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万圣》 第一章 青衫童子采药难 第一章青衫童子采药难 海外四岛之崇山岛,此岛之所以得崇山之名,皆因岛上有着一座高耸入云的巨山,崇者,高也,也不知是哪一辈的老祖宗贪图省心,免去了那琢磨文字的许多心思,将此山唤为崇山,岛随山名,也就成了崇山岛。崇山绵延近千里,贯穿整个岛屿,虽比不得天都、神鹿、青阳这三座,也是天下数得着的名山,甚至有人说,崇山其实是海中神山,所谓岛屿只不过是露出水面的山尖罢了,海面以下的山势,才真叫一个雄伟广博,与之相比,三大山中王者,只能算作是小小的土丘。 这种说法是对是错,自是无人知晓,毕竟以那浩瀚海的凶险,谁也不会真个下去验证一番,即便为它正了名,也不会有山神现身送上半点奖励,关于此山大小的话题也只能成为山野村夫茶余饭后的闲谈之资。 而对于世代生活在崇山岛上的人而言,崇山却无异于他们的衣食父母,岛上土地贫瘠,粮食产量不多,远远满足不了岛民的需求,除了辅以一些肉食,其余的就需要派船队带着货物到大陆上交换,这些货物中,除了一些海产,剩下的药材、兽皮以及其他一些山珍,皆是这崇山中所产。崇山山高岭远,地域辽阔,奇花异草飞禽走兽数不胜数,倒也供得上人们捕猎采集,如此,久而久之,岛上便出现了一些拥有专门采药队与捕猎队的商铺。 ※※※ 晨光破晓,鲜亮明媚的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地上洒下一片片细碎的亮斑。草叶上的露珠还没化净,颤巍巍地悬着,将阳光折射的五彩斑斓,这里只是山林的边缘地带,真正的密林深处,阳光是很难照进去的,此时那里还是一片寂静幽暗。然而此刻,那一片幽暗当中,却有一道身影在快速穿行着,密绕的枝蔓和岩石上湿滑的苔藓似乎对他毫无影响,凭借着依稀可以辨物的昏暗光线,他便能分辨出哪根藤蔓可以借力,哪块岩石松动不能踩踏。 这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头发用麻绳束在脑后,露出清秀的面庞,微黄的脸上沾了些泥土,衣服上有许多刮破的痕迹,看来他也不是能够完全避开周围的树枝。可能因为在长身体的年纪,少年看上去略显瘦削,可是背后却背着个大大的药蒌,腰间斜挎一把山里人常备的开路防身用的柴刀,再根据胸前衣衫上隐约可见的“莫”字,可以推断这个少年应该是山下青田县莫家药铺的采药童子。 莫飞这次进山已经两天了,自从八岁那年老安叔中风瘫倒在床,为了不被莫老爷赶出家门,他跟着莫彪进山,成为采药队年龄最小的一名采药童子,到现在已经三年过去了,三年里莫飞长高不少,身体也灵活强壮许多,原来眼中高不可攀的崇山峻岭已是如履平地,为了能有更多的收入,他不再跟着队里一起活动,这样他每月向铺子里上交足额的药材后,还能有很多富余换成银子给老安叔看病,就像这次,他本已采够上交的药材,但是为了攒够老安叔下个月的医药费用和爷儿俩的饭钱,他必须继续在山里寻觅。 “附近的药材差不多采光了,没办法,只好去岭南峰那边看看了。”莫飞停了下来,咕哝几句。 莫老爷靠卖药发了大财,眼红的人纷纷效仿,大批大批的采药队被组建起来,如此坐吃山空,几年下来,青田县附近南山一带有些年份的药材已经被挖采一光,就连一两年的药材都难得一见。 但是相距不远的岭南峰一带则是另一番景象,别说是采药队,就是捕猎队也没什么人敢去,那里是整个岛上最凶险的地方之一,山险岭峻,蛇虫无数,更可怕的是传说中那里有会吐火的狼和手撕虎豹的巨猿。当然,谁也不知传说是真是假,不过进去的人十个中有九个回不来这倒是真的,要不是老安叔病情加重,急需用钱,再多长九个胆子莫飞也不会到那里去。 日头已过三竿,此时岛上的居民或是出海或是下田都开始了一天的劳作,因为明媚的阳光已不容许他们延续春日早晨的懒散。然而此刻,少年的身形却越发地模糊不清,渐渐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少年周围,三五十丈高的巨树比比皆是,细密的枝叶挡住正兀自徒劳努力的光线,或许唯有在正午时分,泽被万物的太阳才能给予树下的青苔和小草一些滋润,幸而药材大多喜阴,越是在这种环境下越是容易生长。 莫飞停下了脚步,再往前就是真正的岭南峰地界,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会落得个有去无回的下场,更要命的是,莫飞对里面有何危险一无所知,所以他必须让自己处在最佳状态。 莫飞寻了一处空地,盘膝坐下,取出挂在腰间的干粮袋和水囊,吃了个八分饱,然后又站起身来,打了一套拳法。这拳法并非什么高深的武技,甚至强身健体的功效也有限,却可以有效地舒展筋骨,放松肌肉。因为一些珍贵药材常常生在悬崖峭壁之上,在采药时人的精神身体高度紧张,这种时候肌肉若是疲累很容易痉挛,所以一般的采药人都会学上一路这样的拳法,在进入危险地带前打上一两趟。 打完拳,莫飞将干粮袋重新绑在腰间,深吸了一口气,缓步走进更加浓密的深林。 岭南峰虽是以峰为名,但其占地之广不见得比青田县人日常进山活动的南山一带稍小,只因步入这一地带后,山势陡然再次拔高,人们便自以为是地以“峰”名之,至于再往上走,真得如众人所想是一座巨大的山峰,还是另一片连绵不绝的群山,却又不得而知了,毕竟数百年来谁也不曾吃了雄心豹子胆到崇山深处转上一圈。也正因为人迹罕至,这里的药材无论种类还是数量都不是外界可比,百年以上的贵重药材也不乏其见。 然而莫飞现在却完全顾不上周围几乎随处可见的药材,此时他双眼紧紧盯着前方,双腿一前一后微成弓形,双手紧握柴刀斜置身前,仿佛随时可以以万钧之势劈出,整个人散发出凌厉的气势……假如忽略那正指向自家胸口的刀锋和筛糠般抖个不停的双腿的话。 而让这个八岁进山,身手敏捷不下山间野猴的少年如此紧张乃至恐惧到不能自已的,是一只狼。常进山的人都知道,深山中最可怕的东西,不是猛虎,不是毒蛇,而是狼群,狼没有虎的力量,没有豹的速度,也没有令人闻之色变的可怕毒液,但它们更加狡猾,更加贪婪,也更加团结,在头狼指挥下,狼群能够发挥出一加一远远大于二的力量。 值得庆幸的是,少年面对的是一只独狼,一般来说,独狼由于没有同伴的帮助,危险性要小上许多。不过,岭南峰并不是个一般的地方,一般的说法从来不适合这里的规则,莫飞看着眼前比小牛犊还粗大几分,浑身散发出土黄色光泽的巨狼,实在无法“庆幸”得出来。 一人一狼对峙良久,不知为何,巨狼并未发动攻击,只是在两丈之外来回踱步,眼睛死死盯着莫飞,似乎畏惧什么而不敢上前。莫飞可不认为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巨狼害怕的东西,天知道这畜生是不是在等全家老少到齐之后一起来个饭前狩猎游戏,巨狼可以好整以暇,莫飞却再也压制不住随时可能从胸腔里跳出来的心脏,趋着巨狼转身的刹那,少年猛地将手中柴刀掷向巨狼粗大的脖子,随后转身,头也不回地撒腿就跑。 落荒而逃的少年并没有注意到,巨狼张口吐出一个土黄色的光球,迎向飞旋而来的柴刀,那把用去了少年五十文钱让他爱不释手的精良柴刀撞入光球,竟连点残渣也没有留下,而光球余势不减,不足一息间,少年刚刚站立的地方出现了三尺深的大坑,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声响。随后,巨狼仰天发出一声长啸,目中青光一闪,纵身跃起向少年追去。莫飞没有看到这一幕,否则他连逃跑的勇气也未必会有。这个少年手脚并用的全力奔跑着,全然不顾树枝藤蔓划的他遍体鳞伤,丝毫不见方才的灵动与飘逸,荒不择路的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朝着一个固定的方向前进,而一旦他的方向出现偏差,巨狼会立即将他驱赶回原来的路线。 第二章 生死抉择葫芦潭 第二章生死抉择葫芦潭 “畜生!你莫要欺人太甚!真当你家小爷好欺负不成!”声嘶力竭的大喊中夹杂着一丝哭音,少年的恐惧已达到极点,莫飞与巨狼再次恢复了对峙,只是他的手中不见了柴刀,身上的衣服也破烂不堪,有几处已被鲜血浸成红色,他的身后则变成了悬崖。 急切奔行间,莫飞忽见得前方一片光亮,以为已经到了深林边缘,觉得只要出了山林,来到有人的地方,谅这畜生也不敢再放肆,若是它真不知死活,众人围攻之下,定叫它有来无回。 如此想着,莫飞奔出树林,正待用出全身力气向前奔去,然而定睛一看却吓得他魂飞天外,原来他的眼前赫然出现一处断崖,已是无路可走。 这处断崖是一处深潭的边缘,四周的山壁宽约百丈,深三五十丈,直上直下,刀削斧凿般平整,深潭整体呈葫芦形,潭水澹碧,从上面看不出深浅,但应能保人不致摔死。若在平时,此处也算得上一处上佳的奇景,然而此刻突然出现在莫飞面前,直让他欲哭无泪。莫飞经常到城外河里凫水,水性不算上佳,想要淹死自己却也有些难度,不过他可没有跳下去避一避的打算,看看那光滑如镜的石壁,下去容易,想上来可就难了,就算潭底不会出现什么异兽,也会被困在下面冻饿而死。与其那样,倒不如放手一搏。 “如此,也算得上轰轰烈烈,将来传出去,说不得吴先生那里要为我唱上一段‘莫家小爷斗巨狼,英雄自古少年出’的段子来。”莫飞如是想着,转念又想到在这荒山野岭,也无人能把他的事迹传扬出去,不免更加悲愤,只觉眼前巨狼这般可恨,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于是热血上涌,大喝一声“畜生!爷爷和你拼了!”冲上前去。 只是天不遂人愿,莫小爷的一腔热血并未转化成战果,只见巨狼足下黄光一闪,莫飞脚下坚硬的岩石顿时变得酥土般不堪重负,随着莫飞用力一踏,岩石整块崩落,少年本应前冲的身体也顺势滑落,他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飞速上升的石壁,紧随而来“嘭”地一声巨响,莫飞已置身冰冷的潭水中。 悬崖上,巨狼眼中青光汇聚,渐渐凝成浓郁的碧色,最后一闪之间从巨狼眼中脱离出来,在巨狼体前盘成一股青色旋风,旋风发出一声轻快的呼啸,猛然扎向潭底,却在中途逐渐消失无迹。而巨狼变成土褐色的的双眸中迷茫之色闪过,它四下看了看,猛地甩了一下头,转身走回密林。 崖上发生的事情莫飞自然无从得知,冰冷的潭水正冻得他浑身发抖,这一系列的变化的确是他始料未及,但莫飞也从不是个坐以待毙的性子,否则也不会以八岁之龄加入艰苦危险的采药队。最初的寒冷与恐惧过后,他定下心神,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 正如先前所料,深潭四周的石壁光滑无比,想要上去除非有飞天之能,莫飞只得绝了这个念头转而去想其他办法。当他的目光扫过波光粼粼的水面,忽然心中一动,为了验证心中想法,他四下察看着在水中游了好一段距离,接着一阵狂喜涌上心头。 潭中的*,游鱼水草却不多,水质不算清澈,有少量的泥沙翻滚,而且置身水中也闻不到一丝腐臭的气味,一切的迹象都表明,这里并不是一处死水,而是有源头的活水! 这个发现实在让莫飞欣喜若狂,刚才虽已抱定必死之心,但他毕竟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突然出现的生机甚至让他忘记了正身处水中而手舞足蹈起来,以至于呛了几大口水。巨大的喜悦仿佛使得方才已筋疲力尽的身体也恢复了不少,莫飞解下药蒌,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沿着石壁搜寻起可能存在的生路。 ※※※ 莫飞浮在葫芦嘴处的水面上,手扶着岩壁,脸上一片死灰。 方才顺着岩壁一路寻来,最终莫飞在葫芦嘴处找到了出口,可是这出口有却与没有没什么两样,竟是一个水面下一丈深处与地下暗河相通的水洞。 莫飞没见过大世面,但在跟随莫彪的过程中也长了不少见识,知道这地下暗河不比地面河道,一般都弯曲深邃,牙石突起众多,凶险无比,更何况暗河深处地下,能够换气的地方极少,且大部分的暗河都不会流出地表,所以进入地下暗河基本是个十死无生的局面。 但若是留在水潭中,联想到岭南峰的千年凶名,莫飞实在不敢指望能够碰到进山的采药人而获救,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在数丈深的刺骨潭水中不吃不喝,又能坚持多长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看天色或许只有一个时辰长短,莫飞却觉得有几世那般,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着打记事起经历的一切,却原来早已厌倦的生活竟也如此值得珍惜。小时候,自己每天做的事就是和大胖一起玩泥巴、抓蛐蛐,一起跟别的孩子打架,一起去河里洗澡摸鱼,然后一到吃饭时间就飞奔回家里,等着吃老安叔带回来的烧饼咸菜,有时甚至会是香喷喷的肉包子……后来老安叔病了,家里没了收入,自己和大胖一起到莫家药铺找事情做,大胖留在莫府做了杂役,自己却不愿意做那奴隶一般的差事,于是加入采药队进了山。采药队的工作又累又危险,所以每次山中归来给老安叔抓药时顺便听吴大先生说段子的闲暇时光便成了自己的最爱,自己最喜欢听的,就是天武皇帝一统天下的故事…… 日暮西垂,少年的体力耗尽,意识也渐渐模糊,僵硬的身体慢慢没入水面下。 “不行,我不能死……我还不想死!” 冰冷的潭水灌入肺里,莫飞猛然惊醒,他扑腾了几下又重新浮上水面,他不想就这么死了,他还没能像天武皇帝那样成为万人敬仰的大英雄;他还没有买下岛上最大的药铺,治好老安叔的病;莫家小姐生得那般好看,他也还没来得及多看一眼……他还有无数想做的事没有做,怎么能这么死了!莫飞的脸上闪现一抹决然,他回身找到刚刚丢掉的竹蒌,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下洞口处,用竹蒌护住头,一头扎了进去。 莫飞到底是低估了暗河的凶险,甫一进入暗河,他就感觉到水流仿佛从四面八方涌来,就像七八个壮汉正用力撕扯着他的身体,他根本无法把持手中的竹蒌,只得双手抱头,翻滚着顺流而下。漆黑的地下河道乱石交错,活似一张巨口正露出满嘴獠牙,欲择人而噬,而瘦小的莫飞怎么看都塞不上其中一个牙缝。 也不知被冲出了多远,就在莫飞再也压制不住呼吸的冲动,想张开嘴的时候,忽然头上剧痛传来,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与此同时,一团青光倏忽出现在莫飞身前,化为一个一人多高的气泡,将莫飞包裹在内,随即不受流水阻力般地,以肉眼难辨的速度逆流而上,那泛着青光,看上去十分脆弱的泡壁,一路上横冲直撞,将阻路的岩石清理一空,带着莫飞眨眼间不见了踪迹。 第三章 轻风化神剑 石壁得奇功 第三章轻风化神剑石壁得奇功 莫飞缓缓睁开双眼,入眼处一片漆黑,过了好一阵才感觉适应了周围的黑暗,依稀可以辨物。 “这里就是地狱么?” 看着头顶上倒垂的牙石,莫飞觉得应该没错了,如此黑暗可怖的地下世界,不是地狱又会是哪里?他想起身四处看看,至少也要找到投胎转世的地方吧,他自嘲地想着,只是尝试了半天,浑身上下却用不出一丝力气,甚至稍一动脖子就感觉脑袋像被重锤轰了一记一般,瞬间的剧痛险些让他再次昏迷过去。 鬼也会有身体吗? 莫飞不敢再尝试,他呆呆地望着上方石壁,试图整理混乱的思绪,以期能想出点什么,现在看来,他应该还活着,只是他不知道这究竟算是幸运还是不幸。按理说,能够在凶险无比的地下暗河中生还,怎么看都是万中无一的大好运,可是眼下的情境比在潭底寒水中更让他绝望。 周围是永恒的静,莫飞的心跳成了时间还在流逝的唯一证据,他却没有任何心思去计算时间这个毫无意义的东西。又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感觉到四肢恢复了知觉,于是强忍着身上的剧痛与脑中的轰鸣,站了起来。 地下空间很大,光是莫飞能看到的地方大小已不输给莫家的晾药场。他站立的地方是一个十丈方圆的水池旁,池里的水全部顺着一侧的豁口流到视线难以启及的地方,消失不见。水流很缓,很静,听不到一丝声音。 莫飞在这一天里经历了太多事,光是鬼门关就不知道去了几趟,按理这样一个水池并不会让他注意太久,可偏偏,他的眼睛盯着池水消失的地方再也挪不开半步,一个毫无道理却又异常强烈的想法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他脑海里。 这个水池就是地下暗河的源头!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个想法,似乎是凭空出现却又让他深信不疑,他只记得进入地下暗河之后,一阵天旋地转,接着头部撞到了什么便失去了知觉,至于后来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脑中没有任何印象。 双手使劲抓了抓头发,莫飞放弃了对这个问题的思考。是源头又怎么样,还能再下去一次不成?想起刚刚暗河中的遭遇,他实在有些不寒而栗。 莫飞拖着沉重的脚步绕过水池向前走去,试图找出一条出路。多次的大难不死,让少年求生的欲望达到了顶点。 一番搜寻之下,他发现前方隐约有金光透出,方才赖以视物的光线应该就是来源于此。 在一个昏暗的地方发现光线,常年混迹于深山老林的莫飞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顾不得全身的疼痛,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过去,终于看到生还的希望,怎不让他欣喜若狂! ※※※ 石床、石桌、石椅……这是一个简陋但颇为齐整的居室,若不看材料,这里的一切与普通贫苦人家的摆设相差无几,只是它出现的地方太过匪疑所思。若非亲眼所见,莫飞绝难相信这里曾经有人居住。不过,这并不是最让少年吃惊的地方,他正目瞪口呆地望着金光的源头——居室的墙壁上,一排排苍劲有力的字体闪闪发光,原来外面的光线竟是从此处而来。莫飞觉得就算回去后突然听到莫老爷要招自己作上门女婿也不会再惊讶了,只因这一天的经历太过离奇。 莫飞识的字不多,且大部份都是药材名字上学来的生僻字眼,可是当他每读到一个字时,字上的金光就会一闪而没,接着这个字的意思竟已牢牢地印在了脑子里,甚至比对“莫飞”两个字还要熟悉。 “天下将乱,居此避世十年,奈何余终非绝情之人,苍生无辜,实不忍见生灵涂炭,遂离此地,为天下苍生尽绵薄之力。此去生死未卜,留毕生所研术、武二道及佩剑风影于此,以待有缘,神剑有灵,望得者善待之。” “术修之道,以己力承天力,牵而引之,利而用之,动念间引天地之力,威莫能沛……” “武修之道,化天力为己力,我即为天,我即为地,以真元煅圣体,以圣体御天威……” “术、武二道,殊途而同归,本无高下强弱之分,余苦悟半生,得此术武结合之法,如大成,可窥天道……” 直到石墙上的最后一个字也隐去金光,莫飞犹自觉得如在梦中。他已隐隐知道自己得了怎样一个机缘,吴大先生说书时经常会提到一些神仙也似的人物,他们上天入地,移山填海无所不能,自己的偶像天武皇帝李天扬,就是一个这样的绝世强者。而且据说莫老爷花大价钱请来的护院长老刘大人,也是一个武道有成的高手,平时不知有多少人低三下四想拜刘大人为师,可是刘大人却只收了二公子一个人,就连大公子也被拒之门外。想到莫老爷对刘大人的客气模样,莫飞心中一阵窃喜,只觉得能有这样的机遇,就算再多吃十倍的苦也值得。 莫飞正暗自高兴时,忽觉一袭轻风吹来,浑身湿透的少年不禁打了一个冷战,他回过身来,却见青色旋风环绕中,一把通体闪耀着青光的古朴长剑正悬立身前。 “这应该就是那位前辈所说的神剑风影了吧?” 莫飞想着,忽地记起刚才墙上的那句“神剑有灵”,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右手对风影剑打了招呼:“你好,我叫莫飞……”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轻啸,风影剑猛然朝莫飞右臂斩下,莫飞大惊失色,想要收手早已来不及。 剑光入体,却没有想像中的疼痛传来,只是原来的三尺剑锋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手臂上一条正闪闪发光的青龙样式图案。对此莫飞倒没觉得奇怪,事到如今,就算这把剑开口说话他也不会再吃惊。 出得石屋,莫飞又犯了难,入目之处尽是一片昏暗,找不到出去的路,得到再多的奇宝又能怎样?莫飞苦笑地看着手臂上的荧荧的青龙,心道它发出的光要是再强些或许还能派上用场。难道真的要钻到水池里碰运气?虽然他觉得到目前为止自己的运气一直够好,可是那无尽的黑暗与窒息的痛苦……还是老老实实在这里找出路吧。 更何况,这里既然有人居住,就必定会有出去的路,如此一个大高手,怎会靠钻水洞进出,起码据他所知,刘大人是稍脏的土路都不肯走的。可是,总不能随便找个方向一直走下去吧,这样找到出口的机会太小,而且,谁知道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莫飞瘫坐在地上,瞪着手臂上闪耀着青光的小龙,小青龙栩栩如生,张牙舞爪似欲腾空而起,就连面部的表情都十分细致,一对眼睛露出戏谑的目光,像在嘲笑莫飞的窘境。 “等等,青龙!”莫飞猛地一拍脑门,兴奋地一跃而起,神剑有灵,神剑有灵,这家伙在这里呆了怕不只几百年了,怎么会不知道出去的路! “神剑神剑,你知道出去的路吗?如果你带我离开这里,我就……呃,我就……反正,你想怎么样都成!”他认真地对青龙说道,眼睛不敢稍离,生怕错过一点细节。 青光泛起,随即闪烁了几下,小龙像是在考虑,接着,莫飞感到有一股力量自右臂生出,拉扯着他引向黑暗中某个方向。他兴奋不已,甩开步子朝那里走去,若不是看不清前路,他肯定会狂奔起来。 ※※※ 崇山脚下,时近黄昏,不远处的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冒起了袅袅炊烟。落日余晖已散,另一方向上新月却还仍旧模糊,几颗顽皮的星星稀稀疏疏点缀在夜空,试图拉下黑暗的大幕。 望着这一幕和谐安宁的景色,莫飞只觉极度的幸福感充萦心间,一天中数次在生死边缘徘徊,虽说得了奇遇,可是濒临死亡的恐惧又怎是一个少年轻易可以承担?刚才近两个时辰的狂奔,他一步不敢停留,生怕再碰上什么危险,他的体力早已耗尽,只凭恐惧与求生的欲望支持,才最终在天黑之前跑了出来。 终于见到人烟,莫飞兴奋地大喊了一声,然后躺在地上一动也不想动。 嘶哑的喊声在山间久久回荡,数只山雀惊起,朴棱棱飞上高天。 第四章 莫家有女名心依 第四章莫家有女名心依 艳阳初升,璀璨的金光洒下,本不繁华的青田县竟也有了些富丽堂皇的味道,街上行人川流不息,叫卖声起伏不断,并无人会注意到街道上衣衫褴褛的少年。 莫飞一觉醒来,已是星斗满天,不过夜间辨路对于他这样每次进山都要两三天光景的采药人来说,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本事,连夜赶路,终于在次日清早回到了青田县城。 一路目不斜视地前行,其实莫飞的肚子早已饥饿难忍,伴着耳边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咕咕作响,奈何身无分文,他只好选择眼不见心不乱。 在走过县衙旁一座豪宅时,莫飞停留了片刻,向里望了望,觉得今天的莫府与往日有了些许不同,至于哪里不同一时间倒没看出来,这些东西与他一个小小的下人自然没什么关系,莫飞绕过莫府,拐进了一个小巷子。 一刻钟之后,莫飞来到一处破旧的老屋前,再次见到十一年来被称作家的地方,莫飞脸上流露出开心的笑容。 “叔,我回来了——”莫飞推门进屋,屋子里光线昏暗,一瞬间莫飞有种再次置身那个寂静幽暗的地下世界的错觉。 “飞儿回来了,不是说昨天就回来吗,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沙哑苍老的声音,如老旧的风箱作响。 “是遇到点事……碰到只土狼,药和柴刀丢了。”莫飞表现得漫不经心,心中却是苦笑,确实是土狼,就是太大了点,他不想让老人担心,尽量说得轻描淡写。 他点亮油灯,回身坐到床边,木床上仰卧的老人正目光慈祥地望着他,脸上写满担忧,莫飞心头一暖,轻声安慰老人:“没事的叔,一只小土狼而已,也不是第一次遇到,明天我去王先生那里说一下,这个月的药材我也没差多少分量,想来他也不会难为我,家里还有些银钱,呆会儿我去给您抓药——对了叔,这些天大胖是不是每天都来?” 老人的脸色舒缓许多,他自然不会想到普通的土狼与身躯比老虎还要壮硕的妖怪般的“土狼”有何分别,只是一个劲儿地说:“人回来就好,人回来就好,以后可莫要去太危险的地方了……”咕哝了半天,终于想起回答莫飞的问题:“大胖每天都来,可真是个勤快的孩子,就是……唉!” 莫安其实不老,只有五十几岁,只是半生劳作,又得了重病瘫卧在床却得不到好的调理,看上去竟像有古稀之龄,这一叹气,脸上更添愁苦。莫飞知道老安叔叹的是什么,大胖是五行族人,岛上虽没有奴隶一说,但五行族人也只能做些杂役之类下贱的工作,比莫飞这般低等下人还多有不如,与奴隶相比,除了自由之身,地位上差不了多少。 “听说大陆上已经有了五行族人建立的国家,如果自己修炼有成,一定带大胖到那里去,或者,直接建立一个那样的地方。”莫飞想到山中所得,颇有些豪情壮志油然而生,只是这些话不必对老安叔讲,当下转移话题,说道:“叔,您先歇会儿,我去给您抓药,再带些吃的回来。” 出了家门,莫飞先到街边买了两个馒头,三两下便塞进了肚子,饥饿感稍缓,脚步也快了许多。 济世堂是莫家名下最大的药铺,屋子正中高悬“悬壶济世”的牌匾,相传当年莫老爷莫易财就是坐在这块匾下行医卖药,生财发家的,如今莫老爷腰缠万贯,在家享起了清福,坐堂大夫早已换了人选。莫家人抓药都是来此的,莫飞虽是下人,多少也有些福利。 “莫飞呀,给老安叔抓药吧,老样子?”莫飞给老安叔抓了三年的药,药铺的伙计早就认识,对老安叔的药方也是烂熟。 “不,来一半的量吧。”莫飞囊中羞涩,剩下的只能再想办法。 伙计露出理解的表情:“看来这次收获不好啊。”莫飞一个小小少年,三年来采不到药的时候不少,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情况已很少发生。 莫飞笑了笑,没有答话,他并不是健谈的人,甚至有些孤僻。伙计也不介意,一边拿药一边絮絮叨叨:“这年头采药的人越来越多了,咱家老爷赚了钱,张家李家也跟着凑热闹,真不地道……” 付完钱,莫飞提着药走出药铺,正想着明日该如何跟掌薄王先生解释,忽然听见远处有马蹄声传来,接着路人一阵骚乱,纷纷往街道两边挤去。莫飞促不及防,被身边的人撞了一下,手中的药脱手飞出,落到街道中心。 刨去爷俩的饭钱,剩下的银子莫飞全用在了这份药上,这药要是没了,老安叔的病可耽误不起。顾不得已到近前的奔马,莫飞一个箭步蹿出,把药抄在怀里,就势滚到一旁。还没起身,便听得一声长嘶,接着是重重地马蹄落地声,原来马上之人骑术了得,见莫飞冲出时就已纵马跃起。 骑士拉住缰绳,扭头看了莫飞一眼,恰巧莫飞也正向他看来,四目相对,莫飞觉得对方的目光犹如刀锋般凌利,刺得他双眼生疼,于是下意识地避开,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很没出息,便再次回过头来,骑士却已一夹马腹,扬长而去。 莫飞回到家中,给老安叔熬了药,爷儿俩吃完饭,他倦意上涌,倒在床上沉沉睡去,再一醒来,已是黄昏。 “阿飞……阿飞……”院子里响起兴奋的呼唤,是莫飞最好也是唯一的玩伴大胖。莫飞起身开门,把他迎了进来。 大胖身材高大,同龄人中很少有人比他魁梧,但身上并不见得有许多肉,“大胖”是他在婴儿时起的昵称,那可能也是这个名字唯一贴切的时候,穷苦家的孩子,又能胖到哪里去?至于大名,岛上的五行族人很少能拥有如此奢侈的东西。 大胖闪身进屋,脸上依旧笑容洋溢:“我猜你也该回来了,不过你肯定不知道,府里有了大喜事,莫老爷说了,明天府里大宴宾客,事后犒赏下人,每个低等下人两钱银子,就连我也有一钱银子的赏钱!” 天降横财砸的莫飞也晕乎乎的,怪不得早晨见莫府有些不一样,现在想来,似乎大门已经重新粉刷过,门口的灯笼也换成了新的,看上去鲜亮了许多。他好奇心顿起:“莫老爷为什么发赏钱,还大宴宾客?” “大管家说,心依小姐到府衙参加‘圣浴’,那里的大人说小姐非常厉害,能成为什么……对,天阶术师,有多厉害我也不知道,反正莫老爷就高兴的发赏钱了,对了,大管家还说云间派要收大小姐当弟子,来接的人已经到府上了!” 关于“圣浴”法阵和术师,莫飞经常听吴先生说书的时候提到。“圣浴”法阵是一个叫时彦的人发明的,据说能够改造出能成为术师的体质,而术师是和刘大人他们这些武者同一阶层的人物,只是更加稀少。莫飞自石屋中得到的那篇文字上清楚地写着术修武修的区别,不然他也会如大胖般一知半解,不过那上面划分了修炼的层次,却并没有提到天阶之类的字眼。 “就是不知道我有没有这样的体质。” 莫飞的目光逐渐炙热起来。 晚上,莫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等到耳边老安叔鼾声渐起,他一骨碌爬了起来,按着无名功法的要求盘坐在床上,知道自己没有参加过“圣浴”,无法修炼术法,便选了武道那篇,开始修炼。 苦苦思索半天,莫飞腿都坐麻了却仍是毫无头绪,他明白每一个字的意思,却对经脉穴道的具体位置无能为力。他又有心与手臂上的神剑“交流”一下,可是风影剑对他的呼唤全无反应,自从山中归来,它似乎耗尽了能量,就连手臂上的青龙图案也不再栩栩如生,变成了一团青色。 冷冷一盆水浇下,少年意兴阑珊,蒙着被子睡觉去了。 梦中,莫飞变成了绝世高手,手持风影,剑指四方,笑傲天地无人能敌。 第五章 贵人相见,原有一面之缘 第五章贵人相见,原有一面之缘 翌日,莫家大宅人潮涌动,热闹非凡。 凡是青田县有头有脸的人物莫老爷都下了请贴,而众人也没有人敢拂逆这位生了金凤凰的大老爷的面子,纷纷备了厚礼前来。就连县太爷也放下了架子,准备了礼物早早来到莫府,一是为了见到云间派的使者,表示敬意,二来也为了与莫家搞好关系,毕竟岛上的格局,云间派一家独大,就连皇室也要看云间的脸色行事。现在莫家有人进入云间派,很有可能还是内门弟子,他一个小小县令,将来未必被人看在眼里,要结交,只能现在。 莫老爷脸上堆笑,亲自站在门口迎接。 “李兄,欢迎欢迎!” “莫兄,恭喜恭喜呀,小弟来得仓促,略备薄礼,不成敬意,还望莫兄不要介怀才是!” “哪里,李兄客气了,我们兄弟哪还需如此见外,来,里边请!” “张兄,来来来,里边坐里边坐!” “呵呵,莫兄好福气呀,早就看令爱天姿聪颖,必是人中之凤,本想过两年替小犬求一门亲事,现在看来,却是高攀不上喽,我这有深海珍珠百粒,是给贤侄女的一点心意。” “如此,为兄就替小女收下了,小女生性顽劣,承蒙云间派的大人们不弃,代为管教,令郎才貌翩翩,定能觅得佳侣,倒是小女没有这个福气了。” …… 莫老爷心中实在得意,与青田县这些土财主不同,他早年行医,游历过不少地方,是见过世面的人,知道修过术练过武的大人们地位何等尊崇,而且术师因其稀有,身价更是倍增。自从在青田县安顿下来,并且赚了钱之后,他花大价钱在每个孩子十岁时将其送到府衙进行“圣浴”,虽知道希望渺茫,却也不曾终断。只可惜两个儿子都不具备成为术师的天赋,他只得退而求其次,请了刘大人教他们修武,然而-刘大人嫌大儿子资质不佳,只收了二儿子为徒,他莫易财虽有钱,也无法左右一位武师大人的想法。 近年来因为张李两家的竞争,莫家的生意越来越不景气,再不复当年的红火,眼看再过几年刘大人的供俸银两都快给不起了,就在这时,小女儿却给了他一个惊喜。 单一水属性体质,先天念力强大且具备可成长性,曾多次接触修者甚至家中还养着一位武师的莫易财知道,小女儿具备成为术师的一切条件,并且天赋极佳,用掌管“圣浴”法阵的大人们的话说,就是“有成为天阶术师的潜质”,莫易财不清楚天阶术师的概念,但他清楚,在家中耀武扬威的刘大人若与天阶高手相比,就如一座土丘比之崇山。就在昨天,在刘大人主动要求下,大儿子对他行了拜师礼。 正午时分,宴席开始,大厅主席,一个高大的青年坐在主座上,莫老爷与县太爷敬陪左右,莫家的护院长老刘长胜坐在莫老爷下首,正中主座的青年身材高大,目光炯炯有神,一身布衣普普通通,丝毫不见华丽,并不像出身富贵人家,一屋子人却毕恭毕敬,一点不敢怠慢,因为这位正是云间派来接莫小姐入门的使者。 云间派的内门弟子,那是比皇子还尊贵的人物,虽说莫易财的女儿天赋异禀,但到底取得如何成就还是两说,对于眼前这位,他可不敢稍有得罪。 眼见众人落座,莫易财清了清嗓子,端起酒杯站起身来:“诸位父老,承蒙赏脸光临寒舍,莫某人感激不尽,想必诸位都已知晓,小女得云间派大人们错爱,引入山门,本次酒宴正是为云间派的使者大人接风洗尘。这位就是云间派的使者大人——洛惊秋洛少侠!” 洛惊秋起身示意,底下顿时响起一片“丰神俊朗”、“少年有为”的阿谀奉承声。莫易财的声音再次响起:“诸位,诸位……洛少侠一路风餐,旅途劳顿,再加明日即带小女上路,所以稍后便会进后房休息,莫某不再废话,粗饭淡酒,诸位慢用,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多多包容。” 这话说得客气,意思可一点不客气,洛少侠身份尊贵,没时间陪你们客套,想拍马屁套近乎的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不过在场众人无人敢露出一点不愉之色,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宾主尽欢的宴席落幕,洛惊秋提出在莫府里转转,莫易财带着供俸长老刘大人与掌薄王先生陪侍左右,莫易财见洛惊秋脸带微笑,似是心情不错,于是沉吟半晌,决定把心中所想说出。 “洛大人……” “伯父,”洛惊秋打断了他,“伯父有话但讲无妨,只是我与令爱既已为师兄妹,伯父当为我的长辈,这大人二字,岂不是折杀小侄,还是不要再叫了。” “这……”莫易财憋了半天,“贤侄”二字怎么也叫不出口,只好折了个中,“还是叫洛公子吧,”见洛惊秋没有再反驳,接着说道:“洛公子,刘长老挑选了十名体格强健的护院,想一路护送洛公子与小女到贵山门,不知洛公子以为如何?” 洛惊秋回头看了刘长胜一眼,脸上微笑不变:“刘大人有心了,不过伯父,是对小侄的身手信不过吗?” 莫易财与刘长胜脸色大变,连呼不敢,见洛惊秋确没有生气的意思,心情才平复下来,莫易财试探着问道:“洛公子少年英雄,自是不需要普通人拖累,可这一路旅途不近,是否带几个丫鬟也好伺候公子起居?” 洛惊秋低头沉吟:“这倒是个问题,令爱金枝玉叶,应是有人照顾,可带些丫头也忒地麻烦,这样的话,”洛惊秋抬头环顾四周,忽地眼前一亮,暗道:“这么巧的事,看来天意如此。”于是指着前方一个瘦小的身影对莫易财说道:“这个是贵府的下人吧,我看不如让他一路伺候令爱。” 莫易财顺着洛惊秋的手指望去,确实有个下人正在远处向此处张望,看服饰应是采药队的,洛惊秋的决定让他颇为为难:“洛公子,这个少年……恐怕多有不便吧?” 洛惊秋一摆手:“修炼之人不应计较这些男女琐事,这个道理伯父该明白才是,更何况是两个孩子,叫他过来吧!” 听到这话,莫易财无奈地对王先生点点头,王先生会意,快步向那人走去。 ※※※ 莫家的下人各司其职,采药队更是一个独立的存在,所以即便是今天这样的大宴,也没有莫飞什么事。他在街上闲逛了半日,终于等到宴席结束,莫飞进到莫府,直奔后院晾药场找王掌薄,却被告知王掌薄正在陪老爷待客,让他明天再来。莫飞回到前院,正要出门回家,恰好远远见到莫老爷和王掌薄、刘大人跟在一个青年人身后,点头哈腰地陪笑着,忽然那个青年抬手指向自己,莫飞暗自纳闷,定睛一看,却骇得他大惊失色——那个青年,不正是昨日纵马在街上狂奔的骑士吗?一定是他认出了自己,并且把自己冲撞他的事情告诉了莫老爷!看莫老爷几人对他的态度,莫飞不难想像自己的下场:一顿乱棍好打,接着死狗一样扔出门外……他低头想要逃走,可是王先生已经快步走了过来。 见不能再装糊涂溜走,莫飞无奈地硬着头皮迎了上去:“王先生,我不是故……” 王先生已经认出了他:“是莫飞呀,先别说话,跟我走。” 王先生语气急迫但不失温和,并没有生气的样子,莫飞心下稍安,跟着他朝远处三人走去。 洛惊秋对王先生道了句辛苦,王先生连道不敢,退到了莫易财身后。 洛惊秋看向莫飞,眼神凌厉如刀,让莫飞浑身冷嗖嗖的,不待他躲闪,洛惊秋已收回目光,开口说道:“又见面了。” 此话一出,莫易财三人目瞪口呆,他们完全没有想到云间派的大人竟会与莫府的一个下人相识。莫飞则是惊慌失色,语无伦次:“大……大人,我……我不是故意的!” 莫飞不怕挨打,但怕丢了这个工作,他隐约猜道了眼前人的身份,知道如果他说一句话,没有人敢留下自己。可是那样的话,老安叔的病该怎么办? 谁知洛惊秋却微微一笑,道:“我也不是故意的,你叫什么名字?” 莫飞一愣,过了好一会才答道:“我叫莫飞。” “莫飞……”洛惊秋重复一遍,随即说道:“身手不错,准备一下,明天跟我出发,一路伺候好小姐,到了门里,给你一个参加入门考验的机会。”淡淡的话语,却不容人置疑。 云间派的弟子意味着什么,莫飞刚刚看的很清楚,虽说只是一个参加考验的机会,但也算天上掉下来的好事了,更何况,若是进了云间派,找到修炼无名功法的方法想必不是什么难事,可是——他还是决定拒绝。 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王先生却突然说道:“莫飞,还不拜谢洛大人,家中不必挂念,老安那边有我。”王先生是知道这个少年的,倔强孤僻,但孝顺的紧,生怕他开口拒绝,惹得贵客不高兴。 莫易财也听出了王先生的意思,凭着多年商场左右逢源练就的敏捷心思,他大致明白了怎么回事:“老安是府里的老人了,劳苦功高,劳烦王先生记下,莫飞回来之前,府里每月补贴老安三两银子,再派个下人照顾老安一日三餐。”府里上上下下百多人,天知道他究竟记不记得老安是哪个,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做好人。 对莫飞来说,每月三两银子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了,如此一来,他当然不会再拒绝,当即拜倒道:“谢洛大人,我一定伺候好小姐!” 第六章 乍闻迷离身世,初见巧笑嫣然 第六章乍闻迷离身世,初见巧笑嫣然 莫飞在王先生处领了三两银子,到街上买了些饭菜,喊上大胖回到家中。老安叔很是吃惊:“飞儿,你的药不是丢了,哪里来的钱哪?”莫安是个厚道老实的人,从小就教育莫飞不得做那犯法的事。 “叔,这是莫老爷给的钱。”些许酒菜,在贫苦人家算得上一场大宴了,莫飞招呼二人坐下,把今天的事细细说了一遍。 大胖听完,也是极度的高兴:“阿飞,这下你也能跟小姐一样厉害了,云间派啊,听说那是比皇宫还厉害的地方呢。”与莫飞相比,大胖更是斗大的字不识几个,会用的形容词只有一个“厉害”。 “还不好说呢,洛大人只说给我个入门考验的机会,那可是大人们呆的地方,怎么可能容易进。”莫飞话里谦虚,神色间却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就算进不去,一路上洛大人教你个一招半式,回来也够厉害了,再说,你一路伺候小姐,她回来还能不提拔提拔你?” 两个少年兴高采烈,并没有注意到莫安斜靠在床边,脸现忧色,饭菜也没动几口。 穷人家的孩子很少能吃顿饱饭,更不用说这已有了些讲究的饭菜,莫飞和大胖狼吞虎咽,吃了个天昏地暗,撑的一动也不想动,过了好半天,才能起身收拾碗筷。 送走大胖,莫飞回到老安叔床前,这时少年才发现老人的异常,以为他是为自己的远行担忧,便安慰道:“叔,我跟洛大人一起走,肯定没事的,王先生也已经答应每个月让大胖领了银子来照顾您,如果我能进云间派,您的病就能治好了,就算不能,我也会求大小姐帮上一二的。” 听了这话,莫安心中欣慰,面上忧色却未减:“你这孩子,大小姐那么高贵的人,怎么会在意我们的死活,何况,叔这病早没得治了,你不用记挂……飞儿,你到床下,把那木匣子拿出来。” 莫飞茫然,不明白老安叔为何换了话题,不过还是照办。他趴到床下,摸索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方形的东西,拖出一看,果然是一个木匣,上面的尘土都已固化,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莫飞幼时在家翻箱倒柜无恶不作,没想到还有他没有翻到的东西。 “嗯,就是这个,把它打开。”莫飞依言打开,取出一块黄色的丝锦,锦上数排俊逸的字体,笔走龙蛇,似欲透纸而出:“走投无路,不得已弃子于此,望好心人收留,此子身世离奇,切莫让其入修炼之途,恐遭天妒,无以为报,泣泪三拜以谢!” “叔,这说的是我吗?”莫飞感觉自己的心跳有些加速。 莫安沉默,过了许久才开口:“十年前,我从府里出来,在路边看到你和这个匣子,当时你不哭不闹,瞪着大眼睛看着我,我心中喜欢,就把你抱回了家,这字应该是你父母所留,他们想必不是普通人。”说到这,莫安看了一眼莫飞,语气骄傲:“平凡人家又怎能生出如此俊俏聪明的孩子,我猜你的父母十有八九是哪个高贵地方的大人,他们的话该是有道理的。” 听到这,莫飞终于明白老安叔在担忧什么,平时没事的时候,他经常会想自己的父母是谁,但也只是想想而已,莫家与自己同龄的下人,有许多都是孤儿,莫飞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不过如今,既然见到了很可能是亲生父母留的字,他肯定要试着找到他们,这是每个孤儿最大的愿望。至于什么遭天妒的话,他是不在意的,吴先生故事里的英雄人物都是遭天妒的,他不仅没有因此而退缩,反而更加期待起来。 莫安把莫飞拉扯这么大,对他的性子也是了然,接着说道:“飞儿,叔知道你已经决定了,叔支持你,你就要出远门,什么时候回来还不好说,叔觉着,这事也该告诉你了,放心去吧,家里不用挂念,回头当上了大人,叔还能享你的福呢!” 看着眼前把自己一路带大的老人,莫飞对有机会加入云间派的兴奋再不那么强烈,离别的伤感攀上心头,他觉得自己好像忽然有许多话想对老人说,到了嘴边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只能重重点头嗯了一声。 老人微笑,抬手摸了摸少年的头道:“去睡吧!” 次日清晨,莫飞早早来到莫府门前等候,干粮饮水自有莫府的人备好,少年扁扁的包袱里是仅有的两件换洗衣服,与进山时相比算得上轻装简行。 日出时分,洛惊秋与莫老爷一行出了大门,莫老爷找来的全县城最舒适的马车早已候在门口,下人也牵出了洛惊秋那匹高骏的枣红马。一群人当中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粉雕玉琢,如瓷娃娃般精致可爱,正是莫易财的小女儿莫心依。此时小女孩依依不舍地拽着父亲衣角,眼中泪光闪烁,看来还未做好远行的心理准备。 洛惊秋朝莫飞招了招手,回身对莫易财一揖:“伯父请放心,小侄既为兄长,且领有师命在此,拼了性命也会护得心依周全,况且在这崇山岛上,还没有人够胆量打我云间派的主意,时候不早,伯父还是请回吧。” 莫易财慈爱地看了看爱女,对洛惊秋拱手道:“洛公子的武艺,我当然是信得过的,如此,小女就托付洛公子了,他日小女若修炼有成,洛公子大恩必不敢忘,小老儿就预祝洛公子一路顺风了!”说罢,俯身抱起女儿,亲自送到车上,又对女儿耳语了一番,莫心依连连点头,眼泪开始连珠线般掉落。 洛惊秋吩咐莫飞坐到车夫一侧,听候小姐差遣,之后翻身上马,对莫易财道了句告辞,车马缓缓起动,渐渐脱离了众人视线,消失在街角。 时近中午,车马驶出了青田县地界,莫心依到底小孩心性,逐渐忘记了与家人分别时的悲伤,没出过几次家门的她对路上的一切都感到好奇,撩起车帘子看路边的花花草草,还不时被飞近的蝴蝶逗得笑出声来。 小孩子好奇心重,厌倦的也快,没过多久就对路边单调的景色失去了兴趣,她嘟着小嘴在车里坐了一会儿,忽然想起外面还坐了一个同龄的少年,于是探出脑袋和这个穿着莫家下人服饰的男孩搭起话来。 “莫飞哥哥……” 莫飞早晨起得早,此时阳光一晒,倦意上涌,正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听到这清脆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禁吓了一个激灵,赶忙应道:“小姐有何吩咐?”莫飞的命运全部掌握在这小姑奶奶手里,要是她对自己不满意,那就真的无路可走了。 “太没意思了,莫飞哥哥你陪我说会话吧!”小姑娘完全不介意眼前之人的卑微身份,一口一个哥哥叫的甚是亲热,莫飞却听得心惊肉跳,如坐针毡。 “小姐有命小人不敢有违,只是小姐叫我莫飞就好,这哥哥二字让老爷听见了会生气的。” “怕什么阿飞哥哥,爹爹又听不见。”小姑娘变本加厉,莫飞也变成了阿飞:“我听大胖哥叫你阿飞的,他说你可厉害呢,还见过老虎,我从来没有见过老虎。” “小姐认识大胖?”莫飞觉得不可思议,那是两个世界的人。 “是呀,上次我的风筝落到树上,就是大胖哥帮我拿下来的,大胖哥可好了,不知道为什么别人都不喜欢他,大胖哥也怕他们,每次有别人在的时候都不肯和我说话的。”小姑娘如屋内盆栽的鲜花,不曾沾染外界的污浊,莫飞从八岁起就在外面为了生存而拼搏,他当然明白如果被人发现大胖和小姐相谈甚欢,那么大胖的下场将是可想而知的凄惨。 “阿飞哥哥,给我讲老虎吧!” 莫飞还未到情窦初开的年纪,但多年在外奔波,多少有些早熟,再加上莫心依长的端的可爱,他心里对这位大小姐是有几分喜欢的。听出小姑娘语气中的向往,他豪气陡生,打开常年紧闭的话匣子,滔滔不绝讲起了山中的经历:“那次呀,那次我是和彪哥,就是采药队的领队,一起进山……一声巨吼……七八尺长的白额大虎跳了出来,这畜生……那次不算什么,更危险的一次是……狼群已经冲了上来……” 虽然莫飞的口才算不上好,可谁让莫大小姐连房门都没出过几次,凶险刺激的山中故事听得她时而惊声尖叫,时而目瞪口呆,表情倒比说故事的莫飞还要精彩。 前方策马引路的洛惊秋见到这一幕,眉头不由得一皱,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没有开口。 正午时分,三人连同车夫在路边就水吃了些点心,稍稍休息了一会儿后继续上路,两个孩子又是一下午的欢声笑语,同龄人本就容易拉近感情,在莫心依的要求下,莫飞不再叫她小姐,改而直接叫她的名字。 傍晚,几人进入一个小镇,走到一家客栈前,洛惊秋招呼伙计安顿好车马,开了三间上房,四人要了些饭菜,吃饱喝足后,径直上楼休息。 莫心依挑了间窗外临河的房间,趴在窗户上专心看起河中嬉戏的鸭子。莫飞为她铺好床被,轻声退出屋子关好房门,朝车夫的房间走去,这时身后洛惊秋的声音突然响起:“莫飞,你和我住一间。” 莫飞愣了一下,没想到洛惊秋要三间房原来是这样的安排。跟着洛惊秋走进房间,在他的吩咐下坐在桌子旁,洛惊秋随后坐在莫飞对面,双眼注视着莫飞,却不说话。 这是莫飞第三次承受洛惊秋有如实质般的目光了,他不明白这位身份高贵的大人为何会有如此独特的爱好,莫飞避开,不敢和他对视,却感到两把利剑仍旧刺在他的身上,刺骨的寒意仿佛把全身都穿了个通透。 “这次入门考验,你一定要通过。”洛惊秋开口,一如既往地语不惊人死不休:“你的名额由我举荐,我不希望在门里丢人。” “可是……” “没有可是,”洛惊秋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你的身体不错,可这远远不够,入门考验还有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达到炼气两层,还有,明天一天之内,记全人体所有经脉穴道位置,晚上我教你炼气之法。” 莫飞哑然,这位大人……好像在为自己作弊,洛惊秋语气严肃,做的事却颇有些赖皮,让他捉摸不透。 不过手中的小册子可是名符其实的雪中送炭,全身的经脉穴道,那不意味着无名功法终于可以修炼了吗!这么快就得偿所愿,莫飞直想放声大笑,当然,他并不清楚一个月内修成炼气二层是什么概念,不然的话他未必会笑的出来。 可是,洛惊秋下一句话出口,他真得笑不出来了。 “莫飞,不要离心依太近了,她跟你不是一种人,即使你入了门,你们的身份差距也只会比以前更大,她未来的成就,是你高攀不起的。” 莫飞如堕冰窖,洛惊秋的话太过突然,他想开口辩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心中苦涩、愤怒、悲伤、无辜种种情绪交错,几乎把他撕碎。 一天下来,他与心依在一起的时候很快乐,他不知道是不是所谓的情爱,很像与大胖的感情,也很像与老安叔的感情,言语说不清楚,但一直孤独的少年知道自己是需要它的,就像一粒种子,不知道会结什么果,莫飞却想让它生长下去,只是终究,他的力量还不足以护佑。 “是,大人。”莫飞低声应道。 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洛惊秋颇为无奈,他其实很喜欢这个聪明勇敢而且身手敏捷的少年,很像当年的自己,就是不知他是否会有自己的运气。 把这事抛在脑后,洛惊秋扭头看向窗外低沉的夜幕,以微不可察的声音沉吟:“会来吗?真麻烦啊!” 第七章 天路难,难阻少年赤子心 第七章天路难,难阻少年赤子心 官道上一支奇怪的队伍正在前进,最前方骑士端坐马背,枣红色高大骏马轻快小跑着;一辆马车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最后则是一个狂奔着追赶马车的瘦小身影,他只能勉强跟上队伍的速度。更奇怪的是,后方身影狂奔的同时,手中还拿着本书一样的东西,时不时翻上一页。 早上出发时,洛惊秋微笑着给莫飞制定了这样的训练计划,莫心依当即开口替莫飞抱不平,可是洛大人决定的事无人可以更改。 莫飞早在山中就练就了眼观六路的本领,奔跑时看书不是什么难事。然而狂奔的同时还要记住书上密密麻麻的穴位,时间久了对体力的消耗极大。他介怀昨晚之事,有心较劲,累的汗如雨下四肢疲软也一声不吭,咬牙默默坚持。车里的莫心依却心疼的不得了,探出脑袋“阿飞哥哥”“阿飞哥哥”地叫个不停,一会儿又指桑骂槐自以为巧妙地大骂洛惊秋无耻。 洛惊秋不以为意,他有心试试莫飞的体力和意志,莫飞坚持,他也乐得清闲,至于莫心依的小小毒舌,他还不至于和一个孩子一般计较。 午间,莫飞跑了很远给莫心依打来凉水洗脸,这时,莫心依注意到了莫飞右臂风影剑留下的图案,青龙早已看不清楚,只有一片模糊的青色。 “阿飞哥哥,你手臂上是什么?”小女孩好奇心泛滥。 这问题难住了莫飞,他想了好半天才答道:“回小姐的话,是胎记。” 莫心依没有追究答案的真假,莫飞神色间的冷漠和谦恭生硬的态度让她难以接受。 “喂!你什么意思啊,不是说好了叫我名字的吗?”小姑娘愤愤地说,接着目光扫过一旁悠闲吃着点心的洛惊秋,“啊,我知道了,肯定是他不让你叫的对不对?你手上的淤青也是他打的,他还想出这么恶毒的法子折磨你!”女孩心思聪颖,把真相猜得八九不离十,就是有些过了头,给一番好意的洛惊秋加了许多莫须有的罪名。 “不,小姐,洛大人待我很好。” “你……你……真没出息!”莫飞木头一般的态度彻底惹怒了女孩,她挥手打翻脸盆,钻进车里生闷气去了。 盆里的水洒了莫飞一身,少年单薄的春衫立刻湿透,他默默地拾起木盆,心中似有一团火在烧。 没出息吗?想想昨天的一幕,他还真得说不出反驳的话,许是多年下人做惯了吧,自己下意识地就选择了妥协。莫飞为自己的怯懦感到羞耻,他离开家离开朋友,可不是为了挨欺负的,缓缓举起右臂,注视早已隐去的青龙,莫飞低声耳语:“神剑啊神剑,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没出息,所以才躲起来的?我知道你以前的主人一定是个大英雄,放心吧,我一定也能成为像他一样的人,我可会遭天妒呢!” 下午,莫飞依旧一边记着穴道经脉,一边奔跑着,与上午不同的是,他在认穴的同时,也在熟悉着无名功法武修第一阶段炼气的修炼之法,并与穴道一一对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半天狂奔下来,似乎不再像上午那般累了。 晚上,一行人落脚东来县城。莫飞如昨日帮莫心依铺好床被,预备好睡前洗漱的清水,他踟蹰半晌,不知道是不是该开口道歉,最后还是没能鼓起勇气,转身退出了房门。 莫心依看在眼里,却不理他,自顾自数着窗台上合鸳花紫色的花瓣,在她的心中,是莫飞先背叛了朋友的,在莫飞道歉之前,她才不会和他说话。 莫心依从小就没什么朋友,家里奴婢下人不小,本也不会觉得无趣,可是现在被迫离开父母,离开熟悉的莫家大院,去那遥远的不知在什么地方的云间派学艺,看前面整日里高高在上的师兄,就知道那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内心害怕的女孩下意识地把穿着莫家衣服的莫飞当成了唯一的依靠,偏巧莫飞的样貌性情都不叫人讨厌,她也庆幸一路上有这样一个伙伴,可是莫飞却害怕洛惊秋,不再和她做朋友,她心里实在委屈恼怒。 莫飞当然不会知道女孩的想法,他现在迫切想要变得强大。 回到房间,洛惊秋已经坐在桌子旁等他。 “我给你的小册子,记熟了么?” “记熟了,大人。” “坐吧。”洛惊秋点头,“你的入门考验肯定能通过,私下里,先叫我师兄吧。” 莫飞不知道这位大人信心何来,但他不会傻到违逆他的意思,于是应道:“是,师兄。” “好,剩下的时间不多,今天正式传你云间武修之法。修炼一道乃逆天而行,是以先人将其分为九重天,暗喻此道为登天之路。术师修念力,武者修真元,走不同的路子,却是殊途同归。术修一道,若你有机缘,日后自会有人相授,武者九重天,炼气、养元、通脉、融合、凝汇、神穴、印道、化生、辟天,前六重为武者独有,后三重则是与术修相同。传说九重辟天之上,还有更高一层,只是千百年来不曾听说有谁达到过那般境界。” 洛惊秋所说这些,莫飞从无名功法上已有所了解,除此之外,他还知道术修的前六层境界是感应、入境、意动、离尘、合光、连辰,可是所谓九重天之说,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让他想起了另一个说法:“师兄,我听人说小姐可以成为天阶术师,这天阶又是哪一等阶?” 洛惊秋今天颇有耐心,没有计较莫飞的插话:“那是普通人的叫法,对于他们而言,九重天的细致划分完全没有意义,久而久之,世间便留传了另一种说法,一到三重天为地阶,四到六重天为天阶,七到九重天为圣阶,九重天之上,就是传说中的神阶。”继而,洛惊秋语气突然严肃:“小子,修炼的艰难,不是你能想像的,我十岁入云间派,苦修八年,至今才修到养元后期,莫家那个刘长胜一把年纪,不过是个养元初期的水平,恐怕一生成就也就到此为止了,整个云间派,只有三个天阶高手,所以,切不可好高骛远,否则心魔一生,武道修为再难进境,你可记下了?” “记下了,师兄。” “好,”洛惊秋点点头,“到床上坐下,收肩挺胸,双手交握置于腹下,平心静气,摒除杂念,听我口诀……” 第一重天炼气,通过呼吸吐纳之法产生真气存于丹田,再以意念引导真气逆督脉而上连接任脉,继而回归丹田,打通小周天,是为第一层成就。至此算是正式踏入地阶之境,成为修者。之后不断积蓄真气,打通其它经脉,最终自头顶百汇至脚底涌泉,真气流转全身,周而复始,不涩不滞,大周天完成,这时就是突破了第一重天,进入养元之境。 这一重天是九重天中划分最详细的一重,许多人终生滞于这一境界,无法突破。 一个时辰过后,莫飞睁开眼睛,刚刚几个呼吸间,他便感到小腹丹田中产生一丝热力,莫飞知道真气已经产生,欢喜之下情绪波动,那一丝热力立刻消失不见。好在找到了感觉,轻车熟路,他很快再次凝结真气,随着一次次呼吸吐纳,真气越聚越多,于是他开始尝试引导真气沿督脉进发。可是行不多远,真气就像是被巨石堵住了一般,再难寸进。莫飞知道这是真气数量远远不够,于是暂缓尝试,继续吐纳。可是一个时辰过去了,真气在经脉中进展甚微,这样下去,别说明天早晨,恐怕到了云间派也打不通小周天。 幸是洛惊秋无法探知莫飞的想法,若是让他知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想在一夜间打通小周天,定会感慨刚才一番话是对牛谈了琴。 莫飞对修炼毫无常识,洛惊秋也不算是个合格的老师。他以为是自己的资质问题所以才会进展缓慢,少年从不会望天吃饭闭目等死,他见对面洛惊秋也在打坐,并没有注意到他,于是思索了一会儿,他重新闭上眼睛,开始催生真气,不过,这一次他用的是洞中得到的无名功法上的口诀。 洛惊秋传授的口诀与无名功法上的相差无几,只在细微处略有区别。莫飞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可是这一试却让他差点叫出声来。 虽然只是细微处的差别,但是每次呼吸间丹田中多出的真气数量竟是原来的三倍以上!莫飞惊喜莫名,顾不上一天的疲累,继续忘我修炼。 翌日清早,一行人继续上路。 莫飞眼中血丝密布,脚步虚浮,咬着牙跟在马车后奔跑着。虽然形容憔悴,但他的眼中却洋溢着兴奋的光芒。一夜之间,他已经打通了整条督脉,这意味着今天晚上,他就可以打通小周天,进入炼气二层,成为一名高高在上的大人了,这怎不让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少年兴奋异常? 白日无话,莫心依扎在马车里谁都不理,莫飞也有意在打通小周天之后再向她道歉,同时小小地炫耀一下,他对于洛惊秋所说两人的身份差距还是十分介怀的。 晚上,洛惊秋也没有问莫飞的进境,仅是交待他继续练功。莫飞虽然有心问他炼气第一层的进境应是怎样,但又怕牵扯出无名功法的秘密来,只好作罢。无名功法怎么看都是举世无双的宝贝,年纪轻轻却见惯世间险恶的少年是明白怀璧其罪的道理的,即使他相信眼前的师兄,却不能保证云间派里都是好人。 莫飞盘坐床上,一动不动,如一尊雕像,脑中一片空灵,无物无我。体内真气在经脉中缓慢而坚定地向前移动着,每次呼吸间,丹田中的真气便壮大几分,随后新生的真气也立即加入到开辟道路的行列。 同时完成真气的生成与引导,这是莫飞为了节省时间,经过无数次尝试才做到的,他并不知道这样的意义:这个工作虽然看似简单,但是就如一心二用般,极难操作,只有极为活跃的意念力才能完成,这种活跃,在修者中被称为可成长性,换句话说,莫飞具备成为术师的天赋,如果他的身体属性不是太驳杂的话。 莫飞愈加小心翼翼,他感到真气已经到达任脉尽头,就快重新回到丹田,小周天一成,剩下的就是水磨工夫。 他没有想到的是,直到天亮他还是没有完成小周天,任脉与丹田之间似乎有一层无形的膜,阻碍着真气连通。他以为是真气不够,便全心全意催生真气,可是直到真气达到经脉容纳的极限甚至隐隐有些胀痛时,这一层膜还是没有打开。 莫飞只得放弃,拖着疲累不堪的身体到楼下为莫心依打水洗漱。 第八章 成小周天,却因贼人惊现 第八章成小周天,却因贼人惊现 第四日,车马行到平远县,平远县位于崇山岛西南,距云间派山门尚有四五日的路程。此地离海较远,地势也远较其它地方平坦,是岛上难得一见的产粮之地。 海岛上气候温和,丰年作物或可一年两熟,是以虽是春季,田中的禾苗已经及膝,微风拂过,好似微波荡漾的碧色海洋,看了让人心旷神怡。 莫大小姐从不曾见过这般景色,板了两天的小脸终于舒展开来,钻出马车在路旁奔跑着,清甜的笑容重新挂上嘴角,银铃般的笑声在田间回荡。 蔚蓝高远的天,飘逸洁白的云,波浪起伏的绿海,还有可爱纯真的少女,这一幅至真至美的画卷让莫飞不由得忘记了夜间的烦恼,看得有些痴了。 风景如画,杀风景的人却也不缺,莫飞正看得入神,前方洛惊秋忽然拉住缰绳,眨眼间拔刀在手,马背上高高跃起落在莫心依身前,同时对莫飞高喊:“到我这边来!” “呵呵呵……”洛惊秋话音刚落,空中便传来一阵柔媚入骨的娇笑:“不愧是云间派的三代第一人,身手还真是了得,只是,洛公子这般杀气腾腾的,叫奴家好生害怕呀!”声音由远及近,仿佛呼吸间便已从天边来到眼前,待得莫飞跑到洛惊秋身后再抬头看时,半空中已多了一个美艳女子。此女衣着暴露,只在关键部位遮上些许面料,其它地方则是几近透明的白色纱衣,若隐若现间更添几分诱惑,从面容上看她大约有三十上下,正是女人风韵正浓的年纪,一双春意流转的单凤眼直勾勾看着洛惊秋,时不时伸出香舌抿一下娇艳的红唇,神态撩人之极。 洛惊秋死死盯着对方,目光凌厉如刀锋:“银鲨护法霍玉纱?”虽是问句,但看神色他并不需要对方回答。 空中的女人又是一阵媚笑:“没想到洛公子居然记得奴家贱名,奴家真是受宠若惊呢!” 洛惊秋笑了笑:“澜月教八大护法之一,想必这四岛之上所有修者还没有不知道您老人家大名的人吧?” “老人家……”霍玉纱的声音忽然转冷,而后又迅速换回了刚才的媚惑。仿佛那一瞬间的转变是别人的错觉:“可是有好多年不曾有人敢在我面前这说这般话了,奴家喜欢洛公子的直率,不如洛公子带着那女娃子来我澜月教吧,奴家也好和洛公子日日亲热,做一对欢喜鸳鸯,让洛公子试试奴家到底老不老!” 洛惊秋脸上的微笑如和煦春风,握刀的手却丝毫不曾放松:“护法大人的好意心领,然则在下本领微末,恐难入邪月教主法眼,况且家师妹年幼,若是以后变得如护法大人这般,叫我如何向她的父母交待?” 这话一出口,霍玉纱再无法维持刚才的姿态,眼中杀机渐盛:“莫非洛公子以为凭你二重天巅峰的修为,可以挡得住我不成?” “他挡不住,不知老夫二人可不可以?”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显示着来人不凡的修为,声音出处,却是不远处两个刚刚一直在劳作的农夫。 两人直起身,摘下头上的斗笠,飞空而起,一前一后呈包围之势将霍玉纱夹在中间。后方之人长髯白发,一派仙风道骨,可是身着农人的粗麻衣服,显得不伦不类;前方之人身材魁梧,肤色稍黑,倒是标准的农人模样。 此时正值午间,一般的农户早已回家吃饭了,这两个人却一直留在田里,而且见到有人飞在空中也不慌张,若是有心,早该发现他们的异常,然而霍玉纱自觉胜券在握,洛惊秋等人又大敌当前,竟也无人注意。 听到二人的声音,洛惊秋长长舒了一口气,他后背上浅灰色的粗布衣衫如洗过一般,紧紧贴在身上,握刀的手臂都有些僵硬。一个二重天的武者独自面对四重天高手凝如实质般的压力,洛惊秋远不像表现的那样轻松。 他没有放下刀,闪着寒光的刀锋依旧横在身前,斜指空中妖艳的女人,只在嘴上向两名老者问好:“洛惊秋见过师祖、师叔祖!” 两位老者点点头,目光一刻不曾离开霍玉纱。 被人包围,霍玉纱也不见惊慌,开口说道:“杨洪、方子岳,我道是谁,原来你们两个老匹夫,怎么,秦岚羽看上的弟子,他不亲自来么?” 被称作杨洪的长髯老者应道:“掌门师弟日理万机,些许小事何需他亲自出马,就由我兄弟二人与霍护法叙叙旧吧。” 霍玉纱看了洛惊秋身后的莫心依一眼,小姑娘到现在还很茫然,不知道这些在天上飞来飞去的人是什么来头。霍玉纱接着说道:“两个四重天,看来是专门为我设下的陷阱喽?” 杨洪不语,方子岳接口道:“妖妇,莫要说得这般难听,若非你们澜月教觊觎我云间派弟子,又怎会自己撞了上来?” 霍玉纱却不理他,仍顾自说道:“拥有冲击圣阶潜力的弟子,却放出消息说只有天阶资质,还只派了个二代弟子来接,表面上是为了以假乱真,不引起我们的注意,可实际上,那真正的消息也是你们故意泄露的吧?”霍玉纱顿了顿,不等二人回答,接着说道:“而我见到如此资质的弟子,防卫又这么松懈,势必会来抢夺,到时候,两个融合期长老突然出现……呵呵,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秦岚羽好精妙的算计呀!” 杨洪正色道:“这女娃已是我云间派弟子,我等自然要护他周全,霍护法不必耍嘴皮子上的工夫,眼下这般情形,霍护法也决难讨得好去,若是霍护法放弃此事,就此退去,且从此约束贵教弟子退出崇山岛,我兄弟二人放霍护法一条生路也未尝不可。” 霍玉纱掩嘴轻笑,说道:“一个约定换我一条命,这可真是难得的好事呀,可是杨洪老儿,邪教的人可不会信守诺言呦!更何况,就凭你们两个,还不一定能留下我呢。” 杨洪脸色变寒,方子岳更是大喝一声:“师兄还和她啰嗦什么,妖妇给脸不要,杀了便是!”说罢就要动手。 霍玉纱却吃吃笑道:“别急呀,人还没来齐呢,那可是圣阶的潜质,我们教主非常重视呢,噢,忘了告诉你们,教主的命令很清楚,不过可从不是什么抢夺,而是——杀!” “不好!” 霍玉纱话音刚落,洛惊秋身后的官道上忽然“呯”的一声炸起一团尘土,一个身着黑色细鳞铠甲的人影从地下冲出,此人身材瘦高,长长的马脸上一对三角眼闪动着寒芒,浑身上下透出一股阴冷与危险的气息,甫一现身便抬掌拍向茫然不知所措的莫心依,掌心处黄色光芒闪动,看这一掌的来势,莫心依若被拍实,难逃一个血溅横尸的下场。 杨洪与方子岳脸色齐齐剧变,正待扑身抢救,却被霍玉纱抢先出手,纤手轻扬,看似轻飘飘的一掌恍如穿越空间般瞬息探到方子岳身前,印向方子岳袒露的黝黑胸膛,同时两臂上白色纱布向后翻出,飙射向杨洪的眉心与胸口。 方子岳不敢怠慢,双手架住霍玉纱纤细的手臂,与她战在了一起。而杨洪右手两指并作剑指,真元力透体而出,在指间凝成一把如实质般的长剑,长剑在手中巧妙地两次旋转,挡下了刺来的白纱,纱剑相交,竟发出金铁撞击的声音。 白纱翻卷而回,霍玉纱并无力同时与两位同阶高手交手,而且她的目的已然达到,杨洪离莫心依三人本就较远,又经她拦阻一翻,再无可能及时赶到。 杨洪挥剑斩退霍玉纱的攻击,顾不得上前夹击正全力应付方子岳,后门大开的老对手,他全力运转真元,从空中疾速掠下,然而他也明白,若非奇迹发生,他已无力回天。 若是其他人,杨洪还能寄希望于洛惊秋抵挡对方几下,毕竟洛惊秋身为云间派三代第一人,并非浪得虚名,普通三重天的修者未必能轻易拿得下他。可是地上的人他认识,也交过手。房山子,澜月教八大护法之灵蛇护法,为人阴险狡诈,修为却是实打实的四重天,他平日总是留在澜月教总坛,没想到这次也来到了崇山岛。两重天对上三重天的武者或许还可以勉强抗衡,但是在四重天融合期的武者面前,连出手的机会也未必会有。 事实同样如他所料,养元期与融合期武者的差距不可以道理计,空中三个天阶高手各自过了一招,地面上房山子也已冲过数丈距离杀了过来,时间却只够洛惊秋转身跨步挡在莫心依身前,接下来,云间派三代弟子中再无抗手的洛少侠竟如螳臂当车般,在房山子轻轻挥掌之下便连人带刀一起飞出老远,一口鲜血喷出,已是身受重伤。 房山子手掌再次抬起,他的脸上挂满了嗜血残忍的狞笑。与大多数醉心武道的修者不同,他更喜欢一掌拍死普通人那种毫无阻滞的快感,那些人死前绝望而无助的眼神,是他最喜欢的补品。 此刻莫心依的脸上正是这般表情,不只是她,杨洪、方子岳、洛惊秋的脸上都写满绝望,下一秒,他们寄予无限希望的云间派未来就将血溅当场。方子岳目眦欲裂,硕大的拳头疯狂砸向身前面容娇艳的魔教护法,杨洪体内真元疯狂运转,直欲爆体而出,洛惊秋则急怒攻心,又是一口鲜血涌上喉头。 只是,预料中的情景并没有出现,一个几乎被所有人遗忘的身影冲了过来,撞开完全傻了眼的少女,紧接着,房山子枯骨般的手掌已印在来人胸口。瘦削的身影仿如被巨锤击中,倒飞出十多丈远,倒在地上死活不知。 房山子愣在当场,没有继续攻击少女,脸上尽是难以置信的茫然,这一愣神的工夫,杨洪已挡在莫心依身前,指间真元凝结的长剑再次暴长,漫天剑光劈头盖脸直劈房山子。 这边房山子收摄心神与杨洪战在一起不提,却说刚才冲出救了莫心依一命的人影,正是莫飞。 方才霍玉纱与杨洪、方子岳三人一番对答,莫飞已经听出这衣服穿得和飘香院门前拉客的卖唱女似的艳丽女人是冲着莫心依来的,而当那个细鳞轻铠的阴冷男人突然出现遥遥一掌拍来时,莫飞脑中不由得浮现出女孩俊俏精致的小脸和她在马车中探出头叫自己“阿飞哥哥”的娇憨模样,少女气鼓鼓说出的那句“真没出息”再次浮上心间。这一刻,莫飞的胸中忽地腾起一股火,越烧越旺,连日来所有的委屈、不甘、失落、愤怒……都变作火上的热油,灼热的火焰仿佛要焚尽少年单薄的身体。 “我不能让你们带走她,死也不能!” 莫飞想用身体护住女孩,却发现自己的动作如此缓慢,他的意识无比清醒,眼睁睁看着洛惊秋一步跨出挡在莫心依身前却被一掌劈出,又看到那丑陋不堪的男人再次举起手,发出“桀桀”的笑,他们的动作很慢,好像时间接近停止。 然而他自己的动作却更慢,仍旧差那么一点距离,只差一点,自己就能替她挡下那一掌,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莫飞体内真气飞速翻滚流转,如沸腾的开水,一股股的真气凌乱但异常凶猛地冲击着任脉与丹田之间的壁障。终于,那薄薄一层壁障再无法承受泄洪山水般地真气,在滚滚洪流下消失于无形。任脉、督脉和丹田中的真气流转不休,象征地阶之境的小周天终于宣告打通。 一股沛然的力量自丹田中生成,而后迅速贯注到莫飞脚底,莫飞觉得时间似乎突然恢复了正常,他一下子撞开了呆立的少女,接着便看到一只枯黑的手猛然拍在自己胸口,狂暴的力量自手掌中涌出,推着自己倒飞了出去。 莫飞没有看到,那只手掌碰到他胸膛的瞬间,风影剑所化青色图案忽然从右臂消失,又突兀地出现在胸口,接着青光闪耀,房山子手掌中闪动的黄芒一触到青光,便如飞雪落入温水,消融不见。 房山子没有想到这个明明一点武道基础都没有的少年竟然能够突然间爆发超越常人数倍的速度拦在自己掌前,不只是他,在场所有人也都忽略了莫飞的存在。当然,房山子并不在乎,他也乐得成人之美,顺手杀了这小子之后再一掌劈死那个女娃,杨洪老匹夫也来不及赶过来,所以他并未收力,仍是全力拍出。然而这一掌下去,却并没有平日间筋断骨折的感觉从手上传来,这一掌仿佛拍在了岩石上。不,就算是岩石,也他的功力也能轻易碾成粉末,可是这一掌,却让他有种回到几十年前刚刚练武时在铜桩上练习掌法的错觉。而且,不只是坚硬,他总感觉这个少年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房山子正思索间,杨洪已挥剑杀来,他只好放弃这个问题,双掌翻飞迎向漫天璀璨的剑芒。 第九章 一朝梦醒,难登百步上云间 第九章一朝梦醒,难登百步上云间 数千里崇山绵延深邃,将整个岛屿近乎贯穿。空中俯瞰,会发现崇山岛是一外一内两个近似的椭圆形,外面的椭圆黄白相间,那是较为平坦的岛民居住的地方;而里面较小的一个则是浓郁近黑的深绿,正是崇山。 内椭圆长弧的两侧是岛上两个最高贵神圣的地方。偏外围的一个,正是岛上的权力中心,金鸾帝国的国都山阳城。崇山岛地处海外,素少刀兵,自从七百年前神武王朝土崩瓦解,奉命驻守崇山岛的王朝水军提都柯云卫拥兵自立,以军团名金鸾为号建立帝国,柯氏家族始终牢牢把持着岛上的军政大权,七百年来一次不曾落入他人之手。在柯氏家族统治下,岛上居民倒也富足,而且在神武王朝时期,崇山岛就是柯家的地盘,习惯成自然,岛上从未有过大规模的骚乱。 然而岛上最权威的地方并不是作为政治经济中心的山阳城,而是崇山另一侧更加神秘更加强大的所在——云间派山门所在地解云峰。同样在七百年前,云间祖师宗庭隐只身来到解云峰,以圣阶之威尽逐山中异兽,建立了云间派。自此,云间派便成了岛上修者的圣地,一直庇护崇山安危。唯一的遗憾是,自宗庭隐之后,云间派再未出过圣阶高手。 云间派虽说与山阳城并立于崇山两侧,实际上解云峰的位置已深入崇山之中,寻常人等若无高手护送,根本无法经过重重险阻入得山来。解云峰是崇山最高的山峰之一,半山以上时常被云雾环绕,山顶更是云雾终年不散,派内称为百步云间,历来是掌门和长老居住的地方。 百步云间一处宏伟富丽的大殿内,宗庭隐手书的“天上云间”四字匾额高悬正中,其下是他本人的画像,画中宗庭隐大袖飘飘,慈眉善目,飘然立于云间,远远望去,一股灵动悠远的意境似从画中充溢而出,让人不由得心平气和。一侧三龙逐日的紫金香炉中无形香气散发,是从大陆运来的长生域上好檀香。 画案前,面白无须形容俊朗的锦衣中年男子恭恭敬敬地为祖师爷上完香,转身对静立一旁的长髯老者道:“师兄一路辛苦,还是到偏殿坐下说吧!” 这长髯老者正是杨洪,当日莫飞挺身救下莫心依,澜月教未能得逞,之后一场恶战,双方实力相差无几,又是多年的老对手,彼此知根知底,一时间也分不出胜负。霍玉纱与房山子见事不可为,也无心恋战,斗了一阵后便寻了个机会双双退走。杨洪与方子岳二人没有追赶,而是寸步不离地守在莫心依身旁,唯恐对方还有什么阴谋诡计。方子岳亲自赶车,三人连同莫飞、洛惊秋两个重伤号又行了六日才到达云间派外围。这六日风平浪静,几人再未受到袭击,看来澜月教确实已经放弃了这次计划。 眼见到了云间派势力范围,任澜月教再神通广大,也无法在这里掀出什么风浪,杨洪这才放心,令方子岳带众人继续赶路,他则先行一步,在第七日清早到达解云峰,向秦岚羽汇报当日情形。 来到掌门居处,却得知秦岚羽正在谦和殿为祖师上香,于是他又马不停蹄地赶来谦和殿。谦和殿是云间派除祖师祠堂外最神圣的地方,普通弟子唯有在实力进阶或立下重大功劳时才有机会来此为祖师爷上一柱香,平日里只有掌门才可随意进入。不过此刻杨洪也顾不上那许多,直接闯了进来。 偏殿中,秦岚羽一脸沉吟:“这倒是我自以为是了,在邪月眼中,圣阶资质的弟子确实难得,可是想要成功抢来也不是容易的事,何况想要成就圣阶,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资质反倒是不太重要的一环,以邪月的性子,势必不会做这大有可能赔本的买卖,如此一来,那女娃在邪月眼中其实是个鸡肋般的存在,他得不到,却有可能构成威胁的东西,当然毁了最省事,我想重振门派声威,太过看重这个弟子,以己心度人腹,自是错的离谱。” 杨洪轻声安慰:“师弟万事以门派为先,为兄等人都看在眼里,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不必太过自责。” 秦岚羽沉默,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着,忽地开口提起另一件事:“师兄说,这次能够化险为夷,竟是多亏一个不懂武艺的少年?” 杨洪点了点头:“这少年恰在事发两日前得了惊秋传授呼吸吐纳之法,当时情急之下竟然成功打通小周天,房山子也未料到竟有这等巧事发生,促不及防之下,被人从手下把那女娃救了出来,说来这个少年居然能从房山子手下捡回一条性命,虽是身受重伤至今未醒,却也算是一件奇事了。” 秦岚羽听到洛惊秋私下传授他人本门心法,也不愠怒,轻笑一声道:“看来惊秋很喜欢这个少年啊,这是逼我不得不收下他了,也罢,两天时间打通小周天,这等进境也是少见,更何况这次还为本门立下了大功。师兄帮我记下,等这少年醒来后,便给他一个内门弟子的名额,不必参加入门考验了,省得外人说我云间派小气。” 杨洪是见过莫飞的,对他的勇敢担当也很欣赏,听到这话当下爽朗一笑,“若这少年当真争气,老夫亲自指点一二也未尝不可。” 秦岚羽面上露出一丝讶色:“师兄有此兴致,真是这少年几世修来的福份了。”说罢,抬头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我也该去准备一番,师兄旅途劳顿,不妨先去歇息一会儿。” 杨洪起身,一脸理解的神色:“为兄这就先回去了,师弟觅得佳徒,为兄在这只能口头恭贺了,日后再把贺礼补上。” 被看穿了心思,秦岚羽也有些赧然:“让师兄见笑了,确是有些期待,不过师兄不提我倒忘了,若是我直接收这女娃为徒,恐怕于礼不合,所以我想让他挂三代弟子名,由我亲自教导,师兄以为如何?” 杨洪点点头,答道:“正该如此,名份一事虽说无关紧要,有时却也麻烦,师弟这样处理,再好不过。” “即然师兄也同意,那就这么定了吧。”秦岚羽说着,已经起身推门走了出去,“一个月后的入门考验,还要师兄多多费心,或许能再得一两奇才也说不定。” 杨洪也随后走出偏殿,与秦岚羽并肩向一侧走去:“哈哈,师弟倒是乐观了许多,或许这一批弟子真能一偿师弟夙愿……” 二人声音越来越远,终不可闻。 莫飞睁开双眼,又不得不迅速闭上,只那一下,明媚的阳光便晃得他眼睛生疼,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他抬左手想擦一下,顺便遮挡一下阳光,这一动,全身有如散了架般的疼痛,甚至比上次在地底世界更强烈。他觉得右手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虽然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却无法控制,而维系与它的联系的,正是那刺入骨髓的疼痛。他又试了试右手,庆幸的是右手并没有什么大碍。 勉强用右手完成了刚才想要完成的工作,睁开眼,却发现阳光已经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不知何时,洛惊秋走进了屋子。 “你醒了,昏迷七天,我真怕你挺不过来。”洛惊秋脸上依旧带着招牌式的微笑,眼神却不再凌厉。 “师……师兄!”声音沙哑粗砺,好像粗石在砂纸上磨擦,莫飞难以相信这声音竟是从自己口中发出的。喉中仿佛正在被烧红的烙铁反复烙过一般,灼热的让他受不了,又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堵在嗓子里,不想让他发出声音。 他坚持着问完了自己的问题:“这是哪?” “这里是解云峰,你正在云间派的客房里。”洛惊秋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掌门已经答应让你直接成为内门弟子——说起来,你还是第一个炼气一层的内门弟子呢,伤好之后,我带你去领腰牌,到时就能住自己的房间了。” “多谢师兄。”少年的平静让洛惊秋有些吃惊,他刚才还担心莫飞太过激动加重伤势,现在看来这种担心完全多余,他对莫飞的评价不由得又上升了一个层次。 莫飞也很奇怪自己的平淡,离家时,能顺利进入云间派是他最大的愿望,可现在愿望达成,还成为了内门弟子,他却明显感到内心深处的淡漠,就好像事情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他甚至不想知道内门弟子与外门弟子有何区别。 目光扫过房间,这是一个简单但是整洁的屋子,家具不多,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漆成紫黑色,样式朴素,但莫飞看得出来它们应该比莫老爷放在正堂的那一套家具更加贵重。屋子一角立着一个衣柜,再然后就是莫飞身下的床了,床的样式他看不到,但是非常柔软舒适。 洛惊秋拖过一张椅子坐在莫飞床头,他没有穿那件简单的麻布衣服,此刻身上是件细绸的紫色长衫,衣服弯折处阳光照射下闪耀着明亮的光泽,更添华美,配上洛惊秋伟岸的身形,虽是随意的坐姿,却也显得气质不凡。 莫飞看着师兄,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师兄,你的伤……”他清楚的记得,当时的一瞬,洛惊秋被自己的断刀划破了胸口,内伤他看不见,但那一刀绝对不算浅。 洛惊秋伸手扯了扯衣服,突然扭捏起来,惊得莫飞差点掉了下巴。“在里面包着,伤得比你轻,早就不碍行动了——我不喜欢这样的衣服,像个女人,可师娘说那粗布的衣服会刮了伤口,说什么也不让我穿……”洛惊秋说着,忽然醒悟过来,自己堂堂三代大师兄,和他一个小屁孩解释这些干什么,他重新板起脸,恢复了大师兄的威严,咳嗽一声:“你重伤未愈,还是多休养,我去让他们给你做些容易下咽的食物。”说罢,起身就要离去。 “师兄——”洛惊秋刚到门口,莫飞突然叫住了他,回头看,少年神色复杂,欲言又止:“她……” 洛惊秋看着少年缠满全身的白纱,隐隐有些期待也有些担忧的眼神,忽然觉得他如此可怜,云间派许他一个内门弟子,更像是对他的污辱,或许这才是他对此平淡冷漠的原因吧,他挺身而出,并非是为了这一个称谓。 洛惊秋叹了口气,“放心吧,她没事,她天赋非同一般,虽是挂三代弟子名,却跟随掌门在百步云间修炼,那里,不是普通弟子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她是云间派的希望,掌门也不会让她轻易出来的。” 他转身朝外走,脑海中少年的死寂神色却让他心绪难平,最终,他停下来扔给少年一句话:“她说,她会想办法出来看你的。”说罢大步消失在门口。 洛惊秋不明白,两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根本是不懂情爱的年纪,也仅仅才接触了几天时间,可为什么会有如此深刻如生离死别般的情感?他刚刚留下的那句话对莫飞来说是一个希望,可在他看来,这未必是什么好事。洛惊秋不明白,莫飞又何尝明白,或许只是两个离乡在外的孤独孩子相互依偎的留恋,又似乎夹杂了一丝歉疚,一丝希藉,一丝保护的欲望,或者还有别得什么,他只知道,他不希望那个再也见不到那个甜甜地叫自己哥哥的女孩。 莫飞抬起右臂,上面的青色比印象中更加黯淡,仿佛随时会消失。他凝视良久,轻轻问道:“你会离开我吗?” 第十章 解云山间观奇景 第十章解云山间观奇景 莫飞来到解云峰已有十余日。 开始几天,莫飞只能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洛惊秋在山下云间城中找了几个小厮来,每日照料莫飞吃饭喝水。那些在云间派地界土生土长的人们远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云间派大人们所具有的能量,几个小厮也期望得些好处,伺候得尽心尽力。 莫飞山中少年,毕竟是个好动的性子,每日里如死人般一动不动,他觉得身体如锈住了一般难受,总是忍不住想舒展身体,可这一动,立刻就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如此又过了几日,他觉得胸腹与左臂的疼痛终于减缓了许多,便迫不及待地起身想要下床。他用右臂小心翼翼地支起身体,挪动双腿搭在床沿上,痛感如海潮般一波一波袭来,只这一个动作完成,他的衣服已被汗水打湿,咸湿的汗水触到擦裂的伤口,又引发持续不断火烧般的疼痛。 莫飞强忍着起身,却没有站稳,跌跌撞撞向前走几步,眼看就要倒下,他一时情急,伸手扶向桌子,一下子失手打翻了上面的茶杯,茶水溅洒一地,莫飞也随即摔倒。身上几处断裂的骨头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似乎抗议般又引起另一波疼痛高峰,莫飞几乎昏厥过去。 茶杯打碎的声音惊动了门外的小厮,两个约有十四五岁的少年冲了进来,这个年经的孩子差不多已发育成熟,两个看上去比莫飞大了许多。 看到倒在地上的莫飞,两人大惊失色,若是被其他大人们知道他俩照顾不周,天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大人……大人,您没事吧?”地上的莫飞表情痛苦,两人怕触动了伤口不敢上前搀扶,在一旁手足无措。 “扶我起来!”莫飞抬了抬右臂,示意这里没事。 莫飞本也是贫苦孩子,几日来被人照顾颇觉不惯,更不如方才般以命令的口吻说话,可是眼下疼得他没时间管这些。 二人听了命,上前小心扶起莫飞,如对待一件精致的瓷器。 “想不到我也有被人服侍的一天。”莫飞心下苦笑。 扶起莫飞,二人却不知将他搀向哪里,一时又是茫然,一个粗壮些的孩子壮起胆子问道:“大人,您……” “劳二位哥哥扶我去外面看看吧!” 两人不敢忤逆,扶着他出了房门。 云间派的客房位于半山一处平坦的地方,不像其它弟子的房间高低错落。此时正值清晨,云雾将散未散,眺远望去,群峰在云山雾海间若隐若现,大部分的山头还不及解云峰一半高,若是不看自己仍在半山腰上,也会产生“一览众山小”的豪迈。 与莫飞去过的另一处崇山险峰岭南峰不同,解云峰更加陡峭,却没有多少树木,不似岭南峰幽暗寂静,几乎如黑夜一般。这里甚至可以看到山中难得一见的日出,恰如此刻。 一轮火红的日头自远山间跳了出来,日光穿透云雾,在山间播洒下一片金色。雾气迅速消融,幽绿浓茂的山林渐渐显露出来,绿树萦上金辉,透出一股神秘且生机勃勃的美。 “这里是解云峰视野最开阔的地方,下面高度不够,往上又被云雾遮住,只能看到一团团的水汽,单调的很,所以才会把客房建在这个地方。普通弟子也喜欢住在这个高度,但那些屋子的地势可不如客房这里来的好。” 洛惊秋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打破了清晨的静默。 莫飞身旁两个小厮诚惶诚恐,忙不迭给洛惊秋问好。 莫飞收回目光,回头对师兄一笑:“看来师兄很喜欢这里,那师兄的房间也在那边吗?”他伸手指向远处同一高度的几间弟子居室。 洛惊秋摇了摇头:“在上面,这里人太多了,我不喜欢。”他看了一眼已经陆续走出屋子开始晨练的师弟们,“我旁边还有间空房间,你领完腰牌和我住一起吧。”话一出口他自己也有些惊讶,看来这个少年真得很对自己的脾性,他可不记得自己曾经对谁说过这样的话。 “听师兄吩咐!”莫飞淡淡应道,一点不显得惊喜。 洛惊秋也不以为忤,受伤之后,莫飞的心性似乎有了很大变化,总是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平静,他开始不解,后来也渐渐习惯。 “你的经脉未愈,千万不能修炼真气,否则恐怕毁了身体。”洛惊秋的声音顿了顿,“照现在的恢复情况,入门考验的时候应该可以自己走路了,到时我再带你去‘圣浴’法阵。” “‘圣浴’法阵?这里也有吗?” 莫飞的神色里终于有了一丝少年人对新鲜事物的好奇与期待,洛惊秋不由暗自得意:“当然有,而且是最好的。实际上,岛上所有‘圣浴’法阵都是本派建的,那些看守法阵的修者,都是本派弟子。” 云间派势力强大着实让莫飞有些意外,想了一会儿他又问道:“那澜月教又是什么,他们为什么要杀心依?” 洛惊秋一阵腹诽,心道这孩子真不好糊弄:“澜月教是海外最大的邪派,势力在四岛之上都有分布,实力比四岛第一大派都要强些,若非四岛结成攻守同盟,恐怕没人压制得了他们。心依天赋极佳,有很大可能达到圣阶,澜月教觉得受到了威胁,所以才要杀她。” 想起那日房山子的狰狞笑容和莫心依的无助表情,莫飞狠狠攥紧了拳头。 接下来的十几天时间,莫飞每天早上都会来观一番山景,心旷神怡下,伤势也好的飞快,渐渐地已不需要小厮搀扶就能自己下床走动,皮肉上的外伤早已复原,唯有伤折的骨头还稍有不适。他听从洛惊秋的建议,一直没有修炼真气。 洛惊秋两三日就会来上一趟,这让周围看在眼里的弟子们惊讶异常,不知道客房里的少年是何方神圣,竟能得大师兄如此垂青。大师兄平日里虽说待人也是和蔼,但在那和蔼背后却总隐隐透着拒人千里的味道,何曾见过他对人这般热情?一时间,种种流言便在云间派弟子间传开了。 “听说了没,那客房里住的少年是大师兄的救命恩人,为了救大师兄才身受重伤……” “胡说,大师兄的武艺,等闲三重天都不是对手,怎么还会用一个毛没长齐的娃娃救!那少年是大师兄的侄子,我亲耳听到他叫大师兄叔父来的……” “小虎,可莫要得罪客房里那少年,我可听说他是大师兄失散的私生子,若是他跟大师兄说点什么,十个你也不够大师兄砍!” “照这么说,这孩子出生的时候,大师兄也就是十来岁的年纪……大师兄果真不是一般人哪!” “当真当真,不然怎能当大师兄!” 略过这些流言不提,转眼间,入门考验的日子已经临近。 云间派的入门考验每两年一次,虽说在门派内甚至不如一年一次的门内大比更吸引弟子们的注意,可对外界而言,却是岛上最重要的日子,远远超过皇室三年一次的科举考试。 青田县是偏僻地方,修炼者只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人们没见过世面才会把他们当作神仙中人。而在外界的公卿富豪们眼中,修炼者并非什么神秘人物,像莫老爷这样家中养着修者的不在少数。 毕竟修炼者也不是无根浮萍,修炼途中的花费更是不菲,兵器、丹药甚至吃饭穿衣都不是没有生产能力的修炼者能够负担得起,有门派的还好说,无门无派的散修只得出卖武力,托庇于大户人家。 如此一来,那些近距离接触修炼者的公卿富商们更加对修炼之道充满向往,若是掌握了那种神仙的手段,无论保护家族还是争抢资源都有莫大的好处。只是那些散修们虽说托庇于人家,却还大都保留着修炼者的尊严,若非是关系到雇主生死存亡的大事一般不会轻易出手。是以无奈之下,这些贵富们只得如莫老爷般,想方设法为自己的子侄谋得一个踏入修者行列的机会。莫老爷只能肯求家中的武师收子为徒,这些人的权利财富却不是莫老爷所能相比,直接为子侄们争得一个参加入门考验的资格。 想要参加云间派的入门考验一般来说有两种途径,一种就是花钱捐得一个名额,云间派是修者门派,无人从事生产,虽也有修炼上不成器的弟子负责拿了门中的药草、长辈们炼制的不合心意的丹药、兵器等物品下山做些交易,所得毕竟只是少数,相比巨额开支,这一部分可作不计。云间派的收入中,岛上各地的“圣浴”法阵占了大半,另一小半则出自两年一次的入门考验。这一个名额所需的花费可见一斑,就连身为青田县首富的莫易财都从未敢想过走这条路径。 另一条路则是由门中有些地位的人推荐。洛惊秋起初便想由自己推荐莫飞参加考验,除去二代以上弟子和长老们,三代弟子中只有寥寥数人有此资格。他们在外游历时,若是遇到资质上佳的孩童,便会带回山来参加考验,这些人即使在云间派内也是高高在上的人物,一般不会为了些许钱财而把这一机会卖给富商们,所以他们推荐的人数虽少,却是真正的精英和未来的中坚力量。 至于莫心依这种情况,则是数百年不遇的异数。 岛上纪元景洪七年四月初一,是云间派开山门收弟子的日子。 云间城位于崇山外围,是一个人口不过两万的小城,因为靠近解云峰,所以几百年前由一个早无人记得的名字改作了云间城。平日这里同青田县城一样,人们或是进山打猎,或是下河捕鱼,或是少数家中有田的农户去拾掇那二亩田地,也无什么出奇的地方,不过这几日,平静的小县城却平添了许多喧闹。 无数身着光鲜锦衣的王孙贵胄,富家大佬们坐着豪华舒适的马车来到这个城镇,抢占为数不多的客栈旅舍。那些睡起来吱吱作响的板床还不如马车里舒服,他们无数次产生把云间城扩建一番的冲动,可最终无人敢在云间派的地方造次,甚至为了表现自家孩子能吃苦耐劳,连府里的厨师都没带在身边。在他们眼中,这已是地狱般的生活,可他们忘了,云间派的高层大多出身贫苦,他们童年之时,住店是如何奢侈的一件事情。 初一清晨,贵人们早早便带了子侄在城东门外等候,这是惯例,充满希冀的贵人们早已熟知,他们将此喻意为“紫气东来”,而实际上,云间派弟子们到东门来接这些孩子,只是因为距离近而已。 平时尔虞我诈左右逢源的锦衣富人们一脸紧张神色,趴在孩子耳边仔细叮嘱着,生怕漏下一两条花钱买来的“内幕消息”。这些孩子小的八九岁,大的十一二岁,没有太大的出入,无论术法还是武道,这都是开始修炼的最佳年纪,若非如此,他们身边大腹便便的富人们说不得要亲自上阵尝试一番。 过了一会儿,数十身着紫衣的云间派弟子持了腰牌,来到众人中间,每人点了四五名孩子护送着进山。三日后,这些孩子无论成败都会被送回这里与父母团聚,之后,通过考验的孩子将回到山中,开始至少十年的修炼之旅。 第十一章 云间派里立足难 第十一章云间派里立足难 云间派的入门考验分三轮,第一轮为圣浴,若是有成为术师的资质,无论是否出色,都可以直接成为云间弟子,不必参加下轮考验,神佑人术师远较五行族人少,由不得挑三捡四。第二轮为体魄考验,乃是一些跑跑跳跳的测试。第三轮为意志考验,把数百孩子带到宣武殿,直接面对天阶长老的威压,坚持时间长者为优。 这三轮考验,第一轮不必说,二三轮也都是些简单步骤,但也最能看出一个人的素质,而且高下易分,赢者自是满意,输者也只能怨自己不如人,挑不出什么弄虚作假的地方。 富家人孩子早在各处州府进行过圣浴,所以第一轮考验意义不大,也就是重新将各人的身体属性记录在册,方便日后因材施教。这些孩子大多是二三种属性的体质,太过驳杂的不会被送来丢人现眼。 倒是有两个二代弟子推荐的贫家孩子居然具备可成长的念力,让一众云间高层得了个惊喜。 莫飞正站在“圣浴”法阵前。 他的伤势已不妨碍走动,法阵也不是位于什么险要的地方,在参加考验的二百三十九名孩子之后,他在洛惊秋的陪同下来到这里。 一座并不高大的殿堂,却透出一股玄奥精妙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莫名的味道。虽是不大的面积,但是让人凭空产生一种感觉——在这里,可以看得更远、听得更清。这个奇妙的地方,就是岛上最大的“圣浴”法阵所在地。 巨大的五芒星形法阵位于大殿正中,让本就不开阔的大厅更显紧窄。密密麻麻的符文遍布整个法阵,让人眼花缭乱,五芒星的五个角上,嵌着白、黑、青、赤、黄五种颜色的五颗鸡蛋大小的宝石,而五个角根部相交的地方则嵌着五颗晶莹剔透的水晶球。 莫飞昨夜听洛惊秋介绍过法阵,知道那五种颜色的宝石称为五行灵石,分别蕴含着金、水、木、火、土五行能量,法阵开启后,五颗灵石中的能量一小部份会引导法阵对阵中之人释放一种特殊的压力,在压力之下,若是阵中之人的念力足够活跃,便会透体而出,点亮身周的水晶球,先天念力越是强大,点亮的水晶球越多。 莫心依正是点亮了全部五颗水晶球,才引得岛上风起云涌,天阶高手纷纷出动。资质有好坏,但要说一个人能达到哪一层次乃先天注定未免天方夜谭,不过据传点亮五颗水晶球的单属性体质者若不夭折的话,大多能达到天阶顶峰,突破到圣阶的也不在少数。 而在法阵作用下,无论念力是否透体而出,都会引得与阵中人体质同属性的元素聚集到他的周围,若是阵中人能够点亮水晶球,控制法阵者便会催动灵石中的能量贯注到阵中人体内,打破各属性间的混沌状态,后天改造出可以修习术法的体质,须知制约神佑人成为术师的,正是体内驳杂的属性之间互相纠缠形成的混沌,要想成为术师,必须将混沌打破,灵石中的大部分能量便是消耗于此。五行灵石虽说不是什么举世难觅的宝物,但也非寻常人能够得到,进入法阵的巨大花费,并不全是云间派漫天要价。 莫飞感到体内有一股力量一直在燥动着,从进入大殿时开始,像是期待,也像是找到亲人般的渴望亲近。他深吸一口气,摒除杂念,缓步走到法阵正中,盘膝坐下,闭上双目。 “启!” 控制法阵的弟子暴喝一声,法阵中顿时亮起荧荧白光。阵中符文流转,宛如活物一般来回窜动,五颗灵石也发出与自身属性一致的淡淡光芒。 莫飞感到山呼海啸般的压力扑面而来,穿透皮肤,直接压进他的脑海。明明只是刹那间,他却觉得仿佛已经许久不曾呼吸。对于新鲜空气的渴望让他张开嘴,可是什么也感觉不到。他觉得自己的意识已经离开身体,去寻找能让自己舒服些的无形空气,他奇怪既然无形,又怎能找得到?只是,意识似乎已经不属于自己。 大师兄带着那个神秘少年来参加圣浴,这个消息迅速在云间弟子间传开,此刻,数十弟子正在法阵旁围观。 “一颗……两颗……” 待得第一颗水晶球亮起,众人心中突地震了一下,无论在什么地方,术师的诞生总是让人激动,他们不由得数出了声: “三颗……四颗……五颗!” “天啊!他点亮了五颗!” “天佑我云间,又是一个圣阶!” “金,是金系!……唉!可惜了。” “怎么会……” 众人议论纷纷,声音起初兴奋,进而惋惜,接着,再没有人说话了。 莫飞意识离体,没有时间空间的概念。似乎有思想,但不知道想的内容,就这样介于存在与不存在之间。不知过了多久,莫飞终于感到意识又重新回到了身体。 他睁开眼睛,看到周围众人都一脸奇怪地看着自己,他读不出这表情的意思,不是嫉妒、羡慕、欣慰,也不是惋惜、嘲讽、幸灾乐祸,倒更像是见到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他不明白这种表情为何会在此时此地出现。 慢慢起身,刚才的经历再次引发了伤口的疼痛,现在还没有缓过劲来。他用比平时更慢的步子向洛惊秋走去。 众人的目光随着他移动,莫飞觉得后背冷嗖嗖的。 “师兄,我的结果……” 洛惊秋苦笑,“你的先天念力与心依一样,都是五级,可是……却是五行废体。” 莫飞茫然,先天念力与心依一样,那不就是说自己也可以成为术师吗?他知道五级的念力并不常见,可是那句“五行废体”以及众人的表情,让他不种不好的预感。 “五行废体是什么?” 洛惊秋实在不忍再打击磨难重重的少年,可是这个残忍之人却必须由他来做。 “你的身体五行俱全,这样的体质……是感应不到天地元素的,而且,武道修行可能也不会有太大成就。”洛惊秋觉得自己就像是夺命的判官,宣布了少年的死刑。他尽量控制语气,让自己的话不显得突兀,却还是见到少年的脸色变得惨白。 莫飞如遭雷劈,愣在当场,他身旁的弟子们开始窃窃私语: “念力五级,怎么是个五行废体,这情况可比那女娃还少见呢!” “这孩子可怜了,将来也就是个遣送回乡的命,门派不会留的。” “听说五行废体的人,就连修武也过不了养元期,是真的吗?” 莫飞想起了洛惊秋那晚的话。 “莫飞,不要离心依太近了,她跟你不是一种人,即使你入了门,你们的身份差距也只会比以前更大,她未来的成就,是你高攀不起的。” 原来,一切早都注定,怎么努力也弥补不了。莫飞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她,他也并不想思考这个问题。 洛惊秋带着莫飞离开,众人也都相继散去,没有人注意到,法阵上的五颗灵石依然发出熠熠光芒,似乎并没有消耗多少能量。 之后的几天,莫飞如行尸走肉。第三日的时候,入门考验结束,掌门召集所有弟子和通过考验的新晋们至演武坪,莫飞也去了,浑浑噩噩的他根本没有听掌门说了些什么,只知道中间曾有那么一阵,全场所有人突然回头看向自己,之后,他们的脸上明显带了鄙夷的神色。 再之后,莫飞每次走出房门,就会听见周围人的议论,起初还有些避讳,后来,许是众人觉得这少年与大师兄并无亲近关系,愈发地肆无忌惮,竟直接在他面前议论起来。 “看到了吗?前边那个就是五行俱全的废物,听说是靠给莫小姐端洗脚水才当上内门弟子的!” “我倒挺佩服他,听说碰到贼人,替莫小姐挡了一掌才成这样的,拍马屁拍成重伤,也值个内门弟子了。” 如此议论纷纷,饶是莫飞精神恍惚也难以承受,他只得闭门不出。 百步云间,掌门居所养心居。 此刻的掌门房中,三位云间派明面上辈分最高的人物正在说着什么,语气平淡,似在闲谈。 “师弟,那女娃子如何了?”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 “已经成功感应到水元素的存在,正在尝试凝聚,只是师兄,心依已经入门,你可莫再那女娃那女娃的叫了。”秦岚羽的声音平淡随和。 方子岳嘿嘿一笑,“起初叫顺了嘴,可不好改了,我尽量吧。” 杨洪没有介入二人的讨论,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师弟,那天你在所有弟子面前提了莫飞,这对他而言,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吧?” 提起莫飞,秦岚羽也是一脸惋惜,“这孩子确是可怜,可是我若不说,他以何身份留在解云峰?众人乱猜之下,对他更是不好,日后寻个机会,再补偿他一下吧。” 杨洪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当初他也曾动过心思指点这少年一二,却没想到他竟会是这般体质,只好作罢。 三人沉默间,外面忽然有人喊道:“洛惊秋求见掌门!” 三人正无话,这一声喊倒正好缓了尴尬气氛。秦岚羽起身说道:“二位师兄,出去看看吧!” 洛惊秋换了一身粗布白衣,单膝跪在养心居前,看到秦岚羽三人出来也有些惊讶,问安道:“惊秋见过掌门、师祖、师叔祖!弟子私上百步云间,实因有事相求,犯了门规,请掌门责罚!” 洛惊秋的师傅龙明玉是杨洪的得意弟子,所以杨洪正是洛惊秋的师祖。 秦岚羽摆了摆手,“惩罚之事一会儿再提,有什么事起来说吧。” 洛惊秋依言起身,说道:“前些日子弟子奉命到青田县接师妹回山,见有个叫莫飞的少年身手敏捷,便带了回来,想举荐他参加入门考验,他却得了福缘,蒙掌门开恩赐他个内门弟子名分,谁知这少年竟是五行俱全的体质,几日来受尽嘲讽,甚是可怜,弟子与其一路同行,也有了些感情,不忍见他受如此折磨,弟子见看守药园的职务空着,斗胆请掌门开恩,把这个职务赐给莫飞。” 洛惊秋连珠炮般说完,抬眼偷看秦岚羽的脸色,见他没有不愉之色,这才稍安。 “药园平日少人,你倒是用心了,这少年得你护着,也算是不幸中的幸事,不过,我却不能轻易答应你,这擅闯百步云间之事,还是要罚。” 洛惊秋一惊,重新跪下,“请掌门明示!” 秦岚羽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脸上突然出现了高深莫测的笑容:“我既许了莫飞做内门弟子,自然不能反悔,你知道,内门弟子可是必须有个二代弟子作师父的,眼下莫飞的情况,这却成了难事,只要你能帮我解决此事,说动一位二代弟子收下莫飞,你的请求我便准了,私闯百步云间之事也一并勾销。” “这……”洛惊秋一脸为难之色,使劲一咬牙,应道:“弟子领命!” 第十二章 严师慈母,谁知前路 第十二章严师慈母,谁知前路 待得洛惊秋的身影消失在云雾间,杨洪似忍了半天般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师弟这是何意?” 秦岚羽笑道:“方才说要补偿莫飞那孩子,现在正是应验的时候。” “为兄老朽,以那少年的体质,又有哪个二代弟子会收下他,这不又是一番打击?” 秦岚羽仍一脸莫测的笑意:“师兄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 三人回屋坐下,杨洪方子岳一脸茫然地看着秦岚羽,师兄弟中最小的掌门得意地抿了一小口茶,方才开口:“师兄想的此事,洛惊秋更加不会忘了,所以他这一去,只能找他最信得过的人。” 杨洪若有所悟:“你是说——他的师父?”随即他又摇头,“我那徒儿,性子比我还犟,眼光也高,这么多的三代弟子他只收了惊秋一个徒弟,怎么可能会收下莫飞……” 秦岚羽打断了他:“师兄说得不错,不过你忘了一个人,那龙明玉桀骜,犟起来的时候连师兄也约束他不住,可他却对另一个人言听计从,即是他的妻子,我的徒儿李香尘。” 杨洪老脸一红,恨不得立刻回去抽死这个怕媳妇不怕师父的不肖徒弟。 秦岚羽仁慈地没有奚落大师兄,接着说道:“龙明玉只收过一个徒弟,香尘更是一个未收,二人膝下又无子女,所以视洛惊秋如几出,尤其香尘对洛惊秋更是溺爱,洛惊秋此去求她,就由不得龙明玉不答应了,以他二人的性子,不收则已,收了必然会对莫飞百般呵护,所以我才说这是给莫飞的一个补偿。” 杨洪恍然,想起刚才的情形不禁有些恼羞成怒:“好啊师弟,如此算计我的徒子徒孙,真当当上了掌门我便不敢打你了不成?”三人做弟子时就交情极好,时常打打闹闹,此刻关起房门,随意了许多。 秦岚羽连忙讨饶:“师兄莫怪,我那徒弟李香尘不也是受牵连之人吗,以龙明玉的耿倔,这徒弟没准还要香尘来收,想我那徒弟一直不愿收徒,这次却要委屈了她,着实可怜。” 三个老而不尊的家伙阴阳怪气地闹了一阵,也都各自散去,重新拿出后辈面前的架子。 ※※※ 莫飞每日在房中静静地坐着,没有再出去看山上的美景。 回想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他实在经历了太多的事。岭南峰上九死一生,最终福大命大,得了奇遇而归,之后莫家府中遇到洛惊秋,听了他的话一路侍俸小姐到解云峰,却不想半路上遭遇澜月教众人,差点魂归天外,可仍是化险为夷,甚至得了掌门恩赐直接成为内门弟子。他以为经过这些事,他不会再害怕什么,鬼门关也去了好几次,还会有什么更可怕? 可是在这几天,他终于明白,自己仍然会害怕,他怕外面那些人的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他怕把自己暴露在阳光下,他更怕再见到那个叫自己哥哥的女孩,怕她用同那些人一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原来竟有些东西,比死更可怕啊! 两个小厮仍在这里伺候着莫飞,他俩年纪不大,但也是在市井间摸爬滚打了好几年的人物,几日里进进出出,隐约明白屋里的小大人似乎是失了势,可是于他们而言,失了势的大人仍旧是大人,所以依然伺候得尽心尽力,不敢言语上稍有不敬。 这一日,二人收拾下莫飞未动几口的饭菜,正坐在门口闲聊,忽然远远看见那位穿白色粗布衫的大人走了过来。与往日不同,他的脸上不再是浓郁的几乎滴出水来的阴沉,而是换上了明快的笑意。 二人赶忙起身:“大人!” 洛惊秋点了点头,径直走进客房。 莫飞听到这声“大人”,知道洛惊秋来了,于是起身相迎。虽然整日精神恍惚,但他也清楚地看到大师兄是真心对自己好,这种态度,并没有因为自己是个废物而有所转变。他没有说,可是心里一直记得。 “师兄。”刚刚起身,洛惊秋已走了进来。 “哟,小子,居然会动了!”洛惊秋和莫飞早已熟稔,说话十分随意,只是这几日少年状态异常,他一直没敢再用这种语气调侃他。今日却是不同,他嘴角含笑,看到少年也一反常态地起身相迎,不禁出口时又用上了随意的语气。 “走,跟我去见两个人。” “师兄,我……不想出去。” 洛惊秋一愣,随即想起少年的境况来,脸色瞬间又阴沉下去,“跟我出去,有我再这,看谁敢说什么!” “我……”莫飞犹豫,他不想违逆师兄,可是他真的害怕。 洛惊秋上前不由分说拉住莫飞的手臂便往外拖:“男子汉大丈夫,俯仰无愧天地,怕些宵小之辈的流言作甚!快走吧,很重要的人,师兄好不容易求来的。” 莫飞无奈,只好快步跟着师兄的脚步。 莫飞伤势未愈,两人走走停停,行了快两个时辰才走到一处地方,而此处离百步云间已经不远。一路山路险峻,莫飞早已胸如重鼓,气喘吁吁。庆幸的是,众弟子顾及大师兄的威名,再无人跟在他的后面指指点点。 莫飞来解云峰已有月余,却因为伤势的原因从未在山上随意地走动,除了那次“圣浴”以及掌门在演武坪的讲话,其他时间他再没有离开过房间附近,他不知道这里虽然还未入百步云间的范围,但已是只有二代弟子才能住的地方。这倒不是名令言禁,而是一众弟子为表尊敬,从不在这个地方挑选住处,除非哪天成为了二代弟子。 洛惊秋这个三代第一人的居所也在稍下的地方,实力为尊,这个规矩在修者世界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管用的,所以近些日子洛惊秋再没有提让莫飞住到他旁边的事,以前他自认大师兄的威名还罩得住,只要莫飞实力提升快些就不会有问题,而现在,莫飞“废物”之名传遍门派,实在无法让他再处风口浪尖。 洛惊秋带着莫飞三转两拐,来到一处小院前,解云峰上的住所都是单独的屋子,此处有一小院,显得十分新奇。院门没关,在门外就可以看见院内简单的格局:正对院门是一座普通三间隔断的房子,房前一条青石小路直通院门,小路两侧是两方菜畦,绿油油的已初见规模——一切与青田县的农家小院并无不同,若不是刚才一直向上走,莫飞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已经下了解云峰。 二人径直来到院中站住,洛惊秋高喊:“师父师娘,我带莫飞来了!” 一个慵懒但柔美动听的声音自屋中传来:“进来吧,门没关。” 洛惊秋拍了拍莫飞的肩膀,上前推开房门。这间屋子应该是用作客厅,只有数件桌椅,没有床铺一类。唯一的桌子上放着一只茶壶与数只杯子。其中一只杯子的杯盖放在桌上,杯中正呼呼冒着热气。 屋子里有两个人,此时都在打量着莫飞,其中一个中年男子坐在椅子上,方脸圆目,一头钢针似的短发透着十足的霸气,下垂的手中握着一本翻到一半的书,看来前一刻正在阅读。他身侧的女人轻轻地揉捏着男人的肩膀,她穿着一件紫色宫装,头发随意地挽了一个高高的发髻,年约三十上下,脸上不施粉黛,却有一种自然的风韵,一双美目饶有兴趣地看着莫飞,脸上带着不经意的微笑。 “你叫莫飞?”坐着的威严男子开口,声音宏亮。 “是的。”莫飞猜测对方应该是大师兄的师父,可是不知自己该如何称呼,只好简单的回答。 那男子也不在意,却说了一句大出莫飞意料的话:“拜我为师,你可愿意?” 莫飞大惊,一时愣在那里,背后突然有人踢了他一脚,不防之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师兄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听上去颇有些急切:“他愿意……” “我没问你。”那人瞪了洛惊秋一眼,接着看向莫飞,也不叫他起身,“说吧!” 洛惊秋讪讪地退后,不敢再言语,却又偷偷踢了莫飞一脚。 莫飞低下头,声音低低地:“我是个五行废体。” “这我自是知道,我龙明玉不是个随意收徒的人,想这解云峰上数百三代弟子,也就惊秋勉强入得我眼,你的情况我也有所耳闻,但修炼本就是逆天而行,我却是想看看,一个五行体质的人到底能走到何种地步,听得惊秋与你关系尚好,便问一问你是否有意拜我为师……” “噗”他身后的女人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般,一下子笑了出来,打断了龙明玉的话。龙明玉不满地看了她一眼,接着说道:“我不信邪,就不知道你小子是不是个认命的人。” 莫飞低着头,身子不住地微微颤抖着,良久,他抬起头,地上的青砖上多了两片水渍。“弟子愿意!”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女人脸上露出不忍之色,上前扶起莫飞,又倒了一杯茶水递到他手里,“快拜师吧,今后有了师父师娘,再没有人会欺负你了。” 莫飞上前两步,重新跪下,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嗫嚅了半天,只是叫了声“师父!” 龙明玉接过茶水,点了点头,脸色严肃地说道:“起来吧,从今日起,你便是我门下弟子,我不喜欢那些俗套,不用你三拜久叩,不过,资质由天定,谋事却在人心,你以后若不用心刻苦,我立时会逐你出我门墙。” 莫飞恭恭敬敬地听完,又重重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应道:“弟子记下了,弟子一定会努力的!”这才起身,又走到那女人面前,跪了下来:“师娘在上,请受徒儿三拜!”说罢又是三个响头。 女人也不拦阻,目光慈祥地看着莫飞磕完了头,又将他扶起,说道:“好孩子,你师父嘴上严厉,其实他不是个苛刻的人,既然你拜了我夫妇为师,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你师父名龙明玉,我名李香尘,到了外面提我二人的句讳,看谁还敢欺负你!” 莫飞点了点头,他能感觉得出二人对自己的善意,虽然还不明白二人为什么会收自己为徒,但是他知道,从拜师这一刻起,在巍峨的解云峰上,除了大师兄之外,又多了两个会对自己好的人,那是一种家一样的感觉。 这边李香尘交待完,龙明玉又开口说道:“莫飞……这般叫法实在生硬,以后就叫飞儿吧,你虽然年幼,奈何门内没有徒弟与师父住在一起的先例,你师兄替你求得一个照管药园的职务,那里平日清静,也好避开一些闲言,等伤势好些,你就去吧。” “是,师父。” 龙明玉又转向洛惊秋,“惊秋,带你师弟去把腰牌领了,多要两套衣衫,上山这么长时间了,还穿的这身衣服,成何体统!” 洛惊秋看了看莫飞身上还写着“莫”字的青色衣衫,也有些过意不去,“弟子疏忽了,这就带师弟去找成师叔。” 龙明玉一摆手,洛惊秋带着莫飞退了出去,随手关上房门。 “打得好响的算盘呀,”李香尘似笑非笑地看着龙明玉,阴阳怪气地说道:“我和惊秋苦苦求了你半天你才肯收下这孩子,怎么现在只有你一个是好人?” 龙明玉叹了口气:“我不这么说,他又怎能释怀?五行体质是废体不假,但莫飞根骨不错,若是努力,再有些机缘,将来未必不能成就通脉,我既然收下他,自然要悉心教导,只是他现在心灰意冷,我那样说,也是为了他能有些斗志。” 李香尘不再挖苦他,点头说道:“真是个苦命的孩子,唉!”叹了口气,却没有了下文。 莫飞跟着洛惊秋出了院门,忽然说道:“多谢师兄!” 洛惊秋随口应道:“没什么,只是传个话而已。” 莫飞的声音低了下来:“我都明白的,师父的理由……肯定是师兄帮我,师父才会收下我的,”他顿了顿,又抬高了声音:“师兄,五行废体……真的就废了么?” 洛惊秋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盯着莫飞的眼睛:“确实没有五行体质达到三重天的记载,但我也从未听过两天就完成小周天的五行废体,我求师父收下你,不只是为了保护你,师父是我最敬佩的人,也许他真的可以帮你更多。” 莫飞眼中光芒闪过:“两天完成小周天,真的很厉害吗?” 还真是个孩子——洛惊秋看着莫飞期待的神情,不由的想道。沉吟了一下,他点了点头:“很厉害,我记得我是用了七天的。” 莫飞在圣浴过后,第一次露出笑容。 “还有一件事,师兄,我有些后悔离开青田县,但是从来没有怪过师兄,师兄对我的好,我都记得。” 洛惊秋愕然,眼前稍显稚嫩的小脸是十一岁没错,可是,他真的是个孩子吗?他对刚刚的想法产生了怀疑。自从莫飞受伤以来,他一直觉得是自己保护不周,才让少年受了那么多的伤害,所以他为莫飞做这些事,确实有愧疚的原因。 不待洛惊秋回答,莫飞岔开了话题:“师兄,门里的弟子都有师父吗?” “那倒不是,只有内门弟子才有师父,这就是内门弟子与外门弟子最大的区别。其实说起来,我这个师兄到现在才算是名符其实。”两人接着朝山下走去。 “那他们从哪学艺呢?” “藏经阁里有……此外宣武殿每日……专门的二代弟子讲解……学习术法的弟子……” 二人一路闲聊,渐行渐远,看到莫飞逐渐开朗,洛惊秋深感欣慰,他并不知道,少年的心里再次出现那页锦书上的话。 “我可是会遭天妒呢!” 莫飞又一次想道。 第十三章 幽寂空谷,何人结庐 第十三章幽寂空谷,何人结庐 云间派的山门依山而建,格局上颇显凌乱,不像别家大派,一阁一楼的位置都有说头,丝毫马虎不得。除了山顶百步云间寻常弟子不得随意进出,不知内中如何,其他的地方则是寻到一处空旷平坦之处,便会起一座大殿,诸如存放书籍的藏经阁,供弟子沐浴的天沐院,初入山门弟子学习文字书画的承文殿,供诸弟子讲武论道的宣武殿,以及专事一众弟子闲杂琐事的千机院……这些重要的地方遍布解云峰各处,彼此间没什么联系。 洛惊秋此刻带莫飞去的地方,正是千机院。千机院与演武坪相距不远,是一处足有百丈见方的院子,只是他当日精神恍惚,无心关注这是一处什么所在。 云间派每两年一次入门考验,每次少时也有二三十人入山,积年下来,纵是解云峰山高岭远,云间派也养不起这些闲汉,所以派内高层几百年前便为弟子们想好了出路。 若是资质上佳,有机会成就三重天,就可以成为内门弟子,有专门的师父教导,将来或是留在解云峰,继续教导下代弟子完成门派传承,或是分派到岛上各地掌管圣浴法阵。而大多数的外门弟子终生只能止步二重天,这些人大都是富豪世家的子弟,在云间派学上一招半式后就会回到家族效力,以一派高手自居。也有小部分会留在解云峰负责一些日常琐屑的工作,抑或跟随内门弟子同到外面看守圣浴法阵,只是地位不可同日而语。 千机院的成青便是留在解云峰的内门弟子,他资质不佳,至今仍是养元中期,恐怕终生突破无望,但他与龙明玉等人前后差不了几个批次入的山门,熬到如今也是个货真价实的二代弟子,再加上千机院的活计虽是琐碎无趣,某种程度上说却算得上云间派的命脉,成青武力不高,得罪了他也会多出许多麻烦,所以无论三代弟子们背后如何,当面还是要恭恭敬敬地叫一声“成师叔”。 三代弟子中威名无两的洛惊秋也不会轻易触这个霉头,他可是清楚地记得当初有两个三代术修弟子恃才傲物,目中无人,惹得这位“成师叔”不痛快,结果半年下来,那两个弟子瘦的枯木也似,身上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半夜里套了麻袋跑到成青门口苦苦哀求了两个时辰,成师叔才愿意高抬贵手。 成青也不敢在洛惊秋面前拿捏的太多,一般的三代弟子倒还罢了,自己在账目上作一番手脚就可以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那龙明玉可不是个好惹的人物,他夫妇又是出了名的护短,真要惹怒了他们,自己这小身板还不够龙明玉一手捏的。 “洛师侄是要为莫飞师侄领腰牌?这却是有些难了,内门弟子的腰牌与外门不同,是要刻上自己的名字和师承的,莫飞师侄恐怕还没拜师吧?”成青对这个在门内传得沸沸扬扬的少年颇有些好奇,五级先天念力,却是个五行废体,这种体质可是罕见,恐怕不会有人愿意收他为徒吧?他坐在院中账桌旁的椅子上,拿起茶杯嗫了一口,晴天的时候,他喜欢在院子里处理杂务。 “这点不劳成师叔费心了,蒙家师怜爱,莫飞师弟子刚刚行完拜师礼。” “噗”成青刚进嘴里的一口茶水全部喷出,湿了大片衣裳,咳了半天才能开口说话,他眼珠外翻,像是受了惊吓:“龙明玉那老鬼收了他作徒弟?” 洛惊秋脸色瞬间阴了下去,一股凛然气势陡然爆发,如一柄出鞘的剑,他一步踏出,凌厉的目光死死盯着成青,冷冷道:“成师叔,我尊你为长辈才敬你一声师叔,但是我受家师授业恩重,若你再开口辱及家师,惊秋虽不才,说不得也要向你讨教一二!” 艳阳高照,成青却如坠九幽冰狱,身周尽是彻骨的寒意,他身子一软,软趴趴靠在椅背上,额前冷汗直流,口中不顾身份一刻不停地讨好:“师侄息怒,师侄息怒!我与你师父同入山门,交情也是匪浅,这般说话,并不是有意骂他,师侄你是误会师叔了!” “如此是惊秋失礼了,师叔莫怪!”洛惊秋退了一步,脸上神情却并未稍缓。 成青不敢再拿什么架子,忙不迭地起身,也不管合不合规矩,慌慌张张地给莫飞量了身材,到库房里找到尺寸合适的,四季衣物各抱了一抱递到莫飞手里,弟子的月俸银子直接抓了一把塞进莫飞怀中,看来根本没打算上账,又连连承诺明日铸好腰牌立刻送到客房,这才送走了两尊瘟神。 二人身影消失在山路远处,成青立时瘫倒在椅子上,心中仍后怕不已。 “老的生猛,小的也这般野蛮!”千机院大管事无奈地想道。 第二日,成青早早把腰牌交到了莫飞手中。腰牌乌铁铸就,做工还算精细,正面是“莫飞”两个大字,反面是一排小字:“景洪七年入山,师从龙明玉”,云间派弟子众多,腰牌无人去细心考究,看上去颇为简陋。 莫飞握着腰牌,细细把玩着,心中说不上什么感觉。“若是老安叔和大胖看到这东西,应该会很高兴吧?”他想着,放在以前,他肯定也会兴奋的吃不下饭,可是现在,却觉得没什么重要,只有“师从龙明玉”几个字让他心中一暖。 蓦地,他好像想起了什么,抬起右臂,却发现上面的青色痕迹已经十分黯淡。 这些日子因为受伤,他一直没有修炼真气,甚至几乎忘了体内还有一件神兵存在。说来也怪,自从出了崇山,风影剑就像沉睡了一般,再无动静,若不是手臂上青痕还在,他都要怀疑它已经不在自己身上。 莫飞又想起了脑子里的无名功法,以及那超过云间派数倍的修炼速度,他不禁对自己的未来重新期待起来。 又过了几天,莫飞实在忍受不住,便找到洛惊秋,说自己伤势已无大碍,央求他早日带自己到药园去。他觉得经脉已经复原,迫不及待想要开始修炼,但是客房人多眼杂,修炼无名功法多有不便,所以想找个僻静的地方。 临行前,莫飞随洛惊秋到龙明玉的小院拜别了师父师娘,李香尘多番叮嘱莫飞不可劳累,天凉加衣,就如一位送子远行的慈母;龙明玉拿出了一册书卷交给莫飞,只吩咐他勤加修炼,不可懈怠,并言炼气九层乃是水磨工夫,没什么好讲解的,让莫飞自己参悟,不懂之处再回来问。 离了师父师娘的小院,莫飞打开那册书卷,发现是炼气期的全部口诀,他翻了翻,第一层的口诀与师兄给自己的完全一致,只是书页上密密麻麻地作满了标注,看墨迹刚刚写上没多久。想起刚刚师父把它交给自己时随意的样子,莫飞温馨地一笑。 “这是《云间诀》,祖师爷传下来的修炼法诀,进境颇快,本派的弟子在炼气期修的都是这部口诀。”洛惊秋不知莫飞心中所想,见他拿这本书翻看着,随口解释道。 “我会努力修炼的。”莫飞没头没脑地回了一句。 解云峰后山有一面绝壁,相距绝壁不远是另一座稍矮的山峰,两山相夹的地方是一处山谷,山谷被绝壁围绕,只有一条羊肠小路与解云峰山路相通。可能是山风吹不进来的缘故,谷中长了许多娇嫩的花草,偏角处还有一小片竹林青翠欲滴的立着,一处山泉自山缝间汩汩涌出,在谷中流成一条丈许宽的小溪,自几亩药田间流过,顺着谷口蜿蜒远去,不知流向何方。竟是一处世外桃源般的所在。解云峰不比岭南峰,山上植物不多,出产甚少,不知那代掌门发现了这个山谷,便把它开辟成了药园。 莫飞很喜欢这里的景致,本就是大山中的孩子,对于花草树木,山石清泉他自有一种由衷的喜爱。解云峰了也许是人太多了,更像是市井之地,早已没了一丝大山的灵性,此刻再次回到花草山水间,莫飞觉得一切都那么随意自然。 不只是他,就连洛惊秋也一时沉醉,不自主地多吸了几口混着药草与泥土的空气,过了半晌才悠悠开口:“这里确实很美,就是静了些。” 莫飞点了点头,不过这正是他来这里的原因。在流言打击下,他对生人早已充满了畏惧。 洛惊秋又说道:“门内没有喜好炼丹的弟子,所以咱们的药园也谈不上规模,都是些市面上常见的药材,恐怕还比不上你们莫家的齐全,想来你也打理的了——打理不了也没关系,这么多年来从没有过专门的弟子细心照看这里,没人把它当回事。那本《草木药典》你随便看看吧,大陆上运来的书目,上面大部分药草这里都没有。” 莫飞耸了耸肩,无奈地看了看手中厚厚的药典,这是刚才在千机院登记职务时领来的。 “那边的木屋里有厨具,米面菜蔬会有专门弟子定期送来,这里离上边远,我可能隔得久些再来看你,若是他们克扣了你的伙食,记得告诉我。”说到这,洛惊秋咬牙切齿,拳头攥的咯咯作响,他对上次成青的事仍旧耿耿于怀。 “记下了,师兄,你也早些回去吧,不能向师父师母问安,还要师兄代劳了。” 洛惊秋松开拳头,拍了拍莫飞的肩膀,“你小子跟我客气什么,我就回去了,有事到山上找我。”说罢转身欲走,却又回过头来加了一句:“别太强求自己,尽力就好。” “嗯!”莫飞答应,洛惊秋爽朗一笑,转身大步消失在来路。 目送师兄离去,莫飞心中激荡,他年纪不大,人间的冷暖却已见过不少,大师兄起初或是因为心怀愧疚,但是一直以来对自己的好确是出于内心,人非草木,莫飞早在心中将大师兄列为和老安叔、大胖同样的地位。 平复心情,他转身打量起他今后将一直生活的地方。从来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想过在短时间内出去,那些人嘲讽的话语是少年心中可怕的梦魇,除非武道有成,否则他不想再看到他们。 莫飞顺着药田旁的小路朝谷内的木屋走去。一路行来,他发现确实如师兄所说,这里的药草只是市面上的常见货色,年份倒是不短,看来很少有人采用,药田面积不大,只有两三亩的样子,小溪从中流过,药草杂乱地种着,不管喜阴喜阳,爱旱爱涝,都在同样的环境下生长着,有不少都因照顾不周而枯萎,让他一阵心疼——在青田县,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继续向前走,到了木屋前,莫飞小小地惊喜了一下,也不知是哪一代看守药园的弟子如此会享受生活,在木屋旁挖了个不小的水池,蓄满了山泉水,池中明显投过鱼苗,现在已有了数十条尺长的大鱼在里面游动,种类也颇多,看来是供垂钓之用。 莫飞咂了咂嘴,决定来这的第一天就用它们打打牙祭。他家中贫苦,青田县又不靠海,对他来说鱼实在是个新鲜东西,况且在这小海岛上,淡水鱼类可是难得一见的货品。少年不由暗自感激那位不知名的师兄或是师祖。绕过水池,莫飞走进木屋,轻轻推开木门,屋内的陈设尽收眼底:一张破旧的木床摆在墙角,木床对面是一个简易的灶台,米缸中还有半缸米,面缸中的面剩下更多,屋内称得上家具的只有那几块木板钉起来的桌子和小板凳,木桌上放着一盏油灯,看上去还能坚持些时候。 莫飞苦笑,想想自己那简单但整洁的客房,他才明白云间派对于药园的不重视到了何种地步。巩怕师兄也没想到这里会简陋到如此地步吧?不然他也不会让自己来这。 莫飞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钓竿,验证了刚才的推测,只是他更加纳闷:住在这种地方,也会有闲情逸致钓鱼? 他无暇思索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搬过板凳踩在上面取下钓竿,开始筹备今日的午餐,日头已近正中,肚子早就开始造反了。 就地在一旁的土里挖了两条虫子,莫飞坐在池边一边垂钓一边四处乱看。山谷一侧的竹林映入他的眼帘,少年心中一动,回头扫了一眼破旧的木屋,突然产生的想法让他兴奋不已:木屋老旧,如何配得上如此风景秀美的地方,不如自己结一竹庐,也是颇有情趣之事。 少年兴致高昂,决定下午就开始动手,一时心情激动,惊跑了两条跃跃欲试的鱼儿,少年忙收摄心神,专心垂钓。 莫飞初次尝试,钓技实在算不得高超,而且三心二意,犯了钓鱼的大忌,怎奈池中鱼儿太多,折腾了半个时辰,倒真的让他弄上一大一小两尾鱼来。就着溪水洗净,莫飞将鱼下锅煮了,木屋里调料不全,他也是初次烹调这种食材,做出鱼的味道可想而知,他却不挑,也不就些米饭,就这般把两条鱼全部下了肚子。 莫飞越发觉得这木屋更像是林间猎人暂住的简陋小屋,生活用品不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可是应有尽有。一通乱翻,他真的在床底下找到了一把柴刀,柴刀锈迹斑斑,入手颇重,看起来比他原先那把还要精良。 黑褐色的柴刀在青石上反复磨擦,银亮的刀锋若隐若现,最后溪水冲刷过后,阳光下刀刃反射出刺眼寒芒,少年提刀在手,直奔竹林,开始筑屋大计! 第十四章 拨云见日,原来此处青天 第十四章拨云见日,原来此处青天 红日划过正南的天空,向西方的山脊靠拢,山谷地势低洼,每日见到太阳的时间很少,显得天比外面短上许多,斜阳金灿灿的光线映在石壁上,又反射到山谷中,淙淙的溪水不见了白日的波光,蜂蝶也失去了兴致,不再在花丛间飞舞,生机勃勃的小山谷此时变成了另一种静谧安详的美。 “砰……砰……砰……” 沉闷的声音有如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荡起层层波纹打破了安静祥和的气氛,紫衣少年正在林间挥汗如雨。 莫飞身子正虚,骨折的伤口也未全好,动作稍大些就会隐隐作痛,所以一个下午并没有多少成果——不到二十根手臂粗细的翠竹倒置在一旁,上面的枝杈也还没处理。 莫飞并不着急,他从没有接触过盖房这类在平民眼中已属很了不起的“大事”,虽然计划中只是一个小屋,但他仍还没有一点头绪,正好借伐竹这段时间仔细构思一番。 谷中渐渐暗了下来,少年全心投入,体力消耗很快,中午的两条鱼早已消化的七七八八,他终于停下了工作,走出竹林开始准备晚饭。 蔬菜米面一类明天成青才会差人送来,莫飞下山时是带了干粮的,没想到木屋中还存了些米面,水池中竟养了鱼,让他得了个意外之喜。不过现在时候不早,再去钓鱼的话恐怕晚上只能喝池水了。他本想吃点干粮将就一下,却在回来的路上发现不少新鲜的野菜,让他临时改了主意。 绿油油的野菜颜色亮丽,着实诱人食欲,这才是莫飞家中常吃的菜色。他蒸了些米饭,美美地吃了一顿。野菜入口微有些苦涩,但比就着凉水啃干粮已好上百倍。 饭后,莫飞点着油灯,拿出了临行时师父交给他的《云间诀》捧在手中,却久久不翻开。这是他打通小周天后第一次修炼,也是如此盘膝而坐的第三个晚上,莫飞心绪难平。 他的心结在那天见到师父师娘后便渐渐解开,不是认了命,而是重新有了期待。他心里清楚,圣浴一事带给自己的阴霾并未散去,只是暂时被压在心底,此次重新开始修炼,若结果并不像希望中那样,它们还会再度席卷而来,那种无助、恐惧、绝望的情绪将会比上次更加强烈。 他翻开书,随意找了一页,也不去记晦涩难懂的口诀,只是用手指覆上师父在旁的标注,轻轻摩挲着,师父的字写得不大,但苍劲有力,笔触奔放豪迈。他标注的都是一些冲击各个穴道的技巧,对初入武道的人来说绝对是相当实用的东西。莫飞却并不关注它的内容,他只是轻柔地摸着,眼睛跟着手指过后露出的字迹,他的目光愈发坚定,仿佛从那字迹中能够得到莫名的力量。 初见师父师娘的那天,他也体会到他们对自己好,却以为那是因为大师兄的缘故而对自己的照顾。可是自从翻开这本书册,他才终于明白,原来师父是真的想让自己变强,真的把自己当作他的弟子寄予了厚望,在师父的心中,自己是同大师兄一样的弟子,而非一个附属。 良久,莫飞合上《云间诀》,郑重地放在床头,闭目,入定。 无名功法武之篇自脑海中浮现,这部功法远超《云间诀》的修炼速度他早有体会,自然不会舍近求远。静心凝神,数个呼吸间莫飞的心中已如古井般平静无波。他细细感受着脐下丹田中的真气,发现不知是受伤还是久未修炼的原因,真气竟散溢掉了许多,仅余下原先的一半左右。 虽是一半,但毕竟再炼回来也只是一夜的工夫,他也不放在心上,开始用意念引导真气在任督二脉中运行。 一个小周天下来,莫飞松了口气,打通的经脉并没有因为受伤重新封堵住,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接下来,他只需要不断凝聚真气,打通周身其他经脉,直至全身真气流转自如,成就大周天,便能进入下一境界养元期。 继续引导真气在小周天中完成了几个循环,莫飞却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屋外,捧起一捧水淋在脸上,他仰起头,凝望夜幕星空,任由脸上的水自衣襟缓缓流下。 夜晚的泉水冰冷刺骨,莫飞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山谷中只有微风,却足以掀起凉意,微风和着药香吹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闭上双眼,似在陶醉。良久,他睁开双眼,仿佛决定了什么,脚步坚定地走回木屋。 意念一动,莫飞脑中再次出现无名功法,只是这次出现的不是武之篇,而是术之篇。刚才的修炼让他心下稍慰,但远不足以扫除他对自己体质的怀疑与恐惧,术法的修炼方法就在脑子里,动念间就可以看到,甚至不需要身体上的一丝动作,这个想法不停地左右他的思绪,让他根本无法静心凝炼真气。可是他没有勇气去尝试,若是结果如众人所说,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样。 一番挣扎之后,他决定去面对。 莫飞闭上眼睛,努力回想上一次在法阵中意念离体的经历,这是术法修炼的第一步。术修之道,是以意念引动天地间的元素力量,对其进行排列压缩,从而释放出天地之威,他的前提就是要感受到天地间元素的存在,这便是术修第一重天——感应。 与武道不同,若是天资出众,悟性够高,这第一重天瞬息可成;反之,若是悟性不够,恐怕一生也难得其门而入。 寻常人习惯靠五感接触世界,眼观之,耳闻之,鼻嗅之,舌尝之,肤触之。但五行元素无处不在,却无形无质,不是寻常五感可以体触的到。所以感应一关,就是要关闭五感,意念离体去感受五行元素的存在。对于习惯了五感的人来说,这样一来就如双脚离地一样,无处着力,说不出的别扭。 莫飞循着上次的感觉,尝试了半天,终于全身一震,意识豁然开朗,他知道,这是意念离开了身体。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他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这个“自己”却不是他的身体。 正是午夜,他却“看到”周围白茫茫的一片,纯净的白色,没有一丝阴影。洁白的颜色仿佛能净化人的欲念,让人心生亲近。 可是莫飞没有一丝喜悦。五行元素各自有各自的颜色,金为白,木为青,土为黄,水为玄,火为赤,但即使是金的白色也绝不是这种纯净的无一丝杂色的白,这种虚无一般的纯白,是混沌的颜色,也就是说,他根本没有自混沌中把各属性的元素剥离出来进而感受到它们的存在,这正是五行体质的天生劣势。 莫飞犹不死心,他努力地用意念去感应周围。期望从那让人绝望的白中分辨出一丝杂色,毕竟先天念力较弱的术师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感应到身周元素,自己虽是先天念力五级,却是五行体质,比别人慢也属正常。 他并不知道,自从意念离体之后,他的体表随即冒出了莹莹白光,随着时间推移,白光越来越强,最后竟照得整个木屋亮如白昼。 一个时辰过去,他体表的白光达到顶峰,不再变亮,而这时,兀自在茫茫白色中奋力寻找的莫飞也终于有了发现。 白色的世界里青芒一闪而过,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过了一会儿却发现,身周的青芒越来越多,竟是一颗颗青色光粒,在空中盘旋飞舞。进而,土黄色的光粒、玄黑色的光粒、火红色的光粒相继出现,最后,他在白茫茫的底色中区分出了与之不同的点点透着锋锐寒意的亮白色光粒! 五行元素! 五种光粒与功法中描述的五行元素没有任何不同,唯一的区别就是五种元素居然在同一个人的意念感应中出现。 巨大的喜悦充斥少年内心,他想要放声大叫,但是意念离体,根本做不出这样的动作,他想要马上奔回解云峰,告诉大师兄,告诉师父师娘,告诉他见过的所有人,他不是一个废物,他感应到了元素之力的存在,而且是五种!他会成为最厉害的术师! 阳光投射进山谷,幽静的药园重新响起了鸟鸣和蜜蜂飞舞的嗡嗡声,晚时清晰的溪水声被春日早晨的喧嚣盖过,只静静地流动着。可是,木屋中突然传出“砰”的一声巨响,让山谷在一瞬间仿佛重新归于夜晚的寂静。 莫飞揉了揉脑袋,从地上爬起,这一下摔得尚未为痊愈的伤口又一阵疼痛。他一阵后怕,昨晚发现自己竟然一下子感应到五种元素的存在后,竟乐的不知所以,后来像是完全失去了意识,再一睁眼,已经摔到了地上。 当时正处在意念离体的状态,这一下心神失守,若是走火入魔,恐怕自己就成了有史以来第一个过了感应一关因兴奋而死的术师。 坐在床上回想一遍,莫飞仍是云里雾中,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地狱到天堂的反差太大,让他不能自已。 不过最初的兴奋过后,回山宣布这件事的想法早已被抛到了九霄云外。莫飞可以想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有多离奇,他清楚如果让太多的人知道,对自己而言根本不是什么好事,莫心依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所以,他会告诉大师兄,会告诉师父师娘,却不会告诉除此之外的任何人。 莫飞打定主意,术法只能偷偷修炼,绝不能在人前显露,但依靠武道扬眉吐气却是必须。五行体质对武道的影响不像术法那么明显,他不怕别人怀疑什么,而且,他实在咽不下那一口气。 这一夜,修炼上几多波折,倒是意外地睡了个好觉。木屋外阳光明媚,鸟语花香,不知确实如此还是心境使然,莫飞觉得今天的天空格外澄澈,即是身处山谷,也仍觉得比平日更加开阔。 扫视身周,入眼尽是绿色,浓绿中点缀着各色小花的药草,青翠挺拔的修竹,清澈的泉水流过,在水草映衬下也显得澹碧——难怪昨夜感知中,木元素出现最多。 莫飞伸了个懒腰,正待继续自己的筑屋大业,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鱼肉的鲜香不由自主地浮上心头,他抽了两下鼻子,回屋抄起钓竿。 今天的鱼也格外给面子,一刻钟多些的时间,莫飞手上已多了条尺长的大鱼。提鱼进屋,又去拾了些干柴,回来的路上,几亩药田又吸引了他的视线。 多年采药,对于常见药草的药性莫飞也知道一二,当下飞跑回屋放下木柴,又返身回到药田,挑那些提气凝神健身养体的药草,一样采了几棵。 药膳在青田县并不稀奇,有钱人家的大厨一般都会那么几手,莫老爷药材的一大销路便是于此。莫飞没见过药膳,但想来也不过是把药材与食材一起下锅煮了,正巧谷中调料不多,药材可是齐全,正好拿它顶缸。 莫飞想法不多,却忽略了药材与鱼肉的一些不同。老早地鱼肉下了肚,少年眼巴巴地看着锅里几根树根样的东西翻滚。待到那株至少三十年的粗大老参可以入口,日头已近正中,这一锅鱼肉参汤正好作了午餐。 拿了柴刀,莫飞正要上工,忽然听到谷口一阵呼喊传来。 “莫大人在家吗?” 第十五章 花开叶落,山中几度春秋 第十五章花开叶落,山中几度春秋 莫飞提着柴刀来到谷口,看到六个身着短衫背着几个口袋的汉子正朝自己望来。莫飞识得这是山上的杂役,他曾在千机院里见过。派里的弟子是不会做体力活的,所以门中养了许多杂役,统一归千机院管辖。 杂役们见到谷里出来一个十来岁手里提着柴刀的孩子,都吓坏了,他们在山上身份低贱,可是回到云间城也都是比财主还高一等的人物,常年侍俸解云峰上的大人们,顺带着他们自己也被人高看一眼。但他们深知自己的一切从何而来,对山上的每一个人都毕恭毕敬,不敢稍有差池。此刻看到莫飞的形象,不禁心中打了个突突,以为这位小大人怪罪自己几人送的晚了。 为首一人上前两步,恭身陪笑着:“刚从城里买来的米面菜蔬,成大人吩咐直接给您送过来……不识山路,来得晚些,请大人责罚!” 莫飞觉得别扭,以前他也是见到大人物就必须卑躬屈膝的人中的一个,现在角色转换,他很不适应,只好硬着头皮学莫家那些上层人们的样子说道:“不用多礼……送到里面吧!” 许是洛惊秋对成青的惊吓起了作用,这次送来的东西着实齐全:时令的各种蔬菜、水果,蛋肉,油盐酱醋等各种调料,米面各送了一大袋,一应生活用品,甚至还有两包上等茶叶。看到这些东西,莫飞忍不住产生了把老安叔接来与自己一起住的想法。 安置完毕,那为首之人又躬身对莫飞说道:“来时成大人交待小的问询一声,大人是否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下次一并为大人备齐。” 莫飞沉吟一会儿,掰着手指说道:“斧头、锤子、锯,钉子多备一些,还有铁锹、镐头这些农具,对了,再给我带一些饵料,渔网也备一条。”他是想吃鱼时还要费力去钓,恁地不方便些。 这人暗自纳闷,不过还是一一记下,最后说道:“小的几人就不打扰大人了,回头小的禀报成大人,尽早为大人送来。” 莫飞想送几人到谷口,几人诚惶诚恐,连声推辞,他这才作罢,提着柴刀杀进竹林。 成青对他这个门中的废物倒是异常上心,第二天便派人把莫飞需要的东西送了过来,有了顺手的工具,莫飞伐竹的速度快了许多,就这般白天砍竹子,晚上轮番修炼念力与真气,几天时间平静地过去了。 这一日,莫飞在竹林间砍着竹子直到中午,他擦了把汗水,想回去准备午餐,一回身,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身后看着自己,嘴角带着春水般淡然随和的笑意。 “师兄!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叫我一声?”莫飞惊喜莫名。 洛惊秋对着前边平放在地上的竹子呶呶嘴,“第八根的时候,见你那么用心,不想打扰你——这是要干什么?” “那个太破了,我想再建个竹屋。”莫飞一指远处的木屋。 “回头我让成青那厮派人来建。”提起成青,洛惊秋咬牙切齿。 “不必了师兄,我想自己动手,闲来无事,也算是一种修炼吧!” 洛惊秋愕然,他发现眼前这个半大的孩子总是突然间冒出一句老成的话来,过了好一会儿,他嘟哝着:“你自己随意吧。” 莫飞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走吧师兄,尝尝小弟的手艺。” 洛惊秋觉得眼前的莫飞与前几天相比有了很大的改变,虽然不知为什么,但这种改变正是他所乐见的,于是连带着,他的心情也好了许多,拱手一礼开玩笑道:“如此,就叨扰师弟了!”接着又自嘲:“没想到我这个做师兄的还没有请你去做客,倒先来你这蹭饭了。” “师兄不必客气,小弟现在身无所长,就是粮多。” 莫飞大展身手,到池中捞了两条鱼,又去揽了些野菜,再加上成青送来的东西,手边能用的食材全部用上,更少不了药田中能入菜的各种药草。可怜这些药材数十年无人问津,终于遇到一个有兴趣的,还是被用在这种途径。 青竹钉成的小方桌上,密密麻麻摆了七八道菜,桌子一旁,那口小锅也作为盛具端了上来,两条大鱼张着嘴巴,嘴里塞着半截根茎,已看不出是何种药材。 洛惊秋目瞪口呆,表情与锅中的鱼一般无二。 “想不到师弟你还有这么一手,早知道说什么也要让你住到我那去。” “呵呵……”莫飞傻笑,被人夸赞总是一件很美妙的事。 一阵风卷残云,满桌的饭菜被消灭的一干二净,洛惊秋摸着肚子感慨:“这些药材让你碰到,终于是有了用武之地,以后说不得要多来几次了。” 莫飞边收拾边答道:“师兄喜欢,自然管够。” 收拾莫飞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师兄,我给你看样东西。” “什么东西?”洛惊秋尤自回味饭菜的余香,有些心不在焉。 莫飞不答话,他闭上双眼,双手摆出一个奇怪的手势,右手作剑指状,左手托住右手腕部,表情凝重,不一会儿他的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也变得苍白,显得很是吃力。终于,他的右手指尖上点点青光汇聚,渐渐凝成一个小指肚大小的青色光球。 洛惊秋看着莫飞的样子,先是不解,继而眼睛越睁越大,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光球凝成的一刻,他终于喊了出来,语气尽是难以置信:“木元素!” 莫飞手指一颤,指尖的青色光球瞬间消散,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他的衣襟彻底被汗水打湿,浑身虚脱无力,勉强坚持一阵,还是瘫坐在床上。 “嗯,我发现我可以感应到元素的存在,五种。” 听到这话,洛惊秋再无法保持往日的淡然,他面色凝重,在屋里不停地踱来踱去,半晌,才开口说道:“这件事……你先恢复一下,呆会儿马上和我上山见师父!” 龙明玉的小院中,同样的四人呆在中堂,气氛却与上次大不相同。龙明玉手握茶杯,凝神静思,完全没有喝水的意思,洛惊秋静立一旁,神色轻松了许多,许是因为把包袱推给了师父。另一侧李香尘则是相反的一幕场景:她把莫飞搂在怀里,左手用力捏着莫飞的脸蛋,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说话间满是得意,时不时瞥一眼旁边的龙明玉:“小宝贝,来,让师娘好好看看,怎么就生的这般天才,还真是个俊小子呢,比惊秋小时候还俊,也只有我李香尘才能找到这么好的弟子!”顿了顿,又换了一种语气,语重心长地对莫飞说:“飞儿呀,将来出息了,可不能忘了师娘对你的好,至于你师父,看在师娘的面子上,就别难为他了。” 莫飞哭笑不得,满脸通红,也不知是李香尘揪的,还是因为害羞——满打满算莫飞的家人也只有两个,他从未一个女姓这样近地接触过。他实在没想到,前两次见时都是端庄慈祥的师娘居然有这样的一面。 龙明玉对妻子的挑衅视若无睹,依旧低头沉思,良久,他长叹了一口气,唤了一声:“惊秋!” “在,师父!” “这事再不可让旁的人知道,否则对飞儿没有什么好处,就算掌门那边也不要说。但飞儿的修炼不能耽误,你辛苦一些,药园多跑几趟,飞儿修炼上有什么阻碍也好及时告诉我和你师娘。”他又转向莫飞:“飞儿……香尘,别闹了!” 莫飞应了一声,李香尘却不理丈夫的训斥,搂着莫飞走到龙明玉身前,像是把玩一件爱不释手的宝贝。 龙明玉无奈,只好当作没看见,“飞儿,我刚才的话你也听见了,五行体质却能感应到元素之力,此事从未有过记载,想来有其它的隐情,为师知你前些日子受了委屈,但这事绝不可拿来炫耀,传了出去会给你带来什么灾祸也未可知,回到药园后,术法武道都要勤修,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来问师父师娘,千万要切记,术法不可在人前显露。” 莫飞一凛,认真地回道:“是,师父,弟子明白的。” 龙明玉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对洛惊秋说道:“时候不早,带你师弟去你那休息吧,明早再下山。” 洛惊秋正要答应,那边李香尘突然开口道:“不用了,飞儿今晚跟我睡。” 龙明玉脸上肌肉瞬间扭曲,过了半天才哆哆嗦嗦地张嘴:“香尘,这……这成何体统!” 李香尘柳眉一竖:“怕什么,飞儿才多大,惊秋小的时候又不是不跟我睡过!” 正在一旁窃笑的洛惊秋听完这话,脸立时变得和师父一般形状。 “那……你让我睡哪?” “你就在这打坐吧,要不去惊秋那挤一晚。”李香尘的声音不容置疑,一如刚才的龙明玉。 “香尘……”面容刚毅的大汉低声下气,苦苦哀求。 最终,二人达成协议让莫飞自己选择,莫飞憋了半晌,还是顶着师娘目光中的杀气,选择保住自己的初夜,惹得李香尘老大不痛快,怒斥莫飞不孝云云。 莫飞得洛惊秋狼狈地逃出了师父的小院,少年揉揉自己的脸颊,仍然心有余悸。 洛惊秋苦笑一声,对惊魂甫定的少年解释道:“师娘就是这样的,在她熟悉的人面前,很……”想了半天,始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只好作罢。 莫飞抬头看了一眼师兄,目光中洛惊秋的身影高大挺拔,他心中好奇,忍不住问了一个问题:“师兄,你小的时候……” “阿飞呀,你今日做的那鱼汤,为兄觉得甚是可口,不知你放了何种药材?” 莫飞无语,只好打消了一探师兄老底的念头。 ※※※ 时间如逝水,流不经意。不知不觉间,三年已过。 今日的药园,早已是令一番景象,几亩药田被莫飞打理的井井有条,各种药材分门别类,喜水的临溪,喜旱的靠山,喜阴的遮蓬,喜阳的日晒。虽说三年里莫飞吃了许多,仍远比原来更加欣欣向荣。 水池被少年扩了一番,放养了更多的鱼苗,河蟹、虾贝也有不少,反正吩咐一声,成青自会买来,不费莫飞什么心力。现在水鲜每餐必备,他早已失去了原先的新鲜感。 原来山中唯一碍眼的破旧木屋,早就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小巧的竹楼,花草溪流间,翠色的竹楼挺然而立,比那破屋不知和谐多少。 竹楼中,莫飞正在打坐,这三年中少年身体长的飞快,现在比身材高大的洛惊秋也只是矮了多半个头而已,清秀的脸庞上隐隐出现了些棱角,已有了些英俊的意味。此刻少年一身青衫,盘膝而坐,身上流转着出尘的自然气息,仿佛与这竹楼,与这药园,与这山谷融为一体。 “终于成功了!” 莫飞长吁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自床上一跃而起,动作飘逸,如飞在空中的燕。 三年苦修,虽然无名功法的修炼速度远超师父师娘给的云间功法,但是因为术武双修,进度自然要慢些,所以直到今日莫飞才成功打通大周天,达到全身经脉尽通,真气流转自如之境。因为感应一关不需什么时间,术法的进境快些,已到了入境大成。饶是如此,这个速度也让龙明玉大吃一惊,直呼奇才。 莫飞并没有将无名功法的事告诉师父师娘和大师兄,并非信不过他们,这是他最大的秘密,他不想告诉任何人,连老安叔也没有告诉。 见天色尚早,莫飞出门挑了些谷中“土产”,直奔山上而去。 第十六章 黄口小儿,拦路犬吠 第十六章黄口小儿,拦路犬吠 左手中提了两条尺半长的草鱼,右手则是用布盖着的一个篮子,谷中的药材毕竟属于门派公有,不好公然中饱私囊,所以要稍作遮掩。三年中,莫飞每次上山都会带一些东西,虽说师父师娘地位尊贵,有什么想吃的成青自是不敢怠慢,但莫飞觉得这是自己的心意,何况鱼是自己养的,药是自己照看的,吃起来肯定与买来的不同。 今日的莫飞早不是当年那个走几步山路就气喘吁吁的伤病少年,两手提着不轻的东西,他仍是健步如飞。这条山路走过了几十次,两边的景色早就看够,他的眼睛四下随意地瞥着,根本没有真正的注意什么。不知何时,莫飞的嘴角也开始习惯性地带着淡然的微笑——与李香尘与洛惊秋一般无二。幸是龙明玉弟子不多,不然的话,妻子脸上的微笑恐怕会成为云间派的招牌表情。 前方就是演武坪,莫飞不自觉地慢下了脚步,看那些弟子们拿着木刀木剑乒乒乓乓地对练着。在这里演练招式的大都是些炼气期的弟子,养元期弟子是不屑于到这里与“低阶”武者们抢地盘的,当然,故意炫耀的除外。养元期弟子凝真气为真元,出手间威力与炼气期不可同日而语,很多人喜欢挥手间劈断对方手中木制刀剑的快感。 至于术修弟子,他们的地位与武者不同,会有专门的练习室供他们研修法术。 莫飞对眼前这些人颇为羡慕,都是十几岁年纪的男孩,谁不向往舞刀弄棒的打打杀杀?但龙明玉怕耽误莫飞的修行,根本不传授他武技,更严令禁止洛惊秋私下里教他。莫飞不敢逆了师父的意思,也没有到藏经阁中借阅武技方面的书籍,无名功法上倒是记载了不少的武技与法术,却都是威力强大,根本没有三重天以下可以修习的,所以他只能借每次上山的机会到这里过过眼瘾。 看了一会儿,莫飞失去了兴趣,都是些徒有其形的花架子,以他如今的眼力,这些人好像过家家般,动作慢吞吞的。他收回目光,加快脚步准备离开,却发现前方有人挡住了道路,他没有多想,往旁边让了让,那人也错了一下,还是挡在身前,莫飞这才意识到有人故意找茬,他抬起头来,细细打量了一下眼前之人。 也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比莫飞稍矮,却更粗壮,身上穿的不是门内派发的紫色弟子服,而是一身金色华装,看布料比弟子服要好上许多,脸抹的很白,高高抬着下巴,脸上写满了轻蔑。 莫飞知道对方有意为之,不会轻易让路,也不开口,就这样与前边的白脸少年对峙着。 演武坪上的人发现异常,三三两两地聚了过来,那少年似乎在这里颇有地位,过来的弟子纷纷上前向他问好,嘴里低声下气地叫着:“千夜师兄!” 那少年脸上得意,却根本不答话。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那少年像是有意在众人面前让莫飞难堪,见达到目的,终于开口:“你就是莫飞,那个靠伺候人当上内门弟子的废物?” 莫飞最是忌讳“废物”二字,心头火起,眼中寒芒闪过,他反问道:“你是谁?”语气平淡,无喜无怒。 白脸少年自以为有气魄地哈哈大笑,周围人见此,也都跟着假笑起来,那少年又煞有气势地一挥手,众人立刻止住了笑声。 “听好了,我叫段千夜,跟你一年入的山,不过,”他加重语气,一字一顿地道:“我——可——不——是——废——物!”说罢,又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之后,看了一眼莫飞手中的东西,阴阳怪气地道:“真是难为你了,送礼送的这么勤,不如也孝敬孝敬你段爷……” “啪!” 一声脆响,段千夜最后一个字硬生生被抽回了肚子里,他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掉了好几片鳞片的大鱼,又扭头盯着对面右手空空的少年,半晌才说出话来:“你……你敢打我,给我揍他!” “千夜,怎么回事?” 周围人撸了袖子正要上前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废物,听到这个声音又赶紧收回了脚步,只是看向莫飞的眼中神色变成了怜悯,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大哥,我教训这小废物几句,他居然敢还手,我一时不备,就……就……”段千夜觉得被口中的“废物”打了一下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说话吞吐起来。 一个高大男子越众而出,走到段千夜身边,面色阴冷,看上去大约二十左右,应是早些时候入门的三代弟子,长的与段千夜有几分相像,身材却是瘦高。 这人面向莫飞:“你为什么打我弟弟?” 莫飞昂首,毫不退让:“他挡了我的路,还嘴里不干净,为什么不能打他?” 瘦高男子嘴上一撇,显得很是狰狞,“照这么说,你敢和我顶嘴,我也能打你了?” 莫飞翻了个白眼,这人年纪不小,想打人却还找这么蹩脚的理由,他放下手中的篮子,虽然这顿打可能是躲不过去了,但是不还手可不是他的风格。挨打不算什么,从小到大也不是第一次,问题是不要让他有讨回来的机会,莫飞不是睚眦必报的性子,但要看对什么人,今天这两个人,让他动了真怒。 那男子没想到莫飞会选择抵抗,他以为这单薄少年会开口求饶,然后自己会训斥两句,再让千夜还他两脚了事,这样也显得自己有容人之量。可这少年不知好歹,看架式还想跟自己动手,他手头邪火上升,便想给他个颜色看看。 “段千里,你越来越出息了,居然跟一个孩子动手。” 男子的手已经举起,听到这话却浑身打了个哆嗦,那手举在空中收也不是,落也不是,犹豫一会儿还是讪讪地收了回来。 “洛惊秋,我有没有出息轮不到你来管,你师弟打了我弟弟,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话的内容颇有气势,只是方才示弱的举动在先,现在怎么看都有些色厉内荏。 “不能就这么算了?好啊,你随时可以来找我报复。”龙明玉一脉相承的狂傲,说话之人正是洛惊秋。 “你也别太狂了,告诉你,我也已经突破到了凝脉,未必就会输给你!”洛惊秋一年半前晋升三重天,更加稳固了云间派第一人的地位,此事云间派众人皆知,段千里说出这话,正坐实了内心的不自信。 洛惊秋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耐烦:“突破了又怎么样,想打就放马过来,我没时间陪你聊天!”接着转向围观的弟子,“欺负我洛惊秋的师弟,哼哼!” 洛惊秋在门内积威已久,威胁的话没说,那两声寒到骨子里的“哼哼”也足以让人腿上发软。 “走吧。”洛惊秋扫视众人一周,当先离去,众人纷纷让开一条道路。莫飞提着篮子快步跟上。段千里怨毒地盯着两人的背影,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走了好远,莫飞加快脚步与洛惊秋并排:“师兄,你刚才好威风!” 对着自家师弟,洛惊秋换上了另一副表情,刚才的狂傲消失不见,有些得意地道:“你小子很少跟我说这种话——不过这才像个师弟的样子,刚才吃亏了吧?” “嗯,那两条鱼是我那最大的了,刚才那人是谁?” “段千里,好像是什么将军的儿子吧,木逢的弟子,手下败将而已,小的是他弟弟,段千夜,你们同年的两次门内大比第一,潜力还不错,听说已经到了养元期,几位师叔师伯已经开始留意他了,你小心些。” “师兄,我刚刚也突破了。” 洛惊秋骤然停下脚步,“你说什么?你突破了?” 莫飞点了点头。 “好小子,走,赶紧去告诉师父师娘,得好好庆祝一下!” 洛惊秋拉着莫飞一路狂奔,片刻间到了龙明玉的小院前。李香尘看见二人,笑眯眯地迎了上来:“飞儿来啦,这孩子真是孝顺,每次都带东西,不是跟你说了不用跟师娘——臭小子,我的鱼呢?学会偷工减料了是不是?”她习惯性地去提莫飞手中的东西,右手却提了个空。 莫飞目光闪躲,声若蚊呐:“跟人打架,摔地上了。” 李香尘好奇心顿起:“打架?打赢了没有?” “我打了他一下,他没来得及还手。” 李香尘满意地摸了摸莫飞的头,“好小子,不愧是我的徒弟,告诉师娘,跟谁打的?” 莫飞无语,正要回答,洛惊秋这时插进话来:“是段千里的弟弟,叫段千夜的。” 李香尘沉吟一会儿,“段千夜……有点印象,还是大比第一呢吧,那孩子太丑了,跟我的飞儿没法比,”又想了一下,她突地柳眉倒竖,杀气腾腾:“你说什么,段千里?木逢老鬼的弟子?那老鬼也忒地无耻了些,敢毁了我家徒弟的一片孝心,当我李香尘好欺负不成!” 这里的动静终于惊动了龙明玉,他了解自己的妻子,李香尘虽说有时候过于“活泼”了些,总得来说言行也符合大家闺秀的标准,在这解云峰上,能惹得她发这么大火的,只有寥寥几个人。 快步从屋里走了出来,他的目光落在莫飞身上,凝视了一会儿,脸上浮出一丝喜色:“飞儿,突破了?” 莫飞躬身一礼:“师父慧眼,刚刚才打通了大周天。” 听了这话,李香尘也安静下来,她一把拉过莫飞,放在眼皮底下细细地端详着,接着又突然在莫飞脸上亲了一口,眼睛再度眯成一条缝,“飞儿真有出息,你师父教得那么烂,还能突破了,不过术法上可要努力呦,不能真的被他追上了!”温柔慈祥的模样与先前判若两人。 龙明玉抚着钢针般的胡子,笑道:“好,好,今日定要喝上几杯,香尘你不要拦我,惊秋不必多说,飞儿也不小了,酒的滋味也该尝一尝了,我师徒三人共同畅饮!” 李香尘又不乐意了,“什么叫你们师徒三人,他们俩不是我的徒弟吗?龙明玉,你的酒量可未必比得过我!” 龙明玉不敢多言,似乎默认了这句话,灰溜溜地钻进了屋子。李香尘得意非凡,意气风发的对两兄弟说:“你们两个,去给我帮忙!” 莫飞第一次尝到了酒的味道。 龙明玉家中的藏酒都是烈酒,对于他一个初次喝酒的人来说,其实多少有些勉强,可是看到师父师兄的样子,莫飞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味觉出了问题。 他不敢看师娘,因为看过这后,他怀疑的就不是自己的味觉,而将是自己的性别。他现在才明白师父表情的含意,不只是师父,恐怕在座三个男人酒量加起来也未必及得上师娘。 酒过三巡,莫飞壮着胆子,向师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师父,我想参加两个月后的门内大比。” 龙明玉红光满面,配上他根根竖立的短发与胡须,更显豪爽本色,听了莫飞的话,他点点头:“是时候让你参加了,我龙明玉的弟子,不比则已,比就是第一,不过眼下还有一件事要解决。” “请师父明示。” “你已进入养元期,那《云间诀》只是个炼气的法诀,你接下来的功法我已是头疼许久。” “功法?”莫飞不解,一直以来他都是修炼的无名功法,师父师娘给的法诀,他只是参照上面的标注,毕竟无名功法的修炼速度确实是其它功法难以望其项背,坐拥宝山的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不错,因为每个人的体质不同,适合修炼的功法也不同,大部分的修炼者体内都有二三种属性,像为师便是金土两种属性,你师娘是水木,你师兄是金水,而功法与人相似,也有着属性之分,不同的是,大部分的功法都是单一属性,前人中惊才绝艳之辈硬是把两种甚至三种属性功法结合在一起,揉为一种,只是这些功法都是异宝,寻常难见,这点,却是与人的体质正好相反。” 第十七章 功法秘闻,风影惊变 第十七章功法秘闻,风影惊变 龙明玉抿了一口酒,接着说道:“若是能找到与自身属性一致的功法,自然会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只是门中多属性的功法所藏不多,我和你娘都没有这个福分,只有你师兄福缘深厚,门内恰好有一部天阶的金水属性功法。” “天阶?”莫飞有了另一个问题:“功法也分等阶的吗?” “分的,只是不像修为境界那么细,只有地、天、圣三阶,同阶之中自然另有高下之分,却没了细化的意义,毕竟修炼之道,功法只是次要,机缘、毅力、根骨、体质都是更加重要的因素,好的功法要占很大的便宜,但永远不会成为决定因素。” 听出师父话中的教导意味,莫飞乖巧地应声:“飞儿明白。” 龙明玉笑笑,对弟子的机灵十分满意:“圣阶功法门内也珍藏着一部,是叫作《冰心诀》的水属性功法,传给了三年前入门的那个女娃子,就是你们莫家的小姐,那确实是个得天命的孩子。”龙明玉感慨一番,又拉回正题:“一般人远没有这等运气,是选择高阶的功法还是选择更契合自身属性的功法,就需要好好斟酌一番了。为师正是为此犯了难,你是五行俱全的体质,按理说选择五行功法最合适,可是五行俱全的功法只有圣阶高手才会用到,为师能找到属性最全的的功法,只有这火、木、土三种属性的《娄山经》和这水、土、金三种的《玉阙真元解》,”说话间,龙明玉伸手从一旁的书桌上取过三本书,递给莫飞,“这两本都是地阶功法,剩下那本《乾元功》是你师兄所修金水系天阶功法,当年你师娘给你的术修功法也是天阶,术修功法门中所藏极少,所以没有跟你提起这些,武修功法上有了更多选择,你要想清楚再决定。”他停了一下,又小声叹道:“若是得到传说中的无属性功法,也就不用这么为难了!” 莫飞正在翻看手中的三本书,听了这话心中一动,抬头问道:“师父,什么是无属性功法?” “我也是无意中听人说起,曾经有人创出一门没有任何属性的功法,这门功法所需条件极为苛刻,一般人得了甚至还不如普通功法来的顺手但若是符合条件,修炼起来却能有其它功法几倍的速度,不过,这种功法是否存在也是两说,你的体质也未必满足要求,还是不要惦记了。” 莫飞的心跳骤然加快,无名功法的修炼速度远超《云间诀》,他也不记得上面有什么体质属性的要求,难道说无名功法即是师父所说的无属性功法?可若是这部功法曾在世间流传过,为什么又在地下溶洞中被自己发现? 旋即,莫飞放弃了对这个问题的思考,无论真实情况怎样,此事都是数百年前的秘辛了,无名功法的强大是他亲身体验,至于它是不是无属性功法,那又有什么相干?至少当下,莫飞不认为云间派中有比它更强大更适合自己的功法。 想到这,他从三本书中抽出《乾元功》,恭恭敬敬地将剩下两本递了回去,“师父,我选这本。” 龙明玉伸手接过,重新放回一旁的书桌上,又对莫飞说道:“为师也是希望你选这本,两种属性与三种对你来说区别不大,《乾元功》等阶高些,有你师兄的经验,也可以少走些弯路。” 莫飞将《乾元功》收入怀中,迫不及待地说出了他憋了许久的一句话:“师父,徒儿想学武技。” 龙明玉神色变得肃然,正色对莫飞道:“不急,飞儿,在修习武技之前,为师且问你一个问题,你说,修炼之人追求的是什么?” “修炼之人追求的……”莫飞低头思索,他想起了卧病在床的老安叔,想起了整日受人欺负的大胖,想起了那晚洛惊秋让自己远离莫心依时说的话。 “是守护自己最珍惜的人!” 龙明玉微微颔首,“你有此心,倒也不至于入魔道,不过,却是有些远了。” 莫飞脸上微红:“弟子愚昧!” 龙明玉摇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修炼之人追求的,是力量,或是守护,或是破坏,那都是拥有力量之后的事——现在你告诉我,力量从何而来?” “修为?”莫飞脑中浮现演武坪上那些人的花钱绣腿。 “不错,为师之所以不让你学习武技,正是怕你耽误了修为进境,好的武技固然可以让人强大,甚至以弱胜强,但若为此而耽误了修为,却是舍本逐末了,任何强大的武技都要由真元支撑,炼气期连真元都尚未凝成,何谈武技!话说回来,若是空有一身强横修为,却没有武技将其释放,修炼也就没了用处,这之间的度需要你自己掌握,为师的意思你可明白?” “弟子明白,师父的意思是说,要想成为强大的武者,武技与修为缺一不可,但是要以修为为主。” 龙明玉笑着点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忽然又叹了口气:“飞儿,师父酒后多言,你不要嫌我啰嗦,力量固然重要,但万不可为了力量而追求力量,它只是工具,不是目的,如何取舍,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尺度,逾越了,便是入了魔道。你要记住你刚才的话,修炼,是为了守护你最珍惜的人,这就是你心中的尺度。” 莫飞起身躬身一礼,“师父教诲,徒儿铭记在心!”他听出师父是有感而发,看师娘和大师兄的表情,他们显然也知道些什么,只是师父不说,他也不敢问。 龙明玉摆了摆手,自嘲地笑道:“坐吧坐吧,为师想起一些陈年旧事,扯得远了,快点吃吧,菜都凉了。” 三年相处下来,莫飞与师父师娘和师兄的关系早已如家人一般,这种团圆饭式的场面也极多见,酒酣饭饱,几人闲话家常聊了几句,莫飞便告辞回了药园。行前,龙明玉交给他一本武技秘籍,一如往常作了密密麻麻的标注,显然师父早做了准备,莫飞心中又是一阵感动。 山中没有外面那种酷热,下午的药园在阳光照射下暖洋洋的,让人很难抑制身体的懒意,只想搬张躺椅坐在阳光下小憩一会儿。莫飞正是如此做的,武道修为突破后,他心情难得地放松,至此,他算是完成了自己最初的目标,成为莫府中刘大人一样身份地位的人物。至少,如果他现在回到青田县,已经可以让老安叔过上富足的日子,同时照拂大胖一二,让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受气。 可是,现在同样有了新的动力推着他继续前进,这些动力来自于师父师娘,来自于莫心依,甚至来自于段千夜这些讨厌他也让他讨厌的人们。他隐隐明白,自己已经踏上一条与以前预料中完全不同的道路,说是不归之途有些危言耸听,却也如逆水行舟,不是自己想停就能停的下来,无论是无名功法,风影神剑,还是五行体质,五级念力,甚至家中父母留下的锦书,都让他的道路与一般人不同,甚至不同于一般的修炼者,刘大人那种悠闲自在的生活,注定不属于他。 但是这些虚无飘渺的东西并不妨碍他于进境突破之后的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在喜悦的心情中偷个小懒,少年把腿架在前方的竹栏上,闭上眼睛听着轻风流水、蜂蝶飞舞和花开的声音,渐渐睡意上涌,开始了无梦的春眠。 一阵凉意袭来,莫飞双手抱紧身子也无济于事,只好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原来日已西落,灰暗的天空压下来,驱走了白日的清闲与温暖。莫飞伸了个懒腰,一跃而起,今夜,他将开始二重天之后的第一次修炼。师父所言,拥有真元之后才能算是真正的武者,他对此很是期待。 三年来的每一个晚上,莫飞都是以同样的姿势坐在床上,不过今日,他要做的不再是吸纳真气疏通经脉。他将真气散置全身,自头顶百汇至足下涌泉,大大小小每一条经脉,每一个穴道都有他真气的存在,继而,他控制全身的真气同时向丹田进发,在这个过程中,真气不断地被压缩,它们冲击着经脉的边壁,试图开辟一条逃生的道路,却是无济于事,真气毕竟不是真元,它们的威力还不足以撑破经脉。 饶是如此,那种身体仿佛要炸开的胀痛感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莫飞身上汗水直流,甚至透过衣裤打湿了身下的床单。幸是他历经磨难,各种各样的疼痛经历过不知多少,这种换了旁人早就宣告放弃的胀痛在他来说并非承受不起。 如此变态的方法成效也是罕见,莫飞仿佛亲眼看到原本雾气一样的真气渐渐变得浓郁,最后变成实质般的乳白色。 这种凝炼真元的方法并非龙明玉所传,也不是已知的任何一门法诀采用的路子,乃是无名功法上所记载。光是控制全身真气同时向丹田压缩需要的强大念力就不是一般武者能够具备,也只有术武双修的修炼者能够勉强完成,再加上难以忍受的疼痛,导致这种方法根本无法在武者中推广。 真气在丹田附近压成了一个海碗大小光球,渐渐地,光球中出现了几点乳白色水滴形状的颗粒,莫飞一喜,知道是真元开始凝结了。所谓真元,说白了不过是高度压缩的真气罢了,只是量变引发质变,液态的真元力比之真气实在强过太多。 自己的真元力不是各种属性独有的颜色,而是近乎混沌的乳白,这让莫飞相信无名功法即便不是传说中那部无属性功法,也一定另有玄妙。 莫飞身体一震,最后一丝真气也成功压进丹田,这时丹田中的胀痛感反倒不如之前强烈,一滴一滴的液态真元瞬间融合,成为一个拇指肚大小的乳珠,悬于丹田之中。莫飞松了一口气,凝元的第一步终于顺利完成,接下来只需要不断地将真元温养壮大,修为便可稳步提升,这就是所谓的养元。 原本充斥全身的真气全部消失,心里不由得产生一丝淡淡的失落感,身体仿佛不着力般。莫飞吸了一口气,开始引导这一团真元在经脉中流转。球形的真元化为丝状,在意念引导下蜿蜒前进,通行在身体各处,莫飞也重新开始吐纳,一点一滴壮大着体内真元。 突然,全身的真元刹那间朝着身体内某一点涌去,接着仿佛被什么东西吞噬了一般消失的一干二净,时间之短甚至不足以让莫飞发觉消失点所在。 莫飞大惊失色,意念扫过身体各处,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只剩下空荡荡的经脉似在告诉他方才流转全身的真元只是一个错觉。 莫飞不信邪,重新积蓄真气凝炼真元,他现在就像激战中真元耗尽的武者,身体却还没有养元期的底子,所以真气回复水到渠成般自然,却无法直接回复真元力。 一夜苦修,莫飞再次积蓄了充斥全身的真气,他毫不犹豫地将其压缩,一夜之内两次承受这种痛苦,他几近虚脱。 拇指大的真元球出现,这次莫飞不敢再如先前般将其分散,而是延成一股,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在经脉中移动,先完成小周天,没有发现异常,接着转移到其它经脉,他一条一条尝试,丝毫不敢放松。 终于,行至右臂时,一股异力出现,将本就不多的真元一吸而光,莫飞意念经过,却什么也感觉不到。 天刚放亮,莫飞睁开眼睛。谷中地势低,斜射的阳光无法射入,莫飞平日根本见不到晨光熹微的景色,也引为一件憾事。可是此刻他无心感慨,少年一拍脑门,伸展身体,倾倒在身侧叠的整齐的被褥上。 问题的所在他已知晓,正是他右臂中三年没有动静的风影剑! 第十八章 豆蔻年华,怎视人命如土 第十八章豆蔻年华,怎视人命如土 先前他已有所预料,要说他的身体与常人不同,一是五行俱全的体质,二就是潜藏在右臂的风影剑。真元力的消失显然是外力所为,不可能是体质原因,那么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莫飞心思敏捷,经此一事,一番前因后果脉络渐渐清晰:风影剑自从进入他的身体后,再没了反应,却根本不是如他料想中对他这个主人还不满意,要等他修至某一境界才会显身而出为他所用云云,神剑虽通灵,想来也没有如此复杂的心思,现在看来,应是这神物能量耗尽,需要主人真元温养才可以显形而出。至于此中玄机,则不是他一个初入修炼之途的少年可以参透。 对此,莫飞颇有些哭笑不得,无名功法和风影剑是他最大的秘密和倚仗,此时风影剑终于有了动静,或许不久的将来就可以为他所用,他应该高兴才是,但是这等神物所需的真元数量不用想也是个天文数字,眼下门内大比在即,所有修成的真元却都需要拿来填这个无底洞,这叫他如何在擂台上击败段千夜,一雪前耻? 少年思索良久,也没有拿出什么可行的办法,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努力修炼,争取早日喂饱风影剑,在人面前丢丑又不是第一次,若是风影剑日后可用,讨回来的机会肯定不会少。 当然,丢人也不能丢的太过,莫飞拿出师父给的武技秘籍,到谷内寻了一处空旷地方,一招一式演练起来。 这本书封面上没有名字,装订的也有些杂乱,像是几本书揉杂在一起,前半本是一些招式套路,后半本则是一些养元期能够修习的武技,应是龙明玉为小徒儿量身打造的一本书。 莫飞循着这些套路一遍一遍地打过,再参照着师父注下的笔记,渐渐觉得真气流转更加顺畅,一招一式间真气生生不息,毫无自己瞎练时一拳打出后便后继乏力的生涩感,他心下欢喜,早晨的烦恼消减了许多。 不谈体质,莫飞的根骨也算得上奇佳,当初在采药队学习那些活络筋骨的拳法时,他的领悟速度远较其他人快,一套拳法打上两三趟便记的烂熟,随便哪个动作都摆的出来。正规武道修炼者的技击套路或许不是民间的粗浅把式可比,但也难不倒他。 打了几遍一套名为《奇山伏虎拳》的刚猛拳法,莫飞又去找了根长度粗细都合手的竹竿,练起后面记载叫《破海》的刀法。这套刀法同样起的刚猛路子,却又粗中有细,要求每一刀劈出都用尽全力,之后再借由身体的小角度旋转扭身等动作,巧妙地让去势已尽的刀锋重新回到起点,再次一刀劈出,如此以攻代守,刀势如潮水一般洒出,连绵不断,让对手无喘息之力。看的出龙明玉对这套刀法颇为喜欢,作的标注极为详尽。 刀法练罢,莫飞又翻到下一部分,是一套三十六式的剑法,名唤《画云剑诀》。莫飞顿时兴致大增,许是性子使然,又或者对于风影剑有着期待,他对于刀法并提不起什么兴趣,反倒是这路轻灵飘逸的剑法让他如鱼得水,说不出的自然流畅。 竹前水畔,花中草里,紫衫少年手握竹条,时而腾跃,时而翻滚,似舞者翩翩,闲扬飘逸;竹影飘忽,风声凌厉,又带着一丝武者杀伐。莫飞只看了一遍剑谱,信手舞来,便立时沉浸其中,不知外物何物。 其实说来并非《画云剑诀》有多高深,只是这套剑诀乃前辈武者观天空云动时领悟,云随风行,自然随意,颇合莫飞的性子,再配上谷中静谧平和的环境,此时练来,实在合适不过。 莫飞心如静水,这一练就是二个时辰,待他发觉时,日头已过了中天,他也索性舍了这顿中饭,继续练起武来。 龙明玉给莫飞的这本书中共记了拳、掌、刀、剑四种常用招法,最后一种掌法与前三种又不同,用的是绵巧劲力,难度颇大,以莫飞的悟性也只勉强领悟了十之四五。龙明玉注明了这路掌法只有与人对招多了才可真正掌握,莫飞闭门造车,有此进境已属不易。 一直到圆月东升,少年才恋恋不舍地收起秘籍,这本书为他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莫飞置身其中,对周遭的一切都感到好奇,恨不得在一天之内把所有的东西都试演一遍。 他自忖一天下来,那些平日混迹在演武坪的弟子大半都已不是他的对手,虽然同样使用真气,但莫飞已算是大半个二重天武者,再加上他极有天赋,实力增长自然很快。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真元,后半本书上那些威力极大的武技无法修炼。 晚间,莫飞不得不再次开始痛苦的轮回:辛辛苦苦催生真气,再承受剧痛将凝成真元,最后还要主动将真元送到风影剑嘴里——莫飞怀疑自己一生都注定是个下人的命了。 倏忽又是五六日过去,这些天来,莫飞每日只拿出半天练习招式,余下的大部分时间都拿来凝结真元,他时刻记得师父的话,技巧再好,也不如实打实的力量来的实在,没有真元,根本无法与二重天的段千夜抗衡。 风影剑还是没有吃饱的迹象,不过莫飞发现了另一个没有想到的好处:由于不停地压缩真气,他的经脉变得坚韧异常,现在凝结真元时,已经没有什么疼痛的感觉。这点意想不到的收获也让他聊感慰藉。 这一日上午,莫飞正拿竹条专心练习着刀法,忽然他停止了动作,侧耳倾听,谷口处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似乎是在抱怨:“该死的成青老贼,早不说清楚,知道在这么偏僻的地方,我才不会来。” 声音不大,要不是莫飞多年修炼早变得耳聪目明,也不会听到。又过了一会儿,拐角处转进来一个少女,十二三岁的模样,明眸皓齿,头发扎成很复杂的式样,身上的衣服十分精致,黄色的上好绸缎如水般滑亮,衬得雪白肌肤的女孩更显妍丽,让人很难不心生亲近。 可惜这女孩一开口,莫飞的好感立时全无。 “你就是他们说的废物莫飞吧,本……大小姐来取药,快点去给我找来!” 莫飞心中微怒,女孩开口就触到了他的底线。他不愿与一个比他还小的女孩计较,强压怒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本大小姐的名字你也配知道!”女孩趾高气扬。 莫飞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想知道,门中规定,凡是到药园采药弟子必须登记在册。”这话有些口不对心,云间派确实有此门规,但就实际来看这条门规毫无意义,至少这三年间,从没有一个弟子来此取药。他刚一接触这个女孩,便从心底里打算敬而远之,知道了名字也好日后提防。 女孩犹豫一下,似乎是对让“废物莫飞”知道自己的名字这件事十分在意,最终还是说道:“你听好了,我叫柯沐颜,最好不要出去说你认识我,不然有你好看!” 莫飞暗自记下,也不理他,转身向药园走去,口中问道:“你要什么药草?” “百年以上的玉心草……先十棵吧!” 莫飞一个踉跄,差点旁边栽进水沟里。 他转身怒对少女:“玉心草?百年?还十棵?你故意来消遣我的是不是?” 莫飞闲时没趣,也曾将那本《草木药典》翻了几遍,其中就有玉心草的记载。玉心草在大陆上也是很少见的药材,它对于武道修为术法进境都没有帮助,只是炼制养颜丹的主料。养颜丹有延缓容颜衰老的作用,一颗便可保持容貌数年不变,吃上八九颗,或许就可以青春永驻。玉心草年份越久功效越强,三百年以上玉心草炼制的丹药,就不叫养元丹而叫驻颜丹了。 如此神奇的功效深受王宫贵妇和女性修者的喜爱,导致养颜丹天价难求,玉心草的价值也跟着水涨船高,采药人纷纷搜寻以求一夜暴富,再加上本身就十分稀有,近些年来,已经少见野生足年份的玉心草。 眼前这少女开口十株百年玉心草,让莫飞觉得她是专门来找茬的,他不由得想起那日拦路的段千夜。 莫飞突然转身大吼,吓了柯沐颜一跳,她怯怯的退了一步,忽地又上前,双手掐腰,冲着莫飞大喊:“你凶什么凶,一个废物,知道我是……” 一根拇指粗细的竹条唰地顿在女孩喉前,离女孩修长的雪颈不过寸许距离,柯沐颜骄横的声音戛然而止,明亮的大眼睛闪过一丝惊惧,刚刚上前的脚步又退了回去。 莫飞收回竹条,转身,冷冷的声音响起:“再提废物两个字,我不介意教训教训你。” 柯沐颜浑身发抖,声音带着哭意:“我要杀了你!” 莫飞也不回头,只道是女孩吃了亏,心里委屈才放出狠话,等会儿自然会离开,他往前走了几步,身后却响起女孩低低的呢喃声。 察觉到异样,他猛地回头,只见柯沐颜双手合什,嘴里不清不楚地念着什么,她脸色苍白,额头渐渐浸出汗珠,一个拳头大的晶莹圆球悬浮在她指间,红光闪烁,圆球周围,点点红光自空中闪现,向着圆球汇聚。 火元素! 莫飞大惊失色,快步向柯沐颜冲去,想打断她的法术,虽然不知道那个圆球是什么东西,但是空中汇聚的火元素让他感到莫名的威胁,以他入境巅峰的术法修为远远不能聚集起如此多的天地元素! 他的速度不慢,可还是晚了一步,随着女孩咒语接近尾声,火元素汇聚速度陡然加快,转眼间,女孩头顶出现一个半丈直径的巨大火球。 眼见不及,莫飞又疾速后退,这时,柯沐颜的声音突然高昂:“炎龙火舞,起!” 一声巨响,巨大火球轰然炸开,火焰散开又重新汇聚成一条丈许长的火龙,在空中张牙舞爪,不可一世。 女孩皱了皱眉,朝着飞速后退的莫飞一指,道了声:“疾!” 火龙扭了一下巨大的身体,咆哮一声朝莫飞袭来。 莫飞苦笑,这炎龙火舞至少是三阶法术,三重天的术师才可修习,自己如何抵挡?想不到自己一直命大,四重天高手手下也能捡回一条命来,如今却要死在一个小女孩手里。 火龙瞬息而至,莫飞纵身扑进溪中,浅浅的溪水怎么看都无法阻挡火龙,但已是他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远处的柯沐颜脸上露出不屑之色,又一指莫飞,火龙的速度再快三分,猛烈的劲风压的溪水都断了流。 就在莫飞无计可施,准备闭目等死时,异变突起,莫飞体内青光透出,瞬间形成一层光罩护在他身前,与此同时,一把造型古朴的长剑在空中浮现而出,剑身虚幻如影子一般,长剑毫不停顿一斩而下,原本三尺长的剑身,在斩至火龙头顶时已有一丈长短。 “噗”的一声,原本声威赫赫的巨龙被一分为二,重新化为漫天的火焰,随后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股劲风吹过,为焰顿时消失,就连刚才溅在药田中的火团也已被悄无声息地吹灭。 劈开火龙,长剑转势不停,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圈,倒翻而回,没入少年体内。 莫飞狼狈地从水里爬了出来,仍旧心有余悸,他环视四周,仅是溅出的火球,已将药田毁了小半,火龙威力可见一般,他心中明白,若非风影剑现身救主,自己早已变成一团焦炭。 他猛地转头,目光森冷,紧紧盯着柯沐颜,柯沐颜早已傻眼,刚才的交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以她的目力根本没有看到风影剑现身的一幕,炎龙火舞的威力她清楚的很,那可是四重天术师封印的货真价实的三阶术法,却没能奈何的了这个废物。 这样的人,就是云间派的废物吗? 莫飞冷冷的目光逼来,她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 莫飞怒火中烧,女孩几次三番挑战他的底线,他看出这女孩定是家中娇惯,刁蛮异常,也不与她计较,可是她出手间便如此毒辣,铁了心要取他性命,让他忍无可忍。小小年纪,视人命如草芥一般,不好生管教,将来她若是术法有成,还叫人活得? 他提了竹条,大步走到柯沐颜身前,居高临下。 女孩吓坏了,想站起来却提不起一丝力气,只有在那里嘴硬:“你……你想干什么!有种你就杀了我,我父亲不会放过你的!” 莫飞这才想起,刚才只顾愤怒,根本没想过要如何处置她,不过他当然不会把这话说出来,于是冷笑道:“杀了你,这倒是个好主意,反正你刚才也想杀我的。” 女孩终于崩溃,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你敢……你不能杀我……哇……求求你,你别杀我……” 柯沐颜哭的凄惨,让人简直无法相信她就是刚才一言不合就挥手间放出杀招的刁蛮女孩。 莫飞无奈,大声打断了女孩的哭声:“好了好了,我不杀你,可是你差点杀了我,还毁了我的药田,你说怎么办?” 听了这话,柯沐颜止住哭声,抬头看向莫飞,梨花带雨的样子实在惹人怜惜。 “那……那我赔你钱好了!” “钱!”莫飞强压着的怒火顿时上涌,从小就为生计进山面对豺狼虎豹,他最见不得那些贵富子弟惹了事就拿钱来摆平。他上前拉住柯沐颜细嫩的胳膊,一个用力便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右手竹条照女孩屁股狠狠抽下。 “你以为钱什么都能做到吗?有钱就了不起吗?你知道人命有多贵?” 他一下下抽着,发泄着胸中郁结的愤怒,嘴里不停地喝斥着。 可怜女孩身材娇小,哪里是他二重天武者的对手,只能如小鸡般任他摆布,莫飞毫不留力,柯沐颜吃痛,再次大声哭了出来。 第十九章 欲知此珠何物,喜得计上心头 第十九章欲知此珠何物,喜得计上心头 狠狠抽了女孩十几下屁股,莫飞怒气稍减,便停了手。他不是个穷凶极恶的性子,何况柯沐颜的年纪姿态都与他心中挂念的另一个女孩相差无几,所以虽然这乖张的女孩差点要了他的性命,他还是下不了重手。 他松开抓着柯沐颜的手,冷冷地对她说道:“你走吧,以后别到这来捣乱。” 柯沐颜不领情,她从小到大一直都是无法无天的人物,在这崇山岛上还没有人敢给她气受,此时被打的又羞又怒,也忘了刚刚开口求饶的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你等着,我会找人教训你的!”忽然见莫飞眼睛一瞪,顿时想起自己还在他的手中,不是威胁的时候,赶紧避开莫飞的目光,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用手捂着屁股,姿势说不出的怪异。 莫飞吃了个教训,现在已经知道这刁蛮女说到做到,她说要找人教训自己,就一定会回来,可是……他叹了口气,还能把她留在这不成? 看着满目疮痍的药园,莫飞一阵为难,刚才一番争斗,至少四分之一的药草被烧成飞灰,还有不少受了炙烤,眼见是不活了,那可都是数十年上百年的药材,损失实在太大。 按理说,这么大的损失他应该上报千机院,如何处理由门派定夺。可是,上报的时候该如何说?一个刚入门的小女孩,放出至少三阶的法术要杀自己,然后被自己一剑将法术劈碎,四散的法术余波毁了药园?这话说出去莫飞自己都不愿相信,就算有人信了,恐怕也是更大的麻烦,柯沐颜的珠子他管不着,风影剑的秘密他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而且,这个柯沐颜一身华服,说话骄横无比,一看就是有来头的人,真要上报门派,很可能就会变成自己一个人的过错,那样的话,在这些药材长出来之前,他再也别想离开药园。小山谷风景秀美自然没错,可要是在这里待一辈子,莫飞不寒而栗。 最终,他决定把这件事隐瞒下来,反正药园三五年都不会有人来一次,谁也不会发现少了小半的药材,至于柯沐颜,他不相信这小丫头会闲到自己去告发。 此事定计,莫飞又想想了那颗能放出三阶法术“炎龙火舞”的珠子,柯沐颜把这梁子记下,他当然也不能调以轻心,若是这丫头下次拿出三五颗这样的珠子,他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风影剑那不靠谱的神器,关键时刻实在不敢指望。 虽说对三阶术法没有什么有效的应对方式,也总要了解一番才是,那法术毕竟不是三重天术师亲手释放,借助器具的取巧方法难免有些破绽,找到了弱点,大不了再拼了暴露自己入境巅峰的术法修为,未尝没有一搏之力。 此事牵扯到自己的秘密,莫飞不好去问师父师兄,回屋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上山直奔藏经阁。 山谷中日子清闲,莫飞经常到藏经阁中取一两本前辈高人的传记或是修者门派的秘闻之类带回谷中,以作修炼累时消遣之用,久而久之,他对藏经阁已算是轻车熟路。 云间派的藏经阁不大,也没什么有价值的珍本秘籍,大部分都是地阶的单系功法或是低等级的武技法术,再就是莫飞喜欢的杂书野记,真正贵重的功法秘藏在百步云间另有秘室储藏,只有有一定身份地位的高屋或是立下大功勋的弟子才有机会进入其中,而且对时间权限一类还另有限制,不可随意翻阅,那里所藏都是门派机要,若是被别派奸细抄印了去,后果不堪设想。 出乎莫飞预料的是,柯沐颜祭出的圆珠并非什么难得一见的东西,许多典籍上都有记载,可巧他只对前辈高人斩妖除魔的故事感兴趣,一次都没有注意到。 这种圆珠叫法不一,流传最广的叫法是封印法珠,取了灵兽内丹,由术师镌刻法阵,将与内丹同系的法术封印其内,法术的等级既取决于取丹灵兽的等级,也受封印术师境界的制约,而说起封印法珠的等阶,却又不得不提法术的等级。 术师苦修念力,最终目的就是调动更多的元素之力,发出威力更大的法术,与术师的境界相对,法术分为一阶、二阶、三阶……由此而上。但术师境界中感应一层成则瞬息而过,不成便连丁点的元素之力也调动不来,是没有对应的法术可言的,而一阶法术的由来,便与封印法珠有关。 二重天术师封印法术时,或因内丹品质不足,或因法阵镌刻不精细,种种外因之下,所成法珠威力很难尽如人意,这些法珠中封存的比二阶还要低次的法术,就是一阶法术,这些法珠则被称为一品封印法珠。 一般说来,若非技艺娴熟的术师,是很难制做出与自身境界相当的法珠的,而那些精于制作封印法珠的术师。被称为封印师,一些大门派中都有专门的封印师,他们炼制了法珠或是给低阶弟子防身,或是卖与凡间富人们,也是门派一大收入来源。封印师大多术法发动慢,实战能力颇低,且一般只能封印一种术法,但即是如此,他们仍然深受各大门派青睐。 回头说这法珠,一品二品的法珠,法术威力弱,但发动简单,普通人咬破手指滴上一滴鲜血,朝目标掷出即可,像岛上的高官巨富们大多会斥巨资购得一两颗以备防身之用,所以并不难见。 三品以上的法珠则是另一番情况,一来三重天的灵兽内丹难求,二是三品法术只有四重天的术师亲手封印才有一定成功率,四重天已是天阶高手,谁会去做那般无聊之事?再者三品封印法珠与前两品不同,须得由念力引导释放或是真元催发,寻常人只能握宝珠而空叹。种种原因导致三品封印法珠世间少见,只有一些高人大费精力炼制几颗赠于门下最有前途的弟子防身之用。 了解了这些,莫飞松了一口气,三品封印法珠如此稀有,想那柯沐颜应该不会掏出三五颗来砸自己,若是只有一颗,自己好歹也是即将突破到三重天意动期的术师,有所防备之下想要自己性命也难。 顺利地找到封印法珠的相关典籍,多少有些出乎莫飞意料,他见天色还早,也不急着回去,信手在书籍间翻看起来。 这时,靠墙角落处一本老旧的线装册子引起了他的注意,依他的经验,这种破旧的书物最是容易记载一些脍炙人口的故事,因为太多人翻阅,所以破的才快。 他走了过去,蹲身将书取了出来。只见封页上写着“元力浅见”四个字,翻开一看,里面的书页早已泛黄,看来确是因为年代久远才显得破旧,并非如他所料是借阅过多所致,字迹凌乱,竟是手抄的孤本! 莫飞好奇心顿起,他把书的封皮扉页细细找了一遍,没有找到与作者名号有关的东西,于是靠在墙上从第一页阅读起来。 红日西垂,转眼到了黄昏,轮值看守藏经阁的弟子已等不及去吃晚饭,也不等到了时辰,开始逐层清起人来,他站在每层的楼梯口吆喝几声,见没人出来,也觉得这个时间该不会有人,于是锁了门离去。 他没有注意到,在二层一个角落,还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正拿着一本旧黄的书读着,目光炙热。 光线渐暗,书上的字迹终于完全辨不清,莫飞才发觉天色已经这般晚了,他走下楼梯,发现藏经阁的大门已从外面锁住,可是刚刚书上看到的内容让他心里如火一般灼热,迫不及待想要尝试一下,再不想在这里多待片刻。 他拉开窗栓,一跃出了藏经阁,消失在夜幕中。不顾夜路难行,莫飞几乎奔跑着回到山谷,他没有回竹庐,直接在谷内找了一片空地坐下。 那本《元力浅见》不厚,少年心灵目明,一个下午时间足足翻了五遍,只因书中所言对他太过重要。莫实内容也没什么复杂的地方,说的是这位同是术武双修的前辈修炼时偶有所悟,发现天地元力与武者所修的真元的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虽则一个是天地所生,一个是肉身所凝,但本源相近。 用意念压缩的天地元力无法达到真元那般凝实,所以少有人发现其中奥妙,这位前辈独辟奚径,费时三年研悟出引天地元力入体的方法,想要借此使武道境界突飞猛进。奈何天道无言,一饮一啄却早有定数,不知是何原因,引入体内的天地元力根本无法留存,意念一散,就再次离体而去,如此在体内行了一遭,只起到个强韧经脉的鸡肋作用。这位前辈失望之余,也把这一方法留了下来,后人或有可解也算不负三年苦修,没想到竟是帮了莫飞大忙。 莫飞心中所想正是靠这种方法喂饱风影剑!风影剑对他辛苦凝成的真元来者不拒,若元素之力与真元真的相近,想来也不会拒绝才是,真元力来之不易,天地元素可是要多少有多少,就算风影剑再贪吃,也能将它喂饱。 莫飞收摄心神,意念离体,呼唤天地间游离的元素。不一会儿,大量青色光点汇聚而来,中间夹杂着红黄等颜色,这些光点渐渐凝实,盘旋着自莫飞头顶涌入,莫飞用念力牵引入体的元素,不经丹田,直奔右臂而去。 这些元素之力抵得上莫飞半个月苦修,此时从各条经脉奔涌面来,几乎注满了整条右臂,莫飞静静等待着,牢牢圈住元素不让其离去,可是过了半晌,预料中的情形却没有出现,风影剑平静如常。 莫飞懊恼地收回念力,这些元素立刻从皮肤毛孔间散溢而出,重新回到天地之中不见了踪迹。他无暇关注这些琐碎,冥思苦想到底有什么不对。 难道风影剑当真如此挑嘴,嫌这元素之力不如真元力吃的爽快?莫飞撸起袖子,手臂上的青影本来已日见清晰,谁想经昨日一战再次变的模糊,他目光注视青影,脑中想着刚刚唤来的天地元素与自身真元有何不同。 突然,他猛地一拍脑门,幡然醒悟。 颜色,这么明显的差异居然没有注意到!他是五行体质,凝结的真元力是五行合一的近乎混沌的颜色,刚刚的元素之力却几乎全部是青色的,那是因为谷中的环境如此,聚集来的元素中木系最多,但是风影剑既吸走自己的真元,需要的也必定是五行俱全的天地元力! 这一次,莫飞用了更长的时间,将五种元素各自聚了相等的数量来,也不念着引入身体,而是将其打乱混合,在头顶飞速旋转,等到五种元素合在一起,变成濛濛的白色,这才将其自头顶引入体内。 元力行至右臂,莫飞期待的一幕终于出现!往日让他苦不堪言的怪力陡然生出,鲸吞吸水般吞噬着源源不断涌来的五行元素,速度比吸取真元的时候慢了许多,却是一刻不停。 莫飞大喜,更加卖力的召唤五行元素,融合,再引入体内,不知疲倦。一时间,星垂夜幕下,小小的山谷中,红、黄、青、白、黑五色光芒闪烁不停,煞是好看。 一个时辰过去,莫飞踉踉跄跄地起身,头裂开般地疼痛,长时间不停地召唤天地无力,他的念力挥霍一空,甚至控制身体移动都十分勉强。 莫飞不曾有机会跟人斗法,龙明玉也就一直没有告诉他,无论武师还是术师,如此严重地透支真元或者念力都是大忌,轻者疼痛难忍,重者无法完全恢复,就此跌落一个境界也未可知。 他坚持着走回竹楼,爬到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莫飞睁开眼睛,已是第二日午间,休息之后,颅中的痛感消去了许多,他运起无名功法中术法篇的心法,睡觉时回复的少许念力在识海中不断壮大,无名功法的恢复力同样不凡,过了小半个时辰,他的念力已有全盛时期的三四成,痛感也终于消失。 这两日他只吃了一顿早饭,五脏庙中的各路神仙早就显灵来拆他的台,肚内梵音作响,鸣钟不断,他却没有心思伺候这些大仙,胡乱煮了些吃食,囫囵下肚了事。 填饱了肚子,他得空找了一处亮堂的地方,仔细观察风影剑的变化:青龙的模样终于清楚了些,头尾四肢已经出现,唯有一些细节的地方还不甚明晰。 见到这般效果,莫飞嘿嘿地笑了出来,风影剑威能无匹,三阶术法也是一剑斩碎,等到它彻底显形而出…… 莫飞眼中厉色闪过,一个身着黑色细鳞铠的阴冷男子形象浮上心头。 第二十章 神剑无形,精武有道 第二十章神剑无形,精武有道 莫飞学了个乖,此后再也没敢像上次那样将念力耗的一干二净,修练时九成的念力用来汇聚天地元力引入风影剑,留下一成作底,免得再受苦。 就这样,三日过去。 山谷中忽然响起一阵得意的大笑,惊的几只鸟雀冲天而起,在空空久久盘旋不敢回巢。想必这些扁毛畜生正在纳闷,往日里安静内敛像个女孩的少年怎地忽然就发了癫病? 紫衫少年浑不自觉,笑声持续良久,他手中握着把造型古朴的长剑,长剑周围青光缭绕,看不清本来颜色,但是不会有人怀疑,旋动的青光下,那三尺剑锋必定吹毛断发,锋利异常。 说起来,风影剑寄居莫飞身体已有三年之久,可这还是他第一次握住风影剑的剑柄。剑柄像是玉石雕成,入手处一片清凉,凉意顺着手臂上流,直让整个大脑都舒适无比。护手处是龙头形状,剑刃从龙的嘴里伸出,整把剑看上去并不华贵,却找不出一丝粗糙瑕处,如一件完美的工艺品。 莫飞笑完,又把风影剑贴在脸上,细细地把玩好久,越看越是满意,怎么都不舍得放下。 他每日苦修不辍,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原来青田县生活时向往的东西他已唾手可得,别的不说,光就是身为二重天巅峰术师的身价,便足以让岛上任何势力,包括皇室扫榻以待。可是少年隐约觉得,他的前路不会那么简单,具体如何,又无法预料。 他的实力与日俱增,却没有带来足够的安全感,相反,危机感却越来越浓,他身上的秘密太多,任何一件都不是他现在的实力守护的住。 如今风影剑出世,莫飞终于有了自保的手段,风影剑的威势他亲眼所见,四重天如何不好说,反正等闲三重天的修者,若没有什么特殊的后手,已难挡他风影剑之利。 他明白,自今日起,风影剑将成为他一生的兵刃,永不离身。 想到这,莫飞豪气陡生,学着故事中主人公那般,对风影剑郑重说道:“风影,从今天起,莫飞将与你同战天下,不离不弃,剑在人在,剑失人亡!” 话音刚落,风影剑一声轻鸣,从莫飞手中挣脱开来,剑光一闪,莫飞的手腕上已多了一条伤口,一滴鲜血仿佛受到外力吸引,自伤口飞出,来到风影剑剑尖之上,如海绵吸水消失不见。 随即,风影剑青光大放,剑身剧烈地颤动,同时发出阵阵嗡鸣声,隐隐有白色光华流转,并汇聚到护手处龙目中,接着,龙目绽放道道白光,一条白龙虚影凭空出现,盘绕剑身之上,随后隐没不见,剑身的的异象也全部消失,风影剑落回莫飞手中,看上去没有丝毫变化。 那一滴鲜血飞出,莫飞像是被抽走了全身大半的力气,突然虚弱无比,脸色变的惨白。他却无暇顾及身体,只把眼睛盯住空中,呆呆看着风影剑的异变。 “这就是传说中的滴血认主吗?” 他小时爱听吴大先生说书,到了云间派又净看些志怪故事,滴血认主一说经常听到,只是没想到这事竟真的存在。 莫飞蒙了个八九不离十,却不知此中缘由。世间兵刃,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外形千奇百怪,材质也各不相同,若要分门别类,一千个人会有一千个说法,但是在高阶修者中间则流传着凡、灵、天、玄之说。 凡俗兵刃,只能靠着自身材质劈斩格挡,谁人拿在手中并无区别;灵器则用了特殊的材质与炼质方法,能够承受天地元力或者武者真元惯注,在修为不同的人手中,威力大不相同;天器级别的兵器中会有镌刻的法阵,有种种神奇的妙用,当然威力同样取决于持器者的修为,不过凭此战胜高一阶的修者并非什么了不起的事;至于玄器,威力一般比天器强些,不过并非绝对,但凡是玄器,或是得天之厚,或是经数代人以念力真元培育,都已产生灵性,比之天器等死物,自然珍贵百倍。 兵器有了灵性,未必全是好处,对主人的挑拣便是坏处之一。若是未得玄器认可,那么发挥出的威力恐怕还不如一般的天器,反之,玄器若是认可的主人,人与兵器意念相通,自然如臂指使,发挥出原来数倍的威能。 而滴血认主,只有在玄器认可主人时才会发生,那一滴血也不是普通鲜血,而是蕴含体内精气的精血,所以刚才一下莫飞才会倍感虚弱。 莫飞读书时不求甚解,一目十行,再加之玄器稀少如凤毛麟角,一般史籍中少有记载,所以他只是大略知道兵器等阶的划分,根本不了解玄器认主的玄奥。 但是这并不妨碍莫飞体会认主之后的好处,以前风影剑虽然就在他的右臂中,他却感知不到它的存在,现在风影剑握在手里反而有了一种血肉相连的感觉,好像风影剑跟他的四肢一样,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莫飞再愚笨也知道自己无意中又撞了大运,刚刚减弱了点的兴奋劲再度涌了上来,他兴致勃发,大喝一声腾身而起,《画云剑法》耍将开来,也不知是错觉还是当真如此,反正他觉得此次手执风影剑演练剑法,与前些天手拿竹条相比,流畅自然不可同日而语,舒爽的仿佛全身毛孔同时张开,呼吸着周围新鲜的气息。 练至酣处,莫飞心中一动,突发奇想,将手中长剑掷出,用意念控制着刺向不远处一棵翠竹。 剑柄刚刚脱手,莫飞却大惊失色,体内辛苦几日积攒的真元飞速流逝,像一只装满水的桶突然从底部破了一个洞。他忙意念一收,风影剑却没有像刚才那样悬在空中,而是噗的一下插入地下,直至没柄。 莫飞苦笑一声,没想到风影剑认主之后还会有这样的变化,再要驱动消耗的是主人的真元。想想也是,兵器再通灵也无法像人一样自行修炼,里面的能量耗尽便成了死物,现在自己成了风影剑的主人,当然要自己为它提供真元。 他方才还想,若与人争斗时,风影剑突然发出,对方不备,定会被打个措手不及,一招毙敌也不在话下。现在看来,这个想法至少目前还无法实现,以他那点微薄的真元,全力施为也只够风影剑飞出三丈远,只有等到修为足够,才能放出这杀手锏了。 摇了摇头,他弯腰拔出风影剑,在这过程中甚至感受不到一丝阻碍,回头再看地上,剑锋两侧的细小石块切豆腐一样从中间整齐地切为两半,他不由讶异风影剑之利,有此神兵,就算不用那些奇招,单就一斩而下,寻常兵刃又怎能抵挡的住? 他怕时间久了被人发现,心意一动,风影剑呼啸一声重新没入右臂中,化为张牙舞爪的青龙形态。 当晚,莫飞难得地睡了一个安稳觉,诸般大事至此终于有了结果,修炼道路虽不能说前路就是一帆风顺,可也没了眼前的阻碍,只要辛勤苦练即可。风影剑认主出世,更让他有了自保的手段,柯沐颜那小魔女再来挑衅,他定不会像上次那样狼狈,既无远虑也无近忧,他给自己放了个小假,好生休整一番。 莫飞的生活趋于短暂的平静,直至大师兄来访。 一月之后就是门内大比的日子,莫飞给自己的时间作了划分:上午练习招法武技,下午则打坐修炼真元。日子过的不紧不慢,他心态平和,进境也是飞快,体内积蓄的真元已足够他发出六次旋叶斩或者轰出三拳碎山。 这两种都是师父所给书中记载的武技,风影剑不再吸收他的真元,莫飞也终于可以修习武技。无论法术还是武技,都不是一学就会,一会就通,同样需要大量的时间练习,练的多了,即便是二阶武技,掌握了它的每一种变化后,出手威力也可以远胜过刚有皮毛的三阶武技,所以大多数修者都不会同时修习太多的武技,贵精不贵多的道理大家都明白。 莫飞也是如此,师父的书中记了十余种武技,他一番精挑细选决定只学这两种。 旋叶斩配合刀剑发动,使出后剑影飘乎不定,不可捉摸,如风中盘旋的落叶,配合同样灵动飘渺的画云剑法,相得益彰。 碎山则是完全相反的路子,招式没什么变化,只是凝聚大量的真元一记直拳轰出,以力破巧,除非对手用上更大的力量或者使用武器,否则万难抵抗,是他专门挑选出来搭配《奇山伏虎拳》的武技。 这一日,莫飞正在练习碎山,碎山看似简单,实际上内中的复杂还要超过旋叶斩。发出这一拳时,真元以特殊的方式运行,虽然只用他真元总量的三分之一,威力却胜过以全身真元轰出的普通一拳。可惜真元动行的线路太过复杂,他一直无法做到在短时间内发出。 莫飞双腿分立,扎了马步姿势站在谷口青石前,紧闭双目。突然,他双眼蓦地睁开,右手握拳猛然从腋下击出,结结实实砸在青石上,顿时石屑四溅,再看时石头上已出现丝丝裂纹。 莫飞摇了摇头,对这一拳不甚满意,却听得“啪”“啪”地脆响传来,他转身,发现大师兄不知何时出现,正在拍着巴掌。 “阿飞,这一拳力道不错,段千夜那小子肯定接不下来,进境很快嘛!” “可是蓄力太慢了,真打的时候肯定没机会用出来。” 洛惊秋走了过来,随手拍了下青石,说道:“你才练了几天,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以你的悟性,足够了。” 莫飞没有说话,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青石,刚才师兄随意的一拍,那块青石应声而碎,上半块石头全部变成了铜钱大的碎块。 半晌,他回过神来,目光灼灼看向洛惊秋。 “师兄,这是武技吗?” “不是,这是真元外放。” “噢!”莫飞失望地应了一声,真元外放是通脉期武者才拥有的能力,他修到通脉还要好几年的时间。 “不过,”洛惊秋话锋一转,“如果你能把碎山练到深处,一样可以做到。” “真的?”洛惊秋脱口而出,却意识到这个问题完全是费话,于是换了另一个:“师兄练过碎山吗?” “没有,我见师父用过,这块青石,他能在瞬间变成砂子,或许等师父到了四重天,这一招真的可以碎山!” 莫飞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 “还学了什么?练给我看看。” 洛惊秋递过一样东西,莫飞一看,是捆在一起的两把木制刀剑。刚才师兄一直握在手中,他没有注意到。 “还练了一招剑技,师兄要不要试试?” “好小子,几天不见长进了不少哇!也罢,今天师兄就试试你的斤两!” 两人走到莫飞平日练习用的空地,隔一两丈的距离对峙,莫飞自然选了木剑,洛惊秋则用剩下的木刀。 “画云剑法,师兄小心了!”说罢,莫飞迈开步子,向左前冲出,手中不停,木剑自下而上反撩,冲到洛惊秋近前时,剑身正指他的小腹。洛惊秋只一转身,转至剑锋内侧,同时木刀上提,轻轻一拨,剑刃被远远地荡开。 莫飞察觉到师兄用的力量不大,知他是把境界压至与自己相同,纯在指点自己的技巧,也不迟疑,剑身回转,三十六路画云剑法一一施展开来。 与人对练时画云剑法的感觉比平日又不相同,平日里他手持木剑,气质飘渺如睛日白云,悠悠然流畅自然,却少了几分杀伐气息,今日与人对战,这套剑法换了一种味道,就像在高空自由飘荡的云后加了一股巨风,云影疾动,凌厉中蕴藏着压迫感。 洛惊秋就如黑云下压迫下的一座孤城,看似岌岌可危,可是,任是天空中乌云张牙舞爪,始终与城池隔了一层天的距离,乌云越积越浓,孤城仍屹立不倒。 不管莫飞用什么招式,洛惊秋都是闪转腾挪,或拨或避,身形不离开过脚下三尺宽的一个圆,甚至稍大的动作都不曾出现。 第二十一章 为抒胸中臆,少年练武勤 第二十一章为抒胸中臆,少年练武勤 莫飞久攻不下,体力渐渐消耗,心情也越发地急躁,他作为莫心依的附赠品加入到云间派,虽然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十分想得到别人的认可,因而本来性格平淡的他才会对门内大比这种事情如此上心。而他想要获得认可的人当中,一路护送他与莫心依的洛惊秋无疑排在首位。 终于,在一次全力下砍再次被师兄轻易避开后,他猛地提上一股真元,木剑斜举身体左上方,反手劈下,剑锋在空中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迹,痕迹尚未消散,本来朝下走的剑锋却诡异地出现在右上方,同样斜斜劈下,呼吸间,洛惊秋前方,已布满了数道角度邪异的剑痕,封住了他的大部分闪避路线。 二阶武技,旋叶斩! 洛惊秋脸色不变,仍旧轻描淡写地“唰唰”撩了几下木刀,几声低沉的碰撞声音传来,空中的剑痕已消失不见。飞扬的尘土渐渐平息,莫飞双手无力地下垂,难以置信地侧头看着架在脖子上的刀锋,师兄的力量速度都是二重天的水准,甚至连真元力都没有使用,就这样轻而易举的破了他自认练的不错的旋叶斩,这个结果让他难以接受。 洛惊秋收回木刀,一脸赞许的神色:“不错啊阿飞,当初刚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身手敏捷,根骨不错,没想到你真有如此天赋,那套剑法已得精髓,只在应用上还有些生疏,更难得的是,这么短的时间你居然把一招武技练的有模有样,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洛惊秋也许当不了一个好老师,却不妨碍他注意到莫飞脸上的落寞,赶紧一筐甜枣砸出,莫飞的进境确实很快,这话不算是昧着良心。 莫飞虽然早成,也架不住别人的夸赞,立刻情绪好转了些,只是仍是不解:“师兄用的力量和我相仿,怎么会那么轻易地用普通招式化解了我的武技?” 洛惊秋有些得意,“我修的是修罗战道,最重实战,开始修炼到现在少说跟人交手了千八百次,你小子还是第一次和人比武吧,就想跟我比。” 莫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过了一会儿又问道:“什么是修罗战道?” “修罗战道是一种修炼方式,强调力量应用的计巧,最大特点即是用普通招式发挥出武技的效果,不过因为进阶太慢,而且需要不停地与人对战,稍有不慎便是个落败身亡的下场,不向人挑战,修为就会止步不前,所以走这条路的人并不多。” 莫飞抬头看了眼云淡风清的师兄,心中不由多了一丝敬佩,师兄说的简单,但他可以想象选择这条道路需要多大的勇气,他很想知道为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问,师兄拜师以前的事他从来没有说过,想来不会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莫飞不说话,洛惊秋以为这个早成的少年又想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忙说道:“师父是见你术武双修,又是五行体质,本来需要的时间就多,何况修罗战道未必就比普通修炼方式强大,所以才没有跟你说起,你不要乱想。” 莫飞翻了个白眼,没想到师兄意然误会到了那里。 “我有那么胡搅蛮缠吗?”他低低地咕哝了一句。 “什么?” “没什么,师兄,我明白了。” 洛惊秋满意地点点头,“去休息一下吧。” 莫飞确实有些累,抬脚朝旁边一块膝高的石头走去,忽然他停下脚步,扭头问道:“师兄,你见过那段千夜,他比我强吗?” 洛惊秋愣住了,想了一会儿才回答:“不知道他武技练的怎么样,不过毕竟得过两次门内大比第一,拳脚还是有一定功夫的,经验也要足些。” 他没有正面回答,可莫飞并不笨,听的出师兄话里的意思,于是又转了回来,说道:“师兄再陪我练几次吧,我不累。” “你这小子!”洛惊秋苦笑一声。 两人拉开架式,再次战到一起,这一次,洛惊秋脸上多了一丝认真,嘴里也不光只是笑着: “不要用那么明显的动作,力量是够了,可是谁都能看出你的意图。” “你的速度不比我快,别绕着我兜圈子,我只要转身就能挡住你!” “保存体力,想办法用最少的消耗达到目的。” “把握好武技发动的时机,最好在气势达到顶峰时用出。” …… 洛惊秋不时地出口指点,莫飞都虚心接受,并且在对练中不断地改正,他现在越发的佩服师兄,往往只是点出一个小小的细节,就能让自己水平大进。 而洛惊秋心中的震撼要远远地超过莫飞,几次对练下来,他发现这个小师弟几乎是以妖孽般的速度进步着,一些常人难以避免的小错误经他指出后,莫飞就能迅速地克制,进而一次也不会再犯。渐渐地,他的动作再不像开始那么从容,脚下移动的距离也越来越大。 黄昏山谷中,一高一矮两身影还在飞腾跳跃,木质刀剑相互碰撞,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较矮的身影忽然加快了速度,手中木剑疾点,带出呼呼的风声,高个身影不见吃力,用几乎同样的速度挡了下来。 “师兄小心!” 就在较矮一人出手频率不再增加,像是达到了极限时,他却忽然叫了一声,接着木剑骤然加快,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挥舞,转瞬间,在高个一个的面前布下了几十道剑痕。 莫飞这一次旋叶斩发出,比上次又多出了数剑,如此对武技的掌握速度实在骇人听闻,只是一天下来,洛惊秋早已见怪不怪,而且这种程度的武技仍不足以攻破他的防御。 多年与人交手的经验让他可以轻易分辨莫飞攻出的剑影哪道在前,哪道在后,手中木刀以同样的顺序递出,一一挡下了莫飞的剑招。 但这一次有些不同。 “啪!” 最后一下,木刀虽然击中了木剑,却没有吃到任何力量,仿佛那把木剑根本没有被握在手里。 不,不是仿佛,木剑远远飞出,本来应该握在剑柄上的手早变换了形状出现在莫飞胸侧,蓄势待发! 碎山!洛惊秋脸色微变,手中木刀一翻,反手握住刀柄,另一只手则压住刀身前半侧,堪堪挡在莫飞拳头之前。 咔嚓的声音传来,在碎山的强大力量下,木刀寸寸断裂,洛惊秋借着刀身传来的弹力向后一跃,避开了莫飞势大力沉的一拳。 “好小子,你果真是个天才!” 洛惊秋忍不住赞出声来,这一天里莫飞给了他太多的惊讶,先前对于旋叶斩的掌握程度已经让他咂舌,现在竟然在对战中瞬间发出了对真元运行要求极高的碎山,甚至是在刚刚用完旋叶斩之后!修罗战道不重武技,但并非不用武技,他自己也练过数种武技,深知其修炼的艰难。 莫飞却没有被表扬之后的喜悦,他的心情颇有些复杂,刚才内心急躁,使用旋叶斩时在手臂凝聚了过多的真元,旋叶斩发出后,剩余的真元仍滞留在右臂中,他突发奇想,在最后一斩斩出后,松开剑柄,收回右臂直接蓄力准备用出碎山,本没抱什么希望的他竟发现真元运转无比流畅,原来至少三个呼吸时间准备的碎山在瞬间发出。 可是,还不等他高兴,就见到师兄手中木刀迅速回转,挡在自已拳路上,他一下子意识到自己的犯的错误,碎山威力虽大,承载的却是自己的血肉之躯,只要对手将刀锋一转,自己的右臂就会被废掉! 这次是一把木刀,拿刀的人是自己的师兄,可是以后呢? 一念之差就是生死之别,莫飞第一次想到修炼之路的残酷,以至于在一天的对练中首次占到上风也没有丝毫喜悦,甚至对自己最期待的师兄的赞赏都置若罔闻。 “阿飞?阿飞……” 洛惊秋见莫飞木桩似的呆立在当场,有些不明所以,他轻声唤了两声。 莫飞没有反应,洛惊秋脸色顿时变了,疾步走了过去,两式武技接连释放,这并非一个刚开始练习的孩子可以做到的,他生怕莫飞受了什么创伤。 “阿飞,你没事吧?”他拍了拍莫飞的脸。 “嗯……啊,师兄,我没事。”莫飞恍然惊醒,见师兄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刚刚想到一些招式上的问题,走神了。”他觉得自己想的东西很没出息,尤其对经过了千百次真刀实枪战斗的师兄而言,所以没有明说。 “没事就好,以后这种没把握的事情不要再做,你天赋出众,没必要冒险。” 莫飞点头,样子有些心不在焉,喏喏了半晌才问道:“师兄,你明天会再来吗?我想……” 少年一脸希冀,洛惊秋诧异,这小子看着文静,竟然骨子里也有着与师父和自己一样的暴力血液。 “当然可以!”他眯起眼睛。 莫飞很高兴师兄答应了自己的请求,可是师兄脸上的笑容让他不寒而栗。 日月流转,春走夏至,一月时间转瞬即过。 这一个月的时间,莫飞总算明白师兄那天诡异笑容的含义,洛惊秋每天都会在日出时分来到山谷,日落才归,有时甚至就在莫飞的竹楼住,而他带给莫飞的,则是无休止的噩梦。 洛惊秋收起对师弟的关心与溺爱,与莫飞对练时再不是只招架不还手,而是持续不断的进攻,当然,他用的还是二重天初期的修为。 但是犀利流畅层出不穷的攻击手段仍让莫飞承受不住,他惊讶地发现,师兄忽然变成了一个人型兵器,不只手中的刀,他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可以用来攻击,拳打、脚踢、膝撞、肘击……莫飞疲于应付,往往在被打翻在地之前连凝聚真元的机会都没,更不用谈反击之力。 洛惊秋出手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他要保证师弟只受皮肉之苦,不会受到难以愈合的创伤,而且,莫飞的脸他是绝不敢动的,苦是被师娘知道他自己打了莫飞,尤其是他那张初显英俊的脸,那后果……洛惊秋不敢想,但一定会刻骨铭心。 在师兄不遗余力地“指点”下,莫飞的进步是显而易见的,进步幅度之大让从小背负着天才之名的洛惊秋也难以相信。开始时,莫飞会被洛惊秋在三两招间放倒,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在师兄手下坚持的时间越来越长,间或还有了反击之机。到了最后,洛惊秋惊讶地发现,当他把修为境界压至与莫飞相同时,已经很难在短时间内占到上风,有时甚至会在他那日益娴熟的武技下吃点小亏。 莫飞妖孽般的进步速度让洛惊秋大感吃惊的同时,也确信了一件事,那次青田县之行,最大的收获并非是成功护送回解云峰的莫心依,而是自己顺手捡来的这个微分低微的少年,五级的先天念力,可以感应到天地元素的五行体质,术武双修却远超单一修炼者的修炼速度,这一切都表明,眼前的少年将拥有自己难以想像的宽广未来。 莫飞入门时云间派众人的所作所为实在谈不上友善,洛惊秋对此担心不已。与莫飞不同,他在解云峰上已经住了十一年,十一年里他受门派的恩惠数不胜数,师父师娘的照料暂且不说,云间派以掌门为首的高层是把他当作未来的希望来培养的,至少在莫心依看来确实如此。他对云间派有着极强的归属感,莫飞势必不是池中之物,洛惊秋担心将来他有所成就后,若是对今日云间派做的种种耿耿于怀,恐怕并非云间派能承受的起。 不过事情还远未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依现在门内的形势,下一任掌门十有八九会由师父龙明玉出任,那样的话,无论莫飞将来变的怎样,他都不会是云间派的敌人,洛惊秋对此极有自信。而如果师父没有成为掌门,就只能祈祷莫飞一直保有现在般善良的本性了。 两兄弟坐在青石上休息,看着溪中欢快流动的泉水,溪中生了几尾小鱼,还没有指头大,远无法和竹楼旁水池中的巨无霸相比,它们在未过膝的溪水中游动,为山谷平添了几分盎然生机。 先前的对练以以莫飞一记凝聚全身一半真元的超大威力的碎山宣告结束,这一半真元几乎比得上一个月前莫飞全身真元总量,洛惊秋被迫放开了对自身修为的压制,,才顺利接下这一击。 仅仅一次试手,还不能说莫飞此时的战力已经超越了相同境界时的洛惊秋,但一月苦练的成果与莫飞远超普通人的悟性和天赋由此可见一斑。 “明天就开始门内大比了,紧张吗?” 洛惊秋嘴里叼了根杂草的长杆,毛茸茸地草尾在轻微晃动着,手中握着一根长长的细竹条,漫不经心地点着溪水,把一条小鱼牢牢地圈在一个圆里,小鱼想要逃离,却每次都被竹条点在头上。 “师兄觉得我会赢吗?”莫飞饶有兴趣地看着晕头转向的小鱼,没有正面回答。 “我真的不想说实话,不过,段千夜那小子不可能是你的对手了。”洛惊秋耸了耸肩,表情看似很无奈,这时溪中小鱼终于寻到一丝机会,甩了一下尾巴逃的无影无踪,水中翻起一片浑浊的泥花。 “那我就不紧张。” 紫衫少年灿然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第二十二章 十丈擂台,欲雪三年之耻 清晨,树木间响起欢快的鸟鸣,往日萦绕不散的雾气在太阳初升的刹那便早早散去,蔚蓝的天空如被一块巨大的抹布拭过一般,干净地没有一块云彩,高远辽阔的空中,一轮红日在东方缀着,射下霞光万道,驱走曾笼罩天地的黑暗。 今日,竟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而今日,也正是云间派门内大比开始的日子。 解云峰演武坪上,不知何时起了九座十丈见方的擂台。九座擂台呈九宫形排列,每一座擂台都有三尺高,内里由青砖筑起,表面则铺了四指厚的黄宣石板。黄宣石是最坚固的石料,每一块黄宣石板都有百斤,能够承受三重天武者的全力践踏。 这九座擂台要想在其它山峰上建起,不说痴人说梦,也是一件极浩大的工程,可在这解云峰上,从开始动工到全部建完,前后不过几天工夫,还是在绝大部分弟子不插手的情况下。 搭建擂台是每年必做的工作,即使好大喜功的成青也不觉得有什么可以炫耀的地方,然而对于入门三年却还是第一次参加入门大比,平日都住在山下药园中的莫飞来说,这已足够让他惊奇。五天前他上解云峰拜见师父师娘时,演武坪上还空无一物,今天上来竟已经多了九座巨大的擂台,想想自己建了小半年的竹楼,莫飞觉得很惭愧。 云间派的门内大比每年一次,举办的十分频繁,比赛时,同一批次入门的弟子分为一组,在一座擂台上比试,九座擂台上分别是最近九批入门的弟子,不同批次的弟子之间井水不犯河水。 门内大比的传统在第三代掌门时传下,至今已有六百多年的历史,旨在检验三代弟子们的修为进境,方便二代弟子挑选值得培养的好苗子收入门下,为门派源源不断提供贤良之才。而设立九座擂台,则意味着若是在入门十八年后仍未获得哪位长辈的青睐,将失去成为内门弟子的机会,进而日后被视作后进弟子发配到岛上各地。 由此原因,每次门内大比,三代弟子们都拼尽全力,恨不得将一身所学全部使出击败对手,好成为内门弟子,云间派两年一次开山门,外门弟子实在算不上值钱,弟子们急切之下难免打出火气,败者自是难咽心头之恨,回去后发奋图强,以待下次大比时击败对手,一雪前耻。久而久之,门内大比也稍稍变了味道,成为弟子们解决新仇旧恨最理想的地方,试想还有什么方式比把对手在全派弟子面前踩在脚下更畅快淋漓? 莫飞同一批次入门的师兄弟姐妹共有五十六人,当然不包括莫心依,其他年份入门的弟子大概也是这个数目,除去并未报名的弟子,还有四十人左右,九座擂台同时开赛,五天的时间足以完成。比赛方式十分简单,由主持赛事的二代弟子在事先备好的箱子中随机抽取两名弟子,这两名弟子即是这一场比斗的对手,胜者晋级,败者淘汰,简单直接的比赛方式最大程度地保证了公平。 由于已经进入三重天,洛惊秋不再参加大比,这是门内私下的要求,若是他参加,对于不幸碰上他的三代弟子而言太不公平,毕竟他们与三代弟子第一人的差距已不可衡量。洛惊秋对这毫于挑战性的比赛也没什么兴趣,正好乐得清静,不过他还是提了一个条件,那就是段千里同样不能参赛,理由是段千里同样进入了凝脉期,当然应该一视同仁,但是他实际上的想法却是路人皆知。 洛惊秋多少有些多此一举的味道,虽然段千里战力与洛惊秋不可同日而语,但他毕竟也是货真价实的三重天高手,与清一色二重天的三代弟子们同样差距巨大,筹划赛事者早已考虑周全,给了他与洛惊秋相同的待遇。 这却苦了段千里,他同样在二十几岁突破到了三重天,单看在他之前入门的几批三代弟子中还没有一个人达到同样高度,就知道他的资质天赋非同一般,若在以往,段千里会受众人敬仰,在同辈弟子中说一不二——恰如现在的洛惊秋。可是,正是洛惊秋的出现,让几乎所有人忽视了他的存在。 段千夜入门三年,已经拿了两次大比第一,而他十年来一次也未得到过,这让他情何以堪! 段千里得到门派的通知稍晚,他听说了洛惊秋将不会参加门内大比,这个消息让他着实兴奋了一阵子,没有洛惊秋,门内大比的第一将是他的囊中之物,境界的差距带来的是战斗力几何倍数的增加,其他二重天的弟子再难对他构成一丝一毫的威胁,到时候……虽然是个有水份的第一,也足以让一众弟子知道,三代弟子中除了洛惊秋,还有他段千里的存在! 段千里是个有野心的人,他深知修炼者具有的巨大能量,所以他努力修炼的同时,一直试图拉拢有前途的师兄弟,以便他在将来做一些大事的时候拥有足够的资本,奈何在洛惊秋的阴影下,他的威望实在不高,多年努力的结果也差强人意。 洛惊秋的缺席让这次大比成了一个难得的提高影响力的机会,段千里美滋滋的想着,他甚至想好了最终胜利后在擂台上需要的说辞。可是,随之而来的消息却让他崩溃:为了给更多外门弟子提供拜师的机会,三重天弟子将不允许参加门内大比。 段千里算盘落空,也不管合理不合理,想当然地把罪名安在了洛惊秋身上,“一定是姓洛的搞的鬼,见不得我抢了他的位子!”他恨恨地想着。 洛惊秋当然不知道他的想法,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乎,他从未把那个将军家的二世祖当过对手,比赛即将开始,百无聊赖的他决定来凑凑热闹,免得对比赛不熟悉的莫飞吃了别人的亏。他拉着莫飞找了一处隐蔽些的地方,有一搭没一搭地介绍着擂台一侧高台上就坐的二代弟子们。 “中间空着的三个位子是掌门和两位长老的,师父实力在所有师叔伯中排第一,所以坐在靠中间的位置……师父右手侧是李云通李师叔,他主管每年的门内大比……再往右是丁汉师叔,通脉初期的修为,唔,肯定打不过我……” 莫飞一一用心记下,门内所有二代弟子中,除了师父师娘外,他只认得一个成青,说起来,成青才是这次大比出力最多的功臣,可惜他实力太弱,即使身为千机院主事也没有资格坐在这里。 洛惊秋的目光错了一下,语气忽然转冷:“师父左边的那个就是木逢……师伯,他与师父不合,以后遇见了,不必向他问好,他也不会应声的。” 莫飞朝龙明玉的左边看去,见长老座位的左手处端坐着一位看上去五十几岁的瘦高老者,这人一身青袍,未蓄胡须,看上去慈眉善目,十分亲切,不过莫飞相信师兄不会无的放矢,更想起段千夜的哥哥段千里就是木逢的弟子,于是他暗暗记下了这个人的容貌体征。 介绍完台上的长辈,两人正无话间,忽然身周的弟子中传来一阵惊呼,莫飞顺着众人的目光抬头看去,见远处空中三个人影正疾速自山顶百步云间飞来。 解云峰明面上可以御空飞行的四重天高手只有三位,即掌门秦岚羽和两位长老杨洪、方子岳。 本来三五成群聚在各处的三代弟子们迅速而整齐地排好队伍,面对掌门即将落坐的高台,彼此间窃窃私语着,目光紧紧盯着空中越来越大的人影,脸上流露出崇敬与羡慕的神色。而原本端坐高台上的一众二代弟子更在后辈们动作之前就已经起身,躬身立于两旁。 按照云间派的传统,每次掌门及长老的座位都会预留出来,然后其余二代弟子才能落坐,但实际上对于门派的真正高层而言,每年都会举办的门内大比并不算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是以掌门和长老很少会亲自出现在演武坪上。 这次不知是什么原因,三位至高无上的人物竟然会同时出现,而且是从天而降的巨大排场,这让二三代弟子们在慌忙起身的同时心中更多了一丝疑惑。 秦岚羽身着宽袖紫衣,上绣着腾云花纹,温文尔雅的脸上带着一丝笑意,风姿飘然直如神仙中人;杨洪大袖飘飘,灰白色的头发在头顶束成发髻,额下白须微动,一派仙风道骨;方子岳则是一身劲装,显露出宽厚雄壮的身躯,黝黑的面庞上须发拔张,气势散发如战神降世。 目睹了三位天阶高手的风姿,弟子们激动不已,更加坚定了奋力表现,成为内门弟子的念头,谁说自己将来就不能如此飞临半空,俯视群伦? 三人在自己的座位前缓缓降下,也不入座,直接面对演武坪上的数百弟子,秦岚羽双手前伸,做了个虚压的手势,场中弟子顿时停止私语,鸦雀无声。 秦岚羽微笑颔首,温和低沉的声音响起,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我云间派自宗庭隐祖师创派解云峰,至今已近七百年,三代祖陆唯之为检验弟子修为,着命众弟子于中夏切磋武艺,互为勉励,此事也有六百年的历史,蒙先师错爱,传我掌门衣钵,然二十年来,因种种原因,云间大比如此盛事不能每次亲至,着实愧对先人,近日因有一要事需告之诸位云间精英,是以我与二位长老放下缠身俗务,借此机会来演武坪,也好一睹云间门下英姿。” “三年前,魔教妖人袭击本派新入门弟子的事,想必你们都还记得,如今魔教势大,已非是四岛中任何一岛可以独自匹敌,前日明和岛灵玉宗主传讯于我,邀我半年后前往明和岛与落石岛铁剑门主、东洋岛千叶道首座共商抗魔大计,我已应下。但此次会晤并非我只身前往即可,半年后,四派掌门会各带十数名弟子同去,意在锻炼后辈,熟悉各派武学,以便日后携手抗魔。” “这次随行的弟子我不再另外挑选,九座擂台上最后留下的两名弟子,将与我同去明和岛。” 秦岚羽话音刚落,台下立时变成了沸腾的开水,议论声响成一片,云间派在崇山岛上一家独大,安逸已久,但凡是踏上修炼之路的人,又有几个是甘于平凡之辈?此刻听到有机会出海与其它岛上修者一较高下,所有人都兴奋不已。 莫飞对出海之事兴致缺缺,不过这次比武的第一他已视为自己囊中之物,那么出海名额自然有他一个,更何况真正吸引他的,是掌门所说对抗魔教之事。 对于澜月教那阴冷男子的仇恨已成为莫飞心中执念,他是莫飞这一生中第一个想除之而后快的人,这个念头从昏迷七天醒来后的一刻起就已经根深蒂固,甚至连莫飞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会那么恨他。 莫飞还在想着,忽然感觉身周的空气似乎有了一丝异样,扭头一看,身旁大师兄笔直的站着,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对,可是,莫飞就是觉得这一刻的大师兄与刚才大不一样,他身周仿佛有一种莫名的力量使得空气都被凝固,而他的身体则像一把挺立的长枪,锋锐的枪尖粉碎凝滞的空气,笔直刺向苍穹。 莫飞修行日浅,并不知道那令空气凝固的力量是三重天高手才能散发出的“势”,“势”并非有形的能量,更接近于精神能量的存在,却又与念力完全不同,若是圣阶高手散发的“势”,足以令低阶对手吐血而亡。 在场弟子中,对于出海一事最上心的莫过于洛惊秋了,他修修罗战道,对挑战不同的对手有着远超常人的狂热念头,然而在小小的崇山岛上,走这条路的他着实有些尴尬,岛上修者本就不多,大部分还集中于解云峰上,他想挑战,可是挑战谁?都是同门弟子,出手时一招一式都熟悉无比,过家家一般的战斗如何能让人进步? 洛惊秋早有出海的渴望,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如今天赐良机,能够与其余三岛高手互较短长,他一时激动未能控制好情绪,无意间将刚刚才掌握的“势”释放了出来,幸好这股势还很微弱,除了就站在他身侧并且术武两道都已进入二重天的莫飞外,其他人并没有受到影响。 高台上,秦岚羽微微转头,有意无意地看了洛惊秋一眼,洛惊秋猛然惊醒,才意识到自己所犯的错误,讪讪地收回了气势。不过他心中已有定计,虽然这次没有参加大比,但他相信,若是他开口,一定能求得掌门带他同去。 秦岚羽对弟子们的表现很满意,什么所谓的锻炼后辈,熟悉武学,不过是对外冠冕堂皇的说法,实际上还不是为了争个强弱高低!老家伙们为结盟而来,不便出手,于是想了个让后辈切磋试手的法子。 云间派与其他三岛上的第一大派相比,实力只能敬陪末座,所以秦岚羽也没有打肿脸充胖子,挑选三代弟子中入门最早实力最强者,索性借这次门内大比的机会,直接带每届弟子中的前两名前去,这些人才是真正的精英,云间派未来的希望,让他们去长长见识比去争一些虚名更有意义。 秦岚羽微笑着,许久他才轻轻地咳了一声,这声音压过了全场的嘈杂,弟子们很快又安静下来,目光灼灼看向掌门。 “修者逆天而行,与天争,与人争,这勇气二字必不可少,云间门下有勇如此,我甚感欣慰,此次大比,获胜者可入灵宝阁寻兵器一件,算作门内拿出的奖品吧,此外,这些弟子还将下山进行试练,试练内容会另行告之,时候不早,这就开始吧!” 秦岚羽的话再次点燃了众弟子的情绪,灵宝阁是云间弟子最向往的地方,因为那里面的收藏无一凡品,几乎全是万金难求的灵器,甚至天器也为数不少,可是那里不是能够随便进入的地方,因为灵宝阁正位于百步云间中。 灵器与凡器间有着本质的不同,想要铸造出灵器,材料、技艺、运气缺一不可,这也导致了灵器的稀缺,云间派七百年积攒,灵宝阁中的灵器也未必能过百件,秦岚羽这一次可以说是下了血本。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虚无的出海机会总不如真真切切的灵器来的实在,这下即使先前还保持平静的少数弟子也心思激动起来,而那些没有报名的弟子更是懊悔不已。 莫飞手握风影剑这般神兵利器,对一般的灵器自然兴致缺缺,他可能是这演武坪上最淡定的一个人了。 但是莫飞的淡定注定不能持续,正南方擂台上一位老者高声喊道:“景洪八年,卢明泽,莫飞,八号擂!” 第二十三章 怒海狂潮,刀光冽影 “景洪八年,卢明泽,莫飞,八号擂!” 老者话音刚落,一个敏捷的身影已跃上擂台,同时伴着一声清脆的呼喝:“卢明泽在此!” 卢明泽一袭白衣,头束方巾,同样十三四岁年纪,长的眉清目秀,手中握着一把三尺长剑,再配上那一声像模像样的喊声,倒真有几分少年英侠的风范,只是声音中的稚嫩却无法掩盖。 他满脸倨傲,手中剑斜斜指向台下莫飞:“少爷时间不多,你这废物快些上台,当然,若是害怕了,现在认输还来得及,否则可别指望少爷手下留情!” 卢明泽出身武将世家,他父亲官拜五虎中郎将,正是归段千夜的父亲帝国元帅段元仞管辖,所以在解云峰上,卢明泽对段千夜言听计从,不敢稍怠,前些日子段千夜在莫飞手下吃了亏,今天偏巧第一场就是他与莫飞的对战,卢明泽打定主意要好好羞辱莫飞一番,好讨好段千夜,所以一上台就咄咄逼人,说出了那一番话。 这一擂围观的人不多,大部分是同一年入山准备进行比武的弟子,初时台上老者念出莫飞的名字,众人只觉得耳熟,但并没几个人记起是谁,直到卢明泽提及废物二字,众人才恍然想起那个三年前靠裙带关系成为内门弟子的五行废体少年,一时间,嘲讽的目光齐唰唰的看向莫飞,见自己目的达到,卢明泽更加得意。 洛惊秋目光阴冷,但未动声色,他拍了拍莫飞的肩膀,低声说道:“一个纨绔而已,别太在意。” 莫飞“嗯”了一声,朝洛惊秋一笑,“他还不值得我生气。” 说罢,慢步走向擂台。 他来到擂台一侧兵器架前,取下一把厚背刀,在手中掂了掂份量,似乎十分满意的样子。 门内大比所用的兵器全是真正的钢铁铸造,但为了防止意外出现,所有兵器都未开刃,莫飞手中长刀如此,卢明泽那把长剑同样如此。 莫飞来到擂台边,手拄长刀爬上擂台,这一动作与之前卢明泽相比,实在笨拙不堪,顿时台下响起一片吁声,废物之名更加坐实。 上了擂台,莫飞先是抬手朝老者一礼,那老者对这呆笨少年也颇不喜,奈何人家礼数周到,自己毕竟是长辈,不可失了身份,只好象征性地摆摆手。莫飞不以为意,径直走到卢明泽面前三丈,对卢明泽同样揖了一礼,口中称道:“卢师兄好!” 卢明泽纳闷,这小子是天生的贱骨头不成,自己这般对他,他还彬彬有礼,莫非是自知不敌,摆出低姿态想让自己手下留情? 他觉得十有八九正是如此,于是开口斥道:“少套近乎,本少爷是不会让着你的,你若害怕,还是早些认输为好。” 莫飞脸上带着淡淡笑意,说道:“我想试试,卢师兄不必留手。” 卢明泽并没有注意到莫飞眼中一闪而逝的寒芒,但对手脸上自若的笑意仍让他心中莫名的烦躁,原先戏耍莫飞的想法散了大半,现在他只想一剑把他击败了事。 手中剑潇洒地挽了个剑花,卢明泽脚下骤然加速,剑尖直指莫飞面门。 莫飞没有躲闪,迈步迎上,长刀高举,朝着迎面而来的长剑劈下。 卢明泽这一刺其实只是虚招,并未期望一剑建功,关键的地方在于随后的几招后手,而且他确信莫飞的一刀同样是虚招,他平日与人试招无数,门内大比也参加过两次,自认经验足够丰富,眼光也够毒辣。 “乒!” 刀剑相击的清脆声音传出,卢明泽脸色大变,这一刀那里是什么虚招,刀上附着的力量足以媲美他全力一击!若这还是虚招,那莫飞也不必参加什么大比,而应该同那些二代弟子们一起到高台上闭目养神了。 长剑被远远荡开,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卢明泽预备的后招都施展不出,但他并没有慌乱,对方劈出这一刀,再想收势已经极难,这一回合是他所料未及,然而也说明了对方根本没什么争斗经验,等有了防备,拿下他不过是举手之劳。 卢明泽手腕用力,长剑瞬间收回,他正待变招,却被眼前景象骇的大惊失色:只见莫飞稍稍扭了一下身子,招式用老的长刀竟然划过一道玄妙的轨迹,重新回到上方,下一刀之势已成! 顾不上再准备什么反攻招式,卢明泽回剑架在胸前,堪堪在刀锋及体前挡住了势大力沉的一刀,剑身传来的巨大力量震的他虎口剧痛,险些把持不住,最后虽然握住了剑柄,剑身却已被砸到了身侧。 卢明泽心如死灰,照莫飞的攻速,他再难在刀刃加身之前收回剑身,下一次,他能够用来阻挡刀锋的,只能是血肉之躯。 他正要举起手臂,却发现莫飞挥刀的速度忽然比之前慢了许多,照这个速度,或许他还能在刀锋落下之前架出长剑,保住手臂! 卢明泽大喜,看来对这神奇的刀法莫飞也还尚未掌握纯熟,自己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他大喝一声,提聚真气,抬起的左臂也未收回,就势搭在右手腕上,准备用全身力气接下这一刀,争取一线胜机。 他刚刚做好这一切,莫飞的长刀已结结实实地劈在剑身上,卢明泽后退一步,面如土色,他充分准备的一次防守并没有起到任何效果,莫说双臂,就算再长出几条手臂来,他也接不下摧金碎石的一刀!卢明泽终于明白了与莫飞的差距,知道这个曾经的废物已经不是自己能够匹敌。 莫飞并没有放过卢明泽的意思,他侧步向前一跨,又是一刀劈出。 就这样,莫飞一刀接着一刀,攻势间全无停滞,如海潮拍岸,碧涛横空,波停浪起,连绵不绝,只有在卢明泽收剑不及时才会稍微放缓,但随之而来的,必是又一轮更凶猛的浪潮。 莫飞步步紧逼,卢明泽连连后退,这狂妄少年已经知道对方完全在戏耍自己,却无可奈何,只能顺着对方心意,不停挥剑格挡,再被远远劈开。 莫飞刀势如流水,胸中愤闷也渐渐泄出,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他刚刚对洛惊秋说没有生气,但实际上,恰如卢明泽所愿,他已彻底被激怒,废物二字是他真正的逆鳞,以前他无能为力,可是现在,试图用这两个字羞辱他的人势必要为此付出代价。 上台的那一刻,他决定给卢明泽一个彻彻底底的失败,所以他没有选择一向喜欢的长剑,而是选了一把重刀,剑走轻灵,未开锋的剑没有任何杀伤力可言,唯有刀的沉重与霸气,才能承载他的怒火,撕开对手的尊严! 劈刀破浪,全攻无守,正是刀法《破海》! 连绵刀势下,卢明觉得自己就像涛天海浪中的一叶小舟,一会儿被高高抛起,一会儿又被狠狠压下,只凭一口气苟延残喘,看不到一丝希望,他开始恐惧,继而绝望,对面那个被他称为废物的同龄少年,此刻却比死神更加可怕,他一次次徒劳地抬起长剑,根本不看刀锋的落点,因为他知道刀一定会劈在剑上,这是一场游戏,他却只是游戏的内容,而非参与者。 “乒!” 纤薄的钢剑终于不堪蹂躏,应声而断,卢明泽站在擂台边缘,目光呆滞,全身不停地颤抖着,手中的剑柄从指缝间掉出,他却全然不知,双手虚抓着,青筋毕露,机械般地抬起手,试图用根本不存在的剑阻挡什么。 他的斗志早已在莫飞如狂涛怒浪的攻击下被击的粉碎,此刻剩下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莫飞刀势不停,抡出一个大大的圆,像一把拉成满月的弓,手松弦动,横扫而出的刀看上去竟比离弦的箭还快上三分,迅疾地向卢明泽胸前斩去。 台下众人均露出不忍之色,这一刀若是斩实,纵然是未开刃的刀也足够卢明泽身受重伤甚至横死当场! 台上老者也未料到这少年果决至此,面对已手无寸铁的对手竟全无收手之意,他也不过是养元后期的修为,纵然全力扑来,显然也来不及阻止惨剧的发生。 “啊!” 一声惨叫,卢明泽并不瘦小的身子凌空抛飞而起,又重重地落在台下,一口鲜血喷出,随即不醒人世。 那老者片刻间也跃至台下,扑到卢明泽身前,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撩起衣服检察了一下伤势,这才松了口气。 高台上,秦岚羽三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只留下十数位二代弟子坐在各自座位上,目光在各个擂台间游走,物色资质上佳的弟子,同样,有不少人一直在注意莫飞这一擂台。 李云通拱手对龙明玉贺道:“恭喜师兄收此佳弟子呀,一路《破海》刀法收放自如,已得精髓,如此根骨果真少有,师兄一门双英,可喜可贺!” 当初龙明玉时隔八年再次收徒,所收次徒却是个五行废体,此事在云间派内也曾引起轩然大波,所以众人都认得这个少年,龙明玉在二代弟子中地位非凡,俨然是下代掌门的不二人选,于是李云通就手拍上一记马屁,却识趣地绝口不提莫飞体质之事。 龙明玉呵呵笑道:“飞儿确实刻苦,有此成绩也是应该。”他在门中护短是出了名的,听到别人夸自己的弟子,一点也不谦虚。 “只是,他明明有远超对手的实力,却在台上肆意折辱对手,最后更是对已无招架之力的同门下了重手,经此一役,那卢明泽已是失去斗志,外伤暂且不论,若是日后走不出失败的阴影,恐怕修为再难有进境,这种做法,是不是有些过了?”一旁的丁汉很早就开始注意卢明泽,本来想过了这次大比就收其为徒的,却没想到出了这样的变故,不禁替自己相中的弟子打抱不平。 “丁师弟这么说可就不对了,”刚刚马屁拍的很正,李云通正愁不知怎么继续,丁汉就送了这么好的话题来,他不由在心里大赞丁汉识趣,“要说莫飞过份,那卢明泽之前所作所为岂不是罪大恶极?俗话说打人不打脸,卢明泽张口废物闭口废物,如何不让人恼怒?落得这个下场也算他自作自受了,五行之体尚能取得这样成就,若他只是经历了一次失败就一蹶不振,更显不堪,况且师弟难道没有注意,莫飞最后一刀本是斩向正胸,却在中途改斩为拍,击在腹部,力道也至少减了三成,此子本性良善可见一斑!” “可……”丁汉哑口无言,他不是什么牙尖嘴利思绪敏捷的人,刚刚只是想为相中的弟子说上一句话,却没想到被人当成枪使,更加惹得龙明玉不痛快。 龙明玉最喜欢的事就是听别人夸他的弟子,也不管是不是马屁,美滋滋地听着,目光落在莫飞身上,更加得意。 另一侧,木逢瞥了龙明玉一眼,又看了看莫飞,脸色阴冷。 “八号擂,莫飞胜!” 莫飞纵身跃下擂台,将长刀放在兵器架上,他脸上泛着潮红,身体还微微抖着,像是喝醉了酒,摇摇晃晃地朝洛惊秋走来,所到之处,众弟子纷纷避让,莫飞擂台上的狠厉慑住了大部分人。 洛惊秋苦笑着摇了摇头,暗忖这小子的养气功夫可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了得。 “师兄,我赢了!”莫飞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燥乱激动的心情,可是话一出口还是不自觉地有些颤抖。 洛惊秋微笑着点头,用哄小孩的语气说道:“走,我们去告诉师娘!” 之后的几天,莫飞没有回到药园,直接在洛惊秋的住所住下,好方便每天比武。擂台上他一路过关斩将,厚背重刀狂潮般攻势下,所有对手均无还手之力,只不过经过第一次之后,他对于胜利看淡了许多,再没有了那样丢人的表现。 相比之下,李香尘倒表现的比自己上场更为兴奋,每次都要搂着比赛归来的莫飞亲上两口,然后风风火火地准备一大桌子菜肴,为莫飞“补身体”。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有人有意为之,莫飞一直没有碰上段千夜,直至决赛。 第二十四章 潜龙出渊,剑试竖子 百步云间下方不远,一座简单的房屋中。 段千夜还穿着比武时的紧身劲装,衬出略显健壮的身材,他脸上有些淤青,是比武时被对手打的,实际上那个对手只是碰到他这一下,而这,已是决赛前的最后一场比赛。 他跪在地上,低着头,脸上尽是难以抑制的喜色。 这是他入门的第三年,就在刚刚,二代弟子中入门最早的木逢,也就是哥哥的师父,终于决定收他为弟子,三年内就能够成为内门弟子,在云间派已六年没有发生过,而六年前同样达到如此程度的,正是洛惊秋和他身后的哥哥。 他并没有把莫飞算在内,在他心里,莫飞只是一个走后门的废物,即使他也能进入门内大比决赛。 段千夜没有把莫飞放在眼中,木逢却完全相反,他端着手中新收弟子敬上的拜师茶,久久没有喝上一口,这一幕,与六年前又是何等相似!他与龙明玉的争斗从这一刻起,已经到了又一个回合,而前两次均是以他的失败而告终,他实在太怕这又是一个悲剧的轮回。 木逢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杯子,起身走到一侧的书架旁,从书架底部抽出一只长长的木箱,他斟酌半晌,还是打开了箱子。 箱子里不大的空间整整齐齐摆着数件兵器,木逢惯用掌法,自己是很少用到兵器的,箱子中的兵器无一凡品,清一色的灵器,只是作为他的爱好而被收藏,由于经常擦拭,兵器纤尘不染,闪着丝丝寒光。 段千夜疑惑,师父接了自己的拜师茶却不喝,反而到一旁收拾起了东西,是不是对自己不满,有了反悔的意思?他偷偷抬头朝木逢看去,正巧看到木逢手中拿了一件似刀似剑的兵器转过身来,一惊之下顾不上细看,连忙低下头去。 木逢皱了皱眉,他是个古板的人,不希望自己的弟子做这些小动作,不过念在段千夜初入门墙,他没有开口训斥。 “起来吧。”他回到座位坐下。 段千夜毕恭毕敬的起身,眼睛始终不离自己的脚尖,毕竟出身豪门,见多了人与人的复杂关系,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行为已经惹的师父有些不快。 木逢递过手中的兵器,“这是为师早年游历时偶得的一件灵器,并未开锋,注入真元却可切金碎石,是一件上佳的神兵,今日传于你手,算作为师的见面礼吧。”他的话停顿一会儿,待段千夜双手接过,又加了一句:“明日你带它上阵,只许胜,不许败!” “是,师父!” 段千夜尽量压制,可话音里还是不自主地带着颤抖,他深知灵器的珍贵,段元仞贵为金鸾帝国军方第一人,本人也是三重天的高手,可是全身上下也只有当年皇帝赐下的佩刀勉强算作一件次品灵器,平日里刀不离身,就算睡觉也放在床头,宝贝的不得了,如今他刚刚拜师就得了一件灵器,怎不让他欣喜若狂! 他明白师父的意思,自己哥哥入门六年也不曾有过如此待遇,师父赏赐肯定不是因为喜欢自己,虽然不明白师父为何对自己与那个小废物的比武这样看重,他还是乖巧的说道:“师父放心,弟子明日必会赢得大比,为师父争光!” 木逢满意地点头,又肃穆说道:“那莫飞很可能也进入了养元之境,你切不可大意,枉费为师的一番苦心,”他一挥手,“时候不早,你早些回去吧。” 段千夜恭敬地退下,木逢注视着他退出屋子带上房门,他闭上眼睛,再次睁开已满是怨毒,嘴里喃喃道:“龙明玉,我争不过你,就不信我的弟子们也都不如你的弟子,我豁出老脸不要,也要胜你,雷儿,你若在天有灵,就好好看着吧……”说到最后,他的脸上已只有痛苦。 浓浓的雾气将清晨的解云峰重重封锁,这天竟是夏日里少见的大雾天气,已经是大比的最后一天了,九座擂台上均只剩下一对弟子,依秦岚羽的说法,今天比武的所有人都将拥有跟随他前往明和岛的资格,而其他人早就没了机会。 修炼者首重心境,讲究心如止水,在世俗间,一场足够精彩的比武势必会引的万人空巷,可是在解云峰上,这种注定激烈但是与己无关的比赛少有人会关注。 但是这次与以往有些不同,清凉潮湿的雾气中,演武坪九座擂台下已人头攒动,弟子们低声议论着什么,目光期待,竟满是与普通人全无两样的好奇。奇怪的是,绝大部分弟子的朝向都相同,近千道目光牢牢盯着八号擂,尽管此时上面还空无一人。 一切都只因为昨晚才传出的一条消息:大师伯木逢赛前收徒,将门虎子段千夜成为景洪八年入山的第二名内门弟子。 云间派极少有大比期间收徒的先例,毕竟大比时间不长,谁也不在乎多等一两天,而且在这期间收徒,多少有些对祖宗留下的传统不敬的意思。弟子们起先纳闷,不明白木逢为何选在这个时候,但是想到段千夜的对手,众人尽皆释然。 木逢与龙明玉不和,这在云间派不是什么秘密,龙明玉在二代弟子中如日中天,木逢是唯一有可能影响到他地位的人,传说这两人早年有过不小的矛盾,虽说二代弟子们讳莫如深之下没有多少人知道,可是近年来两人的恩恩怨怨,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木逢不是龙明玉的对手,他的弟子段千里本来足够优秀,却悲哀地遇到了洛惊秋,两人的差距比上一代更加不可弥补,可以说,这些年来两人的争斗只能算是一场笑话,结局总是一面倒的注定。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眼高于顶的龙明玉竟收五行废体的莫飞作弟子,而这个弟子更神奇地一路杀进门内大比决赛。 两家的恩怨再次成为云间派的焦点,而形势也不再是龙明玉占据压倒性的优势——甚至可以说是反了过来,相比之下,虽然莫飞表现足够优秀,人们还是看好已进入养元期的段千夜。 总之,故事再次有趣起来,所有人都来到演武坪看如何收场,木逢以近乎无赖的方式挑衅,龙明玉的反应如何成了最大的看点。 说到底,修炼者并非不好热闹,而是要看热闹的程度是否足够。 太阳跃出山峦,阳光的强度不足以穿透层层晨雾,从解云峰向上望去,只见到一个明亮的圆盘,堪堪强过晴朗夜晚的满月。 太阳升起的一刻,几位二代弟子如往常般来到演武坪,落座在一侧高台上,几个人都目光淡然,表情平静,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这却是最大的不正常,往年大比最后决赛的一天是二代弟子们最激动的日子,大部分二代弟子自己的修为基本没有了提升的可能,能否收得一两个资质上佳的弟子将关乎其在未来数十年内在云间派的地位,所以他们往往会第一时间找到前几日相中的弟子,以作最后的观察。 而这次,几人的表情显然平静的过了些,在他们眼中,莫飞对上段千夜胜率极小,龙明玉远比木逢强势且护短,无论开口支持谁都会是将两人一起得罪的结果,与其如此,不如完全中立,参一段闭口禅。 龙明玉与木逢两人表现倒一如以往,坐在台上后就开始了闭目养神。 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参加决赛的弟子陆续来到演武坪,作为今天焦点的两人也在各自兄长的陪同下走来,人们纷纷让出两条道路。 “师父其实很生气,狠狠地打,不用留手。”洛惊秋背着手,旁若无人地走着。 “我没打算留手……我也很讨厌他!”自打来到解云峰,莫飞已经不记得被人围观过多少次了,不过这还是第一次不是作为一个废物——虽然在其他人眼里他仍注定失败。 “景洪八年,段千夜,莫飞,八号擂。” 莫飞取了一把长剑,这本是他最开始打算用的武器,可是卢明泽的不知死活让他改了主意。今天,他决定让段千夜败在自己最拿手的武器之下。 纵身跃上擂台,漂亮的轻身功夫惹得台下一阵惊叹,几天来他还是首次如此张扬的上擂。 段千夜手中握着一把奇形兵刃,站在擂台上冷笑着看着莫飞,他已经可以把这件兵刃运使熟练,自信莫飞绝不是自己一招之敌。 莫飞微微一愣,他看过段千夜的比赛,记得他以前一直用的是刀,不知道这次为何换了一件如此奇特的兵器,而且显然不是兵器架上有的,不过他随即释然,自己同样换了兵器,没准人家抱的是一样的想法。毕竟门派的规定只要是钝器即可,并没有要求一定要用门内提供的兵器。 一脉相承的招牌微笑回到嘴角,莫飞朝段千夜拱手道:“段师兄,好久不见!” 段千夜冷冷道:“不久,两个月而已,这两个月,我可是天天都记着你。” “段师兄挂心了。”莫飞笑着,好像完全听不出来对方的恨意。 “不只是我,有人早就让我教训教训你,正好借此机会,算一下新仇旧恨!” 莫飞颇觉疑惑,他住在山下,一年见不了几个人,怎么就惹了那么多麻烦?他略一回想,突然醒悟:“你认识那个女的?” “那个女的?”段千夜一呆,“你敢那么叫她,你知道她是谁吗?” “我管她是谁!”莫飞拔剑在手,现在想起毁了他一半药田,差点要了他小命的刁蛮女,他依旧恨的牙痒痒,“你说的对,今天正好新账旧账一起算算!”话音未落,手中剑已如出海银蛟,疾刺而来。 段千夜也没想到自己一提起柯沐颜,莫飞竟会突然暴走,不过,他对击败对手的渴望一点不亚于莫飞,当然不会因此而手忙脚乱。 剑至身前,段千夜猛地一扭身,似刀似剑的兵器在手腕间旋了一下,便携着扭身的力道横扫而出,像这样小幅度的动作,再加上他二重天的速度,段千夜相信莫飞绝躲不过这一击。可是,直到他转过身来,武器依旧没有击中任何人或兵器的感觉,力道已尽,眼前哪里还有莫飞的影子!他大惊失色,身子全力向前扑出,同时右手反握兵刃斜横于后背。 “铛”的一声,莫大的力量传来,段千夜脚下一虚,踉跄地前冲了几步才站稳。 两人第一回合交锋,以段千夜狼狈失败而告终! 段千夜回过身,看着一脸微笑的莫飞,冷汗直流。一定是错觉!他不停地安慰自己,莫飞的速度不可能比自己还快! 虽然不愿相信,可他也不敢再贸然进攻,只好在原地不动,与莫飞对峙着。 高台上,李云通一脸愕然,半晌,才幽幽道:“这速度,是二重天了吧?莫飞前几天居然还藏了拙……龙师兄果然教导有方!”莫飞的表现让几位二代弟子大吃一惊,此刻李云通也忘记了刚才的顾虑,不自觉说出了口。 龙明玉手抚短须,微笑不语,脸上满是得色。 段千夜摸不透莫飞的底细,不敢出手,莫飞可不管那么多,一个回合下来,他更加确定段千夜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正在气头上,当下也不废话,《画云剑法》施展开来,撩斩刺挑,一路攻了上去,原来飘逸灵动的剑法,硬生生被他攻出了疾风骤雨般的气势,一时间压制的段千夜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 谁也没想到,最受众人瞩目的一场决赛,竟会在一开始就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被视作废物甚至早已被遗忘的莫飞自比武一开始就表现出咄咄逼人的强势,到了决赛,更是把这种强势表现的淋漓尽致,上届第一在他手下居然毫无获胜之望! 小半柱香的工夫,段千夜已被逼退到擂台边缘,只剩下立足之地,眼见胜负已分,台下甚至有人陆续退场,谁料这时,异变陡生! 第二十五章 问鼎解云峰,再见伊人影 段千夜被逼退到擂台边,眼见落败在即,却是无人注意到他眼中闪过的一丝狠厉,包括对面的莫飞。在莫飞下一剑攻来时,段千夜忽然大喝一声,手中怪兵骤然亮起耀眼黄光,一反刚才的招架姿势,自下方反撩而上,迎上莫飞的剑刃。 莫飞的攻势正是一波高峰,在这种形式下,就算段千夜的兵器稍重,也不可能挡得住莫飞这一剑,更何况就刚才两人交手的情况看,段千夜的力量是远不如莫飞的,如果没有意外,这一回合当以段千夜被击飞武器而结束。 “当!”兵刃落地的声音传来,场上的形式却出乎所有人预料,莫飞退到距段千夜两丈远,手捂左臂,指缝中不断的渗出血来,段千夜则站在擂台边,脸上挂着狰狞的笑,他的兵器已恢复了本来颜色,只是上面还残留着血迹。这一回合,竟是莫飞吃了大亏! 刚刚想要离去而没能看到这一幕的弟子纷纷懊悔不已,看到的弟子们则是大呼过瘾,他们本来只是想看个结果,并没期望比武本身有多精彩,可是比武刚开始没多久,其波折与精彩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他们预料。 相比于台下弟子们的兴奋,高台上二代弟子们反应要更激烈的多。龙明玉方正的面孔上杀气腾腾,高大的身影完全遮住木逢干瘦的身躯,手指几乎戳到了木逢的脸上:“老匹夫,你作弊!” 木逢冷笑着,毫不示弱的与龙明玉对视:“龙师弟,话可不能乱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作弊了?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这等污蔑。” 龙明玉目龇欲裂,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你敢说那小子手里的不是灵器?” “是灵器又怎么样?龙明玉你睁大眼睛看清楚,那兵器可是未开过刃的,老夫按门内规矩办事,容不得你说三道四!” “你……”龙明玉短发根根倒竖,身上的杀气凝如实质,握紧的拳头却最终没有打出去,木逢说的是实情,大比中确实没有不准使用灵器这一条规定,段千夜手里的兵刃也确实是没有开过锋的,于情,木逢是使用了不正当的手段,但是于理,他并没有触犯门规,如果龙明玉这一拳打下去,事情就真的一发不可收拾了,龙明玉霸道一世,却也要讲个尺度,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殴打一名二代师兄。他毕竟不是普通人物,很快就平复了暴怒的心情,冷冷地对木逢说道:“木逢,这档子事我记下了,你好自为之,不过,你若是以为凭这种卑劣手段就能让你那不成器的弟子战胜我的徒弟,恐怕想的太简单了!”说罢,重新回到座位上坐了下来。 这一个月来,他并没有考校二弟子的武艺进境,但是他相信大弟子的眼力,洛惊秋曾说莫飞的实力甚至强过当年的自己,那么段千夜与他的差距就不是一个灵器可以弥补。 擂台上,莫飞盯着段千夜手中的兵器,若有所思,很快,他释然一笑:“灵器是吗?段师兄好大的手笔。” 段千夜很不喜欢莫飞的笑容,这一点倒是木逢一脉的共同特点,他打定主意,要给莫飞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 “笑吧,很快你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那就要看段师兄的手段了,光凭这件兵器,好像还差点火候。”莫飞松开握着伤臂的手,也不管正在不停渗出的的鲜血,两手拉开,摆出一个肉搏的姿势。 段千夜当然不会有丝毫客气,兵刃平举,脚下加速,直取莫飞前胸。当段千夜冲到一半时,莫飞的手不再保持不动,而是由慢而快,在身前划过一道道轨迹,这些轨迹看上去杂乱无章,又似乎有着某种玄奥的规律,段千夜忽然觉得,虽然自己拿着削金斩铁的灵器兵刃,但是如果就这样冲上去,恐怕输得很可能是自己。这样想着,他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莫飞有很大把握用这一招不受伤害的拿下段千夜,但并不是十成,他可不会傻到拿自己的小命做赌注,胜率再大也不行。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段千夜慢下来,然后……他瞬间收回了双手。 正在犹豫要不要直接一下刺过去的段千夜忽然发现莫飞已经从眼前消失了,不是消失,而是他的速度实在太快,甚至空中还留存着他手臂划过的残像,不等段千夜有所反应,一股强绝的力量已从他的身体左侧袭来,尚未接触,段千夜就知道这股力量绝不是他能够抵挡——这是他脑海浮现的最后一个念头。 “砰!” 伴随着沉闷的响声,段千夜的身躯如断了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远远的落向台下。 金系武技——碎山! 高台上,木逢的身子一晃,已经从座位上冲了下来,以极快的速度冲向飞出擂台的段千夜,只是他虽是三重天巅峰的修为,毕竟还无法腾空,等到他赶到,段千夜已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木逢一只手抱起段千夜,另一只手朝地上一招,那把奇形兵刃嗖的一下飞到了他的手中,他恨恨地看了龙明玉一眼,转身离开了演武坪。 龙明玉没有注意到木逢怨恨的目光,此刻他正沉浸在对徒儿表现的震惊中,相比于台下弟子们看热闹的兴奋,他能看出更多的东西,凝聚真元于双脚,瞬间爆发出极限的速度,以及后来远远超越一般威力的武技碎山,这些都不是一个刚刚进入二重天的少年应该掌握的,看看段千夜,甚至还没有摸到武技的皮毛。但这并不是最让他吃惊的,这些东西,一般有天赋的武者经过长时间的练习并非不能掌握,但是之前莫飞双手在空中虚划的一招却让他难以想象,那明明是莫飞学过的另一武技旋叶斩!任何一种武技的真元运行复杂程度都不是普通人能够想象,旋叶斩属武器技,在外人看来,普通武器无法灌注真元,那么手中有没有武器似乎并不影响这一招的释放,但实际上,两者的真元运行线路已是相去甚远,从某种程度上说,莫飞的所为已经算是创出新的武技! 更加让龙明玉觉得可怕的是,莫飞不可能在平时试验这种实用性不大的技巧,也就是说,他是在刚刚的一瞬间水到渠成地用出了这一招。龙明玉晃了晃脑袋,仍旧无法相信,难道这个被所有人看做废物的孩子竟是如此绝世的天才?再想到莫飞五系同修已达到入境后期的术法修为……龙明玉一阵后怕,倘若当初自己没有收下这个徒弟,该是多大的罪过。 “龙师兄,恭喜恭喜呀,我看莫飞此子,日后成就未必会下于洛惊秋,看来云间派的未来,就要看龙师兄这两个弟子喽。”眼见段千夜打败,木逢也已经离开,李云通马上前来奉承。 “不错不错,如此年纪轻轻就修至养元境界,更是掌握了武技,前途不可限量啊!” “名师高徒,也只有龙师兄能教导出这么优秀的弟子来,想想我那不成器的弟子,唉!” 没了顾忌的二代弟子们不甘示弱,纷纷奉上自己的马屁。但是龙明玉可没有时间听些毫无价值的废话,他远远注意到二弟子已经下了擂台,正在大弟子的陪同下朝自己走来。 “李师弟,我那徒儿身上的伤恐怕不轻,这里为兄就少陪了,等下大比结束的一应事宜,还要李师弟照看一二。” 李云通正色道:“师侄的伤势要紧,龙师兄请便,这里交给师弟就好。” 龙明玉点点头,又朝一众二代弟子道:“诸位,龙某失陪了,预祝诸位寻得高徒!”说罢,在众人的道别声中大步迎向两个弟子。 莫飞与段千夜之战结束的很快,现在其他的擂台上依旧在进行着激烈的战斗,其中不乏一些早入门的二重天弟子们华丽的武技碰撞,但是看热闹的人们大多都是冲着莫飞与段千夜一场而来,此刻都陆续地离开了演武坪,晨时摩肩接踵的演武坪空旷了许多,已经没有了寸步难行的场面。 莫飞在洛惊秋的护送下在擂台间走着,想去见师父一面。心里颇有几分说不出的复杂味道。 三年来,他最想做的就是在这些当初嘲笑他的人面前证明自己,现在,这个梦想终于实现,原来在同届弟子中罕逢对手的段千夜,仗了灵器之威仍旧不是他一合之敌,他凭着自己的实力脱去废物的名头,仅凭他现在的实力,就不是一些武者终生能够达到。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那些嘲笑他的人,看完热闹之后径自离开,没有一个人会停下脚步,补偿他当年受到的伤害,甚至,他们都不曾记得,这个在擂台上无敌的少年,那时竟然在解云峰上人们嘲讽的目光中,寻不到一处安身之地。 莫飞苦笑一声,放下了这些胡思乱想,他扬起头,脸上重新挂起淡淡的微笑,想着:他们忘记了也好,从今天起,解云峰上不再有废物莫飞,有的,将是另一个洛惊秋般的莫飞! 在莫飞身侧的洛惊秋猛地转头。诧异的看向莫飞,小师弟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可是在刚刚的一瞬间,他隐约感觉到,在自己这个刚刚进入二重天的师弟身上,竟然隐隐有一股“势”发出,虽然只是一瞬,并且极其微弱,但对于一个二重天的少年,也太过匪夷所思! “师兄,你怎么了?”莫飞察觉到洛惊秋的异常。 “嘿嘿,没什么,师父来了,过去吧!”洛惊秋笑了一下。这个师弟,越来越看不透了,他无奈的想。 说话间,二人与龙明玉走到了一起,见到师父,莫飞刚刚才平复的心情又复激动起来,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语气微微颤抖:“谢谢师父!” 龙明玉上前扶起莫飞,替他打掉身上的尘土,“好,好,我们先回去处理了伤口,回去再说。”他明白莫飞那句话的意思,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这次胜利对于莫飞而言意义有多大,看到徒弟去了心障,他由衷地高兴。 接下来,三人回到龙明玉的小院。李香尘听到莫飞胜利的消息比谁都更兴奋,专门做了一顿极丰盛的大餐,师徒四人其乐融融,更像是尘世中的一家四口而不是岛上最大最重等级的修者门派中的师徒。 莫飞没有回到山下药园,直接在山上住了下来,这是李香尘执意坚持,怕莫飞的伤口恶化,为此,她甚至逼着龙明玉到千机院,搜刮了成青手头最好的药材,也不管莫飞皮肉伤是否用的上。就这样,莫飞每天喝着各种名贵药汤,造价甚至超过他在药园三年中饱私囊的药膳所费。 大比结束三天后,掌门于启明殿接见各届前两名的弟子。 启明殿位于百步云间内部,是解云峰上唯一一座在宗庭隐时代就存在的建筑,因而是云间派最重要的地方之一,以往大比的胜出者能得掌门接见已是幸甚,又哪里有这样的机会?于是获此机会的弟子个个都兴奋不已,包括那日重伤昏迷的段千夜也托着虚弱的身子早早来到百步云间外等候。而这些人中还有一个莫飞颇感意外的人,正是那刁蛮少女柯沐颜,若是他没有记错,这蛮丫头可并没有参加大比。不过对于她来此的原因,莫飞没有半点兴趣,于是他扭过头,专心看起了云景。 龙明玉的居所已经是解云峰弟子可居的最高处,与百步云间距离很近,所以莫飞对百步云间并不陌生,但他也从未站在离云海如此近的地方。师兄得掌门通知,提前进入启明殿听候指示,所以此刻他是独自一人站在这里观看有如实质般翻滚不休的云雾。 “掌门有令,诸弟子速至启明殿,不得有误!”浑厚的声音刚落,凝实的云雾突然向两侧分开露出一条三丈宽的通道,通道尽头是一座恢宏的大殿,大殿正门上方是三个古朴的镏金大字“启明殿”,云山雾海环绕下,雄伟的大殿更显神秘。 虽然被眼前的奇景所震撼,但是各弟子面上不敢稍有异色,只是低着头快步前进. 莫飞是最后一个进入大殿的,跨进大门抬头一看,大殿上首除了掌门与二位长老外,还站了二男一女,二男正是早先进入的洛惊秋和段千里,那个女孩儿则是一个陌生的面孔,大约十四五岁年纪,一身雪白的衣裳,配上秀美绝伦却毫无表情的冰冷面庞,直如一朵含苞欲放的冰雪之花。 莫飞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目光直直盯着前方女孩,那副娇颜别人或许会陌生,但他又怎么会忘记那个已在他心里占据了重要地位的可爱女孩! 第二十六章 试练之旅,与谁同行? 大殿中站在秦岚羽身后的女孩,正是挂三代弟子名却由掌门亲自教导的莫家大小姐莫心依,三年的时间过去,当年小女孩的面貌已经发生了很大改变,身高也高了不少,颇有些亭亭玉立的意思。不过变化最大的,还是她的气质,那时的莫大小姐是活泼可爱的性子,可是三年过去,现在的她则是给人一种拒人千里的冰冷感觉。 莫心依也注意到了莫飞,她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诧异,接着是惊喜,她偷偷地朝莫飞眨眨眼睛,又朝众弟子立身的方向呶呶嘴,示意莫飞先到一侧候命。 莫飞以微不可查的幅度点点头算作回应,接着低头走到一侧,与先进殿的弟子站在一起。他的心里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再见到莫心依的一刻,他生怕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了,或者,即使记得,也不会再像原来那样把自己当成最好的朋友,现在看来,是自己担心的过了,大小姐依然是原来的大小姐,至少对自己而言并未改变。 见弟子们都已进殿,秦岚羽与两位师兄对视一眼,这才朗声说道:“今日召你等前来所为何事,想必你们也能够猜到,不错,正是为了前日所言试炼之事,说起这次试炼的内容,与皇室还有着很大关系,所以个中详情,就由公主殿下为你等言明吧!” 公主殿下?弟子们各个都纳闷不已,在场的最少入门也有三年,怎么竟不知道门中几时来了一位公主殿下?片刻后,众人的目光齐齐射向了掌门身边的白衣女孩。 莫飞也对这不知何许人也的公主充满好奇,不过他清楚地知道莫心依可不是什么公主殿下,那么……他忽地惊出了一身冷汗,联想起原来发生的一切,公主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果然,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弟子遵命,不过弟子既已拜入云间门下,便不敢以公主身份自居,掌门唤弟子沐颜就好。”说话间,一个同样娇美的少女越众而出,不是那柯沐颜还有谁来? 一众弟子顿时傻了眼,柯沐颜进山一年多,很多弟子对她并不陌生,或多或少都与她有些接触,而这些接触可不一定都是友好的。毕竟一个娇小可爱的小姑娘摆在那,一帮血气方刚的大男孩谁不想去搭讪搭讪?可依柯沐颜的蛮横性子,又岂会对这些人假以辞色?如此一来,些许摩擦自不会少。当然,自觉与柯沐颜关系尚可的又是另一番表情了,像段千里派系的人,定不会傻到去招惹连段家兄弟都对之毕恭毕敬的柯沐颜。于是,一时间殿内有人欢喜有人忧,个中情绪不足为外人道也。 莫飞咽了口唾沫,他很想吐出来,可是没敢。现在想想,也只有皇室才能惯出那样刁蛮的女子吧?没想到连县官都没见过的自己竟不知不觉间得罪了一个公主,更关键的是得罪之后还不甚在意,这让他觉得很不可思议。 秦岚羽微笑颔首:“好,好,依你,依你!” “谢掌门!”柯沐颜向秦岚羽施了一礼,转身对莫飞等说道:“诸位师兄,小妹柯沐颜,为金鸾帝国皇室第七女,一月前,我父皇派人向本派求援,言说苍涧屿海盗首领独龙修为突破三重天,并率队偷袭帝国海军大营,我帝国海军损失惨重,海军总帅彭连将军战死,段元帅正率部围剿武兴叛匪,脱不开身,军中再无可与独龙对抗之人,不得已,只好向本派求助,望乞怜一方百姓,诛灭匪首。”言罢,柯沐颜转身看向秦岚羽。 秦岚羽点头示意柯沐颜退下,继而说道:“七百年来,本派秉承祖训,从不插手世俗皇权,但百姓安危却不敢一日或忘,所以此事是必须要管的,正巧半年后便是那四岛会盟,我与两位长老一番商议,决定就把此事作为你等的试炼,你们将被分为三人一组,三月为期,这三月间,我会派人镇守在苍涧屿周边海岸,令独龙无法作乱,而你们则要在三月之内经由不同的路线抵达苍涧屿,途中,各地看守圣浴法阵的管事会分派给你们各种任务,这也将作为试练完成与否的标准之一,三月后,所有人出海苍涧屿,击杀独龙!沐颜,你也同去!” “弟子等领命!” “千里!”秦岚羽唤了一声。 “是,掌门师叔祖!”段千里恭身一礼,跨前一步,手中翻开一卷卷轴,高声读道:“陈铎,丁凡谨,刘桐,你三人由黄临郡,经潭州,新榈,邬远至苍涧屿,张一安,华凯,李兴南,你三人……柯沐颜,莫飞,你三人自常郡,经金谷,徐梁,茚源,越水抵达苍涧屿……” 莫飞一愣,这样的分组太过出乎他的意料,是纯属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一时间,厅中众人目光齐刷刷落在莫飞三人身上,看段千夜与柯沐颜的表情,显然对此事也十分意外,两人同时看向莫飞,神情复杂。 众人各怀心思,一会儿的时间,全部参加试练的弟子已分组完毕,秦岚羽的声音再次响起:“大比获胜的弟子,即刻到灵宝阁领取奖励,殿外有执事弟子引领,其余人等,退下吧。” 弟子们纷纷行礼,“弟子告退!” 莫飞退出了启明殿,这次没有找到机会与莫心依说上一句话,让他很遗憾,而且,这次试练竟会同在解云峰上的两个最大对头一起,想不热闹都不行了,莫飞头疼不已。 退出殿门,两名青衣执事弟子迎上前来,“奉掌门之令,请获得大比第一的师兄前往灵宝阁!” 莫飞扭头看向洛惊秋,洛惊秋一笑,“去吧,看上什么拿什么,机会难得,不要客气。” 莫飞点点头,与另外八名弟子随着两名执事弟子向另一侧走去。 百步云间内,除了掌门、长老及隐世的高人外,就只有这些执事弟子,长老们不是神仙,也要有饮食起居,这些事情便是由执事弟子照料的,执事弟子多是十几岁的少年,他们本身修炼资质不佳,武道上没有多大前途,在百步云间成年后,就会下山到云间城中过衣食无忧的平凡生活,但是终生不能离开云间城范围。 一柱香的时间,莫飞等人来到一间毫不起眼的房屋前,两名执事弟子转身对众人说道:“诸位师兄请进,这里就是灵宝阁,阁内另有人接待,稍后我等会引领诸位师兄出百步云间。” 莫飞等人将信将疑地进了屋子,若非亲眼所见,任谁也无法相信整个崇山岛最珍贵的财富竟会藏在数座宏伟大殿包围之下的茅草屋中,以莫飞的身高进入灵宝阁勉强不必弯腰,相比动辄丈许高的殿门,灵宝阁的规格实在寒酸了些。 屋子没有窗户,内里一片昏暗,莫飞小心翼翼地前进着,很有默契地,其他人也没有出声。 忽然,“嚓”地一声轻响,接着一个苍老的面孔在火光映照下自黑暗中出现,几声惊呼传来,有的弟子受到惊吓叫出了声,见到这个场面,就连已在鬼门关前徘徊过数次的莫飞心里都咯噔一下,更不用说其余的弟子。 老人颤巍巍地点燃蜡烛,晃动的烛光映出屋中的陈设:一张老旧的桌子,一把破烂的椅子,还有覆着脏兮兮毛毯的木床。 几人目瞪口呆,这些破木头……都是灵器吗? 似是看出了几人的疑问,老人伸手拿起烛台,迈开蹒跚的步子向屋子的一角走去,看那样子随时都可能倒下,偏偏又走的极稳,他绕过木桌,从弟子们面前走过,一步一步地,像踏在几人的心头。 莫飞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他的眼中只老人穿着破草鞋的双脚,在那一刻,似乎天地间也只剩下了老人的双脚,不再有灵宝阁,不再有百步云间,也不再有解云峰,所有事物都随着老人的脚步走向了极尽——包括他自己。 手臂一阵凉意传来,莫飞身体一颤,消失的一切瞬间又回到了眼前,屋子、桌子、椅子、床……老人距离屋角还有数步远,莫飞扭头看了看同来的弟子,发现这些人目光呆滞,神色茫然,结合自己刚才的经历,莫飞明白他们应该是产生了和自己类似的幻觉。若不是有风影剑在,自己可能和他们是同样的表情。 他回过头,却看到老人已到了墙角,正回过头望着自己,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姑且称那种表情为笑吧,虽说狰狞了些。老人没有说话,朝他点了点头。 莫飞躬身向老人一礼,不明白为什么,他就是觉得应该这么做,这时,周围的几名弟子也清醒了过来,看来老人已撤下了幻术。 “下去吧。”老人伸手一指脚下,第一次开口,声音比他的面容更加苍老。 老人的脚下是一个三尺见方的地道口,原来真正的灵宝阁是建在地下的,众人这才恍然,百步云间中的地宫,再加上外面修为深不可测的老人,恐怕四岛之上还没有人能够无声无息地盗得里面的宝物。 老人不动声色的将人带入幻境的能力让几人咂舌不已,不过他们也能想到这位肯定是云间派隐世的高手,很可能就是上一任的掌门或者长老,自家的人,厉害些当然好,于是刚刚清醒时的骇然很快变成了即将得到灵器的喜悦。 在老人烛火的照耀下,莫飞几人鱼贯下了石阶,十余阶之下,入眼处已成了另一番景象:数十颗拳头大小的明珠嵌在墙壁上,将不大的地下室照的亮如白昼,每一颗明珠的下方都摆着一件武器,刀剑枪棍,斧戟勾叉,几乎包罗了所有不太偏门的兵刃,看的人眼花缭乱,在地下室的另一角,同样有一个三尺见方的地道口,可惜紧紧的锁着,看来云间派的七百年积淀远不止于此,但以他们的资格还无法染指。 不过对于绝大多数的修者而言,灵器已经是可望不可及的目标,所以对其他几名弟子来说,这样奖励已是出乎意料的丰厚,他们可不会不识趣地奢求下面几层的东西,几人就像初次进城的乡下农人,东摸摸西看看,对每一件武器都爱不释手。 莫飞拿起一杆亮银色的长枪,掂了掂,摇了摇头,放下了,又到另一侧抽出一把短剑,在空中虚划了几下,也再次插回鞘中。他转了半圈,发现墙上的武器别说风影剑,就算比起段千夜那把奇形兵器都远远不如,这样的货色实在难以入他的眼睛。 他闭上眼,用念力细细感受周围的元素,他曾经在一体书上看到过,灵器也有自己的属性,而越是优秀的灵器,它自身的属性元素会越明显,越容易被人感知到,除非达到天器级别,通过法阵的作用将属性元素压制,才不会被念力强大的人察觉,而在这小小的地下室中,莫飞可不相信会有天器的存在。 忽然,他睁开眼睛,盯住了一个不起眼的偏角。 第二十七章 空藤之缚,难束暗流隐动 莫飞手中拿着一个拳头大的圆珠,仔细地端详着。 方才他以念力感知周围的元素属性,试图找出一件理想的兵器来,仅一会儿的工夫,他发现在地下室的一角有着异常强烈的木元素波动,于是他不动声色地走过去,找到了这颗圆珠。 这是一颗封印法珠,而且等级不低。 倒不是莫飞阅历丰富,一眼认出了这个东西,而是灵宝阁中的每一件宝物都有着详细的说明,同样的,这颗名为空藤之缚的四阶初级封印法珠的一切信息也都记录在案。 空藤之缚封印法珠,内中封印四阶初级木系法术空藤之缚,二百年前一位四重天巅峰长老只身前往解云峰深处击杀了四阶灵兽白目风狼,取其内丹封印而成。 能够封印进法珠的都不会是什么偏门的法术,空藤之缚同莫飞之前曾领教过的炎龙火舞一样,是绝大多数修为足够的术师都会学习的法术,不同的是,炎龙火舞是三阶中级,而空藤之缚则是四阶初级,三阶与四阶法术的差距,与地阶修者和天阶修者之间的差距同样巨大。 在李香尘的指点下,莫飞对于常见的法术有过系统的了解,空藤之缚通过召唤木元素形成无形的藤蔓来束缚对手的行动,本身攻击力不强,却是术修们与武者交手时最常用的法术。 莫飞有些哭笑不得,他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封印法珠的特性决定了它对于元素的亲和力必然远超普通灵器,恐怕就算是没有被压制的天器也不过如此吧?不过,既然在灵宝阁一屋无法找到合适的灵器,似乎取走这颗四阶初级的封印法珠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对于柯沐颜那颗炎龙火舞法珠的威力他可是记忆犹新,四阶的法珠,即便过了二百年的时间能量有所损耗,也肯定远远强于炎龙火舞。 打定主意,莫飞将法珠收在怀中,悠然地看着其它弟子抓耳挠腮,不知该选鱼还是熊掌的痛苦样子。 许久,其他几名弟子也终于选好了各自的灵器,满脸笑容地出了地室,老人依旧擎着蜡烛站在地道口,似乎一直没有动过,见他没有查看所取灵器的意思,几人也没有主动献上,径直出了灵宝阁。莫飞走在最后,在刚出地道口的时候,老人苍老的声音忽然在他的耳边响起:“年轻人,不管怎样,请记得云间派。” 莫飞一怔,他完全不明白这位神秘的老人为何会对他说出这样莫名其妙的话来,他转过头,见老人静静的站着,好像刚才的话根本不是从他的口中说出来的,莫飞知道老人不会对自己解释什么了,只好郑重地向老人施了一礼,接着转身走出了灵宝阁。 老人对着他的背影欣慰一笑,口中却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门外,两名执事弟子还在那里等着,见最后面的莫飞出来,为首的一名上前一拱手:“几位师兄,请随师弟出百步云间!” 浓浓的雾气中,能见度不到两丈,两名执事弟子却走的异常坚定,不知是走的多记熟了还是另有什么辨路的法子。莫飞身侧的几人均露出羡慕的神色,能够进入百步云间是每个云间弟子的梦想,更不用说长住了,所以即使知道执事弟子说起来只是下人一样的存在,他们仍对这项特权嫉妒不已。 一会儿的工夫,莫飞等人出了百步云间,原本就没什么交情的几人连招呼也不打,各自回了住处。莫飞想了想,觉得应该和师父师兄说一下,于是走向洛惊秋的住处。 刚刚走到门口,洛惊秋已经迎了上来,他拉住莫飞,脚步不停:“走,去师父那。” 许是师父有什么重要的事要交待吧,莫飞想着,紧紧跟上洛惊秋的脚步。 龙明玉的住所,三年来总是不乏欢笑的小院中,今天的气氛有些沉重,龙明玉的眉头锁着,洛惊秋也是神色肃然,就连一向脸上不离微笑的师娘也沉默了。 莫飞有些莫名其妙,就算是自己与段千夜、柯沐颜一组,师父师娘也不至于这么担心啊!以自己术武双修的实力,若是没有什么顾及的话,那两个人想伤自己还是很有难度的。 “师父,以我现在实力,段千夜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我想……” “你想的太简单了,”龙明玉打断了他的话,“但愿只是个巧合吧,有些事,看来要重新提起了。先不说这个,飞儿,你在灵宝阁得了什么东西,给为师看看!” “徒儿选了一颗封印法珠,”莫飞从怀中掏出法珠,递给龙明玉,“是四阶木系法术,空藤之缚。” “空藤之缚,是个实用的法术,”李香尘是算得上是岛上除秦岚羽外修为最高的术师了,龙明玉身为她的丈夫,再加上本身也身经百战,对这些法术并不陌生,“飞儿,你选的不错,灵宝阁一层的灵器并无珍品,相比之下,这颗封印法珠关键时刻是保命的绝招,价值要大的多,有了它,你这次下山,我也能放心些。” 龙明玉将法珠递了回来,脸上竟出现了倦色,“回去收拾一下吧,记住,一切小心,惊秋,你也是,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安全要紧!” 莫飞接过法珠,放入怀中,跪在地上对师父一叩首:“师父也请保重身体,徒儿告退了!” 那边洛惊秋也对龙明玉行礼,两兄弟一起离开了师父的小院。 看着两兄弟离开的身影,龙明玉久久不语,李香尘上前搀住他的手臂,“玉哥,你……” 听到爱妻许久没有用过的称呼,龙明玉心中一软,伸手拥过李香尘的肩膀,“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洛惊秋与莫飞并肩走在山路上,忽然说道:“阿飞,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 莫飞心中一动,“师兄,你的意思是?” 洛惊秋烦躁地一挥手,“我也说不清楚,就是觉得哪里不对,总之,听师父的,下山后要小心行事!” 莫飞点了点头,又问道:“师兄,你也要下山吗?” “嗯,记得掌门说要派人镇守苍涧屿沿岸吗?我的任务就是这个,还有一些各地的二代弟子。” “掌门说独龙也是三重天的高手,师兄一定要小心。” 洛惊秋一笑,“我听说过独龙,他不是个阴险的人,正面交手,同阶中我还没怕过谁,倒是你,要提防段千夜,那小子不是什么好鸟,没准会做出什么。” “嗯,我明白。” 两兄弟沉默了下来,不久,到了下山的岔路口。 洛惊秋伸手扶住莫飞的肩膀,欲言又止,他叹了口气,重重地一拍,“下去吧。” 莫飞一点头,大步向山下走去。他的心里很乱,不只是因为三年来第一次要离开解云峰,离开师父师娘,更重要的是,他清楚的感觉到师父师娘,包括师兄都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偏偏对此,他无能为力。 不对劲的地方,他当然感觉到了,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师父不告诉他,明显是因为他的实力不够,是啊,一个二重天的小修者,又能帮的上什么忙? 莫飞无比讨厌任人摆布却无可奈何的感觉,本来因为大比夺冠而稍有懈怠的心再次紧迫起来。 快步走回药园,他立刻开始了紧张刻苦的修炼。 青绿色的元素飞速在空中聚集,像云雾翻滚,继而凝成一片片竹叶的形状,绿雾渐渐散去,空中只留下三十三片叶子,随着一根修长的手指有力一指,三十三片叶子瞬间飞出,狠狠地钉在石壁上,顿时石屑飞舞,再一看,石壁上赫然已多了三十三个寸许深的坑。 叶刃,木系法术,这是目前莫飞掌握的攻击力最强的法术,借着谷中浓郁的木系元素,法术的威力甚至可以达到三阶初级的层次,当然,若是李香尘出手的话,叶子的数量可以达到数百片,换作秦岚羽,更是可以在一瞬间发出成千上万片叶刃,并且连绵不绝,直至念力耗尽为止,在这种攻击下,无论多少敌人都会灰飞烟灭。 莫飞上前,伸手抚了一下石壁上的痕迹,此时,这面原本平滑的石壁上已布满了深深浅浅的小坑,由最开始的豆粒大小,到后来寸许深,少年的进步不可谓不大。可是,他对此仍不满意,他的术法修为已经无限接近意动期,所以他一下山就开始不停地练习叶刃,希望借此突破修为,只要突破到三重天,他的实力就将进入一个新的境界,就能在段家兄弟面前真正拥有自保的实力,或许,也能够帮上师父的忙。 可惜天不遂人愿,虽然莫飞几次都练到虚脱,甚至多次体悟到意动期的感觉,也曾经成功释放出货真价实的三阶法术,但是就真实的境界而言,他依旧差了临门一脚。 三天的时间转瞬即过,这已经是最后一天了,明天,他就将前往演武坪与段千夜各柯沐颜会合,然后取道常郡,经金谷,徐梁,茚源,越水,一路试练,最终到达苍涧屿。 将要来的,又会是怎样的一个旅程呢? 第二十八章 三人行,路静人喧 常郡吴野县,傍晚时分的县城安静、详和,熙熙攘攘的人们散去,也带走了白日的喧闹,一如繁华落尽,留下稍显凄凉的平淡。 城门处,三名英气勃勃的少年男女快步走来,鹅黄裙装的女孩走在最前,白晰的脸上写满懊恼,精致的五官快要皱在一起,一名华服少年紧紧跟在她的身旁,一直在说着什么,可是少女根本无动于衷。 二人身后几丈处,另一名紫衫少年肩上背着一个不大的包袱,腰上挎着水囊,悠然地走着,他双手握着一把长剑剑鞘的两端,将剑背在脑后,嘴角挂着随意的笑,饶有兴趣地看着前方两人。 女孩突然转过身来:“你走快一点行不行?好大的架子!” 这女孩正是柯沐颜,她身侧是将门之子段千夜,被喊的那个当然就是莫飞。三人凌晨下山,已经走了两天的时间,金枝玉叶的小公主哪里吃过这种苦,一路牢骚不断,段千夜理所当然地成了她的出气筒,他也尽职尽责地扮演着这个角色。当然,小公主也曾试过将气撒在莫飞身上,可惜莫飞并不会顾及她的身份,于是两天来像这样的小摩擦不断,动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然而莫飞的实力今非昔比,以一敌二仍游刃有余。 莫飞看也不看她,抬头看了看天:“今天天气真好呵!” 柯沐颜哪里受过这样的气,顿时火冒三丈,暴怒的她忘了实力上的差距,拔剑就要冲上来。 莫飞不紧不慢地收回脑后的双手,从怀里掏出一缕长长的头发来,头发用黄色的布条系着,乌黑亮泽,柔顺如水一般。他将头发放在嘴边吹了吹,发丝高高扬起,又一根根落下,一点不显杂乱。 “你……你这个臭流氓!”柯沐颜脸色变的很难看,带着哭腔转身向前跑去。 段千夜恶狠狠地瞪了莫飞一眼:“莫飞,你不要太过分了!” 莫飞将头发收回怀里,长剑在手中一旋,重新背回脑后,“你们不过分,我就不会过分。” “哼!” 段千夜没有再说什么,冷哼一声追柯沐颜去了。 莫飞低笑了一声,不禁佩服起自己昨天的灵机一动来,要不是有了这个东西,还不知道会多出多少麻烦。 那一缕秀发自然是柯沐颜的,昨晚三人再次一言不合而动手时,莫飞一怒之下割了她一缕头发,而系头发用的布条,则是从段千夜胸前扯来。想起自己系头发时两人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莫飞就忍不住想笑。 段千夜和柯沐颜已经进了城,莫飞虽然讨厌这两个人,但是任务要紧,不能真的跟他们走散了,他将剑握在手里,脚下骤然加快了速度。 城门口两名守卫正在打赌刚刚进城的两个衣着华丽的孩子到底是不是县令的亲戚,忽地一道紫影闪过,李四揉了揉眼睛,叫道:“小三,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飘过去了?” 另一人笑骂:“你小子是不是嫌工钱太多了,飘过去的东西也想管!” 李四也觉的自己多心了,当即笑道:“老子是嫌钱多了,谁让老子是光棍,晚上去老于头那喝一杯吧,我出银子。” 那人大喜:“这可是你说的!” “瞧你那出息,老子说的话什么时候不算过,只要你把我跟你家对门秀花的亲事说成了,请你十顿都成!” “你娘的,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中,晚上俺就跟俺婆娘说去!” 两人说话间,李四口中的东西已经飘出老远,来到城中央的主街上,若是莫飞听到两名守卫对自己的说法,恐怕会哭笑不得吧,不过,他现在有更头疼的事,马上就要找住的地方了,昨天晚上三个人差点把那个乡间小店拆成碎片,若不是同行的两个都是有钱人,莫飞真不知道如何收场。 三个人不在一起的话,各郡二代弟子们是不会指派任务的,否则莫飞早就扔下二人独自上路了。 而另外两人显然是同样的想法,所以两个人黑着脸,在一家客栈旁等着莫飞,柯沐颜阴阳怪气地道:“莫大爷,是不是还要小女子给您铺好床您才来呀?” 莫飞嘿嘿一笑,“那就有劳公主殿下了!”说着,当先走进客栈。 “你!莫飞,你最好不要落在我的手里!” “不劳公主殿下烦心,你不会有这个机会的——老板,三间上房,银子找后面两个要。” 店老板早看出三个少年不是一般人,立刻招呼:“小二,领三位贵客上楼,天字七八九号房!” 一名小二应声而来,引着莫飞当先上了楼。 “啪!” 一锭金子被一只纤手拍在柜台上,老板的眼睛立刻直了,嘴里说着“多了,太多了”的话,可手已经不由自主的伸了出去。 柯沐颜却又将金子收了回来,“不急,老板,这县城里可有卖马的地方?” 老板连连点头,“有,有,当然有,您可是来对了,咱吴野县可是整个常郡唯一有马卖的地方!” 柯沐颜俊俏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她扫了一眼楼上,见莫飞已经没了影子,于是小声对老板说道;“那好,你找人给我挑三匹马来,其中一匹要整个县城里最烈的,马钱我另付,这事办得让我满意,它就是你的!” “您放心,包在我身上——小二,叫老刘头去张老五的马场挑三匹马,记住把那匹没人能骑的野马买过来,告诉他,要是出了差错,明天不用来店里了。” 说罢,又对柯沐颜道:“老刘头赶了二十年的车,相牲口的眼力好着呢,你就瞧好吧!” 柯沐颜可对这些事情没兴趣,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对身旁的段千夜道:“我累了,上楼吧!” 段千夜快步跟上,压低了声音:“公主殿下,您这是?” 柯沐颜得意一笑:“没什么,本公主走的腻了,想骑马——你觉得一个乡下土包子,会骑马吗?” 段千夜一愣,随即醒悟过来:“公主英明,这下看莫飞还怎么嚣张,真期待他从马上摔下来的模样!” “不要高兴的太早了,呆会你下楼来,仔细记好马的样子,一定要把最烈的那匹留给他!” “公主放心,这事交给我了。” 莫飞的确不会骑马,所以第二天当他下楼时,见到柯沐颜和段千夜骑在马上等着自己,多少有些吃惊。 柯沐颜扬了扬马鞭,朝莫飞喊道:“莫少侠,走路太慢了,小女子自作主张备了三匹马,你不会介意吧?”女孩笑的很甜,无邪的声音如黄莺出谷,引的街上行人纷纷驻足。 莫飞可是领教过这个女孩人畜无害的面容下是怎样一副心肠,也许她只是无心,然而对于生命缺乏应有的敬畏却是不争的事实,这样的人,莫飞一向敬而远之。现在,她摆出这样纯真的表情,让莫飞更加忌惮。 “柯师妹哪里的话,莫飞不是不识相的人,师妹这么破费,倒让为兄很不好意思啊!”几天来,柯沐颜对莫飞说话总是阴阳怪气,莫飞装着糊涂回答,也习惯了这种不着边际的对话,张口即来,根本不经大脑。 “嘻嘻,师兄说笑了,”柯沐颜一指身后,“那匹马是为师兄准备的,说来惭愧,据马场主人说它是这里最健壮的一匹,可惜我和段师兄武艺低微,竟然驯服不了,只好让给莫师兄了!”说罢,还微微叹了口气,好像真的很惋惜。 莫飞翻了个白眼,他早就注意到了剩下的那匹马,这马高大是高大了,可是瘦的什么也似,说它健壮,就如同大胖的外号一样,毫不贴切,饶是他也不禁佩服起公主殿下睁眼说瞎话的能力来。 咬咬牙,他大步上前揪住缰绳,大山林里搏虎擒狼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如今好歹也是二重天的武道高手,还会怕了一个吃草的瘦马不成!手上一引,这匹黑色的高大瘦马温驯地走了过来,莫飞友善地抚了一下马鬃,它受用地伸了伸长长的脖子,大大的眼睛扫了一眼莫飞。 不知是否是错觉,莫飞仿佛在那一眼中看到了戏谑,他打了个冷战,怎么一个畜牲看自己的表情比柯沐颜还要复杂?不过他管不了那么多了,小公主就在后边看着,输人不输阵,若是这畜牲敢造次,大不了一巴掌拍地上,给它点颜色看看。 一个漂亮的腾跃,莫飞轻飘飘落在了马背上,彬彬有礼地朝柯沐颜道:“柯师妹,请先行!” 柯沐颜摇头,反而驱马让开了道路,语气恭敬:“我三人中以莫师兄修为最高,理应莫师兄在前,是吧段师兄?” 段千夜点头应道:“师妹所言甚是,莫飞你就不要再推辞了!”说着,脸上竟挤出了一丝笑容。 莫飞第一次在段千夜脸上见到友善点的表情,还是假的不能再假,他心下腹诽,这两个人之前一直走在自己前面,怎么就不见有人想到修为的问题? 莫飞突然有些生气,自己又没有将他们怎么样,这两人到底要纠缠到什么时候?一直以来,都是他们两个挑衅,而自己被动地防御着,难道就因为这样,他们就觉得自己好欺负吗?看来要找个机会敲打他们一下,让他们知道,老虎屁股摸不得。 他猛一夹马腹,想要驱马前行。 而这时,安静了好一会儿的黑马终于发作了。 第二十九章 驯宝驹,寻邪蟒 黑马一声长嘶,高高人立而起,柯沐颜与段千夜跨下的骏马竟在这一声嘶鸣下簌簌发抖,不受控制地倒退了几步,两人大惊之下忙勒住缰绳,再抬头一看,马背上的莫飞已被甩离了鞍座,眼见就要当众出丑,不由一阵窃喜。 谁知这一下也让莫飞心里的火气爆了出来,他一手死死抓住缰绳,另一手闪电般探前,狠狠一把揪住鬃毛,黑马吃痛,又是一声长嘶,重重落在地上。 这畜生吃了亏,正要找回场子,可惜莫飞不会再给它机会了,随着少年一声冷哼传来,黑马四蹄一软,差点瘫了下去,虽然挣扎着站直了身体,却在不停地颤抖着。 “走吧,二位!” 莫飞目光一扫柯沐颜和段千夜,反手一鞭抽在黑马身上,黑马后腿又是一颤,艰难地迈开步子向城门走去。 柯沐颜与段千夜目瞪口呆,他俩设想过很多种可能,就算莫飞恼怒之下一剑劈了这匹马也不会让他们太过吃惊,可是莫飞竟然靠着绝对的实力压制得黑马无法动弹,他出人意料的修为暂且不说,那一瞬间表现出来的狠厉与决绝,更让二人想起,眼前这位并非一般人,他是龙明玉的弟子,洛惊秋的师弟。 两人相视苦笑,驭马跟上莫飞。 从客栈到城门,不过短短里许距离,黑马的汗水已经将背毛打湿成一缕一缕,粗重的呼吸有如雷鸣,莫飞也并不轻松,他全力运转真元压制着黑马一刻不停的反抗,这一段距离几乎到了极限,一人一马以一种另类的方式僵持着,黑马坚持不住,便会沦为莫飞的坐骑,而若是莫飞先放弃,立时会被掀在马下。 “畜生,你听着,我本不想与你为难,但是你在错误的时间扮演了错误的角色,现在我给你两条路,要么你乖乖送我到目的地,之后我给你自由,要么继续跟我作对,然后被我活活压死。”莫飞俯下身子,用意念将这段话送入黑马的耳朵。这是他第二次尝试与一只动物交流了,第一次还是三年前在岭南峰的时候。本来他不想用这么白痴的方式,可是身体的状态已不容许他再僵持下去,而且他觉得,身子底下这只倔强的畜生也许能够听得懂他的话。 黑马打了个响鼻,似在回应,莫飞试探着收回力量,同时他惊喜地感觉到黑马的身体也在一点点地放松,最后,一人一马在一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这一场人马之争终于是有了结果。 不一会儿,柯沐颜和段千夜二人也赶了上来,莫飞立刻收起刚才的狼狈样子,板起脸,满目杀气地看了两人一眼,回过头一马当先走在前面。 见苦心设下的局没有起到一点作用,两个人的脸色很难看,柯沐颜使劲抽了下马鞭,她身下的白马吃痛,一下子冲了出去。 抛开动机不谈,柯沐颜的主意确实大大加快了三人的脚步,莫飞的瘦马也再次显现出不凡,早上与莫飞耗得筋疲力尽,接下来的赶路竟一点不见疲乏,大步甩开,柯沐颜与段千夜狠命地抽着鞭子也追不上,另外两匹马已累得气喘吁吁,它却在悠然地回复着体力。坏心办好事,又送了莫飞一件宝贝,让柯沐颜颇为郁闷。 全力赶路,本需三日的路程大半日的时间就已走完,下午时,三人到达了此行的第一站——常郡郡城。 常郡分殿的管事是一位慈祥的老者,名叫程颐。说起来,这程颐还是与秦岚羽等人一辈的弟子,只是因为资质原因被下放到常郡,下放之后程颐苦修多年,意外地突破到通脉期,当时解云峰曾来人邀请程颐重新上山,可是被程颐以年事以高为由拒绝了。他心里明白,通脉期的修为想要成为长老完全是奢望,回到解云峰也只能得个说上不上,说下不下的身份,远不如在这常郡来得逍遥自在。 像这一次的试练任务已经许久未曾有过,起码自程颐执掌常郡分殿以来还是第一次,而且常郡路线的一组中还有一个特殊的人,皇帝最为宠爱的小公主,这个小公主武道修为不高,身份却很敏感,饶是以他的阅历仍要小心应付。 程颐已是古稀之龄,他知道许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比如皇室,皇室的*,虽然远不如云间派,但也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在他看来,这小公主就像一颗灵兽的蛋,脆弱无比,可若是碎了,成年的灵兽就会来找麻烦,他想不通,这样的蛋就应该放在解云峰上的窝里,好好地护着,为什么还要让它出来乱滚?这倒还不算什么,最麻烦的是,这颗蛋现在滚到了自己的手里。 看着眼前的三个少年男女,程颐很为难,他猜不透门派的意思,也就无法安排合适的任务。眼一斜,他瞥到其中一个少年腰间的兵器,忽地心中一动,有了想法。 “此去城南三十里外,有一个刘家村,刘家村旁崇山密林里,一条狱焱蟒近日进阶为二阶灵兽,并且数次袭击刘家村,分殿内高手不多,我不乏分身,未来得及前去斩杀,正巧,此事就作为你三人的试练任务吧,你们今晚好生休息,明日一早前往刘家村诛杀恶蟒。” 常郡分殿中,刚刚赶到的莫飞三人接到了程颐颁下的试练任务,不过显然,他们都没有把斩杀一只二阶灵兽放在心上,柯沐颜上前一礼,恭声道:“启禀师伯祖,我们几个不累,那恶蟒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再次袭击刘家村,人命关天,我们想即刻前往刘家村!” 程颐眉头一皱,这小公主还真是个不安分的主,而且,在这一组中,可是该有两个门内大比前两名的,现在这位公主俨然以三人之首身份自居,可是有些不懂事了。不过看其他两人的表情,并无什么不愉之色,许是她另有什么手段吧,他不是多嘴的乡下婆子,懒得管这些闲事。 “也好,我已命人备下饭菜,吃过之后,你们便出发吧,狱焱蟒非是普通野兽,有许多特殊的能力,你们一定要小心,切不可粗心大意,枉送了性命。”交待之后,程颐便离开了,野兽毕竟是野兽,一只刚刚进阶的灵兽,给两名同阶武者带来威胁的可能微乎其微,他没什么好担心的。 莫飞注视着程颐离开的背影,作为一名术法修为还要强于武道的修者,他的感知能力要远远超过段千夜二人,这位身为云间分殿管事的师伯祖,可是一名三重天的武者,云间派的传统,弟子修为一旦达到三重天,不管原来职位如何,都是可以长住解云峰的,看来这位师伯祖并不是个一般的人。 程颐准备的午餐并不丰盛,但总也好过路上啃的干粮,吃过之后,三人骑马出城直奔刘家村。 刘家村是个不大的村子,只有几百口人家,三人一路打听才在一个山沟里找到,刘家村人多靠打猎为生,十户人家中倒有八户是猎户,柯沐颜亮出身份说明来意,虽然不太相信三个弱冠少年能够战胜强大的恶蟒,还是有几名胆大的年轻猎户自愿带他们上山前往狱焱蟒出没的地方。 山风轻轻呼啸着,在外面是很大的风,可是吹过十丈高的巨树,也只剩下拂面的气流。莫飞手执长剑走在最前,段千夜持着奇形刀剑跟在后面,一步不离地守在柯沐颜身侧,柯沐颜却没有一点被保护的觉悟,一会这一会那,总是想超过莫飞走到前面去,几名猎户则小心翼翼地走在最后。 “我们上次就是在这里看到它的,当时根叔的腿还被咬伤了,滚下山崖才逃过一劫,谁想到,没过两天这畜生就摸到村子里去了。”一个年轻的猎人说道,这个年轻人叫刘堂,恶蟒袭村,就以他家的损失最重,甚至家中的老母亲都因为受了惊吓,至今还重病不起,所以村子里的人就数他对恶蟒最为痛恨,刚才也是他第一个站出来要带三人上山。 莫飞又向前走了一段,他仔细看了附近的环境,从地上的痕迹判断,确实像是有蟒蛇出没,他抬起头,透过层层树叶,外面的天空已经十分昏暗了。 “天色不早了,我们明天再来吧。”他把剑插入鞘中,往回走去。 柯沐颜一下子急了:“那怎么行,我们还没找到狱焱蟒呢,一只二阶灵兽而已,等杀了它再回去不迟!” “要留你们俩留,恕我不奉陪了。”莫飞脚步不停,冷冷地回道。夜晚的山林到底有多可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更何况这里还有灵兽出没,大多灵兽在夜间的危险性要远远超过白天。 “你……胆小鬼!”见莫飞真的独自离开,柯沐颜气的不行,用力地一脚跺在地上。 “公主,我们要留下吗?”段千夜凑上前,低声问道。 “留什么留,你一个人打的过灵兽吗!”柯沐颜没好气地道,她似乎把气撒在了段千夜身上,把他一个人扔在那里,自己气鼓鼓地走开了。 段千夜张了张嘴,他很想说打的过,可是权衡了一下,发现真的没什么把握,只好丧眉打眼地跟了下去,心中对莫飞的恨意又盛了几分。 接下来的两天,莫飞三人就住在刘家村里,每天天不亮就出发,日落才归,由于找到了狱焱蟒出没的地方,为了安全着想,莫飞没有让几名猎户再跟来,为此刘堂还老大的不乐意。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们连一片蟒鳞也没有找到。 就连莫飞心里也有些着急了,总不能因为一个任务就一直被拴在这里吧?小公主更是每天不停地抱怨着,只差去找程颐要求换个任务了。 就这样到了第三日中午,长时间苦寻终于有了结果。 第三十章 意气风发处,蟒血溅山林 以上次刘堂等人指出的地点为中心,两日来莫飞三人寻遍了附近很大一片区域,却没有见到这畜生的影子,也没有找到能够容纳巨蟒庞大身躯的洞穴之类。蛇类动物往往一进食就会消化数个月,狱焱蟒想来也有这个习性,如果找不到它的老巢,那他们三个也不用参加什么试练了。 莫飞摘下腰间的水囊,猛灌了一大口,早晨他顺着一条像是狱焱蟒爬过的痕迹一路寻了过来,山路崎岖难行,整走了半日也没有到尽头,饶是以他的体力也有些疲倦,于是靠坐在树上歇一歇,准备过会儿再继续找,若是再走一个时辰还没有结果的话,就该返程了,不然天黑之前无法赶回村子。 “啊……” 一声尖叫传来,莫飞听出是柯沐颜的声音,女孩清脆的声音中夹杂着慌乱,看来是遇到什么危险,而在这片区域,能够带来威胁的多半就是狱焱蟒了。 “莫飞!” 柯沐颜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下帮助莫飞彻底确定了方向,他飞快的在林间奔跑着,灵巧地躲避着杂乱的树枝,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在南山采药的时候。 两日前,为了早点找到狱焱蟒,三个人就决定分头行动,当然这个分头行动指的是莫飞一头,段千夜和柯沐颜一头,忠诚的少将军才不会离开公主半步。以段千夜的实力,应该可以纠缠狱焱蟒一段时间吧?莫飞想着,不过他旋即有些不好意思地发现,自己对于找到狱焱蟒的兴奋,竟要远远超过对同伴的担忧。 “莫飞!” 越来越近了,莫飞甚至已经听见了轻微的打斗声,他拔出长剑倒提在手中,速度又快了几分。 拐过一块山岩,莫飞正要加速,却见到柯沐颜在岩石后怯生生地站着,若不是莫飞反应够快,这时候早跟她撞在一起了。 “啊……”柯沐颜吓了一跳,看清是莫飞后,立刻跳着脚叫道:“你怎么才来,快去帮他,那条蛇太可怕了!” 不用她说,莫飞早注意到了远处与段千夜斗在一起的巨蟒,他有些无语,这丫头前两日叫的凶,现在站的可是够远的。 狱焱蟒有三丈长短,水桶粗细,下半身盘起,竖着的上半身仍远高过段千夜,身上火红的鳞片有小孩巴掌大,硕大的蛇头上一根尺长独角泛着火光,它吐着信子,居高临下俯视段千夜,时不时闪电般地探出蛇头,咬向对手瘦小的身子。 段千夜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至少狱焱蟒还不够格,他手中的兵刃闪着黄光,总是能在狱焱蟒攻来时在它的身上留下深深的一道血痕。 狱焱蟒久攻不下,身上的伤口更激发了它的凶性,终于在一次攻击不成后,它高高仰起头,头上的独角光芒闪烁,火元素飞速汇聚而来,一会儿的工夫,角尖处一条小小的火蛇已然成形。 段千夜一惊,手中兵刃迅速护在胸前,同时身形飞退,目光紧紧盯着蟒头处的火蛇,灵兽都是天生的术修,他不清楚这个法术的威力,不敢贸然以身相试。 狱焱蟒巨头一摆,独角指向段千夜,小火蛇在空中一个盘旋,脱离独角向段千夜追去,段千夜不敢大意,兵刃上发出淡淡黄光,已然将真元惯入其中。 瞬息之间火蛇已到段千夜身前,段千夜反应不可谓不快,手腕一抖,兵刃斜劈在火蛇身上,奇形刀剑黄光大盛,将火蛇完全压制,根本近不了身,几个呼吸间,火蛇便耗光了能量,消失在空气中。 段千夜得意地看向柯沐颜,似乎想从公主殿下那里得些赞赏,这一回头,却看到柯沐颜焦急的神色。他隐隐有些不妙的感觉,耳畔呼呼的风声响起,再转过身,一条粗大的蛇尾已从侧面狠狠撞上他的身体。 “砰!” 段千夜如断线的风筝,倒飞出数丈远,幸亏他及时做出了防御的姿势,要不然这一下能不能站起身来都是问题。 巨蟒拳头大的眼中露出一丝戏谑,戏耍了自认为是万物灵长的人类,它似乎也十分得意。 “嘶……嘶……”狱焱蟒吐着舌头,巨头摆动,像是要乘胜追击。就在这时,一道银光闪过,接着鲜血涌出,巨蟒相对柔软的腹部被斜斜划出一道尺长的血口。 以莫飞的速度本来是可以早些赶来的,可是他有心给段千夜一个教训,就稍缓脚步看了一会热闹,见段千夜大意之下被狱焱蟒一尾扫飞,他心中一阵暗爽,这才加快速度,截下了欲赶尽杀绝的巨蟒。 狱焱蟒吃痛,高高仰起头,血色的信子吐出尺长,自交战以来它还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它两眼血红,凶性大起,张开血盆大口直欲将出手之人一口吞噬。 可是再一低头,哪里还有人的影子! 莫飞一剑得手,马上转至狱焱蟒身后,双脚用力踏在一棵树上,借力腾空而起,身形如飘飞的燕子,手中剑光则像惊虹闪电,重重劈中蛇头,继而借着剑身反弹而来的力量轻飘飘地落在另一侧。 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任谁看到也要赞上一句“这少年好俊的身手”,然而莫飞却像不甚满意,眉头不经意地皱了一下,再看他手上的剑,已经卷起了厚厚的刃花。 刚刚电光火石的一瞬,莫飞连出三剑斩在同一处地方,只是将将斩破狱焱蟒的鳞片,留下一道难见的血痕,而他那把精钢打造的长剑,却是废了,狱焱蟒背鳞之厚,远远出乎他的意料。风影剑是铁定不能拿出来用的,他瞥了一眼段千夜手的的怪刃,心想若是也搞到这样一把兵器,可要方便的多了。 想归想,以他和段千夜的关系,是不可能从他手中借来的,哪怕刚刚自己救了他一条小命。而且,区区一条畜生,莫小爷制服它的法子多的很。 那三剑莫飞用的是实打实的力量,虽然只是勉强破开狱焱蟒的鳞片,但仍震得它头晕眼花,莫飞不等狱焱蟒恢复,脚下一滑,来到狱焱蟒背处,左拳如重锤般挥出,砸在狱焱蟒背鳞上。 打蛇打七寸,这个道理大多人都懂,莫飞进山采药时死在他柴刀下的蛇也不在少数,可是这个块头的蛇他可是没打过,也不知道祖辈人传下的经验是否还管用,而且,这大家伙的七寸在什么地方,他也拿不准。凭借以往的经验,他选了一处地方,如果将狱焱蟒缩到平常大小,那么这里就会是它的心脏所在,也就是平时所说的七寸。 手背一阵钻心的疼痛,莫飞用上了全身三成真元的一记碎山,足可以轻松击碎半人高的巨石,现在却只是勉强破开狱焱蟒的鳞片,让它受了一些皮肉伤。不过莫飞的目的已然达到,左手刚刚离开狱焱蟒的身体,右手长剑已经举过头顶,从左手轰破的鳞片处狠狠刺下,破碎的鳞片再无法起到任何防护作用,剑身摧枯拉朽般将狱焱蟒穿了个通透。 呼! 莫飞松了一口气,拔出长剑纵身一跃,远远地落在一旁。看来这狱焱蟒也只是长了一身厚皮,内里倒是和普通蛇没什么两样,要不然杀起来可要麻烦多了。就是不知味道是不是也和普通蛇肉一样鲜美,那样的话,今晚可是有口福了。莫飞咂咂嘴,回头看向大蛇。 莫飞找对了地方,狱焱蟒身上透明的大窟窿中向外喷涌着鲜血,它扭曲着身体,在地上痛苦地打滚,周围的树木被压倒了大片,由于剧痛,口中长长的信子被咬断,在地上弹了两下便一动不动了,过了一会儿,巨蟒也终于停止了挣扎。 莫飞走上前,剜下了狱焱蟒的独角,这是任务完成的证物,需要带回去给程颐验明。而后他又捡起狱焱蟒的信子,并且在狱焱蟒巨大的身体上寻觅起来,好一会儿,才站直身子,朝柯沐颜走去。 趁方才的工夫,小公主将段千夜搀到了一旁,两人呆呆地看着莫飞的表演,一时连表情都忘记了换——让段千夜无从下手的狱焱蟒,竟在莫飞的手下如土鸡瓦狗,亳无还手之力。柯沐颜看看在狱焱蟒身上忙上忙下的莫飞,又看看嘴角犹挂着血迹的段千夜,一脸的难以置信,而段千夜不知是因为受伤还是怎么,脸色煞白。 “二位,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莫飞将狱焱蟒的独角抛向柯沐颜,岂料到柯沐颜根本没有伸手去接,被砸了一下才回过神,“啊!嗯……好,”她低头捡起蟒角,嫌恶地在树上蹭去角根部的血迹,再一回头,恰好看到莫飞另一只手中提着的东西,“你带这些东西干什么?” “你别管,山人自有妙用。”莫飞很不耐烦,心道这姑娘管的也太多了,他浑没有注意到,柯沐颜说话的语气与原来相比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你……”柯沐颜娇嗔地一跺脚,气鼓鼓地跟了上去。 莫飞早沿着回去的路走出了老远,没有去理会公主殿下的反应,而这一幕,则全部落在了段千夜的眼里,少将军盯着莫飞的背影,眼中像是喷出火一般。 ※※※ “莫飞,你太恶心了!” “我恶心?我看你吃的也很香嘛。” “你又没说,我……” 刘家村中,柯沐颜双手支在膝盖上,用力地呕着,段千夜端着一杯水,关切地站在一侧。 “真是浪费,早知道不给你们吃了。”莫飞一脸不屑,心想这刁蛮女还挺虚伪的,明明吃的很口滑,现在又在那里装样子。 回到刘家村,莫飞迫不及待地将从狱焱蟒身上割来的肉交给猎户下锅煮了,如他所料,肉味十分鲜美,甚至远远超过他以前所吃的蛇肉,见他吃的不亦乐乎,柯沐颜与段千夜不疑有他,也跟着大快朵颐了一番,事后柯沐颜问起这是什么肉,莫飞随口答了,柯沐颜这才明白莫飞所谓的妙用就是这个,于是便出现了方才的一幕,段千夜虽然没那么夸张,脸色也不太好看。 莫飞对此很难以理解,他常听吴大先生说,这些富贵人家天上飞的,地上跑的,什么都吃,蛇肉而已,虽说这蛇是大了点,但也与牛羊鸡鱼一样,都是动物,没必要这种表情吧? 得了便宜还卖乖,他迅速给出了评价。 “别吐了,我们该走了。” 扔下一句话,也不管那两人有没有听见,他走到屋后,解开了黑马的绳子。 第三十一章 徐梁郡孤女寻父 徐梁郡官道上,三匹骏马飞速地奔驰着,一匹雄健的黑马一马当先,另外两匹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马背上,三名英气勃勃的少年男女目光专注,望着远方越来越近的城池。 莫飞抚了下黑马长长的鬃毛,半个月的时间过去,这匹马仿佛充了气一般,以让人难以相信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健壮,哪里还有半点当初瘦骨嶙峋的样子?每一步踏出,都要超过另两匹马半个身位,若是放开了跑,恐怕段千夜二人早就连它的尾毛都见不到了。 刘家村归来后,柯沐颜将狱焱蟒的角交给程颐,程颐没有多说什么,他知道段千夜的兵刃是一件灵器,诛杀狱焱蟒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是段千夜仍然受了不轻的伤倒是出乎他的意料,让他不禁生出一代不如一代的感慨来,想当年,若是给他一件相同的灵器,区区狱焱蟒何足挂齿! 这位与莫飞师祖同辈的老人不会想到,狱焱蟒的死与这件灵器根本没有多大关系,完全是莫飞用价值二十两银子的精钢长剑击毙的。 因为段千夜受伤,三人在常郡分殿又逗留了两天,第三天才起程前往金谷。 在金谷分殿,管事的二代弟子布下的任务是整理卷宗,这位管事出身名门,乃是一大家族的庶出子弟,因为无法继承家业,所以当初留在云间派,被分派到了金谷分殿,而后多年经营做到了管事。如今,即便他忙于门派事务不能经常回家,可是在家族中的话语权却不比家主弱上多少,云间分殿的管事,地位是要远远高于郡守的。 可能由于出身原因,他的立场要比程颐坚定的多,那就是千万不能让小公主在自己的地盘受到伤害,否则的话,皇室怪罪下来,他自己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是他的家族必将会受到牵连。 这些事情莫飞三人当然是不知道的,若是让小公主知道,那么以她的性子,皇室的怪罪现在就会降临到他的家族。三个人顶着满屋的灰尘,整整整理了四天卷宗,这些卷宗有的可以追溯到金谷分殿刚刚建立的时代,上面满是虫蛀的小洞,轻轻用手一碰就碎成了纸屑。当柯沐颜怯怯地拿着纸屑向管事道歉的时候,管事大人当然是一脸慈祥地原谅了她。 离开金谷,启程前往徐梁,数天的餐风饮露,同吃同住,三人彼此间的关系倒是缓和了不少,至少表面上是如此,说起来,自从那次诛杀狱焱蟒后,莫飞就感到柯沐颜对自己的针对少了许多,而段千夜也对莫飞偶而露出笑脸,只不过莫飞总觉得那笑容就像臭水洼表面上漂浮的黄色泡沫,让他看了很不舒服。 不过这样总比整天打打骂骂的好,不管他们是真的变了,还是在谋划什么新的鬼主意,莫飞都不会去主动招惹他们,实际上在此时莫飞的眼中,柯沐颜自不必说,段千夜的实力也很难再让他把他当成对手,相比于莫飞的进步,段千夜就像在倒退一般。 徐梁郡地处海边,面积是常郡的两倍还有余,富裕程度也是常郡倾全郡所有也难以望其项背,这点从徐梁分殿的管事身上就可以看的出来,张管事圆圆的身子仿如巨大的肉球,身体横向与纵向的长度相差无几,莫飞相信他低下头绝对看不见自己的脚,当然,如果他还可以低下头的话。 云间派招收弟子有着很严格的选拔措施,成为弟子后也有专人督促勤加修炼,如果张管事少时就是这个样子,那么就算他是掌门之子也无法在解云峰立足,发福成如此模样,多半是来到徐梁之后的事。 “三位师侄远道而来,想必已经很累了吧?本来我们做弟子的,不该妄自评论门派决定,可是让几个孩子吃这么多若,我这做长辈的看的实在是心疼,要我说呀,这试练完全不必让你们参加,身子骨还没长好,万一出点什么意外可怎么得了!——看我,人一上了年纪废话就多,我已让人备下了饭菜,都是徐梁的名吃,要说这徐梁的菜肴,那可是岛上一绝,我来徐梁十几年了,天天吃,可也不腻,吃完之后,你三人好好歇息,任务的事不急,时间还早,明日再说不迟,说起来这事让我心烦了好一阵子了,你们来可是帮了师叔的大忙!” 张管事两片腊肠一样的嘴唇上下翕动,连珠炮般说了一大段,他不时地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汗珠,好像说话也很消耗体力一样。 莫飞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这厮竟还是一话唠! 许是多日赶路真的累了,这次倒是没人拒绝,就连责任心过盛的柯沐颜也乖乖地吃完饭去房间休息去了。一夜无话,直到第二日,三人领了任务出门。 又是一个村子,莫飞用手遮在头顶,远远望去,这个村子比刘家村要大上许多,村子周围用栅栏围着,这是为了防止村里的牲畜毁了庄稼,而现在却成了莫飞三人完成任务的障碍。 这个村子叫陈风寨,是这次的任务目标。照张管事所说,这个村子前些年混入数名澜月妖人,以此村为据点,行蛊惑人心之事,数年下来,已发展了近百人为澜月外围教众,并有愈演愈烈之势,渐渐成为岛上一个毒瘤。张管事三个月前得到消息,而后一直在策划将此毒瘤一铲而尽,奈何这伙妖人虽说修为不高,只有炼气期,为首的几个也不过炼气顶层,可张管事手下也无强将,所以此事便一直拖着。现在终于才有了解决之法。 云间派分殿的管事一般是养元期的修为,按理说对付一伙炼气期的澜月教人还是手到擒来的,可是想到张管事的体形……莫飞顿时理解了他的难处。 村子周围三三两两的农人正在田野中劳作着,看上去与一般的村落没什么两样——这正是任务的难处所在,他们对任务目标所知寥寥。 唯有三张画像算是线索,徐梁分殿的弟子偶然发现这三人形迹可疑,而后顺藤摸瓜才知道澜月教竟已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搞出了如此大的动静。 “我们怎么办?要不要杀进去?”柯沐颜跃跃欲试,小脸兴奋的通红,搓着小手问莫飞,她自己都没有感觉到,她的语气有点以莫飞马首是瞻的味道。 “好主意,可是杀谁?”莫飞没好气的回道,他有些无语,柯沐颜的胆量他很清楚,上次见到狱焱蟒,她连观战都要站的远远的,可是偏偏有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 “先把这三个找出来杀了!”柯沐颜仿佛没有注意到莫飞的语气。 “公主,不可啊,这样会打草惊蛇的!”段千夜早就看两人的关系不顺眼,一时激动插了一句话,可是刚一说出口,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话好像不是很合适。 果然,柯沐颜马上送了一记大大的白眼过来,其中的寒意让段千夜不禁打了个冷战。正在他想开口请罪的时候,莫飞的声音适时响起:“打草惊蛇,我觉得是个好主意!” ※※※ 胡大一如往日在田里松土,小苗在他的精心照料下已经及膝高,比两旁地里的高出一大截,让他看的心中欢喜不已,看看旁边李成喜的田,枯黄的小苗才刚刚拱出土来,七扭八歪像是初生的杂草——这人整日不务正业,真是可惜了这块田! 大滴的汗珠顺着额头滴下,胡大抬头看了看天,时候不早,该回村吃午饭了。他收了锄头,小心翼翼走到田边,生怕踩了幼苗。 “咦!” 刚走几步,胡大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在路上向村口张望着,女孩脏兮兮的脸上写满焦急,手中握着纸一样的东西。 看到胡大走了过来,女孩目光中闪过一丝希冀,她小跑到胡大面前,“大叔,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女孩脸上满是污渍,头发乱糟糟的,可是一双眼睛灵动异常,竟有一种出尘的气质,让人不由的生出好感,若是自己的婆娘能生,也可以有一个这样的女儿吧?胡大想着,不禁对面前的女孩产生亲近之意。 “娃儿,什么事?说吧,能帮的大叔肯定帮你!” “大叔,你认识这个人吗?”女孩打开了手中的纸,赫然是一张画像。 胡大探头一看,顿生一种怪异之感:“这不是成喜吗?你找他干什么?” 谁知一句话出口,女孩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他是我爹,我娘死了,娘不让我来找他,可是……可是我没钱给娘下葬,我没……没有办法,只好来找爹……齐大娘说……爹在这个村子,我不敢……不敢进去,大叔,你能帮我找……找我爹吗?” 女孩语无伦次,不过胡大大致明白了怎么回事,李成喜,这个整天游手好闲的家伙,不照看田地不算,甚至还抛下家里的孤儿寡母,一个人跑到陈风寨,亏得他刚来的时候,自己还分出一块田来给他!胡大都不敢想象几年来母女俩过的会是什么日子,看着眼前可怜的女孩,胡大心里腾地升起一股火:“娃儿不急,这人大叔认识,大叔这就带你去找他!” 暴怒的胡大抓起女孩的手,大踏步地朝村子走去,他浑没有注意到女孩哭的凄惨,可是眼中完全没有一滴眼泪。 第三十二章 剑与心,人与兽 正午时分,农人们大都在准备午饭,只有几个人看到胡大带了一个女孩进村,胡大一向心善,兼且没有子嗣,所以经常带一些小乞儿回家吃饭,众人也都见怪不怪了。 “娃儿,这是我家,旁边就是你爹的房子,我这就带你去找他评理!”胡大伸手指向一处小院。 女孩顺着胡大的手指望去,忽地退缩了起来:“大叔,我不去了,我……我爹会打我的,娘的事我再想办法!” “别怕,有大叔在这,你爹不敢打你!” “不,大叔,我不去了,我真的不去了,我……我肚子疼!要去厕所!”女孩挣脱了胡大的手,飞似的向村口跑去,跑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大叔,谢谢你!你是个好人!” “李成喜,你造了什么孽啊!”望着女孩远去的背影,胡大深深地叹了口气。 村外的小路上,女孩一边走一边嘀咕着:“太痒了……这小乞丐的衣服可真脏!肯定要被他笑话了,不过,他们肯定还没找到另两个人的住处,谁笑话谁还不一定!” 女孩走到村外一处树林,远远的,有两个男孩正在等他,不消说,这两个人正是莫飞和段千夜,而女孩当然就是乔装打扮的柯沐颜。 看到柯沐颜走来,段千夜立刻迎了上去:“公主,你回来了!” 柯沐颜一点头,却冲着莫飞扬了扬手中的画像,得意地道:“我已经找到了这个人的住址,怎么样,你们该认输了吧!” 莫飞上下打量着柯沐颜,一副想笑但拼命忍着的怪异表情让柯沐颜有暴走的冲动,他说话时都带着颤音:“不好意思公主殿下,我们两个都早就得到了确切地址。” “不可能,你们怎么可能比我还快!”柯沐颜根本不愿相信,她可是想了好久才想到这个绝妙的主意,“段千夜,你说,他想耍赖,我才不相信他!” 刚刚被柯沐颜无视,段千夜正恼火着,不过柯沐颜发问,他立刻换了柔和的脸色:“我的确已经得到了其中一人的住址,不过没有比你早多少时间……” “你是怎么做到的?”柯沐颜打断了他。 “我拦了一个农户,让他带我去找画像上人的住址,然后跟他说,如果他说出去就杀了他……”段千夜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注意到柯沐颜俊俏的小脸沉的像水。 “你呢?”柯沐颜转向莫飞。 “我给了一个大婶一两银子,她就带我去了。” “你这样会让他们察觉到的!” “不会,大婶去城里看女儿了,她和我一起出的村子。”莫飞耸了耸肩,他都有些不好意思再看柯沐颜的表情了。 “你……你们……”柯沐颜一把将画像扔在地上,几乎快哭了出来。 莫飞不忍心再看她的难堪,提剑上前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先捉了这三个人。” “不行,我要先洗个澡,再换身衣服!”柯沐颜从小到大,还没有这么脏过,早就忍受不了了。 莫飞扫了她一眼,“没关系,你回去洗澡吧,本来也没想让你参加。”柯沐颜是术师,而且刚刚过了感应一关没多长时间,仅仅能够发出个火球之类,这次行动对她而言还是很危险的。 莫飞虽是好意,可说话的语气却让骄傲的小公主瞬间暴发了,“你什么意思?把我当累赘?别以为修为高点就了不起,告诉你,我不用你们照顾,一样能抓到人!” 最终,莫飞还是没能阻止暴怒的小公主,柯沐颜也没有换衣服,就这样穿着乞丐的着装,纵马与另外两人冲进了村子。 这天对于陈风寨的普通村民而言,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天,晌午时分,就在大多数农人吃完午饭正准备小憩一会儿时,三个少年男女骑着高头大马冲进了村子,稚嫩但响亮的声音在村子中久久的回荡着:“云间弟子,奉命擒拿澜月妖孽,但有反抗者,杀无赫!” 一般的农人尚还不知“云间”与“澜月”二字的含意,有些见识的却已经吓破了胆,赶忙关好房门,看好婆娘孩子不敢出门——这两个地方的人,那可是一根手指就能捻死自己了。 莫飞骑在马上,风一样向前奔驰着,方向正是他刚刚探出的一人住所,他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擒住已经暴露的三个人,给对方一种自己已经掌握了他们全部信息的错觉,这样对方才不会心存侥幸,躲在屋里不出来。无论对方或打或逃,都还有计可施,可若是对方根本不暴露身份,待风头过后离开村子,那就再没可能抓到他们了。 他有些抱怨,本来让段千夜和自己分头行动才是最合理的计划,可若是如此,好强的柯沐颜一定也会要求单独行动,她的实力如果撞上炼气巅峰的武者还是很危险的,莫飞不可能让她去冒险。 真是麻烦啊,少年第一次产生了女子小人难养的想法。 一旦莫飞的黑马放开了步子,柯沐颜与段千夜的坐骑便只有吃土的份,旋踵间,莫飞已经冲进了那人的小院。他顺势在马背上腾身而起,在空中直直向屋门掠去。 噌的一声,一道银光亮起,锋利的刀尖刺破木门,几乎是贴着莫飞的前襟划下,若不是他反应够快,在空中硬生生扭转了身子,只这一下,他的小命就会交待在这里。莫飞惊出一身冷汗,暗骂自己的大意,他的对手已不是山林间靠本性生存的畜生,更不是解云峰上比试的同门弟子,而是穷凶极恶的澜月教徒,稍有不慎,便是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屋内的人一击不中,顺势将刀身抽了回去,莫飞手腕一抖,空中刹时暴起一片银芒,追着刀势的去向罩向木门,细碎的声音响起,原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眨眼间变成了一堆木屑,伴随木屑飞起的,还有一片鲜红的血色,洞开的屋门后,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手捂右臂,一脸惊恐地看着莫飞,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流下,显然刚才一击,他已受了不轻的伤。 莫飞剑锋指向这名男子,冰冷的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降,或者死!”对于澜月教的人,他没有一丝好感。 这人的表情变得狰狞,他猛然放开右臂,擎刀跃出:“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给爷爷留在这吧!” 莫飞皱了皱眉,他从未与人生死相搏过,刚刚进村时喊出的话很狠,可也只是一句话而已,他还没有做好准备。然而他也明白,这次任务不同以往,自己多半是要杀人的。 他一愣神的工夫,那人已跃起在半空,刀锋距离他的脸不过一尺。莫飞一惊,手中剑下意识的抬起。 柯沐颜很有些抱怨当初的走眼,那时只是想整一下莫飞,所以才提出骑马,却没想到白白便宜了他,莫飞的黑马越发神骏,与它相比,自己与段千夜胯下两只四条腿的动物怎么看都只能称为驴,进村不过几百丈,莫飞竟快拉下她一半的距离。 风头都被他抢去了,小公主恨恨地想。 几息之后,段千夜与柯沐颜一前一后冲进院子,眼前的景象让他俩大惊失色,一时间,柯沐颜有种作呕的感觉:屋门处,莫飞浑身是血地站着,两眼呆呆看着前方,在他面前的地上,一个人倒在血泊中——估且称他为人吧,如果把地上的碎肢拼在一起的话。这人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鲜血溅满了半面墙壁,桌角处,被切下小半的头颅滚落在地上,眼睛瞪的大大的,脑浆混着血正向外流着。 柯沐颜再也忍不住,胃里一阵抽搐,跑到院外呕了起来。 直到此时,莫飞心里仍一片混乱,他甚至不知道另两名同伴的到来。就在刀光劈来的时候,他心里一慌,本能般地用出了他最娴熟的武技旋叶斩,剑招出手,他才想起这一招可能带来的后果。 可是,已经晚了。 这就是杀人的感觉吗?从踏上修练之路的那一刻起,莫飞就知道自己不可能不让自己的双手沾上血腥,他明白,在远比普通人的生活残酷的修者世界里,你死我活是最常见的场面,你不杀别人,可不代表别人也要对你仁慈,善良死板的滥好人是无法在那个世界生存的,在那些高贵的人类中间,却奉行着崇山之中最原始的丛林法则。 即便早已想到这些,当十四岁的少年第一次面对生死,他还是无法做到如自己设想那样的从容,那种感觉,与他杀死山林间的野兽甚至是狱焱蟒这样巨大的灵兽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也许那个时候可以让他死的体面一些?或是可以打晕他?又或者,自己并不应该参加这次试练?那样的话,是不是自己也不应该加入云间派呢?再往前,可能自己最不该做的事是去山里采药,那样的话,就不会遇到巨狼,不会得到风影和无名功法,不会遇到大师兄,不会认识莫心依,不会发生这一切的一切…… 可是这些,是自己可以选择的么? 莫飞打了个冷战,一下子清醒过来,这才感觉到身上粘乎乎的,说不出的难受,他苦笑一下,像在嘲讽自己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是因为他死的太过凄惨吧?莫飞为自己混乱的思绪找了个借口。不管怎样,既然走上了这条路,他便没有办法再回头,这样的话,再去想应不应该杀死这个人,或者这个人死去的方式,似乎并没有什么意义。 “下一个!”他朝愣在一旁的段千夜扔下一句话,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第三十三章 计定陈风,武破澜月 看着莫飞远去的背影,段千夜心中忽然泛起一阵恐惧,他第一次觉得,被自己视为对手的这个人,是自己根本无法看透的,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和他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段千夜,你想什么呢?还不快走!”柯沐颜的声音惊醒了段千夜,他回过头,看到小公主脸色苍白,用手捂着眼叫他,不敢看向屋里。 “没什么,公主殿下,我们赶快过去吧,张管事交待,要留活口的,如果他……” 段千夜的话让柯沐颜脑子里立刻又出现了那一幅血淋淋的画面,小公主跳着脚叫道:“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你这个笨蛋,还不快去阻止他!”在她的心中,莫飞俨然变成了嗜血恶魔的形象。 值得庆幸的是,莫飞不是一个真正的恶魔,下一个目标也并非澜月的死忠教徒,在莫飞展露出他无法抵抗的实力后,这人很光棍地放弃了反抗,被莫飞打晕后牢牢绑在了院内的树上。段千夜和柯沐颜赶到时,莫飞已经处理好这一切,看到莫飞没有再将目标分尸,两人长长舒了一口气。 下一个目标,正是无意中做了一把帝国皇帝仍不知情的李成喜,此时的李成喜却不在自己的家里,听到风声的他悄悄来到村子的另一处地方,让莫飞三人扑了个空,徒留透过门缝看到午时楚楚可怜的小女孩摇身变成云间弟子纵马呼啸而过的胡大一脸目瞪口呆。 李成喜专挑阴暗的小巷,一路小心翼翼摸到了村北一处小院前,小院面积不大,里面整齐堆放着去年收的禾秸,看上去与一般农家没有什么不同。来到这里,李成喜像是放心了许多,不再躲躲藏藏,大步地走了进去。 走到屋门前,李成喜举起手正要敲下,却听到屋内隐隐有男人粗放的酒令和女人的娇笑传来,他犹豫一下,最后还是敲了下去。 里屋内,一名虬髯大汉粗声地大笑着:“哈哈哈!何老大,你又输了,干了干了干了!”说罢,抓起身前啃了一半的鸡腿,咬了一口又丢回桌上,接着把满是油腻的手伸到膝上衣着暴露的女子怀中,狠狠揉捏着,在他的身后,另有一名只着片褛的女子在为他捏着肩膀,这两名女子明显不是村中的村妇,而是真正的风尘女子,也不知是怎样被带到了陈风寨中。 在他的对面,一名四十岁左右男子一脸苦色,端起面前满满一碗酒,一饮而尽,这才开口说道:“早知道房爷天资绝世,年纪轻轻就已是二重天的高手,没想到即便是这简单的行酒令,我也远远不是房爷的对手。” 听了他的恭维,虬髯大汉又是一声大笑,同样端起一杯酒道:“我也不欺你,你喝一杯,我也喝一杯!” “咚——咚咚——咚” 四声极有节奏的敲门声传来,顿时扰了大汉的酒兴,他皱了皱眉,脸上闪过不愉之色。 何老大心头一紧,他清楚的很,眼前这位看似粗豪,实际却是极难伺候的主,一个不合心意,那可真会杀人的,偏偏来头又甚大,本身的修为也高强,至少不是他能惹得起。他有些恼怒,哪个不开眼的东西在这个时候来敲门,他可是交待过,天大的事情也要等自己出门再处理。 “咚——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何老大甚至有些不敢看客人的脸色,他告了一声罪,躬着身退出里屋。心里打定主意,若不是有足够重要的事,一定会扒了这人的皮。 “是成喜呀!怎么有空到哥哥这里。来来来,里边坐!”何老大打开门,看到是自己最得力的部下,微微有些惊诧,他很了解这个手下,做事极有分寸,若不是重大的事,定然不会违背自己的命令。他四处张望一圈,嘴里假意地寒暄着,想把李成喜让进屋子。 岂料李成喜像是完全没有看到何老大的谨慎,也不回答他的寒暄,只是压低声音焦急地说道:“老大不好了!事情败露,云间派已经杀进了村子,小五被一剑砍了,王伦让人绑在树上,我要不是见机的快,恐怕也难逃一死!” 何老大有些发懵,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扯住李成喜的胳膊:“云间派来了多少人?” “不清楚,不过进村的有三个,两男一女,年纪不大,十四五岁的样子,出手的那个有二重天的修为,手段狠辣,小五被一剑碎尸,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不得不说这个化名李成喜的男子是个人才,在潜逃时竟也了解了这么多的信息。 听了手下的话,何老大低头沉吟,半晌,他开口刚要说话,另一个声音却从里屋传来打断了他:“几个毛没长齐的小兔崽子,充其量也就刚进入二重天,也值得何老大为难?待我去擒了他们,回来继续吃酒!” 何老大背对着里屋,微微笑了一下,他刚刚设想了许多种解决的办法,可都不如这个人的一句话。他不知道云间派的部署,仓皇间不管撤退还是死拼都不是最好的选择,对方明显有备而来,一旦他做了错误的决定,很可能几年的努力都会功亏一篑,甚至还会把小命丢在这里。 “房爷,这怎么使得,您是客人,让这些事扰了您的酒兴已是不该,怎敢还劳您出手?若是万一……”何老大转过身,表情惶恐中带着羞愧,任谁也看不出他心里想的完全是另一码事。 房姓大汉一声冷哼打断了他的话,起身从里屋走了出来:“几个毛没长齐的小兔崽子,哪里会有什么万一?莫不是何老大你信不过房某?还是你手下另有能人,可解了此危局?” “这……房爷说笑了,谁不知房爷是教内少有的天才,拿几个小毛孩定是手到擒来,我手下的驽货如何能跟房爷相提并论?”这话说的半真半假,天才与否暂且不说,何老大确实相信以大汉的实力对付几个云间派的小辈不是什么问题。 “哈哈哈……何老大,你的马屁我收了,待我去擒了三个小兔崽子,拿他们的舌头来下酒!”大汉大笑一声,大步朝外走去,一个纵身翻过围墙,壮硕的身躯轻灵如狐。 目送大汉的身影消失在墙外,何老大嘴角卑躬的笑容渐拢,他转身对一旁的李成喜吩咐道:“发信号,通知弟兄们带上兵刃随我相助房爷,待杀了这三个云间派的弟子后,各自从秘道离开,三十里外野狼坡处会合,这里,待不得了!” “是,老大!” “唉!”何老大轻叹一声,几年时间创下的局面,说弃就弃了,他心里还真有点舍不得,可是他也明白,云间派已经注意到了这里,那便再没有了留下的意义,更何况,有了那数百教众,怎么也算是功劳一件。 他走回里屋,紧接着,两声惨叫传出。 莫飞都有些佩服起自己的主意来,在他马不停蹄将画像上三个人中的两个一斩一擒后,果然有慌了神的澜月教徒冲出屋来想逃,结果当然是成了他们三个的阶下囚,或许有漏网之鱼,那就是埋伏在村口的张管事手下的事了,可以说,他们的任务至此已经算是完成了,接下来,就是扩大战果。他驱马在村中小跑着,画像上的第三个人还没有找到,那可是一条大鱼。 他拐过一条街角,正想加速,可是抬头一看,却忽然一勒缰绳,停了下来。 前方,一个虬髯大汉大步地向前走着,看到莫飞,大汉轻蔑地一笑,脚下不停反进,几步下来,竟已快若奔马! 真正的大鱼来了!看大汉的速度,莫飞就知道这人是二重天的修者无疑,而且,要远远高过段千夜的层次。他觉得刚刚杀完人被压下的躁动的血液又沸腾了起来,握剑的手不自觉地颤抖着,紧张兴奋的情绪让他再无法端坐在马背上,左手一拍马鞍,身形高高跃起,长剑出鞘,脚下在黑马头上一点,凌空朝大汉掠去。 开始修炼以来,莫飞所经历的战斗,不是与洛惊秋之间毫无胜算的切磋,便是门内大比那样一面倒的比试,更还有与狱焱蟒的人兽之战,竟没有一次是与实力相近的对手真刀实枪的对战,所以在第一眼见到大汉起,莫飞就打算把他当作自己三年修炼的试金石。 两人见面,一句多余的话没有说,立刻就是生死之战! 房义早收起了对对手的轻视,他不知道对面的少年是如何修炼的,可是他的确拥有不逊于自己的速度,他的身份斐然,知道许多何老大不知道的东西,进村的三个少年,是云间派内门出来试练的弟子,他当时还暗自庆幸自己的好运气,云间派的内门弟子,若是能斩杀一个,那可是天大的功劳,回到教内,不只是自己,叔叔的脸上也会增光不少。 云间派的弟子都是十岁开始修炼,十三四岁,再绝世的天才也就是刚刚进入养元期,房义的修为已在养元中期停留许久,随时可能进入养元后期,在他看来,斩杀这样几个少年定会手到擒来。当对面的紫衣少年展露出出色的身手与速度,他立刻意识到事情恐怕并不会像自己想的那么顺利,可也仅仅是不再轻视而已。 然而当看到少年的下一个举动,房义脸色真的变了! 第三十四章 力斩强敌,不解前仇宿怨 “小子,你找死!” 空旷的街道上,一声暴怒的声音响起,房义额头青筋暴露,双目血红,举起硕大的拳头狠狠向下砸去,在他面前,莫飞瘦小的身影像一株细嫩的小草,弱不禁风。而在莫飞的身后,原本被他握在手中的长剑斜斜插在一旁路上。 房义从没感觉被人如此蔑视过,眼前这个小不点,自己一只手都可以捏死他,他竟然敢在自己的面前扔下武器! 挑衅吗?房义狰狞地吼着,用足十成力量朝对手一拳轰出,他要让这个自大的小子明白,他房义的怒火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受的起的! 然而,他摧金碎石的一拳却被稳稳地接下了,莫飞两腿前后交错,双臂交叉架在头顶,手臂随着房义的拳势向下一荡,拳劲便被他卸掉了大半,继而腰部一用力,双臂上举,房义的重拳便再难以压下半分。 不过如此——莫飞想着,他本可以毫发无损地躲过这一拳,不过他扔下武器,本来就是为了全面检验自己的战力,自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洛惊秋两个月的言传身教,莫飞的战斗经验已经无比丰富,像这样直来直去毫无技巧可言的一拳,即使力量再大,也不可能伤到他。 房义一脸的惊诧,他实在无法相信这样瘦小的身躯居然可以接下他的全力一击,他想撤回拳头,一拳不成,那就两拳,三拳,不管怎样,他一定要将这个可恶的小子砸死在铁拳之下。 可惜莫飞并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他手腕一翻,将房义的小臂牢牢扣住,脚下一蹬,整个人借力倒翻而起,双手松开的同时,右脚重重踏在房义胸前,左脚紧接着踢在房义下颚。 受了这两脚,房义蹬蹬连退几步才稳住身子,他伸手抹了一下嘴角,一口鲜血啐出,混杂着数颗牙齿,嘴角处的血迹配上他扭曲的面容,显得愈发可怖。他恶狠狠地看着莫飞,大吼一声,再度冲了上来。 莫飞像是没有意识到双方的体形差距,冷哼一声,同样赤手空拳地冲了上去,两个人就像是一大一小两只人形野兽,一拳一脚地对攻着,完全是力量与速度的比拼,结果却是与体形相反,奇山伏虎拳是至刚至猛的拳法,而莫飞的无名功法似乎在力量与速度上有着无与伦比的优势,房义被全面地压制了。 “嘭!”不知是第多少次,房义被一脚踢了出来,他挣扎着起身,身上淤肿遍布,血迹斑斑,脸上更像是开了染坊,口中嘶哑地叫着:“再来!” “我想,没这个必要了。” 看到莫飞重新提在手中的长剑,房义被打的昏昏沉沉的脑袋终于清醒了些:“你想杀我?” 莫飞没有回答,只是把剑锋对准了房义,他觉得这个问题根本没有意义,难道他以为两个人在过家家吗? 恐惧一下子填满了房义的身体,仿佛感觉到了剑锋的寒意,他彻底清醒过来,声嘶力竭地大喊着:“你敢杀我,我叔叔是澜月教灵蛇护法,杀了我,他一定会把你丢下万蛇屈,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 喉中涌出的鲜血淹没了房义没有说完的话,他瞪大眼睛,双手死死攥着插在喉间冰冷的剑身,在他的耳畔,比剑锋更加冰冷的声音回荡着:“你的叔叔是么?我会让他下去陪你的!” 房义扑通一声倒地,莫飞倒退了两步,也躺在地上,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两眼直直望向天空,天空中不知何时出现了大片的阴云,遮蔽了原本的晴朗,耳畔响起轻风的呼啸,雨似乎随时会浇下来。 他看了一会儿,又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平缓。 与房义一战,是没有一丝花哨的肉搏,房义的力量速度都与他相距不远,体重更是远远超过,可以说,这是他修炼以来最势均力敌的一场战斗,然而即便如此,他也不会像现在这么疲惫,若不是为了检验自己的修炼成果,这一战根本不会这样艰苦。 真正抽空了他全身力量的,是最后击杀房义的一剑。 莫飞没有想到,在试练任务中随便遇到的澜月教徒,竟会是房山子的侄子。三年前初上解云峰的一段时间,他的回忆只有灰暗的痛苦,后来在师父师娘和师兄的关爱下,他逐渐从痛苦中走了出来,可是这一段回忆已经成为他内心抹不去的阴影,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不知不觉间,他把全部黑暗的根源都系在了那个穿着黑色细鳞甲的阴鹫男人身上,或许段千夜分去了些,那也是后来的事了。 他本来不是真的想杀了这个大汉,生擒的敌人总是比死的有价值,可是,房义自己的话断送了自己的性命,那凝聚了莫飞全身真元与怒火的一剑,房义无从躲避。 良久,他起身,朝远处的黑马招了招手,现在的他再没有兴趣去管什么试练任务,只想回去洗掉身上的血迹,然后美美地睡上一觉。 黑马甩了一下头,小步地跑了过来,莫飞翻身上马,黑马长嘶一声,向着来路奔去。 村中一处稍空旷的地方,柯沐颜掐着腰,大声呵斥着地上几个捆得结结实实的澜月教众,她在宫廷长大,从小耳濡目染,对这些乱党自然深恶痛绝。可惜地上的几个多是后来发展的外围教众,因为受了欺压或是生活不顺才被蛊惑加入澜月教,资历不深,说起忠诚倒是比王伦之流强了许多,只在地上狠狠地瞪着她,根本不为她的言语所动。 小公主也不以为意,她抓人抓的累了,忽然发觉在这里义正辞严地训斥这些乱党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而且这些人一点也不反驳,不像莫飞,一点亏都不愿吃。 段千夜开始还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后来见这几人被捆得实在结实,不会突然暴起伤人,于是也到周围慢悠悠地转着,试图找到几个漏网之鱼,今天又被莫飞出尽了风头,他有些不甘。 他们两个谁也没有注意到,角落里,一个身影正小心翼翼地接近着。 何老大悄悄伏在墙角的阴影里,这里距那个正耀武扬威的小女孩不过三丈远,只要再靠近一点,他就可以保证一击必杀,虽然那样的话他很可能无法从另一个少年的手下逃得性命。 在他的原计划中,并没有这个搏命的想法,可就在刚刚,他集结了教众想给房义助阵的时候,却看到那个紫衣被鲜血浸成黑色的少年一剑刺穿房义的喉咙,少年鬼神般的一剑,他竟没有看清是如何出手的!何老大几乎被少年的狠厉吓破了心神,那一刻,他只想立刻头也不回的离开,离那个少年越远越好。 可是,他没有敢那样做,因为房义背后的那个人,是一个比神魔更可怕的人。房义是灵蛇护法的亲侄子,更是他唯一的晚辈,平日里护法大人待房义与亲子无异,若是被他知道房义死在自己的地方,即使逃到天涯海角也也保不住自己的一条小命,想起灵蛇护法的种种手段,何老大不禁打了个冷战,最后一丝逃跑的想法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眼下唯一的方法,只有设法杀了另两人中的一个,将功折罪,或许那样,护法大人还有几分可能不杀自己。何老大让自己的手下各自离开,几年里这些人帮他做了许多事,他不想他们跟着自己冒险。借着阴暗的天色,他迅速来到囚人的地方,默默等待机会。 何老大修为不高,可是数十年跑江湖,眼光不是一般人可比,他一眼看出三个少年中最弱的是穿着乞丐服的女孩,而且这女孩很可能还是一个术师。没有过多的犹豫,他很快将目标确定。 许是骂的累了,柯沐颜终于住了嘴,转身想去拿马背上的水囊,而看在何老大的眼里,这正是上天赐予的机会,下一刻,他闪电般的出手了! “小心!” 远处,不知是谁大声喊了一句,女孩迅速回过身来,可是已经无所谓了,何老大甚至可以看见女孩因为害怕而骤缩的瞳孔,这个距离,没有人来得及阻止他!何老大凶残的笑着,递出手中的钢刀。 利刃及体的声音传来,可此时何老大刀尖离女孩纤细的粉颈尚有一尺的差距,他努力想让手中的刀伸长些,却感到身体里的力量飞速地流失着,他低头,看到一柄剑直直地钉在心口,直至没柄,而刚才,这支剑柄的前端还插在房义的喉间。 耳边,重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像地狱使者勾魂时沉重的鼓,这是何老大在这个世上听到的最后声音。 莫飞翻下马,人在空中脚尖一点踢飞了何老大手中犹自前伸的钢刀,再一旋身,将刀的主人也踢了出去,不待何老大的尸体落地,紧跟而来的段千夜手中灵器兵刃泛着黄光,一下将尸身凌空斩为两段。 这时,吓呆了的小公主才想起发出“啊”的一声尖叫,扑到莫飞怀里大哭了起来。莫飞不知所措,犹豫着要不要推开她,可是看女孩梨花带雨的样子,没有忍心。 在他们身后,段千夜高坐马上,眼中尽是冷冷的恨意。 第三十五章 风波起处,雨过天未晴 “师叔,她怎么样了?” “大夫们说,公主殿下惊吓过度,那日又淋了雨,这才染上风寒,现在吃了药,好多了。”张管事扭着肥胖的身躯,用一块绢布抹着额头的水渍,他竟是不打伞就走了过来。 雨已经下了半天又一夜的时间,从他们还没有离开村子的时候起,可是仍没有停歇的迹象。柯沐颜回到分殿就开始发烧,一直昏迷着,这可急坏了张管事,他几乎把整个徐梁有点名气的大夫都请了过来,徐梁分殿上下都在为公主的病情忙碌着,就连带回来的俘虏也没人关注。莫飞帮不上什么忙,也确实累了,于是回到自己的房间一觉睡到天亮,再睁眼,便看到张管事淋着雨,正在砸自己的房门。 擦完脸上的水,张管事抓起桌上的茶壶,对着嘴猛灌了几口,莫飞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睛红红的,还有大大的黑眼圈,很可能一夜没有睡觉。 喝完水,张管事又缓了一会儿气,才又接着说道:“莫师侄,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呀!你昨天杀死的两个人,一个是徐梁所有暗中活动的澜月妖人的总头目,另一个更了不得,是澜月教灵蛇护法的亲侄子,澜月教的护法你知道吧,大致相当于我们云间派的长老,真正的大人物!等我把这事上报门里,你就等着天大的奖赏吧!” 莫飞看着眉飞色舞的胖管事,忽然想起在青田县的玩伴大胖来,他记得,当知道他被洛惊秋选中陪莫心依一起去云间派山门,并且有机会成为云间弟子时,大胖也是这样的神情,不同的是,大胖是由衷地为他高兴,而张管事在意的,恐怕是门内的奖赏,当然不是给莫飞,而是他自己的那份。 莫飞笑了笑,对张管事行了一礼,语气淡淡地:“多谢师叔,莫飞有此功劳,也是师叔给的机会,他日得了奖赏,定不会忘了师叔栽培。” 张管事摆摆手,没有注意莫飞的心不在焉。他昨天先是因为公主的病忙的焦头烂额,接下来审讯生擒来的澜月教众,统计战果,又被一个接一个的惊喜冲昏了头,整整一夜没合眼,到现在早已疲累不堪。接着叮嘱几句,让莫飞好好休息云云,便离开了。 莫飞走到窗前,抬头看屋檐上垂下的雨丝。雨已经小了很多,点点滴滴落在院中的积水处,击起一圈圈的涟漪,他犹豫着要不要去看一眼柯沐颜,金枝玉叶的公主可能还从没有受过这种罪吧?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掌门会把她也派出来,无论身份还是实力,柯沐颜都不适合这次试练,更何况,她也不用去明和岛。 摇摇头,莫飞放弃了对这个问题的思考,他摘下挂在窗户旁边的油纸伞,拉开门走了出去。 柯沐颜的房间,两名侍女正在给小公主剥着葡萄,看到莫飞进来,两人连忙起身行礼,莫飞做了个虚压的手势,反手提过一把椅子,把伞放在桌上,坐到柯沐颜床前。 柯沐颜早换了一身衣服,头发随意地散着,衬的小脸愈发精致可爱,只是颜色还有些苍白。她看着莫飞,也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段千夜呢?”莫飞抓起盘中的一颗葡萄扔进嘴里,环视四周,发现少了一个最不应该少的人,在他看来,除了睡觉和上厕所,段千夜总是一刻不离地呆在柯沐颜身边,履行护卫公主的职责。 “我也不知道,从我醒了就没有看见他。”柯沐颜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清脆,透着一股虚弱,看来这次生病折磨得她不轻。她仍旧看着莫飞,直直地,大眼睛一眨也不眨。 “哦。”莫飞应了一声,他当然不是真的关心段千夜去哪,于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说起来,他还没有如此平静地与柯沐颜呆在一起过,两人之间,除了斗嘴便是动手,那时的他游刃有余,所以此时才发现,原来少女平静时莫名的眼神才是最可怕的。 莫飞被看的有些头皮发麻,木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你……好点了吗?” 柯沐颜噗嗤一笑,她第一次看到莫飞的窘态,觉得颇为有趣,“好多了,明天我们就可以出发去茚源。” 莫飞也笑了:“张管事不会让你走的,再呆几天吧,我们的时间还很充足,不然到了苍涧屿也没有事做,”他起身,抓起桌上的油纸伞,“你好好休息,要不然,段千夜一个人可不是我的对手。”说完,他大步地走出屋门,再对着柯沐颜的眼睛坐下去,他怕头皮会爆掉。 “嗯!”看着莫飞落荒而逃的背影,柯沐颜轻声地答道。 出门的莫飞迎面撞见段千夜从拐角过来,段千夜也打着一把伞,可是身上衣服已湿了大半,应该是在雨大的时候就出了门,不知是不是错觉,莫飞看到段千夜初见他的时候,神色有些慌乱。 “段师兄,早啊!”莫飞一如往日,与段千夜口不对心地打着招乎。 “莫师弟早!”段千夜笑着回答,轻轻的一句话却让莫飞大吃一惊,要在平时,他一句问候得来的肯定是一声冷哼,可今日段千夜居然真的回答了他,虽说表情太假了些。 莫飞上下打量着段千夜,似乎想看这厮是不是被雨浇坏了脑子,段千夜尴尬地笑笑,说道:“我要去看看公主殿下,莫师弟有事就请便吧。”说罢不等莫飞回答,侧身走了过去。 莫飞纳闷,怎么一觉睡醒两个人都变的不正常了?不过这两人都是仇人,再变也不会比原来更糟吧?他耸了耸肩,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细细的雨,一下就是三天。 三天后,柯沐颜的病完全好了,三个人再次踏上征途,这次的目的地,是茚源,茚源已经极靠海,过了茚源,再穿过越水,就可以到达苍涧屿。 一路上,柯沐颜与段千夜的转变仍旧持续着,柯沐颜再没有跟莫飞找麻烦,甚至不和他斗嘴,更多的时间她只是安静地在马背上坐着,侧着头看莫飞,温顺的像只小猫。与她相比,段千夜稍正常一点,虽然一直也假意与莫飞好言好语,近乎地像是换了个人,可是莫飞几次注意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恨意,让他相信,段千夜还是那个视他为眼中钉的段千夜。 三人的关系越发微妙,莫飞只好眼不见心不烦,独自走在前面。 徐梁与茚源都是大郡,从徐梁城到茚源城,纵是骑马也花了六天时间,当然,这也和几个少年觉得时间充裕,故意放慢脚步不无关系。走走停停,出发后的第六日傍晚,他们终于到了茚源城。 在徐梁,莫飞击杀灵蛇护法的动静闹的颇大,小公主生病的事也早已传了出来,茚源分殿的管事贺岩十分眼红张管事白捡的功劳,可是他可不敢拿公主的生命冒险,消息传来的那天,他立刻取消了原本安排好的任务,学着金谷分殿那般,选了一个绝对安全的任务——维护城内的治安,为期五天。 莫飞悠然走在城中街道上,他很喜欢现在的工作,置身于喧闹的街市中,反而更能让内心平静安宁,这是与在药园时不同的两种感觉,那时的生活更加安静,可是避免不了的有一种孤寂,说到底,人还是一种群居动物,像现在身处万丈红尘然而置身事外,似乎更加幸福一点。怪不得前人总说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世呢,莫飞想着,自觉颇得人生之真谛。 这是他当街头小捕快的第四天,前三天他抓了两个小偷,教训了一个当街调戏妇女的小流氓,吃了一顿霸王餐——他把身上所有的银子都给了那个被欺负的小乞丐,晚上在一家小面馆吃完面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只好趁人不注意,溜之大吉。 看了看天色,红日西沉,今天的一天也该结束了。街上摆摊的小贩们渐渐散去,莫飞摸摸肚子,也许该去把昨天的饭钱还了吧,他抬步向那个小面馆走去。 “啊!” 一声尖厉的叫声传来,莫飞身体闪电般冲出,敢在莫小爷的管辖地界做这种事,活得不耐烦了! 前方,一道黑色的人影狂奔着,在他的肩上,还有一名少女在不断挣扎,少女的动作显然有些妨碍他的速度,这人反手一击,打在她的后脑,少女的挣扎立刻停止。黑衣人的速度激增几分,如一支黑色箭矢冲过城门。 城门处的守卫还没有反应过来,又一道紫色身影紧接着从他们面前越过,因为只是在城内执行任务,莫飞连武器也没有拿,不过他管不了那么多了,真元灌注双腿,每一步跨出都有丈远,黑衣人终是因为肩上扛着个人的关系,与他的距离越拉越近。 天色暗了下来,日头完全落下地平线,一黑一紫两道身影全速狂奔着,已经看不到茚源的城门。拐过一座土丘,黑衣人的速度突然降了下来,被莫飞数步抢到身前。 “放下她!” 黑衣人阴阴地一笑,扬手将肩上的少女向莫飞抛了过来,莫飞凌空跳起,接下少女,小心地将她放在地上,再回身,发现黑衣人已摘下面罩,借着有些昏暗的天色,他看到一张毫不陌生的脸。 第三十五章 风波起处,雨过天未晴 “师叔,她怎么样了?” “大夫们说,公主殿下惊吓过度,那日又淋了雨,这才染上风寒,现在吃了药,好多了。”张管事扭着肥胖的身躯,用一块绢布抹着额头的水渍,他竟是不打伞就走了过来。 雨已经下了半天又一夜的时间,从他们还没有离开村子的时候起,可是仍没有停歇的迹象。柯沐颜回到分殿就开始发烧,一直昏迷着,这可急坏了张管事,他几乎把整个徐梁有点名气的大夫都请了过来,徐梁分殿上下都在为公主的病情忙碌着,就连带回来的俘虏也没人关注。莫飞帮不上什么忙,也确实累了,于是回到自己的房间一觉睡到天亮,再睁眼,便看到张管事淋着雨,正在砸自己的房门。 擦完脸上的水,张管事抓起桌上的茶壶,对着嘴猛灌了几口,莫飞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睛红红的,还有大大的黑眼圈,很可能一夜没有睡觉。 喝完水,张管事又缓了一会儿气,才又接着说道:“莫师侄,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呀!你昨天杀死的两个人,一个是徐梁所有暗中活动的澜月妖人的总头目,另一个更了不得,是澜月教灵蛇护法的亲侄子,澜月教的护法你知道吧,大致相当于我们云间派的长老,真正的大人物!等我把这事上报门里,你就等着天大的奖赏吧!” 莫飞看着眉飞色舞的胖管事,忽然想起在青田县的玩伴大胖来,他记得,当知道他被洛惊秋选中陪莫心依一起去云间派山门,并且有机会成为云间弟子时,大胖也是这样的神情,不同的是,大胖是由衷地为他高兴,而张管事在意的,恐怕是门内的奖赏,当然不是给莫飞,而是他自己的那份。 莫飞笑了笑,对张管事行了一礼,语气淡淡地:“多谢师叔,莫飞有此功劳,也是师叔给的机会,他日得了奖赏,定不会忘了师叔栽培。” 张管事摆摆手,没有注意莫飞的心不在焉。他昨天先是因为公主的病忙的焦头烂额,接下来审讯生擒来的澜月教众,统计战果,又被一个接一个的惊喜冲昏了头,整整一夜没合眼,到现在早已疲累不堪。接着叮嘱几句,让莫飞好好休息云云,便离开了。 莫飞走到窗前,抬头看屋檐上垂下的雨丝。雨已经小了很多,点点滴滴落在院中的积水处,击起一圈圈的涟漪,他犹豫着要不要去看一眼柯沐颜,金枝玉叶的公主可能还从没有受过这种罪吧?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掌门会把她也派出来,无论身份还是实力,柯沐颜都不适合这次试练,更何况,她也不用去明和岛。 摇摇头,莫飞放弃了对这个问题的思考,他摘下挂在窗户旁边的油纸伞,拉开门走了出去。 柯沐颜的房间,两名侍女正在给小公主剥着葡萄,看到莫飞进来,两人连忙起身行礼,莫飞做了个虚压的手势,反手提过一把椅子,把伞放在桌上,坐到柯沐颜床前。 柯沐颜早换了一身衣服,头发随意地散着,衬的小脸愈发精致可爱,只是颜色还有些苍白。她看着莫飞,也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段千夜呢?”莫飞抓起盘中的一颗葡萄扔进嘴里,环视四周,发现少了一个最不应该少的人,在他看来,除了睡觉和上厕所,段千夜总是一刻不离地呆在柯沐颜身边,履行护卫公主的职责。 “我也不知道,从我醒了就没有看见他。”柯沐颜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清脆,透着一股虚弱,看来这次生病折磨得她不轻。她仍旧看着莫飞,直直地,大眼睛一眨也不眨。 “哦。”莫飞应了一声,他当然不是真的关心段千夜去哪,于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说起来,他还没有如此平静地与柯沐颜呆在一起过,两人之间,除了斗嘴便是动手,那时的他游刃有余,所以此时才发现,原来少女平静时莫名的眼神才是最可怕的。 莫飞被看的有些头皮发麻,木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你……好点了吗?” 柯沐颜噗嗤一笑,她第一次看到莫飞的窘态,觉得颇为有趣,“好多了,明天我们就可以出发去茚源。” 莫飞也笑了:“张管事不会让你走的,再呆几天吧,我们的时间还很充足,不然到了苍涧屿也没有事做,”他起身,抓起桌上的油纸伞,“你好好休息,要不然,段千夜一个人可不是我的对手。”说完,他大步地走出屋门,再对着柯沐颜的眼睛坐下去,他怕头皮会爆掉。 “嗯!”看着莫飞落荒而逃的背影,柯沐颜轻声地答道。 出门的莫飞迎面撞见段千夜从拐角过来,段千夜也打着一把伞,可是身上衣服已湿了大半,应该是在雨大的时候就出了门,不知是不是错觉,莫飞看到段千夜初见他的时候,神色有些慌乱。 “段师兄,早啊!”莫飞一如往日,与段千夜口不对心地打着招乎。 “莫师弟早!”段千夜笑着回答,轻轻的一句话却让莫飞大吃一惊,要在平时,他一句问候得来的肯定是一声冷哼,可今日段千夜居然真的回答了他,虽说表情太假了些。 莫飞上下打量着段千夜,似乎想看这厮是不是被雨浇坏了脑子,段千夜尴尬地笑笑,说道:“我要去看看公主殿下,莫师弟有事就请便吧。”说罢不等莫飞回答,侧身走了过去。 莫飞纳闷,怎么一觉睡醒两个人都变的不正常了?不过这两人都是仇人,再变也不会比原来更糟吧?他耸了耸肩,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细细的雨,一下就是三天。 三天后,柯沐颜的病完全好了,三个人再次踏上征途,这次的目的地,是茚源,茚源已经极靠海,过了茚源,再穿过越水,就可以到达苍涧屿。 一路上,柯沐颜与段千夜的转变仍旧持续着,柯沐颜再没有跟莫飞找麻烦,甚至不和他斗嘴,更多的时间她只是安静地在马背上坐着,侧着头看莫飞,温顺的像只小猫。与她相比,段千夜稍正常一点,虽然一直也假意与莫飞好言好语,近乎地像是换了个人,可是莫飞几次注意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恨意,让他相信,段千夜还是那个视他为眼中钉的段千夜。 三人的关系越发微妙,莫飞只好眼不见心不烦,独自走在前面。 徐梁与茚源都是大郡,从徐梁城到茚源城,纵是骑马也花了六天时间,当然,这也和几个少年觉得时间充裕,故意放慢脚步不无关系。走走停停,出发后的第六日傍晚,他们终于到了茚源城。 在徐梁,莫飞击杀灵蛇护法的动静闹的颇大,小公主生病的事也早已传了出来,茚源分殿的管事贺岩十分眼红张管事白捡的功劳,可是他可不敢拿公主的生命冒险,消息传来的那天,他立刻取消了原本安排好的任务,学着金谷分殿那般,选了一个绝对安全的任务——维护城内的治安,为期五天。 莫飞悠然走在城中街道上,他很喜欢现在的工作,置身于喧闹的街市中,反而更能让内心平静安宁,这是与在药园时不同的两种感觉,那时的生活更加安静,可是避免不了的有一种孤寂,说到底,人还是一种群居动物,像现在身处万丈红尘然而置身事外,似乎更加幸福一点。怪不得前人总说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世呢,莫飞想着,自觉颇得人生之真谛。 这是他当街头小捕快的第四天,前三天他抓了两个小偷,教训了一个当街调戏妇女的小流氓,吃了一顿霸王餐——他把身上所有的银子都给了那个被欺负的小乞丐,晚上在一家小面馆吃完面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只好趁人不注意,溜之大吉。 看了看天色,红日西沉,今天的一天也该结束了。街上摆摊的小贩们渐渐散去,莫飞摸摸肚子,也许该去把昨天的饭钱还了吧,他抬步向那个小面馆走去。 “啊!” 一声尖厉的叫声传来,莫飞身体闪电般冲出,敢在莫小爷的管辖地界做这种事,活得不耐烦了! 前方,一道黑色的人影狂奔着,在他的肩上,还有一名少女在不断挣扎,少女的动作显然有些妨碍他的速度,这人反手一击,打在她的后脑,少女的挣扎立刻停止。黑衣人的速度激增几分,如一支黑色箭矢冲过城门。 城门处的守卫还没有反应过来,又一道紫色身影紧接着从他们面前越过,因为只是在城内执行任务,莫飞连武器也没有拿,不过他管不了那么多了,真元灌注双腿,每一步跨出都有丈远,黑衣人终是因为肩上扛着个人的关系,与他的距离越拉越近。 天色暗了下来,日头完全落下地平线,一黑一紫两道身影全速狂奔着,已经看不到茚源的城门。拐过一座土丘,黑衣人的速度突然降了下来,被莫飞数步抢到身前。 “放下她!” 黑衣人阴阴地一笑,扬手将肩上的少女向莫飞抛了过来,莫飞凌空跳起,接下少女,小心地将她放在地上,再回身,发现黑衣人已摘下面罩,借着有些昏暗的天色,他看到一张毫不陌生的脸。 第三十六章 剑弑千里,风影初鸣 黑衣人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把兵器,型制怪异,似刀非刀,似剑非剑,刃口处毫不见寒利,像是根本没有开刃。这件兵刃莫飞一点也不陌生,一个多月来,它很少离开莫飞的视线之内,甚至曾经让他眼红过好一段时间,这把兵器,段千夜把它称作诛刃,灵器无锋,可诛万刃。 段千夜对诛刃爱不释手,睡觉也要放在床前,不是极亲近的人,想借来观赏一眼都不可能. 很不巧,持着诛刃的人,正是段千夜最亲近的人,他的亲哥哥,帝国元帅段元仞长子,云间派三代弟子中仅有的两名通脉期弟子之一的段千里。 按洛惊秋所说,此时段千里应该和他一样,镇守在苍涧屿沿岸,防止独龙和他的手下作乱。茚源虽说靠海,可是距苍涧屿还有好一段距离,段千里黑衣蒙面,持着段千夜的兵器出现在这里,目的已经不言而喻。 “你是专程来杀我的?”莫飞的声音听上去波澜不惊。他突然想起破陈风寨第二天,在柯沐颜门口见到段千夜的情形,段千夜连柯沐颜的病情都不顾,冒着大雨出门,想必就是去找人通知段千里来杀他吧,再想到这些天来段千夜的表现,一切都得到了解释。 “你倒是不笨,”段千里将面罩扔在地上,“听上去很可笑是么?我一个三重天的弟子,违背掌门命令,拿着弟弟的灵器,蒙着脸千里迢迢来杀你。” “为什么?” 这是莫飞最想知道的问题,他觉得除了门内大比那次,他并没有太过得罪段千夜,两人的纠纷多是由对方挑起,包括最开始的一次,而且也完全没有到要置人于死地的地步。 “为什么?也罢,我就让你做个明白鬼,”似乎认为万无一失,段千里好整以暇地说着;“你扇我弟弟一个耳光,或者在擂台上不留颜面地打败他,这些都是少年人的意气之争,其他人不会管,更不会因为这些事想要杀你,可是,你不该招惹你不能惹的人。” “柯沐颜?”莫飞不明白段千里的招惹从何说起,一个多月的时间下来,他与柯沐颜的关系早不像开始那样剑拔弩张,如果因为这个,段千夜更加没有理由杀他。 “你只知道她是帝国七公主,可是你不知道,她还是千夜指腹为婚的妻子,如果没有意外,五年后,千夜就会成为皇室最受宠爱的公主的驸马。” “他认为我会是那个意外?” “不错,”段千夜忽然换了种语气,似有些感叹,“不知道龙明玉用了什么法子,竟能让一个五行废体拥有你这样的修炼速度,本来这样也不算什么,废体终究是废体,不能突破到通脉期,修炼再快也没用,可是,公主居然会对你产生好感,这却是我们始料未及。”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虽然皇室的公主从来不能作主自己的婚姻,但是当今圣上对七公主太过宠爱,我们容不得意外发生,千夜容不得,我容不得,家族更容不得!” 莫飞感觉脑袋嗡的一下,柯沐颜对他有好感?那个小魔女?这些天她看他的眼神是有点不正常,可是……还没有严重到那个程度吧?他脑子有些乱,一不留神问出一句白痴般的话: “你在开玩笑吧?” 段千夜气结,公主殿下竟会喜欢这样一个混球?他从苍涧屿马不停蹄地跑来茚源,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把他引出城,就为了跟他开一个玩笑?他顿时失去了和莫飞说话的兴趣,手中诛刃平举,遥遥指向对面的少年,声音冷冷地:“真不知道该说你聪明还是说你傻,不过不重要了,过了今晚,世上再不会有莫飞这个人!” 听了这话,刚才还有些迷茫的莫飞忽然笑了,暮色微风里,少年压低的声音轻轻回荡:“这次,你真的是在开玩笑。” 段千里没有说话,可是手中诛刃骤然亮起的黄光表明了他内心的愤怒,两尺半长的诛刃在他手中暴涨一节,半尺长的黄芒吞吐不定,活像毒蛇的信子。 真元外放,武者达到三重天之后才可以拥有的能力,将真元力凝成一股,透体而出,威力不下于一般的灵器,因为有了这一能力,通脉期武者才与养元期武者有了质的区别。 见到段千里的动作,莫飞也不慌张,他踢了踢脚边的少女,少女仍在昏迷,没有苏醒的迹象。他摇摇头,似乎有些无奈,看得段千里心中气恼更胜几分,这个少年分明不把他放在眼里,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胆子,他手臂微沉,右脚后撤,就要攻出。 就在这时,莫飞动了,动的如此突然,仿佛前一秒还云淡风轻,下一秒便是疾风骤雨!他几步奔出,片刻后身体已出现在右前方土丘上,斜着身子向前疾跑着,双手背在身后,动作迅疾而飘逸。 “还想耍什么花样吗!”段千里冷笑一声,脚下用力,同样向土丘方向扑出,速度明显比莫飞还要快上一分,诛刃平平挥出,黄色的刃芒如夺命的火焰,在暮色下跳动着,映出少年俊秀的脸。或许只在下一瞬,莫飞就将撞上这火焰的焰心,被锋利的刃芒洞穿身体,吞噬掉身体中最后一滴血液。 然而,莫飞的脸上却没有出现本该出现的恐惧,不止如此,原本的笑意甚至更加扩大,尽管这笑看在段千里眼里,是那样诡异。 莫飞忽然扬手,他的手中,是灿然一片绿色,十几片纤细的叶子打着旋,交错着激射而出,分袭段千里周身几大要穴,而莫飞则重重一脚踏在倾斜的丘壁上,扭身从另一个方向冲向段千里。在他的前方,段千里傻了一样盯着身前瞬息而至的绿色叶片。 怎么可能!这个人,他可是五行体质啊!他怎么可能会发出法术?段千里在解云峰上呆了十一年,各种各系的法术见了千百次,眼前的分明是二阶木系法术叶刃,他根本不可能看走眼。可是在那一刻,他宁愿自己是看走眼了!一个能够修炼术法的五行体质,成长起来会有多可怕? 段千里不敢想,他也没有时间想,在战斗中走神是要命的事,他马上吃到了苦果,一愣神的工夫,十几片叶子已经飞到身前,带着森然的寒意直直刺下!他急忙后跳一步,右臂回撤,诛刃舞得密不透风,在身前交织成一张细密的网,狼狈地挡下了莫飞这一次攻击。 还不待他松一口气,就见到另一个方向,莫飞已经冲到身前,右手蓄势待发,直指他的侧肋。 段千里笑了,心想倒底是个孩子,太过急功了些,他知道莫飞修炼有一招武技,拳力之重以他三重天的修为也不可能硬接的下,可是,拳头始终比武器要短一截,他以为,自己会给他击中自己的机会吗? 段千里狞笑着,右臂蓄力向莫飞颈处疾挥而下,他自信可以在莫飞的拳头及体之前让这个自大少年身首异处,而他自己则毫发无伤。 可是,看着越来越近的少年,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手势! 莫飞右手摆出的姿势根本不是握拳!那是一个很怪异的姿势,或者说,在目前的情势下显得很怪异,段千里马上想到,如果在莫飞的手中放上一柄剑的话,那么这个姿势非但不显得怪异,而且标准到了极点。 可是,剑呢? 莫飞没有让段千里的疑问持续太长时间,然而段千里得到答案的代价实在太大。在他刚刚疑惑的同时,莫飞的手中立时出现一把古朴的长剑,这个时机妙到毫巅,于是在长剑现身的时候,它的剑尖刚好处在段千里的肋侧,紧接着,完全不受阻力般地,穿透了段千里的身体。 莫飞擦身而过,立在段千里身后,再看段千里,他的身上只有两个成直线的伤口在不停地涌着鲜血,哪里还有剑的影子! “当”的一声,诛刃坠在地上,恰好砸中一块石头,发出一声清鸣。段千里想转身,却反而踉踉跄跄地前冲几步,不甘地倒在地上。 “到底……我们还是低估了你!”本该前途无量的元帅长子用尽全力扭过头看向莫飞,最后说道。 嘴里涌出的鲜血让他的话有些含混不清,可是毕竟周围太过安静,莫飞还是听到了他的话。他苦笑一声,走上前拾起诛刃,低头看着眸光渐渐涣散的段千里,什么也没有说。 他不明白,这些人总是想出种种理由针对他,可是他又做过什么?他只是想本本分分地完成自己的任务,然后回到解云峰,在师父师娘身边尽孝,有一天回到青田县,将老安叔和大胖接到云间城来,请岛上最好的大夫治好老安叔的病。他不想争霸天下,也没有想伤害哪一个人,可是这些人却跳出来对他说:“你损害了我的利益,我要杀了你。”他真得做过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些人想要杀他,那么他只有反过来杀了这些人。无从选择,也不需选择。 “呵呵……” 就在莫飞感慨的时候,一阵笑声飘飘渺渺,不知从何处传来。 第三十六章 剑弑千里,风影初鸣 黑衣人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把兵器,型制怪异,似刀非刀,似剑非剑,刃口处毫不见寒利,像是根本没有开刃。这件兵刃莫飞一点也不陌生,一个多月来,它很少离开莫飞的视线之内,甚至曾经让他眼红过好一段时间,这把兵器,段千夜把它称作诛刃,灵器无锋,可诛万刃。 段千夜对诛刃爱不释手,睡觉也要放在床前,不是极亲近的人,想借来观赏一眼都不可能. 很不巧,持着诛刃的人,正是段千夜最亲近的人,他的亲哥哥,帝国元帅段元仞长子,云间派三代弟子中仅有的两名通脉期弟子之一的段千里。 按洛惊秋所说,此时段千里应该和他一样,镇守在苍涧屿沿岸,防止独龙和他的手下作乱。茚源虽说靠海,可是距苍涧屿还有好一段距离,段千里黑衣蒙面,持着段千夜的兵器出现在这里,目的已经不言而喻。 “你是专程来杀我的?”莫飞的声音听上去波澜不惊。他突然想起破陈风寨第二天,在柯沐颜门口见到段千夜的情形,段千夜连柯沐颜的病情都不顾,冒着大雨出门,想必就是去找人通知段千里来杀他吧,再想到这些天来段千夜的表现,一切都得到了解释。 “你倒是不笨,”段千里将面罩扔在地上,“听上去很可笑是么?我一个三重天的弟子,违背掌门命令,拿着弟弟的灵器,蒙着脸千里迢迢来杀你。” “为什么?” 这是莫飞最想知道的问题,他觉得除了门内大比那次,他并没有太过得罪段千夜,两人的纠纷多是由对方挑起,包括最开始的一次,而且也完全没有到要置人于死地的地步。 “为什么?也罢,我就让你做个明白鬼,”似乎认为万无一失,段千里好整以暇地说着;“你扇我弟弟一个耳光,或者在擂台上不留颜面地打败他,这些都是少年人的意气之争,其他人不会管,更不会因为这些事想要杀你,可是,你不该招惹你不能惹的人。” “柯沐颜?”莫飞不明白段千里的招惹从何说起,一个多月的时间下来,他与柯沐颜的关系早不像开始那样剑拔弩张,如果因为这个,段千夜更加没有理由杀他。 “你只知道她是帝国七公主,可是你不知道,她还是千夜指腹为婚的妻子,如果没有意外,五年后,千夜就会成为皇室最受宠爱的公主的驸马。” “他认为我会是那个意外?” “不错,”段千夜忽然换了种语气,似有些感叹,“不知道龙明玉用了什么法子,竟能让一个五行废体拥有你这样的修炼速度,本来这样也不算什么,废体终究是废体,不能突破到通脉期,修炼再快也没用,可是,公主居然会对你产生好感,这却是我们始料未及。”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虽然皇室的公主从来不能作主自己的婚姻,但是当今圣上对七公主太过宠爱,我们容不得意外发生,千夜容不得,我容不得,家族更容不得!” 莫飞感觉脑袋嗡的一下,柯沐颜对他有好感?那个小魔女?这些天她看他的眼神是有点不正常,可是……还没有严重到那个程度吧?他脑子有些乱,一不留神问出一句白痴般的话: “你在开玩笑吧?” 段千夜气结,公主殿下竟会喜欢这样一个混球?他从苍涧屿马不停蹄地跑来茚源,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把他引出城,就为了跟他开一个玩笑?他顿时失去了和莫飞说话的兴趣,手中诛刃平举,遥遥指向对面的少年,声音冷冷地:“真不知道该说你聪明还是说你傻,不过不重要了,过了今晚,世上再不会有莫飞这个人!” 听了这话,刚才还有些迷茫的莫飞忽然笑了,暮色微风里,少年压低的声音轻轻回荡:“这次,你真的是在开玩笑。” 段千里没有说话,可是手中诛刃骤然亮起的黄光表明了他内心的愤怒,两尺半长的诛刃在他手中暴涨一节,半尺长的黄芒吞吐不定,活像毒蛇的信子。 真元外放,武者达到三重天之后才可以拥有的能力,将真元力凝成一股,透体而出,威力不下于一般的灵器,因为有了这一能力,通脉期武者才与养元期武者有了质的区别。 见到段千里的动作,莫飞也不慌张,他踢了踢脚边的少女,少女仍在昏迷,没有苏醒的迹象。他摇摇头,似乎有些无奈,看得段千里心中气恼更胜几分,这个少年分明不把他放在眼里,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胆子,他手臂微沉,右脚后撤,就要攻出。 就在这时,莫飞动了,动的如此突然,仿佛前一秒还云淡风轻,下一秒便是疾风骤雨!他几步奔出,片刻后身体已出现在右前方土丘上,斜着身子向前疾跑着,双手背在身后,动作迅疾而飘逸。 “还想耍什么花样吗!”段千里冷笑一声,脚下用力,同样向土丘方向扑出,速度明显比莫飞还要快上一分,诛刃平平挥出,黄色的刃芒如夺命的火焰,在暮色下跳动着,映出少年俊秀的脸。或许只在下一瞬,莫飞就将撞上这火焰的焰心,被锋利的刃芒洞穿身体,吞噬掉身体中最后一滴血液。 然而,莫飞的脸上却没有出现本该出现的恐惧,不止如此,原本的笑意甚至更加扩大,尽管这笑看在段千里眼里,是那样诡异。 莫飞忽然扬手,他的手中,是灿然一片绿色,十几片纤细的叶子打着旋,交错着激射而出,分袭段千里周身几大要穴,而莫飞则重重一脚踏在倾斜的丘壁上,扭身从另一个方向冲向段千里。在他的前方,段千里傻了一样盯着身前瞬息而至的绿色叶片。 怎么可能!这个人,他可是五行体质啊!他怎么可能会发出法术?段千里在解云峰上呆了十一年,各种各系的法术见了千百次,眼前的分明是二阶木系法术叶刃,他根本不可能看走眼。可是在那一刻,他宁愿自己是看走眼了!一个能够修炼术法的五行体质,成长起来会有多可怕? 段千里不敢想,他也没有时间想,在战斗中走神是要命的事,他马上吃到了苦果,一愣神的工夫,十几片叶子已经飞到身前,带着森然的寒意直直刺下!他急忙后跳一步,右臂回撤,诛刃舞得密不透风,在身前交织成一张细密的网,狼狈地挡下了莫飞这一次攻击。 还不待他松一口气,就见到另一个方向,莫飞已经冲到身前,右手蓄势待发,直指他的侧肋。 段千里笑了,心想倒底是个孩子,太过急功了些,他知道莫飞修炼有一招武技,拳力之重以他三重天的修为也不可能硬接的下,可是,拳头始终比武器要短一截,他以为,自己会给他击中自己的机会吗? 段千里狞笑着,右臂蓄力向莫飞颈处疾挥而下,他自信可以在莫飞的拳头及体之前让这个自大少年身首异处,而他自己则毫发无伤。 可是,看着越来越近的少年,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手势! 莫飞右手摆出的姿势根本不是握拳!那是一个很怪异的姿势,或者说,在目前的情势下显得很怪异,段千里马上想到,如果在莫飞的手中放上一柄剑的话,那么这个姿势非但不显得怪异,而且标准到了极点。 可是,剑呢? 莫飞没有让段千里的疑问持续太长时间,然而段千里得到答案的代价实在太大。在他刚刚疑惑的同时,莫飞的手中立时出现一把古朴的长剑,这个时机妙到毫巅,于是在长剑现身的时候,它的剑尖刚好处在段千里的肋侧,紧接着,完全不受阻力般地,穿透了段千里的身体。 莫飞擦身而过,立在段千里身后,再看段千里,他的身上只有两个成直线的伤口在不停地涌着鲜血,哪里还有剑的影子! “当”的一声,诛刃坠在地上,恰好砸中一块石头,发出一声清鸣。段千里想转身,却反而踉踉跄跄地前冲几步,不甘地倒在地上。 “到底……我们还是低估了你!”本该前途无量的元帅长子用尽全力扭过头看向莫飞,最后说道。 嘴里涌出的鲜血让他的话有些含混不清,可是毕竟周围太过安静,莫飞还是听到了他的话。他苦笑一声,走上前拾起诛刃,低头看着眸光渐渐涣散的段千里,什么也没有说。 他不明白,这些人总是想出种种理由针对他,可是他又做过什么?他只是想本本分分地完成自己的任务,然后回到解云峰,在师父师娘身边尽孝,有一天回到青田县,将老安叔和大胖接到云间城来,请岛上最好的大夫治好老安叔的病。他不想争霸天下,也没有想伤害哪一个人,可是这些人却跳出来对他说:“你损害了我的利益,我要杀了你。”他真得做过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些人想要杀他,那么他只有反过来杀了这些人。无从选择,也不需选择。 “呵呵……” 就在莫飞感慨的时候,一阵笑声飘飘渺渺,不知从何处传来。 第三十七章 欲挟此身将何处 “呵呵呵……” 这是一个女人的笑声,带着丝丝入骨的媚意,像是要把人从里到外完全地融化,声音忽远忽近,忽东忽西,无处不在又不可捉摸。 莫飞有些心慌,他知道以自己的实力对上三重天的段千里不会有丝毫胜算,所以刚才毫不犹豫地用出法术和风影剑,出其不意之下一招杀死段千里,这些都是他最大的秘密,尤其风影剑,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知道,可是如今看来,他的秘密很可能已经全部被人发现。 “呵呵呵,真是精彩呀!” 莫飞心中一震,这个声音,他在很久以前就曾听到过,那时的惨痛记忆,可能是他心底最为深刻的东西。他猛地回头,果然,一个衣着暴露的艳丽女子不知何时出现,正站在他的身后。 这女子赤着双脚,悬浮在距地面一尺左右的空中,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莫飞,咯咯笑着,又道:“不过可惜,来得有些晚了,错过了最精彩的东西!” “霍护法!”莫飞盯着她,忽然说道。 “是我,”澜月教的美艳护法双手抱在胸前,笑着应道,“没想到莫小侠还记得奴家。” “毕生难忘!”莫飞用力地咬了一下唇,从牙缝中挤出四个字,接着问道:“霍护法是为我而来?” 霍玉纱摇了摇头:“本来不是,不过,我是个爱热闹的人,看到这里有热闹看,所以就来了,而且……” 她忽然动了,速度快到不可思议,仿佛只是晃了一下身子,便又回到原地。“而且我近日忽然觉得,身边有一个唇红齿白的童子跟着,似乎是一件很不错的事,看莫小侠的身材容貌,正符合奴家的心意,就劳烦莫小侠委屈一下,陪奴家走一段日子了!” 她的话只是稍稍停顿,若是光听声音,定会以为她在构思着接下来的说辞,任谁也不会相信,在刚刚的一瞬,她已出手制住莫飞身上数大要穴,完全阻住了他体内真元的流转,换句话说,之前一剑击杀段千里的莫小侠,眨眼间已与普通人无异。 莫飞的额头汗如雨下,四重天高手出手,他不是第一次见到,也认为自己对此有着足够的认识。可是直到此刻真正正面面对一位四重天修者,他才知道,以前的自己还是太天真了,像这样的人,整个解云峰上只有三个,到底有多可怕,没有人知道。 “莫小侠不要见怪,奴家还要赶路,若是乱跑的话,会很麻烦的,不得已,奴家只好封住你的真元,”霍玉纱笑吟吟地,“我可是真得很喜欢你呢!” 莫飞的心越来越沉,他知道霍玉纱一定是发觉了什么,才会想封住自己的真元,将自己带在身边,可是,她为什么不直接杀了自己?那样的话,无论自己身上有什么,她都可以立刻得到。 他心下苦笑,四重天高手的想法,又怎么可能被他猜到,值得庆幸的是,他还活着,而且,霍玉纱似乎并没有看到他杀段千里的过程,现在做的这些,只是基于她的猜测。他相信,只要风影剑还在他的身上,就有翻盘的可能。 “既然前辈瞧得上小子,我当然恭敬不如从命了,就不知前辈此去何处?也让小子有个准备。”莫飞轻轻地说,他的声音还有些虚弱。 这次轮到霍玉纱惊讶了,他不禁好奇,龙明玉那个晚辈,修为还差的远,可是论起调教弟子的本事,却是真得让人另眼相看,洛惊秋不必说,即使在整个海外四岛的年轻一代中,也算得上出类拔萃,就连眼前不过是个小小少年的莫飞,都可以在自己的面前泰然自若,单就这份心性,日后成长起来,成就也不会低。 “我想去的地方,到时莫小侠自然会知道,至于准备,就更加不必了,难道莫小侠担心奴家会招待不周吗?” 莫飞认命似地一拱手,“小子自是不敢怀疑前辈,只是求前辈不要再折杀小子了,侠之一字,当是如本派掌门、长老一般,修为盖世,威震邪魔的高人才当得起,小子是万万不敢僭越的。” 他意在讽刺霍玉纱是邪魔,可谁知听了他的话,霍玉纱竟像是听了什么笑话般,脸上先是露出怪异的神色,接着哈哈大笑起来,直笑的花枝乱颤,好半天才停下来,她忽地冲上前,瞬移般来到莫飞身边,抬起手揉了揉莫飞的头,声音带着更浓的媚意:“真是个可爱的孩子,你说得对,你们的掌门,可真的是个大侠呢!” 莫飞皱了皱眉,低头躲了过去,除了师娘,他不习惯其他的女人对他做出这种亲昵的举动。霍玉纱也没有在意他的小动作,纤手一扬,一股无形的力量包裹住莫飞,带着他缓缓漂浮而起。 她最后若有意若无意的向一个方向看了一眼,而后右臂袖中飞出一条白色丝带,缠住莫飞的手臂,飞天而起。 白纱素月,夜幕初临的天宇上,魔教以妖媚闻名的护法,此时竟有一种出尘的神秘味道。 在她离去前最后看向的地方,段千夜冷汗浸透了衣衫,他瘫倒在地上,背靠藏身的岩石,眼中目光涣散,口里喃喃地念着,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虽然哥哥叮嘱他留在公主身边,可是他还是忍不住跑了出来,他想亲眼看到莫飞死去的样子,那个身份卑微的小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夺走他的东西,甚至还想抢走他的公主,真是不知死活!他要像一直梦中想的那样,将莫飞踩在脚下,看他用乞求的目光看自己,将他的自尊一点点捻碎! 然而,当他来到哥哥预先定好的地方,却看到莫飞与一个女人站在那里,而他哥哥则倒在一旁!那个女人他不认识,可是他清楚地看到,那个女人的双脚根本没有沾地!只有天阶高手才有浮空的能力,而门内的三位天阶高手,没有一个是女人,那么,这个女人只可能来自一个地方——澜月教。 莫飞与澜月教的天阶高手勾结,杀了自己的哥哥——这是段千夜的第一反应,他越想越觉得就是如此,虽然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可是莫飞的从容自若,根本不是一名云间弟子遇到澜月教人该有的反应! 他忽然意识到自身处境的危险,有心悄悄退去,可是又怕被莫飞两人发觉,天阶高手的感知力有多强,他没有一点概念,更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去试验,只好尽量压低身体,远远看着两人,希望他们尽早离开。 终于,他看到那女人摸了下莫飞的头,接着莫飞便飘了起来,他们终于要走了,他不禁松了口气,可是,那女人随即向他藏身之处望来的目光,让他如坠冰窖,那一眼,仿佛穿透岩石,更穿透他的衣服,让他感觉如赤身裸体站在荒野中,霎那间升起的寒意从内到外凉了个通透。 她早就发现了自己,只是没有揭穿而已,段千夜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出现,可是他相信,这就是事实。 当那女人带着莫飞飞上高天,段千夜再也坚持不住,遍布身体各处的恐惧瞬间摧毁了全身的力量,如肆虐的洪水扫过平原,摧枯拉朽。 他一下子瘫在地上。 四天后,武兴,剿匪军中军大帐。 “报!” 重铠带刀的甲士冲到帐前,翻身下马,口中拖着长音高喊。 “进来!”正提笔写着什么的中年将军眉头一皱,放下手中的笔,淡淡地吩咐道。 甲士掀起帐帘走了进来:“元帅,二少爷的来信!” “下去吧。”将军伸手接过信,拆开,头也不抬地说道。 “是!” 甲士抱拳一礼,缓步退出大帐。他刚刚走出帐帘,却听到帐内砰的一声巨响,甲士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正犹豫要不要问询一声,元帅的声音便已响起。 “来人!” 同样的平静,却比刚才多了浓浓的彻骨寒意。 甲士转身走进帐内,看到他出帐前还完好的桌子变成了满地的木屑,元帅手中拿着信,低着头,看不到表情。 “元帅?”他小心翼翼地开口。 “传我军令,大军驻扎武兴,按原计划行事,夜狼军所属随本帅出征通安郡青田县,清剿叛匪,即刻集结,延误者军法处置!”元帅将一枚令牌掷在地上,精铁打造的令牌深深嵌入临时铺就的石板中,击的石屑飞扬。 “领命!”甲士不敢耽误,上前用力拔出令牌,转身离去。 “千里,你放心,为父定不会让他们好过!”元帅抬起头,刚毅的脸上不知何时已眼泪纵横,他低低地说着,声音再不复方才下令时的果决。 景洪十一年夏秋交际,奉命在武兴剿匪的帝国元帅段元仞忽然率兵杀向武兴临郡通安下辖县城青田县,以勾结澜月教暗中支持武兴叛党为由,将青田县莫家上下二百一十四口全部诛杀,莫易财、莫安等主犯鞭尸三日,焚! 不知是路途太远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解云峰的莫心依获知这个噩耗,已是许久之后,而被霍玉纱掳走的莫飞,此时已不知身在何处。 第三十七章 欲挟此身将何处 “呵呵呵……” 这是一个女人的笑声,带着丝丝入骨的媚意,像是要把人从里到外完全地融化,声音忽远忽近,忽东忽西,无处不在又不可捉摸。 莫飞有些心慌,他知道以自己的实力对上三重天的段千里不会有丝毫胜算,所以刚才毫不犹豫地用出法术和风影剑,出其不意之下一招杀死段千里,这些都是他最大的秘密,尤其风影剑,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知道,可是如今看来,他的秘密很可能已经全部被人发现。 “呵呵呵,真是精彩呀!” 莫飞心中一震,这个声音,他在很久以前就曾听到过,那时的惨痛记忆,可能是他心底最为深刻的东西。他猛地回头,果然,一个衣着暴露的艳丽女子不知何时出现,正站在他的身后。 这女子赤着双脚,悬浮在距地面一尺左右的空中,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莫飞,咯咯笑着,又道:“不过可惜,来得有些晚了,错过了最精彩的东西!” “霍护法!”莫飞盯着她,忽然说道。 “是我,”澜月教的美艳护法双手抱在胸前,笑着应道,“没想到莫小侠还记得奴家。” “毕生难忘!”莫飞用力地咬了一下唇,从牙缝中挤出四个字,接着问道:“霍护法是为我而来?” 霍玉纱摇了摇头:“本来不是,不过,我是个爱热闹的人,看到这里有热闹看,所以就来了,而且……” 她忽然动了,速度快到不可思议,仿佛只是晃了一下身子,便又回到原地。“而且我近日忽然觉得,身边有一个唇红齿白的童子跟着,似乎是一件很不错的事,看莫小侠的身材容貌,正符合奴家的心意,就劳烦莫小侠委屈一下,陪奴家走一段日子了!” 她的话只是稍稍停顿,若是光听声音,定会以为她在构思着接下来的说辞,任谁也不会相信,在刚刚的一瞬,她已出手制住莫飞身上数大要穴,完全阻住了他体内真元的流转,换句话说,之前一剑击杀段千里的莫小侠,眨眼间已与普通人无异。 莫飞的额头汗如雨下,四重天高手出手,他不是第一次见到,也认为自己对此有着足够的认识。可是直到此刻真正正面面对一位四重天修者,他才知道,以前的自己还是太天真了,像这样的人,整个解云峰上只有三个,到底有多可怕,没有人知道。 “莫小侠不要见怪,奴家还要赶路,若是乱跑的话,会很麻烦的,不得已,奴家只好封住你的真元,”霍玉纱笑吟吟地,“我可是真得很喜欢你呢!” 莫飞的心越来越沉,他知道霍玉纱一定是发觉了什么,才会想封住自己的真元,将自己带在身边,可是,她为什么不直接杀了自己?那样的话,无论自己身上有什么,她都可以立刻得到。 他心下苦笑,四重天高手的想法,又怎么可能被他猜到,值得庆幸的是,他还活着,而且,霍玉纱似乎并没有看到他杀段千里的过程,现在做的这些,只是基于她的猜测。他相信,只要风影剑还在他的身上,就有翻盘的可能。 “既然前辈瞧得上小子,我当然恭敬不如从命了,就不知前辈此去何处?也让小子有个准备。”莫飞轻轻地说,他的声音还有些虚弱。 这次轮到霍玉纱惊讶了,他不禁好奇,龙明玉那个晚辈,修为还差的远,可是论起调教弟子的本事,却是真得让人另眼相看,洛惊秋不必说,即使在整个海外四岛的年轻一代中,也算得上出类拔萃,就连眼前不过是个小小少年的莫飞,都可以在自己的面前泰然自若,单就这份心性,日后成长起来,成就也不会低。 “我想去的地方,到时莫小侠自然会知道,至于准备,就更加不必了,难道莫小侠担心奴家会招待不周吗?” 莫飞认命似地一拱手,“小子自是不敢怀疑前辈,只是求前辈不要再折杀小子了,侠之一字,当是如本派掌门、长老一般,修为盖世,威震邪魔的高人才当得起,小子是万万不敢僭越的。” 他意在讽刺霍玉纱是邪魔,可谁知听了他的话,霍玉纱竟像是听了什么笑话般,脸上先是露出怪异的神色,接着哈哈大笑起来,直笑的花枝乱颤,好半天才停下来,她忽地冲上前,瞬移般来到莫飞身边,抬起手揉了揉莫飞的头,声音带着更浓的媚意:“真是个可爱的孩子,你说得对,你们的掌门,可真的是个大侠呢!” 莫飞皱了皱眉,低头躲了过去,除了师娘,他不习惯其他的女人对他做出这种亲昵的举动。霍玉纱也没有在意他的小动作,纤手一扬,一股无形的力量包裹住莫飞,带着他缓缓漂浮而起。 她最后若有意若无意的向一个方向看了一眼,而后右臂袖中飞出一条白色丝带,缠住莫飞的手臂,飞天而起。 白纱素月,夜幕初临的天宇上,魔教以妖媚闻名的护法,此时竟有一种出尘的神秘味道。 在她离去前最后看向的地方,段千夜冷汗浸透了衣衫,他瘫倒在地上,背靠藏身的岩石,眼中目光涣散,口里喃喃地念着,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虽然哥哥叮嘱他留在公主身边,可是他还是忍不住跑了出来,他想亲眼看到莫飞死去的样子,那个身份卑微的小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夺走他的东西,甚至还想抢走他的公主,真是不知死活!他要像一直梦中想的那样,将莫飞踩在脚下,看他用乞求的目光看自己,将他的自尊一点点捻碎! 然而,当他来到哥哥预先定好的地方,却看到莫飞与一个女人站在那里,而他哥哥则倒在一旁!那个女人他不认识,可是他清楚地看到,那个女人的双脚根本没有沾地!只有天阶高手才有浮空的能力,而门内的三位天阶高手,没有一个是女人,那么,这个女人只可能来自一个地方——澜月教。 莫飞与澜月教的天阶高手勾结,杀了自己的哥哥——这是段千夜的第一反应,他越想越觉得就是如此,虽然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可是莫飞的从容自若,根本不是一名云间弟子遇到澜月教人该有的反应! 他忽然意识到自身处境的危险,有心悄悄退去,可是又怕被莫飞两人发觉,天阶高手的感知力有多强,他没有一点概念,更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去试验,只好尽量压低身体,远远看着两人,希望他们尽早离开。 终于,他看到那女人摸了下莫飞的头,接着莫飞便飘了起来,他们终于要走了,他不禁松了口气,可是,那女人随即向他藏身之处望来的目光,让他如坠冰窖,那一眼,仿佛穿透岩石,更穿透他的衣服,让他感觉如赤身裸体站在荒野中,霎那间升起的寒意从内到外凉了个通透。 她早就发现了自己,只是没有揭穿而已,段千夜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出现,可是他相信,这就是事实。 当那女人带着莫飞飞上高天,段千夜再也坚持不住,遍布身体各处的恐惧瞬间摧毁了全身的力量,如肆虐的洪水扫过平原,摧枯拉朽。 他一下子瘫在地上。 四天后,武兴,剿匪军中军大帐。 “报!” 重铠带刀的甲士冲到帐前,翻身下马,口中拖着长音高喊。 “进来!”正提笔写着什么的中年将军眉头一皱,放下手中的笔,淡淡地吩咐道。 甲士掀起帐帘走了进来:“元帅,二少爷的来信!” “下去吧。”将军伸手接过信,拆开,头也不抬地说道。 “是!” 甲士抱拳一礼,缓步退出大帐。他刚刚走出帐帘,却听到帐内砰的一声巨响,甲士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正犹豫要不要问询一声,元帅的声音便已响起。 “来人!” 同样的平静,却比刚才多了浓浓的彻骨寒意。 甲士转身走进帐内,看到他出帐前还完好的桌子变成了满地的木屑,元帅手中拿着信,低着头,看不到表情。 “元帅?”他小心翼翼地开口。 “传我军令,大军驻扎武兴,按原计划行事,夜狼军所属随本帅出征通安郡青田县,清剿叛匪,即刻集结,延误者军法处置!”元帅将一枚令牌掷在地上,精铁打造的令牌深深嵌入临时铺就的石板中,击的石屑飞扬。 “领命!”甲士不敢耽误,上前用力拔出令牌,转身离去。 “千里,你放心,为父定不会让他们好过!”元帅抬起头,刚毅的脸上不知何时已眼泪纵横,他低低地说着,声音再不复方才下令时的果决。 景洪十一年夏秋交际,奉命在武兴剿匪的帝国元帅段元仞忽然率兵杀向武兴临郡通安下辖县城青田县,以勾结澜月教暗中支持武兴叛党为由,将青田县莫家上下二百一十四口全部诛杀,莫易财、莫安等主犯鞭尸三日,焚! 不知是路途太远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解云峰的莫心依获知这个噩耗,已是许久之后,而被霍玉纱掳走的莫飞,此时已不知身在何处。 第三十八章 掠海凌空苍涧行 “你杀了房山子的侄子?” “是我杀的。” “你不害怕吗?” “怕什么?” “怕房山子找你报仇?” 莫飞笑了,他放下手中的鸡腿,抬起头看着桌子对面的霍玉纱,“前辈真是贵人多忘事,您忘了,我可是在灵蛇护法大人的手下死过一次了,像您和灵蛇护法这样的人,想杀人还会在乎有没有仇怨吗?我既然上了解云峰,就有这个思想准备,所以,谈不上怕不怕的。”他又拿起桌上的米酒,轻轻抿了一口,这酒一点也不辣,反而带着丝丝的甜味,他很喜欢,等口中的甜味散尽,脸上的微笑也散去,他又轻轻地说道:“不过像我这样的人,还是很在乎仇怨的,总有一天,我也会亲手杀了他。” 两人坐在一家酒店的二楼临窗座位,霍玉纱抬起一条玉腿搭在桌子上,暴露的衣着、性感的身段、姣好的面容、撩人的神态,几乎吸引了所有客人的目光,而她却一点也不在意,时不时拨一下肩上的衣襟,二楼便立时响起一片吞口水的声音。 “小子,我越来越喜欢你了,现在的小孩子,有你这胆气的可不多呦!” “前辈过奖,胆气这东西,谁都可以有,可是您也说了,我只是个孩子,就算不是,”他朝窗外扬了扬头,“眼前这芸芸众生,胆色过人之辈定不会少,可是在前辈的眼中,不都是蝼蚁一样的角色?”他低头苦笑,又灌了一大口酒,重重地咽下,“就如我现在,不也是前辈的阶下囚?没有实力,终究只是个想法而已。” 莫飞与霍玉纱相处十余日,多少有些了解了这位美艳的护法大人的脾气,只要不说她丑,不说她老,她是不会生气的,渐渐地,他说话随意了许多,像刚才的话,想到便说了,霍玉纱不会在意。 霍玉纱忽地探前,鼻尖几乎贴在莫飞的脸上,带起阵阵香风,“小子,你拜我为师吧,我帮你杀了房山子!” 莫飞一惊之下后仰,差点倒在地上,连忙扶住桌子才坐稳,他微微向后挪了下凳子,扭过脸说道;“前辈垂爱,莫飞感激不尽,可是莫飞已有恩师,不敢背叛师门,何况,自己的仇,总要自己报才是,假他人之手,莫飞虽年幼,尚不屑为之。” 霍玉纱忽然大笑起来,笑的肆无忌惮,整个酒楼都在她的笑声中轻轻颤动着,可是所有人都沉醉在她的笑声中,竟无人发现这一笑之下的威力。 “小子,你就不想杀我吗?” 她明明笑着,可是莫飞却听到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无比清晰,像是在安静的屋子中说稍稍话。他大惊,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额头沁出丝丝汗珠。 还没等他想好说辞,霍玉纱又突然止住笑,自己作出了回答:“你当然不想杀我,我可比那个死鱼眼的老男人好多了。”她一拂衣袖,卷起莫飞从窗子飞了出去。 笑声渐去,人们从沉醉中醒来,却发现窗边的美艳女子和紫衣少年已不知所踪,徒留下满桌的残羹冷炙。 “又吃霸王餐!”天空一团雾气中,莫飞无奈地想着,从那次当临时捕快时一不小心破了戒,他吃饭还没有给钱过,不过他对于霍玉纱这种行为还是表示理解,不说澜月教远播四岛的恶名,单看护法大人身上仅有的几块遮羞布就可以知道,这位肯定是个出门从不带钱的主。 白日赶路时,霍玉纱为了掩人耳目,总是会弄出一片雾气遮蔽住两人的身体,普通人从地面上望去,只会以为是天空飘过的云。 而莫飞觉得自己就是一片云,随着风飘来荡去。 没出过几次门的他也知道,霍玉纱这十几日走的并不是直线,因而,他也就无从猜测霍玉纱要前往何处,或者,她根本就没有一个确定的目的地,她带着莫飞去过各种各样的地方,茶楼、酒肆、赌坊、妓院……有时候,她会封住莫飞的穴道让他动弹不得,然后将他扔在房间里自己一个人不知所踪,直到莫飞被体内液体憋的几乎崩溃才回来,有时候,她也会带着莫飞飞上小半日,只为品尝一下某地特色的小吃。 在这位澜月教护法的身上,莫飞一点也见不到云间派长老们那种天阶高手该有的德高望重的沉稳气息,有时候,他甚至觉得霍玉纱比自己还像个孩子——虽然她的真正年龄,或许不会比白发长髯的杨洪师祖小上许多。 更让莫飞捉摸不透的是,霍玉纱一次也没有探查他体内的秘密,他可以确定,霍玉纱当时是猜到了什么,不然不会强行将他带在身边,可是莫飞想不明白为何她像是忘了这事,仿佛真的只把他当成她随身的童子。 他不知道的是,霍玉纱早已隐秘地试探过数次,只是没有用更强硬的方式而已。这几次试探都没有发现莫飞身上有何异常,渐渐地她也就放弃了,一个养元期的武者动用一些保命手段击杀通脉期的武者,并不是十分难见的事,这些手段往往只能用上一次,对于她这种天阶修者也没有什么价值。 而且,现在她对莫飞这个人的兴趣要远远大于他身上的秘密。 “我们现在去哪里?”莫飞信手拉着霍玉纱身上的白色丝带,漫不经心地问道。好几日在天空中飞来飞去,他对于这种感觉早没了新鲜感。 “去你本来要去的地方。” “苍涧屿?”莫飞的声音透着惊讶。 霍玉纱没有回答,莫飞想了想又接着问道:“独龙是你们澜月教的人吧?就像武兴的叛匪一样,是你们培植的势力。” 听到武兴叛匪四个字,霍玉纱忽然怪异地一笑,她回过头,看了一眼莫飞,才说道:“别自作聪明了,武兴的确是我们的势力,可是独龙可是和澜月一点关系都没有,说起来,他和你们云间的关系要大的多。” “和云间的关系?” “回去问你的师父吧,他比谁都清楚,要不你拜我为师,我就告诉你。”她咯咯笑着,妖异妩媚。 莫飞打了个寒战,紧紧闭上嘴巴。 过了一会儿,莫飞忽然又叫了出来:“海!那是海吗?”他的声音充满兴奋,就像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见到什么珍惜的玩物般。 霍玉纱没有说话,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 “这就出海了,原来我们离苍涧屿这么近了。”莫飞的声音忽然平静下来,不过只有一会儿——“我们就这样飞过去吗?”他高叫着,有些兴奋,又有些害怕。 “你再大惊小怪,我就把你扔下去,让你游到苍涧屿。”霍玉纱终于忍不住了。 就如她在莫飞的眼中不像一个天阶高手,莫飞在她的眼中,同样没有一个孩子该有的样子,时而沉默,时而跳脱,竟无一点害怕与拘谨。 莫飞真的不敢说话了,他最不喜欢在水中泡着的感觉。 碧海蓝天,天上的白云与海面的浪花交映成趣,时不时有雪白的海鸟在身边飞过,莫飞渐渐地陶醉了,这些景象,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他忽然想起了当初听他讲故事的那个女孩,这些,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吧?他闭上眼睛,想像有一天,他带着那个女孩飞上高天看海的情景。 “在想那个可人儿的小公主吧?” 莫飞猛地挣开眼睛,看到霍玉纱正一脸玩味地看着自己,不由得脸上一红。 “哈哈哈……”霍玉纱大声地笑了,她一扯白丝,将莫飞拉到自己身前,伸手揉着莫飞的头,“你脸红的样子,真可爱呀!”她仍旧止不住自己的笑声。 “不是你想的那样!”莫飞躲避着霍玉纱的魔手,一边说着,他想辩解,可是不知道该如何辩解,难道和她说,我想的不是小公主,而是另一个女孩? “没关系的,年轻人嘛,血气方刚,很正常的,”霍玉纱压低了声音:“我记得教主有个孙女,长得比那小公主还可爱呦!只要你拜我为师,我就帮你成为澜月教的驸马,身份可是比金鸾帝国的驸马高多了,到时候,你想杀十个房山子都不是问题,既报了仇,又得了名师、美妻和滔天的权势,一举四得,怎么样?” “前辈,我们是不是到了?”莫飞指着下方一片巨大的岛屿说道,像是没听到霍玉纱的话。 “你还真是害羞呀,我们澜月的子弟可不会像你一样。”霍玉纱终于正经了些,“走吧,我们去拜访一下你的试练目标。” 脚踏上实地的感觉传来,莫飞开始打量周遭的一切。霍玉纱并没有掩饰自己的身形,直接在众目睽睽下降落在岛上最大的建筑群前方,与莫飞先前想像中一片混乱嘈杂不同,这里就像崇山岛上普通的村寨——或者说是城镇,只是防卫要更森严些。周围的人也不是光头、刀疤、独眼龙这些凶神恶煞的模样,而是与普通人一般无二。 一个身着青衣、身形挺拔的年轻人疾步向这里跑来,他先是挥手示意众人不要围观,然后向霍玉纱拱手一礼,口中不卑不亢地问道:“前辈驾临苍涧屿,不知所为何事?”他目不斜视,仿佛没有注意到霍玉纱暴露的衣着。 霍玉纱点点头,“劳烦小哥通报一声,就说澜月教霍玉纱携小徒来访。” “前辈前厅稍待,晚辈这就去通报大当家的。”年轻人说着,将二人引入一间大厅,随后转身离去。 当年轻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莫飞再也忍不住,大叫道:“他是……” “是金族人,”霍玉纱白了他一眼,“不要总是大惊小怪,你们对于苍涧屿的了解,没有一样是真的,所谓的试练,本就是一个笑话。” 莫飞不说话,的确,上岛之后所见到的一切都颠覆了他的认知,平静祥和的环境,白色眼眸的金族人却在这里拥有尊崇的地位,更奇怪的是,他还从未见过霍玉纱这位天阶高手在哪里如此客气过。 两人等了没多久,门外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一个高大的身影大步走了进来。 “晚辈来迟,让霍护法久等了!” “师父!” 看着门口处雄健的身躯,莫飞失声叫了出来。 第三十八章 掠海凌空苍涧行 “你杀了房山子的侄子?” “是我杀的。” “你不害怕吗?” “怕什么?” “怕房山子找你报仇?” 莫飞笑了,他放下手中的鸡腿,抬起头看着桌子对面的霍玉纱,“前辈真是贵人多忘事,您忘了,我可是在灵蛇护法大人的手下死过一次了,像您和灵蛇护法这样的人,想杀人还会在乎有没有仇怨吗?我既然上了解云峰,就有这个思想准备,所以,谈不上怕不怕的。”他又拿起桌上的米酒,轻轻抿了一口,这酒一点也不辣,反而带着丝丝的甜味,他很喜欢,等口中的甜味散尽,脸上的微笑也散去,他又轻轻地说道:“不过像我这样的人,还是很在乎仇怨的,总有一天,我也会亲手杀了他。” 两人坐在一家酒店的二楼临窗座位,霍玉纱抬起一条玉腿搭在桌子上,暴露的衣着、性感的身段、姣好的面容、撩人的神态,几乎吸引了所有客人的目光,而她却一点也不在意,时不时拨一下肩上的衣襟,二楼便立时响起一片吞口水的声音。 “小子,我越来越喜欢你了,现在的小孩子,有你这胆气的可不多呦!” “前辈过奖,胆气这东西,谁都可以有,可是您也说了,我只是个孩子,就算不是,”他朝窗外扬了扬头,“眼前这芸芸众生,胆色过人之辈定不会少,可是在前辈的眼中,不都是蝼蚁一样的角色?”他低头苦笑,又灌了一大口酒,重重地咽下,“就如我现在,不也是前辈的阶下囚?没有实力,终究只是个想法而已。” 莫飞与霍玉纱相处十余日,多少有些了解了这位美艳的护法大人的脾气,只要不说她丑,不说她老,她是不会生气的,渐渐地,他说话随意了许多,像刚才的话,想到便说了,霍玉纱不会在意。 霍玉纱忽地探前,鼻尖几乎贴在莫飞的脸上,带起阵阵香风,“小子,你拜我为师吧,我帮你杀了房山子!” 莫飞一惊之下后仰,差点倒在地上,连忙扶住桌子才坐稳,他微微向后挪了下凳子,扭过脸说道;“前辈垂爱,莫飞感激不尽,可是莫飞已有恩师,不敢背叛师门,何况,自己的仇,总要自己报才是,假他人之手,莫飞虽年幼,尚不屑为之。” 霍玉纱忽然大笑起来,笑的肆无忌惮,整个酒楼都在她的笑声中轻轻颤动着,可是所有人都沉醉在她的笑声中,竟无人发现这一笑之下的威力。 “小子,你就不想杀我吗?” 她明明笑着,可是莫飞却听到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无比清晰,像是在安静的屋子中说稍稍话。他大惊,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额头沁出丝丝汗珠。 还没等他想好说辞,霍玉纱又突然止住笑,自己作出了回答:“你当然不想杀我,我可比那个死鱼眼的老男人好多了。”她一拂衣袖,卷起莫飞从窗子飞了出去。 笑声渐去,人们从沉醉中醒来,却发现窗边的美艳女子和紫衣少年已不知所踪,徒留下满桌的残羹冷炙。 “又吃霸王餐!”天空一团雾气中,莫飞无奈地想着,从那次当临时捕快时一不小心破了戒,他吃饭还没有给钱过,不过他对于霍玉纱这种行为还是表示理解,不说澜月教远播四岛的恶名,单看护法大人身上仅有的几块遮羞布就可以知道,这位肯定是个出门从不带钱的主。 白日赶路时,霍玉纱为了掩人耳目,总是会弄出一片雾气遮蔽住两人的身体,普通人从地面上望去,只会以为是天空飘过的云。 而莫飞觉得自己就是一片云,随着风飘来荡去。 没出过几次门的他也知道,霍玉纱这十几日走的并不是直线,因而,他也就无从猜测霍玉纱要前往何处,或者,她根本就没有一个确定的目的地,她带着莫飞去过各种各样的地方,茶楼、酒肆、赌坊、妓院……有时候,她会封住莫飞的穴道让他动弹不得,然后将他扔在房间里自己一个人不知所踪,直到莫飞被体内液体憋的几乎崩溃才回来,有时候,她也会带着莫飞飞上小半日,只为品尝一下某地特色的小吃。 在这位澜月教护法的身上,莫飞一点也见不到云间派长老们那种天阶高手该有的德高望重的沉稳气息,有时候,他甚至觉得霍玉纱比自己还像个孩子——虽然她的真正年龄,或许不会比白发长髯的杨洪师祖小上许多。 更让莫飞捉摸不透的是,霍玉纱一次也没有探查他体内的秘密,他可以确定,霍玉纱当时是猜到了什么,不然不会强行将他带在身边,可是莫飞想不明白为何她像是忘了这事,仿佛真的只把他当成她随身的童子。 他不知道的是,霍玉纱早已隐秘地试探过数次,只是没有用更强硬的方式而已。这几次试探都没有发现莫飞身上有何异常,渐渐地她也就放弃了,一个养元期的武者动用一些保命手段击杀通脉期的武者,并不是十分难见的事,这些手段往往只能用上一次,对于她这种天阶修者也没有什么价值。 而且,现在她对莫飞这个人的兴趣要远远大于他身上的秘密。 “我们现在去哪里?”莫飞信手拉着霍玉纱身上的白色丝带,漫不经心地问道。好几日在天空中飞来飞去,他对于这种感觉早没了新鲜感。 “去你本来要去的地方。” “苍涧屿?”莫飞的声音透着惊讶。 霍玉纱没有回答,莫飞想了想又接着问道:“独龙是你们澜月教的人吧?就像武兴的叛匪一样,是你们培植的势力。” 听到武兴叛匪四个字,霍玉纱忽然怪异地一笑,她回过头,看了一眼莫飞,才说道:“别自作聪明了,武兴的确是我们的势力,可是独龙可是和澜月一点关系都没有,说起来,他和你们云间的关系要大的多。” “和云间的关系?” “回去问你的师父吧,他比谁都清楚,要不你拜我为师,我就告诉你。”她咯咯笑着,妖异妩媚。 莫飞打了个寒战,紧紧闭上嘴巴。 过了一会儿,莫飞忽然又叫了出来:“海!那是海吗?”他的声音充满兴奋,就像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见到什么珍惜的玩物般。 霍玉纱没有说话,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 “这就出海了,原来我们离苍涧屿这么近了。”莫飞的声音忽然平静下来,不过只有一会儿——“我们就这样飞过去吗?”他高叫着,有些兴奋,又有些害怕。 “你再大惊小怪,我就把你扔下去,让你游到苍涧屿。”霍玉纱终于忍不住了。 就如她在莫飞的眼中不像一个天阶高手,莫飞在她的眼中,同样没有一个孩子该有的样子,时而沉默,时而跳脱,竟无一点害怕与拘谨。 莫飞真的不敢说话了,他最不喜欢在水中泡着的感觉。 碧海蓝天,天上的白云与海面的浪花交映成趣,时不时有雪白的海鸟在身边飞过,莫飞渐渐地陶醉了,这些景象,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他忽然想起了当初听他讲故事的那个女孩,这些,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吧?他闭上眼睛,想像有一天,他带着那个女孩飞上高天看海的情景。 “在想那个可人儿的小公主吧?” 莫飞猛地挣开眼睛,看到霍玉纱正一脸玩味地看着自己,不由得脸上一红。 “哈哈哈……”霍玉纱大声地笑了,她一扯白丝,将莫飞拉到自己身前,伸手揉着莫飞的头,“你脸红的样子,真可爱呀!”她仍旧止不住自己的笑声。 “不是你想的那样!”莫飞躲避着霍玉纱的魔手,一边说着,他想辩解,可是不知道该如何辩解,难道和她说,我想的不是小公主,而是另一个女孩? “没关系的,年轻人嘛,血气方刚,很正常的,”霍玉纱压低了声音:“我记得教主有个孙女,长得比那小公主还可爱呦!只要你拜我为师,我就帮你成为澜月教的驸马,身份可是比金鸾帝国的驸马高多了,到时候,你想杀十个房山子都不是问题,既报了仇,又得了名师、美妻和滔天的权势,一举四得,怎么样?” “前辈,我们是不是到了?”莫飞指着下方一片巨大的岛屿说道,像是没听到霍玉纱的话。 “你还真是害羞呀,我们澜月的子弟可不会像你一样。”霍玉纱终于正经了些,“走吧,我们去拜访一下你的试练目标。” 脚踏上实地的感觉传来,莫飞开始打量周遭的一切。霍玉纱并没有掩饰自己的身形,直接在众目睽睽下降落在岛上最大的建筑群前方,与莫飞先前想像中一片混乱嘈杂不同,这里就像崇山岛上普通的村寨——或者说是城镇,只是防卫要更森严些。周围的人也不是光头、刀疤、独眼龙这些凶神恶煞的模样,而是与普通人一般无二。 一个身着青衣、身形挺拔的年轻人疾步向这里跑来,他先是挥手示意众人不要围观,然后向霍玉纱拱手一礼,口中不卑不亢地问道:“前辈驾临苍涧屿,不知所为何事?”他目不斜视,仿佛没有注意到霍玉纱暴露的衣着。 霍玉纱点点头,“劳烦小哥通报一声,就说澜月教霍玉纱携小徒来访。” “前辈前厅稍待,晚辈这就去通报大当家的。”年轻人说着,将二人引入一间大厅,随后转身离去。 当年轻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莫飞再也忍不住,大叫道:“他是……” “是金族人,”霍玉纱白了他一眼,“不要总是大惊小怪,你们对于苍涧屿的了解,没有一样是真的,所谓的试练,本就是一个笑话。” 莫飞不说话,的确,上岛之后所见到的一切都颠覆了他的认知,平静祥和的环境,白色眼眸的金族人却在这里拥有尊崇的地位,更奇怪的是,他还从未见过霍玉纱这位天阶高手在哪里如此客气过。 两人等了没多久,门外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一个高大的身影大步走了进来。 “晚辈来迟,让霍护法久等了!” “师父!” 看着门口处雄健的身躯,莫飞失声叫了出来。 第三十九章 孤岛龙鲨晤 耀眼的阳光射在厅门,晃得人看不清东西,只在地上投出一个高大的剪影,当这人完全走进厅内,莫飞才看清他的相貌,知道叫错了人。 可是,那刚毅的面容,挺拔的身躯,如威如狱的气质,与龙明玉又是何其的相似!莫飞一时愣住了神,直直盯着来人,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失礼。 独龙也有些纳闷,他刚进前厅便听到有人叫了一声师父,他想应该是那个少年在叫霍玉纱,并没有在意,可是从他进门,这少年便一直盯着自己看,这就有些不对劲了。 霍玉纱的来意,他多少能猜出一些,来的路上,他一直在想该如何应对,刚刚有了些头绪,却被对方不按常理的出牌打乱。 对方抬出这个少年来,又是为了什么? 他轻轻哼了一声,回头对跟在身后的年轻人吩咐道:“你先下去,没我的命令,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 年轻人一点头,白色的眸子从霍玉纱身上扫过,脸上闪过一丝担忧,不过还是转身离开了。 独龙那一哼,恰惊醒了莫飞,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犯的错误,讪讪地站到霍玉纱身后,不过脑中仍思索着,他记得来时霍玉纱曾说了一句话:“回去问你的师父吧,他比谁都清楚”,再联想到眼前与师父极其相似的独龙,他隐隐觉得,自己触碰到了什么。 “前辈来我苍涧屿,真是令蓬荜生辉呀,荒岛僻壤,也没什么好招待前辈的,就不拿出来献丑了,还请前辈不要见怪。”独龙大声说着,声音有如雷鸣。 “大当家的不必客气,我奉教主之命前来贺喜,却连贺礼都不曾带,说起来,失礼的是我才是。”霍玉纱吃吃笑着,注视着独龙坐到她的对面。 “贺喜?不知晚辈何喜之有?” “大当家修为突破,难道还不值得贺喜吗?”霍玉纱声音很慢很轻,像是漫不经心地说着,却将“突破”二字咬得极重。 此话一出,独龙却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般,脸色突变,他腾地站起,死死盯着霍玉纱,似乎想从她的脸上找出什么。 霍玉纱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目光随着他的动作起动,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大厅内死一样的寂静,只有厅外武人们的吆喝声隐隐传来,气氛阴沉地可怕,压得莫飞几乎喘不过气。 “哈哈哈……” 许久,独龙大笑一声,又坐回到椅子上,莫飞惊讶地发现,就在这一声笑中,独龙身上的气势陡然升高,初时不过与普通的三重天武者无二,大笑之后,竟几乎可与霍玉纱分庭抗礼。 “我还是低估了四重天高手的感知力,不过霍护法的意思,是早就知道了我的修为?”这一句,他已不动声色地改了对自己和对方的称呼。 霍玉纱脸上妩媚的笑容渐隐,四岛出了名魅惑的玉容竟有一丝冷峻,随着对方现出真正的修为,她也终于认真起来。 “哼,你低估的,又岂止是我的感知力,奉邪月教主之命,本护法此次来,只有一个目的,邀你加入澜月教,澜月教第九护法之位虚位以待,不知你意下如何,独龙大当家,”她盯着独龙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或者该叫,龙——明——远?” 她话音刚落,一股莫名的杀机自独龙身上瞬间升起,向着霍玉纱与莫飞肆虐而来,整个大厅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几分。独龙眼中凌厉光芒闪动,锋芒像是可以撕裂空气。 “龙明远!”莫飞心中一动,他的师父叫龙明玉,像这样不算生僻但绝称不上普遍的姓氏,起的名字却如此相近,说是巧合,他绝对不会相信,再加上霍玉纱先前的那句话,他几乎可以肯定,眼前的独龙与师父一定有某种关系。 可是,一个是帝国海外最大海盗团伙的首领,另一个是岛上最大门派的二代首席弟子,下一代掌门的内定继承者,这两人如果是亲属关系的话,又为何会走上完全相反的道路?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情,他忽然想起在他向师父提出要修习武技时师父对他说的话:“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尺度,逾越了,便是入了魔道。”那时师父的表情神态他仍历历在目,现在想来,也许这句话就是针对眼前的独龙而言的吧? 莫飞一时陷入沉思,甚至没有注意到独龙身上骤然爆发出的滔天杀意。 霍玉纱仍静静地坐着,只是两只美眸越发地明亮,如果说独龙的气势像乌云,那这两只眼睛就是洞穿乌云的星光。 “你也不用太过吃惊,当年的事,知道的人不在少数,只是你们两人都还没有达到那个层次,没有发觉而已。” 独龙沉默,身上的杀气潮水般退去,他开口,声音没有了刚才的阳刚,变得低沉而无力。 “霍护法是在威胁我吗?” “教主很欣赏你,在这海外四岛,能得他称赞的人并不多。”霍玉纱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 回应她的,是更长时间的沉默,独龙扭过头,目光看向厅外,在他视线的尽头,那个金族的年轻人探着头往里张望着,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担忧,在对上独龙的目光后,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缩着头走出了独龙的视线。而独龙的目光却并没有因为他的离开而挪走,仍旧直直地看着那里。 “霍护法以为,刚才那个金族年轻人如何?”良久,他幽幽地开口,声音有些缥缈。 霍玉纱一怔,不明白他为何提起此事,不过还是认真回答:“不错,不卑不亢,进退有度,是个好苗子。” “那霍护法觉得我这苍涧屿怎样?”独龙接着问。 “若是整座岛皆如我方才之所见,那便是世人谬传了,此处,当得起世外桃源四字。”霍玉纱仍旧很中肯的答了,不过她有些不妙的感觉,从她一来到岛上,便控制了与独龙谈判的节奏,可以说,独龙之前的一切反应,都在她的计划之中,可是,独龙的这几句问话,让她感到场面有些失控。 独龙忽然笑了,莫飞很少见到师父的笑,可是他敢说,独龙的笑与师父如出一辙。 “那个年轻人叫项南,算是我的弟子吧,十二年前我出海的时候救了他,当时他被几个富家子弟拴着绳子扔进海里,绳子的另一头系在船尾,就这样拖着,说是要钓鲨鱼,用人的命钓鲨鱼,可笑吧?而这,仅仅因为他是五行族人,”他目光扫过霍玉纱,而后在莫飞身上停留一瞬,接着又回转向厅外,“不只是他,在苍涧屿上的所有人,都是在四岛上过不下去的人,他们受尽欺凌,无路可走,所以才来到苍涧屿,因为这里没有五行族人,也没有神佑人,更不会有血统、背景和身份!他们把命交给我,是想我帮他们守护这一片土地,外面的人有一点说的没错,苍涧屿上,都是亡命之徒,可是,却只是一群想找一处容身之地的亡命徒。”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澜月教的野心太大啊,我们玩不起。” 等他说完,霍玉纱沉默了一会儿,才笑着说道:“若非亲耳听到,真的不敢想像,名动四岛的独龙大当家,竟有如此天真的想法,可惜,就怕有人不想让苍涧屿这么存在下去。” 独龙看着她笑,也不生气,说道:“或许在霍护法这样的前辈高人眼中,我的想法是天真了些,不过,无论是当年的龙明远还是现在的独龙,有些东西是永远不会改变的,刚才说了,苍涧屿上的人都是亡命徒,而我,就是最大的那个,不管来的是金鸾还是澜月,都只有死战而已。” 霍玉纱伸了伸懒腰,表情似有些无奈地说道:“来时听教主说了一句话,若独龙仍是以前的龙明远,那我只能是白跑一趟,看来,又被他说中了,十九年蜗居小岛,并没有磨没了你的性子,”她起身,精致的赤脚在虚空中点着,好像真的在走路一样,在她身后,莫飞亦步亦趋地跟着,走到门口,她回过头,接着说道:“教主说,他是个惜英雄的人,未来如果有人以你的身份威胁解云峰上的那位,这个人也绝不会来自澜月教。不过四岛乱势渐起,苍涧屿想独善其身,恐怕是不可能的事,将来若事不可为,澜月教的大门仍为你敞开。” “替我谢过邪月教主好意!不过但凡有一丝可能,我也不会舍弃苍涧屿。”独龙一拱手。 “呵呵呵……那奴家这就告辞了!”霍玉纱的笑声再次恢复了平日的媚态,纤手一挥,提起莫飞腾空而起。 “霍护法慢走,不送!”独龙大声地喊道,他有些疑惑地看着半空中的少年,直到此刻,这少年仍直直地盯着自己,手里乱七八糟地比划着,他刚刚察觉到霍玉纱封住了他的穴道,让他说不出话来,可是他想不出,一个魔教护法的徒弟,又有什么想对自己说的?而且还是霍玉纱不想让自己知道的事? 摇摇头,独龙大步走出大厅,不再想这件事,霍玉纱的话,不可不信,也不可尽信,澜月教几百年的恶名,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对方另眼相看的地方。他不是个喜欢玩心机的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一死而已。 第三十九章 孤岛龙鲨晤 耀眼的阳光射在厅门,晃得人看不清东西,只在地上投出一个高大的剪影,当这人完全走进厅内,莫飞才看清他的相貌,知道叫错了人。 可是,那刚毅的面容,挺拔的身躯,如威如狱的气质,与龙明玉又是何其的相似!莫飞一时愣住了神,直直盯着来人,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失礼。 独龙也有些纳闷,他刚进前厅便听到有人叫了一声师父,他想应该是那个少年在叫霍玉纱,并没有在意,可是从他进门,这少年便一直盯着自己看,这就有些不对劲了。 霍玉纱的来意,他多少能猜出一些,来的路上,他一直在想该如何应对,刚刚有了些头绪,却被对方不按常理的出牌打乱。 对方抬出这个少年来,又是为了什么? 他轻轻哼了一声,回头对跟在身后的年轻人吩咐道:“你先下去,没我的命令,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 年轻人一点头,白色的眸子从霍玉纱身上扫过,脸上闪过一丝担忧,不过还是转身离开了。 独龙那一哼,恰惊醒了莫飞,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犯的错误,讪讪地站到霍玉纱身后,不过脑中仍思索着,他记得来时霍玉纱曾说了一句话:“回去问你的师父吧,他比谁都清楚”,再联想到眼前与师父极其相似的独龙,他隐隐觉得,自己触碰到了什么。 “前辈来我苍涧屿,真是令蓬荜生辉呀,荒岛僻壤,也没什么好招待前辈的,就不拿出来献丑了,还请前辈不要见怪。”独龙大声说着,声音有如雷鸣。 “大当家的不必客气,我奉教主之命前来贺喜,却连贺礼都不曾带,说起来,失礼的是我才是。”霍玉纱吃吃笑着,注视着独龙坐到她的对面。 “贺喜?不知晚辈何喜之有?” “大当家修为突破,难道还不值得贺喜吗?”霍玉纱声音很慢很轻,像是漫不经心地说着,却将“突破”二字咬得极重。 此话一出,独龙却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般,脸色突变,他腾地站起,死死盯着霍玉纱,似乎想从她的脸上找出什么。 霍玉纱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目光随着他的动作起动,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大厅内死一样的寂静,只有厅外武人们的吆喝声隐隐传来,气氛阴沉地可怕,压得莫飞几乎喘不过气。 “哈哈哈……” 许久,独龙大笑一声,又坐回到椅子上,莫飞惊讶地发现,就在这一声笑中,独龙身上的气势陡然升高,初时不过与普通的三重天武者无二,大笑之后,竟几乎可与霍玉纱分庭抗礼。 “我还是低估了四重天高手的感知力,不过霍护法的意思,是早就知道了我的修为?”这一句,他已不动声色地改了对自己和对方的称呼。 霍玉纱脸上妩媚的笑容渐隐,四岛出了名魅惑的玉容竟有一丝冷峻,随着对方现出真正的修为,她也终于认真起来。 “哼,你低估的,又岂止是我的感知力,奉邪月教主之命,本护法此次来,只有一个目的,邀你加入澜月教,澜月教第九护法之位虚位以待,不知你意下如何,独龙大当家,”她盯着独龙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或者该叫,龙——明——远?” 她话音刚落,一股莫名的杀机自独龙身上瞬间升起,向着霍玉纱与莫飞肆虐而来,整个大厅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几分。独龙眼中凌厉光芒闪动,锋芒像是可以撕裂空气。 “龙明远!”莫飞心中一动,他的师父叫龙明玉,像这样不算生僻但绝称不上普遍的姓氏,起的名字却如此相近,说是巧合,他绝对不会相信,再加上霍玉纱先前的那句话,他几乎可以肯定,眼前的独龙与师父一定有某种关系。 可是,一个是帝国海外最大海盗团伙的首领,另一个是岛上最大门派的二代首席弟子,下一代掌门的内定继承者,这两人如果是亲属关系的话,又为何会走上完全相反的道路?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情,他忽然想起在他向师父提出要修习武技时师父对他说的话:“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尺度,逾越了,便是入了魔道。”那时师父的表情神态他仍历历在目,现在想来,也许这句话就是针对眼前的独龙而言的吧? 莫飞一时陷入沉思,甚至没有注意到独龙身上骤然爆发出的滔天杀意。 霍玉纱仍静静地坐着,只是两只美眸越发地明亮,如果说独龙的气势像乌云,那这两只眼睛就是洞穿乌云的星光。 “你也不用太过吃惊,当年的事,知道的人不在少数,只是你们两人都还没有达到那个层次,没有发觉而已。” 独龙沉默,身上的杀气潮水般退去,他开口,声音没有了刚才的阳刚,变得低沉而无力。 “霍护法是在威胁我吗?” “教主很欣赏你,在这海外四岛,能得他称赞的人并不多。”霍玉纱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 回应她的,是更长时间的沉默,独龙扭过头,目光看向厅外,在他视线的尽头,那个金族的年轻人探着头往里张望着,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担忧,在对上独龙的目光后,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缩着头走出了独龙的视线。而独龙的目光却并没有因为他的离开而挪走,仍旧直直地看着那里。 “霍护法以为,刚才那个金族年轻人如何?”良久,他幽幽地开口,声音有些缥缈。 霍玉纱一怔,不明白他为何提起此事,不过还是认真回答:“不错,不卑不亢,进退有度,是个好苗子。” “那霍护法觉得我这苍涧屿怎样?”独龙接着问。 “若是整座岛皆如我方才之所见,那便是世人谬传了,此处,当得起世外桃源四字。”霍玉纱仍旧很中肯的答了,不过她有些不妙的感觉,从她一来到岛上,便控制了与独龙谈判的节奏,可以说,独龙之前的一切反应,都在她的计划之中,可是,独龙的这几句问话,让她感到场面有些失控。 独龙忽然笑了,莫飞很少见到师父的笑,可是他敢说,独龙的笑与师父如出一辙。 “那个年轻人叫项南,算是我的弟子吧,十二年前我出海的时候救了他,当时他被几个富家子弟拴着绳子扔进海里,绳子的另一头系在船尾,就这样拖着,说是要钓鲨鱼,用人的命钓鲨鱼,可笑吧?而这,仅仅因为他是五行族人,”他目光扫过霍玉纱,而后在莫飞身上停留一瞬,接着又回转向厅外,“不只是他,在苍涧屿上的所有人,都是在四岛上过不下去的人,他们受尽欺凌,无路可走,所以才来到苍涧屿,因为这里没有五行族人,也没有神佑人,更不会有血统、背景和身份!他们把命交给我,是想我帮他们守护这一片土地,外面的人有一点说的没错,苍涧屿上,都是亡命之徒,可是,却只是一群想找一处容身之地的亡命徒。”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澜月教的野心太大啊,我们玩不起。” 等他说完,霍玉纱沉默了一会儿,才笑着说道:“若非亲耳听到,真的不敢想像,名动四岛的独龙大当家,竟有如此天真的想法,可惜,就怕有人不想让苍涧屿这么存在下去。” 独龙看着她笑,也不生气,说道:“或许在霍护法这样的前辈高人眼中,我的想法是天真了些,不过,无论是当年的龙明远还是现在的独龙,有些东西是永远不会改变的,刚才说了,苍涧屿上的人都是亡命徒,而我,就是最大的那个,不管来的是金鸾还是澜月,都只有死战而已。” 霍玉纱伸了伸懒腰,表情似有些无奈地说道:“来时听教主说了一句话,若独龙仍是以前的龙明远,那我只能是白跑一趟,看来,又被他说中了,十九年蜗居小岛,并没有磨没了你的性子,”她起身,精致的赤脚在虚空中点着,好像真的在走路一样,在她身后,莫飞亦步亦趋地跟着,走到门口,她回过头,接着说道:“教主说,他是个惜英雄的人,未来如果有人以你的身份威胁解云峰上的那位,这个人也绝不会来自澜月教。不过四岛乱势渐起,苍涧屿想独善其身,恐怕是不可能的事,将来若事不可为,澜月教的大门仍为你敞开。” “替我谢过邪月教主好意!不过但凡有一丝可能,我也不会舍弃苍涧屿。”独龙一拱手。 “呵呵呵……那奴家这就告辞了!”霍玉纱的笑声再次恢复了平日的媚态,纤手一挥,提起莫飞腾空而起。 “霍护法慢走,不送!”独龙大声地喊道,他有些疑惑地看着半空中的少年,直到此刻,这少年仍直直地盯着自己,手里乱七八糟地比划着,他刚刚察觉到霍玉纱封住了他的穴道,让他说不出话来,可是他想不出,一个魔教护法的徒弟,又有什么想对自己说的?而且还是霍玉纱不想让自己知道的事? 摇摇头,独龙大步走出大厅,不再想这件事,霍玉纱的话,不可不信,也不可尽信,澜月教几百年的恶名,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对方另眼相看的地方。他不是个喜欢玩心机的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一死而已。 第四十章 飘零落,前尘旧事 高空中,霍玉纱指尖一动,一团荧荧的蓝光倏忽射入莫飞的身体,莫飞咳了一声,气极败坏地大叫道:“为什么不让我说话?” “让你说话,坏了我的事么?”霍玉纱轻轻地说。 莫飞不说话了,的确,他差点忘了,他还是护法大人的阶下囚,根本没资格在这里吆五喝六。 苍涧屿之行,他一下子接触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直到现在脑子还有些处理不过来。苍涧屿并非如门中所说,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海盗组织基地,这次试练的目标独龙,也并不是一个穷凶极恶的人,他的实力,不是柯沐颜说的刚刚突破到三重天,而是与霍玉纱平起平坐的四重天,最让他无法相信的是,独龙竟然与师父龙明玉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 在他看来,以独龙的性情与修为,根本不可能做出袭击帝国海军大营的事,那这件事,又会是谁做的?这次试练以苍涧屿和独龙为目标,门内并不知道苍涧屿的真实情况吗?霍玉纱说当年的事,知道的人不在少数,当年的事是什么?与师父有没有关系?掌门与两位长老又知不知道那件事? 不过,他有一件事可以肯定,独龙肯定不会是个心口不一的小人,他所说的守护苍涧屿,绝不是糊弄人的幌子,在独龙的身上,有与师父极其相似的气质,沉静、果决、刚毅,他相信,这样的人,决不会做出有违道义的事来,他有心提醒独龙云间派试练的事,可是就在他将要说话的那一刻,霍玉纱突然出手,封住了他的穴道,让他说不出话来。 见他久久不语,霍玉纱忽然笑着问道:“小子,生气啦?” “前辈说的哪里话,莫飞知道自己的身份,怎敢生前辈的气。”莫飞仍板着脸,没有能够提醒独龙,他觉得有些对不起师父。 霍玉纱并不在意他的语气,只是淡淡地说:“这些事情,你还是不要掺和进来的好。”过了一会儿,她又问:“小子,想不想知道独龙和你师父的关系?” 莫飞不说话,只是看着她,霍玉纱等了许久不见回音,于是回过头来,正迎上少年的目光,不由得失笑,说道:“好吧,今天老娘就给你讲讲故事,那独龙本名叫龙明远,是……” 从霍玉纱的口中,莫飞大致了解了当年发生的一切,说起来,这件事和木逢还有着莫大的关系,云间派二代弟子两大派系的恩怨,也是由此而来。 龙明远是莫飞师父龙明玉的弟弟,两人幼时一起被当时的二代弟子带上解云峰,并双双通过入门考验,那时候,秦岚羽还不是云间派的掌门。接下来的修炼,两人均展露了远超常人的天赋,进境飞速,于是被还是二代弟子的杨洪收入门下。 木逢是龙明玉那一代弟子中最早入门的一批,加之天赋也是不凡,在龙氏兄弟入门的时候已坐稳了大师兄的位子,龙氏兄弟进境虽快,但是想威胁到他的地位,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发生的事,更何况,云间派向来是有能者居上,若是龙氏兄弟修为真的超越了他,他也不会多说什么。 事情若是照此发展,自然皆大欢喜,可惜不是。 二十三年前,秦岚羽接掌门印,正式成为云间掌门,而龙明玉、龙明远、木逢等人也成了二代弟子,有了收徒的资格。龙明远生性喜动,颇爱四处游历,此时更是借着为门派寻找好苗子的理由,时常数月不归解云峰。就这样,四年又过去。 一次游历归来,龙明远在离云间城不远处撞见几名青年调戏良家女子,一向正义感极强的龙明远上前制止,几名青年中为首的一个非但不听劝,反而亮出云间弟子的身份威胁龙明远不要多管闲事,龙明远怒不可遏,欲出手教训这个无知的后辈,结果冲突中失手将为首青年杀死,事后他从青年的腰牌上辨别出青年的身份——云间派大师兄木逢的独子木雷!木逢的为人龙明远清楚,远谈不上正直,而且对独子极为宠溺,否则也不可能造就木雷这样的性格。 他自知闯了祸,于是暗中联系龙明玉商量对策。当时的木逢已是三重天的修为,在云间派内如日中天,威望一时无两,而龙明玉兄弟俩只是养元期,根本无法与木逢相抗。为保护亲弟,龙明玉只好让龙明远立刻离开解云峰,在龙明玉掌握云间大权之前,再不回云间派。 龙明远刚刚离开云间派,木逢便得知了爱子的死讯。痛失爱子的他直欲将龙明远杀之而后快。云间派门规规定,无故杀死同门弟子者,处极刑,木逢将受辱女子和木雷的几个狐朋狗友全部灭口后,兴师动众到龙明玉住处问罪,却被龙明玉告知龙明远前往崇山深处击杀灵兽,生死不知。木逢明知龙明远定是潜逃,却也无可奈何。 此后木逢如何挤兑龙明玉,以及龙明玉如何崛起,反将木逢压制不提,却说龙明远离开解云峰,一路隐姓埋名流浪到苍涧屿沿岸,正撞见苍涧屿海盗在做无本买卖,出手制服海盗后,龙明远突发奇想,觉得做一海盗杀富济贫,逍遥一世也是不错,索性乘船出海,收编原本的海盗组织,压制自身修为,做了一名海盗头子。自此,崇山岛上便不再有云间派的内门弟子龙明远,反多了个让无数贫民爱戴,无数高官贵富恨得牙根痒痒的海盗首领独龙。 听完霍玉纱的讲述,莫飞嘿嘿笑出了声,他没想到,师父和木逢、独龙之间还有这么多的故事,心中对这个正义坚持的师叔愈发崇敬起来。他从小喜欢听吴先生说书,对于一些路见不平拔剑在手的侠士最为佩服,在他眼中,龙明远俨然符合侠士的一切标准。不过笑着笑着,他又想起刚刚没有来得及提醒独龙云间派试练的事,不禁更加恼怒,暗恨自己的无能。 想了一会儿,他突然觉得这个故事似乎少了一些人,于是便问霍玉纱道:“前辈,你方才说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在少数,那我们掌门是否知道这件事?”他想着既然霍玉纱都知道这件事,那掌门也应该知道,可是如果他知道的话,当时为什么不出面制止,现在又怎么会布下这个以击杀独龙为最终目的的试练任务? 听了这话,背对着莫飞的霍玉纱脸色有些怪异,她咯咯笑着,无赖地道:“你们云间派的事,我怎么会知道?” 霍玉纱不回答,莫飞也拿她没办法,虽然觉得现在事情的发展有些太过复杂,可是他自己还是个阶下囚,不知什么时候霍玉纱不高兴,他的一条小命就会交代在她手里,哪里还有精力管别人?他自嘲地笑笑,不再说话,只是这些事情仍旧在脑中挥之不去。 他有些不好的预感。 接下来的几天,护法大人又过起了悠哉游哉的生话,每日里带着莫飞东逛西逛,只是做一些在莫飞眼中很无聊的事。莫飞当然不会以为霍玉纱是真的无聊,至少在她将莫飞所有大穴封住,困在客栈里自己一个人不知所踪的时候不是。莫飞无时无刻不想着逃走,可惜霍玉纱待他虽然友善,却对他的自由限制得极为严格,从被擒之日起,莫飞的真元便从未被解开过,霍玉纱每天早晨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封印莫飞有些松动的穴道。 从苍涧屿归来七天后,这一日,霍玉纱带着莫飞正在空中闲逛着——至少在莫飞眼中是如此。霍玉纱从不告诉他他们所在的地方,可莫飞知道以天阶武者的飞行速度,全速赶路的话半月时间足以绕岛飞上一圈,天知道现在霍玉纱把他带到了哪里,若是再不能脱身的话,他很可能无法在三月期内赶到苍涧屿。 正想着,忽然,霍玉纱猛地加速,向着地面降落,呼呼地风声在耳边响起,吹得莫飞挣不开眼睛。 “小子,你的机会来了,现在你有半个时辰左右的时间逃走,可不要被我抓到呦!”到了地面上,霍玉纱娇笑着对他说,可是眼睛却牢牢盯着天空中一个方向。 莫飞一愣,不明白霍玉纱的意思,不过他旋即反应过来,她是遇到敌人了,澜月教护法的敌人,在崇山岛上只会来自一个地方,他心中一喜,嘴里却大声说道:“前辈说的哪里话,前辈对莫飞不薄,莫飞此时怎会弃前辈而去?” 听了这话,霍玉纱回过头,满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小子,可不要得意忘形,现在不走,呆会可能想走都没有机会了。” 迎着霍玉纱的目光,莫飞一凛,那一瞬间他觉得,相信护法大人现在逃走才是最好的选择,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留下来,他不认为霍玉纱能够在另一名天阶高手的面前带走自己,而且,他想知道门中是否真的要击杀独龙。 看到莫飞没有动,霍玉纱微微摇摇头,飞身而起,魅惑的笑声在四野久久回荡:“呵呵呵……方子岳,既然来了,还不现身一见!” 在她面对的方向,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渐渐扩大,一会的工夫便已可以看清容貌。 莫飞瞪大了眼睛。 第四十章 飘零落,前尘旧事 高空中,霍玉纱指尖一动,一团荧荧的蓝光倏忽射入莫飞的身体,莫飞咳了一声,气极败坏地大叫道:“为什么不让我说话?” “让你说话,坏了我的事么?”霍玉纱轻轻地说。 莫飞不说话了,的确,他差点忘了,他还是护法大人的阶下囚,根本没资格在这里吆五喝六。 苍涧屿之行,他一下子接触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直到现在脑子还有些处理不过来。苍涧屿并非如门中所说,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海盗组织基地,这次试练的目标独龙,也并不是一个穷凶极恶的人,他的实力,不是柯沐颜说的刚刚突破到三重天,而是与霍玉纱平起平坐的四重天,最让他无法相信的是,独龙竟然与师父龙明玉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 在他看来,以独龙的性情与修为,根本不可能做出袭击帝国海军大营的事,那这件事,又会是谁做的?这次试练以苍涧屿和独龙为目标,门内并不知道苍涧屿的真实情况吗?霍玉纱说当年的事,知道的人不在少数,当年的事是什么?与师父有没有关系?掌门与两位长老又知不知道那件事? 不过,他有一件事可以肯定,独龙肯定不会是个心口不一的小人,他所说的守护苍涧屿,绝不是糊弄人的幌子,在独龙的身上,有与师父极其相似的气质,沉静、果决、刚毅,他相信,这样的人,决不会做出有违道义的事来,他有心提醒独龙云间派试练的事,可是就在他将要说话的那一刻,霍玉纱突然出手,封住了他的穴道,让他说不出话来。 见他久久不语,霍玉纱忽然笑着问道:“小子,生气啦?” “前辈说的哪里话,莫飞知道自己的身份,怎敢生前辈的气。”莫飞仍板着脸,没有能够提醒独龙,他觉得有些对不起师父。 霍玉纱并不在意他的语气,只是淡淡地说:“这些事情,你还是不要掺和进来的好。”过了一会儿,她又问:“小子,想不想知道独龙和你师父的关系?” 莫飞不说话,只是看着她,霍玉纱等了许久不见回音,于是回过头来,正迎上少年的目光,不由得失笑,说道:“好吧,今天老娘就给你讲讲故事,那独龙本名叫龙明远,是……” 从霍玉纱的口中,莫飞大致了解了当年发生的一切,说起来,这件事和木逢还有着莫大的关系,云间派二代弟子两大派系的恩怨,也是由此而来。 龙明远是莫飞师父龙明玉的弟弟,两人幼时一起被当时的二代弟子带上解云峰,并双双通过入门考验,那时候,秦岚羽还不是云间派的掌门。接下来的修炼,两人均展露了远超常人的天赋,进境飞速,于是被还是二代弟子的杨洪收入门下。 木逢是龙明玉那一代弟子中最早入门的一批,加之天赋也是不凡,在龙氏兄弟入门的时候已坐稳了大师兄的位子,龙氏兄弟进境虽快,但是想威胁到他的地位,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发生的事,更何况,云间派向来是有能者居上,若是龙氏兄弟修为真的超越了他,他也不会多说什么。 事情若是照此发展,自然皆大欢喜,可惜不是。 二十三年前,秦岚羽接掌门印,正式成为云间掌门,而龙明玉、龙明远、木逢等人也成了二代弟子,有了收徒的资格。龙明远生性喜动,颇爱四处游历,此时更是借着为门派寻找好苗子的理由,时常数月不归解云峰。就这样,四年又过去。 一次游历归来,龙明远在离云间城不远处撞见几名青年调戏良家女子,一向正义感极强的龙明远上前制止,几名青年中为首的一个非但不听劝,反而亮出云间弟子的身份威胁龙明远不要多管闲事,龙明远怒不可遏,欲出手教训这个无知的后辈,结果冲突中失手将为首青年杀死,事后他从青年的腰牌上辨别出青年的身份——云间派大师兄木逢的独子木雷!木逢的为人龙明远清楚,远谈不上正直,而且对独子极为宠溺,否则也不可能造就木雷这样的性格。 他自知闯了祸,于是暗中联系龙明玉商量对策。当时的木逢已是三重天的修为,在云间派内如日中天,威望一时无两,而龙明玉兄弟俩只是养元期,根本无法与木逢相抗。为保护亲弟,龙明玉只好让龙明远立刻离开解云峰,在龙明玉掌握云间大权之前,再不回云间派。 龙明远刚刚离开云间派,木逢便得知了爱子的死讯。痛失爱子的他直欲将龙明远杀之而后快。云间派门规规定,无故杀死同门弟子者,处极刑,木逢将受辱女子和木雷的几个狐朋狗友全部灭口后,兴师动众到龙明玉住处问罪,却被龙明玉告知龙明远前往崇山深处击杀灵兽,生死不知。木逢明知龙明远定是潜逃,却也无可奈何。 此后木逢如何挤兑龙明玉,以及龙明玉如何崛起,反将木逢压制不提,却说龙明远离开解云峰,一路隐姓埋名流浪到苍涧屿沿岸,正撞见苍涧屿海盗在做无本买卖,出手制服海盗后,龙明远突发奇想,觉得做一海盗杀富济贫,逍遥一世也是不错,索性乘船出海,收编原本的海盗组织,压制自身修为,做了一名海盗头子。自此,崇山岛上便不再有云间派的内门弟子龙明远,反多了个让无数贫民爱戴,无数高官贵富恨得牙根痒痒的海盗首领独龙。 听完霍玉纱的讲述,莫飞嘿嘿笑出了声,他没想到,师父和木逢、独龙之间还有这么多的故事,心中对这个正义坚持的师叔愈发崇敬起来。他从小喜欢听吴先生说书,对于一些路见不平拔剑在手的侠士最为佩服,在他眼中,龙明远俨然符合侠士的一切标准。不过笑着笑着,他又想起刚刚没有来得及提醒独龙云间派试练的事,不禁更加恼怒,暗恨自己的无能。 想了一会儿,他突然觉得这个故事似乎少了一些人,于是便问霍玉纱道:“前辈,你方才说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在少数,那我们掌门是否知道这件事?”他想着既然霍玉纱都知道这件事,那掌门也应该知道,可是如果他知道的话,当时为什么不出面制止,现在又怎么会布下这个以击杀独龙为最终目的的试练任务? 听了这话,背对着莫飞的霍玉纱脸色有些怪异,她咯咯笑着,无赖地道:“你们云间派的事,我怎么会知道?” 霍玉纱不回答,莫飞也拿她没办法,虽然觉得现在事情的发展有些太过复杂,可是他自己还是个阶下囚,不知什么时候霍玉纱不高兴,他的一条小命就会交代在她手里,哪里还有精力管别人?他自嘲地笑笑,不再说话,只是这些事情仍旧在脑中挥之不去。 他有些不好的预感。 接下来的几天,护法大人又过起了悠哉游哉的生话,每日里带着莫飞东逛西逛,只是做一些在莫飞眼中很无聊的事。莫飞当然不会以为霍玉纱是真的无聊,至少在她将莫飞所有大穴封住,困在客栈里自己一个人不知所踪的时候不是。莫飞无时无刻不想着逃走,可惜霍玉纱待他虽然友善,却对他的自由限制得极为严格,从被擒之日起,莫飞的真元便从未被解开过,霍玉纱每天早晨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封印莫飞有些松动的穴道。 从苍涧屿归来七天后,这一日,霍玉纱带着莫飞正在空中闲逛着——至少在莫飞眼中是如此。霍玉纱从不告诉他他们所在的地方,可莫飞知道以天阶武者的飞行速度,全速赶路的话半月时间足以绕岛飞上一圈,天知道现在霍玉纱把他带到了哪里,若是再不能脱身的话,他很可能无法在三月期内赶到苍涧屿。 正想着,忽然,霍玉纱猛地加速,向着地面降落,呼呼地风声在耳边响起,吹得莫飞挣不开眼睛。 “小子,你的机会来了,现在你有半个时辰左右的时间逃走,可不要被我抓到呦!”到了地面上,霍玉纱娇笑着对他说,可是眼睛却牢牢盯着天空中一个方向。 莫飞一愣,不明白霍玉纱的意思,不过他旋即反应过来,她是遇到敌人了,澜月教护法的敌人,在崇山岛上只会来自一个地方,他心中一喜,嘴里却大声说道:“前辈说的哪里话,前辈对莫飞不薄,莫飞此时怎会弃前辈而去?” 听了这话,霍玉纱回过头,满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小子,可不要得意忘形,现在不走,呆会可能想走都没有机会了。” 迎着霍玉纱的目光,莫飞一凛,那一瞬间他觉得,相信护法大人现在逃走才是最好的选择,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留下来,他不认为霍玉纱能够在另一名天阶高手的面前带走自己,而且,他想知道门中是否真的要击杀独龙。 看到莫飞没有动,霍玉纱微微摇摇头,飞身而起,魅惑的笑声在四野久久回荡:“呵呵呵……方子岳,既然来了,还不现身一见!” 在她面对的方向,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渐渐扩大,一会的工夫便已可以看清容貌。 莫飞瞪大了眼睛。 第四十一章 别后相见,不论当年情谊 “哈哈哈,妖妇,今日撞在我的手里,你休想再全身而退!” 方子岳一身紫色劲装,洪钟般的声音在天地间久久回响,然而此刻,莫飞的眼中根本没有这位云间长老的位置。 在方子岳的身侧,一道翩然的倩影静静的立着,如空中轻轻飘过的云,又似雪山上初绽的冰莲。莫飞全部心神,都凝聚在她的身上,那一刻,她身旁的方子岳,以及不远处的霍玉纱,都仿佛不存在一般。那女孩也看到了莫飞,可许是距离太远看不清的关系,莫飞怎么都觉得女孩的神情带着深深的冷漠。 听了方子岳的话,霍玉纱声音中的笑意更甚,“方子岳,我们两个也是老相识了,何必在后辈面前胡吹大气,与你交手那么多次,哪一次我不是全身而退?” 方子岳没有回答,转而对身侧的女孩说道:“心依,你去将那小子拿了,待我驱走这妖妇,再带回门里交给掌门处置。” 女孩没有说话,只是点了一下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方子岳知道莫心依的性子,修炼《冰心诀》的人,性情会随着修为的日深而变得冷淡,这之中的玄奥,没几个人说得清楚。他缓缓放开身周的气劲,看样子竟是想让莫心依自己从数百丈的空中落下。 “啊!”莫飞叫出了声,浮空是四重天修者才有的能力,莫心依虽是岛上百年不遇的天才,也不可能在短短三年内修至四重天,这样的高度,绝无生还的可能! 莫飞是关心则乱,方子岳任由莫心依下落,自然不会让她摔死,只见莫心依双手在虚空中疾点几下,口中喃喃地默念着什么,在她的身周立刻出现一层薄薄的水雾,包裹着她的身体缓缓下落,轻风吹来,水雾轻轻荡漾着,像是随风而动的烟,始终不曾消散,少女从天而降,身上的白衣却没有一丝飘动。 “雾羽罗衣!秦岚羽对他这个弟子还真是大方呢!”看着水雾包裹中的少女,霍玉纱掩嘴轻呼。 “哼,我云间七百年积累,底蕴岂是你们澜月教乌合之众可以想象,妖妇莫要废话,来与我大战三百回合!”方子岳目送莫心依安全着陆,这才对霍玉纱喝道。 “呵呵呵,着什么急嘛,人家还没有准备好呢!”霍玉纱口中说着,两臂上的白纱却已幻化成漫天白影,当头向方子岳罩下。 “妖妇无耻!”方子岳大喝一声,右臂前伸,土黄色真元力外放,在体前形成丈许方圆的弧形护盾,脚下突进,硬顶着霍玉纱的攻击向前冲出。 高空中,两位天阶武者战在一起,瞬息间交手数个回合,各种威力巨大的武技激烈地对撞着,如节日里绽放的烟花,然而地面上,莫飞却仿佛没有听见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他只是呆呆站着,怔怔看着眼前默然而立的女孩。 “你……还好吗?”许久,莫飞幽幽开口,他有很多话想说,可是那些话在争先恐后奔向喉咙的过程中,又溶解在了血液里,以至于到了嘴边,只变成这一句,他发现自己最想知道的,也只有这一句。 莫心依本是冷冷地看着他,听了这话,女孩冰山般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可也只是一瞬,她的眼神陌生而冰冷,似又隐含着恨意。 这不该是看他的眼神,莫飞想。 “为什么?”莫心依开口,问了一个让莫飞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什么为什么?”莫飞愣了一下,反问道,现在的样子根本不是他设想中两人再见的场面。 “你现在还要和我装糊涂吗?”莫心依低下头,忽地又抬起,声音也高昂起来:“你和她,和他们是什么关系?” “她?你说霍玉纱吗?我被她抓走了……” “不要说了!”女孩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摇着头,声音已开始哽咽:“我想相信你……可是你叫我怎么相信……怎么相信……” “心依!你怎么了?”莫飞上前一步,想走近女孩,他到现在还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莫心依竟会视他如仇人一般? “不要过来!”见到他的动作,莫心依如受惊的小猫,猛地倒退两步,两手迅速收到胸前扣在一起,在她的指间,一粒晶莹的水滴一闪而没,眨眼间,她的面前已多了数道冰锥,紧接着双手向前一推,冰锥发出数声轻快的呼啸,向莫飞袭来! 意之所至,一念生法!再次相见,莫心依已然是术法三重天意动期的修为。 莫飞完全没有想到莫心依会突然对自己出手,微一愣神,才想起躲避,可是当他一提诛刃,想挡开飞至身前的冰锥时,却意识到自己的真元正被霍玉纱封着,根本无法动行,早习惯真元力带来的远超常人的力量与速度的莫飞,看着自己慢吞吞的动作,哭笑不得。 幸是莫心依情绪不稳,只是随手发出的冰锥,没有什么准头,否则莫飞的小命便要了结在自己最记挂的女孩手里,饶是如此,还是有两根冰锥打中了他,一根划破左臂,另一根重重钉在右肩。 莫飞低下头,看自己正往外淌血的伤口,冰锥见血即化,却也将伤口冻的麻木,至少,莫飞此刻觉得并不如预料中那样疼痛,或许,是他经历的苦太多,对这种程度的痛楚早就习惯了吧?莫飞苦笑着抬起头,此刻,他心里的痛倒要远远强过身上的伤口。 “阿飞哥哥……”当鲜血溅出的刹那,女孩失声惊叫,在莫飞的耳中,那声音像是从三年前传来,在某个春风和暖的时刻,在某个绿浪起伏的田边,在他为某个女孩第一次身受重伤的时候。她毕竟还是记得当年的事的——莫飞脑中迅速地闪过这个念头,旋即他又想这又有什么意义呢,他又受伤了,还是伤在那个女孩的手下。 眼前的画面、耳畔的声音、脑海中的回忆旋转着揉杂在一起,如水中漩涡吸附下的枯枝与落叶,转着转着便没入水底,莫飞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轰的一声倒塌了,是一些他曾经以为很重要的东西,曾经支撑着他的东西,可是就像那些沉入水下的枯枝落叶,在这一刻不复存在。 “你要杀我吗?”莫飞开口,他原本想问为什么会这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从女孩嘴里听到什么理由,哪怕这个理由多么有说服力,多么让人无法反驳,他想那样的话,还不如让她直接杀死自己。 或许是因为,当他把女孩从房山子掌下推开的时候,也没有想这样做要有什么理由。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想是这样的,他们都离开了我,我不想有人再离开我……可是,为什么是你……”看着莫飞苍白的脸色和嘴角苦涩的微笑,莫心依彻底崩溃了,她语无伦次地说着,眼泪滴滴落下,打湿了身上雪白的纱衣,云间派掌门用三年时间精心教育的得意弟子,在那一刻又变成了初离家时的小女孩。 “你要杀我,那便杀吧,现在的我,不可能是你的对手。”莫飞轻声地说,像是在谈论别人的生死。 如果是以前,看到她这个模样,会很心疼的吧?莫飞问自己,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也在心疼,不过无所谓了,让她杀死自己,就当是再哄她一次吧,虽然还有很多事想做,还有很多牵挂割舍不下,可是那些事,现在想想,其实并不是自己能够做得了的,至于那些牵挂,莫飞想起师父师娘,想起大师兄,想起老安叔和大胖,他笑了笑,闭上眼睛。 就在这将去的时刻,为他们祈祷一次吧! 最后的祈祷。 “呵呵呵,小子,英雄可不是这么当的,看来还要我来救你!”耳边戏谑的声音响起,莫飞猛地睁开眼睛,看到空中霍玉纱不知何时已将方子岳甩在身后,正疾速向两人飞掠而来。 “妖妇,你敢动她,我定会将你碎尸万段!”在她的后方,方子岳目龇欲裂地大吼着,他周身散发着土系真元的黄色光芒,如煌煌大日轰然坠下。 霍玉纱也不回头,娇笑道:“方子岳,你有吹大气的时间不如用来长长脑子,真不敢相信秦岚羽居然放心你带着他的宝贝弟子出门,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杀了她的,这可是一个绝好的筹码!”说着话,她已伸出手,指向莫心依后颈。 莫心依惊骇地回过头,手印一结,晶莹的水滴再次闪现,雾羽罗衣以比刚才快数倍的速度出现在她的身周,淡淡的蓝色烟雾在轻风中微微荡漾。 “连水琉璃都给了吗?真是个受宠的孩子呀!不过,这样可是还不够呢!”看到莫心依指尖的水滴,霍玉纱眼中露出一丝讶色,随即惊讶又变成不屑,她的手心处蓝光闪动,接着向五指延伸,像是长出了五根长长的利刃,那一层薄薄的雾羽罗衣,怎么看都无法挡住她这一击。 谁也没有看到莫飞的动作。 霍玉纱离莫心依只剩下十丈,十丈的距离对于一位天阶武者来说,实在算不上多远,反正方子岳是无法在这段距离内阻止她,所以此刻她胜券在握,然而下一刻,她嚯地瞪大了眼睛! “你这个臭小子!” 天地间响彻着魔教护法暴怒的声音。 第四十一章 别后相见,不论当年情谊 “哈哈哈,妖妇,今日撞在我的手里,你休想再全身而退!” 方子岳一身紫色劲装,洪钟般的声音在天地间久久回响,然而此刻,莫飞的眼中根本没有这位云间长老的位置。 在方子岳的身侧,一道翩然的倩影静静的立着,如空中轻轻飘过的云,又似雪山上初绽的冰莲。莫飞全部心神,都凝聚在她的身上,那一刻,她身旁的方子岳,以及不远处的霍玉纱,都仿佛不存在一般。那女孩也看到了莫飞,可许是距离太远看不清的关系,莫飞怎么都觉得女孩的神情带着深深的冷漠。 听了方子岳的话,霍玉纱声音中的笑意更甚,“方子岳,我们两个也是老相识了,何必在后辈面前胡吹大气,与你交手那么多次,哪一次我不是全身而退?” 方子岳没有回答,转而对身侧的女孩说道:“心依,你去将那小子拿了,待我驱走这妖妇,再带回门里交给掌门处置。” 女孩没有说话,只是点了一下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方子岳知道莫心依的性子,修炼《冰心诀》的人,性情会随着修为的日深而变得冷淡,这之中的玄奥,没几个人说得清楚。他缓缓放开身周的气劲,看样子竟是想让莫心依自己从数百丈的空中落下。 “啊!”莫飞叫出了声,浮空是四重天修者才有的能力,莫心依虽是岛上百年不遇的天才,也不可能在短短三年内修至四重天,这样的高度,绝无生还的可能! 莫飞是关心则乱,方子岳任由莫心依下落,自然不会让她摔死,只见莫心依双手在虚空中疾点几下,口中喃喃地默念着什么,在她的身周立刻出现一层薄薄的水雾,包裹着她的身体缓缓下落,轻风吹来,水雾轻轻荡漾着,像是随风而动的烟,始终不曾消散,少女从天而降,身上的白衣却没有一丝飘动。 “雾羽罗衣!秦岚羽对他这个弟子还真是大方呢!”看着水雾包裹中的少女,霍玉纱掩嘴轻呼。 “哼,我云间七百年积累,底蕴岂是你们澜月教乌合之众可以想象,妖妇莫要废话,来与我大战三百回合!”方子岳目送莫心依安全着陆,这才对霍玉纱喝道。 “呵呵呵,着什么急嘛,人家还没有准备好呢!”霍玉纱口中说着,两臂上的白纱却已幻化成漫天白影,当头向方子岳罩下。 “妖妇无耻!”方子岳大喝一声,右臂前伸,土黄色真元力外放,在体前形成丈许方圆的弧形护盾,脚下突进,硬顶着霍玉纱的攻击向前冲出。 高空中,两位天阶武者战在一起,瞬息间交手数个回合,各种威力巨大的武技激烈地对撞着,如节日里绽放的烟花,然而地面上,莫飞却仿佛没有听见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他只是呆呆站着,怔怔看着眼前默然而立的女孩。 “你……还好吗?”许久,莫飞幽幽开口,他有很多话想说,可是那些话在争先恐后奔向喉咙的过程中,又溶解在了血液里,以至于到了嘴边,只变成这一句,他发现自己最想知道的,也只有这一句。 莫心依本是冷冷地看着他,听了这话,女孩冰山般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可也只是一瞬,她的眼神陌生而冰冷,似又隐含着恨意。 这不该是看他的眼神,莫飞想。 “为什么?”莫心依开口,问了一个让莫飞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什么为什么?”莫飞愣了一下,反问道,现在的样子根本不是他设想中两人再见的场面。 “你现在还要和我装糊涂吗?”莫心依低下头,忽地又抬起,声音也高昂起来:“你和她,和他们是什么关系?” “她?你说霍玉纱吗?我被她抓走了……” “不要说了!”女孩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摇着头,声音已开始哽咽:“我想相信你……可是你叫我怎么相信……怎么相信……” “心依!你怎么了?”莫飞上前一步,想走近女孩,他到现在还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莫心依竟会视他如仇人一般? “不要过来!”见到他的动作,莫心依如受惊的小猫,猛地倒退两步,两手迅速收到胸前扣在一起,在她的指间,一粒晶莹的水滴一闪而没,眨眼间,她的面前已多了数道冰锥,紧接着双手向前一推,冰锥发出数声轻快的呼啸,向莫飞袭来! 意之所至,一念生法!再次相见,莫心依已然是术法三重天意动期的修为。 莫飞完全没有想到莫心依会突然对自己出手,微一愣神,才想起躲避,可是当他一提诛刃,想挡开飞至身前的冰锥时,却意识到自己的真元正被霍玉纱封着,根本无法动行,早习惯真元力带来的远超常人的力量与速度的莫飞,看着自己慢吞吞的动作,哭笑不得。 幸是莫心依情绪不稳,只是随手发出的冰锥,没有什么准头,否则莫飞的小命便要了结在自己最记挂的女孩手里,饶是如此,还是有两根冰锥打中了他,一根划破左臂,另一根重重钉在右肩。 莫飞低下头,看自己正往外淌血的伤口,冰锥见血即化,却也将伤口冻的麻木,至少,莫飞此刻觉得并不如预料中那样疼痛,或许,是他经历的苦太多,对这种程度的痛楚早就习惯了吧?莫飞苦笑着抬起头,此刻,他心里的痛倒要远远强过身上的伤口。 “阿飞哥哥……”当鲜血溅出的刹那,女孩失声惊叫,在莫飞的耳中,那声音像是从三年前传来,在某个春风和暖的时刻,在某个绿浪起伏的田边,在他为某个女孩第一次身受重伤的时候。她毕竟还是记得当年的事的——莫飞脑中迅速地闪过这个念头,旋即他又想这又有什么意义呢,他又受伤了,还是伤在那个女孩的手下。 眼前的画面、耳畔的声音、脑海中的回忆旋转着揉杂在一起,如水中漩涡吸附下的枯枝与落叶,转着转着便没入水底,莫飞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轰的一声倒塌了,是一些他曾经以为很重要的东西,曾经支撑着他的东西,可是就像那些沉入水下的枯枝落叶,在这一刻不复存在。 “你要杀我吗?”莫飞开口,他原本想问为什么会这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从女孩嘴里听到什么理由,哪怕这个理由多么有说服力,多么让人无法反驳,他想那样的话,还不如让她直接杀死自己。 或许是因为,当他把女孩从房山子掌下推开的时候,也没有想这样做要有什么理由。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想是这样的,他们都离开了我,我不想有人再离开我……可是,为什么是你……”看着莫飞苍白的脸色和嘴角苦涩的微笑,莫心依彻底崩溃了,她语无伦次地说着,眼泪滴滴落下,打湿了身上雪白的纱衣,云间派掌门用三年时间精心教育的得意弟子,在那一刻又变成了初离家时的小女孩。 “你要杀我,那便杀吧,现在的我,不可能是你的对手。”莫飞轻声地说,像是在谈论别人的生死。 如果是以前,看到她这个模样,会很心疼的吧?莫飞问自己,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也在心疼,不过无所谓了,让她杀死自己,就当是再哄她一次吧,虽然还有很多事想做,还有很多牵挂割舍不下,可是那些事,现在想想,其实并不是自己能够做得了的,至于那些牵挂,莫飞想起师父师娘,想起大师兄,想起老安叔和大胖,他笑了笑,闭上眼睛。 就在这将去的时刻,为他们祈祷一次吧! 最后的祈祷。 “呵呵呵,小子,英雄可不是这么当的,看来还要我来救你!”耳边戏谑的声音响起,莫飞猛地睁开眼睛,看到空中霍玉纱不知何时已将方子岳甩在身后,正疾速向两人飞掠而来。 “妖妇,你敢动她,我定会将你碎尸万段!”在她的后方,方子岳目龇欲裂地大吼着,他周身散发着土系真元的黄色光芒,如煌煌大日轰然坠下。 霍玉纱也不回头,娇笑道:“方子岳,你有吹大气的时间不如用来长长脑子,真不敢相信秦岚羽居然放心你带着他的宝贝弟子出门,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杀了她的,这可是一个绝好的筹码!”说着话,她已伸出手,指向莫心依后颈。 莫心依惊骇地回过头,手印一结,晶莹的水滴再次闪现,雾羽罗衣以比刚才快数倍的速度出现在她的身周,淡淡的蓝色烟雾在轻风中微微荡漾。 “连水琉璃都给了吗?真是个受宠的孩子呀!不过,这样可是还不够呢!”看到莫心依指尖的水滴,霍玉纱眼中露出一丝讶色,随即惊讶又变成不屑,她的手心处蓝光闪动,接着向五指延伸,像是长出了五根长长的利刃,那一层薄薄的雾羽罗衣,怎么看都无法挡住她这一击。 谁也没有看到莫飞的动作。 霍玉纱离莫心依只剩下十丈,十丈的距离对于一位天阶武者来说,实在算不上多远,反正方子岳是无法在这段距离内阻止她,所以此刻她胜券在握,然而下一刻,她嚯地瞪大了眼睛! “你这个臭小子!” 天地间响彻着魔教护法暴怒的声音。 第四十二章 归乡路远,心忧生人死别 霍玉纱相信只要再有一个呼吸的时间,她的手就可以捏住那个娇俏女孩的脖子,然后以她为人质,方子岳势必不敢再为难自己,如果顺利的话,将女孩带到澜月总坛,那么对于教主的大事将会有莫大的帮助——雾羽罗衣可不是寻常能见的宝贝,水琉璃更是举世难求,而且她知道小女孩身上肯定不是只有这两件宝贝,秦岚羽对这个圣阶资质的弟子到底有多看重,没有人知道,可是她相信自己对此的了解要比别人更多。 然而,老天并没有给她一个呼吸的时间。 看着前方凭空出现迅速交织并将她缠绕其中的青色藤蔓,霍玉纱无奈地骂了一句,对于一个武道修为已至四重天的高手来说,同一个错误犯两次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有些事可一而不可再,一般来说,她不会让那个“再”发生。 可是今天,她又犯了一个三年前犯过的错误。 她再次低估了那个少年。 她封住了少年的体内真元,养元期的武者在她眼中本就是蝼蚁一样,如果再被封住真元,那么连蝼蚁都不如。雄鹰从不会担心蚂蚁会抢了自己的食物,所以在刚刚,她并没有注意这个小蚂蚁在做什么,正如三年前房山子没有去注意比现在更小的这只蚂蚁;她没有想到少年走的是术武双修的路子,更没有想到少年身上恰好有一颗四品的封印法珠,同样正如三年前房山子没有想到少年会突然打通小周天,从他的掌下救出莫心依。 于是,历史就这样重演了:女孩再次在莫飞的帮助下逃过一劫,她的计划也再次折损在莫飞的出人意料下。 四阶法术空藤之缚,她不陌生,每一个有点阅历的四重天修者都不会陌生,像这样一个灵力流失严重的法珠放出的只能勉强算作四阶的法术,放在平时根本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困扰,或许能稍稍迟滞一下她的速度,但绝无法影响战局。可是现在,此时此刻,这个突如其来的法术却给她带来了莫大的麻烦。 右手指尖五道利刃如风划过,青色的藤蔓瞬息间支离破碎,还未落下地面便重新消散为天地间游离的木元素,可惜经过这一下,再想擒住莫心依已不可能,霍玉纱无奈地瞪了莫飞一眼,转过身应对紧跟而来的老对手。 地面上,莫飞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不知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因为念力消耗过巨,以他的术法修为,即使只是激发一个四品法珠也有些勉强。看到霍玉纱瞪来的眼神,他歉意地笑笑,不明白为什么,他从霍玉纱的眼中并没有看到怨恨或是杀意。他是个受不得别人好的人,于是一下子忘记了自己的立场,不好意思起来。 “哈哈哈……妖妇,你作茧自缚,这下可觉得舒爽?来,吃老夫一拳!”霍玉纱被莫飞所阻,方子岳趁此机会赶了上来,拳上真元流转不休,向着霍玉纱当头砸下,像包裹着黄色怒焰的巨锤。 方子岳挟下冲之势全力袭来,霍玉纱则是转身仓皇应对,孰弱孰强不看便知,轰然一声巨响,霍玉纱临时凝成的护盾一击告破,硕大的铁拳重重落在她细嫩的肩上,霍玉纱闷哼一声,远远地倒飞出去,还未稳住身形,她凌空一个翻转,脚下疾点几步,向远空掠去。 “妖妇,哪里走!”几十年交手,头一次占到如此上风,方子岳当然不会放任霍玉纱离开,大吼着追了上去。 莫飞手拄诛刃,低头看地上耗尽元素之力色作透明的法珠,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霍玉纱临走时传入他耳中的话:“小子,老娘以德报怨再帮你一次,替你引开那个老匹夫,你可要记得藏好,我还会来找你的!” 真乱啊!他想,他自己门中的长老说要处置他,他视作亲人一样的女孩出手伤了他,而魔教的护法似乎是在帮他——他离开解云峰不过一个多月,为什么感觉一切都变了? 空中两位天阶高手一追一逃,眨眼间消失在天边不见了踪迹,身前的少女怔怔看着他,目光迷惘而痛苦,莫飞也抬起头看她,与女孩水汪汪的大眼睛对上,他张了张嘴,想说些或冷酷或柔情或扯淡的话,最终却只是笑笑,什么也没有说,面对这个不过接触几天时间却在他心中占据莫名地位的女孩,他不知道此情此景该说些什么。 莫心依看到莫飞苍白透着倦意的脸上淡淡的微笑,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尖锐的痛楚让她的恨意都淡了许多,她记得三年前的莫飞并不是一个爱笑的人,那时的他木讷老实善良,只有极少的时候才会露出傻傻的笑,可是今天,他却一直在笑,即使是她的冰锥刺破他胸口的时候。 爱笑是好事,可在不该笑的时候露出的笑,不一定是好事,至少,她知道此时莫飞脸上的笑肯定不是因为好事。 莫心依转过头,挣扎了片刻,低低说道:“你走吧,等师伯回来,就走不了了。” 莫飞皱了皱眉,好奇心终究压过混乱的思绪,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问仿佛提醒了少女心中的苦,她捂住脸,慢慢蹲到地上,抽泣着:“你做了这样的事……却还不知道,回青田看看吧……我不知道该不该怨你,可是毕竟因你而起,不能是怪我,我不知道……我会去找他们的……”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终至不可闻。 呼呼的风袭来,拂过林间微黄的树叶,拂过路畔细碎的黄沙,拂过少男少女稚嫩的脸颊与轻柔的头丝,已经是秋天了,海岛上的秋天并不见得多冷,可是路旁不知名的矮树已开始了落叶,倒是一些应该更为怕冷的小虫仍旧喳喳叫着,不知秋来,不知生命将逝。 莫飞没有听懂女孩零碎的话,可是他听到一个词,青田,想到莫心依的神情表现,他心里咯噔一下,猜测有些不好的事发生了,发生在那个他生活了十一年、莫心依生活了十年的地方。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又问一遍同样的问题,声音低而沙哑,右肩上深深的伤口似乎这时才开始影响他。 莫心依还是抽泣着,许久,从她捂着脸的双手间传出细微的声音:“他们……都死了……” 像是被一柄无形的锤子重重地锤在胸口,莫飞蹬蹬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到地上,手背被诛刃未开锋的侧身划过,擦出一道细白的痕迹,白痕尚未消失,他又抄起诛刃蹭地跳起,沿着林旁的小路向前狂奔,随着他的动作,左臂和右肩的伤口鲜血又开始向外溢出,浸湿了大片衣衫,他却像完全感觉不到痛,疯狂地向前跑着,目光茫然没有焦距。 莫飞根本不知道他正在跑向哪里,他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当莫心依说完那句话,他的眼前立刻出现了老安叔愁苦的面容和大胖憨厚的笑脸,他想自己该做点什么,或者只是看他们一眼,那么就需要回到青田,这里是哪他不知道,青田在什么方向离这里多远他也不知道,可是他想只要跑,那么总能到达什么地方。 没有质疑莫心依的话,也没有问她话中的“他们”到底是谁,是不是不包括老安叔和大胖,与其说他相信莫心依,不如说他是根本就忘了这些事情,那一刻他发现,以前自以为重要的事情在老安叔的生死面前,什么都不是。澜月教的护法,云间派的长老,门内的试练,等在茚源的小公主,想杀自己的少将军,甚至身后低头哭泣的女孩……这些人这些事,曾经是他烦恼忧伤快乐痛苦的来源,可是一旦与那位抚养自己十一年的老人的生死相比,轻得不如林间飘零而落的黄叶。 跑着跑着,他的眼睛越来越沉,脚步也越来越重,前方的路一片模糊,他甚至看不清下一脚将落在什么地方。 如果现在闭上眼睛,会很轻松吧? 脑中刚刚出现这个念头,莫飞便狠狠一把抓在左臂的伤口,他倒吸一口冷气,刺骨的疼痛让他的意识清楚了许多,他知道自己已到了极限,可是他不能允许自己倒下,他要以最快的速度回到青田县,虽然知道回去之后可能已经做不了什么。 前方隐隐出现一座城墙的轮廓,莫飞精神一振,有城就会有人,有人就可以知道自己在哪里,就可以知道回青田县的路。他濒临崩溃的意识里出现这样一个简单的逻辑,于是不再多想,向着城墙的方向疾冲过去。 左手诛刃交到右手,接着平平抬起,刃锋向前,诛刃闪耀着乳白的光芒架在脆弱的脖颈上,一缕发丝稍一触及白芒,便齐刷刷地与根部分开,凌乱的发丝被风掀起,飘至身前,又被重重的呼吸吹落。 “这里是哪?青田离这里多远?” 可怜的干瘦男人不知道架在自己脖子上发着白光的兵器是什么,可是他知道形容一件兵器锋利有一个词叫吹毛断发,像这样的兵刃,切断自己的脖子不会废什么力气吧?他身体筛糠似地抖着,在心里歇斯底里地大喊:“老天爷你个亲娘舅,有这样问路的吗!” 他不敢回头,生怕一转头就可以看见自己的后背,只是用余光扫过身侧紫色的衣衫,小心翼翼地回答:“回大人的话,这里是檀宜,是通安郡的临郡,从此处向南,快马两日可到青田。” “你的马借我!”话中是借,说话的人却一点没有借东西的觉悟,白光一闪,先前还架在脖子上的兵器已贴着干瘦男人的虎口切断他手中握着的缰绳,身旁的人提绳上马,绝尘而去。 刚出城门便遇上这样的事,干瘦男人的运气自是差到了极点,东家的马被人骑了去,晚上还没法交待,可是他看着远去马背上的紫衣少年,松开手中攥着的绳头,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竟满是庆幸的神色。 第四十二章 归乡路远,心忧生人死别 霍玉纱相信只要再有一个呼吸的时间,她的手就可以捏住那个娇俏女孩的脖子,然后以她为人质,方子岳势必不敢再为难自己,如果顺利的话,将女孩带到澜月总坛,那么对于教主的大事将会有莫大的帮助——雾羽罗衣可不是寻常能见的宝贝,水琉璃更是举世难求,而且她知道小女孩身上肯定不是只有这两件宝贝,秦岚羽对这个圣阶资质的弟子到底有多看重,没有人知道,可是她相信自己对此的了解要比别人更多。 然而,老天并没有给她一个呼吸的时间。 看着前方凭空出现迅速交织并将她缠绕其中的青色藤蔓,霍玉纱无奈地骂了一句,对于一个武道修为已至四重天的高手来说,同一个错误犯两次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有些事可一而不可再,一般来说,她不会让那个“再”发生。 可是今天,她又犯了一个三年前犯过的错误。 她再次低估了那个少年。 她封住了少年的体内真元,养元期的武者在她眼中本就是蝼蚁一样,如果再被封住真元,那么连蝼蚁都不如。雄鹰从不会担心蚂蚁会抢了自己的食物,所以在刚刚,她并没有注意这个小蚂蚁在做什么,正如三年前房山子没有去注意比现在更小的这只蚂蚁;她没有想到少年走的是术武双修的路子,更没有想到少年身上恰好有一颗四品的封印法珠,同样正如三年前房山子没有想到少年会突然打通小周天,从他的掌下救出莫心依。 于是,历史就这样重演了:女孩再次在莫飞的帮助下逃过一劫,她的计划也再次折损在莫飞的出人意料下。 四阶法术空藤之缚,她不陌生,每一个有点阅历的四重天修者都不会陌生,像这样一个灵力流失严重的法珠放出的只能勉强算作四阶的法术,放在平时根本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困扰,或许能稍稍迟滞一下她的速度,但绝无法影响战局。可是现在,此时此刻,这个突如其来的法术却给她带来了莫大的麻烦。 右手指尖五道利刃如风划过,青色的藤蔓瞬息间支离破碎,还未落下地面便重新消散为天地间游离的木元素,可惜经过这一下,再想擒住莫心依已不可能,霍玉纱无奈地瞪了莫飞一眼,转过身应对紧跟而来的老对手。 地面上,莫飞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不知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因为念力消耗过巨,以他的术法修为,即使只是激发一个四品法珠也有些勉强。看到霍玉纱瞪来的眼神,他歉意地笑笑,不明白为什么,他从霍玉纱的眼中并没有看到怨恨或是杀意。他是个受不得别人好的人,于是一下子忘记了自己的立场,不好意思起来。 “哈哈哈……妖妇,你作茧自缚,这下可觉得舒爽?来,吃老夫一拳!”霍玉纱被莫飞所阻,方子岳趁此机会赶了上来,拳上真元流转不休,向着霍玉纱当头砸下,像包裹着黄色怒焰的巨锤。 方子岳挟下冲之势全力袭来,霍玉纱则是转身仓皇应对,孰弱孰强不看便知,轰然一声巨响,霍玉纱临时凝成的护盾一击告破,硕大的铁拳重重落在她细嫩的肩上,霍玉纱闷哼一声,远远地倒飞出去,还未稳住身形,她凌空一个翻转,脚下疾点几步,向远空掠去。 “妖妇,哪里走!”几十年交手,头一次占到如此上风,方子岳当然不会放任霍玉纱离开,大吼着追了上去。 莫飞手拄诛刃,低头看地上耗尽元素之力色作透明的法珠,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霍玉纱临走时传入他耳中的话:“小子,老娘以德报怨再帮你一次,替你引开那个老匹夫,你可要记得藏好,我还会来找你的!” 真乱啊!他想,他自己门中的长老说要处置他,他视作亲人一样的女孩出手伤了他,而魔教的护法似乎是在帮他——他离开解云峰不过一个多月,为什么感觉一切都变了? 空中两位天阶高手一追一逃,眨眼间消失在天边不见了踪迹,身前的少女怔怔看着他,目光迷惘而痛苦,莫飞也抬起头看她,与女孩水汪汪的大眼睛对上,他张了张嘴,想说些或冷酷或柔情或扯淡的话,最终却只是笑笑,什么也没有说,面对这个不过接触几天时间却在他心中占据莫名地位的女孩,他不知道此情此景该说些什么。 莫心依看到莫飞苍白透着倦意的脸上淡淡的微笑,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尖锐的痛楚让她的恨意都淡了许多,她记得三年前的莫飞并不是一个爱笑的人,那时的他木讷老实善良,只有极少的时候才会露出傻傻的笑,可是今天,他却一直在笑,即使是她的冰锥刺破他胸口的时候。 爱笑是好事,可在不该笑的时候露出的笑,不一定是好事,至少,她知道此时莫飞脸上的笑肯定不是因为好事。 莫心依转过头,挣扎了片刻,低低说道:“你走吧,等师伯回来,就走不了了。” 莫飞皱了皱眉,好奇心终究压过混乱的思绪,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问仿佛提醒了少女心中的苦,她捂住脸,慢慢蹲到地上,抽泣着:“你做了这样的事……却还不知道,回青田看看吧……我不知道该不该怨你,可是毕竟因你而起,不能是怪我,我不知道……我会去找他们的……”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终至不可闻。 呼呼的风袭来,拂过林间微黄的树叶,拂过路畔细碎的黄沙,拂过少男少女稚嫩的脸颊与轻柔的头丝,已经是秋天了,海岛上的秋天并不见得多冷,可是路旁不知名的矮树已开始了落叶,倒是一些应该更为怕冷的小虫仍旧喳喳叫着,不知秋来,不知生命将逝。 莫飞没有听懂女孩零碎的话,可是他听到一个词,青田,想到莫心依的神情表现,他心里咯噔一下,猜测有些不好的事发生了,发生在那个他生活了十一年、莫心依生活了十年的地方。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又问一遍同样的问题,声音低而沙哑,右肩上深深的伤口似乎这时才开始影响他。 莫心依还是抽泣着,许久,从她捂着脸的双手间传出细微的声音:“他们……都死了……” 像是被一柄无形的锤子重重地锤在胸口,莫飞蹬蹬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到地上,手背被诛刃未开锋的侧身划过,擦出一道细白的痕迹,白痕尚未消失,他又抄起诛刃蹭地跳起,沿着林旁的小路向前狂奔,随着他的动作,左臂和右肩的伤口鲜血又开始向外溢出,浸湿了大片衣衫,他却像完全感觉不到痛,疯狂地向前跑着,目光茫然没有焦距。 莫飞根本不知道他正在跑向哪里,他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当莫心依说完那句话,他的眼前立刻出现了老安叔愁苦的面容和大胖憨厚的笑脸,他想自己该做点什么,或者只是看他们一眼,那么就需要回到青田,这里是哪他不知道,青田在什么方向离这里多远他也不知道,可是他想只要跑,那么总能到达什么地方。 没有质疑莫心依的话,也没有问她话中的“他们”到底是谁,是不是不包括老安叔和大胖,与其说他相信莫心依,不如说他是根本就忘了这些事情,那一刻他发现,以前自以为重要的事情在老安叔的生死面前,什么都不是。澜月教的护法,云间派的长老,门内的试练,等在茚源的小公主,想杀自己的少将军,甚至身后低头哭泣的女孩……这些人这些事,曾经是他烦恼忧伤快乐痛苦的来源,可是一旦与那位抚养自己十一年的老人的生死相比,轻得不如林间飘零而落的黄叶。 跑着跑着,他的眼睛越来越沉,脚步也越来越重,前方的路一片模糊,他甚至看不清下一脚将落在什么地方。 如果现在闭上眼睛,会很轻松吧? 脑中刚刚出现这个念头,莫飞便狠狠一把抓在左臂的伤口,他倒吸一口冷气,刺骨的疼痛让他的意识清楚了许多,他知道自己已到了极限,可是他不能允许自己倒下,他要以最快的速度回到青田县,虽然知道回去之后可能已经做不了什么。 前方隐隐出现一座城墙的轮廓,莫飞精神一振,有城就会有人,有人就可以知道自己在哪里,就可以知道回青田县的路。他濒临崩溃的意识里出现这样一个简单的逻辑,于是不再多想,向着城墙的方向疾冲过去。 左手诛刃交到右手,接着平平抬起,刃锋向前,诛刃闪耀着乳白的光芒架在脆弱的脖颈上,一缕发丝稍一触及白芒,便齐刷刷地与根部分开,凌乱的发丝被风掀起,飘至身前,又被重重的呼吸吹落。 “这里是哪?青田离这里多远?” 可怜的干瘦男人不知道架在自己脖子上发着白光的兵器是什么,可是他知道形容一件兵器锋利有一个词叫吹毛断发,像这样的兵刃,切断自己的脖子不会废什么力气吧?他身体筛糠似地抖着,在心里歇斯底里地大喊:“老天爷你个亲娘舅,有这样问路的吗!” 他不敢回头,生怕一转头就可以看见自己的后背,只是用余光扫过身侧紫色的衣衫,小心翼翼地回答:“回大人的话,这里是檀宜,是通安郡的临郡,从此处向南,快马两日可到青田。” “你的马借我!”话中是借,说话的人却一点没有借东西的觉悟,白光一闪,先前还架在脖子上的兵器已贴着干瘦男人的虎口切断他手中握着的缰绳,身旁的人提绳上马,绝尘而去。 刚出城门便遇上这样的事,干瘦男人的运气自是差到了极点,东家的马被人骑了去,晚上还没法交待,可是他看着远去马背上的紫衣少年,松开手中攥着的绳头,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竟满是庆幸的神色。 第四十三章 子欲养,亲不在 莫飞狠命抽着身下的坐骑,这匹枣红色的骏马长嘶一声,速度又加快几分,可是看它如雷般的呼吸和紧紧贴在身上的毛发,便知道它已是强弩之末。 这是莫飞换的第三匹马。他不由得想起可能还留在茚源的黑马,想如果它在,现在可能已到青田了吧? 一天多的时间过去,莫飞从最初的悲痛中脱离出来,情绪平复了许多,也开始静下心来想这件事情。从莫心依的表现来看,青田县的变故不是近日才发生,那么他是否能早到两个时辰并于事无补,可是他还是想早些赶到青田,或许潜意识里他仍存着侥幸:也许他们只是找到莫府,而没有发现住在偏巷里的老安叔? 这个想法很自私,不过对于莫飞而言,却像是黑暗天空下唯一的一丝光线,指引他全力向前奔跑着,他只希望再快再快,能够在光线消逝之前赶到青田。 他可以放弃一切,只要那个老人活着。 第二日晚间,莫飞终于远远望见青田县并不高大的城墙,离乡三载,今日回来却是在这样的境况之下,他心里骤然变得极度恐惧起来,生怕进得城门,却见不到老安叔最后一面。 即便这样想着,他也不肯稍微放慢一下速度,手中诛刃向后斜挥,平拍在枣红马的后臀,想让这不通人性的畜生再跑快些,可枣红马早已到了极限,哪里还经受得住这样的刺激?顿时前蹄一软,重重跌在地上,口吐白沫再也站不起来。 枣红马跌倒的前一刻,莫飞双脚自马蹬中迅捷地撤出,从马背上高高越起,轻盈地落在地上,看都不看倒在地上的坐骑一眼,便徒步向前跑去。两天时间过去,霍玉纱封住的穴道解开了大半,现在他已可以运行全身七成的真元,这些真元此时全部集中在双脚上,让少年身形如一道贴地而行的紫色闪电。 一路冲进北门,莫飞脚步不停,顺着主街飞掠向前,一会儿的工夫便到了莫府门前。县衙一侧以往喧哗热闹的莫家大宅此时大门紧闭,高悬在门上请通安郡最有名的书家写的“莫府”匾额被劈成了两半,斜斜坠着,尽职地提醒健忘的小城居民此处曾住着青田最风光的一家大户,两只大红灯笼一只躺在台阶下,另一只则不知去向,不知是新涂过朱漆还是被鲜血染红的大门上,两条白色的封条交错,像极了两柄交叉的利刃。 莫飞在门前驻足片刻,转过头接着跑了起来,向前跑了一段,他拐进一条小巷,又转了几次,来到一间破旧的老屋前。 与走时相比,老屋显得新了许多,看来莫老爷便没有敷衍他,确实在他走后待老安叔不错。可是看着大敞四开的屋门,莫心全无暇注意这些细节,一颗心像是被系上大石,一下子沉到水底。他冲进屋子,只见到屋子里仅有的几件家具被砸得稀烂,老安叔的床倾了一角,床上的被褥被扯到地上,看得出,老人是被硬生生从床上拖下来的。 莫飞走上前,俯身捡起床边的一只木匣,木匣上的灰泥已被擦干净,露出里面紫色的漆皮。这是那只承载着他身世之迷的匣子,可是里面的锦书却不知去向。他怔怔看着这只木匣,想象下身瘫痪的老人手拿木匣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以此寄托对远在他乡游子的思念,想着想着,他眼中的泪水止不住地顺脸颊流了下来。 郑重将木匣放在怀中,任由眼泪划至颊边,滴落在前胸的衣襟上,他右手紧紧攥住诛刃冰凉的柄,倒退着走出屋门,迈过门槛,他又停下脚步,细细地环视一遍屋内的一桌一椅,似乎想把这一切深深刻在脑海里,接着,他双手拉过门把,将门缓缓地关上,他的动作极慢极轻,就像是三年前晨时离家进山怕吵醒屋内熟睡的老人。 虽然刻意地放慢,门还是在他面前关上了,他木然地插上门闩,锁好屋门,转过身,踏着渐暗的黄昏,一步步走出小巷。 整座青田县城似乎还笼罩在数日前那一场动乱的阴影下,若不是有非做不可的事情,大多数人都不会出门,就连街边叫卖的小贩,声音也比往常小了许多,无精打采地,惨淡的样子一如惨淡的生意,西边天上,将落的残阳把暮云染成血色,本来象征来日好天气的晚霞成了噩梦的起因,沉甸甸压在青田县人们的心头。 主街旁一道巷口,紫衣少年如一道幽灵悄然出现,他的脚步看上去很沉,可是速度却极快,少年的左臂有一道很深的伤口,右肩上更是有一个骇人的血洞,凝固的血块附着在伤口旁的衣衫上,让人看了从心底觉得不舒服。 经过前些天的事情,这里的人们对于血有着无法言喻的厌恶情绪,见到少年这副模样,街上本就不多的行人纷纷嫌恶地远远避开,看都不愿多看一眼。 莫飞抬起头确认了一下方向,便又低下头向前走去,几步斜穿过街道,来到一个人的面前。 这是一个卖馒头的小贩,以前住在青田的时候,莫飞最喜欢买他的馒头,因为他做的馒头又白又大,价钱还便宜,那时候小贩也认得莫飞,经常会和他开一些小玩笑,隔三差五还会多赠上一个。 莫飞当然不是来叙旧的,他没有抬头,轻轻地问道:“莫家的人在哪里?” 小贩显然早就不认得莫飞,与街上的人一样,他对这个手中提着兵刃,身上满是伤痕血迹的少年也没有一丝好印象,无奈摊位在这,没法像其他人那样远远地躲开。莫飞的声音低又沙哑,他完全没有听清,只以为是来讨要馒头的,于是从身前的竹屉中随手取出两个,递到莫飞面前,“拿去,不用给钱了,到一边吃去!” 莫飞仍旧没有抬头,手中的诛刃却像是长了眼睛,骤然弹起架在小贩脖子上。 “我说,莫家的人在哪里?”嘶哑的声音一点也不像从一个少年的嘴里发出,震耳欲聋如野兽的咆哮,街上的人都被吓了一跳,或恐惧或惊疑或好奇的目光纷纷投射过来。 小贩吓坏了,后仰着身子徒劳地想要避开肩上泛着寒意的兵刃,嘴里根本不敢迟疑,认真回答道:“莫家的人都被带到南门外,被杀了!” “是谁做的?” “元帅大人亲自带兵捉的人,”小贩聪明的脱开一问一答的模式,他知道这煞气极重的少年肯定想知道更多的事,识趣地以极快语速说了下去,“说是莫老爷与澜月教勾结,暗中资助武兴叛贼,把莫家上下全部拉到南门外砍头焚尸,莫老爷和一个叫莫安的还被鞭尸三天。”他看了看少年的脸色,接着小心翼翼地说道:“元帅带大队军马回了武兴,现在南门外还有两个夜狼军小队驻扎着,鞭尸的事便是他们做的。” 他是想告诉少年,不管你是为何而来,南门外有正主,没必要揪着我一个小买卖人不放,可是等了好久,听不到少年说话,他又害怕起来,怕他一怒之下拿自己出气,那样死了可太冤枉。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再加点什么的时候,少年的声音终于响起:“他们的尸首呢?” “大多都烧成灰了,还有兵在那,没人敢去收,不知还剩下多少。” “谢了!” 声音落下,少年的身影已在数丈之外,小贩揉揉脖子,确认头还在自己身上后,长长舒了口气,感觉刚才心都差点从嗓子里跳出来。 南门外,莫飞站在一处焦黑的土地前,原来这里是一块草料场,整个县城和周围村镇的牲口吃的草料都要到这里来买,可是现在,平旷的场地上不再有垛得高高的草堆,有的,只是一团团焦炭似的残迹。 这些,都曾是姓莫的活生生的人。 旷野的风裹挟着残留的腥臭味贴着地面轻声呼啸,像受伤野兽低低的呜咽。莫飞绕着场边走了起来,他仿佛看到那些人死前恐惧绝望的神色,看到莫老爷挺直微驼的身躯斥责高坐马上的元帅,看到莫彪赤裸上身大骂挥刀砍来的士兵,看到王掌薄哆嗦着手指最后一次扶正头上布冠,看到刘长胜跪在地上面如土色……那些熟悉的不熟悉的人们,全部都倒在血浸的炼狱场里,在浇着燃油的草料间化为灰烬。 只因为他杀了元帅的儿子。 走到一棵被烧焦了一半的树前,莫飞再也忍不住,跪倒在地痛哭失声,那棵树下同样有一截焦黑的残躯,而尸体前一块插在地里的木板上,清楚地写着“主犯莫安”。 夕阳渐没,黑暗的夜色笼罩黑暗的大地,天边几颗初升的星星闪烁着,光线遥远而微弱。旷野上一片寂静,除了少年低低的抽泣声,便只有里许外军帐中甲士们粗野的笑声隐约传来。 不知过了多久,莫飞止住眼泪,从地上站起来,大步向远处走去,他在一处山坳前定下脚步,弓步运劲,右拳狠狠向地下砸去,轰的一声,地面上泥土飞扬,莫飞停也不停,又是一拳蓄力砸下,就这样一拳接着一拳,间或用诛刃切挖,一顿饭的工夫,当他双拳上布满血迹时,地上也多了一个丈许宽的大坑。 莫飞又回那棵树下,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向老安叔的尸首磕了三个响头,接着起身上前欲将尸身移至新挖的墓中。 就在他将老安叔的尸身抱起时,焦黑的尸体中间一抹亮色映入他的视线。 第四十三章 子欲养,亲不在 莫飞狠命抽着身下的坐骑,这匹枣红色的骏马长嘶一声,速度又加快几分,可是看它如雷般的呼吸和紧紧贴在身上的毛发,便知道它已是强弩之末。 这是莫飞换的第三匹马。他不由得想起可能还留在茚源的黑马,想如果它在,现在可能已到青田了吧? 一天多的时间过去,莫飞从最初的悲痛中脱离出来,情绪平复了许多,也开始静下心来想这件事情。从莫心依的表现来看,青田县的变故不是近日才发生,那么他是否能早到两个时辰并于事无补,可是他还是想早些赶到青田,或许潜意识里他仍存着侥幸:也许他们只是找到莫府,而没有发现住在偏巷里的老安叔? 这个想法很自私,不过对于莫飞而言,却像是黑暗天空下唯一的一丝光线,指引他全力向前奔跑着,他只希望再快再快,能够在光线消逝之前赶到青田。 他可以放弃一切,只要那个老人活着。 第二日晚间,莫飞终于远远望见青田县并不高大的城墙,离乡三载,今日回来却是在这样的境况之下,他心里骤然变得极度恐惧起来,生怕进得城门,却见不到老安叔最后一面。 即便这样想着,他也不肯稍微放慢一下速度,手中诛刃向后斜挥,平拍在枣红马的后臀,想让这不通人性的畜生再跑快些,可枣红马早已到了极限,哪里还经受得住这样的刺激?顿时前蹄一软,重重跌在地上,口吐白沫再也站不起来。 枣红马跌倒的前一刻,莫飞双脚自马蹬中迅捷地撤出,从马背上高高越起,轻盈地落在地上,看都不看倒在地上的坐骑一眼,便徒步向前跑去。两天时间过去,霍玉纱封住的穴道解开了大半,现在他已可以运行全身七成的真元,这些真元此时全部集中在双脚上,让少年身形如一道贴地而行的紫色闪电。 一路冲进北门,莫飞脚步不停,顺着主街飞掠向前,一会儿的工夫便到了莫府门前。县衙一侧以往喧哗热闹的莫家大宅此时大门紧闭,高悬在门上请通安郡最有名的书家写的“莫府”匾额被劈成了两半,斜斜坠着,尽职地提醒健忘的小城居民此处曾住着青田最风光的一家大户,两只大红灯笼一只躺在台阶下,另一只则不知去向,不知是新涂过朱漆还是被鲜血染红的大门上,两条白色的封条交错,像极了两柄交叉的利刃。 莫飞在门前驻足片刻,转过头接着跑了起来,向前跑了一段,他拐进一条小巷,又转了几次,来到一间破旧的老屋前。 与走时相比,老屋显得新了许多,看来莫老爷便没有敷衍他,确实在他走后待老安叔不错。可是看着大敞四开的屋门,莫心全无暇注意这些细节,一颗心像是被系上大石,一下子沉到水底。他冲进屋子,只见到屋子里仅有的几件家具被砸得稀烂,老安叔的床倾了一角,床上的被褥被扯到地上,看得出,老人是被硬生生从床上拖下来的。 莫飞走上前,俯身捡起床边的一只木匣,木匣上的灰泥已被擦干净,露出里面紫色的漆皮。这是那只承载着他身世之迷的匣子,可是里面的锦书却不知去向。他怔怔看着这只木匣,想象下身瘫痪的老人手拿木匣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以此寄托对远在他乡游子的思念,想着想着,他眼中的泪水止不住地顺脸颊流了下来。 郑重将木匣放在怀中,任由眼泪划至颊边,滴落在前胸的衣襟上,他右手紧紧攥住诛刃冰凉的柄,倒退着走出屋门,迈过门槛,他又停下脚步,细细地环视一遍屋内的一桌一椅,似乎想把这一切深深刻在脑海里,接着,他双手拉过门把,将门缓缓地关上,他的动作极慢极轻,就像是三年前晨时离家进山怕吵醒屋内熟睡的老人。 虽然刻意地放慢,门还是在他面前关上了,他木然地插上门闩,锁好屋门,转过身,踏着渐暗的黄昏,一步步走出小巷。 整座青田县城似乎还笼罩在数日前那一场动乱的阴影下,若不是有非做不可的事情,大多数人都不会出门,就连街边叫卖的小贩,声音也比往常小了许多,无精打采地,惨淡的样子一如惨淡的生意,西边天上,将落的残阳把暮云染成血色,本来象征来日好天气的晚霞成了噩梦的起因,沉甸甸压在青田县人们的心头。 主街旁一道巷口,紫衣少年如一道幽灵悄然出现,他的脚步看上去很沉,可是速度却极快,少年的左臂有一道很深的伤口,右肩上更是有一个骇人的血洞,凝固的血块附着在伤口旁的衣衫上,让人看了从心底觉得不舒服。 经过前些天的事情,这里的人们对于血有着无法言喻的厌恶情绪,见到少年这副模样,街上本就不多的行人纷纷嫌恶地远远避开,看都不愿多看一眼。 莫飞抬起头确认了一下方向,便又低下头向前走去,几步斜穿过街道,来到一个人的面前。 这是一个卖馒头的小贩,以前住在青田的时候,莫飞最喜欢买他的馒头,因为他做的馒头又白又大,价钱还便宜,那时候小贩也认得莫飞,经常会和他开一些小玩笑,隔三差五还会多赠上一个。 莫飞当然不是来叙旧的,他没有抬头,轻轻地问道:“莫家的人在哪里?” 小贩显然早就不认得莫飞,与街上的人一样,他对这个手中提着兵刃,身上满是伤痕血迹的少年也没有一丝好印象,无奈摊位在这,没法像其他人那样远远地躲开。莫飞的声音低又沙哑,他完全没有听清,只以为是来讨要馒头的,于是从身前的竹屉中随手取出两个,递到莫飞面前,“拿去,不用给钱了,到一边吃去!” 莫飞仍旧没有抬头,手中的诛刃却像是长了眼睛,骤然弹起架在小贩脖子上。 “我说,莫家的人在哪里?”嘶哑的声音一点也不像从一个少年的嘴里发出,震耳欲聋如野兽的咆哮,街上的人都被吓了一跳,或恐惧或惊疑或好奇的目光纷纷投射过来。 小贩吓坏了,后仰着身子徒劳地想要避开肩上泛着寒意的兵刃,嘴里根本不敢迟疑,认真回答道:“莫家的人都被带到南门外,被杀了!” “是谁做的?” “元帅大人亲自带兵捉的人,”小贩聪明的脱开一问一答的模式,他知道这煞气极重的少年肯定想知道更多的事,识趣地以极快语速说了下去,“说是莫老爷与澜月教勾结,暗中资助武兴叛贼,把莫家上下全部拉到南门外砍头焚尸,莫老爷和一个叫莫安的还被鞭尸三天。”他看了看少年的脸色,接着小心翼翼地说道:“元帅带大队军马回了武兴,现在南门外还有两个夜狼军小队驻扎着,鞭尸的事便是他们做的。” 他是想告诉少年,不管你是为何而来,南门外有正主,没必要揪着我一个小买卖人不放,可是等了好久,听不到少年说话,他又害怕起来,怕他一怒之下拿自己出气,那样死了可太冤枉。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再加点什么的时候,少年的声音终于响起:“他们的尸首呢?” “大多都烧成灰了,还有兵在那,没人敢去收,不知还剩下多少。” “谢了!” 声音落下,少年的身影已在数丈之外,小贩揉揉脖子,确认头还在自己身上后,长长舒了口气,感觉刚才心都差点从嗓子里跳出来。 南门外,莫飞站在一处焦黑的土地前,原来这里是一块草料场,整个县城和周围村镇的牲口吃的草料都要到这里来买,可是现在,平旷的场地上不再有垛得高高的草堆,有的,只是一团团焦炭似的残迹。 这些,都曾是姓莫的活生生的人。 旷野的风裹挟着残留的腥臭味贴着地面轻声呼啸,像受伤野兽低低的呜咽。莫飞绕着场边走了起来,他仿佛看到那些人死前恐惧绝望的神色,看到莫老爷挺直微驼的身躯斥责高坐马上的元帅,看到莫彪赤裸上身大骂挥刀砍来的士兵,看到王掌薄哆嗦着手指最后一次扶正头上布冠,看到刘长胜跪在地上面如土色……那些熟悉的不熟悉的人们,全部都倒在血浸的炼狱场里,在浇着燃油的草料间化为灰烬。 只因为他杀了元帅的儿子。 走到一棵被烧焦了一半的树前,莫飞再也忍不住,跪倒在地痛哭失声,那棵树下同样有一截焦黑的残躯,而尸体前一块插在地里的木板上,清楚地写着“主犯莫安”。 夕阳渐没,黑暗的夜色笼罩黑暗的大地,天边几颗初升的星星闪烁着,光线遥远而微弱。旷野上一片寂静,除了少年低低的抽泣声,便只有里许外军帐中甲士们粗野的笑声隐约传来。 不知过了多久,莫飞止住眼泪,从地上站起来,大步向远处走去,他在一处山坳前定下脚步,弓步运劲,右拳狠狠向地下砸去,轰的一声,地面上泥土飞扬,莫飞停也不停,又是一拳蓄力砸下,就这样一拳接着一拳,间或用诛刃切挖,一顿饭的工夫,当他双拳上布满血迹时,地上也多了一个丈许宽的大坑。 莫飞又回那棵树下,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向老安叔的尸首磕了三个响头,接着起身上前欲将尸身移至新挖的墓中。 就在他将老安叔的尸身抱起时,焦黑的尸体中间一抹亮色映入他的视线。 第四十四章 谁留九歌绝响 一步十人命偿 莫飞重新将老安叔的尸首放在地上,单膝跪下,用力掰开老安叔只能依稀辨别出形状的手,取出一块泛着金光的丝锦,正是莫飞父母留下的那块,他没有细看,便将它塞入怀中。 “叔,您安心去吧,您的仇,孩儿一定会报,等孩儿手刃段元仞,再给您修一座大墓……孩儿不知道大胖的尸首在哪,本想将他和您葬在一起的,这样您也可以有个伴,还有莫家的人,都已经认不出来了……孩儿在解云峰上过得很好,师父师娘都待我像家人一样,我还想把您接到云间城去,可是……您就不在了……” 对着新起的孤坟,莫飞跪在地上,一个人静静地说着话,从三年前初离家,一直到被霍玉纱带去苍涧屿,他把自己能够想起来的事情都说了出来,一件一件地,像是想把一切经历都告诉一生悲苦的老人。 “就这样,我又见到了她,还被她打伤了,她告诉我说你们都死了,我不相信,于是就跑回来想见您,可是,没想到她说的是真的……”少年的声音到此便沉默下来,想了一会儿,发现似乎没有漏下什么,可是又不想这么离开,于是掏出刚刚塞进怀里的锦书,他想这是老安叔临走前还握在手中的,从此,这件东西又有了新的意义。 将锦书在面前展开,他却发现上面的字迹竟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九个荧荧的小光球,光球中隐约有一些黑色的东西在旋转,他凑到近前想看得清楚一些,就在这时,九个光球突然一下子从锦书上飞下来,唰地钻进了他的脑子。与此同时,一些难以名状的信息强行烙印在他的脑海里,并且直接霸占了最核心的地方,就像酒店中蛮横的食客,一进门便抢了最好的位子,其它的记忆则像是身材弱小的客人,被挤到一边却没有还手的力气。 这些东西给他的感觉与记忆没有什么两样,可是偏偏,他说不来究竟是些什么,现在他所能清楚地感知到的,只有两个字: “九歌!” 莫飞不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三年前在岭南峰的地下石屋中,那些闪着金光的大字也是这般强行灌输到他的脑子里,然后变成了无名功法,只不过,这一次的九个光球更加霸道,里面的东西却更加模糊。莫飞知道自己的父母不是普通人,这应该是他们特意留给自己的东西吧?若在平时,他一定会兴奋地细细研究,可是现在,他实在无法提起兴趣,再重要再宝贵的东西又能怎样?如果可能,他宁愿用这些换回老安叔的生命。 丝锦上重新显现出了那两排龙飞凤舞的字迹,他却被那九个光球扰了拿出它的初衷,将锦书重新塞回怀中,他抬头看了看天,一弯新月挂在东际的天空,星星也开始一颗接一颗地出现,夜,真的来了。 “叔,您好好休息,孩儿去处理一些事情。”莫飞再次对着坟头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他的脚步有些虚浮,受了这样重的伤,又连着赶了两天的路,一顿饱饭没有吃,再加上连番的心理打击,他的身体早已到了极限。 站稳身子,用力晃了晃头,真元运转三个小周天,莫飞感觉清醒了许多,他用力握住诛刃,抬脚向着一个方向走去。 旷野中愈发的安静,脚踩在半枯的草上发出的声音格外清晰,山坡上风吹过林间,轻微的呼啸声传来,如冤死的幽魂在哭号,不时有几声夜枭凄厉的叫声响起,更给这个静得渗人的夜晚增添几分诡异。 夜狼军的兵士们自是不怕这些的,他们是整个帝国军中有数的精锐,每一名士兵手上都至少有着数条人命,真正的铁血军人,谁也不会无聊到去相信鬼神之说,于是,在这个安静的过分的夜晚,他们照常喝上几杯,照常赌上几把,之后照常睡上一觉。军队中纪律森严,是不会有这样的机会的,现在将军和军法官都不在这里,当然要尽兴而为。带着不能找到女人的遗憾,军士们都渐渐进入梦乡,试图在梦中寻找慰藉。就连帐外轮值的士兵也蜷在火堆旁,枕着兵器打起了盹。 谁也没有把前些日子被鞭尸又焚尸的瘫痪老人和大腹财主放在心上,谁也没有去想鸡犬未留的莫家上下是否有冤死之人,同样的,谁也没有想到有人会为了这些人的生死来军营里寻仇。 所以,当莫飞跃过营外木栅,走到几座军帐中间,居然没有人发现他这个擅闯军营的不速之客。莫飞皱了皱眉,走到火堆前,两脚踢开在旁打着盹的两名轮值军士,诛刃在火堆上一挑,数根燃着的木棍打着旋儿飞向军帐,遮了油毡的军帐极易燃烧,火势一下在军帐表面漫延开来。 “妈的,哪个不长眼的踢老子……”打盹的军士揉着双眼从地上支起身子,却正看到火把飞向军帐的画面,顾不得再骂,扯开嗓子大吼起来:“失火了,都他妈起来……” “妈的,失个屁火,是敌袭!”第一名军士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同伴的咆哮打断,却是另一名轮值的军士看到还在向军帐挑着火把的莫飞,虽然纳闷这个少年为什么会深夜出现在军营里,可是看他的动作和手上那把怪异的兵刃,想来不会是个恶作剧。 吼完这一嗓子,军士在地上一滚捡起兵器,火光映照下一道亮色闪过,夜狼军制式的精钢长刀骤然出鞘,余势不停,直照莫飞面门劈来。单从这一滚一劈间所展露出的过硬素质便可看出,夜狼军岛上第一精锐绝非浪得虚名。 然而,莫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是一脚踢出,那军士便直直倒飞出去,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火堆中燃着的木棍全部被挑到帐蓬表面,莫飞抬起头,环视一周,另一名轮值的军士本想着偷袭,却正好撞上莫飞冰冷的眼神,吓得不由自主倒退两步,莫飞看着他,嘴里冷漠的话却是对全营士兵所说:“给你们十息的时间披甲拔刀配弩,十息之后,我不再留手!” 看似低沉的声音压过了整座兵营的嘈杂,清晰地传进每一名士兵的耳朵里。整座军营沉默了片刻,既而像是开锅的沸水,炸裂开来。 “他娘的,是谁在老子的面前狂,看老子不干碎你的蛋!” “老子光着屁股也劈死你!” “孙子!别动,等着爷爷!” …… 所有的士兵中可能也只有这名轮值的可怜汉子知道眼前的少年有多可怕,少年并不高大的身躯周围,空气都似乎凝固了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这本是不可能的事,一个久经法场的老兵,见多了生死,怎会被一名少年吓得动也不敢动?他忽然想起同袍们说起的传说,脸色顿时苍白起来:也只有修炼者,才能散发出这样凝如实质的气势吧! 莫飞没有理会军士们五花八门的怒骂声,他抬起头,看着今夜并不明亮的月亮,在心中默默地数着。十息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起码足够一名训练有素的士兵做好应付突发事件的准备,稍近的军帐中,有夜狼军的士兵冲出来,一刀刀劈向莫飞,莫飞也不还手,只是信步躲开,闪转腾挪间,没有一名兵士近得了他的身。 “十息的时间到了。” 少年淡淡的声音响起,平静的语气就像是在说该吃饭了,天下雨了之类的家常话,可是下一刻,这些见惯了生死的帝国精锐士兵们才知道这句话有多么可怕。 不停的躲闪间,莫飞已退到营门处,说完这句话,他便不再后退,手臂看似随意的扬起,可是下一刻,诛刃的前端已挑开一名军士的咽喉!那名军士后退两步,手中的钢刀当啷一声落到地下,他手捂着不停冒出鲜血的喉咙,眼睛瞪的大大的,犹不敢相信自己会就这样死了,不是死在帝国剿匪的战场上,而是死在青田这样一个小地方。 没有再看士兵倒下的身躯,莫飞面对军营正中夜狼军士兵最多的地方,轻轻向前踏出一步。随着他这一步抬起,手中平举的诛刃四周突然有大量青色光点汇聚而来,这一步还未落下时,青色的光点已凝成近百片晶莹碧透的叶子,这些叶片纹理清晰,散发着荧荧青光,围绕诛刃盘旋飞舞着,像一只只欢快的小精灵。 在用那颗四品封印法珠放出青藤之缚时,莫飞久未突破的术法二重天入境与三重天意动之间的瓶颈便即宣布告破,可惜那时少年一门心思都放在与莫心依的纠葛和老安叔的生死上,并没有发觉此事,赶路时发觉之后又只想着尽早回到青田,也没有时间静下心来细细体会,直到此时,才是他第一次以意动期的修为发出掌握最熟练的法术叶刃。 意动期的特点便是意念到处法术生,所谓意之所至,一念生法便是如此,可是这次叶刃释放的速度还是让他吃了一惊,毕竟是刚刚进入意动期,他并没有想到其中的差距会如此之大。 不过,在眼下的情形来看,这似乎是一件好事。 “我只走十步,十步之后,还站在这里的,我放你一条生路。” 仿佛面对的不是岛上最精锐的士兵,而是一群待宰的羔羊。莫飞并不以为自己说的是大话,可是听在对面军士的耳中,这话便成了莫大的耻辱,之前莫飞一招斩杀一人的威慑尽去,军士们纷纷嗷嗷叫着冲了上来。 军人首重荣辱,莫飞这话给他们的耻辱足以让人暂时忘却死亡的恐惧。 莫飞低头叹息一声,接着一步踏出,盘旋在身体周围的碧叶倏然散开,呼啸着扎入人群,近百片荧荧的叶片在人群间肆意飞舞,交织成一张碧色的大网,笼罩住所有的军士。 细小的叶片专在没有甲胄包裹的脖颈要害间飞盘,饶是夜狼军的兵士身经百战,也对这无孔不入防不胜防的小小叶子毫无办法,一时间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在旷野上接连响起,惊起远处林间数只夜鸟高飞。 莫飞不为所动,他扭头看一眼远处那片焦黑的土地,又是一步踏出。 一步踏出,便是十条人命。 第四十四章 谁留九歌绝响 一步十人命偿 莫飞重新将老安叔的尸首放在地上,单膝跪下,用力掰开老安叔只能依稀辨别出形状的手,取出一块泛着金光的丝锦,正是莫飞父母留下的那块,他没有细看,便将它塞入怀中。 “叔,您安心去吧,您的仇,孩儿一定会报,等孩儿手刃段元仞,再给您修一座大墓……孩儿不知道大胖的尸首在哪,本想将他和您葬在一起的,这样您也可以有个伴,还有莫家的人,都已经认不出来了……孩儿在解云峰上过得很好,师父师娘都待我像家人一样,我还想把您接到云间城去,可是……您就不在了……” 对着新起的孤坟,莫飞跪在地上,一个人静静地说着话,从三年前初离家,一直到被霍玉纱带去苍涧屿,他把自己能够想起来的事情都说了出来,一件一件地,像是想把一切经历都告诉一生悲苦的老人。 “就这样,我又见到了她,还被她打伤了,她告诉我说你们都死了,我不相信,于是就跑回来想见您,可是,没想到她说的是真的……”少年的声音到此便沉默下来,想了一会儿,发现似乎没有漏下什么,可是又不想这么离开,于是掏出刚刚塞进怀里的锦书,他想这是老安叔临走前还握在手中的,从此,这件东西又有了新的意义。 将锦书在面前展开,他却发现上面的字迹竟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九个荧荧的小光球,光球中隐约有一些黑色的东西在旋转,他凑到近前想看得清楚一些,就在这时,九个光球突然一下子从锦书上飞下来,唰地钻进了他的脑子。与此同时,一些难以名状的信息强行烙印在他的脑海里,并且直接霸占了最核心的地方,就像酒店中蛮横的食客,一进门便抢了最好的位子,其它的记忆则像是身材弱小的客人,被挤到一边却没有还手的力气。 这些东西给他的感觉与记忆没有什么两样,可是偏偏,他说不来究竟是些什么,现在他所能清楚地感知到的,只有两个字: “九歌!” 莫飞不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三年前在岭南峰的地下石屋中,那些闪着金光的大字也是这般强行灌输到他的脑子里,然后变成了无名功法,只不过,这一次的九个光球更加霸道,里面的东西却更加模糊。莫飞知道自己的父母不是普通人,这应该是他们特意留给自己的东西吧?若在平时,他一定会兴奋地细细研究,可是现在,他实在无法提起兴趣,再重要再宝贵的东西又能怎样?如果可能,他宁愿用这些换回老安叔的生命。 丝锦上重新显现出了那两排龙飞凤舞的字迹,他却被那九个光球扰了拿出它的初衷,将锦书重新塞回怀中,他抬头看了看天,一弯新月挂在东际的天空,星星也开始一颗接一颗地出现,夜,真的来了。 “叔,您好好休息,孩儿去处理一些事情。”莫飞再次对着坟头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他的脚步有些虚浮,受了这样重的伤,又连着赶了两天的路,一顿饱饭没有吃,再加上连番的心理打击,他的身体早已到了极限。 站稳身子,用力晃了晃头,真元运转三个小周天,莫飞感觉清醒了许多,他用力握住诛刃,抬脚向着一个方向走去。 旷野中愈发的安静,脚踩在半枯的草上发出的声音格外清晰,山坡上风吹过林间,轻微的呼啸声传来,如冤死的幽魂在哭号,不时有几声夜枭凄厉的叫声响起,更给这个静得渗人的夜晚增添几分诡异。 夜狼军的兵士们自是不怕这些的,他们是整个帝国军中有数的精锐,每一名士兵手上都至少有着数条人命,真正的铁血军人,谁也不会无聊到去相信鬼神之说,于是,在这个安静的过分的夜晚,他们照常喝上几杯,照常赌上几把,之后照常睡上一觉。军队中纪律森严,是不会有这样的机会的,现在将军和军法官都不在这里,当然要尽兴而为。带着不能找到女人的遗憾,军士们都渐渐进入梦乡,试图在梦中寻找慰藉。就连帐外轮值的士兵也蜷在火堆旁,枕着兵器打起了盹。 谁也没有把前些日子被鞭尸又焚尸的瘫痪老人和大腹财主放在心上,谁也没有去想鸡犬未留的莫家上下是否有冤死之人,同样的,谁也没有想到有人会为了这些人的生死来军营里寻仇。 所以,当莫飞跃过营外木栅,走到几座军帐中间,居然没有人发现他这个擅闯军营的不速之客。莫飞皱了皱眉,走到火堆前,两脚踢开在旁打着盹的两名轮值军士,诛刃在火堆上一挑,数根燃着的木棍打着旋儿飞向军帐,遮了油毡的军帐极易燃烧,火势一下在军帐表面漫延开来。 “妈的,哪个不长眼的踢老子……”打盹的军士揉着双眼从地上支起身子,却正看到火把飞向军帐的画面,顾不得再骂,扯开嗓子大吼起来:“失火了,都他妈起来……” “妈的,失个屁火,是敌袭!”第一名军士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同伴的咆哮打断,却是另一名轮值的军士看到还在向军帐挑着火把的莫飞,虽然纳闷这个少年为什么会深夜出现在军营里,可是看他的动作和手上那把怪异的兵刃,想来不会是个恶作剧。 吼完这一嗓子,军士在地上一滚捡起兵器,火光映照下一道亮色闪过,夜狼军制式的精钢长刀骤然出鞘,余势不停,直照莫飞面门劈来。单从这一滚一劈间所展露出的过硬素质便可看出,夜狼军岛上第一精锐绝非浪得虚名。 然而,莫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是一脚踢出,那军士便直直倒飞出去,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火堆中燃着的木棍全部被挑到帐蓬表面,莫飞抬起头,环视一周,另一名轮值的军士本想着偷袭,却正好撞上莫飞冰冷的眼神,吓得不由自主倒退两步,莫飞看着他,嘴里冷漠的话却是对全营士兵所说:“给你们十息的时间披甲拔刀配弩,十息之后,我不再留手!” 看似低沉的声音压过了整座兵营的嘈杂,清晰地传进每一名士兵的耳朵里。整座军营沉默了片刻,既而像是开锅的沸水,炸裂开来。 “他娘的,是谁在老子的面前狂,看老子不干碎你的蛋!” “老子光着屁股也劈死你!” “孙子!别动,等着爷爷!” …… 所有的士兵中可能也只有这名轮值的可怜汉子知道眼前的少年有多可怕,少年并不高大的身躯周围,空气都似乎凝固了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这本是不可能的事,一个久经法场的老兵,见多了生死,怎会被一名少年吓得动也不敢动?他忽然想起同袍们说起的传说,脸色顿时苍白起来:也只有修炼者,才能散发出这样凝如实质的气势吧! 莫飞没有理会军士们五花八门的怒骂声,他抬起头,看着今夜并不明亮的月亮,在心中默默地数着。十息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起码足够一名训练有素的士兵做好应付突发事件的准备,稍近的军帐中,有夜狼军的士兵冲出来,一刀刀劈向莫飞,莫飞也不还手,只是信步躲开,闪转腾挪间,没有一名兵士近得了他的身。 “十息的时间到了。” 少年淡淡的声音响起,平静的语气就像是在说该吃饭了,天下雨了之类的家常话,可是下一刻,这些见惯了生死的帝国精锐士兵们才知道这句话有多么可怕。 不停的躲闪间,莫飞已退到营门处,说完这句话,他便不再后退,手臂看似随意的扬起,可是下一刻,诛刃的前端已挑开一名军士的咽喉!那名军士后退两步,手中的钢刀当啷一声落到地下,他手捂着不停冒出鲜血的喉咙,眼睛瞪的大大的,犹不敢相信自己会就这样死了,不是死在帝国剿匪的战场上,而是死在青田这样一个小地方。 没有再看士兵倒下的身躯,莫飞面对军营正中夜狼军士兵最多的地方,轻轻向前踏出一步。随着他这一步抬起,手中平举的诛刃四周突然有大量青色光点汇聚而来,这一步还未落下时,青色的光点已凝成近百片晶莹碧透的叶子,这些叶片纹理清晰,散发着荧荧青光,围绕诛刃盘旋飞舞着,像一只只欢快的小精灵。 在用那颗四品封印法珠放出青藤之缚时,莫飞久未突破的术法二重天入境与三重天意动之间的瓶颈便即宣布告破,可惜那时少年一门心思都放在与莫心依的纠葛和老安叔的生死上,并没有发觉此事,赶路时发觉之后又只想着尽早回到青田,也没有时间静下心来细细体会,直到此时,才是他第一次以意动期的修为发出掌握最熟练的法术叶刃。 意动期的特点便是意念到处法术生,所谓意之所至,一念生法便是如此,可是这次叶刃释放的速度还是让他吃了一惊,毕竟是刚刚进入意动期,他并没有想到其中的差距会如此之大。 不过,在眼下的情形来看,这似乎是一件好事。 “我只走十步,十步之后,还站在这里的,我放你一条生路。” 仿佛面对的不是岛上最精锐的士兵,而是一群待宰的羔羊。莫飞并不以为自己说的是大话,可是听在对面军士的耳中,这话便成了莫大的耻辱,之前莫飞一招斩杀一人的威慑尽去,军士们纷纷嗷嗷叫着冲了上来。 军人首重荣辱,莫飞这话给他们的耻辱足以让人暂时忘却死亡的恐惧。 莫飞低头叹息一声,接着一步踏出,盘旋在身体周围的碧叶倏然散开,呼啸着扎入人群,近百片荧荧的叶片在人群间肆意飞舞,交织成一张碧色的大网,笼罩住所有的军士。 细小的叶片专在没有甲胄包裹的脖颈要害间飞盘,饶是夜狼军的兵士身经百战,也对这无孔不入防不胜防的小小叶子毫无办法,一时间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在旷野上接连响起,惊起远处林间数只夜鸟高飞。 莫飞不为所动,他扭头看一眼远处那片焦黑的土地,又是一步踏出。 一步踏出,便是十条人命。 第四十五章 那年那天,那样初见 第四十五章那年那天,那样初见 再精锐的士兵面对这样单方面的屠杀也会被杀破了胆,看着周围同袍们一个个的倒下,看着那晶莹美丽的叶子如死神的镰刀成片收割着生命,看着面色冷漠一步步走来恶魔一样的少年,终于有人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大叫着扔掉手中以往视作比生命更为重要的武器,转身向后跑去,有了第一个人这样做,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可惜,这张碧色的大网可以让人苟延残喘,却容不得漏网之鱼,仿佛收紧的丝线,青碧色光芒闪过,试图逃跑的军士喉间便多了一条深深的血痕。 意识到眼前死神不会让自己轻易逃走,士兵们反而激发起血液里的凶悍,不再去管在身前飞舞无从躲避的青色叶片,一个个手持钢刀直直向莫飞冲去,左右也是个死,若能斩了这少年,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若是未到绝路,人们总会抱着侥幸心理,当无路可走时,反倒有可能暴发出真正的勇力。 然而,在巨大的实力差距面前,这样的潜力暴发,更显得可悲。 当终于有军士穿过层层叶网,遍体鳞伤地冲到莫飞跟前时,这个紫衣的恶魔只是轻轻挥了一下手臂,那把带着诡异弧形的兵刃便闪着乳白的光芒划过军士脆弱的脖颈。临死前的那一刻他犹在纳闷:究竟是自己真的通过了叶网,还是这恶魔嫌这样杀人太过无趣,于是放自己过来? 这名军士终究只能带着疑问魂归黄土,就像前几天死在他刀下的无辜人们和今夜或前或后与他死在同一人手下的同袍,在他倒下的那一刻,少年的第十步已然落下。 除去最开始的那一步,莫飞一步杀十人,精确的没有一丝差错。 还是那个轮值的军士,还是那个恐惧中带着绝望的眼神,如果说有什么不同,那只能说这眼神比先前更加恐惧更加绝望,因为提前感觉到了这身体还未长成的少年的可怕,在方才同伴们向前冲的时候,他却在悄悄无声息地向后退着,于是,当少年十步踏完,他还站着,可是他却不敢奢望这样一个死神会有多么遵守承诺。 “很好,看来你很幸运……叫醒他,把莫家的人安葬,然后去告诉段元仞,说我莫飞,很快就会去找他,莫家的仇,这些人还不够。” 天地间在轻响着悲凉伤感的旋律,像是天神悲悯的叹息,又像是恶魔勾魂的序曲,星光下紫衫的少年转身默默离去,一边走着,一边感受脑中传来的信息,体悟良久,他低低地自语道:“九歌……伤逝,呵呵……呵呵呵……”笑声由低到高,越来越大,终至响彻整个夜晚的旷野。 这时的莫飞无从得知这四个字有何意义,也无暇去想会对他日后的修行带来什么影响,夜斩近百人的他只需要一些东西浇熄心中的烦躁与伤感,于是,青田街头便多了个宿醉的少年。 直到少年的背影走出军营,消失在夜幕中再也看不见,军士才呆呆扔下手中的军刀,夜风吹来,被汗水浸湿的衬衣贴在身上,传来阵阵凉意,然而心中的寒冷却百倍甚于身体。 夜狼军两个小队共九十三人,一战之后阵亡九十一,却连敌人的衣角都没有摸到! 军士不会知道这个被元帅冠以叛逆之名而灭族的小地方家族,曾经出过两个云间派内门弟子,其中一个还是掌门亲传。他只知道,他的同袍九十一人因为参与将莫家灭族而全部命丧黄泉,自己能够活下来全是因为对方的怜悯——或者谈不上,只是因为那个人想留下两个人安葬他的族人,然后给元帅带话。 虽然少年已经远去,他却仍感到有莫名的杀机笼罩自己,不敢再耽搁,他踉踉跄跄地跨过同泽们的身躯,叫醒一开始被踢晕而躲过一劫的同伴。 时近午夜,青田的街头上空无一人,天空中那一弯新月和满天的星辰似乎也被鲜血洗尽蒙尘,比夜幕初临时亮了许多,光芒投射到地面上,依稀可以映出人的面容。 莫家大宅前的台阶上,莫飞斜斜坐着,手持酒坛对着嘴猛灌。酒是余记的上好陈酿,平日里摆在最高的柜上,轻易不会卖出,买到的人也只会小口细抿,今夜却被他全部拿了出来,将大半浪费在衣服上。 酒洒到伤口上,一阵阵火辣辣的疼,莫飞全不在意,仍旧大口大口地倒着,时不时地大吼大笑大叫,惹得周围阁楼里不时响起一声怒骂。 莫飞的酒量算不上好,在他的身侧,横七竖八地摆了十余只坛子,有开封的,也有未开的,阶前的石狮下,还铺了一层酒坛的碎片,若非是这种浪费的方式,恐怕他早已经醉倒,即便如此,他的眼睛也开始迷离,嘴里也胡言乱语起来: “哈哈哈……元帅又怎么样,总有一天也会死在我手里……不远了,真得不远了……” “莫心依,你这个小混蛋,也不知道把他们都下葬……不是我做的,不是因为我……” “师父师娘,我好想你们,好想好想……” “叔,大胖,你们在哪?不要走好吗?” 他自顾自地说着,眼皮也不抬,直到一双浮在半尺高空中穿着红色绣花鞋的小脚出现在他低垂的视线中。 慢慢地抬起头,先是白色的纱裤,接着是宽大遮到膝盖的白色纱衣,纱衣很长,将双手都覆盖住,又像是一个连帽的斗篷。 这是一个少女的身形,低着头,从帽子两侧倾泄出两股乌黑的秀发,露出的下半张脸一半白的吓人,另一半像是戴了面具,只有亮惨惨的银色,看不见五官。 来人终于抬头,看得见的半张脸上,眼睛鼻孔都向外流着血,凄厉无比,她伸出手,五指上三寸长的血红指甲尖锐锋利。 “还我命来……” 若是换一个人,在夜晚安静的街道上,在被灭门的莫家大宅前,看到这样的一幕场景,听到这样幽怨的声音,一定会被吓得晕过去,可是偏偏,正在经历这一切的是刚刚斩了近百人的莫飞,他迷茫地看着前方的鬼魂,好半晌才明白怎么回事,仰起头又灌了一口酒,重新垂下眼睑:“滚开!” 来人做了一个皱眉的动作,似有些不服气,又幽幽地开口:“还我命来……”接着像是在提醒对方,加了一句:“我是鬼……” 鬼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动作吗?莫飞没有看到,更不会对这个问题感兴趣,他只知道现在有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扰了他的酒兴,于是他扔掉手中的酒坛,一手拄着诛刃,摇摇晃晃的起身,也不说话,遥遥一下劈来。 “喂!你怎么这样!我可是鬼,你这人,太没劲了……哎……哎!你怎么……耍赖是吧……别倒呀!” ※※※ 解云峰,百步云间。 白衣的少女跪在地上,低着头,用手捻着衣角,显得很局促。 “师父,对不起,我让他走了……” 身着腾云图案紫色长衫的云间掌门背手而立,面对中堂的祖师画像久久不语,就在少女受不了这种巨大的压力,想要再开口道歉的时候,他才幽幽开口:“心依,你可记得,当初是为何入的本派?” 少女一怔,不解地抬起头来,看到师父根本没有转过身,只好认真想这个与她刚才说的事情毫无关系的问题,可是想了许久,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答案,或者说那个答案是她没法说出口的。 “我……” “是因为我云间派需要一个有圣阶资质的优秀传人,你的父亲需要一个让家门长兴的术师女儿,”秦岚羽转过身来,替疼爱的徒儿说出了答案,“在这之中,并无多少你自己的意愿,百步云间三年,没有亲人,没有玩伴,只有每日的修行,对你,未免太过残酷了些,所以这一次,为师允你任性一回,你想放过莫飞,或是想杀死段元仞,由你去做,所有的后果,为师替你承担。” “师父……”莫心依早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眼泪顺着雪白的脸颊流下,滴落在光可鉴人的松晶石地板上。 “不必说了,没有保护好你的家人,是为师对不住你,莫飞做出这样的事来,也是为师对他的看管不严,与澜月教的人有勾结,也未必就是他自愿,”秦岚羽溺爱地看着弟子,一拂衣袖,无形的力量托住莫心依的身体将她扶起,“起来吧,回去好生歇息,过几日再去苍涧屿,莫飞的事,想好再做决定,为师向你保证,在你决定之前,没有一个云间弟子会去动他。” “师父,徒儿想好了,”听了他的话,莫心依再次跪了下来,“恳请师父饶他一条生路,也许……他也有得已的苦衷。”想起知道莫家变故时莫飞的表现,她的心里不由得一痛。 秦岚羽笑着摇摇头,“你这孩子,就是太善良了,答应你的事,当然会依你,不过从此,他便再也不是我云间派的弟子了。”他摆了摆手,“下去吧!” “谢师父!”莫心依恭谨一礼,退出了殿门。 刚刚走出殿门,她的耳边突然又响起秦岚羽清晰的声音:“心依,师父答应了你的要求,你也给师父一个面子,段千夜毕竟年幼,就不要和他计较了罢!” 感受到师父对自己的疼爱与尊重,莫心依心中一暖,回身向殿门处再施一礼,轻声地道:“徒儿记下了!” 第四十五章 那年那天,那样初见 第四十五章那年那天,那样初见 再精锐的士兵面对这样单方面的屠杀也会被杀破了胆,看着周围同袍们一个个的倒下,看着那晶莹美丽的叶子如死神的镰刀成片收割着生命,看着面色冷漠一步步走来恶魔一样的少年,终于有人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大叫着扔掉手中以往视作比生命更为重要的武器,转身向后跑去,有了第一个人这样做,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可惜,这张碧色的大网可以让人苟延残喘,却容不得漏网之鱼,仿佛收紧的丝线,青碧色光芒闪过,试图逃跑的军士喉间便多了一条深深的血痕。 意识到眼前死神不会让自己轻易逃走,士兵们反而激发起血液里的凶悍,不再去管在身前飞舞无从躲避的青色叶片,一个个手持钢刀直直向莫飞冲去,左右也是个死,若能斩了这少年,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若是未到绝路,人们总会抱着侥幸心理,当无路可走时,反倒有可能暴发出真正的勇力。 然而,在巨大的实力差距面前,这样的潜力暴发,更显得可悲。 当终于有军士穿过层层叶网,遍体鳞伤地冲到莫飞跟前时,这个紫衣的恶魔只是轻轻挥了一下手臂,那把带着诡异弧形的兵刃便闪着乳白的光芒划过军士脆弱的脖颈。临死前的那一刻他犹在纳闷:究竟是自己真的通过了叶网,还是这恶魔嫌这样杀人太过无趣,于是放自己过来? 这名军士终究只能带着疑问魂归黄土,就像前几天死在他刀下的无辜人们和今夜或前或后与他死在同一人手下的同袍,在他倒下的那一刻,少年的第十步已然落下。 除去最开始的那一步,莫飞一步杀十人,精确的没有一丝差错。 还是那个轮值的军士,还是那个恐惧中带着绝望的眼神,如果说有什么不同,那只能说这眼神比先前更加恐惧更加绝望,因为提前感觉到了这身体还未长成的少年的可怕,在方才同伴们向前冲的时候,他却在悄悄无声息地向后退着,于是,当少年十步踏完,他还站着,可是他却不敢奢望这样一个死神会有多么遵守承诺。 “很好,看来你很幸运……叫醒他,把莫家的人安葬,然后去告诉段元仞,说我莫飞,很快就会去找他,莫家的仇,这些人还不够。” 天地间在轻响着悲凉伤感的旋律,像是天神悲悯的叹息,又像是恶魔勾魂的序曲,星光下紫衫的少年转身默默离去,一边走着,一边感受脑中传来的信息,体悟良久,他低低地自语道:“九歌……伤逝,呵呵……呵呵呵……”笑声由低到高,越来越大,终至响彻整个夜晚的旷野。 这时的莫飞无从得知这四个字有何意义,也无暇去想会对他日后的修行带来什么影响,夜斩近百人的他只需要一些东西浇熄心中的烦躁与伤感,于是,青田街头便多了个宿醉的少年。 直到少年的背影走出军营,消失在夜幕中再也看不见,军士才呆呆扔下手中的军刀,夜风吹来,被汗水浸湿的衬衣贴在身上,传来阵阵凉意,然而心中的寒冷却百倍甚于身体。 夜狼军两个小队共九十三人,一战之后阵亡九十一,却连敌人的衣角都没有摸到! 军士不会知道这个被元帅冠以叛逆之名而灭族的小地方家族,曾经出过两个云间派内门弟子,其中一个还是掌门亲传。他只知道,他的同袍九十一人因为参与将莫家灭族而全部命丧黄泉,自己能够活下来全是因为对方的怜悯——或者谈不上,只是因为那个人想留下两个人安葬他的族人,然后给元帅带话。 虽然少年已经远去,他却仍感到有莫名的杀机笼罩自己,不敢再耽搁,他踉踉跄跄地跨过同泽们的身躯,叫醒一开始被踢晕而躲过一劫的同伴。 时近午夜,青田的街头上空无一人,天空中那一弯新月和满天的星辰似乎也被鲜血洗尽蒙尘,比夜幕初临时亮了许多,光芒投射到地面上,依稀可以映出人的面容。 莫家大宅前的台阶上,莫飞斜斜坐着,手持酒坛对着嘴猛灌。酒是余记的上好陈酿,平日里摆在最高的柜上,轻易不会卖出,买到的人也只会小口细抿,今夜却被他全部拿了出来,将大半浪费在衣服上。 酒洒到伤口上,一阵阵火辣辣的疼,莫飞全不在意,仍旧大口大口地倒着,时不时地大吼大笑大叫,惹得周围阁楼里不时响起一声怒骂。 莫飞的酒量算不上好,在他的身侧,横七竖八地摆了十余只坛子,有开封的,也有未开的,阶前的石狮下,还铺了一层酒坛的碎片,若非是这种浪费的方式,恐怕他早已经醉倒,即便如此,他的眼睛也开始迷离,嘴里也胡言乱语起来: “哈哈哈……元帅又怎么样,总有一天也会死在我手里……不远了,真得不远了……” “莫心依,你这个小混蛋,也不知道把他们都下葬……不是我做的,不是因为我……” “师父师娘,我好想你们,好想好想……” “叔,大胖,你们在哪?不要走好吗?” 他自顾自地说着,眼皮也不抬,直到一双浮在半尺高空中穿着红色绣花鞋的小脚出现在他低垂的视线中。 慢慢地抬起头,先是白色的纱裤,接着是宽大遮到膝盖的白色纱衣,纱衣很长,将双手都覆盖住,又像是一个连帽的斗篷。 这是一个少女的身形,低着头,从帽子两侧倾泄出两股乌黑的秀发,露出的下半张脸一半白的吓人,另一半像是戴了面具,只有亮惨惨的银色,看不见五官。 来人终于抬头,看得见的半张脸上,眼睛鼻孔都向外流着血,凄厉无比,她伸出手,五指上三寸长的血红指甲尖锐锋利。 “还我命来……” 若是换一个人,在夜晚安静的街道上,在被灭门的莫家大宅前,看到这样的一幕场景,听到这样幽怨的声音,一定会被吓得晕过去,可是偏偏,正在经历这一切的是刚刚斩了近百人的莫飞,他迷茫地看着前方的鬼魂,好半晌才明白怎么回事,仰起头又灌了一口酒,重新垂下眼睑:“滚开!” 来人做了一个皱眉的动作,似有些不服气,又幽幽地开口:“还我命来……”接着像是在提醒对方,加了一句:“我是鬼……” 鬼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动作吗?莫飞没有看到,更不会对这个问题感兴趣,他只知道现在有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扰了他的酒兴,于是他扔掉手中的酒坛,一手拄着诛刃,摇摇晃晃的起身,也不说话,遥遥一下劈来。 “喂!你怎么这样!我可是鬼,你这人,太没劲了……哎……哎!你怎么……耍赖是吧……别倒呀!” ※※※ 解云峰,百步云间。 白衣的少女跪在地上,低着头,用手捻着衣角,显得很局促。 “师父,对不起,我让他走了……” 身着腾云图案紫色长衫的云间掌门背手而立,面对中堂的祖师画像久久不语,就在少女受不了这种巨大的压力,想要再开口道歉的时候,他才幽幽开口:“心依,你可记得,当初是为何入的本派?” 少女一怔,不解地抬起头来,看到师父根本没有转过身,只好认真想这个与她刚才说的事情毫无关系的问题,可是想了许久,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答案,或者说那个答案是她没法说出口的。 “我……” “是因为我云间派需要一个有圣阶资质的优秀传人,你的父亲需要一个让家门长兴的术师女儿,”秦岚羽转过身来,替疼爱的徒儿说出了答案,“在这之中,并无多少你自己的意愿,百步云间三年,没有亲人,没有玩伴,只有每日的修行,对你,未免太过残酷了些,所以这一次,为师允你任性一回,你想放过莫飞,或是想杀死段元仞,由你去做,所有的后果,为师替你承担。” “师父……”莫心依早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眼泪顺着雪白的脸颊流下,滴落在光可鉴人的松晶石地板上。 “不必说了,没有保护好你的家人,是为师对不住你,莫飞做出这样的事来,也是为师对他的看管不严,与澜月教的人有勾结,也未必就是他自愿,”秦岚羽溺爱地看着弟子,一拂衣袖,无形的力量托住莫心依的身体将她扶起,“起来吧,回去好生歇息,过几日再去苍涧屿,莫飞的事,想好再做决定,为师向你保证,在你决定之前,没有一个云间弟子会去动他。” “师父,徒儿想好了,”听了他的话,莫心依再次跪了下来,“恳请师父饶他一条生路,也许……他也有得已的苦衷。”想起知道莫家变故时莫飞的表现,她的心里不由得一痛。 秦岚羽笑着摇摇头,“你这孩子,就是太善良了,答应你的事,当然会依你,不过从此,他便再也不是我云间派的弟子了。”他摆了摆手,“下去吧!” “谢师父!”莫心依恭谨一礼,退出了殿门。 刚刚走出殿门,她的耳边突然又响起秦岚羽清晰的声音:“心依,师父答应了你的要求,你也给师父一个面子,段千夜毕竟年幼,就不要和他计较了罢!” 感受到师父对自己的疼爱与尊重,莫心依心中一暖,回身向殿门处再施一礼,轻声地道:“徒儿记下了!” 第四十六章 今时今日,今次相逢 第四十六章今时今日,今次相逢 半睡半醒间,莫飞感觉自己并不是在冰冷的街上,迷迷糊糊地抓了抓身下,是柔软的床垫,舒服的让人只想再接着睡下去。 强迫自己回想失去意识之前发生的事,于是记忆听话地蹦到了脑子里:先是杀了夜狼军九十多个人,然后让剩下的那个把莫家的人安葬,又去偷了余记的酒,后来就醉倒在了街上,醉倒之前,好像还遇到一个鬼…… 发现这些回忆对于了解现在身处的环境没有任何帮助,莫飞只好无奈地睁开眼睛,这是一个背阴的房间,透过窗子看到的天空颜色并不能看出现在的时辰,不大的房间内只有简单的陈设,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也都不是什么值钱的货色。 通过这些,莫飞大致可以判断,自己应该是身在一家旅店中。 小时候看到青田街头卖艺的杂耍班子里一个大汉向外喷火的时候,他总是想这些火从嗓子里出来时会不会感觉很疼,现在他觉得自己已经体验了那种感觉,昨夜喝了太多的酒,后遗症终于表现出来,嗓子一阵火辣辣地痛,喘气地时候像是可以冒出烟来,肚子里则像是被醋泡了三天三夜一样,酸的受不了。 他支起身子,想去拿不远处桌子上的水壶。 “你醒了……来,我帮你!” 听到莫飞的动静,门外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快步走进来,这少年穿着天蓝色的紧袖长衣,背上斜背着一把长剑,头发用方巾束了一个髻,长相谈不上英俊,却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虽是与莫飞同龄的年纪,但一举一动都透着大气与沉稳。 少年看到莫飞费力向水壶伸出的手,快步走上前,掀起一只杯子,倒了些水轻轻涮一下,倒掉之后又重新将水斟满,递给莫飞。 “谢谢!”莫飞实在渴得不行,也没有客气,伸手接过,一口喝了下去,然后将杯子放到桌子上。 趁这时,那少年又用另一只杯子倒了一杯水,递给莫飞,莫飞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接过来又一口气不停地喝下,这才感觉嗓子里好受一些。 “不必了——谢谢!”看到少年又有倒水的架式,莫飞赶忙说道。 听了莫飞的话,那少年将抬起的手放下,把两只杯子倒放摆好在茶盘里,冲莫飞友善一笑,开口说道:“我叫君念瞳,你呢?” “莫飞……是你救了我?”莫飞撑着双臂坐起来,数日来所受的伤与疲累仿佛在一夜间全部爆发出来,让他的身体十分虚弱。再次抬起头,却看到君念瞳有些怪异的神色,他立刻反应过来:“我是说,我的名字叫莫飞,飞翔的飞。” “呵,很特别的名字,莫非,莫飞,”君念瞳释然一笑,低声念了两遍,“不是我救的你,是小妖。” “小妖?” “你应该见过的,”君念瞳伸手在脸上比了个手势,又拽了拽两侧的头发,有些无奈地道:“她比较喜欢恶作剧。” “原来是她救了我。”莫飞依稀记得昨晚最后晕倒前见到一个女鬼,好像自己还想砍她来着,当时喝了太多的酒,已经记不太清了。 “她是个很善良的孩子,前两天还救了一个水族的少年。”似乎想为同伴无聊的行为做一下遮掩,君念瞳认真地说道。不过莫飞听他一本正经地管一个同龄人叫“孩子”,不免有一种别扭的感觉。 “老师说你受了伤却没有处理,失血过多,又没有好好休息,还曾经强行与人动手,再加上情绪不稳,最后又喝了那么多的酒,就算吃了益元丹也要睡上两天才能醒,没想到这才过了一夜半天的时间,你就醒了,这方面的事,老师可是很少说错过。” 莫飞想他的老师该是一个多厉害的人,仅凭自己的身体状况就把这两天的经历说得一清二楚。不过,他听到君念瞳的话中有一个很陌生的词,于是开口问道:“我吃了益元丹?” “嗯,老师说你现在的身子太虚,有可能会伤了本源,便喂你服了三粒益元丹。”说话间,君念瞳注意到莫飞的表情,于是又说道:“不用不好意思,益元丹这种级别的丹药,老师随随便便就能炼个几百粒。” 听了君念瞳的话,莫飞心下稍安,对于这些来历不明的陌生人,他不想欠下太多的人情。他当然不会知道,这所谓随随便便就能炼个几百粒的益元丹,在四岛上是何其珍贵。在大多数修者眼中,那是可以救命的东西。 “你的老师在吗?我想当面向他致谢。”莫飞说着,掀开被子想要下床。 “老师出去还没回来——我说,明明是我救了你,你怎么不想着跟我说谢谢?”君念瞳正要答话,门外一个清脆甜美的声音便打断了他,身穿水绿色短裙的女孩走了进来,女孩一半脸上戴着银色的面具,另一侧脸倒是洗得干干净净,异常地俊俏可爱,一点不见昨夜的狰狞恐怖。 在女孩那双狡黠的大眼睛注视下,莫飞下床直起身低头拱手一礼:“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他听君念瞳管这少女叫小妖,可是不知道“小妖”二字是不是昵称,所以没有叫出口,毕竟昨晚还对人家刀剑相向,以他的面皮,做不出那样自来熟的事来。 小妖大咧咧地一摆手,“免了免了,本姑娘大人大量,也不和你计较昨晚冒犯之事,只是你须记得日后一心向善,切不可辜负本姑娘的一番苦心。” 一番话说得屋里两个少年都笑出了声,莫飞强忍着笑意回道:“姑娘大德,莫飞日后行事,定会先想过姑娘今日教诲!” 小妖突然一步跨出,凑到莫飞面前仔细打量着他,说道:“小酒鬼,今天识趣了很多嘛!我叫小妖,你以后也这么叫我就行。”说话间,小妖不知从何处掏出一身衣服,接着道:“这是我照着罗棋的身材买的,你试试合不合适,呆会我叫小二烧好热水给你送上来。” 说完,她拉了拉君念瞳的衣角,“走啦,你想看男人洗澡不成,那一个也快要发作了,我们要赶快去!” 君念瞳被小妖拉着,一边退一边对莫飞道:“莫飞兄弟好好休息,老师回来我会通知你的!” “有劳!”莫飞向着他一揖手。 看着这两人消失在门外,莫飞坐回床上,陷入深思,这两个人的来历太过神秘,至少他知道,崇山岛上应该是没有这号人物的,他清楚的记得,昨夜初遇小妖时,小妖的双脚是浮在空中的,十几岁的四重天修者?也太过惊世骇俗了些,如果不是的话,那就是有特殊的法器,这样的法器无一不是稀世奇珍,拥有这样的法器,本身就是实力或者势力的象征。 他的事情已经够多,因为与霍玉纱卷在一起,已经给他带来了莫大的麻烦,若是再惹上几个身份不明的人物,那后果……莫飞光是想想都觉得头大。 正胡思乱想间,两名小二抬着一只大木桶站在门外,其中一名弯腰陪笑道:“客官,刚才有位小姐吩咐给您预备热水,您看?” “放在这吧!”莫飞随手指了屋子里一处空地。 “好嘞!” 两名小二费力地将木桶抬到屋内,又兑好热水,为莫飞带上了房门。莫飞闩好屋门,拉上窗帘,这才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将身体擦洗一遍,又换了刚才小妖拿来的衣服。 在心底轻轻呼唤一声,风影剑带着丝丝冰凉的轻风出现在手间,莫飞左手两指并在一起,拂过风影剑寒光闪闪的剑身,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老安叔和大胖被人杀死,莫心依与他反目,师父师娘和大师兄都不在他身边,魔教护法和门中长老都想抓他,周围尽是来历不明的陌生人,在这样的时候,也唯有手中的剑才能带给它一丝安全感。 握着风影剑把玩一会儿,莫飞将它收回体内,提起桌子上的诛刃,深吸一口气,一把拉开房门。 哭过闹过也醉过了,那么接下来不管来的是什么,都要去坚定地面对。 门外是一条走廊,走廊的尽头似乎是大厅,可以隐约听见厅中县城人们喝酒时的喧闹声,现在是午餐时间了吧?莫飞信步向走廊尽头走去,他杀了夜狼军近一百人,在外面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而想要了解这些东西,酒楼茶馆之类无疑是最好的地方。 “听说了吗?驻扎在城南的那些兵,昨晚被杀了个一干二净!” “岂止听说了,我今早还去看过,乖乖,那叫一个惨哪!一百来人,一个跑出去的都没有!” “哼,他们死了叫惨,那莫家死了二百一十四口,也不曾见有一个逃过,还被人焚了尸,难道这就不叫惨?” “嘘!小七你小点声,大家知道莫老爷对你有恩,可也不能什么话都说啊,元帅大人没把你一块杀了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你还想自己往刀口上撞不成?再说那莫老爷勾结武兴叛匪,这叫罪有应得,能怨得了谁?” “反正我就是相信老爷是被冤枉的!” “你说,会不会是莫大小姐回来了?莫大小姐到云间派学艺,回来肯定会为莫老爷报仇的。” “别瞎说,你没去看那些兵的死相,人哪有那么大的力量?肯定是莫家的人阴魂不散,把这些人全杀了!” …… 莫飞坐在角落里听了一会儿,整个大厅都在言论夜狼军两个小队被全灭的事,可是却没什么有用的消息,想想也是,昨晚杀的人,消息传到元帅大人的耳朵里怎么也要一段时间,今天怎么可能听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掸了掸衣服,莫飞离开大厅,顺着楼梯重新回到二楼。 这家旅店大厅处上楼的楼梯正好是一个半圆形,莫飞从一侧上楼,到了二楼刚好与另一侧上楼的一个少年打个照面,那少年看到莫飞,愣了一下,接着冷哼一声,转身顺着走廊走去,只是扔下一句话:“没死?真是悠闲,既然能动,就过来帮个忙。” 第四十六章 今时今日,今次相逢 第四十六章今时今日,今次相逢 半睡半醒间,莫飞感觉自己并不是在冰冷的街上,迷迷糊糊地抓了抓身下,是柔软的床垫,舒服的让人只想再接着睡下去。 强迫自己回想失去意识之前发生的事,于是记忆听话地蹦到了脑子里:先是杀了夜狼军九十多个人,然后让剩下的那个把莫家的人安葬,又去偷了余记的酒,后来就醉倒在了街上,醉倒之前,好像还遇到一个鬼…… 发现这些回忆对于了解现在身处的环境没有任何帮助,莫飞只好无奈地睁开眼睛,这是一个背阴的房间,透过窗子看到的天空颜色并不能看出现在的时辰,不大的房间内只有简单的陈设,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也都不是什么值钱的货色。 通过这些,莫飞大致可以判断,自己应该是身在一家旅店中。 小时候看到青田街头卖艺的杂耍班子里一个大汉向外喷火的时候,他总是想这些火从嗓子里出来时会不会感觉很疼,现在他觉得自己已经体验了那种感觉,昨夜喝了太多的酒,后遗症终于表现出来,嗓子一阵火辣辣地痛,喘气地时候像是可以冒出烟来,肚子里则像是被醋泡了三天三夜一样,酸的受不了。 他支起身子,想去拿不远处桌子上的水壶。 “你醒了……来,我帮你!” 听到莫飞的动静,门外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快步走进来,这少年穿着天蓝色的紧袖长衣,背上斜背着一把长剑,头发用方巾束了一个髻,长相谈不上英俊,却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虽是与莫飞同龄的年纪,但一举一动都透着大气与沉稳。 少年看到莫飞费力向水壶伸出的手,快步走上前,掀起一只杯子,倒了些水轻轻涮一下,倒掉之后又重新将水斟满,递给莫飞。 “谢谢!”莫飞实在渴得不行,也没有客气,伸手接过,一口喝了下去,然后将杯子放到桌子上。 趁这时,那少年又用另一只杯子倒了一杯水,递给莫飞,莫飞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接过来又一口气不停地喝下,这才感觉嗓子里好受一些。 “不必了——谢谢!”看到少年又有倒水的架式,莫飞赶忙说道。 听了莫飞的话,那少年将抬起的手放下,把两只杯子倒放摆好在茶盘里,冲莫飞友善一笑,开口说道:“我叫君念瞳,你呢?” “莫飞……是你救了我?”莫飞撑着双臂坐起来,数日来所受的伤与疲累仿佛在一夜间全部爆发出来,让他的身体十分虚弱。再次抬起头,却看到君念瞳有些怪异的神色,他立刻反应过来:“我是说,我的名字叫莫飞,飞翔的飞。” “呵,很特别的名字,莫非,莫飞,”君念瞳释然一笑,低声念了两遍,“不是我救的你,是小妖。” “小妖?” “你应该见过的,”君念瞳伸手在脸上比了个手势,又拽了拽两侧的头发,有些无奈地道:“她比较喜欢恶作剧。” “原来是她救了我。”莫飞依稀记得昨晚最后晕倒前见到一个女鬼,好像自己还想砍她来着,当时喝了太多的酒,已经记不太清了。 “她是个很善良的孩子,前两天还救了一个水族的少年。”似乎想为同伴无聊的行为做一下遮掩,君念瞳认真地说道。不过莫飞听他一本正经地管一个同龄人叫“孩子”,不免有一种别扭的感觉。 “老师说你受了伤却没有处理,失血过多,又没有好好休息,还曾经强行与人动手,再加上情绪不稳,最后又喝了那么多的酒,就算吃了益元丹也要睡上两天才能醒,没想到这才过了一夜半天的时间,你就醒了,这方面的事,老师可是很少说错过。” 莫飞想他的老师该是一个多厉害的人,仅凭自己的身体状况就把这两天的经历说得一清二楚。不过,他听到君念瞳的话中有一个很陌生的词,于是开口问道:“我吃了益元丹?” “嗯,老师说你现在的身子太虚,有可能会伤了本源,便喂你服了三粒益元丹。”说话间,君念瞳注意到莫飞的表情,于是又说道:“不用不好意思,益元丹这种级别的丹药,老师随随便便就能炼个几百粒。” 听了君念瞳的话,莫飞心下稍安,对于这些来历不明的陌生人,他不想欠下太多的人情。他当然不会知道,这所谓随随便便就能炼个几百粒的益元丹,在四岛上是何其珍贵。在大多数修者眼中,那是可以救命的东西。 “你的老师在吗?我想当面向他致谢。”莫飞说着,掀开被子想要下床。 “老师出去还没回来——我说,明明是我救了你,你怎么不想着跟我说谢谢?”君念瞳正要答话,门外一个清脆甜美的声音便打断了他,身穿水绿色短裙的女孩走了进来,女孩一半脸上戴着银色的面具,另一侧脸倒是洗得干干净净,异常地俊俏可爱,一点不见昨夜的狰狞恐怖。 在女孩那双狡黠的大眼睛注视下,莫飞下床直起身低头拱手一礼:“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他听君念瞳管这少女叫小妖,可是不知道“小妖”二字是不是昵称,所以没有叫出口,毕竟昨晚还对人家刀剑相向,以他的面皮,做不出那样自来熟的事来。 小妖大咧咧地一摆手,“免了免了,本姑娘大人大量,也不和你计较昨晚冒犯之事,只是你须记得日后一心向善,切不可辜负本姑娘的一番苦心。” 一番话说得屋里两个少年都笑出了声,莫飞强忍着笑意回道:“姑娘大德,莫飞日后行事,定会先想过姑娘今日教诲!” 小妖突然一步跨出,凑到莫飞面前仔细打量着他,说道:“小酒鬼,今天识趣了很多嘛!我叫小妖,你以后也这么叫我就行。”说话间,小妖不知从何处掏出一身衣服,接着道:“这是我照着罗棋的身材买的,你试试合不合适,呆会我叫小二烧好热水给你送上来。” 说完,她拉了拉君念瞳的衣角,“走啦,你想看男人洗澡不成,那一个也快要发作了,我们要赶快去!” 君念瞳被小妖拉着,一边退一边对莫飞道:“莫飞兄弟好好休息,老师回来我会通知你的!” “有劳!”莫飞向着他一揖手。 看着这两人消失在门外,莫飞坐回床上,陷入深思,这两个人的来历太过神秘,至少他知道,崇山岛上应该是没有这号人物的,他清楚的记得,昨夜初遇小妖时,小妖的双脚是浮在空中的,十几岁的四重天修者?也太过惊世骇俗了些,如果不是的话,那就是有特殊的法器,这样的法器无一不是稀世奇珍,拥有这样的法器,本身就是实力或者势力的象征。 他的事情已经够多,因为与霍玉纱卷在一起,已经给他带来了莫大的麻烦,若是再惹上几个身份不明的人物,那后果……莫飞光是想想都觉得头大。 正胡思乱想间,两名小二抬着一只大木桶站在门外,其中一名弯腰陪笑道:“客官,刚才有位小姐吩咐给您预备热水,您看?” “放在这吧!”莫飞随手指了屋子里一处空地。 “好嘞!” 两名小二费力地将木桶抬到屋内,又兑好热水,为莫飞带上了房门。莫飞闩好屋门,拉上窗帘,这才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将身体擦洗一遍,又换了刚才小妖拿来的衣服。 在心底轻轻呼唤一声,风影剑带着丝丝冰凉的轻风出现在手间,莫飞左手两指并在一起,拂过风影剑寒光闪闪的剑身,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老安叔和大胖被人杀死,莫心依与他反目,师父师娘和大师兄都不在他身边,魔教护法和门中长老都想抓他,周围尽是来历不明的陌生人,在这样的时候,也唯有手中的剑才能带给它一丝安全感。 握着风影剑把玩一会儿,莫飞将它收回体内,提起桌子上的诛刃,深吸一口气,一把拉开房门。 哭过闹过也醉过了,那么接下来不管来的是什么,都要去坚定地面对。 门外是一条走廊,走廊的尽头似乎是大厅,可以隐约听见厅中县城人们喝酒时的喧闹声,现在是午餐时间了吧?莫飞信步向走廊尽头走去,他杀了夜狼军近一百人,在外面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而想要了解这些东西,酒楼茶馆之类无疑是最好的地方。 “听说了吗?驻扎在城南的那些兵,昨晚被杀了个一干二净!” “岂止听说了,我今早还去看过,乖乖,那叫一个惨哪!一百来人,一个跑出去的都没有!” “哼,他们死了叫惨,那莫家死了二百一十四口,也不曾见有一个逃过,还被人焚了尸,难道这就不叫惨?” “嘘!小七你小点声,大家知道莫老爷对你有恩,可也不能什么话都说啊,元帅大人没把你一块杀了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你还想自己往刀口上撞不成?再说那莫老爷勾结武兴叛匪,这叫罪有应得,能怨得了谁?” “反正我就是相信老爷是被冤枉的!” “你说,会不会是莫大小姐回来了?莫大小姐到云间派学艺,回来肯定会为莫老爷报仇的。” “别瞎说,你没去看那些兵的死相,人哪有那么大的力量?肯定是莫家的人阴魂不散,把这些人全杀了!” …… 莫飞坐在角落里听了一会儿,整个大厅都在言论夜狼军两个小队被全灭的事,可是却没什么有用的消息,想想也是,昨晚杀的人,消息传到元帅大人的耳朵里怎么也要一段时间,今天怎么可能听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掸了掸衣服,莫飞离开大厅,顺着楼梯重新回到二楼。 这家旅店大厅处上楼的楼梯正好是一个半圆形,莫飞从一侧上楼,到了二楼刚好与另一侧上楼的一个少年打个照面,那少年看到莫飞,愣了一下,接着冷哼一声,转身顺着走廊走去,只是扔下一句话:“没死?真是悠闲,既然能动,就过来帮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