到那位卫馆主嘴角微微勾起,微笑颔首道: “你猜?” “…………” ??! 张浩脸上笑容凝固。 圆觉暗叹声气。 觉得自己的禅定之心都晃了一下。 在把人的好奇心和八卦心勾起来之后,毫不留情地以最玩笑的方式把这好奇心给踹死,一股气堵在心里出不来也下不去,卫馆主这个时候的表现,可真是有些…………有些说不出的恶趣味。 张浩一口气差点没出来给直接憋死。 卫渊心中感慨,这样果然很爽快。 轻描淡写道:“坐下。” “他们两个应该快回来了。” 张浩缓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一点。 卫馆主刚刚说话的时候,好像也是认真的。 可还不等他问,才短短不到五分钟,凤祀羽和项鸿宝就赶了回来。 凤祀羽还是一样模样,只是手里的东西从一小包瓜子变成了一小份奶油爆米花,那个小挎包还是平平瘪瘪的样子,可谁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放了多少好吃的。 可是项鸿宝就不一样了。 脸色苍白,显然还有些惊魂未定的感觉,手掌都因为惊惧而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最重要的是,在项鸿宝身上,纠缠有一股极为明显的混乱灵气,在场众人神色微变。 卫渊抬手按在项鸿宝肩膀上,以内气检查了后者的身体情况,确认只是受了两次惊吓导致的,稍松了口气,道:“发生什么了?” 项鸿宝吐出一口气,把刚刚自己的经历都说了一遍。 只是隐藏起来了旁边那少女真实身份其实是天使这一点。 当他说完之后,卫渊,圆觉,张浩,还有纪康乐的神色都微微变化。 突然坍塌下去的地面。 深不见底的巨大坑洞,以及混乱的灵气。 有问题! 几人嘱托方封和其他村民把门窗关好,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去,然后急急赶往项鸿宝遭遇危险的地方,去了的时候,那个坑洞已经变得更为巨大,此刻的半径已经超过五十米。 明明是秋日的闷热,此刻这坑洞附近却是一片阴冷森寒的味道。 凤祀羽补充道:“这地方原来是要变小的。” “我在这儿放了个法术,所以洞口能多持续一会儿。” “不过也撑不久。” 卫渊面色不变,左手五指微屈。 一道灵气波动将整座岛屿,尤其是那些民居所在的地方覆盖起来。 这是刚刚让黄巾力士们完成的阵法。 为了不波及普通人。 众人一怔,心底都有松了口气的感觉,纪康乐尤其感觉够深,这位卫馆主,看上去年轻,行事作风倒是滴水不漏,相当老辣,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都已经布下阵法了。 难道也是做过类似他这样的工作吗? 而这个时候,卫渊的右手轻轻在虚空画了一道符箓。 屈指叩击,符箓瞬间破碎。 地煞七十二法·驱神。 几乎是短短几个呼吸之后,卫渊的脑海中就出现了第二个意识,那是来自于无支祁的反馈,让他此刻处于一种严格意义上半睡半醒的状态,能够和无支祁进行交流。 卫渊在心底询问:“这地方,感觉到共工的气息了吗?” 无支祁的声音有些郑重,道: “不可能是祂,不过这地方的水气确实有点古怪。” “你下去看看。” “好。” 卫渊看向旁边神色郑重的几人,道: “你们在这儿等着,我下去看看。” 圆觉缓声道:“贫僧一起。” 卫渊伸手拦住他,道:“圆觉你还是在这里。” “等一会儿如果出了什么危险,外面只能靠你了。” 圆觉迟疑了下,点了点头,退后一步,道: “那么,卫馆主你注意安全。” “此地交给贫僧。” “好。” 卫渊点了点头,看着那一眼望不到底的巨大坑洞,一步踏出,直接坠入其中,气机纠缠,驾驭狂风,转眼深入其中,同样是足足过去了好几个呼吸都没能见底,只能感觉到寒气越来越沉重,也越来越湿润。 一声轻响,卫渊双脚感觉到了地面。 这坑洞底层没有直接通入东海,下面是一个巨大的岩洞。 卫渊眉头皱起,周身气机张开,靠着自己的御水之术就足以轻而易举控制住越发汹涌的水汽,双目神韵暗藏,黑暗见物,一边戒备,一边左右去看,心中则是想着,烛九阴说,带着凤祀羽,会有个小惊喜…… 如果没有凤祀羽,项鸿宝估计直接会被吞没。 洞口也会消失,他们可能根本没法发现这个地方。 也就是说,烛九阴口里的惊喜就是在这儿? 这儿有什么? 卫渊双目扫视周围,往更远处看去,突然察觉到了一丝水汽的变化,靠近过去,瞳孔微微收缩,看到了在这地下的岩洞里面,一个个有着金发的男女,只是现在他们都已经变成了尸体。 卫渊蹲下来,手指在这些人的尸体上按了按,初步判断这些确实就是东海上失踪的那一批人,心中思绪涌动。 是被杀之后,扔到了这里? 还是说他们偷偷上岸之后,和项鸿宝一样,落入坑洞里? 卫渊翻过一名男子,看到他脖子上有锋锐的咬痕。 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 看来并不是共工出手。 太好了,不用碰上那位在山海诸神里都脾气够可以的大神。 其他神系都是整个神系搞出来的大洪水。 这位自己就弄出来了。 正在这个时候,卫渊背后无声无息,出现一双冰冷的眼角,而后,在阴影中缓缓张开一只巨大的嘴,露出了如同刀子一样的牙齿,锁定了卫渊,那双眼睛里猛地有狰狞暴虐气机闪过,而后猛地咬下去。 一股凶狠蛮荒的气机直到此刻才爆发出来。 显然是专门的掠食者。 但是这完美狠辣的却没能要中目标。 一只手掌按在它的头顶。 蹲着的卫渊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去了,而在旁边又多出一个站着的卫渊,障眼法虽然在无支祁口里是不上台面的小东西,可是在很多场合确实是有用处的,那巨兽如同一条蛇的模样,还要嘶鸣着攻击,甩动尾巴砸下来。 卫渊左眼化作金色。 五指微动。 轰然暴响! 只是稍微一个用力,就将那巨大的海蛇按在地面上,后者的暴虐转瞬就化作了凄厉哀嚎,卫渊盯着这巨蛇,微微皱眉,难道说就是这东西,配合了突然出现的巨大坑洞,把那些天使全部阴了? 在无支祁部分力量加持下,这蛇仍旧有挣扎的力量。 倒是不弱,阴死这些天使,也不是问题。 巨蛇的尾巴重重抽击着地面,声音巨大震撼,让人心中恐惧,卫渊打算带着这东西上去的时候,脚下地面突然一阵晃动,面色一变,正要腾空,脚下土地瞬间崩碎,一股海浪突然纠缠住卫渊的双腿。 几乎是瞬间,将他拉入海底。 一瞬间进入海洋。 卫渊双眼前的视线被水域遮蔽。 而在下一刻,周围的海水直接溃散开,像是环绕着君王一样围绕在卫渊身边,无支祁的真灵在卫渊心底发出声音,平淡补充道: “加一。” 卫渊嘴角一抽。 不过是御水而已,他自己也成。 这猴子什么时候会敲诈了? 淦! 不学好! 心中腹诽,卫渊倒也没有在这个时候和无支祁纠缠,集中精神注意着周围的环境,在鱼群之中,他缓缓向下沉去,抬头看到那一座岛屿的阴影,低下头,看到海域深处丝毫不透光,仿佛潜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恐怖。 他们落入海底,双脚踩在地面上。 卫渊的眸子微微一动。 刚刚在上面根本没有看到。 现在下来才发现,前面的深海礁石上,居然有一座亭台?! 亭台上有一张石桌。 桌子后面是一名高大的男子。 卫渊抬手按剑,做戒备状,金色左瞳却在瞬间剧烈收缩。 下一刻,一股水力瞬间出现,纠缠卫渊,仿佛万水纠缠,将他送到了亭台前面,卫渊眼底神色不变,抬手拔剑,将水汽搅碎,旋身,左手吐焰,瞬间近身,五指微屈,就要将这狠辣直接的一招按在那男子脸上。 那名男子抬手,在卫渊肩膀上一按,卫渊只觉得双眸一晃,身上虚晃一下,地煞七十二法瞬间被破,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落在了椅子上,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能直接将他轻易镇压的对手,面色微沉,一抬头,看到了白首金瞳的无支祁。 无支祁和他的一丝联系,留在他魂魄里的真灵,被直接打出。 男子平淡道: “坐。” 卫渊缓声道:“你是谁?” 高大男子看向他,似笑非笑道: “不是尔等,说要与吾共饮?” 共饮? 卫渊怔住。 突然想到了淮水改道的时候,他和无支祁同时说的那句话,他们说共工,共饮。 心脏重重跳了跳。 张了张口,卫渊脑海中突地回忆起烛九阴的话。 ‘嗯,这一次去,你可以把那羽族的小家伙带上,应该会有意外之喜……’ 意外……之喜?! ps:今日二合一…………六千字,拆分开每一章三千字 很难写……有些东西虽然暂时无聊但是也必须要写出来。 顺便强行控制一下作息。 第三百三十四章 敌(感谢扬风?。万赏) 卫渊看着前面的男人,在他的身后,无量的海水无声无息涌动着,像是兵戈,像是战旗,像是千军万马,静水流深,这种涌动却带给人一种最为直观的天地之威,比天威更恐怖更直观。 你就在这海洋之中,每一道水流都可以是最致命的杀机。 而这万水就簇拥着唯一的君王。 一种无与伦比的压迫感在水流中凝聚着。 “无支祁。” 共工的视线收回来,看着曾经和自己并肩作战的淮涡水君,注意到无支祁靠近卫渊的那只手有微微抬起的动作,这是强者对于弱者的庇护本能,突然感慨道:“你和他一起来,看来,这一次你不会站在我这边了。” 无支祁缓声道:“共工……” 祂声音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共工摇头笑起来,爽快道:“不用觉得自责,你和当年发生了不小的变化,这个很好,看来,你在这个时代找到了你感兴趣的东西,这本来就是你当时选择站在我这边的原因。” “虽然我也很好奇,你究竟是对什么起了兴趣。” 卫渊看着那名高大的男人,他有着褐色的双瞳,哪怕是在水里,也像是燃烧着的火炭,外貌俊美而刚健,发辫里编织有深色的璎珞,庄重而严肃,卫渊缓声道:“你是……共工?” 共工点了点头,双眸落在卫渊身上,道:“当然是我。” 他的视线扫过卫渊的黑发黑瞳,道:“……炎黄的苗裔啊。” “颛顼和禹他们后来治理的九州,到底怎么样?” 他问道:“人的治下,神州有没有灾难?” 卫渊抬起头,注视着那位神灵,沉默了下,缓声道:“有,有天灾,也有人祸,神州曾经有过许多次动荡的年代,但是即便如此,我们仍旧跨越了这些灾难,走到了现在,屹立于这个世界的巅峰。” 卫渊没有伪装那些苦难不存在。 他将那些灾痛,将那些在痛苦中挣扎着向前的人们的故事讲述而出。 共工听得很认真。 沉吟了片刻,道:“和我们那个时代的人类一样,看来,哪怕是我沉睡了这么久,神州人族的秉性也没有发生大的变化,温和只是假象,骨子里仍旧刚强不屈,顽强而好胜,叛逆又倔强,只要还有这样的人在,无论过去多久,神州终究还是那个神州啊。” “这就是颛顼和禹所希望的。” 祂赞叹了一声,却又转而傲然道: “但是,如果是我执掌人间的话,就不会出现这些灾难。” “一切的灾难,天灾,神灵自然可以抵抗;而人祸多起于人类的私欲和狂妄,神灵不需要争夺钱财,不需要争夺权位,更不会去迷恋女色,也就不会有那些荒唐的争斗。” “在神的治下,人将生活得更好。” “你不这样觉得吗?” 卫渊感觉到来自于共工视线的逼迫询问,他仰起头来,大着胆子回答道:“但是那样的人,只是神的附庸,是生活的好,生活的坏,甚至于生死都是因为神的喜怒决定,这样的人,根本意义上就不是人。” “说的很好,光明正大。” 共工脸上缓缓浮现微笑,道: “那你有考虑过在天灾人祸里死去的那些人吗?” “如果是神治的话,他们是不会死的。” “站在现在人类的立场,却无视了那些死去的人会做什么选择,现在的人族,已经能如此厚颜无耻了吗?我记得,你刚刚说的历史里,不也有那些有各种缺点的人类成为所谓的君王,统治人类,一句话可以决定生死。” “既然你们已经允许了君王的存在,那么这个帝王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无有天灾,没有人祸,战无不胜。” ??! 卫渊感觉到这位曾经和颛顼争夺五帝之位的神灵视线,以及并非故意,而是认真发出的询问,深深吸了口气,道:“我只能代表我自己,但是我也知道,那些为了反抗压迫而挺身而出的人,也不会认同人由神治理。” “哦?为什么……” “因为,你虽然以神化生为人,但是仍旧是神。” 卫渊看着这位天神,突然道:“连人的君王都会没有办法和人共情,导致大量的起义和反抗,神灵又怎么可能真正地明白人类需要什么?神如果要让人活祭,那么难道就要付出成百上千上万的性命?” “即便是神治,尔等都要反抗?” “当然……你也说过了,神州土地上的人类,从来不缺乏叛逆和反抗的性格,而最重要的事情是,过去了几千年的现代,君王的统治已经被推翻,但是如果是神灵统治,那么千秋万载,一直到现在,可能都是神灵治下的仆从。” 共工注视着卫渊,道:“不得不说,人类,你的胆量不小。” “就和禹一样,哪怕我在这里,都能知道,禹他为了人族,分裂了九州,驱逐了山海,于我而言,这是最不可接受的事情,或许正如你所说,我虽然曾经化生为人,终究是神,山海的神。” 深沉的水域晃动着,整个东海都仿佛瞬间停止流动,一瞬间导致的巨大压迫感让卫渊的呼吸都凝滞,他生平第一次直面这样恐怖的威势,瞳孔剧烈收缩,天下水域共主,共工正注视着他,双目凛然生威。 这是真正的古代天神,是一怒之下天下变故的凶神,也是曾经和颛顼争斗帝位的人族领袖,卫渊心脏重重跳动,一瞬间有魂魄被抽离的感觉,仿佛随时可能死去,这一次不会再有人挡在前面,眼前没有禹,没有那少年道人,于是他握紧了剑柄,心神沉静,道: “这是人族和神族的立场,人族不可能允许神作为领袖。” “哦?那若我再度掌控神州。” 卫渊的语言里仿佛咬着钢铁做的刀剑,斩钉截铁道: “那你会再一次被打败!” 共工注视着这个年轻人,看到后者双眼里仿佛燃烧着火光,道:“我说的,支撑神州仍旧是那个神州的人里,有你一个,你的说法,我已经记下来了。”祂说这句话的时候,卫渊注意到共工的身躯变得暗淡。 共工道:“看来你看出来了,很敏锐。” “我是共工,也可以说不是。” 祂抬起手,语气神态都很从容,道:“只是这千百年里,逐渐溢散在外的梦境真灵,真身仍旧还在沉睡,而今的躯体,和你们的交流,也不过是梦中之梦,虚幻得如同倒影。” 卫渊把剑放在旁边,道:“……梦境真灵。” “你是为了什么……” “目的?”共工笑一声。 “不过是为了邀请你们来喝一杯酒而已。” “我从不做暗中的勾当和计算。” 周围的水域散去,出现了一个没有水流的区域。 祂伸出手提起酒壶,往两个石头做的杯子里倒入酒液,动作和神态庄重,这是神代时候向来客敬酒的礼仪,共工身为天神,做起来却仍旧一丝不苟,比起最德高望重的祭祀都更加雍容。 无支祁是不需要这样的礼数的。 祂早已经举起酒盏喝起来。 “猴子真就是猴子样。” 共工将酒递向卫渊,道: “你们之前曾经邀请我共饮,今日就是回礼。” “等到下一次,我真正苏醒的时候,再见面就要分出生死了,我不会留情,你们也不需要留手。” “再没有可能这样喝酒闲谈。” 共工抬手,道:“也因此,此刻就要尽兴饮酒。” 他道:“诸君,饮盛。” 卫渊端起酒盏,看到里面的酒散发金色,看到无支祁仰脖饮酒,也没有迟疑,把剑放在桌上,双手端着酒盏,仰脖把酒一口喝了下去,喝酒的时候,感觉到一道寒流涌入咽喉,旋即在寒流轨迹上生出炙热。 但是很快卫渊就感觉到一股特殊的感觉在腹中升腾。 强大而浩瀚的力量。 卫渊愕然:“神性……” “你用神酿酒?!” 共工神态雍容平淡,从容答道: “虽然是将来生死之敌,但是此刻是共饮之友。” “既然为友,岂有私藏之理?” “且饮!” 卫渊看得出此刻所谓梦中之梦的共工,本身也需要神性,但是他却用这样珍贵的材料酿酒,卫渊不知道怎么想的,下意识道:“当时说和你共饮的是无支祁,我说的是大禹。” 共工一怔,满意大笑道:“那你此刻,就欠我一杯酒了。” 以神灵酿酒,一分为三,共工遗憾道: “可惜了啊。” “是在这样的环境,如果是在神代,现在应该有诸神为贺,我可以让整个昆仑的天神来为你们高歌;如果我已脱困,应该在浩瀚的海域之上,看着日月星辰下酒,可我现在只是被封印的状态,一场好酒,也不过是梦中之梦。” 他往后靠着,放下酒盏,拍了拍手。 眼前有光芒汇聚,化作一条道路,指引向遥远的地方,共工懒散道: “你们去。” “下一次见面,应该就是厮杀了。” 他没有用看不起卫渊和无支祁的说法,而是用了平等的厮杀这一个词。 卫渊心中有疑惑,却还是和无支祁离开。 “共工,不是性格暴烈吗?” “是,但是很少有人能将他激怒到那种程度。” “祂只是为了和我们喝一杯酒?” “是。” 无支祁道:“而且祂也没有脱困。” “不要小看曾经能够和颛顼争夺帝位的神,也不要以为祂只有一面。” 卫渊微微颔首,突然察觉到了周围的光幕涌动,耳畔听到低沉的哼唱声,手掌的拍击声,看到一条一条海底散发光芒的鱼类,现在这些鱼群环绕着卫渊和无支祁,起伏上下,巨大的深海鱼类发出低沉的声音,伴随着光和水幕,仿佛一场曼妙的舞蹈。 共工曾经是少昊的臣子,少昊是以百鸟为乐曲的帝王。 指引生灵做送别祭祀之舞,对于祂来说并不是难事。 平静坐着看着水域生灵的共工,没有了神话里的暴虐,也没有了神灵的气质,在他旁边有一个身影浮现,低沉道:“尊神,那个人族,是禹王的臣子,放他离开,恐怕会有后患。” “要不要属下动手……” 共工摇了摇头,道:“不必。” 他看着逐渐远离的卫渊,而自己的身躯也已经逐渐淡化下去。 要重新进入长梦之中了吗? 共工叹息一声。 “禹的臣子,你叫什么名字?!”祂突然高喝道。 卫渊一怔,回头郑重答道: “卫渊,卫威扬武的卫。” “卫渊,卫威扬武的卫……好,有朝一日待我苏醒,若你还有胆量。” 共工大笑着散去,“你来与我为敌!” “不寂寞。” ps:今日第一更………三千六百字。感谢扬风?。万赏,谢谢~ 终于稍微调整了下作息。 希望今天十二点前更新第二更,叹气。 第三百三十五章 共工部属,青丘所问(感谢明月道流年万赏) “方老哥,你真的不打算搬走吗?这边儿出了这么大个事情,住着也不安全,再说了,这儿离城市也太远了,生活起来也不方便啊。” 纪康乐苦苦劝说着熟悉的渔民。 自卫渊从那洞口出来,已经过去了两三个小时。 众人把那些尸体都带了上来,这些对于特别行动组对超凡势力的交涉有很大的用处,不过项鸿宝遗憾地发现,那三名拟似天使身上,并没有来自于圣堂的圣物。 这让他有些遗憾。 他属于神州独立发展的景教,从唐太宗时期到现在,早就成了本土教派,和那边的不一样,他们的全称是大秦景教,传世之宝是《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 这大秦当然不是神州大秦。 而是罗马。 ‘其人民皆长大平正,有类中国,故谓之大秦。’ 所以如果能把西方那边儿圣堂的圣器带回大秦景教里,也不错。 那边面对着纪康乐的劝说,方封只是摇了摇头,憨厚笑道:“你说外头好,可是我一辈子在这个小岛上,没怎么去过外面,谁也不认识,哪儿也都不熟悉,外面对我来说太陌生了,还是在这儿好。” “对了,我这儿还有之前做的鱼干,都带着,都带着。” 这渔民直接把纪康乐的话给堵死了。 转身回去提了一堆的鱼干递给卫渊几人,人人都有,手艺很好,卫渊临走的时候,顺便给这醉酒的渔夫做了一顿简单的饭菜,擦了擦手,道:“方老哥你的玉簪,如果想要修的话,就联系我。” 随手指了指桌子上,笑道:“我用剩下的菜做了点腌菜。” “鱼头炸了下,鱼身做的红烧,搭配米饭的话,容易下饭,就着腌菜还好,不容易腻,鱼骨最后还能用一次,加点蔬菜海米能做个汤,味道应该也不错。” “时间不多,随便做了做,空腹喝酒还是不好。” 卫渊笑了下,他很感谢对方允许他琢磨玉簪的技艺。 而这些圣堂修士失踪的原因,恐怕也是撞到了共工。 只希望酿酒的神性里,没有这些拟造天使的份…… 他嘴角抽了下,觉得那碗酒味儿有点杂。 方封一愣,脸上露出笑容,道:“这怎么好意思。” 但是提起酒来,显而易见是想要就着饭菜再来一顿酒,纪康乐无可奈何,又劝了一顿,仍旧是没法,众人这才离开,方封目送着众人远去,转过身,笑呵呵地和旁边的邻居打了个招呼,走入屋子里,倒了一杯酒。 他看着这院落,双眼安静,渐渐没有了之前的憨厚。 剩下只有如同磐岩和礁石一样的宁静。 天色渐暗,一人出现在他身前,身躯高大,随意坐下,道: “你居然没有杀了他们。” 一直表现的正常的方封道:“为什么要杀他们。” 来人道:“连之前那些个什么圣堂的人,你都没放过,干脆利落地杀了痛快。” “我还以为你的杀心起来了。” 方封嗓音平淡道:“那些修士说,想要弄清楚神州神性恢复的程度,如果可以的话,要不惜一切代价带一部分神性回到教会研究。” “身为尊神麾下的部属,庇佑神州是应有之理。” “我等和颛顼,和禹王有再多的争斗,那也是争夺九州。” “这里的神性和土地,怎么可能让外域小神觊觎。” 来人注视着他,叹息道:“你还是受到了戚继光和唐顺之的影响。” “你和他们相处过一段时间。” 方封不置可否。 来人声音顿了下,呵得冷笑:“算了,这件事情不和你说了,敢觊觎神州的外来小神,当然要诛杀,只是你居然下手不够干脆。” “而那个人,那可是禹的臣子,当年你的祖先防风氏,就是被禹斩首,你们族人的制玉手艺,也被禹传授给他的臣子,我还以为,你肯定会在见面的时候,把他杀了。” “也省得尊神和他见了面,现在你想杀他都没法杀了。” 方封沉默了下,道:“我本来是想要对他动手的。” “在发现他懂得我防风一脉的制玉法后。” “可是……” 他想到那个青年说的话,想到他对自己打造的那一枚玉簪看得很珍重,想到他说古物蕴含有过去的情感和经历,不知为何,杀机就慢慢消散了。 来人盯着这个憨厚黝黑的渔夫,挫败道: “算了,不与你争,还变化成了人的样子……自从六百年前你救了那个人类的女子,你就越来越不像是你了,变成人的样子,做一个玉匠,没事的时候出海捕鱼,明明你只要勾勾手指头,那些鱼就会主动落到你的手里。” “抱着一堆没那么好的鱼,和那个女子装着开心,想要送她珍珠,也要编出那么麻烦的借口,不能够太大,不能太小,我看到你当时和她过得确实是很好。” “可又有什么用呢?” “那个女子只陪你走了三十年不到,你自己花了六百年都走不出来。” 见到防风氏眼底不愉,男子不再开口,提起一瓶酒,夹了两筷子菜: “这菜是那个卫渊做的?” “唔,有这样的手艺,确实是杀了可惜了。” 祂赞叹一声,端起一盘菜,起身道: “尊神现在又陷入沉睡,我也可以外出了,防风你守在这里,我听说东瀛那边儿出现了一条相柳,我去看看,如果还算是有点天赋的话,就稍微提点一下,捉回来为尊神驱使。” 方封问道:“如果说已经丢掉相柳的傲气呢?” 那名隐藏于水汽中的男子答道:“那就杀了。” 声音落下的时候,祂已经消失不见。 方封看着遥远的天空,喝了口酒,伸手入怀,把那一枚玉簪取出来,放在旁边桌子上,他不是不能修复玉簪,只是不敢,这一生到现在,只为尊神刻玉,唯独两次破戒,第一次是为唐顺之雕刻手臂,是为神州敬之。 第二次是为了一个普通的女子,用为神祭祷的神技,为女子刻玉画眉,只是可惜,他的迟疑和挣扎,决定要面对自己的感情,这短短的过程,就已经是那女子的一生,这玉簪送出的时候,青丝早已白发。 不出去了,外面谁也不认识,哪儿也不熟悉,太陌生了啊。 方封看着远处天边一点一点亮起,海面上像是抖动的鱼鳞。 他喝了口酒,对着玉簪道: “你说,我是不是也心软了……” ……………………………… 卫渊等人坐着船上岸,上车之后,只觉得脑壳儿发疼——共工的实力太过于强大,卫渊和共工在这之前根本没有什么接触,可是从祂能直接撞塌了支撑天地这个概念的不周山,让天都弄出了一个窟窿,能够掀起四海之水来看,这种战力全面超越寻常的神灵,属于神话天灾。 而且显而易见,共工的态度是希望山海回归,彻底由神灵治理九州。 这个和神州,和他个人的意愿相违背。 至于武力制止共工…… 卫渊怀疑共工那一撞至少堪比大型行星撞击,而从天都崩碎,需要烛九阴支撑九幽之国,直接造成的后果需要女娲亲自出面来看,他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级别的破坏力。 希克苏鲁伯陨石坑,破坏力相当于两百万颗沙皇氢弹。 那么问题来了—— 把神代天柱撞塌,弄得天崩地裂的共工。 气性上来之后,一头锤相当于多少沙皇氢弹。 第二个问题。 他卫某人历经上古诸多异兽肉加持的肉身。 能否扛得住共工一头锤。 这么一想。 卫渊觉得自己有点麻了。 头麻了,是真麻了。 禹啊,你当年怎么赢的…… 你啥时候回来啊。 这玩意儿我搞不定啊。 不回来,把攻略给我留一下啊。 无支祁在他脑海里感慨道:“不得不说,卫渊。” “你是真的头铁。” 祂新学了不少的词汇,赞叹道: “我也就见过禹敢这么和祂说话。” “你是第二个了。” “不愧是你,头铁!” 卫渊眼角一抽,应付了无支祁,然后才认真思考。 所以, 得去一趟青丘国了。 禹有没有留下什么加固封印的玩意儿啊。 共工,那可是神代两次大灾的源头,是女娲补天,烛照日月,禹王治水这些神代神话的原因,实力强大得可怕,和祂为敌,卫渊决定,还是先加固封印比较好,如果可以的话,共工你还是先洗洗睡。 我可以让无支祁给你唱摇篮曲。 虽然卫渊觉得,真要到了不得不面对祂的时候,自己还是会拔剑。 但是现在还是先规避灾难为上。 卫渊沉吟之后,做出决定,收拾鱼干,决定给女娇送一点礼物。 而后微微一怔,伸出手翻了翻,从鱼干下面找到了一个匣子。 里面有着浓郁的真灵气息。 打开匣子,里面正是孕育有强烈真灵的那支笔。 ……………… “这是……” 卫渊稍微有些惊愕,没有想到方封居然会把那一支笔留给自己。 里面还有一张纸,上面写着说,反正这一支笔留在他那里也没有什么用,不如就送给他了,就当做捐给博物馆里,至少比在一个小岛屿上发霉的好。 卫渊沉吟之后,写了一封信道谢。 然后选择让凤祀羽自己回去,他自己则是去了青丘国。 关于共工的事情,他必须要询问清楚。 那些小狐狸都认得出这个外人。 一路上嬉笑打闹着给他带路,引到了女娇那里,还不等女娇开口,卫渊就老老实实把礼物送上,抢先道: “我这一次去了海边。” “恰好有事,要回青丘,也正好来看望巫女娇你。” “顺便带了礼物。” 女娇声音都一滞,然后笑吟吟看着正襟危坐的卫渊,和煦道:“不要这么紧张。” “好像我能吃了你似的,来,喝茶。” 卫渊松了口气,端起茶,两人寒暄了几句,女娇道:“说起来,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卫渊点了点头,道:“还好,也就是之后要去一趟帝陵……” “原来如此。” “帝陵之事,注意安全。” 女娇颔首,吩咐了几句,而后微笑道:“不过说起来,我近里来,倒是每日静心养气,念诗喝茶,得了两句好诗,你如果有时间的话,给我品鉴品鉴。” 卫渊松了口气,品诗这种事情,他虽然不大懂,可是熟读唐诗三百首,再怎么也能符合几句,心中已经决定了,不管是什么诗句,先哄女娇高兴了再说,道:“既然是巫女娇你想出来的诗,那肯定是好诗,我好好听着。” 女娇带着一丝矜持的微笑,道: “那你听好了。” “这句诗句是……佛门修寂灭。” “可得长生否?” “是不是好诗?” ??! 卫渊脸上的神色凝固。 在这一间院子外面的小狐狸突然听到里面一下哐啷几下杂音,好奇偷偷瞄了一眼过去,看到那位客人面色涨红,咬牙切齿的样子,而老祖宗则是抿唇微笑,满脸愉悦,似乎是极为满足,那模样,就像是她偷偷吃到了外面的蛋糕一样。 卫渊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下,一瞬间有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尤其是女娇这个真正长生的熟人,拉长了音调,笑意玩味,更是让他尴尬地想要夺门而出。 眼见着捉弄地差不多了,女娇才玩笑着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说,有什么事情。” 女娇声音温婉,像极了那些能排除一切问题的长姐,稍微戏弄一下,本来就是在收取‘报酬。 ,这小子修为还不够。 不过不管过去多久,你长姐还是你长姐。 小家伙你啊,还嫩着呢。 女娇心情愉快了些,微微嗅了下,微笑道:“来这之前喝酒了?” “嗯。” 卫渊端起茶喝了口漱口。 闷声回答道:“去东海,见到了共工。” “和祂喝了一杯。” 女娇动作微微一顿,微笑一滞。 嗯? ps:今日第二更……,四千字,缓冲章节,还想着十二点前更新,最终还是失败了……睡觉睡觉。 感谢明月道流年万赏,谢谢~ 第三百三十六章 帝陵之变(感谢何以解忧唯有潜水的万赏) 女娇的脸上的神色出现了一刹那的迟滞。 而后眼眸微转,神色不变,噙着一抹微笑道:“原来如此。” “看来是共工溢散出的真灵苏醒了。” “咳嗯,算算时间的话,也时候了。” 她端起茶盏,遮掩住了自己的表情变化,心里面那种感觉,就像是亲眼看到自家养大的狸花,任由自己捏圆搓扁,只能无能狂怒地炸毛,结果一出门,抬手喵一下就按死一条黑白花儿的蟒蛇。 那种剧烈的反差感,让她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卫渊没有察觉到女娇那一瞬间的情绪变化。 只感觉对方语气平缓从容,一如既往,不过想想的话,女娇也曾经和禹王面对共工,有这样的气度也很正常,想了想,把这一次的经历大略讲述了下,还没有询问共工的封印该怎么办。 女娇就已经起身,伸出手按在卫渊眉心,微微皱眉。 卫渊感觉到了一缕气机顺着自己眉心溢散,流转一周。 女娇稍微松了口气,道:“共工没有下暗手。” “确实是祂的性格。” 不过很快又带着一丝不喜,道:“不过,拿神性入酒,却根本没有用好这一股神性,除了好喝,其他什么用都没有,对你的修为也没什么裨益,果然,祂倒还是一样的喜欢铺张。” 女娇收回手指,看到卫渊的样子,屈指当一下敲在卫渊眉心上,没好气道:“好好记住。” “别人给的东西不要乱吃。” “这次是共工,如果祂不是共工,而是哪个和你有仇的神变化的,你现在肠子都烂掉了。” 卫渊摸了摸眉心,老老实实答应道:“哦。” “哦什么哦,一看你就没有放在心上。” 女娇道了一句,然后坐回了原本的位置。 “所以说,”她手指触碰杯盏,慵懒道: “你是来找我询问,该怎么样封印共工的?” “嗯。” “看来还不笨,知道想办法,没有像是以前那样傻乎乎往前冲。” 女娇赞叹了一句,而后想了想,道: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要问的?” 卫渊迟疑了下,道:“如果我想要带着别人一起回山海界的话。” “有什么办法吗?” “别人?” 女娇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饶有兴趣地道:“是谁啊?” “……朋友。” “嗯,朋友……” 女娇突然道:“你这个朋友,是不是珏?” 看到卫渊面色微僵了下,女娇玩味笑道: “除了她外,还有哪个朋友会去山海?怎么了?是她想要回去?” “那些妖兽能来回,是因为人间对山海生灵有本能的排斥感,他们只要顺着这种排斥就能够回去,可是珏却没有,人类也没有,想要去山海界,需要那一套青铜器稳定位置。” “你若想带着她回去的话,那就好好找一找最后的那一件。” 卫渊想到帝辛打造的那一套青铜器,还欠缺最后一件。 女娇喝了口茶,道: “回去了以后,还想要做什么?” “………刻一枚玉簪?” 面临着女娇含笑的追问,卫渊只好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女娇道:“昆山白玉,梅花寒姝,很好。” “看不出来,有心了。” 她一双眸子落在卫渊脸上,笑意盈盈道:“那我的呢?” 卫渊面色一僵。 女娇一点点瞪大双眸,满眼不敢置信,道:“难不成,你只给珏准备了,却不打算给我一份么?当年年少的时候,我曾经救过你多少次,果然是比不得啊,人情易散,人情易散……” “禹啊,渊他的翅膀硬了,不管我了。” 白发女子转眸轻叹,泫然欲泣 一双眸子直直盯着卫渊。 卫渊只觉得头皮发麻。 僵硬地抬起手:“也有,也有,也是昆仑白玉。” “真的?” “真的。” “这才对嘛。” 白发女子放下遮掩着面容的长袖,半点泫然欲泣的悲伤都没有,神采奕奕,笑语盈盈。 卫渊嘴角一抽。 女娇敲了一枚白玉簪,重点不是玉簪,而是‘敲诈’这一过程。 心满意足地道: “至于封印的话,你也知道,是原本用来铸造九鼎的材料,分出一部分,用九州四海的气运,才把共工的神性封存在东海之下,禹把封印的方法留了下来,不过,后来出了点事情,封印的金铁遗失了。” “遗失了?” “是……”女娇道: “禹保存着九鼎金铁的地方,本来有着绝对的封禁,可他也不是那种绝对死板的人,考虑过了,如果神州发生了另外巨大的战乱,以一颗匡扶天下之道的心,可以将九鼎剩余的材料和铸造技艺取出来。” “作为兵器,维持天下的秩序。” “常人不可能通过那封印,那必须是至诚至热的人,怀揣天下大愿。” 卫渊道:“但是有人通过了……” “对。” 女娇道:“神州这片土地上总会出现那种英雄,哪怕是我,也不能说他没有资格带走那些东西,我甚至觉得,他的思维和之前的一些人一样,凌驾于那个时代。” “他叫翟,墨翟,或者你也可以称呼他为墨子。” “他带走了九鼎残留的东西,铸造成了一柄无锋的剑,指向天下,墨侠的名号在那个乱世里升起,奔走在神州,那是最初的侠客,自此侠客的名号一直流传,但是他最后去世之后,墨家却分裂成三,为了争夺这柄剑而争斗。” 卫渊突然觉得对接下来的发展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果然,女娇徐徐道来,道: “秦灭六国,搜集天下之兵,当代的秦墨建造帝陵,这柄剑如果还在的话,那么应该是在帝陵之中,若是想要加固封印,要么就从九州十方重新得到蕴含气运的材料,要么,取回那一柄剑,以此剑,加固封印。” “不只是你,即便是我也不想要见到共工。” 帝陵。 共工之事的解决方法,也直接锁定了帝陵。 卫渊沉默了下,点了点头。 他有的时候会发现,有些人在历史上横在那里,只要涉及到了那个时代,涉及到了那些智者和豪杰,那么当所有人的历史和末路交错,总会和那些人产生联系,汇聚于一点,避不开,绕不去。 六国归秦。 而古物带着过往之人的情感和经历。 五百年春秋战国,那些或者壮阔或者悲凉的历史,豪杰,美人,帝王,将相,最终汇聚到了一个点,鲜红如血,被玉玺按压,重重地压在镂刻着神州地图的空白卷轴之上,化作了既寿永昌的文字。 “我会留心的。” 卫渊看着外面的风景,又转头看向女娇,想了想,突然道:“这些年,你一直没有外出,哪怕不喜欢共工,也没有去搜集加固封印的材料;明明知道有方法去山海界,却没有回去看看,一直留在青丘国。” “巫女娇,你是不是也在这里镇压着什么东西?” 就像是每一代的天师。 女娇微笑,不置可否。 正要开口,卫渊耸了耸肩膀,替她道: “你猜。” 女娇一怔,眼底带着笑意,道: “哟,不错嘛,会强答了。” “不过,我建议你就算是能够去山海界,最好也注意一点,离四凶远一点,共工祝融,烛九阴,甚至于连陆吾,都有神的自觉,但是四凶可不一样,他们的心眼很小,睚眦必报。” “尤其是你和他们有仇。” 卫渊皱眉,道:“我不记得我得罪过他们……” “祂们基本上是舜帝的仇人?” 女娇愕然,忍不住笑起来,她笑得肩膀抖动,道:“你还没有仇?” “你把祂们的事情写到书里,流传了那么久,现在哪怕是最偏僻地方的山神土地,或者这个时代的普通人都知道穷奇是什么样子,知道穷奇进食的兴趣怪癖,你说有没有仇?” 女子笑得肚子疼,最后看到卫渊还是觉得没仇,才忍着道: “大概就是,如果有一个人,把你高中,不,初中时候的日记,或者空间文学之类的,现在的人类是这样说的,嗯,把这种东西,刊印到了权威性最高的出版物上,然后派发到了全世界,流传了几千年。” “连到几千年以后,距离你最远的地方的人都知道的程度。” “他们会在你知道,或者不知道的地方讨论你的过去和历史。” “而现在,你发现那个人出现在你面前。” “咳嗯,渊啊,你觉得你会做什么?” 卫渊脸上的神色一点一点变得僵硬。 “这是舜帝做的。” “祂们打不过舜。” “禹让我刻的。” “祂们也打不过禹。” “我觉得和我无关……” “但是祂们打得过你。” ………………………… 而在这个时候,骊山附近。 数道身影出现,鬼鬼祟祟地靠近,最后他们绕过了兵马俑的安保系统,直接进入了兵马俑的内部,其中一名男子俯瞰着这兵马俑,赞叹道:“不愧是神州第一位帝王的陵墓,哪怕就只是前军,也已经有这么强的气魄。” “嘿,别看了,咱们得赶快点。” “我知道,这可是神代之前的帝王陵寝,宝贝绝对比那什么金字塔陵墓,什么朗基努斯之枪要来得更多更好。”众人各自施展手段进入始皇帝陵的更深处。 大变的世道,总有人会挺而走险。 伸出手抚摸着前面的墙壁封禁。 一名男子忍不住道:“这可是始皇帝陵啊,现在灵气复苏。” “会不会有什么防御措施……” 一名正忙活着的男人头也不抬,道: “嘿,能有什么手段,也就是暗器陷阱什么的,没事儿,咱专门对付这东西。” “灵气复苏?以前多少年了,又不是没有人来过这儿,再说了,要真有什么手段,这些搞科研的人第一个遭殃,他们都没事儿,咱们凭什么就有事儿?” “可是,这毕竟是始皇帝,我们这么做,是不是不大好?” 那忙活着的男人不痛快了,道: “活着的时候再厉害,他毕竟死了对?宝贝埋在地里,不如给咱们一场富贵,我肯定是天天给他老人家上香,比对我老子都尊重,行不行?” “好了闭嘴,赶快干活,今儿个必须再往下看看,好不容易把那帮藏在这儿的修士给引开,奶奶的,行动组那边,居然在始皇帝陵这边儿弄下了一整支修士大队,要不是我祖上传下来的法子,专门对付这情况,咱们还进不来。” “始皇帝,今儿个我就去你墓里看看了!” 他眼底亮莹莹的。 而在黑暗之中,东西蔓延足足五十里的骊山,仿佛一匹骏马,而在这男子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似乎是刺激到了什么东西,在未开发的黑暗区域,理应为中军的位置,一双眼睛缓缓睁开。 细碎的尘土落下。 ps:今日第一更……… 感谢何以解忧唯有潜水的万赏 另外给朋友推一下书,裴屠狗的《诸界第一因》,极为擅长玄幻风格,《诸界第一因》,应该是类似辰东,滚开的风格,喜欢的朋友可以试试看。 第三百三十七章 秦律(感谢中华一民万赏) 被连声呵斥了好几下,那个身子最高大的憨厚男人也不再多说,不管怎么样,老大说是什么就是什么,说实话他们能做这一行,吃这碗饭,还是得靠着老大提点,和那些野路子出身的不一样,老大可是正规门派的。 他见过那个腰牌,上面有个貔貅,相当威武。 就是不给摸。 众人是老手艺了,再加上秦始皇陵早已经被开发过,那些研究人员几十年的心血反倒是便宜了这帮盗墓的,很快就摸到了正门,只见到那个子矮小的首领伸出手在上面摸了摸。 柳学博口中嘟囔着什么类似于阵法口诀的东西,面色大喜。 伸出手取出阵法符器,脸上有肉疼之色,却还是在这附近布阵。 而后从怀里取出一枚腰牌。 色泽古朴,貔貅吞口,一面的名字已经看不真切,另外一面却能看得清清楚楚,是一个恣意潇洒的曹字,男子将这枚祖上传下来的宝物放在阵法中央,咬破手指,低落鲜血,启动这从汉时传下来的方术。 靠着这法子,他祖上发了不少的财。 只可惜似乎是气运不大好,挣了多少钱,花出去的总是更多。 所以一直生活地不上不下。 眼见着时代大变,神仙之类的都出来,他心头火热,最后大醉一场,把最后的钱扔给自家老母,就来做这最大的买卖,眼见着一直隐藏在正门上的阵法缓缓消散,这五个人眼底都浮现出喜悦之色。 柳学博拿起摸金校尉腰牌,就要往前。 突然觉得心底一寒。 手臂上汗毛全部竖起。 咔嚓声音低沉。 那像是…… 铠甲! 男子瞳孔收缩,心脏重重跳动,突地意识到这是什么,前面的正门突然从里面破碎,沉寂千年的流风溢散,那细碎的声音陡然激烈,那是钢铁,是甲叶摩擦的声音,一道高大的身影走出。 旁边模样憨厚的大壮定睛一看,低声惊呼: “秦俑?!!” 柳学博神色不变。 只是狠劲上来,抬手抓住一柄狗腿刀,爆喝一声,运转摸金校尉一门的功法,蹬蹬蹬往前,手中的狗腿刀撕扯出一道浓郁的寒芒,作为这个时代还活跃在全世界的顶级盗墓大师,他的实力不容小觑。 各个国家的古代王室墓葬都去过。 旁边大壮也反应过来,低沉怒喝,身躯肌肉贲起,浮现出一种仿佛钢铁般的色泽,身躯膨胀,他曾经徒步跨越征服西伯利亚冰原,一身横练外功,几乎达到金刚之境。 这些被佛道大宗看不起的小宗门,流传到现在,总有拿得出手的东西,才能够在神州这片浩瀚土地上流传至今。 他踏步上前,气势雄浑。 其余三人也都各自施展手段,都是历经江湖的老手,知道不能留手。 柳学博动作最为狠辣,第一个斩向秦俑。 那些墓穴里的什么阴魂,都是些鬼物,最害怕的就是凶狠的劲儿,是强壮的气血,人狠辣起来,鬼都害怕,就是这个道理,可是他这曾经把一个木乃伊的脑壳儿剁下来的刀劈斩下去,铮铮的一声,却只是让自己手掌被震得发麻。 剑气刀芒,尽数崩碎。 那柄从尼罗河流域抢夺来的廓尔喀古战刀直接崩碎。 秦俑动作不变,身上的陶俑部分咔啦啦掉下来。 柳学博却只觉得气机一滞,而后逆着冲撞肺腑,让他差一点张口咳出鲜血,浑身几乎散架,面色骤变,而这竟然是他自己攻击的后果,心中骇然。 而这个时候,那曾在西伯利亚冰原留下自己传说的壮汉步步往前。 仿佛一座浩瀚冰原,不可撼动。 拔剑抬腕,那柄秦剑已经被秦俑举起。 而后,动作,呼吸,没有丝毫的迟滞,猛烈的劈斩下来。 “风!!!” ……………… 被摸金校尉手段引开的修士们,在这一瞬间,仿佛听到了一声低沉肃杀的‘风’,而后回头,看到了这一生都无法忘却的画面——雄浑霸道的剑芒如同出闸的洪流,奔涌而出,已经开发出的兵马俑建筑,几乎被瞬间一分为二。 那些前军的战俑却没有受到损害。 剑芒之前,灰尘扬起,当那些修士们赶回来的时候,看到了彻底被打开的前方,兵马俑所在的展馆崩碎,战俑没有丝毫的损伤,只是这一次真正意义上地排列在一起,而不是被分开。 军容肃整,数千秦俑汇聚,潜藏于灰尘之中,肃杀之气冲天而起。 剑痕中,那几名摸金校尉浑身染血,生死不知。 而在真正的始皇帝陵之前,高大的秦俑身上的陶俑部分崩碎跌落,露出了纯粹由金铁所铸造的身躯,而它的身躯突然变得巨大,彻底将入口挡住。 有修士神色恍惚,低声呢喃: “始皇帝收天下之兵,铸以为金人十二……” “是真的。” 他的声音颤抖。 铮然鸣啸,那柄巨大秦剑剑刃再度拔出,而后凌冽森然的杀机铺天盖地般涌向这些修士,即便是挑选出的精锐,也在一瞬间如同坠入血海,手掌颤动,大秦金人双手持剑,步步而来,每一步都仿佛地动山摇,气势骇人。 “快跑!!!” “他把我们当做敌人了!” 众人结阵。 手段不要钱一样全部施展出来。 几乎是亡命逃出了这里。 连师祖们赐下的保命法器都崩碎,一直到跑出了始皇陵,这才察觉到那种几乎让血液冻结的杀机停止,呼吸急促,刚刚在始皇帝陵,这一尊金人必然收敛了力量,而这个时候,又必须在看守帝陵和诛杀众人之间做出选择。 铮! 众人回头看去,那柄剑器倒插在地,大秦金人双手交叠,按在剑柄之上,甲叶摩擦肃杀凌冽,兀自还带着秦时的明月,有着秦时的风沙,祂就如同那位皇帝还在一样,嗓音漠然冰冷: “陛下沉眠,闲人远离,入百步者,诛!” 而后,这墨家最后的杰作闭上双目。 众人彼此对视,心脏仍旧还在疯狂地跳动着,仿佛没能从那种恐怖的压迫感之下回过神来,一直到了好一会儿,才有心性更为坚韧,性命双修的全真修士能理智思考。 很快判断出了,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他们能处理的了的。 立刻禀报了师长和那些在历史上消耗了一辈子的研究员们。 “这是大秦的金人,那么它所信奉的就是大秦的始皇帝,以及大秦的法律。”一名老者最后提出了意见,道:“我想,我们可能能够从这一点出发。”他直接前往了鄂州的博物馆,取出了那一件国宝,大秦云梦秦简,那里面有着秦时的法律。 由一位老者手持这律例,徐步上前,但是仍旧没能走过百步。 森锐的剑气几乎将地面搅碎。 众人心脏重重一跳。 而那位历史学家则是神色镇定,注视着出剑的大秦金人。 它跨越了漫长的岁月,已经找不到自己的君王,却仍旧如同最初那样昂然守护在帝陵之前,机关是永远忠诚的,而有些忠诚,跨越岁月,历史学家微吸了口气,用咸阳方言,询问道:“老身云梦睡虎地书隶,欲要拜祭陛下。” 他手里有着跨越千年的秦简,有着秦代的宝物遮掩气机。 大秦金人却仍旧毫无所动,只是相较之前的沉默,他终于开口—— “无令不可。” “入百步者,斩。” 历史学家询问道:“请问自何处得令?” 墨家机关金人双目无波,却已自秦律之中得到了答案。 嗓音沉肃漠然,一字一顿,如同重锤击空。 “《大秦律例·军功爵》,战时条例第七条。” “陛下沉眠,列侯无音,大秦军队,暂由军爵最高者执掌。” “左庶长以下。” “军团各部,听候差遣!” ps:今日第二更…………缓冲章节,感谢中华一民万赏,谢谢~ 其实从云梦出土的秦简来看,军功律只有两条,至少是先存下来只知道两条,这个只是创作,历史上可没有这样的律例…… 第三百三十八章 风波涌动(感谢游离于世俗之外万赏) 泉市·老街区。 特别行动组的车辆稳稳停在了博物馆前。 凤祀羽打开车门跳下来,看了看老街里面的灯光,一本正经咳嗽了下,朝着项鸿宝招了招手,道:“你过来。”项鸿宝眼眸微亮,和开车的张浩打了个招呼,带着一种和煦的微笑,也跟着下了车。 然后从兜里掏出了一大盒花生酥递过去。 自从得知眼前这个贪吃的少女就是传说中的天使之后,项鸿宝的态度一下变得更好了,他觉得自己现在心如止水,直接从心理上进入了伟大的贤者时间。 就是凤祀羽给他左脸来一巴掌,他都能把右脸送上去。 耶稣都拦不住他。 凤祀羽接过了项鸿宝的‘供奉’。 然后又把自己刚刚一路上吃的那包五香花生米,放在小包裹里,道: “你说,你想要知道如何沟通神?” 项鸿宝重重点头。 凤祀羽沉吟道:“把你们的祭祀之礼说一说?” 祭祀之礼? 额……礼拜? 项鸿宝怔了下,只好迟疑着把从大唐时期的大秦景教礼拜方法说了一遍,那是伴随着唐朝之后的文化冲击和变革的,一种复杂独有的礼拜祈祷,听得凤祀羽连连摇头。 项鸿宝脸上表情有点挂不住:“这,这是错的吗?” 凤祀羽理所当然道:“当然是错的!” 项鸿宝不敢置信,呢喃道:“可,可是,从唐太宗开始到现在,我们大秦景教这一脉,一直都这样啊,代代相传,还有至宝记录,怎么可能会是错的?” 凤祀羽沉思,询问道:“那你见过神吗?” 项鸿宝被堵住。 “没见过。” 少女得意道:“我见过!” “所以,显而易见,你们是错的。” “我这个才是真的!” 项鸿宝张了张口,想要反驳,但是又觉得凤祀羽的逻辑完全没有问题,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凤祀羽沉思道:“首先,祭祀的仪式应该是这样的……” “然后………” 凤祀羽将羽民国那一带祭祀的基础方式相当大方地告诉了项鸿宝。 项鸿宝直接拿了纸笔认认真真记录下来。 他上学的时候打小抄都没有这么认真过。 这几乎已经是一名学渣最高的敬意了。 凤祀羽咬了一块糖,最后看了看项鸿宝记录下的东西,神色沉着点了点头。项鸿宝松了口气,道:“怎么样?没有写错?” 凤祀羽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项鸿宝脸上僵住:“哈?!” 凤祀羽认真道:“写得太难看了,比老水的字都难看。” 老水就是博物馆里那位充当服务生的水鬼,项鸿宝嘴角抽了抽,凤祀羽突然伸出手指,在项鸿宝的眉心画了一个符号,一阵灼热的感觉,让项鸿宝下意识退了半步,抬手摸了摸眉心,疑惑道:“怎么了?” 凤祀羽用另一只手捏了块核桃酥放到嘴里,腮帮子鼓起,一上一下,道:“给你写了个记号,要不然的话,我怕你又失败了,唔,对了,还有最后一个最重要的部分,你刚才说的那些祭祀里面,之所以偏离了的方向。” “不是神说,要有光。” “而应该改成。” 凤祀羽把糖果嚼碎咽下去,神色郑重,眉宇间甚至于庄严之感,道: “神说,要有火。” …………………… 将项鸿宝送出去之后,凤祀羽抱着好吃的往回走,圆觉则是按照卫渊说的,去了博物馆休息,只是他没有想到,博物馆里面还有一人,微微一怔,注意到那是在月光下越发英气逼人的英武女子。 一身红衣,黑发用大红色的发带束成高马尾。 寻常的女人这样打扮未免会有些太过艳丽。 而在这名女子身上,衣着带来的艳丽却尽数都被本身的英气压下。 圆觉双手合十一礼,道:“虞施主。” 虞姬视线扫过圆觉身后,道:“卫渊呢?没有回来吗?” 圆觉道:“卫馆主在东海有些发现,临时决定前往青丘,看着天色,大概会在青丘国呆上一晚,虞施主有什么事的话,可以明天再来,卫馆主应该就已经回来了。” 虞姬对于这个僧人没有什么好说的。 她只是因为白天的时候,霸王枪枪刃挣扎时候,在封印上撞击出了裂痕,而这一道封印,是卫渊的手笔,在定下心神来之后,希望先找到卫渊,让他加固封印,再做其他打算。 其实心中还是有些乱了。 虞姬点了点头,起身告辞,突然听到一声脆响,面色骤变,化作一道赤光冲了出去,圆觉紧随其后,奔过去之后,看到虞姬一身红衣,站在那里,眼底不知是喜是悲,亦或者二者都有,而画室的玻璃居然已经碎了,玻璃碎片撒了一地。 在画室里面,一个古朴的木匣子大开,满地的木屑。 …………………… 项鸿宝认认真真地把那少女说的话都记录下来。 张浩把他送到了车站,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经历的事情太多了,项鸿宝又感觉到了那种阴冷的错觉,仿佛置身于兵荒马乱的战场,迷迷糊糊睡着了,隐隐约约看到天地一片黑暗和昏沉,耳边战马嘶鸣的声音,兵器碰撞的声音,还有愤怒的咆哮,化作了最真实的布景。 仿佛始终在往前拼杀。 这一个梦太过真实,等到项鸿宝醒过来的时候,浑身上下都出了一身的冷汗,黏糊糊的,外面天色都已经有点亮了,他这一个噩梦直接睡了一晚上,下了车的时候,一位看上去和煦可亲的老大爷站在车站前面,和其他人唠嗑。 项鸿宝眼睛一亮,绕开了那些说拉人的司机,凑过去笑呵呵道: “老爷子,我回来了……卧槽?!” “你做啥子啊!” “我做啥?!” 那刚还笑呵呵的老大爷臭着一张脸,直接拎起二点五升的矿泉水瓶就往项鸿宝头顶砸,大怒道: “你个傻狍子还特么敢回来,我送出去那么多小比崽子,就你不争气啊,自己人被自己人举报,然后被自己人抓了,还得我去自己人那里开条子,再找自己人把你放咯,我这几十年没丢过这种人。” “还躲,老子今天就清理门户把你收拾了。” “老头子你再打,我可是立过功的。” “屁,你再跑,老子今天把你送进宫里去!” 好一阵乱打,最后项鸿宝满头头发乱成鸡窝,老人这才开车带着他回去,问他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项鸿宝挠了挠头,把事情简略一说,当说到自己见到了天使的时候,老人动作一突,眼睛都差点凸出来。 不对啊…… 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哪儿有什么神? 可是见到项鸿宝信誓旦旦的样子,他眼底虽然古怪,倒是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说你要能成,那就按着那什么天使说的话,自己试试看,项鸿宝则是自信满满,突然道:“对了,大哥他这段时间怎么样?” 老人沉默下来,头痛道:“他能怎么样?不还是那个样子?” 他开车拐到一条小巷道里,叹了口气道: “你进去,我就先不进去了。” “好嘞。” 项鸿宝下车,分出一半的咸鱼干,然后跑向自己大哥那里,他们是老家伙抱养来的,从小在景教里长大,没事儿就去街道办溜达,可是和从小机灵的项鸿宝不一样,他大哥性子不知道该说是好,还是说差。 总之是叫所有人都头痛的那种。 明明是出身在十字景教,但是最后硬生生没入教会。 七岁教他景教神术,不喜欢,说最厌恶那种依靠别人力量的法子。 神术也是在向旁人卑躬屈膝。 他宁愿堂堂正正,只靠自己。 结果负责神术的老大爷黑着一张铁锅脸甩袖而去。 景教的武者们大喜,他们这一脉,既有古罗马‘大秦’的搏击术,又有自唐绵延而来的‘唐手’和‘兵击’,混合有神术体系的淬体方法,也是一种别出心裁的修行方法。 可是在引他入教,祈祷礼拜的时候。 连当时大秦景教的强者勃然大怒,踹门离去。 车里的老人点了一根烟,他一直到现在忘不掉那一双眼睛,明明是八岁孩子的眼睛,一只手端着枪,却并不愿意念诵神名,在所有的孩子们都跪下接受洗礼的时候,皱着眉头,沉思一会儿,持枪问道—— “上帝?” 那稚嫩少年的眼底仿佛有一整个浩瀚世界,道: “他用多重的兵器。” “我什么时候可以打败他?” …………………… 项鸿宝推开一家小院子,秋天花当然都谢了,可是在室内还开着,那是红色的花,成片成片的绽放,一名男子躬身弯腰,系着围裙,修剪着花叶,旁边还放着喷壶,项鸿宝放下咸鱼干,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反应。 他嘴角一抽,深深了口气,怒道: “项鸿羽!!!” “听到了……” 平淡的声音,男子抬起头,五官刚硬,眉宇凌厉沉肃,随意道: “坐。” 而在这兄弟二人没有注意的角落。 一道早已暗淡的流光落地,坠入花丛。 在项鸿羽把项鸿宝送出去的时候,他才注意到门口坠落下的枪刃,疑惑道:“这是什么……” …………… 青丘国—— 来了这儿,卫渊根本没想过半夜回去。 偌大一座青丘国,还能没他住的地方了? 甚至于女娇直接把她院子附近,给卫渊也划了一大片院子,卫渊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起来,吃了一顿饭,吃饭的时候,顺便掏出手机,找到了猫猫头老天师,道:“张道友,在吗?” 秒回了一个表情包。 卫渊道:“我找到了东海的问题。” 对面回答了一个猫猫头比ok的表情包。 显而易见,张若素已经从特别行动组那里得到了回答。 不过,张浩他们可不知道真相…… 卫渊带着拉人下水的愉快感,默默打了一行字,想了想,把这些文字都删掉,只留下了四个字,按键,发送! ‘共工醒了。’ 这一次,猫猫头头像陷入了一片沉默。 “共工?” “嗯,共工。” “头铁的那个?” “最头铁的那个。” 沉默许久。 刷一下,猫猫头头像直接变成了灰白色。 ‘叮——您的好友已掉线。’ “………………” 卫渊愉悦地把手机收好,一个喜悦的事情分享给朋友,喜悦会翻倍,而一个懵逼的事情‘分享’给朋友,你同样将获得愉悦,果然啊,幸福感是比较出来的。 卫渊告辞。 女娇看着他离去,慢悠悠地回转,回来的时候,听到了那些小狐女们凑在一起,嬉笑顽皮,隐隐约约却听到了那句诗‘佛门修寂灭,可得长生否’,女娇微微皱眉,迈步过去。 几个小狐女正传着这句诗,开口说话的那名狐女突然察觉到了对面的朋友一下不敢说话,愣了下,听到清冷平淡的声音问道:“这句诗,是从哪里听来的?” 小狐女转身,看到了白发雍容的女娇,愣了下,连忙低下头,恭恭敬敬道:“老祖宗,是在外面游历的族人回来说起来的。” 女娇慢慢点了点头,平淡道:“往后,这句诗,青丘族人不准传。” 小狐女一愣,连忙低头答应下来。 女娇转眸离去,道:“去告诉胡家和苏家的家主,拟制法令。” 狐女怔住,明白了这件事情的郑重程度,行礼后离去。 其余狐女也都小心翼翼离去,女娇神色平淡雍容—— 这句话,某种程度上,会让卫渊觉得心里不舒服,她不会允许青丘国和涂山氏传播这一句诗,无论是谁,不管是狐仙,还是说苏家和胡家的高层,都不许说这句诗—— 咳嗯。 只有她可以! ……………… 卫渊离开了涂山青丘国,掏出手机,发现老天师还没有上线。 看来冲击是有些大了啊。 卫渊心中玩笑,随便刷了刷,手机弹出新闻框,随意看了一眼,卫渊的神色缓缓凝固—— ‘骊山秦始皇陵异变,疑似出现爆破’ ps:今日第一更………四千字,推了下大纲,发现这是个大副本啊…… 感谢游离于世俗之外万赏,谢谢~ 第三百三十九章 聚集(感谢陌唯奈浅盟主) 龙虎山。 张若素双目平和地睁开双眼。 吐纳养气。 再来一杯刚刚冲泡好的清茶。 鹤鸣隐隐,云气升腾。 隐修道人的一天,从一缕日出时候的紫气开始。 在结束了道法的编撰之后,老道士觉得自己心情愉快,毕竟一直压在心里的事情了解了,在一百四十多岁以后,终于有开始度过轻松退休生活,喝两杯茶,下几局游戏,发发呆,撸撸猫之类的。 舒坦。 老道士打开手机,准备和好友来一句紧张刺激的游戏。 才进入界面,就看到有人发了消息过来,再一看,嚯,头像是个陶罐,打开之后,看到卫渊那边传来的消息:“张道友,在吗?” 老道士秒回了一个表情包。 然后秒切到了游戏界面。 卫渊又发了一句话过来:“我找到了东海的问题。” 老道士瞥了一眼,点了点头,他知道,张浩那些在山下的弟子已经把事情说了,是海中的妖兽暗算了那些来自于教会圣堂的修士,妖兽已经被卫渊诛杀,那些圣堂中拟似天使的尸体也找到了,闯境的家伙也被拿下了。 得多亏了这小子啊。 还是很不错的嘛,卫渊! 老道士心中愉快。 要不然的话,又是一堆麻烦事。 他虽然不惧怕那些圣堂修士。 可是也懒得和他们打交道。 所以当初张浩那边传递给龙虎山,老道士直接甩锅给同在泉市的卫某人。 秒切界面给了一个比ok的表情包,老道士开始思索今天的角色选择,选择了一个擅长的角色,开局发展有利,拿下了首杀,心情愉快。 然后看到卫渊发来四个字。 “共工醒了。” 张若素脸上微笑凝固。 谁?! 在得到了卫渊肯定的回答之后,老人按着攻击键的手指不自觉用力。 咔嚓咔嚓。 手机屏幕直接碎成了渣滓。 耳边还能听到哪几个老朋友的语音,大喊着让他帮忙,可是老道士已经没有反应了,呆呆坐在椅子上,仰头望天,生无可恋。 退休张天师的愉快生活。 从接到卫馆主的短信之后结束。 用时。 五分钟,三句话。 …………………… “告诉他,我不在,我闭关。” “我不想看到那小子!” 张若素嘴角抽搐。 他修为高邈,道门高人都有心血来潮这种被动的神通加成,有些事情还没有发生,就会有极为强烈的预感,阿玄张了张口,只好叹了口气,转身下山,在门口等着,也就过去了没有多久,少年阿玄看到天边云气溢散。 而后,看到大团大团苍青色的狂风鼓荡。 千里长空,出现一道笔直的通道。 众多道人感觉到风气席卷龙虎,抬起头,看到一道身影御风而来,重重踏在龙虎山上,卸去力道,风气鼓荡,令千树齐鸣,松涛如怒。 卫渊在看到那个新闻之后,半点迟疑都没有,直接施展以前不愿意使用,耗费法力极为巨大的御风飞举之功,直掠向了龙虎山上,现在的新闻都足够夸张,他可不愿相信,可即便心中着急,还是在龙虎山山门前落下来。 眉心有火焰痕迹的小道士一本正经道: “卫馆主,师兄他不在。” 卫渊从袖口里掏出青丘国特产的酥糖,直接塞到小道士嘴里。 小道士阿玄抿着糖,腼腆笑道: “师兄说他不在。” 卫渊在小道士头顶揉了揉,大步就往龙虎后山奔去,旁边的道士们看得目瞪口呆,这这这……一字之差,反手就把天师给卖掉了? 要是看到了旁的师兄师弟们做了这样的事情,他们可以看不过眼,呵斥两句,甚至于可以直接招来师长,让师长做出评断。 可这事情,谁能管? 师父,你快来啊。 小师叔祖用了一颗糖,就把师叔祖给卖了?! 唯独小道士抬起头,看了看天空中强行使用御风神通飞举留下的痕迹。 他不是第一天认识卫渊,知道后者对于法术看得很淡。 如果说坐车更省力,他才不会用法术。 而此刻不惜运用御风这种法术也要直接赶来龙虎山,肯定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至少是对于卫渊来说很重要的事情,而他也很了解师兄,知道师兄那样说的意思就是,让他稍拦一拦,最终还是会见卫馆主。 若是真不想见,那么整个龙虎山没有人能找到他。 卫渊气势汹汹找到了愁眉苦脸的老天师。 张若素正要开口提及共工的事情,卫渊就已经拿出了那个手机,放到桌子上,道:“张道友,帝陵那里怎么回事?” 张若素接过手机,看到了手机上的新闻,再刷新了一下,那个新闻就已经直接消失不见,显然已经被封了,但是张若素脸上的神色却已经凝重,眉毛皱起,缓声道: “这个消息是昨天夜里发生的,但是大体不归龙虎山管辖。” “什么事?” 张若素看了卫渊一眼,心中好奇于他对于这件事情的上心,缓声道: “帝陵有盗墓贼进入,是曹孟德麾下的摸金校尉一脉的后人,说起来,曹孟德也曾经是卧虎,摸金校尉的成立,未必没有从司隶校尉的传承方法里得到思路启发。” “而这几个盗墓在,偷偷进入了帝陵。” “还没有进入内层,就已经遇到了守备,等到被发现的时候,全部都被剑芒搅碎了一身的筋骨,出手的机关,疑似是历史上记载的十二金人之一,身穿铠甲,手持秦剑。” 卫渊瞳孔微微收缩。 张若素道:“不过,如论如何,这件事情不应该刊登到新闻上,看来,那几个盗墓贼果然只是被利用了而已,他们的背后还有某个势力在,在看到摸金校尉这几个探路卒子没能成功,索性就搅浑了水。” 卫渊很快明白了张若素的意思。 这是始皇帝的陵墓,是神代让神州一统的君王,他的墓葬,在这个灵气复苏的时代,价值巨大,无可估量,张若素皱眉道:“以我所知,佛门受到巨大冲击,不会干涉此事;道门弟子,至少七部玉枢传承不会参与。” “但是其余各家各派,说对帝陵没有兴趣,那是假的。” “而在神州附近,高丽,樱岛,百越之国这些地方,也一定有会起了心思的人,财帛动人心,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是没法子的事情,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弄出来这件事的。” 张若素道: “不过,以老道我看,就这样让十二金人封住陵墓,也是好事。” 卫渊叹了口气,他原来也是这样的打算,可是现在,他也有不得不进入帝陵的理由,道:“加固共工封印的材料,现在就在帝陵内部,应该是在宝库的位置上。” 张若素张了张口。 于是,这里愁眉苦脸叹息的人变成了两个。 卫渊又叹了口气,最后道: “不管怎么样,我先去一趟帝陵,最好是能偷偷进去。” “你进不去的。” 张若素道:“想要大秦军功爵位才能行。” 卫渊动作顿了顿,道:“……事在人为。” 他的手指下意识拂过衣襟处,曾被始皇帝佩戴的玉龙佩,回答道: “或许能进去,也未必。” 张若素点了点头,道:“这个倒也是。” 看到卫渊起身要走,老人询问道: “对了,你说共工醒了,你怎么知道的,你见过他了?” 卫渊转头搭道:“是啊,见过他了。” “还喝了杯酒。” 他道:“用神性酿造的酒,天下无双。” “什么??!” 张若素双眸瞪大。 眼底突然浮现出无比的心痛和懊悔之色。 “为什么我当初没去!” ……………… 卫渊下山之后,沉思了一会儿,打开手机,找到了那位要邀请他参与帝陵研究的老教授,拨打过去,电话响了几声,被接起来,卫渊道:“你好,是董教授吗?” “是我,卫渊。” “我想要问问……嗯?已经开始往骊山赶过去了吗?在咸阳……” “好的。” 片刻后,结束通话。 卫渊吐出一口气。 不能一头莽撞地冲进去。 他需要情报,需要弄清楚那些盗墓贼后面究竟是谁。 卫渊抬手把有着铁鹰徽记的剑背在背后。 “军功爵……我记得,当年第一次出海返回咸阳后,我的军爵是……” 他呢喃了下。 把玉龙佩理顺了下。 选择坐车前往骊山。 ……………… 而在昨日,谁也没有发现,在大秦金人出现,一剑斩裂沟壑的时候,有一道气息从背后的帝陵里飞出,直接飞出了帝陵,而后绕了许久,突然落下,在车里,一名青年研究员本来还在整理资料,他们已经忙碌了一晚上,都有些疲惫,坐没坐相。 这气息直接没入研究员的眉心,那青年突然往后座倒下去。 他身子一下晃了下。 旁边老人察觉到不同,抬了抬头,道:“怎么了?” 青年研究员眼睛恍惚了下,已经恢复正常,笑了下,言语里有静气,道: “没事,只是稍有些紧张。” “是太累了,实在在熬不住,闭着眼睛休息一会儿。” 老教授劝说了下他,众人没有在意这样的小插曲。 而研究员坐在后座上,脊椎笔直地如同一柄剑,双眸安宁,看向车窗外的风景。 ps:今日第二更…………三千字,感谢陌唯奈浅盟主,谢谢~ 睡觉睡觉。 第三百四十章 契机 卫渊抵达长安以后,用手机联系到了董越峰。 在旁边的泡馍店等了一会儿,老教授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原本整理地很整洁的白发多了点乱糟糟的感觉,眼睛里面满是血丝,眼袋也变重了不少,不过精神头还是很好。 从昨天晚上出了那件事情之后,他急匆匆赶来帝陵,一直呆到现在,几乎可以算是不眠不休,年轻的时候,他那一辈的研究员们都能全心全意投入研究里,这种事情是家常便饭。 可现在年纪大了,看上去相当疲惫,董越峰进来之后,卫渊帮忙点了一份泡馍,老人一边用稍有颤抖的手掌掰馍,一边道: “卫馆主你来了。” “唉……还想着半个月以后去研究,谁能想到这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这事情变化起来,谁都没法子预料。” 董越峰感慨了两句。 卫渊点了点头,询问老人现在的情况。 董越峰压低声音稍稍解释了几句。 结合卫渊所知的那些信息,他多少是弄清楚了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昨儿晚上盗墓贼进入了帝陵以后,不知道是怎么得把帝陵的机关给打开了,十二金人之一出剑,只是一下,就切割出了不知道多远的巨大剑痕。 现在所有人都被挡在了入口之外。 一堆的研究员现在疯狂地查阅资料,希望能找到关于十二金人更多的记录,但是一时间也都是徒劳无功,那些修士们则有尝试过靠近,想要以武力突破,但是十二金人,毕竟是汇聚天下之兵铸造的利器。 他们的修为,无法对十二金人产生什么伤害。 如果不是金人镇守着帝陵的入口,这种尝试,恐怕会死不少人。 可即便是现在,进度仍旧是没什么进度,反倒是弄出了不少的损伤。 “虽然说佛道论法那事儿我也看到了,不过还是有点恍惚了啊。” 董越峰叹息道:“这世上,居然真的有修行。” 卫渊明白董越峰心中的复杂。 道门和佛门的论法,就是再怎么意义重大,但是毕竟隔着一层,和他没有多少相关,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而这些考古,历史相关的事情,则是董越峰的专职,他在这些事情上耗费了一生的经历,所以感触更甚。 一顿热气腾腾的羊肉泡馍,浇上了满满两大勺油泼辣子。 一顿饭的功夫,卫渊把现在骊山那边的情况给摸了清楚。 然后坐着董越峰的来时的车,从长安赶往骊山。 原本的景区,现在已经被特别行动组封锁,不允许普通人靠近,卫渊进入之后,看到距离骊山帝陵百步之外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个临时的营地,挤满了研究员和修士。 所有人都脚步匆匆,投身于自己的任务里面,面容疲惫,但是双目却很明亮,哪怕是最世俗最微不足道的视角去看,参与到这样巨大的事情里面,对于他们未来的职业生涯,都会有巨大的帮助。 而更多的人心里,其实有着更高的追求。 有几个人和董越峰打了招呼,对于陌生面孔的卫渊则是瞥了一眼之后,就不再关注,一名中年男子疲惫地放下了手里的资料集,看到了董越峰和他背后的卫渊,眉头皱起来,道:“董教授,这里的人已经够多了。” 他语气很不客气道: “这又是谁?我不记得学秦代史的有这么一个人。” “人越多,事情反倒会很麻烦。” 他当做卫渊是被带来的关系户。 董越峰道:“这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卫馆主,对于历史古物很有研究。” “……博物馆主?” 中年男人皱了皱眉,道:“我承认,这位博物馆主可能在通识历史上知识面很多,但是我们现在需要的是专业人士,这儿的人已经太多了,再多会出篓子的。” 董越峰皱眉道:“我这一次来没有带什么学生。” “卫馆主的学识我可以担保,你就当做他是我的助手。” “我宁愿你带来你的学生。” 中年男子仍旧有些不近人情似地和董越峰发生了争执,周围的研究员见怪不怪,都绕开两人,专注于忙着自己的事情,没有敢掺和这两位大拿之间的问题。 卫渊正要开口。 一名青年研究员道:“刘教授,我觉得这位博物馆主,应该是有真本事的。”众人愕然看过去,没想到有人敢打断刘教授的话,那是一名约莫二十六七岁的男子,身上衣服简单朴素,双目安宁,脊背挺得笔直。 一种凝聚的,如同刀剑的干练感觉,在这有些疲惫的众人里很是显眼。 刘教授道:“……你认识他?” 青年道:“我相信董教授不会看走眼。” “况且,这么大的事情,董教授应该和刘教授你一样看重。” 中年男子沉思了一会儿,被最后一句话说服,他只是想要推掉那些打算过来混资历的人,是之前被烦得太厉害了,再加上太疲惫,居然忽略了董越峰本身对于古物的看重,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也是。” “那董教授,这位卫馆主,就和你一起研究。” 历史学这一个领域里,以严谨着称的中年男子退了一步,董越峰没有兴趣和他争斗,和卫渊说了几句之后,匆匆忙着自己的事情,临时的营地里面重新恢复了忙碌而井然有序的状态,卫渊转头看到那个给自己说话的研究员,道谢了一声。 青年研究员笑着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是刘教授他给那些人烦得厉害,把你也当成走后门进来的人了,不过我相信董教授的眼光,再说,我一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应该是个内行人,一般人进来肯定都给吓住了。” “哪怕其他研究员都没有你这么镇定。” 卫渊看了看这个研究员,道:“你是……” 青年双目注视着卫渊,道: “我姓张,弓长张的张,叫张少荣。” 卫渊道:“我叫卫渊。” …………………… 帝陵的入口,被那一座大秦金人所镇守着。 百步之内,谁都不敢靠近过去。 因为张若素也知道了,肯定有哪一方势力在暗中默默窥视着这始皇帝陵墓,所以对于附近的看守极为重视,尤其是帝陵百步之内,基本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卫渊曾经暗中过去了一趟,甚至于发现有授五雷箓的道门真修。 这一段时间,他一边翻阅着研究员们整理出来的各类古籍残篇。 一边暗中寻找,谁才是最有可能的,引导那帮摸金校尉的人。 这几天,他和大部分的研究员没有什么交集,除去了董越峰之外,也就是和张少荣颇为投缘,这名气质安宁的研究员,对于秦代古物和典籍,有着相当深入的了解,有些东西,就连他这个曾经在那个时代生活过的人,都不是很了解。 毕竟严格意义上,他隶属的黑冰台,只是负责厮杀战斗。 最多加上保护和探索,而大秦的时代,当然不只是这些。 而张少荣,对于秦时的律法,工艺,都有自己的考量。 而卫渊在很多事情上,和张少荣的思路也相似,第三天,两人把典籍文献整合好,又划掉了之前对于十二金人的某个猜测思路,现在他们所处的阶段,正属于不断试错的时期。 当然,对于卫渊来说,他有一定把握,自己能够直接进去。 但是这没有意义。 他打算暂且待在这里,做一做守株待兔的买卖,反正共工才睡下,对于那柄墨家的剑,他的需求还不是很急迫,而暗中之人既然故意把这情报暴露出去,显然是想要搅浑水,好办事,那么他们也就一定会来这里。 到时候…… 张少荣把典籍收好,道: “卫馆主,难得事情暂时昨晚了,要不然在这附近散散?” 卫渊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两人和董越峰提了一句,而后迈步走出,帝陵处于骊山之上,从高处看下去,整座骊山,就像是一匹黑色的骏马,两人观赏了一会儿,然后在外面找了一家面馆。 张少荣伸出两根手指:“两碗水盆羊肉。” “两个肉夹馍,一碗拍黄瓜,再拿两瓶酒。” 那老板知道这些人是研究员,笑着道:“肉夹馍就行了?” “要不要再来两碗biangbiang面?肉夹馍外头也能吃到,这面可不一样了,得在老陕这儿才能吃得正宗的,而且,这biang字,也还有来头呢,传说中是始皇帝给的名字。” “话说是这始皇帝吃惯了山珍海味,然后没有胃口,有一天大臣给上了biangbiang面,胃口大开,一下吃了好几碗,又觉得这面既然被皇帝吃了,不能给普通人吃,所以故意写了难做的字,这样普通人就不会写了。” 张少荣道:“怎么可能……,那位可不是这样的人。” “气度恢弘,怎么可能会屈尊到和百姓计较的地步?” 他笑道:“再说了,那个时代,又有多少人会写字,只要会说不就行了,上头说上头的,百姓吃百姓的。” 老板挠了挠头,道: “也有其他说法,是个穷读书人,上京赶考的时候,没钱吃饭,就用字换了一顿饭,起了这个名字。” 卫渊沉默了下,道: “秦朝可没有上京赶考,其他时代上京赶考,也不会去咸阳城。” “另外的传闻,那个书生是李斯。” 张少荣道:“所以我才不想吃。” “就羊肉就行了,多加香菜,再来两头蒜。” 老板爽快答应了声,没有什么尴尬或者其他的情绪。 很快两大碗加肉版本的水盆羊肉就送上来,大片大片的羊肉,粉丝,汤汁清澈,洒了香菜,葱花,浇上一大勺红通通的油泼辣子,搅上一搅,香气一下子就出来了,老板又送上了两个馕。 可以掰成小块扔进去泡着吃,也可以直接就着羊汤吃。 又拿了两瓶陕地本地的冰峰饮料。 两人一边吃一边谈论这件事情,卫渊看到张少荣明明不习惯,还是大口吃蒜,被呛得厉害,眼睛里差一点飙出眼泪来,眼眶都是泛红的,卫渊道:“你不习惯吃蒜头?” 张少荣道:“我们那儿……不吃这个。” 卫渊笑道:“难得还有不吃蒜的地方。” “我跟你说,这东西你得用吃的压住辣味,可以用黄油百香草一起加起来提香,烤着吃味道也挺好的,不过我还是习惯生吃,当然,蒜蓉粉丝扇贝不在里头,那个味道还是很好的,有机会我带你去吃。” 一边吃,张少荣点头,笑道:“不知道这事情还得多久。” “咱们也得一块忙着。” “卫渊你叫我少荣就行了。” 他声音顿了顿,笑道:“另外,卫馆主这称呼也太生分了。” “卫渊,卫渊……我能叫你阿渊吗?” 卫渊点了点头,道:“当然没问题。” “不过你还是别吃蒜头了。” 卫渊嘴角抽了抽,把纸巾推过去,道:“这边儿蒜头劲儿大,你一大男人,眼都给辣出泪了,都红了,不习惯就别强撑着,别人还以为我怎么你了。” “没事儿阿渊,我觉得还挺香的。” 张少荣咧嘴一笑,强撑了一句。 一抬头,吨吨吨吨吨得灌了一瓶冰镇冰峰才压住了那要命的辣味。 张口呼出的气里都是辣味儿,正要开口。 这个时候,他和卫渊都接到了电话。 是董越峰的。 他们找到了进入帝陵的方法! ……………… 龙虎山上,张若素沉吟思索着帝陵出世这件事引起的余波。 更重要的是,沉思附近其他国度的修行者可能采取的行动。 秦,秦末,这个时代可不那么简单。 神州乱糟糟的。 而在这个时候,老道士翻阅手中的资料,视线微微一凝,手掌下意识用力,将那几行字攥紧。 “大汉舞阳侯陵墓失窃。” “兵器遗失。” 舞阳侯…… 张若素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了一个名字。 舞阳道迎,延帝幽薮。宣力王室,匪惟厥武。 总于鸿门,披闼帝宇。耸颜诮项,掩泪悟主。 大汉舞阳侯,灭秦将领之一,鸿门功臣,开国猛将—— 樊哙。 ps:今日第一更………四千字。 难写,脑壳儿痛。 第三百四十一章 愿者上钩 当卫渊和张少荣赶回去的时候,整个营地都陷入一种极为激动的情绪中。 卫渊看向被众人簇拥着的一行人,是泾渭分明的两批人,但是他能够感觉得到,这些全部都是修行者,张少荣的动作也顿了顿,他看向旁边的董越峰,道:“董教授……这是……” 董越峰语气也有兴奋,低语道: “他们就是有办法进入帝陵的人。” “什么办法?” 老教授的视线落在那些人身上,道: “他们说,他们是李家和王家的后人。” “李家,王家?” “秦将军李信,还有武成侯王翦,通武侯王贲,他们说族里还留着这三位将军的将印。” 卫渊眸子微敛了下,张少荣也不知说什么,这三位都是始皇帝时代的天下名将,李信伐楚的时候,如果是不是秦国大臣昌平君以其楚国公子的身份反叛,将李信拖住,被楚国名将项燕以逸待劳,未必不能拿下楚国。 而大秦封侯者七人,王氏父子占据其二。 和其齐名的除了那转车轮的阴人嫪毐外,便是商鞅,魏冉,范雎,吕不韦四人,都是文官,商君变法,四任秦相,远交近攻,奇货可居,武将封侯的唯此二人。 至于理由,除了一开始的韩国,其余五国基本上这父子二人灭掉的。 伐楚的路上顺便放了个水就把魏国给收了。 父子二人都凶悍得一批。 张少荣道:“他们的后裔……” 秦国军功可以传给儿子的。 卫渊道: “王氏……王翦将军的后裔,是琅琊王氏,王羲之那一脉。” “李信将军的后裔,在汉时为陇西李广,李广战死后,李敢被冠军侯所杀,李陵陷于匈奴,这一脉的后裔……陇西李氏,李唐皇室认李广为祖先。” “击败李信将军的项燕,是楚霸王项羽的祖父。” “而王翦将军杀了楚将项燕。他的孙子王离,被项燕的孙子项羽所杀。” 历史在这一瞬间拉开一条线。 现在的李家和王家,是用超凡修行方法联系在一起的,类似于特殊方式存在的宗门,但是,秦时的军印,哪怕是能够传给后裔,这样一代代地传下来,真的还有用吗? 卫渊往远处看了看,收回视线,看向这些修士。 …………………… 在一段商议之后,那位叫做王光赫的中年男人走过来,道: “我们可以拿出家传的宝物,只是希望这一次进帝陵,我们这一族的人也能参与进来。” 对方拿着进入帝陵的重要关键,谁也不知道,进入帝陵之后会不会还有类似的情况,再加上这些人都是有自家传承的修行者,最终这些要求都被满足。 不过现在却又有另外一个问题摆在众人眼前。 东西是有了,理论上也能够通过,但是谁去尝试? 在这之前,已经有各类修行者使出浑身解数,仍旧是险些给诛杀,损失的法宝,妖兽,机关之类的不知道有多少,那一百步里现在到处都是混乱的灵气激流,而想要用将令去驱使十二金人之一,毫无疑问需要靠近。 一不小心失败,或者说无法命令,这是真的有杀身之祸的。 谁有把握近距离避开那一剑? 众人回忆帝陵里面的巨大剑痕,都有些不安地陷入沉默,亦或者故意潜藏实力,不肯露头,卫渊心中沉思,缓声开口道:“那么我去试试看。”众人看向他,卫渊笑了笑,道:“我也想进帝陵里看看去。” 和在外面做研究不同,进入帝陵的机会肯定不是谁都有的。 有人心中浮现出一种想要试试看的冲动。 可是看到那巨大威武的大秦金人,却又一下子没了勇气。 王光赫眼底浮现喜色,从旁边一名青年手里,取出了据传说是从王翦那里传下来的将令,卫渊接过,手掌摩挲上面的纹路,心中复杂,他那一世的祖父在武安君白起麾下效力。 父亲则是随王家父子征讨六国。 大秦军爵,如果父亲战死的话,是可以积累到儿子的身上的。 所以人人好战。 这个律令也导致他能参与铁鹰锐士考核,而在他讨伐东瀛之神,带着海图回来后,得到了军爵提升,当然也只是军爵提升,相当于荣誉,无论是作为执戟郎,还是作为铁鹰锐士,他不需要兵权,军功爵也就相当于某种特殊的赏赐待遇。 这一枚将令,对他的意义比较特殊。 但是就连当初真正意义上的大秦之剑,军神王翦也已经随着岁月灰飞烟灭,后世子孙成为世家名流,王世子弟尽皆琳琅美玉,和最初的军武世家已经截然不同。 他见过王翦将军。 长相……嗯,很威武。 琅琊王氏……阿亮年少的时候也是在琅琊郡生活。 也见过了几个琅琊王家的子弟。 卫渊手握将令,步步往前,众人都紧张看向他,这一片营地里面霎时间有些安静地过分,卫渊倒是沉着,众人在后面也看不到他的眼神,所以只以为他心中也是紧张地厉害。 卫渊走入百步之内。 大秦金人竟无异动。 众人心中稍松了口气,更是屏住呼吸,盯着事情发展,已经有人开始懊悔,早知道安全的话,就自己亲自上了,只是现在懊悔也已经没有用处,卫渊在金人十二步前站定,手持将令,看向大秦金人,道: “今某有要事,欲见陛下。” “还不速速退下。” 哈?!! 众人面色一滞。 不是,是让你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但是你这样语气和态度,就不怕真的激怒对面吗? 那么大一把剑可不是面糊捏的。 谁都知道这件事情是有风险的。 现在只是在赌,赌这十二金人毕竟是死物,认东西不认人,否则的话,就根本没法子,除非动用大型法阵或者兵器,可是那样很容易造成伤亡,并且让帝陵坍塌。 可你这态度,是真的把自己当做大秦的将军了? 拿着鸡毛当令箭,不怕死吗? 正在众人心中懊悔怒气的时候,始终出手狠辣,肃然威武的大秦金人沉默一会儿,似在辨认,突然退后半步,道: “原来是将军。” “将军要见陛下,自无不可。” “然则他人,并无军爵。” 卫渊缓声道:“我有要事,必不会让他们打搅陛下的安眠。” “更不可能让他们威胁陛下安危。” 他声音顿了顿,坦然道:“连我都信不过吗?” 十二金人沉肃答道:“天下无人比将军更在意始皇帝陛下的安危。” “退下!” “喏!” 众人呆若木鸡,看到那青年仿佛真的将领,而先前一人当关的大秦金人拔起巨大秦剑,迈步往左跨出三步,竟然真的将道路让开,而秦剑归鞘,再无威胁。 卫渊提着王家将令,看着前方出现的道路。 转过身来,将将令递出去,开口打破了沉默,道: “不愧是王翦将军的将令,真的厉害啊。” “啊……是,是啊。” 王光赫回过神来,答应了两句,然后让一名王家的修士快步过去把将令带回来,那名青年小跑过去,无比郑重地接过了将令,握着将令的时候,心中有一种冲动,想要拿着将令施放命令,但是抬起头,发现那巨大金人根本没有看向自己。 一种沉肃冰冷的气氛,仿佛泰山压顶,将他的小心思打消掉。 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如果开口,会被一剑兜头劈下。 当即打了个寒颤,又捧着那将令跑回来,王光赫用显而易见比之前更慎重的态度保管好了这将令,而后看向其余人,李家的人手中也有李信的印玺,研究员们很快做出了决定,挑选人员,开始往里面进发。 张少荣凑近过来,赞叹道: “阿渊你真厉害,能号令那金人。” 卫渊摇了摇头,道:“不是我,是那枚将令。” 张少荣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补充了一句:“那你的胆量也比其他人大很多了,不愧是你。” 卫渊没有多说什么,随手把一瓶带回来的矿泉水抛给他。 董越峰负责往里,而那位授五雷箓的道人也随着往里,被挑选出的研究员,都是某一个方面的专家,那位最严肃刻板的刘教授在外面,翻看了下资料,皱了皱眉,道:“奇怪……” “怎么了?” “王翦是彻侯军爵,再加上常年在外,他的将令,怎么能让负责驻守咸阳宫的十二金人听令……” 而这个时候,众人已经进入了帝陵之中。 在外面的人发现,那十二金人之一重现变化到两米左右的高度,居然也随着那些人一柄进入了帝陵当中,众人彼此对视一眼,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大部分人都急切地往里面走。 卫渊在帝陵里面故意落在了最后。 进入帝陵的契机已经出现,至少是在其他人的眼里,已经出现了,所以,肯定有谁会进入这里,卫渊脚步一顿,等在这里,果然,才没有多久,就有数道身影脱离了前面的队伍,转身往入口位置走来。 “趁着机会,把入口封死。” “嗯,这样就能防止外面的人进来。” 那是潜藏在王家和李氏人群的人,正在准备阵法和火药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轻响,两人下意识脊背紧绷,转过头去,看到了那巨大的金人,又看到刚刚主动上前的‘研究员’。 神色稍缓,旋即嗓音低沉道:“你听到了……” 卫渊道:“把入口封死,你们想要什么?” 两人声音一顿,看着卫渊,眼神冰冷,起身之后,靠近过去。 其中一人迟疑道:“金人还在……” 为首者冷笑道:“他已经没有将令了,怕他?” “也是。” 两人瞬间暴起,一上一下,厮杀向手无缚鸡之力的研究员,杀气腾腾,后者像是吓傻了似的,停在那里不动,只是嗓音平静道:“留下一条命。” 两名修士道:“留你的命吗?” “你跪下喊爷爷的话,我能给你个全尸。” 忽而,他们感觉到一股滔天的杀机覆盖下来,动作一滞。 而后, 凌厉肃杀的气机爆发。 仿佛天都被压低下来。 一道残影从上而下,斩出一道弧线。 兵器被折断,法力打入对方体内,如泥牛入海,毫无波澜,而那巨大沉重的兵器重重砸落,两名潜伏的修士口喷鲜血,其中一人直接被拦腰打断,当场阵亡,另一人同样身受重伤,重重砸在地上,眼见将死。 这一进一退,转瞬而已,他倒在地上,只觉得浑身筋骨剧痛,面色煞白,看到那研究员神色平静,铮的剧烈鸣啸声中,有巨大的秦剑重重抵着地面,金人肃立,煞气溢散,重伤的修士双目茫然,恍惚之间,几乎以为自己来到了古代的战阵,几乎要忽略那年轻人身上的现代衣服。 怎么可能…… 他明明没有将令了! 卫渊俯身下来,问道:“你们的目的……” 修士心中下意识闪过了此行的目的,被召集而来,他们并不清楚主持者是谁,但是知道要负责做些什么,目的则是帝陵当中的至宝,以及伴随着始皇帝而存在的巨大气运,现在这个时代,气运这种模糊存在的东西,具备有远超一切宝物的力量。 卫渊的声音似乎有一种奇异的力量,让他几乎下意识开口道: “大争之世,占据气运,才能乘势而起。” “想要夺取帝陵里面始皇帝剩余的气运,壮大家族。” 开口之后,才突然惊觉,面色难看,道:“你,你做了什么?” “你是谁……” 他看到那名青年抬手往前,空气如同水流涟漪一样散开,一柄宽剑出现在他的手中,修士心中察觉到不对,就要后退,眼前寒光一闪,咽喉已经被切开,这一见面就对卫渊下杀手的修士,捂着咽喉蹬蹬蹬后退,似乎不敢置信自己就这样死了。 卫渊转过身,看着背后伴随着自己进来的十二金人,道: “令。” 他的剑挎在腰间,一手扶着剑柄: “陛下长眠,汝镇此地。” “无我令者,不可入,不可出,有敌意杀机者,皆斩!” 濒死的修士双眼瞪大,最后残留的神色凝固成了惊恐。 因为他看到十二金人持剑躬身,如此熟悉,仿佛凝固在岁月里的记忆,开口回应—— “喏!” 声音顿了顿,道:“领少上造令。” ……………… 将后路堵住之后,卫渊重新去追赶前面的人。 现在后路被堵死,前面还有帝陵当中的各色机关。 瓮中捉鳖。 不过,还有其余势力。 卫渊想到张若素的话,手掌握了握剑柄—— 其他的势力,高丽,百越,他不清楚,但是樱岛,那徐巿一定会有所意动。 至于原因。 因为徐巿在恐惧。 绵延两千两百年的恐惧。 卫渊挥手散去了封禁声音的阵法,扶剑大步往前走去。 ps:今日第一更………四千四百字,应该还有两更~或者一章五千字以上章节。 少上造,大秦二十级军功爵第十五级。 前五级,彻侯,关内侯,等闲难封,驷车庶长,大庶长,常常是王室成员所有的,既是职位也是爵位。大少上造,几乎已经是普通人的极限,比如武安君白起,他虽然有君的称号,但是实际上的军爵是大良造,不过我觉得这个是特例,一般来说,君都是彻侯的称呼,比如商君之类。 第三百四十二章 墨家机关 樱岛·天之御中主神神殿。 仍旧还是古时候方士装扮的徐巿注视着放在前面的资料,面色苍白,陷入一种绝对死寂的沉默当中,从神倒茶的时候,只是动作稍微大了一点,就一反常态地勃然大怒,拂袖将那从神击出神殿。 “下去受罚!” 额角被打破的从神跪在地上,惴惴不安,在这种强迫之下仍旧保持着相当驯服的服从性,道:“是,是……” 从神卑躬屈膝地退了出去。 徐巿端起茶,徐徐吐出一口气,面色恢复理性和镇定。 看上去就像是一名现代男人的山君双臂环抱,依靠在旁边,看到资料上写着,骊山帝陵出现变故,这是被故意放出的消息,但是作为樱岛的主神,徐巿哪怕已经被岁月所冲刷,不能够和风华正茂时代的自己相比,仍旧有方法得到更深层次的情报。 始皇帝十二金人之一出现。 徐巿心里低声自语,手掌无意识攥紧,五指发白。 “有必要吗?” 山君道:“始皇帝已经是死了。” 徐巿回答道:“他确实是已经死了……” 山君嗤笑一声:“会被一个死人所震慑住,徐巿啊。” “你难道不懂得生死吗?” “不!” 方士眼底有着惊惧与恐怖的感觉,两千两百余年的噩梦,如同阴影一般地笼罩在他的身上,他以为这恐惧伴随着那个人的死亡已经灰飞烟灭,但是此刻才发现,恐惧仍旧如同蛰伏的毒蛇,从不曾离去。 他如此答道:“是你不懂始皇帝。” 徐巿最终起身,看着东海的方向沉默了很久。 始皇帝十二金人之一的出现,让他辗转反侧,永远无法安下心来,也让这两千两百年的恐惧最终发酵而出,最终徐巿沉默慨叹,取出了离开神州时候所用的兵器。 踏出了东海,往神州而来。 在得知消息的几天里面, 他至少要弄清楚,始皇帝陵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如果不将此事解决。 哪怕是他已经成为一地的神王,仍旧是心中不得安稳。 ………………… 在十字景教里面。 项鸿宝专注于自己的事情,去尝试琢磨和掌握从天使那里得到的,更专业有效果的祭祀方式,这件事情只有抚养他兄弟两个长大的老人知道,所以在这几天里面,没有激起什么波澜。 而距离景教教堂不远的花店里面。 项鸿羽仍旧在收拾整理他的花田,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在寻找一朵最美的虞美人花,几乎已经花了十年时间,这其实让看着他长大的那些景教修士们好好松了口气。 因为项鸿羽的性格,一开始并不是这样沉稳平静的。 他一开始性格极为霸道唯我,如果不去管的话,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但是有一件很尴尬的事情,项鸿羽的力量太强大,如果说是项鸿宝搞事情,会被拎起来一顿胖揍,换成项鸿羽,很有可能是他们被揍。 一切事情转变在于有一天大雨,一位信众带来了一朵虞美人花。 虽然所有人都不知道,项鸿羽所说的,最美的虞美人是什么意思。 哪怕是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仍旧孜孜不倦地寻找着。 一边看着植物学的论文,一边在旁边记录下自己感兴趣的点,桌子上放着前几天,项鸿宝离开之后,在门口找到的那一柄断枪,他自己也不知道,一直都有洁癖的自己是为什么会把这柄枪刃带进来的。 不过也因为洁癖的原因,项鸿羽相当嫌弃地把这把枪的枪刃刷了足足两个多小时,直刷的跟新的一样,这才满意地放在桌上,而这个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是鸿宝吗?” 项鸿羽答应了一声,穿着蓝色衬衫,打开了上面的两个纽扣,衬衫因为肌肉健硕而有棱有角,袖口卷起,露出手臂,喊了一声,把读书时才会戴上的无框眼镜放在书本上,一身慵懒的居家装,穿着拖鞋走过去开门。 …………………… 卫渊的脚力很快,轻而易举地追上了大部队。 大部分人,无论是研究人员,还是说怀揣着各中心思,混进队伍里的修行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已经被这一座巨大浩瀚的地宫所占领,根本没有察觉到有人悄无声息地脱离大部队,又悄无声息地赶了回来。 唯独张少荣找到了他,道:“阿渊你刚刚去哪儿了?” “怎么没看到你?” 卫渊望向张少荣,顿了顿,答道:“看了看旁边的陶俑风格。” “和外面的比起来,要精细不少,所以看得有些出神。” 张少荣爽朗笑道:“正常,帝陵里面的陶俑是按照军队来排列的,之前开发出来的,大部分都只是前军,爵位最高的是一位大良造,应该是前军之将,现在应该是要到中军了。” “军团不同,铠甲细节上可能会有所变化,用来区分部属。” “我们现在应该是在内城和外城之间的地方。” 卫渊点了点头。 心中响起以前好友的说法。 内外两重城垣,城垣四面门阙,形制为三出阙的属天子之礼。 真正的地宫,完全是按照咸阳来仿造的。 “事死如事生啊。” 记忆里的好友感慨,旁边的张少荣恰好也在这一瞬间说出了这一句话,卫渊脚步顿了顿,望向旁边的青年研究员,研究员转身笑道:“怎么了?” “……没事。” 张少荣笑了下,然后掏出一瓶冰峰扔给卫渊,笑道:“刚刚买的。” “渴了吗?” 卫渊道:“有点……” 好像是从秦代开始的习惯,每次厮杀和战斗都会拼尽全力,每次也都会累得厉害,需要喝水,他刚刚还在考虑要不要用一下法术弄点水,不过现在张少荣居然带了饮料过来。 这东西比起法术弄出来的水,口感要好得多。 卫渊喉结动了动,道:“这地方,喝冰峰是不是不大合适?” 张少荣眨了下眼睛,笑道:“你难道要偷喝酒吗?” “这还是算了。” 卫渊接过冰峰,用施展了障眼法遮掩住的剑的剑柄卡着开了瓶盖,和张少荣碰了下,打着手电筒,走在这外城区和内城区的中间,其间稍微交流一点想法,卫渊道:“少荣你这次事情结束之后,会评一下职称?” 张少荣道:“大概会。” 卫渊道:“之后喝一顿酒去?” 张少荣笑道:“那没问题,我肯定把你喝趴下。” 他们两人走在后面,前面却突然传来了骚乱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面色变化,齐齐加快了脚步赶了上去,分开人群,看过去,竟然是在这里发现了一座新的陪葬墓穴。 “是陪葬墓,比起普通工匠的陪葬墓穴来说,规格上更高。” “这是官员,而且不低的官员,这样的人照理说不会陪葬才对。” 董越峰呢喃自语,满脸不解。 里面的墓葬打开着,一名男子,已经化作了白骨,就趴在那里。 满地都是散乱的竹简。 “是墨家的学说!” “这是秦墨最后一代巨子!” 众人惊呼,声音里有着难得的惊喜,卫渊看着那一身白骨,却突然回忆起来当年那个不修边幅,却又有着惊世大才的秦墨巨子,铸造十二金人,修建始皇帝陵墓的机关。 ‘你们两个做个选择。’ ‘一个人做执戟郎,在外负责护卫陛下,一个就做少府,来管理那些刑徒。’ ‘我来,渊,我早就想要做做将军了……’ 一片嘈杂里面,卫渊像是个局外人,看着白骨,脑海中却仿佛记起来那一张粗狂却傲慢的脸,还有仍旧稚嫩的自己。 墓穴里面,定然是墓主人最看重的东西。 这里只有散乱的竹简,历经两千余年,这上面的文字仍旧清晰无比,是众人所期望的也是最重要的收获,卫渊走进去,没有找到墨家那柄剑的痕迹,转过头来,看到张少荣俯身下来。 看着那白骨,最后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些东西放在那白骨旁边。 是核桃,葡萄干。 最后是一个手机。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动作。 除了卫渊。 张少荣看了一眼卫渊,道:“他一定是最后修建始皇帝陵墓后,觉得心中再无遗憾,才会选择作为陪葬者,将自己埋葬在这里,看这些竹简,他早已经有了准备啊。” “是要永远守在自己最大的杰作前面。” “在这个念头之前,生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了,不管是谁,都无法选择如何去出生,但是可以选择以自己喜欢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 一部分人留在了这里,搜集和整理这一部分墨家的典籍。 而剩下的则打算往前继续探索。 这个时候,董越峰站起身来,毕竟年纪大了,这一下眼前霎时黑了一下,直接朝着后面倒了一步,青砖被踩下去之后,发出了一阵清脆的机关声音,而后,众人的脸色霎时一变,高声喊道。 “快趴下!” 周围的墙壁上出现了一个个机关弩。 刚劲的弩矢爆射而出。 那位跟着来的五雷箓道人抬手施法,但是不知道为何,他的法术居然连原本一成的效果都没能发挥出来,只能勉强将那些夺命的弓弩全部拦下来,而董越峰则是买有办法拦住,直接摔下去。 卫渊在旁边,直接拉住了老人。 旋即感觉到了这一个坑洞的古怪,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他往下。 卫渊心思转动,顺势踏了下去。 张少荣下意识抓住他的袖口,而这个时候,张少荣也只是个普通人,被连带着一个踉跄,直接摔了下去,机关霎时关闭,众人被惊得出了一身冷汗,满是死寂。 而卫渊三人已不在这里。 ps:今日第二更………… 三千两百字,应该还有一更,在写中,字数可能稍少~ 第三百四十三章 獠牙现,局面展开 卫渊,张少荣,还有董越峰摔入了机关,就像是给所有人头顶都泼了一盆冷水,所有人瞬间都从寻找到真正的墨家传承的激动里冷静下来,这里不是他们曾经去过的遗迹。 这里是秦始皇的陵寝,是神代立下伟业的帝王长眠的居所。 有着墨家最后的踪迹,有着足以载入史记的机关。 “留下一部分人带在这里,剩下的人往前探索。” “保持联络,所有人都小心点。” 授五雷箓的道人调动气息,终于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这里似乎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在压制着他们的修行方法,而且,这里毕竟是始皇帝的陵墓地宫,积蓄有极为浩瀚的阴气。 他的五雷法被极大压制。 而其余修士也大多发现了这一点,但是仍旧选择要继续往前,那名道人沉默了下,点了点头,带着强烈要求的研究员,带着王家李氏两脉的修行者,缓缓往前。 一路上提高警惕,符箓,法宝不要钱地用出来。 王光赫起符举盾,皱眉道:“这里的大小是不是有些问题?” “我们已经走了这么久,居然还没有走出这一片区域?” 众人心中微沉,拿出手机之类的现代设备,发现这些设备都无法使用,就像是电子元件失去了应该有的功能,王光赫心中默默计算自己的脚程,心底发沉。 他们现在已经走过了真正长安城的宽度。 但是这仿照长安城建造的地宫墓穴,居然还没有走过这一段? 这不正常。 是墨家机关术? 王光赫心中呢喃,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而就在他心中不安的时候,前面视线却突然开阔,只是比起刚刚走过的部分,挖得更深,走在前面的人脚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下去,但是众人的心情却陡然一松。 走出来了! 但是当他们站在这新抵达的地方时候,神色却都发生变化,辽阔,第一个感觉就是辽阔,无边辽阔的前方,根本不像是陵墓能有的级别,前方能看到隐隐约约的壮阔沉闷。 “咸阳城……” 王光赫呢喃。 心中有一种强烈的感觉。 这里给他的感觉,几乎像是点兵的沙场。 而背后,他们跨越了那么漫长的陪葬陵,前军,中军,后军,左翼,右翼,不知道多少独立的陪葬陵墓,此刻回忆,那根本就是一个又一个成建制的军团,他们化作秦俑,守候在咸阳城前。 有多少? 几万? 还是几十万? 王光赫感觉到背后脊椎发寒,脖子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他们在秦军和咸阳城之间,在点兵的沙场之上,那种潜藏在历史当中的杀机让他心脏都忍不住加速跳动。 而这个时候,先前还能保持和平的众多修士在沉寂一瞬后。 猛地分散开来。 前方就是真正意义上的陵寝,那里是秦始皇真正所在,哪怕是点蜡烛用的都是现代几乎于绝迹,难以见到的人鱼一族的膏脂,如果说先前还有合作的基础,那么在见到墨家典籍之后,谁也不知道,真正的内城里面会有什么。 谁也不想要落后。 那位道人只是护住了大部分的研究员。 反倒是往后退却,却发现在踏入这里之后,居然没有办法再回去,面色一沉,脑海中思绪疯狂转动,这里是秦始皇陵寝,而内部有山川湖海,有日月星辰,自成一天地。 看来,想要出去,几乎不可能。 而这里,下连地脉,中有君王死后之躯,还有不知道多少秦兵战俑,以及陪葬的工匠,阴气沉重压抑,五雷法这样的神通法术被大幅度地削弱,相对应的,恐怕阴魂类的法术会被提升。 王光赫抢先冲到了咸阳城门前。 在城门前,两尊和先前见到的金人一样的大秦金人沉默伫立。 浑身披甲,手持巨大战戟,沉默肃然,肃杀之气冲天而起。 王光赫取出将令,高声怒喝: “我乃武成侯后裔,令尔等将后方之人拦截,打开城门。” “我要面见陛下!” 众人心中瞬间焦急。 这是要独占啊! 两名金人眸子睁开。 抬起兵器。 肃杀的鸣啸声音升起,仿佛是猛虎的咆哮,一左一右,纵横交错斩落,寒芒仿佛秋日的白霜,从容地铺展开去,带着冷意,一瞬间,所有人都觉得遍体生寒,动作都凝滞了下,而往前冲去的王光赫动作陡然一顿。 重重地朝后抛飞。 鲜血从他的背后飞涌而出,那一枚将令被抛出去,落在地上。 王光赫重重砸在地上。 鲜血落在地面,染红白沙。 众人的氛围一滞。 旋即有无法解答的问题升起,为什么,为什么刚刚还有作用的将令,现在却失去了效果?!而后众人很快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这里是内殿,守备更为严格,那将领对外面的十二金人有效果。 对于这看守地宫的十二金人,就没有效果了。 众人气氛一下凝滞。 而在这个时候,先前可以落在后面的一批修士神色却依旧沉静,为首的人嘲讽道:“琅琊王氏也真的没落了,来帝陵,居然没有提前做好准备,这里阴气沉重,两千两百年的地气继续下,根本不适合普通人战斗。” “你们能发挥出三成的实力,已经是平日里修行刻苦的结果。” “除非,鬼修。” 那修士说着话,手里的兵器已经放在地上,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一种阵文,哪怕是修为再低的人,也能够看得出,这东西的造价不菲,而研究员们更是立刻辨认出了这兵器。 “这是,汉剑?!” “不对,是剑盾!” 如果说卫渊在这里,就能认出这两件兵器的特殊性。 这是和九节杖类似的东西。 如果是历经生死的豪杰,所持的兵器在长时间的战斗和经历里面,会沾染这些豪杰的真灵残留,那里面蕴含着过往,记忆,情感,以及厮杀,伴随着低沉的敕令。 这一对剑盾亮起。 狂风四起,以一口气彻底将这兵器当中的真灵残留全部耗尽为代价,曾经生存在过往的人得以短暂出现,那名五雷箓道人瞳孔微缩,他在那声音里面,居然听到了一阵阵沙哑低沉的吟唱。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声音粗粝而豪迈。 最后以盾扫过风暴,这一首大风歌传播很广,但是没有谁听过有人能将这一首歌唱得如此豪迈如此悲凉,手持汉剑,眉目粗豪,大汉的舞阳侯,曾经鸿门宴亲自面对霸王的樊哙,以类似于养兵马和阴神的方法,出现在了这里。 并不是真正的舞阳侯,而是单纯的战斗经验和力量的残留。 背后出现了养兵马之法所孕育的兵马。 樊哙双目漠然,注视着那两名大秦金人,手持剑盾,迎面杀上。 他举起盾,手持汉剑,他的歌声粗狂而难听,但是没有谁能说出嘲笑的话,这里面有曾经真正的樊哙的一生,有他的壮志和功业,此刻没有了那个发誓一生保护的男人,他如同不知畏惧的猛兽。 其中一名大秦金人被生生击退。 大秦金人,面对着大汉开国名将。 众人头皮发麻,竭力退避开战斗的余波。 而在这个时候,另外的,类似的神通波动溢散出来,那名真修道人转眸看去,眼底只看到了一道残影,那是兵器,是的,兵器—— 一柄断裂的枪! ……… 项鸿羽打开门。 看到了门外,是仿佛虞美人花一样的红衣女子。 英气明媚,让项鸿羽恍惚了下。 可是还不等他开口说话,突然闷哼一声,仿佛有什么声音在耳畔炸开,项鸿羽眼前一黑,以他的刚强和性格,居然在一个陌生女子的面前,昏迷过去。 在昏迷之前,他听到了声音。 枪刃的声音。 还有仿佛,仿佛已经听到了千万遍的呼唤。 ………… 帝陵的墨家机关当中。 一柄断裂的长枪抽击而出,如同斩裂苍穹的北辰,枪势直接将两名大秦金人和大汉舞阳侯笼罩其中,不讲道理,霸道蛮横,两名大秦金人被生生击退,樊哙后退数步,激烈到让所有人都心惊胆战的战斗转眼分开。 一片死寂。 像是传说的再现一样。 战马踏着雍容的脚步。 而穿着墨色铠甲的男子手持着长枪,脊背挺得笔直。 一匹乌黑色的战马第二次出现在了咸阳城的前面。 西楚霸王,项羽! 此刻来自东瀛的天之御中主神踏上东海的波涛,虞姬循着霸王枪刃的联系找到了项鸿羽,在秦始皇陵墓咸阳城之前,兵刃中所蕴含的霸王真灵,对峙着大汉舞阳侯樊哙,旁观者们屏住了呼吸——如同神代最后的历史和传说重现,天下的英雄们彼此厮杀。 唯独胜者能踏入咸阳。 而这个时候, 大秦执戟中郎将睁开了眼睛。 ps:今日第三更…… 疲惫不堪,我这两天一直都在想着,都在想着接下来的爆发。 该怎么写,才能有那个味儿,这剑拔弩张的感觉,睡觉睡觉,明天写完。 另外给朋友推一本书。奈何笑忘川的《非正常相亲》 脑洞文,有过万订经验,绝逼值得一试。 第三百四十四章 岂曰无衣 一片死寂,只有不知道那里的水低落在砖石上,发出了清幽的声音。 漆黑的地道,散发着两千余年积蓄的浓郁阴冷气机。 哪怕是卫渊都感觉到了一种纠缠在身边的寒意,更不必说本身只是普通人,年纪还大了的董越峰,他一只手扶着因为剧烈的惊吓而面色苍白的老教授,功法运转,以内气灌入老者的身体,逼开了那种阴冷的感觉。 另一只手则是拎着慌乱之下坠下来的张少荣,把他放在地上。 就在刚刚,卫渊给他灌入内气,感受到他确确实实只是普通人。 张少荣的脸色有些苍白,但是气息还很平稳,掏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功能,现代科技的冷调光一下把前面的道路照亮,泛着青铜颜色的砖墙,有着冰冷的质地,而地面上看到东西,却让卫渊的眉头微微皱了皱。 董越峰的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下。 因为他们看到,在这机关底部的甬道里,到处都倒伏着尸体,他们身穿不同制式的铠甲,手中死死握着兵器,其中有额头绑着红色头巾的,也有铠甲有明显异族风格的。 “是曾经进入帝陵里面的盗墓军人。” 董越峰开口,他慢慢恢复了冷静,他对于历史的知识也在这个时候发挥出了应该有的效果,老人道:“这是新莽时候的赤眉军,这个,这个应该是魏晋时期的铠甲,后赵的石虎曾经挖掘过始皇陵。” “这个,应该是唐朝时候的黄巢军。”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黄巢。 董越峰低声道:“就只是这些铠甲,都已经是难得的古物了,可是为什么,过去这么久了,他们的尸体应该早就变成骨头了,居然还完好着……这不科学。” “可能是机关里的阵法影响。” 卫渊补充道:“这不科学,但是很玄幻。” 董越峰哑然。 卫渊神色镇定,开了个玩笑后,吐出一口气来,道: “待在这里不是办法,我刚刚看过了,这里的机关没有办法回去,但是墨家的机关,哪怕是秦墨,都多少遵循着非攻的理念,这里应该不是死阵,我们往前走,前面应该还有出口。” 董越峰迟疑,道:“为什么不是死阵?” 张少荣答道:“事死如事生,这里是仿照咸阳城所制的,咸阳城里道路彼此互通,所以这里不可能会制造绝对的死路,那也会堵住流动的气,在阴阳学说里面,是绝对的禁忌。” 他声音顿了顿,道:“帝陵是丞相李斯监管。” “他为人怎么样不说,至少学识上没有问题。” “而秦墨巨子,狷狂傲慢,对于自己的学派却比谁都崇敬。” 张少荣和卫渊的解释让董越峰心中稍微冷静了些,只是他心中也有一丝疑惑,这两个年纪看上去并不大的年轻人,对于帝陵的了解似乎比他更为笃定。 卫渊开口道:“走,董教授,小心脚下。” 在这样的险境里面,卫渊的嗓音却比往日更沉静温厚,也或许是周围幻境的反向衬托,让董越峰心中安稳下来,他们小心翼翼地往前,因为卫渊的小心谨慎,以及张少荣的知识,他们没有遇到太多的机关。 即便是有,也被卫渊手中的剑挡住。 这里毕竟只是外城一处陪葬墓下的机关。 卫渊的身手足以抵挡得住。 如果是内城帝陵前的机关,哪怕是卫渊也不能保证。 但是即便如此,他仍旧能够感觉到握剑的手掌传来阵阵发麻的感觉,足以见得,哪怕已经沉睡了超过两千两百年,当年秦墨所制的机关仍旧具备有极端恐怖的穿透力。 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 士不敢弯弓而抱怨。 那可是神代啊…… 后来镇守边关的,是王家的王离将军。 王离,王氏一族,祖孙三代,皆为大秦一时名将。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卫渊的脚步微微一顿,张少荣也挡住了董越峰的视线,老人跟着他们两人走,直到走到半途,才稍稍低下头看了一眼,这一瞬间,哪怕是已经经历过很多的老教授,都觉得一股凉意从脚下蔓延起来,鸡皮疙瘩一下都起来了。 尸体,不知道多少尸体! 全部都倒伏在这里,这里的尸体远远比刚刚见到的那些更多。 有的断臂,有的断了腿,有的甚至于连带着铠甲一起变成了一团。 原本苍青色的砖石墙壁,直至此刻都是泛着黑的颜色,那是鲜血在岁月里凝固后残留下来的痕迹。 董越峰几乎可以想到,这些兵将闯过了前面的机关,走到这里,心思放松之后,被更为狠辣的机关所杀,他们的铠甲都扭曲,有些人的身躯都被挤压成一团。 卫渊的神色郑重,他将手中的剑拔出剑鞘,右手握着剑,左手抬起拦着后面的两人,慢慢往前走,“小心!” “少荣,你守在后面。” “董教授你在我们中间。” “嗯……” 董越峰深深吸了口气,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现在所能做的事情,就是让自己不要成为拖累。 安静往前,而就在他们几乎已经要走出这个机关甬道的时候,突然却传来了咔嚓的清脆声音,声音在这个时候,带着让人心脏都霎时一紧的僵硬紧张感,卫渊面色一变。 周围的墙壁突然变化,伴随着低沉的声音,那有着冰冷色调的砖石像是复活一样,朝着中间推挤过来,要将他们挤成一团。 这是神代的机关,哪怕朴实,威力却足称得上恐怖。 头顶的转石也开始下压。 卫渊面色一变,抓住董越峰的手臂猛地朝着前面掠去,而刚刚倒在地上的尸体,不知道以什么力量驱使,居然自行站了起来,手中握着他们的兵器,发出无声嘶吼,朝着卫渊冲来。 卫渊手中的剑横斩。 没有用剑气那种手段,纯粹的力量,横斩将兵器折断,斩入铠甲里,而后直接以肩膀撞开了围上来的尸体,卫渊很快想明白了理由,这里是帝王陵墓,必然勾连地脉,某种意义上,这里几乎是纯粹的,僵尸诞生的宝地。 真的不愧是神代时期的陵墓啊。 足足一堆千年资历的老兵僵。 皮子韧得让卫渊的剑都能感觉到明显的迟钝感,无法一刀两断。 机关之所以被激活,就是这些尸体触碰到了什么地方,这些死于机关下的盗墓兵士,在怨恨的趋势下,想要让进入的人以相同的方法死在这里,就像是水鬼会把人拉下水一样,这是单纯的恨意和怨念,纯粹无比。 卫渊冲到了前面的墙壁前。 脑海中疯狂回忆过去章邯曾经告诉自己的那些机关知识。 而董越峰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疯狂跳动。 今天的经历,比起他过去的几十年都来得刺激。 而就在这个时候,董越峰看到在被甩在后面的那些活尸里面,一名穿着沉重铠甲的男子缓缓站起,足足有两米三以上,那铠甲无比厚重,笼罩全部的身体,那是在魏晋时代短暂出现的重甲骑兵。 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名骑兵居然穿着铠甲进入这里。 他的腰间悬挂着某种异兽的皮毛作为装饰,哪怕是过去了千百年仍旧有一种华贵的感觉,董越峰脑袋一懵,他所掌握的知识让他立刻判断出来对方的身份—— 石勒麾下的将领,后赵的王族。 是参与石虎挖掘帝陵死在这里的后赵王族将领?! 但是距离还有超过两百步,应该来得及。 正在董越峰这样想着的时候,那名骑兵将领怒吼一声,突然猛地抬起手掌,抓起旁边的兵器,那是一柄整体墨色的长枪,唯独刃口雪白,显然也曾经是一个时代的名器,他踏前一步,咆哮声中,臂膀扬起,猛然奋力将这一柄墨色长枪抛出。 长枪破空发出了让人心头一沉的恐怖鸣啸,直奔卫渊的心口。 而卫渊正在解石壁上的机关。 就仿佛没有听到那鸣啸一样,他根本没有回头,剑倒插在旁边,双手快速拆解机关,所有人,所有人都有防御危险的本能,遇到袭击会顺手拿起最近的可以当做兵器的东西,而他的手掌连去摸剑的本能都没有。 而另一道身影毫不犹豫转身,背对着卫渊,手掌从旁边的尸兵上夺取了一柄剑,重重下劈,那枪影被劈中,扭转了方向,枪刃和大半枪身直接洞穿进入了墙壁,可以见到其力量的猛烈。 那名后赵将领的尸体怒吼,拔起一柄沉厚的战刀,已经猛地跃起扑杀下来,张少荣手掌发麻,无法还击,而卫渊的手掌已经拔起了长剑,没有转身,因为转身会浪费太多的时间,没有怒喝,没有开口交流。 只是在那个恍惚,眼前仿佛看到了飘摇的大秦战旗。 长剑倒持,毫不犹豫,那柄剑几乎是贴着张少荣的腰侧笔直刺出。 袭击的敌人被刺中。 张少荣吐息回气,用尽全身力气,手掌中的兵器猛地横扫,撕扯寒芒,那尸体将领无法避开,只好猛地跃起,避开了这一记沉重霸道,破绽极多的横斩。 但是这个时候,卫渊猛地转身,旋身重劈。 横斩撕扯出的明光还没有散去,便被重重劈斩打散,而先前的破绽此刻直接消散,再没有了半分生机,化作了步步为营的绝杀,在魏晋将领所化活尸茫然的注视下,那剑正劈斩中了自己。 董越峰不知该说什么。 他能辨认出来,这不是一套剑术。 但是这似乎又是一套剑术,当其中一人劈斩的时候,另一人会自下而上撩斩,一个人攻左侧,另一人必然会本能攻向右侧,他们的招式无比契合,仿佛经历过无数生死的千锤百炼,会近乎于本能地弥补对方的破绽。 如同两头猛虎,亦或者说,那是在苍茫浩瀚的平原上奔袭的苍狼。 那是最擅长配合的生物,是聚集起来的猛兽。 最终两柄剑刺穿了那名将领的厚重铠甲,而后左右交错,几乎将那名复苏的将领彻底搅碎。 尸体动作凝固,仰天倒下。 一片沉默当中,机关也被打开,卫渊三人冲入了这机关门,卫渊回神一剑,重重斩断机关,让机关坏死,闸门砸落,发出轰鸣般的声音,也将那些‘死而复苏’的非人之辈拦在闸门后面。 董越峰只觉得手掌因为先前的经历而微微颤抖,张少荣敛眸,嘴角带着一丝自嘲的苦笑,而卫渊将手中的剑归于鞘中。 “阿渊。” 张少荣叹气道:“为什么不防御?” 卫渊答道:“有你在的情况下,如果我还要回过头来面对攻击,那岂不是对你的侮辱?” 张少荣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卫渊注视着张少荣,道: “张少荣,章少荣……你已经这么明显,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 董越峰呢喃着这个名字,脑海中却突然想到了一段历史,章邯,大秦最后的名将,表字少荣,眼前的一幕让他心中不受控制地颤抖,理智让他怀疑斥责,而情绪则让他相信自己本能的判断。 张少荣,亦或者说章少荣低低叹息一声,不知该如何说。 卫渊也不知该怎么样面对这个曾经背弃大秦的好友,沉默了下,问道:“……陛下呢?” 章邯答道:“……我这一缕残魂回来之后,没能再见到陛下。” “死气如旧,陛下已陷入长眠。” 他们是不会用死亡来形容君王的离去的。 此刻卫渊敏锐听到了前面地面传来的厮杀声音,眼眸神色一厉,道: “接下来的事情,待会儿路上再说,我们上去。” “好!” 三人往上面奔去,为了防止董越峰在这里受到机关的伤害,卫渊以御风的方法将老人带着,而在路上,章邯看着左右熟悉的场景,复杂叹道: “我和你说过,阿渊,我希望能够带兵打仗,成为不世出的名将,我大秦的男儿没有谁不想要在战场上搏取军功的……” “可王翦将军,蒙恬将军都说过,我不是那种能成为大将军的人。” “我不服气,我的领兵作战不逊色任何人。” 他自嘲道: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我真的不适合去做一个大将军。” “真正的名将,要面对的不只是战场,还有局势。” “项羽他坑杀我大秦的同袍,那个时候,我真的想要去一口气拼了,但是还有剩下的老秦人,他们怎么办?我带着他们去死吗?历经万死走在这里,谁都不想死,又或者我们战死,要让那些对大秦恨之入骨的人,去做大秦的王么……” “就只是这样的迟疑,等到我回过神来,已经被那个时代裹挟着往前走了,从那一天开始,我知道,不是武安君,不是武成侯,不是那种能够有资格改变天下局势的名将,充其量只是一个能统兵的人罢了。” “我能在战场上厮杀,却无法左右局势,甚至于无法做自己。” 章邯眼底茫然了一瞬,而后自嘲道:“这只是我自己这一个败者的自言自语罢了,我从不曾想背弃大秦,但是时代却总是会席卷着我们起伏,那个时代啊……真是残酷,总是把每一个人都逼到最不愿面对的地方。” “不过,至少这一次,我可以与你共进退。” 他手掌轻轻叩击心口,微笑低语道: “岂曰无衣。” ps:今日第一更………四千四百字。 第三百四十五章 与子同袍! 兵器碰撞,发出了沉重地仿佛奔雷般的巨大声响。 仿佛只是在附近,就会被那震荡的余波撕裂身体,而也确实,靠近这两柄兵器的兵马全部被撕裂成粉碎,哪怕只是真灵的残留,是过往豪杰的倒影,也不是普通人所能够匹敌的。 樊哙退后数步,握着盾的手掌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作为刘邦手下最强的战将,他和项羽的风格类似,却绝不会是项羽的对手,但是此刻,不需要承担护卫职责的他,也彻底放下了束缚,能够发挥出更为强大的力量。 但是仍旧能够感受到那种纯粹在力量上被压制的感觉。 项羽啊……樊哙的心中浮现出了本能的感慨,在他奔驰于大地的时代,这个男人的重量压过了一切,或许在沛公的心中,夺取天下才是最终的目的和真正的功业,但是在武将的眼中,天下哪里有比亲自杀死西楚霸王更大的功业呢? 他发出怒吼,再度和项羽交手。 此刻的项羽脸上漫不经心。 但是手中的枪却沉重霸道到了不敢置信的程度。 而双方所带来的阴魂所化兵马,也在这巨大的空地区域开始了绞杀,其余所有的人,无论是普通修士,还是说研究员们,都远远地躲避着这仿佛古代战场重现于眼前的一幕,幸亏这里足够大,大得仿佛点兵的沙场。 否则只是余波,就能够把他们卷入其中杀死。 古代的战阵,神代的战阵,几乎像是巨大的绞杀盘,这些寻常的兵马和阴兵,在两位名将的率领下,仿佛彻底地脱胎换骨,凌冽的杀机和那股仿佛钢铁般的气势,几乎要让所有人呆滞住。 一头猛虎,能够率领牛羊般的士兵吞噬狼群。 而两位名将的真灵在最中央疯狂地战斗着。 两队修士和阴兵却已经冲向了‘咸阳宫’的前方,两名金人也加入到了项羽和樊哙的战斗当中,此刻那咸阳宫的前面几乎是空无一人,他们奔了过去,想要打开咸阳宫的宫门,而这个时候,卫渊三人却恰好从宫门附近出现。 神代墨家的机关术,早已经容纳了阵法当中,方位变化的能力。 那些修士注意到了两名年轻的研究员,还有董越峰这个老迈的教授。 但是他们心中冰冷,毫无半点留手的意思,拔出兵器,而背后两股阴兵,各自都结成了战阵,奔袭的时候,那种决然和压迫力,是只有名将麾下才会有的感觉。 卫渊和章邯让董越峰藏匿在身后的机关入口附近。 一旦出现问题,老教授转身就能回到机关内部,降下闸门,把所有人挡在后面,卫渊手中握着剑柄,沙场,血腥,兵器碰撞的声音卷入风中,他呼吸了一口,仿佛有粗粝的空气涌入了咽喉和肺部,让他的血液缓缓沸腾。 他想到了曾经的过往,手掌握着兵器,在敌人靠近的时候,猛然拔剑,抛弃了剑鞘,剑刃摩擦剑鞘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兵器鸣啸,就像是剑鞘里藏着一道猛烈的雷霆,继而猛地喷发出来。 长剑重重地劈斩下去。 那一队凌厉的阴魂兵马,生生得被他的剑斩破了那种攻势,而手中的剑却已经撕扯出一条道路,旁边是章邯,战阵剑术的精要,永远只有一个,相信你的战友,相信他会替你挡下致死的攻击,就像是他相信你一样。 两柄剑,像是两团猛地席卷扩散的暴雪。 当其余的修士和阴魂兵马们发现的时候,那边已经倒下了满地的尸体,浓郁的鲜血气味让这里越发地有战阵的氛围,卫渊的剑从修士的咽喉刺穿,从脖子后面穿出来,亦或者直接刺穿阴魂的心脏,搅碎了魂魄。 而后是凌厉的破空声音,卫渊几乎本能地举起剑,以剑脊格挡。 一枚箭矢被格挡开。 他后退了一步,而马背上的项羽抛下了战弓,眼神注视着卫渊,似乎回忆起来什么,胯下的名马马蹄刨动地面,抖动的鬃毛仿佛注视着天空和大日的雄狮。 章邯的呼吸已经变得急促而喘息。 他只是魂魄依附而已,这身体的主人,仍旧还是个普通人。 卫渊替他挡下了袭来的兵器,章邯退后一步,叹息着道: “看来,这身子的实力也就只能做到这里。” “我不能够把他的身子弄坏。” 他道:“对了,渊,你能统帅多少兵马?” 单独的战斗和率军作战,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领域。 卫渊答道:“不过三千人。” 章邯呢喃了几声,道:“那么,我来为你击鼓。” 卫渊颔首,看着前方勒紧了乌骓缰绳的项羽,握剑的手掌缓缓用力,脊背挺得笔直,吐气呼吸,在他的背后,章邯登上了咸阳宫的城墙,奋尽全身之力,敲击战鼓。 雄浑的战鼓声音几乎是在这里炸开。 所有人都注意着那拿着一柄剑挡在了咸阳宫前的青年,双方的阵营中,各自有阴魂化作兵士朝着卫渊冲去,而项羽和樊哙则是彼此胶着,若不是有大秦金人的存在,或许樊哙早已经被击溃,即便如此,在卫渊出现后,项羽的真灵存在显而易见,越发地认真。 那柄断裂的重枪,搅动狂风,每一砸落,都仿佛要将眼前一切砸穿。 樊哙渐渐难以支撑住。 最后乌骓猛地发出一声如同猛兽般的咆哮,人立而起,项羽双目仿佛燃烧着的火焰,手中的残枪重重平挥而出,樊哙心头一寒,猛地后退,低下头,周围的两名阴魂校尉,被直接斩首,残留的魂魄碎片,就仿佛鲜血一般。 两名大秦金人也被这沉重霸道的一击击退。 乌骓缓缓往前,项羽双目沉静,残枪挑起樊哙的下巴。 樊哙剧烈喘息着。 他知道,下一刻,项羽的枪会毫不留情地洞穿自己的咽喉。 不过再度归于长眠,今日的经历本就是一次再不能重现的偶然,只是他仍旧有些遗憾,自己和项羽的差距,原来竟如此巨大,但是就在闭目等死的时候,樊哙的面色突然变化。 “这声音……” 他道:“有军队行军!” 他坐在地上,手中的盾牌抵着地面,行军的时候,常常会将盾牌枕在身下,能够借助这样的方式听到行军,或者挖掘地面的声音,是在野外行军时候必须掌握的能力,但是这里不是野外。 在这里的军队,如果不是还有第三方也运用相同的方法耗尽神兵真灵的话,那么只会有一种了—— 几乎是声音才落下,所有人都有所感觉,他们听到了脚步声,那脚步声沉稳平静,或许说,从刚刚开始这脚步声就正在靠近,只是被兵器碰撞厮杀的声音所压倒,直到靠近到一定的范围,才被他们察觉。 那声音来自于他们背后。 项羽抬起头。 章邯重重地敲击着战鼓。 突然放声长啸: “岂曰无衣!” “与子同袍!” 这一声长啸之后,竟然有声音响起回应,那些研究员们面色苍白却又有着难以言喻的激动带来的涨红,他们听到了,在那脚步声中,分明还有着歌谣传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那些声音仿佛来自于遥远的过去,仿佛就来自于背后,唱歌的人语调不起,带着乡音俚语,甚至于还有无法分辨的嗓音,但是混合在一起,再没有谁能嘲笑他们。 那声音中是有着如此的豪情和壮阔的理想。 他们僵硬地转头看去,看到黑压压的一片,不知道多少人,他们斜持长剑,步步往前,看到陡然招展的墨色大秦战旗,看到上面振翅的玄鸟般的纹路。 樊哙面色微变,他借助时间,猛地后退,避开了项羽的枪,项羽下意识往前递出枪锋,却忘记了自己的枪已经被折断,这一下只是在樊哙的肩膀上拉扯出了一道血痕。 樊哙回到那些阴魂兵士当中,要再度结阵。 章邯重重敲击战鼓。 先是无比激昂的第一下,旋即是紧促的鼓点爆发。 因秦俑和咸阳宫战鼓而复苏的秦军猛地踏前一步。 摘下战弓,半跪于地,引弓齐射。 樊哙下意识举盾,在一瞬间遮蔽天地的箭雨之后,樊哙整部被密密麻麻的箭矢包围成了一个箭圈,不只是樊哙,其余的人也发现自己被箭矢所包围。 樊哙僵硬放下盾来。 以鼓声掌控军势。 击鼓之人,必是天下名将! 而后大地开始震颤,那些不知是以什么方法出现的秦兵漠然退下。 从中间分出一条道路,而后奔雷般的声音靠近,转瞬奔出,樊哙的瞳孔收缩,这是骑兵的声音,沛公曾经收服李必,骆甲两人,为汉军训练骑兵,屡立战功,而这两人,只是普通的大秦骑士。 秦据要塞,远却匈奴,又曾经收服义渠君。 他们不缺战马! 樊哙心中闪过了大秦骑兵的要求。 选骑士之法,取四十以下,长七尺五寸以上,壮健捷疾,超绝伦等;能驰骑彀射前后左右,周旋进退,越沟堑,登丘陵,冒险阻,绝大泽,弛强敌,乱大众者,名曰武骑之士,不可不厚也。 奔雷般的声音中,真正远却匈奴的大秦骑兵出现,哪怕是曾经见过这些存在的樊哙都握紧了兵器,其余的现代修士和研究员们都下意识茫然退后,这几乎不应该是秦国时代的造物,高大的战马几乎比寻常战马高出一个头,也更为雄壮。 他们身上穿着比起大秦铁甲更沉厚至少三倍的秦墨铠甲,浑身笼罩在墨色的甲叶当中,兜鍪战盔只漏出了两只眼睛和鼻子,背后背着大秦战弩,连战马都奢侈地披着铠甲,手中所用的兵器是清一色的墨色长枪,这样的兵器在高速奔驰的时候,拥有令人恐惧的冲击力和贯穿力。 而当战马的速度被拉低之后,他们腰间还有着大秦的战剑,蓝田之阳产玉,蓝田之阴产金铁,锋锐无比的战剑配合远超寻常秦国军士的修为,能够瞬间斩杀敌人,当这样的武骑之士成群结队地出现在战场上,就是收割敌人的最强力量。 但是当王离战死之后,再也没有人聚集起这些秦国的恐怖力量。 上百的武骑之士奔驰出阵,像是带着死亡的黑色云雾,项羽回忆起最后和自己冲杀的二十八骑,面色浮现复杂的神色,而这上百武骑之士出现后,直接分散开来,冲向那些带着特殊目的进入帝陵的修士。 伴随着章邯的战鼓和令骑,那些现代更容易得到资源,战力却远不如战乱年间的修士被洞穿,他们的法术撞击在那铠甲上几乎没有办法起到任何的作用,他们的飞剑无法撕裂对方的防御,那铠甲显而易见不是寻常的造物。 而这些武骑之士的剑刃却轻而易举将那些修士撕碎,绞杀,像是冰冷而无情的机器。 恐惧笼罩所有人。 那些研究员面色恐惧,而剩余的修士感觉自己的身体几乎不属于自己。 授五雷箓的道人手掌微微颤抖。 兵家煞气之下,他本就被压制的道法几乎没有办法运用。 鲜血带来恐惧,奔雷般的马蹄声里,百名精锐战骑绕开了楚霸王项羽,以一种弧形分开,最后聚集在了咸阳宫前,项羽提着枪,看向那里,老教授董越峰面色苍白,手掌颤抖,那奔雷的声音就在耳畔炸开,让他几乎昏厥。 而后为首的骑兵勒紧了战马的缰绳。 ‘他’注视着卫渊,低下了头微微一礼,然后开口,声音缓慢而低沉。 “为将军披甲。” “诺!” 那绕开的数名武骑之士翻身下马,其中一人拉着备用战马,但是这备用战马比起他们的战马还要更高一头,残留着些许陶器般的色泽,马身一侧的行囊里,打开是一整套繁复的墨色秦甲。 卫渊沉默着解下了剑。 他翻身上马,周围的武骑之士为他完成了具装,神代的铠甲兜鍪,每一个部件都仍旧完好,铠甲的部件碰撞,于死寂中,声音肃杀而响亮,最终一柄墨色长枪被递上了卫渊手中的时候,他就坐在战马上,笼罩在墨色的铠甲之下,冰冷威严地仿佛真正的大秦将军。 董越峰浑身颤抖,几乎说不出话。 卫渊看着对面的霸王。 霸王也看着他。 岁月从不曾饶恕我们啊,我们在历史上奔走,彼此厮杀为敌,最终时间流转,我们也再度在这里相见。 而更遥远的位置上,由秦俑短暂复苏的秦军沉默无声。 卫渊的心中低语:“与子同袍。” 他傲慢地举起手中的战枪,指向天空,他拉着缰绳,战马雍容地踏步,他清朗的声音在盔甲下变得低沉而威严,一字一顿,带着难以言喻的重量,在这死寂般的天地间回荡着—— “大秦律例,战时条例第七条!陛下沉睡,彻侯无踪。” “今,执戟中郎将渊全权接管全军。” “军团各部,听候差遣!” 除去齐射之外,仿佛死物般的大秦军阵在这一瞬间仿佛复苏过来。 他们猛地踏前一步,脚步声沉重仿佛雷霆,他们的手掌重重叩击胸膛,轰然应命。 “唯!!!” 不知多少声音汇聚,秦军的战声咆哮,三呼之声,仿佛雷震。 卫渊手中的枪抬起,指向霸王项羽。 ps:今日第二更…………本来想要诺的,可查了查,诺不合适。 唯者,应之速而无疑也。 好像诺是上级平级,唯是下级,所以说是唯唯诺诺的来历。 好了,我爽了。 说实话,这几天就为了今天这一波。 另,秦朝军队是有头盔的,兵马俑当中有专门罗列铠甲和头盔的墓葬。 即兜鍪。 只是兵马俑偏向于阅兵式,以发髻来分辨军爵,所以没有头盔。 第三百四十六章 打破过往(感谢喜欢看书的小绘梨衣的万赏) 枪刃指向前方。 身旁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声,在这一方天地间回荡着,让人心底颤抖,让人真正明白这是怎样的一支军队,而后,卫渊拉着战马的缰绳,他的身体和面容笼罩在威严的铠甲下面,战马迈步往前。 马蹄落下的声音沉重而沉稳。 伴随着卫渊的往前,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仿佛有无形的压抑气机伴随着他的出阵推了出去。 仿佛一种无形的气息压制住了周围所有人的心脏和呼吸,周围的所有人都感觉到那种沉重感,大秦的战旗高高地扬起,连绵在一起,仿佛坍塌而下的云山。 卫渊没有发动攻势和冲锋。 他的右手握着枪,左手手掌抬起叩击胸口的铠甲,道: “大秦万胜。” 必然以万这个单位来计量的秦军轰然踏前一步,如此回应: “大秦万胜!” 卫渊叩击铠甲,嗓音仍旧平静: “大秦万胜。” 而秦军的声音如同山石崩裂一般雄壮: “大秦万胜!!” 卫渊手中的枪提起,指向前方,道:“大秦万胜!” “大秦,万胜!!!” 这一次的回应已经如同山海倒悬,如同天地万物都齐齐怒吼着朝着这里奔涌而来,让天地都震撼,那名授箓五雷法的道人只觉得心脏控制不住地颤抖,感觉到了大地的震颤。 而后,他听到了剑拔出剑鞘的声音,连绵不绝。 伴随着第三次大秦万胜的回应,秦军结阵,左手按着已经上弦的弩,右手斜持长剑,踏步上前,两侧的士卒举盾,背后的青铜战戈高举,当结阵对敌的时候,钢铁的盾牌将敌人阻止在前方,而那超过两米的青铜戈将会从盾的空隙中刺出,收割一切敌人的性命。 背后的弩军和弓队手中拉着箭矢,这是大军推进时最沉稳的阵法。 临阵的大秦战剑,防御的盾阵,战戈能够刺穿敌人,收回的时候,尸体卡着盾牌,青铜戈就能收回来,当敌人被阻拦阵法,那么大秦的箭阵将会化作从天而降的暴雨,最后盾阵展开,后方的战车将会冲向阵前。 樊哙将盾牌放下,坐在盾牌上,看着这样的一幕。 鼓舞军队的士气,是一切将领所必须掌握的能力,而只需要这样就能激发战士无尽勇气的方法,他从没有见过,这就是巅峰时期的大秦军队么…… 一扫六国,远却匈奴。 何其地狂妄,又何其地骄傲啊。 他怔怔失神,远远看去,看到秦军的战旗飘摇仿佛云山,如同压下来的天空。 推进的军队,仿佛钢铁洪流,青铜的战戈上,缠绕着赤色的粗布,飘荡在一起,仿佛一道赤色的云海,沉默无声,唯独脚步的声音,恐惧如同一只巨兽,吞噬所有人,身穿铠甲的秦将注视着仍旧从容的霸王,抬起枪,缓声道: “守!” 军令远远传出。 重重的踏步声,军队停止前行。 盾阵上前,扬起的沙尘让战旗扬起。 “落!” 伴随着响亮的声音,盾阵重重地砸在地上,而后往后斜倾,化作带着斜面的盾阵,秦墨机关令盾牌底部弹出了利刃,和地面稳稳地接在一起,一柄柄青铜战戈几乎是同时架在上面,刃口泛着森寒,指向前方。 而后卫渊抬起手,发出了第三个军令。 “风!” 大风是齐射,风则是另外的命令,弓弩军取出了兵器,半跪于地,箭矢搭在了弓弦上,半引弓,箭矢朝着上方扬起,几乎是转眼间,这里就化作了一个不得不死斗的斗兽场所。 这个时候,那名道人,以及其他研究员们似乎有所明白,又有不解。 而樊哙却已经舍弃了出手的想法,粗豪的脸上浮现出了赞叹的神色,击败西楚霸王项羽,这是他那个时代所有武将心中最大的功业。 这里有无数的军队,结成战阵厮杀的话,哪怕是西楚霸王也不能挣脱出来,会第二次死在乱军之中。 但是,眼前的秦将终究不是沛公啊。 英雄和英雄是不同的。 卫渊勒紧战马的缰绳,注视着项羽,他没有率军冲杀的想法,他不想,甚至于说他不愿意这样做,这样的想法,只是想起来就让他的心中有极大的反感,他握着枪,心中不知为何一片炙热,想到章邯说的话。 我们都一样,并不是能称为名将的人啊。 若是卑劣无能的人,以军阵碾压冲过也就罢了,但是眼前这是项羽,要击溃他,只有在真正的战阵上才有最大的意义,以一名将领的立场来说,项羽,绝对不是应该屈辱地死在乱军的刀剑扑杀下的男人。 卫渊心中有一种压抑着的情绪涌动着,眼前仿佛看到燃烧的咸阳城。 看到那一天晚上,被洞穿了心脏后仰天倒下,看到的明月。 那情绪堵在他的心里,让他手掌握紧了兵器。 他道:“给他一柄枪。” 背后的铁骑拍马往前,手中沉重而锋利的大秦战枪猛地一抛,重重落在了项羽旁边的地面上,项羽手中的枪是被摧折过的,连带着枪刃在内的四分之一部分已经消失,这样的兵器,并不能能用来真正的厮杀。 而卫渊并不知道,眼前的项羽是真灵,是依附于霸王枪残骸而存的。 而后樊哙看到项羽注视着秦将,松开了手,霸王枪的残骸坠入地上 提起了真正的战枪。 一种沛然难当的气机升腾而起。 卫渊提着枪,战马迈步往前,天地一片压抑,无形的气机沉重而威严,项羽拈了拈手中的战枪,手腕一动,枪身自枪尾到枪刃发出低沉的鸣啸,枪刃的声音仿佛猛虎的咆哮。 就在这一瞬,他胯下的乌骓突然发出仿佛猛兽的嘶鸣,西楚霸王跃马而出,秦将卫渊的坐骑猛地加速,仿佛山崩海啸一般的壮阔气势,他擅长剑术,但是在马战之上,是长柄兵刃的天下。 两匹堪称异兽的战马,以恐怖的速度携带者将领向前冲去,沉重的铠甲,全身的力量,全部都汇聚在了一点,最后传递到了手中的兵器上,两柄墨色的战枪,重重地抽击在一起,天地先前的压抑死寂瞬间被撕裂。 恐怖的金铁交鸣几乎要将所有听到它的人震聋,大地上出现了一道狰狞的裂痕,交手的两人手中的兵器猛地震颤,旋即猛地朝着一侧偏转压制下去,项羽的枪压制住卫渊的枪刃,而卫渊兵器微转,以枪刃一侧和枪柄的接口卡着项羽的长枪。 两人的力量迫使两匹战马并行狂奔。 只有那名道人能够勉强看到两人兵器的轨迹,不断地碰撞,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千锤百炼的战场武技,章邯的战鼓声音越发激昂,卫渊手中的枪每一击必竭尽全力,仿佛要将自己的全部压在上面。 西楚霸王力量超越卫渊,他是兵形势第一人,占据优势的时候,丝毫不讲道理,能够一鼓作气将敌人击溃,除去他之外,再没有人能做到这样的统帅,而他的武功同样如此。 一旦弱于他,将会被迅速斩杀。 而眼前的秦将,居然能够稳稳接住他的兵刃。 两人的兵器再度碰撞在一起。 项羽道:“你的枪法,我以前从没有见过,当年的秦末,没有你。” 卫渊手中的战枪收回,猛地砸落,没有回答。 项羽的枪势陡然变化,自凌厉之余,增加了厚重和沉浑,放声大笑道:“但是就算有你,也不是我的对手,只是那个时代,至少不会太寂寞!” 卫渊被枪压迫,战马控制不住后退了一步,神色却宁静,答道:“无论如何,你也不会成为神州的共主,你是楚王,但是最后也只能称王而已。” 项羽冷笑道:“你也认为,我因行为残暴,不得天时?” 但是出乎他的预料。 眼前的秦将摇了摇头,道:“不是。” 卫渊积蓄力量,道: “众人都说,因为残暴不得民心,所以你不能成功。” “但是世上也有暴虐横行却开国的人,不得民心只是国祚不够,没有理由你无法做到,而历史上,你本身也有无数的机会,而你项羽,你并不是因为残暴,而是因为你本身就不够资格成为帝王。” 他突然长啸,后退的战马猛烈地冲向前方,拧身暴起发力,手中的战枪重重劈斩砸下,项羽以枪横栏,两人又一次地凝滞对峙,疯狂角力,战马的肌肉线条,哪怕是隔着皮毛都无比清晰,后蹄不断踩踏地面。 卫渊注视着西楚霸王,一字一顿,冷声道:“已经有人站在了前所未有的位置上,他打开了更多的可能,没有人还会甘愿成为一介普通的诸侯。” “在那样的乱世里,你纵然不能成为比拟他那样,开创前人所未至功业的开辟者,至少也应该走到他的身后,看到和他同样的风景,知道天下一国这四个字的分量,但是你没有,所以你已经注定败亡。” “拥有天下无双的武功和兵法,却闭着眼睛不去看那个时代,渴望回到诸侯混战的过去,西楚霸王项羽,你的敌人根本就是那个时代本身。” 项羽却突然放声大笑,道:“那是时代所逼迫的,我为何必须要顺应那个时代的人,去做那天下所有人的傀儡?!若成皇帝,不过在始皇帝之后,我要做,要做千秋万古,独一无二的西楚霸王!” “诸侯列国,由我所执,这才是取而代之。” “天下名将,竟连做自己所期望之事都不可?何其荒唐!” “死!” 项羽怒吼,长枪仿佛陡然变化,裹挟着先前的刚猛,却又突然变得细腻繁复,卫渊的攻势被席卷着打偏了,这一枪直接擦着卫渊的枪刃和铠甲,要洞穿他的心脏,上一世就是死在了这样的变化招式之下。 战鼓的声音越发激昂,仿佛要洞穿天地。 前世,今生。 一模一样的画面浮现眼前。 冰冷的杀机猛地充满心脏,而后寒意侵袭四肢,眼前的敌人正是西楚霸王,卫渊在这一瞬间身体凝滞,仿佛回到了楚军的军营,他那时候一身疲惫,泥泞狼狈,面对着志得意满的西楚霸王,而最终那枪刃将洞穿他的心脏。 而后他看到了燃烧着的城池,看到了灰烬坍塌的咸阳。 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家中只剩下了一枚指环。 章邯最后拼尽全力重重击鼓。 鼓杵断裂,双手鲜血淋漓。 卫渊的心脏也重重跳动了下。 双目仿佛燃烧着火焰。 过往的噩梦被咸阳城的烈焰所惊醒。 恐惧和残留的煞气在这一瞬间被打破,前世几乎死于项羽枪下所带来浓烈阴影,在烈焰之下无所遁形,在见到项羽后始终积压在心中的情绪猛烈地喷涌而出,卫渊突然放声大笑,但是心中却满是无法言说的悲怆。 他是他,又不是他。 太迟了! 他猛地一偏身子,左手猛地攥住了项羽的长枪,手甲被搅碎,鲜血横流,但是他却只觉得痛快淋漓,倾尽全力猛地一拉,项羽的身子被带偏,乌骓马嘶鸣声中,被拉得踉跄跪倒。 西楚霸王坠马。 卫渊手里的战枪旋转刺出,化作了嘶吼的黑龙。 洞穿项羽心脏。 ps:今日第一更………三千八百字,感谢喜欢看书的小绘梨衣的万赏,谢谢~ 昨天写完之后有点虚脱感,今天又迟了。 另外推两本书……《异常收藏家》,《本该屠龙的我意外开始修仙》,明天上架。 待会儿还有一更,希望至少能在一点前写完。 第三百四十七章 咸阳宫(感谢雾音万赏) 一片死寂。 樊哙的思考几乎停止,而其余对于历史都有研究的人,还有修行者,都陷入一种巨大的茫然和不敢置信当中,在历史上拥有巨大威名的西楚霸王项羽,此刻被另外一人洞穿了心脏。 而这一个人,在之前还在和他们待在一起共事? 巨大的反差。 几乎让人短暂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铠甲之下,卫渊剧烈喘息着,手掌颤抖着,双目却仿佛寒星一般明亮,手中的枪刃洞穿了项羽真灵的心脏,缓缓往后拔出,哪怕是真灵魂体,这一瞬间也有撕扯血肉的真实感。 项羽张开口的时候,嘴角鲜血流出。 “好枪法。” 但是他仍旧赞叹着评价卫渊的枪。 有的时候,卫渊会觉得,如果始皇帝没有以那样的方式离去,如果项羽身在春秋战国,那么他或许更适合做一名游侠,豪迈不羁,纵横江湖,不被拘束,也不用去判断那些天下大势。 项羽道:“大秦的战将,你是谁?” 卫渊收回枪,枪刃斜擦着地面,答道:“泉州,卫渊。” “泉州卫渊……” 项羽心中呢喃,突而大笑,道: “可惜,我只是残魂之躯,若是全盛而来,必然将你斩落马下!” 卫渊手中的长枪枪刃鸣啸,道: “那你大可以试试看。” 他的血液还未曾冷却,一只手拉着缰绳,笔直地挺立在马背上,俯瞰着站着的项羽,冷声道:“不管你何时来到世间,只要我还在,那么我就会再一次把你斩于马下,人世偌大,西楚霸王,但你永远不能跨越我的枪锋。” “我会再一次击败你!” 项羽重瞳注视卫渊,道:“若是如此……” 他缓声道: “那可太好了。” 这声音化作呢喃,真灵缓缓崩散,再度消散不见。 卫渊紧紧绷着的精神,终于能够缓和下来,西楚霸王项羽,他不喜欢这个人,但是同样要正视这个人带来的巨大压迫和威胁,这一次分开,恐怕今生没有机会再遇到。 手中的枪看上去仍旧完好,但是他却能清楚地感觉到,这柄枪的内在已经崩溃,无法再承担大战。 卫渊驱马行过沙场。 秦时的执念和笼罩那一世的阴影缓缓崩碎,他感觉到真灵有种越发圆融的感觉,又仿佛只是自己的错觉,这只是击杀项羽之后,从内而外出现的酣畅淋漓。 一片死寂。 有部分李家的弟子靠拢在了樊哙的身边。 他们并不是召唤樊哙的那一批修士,那一批已经在秦骑的冲锋切割下被绞杀,而这战场被封锁后,他们只是下意识靠近唯一有可能能抵抗这仿佛噩梦般秦将的人罢了。 樊哙认出了那一双眼睛,还有熟悉的霸道枪法,道: “原来是你啊。” “可惜了。” 他坐在盾牌上,感慨着道:“子房不在,沛公也不在。” “否则的话,他们一定想要和你喝一杯……” 卫渊看着樊哙,他在那一世曾经和张良不打不相识,也曾和汉军合作,点了点头,感慨低语,道:“樊哙将军,许久不见了。” 这样的交流让本来下意识抓住救命稻草的修士面色凝固。 他们……认识? 也就是说,那个先前一直混在人群中的那个博物馆主…… 他们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呼吸一滞。 樊哙道:“子房本来已经辞官归隐,可惜,后来终究被吕后带回去,她不能容忍子房这样的人离开视线,但是子房曾经说过,如果将军你还在的话,吕后也不能带走他。” “以将军之武,以他之智,自然可以潇洒归隐。” “所以他很埋怨你,与其出海死在路上,不如被他最后利用一回。” 卫渊想到了那个曾经的白衣少年,以及后来智珠在握的谋士。 故人如旧,也如雨散尽。 最后也只是道了一句可惜了。 樊哙大笑数声,遗憾地说了一句话,而后缓缓消散不见。 李家修士面色恐惧,但是卫渊只是看了他一眼,拍马而过。 俯身一抓,想要再度将那柄霸王枪提起,但是却突然抓了个空,此刻他才发现,这柄枪已经化作了齑粉,卷入风里再也寻不到了。 看来,霸王枪刃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回完整的自己了。 卫渊心底揶揄了一声,嘴角一抽。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句话莫名联系到了皇宫特产。 霸王枪,你再也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不是,完整的枪了。 关键这么想想,把这枪折断的还是他自己。 卫渊骑乘战马奔掠到了咸阳城下,章邯站在城门下,伸出手娴熟地拉住了战马的缰绳,卫渊翻身而下,摘下了战盔,将长枪放下,章邯捏了捏枪锋,道:“枪里面都散了,再打一下就要折断。” “我击鼓引来了大军,你为什么不率军去绞杀项羽?” 卫渊道:“我说过了,我在战场上只能统帅三千人。” “多了的话,自己就乱掉了。” 刚刚击鼓的章邯无奈道:“所以我说我给你击鼓啊。” 他微笑摇头,道:“区区不到十万兵马,我完全可以调动起来,虽然不能和韩信那样如臂使指相比,但是结阵而战是没有问题的,到时候你率领三千精锐在前,弓弩在后,哪怕是项羽也要顾及几分。” 卫渊沉默了下,注视着章邯,道: “也不用。” “他还欠我一枪,现在,这一枪扯平了。” “况且,率三千人和项羽率领那些阴魂军阵厮杀,说实话,我没有太多的把握,他是兵形势第一人,除非是用人数和他耗,否则的话没有任何意义,而那样,这些战俑,又会被他打碎多少?” 他声音顿了顿,看着那巍峨的秦军,叹息道: “我只是想要再看看大秦的军阵啊……跟梦一样。” “但是不想因为我,让这些战俑被项羽打破。” “再说了,在大秦的咸阳城前,在秦军阵下,由秦将单挑击败项羽,这是我一直希望做的事情。” 章邯古怪看着他,道:“你是想要弥补什么吗?” 卫渊道:“随你怎么想了。” 章邯笑了声,道:“你让我想起以前,你以前就是这样。” “总是会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理由,做些冒险的事情,如果是我的话,是不会为了这样的理由去和项羽单挑的……阿渊,你现在该不会还是那种,为了跑去炙肉,还要专门找几个理由翘掉训练的性格?” 卫渊面不改色道:“当然不是。” “哦?” “我现在根本不需要找理由。” 章邯失笑出声,道: “算了,渊,你还想要做什么?” “你来帝陵里,应该不是为了和项羽了结过去的恩怨的?” 卫渊沉默了下,将共工脱困和需要的剑告诉了章邯,章邯道:“墨家代代传承的宝剑,是第一档的宝物,这样的宝物,都在咸阳宫中的宝库里,有大军镇压,这些人不敢轻举妄动。” “我和你进去。” 卫渊点了点头。 章邯一笑,而后身子却突然软倒,卫渊抬手把他抓住,发现章邯的呼吸平缓,陷入了绝对的沉眠,抬起头,才发现章邯就站在旁边,是青年时的模样,而他拉着的这个,是被章邯所依附的那个研究员。 章邯打开了咸阳宫外的侧门,卫渊和章邯走入了这地宫的主体里。 而在外面,大秦战俑军队仍旧沉默着秉持防备状态,巨大的压迫力让所有人都没有勇气开口,甚至于不敢动上一下,生怕轻轻的动作就会让那箭矢落在自己的身上。 …………………… 咸阳宫的内部和卫渊的记忆里一模一样。 章邯带着他往前,和机关处处密布的外城区域不同,这里反倒没有任何的机关,在最前的,他们看到了紧闭着的宫殿大门,章邯止住了脚步,没有再继续往前。 卫渊脚步停住。 章邯道:“我就只能陪你走到这里了。” 仍旧青年模样的大秦名将微笑着看着周围,道:“真怀念啊,以前和你在这里值守的事情似乎只是昨天,但是却已经是两千多年前的事情了。” 卫渊转过头,看向章邯。 “你……” 章邯道:“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不过只是一缕残魂,本来就应该消散,只是项羽打破帝陵外侧的时候,让那只黄金雁飞出,最后反倒让我死后的残魂能得以温养在这里。” “原本只是打算想办法阻止外界的人对帝陵的破坏,却没有想到,最终还能再见到你。” 他看向卫渊,突然道:“我想问一下,阿渊,当年我自觉没有脸面见你,在城中自刎,如果你和刘邦他们见到我,你会怎么做……” “杀了你。” 卫渊回答。 “然后带着你的骸骨回到咸阳城,埋在城东,喝一场酒。” 城东,那是年少时牵着黄狗外出狩猎走出的地方。 是么…… 章邯抬手叩击心口,微笑道:“岂曰无衣。” “与子同袍。” “还能和你并肩而战……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咔嚓。 在卫渊眼底出现浓郁感情波动的时候,章邯抬起手,手里居然还能抓着之前的手机,将卫渊拍了下来,看了一眼,放肆笑道:“看上去真的够蠢啊,哈哈哈!” 他把这手机放到了怀里。 在这句话说完的时候,章邯身上的真灵气息缓缓溢散,先前只是靠着依附,勉强降低了这一缕残魂的消散速度,此刻也已经到了无法再减缓的程度,仿佛黄沙弥漫,卫渊穿着铠甲,安静站着,看到好友神魂化作了一座陶俑,不复生机。 身上穿着少良造级别的铠甲,章邯一只手抚着腰间的剑,带着微笑,眉宇间意气飞扬。 而旁边的腰囊里,放着卫渊扔给他的那瓶水。 卫渊安静看着章邯所化的陶俑。 最终只是伸出手,为章邯拂去了肩膀上的灰尘。 嘴唇动了动,什么都没有说。 故人如旧,也如雨尽散。 他猛地转身,大步走向大殿,伸出手推开了大殿的殿门,尘封两千余年的地宫正殿终于被推开,巍峨的殿宇仿佛要直压下来的天穹,有巨大的柱子支撑着大殿,任何兵器都无法越过这两根巨柱,会被吸走,在大殿上空,有仿造的日月星辰,而九州四海则在其他方位。 在最高的皇座之上,身穿墨色袀玄的帝王安静沉睡。 而后, 睁开了双目。 ps:今日第二更…………感谢雾音万赏,谢谢 始皇帝的情况,有点特殊,我保证不会ooc,大家安心看。 第三百四十八章 始皇帝 这一幕画面,即便是卫渊也感觉到心脏重重跳动。 两侧不灭的长明灯燃烧,依旧幽深的大殿之上,本应该已经死去两千两百余年的君王安坐,一只手拄着放入剑鞘当中的泰阿,平静睁开双目,从高位俯瞰着殿下的卫渊。 他仍旧保持有三十余岁时最威严时期的样貌,一双眸子安宁。 大殿有亘古不灭的长明灯,仍旧在这一双瞳孔的注视下显得暗沉。 卫渊瞳孔微微收缩:“陛下……” “渊。” “是你啊。” 君王的嗓音平淡,稍微往后靠了靠,看着堂下穿戴铠甲的执戟郎,语气和缓随意:“……现在是什么时代了?” 语气就像是往日,大梦初醒之时询问他现在是什么时辰,东巡的路上还有多久会抵达下一作城池一样,卫渊下意识回答道: “人间已经过去了两千两百年。” 卫渊回过神来。 心底的理智在疯狂地在警告他,始皇帝因为神州神性暴动而死,已经死了足足两千多年,他不可能还活着的,此刻最为理智的行为应该是瞬间拔剑,鼓荡神性,但是他始终无法拔剑。 并不只是那一世的君臣之情,始皇帝,禹,老师,阿亮。 这些人对他都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就像是点亮他一生至此长夜的星辰,始皇帝叹息道:“两千多年啊……真是够漫长的时间。” 他看了一眼卫渊,笑道:“渊,你有什么话要说,就说。” 卫渊穿着铠甲,哪怕是面对国君也不需要行大礼,他沉默了下,道: “据我所知,陛下,您已经……” 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始皇帝抬了下手,而在这一瞬间,同样身具神性的卫渊瞳孔骤然收缩,他看到始皇帝的身体仿佛被一道一道的光芒所拉扯着,那是代表着神性的力量。 这些拥有自主欲望和判断的神性疯狂想要冲击离开君王的身侧,却始终无法突破,只是发出了低沉的怒吼,却在君王冰冷的双目中渐渐湮灭,被减减压制。 因为自身神性的影响,卫渊只觉得心脏重重跳动,他的额头满是冷汗。 但是他也终于明白了。 始皇帝用自身镇压当时暴动的那一部分神性,最终他的神魂也被迫地和这些神性纠缠在了一起,神性们不愿意伴随着始皇帝的自我一同湮灭,也就不得不维持住始皇帝的存在,让他能存续到现在。 这本来就是徐巿炼制不死药的原理。 让自我的真灵从人变化到神。 只是始皇帝的做法更为霸道,他直接凌驾于这些神性之上,当然,这种方法绝不是始皇帝的本意,只是一个意外,始皇帝将那些暴动的神性压制住,眉宇间浮现一丝疲惫,平淡道: “每日要听这些孽神胡言乱语,朕已经记不得何什么时候休息过。” “不过,你现在看到的朕,也不过是虚幻之梦罢了。” 他带着一丝微笑,道: “在臣子面前,君王至少也要维持应有的威仪。” “两千两百多年啊……” “说说看,现在这个时代如何?” 在苏醒之后,嬴政最有兴趣的事情,仍旧是这个时代的模样,卫渊迟疑了下,道:“陛下,大秦已经不在了……” 始皇帝平淡点头,道:“嗯,朕知道。” “所以……嗯?!” 卫渊本来还在继续往下开口说,听到这话,嗓音都一滞,望向始皇帝。 始皇帝嘴角挑起一丝不知是奚落过往自己二世三世乃至于万世这样说法,还是说嘲弄过往历史中代代君王的笑意,平淡道:“朕猜得到。” “扶苏还不错,但是他的性格太过于软弱,培养不出有锋芒的君王,朕派他去和蒙恬固守边疆,也是希望他能在厮杀里想清楚,神州的帝王应该面对的,是铁与血的征伐。” “仁善可以用于治国,却不能将匈奴和异族驱逐。” “国的边疆是以血染成的。” “朕希望他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却不抱太大的希望,古往今来,多少霸主的后裔却不值一提,扶苏已经如此,他的孩子又会怎么样呢……等到后来,会不会有君王完全不懂得征伐和刀剑的时代……” “那样的时代,必然不可能长存。” “终究,并无永恒不灭的国祚啊。” 卫渊定了定神,决定揭开了胡亥之事,他缓声道:“大秦,自然早已经不再存在,但是紧随其后的炎汉,三国,魏晋也都一一地结束,最终,在我们这个时代,已经没有了帝王。” “而维系国家的基础仍旧是法律……” 卫渊缓声开口,将这个时代的神州简练地给始皇帝介绍。 始皇帝听得很认真。 虽然偶尔会皱眉不喜,但是并没有因而愤怒。 有些时候也会眉宇舒展。 “以律法为轨,引导臣民的方向。” “繁荣昌盛的时代……” 嬴政若有所思,卫渊沉默了下,将战盔和兵器放在旁边,正坐于地,道:“陛下,臣有一事想要上表。”在帝王颔首后,卫渊道:“臣本来以为,陛下您的傲气,是不会以这样的方式重新复苏的。” 如果是其他人,肯定不敢这样询问。 但是卫渊知道,眼前的君王曾经将整个神州的神灵先后镇压。 让他以现在这样,被混乱神性牵制的状态而存活,对他而言几近于侮辱。 始皇帝道:“傲气?” 他笑起来,道:“说的好,在你看来,以朕的性格和傲气,确实是不会受这帮孽神的牵制,但是你说错了一点。” 帝王起身,手持泰阿,缓步走下了皇座,道:“没有傲气的人无法成就功业,但是也会被傲气所胁迫,英雄和将领不能够缺乏这样一股气,而帝王却必须凌驾于傲气之上。” 他道:“会被所谓的自傲所挟持的,最终只会死在这样的傲慢下。” “武安君如此,吴王夫差如此。” 君王的语气平静而冷淡。 “而朕,凌驾于一切。” 嬴异人仓惶如同丧家之犬般逃离赵孝成王的时候。 愤怒于有官吏收受贿赂放跑了嬴异人的邯郸人中,没有谁会想到,这个作为质子长大,性格安静甚至于软弱,三十五岁就丧命的秦王会生出政这样的儿子。 在那个时代,《战国策》载:秦国的人们甚至不知道,秦国是嫪毐的,还是吕不韦的,所有人都嘲弄地注视着秦国,看着这个国度在荒诞当中逐渐崩溃。 秦王政九年,四月。 年少的君王亲自执政,踏出了祖庙,手持长剑,证明自己已经有资格成为君王执政,而当这个才及冠的青年帝王轻而易举将反叛的嫪毐镇压,驱逐秦国的相国吕不韦,并且冷酷冰冷地将年少时一同在邯郸的母亲驱逐之后。 所有人才惊觉这样一名青年帝王的横空出世,以及蛰伏九年的冷静。 这个时候,距离他一统天下还有十一年。 秦王政的双目已经越过那些人,望向了浩瀚的版图,开启了征伐六国的历史。 而被车裂的彻侯嫪毐,祸乱后宫的赵姬,还有曾经率军攻破东周的吕不韦被流放,最终在嬴政一纸书信之下自尽,只是这波澜壮阔的岁月里不起眼的涟漪。 后世的史学家描述秦国暴政时,不愿违背本心做假,却又不愿提及秦王之威,也只能在这里写一笔,‘吕不韦担心被嬴政所杀,所以自己提前服毒而死’。 历史就是这样无情地嘲弄着所有人。 卫渊看着那理所当然说出那一句话的帝王,始皇帝已经越过了他的旁边,站在宫门口,道: “对于朕来说,只有当不当做的事情,而没有不屑做的事。” 卫渊道:“陛下当做的事情是……” 始皇帝转眸看向自己的执戟郎,“朕对你说的时代很有兴趣。” “但是放心,朕现在已经是过往沉睡之躯,如果这个时代真的如你所说,能令朕觉得不愧对神州的话,那么朕当然不会做什么,但如果这个时代并不是如此。” 他眼底黝黑沉静,道: “大秦的战旗,也会再一次出现在神州的土地上。” “这是朕当初所想的事情了。”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若是朕苏醒的时候,神州处于乱世,那朕就把这乱世重新统一。” “这就是朕纵然不屑于这存在的方法,也愿意重新苏醒的理由。” 始皇帝声音顿了顿,看向卫渊,慨然问道: “只是不知道,到那时候,渊你是否还在秦军当中?” 卫渊只是答道:“这个时代,不会让陛下你失望的。” 嬴政笑道:“是吗?” …………………… 在帝陵外城和内城之间的区域里,黑压压的秦军沉默无声,却给人无法忽略的恐怖压力,董越峰把那被章邯附身的青年平放在地上,远远看着气势巍峨的秦军,觉得心脏仍旧还在颤抖。 一直以来,给人平平无奇,语气温和的博物馆主,居然是大秦的将领,而且还是始皇帝时期的将领。 而且刚刚还击败了霸王项羽。 董越峰觉得,如果不是自己年轻的时候到处跑来跑去,身子还算健康,现在肯定已经犯了心脏病,不过就算是这样,也是觉得心脏快到极限了,无论如何,也无论是谁,今天的刺激对于一个老人来说都是在是太超规格了。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他突然发现那些始终沉默仿佛雕塑的秦军突然动了,他们猛然起身,在大秦墨色战旗鼓荡之下,半跪于地,行以最恭敬的礼数,这一切远比刚才对卫渊的回应更为郑重和浩大。 吱呀声中,背后大秦宫门缓缓打开。 董越峰大脑轰得一声,一片空白,他的知识和历史素养让他的手掌微微颤抖着,僵硬转过头,看到穿戴铠甲的卫渊迈步走出,看到在他前方,一名身穿墨衣袀玄,眉宇威严的男子扶剑而立。 !!! 董越峰蹬蹬蹬后退,再也站立不住,坐倒在地。 他手掌抚着心口,长叹声气,呢喃道: “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 “此生无憾,此生无憾了……” “哈哈哈,此生无憾啊!” 哪怕一向沉稳的他也忍不住情绪失控。 突而,一道光芒扫过整片天地。 而后,那些同样陷入狂喜和激动,甚至于忽略了恐惧的研究员们齐齐沉睡软倒在地,哪怕是授箓五雷的道人都不例外,卫渊伸出手搀扶着董越峰,发现董越峰只是睡着了,才松了口气。 始皇帝平淡道:“朕封了他们今日的记忆。” 卫渊反应过来。 无论最后的决定是如何,始皇帝绝对不喜被人无止尽地打扰。 嬴政望向入口的位置,道:“这样的时代,还能再度东巡神州,对朕来说,也是绝景。” “哪怕只是短暂存在的幻梦之躯,也令人感慨。” 卫渊道:“这个时代,不会让陛下你失望的。” 嬴政笑了一声,道:“是吗?” “那么,执戟郎。” “还不在前带路?” ps:今日第一更…………三千六百字 第三百四十九章 徐巿的完美计划之,计划总会出篓子的 时间在这更早之前。 东海之畔。 有僧人在这里交谈争论佛法,其中还有说起密宗的事情,说起来诸多神通奥妙,实在是妙不可言,法力无边的模样,周围的人听得如痴如醉,自从之前道门和佛门论法,将修行这件事情的真实性披露出来之后,神州已经能够看到那些在外面行走的修行者。 他们偶尔会讲讲道法,佛法,还有修行上的东西。 但是只能讲述那种广而论之的。 最多算是科普范畴。 因为天师府和特别行动组已经直接宣告了,想要传法,可以。 得要有执照。 这什么道理! 当时不知道多少摩拳擦掌从老林子里钻出来的修行者跳脚骂娘。 他们祖祖辈辈上都是靠着自己去修行的,现在想要收两个徒弟,还得跑去考执照,有的人去了,好家伙,第一门就是思修,脑壳儿一疼,翻过第二本书,金光闪闪两个大字《刑法》。 一帮隐修士们你看我,我看你。 最后大家齐齐蹲在马路牙子上抽烟,满脸忧伤。 你背着剑,我提着铲,全员挂科。 考考考。 那还考个屁哦! 然后天师府掏出第二门考试来,他们允许去做科普,佛门的也可以来考试。 但是在这些僧人当中,却有一名面容白净的少年僧人平静不说话。 一名朴实的村民端给他一碗米粥,还有一叠榨菜,道:“大师,你怎么不去说说?那密宗,真的有几位大师说的那么厉害吗?” 俊美僧人端起碗喝了一口,想了想,答道: “你如果悟性很好的话,可以去修行禅宗,如果说心性很强,能够几十年去钻研,应该走唯识宗,哪怕是像是古代的普通人那样,没有什么学识,也没有时间,也可以去走念佛的方便法门。” “但是不要走密宗。” 那村民疑惑,道:“可是我看他们说,那密宗很厉害啊。” 少年僧人道:“于贫僧眼中,密宗几近乎妖魔道。” 村民悚然一惊,道:“妖魔?” “这么危险?” 少年僧人微笑道: “密宗有白骨观,观想尘世中人皆是白骨,他们当中极端的那一批,会认为诸相皆空,一切有色众生众相,最终都会变化做空,世界天地就像是海洋一样,而我们的人间只是上面浮现的一个水泡,须臾散去。” “所以,他们会认为尘世皆空,可以无所拘束,随心而动。” “无论杀戮,施暴,放到岁月之上俯瞰皆是空,梦幻泡影之中的梦幻,哪怕是做恶事,他们的心境也会凝聚,因为他们认为自己不是错的,而佛法最终是修行本性,误打误撞,却也没什么错。” “而密宗僧人中,也有肉身布施男女的菩萨。” “曾有一水性杨花的女子,年纪轻轻就染病死去,只有和她有染的男子给她立了一座孤坟,无人去管,却有老僧祭拜她,说她以肉身布施孤苦男子,解脱苦海,现在功德圆满,离开尘世,是为肉身布施菩萨。” 那男子吓得面色苍白得离去。 身穿黑衣的少年僧人喝了口粥,面容祥和。 背后有人道:“你在说谎。” 如果是卫渊在,就能认出开口的是把唐顺之的笔送他的那位憨厚渔民方封,方封冷笑道:“当年的高僧,现在说话都不眨眼了吗?” 道衍语气没有半分波动。 “贫僧刚刚说话的时候,是闭着眼睛的。” 方封额角抽了抽。 他们两个算是有仇的。 若是往上数起来,现代雕玉之祖,大明的陆子冈是太仓府人,年少的时候在海边长大,刻玉的手法是从方封这防风氏人手里学走的,后来功成名就,《太仓府志》记录,陆子冈者,用刀刻玉,子冈死,技亦不传,就是防风氏的手法。 但是同样的。 《苏州地方志》记录,陆子冈,年未六十,忽有方外之意,为僧治平寺十余年,不入城市,亦奇人也。 这就是他和道衍之间的恩怨。 好好一个弟子被拐带得到了佛门,结果连防风氏的刻玉手法都没能传下去,如果不是要守着共工,方封觉得自己一定会用砸玉的锤子砸烂这和尚的光头。 道衍是循着感应之中,当年名叫渊的大夫的轨迹,一路前来。 却没有想到会来到东海,见到这位‘故人’。 嗓音平淡道:“不能说密宗这种勇猛精进的方法绝对没有可取之处,但是以极端直接的方式去践行‘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也就必然会导致,有大量人把持不住内心,以内坠入魔道。” “劝一个救一个。” 方封只是不言。 道衍双目看向东海,他来东海之后,佛门神通所感应到的,‘渊’的气机突然消失不见,即便是以他的修为也再没有办法具体察觉到,只是能隐隐约约略有感应,让他心中有些怅然。 旋即他微微抬眸,皱眉看向东海远处。 有一道气机隐遁起来,正飞快地往这边而来。 若是普通修士,必然会被避开,无法察觉。 但是道衍是证得漏尽通的僧人。 佛门神通,也并非虚妄。 道衍用筷子把每一粒米都吃完,粥碗干干净净的,然后把筷子放上去,收回手,起身,迈步往前,动作一顿,沉默了下,然后又转身蹬蹬蹬走回来,伸出手,把筷子重新对得更整齐,最后用大拇指的指腹轻轻推着筷子尾部,这才心满意足呼出一口气,站起身来。 踏前一步,豁然出现在了东海之上。 一片苍茫,僧人伸出右手,五指翻转,猛地按下。 虚空中如有雷声。 一道身影不得不自虚空遁出。 那是模样温雅的方士,眉头皱起。 少年僧人眼眸微抬,他的命格,原本应该是辅佐朱棣登基的‘帝师’,以佛门之身做到出将入相般的大业,眼下只是被干扰走偏,即便如此,他仍旧是大明最初的那些子民。 注视着徐巿,俊美僧人单手竖立,嗓音漠然,道:“我道是谁。” “原来是倭寇啊……” “又来神州做什么?” 徐巿皱眉,不想要和这僧人纠缠。 但是却无法避开道衍的手掌。 这僧人近乎六百年的佛法精湛,观三千世界,如掌上观文,纵然比不得这一句话,但是封锁住徐巿,不让他绕过自己踏上神州,却也不难,徐巿这两千年间,在恐惧的折磨下,也曾经想方设法布下了‘如果始皇帝帝陵出现变故该如何’的后手。 只要动用,就能占据先手,最不济,应该是可以全身而退的…… 他的先手,以此为核心。 但是这少年僧人直接拦路。 相当于直接将他的后手中断。 佛门漏尽通,无相无念,天克方士。 虽然没能找到渊,找到一只倭寇也是可以出出气的。 少年僧人心中呢喃。 哪怕净土宗都要遵循这样的戒律。 佛门弟子,不杀生。 但是倭寇除外。 道衍逼退了徐巿,缓声道:“一个倭寇的首级能换不少白银,这个军令早就没有用了,不过,你的头太丑了,贫僧看着不喜欢。”话音才到中间,少年僧人就已经踏前一步,神足通施展,几乎瞬间出现在徐巿一侧。 五指微勾,沛然巨力横砸。 招式狠辣,出手突兀,徐巿不得不后退,亦是大怒。 在恐惧忧怖,对于帝陵发生事情的担忧下,加上道衍毫不留情的杀招逼迫,终于让他情绪震怒。 抬手出招,对抗道衍。 海浪轰然炸裂,而后腾起了数十米的浪涛。 道衍和徐巿两人,就在这东海之外疯狂交手,而徐巿原本打算悄悄潜伏,动用埋藏在帝陵附近手段的计划,被这僧人直接斩断,连天机都被这僧人弄断,因为一名漏尽通僧人的存在,徐巿甚至于无法动用天机卜算的神通。 以金刚力,断尽烦恼丝。 ………… 而在这个时候,卫渊和始皇帝已经走出了帝陵。 他打了个电话,先是通知外面的人,里面出了问题,立刻进入营救,然后和始皇帝走出了这里,卫渊脚步顿了顿,转头看向始皇帝一身墨衣袀玄,沉默了下,用打商量的语气认真道: “陛下……这,既然是‘微服’东巡,您这衣服得换一下了。” “额……您喜欢什么款式的,宽松款,运动系,还是说中式正装之类的?” “我去买。” ps:今日第二更………… 始皇帝东巡,应该不是立刻完结的,那种刚猛短促的剧情。 安心~ 转载请注明出处: 第三百五十章 令人‘心动\’(感谢T249万赏) 卫渊劝说始皇帝的时候觉得头有点大。 嬴政眸子扫过了道路上的行人,重点在男子的发鬓上扫过,这样的短发在他的时代是巨大的侮辱,是量入刑的一种处罚,但是他没有开口询问为何,只是微微颔首,道:“既然是这个时代的习惯,那么也无不可。” “方便行事即可。” 他本身在一统神州之后,帝王不戴冕旒,不穿衮服。 对于所谓的礼法,看得并不重。 况且事与时易,伴随着时代的变化,很多东西也会随之改变,赵武灵王也曾胡服骑射,他当然懂得这样的道理。 此身不过虚幻之梦,区区变化之术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卫渊还在头痛该怎么带着始皇帝去的时候,始皇帝的墨色袀玄已经变化成了这个时代的衣服,应该是根据周围来往行人的大体衣服风格为基础所变的,整体墨色,点缀深红。 黑发倒是没有变成现代发型,只是没有用通天冠。 只是以墨色的玉簪束起。 始皇帝神色轻松,只是稍有些不习惯地松了松领口的扣子,道:“既然是在外面看看这个时代,朕也不想引人注目,有外人再的时候,渊你可不必称呼朕为陛下。” “现在这个时代,有什么称呼可以用?” 卫渊沉思,想了很多的称呼,不用陛下这样的称呼也好,那么老板,boss?这些都不大合适,卫渊一连说了几个,最后不知是怎么想的,脱口而出道:“要不然,老大?” 话说出口就有些后悔了。 “老大?” 始皇帝一怔,眼底略有笑意,道:“是燕赵之地那些游侠儿之间的称呼吗?朕年少时候在邯郸,也曾经见过他们,和他们有过些来往。” 他语气轻松愉悦道: “不错,就这么称呼。” “接下来先去找书籍所藏之地。” 始皇帝道:“如果对这个时代没有什么了解的话,那么哪怕东巡,朕所见到的景色也和当年没有多少差别。” 卫渊点了点头,道:“我现在住的地方,也能看到大部分的书。” 只是用电脑。 始皇帝欣然而往。 卫渊本来想要再带着始皇帝坐一坐高铁之类的交通工具,可是突然想到,始皇帝现在可没有身份证明之类的东西,顿了顿,道:“陛下,要不然先去吃一顿现在这个时代的饭菜?然后再出发?” “可。” ………………… 伍康安在咸阳城开了一家不算大的面馆。 是爷爷那时候传下来的手艺。 到了他手里,已经成了城里的老字号,十年前成功扩建了一波儿,不过现在也不怎么大,这个时候不是饭点儿,他有些百无聊赖地玩手机,临时充当服务员的自家女儿窝在那儿看着什么古装偶像剧之类的。 突然听到脚步声,是有人进来了。 来客人了! 来客人了就好啊! 伍康安一下精神起来,抬起头的时候,听到外面有人在问道:“这里有什么菜?”另一个人回答道:“应该是有不少……陛……老大,真的不换一家吗?” 老大? 伍康安一个激灵,这个称呼他下意识想起了以前那帮小混混。 那帮家伙又出来了? 可是抬起头看过去,却发现第一个进来的,是个看上去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看上去不说无害,也是那种温和的性格,第二个进来的是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着普通简单的衣服,留着的长发梳成发簪。 双目宁静,鼻梁高挺,嘴唇似乎偏薄。 明明只是普通的装束,但是却给人一种极度的,无法形容的感觉。 并不是俊朗或者好看那种感觉。 而是比这更高一个层次的存在感,气质上的碾压感。 连带着那一身普通的衣服都仿佛在宣示着某种材质上的特殊。 伍康安没来由察觉到了一股压迫感,下意识地低了低头,卫渊看向老板,道:“老板,两碗面,炒几个拿手菜,先上一盘凉拼,一盘卤牛肉。” 帝王已经安坐。 刚刚玩手机看剧看得正入迷的年轻女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过神来,伍康安转过头刚要喊她,却发现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已经跑过去,一双眼睛亮晶晶,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君王,语气甜得让头顶微秃的老板觉得自己是不是没睡醒。 “您好,客人,要茶吗?” 她给始皇帝倒了一杯茶,然后又很勤快地给端来了凉菜。 老板发现这凉菜的分量显而易见地膨胀了不少。 心里面一揪,安慰自己道。 得,亲生的,亲生的。 卫渊原本打算带着始皇帝去这里最好的陕菜饭店,但是始皇帝却选择来路边的小店,‘当年六国的权贵从始至终,都歌舞升平,而不知天下将变,百姓过得如何,国家如何,从小处才能清晰’。 所以随便找到了一家店。 始皇帝回忆刚刚路边见到,现代人的行为,面色如常,本身显得略有些帝王凉薄的嘴唇微微勾起,露出一丝微笑,他的母亲是曾经容貌在邯郸传唱的美人,他的容貌自然出众,颔首道:“多谢。” 伍彤心脏都忍不住加速跳动了下。 现代人心里早一头就死掉的小鹿吃了炫迈一样,疯狂撞击心脏,不,这已经不是撞击心脏了,这几乎是在她心里面蹦迪,砰砰砰地控制不住,难得多少年以后再度体会到一见钟情感觉的伍彤鼓起勇气,道: “能,能不能加一下你的微信……” “我,我想……” 少女的芳心,懵懂的爱情,啊,这是诗人们歌颂的女神手中最灿烂的花朵,而此刻正要美好地开放,伍彤盯着眼前那君王,忍不住畅想未来,一只手直接拦在前面。 她微微一愣。 卫渊面不改色,道: “不好意思,不行。” “我们要吃饭了。” 伍彤张了张口,看到对面的始皇帝已经收回视线,不知为何,没有敢再开口问,只好离开,心里叹息,咕哝着道:“真的是……怎么跟个保镖一样,管得这么宽……” “你谁啊你。” 卫渊坐下来,看了看嬴政杯子里的茶,和自己空空如也的杯子。 长叹了口气。 始皇帝陛下还是陛下。 刚刚那小姑娘直接把他卫·执戟郎·渊给选择性忽略掉了。 怎么说…… 哪怕是普通人的打扮,气质这一块儿也捏得死死的啊。 不愧是我家陛下jpg 卫渊叹了口气,看着始皇帝似乎对周围的环境很有兴趣,迟疑了下,开口道:“……老大,我先去联系一下朋友,给你准备一下现代用的证件之类的。” 始皇帝颔首,因为在商鞅时期就有了‘身份证’的雏形,他很快明白过来,颔首道: “应有之理。” 卫渊蹬蹬蹬走出去,这一次直接打了个电话,很快猫猫头老天师就接了电话,电话那头张若素似乎松了口气,道:“老道刚才得到消息,帝陵出了问题,失踪了不少修士,其他人也没有了记忆,没有找到你,还正担心。” “你没事就好了。” 失踪的人,自然是掀起了乱事,死于帝陵机关和秦军战俑下的修士。 研究员们当然没有受什么伤。 卫渊心里有些歉意,道: “我没事,只是有件事情得张道友你帮忙。” “我那博物馆那边,麻烦道友你派一批修士,在附近重新改装一间屋子,我记得是有擅长修建这类生活法术的修士的,关于墨家那柄剑,我有直接得到剑的方法,只是需要一定时间。” 张若素一怔。 若有所思。 卫渊道:“还有,我需要一个新的身份证明。” “需要咸阳城这边的行动组帮忙解决一下。” 张若素点了点头,带着一丝玩笑道:“是为了哪个潜修的修士吗?” “是想要得到墨家那柄剑的消息,后再问老道这件吗?” “什么时候也这么客气了。” 他笑道:“哈哈哈,你这小子,从帝陵出来以后说这个,老道都差一点以为你是把哪个活过来的兵马俑给搬出来了。” 卫渊愕然:“…………” 你怎么知道的? 张若素笑容僵了下,道: “卫渊,你没有把兵马俑带回来……,对吗?” 卫渊:“…………” 他道:“你猜?” ??! 老道士只觉得眼前一黑,心脏都重重跳动了下,好一会儿,认命般苦笑着叹道: “好,好,你都认识天女了,再挖出一个活着的兵马俑,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老道的心脏都已经给你锻炼出来了,早就见怪不怪了。” “说,是谁?老道扛得住。” “哪位大秦的大良造将军,还是少上造?” 卫渊道:“……你再猜,张道友,大胆一点。” 张若素沉默了下,试探着道: “……某个大将军?” 卫渊摇了摇头,道:“不对,低了。” 张若素声音都有点发干,道:“……你把蒙恬挖出来了?” 卫渊不满道:“什么叫挖出来,那也是带出来。” “而且你猜错了,张道友。” “不是蒙恬将军。” 他鼓励道:“你再猜,大胆一点,不要怕,往大了猜。” 比蒙恬还大。 帝陵…… 卫渊道:“是始……” 咔嚓,哐啷哐啷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好像是某个人直接不小心装翻了桌子,而后就是阿玄的抱怨声,最后变化成公式化的女性声音: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rry,the…………” ps:今日第一更…………感谢t249万赏,谢谢~ 我已经感觉得到了,接下来的一段剧情,恐怕是我最难写的。 剧情的编织还在其次,主要是始皇帝这个角色太难写了,诙谐向的还好,这种类似于仙秦英雄向的帝王(抽烟的手微微颤抖jpg),写崩了怕不是得收刀片。 70 第三百五十一章 畏,怖(感谢被薰死的臭臭万赏) 卫渊默默关上了手机。 他明白的,要给老道士缓口气的时间。 然后事情就能好好说了。 在关于‘老天师反馈速度’这一方面上,他有着充足的经验。 再说了,年轻时候老道士玩得那么花,肯定有颗大心脏。 卫渊转过身,怀揣着等之后再想办法开口,向始皇帝寻那一柄墨家代代相传的剑,回到饭店的时候,脚步突得一顿,看到始皇帝平静坐在那里,刚刚还没多少人的饭店里面,已经有了不少的客人,大部分都是女性。 不知是为何汇聚在这里,眼泛异彩地看着显然身居高位的君王。 始皇帝面色宁静坐在那里,周围的女性盯着他看,似乎很有冲上去要电话号码的冲动,但是却又碍于某种无形的感觉,始终不敢往上走。 卫渊目瞪口呆。 陛下您点了魅惑这种技能吗? 这比气运里面命犯桃花都狠啊…… 等下…… 卫渊嘴角抽了下,用脑子里关于气运之类的知识努力思考当中。 千古一帝的帝王之气这东西,如果收敛了霸道的压迫力。 难道也是类似的玩意儿? 老板同样目瞪口呆站在旁边,摸了摸头,感慨道:“多少年没这么热闹了啊,老弟,你这老大是做什么的?要不然干脆没事儿来我这儿坐坐,我觉着没几天就能开分店了,到时候给你们分成?” 你是把我家陛下当成人肉揽客器了吗? 我特么答应了的话,绝逼会被帝陵那些老秦人的战俑直接拖回去。 然后来一场老秦人和老秦人之间爱的铁拳。 总感觉章邯那小子就是死了都会从陶俑里爬出来。 然后把我塞进去。 说一句,你回去,我来! 卫渊嘴角抽了下,脚步沉静大步走进去,道:“老大,我回来了。” 他释放出了兵家的一丝煞气,道: “事情已经吩咐好了。” “那边儿有我们的人,很快就解决了。” 兵家煞气的寒意,还有刻意误导的话语,以及某人不解风情的做派,总算是让那些被吸引来的女子们不忿地咕哝着,管这么多,你是保镖还是什么的,之类的话语离去。 卫渊擦了擦汗。 始皇帝并没有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而是品尝了现在的食物,现代的精面和调味品,以及物产的丰厚,是战国末年完全不能相比的,他动作顿了顿,道:“百姓也可每日吃到这样的食物吗?” 卫渊点头。 始皇帝道:“善……” “粮食的产量如何?” 当卫渊说出一个,远超过始皇帝预料的数字的时候,即便是这位两千余年前立下了丰功伟业的帝王,都忍不住眼底的异色,而后道:“是难得的功业啊,花费了不少的心力,朕……我曾经听说过,周天子得到过祥瑞,是产量很丰厚的麦穗……” 卫渊道:“但是这样的产量是数不清的人几乎耗费一生做到的。” “这不是由上天赐下的祥瑞,如果非要说祥瑞的话,那么那些创造出这些的人,才是我神州的祥瑞,让我们能将命运握在自己的手里。” 始皇帝带着一丝微笑颔首,道: “上善。” “比起当年只知刀剑来说,成长了许多。” 吃完饭之后,卫渊成功地得到了始皇帝的身份证明,并且靠着这个买到了高铁票,坐在高铁上,体会到两侧风景飞速往后退去的始皇帝,并且从卫渊口中得知,这是普及到每一个人都可以乘坐的载具。 他终于对这是个怎样的时代,有了真正的认知。 “以律法治国,所做之机关巧妙,惠及万民。” “墨家那些人所期待的时代吗……” “于大秦时代几乎可看作如梦一般啊,原来已经成为现实了么。” 高铁上的人们有的在看书,有的在看外面的风景,大部分在玩手机。 有孩子好奇看着那气质威严的君王。 而君王并未动怒,只是还以微笑。 远处是钢铁丛林般的读书,高铁的窗户里,看得到起伏的街道和车辆,看得到苍翠的树木和广阔的平原,而曾以身镇神州的帝王卸下了两千年前的重担,因而能够微笑且从容地看着这个时代和神州。 “着实有趣……” …………………… 东海之畔。 轰然暴响声中,有神性哀嚎,继而被一只金色手掌反手镇压。 远处流光溢散,直接奔入神州境内。 身穿黑衣的少年僧人立在海面上,突然踉跄了下,后退半步,口中咳出鲜血,面色煞白,他的胸口处,出现一个狰狞的伤口,但是他面色却仍旧平淡,漠然地看着徐巿远去的方向,伸手捏碎了神性。 “你居然失手了。” 方封抬手将道衍按下,皱眉帮他处理了伤势,冷嘲热讽道: “不是说佛门他心通绝妙无双吗?” 道衍嗓音平淡,道:“术法无上下,修为有高低,他毕竟也算是顶尖的修士了,我不能完全堪破他,之前只是在提前判断他的选择,所以能够抢先一步,把他克制住。” “但是你最后算错一步。” “是……,这确实是我没有预料到的。”道衍道:“我以为,和他性命相交的神性是他所看重的东西,但是他最后居然会抛弃神性,换取绝杀,也要挣脱贫僧,赶赴神州。” 方封皱了皱眉,想到那方士疯狂的模样,道: “是因为想得到的东西,还是说真的悍勇?” 道衍摇了摇头,道:“不……” 这位当世第一流的佛门修士嗓音仍旧平淡:“是畏怖。” “畏怖?” “是……他心中有极端恐惧的东西,因而有过往之梦幻泡影,有而今之颠倒梦想,是有所执,而这个执,是真正的畏怖,看似悍勇不顾一切,实则如同被逼迫到了悬崖边的将死之人。” “可惜了……也是一名真修。” “一念差失,万劫堕坏。” “阿弥陀佛……” 方封呢喃着这八个字的判词,倒是没有多说什么,看了看面色煞白的道衍,道:“你既受了重伤,就先在我这里住下,虽然你我有过仇怨,但是这些恩怨,我也不想你死在外面。” “故人本来就不多,死一个少一个。” 他回过身往屋子里走去,叹道: “等你们都死了,神州对我来说,就是真正陌生的地方了。” “吃点东西。” 道衍没有拒绝这样的好意。 他走进去,看到桌子上煮得稀烂的粥,小米,大米,黑米,绿豆,红豆……各种大小,颜色,形状完全不同的材料,以无序的方式熬煮得稀烂,然后用勺子放到碗里,少年僧人无相无念漏尽通的心境都剧烈晃动起来。 强行控制自己不去看铁锅里面剩下的那一抹,由粥留下来的痕迹。 道衍徐徐吐出一口气,道:“你留贫僧在这里,真的是好意?” “当然!” 方封义正言辞,然后取出一个大的陶罐,道:“这儿是之前一个人给做的咸菜,味儿还不错,正好下粥,你是出家人,不吃荤腥,就吃这个,数说起来,佛门对倭寇似乎态度很直接啊。” “当年倭寇犯边的时候,佛门弟子也有出手。” 道衍从粥上移开视线,幽幽地道:“要不然,你以为佛门弟子常用的长棍两头,熟铜包铁的特征是怎么来的?” 方封一怔,旋即想到当年那些僧兵的典故来,强身健体用的木棍打上去,最多造成筋骨受伤,所以说佛门慈悲,而倭寇凶残,喜欢搞玉碎,很多僧人受伤甚至有死亡,所以那帮和尚都恼了,慈悲你奶奶的慈悲。 贫僧把你送去见佛祖是真慈悲。 后来便用钢铁材料包裹在佛棍两头。 遇到倭寇,佛门弟子握着棍子尾端,一记‘万佛朝宗’重重一砸。 倭寇的脑袋就直接开花。 唯一不好处就是换银子时候比较被埋怨。 方封把腌菜罐子放回去,出来一看,然后嘴角一抽,他看到那少年僧人双目平静,桌子上的腌菜,被整整齐齐地码成了一片,里面的辣椒都被挑出来,从小到大排了个个儿,而少年僧人神色安宁平和,舒畅地呼了口气。 “阿弥陀佛……” …………………… 帝陵。 徐巿隐藏面容,收敛气息,终于奔到这里。 以他的实力,如果舍下了面子,不顾之后可能引发的问题,从边缘区域悄悄进入神州,的确很难被立刻发现,神州的疆域实在是过于广大,他越是往过赶路,心中的躁动感就越发强烈,可等到徐巿赶到帝陵的时候,却得知了,帝陵开发出现重大伤亡失踪时间,现在全部封锁。 徐巿面色微变,施展方术,寻找到了参与其中的研究员,直接运用方术,消解了研究员们的反抗心,厉声询问道:“你们在帝陵里面看到了什么?!” 研究员双目茫然,呢喃道: “……什么都没有。” “什么?!” 徐福怔住,旋即升起的是巨大的不甘和恐慌。 这代表的是未知。 而人类最大的恐惧就是未知。 有的时候,哪怕是得到始皇帝留下了什么厉害手段,他都不会有这样绵延的恐慌感。 一连问了十几人,却都得到了相同的答案。 什么都没有。 徐巿怔怔后退,看着那仍旧镇守着的十二金人之一,里面不可能什么都没有发生,一鼓作气冲过来时候的那种决然逐渐崩溃,用尽全力想要打破两千余年的恐惧,最后一拳砸下,却坠入更大的虚无当中,一如当年的帝王。 不可测,不可知。 他的后手和准备几乎如同笑话。 手脚渐渐冰冷,双目当中茫然恐惧暗自滋长,徐巿深深吸了口气,压下了情绪。 无论如何! 既然已经来到神州。 他都要弄清楚帝陵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始皇帝究竟留下了什么后手。 而后,和过往了断…… ps:今日第二更…………三千两百字。 感谢被薰死的臭臭万赏,谢谢~ 第三百五十二章 始皇帝唯一不曾预料之事 既然已经确定了接下来想要去弄清楚帝陵中发生的事情。 徐巿必须要找到切入点,他沉吟思考着,翻看着手中的名录,这些都是曾经进入帝陵的人,视线扫过这些面容,很快微微一凝,因为他注意到了隐藏起来的消息,手掌拂过其中几个气质凌厉,眉宇之间精光暗敛的男子。 这是本身具备有修为的外在表征。 徐巿扫过这些修士的来历。 “琅琊王氏……” ………………… 从高铁上下来,卫渊带着始皇帝在泉市里转悠了一圈,一边转悠一边介绍现代社会的基础常识,和之前带着珏,以及珏带着凤祀羽时候不同,珏会有些懵懂地看着,凤祀羽对于食物有着天然的敏锐,有时候也会吵闹。 始皇帝面对着这些新奇的事情却始终秉持着平淡旁观的静默。 卫渊没好意思扫两辆共享单车给君王骑。 直接打车回了博物馆。 回去的时候,正好撞上了张浩。 “卫馆主,地方修好了。” 临时受到天师要求,带着一帮修士迅速把博物馆一侧的楼盘下来,然后迅速修整之后的张浩注意到了卫渊身后的始皇帝,就像卫渊对于张天师反馈模式有着极高的熟练度,张浩对于卫馆主身边一定会出现某些没见过的老前辈这一事件已经当做了定律。 青年道人面不改色,也没有询问。 贫道心如止水。 不管是谁。 只要我不问。 你就吓不到我! 卫渊递过去一瓶饮料,道:“抱歉麻烦你们了。” 他感慨着道:“这事儿有些麻烦,我以前都是让黄巾力士们去做的。” 毕竟是豆子演化之躯,不会累。 黄巾力士做家政? 张浩等人一怔,面容古怪地看向卫渊,能够用来护持法坛,降服外魔的黄巾力士,你居然拿来做家务?高人都是这么有个性的么?旋即意识到,自己等人刚刚也是在做家务,便即感觉到了一股惆怅感。 合着我们今儿是做了黄巾力士的替身了? 在把张浩等人送出去的时候,始皇帝暂且走入了卫渊所在的博物馆里,水鬼才和卫渊打了个招呼,而后就看到了始皇帝,旁边战魂抬起头,隐隐察觉到了什么,面容身躯僵硬。 红绣鞋残留的灵性化作了小女孩,本来还在看书。 愣了一下,面色煞白一下藏起来。 两个纸人直接打开一个火柴盒,一前一后跳进去。 然后伸出手来,默默把火柴盒给关上。 魑魅魍魉,尽数退避。 连商王青铜爵都难得闭上嘴不说话了。 唯独水鬼完全跟没察觉到那股堂皇正大的皇者之气。 直接凑过来,碎嘴道:“原来是客人。” 他优雅地躬身拉开椅子,道:“客人请坐,要喝点什么东西吗?” 始皇帝微微颔首,道:“可。” 水鬼显然是听懂了这句话的,变戏法地从背后掏出了一个二点五升的大型快乐水,然后取出了一个玻璃杯,凝水成冰,以精妙的手法,雕琢出了一个直径略小于玻璃杯的冰球,放了进去。 然后这才微微躬身,把快乐水平平倒入。 他的手法很完美:“请试试看,这是我最新研发出来的新口味,绝对是你以前都没有喝过的味道,而且也不用担心冰可乐口感退化的问题,这冰块内部容纳了一枚符箓,能够完美把快乐水保持在最完美的口感上。” 黑色的饮品。 始皇帝注视着这‘诡异’的饮品。 水鬼正在倾尽全力地安利。 从口味,到品相,到如何去喝才能得到最佳的饮用口感。 喋喋不休。 商王青铜爵已经自闭了。 突然,靠近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水鬼突然踉跄了下,手掌脱力,手里的快乐水一下喷出来,黑色的颜色,陡然激发起来的泡沫,以及泡沫密集破开时发出的那种‘诡异’声音。 年少时曾在邯郸城寄人篱下的始皇帝眸子微敛。 一时间环境有些安静。 虚空中突然出现两尊披挂铠甲的秦军。 得到过无支祁淮水一缕加持的水鬼毫无反抗之力。 两柄覆盖有大秦玄鸟纹的战戈一左一右直接将水鬼卡住,又有两名高大秦俑战兵出现,一左一右将水鬼叉起来,正当懵逼的水鬼差一点给推出去砍了的时候,一只手拦住秦军。 卫渊才赶回来,就看到这一幕,头都有点痛,道: “陛……老大,这里面没有毒。” “是现代的饮料。” 他伸出手,拿起水鬼手里的快乐水,给自己倒了一杯。 然后直接一口干了,表示并没有毒。 古代的人,哪怕是君王,也会在某些地方对现代产生不理解。 始皇帝颔首,四名不知以何等方式出现的秦俑战兵消失。 他端起新奇的饮品喝了一口。 眉梢微抬,评价道:“太过甜腻。” “下次用茶即可。” 他还记得在那个店铺里面喝的茶。 毕竟现在的茶和当初的,完全是两种饮品。 ……………… 卫渊将始皇帝介绍给了博物馆常住居民。 当然,是隐藏了身份的,以嬴政的说法,他此来是为了以百姓的视角去看这一个时代,没有必要大张旗鼓,卫渊自然没有什么异议,而这个时候,卫渊也知道了,虞姬在前一段时间就离开了这一条老街。 似乎是有什么事情,到现在也没回来。 卫渊把电脑的用法告诉了始皇帝,以后者作为神代帝王的见识,很快明白了这东西的用法,顺便也要感谢现代科技,能够把简体字转化为秦篆,始皇帝阅读毫无障碍。 而在之后的几天,博物馆里常常来往的人,也都明白了这位前辈修士的性格和行事,除去有些习惯上还是不是很适应这个时代意外,其他方面上,意外地很好相处。 气度很大,行为也坦荡。 对于自己不明白的问题也会开口问。 他得到电脑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搜查律法条文。 而后才是历史。 他是从现代的历史往前追溯的,这样能够更容易看到现代的东西是怎么繁衍过来的,而当他看到了秦代历史的时候,这位英朗威严的君王很明显的僵了下,那双幽深的双瞳几乎短暂地出现失神。 而后以常人几乎无法察觉到的速度迅速恢复了正常。 “秦……二世而亡。” 那天博物馆里难得有客人,或者说,当始皇帝坐在卫渊常坐着的位置上搜查资料的时候,卫渊突然惆怅地发现,他那一直以来几乎没什么人的博物馆里,突然就像是转了运道一样,逐渐有了客人。 听到话,本来就有心和始皇帝交流的一个客人插口道: “毕竟,秦代的法律很残暴嘛。” 始皇帝扫过网络上对于秦法的评价,无不脱离残暴两个字,他微微凝眉,道:“残暴……何以见得?” 那客人道:“这,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嘛。” “比如连坐,这不是太惨了吗?” “就因为我和他是邻居,他犯事儿了,我就也得要倒霉,这不是太狠了吗?” 始皇帝平淡道: “确实,盗及诸它罪,同居所当坐,若是有人作奸犯科,和那人一同居住者,当然要受到刑罚,但是秦律同样有规定,‘夫盗千钱,妻所匿三百,妻知夫盗而匿之,当以三百论为盗;不知,为收。” “若是不知者,无罪。” “互保责任的邻里也要分知情与否,外出不在,并不知情者无罪。” “只会惩处负责治安的官吏。” “况且,我秦律有约,不告奸者腰斩。” “告奸者与斩敌者同赏,匿奸者与降敌同罚。” “以商君之法,绵延百年,所连坐者,只有知情不报者。况且,知情告奸者,予以我大秦斩敌战功同赏,哪怕是犯罪而悔改,也有从轻发落的条款,既已严明,何来残暴?” 那人在始皇帝平和的注视和发问下,却觉得不知该说什么。 张了张口,道:“不告发就要腰斩,不是太狠了吗?” 始皇帝若有所思,审视他道:“所以,你会隐匿罪人?” 客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始皇帝平淡道:“以律法治国,小过而重刑,因为犯法而受到严重得多刑罚,显然并不划算,所以百姓就不会去犯这个小罪,这就是律法的威慑性,这也是韩非和李斯所推崇的思想。” 又有一名客人道:“……秦法不是严酷不仁,难道还是很好嘛?” 始皇帝沉思,道:“和而今的法律相比,有些确实还不够完善,但是在两千年前,不提很好,至少足以安邦治国。” “……大秦律例里,若生子之后,弃子,杀子者,黥为城旦春。” “市井杀伤人,百步之内见死不救者,当罚。” “入室而杀伤人者,其四邻,典,老皆闻而不救,当罚。” “若其四邻、典、老皆出不存,不闻号寇,则不以此论。” “我大秦律法,历经数代,极尽严密,相较于后世帝王以人治,大秦则重法治,荀子也曾见过我大秦律法,说过‘秦四世有胜,非幸也,数也’,我想他应当比后世之人,看得更清楚。” 其中一名客人被这种平淡的语气弄得没话说,咕哝道: “你……你说对就是对的?” “这不也是你自己的观点嘛,又代表不了秦法。” 嬴政不置可否,没有回答。 另外一人反驳道:“可是陈胜吴广他们就只是迟到了就要被杀头,所以才起义反秦的啊……” 嬴政道: “只是迟到,不可能受到那么重的惩处。” 他声音顿了下,似乎想到了什么。 卫渊刚好去联系虞姬,没有联系上,回来见到始皇帝和这个时代的人交流,因为是难得的事情,他没有开口打断,而在这个时候,他不得不站出来,沉默了下,开口道: “除非秦法已经被改变过了……” “那个时代是二世胡亥公子的时期。” 卫渊把那些客人都送了出去,始皇帝看完了秦史,闭了闭眼睛,哪怕是雄才伟略的帝王,在这一瞬间也会有复杂的心情,引以为傲的功业因而摧毁,自以为‘秦四世之胜,非幸也,数也’的律法体系,却因为幼子而崩溃。 而这一切的缘由,是他万万没有料想到。 被他以天下名士教导,又送去边疆镇守匈奴,建功立业,几乎是将三十万大秦的绝对精锐和天下绝世名将蒙恬交到手里的长子,居然就那么自尽了。 “扶苏啊……” ps:今日第一更…… 始皇帝对于秦法的讲解,依据于《云梦秦简》,里面是始皇帝时代一位基础官吏的秦法,。 70 第三百五十三章 始皇帝的致命询问(感谢时光的小河万赏) 卫渊从外貌看上去不过三十岁出头的君王脸上看到了一刹那闪过的复杂情绪,哪怕是千载不变的磐岩,也会有一瞬间柔软的地方,但是这样的情绪波动,在君王的身上很快地被敛去了,嗓音平淡道: “朕本来以为,边疆,匈奴,还有蒙恬,能把他教导成真正的帝王。” “没有想到,他的性格居然没有变化。” “可惜了蒙恬啊……以他的军略和性格,不可能看不出问题,恐怕是扶苏自尽之后,忠君而死,扶苏已自尽的话,他也知道自己没有了退路……” 始皇帝看了下历史的记录,道:“赵高被子婴的宦官所杀。” “赵高在修行上虽然没有太高的资质,但是天材地宝堆积之下,修为不会太差,子婴的宦官侍从不可能是他的动手,是你动手的,渊?” 卫渊缓声回答道:“臣以属镂剑诛之。” 始皇帝颔首,闭着眼睛。 卫渊安静站在旁边,没有多说什么。 他很清楚始皇帝的情绪缘由。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始皇帝将春秋战国各国的城墙连起来,成为了万里长城,他们说,这是防御措施,但是若发掘出长城后方的堡垒粮仓,就会明白,在始皇帝这样雄才大略的君王眼中,这绝不是什么防御。 是进攻。 蒙恬却匈奴七百里。 返回的原因,是因为粮草供应跟不上了。 如冠军侯霍去病那样,以战养战的绝世天才毕竟千载难遇,蒙恬也是一时名将,但是仍旧是排军布阵,稳扎稳打的战法,而万里长城,原本是为了大秦吞噬更遥远地域的跳板和中转,用来储存粮草。 在驱逐匈奴之后,帝王在榆中沿黄河往东一直连接到阴山,新划分成四十四个县,沿河修筑城墙,设置要塞,便是铁证。 大秦以法治国,百姓怯于内斗,而勇于外战。 大秦的百姓需要战争。 而大秦的帝王更需要战争。 那个时候才三十余岁的君王,正是雄心勃勃的时代,六国已经结束,他持剑望向更遥远的地方,他要以万里长城为支点,将更远的区域吞入大秦和天下的境内。 如果将当时的战略放平。 那么大秦百万披甲之士。 三十万南下,吞并百越之地,立桂林,南海,象郡。 而今的南越国不过只是当初的象郡。 南越国开国君王,不过是大秦当年的小吏。 三十万固守大秦,震慑天下。 三十万镇守边疆,修建长城。 并且以三年时间,开辟自咸阳至蒙古草原,长达七百公里的秦直道。 魏武卒就已经能在一日之间,披三层重甲,背负兵器粮草双足奔袭百里,何况是大秦锐士,铁骑在蒙恬的率领之下,足以以令匈奴异族恐怖的速度直接深入,随时准备将大秦的战略纵深拉长翻倍。 卫渊甚至于有理由相信,始皇帝会伴随着推进战线,不断地修筑堡垒,建造城池,将更多土地纳入版图,像是永不满足的苍龙,雄心勃勃地望着遥远的天下,如果说其他几国的君王不会这样考虑,但是秦国原本就是自不毛之地崛起的国度。 而战略最后一环—— 大秦黑冰台三千锐士出海。 将海外图卷收回。 南下,已然攻克;北上,长城环绕万里;出海,已诛异域邪神。 哪怕是海外仙山,也当是我大秦版图。 而君王持剑,俯瞰天下。 自商君开始,李斯,韩非等人才为基石完成的律法严格而谨慎,长城万里,进可攻退可守,名将辈出,披甲控弦百万之众,百越之地已经在大秦版图,海外正在逐渐探明,哪怕是他去世了,这样的局势,也不可能会败。 为此,他甚至将扶苏放到边疆,以方便他掌握军队,熟悉战略。 只是没有谁能够想到,这样浩瀚的帝国,以及如同猛虎苍龙一样占据中原,吞噬天下四方的局势,只是环绕着一人而成立的,当那个人离去之后,这样的帝国快速地崩塌了。 该责怪扶苏吗?如果他不死的话,帝国至少能维系。 亦或者责怪胡亥…… 但是他本身就不曾接受过帝王的教导。 还是说,因为始皇帝的去世。 一切的复杂最终都只是变成了无可奈何的叹息,这就是历史。 卫渊想着,哪怕某一环出了变化,或许就会推动整个世界发生无人能够料到的巨变,无论是始皇帝活下去,还是说扶苏坚持要见到父亲,亦或者胡亥能有子婴的决断,或许都会不同。 始皇帝睁开双眼,道:“真是……” “无可奈何。” 他的神色平静,仿佛已经从那种悲怆中沉静下来。 水鬼凑过来,倒了一杯茶,古怪道:“对了,赵先生……” 始皇帝在这里用的化名是赵正。 其余人都以先生来尊称他。 水鬼道:“你可真有学问。” “那个城旦春是啥意思……” 始皇帝看了他一眼,略显得淡薄的嘴唇微微勾起,平淡道: “犯法之后,抓你去修长城啊。” 啥玩意儿?!! 水鬼骇然一跳。 蹬蹬蹬地后退。 等到水鬼夺命而逃之后,才反应过来,这什么时代了,怎么还有修长城……?他抚着胸口,呢喃道:“不过,我怎么会突然给吓住了?” 始皇帝收回视线,道:“能与臣民而乐,也好。” 卫渊沉默了下,道: “陛下,您刚刚是在和他开玩笑吗?” 始皇帝神色平淡从容:“自然。” 卫渊:“…………” …………………… 现在博物馆的饮食,有几天是卫渊负责。 而剩下的时间则是圆觉负责。 当然,圆觉做菜的时候,就只是素菜了。 只是这大和尚做的饭,不说是有多精妙,但是总觉得仿佛连带着那人间烟火味都汇入勺里,怎么说……就是让人莫名吃得很香,很有那种吃饭的感觉,而不是单纯地在填饱肚子,补充能量。 单纯的蛋炒饭里面,那种在火焰,温度,每一粒米里跳跃着的人间味道。 是那种生活,和活着,两个词之间的微妙不同。 虞姬仍旧没有回来。 甚至于没能回消息。 只是能确认她本身没有事。 虞姬本身寿命很长,实力也不弱,至少在这个时代,没有多少威胁性,在吃饭的时候,凤祀羽,珏,还有隔壁书店的老狐狸胡明都过来了,顺便还有‘恰巧’‘意外’‘正好’‘在饭点儿’巡视过来的张浩。 这段时间,他们也都认识了这位博物馆馆主的老大,要放古时候,类似于博物馆客卿的赵正先生。 博学,气度广大,偶有惊人之语。 而且关心民生。 这是圆觉的想法,因为这位赵正先生会去思索信息的传递和交通,还有会在乎法律条文,也问过他普通人的生活情况,会认真思考,这很难得,和尚很敬重。 很在乎吃的,这是凤祀羽的看法。 因为这位政叔也会关心各种粮食的产量。 这让凤祀羽把他当做同伴。 很眼熟。 这是珏的想法。 很博学,非常博学,对于古代历史,尤其是春秋战国的历史非常有研究,这种研究不只是在事件上,从玉器,装饰,艺术,文学,乃至于巫蛊方术都很明白清楚,随口说出的话,就会让人觉得恍然大悟,这是老狐狸胡明的想法。 真是个有才能和岁月沉淀的男人啊。 老狐狸想着,不过赵正这个名字怎么总觉得有点耳熟呢? 他年纪有点大了,一时间想不起来,又在心底挠儿啊挠儿的,就认真回忆。 始皇帝放下手里的那本书,是建筑学的东西,这让众人有些敬佩,粮食生产,民生,法律,建筑,交通,他都有所学习领悟,而在这个时候,众人眼中博学,宽厚,气度广大的赵正看向卫渊,道: “我有一个疑惑。” 卫渊一怔。 始皇帝抬手让一张地图展开。 他缓声道:“现在的建筑速度,传讯方式,粮食的产量,一切都已经满足要求了,或者说自很早之前就满足要求了,足以维系更大范围的统治,为什么,这些蛮夷还没有被纳入神州的治下?” 语气平静缓和,理所当然,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质问考量。 但是在说什么…… 这话题是不是太重了? 我们不是在吃饭吗?! 正在盛饭的圆觉动作僵硬。 张浩脸上微笑凝固。 道人手掌颤抖,米饭都不香了。 心如止水个der 直接变成心如死水。 我今天就不应该吃这碗饭! 老狐狸胡明心脏重重跳动了下,终于从灯下黑里反应过来,张了张嘴。 赵正……赵正……不对,不是赵正。 是赵政! 嬴姓赵氏。 老狐狸一把攥住自己的胸膛,觉得心脏几乎要跳动地裂开来,只觉得头皮发麻,周围更是一片死寂。 始皇帝眼眸平淡,看向卫渊,道: “为何,神州还不曾一统天下?” ps:今日第二更………三千字,感谢时光的小河万赏,谢谢~ 其实一直想要让始皇帝合理自然地问出这句话。 他是一定会问的,不问才奇怪了,捂脸。然后应该就会开启东巡的故事了~ 《镇妖博物馆》来源: 第三百五十四章 东巡吧,皇帝陛下! 屋子里一片安静和死寂。 除去了凤祀羽仍旧开心地扫荡着桌子上的美食意外,其他人都受到了大小不等的心理冲击,谁都没有想到,平时那个气度宏大,博学沉静的赵正先生,一开口就说出这种惊天动地的话来。 卫渊回过神来。 看到了始皇帝手里那一份精装版本的世界地图。 眼角跳了跳。 世界地图啊世界地图,你丫的出现可能迟了足足两千两百年。 早有这玩意儿,就不会有以寻找不死药为名,顺势派遣探寻海外领地的三千锐士,始皇帝也不会因为神性暴动而到了现在的地步。 以神代时期的君王的认知,以始皇帝的视角看,神州中原,一统天下,这似乎是一种理所当然的事情,而后,面对着这位神代君王的询问,卫渊调整了自己的思绪,放下了筷子,沉吟许久后,答道: “因为有一种兵器的存在。” “兵器?” “是,这种兵器很强大,单个威力至少也属于对城级别,一旦到了最后鱼死网破的局势下,引爆使用这种兵器足以将这个时代都拉入深渊……” 卫渊缓声将核威慑这东西大概讲述一遍。 当然,爆破还是其次,最恐怖的是辐射。 大家都有掀桌子的实力,结果就没办法掀桌子了。 如果有谁敢掀桌子,还会被这些能掀桌子的家伙一起暴揍。 而后又道:“除此之外,还有各种这个时代才有的问题。” 始皇帝若有所思道:“因为武器的威力太大,后患足以摧毁时代的根基,没有办法防御,所以不可能走到最后的那一步是吗……” 卫渊点了点头。 出乎卫渊的预料,始皇帝没有再追问兵器的问题。 卫渊心底莫名松了口气,又解释道: “而且时代不同……当时很多东西也是放在七国都能通行的,现在就不一样了,不同的国家,社会问题都不同,到时候麻烦也会很多的。” 始皇帝颔首道:“我知道,现在的时机还没有到。” “况且有那样的兵器在,似也有些无可奈何。” “但是,统一带来的优势和利益,是无论过去多远的时间都不会变化的,既然兵器限制了国土的面积,那么必然会有国家希望以其他的方式完成类似的统治。” “若是统一,当书同文,车同轨,行同伦;虽还不曾了解,但是朕想,必有国家已经将自己国家的价值扭曲而控制他国,肆意压榨他国的百姓,如此,亦可算是统治。” 水鬼张了张口,忽略了君王无意识说出的朕,只是下意识道: “这也算是统治?” 始皇帝淡淡道: “不必负责他国百姓的生活生存,不必去负责国家的和平向上,却因而能够更肆意地掠夺那个国家的财富和利益,甚至于能用出无底线的手段,将人才,资源,源源不断地汲取到本国之中,让代价让他国承担,本国却能越发向上。” “这是能够做暴君的事情,却不必担心民众的怨愤的邪道啊。” “哪怕绝无忠君之心的纵横家都不可能做出来。” “因为当民怨沸腾的时候,只需要将原本那个国度的国主驱逐,重新选拔另外一个属下,统治和暴君般的掠夺仍旧存在,还可以获得愚民所感激的大义之名。” “在有那种兵器的存在下,这是必然会发展出的扭曲。” “最多只能以道德确保自己不踏入邪道,但是总会有人做。” 卫渊,张浩,圆觉无言以对。 水鬼悚然一惊。 始皇帝语气平淡道:“渊,我确实是不懂这个时代。” “但我远比你更懂得国和人。” “百姓应当以律法约束,以道德引导,以杜绝恶,倡导善;但是国家永远需要更多的利益,神州而今如何?朕要明白这一点。” 三名神州现代人对视了下。 异口同声道:“我们……神州仍只是追求复兴而已。” “复兴?” 始皇帝微怔,而后嘴角似乎微微挑起,颔首道: “上善。” 他从容道:“神州拥有着足够厚重的渊源,有着自我的文字和历史,以及厚重的学派文化,只要秉持着这一点,认清自己,便不会被他国所干扰,而若是失了神州的自我,哪怕刀剑锋利也无用。” 声音顿了顿,那双幽黑的瞳孔宁静,嗓音平淡道: “天地间的灵气开始上升了。” “那种兵器,往后恐怕不再是无法防御的。” “至于国与国,民与民……” 他起身的时候,双目就像是俯瞰着脚下的土地,道: “两千三百年前,七国彼此眼中的对方,亦是他国。” “一如而今那所谓的欧洲。” “而既然已经有过一次。” “那么为什么,我神州不能再来第二次,以远迈千年为时长的统治呢?” 张浩筷子坠下来。 僧人般若心泛起涟漪。 语气平淡的询问,看上去和善平常的帝王终究在隐约之间露出了本已潜藏的獠牙,开口便是俯瞰千年岁月, 卫渊苦笑一声。 始皇帝得到了自己的答案,转身离去。 卫渊捡起筷子,放在桌上,看着旁边众人,补充解释道: “春秋战国的时候,信奉的是仇不能永远报下去,神州的传统,不能太绝情,这仇,最多只是五代就不好报了,但是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国家之仇,所以说当初七国也是将彼此视为他国的。” “至于老大他的性格,是因为他是很传统的神州传统派。” “你们不要见怪。” “神州传统派?” 水鬼满脸懵逼,道:“和善儒雅博学的那种?” 他说的是部分人对神州民风的刻板印象。 卫渊微笑着摇了摇头,道:“九世犹可以复仇乎?” “虽百世可也!” “当然,这只是说的国仇,家仇就不行了。” 水鬼愕然道:“为什么……” 卫渊道:“国君一体也,先君之耻,犹今君之耻也;今君之耻,犹先君之耻也。但是现在已经没有皇帝和君王了,所以这句话应该变一下。” 他想到了前几日看到近日始皇帝看历史说的话,声音顿了顿,下意识重复道: “国民一体,先人之耻,犹今人之耻也;今人之耻,犹先人之耻也。” “过去祖先受到的耻辱和痛苦,也是现在这个国家的人所受到的耻辱和痛苦,这是国仇,哪怕过去九代人,十代人,都不该遗忘,这样的复仇也是堂堂正正,且值得赞叹的!这就是神州代代传承的风气啊。” 这么武德充沛的吗?! 水鬼呆滞了下,道:“那么当时,额,传统派的复国仇方法是?” 卫渊断然答道: “灭国杀君!” “百世可也!” “此为我神州古风!” …………………… 卫渊去寻找始皇帝。 而这一顿饭是没法吃了。 博物馆聚餐,凤祀羽的大胜利。 水鬼被震得轰隆隆的,呢喃道:“不过,复兴就能满足那位赵正先生了?我怎么觉得那个人有点缺乏常识……又聪明地过分啊……” 凤祀羽满足地摸了摸肚子,道:“这一题我会答。” 羽族少女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道: “你想要复兴,你得祖上阔过啊。” “你看,如果我想要复兴我的零食规模,那前提是我那个桌子里以前是满满当当的,那样复兴才对嘛,一点一点塞满,让这个桌子变成原来的模样,要是本来就没多少,就没法说复兴了。” 水鬼恍然大悟,道:“神州祖上阔过的时候,我想想啊……” 他慢慢地不说话了,和张浩,圆觉差不多表情。 我好像……明白他为什么满意了…… 这个客气谦虚的说法,联系历史…… 水鬼,圆觉,兵魂,张浩捧着茶,眼观鼻鼻观心。 咳嗯,还是很谦虚客气嘛。 ……………… 卫渊找到了始皇帝的时候,始皇帝正在博物馆的小高层上往远处俯瞰,卫渊脚步放缓,道:“陛下……” 始皇帝淡淡道:“你来了。” “想要问什么?” 卫渊沉默了下,自嘲道: “我还以为,陛下你会选择挥起大秦战俑大军,一统天下的。” 嬴政笑了一声,道:“你在想什么?” “朕岂是那种不讲道理的君王?” 某种程度上,陛下你确实有点。 卫渊心中腹诽。 始皇帝扶着泰阿,远望天地,平淡道: “况且,此身毕竟只是过去残留的梦境。” “目前看来,这个时代很好……朕自然也不会做那种越俎代庖的事情,静待结果便是了,每个时代同样拥有每个时代的意义,你们应当享有建立足以留存历史的功业这样的资格。” “朕同样期待看到你们这一代人所做到的功业。” “就像是这样繁华的城市,就像是那将天的殊荣拽入手中的祥瑞们。” “朕想,那必然也是于偶尔的苏醒之际,令朕心中快慰的事情。” 卫渊道:“……您想要长生不死药,我还以为您想要一直做皇帝。” 就像是共工那样。 嬴政愕然,旋即大笑起来,摇头道: “不死的皇帝,可不是什么好事。” “强大,不死,掌控,确实能够带来稳定,但是也会带来整个时代的停滞,如果说之前朕只是有这样的猜测,那么看着这个时代,则更是确定,若朕还活着,一直成为皇帝,或许神州更加安定,但是却不会像现在这样啊……” “时间越是长久,那么官员必然会逐渐倾向于朕所喜好的,国家也会在漫长的岁月里随着朕的喜好而发展变化,一切的措施和建设,最终都将会汇聚到服务不死的皇帝这一件事情上。” “国家和时代将不属于人,而是属于皇帝的私人物,不过是某种珍奇的宝物,是值得夸耀的东西,如果真的有不死之物想要做皇帝,那他至多只是将人的国看作某种难得一见,值得珍藏的东西罢了。” 始皇帝扶着泰阿,嗓音平静:“当讨伐之。” 卫渊吐出一口气。 仿佛见证到了神代天神,和人间帝王之间的一场争论。 旋即始皇帝缓声道:“而除此之外,还有第二个理由。” 卫渊怔住。 始皇帝注视着卫渊,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意,语气轻松道: “因为太累了。” 卫渊一愣:“嗯?” “太累了。” 始皇帝道:“皇帝本来就累,当两千年的皇帝,想想都觉得实在是太累了。”他语气里甚至于有一些抱怨,然后看向卫渊,嗓音平淡道:“执戟郎,莫不是想要让朕活活累死?嗯?” 卫渊垂首道:“臣不敢。” 始皇帝:“…………” 他沉默了下,语气平淡,道:“朕只是开个玩笑。” 卫渊:“…………” 陛下,您真的没有幽默细胞,不要吓人了。 嬴政随手将手中的书放下,询问道:“典籍也看了不少,朕能在人间逗留的时间有限,是时候东巡了,可有什么选择?” 卫渊沉思了下,答道: “现在在江南,我们可以顺着江南直到东海,然后改道前往泰山,抵达咸阳城,再将现在的边界绕一圈。正好,王翦将军后裔一脉原本在琅琊,后来迁到金陵,我们可以从那座城出发。” “琅琊王氏。” 而在这个时候。 徐巿终于抵达了金陵。 ps:今日第一更…………关于始皇帝,嬴姓赵氏,这和他母亲赵姬没有关系。 是和他们的先祖有关的,是因为他们的先祖被封的城池就是赵,所以是赵氏。造父:嬴姓,赵氏始祖。蜚廉复有子曰季胜。季胜生孟增。孟增幸於周成王,是为宅皋狼。皋狼生衡父,衡父生造父,穆王以赵城封造父,造父族由此为赵氏——《史记·秦本纪》 第三百五十五章 徐巿自信满满(感谢o情何以堪85000起点币) 西晋末年永嘉之乱时,琅琊王氏自琅琊衣冠南渡,举族迁居金陵。 而因为思念故土,仍旧以琅琊王氏自称。 东晋之时,便置南琅琊郡。 徐巿迈步走在道路上,他现在仍旧是一身简单朴素的方士打扮,但是周围来往的人虽然很多,却没有谁察觉到这个相对于现代人来说奇装异服打扮的中年男人。 无论如何。 他毕竟曾经是神州这一片土地上最强一批的方士。 曾经前往海外,诛杀一地的源初之神,炼化不死药。 之后更是容纳了主干部分的樱岛神性,在远离樱岛的区域内,虽然无法呼应天地,施展出那种大威力的神术,可是其本身的修为道行却没有打折扣,仍旧是人间界不折不扣的顶尖。 他之前直奔了琅琊,可是去到那里才冷静下来,意识到其实琅琊王氏早就搬离了祖地,到了金陵那里繁衍发展,他恢复了冷静,但是心中却越发地坚决,于是转而直奔江南道。 此刻·琅琊王氏。 一位老人站在床边,床上是陷入深度昏迷的族人。 医生站起身来,对着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从秦代开始历经两千余年,王氏早就已经开枝散叶到不知道有多少人数,现代人去寻祖归源的话,一定会发现自己的某一代祖先是足以能够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存在。 还背负着琅琊王氏这一名号的,只是宗家。 即便如此,人数也不少。 但是在这数量不在少数的王氏族人里面,修行出名堂来的族人同样是少数,而这陷入极度昏迷的王光赫,正是壮年族人里面当之无愧的魁首,这一次带着祖先留下来的将令,前往始皇帝陵墓,是希望得到祖先武成侯的枪法传承。 武成侯王翦,秦灭六国的第一功臣。 他的枪法和兵法一定会伴随着始皇帝埋葬。 但是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出发的时候,还是意气风发,威风凛凛的王光赫,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去了半条性命,一道狰狞的伤痕几乎要将他直接斩成两截子,如果不是一股气机维持住了他的气,现在躺在那里的就是一具尸体。 直接可以就地开席的那种。 而除此之外,一同前去的王氏族人里,足足一半直接失踪。 问剩下的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却都说不知道。 这让王氏的族人们心里憋着一股怨气,自家子弟好生生出去了一趟,回来领头的直接半死,还丢了一般人,问什么都不知道,这谁能受得了这股憋屈劲儿。 为首的老者道:“光赫情况如何……” 医生摇了摇头:“不行了,经脉全废掉了,就算是能救回来,也是个废人,没有办法再修行了。” 老人握着拐杖的手捏紧了下。 等到送走了医生,他看向其余人,缓声道:“这件事,我决定以神通,沟通先祖真灵……” 周围的王氏子弟无不悚然一惊。 有个中年男子想要劝说。 可是旋即就看到老头子握着那根拐杖,虎视眈眈注视着自己。 大有你小子敢开口,老子就一棍子给你来一波的意思。 也难免众人迟疑,老人说的,是要消耗自己的修为,甚至于一部分寿命,唤醒潜藏于王家将令里面的真灵,这样的道法,和部分神通里面,消耗真灵换取古代豪杰短暂现世的方法类似,但是相较柔和。 只是想要询问这些古物里的真灵,还原当初的情况。 而为了将对于古物传承的损害降低到最低。 必须要施术者付出代价。 而这将令所唤醒的真灵,正是大秦始皇帝麾下的战将。 大秦武成侯·王翦! 当然,并非是真正的王翦真灵,只是王翦留在将令之上的倒影而已。 否则他们直接花费代价,就能得到传承了。 ………………… 而就在王家那位老者‘说服’了众族人,准备驱使将令的时候,大门突然剧烈晃动起来,而后,被结界封锁着的王家大门轰然大开,众多王家修士猛地抬头,看到自家安排守在外面的修士们全部倒飞而入,口喷鲜血。 其中不知道有多少受伤,甚至于直接殒命。 来人平淡放下手掌。 身穿浅灰色和白色相间的术士长袍,面容白净平和,留有长须,双目温润,仿佛蕴含有天地万物,衣着整洁,显然刚刚就是他抬手,就这样将结阵的王家修士给轻易击溃,连血雾都没能落在他身上。 王氏曾经号称‘王与马,共天下。’ 祖上也曾经经历过不知多少次的大风大浪,就是现在也不容小觑。 看到这场面,谁不知道是上门挑事的来了? 徐巿面容冷淡。 此刻他已排除一切杂念,一心只为弄清楚帝陵当中发生的事情,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以他的实力,弄清楚事情之后,隐遁天机,想要走,谁又能拦得住他?等到回到樱岛,那么天下之大,自无畏惧。 他漠然道:“将帝陵参与者都带来。” 王氏老祖双眸冰冷,没有回应,只是手中的那柄拐杖提了提。 刹那间,背后祖屋里面,纵跃出数道身影。 皆是身形舒展,凌空而立。 两名老者。 还有一人手持封印于剑鞘当中的古剑,面色古拙。 王氏祖屋里,有着王家遁世潜修的诸多前辈,这名剑客,曾经是年少时和天师张若素斗过剑的剑侠,后来张若素曾邀他外出巡游天下,他碍于族中要求婉拒,而后也曾游览名山大川,将天地山海化入剑意里。 天下道门,佛门,武门之中,他足以位列一流修士。 周围两名老者脚步迅捷,瞬间掠过院落,出现在徐巿身侧。 袖袍鼓荡。 修为稍低些的,只觉得呼吸一滞,这院落当中如同有暴风席卷,王家的院落里面有些颇花了心思的莲池湖泊,这一下直接将这水域里面的水全部抽调出来,大袖飘摇,像是长龙一般撞向徐巿。 声音低沉如雷。 徐巿眼眸没有半点波澜。 不知如何动作,这风暴和水龙直接崩散。 水汽如雾。 不入三丈之内。 那剑客掌中青锋暴起。 长剑清幽,剑脊却有一道血线,如同凝聚一腔碧血。 口中清啸,剑气剑芒暴涨,几乎将这天地遮蔽,气势浩瀚,尽得了剑术繁复变化之理。 徐巿伸出手指,面无表情去捏一剑。 而后漫天剑气剑意尽数溃散。 这柄剑被捏在手中,手掌白皙的方士旋即轻轻一折,养剑意三十年的名剑直接折断。 那名剑客咳血暴退,气机猛地坠下。 族中几乎攻伐最强的剑客。 一招落败。 王家众人一阵死寂。 完全不敢相信。 徐巿握了握手,他的身体靠着神性温养了两千年,这恐怖事件的积蓄之下,强度几乎超过佛门的所谓金刚琉璃体魄,而之前一直都靠着神性作战,现在离开樱岛,一开始有种空虚的不舒服感,可随着重新运用方士的手段,慢慢的,竟然感觉到力量回归的感觉。 很踏实,圆满。 这让他心中也越发从容。 就在这个时候,他注意到了那一枚将令,以方士的敏锐感觉,立刻察觉到了这将令和帝陵之间的隐隐联系,伸出手去取这将令,那名老者面色一变,猛地踏步上前,手中的拐杖裹挟法力,重重砸落,激发阵法,抵抗住了徐巿的动作。 同时将将令砸出,抛向身后一名青年,怒道: “都走!” “把将令带走,那是祖先留下的宝物。” “去找天师府!” 徐巿眼眸落下,已经无声无息在那咬牙之后快速逃离的青年身上留下了印记,五指落下,轻描淡写将眼前的老者直接击飞,后者直接撞在墙壁上,哪怕是特殊材料所制的王氏祖屋,都被撞击出蛛网般的裂痕,老人张口咳出鲜血,须发怒张,咬牙切齿道:“你是谁,私下寻仇,不怕张天师吗?!” “张若素……” 徐巿淡淡道: “我或许无法杀了他,但是我要走,他也拦不住。” “你……” 王氏老祖听到他的话,本欲回答,突地一怔,道:“这个口音。” 他面容涨怒,道: “倭奴?!!” 徐巿本来要离开的动作一顿,止住脚步,双眸看向老人。 “罢了,既要寻死。” “满足你。” 老者感知到那带着将令的青年已经远遁,心下安心,面对着徐巿的威胁,只是冷笑一声。 吐了一口带着血的唾沫。 “我呸!” ……………… 金陵城的高铁站。 卫渊和始皇帝下了车。 “这里就是金陵城了……” “要去看看琅琊王氏吗?” 始皇帝摇了摇头,道:“不必了。” “过去这么久了,他们和王翦也没有多少联系,朕去也没有意义。” “这样啊……” 卫渊点了点头,沉思,然后提议道: “那要不要吃鸭子去?” 他伸出一根手指,认真道:“金陵的鸭子,也很有名。” “没有一只鸭子,能活着飞出这里,就像没有一只兔子能完好无损地离开蜀地一样。” ps:今日第二更…………感谢o情何以堪币,谢谢~ 缓冲章节。 阎zk提示您:看后求收藏,接着再看更方便。 第三百五十六章 好巧啊,你也在这里?(感谢千星之眸万赏) 王氏祖地。 狂暴的灵气波动几乎要冲天而起,足以将整个王氏祖地连带着阵法一同夷为平地,粉碎到一切化作齑粉的程度,却又被徐巿反手镇压。 徐巿逐渐找回到了曾经身为神州第一方士的底蕴。 举手投足,便是第一流的术法,轻而易举地将留下断后的几名王家长辈击溃压制住,即便是这里是王家祖地,有着王氏一族千余年的阵法根基,也同样如此。 双方的差距太过于巨大。 哪怕是有着六百年佛法修为的道衍同样一着不慎而受创。 何况是这些人? 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暴起的阵法攻势,被那中年方士反手镇压。 伴随着元气灵力的剧烈波动。 众人拼死力,几乎豁出性命,以阵法合击。 徐巿漠然。 拂袖以先秦方术,将王氏族人的阵法合击,再一次以攻对攻,强行击溃,巨大的灵气爆破,这一次直接将琅琊王氏的阵法直接毁去,而徐巿的袖袍微微鼓荡,并没有受到任何实质性的伤势。 他已重新熟悉两千年前自己习惯运用的招式。 不再留手。 踏前一步。 携带着毫不留情的绝杀,朝着王氏老祖的眉心按下。 这一击,神魂俱灭。 旋即却突有刀兵之声震颤,那半跪在地的老者拐杖已经折断,双目失神,而徐巿却只觉得手臂上汗毛炸起,一种森冷的感觉在心底猛烈的浮现,如同一场噩梦。 一柄秦剑扫过虚空。 伴随着响亮的铠甲肃杀声音,一道身影从琅琊王氏的祠堂里踏出。 面容只是三十余岁,还是最为坚定的时候,但是通过那眉宇间的冰冷,徐巿仍旧看到了两千余年前的画面,秦灭齐,曾经在齐国人眼中的王,被活生生饿死在了小树林里。 通武侯,王贲。 而后,徐巿察觉到了另一股冰冷的杀机锁定了自己。 含而不露。 却比起王贲的气机来说更为深沉可怖。 徐巿迅速看到了,同样是倚靠着供奉于祠堂当中的古物里爆发而出的真灵气机,是苍老而气机巍峨的老将,大秦武成侯王翦。 兵家之始祖,大周姜子牙封号武成王,王翦以武成为封号,而天下没有人觉得不妥,可见到他的实力。 徐巿冷笑,并不畏惧,转折而来。 大袖飘摇。 一只手按下,同时将王翦和王贲笼罩其中。 这一对联手灭掉六国之中五个国家的名将父子同时拔剑。 巨大的轰鸣声中。 两名名将残留真灵步步后退。 整个琅琊王氏的祖地直接下沉一尺。 徐巿忍不住大笑道:“兵家名将,若不曾统帅兵马,也不过如此!” 王贲虎目微沉,嗓音漠然,道:“不过是仗着方术罢了。” “若我巅峰之时,当斩你于阵前。” 现在的王贲和王翦,只是残留于兵器上的些许真灵气机,本身早已经魂归天地,并不存在,但是如果是当年,凶名赫赫以战功封侯的王贲,真正厮杀起来,靠着破城灭国的煞气,或许真的能够将这神州第一方士斩杀。 徐巿的气势并不弱于他,漠然道: “哪怕是当年,你若不统帅兵马,我也可摘了你的头颅。” 王贲冷笑。 却没有立刻反驳。 毕竟是能够有资格出海寻求仙山的方士,能够以方外之士的身份留名于史,已经代表着他的实力,但是兵家大将的实力,完全是和统帅力相关联,统帅大军的名将,完全是灭国级别的战力。 徐巿扫过了两名名将,道:“既然你们要保这老翁,我便放他一马。” “但是记住……” 他注视着嘴角咳血的老者,道: “吾乃齐人。” 话音落下的时候,徐巿从容拂袖离去,两名名将却没有去追,任由他恣意而来恣意而去,老者猜得到徐巿的目的是要追着去找将令,面色焦急,但是王翦和王贲却面色沉静。 王氏族人躬身行礼,面色惭愧又有复杂庆幸道: “两位先祖,后世不肖子孙,还要连累先祖出面……” 眼前的真灵不是真正的大秦名将,而是留在古物上的气息,是会逐渐损耗的,当彻底损耗,那么就代表着他们在世界上最后的烙印也将消散,对于以这一类残留气机为根本现身的两人,无异于再度死亡。 王翦不答。 王贲扫过一眼,平静道:“并非因为尔等。” “勿要多想。” ??! 王氏族人脸上的激动和感激一下凝固住。 大概就是,你们不要想多了,老子出来不是救你们的。 爱咋咋去。 老祖宗,你这样我们很难下台的…… 而两名大秦名将却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感情波动,他们并不是真正的王贲和王翦,只不过是留在器物古物上的强烈的情感,或许有着残留的记忆,但是很多情感上仍旧有着些许隔阂,间隔漫长的岁月,唯独最强烈的情绪能够残存。 这也是卫渊所能见到的,最强烈的那些记忆画面。 古物传递着前人的经历和情绪。 两千余年,哪怕家族都已然在漫长的沉睡和岁月里变得斑驳灰尘,血脉的联络早已经微弱地近乎于不再存在,却仍旧有一个人的名字熠熠生辉。 王翦握着剑,无声自语:“我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虽然不知真假,虽然我知道这绝无可能,但是这并不重要。” “还能再见到么……” 陛下。 纵然此身已是幻梦之躯,是死者的梦中之梦。 但是想到那一幕,同样心潮澎湃。 君已至。 臣怎可不来? …………………… “您的茶上齐了。” “还要点什么的话,可以网上点单的。” 服务员客客气气地走下去。 走之前忍不住多看了始皇帝两眼。 现代装束的始皇帝坐在茶楼上,在二楼的位置上,俯瞰着流淌而过的秦淮河。对于卫渊的强力推荐,始皇帝表示了拒绝。 岂有刚来此地就直奔吃食所在的道理? 渊你是不是过于放纵自己了? 始皇帝如此地质疑了自己的执戟郎,然后带着被直击痛点的卫渊,选择了一处风景不错的茶楼,在这里能够看到秦淮河流过金陵的景致,也能够远望现代的城池,装潢风雅,也足够安静。 当然,这样的地方,在金陵城这样的地界,代表着的只有一个字—— 贵! 详细展开来讲,就是贵得要死。 现代社会,物产丰富,但是也有一个惯例,想要风雅吗? 想要风度吗? 可以。 拿钱来。 而毫无疑问,世界上任何一个皇帝都是金钱观念极度淡薄的性格,是以付钱的任务落在了卫渊的头顶,这也无需质疑,你怎么能够让始皇帝付款?信不信老秦人把你叉回去,进行一次爱与和平的道德教育? 你小子怎么做执戟郎的? 看着钱包一下缩水了好多,卫渊倒是没有什么心疼,或者说心疼是心疼,出钱是出钱,两码事,卫渊给始皇帝倒了一杯茶,始皇帝俯瞰着金陵城,他刚刚已经问过了这一座城市的事情。 喝了口茶,问道:“王翦,他的后人似乎过得不错?” 卫渊点了点头,想了想,讲述了下琅琊王氏的典故。 东床快婿,入木三分王羲之,这是谁人都知道的。 还有当时流行清谈,所以曾被人劝说,当学庄周看生死的王衍,却道出了那句‘圣人忘情,最下不及于情,然则情之所钟,正在我辈。’留下了情之所钟。 天下都以夫称妻为卿,而妻子称呼丈夫为君,这是礼数。 但是偏偏竹林七贤之一的王戎的妻子,偏偏称呼丈夫为卿。 王戎恼了,他的妻子却戳他脸颊,笑吟吟地反问‘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王戎也没话说,得,说不过,说得重了又舍不得,竹林七贤之一仰天长啸,就只好任由妻子叫自己为卿。 至于其他六贤拿这件事情开玩笑,他也直接躺平任嘲。 却在历史上留下了‘卿卿我我’四字典故,绵延至今。 之前卫渊尚且没有注意,一旦去追溯的话,会发现王氏确实是在神州历史和文化典故当中,留下了相当风雅潇洒的痕迹。 听到以威武雄壮,一门三将才而着称的将门世家,在后世最为人称道的却是风雅,雄才大略如始皇帝,也只能够道一句世事无常,变化莫测,喝了口茶,道: “朕驱王贲,以灭齐国,置齐郡,琅琊,而齐王建死于王贲之手,而后世子弟却要以齐国土地名字来作为家族的名号,世事玄奇,倒也有趣,至于王翦……他那老狐狸,却又王羲之这样的后裔啊。” 卫渊想到了王翦出征的时候,向始皇帝要了一大笔封赏。 始皇帝抬眸道:“这件事情,也流传到这个时代了?” “呵……王翦啊,他真是个老狐狸,要了大笔的封赏,以表示并无二心,欲安朕心,朕又何尝不知道,便允诺了他,以安他心,让他能够心无旁骛地在战阵上征伐,不过,真的是老狐狸。” 卫渊微怔,旋即回过味道来。 始皇帝摇头道:“我亦知他,他亦知我,却故意要这大笔的封赏,算是阳谋,朕也不能不给,如何不狡猾?” 卫渊忍不住想要笑,敢在这件事情上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敲始皇帝的竹杠,除了这个在他年少时候就追随始皇帝的名将外,也没谁了。 不过此刻想想,后世的王氏能绵延两千年,琅琊王氏之名的开始,和始皇帝当年的封赏未尝没有联系。 开始于天下名将灭国破城之际,带着铁血味道的封赏,最终却化作了卿卿我我,情之所钟这样的风雅文字,像是刀剑之上绽放的繁花,亦是落于剑锋之上的蝴蝶。 历史总是这样。 在不经意之间,展露出只有岁月能形成的浪漫。 卫渊突然想到一件事情,道:“对了,陛……老大。” “既然不吃鸭子,我记得金陵城这边也有不少老字号的点心。” “我去买点过来?” 卫渊补充道:“正好配茶,来一次,不吃点,不觉得可惜吗?” 始皇帝看了一眼自己的执戟郎,心下无奈,便也欣然允诺,卫渊算着时间一口气冲出去,打开电话,道:“我刚刚预约的,出炉了吗?快了,好的,我马上过去。” 这般贪吃,难道哪一世化作了个厨子庖丁? 始皇帝喝了口茶。 天边元气波动,挑了挑眉。 …………………… 王玉书带着将令,心脏疯狂跳动着。 面色煞白,已经身受重伤。 不知道为什么,他发现,周围的人居然都无法看到他,就仿佛他是个隐形人一样,更或者说,他的存在感被抹去了,他越发仓惶,只害怕那可怖可惧的方士再度出现,如同噩梦。 他竭力狂奔,是靠着躲藏在人群里,但是最终,这样的手段也没能成功,在靠近秦淮河的时候,一道气机直接洞穿了他的身体,王玉书重伤未死,重重摔倒,看到了那方士的出现,满心绝望 徐巿缓步往前。 他心中沉静平和,踏入神州,得见帝陵,心境暴动而后归于平静,而后直入琅琊王氏,翻手镇压,更在正面对敌之中,击溃王氏父子,他的心境逐渐回归,将仓惶的,恐怖的,畏惧的,不安的,迟疑的自己,尽数斩落。 也越发地心无旁骛,越发地纯粹自我,如同神明。 他击溃了那王世子弟。 心境抵达了巅峰。 连带着对于帝陵的恐惧都不复存在,是的,这两千年间,原来一直困着他的,并不是始皇帝,不是帝陵,而是自己啊,是他自己不肯放过自己,在明悟了这一点之后,他心境通透圆融,有了恍然大悟的感觉,仿佛那些枯坐悬崖的僧人终于顿悟,想要大哭,想要大笑,却最终拊掌微笑,平静如水。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他突然想到了一句佛门的话。 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今日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此心何尝不是明珠? 千年暗室,一灯即明! 大彻大悟,连那将令在他心中都不再重要,他已彻底放下,放下过往,放下前尘,从今而后,我就是唯一的我,真正的我,无有前尘,不惧过往,真真正正的神,堂堂正正的我。 而后,他抬头。 看到了始皇帝。 ps:今日第一更………四千字,感谢千星之眸万赏,谢谢~ 第三百五十七章 帝王秉性 人间的凡人有这样一句话。 上帝给你关上了一扇门,还会给你打开一扇窗。 那么现在就是,上帝给你关上了一扇门,并且把窗户给你封死,顺便抄起斧头把你丫连着房子一起沉了黄浦江。 徐巿的身躯僵硬。 而始皇帝坐在二楼临江的位置上,眼眸漠然平静,俯瞰着徐巿。 在这一瞬间,徐巿出乎预料地宁静下来。 仿佛岁月的倒流啊。 又看到了仍旧年轻时的帝王。 仿佛当初看着六国的权贵拜伏在脚下。 那双眸子里面并没有两千余年的仇恨亦或者愤怒,而是平淡,这样的平淡反倒让徐巿觉得心中极端地痛苦和愤怒,他宁愿这位帝王以愤怒,以仇恨,或者不甘来应对自己,而不是这样漠然的眼神和态度。 这让他觉得他这两千年就像是始皇帝眼中可悲的小丑。 悲痛,计策,狂妄,恐惧,都在那双平静淡漠的双目注视下。 从来都与他无关。 始皇帝嗓音平淡随意,颔首道:“是徐巿啊。” “你从远处赶来,是来觐见的吗?” 那双眸子俯瞰。 徐巿心中的平静崩碎。 恐惧席卷了内心。 他几乎是本能弯下了腰,甚至于差一点就要拜在地上,嗓音微颤,道: “是,臣徐巿拜见……” 他的声音没有能够说下去,两千余年的挣扎像是燃烧起来的火焰,支撑着他,他声音顿住,脸上的肌肉抽动着,让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甚至于带着一丝疯狂。 我已不再是当初的一介方士! 我乃一国之神主。 你不能如此对待我! 你不能! 他的身体做出了反应,这是徐巿两千余年里不知道多少次想过的一幕,当他再度面对始皇帝的时候,一定要重新扭转过去的遗憾,他猛地跃起,方术以极端浓烈的死气汇聚成剑,朝着始皇帝斩杀而去。 帝王眼底没有丝毫涟漪。 虚空中秦兵战俑浮现,是十二金人。 交错结阵,仍旧是旁人无法察觉的变化,但是徐巿转眼便被压制。 唯独始皇帝存在的时候,大秦十二金人才能发挥出真正的力量。 此刻离开樱岛,失去了神灵权柄的徐巿,充其量只是两千年不曾以方士的身份战斗过的修士,想要突破近身,无异于痴人说梦,正如道衍所说的八字判词—— 一念差失,万劫堕坏。 徐巿脸上的神色凝固。 当因恐惧而爆发出的疯狂被压制时, 恐惧将会以十倍百倍的程度爆发。 那不过是困兽之斗,是不愿意相信现实的疯狂。 他的思维瞬间转向—— 此刻的失败是因为,没有了神性,只要去取回神性,那么没有谁会能奈何得了他,没有谁!哪怕是始皇帝也不可能!仓惶和恐惧吞噬了刚刚还心中澄澈的徐巿,让他竟然在这个时候,选择了转身就逃。 始皇帝神色漠然无情。 五指微张,一张古朴的战弓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弓身之上,纠缠墨色丝线。 张弓。 搭箭。 一道流光后发而先至,瞬间洞穿了徐巿的手臂,后者面色凝滞,脸上因为避开了始皇帝一击的狂喜瞬间就凝固,因为他突然发现,这一箭的目标并不是他,而是更为遥远,更为高旷的存在。 箭矢化作金光,几乎瞬间远遁,直入东海。 始皇帝曾服用下以樱岛一半神性为材料的丹药…… 徐巿似乎明白了什么,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不!!!” 疯狂朝着东海的地方远去。 心中的恐惧疯狂地滋长。 始皇帝,仍旧一如过去那样,威严之下是令人血脉都被冻结的冰冷无情,就如同他曾经同意齐王,愿意将他封侯,最终投降的齐王竟然被生生饿死在树林里,而始皇帝的评断只是,身为王却抛弃了国,允诺有资格成为大秦彻侯的,是拥有齐国的齐王建。 当没有了齐国的齐王,也没有了资格。 始皇帝,仍旧是那个会无情剥夺一切的帝王。 徐巿在仓惶和心神震动之际,觉得天地万物都旋转暗沉,若隐若现,仿佛听到有大秦军士传令: 以始皇帝令—— 剥夺罪臣神性。 当诛! 当诛! 恐惧吞噬了徐巿。 ………………………… 东海之上。 方封懒洋洋晒太阳。 道衍安静打坐养伤,闭着眼睛不看方封专门捡来大小不一的鹅卵石摆出来的‘阵法’,倒是安宁,而就在这个时候,两人都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了从神州那里爆发出的力量,一道流光以恐怖的速度跨越了东海。 方封的神色凝固,懒散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巨变,他猛地挺直身子,道: “是他?!” “这……怎么可能?” 道衍睁开双目,好奇道:“你认得射出这一箭的人?” 方封许久后回过神来,缓缓吐出一口气,道:“是,认得。” 他看了一眼道衍,道:“当年,为我尊神守卫东海的不只有我和好友,还有一名擅长魂魄类的同伴,严格来说,那是神州和樱岛龙宫传说的起源,我们和他并不在一条路上,只是毕竟都是尊神的臣子,最多也就只是彼此无视。” 道衍同样是长生之人,多少知道了方封的跟脚,没有太过在意。 谁都有秘密。 而他们这样活得跟长的人,秘密也会更多,所以彼此之间都有默契。 方封沉默了下,道:“那个时代,我还只是少年,神州七国刚刚一统,我那名同伴觉得机会来了,所以兴致勃勃,想要通过控制人间界的皇帝,来让神州改信尊神,甚至于开辟海路,尝试将尊神唤醒,他觉得这个很有可行性。” “所以祂入了那名皇帝的梦境,呵……以凡人来说,只要不是身怀异宝,梦中往往都是无意识的,那名皇帝同样是这样,但是就在祂尝试去控制这名皇帝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祂向梦中的始皇帝下令,说,臣服于神!” “而始皇帝拔出了剑。” “说,当诛!” “他在梦中和我的同伴搏杀,并且将祂在梦中杀死。” “然后苏醒之后,始皇帝亲自来到了东海,将我的同伴射杀,当时候用的就是这一张弓……” “当时他询问解梦的官员,而那名官员也解答出了始皇帝的梦境。” 道衍饶有兴趣道:“梦境大多其实是做梦之人的潜意识,况且以始皇帝的霸业,如果解梦官员说的话不合他的心意,那也没有任何意义,他是不会同意的,所以,那个梦境官员说了什么,始皇帝心里的想法是什么?” 方封微吸了口气,缓声道: “那名官员说:今上祷祠备谨,而有此恶神,当除去,而善神可致。” “意思是,始皇帝对于神的态度没有问题,不应该有这样的恶神出现。” “所以解决方法是,把恶神诛杀,那么下一个就会是善神了。” 道衍沉默了下,道:“若下一个同样不是善神………” 方封没有说什么。 但是道衍明白他的意思—— 这句话已经很清楚了,胆敢违逆帝王的就是恶神,皆诛。 把恶神诛杀完,那么剩下的自然就是善神。 难以想象,曾经有神代的帝国对神秉持这样的态度,伐山破庙,梦中杀神。 道衍心潮起伏了下,叹道: “阿弥陀佛……” …………………… 卫渊提着刚刚出炉的点心奔到了茶楼的时候,茶楼其他人都已经陷入了无声无息的沉睡中,穿着现代常服的帝王手中握着战弓,顾盼之际,沉静雍容,却也有着常人所远不能及的睥睨气度。 “徐巿来了。”他道。 卫渊面色微变。 徐巿,那是他在秦国时代始终没有放下的执念。 这家伙居然敢来神州。 始皇帝没有抬头,桌上多出一卷墨色滚边的白帛卷轴,拂袖将战弓交给不知用什么方式招出来的秦俑,然后挥毫落笔,写下一行文字,随手按下印玺,而后将这一道卷轴抛给旁边的卫渊。 卫渊怔了一下。 “卫渊……不,这个时候还是叫你渊。” “他跑得很快,朕没有杀他,只是断绝了他身上那一股神性。” 始皇帝的神色从威严冷硬转而柔和了一丝,道: “去亲手了结,两千年前属于你自己的恩怨。” 卫渊缓缓拱手行礼: “臣,领旨。” ps:今日第二更…………两千八百字。 《史记·卷六·秦始皇本纪第六》:始皇梦与海神战,如人状。 问占梦,博士曰:“水神不可见,以大鱼蛟龙为候。今上祷祠备谨,而有此恶神,当除去,而善神可致! 第三百五十八章 跨越两千年的拜见(感谢品茗的猪万赏) 卫渊接过以帛为材料的卷轴,转身跃出窗台。 狂风暴起,已经循着徐巿留下的痕迹沿路追击过去。 转瞬就已经消失不见。 始皇帝手中的印玺崩散成为流光,缓缓消失,把杯子里的茶喝完,顺便打开了卫渊放在桌上的盒子,里面是刚刚买回来的苏式点心,始皇帝微微颔首,道: “尚可。” 有两名秦俑战兵从茶楼下面,把受伤昏迷不醒的王玉书,还有那一枚将令带了上来,嬴政略有些感慨,自语道:“王翦的将令啊,没有想到这个时代还能够看到他的东西。” “罢了,这或许是后世人口中的缘法。” 略作沉吟,始皇帝作出决定,语气轻松道: “之前去与不去都没有什么不同。” “既然见到了,那么索性去一趟。” 拂袖起身,那名秦俑将王玉书带着。 另外一名秦俑将将令悬在腰间一侧,双手捧着执戟郎带来的糕点。 茶楼里面的普通人,直到片刻后才复苏过来,他们完全不知道刚刚在这里发生了一场短暂却涉及到帝王和神灵的交手,亦或者是单方面的碾压,只是有想要鼓起勇气,趁着那个电灯泡不在去要联系方式的女子,发现刚刚那位气质过人的客人已经离开,只能心中遗憾懊恼。 …………………… 王氏祖屋。 王氏老祖总算是靠着那么一点点的血缘关系,以及千余年的供奉香火,稍稍融化了那两位老祖宗脸上的寒冰,甚至于得到了一丝指点,这可是真正来自于两千年前破城灭国的名将真灵亲自指点。 某种程度上来说,比起秘籍孤本更有价值。 王氏的老祖大着胆子向两人介绍了昏迷不醒的王光赫。 既然已经开口指点。 那么王贲和王翦也不是吝啬的性格,查看过了王光赫的情况,道: “伤势不算什么,留手了。” “资质尚可,如在大秦,在军阵边关历练,一对一,斩匈奴首级十颗,侥幸未死的话,可更上一步。” 王氏老祖既惊且喜,又道:“一对一……有些难了。” 王贲扫了一眼,言简意赅道: “某说的是以一对一什,一对一。” “以他的气血,确实活不下来。” 王氏老祖无言以对。 王贲勉强勉励一句,道: “不过,以这样的资质,这样的修为,也算可以。” “父亲你觉得呢?” 王翦沉默了下,收回视线,缓声道:“距我大秦已过去两千余年,尔等能够绵延两千年,维持家族不灭,尚算繁荣,已经是殊为不易,足可以昂首自傲。” 评价? 还是算了。 但是其余人早已忽略了王翦转移话题。 得到传奇名将的嘉勉,王氏老祖心中不由欣喜。 现在,通过联系之后,大部分离开的成员都已经成功抵达安全的地方,只有那名带着将令的家族弟子还没有联系上,让他心底始终有着隐隐的忧愁,无声看了家族成员一眼。 后者摇了摇头。 显而易见,现在还没有回来。 也没能联系上。 他心中微沉。 可是要让先祖外出和那名方士交手,他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正在这个时候,王氏老祖听到了门外传来了一阵阵骚乱的声音,旋即就有人奔了回来,急急道:“回来了,玉书,玉书被救回来了啊!” 什么?! 王氏老祖闻言微怔,旋即心中狂喜。 再向两位先祖告罪之后,步履匆匆地奔了出去,见了之后才知道,那名带着将令离开的家族子弟受了重伤,但是没有关系,只要回到了琅琊王氏,这样的伤势并不是不可挽回的。 虽然家族的阵法被打破了。 但是现在将令带回来,家族弟子的损失也已经降低到最后。 更得到了族中先祖的回应。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他注意到了带着自家子弟回来的人,那是一名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气度平和,虽然穿着常服,但是一眼看过去,几乎以为这名男子是穿着雍容的古雅袍服而来。 转眼才能够注意到,此人穿着的只是再普通不过的衣服。 一表人才,人中龙凤。 王氏老祖心中暗赞。 如果说是以往,他肯定要邀请这位年轻人进来,然后加以结交,不过今天祖先在这里,这未免就有些不合适,早已经有人取出了王家珍藏的一些灵材,老者接过,道:“多谢几位援手,只是我王家今天才遭遇敌手,现在家族中还有些琐事要处理。” “等到有时间之后,老夫必然亲自上门拜访。” 三名秦俑战兵并无真正的意志。 但是仍旧有本能的怒意。 始皇帝语气平淡,道:“收下。” 他带了一丝笑意,从容道:“王家的东西,当然要收。” 老者怔住。 旁边一名秦军战俑已经将这东西接过,而始皇帝则是从容往前,王氏老祖下意识避开,而后才反应过来,一下懵住,明明这里是自己家里,为什么自己居然会有种气弱的感觉? 自己好歹在王氏为主五十年了。 旁边的族人也懵住。 老祖什么时候是这么客气软弱的人了? 这不对啊…… 喝假酒了? 几步赶上,正要阻拦,却发现家中两位先祖已经大步奔出。 而后骤然止步。 王贲王翦看到了仍旧处于青年时期的君王,一下变的安静。 仿佛在漫长岁月的沉眠之中被突然地惊醒,他们是过去真实存在的某个人的剪影,是他们强烈的感情和冲动留在了器物上所存在的烙印,并非真实,连带着情绪都在岁月之中隔了一层帷幕。 但是即便如此,在感知到那个人的气机的时候,他们毫无丝毫迟疑。 没有激动万分的半跪余地,也没有像是罪臣一样地拜下。 历史上对于王翦年少的经历,其实并没有太多的记录。 何时出生,何时死亡,皆是一片空白。 这代表着,他的过往并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 只是知道,在始皇帝二十一岁,弟弟长安君反叛的时候,就是王翦前往平叛了,在吕不韦把持朝政的时代,始皇帝前往雍城之际,同样是王翦在咸阳制衡吕不韦。 秦昭襄王五十六年。 在邯郸时期,因为身份而常常受到言语侮辱,性格冷傲孤鹜的秦王政时年八岁,秦昭王去世,孝文王立,子楚成为秦国的继承人,赵姬和这独子政被赵国送还秦国。 之前还要嗤笑侮辱这一对母子的赵国将领给他们送去了奢侈的服饰,但是秦王政仍旧只是那一身因为克扣待遇的普通衣物,年少而桀骜,赵国的将领心中恼火,却仍得亲自将他们送出赵国,由秦国接回去。 赵国的军队已经算是强大而威武。 但是在秦国沉默肃然的铁骑面前,那些耀武扬威的赵国骑兵却如此地不堪一击,一名秦将拍马而出,于战马上张弓射箭,射出的箭矢落在赵国军队将领的战马前,凌厉精准,让赵军停步,而他则是骑乘战马奔赴而来。 年少的嬴政被令行禁止的秦军而震撼。 而后,这雍容强大的将领翻身下马。 将领穿着铠甲半跪在他面前,摘下了头盔,英朗的青年自称王翦,而后微笑着称呼他为公子,搀扶他坐上了战马,那是自小一个人和整个邯郸贵族子嗣对抗,唯独燕国质子丹算是同伴的嬴政,第一次知道。 原来自己的背后可以率领着浩浩荡荡的军队。 原来他的视线可以看到那么遥远的地方。 而今已是两千余年之后。 早已老迈的王翦就像是第一次见到那稚嫩少年君王一样,轻声道: “臣翦……见过陛下。” ??! 追赶过来的王氏老祖脸上的焦急神色骤然凝固。 一片死寂。 后面的青年则是面容抽了下。 他甚至于下意识敲了敲自己的额头。 难道是我喝假酒了? 不是,等下…… 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位真的是那位的话,那么,以王氏之前做的事情,参与挖掘始皇帝陵,还是带着王翦的将令一起去的…… 他心脏重重跳动了下,然后眼前就是一阵阵发黑。 而在这死寂安静到了,连呼吸都觉得太吵闹的时候,始皇帝颔首回应,道:“许久不见了。” 王翦沉声道:“臣不曾远迎,陛下恕罪。” 始皇帝平淡一笑,玩味道:“远迎?” “你的子孙倒是远迎了,排场不小,朕记得,有一名王家子弟是冲击十二金人被斩的,是念在将军你的面子上,才留下了一条性命,算是朕的宽宏,不必道谢。” 一片死寂,王氏老祖只觉头皮发麻。 沉默之中,刚刚还击退徐巿的王贲缓缓起身拔剑。 “陛下,后世子弟有罪。” “只求留下一线血脉,对得起王家先祖。” 王氏老祖松了口气。 而后听到王贲道:“剩下的臣亲自动手处理。” ??! 王氏老祖大脑轰的一下。 说一线,就真是一线?! 转过头要向王翦求情,希望这位王氏的真正祖先能够开口。 结果正好看到王翦拎着剑一脚踹开门,一张苍老的面容上满是冰冷,就要直接把王光赫的头剁下来。在蒙恬之前,王翦才是始皇帝麾下第一战将。 但是王翦的剑却被拦架住,十二金人之一出现阻拦。 始皇帝平淡道:“既已留下一条性命,那就不会杀他,算是看在将军的面子上,况且,若非如此,朕或许还在沉睡之中……”他坐于王氏院落里面的石桌旁边,两名秦俑立在一旁。 始皇帝随意道:“渊带来的点心,你二人尝尝看。” 王氏两名将领回应之后,各自取了一枚点心。 始皇帝带着一丝玩笑,平淡道:“至于点心的钱,还给渊即可。” 他带着玩笑,两名王氏的名将却神色一凛,沉声道:“唯!” “末将领命。” 始皇帝:“…………” 他突然想到自己之前和执戟郎玩笑一句时后者的反应,陷入沉默。 王翦没有让帝王陷入太长的沉默,他赞叹了一句果然美味,道:“先前蒙毅便说,若是跟着执戟郎,必能吃得到咸阳城中滋味最好的吃食,看来果然是名不虚传。” 王贲反应过来,道:“陛下说渊,执戟郎也在吗?” 始皇帝颔首,道:“他此刻前去斩敌。” “应该片刻便回来了。” ps:今日第一更…………感谢品茗的猪万赏,谢谢~ 第三百五十九章 奉命诛杀 金陵城在江南道,距离东海不算遥远。 徐巿没有料想到,自己想要了结过往,决然而来,决心面对两千余年盘旋在内心的恐惧,却是以这样的方式迎来了结束,两千年前的恐惧,经过两千年岁月的发酵,已经膨胀到了他都无法面对的程度。 他明明记得,来之前曾经以方术卜算过,确能完结夙愿,了结一切。 或许,这样的死去也是一种了结…… 徐巿心中短暂掠过了这样的思绪,旋即被求生欲直接按下,现在的他已经来不及思考遮掩气机这样的事情,只是以最短的距离朝着东海的方向奔去,可就在他已经跃出海岸,踏入海域的时候。 天空中浮现金色光芒。 丝丝缕缕的金色流光编织成文字,文字编织化作了布满佛经的袈裟。 徐巿动作骤然凝滞。 耳畔有僧人低语:“阿弥陀佛……” 徐巿的动作一顿。 海岛之上,道衍抬眸,在看到徐巿的一刹那,哪怕是他,心底都浮现出了一缕涟漪和感慨,如果他是接受过现代文化的熏陶,或者说是当年那些曾并肩过的粗鄙武夫,这个时候大概会是这样的反应—— 你回来了。 你特么居然还敢回来?!! 而后抬手,五指翻覆,相较于武门气血霸道,兵家结阵无双,亦或者道门雷法纵横,真正苦修僧人修出的佛门神通或许不能够算是攻杀最强的,但是组合在一起,却绝对是最难缠的那种。 要肉身,肉身金刚不败;拼魂魄,内心无漏无想,速度有神足通,战斗有他心通,打又打不死,跑又跑不掉,遇到神州禅宗各祖,大概率连说都说不过。 堪称打不烂,甩不开,嚼不碎的铜豌豆。 当然,玄奘除外。 他在故事里谁也打不过。 他在现实里谁也打不过。 方封愕然看到了道衍抬手,出手就是金刚经,一点没有佛门大师放下的觉悟,将显然是要仓惶离去的徐巿拦下,自己不去上前拼杀,只是以佛法纠缠,若有所思,然后故意挑刺道:“你这是故意的?” “佛门不是要讲述放下吗?你这样斤斤计较,有仇必报,也算是佛门弟子?心眼儿未免太小了点。” 少年僧人把眼睛闭上,淡淡道: “并非复仇。” “此乃因果。” 和尚你有胆子说瞎话,有胆子睁眼说啊,方封嘴角抽了下,突地想起一个可能,面色古怪,道:“那你之所以愿意在我这里呆着,是不是预料到了这一天,所以想要堵门?” 道衍沉默了下,双手合十,答道: “阿弥陀佛。” 不……对你们和尚来说。 这个时候阿弥陀佛,是不是就是呵呵的意思? 方封陷入沉默,觉得这和尚的心眼儿是不是有点太小了,自己拿八宝粥去对付他是不是有点太过分,有没有被这小子记住?徐巿此刻却没有像是来的时候那样疯狂,只是拼死将佛门的神通撕扯出了一道道裂痕,而后欲要离去。 他原本是模样温和儒雅的中年方士,现在却已经满头白发。 以神性为丹药炼化出的不死之身,当被斩断神性联系后,残留下的也不过是腐朽之躯,道衍此刻还是负伤之躯,方封为共工看守,对于人间的恩怨纠缠,并没有出手的意思。 这个时候,两人却都听到了剑鸣声音。 徐巿速度猛地提升,却又比不过剑气寒芒,剑光纵横,有雄鹰的声音响起,旋即徐巿动作猛地一滞,显然是已经中剑,鲜血淋漓,但是即便如此,徐巿也没有回头,而是以更快的速度遁去。 卫渊的身形显现出来,掌中长剑旋斩重劈,周围狂风旋转,死死地拉扯住了徐巿,徐巿想要挣脱开,但是却一时无法做到,只好以方术死气凝聚的兵器和卫渊战斗。 哪怕是方士,他仍旧有着令后世的剑客和将领都惊叹的剑术和搏击手段,先秦时代的风气就是如此,儒墨道杂法,阴阳纵横兵,能在乱世中乘势而起的诸子百家,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 “卫渊?” 方封认出了卫渊,他对这个给自己做了一桌子菜以及一坛咸菜的年轻人很有好感,哪怕他曾是禹的臣子。 而道衍也认出来了这个曾经在道门佛门论法时候出现的卫馆主。 他听到了方封的话,微微一怔。 “卫……渊?” 方封道:“是啊,卫渊。” 而这个时候,卫渊和徐巿交手越发地凶险,步步杀机。 只是倾泻而出的剑气残留,坠入海中便会炸开大团的海浪。 哪怕是被斩断神性,逐渐苍老,徐巿仍旧有着令人惊叹的实力,这些年纪很大的修士,只要不是懒散到无药可救,基本没有任何的短板,某种程度上,先秦方士徐巿,本身就是阴阳师和神道教的起源。 最后徐巿突地长啸一声,以先秦方术之一强行将卫渊逼迫开。 而后自身阴阳转圜,瞬间遁去数十里外。 卫渊踏着狂风,连退数步,立足虚空。 抬手那柄有着铁鹰徽记的八面剑握在手中,剑锋震颤鸣啸。 徐巿转眼已腾跃在最前,周围虚空有神性聚合。 道衍微微皱眉,他在上一次和徐巿交手的时候,徐巿以部分神性作为诱饵,让他中计受伤,但是相对应的,徐巿那一部分神性也被他拉扯出来。 道衍终究是佛门弟子,而且明代时候,僧兵活跃于沿岸抗击倭奴。 他那个时候也曾在东海行走。 所以当时直接把这神性捏碎成齑粉,扬到海里。 此刻徐巿将这神性汇聚,是类似于水神,亦或者海神之类的权能,虽然无法和在樱岛时候相比,也让他在海域之上的速度提升,超过卫渊,徐巿远远回头,看到那持剑青年已经无法再追击自己,放松下来。 而后心中欣喜,有自那种浓郁绝望中破茧而出的畅快。 竟放声大笑。 “尔等且等着!” 他面目苍老而凶狠:“今日之仇,他日必报!” 声音浩荡,滚滚而来。 道衍微微皱眉,打算出手。 方封却止住他,叹了口气。 道衍不解。 卫渊咽下一口血,立足虚空,抬手将剑倒插入风中,剑刃朝下,悬在天穹,然后从怀中取出了那一卷卷轴,猛地一震,将卷轴抛入天地间,嗓音漠然沉静,缓声道: “东海天地,接旨!” ??! 道衍瞳孔收缩。 天地性灵者,为神为灵。 谁人能让神州东海接旨?! 破空之音当中,那一卷卷轴没入天穹,而后缓缓展开,瞬间变得巨大,一道道墨色秦篆浮现,而右下角是鲜红的印玺痕迹,不过只有九个字,措辞平淡寻常,还在岛屿上的道衍念出来: “齐人徐巿,叛离神州。” “诛。” 印玺之上八个小篆,陡然放出亮光,整道卷轴陡然散去,而天地万物仿佛是受到了什么力量的影响,原本平静的东海之上,波涛汹涌到了仿佛要毁天灭地的程度,晴空万里瞬间压低,隐隐有风暴和雷霆蕴含其中。 而卫渊身后仍旧是大片的晴天。 一道旨意,扭转方圆数百里的天象变化。 方封捂着心口,强行压制住自己的神性,没有去参与此事,只是苦叹道:“神代帝王,传国玉玺……” “对于神州而言,是意义不逊九鼎的存在啊。” 在暴怒的东海波涛之下,樱岛的神性不能够让徐巿继续前行,反倒是卫渊,有近乎于能掀起海啸的狂风加持在他的身后,让他几乎是瞬间出现在了徐巿的身后,掌中青锋借势旋转斩击。 徐巿以剑抗衡,刹那间,耳畔有铁鹰长鸣的声音,而眼前是一双有些熟悉的冰冷眼眸,徐巿突然想到了之前从鲛人族那里得到的情报,明白过来,咬牙道: “是你,你是他的后裔?!” “始皇帝的事情,也是你做的?!” 卫渊不答。 东海波涛再度汹涌砸下,其中雷霆砸落,不过数十合后,徐巿再也没有办法躲避似乎要置他于死地的天地,被重重一击,口中咳出鲜血,而卫渊掌中的剑猛地斩下。 徐巿抬手以方术抵抗,却已经迟了。 卫渊的剑势却陡然一变,从重劈变成了轻灵横斩,直接避开了这一招。 伴随着低沉的惨叫,徐巿被始皇帝一箭贯穿的手臂被重重斩下,鲜血淋漓,手臂被波涛卷入海中,徐巿瞳孔收缩,这是他方术上最习惯的用法,只有在樱岛联手铁鹰锐士诛杀源初神性的时候用过,见过的,只有一个人…… 徐巿呢喃自语:“为什么?你怎么会知道……” “为什么?” 卫渊抬手一震,剑身上的血迹被震散,嗓音平淡,回答道: “谁说,某是后裔?” ps:今日第二更…………两千九百字,睡觉睡觉。 第三百六十章 伏诛 谁说……某是后裔? 徐巿的瞳孔骤然收缩,旋即心中升起滔天巨浪。 雷霆轰鸣,光影之下的卫渊,短暂地和过去那身穿墨色铠甲的执戟郎身影融合,无论是双目当中的冷锐,还是动作和剑法之中的某些习惯,都和当年的执戟郎一模一样。 他道:“是你?!” 卫渊掌中青锋剑剑锋抬起。 “当年就说过,若背叛陛下,当斩无赦。” “徐巿。” 徐巿心中震颤,周围海浪涌动咆哮,仿佛又回到了两千年前,大秦的战船破海而出,那少年穿着墨色铠甲,扶着剑,眼瞳黑白分明,清冷安静,转眸看向自己。 “徐巿……” 仿佛记忆中的少年将领,还有眼前的青年剑客,一同开口。 前后两句,仿佛洞穿岁月。 “我来履行当年之约了。” 最后说话的声音,于徐巿耳中,那正是千年不散的梦魔。 面目苍老的徐巿面容狰狞,突地怒喝:“不!!!” “渊……” “你绝不能杀死我!” 被斩断神性,失去不死,肉身苍老,甚至于折断了一臂,徐巿最后反倒升腾起了当年游说始皇帝出海的一腔血勇,完好的右臂以阴阳环转的力量凝聚一柄剑,猛地上前。 出招的时候是战国时代的搏杀剑术,又有阴阳之术从旁辅助。 卫渊掌中长剑鸣啸,以攻对攻。 这是两千年前的宿怨。 在帝王旨意之下,东海的天地仿佛化作有自我意志的生灵,将两人的交手裹挟包围起来。 在外面的道衍和方封看不真切,也听不清楚,只是看到卫渊持剑和徐巿绞杀在一起,彼此招式都极为凶狠险恶,是神州五百年春秋战国之中诞生出的风格,甚至于在这招式的厮杀之中,还透露出了几分对彼此的熟悉。 不知道是不是雷光的作用。 道衍和方封恍惚间看到,交手的是身穿墨色铠甲的少年将领,以及儒雅平和的中年方士,而转瞬之间,雷光震散,两柄剑交错在一起,分明是眉宇间已经成熟的青年和白发苍苍的癫狂老者。 剑柄之上是振翅的铁鹰。 那是大秦黑冰台的象征。 两千两百年前,这是这样的一柄剑斩杀了樱岛之上的源初神性,而当眉目英武冷清的少年将领持剑肃立的时候,儒雅的方士站在他背后高处的石台上,从容不迫地俯瞰着四散的神性。 当时彼此忌惮却又不得不联手的双方。 没有谁想到恩怨的结束在这么遥远漫长的岁月之后。 在大秦锐士从历史上消失之后,天之御中主神曾带着感慨叹息: “大秦锐士,谁与争锋。终究也是过去了。” 他将当时留在樱岛上的秦剑全部搜集起来,熔铸成了一柄剑,最后用红绳将这柄剑和那段历史一并封存在了神社当中,而乘着雄鹰而来的传说也在樱岛不算多长的历史当中消失不见。 而现在,这柄埋葬在历史的剑仍旧一如往日那样凌厉。 两人不断的交手,兵器的碰撞声发出凄厉高昂的鸣啸声,整片东海都已经翻涌沸腾,要置他于死地,被逼迫到最后一步的徐巿几乎已经变得癫狂,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在死亡面前保持应有的雍容。 伴随着剑器的长鸣,卫渊横剑拦住徐巿决死的一剑。 散发漆黑气机的剑猛地散开。 而后变化成一条毒龙,撕扯向卫渊的心脏。 卫渊拧身转动,拉开距离,伸出手一握,将这一道毒龙气息握住,猛地震散,而后长剑反而逆持,猛地刺向徐巿的心脏,徐巿身上阴阳二气浮现,将这一剑抵挡住。 这样的攻杀在刚刚已经出现过很多次。 远离神州,跨越东海,最后诛杀樱岛上的神性,这在当年来说,也是一场波澜壮阔的冒险,哪怕是心有二意的双方,在那个时候也不得不彼此联手,才能够支撑过一个又一个危机。 某种意义上,他们对彼此的招式风格都极为熟悉。 突然,卫渊猛地在徐巿肩膀上一按,气机爆发,将这方士迫开。 右手剑斜斩,将虚空中的无形气息打断。 左手五指张开,顺势猛地往下一按。 天罡三十六法·掌握五雷! 狂暴的雷霆砸落,让徐巿的身躯僵硬,遍布全身的细密雷霆让他的反应出现了一个刹那的麻痹,这是第一次出现的,超过徐巿对卫渊了解的东西,而本身卫渊的道法是不足以用出这样能令徐巿麻痹的雷霆的。 但是在这里,天地万物都在协助他诛杀神州的叛徒。 在徐巿身躯僵硬的时候,卫渊猛地冲上前方。 掌中的青锋剑猛地直刺。 全身的力量凝聚到了剑刃上。 几如同战场之上,持枪猛烈冲锋的将领,来自于汉末乱世的招式,是穷苦野路子的长辈终其一生所领悟的全部,洞穿了徐巿布下的术式,而这个时候,徐巿双目冰冷,身前有墨色咒文浮现,直接刺入卫渊心脏。 而后,仿佛有昂然龙吟爆发。 徐巿的咒术直接被震散。 因为和烛龙结缘而得到的烛龙气息,现在还在庇护着卫渊的心脏,也把不死花的气息笼罩住,这一次是应激而动,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就只是这一刹那的判断失误,卫渊掌中长剑已经洞穿了徐巿的心脏。 剑锋从老者的后心穿出来,顺着剑脊滴落的,竟是墨色的血液。 徐巿双目睁大,张口咳出鲜血: “你……” 卫渊道:“两千多年的时间,你在方术和剑法上居然没有半点进步,仍旧和两千年前一样,这两千年的时间,你都耗费在了什么上面?” 徐巿的心脏被洞穿,在失去了神性带来的不死的时候,他只是一个苍老的术士,血液带着生机逐渐离去,他安静下来,道:“无论如何……胜者王侯败者贼寇,我不过是以齐人的身份死去罢了。” 卫渊道:“齐人……” 他忍不住嗤笑道:“你不过是个倭寇。” 徐巿面色剧变:“你?!!” 卫渊掌中的剑锋之上剑气暴烈,徐巿面色猛地狰狞,却不能乱动,卫渊缓缓拔剑,道:“九世之仇,尤可报也,如果你是以齐人的身份,要反我大秦,那么你会迎来堂堂正正的死亡,但是你并没有。” “徐巿,当大秦之世动乱的时候,你没有回来。” “在楚汉相争的时候,齐国国祀短暂恢复,你也没有回来。” “如果你带领樱岛,重归于华夏,以樱岛为神州治下行省;或者在樱岛以齐国名号,尊崇华夏正统,那么也可以称你为齐人,但是你并没有,你只不过是端着齐人的身份而欺骗自己,两千年来屡次进犯神州边境罢了。” “姜太公攻破殷商,斩除淮夷,徐夷之叛乱,为昭烈武成王。” “齐僖公击溃狄戎,联郑伐鲁,以成齐国之势。” “至齐桓公北击山戎,南伐楚国,九合诸侯,一匡天下。” “现在的你哪里还是当初的齐人,早变成了倭奴啊……” 卫渊的声音顿了顿,道:“陛下提剑削平天下,如果你在过去让樱岛臣于神州治下,尊齐国为先祖,而不是祭祀那些恶鬼残魂,那么他现在未必不会饶你的性命,今日斩你,是因为你叛离神州,而不是其他。” “陛下曾经说过,你是一个大胆妄为且极端自信的狂人,但是你为何不更大胆一些?” “尽取樱岛之地,以奉神州。” “然后得一国之地以祀齐国先君,尽君臣之礼,而你自己能够逍遥天下。” “这样不是比苟缩于一地,更狂妄吗?” 他将徐巿最后的执念拉扯下来,让徐巿心底剧烈波动。 而后把握住了那一缕涟漪波动。 先秦方士的手段太多,而且和后世的道门不同,他们的手段有很多都带着一股邪性,卫渊很怀疑徐巿还有后手,所以便故意激他,让他情绪失控,而徐巿显然也在瞬间意识到了这一点。 想要遮掩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卫渊抽出剑,双目从墨色变化为纯净的金色,握着剑裹挟神性,猛地斩下,将徐巿的后手的联系斩断,虚空中仿佛有一道锁链被打断的清脆声音。 旋即这一柄剑直接抵着徐巿的咽喉。 这个时候,才能说真正可以将一名方士诛杀。 徐巿瞳孔收缩,道:“不……等一下,渊……我有话要……” “我们当年也曾并肩……” 剑锋已经直接刺入咽喉。 而后毫不迟疑横斩。 白发苍苍的头颅被斩落,在这曾经被不知道多少倭寇驾船驶过,不知道多少边军死战的海域上,摇晃了下,而后摔下去,这第一名倭寇身子软倒,不知道是否是巧合,他正对着神州东海沿岸的方向跪倒,鲜血洒落一地。 在这一瞬间,哪怕卫渊都有种恍惚的感觉。 两千年前的恩怨,就这样结束了? 在被封闭神性,斩断不死之后,徐巿并没有他预料中的那么强大。 他自己也要引以为戒。 卫渊让腰间的卧虎令升腾起来。 一道由他在离开樱岛时候写下来的卷轴浮现在他手中,然后抖手让卷轴展露出来,上面的画面是被樱岛诸神簇拥着,对抗相柳的天之御中主神,一侧写着一行文字。 《怪力乱神·乱之一》 乱·叛乱之举。 徐巿的魂魄被卷轴拉扯,最终封入了画面当中的自己,而后整个画面也燃烧起来,这从周朝开始存在的卧虎令彻彻底底将徐巿的真灵湮灭在了这卷轴之下。 道衍和方封看到卫渊一手持剑,一手托着盛放头颅的木匣,踏步而来。 天之御中主神,神武天皇,徐巿—— 伏诛。 …………………… 而在约莫半个小时之前。 因为天之御中主神离去而有些担忧的琼琼杵尊远望神州。 突然发现有个东西朝着自己这边飞过来。 而且……那东西怎么越来越快? ps:今日第一更………… 第三百六十一章 余波不息 等到琼琼杵尊真的看清楚那飞来的东西的时候,早就已经迟了。 在祂辨认出那飞快的残影其实是一枚箭矢的下一秒。 箭矢已经在他的瞳孔中迅速放大。 转瞬洞穿祂撑起的防御,狂暴浩瀚的气息让琼琼杵尊的心脏都差一点停跳,狂风肆虐涌动,让他的黑发乱飞,下一刻,在他庆幸自己的幸存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去。 看到天空和人间交错的地方,有无形的火焰在云上升腾。 祂像是不敢置信地张了张口—— 而后头皮发麻。 高天原,崩塌了…… ……………… 天之御中神殿。 身穿黑色及膝外衣,内里的衣服仍旧是盘扣款式的山君抬眸,看到了高天原发生的情况,在樱岛的神话里面,高天原代表着的是神界,他微微皱眉,而后似乎是做出了决定,抬手抓起了一柄连鞘黑刀。 大步朝着神殿内部走去。 有两名侍从神怔住,迎上前来,道:“大山津见神,您来……” 声音还没有落下,山君掌中的战刀重重砸落,其中左边那名神灵闷哼一声便倒下去,旁边的神怔住,却被山君顺势拔出的战刀连刀带人劈做两半,鲜血淋漓洒落神殿。 左手将刀鞘随意地抛下,右手握着刀柄。 墨袍黑发,山君持刀大步踏入其中。 逢人便杀,遇神便斩。 “你,你要做什么?!” “天之御中主神不会饶……” 一名姿容端庄柔美,几可称为风雪所化的美人含怒注视着山君。 被黑衣青年顺手一刀斩杀,倒在地上。 双目还残留着不敢置信。 似乎没有想到,眼前的青年会对美貌的自己出手。 山君把战刀随手倒插在地,那是大汉朝环首斩马刀,刃口粗大,专门便是为了劈斩和砍杀而存在的兵器,比起太刀来说,更像是北地纵马风雪当中的豪迈大汉,祂俯身将那女神怀中的宝物取出,道: “徐巿?不过是数典忘宗的废物罢了。” 祂始终不明白。 这样的边缘小岛国有什么意思。 短暂居身,以求他日回到神州也就罢了,居然一住就是两千多年。 徐巿啊徐巿。 你是忘记你是谁,忘记你曾经出生在哪一片伟大的土地上了吗? 打开盒子,里面是极为古老的符文。 山君琥珀色的双瞳注视着符文上的轨迹,然后直接将这一道符文,以及徐巿的后手全部搅碎,哪怕是徐巿遇到危险,选择激发真灵回归这里,也已经无法做到了。 祂将这一个木盒捏碎,让木屑混入风里。 坐在神殿的台阶上,看着远处高天原燃烧,化作了漫天遍野的火烧云,然后翻滚着坠入海里,但是祂毫不在意,用神界崩塌这样的画面下酒喝,樱岛神系有不少,很复杂。 现在主持主要神性的徐巿已死,短暂的平静之后,一定会变成一团乱,祂决定先看热闹。 至于损失…… 这里不过是短暂栖身之所,管甚的损失。 越热闹越好! 祂呼出一口酒气,踹倒了白玉做的酒瓶,漫不经心道: “御玉珍?” “远不如烧刀子啊……” ……………………… 卫渊看到了方封和道衍。 收敛了一身的煞气,客气地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方封为了抵抗刚刚那一道旨的影响,把自己的神性收缩到了极致,卫渊没能察觉到,只是根据眼前的画面,判断出是道衍保护住了方封。 虽然说刚刚那一道旨就会保证不会波及无辜。 但是卫渊仍旧道谢。 突地想到了一件事情,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盒子递过去,笑着道: “道广大师你说过,你在江南道那边出家的对。” 他道:“这是江南那边的点心,刚刚做出来没多久。” 本来是多买了,点心盒里放不下才随手塞在兜里的,不过突然想到在道门佛门论法那一次,这个少年僧人说过他在江南道出的家,僧人不能吃荤腥,不过这种苏式点心是没关系的。 道衍想说的话没能开口。 注视着卫渊,沉默了下,接过点心,道一声谢,道: “卫馆主,你的博物馆在哪里?” 他轻声道:“贫僧若有闲暇,愿前往一会。” 卫渊对这个当时在山上救人的少年僧人感官不错,再说他的博物馆不是什么极为隐蔽的地方,索性堂堂正正告诉了对方,然后提着装着徐巿首级的匣子,踏上了归途。 许久后,方封看了一眼沉默的道衍,道:“你和他有仇?” 道衍不答。 他现在也拿不准,对方是不是当年的那个大夫。 但是若那渊也是从秦时候就活下来的话……那么那些不能理解的事情,或许就有了解答。 他将杂念按下,只是带着一丝无可奈何,轻声叹息: “阿弥陀佛。” 看到手里的盒子,想到修行之初的时候,也是有过偶尔吃到糕点的经历,面容柔和了下,然后打开了糕点,少年僧人的动作陡然凝滞,脸上的微笑僵硬,方封一怔,看到盒子里面放着苏式糕点。 是精致的手艺,却因为刚刚的战斗,碎了满盒的渣滓。 还有一部分糕点拈在了包装盒上,留下了像是月球表面环形山一样不规则的痕迹。 方封倒抽了一口冷气。 蹬蹬蹬朝后数步,转头望向从六百年前就有强迫症的少年僧人。 少年僧人以大无畏毅力把盒子关上,转过头,深深吸了口气,胸膛的绷带上都渗出鲜血来,咬牙低语: “阿弥陀佛。” 你和他有仇吗? 以前或许有,或许没有。 现在,有了。 ………………… 琅琊王氏。 始皇帝平静饮茶,王翦王贲父子陪侍一侧,至于其他的王氏子弟,头几乎要低到地里面去,只觉得度日如年,如果说能够离开的话,他们恨不得现在就走得远远的,只是这三位不开口,他们再难受也得在原地呆着。 始皇帝放下茶盏,沉吟了下,道: “朕欲东巡,你二人若无其他安排,便随侍罢……” “去一趟泰山,取一件东西。” 王翦父子毫无迟疑,垂首应下。 始皇帝嗯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过了片刻后,抬了抬眸,王翦熟知他的性格,顺势转头看去。 果然,才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王氏子弟看到祖先朝着自己点了点头,心下大松口气,连忙跑过去打开了门,大门打开,而后一股残留的浓郁煞气,几乎让他整个人僵在原地,连卫渊的道谢声音都没能听到,许久后才勉强回过神来,出了一身的冷汗,腿脚发软。 卫渊大步入内,持剑拱手行礼。 始皇帝虽然离开那一座茶楼,但是卫渊稍微一思索,就能知道他来到了王家,他先是向着王氏两位彻侯点了点头,然后将那匣子奉上,缓声道: “叛臣徐巿,已经伏诛。” 旁边的王氏几位,虽然早有预料,可是听到这样的话,还是觉得大脑一懵,整个人都如坠梦——那果然是徐巿,曾经的神州第一方士,而第二个反应,就是徐巿已经伏诛,眼前这年轻人,难不成也是类似于先祖一样的真灵残留? 始皇帝微微颔首。 卫渊打开盒子,里面是死不瞑目的苍老面容。 嬴政伸手虚指了下,在徐巿眉心浮现出大团大团的光芒,道: “朕虽然打断了他和那边的联系,不过他身体里其实还有神性。” “算是这两千多年里的经营积累,可惜,他太依赖神性的权能了。” 五指微微握合,那代表着樱岛天之御中主神的神性烙印被始皇帝直接压迫凝固,化作了一对勾玉,一黑一白,代表着阴阳二气,其中散发的神性也真实不虚,只是始皇帝看了一眼,便拂袖让这一对勾玉落在卫渊手中,随意道: “你拿去。” “当年的那一股味道,朕现在回忆起来都觉得不喜。” 他皱了皱眉,眼底难得浮现出一丝厌恶。 声音顿了顿,旋即平淡道: “就当做朕给这个时代的礼物,你们应该知道要如何运用。” “譬如,接下来的时代应当会回到修行之世,徐巿之国的所谓神灵,在他死后必然大乱,等到他们角逐出最强者的时候,便以此一分为二,一者神州持有,另一者召樱岛之神王,来神州接受敕封,得此主神神性之印记者,方为正统,并昭告天下。” “便称……” 帝王的眸子落下,淡淡道: “神州赐倭奴国金印。” ……………… 卫渊接过这一对勾玉,而始皇帝并不打算在王家逗留多久,准备启程,这一对勾玉卫渊还能暂时收起,可是徐巿的人头却不好随便扔下去,沉默了下,卫渊打开了手机,选择了猫猫头天师。 “嘟,嘟,嘟…………”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卫渊嘴角抽了下,放下手机。 看到始皇帝和王氏父子似乎已经打算启程。 卫渊想到之前把樱岛寺庙家继承人的首级给张若素送过去的方法。 沉默了下,给张若素发了个消息。 “张道友,我这里送你一个礼物,是真的礼物。” 短信没有被拒收。 卫渊取出手机,拿着一根麻绳把装着首级的匣子绑住,悬挂在自己的剑上,屈指敲了敲剑身,道:“龙虎山,张若素道友,认不错?” 长剑鸣啸数声。 “这次别闯红灯了。” 卫渊屈指一叩,在剑身上覆盖一层御风符箓。 飞剑人头快递20 走你! ps:今日第二更…………三千两百字。 授倭奴国金印,历史上是存在的,光武帝有过,汉倭奴国王印;魏国曹睿也有过,亲魏倭王紫授金印。 第三百六十二章 卫渊,是好人(感谢鹰搏长空109的15000起点币) 龙虎山。 张若素放下手机,嘴角抽了下,在他周围还有好几个老道士,其中和卫渊有旧,上清茅山派的林家老爷子林守颐埋怨道:“你怎么了,突然来电话,好不容易凑够人,这一下直接坑了一局。” “是谁的电话?” “卫渊的。” 一堆加起来年纪差不多五百来岁的老道士一下僵住。 张若素道:“不过我没接,直接把他拉黑了。” “呼……” 一众道人松了口气,自从那位年纪轻轻的卫馆主做出那些事情之后,神州修行界不轻易动用卫馆主,已经是一句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话。 张若素眼底波动闪烁了下,慢条斯理道: “可他发短信来,说有礼物。” “嗯?!!” “但是他现在在江南道,离这里很远。” “呼……” “现在正在用飞剑往这儿送。” “啊?!” 一众老道士风中凌乱,张若素端坐如常,八风不动,稍微等了等,天边一阵清越剑鸣,那柄长剑化作遁光飞入道观当中,在一众道人古怪的注视下,缓缓停在了老道士前面。 由一根麻绳系着一个盒子。 林守颐吐出一口气,风轻云淡道:“原来是卫馆主的礼物,天师你就好好收下,毕竟也是一片心意。” “是啊是啊,卫馆主也是一片苦心。” “以卫渊的道术,此刻称呼他为七部玉枢太平部之主也无妨。” “甚至于可以说是,礼尚往来啊。” “同为道门修士,我等彼此也该互通音信,这本就是应有之理。” “此言大善。” 一众道人彼此从容,张若素点了点头,道:“原来诸位道友是这么想的,可你们为什么要躲得那么远?” 他眼角抽了抽,看到林守颐藏在窗户边,另外几名说起话来一本正经的老道士,现在也是有多远就躲得多远,如果不是顾忌外面的年轻晚辈们,这些老道士们恨不得当场扒窗跑路。 林守颐道:“……张天师,你道行高深。” “你来开。” 张若素面对着一众老道士期待的目光,嘴角一抽。 沉默了下,站起身来,蹬蹬蹬走到窗户边,手掌搭在嘴巴一侧,高声呼喊道:“阿玄,快点过来,卫馆主给你送礼物来了!” 很快,肩膀上坐着黑猫类的少年道人便双目明亮嗒嗒嗒跑过来。 “卫馆主的礼物?” “是啊……” 张若素和煦弯下腰,拍了拍师弟的肩膀,道:“是专门从江南道送来的,江南道你知道,那里的菜可是很有名气的,苏式点心也是整个神州都知名。” “看,装着盒子,可能是好吃的啊。” 看上去十二三岁,眉心有火焰痕迹的小阿玄走过去。 看到那盒子,心里怀揣着美好的期待。 啪嗒一声。 打开了盒子。 ………………………… “哇啊啊啊!” 被头颅吓了一大跳的小道士含着两大包眼泪跑掉。 黑猫类暴起,一爪子砸在了老天师脸上。 片刻后,眼眶青紫的张若素神情自若,看着小阿玄的背影,感慨道: “成年人的世界是很残酷的食物链啊,师弟。” “我这是为了你好。” 旁边几个各家各派的老道士用诡异的眼神注视着面不改色的张天师。 啧, 卑劣的老年人! 张若素揉了揉眼眶,咧了咧嘴,黑猫类下爪子还是没轻没重的,不过,没有想到,这卫渊居然第二次地用飞剑送头过来,这算是什么,千里送人头,礼轻情意重? 可是他几乎立刻察觉到了不对。 林守颐皱眉道:“这是……谁的头颅?” “是卫馆主动手的吗?” 周围这些老道士也是彼此交流,都没有印象,而这个时候,林守颐发现,旁边的老天师眉头微微皱起,似有所悟,缓声道:“原来是他,这样的话,倒确实是一份大礼。” 林守颐看向他,道:“你知道他?” 张若素道:“不只是我,你们也都知道他的名字。” 老天师屈指叩击了下盒子,道:“徐巿。” 众人面色骤变。 张若素复杂叹道:“可惜啊,我当年两次进樱岛,都没有和他分出上下,第三次见到他,居然是以这样的方法,本来还以为,再过十年,把天师的位置放下,就能解决往日恩怨……” “两次?” 林守颐望向张若素。 张若素摇了摇头,道:“年轻时候的荒唐事情罢了。” 他想了想,道:“第一次是十六岁,那时我年轻气盛,在樱岛上四处闯荡,专门找那些名气够大的世家派别去挑,最后说七日之内要摘了天皇的狗头,逼得徐巿不得不亲自出手。” “我不是他对手,受了重伤,不过最后一剑也逼得徐巿第一次回防,也借此机会跳到了鲸鱼身上,趁势远走,第二次,是五年之后,我从澳洲折返,和他交手。” 一名老道人问道:“那一次怎么样?” 张若素皱着眉头,道: “论道法和剑术,我已经远在他之上,可是最后,祂居然故意打断了三陆的地脉,引爆了太大的威力,我当时重伤之下和他交手,最后也只是勉强活下来,跳入了海中,直接昏迷过去……” 林守颐没好气道:“然后不知道怎么给人捡走了。” 另一名道人疑惑道:“捡走?” 林守颐嘴角抽了下,道: “是,隔壁古印度帝姬陵守护者和祭祀一族的女家主给捡走了。” “哦,对了,当时还不是家主,人小姑娘才十五岁。” 张若素沉默了下,坦然道:“贫道确实感谢她救命之恩。” “是是是,所以你就帮人家成了千年来第一个女家主,然后拍拍屁股跑去爬珠穆朗玛峰,把剑埋在上面,然后闭关去了对。” “你知不知道后来几年,那边和神州边境冲突的情况下,人家悄悄跑来龙虎山要人,长跪在大殿之前,你师父和师祖还以为你始乱终弃,差不点儿就要提着剑把你劈了,要不是我们几个拉着,你……” 林守颐说话有点咬牙切齿,那少女是在那个国度里数百年难得一见的英朗秉性,像是一柄剑一般,短暂刺破了封闭僵死的社会,英气勃勃,后来来神州的时候,他也不过十六岁,可总归有些杰出的人物,是超越国度的。 张若素沉默了下,道:“圣人忘情,最下不及于情。” “贫道问心无愧。” 他气度坦然从容。 林守颐也只好,叹息一声。 只是当年那少女去世的时候…… 天师也不曾下山啊。 张若素古怪道:“不过……林道友,你语气怎么,还有几分嫉妒?” 林老爷子嘴角一抽。 恼羞成怒。 老子削死你。 而这个时候,终于有道人反应过来,迟疑着道:“天师你二十一岁的时候,那时候,是西历1896年,三陆,你说的是那个世界十大海啸之一……?” 众人反应过来,而后记起来家族中长辈说过的那一次巨大海啸,面色骤变。 砸落海边最高的海浪几乎接近四十米。 仅仅樱岛白滨一地的记录,就有樱岛上万的住房被直接摧毁。 那一次交手,居然是眼前这慈眉善目的道人和徐巿的交手导致的?哪怕是因为徐巿主动打破了地脉,也足以证明张若素在二十一岁时的恐怖。 那一次海啸的威力,甚至于余波波及到了东海沿岸,不过因为张若素传了符箓回来,被上一代天师和其余真修结阵挡下,本来至少会损害数千人性命的灾难,最终被极大遏制,当然同样造成了巨大损失。 给老乡弄塌了三个乡村厕所。 导致几百人不得不在高粱地里处理生理问题。 另,走丢了一头猪,两只狗。 最后好不容易才找回来。 张若素沉默了下,道: “我师父他对狗子过敏,这是没办法的。” 林守颐补充道: “之后那老乡把找回来的猪肉做成了熏火腿,我记得味道还不错。” “现在年年都做,前几日才给微明宗小玲儿那边送了些过去,卫馆主家的章小鱼也在。” 熏火腿…… 张若素脑子里突然闪过了卫渊,把这本能思维压下,缓声道: “罢了,先不提这个。” “我刚刚查过了,徐巿的神性被抽离,看来卫馆主应该已经得手,既说是大礼,那么神性烙印应该就在他手里。” “神性烙印?” 一众道人怔住,而后齐齐看向徐巿的头颅,眼底泛起异色。 道士也…… 镇魔降妖。 驱神敕鬼。 这可是本职。 林守颐摇头叹道:“……难怪说,这是大礼。” 这玩意儿,专业不是对口啊! 简直是太特么对口了! 你要把这东西给我,今天我茅山派,当场就开发两个道法。 卫馆主,危险,不稳定,易爆,易诱发道士群体老年心梗。 但是,是好同志! …………………… 而在这个时候。 在神州和古印度接壤的边界线。 一道裂缝出现。 有数道身影踏入人间,都是插翅猛虎的模样,一入人间,就昂首咆哮,显而易见,酣畅淋漓至极,其中首领吐出一口浊气,双目冰冷,有恣意杀机涌动。 “浩浩人间。” “许久不见。” ps:今日第一更…………,缓冲章节,感谢鹰搏长空109的币 第三百六十三章 印玺下落 狭窄的裂缝缓缓消失闭合。 那几道身影化作人形,俯瞰着久违的神州人间,面容皆是有陶醉之色,他们是来自于穷奇氏族的,为首的首领缓声道:“不要浪费时间了,按照旨意,我们要去找到当年禹王的臣子,然后把他捉拿回去。” 其中身材消瘦的一头穷奇化作青年,舔了舔唇,道: “难得来一次人间。” “不开点荤腥怎么能行?” 其中首领摇头,道:“勿要多生事端。” “如果让那史官跑了,你我都背不起责任。” 青年笑一声,眼中有异色,道:“不动神州那边的不就行了?” “这儿可不只那些神州的边关将领和军人。” “还有另一个国的。” “去那边不算打草惊蛇的?” 为首大汉面色微怔。 见到首领意动,那青年又殷勤劝说道:“我们现在才从山海界回来,多少年只能吃些普通的野兽,好不容易回到人间,总得要开一次荤腥,让我们把实力恢复上来,这样才能把事情做好啊,到时候我们以多击少,又能联手结阵,那厨子还能跑得了?” “不就是案板上的一块肉?” 最后这几句话说服了那首领。 他缓缓颔首,道:“太阳到了日中的时候回来。” 众多穷奇的后裔大喜,皆昂首咆哮,化作了原本的形体,瞬间远去。 他们本就是被神州古代的君王所驱逐的凶兽。 …………………… 数日后·夜。 在齐鲁大地和江南道相交附近的城市里。 始皇帝行走在现代化的街道上。 身边是王翦父子,以及卫渊,王翦穿着一身灰色的常服,打扮上像是在街道上摆摊算命的大师,只是这位大师,容貌威武,虽然苍老,却气度凛然,真的是那种能一拳头打死人的大师。 王贲身材健硕,约莫两米,一身黑色西装,带着墨镜。 账单直接给寄到了王家。 老将军王翦表示,往后卫渊若是有什么花费,不必客气,直接把账单寄到琅琊王氏里就可以了,卫渊怔住,老将军看了一眼嬴政,道:“这是陛下所说的,点心的账单。” 卫渊讶异于王翦的大方。 也感慨道:“陛下说将军你是老狐狸,果然不假啊。” 如果应下了,那么往后琅琊王氏真的遇到什么危险,他也不可能袖手旁观,而更深一层,以前世同僚和今生重逢的关系,琅琊王氏真有危险,他本就会出手,王翦本就知道这一层,却还要给他这么大的好处。 和这样无论朝堂还是战场上都是纵横一方的名将比。 卫渊觉得自己真的太头铁了。 老将只是笑了下,并没有多说什么。 而最终卫渊婉拒了这极具诱惑的出价,只是要了一幅王羲之所誊写的《洛神赋》,上面只有从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到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这几句,写得极为潇洒,老将讶异,而后笑问道: “渊将军此世竟有心上之人?” “当年我王氏和蒙家也曾有宗室女想要嫁给你,你以天下未定而拒绝,呵……老夫还当渊将军无心情爱,未曾想到,两千年后,居然开窍了,难得难得。” 两千年,开窍…… 老将军,我怀疑你是故意的。 卫渊嘴角一抽,正要开口。 王翦笑问道: “周穆王曾经牧马前往西昆仑,驾驭马车的正是大秦的先祖,日行三万里……琅琊王氏里面,王羲之的真迹还有不少,你却偏偏选择了这一幅字,难道将军的心上人,也是如同轻云蔽月,流风回雪一样的天女人物吗?” 卫渊不答。 老将军已得到了答案,抚须大笑。 他这两日和卫渊切磋剑术,短短时间里,关系倒是比前世更好些。 也或许,是因为此身早已如梦幻泡影,没有了过去的爵位和身份的距离,不再是帝王亲卫和大秦彻侯,而王贲往往只是沉默,闲暇时会拉卫渊模拟统帅军伍的切磋,不过往往卫渊都是被这位名将蹂躏。 王贲总有些遗憾,道: “可惜了。” “你适合做冲阵斩将的战将,却不是能统帅千军万马的大帅。” 但是他旋即又安慰道:“不过也不是无可救药。” 于是卫渊这几日在伴随着始皇帝东巡的时候,也被两位大秦名将拉着做训练,无论是剑术枪法老辣,早已臻至一代宗师的武成侯,还是亲自率军灭了四国的王贲,对于卫渊来说,都是巨大的提升,也是巨大的受苦。 唯一的欣慰是。 有王贲将军这样一条彪形大汉,总算不会有人把卫渊当做是保镖了。 他荣升为专职电灯泡。 为始皇帝陛下保持不被搭讪的大秦气氛组组长兼唯一组员。 ………… “唔……滋味尚可。” 始皇帝尝过一家点心店里的招牌,随意道: “你可以给凤祀羽那小丫头带些回去。” 卫渊点头。 正要询问始皇帝接下来要去哪里,他突然察觉到了气机的变化,脚步微微一顿,转过头去,看到在道路一侧恰好走出了两位遮掩的面貌的女子,虽然模样有所变化,但是卫渊仍旧立刻辨认出了她们两个。 其中年少的那个微微一怔,下意识转头,看到了卫渊,瞪大眼睛。 “是你?!” 看上去年纪稍大些的女子也看到了卫渊,面露讶异,道: “渊?” 这两人正是应该在湘江之中的湘水女神娥皇女英,不知为何,居然出现在了齐鲁大地上,卫渊完全没有料到自己会在这里见到祂们,道:“两位怎么会在这里的?” 女英不服气道:“我在哪里,需要和你说么?” 娥皇嗓音温和道:“之前听到渊你说过,神灵和契约的关系,略有所悟,正想要在神州之上行走一遍,看看几千年后的人间,也看看能不能找到我们那个时代的山神,看他们是否还有沉睡着的。” “时代在变化,我们不能止步不前。” “渊,你是在……” 卫渊正要回答,身后传来脚步声音,娥皇微怔,笑道:“是有朋友……”她的声音微顿,而后脸上神色凝固,女英的不服气在下一个瞬间变作了惊慌失措,一下躲避到了姐姐的背后。 她们看到了一身现代打扮的始皇帝。 ……………… 片刻后,卫渊几人坐在了一家茶馆里。 卫渊举起茶杯,道:“当年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大家……” 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娥皇神色安宁柔和。 只是手掌下意识紧握,女英便有些明显了,脸上的紧张根本没有办法遮掩住,始皇帝不置可否,道:“当年的事情已经是两千余年,朕也不打算追究,况且,能在这个时代看到神州古代的神女,也是一桩快事。” 女英愣了下,然后眉头竖起,道: “你你你……明明是你们砍了我们的山!” “我们只是挡了下路而已啊……” 始皇帝视线看过去。 还没有开口,女英就如同兔子一般窜到姐姐的背后。 始皇帝道:“君国一体,当日的朕,乃是大秦的皇帝,也是神州的君王,朕之颜面受损,也是大秦的颜面受损,而但凡涉及家国尊严,便绝无小事。” “秋毫以犯,自当十倍百倍,以雷霆还之。” “只是念在尔等是舜帝的妻子,才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女英微微抖了下。 她被父亲,丈夫,甚至是姐姐保护得很好。 娥皇神色从容,嗓音温和道:“当年我们也身负楚国水神的职责。” “故而会阻拦始皇帝陛下的去路。” 始皇帝沉默了下,道: “六国,以及朕的大秦,都已经是过去的历史。” “不过,朕还有一件事想要知道。” “你们似乎和渊早就认识了?” 娥皇一怔,没有开口回答,只是下意识看了一眼卫渊,卫渊点了点头,她方才答道:“确实,如果说和陛下的相见是在两千两百年前,那么,和卫渊认识,已经是四千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个时代,神州仍旧还在神话时期。” 她缓缓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出来。 说禹王,说女娇,说三皇五帝时代的末期。 提起西昆仑的传说,不死花引来的波涛。 以及陆吾神的裁决。 王氏父子脸上有惊容。 而始皇帝神色仍旧从容。 娥皇说完了过去的故事,喝了口茶,好奇道: “陛下不觉得惊讶吗?” 始皇帝道: “他有前世和来生这件事情,朕在过去就已经知道了。” “至于过去……无论过往如何,也不管他的未来是怎么样的。” “他仍旧是我大秦的执戟郎。” “这就足够了。” 完全没有预料到前世来生这样的消息,居然无法撼动眼前这位君王的意志,娥皇只好转移了话题,询问道:“始皇帝陛下此次复苏……是要去哪里?” 她在说出复苏的时候声音顿了下。 本来不抱太大的希望。 但是出乎预料,始皇帝居然回答了她的问题,随意道:“朕在东巡的时候,曾经封禅泰山,当时和泰山神做了约定,朕告诉祂天下已经归于大秦,而朕将要以玉玺镇压神州诸神。” “祂不信,最后朕和祂打了个赌。” “如果朕做到了,那么祂就要看守那一枚印玺。” “倒也不必插手,只是坐在泰山上俯瞰人间,若是觉得人间失望,没有哪个帝王有资格继承天下,那么就将玉玺带回泰山,若是觉得人间有能得玉玺之人,就将此物放入人间,两千余年了啊……不知道,祂可还记得当年之约,玉玺是否还在泰山。” 始皇帝声音顿了下,道: “人间再也没有帝王,祂枯守印玺,看人间两千年风云变化,不知心中是何感受。” “一想到这件事,朕方才能感觉到,两千年岁月的痕迹啊。” ps:今日第二更………… 缓冲章节,或者说蓄势章节?睡觉睡觉…… 第三百六十四章 传国玉玺(感谢时光的小河盟主) 一众数人往泰山而去,可严格算起来,只有卫渊一个是人。 始皇帝自嘲不过是梦幻虚影,而王翦王贲也是死者残留在兵器上的真灵,娥皇女英是死后为神,也就卫渊自己,就算是转世了不少,每一世也都是经历过生离死别,遗憾痛惜的人。 已经抵达了齐鲁之地,再去泰山就很快了。 五岳之首。 在山下伫立着被历代帝王所修缮扩建的神州四大古代建筑群之一的东岳庙,周环三里,各类古建筑一百五十余间,完全是宋代宫殿风格,来往的游人有许多,也有道人在里面清修洒扫。 这里也是道门神府。 泰山府君,亦或者说是掺杂有泰山府君主掌生死,以及东岳的信仰。 泰山位居东方,万物发祥之地,主生,主死。 神州对于生死最古老的信仰之一。 虽然因为佛门西来,十殿阎罗信仰的兴起,受到了部分的冲击,但是自古受到各大帝王的供奉和在意,这也导致了东岳府和泰山这一位天神的地位越来越高。 秦始皇走在前方,卫渊行走在一侧,看着这很基本上已经很现代化的景点,在古代的建筑里面,充斥着的其实已经是现代的内核,这曾经由帝王祭祀泰山的地方,也已经是向所有人开放的景点。 东岳庙这一脉的修行者和符箓派不同,和全真派也不同。 他们是供奉着东岳大帝泰山府君的。 有道人眼光毒辣,一眼看到了卫渊一行人,尤其是走在前面的男子,显然是身居高位很久了,主动迎上前来,行了一礼,笑着道:“几位居士是来这里上香祈愿的吗?” 雍容男子笑问道:“上香,祈愿,祈什么愿?” 老道旁边弟子插嘴道:“香的话,有线香,盘香,塔香,香丸,香粉,香篆,就看香客您喜欢什么了,祈愿的话,东岳大帝法力无边,有什么愿望都可以许下的。” 雍容男子略有些愕然,旋即带着一丝无奈的淡笑,道:“香客?” 他转而看向旁边更年轻英武些的青年,道: “焚香为烟祀,升烟以祭天,其余诸神没有资格享受。” “这是自周文王开始的传统。” “现在居然变成客人能买的东西了么?” 他道:“终究是有些不习惯了。” 年轻道士挠了挠头,道: “现在去哪个道观寺庙里不用烧香拜神的啊?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至少都一两千年的传统了。” 老道士古怪看着这男子,道:“居士可要入内,祭拜东岳大帝?” 始皇帝摇了摇头,道:“不必。” 卫渊几人都明白这样的选择。 尤其是卫渊和王翦王贲三人。 无论是秦代的帝王,去拜东汉时代才诞生的香火祭祀;还是说以第一位镇压神性凝聚玉玺的开创者,去拜见后世帝王屡次加封的东岳天齐仁圣大帝,都未免前后颠倒,叫人觉得心里嗤笑。 卫渊此刻才突地恍然,秦,原来已经是那么遥远的过去。 遥远到比现在的人所熟知的古老神灵都要远。 女英心底还有一股不忿和怨气。 这能在祭祀诸神的时候说出,要庇神州风调雨顺,诸神当知的君王,一怒之下都能让凡人去讨伐神,你要他下跪拜见后世道家子弟的神,简直是是在开玩笑。 那他来这里,是为了…… 始皇帝询问道:“这里有酒吗?” 老道士古怪看了他一眼,道:“有是有……” “要一壶酒。” “……好。” 老道士迟疑了下,转身去了里面,取出了一壶酒,是用来祭祀的时候的酒,其实说起来,大部分地方祭祀神鬼之类的用的,都不是什么好酒,始皇帝亲自接过酒,顺口道了一声谢。 在现代这段时间,他多少已经开始习惯。 老道士不知为何,心中有种受宠若惊之感,迟疑了下,还是劝说道:“居士还是不要在庙里饮酒的比较好。” 始皇帝道:“无妨。” “去泰山顶。” 他第二句话是对着旁边的卫渊几人说的,老道士讶异不已,这而还是泰山脚下,这几个人,除了那条彪形大汉意外,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够提着酒水上山的那种体力,要是上去了山,结果在山顶上喝酒摔下来,追究起来,牵扯到他们怎么办? 况且。 来了泰山,不拜一下东岳大帝,反倒提酒上山顶是个什么道理? 往年也没见过这样的啊。 可转眼间还没有等到他彻底再问,眼前几人就都已经走远了。 始皇帝走在山道上,沿途看到的风景都已经和当年大不相同,女英迟疑了下,好奇询问道: “我听说,黄帝轩辕,颛顼帝他们都曾经封禅泰山,我的父亲和丈夫也曾经来过这里,约见诸神以封禅,最后隐约传闻周朝也有王封禅,可在他后来就没有听说过有什么有名气的人上山,直到你为止。” “你是怎么封禅的?” 嬴政道:“你们当时是来这里见诸神的吗?” 娥皇道:“神道昆仑,人道泰山,自古如此。” “彼时人神都还没有分离,彼此都牢牢守着契约啊。” “原来如此……”始皇帝颔首,道:“更远的不知道,周成王必然不曾登顶,管夷吾曾说,齐鲁之地曾经封禅者七十二,也是不实,至少他们不曾登上泰山的山顶,朕登上泰山封禅的时候,山道都需要重新开辟修缮。” 娥皇想了想,轻声道:“鲁国欲封禅,被孔子所制止,齐桓公称霸后,也想要封禅,被管仲阻止;除去担心以人的王去封禅,惹来神灵的怒意外,恐怕也有担心山路崎岖,多有妖魔?” “毕竟过去封禅的君王都是掺杂神话传说的程度了。” 她看了一眼始皇帝的背影,道:“哪怕是自始皇帝你开始了封禅,后世的两千年,也只有五名皇帝封禅过而已,并且基本每一次都会伴随着对泰山东岳大帝的封敕。” “五名?” 始皇帝微怔了下。 卫渊沉默了下,答道:“这个的话,倒不是因为其他皇帝没有这个心思,只是最后一个封禅泰山的是宋代真宗,签订了澶渊之盟,其实他不能说是很糟糕的皇帝,只是放在封禅这样的事情上,就有点配不上了。” “在他之前其余几位,是汉唐两代的君王。” “汉武帝,汉光武帝,唐高宗,唐玄宗。” “因为宋真宗封禅泰山以后,这本来是神州古代君王最大功业和自傲的仪式,就有点……” 卫渊没好意思说下去。 大概就是含金量直接跳水到大海沟里的程度。 你要是赵匡胤来,也能说得下去啊。 赵匡胤没能收复燕云十六州,不曾来这里,你签了个澶渊之盟,每年给辽国打钱,就跑来泰山封禅,当年朱元璋对于宋真宗的评价就是以澶渊之盟为分界线,而前者分明是恢复华夏的帝王,却根本没提封禅。 可能偶尔午夜梦回的时候,想过这事儿。 可马皇后一提,你上一个是宋真宗。 以洪武的性格,估计一下就没兴趣了。 这在历史上是很尴尬也很有分界线的一件事,在宋真宗后,帝王们来泰山,就只是祭祀,再好大喜功的皇帝都绝口不提封禅这事儿了,等到卫渊几人走到山巅之上的时候。 从后面追赶过来的老道士突然止步,看到半山腰里起了阵阵云雾流风,将整座泰山笼罩起来,普通人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了继续登山的心思,只是看着这突然腾起的云海,拿起手机拍照。 老道士心中剧震。 但是在山巅之上,仍旧是平静的模样,或者反倒是因为山腰这一个高度上的云海,让山上的景致越发开阔,而山上传来了清脆悠扬的曲调,青石之上盘坐着一位少年人,身侧放着一枚被墨色金纹的布料所包裹着的印玺。 始皇帝等到那少年的乐曲停顿,才往前走去。 那少年转过身来,约莫十六七岁,模样气度潇洒,见到来人,怔住了下,而后询问道:“您是来泰山会客的?”他笑了下,指着山上涌动的云雾,“普通人可没有办法走过这云海。” 始皇帝颔首,道:“祂在哪里?” 少年答道:“若是说那位老者的话,他要我和您说,祂入人间这座大山采药而去,云海翻腾,早已难以再见,半月前我在山下结庐修道,那位老人突然出现,将这东西交给我,说本来就是您的东西,也该还给你了。” 他将印玺递过去。 对于神灵来说,那样的话几乎等同于告别。 始皇帝道:“祂曾说什么吗?” 少年怔了下,而后双瞳下意识恍惚,转瞬恢复沉静的时候,眼底的神色已经变得多出一缕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的沧桑宁静,这是一种留讯留念的法术,是过去的人残留下来的情绪。 少年,或者说半月之前的泰山之神看着前方,嗓音缓和含笑道: “嬴政……” 祂看着年轻的帝王,许久之后,才复杂叹息道: “人间已经没有了皇帝,你我当年的约定,结束了。” 始皇帝询问道:“当年我的问题呢?” “如你所说。”泰山之神道:“我曾断断续续俯瞰人间两千余年,后世的帝王里,再没有比你更特殊的人物了……我用特殊这样的话,他们曾有过武功帝业,也多有豪情万丈的英杰,但是无论如何,他们都是走在你的背影之后……” “不只是华夏神州,在一整个东方,你就是皇帝这个称谓的源头。” “但是这个时代,已经不再有皇帝了。” 泰山之神叹道: “哪怕雄才伟略如你,你所开辟的道路,已经被后人所超越。” “我亦越觉得人之可怖。” 出乎于娥皇女英的预料,嬴政并没有生气,只是倒酒在杯中,轻声答道:“这是自然。” “神州广大,我也一直希望着,在我身后的英杰之中,能有功业超越朕的人在,而现代的时代和治世,证明了朕的期望,若是两千年中,还不能有功业在朕之上的,那这偌大神州,未免寂寞!” “而今,甚是欣喜。” 泰山之神怔住,道:“果然是嬴政。” 嬴政和泰山神共饮一杯。 泰山之神放声大笑,灵性逐渐消散,不知归于何方,而那少年道人则是仍有些恍惚,因为刚刚术法的影响而落入了沉睡之中,始皇帝转身,站在泰山的山顶,远远俯瞰人间,道:“你不是问我,当年是如何封禅的吗?” 女英怔住。 始皇帝道:“正如你们所说,过往是来这里会见诸神,而在朕的时代,哪怕是齐国的儒生之间,也没有一个确切的封禅规则,所以朕是自己选择了自己的方法。” 刻碑记功,是李斯主笔。 而帝王登上了泰山的顶峰,秦始皇道: “天以高为尊,地以厚为德。” “故增泰山之高以报天,附梁父之址以报地……” “高者加高,厚者加厚,明天地之所命。” 嬴政端酒以敬天地,嗓音平缓:“告诉天地,我已经来过。” “此为封禅。” 娥皇女英心中震动,在这个帝王第一次封禅之后,在宋真宗之前,这样简单的仪式,却是整个神州帝王最看重的仪式,在他之前千百年无人封禅,在他之后唯独雄才伟略的帝王才可以封禅。 但是,不知为何,端酒敬神州的帝王,看上去却最像孤独寂寥的凡人。 而在这个时候,又有几道身影冲破了云雾封锁,踏上了泰山,为首的是一名身材高大的壮汉,其余也都气势凌厉,娥皇女英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这几人身上浮在表面上的神性,卫渊持剑踏前一步,始皇帝却制止了他。 “既然是来到泰山的神,是为了拜见泰山神么?” 始皇帝在见过泰山之神,似乎是终于放下了什么,没有了那种平淡间沉重的压迫感,道:“既然如此,自可来此,此地有酒,可以用来祭祀,你们可以随意取用。” 他和泰山之神的关系更类似于知己。 为首的大汉只是冰冷地看向卫渊,通过法术神通认出来了这个被真正穷奇所记恨的史官,心中畅快,闻言狞笑一声。 无声气机爆发。 下一刻。 始皇帝手中的酒碗瞬间破碎。 炽烈的酒顺着帝王的手掌滑落,沾湿衣袍。 周围一瞬死寂。 ps:今日第一更…………四千两百字,感谢时光的小河盟主,谢谢~ 十殿阎罗泰山王,是佛教产物,在泰山府君之后,而泰山府君最早诞生于东汉时期。秦始皇的时代,大概是最初的山海神话和七国地域神话的时期。 已知最早的山海经拓本在战国时期。 第三百六十五章 帝皇的最后一战 为首的穷奇首领并不知道眼前之人的身份,只是不愿意多生事端出来,所以散发出磅礴的气势,让云海翻腾,在随手打碎掉那名男子手中的酒之后,冷笑道:“识相的赶紧滚。” “我等只杀他一人。” 在某一瞬间王翦和王贲甚至于感觉到背后有一股止不住的寒意弥漫上来。 在始皇帝举杯敬人间的时候打碎了他的酒? 偌大神州,除了那名潇洒恣意的游侠外,还有谁敢这样做么? 而哪怕是那个游侠,下场同样…… 卫渊和王氏父子手中的剑瞬间拔出,指向那些穷奇所化的男子,那些穷奇血裔身上用来遮掩身份的神性也徐徐散去,暴露出来的气机里面,带着残虐疯狂,是极明显的凶神。 只是穷奇们没有料想到,这些凡人居然毫无畏惧地对自己拔剑。 转瞬之间,那三人身上散发出的气势凶悍,甚至于不在自己这等凶神之下,尤其是那白发苍苍的年迈老者,明明实力不强,却浑身煞气滔天,让祂的心底都打了个颤。 “你们……” “杀!” 三柄剑毫不犹豫地斩向穷奇。 气势凌冽,卫渊的剑路凌厉森寒,王贲的沉浑厚重,不动如山,而老将王翦的剑法最为朴素平常,但是剑路笼罩之地,几乎每一招都是最狠辣的要命招式。 六名穷奇化作了本相。 昂首嘶吼咆哮。 本身他们的实力还在现在的王翦王贲之上,但是后两者的剑法足够凌厉和老道,而卫渊双瞳已经爆发出金色神性,短暂神性加持之下,也不至于落入下风,也能感受到这凶悍凶兽的力量。 正在穷奇逐渐找到节奏,拉回主场,能够将卫渊三人压制的时候。 背后突然有青铜戈交错着斩下。 穷奇首领背后寒意大作,转过头来,眼底倒映着寒光,看到云海翻腾之中,一队队秦军战俑无声无息踏步走出,不知何时,这云海之上尽数都是秦军,而在这些军队出现的时候,原本被他压制的卫渊三人,气机陡然和这些军阵所融合,猛烈地爆发。 兵家战将啊。 王翦正是武庙七十二之一。 是神州上下漫长岁月里,兵家最强的那一批大将。 武成侯王翦的气势一瞬间冲天而起,几乎立刻反向压制对手。 通武侯王贲同样如此。 卫渊则是以铁鹰锐士混合多次转世的战斗经验,用剑将那名穷奇首领压制地半跪在地上。 娥皇和女英方才的惊愕还没有浮现,才没过多去多久,那些以绝对凶悍气势冲出来的穷奇部众就已经被压制下来,或者说已经不能说是被压制下来,而是生死操控于人手。 刚刚端着酒,对着神州天下,气质孤独的始皇帝神色宁静,一己之力镇压了神州神代的神性,并且执掌传国玉玺,倚靠着那一枚印玺,他能在神州任何一地将秦军战俑唤出来。 六名穷奇被刀剑交错压着脖颈,不得不半跪下来,视线只能注视着始皇帝的鞋。 王翦缓声道:“尔等是谁……” 一众穷奇不答。 卫渊道:“我可能知道他们的身份……” “穷奇。” “准确的说,是穷奇的血裔。”开口的是娥皇,她的眼神有戒备和一丝茫然,还有淡淡的惊惧,道:“当年曾经被舜驱逐出了人间的中央,到了边疆之后,又被驱逐出八千里,后来直接化作了凶神,以吃人为乐。” 穷奇首领被辨认出了身份,也不再挣扎,看了一眼娥皇,似乎认出了她,冷笑几声,道:“是,我等是因为和这史官有仇,所以被派来将他捉拿回去。” “你就算是能拿得下我们,又能够如何?” “山海界最多百年内就会彻底回到人间来,到时候当然可以有仇报仇,就是现在,人间里潜伏着的大凶大害不知道有多少,九幽之国更是有百万的修行者。” “你们人间的真修,那龙虎山的老头,就是再厉害,最多镇住那一条山脉,分身乏术,这一次我等认栽,我看你啊,识相点就和我等好好谈谈,若是出的价足够高,未必不能告诉你们,人间还有哪些潜伏着的大凶之兽。” 他说的凶悍,实则是抛出了自己的价值,也有威胁。 这是一名很精明的凶神。 娥皇女英面色有些苍白。 她们真正知道这些凶兽族裔的威胁。 当年可是舜帝才将他们驱逐。 最初的穷奇本身更是少昊帝的子嗣,只是后来坠入凶神。 娥皇抿了抿唇,看向始皇帝,迟疑道:“始皇帝陛下,这件事情上,或许真的需要考虑……如果他说的属实,神州真的潜伏着那么多的凶兽化形,那么这是很危险的事情,神州有可能会迎来灾难,得要慎重地考虑。” “否则……那些凶兽一旦爆发威胁,恐怕神州……” 她没有说下去。 只是想到那可能的一幕,山海重临人间,而人间各处也有凶兽暴露诞生出来,四处杀戮,就感觉到隐隐惊惧。 为首的穷奇道: “哼……若是知道厉害,还不速速退后?” 始皇帝摇了摇头,道:“错了。” “什么错……” 穷奇首领的话还没说完,压着他们头颅的秦剑突然猛地一压一拉,仿照九鼎之法所铸造的十二金人,以大秦始皇帝为操控,转瞬之间六颗头颅飞起,鲜血四散,空气中气氛霎时间肃杀冰冷。 “家国尊严,不可退让。” 始皇帝看了一眼惊愕的娥皇,道:“食人之物,如何能信?” 娥皇面色有些苍白,呢喃道:“可是,这件事情该怎么办?” 她哪怕是神代出生,但是毕竟是在父亲和丈夫的保护下的,那个时代尧帝还活着,舜帝如日中天,禹王正在崛起,而现在面对着可能会爆发出来的汹涌波涛,终究是有些手足无措。 始皇帝平静道:“这件事情并不难,朕自处理。” 女英握住姐姐的手,怒视着这个帝王,神代末年的帝王总归也只是个人间的帝王,根本就不知道那些山海界的凶兽有多可怕,当年的四凶可是被舜帝驱逐到人间四方去对抗凶神的,可以说是人间当时残暴凶悍的战将。 后来这些本来就凶恶的初代四凶也化作了凶神。 更何况还有其他的山海界凶兽,这样的事情,本来就需要徐徐图之,慢慢地解决,这样杀了穷奇的后裔,和对方彻底交恶的同时,也失去了得到情报的可能性。 她同样心乱如麻。 始皇帝扶着泰阿的剑柄,神色平静,道: “渊,你可愿意冒一次险?” 卫渊似乎知道了什么,缓声答道: “在所不辞。” “可。” 始皇帝左手五指张开,传国玉玺出现,那六只穷奇的魂魄被拉扯出来,最终印玺压下,以他们的神魂为契,眼前出现了一道短暂稳定下来的通道,而那些残留的穷奇凶兽魂魄在散去的时候,看到在那男子背后走出了沉肃的军伍。 穷奇首领之魂目眦欲裂,旋即不甘地溃散。 “犯我大秦者,斩首十倍以还。” 始皇帝扶着泰阿,踏上了青铜的战车,他身上的衣着重新化作了墨色的袀玄,而执戟郎站在了战车之上,一只手拉住了战马的缰绳,始皇帝的袖袍翻滚,在泰山山腰的人们往上看去,仿佛看到天穹被云海拉出的轨迹如同广袖,而袖袍之下翻涌的云雾呈现出大军冲锋般的气势。 而若是有观气象之道的大家开天眼去看,能够看到紫气浩瀚无边,自东方泰山之巅而出,西方太白,贪狼,破军,七杀诸多凶星和将星同时大亮,是千年不曾有过的气魄。 而这样雄浑壮阔已极的气象,开始于帝王站在青铜的战车之上说的话: “神女刚刚说,神道昆仑,人道泰山。” “朕真的想要试试看啊……” 他道:“封禅昆仑。” ps:今日第二更………… 始皇帝的收尾了。 第三百六十六章 大风(感谢麠康盟主) 山海界·崇吾之山。 这里是整个西山经第三山系的诸多山神之主所在的道场,那位崇吾之山的山主,哪怕是在整个山海界的历史上都有着极高的地位,舜帝和尧帝都曾经在这一座崇吾山左右修行,或是大泽,或是捕兽之丘,与之为友。 烛九阴之子鼓原本执掌的钟山也是第三山主麾下的山神。 轩辕黄帝年少修行,款待诸神的峚山同样在此山之列。 其德高望重,更曾被娲皇和伏羲委托,看顾作为天地支柱的不周之山。 等到了三皇五帝末年,祂最后和人间帝王接触的事情,就是由禹王所托,看顾他好友的墓葬,这也可以看得出这位老山主的行事风格,哪怕当时已经和诸神彼此之间隐隐出现裂隙的禹王,仍旧愿意相信他。 而在此刻。 本应该是庄重平和的山主居所,却是一片的狼藉。 处处鲜血痕迹,山石崩塌,花草摧折,前来相聚的诸多山神,此刻大半都已经被害,这些由天地性灵所生的神灵失去了人的形体,只剩下了一点真灵回到山中,不知道几千几百年有可能重现于世。 而崇吾山主面色难看至极,被以一道暗金色锁链所捆缚住。 不甘地怒视前方。 那里坐着一名高大昂藏的雄伟男子,额头束环,之前就是他在西次三经之山的山神们聚会的时候,嚣张至极地冲杀进来,而后仗着一身恐怖的蛮横力量,生生将崇吾山主击溃倒在地,只是不知为何,没有动了狠手。 而之后,就是镇守山海一侧的穷奇一族出现。 山神水神本就是在诸神中最为基础的神灵,大多整合一地的地脉水运,有所权能,但是在离开自己所在的山之后,权能必然会下降,即便如此,也不是寻常的穷奇凶兽所能够抗衡,却被这位真正意义上的穷奇一刀斩破了阵法,坏了精气神。 而后就是一鼓作气的屠杀。 这是太古时代五帝之一,白帝少昊的儿子啊。 本来是应该作为人间镇守的,最终却在少昊和颛顼去世之后越发张狂。 而驱逐四凶。 正是舜帝之所以能位列五帝之位的功勋。 而之所以能够得到天地的认可,是因为四凶并非寻常。 天下诸神,如西王母烛九阴之下,四凶也不过只在水火双神之下而已。 穷奇以当年五帝之一少昊幼子的模样出现,昂藏雄伟,旁边是白帝少昊所铸造的兵器,孕育有足以斩裂魂魄的锋芒和寒意,在祂最终自人而化为神灵之前,祂是人族最强的战将之一,同为四凶之一的,还有缙云氏的子嗣。 而缙云氏本身就是轩辕黄帝时期的大将。 正是在缙云氏被驱逐之后,兵戈战事才逐渐被祝融氏所执掌。 而那一代的缙云,名为饕餮。 而剩下的二凶。 一者是为轩辕黄帝之子,化为混沌。 最后一位则是曾经立下绝地天通的功勋,被称作五帝之一的颛顼帝之子,化为梼杌,那些曾经为了人族而在山海之间斩断荆棘,艰苦前行的先辈,绝没有料想到,自己的子嗣在未来会成为人间最为气焰滔天的凶神,转而将他们的兵器对准了人族。 本身就因为诸多原因,是天生神圣之身,又执掌了五帝传承的气运和力量,更有身为黄帝轩辕第一战将缙云氏的子嗣饕餮,在那个时代,连诸神都不得不退让这些秉持有五帝气运的凶神。 最终舜帝的时代,才终于拨乱反正,将这些具备大气运的凶神驱逐出人间,且退边疆八千里,平定中原之地,让人族能够正常发展,却不知道四凶,相柳,和共工有过什么交流。 最终四凶的时代之后不过二十年,共工掀起了天下的水域,于是便有了禹王的传说,而当时岁月过去,曾经在人间搏斗的英雄们离去,诸神才发现,背弃了人族的四凶,不知以什么样的方式,得到了和真正天神一样漫长的寿命。 “崇吾,不要乱动。” 穷奇嗓音沉静自信道:“你是西山界里最年老的山神,我年少的时候,也曾经在你这里修行,不想要杀你。” “……你。” 崇吾山主心中悲愤,道: “穷奇……你到底要做什么?!” 穷奇笑了一下,讥讽道:“做什么,当然是复仇。” “当年舜用了卑鄙的手段让我们去了边疆,然后靠着天下万民之力才胜得过我等,可惜啊,在禹得到了更大的声望的时候,舜也就逐渐失去了五帝的力量,我们才能够把他杀死在外面。” “他也是足够的蠢,只是因为有城池被攻击,就选择了亲自来战,我等四人联手结阵,区区一个失去帝王力量的舜,又有什么用?五帝的气运,我们同样也有啊,呵……只是没有想到,禹他虽然不入五帝,但是铸造了九鼎,将五帝的力量固定了下来。” “我们才没能找到机会杀他。” “而现在,他的臣子回来,怎么能放过呢?” 穷奇嘴角微微勾起,不过显而易见,他心底还潜藏有更深层的目的,至少,他是循着痕迹找到了曾经来到过这里的卫渊,因而推测出了卫渊所在的人间方位和气机,曾经为卫渊看守前世身的山神冀望,已经被打散形体。 也因此,卫渊的气息也被抽离出来。 崇吾山主的神色剧烈波动起来: “舜帝是你们动的手……?!” 祂怒气上涌,不顾一切要出手,整座崇吾山都剧烈地震颤起来,仿佛要直接升腾而起,连接地脉,直接重重地将这一头残暴的凶神镇压下去,穷奇神色不变,手中的刀稍微往下,伴随着巨大声响,崇吾山再度重重下沉。 崇吾山主气色瞬间萎靡不振。 和无支祁那样千载无二的水君不同。 那淮涡水君是靠着一双拳头和无双棍棒‘折服’了上连云梦,下通东海的淮水诸神,得意洋洋坐上了水君的位置,使起性子来,抽起整条淮水水系便是一根棍棒,倒也没有谁敢说一句不服气的。 内部高速流转的淮水当棍子砸下来,连夸父那一族都扛不住啊。 但是也因为这样,祂暗地里还有个淮水祸君的称谓,无支祁倒也不在意,只是嗤笑那些诸神没有胆量在祂的面前说这样的话,气魄豪迈,倒也不愧于君这一个称呼。 而崇吾山主是正统的的山主,这个位置是因为祂最能服众。 作为山主,祂自然是宽厚长者,本身也有着超过寻常山神许多的战斗能力,但是祂现在面对着的,是少昊的幼子,曾经人族的最强战将,也是让舜帝名列五帝的功勋之一。 双方搏杀的实力之上,差距巨大,至少有两个层次。 这一下,整座崇吾山上多出了一道从山顶蔓延到了地脉之上的恐怖刀痕。 ……………… 此刻,距离崇吾山并没有多么遥远的地方。 一支绝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军队无声地列阵,卫渊握着缰绳,以他的臂力,只用一只手就足以控制住这些战马,另外一只手中握着的不是剑,而是在战马之上也能够战斗的青铜长戈。 始皇帝站在他的身后,看着天地之间广阔的山海。 纵然身躯已经没有一开始那样的真实不虚,神色却仍旧平缓而从容,他们燃烧穷奇后裔的魂魄作为路引指引前方的道路,青铜的战马,以及这些秦军的战俑,似乎得到了超越过往的力量,如同腾云驾雾一般的速度前行。 凶兽本就惊恐而退避。 当见到驾驭战车之人时候,则越发惊恐。 连本就生性凶悍的那批都转头就跑,深恨不能驾驭风雷。 “渊,你在这段时间,似乎始终有什么话想要对朕说。” 在道路上,始皇帝道:“难得还有机会,说。” 卫渊沉默了下,在沿途驾驶战车的时候,将共工的事情讲述了一遍,最后道:“现在想要阻止共工,必须要用到曾经禹铸造九鼎所剩下的材料,也就是墨家的那柄剑。” 始皇帝遗憾道:“那柄剑吗?” “可惜了,唯独这一柄剑,我无法给你。” 卫渊怔住。 始皇帝道: “在朕一统神州之后,那一代的墨家便以为,天下大统,不必再担心不义之战,认为墨家数百年的夙愿已经达成,故而,熔铸了那柄剑,以其为材料之一,铸造了大秦的十二金人,其中气运,早已被磨损殆尽。” 本来以为,加固共工封印的最后一环就在眼前。 始皇帝的话无疑是给了卫渊一击。 他张了张口,却也只能无奈叹息,想到在帝陵之中死去,陪葬之物仅仅是墨家机关典籍的那位墨家巨子,心里的感觉除了一开始的复杂之外,居然是无可奈何更多些。 数百年追求的,不再有各国争斗的时代就在眼前。 那位墨家的巨子自然是欣喜若狂。 想要以此来告诉过往的先辈墨家所期待的时代即将到来。 这柄剑也自然不必在意。 诸国混战,我辈仗剑而起,而今天下一国,自无此忧,当焚剑以铸镇天下之器,以告先辈,证明我墨家有始有终。 那个人是几乎殉道者般的性格,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没有什么不同,卫渊叹息,难怪铸造十二金人需要天下之兵,难怪在秦末的争斗中,不见了墨家侠客的身影。 只是当年那柄剑的气运被一分为十二,又历经重铸,早就已经烟消云散,就是最简单点说,当年的材料直接化作十二金人的一部分,和其余材料混合在了一起,也没办法使用了。 而这个时候,卫渊看到了那一座崇吾山。 看到了有霸道的刀痕从山顶爆发,直接蔓延到了脚下,而这个时候,崇吾山主察觉到了卫渊的出现,祂仍旧还记得和禹的约定,老者毫不顾忌自己,当看到穷奇眼底猛烈爆发的杀机之前,祂猛地高呼: “渊,走,马上走!” “穷奇要杀你!” 祂的话没有说完,就被穷奇直接击溃躺倒在地,短暂失去了形体,回到山石之中,无法开口。 始皇帝看着这一座崇吾之山,看到山上腾跃而下的诸多穷奇后裔,笑道: “此人和你有仇,渊,你去邀战。” 卫渊一愣。 嬴政道:“随你如何喜欢,总之压下他的气势。” 卫渊吐出一口气,他放下了战车的缰绳,拔出了剑,一脚踏着战车的前缘,望向崇吾山。 而漫山遍野残留的山神灵性,以及那德高望重的崇吾山主,看到曾经不过是一寻常凡人的青年剑锋猛地指向前方,朗声呵斥道: “穷奇!” “可还记得当年文字?” “可还有当年怪癖?” 双瞳神性散发,声音和天地共振,远传何止数百里。 第二句还算是豪气暗藏,第三句隐含的含义已经不再掩饰。 穷奇猛地起身,拔出了那柄白帝少昊的战刀。 而下一刻,伴随着风,风,大风的怒吼,超过十万支隐隐散发流光的箭矢如同暴雨一般笼罩向整座崇吾山,瞬间的气势,让大日都仿佛黯淡下去,而战车之上,沉睡了两千余年,却也是第一次踏足山海的始皇帝一只手握着印玺,伸手前指。 “大秦。” 他道:“进军。” ps:今日第一更………三千八百字,感谢麠康盟主,谢谢~《史记五帝本纪》帝鸿氏之不才子“混沌”、少皞氏之不才子“穷奇”、颛顼氏之不才子“梼杌”,缙云氏之不才子“饕餮”。 好难写…… 第三百六十七章 帝视群雄栗,挥剑决浮云 被玉玺的力量加持过的大秦箭阵,威力直接抵达了威胁到神代凶兽的程度,对于真正的穷奇来说,这并不算是什么,但是对于其余的穷奇部族的血裔战士,却瞬间造成了巨大的毁灭性冲击。 鲜血染红山石。 穷奇怒喝,掌中白帝配刀斩杀下来,背后隐隐闪过一道身穿衮服,气质高远的男子身形,那是曾经的五帝之一传递下来的气运,穷奇的兄长虽然众多,但是在最终的纷争之后,却是他得到了这一股力量。 五帝气运早已在刀锋抵达之前就猛烈地砸落。 而后瞬间崩散。 这是穷奇四千余年第一次见到的场景。 他从父亲少昊那里得来的一缕气运,是他克敌制胜的第一大手段,这一次终于遇到了最极端的克制,而这个男子身上自然得爆发出了滔天的气焰,这气机无比地熟悉—— 是父亲少昊吗? 不,不是…… 是禹王,是九鼎! 是九州四海,气运合一的堂皇大势。 穷奇瞳孔收缩。 气运崩散,而下一刻,王翦怒而腾马跃起,掌中一柄墨色的长枪嘶鸣着洞穿向穷奇,背后数十万秦军战俑气运涌动,哪怕是一人一缕也弥足可怖,而大秦战卒,此刻都爆发出了远超历史上他们的力量。 以五人为一伍,十人为一什。 继而百夫长,校尉。 一股股力量以完美的方式传递,最终数百万道气机流转,已然成就蔚然大观,王翦动作微顿了一次,猛地出枪,而秦军大阵整齐划一猛烈地踏前,为将领的冲锋增加了一股史无前例的慷慨惨烈之势。 墨色长枪和穷奇十三次交锋。 不落下风。 而兵家的战阵已经展开。 不像是项羽的兵形势第一,无双无对,也不是韩信那样,仿佛来多少兵马,来什么兵马,都能够在他手中完美爆发出威力,王翦的战法稳定而老辣,他的战阵像是一座巨大而无情的机械,每一次战俑的合力,都精确而无法预测。 某种程度上,这是最没有破绽的将领。 稳扎稳打,每一次只取一击,一击旋退,继而蓄势准备下一次攻击,以最平静的方式将敌人碾压击杀,穷奇不愿在始皇帝附近,而王翦王贲父子已经知道,这恐怕是他们作为真灵残留最后,也是最为壮阔的战斗。 穷奇是第一次接触兵家的阵法。 这对于祂来说,是一种全新的力量。 是以弱者合力,战胜强者的方式。 以雄狮率领的,哪怕只是羊群,也可以吞噬群狼,何况春秋战国五百年,没有谁敢说大秦的战士是任人宰割的羊群,那是神代末年最后的辉煌,王翦掌中的长枪指向前方,大秦的军阵将和神灵碰撞。 一路厮杀,且战且走。 直往西去。 ……………… 而始皇帝并没有和战阵一同,周围还剩下不到千人的军伍,他转而看向前方,道:“去昆仑。”卫渊嗯了一声,本来他想要去战斗的,可惜临到头来,是王翦和王贲前往和穷奇恶战。 后世的名将和曾为神代人族名将的凶神彼此交战。 卫渊驱动战马,原本不过是青铜的战马,此刻仿佛具备了真正的名马都没有的神韵,胸膛宽阔,踏足在远古的山海间,崇吾山距离昆仑,尚且还有千里,但是这一驾战车,甚至于是那些战俑,都短暂因玉玺而具备了超越过往的力量。 而山海之间的凶兽们藏匿在山的彼端,和其余山脉的山神们一同好奇地张望着,有不曾前往崇吾山的山神惊愕地低声叹息着:“是人的军队啊……” “是啊。” “三皇五帝之后,多久没有见到了?” “人王宣威于山海。” 一片的安静,祂们反倒想起了过去记忆里的画面,那个人和神的时代,当卫渊勒紧了战马,让战车停下来的时候,他顺利地抵达了昆仑,亦或者说,是在山海西山界的昆仑一侧,在昆仑之丘下有一名男子站着。 卫渊对他有印象。 在他过去曾经被捉拿上昆仑的时候,这名神将也在其中,只是属于中立,此刻祂的面色就像是当初禹杀上昆仑时候一样,极为紧张,迎上前来,迟疑了下,以往日对人族首领的称呼,道: “人王……,陆吾神此刻沉睡,西王母亦不在昆仑。” “无所招待,还请回。” “诸神都不在了吗?” 始皇帝似乎有些遗憾。 对他这样的人来说,当知道昆仑之上的诸神不在,似乎昆仑也变得矮小了些,没有了真正的意义,但是最终他仍旧只是洒然一笑,道:“无妨,且去看看昆仑风光也好。” 山路崎岖,战车无法登上去,始皇帝下车,卫渊持剑站在一侧。 那昆仑的看守之神阻拦不得,更主要的是,经历过曾经三皇五帝为天下共主的时代,这名男子身上的气息风格熟悉到了让他无法开口阻拦的程度,而在他迟疑的时候,始皇帝已经踏上了昆仑。 云气陡然朝着两侧翻滚,前方出现了一条道路。 山神无言。 是昆仑在迎接这名后世的君王。 而当卫渊走过的时候,山神眼底却浮现了一丝惊愕,瞳孔收缩。 “是你?!” 始皇帝随意道:“你也认得他?” 这位一直在昆仑值守的山神迟疑了下,还是回答道:“他本是五帝末期时候的涂山部族人,为禹的臣子,因为擅长玉器雕琢和陶器,曾经伴随禹王行走天下,记录万物。” “本该寿尽而死,被一天女偷不死花下界,反倒护住真灵。” “恐怕能够历经转世。” 这位山神沉默了下,道: “但是,转世其实并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凡人一世一生,死后真灵就会散去,哪怕是那些豪杰和英雄,也在世上的各种事情里经历磨砺,心志坚硬如铁,才能够转世,这也同样代表着,他们永远会以经历最深刻的那一世为主,其他的转世只是那一世的延续。” “但是本是普通的人,却能转世。” “就会造成,他其实没有以那一世为主,那一世为辅,可以说每一世都是相同的重要性,而这也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山神叹息道:“时间是很残酷的。” “他每一世都历经爱恨情仇,最终得而复失,每一世的转世,就像是漫长的沉睡苏醒,如果不记得过去还好,但是如果记得,那么就相当于要一次次经历所得一切都消失,好友故交死去凋零,甚至于熟悉的时代都不见的痛苦。” “这和神不同,神的寿命漫长,可以俯瞰时代的变化,只是会感慨。” “而这样的转世身,一次次得到,又一次次失去,最终连时代都将自己抛弃,过往的一切美好,在时间之下都只能是悲剧和痛苦,甚至于过往越美满,在下一个世代苏醒后就会越发痛苦。” “最终那个时代消失,而这个时代也没有人记得过去的自己,一个人流浪在过去之外的现世,就像是漂浮在天地之外的浮萍,始终都没有真正的归宿,没有人记得自己,哪怕是在诸神看来,这样转世都巨大而残忍的刑罚。” “人类看重生死,而诸神看重更长的岁月。” “当年的陆吾神维持秩序不提,开明神和西王母之所以也同意将他真灵当中的不死花取出,也是因为,这在诸神看来,无异于超越死亡的刑罚,后来西王母回来,告诉诸神有一个赌约,她会去询问那个人类是否会后悔。” 祂的声音顿了顿,复杂道: “但是看这样子,西王母的赌约恐怕是输了啊。” 神终究不是人,无法真正体会人的感受吗? 始皇帝看向卫渊,道:“说起来,朕还不知道,你那些转世是什么样的,说说看?”卫渊没有什么需要掩饰的,将过往的经历用很平淡的语气说出来,而在这一个过程里,他和始皇帝并肩,众人也已经登上了昆仑山的山顶。 始皇帝扶着泰阿,从昆仑山上俯瞰着浩瀚的山海人间。 可最终也只是叹息了一声,道: “可惜了。” 没有人知道,这三个字究竟是蕴含着怎么样的感情,哪怕是卫渊都无法真正的理解和明白他,他虽然站在那个时代,但是或许自始至终都是孤独的,也或许,就连这孤独也不过是旁人的揣测。 昆仑山上有白玉璧。 始皇帝道:“陆吾不在,王母不存,那么封禅也无所谓了。” “不过刻碑记功,姑且还是做一下。” “上一次泰山封禅,是李斯主笔,今日朕来……” 那名昆仑山神张了张口,当看到始皇帝掌中泰阿连带着剑鞘抵着昆仑白玉璧,而白玉璧居然不曾有异象出现,这名山神也没有办法再说什么,哪怕是在昆仑数千年的祂,也时常会被这白玉逼退,这人间的帝王究竟是谁? 他打算刻什么? 陆吾神祂们醒过来会不会生气…… 而后山神看到,那君王一剑之下,刻录下了文字。 昆山玉璧转而将这文字演化,哪怕是不懂得秦篆的山神也看得出来。 德高三皇。 ??! 山神瞳孔收缩,只觉得瞬间头皮发麻。 第二句话,功过五帝。 山神已被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眼前这人,也是神代的帝王啊。 是要怎么桀骜和自傲,又是什么样的功业,会让他真的写下这些文字?转而吐出一口气,剑锋落下,化作了第三行字。 天下一国。 而这个时候,天地极西之地,传来了巨大的怒吼声,森锐之气冲天而起,周围却有着浩浩荡荡的磅礴墨色云气,将这森锐之气笼罩住,其虽然刚猛凌厉,却难能持久,最终被慢慢地淹没下去。 山神张了张口:“穷奇?!” 祂转过头,看向始皇帝,焦急道:“穷奇不能被杀啊,祂在过去吞噬了地之四极之一,和天之四灵对应,如果只杀了祂,会让天地失衡,九幽扩大,山海直接坠向人间!” “地之四极?” 始皇帝收回剑,望向极西之地。 哪怕是旁边的昆仑山神,还有这西山界的其余诸神,都静默地看到穷奇怒吼的一幕,显而易见,这位习惯性以一己之力攻敌制胜居然落入下风,且战且走,已去了当年被放逐的极西之地。 舜帝驱逐四凶,各退边疆八千里。 而这一天,所有的山海诸神都看到,那身穿墨衣袀玄的帝王扶剑,嗓音平静,道:“穷奇。” “再退八千里!” 而这样的声音平静传出,而后一位位大秦战卒手中的兵刃鸣啸,自昆仑之上的怒喝,最后声声传递到了边界,一位位大秦人口中的怒吼,最终化作仿佛天地的共鸣。 “穷奇,再退八千里!!” “再退八千里!” “你!” 穷奇愤怒至极,但是哪怕是祂也不得不在这样的冲锋之下连连后退,在当年舜帝驱逐的范围之外,竟然又退了八千余里,心中恨意已经升腾到了极限,而在昆仑山神惊愕的时候,祂突然看到始皇帝手中出现一张弓。 掌中泰阿出鞘。 威道·泰阿。 以剑为箭,重现甚至超越曾诛杀水神臣属的一箭。 一瞬间,灿烂的剑光洞穿和割裂了整个山海西山界的天空,被逼迫再退八千里的穷奇才刚一回头,那一道剑光直接洞穿他的心脏,剑势不绝,拖着凶神身体往后,穷奇双脚摩擦地面,生生再度退出两千里。 一共万里。 被以泰阿钉入支撑着此方天地的四根天柱之中。 天空云海,自中而断。 已能看到群星。 四下战栗无言。 而大秦的战俑们无声无息,将手中的兵刃高举。 昆仑山神心中颤栗,始皇帝回顾道: “地之四极,便以朕之泰阿暂代。” “如何?” 山神说不出话,始皇帝掌中的战弓崩裂,而他的手掌,哪怕是这幻梦之躯也被割裂出了伤口,留下了鲜血,他看了看手掌的鲜血,洒然大笑,踏步上前,并指在玉璧之上,写下了最后一行字。 卫渊原本以为,会写大秦始皇。 可最后,君王的手掌顿了顿,落笔却是难得郑重的神州永安。 德高三皇,功盖五帝,这是他自己。 而天下一国,神州永安,是他自己,却已不只是在说他自己。 这当是后来者的功勋,而他已将这功勋刻录于此,只等待后来的人们来取走,而在山神眼中,这四行字前面若还有桀骜孤傲,后面的气魄却已经超过了着眼于自我的前两句上,前后联系,已是真正意义上的堂皇浩大。 这里,可是诸神所汇聚的神山昆仑啊…… 以人王之身,这几乎是要以人道凌驾于神道的那种人。 始皇帝看着遥远的山海,心满意足道: “虽然不能真正见到昆仑诸神。” “但是此次东巡,我亦心中酣畅。” “若是还有下次……” 他声音顿住,没有多说,身形逐渐开始变得虚幻,他回过头来,看着卫渊。 他最后伸出手,像是勉励一样要拍在臣子的肩膀上。 可最后却是按在了曾经的少年头顶,轻轻揉了揉,道: “朕会记得你。” 哪怕是历经转世折磨,哪怕你被时代所遗忘,哪怕是再没有人知道你的过往。 哪怕人间早已经千年百代。 朕都会记得你。 故而,岁月漫长,卿自可以挺起胸膛坦然往前,无需顾虑。 卫渊眸子瞪大。 始皇帝放声大笑,“大秦,风起!” 收回手掌,踏前一步,袀玄的袖袍在昆仑之巅的风中鼓荡,而后从容落下,卫渊猛地转身,下意识伸出手去抓取,最终却只是看到如同星辰幻梦一般自指缝间消失的流光。 昆仑之上视野开阔。 大秦的军伍也已经消失不见,徒留下一整个天地的安静。 历史上的英雄和豪杰就仿佛天穹中炽烈的星辰。 但是啊,总会离去。 喧嚣的热闹过后,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卫渊沉默了下,抬起手,叩击胸膛,轻声回应。 “……与子,同袍。” 无人回应。 风声回应。 ps:今日第一更……四千八百字,感谢迦南__万赏,谢谢~~ 始皇帝复苏的落幕,剑斩四极,宣威山海,登昆仑而藐天地。 姑且觉得,如同张角千年真修,诸葛星落五丈,始皇帝也只有这样才足以称得上一句适合他的离去,历史残酷而突兀,却可以豪情万丈。 顺便,始皇帝,张角,诸葛亮的角色也一起上了,和禹王一起组成阿渊羁绊四件套,增加百分之三百爆伤jpg。 转载请注明出处: 第三百六十八章 危机 (感谢抢你的棒棒糖万赏) 来的时候千军万马,浩浩荡荡,可转瞬准备离去的时候,却只剩下了卫渊独自一人,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但是世上之事,往往这样炽盛到了极致之后的安静才越显得孤寂。 始皇帝用泰阿剑镇压了穷奇,代替祂作为地之四极支撑天地。 而泰阿剑的剑鞘留在了这里。 卫渊俯身把泰阿剑的剑鞘捡起来,明白这是始皇帝留给自己的,把自己的那柄铁鹰剑收入了泰阿剑鞘当中,剑鞘自然变化,贴合剑身,剑鞘以墨色为主,饰以暗纹,沉肃大气。 连带着卫渊的气质都似乎变得厚重沉浑起来。 那位不知姓名的山神苦笑着看着天空中缓缓散开的云气,又看了看旁边的昆仑玉璧,上面的文字已经彻底留存下来,忍不住带着一丝敬佩一丝古怪,道: “等到陆吾神醒过来,王母娘娘回来之后,我都没有办法想象祂们会怎么面对你。” 卫渊道:“面对我?” 昆仑山神认真道:“是啊。” “面对你这个三次把昆仑搅得鸡犬不宁的男人。” 祂掰着手指感慨道:“第一次是那位天女带走不死花。” “几千年来可算是第一次一个凡人让天女做了这样的事情。” “第二次是禹王杀上昆仑。” “这就算是第三次了,这位人王又上来刻碑,镇杀穷奇。” “现在他倒是离开了,你待会儿估计也会走。” “不过你走之后,肯定会有山神水神上昆仑山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到时候就会看到这一座石碑,哪怕是我告诉他们,这是那位人王的手笔,但是祂们却也看到了,你是和他一起上来的。” 卫渊:“…………” 这位看守昆仑的山神认真看着他,道:“这事儿你跑不脱的。” “我知道哪些神灵们。” “大多闲得没有事情做,这样大的事情够他们讨论好几十年……不,好几百年。” 卫渊无奈失笑。 觉得这位山神还算是有些趣味。 他站在始皇帝刚刚俯瞰山海天地的地方,感慨低语,比起之前记忆里面被捆绑上来,还是这样站在这里,更能够看得到昆仑的气度和山海人间的壮阔,只是可惜…… 始皇帝遗憾的大抵是陆吾神和西王母不在,让他登顶昆仑这一件事显得没有那么地有分量。而卫渊则是遗憾,这一次终究是靠着始皇帝锋芒和数十万的秦军战俑,他才能站在这昆仑之巅。 他自己说到底,也不过是能够力抗穷奇一族的战将而已。 而此刻站在始皇帝曾经站着的位置上,他心中也曾升起一丝期望,期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够靠着自己站在这里,面对昆仑诸神和陆吾,卫渊转眸看向旁边百无聊赖的山神,道:“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 山神道:“我只不过是为陆吾神看守昆仑大门的侍从,你可以叫我陆乙。” “还要在昆仑山上再看看吗?” 卫渊转过身,摆了摆手,道:“不了。” “下次。” “下次?” 山神陆乙愕然。 都已经三次了啊! 你小子还打算有下次?! 他这句哭笑不得又有点无可奈何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卫渊已经背着装在了泰阿剑鞘的铁鹰剑走出昆仑,绕开了下面那些凶兽和神灵,直奔崇吾山的地方。 始皇帝来山海之前问他愿不愿意冒险。 登上昆仑倒也算不上是什么危险的。 危险的是始皇帝离去之后,卫渊要如何回到人间界。 这里毕竟是山海界,而卫渊这一次和以前不同,不是一缕神念入内,还能够靠着帝辛留下的玉器结成阵法把自己给摘出去,他现在根本就是本体入内,肉身横渡山海的香饽饽。 他赶赴到了崇吾山主所在的崇吾山。 被穷奇击溃了形体的老山主勉强恢复了些,变化成了一介老翁,坐在青石之上,气喘吁吁,看到卫渊,愣了一下,而后焦急道:“你啊你,还不赶紧跑,过来找我这老家伙做什么?” “穷奇虽然被镇杀了,可是那些凶兽们可是都见到你了,那些弱小些的凶兽会害怕你,可是真正的大凶之兽却只觉得你可恨,你把他们写到了山海经里,他们恨不得把你给生吞活剥了,那位人王离开,你却还在。” “再不走,小心被堵住门路!” 卫渊道:“崇吾山会被穷奇盯上,本来也是因为我。” “我怎么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崇吾山主张了张口,最终无可奈何得憋出一句话来,道:“倔脾气啊。” “和禹一样。” “唉,算了,从西山界回到人间界的裂隙本来就那么几条,这时候,那些大凶之兽恐怕早在门口给拦着了,你现在往回走,也就是自投罗网了,得想想别的办法。” 卫渊没有说什么,他陪着始皇帝最后狂了一次,虽然是落入险地,但是倒也没有如何恐惧亦或者担忧,帮忙收拾整理一片狼藉的崇吾山,诸多山神的残躯最终归于天地之间,不知道往后能否重聚。 山石,树木重新以法术恢复原本的模样。 崇吾山主看着他,又道: “不过,危险是危险,你们这一下效果倒也很好。” “山海诸界里面,不知道多少凶狠蛮横的家伙想要回人间,西山界里面,穷奇算是这些凶兽里面最危险的一个了,这一次那位人王当着这所有凶兽的面儿,把穷奇堂而皇之地镇杀在了西方,算是一个震慑。” “现在哪怕是最凶狠的凶兽,也得要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比穷奇更强,才敢对人间伸爪子,当然,不对人间动手,和对你动手,这是两码事,动手的凶兽多了,便可以隐藏自己。但是问题就是,这些凶兽的耐心未必有那么好,很有可能过不了多久,就会重新躁动起来,” 卫渊道:“再打回来就是了。” 他沉默了下,问道:“崇吾山主,你曾经指点过轩辕黄帝年少时的修行,尧帝和舜帝也曾经在这里生活过,你可知道,我要怎么样才能提升自己的实力吗?” 道术神通,已臻至一流。 剑法肃杀,也已经悉数掌握。 哪怕是勤学苦练,也只是在过往那些时代的自己道路前走出一步两步,对于人类来说,已经是足以称之为第一流修为,但是却还不能够和每个时代的绝顶相抗衡,更不必说要阻拦这浩荡大势。 另外…… 他也有一点小小的私心在。 总不能让始皇帝的泰阿剑,永远留在穷奇尸体之上。 穷奇的血。 太脏。 崇吾山主道:“我虽然知道一些修行的方法,但是那也只是用来激发本身潜力的手段,如同轩辕黄帝,他本身就有很强的力量,不过……对于你,或许也有一种可能。” 祂声音顿了顿,似乎是在考虑,最后还是道: “山海经玉书。” 山海玉书? 卫渊回忆起来,禹王和契曾经在湘江的玉书当中说,阻拦山海界回归的可能性和希望,就存在在山海界原典当中,而他自己能够将帝池笼罩入了袖里乾坤当中,也是倚靠着从樱岛相柳那里得到了帝池的玉书。 烛九阴的帮忙只是帮他弥补了所需的巨大力量。 而提及山海玉书,卫渊也记起来,在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那些山神们前往朝歌城,他招待那些山神的时候,他们曾经说过的话,山海玉书最后分为两部分,被收集了起来。 崇吾山主也道: “禹王当年分裂山海,将玉书也各自投入每一界。” “而在西山界,经过一开始的混乱之后,所有山海玉书最终汇聚到了两个地方,一个是九幽的烛九阴,这里很特殊,或者说,九幽本身是相当于幽冥一样的存在,如同昆仑,不止存在于一处山海界,所以祂手中恐怕有不止一处的山海玉书;而另外的一部分,就是在穷奇那里。” “现在,穷奇已死。” “那些被祂夺取了山海玉书的凶神,恐怕早就已经开始躁动不安,想要去将玉书夺走,渊你如果有足够的胆量,可以一试……如果得到,那么就相当于你已经得到了整整半部《西山经》。” “只是另外半部,恐怕在烛九阴那里。” “缺少一半,就是有什么威能也会大减啊……可是向烛九阴讨要,又太困难了。” “不,这已经不是困难,是绝无可能之事!” 崇吾山主愁眉苦脸叹息一声: “那可是苍古之神,是支撑九幽冥界,烛照日夜的古老天神。” “比起穷奇更为难以对抗,况且牢守契约,遵守神灵的秉性,几乎不会离开九幽,更不会和旁人联系,威严莫测,如渊如狱,另外半部,恐怕是无能为力了。” 卫渊:“…………” 他迟疑了下,道:“或许,可能。” “我可以和烛九阴聊一聊。” 老山主懵了下,下意识抬头:“你认得祂?” “那位古神?” 卫渊沉默了下,神色郑重平和,道: “我有一种独特的唤神仪式。” …………………… 冰冷霸道的战场。 穿着墨色铠甲的将领,以及那一柄墨色的浑厚的战枪,霸道地刺穿了自己的心脏,而后重重一绞,旋即就是剧烈无比的痛苦。 人间界。 在一家花店,或者说花房更合适些的地方,高大的青年低声呼喊一声,猛地睁开眼睛,仍旧下意识捂住了心口,他环顾了一周,那位这一段时间一直照顾着他的英气女子不在,让他松了口气,这才忍着痛皱了皱眉,面色苍白。 项鸿宝听到动静,道: “你醒了啊,哥。” “还不舒服吗?” 项鸿羽点了点头。 他皱了皱眉,缓声道:“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一段时间,始终在做一个噩梦,我梦到一个人用枪刺穿了我的心脏,而且,我隐隐约约,还记得他好像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可这个名字,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记不起来。” 项鸿宝道:“咦?这么邪乎?” 项鸿羽皱了皱眉,道: “我总觉得,我要是见到他,肯定能记起来他的名字……叫,叫什么来着,泉什么渊……” “若要我见到他,定然要再和他分个高下。” “算了,不提这个梦了,你这些时间忙的那个事情怎么样了?” 提起自己的事情,项鸿宝眉飞色舞,道:“已经快要完成了,我觉得只差最后一步,我就能够真正地举行仪式,我是说,祭祀典仪了,到时候,我就能见到真正的神灵,告诉老头子他们,他们都信错了。” “也告诉那帮圣堂的,正统在我神州。” 项鸿羽看着失笑,道:“若是如此。”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道:“可有什么神术能缓解这个痛苦吗?” 项鸿宝脸上笑容一滞。 他想了想,虔诚无比地道:“神说,要有火。” “所以……” 项鸿宝把一杯热水往项鸿羽身前推了推,认真道: “大哥,多喝热水!” 项鸿羽:“…………” ps:今日第二更…………感谢抢你的棒棒糖万赏,谢谢~ 本来以为能早点更新,结果推之后的大纲耗费了不少功夫。 这本书的话,三百万字不崩就算胜利。 第三百六十九章 山海玉书,烛龙契约(感谢从小帅到老万赏) “独特的唤神仪式?” 崇吾山主脸上浮现惊讶愕然之色,而后变成了极为向往的神色,带着几分唏嘘感慨道:“我只知道你交游广阔,没有想到,你连那位曾经和娲皇羲皇都有过交流的苍古之神都有关系。” “厉害啊,渊。” “不知道你那唤神仪式,能不能给我也看看?” 老者面露期冀向往之色。 卫渊:“………” 他神色郑重道: “这个仪式是我和烛九阴的契约,不能轻易告诉别人。” “原来如此……这倒也是。” 崇吾山主脸上浮现浓重的遗憾之色。 卫渊心中略有不忍,却还是保持了拒绝和沉默。 这可不是我在这事儿上小气了。 主要是为了老山主你好。 他环顾了下周围,只要想一想自己召唤烛九阴被旁观后发生的事情,就觉得有点头皮发麻。毕竟,那秘传召唤术的场面,如果给别人看到了的话,某种程度上,社死指数直接报表。 不,这不是担心我社死。 是担心如果让烛九阴社死,祂会直接让咱们两个生理性死亡啊山主。 几千年甚至于几万年的神设崩塌。 我估摸着咱们都扛不住。 卫渊环顾了下周围,正好老山主这里还残留一些,之前诸多山神们来这里集会的时候用的食物,当即借了一些材料来,崇吾山主抚须好奇道:“你要这些做什么?” 卫渊答道:“这是祭祀的一部分。” 崇吾山主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也是,这西山界的那些山神们该怎么祭祀,该祭祀些什么,都是你们几个拟定的,大多都要有食物和酒肉,看来这应该也是定规,哪怕是烛照九幽之神也要遵守。” 祂一边帮忙准备,一边摇头笑道: “这样才对啊,呵……老头子刚想的差了,还以为你是要做顿饭,然后让烛九阴尊神来这里吃饭,真的是,我这活得太久了,脑子都不对了,那可是烛照九幽之尊神,怎么会如此轻佻贪嘴?” 卫渊:“…………” 他郑重道:“山主,这些话,你千万不要在烛九阴面前说。” 崇吾山主答道:“这个老夫自然明白。” “当然不会妄议尊神。” 崇吾山系的诸多山神,都已经失去了形体,灵性归于天地,老山主心中如何想的,恐怕只有他自己能够知道,但是历经千年万载的岁月冲刷,见惯了生死离别,祂仍旧很快地控制住了自己的内心悲痛,没有在卫渊的面前表露出来,担忧加剧后者的自责。 卫渊带着这些食物材料去了封闭着的山洞。 在外面布下了阵法。 袖袍一翻,他无法使用出固定为‘昆仑瑶池’的袖里乾坤。 但是打开个缝隙取个东西还是没问题的。 转瞬掏出了用精金铸造的铁锅,锅铲,以及一排调味料,最后郑重取出了用之前带回去的山海植物所打造的,龙虎山十三香,昆仑瑶池某一个亭台里面,早就给他丢满了杂物,反正空闲着也就是空闲着。 然后一阵操作。 石桌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美食。 把材料和锅子全部收起来。 卫渊摆了两副碗筷。 双手一拍。 涂山氏秘传苍古之神召唤术之—— 烛九阴, 开饭了! …………………… 九幽深邃之处,曾经坍塌的苍天碎片,仍旧还在九幽的最深处,被一道道锁链捆绑着,散发出苍青色的流光,烛九阴俯瞰九幽世界,耳畔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烛九阴…… 开饭了! 烛九阴面无表情。 哪怕是神灵,此刻心底都有了一丝丝细微的涟漪波动。 那蠢货。 居然在心里说出了真实想法。 祂双目俯瞰九幽,默默决定,此次便不再去了,人与神只是契约的关系,虽有着孰强孰弱之分,却并无地位高下之理,但是如此之言,过于随意,有违神灵尊严。 ‘这次我带来了人间特有的调味料’ ‘是之前带回去的山海材料打造的。’ 烛九阴沉思。 虽然如此。 但是, 今日山海界似乎出现了巨大变化。 应当前往一探。 ……………… 伴随着一阵无形的波动,崇吾山主抬头望向山洞,而在山洞内部,一身灰色长袍,面容苍古眼眸平淡的烛九阴出现在这里,平静落座,卫渊松了口气,把筷子递过去,道: “这儿的菜都是人间开发的,但是我根据山海界材料的性质做了点改动,味道应该会更好点。” “一般的调味料对于山海的材料基本没有什么效果。” “不过这些可都是用之前山海界的种子研磨混合的,效果足够。” 烛九阴颔首,视线看向外面,嗓音平淡道:“崇吾山主。” “入内一叙。” 崇吾山主闻言道:“既然是九幽之主相邀,老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祂打开了堵住山洞的山石,走了进来,看到卫渊和烛九阴,看到那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微微愣了一下,看向卫渊,卫渊面不改色道:“现在已经进入祭品的环节。” 老山主没有多想,上前见礼。 烛九阴没有动筷子,只是询问道:“今日西山界里波动极大,发生了什么事情?”老山主夹了一筷子菜,赞叹一声,听到这个问题,下意识地看向了旁边的卫渊。 卫渊把之前发生的事情大略讲述了下。 “驱逐四凶,登顶昆仑。” 烛九阴稍有诧异,旋即道:“不过,这样的话,西王母暂且不说,陆吾对你的印象恐怕会越来越差。” 崇吾山主也有些担心。 卫渊加了筷子菜,道:“祂对我印象很差,有什么关系?” 他道:“祂把我抓上昆仑,我对祂的印象也未尝多好。” 崇吾山主愕然。 烛九阴颔首道:“……说起来,也本该如此。” “穷奇已经被镇杀,只要那柄泰阿剑始终插在祂的心脏上,那么哪怕是饕餮和混沌都没有办法让祂苏醒,所以说是镇杀,若是不拔出剑,那么穷奇从现在到未来,只能永远作为支撑山海的四极一部分。” “你恐怕,是想要去穷奇那里,找剩下的山海经玉书罢。” 卫渊点了点头。 烛九:“你要现在去?” 卫渊道:“现在去……那是不可能的。” 他掰着手指道:“现在那边儿不知道多少凶兽盯着,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西山经哪怕是整个山海界里都属于最危险的一批,我现在过去,估计他们很可能会直接把我解决,再去分山海玉书。” “这个时候,就应该做那种渔翁得利的买卖。” 崇吾山主有些讶然。 卫渊摊了下手,带一丝玩笑道: “大概那句话就是,你们都觉得我头铁,其实我一点都不头铁。” “相比起禹来说,我聪明活络地很。” 崇吾山主道:“那你之后还会去吗?” 卫渊道:“当然会。” 老人无可奈何咕哝了下,“也就比禹好一点点。” 卫渊看向烛九:“我知道,你那里也有一部分山海玉书,这些东西对你也有用处吗?”烛九阴不置可否,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这是禹留下的,是你当年刻画的,对你来说也有足够的价值。” “难道你要把山海玉书交给我吗?” “可以啊……” 卫渊第一次说出了超过烛九阴预料的话,祂动作顿了顿,抬眸看向卫渊,后者双手放在膝盖上,双目直视着烛九阴,笑着道:“如果你想要的话,那么给你也无妨,但是烛九阴,你要和我签订一次契约。” “毫无顾忌,为人族全力出手一次。” “只要你同意,那么我即便是堵上性命,也会把另外扳本西山经给你带回来。” “……你要我做什么?” “永镇共工。” 嗯??! 崇吾山主手中的筷子抖了抖。 差点直接丢飞出去。 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话题的飞快跃迁。 我听到了什么? 共工? 哪个共工? 老山主转过头,看着面容苍古气质沉凝的烛九阴,看着带着一丝笑意,脊背挺直如长枪,双目不曾躲闪,注视着烛九阴的卫渊。 老山主似乎有些回过味道来。 心中仍旧有不敢置信。 这个曾经在远古的时候,在崇吾山吃坏了肚子,被女娇故意捉弄,安静沉默的青年,在人间行走了这么久,早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模样,他能持剑怒喝四凶穷奇,会放着迅速离开山海的机会来崇吾山祭拜死去的山神,会从容地说,陆吾对他没有好印象,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已能坦然面对古代的神灵,放弃至宝,而堂堂正正缔结契约。 曾经被女娇玩笑话吓得面色苍白的小家伙。 而今已能够谈论镇封水神共工这样的事情而不觉得恐惧仓惶。 人间五千年,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他又究竟曾与哪些人同行? 可是烛九阴最终却没有同意,只是道:“神终究只是维持秩序和契约的存在,不应该参与人间的纷争,况且,镇封水神……渊,我毕竟也是神灵。” 卫渊遗憾道:“这样不行的话,那么,你能让我看看山海玉书吗?” 烛九阴盯着他,平淡道: “一环又一环,又懂得分寸,倒是不叫人讨厌。” “从谁那里学来的?” 卫渊耸了耸肩膀,道:“其实你如果同意的话,我确实没有说谎。” 烛九阴伸出一根手指。 一顿饭? 卫渊反应过来,想到老天师那种三顿饭,早上,中午,晚上的说法,面色警惕,摇了摇头,伸出两根手指,烛九阴摇了摇头,变成三根,卫渊迟疑了下,见到烛九阴虽然神色淡然,却极为坚定,最终无可奈何同意下来。 崇吾山主不明觉厉,赞叹不已。 这就是古神特有的交流方式吗? 烛九阴拂袖取出了一卷卷轴,震开之后,其中一枚一枚都是玉书,这正是足足半卷西山经,也是禹王和契留下的,阻止山海回归的后手,尽数在此了,卫渊接过西山经,沉默了下,伸出手,抚摸其上的文字。 一枚枚光芒亮起,浮现在他身边,最后如同在湘江的那一次,有画面和声音,唯独在他的耳边眼前浮现。 “哟,渊。” 依旧是爽快的大笑声音。 打招呼的方式,一如当年持剑杀上昆仑的英武模样。 卫渊脸上的神色柔和下来。 哪怕是早就知道,这是在远古时期就留下的声音,他仍旧在心中低语。 禹。 好久不见…… 耳边禹王的笑声爽朗,继续道: “算算时候,也差不多了。” “你把你的坟给刨了没?” “哈哈哈,埋了几千年,没发霉?长虫了没?我当年还打算给你埋点能驱虫的香料的,契拦着我死活不让,说是怕你醒过来以后发现自己腌入味了,会拎着陶罐来追杀我。” “哈哈哈,开什么玩笑,我们是什么关系,对!” ??? 卫渊脸上的笑容缓缓凝固: “…………” 他面无表情,几乎本能掏出手机,想要拨打。 喂,女娇吗? 这儿有一只禹王需要纠正。 对,你没猜错。 他又犯傻了。 ps:今日第一更…………三千七百字,感谢从小帅到老万赏,谢谢~ 希望第二更能够在十二点左右完成。 第三百七十章 偷渡客·卧虎!(感谢千星之眸万赏) 卫渊都下意识按下了女娇的电话号码,这才意识到山海界根本打不出去,基建根本没有修过来,只能抬手揉了揉额头,禹王总是这样,当你遇到危险的时候,禹王是最可靠的,无数次挡在危险最前。 当你处于和平阶段的时候,禹王是最危险的。 契的声音打断了禹爽朗的笑声。 他无奈道:“这里是契,刚刚的话我会告诉女娇的,渊,你放心。” “我知道你在听的话,估计恨不得立刻找到女娇。” “放心,他完了。” “这一卷是西山经。” “渊,山海界靠近人间的速度会越来越快,我们也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得到这一卷书的,不过,我姑且算了算天机,大概猜到不会太迟,所以,如果你现在还没有找到你的身体,立刻去找崇吾山主,找到身体。” “而后按照我所说的做。” “说起来,这次的安排和后手,其实是我提议的。” 契的声音一如过去的少年模样,轻声道: “我只能推断出未来有危机,却没有办法解决这一危机。” “所以,我可能只能信任后世的人,以及你了……” “山海重新回到人间的话,那样巨大的波动会带来危机,而你和我们不同,你吞服了不死花,大乱之世气运流转,一定会让你的真灵重新进入人间,而后不得不卷入这一大世当中。” “我们在这个时代,而你在遥远的未来,我没有办法再帮你了。” “不过,我们最终还是想到了一个可能。” “你的身体吃下了太多的天地灵材,却又不是禹那样的体魄,禹吃什么都能消化掉,连轩辕帝都没有他那么好的胃口,某种程度来说,他算是这一方面的绝世天才,而你明明不能修行,却又贪嘴。” “那些药力堆积在你的身体里,只有极为微弱的一小部分被你吸收。” “我想,寻找天星汇聚之所,和群山地脉之地连接,把你的尸体埋进去,能够对抗岁月的腐蚀,等到天地重临,你复苏之后,或许可以通过这一具身体,跨越常人的极限。” “我以先天八卦曾给你推演过修行的方法。” “算是有一个很冒险的功法,而且,现在还是雏形,得你自己完善。” “假若能以水火之力,汇聚坎离之气,最终借由阴阳轮转洗涤肉身,应该足以激发出你身体里的药性,到时候也不知道你的肉身最终能强化到哪一步,唉,当初还觉得你贪嘴,想说到这里,我恨不得你比禹都能吃点。 “这样的方法……我不能确认你能做到哪一点,但是如果你能够运用最高程度的标准,比如,祝融和共工的一缕气机,加上烛九阴双瞳的日月阴阳之力,应该足够将你身体里的药性全部激发。” “到时候,配合山海玉书,短暂掌控山系也不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掌控山系? 卫渊怔了下。 契留下的声音苦笑叹息道: “我知道,禹也说过很多次了,这完全不现实。” “无论是祝融还是共工,亦或者烛九阴,都是太危险的存在,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会有生命危险的事情,但是一旦成功,靠着你刻录的玉书和后来禹王对玉书的改造,你足以借此宝物调动山系的一部分力量。” “某种程度上,是以人之躯,行群山万壑的山主之权。” “我能够想到,如果有参与乱世的可能,这是一种方法。” “而如果你不愿意,亦或者无法做到,寻常的水火二气,加之以阴阳宝地,也足以让你执掌一座山的力量,可以暂代山神之责,至少保命没有问题。” 卫渊终于知道,契和禹留下来的是什么。 至少,在西山经,是真正有让他足以去抗衡山海回归的可能性。 哪怕这一可能极为微弱,终究是有的。 执掌西山经群山权能,从契的话来看,是靠着玉书完成的,并不是真正的山主,但是这样也能够控制住群山,继而反向干扰山海回归的进程,直到彻底稳定下来。 而就算是这样的任务极为艰巨到了他完全没有办法完成,禹和契仍旧想尽办法,给他留下了一条可能性的生路。 契的声音温和: “只要你需要我们,我们一定竭尽所能。” “哪怕跨越了千万年的时光,我们的情谊也不会有丝毫的褪色,渊。” “啊,对了,渊。” “还有一件事情。” 契的声音顿了顿,道: “你现在距离你当年死的时候,差不多过去多少了?假如已经超过四千年的话,那么应该没有问题了,我把如何炼化你那肉身里药性的法子写到了后面,另外,过去四千年的话,假如你的转世里并没有什么至情至爱……” 旁边传来禹的声音:“你不是说,你算过了,渊这小子命犯煞星,每次都是乱世入人间,红鸾星都给他的煞气冲跑掉了,假如红鸾星是人的话,估计都会被这五千年煞气吓死的程度,百分百五千年独自一人吗?” “噗……,咳咳,禹,你闭嘴!” “哈哈哈,有什么说不得的。” 卫渊额角抽了抽:“…………” 我有理由你们是在哪里跟我讲对口相声。 “你们在笑什么?” 在玉书文字里流转的气机一变,而后禹一下陷入死寂,似乎隐隐约约传来了禹王的挣扎,譬如我现在是人族首领,你不能这样对我之类的强烈反抗,以及最后被拖走的声音。 而后有悦耳的女声传来: “……是渊吗?或者说,你现在有了新的名字?” “真的好久不见……” 显而易见,是女娇。 过往的女娇沉默了很久,最后复杂笑了下,轻声道: “好快啊……好像没有怎么感觉,你都已经过了整整一世,而我们还活着,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假如还有机会再见面,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你,不过,至少我会弥补这一世的遗憾……” “再见到你的话,我会把你当做亲弟弟一样,好好地对待你。” “绝不会像是之前那样捉弄你了。” 哦嚯? 卫渊眼底浮现古怪的光。 默默掏出手机。 打开界面,打开录音。 点击,录音开始! 旋即才意识到这声音就只有自己听得到,面露遗憾。 把手机收好。 取出符箓,激发。 录音开始! 最终女娇的声音结束之后,卫渊郑重地把符箓复刻了十份,分别藏好。 契的声音回来,咳嗽了下,道:“回归正题,假若渊你也又重新见到了那昆仑天女,若是你有意于她,我便将如何说服西王母的方法也给你记录下来……其中的核心是……” 卫渊一怔,下意识挺直身体吗,微微往前探身。 而后,声音戛然而止。 卫渊陷入沉默:“…………” 握着山海玉书,手掌下意识用力,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契。 下面呢?! 哪儿去了? 啪,就这么没了?! 卫渊嘴角抽了抽,旋即冷静下来,知道无论是化解前世肉身积压药性的方法,还是说契口中,说服西王母的方式,都还在另外一半的西山经里,而剩下的这些山海玉书,正在西极之处,穷奇所在之地。 卫渊吐出一口气,将这半本西山经递给了烛九阴。 烛九阴深深看了他一眼,拂袖将这些玉书收好,平淡道:“另外那半本玉书,还在穷奇之处,我用这些东西有大用,但是等我用完之后,可以全数赠予你。” “毕竟是禹的遗留物。” 卫渊颔首,沉默了下,道: “现在西山界的凶兽和凶神都在赶往西极。” “我打算之后渔翁得利,现在打算回一趟人间,但是如崇吾山主所说,那些弱小的凶兽可能会畏惧我,但是强大的凶兽只会更加恨我,现在西山界的裂隙都被凶兽守住,我无法回人间。” “烛九阴,九幽连通不止一处山海界,恐怕得让你帮我了。” 烛九阴平淡道:“这倒无妨,不过举手之劳。” “但是,九幽连通其余山海界,却未必能确保你处于安全的位置。” 卫渊笑道:“那你给我寻一个没有凶兽的就好。” 烛九阴沉吟了下,道:“你确认?” “当然。” “那好……” 卫渊起身,朝着崇吾山主抱拳一礼,就此告别,而后望向烛九阴,暗自传音道:“烛九阴,你所说的是三顿饭吗?” “三顿饭?” 烛九阴嗓音平淡: “不。” “那是什么?” “前世,今生,来世。” 哈??! 卫渊面容一滞。 这太过于荒谬,以至于他第一反应居然是感慨不愧是神,口气就是大,第二个反应就是要立刻反驳,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前世,今生,来世?” “???” “烛九阴,你是不是以前已经蹭过我饭了?!” 烛九阴不曾回答,只是拂袖,卫渊脚下出现一道连通九幽的裂隙。 而后直接坠下。 崇吾山主担忧地道:“九幽尊主,你将渊送去了哪里?” 烛九阴平淡道:“既然没有多少凶兽,自然是海外诸国,虽有险地,不过大多凶神沉睡。” “那些凶神恶煞,除非是和祂们有因缘和仇恨之人出现。” “否则不会有苏醒,当无危险。” 崇吾山主这才松了口气。 …………………… 卫渊眼前一花,而后就再度经历了如同从西山界抵达人间界时候的感觉。 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从九幽飞出,朝着一座山落下去。 他敏锐地感觉到,这里已经不再是西山界,没有诸多凶兽,以及不周山,钟山,昆仑山皆在的浩渺苍茫,反倒是有类似人间的祥和烟火气。 卫渊在空中调整身体,而后稳稳落地,松了口气,环顾周围,发现环境祥和至极,鸟语花香,远处甚至于还能隐隐约约看到山顶的建筑,比起西山界好多了,这让他松了口气,接下来只需要从这里找到某处山海裂隙,回到人间即可。 然后他微笑着抬起头。 看到一位拎着板斧和巨盾,靠着山石沉睡的威猛壮汉,肌肉贲起,彰显着可怖的力量。 唯独一点。 这位壮汉,没有头…… ps:今日第二更…………三千四百字。 感谢千星之眸万赏,谢谢~ 阎zk提示您:看后求收藏,接着再看更方便。 第三百七十一章 刑天,战神,睡着了?(感谢蚀日之翳万赏) 岁月流转,流水可移,山石不转。 在遥远的过去,常羊山和那沉睡着的无首巨汉却同样一如现在的模样。 ………… 渊始终觉得,自己的性格一定受到了旁边那大汉的影响。 才会跟着他一起来这儿。 他抬了抬头,旁边的男人把那柄曳影剑倒插在地上,远远地看着前方的巍峨山脉,双目明亮,顾盼之际,神采飞扬,而渊自己倒是累得半死,几乎差不多是被拖上来的,旁边有英气的声音解释道:“这里就是常羊山了。” “传说中,轩辕黄帝和刑天在这里打了一架,最后刑天失败,头就被砍下来了,喏,就埋在了这里,其实轩辕帝下手挺狠的。” 英武的少女解释着。 名字叫做姒文命,当然,性格一点不文雅的禹点了点头。 这个男人是中原的大英雄,甚至于能对抗传说中的水神。 少女虽然不愿意离开城池,但是还是得作为向导。 因为在她的国里,作为夸娥的后裔,她是少数可以无视刑天的威压,靠近常羊山的人。 心里头正好奇这两个人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却看到旁边的青年直接盘坐在地,掏出了玉石和刻刀,在上面刻画起来,她愣了下,然后一下往前,伸手阻止,道:“喂喂喂,你做什么啊,涂山渊!” “写东西啊,要不然还能做什么?” “另外,我不姓涂山,你叫我渊就行了。” “不叫涂山?” “可你不是涂山氏的人吗?” “我是战俘,战俘懂吗。”青年渊一边刻,一边道: “虽然说氏是部族的通号,但是我原本的部族在我小时候就没有了,所以我没有姓也没有氏,作为战俘出身,虽然说女娇那家伙愿意给我这个氏,可是我觉得还是算了。” “嗯,不要误会。” 青年的动作顿了顿,认真道:“女娇那家伙虽然又暴力,脾气又差,喜欢捉弄人,偶尔这个频率会比较高,而且还很有心计,能把禹抓到手心里等等等,但是除此之外,也还是挺好的。” 英武少女目瞪口呆。 “这还有好的吗?” “当然有。” 青年渊认真思考,道:“比如,她长得很好看。” 长得好看…… 少女怔了下,回忆那巫女娇,确实是英气之中又有九尾狐的神性和魅惑,而魅惑和神性混杂起来,反倒是令人无法忘却的雅致,相比起来,挥舞战斧的自己看上去就要粗糙得多了。 她摸了摸眉心,揪了下翘起来的黑发。 一双女性少见的凌厉剑眉,杏瞳明亮,不过也就这样了,手上满是老茧。 旁边卫渊咕哝着大倒苦水道: “我原本还以为她是那种很威严的人,毕竟皋陶大人是舜帝的典狱官,可是后来才知道那都是装的,我跟你说啊,幸亏皋陶大人的孩子里,巫女娇是年纪最小的,要她真的有个弟弟在,肯定倒了血霉。” “一定会被欺负到怀疑狐生的。” 一想到在崇吾山时候的经历,渊就气得牙痒痒。 但是打不过。 所以也只能气得牙痒痒了。 幸亏他不是涂山氏的人,更不是那家伙的弟弟。 否则岂不是要给她从小欺负大? 幸亏幸亏啊…… 那少女听他随意玩笑,一时间忘记阻止,看到玉石上刻下的文字已经足够多,一下着急,她刚刚就是随口一说,要是把那一句话给记录下来,岂不是有点太丢人了? 可是夺过来之后,却发现上面的文字却已经变了。 “刑天与帝至此争神,帝断其首,葬之常羊之山。” 英武少女眨了眨眼睛,道:“你还是,挺有文采的嘛。” “我还以为你只会做饭呢。” 青年吹嘘道:“那可是。” “我又不是厨子,我可是正儿八经的陶匠和玉匠。” 禹王道:“渊,写完了吗?” “当然。” 作为黄帝轩辕丘后裔,无论渊还是禹,对这位刑天神都本能持有敌对心态。 禹挑了挑眉,从容笑道:“既然写完了,那么就得来正事了,前面就是曾经和轩辕帝为敌的刑天神,哪怕是被封印在这里,我也能够感受得到祂的威压,呵……遇到这样的对手,怎么能够错过?” “对了,渊,要不然你去出第一招?” 禹王带着一分玩笑道:“你出第一招,剩下的我来。” “这样咱们回去,也能够和女娇还有契好好说一说,你我联手和刑天打了一架。” 渊迟疑了下,双目微微亮起,隐隐雀跃。 然后看了看刑天的方向,迟疑道:“可是太远了。” 禹王大笑,道:“你可以扔个陶罐子过去呗,就跟当年一样。” 渊沉思之后,觉得可行,顺手拈了拈腰侧悬着的陶罐,里面用来抹在肉上面腌制的粗盐巴,而后顺手解开了挂着陶罐的粗麻绳,顺手一转,沉甸甸的陶罐,必须要以服用了异兽后得到的九牛二虎之力才扔得动。 禹王下半句话这个时候才落下来: “哈哈哈,开玩笑的,怎么能让你做这种事情?这种危险事情当然要交给我来做。” “你们两……” 剩下的话还没有说出来,装满了粗盐的陶罐在空中划过了一道优雅的曲线,精准地砸在了刑天神的身上,然后糊了祂胸膛和肚脐满满的,天地一片沉默,禹王最后的话才落下。 “……躲远点。” 英武少女沉默。 禹王的嘴角抽了下。 两人无声看着把陶罐甩出去,动作沉稳有力优美,正在深沉思考的厨子。 渊始终觉得。 他的性格一定是受到禹的影响。 对? 刑天苏醒了,睁开了现在的眼睛,而后被神代特制的粗盐糊了满眼,而后彻底苏醒,昂首发出了一声怒吼,怒火冲天而起,手中的战斧猛地抬起,禹王摇头大笑,道:“来的正好!” “渊,夸霖将军,你们退后!” “交给我!” 禹王冲了上去。 刑天怒火中烧,猛地转身,手中那曾经和轩辕剑死磕而不落下风的盾牌旋转,带着仿佛将一座山吹成齑粉的力量砸在了禹的脸上,禹王打着旋儿被砸在常羊山的石壁上,镶嵌了进去。 哗啦啦地留下一堆的齑粉碎石。 禹王冲了上去。 禹王被打飞了。 刑天拔出战斧,要将眼前的轩辕部族后裔斩杀。 而后,一道剑光爆发,重重砸在了刑天的盾牌上,将刑天打得后退半步,禹王从山壁上挣脱出来,酣畅淋漓大笑着和刑天战斗在了一起,而渊和那位女儿国的将军则是迅速离开,这战斗已经不再是他们所能参与的程度。 英武少女一只手拎着渊,在巨石上飞快跃动。 而后者此刻仍旧还一手拎着玉书,一只手飞快刻录。 “你就不担心禹吗?” “他么……他本就是来这里挑战刑天的,况且,我相信他。” “那你现在在记什么?” “记录?记录刑天的下半句,看来刑天的首级虽然被带走了,但是祂仍旧还有战斗能力,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 渊写下这一句,后面又写了半句。 “自女儿国夸霖处所得。” 他笑道:“多谢你陪我们来这里。” “我也只能把你的名字写在书里了。” …………………… 时过境迁,过往的冒险和经历早已经化作了历史中的尘埃。 可是这位曾经和轩辕帝交战的战神,仍旧还在此地沉睡。 卫渊瞥见旁边的半个陶罐,缓步往后退去,脚下流风溢散,步伐悄无声息,小声点,再小声点,刑天战神,上辈子我不懂事,你就当没见过我…… 卫渊还记得禹被一盾牌砸山里的模样。 合力怀疑,轩辕帝搞不好也吃过这一盾牌。 现在看,能够被禹王曳影剑,黄帝轩辕剑劈斩过还存在的盾牌,质量绝对没得说,至少比他的头硬实得多,卫渊转过身,驾驭流风往下走去,终于走到了山下,那位战神仍旧还在沉睡。 卫渊松了口气。 而后听到声音晃动,从山下有一队人走了上来,他们穿着的衣服,早已经无法看出五千年前的风格,只是在衣摆处的纹路还隐约有些过往的痕迹,一众人保护着一位姿容端丽的少女,众人看到了卫渊,也是一怔。 旋即外围的人下意识踏前,将内里的少女保护着。 “你也是来这里采药的吗?” 一名短发利落的女性落落大方询问道: “没有想到,还有其他国来的采药人。” 来常羊山采药? 诸位胆子这么大的么? 卫渊心中诧异,对方使用的话语,是海外诸国历经几千年发展繁衍的文字,因为源自于最初的仓颉文字,他还能辨认出,也没有去点破对方是故意保护着那少女的队伍,只是指了指上面,缓声道: “危险。” 女性愣了下。 这都什么时代了? 这个人怎么一开口一股古文味道? 不过她也能听得懂,这样的话大约等同于‘此地危矣,速退。’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秀丽的少女,后者点了点头,她便转头含笑解释道:“如果你是说那位战神,那么没有关系,千年前天地大变,魔神们都一一沉睡了,哪怕是战神刑天也早就睡着,六百年前在山下的大战都没有将这位战神吵醒呢。” 卫渊一怔,众人都这样说,信誓旦旦,说话的时候也没有遮掩。 但是此地仍旧平静,卫渊才终于稍微松了口气,却也有莫名复杂。 原来如此啊。 可是, “强大如刑天也沉睡了么……” 常羊山顶。 在卫渊那细微地不可查觉的刑天二字说出的时候。 男子握着战斧的手掌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ps:今日第一更…………三千两百字,感谢蚀日之翳万赏,谢谢~ 女儿国的将军,夸霖,之前在女娇和卫渊的交流里出现过很多次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 我睡着了!我装的!(感谢从小帅到老万赏) 得知刑天这样强大的战神,都已经陷入沉睡,卫渊心中有复杂之际,也将一千年前大变,和六百年前的大战默默记在了心中,看到那边众人脸上虽然平常,眼底还带着警惕,始终注视着自己。 卫渊曾经做过执戟郎,看得出这些人的身位都隐隐保护着那个少女。 这应该是一种阵法。 而这样的本能判断和认知,则是来自于和诸葛亮共同行走过的岁月。 卫渊站在这些人的本能戒备范围之内。 那看上去不过十六岁的少女倒是没有太多的戒备之心,只是轻轻笑了一声,道:“来常羊山采药,却没有带药篮,对这里刑天神沉睡也不知道,我看您应该是误入了这里?” 卫渊也不遮掩,只是坦然道: “是啊。” “看得真准。” “我确实是因为其他原因才进入常羊山的,倒是给吓了一跳,正在找出去的路。” 在前方佩剑的短发女性恍然颔首,道:“这里往南走,是奇肱之国,往北面走能去到丈夫国,再往远处就是巫咸国的遗址和女儿国,都是很和平安定的地方,也没有什么凶兽在,就连巫咸国的遗址,现在也已经建立了新的国家。” 卫渊本身还有些问题想要问,可是看到这些人客气之下也有警惕。 索性没有再开口询问,只是道谢之后告辞,打算先找到人类的城池再说。 怎么样从这儿偷渡回人间,这也是个问题。 凤祀羽跑到西山界是靠得手腕上的五彩手链,如果能够去羽民国找到类似的东西,以他对于人间的熟悉,应该也能够回去,这样想着,卫渊远离了众人,选择了和那些人不同的方向离去。 思路逐渐清晰。 找到羽民国。 然后找到类似五彩手链的器物。 无论如何,他得要先回到人间,再靠着帝辛的青铜器定标,不是肉身,而是以一缕神念的方式参与穷奇所藏的诸多山海经的争夺,当思考到这一步的时候,卫渊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虽然都是海外诸国。 羽民国和常羊山,并不在同一卷。 禹分裂海外诸国的时候,不会也是直接按照每一卷来分的? 那样麻烦可就大头了。 但是即便如此,一切也都在计划之中…… 卫渊皱了皱眉,正在这个时候,他的本能让他脚步顿了顿。 这氛围……有点不对头? 一种熟悉而诡异的沉默。 卫渊下意识抬了抬头。 看到自己不知为何居然又走回了刚刚的位置,又看到了熟悉的魁伟男子,而后,看到了那大汉的‘眼睛’睁开。 曾经劈过轩辕和禹王的斧头拎起来。 隐隐约约朝着卫渊脖子比划了下。 明晃晃的。 ………………………… “那人真的已经走了。” 卫渊告辞离开之后,那位利落女子翻身腾空,注意到了卫渊的离去,这才松了口气,下来禀报,那少女道:“我本来就觉得,他应该不会是那些人派来的。” 利落女子好奇道:“为什么?” 少女忍不住笑着说:“因为太显眼了啊,从常羊山出来,却又不懂这里的规则,还以为刑天神会攻击他;身上穿的衣服也是不知道哪个时代的,说的话也是,现在这个时代,居然会有人用那种几千年前的古话交流么?” 那短发女子想了想,确实如此,无奈摇头。 “可能是一个研究古代遗迹文化的人?” 少女噗呲笑道:“也许,可能是一个活着的古代人?” 众人习惯了她偶尔不着调的发言,无奈摇头,道:“不管怎么样,月音小姐,要赶快走了,我们必须要尽快地赶回国中,这里有跨越常羊山的一条古道,是记录在古籍里的,比起正常走的话,能够节省至少一半的时间。” 被称作月音的少女点了点头。 但是世界上的事情往往不会那么地如人所愿。 在他们隐蔽了气息快速赶路,才不过片刻,刚刚看到了那被记录于古籍的密道时候,便传来了数声闷哼,前面的护卫应声就倒,转眼就没有了气息,众人面色大变,那利落女子手中拔出剑来,瞬间劈斩数道剑气,森寒如霜雪,将周围的山石树木尽数清扫一空。 这才将隐遁暗处出手的人逼迫出来。 那是数名身穿墨色衣物的人,笼罩在了宽大的罩袍之下,身上散发出了浓郁的凶兽气机,如果闭上眼睛的话,那么眼前站着的根本不是人,而是在海外诸国极难以见到的凶蛮之兽。 “果然是你们。” 那少女还算镇定。 对方为首之人道:“夸娥氏的后裔,果然冷静。” “不过,你毕竟是那一族的后裔,看上去柔弱,实际上力量应该是这些人里面最强大的?难怪能够镇定下来,不过,我无论如何,不能够让你把消息带回女儿国啊,夸娥月音。” “你们一族的那位老祖宗,应该还残留在世上,对吗?” 夸娥月音黛眉扬起。 最初的夸娥,是夸父的同族,曾经听从帝名,背负山脉的神灵。 第一代后裔仍旧是同宗同姓。 而现在,漫长的岁月后,现存的族裔,只以夸娥为姓氏。 不过,即便如此,仍旧具备有远超常人的体魄和力量。 那边的男子手中是仿佛毒蛇獠牙一样的剑,道:“拿出你的战斧,夸娥氏的后裔,让我见见力能扛山而走的巨神后裔,现在还剩下几分的手段。” 他的语气和神态都从容平静,尽显傲慢。 少女的胸脯起伏了下,宁静道: “什么战斧?我不知道。” 她轻轻整理了下鬓角的发,轻声细语道:“人家用剑的。” 男子大笑着道:“不管你用什么兵器,若不反抗,那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动手……”众人都面色戒备,夸娥月音抿了抿唇,她能够感觉得到,对方的实力远远在她之上,以她自己,恐怕并不是对手。 而在此剑拔弩张之际—— 远处突而传来了一声震天撼地的怒吼。 众人心脏都被这怒声震撼颤抖,戒备的氛围一下被打断。 而在这个时候,双方都看到了,在山林之间,一道身影仿佛狂风掠地一般飞速出现,速度快得不可置信,凌空而起,转瞬便已来到了眼前,夸娥月音一方的人惊愕发现,这正是刚刚那口中说着古言的古怪男人。 他这样的模样,恐怕是被人追杀。 难怪刚刚会说山上危险。 夸娥月音,还有她这一方的人心中隐隐所悟,不打算将这陌生人卷入此事,所以不曾开口,只当做不认得他,而奉命截杀这些人的那一批人却不这样认为,为首的男子抬手斩出一道煊赫剑气,将突然出现的卫渊拦住。 “你是谁?” 他道:“也是夸娥一族的援兵么?” 卫渊在见到刑天之后,第一反应就是转身跑。 毫不犹豫。 山神的地脉移动之法,天罡三十六神通的飞腾之术,太平要术的御风,一股脑儿都用了出来,才将将在刑天将醒未醒之际转身离开了战斧的攻击范围。 原本怀揣着远离这里的念头,可听到了那人这一句话,反倒是分神看了一眼那边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众人,只是一扫,就发现全部都是女子,这时才有所悟,剑气扑面而来,躲避不及,卫渊身形凌空而转。 伸出手五指一抓,双瞳神性闪过,将这一道剑气直接捏碎。 出手的男子惊愕。 卫渊看向那少女,道:“夸娥氏的?” 正在这个时候,伴随着怒喝声,天地仿佛被压缩,一道恐怖至极,仿佛要直接将山脉搅碎成齑粉的劲风横着扫过,卫渊神顾不得多说,脚下踏着狂风,瞬间出现在夸娥月音身旁,伸出手拉住了少女肩膀,旋即脚尖点地,超后忽而滑退数十米。 那巨大的劲风不依不饶。 卫渊看到过禹和刑天的战斗,认得这让禹都吃了大亏的一招。 所以在真正的威能没能爆发出来,就已经避开了最承受压力的方位。 而后,掌中铁鹰剑连带着泰阿剑鞘刺出。 地煞七十二法·大力。 地煞七十二法·导引。 山神秉性。 一瞬间,仿佛天地凝滞,唯独那霸道的劲气和卫渊掌中的剑碰撞,以导引之功,竭尽全力,脚踏大地,山神本性连通地脉,顺势拧转剑身,卫渊几乎用出了全部的手段,耗力之巨,几乎让眼底神性瞬间黯淡,才将这一招引导偏离开自身。 长剑在鞘中低鸣。 转瞬之间,霸道的劲气扫过大地。 出现了一道从常羊山下蔓延到远方的狰狞裂痕。 大地都裂开,隐隐有山石崩碎,坠入了裂缝之中,可谓凄惨至极。 而卫渊剑锋所划过的弧线之内,却仍旧如常,没有丝毫的变化,被劲气波及之处的凄惨和卫渊刚刚那一招看上去的从容不迫,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反倒是让众人心中惊疑不定,而这个时候,卫渊松开夸娥月音的肩膀,转而看向常羊山,众人顺着卫渊的视线看去。 一道身影从常羊山上走下。 魁伟高大,手持干戚。 “刑天?!!” 众人面色骤变,心脏都剧烈跳动起来。 那来此拦截的男子面色苍白了下。 而短发利落的女子心中也是苦涩,想要抄个近路,居然走了条死路么? 刑天。 曾经轩辕黄帝的对手,自古以来唯二被称为战神的神灵。 也是早已沉睡的古神。 而后,这位古代的神灵无视了众人,兵器缓缓抬起,在卫渊耳中,亦或者说在当年当事人耳中会带着嘲弄含义的声音,仍旧声如洪钟,反倒是让众人心中掀起巨大到无法平息的波涛—— 刑天将干戚举起,看向卫渊道:“当年你对我出的那一招。” “今日也该还你了……” ps:今日第二更…………感谢从小帅到老万赏,谢谢~ 第三百七十三章 文官和文官的默契(感谢抢你的棒棒糖万赏) 刑天缓缓提起了手中的战斧和巨盾。 无声无息,强大到让人心脏都停止跳动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这是这片古老土地上最后的战神,是炎帝麾下最强大的将军,也是蚩尤之后武力最强的神灵,哪怕是已经被斩首,哪怕是已经沉睡了太久,但是过往的经历仍旧真实不虚。 他仍旧是在天下归服的时候,向轩辕挥舞不屈之刃的神灵。 刑天注视着卫渊。 缓缓踏前一步。 夸娥月音闷哼一声,而对面的那些男子同样面色骤变,煞白一片,而后踉跄跪倒在地,浑身的血液都几乎要被压迫到极限,只能竭尽全力苦苦支撑,否则恐怕转眼就会被挤爆,变成一滩血肉。 他们心中战栗,仿佛要看到一场前所未见的壮阔战斗。 其中有笼罩在斗篷里的男子受不了这样的巨大压迫,身上爆发出猛烈的凶兽凶悍气息,怒吼一声暴起,却反倒遭到了刑天气机的牵扯和反噬,当即口喷鲜血,直接连带着那一片大地都化作了齑粉。 刑天皱了皱眉,似乎不喜欢这样的气息。 而后顺手挥了下手里的战斧。 那一堆人的首领面色难看至极,这一瞬间甚至于恨不得亲自解决自己的属下,然后就被这战斧的精气直接碾压成了烂肉齑粉,鲜血爆开,刑天,哪怕是曾经和轩辕为敌,仍旧是炎帝部族的战将。 是炎黄一脉的祖先。 就在刑天手中的举盾挥起来,朝着卫渊砸落下来的时候。 突然听到声音—— “等一等。” 卫渊深深吸了口气,伸出手,面不改色道:“这样不合礼数!” 盾牌顿了顿。 夸娥月音等人愣住。 刑天居然真的就停下了?! 卫渊吐出一口气,握着剑的手掌还因为刚刚的爆发而微微颤抖着,声音沉静,道: “刑天,你当年叛离了炎帝部族,举兵反抗轩辕丘,轩辕黄帝没有因为兵力远胜过你用兵马将你围杀,而是选择了答应你的邀约,在常羊山决斗生死,一切符合礼节,难道你现在要不讲道理地来攻击我吗?” 他声音顿了顿,然后心一横,直接豁出去了,道: “我可是来这里,和你约定下一次交手的。” “到时候咱们在这里,一对一交手!”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 对不起了。 未来的我! 夸娥月音:“??!” 刑天是远古的英雄和战神。 可是他居然缓缓收回了兵刃,声音苍茫浩大:“当真?” 卫渊干脆利落—— “我立字据。” 卫渊取出随身的玉符,直接抹去了上面的符箓,写下了约定交手,这都符合轩辕时期的礼数,刑天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居然从刚刚那种追了卫渊十八条山路的狂暴里沉静下来。 他缓缓颔首。 在最初的时代,那个时代炎黄双帝并列,还没有以轩辕黄帝为尊。 祂是温和而雅致的人啊。 他在天地之间愉快地起舞,为众生而歌唱,为炎帝作乐曲《扶犁》,为那个时代的人们作诗歌《丰收》,归入了命名为《卜谋》的诗集当中,纵然后世和当代的人尊称祂是战神,但是也只有轩辕时代的人才知道。 那个时代真正的第一武将,原本是轩辕丘的缙云氏。 而刑天。 这个, 很抱歉,他原本其实是主管乐曲的文官来着。 神州总会有这样的传统,看上去文雅和气的文人,有的时候比起武官还能打,如果忽略了历史,只看这充满对比的身份,总叫人觉得,他们会不会是没有对手觉得寂寞,才仰天长啸,无可奈何地金盆洗手去当文官的。 孔夫子如此,辛弃疾如此,刑天同样如此。 平常和你客客气气的。 遇到事情顺手把你按地上摩擦,露出一身腱子肉,用事实告诉你。 你以为我是为什么才来当文官的?嗯? 卫渊写好了玉书。 历经了漫长的时间,他的刻玉手段是没有一点拉下的,刑天按下了自己的手指,留下了自己的气息,卫渊沉默了下,虽然说,契约的契就是他的好朋友,不过他现在倒是有了自己的想法。 卫渊袖口微微拂动。 联通昆仑瑶池的袖里乾坤施展。 这一门大神通,是以山海玉书为核心,以地煞法壶天为基础,由烛九阴编织而成,所以其中其实是烛九阴的法力,卫渊面不改色,带着一缕烛九阴的气息,按在了玉书契约上。 他目前对不回答前世蹭饭事情,还顺手把自己丢到了刑天门口的烛九阴,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于是顺手一写,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心中默默低语。 烛九阴…… 这也是契约和因果。 虽然大概率不会对烛九阴造成麻烦,但是卫渊觉得自己得提出抗议。 刑天不曾发觉卫渊签订契约的动作。 缓声道:“既如此……我等着和你的交手。” “到时候,我就不会留手了。” 刑天深深看了‘卫渊’一眼。 而后缓缓消失不见,直到这个时候,卫渊才有着松了口气的感觉,握剑的手掌因为脱力,几乎要让剑坠下来,而后将剑收起,心里只觉得,想要早点离开这里。 至于和刑天的战斗。 禹王都被打得砸到石头里面。 差点抠都抠不出来。 卫渊能够以现在的修为,勉强引偏一招已经是极限了。 再打下去大概率被一盾牌打成潮汕牛肉丸的原材料。 至于未来……这个契约可能会导致刑天跑去和烛九阴串门,也或许,在遥远的未来,某一世的卫渊机缘巧合地来到了这里,遇到了气得炸肺,蹲在这里磨斧子的战神,然后脸色发黑,抱歉,应该是看到根本没有脸色的战神大怒,见面二话不说一斧头往脑门上劈。 然后大喊一声,过去的我,你究竟做了什么! 卫渊嘴角抽了抽,用这样的方法去转移注意力,放松对抗战神气息的紧张感,他一直到这个时候,见到的所有神灵里,能够稳赢刑天的,也没有多少,哪怕是西王母同样如此,如果说权能之高,镇守西昆仑的西王母必然在刑天之上。 但是你要说,战神刑天和昆仑西王母比拼正面战斗能力,谁更强。 这在神话层次上,很难说出确定的结论。 贵者,未必强大。 一直走出了常羊山,夸娥月音才稍微回过神来,刚刚的经历风起云涌,她都有些懵住,好半晌才定了定神,看着卫渊,最后认认真真道谢道:“感谢前辈的救命之恩,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您?”卫渊答道:“名字的话,你称呼我卫就行了。” 他转而问了一句:“你是夸娥氏的后裔?” 夸娥月音点了点头道:“是,女儿国夸娥氏,我是我们这一辈的长女,这一次是奉命,传递一个重要的消息回去的。” “夸娥氏啊……” 卫渊沉默了下,下意识想到了当年那个英武的少女,剑眉杏瞳,就是额头的黑发总是乱糟糟的,托着比自己还大的战斧到处跑来跑去,本来还想要开口询问,女儿国历史上有没有有一个叫做夸霖的将军,可是最终也没有说出口去。 哪怕是夸娥氏的子嗣,就算是神代,就算她是传说中夸娥的重孙这一代,具备有相当程度的天生神通,也不可能跨越岁月,女儿国,丈夫国,这些国度的人并不是长生不死。 哪怕是轩辕丘核心的人。 生活在诸夭之野,吃凤鸟的卵,喝天之甘露,也是千年的寿命。 而当年到现在,已经是足足五千年过去。 当年拎着自己避开了刑天和禹王战斗余波,之后遭遇凶兽主动断后,结果反倒是卫渊背着回到女儿国的少女,那个一路上要卫渊不断搭话以防止直接睡着再也醒不过来的将军,纵然记忆仍旧生动,却早已经是五千年前的故事了啊。 忍看旧朋成新鬼,问了也不过是徒留遗憾和寂寞,倒是和昆仑山的陆乙说的一样,发现过往时代的痕迹一点一点地离去,剩下的只有徒呼奈何,卫渊沉默了下,心中复杂,转而问道: “对了,你们说,千年前的事情,让神魔都沉睡。” “到底是什么事情?” 夸娥月音摇了摇头,道:“具体的事情,我们也不知道,毕竟是太过久远之前的事情,只是知道,当时天地突然有一声巨大的声响,然后那个时代的先辈就发现,本来还会出现的神魔,居然都沉睡了,有的甚至连祭祀都不再回应,而那些会回应祭祀的神魔,也在六百年前沉睡了。” “六百年前又发生了什么?” 夸娥月音想了想,回答道:“六百年前,具体是六百多年前,那个时候,好像有人把山海和人间的联系,又斩断了好几根,具体什么的,恐怕得在人间去看……” 旁边有人笑道:“人间?我们这里不就是人间吗?” “啊呀,我说的是那个人间啊。” “月音你还相信传说里面那个三皇五帝治理的国度吗?谁都知道,那只是神话故事?” “只是在山海经里面虚构的一个中原国度,就算曾经存在,现在也都没有了。” 那边女儿国的众人吵吵闹闹。 卫渊若有所思。 六百多年前,换算一下,是明代洪武帝和朱标称帝的时代。 那个时代,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吗? 他道:“对了,祝融神呢,祂总不会也沉睡了?” 夸娥月音道:“祝融神?” “祂早就沉睡了啊,似乎羽民国那边出了很多事情呢,现在羽民国似乎在彻底排斥信奉祝融呢,连原本祭祀祝融神的祭师都被驱逐了。” 祝融沉睡? 卫渊瞳孔微微收缩。 ……………… 常羊山。 战神刑天缓缓回到原本的位置,坐下。 常羊山神出现,颤颤巍巍行礼。 刑天缓声道: “难得醒过来啊……我还以为,会一直睡到魂魄都散尽为止。” 祂看了一眼山神,道: “你看守着我,这是轩辕的意思,我不会对你如何。” 山神不敢搭话。 “但是你要替我做一件事情。” 山神恭敬地回答道:“您尽管说,小神肝脑涂地也要给您完成。” 曾经是歌颂和平生活的文官,也是炎帝氏族最后敢于向轩辕拔刃的战神,刑天指了指旁边的陶罐,道:“看到了吗?” “给我寻找比此物大五千倍的器物,装满神代最初的粗盐。” “五千倍?” 山神惊了,旋即迟疑道:“五千倍……这,是不是太大了?” “不大。” 刑天摸索着玉书,感知到上面的气息,平静道:“吾能够感知到,祂的眼睛很大,非常大,值得五千倍。” “磨牙吮血,以牙还牙。” “原本打算直接了结过往,可是仔细思考,只是如此未免太过便宜了他。” “眼睛里进盐的感觉,吾也要让他感受一下。” ps:今日第一更………三千六百字 感谢抢你的棒棒糖万赏,谢谢~ 第三百七十四章 漫长的冒险 “祝融也沉睡了?” “是啊。”夸娥月音看了看皱眉的卫渊,道:“这是从羽民国那里传来的消息,只是祝融神的实力很强大,大部分的时间沉睡,偶尔也还能苏醒过来,和人交流,上一次传递神谕,是那位年纪最小的祭师凤祀羽。” “可是后来,现在的羽民国国君,说是凤祀羽假传神旨。” “要在山海诸界通缉她。” 卫渊抬了抬眸。 回忆起第一次见到凤祀羽的时候,后者正在被追杀。 看来,那些羽民国的人,就是现任国君派出去的人,眼下想要得到五色手链回到人间,得要去一趟羽民国,而想要炼化上一世身躯里面的药性,也需要祝融的气息,看来,无论如何得去一趟羽民国。 卫渊沉思。 他莫名感觉到,自始皇帝镇杀穷奇,搅动山海诸兽之后。 整个世界豁然在眼前铺展开来。 一行人跨越了常羊山,乘坐着凶兽,往女儿国的方向快速地奔跑着,跨越过了一座一座的城池,在一座高山上的时候,卫渊远远看到,在群山万壑之间,有着扩散弥漫开来的灰白色气息,里面隐隐约约有着人穿戴衣冠起舞,曲调典雅,但是夸娥月音等人都面露警惕。 “这里是女丑之山。” 少女压低声音解释。 卫渊点了点头,他其实知道。 在神话时代,有一位女子在这里死去了,倒在这里,她的死亡极度痛苦,哪怕是涂山氏的巫女女娇都无法化解她的愤怒和不甘,最后他们才知道,这位女丑生前是被十轮大日生生烤灼死去的。 死去的时候,用最后的力量抬起右手遮盖住脸,不愿意再承受十日暴晒之苦。 而那位巨人族的女子死后,身体不腐,化作了这一处险地。 最终,后羿将十日中的九轮大日射杀。 而在昆仑墟的东面,后羿与凿齿战于寿华之野。 最终手持盾和长戈的凿齿被射杀。 这些英雄的轨迹,其实并不只是历史神话里的只言片语。 “进去的人,甚至于是神,最后都没能出来。” 夸娥月音声音里满是戒备。 众人绕开了这里,最终跨越巫咸国的遗址之后,远远地已经看到了此刻的女儿国,比起卫渊记忆里的古都,这里已经变化了模样,远比过去更为雄伟也更为繁华,曾经的古都甚至于是城墙,现在只是最核心的内城区。 夸娥月音邀请道:“卫先生,要进入我们女儿国看看吗?” 她坦然笑道:“虽然说,现在局势有些紧张,但是您算是我们的朋友,理应得到最好的待遇。” 女儿国。 卫渊玩笑道:“不会还有把男人绑起来带回家的习俗?” 夸娥月音一下笑出声来,道:“您在开什么玩笑,那已经是几千年前的落后习俗了啊,那是以前,山海隔绝,到处都是危险,我们也没办法和其他国的人联络,为了族群的繁衍也只好这样了。” “可是后来,来自于中原的英雄们记录了整个山海世界。” “所以我们也知道海外还有这么多的国度,最终在两千年前各个国家彼此互通有无,现在早就没有那种习俗了,都是要感谢那几位英雄。” 英雄么…… 卫渊想着,禹王,契,还有女娇。 踏足山海,打破当时的隔阂,确实能够称得上英雄。 夸娥月音回忆了下,笑道:“一共四位。” “其中有一位是中原的王,有先天卦象的传承者,有大部族的神女,还有一位,嗯,是一位自称陶匠的史官。” 四位…… 卫渊怔了下。 少女看着卫渊似乎恍惚了下的模样,误会了意思,古怪道:“当然,卫前辈你如果想要体验一下,额,古代的风俗,其实城里似乎是有姐姐们做这样的活计的,只是需要一点额外的金钱。” “卫先生如果你有这样的爱好……” 卫渊哭笑不得。 摇了摇头,道:“没有,不需要。” 他看了远方一眼,道:“我现在倒是想要去羽民国看看,女儿国,等我处理了那边的事情,就一定会回来看看……” 不过,当远远地看到,自己被绑走,禹王后来打破的城门,现在似乎成为了遗迹或者景点,卫渊还是觉得嘴角抽了抽,但是,夸霖还记得他当初自称是陶匠玉匠,而不是厨子啊。 居然把他这样的人当做英雄。 原来………… 原来那家伙脑子也不好使。 卫渊转过身,背对着几人摆了摆手,循着羽民国的方向而去,不过,运气似乎很好,他在路上甚至于还找到了一些行商的队伍,是要从女儿国运送一些宝物回羽民国,卫渊以一枚白玉为代价,混入其中。 而夸娥月音等人则是遗憾这位和刑天认识的前辈离去。 可最后也还是选择了回到女儿国的都城里。 将需要传递的重要情报上报,而后众人各自分散,得到了相当难得的短暂休假,夸娥月音去了自家的族里,走到了最里面的屋子,敲了敲门,道:“老祖宗,我回来了。” 门往里面打开。 少女脚步轻快走进去。 屋子里装饰简练,并不像是寻常女子的闺房,墙壁上挂着的居然是一柄利剑,且并非只是装饰之物,这是真正上过战场的兵刃,在屏风之后,坐着一位女子,只是背影,仍觉得动心。 “回来了?” “嗯,老祖宗,这一次可危险了,差一点月音就见不到你了。” 夸娥月音见到这女子后,习惯性地用撒娇的语气说话。 被好生安慰之后,才有条有理地把这一次的经历慢慢地说出来,虽然短暂,但是确确实实是极为地惊险,但是再多的惊险,终究也比不过在常羊山下的遭遇,追杀之人拦路,传说中的战神刑天再现。 “刑天?” 女子诧异低语。 而后笑道:“遇到了刑天,还能够回来啊,你的运气真的很好。” “我们当年遇到了祂,是很艰难才逃回来的,不过,我们当时和你也不同,我们当时闯入了女丑之山的范围,呆了足足七天的时间………” 在遥远的过去,为了逃离被禹和刑天战斗卷起的兽潮,渊和那英武少女居然一不小心闯入了女丑之山,被十日灼杀的女丑绝望的怨气惊人无比,哪怕是神灵后裔的少女将领都中了招,最终被凶兽追上。 为了贯彻将领的职责,少女把那家伙抛到山洞里,自己断后,最后靠着爆发血脉里的力量,把凶兽诛杀,自己也重伤,昏迷的时候,反倒看到了那家伙不知道拎着什么东西冲了出来。 哈??你是不是傻? 当时候的自己还没能开口呵斥,就昏迷了下去。 最终只好绝望地想着,这样会不会把女儿国和中原的关系彻底弄僵。 不过这样的事情,也只好交给女王去头痛了。 那一头凶兽蒙受大日的精华而生,具备炙热之气,而夸霖是夸娥的血脉,和夸父一族相同,最是受不得炎热,剧毒入体,沉睡昏迷之际都觉得炙热痛苦,就好像摔到了大日里面,似乎要从里面焚烧成灰烬。 只好低声呢喃着水。 似乎是听到了她的渴求,真的有湿润的水触碰到了她的嘴唇,炙热温暖,甚至于还带着药性,她仿佛夸父看到了大江,抓住水源用力去喝,甚至于还有几分甜味,最后少女将领解除了那种口渴的感觉,沉沉睡去。 苏醒的时候,看到那史官神色平静,不知道用的什么方法,锅子里煮着饭菜,很香,而那一次,夸霖才知道,原来石壁上也能诞生干净的水,收集这些水能够做饭,也能够救命,这曾在后来帮助她活了下来。 “你最好多吃点。” “要是你死了,我可没办法把你带出去。” 史官耸了耸肩膀,说的话一点都不客气。 却把左手往后面藏了下。 少女一下被激怒,和他吵起来。 “要不是因为保护你,我也不会这样啊。” 足足七天。 每天在毒雾最淡的安全时刻,都会有短暂的睡眠。 最后那史官背着她走出了数百里的女丑之山,一路上总是和她挑衅,让她保持清醒,对抗毒气,她问这史官没有修为,是怎么扛得住女丑之山的,他只是道,一路上不知道吃了多少东西,自己现在能抗多少种毒素他都不知道。 或许是中了毒的原因,本是将领的少女反倒软弱下来。 老老实实双臂环着那青年史官,被他背着。 那史官倒是冷静很多,能够找到好吃的东西和能用的东西。 会安慰她,也会随口聊一些一路上走来见到的有趣的故事,会谈起故乡的小狐狸们多好玩,会谈起禹王和女娇的故事,会跟她吵闹,让她保持清醒,有时候她都没有力气说话了,他却还精力旺盛,毕竟是没有中毒的人,她想着,不过她自己的身体也好很多。 女丑之山的毒似乎没有那么可怕。 最后走出去的时候,少女眸子亮起。 可是那一路上轻松自在的史官却在看到众人的时候,重重摔倒在地上。 最后说的话好像是,轩辕丘涂山氏渊,没有坠了炎黄一脉的威风。 “你还说,明明每次都吵不赢我。” 英武的少女这样说着回头看的时候,却发现那史官已经昏迷了过去,他的袖口紧紧扎着,打开才发现,里面是用锋利陶片切割出的伤口,层层伤口累在一起,打开绷带的时候,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甜而熟悉的血腥味道,少女眸子瞪大,下意识触碰嘴唇,瞬间明白了一切。 每夜梦中的水究竟是什么…… 为何自己没有死在剧毒之下。 ………… “真漫长啊。” 女子轻声呢喃。 “邀战刑天,又走出女丑。” “年少轻狂……世上再没有比那更漫长的冒险了。” 手指轻抚玉的断裂口极为地平滑,简直像是用剑劈斩下来的,上面只有一句话而已,‘自女儿国夸霖处所得’,背对着门口的女子微微笑着,黑发如瀑,唯独鬓角垂落一缕白发如雪。 哪怕是这漫长的寿命,再没有哪个七天会如此明亮。 再也不会有。 门外铃铛叮铃作响,上空天高云阔的,一只青鸟和苍鹰追逐着远去。 车队之上,盘坐着的青年微微抬了抬眸。 ps:今日第二更………… 《海外西经》——女丑之尸,生而十日炙杀之。在丈夫北。以右手鄣其面。 第三百七十五章 卧虎在行动 来自于女儿国的商队,晃晃悠悠地往羽民国的方向前去,卫渊在这几天里,弄清楚了现在的海外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原本东西南北四处国土现在已经联系在了一起,四周是漫无边际的巨大海洋,中心环绕着的,就是昆仑虚。 昆仑具备同时存在于不同世界的特性。 而昆仑虚之下,就是传说中九幽死者世界的入口。 “九幽?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听到卫渊随口问起九幽的时候,那商队的首领满脸晦气的表情,在海外,并没有西山经那样恐怖的山神阵容,也没有大凶和顶尖的天神,这里是远离神灵居所的海外之国,以诸国为主。 九幽这样的地方,对于他们来说几乎等同于传说。 他挠了挠那个红彤彤的酒槽鼻,道:“那里可是死者的地方,据传说是曾经共工神撞塌天柱弄出来的,还有一位烛龙神,睁开眼睛就是白天,闭上眼睛就是黑夜,山海经残篇里面,写得头头是道的。” “不过要我说啊,都是放屁。” 商队首领喝了口酒,道: “也就是古人的胡言乱语罢了,我承认有真实的部分,可这撞塌天柱,创造世界都出来了,这怎么可能?还有烛九阴,这只能说古代人的想象力很丰富,可现在居然还有那么多人相信,我就不能理解了。” “说回九幽,都说昆仑山下面就是九幽的入口,可谁知道?” “又没有人从哪儿出来过是。” “不过,从九幽出来的也不是人了,得是鬼。” 他说了一个冷笑话,反倒是把自己给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卫渊默默喝了口茶,想着自己要不要最后告诉这位商队的首领,说自己就是从九幽出来的,但是想一想,还是算了,省得给人当做鬼魂,远远地看向北方,已经能够看得到羽民国所在的国度。 昆仑虚为中心,周围弥漫着千年不散的云气,具备部分昆仑的空间能力,众人靠着妖兽横渡了一部分昆仑虚下的特殊气雾,节省了大量的时间,再过不远处,已经是羽民国的国土。 这里的建筑风格相较于人间,相较于女儿国,都更为飘逸轻灵。 但是仍旧不失壮阔。 卫渊深深吸了口气,整理自己的思路——混入羽民国,弄清楚祝融沉睡的具体真相,探寻祝融气息的可能性,最后得到五色手链,再通过五色收敛的能力,寻找人间,返回泉州。 这件事情有难度,但是如果只时完成最后那个目的的话,并非绝无可能。 卫渊对自己还是有些自信的。 正在思考着,商队却突然停下来。 前方兵器拦架在周围,那些羽民国的修士之中有穿戴铠甲的精锐将整个商队直接拦截了下来,杀气腾腾,商队首领面色微怔,似乎不能理解,凑上前去,迟疑着问道:“这,是不是弄错了?” “我们是女儿国那边来的。” “这是我们的文牒。” 这个商队是有背景的那种。 羽民国的精锐修士没有为难,为首的修士一双鹰隼般的眸子扫过,最终落在了卫渊的身上,手里一件形状奇特的法器散发出淡淡的流光,有赤色的光芒笼罩在卫渊的身上。 周围的人哗啦一下全部散开,面色惊疑不定看着他,口中发出窃窃私语,那名羽族天羽卫精锐将商队首领推开,冷笑道:“你确实是没有问题,但是他却不一样,他有大问题。” “拦住他!” 哗啦声响,一众天羽卫一下散开,将卫渊团团包围起来。 伴随着兵器的瞬间鸣啸,一柄柄散发寒光的利器指向卫渊,肃杀凌冽。 天羽卫统领冷声道: “你还不曾过来,陛下的法宝就已经传递出警信。” “你身上有先前逃离本国的叛徒凤祀羽的气息,按律捉拿归案,敢有阻拦者,以共犯罪一同论处!” “风祀羽?” “是她?!” 众人先是一怔,而后面色骤变,而卫渊则是再度认识到,所有的计划都没有卵用,计划的存在就是告诉你生活会这么换着法儿打破计划这一个真理,抬手拔剑,准备直接打出去。 就在这个时候,他耳廓微动,听到人群中的交流。 ‘也就是说,他也是祝融神的祭祀?’ ‘嘘……你在说什么,现在不是不能提了吗?’ ‘说是祝融神早就已经沉睡了,这一千年来都是那些祭祀假传神谕,暗地里操控整个国家,那个什么凤祀羽,更是最大的骗子,之前跑了,这次居然还有相关的人敢回来?啧啧啧……’ ‘那他也会被关那儿去?’ ‘应该的,其他的祭师之类也都在那儿。’ 卫渊眼底神色微有波动,心中若有所思。 祝融部祭师…… 他拔剑的动作引来了众人的巨大反应,那侍卫首领手中的兵器猛烈抬起,散发出极为强横的力量,一众人几乎瞬间成阵,爆发出了强大的压迫感,这是来自于神代文明的修士风格,和之前大秦军阵并不相同。 气势剑拔弩张。 寻常的过路人都面色微白,跌跌撞撞后退。 正在这个时候,卫渊却松开了手中的剑,道: “我认输。” “嗯??” 那首领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卫渊,不知为何,心中隐隐有不安,最终朝着左右使了个眼色,他们走上前去,一个将卫渊的铁鹰剑解下来,另外一人则是取出了一种类似于锁链的法宝,直接将卫渊双手捆缚,咔嚓一声直接锁住。 众人这才安心。 这是曾经以祝融为祭祀尊神的国度所用的封锁方式。 凡人几乎无法挣脱开这样的束缚。 “带回去!” 那人一挥手,便有人拉着卫渊走入城中,而先前卫渊搭便车的那个商队众人则是目瞪口呆,有人想要开口,却被商队的首领阻拦,他揉了揉鼻子,道:“不要乱插手,这儿是羽民国,一个国和一个国是不同的。” “现在羽民国,前代的祝融神的祭祀,就是最大的禁忌。” “咱们也帮不了卫。” 在这个时候,卫渊已经被带入城中,凤祀羽之事,是整个羽民国的禁忌,现在居然有个和她相关的人被抓了回来,对于天羽卫来说都是大功一件,至于是否是故意打入狱中,呵…… 被卸去了兵器,又被封禁修为,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只等着过段时间,便将其提出来,继续审问。 卫渊看到羽民国都城城门口的高大石碑,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第二次来羽民国,居然是这样的方式,不过看来,羽民国的情况确实是比起预料的还要奇怪些。 直接将千年间的祝融神迹都打成是祭师的骗局。 这么大手笔,不怕惊醒祝融吗? 还是说,他们有把握,祝融醒不过来。 卫渊被直接带入最深处的牢狱当中,投入其中。 外面的看守直接将大门重重关上,打开了里面的封印。 听得到脚步声和交流声逐渐远去,卫渊坐在这大牢里面,等到那些收尾已经彻底远去后好一会儿,一片黑暗里面,才有人迟疑着询问道:“小兄弟,老夫刚刚听他们说的话……你认得祀羽吗?” “凤祀羽么?认得,你们是……” 那老者语气里稍有些波动,道:“我们是祝融神的祭师。” “祀羽她成功逃出去了吗?” “是。” 卫渊稍微讲述了下凤祀羽现在的情况,那老者相当熟悉这小姑娘真实一面,很快就确认这确实是凤祀羽,是真真正正地松了好大一口气,卫渊故意来这里,就是想要见到这些祝融祭师,原本还想着得花些功夫,现在倒是简单。 正好询问祝融的情况,以及凤祀羽五色手链的来历。 “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老者苦叹一声,有其他人开口咬牙切齿道: “是现在那国主,他打算直接把祝融神的功绩全部都抹掉,甚至于染指祝融神的火神之权,原本是要登基的时候,娶祭师凤祀羽为妻子,一点一点地侵蚀,可是被我们发现之后,提前安排凤祀羽在大婚的时候,赶快离开这儿。” “当时我们想着,这家伙再怎么样疯,也不可能太过分。” “可是在发现凤祀羽祭师离开后,他直接编造了弥天大谎,把我们都投入狱里,偏偏这数百年里,尊神沉睡多次,也就只有凤祀羽曾经见过祂,我们也没办法证明祝融神苏醒,结果有口也说不清,唉。” 卫渊沉吟了下,问道:“当初凤祀羽是怎么逃离的?” 其中一名祭师道:“我当时代替她跑到新房的卧床上,然后让她悄悄带着五色手链离开这儿,那是曾经娲皇炼化五彩石剩下的部分,在炼化五彩石的时候,祝融神在一旁帮忙,所以曾得了这宝物,一直留在羽民国。” “事出紧急,就只好让她快些跑。” “嗯??” 卫渊微有愕然:“你代替她?” 这名祭师是男子。 他转过头看去,看到了一名身材魁梧的祭师,胳膊上跑马,留着络腮胡,肚子更是够大,这名祭师叹息道: “是啊,我本来还以为能多拖延一会儿,或者说靠着我的口才和那国主好好说说,可没想到,他一掀开被子之后,直接大怒,要拿剑砍我,幸亏我练过外功,有一点夸父的血统,才没被他的剑刺死。” “真是两幅面孔啊,他原本看上去还挺和气的,没想到脾气这么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肚子上肥肉震荡出一圈圈涟漪。 卫渊:“…………” 不,换成谁反应都差不多。 大婚之夜,醉意微醺。 结果一掀被子看到一条比自己还壮实的彪形大汉。 冷静个毛啊还。 那祭师似乎注意到卫渊的视线,拍了拍自己的腹部,怅然道: “我只是现在才变成这样的。” “那时候,我还很瘦。” “用祝融神的神术,可以很轻松地保持体形,吃再多也不会胖。” “可惜进来了,就没法用了。” 祝融神力? 卫渊怔了下,脑海中瞬间想到画面,一名虔诚的信徒完成了仪式,高声颂唱,伟大的火神,请让我燃烧掉十公斤脂肪,我愿意用十公斤肥肉来献祭您。 用火神之力燃烧内在脂肪,这也就是祝融还睡着,祝融醒来的话,那位会做什么,可是不一定。 卫渊旋即想到了怎么吃都不会胖的凤祀羽。 作为祝融一脉这几百年最天才的祭师,这小家伙到底用神力做了什么……… 那老者叹息道:“也怪我们没法传递消息出去,祀羽还不知道这里的事情,倒是连累你过来这儿了,这位小兄弟,你来羽民国是做什么?” 卫渊道: “想着看看有没有五色石链,还有,想要向祝融神讨要一件东西。” 老人一怔,似乎没有反应过第二句话来,然后恍然大悟,只当做卫渊是想要向祭祀祝融的祭师们要一件宝物,遗憾道:“补天的五彩石最后熔铸出了几件宝物,五彩石链也是有的,只是可惜在原本的祭祀之所,进来这里,恐怕是没有办法再出去了。” 他满脸颓唐:“这锁链,是专门克制我们的。” “除非是神,否则谁都出不去。” 咔嚓声音,在整个空荡荡的监狱里回荡着,让所有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老者猛地抬头。 黑暗中,那青年双瞳泛起金色。 “神?” 他道:“我就是啊。” …………………… 人间界。 项鸿羽看着项鸿宝忙来忙去。 天生洁癖眼中的项鸿羽皱了皱眉,道:“你在做什么?” 项鸿宝头都没有抬,道:“当然是预备仪式咯,反正那帮景教的大爷们死活不肯让我在大教堂里面举行仪式。”他忍不住抱怨道:“本来已经说得好好的了,可是我一把祭祀仪轨给他们一看,才看第一行就全翻脸了。” “有的直接拎着擀面杖把我砸出来。” “还什么老前辈,一个个的一点耐性都没有,一句话都看不完么?” 项鸿羽道:“确实如此。” “可是他们的心性应该很强才对,你第一句话是什么?” 项鸿宝道:“神说,要有火。” 项鸿羽:“…………” 他揉了揉额头,下了结论道:“这打挨得不冤枉。” 项鸿宝咕哝道:“哥你怎么也这么说?反正不管了,反正那位虞小姐现在回泉州那边儿去了对?” 项鸿羽微微一怔,突觉得心脏刺痛:“泉州……” 项鸿宝摩拳擦掌:“反正我就在你客厅举行仪式了。” “嘿嘿,等着看。” “没准会见到神呢……” ps:缓冲章节,四千三百字 短暂的山海冒险,只是用来做个引子。 渊的血肯定没有长生不死的效果,上一章有说了啊,是为了对抗女丑之山的毒,联系契说的话,渊吃了一大堆的异兽灵草,又消化不掉,免了吸收不了爆炸的危险,却又让血液里也充斥有药性,能够解毒。 夸霖的故事篇章才会提及,这是后面的线索了,且卖个关子。 第三百七十六章 祝融,给爷醒! 卫渊之前引导刑天一招对山神神性的损伤已经渐渐恢复。 并指一斩,将这里那些祭师手上的锁链全部打开。 “我出去看看,你们待会儿看着有没有机会。” “如果有机会的话,就趁机会离开。” 旋即推门而出,门外的守卫还没有反应过来,眼前就是一花,脖子上直接被重重一下,全部晕倒,卫渊在前面的看守处找到了自己的兵器,那柄铁鹰剑常人根本无法使用,加上始皇帝的泰阿剑鞘,这些羽人族根本拔不出剑。 卫渊走进去的时候,那名首领正在尝试拔剑。 “这是什么剑?锋芒如此之盛,却拔不出来?” “我拔,拔,拔……” 他咬牙切齿地低语。 “拔,拔……” 冷不防背后传来一声答应: “哎,真乖。” “嗯?!” 天羽卫的小头领心底一惊,猛地转头,看到刚刚锁起来那人就在后面,还没开口,腹部就被重重一拳,似乎要直接将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打翻打烂,眼前一黑,直接重重倒在地上,卫渊顺势接过剑,玩笑一句。 “……这也算是刺客大师了?” 卫渊将剑背在背后,推开窗户看向现在的羽民国,五千年前,他和禹王他们来这里的时候,当时的羽民国比起现在来说更简朴些,但是哪怕过去了漫长的时间,城市的大体结构似乎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 祝融居南位。 祭祀祂的地方就在整个羽民国都城的最南方。 南方祝融,兽身人面,乘两龙 西方蓐收,左耳有蛇,乘两龙。 东方句芒,鸟身人面,乘两龙。 北方禺强,人面鸟身,珥两青蛇,践两青蛇。 这才是神代的四方神灵,也是真正意义上的作为天之四极的支柱。 羽人族供奉祝融,而祝融神执掌烈焰,作为颛顼帝的臣子,得封海外南经的区域,掌百鸟之国,当年他们来这里的时候,卫渊曾经亲眼看到过,百鸟合鸣,羽人族的少女们在月色下展开羽衣,于星光之下起舞的模样。 着实是很美妙。 百鸟朝凤。 羽人族果然是常出美人。 女娇邀请他去看,结果女娇却不在。 他看出了女娇的目的。 于是深受感动。 所以他在这里留下了一件陶器,上面是羽族少女们的祭祀之舞。 当然,那一件作品他相当满意。 “你是为了给我灵感,才没有来的,女娇。” 渊感慨着道谢:“你其实人挺好啊。” 而因为这里的招待很好。 禹王也深受感动。 所以半路借道和祝融打了一架。 最后祝融眼眶发黑闭门不见客,禹王差点被烤成七成熟。 在远古时代,折服某一地首领最简单最直接的方法,就是靠一对拳头,禹王的切磋邀请,祝融也没有拒绝,只是祂万万没能想到,禹王比祂预料中的更难缠,尤其是在和刑天打了一架之后,那柄曳影剑越发地霸道。 禹王就是那个时代绝对的主角。 干不死他的只能让他变得更猛,然后反过来被他干死。 总之最后,禹王很满意,渊很满意。 女娇很不满意。 契的话…… 吸取过往在女儿国的经历,在被绑之前提前跑路。 眼前看到有些熟悉的道路,脑海中自然会回忆起了过往记忆,卫渊背剑迅速地前行,之前不知道,看来凤祀羽作为羽族的祭祀,会被以特殊的手段寻找出来,现在卫渊已经将自己身上气机冲刷一遍,断绝再被找到的可能性。 天色渐近黄昏。 卫渊一口气御风赶到了祝融的祭祀之处,是纯粹由石质构成的建筑,卫渊伸出手,感知到了里面的气息。 是祝融。 …………………… 但是祝融现在的情况并不好。 卫渊隔着墙壁,无法进入其中,只是稍微用力,就能够感觉到一股排斥感,双瞳内部神韵暗藏,神通用出,隐隐约约能看到这殿宇当中的壁画,这些壁画在最外层,能够轻易地看出是祝融的传说。 包括作为颛顼的战将和臣属时的经历。 包括帮助娲皇炼化五彩石补天。 以及山海分裂之后,远离有着诸多山神凶兽的西山界之后,作为执掌者调理整个世界的秩序。 但是卫渊却看到,最开始的祝融是有清晰的面容的,不是兽身人面那样的神灵状态,而是人的模样,但是越往后面,壁画上的祝融就变得面容空白一片,而最新的那几幅壁画里面,祝融的脸正在朝着一个眼角微挑,粗眉如刀的男子转变,而且越来越清晰。 “………练假成真,李代桃僵?” 懂得道门真传的卫渊很快看出了这种极类似部分道门左道法门的手段。 而后推断出了他的真实目的。 “羽民国的国主,想要取代部分祝融的神性?” “这不可能是一代两代能够做到的事情,是从一千年前开始,还是六百年前开始,人间当时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反向干扰到山海界,让祝融沉睡,结果羽民国连续出了好几代的极品二五仔。” “够倒霉的,不知道谁坑了你。” 卫渊面色古怪。 迟疑了下,屈指叩击虚空。 地煞七十二神通—— 驱神。 ……………… 在羽民国的宫殿高处,立着一座仿佛能通向天空,俯瞰着整座羽民国国都的建筑,羽民国的国主高阳君就站在最高处,俯瞰着整座国都,双目霸道从容,他这一脉,自千年前发现祝融神开始沉睡,就已经有所意动。 可是,是后来六百年前的事情,才让他的祖父下定决心。 摆脱神灵的影响,彻彻底底以王权凌驾于神之上。 而到了他这一代,曾经亲眼见识过神灵的威能,他的野心也就日渐膨胀起来,只是摆脱神灵的影响,怎么足够? 他要彻彻底底,取代祝融氏! 往日没有谁能做到,谁说现在也做不得? 不……这已经不再是往日没人做到了。 山海回归,哪怕是海外诸国之中很少看到山神水神,也逐渐回归人间。 有机缘巧合千万人间的族人带回来了古代的典籍。 他曾经花费了一个月时间将神州古代的历史看完,而后失神许久。 最后对周围的近臣们叹息道: “嬴政能够做到的事情,凭什么我做不到?!” “他不过是区区凡人的统领而已,我要做下远超过嬴政的功业才行。” 曾经镇压神州的君王,点燃了这遥远国度之人的野心。 要掀翻曾经庇护族和国千万年的神灵,占为己有。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他察觉到了祝融氏的神殿出现了异变,羽主高阳君眼眸微敛,注视着那边的变化,淡淡一笑,道:“看来,把那边的守卫撤离,总算是钓上鱼了,他们也确实是有足够的耐心,过去了这么久才上钩。” 他嘴角带着一丝冷笑。 最危险的不是那些年长的大祭师,而是那个年纪最小的祭师凤祀羽。 凤凰是少昊的图腾。 能够姓凤的羽民国,就相当于轩辕丘的姬氏族人。 那是王族,更曾经沟通火神祝融。 本来是打算要把那比他小两百岁的小家伙收入宫中,给她个名分,让她做一个安静淑雅的妃子,他曾经见过那祭师,确实是一流的相貌,端庄雅静,年纪长大后,容貌也逐渐张开,本来也该入宫,眼下只是顺势而为,将这个天才祭师绑在一条船上。 谁知他们不知好歹,居然大婚之夜逃了,倒是折辱了他的脸面。 今天还有个和她的气息相关的年轻男人来到了城门打算入城,必然是想要和那些叛逆王命的祭师联系,但是这青年毕竟是染指了准国主妃,国主也不打算给他半点好的下场,就算是斩首也是太过仁慈了些。 听进入人间的族人说过,人间有名为凌迟的刑罚。 想来更适合这样的人。 “动手收网。” 旁边的将军领命,然后就有人用力招起战旗。 羽民国的人,还有才刚刚从牢里逃出来的祭师们,看到以神殿为中心,豁然展开了大片大片的旗帜,像是天上的云坠入人间,而后听到了极为尖锐的鸣啸声,一只只的异鸟在这战旗之下聚集起来。 天羽卫是仪仗和城守。 眼前这些锐士才是真正的精锐,是在蒙昧时代,替羽民国征战四方的最强的矛,此刻聚集而出,比起先前那遮天蔽日般的旗帜都来得震撼人心,那些好不容易脱困的祭师面色骤变。 为首老者面色大变:“不好!” 羽主高阳君平淡道:“彻底在所有人眼前,打破对神的留念。” “这已经是千年的准备,今日之后,我,就是羽民国唯一的神。” 除去天空的精锐,大地上的天羽卫骑乘凶兽,穿着轻便的铠甲,仿佛洪流一般冲杀向卫渊,还没有靠近,就是一轮密集的攒射,声音凌厉,卫渊没有想到,前不久才看到大秦军阵的威力,今日就要轮到自己品尝一下别国军阵。 五指张开,猛地一握。 狂风流转,将箭矢阻拦了一下。 而后箭矢就穿破这些狂风,神代的符文有定风的效果,卫渊持剑生生靠着剑术将那些箭矢弩矢全部牵引拨扫开来,数千齐射,居然被全部扫空,没有一根箭矢落在他身上。 高阳君稍有诧异。 而后淡淡吩咐道:“将铁鹰卫也派去。” 铁鹰卫是因为嬴政麾下铁鹰锐士而诞生的。 羽主野心勃勃,慨然有替神之位,削平天下之志向。 卫渊抬手再度叩击虚空,七十二煞法门的驱神已经连番使用了足足十八遍,但是沉睡的祝融睡得沉,哪怕是祂自己正在遭遇某种被分走神性的危机,哪怕祂的祭师们都有生命危急,这个神灵都没有半点反应。 偏偏就连外面的神殿都被祝融自然散发的某种气息封锁,卫渊判断需要某种信物才能进去。 可能凤祀羽有资格,但是他是么有办法进入内部的。 最后一指叩击唤神,手指鲜血淋漓。 祝融沉睡不醒。 而前面早已经近万兵马,都是神代的训练方法,已经在百步之外。 祝融祭师们心头绝望。 而羽主则极为沉静,哪怕是修行者,又有谁比得上君王的力量?君王麾下,有成千上万乃至于十万大军,哪怕此人剑术超绝,法术神通也强大,可是用性命堆,也能把他堆死,而对于他来说,一千人,乃至于一万人都不是什么。 卫渊吐出一口气。 手中剑倒插在地,掏出一枚玉书。 这是契约,一式两份,猛地捏碎,另一股气息升腾而起,被卫渊抓着。 他吐气喝道:“刑天!!!” “来,今日决战,我便接你一招!!” “有胆量,现在一斧砍来!” …………………… 常羊山—— 刑天听到了玉书上传来熟悉的声音。 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看向旁边,陷入迟疑。 旁边的巨大陶罐还没完成,本不打算理会,结果对方如此傲慢,居然说有胆量这三字,祂脾性自来最烈,要不然也不会拎起兵器就反了,闻言大怒,抬手,手中巨大的战斧猛地劈斩,直接脱手甩飞出去。 战斧直接以恐怖的速度横掠天地。 这是神州古老神话,唯二的战神。 羽主还在平静注视着那弱小的凡人死去,带着仿佛天神一样的高高在上和轻蔑。 突然感觉到不对。 仿佛有高昂的鸣啸,自九天之上传来。 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压迫力在心底猛地升腾而起,转瞬之间,所有人的耳边都响起了巨大的鸣啸和怒吼,仿佛是最古的战场浮现眼前,面色瞬间苍白,哪怕是神代方法训练的军队,此刻居然停滞,心底一片无法言语的慌乱。 卫渊看到天边直接一道战斧砸来。 面不改色。 从怀里掏出了那个玉书,轻飘飘抛到了祝融的神殿上。 战斧带着怒火直接砸落。 卫渊吐气开声,拧转身躯,汇聚全身之力,并指重重点下去—— 地煞七十二法。 唤神! 在剧烈无匹的轰鸣声中,整个羽民国的都城都在震颤,阵法升起而后崩碎,但是奇妙的是,居然不曾波及到普通人,所以的威能都被神殿吸收,而后,所有人的耳边都响起一身苍茫低语,仿佛呢喃轻叹: “祝融……” “此时不醒,更待何时?” 刑天专属叫床服务—— 给爷醒!!! ps:今日第二更………… 第三百七十七章 过往之缘,来时之法 这几乎像是一个梦了…… 祂想。 但是即便是梦,祂也并不想要醒来。 这是神灵祭祀典仪,浩瀚的星光洒落下来,羽人族的少女们舞动翅膀升上天空,洁白的羽翅边缘沾染星辰的余晖,仿佛天星坠入人间,古老的歌谣在耳畔回响,而祂安静地看着这一幕,旁边是好友,身边是载歌载舞的子民。 手里的美酒仿佛永远都喝不完。 真是美好啊。 男人心里想着。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从刚刚开始,他的耳边似乎有什么声音吵吵闹闹的,他皱了皱眉,可是没有放在心上,大笑着和旁边的朋友具备饮酒,正要仰脖喝酒的时候,眼前突然一花,好像有什么东西砸了下来。 好像是…… 一把斧头? 有点眼熟。 嗯,好像是刑天那把嘛,看来是刑天把斧头扔过来了。 区区一把斧头而已…… 男人漫不经心地想着,这样美好舒缓的氛围,欢声笑语和美酒让祂处于一种熏熏然的微醺感当中,怀中是美丽的少女,微笑含情,比美酒都引人心醉啊,祂仰脖喝酒,醉意之下,独身要去吻那羽族的女神,然后面色突得僵硬。 嗯?!! 等下……谁? 刑天的斧头?!! 耳畔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了,而后就是一门特殊的法力波动,就像是一千头夔牛在自己耳边用那一只脚跳踢踏舞,然后操起那足以声传千里的嗓门齐齐震天撼地般呼喊着: “祝融!!!” 给爷醒!!! 熟睡了千年的祝融神只觉得大脑嗡的一下。 美好的梦咔嚓一下碎了个渣。 怀里的女神直接消失不见。 …………………… 刑天的战斧砸落下来。 卫渊身边环绕着千年不息的狂风,强行稳住自己,没有被掀飞出去。 祝融的祭祀之所外面,有祂自然而然散发出的威能,是作为天之四极之一的力量,卫渊自己是无法打破这样高层次的力量的,但是刑天不同,作为战神,刑天并没有权柄,也没有权能。 只有力量。 一身肌肉,一把战斧,山海老刑,专治各种花里胡哨。 咔嚓脆声,外层防御直接破碎。 但是刑天这一斧也被化去了大半力量。 祝融猛地睁眼。 松了口气。 原来是梦…… 我说,刑天怎么会…… 脑海里的念头还没有落下,就看着那巨大斧头像是玩命似地砸下来。 也不知道什么仇什么怨。 嗯??! 祝融面色一滞,抬手双手一交,险险地把这一柄气势磅礴的战斧接住,巨大的威力溢散,让整个神殿晃动了下,而后直接塌陷,从中间碎裂,房子直接给人拆了,祝融双手接触的战斧部分,散发出了阵阵青白烟气,额头渗出冷汗。 火神擅长权能,是天之四极。 可是肉搏兵甲的战斗,却不如战神兵主两位。 共工? 那头铁地直接撞塌天柱的神根本就是传统神灵里的叛逆。 刚刚醒过来,就当头一斧头,再怎么样都一瞬清醒过来,祝融将这战斧扔在地上,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样的法门,这战斧瞬间变得巨大沉重,沉睡太久的祝融缓缓坐起身来,面容不是神代的兽面人身,而是正常的英武男子。 祂眼眸横扫,看到了手指上鲜血淋漓的卫渊。 作为四极这一层次的神灵,祝融很快认出了曾经接触过的真灵。 “是你……” 卫渊拱手一礼,坦然道:“轩辕丘,炎黄一脉人族卫渊。” “情非得已,只能用这样的方法来唤醒祝融神你。” “唤醒……” 祝融想到了那漫长的梦境,恍惚了下,眼眸扫过神殿的壁画,看到了外面因为两名神灵气息碰撞而导致瘫软在地的军队,毕竟是神灵,瞬间就想清楚了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面容上倒是没有什么震怒。 缓缓起身。 背后元气浩瀚,化作了神灵的本相。 高耸入云,乘踏两龙。 于是在三个呼吸后,整座都城的人都拜伏下来,哪怕是那些羽主高阳君的亲信同样如此,他们这一脉笼络这些战士花费了超过千年的岁月,而祝融让他们回归不过短短一瞬间,直到最后,所有人都高呼祝融的神名。 和神州不同,羽民国原本就是依附于祝融而诞生的国度。 这是他们文化中的根源。 在最初的时代,山海经所记录的区域,山经当中大多有山神和妖兽,而海经周围没有神灵,而是各大国度,原本的凶兽大部分被四极之神驱逐和镇压,四方诸国的排布是环绕着海域和中原神州,而中原的核心区域就是昆仑。 之后中土消失,山海割裂。 现在海外诸国所在世界,就是由四方国土,环绕海域和昆仑虚。 对于羽民国等各国,祝融本身既是神灵,又是国主,后来的羽主只不过是最初的火神祭祀,祝融放手让他们去引导人众的时代,却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被设计,差一点在沉睡中被分走了力量。 祝融的出现,以极端强大的方式重新打破了被构建的谎言,之后也没有去处理羽主的事情,看着卫渊,道:“羽民能够有成长和摆脱神,自我独立的心,本是好事,但是通过窃取我的力量,重新成为我,那么又有什么成长?” 祂声音顿了顿,问道:“上一次是来了四人,现在只剩下你了吗?” 卫渊回答道:“女娇还在。” 意思是禹王和契都已经不在。 禹王。 祝融下意识摸了摸左眼的眼眶,道:“禹啊,姒文命,这个名字可真是取错了,不过除此之外,那一次的仪典还算不错……” “之前,典仪的时候,我记得,你还做了一件陶器。” 卫渊回忆起来女娇看智障一样的眼神,嘴角抽了下。 “嗯……是,是有这么一件。” 祝融感慨道:“看到了你,才发觉到岁月流逝。” “可往日种种,就仿佛只是一梦之前,仍旧清晰。” 不,把仿佛去掉。 对你来说,确实只是一场大梦了。 卫渊没好意思说,周围的神殿气息重新构建,其余人无法靠近,而祝融随手一拂,在神殿当中有一座陶器飞出,落在了卫渊和祂身边,那是三皇五帝时代的风格,但是粗狂之下,羽人轻盈的气质却清晰表露出来。 羽民国的材质,和涂山部,和轩辕丘都不同。 所以最终创造出来的陶器也有不同的质感。 卫渊手指轻轻摩挲这一件曾经由自己创造出来的东西。 感觉到了一丝丝熟悉的气机,顺势施展出了最初学习到的神通,眼前闪过了这件器物过往的经历——被祭祀被崇敬,甚至于被当做祝融神的神器而得到了殊荣,在一场一场的祭祀当中待在了最中央的位置。 还因为上面的记录,还原了神代的羽人国之舞。 星光洒落如雨。 卫渊眼前的画面道道闪过,仿佛瞬间看过了数千年的岁月。 最后他看到了这件陶器被创造出来的那一场祭祀,那时候他自己虽然被女娇所埋怨,但是仍旧被拉走,参与南方火神祝融麾下国度的盛典,羽民国,周饶国,三苗国,贯匈国,凡海外南经所记录的国土民众都来参与。 他们脸上带着装饰以烈焰的面具,载歌载舞,意即是忽略自身的种族,今日这里都是火神祝融的子民,能够与他族同乐,渊和女娇同样带着面具,只是女娇担心禹,提前回去,最后走之前告诉他可以随便转转。 但是记住不要招惹那些其余种族。 不过被找事也不要怕,回去找他们。 至于那件陶器,就只是随意放在了一个摊位上,用来展示。 祝融大祭相当热闹,各国的货物也是应有尽有,连涂山氏的货物都有看到,最后渊看到了一件很有羽民国风俗的羽毛装饰,弯下腰饶有兴趣地看着,而在他的背后,一名气质高远的女子,牵着同样戴着面具的小女孩走过。 渊下意识抬起头来,中间有扛着货物的三苗国商人大声叫卖着走过。 他回过头看向羽民国的摊主。 “这个羽毛装饰多少石币?十枚轩辕丘的石币,可以吗?” 来自涂山部的年轻匠人扒拉着那些材料,很有兴趣地问: “羽毛的纹路,可以用在制陶上,作为装饰。” 在他的背后,那穿着三叠白衣白裙的小女孩收回视线,伸出手指碰了下陶器,声音软糯安静。 “用玉石,可以换这一个陶器吗?” “纹路很好看。” “这个不行……”被委托看顾陶器的少女遗憾道: “这是来自中原的客人做的,已经被祭祀大人决定保留了。” “你在开玩笑啊。”卖羽毛的摊主连连摇头:“这是苍鹰最好看的羽毛,哪儿那么点石币就可以,就是轩辕丘那边的石币也不行啊,得再加点。” 小女孩身边的女子轻轻弯腰,道:“如果要的话,小妹,可以再选些其他的,这里的玉器和陶器还有不少。”那位羽民国少女也带着歉意推荐了些其他的玉器,戴着面具的小女孩却始终没有看上,最后摇了摇头,道: “那不用了,玄女姐姐,我们走。” 玄女无奈道:“也好。” “还喜欢什么,看看。” “嗯。” 玄女拉着这昆仑山最后的,也是尚且没有名字的天女混入灯火辉煌当中,而她们背后,最终心满意足得到异兽羽毛的青年站起来,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 山海之世,万类大同,而人与神彼此擦肩而过,毫无察觉,混入人海。 这不过是过往记忆里平淡无奇的一日。 却也被陶器所印刻下来。 你我的缘法,早已在过往开始。 卫渊眼前的画面消散,祝融神望向他:“你似乎看到了什么?” 卫渊点了点头,心中突然有想要立刻回到人间的感觉,望向祝融,道: “祝融神,这陶器,可以给我吗?” “我可以给你重新造一个。” …………………… 而这个时候。 刑天神发现,自己的斧头被扣下了。 根本飞不回来。 刑天陷入沉默,失去了大脑的逻辑开始运转—— 你挑战我。 然后顺手把我斧头给顺了?!! 轩辕都没有这么狂啊! 我今天不给你来一下,你就不知道战神的名号是怎么来的! 沉默之后,刑天抄起盾牌,一口气奔出数十里,却又觉得右手少了什么东西。 刑天沉思。 转身奔回常羊山。 顺势拎起了旁边装了一半盐巴的巨大陶缸。 拈了拈。 迈开大步奔出了常羊山。 ps:今日第一更………… 第三百七十八章 暂回人间 似乎是没有想到,卫渊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祝融怔了一下,倒是没有怎么多想,只是点了点头,道:“这本来就是你自己造的陶器,现在想要收回去,也是物归原主,不需要问我。” 果然,祝融虽然说是火神,但是脾气比起共工来说好太多了。 卫渊将陶器收好,心中忍不住想着。 山海时代的名字和权能,起名字的法子绝对有那么点问题。 叫文命的半点都不文命。 一辈子刚这个揍那个,除了那唯一一个,基本对谁都没怂过。 当水神的脾气最暴头最铁,当火神的反倒是温和好说话。 正在这个时候,卫渊突然感觉到一股气机隐隐朝着这边奔涌过来,祝融抬眸,道:“刑天?祂怎么回事……?”卫渊面容古怪,道:“当年我和刑天有那么一点点恩怨和误会……” “再加上刚刚……” 他把刚刚自己无法打破祝融气息自然产生的封印,又遇到大军围杀。 迫不得已下,只好借用了刑天之力的事情说了一遍。 祝融愕然,旋即放声大笑,道:“原来只是这样,放心,我去和祂说,不管怎么样,祂那一斧还是把我吓了一大跳,就这件事情,我也得和祂说道说道。” 祝融起身,身边有烈焰缓缓升腾而起,化作腾龙纠缠身边。 在激荡起火神权柄的时候,祝融发梢的尾端会化作金红的色泽,炙热而坦然,浩浩荡荡磅礴大气,不是那种暴虐的烈焰,而是温和却强大,能够普度万物也能焚毁一切的烈阳,是诸火之源。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卫渊突然感觉到,祝融的气机一阵不稳。 双瞳金红之中,居然弥散出了淡淡的墨色黑气。 连那缠绕身躯的烈焰火龙,也隐隐然有朝着墨色火焰转化的趋势。 卫渊惊疑不定,起身道:“祝融你这是?” 祝融摆了摆手,皱眉道:“……是反噬,居然还在。” 卫渊道:“反噬?” “是……”祝融道:“我原本在颛顼帝麾下的时候,是以火神之名行走天下,也曾经绝地天通,斩断通天建木,但是颛顼也去世之后,我被封为天之四极,领受南方火属之神,维持山海诸界的根基。” “毕竟共工撞塌了不周山,哪怕后来补住了,还是不如原本稳当。” “原本还算正常,但是千余年前,和六百多年前,人间连续两次发生了某些事情。” “第一次暂且不说,第二次直接将山海和人间的气运连接斩断,气脉反向席卷,带着人间界和山海界之间的污秽反噬我身……若是颛顼帝时期的自由之身,尚且无惧,足能够以火焰燃尽这些污垢。” “但是作为四极之一,背负山海,却不能轻举妄动,否则人间和山海界失衡,必然有巨大的变故。” “结果反倒是受到了影响……” “之后沉睡,也是这方面的考量。” 祝融伸出手,在原本金红色的烈焰之中,还有散发着阴冷污秽之物纠缠不休,那是整个人间和山海的地脉污垢,祝融被这些东西纠缠住,就相当于是背负山海的负面,哪怕是火神都会受到影响。 如果简单些说,便是山海和人间即便分离,也是藕断丝连,通过地脉气运联系在了一起,而在六百余年前,地脉气运断绝,相当于把连着两个世界的线从中间切断,绷紧的绳索就会反向弹回人间和山海,造成冲击。 六百余年前……明代。 山海界的影响被天之四极扛住了。 人间不同,人间没有天之四极,影响只会全盘落在人间界,难道这是造成人间进一步灵气断绝的原因么? 而一千多年前,卫渊突然想到了在淮水找到玉龙佩时候看到的画面——原本作为淮水第二代水君的应龙庚辰突然离开了淮水,前往昆仑山,间接导致了佛门僧伽趁虚而入,将玉龙配真灵化作了魔物,也分润走了无支祁的供奉。 自导自演把无支祁性转成了龟山娘娘。 那是唐代,同样属于一千余年前的范畴。 在那个时代,玄奘西行;鉴真东渡;大秦景教逐渐传播,外域神性涌入神州,而从周朝开始负责护卫神州安定,斩杀怪力乱神的卧虎一脉断绝了传承,祝融一开口,现在所有的线索直接汇聚到了两个时间点,卫渊的思绪越发清晰—— 千余年前,神州第一次变故,灵气逐渐开始衰竭。 六百余年前,山海和人间的联系被斩断,天之四极各自沉睡。 人间遭遇反馈,灵气进一步衰竭。 卫渊面色微沉,感觉过去的经历汇聚到了这两个时间节点上,而如果按照神州变故的时候,他的真灵一定会转世的规律来看,这两个时代应该也有他的转世。 祝融注意到卫渊的表情变化,道:“看来你想到什么了?” 卫渊点了点头,道: “我在人间经历的一些事情,现在想想,人间那边很多事情也是围绕着这两个时间出现的……应龙庚辰也是在一千多年前离开淮水回到了昆仑山,而在那个时代之后,我再也没见到过西王母的痕迹。” “所以我猜测,一千多年前的时候,人间的事情也影响到了昆仑。” 否则的话,珏会更早就被救出来,不会等到现世。 无论是西王母,还是九天玄女都能轻易做到这种事情。 时间基本理顺,但是疑惑反倒越多。 “原来如此。” 祝融点了点头,想了想,缓声道: “那么,这件事情就只能交给你了,卫渊,一定弄清楚人间在一千多年前和六百多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呵……如果说之前,我恐怕没有办法帮你回到人间,那么现在我就有法子了。” 祝融突然神秘一笑,旋即起身,烈焰重新升腾,将背负人间和山海世界气运负面之力的反噬压制下来,火神之威,堂皇正大,缓声道: “至于刑天,就交给我。” “难得醒过来,或许再过一段时间我又会沉睡过去。” “一千多年了,多少要活动一下筋骨才行。” 卫渊道谢,看着那柄变得巨大的刑天战斧,想到之前祝融和禹王战斗,祝融就是被禹王用学自刑天的一剑劈斩开了环绕周天的烈焰世界,这才受了一拳,现在刑天的斧头只会更为凶狠,他迟疑了下,还是问道: “祝融神,你现在的状态,能打得过刑天吗?” 祝融诧异看了他一眼,沉吟了下,坦然道:“虽然说刑天也不是全盛,但是我毕竟刚刚醒过来,又受到反噬,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沉睡过去,恐怕比起祂还是稍有劣势。” 卫渊想了想,道:“那么,我有办法帮你。” 他走到刑天的战斧前,五指张开,袖袍猛地一扫。 由烛九阴的法力编织的袖里乾坤施展。 烛九阴神通—— 缴械·特供版本。 走你! 那把战斧直接容纳到了昆仑瑶池里面。 哐一下直接把刚刚有复苏雏形的相柳残魂再度砸碎掉。 至于之后会有什么后果,卫渊现在只能暂且忽略,心里想着,等到打完之后,再还给刑天就好,看向祝融,又道:“对了,祝融,我还有一件事情……你能不能……” ‘给我一道气息’这句话还没有说完。 远处已经传来了声声怒喝,卫渊转头一看,目瞪口呆——远远看过去,好像是一座小山丘一样大的陶罐成精了似的往这边飞奔过来,再一看,好家伙,陶罐下面还长着一个健硕的身体。 手脚俱全,就是没有头。 祝融注意到了刑天,神色坦然,伸出手,在卫渊肩膀上一按。 转瞬之间,卫渊的身躯豁然消失不见。 刑天一声怒吼:“我的斧头!!!” 旋即就要去抓卫渊。 祝融气势堂皇正大,挥手烈焰升起,如同浴火,从容地将刑天拦住: “战神刑天。” “你的对手是我。” 火神祝融除去近身交战之外,其余权能都在战神之上,所以刑天只能够眼睁睁看着卫渊消失不见,憋屈得‘眼珠子’都红了,悲愤欲绝,怒道: “我说,我的斧头啊!!!” 别人抢东西跨国,你抢东西跨界啊! 小贼,住手! 别跑! 有胆吃我一罐! ………………………… 人间界。 项鸿宝完成了繁琐的联系,最后高声道:“神说,要有火!” 眉心由凤祀羽留下的印痕亮起,如同火焰。 项鸿羽拎着拖把拖地。 他的洁癖极为严重,看了一眼像是跳大神似的弟弟,无可奈何,远处蹲着的大秦景教老头儿们也都拎着一把瓜子,一边嗑瓜子一边唠嗑,一边看着热闹。 项鸿宝的脸皮都觉得有点臊得慌。 那帮老帮菜的脸皮比这小年轻还是强得太多。 项鸿宝深深吸了口气,用最大的嗓门高喊:“神说,要有火!” 项鸿羽叹息一声,道:“不要再……” 话还没有说完,一股腾腾烈焰凭空升起,其中有浩瀚气息逸散而出,令人心悸,那些唠嗑的老一辈猛地站起来,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似的——真叫这小子整出来了? 而项鸿宝则是心中狂喜得意。 果然,神是存在的! 而等到火焰散去。 熟悉的面容出现眼前。 项鸿宝脸上微笑戛然而止。 “卫渊馆主?” 旁边的项鸿羽听到这个名字之后,则是身躯猛地绷紧。 ……………… 卫渊眼前一花,等到周围火光散去的时候,他猛地抓了一把,将一缕祝融的气息留存下来,而后松了口气,打量着现在的缓解,先是看到了项鸿宝,点头回应,而后看到了一名高大的青年。 而那青年同时看到了卫渊。 两人同时感受到自个儿的心脏钻心似的一疼。 两人几乎都回忆起身穿甲胄的将领以枪洞穿自己心脏的一幕。 两股煞气同时本能暴起。 “霸王项羽?!” “泉州卫渊?!” ps:今日第二更………… 短暂的山海铺垫结束,希望大家会喜欢接下来的篇章 第三百七十九章 两场战斗 在那一刹那间,过往的记忆涌入卫渊脑海。 周围环绕的楚军,漆黑的长夜,还有那自信从容,年纪轻轻就是天下第一名将的青年,旋即就是心脏被枪锋洞穿的不甘心,现在重新见到霸王项羽,本能的敌意瞬间爆发。 项鸿羽同样如此。 环绕的秦军大阵,高唱岂曰无衣的浩瀚。 以及骑乘战马的战将投落下冰冷视线。 于是煞气一涨再涨。 他乡遇故知是人生大喜事。 可如果说是债主就很倒霉了。 而这彼此互欠一条命,感情好得掏心窝子的关系,更是难得一见。 “等一下,你们不要打……” 项鸿宝还打算开口,就给两股从万军从中冲杀过的兵家煞气前后糊了一脸,直接懵逼,而那些大秦景教的老一辈们稍微好点,可也觉得自己一颗老心肝儿狂跳不止。 曾经想要教导项鸿羽,反倒被少年项鸿羽一句上帝用多重的兵器惊骇得既惊且怒的大秦景教第一武修感知煞气,眼皮狂跳不止——他当年之所以拒绝教导项鸿羽招式,一个是因为愤怒,可是在愤怒之下,又何尝没有隐隐的狂喜? 能够说出这样话的人,又有天才般的根骨和悟性。 未来是肉眼可见的不可限量。 他去教导,只会耽误了项鸿羽,还不如教给他传统的吐纳方法,剩下的交给这些天才自由成长,而现在两人身上爆发出的煞气,已经让他整个的懵住—— 知道你是天才。 可天才就这么不讲道理吗?! 老子一辈子感觉活到狗身上去了。 他额角抽了下,旋即视线一瞥,看到了近距离被两股煞气糊了一脸陷入懵逼,坐倒在地的项鸿宝,感觉到了某种欣慰。 当然,比这小子还是强些的。 果然,幸福感是比较出来的。 而在下一刻,卫渊和项鸿羽已经同时出手。 项鸿羽抬手,凌空气劲将旁边摆着的一柄熬炼力气的大枪吸纳手中。 卫渊脚踏大地,双瞳泛金,凌空凝聚灵气化作一柄长枪。 两人猛地踏前。 没有战马借势,手中用出来的是马下枪法。 伴随着剧烈的鸣啸声音,两柄长枪凶狠地撞击在一起,像是绞杀在一起的蛟龙,席卷起恶风和煞气,猛地以他们为圆心向四周溢散,大地碎裂,只是卫渊和项鸿羽虽然在本能的敌意下,气机牵扯出手,但是却没有爆发全力厮杀。 那些眼光老辣的老一辈们才没有立刻一拥而上,只是警惕地旁观,靠着往日经验,立刻辨认出来了这两人的枪法路数居然隐隐有相似的感觉,都是同样的凶悍,霸道,一往无前。 这是楚霸王项羽的枪法。 卫渊在下一刻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在卧虎幻境当中,死在项羽枪下不知道多少次,这才学到了项羽的枪法,然后糅合到了自己的武功体系里面,刚刚他第一次看到就意识到项鸿羽就是项羽转世。 只是没有想到,项羽转世之后,居然走上了相同的武道风格。 但是,哪怕天赋才情都一样。 项鸿羽毕竟没有复苏过去的记忆。 靠着隐隐约约的本能所创造出的枪法,和秦末乱世之中,拔剑而起,在一场场厮杀当中磨砺出来的霸王,终究还是不能比的,更何况,垓下之围时候的项羽虽然说是走到了末路,可是那也算是他个人武力爆发的巅峰。 霸王枪也在那一战突破到了更高的层次。 卫渊会的就是这一门枪法。 况且,现在的项羽,就连本身的功体也不如他。 所以交手不过数十回合,卫渊手中一动,直接将项鸿羽的那柄铁枪抽碎,枪刃打着旋儿飞出去,可是就在这个时候,项鸿羽猛地踏前,双目仿佛燃烧着炙热的火焰,手掌握着断枪中间,以极为凶悍的方式向前突刺。 这一招出乎卫渊的预料。 他也只能感慨,项羽终究是项羽。 手中的长枪微抬,将这极为突兀的一枪拦下,枪锋鸣啸,项鸿羽抵着长枪,全力爆发,持拿断枪和卫渊拼杀,而卫渊反倒成为游刃有余的那一个,一切都像是历史的重演,只是双方仿佛互换了。 卫渊脚步从容,枪锋或刺或挑,或者阻拦或者引导。 逼迫项鸿羽不得不改变自己的枪路。 正在这个时候,卫渊耳边传来了凄厉愤怒的鸣啸声音,被放在匣子里的霸王枪枪刃一下跳起来,鸣啸着刺杀向卫渊这里,卫渊枪锋将项鸿羽枪身压制,顺势枪锋摆尾,将霸王枪枪刃抽飞出去。 霸王枪是通灵神兵。 这次接触之后,感觉到了卫渊身上,把自己另一半折断残留下的煞气。 一滞之后,猛烈的鸣啸起来。 哪怕是项鸿宝,都能听得出这枪鸣里面的情绪,仿佛是在跳脚怒骂,怒火冲天,甚至于还有一丝隐隐的悲愤。 是你? 怎么又是你?! 老子今天一定得在你身上戳几个窟窿。 项鸿宝晃了晃头,觉得自己肯定是幻听了。 卫渊和项鸿羽掌中枪锋碰撞,身随枪走,劲气爆发,在地上撕扯割裂出一道道狰狞的痕迹,无论是这一世项鸿羽的家人长辈熟知的沉默青年,还是卫渊所知道的上一世的项羽,在进入战斗状态之后,几乎全身心投入其中。 根本不会理会外界的一切,物我两忘,也因此,他才能够在武道上取得那么高的成就。 两人且战且走,劲气撕扯,余波被大秦景教的修士想方设法阻拦住,没有波及到更远的地方,项鸿羽越战气势越是猛烈,但是却没能击中卫渊,那种霸道至极的枪势残留虚空,将这一个地方晕染地仿佛是远古战场重临人间,惨烈肃杀。 突然,项鸿羽一枪刺出,卫渊掌中长枪同样旋转刺出,两柄大枪以攻对攻,可刹那之间,卫渊掌中的枪法却从极度霸道化作圆融流转。 这正是项羽霸王枪前世的巅峰。 而后,枪锋托举在项鸿羽短枪下方,气息一顿。 正因为这一顿,却仿佛积蓄了磅礴大势,越发汹涌,继而以妙到巅毫的方式微微一提,让项鸿羽的断枪顺着特殊的轨迹刺出去。 于是众人看到,先前项鸿羽招招霸道残留周围的枪势顿了一顿,刹那连绵。 百枪千枪之势豁然贯通。 化作霸道至极却又从容坦荡的一枪。 煞气磅礴。 众人心中悚然一惊,只觉得项鸿羽原本只是璞玉的话,这一枪却远远超过了他原本的程度,而那名武修则是后知后觉,这才看出来,卫渊之后出枪居然是在引导项鸿羽,最终让他施展出了这一枪。 而这一枪的威力,仿佛已能纵横天下,无双无对。 这本来就是霸王的枪法。 项鸿羽被卫渊引导着施展出了这一枪,心下恍惚,这就是他一直苦苦思索却又求而不得的那一枪,但是枪法用了出来,以他的力量却有些操控不住,枪锋霸道,最终拉着项鸿羽刺向一侧杂物堆。 前面的沙发桌子早已经被无匹锋芒撕扯粉碎。 再往前是一个被白色布料罩着的画架。 卫渊顺势避开。 而就在这个时候,原本应该处于物我两忘状态的项鸿羽突然主动挣脱开来,前世今生第一次,霸王摆脱了自己天赋的影响,口中怒吼,右手死死抓着枪身,步步踏前,每一步都在地上踩出了一个重重的脚印,让砖石裂开。 最后长枪疯狂鸣啸,竟在他手中生生折断。 枪柄断裂的地方,钢铁如同丝线,这是刚刚他强行收回力量,连这种特种合金钢都被劲气硬生生搅碎了,这些丝线撕裂开了项鸿羽的手掌皮肤,瞬间鲜血淋漓,但是他竟真的将那一枪收回。 枪锋的劲气失去了锐气,只是掀开了画布。 站在一侧的卫渊看到在画布上的笔触,盛开的虞美人花簇拥着一位英气女子的侧脸,项鸿羽面色苍白了下,粗重喘息着,手中鲜血低落画布,染红了血色花海,而兵器不曾触碰画中的女子。 不知道为什么,哪怕只是一幅画,项鸿羽也不愿意让她受到伤害。 没有道理,没有原因。 这像是深深铭刻在魂魄深处的执念。 卫渊收回视线。 叹息一声。 彼此交手的惨烈和凶悍气氛也就此断绝,没有办法再打下去了。 …………………… 而这个时候,山海界。 战斗结束。 祝融右眼眶青黑。 皮肤泛红,冒着黑烟,但是刑天过于皮糙肉厚,心中的不甘更要超过被烤灼,一阵愤恨不甘后,祂突然想起了自己怀里残留的玉书气息。 上面还有那个家伙的气机痕迹! 虽然属于卫渊那半分被捏碎,但是刑天还有一份。 刑天掏出自己那半分玉书。 感受到了上面的气息,刑天双目渐渐亮起,最终放声大笑,然后直接锁定了被四方诸国环绕着的昆仑虚,亦或者说是昆仑虚下的九幽,战神抬手抓起被火神祝融烤制过的神代盐巴,大步奔杀向九幽—— 左手持盾,撞开了九幽的封印。 刑天猛地踏前一步。 重重踏在地面上。 健硕的身躯像是拉紧的弓。 凝身! 发力! 狞笑着把手里的东西一砸。 巨大的陶罐顺着那气息的联系,化作流星飞去。 走你! “找到你了!!!” ps:今日第一更……… 第三百八十章 人间,山海,大势,乱局 九幽无日之国。 烛九阴双目睁着,以目光注视着九幽。 祂睁开眼睛就代表着九幽是白天,而闭上眼睛,就代表九幽进入了深夜。 祂的呼吸,就是风雨。 在漫长的岁月里,烛九阴以自身支撑着这死亡之都,神灵的耐心让祂施展维持自身的稳定,平日只是以化身离开九幽,前往外界,此刻祂默默盯着被封印于九幽最深处的天之碎片。 突然,远远地传来了呼啸破空之音。 在破空声音响起的瞬间,一物已经重重砸落。 烛九阴下意识转眸看去。 嗯??!!! …………………… 项鸿羽的伤势被包扎好。 项鸿宝始终不知道,自己去祭祀祝融,怎么把卫渊给召唤出来。 而卫渊出来之后,又为什么会和自家老哥打起来。 他的脸皮其实不算薄。 本来就要厚着脸皮凑上去问个清楚。 结果那边儿嗑瓜子看热闹的两老头儿彼此交换了个眼神。 片刻后。 项鸿宝被叉了出去。 项鸿羽看着卫渊,沉默了下,道:“为什么要教会我那一枪?” “我们应该有仇,对吗?” 说实话,项羽前世今生,全部都是本能派,他无比信任自己的判断,也由此战无不胜,直到遇到了另外一位兵家的传奇,这几乎就是天生的能力,卫渊看着双目灼灼注视着自己的项羽,仿佛看到当初桀骜不驯的霸王,道: “或许是有仇……但是,仇恨终归要结束。” 卫渊这样告诉自己,可闭上眼睛,却还能看到过去。 焚烧的咸阳城,终究死于战乱的八千江东子弟,穷途末路,自刎的霸王,得胜之后欣喜却又复杂的刘邦,这些原本鲜活明亮的画面在两千年的时光里也逐渐暗淡,被生死和岁月冲刷褪色,而唯独自己站在这个时代。 一想到过往的经历,一世恩怨一世了。 况且,如果连神州五千年,兵形势第一人霸王项羽都转世。 那么显然即将到来的危机比起卫渊预料还要更大些。 而最后的理由…… “如果就此止步的话,就太遗憾了啊。” 卫渊扶着剑,微笑着在心中自语:‘我也很想要看看,如果项羽在二十四岁的时候,得到自己垓下时期,失去了叔父失去虞姬,绝望之下的最强枪法,那么以他的天赋才情,又会创造出什么呢……’ 一想到这样,卫渊就忍不住想要帮助他领悟枪法。 哪怕那或许是对手和强敌。 他想到帝王在自己前面说的话。 若不能有代代英豪辈出,那我偌大神州,何其寂寞! 卫渊手中岩枪抵着地面,右手平伸,道: “以这一枪为基础,你能够走到多远的地方。” “我倒是相当好奇。” “项鸿羽,我等你给我一个答案。” 项鸿羽惊愕,看到那青年微笑着道: “若是不能跨越过去的英雄……” “那么偌大神州,未免寂寞。” 旁边的那些大秦景教的老人面色微微动容,感觉到了这几句话里面隐隐蕴含的从容坦荡,以及气吞千古的气魄,项鸿羽深深看了卫渊一眼,道:“我知道了,我会从你教给我的枪法里面,创造出一门新的枪法。” “到时候,我会把这一门枪法教会你。” 卫渊颔首道:“一言为定。” 项鸿羽的声音顿了顿,看到众人走远,询问道: “可你刚刚为什么叫我项羽……” 因为你就是。 卫渊面不改色,道: “大概是你的气势很强,让我想起了历史里的西楚霸王。” “怎么了,你觉得项羽怎么样?” 项鸿羽皱了皱眉,摇了摇头,道:“我不喜欢项羽,他太蠢了,有一个亚父都不能信任,无数次机会摆在面前,结果一个都没抓住,最终失败不说,还连累亚父路上病死,虞姬自尽,八千江东子弟都……” 卫渊怔了下。 他忍不住打断道:“等一下,你刚刚说什么?” 项鸿羽疑惑道:“嗯?亚父路上病死,虞姬自尽?” “不对,最开始那句。” “我不喜欢项羽……” 卫渊点头道:“没错,就是这句话,你再说一遍?” 项鸿羽疑惑不解,慢慢道: “我确实不喜欢项羽,他太蠢了,妇人之仁,匹夫之勇……” 卫渊掏出手机,默默打开了录音键,略作沉吟,打开了摄像功能。 把项鸿羽说的这一段话给录了下来。 最后选择保存,备份,上传云储存,一气呵成。 卫渊拍了拍项鸿羽的肩膀,感慨道:“说得好啊。” 神州社死成员喜加一。 希望你之后如果记起前世的事情,不会因此直接社死到用脚趾扣出一座咸阳宫的程度啊,霸王项羽,卫渊心中越发愉悦,他发誓自己绝对没有受到女娇那样恶趣味的影响。 但是此刻想到项羽记起前世后的反应,都觉得十分有趣味性。 而他刚刚看到项鸿羽,心中也有一个新的想法浮现出来。 不知道卧虎的月露留影幻境,能不能拉别人入内进行试炼。如果可以的话,那么在山海回归之前,恐怕真的能够打造出,超越曾经霸王项羽的单兵战力…… 卫渊眼底神色微动,若有所思。 那么请问,项鸿羽同学。 你要挑战霸王垓下突破副本,还是霸王垓下反攻刘邦副本? 卫渊终于回到人间,此刻见到了霸王项羽的转世,透过窗户,能够隐隐约约看到人间的风景,神色缓和,掌中由灵气凝聚成的长枪溃散消失,他脸上浮现一丝微笑,道:“我刚刚看,你画上的虞美人花还没有上色。” 项鸿羽道:“……染上血,不能要了。” 卫渊点了点头,旋即轻声道: “既然已经染血,不如蘸血为画。” “如果说是你的血,那么她应该不会嫌弃的。” 十里花海,也是十里血海。 项鸿羽微怔,就看到有些高深莫测的卫渊起身告辞,转身离去。 项鸿羽转身看向画布,迟疑了下,伸出手触碰上面的虞美人花。 ………………… 这里根本已经不在泉市的范围里。 卫渊选择坐高铁回泉市的博物馆,在高铁上的时候,打开手机,翻阅没有阅读的那些消息,有来自凤祀羽的,凤祀羽根本不知道自己逃婚之后,羽民国发生的巨大变化,仍旧没心没肺,拍了发来许多好吃的东西。 询问卫渊能不能把这些吃的复刻一遍。 女娇似乎是从某些地方知道了穷奇的事情,要卫渊回青丘一趟。 “封印共工的材料,可曾找到?” 而后是来自于老天师的。 卫渊点开之后,看到了张若素的消息,神色微动—— “樱岛徐巿被杀了以后,群魔无首,你离开的这几天里倒是爆发出了不小的动静,连番大战,打得那小地方天天地震海啸,不过也因为这个原因,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了樱岛的诸神神通,所以新大陆开启了和樱岛的进一步合作。” “不过樱岛人似乎还不知道他们的主神已死了,现在正得意着。” 卫渊若有所思,道:“张道友的意思是……” 老道士沉默了下,回答道: “徐巿的神性烙印很快就能炼化成一对符箓。” 卫渊明白了老天师没有说完的话—— 驱神敕鬼的符箓很快就做好了。 等到樱岛诸神决出最后的胜利者,人前显圣的时候,再动用敕令。 令樱岛新诸神前来神州,听受敕封。 领神州赐倭奴国金印,昭告世界。 那是曾经的天之御中主神的烙印,对于樱岛神性有极强的压制力。 对于这件事情,老道士嘱咐他到时候前来龙虎山相商,卫渊自然同意,手机翻了翻,却没有找到珏的消息,心里倒是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关掉了这个聊天软件,随便刷了刷手机,反复地迟疑之后,还是重新打开,先是打了一大段话,却又觉得不合适,全部都删除掉,最后也只是发过去四个字。 “我回来了。” ……………… 博物馆旁·花店。 珏望着手机。 从娥皇女英那里,她已经听说了卫渊再度踏入了山海界。 对于好友的冒险,心里自然是有些担心的,本来想要发消息,但是一来想到山海界,手机似乎也没有什么用处,二来却也不知道该发些什么消息,理智告诉她,这个时候应当安心等待,并且保持对卫渊的信任,只是不知为何,看书都略有些看不进心里去。 这在她的记忆里,还是第一次。 渊的话……对山海应该也不会很陌生,倒也不会有多少危险。 可是……他当年毕竟只是个凡人。 如果…… 突然,手机嗡地响了几声。 本在沉思的少女被吓一跳,手忙脚乱把手机掏出来。 看到卫渊的头像亮起来,有四个字发过来,不知为何松了口气。 她打了很多字,可白皙手指按在了发送键上好一会儿,还是悄悄移开,又把这些字一一都删除掉。 最后只是安静地回答了一声:“嗯。” 想到卫渊第一次告诉她怎么用手机的经历,她又补充了一行字: “等你回来。” “(o??o)” 卫渊那边,消息几乎是秒回,看到里面的表情包,卫渊神色无意识地柔和了下去,想到了袖里乾坤里面的陶器,以及王羲之的那一副真迹,只想要快些回去,也回了一个表情包。 “\(?_?)” 就在他思考要不要用神通御风离开的时候。 一股极大的困倦感袭上心头。 卫渊心中一怔,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嘴角抽了下。 淦——这个感觉是…… 山海界。 烛九阴拎着陶器,看着前方的刑天,看不清表情。 神灵的事情,不可妄言。 只是在刚刚。 九幽之民引来了几千年来唯一一次白天黑夜快速变化,和晴天霹雳。 烛九阴拈了拈陶器罐子,幽幽地道:“放心。” “我可以带你去见他。” “在梦里。” ps:缓冲章节,应该能勉强铺展开来了。 为了串起来一些线索而不至于过于枯燥,顺便缓和始皇帝的爆发,用了大量轻松的基调,我自己都有些不大适应了。 第三百八十一章 山海按头小分队成立 高铁上,哪怕是运转功法,卫渊都没有办法抵抗住那种突如其来的困意。 简直跟安眠药成精了似的。 最终卫渊沉默了下,掏出了一个眼罩,一下扣住,然后戴上口罩,以保证自己待会儿的梦中表情不会太过于社死,这是他最后的倔强了。 然后往椅背上一趟,手掌叠放在腹部。 两眼一闭,与世无争。 ……………… 梦中。 卫渊缓缓睁开双目。 亦或者说,他是在刺啦刺啦的磨刀声音里面‘苏醒’的。 那种氛围让他莫名有种变年轻的感觉,或者说,是时间漫长的感觉,就仿佛小学没做作业的时候,硬挺着一张脸,看着班主任一点点慢慢走过来,开始抽查作业;或者说数学老师站在讲台上,眼镜泛着诡异的光扫视下面的学生,准备抓人上黑板做题时候一样。 一般情况下,这个时候,老师的手一定会落到那本空白的作业本上。 人生是如此的操蛋。 当你意识到你要倒霉的时候,你往往会比你预料中的更倒霉。 卫渊睁开双眼,一打眼就看着了狞笑着的刑天,一只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儿幻化出来的斧头,一只手拿着山海神代特供版本磨刀石,狞笑着磨刀逼近过来,磨刀石和斧刃摩擦,爆发出一阵阵金色的火花。 卫渊倒抽一口冷气。 卫渊头皮一麻,看到烛九阴一身青衫,背对着他,慢慢喝茶,伸手喊道: “等下,烛九阴,我可以解释!” 烛九阴轻描淡写吹了吹茶盏上的气,道:“轻点打。” 然后在卫渊松了口气的时候,慢条斯理道: “至少把右手留下。” 得留着做饭。 卫渊:“??!” 刑天狞笑着把手里的磨刀石一只手捏爆,然后双手握着斧头,在卫渊脸上投落下巨大的阴影,衬托着卫某人弱小,可怜,无助。 但是活该。 刑天战斧猛烈地劈斩下来。 卫渊掌中出现一柄剑。 气势沉凝。 这是我的梦! 我才是梦境的主人! 卫渊吐气开声,心境激荡,让自我的意志力不断向上攀升,仿佛抵达了心境的巅峰,然后猛地一剑斩出,脚步踏前,浑身上下每一寸肌骨,每一点血肉都仿佛爆发出了全部的力量,将这一剑的威能推升到前所未有的极限。 而后,卫渊证明了一个至理名言。 心的力量…… 尼玛毫无卵用。 唯心主义要不得。 梦中幻化出的剑咔嚓一声碎成好几半。 在刑天这样的存在面前,哪怕是远低于自身巅峰期的刑天,那同样是战神,山海时代的梦境幻化之术,根本不值一提,刑天表示让你一只手,都能把梦境之神亦或者伯奇这样的梦中妖兽捏圆搓扁。 于是,烛九阴端着茶轻轻品茗,神态悠闲。 桌子上放着从卫渊记忆里拿出来的美食。 在烛九阴的背后,卫渊和刑天正在进行亲切友好紧张刺激的‘保龄球/高尔夫’躲猫猫活动,赢了的打球,输了的当球,有且只有一位胜者,刑天怒吼着横斩竖劈,卫渊则是狼狈不堪又竭尽全力地躲来躲去。 哪怕不知为何,刑天似乎没有动用全力亦或者说,受到了烛九阴的影响没能动用全力,卫渊仍旧是在战神的气机下给逼迫地够狠,让他又有了当年修为不高的时候,面对垓下之战的项羽幻影的惨状。 如果说是以前的话—— 那么重铸神州风骨,吾辈义不容辞。 今天的梦里就是—— 只要能顶得住刑天一斧头,就算胜利。 最后不知道多少斧头,卫渊一咬牙,猛地拧身,掌中的剑抵着刑天的斧刃,旋即以霸王项羽的武功巅峰领悟,化极刚强为圆融,贴着斧刃斩去,刑天毫无察觉,猛烈地劈斩下来,近身交战,步步杀机,极尽肃杀惨烈。 卫渊近距离看到了刑天的一斧。 难以形容那是怎样霸道和惨烈的招式,速度和力量抵达了权能的层次,最为纯粹不过的以力证道,卫渊瞳孔收缩,真切感受到,如果自己在梦中被刑天所杀,恐怕会真正死亡,本能的抗拒让梦中之躯爆发出了更强的力量。 掌中的剑重新凝聚,剧烈地嘶鸣着,猛地斩去。 就在此刻,烛九阴手中的杯子轻轻放下。 梦境之中,有一缕淡淡的涟漪闪过。 那种似乎能够直接把不周山都劈开的,霸道至极的力量骤然止住,而卫渊的剑却收之不住,这几乎是卫渊前世今生,单纯剑术上最为凶悍精纯的一剑,本身是和刑天的交手里才被激发出来,已经超过了他的极限。 就像是之前卫渊引导项鸿羽一样。 这一剑重重斩杀在了刑天的胸肌上, 然后,梦里的铁鹰剑直接给刑天的胸肌给干碎掉。 卫渊手里只剩下一把剑柄。 剑刃哐啷哐啷的掉了一地。 蚩尤浮夸的胸大肌还在一动一动的。 千古无双,山海界蚩尤之外的第一猛男。 除了和轩辕黄帝交手之后,被物理降智之后,没有缺点。 而就在这个时候,本来会暴怒的刑天,却突然语气缓和,带着极度诚挚的歉意连连抱歉道:“小兄弟,你没事?” “嗯??” 卫渊怔了下,抬起头,看到刑天的脖子上居然出现了头颅。 这里是他的梦境,所以他立刻辨认出来,这头是梦境的产物,这样在梦中具现战神的首级这样程度的事情,远远超过一切梦境之神的权能,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只有最顶尖的神灵,譬如—— 某种程度上,掌控岁月的烛九阴。 卫渊转头看向烛九阴。 烛九阴侧了侧身子,侧面对着卫渊,面容苍古平和。 刑天带着歉意地一把把被气势逼迫半跪在地的卫渊拎起来,祂身材高大,远超卫渊,做这个动作的时候还要微微躬身,就像是正常人提溜起来一只黑白狸花的小奶猫一样,卫渊嘴角抽了抽,可抬起头,却看到刑天脸上满是抱歉。 他指了指自己的头,苦笑道:“抱歉,小兄弟。” “我的首级被轩辕藏起来了,大概率时间只能靠着本能行事。” “三魂七魄都不全,也无法仔细思考。” 他太客气了,卫渊有些歉意,拱手道:“这件事情本来也是我以前做的,当时我性格上多少有些莽撞,非常抱歉。” “哈哈哈,前世之事,不必在意,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情。” 刑天大笑着还礼,很奇妙,这样魁伟的战神,此刻气质却儒雅温和: “可这次的事情,也是我醒来之后主动找的你,你实力不足,能有这样的奇妙方法破局,倒也不失为一条选择,哪里还需要道歉?要是我在本能之下把你伤了,我反倒是犯下了大错。” “若是还觉得心中过意不去,那么不如我们喝上一杯,我虽然不喜欢轩辕,但是他的臣子杜康酿造的酒,我还是很喜欢的。” 他也微微还了一礼。 卫渊心中感慨,正要说话。 看到在刑天还礼的时候,祂的头又咕噜一下跌了下来。 刑天语气一顿,胸脯上双目张开,怒发冲冠之势,伸出手拎着卫渊的后衣领子提起来,近距离怒吼道:“小贼!!!居然还敢凑这么近!你羞辱我!!!” “当我斧头不利吗?!” 卫渊:“…………” 默默伸出手,把刑天的脑壳儿扶正。 刑天的嗓门戛然而止。 刑天看着卫渊。 卫渊看着刑天。 气氛一瞬间尴尬。 于是刑天又手忙脚乱把卫渊放下地,帮他拍顺了衣服,面上极为抱歉,连连道: “真是抱歉,抱歉……一般来说我倒是不用担心这些伤口,可是轩辕的剑有点特殊,伤口上隔着人族气运,长不起来,他又把我的头给藏了起来……” “唉,我也只好让自己沉睡,可有的时候也会醒过来。” 片刻后,刑天和卫渊也落座,而烛九阴却是始终侧对着两人,似乎在眺望远方,双眸淡漠,气度反而越发苍古遥远。 卫渊心中始终有些古怪,刑天满脸歉意,举杯道道: “烛九阴,之前我难以思考,本能行事,提着那陶罐跑去了九幽,倒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还请你勿要放在心上。” 刑天有了头之后,说话便温文尔雅许多,思绪清晰。 烛九阴不置可否。 陶罐,九幽…… 卫渊看着烛九阴,略作沉吟,突恍然大悟,彼此之间关系已算是好友,理智来不及控制,卫渊已经顺口玩笑问道: “烛九阴,你是不是被刑天拿着陶罐给砸了……” 烛九阴动作微顿。 卫渊脸上微笑凝固。 等等…… 我猜对了?! 我就开个玩笑…… 烛九阴眼眸横扫,刑天的头直接再度消失不见,而后一声怒吼: “小贼,安敢如此!” 片刻后。 “好,我确实是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刑天的情况是因为头颅被带走,伤口上又有人族的气运,烛九阴你应该是想要我帮忙对吗?” 卫渊的语气沉静。 巨大的陶罐里塞满了粗盐,穿着衣服的卫渊被埋在里面,只露出一个脑袋,神色沉凝,道:“可是,你能不能先把我放出来再谈。” “你这样我很难和你说。” ……………… 而在这个时候,远在东海之外的樱岛之上,同样发生了令世人震撼侧目的事情—— 祂们决出了新一代的天之御中。 ps:今日第一更………… 第三百八十二章 神州传统小农思想 樱岛—— 一位金发碧眼的中年男人不得不微微躬身,才能够勉强给予前面的人足够的尊重,毕竟就算是有内增高,对方的身高相较于他来说还是有些太矮了,如果是以前的话,他不需要这样做,但是现在时局变化太快了啊。 往日都是对方对他热情,常常一边躬身弯腰一边道谢道歉。 可现在,罗迪·圣克鲁斯却得要反倒对这上田宪司赔笑脸。 只是最为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以前他自认为和这樱岛人算是朋友的,述职的时候曾经对他的评价是,这个矮个子樱岛男人懂礼貌,又客气和蔼,为人热情,是一个不错的人。 现在这个过去的朋友,却对他态度高傲冷淡,一改往日的礼貌客气。 甚至于在一些涉及到双方利益的交谈里,暴露出了像是毒蛇獠牙一样的野心——罗迪心中感慨痛恨又痛恨,痛恨的是自己,居然没有看出这些人的真容,这个民族最近所展现出来的模样,变化巨大地就仿佛过去的柔顺和平和都是伪装的。 在那种卑躬屈膝一般的客气里面,带着侵略意识的打量从来不曾断绝过,像是大草原上的鬣狗,哪怕是雄狮或者大象,只要被他们发现一丝丝弱点,都会发动毫无顾虑的攻击。 但是罗迪却不得不低头。 因为新大陆并没有神系,而在过去的这一段时间里,樱岛的神系不断地出现一位位神话角色,这些神搅动了海啸和波涛,让大地震颤,天上的云海都被火焰蒸腾,这种恐怖的力量感,暴烈的雷火,让整个新大陆都懵住。 世界都公认,这是远超过之前神州表现出的力量层次! 至少在大部分人的眼中,地震海啸,仿佛灭世般的破坏,以及随之而来的伤亡,远比开辟出了一条入海口要来得更有力量感。 而此刻,樱岛再一次地暴露出了獠牙。 如同过往每一次他们暴露自身的习性那样。 当强者出现,则依附于强者,吸收骨血,强大自己;当强者陷入困境,则露出獠牙,渴望将强者的每一寸血肉都吞噬干净,野心勃勃,从过去到现在,几乎从不曾改变过。 也因为这样极端的性情特性,在天之御中主神突然陨落之后。 樱岛的几代天神之间几乎立刻爆发出了巨大的冲突和争斗,为了竞争新的主神神位而不断厮杀,最终甚至于打出了真火,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先前曾经爆发出了巨大力量的八岐大蛇,后来自称为相柳的荒神,居然消失不见。 消失得干干净净,就像是被绑架了一样。 一开始诸神还有所忌惮。 担心这荒神其实是藏起来,是打算做那种渔翁得利的事情。 可是后来发现,相柳是真的消失了,在松了口气的情况下,下手也就越发没有了忌惮,逐渐爆发出了最大的力量。 伊邪那歧命和伊邪那美命不在人间。 而曾经被天照女神逼迫,不得不让出诸神之首位置的大穴牟迟神,早已经做好了准备,祂心中的烈焰升腾了几百年,又知道,只是靠着自己未必能够赢得了其余的国津神,所以联系了妖魔。 于是,百鬼夜行的景致在整个樱岛重新出现,伴随着三味线的音调,妖魔的大笑声音,几乎让人以为回到了妖魔和人间混居的平安年代,这也让所有亲眼看到这一幕的现代人感觉到了震撼和恐惧,而后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狂欢—— “樱岛有百鬼夜行,又有八百万神灵。” “神州那种老旧的地方,早就已经落后于时代了。” “八百万神啊,那个开辟了入海口的神再强大,又怎么抵得过八百万神的伟力?!” 这样的情绪之中,是否是有樱岛神道教的影响,还是说乌合之众的自然导向,谁也不知道,只是大穴牟迟神靠着先发制人,以及这些樱岛人的狂热情绪,成功地提升了自己的力量。 最终他把投入自己麾下的百鬼妖魔,还有臣服的神灵,以及人族修士编成了精锐的队伍,以狂热之心成功将日照大神监管起来,夺取了代表着权能和力量的神器。 而后选择五千名精锐,准备继续收复其他的神灵。 最终经历了连续数日的大战,大穴牟迟神成功走到了最后,过往的仇恨今日直接报复回来,祂心中只觉得酣畅淋漓,无边自信,只觉得万物都在掌控,得意洋洋,持剑走在最前,要收服最后的‘大津山神’。 祂踏入了大津山神的居所,迎面而来的却是一柄森寒斩马刀,祂正打算命令大津山神立刻投降臣服,那一柄斩马刀撕扯狂风,直接横着切入了他的牙齿之间,刃口将祂的嘴巴都切开,而一身墨衣的山君沉默着猛烈冲出来。 他一只手握着刀柄,猛烈地一挫一拉,血雾腾起在神社里,一片死寂里,山君一只手斜持着斩马刀,一只手抓着半边儿头颅,把头颅从神的脖子上轻轻摘下来,背后,大穴牟迟神的身躯晃了晃,半跪在地上。 没有人知道山君这一刀究竟准备了多久。 他随手抛下头颅,冷冰冰地注视着五千的精锐,身上散发着恐怖的冰冷气势,曾经作为神州一个时代顶尖名将的气势溢散出来,那样的煞气冰冷恐怖,先前还狂热到了极限的联军就像是颤抖着的羊群,而山君则是傲慢前行的猛虎。 五千联军精锐,大穴牟迟花费数百年调动起来这样的力量。 山君让他们折服只用了一刀。 几乎是转眼,这些人和神,以及妖魔就跪倒在地上,三呼主神。 在这之后,山君轻而易举地将这神位交给了一名原本的神侍,在最高的山神神社里,神侍浑身颤抖,山君伫立一侧,手中的刀抵着地面,冰冷地俯瞰着诸神,道:“这里的风气太过于糜烂,我不喜欢,我用刀和血夺取了这个位置,你们同样也可以用刀抢回来。” 但是失败者会死。 这样冰冷的话语没有说出来,但是所有神都明白。 神州的猛虎站在神系的高天原发号施令的时候,竟然没有谁敢开口。 而直到这个时候,这些沉迷于享受的樱岛神灵才发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整个樱岛的神界里,居然多出了那么多才各处叛逃的凶兽大妖,其中有神州的,有来自于西域的,有来自于雾都的。 当然,其中七八成都是无法立足于神州的妖魔。 全部汇聚在了那位大津山神麾下。 樱岛的神系勉强稳定了下来,而在山君拂袖让诸神退散之后,他独自坐在山巅看向神州的方向,袖袍翻卷,端着酒碗喝酒,有来自于神州的凶兽化形为美貌女子,轻声道:“山君,您为什么不要樱岛神系的神王之位?” 那几乎是唾手可及的。 山君喝了口烧刀子。 拖徐巿的福,祂已经恢复到了封印之前的全盛实力,甚至于已经隐隐超过。 山君平淡道:“我也有思乡之情,这里终究不是我的家。” “阿秀和王莽都说过,我的格局不大,有时候就像是是神州小农思想……我当时觉得不以为然,可是现在想想可能确实是这样,而性格也往往决定了决策和命运。” 那美人疑惑不解道:“神州的传统小农思想……?” “是啊,我想要的其实不多。” 黑衣男子喝了口酒,琥珀色的眼瞳微敛,微笑道: “这座小岛屿。” 祂指得是樱岛全部岛屿。 轻描淡写道: “人杀光,把这些小岛屿垒起来,就能变成一座山。” “然后搬回老家去。” “搬不走的就沉了它。” “种点菜,喝点酒。” ………………………… 龙虎山。 张若素,林守颐看着炼化完成的一对符箓。 也就是所谓的‘神州赐倭奴金印’ 不接受这印记无法真正成为樱岛天之御中主神,而一旦接受,就相当于必须接受神州的敕封,至于会不会对方挺着骨气死活不接受?这完全不可能。 一名老道道:“再等一段时间,等那些樱岛人再跳一跳。” 林守颐抚须道:“宝物是炼化好了,可是让谁去做这事情?” 龙虎山道门开黑老年小组的五名老道士你看我,我看你,最终望向了张若素,张若素沉默了下,咳嗽了声,眼观鼻鼻观心,默默道: “那儿是樱岛,又不是神州。” 林守颐恍然,抚须含笑:“原来如此。” 而一众道人也反应过来: “上善。” “可也。” “既然并非神州,且是樱岛……” “我方可率先动用卫馆主……” ps:今日第二更…………感谢剁椒鱼头yyds万赏 70 第三百八十三章 樱岛之前,刑天的特训 不过,在众多道人第一时间想到了卫渊的时候。 林守颐又稍有迟疑,看向张若素,道:“卫馆主的实力自然是很强的,但是这一次去的话,面对的毕竟是樱岛的诸神,哪怕是有淬炼出的符箓,可是面对神灵,是不是还是有点冒险?在樱岛,那些神能和天地共鸣,发挥出足够大的力量。” “这一次,其实最好是能够直接强行压下那些神。” 是要在樱岛最得意之时,重重压下对方的气焰,这样的效果才是最好的。 在这个时候,他多少有些担心卫渊,虽然后者的实力已经算是一流层次。 但是能否强行将那些神压下,也是有些担忧。 张若素沉吟了下,抚须道: “这件事情……确实是个问题。” “等到卫道友来龙虎之后再商谈。” “实在不行的话,我去也可。” ……………… 梦境之中。 卫渊还是从陶罐里脱身而出。 经过了友好热烈的磋商之后,由战神刑天说服了烛九阴,卫渊得以自由,刑天一只手拉着陶罐,另一只手提溜着卫渊的后衣领子,像是拔萝卜一样,噗呲一下就把他从盐罐子里面拔出来。 在刑天的身材下,卫渊觉得自己还是太瘦弱了点。 像是没断奶的猫。 刑天像是给手办整理衣服一样把卫渊身上的盐粒都给拍下来,然后把他放在椅子上,顺手还在头顶拍了拍,把桌子上的菜往卫渊那边推了推,脸上带着儒雅的微笑。 跟喂猫似的。 卫渊:“………” 刑天大哥你这样让我觉得,我尊严很受伤啊。 卫渊嘴角抽了抽,望向烛九阴,斟酌了下言语,道: “所以说,是要我想办法找到刑天的头对吗?” “刑天的头,不在山海界?” 烛九阴淡淡道:“如果在的话,已经被找到了。” 祂现在仍旧是侧身对着卫渊和刑天,注视着远方,看上去苍古悠远,有着烛照九幽之神的古老气息,平淡道: “轩辕黄帝将刑天的首级封印起来,而禹王很有可能会加固这个封印,比如,将刑天的身体留在山海界,而头颅留在了人间,直接借用山海和人间之间的漫长距离作为封印。” “而刑天又不是擅长权柄的神,无法跨越这么漫长的距离,将自己的头带回来,我想你应当可以帮祂,当年轩辕丘和炎帝部族融合的时候,刑天反叛,可无论如何祂是炎帝部族的战神,而现在人间的神州,不都是炎黄子孙吗?” “确实……” 卫渊点了点头。 作为炎黄子孙后裔,去唤醒炎帝部族的老祖宗本来就是正常的事情。 而且,刑天如果真的恢复战力,那么共工也不是无法对抗的敌人。 不过想一想,轩辕丘从黄帝到禹王,人族各个领袖都是武德充沛地过头,一脉相承,之前卫渊还觉得黄帝是一位仁慈宽厚的王者,不过现在从刑天这儿来看,那位人族老祖宗恐怕是‘对头铁莽夫型特攻’的专业户。 他的对手,什么蚩尤啊,九黎部族魔神啊,都是这个型号的。 啥? 你说对手不是莽夫型号? 那就先物理降智,把敌人的智商拉低到头铁莽夫的档次。 然后再用丰富的经验击败祂。 之后的颛顼,表面上和和气气老好先生了,背地里暗搓搓磨刀子把天柱建木都削了当柴烧;尧帝退休之后就知道到处蹭吃蹭喝不给钱,退休日常是剁了鼓的头,直接把尸体埋人家老爹门口对面儿;舜帝直接把四凶撵得鸡飞狗跳,而且是典中典的工作狂。 禹扛着剑在整个山海乱窜,从南山经打到海外北经,还把水猴子和共工给封印掉。 卫渊嘴角抽了下。 这么一想,远古人族君王好像每一个都是大写的问题儿童。 什么五帝…… 他仿佛看到从老到少一排的禹王在那里扛着剑插着腰哈哈大笑。 脑壳儿疼。 幸亏他只认得一个。 沉思了下。 不过,貌似,好像,哈哈大笑的禹王旁边,好像自己也在那儿站着。 烛九阴喝了口茶,语气平淡道:“既然你同意了,那么人间那边就交给你,我也会在山海稍微留意,找到刑天的头,然后把伤口处的气运封锁抹去,让祂能彻底恢复过来。” 眼神落在卫渊身上,淡淡道: “不过,你要先去西山界的极西之地,将穷奇的山海玉书带回来。” “你现在的实力多少有些不够。” “西山界里,不少的凶兽都想要把你吃了,以报当年之仇,以你现在的实力,贸然参与进去,运气好点,能够逃得一条性命,运气不好的话,连一条性命都留不下。” 卫渊的面色微沉,点了点头。 这件事情,在始皇帝进入昆仑,镇杀穷奇的时候,他就有所察觉。 以他的实力,又缺乏王翦父子那样的统帅力量,单对单只能对抗穷奇一族的战将,如果说是参与到人间的恩怨和往事里面,倒还算能够游刃有余,可一旦将所处的环境拔升到神代,那么就显得颇为不足。 目前的想法,是得到完整的西山经玉书。 然后从其中得到契留下的,能够彻底激发出前世身体里潜藏药性的方法。 而后用祝融共工的气息激发药性,用烛九阴的目光淬炼自身。 不过这就面临一个很让人头疼的问题—— 实力提升,需要得到西山经玉书。 那你去抢啊! 可是参与抢夺,需要实力。 那你就去提升实力啊! 可提升实力,得要西山经玉书—— 那就去抢书啊! 卫渊脑壳儿里仿佛有两个人直接拍桌子在激情对喷,这几乎像是某种惯性,就像是每到考试的时候,脑子里就像是开了音乐播放器一样,明明眼底下是二次函数,脑子里就是‘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之类的歌,或者直接开始唱郭德纲响声。 恨不得当场扒开脑子把那个放播放器的小人叉出来掐死。 刑天道:“提升实力的话,我或许可以帮忙……” 卫渊一怔,旋即想到,眼前的人是传说中的战神,而且是比起同时具备兵主名号的蚩尤更为纯粹的战神,眼底略有期冀,刑天脸上带着儒雅温和的神色,解释道: “你现在的实力其实已经算是不错了,但是战斗的经验还不够。” “或者说,你还不擅长对抗神,不擅长和神战斗。” “不擅长和神灵战斗?” “是啊。” 刑天点了点头,道: “像是我,没有什么权能,但是也会被叫做战神。” “战神的身份,其实也是有得到的方式的。” 证得战神之位的方法? 刑天肯定地道:“只要把所有不服气的神都打趴下,你就是战神了。” 卫渊:“…………” 刑天起身解释道: “所以,战斗除去了功体之外,还有招式和运用功体的方法;功体强度相同,实力却有可能天差地别,就像是同样重量的棉花和钢铁,可棉花砸人是没有伤害的,但是将钢铁铸造成刀剑,就能够一击致命;用来防御,棉花环绕得再厚,不如一件铠甲。” “而决定你的功体发挥出来的效果是棉花还是说钢铁的,就是战斗的方法,我可以交给你这些东西。” 刑天还有自己的头的时候,相当地儒雅温和,将战斗的风格和招式的出招方式娓娓道来,最后道:“将你的气息和力量凝聚为一,然后举起来,在最短的时间里,把他们彻底地爆发出去,这就是我自创招式里的基础。” 他举起手臂,重重往前一劈。 梦境世界里仿佛天地都重重地抖动起来,仿佛在下一个刹那,整个梦境就要被彻底崩碎,威力恐怖至极,卫渊双臂交错,阻拦这样的气势,仍旧感觉道一股股磅礴的气焰冲击,让自己的面颊生疼生疼。 “………好强。” 他低声感叹。 开始在心中期待刑天如何传授他。 刑天缓缓收回手掌,看向他:“你学会了吗?” 卫渊:“…………” 刑天面容儒雅温和,安静道:“学会了吗?” 卫渊沉默了下,“这就教完了?” 刑天肯定道:“教完了啊。” 卫渊陷入沉默。 刑天看到卫渊的模样,对于卫渊到底学会了几成就已经了然于心,带着一丝温和微笑安慰他道:“卫渊小兄弟你也不用太过自责,放心,作为感谢你会帮我找回首级,我一定会教会你这种招式的。” “说起来。我确实是不大擅长教导别人,不过说起来,我确实是想到了一种教学的方法。” “唯一一个学会我招式的人,就是这样学会的。” “烛九阴给我看了一本书,说实践是检验一切的道理。” “我觉得很有意思。” 然后,刑天在卫渊期待的目光下,放下斧子。 伸出手,托着脖子。 一用力,啵一声,把头摘了下来,放在桌上,微笑道: “禹当年就这么学会我的招式的。” 禹?! 卫渊眼前闪过禹王被一次一次拍得镶嵌到石头里抠都抠不下来的样子,面容僵硬,刑天胸膛上的双目猛地睁开,祂举起斧子,在卫渊僵硬的脸上透落下了大片大片的阴影,狞笑道: “意境和招式什么的,很简单。” “被劈个几千次,肯定能学会的。” 卫渊:“??!” 你就这么谢我的? …………………… 当卫渊混混沌沌从高铁上醒过来的时候。 他已经成功体验了禹王当年的感觉,就在刚刚,刑天的头和烛九阴在那里喝茶,卫渊则是被刑天斧头盾牌好一顿连打代削,导致现在卫渊新股过来之后,瘫在高铁的座位上,满脸生无可恋,一股我已经是一只废猫了的感觉,双目无神。 而后,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手机响起来。 卫渊勉强起身瞥了一眼。 猫猫头。 不是珏。 然后又啪一下躺尸。 无精打采接起手机。 “是我……” 龙虎山上,张若素听到了手机对面卫渊语气里的疲惫,道: “卫道友,樱岛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我们这里商量了下,这件事情多少是有些危险的,得面对那些神,卫道友你如果绝得不合适,老道可以和你一起过去,那些地方的神虽然不值一提,可是和权柄结合的话,多少有些棘手。” “神……” 卫渊还没有开口,耳畔就传来了刑天的声音—— “答应下来。” 卫渊一怔。 儒雅可亲温和的文官此刻在他的清醒之梦中,语气愉快道: “放心,虽然时间有点紧张,可五天之内,我一定会让你学会那一招。” “然后去那里试一试。” 五天之内? 卫渊嘴角抽了抽。 刑天温和的声音,怎么比起失去脑袋的刑天给人的压迫感都强? 而听到手机那边的卫渊陷入沉默,龙虎山开黑五连坐四拖一小组的老道士们感慨,毕竟是去一整个神系的地头儿挑衅啊,和以前不一样,神能否彻底发挥自我权柄,对于战力来说,几乎是两种程度。 哪怕是卫馆主,也会感觉到压力。 毕竟还是个年轻人啊。 就在这个时候,听到了卫渊的回答: “我可以答应,但是有一个问题。” 声音里有疲惫,就仿佛一连五天都没有睡觉一样,甚至于让他的声音稍微温和些,众道人只当做卫渊也想要询问这边的后手,或者说‘神州赐倭奴金印’的效果,林守颐正要开口解释这个金印是茅山出品,绝无问题,不用担心的时候。 就听到了手机里面,疲惫温和的声音礼貌问道: “关于那边的神。” “我可以杀几个吗?” 众人一瞬死寂。 ps:今日更新………三千八百字,。 卡文卡得要死,今天一更,明天尽量三更补偿。 第三百八十四章 欢迎回来 在得到了龙虎山老道人们的承诺,保证卫渊如果‘不小心’搞掉几个所谓的八百万神,并不会给神州超凡界带来任何交涉上的问题之后,卫渊挂了电话,继续躺尸。 在他此刻的清醒之梦当中。 刑天的手把自己的头按在脖子上,左右扭了扭脖子,发出咔嚓脆响。 然后端起茶杯喝了口。 这一次倒是没有直接把茶水流到桌子上。 通过了友好热烈的磋商之后,战神刑天成功得到了卫渊梦境的房卡。 成为了继无支祁,烛九阴后的卫渊梦境第三位常客。 不过说实话,哪怕刑天不是擅长权柄操控的神灵,可以祂的实力,来过一次卫渊的梦境,想要第二次找过来其实也不是难事,不过当然,这并不代表者卫渊的梦境变成了随来随走的无防备场所。倒不如说,对于其他打算进入卫渊梦境的存在来说,他梦境的这些常客绝对会是最惨烈的噩梦。 譬如,如果现在还有如同伯奇一样的梦境妖兽进入卫渊梦里。 怀揣着无上的期待和喜悦。 推开门。 如果很倒霉地没有看到正在进食的烛九阴,那么它很可能就会看到身材高大无比的刑天一边爽朗的哈哈大笑一边拎着那柄大斧头劈头盖脸地砸下去,并且于片刻后,被刑天一只手拎着大腿一只手拎着战斧拖回梦境,在地上留下深深的指甲痕迹,以及刑天爽朗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来都来了,着急着走什么?” “进来你!” 不过即便是这样的情况,刑天仍旧还是征求了卫渊的意见。 神态语气都儒雅温和。 卫渊当然也没有办法拒绝,最重要的原因是,现在的头是烛九阴在梦境中幻化出来的,一旦刑天苏醒过来,就又会变成那种暴躁无脑的脾气,到时候顺着山海和人间杀过来,卫渊的头都能疼死。 所以,针对刑天神的梦境长居申请,卫馆主表示热烈的欢迎,并且给予了高度的肯定,表示我的梦就是你的家。 你爱住多久住多久。 不要客气。 梦里常来啊亲。 刑天表示极为地感谢。 言辞恳切,诚挚地表示自己一定会用尽全部力量和心血去训练卫馆主,争取卫馆主能早日达到神代应该有的战斗素养,不会给炎黄部族丢脸。 炎黄神代标准? 卫渊忽然意识到这个代表着什么,沉默了下,嘴角抽了抽,道: “……不。” “这是不是太着急了?” “不急不急,很慢了。”刑天的笑容爽朗,掰着指头道:“你看,你是禹王的臣子,禹是轩辕的后继者,而炎帝部族后来融合入了黄帝部族,而作为黄帝部族后裔的你如果给那小地方的神欺负了,就代表着丢了轩辕部的人。” “而丢了轩辕部族的面子,就代表着也丢了我炎帝部族的面子。” “作为炎帝的臣子,我自然有足够充分的理由来维系炎帝的颜面。” 卫渊:“…………” 你的逻辑好充分,我居然无法反驳。 他看向旁边侧对众生,气质苍古品茗的烛九阴。 烛九阴,要不然把刑天的脑子摘了。 我觉得他现在还是头铁型号的…… 有脑子的莽夫比起没脑子的莽夫恐怖一百倍不止,而如果这个莽夫满怀热情地盯着你,卫渊觉得头皮都有些麻,嘴角抽了下,努力解释这个训练难度是不是拉得太高了点,道:“可是,刑天,我其实是个文官。” 刑天点头道:“放心,这一点我考虑过了。” “我会按照炎帝的文官标准来训练你。” 卫渊松了口气。 刑天自信满满道:“我就是文官,所以我很清楚这个标准。” “武将那边我反而不大熟。” “你放心,当年我完全符合文官的实力标准。” 卫渊:“…………” 沉默了下,他道:“文官?” 刑天疑惑地看了看他,肯定道:“是啊,文官。” 祂指了指卫渊,又指了指自己,然后轻轻拍了拍卫渊的头,笑容爽朗道:“你写书,我做曲,我们都一样,都是文官。” 刑天一下一下拍着卫渊的肩膀,哈哈大笑。 卫渊双目无神,伴随着拍击身子晃动。 片刻后,现实中的卫渊抵达了泉市高铁站,自这清醒梦境当中再度复苏,这样特殊的梦境无法持续太久,刑天看向烛九阴问道:“烛照九幽之主,可要一同回去?” 烛九阴眼眸平淡,面容古拙,淡淡摇了摇头。 刑天也没有勉强,拱手一笑,道:“出去之后,我恐怕又会靠着本能和情绪行事,如果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包涵。” 祂看向卫渊的方向,感慨道:“我等还无法进入此刻的人间。” “而祝融又一次沉睡了,六百年前和千余年前的事情,只能靠他了。” “不能不稍稍加紧些锻炼啊。” “身为文官,怎可如此松懈?” 复又大笑一拱手,刑天消失于梦境。 在这梦境之中。 烛九阴仍旧侧面坐着,神色悠远,仿佛真正的苍古之天神,当确认两人都已经离去之后,烛九阴转了转头,一只眼睛平静,仿佛蕴含有时空岁月的奥妙,另一只神色同样平淡而悠远,有神灵之秉性。 如果不是面无表情的烛九阴右眼还在不断往下流眼泪,就更好了。 刑天,山海界第二头铁莽夫。 另一个是蚩尤。 能把禹王打得嵌山里头抠都抠不下来的猛人。 那一罐头,哪怕烛九阴都着了道。 这一日…… 《九幽志·长岁篇》有记载。 日月轮转,霹雳不绝,而后千年难遇的暴雨足足下了三天三夜。 只是可惜,这一页记录不知道为什么给人直接撕了去。 后人无从得知。 那位唯独知道这件事情的大祭司最后弥留之际叹息着道: “憾甚。” “孩儿,一定记住这件事情,传给后……” 可惜,还没说完,腿一蹬,眼一闭,就直接去见了九幽之主。 ……………… 卫渊睁开眼睛。 高铁站已经到地方好一会儿了,他收拾好东西,转身走出去,看着熟悉的地方,缓和了好一会儿,也只能苦叹一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过是在梦里和刑天来一次亲切友好的拳头交流,反正死不掉。 不过这一次,他发现高铁站里的广告,居然全部换成了药品。 而且都是什么‘长白山老人参,炼气壮骨第一流’,‘江湖秘传,养气筑基丹’,骑车的时候,听到旁边两个人在讨论新的政策,譬如什么,取缔市面上没有通过特别行动组考核的修行指点班,什么以后想要让孩子能不能拜入武当山之类的地方。 可惜因为要保证现代大学的人才不至于流入古代门派。 现在这些门派被政策收紧,特别行动组监督,不允许大规模扩招。 “唉,这不是耽误人吗?” 其中一名青年感慨道:“怎么想,如果能拜入武当山,肯定比起去大学里练普及功法更好?不过,据说以后在大学里也会开什么各家各派的选修课,如果是那样的话倒是挺好的。” “就是可惜,现在的大学生没法上,现在的大学也都是《阳气壮骨篇》。” 旁边一名等客人的出租车司机叹息道:“高中生才麻烦呢。” “像是我女儿他们,现在都得普及养气篇,本来就没太多时间去做卷子,现在还要每天花一节晚自习去培养气感,这不是浪费时间嘛。” “不过现在修行的话,养气丹药是社区发放的,过了这时间就没这机会了。” 青年舔了舔唇,想到看的小说,道:“那不知道能不能嗑药流。” 把周围两个唠嗑的人吓了一跳,连忙劝阻道:“你疯了,是药三分毒,嗑药流嗑出问题来怎么办,而且啊,人排毒可是靠着肾脏,你这小伙子,年纪轻轻的,不怕肾虚?” 那青年听到那两个字,下意识缩了缩跨。 “这,真的吗?” 出租车司机一拍手,道:“嗨呀,那还能假了?” “这可是龙虎山张天师说的!” “噗……” 卫渊正在喝水,差一点直接喷了,引来那几人的古怪视线,卫渊连连抱歉,只是还是忍不住想要笑,肩膀抖动,丹药当然不能多吃,或者说多吃了也没用,运功搬运的速度有限,吃太多就相当于公路上太多车,最后反倒会直接堵车,便秘似的半点不动。 而搬运气机也是要耗神的,一不小心就像是汽车走错道。 就像本来是单行道,结果好家伙一脚油门直接转向,当场连环大车祸。 连公路两边儿的建筑都给撞塌了。 这就是走火入魔。 其实说白了也没什么深奥的,卫渊当时提议这么写书里的时候,一帮老道士你看我,我看你,有种吃了老八同款的表情,万万没想到,修行运气居然也能用这种生活化的方式说出来,最终十分心动,却还是没有同意,十动然拒。 卫渊后来听阿玄说,这些加起来五百来岁的老道士们恨得咬牙切齿。 为什么不改版? 当年老夫们背书的时候背得头皮发麻。 什么之乎者也,过玉门,上天庭,错一个字直接就是伸出手来,啪一个竹板板就砸了下来,好不容易小道士熬成了老道士,能够看着小道士们背书,心里头正爽着,你这样一搞,我们当年岂不是白背了? 不行,心里不平衡。 这心态就仿佛每一年军训的时候哭爹喊娘,盼着下雨,可等到大二,就肯定愉悦无比看着大一的小崽子们,顺便扛着西瓜从这些小家伙们前面溜达过去。 恨不得做法祈求太阳老公公每天嗑药上岗。 而且这种做法祈求晴天的画面,在可以预见的未来里一定会有选修‘祝祷科’的大学生搞出来。 毕竟在搞活儿这种事清上,年轻人们从来没有让神州人民失望过。 最终是张若素拍板定下来的。 卫渊的比喻,现在刊印的幼儿园教材里面用上了,这种修行的基础还是从小培养比较好,所以那本书的主笔上,就多出了卫馆主这一行名字,至于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不是张若素已经没有了那种老道士看着小道士背书的暗爽感觉,而是另有原因。 按照老道士满脸唏嘘淡然的说法: ‘老夫一百四十多岁,爽完了。’ ‘现在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看到泉市里发生的变化,卫渊这才惊觉,他一直都没有注意周围环境的变化。 原来不知不觉,修行真的已经逐渐普及,而神州也已经走入了全面修行的第一步。 “不过,如果这样说的话……” 卫馆主若有所思。 卫馆主沉吟三秒。 卫馆主猛地调转自行车车头,狂踩脚踏板,奔向街道委员会。 片刻后,卫渊拎着一本小本本,还有足足一筐鸡蛋,一瓶花生油,心满意足地回来了——果然,每到这个时候,街道办对大爷大妈宝具之·鸡蛋米面粮油一定会直接祭出来。 叮·街道办对大妈使用了的鸡蛋。 效果拔群。 这东西的诱惑力,堪比中年男人滋阴补阳。 卫渊感慨,提溜着食物回来的时候,恰好看到花店里,少女推开门来。 珏看着一手鸡蛋一手油满是生活气息的卫渊。 卫渊看着习惯性握着书卷的珏。 不知为什么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风也温柔。 少女就仿佛卫渊从不曾离去,小心翼翼地悄悄把走出来不小心拿反了的书卷往后面藏了藏,展颜微笑: “卫渊,欢迎回来。” 卫渊神色不自觉软和下来: “嗯,我回来了。” “晚上吃什么?” “有鸡蛋的话,蛋羹?” “好啊……” ps:今日第一更………三千八百字。 第三百八十五章 被绑架的凶神,流动的历史 东海·水域之下。 一身躺平混日子渔夫打扮的方封盘坐在石头上抠着脚趾,那边他的同伴,一名青年怒气冲冲地看着前面,一根盘龙石柱上,用锁链捆着一个高大的男子,不过现在这看上去最威风的男人却是狼狈不堪。 “吾乃是山海之古神,纵横樱岛之荒神,相……” 啪的一声,话还没能说完。 那青年一锁链直接抽在那男人身上,打得一个哆嗦,嗷呜一嗓子喊出来。 青年咳儿呸地吐了口唾沫,狞笑着说:“奶奶的个瘪犊子的腿儿的,你纵横啥玩意儿,再说一遍?当心我剁了你九个脑袋下酒吃。” “再说了,你到底同意不同意?” 相柳呆了呆:“同意什么?” 对面青年火气蹭一下蹿起来,狞道:“你还敢顶嘴?” “你同不同意?!” “同不同意?!” 他每问一句就直接一锁链,像是鞭子一样抽,曾经被冠之以八岐大蛇的荒神相柳被抽得鼻青脸肿,却始终秉持着骨气,每次都不同意。 方封觉得自己也不能就这么摸鱼躺平。 毕竟也是相柳族裔的后代。 若是实在不行,丢相柳的人,也丢共工的人。 毕竟,主辱臣死,维系尊主的面子,这也是他们所必须完成的任务。 左看右看,没有合适的锁链,沉默了下,方封把裤子上的七匹狼抽下来,抖了抖,啪的一声水流都排斥开,两个人对着相柳好一顿输出,最后连巨人族和水神的体魄都累得精疲力尽,相柳所化的男子被揍得鼻青脸肿。 青年穿着粗气,骂道:“你说,同意不同意?” 相柳咬牙切齿:“同意什么啊!” “哟呵,嘴巴还挺硬,有你祖宗的特点。” 青年扶着膝盖,冷笑道:“等着,等你爷爷我缓过劲儿来,再削你。” 相柳直接泪崩,几乎是崩溃地怒吼道: “我在问你们同意什么啊!” “同意同意同意,到底要我同意什么,同意什么,你倒是说啊!” “同意什么啊!” 气氛沉默,一瞬间尴尬。 方封:“…………” 青年水神:“…………” 方封嘴角抽了抽,望向旁边的同伴:“你没和他说吗?” 青年僵硬望向方封:“我以为你说了。” 方封张了张口:“他明明是你带回来的。” 青年道:“可我刚刚去你家里把那一坛子腌菜搬走了。” 方封点了点头:“嗯。” 动作一顿,猛地扭头: “嗯??!” 片刻后,被揍得爹妈都不认得,从一条蛇差一丢丢就跨科变成蜥蜴的相柳明白了,这两位算是祖上的大爷和二大爷跑过来了,说是祖宗的老大要醒来了,组织上需要你的力量。 上古水神,魔神相柳,逆袭神州,纵横不败。 相柳听得心中激动不已。 然后选择了拒绝。 上古水神复苏,水淹天地,气派吗? 这可太特么气派了。 可是这个和他这样的小喽啰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 他参与到这种事情里面,难道不是天然的炮灰,被正面角色吊起来捶的配角,外加给对面的天才弟子送经验值,最后连带着一身蛇皮蛇血内丹都给收拾收拾烩成一锅菜给吞了吗? 前一段时间那个说放个烟花结果直接把富岳炸了个底朝天的事情,他到现在都还历历在目,要是那人又返回来,把他剁剁加点料酒葱姜蒜给炖了,他找谁哭去? 他可是有足足九个脑袋的。 他可不傻。 他聪明得很。 但是,秉持着这样信念的相柳,到了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认了怂。 没有其他理由。 只是觉得,毕竟是祖先的事情,就这么不管不顾,似乎也不大好。 而且,水神共工毕竟是古代顶尖的天神。 稍微露出一点点来,就能够让自己得以突飞猛进。 “所以,两位老祖宗,你们能把家伙事儿挪开了吗?” 相柳僵硬陪笑着,老老实实签订了古代的契约之后,方封和那名青年这才慢悠悠地把架在他脖子上的挪走,一下一下刺着地面,有了这个玩意儿在,哪怕是在这之后,相柳想要反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这是传说中三皇五帝时期的大能。 先天八卦之道最后的传承者,神州星历算法的开辟者,也是商代先祖契所留下的手段,后世无人能够再将其打破,从今往后,他相柳就是共工的蛇了,共工叫他往东,他就不能往西,共工叫他吃糠,他决不能喝稀。 总之毫无蛇权,惨兮兮的。 那边方封满意点了点头,旋即准备就刚刚旁边的好友去搬走他腌菜罐子这件事好好说道说道,可是看到那青年模样,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道:“既然想要吃好吃的,为什么不去神州看看?” 青年搓了搓自己的脸,道:“无支祁醒了。” “我和他有点梁子,要是给他发现我出现在神州,铁定要跟我打的。” 方封嘴角抽了抽,道:“谁让你操控黄河去强占了淮水水域?冰夷,你本来就不是无支祁的对手,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气,你做这种事情,就没想过他会醒过来?” 冰夷沉默了下,呢喃道:“谁知道他会醒得这么快?” “我当时就想要抄个近道啊。” “谁想到应龙那家伙都走了,结果黄河直接抢了淮水的水道。” “至于为什么不回去神州,其实不也还有其他的原因吗?” 方封想到这位好友当年的经历,沉默下去,没有多说什么——事实上,和一直处于冷淡摸鱼状态的方封不同,冰夷作为四渎之一的河神,对于水神共工的复苏,怀揣着相当的热情和期许。 当年另一个同伴,被始皇帝以战弓射杀的时候。 方封不曾出手,冰夷也没有出手。 这不是不愿意出手,而是实在是做不到,或者说往日的伤势还在。 这伤势之一,来自于远古。 当年河伯本来是打算作为二五仔去混入禹王治水的队伍里去的。 可惜,禹王是个铁憨憨,他旁边的那个陶匠也是个铁憨憨。 问题契和女娇却是一等一的精明。 最终是钓鱼把自己给掉下去了,还被昆仑山第一打手,应龙庚辰好一顿削。 而后好不容易好利索了,冰夷又前往中原,那时候还是春秋时代,一名书生带着一枚白玉璧,跨越黄河,没有人知道,那个年轻的书生是带着怎么样的使命,独自赶路,甚至于慌不择路般取道黄河。 但是冰夷是看出了玉璧的材质特殊,和和氏璧有些类似,能用来镇压和容纳神性,是足以打破水神封印的材料,所以强行拦路,先是派遣属下搅动黄河之上风雨大作,而后又派遣两条蛟龙去杀那书生。 蛟龙啊,好不好! 杀一个弱鸡书生得多麻烦? 不就洒洒水的功夫? 结果,那书生‘左掺璧,右操剑,击蛟皆死’。 猛的一批。 最后不屑地把玉璧丢给河伯,简直像是施舍。 河伯气得暴走,又丢回去,结果这书生冷笑三声,直接把东西摔碎,拂袖离去,意思是这玉璧脏了,老子不要。 冰夷目瞪口呆。 论阴阳怪气的功力,还是得看读书人啊。 河伯多少年没见过这么狠的。 共工的属下,哪个脾气好了? 最后气得找到了这书生的老师,心里头发狠,要把这书生的老师给弄死。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当时的冰夷半死不活被拖回去疗伤,方封问的时候,才知道,这家伙根本没能骗过那书生的老师,暴露了当初是打算抢劫,最后抢劫没抢过,打架也没打过,连说都没能说过。 因为这个拎着剑直接斩杀蛟龙,把黄河河伯属神一脚踹翻,阴阳怪气一等一,猛得一批的书生名字叫做澹台灭明,又叫做子羽,他有一个很讲道理的老师,叫做孔夫子。 而像是澹台灭明这么猛的书生。 尼玛还有足足七十一个。 当气冲冲的冰夷打算把孔子做掉,一脚踹开门,高喊哪个叫做孔子的,站出来受死的时候。 屋子里的诵读声戛然而止。 而后一条条捧着竹简的彪形大汉缓缓转过身来,幽幽注视着他。 名为子路的男人从竹简里面默默抽出一把剑。 想了想,把剑放下,从旁边提起一把大斧子,掂了掂。 双目幽深,冷笑。 一片沉默当中,一条最威猛的大汉停止了弹琴,微笑着道: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吱呀声中,木门缓缓关上。 一个个读书人站了起来,健硕的肌肉,在河伯脸上透露浓重的阴影,无声无息中,冰夷的视线从俯瞰变成平视,最终视线缓缓上抬,看到那最高的那个直接把太阳给遮住,冰夷嘴角抽搐—— 你管这个…… 叫读书人? ……………… 从不愿意回顾的悲惨记忆里面回过神来的河伯冰夷沉默了好一会儿,过去的经历让他学会了以理服人和以理服人这两种交流方法,而相柳就是新一代的受害者,这或许也是那些书生说的所谓传承,代代不灭……冰夷压下了杂念,吐出一口浊气,道: “对了,我去拿腌菜罐子的时候,发现了一封信,好像是寄住在你那里的一个和尚走了。” 方封微微一怔。 冰夷道:“好像是去找一个博物馆,说是要寻找什么答案去了。” 方封缓缓自语:“博物馆?” “卫渊……?” ps:今日第二更………,三千两百字。再缓一波。 今天应该会有第三更……可能字数稍少 有河伯献河图洛书给大禹的传说,但是典籍里并不是河伯,只是后人牵强附会到冰夷身上。 “当尧之时,禹观于河,有长人,白面鱼身,出曰:吾河精也。呼禹曰:文命治水。言讫授禹河图,言治水事……洛书龟书是为洪范。 第三百八十六章 贫僧是来复仇的,请尊重我的职业素养 无论方封心中是怎么想的,道衍终究已经离开了这里。 他的心中多少有些唏嘘。 毕竟,这已经算是他在大明早期最后还认得的人了。 那边的冰夷难得有了勉强还能凑活用用的属下,拉去了海底深处,进行下一步的训练,可怜相柳在樱岛区域作威作福了不知道多少年,现在却连还手之力都没有,直接被拉得沉了海。 方封回到屋子里,感慨着那和尚总算是走了,这下子可算不用承受那种难熬的强迫症折磨了,对于他这种在东海躺平当咸鱼足足当了几千年的人来说,混乱,即是秩序。 处于混乱状态,他就觉得舒服自在,并且能在混乱的房间里精准地找到他需要的东西,你要是给他收拾得整齐干净,反倒会让他不舒服不适应。 要不是打算给道衍试试看八宝粥,看看强迫症看到八宝粥的反应,他才懒得收留这和尚。 现在可算是走了。 一边心中愉快,一边伸手推开门,旋即方封整个人直接凝固在那里—— 整个屋子像是变了一个模样。 门缝和窗户严丝合缝,每一个碗都整整齐齐地简直像是复制粘贴之后的产物,每一根筷子都对齐,摆放得像是一整块木头似的,桌子上的茶壶稳稳当当地放在了桌子对角线的最中心点。 一切都整齐到解压,并且让咸鱼躺平了几千年的方封感觉眼角狂跳的秩序感,他突然记起来什么,倒抽一口冷气,猛地快步走到了库房,看到菜坛子里面每一个白菜都摆成了一模一样的模样。 方封深吸一口气,然后打开了米缸。 看到每一粒米都整整齐齐叠放在一起,整个米缸里面的大米就像是个有序排列的集合,旁边的咸菜缸里面每一片咸菜同样整整齐齐地放在一块,并且摆放成了咸菜丝,辣椒,大蒜泾渭分明的状态。 整齐。 整齐地仿佛方封自己都不属于这儿了。 冰夷正好回来取东西,抱着咸菜缸,感慨道: “刚刚就想要问你了。” “方封,你什么时候换地方了?” “这可比你那猪窝强得多了啊……” 方封嘴角抽搐了下。 咬牙切齿。 “…………道,衍……” “你最好这辈子都别在来我家住!” “你这是在赤裸裸的报复!” 不知道是方封的哪一句话触动了留下来的法阵。 屋子里传来了僧人留下来的声音,飘飘渺渺,平平淡淡。 “阿弥陀佛。” “此乃因果……” 因果? 有因有果,一饮一啄。 方封面容呆滞住,想到自己给这和尚吃的八宝粥。 想到被直接堵门拦路的徐巿,嘴角抽了抽。 这和尚…… 心眼太小了? …………………… 愉悦啊,愉悦! 道衍的心情相当愉悦。 趁着方封不在家的时候,他成功完成了这一段时间每时每刻都想要做的事情——让那条咸鱼的家里重归秩序,不得不说,对于他来说,让那些混乱重归于秩序,实在是一等一爽快的事情。 而趁着这轻松愉快的心境,他循着之前卫渊留下的地址,很快抵达了泉市,抵达泉市之后,反而放缓了脚步,徐徐往博物馆的方向走去,心境逐渐恢复了古井无波的状态。 这里就是他一直想要追求的,问题的原点。 是他命运被改变的源头。 是他这六百余年间苦苦不得解脱的心魔业障。 他已经准备好去面对他了。 最后他站在那博物馆之前,整理好了思绪,而后敲了敲门。 伴随着门上铃铛的轻响,门被拉开。 道衍神色郑重,正要开口,先声夺人。 “卫馆……” 然后看到博物馆里面探出来一个明晃晃圆溜溜的光头。 身材高大,穿着一个粉色hellokitty的围裙,一只手筷子一只手木铲子。 这围裙是圆觉和社区大妈一起在网上拼的,图案随机,但是能省下五块钱。 浑身的烟火味道。 把少年僧人酝酿的磅礴气势一下冲散了。 道衍:“…………” 两个和尚你看我我看你,都陷入某种沉默。 大和尚圆觉最先反应过来,感知到后者身上的佛门真修气韵,脸上露出爽朗的微笑,双手合十,道:“原来是佛门同修,不知道这位师弟,是在何处挂单修行,来此地有何贵干?” 道衍吐出一口浊气,心中杂念皆被平复下去,双手合十,道: “贫僧道广,前来拜见卫馆主。” “哦哦,卫馆主啊,你来的正是时候。” 圆觉道:“他昨天下午才回来。” “还请进来。” 圆觉将化名为道广的道衍带进了博物馆里,博物馆内部宁静安详,整体上有一种古老的感觉,道衍安静坐在一侧桌上,端起刚刚某工作人员送上来的茶杯,喝了一口,微微一怔。 低下头。 看到茶杯里面是黑色的快乐水。 某简单饮食,戒律自我的僧人沉默,缓缓抬头。 旁边的水鬼露出灿烂微笑,右手比了一个大拇指。 卫家博物馆最新配比,水鬼牌快乐水,给你我的快乐。 你值得拥有! 道衍:“…………” 少年僧人深深吸了口气。 贫僧是来寻仇的。 请尊重我。 他将快乐水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双目闭上,心中默默低语金刚经,以放空思绪,而得到通知的卫渊结束了修行,迈步走了出来,看到曾经在天台宗山下见到的少年僧人,脸上露出微笑,赢了上去,道:“道广小师傅你来了。” 道衍睁开双目,点了点头,道:“卫馆主。” 他稍稍往前踏出半步,正要开口,便看到卫渊一只手直接把住了自己的手臂,而不知道为什么,在那短短一瞬间,僧人仿佛看到卫渊的背后有一只巨大无比,手持战斧的恐怖神灵虚像,气势凛然,本来打算反抗,却不由一滞,转眼就被抓住。 “吃了吗?” “来都来了,正好是饭点儿。” “今儿不如就一块儿吃好了?” 连环三问。 道衍根本来不及反对,就被拉着坐下。 而当他再次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坐在了饭桌上,桌子上坐了好几个人,缓缓低下头,看到了碗里面,糙米,黑米,藜麦,大米,珍珠米,绿豆,红豆混在一起,以无序的方式混合在一起。 那边圆觉爽朗笑道:“正好,最近超市里面的米打折,换换口味,杂粮米也挺好吃的。” 道衍深深吸了口气,准备压下心中把碗筷放下的本能。 这个时候,卫渊拿着勺子舀了一勺子红辣辣的麻婆豆腐,颇为热情地给道衍倒了一勺子,一瞬间,红色的汤汁以自然而无序的方式从杂粮饭的缝隙里流淌下去,高温而碎掉的豆腐翻滚着落在米饭上,每一块都有每一块的姿势,每一块都有每一块的动作。 少年僧人动作僵硬。 他缓缓抬头,看向卫渊。 卫渊神色温和诚挚,让道衍根本不知道他是故意的伪装表情,还是无意到恰好好处,沉默了下,僧人缓缓低头,注视着浇满了麻婆豆腐的杂粮饭——如果说之前只有六成判断,那个渊就是这个卫渊,那么现在他有八成把握了。 不管过去多少年。 这家伙都能在三秒钟之内直接把他的情绪引爆。 自己明明是来寻仇的,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道衍心中叹息一声,闭着眼睛,把那饭往嘴里塞。 一顿表面上至少是和和睦睦的午饭之后,道衍得以去和卫渊单独相处,在之前,天台宗的弟子曾经带着他的僧钵去让‘卫渊’看,但是那个时候对方毫无反应,所以道衍这一次带来了对那个渊更有意义的东西—— 六百年前的渊,曾得到过此物,又曾失去,纠缠不休。 道衍轻声道: “卫馆主既然开了博物馆,广收古物,不知道认不认得这东西。” 他取出一个盒子,轻轻打开,递给卫渊。 里面是一张枯黄的纸张。 卫渊的瞳孔骤然收缩,脑海中一幕幕画面浮现—— 不再年轻的道人抚摸着由自己重新推陈出新过的典籍,沉默许久,突然打开其中的内容,将其中最新的书页撕下来,直接扔到了火炉里。这一个动作让他的身体更糟糕,剧烈咳嗽着。 旁边少年连忙给这道人捶背,可就在这个时候,火盆却突然晃动了下。 其中几页被火上风卷起,飞出了屋子,旋即更是有平地恶风卷起,让这几页书卷飞得远了,少年根本就追不上,而身后的道人沉默许久,最终也只是叹息天意如此,徒呼奈何。 这是他传承中本该毁去,却意外留存下来的东西。 博物馆中,卫渊缓缓开口,一字一顿念出了那张纸的名字: “……太平要术,斩龙脉。” ps:今日第三更………提前预祝大家中秋节快乐~阖家团圆,万事如意 第三百八十七章 缘由 卫渊伸出手轻轻抚摸泛黄的纸张,动作轻容,似乎生怕稍微用力就会让这一张纸彻底粉碎再那两千年岁月的冲刷之中。 曾经授业恩师最后决意摧毁,却不曾完成的招式,命名为太平要术的太平部核心,却也是最为惨烈直接的剑招,当世无太平之时作为平常百姓最后的反抗手段,斩龙脉之术。 卫渊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近两千年后的现在,再度地看到这一张秘术,哪怕是他曾经亲自看到过张角斩龙脉,最终也只是习得了斩气运的剑术。 对于真正完整的斩气运之术并不了解。 之后在上一次前往樱岛的时候,传授给了小道士阿玄。 由阿玄在樱岛如同盘旋毒蛇的气运上斩了一剑,气运溢散,被八岐大蛇吞吃化作相柳之形,不过,卫渊想到那一条狰狞恐怖的荒神相柳,心中微沉,此刻的相柳实力极为不容小觑,如果前往樱岛的时候遇到祂,怕又是一场恶战。 卫渊抬了抬眸,看向前面的少年僧人。 连番几次遇到,第一次的时候只觉得这是个愿意对他人伸出援手的僧众,但是现在第二次相遇,对方还取出了太平要术的残篇,卫渊敏锐地察觉到了道衍的特殊。 少年僧人神色古井无波,平伸出手,嗓音平缓,道: “卫馆主请自便。” 他看出了刚刚的异象。 在卫渊接触这一张泛黄纸张的时候,五指接触的地方,有流光神韵溢散。 卫渊缓缓收回视线。 此地是博物馆。 尽管已经看出了眼前的少年僧人身上藏着秘密,可能对自己不利。 卫渊却还是坦然闭上了双目。 五指微握,那一道道气机灵韵纠缠如蛇,卫渊闭上双目,一幅幅画面在眼前出现—— 千年的岁月崩塌成流沙,自现世流散离去。 周围的画面骤然发生了变化。 卫渊还是在这里坐着,但是前面已经不再是那少年僧人,周围的博物馆仿佛化作了朴素到了让人觉得粗糙的建筑,更远些的建筑却已经化作了模糊的背景。 卫渊看到眼前,早已经不再年轻的太平道人伸出手按着旁边的少年弟子,望着远去的道经残篇,眼神复杂,最终只是轻声叹息天命如此,卫渊的心稍稍刺痛了下,看到眼前近在咫尺的张角,他几乎要下意识伸出手。 可是这清晰无比的画面,老师,曾经的自己,曾经真切生活过的地方。 全部转瞬崩溃消失,化作了泛着琥珀色岁月光泽的细沙,自他的手指指缝间消失不见,这是三国黄巾最后的余晖,也是这一张太平要术残篇里,最初也最为深刻的‘记忆’。 旋即这一张要术残篇里的真灵气息在卫渊眼前彻底展开。 ……………… 在卫渊双目闭上的时候,道衍睁开双目,看着眼前年轻的博物馆主。 对,很年轻。 但是这并不是什么无法理解的事情。 因为自己在度过了六百余岁之后,同样也是这样年轻,甚至于比眼前的博物馆主更为年轻一些,能够让这一件记录又斩龙脉之法的卷宗产生反应,看来,他果然就是当初的那个大夫。 道衍想到了过去的经历,神色复杂。 他家时代行医,在江南一带略有薄名,他作为嫡子当然也要继承医术和医馆,这是家传的行当,多少年的名气了,但是他却不喜欢那些枯燥的医术,倒是喜欢道人佛陀,喜欢野狐参禅,猛虎打坐,那些附带有传奇色彩却又荒诞不经的故事。 父亲为此不止一次地动怒。 在外人眼里儒雅温和的名医,气得放出话来: “你若不愿学医,让先祖的医术失传,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我我我,我再生一个!” 年少的道衍脾气也硬,道: “我就没你这个爹。” “你有本事还能生出来,就去生!” “你你你,逆子,找打……” 中年得子的大夫气得厉害,彼时虽然没有七匹狼,但是某些心情是一样的,直接抽起竹竿就要下手。 相较而言,在那个时代里,大夫的孩子吃的揍绝对更多。 毕竟寻常家里怕打坏了儿子。 可是大夫们经验无比丰富,下手懂得分寸,明白找哪儿是能把这帮小崽子打疼,还不会留下什么问题的地方,最重要是,家里就是医生,打完了就治伤,那可真是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 咋,还能缺你那两斤药了? 就当孩子以为又是狠狠地一顿揍的时候,竹枝却迟迟没有落下来。 一名穿青衫的青年拉住了大夫。 当道衍小心翼翼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第一次见到了那位医者。 那个时候,渊在家里的医馆暂居,学识渊博,被称作先生。 不知其年岁,不知其来历。 只是一身医术,几近于神通。 看上去似乎三十来岁,似乎更年轻些,也似乎还要更为苍老些。 可是道衍自年少孩童长大,到了高大的青年,那位气质清淡的渊先生却始终是看上去三十多岁的样子,当时就是这位渊先生,让自己提前一年摆脱了当一个大夫的命运,得以有了之后波澜壮阔的经历。 却也是他,让自己失去了既定的命格。 道衍心中复杂,可见一斑。 暗叹声气,道衍回过神来,注视着眼前的博物馆主。 对方此刻这样毫无防备的模样,心中自嘲,当年那位渊先生,哪怕是自称没有过往,没有记忆之人,可也不可能这么没有心机城府,连他有秘密都看不出来,居然就这么安心闭目打坐。 就不怕他道衍突施辣手,直接要了他的性命吗? 愚蠢! 难道这几百年来,反倒懈怠了吗? 道衍心中也不知为何,明明是适合自己出手的机会,反倒是腾起一种极为复杂的怒意,并指叩击桌子,一根筷子被驾驭,这是道门剑修以气驭剑的高深手段,佛门僧众,气机浑厚如他这样的境界也能够做到,不过不是以技巧,而是硬生生靠着一股气机驱使。 那筷子直奔着卫渊眉心而去。 忽然, 两根白皙如玉的手指将那筷子夹住。 少年僧人怔住。 微微抬眸,一名气质清雅安宁的少女不知何时出现在一侧,马尾柔顺,鬓角长发里面混有红色的发绳,在那种安宁当中又多出了如神女一样的庄重空灵,一只手夹着那一根筷子,一只手握着一卷书,背负身后,嗓音清冷。 “小和尚是客人?” 屈指一弹。 筷子倒飞回去,一股清风流转,击打在了道衍的眉心。 而后稳稳落回原本的位置。 好高深的御风术! 道衍心中刹那警惕。 在戒备的时候,也有恍然的感觉,注视着卫渊—— 正是因为有这个女子在,那位不知经历了什么而极为冷静谨慎,会有诸多后手的渊才会安下心来,在自己的面前闭目去研究这件东西吗? 居然这么信任一个人。 不过…… 少年僧人眼底古怪神色。 这怎么可能?! 这还是渊先生吗…… 他在一刹那甚至升起自己是不是找错人的错觉。 江南苏州,自然是人间繁华的地方。 而江南水乡更是有很多美人。 姚家回春堂的渊先生学识广博,气质清淡儒雅,当然有很多人中意。 来提亲的人踩破了门槛,有人听说过掷果潘安的典故,当时是真的有女子鼓起勇气给那位渊先生抛掷果子的,不过每每便宜了彼时还贪吃的小和尚,也不知那些小家碧玉们看着渊先生笑容温和来者不拒捡了果子,回去却投喂小和尚时气得扯碎了几条手帕。 甚至于还有花魁问诊,掏钱包了医馆,把其他人都暂时请了出去,含羞带怯,学了唐朝女子薛涛的浣花笺,用当时难得的新鲜花瓣染成了信笺,笔触柔美写了藏头诗,当时坊间都传疯了,连道衍这小和尚都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 结果呢? 那位渊先生居然真的能写出满满三页的药材。 对那用不知道多少花瓣做的彩笺上的藏头诗直接无视。 并且嘱咐那女子,一定注意身体,不要熬夜伤身之类的话。 以免未老先衰云云。 这样的渊先生,居然在现世找到了这样的女子? 少年僧人在第一时间的差异后,第二个刹那浮现的心情居然是不敢置信和六百年前的疑惑解开后的坦然,以及积压了六百年的某种感慨,类似于‘卫先生什么时候把自己嫁出去’这样的问题得以解决后的舒爽。 这个可是六百年的强迫症,那种坦然,不足以为外人道也。 双手合十,默默道: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变化莫测,不可估量。” 道衍在这之前和卫渊打过几次交道,不是第一次见,来这里的时候又被几次三番打断,心中所剩下的敌意本来就不多,见到那莫测高深的少女,索性安然品茶。 对旁边的圆觉道: “贫僧此刻突然觉得,或许佛祖真的存在。” 他感慨一声,默默低语。 连渊先生都有红颜知己了。 佛祖还活着,也不是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了。 圆觉怔住,而后双手合十,认认真真道:“世上并没有佛祖。” 道衍:“…………” 贫僧只是开个玩笑。 他看到珏坐在卫渊旁边,安静看着一卷诗经,旁边和尚拉着自己喋喋不休讲述世界上没有佛陀和神仙,一切都得看自己;身穿燕尾服的水鬼一只手搭着热毛巾,一只手托着托盘,动作优雅,上面用高脚杯盛放着黑色快乐水。 那边好像还有一个勤奋练习拔刀术的战魂和正在打游戏的纸人儿和红绣鞋。 少年僧人陷入沉默。 神女和幽魂同在,佛修和怨鬼同住。 这几乎是混乱无序的代名词。 阿弥陀佛, 道衍额角抽了抽。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而这个时候,卫渊也看到了自己不曾预料到的东西—— 那是,祝融所托付的事件。 ps:今日第一更………… 第三百八十八章 超凡世界的历史拐点 神州·洪武七年·冬—— 北方早已经飘起了鹅毛大雪,这南方却仍旧下雨。 或许偶尔会下了点雪,可很快就变成了雨水,穿着的厚实衣服被雪水一打,又厚又沉,那种湿意和寒意几乎就像是牛毛针一样往骨子里钻,靴子里也全部都是雪水泥浆,混在袜子里,走路嗒嗒,难受得厉害。 雨水淅淅沥沥地下着,似乎就没了个停的时候。 洪武大帝朱元璋将集庆改为了应天府,又称为京师,到了江南附近,就意味着距离大明的都城不远了,江南的雨水和北风的粗狂也不同,细腻如同水线,多情如同女子,像是在城里山间蒙了一层雾气。 至于冬日,那么便是河东狮吼了。 一行人匆匆地赶路。 他们本来是要去应天府,赶着明年元旦早朝,结果中途遭了这样大的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能勉强赶路,好不容易在前面看到了隐隐约约一座破庙,众人心中大喜,连忙奔过去避雨。 这一行人中,为首的是个颇有儒雅气度的老人。 虽然淋了雨,气度倒仍旧从容平淡,倒是有几分当年东坡居士竹杖芒鞋轻胜马的味道,只是看着这庙宇里留下的凌乱痕迹,老者面容浮现一丝悲苦,感慨低语: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啊……” 这是前朝一位作曲大家写的文章,他看到这破庙,不由有些睹物思人。 当年元朝暴虐,汉人百姓过得还不如乱世。 自古繁华的扬州城,连经战乱之后,居然只剩下了十八户人口,可以想象到那些普通的村落会是个什么惨状,这种原本是在村落镇子里的神灵庙宇,最终也没能庇护得了年年上香供奉的百姓。 人情离散,泥瓦石塑的神像也被雨打风吹去,不成样子。 想到这里,他面容便越发悲苦。 旁边一名男子闻言,面色微变,拉了下老者,道: “阿父,慎言,慎言啊。” 那儒雅老者反应过来,安慰自己的儿子,洒脱笑道:“放心,为父只是心有所感罢了,再说,此地你知我知,我与今上也算是生死与共,他也不至于因为一两句话便怪罪于我。” 刘琏看了看身后,那是跟随他们十多年的老仆,憨厚诚恳,待人接物兢兢业业,倒也不至于怎么样。 再说自己父亲在致仕还乡之后,不谈国事,本就对大明忠心耿耿,想来今上也不会真的动怒,这才松了口气。 而这个时候,老者突然看到,在这破庙之中,居然还有另外一人。 那是名身穿青衫的男子,一眼看过去,约莫二十余岁,可再仔细看看,似乎也有三十多岁了,双目平和,气质清淡,刘伯温先是微惊,旋即因喜其气质,客气地点了点头,笑着招呼道: “没有想到,在这破庙之中居然还有一同避雨的人,先生若是不介意的话,不如来这里一同取暖。” 那青衫男子想了想,倒是没有拒绝,起身过来。 落座下来,刚刚那仆人添柴烧汤,抬眸扫视青年的时候,却看到后者也漫不经心地看过来,老仆却只觉得手脚一麻,心底寒意滋生,猛地低下头来,只敢去收拾东西。 刘伯温客气询问道:“还不知道先生姓名。” 青衫男子沉默了下,摇了摇头,道: “早已经忘掉了过去,怎么样也想不起来。” “只是每每睡着,隐隐约约记得……似乎有很多人叫我渊。” “人世茫茫,这个字和那些梦中的声音,就是我所记得最后的锚点了。” “老先生这样叫我就可以了。” “渊……” 刘伯温赞叹道:“渊渟岳峙,好名字。” 渊淡淡道:“当不得这四个字,倒是老先生你这仆从,倒是深藏不露,我这些年在江湖上行走过,没有几个敛息的手段比得上这人,不知道暗地里做的是什么事情?” 老仆身躯僵硬了下。 他是被洪武大帝亲卫拉着说服了,暗中参与一支叫做锦衣卫,还没有公开的铁卫,专门负责监督百官,洪武四年刘伯温致仕还乡之后,他就一直将刘伯温的情况每个月写信给皇城。 没有想到,会被这路上偶遇的人一眼堪破。 刘伯温怔了下,似乎完全没有听懂这一句话,只是随意笑道: “毕竟也是当年从战场上活下来的,多少有些本事。” 他喝了口热水暖了暖身子,突然笑道: “渊先生在这里,是专门等待刘某的吗?” 刘琏一怔,旁边的锦衣卫同样愣住,下意识握刀。 青衫男子道:“不错。” “你果然和他很像,很聪明。” 刘伯温怔了下,问道:“他?” 渊看着他,沉默了下,轻声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很眼熟……我以前,以前似乎是见过一个和你很像的人,而且我记得,我和他很亲近。” 刘伯温不解皱眉。 他不记得自己认得眼前这个青年。 而后听到这青年平淡道: “只是我已经忘记他是谁,也不记得我和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刘伯温怔了下,看着那神色清淡的青年,好半晌才叹息道: “这岂不是很苦?” 青衫男子眼前仿佛闪过了一个个画面,里面有稚嫩的孩子,有抚琴大笑,眉宇飞扬的少年,最后是白发苍苍的老人,可最后却又化作了某日午后,露出肚皮酣睡的孩子,自己似乎是要向那孩子伸手。 只是一切终究如同雾里看花,看不真切。 他皱了皱眉,摇了摇头,没有一丝感情波动,道: “因为已经全部忘记了,倒也没有什么苦不苦的事情。” “我并不记得他。” 刘伯温看着眼前青年,后者说不记得,所以不苦,可是连那些经历,情绪,那些所看重之人都已经忘记了,又岂是苦这一个字所能形容得了的?苦吗?自己没有感觉,何谈苦之一字,可不苦吗?一切忘却,怎能说不苦? 连刘伯温都不知该如何形容这样的感情,最终化为叹息一声,道:“所以,渊先生你拦住我,又是为了什么?” 青年道:“你身上,有属于我的东西。” 刘伯温怔住。 青年眼眸横扫,口中吐出一句话。 “太平要术残篇。” 在场数人都面色大变。 …………………… 洪武三年,刘伯温受诚意伯爵位,第二年就直接致仕还乡。 名义上是致仕还乡,实际上是在那一年,刘伯温得到了传说之中汉末大贤良师张角所传的斩龙脉禁书,为了大明安稳,为了神州不再为战乱所侵扰,刘伯温选择了走上那一条注定没有回头路的道路。 他和好友说过,自己仍旧无法忘记,元朝治下,华夏几乎断绝的一幕。 声泪俱下。 汉儿尽作胡儿语,却向城头骂汉人。 大明建立之后,为了重塑华夏,洪武帝朱元璋不得不强下法令,于《谕中原檄》提出‘恢复华夏’,‘悉复中国之旧’,强行恢复华夏衣冠和风物习俗,花费了不少的人力物力,这才让神州风气恢复过来。 终于在江南道的扬州苏州里面,不再是元朝衣冠。 刘伯温对于当年的惨案仍旧心有余悸,所以愿意走这一条路。 不过他明白,自己的道行根本支撑不住斩龙脉,所以取了巧,运用先秦风水的手段,借助天地大势去斩龙,譬如无锡,便传授当地百姓紫砂壶和陶瓷的制造方法,尽取龙脉之土去换钱,相当于是一点一点活剐了龙脉的血肉。 而气运反噬归于万千百姓里面,就已经没有多少。 更在龙脉咽喉的地方,打下水井,相当于直接锁喉,将龙钉死。 在兰州一地,则是在南山的伏龙坪深挖,斩去龙脉之源。又在伏龙坪修建了四根钉龙桩,使得龙脉再不能翻身,旋即又修建了伏龙亭和伏龙阁,将龙脉残魂镇压。 下手足够狠辣。 但是即便是用尽心血分散斩龙的反噬,刘伯温仍旧感受到身体日渐虚弱。 他倒是没有遮掩自己的目的,只是坦然道:“为续我华夏一脉,纵然此身魂飞魄散,万劫不复,在下,也在所不辞。” 青衫男子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 “不过,还是错的。” 刘伯温怔住,哪怕是他心中都有些许的不喜,咳嗽着笑问道: “老夫确实是做了斩杀龙脉这样折损寿数的事情,但是也是为了我华夏,自认为无愧天地,何错之有?” 渊看了他一眼,道:“为华夏,确实,但是不也同样是为了大明?” 刘伯温:“??!” 他突然觉得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青衫男子道:“你斩杀的龙脉,大多是和大明争夺气运的江南和中原,这确实是稳定了统治,可也必然影响到人杰的诞生……,但是,等到数百年,若是在中原和江南诞生的龙脉乘势而起,最终稳定下来的,还是我华夏一脉。” “而你现在斩了这些龙脉,人杰衰微,一旦大明有一天不行了,有异族从外面杀来,华夏不同样会倾覆吗?” 现在还是洪武年间,洪武大帝朱元璋扫除外敌,恢复华夏。 居然有人敢于在这应天府外说这样的话。 一瞬间,哪怕是刘伯温都怔住,心中翻起天翻地覆般的波涛。 那锦衣卫更是瞬间拔刀。 却被青衫男子抬手按住刀柄,铮地一声直接按了回去,外面风雨更大,渊缓缓起身,将那一页太平要术残篇扔回了刘伯温怀中,看了一眼怔怔失神的刘伯温,道: “这件东西就先放在你身上,之后我来取,你气机有变,这三年之间斩杀神州龙脉太多了,等这一次入京见到朱元璋,被他身上的气运冲击反噬,必死无疑,药石难医。” 他的声音顿了顿,道:“你说你是为了炎黄华夏,可又怎么专斩中原的龙脉?” “若还有胆量豪气……” 青衫男子已经转身走入风雨当中,平静的声音从雨中落下。 落入刘伯温耳中,振聋发聩—— “何不将东北关外那一条毒龙也斩了?!” ps:今日第二更………三千四百字。 虽然都是一些明显的辅助铺垫章节,但是希望也能写得有点意思。 最后这一幕我倒是挺喜欢的~大家晚安,睡觉睡觉~ 第三百八十九章 道衍的苦恼,卫渊送给珏的礼物 看着那走入风雨当中的青衫男子。 破庙当中的数人好一会儿没能回过神来,刘伯温手掌抚摸着怀中那一卷太平要术斩龙篇,脸上的神色变化莫测,最终似乎还是下定了决心,旁边刘琏低声道:“阿父,你……” 刘伯温沉默许久,豁达笑道:“我本来打算,进京城再见今上最后一面,路上也还能再斩最后一条龙脉,现在想了想,或许,为中原多留下一条龙脉也不错……” “这最后一刀,就给了关外那条毒龙。” 洪武八年,刘伯温果然不曾前往应天府的元旦朝会。 朱元璋隐有怒意,被马皇后劝下,只是发了几句牢骚。 派人把皇后准备的年货节礼送到了刘家祖宅。 不管朱元璋心底的想法,但是至少在旁人看来,这是难得帝王温情,皇恩浩荡。 而刘伯温直奔关外,寻到了龙脉所在。 他学道的时候,他师父曾经告诉他,事情不可做绝,哪怕是斩杀龙脉,他也给自己立下了一个数字,最后只剩下一条龙脉的名额,可这边却是分成三股支流,彼此交缠,为女真三部。 刘伯温遗憾低语,人果然不可以言而无信。 下刀利索,撩起袖子直接把这一窝毒龙全给端了。 他哪怕没有去见朱元璋,终究还是在这一年去世了。 次年,一身青衫的渊在江南道,见到了面容疲惫不堪的刘琏,刘琏将太平要术斩龙脉的残篇递了上去,嗓音哀伤道:“这是阿父要我留下来给渊先生的,长白山下的龙脉已经被阿父彻底断绝,只是在哪里却又发现了其他的东西。” “其他东西?” 一身青衫,江南雨巷里撑着一柄油纸伞的清秀医者伸出手,接过太平要术残篇。刘琏的模样逐渐模糊,只能看到他似乎是拱手一礼,轻声道: “阿父去世之前,不知为何竟见到了传说中的洛书,他用最后的寿数看了一遍,可惜未来的事情太过于繁琐,要我告诉先生几句话。” 刘琏抬了抬眸,道: “今上性格多疑猜忌,而又铁血独断,如同一柄锐不可当的天子剑,杀伐果断,能够写出‘天为帐幕地为毡,日月星晨伴我眠。夜间不敢长伸脚,恐踏山河社稷穿’这几句诗,足以见得当世英雄豪杰,没有谁的气魄超过陛下。” “但是也因此,一旦他出手,几乎没有人逃得过去。” “所以必须要有剑鞘。” 他声音顿了顿,道:“家父希望,洪武十五年,渊先生能去应天府。” “救马皇后一命,为陛下这柄天子剑,护住他的剑鞘,这也是为了天下黎民留住此刻的洪武大帝。” 渊沉默了下,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只是将残篇放入怀中,看向刘琏,转而道:“河图洛书是天下至宝,能够演化未来,显要看到未来一定会付出代价。” “刘伯温杀龙脉被气运反噬,想要看一眼都要耗费之后的寿命,他没有犹豫吗?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刘琏摇了摇头,道:“没有,至于看到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他的声音顿了顿,轻声道:“可是家父伴随陛下南征北战,驱逐鞑虏,恢复华夏,见到太多的人死在乱世里,看到过易子而食,也见过繁华的扬州城最后只剩下十八户的惨案,可是他看到洛书给出的未来后,是笑着死去的。” “他说,吾辈不孤,也说,余愿已足。” “或许,是看到了未来的神州也说不定。” 一身青衫的渊低语,低头看向太平要术残篇,正要开口。 突然,异变突生。 一柄剑直接刺穿了渊的心口! 有极端诡异的法力爆发。 无边剧痛浮现。 刹那之间,卫渊本身的意识苏醒。 还来不及转身看究竟是谁暗算自己,就看到了太平要术残篇之上浮现有一座石碑的虚幻模样,上面似乎有诸多文字,却又似乎空空如也,隐隐蕴含有未来千年万年事情的走向,玄妙无比,此刻散发出了灼热气浪,卫渊瞳孔收缩,周围的画面登时崩散。 他的意识重新回到了现在。 卫渊猛地睁开眼睛,看到那泛黄的太平要术残篇上猛地燃起烈焰,卫渊想要把这火焰驱散,可是这火焰似乎是直接从这斩龙篇内部诞生的,迅猛得燃烧着,转瞬就将这残篇焚尽,而卫渊眼睁睁看着这一幕诞生,在烈焰之中,恍惚看到了那一座石碑。 洛书?! 他伸出手一抓。 火焰溢散,最后只剩下焚尽之后的残灰。 这样的变化,谁都没有反应过来,哪怕是近在咫尺的道衍和珏都没能来得及出手阻拦,甚至于没能够看到火焰中一闪而过的洛书,只是都惊愕于太平要术残篇突然的变化,以及卫渊一下难看的神色。 珏看向卫渊:“渊?” “你看到什么了?” 卫渊徐徐吐出一口浊气,摇了摇头,下意识道:“没事。” 他脑子里也有些混乱,原本所见到的,得到太平要术的刘伯温,还有斩龙脉的事情都算是清晰,可是太平要术为什么会自焚,在明代时候暗算自己的又是谁?还有那石碑,那是洛书……属于天地至宝,轩辕黄帝,尧帝,颛顼,禹王都曾经得到过,后来又消失不见。 况且,洪武八年。 这就是六百多年前的事情…… 祝融所说的,导致天之四极沉睡的事情,就是这个时期吗? 卫渊下意识伸手按在心口,回忆那一种阴冷的杀机和法力,敛了敛眸,脑海当中画面一一浮现——曾经在六百年前对他动手之人;自焚的太平斩龙篇;以及在火焰中浮现的洛书,人间在那个时期的灵气击溃,山海界在同一时期遭遇的冲击。 六百年前。 那个时期的神州究竟还发生了什么? 而早在一千余年前的那一次变故又是什么?又有哪些人物涉及其中。 历史就仿佛是大团大团的迷雾,越发靠近,越发能够看到一个个人的命运和选择彼此交错所化的巨大网络,越是想要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就难以理清头绪。 卫渊心中杂念起伏,最终还是找到了一个‘线头’,锁定了刘伯温曾经见到洛书的地方。 最后斩龙脉的地方。 从现在看来,斩龙脉必然导致了未来发生了某种偏移,否则的话,河图洛书是不会出现的,有机会必须去关外长白山看看,可能会有所收获……可是,河图洛书为什么又在这个时代出现了? 卫渊心底念头起伏不定,而前面少年僧人注意到卫渊的面色阴晴不定,误以为他终于记起了自己,面色不变,心中却极为舒爽。 道衍双手合十,嗓音清淡,道:“阿弥陀佛……” 他双目清亮,注视着卫渊。 当年因果。 今日偿还。 少年僧人眼眸凌厉,注视着卫渊,一种足足积蓄了六百多年的气势自心底勃发而起,一点一点回忆过去,也一点一点将过去的执念打通,越发得酣畅淋漓,越发地畅快自在——今日出手之后,无论结果如何,他心中都再无遗憾,心性圆满如一,可臻至无法无执之境。 一念不生心澄然。 无去无来不生灭! 道衍缓缓抬手,积蓄磅礴佛门力量。 伴随着动作越发缓慢,心境也越发澄澈。 以金刚力,断尽烦恼! “阿弥陀佛,渊先生,贫僧等这一天,已经太久太久了……” “看来,你终于记起贫僧了。” 卫渊怔了下,望向道衍,道: “你谁?” 道衍:“…………” 哈??! 上一秒。 贫僧的心境已经达到了巅峰。 下一秒。 我去你个如来佛祖观音菩萨家的洗脚盆! 一尘不染。 执念不死。 道衍嘴角抽了抽,语气出现波动,道:“你不是记起以前了吗?不记得我?” 卫渊沉默了下,带着一丝丝抱歉,摇了摇头,诚恳道: “不记得。” 他声音顿了顿,道:“道广小师傅,我们以前,很熟吗?” 道衍:“…………” 少年僧人一口气没上来,差一点就堵住当场过去见佛祖,一口真气提起来,马上就能打出去,可是一想到这家伙根本没想起自己来,就觉得差点什么,强迫症发作,浑身上下都不得劲,这一掌根本打不下去。 最终只是重重拍在自己大腿上。 将众人吓了一跳。 不行。 必须得让他记起来,这一掌才能够打得舒心。 他有他心通神通,知道卫渊是真的没认出自己来。 道衍咬牙切齿,道: “有效果是吗……只是这张纸上的真灵没办法让你记起来。” “好,你等着!” 贫僧这就给你找回其他的东西来,我就不相信你记不起来。 本来是复仇的少年僧人猛地起身。 端起茶杯一口饮尽,气势冲冲地走出去。 留下众人疑惑。 再转头去看,已经没了那少年僧人的身影,早已经一身黑衣,飘然远去,果然是高僧气魄,令人心折。 战魂忍不住叹道:“果然是高僧啊。” 而这个时候。 面不改色拐了一条街的道衍站在墙角,猛地蹲下,裂开嘴角揉搓大腿。 那一巴掌太狠。 腿麻了。 …………………… 目送着道衍的离去,而卫渊也没有将记忆中看到的事情告诉圆觉和珏等人,他隐隐不想要将他们卷入这危险的事情里面,至于把谁卷进来? 那当然是那几条大腿了。 拜托,在我梦里长住肯定得出点房租的好? 卫渊看着珏翻看的书,闲聊几声,提起了虞姬,后者在之前曾经回来过一次,但是之后就再没有回来,只是偶尔会在网络上联系,在珏走回花店的时候,卫渊朝着少女伸出手,可是伸到一半的时候,手指蜷缩了下,还是收回来。 旁边水鬼面色古怪道:“……老大,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要送给珏姑娘?” 他满脸的表情,几乎是把老大你是不是又怂了这几个字写在脸上。 不,他确实是写了。 卫渊看到水鬼瞳孔里面,有字迹化作水流一样,就像是显示屏一样划过去,嘴角抽了抽,面无表情,啪地打了个响指,水鬼极为娴熟地把快乐水放在桌子上,举起双手,再度被叉了出去。 卫渊低下头,看着手中出现的古朴陶器。 是在羽民国从祝融那里得来的,这两天还没能送出去。 他想要专门准备一下…… 换句话说,搞个大的。 毕竟,现在距离那一天,已经很近了。 ps:今日第一更………… 《镇妖博物馆》来源: 第三百九十章 樱岛诸神,你们完了,我说的……(感谢一生习文万赏) 现在这个时节,换算成颛顼历,正是天女第一次来到涂山部的时候。 或者说,是渊第一次见到珏的时候。 卫渊总想着,是不是应该要给她一件特别的礼物,但是临到这个时候,要送些什么,却又不是很清楚,只是把当年的这一个陶器送过去,似乎还是不够……在羽民国,靠着这陶器看到了当年祝融部的繁华,倒是有了想法。 但是这一个埋藏在他心底的想法,却还需要别人的协助。 因为这个目的,同样也是为了将‘封印共工的金属材料已经被摧毁,熔铸为十二金人’这个消息告诉女娇,算了算时间,卫渊当天就跑去了青丘国,见到了女娇,女娇有些讶异于卫渊突然跑来找自己。 吩咐那些小狐狸们摆好了茶盏,漫不经心地喝茶,道: “说,又有什么事情来找我?” 卫渊先是将当年禹王留下,用来封印共工的材料已经消耗这件事情告诉了女娇,女娇的神色微有沉凝,最后只是叹息道:“原来是这样,不过,禹做准备的时候毕竟已经是四千多年前,他也不可能预料到这么迟之后的事情。” “只能够说,一切皆有定数。” “还有什么事情吗?” 女娇平淡饮茶,她本来以为这已经是最离谱的事情。 可很快,她的认知就被卫渊直接打破—— 卫渊尴尬地点了点头,道:“确实是还有。” 女娇手掌顿了顿,心底生出‘居然真的还有?’这样阔别几千年的情绪,当年一起在外面游历的时候,这情绪她常常有,现在倒是久违了,旋即维持着长姐威严,心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毕竟只是渊一个,没有禹,又能惹来多大的麻烦? 所以像是以前那种头痛的感觉倒是没有,反倒是有些怀念。 咳嗯,这正是体现长姐威严和气质的时候。 女娇端起茶盏,平淡吹了吹,淡淡道: “你还真是能惹事情啊,说说看,又惹来什么事情?我多少能帮着你一点。” 卫渊松了口气。 然后把这段时间里面的经历娓娓道来。 始皇帝钉杀穷奇,再上昆仑。 结果自己又前往海外诸国,在常羊山的时候不小心把刑天弄醒了,给他追杀得跑来跑去。 跑到羽民国的时候又不小心把祝融也吵醒。 顺便不小心让刑天和祝融打了一架。 哦,对了,现在祝融右眼眶挨了一记重锤又躺平了。 刑天则是缠上了他。 总之就是这么个情况。 女娇:“…………” 她陷入长久的沉默。 手掌端着茶杯,伪装着自己的表情,差一点就把茶都给泼出去。 嘴角抽了下,额头一阵一阵地疼。 什么时候?! 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比以前都能惹事儿了?! 怀念?! 怀念个鬼啊! 不过真的要感谢卫渊,让她重新回起了年轻的时候。 这种心情澎湃的感觉,真是久违了啊。 女娇想着。 心血澎湃到恨不得把眼前这小子用麻绳捆了沉到东海去。 女娇缓缓平复心情,维持着自己的神色不变,艰难地点了点头,嗓音平淡道:“……尚可。” 卫渊心中感慨。 不愧是从远古活到现在的存在。 涂山氏巫女,果然比起自己来说,底蕴和底气都深厚地多,自己远远不及,还得要继续持之以恒地修行努力才行,卫渊咳嗽了下,道:“刑天的话,姑且算是恢复冷静,不过现在还有另一件事情得你帮忙。” 卫渊默默取出了那陶罐,放在桌子上。 女娇怔住,而后立刻辨认出了这一件陶器,当年在女儿国英武款的将军失败后,她又瞄上了羽民国娇柔美好的羽族少女,好不容易创造了条件,拉着羽民国当时的神女外出赏花。 结果这根榆木疙瘩居然当场烧土制陶。 害她都被好友嘲笑了好一会儿。 卫渊沉默了下,轻声将在这陶器铭刻的气息里看到的画面告诉了女娇,又将自己的打算也详细说了一遍,最后坦然道:“这样的事,只靠我一个人是做不到的,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帮我完成这一个礼物。” 女娇面容上的神色从惊讶,愕然,转化为微笑。 一双眼角微微翘起的眸子玩味注视着卫渊: “给珏的?” 卫渊坦然道:“是。” 女娇的嘴角勾了勾,袖口滑落,手中的手机正在录音。 笑得狡黠玩味:“渊啊,你说,我要是把这个东西给珏看的话……” 本应该无奈苦笑的卫渊此刻却神色不变化,自信坦然。 “哼哼,我早有准备。” 伸出手,按下手里的录音笔,清脆婉转的声音传出。 “……好快啊……好像没有怎么感觉,你都已经过了整整一世,而我们还活着,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假如还有机会再见面,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你,不过,至少我会弥补这一世的遗憾……” “再见到你的话,我会把你当做亲弟弟一样,好好地对待你。” “绝不会像是之前那样捉弄你了。” 熟悉的声音,正是卫渊在烛龙那半卷西山经里录下的。 女娇的面容缓缓凝固。 一双明亮的褐瞳蹭得燃起火焰。 笑眯眯地道: “啊呀,我当然没有说谎咯,我对你难道还不够像是亲~弟~弟~吗?” “还是说,渊你要对姐姐我动手?” 直接上手,手指拉着卫渊的脸颊,拉扯出一个一眼看过去去就让人觉得疼的弧度,就像是每一个在外面打不开瓶盖的姐姐,回了家里都能徒手打开弟弟的头盖骨一样,卫渊在完全没法进攻的情况下,完全败退。 最后女娇拿着那录音笔得意洋洋。 “渊啊渊,你虽然有点长进了,可还是嫩呢。” 卫渊一只手捂着脸颊和嘴,双眸微垂看着桌面,突然咳嗽了一声。 女娇隐含得意看过去。 卫渊双目低垂,手一动,哗啦一下垂下来一打的u盘。 女娇笑容一僵。 “这些……都是?” “我云存档里面还有,而且储存了超过十个账户。” 为了防止自己的计划暴露社死,故而需要把对方也拉到社死的情况。 这个叫做社死威慑,又叫做涂山氏社死平衡定律jpg 片刻后,送茶的小狐狸们进来的时候,看到那位身穿黑红两种配色的青年博物馆馆主和白发优雅的老祖宗各自坐在桌子的一侧,脸上带着完美的微笑彼此对视着。 “真不愧是我的好弟弟啊,有长进嘛。” “彼此彼此。” “没有商量?” “要不要一起删?” 明明是和煦微笑的氛围,却把小狐狸给吓得浑身毛都炸开,怎么薅都软和不下去,最后女娇噗呲一声笑起来,懒洋洋地靠着椅子上,道:“算了,难得不那么头铁,这件事情我就帮你了。” “涂山氏的密藏里,本来就对你开放,你自己去看就是了。” “不过,你刚刚不是说这五天刑天会给你训练吗?还有闲暇吗?” 卫渊呼出一口气,道:“时间嘛,挤一挤总是会有的。” 他站起身来,顺手在桌子上留下了一件东西,就去了藏。 女娇笑吟吟看着他远去,喝了口茶,脸上的笑意也慢慢地收敛和消失,短暂的嬉笑玩闹后,反倒是越发回忆过往,在卫渊和珏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也是她和禹王的婚礼啊,可惜,如今只剩下了独自一人。 她看到卫渊留在桌上的东西,好奇之下,轻轻打开,而后怔住。 那陶器上,是精心准备的纹路。 是山脉和川流,是懒散的少年,英武大笑的男子,是英气魅惑同时存在的女子,还有笑呵呵坐着的陶匠,周围有繁花,是山海经的异种,意即是永不消亡的感情。 只是卫渊没有预料到的事情是。 他连女娇都已经预料和算到了,却万万没有算到樱岛那边突然出现的变故,事情的起因,是从高丽神性外出讨伐樱岛开始…… 龙虎山上,一众老道士靠着法术盯着那一场大战。 那高丽神性出现的时候,可谓是气势汹汹,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气魄。 直接上手和樱岛诸神开干。 “上,上,别怂啊!” “切他中路,那儿没防备!” “跑什么啊,打啊!” “就这还神呢,丢人不?!” 老道士们看得心急上火。 一众骂骂咧咧之后。 高丽神性。 成功扑街。 “来来来,愿赌服输愿赌服输,两炷香就扑了,老夫赢了。” “什么屁神,三炷香都没有抗住。” 四个老道士都输了,在游戏里给唯一胜利的张若素转账购买了游戏皮肤,张若素嘴角微微勾起,心中暗爽,而就在这个时候,樱岛出手的那名神灵双眸横扫,缓声道: “三日之后,高天原盛会。” “四方蛮夷,当来高天原觐见神尊。” 嗯??! 老道士们动作微顿。 眸子敛了下。 张若素默默打开手机,发了消息。 卫渊正在为那一件别出心裁,今生重逢的礼物准备,收到了张若素的消息—— “卫馆主,时间提前了。” 卫渊翻阅典籍,随口回答道:“哦,提前了啊,没事……” “等等!” 卫渊面色凝固:“提前了?” ……………… 片刻后,梦境世界。 在卫渊面前,身材高大的刑天一只手拎着斧头,爽朗地哈哈大笑: “放心,只有三天时间也没关系。” “哈哈哈哈,我有丰富的经验,能够把五天的训练压缩到三天。” “为了节省时间,你这三天就不要醒了。” “哈哈哈哈哈……” 爽朗大笑的刑天在卫渊失去高光的双目里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啪一声,手掌搭着卫渊的肩膀,用力拍打。 ps:今日第二更………… 感谢一生习文万赏,谢谢~ 第三百九十一章 我来也 在训练开始的时候,卫渊都没有来得及和女娇说一声,当场就直接睡过去了,最后还是送饭的小狐狸找来了女娇,女娇是三皇五帝时期的涂山氏巫女,也是神女,当即直接在涂山储藏秘术的地方施法。 并指点在卫渊眉心,直接入梦沟通。 当焦急的女娇抵达的时候。 看到梦中的刑天爽朗大笑着把卫渊直接一盾牌镶嵌到了石头里面。 正在努力地把他抠出来。 烛九阴则是平静饮茶,察觉到有人来的时候,瞬间把双眸闭住,面不改色,气度悠长。 卫渊看到女娇,心中大喜,嘴唇无声开合。 救我! 女娇的表情从焦急,到怔住,而后嘴角勾起,弧度越来越大,眼角微弯,这位神女的表情很快变得玩味而有趣,并且相当,相当地愉悦,某种熟悉的感觉让卫渊头皮一麻,嘴角抽了抽——一般这个时候,他和禹王都会倒霉。 至于契? 那算命的会提前半个钟头跑路。 占星术祖师潜行,并且献祭两张队友卡吸引火力,换取自己脱离战场。 相当的屑。 而后,在卫渊的表情从希望变得失去高光的过程中,学员家属和老师进行了友好而亲切的沟通,授课老师刑天和带队校长烛九阴表示对学员的看重和对家长的问候,并且就卫某人加强加大训练这一件事情上达成了高度一致。 只是对于烛九阴始终闭目有些疑惑。 烛九阴身穿灰袍,面容苍古,气质幽深浩瀚,淡淡道: “吾视为昼,暝为夜,不看人间。” 这一句话淡漠悠远,却有常人难及的大气魄。 卫渊都惊了。 这家伙这么能说的么?! 女娇倒是没有多想。 至少在她的记忆里,烛照九幽之龙的人设仍旧还很能够立得住。 她带着满意的微笑站起身来。 摸了摸卫渊的头,道:“好弟弟,乖乖在这里好好训练哦。” 然后就像是把家里的四脚吞金给幼儿园老师的家长一样,只觉得一身轻松,相当愉悦地扬长而去。 拍了拍手,喊来两只小狐狸,指了指躺尸的卫渊,道: “送到泉市博物馆那里去。” 两只小狐狸好奇地看着沉睡不醒的卫渊,齐齐点了点头,然后搓了搓肉球般的前爪,鼓足腮帮子,一起用力把卫渊扛起来,然后用出了九尾狐狸的爬风之术,一路扛着把卫渊给送了回去。 他们的道行和法力,说起来还差得远,一路上当然是少不了颠簸,可是不管是多大的动静,卫渊却始终酣睡,可以说是相当地踏实,一点醒过来的迹象都没有。 “真是好能睡觉啊。” 送到了博物馆之后,顶着两个黑眼眶的狐狸精看着卫渊,感慨着道: “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梦,睡地这么安详。” “不过,肯定是一个让人不愿意醒过来的美梦。” 旁边水鬼战魂心中赞同,连连点头。 众人心中赞叹。 这么安详。 一定是一个好梦! …………………… 啪叽。 轰! “哈哈哈,还不够,还不够!” 训练起来的刑天,像是久违地找到了感兴趣的事情,精力像是无穷无尽,爽朗的笑声始终没有断绝,卫渊已经不知道梦里究竟过去了多久,至于为什么,当然是那位不肯睁眼看人间的烛九阴大神了。 这家伙某种程度上是涉及到岁月和时光的神灵。 在梦中把时间流速大幅降低,简直是呼吸一样简单的事情。 刑天手里的战斧以一种堪称疯狂的频率砸落下来。 不过,比起一开始的毫无还手之力,卫渊这个时候总算是找到了点诀窍,就像是刑天说的,被同一招劈了成千上万次之后,只要没死,哪怕是猪都能够抓住一点窍门。 卫渊掌中的铁鹰剑使来和以前完全是两个层次。 就像是刑天说的。 一斤棉花砸不死人。 可同样一斤钢铁已经能打造一柄匕首短剑。 这就是对于自身法力的运用。 现在他运用气机的方式,已经是神代的风格,当然这样的风格不是用什么功法来完成的,而是靠着刑天这一柄巨锤一次次地捶打而形成的,本能般的手段。 啪叽一声。 在交手到第三十回合的时候,卫渊又双叒叕被刑天一斧头拍飞。 躺尸在地上,只觉得浑身上下累得要命,手指都懒得动弹一下,喘息着平复体力,道:“……出手太频繁了,我都没有办法思考了。” 刑天灌了一口烈酒,闻言大笑着道:“不用思考。” 他道:“在战斗的时候,需要的气机的控制和把握,你的出手要比自己的思考和对方的思考更快,你要让对方无法跟上你的本能,你要超越对方的判断,而后将对方拉扯进你的节奏当中。” “战斗不是下棋也不是作曲,没有那么好看和温雅,战斗是你死我活的搏命,是差一秒钟就必死无疑的厮杀。” 刑天声音顿了顿,又补充道:“那种算计来算计去的方式当然也有。” “不过我觉得你好像不适合那种风格。” “还是咱们这种拳拳到肉的适合你。” 卫渊:“…………” 不,我和你不是一种风格。 他支撑着做起来,道:“不过,你不是文官吗?为什么这么懂战斗?” 刑天挠了挠头,招手让卫渊站起来继续打,一边答,一边道: “大部分人都是追求与众不同的。” “在远古的时候呢,同样如此。” 刑天一边爽朗地挥舞着战斧,一边详细地跟卫渊解释着某些东西,他手中的战斧裹挟着恐怖的力量狠狠地砸下来,那种仿佛要破开天地万物的煞气让人心底发寒。 卫渊若有所悟。 是为了追求特立独行,才让一个文官去学武的吗? 刑天爽朗道: “所以呢,你也知道,阿渊,我们那个时候,大家都挺能打的。” “文官就显得很特别了,再说了,文官不用打打杀杀就能分到猎物,这可太爽快了,那怎么样才能当文官呢?” 卫渊已经察觉到了话题的某种不对劲。 陷入某种沉默。 “难道说……” 刑天肯定道:“没错,当然是武将里面挑选出来的,最能打的了。” “再说了,当时候也要‘布法轨于天下’,手腕上没有两把斧头,怎么能让别人听你的话呢?讲道理嘛,一只蚂蚁给老虎将道理,老虎是不会听话的,可如果是一只苍龙给讲的话,老虎也会很乖的。” 你的逻辑很完美,我居然无法反驳。 卫渊嘴角抽了抽,终于意识到轩辕黄帝时期的文官,和三皇五帝末期的文官究竟是有多离谱的差距,刑天早就开始进行炎黄部族文管就职培训级别的训练,除了和刑天打架,梦中的卫渊还得要做饭。 是的,因为烛九阴在。 更离大谱的是。 烛九阴喜欢清淡口味,可刑天·有脑袋版喜欢的却是川贵的麻辣款。 很快,到了第三天。 所谓的高天原盛会,即将如期举办。 博物馆的门被敲开。 跑来蹭饭的凤祀羽怀里揣着零食,打开门,看到了外面面容俊秀,眉心一点火焰痕迹的小道士阿玄,后者也看到了清秀空灵的羽族少女,视线先是落在了凤祀羽怀里的零食,然后以莫大毅力移开来,看向少女,拱手一礼,道: “小道张若玄,来此寻找卫馆主。” “一同赴樱岛高天原。” “啊?!你找卫馆主……” 凤祀羽往嘴里抛着麻辣味的蚕豆,道:“可是,卫馆主还在睡觉啊。” 小道士小心翼翼咽了口口水: “小道可以等着的。” “你确定?” “卫馆主已经睡了快要足足三天了哦。” “啊这……” 阿玄怔住。 大脑一下懵住,然后皱着眉头思考该怎么做,一时间反倒是有些手足无措,凤祀羽看到他这么头疼的样子,慷慨地递过去一把零食,道:“吃吗?” “啊,好的,谢谢。” 小道士下意识接过零食。 “可是卫馆主……” 凤祀羽问道:“好吃吗?” “好吃。” 少女眸子转了转,看向阿玄手中的一个盒子,道:“这个是什么?” 阿玄道:“这个啊,是给卫馆主的,师兄告诉我说,这是江南的点心,可是实际上……”小道士阿玄的话还没说,凤祀羽双眸微亮,一下打开了那个盒子。 阿玄的下半句话才堪堪落下: “是个人头……” 少女脸上的期待瞬间凝固。 …………………… 片刻后。 凤祀羽的反应就像是当初被张若素哄骗着把徐巿人头当做点心的阿玄一样,像是一只小麻雀一样缩在沙发上,抱着枕头怒视着小阿玄,当然,这个缘由不是害怕,而是带着食欲打开这东西的时候,结果看到了一个人头的那种巨大的反差感。 阿玄老老实实坐着。 眼观鼻鼻观心。 旁边是装着徐巿人头的匣子。 不过,这已经是第二次给樱岛送人头了。 小道士想着。 当然,师兄是很讨厌这句话的。 听到他说送人头之后,老道士连连拜祭祖师,呸呸呸地呸了好几下。 还连说什么晦气,小孩子不懂事,一开始阿玄还以为是真的忌讳,后来阿玄才知道,师兄那几天总是被其他几个宗门的宗主长老们狂喷送人头。 不过这一次的待遇倒是好很多。 第一次的时候的人头是用石灰腌制的,这一次要高档得多,在后厨拎着菜刀发飙说绝不准把这玩意儿塞冰箱里,谁敢塞,他今天就把那人也塞进去之后,老天师网购了一堆冰淇淋,然后一边舔着甜筒,一边把冰袋二次利用。 顺便拿泡沫箱子把徐巿脑袋装了进去。 “礼仪之邦,如果不带着礼物去的话,未免有些不合时宜。”张若素把东西给阿玄的时候说,“哪怕那边不懂得怎么待客,我们的礼仪也不能够缺了的,既然是高天原盛会,再没有什么比天之御中主神的首级更适合的了。” “这也算是落叶归根。” “遂了他的愿。” “且去神州!” 说这一句话的时候,老道士难得没有半分笑意,对于两千年前的方士,这位天师府千年以来的最强天师,给出了自己的评断,毫无半点留情,而阿玄也领受天师的法令,前去樱岛。 “不过,卫馆主怎么还睡着啊。” 小道士有些茫然。 这事情还没有开始就直接断了链子。 最终是不知道从哪里翻腾出了一个轮椅,把卫渊直接放在了轮椅上。 卫渊双手放在腿上,双目闭着,面容安详得跟过去了一样。 “睡得真香啊。” 小道士心中感慨着。 然后推着卫渊出发,凤祀羽想了想,也悄悄跟在了后面,理由是,凤祀羽的御风术能够极大减弱赶路,而不是想要跑外面去尝尝有什么好吃的这样一个荒谬的理由。 最终,凤祀羽还是以博物馆并没有合同的合同工这一身份加入队伍。 水鬼悄悄咪咪地把一个东西塞给了凤祀羽,在少女耳边咕哝了好一会儿,凤祀羽看了看卫渊,若有所悟,把东西塞入口袋里,顺便顺走了两瓶水鬼特制的快乐水。 而此刻,樱岛高天原,号称日出之国,俯瞰万千之众神的居所。 所谓人神同乐的大事,已然要准备开始。 整个世界都极为重视这一次的超凡事件,各自派出了自己的使者。 梦境世界。 刑天缓声道: “你居然真的做到了,我为你骄傲。” “只要能够通过最后一次考核,你就能够出去了。” “金秋送爽,丹桂飘香,这是离别的岁月,也是收获的季节,我会用最盛大的方式来庆贺你的毕业,我以你为荣,山海岁月依旧,只要你不放弃,那么这个世界也会回馈给你应得的荣耀,这是……额,是颠簸不破的真理,是我对你的期许。”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看着小抄。 卫渊:“…………” 最后刑天说完小抄上的话,呼出一口气,然后带着爽朗的微笑,打了个响指。 “闲话少说,我们现在就开始最终考核,睡了三天,你也想要醒了?” 烛九阴顺势帮忙。 于是,卫渊眼前出现的是—— 正在沉睡中,稀里糊涂被拉过来的祝融。 来卫渊梦里敲诈游戏,得知要做的事情之后,先是惊愕,而后狂笑着欣然赴约的无支祁。 烛九阴从刑天战斗记忆里拉出来的轩辕黄帝—— 拎着轩辕剑的五千年来对头铁莽夫型号特攻第一人! 刑天私人滤镜美化过的炎帝。 薪火相传,仁德之君! 外加炎黄部族最大的敌人—— 山海战神,兵主,超越共工的头铁汉子蚩尤。 刑天曾经是炎帝的战将,炎黄部族和蚩尤的战斗他当然有参与。 卫渊:“…………” 在他们最前,刑天展开双臂,冲着卫渊比了一个大拇指,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爽朗大笑: “来,阿渊,我会用最盛大的方式来庆贺你的毕业,放心,假的就是假的,烛九阴把他们的力量都压制住了,我和祝融还有水君也会压制力量。” “你没问题的!” “考核目标,支撑一炷香时间。” “现在……” 刑天把脑袋摘下来,放在桌子上。 胸膛猛地睁开眼睛,然后狂笑着把斧子高高举起: “孙贼。” “给爷死!!!” ps:今日第一更……四千两百字。 感觉没法一章直接写到樱岛那边去,难搞…………‘抽烟的手微微颤抖表情包’……码字码字。 第三百九十二章 龙虎山法旨 樱岛神界高天原,原本给始皇帝那一箭钉穿,弄得直接出现了道道裂缝,现在是花费了不知道多少积累下来的家底,左缝缝右补补的,好不容易才重新恢复到了看上去恢弘浩大的模样。 再装饰以白云,金光,也就确确实实是有了那么点模样。 有点像是当年天照女神那宅女给气得宅在家里死活不肯出来干活时候,樱岛诸神在外面起舞祭祀的时候一样,不过当然不会像是当年那么……奔放,至少那舞神不会如同典籍记录那样只穿着上面的衣服就跳舞。 或许是因为之前樱岛诸神的打生打死,确实是搞出了不少的动静。 这一次樱岛以‘人神之会’为理由召开了超凡世界的盛会,其余国度的超凡世界确实是给了足够的面子,雾都真理之塔,圣堂拟造天使,尤其是亚洲各国超凡力量几乎都来了。 当然,反应最强烈的是高丽。 一边极度愤怒,极度抗议之前樱岛诸神突然出手,暗算他们的尊神。 一边骂骂咧咧地落座。 在一种,潜藏于正常世界之下的超凡人物当中,唯独新大陆特别地尴尬,面对动辄就导致地震,海啸,雷暴的诸神,哪怕是他们带来了新的装备都有些坐立难安,而且,在这之前已经曾经尝试和樱岛方面进行接洽。 但是往日言听计从的这个国度居然生长出了反骨。 非但拒绝了新大陆已经是条件宽厚的合约,反倒颇有些言辞锋利的嘲弄,把新大陆方的人员弄得有些下不来台。 “我们看错了他们啊,居然发生了这么巨大的变化。” 一位工作人员懊恼地低语。 “不,他们从来都没有变过。” 这是另外一位年长的人说的话,“从来。” 伴随着樱岛最高规格的直播转播,他们似乎打算将这一场所谓高天原盛会,直接全球播放,以借此奠定整个樱岛超凡界在世界超凡世界的地位,而来樱岛的雾都超凡者则是发现,在这里守卫在了核心地方的,并不像是樱岛的大妖或者神灵。 “气息有些不对……” 笼罩在灰袍当中的男子低声道:“这些魔物的气息,和之前研究过的樱岛妖物不同,和他们文化里的‘鬼’也不一样,更为浩瀚,是有血腥残酷的地方,却也有一种堂皇正大的味道。” “是神州的妖魔。” 这是另一名年轻些的金发男子的判断。 灰袍男子讶异道:“你怎么知道?” “我刚刚用了法术都没能判断出来,你是用了什么新的法术吗?” “额……法术,这个不是。” “大概就是按句话,我的朋友,注意大脑和眼睛,这只是很简单的推理。” 很可惜,福尔摩斯扮演游戏还没能继续下来,就被好友的视线所逼退。 那金发男子咳嗽了下,道: “刚刚不是有樱岛的厨师上了草莓麻婆豆腐和小笼包火锅吗?刚刚那妖魔差一点拎着那厨子的衣领,直接把厨子给吞了……而现在那大妖好像正在用炸馒头蘸着老干妈,用大葱配着生肉刺身吃。” “至于是谁的肉?” “额,我不知道……总不可能是厨子的?哈哈哈……” “所以我判定那一定不是樱岛本土的大妖。” 灰袍法师沉默。 而后默默把自己正在施展法术的右手藏在了背后。 这该死的茂盛且骄傲的饮食文化! 他倒是能够明白这种判断,就像是别人说他们那儿只有炸鱼薯条和仰望星空派,他都想要把那个人的狗脑子打出来,他们明明还有击败拿破仑后回到庄园的惠灵顿公爵命名的惠灵顿牛排。 胜利总是能够激发贫瘠的创造力。 他把文明杖往旁边放了放,心中很有雾都绅士风格地自嘲了一句。 开始琢磨晚上是去吃火锅还是挑战一下超越了地狱辣度,号称是‘恶魔撒旦热吻你的舌头’的贵州菜,最终他为了自己不要再度去一趟雾都肛肠科医院而遗憾放弃了这个打算。 人生漫长,何妨一试。 但是,不作不死。 他姑且还不想要以菊花破裂的方式为全球人口控制计划出一份力。 再说,他的一个四川朋友告诉他,神州那边有个微辣的火锅很适合他。 他很信任这个朋友。 打算此行结束后就去试试看。 微辣嘛。 他想,自己在老家也是吃辣小能手,总不至于连这个都扛不住。 在这一次所谓的盛会开始之前,他看了一眼旁边,果然,神州根本没有人来,这也是在预料之中的事情,高天原盛会很快召开,不知为何,周围关键地方,都是由散发出神州妖魔气息的大妖镇守,而那位新神尊的气息也很奇怪。 并没有那么强大。 只是她后面还站着一位浑身笼罩在黑色衣物下,散发出浓烈死亡和不详气息的女子,让众人不敢小觑,都端正了精神,准备看看这岛国究竟是要搞什么事情,但是慢慢的,众人的神色都缓缓凝固,眼底浮现出一丝丝怒意。 建立以樱岛为核心的,东方世界超凡世界体系。 为日出之国,日出之尊! 话音说完之后,其余国度超凡界的修行者彼此对视一眼,隐隐惊愕和怒气,却又期待着彼此做第一个出头鸟,结果到了最后,反倒是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那位笼罩白色面纱的神尊平静开口,居然开始直接敕封诸神。 不过,一开始只是从周围东南亚小国开始。 对于那些国家来说,樱岛超凡世界的力量,已经算是颇为庞大。 毕竟这一带奇诡的传说和力量,根源是汉武时代被卧虎驱逐的巫蛊邪祟之术,而那高丽神性则是表示极为愤怒,但是却也很奇怪地,并没有立刻地拍桌而起,态度相当地暧昧。 最后那神尊望向神州的方向,平淡道: “听闻东方有神灵,开辟淮水之河道,奔腾入海。” “当封为……御水神猴尊。” ……………… 而这个时候,在樱岛边缘,或者说神界高天原下方。 小道士阿玄推着轮椅终于站在了樱岛的土地上。 而卫馆主仍旧睡得安详无比。 小道士看了看时间,稍微算了算,最后蹲在卫渊前面,推了推卫渊,道:“卫馆主,起床了……” “卫馆主我们到地方了。” “卫馆主?!” “卫馆主,开饭了,有你最喜欢的菜哦!” “卫馆主,太阳晒屁股了!!!” 可最后这句让小道士都有些不好意思的话,也只是让卫渊梦中呢喃了一句‘烛九阴还闭着眼呢’ ‘太阳怎么会出来?’ 眼睛还是死死闭着。 至于最喜欢的菜这种,能够让小阿玄和凤祀羽一下精神的话,更是毫无反应。 最后小道士连‘手机自带的闹钟铃声’这种反人类的声音都用了出来,可是卫渊依旧是双目紧闭,两眼一闭,安详得要死,小道士只能叹息一声,重重揉了揉脸,满脸无助地望向高天原的方向。 师兄……我该怎么办? 睡得太死了…… 他咬了咬牙,似乎是做出了决定。 凤祀羽磕着松子,道:“你不等他醒了吗?” 阿玄道:“……恐怕是来不及了,高天原之事,如果任由樱岛恣意编排神州,小道来这里也就没有意义了,师兄他们常说,家国无小事,不可轻辱……” 小道士挠了挠头,又补充道:“再说小道其实心眼不是很大,就只是他那一句暧昧不清的四方蛮夷,就要说道说道了,不过我来之前,师兄给我算了一卦,是大吉,所以应该没事的。” 他看了一眼轮椅上的卫渊,笑了笑道: “那么卫馆主就拜托凤姐姐你照顾了,小道先去高天原。” “那个,之前的事情,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有些尴尬和不好意思地拱手一礼,提着木匣子,将背后的桃木剑一抛,身与剑合,化作遁光冲天而起,这是道门的以气驭剑,历代天师所精通的都不多,这年纪看上才十二三岁的小道士,居然就能够如此娴熟地运用出来。 只是可惜,气机并不强大,是取巧的法门。 在那女神尊说出那句‘御水神猴尊’之后,高天原上一时安静了下。 众人视线都有些古怪—— 玩味,好奇,感慨,惊叹。 她居然敢! 她怎么敢? 就在那女子神尊还要继续说的时候。 天边一道剑气飞掠,剑鸣清越,如同自九天之上飘落。 众人眼底神色微变,又有兴奋—— 来了! 剑光散去。 云气溢散,而后,一名模样俊秀的少年道人出现在众人眼中,粗布材质的蓝色道袍,木簪,木剑,拂尘,缥缈出尘,和这金光云气溢散的高天原神界格格不入,嗓音平淡,道:“天师府张若玄,奉天师命传法旨于此。” 小道士微微吸了口气,维持住这样从容的模样,踏前一步,拂尘一扫,嗓音平淡道: “今有樱岛定诸神,心甚欣喜。” “故允樱岛之神入龙虎山下,授箓传印,以证正统。” 一句话缓缓落下,四方皆寂。 旋即气氛豁然炸开。 针锋相对! 这是何等的挑衅! 高天原上,气氛霎时间变得剑拔弩张! ps:今日第二更………三千字。 睡觉睡觉~ 三百九十三章 史上最恶神代使团.JPG(六千六二合一) 在阿玄御剑上高天原之后。 某羽族少女往嘴巴里抛了一把奶油味爆米花嚼了嚼,望向一连安详的卫渊,想了想,伸出手指戳了戳卫馆主的脸颊,“卫馆主,那小道士上去了,你真的不去吗?” “那小家伙怎么看都觉得道行不够高啊。” “卫馆主?” “醒一醒啊……” 我戳,我戳。 咦?手感不错啊…… 再戳一下。 自拍一个。 给那位女娇姐姐发过去。 一张照片可以去青丘国的零食店换足足一车的库存。 而且长期有效,童叟无欺。 凤祀羽啪啪啪连拍好几张,大概得到了未来十年份的零食库存。 然后一边戳着卫馆主的脸颊,一边认真思考。 最后看了看高天原的高度,沉吟了下,背后的羽族双翅展开,双瞳隐隐有燃起烈焰,演化到赤金色的趋势,这代表着相当纯度的火神神性。 而后,并不知道现在高天原有教会圣堂高层的凤祀羽开始真的认真思考,飞到高天原上空,直接把‘沉睡的博物馆主’连带着轮椅一起投放到神界这一行为的可能性,以及可能导致的后果。 比如,众神剑拔弩张的时候,小道士持剑应对群敌。 突然,天空一声巨响。 轮椅闪亮登场。 众人神色惊愕,而后看到轮椅上沉睡,哦不,沉思的博物馆主。 众人震惊,震惊。 一片死寂。 凤祀羽双眸子微微亮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不过,就在她打算直接实施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在出发之前,水鬼曾经递给她一个东西,并且告诉她,如果说到了目的地卫馆主都还没有醒过来的话,就可以试试看。 凤祀羽掏出来,那是一支录音笔,好像是水鬼打工攒钱买的。 据她所知,卫馆主不发工资,而是以符箓结账。 水鬼没事还出去打零工。 比如给人送水,送水,或者送水…… 凤祀羽好奇地打量了下这支录音笔,然后在卫渊耳边轻轻按下播放机。 在数秒之后,录音笔里有轻柔温软的嗓音响起。 “渊,起床咯。” 是珏姐姐? 凤祀羽一怔。 而后看到,原本躺尸的卫渊猛地睁开眼睛。 羽族少女目瞪口呆,手里的爆米花都落了一地。 密密密……密码正确。 开机成功? …………………… 一炷香时间终于到了。 或者说,是不知道多少个一炷香时间了。 卫渊都不知道自己被神代极恶团体揍了多少遍,才好不容易抗住了一炷香的时间,猛地睁开眼睛,面色都有些苍白,哪怕是说收敛实力,那些都是神代里凶名赫赫的家伙,下手没轻没重。 一边哈哈大笑着一边抡起兵器砸过来。 轩辕黄帝和炎帝的配合就不说了。 为什么你们作为死敌,会和兵主蚩尤的配合那么好?! 淦! 这不合道理。 你们能想象到,轩辕黄帝,炎帝,刑天,蚩尤一起哈哈大笑着一边抽刀子往你头顶砍过来,对一个根正苗红的炎黄部族后裔,会造成多巨大的心理阴影么? 不,你们不知道,也不关心。 你们这些老家伙只管自己爽。 好不容易才侥幸完成了在烛九阴口中是游戏性质更高的考核,卫渊睁开眼睛,伸出手按着胸口,觉得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感觉,大概就是老天师排位连跪五千把还不得不继续打下去那种感觉。 他转过头,环视旁边的风景,怔了下,望向凤祀羽,语气缓和道: “这儿是哪儿?” 羽族少女答道: “已经到樱岛了。” 她指了指高天原,道:“卫馆主你老不醒,小道士已经上高天原了。” “已经上去了吗?” 卫渊呢喃了一声,看着自己做着的轮椅,嘴角抽了抽。 猛地起身,往前走出一步。 然后一不小心踩出一个坑。 一道裂缝咔嚓咔嚓地四下弥漫。 卫渊吐出一口气,深深呼吸,控制住自己的力量,这完全是本能,当你被一堆太古战斗狂人围着打了不知道多久之后,对于该用多大力气这件事情就会出现错觉,毕竟下盘不稳,几乎会在一个照面被掀翻。 他揉了揉自己的头。 或许是因为记忆里有些恍惚了,周围仿佛化作了刚刚的战场上,是哪里呢……是常羊山,是涿鹿郊野?亦或者轩辕之丘外面的浩瀚平原,他一时间分不清楚,自己是回到了现代,还是…… 回到现代? 卫渊眸子闭了闭,按了按额角。 他就像是从远古神代的战场之上来到人间的轩辕部战士,或者说,刑官,周围的环境陌生而又熟悉,可是闭目呼吸之间,还能够嗅到一股特殊的感觉,那是遥远战场之上的蛮荒惨烈。 凤祀羽手掌僵硬,背后生出一丝丝凉意。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应该是错觉。 她仿佛看到卫馆主身后还有好几个身影,有点类似于相处太久之后,留存下来的真灵虚影,就像是那些自我存在极为强大的英雄们,会在物品上留下自己的烙印一样,有些和豪杰们相处了一段时间的人,也会出现类似的场景。 真灵气息的留存只是暂时的,自然而然的现象。 可卫馆主明明就是在睡觉啊…… 不过,伴随着卫渊控制气息,这些虚影也就消散了,就真的像是错觉一样,卫渊吐出一口浊气,转头道:“我上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没多少时间了。” “所以我打算速战速决。” 然后转身一边调整气息一边走向高天原。 凤祀羽看得呆了下,很快就把这个杂念抛到了脑后,她低下头,看着手中这个录音笔,眸子亮起,阿水真厉害,少女心中浮现赞叹——居然这么了解卫馆主。 她打开了群,把录音导进去,然后道: “阿水老大,没问题。” “果然呢,卫馆主只要一听声音,就醒了。” ??! 博物馆的水鬼头皮一麻,正要阻止。 凤祀羽已经把语音导入了。 他看向这个群里的成员——娥皇,女英,博物馆员工,女娇,天师,卫渊,天女,还有无支祁,虞姬。 他僵硬转过头。 看到在博物馆的少女好奇地点了点那一条语音。 他看到白皙安静的少女动作凝固。 安静坐着,一动不动。 在这一瞬间,水鬼心中无念无想,彻底佛系。 如果现在有一把枪,他觉得自己应该会直接用枪指着自己的太阳穴。 尽管死不掉。 其实这语音只是个意外,这几天他给天女送食材的时候,正巧看到少女正在自言自语,似乎是打算要试试去唤醒卫馆主,只是这几天一直也没去叫,他也就顺手一录音,然后顺手交给了凤祀羽。 当看到少女安静的视线转过来的时候。 水鬼点了点头,肯定道:“我懂。” 把快乐水放下。 啪地打了个响指。 即便是卫馆主不在,也终究没有避免这样的命运啊…… 他心里幽幽想着。 一边自己把自己叉了出去。 青丘国—— 女娇听完了那一段语音,她能够猜得到卫渊的苏醒应该是一个巧合,但是这并不妨碍接下来的事情,白发女子若有所思,嘴角微微勾了勾,啪地打开手机。 然后找到了珏的账号。 私聊。 ………………………… 高天原。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卫渊缓缓踏上去。 而此刻,在少年道人说出那一句话之后,一道道凶悍的气息浮现出来,皆是带着极大的敌意去逼视着阿玄,而哪怕是来自雾都的法师,也保持了做壁上观的态度。 他们在期待着一场龙争虎斗的出现。 反正别人家起火,他们自己乐得看热闹。 面对着一介龙虎山小道士说出的话,樱岛诸神不可能就此忍下,更何况,现在还在直播当中,于是彼此对视,缓缓站起身来,各自勾勒樱岛的天地之势,于是天穹之上乌云密布,雷霆隐隐奔走,大地震颤,从高天原往下看去,仿佛海水都鼓荡而起,掀起波涛。 这是海啸和地震的开始。 雷霆,烈焰,大地的震颤,狂风,压得极地的压迫感。 让那位女神尊有了本不具备的威慑力。 女神尊缓缓道:“你说什么?” 小道士挺直腰杆,不知道该怎么放狠话,最后憋出一句勿谓言之不预也,手中的木剑刷一下指向前面,众人哑然失笑,却突然有一道恐怖的剑气直接顺着小道士的木剑方向爆发出来。 整个高天原都震颤了下。 在还没有开始打起来之前,一把剑连着剑鞘直接钉穿在了高天原的御座之上,那柄剑,就像是之前曾经洞穿过一次高天原的箭矢一样,而灰袍法师们很有兴趣地转头看去,然后声音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鸭子一样慢慢消失了。 每一步脚下,都让高天原的玉石台阶震颤崩碎。 一名穿着黑红色衣服的青年走上来,把所有的声音都压住了,一边走,一边缓声道:“翻译成大白话给你们听,大概就是,提交申请报告,经过组织讨论审批,决定通过天之御中主神的继任。” 卫渊抬手从结结巴巴的小道士手里将匣子摄取来。 直接抛到了高天原中间。 徐巿死不瞑目的首级翻滚出来。 “上一任天之御中主神寿终正寝,我是来送他回来的。” 一片沉默死寂。 女神尊旁边,浑身笼罩在暗沉气息里面的女子嗓音清冷,道:“愚钝。” “搅乱高天原,拿下。” 诸神暴起,风雨雷霆齐齐地朝着前方扑杀下来。 而潜藏在暗处的山君稳坐钓鱼台似地,注视着这一切的发生,当那笼罩在昏黄气息的女子露出真容的时候,除去了诸神之外,哪怕是其余势力的修行者,都在瞬间变色。 因为那名女子的面容分明绝美,却又透出一股死寂和腐烂的感觉。 伊邪那美。 在整个樱岛神话和传说当中都具备有极高知名度和力量的女神,是母神,也是黄泉污秽之女神,而在她的传说中,比重最高的无过于,吃下黄泉的食物,就再也无法回到人间,只能够作为黄泉的死灵存在。 所有人的面色一下变得极端难看。 这里的食物也瞬间变化模样,散发出了黄泉之国所独有的腐烂质感。 所有人都吃过了这些食物。 山君默默俯瞰着这一幕,琥珀色的瞳孔里没有半点感情和留恋。 旁边的几名妖兽恭敬地垂首站在旁边,山君根本没有打算要成为这一个神系的幕后之主,甚至于这个地方最终会是什么下场他都毫不在意,在执掌神系之后,又倾尽所执掌全部妖兽之力,甚至于死伤惨重。 最终将伊邪那歧命暗算杀死。 用祂的首级换了伊邪那美出现。 然后故意召开了这一场高天原之会。 他要将这些势力的精锐全部拉入黄泉之国,转生为死,而后将这些精锐全部转化为自身的伥鬼,直接连带着神州的神也一起吸引过来,而后再以神州代表的身份重新回到神州,再谋下一步。 一时的忍气吞声,装作弟子,长久看来,便可以腐烂神州人族的根基,以图后来。 将高天原化作黄泉之国,而自身则遁去,以伥鬼不断吸引全世界各大修行体系的高手入内,挑动大战,唯独这样才能够让他得到最大利益,令人的国彼此争斗…… 他从来不曾真正把这个神系当做值得在意的东西。 算是底牌,也是宝物。 而宝物和底牌真正的价值,在于得到的刹那和消耗的瞬间。 至于天师府所谓的神州正统。 “吾乃山中的妖族。” 山君曾和身旁的属下平淡地低语:“人的正统,算是什么?” “归属于神州,而非归属于人。” “我等是神州的大妖,而非人的奴仆。” 身旁都是曾经记录于卧虎令和天师卷宗当中的大妖,在神州待不下去了,才远遁到了这么遥远的地方,神州是神州,人是人,他们分得很清楚,此刻都眼神冰冷地看着下面即将发生的一切,以一整个神系作为撬动世界的根基。 目的则是有朝一日回到神州,创造妖国。 这比起那些在过去只是知道耀武扬威的大妖来说,几乎有质的突变。 着眼于以一国为献祭,拨动天地的大势,进可攻退可守。 那些妖物听得心潮涌动。 寥寥数句,落子无情,已经定下来世界超凡未来走势的某种可能性。 至于那当代卧虎,在他走到高天原的时候,山君也已经发现了,一开始是打算亲自出手将这老对手拦住,但是不知为何,现在的卫渊给他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所以默默无视,选择了旁观俯瞰。 伊邪那美命的特殊性,在樱岛这一个区域几乎代表着黄泉污秽本身。 即便是开始于徐巿东渡,但是两千余年,无数生灵死去都让黄泉的特殊性得以提升,让实力变得更为深厚,远远不再是最初时候的那个程度,或者说,只要文明还在存续,只要死亡还没有被攻克,那么死神就会不断地变强。 “哪怕是卧虎,也不可能抵抗黄泉的力量。” 山君低语:“不过,好歹是付出了不少的代价……卧虎啊,这一次你就去黄泉陪伴那不老不死的女神。” “想来,一个神系的死神也足够做你的伴侣了。” 下方,樱岛诸神蜂拥着朝着卫渊冲去。 如同浪潮涌动。 卫渊把剑鞘抛给旁边的阿玄,掌中铁鹰剑出鞘。 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在这一瞬间终于找到了能够发泄爆发的地方。 铁剑宽厚,剑锋震颤嗡鸣,裹挟着浑厚暴虐的剑气猛烈地撕扯,那是来自于遥远蛮荒战场的剑术,是上下五千载的浑厚,几乎转瞬,森寒的气息就直接斩过天空。 声如雷震。 鲜血猛地溢散。 一瞬间那被围攻的男子反倒是逆着冲锋,剑气纵横,简单干练,冲入樱岛的群神里面,掀起一阵血雨,本来实力良莠不齐的偏远神系,一时间居然难以阻拦住这人。 黄泉女神伊邪那美命出现在卫渊身前。 生死无常,死神的特殊性,导致祂们只要文明存在,生命诞生而后死去,就会一直变强,卫渊的剑斩过了这位女神的面容,那张至少看上去仍旧绝美的面容被斩破伪装,露出了腐烂的白骨。 她并不畏惧眼前之人的修为。 但是那剑锋的锋锐总是让她感觉到了一丝丝不安。 只是对方似乎露出了破绽。 她没有怀疑,一掌按在了卫渊的眉心。 黄泉,污秽,以及必然死去沉沦的梦境。 伊邪那美命瞬间侵蚀卫渊的梦境,继而要反噬其魂魄。 而这个时候,伊邪那美命耳畔传来平淡的声音,但是却不是对她说的,带着一丝无可奈何:“连我等都利用……” “算是学到了。” 第二个声音有些温和宽厚。 “能够利用可利用的一切,用尽自己的所有去诛杀敌人,才是战斗。” “找援军也很正常。” 伊邪那美命那张腐烂的面容上浮现出了人世生灵才有的恐惧。 梦境之中。 一名身影平静饮茶,五道身影浮现。 “听闻人间的神也有黄泉生死,能让生灵不可回头。” “要不然,你让我看看?” 那闭目的男子平淡开口。 两千年岁月不知道吞噬多少死去之人魂魄的黄泉之神第一次逃离梦境。 直接斩断自身超过八成的神力。 烛九阴平静放下茶盏。 杯子里茶水泛起涟漪,本来要逃离的黄泉之神身躯凝固。 而后,卫渊本来的破绽逆转而为最为暴虐的剑式,猛地回斩,众目睽睽之下,代表着一个神系最为特殊的死神被直接斩首,那颗娇媚又让人恐惧的头颅飞起,鲜血腾起,肃杀惨烈之气让群神都止步。 一时间安静无声。 卫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双瞳之中泛起金色,神性爆发。 一剑拔出,重重斩下。 学着刑天所传授的招式那样,这猛烈的一剑凝聚全部力量,拼尽全力地砸落,这一剑几乎已经抵达了能够被形容为恢弘的程度,倒映在了众神的眼中,而那几名从神州遁逃来的大妖心中骇然,被这剑气压迫地喘息不过来。 望向旁边制定了妖国计划的山君,而后神色缓缓凝固。 山君琥珀色的瞳孔几乎变化做了竖瞳。 身躯凝固,一丝丝气息都没有泄露出来。 就像是竭尽全力将自己的身躯藏起来的猫科动物…… 而那一道巨大恢弘的剑光缓慢而沉重地斩落,伴随着一如往日和记忆中的清越鹰鸣声音,巨大的剑光直接击中了高天原,本来只是打算威慑,可卫渊没有料到,这高天原本来就被始皇帝一箭打得摇摇欲坠,又经历了诸神混战,勉强修补起来只是能看而已,此刻已经崩出了一道道裂痕。 于是伴随着如同火焰焚烧的趋势。 天空的云气坠入了大海。 在猛禽的鸣啸声中,高天原重重砸落。 诸神逃亡到了岸上,飞起在虚空。 看着这一次高天原彻底没入大海。 而一剑之下,体内气机人去楼空的卫渊双手拄着剑,支撑着自己的身躯,先是愕然,而后眼眸平静看着高天原的陨落——追本溯源,这里的神系原本都只是那一名源初的神性,如果不被他砍断那一棵树,这里或许会是一名魔神,但却分散成为神系。 这一座神系开始于他和徐巿,最终也结束于他和徐巿。 有始有终。 仿佛命运和岁月的逆流,而高天原的陨落,就仿佛第二场浩大的烟花。 卫渊拄着剑,望向那位女神尊,嗓音平静: “七天之后龙虎山,神州赐倭奴国金印,以徐巿神性为烙印所铸。” “无论妖魔鬼物,都可以去领受。” “领受者,即为龙虎山承认的天之御中。” 女神尊面色煞白。 山君听到这一句话,手掌猛地攥紧,却不发一言。 这一句话传出去之后,整座樱岛上的神灵,乃至于百鬼和修士都有瞬间的思绪凝固,而后就是猛烈的火焰明光,变得狂热,先前参与会议的那些超凡者们清楚这一句话的分量,那灰袍法师心中低语,这一天之后,恐怕不会再有像是高天原一样的神界了啊。 没有了天之御中和黄泉之神。 又将成为主神的资格慷慨地播撒向每一名樱岛的修行者。 以这一片土地上‘下克上’的风俗,未来会是怎么样混乱分裂的超凡局势,几乎可以看到了。 只这样一剑一言,樱岛修行界,废了。 卫渊放下剑,转过头,看向其余的中了黄泉之毒的参会者,问道: “我的话说完了。” “诸位有什么意见吗?” 灰袍巫师们一怔。 而后嘴角一抽,整齐划一地摇头。 那是一个人,但是又似乎不是一个人,在超凡世界的人眼中,这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客气温和的家伙背后,整齐划一站着足足五个男人,提着剑,拎着斧子,缠绕着火龙,而后伴随着那青年的动作,整齐划一地望向他们,面无表情,目光幽幽。 众人咽了口唾沫。 齐齐后退一步。 再度重重摇头。 没有意见! …………………… 这样的事情在后世的记录里,被认为是樱岛神系没落和分裂的开始,以高天原的坠落为标志性的节点,而在这个在后超凡时代历史世间中占据了浓墨重彩位置的卫渊,并不清楚,在他终于发泄完一口怒气的时候。 女娇很顺利地把消息发了回去。 “很快就是你和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了啊,我记得五千年前,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 女娇眼底满是愉悦。 啪啪啪地打字。 因为这样完全没有违背和卫渊的约定,她没有暴露一丝半点卫渊的秘密打算,但也因此,越发地让她觉得有趣起来,想了想,打出了接下来的两行文字—— “你不准备准备吗?” “作为好友。” ps:今日更新二合一…… 本来打算按照以前的风格写,后来想了想,稍稍一变。 今天被门锁的锁给把大拇指下面手腕上面的地方削了下,疼得要死,又觉得简直绝了,尼玛关个门茶点把肉 太蠢了,蠢的我自己都觉得绝的程度(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