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冠》 第一章 是的,这里是大明 痛苦。 言语无法形容的痛苦弥漫身心。 安静。 与世隔绝的安静。 黑暗。 整个世界都已失去颜色。 从痛苦到安静再到黑暗的短短几秒内,黄昏眼前出现了这一生的细碎画面,有欢喜、忧伤、愤怒、哀愁…… 三十余年的岁月一闪而过,最终化成一声无奈叹息。 肉身和灵魂皆坠入无尽深渊。 …… …… 噗! 噗噗噗噗噗! 吐水吐了个天昏地暗,感觉胆汁都吐了出来。 迷迷糊糊中醒来,窒息的痛楚依然缠绕心头,因为缺氧过久,思绪昏沉四肢乏力,想睁开眼却又无能为力。 我还没死? 果然,老师没有骗人。 好人有好报。 被自己救的那个小孩子,应该没事。 心里打了个寒颤。 溺水的感觉……真不是恐怖两个字可以形容的。 死亡太可怕了。 耳畔隐隐约约听见儒雅的声音,“水吐了应该没事,与弼,待他醒来,你拿一套最大的衣服给他先穿着,等局势安定些,为父再将之送回家。” “好嘞,我这就去拿。”声音很清脆。 儒雅的声音又道:“换了衣服后,先让他躺着休息,外面兵荒马乱的,你俩也别出去,唉……燕王大军怎么就打进城了呢,为父去找你王叔他们。” 脚步声远去。 吱呀~ 开门关门声响起。 黄昏浑噩的思绪有些诧然,祖国正在伟大繁荣昌盛的路上,一切都会越来越美好,哪来的兵荒马乱,还能打进内陆城市? 缓缓睁开眼。 嗯。 农家乐么,倒是少见的复古建筑,不算大的院子里,栽着几株梅兰竹菊,很是雅致,南面的厢房甚至专门有一间书房,书架上放满古书,满院的书香味,显得主人家极有雅气。 角落厨房外面堆了一阶沿的木柴。 院子里的地面,只象征性的铺了一条直通堂屋的青石板路面,其余地方全是干硬泥巴。 很走心的老板。 几乎算是很完美的再现了古代读书人家的住宅风貌。 六月正酷暑。 天穹毒辣阳光打在院子里,一切都焉搭搭的。 黄昏缓缓坐起。 还好。 溺水的后遗症不厉害。 只是回家后免不了要被老婆一顿埋怨,碎嘴自己爱多管闲事——说归说,晚上肯定少不了二两小酒几个小菜慰劳一番。 毕竟做好事嘛。 院子里安安静静,没有一个人影。 黄昏有些气苦。 溺水小孩的家长呢,我好歹救了你家小孩,别的不说,象征性的关怀一下我,让我感受一下当英雄的光辉很难吗? 人啊…… 黄昏摇摇头,缓缓起身。 站在堂屋门口,可以看见远处天空飘起的无数道滚滚浓烟,直上青天。 起火了? 为何没有听见消防车声音。 这些年经济发展快速,尤其房地产,家乡小县城风貌一日千里,二三十层的高楼比比皆是。 然而…… 触目可及之处,不见高楼。 连二三层的自建楼都没看见一栋。 我在何处? 吱呀~ 堂屋侧面的厢房推开,一位十一二岁的青葱少年跨门而出,五官方正,穿着粗布长衫,长发分成两半,扎在头顶左右各一个发髻。 貌似是古代十一岁到十五岁少年的总角发型。 少年手上抱着套粗布长衫,看见黄昏,眉眼里都是温和笑意,“你醒啦?” 笑容清澈。 黄昏微微蹙眉。 不是自己救的那个溺水小孩。 话说,这家复古风农家乐真是走心,连老板家的孩子都穿着复古衣服。 看服饰样貌,像是儒衫。 应该是两宋或者明朝时期的。 少年快速走过来将手中的粗布长衫递给黄昏,“你比我大,都束发了,已经是半大小子,我的衣服小,你凑合着穿几天。” 黄昏闻言苦笑不得。 半大小子? 嗯?! 等等! 黄昏看着自己的手,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处于溺水昏迷状态。 手很白细。 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没干活的手。 这没问题。 作为农村出身的黄昏比较幸运,家庭条件一直不错,打小学习成绩优异,父母宝贝一样供着他,没怎么干过活。 但……现在比之前更白,而且嫩。 被水泡的? 也便罢了,让黄昏不解的是,手足足小了一圈。 是个青少年的手! 我擦! 泡了一场水,反而泡缩水了? 仔细打量自身。 黄昏有些懵逼。 缩水的可不只有手,全身上下都小了个尺寸,又发现自己穿着复古的长衫,依然湿漉漉的,头发还极长,束了个发髻顶在脑袋上。 果然是个半大小子。 但这身复古穿扮什么鬼。 少年轻轻黄昏推了一把,“发什么愣呢,赶紧去换衣服啊,将就穿几天,等几日打仗的安静下来,再去找你家人。” 黄昏满脑子浆糊,怏怏着去了少年出来的那间偏房。 清一色木制家具。 甚至还有粗麻布制成的蚊帐,封建社会的落后感扑面而来。 长衫不太合身。 而且穿着别扭。 来到堂屋门前,问少年,“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这是哪里?” 得赶紧回家。 少年讶然,对这个称呼略有不满,“什么小朋友,我叫吴与弼。” 又道:“这里是莲花桥畔平康坊,是我家,我爹叫吴溥。对了,你家又在哪个坊,等过几日,我和爹把你送回去。” 坊? 坊是古代小区的意思。 黄昏猛然打了个激灵,想起什么,莫非…… 急忙问道:“今年是哪一年?” 少年唉声叹气,很有些小大人模样,“你被水泡傻了不成,连这都不记得了?今年是建文四年呐,不过这年号也到头了,上午燕王朱棣进城后,紫禁城那边燃起了一场大火,恐怕是那位年纪轻轻的万岁爷自己放的,不愿苟活,倒是有骨气,哎,真没想到,大好局势下,却这么简单的被他叔叔抢了皇位。” 黄昏懵逼。 建文四年。 燕王大军。 靖难?! 这里是大明?! 所以才没有高楼大厦,只有复古院子;所以远处才有浓烟滚滚;所以自己才会缩水成了个半大小子。 因为是古代。 因为永乐打进应天府了。 因为自己穿越了! 第二章 看,这是一个笑话 人生何等奇妙。 黄昏没少做白日梦,如果重生了会怎样怎样,如果穿越了会怎样怎样,事到临头,却又觉得万般茫然,不知前路。 没有《穿越者的自我修养》作为参考攻略啊。 人对于未知,总是恐惧的。 从穿越的震惊中清醒过来,记起一事,不可思议的问吴与弼:“你爹是翰林院编修吴溥?” 吴与弼点头,“有问题?” 黄昏心中顿起大浪滔天。 莲花桥畔平康坊,吴溥和吴与弼父子。 且不说吴溥。 单说这吴与弼,就不是普通人,大明的理学大儒。 他有个弟子叫娄谅。 娄谅又有个弟子,叫王守仁。 还有一件事和这对父子有关:1402年六月,燕王朱棣大军打进应天府城时,在莲花桥平康坊吴溥的家里,发生了一件“小”趣事。 黄昏笑了笑,对于善良的人,不要吝啬你的笑意,会让这个世界更美好,何况还是对吴与弼这位声名昭着的先贤,别看现在是少年,将来可是青史留名的理学大儒,是明朝开一门学问的宗师。 笑着说:“我想休息一下。” 吴与弼哦了一声,指了指偏房,“那是我房间,你要是不嫌弃,先去休息片刻罢,不过这天气闷热,怕是要下大雨了,睡也睡不着。” 旋即又叹道:“今日应天府又有谁能抱枕梦黄粱呢。” 黄昏由衷叹服。 不愧是要名留青史的理学大儒,哪怕现在尚少年,然而离开生活琐碎,稍微涉及家国时事,便能字语书香。 房间简陋而干净。 吴溥家不富裕——大概钱财都拿去买书了。 溺水后身体虚弱,黄昏沾床即睡,这一觉直到天黑,被院子里传来开门声惊醒,又听见三三两两脚步声,旋即响起吴溥的声音,“与弼,去给几位叔伯泡茶。” 黄昏倏然坐了起来。 来了! 轻手轻脚出门,恰好撞见吴与弼,从他手上接过茶壶,笑道:“我帮你。” 吴与弼也不推辞。 两人走入堂屋,将茶水放在分主宾坐好的吴溥四人身旁后,黄昏和吴与弼站到了吴溥身后,默然无声。 大人说话,小孩不插嘴。 吴溥年近不惑,一身青花儒衫,极有读书人风气,面目清和,以询问的眼光微微看了一眼黄昏,黄昏点点头,示意没事。 还有三人。 皆是而立之年的读书人,一人居客位之首,另一人居下;还有一人,相貌略有些寒碜,坐在吴溥下位。 三人皆着儒衫,颇有读书人的儒雅之气。 黄昏心怀澎湃情绪复杂。 自己正在目睹建文四年的这一场密谈。 在波澜壮阔的1402年,这场密谈算不得什么大事,但绝对可以在史书里提上一笔。 到吴溥家的这三人…… 解缙。 胡广。 王艮。 身份高一些而居客位之首的那位,应该是今后将会编撰《永乐大典》的解缙,这是个大才子,太过有名。 坐在他下手的则是胡广。 和吴溥并坐的是王艮,他和吴溥关系最好。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和解缙这样的才子交朋友,自然也不是寻常之辈,实际上,胡广和王艮并不比解缙差。 说来也巧,他们三个人都是江西吉安府人,是老乡关系,解缙是出名的才子,洪武二十一年的进士,高考成绩至少是全国前几十名,可和胡广、王艮比起来,有点差距。 此二人分别是建文二年高考的文科状元、榜眼。 第三名叫李贯,也是江西吉安府人。 建文二年的头三名被江西吉安府包揽,成为一段佳话,当然,仅仅是江西的佳话,远远比不上宋朝嘉佑二年的千古第一榜。 解缙、胡广、王艮都是建文帝的近侍,深受信任,而王艮是比较特殊的,他的特殊之处在于他最有理由对建文帝不满。 因为在建文二年的那次科举考试,他才是真正的状元。 王艮在殿试中策论考了第一名,本来状元应该是他,但建文帝看见王艮后,觉得这位相貌略微寒碜了些,作为今年新员工代表的话,恐有损公司形象,于是把新员工代表的位置给了胡广。 所以论才学,王艮居首。 犹在解缙之上。 在座四人都是才华等身的进士,最差的是吴溥,可也是二甲第一名,名头不如状元榜眼,但好歹是传胪。 全国高考文科第四名,真不差了。 靖难到今日,燕王大军入城,建文帝的江山已无力回天,紫禁城里一场大火,彻底烧掉了所有希望,作为朝堂臣子,四人此刻会谈,当然扯不到诗词书画上去。 老板驾崩,新老板掌权,大家得谋定后路。 吴溥是捎带的。 他只是翰林编修,根本没在新老板朱棣的视线之中。 沉默。 许久之后,解缙沉声道:“大军已进城,陛下已驾崩,虽有黄观、练子宁之流的朝中臣工在多地募兵,然远水解不了近渴,徒然无用了。” 胡广叹气,“可耻可恨,李景隆误事也!” 王艮沉默不语。 解缙倏然拍案而起,“一朝天子一朝臣,陛下厚爱我等,领以重任,今有反贼朱棣倒行逆施而撺夺国之重器,乱纲纪而生涂炭,是我大明之悲,亦是世人之哀……君为臣纲,陛下何去,我等亦将何去,唯有以青血饲城耳,我等读书人……” 慷慨陈词,大义凛然。 说至动情处,更是义愤填膺,恨不能握刀而进紫禁城怒杀朱棣。 黄昏看着这一幕,暗暗叹气。 解缙啊…… 真是个口若悬河。 胡广亦是拍案呼应,表情激愤言辞如行文,字里话间皆是以身殉国之慷慨大义。 极为悲壮。 许是受到这两位读书人的感染,王艮坐在那里,默然不语。 唯有泪流。 夜幕渐深沉。 有人陈说大义,有人默然不语,有人冷眼旁观。 恰如这靖难后的世道。 当解缙和胡广离去后,王艮沉默着起身,对吴溥行礼之后看向黄昏,微微叹气,“汝之叔母有大节,当为巾帼,可为我等表率。” 说完黯然离去。 茕影孑立。 但在黄昏等人眼里,却高如青山。 黄昏略有茫然,什么状况,王艮认识我? 我是谁? 吴溥也有些诧然,却听得儿子吴与弼一脸崇敬的道:“胡叔叔有如此气概,甘愿以身殉国,实在让我等读书人敬佩啊。” 吴溥笑了笑,看向黄昏,“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 黄昏从自我审视的思绪中找回清醒,暗道了一声我用历史知识看啊,说:“胡广是不会殉国的,这三个人中,会以身殉国的只有王艮,他才是真名士。” 吴与弼不服,正欲反驳。 隔壁院子却传来胡广的声音,呵斥妻子,说外面兵荒马乱,看管好家里的猪圈,别让它跑了,被那些士卒抢了去。 胡广就在吴溥家隔壁。 黄昏、吴溥和吴与弼三人面面相觑。 唯有苦笑。 连一头猪都舍不得的人,你奢望他殉国? 第三章 真的,穿越者是一种职业 吴溥喜读书,不善交友。 儒林好友,算来算去,其实就王艮一人。 王艮临行前对黄昏说了一句话,说黄昏之叔母有大节,他略有不解,还以为这少年郎叔父叔母是书香名士,要不然哪能得王艮如此高评。 让黄昏和吴与弼在自己对面坐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黄昏犹豫了。 王艮认识自己,那么这具身躯的主人叫什么名字? 吴溥见状,还以为黄昏有什么顾虑,笑道:“不说也无妨,你暂且住下,待城里太平后,我再送你找亲人,可终究需要个称呼。” 黄昏想了想,“我叫黄昏。” 吴溥点头。 这是个好名字,也是个随意的名字,以为是黄昏临时取的假名,心里暗道一声不错,这少年郎有着超乎年龄的稳重和谨慎。 话说,朝中姓黄的臣子确实不少。 黄子澄、黄观之流。 挥手,“与弼,带黄昏去睡罢,你俩暂住一房。” 躺在床上,黄昏尽量躲着吴与弼,很多年没和老婆孩子以外的人睡一张床了,有些不习惯。 没吃晚饭,肚子咕咕直响。 吴与弼翻身坐起,“饿了?” 黄昏点头。 吴与弼忍不住笑说,“傍晚我爹没回来,我自己下的面,看你睡的香,没叫你起来,等一下,我给你拿个好东西。” 翻身爬起,打开沉重的实木柜门,翻箱倒柜片刻,拿了个手绢包裹坐在窗棂下,小声喊黄昏过去,一层层掀开,露出几个样式精美的桂花味糕点。 “隔壁婶儿给的,她想当我后娘……” 黄昏哭笑不得,“你被贿赂了?” 节操呢。 吴与弼贼笑着,眸子清澈,递给黄昏,“吃两个,可好吃了,你别说,我挺希望隔壁婶儿当后娘的,就是我爹拉不下面子,端着呐。” 黄昏乐了。 糕点确实不错,似乎是自制的。 小声问吴与弼,“王艮很可能会殉国,你爹作为他的好友,就一点也不担心么。” 吴与弼沉默良久,道了句还能怎么办。 确实如此。 有些人之所以青史垂名,正是因为气节,若是能救,吴溥能看着好友殉国而亡? 这是历史里的一道壮哉风景线。 王艮用生命追求家国大义,若是吴溥阻止他,反而会背上骂名,这是封建王朝读书人的迂腐之处,说不通的。 窗棂外,隐约可见吴溥的房间,灯火不熄。 这一夜,吴溥彻夜不眠。 黄昏也彻夜不眠。 1402年的六月,燕王朱棣经过一场后人觉得匪夷所思的靖难后,走入应天府城,在青史上书写浓墨重彩的永乐两字。 这一天,自己也来了。 一个思想奔放的现代人,在永乐大帝朱棣治下的大明王朝,能做什么? 黄昏惆怅且恐惧着。 天亮时沉沉睡去,等他醒来,已是晌午时分。 吴与弼做了些简单的粗茶淡饭——吴溥只是翰林院编修,薪俸不高,又是个清水衙门,家里经济并不算好。 吴溥从外归来。 情绪低落。 读书人讲究个食不言寝不语,饭后,吴与弼洗碗涮锅。 吴溥喝着茶,和黄昏坐在树荫下。 许久,才叹道:“敬止兄走了。” 敬止,王艮的字。 黄昏早知道会有这个结果,根据史书记载,昨夜在吴溥家夜谈之后,解缙连夜去觐见燕王朱棣——“缙驰谒”。 胡广在第二天投降,十分听话——“召至,叩头谢”。 多么有效率,召至,一召就至。 而且叩头行臣子礼。 多自觉! 建文二年科举的探花李贯也不落人后,在史书留下了个“贯亦迎附”的印记。 夜谈之时沉默不语的王艮回家后,对妻子说:“我是领国家俸禄的大臣,到了这个地步,只能以身殉国了。” 从容自杀。 建文以貌取人,王艮却未以势取国。 昨夜有两个说话的人,一个不说话的人。说话者说出了自己的诺言,最终变成了谎言,不说话的人沉默,却用行动实现了自己心中的诺言。 想了想道:“有人之死轻如鸿毛,有人之死重如泰山,王艮求仁得仁,千百年后,世人会记得大明王朝有这么一个读书人,会记得他的这一腔浩然青血,正如那句话,有的人死了,却永远活着。” 说番话说得极有水平。 吴溥并不意外。 道:“那么你呢,何去何从?” 黄昏心头忧郁,我一个穿越者来到封建王朝,其他的不说,没有生存攻略就这么跑到大街上,和找死有什么差别。 心中一横,豁出去了,看过的所有穿越小说,主角都要藏匿穿越者身份,我偏要兵行险着,把穿越者打造成一个可以见人的伟光正职业。 这是他深思一夜的决定。 这里是大明。 封建王朝。 黄昏不想在这样一个弱势者连生命都无法掌控的封建朝代做一个鱼肉,要想主宰自己的命运,只能成为公司领导层的一员。 可这是皇权社会。 跟对老板很重要。 就用穿越者的身份,以超越这个时代的知识和见解作为金手指,走入永乐大帝的视线里,做到简在帝心,从而抱住朱棣这根大明王朝最粗壮的大腿。 朱棣当总裁,我当个助理不行么? 当务之急,是要在吴溥家里死皮白脸的蹭是蹭喝,没了后顾之忧才能从容创业。 略微沉吟,缓缓道:“吴叔,其实我不是一般人。” 吴溥点头。 他知道黄昏确实不是一般人。 黄昏却没明白吴溥点头的意思,继续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特殊职业,集心理学、行为逻辑学、人类行为学、星象学、数学……等多门学问之大成,从而达到准确推测未来之事,类如话本小说里的神算子。” “哦。” 吴溥没甚在意的应了声,旋即瞪大双眼,“嗯?” 什么意思…… 世间哪有能准确预知未来的人。 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盖棺定论的道:“行了,莫要再胡言乱语。王艮认识你叔父,如今他已仙去,这应天府城芸芸众人,再无人知晓你身份,且放心在我家住下,若你叔父归来,你再自行抉择罢。” 黄昏愕然。 听吴溥的意思,他已经知道自己在大明的身份了。 吴溥确实已经知道了。 但他不能说。 王艮说的没错,黄昏之叔母有大节,然而黄昏之叔父却不好说,若是归来也如解缙一般,倒也还好,黄昏可归家继续读书。 若是归来如王艮那般有骨气,黄昏归家亦是送死。 朱棣会清算的。 登基之后,这天下会死很多人。 黄昏沉默许久,“吴叔,你是怎么知道我身份的?” 我自己都不知道。 吴溥暗暗颔首,黄昏稳重谨慎之余,还极其聪慧,一点也不像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想了想,道:“昨日淮清桥下有人携两女儿及其府邸眷属投水,倒是巧了,那位投水的大义之人,汝止兄确实认识。” 黄昏心思电转,“我也是投水之一?” 吴溥点头,道:“应该是。你也别过于忧伤,她们的尸首已下葬,待过些日子风平浪静,你再去坟茔上香罢。” 黄昏僵滞。 1402年,朱棣进城后在应天府淮清桥投水的事,有书记载的只有一桩:黄观之妻。 我是黄观的家人?! 沉默许久,才叹道:“叔父不会回来了。” 黄观也会投水殉国。 可惜了。 大明王朝唯二的连中三元者。 第四章 我为大明操碎了心 吴溥不相信黄昏的说辞…… 黄昏有些愁。 当务之急,是和吴溥打好关系,今后在他家死皮白脸的蹭吃蹭喝,局势稳定后,利用自己穿越者的优势,找到风投老板朱棣,把事业做大做强。 在大明这个职场里讨生活,应该不会太难。 当下应天府,乱象横生。 朱棣在昨日进了城,谁知皇宫一场大火,建文帝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让这位永乐大帝也发愁,怕侄儿跑出京城东山再起。 心腹士卒蚂蚁一般撒了出去,务必要找到建文帝。 满城的风声鹤唳。 黄昏不太在意当下的乱局,只要不乱跑不乱站队,基本上不会有事。 大局已定,建文帝的去向成了千古谜团,永乐年间因为这件事还会死很多人,要多年以后,六朝老臣胡濙的一次夜归,才让朱棣放下心来。 况且这事和他没有关系。 他还有事情要做。 救黄观! 这位大明朝连中三元的才子,不应该就这么埋没了,投水殉国确实有气节,然而他是三元状元,他有满身才华,应该留着有用之躯造福天下百姓。 何况他是自己的便宜叔父。 古代不孝…… 后果很严重。 救不了王艮、方孝孺、黄子澄、齐泰这些读书人,但我必须救黄观! 外面乱糟糟,吴溥没去上朝。 翰林院编修,换了君王也还是翰林院编修,吴溥读书等身,对名利一事看得极为淡薄,最喜一句诗:“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 出自陶渊明。 是以吴溥年轻时候中举后,身体稍有不适,便不去参加会试,因有大才,被举荐进入国子监,到应天府城任职后,一看这么近,考试很方便啊,那就参加一下科举。 于是建文二年,吴溥随随便便中了个传胪。 传胪是什么? 传胪是二甲第一名。 建文二年的一甲只有三人:胡广、王艮、李贯。 吴溥是第四名。 全国文科高考第四名,这个成绩已经很光宗耀祖了,理应如王艮、胡广、李贯三人一样受到重用,但建文帝忙着削藩,于是把吴溥丢进翰林院自生自灭。 吴溥觉得甚好。 翰林院和国子监,都是看书的好地方。 有书看,人生足矣。 现在应天府城破,换了天子,他也不太在意,不喜亦不惧,至于好友王艮的死,吴溥内心深处,敬佩之外,略有无奈。 汝止,你读了那么多的书,就为了这一死么? 迂腐啊…… 然而由不得他不承认,千秋世间,正是因为有王艮这等迂腐的读书人,才显得如此壮哉,书生之浩然壮气,并不比沙场淡薄。 吴溥打算局势稳定之后,致仕回家。 重拾老本行。 教书嘛。 只要不是乱世,读书人找口饭吃还是很容易的,秀才都有廪粮,何况还是高考传胪。顶着传胪名头,生源应该是么有一点问题的。 小睡一觉醒来,唤来与弼,让他一起去书房读书。 刚坐下没片刻,就见黄昏进来。 问道:“有事?” 黄昏自来熟的坐下,一点也不见外的笑道:“我想去救一个人,不过缺少盘缠和路引,还请吴叔帮忙则个。” 脸皮很厚。 吴溥没在意,微微不解,“你想救谁,你能救谁?” 你都自身难保。 黄昏不欲隐瞒:“叔父黄观,他知悉叔母投水之后,会为之招魂,其后也会投水殉国,我想救下他,将来也能和吴叔一样,为千秋世人留下一件瑰宝。” 什么瑰宝? 当然是《永乐大典》。 吴与弼撇嘴,“你又知道了,岂不知道你家叔父,没准如那解缙和胡广一样,早早的就投了燕王,此刻正想着局势安定后续弦个如花美眷呐。” 黄昏摇头,正色,“我当然知道,不妨再说一事,过几日后,燕王朱棣将召方孝孺为之写即位诏书,方孝孺死拒将被异族,再其后,解缙献即位诏书,朱棣会废除建文年号,改洪武年号,并在年底将他的年号定为‘永乐’。” 吴与弼如听天书,“你怎么知道的?” 连朱棣的年号都知道? 黄昏笑说因为我钻研人类行为学、心理学、星相学和逻辑学、算学等推测出来的。 暂时走一下神棍路线。 吴溥笑了笑,还是不愿意相信,方孝孺、黄子澄之流若是不学解缙胡广,必死无疑,谁都看得出来,不过楼琏草诏归而自尽,这却不是现在能推断的。 谁现在就知道朱棣会让名声并不算昭彰的楼琏草诏? 不可能的事! 沉吟良久,问道:“我倒是好奇,从人情亲疏上来说,你确实有救黄观的道理,可既然知道方孝孺这位大儒会被杀,为何不愿意救上一救?” 黄昏苦笑,“救不了。” 连黑衣宰相姚广孝都救不了方孝孺,自己凭什么救? 在朱棣进城之前,姚广孝曾对朱棣说过,不要杀方孝孺,若是杀了方孝孺,天下读书人的种子就绝了,然而结果呢? 方孝孺还是被杀。 没办法,方孝孺把朱棣骂的太狠,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认的那种。 没得救。 永乐大帝朱棣岂是没脾气的那种人。 吴溥不解,“为什么?” 黄昏叹气,“这是个死结,过段日子,吴叔你知悉方孝孺被杀那一天的详情之后,你就会明白,这个结解不开,道衍也不行。” 吴溥沉默了,他当然知道道衍在朱棣心中的分量。 他有些诧然。 黄昏的表现确实不像个少年郎,说话井井有条有理有据,且透着一股成年人的稳重,甚至对局势重要人物皆一清二楚,知道方孝孺也知道道衍,确实有些出彩。 先前还能看出只有王艮才是真正想殉国的名士。 难道黄昏是个神棍? 沉吟良久,“你要去救黄观,孝心甚好,盘缠一事无须担心,路引么……” 想了想,又道:“我去给你办便是,你的身份目前有些敏感,我用与弼的身份去给你办路引,倒想问你,你要如何救黄观。” 黄昏也还没想好,只能老实道:“尽人事听天命罢。” 吴溥点头,“孝心可嘉。” 起身准备出门,“我这便去给你办路引,虽然局势很乱,但办个路引不难,毕竟今日城内已经安定下来,没有战事了。” 他在衙门还是认识几个人。 翰林院编修,虽然是个清水衙门,但一般衙门真不愿意得罪。 鬼知道这些编修什么时候就飞黄腾达了。 黄昏忽然道:“吴叔,我这一去大概要些时日才能回来,若是燕王着人让你去当值,但去便是,千万莫要意气用事。” 吴溥哦了一声,略有不喜。 你让我学那胡广、李贯么。 黄昏叹道:“吴叔你读书等身,难道不想一身才学有所用,做一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好事,相信我,朱棣绝不是昏庸暴君,他一定会让你和众多读书人去做这件事的。” 吴溥茫然,“什么事?” 黄昏压低声音,“如果说,我是说如果,根据我的推测,朱棣登基之后会着人修一本全书,动用全国最优秀的读书人数千余人,历时数年,汇集古今图书数千种,内容包括经、史、子、集、天文地理、阴阳医术、占卜、释藏道经、戏剧、工艺、农艺等,若是朱棣编撰这样一本百科全书,吴叔你觉得算不算是利在千秋的好事?” 吴溥瞠目结舌。 吴与弼亦如此。 第五章 哎哟,徐妙锦 目送黄昏远去。 吴与弼站在吴溥身旁,脆生生的道:“爹,你真信黄昏哥哥的话啊,难道朱棣真会将年号定为永乐?方孝孺又真的会被诛?我怎么都觉得不可置信,再说,你不是已经打定主意致仕了吗?” 反正他是不信。 吴溥沉默良久,“再看。” 方孝孺会被杀,这件事稍微有点见识的人都能预见,但黄昏说朱棣的年号会是永乐,而且会修一本全书,仅是听那么一说,吴溥便觉得心潮澎湃。 作为读书人,他太明白那样一本书是何等瑰宝。 由不得他不动心。 如果一切都如黄昏所推测,自己丢了气节学那胡广和李贯又如何,能去编撰这样一件瑰宝,为之锦上添花绣上一针,方不负一生所学。 话说回来,如果一切成真,岂非证明黄昏真能利用所学准确推测后事,可这绝无可能,自己也不算孤陋寡闻,纵观古今圣贤书,从无一本确凿这等奇事。 这样的人在大明王朝岂非要无往不利。 吴溥觉得匪夷所思。 …… …… 去哪里救黄观? 据史书记载,应天府城破之时,黄观和练子宁在外地募兵,有两个说辞,一说在杭州,一说在长江上游,根据其投江位置在安庆罗刹矶判断,后者比较可靠。 可长江上游城市那么多,怎么去找。 这不是问题。 黄昏打算直接去罗刹矶等。 应天府城破,消息传到黄观那边,再等他走到安庆时,自己应该已经守株待兔了。 难的不是阻止黄观投水。 而是从朱棣屠刀下救人。 在朱棣靖难书中,列举有文职奸臣,黄观名列第六,排在前面的黄子澄、齐泰等人,都被朱棣清算,各种株连灭族。 黄观死后,朱棣甚至还从科举名录中划去了黄观的名字。 直到万历年间才恢复。 补谥文贞。 黄观其人,确实是个大才,师从元末学者黄冔,自幼勤学,从秀才到状元,历经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均夺第一,时人赞誉他“三元天下有,六首世间无”。 曾任翰林院修撰,历任户部侍郎,如今任职右侍中。 安庆在安徽。 从应天府到安庆,途经和州、芜湖、铜陵,直线距离大概两百五十公里左右,若是加上道路曲折,也就三百公里,乘坐马车需三日才能到。 车马颠簸,黄昏有些怀念动车高铁,没来由的想起了那句很文青的话:从前,车马很慢,书信很远,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搞笑么。 来到大明王朝,一个就把我打发了? 我全都要! 车夫是个聋哑老头。 读过几年私塾。 吴溥思维缜密,毕竟是去救“文职奸臣”名录上列名第六的黄观,不宜走漏消息,事后也需要保密,聋哑车夫最为合适。 又读过书,交流不会很难。 出城十里,有折柳亭。 兵荒马乱之后,人心依然惶惶,迎来送往的不多,折柳亭外有一辆华丽马车,车夫是个年轻男子,腰间佩了剑,面目棱角分明,颇有沙场武夫气。 历朝民间皆禁兵器。 车夫能佩剑,主人家不是权贵就是士族。 亭中仅有三人,一男两女,衣着华丽,男的约莫三十出头,身高八尺面如冠玉,英姿非凡。 极有英雄气。 一个小女孩,尚是十一二岁垂髫丫头。 粉嘟粉嘟很可爱。 已有些美人胚子。 较为显眼的是那位成年女子,一身雪白长裙,头戴斗笠,又以白纱遮面,身姿姣姣。 黄昏多看了一眼。 这大夏天的,戴着斗笠面纱不热么,怕是有鬼。 也没在意。 只道是支持建文帝的臣子怕被朱棣清算,提前送家人离开,可天下之大,皆已是永乐大帝朱棣的囊中之物,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一路斜插南下直奔安庆,无风无雨也无晴。 倒是有件趣事。 在进入和州时,守城兵丁盘查路引,发现黄昏路引上的户籍资料显示十三岁,但身高已有五六尺,略微问了两句,心照不宣的笑笑。 放行。 大家都懂。 世间还是善良的人多,今日放行一人,也许就是救一人。 三日后进入安庆城。 问了路,黄昏将老车夫留在城内,独自一人出了城,直奔和安庆毗邻的贵池县,去往翠屏山下,据成书于宋太宗年间的《太平寰宇记》所述,贵池县翠屏山外有六孤石,生於江中,谓之罗刹矶。 倒是好找。 此处江水湍急,黄昏逆流而上,在一处水面平缓的小镇外,发现有一座渡口,于是租了艘船,整日里守在渡口码头。 黄昏不知道黄观长什么样子。 但过了安庆后,黄观会给其妻翁氏招魂,此处江水平缓,最是合适。 黄昏没算错。 在他抵达后的第三天,黄观出现了。 江面上,一叶扁舟缓缓顺流而下,舟头有人负手而立,身着大明官服,纵是隔着江面,黄昏也能感觉儒雅之气扑面而来。 不愧大三元才子,自带气场。 正欲起身,让船家撑船去往江中,身后却忽然传来娇俏如黄鹂的声音,“黄昏,你从应天出城一路匆忙南下,到此处后又守候三日,原来为了见你叔父?可大势已去,如之奈何。” 船轻微一沉。 有幽香浸鼻。 黄昏回头,发现登船的是个女子,身姿姣姣,头戴斗笠白纱遮面。 记了起来。 是当日出应天城时在折柳亭外看见的那个女子,当时还觉得她可疑来着,现在看来,她认识自己,又认识黄观,应是朝中支持建文帝的臣子家眷。 笑着道:“你是谁?” 女子略微讶然,“你不记得我了?” 黄昏干笑两声,可能大明王朝的黄昏记得,但二十一世纪的黄昏可不记得你,道:“抱歉,被水溺了一场,记忆有些迷糊。” 女子点头,“你叔母的事情我已知晓,女子投水殉国,大义可敬可佩。” 黄昏心里嘀咕。 别瞎扯这些没用的,倒是赶紧交代你是谁。 万一是朱棣的密探呢。 女子又道:“你叔父在应天府当差,朱棣反叛之后,因朝事之故,我兄长与你叔父多有交集,你我见过数面,你还叫我锦姐姐来着,记不起来了?” 黄昏当然记不起来。 关于这具身体主人的记忆,他一丁点都没得到。 女子无奈,“我姓徐。” 黄昏哦了一声,圆滑的道:“原来是徐姐姐啊——” 猛然住口。 哎哟。 卧槽! 苍了个天。 姓徐,名字里有个锦字,其兄长又是朝中能和右侍中黄观商议政事的人物,这女子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只可能是那个人! 徐妙锦。 第六章 迂腐的三元状元 徐妙锦留在史书里的资料不多,颇有传奇色彩。 她是徐达第三女。 上面有两个姐姐,一个是朱棣的老婆,即将要母仪天下的徐皇后,另一个是代王朱桂的王妃。 长兄徐辉祖,靖难之役中让朱棣吃尽了苦头。 还有个兄长徐增寿,因为支持燕王,今年被建文帝杀了。 徐妙锦和徐辉祖一样,也支持建文帝。 难怪要跑。 朱棣登基后会清算徐家,徐辉祖被软禁,徐妙锦若是不跑,大概率要被强行纳入宫中——这还是有徐皇后说情。 当然,没有徐皇后说情,也是这个下场。 徐妙锦之所以青史留名,不是因为她身为徐达女儿的身份,而是因为长得漂亮,长得漂亮也就罢了,还驻颜有术。 驻颜有术也行,偏生她不愿意嫁给朱棣。 徐皇后死后,朱棣一见皇后没了,这也不是个事啊,庞大后宫没有主母可不行,他身为大明集团董事长,找个皇后还不是一句话的简单事情。 大明天下,千万妙龄少女随他选。 要不然当皇帝干嘛。 皇帝一生,干得最多的事情,似乎只有干了。 可朱棣偏生看上了已经二十八岁的徐妙锦,由此可见徐妙锦之容颜,虽然史书没有资料记载,但想来配得上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 朱棣打算立徐妙锦为皇后,可惜碰了钉子。 徐妙锦不嫁。 三辞皇后之聘。 最后被朱棣逼得没法,不得不带发出家,在北京城里青灯古佛了却余生。 被发了好人卡的朱棣也是尴尬。 么得面子啊! 索性不再立皇后,当然,作为皇帝,少个皇后名分的妻子而已,宫中女人还是多如牛毛,话说回来,朱棣倒真没过度沉溺美色。 这货是钢铁直男,喜欢打仗,特别喜欢的那种。 黄昏心里的情绪无比复杂,比看见解缙、胡广、王艮时还要复杂。 男人本性嘛。 女名人总比男名人更有魅力些。 默默算了一下。 徐皇后是永乐六年死的,那么站在自己面前的徐妙锦,才二十二岁? 嗯,比自己大。 不对。 是比“黄昏”大,比自己小。 话说回来,就算是四十岁的徐妙锦,我也想要,何况才二十二,女大三抱金砖,现在的徐妙锦比自己大六岁左右。 抱两块金砖。 黄昏也就心里过过瘾,哪敢真奢望,毕竟她被朱棣惦念着呢。 和未来老板抢女人…… 关键是这个老板杀起人来一点也不手软。 有风险。 眼光落在长裙遮掩下的姣姣长腿上,黄昏又骚动了,要不…… 先下手为强,抢一下试试? 徐妙锦哪知黄昏此刻在想什么,轻声道:“在应天城外的折柳亭里,我和长兄就看见你了,想着你可能会被朱棣的人逮住,所以我一直跟着,等下见过黄观,我会继续……远游。” 躲避朱棣这种话不好意思说。 黄昏恍然。 也不揭破她那点小心思,回头对道:“船家——” 戛然而止。 船家跑了。 不跑才是怪事,这少年和神秘女子一口一个朱棣,安庆距离应天不远,傻子也知道这两人有事,我们这些小员工有口饭吃就好,管他谁当董事长。 黄昏讪讪的回头苦笑,“跑了。” 徐妙锦嗯了声,“没事,许吟在岸上,他不会让船家乱说话的。” 许吟是那佩剑的年轻马夫。 撑船是个问题,不过身为农村人,老家又有条小河,黄昏恰好会那么一点,看得徐妙锦啧啧称奇,“黄观说你读书甚有其家风,不曾想还会撑船。” 读书人……谁去做这些下九流的事。 黄昏笑而不语。 船至江心。 黄观已在挥洒黄纸招魂。 黄昏犹豫了下,还是按耐住内心的不适应,大声喊道:“叔父。” 必须接受身份融入这段历史。 黄观讶然,看见撑船而来的黄昏,又看见船上的徐妙锦,停下手中动作,眼眸有些发红,“昏儿,你还活着?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以为这孩子和妻子翁氏一起投水了。 登船。 黄昏有些不清楚大明的礼节,按照记忆里的历史知识作了个揖,倒是没什么差池,徐妙锦也和黄观见礼,叹道:“黄侍中这是要往何处去?” 黄观沉默不语。 黄昏知道他想干什么,招魂之后,于罗刹矶水流湍急处投水殉国。 一念及此,顿生敬佩之心。 轻声道:“叔父之心,上天感之,今后亦将青史留名,成为千万读书人的表率。叔父您科举三元,其后仕途家国朝堂,侄儿想问叔父一句,您是为何而读书?” 黄观闻言,唯有泪流。 徐妙锦见状亦勾起心中忧郁,望着滚滚江水东逝去,忍不住轻叹一口气,默默发呆。 气氛瞬间悲凉。 黄昏见状暗道不好。 别没劝住黄观,连徐妙锦也投河自尽,这才是罪过。 心思电转,道:“偏安一隅的宋王朝,有个叫辛弃疾的词人说过,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叔父想必也欲如此罢?” 黄观拍了拍黄昏肩头,“昏儿,你还是早做打算,先别回老家,暂且藏匿身份远遁,朱棣不会放过我们一家。” 死志已定。 黄昏急了,你倒是让我把话说完,大声道:“侄儿对此不敢苟同,今日来见叔父,就想问一句叔父,您读书是为了天下社稷,还是为了坐在应天紫禁城皇椅上的那个人,叔父读书一生,难道就是为了货与帝王家?” 黄观怔住。 这些道理他不是不懂,只不过被君为臣纲的儒家思想给束缚住了。 徐妙锦也愣住。 略微有些奇怪,总觉得眼前的黄昏和以前见过的黄昏有些不一样,说话极为成熟,行为稳重如而立之人,让人没来由的觉得可靠。 黄昏打铁趁热,“我知叔父之心,应天城破,陛下驾崩,重器易位,身为臣子,岂能苟活,便于这滚滚江水中见陛下,以厉鬼阴魂向那朱棣索命!” 黄观叹道,“昏儿既已知叔父之心,就休要再言。” 确实迂腐。 徐妙锦闻言吃了一惊,黄观竟也欲殉国,而黄昏上船就知道了,他是如何看出来的,须知自己可一点也没看出。 难道…… 他早就料到,所以才会从应天城逃出来见黄观? 黄昏头疼万分。 想要靠口舌之利说服一位读书人,而且这位读书人三元状元,何其艰难。 唯有出绝招了。 第七章 神棍路线 深呼吸一口气,大声道:“叔父一死,自己倒是快哉了事,可天下百姓怎么办,您读书一生,不就是为了以满腹才华,为社稷百姓谋福利吗?” 这是面子话。 实际上古代的读书人,大多还是为了货与帝王家。 像范文正公那样的读书人有。 不多。 黄观这位读书人,气节足以名垂青史,也不可否认,黄观、王艮之流的内心深处,读书初衷不是简单的货与帝王家,必然有为天下社稷之心。 不过受儒家思想束缚,最后走上了这条无奈的道路。 黄观唯有一笑。 满是苦涩。 望着远空江水尽头,颓废叹气,“朱棣已成应天新主,我黄观纵有满身才华,又有何用,与其苟活被他羞辱,不如一死守志。” 黄昏暗想,朱棣登基不过是这座天下换了个吃干饭的主人而已。 心里这么想,话不能这么说。 这是蔑视皇权,与君为臣纲的儒家思想背道而驰,易遭到黄观训斥。 道:“叔父,可知我为何知道您会来这里?” 黄观本能问道:“为何?” 徐妙锦闻言也有些奇怪,黄昏出了应天城后,一路直奔安庆,又马不停蹄来到此处,途中不作任何停留,确实是一早就知道黄观会在此处的表现。 黄昏笑道:“很简单,因为侄儿可以推知的。” 黄观闻言怒斥:“休得胡说!” 这种说辞很神棍,须知子不语怪力乱神。 黄昏就知道他会有这样的反应,轻声道:“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但你们又不能不信,叔父这些年一直忙于家国大事,却不知道侄儿在家钻研人类行为学、逻辑学、心理学、数学和星相学,推测叔父您会出现在这里,也知道叔父您为叔母招魂之后,会在罗刹矶投水殉国——” 黄观挥手,“休要胡言乱语诳我,我在募兵,昏儿你自幼聪慧,自可判定我会顺江而下,途径安庆来到此处,至于判断我会投水殉国,不过是因为你了解叔父而已。” 这个解释合理。 徐妙锦暗暗点头,差点被这小子诳了去。 黄昏摇头,“好,那再说点我这个身份不可能知道出来的事情。” 又把方孝孺的事情说了一遍。 黄观和徐妙锦闻言,和吴溥的反应一样,这哪是不可推理出来的,方孝孺名列文职奸臣第四,若是执拗不降,必死无疑。 见两人还是不信,黄昏只得再出杀手锏。 道:“方孝孺宁死不写即位诏书,于是即位诏书出自解缙之手,且朱棣会定年号为永乐,这几天他还没登基,我也不可能知道他的年号,到年底叔父您就知道我没说错了。” 黄观苦笑,“昏儿,莫要玩弄小心思,你这是想稳住叔父。” 黄昏头疼。 异常头疼。 三元状元,果然比吴溥更难忽悠。 黄昏根本不解释,继续道:“据侄儿推测,朱棣登基之后,会命解缙负责主持修书,这会是一本无比庞大的全书……” 把《永乐大典》的事情说了一遍。 黄观和徐妙锦闻言瞠目结舌。 这是真的? 朱棣竟然要修这样一本书,这可是件了不起的大事,放在历朝历代,一位君王在位期间能做成这一件事,都足以名垂青史了。 黄观沉吟半晌,“如果朱棣能做这样的事,倒是让人心里坦然了许多。” 用词是如果。 意味着他依然不相信,毕竟是没发生的事情。 黄昏心里长叹,没办法了。 最后的压箱底绝招。 看着黄观,缓缓的说道:“叔父,我还知道一件事。”看向徐妙锦,“应天城破后,紫禁城里起了一场大火,其后朱棣的心腹士卒就撒了出来,你可知为何?” 徐妙锦眸子红了。 紫禁城确实起了一场大火,是因为陛下纵火自焚了。 黄观又一次泪流满面。 黄昏石破天惊的说出了真相:“那场大火之后,朱棣对外宣称,陛下已经死于大火之中,可他为何要让士卒全城密查,甚至波及到周边州城?” “真相只有一个,陛下没死!” 陛下没死。 四个字,像惊雷一般,炸得黄观脸色潮红,炸得徐妙锦娇躯轻颤。 建文帝没死,这意味着很多。 历朝历代,坐江山讲究个名正言顺,即所谓的正统,不见朱棣起兵,表面理由也不敢说建文帝怎么样,而是说靖难。 直观一点的词语,靖难又可以称之为清君侧。 只不过大多清君侧,最后都把君清了。 正统皇室没死,便会有投机者带着皇室复辟,就如当年曹操做的那样,挟天子以令诸侯,次一点,那也是力挽狂澜的功勋。 而朱棣更怕。 他这个江山怎么来的,比较简单:直接从北方一条线打到应天府,也就是说,除了这一条线上的部门,其他部门严格来说,还是属于建文帝。 建文帝死了,其他部门的员工一看老板都没了,从了朱棣。 反正都是家族企业,谁当总裁都一样。 就这么简单。 但如果建文帝这位老总裁没死,这就不好说了,站出来振臂高呼,其他部门经理一看,哎哟,老总裁还在,跟着他混业绩比较稳定,新总裁上任的话毕竟有未知性。 万一把老子开除了呢。 于是大概率一呼百应,各部门出钱出力,大家闹哄哄的跑到公司总部,把新总裁从董事会赶出去,然后按劳分配果实。 所以这个理由,足以燃起黄观心中的烈焰。 他圆睁双眼,五指轻颤,眸子赤红,看着黄昏,几乎有些狰狞的问道:“昏儿你说什么,你说陛下还没有死,你怎么知道的?” 黄昏长出了口气。 不错。 从黄观的反应来看,只要建文帝没死,他也不会殉国了。 面上不动声色,道:“叔父,侄儿再次重申,我真可以根据时局推测一些事。” 转念一想,得堵住黄观和徐妙锦对推测未来的的幻想,主角有我一个就够了,大家都知道未来,这还玩个毛。 我又怎么在朱老板手下创业? 于是又无比认真的道:“但这推测出来的事情,会有纰漏遗误,但至少存在着被推测正确的可能,当然,侄儿也不能事事都推测正确。” 第八章 徐妙锦,快到我碗里来 希望。 两个字,是很多人在困境中继续努力奋斗的精神力量。 因为这两个字,黄观没投水殉国。 暂时而已。 他并没有全部相信黄昏的话。 子不语怪力乱神。 读书人是最不容易迷信的,自古以来的起义,读书人玩这一套最溜,总会给辅佐的主子弄点将得天下的迷信预兆。 比如汉高祖斩了条白蛇。 又比如燕王这一次靖难,就很搞了些神神道道的事情,在民间广泛流传。 所以黄观也不太信相士算卦那一套。 现在侄儿却像个神棍。 但建文帝没死,这个希望却让他活了下来。 黄昏跑前跑后,累了个汗流浃背,在罗刹矶上游这座叫向家渡的小市集租了间小院子,买了各种生活物资,让黄观暂时住下,又刻意叮嘱,为了避免建文帝还活着的消息走漏,让叔父黄观悄悄供奉一座建文帝的灵位。 待到了年底,朱棣定年号永乐,昭告全国之后,黄观就会明白自己没骗他。 至于要怎么去找建文。 这是个问题。 胡濙坐拥朱棣给他的庞大资源,以寻找元末道人张三丰为理由,走遍四海耗费无数年,才得到一些信息,可惜史书并无详细记载。 所以建文在哪里,没人知道。 要么当了和尚。 要么已经出海。 后者可能性较大,要不然马三保的无敌舰队出海那么多次,真是去落后国家传播大明集团的友爱之情么。 住下之后,黄昏和黄观、徐妙锦有一场密谈。 黄昏的意思很明确,两条路。 一条路是黄观先暂时藏匿在向家渡,待朱棣清算旧臣的风波过去,将重心放在寻找建文帝这件事上后,黄观再去联络旧臣寻找建文帝。 第二条路,待黄昏回到应天,以预知能力奋斗于仕途,设法为黄观开罪,最后让其一身才华学有所用——最主要还是去编撰《永乐大典》。 至于在仕途上能否有其他成就,看黄观自己。 第二条路有点难。 黄观的思想还被君为臣纲束缚着,让他承认朱棣这位新天子,一时间难以转变,不过黄昏有他的打算,也有这个自信能做到。 黄观选择了前者。 如果等几日,真的应了侄儿所推测,他会坚定的活下去,寻找到建文帝,然后图谋东山再起,于是同意了黄昏的提议,让他先回应天。 徐妙锦只听。 密谈之后,借着难得的阴雨天气,黄昏和徐妙锦,以及年轻的佩剑车夫许吟回安庆。 贵池县到安庆不远。 徐妙锦的马车也留在安庆。 于是步行。 许吟有意无意和两人拉开了距离,他只是徐府的一名亲卫武夫,靖难之战时也跟着去了沙场,如今被派来保护小姐出游,一直恪守着自己下人身份。 黄昏和徐妙锦撑伞而行。 这点黄昏挺意外。 古代女子裹小脚,着实是个恶习,徐妙锦竟然没有,是以能长途跋涉。 一路畅谈。 黄昏在尽量不透露“天机”的情况下,充分展示了自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渊博”知识,更是豪言,如果有一天自己有能力了,一定要打造一个天下无黑夜世间尽高楼的光明世界。 发电、造房子而已……不难。 一时间让徐妙锦惊为天人,对那个天下无黑夜世间尽高楼的世界有些向往。 眼看安庆城郭在望。 短暂沉默之后,徐妙锦小声问道:“黄昏,如果你真可以推测,那你是否推测出我未来如何?” 黄昏心里一惊。 难道告诉她真相,你未来要拒绝朱棣的求爱,青灯古佛一辈子? 这对于二十二岁的黄花闺女而言,太过残忍。 眼咕噜一转。 下手! 管他什么朱棣,老子先抢了再说,抢不抢得到再另说。 于是笑眯眯的道:“锦姐姐今后啊,会嫁一个天下无双世间唯一的如意郎君,在某一天,他会身披金甲,脚踏七彩祥云来迎娶你。” 徐妙锦遮面白纱下的眼眸骤然一亮,“真的?” 女子么…… 谁不憧憬爱情。 黄昏点头。 徐妙锦有些羞涩了,低头脸微红,悄声轻问,“黄昏,告诉姐姐,他是哪家的郎君啊。” 黄昏忍住笑意,“倒是巧了,他也姓黄。” 徐妙锦,“啊?” 黄昏笑眯眯的,说,“古有汉光武帝之语,娶妻当娶阴丽华,如今这大明天下的俊彦,也该有一句,娶妻当娶锦姐姐。” 又笑道:“我觉得我也可以算俊彦,锦姐姐,你说呢?” 徐妙锦,快到我碗里来! 徐妙锦,“???” 旋即恍然。 黄昏这家伙在调戏自己,于是有些羞恼,啐道:“没个正经。” 嘴角却莞尔。 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小色胚一个。 黄昏大乐。 这个打情骂俏硬是要得,男人追女人嘛,就得不要脸,至少让徐妙锦明白,我黄昏对你是有想法的。 我不嫌你大,御姐风情很妖娆,我喜欢。 萝莉吾所欲也,御姐吾亦所欲也。 就怕你不够大。 想到这目光贼眉鼠眼的落向某个地方。 嗯,够大。 很大! 徐妙锦何其聪慧,眼角余光看见黄昏在打量自己,知道他在看什么,于是越发羞恼,没甚好气的收了收小腹,微微猫腰。 确实是小色胚! 倒是不甚反感。 多少有些得意。 女子么,谁不喜欢自己的姿色能迷倒万千男人,成为世间最闪亮的那片彩虹。 身后的许吟忽然惊道:“小姐小心。” 锵! 佩剑出鞘,一个跃步站在徐妙锦身前,按剑望着出城而来的十余骑,沉声道:“恐怕是朱棣的人追到安庆来了。” 逃,肯定逃不掉的。 人哪能跑赢马。 打? 许吟再强,步战面对十余骑兵,也是等死的命。 徐妙锦一声轻叹。 完了。 朱棣的人追到安庆,意味着在应天的兄长徐辉祖下场不好。 自己也完了。 黄昏也有些懵逼,我擦,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老子创业还没起步,就要挂在未来老板朱棣手上了么。 不甘心啊。 身披银甲的武将一骑当先而来,骤然勒住缰绳,胯下战马踢踏前肢半仰而起,溅起阵阵泥泞,无视按剑而立的许吟,看着徐妙锦抱拳为礼,道:“陛下请徐小姐回应天。” 又斜乜一眼黄昏。 略有不可思议的神态,暗道你小子莫非想拐徐妙锦私奔? 有想法。 有胆量。 可惜没前途。 第九章 永乐大帝! 黄昏担心会被顺藤摸瓜,把黄观也逮住。 倒是多虑了。 那位武将率领麾下骑兵拱卫着徐妙锦回应天。 黄昏也没能幸免。 被一位年长的骑兵押着,跟随数百精锐骑卒的大部队,浩浩荡荡的回京复命,可见朱棣对徐妙锦的重视。 男人啊…… 都想着小姨子的善良。 言辞之间,黄昏知道真相后哭笑不得。 你妹! 感情老子被逮个正着,是受了徐妙锦牵连,当初送徐妙锦出城的是徐辉祖和她的小妹,嗯,那个小妹今后会成为安王朱楹的王妃。 这豪华阵容出城,朱棣能不知道? 朱棣进城之后,就已经命令心腹士卒盯着徐家,迟早要清算让他吃尽苦头的徐辉祖,你倒好,大而化之的出城送别…… 不追你追谁。 也就是徐辉祖没走,徐辉祖要走,只怕在折柳亭就会有刀兵现身。 黄昏放下心来,如此黄观反而安全。 回到应天。 徐妙锦被直接送进紫禁城去见朱棣,黄昏和许吟两人,暂时看押在紫禁城内洪武门外,至于怎么处置,要看徐妙锦下场如何。 士卒们对两人倒还是客气。 以为皆是徐家扈从。 虽然徐辉祖让燕王吃尽了苦头,可终究是开国功勋的徐家,徐增寿因为支持燕王殿下被建文帝所杀,所以徐辉祖才会从战线上调回应天。 徐家出的这件事在燕王那边多少有些情分在,何况燕王王妃徐妙心也是徐家人,是今后的大明王妃,谁敢得罪她的家人。 不见燕王发令时,同的“请”字么。 大家都是男人。 懂。 咱们这位即将登基的陛下,惦记着徐妙锦呐,小姨子的善良,古往今来都是很有诱惑力的。 所以徐家没准会继续辉煌。 黄昏在归来途中,绞尽脑汁的思索,如何在朱老板的屠刀下逃过一命,办法倒是想出了很多,就怕朱棣这位钢铁直男不按套路出牌。 见过徐妙锦后,问都不问就把自己喀嚓了。 而且可能性很大。 他一个坐拥江山的君王,哪去管你一个黄观侄儿的生死。 时间过了很久。 黄昏几乎以为朱棣已经带着徐妙锦和徐皇后去吃火锅了,直到快要日落西山时,徐妙锦才施施然从洪武门内出来。 随同的还有一位太监。 朱棣没带太监来应天,这是建文帝的内侍太监。 徐妙锦出了洪武门,对许吟点点头,示意回家。 许吟长出了口气。 没事了。 黄昏惴惴不安,望着徐妙锦,希望她能说点什么,徐妙锦却带着许吟直接走了,走了不远,又回头,掀起白纱,对黄昏莞尔一笑。 很是狡黠和捉狭。 让你调戏我。 看你等下怎么应付朱棣。 黄昏心里有一万只小鹿在冲撞,虽只惊鸿一瞥,却像是赵敏回头看张无忌,让人遐想非非,又确实证明了一件事:徐妙锦很美。 很美的意思…… 是黄昏真的找不到任何词语来形容那张脸。 是黄昏见过最完美的一张脸蛋。 后世那什么网红脸在她面前,就是个笑话,什么四千年一出的美女,在徐妙锦这张美到词穷的五官之下,只显得讽刺和无知。 这样的美,根本不应属于人间。 或者说,用美来形容徐妙锦的容颜,都算是对她的侮辱。 黄昏沉沦了。 他找到了久违的心跳感觉。 我恋爱了。 可惜,被耳畔尖锐的声音打断了幻想,肩头被人拍了一下,“别看了,你是活腻歪了么,她也是你能看的?” 黄昏回头,略有不服气。 老子凭什么不能看。 不仅要看。 还要抱。 还要睡! 我说的,这老婆我和朱棣抢定了。 那太监转身对看护黄昏的士卒尖锐着嗓音喊道:“陛下有旨,宣,黄昏觐见。” 黄昏心中一跳。 来了! 跨越六百多年的时空,这时代最伟大的两个人即将在大明王朝见面,注定会是一场名垂青史的会晤,也是自己创业的契机。 紧张之余,黄昏有些飘。 深呼吸一口,跟随在太监身后走入洪武门。 一路前行。 路过奉天殿时,一片狼藉废墟,被建文帝一把火烧掉,大概要过些时日才能重建。 直奔谨身殿。 谨身殿是明朝皇帝上朝更换朝服以及册立皇后、皇太子之处,皇帝亦在此殿受贺,殿名为帝王提醒加强自身修养之意。 坐落于三台之上华盖殿之后,面阔七间,进深五间,殿左为后左门,殿右为后右门。 朱棣刚进紫禁城,暂时在此处办公。 到了正殿门口,宣旨太监垂首垂手站在一旁,示意黄昏自己进去。 黄昏进殿。 没杀过猪还没见过猪跑么。 眼尖余光看见桌椅后坐了个人,于是行礼。 跪礼。 这个没办法,面前的是永乐大帝,该跪就得跪。 在宋朝时,臣子见皇帝是不用跪的,元朝要跪,朱元璋当了皇帝后,觉得跪礼可以保留,这样能彰显天子之尊嘛。 黄昏要融入历史,就得暂时接受这些封建陋习。 行礼伏首。 等待着朱棣说话。 许久,朱棣才轻声道:“黄昏,按照妙锦所言,你是黄观的侄儿,怎的你叔母畏罪而携家眷投河,你却独活了下来?” 黄昏有些紧张。 面对君王谁不紧张,何况这是永乐大帝,不紧张才是怪事。 控制住紧张情绪,不轻不重不卑不亢的道:“严格来说,草民已死,不过到阴曹地府走了一圈,阎王觉得草民无罪枉死,还可以再拯救一下,且陛下的江山也需要草民这样的人才,所以又回来了。” 朱棣:“……” 没好气的道:“免礼罢。” 黄昏起身。 这才敢抬头,却不能直视——这是规矩。 臣子不能直视君王。 也有例外,比如谏官劝谏天子时,要是情绪来了,别说直视,骂都敢——当然,直视天子每个朝代都有,骂天子还是大宋朝居多。 宋朝不杀文臣,所以宋朝的读书人都是牛气冲天的,天子反而极为受气。 眼角余光微微打量。 朱棣身材颇为雄壮,留有短须美髯,极有钢铁直男的气质,双眉浓长鼻子挺直,双眸深邃明亮,卖相极佳。 这就是朱棣。 永乐大帝。 活的! 第十章 永乐好忽悠 朱棣其实是有些惊讶的,黄昏那一番话看似胡言乱语,作为初次觐见君王的臣子而言,犯了轻浮不正的大忌讳。 即使是对不太亲近的长辈,这番话也很是不妥。 但极有技巧。 以迷信的手法说他无罪,实则也在说黄观及其家眷无罪,隐晦辩驳的同时,又很是没有节操的自我吹捧。 同时故意留下一个台阶给朱棣。 朱棣若是不爽,大可以借这个妄言乱语将黄昏这个神棍赶出去,若是觉得还行,也可以趁机下台,免了黄昏被株连的罪。 是个聪明人。 而且极为谨慎、稳重,一点也不似十五六的少年,更像是饱经世事的而立之年。 朱棣笑了。 轻轻挪了挪手上的那张折子,放旁边那一撂上,问道:“听妙锦说,你在安庆城和她相遇,叙旧之时,曾言说我会定年号永乐?” 斜乜了一眼那张折子。 这是今日那些“识趣”文臣送上来的折子,早早的便拟定了一些年号留待年底备用,以昭告天下,其中并无“永乐”。 倒是有趣。 即位诏书都还没写,年号先出来了。 黄昏心中大骂。 徐妙锦这憨憨,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这种事怎么能告诉朱棣。 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道:“永乐不好?” 朱棣沉吟半晌,“永乐年号,前凉桓王张重华曾以此为年号,共八年;南汉循州反贼张遇贤以此为年号,共两年;宋反贼方腊以此为年号,共两年。” 你让我用这种不祥年号? 黄昏心里一咯噔,有些扎心,暗想就算我不说,你最终还不是选定了永乐。 怪我咯。 面上不动声色,“何谓永乐?” 朱棣面无表情,不言不语,倒要看你如何舌绽莲花。 黄昏继续道:“永乐者,大明王朝‘永世安乐’也,没有什么年号比这有更好的寓意,什么天佑、嘉佑在永乐面前,都不值一提,难道不好吗?” 朱棣就说两字:“不祥。” 黄昏:“……” 你朱棣是个迷信的人吗? 骗鬼。 深呼吸一口气,不行,要想在大明创业,必须把这位风投老板的马屁拍好,摆出一副仰慕神态,大袖一挥,“殿下之神武千古仅有,前溯千年不输汉武,后望千年,何人可居右?难道在殿下心中,仅自诩类如那三人么?” 这话其实有点违心。 永乐很牛,但还没牛到千古第一人的分上。 朱棣眼睛一亮,心中微悦。 这话有意思。 想来也是,我堂堂朱棣,大明燕王,如今更是大明天子,驰骋沙场何等神武,将来一番丰功伟绩,直追秦皇汉武,岂会压不住这区区永乐年号,成了方腊之流? 笑话!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朱棣明知黄昏在拍,还是觉得浑身舒爽。 于是觉得永乐这两字听着分外赏心悦目。 暗想年号就它了? 黄昏看着朱棣嘴角的微微笑意,知道闯过了这一关,暗暗松了口气,哪知又听朱棣道:“你还说,我会修一本全书?” 现在刚入主紫禁城,屁股都还没坐热。 盛世修书乱世修典。 现在哪会去修书,黄观这侄儿怎的胡言乱语,说定年号为永乐,也便罢了,毕竟有猜中的几率,尽管这几率微渺到不可计。 可现在就说自己要修书,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我自己都不知道。 黄昏看朱棣的神情,心里有些懵逼,我擦,《永乐大典》是永乐元年年开始编修没错,可此刻朱棣的表现,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意思,不像是造反之前就有这种念想。 难道是杀了方孝孺后,忌惮姚广孝说的那句读书人种子绝了,所以修一本全书,造福天下读书人? 这个理由比较可能。 黄昏猛然想起一事来:朱元璋要修一本《类要》。 因为驾崩不了了之。 然后建文帝找方孝孺等人在建文二年开馆,欲续修《类要》。 这才是朱棣修《永乐大典》的真相。 莫慌。 镇定。 思绪急转,很快想到说辞,“殿下将登大宝,未来的天下在殿下治理下,必将万世安乐,煌煌盛世即将启幕,以浩瀚国力修一本全书,若能超越太祖欲修未成之《类要》,必能彰显殿下灿若明月的天子之才。” 修一本全书,确实不是说说而已。 需要庞大的人力和财力。 一般君王,真不愿意干这种吃力又讨不了多少好处的事。 朱棣心头一颤。 徐妙锦说过,黄昏说修的那种全书,汇集古今图书七八千种,内容包括经、史、子、集、天文地理、阴阳医术、占卜、释藏道经、戏剧、工艺、农艺等。 这是何等不可思议的一本全书。 耗费的人力和财力极其庞大,而且耗时极久,朱棣仅是想一下就觉得头疼。 但黄昏说的在理。 自己登基的方式确实有些不光明,要用丰功伟绩来证明自己比建文帝强,更不比老爹弱,武功方面不敢奢望,老爹实在在牛逼。 但可以文治。 由此证明,大明让我朱棣来掌控是最正确的方式。 这是朱棣的压力。 修书是个好主意。 何况,建文帝欲修《类要》未成,我修一本超越《类要》的书,岂非越发证明我朱棣靖难得天下是伟光正的? 于是又笑了,“也罢,算你聪慧,竟能猜中我之心意。” 黄昏心里一阵腹诽,他已经明白过来怎么回事,永乐年号,朱棣肯定会用,正是因为和自己这一番谈话,他才定下年号。 《永乐大典》,朱棣会修,原因一样。 或者说,因为自己的出现,提前让朱棣生出了修《永乐大典》的想法。 也笑道:“不是草民聪慧,实在是殿下之雄才伟略世人尽知,稍微想想,便知陛下为世间读书人着想的苦心孤诣,修书一事,也不过是陛下今后治下煌煌盛世的锦上添花而已。” 给你个台阶。 朱棣收敛笑意,冷声呵斥道:“那么你倒是说说,为何要招摇撞骗,神神鬼鬼胡言乱语!” 还骗到了我小姨子身上。 小子不长眼啊。 黄昏心中一跳,来了来了,重头戏来了。 在被押送回应天的路上,黄昏已经想了无数说辞,然而事到临头,脑子一热,竟然沉声说道:“草民没有招摇撞骗,草民真是推算出来的。” 穿越者是什么? 除了自己,没人知道。 用以用神棍这条路线忽悠公元十五世纪的永乐大帝,做到简在帝心,应该不难,毕竟有《推背图》在前。 第十一章 智斗永乐 推算? 他刘伯温也不敢这么牛逼啊。 朱棣抬起头,冷笑道:“你知道欺君之罪会怎么判吗?” 老子离君王,就只差一步。 你敢骗我? 黄昏已经猜到朱棣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不卑不亢的道:“草民说的句句属实,殿下不知,便要说草民欺君,着实让人难以信服。” 马屁拍了,该有的傲气还是得有。 朱棣乐了,哟,小子还挺有傲气。 笑道:“你如何推测的?” 他真敢欺君不成。 黄昏摇头,“古人有《推背图》,可知未来百年事,草民没那个能耐,仅能根据世局推算一下当下事,其实也是撞几率。所以可能正确,也可能错……” 不能全部交底,要不然朱棣就会把自己这个神棍给囚禁起来。 朱棣知道《推背图》。 作为统治者,他的见识犹在黄观、吴溥之上,闻言倒是相信了大半,笑道:“感情说了半天,不过是相士的一种而已。” 黄昏嗯嗯点头,“对对对,差不多就是这样,和那道衍老和尚有异曲同工之妙。” 朱棣想了想,“暂且信你。” 按说,黄观、齐泰、黄子澄之流都要灭族才能消心头恨,也才能证明靖难的光明正大——朱棣婊子要当,牌坊也要立。 抢江山是婊子行为,靖难理由的伟光正是立牌坊。 那么如何处置黄观这个侄儿? 沉吟半晌,朱棣问道:“你去安庆作甚?” 黄昏想都不想,“逃命啊。” 朱棣信了他的邪。 你要是想着一心逃命,还敢去忽悠我家的小姨子,色比命还重要?话说,你一个十五六岁刚束发的少年,竟然觊觎二十二岁的妙锦…… 简直不知自己是哪根葱。 妙锦能看上你? 她连我都看不上! 挥手道:“按说,我应将你押入天牢,等待黄观归案之后一并查办,不过念在你一路护卫徐妙锦有功,功过相抵,暂且饶你一命,由你暂住应天府,每旬到衙门报道。” 君王要杀一个人,很简单。 理由随便编。 君王要放一个人,更简单。 理由还是随便编。 在安庆和徐妙锦呆了一会儿,半天不到,黄昏就成了护卫有功,这操作也是让黄昏叹服,越发觉得权贵集团的舒爽。 心里又暗暗腹诽。 这尼玛不就是把老子弄了个留案观察的缓刑么…… 得,比押入天牢好。 至于锦衣卫的诏狱,那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黄昏目前的身份,诏狱什么的就别想了——想也不敢去,进了诏狱,生不如死。 朱棣又问道:“黄观家眷已死,府邸、家产充公,你现居住于何处。” 黄昏犹豫了下。 要不要坑一下吴溥? 坑。 反正就算没有自己穿越,吴溥最后还是要在永乐朝当官,是《永乐大典》的总裁之一。 此总裁非彼总裁,相当于编辑组长。 大声道:“草民目前居住在吴溥府上。” 朱棣点了点头。 他刚入主应天府,鬼知道吴溥是谁——区区高考文科第四名,又被丢进翰林院,在这几年的动荡之中,哪能入君王正眼。 正想打发他离开,忽然想起一事,意味深长的道:“你既然能预知,那你可知道,等下我将召方孝孺来写即位诏书,他会不会如解缙一般识时务。” 黄昏诧然。 原来徐妙锦并没有对朱棣说方孝孺的事情,略略失望,如果朱棣听说之后,作为天子的傲气,会不会生出逆反心理? 反而不杀方孝孺。 现在也是机会,救一下? 转念一想,救不了,方孝孺的脾性没法改变,依然会把朱棣骂的狗血淋头,朱棣这个钢铁直男脾气一起来,哪管你天王老子。 须知姚广孝都没保住方孝孺。 姚广孝是谁? 朱棣这一生中,唯一的一个朋友。 朱棣最恐惧的事情便是建文帝的归来,在姚广孝临死之前,请求朱棣放了一个叫“傅洽”的人,而这个人知道建文帝的消息,按照朱棣的性情,这个人要么被一辈子关在诏狱,要么最后被灭口,绝对不可能放出去的。 但朱棣放了。 可想而知,姚广孝在朱棣心中的地位。 但姚广孝都救不了,何况自己一个戴罪之身的穿越者。 叹了口气。 这就是无奈之处,穿越者也不是万能。 依然受限于皇权。 颇有些失落的道:“以方孝孺的性情,殿下让他给你写即位诏书,这不是自己找不自在么,何不换个人写呢,解缙、胡广如何?” 一个有名,一个有才。 这句话其实在给方孝孺争取活命机会,甚至也有机会救下楼琏,反正试一下又不会怀孕。 朱棣冷眼无语。 黄昏叹气,得了,没得救,只能叹道:“殿下让方孝孺写即位诏书,就已经预示了这位大儒的结局,必死无疑,老和尚保不住,读书种子要绝,其余的,草民真不能说了,最多便是劝殿下一句,多念无辜少杀人。” 这句话已经很大胆了。 果然。 朱棣愣了一下,黄昏怎么知道道衍为方孝孺说过情,旋即脸色一沉,“你说我会是个暴君,嗯?” 鼻音很重。 杀意更浓。 第十二章 大明,我真的来了 什么叫君王之威。 这就是了。 本是酷暑七月,但谨身殿在一刹之间,如坠寒冬,若是寻常臣子,哪怕是权倾朝野的宰辅,也得遍体冷汗。 黄昏没有。 只是安静的盯着朱棣,“殿下是否想当一个暴君呢?” 作得一手好死。 朱棣几欲就要说“拖下去”三个字,关键时刻隐忍了下来。 他当然能忍。 靖难时机没到的时候,敢装疯子的人,岂非没点心性。 挥挥手,“退了罢。” 黄昏行礼而出。 朱棣目视黄昏背影消失在转角,嘴角浮起阴沉笑意。 这少年有点意思。 为求简在帝心,竟敢走神棍路线,也不怕朕一把火把你烧了? 倒要看看,你能给朕的大明带来什么。 没错。 是朕! 因为从我朱棣踏入应天府那一天起,便已经是这天下之共主。 黄昏出了紫禁城,心头略有些沉郁,虽说早知方孝孺这事是个死结,但事到临头没有救下这位大儒,多少有些愧疚,那可是数百条人命啊。 正阳门外,有人等着。 徐妙锦身畔站着许吟,看见黄昏大摇大摆的出来,略有意外,“他竟然没为难你?” 黄昏气不打一处出,“你就见不得我好?” 非得坑我。 有你这么当姐姐的么。 总有一天…… 黄昏咬牙切齿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徐妙锦,总有一日才能抱今日之仇! 对的,抱仇。 抱字很神遂。 日字更深邃。 徐妙锦被黄昏流氓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讪讪的道:“我是故意的,只是觉得你也许有办法能救下方孝孺。” 黄昏斜乜一眼,“你相信我?” 徐妙锦点头。 黄昏叹了口气,“和我说的一样,试过了,救不了,除非方孝孺能改变性情,就算是不写即位诏书,也别骂朱棣骂的太狠,但这可能嘛?” 不可能的事情。 方孝孺不骂朱棣,那他就不是方孝孺了。 朱棣也不是大宋那种让你随便骂的君王。 徐妙锦黯然。 黄昏越过徐妙锦,头也不回的挥挥手,“江湖再见。”没憋住另外一句话:“既然你相信我说的话,那就对你那位未来夫君好些,别让他等久了。”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徐妙锦翻了个白眼。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在接近莲花桥畔平康坊时,黄昏内心深处还是有些拒绝的,总觉得自己这么死皮白脸的蹭吃蹭喝,有点么得面子。 我也是要脸的人。 不过脸皮抵不过肚皮,黄昏还是推开了院门。 吴溥父子正在吃饭。 看见黄昏归来,吴溥父子一点也不意外,少年吴与弼更是笑眯眯的,亲切喊道:“黄昏哥哥,吃了没,有多的饭呢。” 笑容清澈。 黄昏没来由的有些感动,滴水之恩涌泉以报,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让吴与弼继续钻研学问,开创“崇仁理学”。 坐下之后,看着饭桌愣了下。 两父子一人一碗稀饭,桌子中央只有一碟榨菜。 寒酸的很。 哪有翰林院编修该有的生活水平。 吴溥唔了声,“先吃。” 有什么话稍后再说——读书人食不言寝不语,这是礼仪。 稀饭饱肚。 吴与弼去洗碗,吴溥倒了杯白开水,和黄昏在书房里坐下,问道:“救下黄观了?” 黄昏点头,“暂时的。” 吴溥:“说说看。” 黄昏于是详说了事情经过。 听说徐妙锦出现,吴溥有些意外的点头说徐家还是有底气的,敢于折腾,又听黄昏说建文帝没死,他哗的一下站了起来。 黄昏点头,“死没死真不好说,我是为了暂时稳住叔父黄观。” 吴溥不语。 建文帝没死这个消息确实太过震撼,尽管是黄昏推测的。 许久,才道:“车马劳顿,歇了。” 因黄昏归来,吴溥没让吴与弼跟着他夜读,让两个半大小伙子提前睡了,然而两人睡不着,黄昏是有心事,吴与弼是高兴。 叽叽喳喳聊了许久,两人肚子同时咕咕叫起来。 稀饭饱肚,但是不经饿。 黄昏忍不住问了句,“你未来后妈没送糕点来了,别藏着掖着了,快快快,赶紧拿出来,好东西要共享才更美味啊。” 吴与弼尴尬的笑,“隔壁婶儿回娘家去帮忙了,她娘家在成为有座琉璃工坊,要过段时日才回来。” 又补充道:“忍一下黄昏哥哥,你走后这段时日,我都习惯了。” 黄昏茫然,“习惯?” 什么意思? 吴与弼自知说漏了嘴,翻了个身,背对黄昏蜷缩在一起抵抗饥饿,“睡了睡了,明早起来还得读书呢,爹明天也要重新去翰林院了。” 黄昏忽然问道:“与弼,这些时日你们天天喝稀饭吃榨菜?” 吴与弼不说话。 黄昏懂了。 自己去安庆之前,吴溥去租的马车,花费应该不低,且临出发前又给了自己一大笔钱,只怕已花光了他全部家底,这段时日局势动荡,朝廷肯定没来得及发薪俸。 这意味着…… 吴溥家没钱,靠着稀饭和榨菜过了七八日! 难怪饭后吴溥喝的白开水。 因为没钱买茶。 心头有些发酸。 强行挤出一抹笑意,轻声道:“与弼,想不想吃肉?” 吴与弼想都不想,“想。” 黄昏又轻声道:“与弼,相信我,要不了多久,我会保证咱家每天——不,每顿都有肉吃,我能会努力让你专心学问,成为那个开创……” 不能说。 怕你骄傲。 吴与弼也没在意,用手压住小腹,忍着饥饿,笑说不是我不相信你啊,只是你现在比我家还惨呢。 我想涨涨见识,天天大鱼大肉怎么个吃法…… 黄昏笑而不语。 如果说之前还是以后人的身份看待吴家父子,有一丝俯视心理,经过这件事后,黄昏内心深处那些独属于穿越者的优越思想已经崩碎。 我在这里。 我现在是大明的一分子,我将融入这片历史。 我也是吴家的一分子。 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界,人才与智商齐飞,在大明当不了沈万三,那也得当个不知妻美啊。 毅然定下个小目标:改善生活! 大明,我来了。 这一夜,黄昏辗转难眠。 这一夜,应天城亦是如此。 随着谨身殿一阵载入青史的骂声,随着方孝孺掷笔喊出那句“死即死耳,草诏不可”,铁青着脸的朱棣沉默着挥手,让人将他拉下去。 身着官服的老光头道衍目睹这一幕后,唯有叹息。 这个读书人种子,完了。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朱棣。 包括朱棣自己。 朱棣不会口口声声威胁说不让你看到明早太阳之类的话,但他可以保证明年的太阳会照在你坟头三尺青草上。 而且一定会做。 第十三章 穿越者必备技能 黄昏认清了现实。 大势所趋。 历史滚滚如洪流,一个没发育起来的穿越者在它面前,微渺如蝼蚁。 自己就是个没有任何金手指的穿越者,又没有强势靠山,救不了方孝孺,也救不了黄子澄、齐泰、铁铉等人。 属于朱棣的永乐时代已经到来。 他现在要做一件事:挣一笔快钱,保证吴溥父子和自己的生活质量,再想办法创业,创业有两种,经商和入仕。 经过宋朝的洗礼,明朝的商人地位已经不算低。 元末沈万三的地位就不低了。 在二十一世纪,挣快钱的方法都在刑法里,大明王朝也一样,写在大明律上面。 黄昏当然不敢。 他琢磨了一夜,终于找到一条门路。 吃了早饭就要撒蹄子出门,被吴溥喊住,“回来,从今日起,你和与弼一起读书,若有疑问,待我下班归来解答即可。” 下班一词早在宋朝就已经出现。 黄昏:“???” 读书…… 怕不是在逗我玩,我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本科大学生,还需要读书么。 吴溥语重心长,“你叔父黄观如今远在他方,你在我家,那我便是你的长辈,自然有敦促你用心读书的权责,此事没得商量。” 说完施施然出门去翰林院。 黄昏哪会听话。 本想对吴与弼说让他一个人好好学习,转念一想还需要他帮忙,跑到门口看见吴溥消失在街角处,回身一把拉起吴与弼就跑,“今儿个不读书,赚钱。” 这是穿越者必备技能。 吴与弼啊了一声,“不好?” 黄昏一脸正经,丝毫没有误人子弟的觉悟,“一天不读书而已,不用担心,磨刀不误砍柴工嘛,等咱们有钱了,可以买奴婢专门做饭洗衣,这样你就有更多的时间读书。” 吴与弼一想是这个理。 黄昏带着跟屁虫兼职向导,在城内商肆走了一圈,买了一大块猪板油,几公斤石灰,身上的余钱就挥霍一空,然而材料依然不够。 而且有种材料买不到,买得到也买不起。 黄昏沉吟半晌,对吴与弼说,你先回去把猪油炼出来。 吴与弼有点茫然,“咱家猪油还有啊,又买这么多干什么,这点石灰又干嘛用,也砌不了什么东西,可别浪费钱啊。” 黄昏笑了笑,“听我的没错,别忘了,我可是能预知的。” 吴与弼嘀咕了一句。 不还是两个眼睛两个耳朵两个鼻孔一张嘴,大家都是人嘛,但还是听话的拧着东西回去,一路走走停停,累的够呛。 黄昏问了路,直奔魏国公府。 不出意外,魏国公府外有朱棣的兵马看守——徐辉祖已经被看管起来,朱棣登基之后,就会削掉他的爵位将其禁锢在家中。 比之铁铉、平安,下场已经很不错,徐皇后功不可没。 对门子说拜见徐妙锦。 门子是见过黄昏的——大户人家的门子,就靠这点眼力求生,见过一面的权贵人物,都会铭记在心,以防下次来的时候怠慢了。 立即将黄昏请了进去。 魏国公府外,负责监视徐辉祖的一位小将领见状,着人去紫禁城那边禀报,并让属下密切监视,若是徐辉祖跑了,他们都得玩完。 跟着燕王好不容易混到今天,可不想一夜回到解放前。 闺房里,徐妙锦听说黄昏来了,讶然的放下手中古书,对丫鬟说道:“他来干什么?” 丫鬟摇头,“不知道呢,这个时候敢来咱们国公府,也是胆大。” 如今应天府官场中人,躲徐家还来不及。 谁敢主动上门。 徐妙锦起身,来到偏厅,对正在喝茶的黄昏道:“别告诉我你是来找我聊天的。” 对不起,我不接受撩拨。 你太小了。 黄昏起身,笑眯眯的,“锦姐姐别误会啊,我是来求你办事的。” 徐妙锦略微沉吟,旋即苦笑一声,“你来的时候还没看明白么,我们徐家如今自身难保,哪还有能力帮助你叔父。” 没那个权势了。 黄昏摇头,心里暗道,没有权势可是有钱啊,嘴上却说:“锦姐姐这是有多看不起我啊,我是那种不知道进退的人吗,我来找锦姐姐借点东西。” 锦姐姐喊得很甜很腻歪。 嘴巴甜不要钱。 徐妙锦其实很欣赏黄昏,总觉得他有超乎年龄的稳重和成熟,闻言笑道:“那你说说,是借什么。” 如果借钱…… 徐妙锦会很失望。 男儿汉大丈夫,虽然局势乱,但沦落到向女人借钱,确实没有脊梁。 黄昏也不瞎绕,直奔主题,“想问锦姐姐一句,魏国公府上可曾有太祖陛下或者建文帝赐下的葡萄美酒,若是有的话,借一些给我。” 葡萄酒不难酿,而且大明永乐时期已经有葡萄,不多,且贵。 只不过酿酒周期长,等不了。 徐妙锦很有些意外,葡萄酒可不是便宜货,太祖和建文帝很赏赐了一些给徐家,府上确实有存货,兄长徐辉一直不喜欢,嫌淡。 略有沉吟,“有倒是有……” 黄昏大袖一挥,斩钉截铁,“借我个几大瓶,等几日我易物还你。” 徐妙锦点头,“好。” 黄昏大感意外,“不问问我拿葡萄酒干什么,也不问问我用什么东西还你才能抵得了这几瓶葡萄酒?” 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徐妙锦笑眯眯的,眼角唇边尽是捉狭,“那我现在反悔?” 黄昏慌不迭的道:“别别别。” 越发觉得这个老婆我一定要和朱棣抢,这么善解人意的女子,一看就是良妻贤母,不可多得,而且漂亮。 徐妙锦莞尔一笑,转身要走。 葡萄酒这等御赐之物,都是兄长徐辉祖收藏着,丫鬟可不能去拿。 临走又被黄昏喊住,“锦姐姐,如果有大的琉璃器皿,也给我拿一两个,到时候用完还——呃,大概还不了。” 琉璃器皿就是玻璃。 这玩意儿富贵人家比较多,民间倒也有海外贸易带回来的,目前财力买不起。 徐妙锦点头。 黄昏大喜。 出乎意料之外的顺利,有了猪油、石灰和葡萄酒,以及玻璃器皿,接下来只需要自制烧碱,就可以小量生产自己想要的东西。 第十四章 狗日的繁体字 徐妙锦拿了三瓶葡萄酒,一个直径二十厘米左右的深口琉璃盆,交给黄昏后小声叮嘱,“出去的时候可别招摇,尤其别被我长兄看见了。” 黄昏哭笑不得,感情你去“偷”的。 心领神会,忽然灵犀突来,压低声音一脸诚恳,“锦姐姐知道我拿这些东西要做什么吗,悄悄告诉你,这个东西做出来后,会很值钱,你要不要投资入股?” 抢老婆第一招:经济绑定。 投资入股? 这个新名词听得徐妙锦一愣一愣的。 黄昏解释道:“就是你出一份钱参与到我的事业中,等以后赚钱了,按照比例我给你分红。” 这就很好理解了。 徐妙锦摇头,“不需要。” 魏国公府如今落难,但也不需要徐妙锦抛头露面去赚钱,有徐皇后撑着呢。 黄昏略有失望,不过哪能就此放弃。 和朱棣抢女人,必须够不要脸。 轻声道:“那这样,这葡萄酒和琉璃盆,我就当是锦姐姐的入股好了。” 徐妙锦笑了笑,“随你罢。” 从魏国公府出来,天色已暮,黄昏抱着这堆宝贝回去,小心翼翼放好,刚走进厨房去帮吴与弼做饭,吴溥就归来了。 吴溥询问了两人今日读书如何,有无疑问,两个人心虚的说读得甚好,互相印证之下,也没什么疑惑未解。 吴溥闻言欣慰,径直去换衣。 黄昏问吴与弼猪油炼得如何,吴与弼揭开案板上一个大瓷盆,“这么多,够用了不?” 又追问道:“黄昏哥哥,到底要做什么?” 黄昏笑呵呵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吃了晚饭,黄昏想溜。 被吴溥一把喊住,“在书房里等着,待与弼收拾了厨房,我要考考你二人今日所学,是否真的已经无惑,又能否做到融会贯通。” 我吴溥不才,建文二年二甲传胪,当个教书先生还是绰绰有余。 黄昏闻言暗叫不好。 一灯如豆。 吴溥坐在书桌后,书桌前吴与弼和黄昏两人端坐,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心里惴惴不安,吴与弼倒还好,黄昏心里是慌的一逼啊。 吴溥问道:“你二人今天看的什么书。” 吴与弼小心翼翼,“《大学》。” 宋朝的朱熹已经把《大学》从《礼记》中摘了出来,单独刊印成书,四书五经之一。 黄昏心有戚戚的说了句我看的《诗经》。 吴溥点头,先问吴与弼:“所谓君子必慎其独也?” 吴与弼心里暗喜,这句话《大学》和《中庸》里面有详细解释,于是想都不想,“人心皆有晦暗之处,易在细微之时容易显露出来,所以应严格要求自己,人戒慎自守,节制不正,遵道德而规准则。” 吴溥点头颇为满意。 又问黄昏,“你现在这个年纪,还在看《诗经》?我且问你,‘诒厥孙谋,以燕翼子,武王烝哉’出自哪一篇,又有什么典故和意义?” 黄昏懵逼。 特么的《诗经》我就知道几篇,如今甚至只记得一些名句,比如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王于兴师与子同衣、静女其姝和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等。 其他的,没背过! 一时间楞在那里,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吴与弼也不敢帮腔。 吴溥见状略微不解,“淮清桥畔的乡邻都说你读书有黄观之风,为何连《诗经》中这简单的一句都不记得?” 黄观可是大三元奇才,古往今来仅有的“六试皆为首”的人。 黄昏无言以对。 吴溥起身从书架拿下《诗经》,翻倒《文王有声》篇,道:“你且读一遍。” 黄昏怏怏拿起,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嗫嚅着读了个“文王有声”四个字,下一句的第一个字“遹”别说是繁体,就算是简体,黄昏都读不出来! 一眼望去,那密密麻麻的复杂繁体字,让黄昏生出错觉。 我是个文盲。 我一个头悬梁锥刺股寒窗苦读十九年的本科生,来到大明王朝竟成了文盲?! 整整一篇《文王有声》,竟有一半的字都不认识。 狗日的繁体字! 吴溥以指叩桌,略有严厉,“读。” 黄昏心里一跳。 暗道了一声别看吴溥平时随和,严厉起来很有点吓人啊,不愧是当个教书先生的人,深谙严师出高徒的道理。 可自己确实读不了,索性把书一合,道:“我不认识一些字。” 吴溥愣住。 吴与弼也是一脸不可思议的说,“黄昏哥哥,那些字不难啊。” 黄昏脑海里灵光乍现,一脸忧伤的说,“与弼啊,你知不知道一句话,老天爷给你关上一扇门的时候,一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反之亦是如此,老天爷给你开了一扇门,就可能关掉另外一扇窗,所以我拥有你们一般人没有的眼界,但溺水后也忘记了很多的知识。” 这个理由足够强大。 吴溥还不信黄昏能预知未来,但他又明白,有的人被水溺后,真的会出现脑病,黄昏这种情况也不是不可能。 所幸还认得一些字,不严重。 叹道:“就你理由多,也罢。明日起,重新读,让与弼教你,从《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幼学琼林》等读起走,近几年的科举你就别奢望了,踏踏实实读书,以后和与弼一起参加。”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吴溥还是希望黄昏能够依靠读书出人头地。 黄昏很忧伤啊,心里嘀咕着说你家吴与弼根本就没去参加科举,不过却拜师三杨之一的杨溥,然后就这么开创了崇仁理学。 却无法发作,吴溥这是为他好。 尼玛…… 《三字经》之类的书对自己这个已经形成了世界观的成年人而言,根本没用好吗。 真正需要看的是《声律启蒙》和韵书。 韵书就是字典。 话说…… 狗日的繁体字,信不信老子把你拾掇了,分分钟把你简化成简单易懂的现代汉语,然后再弄本《新华字典》。 咦? 这个主意硬是要得。 反正朱棣要修《永乐大典》,耗时几年,数千读书人参与其中。 找他借点人就行了。 第十五章 朱棣登基 第二天吴溥去翰林院点卯应班,出门之前千叮万嘱,让吴与弼教导黄昏,今日只做一件事:认读《三字经》全文。 吴溥一走,黄昏就开溜。 被吴与弼一把拉住,说黄昏哥哥你今天要是不认读《三字经》所有字句就不能让你出去。 小眼神无比认真。 黄昏也是无奈,又不好打击这位未来教育家的积极性,只得去书房。 好在《三字经》简单。 前后没到半个时辰,黄昏全部认完——毕竟《三字经》耳熟能详,遇见繁体字参照现代版本,也能认读完。 黄昏一溜烟跑了。 留下吴与弼瞠目结舌,讷讷的说了句果然不愧是黄观的侄儿啊。 读书真厉害! 这才半个时辰不到就认读完三字经,自己当年可在这上面吃足了苦头。 黄昏出去瞎混,吴与弼回到书桌前,继续两耳不闻窗外事。 黄昏出了城。 找到本地人问路,顶着炎炎夏日,在一处荷塘摘了大量盛开的荷花,又在一条泥河里挖了一大口袋的蚌壳。 回到家吴与弼刚做好午饭。 依然稀饭和榨菜。 这段日子都会这样,直到朝廷重新发薪俸,吴溥有了收入后才能缓解贫困。 第一步,提取荷花之中的香油。 条件简陋,只能采取蒸馏法。 黄昏在院子里翻箱倒柜,找出几个没用的瓷瓶,清洗得一尘不染,这个时代没有不锈钢管,也没关系,到市场去要了几根别人卖不掉的竹子。 回家之后对半剖开,将竹子内部关节削干净,又让吴与弼坊间借了个抛光用的木贼,顺便去摘了些粗叶。 木贼粗抛,粗叶再细磨。 把竹子内部打磨光滑之后,沿着剖开的轨迹合拢,找来绳子死命的绑扎,不留下一丝缝隙,然后将之连接成一个“之”字形。 当然,足够长才能确保冷凝效果。 冷凝管有了。 还差蒸馏罩。 这个比较麻烦,永乐时期可没法定制玻璃罩和塑料篷布,不过难不倒黄昏。 用锅盖。 让吴与弼提着锅盖到街上去找修补锅碗瓢盆的手艺人,在锅盖边上打了个洞,大小恰好够伸进竹管,至于缝隙,用铁水封了便是。 因是熟人,工钱先欠着——家里确实没钱了。 黄昏又顶着日头在墙角落里用废砖砌了个灶台,在灶台边搭了个小架子,并用砖和石灰砌了个长方形水槽,方便放冷凝管。 蒸馏设备到位! 天色已暮。 吴溥回来后倒是没注意到院子里的变化,吴与弼也不敢说,黄昏更不会主动提及。 晚饭后吴溥抽查学习。 发现黄昏竟然能认读《三字经》全文,不由得暗暗颔首。 不愧是奇才黄观的侄儿。 底子好。 尽管脑子被水泡坏了些,重新读起书来也是事半功倍,于是提高了明天任务的难度:认读《百家姓》全文,并且会写《三字经》和《百家姓》。 黄昏不屑一顾。 又想溜。 被吴溥抓住,让他和吴与弼一起继续看书。 吴与弼看《大学》,黄昏则预习《百家姓》。 黄昏对此怨念极大。 这穿越的生活真是个寂寞如大雪崩,我读了十九年的书,如今还要读书,偏生还是三字经百家姓这种启蒙教材,能不无聊么。 又不得不对现实低头。 一则不愿辜负吴溥的一片好心。 二则……不读书的话,确实是个文盲啊。 第二日。 待吴溥走后,黄昏立马行动,拿出昨天摘的莲花,有些无语,都已枯萎没有香气了,无奈,只得再出城,偷偷摸摸又找了个荷塘摘了一大抱回来。 莲花花瓣一叶一叶掰下备用。 把吴与弼洗得亮铮铮的铁锅放入灶台,倒入水,将莲花放入水中,盖上锅盖,为了防止蒸汽跑出来浪费,在锅盖边缘用纱布密密的围了一层。 插上竹子做的冷凝管,在冷凝管水槽里放入从深井里打出来的冰凉冷水。 准备就绪。 黄昏略有激动,亲自点火。 大明王朝燃起了一道划时代的火焰! 目睹这一幕的吴与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知道为什么要煮花。 更不明白那弯弯曲曲的长长的竹管是用来干嘛的。 黄昏也不解释。 把从徐妙锦那拿到的玻璃盆放在冷凝管出水口,把提前准备好的纱布放在一旁,然后拿了把蒲扇在一旁坐等。 等待总是漫长的。 院门忽然传来吱呀声,满头大汗的黄昏和吴与弼回头,发现是腰间佩剑的许吟。 旋即徐妙锦出现。 因是出行,又戴上了那顶白纱遮面的斗笠。 徐妙锦走进来看见这从没见过的阵仗,万分不解,“你究竟要做什么?” 黄昏呵呵一笑,“香奈儿。” 这是忽悠。 不过倒是灵机一动,既然能提炼花油,以后也可以尝试一番,没准真把香水做出来,这可比香囊什么的高端多了。 自己岂非要成为大明的女性之友? 安排了,加入创业日程! 徐妙锦的心思显然没在这上面,站了一阵,轻声道:“上午朱棣发布即位诏书通传各地广告天下,诏书是解缙写的,和你说的一样,废除建文年号,今年改为洪武三十五年,又拟定他的年号为永乐。” 黄昏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句。 这不是明摆的么。 历史的洪流谁也挡不住,只能任它滚滚东逝去,倒也是蹊跷,为何会这么早就昭告天下,把年号拟定了? 徐妙锦忍无可忍,微怒道:“你就一点也不关心这些家国大事,你好歹也是黄观的侄儿,身为读书人,不应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黄昏头也不抬,对吴与弼道:“与弼,告诉我们美丽可爱不食人间烟火又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不入耳的锦姐姐,你有多久没吃白米干饭和肉了。” 这话很妙。 吴与弼眼咕噜一转,“大概有一两个月了。” 黄昏暗乐。 理学大儒吴与弼,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吴与弼,很懂事啊,可以胜任僚机。 徐妙锦愕然。 她真没想到,吴溥身为翰林院编修,拿朝廷薪俸的人日子会这么穷,还是不甘心的问道:“就算你想赚钱,可读书人岂能如此没有骨气,哪怕你去写书也好啊。再说,你做的这什么真能赚钱?” 黄昏笑眯眯的,“能!” 旋即又补充道:“不过到时候还需要锦姐姐帮我开拓市场。” 徐妙锦懵逼。 开拓市场? 我? 黄昏也没细说,笑眯眯的说了句会洛阳纸贵啊。 眼睛一亮! 冷凝管的最下端,终于出现了一滴略微有些浑浊的液体,旋即是两滴三滴四五滴。 滴滴皆是钱! 满院香气,遮天莲叶无穷碧! 成了! 第十六章 制作烧碱 这是粗蒸馏,等蒸馏完第一次,油水分离之后,还要再蒸馏两三次。 这才能得到高纯度的花油。 黄昏已看见了大堆的黄金白银在对他招手。 徐妙锦若有所思,“你要做香料?” 香料确实贵。 尤其是贡品香料,远比民间市场流通的更贵,但香料一般是粉末或颗粒状,哪有液态的。 黄昏呵呵一笑,“沐浴露。” 徐妙锦一脸问号,嘟嘴不满黄昏的忽悠,“先前你还说要做什么香奈儿。” 黄昏干笑,“我随口说的。” 徐妙锦:“……” 终究是黄花闺女,不好意思在这里呆太久,轻声说道:“我今天来其实是想告诉你两件事,一件说了,朱棣登基,拟定年号为永乐,诏书是解缙写的,本来侍读楼琏写了一份,但如你所说,楼琏写了诏书后自尽,朱棣只能让解缙再写一份。第二件事,朱棣上午下令,将于聚宝门处决方孝孺,并夷其族。” 印证了。 黄昏确实没有胡编乱造,他真的可以预知未来的一些事。 黄昏黯然。 没能救下这位读书人,内心多少有些愧疚。 起身,向着心中聚宝门方向弯腰鞠躬为礼,轻叹道:“缑城先生,走好。” 方孝孺,字希直,一字希古,号逊志,曾以“逊志”名其书斋,因其故里旧属缑城里,故称“缑城先生”;又因在汉中府任教授时,蜀献王赐名其读书处为“正学”,亦称“正学先生”。 死于1402年7月25日,享年四十五岁。 追谥文正。 吴与弼小声的道:“黄昏哥哥,方向错了,那边,而且还没处决。” 黄昏无比尴尬。 徐妙锦又道:“那日你在谨身殿和朱棣的谈话,我已知悉,虽然你没救下方孝孺,但你也试过了,只是世事如此,你我凡人终究拗不了皇权。你也别内疚自责,且已救下黄观这位三元奇才,对得起这天下读书人了。” 徐辉祖如今落难。 不代表徐妙锦境况凄凉,有徐皇后撑着,徐家终究还是皇亲国戚,且宫里多有建文故人,是以徐妙锦如今还能知道一点宫里的消息。 “我走了。” 徐妙锦带着许吟离去。 黄昏重新坐下,眼角余光发现吴与弼情绪不对,暗叹了一声。 恐怕这就是吴与弼不愿意入仕的原因之一。 也不勉强。 由得吴与弼继续去野蛮生长,若是强行弥补他对仕途的单纯念想,今后真去参加科举当官,那么大明朝最多便是多一位清臣。 却会少一位理学大儒和教育家。 一天的时间。 黄昏最终得到了提纯的荷花油,茶杯大的瓷瓶堪堪装到一半。 暂时够用了。 傍晚时分,吴溥归来,直接把黄昏拉进书房,凄然而震惊的道:“你确实说中了,方孝孺将被处决于聚宝门,即位诏书先是楼琏所写,不料楼琏草诏后归家自尽,如此不祥诏书,朱棣不敢用,乃用解缙献上的即位诏书。” 凄然,是因为方孝孺之死。 震惊,是因为黄昏真的能预知未来。 黄昏点头,“吴叔现在相信我了?” 吴溥收敛凄凉心思,不解的道:“到底如何做到预知的?” 黄昏笑了:“我最早就说过,其实就是集人类行为学、行为逻辑学、星相学、心理学、算学于大成,和相士差不多,但是更强,因为这种人是天选之子,能真实预知未来,而相士只能推测。” 这番话也是忽悠朱棣的。 只不过不能说天选之子,要不然朱棣一听,哟,我将是天子,你说你又是天选之子,感情你也想造反? 拖出去…… 那么自己大概是走不出紫禁城的。 吴溥恍然,“可比《推背图》?” 黄昏思索了一阵,“这几百年之内的事情,我比《推背图》更准确,可是六七百年之后,那么《推背图》比我准确。” 几百年?! 吴溥呆滞当场。 许久,反应过来之后,看黄昏的眼神便炽热了许多,敬若神明。 黄昏大感不自在,笑道:“吴叔不用如此,我如今在你家中,你把我当做你侄儿就好,若是你不嫌弃,今后我们便是一家人。” 吴溥笑了。 自己没看错人,黄昏确实有着异于他这个年龄的成熟和稳重。 挺好。 确定了黄昏预知的本事,吴溥也没再去介意黄昏这几日在家里的折腾了,晚上还是老规矩,抽查两人的学问。 吴与弼顺利过关。 黄昏勉强,《千字文》中有一些字没能认出来。 吴溥也不急。 就黄昏重新学习这速度,也就一两个月左右,大概就可以去读四书五经了。 黄昏继续创业。 昨日已经蒸馏出荷花油,今日则要制作烧碱。 烧碱就是氢氧化钠。 油条用的明矾也叫碱,但含铝等杂质,所以还是要用石灰加上贝壳粉化学反应而成,应天府不靠海,找不到贝壳,倒是能买,可惜没钱。 黄昏捡的蚌壳回来尝试。 如果蚌壳不行,草木灰中也能提取出氢氧化钠。 把蚌壳放入石舂,将之碾碎成粉末状,石舂就是捣碎花生、芝麻等作物用来做年糕的原始工具,类似于后世的粉碎机。 这是一个体力活。 吴溥家里没有石舂,去隔壁胡广家借用。 忙活了一上午,得到蚌壳粉几公斤后,回到家里找了个大脸盆,将熟石灰和蚌壳粉均匀的混合在一起,加入水不断的搅拌。 依然是个体力活。 必须让熟石灰中的氢氧化钙和蚌壳粉中的碳酸钠充分反应,得到碳酸钙沉淀和氢氧化钠溶液,而且务必要小心。 氢氧化钠溶液是碱,容易烧伤皮肤。 倒是有惊无险的完成。 将氢氧化钠溶液放入临时搭建的灶台里,加热蒸馏除去多余的水粉,得到氢氧化钠沉淀物,亦是正儿八经的火碱。 只不过因为含有少量杂质,没能呈现出无色的晶体,还有一些白色不透明的晶体。 应该还有钾等杂质。 黄昏又去厨房拿了盐,制出饱和的盐水,将氢氧化钠反复冲洗。 之后终于得到了纯净的烧碱。 原理倒也是简单,因为饱和食盐水中钠离子饱和,所有氢氧化钠不会溶解,而其他杂质则会溶解到其中。 葡萄酒、猪油、烧碱、荷花油。 都已制成。 只等最后一步,便可大功告成! 第十七章 朱高煦的野心(求新书投资) 最后一步有个问题。 因为材料之中有烧碱,不能使用铝、铜、铁和聚乙烯材料的容器,最好用玻璃类以及不锈钢类的容器。 不锈钢不去想。 没有! 能弄出来,但黄昏暂时不想去搞这玩意儿。 玻璃容器倒是有,可徐妙锦拿的琉璃盆着实有些小,只能先少量制作一批,同时也是实验,万一失败了材料还能用来下次制作。 而且还没模具。 没钱,请不出工匠,只能自己想办法。 黄昏想了个主意。 木盒! 在制作出大量的蒸馏水后,黄昏去找了几块废弃的木板,三下五除二一阵刀光剑影,抛光打蜡之后制作出五个十厘米长八厘米宽的盒子。 先做出来,再手工造型。 浪费的材料么…… 不存在浪费,这一批的产品根本就没想过卖钱。 因为没有量筒,只好用茶杯来代替,按照比例添加就可以,又让吴与弼去坊子邻居处借了小计量的称,称好猪油和烧碱、水的重量。 一切准备就绪。 缓缓在琉璃盆中加入一百克水,又倒入六十克烧碱。 小心翼翼的搅拌。 烧碱融于水会产生泡沫,放出大量的热。 黄昏可不想当瞎子。 待烧碱完全溶解,溶液呈无色透明状,且不再散热后,将称好的一斤半凝固状猪油缓慢倒入琉璃盆中,一边倾倒一边搅拌。 约莫十五分钟,将同等量的葡萄酒倒入其中。 继续搅拌的同时,倒入荷花油。 这个可多可少。 第一次做,黄昏打算放多一点,这样才有浓郁的荷花清香味。 再慢慢搅拌时,溶液已经逐渐变黏稠。 白中带黄,又有些晶莹。 然后将其小心翼翼的倒入五个模具盒里——出了点差池,五个模具没装满,只装了四个。 失败是成功他妈,所以不必在意细节。 倒入模具盒后,找了块不用的废布,将之遮掩起来,避免灰尘颗粒沾染上去,就这么放在阶沿上,不敢去动。 大功告成。 接下来就是等,等它彻底成型,大明天下就将第一次出现现代意义上的香皂! 大明有肥皂团和澡豆,但是效果低得令人发指。 富贵人家也会在肥皂团里加上各种香料,然而哪能和香皂媲美,何况自己还在里面加了葡萄酒,对肌肤保养效果极佳。 清末,现代香皂进入国内,立即将传统肥皂团和澡豆打败,成为风靡一时的“洋胰子”。 等打开市场,再去研究沐浴露。 什么钱最好赚? 女人和小孩的钱。 自己现在还没有技术制造奶粉,况且奶粉市场还没开拓出来,只好暂时从女人身上下手,女人嘛,总是爱美爱香。 这就是市场! 市场需求决定生产力。 四块香皂能致富? 当然不能。 黄昏就没打算卖这四块香皂,而是想用它来得到超越它价值的回报,所以这件事离不开徐妙锦,有事没事还得去和她继续勾兑。 抢老婆嘛,得殷勤。 …… …… 朱棣登基,废建文年号,建文四年改为洪武三十五年。 拟定他的年号为永乐。 朝中动乱随之平息,暗地里却是波澜起伏。 即位诏书是解缙写的。 有两千余字,诏书中有一句:“天位不可以久虚,神器不可以无主,上章劝进,朕拒之再三,爰乃俯徇与情,已于六月十七日即皇帝位。” 很好地替朱棣做了一番掩饰。 这份诏书写的朱棣是身心舒爽,倍外待见解缙。 在写诏书之前,解缙是待诏。 写了诏书之后,升为翰林侍读,官七品。 连升四级。 解缙这位识时务的读书人,即将步入他人生最辉煌的时期,最终名垂千古——当然,这是不提“驰谒”朱棣马首这个污点的前提下。 恰好和方孝孺形成反照。 实际上方孝孺和谢缙两人,究竟谁对谁错,青史自有定论。 方孝孺错了吗? 没错。 他保留了读书人的脊梁,守住了气节。 解缙错了吗? 没错。 他至少在永乐朝为后世读书人做了件功莫大焉的事。 同样飞黄腾达的还有召之即至的胡广,被升为侍讲。 因为香皂成型还需要等待。 黄昏便终日里跟随着吴与弼一起看书。 主要还是认字。 好在有简化汉语可以参考,不像学习外语那么难,可那些复杂的繁体字还是弄得黄昏痛不欲生,最后笃定主意,一定要把汉语拼音弄出来,整一本新华字典。 朱棣登基后没几日,朝廷终于发了薪俸。 但也仅仅能保证三人的温饱。 吴溥对此没有任何怨言,丝毫不觉得黄昏这么蹭吃蹭喝有何不妥,同时他又兼职黄昏的四书五经老师,启蒙课程则是吴与弼担任。 日子平淡。 黄昏对此分外满意,穿越者也需要发育时间和空间嘛。 然而树欲静风不止。 这天傍晚,来了个人。 男人。 这是废话。 不过这个人着实让黄昏有些意外,差点以为看见了年轻时候的朱棣。 年纪二十三四,身材健壮雄伟,因常年驰骋疆场,肌肤略有粗糙而呈小麦色,极其的运动健康,双眉浓长鼻子挺直,双眸深邃明亮。 英姿不凡! 不用想就知道这货是谁。 未来将会和明仁宗朱高炽演绎一场惊心动魄的储君之争,并且屡屡压得朱高炽濒临绝境,却又自己作死储君之位的汉王朱高煦。 现在还不是汉王。 这货作风极其强硬,很有点朱棣的风范,加上相貌也像,所以在朱棣那边一直比朱高炽受欢迎,极受武将拥戴。 大家都是沙场同甘共苦过的人,武将登基才有共同语言嘛。 他怎么来了? 黄昏心里咯噔一下,这事不在我知识范围内啊。 朱高炽身着便服,一个人。 今日来见黄昏,不敢让他人知晓,所以才在夜幕初上,即将开始夜禁之前到来,免得被父皇知晓,怀疑他有二心。 走入院子里,看见出门查看情况的黄昏和吴与弼,略一沉吟,笑道:“谁是黄昏?” 黄昏上前了一步,弯腰做揖为礼,“殿下有事?” 朱高煦讶然,还了一礼,“你认识我?” 黄昏笑了,“不用认识,就殿下这英明神武的样貌,只要见过陛下的人,都能猜到您的身份,只是不知道殿下此来何意。” 朱高煦犹豫了。 总不能见面就问黄昏,你既然有可以媲美推背图的推测能力,那你能否告诉我,是否能推测出我家老头子是把江山是交给那个废人朱高炽还是交给我朱高煦。 第十八章 春风化雨朱高炽 黄昏大概想到了朱高煦的来意。 沉吟半晌,道:“殿下之意草民已经明白,但殿下和大世子皆是天选之子,而我纵然可以推测,可此事涉及大明未来,草民岂敢妄自推测,触怒天颜。” 朱高煦哪会相信。 打量了黄昏一阵,笑里藏刀,“你是不愿意说罢。” 黄昏笑而不语。 朱高煦笑容深沉,“你不说,是认为到我会输给朱高炽那废物?所以怕和我沾上关系,将来被那废物清算?” 黄昏依然笑而不语。 朱高煦冷笑,“可知靖难之时,我父皇说过一句话么。” 黄昏心里冷笑,朱高煦你也太天真了。 不过话说回来,朱棣那一句话真不见得是忽悠朱高煦的空头支票,毕竟朱棣历来都比较喜欢朱高煦,而不是得过小儿麻痹导致身体臃肿不堪走路都需要人扶的朱高炽。 朱高煦狂笑一声,“父皇勉励我,说世子多疾,让我多加努力,你既以学问推测时局,那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黄昏叹气,“我只是个为了温饱努力奋斗的一介草民,哪敢涉及如此天机之争,以后大概率也就是靠读书进入朝堂,甚至因为叔父黄观的缘故,连科举资格都难以获得,殿下还是莫要为难草民了。” 朱高煦以为黄昏在坐地起价,挥袖道:“无妨,我可以让你入仕朝堂。” 黄昏不假思索,“无功不受禄。” 朱高煦蹙眉,眼眸渐冷,“你是要找死,嗯?” 黄昏哪会惧怕他。 同样的鼻音冷哼,朱高煦和朱棣差远了,笑道:“陛下最青睐殿下,且殿下之英明神武满朝文武皆看在眼里,您又何必在意我这区区一介白丁呢,草民也就算是一介相士尔,可这大明天下,终究还是天子皇权的天下。” 黄昏说这话,其实只是想告诉朱高煦,你有时间来拉拢我,还不如去多巴结一下朱棣。 哪知朱高煦想多了。 他以为黄昏屈服于他的威势,承认黄昏就算是像道衍那样的奇人,也在他朱高煦这位未来天子的皇权掌控下,心中顿时暗喜,觉得这是黄昏给他的暗示。 争夺江山的雄心越发沸腾。 脸上的笑容便真诚了些,“好,我知晓了。” 转身欲走,走了几步,忽然回头,“有件事倒是让人好奇,你和徐妙锦去了安庆,而募兵走到安庆的黄观却人间蒸发了,你说黄观会在哪里呢?” 说完得意的扬长而去。 他自信满满。 黄昏先是在自己的威压下示弱,如今再这么一敲打,就不信黄昏敢不臣服于他。 黄昏见状郁闷无比。 感情自己无形之中助长了朱高煦争夺江山的野心。 关键这货还敢威胁自己。 有点麻烦。 若是让朱高煦找到了黄观,到时候黄观一不小心说漏嘴,告诉朱高煦是自己说的建文帝还活着,那么自己的下场大概和傅洽一样。 永不见天日。 目睹了这一场有些让人哭笑不得的交锋,吴与弼轻声问到:“黄昏哥哥,他难道就是——” 黄昏点头,“朱高煦。” 吴与弼倒吸了一口凉气,讶然震惊得很,“他可是朱棣的二儿子,将来会被封王的人物,为何也会来拉拢你?” 黄昏笑了笑解释,“他有野心,如果能得到我的辅助,加上他自己的各种优势,实现他心中野望真不是太难。” 吴与弼确实不适合仕途。 这么简单的真相都难以推断出来。 正聊天间吴溥归来,黄昏便将朱高煦来访的事情说了一遍。 吴溥闻言并不意外。 轻声道:“如今朝堂内外已有传言,当然,颇有些以讹传讹了,说黄观侄儿黄昏因祸得福,投河不死之后竟然可以推知未来千年事……” 吴溥吹不下去了。 吹个屁。 在我家里,就是个连字都认不全的毛头小子。 一天就知道瞎折腾。 黄昏笑得很嘚瑟,“那岂非这段日子会有很多人来找我算命什么的,要不咱们就趁机赚点外快?” 吴溥一个板栗敲上去,“忘记你自己说的话了?” 你这是靠学问推测,不是真的相士,哪能算命。 黄昏脑袋很疼,心里很暖。 摸了摸脑袋,问道:“吴叔,那接下来咱们应该怎么办?” 吴溥想了想,很快说道:“不用担心,虽然朝内臣子很想来找你问问,但朱棣盯着呢,谁敢明目长胆的来,又不是谁都有朱高煦的底气。” 吴溥虽然继续在翰林院,但私下里对朱棣还是直呼姓名。 黄昏一想也是。 话说回来,要不要去找李景隆,这货的下场不太好,可以趁机敲他一笔,反正他有钱。 转念又想,君子有所不为。 吴溥叮嘱道:“你这一步棋走的很险,千万不要和臣子走得太近,尤其是不要和朱高煦、朱高炽朱高燧走得太近,极容易引起朱棣的疑心。” 吴溥很聪明,知道黄昏要走神棍路线求一个简在帝心,其实这样的人,在当今天下,只能为一人所用。 朱棣。 黄昏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朱棣还有二十多年的江山呢,自己现在就去站队,也太早了。 所以先前没有和朱高煦闹翻。 因为他知道一个原理:蝴蝶效应。 万一因为自己的到来,朱高煦最后真的成为大明天子也说不定的事情。 正想去厨房帮助吴与弼煮饭,眼角余光看见一道黑线,闪电一般射在门廊上,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枚飞刀。 刀上插了张字条。 吴溥取下看后递给黄昏,道:“这位做事还是比较朱高煦稳妥,且善解人意,比较照顾你的处境,这一点让人有些佩服。” 黄昏看后顺势揉成团装入怀里,准备带到厨房烧掉。 不得不说,朱高煦反应很快,很快就亲自上门来拉拢,但另一位反应也不慢,为了避嫌不敢亲自出现。 但他让人盯着朱高煦。 字条上只有一句话:“请放心。” 三个字。 意思不言而喻,朱高炽会暗中阻挠朱高煦,让他无法找到黄观。 字条的主人是谁已呼之欲出。 朱高炽。 做事确实像他的作风,没有直接登门给自己压力,而是派人阻挠朱高煦,从而解决黄昏的后顾之忧,以春风化雨的手法收服人心。 第十九章 永乐时代启幕 果不其然。 那一日后,朱高煦和朱高炽都极其安静,也没有传来黄观被捕的消息,倒是莲花桥平康坊外多了些锦衣卫的密探。 朱棣应该知道朱高煦见黄昏的事了。 并没有发作。 毕竟朱棣还是更钟爱二儿子多一些。 这段时日,应天城很乱。 死了很多人。 方孝孺最终的结局,夷族。 被车裂于聚宝门外,尸骨由方孝孺门生德庆侯廖永忠的孙子廖镛、廖铭两人收拾掩埋在聚宝门外的山上。 德庆候廖永忠早些年因为用了龙凤之物僭制而被处死免爵——其实就是太祖朱元璋给孙子建文帝清除有威胁的老臣。 方孝孺的弟弟方孝友,一同赴刑场,赋诗一首而死。 妻子郑氏及两个儿子方中宪、方中愈事先自缢身亡,两个女儿跳进秦淮河溺死。 方孝孺是一个敢于反抗强暴的人,他虽然死得很惨,却很有价值,他的行为应该成为读书人的楷模,为我们所怀念。 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来分析,杀人犯在残杀第一个人时是最困难的,但只要开了先例,杀下去是很容易的。 永乐大帝朱棣,向世人展示出他两张面孔中冷酷无情的那一面。 开始屠杀。 在靖难之战让朱棣吃了不少苦头的铁铉,被割耳鼻后煮熟,塞入其本人口中,朱棣问他:“甘否?” 铁铉答:“忠臣孝子之肉,有何不甘!” 铁铉被凌迟,杀其子。 黄子澄,凌迟,灭三族。 齐泰,凌迟,灭三族。 练子宁,凌迟,灭族。 卓敬,凌迟,灭族。 陈迪,凌迟,杀其子。 此外,铁铉妻、女,方孝孺女,齐泰妻,黄子澄妹没入教坊司为妓女。 同为文职奸臣的黄观反而没被提及。 事情终于告一段落,朱棣坐在了代表最高权力的大殿,这个大殿他并不陌生,以前他经常来磕头朝拜,或是上贡祈怜。 但这次不同,他已经成为这里的主人。 他坐在皇帝的宝座上,俯视着群臣。 虽然这个位置不久之前还属于他的侄子朱允炆,虽然他的即位无论从法律的实体性和程序性上来说都不正常,但有一条规则却可以保证他合理但不合法的占据这个地位。 这条规则的名字叫做成王败寇。 朱棣终于胜利了,他接受着群臣的朝拜,这是他应得的,他付出了太多,背负了太多,现在是得到回报的时候。 我会用我的行动证明我才是这个帝国最适合的继任者,这个庞大的帝国将在我的手中变得更加强大! 我将让所有的人都仰视我。 永乐! 仰视这个伟大的国家。 大明! 当历史真实的在眼前上演,黄昏才明白自己有多弱小。 哪怕他是穿越者! 无能为力。 他想过救这些人,可他做不到——朱棣,也不是能随意被人忽悠的君王,那可是永乐大帝,以篡位走上历史舞台,最终青史留名的伟大人物。 黄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告慰这些在天英灵。 你们的死,是一个帝国辉煌时代的启航,你们没有错! 从结果来推,朱棣也没错。 因为他打造出了永乐盛世,之后又让继位者打造出了仁宣盛世,造福了大明天下亿万百姓,从这一点来说,朱棣做的很好。 当得起永乐大帝四个字。 错的是造化。 黯然几日,黄昏平复心绪,将无法救方孝孺等人的愧疚深深的埋葬在内心的深渊之中,打起精神继续他的创业之路。 他又去了魏国公府。 如今已不叫魏国公府——徐辉祖被削爵圈禁在家,国公府改为徐府。 若不是徐皇后,只怕徐辉祖也难逃一死。 徐妙锦情绪不好。 有些惊惧。 毕竟朱棣杀了这么多人,因为姐姐的缘故,她虽然不会被杀更不会被送入教坊司,但就怕朱棣将她召入宫中。 要不然她也不会出逃。 黄昏直奔主题,轻声道:“今日冒昧拜访,是请锦姐姐帮个忙。” 又是帮忙。 徐妙锦已经习惯了,勉强笑道:“怎么帮?” 黄昏拿出包装好的香皂,“这是我做出来的划时代的产品,这一盒送给锦姐姐用,大概能用一两个月,到时候锦姐姐还需要的话,我可以继续制作。” 给未来老婆用,不心疼。 徐妙锦接过一看,哭笑不得,“这不就是肥皂团吗,有什么——嗯?” 比一般的肥皂团更美观。 雪白而晶莹,两头略微突出,当中圆滑的腰身具有美感的流线型,且握在手心滑腻至极,那股淡淡的荷花清香,在这大夏天里让人身心舒爽至极。 黄昏笑道:“这可不是一般的肥皂团,它叫香皂,更美观更实用,采用八星八箭的制作工艺,颠覆传统的材料,以数十日不停不歇的人力全手工精心打造而成,不仅可以清洗肌肤的泥垢,还能保养肌肤,全天十二时辰锁住水分,让皮肤更水润更q弹。” 徐妙锦哪会信他胡吹,道:“还有什么话,一并说了。” 黄昏笑眯眯的拿出另外一盒,“还是锦姐姐懂我,咱俩果然是心有灵犀啊,那一盒是给锦姐姐用的,这一盒是想请锦姐呈送给徐皇后。” 徐妙锦啐道:“谁要和你心有灵犀了!” 这小屁孩也是个不要脸。 黄昏呵呵傻乐。 徐妙锦心思聪慧,若有所思的道:“你是想借这个……香皂,让我姐姐赏赐你?” 黄昏呵呵眨眼,“要不说咱俩心有心灵呢。” 这是套路。 一般来说,臣子上供的东西让天下和皇后满意了,是能得到大笔赏赐的,而且价值还在上供品之上——这是五千年的传统。 天子和皇后也是要面子的人。 徐妙锦有些不相信,“行吗?” 黄昏自信满满,“效果好不好,谁用谁知道,到时候徐皇后若是用完了,劳烦锦姐姐转告她,我那里还有,不过……” 拿钱来买。 又笑眯眯的道:“锦姐姐若是用完了,尽管找我便是,只要姐姐你要,只要我有,我愿倾尽余生让你无忧。” 这话…… 撩得太露骨。 徐妙锦一时间晕乎乎的,芳心乱跳,有些受不了。 第二十章 凤颜大悦 加工加点,奉天殿已经修葺一新。 朱棣下朝归来。 太监狗儿匆匆小碎步跑进来,笑眯眯的道:“万岁爷,刚才北镇抚司镇抚使纪纲前来传报消息,大概说了几件事。住在莲花桥平康坊畔吴溥家里的黄昏,这段时日比较老实,但昨日去徐府见了妙锦姑娘;二世子自那日去见过黄昏后,近来也没动静。刚才后宫传来消息,说妙锦姑娘去见皇后娘娘了。” 朱棣眼睛一亮,“妙锦来了?” 狗儿心里雪亮,知道咱们这位钢铁直男的心思,笑道:“万岁爷也有些时日没去见皇后娘娘了,小奴斗胆,还请万岁爷多去坤宁宫看看娘娘。” 朱棣略微沉吟,很有些意动。 可转眼看见桌子上一大堆的折子奏章,头大如斗。 事情太多! 无奈的叹气,“狗儿,你着人去看看,妙锦见皇后是有什么事,只要不涉及徐辉祖,其他事情都好说,毕竟增寿因朕而亡……” 狗儿得嘞一声转身就跑。 朱棣陷入沉思。 天子不好当,政事确实繁多。 得想办法解决这个事情,要不然我天天被这些杂碎政事缠身,缺少精力决断大事。 坤宁宫。 徐妙锦和姐姐徐皇后捉手促膝,亲昵谈着家长里短。 当知道弟弟徐辉祖被圈禁后终日里大醉酩酊,徐皇后心疼之余又无可奈何,她这个长女能为徐家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再多,便越过了朱棣的底线。 徐妙锦反过来宽慰她,说姐姐你无须自责,这是他们男人的事情,兄长至少还活着,比那铁铉等人的下场好了百倍。 徐皇后黯然不语。 徐妙锦见状,趁机把话题转向今天的主题上,道:“姐姐你可知道黄昏这个人?” 徐皇后啊了一声。 前些日子听陛下说过,说黄观有个侄儿叫黄昏,学究天人,竟然可以根据时局推测一些将要发生的事,陛下颇为新奇,说这人可以用用再看。 言下之意,若是有祸害之迹,可一把火烧之。 想来也是。 陛下刚登基,你就来个神棍,难道你黄昏还想借这些神神道道弄个天命所归的预言,造反大明不成。 徐皇后对这个素昧谋面的黄昏亦有些反感。 道:“装神弄鬼尔。” 徐妙锦莞尔,知道姐姐在担心什么,笑道:“姐姐可别大惊小怪呢,他就是个毛头愣小子,不过倒有个新鲜事,姐姐知道我们常用的肥皂团。” 徐皇后点头。 皇家用度当然不是寻常百姓那般,她所用的肥皂团,仅是名贵的供品香料就加了一二十种,绝对的奢侈品。 徐妙锦笑眯眯的,“姐姐你摸我手。” 徐妙心没好气的拍开,“摸什么摸,刚才就发现了,肌肤滑腻的很,倒是让姐姐徒增伤心,唉,不知不觉就老了。” 徐妙锦不是马屁精,不会阿谀奉承。 况且自家姐妹,你这时冒一句姐姐一点都不老看起来依然像个小姑娘一样,不别扭么。 她笑眯眯的说,“其实也不是啦,是因为黄昏虽身处贫困,却有上进心,耗时耗力制作了一款香皂,妹妹昨夜和今晨用了,效果极好,想着这些好东西应该让姐姐也用一下。” 示意小丫鬟捧上香皂。 徐皇后有些意外,旋即笑了起来,长姐若母,她哪能不知道徐妙锦的心思,笑道:“得了得了,留下,肯定是黄昏让你来的,想借我的口来给他宣扬一番。” 她有些心动。 妹妹的肌肤摸起来不仅光滑细腻,还异常水润,确实比寻常青葱女孩的肌肤更好。 作为皇后,她压力很大。 朱棣登基之后整个江山都是他的,今后会有无数妙龄少女来到后宫,而徐妙心已经四十,人老珠黄不远。 她也想留住朱棣的心。 尽管她明白朱棣是个痴情且长情的钢铁直男,不会沉迷于美色,否则这些年也不会就这么几个子女,但女人嘛…… 正因为徐皇后深爱着朱棣,所以更想把自己美好的年华留得更久。 拿起香皂,闻了闻:“荷花香啊。” 徐妙锦点头,“香味倒是其次,使用之后皮肤如羊脂白玉,只要不在烈日下久晒,或者是出一身汗,肌肤始终水嫩光滑,妙不可言。” 徐皇后讶然,“真有这么好?” 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妹妹在提到黄昏时,眼眸里的光彩有些雀跃,徐皇后作为过来人,太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偏生…… 夫君朱棣对妹妹也确实有念想的。 徐皇后一念及此,便觉有些无奈,她倒不是害怕朱棣喜欢妹妹而冷落了她,只是知道妹妹不会臣服朱棣。 妹妹心中的爱情,绝对不是朱棣这种可以当她父亲的中年男人。 可大明天下,如今谁敢执拗朱棣呢。 是夜。 当忙碌完一切,在宫女伺候下沐浴的徐皇后,忽然记了起来,说去把妙锦送的香皂拿来试试,片刻之后,当滑腻的香皂抹过皮肤泛起泡沫…… 徐皇后就知道妹妹没夸大其词。 这种触感远远不是肥皂团能够媲美的。 沐浴之后,浑身肌肤之滑腻,徐皇后几乎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二八年华。 心情大好。 从沐浴间出来,讶然发现朱棣来了。 因刚登基,又经靖难之战,政事繁冗,自入主紫禁城后,朱棣尚没在任何一个妃嫔处过夜,钢铁直男名不虚传。 徐皇后笑说你怎么来了。 自家几十年的夫妻,关起门来没那么多朝堂繁冗礼节。 朱棣笑了笑,“过来看看。” 徐皇后也不点破他的小心思,夫君来了,终究是高兴而幸福的事情,乐着打趣,“看了就走?” 朱棣苦笑,“妙心,为夫也是无奈。” 政事确实繁多。 徐皇后不是那种祸国女子,她知书达理,素有女诸生的赞溢,意为女中儒生,朱棣登基后,徐皇后在后宫之中编撰了《内训》和《劝善书》。 后宫之主这个词,她当得起。 闻言体贴笑道:“你且去忙便是,后宫之中我给你盯着。” 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个好女人。 朱棣拉住她的手一声长叹,“辛苦你了。” 心头一漾。 这么滑? 如抚玉石,冰凉且滑腻。 而且一股若有似无的淡淡荷花香飘溢四周,又有一丝淡淡的酒香醇味,着实让人身心舒爽,因政事而生的烦躁心绪竟然沉宁了下来。 第二十一章 陛下有赏 徐皇后万万没想到。 本来过来看看就走的夫君,竟然留宿坤宁宫,原因倒也搞笑,只因拉着自己手说了一句辛苦后,忽然就来了性趣…… 徐皇后简直不敢相信。 老夫老妻的,儿女都一大堆了,哪有那么多即兴激情。 原因只有一个。 是香皂! 沐浴之后,香皂让肌肤保留着滑腻的触感,和荷花清香、淡淡酒香相互影响,让夫君老夫聊发少年狂,情难自禁的左牵明月右按山峦。 激情便如山洪汹涌,一发不可收拾。 偎依在旁,将夫君的胳膊抱在怀里,徐皇后轻声道:“夫君,后宫不可干政,可妙心还是想问一句,你打算怎么处置渺无音讯的黄观?” 朱棣笑了笑,“他?” 多年夫妻,知道妻子不会无的放矢,乐道:“为妙锦求情?” 徐皇后讶然,“黄观的失踪和三妹有关系?” 朱棣闻言愣住。 感情妻子不知道这件事。 于是说道:“我刚进入应天城,妙锦就跑了,徐辉祖送她出的城,当时还带着你小妹,若非如此,刀兵早将他拿下了。” 带着徐家小妹一起,自然不是逃亡。 又道:“徐妙锦去了一趟安庆,恰好遇着黄观侄儿,然后黄观就人间蒸发了,能有这么巧?若没猜错,黄观就被他俩藏匿在安庆附近。” 朱棣何许人也。 永乐大帝。 这些曲折,他岂能猜不到。 徐皇后闻言反而松懈了下来,夫君愿意说,这件事他就不会追究妙锦。 果然,朱棣继续道:“黄观其人,我原本是要将他如练子宁、黄子澄、齐泰一般处置的,不过他运气好,出了个侄儿黄昏,我记得对你提过?” 徐皇后点头。 朱棣又一次说着心中想法,“黄昏是个人才,可以留用,但暂时不能用,得先压着他,正如老爹对方孝孺一般,先抑后重用。” 徐皇后松了口气,“不怕他妖言祸国了?” 朱棣沉吟半晌,“这人确实异类,如果真拥有超越寻常相士的能力,便是一柄双刃剑,对我大明有巨大的潜在威胁,但若夫君将他掌控,运用得当的话,便若百万雄师!” 要不是想到这些,第一次觐见就一把火烧了。 妖孽? 我朱棣王座之前,没有妖孽! 徐皇后瞠目结舌。 一人可以媲美百万雄师,这怕是天方夜谭。 朱棣也乐道:“我问过道衍,他得出的结论:这小子走的神棍路线,只是求简在帝心,不过能推测出为夫想修全书、定年号永乐,确实是个千古难得的人才。嗯,这是道衍的原话。” 徐皇后愣了下,“那还不把他保护起来。” 朱棣哈哈大笑,“保护什么?这小子聪明得紧,且有着异于其年龄的成熟和稳重,第一次觐见时,为夫差点把他砍了,这货一看局势不对,立即和为夫打赌,竟然让他赢了,所以这段时日我也没理他。” 徐皇后笑了,“恭喜夫君又得一旷世奇才。” 朱棣点头,“所以他将黄观藏起来,为夫暂不追究,将这当做禁锢他的牢笼,今后这把双刃剑若有危及我大明的迹象,这就是他死无葬身之处的七寸死穴!” 这话很淡。 但却透露出帝王的腹黑心术。 朱棣又道:“还有一点,黄昏确实猜中我心思了,杀了方孝孺、黄子澄等人,大明的读书人种子断了,所以我要修一本古往今来未有之全书,这事需要大量的人才,所以留着六首三元的黄观,若解缙不能担此重任,那便让黄观来。” 言辞之间帝王豪情冲天。 徐皇后看朱棣的眼神越发崇拜,这就是我爱啊! 朱棣很享受妻子的崇拜目光,加上红烛帐暖佳人在怀,于是内心之澎湃无以压抑,再次一树梨花压海棠…… 许久。 喘着粗气的徐皇后红着脸,嗔羞道:“明日不上朝么。” 朱棣心满意足的哈哈大笑。 今夜甚爽! 有些好奇的道:“不是为夫沉迷美色,实在是我家娘子太妖娆,话说妙心,你用了什么,怎的肌肤滑腻如少女了。” 徐皇后呵呵傻乐着说,“说起来和黄昏有关系。” 朱棣:“???” 老子戴绿帽子了? 差点就要翻脸。 徐皇后笑着说,“妙锦今日来,送来了一盒黄昏制作的香皂,使用之后,肌肤滑腻如玉石,且持久水润,端的是神奇,不如让黄昏多制作些,以后宫其他妃嫔,都用这种香皂?” 这才是皇后该有的心胸。 朱棣又意外。 黄昏还能搞这些东西? 嗯,貌似不错。 他才明白为何妻子先前要问如何处置黄观,不是为妙锦,而是为黄昏求情,毕竟拿人手短——别说,朱棣很享受。 黄昏这后宫路线走得甚合朕心。 笑眯眯的道:“这黄昏啊,怕是在吴溥家受不了苦日子,想从你这拿点好处,你和妙锦都被他利用了。” 吴溥是个清官。 又道:“也罢,为夫明日便赏赐他一些钱财罢,日子太穷,莫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笼络了,至于后宫大肆采购……倒是可以,多储备一些,可以赏赐给臣子家眷。” 徐皇后捉狭的笑。 夫君这心思,还是想让后宫所有妃嫔都用香皂。 …… …… 第二日下午,黄昏正在思忖如何将香皂改成沐浴露,家里来了个年轻太监,看其服饰和神态,在内侍里地位不低。 跟着四个衣着光鲜的京营士卒。 就是禁军。 明初京营战斗力还是很牛,明中后期就渐渐变渣了。 太监进了门,对坐在树荫下的黄昏尖锐着嗓子喊道:“陛下有旨,宣黄昏觐见。” 黄昏愣了下。 我擦…… 不按套路出牌啊。 昨日上供香皂,按理说,应该是由坤宁宫徐皇后那边的太监过来赏赐自己金银财物,怎的朱棣派了个太监过来。 屁颠颠跑过去,问道:“公公高姓大名?” 太监笑道:“咱家叫狗儿。” 黄昏:“???” 旋即恍然大悟,我擦,太祖和朱棣时期的太监都弱鸡,但恰好有个太监在史书上留下了名字。 就叫狗儿。 朱元璋和朱棣都不允许太监读书,偏生狗儿读过书,算是太监中的异类。 于是笑道:“狗公公,陛下召草民何事?” 狗儿呵呵一声冷笑,故意用四个京营士卒能听见的声音大声道:“陛下之旨,臣子莫要妄测圣心,跟着咱家去紫禁城便是。” 黄昏吃瘪,耸了耸肩。 嚣张个毛。 你又不是马三保,真把自己当根葱了,现在是永乐时期,不是宦官当权的中后期。 哪知狗儿太监又压低了声音,“好事,陛下有赏,您放心了嘞。” 黄昏服气。 不愧是读过书的人,这事办的简直牢靠,无形之中卖了个人情,还能在禁军士卒面前不留下任何把柄,这货怕是个人才。 第二十二章 永乐你累了?那就弄个内阁呗! 跟着狗太监一路去紫禁城。 黄昏这个档次的人,当然是没有娇子的,只能蹭狗太监的马车,倒也舒爽,坐在车里笑眯眯的说,狗公公啊,我现在穷,等从陛下那里拿了好处,少不了狗公公一份。 狗公公…… 同样的称呼,怎么从黄昏嘴里喊出来,狗儿始终感觉别扭,有种被遛的错觉,笑道:“不敢不敢,这是咱家的本职。” 他是真不敢。 昨夜万岁爷去坤宁宫走一圈,结果留宿,今晨万岁爷真是个红光满面,兴致极高,言辞之间对黄昏的供品无比满意。 徐皇后亦是如此。 狗儿跟在朱棣身边多年,哪会不知。 黄昏怕是要飞黄腾达了。 这样的人,他敢伸手揩油要钱? 打死也不敢。 奉天殿毁于建文帝的一把大火,如今已经重新修葺,朱棣便是在奉天殿登基,如今也在奉天殿举行大朝会。 华盖殿位于奉天殿后,谨身殿前,过度作用,天子休憩或者大典时候演习礼仪的地方。 谨身殿则是宴请藩王、外使之用。 科举殿试也在此。 平日办公,一般是在乾清殿左右两侧暖阁的书房里。 炎炎七月,走入御书房,凉风扑面而来。 很多冰块! 黄昏忍不住有些怨念——冰块是有钱人家才有的豪华装备,需要冬天制作好放入地下冰窖之中,夏日取用。 他这些日子热得遭不住。 得改善生活。 电是必须要有的! 对朱棣羡慕嫉妒恨之余,黄昏心中暗暗定下了一个小目标。 行礼。 朱棣坐在御书桌后,心情极好,挥手示意免礼,放下手中的折子,眼神很冷:“老实召来,你将黄观藏在何处!” 黄昏心里一跳,我擦,永乐你不按套路出牌啊。 狗太监不是说好事嘛。 怎么一来就是下马威。 略一思索,忍不住在心里暗笑,朱棣肯定是有什么事要让自己办,为了不让自己拒绝,先拿黄观的事情给自己上个套。 正容正色,眼神清澈,甚是茫然无辜的样子,“草民不懂陛下在说什么。” 朱棣看在心里,疼在脑瓜仁。 看看,看看…… 这就是臣子太聪明的后果,天子稍微差点水准,岂不要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没好气的道:“不承认是,那你去锦衣卫诏狱再想想。” 挥手,对狗儿道:“去叫纪纲。” 黄昏一脸懵逼。 啥状况。 怎么忽然就把纪纲抬出来了——要不了多久,纪纲就会成为锦衣卫都指挥使,现在他麾下的北镇抚司也不是个善茬。 不急不慌的道:“陛下,直说,心累。” 朱棣心里暗乐,沉吟半晌,“皇后很喜欢你供送的香皂,然而只有一块,必然是不够用的,你把香皂的配方交出来,朕便既往不咎。” 黄昏怒睁双眼,“这是商业机密,强买强卖乃是违法犯纪之事,陛下身为天下,难道要仰仗天子皇权,打破这国家律法么。” 有句话没敢说,天子犯法以庶民同罪。 这是面子话。 屁用没有。 历代天子犯法了,有几个真去天牢里呆过? 朱棣越发头疼,根据户部那边的资料,黄昏今年也就十六岁,昨年才束发,区区一束发小儿,怎的如此狡猾。 良久,笑道:“也罢,既然你欲以此经商养家,朕也不便逼迫你,但须答应朕一点,今后务必保证后宫用度。” 黄昏恍然大悟。 朱棣这算盘打的贼精,一步一步让人走入他的圈套,从始至终,他就没想到强要配方,真正目的还是想让自己给他的后宫提供用度。 而且看样子还得。 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 笑眯眯的,对朱棣轻声道:“草民感谢陛下隆恩,草民必将和皇后娘娘派来采购的后宫官员仔细洽谈价格,必然做到童叟无欺物美价廉,再等一两个月,就能批量供应紫禁城了。” 朱棣:“???” 心里微怒。 我擦,说来说去,又被黄昏这小子套进去了。 罢了罢了。 谁叫自己如今是天子,该有的气度还是得有,没好气的挥手,“你打算卖多少一块?” 黄昏早有定算,不假思索,“一块一两白银,不二价。” 朱棣又是一脸懵逼。 不是说好的仔细洽谈童叟无欺么,一块一两白银,这哪里童叟无欺物美价廉了,又哪里有仔细洽谈的意思? 黄昏也知道这个价格确实很贵。 朱棣时期,一两白银的购买力相当于后世700-800软妹币之间,一块香皂卖这个价格,已经不是黑心不黑心的问题了。 但物以稀为贵啊。 于是笑眯眯的道:“陛下可莫要觉得昂贵,须知制作香皂成本极高,且是全手工打造,采用八星八箭的制作工艺,且损耗大而成品少,这已经是跳楼价了,况且今后香皂只供应陛下的后宫,全天下独一无二,贵一点才能彰显陛下的皇家气度啊!” 朱棣懒得去算这个帐。 反正后宫里就那么几个妃嫔,一块用一个月的话也要不了几个钱。 道:“皇后对你的香皂很是喜欢,打算赏赐你,我寻思着你现在也不差钱了,这样罢,狗儿,传朕旨意,赏赐黄昏绢布十匹,大米五石。” 狗太监应了,立即下去着人准备。 这赏赐不高。 换算成后世的购买力,也就几千一万块钱的样子,不过聊胜于无。 朱棣先前刻意遮掩的疲倦浮起,一手拿起折子,一手没好气的挥手,头也不抬,“政事繁忙,朕还有很多折子没批阅,你赶紧哪里来滚哪里去罢。” 黄昏了然。 永乐这是累了。 真以为天子那么好当的? 每天的折子比山还高。 没有行退礼,而是沉声说道:“陛下是因为每日政事过于庞杂,使得有限的精力大多浪费在繁冗琐碎上而烦恼?” 朱棣抬头,冷眼。 不发一言。 杀意浓烈。 你一介白衣,也敢操心朕的事? 活腻歪了! 黄昏哪里惧怕,假装看不懂朱棣的杀意,笑着说道:“草民倒是有个建议,陛下不妨弄个类似司礼监之类的秘书机构,从朝堂之上选数名熟稔政务知悉民生的才学之士充任顾问,批阅折子草拟决断,最后再由陛下亲自批红即可,如此陛下可有更多精力谋略大局。” 弄个内阁啊! 第二十三章 娶妻当娶徐妙锦 内阁制度好不好? 从历史结论来看,好坏参半,既导致了宦官参政大臣专权,又有杨廷和这种以内阁辅助明武宗朱厚照而保天下平和的好事。 永乐朝以后,内阁权力加强,从中晚明的历史可以看出,只要内阁中人才济济,皇帝不能再胡来,即使皇帝不上朝理政,国家机器也能依靠一班大臣和一整套政务流程维持正常运转。 说到底,内阁其实就和中书省加宰相的集合体,是天子分下来的权力。 内阁权力来自天子。 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加强了君王专制。 就大明目前的局势而看,内阁制度利大于弊。 黄昏知道内阁的弊端在何处,可以针对这个弊端,在设立之初制定规矩压制,则有可能摆脱宦官专权等后患。 朱棣眼睛一亮。 佯怒道:“要你多嘴,朕早有此意,速去!” 黄昏撇撇嘴。 你个死钢铁直男,真特么的死要面子。 要不是老子今天提及,你朱棣有个屁的此意,大概还要累死累活好几个月,才能把内阁折腾出来,得了,这货就这样。 反正主意给他提出来了,怎么着也该有点印象分。 这一次觐见,两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提赌约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反正朱棣注意到了黄昏的能力。 黄昏也做到了简在帝心。 刚到家没多久,狗儿太监就带着一堆人来到,说陛下赏赐的东西到了,又压低声音说,“昏哥儿,陛下后来又说了,多赐十匹绢布十石米。” 明朝时候,称呼小年轻一般是小哥、哥儿,偶尔也会以宋朝的小官人称呼。 黄昏大乐。 暗道朱棣这货还不错,嘴上倔强,内心深处还是承认自己功劳的嘛。 有些为难的道:“狗公公,你看陛下也没赏赐宝钞什么的,绢布和米这些你也没法拿回宫,要不先赊着,下次陛下有赏赐了我一并给你?” 狗儿心里腹诽。 昏哥儿,说话的时候诚恳点行么,看你这神情,一点也不想分一口汤给咱家喝啊。 想是这么想,可就算黄昏给他也不敢要。 打了个哈哈走了。 没拒绝,也没接受,留有余地。 大家都是读书人。 彼此懂就行了。 黄昏也暗乐,这狗太监是个妙人儿啊,不错不错,以后少不了要和他打交道,毕竟这货是大明集团的总裁助理。 以后忽悠朱棣总裁风险投资,还少不了要和这位狗儿助理打交道。 心中一动,急忙把吴与弼喊到身边,低声交待了几句。 出门追上狗太监。 狗儿讶然不解,“昏哥儿还有事?” 黄昏笑眯眯的说单独聊两句。 狗儿看了看同行的其他宫中之人,那些人倒很是识趣,毕竟现在大家都知道,狗儿未来很可能会成为司礼监的秉笔太监。 前途无量。 黄昏从追上来的吴与弼手中拿过一个小篮子,里面放了几个鸡蛋,递给狗太监,“没啥好东西,送点鸡蛋给狗公公。” 说完眨了眨眼。 狗儿恍然,知道黄昏这是要避嫌,暗暗好笑,几个鸡蛋么…… 黄昏压低声音,“狗公公啊,你在宫中也有对食,这东西你用浪费了,给对食相好的用,但要谨慎着些,被发现了很可能是个死罪,须知现在整个天下只有四块,一块在皇后娘娘手上,一块在徐妙锦那里,一块在我家,一块在这里。就是皇后娘娘想要,也得等一两个月了。” 狗儿眼尖,看见鸡蛋之中有个异常的东西。 心中一惊。 难道…… 这是黄昏昨日供送给皇后娘娘称之为香皂的东西。 这可是个豪华大礼包。 而且烫手。 他本想推辞拒绝,毕竟今日万岁爷已经说了,以后香皂是皇家采供,只有后宫嫔妃才能使用,自己哪敢给相好的用。 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找死法。 转念一想。 这个人情可以有,对食相好的不能用,自己可以把它献给陛下啊。 “咱家就谢过昏哥儿了。” 这礼物收的一点也不轻松,意味着今后自己得帮这小哥儿在陛下面前美言,无形之中两人形成了“深厚”的友谊。 狗儿大笑离去。 回到乾清殿,狗儿没敢隐瞒,如实送到朱棣的御书桌上,轻声道:“万岁爷,这是黄昏送给小奴的香皂,小奴不敢擅留,请万岁爷收下,听那黄昏说,如今天下只有四块,用完想再买,等一两月后才有,小奴寻思着可以给娘娘备用。” 朱棣点点头。 倒是不错,妙心用完了,自己拿这一块给她当礼物,也能哄她高兴。 问狗儿黄昏当时怎么说的。 狗儿重复了一遍。 朱棣先是愣了下,旋即开心大笑。 这小子…… 就是个人精! 表面上看,是在贿赂朕身边的太监,实际上看,他是在贿赂天子,要不然也不会着重强调死罪来吓唬狗儿,目的就是通过狗儿的手送到自己这里,再经由自己的手给妙心。 兜兜转转。 狗儿赚了自己的人情。 自己赚了妙心的心情。 而黄昏既赚了狗儿的人情,又赚了自己的人情。 他才是大赢家。 得了,这小子就算不是个神棍,也会是个深谙人心的臣子,今后确实可以重用,话说,要不按照他的提议,组个顾问机构,把这小子丢进去? 转念一想。 这小子太精怪,且流于言表,若是太早春风得意,极易养出锐气,成为一柄双刃剑,目前尚是一块璞石,还要再打磨一番将之雕琢成玉。 不能让他太早上青云。 先继续压着。 让他去参加科举罢,考得过最好,考不过也能打压一下他的自大气焰,再破格录用,倒叫他知晓,我朱棣一念可以让他一生富贵,也能一念让他永坠深渊。 黄昏哪里知道,因为这件事他都差点进了内阁。 他忙着呐。 米和布都有了,吴溥又发了薪俸,肉也买得起,短期内温饱无忧,等几日再重启香皂的制造,和徐皇后达成采购协议后,钱就源源不断。 一块香皂一两白银,啧啧,怕不是要一夜暴富。 然后制造沐浴露,再整个润肤水。 用这两样取代香皂作为皇家用度,经过后宫这一段时日的酝酿,香皂的市场大概也就成熟了,到时候再民间大肆出售…… 这不是一夜暴富了,是要走上人生巅峰啊。 有道是饱暖思。 黄昏心理上是个成熟男人,肉体是十六岁的少年,炽热着呐。 兴冲冲的扛了五匹绢布,直奔徐府。 要和朱棣抢老婆,一刻都不能耽搁。 刘秀说,娶妻当娶阴丽华。 黄昏说,娶妻当娶徐妙锦。 第二十四章 小色胚 徐府的门子看见黄昏来了,立即笑着请进去。 又殷勤的帮忙扛绢布。 黄昏甚爽。 这就是万恶的封建社会,人呐,只要有了地位有了名声,瞬间就能成为人上人,还有机会和国民女神双宿双飞,甚至还能再讨几个妾室。 老实说,黄昏有点享受。 竞争压力小。 反正穿越者就我一个,发育贼快。 徐妙锦看见不请自来的黄昏,哭笑不得的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你又来干什么啊,都快饭点了,来蹭吃蹭喝?” 这种感觉…… 像极了乡下时候,村上出了个美貌姑娘,然后村里的小流氓隔三差五的去姑娘家献殷勤,恨不得踏破门槛。 当然,徐府的门槛是踏不破的。 太尼玛高大了。 仅仅是门槛,都齐膝盖上了,高门大户就是这么来的。 一旁的小丫鬟捂嘴直笑。 换作一般读书人,大概脸皮要被怼成驴屁股。 黄昏是谁? 一个敢在高中时期写三十多封情书,且每一封情书对象都不一样的厚脸皮人——基本上看见一个好看的女孩,不管是学姐还是学妹,都要写一封情书。 广撒网。 当然,一个没成。 在他那群狐朋狗友各种宾馆享受青春的时候,他只能孤独的在台球室大杀四方。 这货没恒心,情商也还没锻炼出来。 一般对面姑娘矜持着回一封信说我们可以先做朋友啊,如此明显的暗示,这货竟然会觉得没戏,果断换下一张网,加上后来qq流行,这货就在网里和对面的小姑娘聊些“你是谁啊”、“你叫什么名字啊”、“你多大啊”、“你家在哪里啊”…… 能聊一夜。 再后来《传奇》盛行,黄昏就彻底沉沦了。 好在高四悬崖勒马。 闻言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态,“作为一个有良心的生产商,我必须要对自己的产品负责啊,今天是来给锦姐姐做售后服务的,况且作为一个有良心的创业者,我要时刻告诉风投老板公司的财务状况,今天也是来给锦姐姐分红的。” 徐妙锦:“???” 丈八和尚,摸不着头脑,黄昏都胡言乱语说什么。 完全不懂。 黄昏呵呵笑着说:“我是来咨询下你,香皂使用效果如何,有没有不适应,有没有什么过敏反应,又或者是有没有什么缺陷。” 徐妙锦沉吟半晌,“没有。” 确实没有。 用了两日,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只要不出汗,香皂的香味能在身上弥留一两个时辰之久,且肌肤一直水润如蜜桃。 光滑得很。 昨夜沐浴时,水滴流过肌肤,竟然没有留下痕迹。 当然,天赋很重要。 徐妙锦的肌肤本来就晶莹如玉滑腻如油,你若是换个农村妇女来,断然不可能有这种效果。 徐妙锦又看着放在一旁的绢布,不解,“我姐赏的?” 姐姐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啊。 怎么着也该是高端丝绸和西域进贡的毛毯才对,怎的用这种绢布,倒不是说这个绢布质量不好,也是上等货色。 只是比起丝绸和西域毛毯,还是差得有点远。 黄昏摇头,“陛下。” 徐妙锦呵呵。 表示讽刺。 堂堂大明天子,竟然如此小气,果然比不了建文帝。 叹了口气,语气无奈,神情却极为捉狭和狡黠,又透着一丝小女儿的娇俏得意,“唉,你命真好,天子赏赐绢布呢,同样是供上香皂,皇后今天就只赏了我三十匹丝绸,十张波斯地毯,以及五瓶葡萄酒,还有几个和田玉材质的小佩饰而已。” 黄昏:“……” 而已…… 就欲拍案而起,老子不干了,同样的事情,凭啥你得到的都是高端的,我就一些绢布和米,这特么待遇也太天差地壤之别了。 徐妙锦特享受黄昏这种反应。 笑呵呵的。 黄昏被徐妙锦这笑容勾得魂都飞了,得了,反正是肥水不流外人田,那些丝绸啊毛毯啊葡萄酒啊,迟早我都能享受到。 也笑着说,“那这五匹绢布我带回去了?” 还分什么红。 徐妙锦嗯了一声,“带回去,我一般不用绢布,丝绸的都穿不过来呢。” 黄昏:“……” 起身,“那我回了,对了,把你手伸出来。” 徐妙锦警惕的道:“干嘛。” 干……吗? 黄昏心里一漾,我倒是想啊。 笑道:“我看看香皂的使用效果,确定你是否适合这一款,再根据你肌肤的油碱特性,在下次制作香皂时,有针对性的选择材料。” 徐妙锦不疑有他,“还能做得更好?” 本能的把手伸到黄昏面前。 在封建时代,这个举动已经很大胆很开放。 在她想来,男女有别,且黄昏是黄观的侄儿,正儿八经的读书人,骨子里应该恪守儒家非礼勿观非礼勿视的圣贤之训。 最多也就看看。 然而她低估黄昏了。 这货一看,哟,这小手真白,这小手真细腻,纤纤细手白嫩若葱。 毫不犹豫的握了上去。 好软。 好嫩。 好凉。 这种感觉是黄昏很少有过的。 什么叫尤物? 这就是了。 一副正经模样,用另一只手在手心手背摩挲,装模作样的道:“嗯,效果还可以,这一次制造的香皂本身偏油性多一些,可以推断出你的肌肤偏碱性,可以继续用……以后洗衣服洗碗记得戴手套,不过没关系,我会制作洗手液、洗碗液的……” 这货开始不走心的乱说了。 徐妙锦一脸黑线。 七窍冒烟。 一旁的小丫鬟不停的咳嗽,咳得腰都弯了,黄昏依然没有松开的意思。 徐妙锦忍无可忍,问道:“安逸嘛?” 黄昏想都不想,“安逸。” “够了吗?” “不够,这哪摸得——锦姐姐你这是作甚,是瞧不起我么,我可是正儿八经的在做售后服务,绝无半点非分之想,你且歇着,我先回了,快到夜禁时间了。” 黄昏猛然察觉到徐妙锦杀人的眼光,急忙送开手,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然后扛起绢布撒腿就跑。 徐妙锦信了他的邪! 目送黄昏跑掉后,恨得牙痒痒的。 脸蛋儿滚烫的很。 小丫鬟在一旁小心翼翼的自以为贴心的提醒,“小姐,要不要去洗个冷水脸?” 脸都红成彩霞啦。 徐妙锦大羞,羞恼成怒,“绯春你个死丫头,还不去收衣服。” 无辜遭殃的小丫鬟绯春怏怏着去了。 心里暗暗嘀咕。 小姐你这样子,可一点也不良家淑女啊,被黄昏那登徒子摸了手,正常反应不是应该给一巴掌,然后赶紧去洗手么? 徐妙锦一溜烟跑去洗了手,恨不得把手上的皮搓下来一层,回到闺房后扑到被子上面,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芳心凌乱,恼怒的很。 小色胚! 怎的就上了你的当呢。 第二十五章 内阁 吴溥回家一看,有点懵。 家里怎么莫名其妙多了十五石大米,十五匹绢布,拉住儿子一问,听说是朱棣赏赐下来的,就因为黄昏给徐皇后献上了那什么香皂。 吴溥不可思议。 黄昏做香皂的成本低得可怜,竟然换了这么大一堆东西回来。 看见扛着五匹绢布嘿哧嘿哧进门的黄昏,吴溥识趣的没有追问,这小子满面春光,不知道又有什么好事。 心中打定主意,以后黄昏要做什么,自己支持就完事了。 这一夜,应天城颇为安宁。 朱棣批改折子到深夜,累成狗后认真思索黄昏的建议,确实应该把这些琐碎事分派给有识之士,老子夺了江山不是来当苦力的! 徐妙锦在床上辗转难眠,脑海里满满的都是对爱情的憧憬。 二十二岁的大闺女,已到思春年龄。 黄昏读书之余,开始策划如何批量生产香皂,又不断回想掌握的知识,如何在制造香皂的同时,利用原材料制造沐浴露。 还有人也没闲着。 踏月夜行,悄然潜入吴溥家。 第二日一大早,几封关于吴溥和黄昏的折子送递到朱棣的御书桌上。 朱棣看过,留中不发。 午饭后小憩一阵醒来,唤来狗儿,道:“你去把老大和老二喊过来,再着人去平康坊宣黄昏觐见,通知纪纲,待黄昏离开平康坊后即刻封锁吴溥家,搜索每一个角落,所有可疑之物皆送过来!” 朱棣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 狗太监急忙去办。 没过多久,朱高煦意气风华的来到御书房,见礼之时发现父亲朱棣脸色阴沉,心里暗叫不好,难道朱高炽那废物下手为强了? 没过多久,朱高炽到来。 朱高炽是真胖。 尽管没走多远的路,且身旁左右各有太监搀扶,依然出了一身的大汗,见礼之后,也惴惴不安的望了一眼朱高煦。 两人一头雾水。 都以为是对面先下手,导致父皇如此态度。 平日里父皇对两人态度极好,尤其是朱高炽,因为身体缘故,久站极累,朱棣总会叫人赐座,今日却毫无赐座的意思。 朱棣不着痕迹的看着两个儿子,不得不说,二儿子英明神武极类自己,目光落在大儿子那臃肿身躯上,朱棣没来由的有些厌恶,甚至一度怀疑到底是不是自己亲生的。 可事实却是如此。 朱棣从来不怀疑皇后的忠诚,怪只怪大儿子小时候得过的那场病。 又不得不承认,两个儿子在靖难中表现都不错。 朱高炽守住了北平。 朱高煦救朱棣于危难之中。 但是今天…… 朱棣深呼吸一口气,老子还年轻得很,这才刚登基多久,屁股在龙椅上都还没坐热乎,你们就急不可耐了么! 没有立即发作。 继续低着头批阅折子,御书房里一片死寂,只有朱毫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 却更添死寂。 朱高炽和朱高煦心里越发惴惴。 未几,狗儿跑进书房,轻声道:“万岁爷,黄昏已在外侯见。” 朱棣头也不抬,“宣。” 这一幕落在朱高炽和朱高煦眼里,心中都打了个咯噔,都接触过黄昏,要说对黄昏没点想法,那是骗鬼。 脸上挂着两个大写“懵逼”的黄昏进来后见礼,他是真没料到,这才多久,怎么朱棣又要见自己,而且来时路上,狗太监的心腹好心暗示:陛下心情不好,小心着些。 香皂的贿赂还是有效果的。 朱棣也没免礼。 直视黄昏,问道:“你昨日说组建个类似司礼监的机构,深谙朕之初衷,你倒是说说看,这个机构如何组建,将具有何种功能。” 朱棣想放权。 但又不愿意放权过多,天子的瘾才刚上来,没过足。 黄昏恍然。 感情是因为内阁的事情啊。 这个不难。 轻声道:“大明疆域千万里,黎民兆亿,鸡鸭牛狗的州县事务琐碎无比,乃至于州县官吏的升迁考核,或是小型民生水利事宜,若事事皆由陛下定断,那陛下哪还有时间去安定大明四疆扫荡蒙元余孽,又如何有时间去开疆拓土,打造一个举世无敌四方来朝的大明帝国?” 朱棣眉眼一挑。 虽然今日很怒,但确实喜欢黄昏这一番说辞,他是老子肚子里的蛔虫? 话说…… 大明帝国这个称呼让人感觉浑身舒爽! 嗯了一声,道:“所以呢?” 黄昏深呼吸一口气,“所以,组建一个内阁,为陛下分忧便是当务之急。” “内阁?” 朱棣暗暗点头,想不到黄昏连这个机构的名字都想好了。 黄昏大胆的抬起头直视朱棣,眼角余光瞥见了朱高煦,还有一个臃肿的青年,估摸着是朱高炽,此时无暇他顾,沉稳的说道:“不错,就是内阁。陛下可能要问了,何谓内阁,在草民思绪里,内阁就是一个咨询机构,可议政而不能决政。陛下可还记得洪武二十年左右,太祖置文华殿大学士,征耆儒鲍恂、余诠、张长年等人担任,以辅导懿文太子,品秩皆为正五品,其主要权力只是顾问?” 朱棣对这事记忆犹新。 点点头,“继续说,朕听着。” 黄昏继续道:“正是这件事给了草民启迪,陛下可效太祖之法,选数位有才之士,赐其大学士。但这些入内阁者须从编、检、讲读官署中选拔,且不得置官属,不得专制诸司,诸司奏事,亦不得相互关白。如此,决政之权依然在陛下手中。” 关白,就是陈述、禀告之意。 朱棣陷入沉思。 不得不说,黄昏关于内阁的解释很符合他的心意。 议政而不决政。 这能保证天子的绝对权力。 内阁成员官职不高,且只有议政功能,职权上只能算一个顾问机构,不能干涉到三司和六部,更无法达到中书省和宰相的地位。 内阁,只是一个减轻自己工作量的秘书机构,而不是权力机构。 可行。 至于人选么…… 朱棣嘴角噙起一抹阴沉的笑意,问黄昏,“那你觉得第一届内阁成员可由哪些人来担任。” 有杀气! 黄昏心里想起了狗太监对自己的提醒。 朱棣不是心情不好。 而是有事。 第二十六章 永乐之怒! 果断答道:“臣乃一介白衣,实在要推荐的话,我觉得吴溥不错。” 这锅我不得接。 黄昏已经看出来了,御书房还有两个人,地位不低,大明集团董事局成员朱高炽和朱高煦,这俩货在今后很长一段时期内,争夺董事长的储备位置。 明显今天么得好事。 朱棣这个时候宣召自己,先是用内阁来麻痹忽悠,然后抛出这么个问题。 肯定有深意。 自己怎么答? 说陛下啊,我觉得解缙啊胡广啊杨荣这几个人可以去内阁。 那不是找死? 现在还不确定,可要不了多久,解缙和杨荣都成了太子党。 况且这么一说,就完全把自己暴露给朱高煦了。 这货下起手来也是黑心屁儿。 朱棣闻言气不打一处来,也暗暗欣慰,至少黄昏还懂得进退,至于他推荐吴溥——用脚膝盖都想得到这货的初衷。 挟带私货! 人之常情,可以理解,话说,吴溥确实可以考虑一下,这人毕竟是建文二年的传胪。 学问不差。 朱棣又看向朱高炽两兄弟,“你们可有推荐人选。” 朱高炽和朱高煦心里亮堂,感情父皇在这里等着我俩,平日两人巴不得往六部之类的部门塞人,但今天哪敢。 内阁新建,谁也不知道它会发展成什么样子,更不知道它在朱棣心中的地位。 万一是父皇的禁脔呢。 这个时候往里面塞自己的人,不是找死么。 朱高炽轻声道:“儿臣觉得驸马王宁可以。” 朱棣愣了下。 驸马王宁历来和朱高煦关系好,大儿子这是要推荐敌人? 朱高煦也愣了,旋即醒悟过来,说儿臣也觉得某某比较好,说的也是一个和朱高炽关系比较亲近的文臣。 朱棣心里无语。 这两个儿子啊……就没不勾心斗角的时候。 得,这事是试不出来的。 毕竟这个招数太过于明显,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不会在这个时候来触自己的霉头。 侧首问狗儿,“纪纲回来了没?” 狗儿点头,“在外候着。” “宣!” 朱高炽、朱高煦还有黄昏三人心里都升起不好的预感,尤其是黄昏,他太明白纪纲这块朱棣的抹布的恐怖之处。 这货是朱棣的绝对心腹,专属刽子手。 他的出现绝对没有好事。 果然。 当纪纲走进御书房,哪怕有朱棣的帝王气势在前,众人还是感觉得出一股血腥之意。 身着飞鱼服。 真尼玛帅! 嗯,只是说飞鱼服帅。 纪纲相貌一般,略有阴鸷。 就算是纪纲,觐见天子也不能佩刀。 黄昏有些遗憾。 没能一睹那久负盛名的绣春刀。 纪纲手上拿着拖盘,左右各方着厚厚的一叠大明宝钞,宝钞之上,各有一块精致的玉佩和砚台压着,皆是价值不菲之物。 朱高煦和朱高炽两人懵逼了。 我擦…… 两人一时间浑身冰凉,他俩一眼看出,那方玉佩是朱高炽曾经佩带过的一块,那块砚台也是朱高煦用过的。 皆是朱棣赏赐! 怎么会出现在纪纲手里,而且还有一大叠宝钞。 不好! 两个人几乎同一时间想到了:对方要坑自己。 纪纲大声道:“回禀陛下,这是在吴溥书房里搜出来的。” 黄昏也懵逼了。 我擦…… 什么状况,朱高煦这货拉拢自己不成,改去贿赂吴溥了,可吴溥也不是那种人,但这些东西又怎么在吴溥书房里搜出来的。 怎么回事? 朱棣起身,来到纪纲身畔,拿起那枚玉佩掂量了一番,沉着脸问朱高炽,“若是朕没有记错,这方玉佩是朕赏赐给你的。” 朱高炽满脸大汗,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朱棣冷哼一声。 另一只手拿起砚台,还没开口问,朱高煦也噗通一声跪下,颤声道:“儿臣也不知道这方砚台为何会出现在吴溥书房里。” 朱棣哦了一声。 把玩着砚台和玉佩回去重新坐下,看向朱高煦,“前几日,锦衣卫传报过,你在宵禁之前去见过黄昏,所以就送了这些东西给他?” 朱高煦心里惶恐,急声道:“儿臣冤枉,儿臣只是不解世间怎么会有可以推测未来的人,所以私下里去见了黄昏一面,儿臣绝对没有任何其他想法。” 朱棣没理他,看向朱高炽,“看见二弟去见了黄昏,你也按捺不住,所以也去见了他,送了一堆宝钞,把朕赏赐给你的玉佩也给了他,好一个知士之主。” 朱高炽颤抖如筛糠,“儿臣没有。” 朱棣看见朱高炽那抖动的肥肉,越发厌恶,怒道:“证据确凿,还敢说没有?!” 啪! 朱棣将砚台和玉佩摔落在地,拍案而起:“你们真当朕是瞎子么,知道黄昏是第二个道衍,怎么的,你俩急了,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知道谁能坐上储君的位置,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朕什么时候死,然后君临天下?” 朱棣眼眸凶狠,“真以为朕老了不成!” 朱高炽两兄弟这一次很有默契,同声答道:“儿臣冤枉,儿臣不敢,儿臣心中只愿父皇洪福齐天,万岁无疆!” 朱棣颓然坐下。 他确实很愤怒。 黄昏可根据时局推测将要发生的事情,如今满朝皆知,大概所有朝中臣子都一样,都想知道未来谁会当太子。 如此,那些臣子才好提前去攀龙附凤。 他们可以。 朕可以理解,因为毕竟只是臣子,甚至朕自己也想知道还能活多久,建文帝又在何处,会不会有东山再起的时候——当然,理解臣子是一回事,接不接受是一回事。 但你俩不可以。 你俩是朕的亲儿子! 朱棣阴沉着脸看向黄昏,“所以,你说了吗?” 黄昏满身冷汗。 穿越以来,第一次陷入绝境,一个不好,自己真可能被朱棣喀嚓了,此刻朱棣散发出来的杀意,绝对不是儿戏。 杀一个神棍,对朱棣而言毫无压力。 这是皇权天下! 沉吟了一阵,反而轻笑了起来,“陛下,难道您觉得草民是仙人附体吗,连天子之事也能觊觎窥探吗?” 朱棣愣了下。 猛然醒悟,这货只是根据时局推测,刘伯温也会,只不过黄昏这货走的神棍路线,所以格外吸引人眼球而已。 实际上他就是个人才而已。 第二十七章 我也想进内阁 朱高炽和朱高煦两人如履深渊。 朱棣敢不敢杀他俩? 当然敢。 死了朱高炽和朱高煦,还有个朱高燧。 天家皇室的儿女亲情在那张龙椅面前,脆弱不堪一击,古往今来,死在天子手上的皇子数不胜数。 朱棣的目光从黄昏身上收回来。 看也不看两个儿子,对狗儿太监道:“传朕旨意,着令朱高煦去往开平驻防边境,明晨出发,不得半点延误!” 犹豫了下,终究还是有些温情,让朱高炽去驻守边疆,就他那身体,只怕再也回不了应天城,冷声道:“朱高炽府中闭门思过,锦衣卫严加看管,非朕旨意,不得出府,亦不得接见任何臣工。” 最后一句是废话。 如今朱棣登基,谁敢光天化日的去拜访朱高炽,这不摆明了往朱棣的枪口上撞吗。 旨意一出,朱高煦浑身冷汗脸色刷白,朱高炽甚至站立不稳,坐倒在地。 一个驻守边疆。 一个软禁。 这处罚之重,其中的意味令人不寒而栗。 两人也不敢求饶。 此刻父皇正在盛怒之下,再求饶的话,只会让父皇越发愤怒——这种求情的事,还是得交给拥趸去办比较妥当。 然而朱棣刚登基,心腹臣子并不多。 朱能倒是敢。 但现在分封他的旨意还没下来,也不会冒着得罪朱棣的危险去为朱高煦和朱高炽求情。 已成定局。 朱棣冷哼一声,“还不滚回去,要朕请你们吃晚膳吗?” 朱高煦行退礼而出。 朱高炽想爬起来……然而他太胖了,几次都没能起来,朱棣又没有旨意,旁边的两个太监不敢去扶,深怕朱棣一怒之下把他俩喀嚓了。 朱棣看在眼里,越发厌恶的同时又有些可怜。 终究是亲生儿子。 叹了口气,瞪着两个太监,不怒自威,重重的在桌子上一拍,“眼睛瞎吗?” 被贬斥的皇子就不是殿下了?! 两个太监慌不迭扶起朱高炽退去。 朱棣挥挥手。 纪纲放下托盘,和狗儿太监一起退下,黄昏见状,也准备悄无声息的行退礼,打算跟着这位大明集团未来的公司总部纪检委员、安保经理一起溜出去。 朱棣头也不回,“朕让你走了吗?” 黄昏僵住。 我擦…… 老子也要被无辜牵连吗。 只能继续呆着。 朱棣沉默着,暂时没有理睬黄昏,黄昏也陷入沉思之中,御书房内一片安静。 许久,朱棣才道:“你怎么看?” 黄昏心里苦啊…… 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不在历史范围了,我用什么看? 话说回来,朱高煦在建文四年靖难成功之后去开平驻防,这是历史事件,但朱高炽被软禁,建文四年并没有这件事。 属于自己这个穿越者带来的蝴蝶效应。 沉吟半晌,道:“陛下,草民就说一句,草民确实见过二殿下,但真没见过大殿下,至于两位殿下送的东西,草民也确实不知情,吴溥也不是这种人。” 除了砚台和玉佩,那两叠宝钞根本就不值钱。 朱棣冷哼一声,“朕知道。” 要不然朱高煦和朱高炽都被重罚,你还能平安站在这里? 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黄昏无语。 感情朱棣这货是趁机敲打朱高炽和朱高煦兄弟俩。 朱棣毫无情绪的道:“这兄弟俩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如此明目长大的拉拢你,更不会送出一眼就能判断来路的贵重财物给你,这件事幕后主谋另有其人。” 朱棣阴狠的盯着黄昏,“朕要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 朱棣一字一句的道:“朱允炆在应天城是否还留有力量,这股力量能否威胁到朕的——”顿了一下,改了用辞,“能否威胁到大明江山的安稳?” 黄昏一惊。 终于明白朱棣今日的意图了。 朱棣怀疑这件事的幕后黑手是建文帝的残余势力,此举若是得逞,不仅解决掉朱棣靖难的两大功臣,甚至能将储君之争提前牵动,到时候若是乱了…… 建文帝趁机东山再起,天下指日可待。 朱棣在借这个事敲打朱高煦和朱高炽两兄弟之余,逼迫自己说出一些未来的事。 自己若是不说…… 走不出紫禁城! 深思熟虑了许久,才道:“陛下已经旨意传告天下,建文帝死于奉天殿自焚之大火,如今天下皆已是陛下囊中之物,何惧区区余孽?” 朱棣冷哼一声,“回答朕!” 拒绝被忽悠。 黄昏叹了口气,只能无奈的道:“草民只能说一件事,未来的几十年里,大明天下将在永乐那张大旗下,成长为四海来朝的大明帝国,开创一个辉煌的盛世!” 没办法了,保命要紧。 朱棣眼睛一亮,“你可知欺君的后果?” 黄昏心一横,脑子有些发热,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大胆道:“若有虚假,陛下诛我十族又何妨!” 这话…… 很狂。 但这句话又很妙。 在朱棣眼中,黄昏作为一个走神棍路线的人,敢明目长胆的为方孝孺鸣不平而不怕被杀,那就说明黄昏笃定他不会因此而死。 现在连诛十族的话都敢说,更证明其所言之辞的真实性。 朱棣面无表情,心中却长出了口气,想了想,“今日之事莫要外泄,朕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暗中布局,胆敢将我父子三人戏弄于股掌之间!” 黄昏心思电转。 这件事朱高煦和朱高炽都受到了重创,谁受益? 朱高燧啊! 可那家伙在历史上就是个弱鸡,跟在朱高煦屁股后面摇旗呐喊助威,根本没折腾出这么大的浪花来,他若是有这本事,永乐时代的储君之争会更残酷。 朱棣先入为主,已经认定是建文余孽在挑拨,有些疲倦的道:“内阁之事,朕还要思虑一番,你之建言颇有道理,朕赏罚分明……这样罢,依了你的意思,届时内阁组建,吴溥可据一位。” 黄昏啊了一声。 吴溥这就要进内阁了? 这天大的好事……竟然因为自己一句话? 旋即笑容灿烂,“陛下啊,您看草民怎么样,虽然草民还没功名,但将来科举考个进士还是易如反掌,要不让草民也去内阁溜达一圈?” 我也想进内阁啊。 有狗儿公公这个卧底帮忙传递折子和批条,老子进了内阁,岂非要只手遮天? 典型的给点阳光就灿烂。 朱棣冷哼一声,“你给朕滚回去好好读书,就你那被水溺坏了的脑子,如今还在学蒙学,连吴与弼尚且不如,还想高中?” 黄昏出了一身冷汗。 我擦…… 感情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在朱棣的监视下。 好卑鄙的永乐! 第二十八章 留一手 黄昏走了几步,回头期期艾艾的看一眼朱棣,又看一眼桌子。 朱棣心知肚明,“别做梦了。” 那是赃款! 黄昏欲哭无泪,那厚厚的两大叠宝钞,若是能忽悠到手,我还急着造个屁的香皂,先去青楼里浪荡个几日几夜再说。 还没出门,撞见狗儿太监。 狗太监眨眼。 黄昏也眨眼,示意我没事。 狗儿嘴角微微扯起一抹笑意,小碎步上前,低声道:“万岁爷,皇后娘娘求见。” 朱棣讶然,“皇后来干嘛?” 狗儿心领神会,急忙道:“小奴在外面候着时,隐约看见和皇后娘娘走在一起的,似乎是妙锦姑娘,不过她没来乾清殿。” 朱棣更讶然,“是来给黄昏求情的?” 这里面曲折一目了然。 徐辉祖被圈禁,徐妙锦是自由的,她可能知晓锦衣卫封锁吴溥家的消息,认定是黄昏出了事,所以急忙去找徐皇后来求情。 总不会是来给朱高炽和朱高煦求情,徐妙锦和他俩完全不认识。 她和黄昏到底什么关系? 朱棣内心甚是不爽。 外面又有个小太监碎步跑进来,说翰林院编修吴溥求见。 朱棣哭笑不得。 又来个求情的。 无奈的瞪了一眼还没走出门的黄昏,也是个不明白,为何这小子在这短短的时间内,竟然能让吴溥和徐妙锦为他不惜冒犯天子。 人格魅力这么高? 略一沉思,对狗儿道:“宣吴溥,皇后娘娘那边,就告诉她朕晚点会去坤宁宫。” 狗儿领命。 黄昏走出乾清宫,看见一堆人,有个身后跟着两宫女的美貌少妇,穿着大红宫装,三十四五的年纪,风韵犹存,五官和徐妙锦有些相似。 一左一右围着朱高炽和朱高煦。 稍远一点,是如热锅上蚂蚁的吴溥。 黄昏心里微暖,笑眯眯的道:“吴叔叔是来见陛下么,我先回去?” 吴溥大喜过望,又万分尴尬。 黄昏这小子都没事了,我一个翰林院编修,现在去见陛下搞毛。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好在狗儿太监出来了,大声道:“陛下有旨,请娘娘回宫,晚些陛下会去坤宁宫。”又尖锐着声音喊道:“陛下有旨,宣吴溥觐见。” 吴溥一脸愁苦的进去了,没过多久,里面就传来朱棣愤怒的咆哮,“吴溥,你好大的胆子!” 黄昏暗笑。 朱棣这是要先抑后扬,压住吴叔叔之后,再说起让他进内阁的事情。 帝王心术啊…… 徐皇后看见黄昏安全出来,又听说朱棣不见她,便已了然,对黄昏微笑示意,转身带着两宫女离开,从远处的一片树荫下,走出个女子,汇合后一起远去。 黄昏看清后大喜。 那个女子是妙锦。 她知道自己出事,所以去请徐皇后来救自己? 这岂非说明她心里有我。 有戏! 希望这不是人生三大错觉之一。 徐皇后一走,朱高炽和朱高煦两人也欲走——事到如今,两人哪还敢见黄昏,何况这还是乾清宫外,避嫌都来不及。 黄昏倒是不怕,快速几步,从两人身畔路过时,毫不含蓄的说了句,两位殿下可小心着些,莫要当了那鹬蚌。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谁是渔人。 黄昏怀疑是朱高燧,可惜没有证据。 朱高炽和朱高煦两人对视一眼,如果是其他人说这句话,两人打死也不会怀疑那个天天跟在朱高煦屁股后面的朱高燧。 但黄昏说的话就不一样了。 黄昏回家,院子里静悄悄。 在书房里找见吴与弼,他正默默无语的收拾被锦衣卫士卒翻箱倒柜后一片狼藉的书屋,看见黄昏归来,眼眸立即红了。 终究还只是个小小少年,心理还不成熟。 黄昏暗暗叹气。 方孝孺等文人被诛,已经在吴与弼心中留下阴影,今天这件事再次打击了他对仕途的念想,吴与弼小小的心里只怕再也不想科举入仕了。 也罢,好事。 毕竟他未来的成就不在官场。 从吴与弼手中接过一堆书慢慢整理,笑道:“与弼,咱家今天有大好事,你出门去买点肉,最好买点猪头肉,凉拌好吃,再买点小酒,今晚我们小小的庆祝一下。” 吴与弼不解,“什么好事?” 黄昏卖了个关子,“等你爹回来就知道了。” 阁臣啊。 别看大明的内阁阁臣官职不高,今后可是要权兼六部的,混得好的话,没准就是下一个张居正! 误打误撞让吴溥得了这个好事。 傍晚时分吴溥归家,满面春风。 家里酒菜满桌。 笑眯眯的上桌,对吴与弼道:“与弼,你怎么知道为父有好事要庆祝?” 吴与弼努努嘴,“黄昏哥哥说的。” 吴溥笑了。 举杯,“虽然正式的吏部文书还没下来,但陛下今日已经告知于我,这些时日他会组建一个叫内阁的部门,我将是第一届内阁成员之一,官职不会太高,大概是五到七品,但终究是升了,今日破例一次,黄昏可以饮酒,与弼不能。”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吴溥已经不再直呼朱棣两字。 黄昏笑呵呵的,“吴叔叔,你这可不叫简单的高升,这是名垂千古的机会,别看如今内阁微小,他日必成中枢部门,其重要性不逊色于曾经的中书省。” 朱元璋把中书省这个部门撤了。 吴溥愣了下,“不至于罢?” 但这是黄昏说的话,他又不得不认真斟酌——毕竟黄昏确实推测出了方孝孺的死和朱棣的年号,他说出来的话,没准会成真。 黄昏哈哈一乐,“内阁成员,还会有谢缙和胡广、杨荣等人,所以吴叔叔千万不要小看内阁,等几十年后我们再看结果。” 朱棣手中的内阁,仅仅是秘书机构。 朱高炽登基后,内阁就重要起来,成化、弘治年间,内阁甚至可以对抗皇权。 如果活得够长,吴溥真有机会。 没有机会,我难道不会创造机会? 我也想进内阁。 所以在对朱棣说内阁的组建时,黄昏并没有说如何杜绝内阁成员和宦官勾结——他还给自己留了后手,万一以后有机会进内阁,就可以和狗太监配合嘛。 进不了内阁? 告诉朱棣解决这个问题即可。 第二十九章 我全都要 建文四年,朱棣这个大明集团子公司总经理成功打入董事会,出任董事长,在肃清了原董事长朱允炆的残余势力后,为表达对公司各部门经理及高层的嘉奖,特赠送集团干股。 封公四人。 丘福封淇国公,子孙世袭;朱能封成国公,世袭。 追封张玉为荣国公,谥忠显,追封陈亨为泾国公,谥襄敏。 封侯十三人:张武,成阳侯,世袭;陈圭,泰宁侯,世袭;郑亨,武安侯,世袭;孟善,保定侯,世袭;火真,同安侯,世袭;顾成,镇远侯,世袭;王忠,靖安侯,世袭;王聪,武城侯,世袭;徐忠,永康侯,世袭;张信,隆平侯,子孙世袭隆平伯;李远,安平侯,子孙世袭安平伯;郭亮,成安侯,子孙世袭成安伯;房宽,思恩侯,子孙世袭指挥使。 追封谭渊为崇安侯,谥壮节。 封伯十一人:徐祥,兴安伯,世袭;徐理,武康伯,世袭;李浚,襄城伯,世袭;张辅(张玉之子),信安伯,世袭;唐云,新昌伯,子孙世袭指挥使;谭忠(谭渊之子),新宁伯,世袭;孙岩,应城伯,世袭;房胜,富昌伯,子孙世袭指挥使;赵彝,忻城伯,世袭;陈旭:云阳伯,世袭;刘才,广恩伯,子孙世袭指挥同知。 当然少不了在大明集团应天总部卧薪尝胆的第一功臣。 李景隆本是世袭曹国公,已贵极人臣。 他这升无可升的状况让老板朱棣觉得很尴尬,搞得自己没法实现同甘共苦的豪言壮语,只好给李景隆大幅度加薪。 对集团总部和其他子公司识趣的部门经理也给以干股。 王宁封永春侯,世袭;茹瑺封忠诚伯;王佐封顺昌伯,子孙世袭指挥使;陈瑄封平江伯,子孙世袭指挥使。 在赠送干股之外,还赠送了奖牌:丹书铁券。 上书“奉天靖难”。 这玩意儿…… 经历过太祖朱元璋时期的大明臣子们深深觉得,这玩意儿有比没有更惨——太祖时期,家里有这玩意儿的创业功臣几乎都被杀了。 说是保命符,其实是催命符。 纪纲悄无声息的成了锦衣卫都指挥使,掌控大明最强大的特务机构。 最难受的则是宁王。 这货作为子公司总经理,有着和北平子公司总经理朱棣一样出众的业绩能力,当初被朱棣坑了一把,把他子公司麾下最有经验和实力的销售团队朵颜三卫高薪挖走,又假意思的对朱权允诺今后共掌集团。 朱棣上位后,朱权一想,难道我现在敢去找朱棣,说兄弟你是不是该兑现承诺了啊,让我也在董事局当个角色,咱俩一人占一半的股份? 这是找死啊。 那种话,都是说说而已,谁能当真。 得了,主动点。 朱权果断给朱棣发微信,说老四啊……啊不,朱总啊,平分天下什么的我就不想了,你让我到苏州去管一个子公司,那边富饶有钱,我业绩比较好看。 朱棣秒回朱权,说不行啊兄弟,总部也靠苏州那边拉业绩,还不忘加了个狗头表情。 朱权又说那去钱塘怎么样。 朱棣就说兄弟慎重啊,先父将钱塘赐给了五弟,可惜五弟水土不服,在钱塘子公司混得很惨。咱们侄儿那败家子不厚道,上台后让他弟弟去钱塘当了总经理,又未享受到(此处手动加一个贱笑表情),依我看啊钱塘这个地方不祥。我觉得建宁、重庆、荆州、东昌都是好地,你随意选一个(此处应有憨笑表情)。 朱权还能说什么,再说就得去云南了,只好回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乖乖的去了南昌。 这是永乐元年的事情,而在建文四年朱棣登基没改年号之前,随着奉天殿大朝会上一道旨意,整个大明集团的官场随之震动。 陛下有旨,组建内阁,当值文渊阁。 入选内阁共有九人:解缙、胡广、黄淮、胡俨、杨荣、金幼孜、杨士奇、杨溥、吴溥。 首辅黄淮。 解缙,翰林侍读;胡广,翰林侍读,升右春坊右庶子;胡俨,翰林检讨;黄淮,中书舍人,授翰林侍读;杨荣,翰林编修;金幼孜,翰林检讨;杨士奇,翰林编撰,改翰林编修;吴溥,翰林编修。 从名录可以看出,官职最高的还是刚升职的胡广。 右春坊右庶子,五品。 其余人众,皆是七品左右的翰林院属官。 朱棣的意图以及不言而喻。 内阁,仅仅是你们这群读书人议政的功能机构,你们的职责就是利用你们宽泛的学识见解,帮朕分析并提出意见。 决策权还是在朕手里。 初衷是好的。 只是永乐自己也没想到,在他章国的后期,内阁就已经渐渐成为权柄机构,甚至权兼六部——毕竟他选的这批人都是人才。 人才爬得快。 有些人用不了多少年就爬到尚书位置去了,又占据着内阁成员的位置,这便使得内阁成员里的人地位越来越高。 至此,除了原董事长建文帝的不知去向,大明集团彻底被朱棣掌控。 大明,进入永乐时代。 历史洪流滚滚而来,谁也改变不了,哪怕出现了黄昏这个穿越者也一样。 …… …… 读书还是创业。 这是个选择。 创业,可以让黄昏在大明集团过上富豪的优渥生活,各种三妻四妾各种高门大院,是钱;读书,可以让黄昏拥有尊荣地位,是权。 黄昏不贪心。 他决意创业的同时继续读书,读书的闲暇创业。 成功男人,权和钱? 我全都要! 朱棣就那么一二十个嫔妃,加上自己一家人的,以及未来老婆徐妙锦的,一个月只需生产三十块香皂就足够。 沐浴露可以研究,但不用急。 需要徐皇后那边把香皂用出名声后扩大市场,再趁机推出沐浴露。 这都是小打小闹。 黄昏想发电。 当然,要想在大明普及电力这有点不现实,但小范围发电整个电池出来供自己使用还是不难,或者再多折腾一下,把电动机弄出来那就更完美。 有电,有电动机,冰箱、空调还远么。 wife就不奢望了。 如何发电? 风力、火力、水力发电都需要一整套的工业设备,暂时还无法做到,核发电就是个妄想,不过还有个路径:电磁发电。 这个工艺流程不难。 难在需要钢材和铜。 这玩意儿不好弄,属于大明集团的战略物资,尤其是铜,在没有权钱之前,得一步一步的积累原始材料。 第三十章 出鞘的绣春刀 应天城暂时安静。 朱高煦被朱棣派到开平去驻守边疆,朱高炽被软禁,根源就在于这两位殿下接触了黄昏,原本还有想法去找黄昏咨询自己未来仕途的大明集团中高层员工,只好曲线救国。 吴溥大受欢迎。 不接触黄昏,咱们通过吴溥去问一下还不成么。 吴溥不厌其烦,实在受不了络绎不绝的人流,索性撕破脸皮的对那些大佬们说你们先去找陛下。 陛下同意什么都好说。 吴溥是为黄昏的仕途着想。 历朝历代,搞迷信的在仕途上都爬不高,黄昏已简在帝心,该洗白了,毕竟靠学识预测未来事是披着迷信的外衣。 谁敢就此事去找朱棣? 于是这股风潮渐渐平息,甚至更多人认为黄昏这种行为是……嗯,炒作,大明还没这个词,相近的词应是哗众取宠。 年关将近。 这些日子黄昏就做了两件事:每个月以小作坊的模式制造三十块香皂,绝不多一块也不少一块,其中二十块送进皇宫,换回二十两白银。 剩下几块给徐妙锦和自己一家人用。 第二件事是看书。 几个月下来,该认的字基本都已经认完,在吴溥的教导下开始看四书五经以及一些“状元秘籍”等课外辅导材料,为永乐二年的科举准备。 考不考得上暂且不论,不考是肯定不行。 春节要团圆。 在驸马王宁为首的武将求情下,朱高煦终于从开平回到应天府,朱高炽也取消了软禁待遇,然而立储形势越发不明朗。 两个哥老倌被贬期间,朱高燧趁机在朱棣面前大献殷勤,受了好几次奖赏,原本毫无希望的他,有了那么一丝可能。 千万不要小看龙椅对皇室子弟的诱惑。 在这一丝可能的刺激下,朱高燧有种李世民附体的错觉,爆发出一百万倍的战斗力,想要一举扳倒两个哥老倌。 于是在建文四年的最后几天,应天城欢天喜地的节庆气氛中多了几分萧杀。 只因一件事。 锦衣卫都指挥使纪纲得到“秘密”线报,说奸臣黄观藏匿在安庆贵池县的向家渡,附上的地图甚至详细标出了黄观暂住的院子。 纪纲一看,好家伙,大功就在眼前啊。 根本不请示朱棣。 直接带着锦衣卫北镇抚司校尉连夜直奔安庆,欲要把奸臣黄观捉拿归案,至于黄观的生死,纪纲可不在意。 甚至于也不在意黄观的侄儿黄昏如今备受陛下青睐。 纪纲相信刀。 腰间的绣春刀就是他的前途。 对于黄昏自诩可以推测时局未来一事,他嗤之以鼻,你黄昏难道没有推测到我能把黄观捉拿归案? 一旦在陛下面前揭破黄昏的谎言…… 他将更受重用。 锦衣卫都指挥使,也是有机会问鼎三公三保的? 再说纪纲贪财。 自朱棣登基之后,他利用职权威逼建文帝余党,若是不拿钱财孝敬的,统统“请”去诏狱,反正朱棣对此喜闻乐见。 拿了钱财的么…… 纪纲只需回头给朱棣禀报一下,说某某某虽是建文余党,但如那解缙、胡广一般心向陛下,可暂观之,只要不触及到朱棣那敏感的神经,都不会有任何问题。 如今的应天城有两个一夜暴富的人。 一个是朱棣。 另一个就是纪纲了。 纪纲连夜赶往安庆贵池县,动静不小,刚从开平回来没多久的朱高煦知道了,刚解禁没几天的朱高炽也知道了。 乾清宫的朱棣也知道了。 锦衣卫分南北镇抚司,其中北镇抚司负责侦缉之事,而南镇抚司则是对内的纪律部队,相当于锦衣卫的纪检委。 毕竟是个特务机构。 锦衣卫作为专有军政搜集情报机构,其前身为明太祖朱元璋设立的“拱卫司”,后改称“亲军都尉府”,统辖仪鸾司,掌管皇帝仪仗和侍卫。 洪武十五年(1382年),裁撤亲军都尉府与仪鸾司,改置锦衣卫。 作为皇帝侍卫的军事机构,锦衣卫主要职能为“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从事侦察、逮捕、审问等活动,也参与收集军情、策反敌将的工作,其首领称为锦衣卫指挥使,直接向皇帝负责。 可以逮捕任何人,包括皇亲国戚,并进行不公开的审讯。 关键在于可逮捕任何人。 权力之大,超过了朝中其他部门,设立之初,朱元璋就考虑到不能让锦衣卫变成疯狗——当然,依然是暴力机构。 所以有了南镇抚司制衡。 而在南镇抚司里有这么一个镇抚使,名叫赛哈智。 这货来自古波斯地区的家族,穆罕穆德的后裔,着名回回人赛典赤的七世孙,和李景隆一样,赛哈智除了祖上显赫,本人并没有过人的能力。 大明能让波斯人当官,充分显示了我泱泱帝国有容乃大的气魄。 赛哈智没有能力,但有心气。 这货也想当个锦衣卫都指挥使耍耍,身为南镇抚司的镇抚使,他的职责是监视锦衣卫的行动是否符合规章制度。 纪纲率领北镇抚司的人刚出城,他就知道了。 机会来了! 这货毫不犹豫的出卖顶头上司,立即进宫去见朱棣——所谓宵禁,只是针对平民,对国家机器没有意义,因为本就靠他们维持宵禁。 朱棣刚从徐皇后那里归来,在御书房接见了赛哈智。 知悉纪纲的去向后,沉吟不语。 许久,才对赛哈智道:“你暂且回去,这事不要声张,关于纪纲去安庆一事,南镇抚司不用管,朕会亲自处理。” 赛哈智失望而去。 他已点好兵马,只等朱棣一声令下,就去把纪纲给逮回来内审,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纪纲有苦说不出的去诏狱度假。 可惜朱棣没有这个意思。 赛哈智走后,朱棣坐在椅子里沉思——这些日子有内阁帮助他论政,轻松了许多,因此很喜欢提出组建内阁建议的黄昏。 但是黄观…… 捉拿回来怎么处置? 朱棣不知道黄观在安庆一带吗? 早就知道。 这件事不难揣摩出来,毕竟黄昏和徐妙锦都是在安庆被逮回来的,而黄观也是走到安庆后人间蒸发的,但一直没让锦衣卫去侦缉捉拿。 两个原因。 一者黄观是个奇才,三元连中六首第一,世间少见。 最重要的原因还是黄昏的存在。 第三十一章 第一次生存危机 纪纲绣春刀出鞘,黄观在劫难逃。 应天城里,各有算盘。 朱高煦没打算管这事,他刚被朱棣发配边境,心有余悸,区区一个建文余孽,还是文臣,这种功劳让纪纲捞去便是。 另一边的朱高炽,得管。 朱高炽受到的教育方式和朱高煦、朱高燧两兄弟孑然相反,那两兄弟几乎都是沙场过来的,唯独朱高炽是从墨香里长大的。 话说回来,读书人朱高炽,靖难之时竟然守住了北平。 为他争夺储君挣下了大好资本。 朱高炽要管这事。 怎么管是个问题。 他和朱高煦一样,刚被朱棣处罚,如果这个时候去触朱棣的霉头,那储君的位置会离他越来越远。 随着赛哈智从乾清宫无功而返。 紧急赶到朱高炽府邸里的某几个文臣立即嗅出了蛛丝马迹。 很快。 府邸内豢养的某位江湖好手趁着黑夜,不惜违法犯罪在宵禁时间夜行,去了一趟如今门前冷落鞍马稀的徐府。 被许吟拦下。 片刻后,许吟亦穿着夜行衣出了门,直奔莲花桥畔平康坊。 …… …… 黄昏不想读书,又不得不读书。 朱棣的意思很明确。 想当官? 想入内阁? 先过了科举再说。 永乐二年的科举……真不好考,四百七十多名进士中,江西就有一百一十多名,其中前七名都被江西承包,比之建文二年的科举更过分。 在中国两千余年的科举史上绝无仅有。 古代科举,要形容江西,只能用“牛”字来形容。 江西创造了中国科举史上的很多美谈:临川王安石、曾巩等一门三进士;饶州洪迈一门四进士;乐安流坑董氏家族一门同科五进士;婺源潘钰及子孙“一门十进士”;吉安有“一门六进士,父子探花状元,叔侄榜眼探花,隔河两宰相,五里三状元,九子十知州,十里九布政,百步两尚书”的美誉。 自唐以来,江西人任宰相二十八位,副宰相六十二位。 宋代有晏殊、王安石,到了明代,更有“朝士半江西”的说法,从解缙、胡广、杨士奇到费宏、夏言、赵汝愚、严嵩,出任宰辅者达十八人。 黄昏对一甲二甲不奢望。 当官嘛…… 同进士也可以。 实际上漫长历史中,科举一甲在仕途上的成材率要低于二甲、三甲和同进士的。 所以黄昏的目标是打算考个同进士。 这也很难。 全国高考文科前五百名,不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好在接下来没事。 可以专心读书。 且黄昏才十六岁,正是读书时候,加上超越时代的见识和认知,学起来事半功倍,何况老师是吴溥,陪读是吴与弼。 这父子俩都是当代教育家。 今夜吴溥和黄淮两人在文渊阁当值。 家里就吴与弼和黄昏,两人坐在灯下苦读,没多久黄昏就觉得眼花——桐油灯昏暗且不说,还发出难闻的气味。 这越发坚定了黄昏想要发电的计划。 “笃笃笃!” 有人轻敲着书房门。 黄昏和吴与弼面面相觑,吴溥回来不会敲门,若是外人,也该敲院子里的门。 看了一眼略有惊恐的吴与弼。 黄昏了然。 吴与弼心中的阴影怕是挥之不去了。 起身,“谁?” “我,许吟。” 确实是许吟的声音,黄昏开了门,对一身黑衣的许吟道:“快些进来,来的时候没被陛下安排在暗中的人发现?” 许吟闪身入门,也不坐,直接说道:“应该没有。我家小姐让我来通知你,锦衣卫都指挥使纪纲率领北镇抚司兵马连夜出城去了安庆贵池县,让你早做对策。” 黄昏一脸无语。 应该? 许吟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做事能靠谱点嘛,问道:“还有哪些人知道?” 许吟摇头,“我不清楚。” 黄昏略一沉吟,“回去告诉你家小姐,如果纪纲最后抓回了黄观,御前对质的时候,让她千万别承认见过面。” 许吟点头。 黄昏又道:“你能出城不?” 许吟仔细想了想,“应天城墙虽高,守城兵丁虽多,但要出城的话,还是有很大的可能。” 黄昏道:“许吟,我问一事,如果你先回一趟徐府,然后即刻出城,是否有可能赶在纪纲之前抵达贵池县向家渡转移黄观。” 许吟犹豫了。 他倒是不怕,可似乎没有听黄昏命令的理由,只能说道:“应该是赶不上的。” 黄昏知道他在犹豫什么。 挥手,“你先回徐府罢,告诉锦姐姐,就当不知道这件事。” 许吟闪身出门,消失在黑暗里。 黄昏重新坐下。 穿越到大明后,第一次生存危机来了。 纪纲这个人是朱棣的抹布,哪里不干净擦哪里,几乎代表着朱棣的意志,他此次去抓黄观,到底是不是朱棣的意思? 设身处地,如果自己是朱棣,绝对没有对黄昏下手的道理。 而是据为己用。 所以朱棣是想把黄观抓回来,然后顺藤摸瓜让自己戴罪,从而不得不臣服于他,可若是如此简单粗暴,那朱棣就不是永乐大帝。 有一种可能: 朱棣是否是在借这件事印证自己的能力。 朱棣到时候就会问自己,你不是能推测么,难道没有推测到黄观会被抓。 怎么回答? 黄昏毫无压力,在安庆和徐妙锦被抓回应天时,他就预料到了今天,早就运筹帷幄想好了应对之策。 破局还是从朱棣处着手。 这件事必须先下手为强,不能给纪纲和朱棣发难的机会,一旦失去朱棣的信任,在大明天下必将寸步难行。 要在黄观被抓回来之前去见朱棣。 锦衣卫从应天去往贵池县,以骑马狂奔的速度,最多两日就可以一个来回,所以可以选择在后天上午去见朱棣。 为了稳妥起见,等明下午去。 但去见朱棣的理由……得好好想一想。 不能让朱棣察觉到自己是专门为了黄观的事情去见他,需要有另外一个理由,然后在不经意间让朱棣走入圈套。 话说,徐妙锦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怎么知道锦衣卫的动向? 这件事还有猫腻! 黄昏找出纸笔,复盘核算。 吴与弼看黄昏一脸凝重,不敢打扰,悄悄去做了点宵夜。 第三十二章 哟,永乐你要削藩啊 吃了午饭,把朝会后归来的吴溥喊醒,问了他如何去求见朱棣的流程,这才大摇大摆的拿了一块香皂出门。 平头老百姓哪进得了紫禁城。 倒是巧了。 在正阳门外遇见个熟人。 狗儿太监。 这位内侍炙手可热的人物刚去了一趟徐府,去看徐辉祖有没有听话。 和狗太监一起并肩而行。 听说黄昏是去求见朱棣,狗儿心里活络了些,不着痕迹的说昏哥儿你今日去见万岁爷可要谨慎着些,有些话不能乱说。 黄昏了然,笑说内阁成立后,狗公公这几日怕是有些繁忙了罢。 狗太监一脸忧愁,“可不是。” 万岁爷一般在乾清宫办公,距离文渊阁远着呐,内阁那边论政之后的折子和朱棣批红之后,都是让他往返送递。 黄昏闻言暗喜。 果然…… 狗太监恐怕现在还没明白,他这个职责有多重要。 笑眯眯的道:“等个几年,待我进了内阁,到时候递送折子,恐怕还要多麻烦狗公公,相信那时候狗公公已经在司礼监掌印了。” 这是故意提醒狗儿。 狗儿毕竟是读过书的,诚惶诚恐的道了句咱家不敢奢望。 他明白他这个跑腿对内阁成员有多重要。 但如今内阁很弱势。 他再重要,也没什么用,不过司礼监的掌印太监……这确实是他的梦想。 到了乾清宫外,黄昏等候。 狗儿去通报。 朱棣坐在椅子上,面前搁着一张大明版图,现在论政交给了内阁,他只负责决策,时间空余很多,是时候考虑给大明周边友邻一点“关爱”了。 狗儿先说了徐辉祖的情况,说他在徐府内倒是安分,就是整日酗酒情绪不好而已,又说给妙锦姑娘造成了很大的烦恼,好在还有徐膺绪帮衬。 徐膺绪是徐达二儿子,靖难之中没啥表现,加上徐皇后说情,倒也保住了他尚宝司卿的官位。 朱棣冷笑。 不杀徐辉祖已经是天大的仁慈,有命喝酒就该感谢徐皇后了。 还要给妙锦添麻烦。 也没办法。 长兄为父,徐增寿出了这档子事,徐膺绪忙于公事,家里的事情就只有徐妙锦一力肩挑了,也是难为妙锦了。 有个天天酗酒的徐辉祖,还有个不懂事的四妹。 偏生还和黄昏扯上了关系。 有得她受累的时候。 思绪收回来,发现狗儿欲言又止,问道:“还有事?” 狗儿低声道:“万岁爷,黄昏求见。” 朱棣愣了下,“我没找他,他倒先送上门来了,可曾说因何事求见?” 狗儿摇头,“小奴不知,在正阳门外碰见他,想着他为内阁组建出了功劳,小奴也不敢怠慢,于是将他一并带了进来,还请万岁爷恕罪。” 朱棣笑了起来。 倒确实有趣,区区一介白衣,到乾清宫见天子的次数,比一些京官还多。 挥手,“让他进来罢。” 狗儿下去。 片刻后,黄昏进入乾清宫,老老实实的行礼。 朱棣面无表情,“免礼。” 黄昏起身。 朱棣问道:“今日求见朕,是因为何事?” 黄昏大声道:“恳请陛下恩准,准许草民去往坤宁宫觐见皇后娘娘,就香皂的诸多事宜,咨询娘娘的一些意见,方便草民改良。” 紫禁城后宫可不是一般男人能进的。 天子后院,男人止步。 太医除外。 要不然传出什么绯闻,皇家颜面置于何处。 朱棣不着痕迹的说,这样么,倒也是巧了,朕恰好有事要请徐皇后来乾清宫商量,你也别去坤宁宫了,就在这里等着罢。 黄昏谢恩之后,默然退到角落里。 朱棣继续埋头看大明版图。 目光却并没有落在边疆,而是定定的看着那些藩王势力——建文帝做不到的事,朕来。 削藩有何难。 一旁的狗儿见状,立即明白朱棣的意思,一溜小跑去了坤宁宫。 皇后娘娘没事也得来一趟。 御书房落针可闻。 黄昏很快难受起来,暗道朱棣这直男不懂人际交往啊,也不晓得赐个座啥的,话说,组建内阁我那么大的功劳,不配有个椅子么。 许久,朱棣才从版图上抬起头,看向黄昏,“你没别的话了?” 黄昏知道,朱棣要发难了。 不急不缓的上前两步,“倒确实没啥事,如果真要说有——不过想来说了陛下也不会信,毕竟草民和陛下的那位心腹之间,有着巨大的地位鸿沟。” 朱棣哦了一声,“你说说看。” 黄昏就等这一句。 一脸担心的道:“既然陛下发话了,草民就冒着生命危险劝谏陛下一句:提防着锦衣卫都指挥使纪纲一些,他虽未陛下立下了汗马功劳,但将来也会让陛下背上无端骂名。” 纪纲,对不住了。 朱棣哭笑不得。 好你个黄昏,竟然恶人先告状,跑朕这里来参奏纪纲了,纪纲是贪财贪色,但他现在做的事情,除了去捉拿黄观一事,其他都是自己授意。 就是捉拿黄观,是北镇抚司职权之内的事情,有先斩后奏的权利。 这且不提。 问道:“来来来,说一下,你可曾推测出这一两日会发生什么大事?” 黄昏笑道:“恭喜陛下,又得一奇才!” 朱棣不动声色,“哦?是谁?” 黄昏也不动声色,“草民叔父,黄观。” 朱棣假意问道:“什么意思?” 黄昏笑道:“草民集合百家学问而省世间事,根据当下朝野局势,草民推断,在安庆人间蒸发的叔父黄观,这一两日会返被锦衣卫所获,将来会被陛下所用,成为编撰那本全书的总裁之一。” 朱棣倏然抓起桌子上的大明版图,兜头罩脸的丢到黄昏脸上,怒道:“无知竖子,谁给你天大的胆子,竟敢骗朕!” 真以为我今日让狗儿去徐府是看徐辉祖? 错了! 朕今日让狗儿去看徐辉祖的近况只是一个原因,真正的原因是通过这个举动,警戒徐妙锦,让她少掺和政事。 今晨密报: 徐妙锦的护卫许吟昨夜去见了黄昏。 所以黄昏知道黄观会被捉回来,完全不是狗屁的推测能力,而是徐妙锦让许吟去告诉她的,至于徐妙锦如何得知纪纲动向,朱棣不愿意深究。 这件事,想都不用想,三个儿子肯定掺和到其中了。 黄昏气定神闲的拿起版图上前摊在御书桌上,牛头不对马嘴的哟了一句,陛下要削藩啊。 第三十三章 大明最强辅助 朱棣削藩? 在当今大明天下,怕是没几个人敢这么认为。 朱棣本是藩王靖难而得天下。 建文帝削藩,完全背弃了他曾经对朱元璋说过的,先怀柔政策,道理讲不通后再上暴力手段,上来直接搞死了几个叔叔。 然后…… 建文帝挂了。 朱棣登基,作为藩王他最清楚不过,若是削藩极有可能引得其他藩王效仿他的做法,若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建文帝再趁机出现,振臂一呼…… 他的江山要完。 朱棣内心天翻地覆,默然看了一眼书房外。 没人。 放下心来,盯着黄昏,“你如何看出来的?” 黄昏笑眯眯的,“这种事情不需要看,也不需要推测,陛下欲要江山稳固千秋万代,就得解决掉藩王这个尾大不掉的东西,避免陷入唐朝藩镇割据的困境之中,所以待时局稳定,削藩势不可免。” 道理是这个道理。 朝中那些臣子不知道? 也知道。 可问题是朱棣面对的局势,并不比建文帝朱允炆好,当然,最大的麻烦,还是朱允炆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是一个随时可以让朱棣江山土崩瓦解的定时炸弹。 所以当今大明,没人想到朱棣会削藩。 朱棣也知道这些道理。 他确实想削藩。 但这个事情不能操之过急,避免那些藩王们狗急跳墙。 沉默了一阵,道:“你认为应该如何削藩?” 黄昏呵呵一乐,“不急不急,草民还没功名,更没入内阁,可不敢妄议朝政,待过几年,草民进入内阁了,再说此事不迟。” 朱棣一脸黑线。 这货得寸进尺了啊,摆明了就是你朱棣想听我削藩的建议,要不先给我恩赐个同进士啥的。 异想天开! 倒也没怒。 朱棣这人有两面性格,对于敌人,他冷血而残酷,对于自己人极为温和。 他是越来越欣赏黄昏了。 这小子就好像自己肚子里的蛔虫,总是能说到心坎上去。 把版图册收到一边,道:“纪纲去捉黄观了。” 削藩的事情不急。 先看看黄昏这小子有什么招能应对这个难题。 黄昏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态,长吁了口气,“唉,这是必然的事,草民当初故意让叔父供奉建文帝的灵位,就是为了今日。万幸万幸,被陛下搁在脖子上的这把铡刀终于被纪纲纪大人帮我除去了,先前我还在陛下面前说他坏话,真是惭愧啊。” 朱棣:“???” 什么意思。 你还故意让黄观供奉朱允炆的灵位? 黄昏见状暗暗腹诽,你朱棣如此人精,可能会不知道么。 你不过是不想说。 因为这种话需要臣子自己说出来,而当天子的是不能给臣子当面说,有损天子高大上伟光正的形象,徒然寒了朝臣心。 只得道:“叔父黄观藏身在安庆贵池县,这确实是草民的主意,其初衷仅仅是为陛下保存下这一位三元奇才,为将来编纂全书做人才储备。” 朱棣大感意外。 没想到黄昏竟然主动承认了这件事,就不怕我一怒之下将他和黄观一并杀了? 哪知黄昏继续道:“陛下英明神武,乃是千古帝王,慧眼如炬岂能察觉不到草民的这点小伎俩,陛下的不做声张,是因为心怀仁慈且惜才……” 这是屁话。 对于敌人,朱棣以前没有仁慈过,以后对蒙元余孽也不会仁慈。 仁慈的下场,建文帝就是前例。 黄昏:“陛下惜才,一者是珍惜叔父黄观的三元连中之大才,另一个原因嘛,也觉得草民将来能为陛下所用,然而草民独有的能力有点敏感,所以陛下故意保留这个把柄,草民若是违纪犯法,陛下便可以这件事为由,要了草民的小命。草民才认为这是一柄永远不会落下来,但却让草民永远无法安心的铡刀。” 朱棣哈哈大笑。 这小子揣摩圣意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竟然被他一丝不差的说中了他的心意。 越发喜欢了。 问道:“为何永远不会落下来?” 黄昏发自肺腑理所当然不假思索一气呵成,“因为在陛下这等明君的治御下,大明臣子谁敢有不法之心?谁又敢有不臣之举?草民也应如此,忠君爱国心怀天下,永远不会违纪犯法!” 好简单的道理。 顺便自我吹嘘了一把。 朱棣浑身舒泰。 黄昏啊……会说话你就多说点。 戏谑笑道:“所以,你还感谢纪纲了?” 黄昏正气凛然,“我等皆是陛下治下的臣民,要感谢也轮不上纪纲,而应感谢陛下,只是不知道陛下打算怎么处置叔父和奖励草民呢?” 问题来了。 怎么处置黄观,朱棣早有应对,如黄昏所说,他现在确实想编纂一本全书,黄观可以戴罪去领总裁之事。 但怎么处置黄昏,朱棣还没想过。 不解的问道:“我还要奖励你?” 黄昏啊了一声,“这么一个千古罕见的六首第一三元连中奇才,在草民一番操作猛如虎下,将会成为陛下编撰全书的功臣,草民为陛下为大明劳心劳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朱棣可没被忽悠晕,闻言哭笑不得。 得了。 感情你屁事都没有,倒头过来我还要奖励你。 不带这么玩的。 你欺君的事情我还没有追究你呐。 脸一沉,“要不要给你个国子监监生的身份,或者干脆恩赐你个同进士,再把你丢进翰林院,然后等一两年再入内阁?” 黄昏刚想说陛下英明,发现朱棣神情不对,立即改口,“陛下,我们还是来谈谈削藩的事情。” 朱棣没好气的挥手,“平民不得参政!” 黄昏被噎得么有一点脾气。 只能干瞪眼。 朱棣心里暗爽,就是看不惯你小子这么嘚瑟。 削藩的事情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狗儿太监适时在门外露了个脸,应该是徐皇后到了。 朱棣最后说道:“黄观的事情朕会处理,纪纲那边,他是秉公办事,你不要对他心有怨恨,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又压低声音,“待过些时期,朕再找你。” 找黄昏干什么? 当然是问他对于削藩有什么见解和计划——毕竟组建内阁一事,让朱棣确实感受到了黄昏这的能力。 黄昏大喜。 得了。 年号是我提的建议,《永乐大典》是我启发的朱棣,内阁是我的主意,现在连削藩也要咨询我了,感情老子才是朱棣真正的内阁啊! 如果说朱棣是大明最强输出,老子就是大明最强辅助。 大明…… 你该起帆了,在这个世界上,书写一个帝国该有的辉煌! 黄昏满心舒爽。 已经简在帝心。 将来想不发达都难,更对不起这一番骚操作。 第三十四章 生财有道 智者预事。 意思就是说,聪明的人,能够预先想到事情的诸多方面,并做好充分的应对准备。 朱棣发现黄昏确实很聪明。 今天明明是因为黄观的事情来找自己,偏生拉上了徐皇后,一顿天花乱坠的吹嘘下,说沐浴露和润肤水如何如何的好,什么保养肌肤、养生、返老还童、青春永驻的效果,各种夸大其词,甚至还敢大言不惭的说娘娘你要是用了的我产品,要不了多久,就能娇艳如少女,不比妙锦姐姐差…… 皇后听得是笑意盈盈满心欢喜。 女子么…… 谁不喜欢青春永驻。 朱棣很久没看见妻子如此开怀。 越发觉得自己包容黄昏是正确的——妻子对黄昏的喜好溢于言表,就差没说你这孩子没爹没娘,要不我认你当义子得了。 好在徐皇后识大体,不是那种无德无能的皇后。 饶是如此,还是上套。 黄昏最后说,要生产沐浴露的话,材料、设备都要草民一力创造出来,压力颇大,人力、物力、财力极为紧张。 言下之意,皇后你先投资? 因为切身体会到了香皂带来的益处,徐皇后对这个沐浴露和润肤水极有期望值,想当然的挥手笑着说,这不算什么难题,人可以请,材料可以买,钱的话,我先预支你一年宫中采购的额度。 朱棣暗暗腹诽,我的老婆嘞,你都还没问价格。 香皂就一两白银一块。 如今这个啥沐浴露和润肤水怕不是卖出十两白银一份的天价来。 果然,黄昏笑得脸都烂了。 行礼后道:“还是按照香皂的额度,宫中一年采购沐浴露和润肤水,大概需要一千二百五十两白银,宝钞就不用了,太多了难得数,拿金子。” 朱棣钱多,不薅他的羊毛薅谁的? 一千二百五十两白银! 徐皇后愣了下,毕竟掌后宫,还是心疼钱,“这么多?” 黄昏一脸正色,“娘娘可不要这么说,沐浴露和润肤水有价,但女人的青春和美丽无价,像娘娘贵为一国之母,为国为民操心劳累,万民感恩。可娘娘终究也是个女子,女人就应该对自己好一点,不要因为这一点点的钱财,而让青春和美丽在岁月的磨砺下渐渐消逝,须知岁月是把杀猪刀啊。” 明初,不忌讳“猪”字。 又道:“且宫中其他贵妃嫔妃都能永驻青春的话,岂非是陛下之福。” 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朱棣。 朱棣黑脸无语。 徐皇后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女人辛苦一辈子,对自己好一点也不算什么,况且这钱又不是出不起,于是转头看向朱棣,“陛下以为如何?” 一千二百五十两白银,不是小数目。 朱棣默默算了一下,那什么润肤水和沐浴露竟然五两白银一份,这是个什么概念,相当于五口之家一个月的用度。 名副其实的超级奢侈品。 可妻子喜欢。 朱棣也没有办法,脸上只好挤出笑意,说皇后你喜欢就行。 老子拥有整座天下。 还不能让自己的女人们享受一下了? 笑话! 黄昏立马从兜里掏出一章宣纸,上面白纸黑字的写着皇室预购沐浴露和润肤水的合同条约,一式两份。 他的名字和画押已经签好,递给了徐皇后。 徐皇后忍俊不禁,这少年早有准备呐。 愉快的签字。 她来乾清宫,并没有带章印,朱棣温柔的将他的私章递过去,说盖我的也行。 于是合作愉快。 徐皇后和朱棣也不怕黄昏带了钱潜逃。 大明都是他老朱家的,黄昏能跑到哪里去。 徐皇后走了没多久,坤宁宫一位宫女带着人匆匆赶来,送来三百多多两黄金,也就是二十斤左右,黄昏收下之后笑眯眯的对宫女说,请姐姐回去告诉皇后娘娘,大概还需要等几个月,我还要研究一下。 宫女告退。 朱棣又是一脸黑线,感情你根本还没弄出来,这就敢来紫禁城圈钱了? 好大的胆子。 倒也不是很不反感,年轻人就该有这样的魄力。 略有好奇的道:“黄昏,朕就想知道一点,你那个香皂的成本价格是多少,这是圣意,必须回答!” 黄昏一脸愁苦,“接近一两白银。” 商业机密,怎么能随随便便告诉你。 朱棣微怒,“你敢欺朕?” 黄昏丝毫不惧,大声道:“虽然材料成本没有这么多,但是陛下,有个东西叫人力成本,这其中包括知识成本,要知道为了制造香皂,草民付出了陛下您想象不到的努力和辛苦!” 朱棣顿时没了脾气,语气软了下来,“那你说说,除了人力成本,材料成本大概是多少。” 黄昏算了一下,“因为用了葡萄酒的缘故,一块香皂的成本在一百文左右,如果不用葡萄酒,成本大概只有三四十文。” 朱棣瞠目结舌。 这利润之高,简直骇人听闻。 但效果确实不错,朱棣那身皮肤饱经沙场风霜,他用过几次后,发现肌肤确实比用肥皂团什么的好了太多。 点点头,挥手示意你可以退了。 黄昏也不想呆。 伴君如伴虎,自己又没有保命的丹书铁券,现在还是少和朱棣打交道。 功成身退。 待黄昏提着黄金走后,朱棣开始忙正事,将狗儿唤来,说道:“传朕旨意,给徐府赏些酒罢,嗯……不要再赏赐西域进贡的葡萄酒了。” 让徐辉祖继续喝酒罢,反正他也废了。 葡萄酒就不给了。 之前听锦衣卫密报,黄昏去徐府拿过葡萄酒,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应该是用来制造香皂。我再赏赐葡萄酒给徐府,黄昏又去拿,然后让徐皇后高价买回去? 没这个道理嘛。 黄昏想要葡萄酒? 可以。 朕也卖给你。 出了正阳门,黄昏有点飘——手提二十斤黄金,相当于百多万软妹币的购买力,名副其实的一笔巨款。 这是风投资金。 不过怎么花还不是自己说了算,况且制造沐浴露和润肤水的成本并不高。 要不……去青楼浪一下? 穿越到大明,还没去秦淮河上浪过嘞,须知明宋两朝,逛青楼是士子风流。 可惜去不得。 今晚,最迟明天上午,纪纲就会带着叔父黄观回到应天城,到时候怕是会有一场风波,必须早做准备,不能再被有心人算计。 第三十五章 勒索 黄昏到家后,把黄金丢到书桌上,让他保管好。 吴与弼看着黄金,懵逼中…… 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多钱。 这一堆黄金,怕是得有六十多两,就算父亲吴溥不吃不喝工作几十年的俸禄,也拿不到这么多,黄昏哥哥从哪里弄的? 黄昏铺好宣纸,磨着墨说这是我从朱棣老婆那里拉的风投,你只管拿去用便是,想要什么就买,咱们现在是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吴与弼倒吸了一口凉气。 皇后娘娘拿的。 他万万没想到,黄昏哥哥发明了个香皂,竟然赚了这么多钱回来。 黄昏沾了墨,用笔豪在宣纸上写工艺流程,并在另外的纸张上记录下需要的材料,如果临时有什么想法,也立即记录下来。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在大明制造香皂不难,制造沐浴露和润肤水稍微有些难度。 必须有完整的工艺流程。 工业设备达不到要求的话,自己还要想办法改进。 这是个大工程。 二十斤黄金,近百万的软妹币不是那么好赚的,所以先前在乾清宫真没骗朱棣,材料成本低,但知识成本高。 吴溥睡了大半天,悠悠醒来。 他今夜不用去文渊阁当值,打算监督两个孩子读书。 走进书房看见这一幕愣了下。 金光刺眼。 急声问道:“这钱是谁送来的?” 还以为有人贿赂他。 吴与弼笑着说是黄昏哥哥从皇后娘娘拿得到的赏赐。 吴溥不信。 这得多大的功劳才能有如此巨大的一笔赏赐。 黄昏笑眯眯的掏出合约,笑着说吴叔叔别害怕,这钱来的光明正大,只不过算是经商所得,不要见笑就是了。 商人地位低下…… 吴溥仔细看了,看见上面有朱棣的私印,这才放心。 这没人敢假冒。 将合约递给黄昏让他收好,吴溥不解的道:“所以你现在要制造那什么沐浴露和润肤水,比制造香皂更麻烦?” 黄昏点头,“但是钱赚的多啊。” 等沐浴露和润肤水出炉,就该建一个小作坊,然后大量生产香皂,把这份超越时代的产品推广到民间中去。 吴溥沉吟半晌,“那书房先给你用罢。” 晚上和与弼换一个房间看书。 黄昏忽然想起这事,头也不抬的说道:“吴叔,找人重新装修一下,给吴与弼和我都弄一个单独的书房,毕竟我们也老大不小了,需要自己的私人空间。” 吴溥一脸黑线。 我限制你们自由了,还私人空间! 也没反对。 门口忽然传来阴沉的声音,“谁是黄昏?” 吴溥父子和黄昏同时侧首看去,见书房门口站了一个中年男人,面容阴鸷,一双眸子紧紧盯着书桌上的黄金。 贪婪之色无以遮掩。 三人心中一惊。 锦衣卫! 门口的中年男子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气势逼人,青面无须,颧骨突兀而无肉,给人极其刻薄的印象。 这种形象的人,一般都比较阴森。 不是好人! 黄昏不着痕迹的站起来,用宣纸盖住黄金,淡然道:“我是黄昏,你是?” 中年男子阴沉沉的一笑。 没说话。 吴溥在一旁不卑不亢的道:“不知道庞瑛镇抚使到寒舍有何贵干。” 吴溥在朝中当官。 锦衣卫的那些高官他基本上都认识。 这人叫庞瑛。 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官职五品,因掌管北镇抚司,在锦衣卫中的地位极高,这段时日跟着纪纲,在应天城杀出了赫赫凶名。 私下里都叫他青面阎罗。 纪纲麾下“锦衣二凶”之一,可止小儿夜啼。 纪纲的发迹起家是因为主动投靠朱棣,庞瑛则早就在锦衣卫中,建文帝时他只是一名千户,掌管某地方卫所。 对建文帝忠心耿耿。 朱棣入应天城后,先让纪纲去锦衣卫担任锦衣千户,没过几日,调任北镇抚司镇抚使,前段时日更是直接擢升为锦衣卫都指挥使。 庞瑛嗅觉敏锐。 朱棣登基后大肆屠戮建文余党,纪纲奉旨外出捉拿重要犯人时在庞瑛的锦衣卫卫所停留了一日,玩了个昏天黑地。 纪纲回到应天城没几日,庞瑛就被一纸文书调入应天城锦衣卫。 纪纲出任指挥使后,庞瑛补缺北镇抚司镇抚使。 这里面的黑暗不言而喻。 黄昏知道庞瑛,这人在《纪纲传》里出现过,这段时日纪纲办事,不方便亲自出面的时候,几乎都交给庞瑛。 他就是纪纲的狗。 庞瑛自顾自的进门,大马金刀的坐在黄昏先前的位置上,啪的一声,腰间绣春刀怕在书桌上,五指如鹰爪,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面。 阴沉而缓缓的道:“想活还是想死。” 吴溥一脸茫然。 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刚入内阁就惹来了北镇抚司。 黄昏懂。 庞瑛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他是来帮纪纲赚钱——这是纪纲得势之后最常用的敛财手段。 示意吴与弼去做饭。 吴与弼悄悄的问做几个人的饭。 黄昏笑着说三个。 用宣纸将黄金包裹起来,毫不忌讳庞瑛贪婪的目光,将黄金放到角落里,在另外一边坐下,“人嘛,谁不想活。” 一边眼神示意吴溥,让他暂时别说话。 吴溥懂了。 感情锦衣卫是针对黄昏来的,有些不解,黄昏是谁? 如今简在帝心。 纪纲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黄昏下手? 庞瑛冷笑,“你好像很镇定。” 黄昏故意装出一副不解的样子,“对于死过一次的人来说,有什么可畏惧的,话说,我又没违纪犯法,有必要慌乱吗?” 这是谎话。 实际上经历过溺亡,黄昏是很畏惧死亡的。 庞瑛没有绕圈子,直奔主题,语气十分不屑,“你难道没有推测到纪都指挥使今夜就会返回应天城,而且是带着罪臣黄观。” 黄昏不动声色,“所以?” 庞瑛沉声道:“可知齐泰、黄子澄、练子宁等人的下场,他们全被灭族,你叔父黄观和这几人同列文职奸臣,亦难逃此命,被灭族在所难免!” 杀马威! 若是一般人家,被庞瑛这么一恐吓直接懵逼,然后说什么答应什么,而被纪纲大肆敲诈,所以纪纲这段日子敛财无数。 第三十六章 大幕徐徐开 黄昏却不吃这一套,依然不动声色,“庞镇抚使好像忘了一件事,我叔母挟家眷跳水而亡,我不过是侥幸被吴叔叔救起来,就算叔父黄观尚在,已无灭族说法。” 庞瑛冷哼,“你不是他侄儿?” 黄昏恍然,做出一副惊惶状,“难道陛下要灭叔父三族?” 庞瑛暗喜。 成了! 终究只是个竖子小儿,经不住恐吓。 哼道:“黄子澄不就被灭了三族。” 庞瑛又抬头看向吴溥,“别以为你入了个什么内阁就能安然无虞,收容建文余孽,亦当同罪,待黄观押解归来,纪都指挥使禀报陛下之后,你父子二人也得去诏狱呆着。” 吴溥笑而不语。 他是看出来了,黄昏这孩子有其他想法,故意在逗庞瑛。 黄昏沉默了一阵,忽然笑了起来,“庞镇抚使,我们如果想要渡过这个难关,是否只有破财消灾?纪都指挥使虽然押解回黄观,但他只需要禀报陛下,就能将我等脱罪?” 庞瑛得意浅笑,“你很聪明。” 目光又落在那堆黄金之上。 有些不解。 内阁官员而已,只论政而不决政,没啥权利,谁会送来这一大堆的金子。 嗯,今夜之后,都是纪都指挥使的了。 自己也有一份。 黄昏摇头,“庞镇抚使看见了,那里确实有一堆黄金,问题在于,这个黄金我敢给,你和纪都指挥使就敢收吗?” 庞瑛一愣,“怎么,是公款不成。” 黄昏哈哈一笑,“这是徐皇后送来,让我研发皇家用品的经费,等一两个月徐皇后若是问起,我说在庞镇抚使和纪都指挥使那里,你猜皇后娘娘会不会去找陛下说道说道,嗯?!” 说完将怀中那纸合约掏出来。 递到庞瑛前面,“庞镇抚使大概是见过陛下的玉玺,不知道有没有见过陛下的私印?想来你和纪都指挥使饱受圣眷,应该是见过的罢。” 庞瑛大惊。 白纸黑字中一个鲜红的印章,不正是陛下的私印吗。 黄昏收回合约。 这张纸得保存下来,传给子孙后代,到了二十一世纪后,没准卖了这张纸就发家致富,可以少奋斗几辈子。 道:“除了这一堆黄金,家里也还有些钱,不过——” 黄昏的声音渐冷,“就算我再有钱,也不可能给你们一分一毫,纪纲不是要拿叔父黄观来威胁我吗,让他尽管去!” 态度极其强硬。 干脆撕破脸皮,没必要给《明史》上第一个佞臣好脸色。 庞瑛脸色大变,拍案而起,“你敢耍我?!” 黄昏冷笑一声,“对啊!” 庞瑛咬牙切齿,“你会后悔的。” 黄昏哈哈大笑,“这是你们自取其辱,回去告诉纪纲,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今日恶行,他日恶果自食。” 庞瑛脸色铁青,摔门而去。 目视他离开之后,吴溥担心的问道:“你就不怕锦衣卫的报复?” 报复? 黄昏无奈的笑,“无妨,我下午去见了陛下,看他的态度,应该不会追究叔父黄观的‘罪’了,所以纪纲就算把叔父捉回应天城,他也不会有事。至于我么,就算把所有的黄金都给纪纲,纪纲也不会善罢甘休,吴叔叔,你以为纪纲是怎么查到我叔父黄观在安庆贵池县的?” 吴溥想了想,“锦衣缇骑遍及天下,消息灵通。” 黄昏摇头,“没有这么简单,纪纲这人刚得势,现在他只贪财,还不敢去触犯朱棣的底线,所以他敲诈勒索的都是一些没有靠山或者靠山不够强势的富商,但这次不一样。” 吴溥懂了。 黄观在安庆人间消失,黄昏和徐妙锦却在安庆被抓回来,稍微想一下就能猜到这两者的关联。 但妙锦是开国功勋徐国公的女儿,徐辉祖被圈禁,但徐膺绪还在官场,且徐家还有长女徐皇后母仪天下。 徐妙锦的事,锦衣卫绝对不敢去碰触。 再说黄昏。 如今应天朝堂上下,都知道他的能力,已经简在帝心,只要今后猥琐发育不浪,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个道衍。 这样的人,锦衣卫按说也不该去动。 但纪纲动了。 连夜出城去抓黄观归案,而且没有禀报朱棣。 黄观藏匿在安庆,朱棣会想不到么? 但朱棣没动。 纪纲敢违背朱棣的旨意行动,他会不知道后果? 知道。 可他还是去了,这就说明有人在给他撑腰,或者说有人给他画了一个天大的饼,而这个人要针对的不是黄观。 也不是黄昏和徐妙锦。 另有其人! 答案呼之欲出。 这个幕后之人要针对的是朱高炽和朱高煦两兄弟:这两难兄难弟因为黄昏,一个被谪贬边疆,一个被幽禁。 本就被朱棣怀疑拉拢了黄昏,如果再被纪纲诬陷密谋拉拢建文余孽…… 储君永远无望! 黄昏叹道:“所以庞瑛今日前来,敲诈是真,但敲诈之后绝对不会办事,他和纪纲不过是想尽最大的可能搜刮钱财而已,要不了几日,朝堂之上就会有人拿黄观的事做文章,到时候朱高炽和朱高煦两兄弟会成为众矢之的。” 吴溥悚然动容,满身冷汗,“这就开始储君之争了?” 黄昏:“不,早就开始了。” 从朱棣对朱高煦说出那句“加油,世子多疾”的那一天开始,就拉开了永乐年间这一场其惨烈程度丝毫不逊色九龙夺嫡的储君之争的序幕。 吴溥叹服,“如此推断,这个幕后之人是朱高燧?” 只有他具备动机针对朱高炽和朱高煦。 朱高炽和朱高煦完蛋,储君就是朱高燧的囊中之物。 黄昏一脸头疼,“极大的可能。可惜在朱棣的眼中,这不是他那个好儿子朱高燧搞的鬼,而是建文余党设下的计谋。” 良久,吴溥才叹道:“这可真是个大局。” 黄昏忽然问道:“朱高燧身边有什么高明的谋臣吗?” 吴溥摇头,“应该没有。” 黄昏有些茫然,这个局就以朱高燧那颗猪脑袋,敲碎了也想不出来,究竟是谁在背后给朱高燧出谋划策呢。 是个高人。 此人不除,必成大患。 可惜他算错了一点:这种情况下,都不用自己出马,朱高炽和朱高煦两兄弟肯定会联手。 第三十七章 黄观归案 一只海东青从北镇抚司衙门里破空而起,穿入夜幕。 第二日。 黄昏起了个大早。 在纪纲必经的城门外,百无聊懒的等着。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就看见大队锦衣卫归来,叔父黄观神色淡然的坐在囚车里,纵然衣衫污秽,读书人的儒雅之气丝毫不减。 纪纲高头大马,身披大红蟒衣穿飞鱼服,头顶乌纱帽,腰缠銮带而佩绣春刀,鲜衣怒马意气风华,鼻孔朝天不可一世。 但纪纲还是看见黄昏了。 他认得。 夏末时候,陛下敲打两位殿下时,就借黄昏的事情发作,那时纪纲还不是锦衣卫都指挥使,率领北镇抚司去搜了吴溥的家。 老实说,吴溥是真穷。 不过那院子还值点钱。 纪纲骄横,可脑子清醒,要不然也不会一手遮天敢抢朱棣的女人。 下马,按刀来到黄昏跟前,阴鸷神情里挤出一抹温和,声音中还是掩饰不住春风得意马蹄疾的高傲,“黄昏小哥儿这是欲去何处?” 和狗儿太监的“昏哥儿”相比,纪纲的称呼要疏远一些,也更符合两人之间的关系、身份。 纪纲终究算半个读书人。 黄昏笑眯眯的,“纪都指挥使明知故问啊。” 纪纲回头看了一眼囚车中的黄观,话中有话的说,世事如此,黄昏小哥儿选择了私欲而放弃孝道,本都指挥使纵然有心,也无力回天了。 黄昏暗笑。 你就是想敲诈老子,还无力回天,给了你钱,你一样要把黄观送到朱棣面前。 道:“可否让我和叔父说一两句?” 纪纲摇头,皮笑肉不笑,“等到了诏狱,你叔侄俩有的是机会畅聊家常,今后也会有漫长的岁月让你俩叙旧,不过那个地方就是有点寒凉罢了。” 哪里寒凉? 地狱啊。 纪纲这句话已经摆明了,你叔侄两人都得死,到了黄泉地狱有的是时间慢慢谈。 纪纲说完转身上马。 黄昏无奈,没办法,现在还拗不过纪纲。 只能微微笑着对黄观挥手。 示意叔父不用急。 黄观笑了笑,目光坚毅。 朱棣登基后,拟定年号为永乐,等过了年关就会昭告天下,且方孝孺因为拒写即位诏书而被诛,楼琏草诏归而自尽,解缙献上即位诏书…… 这些事都被侄儿黄昏言中。 如此可以推断,这个侄儿真有点本事。 这意味着他说建文帝没死,也是真的。 这就是希望。 黄观是敢投江殉国的人,连死都不怕的骨鲠君子,岂会惧怕锦衣卫的区区诏狱,尤其是看见侄儿满面红光的出现,他更是放心不少。 黄昏慢条斯理的回家。 吴溥今日去参加大朝会,其后会在文渊阁当值,要在晚上才回来,于是院子里重新装修两间书房的事情只有自己去找人。 吴与弼? 还是让他安心读书的好,对于读书人,黄昏多有尊敬。 哪怕是穿越前,他也是以读书人自诩。 反正有钱…… 索性找人,打算把吴溥的院子全部重新装修一遍,该换新的家具换了,该添的盆栽也添,院子里除了梅兰竹菊,其余地方全部铺满青石。 或者大理石? 大理石高大上一些,打磨得好可以媲美后世的高端瓷砖。 待装修好了,聘请几个煮饭洗衣扫地的奴仆。 二十斤黄金,够用。 另一边,纪纲着人将黄观送入北镇抚司的诏狱之中,他则轻车快马直奔乾清宫,等着朱棣下朝归来后,立即求见。 今日的大朝会开得有点久。 毕竟快春节了,朝廷得把春节期间的事情安排妥当,是以很多事情要交待清楚,且有些官员已经请假回老家省亲,各部门效率低下了不少。 几乎直到响午,朱棣才一脸疲倦的回到乾清宫。 看见门口候着的纪纲,点点头,示意他跟上来。 坐下之后,朱棣还没说话,就见纪纲啪的一声跪了下去,“请陛下赎罪,卑职的抓捕心切,没给陛下禀报就率兵出城直奔安庆贵池县了。” 朱棣颔首。 不错,还算懂事。 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这是你锦衣卫的职权,重大案犯,皆可以先斩后奏,将黄观捉回来了?” 纪纲心里惴惴。 若是以往,朱棣都会免礼,今日却没免礼…… 显然陛下心里还是有些恼怒的。 急忙轻声道:“捉回来了,在诏狱等待陛下发落,因其是三元连中的大才,卑职不知陛下要如何处置,所以没敢对其用刑。” 这就是纪纲的聪明之处。 抓黄观,这是我职责所在。 不过不用刑。 万一黄观像那解缙、胡广、李贯一样受到重用,纪纲也不会被报复,就算这一次黄昏逃过一劫,他今后得念着这个情。 朱棣点点头,“黄观可说过什么?” 纪纲作为朱棣的心腹,太明白这位爷口中的“什么”是什么了,急忙道:“没有,黄观在向家渡的临时住处,藏匿着供奉了一张灵牌,若不是这张灵牌,我们的人也查找不到贵池县向家渡去。” 朱棣眼睛一亮,“谁的?” 纪纲犹豫了下。 建文帝虽然被朱棣赶下了台,但毕竟是老朱家的人,他可没胆量当着朱棣的面直呼朱允炆——尽管朱棣连建文帝的年号都给废了。 朱棣却懂了。 略有失望。 黄观供奉建文帝的灵位,并不能证明建文帝真的死了,毕竟那几天黄观在外募兵,后到安庆,如果建文帝逃走不主动联系黄观,他也无从得知建文帝的生死。 朱棣沉吟半晌,“黄观可曾说过其他事?” 纪纲犹豫着,“倒是有一件事,可卑职不敢说,说了怕陛下生气,伤了身子。” 朱棣冷哼一声。 纪纲立马说了,“在归来途中,黄观无意中透露,卑职并不是第一个找到他的人,在之前还有两拨人找到他,希望他能投靠陛下仕于朝堂,和他侄儿黄昏一起在奉天殿上相互照应,再呼唤旧日同僚,可为某人之臂膀,则望将来变天,黄家世代富贵。” 这话很妙。 黄观说了什么话,除了他锦衣卫的人,鬼才知道。 纪纲说什么就是什么。 难道去问黄观? 黄观肯定会矢口否认,是否投降且不论,若是投降后承认这件事,岂非证明他的投降别有二心。 朱棣怒极反笑,“两拨人?” 用脚膝盖都能想到,这两拨人肯定是大儿子朱高炽和二儿子朱高煦的人,他们就如此按捺不住,连建文余党都要拉拢了么。 简直大胆。 第三十八章 恩威并重,帝王手段 朱棣疑心重,但对纪纲颇为信任,沉吟半晌,“将黄观先放在诏狱。” 用的“放”。 这个字很好的解释了朱棣的内心想法,纪纲岂会不懂。 好吃好喝供着。 但纪纲明白,朱棣不会就这么作罢。 果然。 朱棣下一句又道:“纪纲,你的北镇抚司给朕好好盯着朱高炽和朱高煦,若是有异动,务必第一时间通知朕。” 纪纲心中大喜。 成了。 这一次这个局,并不是让朱棣彻底把朱高炽和朱高煦打入冷宫——储君之争,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除非涉及到天子逆鳞。 主要目的,还是让朱棣明白两个儿子的野心。 不过现在么…… 纪纲内心的恼羞成怒化成了一句馋言:“陛下,黄昏作为黄观的侄儿,应该如何处置,其人自称能推测未来,若真是如此,他岂能不知黄观被抓,又怎么会将黄观安置在贵池县向家渡,以微臣看来,他就是个妖言惑众的神棍,犯下欺君之罪,不惩不足以威慑宵小。” 和我纪纲作对,黄昏你怕不是知道死字怎么写! 朱棣却笑了起来,道:“纪纲,你可知黄观为何如此愚蠢的供奉一尊允炆的灵位,他难道不知道这样很容易暴露他的身份么?” 纪纲愣住,“也许是他迂腐?” 读书人都这样。 虽知死,而无不为。 朱棣心情略微好了些,这件事黄昏果然早就说了,或者说,这货的心思深远,早就谋划到了今日之事。 眼光之远,叹为观止。 道:“允炆的灵位,是黄昏让黄观供奉的,至于理由么,朕现在不方便透露,你只需知道一点,黄昏其人,绝非神棍,乃是朕心中之大才。” 这话很重。 很明确的点了纪纲,你小子最好别去动黄昏,老子朱棣要重用他的。 老子不重用,皇后那边也要重用。 鬼知道这小子弄出沐浴露和润肤水后,还会不会搞出其他莫名其妙但又会让皇后芳心大悦的古怪玩意儿。 一念及此,朱棣就觉得那两千五百两的白银花得真肉疼,这还只是个开始……以后钱还得继续花,转念一想,天下都是我朱棣的,难道给自己女人们花点钱,老子还要青史留个臭名不成,没道理嘛。 纪纲心里大恨。 在他眼中,没有他锦衣卫办不下来的人,哪怕靖难之战中,表面是敌人,背地里却是最大功臣的李景隆也一样。 锦衣卫要办他,真不难。 原本以为黄昏区区一个束发小子,我纪纲要办他阎王爷也阻止不了。 然而现在竟然办不了他! 纪纲心中怎能不恨。 他不明白,为何朱棣会如此看重黄昏,只是一个刚束发的白丁少年而已,且还是装神弄鬼的建文余孽,理应是陛下的眼中钉肉中刺才对。 朱棣何等人精,知道该给纪纲一点颜色看,让这位屠夫知道大明到底谁说了算,轻轻前倾,俯视着纪纲,目光阴冷,“纪纲,黄观在贵池县向家渡的消息,真是你北镇抚司麾下缇骑查到的,嗯?!” 浓重的鼻音。 纪纲只觉如泰山压顶,遍体冷汗。 福至心灵。 不敢再欺骗朱棣,磕头颤声道:“回陛下的话,黄观在贵池县向家渡的消息,是几天前的一个夜晚,有人摸到卑职府邸上,投箭信告知,卑职着人查过,没有查到投信之人,但那支箭上,却有……” 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 朱棣拍桌,怒道:“说!” 纪纲心一颤,他太明白朱棣了,这个人只要你忠诚于他,什么都好说,但你敢对他阴奉阳违,杀你或者杀你全家的脑袋,真是眼皮都不眨一下。 急声道:“有三殿下的印记!” 对不住了三殿下。 我纪纲还不想死,只好出卖你。 朱高炽、朱高煦和朱高燧都还没封王,大概要等确立太子之后才会封王,当然,若是朱棣不急于立太子,封王也会提前。 纪纲确信,那封信就是朱高燧送来的。 那枚箭上露出如此明显的“破绽”,其实不叫破绽,是故意让纪纲明白,朱高燧想和他结盟。 朱棣闻言冷笑连连,道了一句好一个一箭三雕。 纪纲不解,“陛下的意思……” 朱棣神色冷峻,满脸杀意,另外一张冷血无情的面孔睥露无遗,“纪纲,着令你的锦衣卫,给朕全城彻查建文余孽,只要不是黄观和黄昏叔侄,其余人等皆可先斩后奏拿下送入诏狱!” 纪纲心头一颤,旋即狂喜。 今天本以为要栽,结果反而受到陛下的重用。 纪纲又有些疑惑。 看陛下的意思,自己被人利用了,那根箭根本就不是朱高燧的,而是建文余孽设下的计谋,其目的就是让朱棣父子相残? 皇权社会,如果朱棣和三个儿子杀得天翻地覆,鬼知道会发生什么。 没准建文就复辟了。 好大的局! 纪纲正欲退下,磨刀霍霍向余孽。 朱棣却道:“纪纲,可还记得高贤宁,朕没记错的话,你和高贤宁还是同窗。” 纪纲讶然,“记得。” 纪纲虽然是个小混混,可也是读过书的,只不过读书的时候在书院里犯了事,被老师给赶了出来,至于什么事,纪纲从不对人说。 想来就是鸡鸣狗盗或者奸淫未遂、偷窥老师女儿之类的事。 朱棣点点头,“当日朕攻打济南,屡攻不下,写了一封劝降书,没曾想到,城内有个读书人回了朕一封《周工辅成王论》,这个读书人就是高贤宁,朕当时对其才情甚为惊艳,如今朕章江山欲兴盛世,正是这等才子为天下尽能之时。” 纪纲愣了下,道:“卑职了解高贤宁,他极其迂腐,且倔强。” 朱棣无奈的道:“确实如此,朕着人将他从济南带回应天,这几日见过一次,然而无法说服他,你作为他的同窗,去看看他到底是如何想法,若能说服,那是最好,若是不能……” 人才? 大明天下人才多了去。 若高贤宁不跟着我朱棣混,是因为心怀建文的话,老子不介意多死几个读书人。 杀人…… 朱棣不比朱元璋差,从没手软过。 纪纲心里叹气。 得了,以他对这位同窗的了解,高贤宁必死无疑了。 第三十九章 有才之人未必有德 高贤宁被朱棣放在京营天牢。 纪纲不敢怠慢,打算去见这位同窗。 刚出乾清宫,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有没有可能,仅仅是可能,那封告诉自己黄观在贵池县向家渡的密信,来自陛下? 目的简单:打压两个儿子的同时,有最好的借口对建文余孽进行又一轮清洗。 一念及此,纪纲浑身冷汗。 回首看了一眼灯火辉煌的乾清宫,纪纲生出错觉,似乎看见一头血红着双眼的狰狞巨龙,盘卧于乾清宫上,俯视天下。 纪纲走后没多久,有人在太监领路下匆匆来到乾清宫。 解缙。 朱棣和他说了几句,最后让这位大才子去办一件事,总裁《明太祖实录》和《古今列女传》。 朱棣靖难得天下。 他明白一个道理,不能在史书中留下恶名,而《明太祖实录》初次修书是建文登基之后,前后三年,恰好是朱棣靖难之时。 在这一时期修成的《明太祖实录》自然对燕王及诸藩王的“谋反”多有指责。 朱棣不想背骂名。 至少在官方的书策中,自己靖难应是承天命而为,所以《明太祖实录》必须重修。 换句话说,朱棣当了婊子后,现在也要立牌坊,当初进应天城后,朱棣第一时间是去往奉天殿,去感受坐在龙椅上登基为帝的成就感。 被杨荣拦住。 杨荣这个人确实聪慧,他很明白朱棣想要什么,面对暴怒的朱棣,杨荣说了一句话:殿下是应该先去即位,还是先去祭陵呢? 朱棣二话不说,立即去了朱元璋的孝陵。 大家都知道,朱棣也很清楚,他的靖难是有问题的,披着合法的外衣,干的却不是那回事。直接攻进去做皇帝非常不妥,这不是向世人宣告我是为了自己才谋反的吗,这和他之前打着“清君侧”的口号相违背。 给朱元璋上坟烧点香蜡纸钱,向天下宣告我是遵循祖制为国除害。 这就是立牌坊。 重修《明太祖实录》之外,还要修《古今列女传》,其实就是在和朱元璋叫板了。 朱元璋修了一堆的劝诫皇子、大臣的xx录。 朱棣一想不行啊,可我也不想去劝诫皇子大臣,那就修一本劝诫老婆们的《古今列女传》,正好先让解缙熟悉下修书的工作。 因为接下来要修一本超越《类要》的全书。 用事实告诉老爹朱元璋,你这个儿子比那个孙子朱允炆更能干,你不是要编修《类书》吗,朱允炆没做到,我做到了! 不仅要比朱允炆好,还要比朱元璋好。 朱棣自知在武功上无法超越打下江山的老爹,只好在文治上下功夫。 可文治中最容易出成果守文改制朱允炆用了,且经被朱棣否定,他举起恪遵祖制的大旗来批判建文帝,却不曾想也束缚住了自己的手脚。 就只剩下修书这条路可走。 要让马儿跑,得给马儿吃草。 让解缙去重修《明太祖实录》和《古今列女传》,好歹要给他点甜头,于是大袖一挥,朱棣将解缙升为翰林侍读学士。 解缙大喜过望,终有守得云开见日出的喜悦。 这位大才子经历的起落比较讽刺。 洪武年间,朱元璋喜欢修书,解缙从中看到一条青云直上的康庄大道:倘若自己领衔编纂一部卷帙浩繁,同时又切合治国需要的大型类书,岂不是一个迎合圣心,从而跻身皇帝核心幕僚圈的绝妙契机? 可惜解缙恃才傲物疏狂不羁,在政治斗争惨败,最终被朱元璋令其回乡随父读书,并许他十年之后再有大用。 洪武三十一年,朱元璋命侍读唐愚士等编辑经史百家之言为《类要》,可惜不久之后驾崩,修书之事不了了之。 朱元璋驾崩,解缙担心十年之后再有大用的圣旨落空,顾不得母丧未葬,辞别九十岁的老父,急急忙忙赶到应天城奔丧。 却被人弹劾他违背圣旨,不顾母丧父老,以不忠不孝的罪名被贬到河州为吏。 解缙愤懑无比。 贬所凄凉无以忍受,于是写信向翰林学士董伦求救,建文帝下旨召解缙回朝,授翰林待诏——从九品不入流的闲职。 解缙是什么人? 是五岁名满乡里的神童,是春风得意的洪武进士,是先帝身前“恩犹父子”的红人。 且不说官位与待遇的落差,单单是曾经正眼都不愿意瞧上一眼的人,如今却成了他的上司,这一点就足以令恃才傲物的解缙恼怒非常。 正因如此,解缙对建文帝和董伦并无半点感激。 朱棣攻入应天后,解缙“驰谒马首”。 后来朱棣勒令董伦致仕,解缙一言不发冷眼旁观。 方孝孺拒绝为朱棣起草即位诏书被诛,楼琏受命草诏,归而自尽,之后,解缙便献上了他所起草的诏书。 解缙有才,可惜被功名利禄蒙蔽了双眼。 未必有德。 …… …… 纪纲在去京营天牢的路上,给锦衣卫下了两道命令。 善待诏狱之中的黄观。 全城追查别有二心的建文余党,应天城立即陷入风声鹤唳之中,建文朝当官的臣子们人心惶惶,深恐一不小心全族脑袋搬家。 黄昏不急。 一通骚操作猛如虎,他和黄观都不会有性命之虞。 吴溥父子更不会。 现在的工作重心在装修上:书房、卧室之外,还得有一间实验室,好在吴溥家的院子够大,足够黄昏折腾。 吴溥也没意见。 家里的真金白银摆着一堆黄金呐,相信黄昏就对了。 晚膳时,吴溥说了件事。 说高贤宁不愿意出仕,纪纲没劝动,大概也得死了。 黄昏笑说不会死。 纪纲这个佞臣,做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救下了高贤宁——须知这位骨鲠读书人在和纪纲交谈时,也把朱棣骂了个狗血淋头。 纪纲若如实上报,高贤宁被灭个三族一点也不意外。 不料纪纲隐而不报,还说了些好话。 朱棣便将高贤宁放回了老家,这位读书人最后活了九十七岁。 黄昏想猥琐发育。 然而现实却很残酷,有人看上他家里那堆金子了! 第四十章 脱不到爪爪 朱棣登基之后,应天城的宵禁极其严格,为了防止意外,京营士卒轮班巡视城内各街巷坊子,但有违反宵禁之人,可直接诛杀。 重压之下,治安极好。 但是第二日装修的人到家里,黄昏让吴与弼去拿钱给包工头时,吴与弼去而复返,脸色刷白的一路小跑,“黄昏哥哥不好了……不好了!钱不见了!” 黄昏愣住,问道:“会不会是放错地方了?” 吴与弼摇头。 黄昏又问道:“会不会是吴叔叔放到其他地方了?” 吴与弼还是摇头。 他是真怕。 二十斤黄金,他拿命来赔黄昏哥哥啊。 黄昏心里一沉。 被偷了。 温和笑着对吴与弼说,“你别担心,一点钱而已,我们会把它找回来的,再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也不是你的错,就算找不回来,咱们还可以再赚,与弼你千万不要内疚。” 吴与弼低头嗫嚅着,涕泫欲泪。 哪还有未来理学大儒的风范。 黄昏心里万分愤怒,不是因为小两百万软妹币不翼而飞,而是因为这件事让吴与弼受到了委屈,在他手上掉的,若是找不回来,他会有巨大的心理负担。 最后还能成为理学大儒? 这件事必须解决! 转头对包工头说你们再等几日过来,我先把钱找回来。 待装修的人走后,黄昏和颜悦色的对吴与弼说道:“与弼,你是饱读圣贤书的人,当然知道钱财乃身外之物的道理,这件事你别放在心上,好好读你的书,相信黄昏哥哥,我一定会将它找回来。” 吴与弼默然不语。 黄昏暗暗叹气,得了,找不回钱,吴与弼怕是要毁了,千万不要小看这种心理负担,极容易压垮讲情义要面子的读书人。 起身,“我先去衙门,与弼你在家里继续看书。” 走了几步,忽然浮起一个念想,回到书房里磨了墨,在宣纸上写上二十四个汉语拼音,又在旁边备注上汉语的读法,说道:“与弼,你先看看这个,最好将它们倒背如流。” 得给吴与弼找点事做。 正好自己也有想法,在大明搞一部新华字典出来。 吴与弼嗯嗯点头。 背书他擅长。 黄昏出门前道:“我今天可能要晚点回来。” 先前衙门。 朱棣给自己弄了个留案观察的缓刑,今天要去衙门报道,顺便报案。 偷金子的人已经很明显。 只有两个人知道自己家里有黄金:狗儿太监和庞瑛。 狗太监不敢。 那么剩下的嫌疑对象呼之欲出。 黄昏走后,吴与弼一个人发了一会儿呆,最终抹了抹眼泪,拿起黄昏哥哥留给他的那张纸,一眼看去满脸懵逼。 除了个别字,例如y字旁边的“衣”字认识,其他很多字都不认识。 黄昏走的急,一个不小心都用上了简笔字。 简笔字…… 吴与弼当然不认识。 来到应天府衙,黄昏讶然发现府尹换人了。 新任府尹向宝。 这人是个人才,而且清廉,洪武年间中举,以进士授兵部员外郎,任职九年无过——不要小看这个九年无过。 在朱元璋手下当官,九年没有过错,已经是非常非常牛逼的人物。 因此向宝被擢升为通政使,但这位读书人以不善奏对力辞,太祖时期的大明官员,真不愿意去当显赫大官,容易被朱元璋盯上。 于是朱元璋让向宝去应天府当府尹,建文登基后没多久,向宝因事被连坐谪贬广西。 朱棣最近有内阁帮忙,清闲了许多,所以想起了高贤宁,也想起了向宝。 于是将向宝召回来官复原职。 至于原来的府尹,外调到其他地方给向宝腾位置。 向宝已过不惑之年,相貌堂堂。 今日没大朝会,府衙也没啥大事,况且他重返应天府,还有些东西需要整理,正在府衙公事房里时,有府衙执事来报,说黄昏来点卯报道。 向宝讶然,问执事,“这个黄昏因何事点卯?” 执事苦笑,“陛下旨意,卑职哪知。” 他知道,可是不敢乱说啊。 向宝其实也知道黄昏,只不过想从他人口中了解更多,沉吟半晌,道:“按说他应该去上元、江宁二县之一的县衙点卯才对。” 那执事不做声。 官场铁律,少说少做少犯错。 向宝也是无奈,只得起身,“我去看看。” 这种事原本不需要他这个府尹出马。 你黄昏找个衙门办事的人点卯完了该干嘛干嘛去,哪需要惊动府尹,不过前任府尹似乎每次都亲自接待黄昏。 向宝也不敢大意。 在一处偏房接见黄昏,不敢托大的回礼,毕竟他是黄观的侄儿,又能以平民之身数次见朱棣,听说还被徐皇后青睐。 这样的人,除了同样炙手可热的纪纲,真没几个人敢小看。 坐下之后有人上茶。 黄昏已在府衙当值人处办了点卯事宜,直奔主题,道:“恭喜向府尹官复原职,今日前来叨扰,实在是家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向宝不着声色,“什么事。” 黄昏道:“家中有黄金二十斤,昨夜不翼而飞。” 二十斤黄金! 向宝愣住,黄观竟给侄儿留下了这等巨财,让人难以相信,莫不是黄观私吞了募兵军资?迟疑了下,立即起身到门口唤了一声,将一位执笔郎唤了进来。 这是大事,必须记录在案。 待准备就绪,向宝道:“还请小哥儿细说详情。” 黄昏说了今早的事情后,又补充道:“向府尹,知道草民家中有黄金的人不多,约莫就陛下身畔的狗儿公公、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庞瑛知晓。” 向宝心里顿时像吃了黄连,真想跳脚大骂。 这他妈官没法当了! 刚官复原职就遇见这种事,偏生涉案嫌疑人都不是一般人。 陛下身边的狗儿太监,他几天前见过。 况且这太监在深宫,哪有机会出来鸡鸣狗盗。 而庞瑛…… 锦衣卫北镇抚司都指挥使,官职不比应天府尹低多少,关键权利更大,这样的人,向宝是真心不愿意去得罪。 要不…… 和个稀泥? 反正你黄昏这二十斤的黄金来历不明,真要追查下去,大家都脱不到爪爪。 哪知黄昏一句话直接将向宝打入深渊,“向府尹莫想着和稀泥了,这二十斤黄金来路正大光明,是徐皇后给草民一年的皇室采购金,找不回来徐皇后那边就无法交代,咱们就真的都脱不到爪爪了。” 第四十一章 我的绣春刀生锈了么 向宝叫苦的同时叹服。 难怪能简在帝心。 黄昏简直就像你肚子里的蛔虫,连你有什么想法都一清二楚,这种对世事的理解和见知,断然不是一个少年郎该有的阅历。 怎么都觉得像个而立之年。 不敢怠慢。 这件事涉及到徐皇后了,得罪庞瑛也在所不惜。 朱棣残暴,但也痴情。 向宝先前打算和稀泥,一则是忌惮锦衣卫,二者也是为黄昏着想,但此刻全然顾不上了,若是得罪了徐皇后,朱棣一怒,没准又是一场大屠杀。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立即起身,让执笔郎去找来府衙一众官吏,众人聚在一起说了下案情,得知这事涉及徐皇后,那些官吏哪敢拖拉。 呼啦啦点起府衙兵丁捕快,直奔莲花桥平康坊。 黄昏全程跟随。 他有点信不过这些捕快的能力,向宝又不是狄仁杰,不巧,他恰好看过狄仁杰系列,也看过名侦探柯南,又看过央视的“一线”节目,对于破案还是有点“经验”。 平康坊顿时鸡飞狗跳。 …… …… 锦衣卫的耳目遍及全城。 很快,应天府衙全力出动侦察“吴溥家黄金失窃案”的消息传回了锦衣卫,正在公事房思索着如何趁着全城侦察建文余孽的机会大肆捞一笔的纪纲听到消息后火冒三丈。 起身,出门。 五步作三步来到北镇抚司衙门,找到正在公事房里喝茶的庞瑛,话也不说一句,直接一巴掌呼到他脸上,声色俱历:“庞瑛,你他妈活腻歪了吗!” 盛怒下的一巴掌,将庞瑛抽到了地上。 庞瑛捂着脸,不知所以。 也不敢爬起来,委屈的道:“卑职做了什么错事?” 纪纲怒道:“我还冤枉你了!” 庞瑛茫然得很,只差没有涕泪俱下,哭丧着干嚎道:“卑职真不知道做了什么事惹得纪都指挥使如此暴怒啊。” 纪纲愣住。 他太了解手下这几个人了,庞瑛这表现真不像瞒着自己做了什么事。 神态稍微缓和。 示意除了庞瑛,其他人都给老子出去。 待所有人出去,纪纲走到庞瑛的位置上坐起,示意他起来,低声道:“吴溥家失窃了,那二十斤黄金不翼而飞,应天府衙已经倾巢而出。” 庞瑛莫名其妙,“可这我卑职有什么关系?” 纪纲恨铁不成钢,“当然有关系。” 庞瑛:“……” 纪纲就欲拍案而起,旋即深呼吸一口气,“你找谁去办的这件事,不要有任何犹豫,今天晚上立即去把黄金退回去。” 庞瑛满脸无辜,“您还没吩咐,卑职哪敢擅作主张。” 纪纲一头雾水,“不是你?” 卧槽。 有意思了,这件事竟然不是庞瑛办的,那会是谁? 庞瑛指天发誓,信誓旦旦的说不是他。 纪纲陷入沉默。 许久,问道:“你当夜去吴溥家,带的哪些人去,有没有被人跟踪,当时吴溥家里,确定只有黄昏和吴溥父子?” 庞瑛急忙道:“只带了两个,燕六和赵三娃,都是心腹,绝对不会背叛我们。至于吴溥家里,卑职从进入院子到离开,确实只看见黄昏三人,至于有没有被跟踪……应该没有!” 谁敢跟踪锦衣卫? 纪纲怒极无语,拍案吼道,“应该?!你是第一次去办事么!” 庞瑛吓得一颤,坐倒在地。 纪纲冷冷的盯着庞瑛,“你可知道那一笔钱是干什么的?是徐皇后拿给黄昏,今后皇室一年的采购资金,现在这个钱不见了,而你是最大的嫌疑人,你说黄昏要是找不到这个钱,会不会去徐皇后那里说几句,你庞瑛有几个脑袋,敢动徐皇后的钱?!” 纪纲在宫中和应天府衙也有心腹。 是以很快知道了这笔黄金的由来。 谁都知道徐皇后在这位霸道总裁心中的分量,让朱棣吃尽了苦头的徐辉祖,本该和铁铉等人一样被烹杀的下场。 然而徐辉祖仅是被圈禁,由此可见一斑。 庞瑛脸色煞白。 这一次是真的坐地上站不起来了。 纪纲却不急了,一只手缓慢的叩击着桌面,他想起了昨日乾清宫里陛下的一句话,当时陛下认为来自朱高燧的那封信是建文余孽的手笔。 难道真有建文旧臣在暗中捣鬼。 是谁? 问道:“庞瑛,你说建文欲孽真的被我们杀完了吗?” 庞瑛摇头,诏狱里就还有个黄观呐。 纪纲知道他心思,“除了黄观叔侄,就没其他建文欲孽了?有没有存在一种可能,有些建文旧臣虽然投靠了陛下,但却在背地里使阴谋诡计?” 庞瑛恍然大悟,“您是说,有人暗中设计?” 纪纲点头,“如果吴溥家黄金失窃案最后确实栽到了你头上,如此一来,陛下麾下最强势的锦衣卫便和如今最受陛下看重的黄昏之间,产生了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 庞瑛一身冷汗,旋即笑了起来,“难道您还怕黄昏这个小儿?依卑职看来,这件事会不会是黄昏拥赃自盗,故意用这个事设计来陷害我们锦衣卫,毕竟我们捉了他叔父黄观。” 纪纲冷笑一声。 我会怕他? 笑话! 等等…… 庞瑛说的话不无道理,这件事既然不是庞瑛做的,燕六和赵三娃也是心腹,锦衣卫内部没有出现叛徒,又没有人跟踪庞瑛去吴溥家的话,这笔钱就只有狗儿太监知道。 狗儿太监没有动机,也没作案时间。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黄昏欲要栽赃锦衣卫! 想到这冷笑连连。 黄昏,是谁给你的勇气,敢和我纪纲作对,别以为你走神棍路线就能打倒我纪纲,大明天下,除了朱棣,老子最大! 满面杀气,对庞瑛道:“如果按照你的说法,黄昏的目标是你,一旦坐实是你偷窃的那二十斤黄金,别说北镇抚司镇抚使这个官职了,能保住脑袋就是万幸。” 庞瑛吓得四肢发麻。 杀人越多,越怕死。 纪纲又笑道:“不过,黄昏敢动我纪纲的人,我倒要让他明白一个道理,这天下除了陛下,还有人是他不能惹的!庞瑛,立即给我派出一批人手,竭尽全力帮助应天府衙找出这一笔黄金的去向!” 这是驭人之术。 无形之中让庞瑛觉得纪纲是为他出头,让他越发的卖命。 这件事不难解决。 只要找出黄金,问题迎刃而解。 如果最后证明这批黄金是黄昏藏了起来,那么我倒要看看,陛下怎么保你。 庞瑛立即领命出门。 北镇抚司锦衣卫,亦倾巢而出。 纪纲起身。 摸了摸腰畔的绣春刀,冷笑一声。 我纪纲的绣春刀生锈了么。 杀不了你一个黄昏? 第四十二章 舌绽莲花 应天府衙和锦衣卫将全城闹了个风声鹤唳。 上元、江宁两县的捕快和兵丁,跟着府衙扫荡城内各个灰暗地带,任何蛛丝马迹都不可放过,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办这件事的“神偷”。 官方在册的三只手全被带回衙门。 向宝明白,如果是庞瑛做的这个案子,不会让锦衣卫的人亲自动手。 肯定有中间经手人。 只要找到这个经手人,一切都好解决。 锦衣卫分两拨。 一拨人配合向宝,积极查找吃这门饭的三只手,另外一拨人,十二时辰不分昼夜的监视着莲花桥畔平康坊。 如此大动静哪能瞒过应天新主。 朱棣将纪纲召到乾清宫,问了事情起末后,没说什么,转身交待狗儿,这件事要先瞒着徐皇后,又对纪纲交待两件事:一、暗查庞瑛;二,监视全城的建文旧臣。 他也觉得奇怪。 这件事不像一般的盗窃,很可能有人要让黄昏和锦衣卫内斗,黄昏是自己青睐的人才,锦衣卫是自己倚重的暴力机构。 若是斗个两败俱伤,受损最大的还是自己。 幕后之人的身份扑朔迷离。 庞瑛有嫌疑。 毕竟二十斤黄金的巨款,庞瑛确实有作案嫌疑。 也不排除黄昏的嫌疑。 这真存在挟带私货的可能,趁机来个拥赃自盗,以此报复纪纲捉回黄观。 更可能是建文旧臣。 应天城鸡飞狗跳,黄昏却悠然自得,当向宝的应天府衙和锦衣卫都动了起来,这批黄金无论如何都会回来。 他要去见一个人。 高贤宁。 朱棣说不动他出仕,纪纲也不行,自己为何不尝试一下,有才之士就该为国效力,而不是在老家浪费余生,当然,吴与弼除外,崇仁理学可是文化瑰宝。 高贤宁今日离开应天回老家,来时被官府拘押戴罪而行,归时一人自由。 高贤宁是有些意外的。 本以为拒绝出仕后必死无疑,没料到能全身而退。 他知道原因。 纪纲。 纪纲被赶出书院后,高贤宁一直和他有书信往来,关系不错,如今纪纲是朱棣身前红人,也只有他愿意救自己一命。 折柳亭外,高贤宁回首望应天,一声长叹。 准备登车归去。 折柳亭中,一位束发少年郎忽然笑眯眯的起身,高呼一声,“先生慢走。” 高贤宁讶然,绞尽脑汁也记不得他是谁。 黄昏走到高贤宁身前,做揖为礼,“晚生黄昏,倾慕先生气节,特来相送。” 高贤宁回礼。 黄昏轻声自我介绍,“晚生叔父黄观。” 高贤宁恍然大悟,由衷赞道:“原来是名门之后,高某怠慢了,见谅则个。” 黄昏轻笑,“先生归去后,意欲何为?” 高贤宁沉吟笑说,杯酒竹篱间,抬头望南山。 这是致敬陶渊明。 黄昏摇头,“晚生读过先生的《周公辅成王论》,才情惊艳,先生之大才,若是埋没竹篱黄菊间,世间虽多一名流隐士,却是暴殄天物。” 高贤宁愣住。 《周公辅成王论》是在济南时有感而发,灵犀突来写下之后,用箭射给朱棣,事后被朱棣收了起来,济南城中也无原书,哪怕让自己现在写,也会有字语差错。 这少年郎去哪里读过? 黄昏眼咕噜一转,解释道:“前段时日去觐见陛下,闲暇时陛下说过先生的《周公辅成王论》,对之赞溢不绝,晚生记忆犹新。” 他看过屁的《周公辅成王论》。 高贤宁不疑有他。 黄昏继续道:“先生可知解缙、胡广、李贯之流,乃至于吴溥,为何皆愿入朝为官,而不是如先生一般致仕归隐?” 高贤宁不屑,挥袖道:“有的人读了书,却喂了狗,又弯了腰。” 黄昏正色,一副忧国忧民的神态,“如果天下读书人都如先生一般致仕归隐,那么朱棣麾下再无明臣,长此以往,天子无明臣,则朝无善政,朱棣背一个千古昏君的骂名也便罢了,先生亦是快哉了,但想问一句先生,天子无能,朝政昏聩,受苦的是朱家皇室,还是大明百姓?先贤有语,兴亡皆是百姓苦,我等仕朝堂,不仅是求家国不亡而百姓不苦,亦求一个家国兴盛百姓亦不苦!” 高贤宁又愣住。 天子无明臣,则朝无善政。 这个观点很新颖,而且也是事实,历来天子治国,麾下皆有一群能人善臣,国家这个庞大机器,不仅需要天子这颗脑袋,也需要百臣为手足。 许久才道:“不是有李贯、胡广之流么,你叔父黄观尚且在诏狱而不愿卑躬屈膝,我高贤宁岂可没了脊梁。” 黄昏暗叹一声,这就是读书人的可爱之处。 道:“先生,我说一事,建文帝自焚奉天殿,朱棣如今是大明天子,这是既定的无法更改的事实,如果说……仅仅是如果,如果说,朱棣能将大明打造出不逊色于贞观的盛世,先生会如何看待朱棣?” 高贤宁冷笑,“唐太宗会尽诛文臣乎?” 如此暴行,岂能打造出贞观盛世。 黄昏语结。 这个确实有点没法反驳,朱棣对徐家和老朱家挺好,但杀的臣子是有点多。 思绪急转,依然绕到辩证点上,“正因为朱棣有这样的暴行,今后的治政之中,才需要先生这般的人才,在朱棣行差踏错之际,敢于置自身生死于度外,以死劝谏天子,声压朝堂震慑宵小,方能避免悲剧重现,若朝中尽是佞臣,方孝孺的惨案只怕会有更多,天下百姓将饱受折难。” 顿了一下,缓缓的道:“先生读书等身,当知晓范文正公那一句,我等读书人,不求人人皆是范文正公,但求一世有用之身,不为帝王仕朝堂,而为太平盛世尽十分心力,为天下社稷谋一分福利。如此,方不负我等满腹圣贤道理。” 范文正那一句,只能是先天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高贤宁不得不说,黄昏这一番话极其有说服力,而且在理。 他也无法反驳。 高贤宁想了想,略有愁闷的道:“那高某也不愿如解缙、景清之类同流合污。” 不屑与之为伍。 黄昏大喜。 看高贤宁话中意思,已经被自己说动了。 我果然是个天才。 朱棣和纪纲做不到的事,我黄昏将要做到。 话说,解缙这位大才子在天下读书人眼中的形象果然已经崩了。 等等…… 黄昏从高贤宁口中听到另外一个名字。 景清。 自己怎么把这个人忘记了。 第四十三章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没时间去想景清的事情,黄昏打铁趁热,“先生,你才到应天,可能有所不知,晚生一介草民,又是黄观之侄,为何能屡次觐见陛下,原因很简单。” 高贤宁也好奇,“愿闻其详。” 黄昏毫无隐瞒,“因为我从事着一个特殊的职业,有特殊的能力,嗯……怎么说呢,先生知道《推背图》,巧了,晚生也有这等能力。” 高贤宁蹙眉深思,“按你这说法,岂非就是神神鬼鬼的相士?” 子不语怪力乱神。 读书人,是最不容易迷信的。 黄昏笑道:“这且不论,我再说一事,如果先生觉得这样的事情值得期待,那就留下来入朝为官——不是为朱棣,也不是为先生自己的荣华富贵,而是为泱泱中国。” 明朝时期已自称中国。 高贤宁:“愿闻其详。” 他确实有些意动,因为那一句“若天子无明臣,则朝无善政”。 没有谁比读书人更理解这句话。 黄昏眼里浮起崇拜和向往,“大明自太祖开国,休养生息三十载有余,今疆域之内,四海无闲田,犹有民饿死,国不算强民亦不富,且外有安南隐患,蒙元余孽,边疆不定。但是晚生以为,朱棣治下将见盛世。” 黄昏都有点佩服自己了,出口成章引典用古,胸有墨华自芬芳啊! “何等盛世?” “朱棣登基之后,以他好强的性情和靖难得江山的原因,必然要励精图治才能正其帝王之形,其措施不外如是:发展经济,提倡文教,完善科举,采取措施大力发展农业,兴修水利,疏通大运河,减轻税负,为稳定边疆,亦会多次亲征漠北,南抚安南,宣扬国威之余,还需大力开拓海外交流,或会派人下西洋,经营南海,又派人出使西域,以此开创万国来朝的局面。此外,晚生已经得知,朱棣将让解缙编纂一部旷古烁今的百科全书,包容先秦以来所有经典的书。” “天下因而大治。” “再其后,按照常理来推,应是嫡长子朱高炽为太子,朱高炽仁厚,他若是登基,也有可能打造出盛世之治,不难想象,数十年后,大明王朝疆域辽阔,国富民强,四海来朝,襄容宇内,展现出大一统王朝的蓬勃生机,这或许会是古往今来最大盛世,远迈汉唐!” “敢问先生,这样的盛世,我等读书人岂有不向往之理?” 高贤宁听得是瞠目结舌。 黄昏是真敢吹。 远迈汉唐? 按照你这说辞,朱棣比汉武大帝和唐太宗更厉害。 不可能嘛。 高贤宁这种心理很正常,人大多都有厚古薄今的想法,在他们这些读书人眼中,世间大概没君王能比汉武和太宗更强的了。 黄昏最后定鼎而言:“要打造这样的盛世,仅靠朱棣就行了吗?所以大明朝堂,确实需要先生这样的人才,晚生有一句话,还请先生三思: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这句话的原话出自顾炎武: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 后辈先烈梁启超浓缩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八字。 高贤宁眼睛光彩熠熠。 好一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黄观有个好侄儿! 大明有个好读书人! 低头沉吟不语。 许久许久,才看向黄昏,“你称呼高某为先生,愧不敢当,一句‘若天子无明臣则朝无善政’,一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仅是这两句便可传颂千古,更可为高某师。千百年后,世间读书当以此为明灯。先前是高某浅鄙过于自私,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大有醍醐灌顶之感,高某亦向往你口中的煌煌盛世,朱棣可辅,高某定然竭尽全力,若是不可辅,那高某便挂印归去。” 明臣也需贤天子。 黄昏大喜,对高贤宁的谬赞有些羞臊,毕竟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句是自己抄袭的,不料高贤宁又道:“然我已拒朱棣,又知与纪纲,如今又怎好入仕?” 这是个问题。 我这把年纪了,总不能让我再去参加科举。 况且…… 前头刚拒绝,转身就跑去找朱棣求官,这会被天下人骂断脊梁的。 我高贤宁也是要脸的人。 黄昏笑意盈盈,“先生不必担心此事,不若先到吴叔叔家里暂住,给晚生一些时间,先生必然能朝为官,嗯……我不会让先生去和解缙编修《明太祖实录》的。” 高贤宁甚是欣慰。 黄昏这孩子硬是要得,很善解人意。 于是让折柳亭外的马夫自去。 和黄昏信步回城。 高贤宁心中还有一个疑问:“黄昏,高某确实有点不解,你究竟是如何评断,朱棣和朱高炽会打造出那样一个煌煌盛世出来?” 黄昏想了想,“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高贤宁,“你且说说。” 黄昏也不能和盘托出,只说继续重复先前的说辞,说自己集心理学、人类行为学、天文星象学等学识之大成,推测一些未来事…… 反正是忽悠。 高贤宁也是不信。 他之所以被说动,确实是因为黄昏那两句话。 天子无明臣,朝无善政。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落地有声。 在将高贤宁忽悠到吴溥家里暂住后,他没停下来,继续去外奔走:高贤宁提醒了他,永乐登基之后,还有个景清。 为何后人评价永乐,有时候会冠于冷血残暴? 朱棣确实杀人很多,其中两件,尤为着名。 一是方孝孺被诛十族,但这件事被后人证实是虚假的。 二是景清的瓜蔓抄,这是真的。 景清,耿姓,谬传为景,陕西邠州宜禄驿人。自幼父母双亡,外祖母家中长大,入真宁籍,洪武二十七年榜眼,授编修,改御史。 此前曾连中两届乡试解元,却拒不入京参加会试,被时任陕西承宣布政右使张允照弹劾,激怒朱元璋,让其十年内不准参与大考。 洪武三十年春,朱元璋召见景清,命署左佥都御史。 景清因为奏疏里有错字,于是怀印更改,被给事中所劾,关入诏狱,不就又放了出来,命起巡察川、陕私茶,任金华知府。 建文初,任北平参议。 朱允炆的意思是让景清去监视朱棣。 在北平时,燕王朱棣曾和景清见过,见景清言论明晰,朱棣极为赞赏。 后建文帝一看监视朱棣么得效果,把景清调回来,于是景清迁任御史大夫。 没多久靖难了。 景清倒是有骨气,密谋办大事,又约了方孝孺孝孺等同殉国,哪知方孝孺被杀之后,景清没殉国,朱棣让景清继续出任御史大夫。 景清愉快的接受了。 这么一看,景清似乎和解缙、胡广、李贯一样。 被无数读书人在暗地里讥笑,说这些读书人皆是言不顾行贪生怕死的一丘之貉。 可若是如此,也不会有瓜蔓抄的惨案了。 第四十四章 遇刺 黄昏心中清楚,大明集团总裁朱棣对他还不信任,现在属于入职前的考察期。 身边有人监视。 也明白大明集团总部的安保经理纪纲对他有意见。 毕竟黄金失窃案直指庞瑛。 所以身边不仅有朱棣的眼线,也有锦衣卫的——应该没有重复,朱棣除了锦衣卫外,还有其他暴力团伙,否则在他任职后期,也不会组建个新部门东厂来掣肘锦衣卫。 所以做事必须谨慎。 乾清宫里,朱棣刚让狗儿太监去文渊阁送了批红的折子,一位平时很少露面的面目无须的中年男人匆匆而来,见礼之后道:“万岁爷,方才宫外传来消息,黄昏去城外将高贤宁劝回来了。” 朱棣讶然放下手中的笔豪,“高贤宁?” 不是放他回老家了么。 刚过而立之年的中年男人颔首,声音稍稍尖锐,“谍报上并没有提及黄昏对高贤宁说了什么,但看其意向,似乎被黄昏说动,欲要入仕为官。” 朱棣笑了起来,“三宝,你说黄昏究竟有什么神通,朕和纪纲都无法说服高贤宁,他却三言两语解决了。” 朱棣有些高兴。 不管黄昏这个举动是否有结党的意思,至少给朕把高贤宁这个人才给留了下来。 御书桌前的中年男人豁然是马三保。 又称马三宝。 因靖难时在郑家坝立有战功,被赐名为郑和,如今官至内官监太监——明初时候的内官监是十二监之首,负责管理所有宫人。 其权责犹在司礼监之上。 换句话说,如今的马三保是内官之首,狗儿太监根本望不见他项背。 闻言轻声道:“不管他有何种神通,皆慑圣威。” 这马屁拍的很隐晦。 但拍的朱棣很爽。 问道:“黄金失窃案,应天府衙和锦衣卫查得如何了?” 马三保摇头,“毫无头绪,这件事不像是普通的失窃案,更像是有人在暗中挑动黄昏和纪纲斗个你死我活,以求渔翁得利。” 朱棣脸色渐渐阴沉,“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马三保可是朱棣的心腹。 只要不触犯到朱棣的底线,没有他不敢说的话,闻言直接道:“先前二殿下和大殿下因为接触过黄昏,被万岁爷贬斥,万岁爷认为有可能是三殿下的手笔,密令微臣彻查,结果却并非如此。后来纪纲收到三殿下的密信,去将黄观捉拿归案,事后查证,亦不是三殿下所为,但朝野之间并不这样认为,皆以为纪纲已经投靠三殿下,所以这一次的黄昏失窃案,很可能是……” 再心腹,也不能挑拨父子关系。 马三保聪明的选择看破不说透。 朱棣岂会不懂。 微微竖眉,怒意渐扬,“你是说这件事是朱高炽或者朱高煦两个孽子所为?” 马三保心里一咯噔,急声道:“也可能是建文旧臣。” 朱棣颔首,“确实。” 当父亲的,在没有彻底失望之前,还是不愿意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摩儿子们。 马三保继续道:“还有两件事。” 朱棣:“哦?” 马三保,“黄昏将高贤宁接到莲花桥平康坊后,去了徐府找徐妙锦小姐,应该是去借或者买葡萄酒,其后抱着酒出了徐府,刚走出徐府大门十数米,就遭遇刺杀。” 朱棣脸色大变,拍案而起,“反了天了!” 京畿重地,天子脚下。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刺杀朕看重的人才! 马三保急声道:“陛下息怒,黄昏并无大碍,大概需要卧床几日,倒是刺杀黄昏的人有点奇怪,似乎有人要故意栽赃嫁祸。” 朱棣闻言稍稍放心。 他是真担心黄昏的生死,且不提黄昏这小子的善解人心,便是他关于内阁、年号、全书编修的屡次建议,都说到了朱棣心中,颇有点知音之感。 问道:“为何这么说?” 马三保轻声道:“刺杀黄昏的人叫赵三娃,是锦衣卫北镇抚司庞瑛的心腹,倒是巧得很,赵三娃本求一击毙命,不料黄昏运气好,躲过了必杀的一刀,旋即看守徐府的京营士卒上前将赵三娃围住,赵三娃眼见脱困无望,立即当场自刎。” 朱棣默然。 这件事确实透着奇怪,因为黄金失窃案直指庞瑛,锦衣卫那边确实有对黄昏下手的动机,但纪纲和庞瑛不会傻到让心腹赵三娃去动手。 这个事情有点棘手。 关键是一个不小心,两个逆子也会牵扯进去。 朱棣长叹一口气。 但愿自己想多了,希望是建文旧臣,而不是两个逆子为了储君之位在勾心斗角。 从御书桌后转出来,“朕去看看。” 马三保:“啊?” 去哪里看? 朱棣冷笑一声,“去看看黄昏。” 马三保急声道:“万岁爷,千万不可,如今城中局势波诡云谲,切不可龙躯犯险,若是被别有用心之人知悉,只怕——” 朱棣斜乜他一眼。 马三保立即不说话了——朱棣决定了的事情,谁也改不了。 急急忙忙出去安排。 陛下去见黄昏,这种事当然不能大张旗鼓,只能微服私访,安保措施必须做到万无一失,马三保的人不仅要倾巢而出,锦衣卫也得掺和进来。 纪纲胆子再大,也不敢在这件事上马虎。 …… …… 黄昏千算万算,没算到他会遇到刺杀。 谁会杀我? 答案呼之欲出。 黄昏躺在床上,仔细思索后确定了一件事。 瓜蔓抄越来越近了! 必须阻止。 希望许吟不会让自己失望,除了他,真找不到其他人可以胜任这件事了。 屋顶上传来瓦片破碎的声音。 以为是鸟,没太在意。 片刻后,院子里传来推门声,旋即一阵急促脚步声,又响起吴与弼的轻脆中带着怯弱的声音:“你们找谁?” 一个略有尖锐的声音回道:“黄昏。” 吱呀。 房门推开,两道身影抢先进来,其中一人身着宦官官服,面白无须,却多多少少有一些英武之气,目光柔和,腰间佩了一把剑意思意思。 进门之后打量了一圈,脸上挂着笑意微微对黄昏点头。 另一个……老熟人。 纪纲。 依然身穿大红蟒衣飞鱼服,腰配绣春刀,矮身在房间内搜查,不敢漏过任何小细节。 极其警惕。 第四十五章 微服私访 连锦衣卫都指挥使纪纲都像个小喽啰,黄昏知道谁来了。 朱棣。 匪夷所思。 作为日理万机的大明集团董事长,一个底层小员工的受伤,竟然会亲自前来慰问? 果然。 下一刻,朱棣龙骧虎步走入。 黄昏急忙起身行礼。 朱棣挥手示意,也别假意思的折腾了,躺好就是。 黄昏才不会客气。 果断躺下休息。 朱棣示意马三保和纪纲出去,两人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不敢违拗圣意,出门后一左一右,安心当起了门神。 朱棣打量了一下黄昏的伤势,随口道:“你觉得是谁?” 黄昏不假思索,“刺客用的绣春刀。” 门外的纪纲心头一颤。 朱棣没好气的道:“纪纲要杀你,哪需要绣春刀!” 门外的纪纲长出了口气。 另一边的马三保满脸笑意,指了指额头。 纪纲慌忙擦去冷汗。 黄昏眼咕噜一转,“也许是庞瑛呢,毕竟黄金失窃案从各方面的迹象来看,都直指庞瑛,他担心事情败露,所以杀人灭口。” 必须把这件事往锦衣卫身上拉。 要不然瓜蔓抄无可阻挡。 老子也是日了狗了。 被人刺杀不说,还要帮刺杀老子的主谋打掩护,天下有这么搞笑的事情嘛。 朱棣不语。 黄昏带着四斤黄金回家,这件事别人不知道,锦衣卫知道再正常不过——毕竟监视全城是自己给锦衣卫的旨意。 倒没想到庞瑛是上门勒索时看见这堆黄金的。 朱棣的沉默不语,将门外的纪纲又吓了一跳,心里已经把庞瑛的祖宗十八代都慰问了一遍,可却没想过,庞瑛来吴溥家是他自己的授意。 黄昏叹气。 得,锦衣卫在朱棣心中的分量之重,已经无需多言了。 道:“草民困了。” 这是逐客令。 朱棣闻言眉头蹙起,极为不爽。 门外的马三保和纪纲心里同时暗道了一句:做得一手好死! 哪料朱棣又松开了眉头。 笑道:“在来此之前,朕先去了徐府,你也别奢望妙锦会帮你转达这些事给皇后了,朕不想让她忧心这些琐碎,你要是敢让她知晓,朕会让你好看的。” 黄昏顿时苦瓜脸。 你妹的朱棣! 黄昏确实有想法,利用徐皇后给朱棣施压,现在计划泡汤。 姜果然是老的辣。 看见黄昏吃瘪的苦瓜脸,朱棣大乐,“朕走了。” 来去匆匆。 黄昏也不意外,朱棣今日带着纪纲来看自己,用意很简单,通过这个举动,告诉三位皇子、纪纲,乃至于其他别有心思的人。 锦衣卫是我朱棣的利器,黄昏,是我朱棣看重的人,谁也别想挑拔他们。 朕在,打不起来! 朱棣出门后,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在书房里找到正在教导吴与弼读书的高贤宁,大而化之的坐在两人身前,问高贤宁,“朕很想知道,黄昏用什么话说服你的。” 高贤宁对朱棣还是有成见,但对黄昏是真心服气。 闻言笑道:“可说?” 朱棣亦笑:“免罪。” 高贤宁眼睛一亮,对朱棣有了一丝新看法,道:“黄昏说了很多,但真正让我感触深刻的只有两句话。” 朱棣:“哦?” 高贤宁深呼吸一口气,“若天子无明臣,则朝无善政。” 说完之后,他紧紧盯着朱棣。 朱棣眼睛一亮,有些惊艳又有些好气,感情黄昏这货的眼里,老子一个人就治理不了大明天下,非得有一群贤臣? 但又不得不承认,这句话很有道理。 若是没有文渊阁那一群人帮忙,自己哪有时间和精神出来溜达,所以贤臣必不可缺。 点点头,“在理。” 高贤宁眼睛越发明亮,对朱棣的感观更上层楼。 这就是永乐大帝的人格魅力! 又道:“第二句话,尤其震撼,黄昏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朱棣抚须大笑。 好一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大明有此子,幸甚。 已经不需要再问高贤宁过多,朱棣起身,兴致极高,笑眯眯的说道:“且先委屈些时日,待合适之日,卿当舞于朝堂,辅我大明向之煌煌!” 大笑而去。 高贤宁目送朱棣远去,内心波澜起伏。 先前和朱棣一唔,并无过多戏份,朱棣只是单纯的邀请自己出仕,又被自己拒绝。 但这一次…… 高贤宁看到了另外一个朱棣:心胸开阔,且亦体贴臣心。 为何要等一些时日再起用自己? 很简单。 因为自己刚拒绝了朱棣,现在他就下旨起用的话,自己会像景清、胡广、李贯一样,落个不好的名声,而读书人又最看重名声。 朱棣会等一个绝佳的机会让自己出仕。 如此天子,当为贤君。 可惜…… 如果杀性能小一些就好了。 黄昏说的有道理:朱棣这样杀性的人,若是没有明臣辅佐,只怕真的会有更多的方孝孺案,大明也将走向黑暗岁月。 高贤宁心中,终于放下了一些隔阂。 至少心甘情愿出仕了。 吴与弼脆生生的问道:“高先生,他是朱棣吗?” 高贤宁点头。 吴与弼又疑惑的道:“不像是个杀人如麻的恶魔啊。” 高贤宁笑了,“与弼啊,你还小,有些事情不能看表面,仕途之凶险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的,也许前一刻还在对你笑意盈盈的君王,下一刻就会灭你满族,所以才有伴君如伴虎的说辞。” 经历过太祖时期的大明官员,对此感悟不要太深。 保命的丹书铁券成了催命符。 历朝未有之。 其实追究根本,还是太子朱标死得太早,太祖是在给太孙朱允炆铺平道路。 吴与弼哦了一声,“那我还是好好读。” 高贤宁甚为欣慰。 吴与弼是个读书苗子,可别被功名利禄耽误了,将来的成就只怕不在方孝孺之下。 …… …… 出了吴溥家,朱棣又去了一趟某座寺庙。 见了个黑衣和尚。 密谈一番后出门。 对跟在身后的纪纲沉声说道:“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黄金失窃案尽快结案,庞瑛那边,你给朕好好敲打一番!” 纪纲领命,又一次在心里慰问了庞瑛的十八代祖宗。 不用猜。 肯定是那黑衣和尚给了陛下建议。 这个黑衣和尚…… 道衍。 一个哪怕是呆在寺庙之中,说话也比一百个纪纲管用的人。 第四十六章 追查 腊月二十四,放假,普天同庆,要一直放到正月二十,正儿八经的大长假。 清晨。 高贤宁离开了吴溥家,在国子监外租了房子暂住。 终究是读书人,脸皮波薄,不好意思长久寄人篱下。 吴溥送走高贤宁后,将儿子吴与弼吆喝起来……这些日子黄昏有伤,一个人睡吴与弼的房间,吴与弼则和吴溥打挤。 吴溥去买了豆浆油条回来,让吴与弼送给黄昏,他准备去书房看会儿书。 一日之计在于晨。 走进书房就看见整整齐齐放在书桌上的一大堆黄金。 大概二十斤。 吴溥一脸懵逼,怎么自己跑回来了? 沉吟了一阵,来到吴与弼房间,对坐在床上吃着油条喝着豆浆的黄昏道:“黄金回来了,不知道被谁放在书房里。” 黄昏的伤势不轻。 内伤。 躲过了赵三娃的绣春刀,没躲过戳心窝的一脚,休养了几日,已经痊愈不少,目前可以下床小范围内活动。 闻言笑了,一针见血,“庞瑛送来的。” 一旁的吴与弼啊了一声,说还真是他偷的啊。 吴溥摇头,“不是庞瑛。” 黄昏也点头,“这件事不是庞瑛做的,也许他们有这个想法,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动手,被别人抢先了——当然,若是庞瑛知道这笔黄金的来路,也不敢觊觎。” 庞瑛是无辜的。 然而迫于朱棣的压力,庞瑛还是自掏腰包拿出了二十斤黄金。 他如今对自己肯定恨之入骨,这个仇怨是结下了。 黄昏也无畏惧。 在永乐治下创业,若是不愿和纪纲沆瀣一气,就无法避免和锦衣卫之间的恶斗。 吴溥迟疑了一下,“销案?” 黄昏略一思索,“麻烦吴叔叔您去一趟府衙,找向宝销案。” 这本是个折腾纪纲和庞瑛的大好机会,可惜无法利用,黄金失窃案的发酵是朱棣不愿意看见的,也是自己不愿意看见的。 后果越严重,幕后之人越难以脱身。 种种迹象表明,这个幕后之人就是自己怀疑的那个人,只等许吟传来确证消息。 笑意温暖的对吴溥道:“吴叔叔,快要春节了,那就麻烦您多走动,去给咱们三人买几身新衣服,置办各种年货。” 尽管花钱。 吴溥愣了下,“这个钱可以随便花?” 不是徐皇后给你专款专用的么…… 黄昏大袖一挥,“随便花。” 吴溥乐了,“花不出去。” 黄昏不解。 吴与弼嘴快,“爹已经买好了年货和新衣服,黄昏哥哥,咱们都有两套哟,别担心呢,爹拿了一大笔俸禄。” 黄昏恍然。 估计发了年终奖,朱棣还是很爽快的。 新皇登基笼络臣心,很务实,直接发钱。 吴溥让两小孩在家里,他去了一趟府衙,沿途发现身后有锦衣卫一直跟着,也没在意,知道是庞瑛的眼线。 销案之后从府衙出来,锦衣卫果然撤了。 庞瑛也怕黄昏心黑,拿了钱不去销案,他就白白损失二十斤黄金,所以一直盯着吴家,等销案之后他也长出了口气。 对黄昏却是恨之入骨。 莫名其妙的损失一笔黄金,还被纪纲打了一巴掌骂了几顿,关键是在朱棣那边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没准什么时候赛哈智的南镇抚司就要调查自己。 这口恶气难消。 黄昏起床后来到书房,吴与弼看书,他则开始练字。 练了一会儿鬼火起。 这尼玛毛笔字也太难练了,想写出一手漂亮的毛笔字,没有个载的苦练想都别想,索性将毛笔一丢,抱着后脑勺思索如何制造鹅毛笔。 钢笔也不是不能生产的…… 我连电都想发,还生产不了一只鹅毛笔,老子好歹工科出身,混过无数年的知乎和各种技术论坛,要不然能生产香皂? 让吴与弼去找几根鹅毛。 吴与弼一脸茫然,“咱家没喂鸡鸭鹅啊。” 黄昏没好气的道:“去隔壁胡广家要——算了,去你未来后妈那里要几根。” 胡广太抠。 吴与弼出门要跑,黄昏喊住,说一定要从活鹅身上拔下来,最好是左边翅膀,要羽毛最漂亮,毛管直长大而且无暇的鹅毛。 吴与弼哦了一声,一溜烟不见了人影。 他是真喜欢隔壁婶儿。 吴与弼刚出去片刻,书房门推开,黄昏一直在思索制作鹅毛笔的工艺,头也不抬,“这么快就回来了,你怕不是在圈里随便捡的?” “我,许吟。” 黄昏讶然,看着大包小包的许吟,“你怎么来了?” 许吟把东西往地上一丢,“有人让我来看看你的伤势怎么样了,顺便给你说下密查的结果。” 黄昏大喜,“快坐快坐。” 又沾沾自喜的道:“妙锦姐姐果然还是牵挂我的。” 许吟对黄昏感观不坏。 因为一件事:黄昏去救了黄观。 闻言一副捉狭神态,“就怕你下不起聘礼。” 黄昏一副天王老子我也娶定了的自信,“绝无可能,回去告诉你家小姐,这大明天下除了朱棣的皇位,徐皇后的后位,她要什么我都能给她。” 许吟,“哦?” 他当真了。 黄昏底气十足,“待我修好豪华别墅,灯火通明无黑夜之时,就是大婚之日!” 发电、造别墅,小菜一碟。 许吟只当是黄昏的少年不识天高,咳嗽一声,正色道:“去查了御史大夫景清的府邸,几乎翻了个遍,没看见那批黄金。” 黄昏:“……” 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件事如果是景清做的,他会傻到把黄金放在府上? 许吟却又道:“不过你遇刺后,我去查了赵三娃,你知道他是锦衣卫的人,而且历来是庞瑛的心腹,不好查,不过倒是巧了,我一义兄恰好知道赵三娃的背景。” 当过兵的人,总有一些常人不可及的人脉网络。 黄昏大喜,“说说看。” 许吟道:“赵三娃,贺州人,父母早亡,长期流浪各地,后来不知道什么缘故,竟然拿到了某位官员的推荐信,应征入伍边军,立下了一次战功,更是机缘巧合加入锦衣卫,成为庞瑛麾下一名校尉,逐渐成长为心腹。” 黄昏敏锐的抓住了其中的关键点:“是哪个官员推荐他入伍的?” 许吟摇头,“不知道。” 黄昏:“能否查到?” 许吟点头,“可以查,赵三娃入伍的边军中应该保存有那封推荐信,不过可能要花费些时间,毕竟一来一回在路上耽搁不少时间。” 黄昏微微有些着急,“你即刻出发去查,要快,谨防有人捷足先登。” 朱棣会查。 纪纲会查。 最重要的是,指使赵三娃来刺杀自己的那个幕后主使,很可能已经抢先一步,派人去边军之中销毁了那封推荐信。 第四十七章 永乐元年 许吟略有不爽,“放假呢。” 黄昏没好气的道:“赶紧去赶紧去,年纪轻轻的,这么好逸恶劳作甚。” 许吟:“……” 老子比你大! 还是怏怏的起身,没办法,徐妙锦对他说过,既然把你借给了黄昏,那就暂且视他为主,总有种感觉,黄昏会给你带来世代富贵。 女人的直觉…… 狗屁! 许吟就觉得,一定是小姐被黄昏这货撩得心动了。 女大不中留。 …… …… 许吟、锦衣卫、马三保的人星月兼程赶赴某边军,这封关键“推荐信”带来的紧张,遮掩不住应天城里张灯结彩。 过年了,处处闻爆竹。 不过漫天繁华之中,依然遮不住一些宅邸的荒凉:接连两次涉及到朱高炽、朱高煦、黄昏和锦衣卫的大事,让朱棣暴怒异常。 这短短的时间内数十名建文旧臣被抓。 倒还好。 并没有出现株连灭族的惨事,因为即将春节,又是喜庆的日子,这些被抓的建文旧臣还能在诏狱和京营天牢享受呼吸权。 这是黄昏来到大明之后的第一个重大节日,很有纪念意义。 他想找徐妙锦一起过。 可惜去不得。 中国传统文化中一直有岔年的说法,意思就是过年那天,你不能到别人家去吃饭,会影响主人家一年的年运。 只得作罢,将这机会留给上元节。 没准那一夜…… 正应了那句话,火树银花不夜天,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再恍然已是芙蓉帐暖烛影摇红玉生烟,抵死而缠绵。 徐妙锦忽然就对我砰然心动了呢。 黄昏是不介意婚前房事的。 想想就觉得期待。 大年三十,万家灯火,人间繁华。 建文四年终于过去。 正月初一,永乐元年如期而来。 早上换了新衣,吃了汤团,吴溥意思着给两个孩子发了红包,示意你俩快去浪一天,我还有点事。 吴与弼拉着黄昏就跑。 黄昏觉得奇怪,还想回头问,吴与弼兴奋之中带着期许,贼笑着说隔壁婶儿前几日过来请爹帮忙写春联时说过,说今天邀请爹一起去游玩莫愁湖。 黄昏也呵呵贼笑。 见过隔壁婶儿了,挺好一小娘子,三十二三岁,守寡无后。 这番举动倒是大胆。 在古代敢女追男,怕不是要被口诛笔伐。 没事。 到时候实在是有什么酸儒要跳出来说隔壁婶儿有伤风化,老子怼死他! 吴家确实需要一个掌家的女主人。 出门就撞见人,狗太监。 这货身后跟着一溜的小太监和几个力士,还有几名宫女,看见黄昏后立即尖锐着声音喊道:“陛下、皇后有赏!” 黄昏:“???” 丈八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大初一的,朱棣和徐皇后吃饱了撑着? 不过有钱拿,甚爽。 急忙行礼。 狗太监宣了朱棣和徐皇后的口谕后,笑眯眯的说:“昏哥儿,咱家在宫中多年,第一次看见平头老百姓在大年初一受到天家奖赏啊。” 赏的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都是些地方进贡的稀奇玩意儿,被这对夫妻拿来挥霍,其中有一件东西黄昏比较中意。 象牙做的胭脂盒。 徐皇后赏的……估摸着用意是赏给黄昏今后给他娘子用。 可以上元节的时候给徐妙锦。 示意吴与弼帮忙领着力士和宫女将东西放回去,将狗太监拉到一边,笑眯眯的不着痕迹的塞了宝钞到狗太监手中,道:“陛下和皇后怎的今儿个赏赐我呢?” 狗太监意味深长,“昨夜陛下留宿坤宁宫。” 一副你懂的眼神。 黄昏恍然。 多嘴问了一句,“最近陛下是不是经常留宿坤宁宫?” 狗太监说确实如此。 黄昏懂了。 因为长期用香皂的缘故,徐皇后的肌肤有回春迹象,让朱棣这位钢铁直男找到了久违的床帏之乐,老夫老妻感情日益弥坚。 徐皇后对自己有感激之情。 对于风韵犹存的徐皇后而言,能让朱棣经常留宿坤宁宫,这里面的意味很重要。 所以她心情一好,赏。 朱棣一见,老婆都打赏了,我这个当天子的不能没了风度。 况且这货现在也是春风得意。 最近他确实享受了许多,尤其是沐浴之后行房事,手感好到飞天,朱棣甚至一度怀疑黄昏这货是不是故意用这玩意儿让他沉溺美色…… 其心当诛啊。 黄昏也是暗爽,区区一个香皂就有这等效果,要是弄出沐浴露和润肤水,岂非要成大明妇女之友,嗯,得尽早提上日程。 打发走狗太监,黄昏带着吴与弼去街上浪了一圈,不得不说,作为大明京畿,应天城的繁华让黄昏有些意外。 略微遗憾的是青楼没开门,看不见妖媚女伎。 又稍稍遗憾的是,大明民风不如唐宋,大明女子的襦裙也不似唐宋的酥胸半露,所以美则美矣,但在二十一世纪大街上看惯了露背齐臀小短裙的黄昏眼里,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初一玩。 初二回娘家,吴溥丧妻,初二依然是玩。 初三走亲戚好友。 黄昏没去。 他呆在家里,专心制作他的羽毛笔。 工序简单。 吴与弼从隔壁婶儿家的大白鹅身上拔了五根最漂亮的鹅毛,先要将它脱脂:鸟类的羽毛上都有一层薄薄的油脂,尤其是水禽,平常看到鸭子、鹅没事就在那梳理羽毛,其实是在往上面涂油,作用是防水。 常规的脱脂方法是用洗涤剂煮沸。 这样会伤羽毛。 黄昏把羽毛放到蒸笼上大火蒸,效果更好。 晾干之后,找来剪刀,在羽毛管尖部,小心翼翼的剪出钢笔笔尖的形状,羽毛管里的絮状物不能除去——本来就是吸墨,类如钢笔墨囊。 在笔尖中央用针钻了个小孔。 又用小刀从小孔处到笔尖上划出一条小细线,不能划透,但也不能太小——这是方便墨水流淌下去,细线越大,写的字越粗。 这是粗加工。 到此,鹅毛笔的雏形基本成型,也可以不进行最后一道工序,待用过一段时日,笔尖磨光滑了,使用感会更舒适。 黄昏精益求精,进行最后的加工。 热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