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愿石》 序 “愿望是什么?是像物质层面的衣食住行一样?是精神层面不可或缺的?或只是用来美化对权力的渴求,荣耀的追逐的饰品?亦或戴在本身无尽yu望上的冠冕?而yu望就一定是丑陋的吗?也许我们可以用理论和术语解释它,但我们依然无法了解它,因为,愿望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含义,全在于人类对它做了何种赋予。” “不过可以肯定愿望不是容易达成的东西,有句俗话‘人类想要由自己的手来掌控命运,却常常不能如愿以偿’很有说服力。怀抱梦想意味着承受多一倍于他人的不安之情。‘存在的理由’、‘生命的意义’、‘命运’、‘自由’、‘如果梦想破灭’、‘明天不再到来’……所有这些钻牛角尖的问题,是只有人类才拥有的专利。可真正的问题在于,我们是否需要确切的答案?为了什么而生存?为了了解这个问题而生存吧!是因为不知道旅途的尽头有什么,才踏上旅途的吧!是否因为一切全是虚假,就停止一切动作?是否明天不再到来,今天就立刻去死?人类的历史应该给予了最好的答覆:人类是需要愿望去实现的生物;人类是需要未知来探索的生物;人类是需要破坏与创造的生物;人类是即使后悔也前进的生物……因为一旦旅途到达尽头;一旦全部的答案全被揭晓,可能就意味着真正的结束。”——摘自《神圣王城卡萨兰城主,[神官王]继承人诺因史列兰德修普授权,身为可信赖的魔导国公民,任职书记官兼财务部长兼宫廷术士长的吉西安凯曼关于传说文献的整理》一书,凯曼著,创世历1035年,第二册三百十六页。 《满愿石》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消失的地平线 “这个感觉……” 旅人抬起头,蹙起的眉有惊讶,也有忧虑。透过枝叶间隙的星光照在他暖玉般清俊的脸庞上,却没有洒进他轻合的双目。深夜的树林里,只有他挂在大腿侧边的镜子微微闪动了一下光芒。 “她应该来了……那个孩子。” 一声叹息,白衣旅者像在聆听什么声音似的静默了会儿,摇摇头,步履匆匆地没入树木的剪影。 ****** 叩!一只幼嫩的手嵌入墙壁的夹缝,掏出一颗温润幽深的黑曜石,与下面第三格的琥珀互换。 接着,两扇紧闭的精金大门朝内打开,抖落千年的灰尘,沉闷的声响宛如敲击在心头,霉味和着书卷的味道扑面而来,天花板洒下冷色调的白光,照亮了一间宽广宏伟的地下厅堂。密密麻麻的书架呈环形摆放,一眼望不到头。 正要迈入,少年停在门口,转向光线照不到的幽暗长廊,瞳仁纵长的龙睛清楚地捕捉到一个虚幻的人影,从腰部的位置弯折,向他行礼。 “什么事,奥玛?”怔了怔,少年犹带稚气的五官绽放出夺目的喜色,“父亲叫你?” “不是,小主人。”幽灵管家用不变的空洞语调道,“主人的后代,被召唤了。” ****** 地球·2000年·春—— “杨阳!!” “啊啊,我听到了。” “听到了?听到了怎么在发呆!” “.....”杨阳叹了口气,再次把两手放在膝上,摆出乖乖受教的姿势。至少,在这里挨训比在别的老师办公室挨批多了张椅子,待遇好得多了。 原因么,是坐在桌子对面瞪眼的人正是她的—— “唯叔叔,我求你放了我好不好~~” “放了你可以,今晚你得自己拿着这张成绩单向大哥嫂子负荆请罪。”杨唯一点也不打算放过这个侄女。 此刻坐在办公室里的两人,除了性别,年纪外,轮廓十分相似。一样清俊儒雅的五官,凌乱的黑色短发,微带苍白的肤色。当然,对前者而言这样的长相太过男孩子气,除非很仔细看,才看得出点怀疑来。 完了,连王牌都请出来了,她还有商量的余地么? “其实,除了化学,你其它的成绩都还过得去,不,应该说不错......” 听出对方语气略有松动,杨阳忙猛点头,但还来不及附和,就见杨唯脸色又是一沉:“但这27分的化学成绩,怎么说也说不过去啊!” “是......”杨阳默认,她心里不是没有愧疚。 “你知道莫老师拿这张成绩单来给我看时的表情吗?声泪俱下!他说他二十年的教学生涯中,都没碰上你这样的学生!一整年化学从没及格过!最高分51分!惨不忍睹啊——的确,碰上我也要泣血,何况人家莫老师年纪大加心脏病?阳,你这叫谋财害命,蓄意杀人!莫老师说他知道我是你叔叔时还不相信,因为我教的八班化学一向是最好的。阳,莫老师要我将你换到我班上,但我不想这么做,莫老师是个有经验的老师,完全是你自己不思进取,你应该向他好好道个歉!” “我知道了。”杨阳一脸忏悔地道,然后瞥向桌上的东西,“这张成绩单.....”杨唯白她一眼,轻哼道:“当然我去说啦!还能有谁?” “哇~~我就知道唯叔叔你最好了!”杨阳跳起来,一把抱住亲人的脖子撒娇。 “少来这套!”杨唯轻轻挣扎了一下,“明天开始我会帮你补课!” 杨阳挺直背,端端正正敬了个军礼,响亮地道:“遵命!”随即,她侧过首,疑惑地问道:“可是,爸妈今晚真的会回来吃饭吗?” “会的,我打手机问过他们了。” “工作时不是不能听电话?” “偶而打打,不要紧的。对了,阳,我有些事要问你!有关你的志向......” 叩叩!听到这个自己最感冒的话题,杨阳正动脑筋想托词开溜,巧合的响起敲门声。她大喜过望,急忙收起成绩单,挥手道:“既然你有客人,我先走了,拜拜!” “等等,阳!”杨唯刚探出上半身,办公室的门就被推了开来,走进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学生。与她擦肩而过的杨阳瞥见几缕茶色的柔细发丝,回首的刹那,一张明丽至极的白皙侧面映入她眼帘。 “.....!” 杨阳不禁瞪大眼,想再看仔细一点,可那少女已走到杨唯桌前。但即使如此,她的背影也美得令杨阳双目发直,叹息不已。这样子不管谁看了,都会认为是个被美女勾了魂的少年。 “杨老师,八班的考卷全在这了。” 那少女低声道。杨阳听在耳里,只觉声如其人:清脆,冰冷,高傲。 “谢谢你。帮我把这叠卷子发给他们。是回家作业,明天一早交。” “是。” 少女一收起考卷,马上离开房间。杨阳直到她快把门合上,才想起之前的狼狈,忙急步奔出,恰巧与她打了个照面,彼此都是一怔。 这时杨阳看清了:一双非常美丽的绿色眼珠。不,其中掺杂了点漆黑,那应该是一种被称作墨绿的颜色,宛如冬日映着白雪傲放的常绿乔木。 她是外国人吗?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杨阳好奇猜测。 ****** “所以?” “所以——她真是个大美女!你没见到真可惜。” 严昭霆瞪视两手托颊,一脸神游天外的同桌兼青梅竹马,恼道:“我才不要见她!”杨阳奇道:“咦,我本来还想和你一起去八班偷看,谁叫我不知道她名字——你真的不去吗?这种机会很难得耶!” “不要!我又不是同性恋!” “我也不是啊。欣赏美是人类的天性,无关对方的性别。” “我也长得很漂亮啊!怎么从没见你夸我?” 杨阳假装认真端详同桌的脸孔,半晌,以肯定的语气道:“或许吧,可是我没感觉,大概看了十多年都厌了。” “阳你这大坏蛋!”昭霆气得哇哇大叫,鼓着腮帮离开座位。杨阳唤道:“喂,你去哪?” “小便!” “......唉。”杨阳只叹了口气,附近的同学都红了脸。杨阳心道:要是能改掉这说话不经大脑的毛病,昭霆应该也算得上是个一流的美女吧。 “大帅哥,想什么这么入神?女朋友?” “轩风?”杨阳不用抬头就知道来人是谁,会用“大帅哥”这个绰号叫她的全世界只有一个人。文体委员柳轩风笑盈盈地瞅着她问:“你又说什么阴话把小霆气走了?” “她是受到自然的召唤走的,与我无关。” “哦?”轩风挑挑眉,举起一张表格模样的纸笑问,“运动会勇将大招募,参不参加?” “不要。” “......你也拒绝得太快了吧!起码应该加上一句‘对不起,让我考虑一下’。” “有什么差别吗?” “拜托~~帮帮忙啦~~” 杨阳伤脑筋地耙耙黑发,道:“我也想帮你,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体育烂成什么样。叫个八百米才四分五十的人去跑步,你想让咱们班得倒数么?” “你可以选报其它项目啊,我记得你仰卧起坐就不错。” “拜托,那是任何人都好得一塌糊涂的项目。” “未必,有些人就做不到二十个。好啦,就仰卧起坐了!看在好朋友的份上,我可把这热门名额让给你——老师规定这次每个人都必须参加一门。” “Thankyou!” 这时上完厕所的昭霆回到教室,轩风一瞄见,立刻冲上去牢牢揪住她,兴高采烈地展开报名表:“来得正好,体育女神!在这里签上你的大名!” 看清滑到眼前的东西,昭霆以激烈过杨阳数倍的口吻道:“不要!”轩风不禁生气了:“为什么不要!?这是为集体争光的好事!”杨阳在旁微微而笑,欣赏好戏。昭霆用力一弹纸面:“只要是为集体争光的好事就别找我,不八百年前就声明过了?八百米,我才不要累得要死呢!” “严昭霆,别忘了上次英文自习你逃课,是谁帮你遮掩的!” 轩风双手插腰,板起脸孔。昭霆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原来这年头帮忙好朋友还收费的?” “话别说得这么难听,是谁现在连点小忙也不肯帮的,嗯,‘好朋友’?” “好了好了。”杨阳不得不出来打圆场,以免两人越闹越僵,“我也报了一门,昭霆你就退一步,报四百米如何?”昭霆噘起嘴,却没反对杨阳的建议。为免她反悔,轩风忙大笔一挥:“OK!这么决定!” 正事办完了,文体委员总算可以聊些闲余的话题。她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轮流望着杨阳和昭霆:“摸底考终于考完了,你们俩有什么接下来的计划?” “你不提摸底考还好,一提摸底考就是我心里永远的痛!” 发出哀嚎的是杨阳,轩风惊讶地看着她:“怎么,你不是考得蛮好?对了,你化学不及格,可你总分还是比我高啊!小霆还有三门不及格呢。”这回换昭霆拉下脸不语。 “正是因为化学不及格,我日子才不好过!你忘了重点班那位化学老师兼班主任是谁了?啧,我讨厌死化学了!” 轩风想了想,笑起来:“对了,杨唯。不过你也真奇怪,明明有那么好的老师在身边,化学应该是强项的,还是有什么原因呢?” 杨阳的表情几不可察地一黯,随即挥挥手,状似无意地岔开话题:“不谈这个了,我们确实应该计划大玩一场。下学期就没这么轻松了,人人都说高二上下学期是最后的天堂。” “对对,周末一起去大火拼!”昭霆热心赞同,杨阳一指按唇:“我想去文庙。”轩风笑道:“我随便。倒是我觉得先考虑参加什么兴趣小组比较好。下面的海报你们看了吗?” “看了。漫研组,文学社,影视评论小组好像比较对我的胃。” “我要和阳一起参加漫研组!” “哎呀,已经决定啦?真可惜。”轩风露出遗憾的表情。昭霆奇道:“你要参加别的吗?不和我们一起?” “嗯哼,我要参加戏剧社。”轩风点点头。杨阳敛眉沉吟:“戏剧社啊...” 顿了片刻,她仰头感兴趣地问:“那里一定有许多美女咯?” 昭霆差点翻出座位,一脸受不了这家伙的表情。轩风却泰然自若地笑道:“说不定哦!再一节课就放学了,到时我们一起去看看。再不然,一个帅哥美女也没有,也有我这位气质超群的大美人供你欣赏啊。” 这次昭霆摆出作呕的架势,被轩风敲了一拳。杨阳心道两个都一样,微微一笑:“好吧。” ****** “哇!阳阳,你快看,你快看,那个男人好帅哦!” “哪个?” “就是那个,站在布幕旁的那个!啊~~我果然没有白来!” “咳呃、咳、放手啦!”杨阳呼吸困难,努力扳开死掐着自己脖子不放的某位花痴,皱眉道,“我看不出他有什么帅的。” “就是!眼睛眯得太小,鼻子旁有雀斑,头发又稀稀黄黄的,还比不上阳呢!”昭霆也附合。轩风像觉得她俩很蠢似地一甩手:“阳阳再帅也是女的啊!又不能和她叔叔谱一段现代师生恋,只能把目标放在年龄相近的对象。那个男人算不错了,你们俩一个眼拙,一个眼挑,谈不拢,闪边去!”语毕不再向两人顾上一眼,迳自理理头发,迈着自信优雅的步伐走向那名男学生。 “这个女人搞不好了。” 杨阳望着友人的背影叹气。这时,刚走了几步的轩风被一个人拦下。三人定睛一瞧,见来者是个身材非常娇小的女生,比一米六的昭霆还矮上少许,穿着英国仕女风味的长裙。杨阳一眼就看出她正饰演朱丽叶的角色。与这个形象十分吻合的,少女有双清澈的大眼,让人一望便生出好感,反倒不太留意她灵秀的长相了。 “我叫邱玲,请问你们是来参观戏剧社的吗?” “是。”轩风代表三人回答。邱玲和善一笑:“不好意思,你们可以坐在那边的椅子上吗?这里我们要排练了。”杨阳忙道:“没问题,对不起。”拉着两个友人直奔角落的座椅,耳边听得一个男生叫道:“社长,好了没?”邱玲应了一声。 “原来她是社长。”坐下后,昭霆忍不住咋了咋舌。轩风因为对方打扰了她的“约会”,脸色很是不愉。杨阳观察了一会儿,发现邱玲的演技只是平平,有些地方台词也念错,但举手投足,充满丰沛的情感,让人感觉她是用心在表演。另外,这女孩全身上下洋溢着一股独特的魅力,吸引众人的视线。这样的气质,令杨阳联想到前不久认识的一个人。 “蒙太古和凯柏莱斯是世代敌对的两族,不被看好的恋人们……” 突然从上空传来这段话语。昭霆抬起头,奇道:“这是什么呀?” “‘旁白。”轩风答道,补充了一句,“真不错的声音。” 杨阳脸色一变,四下张望,因为她听出声音的主人是谁。不一会儿,她就找到那抹在二楼调音室的纤长身影。茶发少女并没有如她想象般一边看剧本一边念台词,双眸冷淡地注视楼下排演的众人,不时随口诠释两句,似乎完全没查觉杨阳打量的视线。 其实,黑发少女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对这个只见了两次面的少女如此感兴趣,或许是对方那种冷傲孤辟,她从所未见的气质吸引了她的好奇心吧。也或许再过几天,杨阳就会把少女的形影遗忘于记忆的谷底,为心中曾兴起的奇异亲近yu望感到好笑。 毕竟,她们是不相干的人。 ****** “冰宿!” 排练完,邱玲连戏服也来不及脱,急急奔向已从调音室下到一楼,背着书包准备离去的同班同学,“你等我一下,我去换件衣服,马上就好,我们一起回家!”语毕不等对方回应,飞奔进后台。 原来她叫冰宿,真是名如其人哪。走到门边的杨阳闻声停步。注意到她异常的昭霆和轩风也相继止步转身,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兰冰宿,浮现不同程度的惊讶表情。 冰宿依旧一派酷样,走到角落掏出手机拨号。 “喂,心宇表哥,你在机场?...嗯,对,我来接你......学校早放学了,我在参加社团活动......放心,我带了伞...OK,就这样...byebye。” 将手机放回腰畔,邱玲刚巧从后台冲出来:“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冰宿正想开口,身后传来一声大喊:“社长,有人来接你了!” 杨阳三人站在门边,第一时间瞥见走廊尽头走来一个身材高昂修伟的青年。他不等那个戏剧社社员通报完就挤进门,朝她们道了声歉后,大步走向邱玲。 “大哥,怎么你......” “你这傻丫头,忘了今天是大伯的生日,要在饭店吃饭的吗!快点,你不到大家都不会动筷的,慎知已经先去了。” “可是......”邱玲为难地瞄了眼身边的同学。邱慎行这才注意到一旁的冰宿,露出惊艳之情。冰宿不疾不徐地道:“没关系,我也约了人。”说完朝邱慎行略一点首,转身离去。 接着,邱玲也携着兄长告别余人,只是脸色不是很开心。 “这家伙比起曹伟航,又上一个台阶了。”轩风目送邱慎行的背影,喃喃道。 “曹伟航是谁?”昭霆皱眉不解:班上没叫这个名字的人啊!至于杨阳,她连自己班里大部份男生的名字也记不起来,自然瞠目不知。 轩风笑而不答,这时左近响起叫她的声音。杨阳和昭霆转过头,一齐变脸。原来曹伟航竟是她们先前见到的,站在布幕旁边的男生!想不到这么短的时间里,轩风就已经勾搭上他了!! “呵呵,那我先走咯,明天见。”轩风挥挥手,笑着挽上曹伟航的胳膊,相依相偎地走了。虽然不是第一次看见,被丢下的两人仍是目瞪口呆。 “若蝗虫是粮食杀手的话,这家伙就是男性杀手。” “干嘛说得这么文雅,干脆说她是花蝴蝶好了!” 杨阳苦笑了一下,岔开话题:“去找唯叔叔吧。听冰宿刚刚打的电话,外面一定下雨了,我们找他想想办法。” “三个人挤一把伞?” “不,是叫他请我们乘Taxi!” “够狠!” ****** “你们俩真够狠的,居然敲诈工薪阶级!” “啰唆!你是男人吧,那就干脆点!” 杨唯看着昭霆的表情很像怀疑“到底你是老师还我是老师”,但他终归没有发火,默默撑开教师用伞。两个少女忙尽可能将身体靠近他,三人一起缓步走向校门。 雨下得非常大,天地罩上深沉的灰色帘布,耳边只剩下唰唰的雨声。这样的天气,本让人心情郁闷,杨阳却十分高兴,心想今天遇见好多新鲜的事,回家一定要告诉唯叔叔和爸爸妈妈。也可以叫昭霆进屋坐坐,泡壶暖乎乎的红茶,擦干身体围坐着聊天。反正两家是邻居,来回近得很。 “......!” 就在这时,她的视野角落闪过一个似曾相似的人影,她连忙朝后看。杨唯停下脚步,回头喊道:“兰同学,怎么了?” 果然是冰宿!杨阳看着那个蹲在门房间门口,好像很烦恼的人。昭霆也从杨唯背后探出脑袋,一脸好奇。 冰宿犹豫了一下,大声喊了什么。三人没听清,于是她提高嗓门:“我凉鞋的鞋带断掉了!” “我去叫出租,你们把她扶过来!” 杨唯把手里的雨伞塞给杨阳跑到街上。杨阳和昭霆依言走过去,但因为双方隔着运动会开幕式的告示牌,花了点时间绕行。这时,拉了辆车的杨唯听见身后响起一声小小的惊呼。 异变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后没人说得清楚,只记得那一瞬间,有一种坠入梦境的感觉。空间像波浪般起伏,被胡乱搅动,而身处这股洪流中心的兰冰宿仿佛滴打在地面上的雨滴,影象抖动了一下,模糊,飞散,消失..... 消失了!!!!? 良久,几个人就这样呆呆看着已空无一人的台阶,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直到昭霆伸出食指,张开嘴,吐出虚弱的声音:“啊...啊......”才震醒余人的神智。 “唯叔叔!”杨阳下意识地尖叫,全身抖个不住。杨唯没有辜负她的期待,几乎是飞地跑过来,一把将两个少女搂进怀里。 “快!报警!”他朝门房间里同样一脸惊惶的张伯喊道。 四周,雨仍毫不见小地下着。 ****** “这么说,你们是亲眼看着她消失的?” “不错。” 杨唯一边肯定地道,一边轻柔地用毛巾帮两个浑身湿透的少女擦干头脸。虽然仍有点颤抖,但两人已大体平静下来了。 几名民警面面相觑,满脸伤脑筋的表情。老实说,他们一点也不相信这种离奇事件。然而五个证人:其中两个老师,一个出租车司机,说有内情也不太可能。难道是集体幻想? 半晌,一个民警开口道:“总之我们已经打过电话跟她家人联络了,但是没有人接,请问——” “电话名册上只有这个电话。”还特地拨电话回学校问的杨唯道,“冰宿是住在她亲戚家,我记得她舅舅在中央医院上班,好像是内科医生。” “那打去中央医院!姓什么?” “凌,两点水的‘凌”。” “好。”另一个民警飞奔出接待室。被两人的对话触动记忆的杨阳略一迟疑,小声道:“呃,我记得冰宿今天本来要去机场接她表哥的,也许他现在已经回去了。” “她表哥有手机吗?”众人异口同声。杨阳不擅应付这种大场面,脸颊泛红,声音也压得更低:“应该有...但我不知道号码。” “戏剧社社长一定知道,她和兰冰宿不是好朋友吗!”昭霆仗义为友人圆场,也不顾发言是否不负责任。而比起邱玲的名字,她更记得她的头衔。 杨唯奇道:“戏剧社社长是谁?”他平常不太关心文艺方面的事宜。旁边的张伯笑呵呵地道:“也是你班上的学生啦,邱玲!上回艺术节我有看她演出。蛮可爱蛮乖巧的孩子。” “原来是她。”杨唯沉吟道,“那我打去问问。” “啊,唯叔叔!”他起身时杨阳刚好想起,拉住他袖管,“不用了!邱玲跟她哥哥一块去饭店了,你联络不到人的。” “对哦。”昭霆也想起来。 “是吗。”杨唯无奈地坐下来。接下来屋内陷入了僵局,人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杨阳和昭霆对气氛倒是很能适应,一个看闲书,一个玩书包带子。 轩风现在已经到家了吧。听见钟鸣声,杨阳抬头看向墙上指着十点的挂钟,寻思:下雨天那女人也不可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那么,今天时间也不早了,各位先回去吧,有消息我们会通知你们的。” 一个民警打破沉默。出租车司机因为这桩怪事打断了他的工作,早就满肚子不高兴,二话不说起身告辞。余人也纷纷离座。杨唯沉吟了一下,转向那个民警,正色道:“这是件真的失踪案,不管再怎么不可思议,所以我希望你们能慎重处理。兰冰宿不仅是我的学生,更是她家人的骄傲,请务必帮忙。”见他说得凝重,民警不由得收起几分不信,郑重与他握手:“我们一定尽力而为。” 杨唯这才如释重负,拍拍侄女的头,爱怜地道:“快回家吧,哥哥嫂子一定担心死了——昭霆也来我们家吃顿饭怎样?” “好啊!”昭霆爽快答应。杨阳瞪了她一眼:“老是来我家骗吃骗喝!”昭霆扮了个鬼脸:“大厨都没抱怨,你罗嗦什么!”“大厨”微一苦笑。 蓦的,外头传来一片闹哄哄声。不一会儿,一个全身湿透的青年在民警的带领下走进来,环视众人一圈,淡淡地道:“我是凌心宇。据说,我表妹出事了?” 杨阳内心一动,凝神打量对方。只见那青年有一头和冰宿很相似的深茶色短发,双眼却是普通的黑色,周身散发出与茶发少女一样冷漠高傲的气息,但紧皱的双眉毕竟泄露了他内心的焦虑。 民警使了个眼色给凌心宇身旁的同事,意思是“你终于联络到他了?怎么不先报告一声?”却听对方冷然道:“我是听到电话答录机里的留言才赶过来。冰宿...我表妹到底出了什么事?” “是...我们怀疑你表妹失踪了。这件事很奇怪,还是由几位证人亲自和你谈。”民警先是吃了一惊,随即把烫手山芋扔给杨唯等人。 于是双方不得不坐下来又聊了一个多钟头。期间因为杨阳和昭霆实在饿得肚子咕咕叫,杨唯便出去买了几只汉堡回来。而谈话则毫无进展。这不能怪凌心宇,连亲眼看见那一幕的五人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何况他?至少凌心宇没跳起来大骂他们荒谬,从头到尾很安静地听着每个人的证词。 “杨先生,我还是不相信我表妹是凭空消失的,这太无稽了。不过她好像是失踪了,我只想问问当时附近有无可疑的人。” “凌先生,我说过很多次了,兰同学消失的地点是门房间,后面是张老师,前面就是我侄女和她同学,然后短短几秒钟,她就不见了。事发后我立刻跑过去叫报警。就算张老师,杨阳和昭霆是犯人,也不可能这么短时间就把人杀了埋掉吧!” “还有个可能:你们五个人是共犯,那就根本不存在时间长短问题。”凌心宇轻描淡写地道,无视怒容满面的众人,耸耸肩膀,“开玩笑。有没有关系查覆历表就知道,而且编造这种借口绑人也未免太好戳破了。” 昭霆偷偷对友人咬耳朵:“真是个浑身长刺的家伙!”杨阳默然,看着杨唯深吸一口气,缓缓地道:“凌心宇先生,我是个化学老师,因此当然是站在科学这边,但我不会因此否定我的眼睛!”凌心宇深深凝视他片刻,微露困惑之色,垂下眼,不再言语,仿佛正思考什么。 “叮铃铃铃——” 刚刚安静下来的接待室被一阵响亮的电话铃笼罩,民警们顿时又忙碌起来。接电话的接电话,做记录的做记录。两个少女好奇地瞧着,只见拎起话筒的那人讲了几句后,脸色一变,和对方长谈起来,听起来似乎是个报案电话。 良久,民警神情尴尬地挂了电话,咕哝道:“妈的,今天什么日子!” “怎么了?”其他民警追问。 昭霆嘀咕:“警察也骂脏话。”接着看见那人眼光射过来,吓了大跳。但那民警根本没注意他说什么,大声道:“对了,邱玲!我刚刚听你们提过,是青岚中学高二八班的邱玲吧?局...她伯父打电话来,说她也失踪了!” 众人目瞪口呆。杨唯急切发问:“什么时候的事?” “具体时间不清楚,大概九点半到十点这段时间吧。她大哥说她去上厕所,就一去不回了。是饭店的厕所。后来她姑妈瞧着不对,进去一看,才发现人不见了。我本来说这不一定是绑架,可她家人一口咬定那女孩不会不说一声就走得不见踪影,一定是被人拐走了——是你的学生吧?” 杨唯叹了口气,点点头。 四下讨论的声音陡然大起来,只差没认为“青岚中学被诅咒了”。张伯一脸惊惋地直摇头;出租车司机躲在角落猛抽烟;凌心宇还是没什么表情地,专心品茗招待用的茶水。 “看来冰宿的消失还高雅点呢。”昭霆大放厥词,觉得一整年的怪事全发生在今晚了。杨阳没吭声,不知怎么的心情非常烦躁,好像有团雾盘踞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她起身走向垃圾筒,准备丢汉堡的包装。这时,她耳边响起古旧的钟响: “嘡,嘡,嘡......” 黑发少女脑子一轰,感受不到任何知觉,感受不到任何光线,天地间刹那仿佛剩下她一人,意识浮载着,恍恍惚惚,一股巨大的威压感直逼她心灵。 杨阳不禁打了个颤,这时一只手搭上她的肩,同时响起昭霆的声音:“阳。” 变故在一瞬间发生,两人脚下浮现出像是法阵的奇怪图案,由一红一黄两种颜色组成。杨阳还没瞧清楚,听见身后响起叔叔的叫声:“阳!昭霆!” 接着法阵迸射出灿烂的白光,包围住两人。杨唯焦急地想冲过去,被凌心宇牢牢扣住身子。余人则是连动都没法动,只能呆呆看着这一幕。 在挂钟敲响最后一下的刹那,闪光迸裂,人眼无法承受的刺眼光芒令每个人不由自主地转过头。然后,当他们回过头来的时候,光不见了,奇怪的法阵不见了,身处法阵中央的两个少女也不见了。 “十二点了......” 不知是谁喃喃吐出一句。这下,不管信的人也好,不信的人也好,亲眼目睹两个活生生的人在面前消失,在场的人不得不相信离奇失踪案的真实。室内又热闹起来,空间也恢复了正常,然而对跌坐在沙发上的杨唯和旁边伫立不语的凌心宇而言,所受的打击远不如表面的冲击来得浅。 第二章 满愿石传说 春季的清晨是一连串惊喜,木格子窗外的苹果树吐芽了;有小鸟在枝头欢唱;牧场的方向传来马儿噗噜噜打鼾的声音,但并不让人觉得嘈杂;青草地吸饱了前一晚下的雨水,跑起来又凉又舒服;鱼儿在薄冰初融的溪里愉快地游泳;然后连森罗万象,又高又远的苍穹也被擦洗得愈加明亮...... 一切都是令人怀念的景象,被封存在记忆的抽屉里,竟一点也没有褪色。而鲜活的风景中,有个宛如最温暖的阳光幻化的少女。 [哥哥,哥哥,太危险了,快下来啦!] [莉莉安娜,再忍耐一下,我们今天中午就要有蜂蜜吃了。] [我怀疑你会先给蜜蜂叮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为了我们的午餐着想,做哥哥的只好冒次险了。] [不要啦!] 少年不再理睬妹妹,灵巧地从大树这端转到另端,小心翼翼地伸手进蜂窝,动作十分轻柔,几乎没让蜂窝摇动分毫。树下的少女看得紧张个半死。眼看一麻袋快装完,少年正想揠旗息鼓,突然后脑勺一痛,不觉右手一抬。 [呀!]少女也被掉下来的坚果砸个正着,但看到接下来的情景,她才是真正意义地惨叫出声,[啊——哥哥!] 被少年手肘碰落的蜂窝窜出一大片灰云扑向他。少年脸色大变,反射性地举手护住头脸,却忘了身在何处,顿时从高高的树顶摔了下来。 [诺因哥哥!!] ******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要命!这鬼叫声..真是马蜂么!? “殿下,你睡糊涂啦?” 诺因立刻将手伸进枕下,握住剑柄,身体绷紧弹起的同时,长剑“唰”地出鞘,寒芒大盛。“谁?”他低声喝问。 “是我。”帐帘掀开,走进一个脚步轻盈的青年,仿佛刚从雪地经过,白金色的微曲短发与肩头覆了一层晶莹的雪屑。他脱下米白的绒披风,微笑道:“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可见你真的是睡迷糊了。” “那是你的声音毫无特征的缘故。” “听守帐士兵说,有个人一直在嗯嗯啊啊,果然是无聊的人说无趣的梦话。” “算了吧,不管说不说梦话,我只要梦中没出现你的脸就谢天谢地了。”诺因转身整理衣装。吉西安·凯曼望着他的背影,眼神透出一丝关心:“你好像睡得不太好,是担心什么事吗?” “我从来不忧虑战事。”诺因回过头,挑挑眉,“魔封剑在我耳边嗡嗡叫了一晚上,你说我睡得好才有鬼!” “什么。”吉西安沉下脸。 诺因扯出一个不带笑意的笑容:“别跟我说你这个术士长丝毫没感觉到从五个城上空流泄出的魔法力量。” “废话,我当然感觉到了。只是我没想到会惊动魔封剑。”吉西安露出招牌微笑,“那你已经猜到了咯,满愿师被召唤的事?” “嗯哼,而且我肯定满愿石没有出现!” “这也是废话。满愿石若出现的话,你我还能站在这儿吗?” “怎么可能会有‘满愿石’那种东西!”诺因打心底嗤之以鼻。吉西安笑道:“嗯,我本来也持怀疑态度,但是现在满愿师出现了,有关满愿石是否存在的结论还是不要太早下。” “先不谈此事,你告诉我,对魔物的挑衅行动进行得如何了?” “请你尽管相信我们的办事效率。” “陷井也做好了?” “当然。”吉西安抬头挺胸,随即摇摇头,“话说回来,换成是吸引美女的计划也罢了,居然要我这个大帅哥去勾引魔物,实在太伤人了。” “放心,魔物里也有母的,虽然我分不出来。” 宫廷术士长喃喃道:“我的爱还没博大到超越种族的局限啊。”诺因不去理会他的胡说八道,提高嗓门:“回到满愿石!昨晚我总共听见魔封叫了四次,可是魔力波动的感觉却是五次,这是怎么回事?到底举行了几场仪式?还有最先召唤的是哪个城?” “我只有一张嘴,你要我先回答哪个问题?” 诺因捏响拳头,咬牙切齿地道:“我现在没心情和你抬杠。” “好啦好啦,真是没有幽默感。”吉西安举起手,笑嘻嘻地开始扳手指,“回答你的问题:一,仪式总共举行了五场;二,之所以少了一次是两个城时间擦撞在一起;三,首先召唤的是东城·伊维尔伦。” 诺因默默注视他,良久才道:“罗兰·福斯吗......” 吉西安眼光一闪,收起笑容,一字一字道:“怎么办呢,殿下?” 满愿石传说,自古世纪起盛传于这个世界的古老故事,起源于艾斯嘉大陆上的唯一国度——魔导国。魔导国的历史粗略分为年代不可考的太古到1037年前的古世历和1037年前至今的创世历。满愿石出现在创世历初。一千多年前,爆发了一场将所有种族卷入其中的大战[降魔战争],给这个大地造成了巨创。一个叫古兰·罗瓦的魔法师为了挽救世界的危机;封印魔族,用禁忌的咒语召唤来一位异世界的神人,两人齐心合力,创造出惊世奇迹——满愿石。据说这块宝石一出世,就将数千年压得人类苦不堪言的上级魔族悉数封印,使大陆从此只剩下被其称作垃圾的下级魔物(但对人类而言程度还是很高);而且将即将崩溃的圣柱回复原样,结束了乱世。因为这项无与伦比的功绩,加上古兰·罗瓦以前的声名,后世追封他和那位异界人为圣、星二贤者,成为里程碑般的存在。 诺因和吉西安身为魔导国人,自然对这个传说再清楚不过,也知道圣贤者曾预言拯救了古世纪的满愿石将在世界再次陷入混乱时出现。之前则由星贤者的后代[满愿师]保管,需要的时候可以召唤他。但两人只觉得这个传说荒谬得可笑!或许那块所谓的神迹石过去的确发挥了点功效,可是如今别说上级魔族没影;圣柱无恙,当权者也不全是笨蛋啊。国家发生了一点小灾小难,难道都不用处理,全推给满愿石来解决吗?简直是无稽之谈! 然而他们俩理智,不代表其他人也能冷静思考。魔导国是宗教君全权合一治理的国家,神殿的教义滴水不漏地渗透每一代人民的思维;宏扬神佑吾民、正义战胜邪恶的传说文献更是做为人手一本的教科书经久不衰。再者,魔导国分裂为五大城,由[神官王]实行名义统治的岁月是历史上相对平稳的一段时期,一千多年前那段充满硝烟与豪情的光辉纪元依旧情系人心。绝大多数英雄事迹瑰丽恋曲都是从那片时空孕育、流传下来,也难怪多数民众缅怀不已。但对少部分后世人来说,佩服老祖宗的同时会受困于一些麻烦的后遗症。 满愿石传说就是其中的代表。估且不论那块石头是否真的有,只要圣贤者的预言在,假的也会变成真的。莫非罗兰·福斯就是吃准这一点?诺因寻思。过了半晌,他摇摇头:“的确,近年国内的局势是不太稳定,但大伙儿熬一熬,未尝没有挺不过去的道理。” “听说已经有许多人受不了而自杀了。” “无聊!神经太纤细了!不过是几年的旱灾,又碰巧赶在洪涝期后面。” “圣职者们预言继上次的七年涝灾,将有整整九个荒年。” “现在是第几年?” “第五年。” “......也不一定要吃土里长出来的,魔导国的渔业和畜牧业也很发达。” “九个荒年后面紧跟着三个枯水期和四个沉睡期。” “......”诺因在沉默了三十秒后,终于爆发了,“啊——老天是存心要玩我吗?!”吉西安叹道:“是‘亡’我吧,殿下。” “我还‘忘’我哩!”诺因瞪了他一眼,迅速平复浮躁的心态,回复冷漠的表情,情绪波动之快简直匪夷所思。他以沉静的眼神看着神色微变的部属,道:“罗兰·福斯的目的应是趁乱掌控人心,这次我输了,没想到这节。剩下几个,目的就单纯多了——生怕他独吞满愿石。” “不错,一感觉东城举行仪式,我们四城慌忙行动的样子可想而知。只辛苦了元帅和莉莉安娜殿下。拥有圣巫女的我城,本没必要瞎凑热闹啊。”吉西安深深叹息。 诺因冷冷地道:“满愿石一直被吹捧得无所不能,莫怪伯父那个蠢货一听到东城召唤成功,马上吓得采办仪式。结果只出现满愿师没出现满愿石,真应了‘传说虚妄’这句老话...慢着,仪式冲突的是哪两城?又是一向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南城和北城吗?” “不,是素来交恶、仇深似海的中城卡萨兰与西城隐捷敏亚。” 中城卡萨兰城主眨眨眼、再眨眨眼,才恍然明白过来。 “什么~~~” “殿下又河东狮吼了?果然不能让你们俩凑一块儿。” “哦,雷瑟克,你来得正好,正精彩呢,快欣赏——吼狮表演。” “别闹了。”钻进帅帐的青年身披战袍、神情端稳,有着黑褐色的短发与湛蓝的眸子,五官清朗。他睨了眼满脸吊而啷当的好友,皱眉道:“又是你挑衅的是不是?” “不关我的事,你知道我一向只承述事实。” “是本人认为的事实。”雷瑟克顶回去,踏前一步,“殿下......” 诺因正在气头上,想也不想地长剑一挥,狠狠地道:“什么事?”杀气满面直如地狱鬼神,但另外两人完全不为所动。吉西安撩起友人胸前被一削两断的挂饰,故作惊惋地道:“啊,这是莉莉安娜殿下特地买的护身符呢!太可惜了!”诺因登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脸色难看地道:“对不起,我的给你吧。”雷瑟克啼笑皆非地婉拒了。 “你们都冷静点。魔物已逼近到相当的距离,打头阵的是中级魔物——狼龙。” 狼龙并非龙族,却拥有和龙一样的火焰喷吐能力,故而得名,列下级魔物的“中级”,战斗力不可小觑。然而吉西安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青蓝山脉的名产也出来迎接了吗,真是盛大的欢迎。” “是我们欢迎它们才对!”诺因哼了一声,跑了出去。吉西安接口:“要招待它们吃烧烤。”跟着走出帐子。被留下的雷瑟克突然觉得好累,自己明明和主君好友同岁,却必须整天跟在两人身后帮他们擦屁股,到底为什么?一定是吉西安不好——得出这个结论,雷瑟克也离开了帅帐。 ****** 是年,即创世历1037年春之月(注1)20日,神圣王城卡萨兰由城主诺因直辖的西境又爆发了一场与魔族的大规模较量。卡萨兰与西城隐捷敏亚的交界向来被称作[死之地带],为疾病、战争、灾难最常光顾的区域。死神与瘟神以加倍的勤勉一年到头努力工作,使得中城城主不得不时时奔波于行宫和战场两地,做好随时扎营以应情势突变的准备。 魔导国不是平面国度,而是由五块悬浮的小陆地组成的[上界]和地上的艾斯嘉大陆共同组成。支撑上界不落据说是位于卡萨兰下界中心的[圣柱]的权能。魔导国包括五大城,城含一百三十郡、四千多个领和数不清的村落乡镇,国土之大让人瞠目结舌。另外,[下界]除了艾斯嘉大陆,还有西北的夏尔玛、东南的尼普亚斯两块大陆,分别有数十个大小帝国、公国座落,不过单独实力完全不能与魔导国相提并论。 只是,体积过于庞大,自然会有照顾不暇的窘况出现。就像恐龙也会死于疾病一样,魔导国也开始走向由皮肤病转为内伤的道路。近年来,除去外敌——魔物、蛮族、兽人的骚扰外,内乱无论量还是质也较过去大大提高。其中属卡萨兰和隐捷敏亚积怨最深。其它三城:东城伊维尔伦、南城梅迪和北城埃特拉,不管内心作何想法,表面都还看在卡萨兰是五城之首、魔导国的首都礼让三分,始终不曾破脸。只有西城,从来不甩这套。这一届的西城城主贝姆特·瓦托鲁帝作风更是狂妄嚣张已极。不仅次次在首都会议上缺席,还率同他麾下一批宗教意识薄弱的城民颇颇挑衅,是诺因毕生的死敌。两人的关系让吉西安来形容叫作“猴子与螃蟹的血气之争”,诚然两人的血气都十分旺盛。也难怪诺因无法忍受“碰巧”与西城同一时刻召唤满愿师这桩事了。 五位城主是仅次于[神官王],全国地位最高的人。但神官王,也即国王是相当形式化的称谓,他所确定保有的领土只有卡萨兰而已。这一代的神官王亚拉里特三世又是个昏庸无能的人,实权泰半掌握在宰相谢尔达手里。 此次战斗,依然是魔族先挑衅。事实上也没人会去主动惹魔族。生活在偏远地区的人们虽然已经对战乱和灾害习以为常,甚至也能忍耐魔族盗贼偶而的侵犯劫掠,但绝无法忍受大规模的洗屠。今年三月初,原本住在青蓝山脉极少出来捣乱的狼龙突然集体冲下山,窜进附近的村庄大肆屠杀无辜的百姓,践踏刚播种的田地;随后跟来的其它魔物趁火打劫,掠空十来个村庄。最后狼龙喷出的高温火焰焚尽肆虐过的地区,将田地和房屋都烧得一干二尽。接到这份报告的诺因怒极,连夜率领大军前来围剿,打定主意不将青蓝山脉清空绝不罢休。 魔族讨伐军总司令官诺因·史列兰·德修普今年二十四岁,是五位城主中最年轻的。他也是当今国王的侄子,贵族院承认的下届继承人。性格冷厉乖辟,有时又极为暴躁刚烈,接触过他的人都摸不准他的真正性情。乌黑的半长发;凌乱浓密的刘海下有一双十分吸引人的蓝紫色眼眸;五官非常清秀,甚至可说是张娃娃脸,因此常被人误会只有十七八岁;修长的身材粗看有些单薄,肌肉的线条却极为匀称,穿起军服尤显英气挺拔。此刻诺因正一边系上斗篷一边聆听斥侯的报告,腰间全黑的精致长剑散发出丝毫不亚于周遭天气的森冷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哒哒马蹄声从身后传来。诺因正好挥退斥侯,头也不回,一指前方狭窄的山谷入口,道:“待会儿魔物会从那里过来。雷瑟克,你叫重武装枪兵准备好。” “已经准备好了。” “好哇,你动作真快!”诺因转过头,笑开颜。要说世上有谁能让生性冷酷残忍的卡萨兰城主表现出寻常人温柔快活的一面,只有圣巫女莉莉安娜、宫廷术士长吉西安·凯曼和军务长雷瑟克·尤耶。可是和后者意义不同,诺因信任、依赖雷瑟克的可靠,对吉西安却有点又爱又恨的,从两人一凑一块儿就变成两只斗牛的情景可见一斑。 像这会儿,一看到雷瑟克身边冻得直打哆嗦的某人,诺因的怒气指数就“咻”地窜上去。 “你干嘛不多穿两件衣服?想冻死吗!啊!?” 青蓝山脉冬春两季气候寒冷是出了名的,今年更是恶劣。虽已三月中旬,严冬依旧盘距不去地伸展它巨大的爪牙,吐出咆哮的冰风肆虐整座山脉。卡萨兰军驻扎的地点是一处峡谷,位于风的隘口,雪量倒是不多,没有雪崩的危险,相反劲风能够更加冷酷地吹刮到士兵的身体。 “你穿得比我还少耶。”何况我的袍子还是鹅绒的,啐! “我有抗体。”这不是大话,尽管不壮,诺因从小到大却没生过一场病。 “我也有。” 这下连雷瑟克也忍不住瞪起眼:“营地里又没有女的,你干嘛还耍帅?”吉西安笃悠悠地道:“虽然没有女的,但我穿成粽子的蠢样若让人泄露出去,不免大伤仕女们的情怀。” “别管他雷瑟克!宁要****不要小命的疯子,没啥好说的!” 诺因赌气转头,却连人带马挡在“疯子”面前,望着峡谷方向,不再言语。雷瑟克见状,差点笑出声。 寒风剧烈掀起黑发青年猩红色的斗篷,抖动飘舞间宛如一团真正的火焰。凝视前方的视线逐渐凌厉,冷彻的低语自微薄的双唇逸出:“来了......” 对手是魔族,普通士兵带多了只是徒增伤亡,因此诺因带在身边的是远距离攻击力强的宫廷术士团,机动性和杀伤力等高的弓骑兵两个师团,与防御出众的重武装枪兵一个团以及辎重部队。不过考虑到这里是战火纷飞的三不管地带,他事先叮嘱大本营米亚古要塞和附近领地的驻军提高警惕,一有风吹草动就前来支援,以防西城趁虚而入。 诺因举起右臂,原就整齐肃立的军队更加安静下来,端稳各自的武器,四周只剩下风声时缓时急。 “吼——” 不到半分钟,一阵巨大的嘶吼压住风声,震得人人耳膜剧颤,群山仿佛也战栗起来。各个山头亮起耀眼的光芒,由宫廷术士团设置的魔法陷井发动了。接近峡谷的天空,更有雷光舞动。 这是个引蛇出动之计。青蓝山脉的魔物习惯了寒冷,耐不住高温,没多久就给陷井的火魔法或热魔法一骨脑熏出来。至于会否破坏自然,诺因则连想都没想过。 “注意!打头阵的是狼龙,让它们进谷里来!” 埋伏在谷口的重武装枪兵依令行事,在团长的指挥下整齐地让出通道。与此同时,两个巨大的黑影出现在入口。雷瑟克一声叱喝,派驻在谷内的一支弓骑兵团迅速弯弓搭箭,齐射箭矢;念完咒语的术士团也将手上的魔法飞弹招呼过去。 受到魔法飞弹的冲击而停下脚步的狼龙紧接着又吃了一大丛箭头吐有剧毒的羽箭,发出痛苦的叫声。这时人人才看清:敌人有两只,原本蓝色的毛皮因之前的陷井火舔和刚才的两轮攻击,焦黑中翻起鲜红的肉块,紫色的毒血流了满地,十分狼狈。 卡萨兰军得理不饶人。第一波箭雨发出去后,弓骑兵团立刻收回长弓,投出放在马鞍旁的长枪。枪尖还装有倒钩。这已不是传统的弓骑兵兵种,而是拥有复合装备的的特殊兵种,诺因新战术观的实际体现。长枪密密麻麻像箭猪般插了狼龙满身后,弓骑兵又拉动连住长枪尾部的锁链策马后退,合力将两头庞然大物掼倒在地。蓄势已久的术士团立刻包围上去,尽情朝被摔得七荤八素的敌人倾洒强力的魔法。施法完毕,一齐退开,让几名弓骑兵上前用铁绳绑住狼龙的嘴巴,刺入烧红的铁串。 诺因拟定的一系列战术非常毒辣无情,但正因为这样,才使全军至今为止没受到损伤。现在他正和两名心腹一起站在峡谷入口,留意从前面山道冲来的其它魔物。看见敌人逼近,诺因做了个手势,号角响起,分成两行排列在三人前头的重武装枪兵立马握紧精铁镖枪,深深插入地表,用林立的铁栅栏硬生生扼住一批尖牙毕露,高举战斧猛扑而来的巨魔(注2)。 重武装枪兵原是为克制骑兵而设,这会儿用来对付魔物那不比骑兵低的冲击力,也是大收奇效。 吉西安轻笑出声:“呵呵,这地形真是再妙也没有了,唯一的遗憾是没有美丽的女士在旁边为我加油。”语毕,他举起魔法杖,低声吟唱咒文:“飘浮于大气之中,不从属于任何事物的存在,化为无形之刃,扫荡我面前的敌人——真空斩!” 话音刚落,杖顶的苍蓝色镶玉掠过犀利的闪光。士兵们只觉头顶一凉,好像有什么东西高速飞过,接着眼前血雾迸散,怪物们或首级飞起,被透明的利器割断;或躯体一分为二,倒卧于地。两旁的山壁则各留下一条深而长的痕迹。 诺因用这句话代替叫好:“半兽人还没死嘛。” “没办法,半兽人太矮了。” 因为太矮而拾回一条命的半兽人在一愣之后,发出愤怒的吼声冲过来,却立即被埋伏在峭壁上方的另一支弓骑兵团射死。如法泡制几次后,从山道那边冲出来的魔物越来越少。 “没了吗?”诺因语带惋惜地低喃,打开战起就游移在剑柄附近的右手缓缓挪开。不付出伤亡的胜利固然好,却太无聊了。身为指挥官不得不在后方掠阵的不甘也啃蚀着他的心,令他焦躁。 突然,他脸色一变,抽出魔封剑向上挥砍。剑锋激射出一道黑色气芒,在半空与一团蓝色雷光迎头相撞,迸裂的能量穿透大气,将士兵们刮倒在地。峭壁被暴发的光波炸出好几个深坑,碎石伴随大量的尘土滚下,几名弓骑兵团的成员后撤不及,跌落下山。光是能量的余波,就有如斯威力,若是被那团雷光直接击中,可想而知将是惨烈百倍的下场。 “竟没有考虑到天上!”诺因懊恼咬牙。有怪物从天上袭击,这的确超出他的预想。但看清来袭者的面貌后,他呆了呆。 “龙!是、是龙!!” 士兵们也看到了投下巨大阴影的新敌人,那是条身形优雅的壮年蓝龙。顿时,四下一片吵嚷声,惊恐的程度只差没全军溃散。这不能怪他们,龙族是比魔族更古老,等同传说的强大生物,破坏力非同小可,尤其这还是头五爪龙(注3)。连术士团的魔法师们也不禁发起抖来。 “为什么青蓝山脉会出现龙?以前明明没听过啊!” “难道是最近搬过来的?受到惊扰所以出来攻击?” 吉西安和雷瑟克相继高喊,感到难以置信。不过他们的反应已然比其他人镇定多了。回过神后,雷瑟克还大声喝令瘫坐的众人起身。 此刻诺因已和蓝龙对拼了七八下,每一次都山摇地动,两旁的山壁被冲击波砸得伤痕累累不成模样。幸好弓骑兵团及时撤下山,不然损失一定惨重。过足瘾的诺因心知这样下去不妙,便道:“喂,吉西安,你去把它引开!” “我?” “没错,就是你!把这头龙熏出来的是你吧!” 术士长气坏了,这是极少立场反过来的例子。 “搞什么!叫我布置陷井引魔物出来的可是你!” “我是叫你引魔物,不是引龙族。”诺因不为所动。吉西安气得七窍冒烟。诺因转过头,以认真的表情望着他:“拜托你了,这样下去可能会伤到大家。” “......我迟早有一天会被你害死。”吉西安咕哝道,使用风系的浮空术飞上天,将蓝龙引开。初时后者对诺因还有点恋恋不舍,在吉西安几发爆炎的连攻下,激起迎战强者的斗志,展开双翅,悠悠飞离众人头顶。 “吉西安不会有事吧?”目送友人只剩一个小点的背影,雷瑟克担忧不已。诺因将魔封剑插回剑鞘,面无表情地道:“恶魔和灾祸一样是不会轻易消失的。” 于是当太阳随着薄薄的云层升到高空时,战事完全结束了。人类一方大获全胜,仅在诺因与蓝龙比拼时付出极少数伤亡。山谷内外留下了满地魔兽的死体。 集军整队、焚化尸体,完成这类战斗的后续处理,雷瑟克才从上司口中得知即将震惊全国的事件。 “什么!满愿师召唤!?” “确切的说是满愿石召唤,不过来的是满愿师罢了。”诺因沉吟道,“嗯,罗兰·福斯应该预计到了,所以接下来一定还有事发生。” “罗兰城主的目标不是满愿石吗?” 诺因冷冷一笑:“传说虚妄,能寄多少希望?而且满愿石是块死物,远不及人来得有用。至少星贤者的后代肯定存在。贤者不像神官和祭司不能结婚,何况他是个异界人。” 雷瑟克默默点了点头,半晌,他有些纳闷地道,“真巧哩,正好有五个满愿师?我本来以为只有一个的。” “哎,对哦。”诺因一愣,也发起呆来。这时一个士兵跑过来,先朝两人行了一礼,再递上一份文书。诺因认出他是开战前被派去调查村庄损毁情况的使者,接过报告浏览起来。 “受到狼龙攻击的村庄只有一个,但全村二百六十人无一活口。另有三十七个村落遭魔兽袭击,损伤情况不等,加起来有四十出头人死亡,百来人受伤,还不包括轻伤者......可恶!” 诺因将报告揉成一团,用力丢在地上。瞥见雷瑟克皱起眉头,他挥挥手:“没关系!我都记住了!”军务长只听得哭笑不得。 “关键是田地被毁了。”诺因冷静下来。思索片刻,他对那名调查员道:“通知尼洛尔、夏桑、沙渥克三郡的总督,叫他们收容难民,具体分配自己商量。我会让术士团和建筑部尽快回复耕地的原貌。虽然这两年大概没法收成了,不过大家辛苦点,后年开始应该能慢慢把欠粮还清。” 调查员点点头,行礼退下。雷瑟克注视主君美丽的蓝紫色眼眸,问道:“奇怪,西北边境都有阻挡魔兽的结界,为何这次没起到作用呢?” “这个问题我来回答吧。” 宫廷术士长从天而降,落在两人当中。他的样子看起来不怎么好,头发和脸蛋都蒙了层灰,衣服也破了几个大洞,然而他的表情仍是一派悠闲。或许死到临头,他也会保持这种一切都无所谓的笑容罢。 “蓝龙杀死了吗?” “怎么可能!我好不容易才用风界缚锁将它困住,逃了回来。我们最好在一个小时内出发,不然所有人都会死翘翘。” “绝对不包括我。”诺因冷淡地道。吉西安啐了一声:“废话!你有魔封剑嘛!” “好了,辛苦了——你刚刚说的是怎么回事?”雷瑟克打圆场。 吉西安接过主君和好友递来的手帕擦拭脸部,答道:“很简单,障壁被破坏了。幸好不是很严重,短期内能够修复。” “谁干的?” “不知道。”吉西安拨拨额发,“能做到这件事的,五个城都行。”雷瑟克道:“总不会是我们,那么从动机推算吧。”诺因轻笑道:“你错了,雷瑟克,‘我们’当中也有人乐意做。” 术士和军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答案。 “宰相‘大人’吗?”吉西安不无嘲讽地道。 诺因不置可否,抬头眺望远处的山脊,良久,低声道:“不过我觉得这趟不是他......被东城召唤的满愿师,真可怜。” 吉西安和雷瑟克再次面面相觑。过了会儿,军务长开口总结:“总之我们腹背受敌,今后得小心点。”另两人一齐点头。 “殿下,两位大人,打扰了。”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在左近响起,“我们发现一件有趣的事。” 三人转过头,认出来者是负责检尸的士兵。吉西安感兴趣地问道:“什么有趣的事?” “是这样的,有人在狼龙的尸体下发现一只幼兽。” “幼兽!?”三人吓了一跳。但震惊过后,诺因想也不想地挥挥手:“宰掉!长大照样是祸患一只,不如趁早归天!” “等等!”吉西安拦住那士兵,转向诺因,“我忘了说:其实造成这场惨剧的除了结界问题,主因是被洗屠的村庄有人把狼龙的一个小孩抓去剥皮再做成手套的缘故。” 诺因、雷瑟克,和那名士兵盯着他的脸,呆得说不出话来。半晌,雷瑟克第一个回过神,吼道:“你为什么不早说!?” “不说了嘛,忘了!” “你这混蛋术士!太不负责任了!” “够了,雷瑟克。”诺因按住军务长的肩膀,“过去的事就算了。不过吉西安,今后这种事一定要事先告诉我,别瞒在肚子里。我不会因为狼龙有苦衷就手下留情,伤害我的城民就是它不对。”吉西安耙耙头发,应道:“是。” “你带我去看看。”诺因示意那士兵。三人走了一阵,望见不远处围着一大群人。那名士兵上前将人群分开,让诺因等人进去。 初时,难以从染成紫红的冰地上辨认出其它东西,但不一会儿,诺因就看清蜷缩在母亲尸体旁,外表酷似刚出生的小狼崽的幼年魔兽。它蓝色的毛皮满是泥泞血污,全身瑟瑟发抖,乌黑滚圆的鼻子发出抽泣声。 诺因的神情柔和下来,单膝跪下,伸手欲触摸对方,却在即将碰到时,受到小狼龙的爪子攻击,闪躲不及,手背被拉出一道浅口,溅出几滴殷红的血珠。 “殿下!”周围的士兵紧张地叫出声,有两个还拔出武器。 “没事——来。”诺因满不在乎地甩甩手,圈住狼龙的腋下,将它抱了起来。小魔兽不甘心地又撕拉了几下,突然低下头,****诺因手背上的血渍。 “哎哟!”黑发青年轻笑出声,“真是邪气不改,居然喜欢我的血。” “而且似乎觉得很美味。”吉西安嘲道。只见小狼龙舔了片刻后,像感到疲累似地,窝在诺因怀里睡着了。雷瑟克解下自己的披风递过去。诺因点点头,小心地将新宠物包起来搂在左臂弯里,叹道:“带回去吧。” 士兵们看见这一幕,都恻然生悯。他们已从同僚口中得知狼龙屠杀村民的真相;再说面对一只幼兽,任谁也狠不下心杀害,因此均不反对主君的决定。 诺因转过身,这时,他感到脚上增加了某种重量,一个微弱的声音传入他耳中。 “为什么?吾......血......之......一......族......啊......” “殿下!”以雷瑟克和吉西安为首的数人一把拉开诺因,同时将手中的武器狠狠劈向那只抓住他脚踝的狼龙。后者没有任何反应,无声无息地吃进几十把刀刃。 “该死!居然没死透!”几名负责检尸的士兵惶恐地向诺因行礼致歉,再次认认真真检查那两具尸首,半晌松了口气,“行了,这次是真的死了。” 雷瑟克关怀地询问主君:“你没事吧?”诺因平静地点点头。吉西安好奇地问道:“对了,那头狼龙刚才说了什么?” “我是魔物吗?听得懂它说什么?” “呃。”术士长无言以对。雷瑟克放声大笑,为友人难得吃憋的样子感到快意。 “快走吧,不然蓝龙要追来了。吉西安的魔法也不知道坚不坚持得到一小时。”跨上侍从牵来的座骑,诺因无心听部下还嘴了什么,有点慨然地望着眼前血色的冰谷。那情景有着说不出的凄美。魔物的尸体虽然已经全数被术士团火化,但强烈的血腥味仍不断刺激着人们的嗅觉。 那些异世界的人看到这种情景,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是害怕呢?还是同情呢?或许是无动于衷——和我一样? 卡萨兰城主出了会儿神,直到两个心腹向他报告整队完毕。 “好。”夹紧腋下的小狼龙,诺因高举右臂,朗声道,“回师!” ****** 注1:这个世界的历法和地球差不多,也是一年365天,一天24小时。只是没有闰月,长久下来才有了时差。至于具体数字因为是小说,就不要在意那么多了。十二个月份分别是:冰之月(一月)、雾之月(二月)、春之月(三月)、净之月(四月)、花之月(五月)、空之月(六月)、萤之月(七月)、星之月(八月)、丰之月(九月)、秋之月(十月)、风之月(十一月)和雪之月(十二月)。读者不用担心记不起来,我在文中会标注的。 注2:巨魔、史莱姆、哥布林这类怪物并不属于魔兽,只是被这样概称。真正的魔兽是像狼龙这样体内有魔核的生物。 注3:五爪龙是龙族里的顶级强者,比如后文会出场的红黑白三位龙王。龙骑士的座骑是三爪龙,没有喷吐能力。龙将的座骑则是四爪龙,能够吐出压缩气弹,但不会龙息,也不会讲话。 第三章 冰蓝色的双眼 兰冰宿在一张华丽的金丝寝床上醒了过来。 瞪着水蓝色的帐顶失神了约摸两秒钟,她一骨碌爬起来,扫视左右,然后,愣坐在床上。 这是什么地方?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篮球场大小的卧室,豪华程度直逼总统套房。奶白的楠木家具与天蓝的挂毯十分搭配;墙角有只很大的壁炉,上面依次摆着三只制作精巧的茶叶罐和一只咖啡壶;纹风不动的真丝窗帘旁挂着一只水晶风铃,是房内唯一一件有情趣的装饰品。 老实说,这间房间的摆设很合乎冰宿的喜好,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冷、冷静点,兰冰宿,把发生的事组织一遍。 茶发少女用手背抹去额上沁出的汗珠凝神回忆,很快一幅幅画面就从她脑海跳出:她因为鞋带断掉蹲在门房间修理,接着班主任杨老师路过,身边还跟着两个同学...一个是办公室见过的男生......杨老师叫他们过来扶我,自己去叫出租...我看着他们走过来,然后...... 一·片·空·白!? 冰宿歪着头,喃喃道:“我被绑架了吗?” 昏倒,被送到保健室的可能性是零。校长有这样装修保健室的财力,早就可以吃喝玩乐一辈子不用愁了,还开什么学校?她清楚记得最后杨唯和那两个同学脸上惊骇的表情,那样子不像看见她被打晕绑走这么简单,而像是看到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似的。 “的确,有谁会在学校里绑架,还是在那种时机点,在老师面前......” 猜不透。身为优等生的冰宿,解数学题的方法可以有几千几百种,但面对这类怪奇事件,就一筹莫展、云里雾里。她想不明白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只觉处处透着诡异。 定了定神,她注意到身上的衣物不知何时被除去,换了件质料轻软的窄裙。冰宿俏脸生晕,内心十分恼怒。从小到大,她从未受过如此折辱!但时刻保持清醒的理智是冰宿最大的优点,她立即按捺住怒火,再度打量周遭,惊讶地看见自己的手机、钱包等物品都被整齐摆放在床头柜上。 这里的主人还真有自信!冰宿不假思索,抄起手机按下一连串号码,镇定等待。然而机子只是不断发出滴滴的忙音,半天没有人接。 原来如此,这就是他自信的理由吗?冰宿并没有很失望,如果能联系上外界她才会奇怪。放回手机,她跳下床,走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出乎意料,窗台上并没有林立着铁栏杆,锁着两扇木格子窗的锁也不难解。瞄了眼环扣,她就看出门道,抬起机簧,推开窗户。 “啊...啊嚏!” 冷不防一股混着水气的风迎面吹来,冰宿打了个喷嚏,但并不感觉难受。这空气是那么清新,洁净得令她的肺部一时无法习惯。待看清窗外的景致,少女顿时倒抽一口凉气,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宫殿楼宇,亭台水榭,绿树送爽,花团锦蔟,一派极乐仙宫的瑰丽景致,冰宿却一点也笑不出来。远处隐约可见城墙塔楼哨兵的长枪枪头反射阳光刺痛双目。一瞬间,少女有一种坠入中世纪欧洲古堡的错觉。可是那些宫殿的式样又不是她熟悉的哥特式或罗马式,而且所用的石材,也裎亮得好像刚建好的一样。 不是中国...这里不是中国......我到底昏倒多久了!? 冰宿支着窗台的双手不住颤抖,一心希望自己是在做梦或不小心掉进了某个拍戏现场,但理智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逃吧。冰宿往下张望,转头注视床铺:这里是三楼,把床单和帐子结上应该能......逃吧! 突然,她意识到自己竟然会有这种逃避现实的想法。 握紧双拳,感到自己的矜持受到重创。她还是头一次被人逼到萌生恐慌和退意。不光是因为眼前陌生的景致,真正的原因是—— 猛地挺直背,冰宿转过身,厉声喝道: “出来吧!我知道你一直在看我!告诉我,你是谁!?” ****** 椅上的人动了动,轻弹了下手指。侧立在他身旁的纤细身影立刻踏前一步,收回摆在他面前的水晶球。 “法利恩。” “是?” “叫艾德娜去。”端坐的男子双眸半阖,十指交叉停于胸前。法利恩·罗塞深施一礼,走向玄关,右手按上门把时,回首问道:“您还满意吗?” “我比较期望是胸大无脑的客人。”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轻声一笑,“不过,这样也不错。” 大神官绽开一抹璀璨的笑容,打开门,向守卫传达主君的旨意。 ****** 东城伊维尔伦,顾名思义位于魔导国的东面。上下界面积加起来约两千万平方公里,还不包括两座内海。城中多河流湖泊、冰川溪谷,故有[水都]之称。东城是全国最受自然恩惠的土地,物产丰饶。从农作物到水产,山禽到地底的矿物,无一不足。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孕育出水一般清灵的人。伊维尔伦男性的俊逸就跟梅迪女性的丰美一样有名。 但是这一代城主上台前的东城,并没有如今这般风光。长期受困于涝灾的土地贫脊不堪;许多宝贵的矿产埋没于地底;人民坐吃山空水里的鱼虾,渔船又因为多变的天气和海盗的危胁不敢出海。最伤脑筋的是掌权者从不认真想要解决这些问题,不是乐衷于权力斗争就是挥霍享受。初代的伊维尔伦城主鲁西克·福斯是个极为多疑的男子,为了巩固地位,他把自己的血脉平均注入六个郡主家系中,形成绝对拥护他的坚实后台。然而他这样做方便了自己,却给子孙留下了隐患。六郡倚仗自身的血统与每一代的继承人争夺城主之位,闹得鸡犬不宁、血流成河,国力不断削减,问题越堆越高。若是最后由名君胜利还好,万一获胜的是个除了权力斗争其它一无所知的暴君,人民的苦难就又加深了一层。而且这种情况占了大多数。千年来,不是城主拼命削弱的六大郡主势力,就是六大郡主狂找城主岔子。黑吃黑的结果,加上外敌蛮族和兽人时不时的入侵,伊维尔伦差点没有分崩离析,自行瓦解。 当今城主罗兰·福斯上台后,一扫以上荒唐现象。对内笼络神殿、组织大军稳固君权;对外加强基层建设,比如建立民意公会、拉拢商人等等;并通过卡拉尔、涅斯、格兰特三大河流的治水工程,数十座金、银、岩盐和无烟炭等矿产的成功开采,退制海盗及扫荡侵略者四项闻名遐迩的政绩赢得人民发自心底的崇敬爱戴。众望所归推动他完成一系列堪称冷酷的排他行为:废除特权制度,灭门六大郡主家族;撤消宰相之职,实施城主亲政的政治格局;对不平分子一概处斩,消灭反对声浪。但是,他又保留了民众的言论自由。而且,罗兰虽礼遇给他支持的神殿,却没有像卡萨兰一样搞愚民政治。相反,他鼓励多神教思想,允许在一定范围内建立不同神明的神殿,甚至连和魔导国历代坚奉的至高神贺加斯对立的暗黑神优希亚也不做攻讦,当然拉拢教徒还是反对的。如此开明的态度自然吸引了一大批有为却不得志的圣职者。他还广纳贤才,因才适用。尤其重视教育,积极开设了不少质量甚至高过首都王立学院的学府。又整顿军备,扩充海军的规模。伊维尔伦骑兵虽不及西城精锐,总体战力却最为优秀。正因为罗兰在政战双方这些无与伦比的表现,东城在短短十年不到的时间里一跃为国内第一强城。 罗兰·福斯今年三十岁,恰逢精力最为旺盛的而立之年,性格却颇为内敛。不熟悉他的人不是认为他是个城府极深的野心家而暗暗警惕,就是被表面所蒙确定他是沉默寡言的男人而感到无趣。但无论哪类人,都难以抗拒他俊美无匹的脸上时常展露的魅力惑人的微笑,也无法不暗自深佩他非凡的才干与巧致的政治手腕。 罗兰是外戚城主,换句话说就是不是出生于城主的家系。他本来是个佣兵转职的军人,二十岁那年娶了上届城主马修的独生女美洛达成为继承人。半年后岳父意外从马上跌落致死,再半年后妻子也病逝,膝下无子的他便顺理成章接收了一切。当时自然有不少谣言,但都被罗兰以实绩和某些手段平息了。于是罗兰·福斯最终成为伊维尔伦,并且是魔导国有史以来第一位平民出生的城主。 这些冰宿目前全不知道。在会客室的门打开之前,她正专注研究地图。 ****** 这只摆在房中央,像是模型的东西是经由一位冰宿只知道名字的女郎介绍,才让她明白过来竟是份立体地图。但在冰宿看来,这所谓的“地图”简直是无视科学,将地方说与地圆说揉合在一起的可笑杰作。 她知道艾德娜正从头到脚,连根头发丝也不放过地仔细打量她。眼光不是监视而是好奇。这点让冰宿很意外:难道这里的主人不知道他绑的究竟是个怎样的对象吗? 当时她吼完没多久,门就被推开,走进一个年轻的女性,开门见山地请她去见一个人。冰宿没有意外,让她惊讶的是来人的外表和口音。女性有一双与发色相同的奇异红眸,身穿式样很像军服的贴身窄衣,从站姿和身段看也像军人,最奇怪的是她吐出的竟是标准的中文(注)。冰宿试着报出姓名,再次出乎她意料,对方很大方地回报自己的名字,只要求她还有什么问题路上再问,免得“大人”久等,然后引领她来到这间比那间卧室更华丽的会客室。 好罢好罢,我承认自己来到外星球或异次元了,且不论这么荒谬的事怎么会发生在我头上,首先这份地图就太不合逻辑了! “抱歉,艾德娜,我不得不怀疑你们有没有好好勘测。你看这五块陆地,如果真的是空荡荡飘在半空中,一不小心,四周的居民岂不掉下去?” “不会的,有城墙和结界拦着。” “结界是什么?” “嗯,是一种像是气罩的东西。我不是魔法师,没办法解释得很清楚,好像有很多功能。像上界的结界就能够吸收云雾,防止居民的视线受影响。其它还有很多用处。” 魔法师?什么东西?啊,知道了,炼金术士对吧! “下次你带我去看看那个结界。” “好的。” 顿了一会儿,冰宿又问道:“那你们是怎么下去的?还是你们只能待在上面?” “一般用空浮舟来往,高阶法师可以用转移法阵下去。” ?? “空浮舟?高阶法师?转移法阵?” 艾德娜露出苦恼的表情:“这个...因为我只是个军人,所以也不是很懂......” “哦。”又过了片刻,冰宿再度追问:“可是,陆地怎么能浮在大气层以内?只有在无重力的宇宙空间,东西才能浮起来啊!” “呃...我不太明白你的话,我只知道支撑上界是圣柱的权能。” “圣柱?” “就是这里,它是一座白色山峰,位于中城卡萨兰的中心。”艾德娜指给她看,那是块尖锥状的白色凸起。冰宿死死盯着它,恨不得钻进去瞧个清楚。艾德娜见状,有点畏缩地道:“对不起,那是别城的领土,我恐怕不能随便带你去。” “那算了。还有,这五块陆地一直飘在半空,住在下面的人不很辛苦了,一年到头照不着阳光?” “不会的。你仔细看,上界是不停移动的。” “......唔。”冰宿贴住模型的玻璃外壁凝视良久,肯定五块陆地确实非常缓慢的在移动,看来这模型还挺精致的。又观察了一会儿,她发现它们是绕着那座叫圣柱的山峰移动。冰宿算了一下,时间没有规律性,但她认为是制作地图的人的疏忽,其中一定有什么原理,和那什么权能的毫无干系。 “你们的‘下界’是个正常的行星,倒是有彻底勘察过。”冰宿终于赞了一句。艾德娜苦笑道:“谢谢。”内心祈祷对方千万别再问问题了——她脑子快爆炸了! “艾德娜。” “什、什么事!?”艾德娜吓了大跳。看到她的反应,冰宿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太刁难这位显然不是很有学识素养的女士,于是换了个最简单也最关键的问题:“我在哪里?” 女军人愣了愣,才拍拍脑袋,笑道:“瞧我糊涂的,居然忘了最重要的事——这里是东城伊维尔伦的上界王宫。” 东城伊维尔伦。冰宿默默复颂这个坳口的名词。这时传来咔一声微响,似是开门声。冰宿转过头,果见两扇门中的一扇缓缓由外推开。 时机抓得真好。冰宿怀疑来人的出现是计算好的结果。 当先走进的是一个二十上下,身穿宽松白袍的青年。一走到室内,他立刻退到一边,迎进另一名男子,再伸手关上门。 是...主仆吗? 冰宿不能不这么想,因为那白衣男子的神情实在恭敬至极,他的容貌之美也令她失神了片刻。鹅蛋脸洁白如初雪,那结成长辫披在背上的浅褐色秀发和暗褐色的眼眸,还有五官,真是非常......不,这已经是超乎寻常的美丽了! 少女仿佛欣赏一幅画般欣赏这个突然出现的美男子,赤裸裸的目光一点儿也不避闲。对方注意到了,却没有露出尴尬之情,反而落落大方地冲她笑了笑。冰宿升起好感的同时收回视线,回以礼貌的一笑。 这家伙和我很像——冰宿直觉地想。她也是凝聚视线的人种,十分清楚其中混杂着得意和困扰的矛盾感觉。皮相美很多时候的确很方便,但也意味着要付出超越常人几倍的努力才能获得认同,不然只会落得一个“徒有虚表”的评语。这名男子似乎和她一样,跨出了这个误区,找到了自我。 茶发少女别开眼,看向另一个人,顿时,她全身一震。 冰蓝色的眸子仿佛要看透她的灵魂般端详她的脸,目光相触的瞬间,宛如两把尖刀戳进她的身体,挑开她的心防,让她的一切暴露在那两道视线之下。一刹那,所有的声音和影象都从冰宿的感官世界里剥离,只剩下这双好像无比深沉也好像无比苍凉的蓝眼睛,搅得她心湖澎湃,打脚底窜起一股寒意。 蓦地,他移开视线。不是基于内在,而是外在的理由——艾德娜走上前,在他耳边低语。冰宿整个人松弛下来,差点瘫软于地。她从没想过,会有一个人给她这么大的压迫感。只短短几秒钟时间,就逼得她喘不过气来,全身冷汗直冒,和先前在房间里的感觉一样。冰宿定定神,发现艾德娜不知何时离开了房间,而那男子已坐在上首,朝她摆出“请”的手势。冰宿一边坐下一边打量他,她现在才看清他的全貌。 淡金色的短发,冰蓝的眼眸,不亚于白衣男子的容貌和高挑挺拔的身躯,还有唇畔自然流露的优雅微笑,整个是绝世美男子的风范。但引起冰宿兴趣的不是这些,而是男子收发自如的魄力。现在的他,完全没有了前一刻那股逼人的气势,取而代之的是让人如沐春风的和煦。他的年龄从外表很难断定,绝美的长相像二十岁,世故的眼神像四十岁。 “初次见面,我是罗兰·福斯,伊维尔伦的城主。” 男子的声音清澈而凛然,宛如水晶风铃的吟语。他举起只手,指向侧立在旁的白衣男子,道:“这位是本城的大神官,法利恩·罗塞,是他邀请你来这里做客的。” 冰宿闻言,情不自禁地看向法利恩。后者对她报以礼貌的浅笑:“你好,冰宿小姐。” “我是...你好。”原来他们已经知道我名字了!冰宿一讶:一定是艾德娜临走时说的。 罗兰不解地看着她:“你叫你好吗?”冰宿哭笑不得:“不是啦!” 罗兰微笑了一下:“兰小姐想喝什么?” 冰宿愣了愣,小心地道:“嗯,矿泉水...不,就果汁好了。”罗兰打了个响指,一个侍女模样的女孩立刻从敞开的门外进来,在冰宿哑然的注目下,将推车上一杯月桂茶,一杯桃果汁分送到主客面前,再静静退了出去。罗兰执起白瓷茶杯,道:“请。” 冰宿礼貌性地轻啜一口,无心品茗味道,一心盘算该怎么问话。 “首先,向你道歉。” “咦?”冰宿抬起头。 “理由有二。”罗兰没有喝就放下茶杯,“不经当事人同意强行招待;还有,你的衣服是我叫侍女换的,因为你当时全身都湿透了。” 冰宿感到些许不知所措:对方的交涉十分有技巧,使得她原本可以责问的立场变得薄弱。估且不说换衣服,他绑架她的事可不能就这么一语带过啊!然而她没办法在对方坦率告罪之后气势汹汹地大吼:“你以为道个歉就没事了吗!?”可是这口气又实在咽不下去。 “我虽然这么说,但兰小姐不会善罢甘休吧。”罗兰轻声一笑。 “......”冰宿不语,算是默认。她有点搞不清楚眼前的男子究竟是单纯礼貌体贴的人,还是机敏深沉的外交家。但是她有个感觉:罗兰·福斯了解她一定比她了解他来得多。 罗兰的视线滑过冰宿的脸,落在房间中央。冰宿不自觉地跟着他看向那只她还没研究完的地图。 “如你所见,这里是异世界。” “异世界?”冰宿皱眉,“就是异星球咯?这我已经晓得了,我想问的是你们是如何带我来的?路上花了多少时间?找我又有什么事?” “第一、第二个问题由专业人士来回答你。” 专业人士?冰宿一怔。法利恩踏前一步,微笑道:“是这样的,我们以魔法阵为通道,仪式为媒介,利用空间的法则将你召唤来。比如一张白纸的两端相距甚远,但只要把白纸折叠,就可以轻松来回于两头,召唤术就是应用了这个原理。” “天哪!”冰宿脸色大变,“你们折叠了空间!?” “正是。” “这种事能办到吗?” “当然不容易办到。若空间可以随意折叠扭曲的话,就代表时间也能挽留了。但伟大的时间之河自然不能够回溯。所以,这样的机会非常少。昨晚是一千年来西王的瞳星首次进入火之宫,黄道面的夹角变成九十度,我们的次元与你们的次元重叠,空间紊乱的结果,加上精密的计算......” “等等、等等,你能不能说详细点?”冰宿打断,后悔没把纸笔和计算机带在身上。法利恩笑容不变,点头道:“好的,冰宿小姐。不过我们可否私下再好好讨论这个问题?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谈。” “啊,好,没问题。”冰宿爽快答应,脸上兴奋的红晕却没有褪去。 罗兰和法利恩交换了个眼色,为对方旺盛的求知欲感到新奇有趣,心想:所谓丢鱼骨头给猫,就是指这种情形吧。 “总之,我们用这个方法成功请到您,并且没多花一分一秒的时间,只是冰宿小姐因为突然进行时空转移,身体受不住,而昏迷了一个晚上,实在非常抱歉。” 冰宿只能点点头,总不能说没关系。不知道是不是职业的缘故,法利恩说起话来真的很具有条理性又毕恭毕敬。 美丽的大神官笑着说,能解答你的困惑我太高兴了。冰宿盯着他的笑容,心里一瞬间想若是能每天看到这个尤物,那留一段时间也不错,随即把这该死的想法给KO了。她转向另一个同样帅得不像话的男人,脸色铁青地道:“那么,你们邀我来到底要我做什么?” “首先希望你能明确自己的立场,积极配合我们,这样我们不仅能达到各自的目的,还能合作愉快。”罗兰换上严肃的表情,“你也许会觉得荒唐,在这个国家,人民普遍视你这类异世界的来客为救世主。我身为城主,不愿破坏他们美好的幻想,所以请求你完美地扮演一位神使。” 冰宿听得目瞪口呆:“他、他们不会是认真的吧?这太可笑了!” “是很可笑,但是可以理解。人们总是憧憬梦想讨厌现实,认为未知一定强过有知。听说地球很发达,应该就是抱着这种想法进步繁荣的吧?相信你们塑造的异世界多半资本完备胜过你们、智能技术超越你们,而非蛮荒不毛之地吧?很遗憾的,魔导国也是这么副景况。” “......”冰宿不由得重新审视眼前的男子。他说他是城主,可是凭这份睿智气度,说他是国王也不为过。初时见这个星球又是君主制又是大神官的,以为文明水平不高,看来是她太小觑他们了。但罗兰·福斯给予她的威胁感不止言语的压制,更像是精神层次的根本不同。 这回遇上一个和心宇表哥不相上下的厉害人物了,脑筋得转快点! “怎样?兰小姐赞同我的提议吗?” “我想请问你们选则我的理由是什么。”冰宿摊开双手,“诚然,贵城的民众只需要一个‘异世界的人’就行了,但以城主的立场,为了多少派点用处,应该筛选一位更有资本的人吧?而我只是一名普通的高中生。” 闻言,法利恩颇为意外地眨眨眼。然而冰宿专注于罗兰,没有留意他的表情变化,以致这个快攻彻底失败了。罗兰不仅不为所动,还好整以暇地抛给她一个揶揄的浅笑,懒懒地道:“兰小姐不认为你这样的人正合适吗?年龄小缺乏说服力,年纪大不好控制,你的智慧也足够分清好歹,又是位美丽的女性能激起人民的保护欲。” “我明白了。”换作旁人,一定觉得这段话很不入耳,但冰宿是理智远胜于感情的人,非但没发火,还深以对方的解释为妥,“不过,只是这样吗?” 罗兰的眼底闪过一道寒光,微笑道:“不止。”法利恩开口道:“我们国家有个传说:一千多年前世界陷入****时,有位贤者召唤来一个异世界的男子,两人合力创造了一枚有毁天灭地之能的宝石,消除灾难,挽救了世界——冰宿小姐,你正是这位地球人的后代。” 冰宿睁大眼睛,惊愕莫名:“一千年前?一千年前就有人来过这里?” “不错,所以这才是我们选择你的真正原因。”罗兰缓缓道。冰宿脑筋转得飞快:“你们想追问那块宝石的下落?那是不可能的,我根本不知道。”内心却着实为这个答案震惊。能够毁天灭地的宝石?若非误传,八成是原子弹之类的东西了。可是,一千年前?可能吗? “你有没有满愿石看就知道了,我也相信你对此事确实一无所知。” 冰宿直视对方的双眼:“那你怎么办?你需要的是石头不是人吧。” “不,我需要的是人不是石头。”罗兰加重语气,“兰小姐,我再问你一次:赞同我的提议吗?” 思考良久,冰宿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若请教城主具体的做法,是否太冒昧?” 罗兰轻笑道:“是太冒昧。” 冰宿深吸一口气:“好罢!我答应你!”她没蠢到问如果不答应会怎样,从被带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结果就已经注定了——她根本没有选择权。罗兰·福斯算很尊重她的人权,告诉她前因后果,不然他大可以用将她关起来饿死的威胁逼她乖乖就范。因为这个男人完全没被什么救世主传说所唬,看透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孩,所以她暂时不敢太放肆,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谢谢,我也答应兰小姐,一等此间事了,就送你回去地球。” 罗兰以诚恳的语气保证。冰宿估且相信,点点头,拿起只喝了一口就放在一边的桃果汁,这才恢复心情品尝起来,发觉味道不错。 “请暂时在我宫里安心居住。明天起会有专人来指导你一些事项,不过真正负责教授你的是法利恩和艾德娜。艾德娜是女性,正好担任你的贴身保镳并照顾你的生活。再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随时可以来我办公室询问。” 冰宿连连颔首,对方实在安排得很到位,让她没有一点插嘴的余地。 “还有,你可以随意参观整个王宫,但是身边必须有人保护。” “知道了。” 罗兰转动手里的杯子,道:“下午我想将你引见给大家,可以吗?” “没问题。”冰宿耸耸肩。 于是,到此为止,东城伊维尔伦的救世主尘埃落定了。恐怕自开天辟地以来,这样打着商量做生意般的救世主授任仪式还是头一遭。 罗兰打响指叫来两个侍女,将茶发少女带离会客室。门关上后室里出现片刻的冷场,直至被一个清冽的嗓音打破:“她比我想的还难对付。” “的确。”大神官的眼神也变得深邃。 “你应该找个笨点的来。” “非常对不起。”法利恩鞠了一躬,双眼却隐含笑意,“其实大人很欣赏她,对吗?” 罗兰耸耸肩膀,不置可否,半晌,若有所思地问道:“你认为她怎样?” “敏锐而好奇、深刻而理智,很危险。” “嗯哼,不过正因如此,也有她好对付的一面。”罗兰啜了口已冷的茶水,微微一笑,“也好,伊维尔伦不需要笨蛋,看看她能带给我多少东西吧。” 初春的阳光透过窗玻璃,洒进室内,轻薄透明,把四周的空气都变成了浅金色。一切都柔化了,透明了,唯有坐在窗边的人,罩着黑缎长袍的身影仿佛拒绝和阳光融合似的,双眸笼上一股阴气。 “其它城的情况如何?” 法利恩想了一下,答道:“南城和北城分别于凌晨三点和四点召唤成功。” “哦,还蛮沉得住气的嘛。”罗兰手肘撑在扶手上,交叉的十指托住线条完美的下颌,陷入沉思。 近年是协调神贺加斯力量最弱,混乱神优希亚力量最强的预言之刻;加上他先声夺人,原以为主君和几位同僚会火烧屁股地跟着举行仪式,而那个禁忌的召唤咒语,无论缺少召唤对象还是中途出点小差错都会导致严重的后果。罗兰不是在期待这种发 展,当然,若他城的术士因仪式失败遭到反噬伤亡惨重的话,他也是很欢迎的。 原因不光是那两个城术士水平优秀,还因为这一代流着星贤者血统的满愿师有好几个。罗兰暗忖:这就有点棘手...不,也无所谓。长久以来,人民一直沉浸在等待救世主降临的幻梦中,自己什么都不做,现在看见一下子出现五个救世主,他们是会惊讶、愤怒,还是不知所措呢?八成是后者吧。因为这并不是一场屠龙之旅,需要五个人合作,满愿石只能属于一人。然后他们就会明白:救世主的预言多么愚蠢!满愿师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魔法不会,武技不通,满愿石更是连听都没听过——她们是多么不值得期待。但令民众绝望也不是他的目的——失望的同时要给予新的希望,这才是他召唤满愿师的理由。 罗兰回过神,问道:“还有两个呢?” 法利恩的表情变得有点奇妙:“卡萨兰最先有动静。陛下甚至没和拉克西丝元帅商量,就急忙采办仪式。但因为效率太差了,一直磨蹭到今天早上;隐捷敏亚也是。结果两个城的时间正好擦撞在一起,成功与否还不知道......” 罗兰差点哑然失声:“怎么有这么巧的事!?我虽然不是魔法师,也知道那种情况极其危险。” “是的,搞不好会引起空间震,把仪式现场全炸了。” “那就太好了。”罗兰嗤鼻,“卡萨兰和隐捷敏亚两个死对头,平常分外眼红地杀来杀去,这种时候竟好得默契十足,真不知道交情到底是好是坏。” 法利恩苦笑道:“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冤家吧。” “哦?那我就要让他们成为真正的仇家。”罗兰笑得分外轻柔,冰蓝的眼眸却像两把刚磨好的刀锋,闪着冷而利的光芒。他瞅瞅窗外,随口问道:“快十点了吧?” “是。” “那么,结果应该快出来了。” 法利恩凝视主君,请示道:“要妨碍吗?”罗兰摇摇头:“不,南北两城现在有余裕,一定正监视我们,不可能不露一点痕迹就捣乱成功。再说我本来就没有妨碍卡萨兰的意思——他们已经有了圣巫女,竟还去召唤满愿师。” “若成功,不,如果还有满愿师的话,首都肯定乱套了。” “有,绝对有。不然就无法解释,圣贤者为何给每个城都留下一条召唤咒语。” 大神官眼中浮起困惑,好像在说“这有什么关系吗?”。瞥见他的表情,罗兰笑了笑,靠入松软的椅垫:“不,可能是我想太多了。那么古早以前的人,应该影响不到现在。倒是,卡萨兰军在青蓝山脉的战况如何了?” “和冰宿小姐会面前有消息传回,情形乐观。” “那么大概了结了。德修普果然手快。反正一开始就没期望那道坏掉的结界能绊住他多少时间,只要他赶不上阻止他亲爱的伯父的胡做妄为就行了。” 法利恩道:“我已经对梅迪、埃特拉两城的探子下达试探满愿师的指令,如无意外,最迟晚上就会把消息传回来了。” “很好。嗯,时间还早,我回办公室了。你也跟我来,昨晚写的告文帮我修改一下。”罗兰放下空茶杯。法利恩点点头:“就是下午要向全体城民宣读的那篇告文吗?我明白了。啊,我到时要不要换套衣服?” “可以,但别穿得太华丽,会引起女性公民的尖叫,这不是展示会。” “城主大人!” 法利恩满脸通红地大吼,顿时仿佛晓露沾叶,霞光染菊,美得不可方物。他嗫嚅道:“我也不是...自己喜欢长这样的啊。”罗兰笑着拍拍他肩膀:“长得美总比长得丑好。”语毕起身离座。但其实以他的立场,并没有资格安慰人,因此法利恩暗暗叹了口气。 说起来,那个少女也有相同的烦恼吧? 大神官回想起冰宿明丽的容颜,内心升起一抹同情。尽管她是满愿师,可在这里只会被视作政治偶象。然而她拥有罕见的智慧和独立的人格,不能不说有点可惜。但,这股淡淡的悯意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和大人的大业比起来,这只是微不足道的顾虑。 法利恩·罗塞耸耸肩,跟上主君,像化身为他的影子般紧紧随侍在他的侧后方。罗兰没有注意到心腹一瞬的怔仲,缓缓推开会客室的大门,心道: 这么一来,满愿师算是正式登上魔导国的历史舞台了。接下来,就是熟悉期...... ****** 注:有关两个世界的语言为何相同,我后面会解释,读者不用奇怪。 第四章 北之贤者 南城梅迪,是魔导国唯一由女性治理的城市。 正由于是女性执掌朝政,梅迪的治世非常清廉严谨,也十分保守。一半原因是历代的女城主都是祭司出身。魔导国的圣职者分为神官和祭司。前者为男,后者为女。梅迪城就拥有十二位高阶祭司。然后由她们挑选出德行、法力、才干最佳的一名祭司做继承人。因此城主的后代未必是城主。但因为他们是统治者的小孩,也很受人民尊敬,此所谓“水涨船高”。历届南城城主为了深造下一代都将有术士资质的女孩送进神殿,期盼她们能得到高阶祭司的青睐,脱颖而出成为下任城主。但高阶祭司们的选拔极为严格,能够世袭的例子还是很少。不过这么一来,每一代的南城城主都是德智体兼备的菁英。 梅迪城盛行白魔法,也是女性众多的缘故。神殿的祭司大多具有很高的治疗和净化能力,加上全民信奉至高神贺加斯麾下的大气之神蕾亚和风之精灵王希鲁芙,梅迪的空气、土壤都非常干净清洁,是全国最少被魔族侵略的地区。 南城的女性美貌出众又洁身自好在魔导国早就不是新闻,该城的男性地位很低。他们并不是纯粹被当成生产工具,只不过南城占据要职的全部是女性,这也是从首届城主玛丽薇莎·法·休拜卡传下来的规定。南城人口稀少,这是由于祭司不能结婚,而绝大多数女公民又生性保守,不太喜欢露水姻缘。幸好该城面积不大,五个城中排行老四;城民定居性又强,才没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梅迪地处热带,蔬果产量丰足。水灵鲜甜的水果多了,与之相关的副产业自然就蓬勃发展。比如南城的糕点果品,就畅销国内外。经济上,这是最有名的招牌。另外,心灵手巧的南城女性编织的壁毯,制作的锁子甲也口碑甚好。 当今南城城主是一位尚十分年轻的女性,三十四岁的梅莲可·迪·休拜卡。驻颜有术和内在的活力使她娟丽的脸庞看起来像二十来岁的女子般充满朝气,浑成天然的优雅举止又给她增添了成熟和妩媚的气质。但作风上,她远比她的上代和上上代狂野,蛮起来还会亲自带兵讨伐魔物。她不顾神殿的反对坚持扩张军备,破格提拔两个男性升任四将军;对外也一扫南城过往的保守态度,展现出年长女性特有的细腻稳重和与生俱来的灵活辩才,俨然有和四名男性城主平起平坐之势;内政上大力推动改革,废除许多陈腐规矩,努力提高军队的地位以与神殿平衡。虽然这些政策招来不少攻讦,梅莲可却毫不理会,甚至不为自己辩白,摆出一副“等着事实来证明吧”的态度。要说这位才智兼备的女杰有什么缺点,就是这份要命的倔强,表现出来时与“强悍”融为了一体。 原本获选的祭司一坐上城主之位就改冠“休拜卡”这个姓氏,与上代没有血缘关系。然而梅莲可的祖孙三代却出现相当罕见 的情况——三人依次当上城主,也就更给予人比较的机会。此外,梅迪城神权色彩极浓,与至高神的宗主城卡萨兰走得很近,不过与梅莲可私交最好的还是北城城主米利亚坦·欧斯达。只是她的独生女希莉丝和北城的王子们不亲,反而与德修普王家的双胞胎——诺因和莉莉安娜关系十分友爱。 创世历1037年春之月19日深夜,十二位高阶祭司同时感到从东方涌出的强大魔力,这是东城召唤了满愿师的征兆。顿时人人手忙脚乱,坐立难安,一等王宫传来指示,马上火速展开仪式,终于在凌晨三点左右成功召唤了另一名满愿师。然而高阶祭司依旧愁眉深锁,因为满愿师降临了固然好,却意味着圣贤者预言的乱世的到来,这是生性和平的她们所不乐见的。 而且……堂堂至高神的使者,救世主化身的满愿师,竟是个十六、七岁大的普通女孩,身上也没有满愿石,她到底有什么用处?尽管线报说东城也一样,可是为什么会这个样子!? 高阶祭司们将这些困惑封在嘴里,因为说出来也于事无补,只会增加不安的气氛,所以只能等—— 等待城主的下一个指示。 ****** “……魔导国正式有文字记录的历史,可追溯到四千八百年前,也就是古世历的初期。有种说法称,这种划分与魔族的出现有密不可分的关系。而更早的历史,就无从考证了。因为魔族彻底毁灭了古世历前的文明。另外,魔导国的文字是在两种历法的交接期突然改变。古世纪使用的是现在除了学习神圣魔法,就再也看不到的古代语。据说借助[言灵]就可发挥魔法效果,省去了[冥想]的过程。在魔法界也被认为是古今两大魔法系统的分歧点。因为现代魔法凭借的是[符文]和[手势],使用范围及效力与古魔法大不相同……” “停!” “!”滔滔不绝念颂一本《综合历史观》的小侍女吓了一跳,反射性地合上书本,战战兢兢地看向对座用力将银叉戳进草莓派的少女,问道:“轩、轩风小姐?” “停、停、停。”柳轩风双手食指交叉摆出“stop”的手势,面孔狰狞无比,“我已经听你念了一上午的经,受够了!再不停止,我把这些书全烧了!” 小侍女委屈得眼泪汪汪:“可是…轩风小姐,这些书是城主大人吩咐你今天一定要记下的。因为您不肯看,我才念的啊。”语毕,她一指左边堆到腰部的一叠书,是念完的;右侧还有堆到天花板的书山恭候阅览。 轩风差点口吐白沫:“这个城没有人权!我抗议!伊莉娜,你不是说这个城是女权主义,那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难道我是男人吗?!” “轩风小姐当然不是男人,是最尊贵的满愿师,所以城主大人才希望你尽快熟悉这个世界,提高身为救世主的自觉。” “熟悉环境应该靠实地观摩,而不是死记这些砖头!”轩风嗤之以鼻,“还有我说过好几遍我既不是救世主也不是什么满愿师!你看我哪里有半点救世主的样子?”伊莉娜双手合十,两眼灿灿放光,摇头道:“不不不,轩风小姐是伟大的人,这是祭司大人们说的,您只不过是还没了解自己的价值!” 轩风长叹一声,着实无奈,只得挥挥手,用命令的口吻道:“先放一放,不然我吃不下饭。”伊莉娜柔顺答应,把书放在几上。轩风重新拿起刀叉时才想起一事,招手道:“来,伊莉娜,把这杯水喝了,你一上午都没停过嘴。” “啊啊,好的。”伊莉娜很是受宠若惊,万分小心地接过玻璃杯,轻声道,“谢轩风小姐关心。”轩风打量她。因为之前情况混乱,她都还没仔细看过这个南城城主派给她的贴身侍女。只见她约摸十一、二岁年纪,灰绿色的眼睛大而圆,不时闪现晶亮的光芒,只是老垂着眼皮,遮去了那美丽的光华;苹果似的小脸;娇小却有曲线的身材;加上金褐色的娃娃头,分外可爱,惹人爱怜。 哎呀哎呀,梅迪城的美女真是随处一把抓,连这个小侍女都……轩风自认也是个不错的美人,但放在梅迪城,她的姿色并不算出众。想到这儿,她不禁埋怨自己运气不好,没掉到一个全是帅哥的城市。 轩风想象那个光景,结果发现太危险了而摇摇头。这时一名中年执事敲门走进,说城主有事交待,将伊莉娜带了出去。好容易得到清静的轩风趁机大口扒饭,不一会儿就解决了中餐。她的菜肴是极富南城特色的全套甜点,不过据说卡路里含量极低,不然对身材讲究得要命的轩风哪敢放怀大吃? 走到书山前,轩风鼓起极大的勇气,抽出一本《传说大全》,翻到“满愿石”一章,结果才扫了一眼就头晕目旋了:这么小的字!难怪伊莉娜念破嘴才念了那么点!她耐着性子翻了翻,发现这一章占了起码三十张纸!! 老天,这什么世界!光个传说就如此啰唆,那那些什么剑与魔法的常识岂不烦死人了!为何我好端端的会遇上这种事? 一连串回忆在轩风的脑海里复苏,让她有叹气的冲动。昨晚告别两个好友离开学校后,她和男朋友打一只伞走在大街上,正商量要不要去肯德基解决晚餐,就给一阵怪风刮来这里。因为她一向让男生提书包,等于是两袖清风地当上梅迪城的满愿师。事实上那个时候她被空间转移的冲击力震得迷迷糊糊的,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哪还记得应承过什么。幸好高阶祭司们法力温和,没让她受到太大震荡,回房晕了没多久就醒过来,被自称受命服侍她的伊莉娜带去觐见那位风韵简直像个女王的梅莲可城主,洗耳恭听了她一篇“缩微版”满愿石传说,至此,一切也成定局了。 轩风秀眉紧蹙,心乱如麻:来到异世界后已经过了一晚,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外婆外公一定很担心我。杨阳和昭霆现在大概知道我失踪的事了,会怎么想呢?杨阳那个漫画狂,一定认为我掉进了异世界。唉,真的是啊!昭霆八成咬定我平常作孽太深,给男人报复分尸了……真想回去。我能够相信那个女城主说的,只要找到满愿石解决了她们的危难,我也可以凭它回去地球吗?但问题是!满愿石是什么我根本不知道!也不知道它在哪儿!我究竟该怎么办? “嘡、嘡、嘡……” 忽然响起的一串悠扬清亮的钟声唤回少女的神智,奇异地抚平了她心底的惶乱焦虑。不自觉地走到窗边,远处半山腰上一栋古朴的建筑跃入她眼帘,轩风低声道:“是钟楼吗?” “轩风小姐!”身后的门被撞开,轩风从玻璃上看见贴身侍女抱着一大堆东西冲进来,脸色红扑扑地喊道:“快来看!这些都是宫廷画师的杰作!城主大人要我让你休息一下,先看看这些画像。” “什么画像?”听到不是书,轩风放心地转过身,好奇询问。 “是各城政要的……” “哦?快给我看看!”轩风立刻来了兴致,迎上前,将画像摆在床上,然后只看了几张,眼中就浮现出梦幻的光点。 “啊啊——太帅了!太棒了!幸福啊~~~极乐啊~~~” “轩…轩风小姐?”伊莉娜被主子的反应吓得半死。的确,轩风现在的模样就像要成仙去也。即便是看惯她三八样的杨阳和昭霆看到现下的她,也会骇一大跳,遑论刚上任的伊莉娜。 轩风完全没注意侍女的表情,她已经彻底沉浸入另一个世界了。 “啊~~~好个具有克勃瑞福的内涵;汤姆克鲁斯的酷劲;克里斯多福李维的身材;布莱德彼特迷人的笑容的男子啊——我的爱~~~” 轩风小姐在念咒吗?伊莉娜大惑不解,看着主子出神地凝视东城城主的画像。在轩风的视野彼端,罗兰展露出温和的魅力笑容,当然不是对她笑的。 过了好半天,轩风才恋恋不舍地拔离视线,将罗兰的画像轻轻放下,捧起伊维尔伦大神官的画像,顿时,露出无法呼吸的表情,吓得伊莉娜差点扑上来。 “好个…好个…好个…好个美男子啊。”轩风喘息道,“和他一样是伊维尔伦人吗?真太美了——我好恨啊!为什么我不是被伊维尔伦的帅哥们召唤而是被一群同性召唤!?我不够美吗?可恨可恨可恨——”说着,用力将两张画像搅入怀里,饮泣不已。 与此同时,身在伊维尔伦上界王宫的罗兰和法利恩感到一股寒意流过,异口同声地打了个喷嚏。 好容易,梅迪城的满愿师冷静下来,可以一张一张欣赏画像了。尽管还是会时不时爆发几声叹息,但已经比刚才欲死欲狂的情状好得多了,让伊莉娜大大松了口气。对此轩风的说法是:“虽然很可惜,可我若被召唤去伊维尔伦,大概没两天就心脏衰弱而亡了,所以还是算了。” 轩风将罗兰和法利恩的画像放在膝上,再另外挑出卡萨兰城主诺因、宫廷术士长吉西安·凯曼、军务长雷瑟克·尤耶以及魔导国唯一的贤者——北之贤者赛雷尔·**的画像放成一堆。 “轩风小姐为什么要分开来呢?” “分档次呗。”轩风笑道,“以我个人的喜好来说,还是比较喜欢第二档。打个比方,罗兰城主和法利恩大神官就像天人一样,太过完美而让凡人无法企及,所以我其实是把他们当作偶象崇拜。真的要谈恋爱,还是要找第二档,才不会让我有自卑感。” 伊莉娜吓了大跳:“轩风小姐要…要和诺因殿下他们谈恋爱!?” “哈哈哈,瞧你紧张的,这只是在打比方啦!”轩风跳下床,开始做柔软体操,“别看我这样,其实我是很现实的哦!我才不会想和异世界的男人谈恋爱,虽然他们真的是比我以前见过的男人都帅。” “因为轩风小姐终有一天要回去吗?”伊莉娜眼神一黯。轩风叹了口长气:“真有那么一天就好了。”走回窗边,跳坐到窗台上,她随口问道:“对了,伊莉娜,你好像少拿给我一张城主的画像吧?”她想起刚刚侍女介绍时,只提到三个城主,扣除梅莲可,应该还剩一个。 意外的,伊莉娜乖巧的苹果脸上现出踌躇的颜色。 “呃…是西城隐捷敏亚的城主贝姆特·瓦托鲁帝,他最讨厌画像。” 轩风好奇地问道:“他很老吗?”再老应该也老不过国王吧。 “不,不老,他今年只有二十六岁,比诺因殿下大两岁。” “那他很丑吗?”应该也不及国王丑吧。 伊莉娜笑了:“我没见过他,也没听说他丑。和罗兰城主他们比起来,贝姆特城主可能不算帅哥,不过见过他的人都说他长得很有型。”轩风哦了一声。 小侍女续道:“其实我今天拿来的只是一小部份,许多很有名的人物都还没给轩风小姐看。像东城三将,艾德娜军团长;中城的拉克西丝元帅,精兵团团长沙里西恩;西城的九位佣兵团长;北城的博尔盖德商会长,三名龙将等等。” “还有梅迪城的男人。” 伊莉娜睁大眼:“这个…本城的男子是不允许绘制画像的。” “真是个彻底女尊男卑的鬼地方!”轩风咋舌,随即侧身抚摸窗玻璃,眼神闪动,道,“魔导国是个很大的国家。”伊莉娜不明其意,微笑以应:“是啊?”但听到下面一句话,她立刻懂了,而且脸色大变:“这么大的国家,不看可惜。” “轩、轩风小姐!?” 轩风转向她,坦白招供:“我想出宫。”伊莉娜吓得连连摇头,语无伦次:“不可以、不行、不能……”深吸一口气,她才稍微平静下来,恳切地道:“轩风小姐,没有城主大人的允许,你不能出宫的。” “她要不让我上厕所,我就连厕所也不能上了吗?” “啊?” 轩风按捺下怒气,因为她知道伊莉娜是无辜的,她只是奉命办事,但是她也有坚持的理由。 “对不起,伊莉娜,我并不想让你为难,但我还是衷心求你帮我。从昨晚起我就一直在烦恼,虽然听你念了很多,解释了很多,又看了城主们的样子,但若不亲眼看看这个世界,我还是不会了解的啊!虽然你们称呼我救世主、满愿师,但在来这里之前,我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要我确认自己的立场,就应该让我亲自踏在这片大地上,接触这儿的人,而不是关在这里啃书。而且我自己也想亲眼看看这个城,看看召唤我的究竟是个怎样的地方!” 停下嘴,轩风不无紧张地瞅着眼前的女孩。她已经把所有的想法,以及她可以想出来的外出理由全搬出来了,但她没有自信这样就能说服对方,首先以伊莉娜的年纪恐怕就无法了解太高深的话。 不想,片刻后,她听见一个让她不感置信的答复: “好吧。” ****** 午后的太阳尽情地向大地倾洒灼热的光波,游丝甚至使得周围的建筑看起来扭曲变形。南城的炎热,真的不是盖的。轩风尽量拉低斗篷的帽沿,对晒成黑炭的未来已然有了个悲观的预测。 距她几步远处,伊莉娜正和两名卫兵交涉。 “出去买东西吗,伊莲?” “嗯,买点日用品,马上回来——有什么要我带的吗?” “谢啦。帮我买个粉饼,钱回来还你。” “我要只牙梳,象牙的!” 不用说,两名守卫也是女性。轩风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她多么希望能看到像古罗马神话里描写的武士一样高大英武的战士,可是梅迪城的男人好像全死光了似的,一个也不出现!然而就在她前脚被伊莉娜拉走,后脚门内就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那是谁?” “卡特将军!”守卫们吃了一惊,立正行礼。从长廊的阴影里缓缓步出的年轻人衣着朴素,相貌十分普通,就是那种放进大街绝对认不出来的人种,唯一吸引人的是他一双淡定恬静的眼。卡特眺望轩风两人离去的方向,问道:“站在伊莉娜旁边的那个少女,你们看清她的长相吗?” 两个守卫这才会意他询问的对象不是伊莉娜,面面相觑:“没有。我们看她和伊莲在一起,以为是她的朋友——有什么问题吗,将军?” “嗯,大概有。”卡特淡淡地道。两名卫兵脸色遽变。 ****** 一离开王宫的范围,轩风立刻伸展双臂,在原地转了两圈。 “哇——太棒了!没想到这么容易就逃出来!你真厉害,伊莉娜!” 小侍女微笑道:“不是的,是因为城主大人还没公布满愿师召唤的事,所以宫里只有很少人知道轩风小姐。” 轩风怔了怔,随即明白过来:“因为我没有满愿石?” “这个……” “呵呵,没关系的啦,我又不在乎这事。你肯带我出来,我才高兴呢。” “城主大人要我做轩风小姐的婢女,所以你的命令对我才是最重要的。”伊莉娜诚恳地道,“而且只要轩风小姐快乐的话,我什么事都愿意做的。”轩风很是感动,打定主意要好好珍惜眼前的女孩。 当下两人走向市集,一路轩风不停地东张西望,兴奋不已。确实,此情此景是她以前连作梦也想像不到的:充满异界风情的建筑;奇装异服的人们;新奇有趣的商店……令人目不暇给。少女不时停下脚步,好奇地往店里张望。打铁铺里,高大的壮汉上身**,在铁锤与铁砧之间敲出一闪一闪有节奏的火星,如雨的汗水勾勒出力与美的线条;旁边工具屋的老板则像变魔术般,用铜管吹出一只接一只玻璃器皿;还有水果铺,书肆,旅馆,服装店等等。伊莉娜在一间杂货铺买好答应带给两个守卫的东西后,应轩风的要求为她介绍摆在地铺上的许多她看不懂的小玩意儿。 逛累了,轩风伸了个懒腰,观察起来来往往的行人。刚才在店铺里看到的多数是男子,如今所见,悠闲慢步街头的无一不是女人。都穿着宽大的罩头斗篷,戴着颜色各异的面纱。圣职者和魔法师手持木制或玉制的法杖;女骑士则牵着座骑;偶有一辆马车穿梭而过,扬起一串清脆的车辚声。 轩风拉松领口,呼出一口热气。虽然斗篷帮她遮挡阳光,却带来更多的闷热感。细汗沿着粉白的鼻梁滑落,远眺的目光捕捉到市集外的小山坡。一群不知名的鸟儿拍打双翅,投下一片嘈杂,整齐地飞向那个方向,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尖塔后面。 钟楼。 那栋看起来颇有年纪的建筑座落在距离市集不远的郊外。在这三月的气候里,往南的斜坡上已铺了一层由大波斯菊、金线花、含羞草和连翘等热带花卉织就的甘美绒毯,仿佛回应春之女神的脚步似的,送上阵阵沁人的芳香。两人一见这样的美景,顿时欢呼雀跃起来。伊莉娜本还记挂着劝轩风早点回去,可没一会儿就跟着满山跑,摘了一怀抱花,完全忘了这回事。 二十世纪的地球,哪还有如此让人放松心情的仙境呢?轩风内心涌出不知是高兴还是惆伥的情绪,走进钟楼。高高的石砌拱门后是一间空旷的厅堂,中央摆着一座擦拭的很干净的女神像,左首一道蜿蜒的窄梯直通顶楼。 伊莉娜在前头领路,她人小体轻,踏在木阶上一点动静也没有,轩风却是每走一步都会响起轻微的咔嗒声,弄得她十分尴尬。伊莉娜安慰道:“没关系的,轩风小姐,这个塔已经是很旧的建筑物。”轩风正想请问:“这座塔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中午我听见它打钟。” “这是风神蕾亚的神殿遗址,是很有象征意义的古建筑。每逢早祷、午祷、晚祷,城里的神学生都会来这里敲钟,一方面提醒大家时间,一方面纪念神殿过往的荣光。” 话音未了,伊莉娜已登上顶楼,伸手推开门。透明的凉风登时灌入,吹得轩风的帽子滑落下来,露出长长的乌丝随风舞动。她小心地从侍女让出的缝里挤进去,踏上这座小得只容一人站立的平台,花交左手,空出右手抓住栏杆,站稳身体,极目远眺。 奔涌入视野的是一大片美得让人屏息的景致。从这儿可清楚看见王宫、市街、和外围群山的风姿。东边的缓坡紧挨着波古达内湖,那反射着阳光,亮得眩目的幽蓝湖面使人心醉神迷;湖边向外延伸的是广阔的田野,翠意欲滴的水果园,以及清一色灰瓦白墙的农庄;远处苍青的山峦秀雅迷人,棉絮般轻柔的云朵倘佯在碧蓝的苍穹中。 原来,我真的来到异世界了。 轩风怔怔伫立着,早该意识到的认知却在这一刻才清晰地,深刻地出现在她心头。一时间,她什么也无法思考。突然咕的一声,栖息在楼顶的几只白鸽挥动翅膀飞起来,抖落几根雪白的羽毛,和着风掠过少女的耳畔。毫无征兆地,两行清泪沿着她的脸颊缓缓流下。 还回得去吗?回得去原来的世界吗?莫名其妙地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被推上一个无法理解的位子,今后的我该何去何从?虽然太阳同样照耀,星子依旧闪烁,地球却是那么遥远、遥远、遥不可及…… 不知过了多久,轩风才回过神,低头拭泪:明白了,我的立场。我是一颗被命运捉弄,投入一团混乱的棋子。今后要好好学会在这个世界生存的技能,探索传说的真相,找到满愿石,回去原来的世界——地球,我的家乡。 “轩风小姐。”转过头,对上伊莉娜担忧的目光,轩风微微一笑,道:“没事的,让你担心了,我们走吧。”伊莉娜摇摇头,犹豫片刻,用怯怯的声音问道:“轩风小姐,梅迪城…美吗?” “嗯!美,很美!”轩风展开双臂,深深吸了口气,大笑道,“真的是很美的城市!我很喜欢这儿哦,伊莉娜!” 小侍女开心得双颊通红。两人又吹了会儿凉风,才结伴下楼。出得大门,轩风才注意到夕阳已染红了西方的天空,不禁吐吐舌头:“糟!已经傍晚了,希望没被发现。” 应该被发现了吧。伊莉娜心有觉悟:满愿师是何等重要的人物,怎会一下午没人过问?何况梅莲可吩咐过她晚餐时带着轩风去大厅吃,现在宫里肯定闹翻了天,只是大概没人会想到她们竟跑来这么远。想到这儿,伊莉娜不无焦急地催促:“总之我们快回去吧,轩风小姐!” 轩风刚点头,听见身后传来奇怪的轰鸣声,不及回头,就被伊莉娜一把按倒在地:“危险!” 只听得啪啪连响,石壁上被钉了一排羽箭,支支几没至尾。轩风瞥眼间,吓得脸青唇白,不由得转过头,看向箭矢射来的方向。几名打扮各异的男子骑马奔上山坡,腰悬刀剑,拿着长弓,正拉弦上箭准备再射一轮。轩风还没反应过来,伊莉娜已跳起身,牵着她的手奔进钟楼,砰地关上门,镇定地拴上门栓。 “怎、怎么回事!?” “好像是别城的刺客。快,跟我来!从后门逃!” 伊莉娜知道这扇小小的木门万万挡不了多少时间,拉着轩风逃出钟楼。但她们脚程远远及不上刺客,没跑到山腰就给堵住。伊莉娜吓得浑身发抖,但还是将轩风护在后头。一个男人不耐,拔出长剑刺入她左肩,随便挑往旁边。 “啊——” “伊莉娜!!”眼见侍女重伤倒地,轩风惊叫着想要扑上去,却被两名刺客挡住去路。其中一人伸手一抓,硬生生将她的斗篷撕下一大片。 轩风脸色大变。这伙人竟然不是想杀人,而是想对她无礼! “住..住手,你们想干什么……”轩风强忍慌乱的泪水,死抓着领口在有限的空间里拼命躲闪,用激烈的肢体动作抗拒众人的不轨。可凭她的力气哪是几个大男人的对手?不一会儿背上的斗篷又被撕了一长条。轩风终于忍不住哭喊:“不——走开!不要碰我!!” “统统住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口,传来一个沉稳的低喝。轩风震了震,还没会意过来,刺客们的反应就快多了,两人用剑指住她的咽喉,另一人将刀指着伊莉娜的脑门,再谨慎地环视周围,看是谁出言妨碍。 一股猛烈的气浪从空中吹下,刮得每个人脚步不稳,原来来者竟是在天上!众人抬起头,看见一只雪白的飞龙停在半空,背上绑着鞍,似乎坐了两个人。 飞龙拍打双翅,降低高度,接着那声音再次响起:“撤手!” “当!”三名刺客指着轩风和伊莉娜的武器被一堵无形的壁面弹开,反弹力震得他们踉跄后退。轩风终于明白来了救兵,忙跑到侍女身边小心地扶起她,靠在膝上,掏出手帕为她包扎。 “伊莉娜,振作点!”见一条手绢转眼染成红色,轩风不禁担心得哽咽出声。伊莉娜微微动弹了一下,撑开眼皮,断断续续地道:“我没事…轩风小姐…他们有没有对你……” “没有!放心吧,有人来救我们了!” “那就好……”伊莉娜挤出个虚弱的微笑,再度合上眼。轩风见状,又痛又悔。 那些刺客已不再理会她们,专注监视越来越接近地面的飞龙。这时从飞龙背上又传出一个声音,与之前不同,是少女饱含怒气的嗓音:“你们太过分了!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暴良家妇女,不可饶恕!” 咦!轩风一震:这、这声音我好像在哪儿听过! 她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却因为反光而看不清楚,只能勉强看出飞龙上有两个模糊的黑影,其中一个比较高的身影吐出低缓的男子嗓音:“这群恶棍我来对付。那边有人受伤了,小玲,你去看看。” “是!**老师!” 众人眼前一花,只见一个娇小的人影轻盈跳下,落到地面。她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穿着一整套浅黄的衣裙,脸蛋十分清灵秀气,扎得高高的两条马尾活泼地荡在肩上。 “你们没事吧?我拿药箱来了……哎!?” 少女突然怔住,目瞪口呆地盯着轩风。后者也一脸不亚于她的惊愕表情,挤出无法置信的颤音: “邱玲?” ****** 来人正是戏剧社社长,青岚中学高二(8)班的学生邱玲。被轩风的声音震醒,她挣脱泥塑木雕的状态,一边踉跄后退一边比出食指: “你你,对了,你你你是…那那个…那个……” “小心!”瞥见对方身后两道交错而下的寒芒,轩风惊喊。 “当!” 两个少女的鼓膜险些被这声巨响震破,定睛一看,一把六尺来长的巨剑斜斜插在邱玲的脚跟后面,而原先砍向她的两柄单刀已被远远弹飞。 “卡特,多谢。” “不用。即使没我帮忙,那女孩也不会有事。” 随着平凡的声线施施然出现的是一个相貌也十分平凡的年轻男子。因此轩风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发生在邱玲身上的异象吸引过去——别在她胸前的徽章模样的饰物发出金色的光芒,将她整个人包裹在里面。而刺客们注意到的是那名男子从飞龙背上跳了下来,于是举起右臂,喊道:“魔法飞弹!”十二枚白炽的光弹从好几个角度瞄准那个男子飞去,另有四枚射向卡特等人。 “啊……”轩风瞪大眼,没料到这帮活像登徒子的男人竟还会使用魔法。卡特也吃了一惊,忙拣起巨剑挡在三个少女身前。 “圣灵障壁!”以一般魔法师望尘莫及的速度发动防护魔法挡住那十六发光炮,那青年略一调息,就紧接着挥手还击,“地之母神,伸出你的牙刃;水之女神,舞动你的长发——地牙水缚阵!” “北之贤者!” 那群自始至终没出声的男子看清青年的面目时,忍不住发出意外的叫声,露出退怯的神色,但是已经迟了,由地底窜出的石牙剥夺了他们的行动,接着涌出的水流则卷走了他们的武器。北之贤者赛雷尔·**扬起只手,淡然道:“投降吧,我不会伤害你们。” 男子们以行动做为回应——再次齐发魔法飞弹。赛雷尔轻叹一声,念出起动语化水流为冰墙,挡住了第二击。他看出这群人来历不简单,打算全数生擒,带去南城城主那儿盘问。然而他胸前法印刚刚结起,瞥见一名男子凄厉一笑,心道:不好! “以我血为契,以我命唤汝,暗黑的灵魂之主优希亚啊,以您伟大之名,赐予您的子民扫荡一切的禁断之力……” “天地彼端的众神之魂,依存于炼海的冰雪玄镜,开放您温柔的怀抱,护佑吾等周围,使一切邪恶之涌动,返回万物之根本——炼返冰盾!” 赛雷尔及时改变法术,在对方之前布下结界。只见天地变色,一只黑鸟冲破云层,挟带逼人的浊气展开双翼,罩住整座山头,头部则化为一道电光扑向赛雷尔等人,却硬生生撞上一堵冰壁。那名施法的男子口喷鲜血,全身炸裂开来,泼洒出如瀑的血雨,看得轩风和邱玲骇然尖叫,猛地别过头,紧紧捂住脸。与此同时,两道法术完全冲撞在了一起,迸射的白光夺走所有人的视力。 不知过了多久,烟雾散尽,留在原地的只剩下赛雷尔等人,一干刺客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同那个因为使用超越能力范围的魔法而粉身碎骨的男人在内,一切线索都湮没了,除了人证。 “好像以同伴的性命为代价逃走了。”卡特开口道,语气平静得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可是看看周围,不仅钟楼被夷为平地,甚至山头都被铲掉一半,轩风和邱玲不禁为这样的威力叹息出声。 赛雷尔点点头,转过身,注视两个少女,柔和地问道:“你们没事吧?” “啊,没事。”邱玲第一个回过神,虽然吓得脸色发白,还是忍不住鼓掌赞扬,“你好厉害呢,**老师!” 青年只笑了笑,不语。临到此时,轩风才有空打量这位救命恩人,月光下瞧得分明,他大约三十出头年纪,一身普通的旅行者衣装,英俊的脸庞沉着而斯文,眉间却凝聚着一团驱之不散的忧愁之色;浅蓝中分的长发在胸前扎成一束,整个人看起来比画像还沉静许多。轩风并不知道北之贤者的名头在魔导国有多么威名赫赫,但赛雷尔刚刚的惊人实力,她见识到了。 第五章 暗流始动 “让我看一下。” “哦,好!”轩风急切又不失小心地将已经昏迷的侍女移交到赛雷尔怀里。后者将右手虚按住伊莉娜的伤口,低声道:“慈爱的光之女神,请解救您眼前之人的痛苦,赐予圣光的治疗——救赎之光!”语毕,一道柔和的白光从他掌心浮现,没入包扎住伤口的手巾,只见原本不断扩大的血迹立刻止住。 “哇,真神奇。”邱玲小声感叹。轩风一心注意侍女的动静,不一会儿,伊莉娜低吟了一声,缓缓睁开眼。轩风大喜,冲口道:“你醒了!?” “轩风小姐……?”伊莉娜一时搞不清状况,看一大堆人围住自己,很是害羞,嗫嚅道,“我…我怎么了?” “怎么了,你受伤啦!”轩风又好气又好笑,“是赛雷尔先生救了你——怎样?还痛吗?” “不、不痛了!”伊莉娜摇头。轩风这才松了口长气。赛雷尔微笑道:“伤口不深,所以很快就治好了。但是记住这两天别做过于激烈的运动,因为你失血过多,最好是在床上躺几天。”伊莉娜点头答应。轩风却诧异地眨眨眼:原来伊莉娜伤得不重,我看那个男人是很用力地砍下去,还以为……难道他临时反悔,手下留情?不过伊莉娜没事才是最重要的!想到这儿,她高兴地抱住侍女。 “你怎么突然来到我城,赛雷尔?” 在场有资格直呼北之贤者名字的,只有卡特一人。然而轩风和邱玲直到现在才注意到他。因为卡特实在长得太平凡了,连声音也平凡得一蹋糊涂。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万年配角型。可是伊莉娜却吓了一大跳:“卡特将军,你也在这里!?” “将军?!”两个少女齐声高喊,不过一个是无法置信,一个是惊讶。 “我看到你们出宫。”卡特简略答完,又转向赛雷尔。北之贤者缓缓起身,道:“我奉城主大人之命,来与梅莲可城主商议事情。” “这位是——”卡特看看邱玲。 “本城的满愿师。”赛雷尔也看向轩风,“那么这位是贵城的……” “不错。” 赛雷尔也不问为何堂堂梅迪城的满愿师只带一个侍女跑到这种郊外,拍拍卡特的肩膀,露出诚挚的笑容:“我们很久没见,聊聊吧。”接着对邱玲道:“你和这位小姐似乎是旧识,一定有很多话想说,我们俩到那边去。” 邱玲早盼着他这句话,可真的听到,又不禁不好意思。 “那个,**老师,我……” “没关系,城里听到声音过来还需要一段时间,你们赶紧聊吧。不用担心会再有危险。”赛雷尔笑了笑,和卡特并肩走远。 真是个仿佛春日的和风般温暖慰贴,不会给人丝毫压迫感的人物。轩风望着蓝发青年的背影,很有好感:儒雅中带着威重,柔和中又蕴藏着深邃,难怪邱玲眉间对他颇为依恋,简直太完美了嘛! 邱玲跳到她面前,快活地道:“喂,你也是满愿师吗?” “啊?”轩风眨眨眼,回过神。 “那个,你刚刚叫了我的名字,是认识我的吧!我也想起来了,昨天你和另外两个人一起来参观戏剧社。他们俩呢?也来了吗?” “……没有。”想起两个好友的面孔,轩风心里涌起一股怀念和抽痛之情。 “是吗?”看出对方的心情,邱玲绽开明朗的笑靥,亲热地执起她的手,“没关系,我们俩不认识了吗?虽然我连你的名字也不知道。从今往后,我们俩就是好朋友了!” 轩风微笑,对邱玲纯真乐观的性子萌生好感。 “我叫轩风,柳轩风,我很乐意和你做朋友。” “真的吗,太好了!” “这个,轩风小姐,邱玲小姐。”伊莉娜好不容易逮到插话机会,“请容我回避一下。”轩风立刻跳出来阻止:“不行!你伤刚好,怎么可以跑来跑去!”邱玲也出声挽留:“我们又不是谈什么秘密的话题,你留下吧。” “可是……” “好了好了!”轩风脱下已经变得很破烂的斗篷,轻柔地盖在侍女身上,“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讲主仆规矩。伊莉娜,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要不是你拼死相救,现在我早就不知道在天堂和地狱的哪边了。” “不不,轩风小姐,这是我应该做的,您不用……”伊莉娜连连摇头。 轩风笑着揉揉她金褐色的秀发,对邱玲介绍道:“这位就是我全世界最忠心也最啰唆的贴身侍女,伊莉娜——嗯?你姓什么?”她转头问侍女。 “啊?回轩风小姐的话,我没有姓。” “哦,她叫伊莉娜,同时也是我在这个世界最要好的朋友!” “你好,伊莉娜。”邱玲真诚地笑道,“我是邱玲。你既然是轩风的好朋友,就等于是我的好朋友了。”伊莉娜满脸通红:“这我哪担待得起……”听到她的回话,两人放声大笑,过了一会儿,第三个少女也笑起来。 距离拉近的三人坐得更近,依然是邱玲先开口说话: “轩风,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轩风将自己的经历简要叙述了一遍,一直讲到遇到刺客为止。邱玲叹了口气,道:“我的遭遇和你差不多。昨天下午我和大哥一起去锦江饭店庆祝我大伯的生日,所有的家人都来了,开了三十几桌。中途我想上个厕所,没想到走到一半,好像触电一样从脚底传来一股好大的冲击,等我回过神,就看到米利亚坦伯伯和**老师站在我面前,一脸惊讶的表情。不,是米利亚坦伯伯很惊讶,**老师是很平静地望着我,温和地问我:‘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我老实回答他:‘我想上厕所’……” “!”轩风和伊莉娜差点爆笑出来,但在邱玲面前不好如此,两人苦苦忍住。轩风遥想当时赛雷尔的表情,更是神往。 “……**老师呆了呆,看看左右,但周围都是男人,而且全跟木头没两样地发着呆,所以他只好自己带我去。轩风,你可以想见,事后我想起这幕,可有多么羞愧!(轩风点头表示理解,嘴巴却在抽筋)我回来后,才看清我刚才待的竟是一间好大好大,天花板好高的房间,地上画着巨大的圆形图案,而站在圆圈上的全是穿着袍子手拿木杖的老爷爷们。我吓坏了,因为这情景和漫画上描写的一模一样!我小心翼翼地问**老师‘这里是异世界吗?’他说是,我又问‘这是用来召唤我的魔法阵?’他点点头,最后我问‘你们该不是把我当成救世主,接下来会说[请拯救这个世界吧]?’” “‘没错!’,接果那群老爷爷异口同声这么喊:‘请拯救这个世界吧,满愿师!’——你说遇上这种情形,不昏行吗?所以我当场昏倒了。“ 轩风和伊莉娜此刻再也忍耐不住,放声大笑。看到两人的反应,邱玲也是一笑,续道:”我醒来后,发现**老师在床边看着我,我连忙大喊‘我不是救世主!’,他笑着说‘我知道’,我一下子愣住了。**老师只是很温和地注视我,看到他那样的目光,我的心情不知不觉平静下来。**老师笑得更高兴了,说‘你好些了吗?对不起,刚才吓坏你,吃点东西吧’,然后把桌上的托盘递给我,我边吃边偷瞄他。快吃完时,终于忍不住问他‘那些老爷爷说我是救世主,为什么你说不是呢?’” “‘对这个世界而言,你是救世主,但对你个人而言,你只是你自己’——**老师这么回答我,我听不懂,正想问,他把我吃剩的托盘拿走,对我说‘你不用担心,我们不会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对把你强行召唤来的事,我们也非常抱歉’,接着对我讲述了满愿石的传说和召唤我的理由,并承诺一定会想办法送我回去。我现在知道了,轩风的城市和我的北城都是因为恐惧先召唤满愿师的东城得到满愿石,才召唤了我们。我怀疑啊,满愿师的人数一多,就能分散满愿石的力量,因为**老师说一旦让某个人得到那样强大的力量,是非常危险的。他还说这个世界的灾难,我们完全没义务插手。可是我不甘心——既然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了,为什么我们不找点我们能做的事努力做呢?哥哥们一直是这么教导我的。而且北城上下,不管是**老师、米利亚坦伯伯、魔法师爷爷,巴曼将军……都对我好好,所以我好想帮助他们。我准备向**老师学魔法,慢慢扩大自己的能力范围!” 轩风心里很羡慕对方,尤其是听到赛雷尔温和对待邱玲的时候。 “对了,轩风!”邱玲完全没察觉对方的异样,“你说,东城的满愿师会不会也是和咱们一样年纪的女孩子?还有卡萨兰和隐捷敏亚的——” 轩风一怔,觉得邱玲的猜测不无道理。伊莉娜拉拉她的袖管,道:“轩风小姐,邱玲小姐,你们看。” 从她手指的方向,一大群火把往这里涌来。 ****** 赛雷尔和卡特走到少了山顶的山坡另一头,停下脚步。沉默良久,赛雷尔了解到这位友人依然是永远不会主动攀谈的个性,于是开口道:“蕾雪、凯伊和芙瑞尔他们都好吗?” 他口中的三人加上卡特,就是外界俗称[梅迪四璧]的四名将军,每个都是国内相当优秀的年轻人代表。 “好。”卡特精简地回答,也和友人一样,不提刚才的事,只是他不是刻意忽略,而是真的忘记了。长期戎马生涯,从最底层的佣兵一路走来的卡特,早已对血腥味麻木。仰望满天星斗,他原就淡定的眸变得更如止水般沉静。 “你好像很烦恼?” “!”赛雷尔有点受宠若惊地看着对方的侧脸,着实没想到友人会主动关怀自己。他微微一笑,与平常温和沉稳的笑不同,是带着透明感的笑容:“嗯,是有些伤脑筋的事,不过还不至于无法解决。” “因为你是贤者,所以得忧虑天下事?” 赛雷尔苦笑,听出对方话里的尖锐:“是啊。”卡特低下头:“我只管得自己的事。” “你对满愿师有什么看法?”赛雷尔问道。这副重担他既然已经挑下,再穷究它的意义也无济于事,何况当初也是他心甘情愿担下的。 “没什么看法。”卡特老实回答,想了想,觉得这样对认真询问自己的友人不太好意思,便道,“我只对其他人有看法。” “哦?”赛雷尔露出兴味的眼神。 卡特又沉默下来,搜肠刮肚寻找能够正确表达想法的词句,好半晌,他才吃力地道:“我觉得,世界一下子变成围着满愿师转。” 赛雷尔静静凝视对方。他知道这个朋友书读得不多,但他每个意见,都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说出口,非常具有参考价值,现在他也赞同他这个看法。 “没错,时代变了,接下来恐怕是[满愿师的时代]。” “满愿师的时代?” “世界和平了太久。”赛雷尔徐徐道,“大家都太无聊了。” 卡特皱眉道:“可是还是有很多人喜欢和平。”赛雷尔点点头:“是的,所以他们对这种情况感到无法理解。”顿了顿,他沉吟道:“——这只是负面理由。真正的原因是,魔导国开始乱了。天灾人祸,接连不断,使得民心惶惶。人人都相信圣贤者预言的[乱世]已经来到,这股信念就是巨大的力量,满愿石和满愿师不过是借口罢了。”卡特若有所悟:“因为相信,世界才改变吗……?” “没错,虽然我实在不想承认,人类是不吃苦头就不会明白的种族。” “……同样的,人类不会因为你不承认,就变成另一种样子。” 赛雷尔失笑,瞅着刚刚吟出一条哲理的友人:“蕾雪有没有说过你是个学得很快的学生?”卡特先是面露困惑,随即化为淡淡的腼腆:“有。” 年轻的贤者低笑出声。许多人觉得跟他在一起心情会变得很沉稳,其实不过是被他的气质所迷,和卡特这样性如清水的人在一块儿,才是真正的心境安谧,而且卡特自己绝不知道,真是个可爱的家伙。 这时两人也听到从夜风里传来的喧哗声浪,对望一眼,走向两个少女所在的后山腰。当他们到达时,从城里来的队伍已经到了。 “看到满愿师小姐无恙,真是比什么都令人欢喜。” 为首一名身穿祭司长袍脸罩雪白面纱的女子发自肺腑地道,盈盈弯腰施礼。轩风认出她是召唤自己的十二祭司之一,现任祭司长蕾雪·伊娃,忙还了一礼。银月星辰下,女祭司的风采几如白衣下凡的仙子,虽半遮着脸,却更增添了一份朦胧的美感。蕾雪的美貌,在美女如云的南城也是绝响,有美称其与传说中英雄王的妻子爱蜜莉不相上下。 蕾雪看看四周,再看看走到邱玲身侧的蓝发青年,面纱下的绝世容颜荡起一波微笑的涟漪:“是你做的吗,赛雷尔?” “一半是我的责任。” “到底是怎么回事?” 赛雷尔将发生的事和盘托出,但有些经过他不清楚,只能省略跳过。听完,蕾雪美丽的双眼立刻浮起忧心的色彩:“是吗…竟然有他城的探子混进来,我们太大意了。赛雷尔,待会儿请你再对城主大人叙述一遍——伊莲,你怎么可以让满愿师小姐遇到这种危险!要是赛雷尔没及时赶到,事情岂不就无法挽回了!” “我…对不起……”伊莉娜颤声道,原就苍白的面容因惊惶而变得更白。轩风见状,忙将她护到身后,大声道:“不关伊莉娜的事!是我强迫她带我出来的!” “轩风小姐!” “你别插口。”轩风小声命令,目光炯炯地盯着蕾雪。她知道只要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搅,伊莉娜就不会受到责罚,而且今趟的事她的确得负全责。 祭司长柔和地望着她,眼神让轩风想起一句成语“绵里藏针”。 “原来是满愿师小姐主意外出散心,恕我情急错怪,但今后碰上这种情况,请您务必知会城主大人一声,以免她焦心挂虑,也好派人护卫。不然万一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不侧,可能就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而危害到满愿师小姐,以及您身边的人。”说着,她若有若无地瞥了眼伊莉娜。轩风一震,回想起侍女全身是血倒在地上的一幕,露出惭愧的神情;由于见到邱玲狂喜之下暂时忘却的劫后余生的惊怖,也浮现心头。 说动轩风反省后,蕾雪转回赛雷尔,郑重言谢。北之贤者摇摇头:“小事一桩,何足挂齿。而且救人的不止我,还有卡特呢。” 再一次,轩风和邱玲经人提醒才发现站在最后面的卡特。尤其是轩风,忘得最彻底。邱玲则想起还没向他道谢,很是歉意。蕾雪却是一开始就注意到这位同僚了。 “卡特,你……” “我没做什么。” “不。”蕾雪略带不自然地笑了笑,宽袖里的双手紧张地扭搅,“我是说…你今天没来上课,所以……” 卡特一愣,认真地道:“对不起,我逃课了。” “没、没关系,下次别这样就行。” 一旁看着这幕场景的轩风险些大叫“哇!新版美女与野兽!”……呃,其实卡特也不是野兽啦,他只是不出色而已,所以蕾雪这样的大美人会看上他实在——若杨阳在此,一定会说“好男人的价值不是在一张脸”,但轩风“好男人”的基准首先是摆在一张帅脸上的。 至于为何断定蕾雪和卡特是一对,只要看蕾雪含羞带怯的视线,以及她身后那群正发出令天地都为之变色的嫉妒的红光的亲卫队就晓得了。 蕾雪突然发现邱玲的存在,问道:“这位可爱的小姐是——” “我叫邱玲,是,呃……”邱玲瞄了眼赛雷尔,垂首道,“埃特拉的满愿师。” 此言一出,举众哗然,讶异北城的满愿师竟和自家的一样,都是十来岁的小女孩,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悲哀。 “原来贵城的满愿师也来了。”蕾雪喜上眉梢,“快请到宫里一坐,大人一定非常高兴您的光驾。”赛雷尔急于与梅莲可一谈,双手轻放邱玲肩头,颔首道:“如此叨扰了。” 感觉到肩膀传来的暖意,邱玲脸颊微红,但她很快就明白这只不过是赛雷尔无意识的动作,心下有些失望。 “请。”蕾雪做了个手势,一行人便掉头往城里走去。 ****** 到达王宫时已是深夜,宫里灯火通明。马上有两名侍从过来将赛雷尔和邱玲骑来的大家伙牵下去。那只身高八丈,在轩风看来吓人已极的飞龙倒映在其他人眼里,似乎没什么稀奇的样子,这大概也是两个世界文化差异的一个表现。 会客室里,南城城主和十一位高阶祭司已等候多时。 火红色的卷发高高盘起,夹以装饰了大量蓝钻和翡翠的发饰,简直是模仿王冠的设计;经由一流服装设计师裁剪的礼服,与其说豪华还不如说是洋溢着典雅的气质,穿上这些的梅莲可本人也有着即使蕾雪也及不上的成熟稳重的充实之美;然而她一双湖蓝色的美丽瞳眸却射出与之不相符合,连须眉男子看了也不禁退缩的锐利目光。 扣除蕾雪的亲卫队,其他人都走进会客室,接受城主的关怀质询。末了,赛雷尔踏前一步,行礼道:“很久不见,梅莲可城主。”梅莲可微微一笑:“赛雷尔,你来了,很好。待会儿你留下,我想听听你从欧斯达那儿带来什么有趣的情报。” 一点也不有趣啊。赛雷尔暗暗苦笑,虽然他知道这是梅莲可用来掩饰的话语。至于欧斯达则是他侍奉的北城城主的姓氏。 “邱玲小姐,感谢您的大驾光临,我和米利亚坦城主不是外人,你就把这里当成你的家,尽管住下,照料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邱玲压抑住紧张的心情,得体地行了一礼。梅莲可的目光转向轩风,从她眼中看到自己希望看见的反省后,释然一笑:“轩风,相信经过这次教训,你以后的行事会谨慎一些,下去好好休息吧。”轩风忍着对对方高高在上的语气的不满,应了一声。 她突然怀疑今天傍晚的伏击是否出自梅莲可的一手安排,但想起那名男子爆体而亡的惨状,打了个寒噤,立刻否定了这个猜想,和伊莉娜一起退出会客室。瞥见邱玲踌躇的表情,赛雷尔悄声道:“去吧,一会儿我来找你,路上小心点。”邱玲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向梅莲可道别,欢天喜地地跟着离开。 “赛雷尔,让你看到我城的丑样,真是狼狈。”周围都是自己人,梅莲可便卸下优雅的外衣,换了比较随意的语调。赛雷尔道:“不,这是一场不幸的意外。” 梅莲可一笑:“意外?赛雷尔,你倒说说看,那群人是什么来头?”蓝发青年颇为尴尬,他本来不想插嘴它城的私务,可是对方都问到头上了,他怎好不答?于是斟酌道:“那些人个个魔武双xiu,反应灵活,应该不是一般宵小,而是训练有素的战士,由某城派来,试探贵城满愿师的实力。” “你还是这么谨慎。”梅莲可扬眉道,“我代你说罢:有钱养得起又**得出那种人才的,唯有东城伊维尔伦的罗兰·福斯。只是大伙儿从来摸不到半点证据,只好心里骂骂。”赛雷尔苦笑了一下。 东城城主的名字一道出,室内的气温骤降10摄氏度,余人脸色僵凝,身体紧绷,如临大敌。蕾雪轻吐一口气,道:“而且他们之中有人使用黑魔法。” 这里说的黑魔法与传统意义的暗系魔法不同,是向混乱神与魔族借力的法术,民间一般称作黑咒术,被视为邪恶的存在,一直受到正派人士的鄙视和严禁。 “拿黑咒术师做刺客,真是便宜的投资。”梅莲可牵牵嘴角,脸上却殊无笑意。她转向至今没开过口的部下,问道:“卡特,他们实力如何?” “我没有直接与他们过招,不过从步法、反应、速度,看得出每个都是千里挑一的好手。”卡特很专业地回答,然后再次沉默。 “总之,经这么一闹,轩风的底是全泄了。”梅莲可叹息,对赛雷尔道,“幸好你家那个没事。”赛雷尔却摇摇头:“未必。刺客只死了一个,剩下的自然会向幕后主使回报。光从我跟着小玲,又给她圣徽防身两件事,就看得出端倪。” 梅莲可也摇摇头,道:“算了,目前除了中西两城情形有变,剩下三个都一样。东城的满愿师也没啥作为,倒是她那位雇主很活跃。下午他对东城的百姓宣读了一篇告文,你大概还没听说吧?”赛雷尔颔首,他和邱玲午时从北城出发来这,当然一路不闻窗外事,只听见风声呼呼。 “告文不长,我全数引述如下:‘敬告全体城民,大神殿于昨日十时成功召唤满愿师。相信诸位早有所觉,传说的大黑暗时代一如圣贤者的预言,再次降临人世。对近年来全国各地的惨况,以及各位所受的苦难,我深感痛心,责任重大。在如今灾祸不断,破败不堪的局势下,满愿师的降临无疑是一道曙光,我们都迫切期盼仁慈的救世主赶快垂下清福之泉,滋润大地,赶走灾难。然而!这本最需要团结一致、抛去成见的时刻,却有一批不屑之徒,因垂涎满愿石而跟着召唤了其他几位满愿师,导致满愿石无法降临。诸位!请不要失望!虽然我们魔导国民众世代憧憬的伟大宝石现在暂时下落不明,但我们同其它城的条件是相当的。英雄王科尔修斯和王妃爱蜜莉付出艰辛的努力,经过长久的苦战,众神才借圣贤者之手赐予他们满愿石,开创了一个和平的时代,难道我们就一蹶不振,让地下的先辈们耻笑吗?再想想五年之久的洪涝之季,我[水都]的子民不也携手与共、顺利熬过了吗?世上没有办不到的事!何况我们还有满愿师,她将用另一个世界的智慧帮助我们。身为异界人的她眼见如斯惨况,决心以她仁慈的心包容孤独,抚慰创痛,与我们共度劫难。难道我们不该相信她?不该感动吗?诸位,面对神明赐给我们的考验,请拾起信心和勇气吧!我在此发誓,将与大家一起同灾难抗争到底,重现传说时代的辉煌,向不理解至高神真义、圣贤者悲悯的诸城展示我们的力量!天必赐佑于拼搏的勇士。创世历1037年春之月20日午,罗兰·福斯谨笔。’” 室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除了面无表情的卡特,人人均化作石雕僵立不动,也不出声。许久,赛雷尔才深深叹了口气,苦笑道:“很像罗兰城主的作风。” 他满腔不比其他人少的苦涩,尽化作这声叹息。梅莲可却没他那么沉得住气,骂道:“简直卑鄙!这么一来,我和陛下还有其他几个城主岂不都成了陷全国人民于不幸的大罪人啦!”赛雷尔心想所谓的政治不就是这么回事,嘴上却不得不宽慰道:“今趟我们也的确是做得太急了,什么都没考虑好就举行仪式。尽管是为了阻止东城独吞满愿石,但民众不会理解我们的苦衷,反而认为我们贪心,冒渎了罗兰城主的一片好意,不能责怪他们。现在事情都过去了,懊恼也于事无补,不如打算一下今后。” 梅莲可点点头,沉吟片刻,朝蕾雪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领着卡特和祭司们退了下去,诺大的会客室里一下子只剩下两个人,显得冷清起来。 “赛雷尔,我有个疑问,盼你解答。” “是?”北之贤者眼望女主人,等她示下,虽然他已经预料到对方会问什么问题。梅莲可深深凝视他,问道:“为什么满愿师身上没有满愿石?到底传说还有什么文章?” 这个问题其实不止梅莲可,而是已见过满愿师的三位城主心底共同的疑问。赛雷尔沉思半晌,道:“历史的许多真相早已因为年代久远和某些人为因素被湮没在时间的洪流里。我所知的,实在不比世人多。不过…发生这样的事态,我恐怕那[封印传说]是真的了。” “封印传说!?”梅莲可呼吸不稳,“你是说…那个圣巫女们代代相传,说什么‘要解开圣石的封印,需启动之钥交换’的奇怪口诀吗?可估且不论启动之钥是什么东西,世上有什么法术或神器能够封住拥有无尽力量的满愿石?这根本不符合魔法的道理!更违背了圣贤者的预言!” “我无法回答。”赛雷尔疲倦地合上双眼。梅莲可镇定下来,歉然道:“对不起。的确,现在只有这个理由能解释目前的情况。唉,反正满愿石不在三名满愿师身上这件事已经确认了,另外两个我看希望也不大。” “其实我们都太拘泥于圣贤者的预言了。满愿石传说疑云重重,除非古兰·罗瓦复生,不然这世上无人能搞懂。罗兰城主大概也是体会到这股无力感后,索性不去理会真相,只找出合适的说辞,制造予己有利的状况。” “那个男人城府极深,没人摸得清他的打算,我们几个光是应付余波就焦头烂额,若直接被台风扫到还不知道会变成怎样,偏偏这个世界越来越乱,麻烦事一个接着一个……”说到这儿,梅莲可优美的嘴唇微微抽紧。 赛雷尔见状,肩膀也绷紧了:“您已经知道了吗?” “仪式失败,中途发生爆炸,卡萨兰还闹出好几条人命,隐捷敏亚还好,只伤了几个人。”梅莲可一边叹气一边摇头。赛雷尔却苦笑出声:“不,仪式没有失败,因为两位满愿师的而且确被召来了。” “什么!!”梅莲可差点跳起来,“你是说!有人在一个需要数十名最高段的法师,百来颗最上等的储能水晶,以及最大型的复合法阵才能勉强发动的召唤仪式里劫走满愿师?还一劫就是两个!?赛雷尔,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 “或许不是一个人,是组织之类。”赛雷尔言不由衷地道。梅莲可稍微放下心,但仍是有点颤抖,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平常的语调:“这次应该不是东城干的,当时我吩咐蕾雪她们看紧两城的仪式,你想必也是吧?所以,我实在很难相信那人…那组织竟然瞒过这么多人的耳目,还成功达成目的。”赛雷尔点点头:“另外,[飞焰]也被盗走了。” “飞焰?”梅莲可对这个消息倒不如何惊惋,只觉困惑,“偷那东西干什么?又没用……也是那组织干的吗?”赛雷尔摇首表示不确定。梅莲可不禁又叹了口气,今晚这位女性叹气的次数恐怕比她过去加起来的还多。 “这些事,真令人好生不解。对了,这么说陛下和贝姆特·瓦托鲁帝还不知道两位满愿师其实来了咯?” “不,应该知道了。因为拉克西丝元帅,夏亚大神官这两位实力派肯定发觉了,至于其他人……吉西安术士长和诺因城主不用说;东城的法利恩大神官实力直追我项背,更加没问题。” 梅莲可脸上蓦的浮现一丝笑意:“其实这对卡萨兰反而是个值得庆幸的发展——明明已经有了两位圣巫女,还去召唤满愿师,首都差点就要闹翻天了。至于贝姆特·瓦托鲁帝,我看根本是为了同我和诺因别苗头才专程凑这场热闹,肯定不会心疼他的满愿师。那战士的乐园,从不将任何神明贤者看在眼里。” 赛雷尔但笑不语。梅莲可有所领悟地瞅着他:“你想一力追查下去?” “是。” “嗯,我也让蕾雪去查了。没办法,即使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罗兰·福斯也不会善罢干休。两位满愿师若没被召唤来就好了,来都来了,这辈子就别想消声匿迹,安稳度日——可怜。” 赛雷尔没有作声,定定注视左首的落地窗,心道:确实,没有任何组织能够在需要数十名最高段的法师,百来颗最上等的储能水晶,以及最大型的复合法阵才能勉强发动的召唤仪式里劫走满愿师,我不能,东城也不行,只有一个人能做到:无·名·氏。 看来我得择日去趟你那里,问问你的盘算了,师弟…… 窗外,清晨晶莹和煦的阳光穿透云层,洒落大地。 ****** 这里是位于中城卡萨兰的下界,接近埃特拉的北方边境。虽然紧挨着商业大城,却由于隔着一座相当险峻的红石山脉,往来不易,经济并不繁荣。直到百多年前商人们开辟了一条直通南北的莫尔肯大道,情况才大大改善。但处在红石山脉基亚盆地里的桑陶宛领,依然是个世外桃园。 创世历1037年春之月20日,隶属桑陶宛领地的西芙利村一如即往地迎来一个晴朗的早晨,开始一天的生活。没有人知道,今天是历史上最有名的日子。 充其量仅有几十口的小村庄自然没有大马路,只有一条勉强可供马车行驶的小道贯穿头尾。这会儿,远远传来叮呤、叮呤的车辚声,惹得不少起早的村民驻足张望,只见一辆灰篷马车扬尘而来。 “耶拉姆!” 听见这声嘹亮的呼唤,一个站在一栋双层房屋前的少年抬起头。他约摸十四、五岁,黄玉色的眸子锐利炯亮,肤色接近小麦色,素白的神学生服适宜的贴裹住结实精悍的身子。他只瞥了从车上跳下来的男子一眼,就冷淡地低下头,继续专注将门口的落叶灰尘扫进畚箕。 “嗨!你还是这么不肯搭理人。”那身材魁梧,做商人打扮的男子大步走近,笑容满面,“最近过得怎样?神官大人好吗?” “他好得能飞上天了!我警告你,班斯,下回你再偷偷塞酒给那酒鬼喝,我拆烂你这辆破车子!” “别火嘛,你知道,咱们生意人,只认钱不认人。” “奸商!我再不买你东西了!”耶拉姆气得大吼大叫,一把将扫帚扔在一边。班斯呵呵笑着,勾住他脖子:“好啦,莫气,我知道你担心师父的身子,不过你尽管放心,方圆百里,包括那群矮人在内,没人喝得赢你那宝贝师父!他可以饿死冻死,就是不会醉死。”耶拉姆呸了一声:“听你鬼话!”同时用力挣扎,无奈对方腰粗膀宽,他不是对手。班斯微微一笑,放开他,和声道:“好吧,做为歉礼,我告诉你一个最新消息。东城已经成功召唤了满愿师,而咱们上头和其它三城似乎也有动静了。” “那又怎样?” “你这小鬼!时**始变了啊!东城就快独领**啦!” “时代再如何变,就算全国都让罗兰·福斯吞了,我们下面的人还不照样过日子?又操什么无谓的心!”耶拉姆冷冷地道,抢过清单将货物一一核对卸下后,就把商人赶进车子,再踢了马屁股一脚送他上路,以此代替说再见。 把货品搬进屋内整理好,打扫完毕再煮好饭菜,天已过午。耶拉姆看看毫无动静的二楼,觉得自己的忍耐快到极限。这时村里的小孩聚到门口,齐声喊道:“神——官——大——人,来·玩·啦!” “神官大人!”少年冲上二楼,边跑边喊,“快起来!孩子们在叫你!”语毕,他正好来到师父的房间门口,不假思索地悬开门把走进去,不想一股无形的巨力猛压过来,将他抛飞出去,幸好及时做了保护动作,没有撞到头。 “耶拉姆?” 房里传出极为清越的男性嗓音,“没事了,进来吧。” “你偷偷摸摸的在干什么?还设结界阻止我进去拉你起床!”耶拉姆满腹怀疑地走进房间,然后差点吐血,因为他看见一个仿佛台风过境的卧室。少年朝坐在一旁的师父投以杀人的视线。 “呼啊~~~”以不雅的姿式坐在地板上的银发青年尚不知大难临头,一脸疲倦地打了个大呵欠,“我刚刚干了一件大工程,快累死了。” “是吗?是梦游把房间当成实验室试验了几个魔法是吗?”耶拉姆“轻柔”地问,额头爆起青筋,双拳暗暗握紧。神官反射性地否认:“不是……”突然嗅出气氛不对,连忙抱住翻倒的床脚救了自己一命。盯着近在咫尺的铁拳,青年秀丽的脸庞冷汗涔涔落下:“哇咧…你不要这么暴力嘛,连话也不听人好好说,我真的不是梦游啦……” “神·官·大·人!” “啊,糟糕!”神官和耶拉姆异口同声地喊。前者连滚带爬地冲到窗前,拉开窗子,对上十五双饱含哀怨的水泡眼:“呜……!”好可怕! “神官大人好过份,都不理人家!”一群小孩齐声控诉,声势惊人。 “对不起对不起。”年轻的神官满脸畏缩地打躬作揖,随即绽开一抹太阳也及不上的灿烂笑容,“我今天大概没办法陪你们玩了,不过晚上我会带朋友过来,做为赔罪,好不好?”孩子们互相看看,达成协议,抬起头:“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别出村子哦!”神官挥手交待,目送孩子们跳跃欢笑的背影。 “赛因先生今晚要来么?”说到师父比较正经的朋友,耶拉姆也只想得出那位蓝色长发,性情温和的青年了。接着他想起一事,顺口道:“对了,班斯早上来过了,送来这个月的日用品,还说什么东城召唤了满愿师,其它四城也跟着瞎起哄——这年头,竟还有人信那事,你说好不好笑,神官大人?” 话音刚落,少年忽觉有个毛绒绒的东西蹭着自己的小腿,低头一看,原来是神官的宠物小狼龙雷奇。小魔兽衔着一样红色的东西,巴结地望着他。耶拉姆诧异地蹲下身,刚想将那东西拿出来瞧个清楚,头上响起青年悦耳的声音: “啊,被你和孩子们一打岔,我都差点忘了。耶拉姆,早间我妨碍我城和西城的召唤仪式,架走了他们两个满愿师,却因为距离算错,不小心移去了吉莎森林,麻烦你去把她们接过来好吗?” 少年怔怔听着,然而话里的内容透过耳膜传到中枢神经花了很长时间。他不觉站起身,瞪视面前的师父,说不出话来。神官仿佛意外他的反应般侧过首,眨了眨眼。在那双宛如倒映着初夏万绿的祖母绿色瞳眸深处,闪烁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 序 “传说不能当作可供参考的历史文献,却不代表它就一定缺乏真实性。除去某神打败某邪恶的巨龙这类虚构成份显然较多的一类,诸如‘七魔将与圣贤者古兰罗瓦’、‘五大幽鬼与精灵王奥佛瑞特’、‘英雄王科尔修斯的屠魔之旅’之类经常为人传唱的,大部分确有其真人真事。这么一来,我们也不难理解满愿石传说为何经久不衰了。” “树大招风。满愿石传说的相关传说也有上千百种。其中比较可靠,经无数前人悉心核对、整理、分析、揣摸终而确定的说法有三种。一是包含圣贤者预言的本尊;二是一般人不愿去相信,魔法界却一直默认其可信度的[黑暗传说];三是圣巫女一族代代口传,却无人能解的[封印传说]。一千年来魔法界为此不知争论了多少回,但在满愿石出现前,谁也不能下定论。毕竟年代已相隔太远,事实与传说混杂着流传下来,实在难以区分。除非圣贤者复生,不然原本到底是什么情形,真相究竟如何,任谁也搞不明白……”——摘自《神圣王城卡萨兰城主,[神官王]继承人诺因史列兰德修普授权,身为可信赖的魔导国公民,任职书记官兼财务部长兼宫廷术士长的吉西安凯曼关于传说文献的整理》一书,凯曼著,创世历1035年,第一册一页。 《满愿石》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前往新家的旅程 “啊嚏!啊嚏!” “阳,你没事吧?” “没、没事......啊嚏!” 杨阳一边猛打喷嚏、咳嗽、呸水,一边努力往岸上爬。严昭霆拽着她的胳膊帮忙,一步步涉水后退。好不容易,两个在警察局神秘失踪的少女化身为绿油油的沼泽怪,重新回到陆地上。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们、咳!不是在警察局吗?” “呀呸......我不知道。” “这湖是哪来的?” “别问我,咳咳咳!” 黑发少女比友人倒霉多了,她不会游泳,一下子就沉到湖底吃了一肚子的泥沙,所以现在难过死了,趴在地上连连呕吐。昭霆倒没什么,已经坐在地上开始剥粘在身上的水草。不过她的心情也不怎么好,任谁突然从好好的平地掉进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脏水湖里,都会觉得糟糕透顶。 终于,杨阳吐完三分之二的泥水,觉得好受些了,转身换了个坐姿。她不像友人先关心身上的新衣服,而是打量四周,但不看还好,一看顿时哑了。伸出食指,她戳戳友人的肩膀。 “嗯?”昭霆转过头,一脸询问。杨阳摆动手臂,指向周围。不知为何,昭霆觉得看着友人的动作,似乎能听见机械臂转动时发出的嘎吱声。 占据视野的是一片森林。 两个少女同时发出一声喘息,才鼓起勇气继续观察。除了前方的大湖外,举目所见都是茂密的树木,延伸为没有尽头的丛林。从湖岸向外推移大约五米开始生长蓬乱的杂草,高度可以把人埋起来。而那些树每棵都奇形怪状的,枯黄的枝干扭曲成极为诡异的姿态,无数色彩鲜艳的藤蔓攀附其上,就像给一个驮背老人披上妖娆的女装一样,让人寒毛倒竖。尚有浮冰的湖沼也和一般的湖泊完全不同,泛着刺眼的青紫色光芒,阴气森森。杨阳和昭霆刚刚都在这座湖里游过泳,但现在即使让一百头犀牛来拉,也未必拖得动她们下去,就这样,两个十六岁的少女身陷莽莽树海中,面对一个极尽诡谲的湖泊,头顶红藤绿蔓飘来荡去,就算接下来出现一条长角的蟒蛇或八只脚的巨熊,她们也不会觉得惊奇了。 “这这这到到到到到底底是什么什么地方?” “我我不不知知道道。”杨阳结结巴巴地答完,眨眨眼,“为什么你每次遇到问题都问我?”她不满地瞪视身侧的好友。 “因为不找个人来问,我会疯掉啊!”昭霆尖声道。 “冷静点。”杨阳叹了声,刻意不看周遭,专注盯着自己的脚丫子,“你还记得掉进湖里之前,我们在哪儿吗?” “在警察局当食客。” “宾果。然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你去丢垃圾,我拍你。” “很好,再然后?” “我们掉进池子里。” “......” “原来都是你的错!!” “不关我的事!我只不过是去丢垃圾而已!”杨阳大叫冤枉,“你还记得那时我们脚下的魔法阵么?”昭霆冷静下来:“对哦。那么——” 杨阳点点头,双手环胸,神色严肃地道:“没错,我肯定——我们来到异世界了。”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昭霆也是看过许多漫画和奇幻的人,立刻接受了这个现实,提出理所当然的问题。 “嗯...按照传统的剧情,应该马上就会出现一个长胡须的老爷爷,指示我们拯救这个世界。” 昭霆瞪视她半晌,跳起来大吼:“拜托~~~阳,你还没明白吗!?你看看四周!蓝天、绿湖、丑不拉叽的树、艳得不像话的树藤——这里什么怪东西都有了,就是没有英俊的魔法师、漂亮的魔法阵、富丽堂皇的宫殿和向我们顶礼膜拜的百姓!你还指望出现长胡须的老爷爷,我看先出现一头怪物还差不多!” 哗啦! “!”昭霆维持双臂高举,气势宏伟的演讲姿势僵在当地,“什、什么声音!?”杨阳慢吞吞地道:“这个嘛,总之时机抓得真不错。” 哗啦啦!又是一声。这回两人都辨认出那是拨草的声响,而且似乎不是风声,因为左前方有一条草线正向她们的方向延伸过来,伴随着轻捷迅速的步伐。她们俩又哪分得清是不是人的脚步声,只吓得瑟瑟发抖,紧靠在一起。 “哇——”昭霆终于忍耐不住,一把搂住友人的脖子叫得惊天动地,“不要不要不要!我还年轻,不想被怪物吃掉!” “所以你要先掐死我吗?”杨阳没好气地道,抱着认命的态度,看着那堆草在剧烈的抗议声中被往两旁拨开,钻出一个白色的身影...... “哇啊啊啊啊啊!” “哎耶!” 昭霆闭上眼发出垂死的哀嚎,无意识地勒紧手臂,掐得杨阳呻吟出声,反而使她没法也闭上眼睛逃避现实。杨阳愣住了,因为从草丛里钻出来的不是野兽,而是人!还是个和她们差不多年纪的少年! ****** “大老远就听见叫声了。” 少年吐出极为清冷的声音,双手插腰,“是你们吧,从异世界来的?” 昭霆已松开手,和杨阳面面相觑,再一起转头打量来人。深褐色的短发,黄玉色的眸子,一身轻装衬托得他的气质更为剽悍俐落,少年的眉间还流露着稚气。昭霆对友人附耳道:“喂,阳,他好像不是长胡须的老爷爷吧?”杨阳回敬她一拳:“也不是怪物!” 交头接耳完,杨阳转向对方,有些怯生地道:“嗯,是的,我是杨阳,她是昭...严昭霆,请问你是?” “耶拉姆,桑陶宛领星径神殿的学生,跟我来。” “咦!去哪?”两个少女慌张起来。耶拉姆冷淡地道:“回神殿,有个人要见你们,其它你们去问他,现在赶路要紧。”几句话封杀杨阳和昭霆满肚子的问号,他突然吹了记响亮的口哨,把两人吓了一大跳。不一会儿,一匹黑色骏马长嘶着奔近,在少年面前停下来,低头亲热地蹭蹭他。 杨阳和昭霆十分希罕地瞧着那匹马。耶拉姆转过头,比了个手势:“上马。”一听此言,黑发少女的脸色登时变了。瞥见她的表情,昭霆恍然大悟,道:“我是没问题,但我的朋友不会骑马。” “竟然有男人不会骑马。”耶拉姆啧舌。杨阳一呆:“啊,我......” “算了,你先上!”少年不再理会她,朝昭霆挥挥手。杨阳很是委曲,埋怨自己的男生长相,害得她被误会成百无一用的小白脸。昭霆早闷笑坏了,轻轻松松地靠向黑马。 过了一会儿。 “你往后面走,不就是要温达特踢你吗?从马首过去...上啊!怕什么......别抓那么紧,你想扯下它整块皮吗?活该!你到底会不会骑马?” 被那匹叫作温达特的黑马连踹三脚,咬了一口,加上耶拉姆时不时的冷嘲热讽,昭霆终于爆发了:“住嘴!你这匹鬼马连鞍也没上,又粗暴无礼龇牙咧嘴,叫我一个弱女子怎么骑得上去!你这死小鬼还在旁边啰唆不休,幸灾乐祸,说我不会——我这就会给你看!”语毕,她卯足了劲往马屁股一踢,警告它最好乖一点,然后牢牢抓住马鬃,以奥运选手也不及的气势大喝一声,左足猛蹬,凭着惊人的弹跳力高高跃起,稳稳坐到黑马背上。然而她臀部还没坐热,杨阳掌声未响,温达特长嘶一声,前足抬起,将她颠了起来。幸好昭霆及时攀住马颈,一只脚勾住马背,才没摔到地上。她半个身子还挂在黑马身侧,就忙不及地炫耀:“呼...嘿嘿,看到了吧,本小姐高杆的骑术!小鬼你知道你的有眼无珠了吧!嘿嘿嘿,还不快道歉!” “小鬼”惊讶得目瞪口呆,杨阳惨不忍睹地捂住脸:“昭霆,拜托你,坐坐好。”她万分庆幸友人穿的是西装短裤,若是裙子,她以后还嫁的出去吗? “你拜托我还不如拜托这匹马!是它不让我...啊呀!” “昭霆!” 杨阳刚踏前一步,耶拉姆就一个闪身抱住被黑马颠下来的昭霆,再将她举了上去。伸臂搂住马颈,耶拉姆贴近不停原地踱步的座骑,低声道:“嘘,嘘,安静点,温达特,你怎么了?何必和那种不识好歹的小女娃一般见识?”听得一清二楚的昭霆咬牙切齿,心道:明明自己也是小鬼,居然叫别人小女娃!之所以不说出口是承了耶拉姆救了她的情。 “好像有点不对劲。”少年皱起眉头,拉住另一个人,正想将她也抱上马背时,耳边响起昭霆的尖叫:“阳!蛇啊——” “哇!”低下头的杨阳也看到了缠住自己脚踝色彩斑澜的软骨生物,吓得差点魂飞魄散,“救命啊!” 耶拉姆拔出腰上的短刀投入湖里,昭霆不及责备他这个莫名其妙的行为,只听见一声巨响,水花四溅,一只两米高的花斑怪物从水面浮出,发出嘶嘶的低鸣,而那把短刀就插在它的下腭位置。再看杨阳脚上的“蛇”,已不知去向。 “怎么会......!”耶拉姆狠狠咋舌,将杨阳拉到背后。与此同时,怪物全身上下激射出数十根和刚才的蛇一模一样的触手,朝两人直袭过来。 少年飞快地从腰际抖出一条黑色长鞭,一个横削就将那些触手一分为二。不等敌人补上第二击,他闪身扑上,反手握住刀柄,拖曳处只见红光一闪,怪物的身体也被一刀两断。踩了脚变成尸块的敌人,他跃回岸上。 两个少女看得张大了嘴合不拢来。耶拉姆用皮鞭卷住杨阳的腰丢到昭霆后面,自己跟着跳上马背,使劲一夹马腹,三人一骑便如流星赶月般疾驰而去。在他们背后,原本青紫色湖泊正发出耀眼的红光。 “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跑到湖里去了吗?” 昭霆和耶拉姆的问话混在一起,杨阳好容易才听清楚,答道:“不是我们跑进去,是来的时候就掉进去了!”耶拉姆脸色一白:“那个笨蛋...难怪天没黑那些家伙就跑出来了!”昭霆大声道:“所以我才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是下级魔物。月浴湖是封禁它们的结界,因为你们掉下湖,打破了封印,让它们逃了出来。”耶拉姆沉声道。少女们惨然变色:“可可可是不是......” “没错,不是你们的错。”耶拉姆一咬牙,大吼出声,“都是那家伙的错!你这个——糊·涂·神·官!!” 响彻云宵的咆哮无法阻止魔物们的脚步。杨阳和昭霆偶一回头,骇得心胆俱裂。只见黑压压一群异形紧追着他们,而湖里的头颅数目也在不断增加,活像恐怖片里的场景。杨阳哭丧着脸问道:“到、到底有多少怪物?” “具体的数目谁也不知道,种类的话...有毒的蛇怪有七八种;昆虫型怪物这个季节最多了;植物型怪物遍地都有,虽然攻击力不强但很烦人;其它常见的怪物有史莱姆、哥布林、巨蚤、欧克、沼泽蚁等等;再强有飞龙、蛇女怪、合体兽、人面针尾狮、蝶翅虎怪、灰翼猿魔之类挺棘手的——反正只要大陆看得到的怪物,这里几乎都有。” 居然说......杨阳和昭霆欲哭无泪地望着彼此,连哀叹自己不幸命运的力气也没了。 ****** “好极,好极,它们没有追上来耶!” 两旁的景物飞快地向后掠去,昭霆享受着仿佛乘风的肆意感,渐渐淡忘了恐惧,而且刚才回头看时发现怪物们还是和他们保持着原先的距离,一点没拉近,更让她心情大好,“太棒了!看不出这匹拽马真会跑!” “温达特,跑慢一点!” “......”两个少女听见少年这个命令,差点吐血。 “喂,你¥$§※◎+§......”昭霆一串三字经刚出口,就被杨阳捂住:“耶、耶拉姆先生,请问你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一直用这种极速跑的话,一会儿温达特就没力气穿过巨魔荒原了。” 巨魔荒原?杨阳一怔,不过光听名字她也料到那一定不是适合观光的好地方。昭霆一把拉下她的手,吼道:“我不管什么荒原不荒原的,我只知道现在不甩脱它们,这片森林就会成为我们的墓地了!”杨阳想想她说的倒也不错,当眼角瞥见不少脚程快的魔兽已逼近到极近的距离时,更是怀疑少年的决定是否正确。 怪物的叫声陡然大起来,树海与草丛构成无边的黑色剪影,点缀着无数赤红的双眼和利牙闪烁的白光。一只巴克洛带着恶意的笑飞过三人头顶,投下几片黑色羽毛;加上充斥视野的异形们,令杨阳和昭霆宛如陷入一场恶梦般颤抖不已。 耶拉姆右手移往腰际,喝道:“你们俩,趴下!”说时迟那时快,一团小孩大小的黑影吱吱怪叫着从左边一棵树上扑下来。两个少女只觉一道刮得脸颊生疼的劲风掠过,那只怪物已皮开肉绽的死在当地。少年手中直如一条黑蛇的软鞭去势不停,从伏低的两人头顶扫过,一击荡平挡路的八只哥布林。 接下来只见耶拉姆长鞭左扫右往,当者无不披靡,转眼就辟出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让黑马疾驰而过。杨阳和昭霆看得矫舌不下,尤其是昭霆,暗叹原来这小鬼这么厉害,今后招子得放亮点,别开罪他。然而耶拉姆心里却一点也不轻松,寻思:神官大人还说把她们移去吉莎森林,月浴湖都已经是林子边缘了,这么长的路,温达特也不知坚不坚持得到。想到这里,对师父的糊涂更是气愤。他一分神,左右几株树的树枝突然暴长,攫住两个少女的身体。 “哎呀!” 杨阳和昭霆惊骇大叫,幸好温达特停步的快,没让他们三个被甩下去。耶拉姆啧了啧,从腰包里掏出一把粉末挥出去,树枝立刻变回原状,黑马再度奔驰起来。 “那、那是什么?”虽然吓得脸色苍白,昭霆仍不忘照顾自己的好奇心。 “树怪的一种。奇诺粉你拿着,再有这种东西出来你就洒它们。” 耶拉姆刚把药粉包塞给昭霆,杨阳惊叫道:“小心上面!”余下两人一抬头,看见一只长的很像七星瓢虫,却比七星瓢虫大了十倍不止的巨虫沿着树干溜下。耶拉姆骂道:“小啰罗滚边去!”一鞭抽飞它,递给杨阳一块青色的小石子,说是能驱赶虫怪的香石。 只要级别高的怪物不出来拦路,小东西再多也能应付。少年暗暗祈祷,然而事与愿违。一声高亢的吼声兜头罩下,同时现身的怪物身长五十来丈,蛇的头部却有老虎的身体,蜥蜴的尾部,庞大的威势甚至震慑住追赶三人的魔兽们。杨阳和昭霆看着这只恐怖的怪物,连尖叫也发不出来,只能在心里大叫:神啊!拜托你快让我清醒过来吧! “蝶翅虎怪!”耶拉姆也失神了一瞬间,脸色一沉:运气太背了!虽然打起来他不见得会输,但现在身边有两个累赘,后面又有一大帮追兵,实在不适合硬碰硬。于是,他马上做了个决定。 与此同时,蝶翅虎怪挥动六片宛如蝶翼的翅膀,朝三人俯冲下来。巨大的蛇头吐着唁,赤红的双眼溢满杀意。耶拉姆收回长鞭,平举双臂,飞快念道:“遵从血之盟约,我远方的朋友,穿越星界之门,速到我身边来!” 少女们眼前一亮,一枚闪烁着银光的五芒星法印凭空浮现,从中飞出一头长着鹰翅的雪白异兽。 “菲依罗!”耶拉姆高喊,“阻挡它一会儿就行了,不必勉强!”那只异兽似是听懂了他的话般点点头,朝蝶翅虎怪扑了过去,将它撞到高空,温达特趁机负着三人离开。 “那、那只东西会不会有事?”杨阳于心不忍地问道。耶拉姆道:“菲依罗是星界的精兽,不会死的,情势不利它会逃回去。” “你是召唤士吗?” “你知道召唤士?”耶拉姆吃惊地反问。杨阳吐吐舌头,总不能说她是看漫画知道的吧。昭霆嘻嘻一笑。 “我不是召唤士,只学过一点召唤术,住在这种地方,不十项全能是活不久的。” 杨阳和昭霆扬起一串有所领会的苦笑。 凯特龙和沼泽蛙接着出现。耶拉姆深深皱眉:“我们的运气好像非常不好。”长鞭甩出,套住一只沼泽蛙,强劲的手腕一翻,被充当锤星的魔物撞飞三头凯特龙。少年意尤未足,手臂圆挥,咚咚连响,包围网内圈的怪物登时溃灭。 “哇——”昭霆忍不住赞叹出声。耶拉姆鞭梢一抖,甩飞临时锤星。魔兽遵循惯性定律撞向挡路的两只欧克,三头魔物倒成一堆。然而温达特跑过它们身边没多久,忽然连连长嘶,前足猛蹬,没法继续奔行。 “怎么回事!?”杨阳和昭霆齐声惊叫,感觉全身上下好像被无形的丝缠住,动弹不得。定睛一看,原来真的是只蛛网,有强力粘性的蛛丝将他们牢牢固定住。耶拉姆一边责怪自己大意一边挣扎着把手伸向腰包。昭霆回过头,紧张地喊道:“后面...后面追上来了!” 余下两人转过头,也脸色大变。不用怀疑敌人这么像潮水般地涌上来,即使耶拉姆武艺再精强也双拳难敌四手的前景。 “飘浮于大气之中,不从属于任何事物的存在,化为无形的墙壁,阻挡我敌人的脚步——风之壁!” 少年咒文完成的同时,响起砰一声闷响,前排的魔兽们结结实实地撞上透明的风壁;后来的魔兽止步不及,也一头撞了上去 ,双方挤成一团。杨阳大吃一惊,因为少年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额头更冒出了冷汗。她关怀地问道:“你、你怎么了?没事吧?” “呼...连着施两个魔法,真的很累人......我没有神官大人那种精神力。杨阳,把我包里的磷粉拿出来——快点!风壁撑不了多久的。” 黑发少女忙伸手探进他腰包,掏出一把与白色的奇诺粉不同的红色粉末,依照少年的指示洒在蛛丝上。因为香石的作用,蜘蛛怪没来妨碍他们,不然就死定了,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不一会儿,蛛网就烧出一只大洞,回复自由的三人一骑赶在风壁失效前绝尘而去。 不久,坐在最前面眼力也最好的昭霆欢声叫道:“出口!出口!” 在她手指彼端,赫然是与蔚蓝的天空同色的森林出口。 ****** “听好,接来是比吉莎森林麻烦得多的巨魔荒原,不过只要你们俩照我的话做,马上就能过去了。” 两个少女僵硬地点点头。原本在看到出口的一刹那,她们还以为苦难终于结束了,没想到事情远未完结。杨阳瞅瞅不断逼近的尾巴,问道:“怎么过去?” “跑过去。”耶拉姆回以干脆俐索的答案,挑高眉,一字一字地道,“待会儿无论看见什么都别理会,抱紧温达特就是,要是跌下马,可连神明也救不了!” “那些巨魔真的是连你都对付不了的怪物?”昭霆无法置信地嚷道。 “单打独斗没问题,但它们会几百只涌上来,让你脱不了身——抓好了!” 杨阳和昭霆吞了口唾沫,重重点头,一人使劲抱住好友的腰,一人死死搂住马颈。耶拉姆确认两人都准备好了后,用力一夹马腹,喝道:“驾!” “哇啊啊啊啊啊!” 这、这什么速度啊!两个少女忍不住张大嘴,若把黑马此刻的速度比喻为龙卷风,刚才它在林子里的跑法就是一阵微风。温达特仿佛背添双翼,在主人的驱策下如足不点地般狂奔。 巨魔荒原的全貌也在三人眼前飞快地展开:连绵起伏的平原,呼啸的风尘,稀稀拉拉的枯草,几棵光秃秃的九重葛树,一派荒凉的气象,确实很符合名字给人的印象。突然几只巨魔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扑向他们。嘴角咧笑,露出森森尖牙。这就是魔兽与一般动物的区别:后者没有可做出表情的神经,而前者有。巨魔们高举着连水牛都能一劈为二的可怕石斧,嚷着听不懂的语言,争先恐后地朝三人劈砍过来。 “冲过去!”耶拉姆一边厉声喝令座骑不要停,一边按下两个少女的脑袋躲过好几道交叉的寒芒。温达特驯服地一摆首,从敌人的缝隙间穿过。巨魔们只来得及看到一条尘沙远远扬起,猎物已影踪不见,不禁发出懊恼的吼声。 “呀啊啊啊——” 几次这么惊险万分的躲下来,杨阳和昭霆因为心脏不堪负荷而发出尖叫。地面飞速后跃,视野一片模糊,凄厉的风声仿佛要撕裂耳膜。攸的,前方出现一大团黑影,是十来只巨魔,结成半圆阵形挡住三人的去路,眼看这次温达特无法突破...... 少年一撑马背飞身扑上,抖出长鞭将正前方的巨魔一劈两断,两个少女大声惊呼,以为他会就此脱队,刚想拉住座骑,温达特已经毫不犹豫地穿越两块尸身之间的空档,而正好从半空落下的耶拉姆不偏不移地坐回原位。 “帅啊!”杨阳和昭霆异口同声地叫好,尽管被淋了一头巨魔的血,却感觉体内一下子涌出大量的勇气,冲散了害怕,整个人精神起来。耶拉姆也微微笑了笑。 就这样,巨魔荒原被抛在遥远的地平线后面。 ****** “哈,哈,那群...哈,巨魔,真的不会...追上来吗?” “呼、呼,不会了,这里是绝对安全的领域。” 一到达少年所说的红石山脉的山脚下,一行人和一匹马都累瘫了。杨阳和昭霆是惊吓过度,耶拉姆和温达特是脱力,全部趴在地上大喘特喘。但危险总算是过去了,因此三人都松了口长气。 昭霆低笑出声:“哈、哈哈,真是太刺激了,我都不敢相信我们居然活下来了耶,阳。”杨阳苦笑了一下,略做调息,转向耶拉姆:“为什么跑到这里就没事了呢?” “因为有神官大人设下的结界。” “那为什么不在吉莎森林或巨魔荒原也设一个?”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不行,那里是北城埃特拉的领土,卡萨兰的术士无权干涉。” 杨阳眨眨眼,搞懂里面两个专有名词后,再问:“那他们为什么不管?”耶拉姆无力地甩甩手:“全国各地这样的地方多了,上面哪一一管得到。桑陶宛领是幸运的,有神官大人在——好了,快起来赶路,不然天黑之前到不了村子。” 两个少女依言爬起,昭霆问道:“你说的村子在哪儿?” “翻过这座山就到了。” 杨阳和昭霆仰望高大险峻的山头,一齐倒抽了口凉气。耶拉姆瞟了她俩一眼,冷冷地道:“这里一没怪物二没危险,你们还有什么不满?” “没有、没有。”见识过对方高强本领的两人连忙打哈哈,认命地迈开大步。 红石山脉由于海拔不高,到处生长着树木,形成一片树海。但是这里的树和吉莎森林不同,是杨阳和昭霆也认得出的桦树。林里,无数小溪星罗棋布,虫鸣鸟叫不绝于耳,景色甚是清幽。然而山势实在很陡,需要攀援的峭壁、凹凸不平的岩场和层层叠叠的丘陵等高山地形全都具备了,累得杨阳不堪,连天生体能出众,骑马和爬山都有经验的昭霆也大呼吃不消;而且,她们的麻烦还不止这些。 “哇呀——蛇啊!蛇啊!” 耶拉姆照着蛇打七寸的原理解决一条腹蛇,看了看像无尾熊一样挂在同样脸色惨白的杨阳身上的昭霆,摇摇头,继续赶路。 “老虎......” 这次两个少女还没惊叫完,耶拉姆就一鞭击中倒霉的老虎的天灵盖,还把死虎挂在温达特背上,说要卖钱。 “呜哇——熊!!阳,快装死!快装死!” “吵死了!”耶拉姆不耐地一脚踢飞不幸的黑熊,对昭霆咆吼,“能不能安静点赶路!”昭霆双手插腰,气势汹汹地道:“喂,你有没有搞错!我们是弱女子耶!哪像你这怪物!碰到野兽理所当然会尖叫两声!”虽然耶拉姆比黑熊厉害多了,但因为他是人,她就敢对他吼。 “怪物”少年脸色铁青:“你这个‘弱女子’,吼我时嗓门倒蛮大的嘛。” “耶拉姆先生,别跟这白痴一般见识。”杨阳撞开正想回嘴的友人,陪笑道,“我们继续赶路吧。”耶拉姆哼了哼,这才缓下颜色。 “那是什么?” 好容易越过山头,下到树木的生长线附近,杨阳突然指着前方草堆里一个炭笔画的奇怪图腾询问。耶拉姆瞥了眼,答道:“哦,是传送法阵,下午我就是靠它,才及时赶到吉莎森林......它只能用一次。”瞧见少女们阴狠的眼神,他不由得补充了一句。昭霆击了下掌:“对了!你不是叫出一头叫菲什么罗的精兽吗?蛮好叫它直接驮我们飞去你说的那个村子。” “精兽的自尊心很高,不会驮负人类。”耶拉姆摇摇头。 天色渐暗,深蓝色的天空被繁茂的枝叶切成无数块状,群星虽然投下璀璨的光芒,却很难穿透林里深浓的雾气。晚间的森林昏暗寒冷,冰凉的夜露钻进薄薄的衣物,激起无法抑制的颤抖。杨阳和昭霆连打数个喷嚏,偎紧对方,互相取暖。昭霆本来是想靠到温达特身上,碍于死老虎的余威,不敢靠近。耶拉姆看看她们俩,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拿着。”用火折子点着火,他将燃起的粗枝递给两人,“多少会好一点。” “啊,谢谢。”杨阳感激地接过,昭霆也不好意思地小声言谢。 “嗯...耶拉姆,我们是不是要去见你口中的‘神官大人’啊?”杨阳试探地问。 “没错。” “那——他会告诉我们一切的原委吗?” “大概吧。”耶拉姆慢应。昭霆忍不住质问:“那你知不知道我们来这个世界的原因?”闻言,杨阳也竖起耳朵。 “我对传说不是很了解,只知道你们有位祖先很久以前曾和这个世界的一个贤者有过关联,一同创造了一块叫作满愿石的东西,顾名思义可以实现任何愿望。现在我们的国家需要它了,就一一把你们召唤来,查问它的下落。” 少年说得好像一件跨星际的绑票勒索案,却奇异的非常清楚明白。杨阳和昭霆面面相觑:“可是,我们没听说过这回事啊!”耶拉姆耸耸肩,表示“我不知道,别问我”的意思。 “那么,那些召唤我们的人在哪儿?”杨阳奇道。 “在他们自己的城市里。你们是被神官大人绑来的,自然见不到他们。” 少女们瞪大眼:“他为什么要绑我们!?” “这也是我的问题。”耶拉姆咬牙切齿:临走时怕两个满愿师葬生虎狼之吻,别得匆忙,什么也没问,但这次回去,我说什么也要问个明白!问神官大人到底有什么打算!平常看他钻研学问、试验魔法、医人教书、和村里的小孩玩得昏天黑地,同一般的圣职者没有两样,除了懒散又贪杯,但这次他怎么突然就插手满愿石召唤这么大的事?而且还不是小小搞个乱子,竟不惜与母城公然为敌! 少年越想越是不安。他不是卡萨兰人,就算国王和王子站成一排向他问罪也不在乎,可是神官不同,他是土生土长的卡萨兰人。再者,被他这么一搞,恐怕不久的将来,他们好不容易融洽相处,和平幸福的生活就要片片粉碎了! ......我本来也不奢望能过几年安稳日子,可是...可是这样...... 值得吗? 耶拉姆从不认为自己的国家闹灾难,就请异界人来消解的行为正确,却也从没想过挺身责问。对他而言,这些事就如同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事情一样,跟他,他身边的人,还有他的生活毫无关系。而原本也的确是如此。在他看来,国王和城主们的脑子 都塞着奇怪的东西,尽做些平民看不懂的事情,有够无聊。可现在,他敬爱的师父竟也和那些高贵的笨蛋搅和在一起了! 算了。神官大人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我相信他。而且......耶拉姆叹了口气,以复杂的眼神瞄了眼身侧的两个少女,抬头凝视星空,心道: 眼睁睁看着她们被城主们刮分利用,好像也有点说不过去。 ****** 注:杨阳和昭霆来到异世界的原因,请参看第二篇的《特别章 消失的地平线》。 第二章 无名氏神官 昭霆私下从友人那儿得到“神官就是和神父差不多,有专门信仰的神,在神殿工作的宗教主义者”的名词解释后,对照耶拉姆的年纪,还是“严肃的中年大叔”和“长胡须的老爷爷”两种猜测居上。不能怪她太过悲观,实是满腔少女情梦早被一路的重重苦难消磨殆尽,现在她只期望那个神官好心眼地赐她一个歇脚的窝棚,一碗充饥的白米饭。 连她都这样了,杨阳只有更加疲累欲死。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像今天这么运动过,又是骑马又是爬山,以致现下全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看不过去的耶拉姆伸手相扶,皱眉道:“你真体弱!连那丫头的耐力都比你强。你们世界的男孩子都像贵族一样不用劳动吗?”杨阳苦笑,已经无力纠正少年的误会。 夜间的寒气愈来愈盛,蓦的,昭霆发出一声惊叹: “哇!你们看,那是什么?” 原本非常暗沉的树林里亮起无数小小的光团。不同于青白的磷火,散发的是如梦的淡淡蓝光,营造出让人迷醉的意境。杨阳也看得失神。耶拉姆轻叹道:“是树精的月光草,专为夜晚赶路的旅人绽放。” “好棒......”昭霆转了两个圈,荡起的棕发掠过小小的空中之火,一瞬间仿佛响起树精的欢笑。少女俏美的脸蛋荡漾着纯净的开怀笑容,赞叹跳跃间宛如活泼的森林仙子。杨阳微笑道:“她若能一直保持这样,倒真是个一等一的美人。”耶拉姆不怎么感兴趣地问道:“你们是男女朋友吗?” “咦,不是......” 呜呜呜......啊呜呜呜呜...... 宁静的梦境被突如其来的兽嚎打破,昭霆僵立当场,视线在半空与杨阳交汇:“狼......?” 没错,是她们俩也在电视里听过的狼嚎声。两个少女连忙躲到“保镳”身后,紧张却不慌乱地环视周遭。不想接着出现的生物虽然有着狼的外形,体格却大了好几倍,而且是深蓝的毛皮。它瞪着澄黄的双眼,张开足以塞进五头牛的大嘴,伸出一根粉红的巨舌,朝三人舔来。 “呜哇啊啊啊啊!!” 杨阳和昭霆发出久违的惨叫,一蹦三尺高:“什、什么怪狼啊!这么大!” “这不是狼,是狼龙。”耶拉姆笃悠悠地道。杨阳见他没摆出战斗姿势,稍微镇定了些:“是...是不攻击人的无害动物吗?” “狼龙,杂食,有火焰喷吐能力,抗物理攻击性强,中级魔物,完全不是我之前对付的小角色可比。” “呜哇啊啊啊啊!!” 耶拉姆挥开巨狼舔来的舌头:“滚开!别用你的口水给我洗澡——而且,是我师父的宠物。” 啊!?已经转身准备逃跑的两人听到最后一句,一齐呆住。少年双手环胸,一脸不耐地喝道: “别闹了,神官大人!再拿雷奇恶作剧,我就不饶你!” ****** “哈哈哈......”清朗悦耳的笑声回荡在林间,充满捣蛋得逞的得意之情。一个修长的身影自树后转出,手中提灯大幅摇晃:“好有趣的反应!嘻嘻。” 杨阳和昭霆气得七窍生烟,耶拉姆的表情也很不以为然:“欺负小孩子很好玩吗?” “哎呀,不要说得这么严重,我不过是想制造一个震憾些的出场,毕竟我在这儿站了一下午,都快冻成冰棍了。” 那人以带笑的声音说完,举起提灯,照出原本背光的脸,这一看,两个少女竟一时移不开眼。 他约摸二十三、四岁,完全不是两人先前想的白须老者或中年大叔的模样。一头仿佛纯银捻成的长发随意披在肩背上,反射出月光草微蓝的光晕;年轻而秀丽的脸庞如孩子般清澈明朗,润玉似的唇挂着调皮的浅笑,令人无法为刚才的恶作剧生气;优美的身段罩着朴素的家居服和灰色的针织披肩,似乎是个不修边幅的人;而他的眼,是宛如倒映着初夏万绿,翡翠绿色的明净眼眸。 “幸会,我是桑陶宛领地的神官。” “昭霆,严昭霆,你就叫我昭霆好了!”棕发少女用活泼的声音打招呼,十分高兴终于出现一个符合原本想象的异世界人物。黑发少女礼貌颔首:“我叫杨阳。”她不是会被帅哥迷得玛西玛西的女性,但还是忍不住为眼前的男子暗暗赞了声好。随即想起一事,问道:“请问阁下高姓大名?” “我没有名字,你们就叫我神官好了。” 咦?两个少女不约而同地眨眨眼,心想哪有人没有名字的!可是看对方的态度又不似说笑。银发神官似乎一点儿不以自己的无名无姓为奇,笑道:“呐,两位异世界的访客,不介意的话请暂时到寒舍住下,我有些事情要告诉你们。你们看起来也很累了,一路一定吃了不少苦。” “你也知道我们吃了不少苦啊?” “呃......”阴森森的声音响起的同时,杨阳和昭霆仿佛看到青年脸上划下几条黑线。神官一边小心地朝后挪动,一边赔出笑脸:“耶拉姆,那个,你应该知道我数学不太好的,是不?因为圣职者都是靠嘴吃饭的......” “我以为你地理学得不错?” “哎呀,俗话说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嘛!从地图上看,吉莎森林和红石山脉只隔了一根针的距离,我不小心眼花了。再说那个法术难度可是很高的,即使像我这样的天才......” “你如果少说两句废话,我还能让你看到明天的太阳。” “呜......!” 两个少女看着这对师徒斗嘴的情景,觉得很好玩:立场完全反过来了。神官的气势反而输给耶拉姆,不,该说他一点气势也没有。 “总之,大家都平安无事,结局是好的。”归纳出不负责任的结论,神官抱起变小的雷奇放在头上,跑到危险距离之外。昭霆两眼放光,对友人道:“没想到那只狼变小了这么可爱,我好想抱抱它!”杨阳摇摇头:“我敬谢不敏。”眼角看见青年从树后拖出一只大背包。 耶拉姆皱眉道:“那是什么?” “所有危急时的准备!”神官得意洋洋地道,“我生怕你们遇上危险,特意拿出这些宝贝跑来这里。下午我就一直用罗盘关注你们的行程,像蝶翅虎怪出现时,旁边还有五头灰翼猿魔和一只蛇女怪虎视眈眈,全仗我用远距离束缚术定住它们,你们才没受到包挟。还有在巨魔荒原时,也是我悄悄用道具指引温达特往敌人少的地方奔,才让你们顺利逃脱。对了!连那只蜘蛛也是我解决的,因为香石对血蛛怪没有作用。” 杨阳和昭霆听得惊佩无已,齐声道:“原来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真没想到!” “哎呀,没什么啦!虽然是很累人的工作,但只要你们没事就好。” “原来如此,我们之所以运气不好尽遇上难缠的怪物,也是拜‘您’所赐。” “嗄?”三人不解地转过头。 耶拉姆冷冷地道:“用罗盘锁住某个目标时,会令那个目标发出很强的魔法气息,诱使嗅觉灵敏的魔兽群起攻击,这是罗盘的副作用。所以一路又是凯特龙又是沼泽蛙,血蛛怪也‘恰好’在我们的必经之路上结网,还有巨魔居然能堵住跑得那么快的温达特......” 两个少女脸色愈来愈难看,青年整个人贴在树干上,少年依旧徐徐地道: “我只想问你,神官大人,罗盘的这个副作用你知道吗?” “我...我忘记了......”神官绝望地道,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很好,你终于承认了。” 少年酣畅淋漓地揉捏拳头,接着是响彻群山的哀嚎。 ****** “没关系吧,神官先生?” “没事,我已经习惯了。反倒是——真是对不起!那个罗盘...都是我的错!” “算了,你是无心的嘛!” 对两个少女的宽宏大量,神官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耶拉姆睇来的目光明白写着“你们这种态度会宠坏他的!”,倒是没有说什么,可能他认为往师父身上揍了十拳踹了三脚还是不太好吧。 其实杨阳和昭霆之所以这么简单就原谅对方不光是出于肚量大,也因为她们并没有因此受到什么伤害(一路负责战斗的都是耶拉姆);加上她们是寄人篱下,怎好对未来的房东兴师问罪?昭霆还多少看在对方是个大帅哥的份上。 “你出来的时候,没被大家发现吧?” “嗯,如果下午没人找过我,就没问题了。” “一定被发现了,你这个人缘好得过火的家伙!”耶拉姆啧舌,看向两个少女,“你打算怎么隐瞒她们的身份?”神官笑得很温馨:“就照你来的那回说呗。”耶拉姆沉默下来,脸上浮起几丝腼腆。 “呃,请问......”和友人对视片刻后,杨阳决定还是扛起交涉责任,尽管她已十分疲累。神官转向她,温言道:“是的,你们要隐藏身份,因为在这个世界,你们俩是国际通缉犯。” 杨阳正为青年的洞察力感到惊愕,听得对方续道:“对不起,提出这么无礼的要求,等安顿下来后,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们,到时你们就可以依照自己的判断做决定,我们绝不干涉。” “他们若决定回国王和西城城主身边,就省事多了。” “喂喂,耶拉姆!” “我光喂饱你一个就很吃力了!”耶拉姆有点赌气地道,撇过脸,但是没再表示反对。神官朝他投以抱歉的目光,转回两个少女,问道:“可以吗?” 昭霆眼望友人,等她示下,其实她心里早就同意了。 “那...麻烦你们了。”杨阳一躬,表示接受。除了别无它法,主因是青年真诚的目光让她不由得相信他。至少,这两个人似乎不是坏人——她想。 神官欣然一笑:“那么,两位暂时就是我的客人了。好,现在开始变装。”他从塞得鼓鼓囊囊的背包里抽出两条很脏的长斗篷,披在两人身上,打了个响指,“行了!正好你们脸上有血迹,用不着我的鸡血了——耶拉姆,你看,像不像从怪物爪底逃脱的落难者?”杨阳和昭霆哑然失声。耶拉姆一脸受不了地道:“搞得这么麻烦...用幻象术不就可以轻松解决了?” 神官一呆,不过笑容很快就回到他的脸上:“用实物和技巧就能解决的事情,不需要用到魔法。” “我看你是忘了吧?” “......” 目睹这一幕的两个少女不禁怀疑神官的实力,而且他又不像武技高强的耶拉姆,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将往后的命运交到这个显然十分迷糊的青年手上,真的明智吗? 神官不久就振作起来,正如他先前所说,他的确已经习惯了:“总之,天色很晚了,我们还是快点下山,回村里去吧。”杨阳和昭霆早盼着他这句话,连忙点头,于是四个人一起往山下走去。 ****** 出得森林,杨阳和昭霆没有看到想像中万家灯火的场景,神官所指的村庄的方向一片昏暗。看出她们的疑惑,青年主动解释:“乡下地方除了军营都是很早睡的。”两个来自城市的少女这才恍然大悟。幸好星月满天,不至于看不见脚下的泥巴路。然而他们没走多远,从那唯一亮着火的军营就奔出一大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包围住他们。 “神官大人!” 看清冲到脚边的一堆小萝卜头,银发青年大吃一惊。 “嗳、嗳、怎么这么晚还不睡觉!?” “神官大人不见了,呜呜呜......”十五个年纪从三岁到十岁不等的小孩泪眼汪汪地呜咽,看得杨阳和昭霆目瞪口呆。一个中年妇女走上前抱起其中一个男孩,接到神官疑问的视线,解释道:“是威尔头一个发现你不见的。虽然你说今天不能陪他们玩,他们还是不死心,派了代表来叫你,可是没想到非但找不着你,连耶拉姆也不见了。”她瞥了眼站在对方身后的少年,先松了口气,才道:“初时大家以为耶拉姆去了山里打猎,你大概乘机到地下室偷酒喝......”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神官慌忙打断,可是已经迟了——耶拉姆阴森森地道:“让她说嘛~~你时常趁我不在到地下室偷酒,是不是?” 杨阳和昭霆有默契地转过头,不去看无名氏神官受到荼戮的惨样。不过这个迷糊神官竟还是条酒虫,真是没想到,有够破坏形象!昭霆心中“英俊的魔法师”印象更是碎成片片。 神官大幅摇头:“不是时常是偶尔!” “那我以后也偶尔扣掉你少许酒费了。”耶拉姆冷哼。神官登时垮下脸。 “哈哈,和耶拉姆辩,你果然是输定了的!” 人群里响起一个揶揄的男声。神官举起只手,笑道:“哟,艾里!” “叫我艾瑞克!”一名相当高壮的男子越众而出,敲了他一记爆栗:“你这个酒鬼神官,究竟跑哪儿去了!害得大伙担心,孩子们也不肯睡觉!”神官揉揉被扁的地方,叹道:“抱歉抱歉,不过这趟真的有人遇到危险了。” 艾瑞克,桑陶宛领警备队长“哦”了一声,看看杨阳和昭霆,道:“是他们吗?”村民们也好奇地打量她俩。 两个少女不由得挺直背脊,但并不感到紧张,因为村民们投来的目光都是善意的。其中一个大婶开口道:“莫非这两个孩子是......” “他们在吉莎森林受到魔物攻击,被我救下。” 耶拉姆淡淡地道。他的解释省略了很多经过,却不算撒谎。村民们顿时发出一阵唏嘘。神官跟着补充:“幸好中午我叫耶拉姆去那儿采药。” “只有他们两个吗?”艾瑞克心思比较缜密,细问道。 “这就不太清楚了。耶拉姆找到她们时,没看到其他人;她们还受了伤,赶了一下午的路也很累。”神官撒谎不打草稿地道。 杨阳和昭霆临到此刻,才对这个青年有点刮目相看:想不到他编起谎来这么厉害,简直是无懈可击。事实上神官为了乘耶拉姆不注意偷懒偷酒,早就练出金刚不坏的面皮功和行遍天下的说嘴功。不过杨阳瞅见耶拉姆的表情,也隐隐猜到几分。 艾瑞克不再追问,本来他就不是刁难而是基于关心才发问。他猜想两人可能是与商队失散的北城居民,甚至有可能他们的亲人都被盗贼或魔兽杀死了。其他人的想法也差不多,因为这年头,这样的事太多了。 当下就有不少妇女围上前,柔声劝慰。 艾瑞克眼望神官:“你打算把他们收养在神殿里?” “嗯。” “中央会同意吗?” “中央会管吗?”神官笑起来,甩甩手。艾瑞克也露出苦笑,不再言语。杨阳留心听着两人的谈话,昭霆却恐慌起来,小声道:“阳,我们要住在神殿?那...那会不会要我们剃光头发啊?”杨阳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低吼道:“怎么可能!神殿又不是尼姑庵!你看他们俩也不是和尚吧!” “这倒是。”昭霆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她也不敢想像神官和耶拉姆光头的模样。反而是杨阳的咳嗽引起一阵关怀的声浪,人人以为他是又伤又饥又累以致染上风寒,忙叫神官将两人安置下来。 于是不久,两名异世界的少女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地坐在温暖的屋子里,品尝热腾腾的菜肴。满足空虚了大半天的胃部。 耶拉姆先将暖炉燃起,再赶走窝在门口看热闹的村民,然后回到餐桌旁,目瞪口呆地看着杨阳和昭霆风卷残云般将两大碗米粥、一大盆烤薄饼、一盘雀肉、一盘芋头和一大碗清汤扫进肚子。 神官交握十指,撑住下巴,也以感叹的神情注视两人狼吞虎咽的吃相,高兴地笑道:“想不到我的手艺这么受欢迎!耶拉姆还老是指责我料理差劲哩!” “那是因为他们俩太饿了。”少年冷冷地道,开饭时他有每样菜意思一下,“神官大人,你的米粥火侯不均,一半焦、一半糊;雀肉烤得都炭化了;芋头硬得跟石头没两样;清汤里没放盐——你的料理修行之路还长着呢!” “喂喂,耶拉姆~~~”神官垮下脸,自信心大为受创。但他毕竟是被耶拉姆损惯的,马上又振作起来,看向吃饱喝足只差没打嗝的两人,绽开宠溺的笑容:“要不要洗个澡呢?” 一听此言,杨阳和昭霆的表情只能用“光芒闪烁”来形容。 “真的吗!真的可以洗澡?” “你们的世界没有洗澡吗?”被两人的态度搞糊涂的神官问。 “不是,是我们以为......嗯,那个。”因为看这里明显是个剑与魔法的世界而做出悲观预测的杨阳又是惊喜又是疑惑地问道,“请问怎么洗呢?” “在木桶里放进热水...不是这样吗?”师徒俩不解地眨眨眼。 “是的是的。”洗惯莲蓬头和浴缸的两人不好意思地笑了。 耶拉姆一边收拾餐桌一边不放心地确认:“神官大人,你真的把两大桶热水都准备、保温好了?” “当然!这点事我还是做得来的!” “我实在很担心......你不会把厨房烧穿了一个洞吧?” “没·有·啦!” 听完这席话的杨阳确定神官在耶拉姆眼里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事白痴”。昭霆则拉拉神官的袖子,希翼地问道:“有两桶水?那我可以和阳一起洗吗?” “呛啷啷!” 众人吓了一大跳,转过头,只见耶拉姆僵硬地站在门口,两手腾空,餐具在他脚前碎了一地。 “你怎么了!耶拉姆?”第一次看见徒弟这么行为反常的神官震惊地站起身,杨阳和昭霆也诧异地睁大眼。 “那个。”少年慢慢转过身,脸部表情和声音同动作一样僵硬,“异世界提倡男女共浴吗?” 静默。良久的静默。几乎让人窒息的静默。 “哇哈哈哈哈哈哈!”昭霆毫没气质的狂笑打破了静默,没一会儿她就滚到地上,成了一个被遗忘的人。杨阳满脸通红。神官看看这个,瞧瞧那个,用力一拍额头,叹了口长气:“天哪,我的傻徒儿,别跟我说你一路都当杨阳是个男孩!”闻言,杨阳和耶拉姆都吃了一惊。 “你...你知道我是女的?” “他...他是个女的?” 神官露出忍俊不禁的笑意,抑扬顿挫地道:“对啊!”两人傻眼。 半晌,两个少女捧着换洗衣服进去洗澡间。当然是在昭霆停止狂笑,耶拉姆赧然向杨阳道歉之后。 ****** 神殿是两层木制建筑,因此天花板不高。但是因为澡堂很宽畅,加上明亮的漆色,看来只觉清幽不觉昏暗。左首几扇通风用的格子窗现在都反锁着,使得室内充满雪白的蒸气。地面由木板拼成,中央摆着两只一米高的木桶,已盛满热腾腾的清水,表面还浮有几株散发出微橘味的香草. 跟有大理石浴池可泡的其他三位满愿师相比,杨阳和昭霆的待遇自然不能同日而语,但她们已经非常满足了。 昭霆欢呼一声,将褪下的衣服随便往角落一丢,兴高采烈地爬进木桶。杨阳正要有样学样,突然想起屋子里还有两个男生,虽说他们怎么看也不像偷窥狂,但性格保守到近乎洁癖的她依然有些犹豫。 看见友人呆站着,昭霆奇道:“咦,你干嘛?难道是那东西来了?” “不是。”杨阳的防线摇摇欲坠,疲惫的身心,沾满汗渍血污的衣脸都使她无法贯彻坚持。昭霆恍然大悟:“你怎么还那么拘谨,神官先生和小鬼绝不是那种人的啦!快进来吧!热水很舒服呢!” 杨阳终于宣告投降,脱下衣服放在角落的椅子上,笨手笨脚地爬进木桶,顿时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水温刚好,加上好闻的香草味道,不仅让她的疲劳大为舒缓,还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说起来,我们的运气真不错。”昭霆趴在桶缘,懒懒地道。泛红的双颊,妩媚的表情,柔软的嗓音,无一不动人。杨阳看在眼里,心想若这样的友人去勾引凯子,十个里有八个跑不掉(剩下一个是傻子,一个是瞎子)。 “嗯,起码有个落脚地,不用露宿野外。”杨阳也用懒懒的声音附合,不过她是因为想睡觉的缘故。 “野外?这里的野外根本不像地球,待个几秒钟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昭霆嗤之以鼻。一连串不愉快的回忆在两人的脑海复苏。 杨阳沉默片刻,道:“幸好碰上耶拉姆。” “还有神官先生。”昭霆兴致勃勃地探出头,“阳,你觉得神官先生怎样?” “他很亲切啊。”杨阳慢不经心地回答。昭霆见状,一脸受不了地摇摇头:“阳,你真迟钝,难道你看不出他真的很帅吗?”杨阳打趣道:“唷!一向不把男生看在眼里的严大小姐怎么也和某人一样,关心起男人的外表来了?” “不是啦!我是说他的气质、气质!”昭霆急得直拍水,“举个例子!我们看过的那些影星明星,有几个的确很帅,但都没有他那种平易近人的气质,就好像邻家大哥哥一样。” “嗯,这倒是。” “还有,我觉得神官先生还有种特殊的魅力,让人忍不住喜欢他,相信他说的话,不敢反驳他的决定。” 黑发少女眉头动了一下,无法再敷衍友人的帅哥大总评,因为她也有类似的感觉。想了想,她有些恶意地泼冷水:“可是他很迷糊,又嗜酒,而且很健忘,不怎么可靠的样子,我觉得还是耶拉姆比较值得信任。” “那小鬼?”昭霆脸色一沉,嘟嘴道,“嗯...我承认他的确很厉害,但他太跩了!神气得鼻孔朝天,又喜欢冷嘲热讽,讨厌死了!明明是小鬼头一只,跩什么嘛!” 杨阳一笑:“他是个耿直的男孩。” “耿直?哦,你一向满会看人。那你认为神官先生是不耿直的危险人物吗?” “不......”杨阳沉吟道,“因为我和他相处时间不长,无法立刻下判断,但是看村民的态度,显然对他非常推崇,小孩子们更是亲近他,俗话说孩子的感觉最灵敏,所以我想他应该不是坏人。” “那我可以相信他咯?” “你已经够相信他了。” 昭霆吐吐舌:“谁叫我是感觉动物呢!”杨阳笑道:“那我就是理性生物吗?” 两个少女一齐笑起来,和睦的气氛在斗室里飘扬。 “不知道我们走后,杨唯他们怎么样了。” 听到友人突然的自言自语,杨阳身形一顿,正往脸上泼水的双手僵在半空。昭霆一手托颊,道:“我们就那么消失掉,凌心宇和那票民警的眼珠大概会弹出来耶!”语气有一丝报负的快意:谁叫那帮人不相信她! 对了!凌心宇!杨阳全身一震,冲口道:“昭霆!冰、兰冰宿会不会也来到这个世界了?”昭霆一呆,惊叫道:“对哦!那...那个戏剧社社长莫非也——” 杨阳点头,神情既凝重又欣喜。昭霆叹道:“原来不是只有我们俩倒霉啊。” 倒霉吗? “我倒觉得来异世界玩一次挺好的。” “因为你早就梦想着了!”昭霆嗤鼻,随即也笑开颜,“其实我也想,不过若是没有恶心的怪物就更好了。”杨阳哈哈一笑,站起身来:“恐怕不可能吧。” 昭霆见状吃了一惊:“你这么快就洗好了!?再泡一会儿嘛,水还没凉呢!” “那两个人也要洗的,别忘了耶拉姆也一身都是血,总得考虑一下别人。” “哼!”昭霆嘟嘴,还是舍不得离开澡盆温暖的怀抱。杨阳也不理她,迳自用毛巾擦干身体,换上耶拉姆有点大的衣服,内衣却没办法,只得再穿在里面,改天抽空洗了,她可万万没胆让神官或耶拉姆洗她的内衣。看来住在异世界果然会不方便,尤其是和男性同住的情形下。 “喂,阳......”见友人已穿戴整齐,昭霆有些慌了。杨阳转过头:“我要去睡觉,快累死了,你就慢慢洗吧。” “等等啊!阳!” 出得澡堂,杨阳一眼就看见坐在大厅的银发青年。以神官的容貌,被忽视原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但让少女纳罕的是他不同于先前的沉思表情。他就那么似出神地凝视着炉里跳荡的火苗,两手捧的白瓷茶杯散发出阵阵好闻的清香。 神官蓦地回过头,与杨阳视线相对,愣了一下,露出有些腼腆的笑容:“洗好了吗?” “嗯。”杨阳不自觉地靠近过去。 “要不要喝茶?”神官先是举起茶杯,随即微微皱起眉,“嗯...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还是算了。房间在二楼,上去第一间。我把床单都铺好了,不过可能有点脏,因为很久没用......“ 杨阳笑了,是比礼貌更加善意的微笑:“谢谢,晚安。”这家伙的确是好人,而且是不怎么擅长和女性相处的好人。对了,他是神官,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嗯,晚安。”青年不觉回以灿烂的笑容。 黑发少女前脚上楼,后脚褐发少年提着一桶水走进来,瞥见杨阳没入转角的背影,理所当然地问道:“洗好了吗?” “嗯。”神官以为他说的是杨阳,便应了一声。但他接着发现不对——徒弟的脚步直往浴室走去!他急忙起身唤道:“等一......” 迟了。门开后,一声可妣美野鬼的凄厉惨叫响彻云宵: “色狼啊啊啊——” 创世历1037年春之月20日,西芙利村的神殿一家度过了不平静的一夜。 ****** 鸟儿清脆的啁啾声,鸡犬应和声,主妇刷锅打扫的声音,似乎是打铁发出的铿锵声......等等这一切陌生的音符组成一首和谐的早晨曲,鼓动黑发少女的耳膜。她缓缓睁开眼,却因为阳光刺眼又闭了起来,再度睁眼后,她稍候片刻,朦胧的视野逐渐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长木条搭成的天花板,杨阳因此确定昨天的一切并非作梦。在那个梦里,有恐怖的怪物,有血腥的场景,有武艺高强的少年,有迷糊贪杯的魔法师,还有她和另一个人。 转过头,杨阳诧异旁边的床铺竟没有人。被子叠得歪歪斜斜的,看来的确是出自昭霆的手笔,但她比自己早起,莫非......杨阳一瞅手表:果然,十点一刻!真是太丢脸了。虽然昨晚被折腾至一两点才睡,可如今她是为人客的身份,这么忘形还是很不该。 阳光透过窗户,在木制地板上洒下金色的流光;蓝底白花的窗帘半掩,在光波的照射下,散发出七彩的美丽光芒。杨阳一边拍打酸痛的肩膀一边溜下床,披上外衣走到窗边,打开窗子,先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再眺望外头。一如她半梦半醒时听见的,下面十分热闹。异世界的小村落在太阳底下向少女清晰地展示它纯朴的风貌,填补昨晚因天暗人疲没见着的遗憾,令她惊叹出声。 门打开,身穿奇装异服的昭霆站在玄关,手捧一叠衣物,看见她,惊喜地道:“阳,你醒啦!别穿那件,神官先生叫我们都穿这套神学生服。” 杨阳忍着酸痛走近:“你什么时候醒的?” “比你早不了多久。我下去后,看见神官先生一个人坐在厅里喝茶,叫我去后边的水井洗脸漱口,然后拿这些衣服给我,叫我们俩换。” “耶拉姆呢?”杨阳奇道。闻言,昭霆的脸色立即黑得有如地狱鬼面:经过昨晚的事,她已然同褐发少年结下不共戴天之仇。 “不知道!大概在厨房吧!” 杨阳奇怪地瞅了她一眼:“你还在生气?神官不解释了那是误会吗?” “你当然不生气!被看光的又不是你!” “可是据神官称,耶拉姆刚打开门,你就把毛巾甩在他脸上了,而且你那时已经差不多穿戴整齐,只剩袜子没穿。” “不管不管不管!侵犯到少女神圣的洗澡,他罪无可恕!!” “随便你。”杨阳叹气,放弃向无理的友人再说理的打算,挥挥手,她突然绽开一抹促狭的微笑,“那哪天你也看光耶拉姆的身体来向他报负吧!” “阳~~~”昭霆一字一字道,“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听到的意思咯!”杨阳笑着躲开友人掐来的魔爪。两人打闹了好一会儿,才换上衣服,理好房间下去一楼。 银发神官坐在和昨天相同的位子上喝茶,看到两人下来笑着道了声早安,没注意现在已经快中午了。杨阳不好意思地回了声早。昭霆却没有作声,因为她和端着汤碗从厨房出来的耶拉姆打了个照面。 少年的心情似乎很好,没理睬昭霆挑衅的目光,用淡然的语气向两人打了声招呼,把汤碗放上桌,斥责青年:“把桌子理理,神官大人!难得起了个早,不会帮忙做点事情吗!”杨阳和昭霆这才注意到桌上堆满了日用品,不知是哪来的。 “啊,是。伤脑筋,大家也太热情了。” 原来是村民送来的。少女们有些感动。神官很快就收拾干净桌面,耶拉姆也放好了早餐。期间杨阳和昭霆都有帮忙,不过因为后者拒绝了只好集中帮助前者,当然昭霆一开始就没理会耶拉姆。 可能是两顿并一顿的关系,菜色非常丰富。有热乎乎的鸡蛋肉粥,葱乳皮蛋。花色水果派,蔬菜沙拉,肉松卷,樱桃馅饼和加了番红花的洋葱汤,光看就让人垂涎三尺。杨阳着实受宠若惊,没料到自己和友人一介食客的身份,居然受到如此用心善意的款待。昭霆却压根没注意到这些,只是盯着满桌佳肴流口水。 等黑发少女梳洗完回来,四人一起动筷。没有饭前祈祷,神官第一个老实不客气地叉去最大的一块馅饼,引起昭霆的愤怒,两人争执起来。看得杨阳呆然。因此直到耶拉姆大喝一声,一行人才真正开始吃饭。 只尝了一口,少女们就被少年精湛的厨艺征服了。昨天吃神官做的饭菜纯粹是为了填饱肚子,所以没在乎好吃难吃,但和眼前这桌料理的云泥之别她们可是分得清的,当下大块朵颐、埋头狂吃。样子虽然和昨晚一模一样,神官却查觉出其中的差别,不禁有点受伤。 算了,我也吃!他抄起叉子往剩下没多少的水果派戳去。 饭后果点是苹果和冻糕,杨阳和昭霆已经吃得很饱了,但还是无法抗拒端上来的美食,硬撑着吃了个精光。小狼龙雷奇也舔完了一盘牛奶,叫唤着要求追加。昭霆享用了这样丰足的一餐,感到底气不足,无法维持她的“仇恨”。 随着四杯红茶端上桌,话匣子渐开。首先是两个少女赞叹厨艺的声音,接着耶拉姆开口道: “你打算怎么安顿她们,神官大人?” 听出话里的尖锐,神官放下喝了一半的茶杯,道:“嗯...如果她们俩成为神学生,就可以争取到两份津贴,不过这要等杨阳和昭霆决定留下来后再说。”杨阳歉然道:“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有什么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说。” 神官轻笑道:“忧虑生计是大人的事,小孩不必担心。” “我也是大人吗?”耶拉姆冷冷地道,“平常为生计操心的都是我吧。” “呃......”神官转过头,陪笑道,“耶拉姆你比较成熟嘛。”少年冷哼。少女们吃吃而笑。过了一会儿,依然是杨阳代表客人方发言:“有关昨天的承诺——”她急于搞清一切的来龙去脉再来享受异世界的生活。 “嗯,就上午解决吧,下午我有约会。”想起一到中午就等在门口的一帮小鬼,神官有股叹气的冲动。杨阳和昭霆瞪大眼,心道:原来他有女朋友啊! “就在这里说吗?”昭霆问,两眼不住打量“看不出......”的青年。 神官回以沉默,状似委决不下地弹着茶杯,修长优美的手指在白瓷的杯面弹出极为清亮悦耳的声音。 “你们要不要看看这个国家?” 半晌,他抬起翡翠绿的眸子,神秘一笑。 第三章 传说的真相 “殿下,要开饭吗?” “要开你自己开。” “我不饿啊!” “那就闭嘴。” 卡萨兰城主诺因·史列兰·德修普抬起头,不悦地瞪了身旁的部属一眼,再次埋首书中。坐在两人对面的军务长雷瑟克·尤耶挑了挑眉:“我倒是有点饿了。”挥手招来一个服务生,礼貌地道:“请给我来客羊肉烩饭。” “好的。”美丽的女服务生甜甜地道,转向另两人,“殿下和吉西安大人也要吗?” “他不用,给我来杯威士忌,一份酒心起司。”宫廷术士长吉西安·凯曼摆出最迷人最有风度的笑容,电得女服务生双颊晕红。这时,诺因合上书,冷冷地道:“什么都不用给他上,就给我一杯冰咖啡,还有雷瑟克点的东西。” 服务生一怔:“咦,可是......” “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诺因微微一笑,然而那笑容比格陵兰的万年冰雪还要寒冷。女服务生打了个寒噤,不敢再说,急急点头退下。 吉西安大为光火:“你居然威胁这么可爱的小姐!” “哼,你不是不饿吗?” “我渴啊!” “那喝我的冰咖啡好了。”诺因用施恩的口气道。吉西安挥挥手:“谁要喝那种幼稚的东西——喂,小姐......”一言未毕,他的领口就被一把提起。诺因逼近他,一字一字地道:“我忍受和男人间接接吻的痛苦邀请你喝我心爱的咖啡,你却要拒绝吗!嗯?” “你搞错了吧,在你忍受痛苦之前,先忍耐你的幼稚的可是我耶。”虽然同样受到威胁,吉西安的反应却是一派安详。不过......他暗暗皱眉:这小子这么像女孩子的美脸就近在咫尺,也挺难受的。 “好啦!我喝就是!” 诺因这才松手,摊开书本,唰唰唰翻到原来的页数,微阖双目回复宁静的阅览神情,依然是让人惊叹的“翻脸”极速。 旁观两人斗嘴的雷瑟克劝诫道:“吉西安,你是该改改那副一看到女人就搞花头经的德性,很造孽的。” 术士长接过服务生递来的饮料,回以魅力十足的感谢笑容。目送她颇颇回望的背影,他一边轻轻摇晃咖啡杯,一边绽开略带冰冷的浅笑,柔声道:“不这样的话,我怎么揩到钱呢?” 军务长摇摇头专心大嚼烩饭,不再理他。 “喏。”瞥见身旁的上司突然抬首,吉西安以为他要喝咖啡,便递上杯子。诺因却没有接,脸现迷惘,仿佛自言自语般低声道:“奇怪...附近好像有人施法。” “呃!?”两人一怔,对视一眼后,吉西安皱眉道:“我并没有感觉到。” “而且在空浮舟里,别说魔法,连外界的光线、声音也进不来——这是[绝对航班]啊?”雷瑟克也十分诧异。 “不知道,就是有这种感觉......很熟悉的气息。”诺因反射性地寻找窗户,然而映入眼帘的是全封闭的船壁。他白皙的手指抵住线条姣好的下颌,沉吟道:“嗯...大概是错觉吧。这里是几万米的高空,即使是浮空术也上不来。” 吉西安和雷瑟克闻言,不再追问。不知道是第六感太强还是受到魔封剑的影响,诺因从小就常常说出没头没脑不着边迹的怪话,他们已经习惯了。 啜饮了一口冰咖啡,诺因脸上流露出压抑不住的想念和迫切:“就快到上界了。” “殿下和莉莉安娜小姐也有半年没见面了。”雷瑟克笑笑,眼底有着他人难以查觉的柔情。诺因撇撇嘴,双目射出杀气:“还不是那个死老头害的!有朝一日,我一定要把他的头挂在我的书房里!把莉莉安娜接回我身边!” “殿下,他是你伯父。”而且是国王...... “那又怎样?”看不顺眼照砍! “......” 吉西安笑道:“不过话说回来,满愿师被绑架真的很可惜。若有她在,莉莉安娜殿下就能从圣巫女(注1)的命运中解放了。”雷瑟克眉间浮起阴云:“嗯。”诺因却甩甩手:“这届的圣巫女,那个老妖婆只怕还有一百年好活,不用担心。” “殿下,她是你姑姑!”而且是元帅! “把老妖婆叫成老妖婆有什么不对?” 军务长垂下头,放弃纠正上司的口没遮栏。吉西安笑嘻嘻的不以为意。 “而且,如果莉莉安娜不想成为圣巫女的话——”诺因的声音低沉下来,一如他瞬间沉冷的眸。 “就算把这个世界翻过来我也会找到那个满愿师。” 他凝视船壁,仿佛发誓般低语。 ****** “哇——鸟吔!是鸟吔!” 在外界是西城隐捷敏亚的满愿师,在卡萨兰下界北部边境的小村落却只是刚被神殿收养的孤儿的棕发少女蹦蹦跳跳跑下山坡,轻快的动作让人联想到草丛里跳跃的兔子。同为中城的满愿师,现在的身份是见习神学生的黑发少女站在山头,以惊叹的神情仰望割过蓝天的白影:“飞得好快的鸟......” “那不是鸟。”和她并肩站立的银发青年抬起头,唇边浮起悠远的笑意,“是空浮舟。” “空浮舟?”两个少女不解地眨巴眼睛。神官耸耸肩:“是只有贵族和王族才乘得起的交通工具。”昭霆好奇地问:“这么说那艘船里坐着贵族咯?” “大概吧。你们俩准备好了没?没有恐高症的哦?” 杨阳和昭霆面面相觑,打神官带着她们离开村子,来到这片坡地的一路上,她们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究竟什么药,现在才恍然大悟。 “你要带我们上天吗?” “嗯哼。”神官笑道,“想不想?”两人点头如捣蒜:“当然想!可是......”看看四周,没有一个像是空浮舟或是长翅膀的生物之类的东西,杨阳和昭霆不禁把疑惑的目光投向青年,却见他踏前一步,双手聚拢胸前比了个奇异的符号,低声道:“动的法则,以我之命将你解除,虚空化为坚土,大气变为台阶,天上天下都将无碍无阻——浮空之盟。” “哇...哇呀!”两个少女感觉自己的身体一下子变得轻飘飘的,不由自主地朝上飞去,一时间掌握不住平衡,差点跌跤,幸好抓住神官的袖子。杨阳叹道:“这就是魔法吗?好棒哦!虽然看耶拉姆使过,但自己尝试还是......”昭霆小心地用脚尖点点周围,发现传来的是平地的感觉更加不可思议。 “只是个小法术。”神官告诉两人实情。诚然,浮空术是任何初级风术士都能施展的魔法,但最多只能浮起一百米,而且施法期间不能说话,像他这样一边悠哉聊天,一边飞到几百公尺还在不断往上升的水准,连大魔导师也做不到;浮空之盟更是古魔法的一种。 杨阳和昭霆不懂魔法,听了就不再唏嘘。但是等法术完成后,两个魔法乡巴佬还是忍不住兴奋地在浮空之盟塑造的透明地面上又跑又跳,大喊大叫。 “哇塞!我看到那个空浮舟了!好大哦,跟下面看到的不能比!” “别过去,昭霆!” 神官扑上前,拉住棕发少女,与此同时,他的袖管像被利刃切过般,掉下一片。昭霆固然看得吓了大跳,急奔过来的杨阳也骇得不轻:“怎、怎么回事!?” “是[绝对航班]的[绝对领域],任何侵入的外力都无法存在。”神官露出罕见的严肃之情,松开手,食指在空中划了个金色的法印,口中吟唱咒文,“天神的荣光成为我的钥匙,开启横亘于我面前的阻碍之门,无形的墙化为粉碎,真实也将无所循形——结界解除。” 咒语完成的瞬间,四周的空气产生剧烈的变化,杨阳和昭霆感到一股和看见兰冰宿消失时相同的张力充斥在身周,令她们很不舒服,幸好,这股张力很快就散开了,取而代之的是出现在眼前的奇景:一条巨大的金黄色光柱裹住那艘已变得很小的空浮舟延伸向远方,其它还有数条这样的光柱,闪烁着灿烂华美的光波,组成一个像是法阵的巨大图案。神官放下手,解释道:“这是笼罩这个国家——魔导国全土的[绝对领域]。它原是一千多年前,无数魔法师为了封印魔族,呕心沥血创造出来的杰作。一旦发动,处于范围内的所有异族会失去魔力,不过发动的方法已经失传了,现在作为固定的航路,供上下界人民往来。” 杨阳和昭霆听得张大了嘴合不拢来。神官续道:“它的形状就和我刚才划的一样:六芒星涡阵。别靠近,我特意让你们看得见它——就如我先前所说,外力无法干涉绝对航道,也无法存在于其中,所以绝不能碰到它;同样,里面也无法感知外面的一切。” “好棒哦......”两个少女由衷赞叹,如痴如醉地注视巨大的魔法阵。因此过了一会儿,昭霆才想起先前的事,转过头道谢:“啊,谢谢你,神官先生!谢谢你救了我!” 神官笑道:“没什么,不过你以后别那么冒失了。” “你没事吧,神官?” “咦?”青年朝发言者投以不解的视线。杨阳俊面微红,有些支吾地道:“呃...昨天我看耶拉姆施了两个魔法后,很累的样子,现在你也是,所以......” “没事的。”神官璨然一笑,“我的精神力可比耶拉姆强多了,不会这么简单就体力不济。再说耶拉姆是个标准的战士,即使学了点魔法,本质还是个战士。”见两人一副有听没懂的表情,他笑得更深了:“等你们接触了魔法和武技后,就会明白了——呐,看,我的法术还有一个效果哩。”他一指左上方。 “呜......!”跟着抬头的杨阳和昭霆视野里赫然闯进一只庞然大物,待看清是一座浮岛般的陆地,它已飞到他们头上,宛如千斤压顶的恐怖令她们不由得大叫出声,“那、那是什么!?”(注2) “上界。”神官简短地回答,随即手指疾点,报出一连串专有名词,“中城卡萨兰、西城隐捷敏亚、东城伊维尔伦、南城梅迪和北城埃特拉——这就是魔导国五大城的上界领土。我们住的地方在卡萨兰的下界北方,召唤你们俩的是中城和西城。” 杨阳和昭霆出神地望着那五块巍峨雄伟的上界大陆,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两人才回过神,低下头,顿时,深深吸气—— 绿! 无尽的绿!! 燃烧着无尽生机的绿!!! 这就是魔导国......杨阳和昭霆深深陶醉:无数的森林草场,山峦低谷,湖泊河溪,盆地丘陵,沙漠荒原,石场岩漠、海洋岛屿构成壮阔的自然画卷,其中零星点缀着人类的足迹:田野农庄、牧场果园,村庄领地,都会港口,军镇要塞,城市宫殿......在这个高度看来,就像玩具般玲珑可爱。宽畅的公路变成羊肠小道,大河变成弯弯曲曲的小溪流......美丽的国家,美丽的大陆,这是杨阳和昭霆一辈子仅见的绮丽景致。即使在很久很久以后,她们依然能够很鲜明地回想起来。 但是更让黑发少女一生难忘的,是她偶一回头的刹那,从银发青年眼中捕捉到的情感波动。那双仿佛就倒映着魔导国无远弗昔的绿意的清澈眸子深处交织着最挚热的爱意和最绝望的悲苦;还有一种,最深刻的光芒——此刻的杨阳还不懂得的情感——名为“憎恨”的波动...... “很棒吧?”神官眨眨眼,露出自然的自豪表情,使杨阳怀疑刚才看到的是一场幻觉。昭霆喃喃道:“简直太棒了!” “从这里看,会觉得昨天的事仿佛一个梦,是不?” “......”两个少女不禁收起兴奋的心情,以惊醒的眼神注视浇冷水的青年。 “可是,那是真实的,所以幻觉,反而是下面那个。” 杨阳沉默片刻,问道:“昨天那些怪物,在这个国家有很多吗?”神官微一苦笑:“啊,没错,不过那还不是最糟糕的问题。嗯...我想先问一下,你们俩对自己目前的处境有多少认识?”闻言,杨阳使了个眼色给身旁的友人。昭霆会意,复述了耶拉姆的那席话,因为她记忆力比较好。 “果然,我那徒弟一点也不健谈,不过你们已经知道满愿石,就可以省我许多口水了。嗯,该从何处说起呢?”神官想了想,道,“一千多年前,魔导国也发生了和现在一样的...不,是严重得多的灾难,史称[大黑暗时代]。首先是魔族发动全面进攻——那魔族可不是你们昨天遇见的小小小角色,而是拥有人形,智慧超越人类,力量强大无比的上级魔族。他们生灵涂炭,几乎令这个世界化为一片焦土。祸不单行,一直支撑上界不落的[圣柱],也开始崩塌。” 杨阳和昭霆顺着神官的手指,看见一座通体雪白的山峰,在灰色群山的环绕中似乎绽放出圣洁的光芒。神官耸耸肩:“其实是火山喷发,后世将它夸大了。不过圣柱是座万年没动静的死火山,所以它喷火引起当时的人们极大的恐慌,甚至有人以为是末世的喻警;加上圣柱的确拥有支撑上界的权能,这样,世人的绝望又深了一层。” “最后,也是最令人无计可施的一点:平衡扭曲了。前面两项虽然麻烦但还不至于无法解决。比如圣柱的问题可以搬家,魔族可以拼老命,但平衡却不是人力可以扭转的东西。杨阳,昭霆,我举个例子:科学——你们世界依赖的技术,是不是也对生态环境造成了莫大的伤害,而且差不多难以挽回?” 两个少女大吃一惊,不约而同地点点头,更加专注聆听。 “其实魔法也一样。”神官苦笑道,“就像科学是利用自然、改造自然,挖掘自然的能源以为己用,我们魔法师也是通过重新配置遍布整个大气的超自然力量[玛那]来产生魔法效果。就如同风车在风的驱使下会转动,但风车不是自然界的产物,而是人工产物。这便是在技术与自然力的冲突与协调下产生[力]的实例,魔法的原理也是如此——你们听得懂吗?” “还...还可以。”杨阳一脸紧张地答道。昭霆也咬牙点头。她俩确实有听懂,只是很辛苦,但她们感觉神官已尽力说得浅显了,都不想让他为难。青年歉然一笑:“对不起,好像说得太难了。不过最难过的关已经打通,下面的就容易了。嗯,魔法和自然的关系你们晓得了,那么以此类推,滥用魔法理所当然造成自然力的枯竭,对自然界造成严重的破坏。就像科学,不管再怎么小心规划,合理开采,人类的小聪明都弥补不了大自然的损失,因为这个自然本身就是不可破坏的循环系统。例如水少了,人类无法制造,就会渐渐渴死;土地没了营养,植物无法生长,人类同样是饿死的下场。” 杨阳和昭霆连连点头,感觉正进入状况。 “强制而不合理地使用自然能源的魔法,和科学一样,过度行使了,于是平衡崩坏,世界动荡,天灾不断——这一切就是满愿石传说的背景。” 神官顿了顿,吁了口气,道:“渴死了!” “啊!?”正听得起劲的两人哑然失声,呆呆看着前一刻还好像一位忧虑人世的贤者的青年一下子变回懒散又随性的调皮神官。 “天,命你降下甘露,解我饥渴。”神官朝天比出食指,喊出霸道得不像话的咒语。没想到老天还真回应这嚣张的家伙——几滴稀稀落落的雨水集中落下,滴入神官自携的水壶里。杨阳和昭霆只看得目瞪口呆。 “你你你......” “嗯?这水很干净的。” 两个少女一齐摇头。 “不不不......” “哦?你们想喝?”还剩一层底的水壶很大方地递过来。杨阳和昭霆异口同声地大吼:“不是啦!!”吓得神官差点把水壶 摔飞出去。 昭霆首先开骂:“喂,神官先生,你搞什么!刚才气氛那么好,我们也好容易听发兴,你居然喊卡!?再渴也得等到全部将完吧!” “可是接下来就是耶拉姆和你们讲的那段了,所以我才想中途休息一下。”神官语气委曲。昭霆稍稍缓和颜色。杨阳问道:“那句咒语又是怎么回事?我虽然不懂魔法,但那么荒唐的咒文怎么想也是没效的吧?” 神官微微一笑:“嗯。但我是贺加斯神,也就是仅次于[至上神]混沌之神沙凡西顿的高阶神协调神的神官,我的神力就来源于我的信仰,所以不用像通过和玛那精灵签订契约来行使魔法的精灵术士们(注3)那样,得一字不差地念颂咒语,只要意思到了就行。像之前两个咒语其实也不完整。” “真的有神存在吗!?”两个少女十分吃惊。 “这个嘛,我是神官,总不能说我信仰的神是不存在的吧?”神官无奈地笑了,“不过我认为和传统意义上的神明不同,所谓的某某神就是宇宙某一法则的代表,例如协调神贺加斯代表秩序,混乱神优希亚代表无序,而水神亚希就是水的代言人一样,他们可能不是人格神,所以可以当他们不存在,从某个意义上说。” 杨阳愣了片刻,噗哧一笑:“身为神官,说出这种话需要很大的胆量吧?”神官得意地挥挥手:“我什么都缺根筋,唯独不缺胆量!”昭霆拍手道:“哦哦,了不起!” “算了,不闹了,正好这个话题同满愿石的诞生有关——我们说到哪里?” “世界快完蛋了这里。”记忆最好的昭霆回答。 “对了对了!嗯,然后,救世主就出现了。” “啊?”两人呆住。神官双手环胸,平时开朗的笑颜此刻掺入一丝辛辣:“一般的故事不都这么发展的吗?那次也是。但是,那只是表象。真实往往是由丑恶的现实,颓废的人心催化而成的啊。” 他闭上眼睛,仿佛整理思绪般轻蹙双眉。杨阳和昭霆耐心等候,不一会儿,青年就张开眼,继续述说:“首先觉悟不能让那样的情形恶化下去的是[东方学舍]的一批人。东方学舍就是现在魔法师公会的前身,当时所有菁英法师的大本营。大多数英雄传说的主角:英雄王科尔修斯,他的妻子爱蜜莉,火术使贝尔妲,精灵法师布修以及圣兽召唤士洁西卡等人,都出自里面。而其中有位代表人物,后世追封为圣贤者的男子,创造了传说之石——满愿石。” “这我们知道。他还召唤了我们的老祖宗,一块儿创造了那块石头对吧?”昭霆插口,“不过话说回来,我和阳真的有血缘关系——我们是远房的表姐妹。” 神官一愣:“哎......是吗?” “怎么了,神官?”杨阳奇道。神官回过神,笑了笑:“没什么,我只是吓了一跳。没想到几百年的血缘传承,居然还有脉落可寻。”语毕又沉思了一会儿。 “几百年?不是说一千年吗?”杨阳心细,提出疑点。 “两个世界的时间多少有差异。好罢,再说下去:那个圣贤者冥思苦想,想找出一个拯救世界的办法。但魔族、圣柱和平衡,无一不是若不在短期内解决就会一发不可收拾的难题。最后,他终于想出一个办法——能够在一瞬间,就把所有问题一扫而空的办法。” “真的有可能吗?”两个少女怀疑。神官微笑道:“有啊。人力不行,请诸神插手不就行了?正如我先前所说,至上神下有两位高阶神,主宰世界两大根本属性——光与暗的贺加斯和优希亚。圣贤者的办法就是强迫[混乱神]优希亚收回当时无序的状态,令贺加斯再次将[和平]与[秩序]还给人类。”杨阳惊道:“他是人!却喝令得动神!?” “当然不能,他反而是分裂了神的大罪人哩。”神官淡淡一笑,“不过在那种情况下,狗急跳墙的人类真是什么都想得出、做得出。每个世界都有其独立而不容干涉的法则,圣贤者见自己的世界实在不行了,不得不把脑筋动到你们的世界上。他使用禁忌的咒语,强行召唤了一个地球人。他即非此界人,就代表了彼世界的所有法则。而不同次元的能源冲突,理论上有两个结果:一是两个世界都毁灭,还原到‘无’的状态;二是法则分裂,产生奇迹之力,即可以满足任何愿望的能源石——满愿石。” 瞥见两个少女呆若木鸡的表情,神官苦笑了一下,眸光转向广袤的地上大陆,叹息道:“结果如何,不用我说了。非常幸运的,你我的世界都健康愉快地存活至今。” “太、太、太......”昭霆一连喃了几十个“太”后,终于爆发了,“——太过分了!!!”杨阳被她一吼,倒回过神,一脸无法释然地直摇头:“神官,那位圣贤者真太过分了。万一失败的话,我们不就连怎么死的也不知道了吗?对了,那个时候我们还没出生,但他那么做对我们的世界实在太不公平了。” 昭霆喷火道:“啰唆什么!不把那鬼贤者揪出来爆打一顿,我咽不下这口气!”神官叹道:“他已经死了快一千年了耶。” “不管!死了把尸体揪出来鞭尸!” “昭霆......”杨阳正想说你别发神经了,神官好笑接口:“若连尸体也化成灰了呢?” “那就把他的后代子孙揪出来一一凌迟处死!”昭霆越骂越溜。 “你要把自己和阳,还有你的父母一一凌迟处死吗?” “......” 两个少女顿时化身为蛇女怪眼下的石头人,而且是瞪圆眼、咧开嘴,样子十分之呆的石头人。神官笑吟吟地欣赏两人的模样。 过了好一会儿,杨阳才摆脱石化术,哑声道:“我们...不是那个地球人的后代吗?” “不可能,因为他不能娶妻生子。” “他是太监吗?”昭霆直觉反应。神官一呆:“嗯?那是什么?” “不,没什么。”杨阳岔开话题,“神官,你说他为什么不能娶妻生子。” “因为他已不是人了。”神官深深苦笑,“那场强行的召唤仪式令他的身体发生了恐怖的异变,从那以后,除了圣贤者——因为他也受到仪式的副作用——任何世界的生物都无法看到他的形貌,听见他的声音,触摸到他——就算他还保有人类的模样。法则抛却了他。” “这、这不是比死还痛苦吗!?”杨阳和昭霆不住颤抖。 “嗯。” 昭霆啐了一声,骂道:“那鬼贤者造了什么孽啊!”杨阳默然,满脸同情之色。 “呀!等等!”昭霆突然大叫一声,“我们也是地球人啊!不会......” “不会不会,我不是说了你们是圣贤者的后代。”神官挥手打断。 “为什么我们是圣贤者的后代?”杨阳皱眉,“我们明明在地球出生、长大。”神官柔和地望着她:“为了赎罪。他以那样的方式赢得那场赌注后,带着满愿石失踪了。世人不知真相,以为他是和那位被追封为星贤者的地球人一起创造了满愿石,解决掉世界的危难,然后功成身退,把满愿石交给星贤者的后人保管,自己隐居起来研究更究极的魔法。” “但是事实不是这样!”杨阳插口,“为什么这儿的人这么认为?” “因为预言。圣贤者消失前留下一则预言,说世界会再次陷入大黑暗时代,到时用他留下的咒语召唤星贤者的后代,他会带着满愿石过来再次拯救这个世界。” “咦!可是星贤者不是......” “没错,预言是假的,不过倒不是全部骗人。还记得满愿石的诞生吗?法则相撞产生的奇迹之力,原形是受到冲击而分裂的混沌之神——沙凡西顿。” “什么!!” “阳,昭霆,古世历的人们,是没有协调和混乱这两个概念的。当时的人们信奉的最高神诋是生命女神秦蒂丝和止息的君王普路托,因为只有在面临世界的传承更替时,那两个神——贺加斯和优希亚才会出现在世上。平时他们是沉睡在众神之乡[始源之海]里,并且以一个面貌出现,也就是混沌之神沙凡西顿。当某个世界面临毁灭,或者那个世界的人们做出侵犯禁忌的事时,沙凡西顿就会以优希亚的姿态出现,毁灭那个世界,然后贺加斯再创造一个新世界。所以贺加斯也被称作造物或创世神,而满愿石,就是贺加斯。” 两个少女先抽了口气,才道:“那优希亚......” “不知道。”神官耸肩,“据说圣贤者将优希亚封印在某样物品里,但究竟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我想圣贤者可能是把贺加斯封印在一块石头里(杨阳和昭霆心道:好个藐视神明的家伙!),所以才叫作[满愿石]。但人类作用于神的封印,怎么想也不可靠,所以圣贤者估计优希亚迟早会挣脱封印,大肆破坏这个世界,到时就惨了,于是留下那则预言,做为喻警。另外, 他虽然把你们这些子孙扯进来,但本意可能是好的。因为觉得自己对不起星贤者,想借你们之手给他造救世主祖宗的美名,因此专程到地球留下你们这批后代。” “我呸!他要真有点赎罪之心,就该把真相公布出来,而不是强迫我们替他擦屁股!”昭霆嗤之以鼻。神官笑道:“你真是犀利,将来一定没人敢欺负你。”昭霆拍拍他肩膀:“你这话只对了一半,确切的说是从我出生起就没人敢欺负我了,欺负我的人现在都在棺材里。” “你的话好像有点自相矛盾?” “别去在意这种小事!” “你们俩别闹了。神官,我想我明白我们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委了,说起来我们对此也有份责任。你把一切告诉我们,是不是想要我们做什么?” “你以为我想要你们做什么?”神官勾起唇角,眼神变得深邃。没来由的,杨阳竟悟出他这个笑容的含意,因而满脸通红:“对不起......”神官揉揉她的发梢,漾开真正的笑容:“没什么啦!我们终归刚认识,你不相信我也是当然的。”闻言,杨阳脸红得更加厉害。 “你们俩在打什么哑谜?”昭霆看得一头雾水。神官反而奇怪地瞧了她一眼,摇头道:“嗯,昭霆,你是个好孩子,但将来要堤防被人骗。” “你到底在说什么!?” “没什么。阳刚才怀疑我之所以把你们祖宗的阴事告诉你们,是为了激起你们的负罪意识,主动交出满愿石,让我中饱私囊。” 杨阳垂下头,不过这次是因为心事被说中而感到窘迫。 昭霆皱眉道:“我们又没有满愿石!” “她以为我认为你们有。” “哦。”昭霆这才恍然大悟,点点头,随即搭住友人的肩膀,指着神官道:“阳,你太多虑了!这副德性的家伙要是骗子,三岁小孩都可以去骗女人了!” “喂!你太小看我了吧!搞不好我真是骗子喔!”神官气乎乎地嚷道。昭霆嗤笑一声,摆摆手。她审人的眼光是不及杨阳,而且常因私情影响判断,但识人的第六感却绝对是一流的。 杨阳理理乌黑的刘海,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没错,我们没有满愿石,也不想负起祖先的责任,我们甚至不想管这个世界的事,只是纯粹想问清楚怎么才能回家,最好还能在这个世界溜达一圈——很自私吧?” “当然自私。但是从心之路即是正路,就照你们自己的想法做吧。” “你不怪我吗?” “我的想法对你而言重要吗?”神官笑了,“重要的是你自己的想法。” 我的想法?杨阳心弦一颤。昭霆大声道:“我是不管别人的想法啦!问题是我们现在得靠你吃饭耶!你要我们拯救世界,我们敢吭个字吗?” 神官扬起一阵长笑:“什么,这不用担心,只要你们想,到卡萨兰和隐捷敏亚去,那儿的主人自然会给你们吃香的,喝辣的,就像另三位满愿师的生活一样,唯一的条件是当只漂亮的花瓶。” 两个少女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什么意思?”青年收起笑声,眼望下方,徐徐道:“满愿师是这个国家的人民给你们这些圣贤者后代的称号,当然,他们以为你们是星贤者的后代。最近,魔导国的形势很糟糕,许多人都坚信圣贤者预言的乱世已到,正迫切等待救世主的降临。当权者有的看不过去民众的消极;有的想利用这个心态;也有的是纯粹相信传说,于是一一举行了召唤仪式。阳,昭霆,在这个世界,你们的影响力之大是你们绝计想像不到的,虽然你们可能会觉得好笑。像如今身在东、南北三城的满愿师,即使她们没有也没听过满愿石,仍然受到非比寻常的礼遇。因为圣贤者的预言不容玷污,人们自会想出种种理由替她们开脱——满愿师救世主、神使的身份必须牢不可破!相信本就是推动时代的力量之一。所以,野心家会利用满愿师的名号团结人心,攻打他城,揭开乱世。只要世界没落到破败边缘,他们就不会想到满愿石,醉心于血,醉心于争斗,醉心于梦想。” 银发青年的语气透出罕见的嘲讽,叹了口长气,他转过头,露出一如即往的开朗笑靥:“就是这样子了,很荒唐吧?即使不是出于你们的意愿,你们的到来还是给这个停滞的世界注入一道清流,历史的转轮谁也无法阻挡,我所能做的,只有在你们前进的道路上,开辟出一条小小的捷径罢了。因为,现在全世界的人都在找你们。有三种选择:一,你们被卡萨兰和隐捷敏亚找到,抓回去当花瓶,穿金戴银站在阳台向大众呼吁‘我们一起拯救这个世界吧’;二,被其它三城抓到,心软一点的就把你们投到牢里关一辈子,心狠一点的就‘咔嚓’一声把你们宰了——原因?救世主三个就嫌太多了!三,不想当花瓶也不想坐牢更不想被杀,于是和全世界的人玩捉迷藏直到找到回家的方法。” “......” 杨阳和昭霆脸色铁青,头一次尝到胃痉挛的痛苦。半晌,杨阳才近似呻吟地道:“可...可以一个都不选吗?” “不可能。” “妈的!坑人哪!这鬼世界到底让不让我们活!”昭霆愤怒咆吼。杨阳沉吟片刻,回复冷静,按住她一边肩膀,对神官道:“好罢,为了我的自尊,我选第三条,但我也不想失去生命,所以神官,你说的捷径想必是——” 神官先嘉许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转向昭霆,确定是相同的答案后,才道:“我不是说过,你们依照自己的判断做的决定,我和耶拉姆绝不干涉——若你们想成为我的弟子,我不会拒绝。”转过身,他面向波澜壮阔的大地,文气的秀丽脸庞竟显出一股睥睨天下的傲然霸气:“只要学会一身本事,活下去又有什么难的!”语音低沉,掷地有声。 杨阳凝视他的侧面,一瞬间怀疑,这个人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个无名氏神官吗?昭霆大为受用,连连点头,却没注意一旦她入了神官门下,就会成为她最讨厌的人的小师妹,倒是神官注意到了。 “嗯...不过耶拉姆今年才十四岁,要你们当他师妹挺委曲的,我也不想被叫老了,我们就表面师徒关系,私下平辈相处好啦。” 杨阳和昭霆瞪大眼,尤其是昭霆,几乎成了牛眼。 “耶拉姆才十四岁!!?”一个初中两年级小鬼,居然那么颐指气使! “看不出吗?唉,可怜的耶拉姆,未老先衰。” “不不,我以为他是十五、六岁,也差不多。”杨阳好心说了句公道话,刻意忽略身旁的友人燃烧着阴森鬼火的双眼和咧得不怀好意的嘴角。神官笑道:“他再过半个月就满十五岁了。”杨阳尽量装作不在意地问:“那你呢,神官,几岁?” “二十四。” 哦,这个还好!外表与实际年龄相符。两个少女不约而同地点点头:可为什么没有名字?神官打量了一下两人,道:“看来你们俩是下定决心了,那么以后请多指教。最后一件事,有关满愿石的下落......” “神官?”杨阳和昭霆不解地望着突然噤声的对方。 “现、现在几点?” “十...二点快了。”杨阳以为他是担心约会,恍然大悟地瞄了眼手表。 “不是!我是问我们上来的时候几点!” 两个少女面面相觑,心想这谁注意到了。神官抱头呼喊:“我忘了!我忘了!浮空之盟最多坚持一个小时,而我忘了计算时......” 一言未毕,三人只觉脚下一空——法术失效了。 “哇啊啊啊啊——” ****** 注1:正式的圣巫女指的是光神萝尔烈雅的神女,所谓神女就是可以直接行使神力的神之选民,每个神只有一位,与一般的祭司和神官不同。非正式的圣巫女则是历代王女、王妹的通称。莉莉安娜是非正式的圣巫女。这届光神的神女是王妹拉克西丝,会在第三章出场。 注2:上界的结界有隐形的功能,所以平时下界的民众是看不见的。 注3:这里的精灵术士指的不是那个“精灵”,而是使用精灵魔法的术士。另外,那个精灵也是有的,不过......咳,读者们还是看正文吧。 第四章 来访者 这次,两个少女无法再用一句“算了,你是无心的嘛”,让青年糊弄了事。 “对不起对不起......” “你以为道个歉就万事太平了!我们的精神损失你怎么赔偿,说啊!” “......我没有钱。” “我不信!让我搜!” “是真的!钱全在耶拉姆那里。”神官退了一步以躲开昭霆的魔爪。露出苦笑的表情,“真的很抱歉,我保证下次绝不再犯这种错误了。” “还敢有下次的话,我现在先毙了你!”昭霆咬牙切齿。她原本是没有恐高症的人,被他这么一闹,如今光想到高处两字就不寒而栗,看看受害有多大! “是是。”神官点头如捣蒜,关怀地转向另一个一直不吭声的人,问道,“阳,你怎样?没事吧?” 黑发少女默默睇来沉静的一眼,又慢慢收回目光,以沉重的语气开始说话:“应该是没事吧,毕竟没缺胳膊掉腿的,就算说老实话我大大有事也很假仙是不?那个加害人也不会承认没有事实根据的抗议。可是啊,我真的腰酸脚软全身都痛得要命,昨天翻山越岭已经累掉半条命,今天竟还要忍受某人的荼毒,我这未成年的身体怎么经受得住——你倒是给我评评理,神官。” “呜...这......”神官的额头落下豆大的汗珠,连连后退。昭霆眼中的愤怒火焰此刻悉数转为同情射向他。 这时,从三人站脚的山脚下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粗厚嗓音: “喂,你在这里干嘛啊,神官?” “艾里。”看清来人,神官打了声招呼,领着两个少女缓步走下山坡,“我带她们出来看看风景——你在巡逻吗?” 警备队长点头,眼光却未有片刻离开他身后的两人。查觉他的视线没有恶意,杨阳和昭霆也不紧张。但因为怕生,杨阳紧紧跟住神官,一步也不落后。昭霆比出食指,恍然大悟地叫道:“啊~~你是昨天晚上那个话很多的大叔!对吧?” “噗!”神官忍俊不禁。艾瑞克一脸哭笑不得:“叫我大叔太失礼了吧,小姑娘!我可比你们这位监护人还小两岁!” “哦?”昭霆吃了一惊,随即双手插腰扳起脸,“那么,你也不能叫我‘小姑娘’,因为我已经十六岁了。” 艾瑞克绽开和善的笑意:“好吧,小姐,请问怎么称呼?” “昭霆,我叫昭霆。”棕发少女伸出手。警备队长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与她相握:“哦...嗯,我叫艾瑞克,是这个领地的警备队长,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艾瑞克队长。”昭霆绽放出如花的笑靥。年轻的警备队长不禁一阵失神。昭霆指着友人介绍:“她是我表姐,杨阳。” “......你好。”杨阳鞠了一躬,让艾瑞克的右手僵在半空。他连忙垂下手,慌慌张张地道:“嗯,你好。”心想这两个人打招呼的方式怎么不一样,还有那个黑发的竟是女生,真令人意想不到。 银发神官静静打量这一幕,此刻才慢条斯理地发言:“哎,你这样跷班好吗?” “我只是顺道过来晃一圈。话说回来,你有资格说我吗?孩子们已经去神殿了。” 孩子们?杨阳和昭霆不解地眨眨眼,听得神官略带急切地道:“那我得赶快回去。” “慢着!”艾瑞克拉住他,浮起严肃之情,“我知道你这人从不将上级看在眼里,但最低限度,写一份报告上去!告诉一声你又收养了两个人。” 神官叹气:“艾里,你明知道我最讨厌......” “这是规矩!规矩!” “好啦,我写就是,不过那份报告要是给搁到盖满灰尘长了霉可不关我的事。” 这回轮到警备队长叹气苦笑。神官挂着得逞的笑容挥手道别。 回程途中,杨阳仰头问道:“收养我们要得到上级的同意吗?” “照规矩是如此。”神官以柔和的眼神望着她,“但一来这里是边境,中央管不了这么多;二来卡萨兰官僚腐败,不问民事已久,所以我从不指望他们。艾里那死脑筋的,每次却还缠着我报这报那,烦死人了!” “那位大叔原来这么顽固啊,真看不出来。” “昭霆,人家刚跟你说别叫大叔。”杨阳睨视友人,接着将注意力再次转回圣职者身上,“神官,艾瑞克队长说的孩子们是——” 银发青年停下脚步,满脸诧异:“咦,我不是说下午有约会?” “呃!?”两个少女不约而同地张大嘴。见状,神官紧张地敲敲脑袋:“我没说过吗?看来我的记忆力真的有问题了。” “没有没有!你说过!是我们不小心忘记了!”杨阳和昭霆急忙摇头,有些心虚。神官如释重负,笑道:“正好今天下午我要教他们魔法,你们要不要也听听看?” “魔法!?”两人眼睛一亮,而且亮得比头顶的太阳还璀璨。 “只是照明术这种最低级的,我没打算认真教。” “为什么?” 青年的唇角泛开一丝近似苦笑的笑容:“一旦学会不平凡的技艺,就会被卷入不平凡的境遇,而我希望这些孩子拥有一个平凡幸福的人生。” “是这样吗?”昭霆听不太懂地歪着头。杨阳微微蹙眉,凝视对方的侧脸,担心地问:“那你也不打算教我们真正的魔法吗?” “喂,我可是你们的师父耶,还会藏私吗?再说你们已经被卷入满愿师召唤这么大的事,哪能不学点自保的本事?明天我就开始教你们正式的。” “哇——太棒啦!”昭霆振臂欢呼,杨阳也松了口长气。神官眨眨眼,突然俯下身,对黑发少女耳语道:“阳,如果我猜错了,请不要生气——你们俩是不是对原本的世界或多或少有点不满啊?” “为什么这么认为?” “因为你们都不急着问回家的方法,而且还对目前的处境乐在其中似的。” 杨阳笑着拍拍他胸膛:“没错,猜对了!神官,你很敏锐嘛。” “这样不太好哦。” “咦?” 神官直起腰,肃容道:“不管异世界再如何新奇有趣,时间长了总会腻的;而且这里不比你们住惯的世界,心里的不安会日渐累积;再说这里既不和平也不安全,万一哪天出了事可怎么办?还有,你们应该有家人吧?即使只为了他们,也不可以这么轻松。” 初时两个少女听得很不服气,但听到最后一句,不由得低下头,脸上浮起歉咎之色,尤其是杨阳,想起杨唯是亲眼看着她们消失,现在不知有多担心。半晌,她抬起头:“神官,我们......”一言未毕,感觉裤管好像被什么东西拉扯,低头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反射性地扑向最近的人:“哇啊——” “哎吔!”神官应声后仰,连同怀里的少女一起滚倒在泥巴道上。昭霆呆了呆。抬腿踹向那头刚刚咬友人裤管的灰毛大犬,嘘道:“去去!” “没事了,阳,我已经把它赶走了。” “是、是吗?”杨阳语声颤抖,显然还没完全镇定下来,待看清身下被她压着的是谁后,更是慌乱,“对...对不起,神官,我对狗有点......” “你怕狗啊?”神官揉揉被敲到的后脑勺。 “嗯嗯。” “那就糟了。这里几乎家家养狗,你今后还怎么出门?” 杨阳脸色发白:“这...我会想办法的。”其实她早上就注意到神官说的情况,只是当时有两个人在身边护航,加上那些狗没靠过来,才勉强挺了过去,如今恐怕真的要面对这个不幸的现实了。昭霆拍胸道:“不用担心,有我替她把风。倒是你们俩,还打算在地上躺多久?全村的人都跑来当观众了。” 闻言,黑发少女顿时羞红了脸。 ****** “神官大人回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声,全体小孩立刻丢下前一秒还逗得不亦乐乎的小狼龙雷奇,朝出现在小路尽头的三人奔去。已得知黑发少女罩门的神官忙弯腰抱起跑在第一的宠物,免得再发生一次“杀人事件”,暗暗决定要设法根治她这个毛病。 “嗯,我回来了,你们等很久了吗?” “没有,我们刚到。”众人老实回答。 “是吗?”神官侧过身,用大拇指比比后面的两人,“来,向两位姐姐打声招呼。” “大姐姐们好——” “你们好。”杨阳笑咪咪地还礼。她虽然不是很喜欢小孩,但并不讨厌乖巧有礼貌的孩子,却见一帮小萝卜头盯着她发了一会儿愣后,交头接耳起来: “咦,那不是哥哥吗?” “神官大人为什么要我们叫他姐姐?” “好帅的哥哥哦!不比神官大人差!” “......”杨阳只想挖个地洞钻进去,尽管她对这个场面已经很熟悉了。昭霆宽慰地拍拍她肩:“别在意,阳,你很受欢迎吔!像我,都没人赞我声美女。” “因为你本来就不是美女。” “什么!我哪里不是美女了!” 在好友身上出完气的杨阳一言不发地走向大门,火冒三丈的昭霆和被众人簇拥的神官见状连忙后脚跟上。 甫进门,杨阳就同神殿另一位住客打了个照面。 “啊,耶拉姆!” “回来啦。”少年依旧是一派淡漠的口吻,手里端着一只超大号的托盘,上面盛着小山似的面包,散发出让人食指大动的香味,看份量应该是给小客人们吃的。 “那个,我来帮忙吧。”杨阳伸手欲接过托盘,耶拉姆挪开:“不用。”瞧见对方掩不住的尴尬之色,他微一心软,道:“好罢,厨房里有牛奶,你去端过来——小心别洒出来。”杨阳高兴地敬了个军礼:“没问题!” 但是她很快就后悔把话说得太满了。 “哇!好香哦!”当杨阳辛苦地端着十五杯牛奶缓缓从厨房走出来时,听见一大堆七嘴八舌的赞美声,其中叫得最响的就是昭霆。她小心的躲开两个从斜刺里冒出的小鬼,正要朝餐桌迈进,突觉双手一轻。 “你在干什么?” “呃,神官?”让杨阳惊讶的不是青年蹙眉的表情,而是他用一只手就举起那只超重的托盘,还很轻松的样子,“我在帮耶拉姆端东西啊。” “哦。”神官点点头,瞄了眼托盘,“我帮你吧。” “不行!” “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的责任嘛,我答应了耶拉姆的,怎好半途而废?”杨阳红着脸道,强忍心中的欢喜,这还是头一次,有男生主动帮她忙,以前都是她被当作男生接受女生的使唤,但是她又不想太示弱,只好不是很认真地推委。 “这样啊。”神官眨眨眼,一脸虚心受教地递还托盘,“对不起。” “......”杨阳目瞪口呆地接过托盘,差点因不堪负荷而被带下地去:这、这男人居然这么爽快就把东西还我了!?他到底听不听得懂客气啊! 真是白痴!杨阳哭笑不得,然后继续艰难地挪动脚步,把自己种的苦果咽下肚,暗暗发誓今后绝对不再跟这个白痴客气! 终于, 她顺利完成任务,也累掉半条命。趴在桌上喘气时,听见耶拉姆怒气冲冲的质问声:“神官大人,你背上是怎么回事?” “咦?” “怎么这么脏!你上哪个猪栏去滚了一圈!”少年捏着布料,盯着上面一摊泥大皱其眉。神官苦笑道:“喂,你当我是猪吗?会跑到猪栏里滚来滚去!” “不是吗!哪天你不是干干净净出去,灰头土脸回来?” “那、那是和士兵们一起练习......” 杨阳急忙插口:“耶拉姆,神官是因为我才会——” “你?”耶拉姆怀疑拧眉。一个小孩举手道:“没错!我们都知道!刚刚有很多人看见这位‘哥哥姐姐’因为害怕狗狗,把神官大人压在地上。” “哎。”杨阳一愣,没想到这个小村子传播新闻的速度如此之快。神官逮住机会教训徒弟:“听见没?以后别再随便冤枉人。” “你怎会怕狗?”耶拉姆奇怪地瞧着杨阳,全没将师父的训话当回事。 昭霆一边大啖从小鬼身上揩来的面包,一边含糊不清地解释:“阳小时候曾被邻居的狼犬追着咬,一直躲在花坛上整整三个小时才被人救下来,因此对这段记忆刻骨铭心。” “原来如此!”一室大哗,好几个孩子齐声嚷道,“那只狼犬好坏哦!我家的大黑(以下省略)就从不咬人!” “可是,昭霆你怎么对这段经过这么清楚?”神官第一个发现不对劲。只见昭霆整个人僵住。杨阳接过少年递来的红茶,道了声谢后,公布答案:“很简单,因为她当时也和我在一起。” “你没得恐狗症吗?”神官纳闷地询问另一当事人。 “不。”杨阳啜了口茶,慢条斯理地道,“她也得了种后遗症,就是从此以后特爱吃狗肉。” “......” 查觉满室怪异的视线,昭霆恼怒低吼:“看什么看!后遗症也分很多种,有啥稀奇的!我见到狗就讨厌,就巴不得砍死,是基于一段血淋淋的仇恨,有何不对!?”杨阳接口:“又没人说你不对。” 神官干咳道:“咳嗯,我看我们还是不要讨论这个话题了。” “赞同!”杨阳率先举手。耶拉姆抱着托盘道:“我把学习室整理好了,你们去那里,空出厅里让我打扫。” 经他提醒,两个少女才注意到她们还没逛过整栋屋子,对这个未来的新家实在非常失礼。看出两人的心思,神官微微一笑:“嗯,那我们就去学习室吧。” ****** 所谓的学习室就是一间书房,位于一楼的走廊尽头,室内的天井微低,左右两组巨大的书架直抵天花板,还有许多书本之外的物品到处搁置,但因为摆放合宜的关系,不给人杂乱的感觉,反而心生琳琅满目的感叹。 杨阳和昭霆刚进去就被吸引住了。前者对着满书架的书籍发呆;后者则打量着其它东西啧啧称奇。 要是把这里的书全研究透了,一定能成为大魔法师吧?杨阳心想。在她视野彼端,是一本名为《简易魔法大全》的书;旁边还有《魔法入门》、《活化绳索妙用一百条》、《聚能魔法与变化术》、《风之结界》、《古代魔法的惊人遗产——禁咒》等等等等,看得人眼都花了,何况还有个人在耳边嘀咕不休。 “哇!有水晶球吔!神官先生你会占卜啊?” “那个只是聚集能量用的。” “这把竖琴真炫,你还会弹琴?”不等回答—— “那里看起来想风干的鱼的是标本吗?” “这个宝箱里装着什么?可以打开来看吗?” “你已经打开来了......” “好大的蛋!是龙蛋吗?还是鳄鱼蛋?” “挂那么多武器干嘛?你不是魔法师吗?” “哇塞!还有宝石!你好富哦!” “那都是魔法触媒啦。”(注) “昭霆,克制,克制。”杨阳一把揪住友人的后领喝令她闭嘴,才还室内一个安静。她很担心友人这种行为已引起怀疑,但她是多虑了,孩子们以为她俩只是头一次进法师的房间太兴奋了,想当初他们也是这样。 “对不起,耽搁了你的讲课时间。” “没关系,反正他们面包也没吃完。”神官不在意地耸耸肩,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书,正是那本《魔法入门》,“随便坐。” 两个少女依言找了空位坐下,旁边一个孩子问道:“姐姐,你们也想学魔法吗?” “嗯。”杨阳点点头。昭霆道:“你不想吗?” “想啊!我们都想!可是神官大人说魔法师全没好下场,所以我们就不当了,只学一点点。” “哎呀,我可不是危言耸听啊。”神官在两人对面坐下,微笑道。闻言,两个少女脸上的不豫之色更浓,昭霆冲口道:“魔法又酷又炫,还能自保救人,学了有什么不好?”杨阳虽没开口,眼神却是相同的意思。 银发青年把书放在膝上,换了个闲散的坐姿。 “那么,我问你们,在昨天之前,你们有感到命运这个词吗?” “咦?” “没有吧!对平凡度日的人们而言,命运这种东西还不及一根羽毛来得重。他们不需要命运,也没有承受命运给予的磨难的力量,所以命运也从不选择这些人。” 昭霆的头顶冒出大大的问号,杨阳若有所悟。 “你的意思是,普通人不会被卷入命运的漩涡,但相对有能力的人就会视他的强度被赋予相应的命运?” “一半。命运可没有那么好心,经常的情况是一个半调子法师或菜鸟剑士被赋予勇者的命运,现实可不会让他们光凭勇气、热情什么的就能顺利闯关。索求力量者,必须有很大的觉悟——我指的是这个意思。” 神官摸了摸光洁的下颌,“唔,不过我这么说是为了帮助你们理解,我其实是实用主义者,不相信命运的,刚才那些用一句话概括叫作‘有备无患’。” “我想我明白了。”杨阳低声道。昭霆咕哝:“我还没明白啊!” “简单的说,就是学魔法一定要付出代价。” “代价!什么代价?”昭霆紧张起来,“难道你要我们的灵魂为交换?”神官一脸受不了地道:“喂喂,我看上去像是什么妖魔吗?你这是哪门子推论!而且也不是我索要代价,是魔法。学魔法要付出精神的代价,就如学武必须付出肉体的劳力。” 杨阳奇道:“精神的代价?是什么?” “嗯...我也无法说得很清楚。总之魔法师都很短命,就跟这点有关。” “为什么!?”余人都被震动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是大自然的报应。”神官平静地道,仿佛他不是魔法师而是个普通的路人甲,“魔法师是不自量力的一批人,勉强利用技巧驱使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创造种种奇迹。然而再完美的施法,术士本人都会或多或少受到魔力的反噬,长此以往,血肉之躯当然经受不住,这还不包括因施术不当当场就给消亡的例子。” “我...我不要学魔法了。”昭霆万分不舍地吐出结论:但是生命价更高啊! 杨阳打量对方,皱眉道:“你还说得这么轻松......你也是魔法师啊!”神官笑道:“问题是我已经是魔法师了,那再哭天抢地也没用,而且我觉得这样的生活蛮好的。有的人即使给他一百年的生命,也是浪费而已。” “话是这么说......” “好了,你们俩,别摆出这么郁卒的表情,今天只是入门,还没牵扯到生死大事,要烦恼留到晚上;剩下的人也请不要眼泪汪汪地看着我,我还没死。” ****** 夕阳斜下,整个天空都涂上黄昏厚重的色彩,晚霞绚染了西方,也将这座位于红石山脉脚下的小村庄拥抱其中。每个从田里返家的村民脸孔都被映得红艳艳的。烟囱袅袅升起炊烟,到处是呼儿唤女声,鸡犬应和声,锅碗瓢壶声。 神殿的餐桌上也摆满了丰盛的菜肴。 “周围的自然之力,请聚集在我手中——照明之光。” 总共八只眼睛盯着一双合拢的食指半天,也没见半星微光出现。 “阳,没关系,再接再励。”昭霆熟练地道,因为这是她第一百次说了。 “你又没集中精神,再试试。”神官纠正的同时给予鼓励。 “先吃饭吧。”最后一位最干脆。 “我不干了!!”杨阳终于忍不住捶打桌子,大声抱怨,“我已经练了好几百遍了!一点用也没有!有两个比我小的孩子都成功了吔!” “你不要管别人进度如何。”神官严肃地道。杨阳生气道:“你说得简单!就是无法不在意才在意啊!再说昭霆都成功了! 别的不说,单聚精会神这点,我肯定不比她差,为什么还是不行?说来说去就是我资质不好嘛!” 昭霆缩起脖子,埋头吃饭,知道友人真的发火了,然而余光所及,她险些呛了一记,只见银发青年和黑发少女彼此瞪视,交缠的视线只差没迸出火花来。 不好!这个也火了!头一次见到神官怒容的昭霆咋舌,心脏直打鼓:好...好可怕...... “耶拉姆。”神官沉声唤道。 “嗯?”少年停住进食的动作。 “你当初学这招时,用了多久?” “三天...吧。”耶拉姆回忆了一下,报出答案。神官点点头:“我用了一星期。” “......” 包括耶拉姆在内,四道惊愕的视线写满不信地投向他。神官若无其事地执起茶杯,续道:“我的老师告诉我,这样的资质算是过得去的。一般人从接触魔法到体会使用魔法那一瞬间的感觉,都需要这么长时间。我也是过了那么久,才见到指尖的一点点微光,再苦练了一个月,才完全掌握这个法术。而三大入门魔法我总共花了一年才学会,到第四年,我终于完成十二套最初级魔法的修行。” 昭霆仍然张着嘴说不出话来。杨阳小声道:“那...你几岁开始学魔法的?” “十三岁。” 耶拉姆眨了下眼,没说话。杨阳沉默半晌,斯斯艾艾地道:“嗯...那个......” “虽然我不想自吹自擂,但我的实力确实是很强哦!”看透对方想问什么,神官微微一笑,“当初嫌麻烦没去参加十一段的考试,不过我还有一张十段法师认证和一枚最高神*士的徽章。所以,学魔法最重要的是基础,基础打好了,学上去是很快的。天资不好没关系,努力照样可以成为大魔法师。” “嗯。”杨阳红着脸垂下头,“对不起。” “没关系,你想通就好。看,饭菜都凉了,快吃饭吧。” 杨阳刚拿起竹筷,昭霆皱眉道:“等等,听你的口气,魔法好像是门长期功课?那不行啊!我们不可能在这里待上四五年的!” “对哦!”杨阳一震。就算再不孝,她也不能让亲人望眼欲穿地等那么久,而且她的学业...... “顶多一年半!”一手各捏着根筷子,杨阳强调,“我们只能待一年半,就要高考了!不在那之前赶回去,我和昭霆就要——”重考!这个词她不敢说。 “呜哇~~~我老妈会骂死我!”昭霆抱头呼喊。杨阳惨声道:“我爸妈也是啊。”耶拉姆奇道:“高考是什么?”杨阳解释道:“是我们世界一项非常非常重要的考试,通过即换得一张大学通知书。在我们那儿,没有这张大学文凭就没有前途。” “哦,和冒险家考试很像嘛。” 杨阳和昭霆一愣:“冒险家考试?”耶拉姆放下汤碗,道:“在魔导国,普通人是无法做长途旅行的,因为到处是吃人的魔兽和其它等等危险。如果没有冒险家资格而想旅行,只有雇佣冒险家做保镖,否则就是违法。但冒险家考试很难通过,起码得拿到三段法师或二级战士的资格才有希望。” “也就是说,不当冒险家我们就动弹不得了?”杨阳叹了口长气。昭霆哭丧着脸道:“怎么哪儿都有考试啊!” “你们要当冒险家干嘛?” “呃?”两个少女愣住。耶拉姆只有比她们更不解:“要旅行才需要考冒险家,你们要去旅行吗?”杨阳点点头:“嗯,我们总得想办法回去不是吗?先要找到满愿石,它肯定能送我们回去;再来就是...观光的问题。” “有线索吗?” “......一点也没。”杨阳和昭霆不约而同地垂下头,满脸心虚。直到现在她们才发觉自己遗漏了最重要的一节——回家的方法。虽然从神官口中得知了满愿石的由来和她们来到异世界的原因,可有关如何返回,神官没提(或许是来不及提),她们也忘得一干二净。 耶拉姆按住额:“真是!到底有没有搞清自己的立场啊?” “中午我也训过她们,确实一点紧张感也没有。”神官喝了口汤,加入数落。 “嘿嘿嘿......”杨阳和昭霆不好意思地笑了。 “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嘛,烦恼也没用。”昭霆大咧咧地道,转向友人,“何况我和阳还需要一段时间消化身世,对吧?” “对啊,对啊。”杨阳连连点头,装作没看见青年投来的怀疑目光。 “什么身世?”耶拉姆奇道。杨阳解释:“就是我们其实是魔导国人,不,是有魔导国的血统;祖先是圣贤者......” “不是星贤者吗?” 一听此言,两个少女面面相觑。耶拉姆也错愕地瞅着她俩。过了一会儿,杨阳和昭霆才相继想起当初问少年时,他确是完全不清楚内情的样子。只是神官对传说所知甚详,她们就想当然地以为耶拉姆也应该知道一切。 “耶拉姆不知道,他没有研读过历史。”神官的声音消除了两人的疑窦。 “你也没告诉他?”杨阳顺口一问。神官苦笑道:“他......” “是我自己不感兴趣,不关神官大人的事。”耶拉姆淡淡地道。昭霆嘲讽:“你感兴趣的,大概只有用鞭子修理魔物吧!” “昭霆!”杨阳斥责。 “那个也不是我的兴趣,是为了活下去的必要防身术。” 由于少年的回答过于认真,少女反而失去挑衅的兴致,撇过头,心道:真是个无趣的男人!杨阳瞪了她一眼,以示警告:对救命恩人还如此无礼! “不过,现在我有兴趣知道了。”不止是因为这淌混水已经踩进去,耶拉姆更讨厌被排除在这场对话之外的感觉。 “还要我再说一遍吗?”神官垮下脸:他不喜欢重复罗唆一件事啊!耶拉姆翻了个白眼:“废话!” 昭霆已经扒完第三碗饭,闻言就想跷跑,被杨阳揪着后领拖回来:“给我乖乖坐好!多听一节历史课对你也没损失!”她想借着听神官第二次说确定他先前有没有骗人,可昭霆哪理解她的苦心,嚷道:“怎么没损失!是精神损失!放开我,我要去练习魔法啦!” “你想早死吗?”杨阳一句话就将友人的借口打了回票。 “我会尽量缩短长舌。”神官安慰。由于他的体贴,昭霆就把过错全归咎于另一个人头上。耶拉姆被她瞪得莫名其妙。 神官果然省略了之前话中的一些评论和感怀,更像是第三者在叙述一桩“很久很久以前”的传说故事,但具体的经过一样没少,末了,杨阳暗暗松了口气,完全放下心来。 桌上的饭菜已然撤去,换上四杯红茶和一盘果点。窗外的夜色也加重了色调,暖炉里燃烧的柴薪源源不断地送出光与热,给大厅的气氛平添一份温馨。 “原来如此。”耶拉姆以流畅的动作从师父手里抄走一只白兰地酒瓶,“那个圣贤者古兰·罗瓦是个骗子来着。” “是啊,是骗子。”神官无意识地附合,眼睛死死盯着酒瓶,“耶拉姆......” “圣贤者的名字是古兰·罗瓦?”两个少女头一次听说。神官一怔,道:“啊,不是。圣贤者的真名无人知晓,‘古兰·罗瓦在古代语里的意思是[战神]。大概因为他就像神一样厉害,久而久之,人们都不叫他名字,只叫他外号了吧。”一解释完,他继续望眼欲穿地瞪着酒瓶:“我说......” “结果无人记得他的名字?真讽刺。”杨阳感叹,不过感叹的不是圣贤者的悲剧,而是眼前这位圣职者的韧性。昭霆干脆摆出兴致勃勃的表情观摩这场拉据战究竟谁会赢。 耶拉姆道:“圣贤者叫什么根本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你们得把他创造的满愿石找出来,还要瞒过全世界的耳目,这件事可不容易。” 杨阳皱眉道:“只有满愿石才能送我们回去吗?” “我不知道,大概有其它方法,你去问神官大人。” “问他......?”只怕他的魂已经给酒勾去了。 “耶拉姆啊。”神官戳戳徒弟的肩膀,以唤回他的注意力。少年一脸凶巴巴地转过头:“干嘛?” “不够!酒不够!”神官急忙出示飘溢着酒香的茶杯,一叠声控诉,“你答应过我每晚可以在茶里倒半杯白兰地,可是你看这——没满啊!” 所谓的没满也就仅仅是差杯缘两根头发丝的距离,杨阳和昭霆看得目瞪口呆。耶拉姆咬牙切齿:“你先前只倒了薄薄一层红茶,你当我没看见!” “你没有证据,就不算!” “好!明天你休想再蒙混过关!”耶拉姆怒气冲冲地拔开木制瓶栓,给他倒满,用恨不得砸烂的姿态将酒瓶重重放回桌上。神官视而不见,心满意足地啜饮“酒茶”,笑咪咪地道:“嗯,你们想问我什么?说吧。” “......算了,明天再说。”杨阳木愣愣地道,昭霆吐出一口气:“你真执着......” “多谢夸奖。”神官放下茶杯,三人注意到里面已空空如也。 “你们坚持要延长一天‘消化身世’我是没意见,但明天最好别拖了。” “为什么?”杨阳不禁又起了疑心。耶拉姆大声道:“废话!我们总不可能养你们一辈子!”神官苦笑道:“——就是这样。” “......” 两个少女扁嘴不语。昭霆更内心嘀咕:冷酷无情!却没有真的生气。此刻,两人反而都对这对师徒滋生了一份不小的好感,也许是因为他们身上那种不管对自己还是对他人都非常诚实的态度;还有和他们相处时,有种生气勃勃的欢快感吧。 “神官大人,你的信。”第二次添完茶,耶拉姆不知从哪儿抱回满怀的各色信封。杨阳和昭霆看得忍不住惊叹:“哇塞!” “放这儿吧。”神官一指桌面,耶拉姆依言放下信山。昭霆悄悄抽了张,和杨阳凑在一起观看。她们并没有恶劣到偷窥人家的私信,只是瞧瞧信封表面。这是张橘色的信封,没有盖油戳,只敲了个奇怪的印章;叠法也和地球的信封不同,散发出一股极淡的甜雅清香,签名也是字迹清秀的花体。两人于是浮起某种联想,暧mei的目光一齐瞟向正浏览信件的银发青年。 “喂,这些该不会都是情书吧?” 神官抬起头,神情极是讶异:“怎么会有人写情书给圣职者!” “不可以吗?”昭霆不解地歪着头,杨阳体谅地道:“圣职者也是男人嘛。” “哎呀呀。”神官苦笑,不知该怎么说才好。耶拉姆用“怎么会有这样缺乏常识的人”的眼光斜睨二人,皱眉道:“你们脑袋里光塞这些东西吗?” “嘁!算你高尚嘞!”昭霆冲他扮鬼脸。 “可是这封真的很像情书。”杨阳递还信,“信上洒了香水,签名也很像女的。”神官接过一看,道:“啊,原来是魔法快递。你说的香味,是这种印章所用的特殊墨水发出来的,里边附了密封的咒语,防止收信人以外的人拆封。” “哦。”两个少女恍然大悟。杨阳又问:“这封信的内容这么隐密吗?” “所以说肯定是情书,发信的还是位美丽的女魔法师!”昭霆一口咬定。 “不·是·啦。”神官疲惫叹息,同时把折成方块的信纸摊开来。耶拉姆拿过信封一瞧,扬了扬眉:“原来是赛因先生。” 先生!?杨阳和昭霆张开嘴,愣住。 “没错,只有他会用快递,我认识的其他人全是穷鬼。”神官哼道,“我头一次发觉这小子的字像女人——拜她们俩所赐。” “嘿嘿嘿......”听出青年语中的讽刺,两个少女再度发出悻悻的笑声。 “咦!”神官突然惊噫了声,一言不发地折起信询问徒弟,“耶拉姆,这封信何时寄来的?” 橘色的信封很显眼,少年立刻回想起来:“中午,你们刚出门没多久的时候。” “那么,去倒茶...不,去开门吧,我们有客人来了。” 话音刚落,敲门声伴随小狼龙的叫声响起,惫夜听来,格外清脆。三个少年少女不禁面面相觑。 ****** 注:魔法触媒的最常型态是水晶和宝石,黑咒术多半用魔兽的角和皮,神圣魔法用圣徽、权杖之类,品种十分驳杂。魔法触媒多数用于大型魔法的施展,一般的法术用不着。另外,宝石在这块大陆并不稀奇,所以不能用它断定一个人是否富有。 第五章 启明星 “赛因先生。” 耶拉姆打开门,迎进一个裹着长斗篷的男子。让杨阳和昭霆惊讶的是,他的声音不像平常那样冷冰冰的,带着少许亲切,看来这是熟人了。 男子脱下斗篷的兜帽,露出一张英俊、颇具学者气质的脸庞,但吸引少女们视线的是他一头冰蓝的长发。从没看过人类有这样奇特的发色,又不似染的,他全身上下也没有任何“非人一族”的特征,不过话说回来神官的银发也很奇怪,或许异世界都是一群发色千奇百怪的家伙——杨阳寻思。 “你好,耶拉姆。”男子和气地问候神学生,然后转向屋子的主人。途中有稍稍瞄了眼杨阳和昭霆,却没有露出丝毫诧异之情。 “好久不见啊,赛因。”神官绽开诚挚的笑容,热络地打招呼。 “是啊,有半年不见了吧,这段时间过得怎样?有耶拉姆照顾,应该既吃饱又穿暖吧。”赛因把斗篷交给耶拉姆,走进客厅。 “就是不能好好喝酒。” 耶拉姆将长斗篷挂在玄关的衣架上,绕了个圈走到杨阳和昭霆身后,把正专注凝听两个青年谈话的两人吓了大跳。 “什么事?” “小心别露出马脚。”少年小声嘱咐,边说边观察另一头的动静,“你们俩可是通缉犯,一旦泄露身份就完了。记住,赛因先生问起来,就说你们是神官大人新收的弟子。” 杨阳乖乖点头,昭霆不解地问道:“那个赛因不是神官先生的朋友?被他知道没关系吧。” “赛因先生确实是个正直的人,但金钱面前,再正直的人也可能变节,何况我并不清楚他的来历。我早上看过报纸,你们俩的悬红已突破10万金币,甚至还有向上的趋势!” “天——10万金币!!?”杨阳和昭霆一瞬间浮起一个冲动,就是把自己捆去领赏。 “轻点!”耶拉姆低斥,“另外,卡萨兰和隐捷敏亚的上头也贴出布告,勒令捉拿绑架满愿师的犯人,据说一逮到立刻绞刑!” “绞......!”这次在耶拉姆的瞪视下,两人及时刹车没喊出来。 “所以,千万得给我小心行事!”耶拉姆再次加重语气申明。杨阳和昭霆对视一眼,打定主意。 “神官,我和昭霆想睡了!”杨阳举手道:干脆跑路,最保险! “睡觉!?现在才七点!”神官睁大眼,赛因也错愕地转过头。 “今天练魔法太累了嘛。”杨阳和昭霆互扯了下作为暗示,“那么晚安!”语毕,两人同时以百米赛跑的速度直冲二楼。 “无名氏!”赛因看向友人,语气透出一丝焦急。神官瞥见耶拉姆安心的眼神,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里:“杨阳、昭霆、不用回避,快下来!” 由于楼梯口太窄又奔得太急,两人挤成一团,耽搁了几秒钟时间,来不及跷跑,不能无视“师父”这个命令,只得回过身来,不敢去看少年的表情。 “我来介绍。”神官指着蓝发青年,“这位是赛因,我的老朋友。” “你好。”杨阳甜甜地笑道。昭霆也甜甜地笑道:“你好。” “好什么!怎么不报自己的名字?”神官各捶了两人一记爆栗。 就是因为咱俩的名字可疑,才不能报啊!两个少女心里直嚷冤:明耳人一听就知道她们不是魔导国人。 “算了,无名氏,你刚刚不叫过了吗——‘杨阳’、‘昭霆’。” 赛因柔和地望着两人。视线相对的瞬间,杨阳打了个突:不对!这绝非初次见面的眼神!水色的瞳眸蕴含深意,这叫赛因的青年有问题! “你是...男孩?”赛因问。 “不,我是女的。”杨阳后退半步,脸上不禁浮起戒备之色。赛因转而注视神官,缓缓道:“五位满愿师,全是少女呢。” 此言一出,宛如平地惊雷,众人眼一花,赛因颈上已多了把匕首。 “耶拉姆!” 神官反手扣住刀柄,另一只手击向徒弟右腕,逼他放脱凶器,抢过插进腰带。一连串动作干净利落,电光火石间,赛因的生命就在鬼门关前后晃了一圈。 “神官大人!”耶拉姆跳开一步,手按皮鞭,“不能让他活下去!” 青年不答,眨眼欺近他身侧,不知用什么手法夺走他的皮鞭,远远丢出去。当少年反应过来时,鞭子已掉在地上。 “好啦,没关系的。”神官摸摸他头,露出温和的笑容。 “......”耶拉姆抿紧唇,一脸不甘地瞪着他。 杨阳和昭霆直到此刻,才摆脱僵化状态,像看外星人般盯着师徒俩,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神官一手按住腰间的赃物不让徒弟偷走,对赛因欠了欠身:“抱歉,赛因。” “没关系。”蓝发青年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依旧谦和地笑着,“我早料到耶拉姆会有这样的反应,十万悬红的报导我也看到了。” “只要是人都会动心的!”因为被师父揪住后领,没法去拿皮鞭的少年一边挣扎一边大喊。 “我看你和无名氏都不动心,难道你们不是人类?” “这家伙是不是人我不知道,但我是动心的!全是因为犯人是他才没去告密!” “啊——原来你也想抓我们去换赏金!”昭霆惊呼。耶拉姆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没错。如果绑你们的不是神官大人,我也会是追缉队的一员。”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昭霆嘀咕。 赛因笑道:“无名氏,看来你我都不是人类呢。” “别闹了!都是你不一进门就讲清楚,才生出这种误会,看我们师徒相残你开心是吧!”神官皱起眉。赛因收起笑容:“抱歉,我是想先确认一下。” 神官咋舌:“你这小心过头的毛病居然还没改掉?明明就是为了看满愿师跑来这儿,还说什么‘先确认一下’!”赛因不好意思地笑了。 杨阳三人只听得一头雾水。耶拉姆开口道:“神官大人......” “对不起,耶拉姆,事实上来之前我就知道两位满愿师在这儿了。”赛因歉然道,“因为就我认识的人里,只有你师父有这本事。” “你不会去告密?”耶拉姆关心的只有这点。 “我若想告密,你和无名氏早就在牢里了。” “耶拉姆,赛因家很有钱,他根本不在乎那10万金币。” 少年的表情瞬间亮堂起来,,朝蓝发青年深鞠一躬:“对不起,赛因先生,误会您,我这就去泡茶。”语毕,转身奔向厨房,途中踩了下鞭柄,将弹起的黑鞭系回腰间。杨阳和昭霆目送他的背影,感到十分不可思议:耶拉姆究竟是凭借怎样的心理调适才能平静地礼遇前一刻才想杀死的人的?这变化未免太快了! 另一边的赛因斜睨神官:“喂,无名氏,我家什么时候很有钱了?” “非常时刻不要计较这么多,你想再被耶拉姆抹脖子吗?再说你家是很有钱啊,我又没说错。”神官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肩膀。赛因叹气不语。 茶点很快就端了上来。杨阳偷瞄对座的赛因,显得有点局促。昭霆却没有玩瞪眼游戏的打算,开门见山地道:“这位先生,你说你是特意来看我们,请问我们有什么好看的?”问话过于直接,使得赛因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神官嗤笑一声。 “让我来猜猜看,迫于各方压力,你准备这次无论如何要从我口中挖出真相;另一方面同我商量怎么安顿她们,最好集你我之力送她们回去;实在不行的话,也要给她们指点指点迷津,免得被哪个城利用了满愿师的名号。” “全给你猜中了,无名氏。” 杨阳望着长长叹息的蓝发青年,道:“听起来,赛因先生像是贤者之类的人物嘛。”捕捉到赛因一闪即逝的惊愕之情,她心道:不会吧......随便猜猜也能蒙对? “没错,我的真名是赛雷尔·****。”犹豫片刻,赛因露出下定决心的表情,坦白身份。 “赛雷尔·****!北之贤者!?”耶拉姆震惊得瞪大眼。昭霆奇道:“北之贤者?什么东西?很有名吗?”杨阳一把捂住她嘴,还是迟了一步。 “......抱歉,赛因,我还没有教她们这世界的一些常识。” “没关系。”赛雷尔也不是看重虚名的人,但被说成东西还是有点...... 耶拉姆一脸受不了地道:“北之贤者是当今魔导国唯一的贤者,也是法力最高的术士,你多少放尊重点。” “少啰唆!那个圣贤者害得我们这么惨,我现在一听到‘贤者’两个字就生气!” 赛因询问友人:“你已经告诉她们一切的真相了?” “不,还有一部份没讲......” “神官大人,对不起。”耶拉姆打断,一脸余悸未平,“请问你是怎么和赛因...赛雷尔先生认识的?”换句话说就是他无法把整日混吃摸鱼,窝在边境当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神官的师父同一介贤者联系在一起。 听出徒弟的言下之意,神官有点受伤,但还是指着赛雷尔老实回答: “因为我是被他捡去的弃婴。” “咦咦咦~~~”万没料到是这样的答案,其余三人都呆住了。 “不是吧,无名氏。”瞪了眼神官,赛雷尔对三人解释道,“其实捡到无名氏的是我们的师父大贤者,我只是恰巧在旁边,之后收养、照顾他的也是大贤者,所以我和无名氏是师兄弟。” 杨阳和昭霆恍然大悟。耶拉姆道:“大贤者?难道是那位圣域的——” “还有别的大贤者吗?”神官挥挥手。 “不对啊。”杨阳皱眉,“耶拉姆先前说魔导国只有一个贤者?” “大贤者大人已经在八年前去世了。”赛雷尔略带感伤地道。杨阳“哦”了一声。 “你没有名字,莫非就是......”昭霆突然想起一事,冲口道。等杨阳捂住她嘴时已迟了。 “没错,魔导国的习俗是只有亲生父母能为小孩起名,大贤者虽是我的义父,也不能违背这条规定。反正没有名字只是叫起来不方便,其它地方根本没损失。”神官开朗地道,让杨阳松了口长气。 “好可怜。”昭霆浮起哀悯之色,被杨阳拧了下大腿,“好痛!” “一开始就没有的东西,失去也没啥可惜的。”神官笑嘻嘻地道,眼神坦然。这时,好容易回过神的耶拉姆插口道:“这么说,神官大人,你是...圣修士?”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又陷入呆滞。 “圣修士是什么?”杨阳和昭霆异口同声地问道。 “是在圣域进修的术士的通称,圣域位于圣柱附近的山谷里。”见神官没有回答的意愿,赛雷尔主动挑起讲解的义务,“八年前,这个机构是中城卡萨兰神圣魔法的研习点,里面人才济济,即使见习圣修士也有六段以上的魔法能力,还有许多人魔武双xiu。历代卡萨兰的圣骑士团长、左右权机神官都出自其中;大贤者加卡德大人更是自圣贤者以来最强大的术士,为万民景仰。因此八年前圣域失火,烧死包括加卡德大人在内几乎全部的圣修士之后,中城的魔法水平大受打击,至今一蹶不振。” “哦。”杨阳和昭霆终于明白耶拉姆为何会这副表情:听到原本以为是某个三流学院毕业的酒鬼师父一下子变成魔导国全民景仰的大贤者的弟子,使他受到了冲击。这大概就是神官以前没告诉他的原因。 “圣修士不是这么了不起的东西。”神官突然开口,语气满溢厌恶,令两个少女吓了大跳,“相反,我们做的全是见不得人的事。” “见、见不得人的事?” “所以,你才逃走吗?八年前。”赛雷尔喝了口茶,淡淡地道。神官抿嘴不语。 耶拉姆沉声道:“听说,八年前圣域失火,是人为事故——是一个身为圣修士的逃犯干的。” 八年前?逃犯?杨阳和昭霆心脏漏跳一拍,虽然不相信,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对座的人,眼角瞄见耶拉姆也一脸铁青的颜色,悄悄扫视神官。 “不是他干的。” 呼......室内响起不是单数的吁气声。赛雷尔续道:“无名氏离开还要早,我知道,但首都(注:即卡萨兰)认定是他干的。” “咦!?”三人才放松的肩膀重新绷紧。神官忍无可忍地喊道:“好了,赛因。” “可是你这样一直帮雪露特顶罪也不是办......” “闭嘴!” 银发青年的声音不大,语气却极为冷凝威严,令年轻的贤者不由得闭上嘴巴。但即使他没说完,杨阳三人也听明白了,很简单:神官是帮人顶罪,才会被当作犯人。 雪露特,是女孩的名字哩!两个少女不禁往香艳层面上想,不过考虑到先前的教训,这次她们没出言调侃。耶拉姆击了下掌:“对了,你是十五岁来这里当正神官,艾瑞克队长提过,那是九年前了......” “十五岁......”杨阳呢喃片刻,蓦地大叫,“啊~~~你不是说十三岁开始学魔法,花了四年才学完入门——现在时间怎么不对了!?” “呃!”神官登时化作石膏像一座。杨阳一字一字迸口而出:“你·骗·人?” “哇啊——”神官急得一叠声道,“对不起对不起!可是我要不那么说,你不会振作啊!我是一片好意......”杨阳阴恻恻地咧出一抹笑:“这么说,我还应该感谢你了。” “......” 神官心里警铃乍响,立刻作出反应。 “怎么回事?”赛雷尔惊讶地望着在厅里追逃的两人。耶拉姆若无其事地答道:“没事,赛因先生,只是一出祸从口出的实例而已。”语毕伸出左脚,十分合作地把经过的师父绊倒。咚啪! “谢了!耶拉姆!” “耶拉姆!你这叛徒!!” 半晌,杨阳神清气爽地回到原位,接受友人的香茶慰劳。对座,神官一边揉着头顶的大包一边咕哝着“目无尊长”之类的话。 “看来你们过得很融洽,太好了。”赛雷尔真诚地笑道。杨阳微微臊红脸,不知是因为“剧烈运动”的缘故,还是另有它意。深吸一口气,她端正坐姿,道:“老话重提——赛雷尔先生这次拜访,应该不是为了看一个牛皮筋的笑话吧?请问到底有何指教呢?” “你说谁是牛皮筋!?”神官愤愤的抗议被视为无意义的噪音,无人予以理睬。 “就如无名氏先前猜到的,我来问他些事情。因为我不是圣修士,不清楚传说的真相。”赛雷尔苦笑道。昭霆奇道:“为什么圣修士就知道传说的真相?” “因为我们是[键守人]。”神官冷冷地道。杨阳和昭霆初次发现,原来神官的眼睛不带笑意时,也是可以彻寒如冰的,而且足以让人凉透心扉。幸好,青年的表情很快就缓和下来,嘴角也重新浮现出微笑:“说白一点,就是给圣贤者擦屁股的一帮子人。阳,昭霆,你们没有满愿石,其他三个满愿师也没有,偏偏全世界的人受预言误导以为东西在你们身上。就是预料到这种情况,圣贤者留下了三条线索。一是我们这些圣域的守护者;二是......” “无名氏,我就是想问明为何满愿师没有满愿石。”赛雷尔小声道。三个少年少女惊讶地注视他。因为赛雷尔看起来就像一个额头上贴着“礼貌”二字的人,不该随便插话。赛雷尔被他们瞧得一阵脸红。 神官一拍额:“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今天注定是我浪费最多口水的日子!呜呜,第三遍!耶拉姆,再帮我倒杯茶来!” “是。”少年离开客厅,奔入厨房。赛雷尔惊诧地望着友人白皙秀丽的侧面,一叠声问:“无名氏,你愿意告诉我?我是北城的贤者,你不怕我把一切说予城主大人知晓?” “你说便说了,****啥事?我高兴说便说,你奇怪什么?” “你这种态度怎么行呢!目前知道所有真相的只有你一个人,说世界的命运操纵在你手里也不夸张......” “啊啊~~~夸大了夸大了!别让我掉疹子好不好,赛因!”神官抖抖肩膀,哀嚎出声。两个少女也听得毛骨悚然。杨阳心道:果然,漫画说的一点不错,贤者就喜欢成天把“命运”啦,“世界”啦这种词挂嘴边。 “再说,雪儿也知道啊,那她也是命运的代言人咯?”神官嘲讽道。 “雪露特也知道!?”赛雷尔脸色大变。神官冷笑道:“你担心她做出什么事?” “当然!” “......不用担心,她不是知道很多......”神官垂下眼,接过徒弟递来的热茶轻啜,淡淡的忧伤宛如一层透明的薄纱覆上他的脸庞,“我只希望,她逃走后,能珍惜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放弃过去重新生活......不过这可能是奢望吧。人的幸福终究是由自己来定义,对雪露特而言,也许只有那样的生活方式适合她。” “嗯,唔。” “......” 银发青年难得感性的发言后头,竟跟着这么一句不知所云的回应,余人不禁转过头,莫名其妙地看着那个发话人。神官关心地问道:“怎么了,昭霆?要方便吗?”耶拉姆皱眉道:“要解决一个人悄悄去好了,发出什么难听的噪音!难道你现在还不知道厕所在哪儿?” “不是啦!!!!” 昭霆气得差点爆体而亡,一旁的杨阳则喷出一串狂笑:“噗哈哈哈哈哈!”——她总算是见识到了,这对师徒的“率直”,不,该说是“钝感”! “这孩子好像是有什么话急着对你说的样子,无名氏。”赛雷尔忍笑道。天呐,他真是看到了比上次邱玲的尴尬更“可悲”的笑话。闻言,昭霆停止摇晃依然笑个不停的友人,扁嘴道:“嗯,我想问你先前被打断后面的话。” “是吗,抱歉,都怪我不小心岔开话题。”神官不好意思地靶靶浏海,让人佩服的是耶拉姆还是一副不晓得神官和自己错在哪里的表情,看得昭霆目眦欲裂,咬牙切齿。 重新讲述了一遍满愿石的诞生经过,神官仰首喝干杯里的茶水,道:“赛因,别一脸担心受怕的表情,我肯告诉你不是没有斟酌过。你虽是北城人,但也是一位贤者,眼界不能只局限于一座城市,而得考虑到全天下的利害,不是吗?你那副热血圣人的模样我看了二十四年,哪还有不明白的。” “这就好。”没理会师弟的嘲讽,赛雷尔露出放心的微笑。神官暗暗叹气,心道:受不了!杨阳朝他投以同情的视线。 “老古董们的事谈完了,终于可以回到现实。”瞄了眼急得快要跳起来的昭霆,神官笑了笑,“言归正题——圣贤者留下的另外两条线索是[封印传说]和[黑暗传说]。这个赛因和耶拉姆知道,阳和昭霆没听过,我来解释。[封印传说]说是传说,其实是圣巫女代代流传的一句口决。所谓圣巫女,是人们对历代王女、王妹的尊称。”顿了顿,他缓缓地道:“首代圣巫女是圣贤者的大弟子,这件事很少人知道。”赛雷尔大吃一惊:“什么!首代圣巫女也是圣贤者的弟子!?”杨阳一怔:“也?” 银发青年点点头:“嗯,圣贤者共有五名弟子,其他四个是东西南北城的开城城主。” “那个贤者的弟子都蛮争气的嘛,个个不是公主就是城主,该不是托老辈的福才人人发迹的吧!”昭霆的口气极为辛辣,令赛雷尔脸上浮起苦笑。杨阳瞧见,觉得不好让他太难做人,毕竟赛雷尔也是个“贤者”,便道:“封印传说讲什么?”赛雷尔投来一个感激的眼色,反而让她怪不自在。 “就一句:‘以圣宝交托启动之钥,以启动之钥开启圣石之封印’。” “这啥?”昭霆听得一头雾水,杨阳和耶拉姆也是,只是他们习惯先思考后提问,因此默默猜想:圣石当然指满愿石,可圣宝和启动之钥是什么?宝箱的钥匙之类吗?赛雷尔双目炯炯地盯视神官。这句话他已推敲了十多年,若想得出,现在也不会坐在这里了。感觉到他的视线,神官仰头叹了口气。 “圣巫女们虽然代代守着这句话,但谁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世人也不相信拥有移山倒海之力的满愿石会被封印,因此这个传说一直被视为欺言不受认可。可是,只要用脑子想一想,答案马上就出来了——和平时代不需要过于强大的力量,圣贤者封印满愿石是当然之举,而一只烤乳猪你一餐吃不掉,大可以分几餐吃,圣贤者对满愿石也是这么做的。“ “啊——”赛雷尔大喊,一脸矛塞顿开,“原来、原来如此!” “你明白了?” “是!那你偷取‘那个’的目的是——” “嗯哼。” 赛雷尔深深吸气,再吐气,用脱力的口吻道:“圣巫女的封印传说...原来是这么解的。”神官勾起唇角,眼中闪现调侃的光芒:“死脑筋的家伙,自然都琢磨不透。”赛雷尔又叹了口气。 昭霆死命眨眼,渴望有个人出来说明事态,而她的青梅竹马也如她所愿站了出来:“满愿石被分裂了吗?” “不错。”神官赞赏地击了下掌,“而且,其中的一块,就在这里。” “什么!”杨阳、昭霆和耶拉姆异口同声地惊叫,当看到神官从怀里掏出的物事后,一转为错愕:“这是什么?”他们原以为石头的碎片也应该是石头才对,不想神官拿出来的却是一只式样奇特的无指手套。 “这不是护腕吗?”耶拉姆道出那怪东西的名称。 这是一只火红色护腕,外形很漂亮。两个少女拿过它细细打量,发现掌心还有一枚像是符号的黑色图腾。昭霆好玩地把它戴在手上,也不见任何异样。 赛雷尔低声道:“它叫[飞焰],据说是降魔战争的英雄之一火术使贝尔妲用过的神器。除了她以外,没人知道怎么使用它。圣贤者离开之前,把飞焰连同其它四件神器分送给首代国王和四位开城城主。” “难道......!”杨阳全身一震。神官颌首,肯定了她未出口的猜测:“没错,这五件神器就是满愿石。” 室内一时冷场。好半晌,昭霆兴奋地跳起来:“这么说!只要把五个神器都拿到手,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本来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话什么意思?”两个少女一呆,心里浮起不妙的预感。 “等一下,神官大人。”耶拉姆插口,眉头皱得死紧,“我想先问个问题:这东西是哪来的?我记得飞焰明明是作为圣贤者的珍贵遗物,被保存在首都的总神殿里,由重兵看守。” “哎呀,耶拉姆,这种小事你就不要去计较了,做人应该有一颗宽宏的......” “你偷盗?” “......”在徒弟的逼视下,无法无天的圣职者也只能乖乖闭嘴转移视线,缩着脖子喝茶。耶拉姆抹了把脸:“算了,反正绑架满愿师已经是死罪,偷取国宝不过是在绞刑架上再加条绳子罢了。” “就是!”神官一义正辞严地点头,这回轮到赛雷尔瞪他。 “无名氏,你实在是......”支吾了半天,还是找不当恰当的形容词。 “神官。”杨阳忍不住问道,“怎么回事?连满愿石也无法送我们回去吗?”喜欢异世界归喜欢,她可没打算在这儿住一辈子。 “满愿石可以,神器恐怕......”神官露出歉然之色。拿回飞焰,他微一叹气:“赛因,你是知道的,发动一个召唤仪式需要多少人力物力。送她们回去,代价也是一样的。” 杨阳和昭霆紧张地看向蓝发青年,却见他摇了摇头。 “的确...但无名氏,满愿石可是贺加斯神的化身,而且曾经调节了整个世界的平衡,封印了全部的上级魔族——它拥有这么大的权能,岂是区区人力可比?” “所以,用掉那么多力量的满愿石,也没当初的风光了。” “咦?” 神官念了几句咒语,飞焰便离开他手心,飘浮起来,发出淡淡的红光。杨阳和昭霆稀奇地瞧着这一幕,耶拉姆和赛雷尔颤了颤,后者还露出震惊的表情。 “感觉到了吧,封印在飞焰里的神力段数?” “嗯,顶多六段,不可能再高了。”耶拉姆冷静地道。赛雷尔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神官没理他,转向丈二摸不着头脑的两人,道:“阳,昭霆,下午我教你们时,有提过魔法共分十段吧?” 杨阳迟疑道:“嗯...好像还有十一、十二段。” “没错,那两个是特级。目前全世界,不,就说艾斯嘉大陆,最强的法师是十一段,而满愿师召唤是个十二段的魔法。以此类推,送你们回去也是一样的段数。赛因有亲眼看过,因为他就是那个十一段的法师和北城召唤仪式的主持人,让他给你们说说当时的情况。不过我估计最少投入了三十名以上的八段法师。” “是三十八名。十段法师九名。”赛雷尔苦笑道。两个少女惊讶地睁大眼。 神官点点头,续道:“而且这样还是很勉强。仪式完成后,每个成员的魔力等级都会迫降一格,也就是说,现在全大陆已经没有十段以上的法师了。” “!!”杨阳和昭霆倒抽一口凉气。赛雷尔道:“不是吧,还有一个。” “谁!?”昭霆一蹦三尺高。赛雷尔手指对座的人:“他。” “......” 两个少女呆得说不出话来。青年被她们怀疑的目光瞧得心汩汩流血。 “你太高估我了,赛因。”他靶靶头发,叹道,“我也只得十段而已...也许有十一段,我没去考过。”赛雷尔微笑道:“绝对有,我保证。” “神官!”杨阳和昭霆回过神,死命瞪着唯一的希望,这回神官被她们瞪得吓了大跳,连连摆手:“慢慢,就算这样也远远不够啊!起码还得有十个赛因来帮我才行!所以,我建议你们去寻找神器。” “咦?”余人都是一愣。耶拉姆问道:“可是,那不是才六段吗?” “或许飞焰比较弱。”神官把玩护腕,浮起深思之情,“而且,五件神器是已故的矮人王烈战·纽为了对抗魔族打造出来的绝世奇兵,本身就蕴藏有强大的力量。所以,飞焰若加上自身的圣炎之力,段数就有十段。” “那么!”两个少女站起身,脸露喜色。 “那么,收齐五件神器,我们就等于多出五位十段法师做帮手。”神官也笑开来,“剩下的名额,我来想办法,我认识许多有本事的朋友;还可以叫赛因提供我们高级的魔法触媒,这样又能省下几个名额。” “赛因先生。”杨阳和昭霆转过头,虔诚地望着蓝发青年。赛雷尔无法承受她们眼中的热火,瑟缩了一下:“这...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筹集的——不过无名氏,事情真能这么简单就了解吗?就算所有的条件都备齐了,也许还是不行...不,一定不行。不然,怎么会有第三条线索——[黑暗传说]存在呢?” “黑暗传说?”昭霆不解地歪着脑袋。杨阳沉吟道:“黑暗传说...是不是指优希亚神会挣脱圣贤者的封印,大肆破坏世界那件事?” “没错。”神官颌首肯定,神情却显得慢不经心,“所以圣贤者留下这则传说的用意是告诉世人对付混乱神的方法。也就是要启动之钥——五个满愿师拿着神器——圣宝,去圣柱解开上级魔族的封印,因为最后的满愿石就在那儿封印魔族,压制火山口。” “什么!!!” 赛雷尔微蹙双眉:“果然...[希望的降临伴随绝望,当圣石重现人间,远方的黑暗将吞噬世界]——完全照着预言。可是,为什么呢?上级魔族是多么可怕的敌人,就算是为了对付暗黑神(注:即混乱神,反正优希亚凝聚了所有的负面头衔),也不该——” “大概他认为优希亚比魔族更难对付吧。”神官耸耸肩,看向两个少女,道,“你们不用理会这件事,自管找齐神器,回来这儿,我送你们回去。哦,别忘了捎上另外三个满愿师。”杨阳和昭霆有点迟疑地点点头。 “无名氏......”赛雷尔张口欲言,被硬生生打断。 “你给我闭嘴!”神官大喝,表情和语气都火气十足,“你以为我昨晚干嘛那么辛苦和两个城抢人?就是给你们这帮想救世主想疯了的家伙收烂摊子!那个圣贤者也是疯子,编出一堆烂谎言欺骗世人,偏偏人人还深信不疑,搞出这么出闹剧!你看看这两个丫头,哪里有半分救世主的样子?要她们去平息海啸、截止旱灾;或者去屠魔,还不如拿把刀子叫她们自杀快!什么收集圣宝、解开封印,也全是废话!有这种时间精力,还不如拿来多组织几支术士团做救灾工作!要不是圣修士除了我全死光了,我才不担这事呢!真他妈烦透了!” “......” 在场的其他人都骇呆了,因此在看见青年一把抄起白兰地酒瓶,也没及时反应过来。不过耶拉姆还是抢在他喝第二口之前夺回瓶子,并且捶了他一拳:“你说得那么义愤填膺正气凛然,该不会目的就只是这个吧!”神官叫屈道:“胡说八道!这个只是为了平息我的愤怒!” “无名氏......”赛雷尔再度开口,无奈又被打断:“我知道,你想说你不是那种人,刚才只是想告诉我们另外三位满愿师的境况,是不是?”赛雷尔一脸呆滞:“你知道?那为何......” “因为我在泄愤!”神官很干脆地给他解惑。 这回赛雷尔连苦笑也苦笑不出来,直接气白了脸:“你你你...跟你没话好说!” 杨阳觉得神官不该这么捉弄一个有身份又是他师兄的人,但看赛雷尔好像也不是真的生气;而且比起他刚进门时,言谈举止放松了许多,神情也不再那么拘束忧愁。 昭霆奇道:“神官先生,既然如此,你干嘛不对那些城主啦、国王啦说呢?告诉他们真相后,他们就不会再做救世主的春秋大梦了。” “你说的不错。”神官微一苦笑,“可是我只是个无权无势的边境神官,那边却是拯救了世界的圣贤者,你说他们会信谁?” “那这边也有个贤者啊!”昭霆看向赛雷尔,却见他也苦笑着摇摇头。 “我这贤者身份,不是到哪儿都行得通的。也许有我的担保,可以让北城相信这一切,但其它四城就不行了。而且我也不能说。这些事...太危险了。万一有人在野心的驱使下,去圣柱解开封印,那...那后果不堪设想!再说,无名氏被认定是放火烧毁圣域的逃犯,在这罪名洗刷前,他的任何证言都不会被采信。” 杨阳和昭霆无话可说:总不能叫神官没义气地出卖以前的同学吧?看出她们的心思,神官歉然一笑:“就算要洗刷冤屈,前提也得找到雪露特,而目前我完全不知道她的下落,这个建议只好先放一边。不过,阳、昭霆......” 两个少女对视一眼,同时绽开笑容。虽然今晚的讨论,遗留的问题仍有一大堆;前路也可能有种种困难险阻在等着她们,但终归,她们未来的方向确定了,尤其知道回家有望,心情实在无法不雀跃起来。 “知道了!去找齐神器对吧!” ****** 深夜,仿佛天神在夜幕撒下宝石般星光满天。 “赛因先生,路上小心。” 耶拉姆说着巢臼的道别语,递上斗篷。赛雷尔接过,微笑了一下:“好的,后会有期。”随即转向神官:“送我一程吧。”神官点点头,交待徒弟,“叫那两个丫头别研究了,赶快睡觉,都要天亮了。”耶拉姆应声,进屋关门。 神官边步下台阶边伸了个懒腰。他是标准的夜猫子,一夜不睡根本没事,但连着讲那些老旧的传说,心情多少有点郁闷,现在深深吸了口黎明冰凉的露气,整个人才豁然开朗。 “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他弯腰抱起在脚边打转的宠物,微笑道。 “嗯,我想问你个问题。”赛雷尔对这个师弟惊人的敏锐早已了然于胸,坦然直言,“——你插手这件事,只是因为你是圣修士,得负责指引满愿师的关系吗?还是另有原因?” “哎呀,真是小心翼翼的贤者大人。”神官笑了,但笑容丝毫没有讽刺之意。抚mo怀里的小魔兽,他轻声一叹:“其实,这趟是运气好,中城和西城同时召唤,才让我得以趁空间紊乱的一刻顺利抢走两个满愿师;而其她三个,我就全然没有机会下手。毕竟,单凭我一个人,不是那许多优秀术士的对手。不过话说回来,我本来的目标就只有杨阳和昭霆;尤其是杨阳,她是我城的满愿师,国王召唤她,并不像表面看来是鲁莽愚昧的行为,他是想借着满愿师的政治影响力,一举压下朝中最有势力的三人组——元帅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和她一对侄儿女诺因和莉莉安娜。这样一来,卡萨兰有可能会分裂,甚至爆发内乱。我可不想看到那种情景,更不想这好好的平静山村,被卷入战争的乌烟瘴气。” “果然。”赛雷尔笑着拍拍他肩,“你还是一如即往的厉害,上面的人都瞎了眼才放你这样的人才在乡下发霉。无名氏,再考虑一下吧,我上次说的......” “跟你一起回北城服侍米利亚坦那个老色鬼?你上上次和上上上次也这么说,免谈!” “别拒决得那么快,我纯粹是基于一片爱才之心。你不想来北城的话,我可以帮你介绍诺因殿......” “不要!” 银发青年的语气无比激烈,吓了赛雷尔一大跳。调整了一下呼吸,神官再度绽开有些勉强的微笑:“我讨厌做官,特别是在长相幼齿的同龄人底下做官,赛因,别提这件事了。” 蓝发青年在那双宛如最上乘的祖母绿锻造的碧眼里搜寻半晌,看到的却是一片清明,再无半分动摇起伏。 又把心关闭了吗,这小子...... 暗暗叹息了一声,赛雷尔将目光投向神殿方向,缓缓道:“好罢,你不愿意,我不勉强你。不过有那两个孩子在,你也最好别出风头,万事小心,好好照顾她们。她们俩的任务很艰矩,又要救出三个同学,又要找到失踪的两件神器,前途相当坎坷,你一定要多帮帮她们。加上还有一大帮人在搜查她们的下落,比如中城的两位圣巫女,吉西安术士长,精兵团的红莲、苍冰、紫电三名魔法使;西城的夏亚大神官;东城以法利恩·罗塞为首的大神殿和魔导团;南城的十二祭司;北城的......” “北城没人吧?”神官浮起恶作剧的笑意。赛雷尔苦笑:“对,北城没人,北城唯一找你的人是我,但我刚才报的那些,也够你受得了吧?就算你能力很强,那些可是菁英啊。” “菁英互扯后腿,也会变成充数的。”神官一针见血。赛雷尔无言以对。 “而且混乱敌人是我最拿手的,安啦,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们。你也快去调查[龙眠]、[闪空]两件神器,让这边省点力气。尽量,在一年里送她们五个回去。再迟恐怕就来不行了,野心家们会开始蠢蠢欲动。” 赛雷尔沉默片刻,低声道:“来得及吗?” “来不及也得做啊!我才不想让那个骗子贤者得逞呢!不过,实在万不得以的话,也只能让这班小家伙目睹一场大阵仗了,谁叫她们也有推波助澜的责任。” “不是吧,是祖先的责任。” “哼。”神官冷笑,眼中有着赛雷尔不熟悉的尖锐嘲讽,“就算这样,又有什么用呢?结果已经铸成的话,追究原因也无济于事了。要么狠下心做根本的手术,把一切都破坏回到当初。” “这是不可能的。”赛雷尔宽谅地笑笑,以为师弟只是在发牢骚。 银发青年眼底悄然滑逝一道锐光,带走了所有的阴晦。抬起头,注视东方微泛鱼肚白的天空,他年轻而秀丽的面容上残留的阴影也像被晨光蒸发了一般消失不见,澄碧的眸仿佛吸纳了阳光似地焕发出夺目的光彩。 “呐,赛因,我看我们也别郁卒了,天亮了不是吗?新时代也来了...虽然会有些许喧闹,但总好过死气沉沉的和平。” “满愿师是新时代的启明星吗?” 被师弟的开朗感染,年轻的贤者终于稍稍舒展双眉,露出一丝真诚的笑意。 “或许吧。那么斩断过去的线,别让历史影响现在,就是我们这些人的任务了。” 无名氏神官在黎明的晨光下,微微而笑。 序 “……魔导国有句俗语‘喧闹的春天’,一点也不错。正如冬天是蛰伏的季节;夏天有历史的风昂然吹起;秋天是蕴含魔力,适合冒险的神秘季节;春天就是属于阴谋的季节。” “每一个新时代的来临,都要经历这样的四季。现在的魔导国,也在被迫待在厚重的茧里漫长的时光后,急欲破壳而出。即使挣扎的瞬间很痛苦,也甘之如颐。而最先打破旧壳的人们,我们将称其为[历史的风]。”——摘自创世历1037年春之月22日无名氏神官的日记。 《满愿石》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圣城风云(上) 神圣王城卡萨兰,又称中城,是[神官王]亚拉里特三世坐镇的魔导国首都,领土面积上下界加起来排行第三,但它却是五城里唯一由两人分别治理的城市,若对半分的话,排名只能敬陪末座。 一个是国王亚拉里特本人,和宰相谢尔达共同治理整个上界,及下界首府里那(注:因为卡萨兰也被称为魔导国的首都,所以城的权力中枢就被称作“首府”,以免混淆)以东的领土;而包括迷雾森林、南方沙漠等难辖地区的西境的统治者就是国王的侄子,****诺因·史列兰·德修普。然而,当初他的父亲,已故王弟斯帝沃明明是跟国王一起治理卡萨兰,兼任右权机神官,彼此和乐融融、君臣相欢。因此,不难看出亚拉里特对弟弟的孩子心存疏远,甚至恶意。 原因是,诺因是私生子。这在重视面子甚于一切的王家,是非常不名誉的。 但即便受到这样近似非难的待遇,当年十五岁的王子竟只是冷笑着接过任命书,携同仅仅两名部下头也不回地离开王宫,把大人们看好戏的目光统统抛诸脑后。然后在短短九年的时间里,建立起足以与自己的伯父分庭抗礼的基业,稳稳扎根于那片有[神之弃土]之称的土地,像株大树般,甚至渐渐开始吸食起亲人这边的养份来。 而现在,这名曾让所有人跌破眼镜的人物又回来了。 ****** “我肚子饿了。” 甫下空浮舟,诺因以宣布向敌国开战的语气大声喊出民生所需,惹来他两个部下不可思议的瞪视。 “在船上你为何不说,偏要下船再讲?”吉西安质问。 “在船上我又不饿!” “我去服务台买两个便当。”雷瑟克刚迈出一步,就给友人一把拉住:“不许!” “船上有免费食物不吃,等到下船才嚷饿,若不是故意的,就是败家子投胎!无论哪一种,我都非得根治不可!” 在必要的时刻合理地花费每一枚铜子,即非必要的时刻花费任何一枚铜子都是极端不合理的——此乃兼任财务部长的宫廷术士长吉西安·凯曼坚持奉行的金钱哲学,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打破,即使是自己主君也一样! “今天你要想去服务台买便当,就踏着我的尸体去吧!” “好,为了我的便当,你觉悟吧!” 就在卡萨兰城主和他的部下为了各自的信念拿出武器,摆出架势的时候,早就预料到会有这种发展的军务长从服务台回来,各扔给双方一件东西:“喏,你的便当;还有你的,安慰费。” 确认手中的东西无误后,两人点点头,收起家伙,齐声道:“好!这次就放过你!” “啊,殿下,迎接我们的人来了。”雷瑟克提醒。在他手指处,正是两列身穿大红色礼服的仪仗队。先前他们呆若木鸡地站在那儿,连呼吸也停止了,使得三名并不迟钝的青年都没发现。 “快吃。”吉西安踹了主子一脚,“还有,把嘴边的饭粒抹干净!”雷瑟克一声不吭,直接上前用袖管帮诺因洗了把脸。 吃完的人扬手一挥,空便当盒不偏不移地掉入......离垃圾桶两米远的女生厕所。 “准头一蹋糊涂就不要乱丢!”吉西安和雷瑟克异口同声地怒斥。后者还冒着被误会成色狼的危险跑去把便当盒捡去正确地点扔掉。 “所以才要时常练习。”诺因脸不红气不喘地道,随即踏前一步,扫视众人,冷声道,“谁是带头的?” 仪仗队成员们面面相觑,半晌才慌慌张张地推出个人来,那人也是浑身打颤,脸如土色,弯着腰应道:“是,殿下。是卑职...谨代表国王陛下,欢迎诺因殿下此次归来。王...王宫已备好酒宴,敬请莅临。”语毕,他偷瞄对方身后,眼神闪烁不定:“嗯...请问这次殿下带了几个人回来?” “连同我本人在内,是三个人和一条狗。怎样,宫里住得下吗?”诺因不无嘲讽地道。使臣连连哈腰:“当然、当然,殿下真是说笑了。” 一抹如释重负的神情掠过他脸上,没有逃过诺因等人的眼睛。 “那么。”年轻的城主泛起一丝饶富意味的笑,“就麻烦你带路了。” ****** “我觉得,诺因殿下他不该在这个时候回来!” 紧邻王宫的贺加斯总神殿一间华丽宽畅的室内,一名作神学生打扮的少女一边把蛋糕放进烤箱里,一边对身后正在穿衣镜前试装的女性发表见解。 “怎么说?” 女性感兴趣地转过身。她看起来约摸只有十七、八岁,仿佛由造物精心安排的清秀五官予人深刻的印象;雪肤红唇;蓝紫色的眼眸宛如两泓深潭散放出神秘的光晕,足以使任何男性深陷其中。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拥有和这名女性十分相似的容貌,也就是俗称的“双胞胎”。 “莉莉安娜殿下,你还问!看看外面!”少女生气地一指窗外。莉莉安娜断然摇首:“我不要看,看了也不会消失——那些歇斯底里的民众。” 自昨天中午,即创世历1037年春之月20日,不知打哪儿走漏了满愿师召唤失败的消息起,王宫和神殿两方就淹没在民众的指责声浪里。当傍晚东城城主罗兰·福斯一通声情并茂的言讲也通过不明渠道传入大街小巷后,整个上界更像炸开了锅似的。虽然民众因此得知满愿石并未落入先召唤的东城手里,恐慌消褪不少,却被煽动出反王室情绪;尤其是从下界搬来的民众,直往王宫扔臭鸡蛋,大骂当局者只顾私利,践踏罗兰城主的好意,导致满愿石下落不明,险些酿成爆动,全仗元帅拉克西丝及时带兵赶来,才镇压下来。然而王宫派出调解的官员只会满口官腔,一点没起到安抚的作用。今天清晨,连拉克西丝也看不下去拍拍屁股走路,把残局丢给脸都绿了的兄长。而顶替的贵族私军与她的军队相比简直就是一帮土匪,只会趁百姓游行的机会抢劫商店的东西,还在争斗中失手打死几个人。这下民众的愤怒如决堤江水一发不可收拾,只差没冲垮宫殿的围墙。现在即使正规军出马也没办法摆平了,除非国王上场,让民众痛骂个够。可偏偏那个国王躲在深宫里,一步也不肯出来,半点声息也听不见。底下的人群龙无首,只好奉宰相马首是瞻,坚持遵循他“先静观其变”的指示...... “真是一群酒囊饭袋!一点事情也办不好!陛下也算了,他本来就是智障,可没想到那个平常自翎阴险的宰相其实也是个猪脑!害得我们一步也不能出去!” “萱卡,萱卡。” “嗯,什么,莉莉安娜殿下?”俨然一派权威评论家架势的神学生气势十足地转过头。莉莉安娜略带无奈地提醒:“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 “哦,就是殿下会被踢皮球啊。” “原来如此。”莉莉安娜笑了,“这没关系,哥哥会把一切都解决的。” “就是这样才叫人不快!”萱卡插腰道,“从以前起,就一直是莉莉安娜殿下、诺因殿下和拉克西丝大人在帮陛下处理一切,他却连句感谢的话也没有!这次也是,若殿下任牢任怨地把事情结果掉,得益的就是他们!万一殿下失败了,他们也可以借机狠狠处罚他,说不定还会剥夺他的****身份!” “什么话,哥哥什么事都干,唯独不干损己利人的事,我们等着看好戏吧。” 萱卡疑惑地望着重新回到镜前梳妆打扮的主子,问道:“可是,殿下信上不是说只带两个人回来吗?”莉莉安娜笑道:“那两个人就抵得过一支军团了......哎呀!”她陡然睁大眼:“萱卡!烤箱冒烟啦!”萱卡一愣回头,顿时也像火烧屁股似地跳起来:“啊啊~~~糟糕!!” 经过一番忙乱后,两人好不容易抢救出乌漆抹黑的焦蛋糕。萱卡沮丧地瞅着主人:“怎么办,莉莉安娜殿下?” “没关系,我会把它装扮得一点也看不出来!”莉莉安娜说着,撩起袖管,一脸认真地抄起奶油罐。萱卡急忙制止她:“不行啊!再做一个吧!殿下或许没关系,吉西安和雷瑟克两位大人吃了却会拉肚子的!” “来不及了,萱卡,你就放心交给我吧。” “唉。”萱卡看着忙乎的主子,心想:得准备胃药了。 ****** “那些人潮是怎么回事?” 因为马车老是走走停停,觉得不耐而探头出来的诺因一眼就看到挤满大街小巷的人流,无数攒动的人头一致面向王宫方向,也就是他们行进的目标。一堆乱七八糟的喝骂也随风飘进青年耳中,隐约是什么“无能”、“废物”、“仗势欺人”、“给我们一个交待啊”之类的言辞;但最响的一句是“为什么我们的满愿师会失踪了?满愿石到底在哪里?”。 “不会吧!”跟着探出头的吉西安呆住了,“消息怎么会走漏的?” “纸包不住火,我们那儿不也早就知道了?”诺因不理解他的惊讶,“而且当初向大家发布通知的还是你吔。” “那是因为我们那儿的人比较务实,知道也没关系,可是在这里就会引起恐慌,应该事先做好防范措施再公布。还有,闹成这样也太夸张了,简直是爆动嘛。”吉西安啧啧称奇。 “八成有人煽动。”雷瑟克也插一脚,小小的窗户顿时挤了三个人头。 “殿下!”终于扫开路障回过头的那位司仪正好看见这幕光景,连忙劝道,“您快进去,这里交给我们就行,您万金之躯......” “全是废话。凭你们这种开路速度,几时到得了王宫?” “这......” “正规军呢?”无视对方的窘态,诺因径自盘问。司仪只好按捺下不满恭谨回答:“元帅大人今早撤走了,说她腰痛发作,现在负责维持治安的是葛雷、莫纳德、巴迪几位伯爵大人的军队;王宫和总神殿则是由近卫军和圣骑士团保护。” “嗯。”念在眼前的人汇报起来口齿挺清楚的份上,诺因不再刁难他,钻回车厢。司仪刚松了口气,却见****大人一把推开车前门,踹开车夫,大刺刺地站到座位上。吉西安和雷瑟克紧跟其后。 军务长接过主君原本抱在怀里的书本和新宠物,术士长合起双手施法。 “这里不比咱们的地盘,你多少收敛点。” 丢下一句忠告,吉西安也和友人一样,牢牢塞住耳朵。仪仗队的成员和附近的民众呆望他们的举动,丈二摸不着头脑。 诺因点点头,深吸一口气,然后—— “统统给我安静下来!” 原就气势十足的大喝在术士长风系魔法“扩音术”的助威下,产生爆炸性的效果,不仅完全掩盖四周的嘈杂,许多人觉得自己的耳膜都被震破了,因此出现了一段时间的空白。待眼冒金星耳鸣嗡嗡的状态终于平息后,众人才看清那辆停在路中间的华贵马车和上头态度嚣张的罪魁祸首,纷纷丢来愤怒的谩骂: “什么啊!你是谁?” “哪来的疯子!” “别惹爷们生气,没长毛的小子!快滚回家吃奶!” “当心大伙扁你!!” ...... ...... “给我闭嘴!”这次诺因没有“扩音术”造势,于是抽剑一挥,黑色的气柱直冲云宵,轻而易举地将结界壁轰穿一个大洞。司仪发出一声毫无意义的怪叫,晕了过去。因为结界的修理费是天价,而他是负责宫内财务的内务部长,司仪的神筋会断也是无可厚非的事。但是搞破坏的犯人此刻无暇理他,只有同是财政官员的吉西安睇来同情的一瞥,却也没伸手相扶,原因是“如果是美女我就扶”。 民众都被这记石破天惊的示威震憾住了,趁着安静下来的空档,诺因朗声道:“你们看看我的脸!认不出我是谁吗?” “啊......”站得近的人眨眨眼,在他脸上巡视片刻,一同大喊,“是莉莉安娜殿下!不,是诺因殿下!” “什么!!” “诺因殿下回来了!?” “九年前被流放去[神之弃土]的...真的是他吗?” 惊慌的私语像潮水般迅速漫延开来,不一会儿转为喧哗的巨浪。诺因初时满意地看着,接着发现不对!民众的热情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想,争相推挤着往前涌,就为了一睹他的风采。被摇晃的马车颠了几下,好容易维持住平衡的诺因转头质问:“喂!吉西安,这是怎么回事!?”却见对方也是一脸瞠目结舌的表情。 九年来,诺因虽一心治理辖地,却没有一天忘记夺回这片当初放逐自己的上界大陆。但在羽毛未丰之前,他只能遵照王宫的指示,每次返乡看望妹妹都静悄悄地避人耳目,而且次数有限,一年最多两趟。想当然王宫一点也没向民间透露他的情况,甚至还有造谣污蔑的可能。所以诺因授意心腹,外界称为[王国双翼]的其中之一,兼任情报部长的吉西安利用一切娶道向上界及东境的居民散播他的事,吹得天花乱坠也无所谓。正好诺因的经历也符合悲剧主角的形象,更投民众所好。于是这些年来,诸如“被邪恶的亲人放逐的不幸王子”、“王族青年与平民少女悲恋的爱情结晶”、“因为非凡的才干而被有私心的长辈妒忌排挤的美少年”;以及诺因在[神之弃土]斩妖除魔、击退外敌的英勇事迹被几百倍地煊染,成了人们脍炙人口的一段“现代传说”,大大提高诺因的知名度,以防哪天他光明正大回来时人民已忘了他。 但诺因却不知道,他的事迹在九年前就非常有名了,因为他那连小孩也朗朗上口的[三痴]。说到是哪三痴—— 第一,[音痴]。在王立学院毕业典礼上,就因歌声过于“突出”被请出大礼堂; 第二,[味痴]。曾经面不改色地喝下一杯糖和盐放错、奶精和生粉掉包的咖啡,却批评首都招牌大厨的拿手菜“味道很奇怪”,从此被该餐厅列为拒绝往来户; 第三,[书痴]。不管有没有休假,一空闲就喜欢泡在书里,光顾过上界所有的图书馆,全览总神殿的百万藏书,兼任王宫图书馆副馆长(志愿役,无给薪)。 这位与“正常”、“平凡”之类词无缘的****,就是因为这三痴赢得了全首都人民的衷心喜爱。本来,比起一个举止仿佛用尺量好高高在上的王族,反倒是平民出生,而且常常毫不在意地携同两个死党溜出门禁森严的学院大嚼路边摊的“王子”更让人觉得和蔼可亲;何况,这位****的妹妹还是人人打心底崇慕的圣巫女。 “别管这么多了,趁此机会,把民众都拉拢过来!”吉西安说得好像一个三流的煽动者。雷瑟克紧紧攀住门框以免掉下去,百忙中回了一句:“在这种情况下?” 的确,现在整辆马车正面临翻覆的命运,,那些仪仗队成员早就不知被冲到那个角落去了,而民众还在不停地往前挤。像不倒翁一样晃了半分钟,原本就称不上好脾气的诺因理所当然大发雷霆:“够了!你们给我差不多一点!” “殿下,你一定要替我们做主啊~~~~”虽然百分之八十的人被诺因的怒吼骇退,但还是有少部份不怕死的冲上来抓住他的斗篷下摆涕泪交流地哭诉,“满愿师不知被什么人抢走了!造成这种失误的王室和神殿却什么也不对我们解释,连句道歉都......” “你们对我妹妹有什么不满吗?” “咦?”众人全部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陆陆续续反应过来,大摇其头:“没、没有。”天地良心!在卡萨兰,没有一个人会说王女莉莉安娜·蒂明克·德修普半句坏话。她善良仁厚,冰清貌美,远比国王更关心百姓的疾苦。而现在,他们全忘了她的好,光想着失踪的满愿师——不少人都羞愧地低下头来。 诺因冷冷地道:“如果那个满愿师比莉莉安娜强也罢了,可召唤仪式结束都快两天了,你们哪只耳朵听说得到满愿师的东、南、北三城有任何变化?”众人更无话说,半晌,有人提出异议:“可是满愿石不见了!” “满愿石下落不明是事实,不过现阶段它也没有落入其它城手里,我们还是有机会的。”雷瑟克沉稳地宽慰。众人交头接耳,脸上的神情都放松许多。 “殿下,据说满愿石之所以不见,就是我们四城鲁莽躁进造成的,这事你又怎么解释?” 诺因冷眼一扫,想从人群中找出说这番话的人是谁,可惜失败了。他挑挑眉,缓缓道:“这是罗兰城主的一面之辞,真相究竟如何,并不确定吧?”语毕,他立刻提高警觉,但那人不知是被说服还是怎么,没再开口发言。 另一边的吉西安接着主君和好友的话头向大众做最后的呼吁工作:“——所以,请各位放心吧!东南北三城不会因为得到满愿师就一步登天,我们卡萨兰也不会因为失去满愿师就一蹶不振,别忘了我们还有两位圣巫女在引导我们!当然,殿下也会积极寻找失踪的满愿师,事实上他已经委托我们术士团进行这项任务了,他理解各位的心情,毕竟满愿师是圣贤者预言的救世主,满愿石的下落也着落在他身上,他理应属于我们卡萨兰!我和殿下绝不会放过那个犯人!各位,就安心交给我们吧!” 术士长存心只字不提国王和王室,从头到尾打着帮诺因和自己做广告的算盘,而成果也马上彰显了。只见幡然醒悟的民众高举双手,发出如雷的欢呼:“诺因殿下万岁!”“术士团万岁!”“一切就交给你们了!”......一帮女公民还朝英俊的宫廷术士长倾洒热情的飞吻:“好帅啊~~~~吉西安大人!”(......) “你可真行呐。”诺因和雷瑟克异口同声地道,只不过语气截然不同。 “呵呵,那当然。”吉西安老实不客气地接受,随手拨拨浏海,这个动作自然又引来一片心动的尖叫。他拍拍主君的肩膀,坏笑道:“嫉妒我就直说嘛,殿下。” “谁嫉妒你!被一群没脑子的女人爱慕,一点成就感也没有!” 吉西安摇摇食指:“这就是你不成熟的地方,殿下。千万不要小看女性,尤其......” “尤其不要小看她们钱包的份量。”雷瑟克插口,表情很无奈。吉西安立刻转而搭住他的肩,语重心长地道:“没错!还是你了解我,挚友!” “我宁可不了解你!” “够了。”诺因一脸不耐烦地打断,“还有完没完?好容易扫清障碍,赶快跑路了!”雷瑟克问道:“善后呢?”吉西安嗤鼻:“还善后?已经帮了国王老儿这么多忙了!我们这次回来又不是为了归顺他,替他卖命!” “没错。”诺因冷笑,蓝紫色的眸子精芒乍现。 ****** “诺因殿下觐见。” 当脸如土色的司仪奔进会场通报完的瞬间,音乐与人声全部止息,顿了片刻,窃窃私语在衣着鲜丽的人们中间漫延开来 ,绅士们是没想到宴会的主角来得如此之快,交际花们则是为即将目睹那位据说十分俊秀的****和他两个英俊的部下而雀跃不已。诺因很少回上界,更从未在社交场合露过脸,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没见过他,所以年轻的贵族们十分好奇。然而比较老资格的贵族脸上都阴云密布,一方面是为诺因这些年不断传来的显赫政绩暗暗警惕;另一方面,是畏惧于他那把卡萨兰历史上恶名昭彰的[魔剑]。 听说那个今年才满24岁的小子性情乖戾,极难相处。 我听到的也是这样,还有传言说他生性残暴,目中无人。 连陛下也不放在眼里吗? 好像是。 太可恶了!要不是拉克西丝殿下坚持,还有魔封剑选中他,当初就不会放任他坐大了!那个平民女人生下的贱种...... 嘘!嘘!他来了! 清亮的脚步声像敲打在人人的心口般迅速逼近,在门口止住。每个人的目光无论善意还是恶意,都不由自主地投注在三名气质各异的青年身上,顶上灿烂华美的水晶吊灯也在这一刻黯然失色。 领头的黑发青年身材修长,凌乱的浏海下是一张让人屏息的精致容颜,就像故事书里描写的古代精灵族一样,但是那双蓝紫色的眼眸却射出冰寒的光芒,明明白白告诉世人他不是个好说话的人。一刹那还以为是莉莉安娜的人们在对上他的眼时都打了个寒噤,当看清趴在他肩头的蓝色小动物时,更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那分明是被称作狼龙的魔兽! 魔剑再加魔兽当宠物吗?那么主人是大魔王也不足为奇了——众人心道。而贵族小姐们的眼光多数停留在稍后两人的身上。诺因左手边个子较矮的青年明显是个文官,白金色的微曲短发和苍蓝的眼眸,极具贵气的俊雅容姿与嘴角噙着的一抹调皮柔和的笑意令人油然升起好感;身着米色的文官服,右手却持了柄玉制的法杖,更奇怪的是腰间还佩了把长剑,让人搞不懂他到底属于哪行。右手边的高大青年职业就一瞧即明:一身卡萨兰标准的象牙白军装,只是没像诺因一样双肩缀有金色的肩章和穗带,也没有披斗篷;湛蓝的双眸和清朗的面容有着奇妙的安定人心的力量,在刚硬的武人特质中又揉和了沉着的睿智,十足名将的风范。两人都是出众的美男子,无怪女士们个个看得目不转睛,盼望一会儿能与其中一位共舞一曲。肩上有魔物的那位固然也很好,可是...还是小命重要啊! 诺因环视全场,没有找到那抹怀念的身影,眼中浮起深深的失望。他本以为妹妹会出席这场为欢迎他而举办的舞会,看来还是得他主动杀到神殿才见得到人。想到这里,诺因心头涌起一股噬血的冲动,腰间的魔封剑呼应似地一阵精颤,仿佛要脱鞘而出。他以细微的动作抚mo了一下剑柄,既为安抚剑,也为安抚自己,然后迅速调整好呼吸,领着两个心腹朝宴厅深处走去。 人群自动往两旁散开,行动极为整齐。这条临时让出的步道尽头有一排高高的阶梯,当今国王亚拉里特三世就坐在平台中央的王座上看着侄子朝自己走来,不时局促地抖抖身子。他是个红光满面,颇为痴肥的中老年男子,须发保养得很好,一看就知道是长期养尊处优的人。若非他全身埋在珠宝和华服的海洋里,看起来十足像个面包店老板。财务部长吉西安一看到他,眼中就放射出无比璀璨的金光,军务长见状小声提醒:“收敛点!那可是国王!”听得友人一字一字道:“三百万!三百万金币!错不了!”意思是他已经用眼估和心算把国王变卖了。 身价三百万的国王身侧站着一名年约五十上下的男子,对比般的精瘦身材,宛如一根火柴棒。他的须发都白了,脸色十分阴沉,据说这是天生的,而非心情使然。身穿和吉西安式样相同的文官服,只是颜色是紫色的,而且镶嵌了不少华贵的饰物,但相较国王就朴素多了。吉西安估算了一下,这套行头顶多一万金币。他就是亚拉里特的心腹,目前朝中第二把交椅的宰相沙克基·谢尔达。 诺因走到台阶下,恭身一礼,动作非常优雅,让人忽略他行的不是最敬礼而是一般礼,清朗动听如乐音的嗓音也造成同样迷惑人心的效果。 “诺因·史列兰·德修普参见陛下。” 吉西安和雷瑟克也依照各自的职位行礼。国王从椅上站起来道:“平身吧。”诺因挺直背脊的同时飞快地瞄了眼他和谢尔达,从两人的神色看出他们已经知道刚才发生在街上的事。果然,亚拉里特下一句话正是:“诺因,我亲爱的侄子,你一回来就帮我解决了那样一个大难题,伯父真不知如何感谢你。” “这是我应该做的,陛下不必言谢。” 虚情假意的对话来来往往,可是目前其他人还看不出来。因为伯父一方是堆着慈和的长者笑容,侄子一方则是面无表情地在讲话。换作以往,一定是后者先耐不住撕破脸,但今次诺因事先编排好所有的戏码,只等对方往陷井里跳。不出他所料,又交换了几句礼仪课本上的社交辞令后,亚拉里特终于有点沉不住气了。 “我说,诺因啊,你这次回来还是为了探望莉莉安娜吗?” “是啊。侄儿思念胞妹,搁下公务兼程赶来,怠职之罪,请陛下见谅。”虽然一半是谎话,但听见妹妹的名字,诺因还是忍不住露出真诚的微笑,宛如阳光破云而出,不仅将他先前的冷漠一扫而空,还平添天真的气质,看得交际花们心砰砰直跳,脸红耳热,但听到后面一句,她们不约而同地呛了一记:“我抓了只不错的猎物,想送给她当宠物。你知道,我们那儿穷乡僻壤的,只有这种土产而已。”说着还故意把小狼龙拎到对方鼻前。 亚拉里特后退两步,神情十分尴尬。诺因在心里发出得逞的笑声。 “咳嗯、咳,是吗?”亚拉里特干咳数声,好容易稳住阵脚,有点慌乱地道,“这么说,那边的日子真是蛮苦的。诺因啊,既然如此,你就回来吧。当初送你去下界是贵族院的决定,而且是为了磨砺你,毕竟你那时太年轻了,虽然得到魔封剑的承认,资历还是太浅,但如今你的成就大家有目共睹,在上界定居下来,没人会说话。” 一室大哗。众人都没想到国王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等于是承认诺因的****身份,打算留他深造了。这样一来,朝中将多出一个超级可怕的危险人物,他们的势力也将大受威胁。假以时日,诺因可能还会成为他们的顶头上司,掌握他们的生杀大权——这个平民所生的私生子!一时间,愤怒者有之,嫉妒者有之,盘算改换阵营者有之,揣摸国王真实心意者有之,整个宴厅仿佛煮沸的开水,变得比街上的菜市场还热闹。不过多数人还是不相信应该最忌讳诺因的亚拉里特会突然改变主意。 来了。三名青年心道。当日前他们接到不用秘密回宫的通知时,就猜出亚拉里特在打什么主意。不过诺因还是有点意外对方的态度如此坚决,他本以为还要请出贵族院一帮老头子讨论个两三个月,才能拿出结论。毕竟,亚拉里特仍持有一张杀手锏,那个被称为恶魔兵器的武器,按照他的性格,不该表现得这么低调......一边开动脑筋,诺因一边摆出犹豫的表情。 “侄儿很感激陛下的好意,只是九年的时光,已经让侄儿对那里产生一份不小的感情,实在割舍不下,而且在那儿还有许多百姓和军队......” “这有什么好多虑的,你手下那么多能人志士,比如凯曼、尤耶,都是伯父也想招搅的人才,难道他们还不能代你治理西境吗?”亚拉里特脸上的肌肉在听见“军队”两字时微一抽动,随即又满脸堆欢,亲热地拍打诺因身后的两人。忍住寒毛直竖的感觉,吉西安和雷瑟克陪笑点头。 “就算他们舍不得你,这里满朝文武,随你挑选代理人。啊,对了,谢尔达的儿子尼基就不错,就不知他肯不肯。”说着,亚拉里特转向心腹。宰相立刻踏前一步,朝诺因行礼:“殿下,由臣下这个做父亲的来夸奖虽然很不好意思,但小犬确实非常出色,无论文采武艺都是上乘,若能蒙殿下青睐,是我们父子莫大的光荣。” “尼基少爷么?”诺因笑了,“我想起来了,三年前我们见过,印象很深刻呢。” “殿下和小犬见过面?”谢尔达着实诧异,因为他从未听儿子提过。三年前...倒是有一天蛮奇怪的。尼基被揍得鼻青脸肿回来,却一声不吭,完全不似平日有仇必报的作风——难道!他斜斜眼,瞥见吉西安怪异的神情和雷瑟克眼中的激愤,立刻肯定自己的猜测无误,不禁暗骂儿子不争气,装出诚惶诚恐的样子垂下头:“如果小犬无意中得罪了殿下,请看在微臣份上,原谅他。” 原谅?老头,你晓得儿子干了什么吗?说原谅!他曾经调戏了这世上他最不该调戏的人!还不赶快订制一口白木棺材给他风光大葬,省得日后零零碎碎受折磨,在这儿大放厥词,当心连你一块倒霉!吉西安用怜悯的眼光瞧着谢尔达,心里啧啧连声,根本不用看主君温暖得令人发毛的笑容和友人杀气腾腾的双眼,光站在他们旁边就能感受到那高涨的怒火了。 三年前,谢尔达的独生爱子尼基巧遇在花园散步的圣巫女莉莉安娜,起了色心上前调戏。但还没摸到佳人的纤纤细手(如果摸到,现在世上就没有叫做尼基的人了),就给兴冲冲返乡探亲的诺因撞破,可想而知接下来的发展。当尼基正为佳人多出一个发愣时,诺因已飞出正义的铁拳将他揍飞到西伯利亚,本来还想拔出魔封剑追杀过去,被宅心仁厚的莉莉安娜好言劝住,最后才只叫军务长揍得尼基满头包了事;没接令的术士长也不甘寂寞地送了个火球当临别赠礼。事后诺因却越想越气,怎么想怎么呕,全因用完了回家年票才没踢上门报那血海深仇,而现在,谢尔达主动推荐,等于是给儿子下了死神判决书。 再者,不提此事,尼基一直以“残暴”、“好色”、“无能”三恶臭名远扬,连他们在下界也有耳闻。宰相和国王举荐这种人,摆明了是不安好心。不是故意败坏诺因苦心建立的基业,就是回收以为己用。这企图在场稍有脑子的人都看得出来,诺因岂有不明白的?心念电转,已有了个计较,当下微一恭身,温言道:“宰相阁下言重了,尼基少爷贵为名家子弟,修养甚佳,在下是万分佩服的。若由他作代理人,想来我的民众也会很高兴地接受。”决定了!无论如何要把谢尔达这个混帐儿子扔到下界去,别人我都不要,相信那些家伙一定会按照我先前的安排,好·好地款待他,也许还会增加点余兴节目——想到得意处,诺因禁不住再次绽放出孩子般天真快活的笑容。 “这......”见他这么爽快地答应,谢尔达反而有点犹豫,恐会有诈。亚拉里特却没他那么谨慎,欢欣鼓舞地道:“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诺因沉吟道:“这...我是不反对尼基少爷当代理人,只是这等大事,不能草率处理,侄儿还得写信跟那边的幕僚们商量一下,陛下可以再等等吗?” “可以,当然可以,至于写信就不必了,我自会派人去通知。” “这个......”诺因脸色一变,略显慌乱。亚拉里特一挥手,摆出威严的主君架势:“怎么,难道你不相信伯父吗?” “不敢。”黑发青年后退半步,深深低头。这一刻,表面上,似乎诺因的气势完全输给了亚拉里特。在场的其他人都露出讥笑的表情,放松了肩膀。他们已经会意了国王的打算,也明白诺因的退路彻底被截断了。 “呵呵,好啦,这段时间你就好好留在宫里陪伯父,或者上总神殿和莉莉安娜聊聊天,尽尽为人侄、为人兄的责任,旁的事都交给谢尔达卿,不用你操心。”亚拉里特心满意足地笑出声,怕诺因生气,又补充了一句,“满愿师失踪后,城里出现不少它城的探子,煽动民众造反,你若闲得发慌,也可以帮忙宪兵平平乱。” 它城的探子是有的,只不过你不可能觉查得出来,应该也是谢尔达教你的扣压我的借口吧。诺因心知肚明,表面恭敬地应了声是。 亚拉里特点点头,抬手正想宣布宴会正式开始,却见诺因一言不发地转过身,状似要离去,先是一怔,随即了然地唤道:“哎,你去哪儿?” “对不起,陛下,侄儿身体有点不适,先告退了。” 语毕,诺因领着两个部下行色匆匆地离开宴厅。目送他的背影,国王和宰相的嘴角弯起志得意满的诡笑。 第二章 圣城风云(下) “殿下,怎么了?” 走廊上,吉西安不解地询问主君。这里距离宴厅很远,照理不必再维持失意人的面孔,而且诺因本来就是个不耐烦作戏的人,可是他现在的表情竟比刚刚还惨淡。雷瑟克也一脸担心诧异地望着他。 “我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什么!难道......”太清楚主子“不祥的预感”所代表的含意的两人差点跳起来,在第一时间和诺因一起转过身,装作没看见原本一片昏暗的走道突然飘起花雨和彩纸;装作没听见凭空响起的悠扬乐声;装作没闻到可以把死人熏醒的香水味;装作...... “你们要去哪儿?” 所有的自欺欺人都被一声性感的呼唤粉碎。三人齐声一叹,以僵硬的动作回过身面对声音的主人,在视线中具象化的是一名看上去二十来岁的美丽女性。一头乌丝仿佛为了出席宫廷舞会般用珍珠精心编成发辫垂在丰满的胸脯上,与她一身军服一点不配;然而仔细看,可发现那套象牙白的军装也给裁剪成礼服和紧身衣之间的式样,勾勒出一副完美诱人的女性身段;双肩缀有和诺因一样的黄金肩章和穗带,只领口的星星纹章多了一枚,但这一枚相差的意义却非同小可;绿眼和鹅蛋脸表明来人纯种的卡萨兰血统,可是娇艳的容貌与风情万种的气质又使她活像南边的女儿城跑出来蛊惑君王的一代妖姬。女性一手插腰,一手侧放,头抬45度角直到打在身上的两道魔法光束散去,十足大牌明星登场的架势。虽然不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阵仗,诺因三人还是忍不住吐血的冲动。 “哦——呵呵呵呵!”女性掩嘴发出一串高亢尖锐的笑声,效果更胜喇叭,刺得人耳鸣不已,“这不是我那可爱的侄子诺因和他两个小跟班吗,真是巧遇啊!” 你说谁是小跟班?吉西安和雷瑟克心火熊熊,却不敢发作,因为眼前的人物是连他们的主君都头痛没办法的瘟神,更是顶头上司,只有乖乖闭嘴明哲保身。 没错,来人正是中城卡萨兰十二万正规军总指挥官,兼任左权机神官的圣巫女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元帅,同时也是诺因和莉莉安娜的姑姑与监护人。 魔导国的军衔从上到下依次为元帅、大将军、将军、军团长、中将、少将、准将、和大中小队长。原则上,大将军以下都可以由许多人担任,例如五位城主,无论挂名与否,他们在军部的头衔都是大将军,但元帅每个国家只能一名,在魔导国就是拉克西丝,她也是全世界唯一的女元帅,另外她的性格也是举世闻名的,不是好的出名,而是太糟糕了...... “什么巧遇!你早就候在这了吧!”诺因才不相信她那些恶心的排场能在短时间里布置好。拉克西丝不否认:“是啊,命运指引我们在此进行一场感人的重逢。” “去你的!” “诺因,才半年没见,你怎么就变得这么冷淡了?姑姑好伤心啊!”拉克西丝抽出一条丝绢手帕泫然欲泣地道,“是不是刚刚在宴厅被某些人欺负了才一脸晦气?放心吧,姑姑这就发兵把王宫夷平,替你出气,代价是告诉姑姑你都用什么化妆品保养肌肤?为何在下界风吹日晒整整九年依旧光滑如洗白嫩如新?” “你闹够了没,疯婆子!”诺因破口大骂,用力把在自己颊上摩挲来去的两只魔爪扒开,狠狠跺了跺脚,“懒得理你!我走了!” “站住!” 拉克西丝的语气由轻佻一转为严肃,脸上虽仍是笑嘻嘻的,整个人散发出的气势却和刚才完全不同,仿佛一头从沉睡中苏醒的雄狮佯装悠闲地****脚爪,目光却牢牢锁住不远处的猎物般,连卡萨兰城主与双翼也无法对抗这股迫力,被硬生生喝停在原地。 “跟我回元帅府,有事吩咐你。” 一派目中无人的态度,气得诺因满脸通红,险些说出“你算老几”这类话。但看在吉西安和雷瑟克眼里,这对姑侄实在是一个模子映出来的德性。 “如果我说不呢?”十足的挑衅语气。 “哦呵呵呵!”又是一串高八度的笑声,拉克西丝宛如没事人般绽开一个妩媚的笑容,“这也没什么,最多回头我把可爱的莉亚特地为某人准备的午茶全部喝光光!” “......!”诺因张口结舌:为、为何莉莉安娜会在这个混帐那里!? “看来是决定了呐。”年轻的元帅充满成就感地欣赏侄子挫败的模样,半晌才慢条斯理地打了手势。顿时,一列捧着花篮的侍女和一列拿着拉炮的士兵像变魔术似地出现在她身后,还有个亲兵打扮,适才负责灯光效果的绿发青年面无表情地从附近的屋顶爬下来,朝诺因致了个军礼,一言不发地站回拉克西丝左手边。看到这种情景,诺因觉得自己又想揍人了。 拉克西丝拔出腰间的元帅杖朝空中一挥,动作既帅气又漂亮。 “全员听令,向元帅府进发!” ****** 拉克西丝元帅府位于豪宅区一隅,占地三千平方米。之所以特别注明是“拉克西丝元帅府”,是因为这一栋并不是卡萨兰历代元帅使用的府邸,真正的元帅府就在王宫隔壁,加上总神殿三栋建筑呈品字结构座落于上界的中心点。但当年十七岁的新鲜人元帅只看了那栋元帅府一眼就哼的一声,掉头离去了,花了一整天在城里挑选其它满意的住处,最后好不容易在豪宅区看中一幢“还算过得去”的房子,搬了进去。至于那栋宅邸原先的主人下场如何,就不用提了。 这位奢侈、任性的元帅,在卡萨兰口碑竟相当好,但只限于民间,贵族们是恨她恨得要死。原因是拉克西丝贪污纳垢的水平虽和他们不相上下,甚至更胜一筹,可她只贪自己人、也就是王室的钱。无论从哪种渠道获得的油水,都会被她想办法揩去三分之一以上,事后转手到哪里去,是怎么查也查不出来。就算他们指着装璜得一年比一年华丽的元帅府挑拨民众憎恨她,也给她轻松三句话打发:“起码我都让纳税人看见他们的钱花在哪,不像某群贵族某帮圣职者闷声大发财,在地下包养一堆情妇胡天胡地,而我的小白脸全整日跟着我进进出出——哦呵呵呵!”说出这种危险的言辞,连某国王某宰相也脸色铁青,却拿她没办法。 当十五年前拉克西丝从下界带回一对双胞胎兄妹并收养了他们后,贵族们的不幸更扩大为恶梦。若尽管怪癖一大堆但好歹是正统王家公主出生的拉克西丝还能容忍在“王室之耻”的范围里,体内流着一半“贱民”血统的诺因和莉莉安娜就纯粹被视作王室的毒瘤了。连上代卡萨兰城主斯蒂沃本人也不承认生养过这两个子女。但在看见兄妹俩没有伪装的紫色眼珠时,人人都沉默了。魔导国,不,全世界只有德修普王家的少数人拥有紫色的眼睛,妹妹的银发更是民间绝不会出现的铁铮铮证据。由于国王不可能承认自己有私生子,责任只得由倒霉的王弟扛。然而直到病逝,斯蒂沃都没有询问过子女半句话,或者抱抱他们,给一句亲切的言语。据说临死前,斯蒂沃一直用恐惧的眼神瞪着虚空,喃喃道:“那小子不是我的小孩!我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东西!”森冷的语气令周围的人不寒而栗。之后就有斯蒂沃是死在儿子手中的谣言在宫里流传,却给谣言的主角“那种废物,我还不屑杀呢”一句话平息,也使得国王更厌恶这个侄子,于是第二天就将诺因放逐到下界。 亚拉里特无法处决这个眼中钉,而只能将他踢得越远越好的理由,不光是王妹的包庇,主因是忌惮诺因的佩剑[魔封]的恐怖名声和超绝的魔力。这把由圣贤者交给初代神官王利希特·德修普的武器据说是降魔战争中败亡的魔族之王艾尔拉斯的爱剑,饱饮过无数人类的鲜血,而且具有自我意识。后来被初代圣巫女[缄默巫女]净化,反而成了德修普王家的守护神。[缄默巫女]还留下手谕,这把剑会自己选择君主,所以历代的****都要得到它的承认才能继位。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条规定愈来愈形式化。最近几代国王都是贵族院直接推举,装模作样去神殿参拜一下,就登基了,也没见那把魔剑有什么报负行为,好像睡着了似的。然而在十八年前的一个晚上,全城的人只听见一声霹雳巨响,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十分恐慌,第二天清晨才发现总神殿的屋顶整个给掀飞了,而供奉在祭坛上的魔封不知所踪,圣职者们都解释不出个所以然,直到三年后,镇守西境边关的拉克西丝带回一个背着黑色大剑的男孩和一个满脸怯生生的女孩,真相才大白于世。民众津津乐道“真王终于如预言出现了”,但贵族们对这个“真王”可是一点也看不顺眼,何况又是个来路不明的黄毛小子。 但是,他们最后悔的还是让拉克西丝担任监护人一职,短短一十五年的时间足以让恶魔再生个恶魔。莉莉安娜也罢了,诺因在他们眼中与其说“小拉克西丝”或“拉克西丝2号”还不如说是“拉克西丝×2”!若拉克西丝嚣张的狂笑是王公贵族心里永远的痛,诺因冷冷的微笑就是北地的寒风,令春guang无踪,与死亡同义。 理所当然,即使诺因从未表态,莉莉安娜也一直恪守中立,他们俩还是被“国王党”视作“拉克西丝派”。也因此,当诺因受拉克西丝要胁随她一起出宫后,立即被认为是“去地下基地行不轨之图谋”,受到严密的监视。 “喂!”年轻的元帅用肘关节顶顶侄子的臂膀,之所以没顶到肩是她比较矮的缘故,“你惹来的尾巴,你去解决。” “你怎么知道不是你惹来的!”诺因的表情和声音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火yao味,同时不肯吃亏地顶回去,因为他比较高,拉克西丝的脑壳就遭殃了。他们俩在马上这样像斗牛般互相较劲的行为实在非常危险,看得后面的人都捏了把冷汗。 拉克西丝翡翠绿的眸子冒出火花,语气也变尖锐了: “聪明美丽又素行良好的我,会被那种垃圾跟踪吗!” “会不讨厌你的人,只有没看过你的人。” 姑侄俩不约而同地拉马停步,在大街中央像死仇似地互瞪起来。 “是你惹来的!” “是你才对!” “明明是你!” “是你!” ...... ...... 他们真能为这种事吵架!?其他人看得目瞪口呆。反应比较快的,像吉西安和那个亲兵,马上装作不认识这两个人的样子。路过的市民都睇来惊讶又好笑的视线,驻足观赏,没一会儿就围了一圈人。直过了一刻钟,争累了的两人才在粗重的喘息声中,用眼神达成协议。余人只觉眼一花,两匹马上已不见诺因和拉克西丝的身影,从附近的一条小巷里,却传来奇怪的拳打脚踢声。 当被扁得只剩半口气的跟踪者们供出“我们奉宰相大人之命,前来监视拉克西丝和诺因‘两位’殿下”时,姑侄俩尴尬地面面相觑,随即干咳一声,很有默契地同时出脚帮助那名间谍顺利昏死,然后和乐融融,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般并肩踱出小巷,爬上各自的座骑,继续赶路。 经这么一闹腾,一行人到达元帅府时,天已近黄昏了。玫瑰色的建筑在玫瑰色的天空下呈现梦幻的效果;白玉制的主门与金壁辉煌的主屋间铺了一条将近五十米长的大红地毯;两侧分站着手持战戟腰板笔挺的卫兵,形象威武。排场之大即使拿到王宫也毫不逊色,可惜看在视特权为无物的三名青年眼中引不起一星半点感动,不过他们也知道这只是屋主的变态兴趣而非存心摆阔。 真正吸引他们注意的是主屋前的两道纤细身影,当看清其中一人微微泛蓝的银发,优美的身姿时,诺因清秀的脸庞迸射出夺目的光彩,不等马停就跃了下来。 “莉莉安娜!” “哥哥!” 银发少女拎着裙摆,踩着欢快的步子跑过来,被迎上前的诺因一把举起转了两个圈,然后紧紧抱住。莉莉安娜轻笑出声,也用力搂住兄长的颈项,在他颊上亲了一记:“欢迎回来!” 许久,无人说话,人人都面露微笑地看着这对久别重逢的兄妹。诺因轻轻放下妹妹,深深凝视她的面容,眼中溢满真挚的亲情:“你好像变重了......” “叩!”莉莉安娜抬高手,握拳敲在兄长的脑门上。诺因呆了呆,捂着头喊道:“你、你干嘛啊!?”莉莉安娜撇过脸:“哼!哥哥才过份呢!对淑女说的这什么话!” 唉。旁观者们都禁不住叹了口长气。 是淑女就不该随便揍人。诺因心里嘀咕,嘴上却不敢说出来,而是低声下气地恳求妹妹原谅。莉莉安娜没有理睬他,女性对于体重的仇恨可是很深的。 无视兄长的苦苦哀求,莉莉安娜径自走到他身后的两名青年面前,昂起小脸。 “雷瑟克和吉西安也别来无恙呢,太好了。” “都是托令兄的福,莉莉安娜殿下。”宫廷术士长得体地还礼,军务长的动作却略显僵硬:“莉莉安娜小姐的气色看起来不错。” “嘿嘿,还好啦,虽然有个呆头鹅哥哥,蛮头痛的。”莉莉安娜有点紧张地揪着长裙,低下头,“雷瑟克不也有个妹妹吗?露蒂丝向我抱怨许多次了,要我叫你多回家看看,伯父伯母都很担心你呢。”本想说“我也很担心你”,瞄见一旁一脸怨妇状的兄长,忙咽了回去。 雷瑟克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是、是,还让莉莉安娜小姐操心我的家事,真是......”吉西安笑着插口:“这两个当人兄长的都一点责任感也没有,让美丽的淑女们受委曲了。还是我这光棍好,没有家累,也没人惦记着。” “吉西安也没资格讲这种话哦。”莉莉安娜板起脸,眼神却泄露了笑意,“难道我就不挂心你么?还有,这些年你在下界奔波,上界的仕女们牵肠挂肚,不知为你流了多少缸泪水。” “是吗,我真是个罪过的男人呐。” 雷瑟克羡慕地瞧着他们俩,心想:为什么我就是没办法做到像吉西安这样,轻松地与她谈笑呢?总是因为嘴笨给晾在一边,若有一天......唉,还是少做白日梦。 这时,另一个被晾在一边的男人快要心碎了。 “呜呜,莉莉安娜~~~~” “......”听到兄长宛如被丢弃的小狗似的呜咽声,莉莉安娜终于心一软,转身拍拍他脑袋:“乖乖。”诺因顺势挨进她怀里蹭啊蹭,如果他有尾巴的话,现在一定摇得不亦乐乎了吧。莉莉安娜也仿佛摸小狗般摸着他的头。 “哦呵呵呵!你们这对兄妹还是这么变态啊!”拉克西丝毫不客气地嘲笑。任何场合都霸占主角之位的她适才被晾在旁边那么久,早就憋了一肚皮不耐烦的浊气。 谁都没你变态!诺因瞪着她,眼神明明白白写着这行大字。 莉莉安娜推开兄长,朝拉克西丝屈膝一礼,诚恳地道:“对不起,姑姑,我忘了你还有要紧事同哥哥商量。”诺因皱眉:“你理她干嘛,莉莉安娜!” “呵呵,还是莉亚懂事。”拉克西丝满意点头,“不像某人都不知轻重。” “......你到底找我什么事?”被妹妹连扯两下,诺因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问道。 “在这里说话恐怕不方便。”吉西安微微一笑。雷瑟克低声道:“能够确定的,有十五个。”诺因挑高眉:“真是死心不息。” “什么!有人监视吗?”萱卡掩住嘴,惊呼了一声。 “不用理他们,进屋就没事了。”拉克西丝摆摆手,率先朝主屋走去。她的房子可不是只有个花架子,内里有一堆恐怖的魔法陷井和矮人制造的机关,普通密探根本别想越雷池一步。然而诺因看看那栋黄金屋,似乎很害怕妹妹一进去就会沾染上铜臭味。 另一个浑身沾满铜臭味的家伙仰望黄金屋,由衷赞美:“啊,好华丽的房子!”雷瑟克斜睨他:“你想把它买下来吗?”不意外地看见对方把头摇得像波浪鼓。有无数实例证明,敢打这栋房子及它主人主意的人都绝没有好下场,精明的财务部长自然不会傻得去踩地雷,目前他觊觎的只有国王头上那顶王冠而已。 “可以填补财政整整三年的赤字。”他向诺因报告。 “是吗?好吧,一定在近期内帮你搞来。”年轻的城主想也不想地答应,但听见下面一个请示,他立即皱起眉头,“这时候向我请假,你想去哪儿?” “殿下和元帅阁下有要事协商,属下也有属下的重要内务。” 吉西安暧mei地道,但跟他相处了十多年的两人岂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女人和主子哪个重要?”诺因干脆问他。 “女人。”吉西安毫不犹豫地回答。 “你说什么?” “......主子。” 换作其他人脖子上被安放了一把寒光烁烁的利剑,也会选择和他一样的答案,何况这个主子真的是会冷血地一剑劈下的人。 莉莉安娜笑道:“好了,哥,你别吓唬吉西安了。”诺因哼了一声,还剑入鞘。 “放心吧,吉西安,你和雷瑟克两人,哥哥是绝对舍不得杀的。” “难说。”吉西安摸摸安然无恙的颈动脉,摇了摇头。莉莉安娜欲待再说,脚下一绊,就要摔倒,一旁的军务长及时扶住:“小心!” “没事吧,莉莉安娜!”诺因紧张地上前问安。雷瑟克立刻放开手,后退数步。莉莉安娜满脸通红,摇头道:“没事,哥哥,只是绊了一下。”诺因松了口气,开始数落:“你啊,早跟你说过别再穿这种裙摆拖得老长的篷篷裙,危险又不方便行动!下次换下来!” “可是这种裙子比较好看啊。”莉莉安娜有点生气地转过头,“人家是为了好不容易见哥哥一面,特地打扮的,平常我才不穿呢!” “是吗!真对不起,莉莉安娜!其实你穿这样真的很好看!”诺因眉飞色舞。莉莉安娜嗯了一声,目光却悄悄瞟向站在兄长身后的高大青年,见他一脸木肤肤的半点没反应过来,失望地低下头。 真的只是为了哥哥才穿的吗?吉西安心知肚明地观察这一幕,为友人的不解风情暗暗叹息:看来这两个人还有得好磨,尤其被殿下知道的话。 元帅府每条走廊的两端都摆着各类珍贵的艺术品,墙上则挂着由著名画师所绘的关于历史的画作,一路走来就像进入了时之洪流。除此之外,还有历代圣巫女的画像,二代圣巫女索玛·德修普的全身像就挂在会客室门上。她的母亲,也就是初代圣巫女[缄默巫女]没有包括名字在内的任何记录留下,自然没有一个画师能够凭空描绘她的容貌。 诺因抬起头,瞄了眼画中女子灿烂的银发和清澈的碧眸,走进室内。最后一个进去的雷瑟克关上门,习惯性地坐在最靠门的位置。诸如“请坐”之类的客气话是绝不可能从房间的主人嘴里说出来的,因此客人们也不跟她客气,各自找了座位就坐。 留在室内的除了诺因一行人和拉克西丝,还有那名亲兵,萱卡等侍从都被摒退。他之所以有资格参于这么机密的会谈并不是因为他是拉克西丝的小白脸,诺因等人都认识他,他是拉克西丝的幕僚之一,总参谋长克鲁索·怀恩,是个虽然眉清目秀却让人觉得没睡醒的青年,性格十分有条不紊,甚至称得上一板一眼,照理是跟“胡闹”、“变态”、“疯颠”之类词无缘的人,可是他却是跟了拉克西丝最久的一名参谋长,实在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不过拉克西丝留他下来的最主要原因是:总参谋长泡茶的手艺天下第一。 “克鲁索,倒茶来!” “什么茶?”克鲁索平静地问,没有指责上司命令自己的是职责以外的事。拉克西丝很不高兴地皱眉:“这种小事也要确定吗?就泡我平常喝的茶,六杯!” “明白了,[康顿]减肥茶六杯,马上来。” “给我回来!”拉克西丝怒吼。诺因等人都露出坐立不安的神色。克鲁索依言停步:“那么,是[彭彭牌]美容茶......”拉克西丝打断:“听我说完好不好!!” 果然是一物克一物。诺因暗爽在心头。 不一会儿,六杯香气四溢、色泽醇厚的玫瑰红茶分送到主客面前。克鲁索拿了自己那杯,站回上司身侧。 拉克西丝啜了口热饮,脸上的不快才烟消云散。但是无论好茶坏茶对诺因而言滋味都是一样的,只见他一口就将红茶喝了个底朝天,全当解渴。 “你不择手段叫我来,不会是只请我喝杯茶吧。” “当然。”拉克西丝笑道,“我希望你帮我调查一个案子。” 诺因冷淡地道:“我不是宪兵。” “一定要宪兵才肯干,我马上叫宪兵队长把位子让给你。” 诺因挑挑眉,感觉到对方的认真,不禁收起几分不耐,道:“你先说说看。”拉克西丝也敛去唇边的嬉笑,肃颜道:“[飞焰]被盗走了。” 闻言,吉西安、雷瑟克和莉莉安娜一齐变色。诺因却毫无反应:“那是什么?” “......”三人露出被揍了一拳的表情。拉克西丝却没有惊讶,她早就知道这个侄子一向不关心文物方面的事:“你问魔封就晓得了。”诺因右手按住剑柄,沉默片刻,讶道:“他说他不晓得?” 这回拉克西丝也露出被揍了一拳的表情,一字一字道:“飞焰和魔封一样,是圣贤者的遗物,被共同供奉在祭坛上整整一千年。” “他说他现在想起来了。” “够了!” “关键不是飞焰的下落,而是盗走它的犯人吧。”吉西安开口,“那个东西没有多少实用价值。估且不论犯人偷取飞焰的目的,光从守备森严的总神殿得手,还来去自如的本事,就值得我们警惕了...莫非,他就是抢走满愿师的人?” 拉克西丝点头:“我也是这么猜想。但问题是现在两方都没什么头绪,犯人的手脚委实太俐落了。” “我倒觉得应该先分析那人的目的。”诺因移开手,“没有价值的东西不会有人偷,既然吃准了飞焰,他就必然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比如飞焰的用法,满愿师的用处之类。假设做这两件事的是同一个人,飞焰和满愿师可能还有什么关联。” “什么关联?”吉西安三人追问。拉克西丝则浮现出兴味的神情。 “比如飞焰里有找到满愿石的地图,或者是开启封印的钥匙等等,当初它们不都是圣贤者那老儿的东西?”诺因兴趣缺缺地道,语气毫无对拯救了世界的英雄的敬意。但因在场的其他人也是不怎么敬神的人,所以无人责骂他。雷瑟克沉吟道:“若殿下的猜测正确,那个人岂不是知道连国家的上层都一无所知的秘密?难道他是圣贤者本人吗?” 这个推测乍听之下耸动,仔细想想却很有道理。虽然至今没有一个法师突破十二段习得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究极魔法[永生魔法]。即抽取自己的生命力另外保存,以躲避死亡,成为所谓的[不死法师]。变成那样的人表面看来和骷髅、僵尸、亡灵、吸血鬼之类不死生物相同,却不像它们受到冥界的法则约束,又智力低下,可说是变成了不受一切法则约束的“神”。而圣贤者古兰·罗瓦法力超绝,最重要的是没有他死亡的确切记录,那么他突破术士的极限成为不死法师并非不可能的事。 “如果真是圣贤者,做出这两桩事就不奇怪了。所有的传说都指向他是个以拯救世界为己任的伟大人物,这次大概又是发挥他的美德和情操利用满愿石与星贤者的后代救国救民。”吉西安的笑容和话语都弥满着一股讽刺意味。诺因更直接嗤之以鼻:“要他多管闲事!他以为自己是什么守护神吗!” “哥,你这样说太忘恩负义了!不管怎么说,圣贤者都是拯救了世界的先烈,起码口头上应该尊重点。”莉莉安娜轻声呵责。诺因举起手:“是,是。” “绝对不可能是圣贤者。” 拉克西丝断言。余人面面相觑。 诺因皱眉道:“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这是只有历代圣巫女才知道的秘密。当年圣贤者在降魔战争中拼尽全力封印魔族,自己也元气大伤,所以不仅他,连他的情人贝尔妲也命丧他的好友,[英雄王]科尔修斯之手。这件事是王妃的阴谋,因为她得不到古兰·罗瓦的爱,就污陷他侵犯自己,利用丈夫杀了那个男人。” “居然有这么卑劣的事!”莉莉安娜捂住嘴,神情惊怒交集。她不是正式的圣巫女,所以不知道此类隐藏在传说背后的冰冷史实。诺因一脸无聊:“真像是出三流的泡沫文艺剧。”雷瑟克喃喃道:“这么说,圣贤者是死了吗?” “没错。后来科尔修斯得知好友是蒙受了不白之冤,就杀了王妃再自杀了,光辉短暂的英雄王王朝于是结束,代之而起的就是德修普王家。”拉克西丝啜了口茶,道,“首代圣巫女是圣贤者的大弟子,她把老师的死记录了下来。” “缄默巫女也是圣贤者的弟子?那其它四城的开城城主身为她的师弟妹,怎么就没有一点手稿之类的留下?”吉西安奇道。 “你忘了大黑暗时代刚结束时,四城都是服从王室统治,哪像现在四分五裂的,记录当然一条就够了,王室只有一个嘛。”诺因虽然对文物漠不关心,拜好读的习性所赐,对全世界的历史却是烂熟于心。 “那么,那个犯人究竟是何许人?”雷瑟克把话题扳回去。 “不管他是谁,是个危险人物这点准没错。”拉克西丝铿锵有力地道,“让这种知道太多秘密的人活在世上对我们有害无益,诺因,我要你找到他并杀了他。” “为何是我?” “你最闲不是吗?”拉克西丝一句话就把侄子的抗议打了回票,优美的双唇扬起妩媚的笑意,“谢尔达那根老竹竿等着挖你老底等了很久了,这次绝不会再轻易放你回去,你就慢慢跟他耗吧。” “哼,我这次大张旗鼓回来,就是为了被他套住。” 拉克西丝用元帅杖敲敲桌沿,沉吟道:“我知道你的打算,诺因,下界的情况我也听说了,但是,我觉得你这次的行动太过冒险,你不该把老本填进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忍那两个老混蛋已经忍得够久了!”诺因怒道,“你说你知道下界的情况?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南边有多少人因为旱灾连水都没得喝,饭也吃不饱;有多少村庄因为魔兽的袭击一夜之间消失在地图上;有多少孤儿寡母到处流浪,朝不保夕!我却还得拿着这里发来的税单一个个向他们讨钱,为了抵抗贝姆特那小子的骚扰扩充军备,增招民兵——告诉你,我受够了!这次我不把贵族们榨得只剩一条裤衩,我就不叫诺因!” “那你想怎么做呢?” 诺因瞬间收回怒气,悠哉悠哉地道:“最简单的法子,自然是暗杀国王老儿。” “哥哥!”莉莉安娜骇然叫道,“不可以!他...他有可能是我们的父亲啊!” “就算是又怎样,他有爱过我们吗?”诺因本想冷笑,怕伤了妹妹的心,改成皱眉。吉西安和雷瑟克以担忧的目光望着这对兄妹。莉莉安娜沉声道:“不管他有没有爱过我们,他终是我们的伯父,弑亲是大罪,我不想看到哥哥背负那样的业障。何况他是姑姑的兄长,姑姑对我们有养育之恩,即便是看在她的面上,你也不能这么做!” 诺因瞟了眼拉克西丝,不无嘲讽地道:“这些年,你把我妹妹教得不错嘛。”拉克西丝不以为意:“若莉亚也像你我一样现实,这个世界就太黑暗了,想开点吧。”诺因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本来他就是最希望妹妹永保干净的人,于是冷哼一声,缓下语气:“罢了,反正我也不想弄脏手,就让那老头在王座多待段时间,但前题是他不能妨碍我。” “你想我看牢他?”拉克西丝浅笑嫣然。 “既然你要我帮你做事,自然得掏点酬劳出来。” “嗯哼,成交,再附送个忠告给你。”年轻的元帅交叠双腿,优雅地轻晃杯中的液体,“——有霸气和魄力是很好,锋芒太露就是坏事了。像今天你一来就平息了街上的骚动,谢尔达一定已经意识到你对民众的影响力。” “我可不怕杀手。”诺因满不在乎。拉克西丝微笑道:“有魔封在,你是不用怕,但你身边的人呢?”诺因挑了挑眉,冷笑道:“他敢!” “哥哥,我担心宰相不是瞄准我们,而是哥哥在下界的那些部下。”莉莉安娜拉拉兄长的衣袖。雷瑟克瞪大眼:“难道他竟可能串通西城,趁我们不在攻打我们吗?”吉西安皱眉道:“谢尔达会做得这么绝吗?这已不是政治的打压手段,而是卖国了!就算他铲了我们,卡萨兰也将失去整整一半的领土!” “所以我才叫你别太出风头。”拉克西丝正色道,“我明白你很焦急,但现在已经不是说服那些贵族,向他们讨钱的时候了,那些人根本不关心下界人民的死活,你即使说破嘴也没用,加上你的大军又开不上来,还不如干脆和这里断绝关系,直接吞并东境的好,甚于你孤军深入,任人宰割。卡萨兰这颗苹果早已烂穿心子,没希望了。” “你们几个,真是太不了解我的做法了。” 诺因冷冷一笑。余人都是一愣。拉克西丝第一个反应过来,挑高双眉:“原来如此,你早就看透谢尔达的想法了。”诺因微笑道:“贝姆特是个聪明人,我那些贫脊的领土,他是看不上眼的,但东境就不同了,那里可是贵族的财富屯积地啊。” “你打算把东境整个送给他?”吉西安质问。 “当然不,只是让他发笔横财而已。” “太危险了,殿下!”雷瑟克喊道,“诚然,这么做是可以让贵族们意识到你的重要性,从此不敢造次,但千万不要为了对付一头狼,而把虎引进来!万一贝姆特城主不要财宝,先把西境吞并了,殿下就会成为无根草!而他却可以把你的领土建成补给基地,再慢慢攻打东境,到时,整个卡萨兰就全沦陷了!” “贝姆特之所以长期以来一直攻打我们,就是想要肥沃的东境,他自己的城市和我们一样穷得鸟不拉屎,根不不会再要一块不事生产的土地拖垮自己。” “那,他不满足只抢一注,而占领了东境的话......” “他没有这个力气。别忘了东边还有一条毒蛇盘踞——罗兰·福斯会眼看这块肥肉掉在他嘴里吗?肯定会以“伸张正义”为借口,挥兵前来“援救”,两个人再把东境对半分。而且贝姆特后面不是一片太平,还有我的军队埋伏着。一旦补给线被截,唯有客死异乡一途,他才不会那么笨。” 雷瑟克陷入沉思。 拉克西丝笑道:“嗯,很好的策略,就是太有自信了些。若事后谢尔达奏你一本,咬定你护城不力,或者污赖是你故意放敌人进来,你就全完了,诺因。别忘了世事不是都照你的意思进行。你目前的立场太薄弱,无论你再怎么为自己辩解也是没用的。” “但现在的我,也没别的路走了。” “嗯哼,不用这么悲观,姑姑再教你一招:先下手为强——叫谢尔达没法坑你不就行了!” 诺因紫色的眸子光芒忽闪,嘴角浮起一抹笑意:“你的意思是,捏造谢尔达通敌的假情报?”拉克西丝贼笑道:“我们只是将实情公诸于世,可不是陷害啊。” “听到没,吉西安?那些假文件就交给你了,务必伪造得神鬼难辩。” “是!”情报部长生气勃勃地应声,活像只唯恐天下不乱的恶魔。诺因有点怀疑地打量拉克西丝:“你为什么帮我?难道你不怕我踏平王室?” “怎么可能!你以为你打得倒我吗?”拉克西丝嚣张地仰起头狂笑。 诺因轻哼,绽开带着挑衅的冰冷笑容。 莉莉安娜几次欲言又止,这时才小声道:“那个...哥哥,若隐捷敏亚军攻进东境劫掠,那儿的百姓不就受苦了?你有想出法子解决吗?”雷瑟克尽管没开口,眼神却透出相同的责问。诺因双目一寒。 “不关我的事,他们又不是我的城民。” “哥哥!”莉莉安娜的神情陡然严厉起来,“我绝不同意!虽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可如果你丧失了那颗仁义的王者之心,总有一天还是会被推翻!” “莉莉安娜,我管不了那么以后的事,目前西境的情形已经够糟了,再不反攻哥哥就要去喝西北风了。”诺因揉揉太阳穴,感到十分疲累,“而且你恐怕误会了,我从来没自认为是什么仁义君主,相反这个胸腔里跳动的是一颗冷酷的心,这件事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不是吗?” 莉莉安娜咬紧下唇,没有回答。见状,诺因在心底叹了口气。 换作和平时代,以莉莉安娜和雷瑟克的资质,一定能成为两位不错的守业王吧。可是现在是乱世,这种天真的想法只会害死他们! 拉克西丝也有同感,温言劝道:“莉亚,我知道这么做很残酷,但现实不允许我们讲人情道义。相信你哥哥无奈作此决定,心里也很痛苦。” 他才不会痛苦。莉莉安娜苦笑,的确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兄长的为人了。拉克西丝察颜观色,看出自己的劝慰没起到作用,于是准备结束这场沉重的政治会谈:“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 “慢着,老妖婆!我还有事要你办!”诺因打断。拉克西丝眉头动也不动:“你要找一个叫‘老妖婆”的人就出去找,这里没有。” “......元帅大人,有事拜托你。” “嗯哼,说吧。”拉克西丝高高翘起二朗腿,摆出让诺因气结的得意表情。连吸了好几口气,他才勉强以平静的语气道:“我要你推荐一个擅长神圣魔法的术士给我。” 拉克西丝挑挑眉,有些意外:“你要那样的人干嘛?” “你先说有没有。”诺因一点不马虎,因为他这个姑姑实在是太奸诈了,必须时刻堤防。瞄了眼对方,拉克西丝缓缓道:“有是有。” “好,那我就说了。最近有情报显示有一伙来历不明的家伙在迷雾森林扎窝,建立秘密的奴隶市场,与斯帕斯港连线,似乎与谢尔达有关。” “慢慢。”拉克西丝举起只手,“迷雾森林?那不是你的辖地?怎么会让人混进去?而且那个森林是只进不出的禁地,充满各种未知的危险,根本没人能驻扎在那里。” 诺因微一苦笑:“正因为这两个盲点,我才疏忽了,前天吉西安偶然查出来时,我一时还不相信。言归正题,迷雾森林固然是只进不出的禁地,但我从书里得知,那里也是一处古世纪的人们利用循地魔兽采矿的废矿区,留有许多古怪的防御魔法阵和绝佳的地理屏障——只要有黑咒术师,重建这一切并不是难事。” “越来越匪夷所思了,就算是谢尔达,想搞到黑咒术师也难如登天,那种人比精金还难求。”拉克西丝沉吟道,“除非......” “你我都能猜到在背后牵线的人,可是有什么用!我们没有证据!所以我要证据!”诺因暴躁地喊,被人在自己的辖地动手脚耍诡计,就像在他背后捅了一刀般令他不快。拉克西丝微微一笑:“嗯,我明白了,对付黑咒术师的确只有贺加斯神的司祭才行,一般的魔法师没有办法。”瞅了眼脸有不甘的宫廷术士长,她故意清清喉咙,“不过,你应该知道,自从八年前圣域被烧毁,卡萨兰几乎没有这样的术士了。” “所以我才来拜托你!不然我早就自己去圣域抓人了!” 拉克西丝终于吊足胃口,法外施恩地挥挥手:“克鲁索。”总参谋长会意,走进隔间,不一会儿捧着几份文件转回来,各发一张给诺因等人,又过了一阵—— “喂——”黑发青年两手颤抖,余人也是。朝拉克西丝举起自己那份,诺因一字一字问道:“这·是·什·么?” “你看不出吗!这是覆历表啊!”拉克西丝徉装惊讶。 “我当然看得出!问题是没有这两格的话,我会把它当作是张空覆历表!”诺因怒吼。在他手指处,是一格填了“喝酒、午睡”的兴趣栏和签有“赛雷尔·****”这个名字的介绍人栏;除此之外,是一片空白。 “卡萨兰终于走到这步了,这是世界末日嘛。”吉西安还在落井下石,雷瑟克和莉莉安娜则是拿着这张象征中城官场腐败程度的铁证泣血不已。 “不用失望,若这个人不值得信任,我就不会推荐给你了。”拉克西丝浮起一抹狡黠的笑容,“他现在是东境北部边境的一名正神官。”诺因沉默下来:原来如此,有北之贤者做担保人,却没有在中央争权夺利,而选择在边境默默无闻,自然不是个趋炎附势之徒,倒可以结交看看,只是实力...... “他在北部的哪里任职?” “桑陶宛领。” 诺因过滤记忆:“桑陶宛领...记得是九年前最难治理的地区之一,之后却再没有人员伤亡的报告传出——很好。” 年轻的城主浮起一丝兴味的笑意。 “这个人,我想见见。” 第三章 佣兵王 明暗不定的烛火照亮房间的一隅,也照亮了桌上一张摊开的下界地图。 “大人,[传声魔]已放出,估计最迟明天中午就能找到目标。” 一名黑衣人在烛光照射不到的角落低声汇报,愈气了无敬意,只有仿佛与黑暗同化的死气沉沉,让人感觉像是尊木偶。而他汇报的对象,是一个坐在桌后的精瘦老者。雪白眉毛下的双眼闪着阴骛诡谲的光芒。 “嗯。”老人的脸宛如蜡象般毫无变化,枯槁的手指却灵活地在地图上游移,从唇间流逝出的低语也充满黑暗的活力,“以那小子军队的素质,即使他不在,撑个十天半月也绝没问题,这段时间足够游击队赶到了,接下来稍微给西境军添添乱,城破是早晚的事,贝姆特一定很高兴终于赢过对手吧。哼,只要碍眼的家伙消失,那种土地,送一两块给那些穷疯了的蛮贼根本无所谓。” 稍具常识的人绝不会说出这种话,可见这位老人位高财富的程度。 正如诺因所料,宰相果然为了铲除他而暗地里与敌城携起手来。但是,谢尔达的野心还不止于此。 “巴洛亚,和死亡佣兵团的人商量妥了没?” “是,遵照你的旨意。”黑衣人平板地回话。 谢尔达先是点点头,随即微一犹豫:“嗯...虽然休得斯那家伙渴望一饮现任西城城主的血已经很久了,死亡佣兵团排名大陆第二的实力也应该不俗,但万一血徽、逆十字两个佣兵团长跟在他身边......还是从迷雾森林调个黑咒术师过去支援吧。” 巴洛亚首次提出异议:“大人,最近诺因殿下已起了疑窦,派了一个小队的术士在那一带搜查,此举——” “黑咒术师全是行踪诡秘之徒,凯曼那小子亲自出马也未必找得到珠丝马迹,他的部下济得何事!别再废话,巴洛亚,下去干你的事。” “是。”一阵细微的异响过后,房里只剩下一个人。 “就算被称为堂堂[佣兵王],在死亡佣兵团和黑咒术师的合围下也难以逃出生天吧。” 宰相桀桀怪笑着,收起地图。 ****** 西城隐捷敏亚,又称[战士的乐园],领土面积居全国之首,平均面积却排名最末,是魔导国自然条件最差的城市。将近三分之二的地表被沙漠和荒原覆盖,剩下的也多数是不长果实的雨林和绵延起伏的山区,耕地面积极少,水缘也紧缺,只能靠一条流经首府赫拉特的迪诺河及其支脉维持供水。但就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锻炼出一批大陆最强的战士来。西城的佣兵是各国各城打仗时最炙手的宝贵兵源。有句老话“战场最可怕的兵是隐捷敏亚的兵,最可靠的兵也是隐捷敏亚的兵”,形容的就是这种情况和西城战士的生存方式。因为过去常常有拿了雇主的钱站在敌我双方彼此厮杀的西城战士。无与伦比的强悍固然成就了战士们的荣誉,也造成这样无奈的悲剧。 会有这样的情形发生,主因是自初代的西城城主华尔特·亚布罗迪死后,这个城就再没有建立起稳固的政治中枢过。一方面是生存条件的恶劣导致对地盘的争夺日益激烈,另一方面是没有一门宗教能在此发挥统一人心的效果。中城和南城的巡礼者都曾经试图在这里传教,可是这些努力全被当地“弱肉强食”的铁则绞得粉碎。隐捷敏亚的人民不屑神明,他们只关心当天的温饱,既然你口中的神无法解决这最实际的问题,你就给我滚出去——很简单。 正因如此,西城不仅这千年自家打得火热,与接壤的三城:北城埃特拉、中城卡萨兰和南城梅迪,针对领土的矛盾也是日渐白热化。而三城里,隐捷敏亚人最痛恨“满口神名的伪君子”(指中城)和“假正经的娘们爆发户”(指南城);同有经济交易的北城,相对来说倒还不错。西城出产的铁矿是艾斯嘉大陆品质最好的,以此向埃特拉交换粮食及其它日用品,或以埃特拉为跳板向外大陆出口,;另外,西城还盛产一种其它地方长不出来的植物“龙之息”,是飞龙最喜欢的食物,位于埃特拉境内的白银之谷的龙族们也以此为主食,就算是为了不得罪这票祖宗,有“龙之乡”之称的埃特拉也不得不定期进口龙之息,自然不好和西城闹得太僵。幸好习惯了炎热的隐捷敏亚人不喜北地的寒冷,也不太挑衅,但对中城和南城他们就不客气了。而被冠上那种骂名的两城也老大不愉快,加上为了守住自己的领土,每年都在边境与西城斗得昏天黑地,苦得三地的百姓叫苦不绝。 五城中离瘟神最远的东城,自然是舒舒服服地隔岸观虎斗,只差没捧包瓜子在手里。充当“岸”的三城尽管气得牙痒痒的,却也莫可奈何。东城的军力之强仅次于西城,又有支精锐的海军在,无人敢轻稔虎须,而且众所周知那里是沉星森林的妖精族守护的土地,传闻现任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与妖精女王妮兰迪娅的关系就像初代北城城主安迪米拉尔·欧斯达和银龙王麦先一般亲密友爱。 千年来的领土之争,因战力相差悬殊一直是西城赢多输少,若非缺乏统一的指挥体系,中南北三城早在其凶猛的攻势前一败涂地了。然而十八年前,刚上任的南城城主梅莲可·迪·休拜卡亲自率军反扑,将侵略者打回老巢,全歼银狼佣兵团三万人,此役轰动大陆。两年后,奉命镇守西境的元帅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再创佳绩,于著名的“塞维堡争夺战”重挫当时最强佣兵团死亡佣兵团,并在与团长休得斯的单打独斗中卸下他一条左臂,两位女中豪杰从此扬名大陆。直至拉克西丝因意外找到弟弟的儿女回去上界的一年里,中城没沦陷哪怕一微米的土地,可惜接替她的将领不争气,让中城的防守线在六年里连退六百公里,被打得溃不成军惨不忍睹。幸好拉克西丝的得意门生诺因这时被踢下来收烂摊子,他重新组织起一道坚实的防线,硬生生扼住了西城的如虹攻势,但他也没能把边境线推回老位子,原因是在他面前出现了他毕生的宿敌之一,那名后来被称作[佣兵王]的男子。 贝姆特·瓦托鲁帝,十二岁加入翔鹰佣兵团,三年后成为副团长,一年后老团长身故,他便接掌了整支佣兵团,然后在短短四年时间里,将这支原来只有一千出头人的小佣兵团扩充到两万之众的规模,这在世界佣兵团发展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之后这位当时年仅二十的团长率领麾下的团员击败无数敌人,威名远播整座大陆;并陆续吸收慕名而来的战士们,甚至它城放逐的亡命者和罪犯。固然人员有点良莠不齐,却是真正强手如云的集团。其中包括位列佣兵公会第三、第五到第十二[金雀花佣兵团]共九支前位佣兵团,加上中干的翔鹰佣兵团,就是赫赫有名的西城[十大佣兵团],合称[翔鹰战团],成为西城千年来第一支正规军,而且是强悍得惊人的一支军队。 所以,即使贝姆特从未自封,王室也坚不承认,西城人民和东南北三城及西境都公认贝姆特·瓦托鲁帝是隐捷敏亚当之无愧的城主;也是艾斯嘉大陆极为耀眼的后起之秀之一;更是名相当难对付的敌人——最后一项体认对诺因、梅莲可和米利亚坦三位城主而言尤其深刻。 而就在魔导国全民为今年三月的满愿师召唤事件骚动不已的时候,以卡萨兰城主诺一秘密返回上界一事为导火线,中西两城的局势似乎也有了新的改变...... ****** 一只苍鹰划破青空。 在它身下缓缓铺展开来的是一片蓊郁的森林,或者说绿洲更为恰当,因为森林四周都是绵延不尽的金色沙海。林中有一块开阔处,密密麻麻耸立着数百座帐篷,简易的木制栅栏上插满旌旗,也有了望用的塔楼,还有巡逻的哨兵。中央一顶雪白的大帐前竖着三面非常显眼的锦旗,都是金色为底,分别绣着一只倒立的黑色十字架,一枚鲜红的徽章和一头灰色的雄鹰。每个隐捷敏亚人都认得这三面旗,不然也知道它们各自代表的队伍——大陆第一佣兵团[翔鹰]、第三佣兵团[血徽]和第五佣兵团[逆十字],西城城主手下的三大精兵。 苍鹰绕着底下的营地转了两圈,朝不远处一棵大榆树飞去。几个围坐在篝火旁聊天的佣兵抬头看了它一眼,没有露出丝毫诧异之情,低头继续他们的话题。 树桠上坐着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身穿白色短袖麻衫,尾端长及膝盖,腰上绑了条明黄色的带子,柔顺的亚麻色浏海下也扎了根白头巾,灰眸宛如剃刀般锐利,五官只能说端正称不上俊美,却有股特殊的魅力。青年吐出口中的哨笛,伸出左臂让饲鹰停落,先理了理它的羽毛,接着取下绑在爪上的小纸条。 哗啦!从附近的草丛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青年立刻收起信,却没摆出警戒态势,身为一名优秀的战士,他有自信判断来者是否敌人,而现在感知的结果,是“友方”。 草丛里钻出一个蹑手蹑脚的少年,一副做了亏心事或正要做亏心事的模样,与他纯洁可爱的长相十分不搭调。他显然没查觉有人正用好奇的眼光盯着自己,撩起黑袍的下摆半蹲下来,唇角浮起一抹狡黠的笑意。 “光之精灵啊,请将我欲知的景象从远方带来,展现在我面前吧——光之流岚!” 随着呢喃的咒语声,少年身前的空气流动起来,逐渐形成一块透明的布幕,折射出淡淡的光芒。幕上赫然是一幅俊男出浴图,背景是蒸气腾腾的温泉,白雾缭绕中更添让人喷鼻血的煽情效果。少年一脸陶醉的表情,欣赏自己的“杰作”。 啪!与他相反,那青年却差点从树上滚下来,连那只鹰也被他颠飞出去。狼狈地攀住树枝,他放声大喊:“有偷窥狂!某人快注意了!” “夏亚——!!!” 十秒后,一个下半shen只围了条浴巾的男子气急败坏地从林子里冲出来,一把抓住被苍鹰缠住不及逃跑的少年,按在膝上就重重打起屁股来,嘴上也不闲着,“这混小子!告诉你多少次不许用魔法做这种事,就不听!你皮痒了!?” “哇——朱烈斯,对不起,是我不对!你饶了我吧!下次不敢了~~~~” 黑衣少年一边讨饶一边大哭,泪水如绝堤江水滚滚而下,哭声之凄厉可比孟姜女的哀夫经。那男子下手不由得轻了,脸上也露出心疼之色。少年趁机跳起来,躲得远远的大作鬼脸,令男子为之气结:“你......!” “剩下的屁股我来打,你回去穿衣服吧,堂堂血徽佣兵团长光着膀子在森林里游荡太难看了。”树上的青年出声解围。 “对不起,首领。” 朱烈斯红着脸点点头,又瞪了夏亚一眼,才飞也似地离去。贝姆特重新安坐好,装作没看见下头另一个部属哀怨的泪眼。 “臭首领,你太坏了!来了也不通知一声!” “是我先到的好不好!我还没问你讨买路财呢。” “哼!那你干嘛多管闲事?你以为人家不痛的么!” “如果你看的是美女出浴图我就不响了,事后付观赏费也行——小子!你伤害我的眼睛,就算揍你二十大板也不够我解恨!”贝姆特越说越气:他是个正常的男人啊!却老是稍不注意就瞄到这类会让人长针眼的东西,而且每次都是拜这家伙所赐!是他太阴魂不散,还是自己运气太背了!? “朱烈斯的裸体这么难看吗?”夏亚不解。 “问题不是这个!”贝姆特念头一转反而气消了,要向一个没有性别的妖灵(注)解释何谓男女之别可是件非常麻烦的事,于是他转换话题:“我要你找满愿师,目前进展如何了?”夏亚食指轻点,斯斯艾艾道:“呃...还处于抖麻袋阶段。”所谓“抖麻袋”是一种强盗术语,指打劫前抖空麻袋准备捞个丰收的意思,换句话说就是还没开始任何动作,而只是怀抱着美好的希望。 同是强盗而且是强盗头子的贝姆特怎会听不懂,一句话吼出他的感想: “你这混蛋!” 夏亚瑟缩了一下,他很少见到贝姆特动怒,但他一动怒就没人不胆战心惊;贝姆特也很少用粗话骂人,因为他一用粗话骂人就代表他动了真怒。 “那你还有空在这里闲晃胡搞,不赶快施法想混吃等死吗!”贝姆特对部下一向要求从宽,唯有两件事:一,份内活不干完;二,骚扰平民百姓,才会严加惩治绝不宽恕。现在看见自己的大神官正事不干尽动歪脑筋,如何叫他不一肚子火? “可是...可是......”夏亚扁嘴,神情委曲。见状,贝姆特稍稍缓和脸色,问道:“什么?”夏亚松了口长气,这就是贝姆特最大的优点,就算在盛怒时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立即砍人,总是先听完解释再做论处。大神官理了下思路,道:“那个,我是不能找。” “不能找?”贝姆特皱眉:找不到能理解,但这“不能”...... “没有下手处。明明感觉到气息,有时甚至觉得就在眼前了,可一眨眼,又消失了或是转了个方向。好几次这么下来,我头都快爆掉了,就没继续找下去。” “那是——”贝姆特若有所悟,“敌人用了混乱战术吗?” 夏亚用力点头:“嗯!其实若只是混乱术那还好,所有的混乱术说穿了都是种思维游戏,只要掌握窍门,破解是很容易的事,可是那个人不止自己用混乱术,还把其它城用来扰乱我们的法术一块掺合进来,那是乱上加乱,乱的可以!真的陪他玩下去,不是玩到世界末日,就是变成疯子!” “唔......” “其实找人原本不止‘气味追踪术’一种,还有其它更有效的法术。像‘搜魂’啦、‘风讯’啦等等。都是因为两个满愿师居然同时被召唤,搞得这些都不能用了。”(注2) “唔......”这次贝姆特的声音渗入一丝不快。和诺因一样,他对于和死对手“同时”做“同一桩事”也感到很呕,就像若有人夸你和某条狗很有默契你肯定高兴不起来。 夏亚的脸色突然一黯,眼神也浮起恐惧之情。贝姆特不禁睁大眼,感到十分诧异。他知道这个部下胡闹归胡闹,魔法水平却绝不含糊,能让他露出这种表情,事情一定有蹊跷。果听得对方犹犹豫豫地道:“其实...我不动手最大的原因,是我害怕那个人。” “怕?”贝姆特挑高眉,“怕那个绑架满愿师的人?” “嗯。因为我不是人类,所以能感觉到,虽然竭力掩饰了,还是无法完全藏起的恐怖力量和非人的存在感。他...他是不能碰的人!” 贝姆特不由得坐直身,仔细端详部下发青的脸,一字一字道:“什么意思?他也不是人类吗?那他是什么种族?矮人?妖灵?妖精?兽人?还是龙族?” “就是不能确认!”夏亚高喊,“就是无法确认,我才一点下手的地方也没有!本来,就算是最强大的龙族,也不至于一点破绽、一点痕迹也摸不到!因为一切生物都有其独属的特征或者种族烙印,这是造物的法则!可是那人不同,无论是存在感还是压迫感,都远远超出任何生物所有。我还记得第一次面对他时,那种宛如掉进深不见底的黑洞的感觉,简直就像...对了,就像凡人面对神一样!或者是传说中的魔族!让人不敢有一丝一毫反抗之念的绝对强势!” 夏亚喘息,感到口干舌躁。他明白即使这么说了,对方也不会原谅自己。因为贝姆特不是魔法师,无法理解他的感受和顾虑;再者,虽然有苦衷,但他终是犯了翔鹰战团的大忌——胆小怕事、临阵脱逃。所以他已做好受罚的准备,骨子里也是一名标准的西城战士的夏亚没有怨怼不平。 然而等了半天,也不听只字片语从头顶落下,夏亚错愕抬头,看见主君一手抵住下巴,脸上的表情极为阴晴不定。 “难道......” 夏亚瞪大眼:“难道什么!?”难道首领知道那个人是谁?不会魔法的他知道?这、这可能吗?! 贝姆特回过神,伸了个懒腰,脸色又回复平常:“没什么。”瞥见对方不信的眼神,他摆摆手:“我只是想说既然你没办法,难道我的满愿师回不来了而已。那种怪物的来历谁想得出啊,你紧张个什么劲!”夏亚放松肩膀:“原来......” “这次念在你理由充份的份上,我就不罚你了,寻人行动也取消。” “呃...是。”这回夏亚是由衷松了口气,心里庆幸不已,想了想,他突觉奇怪,“首领,我都还没问你干嘛找满愿师呢!你不也不信救世主、神使那一套的吗?当初召唤纯粹是争那一口不输人的气,又不是真的稀罕满愿师,现在人跑了就跑了嘛,何必斤斤计较,反正中城的也跑了不是?” “你不懂。满愿师那玩意儿在咱们这儿不值钱,在尼普亚斯和夏尔玛可稀奇得紧。若让白星岛的‘珍奇物品拍卖会’收购去少说值百儿千万的,再有满愿石买一送一就是天价!唉,可惜,可惜,这么稳赚不赔的买卖。”贝姆特满口市侩,夏亚也惋惜不已:“对哦!对不起,首领!” “算了,这件事不能怪你。有道是蚁多闷死象,我大把赏金洒下去,就不信那人能把满愿师藏一辈子,除非他逃到异世界去!反正10万金币相对一百亿,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哈哈!”贝姆特很快振作起来,目前他还不晓得中城的赏金又和他不谋而合。 这时,停在他肩上的苍鹰突然厉声啼叫,拍打双翅猛扑下来。贝姆特喊道:“夏亚,让开!” 大神官反射性地后退数步,与此同时,苍鹰一头撞开扑向他的一团黑影,和它滚在地上扭打起来。两人定睛一看,原来是只很像蝙蝠的小怪物,夏亚认出它的身份:“首领,是只传声魔,没有危险性。”传声魔是最低级的精兽,只有替人传递口信的能力。贝姆特从树上一跃而下,轻巧地落到地上。 “野冰,回来!” 饲鹰呼啸一声,丢下已被修理得奄奄一息的相扑对手飞回主人肩头。贝姆特双手环胸,踢踢传声魔:“这是哪条道上的?我认识的人从不用这种落伍的东西传话。” 夏亚张口欲言,忽见那只传声魔全身放出淡淡的白光,接着就响起一个苍老的男声:[初次见面,佣兵王阁下,我有一个珍贵的情报告诉您:您的敌人,卡萨兰城主诺因已于昨日,创世历1037年春之月21日返回上界。聪明如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传话到此为止,传声魔身上的白光一下子黯淡下去。贝姆特皱起眉头:“夏亚,你可以追查出这个难听声音的主人是谁吗?” “可以是可以......”大神官的语尾接着一声细小的惨叫,只见传声魔周身标出几道血箭,然后就不动了。夏亚瞟了眼主君:“我刚刚想跟你说的就是这件事,传声魔虽然落伍,却有个好处,就是事后湮灭证据容易,因为这真的是非常脆弱的精兽。” “罢了,我大致也猜得出是何人所为。” 贝姆特转身离去,夏亚一愣:“咦,你去哪儿?” “召开军议会,你马上把克劳德他们都叫回来。难得有位好心人送来这么‘珍贵’的情报,我们不回应一下岂非不给面子。” “这具尸体怎么办?” 西城城主的回答十分冷淡:“让它去。这里是森林,放着不管不会造成瘟疫,而且要不了几个月就会成为很好的肥料。任何生物死了都只有这点价值。” 话是这么说啦。夏亚嘀咕,还是尽责地蹲下来祈祷片刻,才起身快步追赶已走得不见踪影的主君。 ****** 翔鹰战团中,常驻兵力只有三个佣兵团,即城主直辖部队翔鹰和血徽、逆十字两支佣兵团。剩下六支佣兵团除了专门负责情报事务的第九佣兵团[月影]和镇守边关要塞[塞维堡]的第六佣兵团[铁甲],平时都分散于西城各地维护治安。原因是一些中小佣兵团和盗匪团不承认贝姆特是城主,却因为他没有自封又实力强大无法挑战,只好把气出在民众头上,尽是烧杀掳掠无恶不做,其中又以实力最强劲的死亡佣兵团最为猖狂。 接到集合命令后,包括铁甲佣兵团长在内,六名佣兵团长都将当地的事务委交给副官,花了不到半天的时间陆续赶到,离得最远的炎狼佣兵团长还跑死了一匹骏马。他们之所以这么急而且这么快不仅是因为贝姆特发出的是一级召集令,也归功于西城骑兵向来让他城士兵咋舌的闪电速度。 第六佣兵团铁甲佣兵团长凯渥鲁夫,五十九岁。 第七佣兵团独角兽佣兵团长萨罗斯,三十五岁。 第八佣兵团炎狼佣兵团长达留恩,二十二岁。 第九佣兵团月影佣兵团长克劳德,四十八岁。 第十佣兵团白凤佣兵团长费路迪亚,三十岁。 第十一佣兵团黑龙佣兵团长费路迪尔,三十岁。 第十二佣兵团金雀花佣兵团长莱拉,二十一岁。 加上早就等在帐里的第三佣兵团血徽佣兵团长朱烈斯·桑达,第五佣兵团逆十字佣兵团长夏亚·典恩和城主兼翔鹰佣兵团领袖贝姆特·瓦托鲁帝,西城的精锐齐聚一堂。列席者连同贝姆特本人在内以少壮派占多数,因此议桌上充满了活力和锐气。 几名佣兵团长因为平时很少碰头,趁贝姆特还没宣布会议开始,彼此聊得甚是热络。 “夏亚,你怎么都没长?”铁甲佣兵团长凯渥鲁夫摸着在场年纪最小的人的头,露出看待孙儿般慈和的神情,然而他的话却引起了“孙儿”强烈的反弹:“我哪里矮了!妖灵族的人长到我这高度,已经是巨人了!” “可是你若再不长高个十公分,将来和朱烈斯接吻会很辛苦的,就像只无尾熊吊在大树上一样。”独角兽佣兵团长萨罗斯咧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吐出令血徽佣兵团长为之喷茶的话。 “萨、萨罗斯!你......!” “是吗?对哦。”夏亚开始认真烦恼。 “夏亚!虽然你是没有性别的妖灵,但我是把你当男生养的啊!”朱烈斯慌张极了。 “所以你就承认自己教育失败咯!”萨罗斯再度落井下石。 “我听说夏亚今天又偷窥你洗澡了。”月影佣兵团长克劳德不紧不慢地道,“男生不会做这种事吧。”他的佣兵团一向以收集情报快而准闻名。朱烈斯无言以对。一个咖啡色头发的青年体贴地为他倒满茶,朱烈斯回以感激的低语:“谢谢你,费路迪尔。” “太失礼啦!我是费路迪亚!”刚刚还神情温文的白凤佣兵团长变脸怒吼。旁边与他脸孔一模一样,发色也相同的青年冷冷地道:“我才是黑龙佣兵团长费路迪尔。” 朱烈斯尴尬地道:“抱歉,因为你们实在长得太像了。”就连性格也差不多。 “可是我们的喜好完全不一样!”双胞胎异口同声,手指对方,“我(费路迪尔)喜欢吃蔬菜!他(费路迪亚)喜欢吃烤肉!” “......”一干男人都没有回音。在座唯一的女性,金雀花佣兵团长莱拉道:“看来只有吃饭的时候才能分清楚你们谁是谁了。” “首领就一次也没把我们搞错!”费路迪亚气咻咻地抱怨。贝姆特但笑不语。这时帐外传来一声高昂的马嘶,随着急促的脚步声,走进一个风尘尘仆仆的高大青年——炎狼佣兵团长达留恩终于到了。 “太慢啦,达留恩。”几个毒舌派纷纷取笑。 “啧,路近的人少说风凉话!”达留恩不高兴地回嘴,抬手拭去额上混杂着沙尘的汗水,朝贝姆特行礼致歉。 “不用客气,达留恩,远来辛苦,坐吧。”贝姆特温言道。待最后一个部属入座后,他扣扣会议桌,喧哗的声浪立即平息。 “这次召集各位前来,是为了接下来我希望发动的一场战事。”贝姆特单刀直入,“而且我准备让血徽、逆十字留在城里,其他人除了凯渥鲁夫依久负责补给,都随我出击。” 议桌上起了一阵微微的骚动,不是针对战争的提议,毕竟在座无一不是生经百战的老鸟,让他们意外的是贝姆特不同于以往的军力配置。过去,为了压制中南两城的术士和边关,都是由魔法师成员最多的逆十字和擅长攻城的血徽打头阵,以骑兵为主的六个佣兵团只能在平原战发挥作用,这还要攻克了那些要塞或敌人主动攻击才行。谁叫隐捷敏亚人打祖宗起就对盖碉堡或爬楼梯这类事没辙。 但是没有几个人提出异议,原本对于战局考量方面的事务就该由指挥官包办,下面的人只要尽全力打仗就行了。因此,独角兽、炎狼、白凤和黑龙四名佣兵团长都浮现出兴奋的神情,内心雀跃不已。另外两名被指令随同出击的佣兵团长却相继表示意见。 “我不反对在这个时候出击,只是我们六个人的队伍有一大半还在辖地,集合需要不少时间;而且我认为应该在城里留下一定数目的守备军,包括夏亚和朱烈斯的部队,最好达到八万,不然无法应付接下来可想而知的骚乱。可是这样,首领这边的兵力就不够了。以四倍数攻打敌人的要塞是基本常识,我们应该就这一点好好讨论一下。”月影佣兵团长克劳德有条不紊地分析。 “我也赞成克劳德的意见。”金雀花佣兵团长莱拉道,“虽然不服气,但无论卡萨兰还是梅迪这些年的表现都非常出色,加上我们大部分人对那些像老乌龟一样坚硬的要塞和老是躲在上头乱放冷箭的术士十分头痛,即使用强攻勉强攻克几个据点,也会使我方蒙受很大损失。另外,就如克劳德所言,有将近三分之二的人还在辖地,要召齐没两三天的功夫别想办到,而这么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一定会引起中南两城的警觉,万一让他们携起手来就糟了——所以我希望首领再考虑一下。” 贝姆特点点头,没有任何不满的反应。四名佣兵团长查颜观色,都急了,生怕他就这么被说服,那他们又不知到哪天才能出头了,可是贝姆特对军议会的要求很严格,如果没有言之成理的信心,就不许随便攻讦反驳他人的意见,所以四人只能干着急,怨怪自己没有一副好口才。 “还有吗?”等了一会儿,贝姆特出声,发言内容让余人都是一怔,“若还有什么问题尽管提出来,我不想浪费唇舌,想一次定案。” “莫非首领对我和莱拉的顾虑已经有了解决方法?”克劳德问。 “嗯。当然我不可能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但至少守备兵力和具体战术这两点我还没有遗漏。” “请问我们是和哪个城作战?”朱烈斯提出一个最重要的的问题,但它却被在座大部份人遗忘了,连贝姆特也露出失笑的表情:“看来我真是糊涂了,居然没一开始就说清楚,这次作战的第一目标是中城卡萨兰。” “因为诺因城主离开的关系吗?”夏亚问。余人大吃一惊,因而忽略了贝姆特话中的深意。 “什么!那个德修普离开前线了!?”炎狼佣兵团长达留恩踢开凳子跳起来,和他做出相同动作的还有独角兽佣兵团长萨罗斯:“是真的吗?” “是真的。”回答的是月影佣兵团长,“我的部下已确认这个情报的真伪,也应该把报告送到首领手上了。”他转移视线。贝姆特有点慌张地应道:“嗯!没错!”他怕克劳德要是知道自己当时没有立即拆封,又会狠狠数落他一顿,说一大堆情报是主宰战场的关键之类听得他耳朵长茧的老生长谈。难怪召集令发出后,月影佣兵团长来得最快。 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齐声道:“他是暂时离开还是被调职?” “要是他也被调职,那票贵族就真的活腻了。十五年前的败仗应该让他们受到教训了。”铁甲佣兵团长凯渥鲁夫沉声道。十六年前,他也是参加“塞维堡争夺战”的一员,对那场惨烈的战争至今记忆犹新,也清晰记得当时那看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元帅冲锋陷阵,指挥若定的英姿,因此对后来中城连退六百公里的惨状感到又是可悲又是可惜。 萨罗斯嘲讽道:“我倒觉得那群贵族不可能有学乖,看他们这九年里的表现就知道。哪次德修普和我们作战时他们不动手脚,在补给里放放水什么的?那位小弟能撑到现在,虽然是敌人我也忍不住想敬他一杯啊。” “不错!”达留恩重重点头,“身为一名战士,比起和无能的贵族脓包玩家家酒,还不如跟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作战,那样就算失败也无悔!” “我宁愿和弱小的敌人打仗换取轻松的胜利,毕竟士兵的生命不能因我个人的美学而丧失,尽管总有一天我会跟德修普分个高下。”——贝姆特没有说出这席话,硬生生抹去脑中宿敌熟悉的面容,开口道:“这件事也是原因之一,不过即使德修普不走,我也打算近日内发动侵略,只是不用现在的战法而已。”顿了顿,他把传声魔一事告诉余人,续道:“由此可知,那帮米虫终于耐不住他们对德修普的厌恶,开始勾陷他了,我认为德修普甚至已被扣压。” 诸将都浮现无法置信的神情。朱烈斯高声道:“贵族们都是白痴吗!?他们宁可为了铲除政敌就调走前线的将领,把半个领土奉送掉?” “好像他们以为我们这帮穷寇只要拿到贫脊的西境,就会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贝姆特嘲道,起身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一幅卷轴,摊在桌上。那是一份地图,而且是一份相当精密的军事地图。克劳德瞥眼间,啧啧惊叹:“好棒的地图!谁画的?我的部下都没有人能画出这么精密的军用地图!”贝姆特怔了怔:“哦,是维烈上次旅行前送我的。对了克劳德,会议结束后,你派人把维烈找回来,越快越好。这次我需要他这个会计。” “呃...是。原来是维烈......真没想到。” “还有!”贝姆特突然提高声音,露出极为严肃的表情,“你的人见到他时,一定要先确认他是绑着头发的,还是没绑头发的!如果绑着,就叫他回来;如果没绑...要你的部下赶快逃命!切记切记!” “咦...啊......哦。”克劳德愣了好一会儿才点头应是。夏亚悄声道:“首领,你担心维烈的双重人格又发作吗?”贝姆特叹了口气,没答话,食指点在地图上,道:“我的目标是这里——卡萨兰的东境。德修普也料到了,所以只有这次,他会放我进他的领土。”微笑了一下,他对困惑的诸将解释道:“德修普早就看透贵族们的打算,证据就是克劳德的那封信——克劳德,你也很奇怪吧?以往一直无法钻破西境谍报网的我们,为何这回如此容易就打探到敌方指挥官离开前线这么重要的情报。所以,这个情报是德修普故意泄露给我们的!目的就是借我们的手给长期打压他的贵族一个教训,让他们意识到他的重要性,从此不敢造次,也就是,他把贵族的财宝送我们了!” “原来如此。”席上响起一片吸气声。贝姆特无意识地绕着头巾的尾端,沉吟道:“当然他也不会任我们予取予夺,应该已经埋伏好兵力。一旦我们进入西境有何异动,补给线就会立刻遭到袭击吧。虽然以东境为新据点打长期战也无不可,或者和塞维堡里应外合,但考虑到罗兰·福斯的反应,这两个战术都不太适用。罢了,反正我本来就没打算现在就攻下卡萨兰,这次作战的真正目标是梅迪!” “什么!”众人惊喊。只见贝姆特反手又拿过一张地图,持笔划了条红线:“克夫拉、肯格、比路、塞德尔......我的计划是,在东境劫掠完后,不从原路返回,直接攻入南城!沿着中南边境逆袭这六座要塞,把南城的西方关卡全给拔了。梅莲可一定做梦也想不我们会从那里冒出来。哼,这样将来拜访她老人家时,沿途可清静多了。”贝姆特低笑,笑声充满势在必得的决心和以往不曾显露的炙热野望。 帐内安静了一段时间。许久,众人才纷纷回过神。 “原来如此,真是不错的构想。”凯渥鲁夫代表其他人肯定主君的战术,随即提出质疑,“可是这个计划有太多不确定因素了。第一,首领如何肯定诺因城主不是设下陷井,自己当饵,引诱我们入城然后将我们一网打尽?第二,就算首领的预测是正确的,你孤军深入敌境还是太危险——为了之后的突袭,你打算只带少数骑兵吧?但东南两城的交界是达尔邦内海,而东城的海军一向以不亚于我们的神速闻名。第三,是我们自己的内部就不稳固!” “你是指休得斯吗?嗯,这点我倒是遗漏了。”贝姆特坦率承认自己的疏忽,绽开笑容,“不过你不用担心东城的海军会插手,有最新情报显示暗黑岛的兽人有不稳迹象,大部分海军已开往极东海,没空顾内陆;至于陷井...我认为不可能!”他明快否决:“这种粗糙的小花招岂是那凶残卑鄙的脑袋看得上眼的!别说我不会上当,以他现在的立场,也没法耍这这种诡计。管他陷井还是怎的,让敌人冲进来就算输——那票贵族一定会这么说。” “嗯......”凯渥鲁夫的表情仍有些不安。几个年轻一辈的佣兵团长见机不可失,终于忍不住叫嚣起来:“哎呀,凯渥鲁夫老爹,你想太多啦!难道你那些问题首领会没想到吗?别商量了!我们这就攻下卡萨兰!” 贝姆特刚想训斥,莱拉一瞪眼,将几人的气焰刹时瞪回去:“什么话!战前的细部讨论本来就是最重要的!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就别坐在这儿!” “——首领。”抛下一群被骂得抬不起头的同僚,莱拉神色自若地转过头,询问正暗暗为她的迫力喝彩的贝姆特,“我还有一点不明白,诺因城主为何选择这么憋扭的战法?这战术固然有效却过于大胆,比较安全的作法应该是干脆揭起反旗,攻下东境啊!毕竟他同王家和贵族们的关系已经不可能修复了。” “那小子的宝贝妹妹在上界,他舍得才有鬼。” 贝姆特似乎想嘲讽,但莱拉看出其中反而是同情的成份多些,心想:“或许这两个人的关系不像表面看上去那般恶劣。这种默契,已经超越单纯“敌人”的范围了。只是...首领恐怕是永远不会承认的。 “总之,因为这次德修普的目的和我一致,我就装作上他一次当。”贝姆特干咳道,“他需要钱翻身,我也想要钱重建隐捷敏亚——我不打算一辈子干强盗,一定要让我们的城市拥有自己固定的产业才行,所以资金是必需的。也所以,我们必须去一趟卡萨兰的东境捞财宝。” 顿了顿,西城城主灰色的双眸精光乍现。 “只是,请我充当戏里的临时演员,费用可是很高的,德修普。” 第四章 浊流 创世历1037年春之月下旬至净之月(4月)上旬,魔导国全民都笼罩在战争的阴云下。 和以往相比,这次战争不仅爆发的频数,规模也完全不能同日而语。似乎连整座大陆的局势也有了巨大的改变。至少当听说中城卡萨兰的西方关卡在短短两天的激烈攻防下瓦解,被西城隐捷敏亚的铁骑冲进城内的时侯,大部分人都是这么想的。 因为战局的发展实在太出人意料,不但邻近诸城没反应过来,国王亚拉里特三世在看到自己的领土惨遭蹂躏的样子时,也足足怔了十分钟才回过神,口吐白沫地大喊:“怎么会这样!?”与他相比,卡萨兰城主诺因·史列兰·德修普的反应就迅速太多了,立即以雷厉风行的手腕搜刮了堆积成山的军需物资,以及赶走在伯父领地上撒野的强盗们应得的“劳务费”,交给军务长雷瑟克·尤耶带去下界。他本人之所以没离开,是因为宫廷术士长吉西安·凯曼“意外”搜查到一份宰相沙克基·谢尔达的通敌文件,而向贵族院提出诉讼,追究谢尔达令他领地失守的责任。当然被告是坚不承认这项控诉,目前审判结果还没下来。不过事情发展到这地步,国王和宰相都必须就当日坚持留下前线将领,却又没有及时派谴代理人一事背负罪责,毕竟现在能救他们的只有诺因。即使他们人在上界卷不进战火,可是一旦东境的耕地被破坏,上界就再也得不到来自下界的粮食供给,单靠上界的土地根本养不活所有人,何况贵族绝大部分的别墅和财宝都在东境。而凭那儿的守军和贵族私军的贫弱战力面对西城的骑兵正如字面意义是“不堪一击”的。 幸好隐捷敏亚军没像他们原先担心的就此以东境为新据点安家落户,在劫掠了一番后,城主贝姆特·瓦托鲁帝把麾下队伍分成两股,一队带着战利品沿原路返回,另一队随他转往南行,突破中南边境逆袭梅迪城。 后者当然是一点准备也没有,加上侵略者的速度实在太快,不到三天,梅迪方面花费无数人力心血建立的西方防线全毁,重新修复被破坏的六座要塞保守估计也要起码十年,即意味着有将近十年的时间所谓的“西南边境”将不再具有任何意义。 这场史学家命名为[佣兵王的逆袭]的战役历时不过短短一周,产生的影响却极为深远。首先单规模就牵涉了三个城。但有人比对三座参战城的损失后发现,这场战役最先战败的卡萨兰西境并没有受到什么实际损伤,反而和胜利者西城一样,于战后获得大量军需资金,唯一的后遗症是中城全土的流寇突然暴增几十倍,都是被西城城主带进来的“土产”。不用说两名城主之间的怨恨因此又升级好几个台阶。 另一方面,极东海的兽人族也向魔导国发动了今年开春以来的第一波攻势,首当其冲的就是东城伊维尔伦。两军在拉姆斯达洋展开激烈的交锋,同时参战的还有北城埃特拉的一百名龙骑士。这是由于兽人族座落的暗黑岛位于东北边境的延长线这一微妙位置所激起的心理反弹,而非城与城之间的“友情支援”之故。 魔导国虽以人类为主要居民,但也有为数不少的异族居住。其中有与人类为敌的,有和人类友好相处的,也有恪守中立的。第一种的代表是魔族和暗黑岛的兽人族;第二种的典型是沉星森林的妖精族和死亡沙漠的妖灵族,只是他们的盟友固定为东西两城,所以是否对全人类都友好尚是个未知数;第三种以白银之谷的龙族和红石山脉的矮人族让人印象最深刻。一般而言,异族都拥有强大的力量,所以无关他们对人类的态度,多数魔导国百姓在心底都对他们抱有恐惧排斥之情。 这么一来,艾斯嘉大陆等于全境被卷入内忧外患。本来换作其它时间点,这样的变故还不至于叫人无法忍受,毕竟近几十年大陆的形势也不能称得上和平,民众多少都对战乱有了免疫力,然而,若这一切是在满愿师召唤结束不到数天的时间里发生的,就不能一笑置之了。 救世不成变乱世,仿佛连众神也变得疯狂,正以嘲讽的冰冷双眼俯视脚下的芸芸众生,随手拨乱了池水…… ※※※ 从来没打过这么闷的仗! 贝姆特望着不远处米亚古要塞浅黄色的密沉岩城墙,在心里第五十遍重复这句感言。虽然除了野战之外战争都会让他有此抱怨,但眼前的战斗真的是非常无聊。 几支稀稀落落的羽箭从城头射下,这边也还以有气无力的个位数箭,这幕景象与双方将兵喊声震天的气势相较,就像是天与地般落差巨大。偏偏敌方的术士团还张开色彩华丽的防护罩,不时投几枚火炮冰箭下来,在一排排骑兵周围炸出一个个深坑,或者往防护罩上抛爆竹,装出一副被轰炸得岌岌可危的样子……听说现任宫廷术士长吉西安·凯曼是个好事者,看来他的部下和上司一个德性。 然而换作战场以外的旁观者,绝对以为这是一场惨烈无比的战斗。双方不断倒下的鲜血淋漓的士兵;疯狂撞门的攻城锤;紧张的魔法格斗;英勇的喊杀声……没有人会怀疑这一切只是做戏。会出现这么不合常理的情形,是因为双方的指挥官以本人不承认的默契达成了一项协议,就是中城在做足表面文章后,大开城门放敌城进自己家劫掠,再开门放他们回去。而既然是演戏,就没必要付出真正的伤亡。 老实说,尽管两方的将兵在开战前得到这样的授意,可一来事先没排练过;二来双方是长久以来不共戴天的仇敌,所以初时两军都没有自信不会将这场“表演”发展成“真斗”。然而几轮试探下来,意外发现彼此居然默契十足!于是有了上面描写的精彩对决。甚至在每回战斗结束后,负责捡拾散箭的双方士兵还亲热地互打招呼。 当然,不满的人也是有的,比如贝姆特,不过先付诸于言论的炎狼佣兵团长达留恩: “搞什么!我从来没打过这么无聊的仗!” “我是觉得还好啦,只是我们到底还要演多久?”月影佣兵团长克劳德问。贝姆特不太确定地道:“应该快了吧。对方肯定会在代理人过来戳破牛皮之前放行,我们再忍耐一下。”几名佣兵团长点点头。 年轻的城主仰望城头,一瞬间涌起一股冲动,想要变更计划,在冲进城门后不去东境,占领这座城池。这么一来,他就等于把卡萨兰的西防全部拿到手,青蓝山脉以东的中城领地多数是平原,一旦失去米亚古要塞,就再没有可挡住西城铁骑的屏障;而且诺因麾下的主力基本都集中在这里,消灭他们,无疑是对其的致命打击。 但思考片刻,贝姆特还是放弃了这个主意。因为他还缺少一些条件来达成这项战略。首先是补给,同时维持两座要塞可不是目前的西城负担得起的;人员也是大问题,像米亚古要塞这么大的军镇,没两个佣兵团别想让它动起来,而贝姆特手上的兵力已经很吃紧了;再者,打通西南关卡是早就设想好的战略,相对比较稳妥。 话虽如此,实际摆脱眼前的诱惑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于是贝姆特低下头,不去看那座散发出诱人气息的要塞,展开地图,注视线其中的某一点。 亚麻色头发的青年内心一直怀抱着一个愿望,就是让自己的家乡挣脱千年来内乱纷涌的奈落,回复一座健全的城市的面貌。他的部下都认为只有移民才能告别那样的生活方式,但贝姆特觉得这不是根本的解决方法,至少他并不讨厌那生他养他,却也逼得他只能过刀口人生的城市,隐捷敏亚不是毫无希望的[恶魔之地],那里也有着足以养活全城人的巨大财富在,只要有足够的资金,就能让它重现人间。 没想到十年后的今天,要由我来亲手解放你。 清亮的灰眸闪过深深的苦涩,贝姆特隔着衣襟攒紧胸前的一块凸起,那里面是一枚刻有仿佛家徽图案的项链坠饰。但不一会儿,他就垂下了手。 ※※※ 与此同时,塞维堡城头。 “好无聊哦~~~~为什么这次首领不带我上战场玩呢?” 就算是由清一色战士组成的翔鹰战团,能说出“上战场玩”这种话的也只有一个人。隐捷敏亚大神官夏亚·典恩像只刚睡醒的猫咪一样,下巴搁在城垛上,吐出没什么中气的怨辞。 按照计划,贝姆特只带走了翔鹰战团的一半人,大约八万五千名骑兵。剩下的人除了血徽和逆十字是头一回接到留守任务,其他都是有原来岗位的老守卫,所以连离都没离开过驻地。 “唉,无聊、无聊,连朱烈斯也去巡逻了,这么认真工作干嘛?又没有加班费,难道只能去找凯渥鲁夫老爹聊天…咦!那是——”夏亚蓦地直起身,盯着远方的地平线。仗着妖灵族天生的优秀视力,他清楚地望见一人一骑正朝这里飞快接近,看他打的旗子,是炎狼佣兵团的人。 终于有事发生了!夏亚兴冲冲地奔下城头,准备迎接带给他可喜变故的使者。他还不知道,对方送来的是一份险些令西城城主丧命的情报。 ※※※ “你说什么!?” 铁甲佣兵团长一反平日冷静沉稳的作风,不但一拳砸在桌子上,还跳起来暴吼。炎狼佣兵团副团长,也就是那位急使一脸疲惫地重复让对方这样失态的报告:“没有错,死亡佣兵团已消失在城里了,估计是前天到昨天发生的事。我不想对我们的疏忽做任何辩解,只希望凯渥鲁夫团长尽速将此事通知首领。” 凯渥鲁夫的表情刹时变得比刚才还激动:“你认为死亡佣兵团的失踪和我们这次作战有关!?休得斯的本事没这么大吧!虽然我对他的武艺很佩服!” “我们的情报是不可能外泄,但若是有第三只手和死亡佣兵团搭上线——” “你、你是说!” “不是有人提供我们诺因城主离开的情报吗?他也完全可以利用死亡佣兵团摆我们一道。” “……可恶!”凯渥鲁夫狠狠击了下掌,转头对自己的副官喊道,“立刻用一级快报通知首领这件事!”副官领命而去。 炎狼佣兵团长的副官以自暴自弃的口吻喃喃低语:“大概来不及了吧,敌人比我们快好几步,如果没有奇迹发生……” “夏亚呢?” 回过身的铁甲佣兵团长发现刚刚还在室内的逆十字佣兵团长不见了。 ※※※ 就在凯渥鲁夫等人急得焦头烂额的时候,他们担心的对象和他们诅咒的对象已经面对面相遇了。 不久之前,持续了两天的攻防戏码终于落幕,米亚古要塞在内贼的背叛下“陷落”,让敌军一拥入内。冲进中城的隐捷敏亚军连初次看见的风景也不欣赏一眼,就红着眼睛朝东方疾驰,没办法这是强盗的劣根性,有贪心没风雅。不过他们也的确没那种空闲。为了加快速度,贝姆特还下令跟不上的人就回去或潜入附近的村庄,等大队回来后汇合。但基于那个“贪”字本性,这样人的几乎没有。贝姆特也考虑到进入东境后会遇上一些组织性的抵抗,但西境正如字面意义是“无人之境”。诺因的部队自然不会出来捣乱,剩下的各地警备队对他们而言连战力都算不上。 因此,当一支没有标志的队伍突然出现在前方路口时,翔鹰战团真的是一点准备也没有。幸好这边每个人都是优秀的骑兵,只需要极短的时间就可以重整态势,但对方的指挥官似乎也清楚这节,马上下令士兵冲锋,瞬间就打乱了翔鹰战团的阵头;加上这支队伍的实力不亚于他们,不到半分钟,第一列的炎狼佣兵团就被硬生生一剖为二,混乱还扩大到两翼的独角兽佣兵团和金雀花佣兵团,使得他们也出现溃散的征兆。敌军继续猛进,宛如一根长枪般刺进第二列的月影佣兵团,并于同时造成大量的出血。 “稳住!”贝姆特的声音仿佛一道电鞭,令人人身体一震,灵台陡然清醒,“中间的不许退!两翼散开,重整队伍后包抄敌人侧背!” 因为骑兵的强大冲击力,一旦遭到奇袭就很难掉转头,这种时候若阵形也崩溃就完蛋了,敌方的骑兵会将失去战意逃跑的士兵统统砍死,所以即使会付出一定的伤亡也要顶住敌人的猛攻,然后才有机会反击。 贝姆特游目四顾,确定没有其它部队埋伏后拍马迎上前。他刚刚看到敌阵中一张熟悉的脸孔,这才知道这批程咬金的来历。 啧!跟冤魂一样缠人的家伙!贝姆特咋了咋舌。 本来为了安全起见他也派了人在前方探路,不过那几个斥侯显然是不在人世了,因为他们碰见的是以死亡为名的佣兵团。 死亡佣兵团,大陆第二佣兵团,它的名字能令哭泣的小孩闭上嘴巴。和位列其上的翔鹰不同,这是一支与盗匪团仅有一线之隔的佣兵团,即可以为了金钱残杀老弱妇孺踏平自个家园的团体,但他们却是一群实力强劲的家伙,团长休得斯更是世界黑榜排名第三的大人物。 而贝姆特和死亡佣兵团结仇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他“抢了”原本属于他们团长的城主宝座。这是休得斯的说法,贝姆特反对无效,而且他也没反对。贝姆特很清楚世上就是有些用道理讲不通的人,和这种人交涉唯有用武力,所以他不去浪费唇舌。现在他也无暇去想为何死亡佣兵团会出现在这里,忙着向敌方主将靠近,免得更多部下脖子开出血花倒在地上。虽然对休得斯这个人没半点好感,对他的战技贝姆特却从不小觑。死亡佣兵团长做为战士的实力全大陆只有不足一只手掌的人有资格挑战,他就是其中之一。 这时翔鹰战团已渐渐恢复战列,依照贝姆特先前的指示变更队形,两翼分散,朝敌人左右包抄,形成前后合围之势,并逐渐朝内侧挤压。翔鹰的人数是敌军的两倍,这一阵形重整自是占了上风。可是中坚的两支佣兵团依旧无法抵挡敌人的进攻,被逼得节节后退。炎狼佣兵团长不耐,砍翻几个敌兵就策马朝敌军主帅冲去。 “达留恩,不要!”克劳德和莱拉劝喝,前者张弓搭箭,唰唰两箭朝敌首射去。休得斯仅偏偏头就悉数闪过,双腿一夹,驱使座骑迎向不自量力的挑战者,挥动厚背弯刀往他面目劈下。 咯!达留恩抽剑挡住,沉闷的钝响和虎口传来的压力令他呼吸一窒,险些放脱剑柄,这一刻,他也看清了对方的长相。 迥异于给人的恐怖印象,死亡佣兵团长俊美得宛如地狱走出来的鬼神,唯一的缺限是空荡荡的左袖和从左眼下方到下颌的一道鲜红疤痕,他的年龄应该和萨罗斯差不多;而他的双眼,充满了黑暗世界的气息,那是双长期浸淫于杀戮而丧失人性和怜悯,只剩下野心和战斗本能的眼睛。 视线相对的瞬间,达留恩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完全是反射性地横过长剑,挡下对方紧接着的两击。休得斯咕哝:“挡得了我三剑,还算不错。”手中弯刀急速变幻位置,留下数道残影让达留恩挡了个空,以让人察觉不到的细微动作直刺他的咽喉。 嗖当!千钧一发之际,一把短刀飞过来,撞偏刀锋的准头,让达留恩只是脖子开了条浅口,死里逃生。由于速度太快,破风声甚至和碰撞声重叠。下一刻,一个人影闯进两人之间,一脚踹开尚未回过神的达留恩,同休得斯缠斗在一起。 “首领!”五个佣兵团长连同达留恩齐声惊呼。 贝姆特没有听见部下的声音,巨大的金戈交鸣占据了他整个听觉回路。刺击、挡格、回刺、再挡格……转眼间两人已激战了数十来回,宽刃大剑和厚背弯刀每撞击一次就迸出无数小雷火。两人的招数都不具任何花巧,战技在一个档次上的话,剩下的只有速度和力气的比拼。周围无论死亡佣兵团还是翔鹰战团都满脸焦虑,束手无策地旁观这场根本没有第三者插手余地的死斗,不知过了多久—— 啪!随着一声清脆的异响,刀和剑终于吃不住猛烈的互砍,同时寿终正寝,断裂成两截。碎裂部份各朝相反方向弹飞,转了数个圈后一头插进地里。 “是你赢。”休得斯看看彼此捏在手里的半截武器,得出结论。因为他的刀是白金制的高价品,而贝姆特的却是把普通的大剑。年轻的城主摇摇头,吐出不甚流畅的低语:“我们谁也没伤到对方,所以是…平手。罢手吧…休得斯,再打下去也是两败俱伤不是吗?” 死亡佣兵团长露出一个奇特的笑意。 “照以往是这样没错。” “……!”从对方的表情查觉不妙的贝姆特一扯缰绳,及时避开一发不知从哪个方向射来的魔法弹,并毫不犹豫地投出断剑。激射而出的凶器不偏不移地穿透凭空浮现的黑影,响起一声闷哼。 “那是什么!?”达留恩、萨罗斯和莱拉十分惊愕。比较近的贝姆特和克劳德已看出那道黑影有着人的轮廓,异口同声道:“是魔法师!”月影佣兵团长立即拉动弓弦,连射羽箭,意图阻止对方念咒语,这是与法师作战的要决,然而,此刻他面对的不是一般的法师。 “毒雾术!”那术士挥袖洒出一把绿色粉末,附近的士兵齐唰唰倒了一丛。克劳德射向他的箭矢却被一层透明的结界挡住,纷纷掉下。只见那术士另一只袖管窜出一只小狗大小的异兽,扑向克劳德。白凤佣兵团长和黑龙佣兵团长骂道:“什么妖魔鬼怪!”双双挡在僚友面前,拔出武器刺向那头异兽。 “不行!他是黑咒术师!”贝姆特厉声喝止,正想上前帮忙,休得斯从部下那儿夺过一把弯刀,挡住他去路。没了武器的佣兵王只得连连后退,眼角瞥见那只魔兽张嘴喷出一丛青色火苗,半途分裂成六枚火焰弹,朝六名佣兵团长招呼过去。 就在这时,六发火球从天而降,正中那六枚火焰弹,呼的化为六道轻烟,另有一颗深红色的火团直袭火焰弹的发射者,连惨叫也没来得及发出,魔兽整个身躯就在烈焰中蒸发。 “什么!我召唤的炎系魔兽……”被相同的法术打倒了!?黑咒术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且他并没听见咒语声,这表明来者起码有特级火焰术士的水平,而他从前没听说西城有这样的人。 “啊,看来我好像及时赶到了。” 随着温润的暖玉系嗓音现身的是一名高挑的年轻人,让人联想到鲜血的殷红色及臀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束;洁白的风衣下摆被尘风吹起,露出垂在大腿侧边的一面古朴手镜;充满书卷气的清俊脸庞挂着谦和的笑意,与他刚刚展露的强横实力不太相符;青年一双秀长的眼眸不知何故不自然地闭合着,直到看见一枚端端正正戴在他浏海外面的龙形黑水晶额饰,人们才恍然大悟:那是一种被称为[精灵之眼]的魔道具,能够帮助失明者像常人一样视物,即,这个术士青年是个瞎子。 “维烈!”贝姆特百忙中喊出来人的名字。 “啊,老板,你的情形好像很不妙。”维烈这才注意到上司已经陷入非常危急的境地,连忙卸下背上一只非常大的旅行包,在里面拼命翻找,同时扔出一件件怪模怪样的道具,其他人,包括翔鹰战团的人在内,都呆望他这奇异的举止。 “你再坚持一下,这次我特地带回来一样好东西,记得是放在……嗯,不是这里,也不是那里,究竟放在什么地方了……”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找到了!”红发青年掏出一柄十分巨大的宽刃剑,巨大到让人怀疑他先前是怎么塞进那只背包里去的。只见维烈哐啷一声任那把剑掉在地上。 “唔……太重了,我举不起来,克劳德你快来帮我把它交给老板!” 既然你举不起来,又是怎么把它背过来的?在场每个人都浮起这个疑问,觉得这个叫维烈的青年实在是古怪得有趣,而且被他这么一搅局,场中原本的紧张气氛也被破坏得七零八落了。月影佣兵团长带着哭笑不得的表情走过来拾走那把剑。 “接下来——”维烈重新背起背包,一边跳起来一边念出简短的咒语,“以暗之追随者之名,要求制裁之锁链——束缚!” “糟!”黑咒术师想躲开时已迟了,一大丛绿荆破土而出,紧紧捆住他的身体。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竟能施展除了炎系以外的魔法。因为一门元素魔法修行到极致,想再转行是不可能的事,即使原先还修习了其它的魔法,也会变得几乎没办法施展。 维烈继续变幻手势施法:“杀戮之火焰,破灭之火焰,终结之火焰,以我之命……” “小心!”炎狼佣兵团长替魔法师挡掉一名敌兵的偷袭,却也使得进行到一半的咒语被打断,失去了将黑咒术师一击毙命的机会。但看出实力差距的敌方术士也没趁隙反击,莱拉等人招呼过来的利剑也是让他萌生退意的原因。念出转移咒语,黑咒术师的身影消失在场上。 评估了一下局势,休得斯立刻发出撤退指令,同时与贝姆特拉开距离。他可不认为在失去己方魔法师,而敌方又多出一名强大术士助力的情形下,他们还能占到上风,所以很干脆地揠旗息鼓。 “改日再战了。” “我可不想再见到你。”这是贝姆特的真心话,没有骑士精神的他,宁可和弱小的敌人战斗也不想和势钧力敌的对手拼得累死累活。休得斯形状优美的双唇浮起一个不算笑容的笑容:“由不得你。” “那个人和你真像。” 众人都围上来询问贝姆特的安危,只有维烈站在一边闲闲纳凉,他倒不是不关心贝姆特,而是被挤了出去。目送退潮般转瞬退得不见踪影的死亡佣兵团,他突然吐出一句令余人错愕不已的话。 “我没有兄弟。” “不是容貌,我是指气质。嗯,不过你们在精神上也可以算是兄弟。老板,你不可能没有感觉吧。” “我是没有感觉!”贝姆特脸色微微一沉,有点生硬地转换话题,“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这么及时。”维烈宽和地笑道:“是夏亚叫我来的。” 这么说凯渥鲁夫那儿已得到消息了。贝姆特沉吟。克劳德皱眉道:“首领,没想到死亡佣兵团会突然冒出来,你认为他们是哪边派来的?” “德修普不会让休得斯这种人进入他的领地,八成是那票混帐贵族了。只是那个黑咒术师来历很可疑。我倒没想到贵族们会对我本人出手,看来我太小看他们了,这是我的过失。”贝姆特环视战场,在看到部下们的尸体时不禁黯然。余人的脸色也都称不上开朗。 “多亏维烈……你在干嘛?”贝姆特视线一转定在马下,红发青年正一手拽着他斗篷下摆,一手撑住马鞍,爬上马背,不,应该说试图爬上马背。 “跟你一起骑马呗,你不会叫我一个人骑吧?我会被踏死的。贵族的财宝我也很有兴趣,这趟就和你们一块儿去抢劫好了。” “和我共骑是没什么问题,可你难道打算背着那只背包上来?” “有什么不对吗?” “克劳德,你暂时帮他保管这只包。”贝姆特不由分说夺下那只包抛给月影佣兵团长,一把将正想去抢回来的维烈拉上马。他很清楚以这个部下贫弱的运动神经一旦上了这种四足动物就再也不敢动弹了。 “还有,把你的发带系系牢,千万别散开了。”临行前,贝姆特特地嘱咐。 “放心,我打了死结。”由于不习惯在马上讲话,维烈差点咬到舌头。 “那就好…对了。”贝姆特偶然摸到腰后才想起,“这把剑你从哪弄来的?虽然重了点,倒真是把不错的剑。” “你是说[闪空]吗?它是我在一栋地底迷宫费了好大力气才拿到的,为了找这把剑我已经花了不少岁月了。”维烈浮起回忆的神情,随即对贝姆特道,“老板,你可一定要好好珍惜啊。这把由圣贤者亲手交给初代西城城主华尔特·亚布罗迪的神器在八百年前一场内乱中失踪后就一直下落不明,好不容易才回到你手上。” 现任西城城主吓了大跳:“等等,你说圣贤者!?那这把剑不就是古董了!” “为何说是古董?” “废话!圣贤者是一千年前的人,这把剑即是他的,也就是一千年前的东西——一千年前的剑还不是古董?” “一千年…很长吗?”红发青年的声音充满困惑的味道。 “你都没有时间概念啊……算了,古董也罢,只要能用就行。” 话是这么说,贝姆特心里却另有一套盘算:一旦找到一把更棒的剑,就立刻把这把什么神器的换掉,毕竟佩一把古董在身上实在有伤一名战士的审美情绪。 ※※※ 艾斯嘉大陆通往这个世界最东边的大陆尼普亚斯的外海拉姆斯达洋从很久以前起就被称作[地狱之海]。不仅因为这片海域的中央有一座住着凶暴兽人及三大陆流放的极恶罪犯的岛屿[暗黑岛],也由于其险恶的天侯。特别是东城伊维尔伦和暗黑岛之间的[摩斯海峡],更有[地狱的渡口]之称。海上终年寒风呼啸,惊浪涛天;海面则遍布暗礁、漩涡、险滩等危险,连最有经验的海员也没有把握安然度过,这里经常出现的只有东城的巡逻舰。 每逢春秋两季,暗黑岛的兽人们就乘着驯养的虎鲨结伙游向伊维尔伦的东部沿海,劫掠粮食、残杀百姓,简直是海上的西城。原因是岛上自然条件恶劣,无法种植食物,饥饿难忍的岛上居民只能向左右两块大陆搜刮。近年来由于东城多出一批强大的海军防守,他们对艾斯嘉大陆的骚扰少了许多。因此今年一开春兽人就疯狂入侵的行为,让东城的守军着实有点猝不及防。 乌压压的云层间,不时可见闪光舞动。那是被龙骑士们的龙枪枪头和座骑的盔甲反射的阳光。暗黑岛特产的狮身鹫在他们身旁穿梭。这种生物不但体形巨大,能轻而易举驮起一个壮硕的兽人;而且个性凶猛,比起暴躁的飞龙不遑多让,战斗力也不相上下;加上龙骑士们所骑的三爪龙没有远程攻击能力,只得和敌人近身扭打,因此尽管龙骑士个个是骁勇的战士,在持续战斗了一个礼拜的今天依旧无法将敌人的空战部队制服。 海上的战斗却是另一番面貌。东城的战舰在舵手熟练的操控下结成圆阵,让乘坐在内圈轻航舰上的魔导团术士们朝敌人的海上部队尽情发动魔法攻击,甲板上的魔法光炮(注)也配合着吐出灼热的光条炎弹;体积轻巧的巡逻舰和突击舰在外围游戈,将漏网的兽人赶进两者的射程范围。然而,总体的战局虽然是一面倒,但兽人们的“乘舰”虎鲨实在是种灵活的生物,总有那么一两只时不时钻破东城的天罗地网,抛出钩绳杀到船上去。而每个兽人都是力大无穷的可怕战士,所以被入侵的船只除了兵刃的撞击声,总是以人类的惨叫居多。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多被兽人族的大刀砍得支离破碎的东城士兵倒在甲板上或掉进灰色的海水里。还有被魔法弹轰得焦烂的兽人和虎鲨的尸体也在染成血红的波涛间沉浮。 一只浑身长满白毛的兽人用钩绳钩住一艘战舰的尾翼,悄无声息地爬上甲板。没走几步,他面前出现一个体格壮硕的男子。兽人完全没将这名人类士兵看在眼里,抡起大刀怪叫着扑上去。 男子只挥出一拳,兽人就喷出大团血雾飞离船体。 “真是讨厌。” “是啊,就像一群赶也赶不走的苍蝇一样。”回应男子的自言自语缓步走近的是个看来二十上下的年轻人,容貌只能用优雅艳丽形容,但更吸引人注意的是他脸庞两侧应该是耳朵的部位却伸出三双天空色的羽毛,这特征是羽族的标志,可是青年背上却没有羽族另一个特征翅膀,说明他不是纯种的羽族,而是艾斯嘉大陆一支极为稀少的种族——半兽族。 半兽族顾名思议就是人类和兽人结合生下的小孩,当然这里的兽人指的是性情温和长相姣好的兽人,比如羽族、水族、妖灵族等等,相信也没有几个人类会跑到暗黑岛同丑恶又凶残的虎人豹人结婚。然而因为半兽人既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兽人,是夹缝中的种族,长久以来一直受到歧视和迫害,导致近几百年半兽人的数量大大减少,濒临灭绝。可现在伊维尔伦的军舰上就站着这么个羽族和人类的混血半兽人,还不是一般的小兵兵。 “席尔。”男子亲热地拍打青年的肩膀,宽慰道,“不过,好歹是快结束了,马上我们就能回上界品尝罗兰亲手泡的月桂茶了。” “没错!”东城三将之一,有[苍空骑士]之称的席斯法尔·克雷因握紧双拳,以激动的口吻仰天高喊,“只要一想到可以告别那些难吃的腥鱼,回到正常的饮食世界,我就感动得想落泪!啊——我来了,美食们!” “我倒觉得这里的鱼没那么难吃。”同是东城三将,外号[铁壁将军]的马尔亚姆·麦斯韦恩反驳友人的见解。席斯法尔白了他一眼:“马克,不受女性欢迎的我,也只有把食物当作唯一的兴趣了。” “你不受女性欢迎?”马尔亚姆大奇。尽管比不上罗兰和法利恩,席斯法尔的容貌也在水准之上,放倒大票女人绰绰有余,平常都是看他对女人不假辞色,还曾以为他讨厌女人,现在听来,却颇有怨气,这是怎么回事? “嗯,所以我才想早点回上界,然后拜托那个满愿师……”席斯法尔双目浮现梦幻的星点,瞥见僚友大感兴味的眼神,他立刻收起表情,转身走人,“没什么,敌人攻来了,快回岗位。” “慢着!”马尔亚姆大掌一伸将他拎回,“说下去。” “我说没什么啦!你看敌人都攻来了!”席斯法尔万分懊悔说漏嘴。 “有伊芙在怕什么!快说拜托满愿师什么!席尔,男人要干脆点。” “没有拜托,我乱说的!你再不放手,我衣服要破了!” “你不挣扎不就行了……” “你们在闹什么?”正在两人缠夹不清的当口,一道魔法光芒亮起,消逝后左近多了名身披法师长袍的年轻女性,水蓝色的如云秀发和鱼鳍状的双耳表明来人水族的身份。两人男士立马站好。席斯法尔一反刚才和友人谈笑的轻松表情,整张脸迅速冷下来。马尔亚姆仿佛看惯般对他的转变丝毫不感到惊奇。 魔导团团长满脸紧张,见状,马尔亚姆连忙转头查看战局有无变化,不见异状,于是不解询问:“怎么了,艾露贝尔?” “我感觉到敌人后方有不寻常的魔力反应,恐怕敌人还有压箱法宝没使出来。” “是那个吗?”席斯法尔一指海面。马尔亚姆和艾露贝尔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两头分外强壮的兽人扛着一只圆球模样的东西从远处乘着虎鲨游近,随着距离的缩短,圆球珍珠色的表面渐渐浮现诡异的蓝光。 “那难道是——”艾露贝尔脸色大变。 “附近的船退开!”凭着军人的直觉,席斯法尔和马尔亚姆断定那绝不是唬人的玩意儿,不等艾露贝尔报出答案,齐声喝令。然而他们的指示只落得一个没有结果的下场,敌人的攻击已经开始了。十来条殷蓝的水柱从圆球中心激射而出,被击中的龙骑士和船只都在瞬间化为乌有,连点尸渣木粉也不剩!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憾得一时无法言语。 “这种威力……果然是[混沌水压球]!” 艾露贝尔用变了调的声音高喊,“为、为什么兽人族会有这样的法器!?” [混沌水压球],在《幻之录》上被喻为可与神器妣美的终级法器,拥有将最坚固的城墙和最坚硬的护盾一击粉碎的可怖力量。龙骑士的血肉之躯和伊维尔伦船舰的外壁当然承受不了。魔导团的魔法障壁也挡不住,眼看六艘巡逻舰顷刻又化为飞灰。 “怎么办,要撤退吗?我们没有能力对付[混沌水压球]这种程度的法器,这个距离也无法攻击到那两个兽人。”虽然随时可能成为下个牺牲者,但艾露贝尔不愧是魔导团团长,很快就镇定下来,即使她的脸色极为苍白。 两名将军面面相觑。老实说,目前的局势糟糕归糟糕,他们也没怕了。敌人将[混沌水压球]留到最后用,就代表那个法器有限制,比如炮弹有限之类。不过为了士兵们的性命着想,还是速速撤退的好——马尔亚姆刚想打手势叫桅杆上的哨兵发信号,一枚压缩水弹朝着这里飞来。三人乘坐的船并没有标示是将官专用船,可就这么不幸的中奖了! “曙光女神之护界!” 艾露贝尔以惊人的速度发动光系最强的守护咒文,效果也出现了。灰色的水弹深深嵌进虹色的壁面,发出剧烈的冲撞声,两者角力了大约十秒钟,胜败分晓,七彩的光壁被撕开一个大洞,艾露贝尔本人也受到冲击向后猛退,跌进席斯法尔怀里。 “去他的!” 就在这时,一个娇小的人影冲上甲板,全身迸射出与他的金发不相上下的灿烂光辉,挥拳,击出一道黄金色的条光,硬生生将压缩水弹打成千万水沫。远处的兽人与近处的人类异口同声地大叫,只是前者是惊惧和不敢置信的喊声,后者却是发自心底的欢呼:“伊芙大人!” “巴曼将军,请掩护我!”伊芙昂起头,喊出与他瘦小的身子不相符的巨大音量。一名身披青甲的龙骑士点点头,毫不犹豫地举起龙枪,驱策飞龙俯冲而下。那两个抬着混沌水压球的兽人连忙对着他发射水弹。 早有准备的巴曼以远远超越一般龙骑士的娴熟技巧闪过上下左右四道水柱,但因为水弹的速度实在太快,他的铠甲还是被擦出四条裂痕,可谓惊险之极。 巴曼的努力没有白费,一方面兽人们也不相信有人能破坏得了[混沌水压球],即使这个人刚刚击碎了一枚压缩水弹。就是这个想法,导致了他们的破灭。 伊芙将全身的战意提升到极点,从他身上再次绽放出纯金的流光,令他看起来仿佛一尊金色的战神。那光芒是与高段剑士的[剑气]并列为最强战技,不,是更高段的斗气[圣斗气]。 “以斗神阿流比斯之名,黄金组曲第一章·镇魂曲……” 冰冷的低语自蔷薇色的双唇缓缓吐出,宛如死之世界吹来的一缕寒风,每个兽人都浮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但是他们已无法动弹,只能呆呆看着那金色的死神挥出双拳。姿势之优美,让人感觉像是一首无声的交响乐。 “破!” 混沌水压球在黄金色的洪流里化为最细微的尘沙。 ※※※ 注:魔法光炮顾名思议,和我们世界的大炮差不多,只不过装填的不是火yao而是魔晶石。目前魔导国拥有这种武器的除了东城还有中城一台被称作[恶魔兵器]的超强兵器[魔导光炮],威力与魔法光炮没得比。 第五章 真实的虚像 《......因此,利用谢尔达削弱诺因城主势力的第一计划流产,目标反而获得比以往大得多的权限,估计王室已无法再干涉他,请示将首都的行动转为第十八计划......》 《混乱作战十分成功,卡萨兰的民心经过这次起义完全背离了王室,但同时他们对诺因城主的信任却大幅提高。拉克西丝元帅似乎有意趁机拆分兵权,并将左权机神官之位传予莉莉安娜殿下,一举扩大两人的政治影响力......》 《贵族院百分之八十的人早被谢尔达拉拢,诺因城主的控诉只落得没有回应的下场,但谢尔达也因此无法就护城不力向他问罪......》 《二线进行顺利。以罗姆席德负责人为首共三十八人成功混入贵族院和圣骑士团,估计再半年就能渗透掌控。后者的实权目前把持在第二军团长布鲁诺和一群贵族军官手里。平时贪污腐败,无恶不做,令圣骑士团的名声一落千丈,私以为中城今后需要注意的只有拉克西丝元帅和诺因城主的军队......》 《近来布鲁诺军团长有向谢尔达示好拉手的迹象。奉大人之命调查后,果然查出布鲁诺是国王的私生子之一,其年龄顺位也在诺因城主之上,怀疑布鲁诺此举是起异心的表现......》 “是吗?看来我有必要帮点忙。” 罗兰自言自语,目光却片刻不离面前的报告。 《......迷雾森林的秘密有泄露的危险,最近有数支术士团的小队在附近监视。但负责人表示不必担心,只要诺因城主没找到神圣魔法的术士就逮不到线索......》 《......以下是西城方面的汇报:死亡佣兵团的阻截行动失败。查知有我方术士插手,此乃擅职行为,迷雾森林负责人表示会对其严惩不贷......》 《救下贝姆特城主的是一神秘青年,其身份来历尚在调查中。之前的姿料完全没有此人的记录。初级判断为特级火焰术士,能力程度九,危险程度九。年龄20-30,发红瞳不详,系白色发带,戴精灵之眼,武器无,身着白色风衣,背疑似次元袋的旅行包,特异度十。在冒险家公会是个名人,现正寻找与他搭档的人......》 《另有情报显示他将我城遍寻不获的神器赠予了贝姆特城主,动机不明......》 这时,响起笃笃的敲门声,罗兰立刻合起报告,朗声道:“请进。” 门应声打开,走进一个身材纤长,脸蛋明丽的少女,穿着裁剪典雅的仕女长裙,气质宛如真正的公主般高贵,然而她墨绿色的眼眸却射出不属于柔弱千金的坚定光芒,表情也充满冷静和理性。 东城城主浮起浅浅的笑意。 “原来是兰小姐,我正好有事想找你帮忙——请坐。” “我刚刚结束礼仪课,不见艾德娜来接我,就跑来这儿了,没打扰到城主就好。”冰宿依言坐在罗兰斜对面的沙发上,途中刻意瞄了眼书桌,桌上摆着一本精装古籍,书名是《雷泊涅诗集》,“......看不出城主对四行诗有兴趣。” “别嘲我了,兰小姐,别人也罢了,若连和我相同立场的你也这么说的话,我可是会很痛苦的。”罗兰抿抿唇,这个小动作给他俊美出尘的容貌平添一份孩子气。完全明白他意思的冰宿忍俊不禁。 伊维尔伦满愿师兰冰宿来到这个世界已将及半个月了,就算是再不适应新生活的人,也应该大致习惯,何况冰宿是个适应力相当强的人。期间她也积级打探了不少情报,比如眼前这个人名满天下的发达经历。对此出生于二十世纪的冰宿不觉得有任何不妥,但还实行落后帝制的魔导国人民不可能像她这么思想前卫,朝中就有少数人一直对罗兰的出生不满,这些谣言冰宿也有耳闻,而且她的情形和罗兰很相似。 一个来自异世界的小女孩,没能力没本事地坐到神使的位子上,享受种种奢华和特权,朝中的有识之士莫不对此情景暗暗摇头。然而冰宿知道罗兰并不是无条件赋予她这一切,而是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就是完美地扮演一位凝聚人心的政治偶象。曾经冰宿以为罗兰的意图是将她塑造成一个传教士,成天向他的民众宣扬一些“君权神授”的“神喻”,这才是封建君主常玩的把戏,也是多数朝臣得知她没有满愿石后的建议,但罗兰没有这么做,不仅给予她相当广范的行动自由,还经常带她走入民间,让百姓与她直接对话;或者要她和大神官法利恩·罗塞一起去城里的疗养院等服利社施参加义疹,做些端茶读报的杂务;连他给自己安排的课程也更接近帝王学,甚至还要她学武。就这样让满愿师不是作为局外人或故做神秘的神女,慢慢融于伊维尔伦这个整体里,而且这么做也收到很好的成效。至少在摆脱了“满愿师”等于“救世主”的概念后,伊维尔伦的民众不会把自己世界的灾难归咎于冰宿头上。所以,在这个多事的季节,东城可谓全国最平静的土地了。 不可否认,这样的发展是比冰宿原先预计的好得多,最起码她没像另两个满愿师那样被当作纯粹的花瓶,但冰宿也明白自己依旧是罗兰手里一颗任他利用摆布的棋子,她绝不甘心永远受他掌控,总有一天她会设法回地球。不过说实话,冰宿倒是不讨厌目前的生活,这里有许多让她好奇的事物,比如现在坐在办公桌后头的男子,她就挺有研究的兴趣。 无论是以她自己的眼光,还是他人的评价,罗兰·福斯都是一名优秀的主君。军人出身的他原就有一身统帅风范足以令全城人民肃然起迎;自然流露的优雅气质与俊美尊贵的容貌又使他宛如王室成员;领导、判断、和决策的能力都在水准之上;实绩与威严兼备,才干与气量俱佳,简直是量身打造的君王。但是冰宿觉得罗兰的内在远没有这么简单。不是说他有野心什么的,有实力的人往往就有野心,这一点冰宿早就从历史书上学到了,她想挖掘的是罗兰的智慧和真实性格;而且她总觉得这位伊维尔伦城主在模范君主的表象后面,似乎还残留有未泯的童心,像这会儿罗兰的表情。 听见对方有兴灾乐祸嫌疑的笑声,罗兰双眉一挑,冰蓝色的眼眸浮起一抹揶揄:“你礼仪课上得如何了?” 闻言,冰宿立刻收起笑容,这回换罗兰放声大笑,两人都想起一幕场景,那是满愿师召唤第二天发生的事。 那天罗兰刚给冰宿排好常识、天文、地理、魔法、武技、骑马等一系列课程,并规定她每天中午到典礼官欧坎那儿学习仕女礼仪。本来冰宿对这些安排没有意见,可第一堂礼仪课结束后,她就拖着僵麻的双腿跑去质问她的雇主。 [你是不是想养成一个公主?] 虽然没听过“养成”这个词,但年轻的城主从对方的表情理解了它的含义,双唇微扬,露出冰宿暗地里评为“杀人无敌百万伏特电压”的笑容。 [好像也可以这么说。] [这跟我们当初说好的不一样。] [你复述看看。] [‘请求你完美地扮演一位神使’。]冰宿加重语气,[一字不差哦。] 罗兰拍手对她的记忆力表示赞赏:[没错,我记得的也是这般。] [那你现在可以解释了吗?] [好的。]罗兰爽快点头,[我并不认为这两者有何冲突,举个例子,公主可以是粗野的公主,但神使绝不可以是个野人。]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的举止像个野人吗!?]冰宿的眼睛冒出熊熊怒焰,生平头一次,她被惹毛了。罗兰慢条斯理地道:[以民众对神使一词的标准,是的。] [......] 下一秒东城城主被一本厚厚的礼仪书丢中脸部,而一旁的大神官目瞪口呆地目送满愿师小姐昂首阔步地转身离去。 [我要向你道歉。] 第二天冰宿上礼仪课上到一半时罗兰跑进来,手里捏着那本礼仪书,用真诚的语气道,[都怪我没解释清楚,让兰小姐起了误会。礼仪课对来自异域,文化习俗和我们大不相同的兰小姐来说确实是门辛苦的课程,但我也竭诚希望你体谅在下的处境,做出一定的让步,毕竟我城的民众绝无可能接受一位走路虎虎生风、吃饭狼吞虎咽、讲话粗里粗气、脸色阴沉死板的女性做他们的神使,更别提这位女性动不动就往别人脸上扔东西——所以,我很抱歉。]说着,他以无比自然优雅的动作,将礼仪书搁到对方头上两本厚书的再上面。 冰宿脸上肌肉抽动,恨不得一拳打飞罗兰纯真无邪的表情,但她不能动!因为只要她一动,旁边那个和恶魔没两样的礼仪老师就会立即飞奔过来再往她头顶加三本书,所以她只能一字一字,从牙齿缝里挤出声音: [城主你——真是——言重了,小人我——万万——不敢当,只是我实在——忍不住——想说一句,你、真的、真的、很会——选·择·时·机!] 最后几个字冰宿终于爆发出来,于是响起一连串噼噼啪啪声做背景音乐。少女脸色由红转青的同时,青年再度绽开他的招牌微笑:[还好啦。] ...... ...... 事后冰宿当然差点被大发雷霆的礼仪老师剥去一层皮,双脚抽了整整三天的筋才恢复。从这件事冰宿得到一个深刻的体会: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是个记恨的男人,有器量却没肚量,他可以忍,但仇绝不可以不报!只要时机成熟,就会向所有曾经得罪他的人一一讨回公道,即使对方是女人和小孩也一样! 触及这段惨痛回忆的少女眼中迸射出险恶的光芒,见状,青年连忙清了清喉咙:“咳嗯,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欧坎最近向我反应你进步很大,已经是个合格的淑女了。” “在那种谋杀犯的教育下,任何人都会被迫成为淑女的!”冰宿的口气很不善。罗兰浮起略带复杂的笑意,温和地道:“请原谅。欧坎曾是内人的老师,内人生前是位相当守礼的淑女,欧坎一直以她为傲。内人过世后宫里再没有一位美丽又乖巧的小姐,全是我这样的臭男人和艾德娜那种男人婆,好不容易现在你来了,她当然要好好‘疼爱’你一番。” “那可真是特别的疼爱方式。”冰宿一点不高兴,“而且我也不是美洛达·福斯的替身!” “当然,兰小姐绝非任何人的替身。” 罗兰由衷道。不知为何,冰宿觉得心里的乌烟瘴气在听到他这句话的瞬间烟消云散。 “我只是想提醒你,宫里有很多像欧坎那样无法忘怀过去的人,其中一些还身居要职,你我都不必将他们那种可悲的心态放在心上。” “有道理。”冰宿颌首。罗兰笑了笑,十指习惯性地交握胸前:“话说回来,我们好像聊得忘了正事了。先前我说过想请你帮忙......” “城主请说。”冰宿立刻表现出魔鬼教育下的成果,以优雅的坐姿,凛然的神情聆听对方接下来的话。 “想必兰小姐也有耳闻,目前我国正受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旱灾所苦。”说到这,罗兰顿了顿,见冰宿点头才续道,“而且种种迹象表明,旱情还将持续三到四年时间,之后的遗留问题也很多。单单我水都专家估计就要枯掉两条大河与数十湖泊,更别说其它城市了。不过多年前我就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形,所以调集了建筑部的菁英以及总共大约十万士兵和平民志愿者抢修高架水路,最近传回消息很快就可以峻工。” “高架水路?”冰宿一怔,着实没想到一个文明水平相当于地球中世纪的落后星球人嘴里竟会冒出这么个新奇名词,虽然从字面意义是可以理解啦,但...凭他们那种生产力(如果还可以叫做生产力的话),真的能够筑起连现在的地球都没法造出的水利设施? 看出她的疑惑,罗兰主动解释:“其实这条高架水路是前人完成的,我们只是在原先的基础上扩大完善罢了,真的全部由我们来建,没两三百年别想完事。” “嗯,原来如此。”冰宿刚放下心又觉不对,“前人?” “好像是大黑暗时代前期的作品,具体年代无法考证。据说古世纪初的人们建立了远比现在发达的魔法文明,可惜因为魔族的破坏,许多了不起的技术都失传了。前人的智慧结晶比较完整保留下来的只有我城的古琦大桥和高架水路,以及南城的地下水道。” “真可惜。”冰宿由衷叹惋。她虽是个坚定的科学主义者,却也是个标准的现实派,可以理智地接受观念的改变。半个月的魔法学习让她接触到一门过去想都没想过的奇妙学问,就像在她面前打开了一扇通往更广阔知识殿堂的门扉。所以这个求知欲旺盛的少女已彻底抛弃“魔法等于虚妄”的偏见,一头栽进新研究的海洋。 “从沉寂冰原的边缘出发,途经格兰特河下游十五个领,延红谷南下,梅德莱岭转弯,于下界首府坎塔萨汇流;另一条线路是由洛格海岸呈梯形线向西北延伸,经过斯帕斯内海,沉星森林,宝蓝山区和托伦三角到达坎塔萨。水路总长四万三千八百六十一点五公里,宽六十四公里,高两百八十八米,误差在九点零三里斯内,其中因风化而修补的有八千七百四十五点三三公里。” 从金发青年嘴里迸出一连串专有名词和丈量词,换作其他人早就听得晕头胀脑了,但冰宿早就将三大陆的地图都背了下来, 所以没感到任何困扰。 冰宿轻叹:“很浩大的工程啊......”真的,她开始有点钦佩这群“落后星球人”了。 “若计划顺利,明年四月起以沉寂冰原的融雪为主要水源,总共四条大河及三十三座湖泊的水就能在这条水道上通行,到时就算再来十个荒年也不怕了。”罗兰脸上丝毫没有为如斯壮阔构想夸耀骄衿的神色,“但是,一切事没定案无论初衷再好也是一纸空文。高架水路目前也是缺最后接架的关键步骤,所有的城民都在引颈期盼这一刻——兰小姐,你做为满愿师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以我的代理人身份,去坎塔萨监督这项工程完成。” 冰宿在罗兰说到一半时就了解了他的言下之意:如此重要的工事,东城城主自然不会真的叫自己帮忙,况且她也帮不上忙,罗兰的目的是为她打响“伊维尔伦守护神”的第一炮,让民众亲眼见识她的“神力”,毕竟只靠舆论宣传和义务劳动还是不能让人民打心底承认、敬畏她这个满愿师,必须展现一定的“神迹”才行,所以才命她去督工,装出这项工程是因为她的“庇佑”才成功的样子,其实那架水道早就峻工了,“接架”云云只是个幌子。 罗兰看冰宿的眼神就知道她领会了自己的真意,既然大家心照不宣,他乐得不用浪费口水,并在心里n遍庆幸召唤的不是个胸大无脑的满愿师。 “我几时出发?” “你需要多少时间准备?” “我身无长物,你要我现在走也可以。” “不用这么急。”罗兰的笑容突然渗入一丝温柔,让冰宿以为自己眼花了,“兰小姐应该听说了我城在摩斯海峡打了个胜仗的消息吧?我打算今晚开个小型的庆功宴,只邀请几位特别客人出席,其中也包括你。” “为什么不搞大点?打仗最辛苦的是士兵,排除他们不好吧。” “我当然也安排了适合士兵的庆祝活动。军官和士兵一向是两个圈子,若搞在一起反而会令两者都扫兴。而且这次我军并不是轻松获胜,是付出相当的损失才险胜敌人,过份的铺张不仅是对死者家属的污辱,对已经被抚恤金和工程费压得喘不过气来的财政也是项打击。” “哦。”这个人还是考虑得这么周到,我实在不应该插嘴的。冰宿埋怨自己。 罗兰笑道:“再者,马上就是春之祭典了。在我国,这是一年里最重要的节日之一。兰小姐若不留下参加前夜祭,上界的民众都会很失望的。我也希望你能趁此机会好好放松一下,这半个月你一直很努力,就当作休假,尽情享受异世界的民族盛事和我的款待吧。” “城主既有如斯美意,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冰宿一边说着得体的客气话,一边用怀疑的眼光上下扫瞄对方,想看透这个人和颜悦色的表象下又藏着什么黑暗心机,可是左看右看青年的眼神都是一片赤诚,赤诚得让她越看越心虚,越看越觉得自己肚量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最后干脆不看了,走人! “如果城主没有别的事,我想告退了。” “等等,兰小姐,待会儿的武技课临时取消,艾德娜代我去空浮舟站接风了,现在才通知你,真不好意思。”罗兰歉然道,“还有,我打算让法利恩陪你一起去下界,做你的贴身保镳。” 保镳个头!摆明了监视!冰宿脑海里浮现出伊维尔伦大神官清丽之极的脸庞,感到一阵无力。不过这个提议早在她预想中,所以并不懊恼。 罗兰察颜观色,将她的心思看得雪亮:“你要不喜欢,我换个人给你。” “不用了,还是老面孔比较好。” “呵呵,兰小姐果然是聪明人。”罗兰轻笑,双眼闪着促狭的光芒。看到他这个表情,不知为何,虽然明知对方居心不良,冰宿却没办法真正讨厌他,只抛了个白眼过去:“这下没事了吧?那我去收拾行李了。” “兰小姐。” 她刚按住门把,身后传来东城城主清冽独特的嗓音。冰宿诧异回头,冰蓝色的双眼带着分不清是真是假的关怀凝望她:“路上小心。” “......” 茶发少女没有回话,淡然点首,退出房间。金发青年目送她的背影直至门合上,一瞬间转为冷厉的目光落回他先前翻看的那本诗集上。 ****** 办公室的门没多久就被再次敲响,得到回应后,来人推门走进。罗兰抬起头,他的心腹,伊维尔伦大神官法利恩·罗塞腋下夹着一叠文件站在玄关,对着他微笑:“刚才我在走廊遇见冰宿小姐。” “哦。”罗兰反应冷淡。法利恩从他朦胧的眼神和立刻低下头的动作,看出主君根本就没听清自己的话,整个人正沉浸在思考中。于是他也收敛表情,反手关门,走到桌前,抽出文件递给他:“战斗检讨,总共三份。” “不会吧!这次马尔亚姆居然乖乖写了!?”罗兰大感意外,一把拿过检讨书。法利恩遗憾地告诉他事实:“应该是席斯法尔代写的,我看过了。” “这家伙......”罗兰气结。前线每天都有他派谴的专人送来详实的战况报告,叫高级军*后写检讨只是形式,毋须特别在意,可马尔亚姆老是捣浆糊的行为还是让他很头痛;伊芙的报告则像鬼画符一般连他都读不懂。当初实在应该逼那小子好好练字的!罗兰心想,然后将一目十行完的检讨书丢在桌上,叹道:“只有席斯法尔每次还给我点面子,可恶。” 法利恩轻笑出声。 “不过看来他们三个都认为有必要对以前的看法改观。”罗兰微微一笑,笑容却宛如刚打磨好的刀锋般,冷硬犀利,“那群野兽已晓得开动脑筋来对付我们,还搞来那种武器,我真的不能再小看他们了。” “像[混沌水压球]那样的法器,大家一致认为不可能是从本土流过去的,十之八九是被外大陆放逐的罪犯有心带去,或者兽人自己从岛上挖掘的。毕竟暗黑岛是第四大陆的遗址,有宝贝埋在地下不奇。”法利恩有条不紊地叙述与幕僚们讨论的结果。但罗兰只是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神情若有所思。法利恩不解:“大人?” “有没有可能是走私犯偷渡过去的?老早起就有一群像蟑螂一样杀不死的黑商往暗黑岛运粮食以换取那儿的毛皮珍珠,会不会——” “不太...可能吧。虽然走私屡禁不绝,但那样的法器,不至于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渡过境,我们的海关又不是当假的。” “我倒觉得他们都是吃闲饭的一批,不然为何走私至今猖獗不休?”罗兰冷哼。法利恩但笑不语,知道主君完美主义的老毛病又发作了。 “哎,法利恩,”年轻的城主突然眼睛一亮,“我想到了,我们可以利用这个!伪装成走私犯送几船掺砒霜的食物过去!就算毒不死所有的兽人,剩下的也不会再敢跟那些黑商做生意,走私就能不灭而消了。” “大人此计,一石二鸟。”法利恩衷心赞叹。 “唉,为何以前没想到呢?今天就不会损失那么多士兵了。”罗兰叹了口气,“不过听说走私商之间有一套防伪口令。法利恩,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趁这次和兰小姐去下界的机会打探出来。” 法利恩犹豫了一瞬,但还是恭顺应道:“是。” 罗兰侧首,几缕淡金色的发丝就垂落在他额饰中央镶嵌的蓝宝石上,交织出一道梦幻的光晕,为他天人般俊美的容姿更添迷醉人心的魅力。 “你要不想去,就老实说出来。” “没有这回事。”法利恩摇头,长长的发辨随着他的动作跳荡起伏。 “别担心,虽然你一直充当新旧人之间的桥梁,但如今也十年了啊。”罗兰的声音有着极微量的感叹,眼眸也蒙上回忆的薄纱,然而只一忽儿,他的眼神又回复一贯的清冷明澈,语调也变得冰酷,“十年。我给了他们十年忘却旧事,够久了,如果他们还不识相,休怪我不客气!” “大人。”法利恩冲口道,“其实你......”后半段话在风中消逝,因为他的主君举起右手,示意他“打住”。 “别谈这些了,那件事调查得如何?” “很抱歉。”法利恩低下头。罗兰用羽毛笔敲敲一边的太阳穴,轻蹙双眉:“我想听的不是你的道歉。我知道你这人天生不喜欢为自己辩解,但也要让我听听具体经过吧。”法利恩满脸通红,头垂得更低了:“是,对不起。是这样的,我们仍然找不到那两个满愿师的下落。只能大致确认方位是卡萨兰的东境。” 大神官的表情就像考试不及格的学生一样,伊维尔伦城主却没摆出学生家长的晚娘面孔,依旧一派平静。 “因为妨碍太多了吗?” “这是主因。不然,即使那个人能力再高也敌不过我们合力。” “嗯,那我就放心了。”罗兰耸耸肩。法利恩抬起头,眼神明明白白透露出“这样真的可以放心吗?”的讯息。罗兰见状,低声笑起来。 “法利恩啊,我不贪心,一个兰冰宿就够我受了,我可不想再添两个烦恼。五大城这样互相牵制;落入敌人的圈套倒也好,就意味着中西两城的满愿师将不会和这个国家接下来的动荡有任何关联,我也不会无聊到非去打扰他们的隐居生活,怕就怕事情没这么简单。关键是那个人,那个绑架满愿师的神秘人物,看他是贤者还是假装贤者的野心家。若是前者就如我先前所说,他绑架满愿师的目的纯粹是为了将他们与大陆的纷乱隔离开来,然后守护他们一辈子,这样当然皆大欢喜,可是...我却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偏大,大概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 法利恩皱眉:“大人的意思是,那个人绑架满愿师的真正目是用他们当作称霸大陆的筹码?” “唔,这太夸张了。我不认为那两个人有这么大的影响力。”罗兰摇头。 “不!大人,这是有可能的!由于最近的战事,中西两城的人民都普遍兴起一个想法,认为他们的城市之所以爆发战争,就是失去满愿师的缘故!假以时日,这种猜想变成确信,而那两个满愿师又出现在大众面前,可以预见他们会被立刻拥为救世主,只要一句话就可以鼓动起民众!” “嗯,你想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法利恩,你把原因和结果搞混了。促成这场战争的是德修普和贝姆特,不是那个人,不能以此证明他有你说的那份野心。况且——”罗兰浅浅一笑,“德修普和贝姆特也不会允许自己的城民去信奉那些子虚乌有的东西。真要搬个神出来才能安定人心,他们也会自己当那个神。啊,不对,德修普应该会让妹妹当吧。” 大神官依旧有点不放心的样子。罗兰以温和的眼神望着他:“别太操心,法利恩,虽然这一点我不够份量说你,目前我们手边可供判断的资料太少,就算设想了成千上百种可能,最后或许也用不上。所以,耐心等吧,只要那个人的精神还没修炼到超凡脱俗,迟早有一天会露出狐狸尾巴的。只要到时我们比其它城更快逮到那两个满愿师就行——这没问题吧?” “请您放心。”法利恩回以无比自信沉稳的微笑。 罗兰颌首,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坐姿。 “话说回来,自五个满愿师被召唤起,这个世界就真的朝向一个让人愉快的方向前进了,速度快得连我也有点意外。” “......”法利恩不答,他内心深处觉得魔导国目前的局势并不是“让人愉快”的,而且除了罗兰,所有人的想法应该都和他一样。法利恩原本以为自己明白主君当初召唤满愿师的意图,现在却有些不确定了。在他看来,满愿师虽然不是最近一系列战争的主谋,多少也扮演了某种契机的角色。他有个莫名的预感,觉得满愿师将成为大陆****的诱因,这没道理的想法深深困扰他的心,无法了解主君真正心意的认知更令他沮丧不安,因而没发现罗兰正盯着他看,犀利的眸光透过他不经意表现在外的情绪变化轻易剖析了他整个心理活动。 “我说法利恩啊,你还是不够老练,心一动摇就反映在脸上。回去对着镜子再练练表情,最好修张和我程度不相上下的扑克脸出来。”罗兰的语气充满揶揄的笑意,而他的心腹也不负他期待,“咻”地红透脸,嗫嚅道:“呃,我......” “呵,法利恩,你不必害怕战争,真正可怕的是那侵蚀人心的和平。看看卡萨兰那群腐败的贵族吧,他们就是这千年和平下的最典型产物。” “大人......” 法利恩的神情沉寂下来,在他视野彼端,罗兰俊美的侧面宛如一尊大理石雕像,散发出冷硬的质感,然而他仿佛碎冰轻击的清冽嗓音却隐隐透出一丝热力,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更燃烧着两团苍色的火焰。 “如今你也听见了,旧壳破裂的声音。” 大神官感到一股深沉的战栗自心底涌起,扩散至全身。虽然他早就知道,这位他誓言终生侍奉的主君内心深处潜伏着一头巨龙,这头龙的名字就叫作“野心”,但他还是头一次这么深切地感受到龙正从长久的睡眠中苏醒。 罗兰轻轻抚mo额心的蓝宝石饰物,绽开只能用“欣然”一词形容的笑容。 “我很高兴能生在如此有趣的年代里,法利恩,真的。” ****** 迷雾森林,即使在有[神之弃土]之称的卡萨兰西境,依然是一处让人闻之色变的禁地。不但因为种种可怕的传说为它镀上一层神秘的色彩,主因是千年来确实没有一个人进入迷雾森林后还能出来的例子,因此历代魔导国国君都明文把这里列为禁区。 然而在极少数人眼里,迷雾森林非但不是恐怖的“魔域”,还是像自家后院般来去自如的地方。这些人乐的把国王的法令做挡箭牌,在森林深处进行秘密的非法活动,偶而将一两个幻想成为勇者闯进来的冒失鬼打发去另一个世界,为迷雾森林的邪恶名声再添血的注解。 尽管最近多了批狠角色在林子周围游荡,这些森林住客也没真的放在心上。首先迷雾森林确实一如其名终年被浓雾覆盖,林里暗无天日,没有地图的人进来只会迷路到饿死为止;再者森林里到处是变形植物和食人魔兽;一踩到马上完蛋的无底沼泽以及众多天然或人为的陷井,即使是“宫廷术士团”的顶尖术士们恐怕也无法克服这些难关。所以,他们依旧放心地各做各的事,顶多是接到任务进出森林的时候得费点功夫罢了。 这一天,就有一个迷雾森林的住客悄悄避开监视者们的耳目,潜入森林。一直跑出里许,他才一边大口喘息,一边摇摇晃晃地靠向一棵大树。在他身后,一长列殷红的血点延伸至远方。 “榆。” 和声音一样突兀出现的来者身披灰袍,脸也隐藏在兜帽下,但从有点冰质的嗓音听得出是个女性,年纪似乎也不大。 一看见她,被唤作榆的男子登时露出几分嫌恶之情,夹杂着更多的惧意。 “你来干什么!”他粗声粗气地道,“还有,别叫我代号!” “如果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何来找你的话——”女子只当没听见对方的后半句,自管自道,“我可以马上帮助你回忆起来;如果你是假装不知道的话,我也可以迫使你说‘我现在想起来了,快住手’——你选哪一种?” “两个都不要!我还想留着脑袋吃饭。” “一个蠢才和违纪者的脑袋,不要也罢。” 女字依旧用那种没有变化的冷静口吻说话,然而她的语尾却接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吓了榆一大跳。只见一具浑身染血的尸体从附近的树上滚下来,被撕成一条条的衣服勉强能辩认出是件术士长袍,左胸的三叶草(注:三系魔法师的代称)徽章还有卡萨兰宫廷术士团高级干部的标志。可是现今这名原是高段法师的人物只是支离破碎地躺在一堆烂叶上,身上还趴着一只与豹子差不多大的异兽,正用一双充斥着腥残兽光的眼睛瞪着榆。视线相对的刹那,年轻的黑咒术师不禁打了个寒噤,脸孔变得唰白。 “所以我说你是蠢才,连被跟踪了也没感觉,你当吉西安术士长的手下和你一样是废物?”女字不知放出什么暗示,那头异兽立刻跃至她脚边,乖觉的神态就好像一只温顺的小猫,****脚爪的姿态也十分相似,只是必须忽略爪子上的血渍和肉块。 “我......”这回榆脸上浮现的是受伤和屈辱的颜色。 “这个人也算得是个人才了。”不理会部下,女子抬足轻踢那具血尸,仿佛自言自语般低声道,“在我速度最快的使役魔兽的扑击下,居然还能及时张起一道防护罩,真不错,何况他只是个三叶草。听说吉西安术士长是最高阶的五叶草,不知会不会有和他交手的机会。” 女子转向部属,兜帽下的双眼闪着冷讽的笑意。 “现在你明白了?这世上多得是凭你那种程度远远对付不了的敌人,不要以为当了黑咒术师就了不起,你只不过是个见习生罢了!” “是。”榆不甘心地应道。女子瞥了一眼他带血的肩头,微露笑意:“不过看起来佣兵王那一剑够你受得了,这次我就不处罚你,但你记住,下次再没得到任务就擅离训练场,不用我来收拾你,城主大人直接会叫法利恩阁下给你个干净——你听明白了吗,榆?” “听明白了,椿大人。”见习黑咒术师临时想到一个向上司报复的方法,咧嘴笑道,“不过今后请你也叫我本名,雪露特·科尔修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