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撼神》 遥远的书卷 第一章 他乡遇故人不知 我曾经以为一件事情不会发生,毕竟事情已经过去,那又如何能够发生,但后来事情却真实的发生在我眼前,我便开始有些明白,时间真是很会捉弄的人的一样东西,又或许,世界上本来就不存在时间这种东西。 ——周小天 “遥遥,我们歇一会吧。”看着城门前排着的长长的队伍,段唯一右手半遮着眼睛抬头望了一眼晴空的烈阳,转头说道。 那是一个穿着麻衣的八岁大的女孩,纤细的青丝到了耳根便被齐齐截断,脸上有一些因赶路与天气留下的红潮,是可爱的表情,却不是可爱的神情,很懂事地点了点头,她没有松开段唯一一直牵着的手,静静地坐了下去。地上有些灰尘,但她并不在意。 段唯一蹲了下来,拂去一根粘在她脸上的发丝。看着面前和自己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感觉心头有些紧,紧不是痛,所以他一直握着,没有放手。 段唯一和段遥是同一天出生,他为兄,她为妹,就她知道的,或者说她意识中的,整个家,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或许,还应该算上一个姐姐。 一月前,姐姐让他们来摇光,于是,他们便到了摇光。 摇光是一座城,这里有风满楼,有剑阁,他们要去剑阁。 一方面,没有人知道两个八岁大的孩子是如何走到的摇光,另一方面,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怎么走到摇光的,因为他们都看到,那男孩一直都是牵着女孩的手走来的,如果这也算是理由。 休息不久,等段遥的呼吸趋于平常,段唯一仍然牵着段遥的手走到城下,开始排队。 排了很久,队伍仍旧没有动,因为前面有一辆马车被卸下了货物进行搜查,无论何时,摇光的搜查总是这么严格,人们已经见怪不怪,所以并没有人抱怨,只是天气很炎热,或用扇子或用衣领扇风的声音一直没停。段遥抬头,看着城门上两个大大的“摇光”二字,动了动嘴唇,却没说出声。段唯一没有说话,低下头拭掉她手心隐现的汗。 都说沉默会让时间变得缓慢,但段唯一却没有这样感觉,因为他习惯了段遥的沉默。 因为段遥从不说话,一岁到八岁,一直如此。 他找过郎中,郎中说她这是疑难杂症,他又去找过算命先生,先生说她这是命犯天煞孤星,只是不管哪种说法,哪种办法,都没有让段遥发出声音。点头或摇头,这便是段遥表达自己想法的方式。然而在大多的时候,她只是点头,因为问她话的通常只会是段唯一,而于她而言段唯一说的就都是对的。她从未向段唯一表达过自己的不满,很难想象一个八岁大的孩子会隐藏自己的情绪,所以她没有隐藏,因为段唯一的情绪就是她的情绪。 或许从出生的那一天起,她的世界里就只有段唯一一人,尽管后来姐姐出现,这个情况也没有改变。 轮到两人的时候很快就通过了搜查,毕竟两个穿着麻衣的孩子实在没有什么必要搜查。 进了城,段唯一先去找到了一家小摊子,买了几个馒头,腾腾的热气像头顶的云,然后和段遥坐在一所破败屋子前的台阶上吃着,一如之前经过的其他城。 段遥一边牵着段唯一的手一边静静地吃着,因为她知道等一下还要走一段不远的路,所以大口大口地吃着,很快便已吃完,然后她捏着自己的衣摆,看着地上的蚂蚁成线,黑线像是段唯一的发,蜿蜒着延开,在动,也在离开。 段唯一看见段遥吃完,便放下吃到一半的馒头,站起了身,虽然猜测在这样的地方应该不会有人住,不过还是很礼貌地敲了敲风雨飘摇的门。 有些出乎意料,门吱呀一声,然后打开。 段唯一看着站在门后的人,头发糟乱,身上的衣服和屋子一样破旧,不过脸却洗得很干净,看得出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同岁,只是他脸上的表情很错愕,便解释道:“不好意思,打扰了,我和妹妹走了很远的路,现在有些口渴,不知道能不能——” “唯、唯一?” 周小天自从出生以来一直都很无聊,这种情况持续了八年,照道理说一个小孩不管如何无聊都不应该感到无聊,但事实上却是是如此。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在他还没出生时就死在因饥饿而背井离乡的路上,而母亲因为吃了自己父亲身上的肉而活了下来,对此他并没有什么觉得自己母亲寡情薄意的意思,因为在出生的前几个月,他看到母亲每天晚上都会自言自语地流泪,那种痛苦就如同将一根白绫狠狠地勒紧稚嫩的脖子,没多久,母亲就这样死了,死得很轻,像风中的柳叶。 虽然母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没有什么家世,文化什么的对于她来说太过奢侈,但也仍是知道朱富之家多无情,所以在死之前将他放到了一所破败的屋子门前,像是荒凉地上的坟。那一夜很冷,隆冬的北风裹着雨水淹没他的泪水,他哭得很大声,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觉得有些丢人,却哭得更大声。也许婴儿的哭声永远是最能牵动人心的一根弦,门开了,昏黄的烛灯中是一张老人的脸,老人脸上的皱纹就像屋檐下雨水汇集而成的溪流。 皱纹像溪流么,以前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 老人用和屋子一样破旧的伞避掉他上方的雨,似乎这很有用,因为他感觉很热,然后便睡了。 周小天一直不知道老人叫什么名字,他曾经问过,但是老人说名字什么的早就不记得了,就叫“爷爷”。 爷爷在收养周小天的三年里偶尔会带他去摇光城的边树林里砍柴,当然周小天只是去看着他砍柴,因为他只能看,也喜欢看。 然后再第三年的第一个秋末临冬季的一天,城南树林发生了一场大火,爷爷就再也没有回来。 一刀劈开一段柴,周小天轻轻舒了一口气,正想拿起另一段,那不知道还能不能称为门的木板发出了沉闷的敲击声。周小天没有意外,他知道是谁来了。放下柴刀走过去,用手扶着门抬了一下才顺利打开,一边说道:“我昨天说了米还够,你不用来的。” 门外的女孩说:“米够了,但是菜不够啊。” 周小天搓了搓鼻子,没有拒绝。 林哲轻车熟路地走了进去,齐腰的马尾辫在浅蓝色的裙上随着步子跳动,像湍急河流上漂浮的果子。 “等你母亲知道你又来这里肯定又骂你了。”周小天拾起柴刀,将之抵在一段圆木上,说道。 林哲在厨房放好东西后出来,听到周小天的话,吐了吐舌头,然后蹲在他身边,说:“无所谓啊。” 周小天也没有再说,毕竟这也不是第一次。“咚”的一声,他将刀砍了下去。 “我父亲买了一只兔子给我。” “然后?” “然后我一点也不觉得好玩。” “然后?” “然后我想把它放了,明天你和我去吧。” “明天啊,明天我还要——等等,放了?一只兔子多贵啊,你跟谁学的?” “学什么?” “保护野生动物,”看见林哲小眉头皱了起来,似乎是不理解自己的意思,周小天又连说,“就是放生的意思。” “哦,”林哲点了点头表示明白,然后嘻嘻地笑着说,“跟你学的啊。” “我?”周小天愕然。 “是啊,上次我要跟你去林子你不肯,我就偷偷跟着你,然后就看见你把一只脚受伤的兔子跟放了。”林哲说。 “啊?哦。”周小天恍然,想了想觉得自己是如此的违心,不由好笑。 “你笑什么?” “没什么。” “嘟嘟嘟!” 周小天听见声音,抬头向院门的方向看去,然后疑惑地转头看着林哲。 林哲摇头,她自己也不知是什么人,母亲虽然对周小天不是很喜欢,甚至是有些讨厌,但终究是大家大户,不会有亲自前来训人的事情发生。 周小天没有想太多,自己认识的人很少,惹的事情也不会多,起了身,然后伸手拍了拍身后的灰尘,走过去开了门。 门吱呀一声地开了。 周小天看着站在门前的的人,那人有着一头像女孩般瀑布似的披肩长发,身上穿着和自己一样的麻衣,比自己的净洁许多,和自己一样显得稚嫩的却异常俊美的脸庞,如果不看穿着,很容易让人以为他是一个女孩。 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 只是这些都是次要的,周小天怔怔地看着他,声音像鱼刺般卡在喉咙,疼痛得如同尘封的过去。 你该死。 眼前的人有些疑惑,毕竟第一次见面就这样盯着自己看似乎不太礼貌,不过他没有介意,说:“不好意思,打扰了,我和妹妹走了很远的路,现在有些口渴,不知道能不能——” “唯、唯一?” 是梦? 遥远的书卷 第二章 剑阁之遥 我从未想过也从未想要离开他的身边,而现在,我才发现这些都只能想想。 ——段遥 硬木的车轮碾压着路上的碎石,在炎炎的夏季日光中平添些许烦躁,不过再如何的烦躁也与熟睡的人无关,所以这些与段唯一两人无关。 “公子,到了。”车夫掀开一截帘子说道。 段唯一揉揉醒来时惺忪的睡眼,耳听沙沙,含糊的问:“到哪儿了?” 车夫笑道:“公子,怕不是被热迷糊了吧,我们已经到剑山脚下了。 “哦,剑山。”段唯一拍醒仍在自己胸口熟睡的段遥,说。“遥遥,我们到了。” 两人下了车,寻量着眼前的剑山。剑山之名的又来并不是因为屹立于其上的剑阁,而是其山本身就像一把剑。摇光城四周围都是一望无垠的平原,而突兀地矗立在广袤大地上的如锋剑山就如同一把古天降世的剑。“银装宛若裹霄云,一剑好似破青天。”虽然这诗写得略显打油,但却是一位大儒所作,是以得以传开,百姓多愚,便名剑山。 而在这如神授之地的山脚下,除了刚刚到来的兄妹两人外,还有一座茅屋,屋下坐着一个老人,此时正拿着枯草正在织着什么东西。 “老人家,”段唯一和段遥走过去,问,“请问这里便是剑阁?” 老人抬起头,端详着眼前两个尚只八岁的孩童,涉世未深的脸上是一模一样的面庞,却拥有着各自的代词,一男一女,简单不过。 “孪生兄妹?”老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 “是的。”段唯一平静道,并不觉得对方无理。 “嗯,这里是剑阁,你们是想要拜山?”因为剑阁名气之盛,甲之天下六宗,所以平常时候都会有一些父母带着小孩来是运气,若是能成功地被收为剑阁门下,成为一名剑阁弟子,那便可手持剑中剑,身立人上人。然而剑阁入山之苛刻非同一般,只需看剑山之上人数尚不足百便可窥之。 “不错,晚辈正有此意。”段唯一谦逊道。 “嗯,”老人点点头,没有丝毫意外,若不如此,难道还有人来这里玩耍不成,指了指不远处的剑山,道,“只需沿着山路走到山门即可。” 段唯一顺眼看去,剑山既然如剑,自然陡峭,只不过陡峭怕不是它拒绝天下人的理由。回首道谢,便与段遥走去。 到了山下,段唯一有些明白了,为何剑山登山之艰,因为山路不是路,是剑。密密麻麻的剑,林林总总的剑,剑海之中只有一条狭窄的石砌阶梯,恍眼的剑光洒在阶梯之上宛若星辰,让人森然。 段唯一将段遥的手掌摊开,擦拭着她手掌的汗渍,这一次,他比以往更细心,细心得翼翼。“你身体一直都不太好,入阁后,我会常来看你。” 听着段唯一的叮咛段遥却不同以往的没有点头,因为这一次她想着太多的东西,过往的事情不需再提,而眼下,他便要走了。 多余的期盼往往只能带来不变的结局,既然是结局,那只能接受。 经过山脚茅屋旁,段唯一犹疑了一下,然后走到老人的身前,躬身一礼道:“舍妹此番入阁,还望老人家多多照顾。” 老人手中的枯草一顿,转头看着他,狐疑问道:“你怎知我有能力能照顾得她,你又怎知她能入得剑阁?” 段唯一笑笑,却是没有回答,再次跻身行礼,“叨扰了。”说完望了一眼还在不远的剑道下蹲着的段遥,舍去不舍,然后离开。 老人有些好奇,便要过去看看那女孩到底有什么奇妙之处,不然那八岁男孩又哪里来的如此信心,正欲起身,只见那女孩坐了下来,回头望着男孩离去的方向良久,闭上了眼。 周小天将林哲送回家后并没有回去,在街上游走看似百无聊懒的他心里思绪万千,无尽的彷徨像一条条蠕虫一般蚕食着他的心情,从他来到这个世上的那一刻起,无边的迷茫之中却还带着一点喜悦。 他发现,如今的事情是多么狗血。 血么,他摊开手掌,冒出几滴指甲刺痛的鲜红。 “老板,阳春面。”周小天走到一家小摊前,也不管桌上的油腻,直直趴了上去。 “好嘞。” 不久一碗热腾腾的面乘了上来,只是面里面除了面,还是面。 “老板你就不能放两颗葱?”周小天抱怨道。 “你就知足吧你,你都佘了好几碗了,能有得给你吃就不错了。” 周小天不再多说,从竹筒里抽出一双筷子,随意吹了吹,大口地吃了起来。很快地三两口吃完,端起大碗便要将里面的汤汁一口饮尽。 “喂。” 周小天放下遮住眼睛的碗,眨了眨眼皮,确定看清面前的人之后愕然问:“唯一?你不是去剑阁了吗?” “去了不能回来吗?”段唯一说着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别人能,但你不能。” “为什么?” “因为别人去了不一定能入阁,而你去了就肯定能,入了剑阁今天你自然不能回来。” 段唯一放在嘴边的茶杯轻轻一顿,笑着看了一眼周小天,说:“为何我就肯定能入得剑阁?” 周小天双手一摊,耸耸肩,说:“你可不是一般人。” “呵呵,”因为嘴里的水还没有咽下去,段唯一掩着嘴笑笑,说,“我怎么就不是一般人。” “因为我认识你。” 段唯一的眼睛眯了起来,因为周小天的认真,所以他不得不认真,轻轻放下杯子,尽管疑惑,但八岁的脸上还是皱不起一丝眉头。“嗯,我一直有个疑问,你似乎真的认识我?” 周小天点点头。 “可我不认识你。” “我知道。” “可为什么我不知道?” “我哪儿知道。” 摇摇头,段唯一决定不再想这些事,既然如此莫名其妙那便是很难弄明白的,而且明白与否亦不重要,所以他不再想。 可周小天不这样想,因为他知道事情就是如此莫名其妙,正想说着,突然—— “嗡——” 一丝声音犹如一曲缠绵的琴音中突然断了一弦般毫无预兆地侵入耳际,不会刺耳,却入人心。 周小天豁然一下站了起来,环顾四周,已无一个镇静之人,所有的人都望向南方,他也向南方望去,虽然看不到,但所有人都知道,南方有剑阁。而周小天还知道,段唯一和段遥去了剑阁。他蓦地转回头,只见段唯一正闲暇地端着茶杯抿了一口清水。 周小天问:“段遥?” 段唯一笑了笑,没有说话。 段遥站起了身,远处的方向早已没有了段唯一头发的影子,头发,想起来以前还是段唯一帮她剪的,转过头去,看向山顶之中云雾缭绕的剑阁。 以后,剪头发用剑的么? 段遥面无表情的地嘲笑了自己一番,走上剑道。 剑道上全是剑没错,但也终究是有一条不大不小的石阶,古老的石阶上满是深深浅浅的沟犁,一步,两步,三步,接下来的许多步,都没有发生任何事。 没有事其实就是最大的事。 段遥停下脚步,蹲了下来,细腻的手指轻柔地一一在脚下的剑痕上抚过,没有人,没有影,在剑道上,连声音都不曾有,像是沉寂万年的枯木,没有人认为它还活着,但它确实活着,它需要的只是一双手。 如同母亲般温柔的手在它身上轻轻划过,像摇篮旁边的歌。 “嗡——” “嗡——” “嗡——” 剑道之上林立的万千柄剑一齐颤抖起来,低锐的剑鸣就是它们此刻的心情,心似剑,它们本身就是剑。 然后它们像鱼儿一般漂浮,游走其间,像是年终时堂前的欢愉。 与剑一样欢愉的还有山脚下的老人,本着好奇的心他驻足在剑道下探看,在段遥踏出第一步的时候他还有些疑惑,不知为何剑道没有想往常一般对初登之人削以凌锐的剑气,寻常之人便是第一步他上去便会迫于危险而撤步,致上致险,从未有人能够第一次便走完整条剑道,便是如今的琳剑,也还是差了一步。 登天不难,难的是登九重天,这一步之难却甚于九重天。 随着段遥一步步地拾阶而上,剑道依然没有发生任何一样,但这却让老人的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眼睛也渐渐眯了起来,他很少眯眼,就如同他很少经历生死一样,如今,却不亚于一场生死。 因为他看见了剑在鸣,而且是万剑,曾经那只是老旧宗卷之上的一段文字,像夜间床前母亲念的童话故事一样,无数日夜的憧憬,到头来也只能憧憬,当人渐行渐远,憧憬慢慢粉碎凝聚成回忆的时候,摊开自己的双手已是满鬓银雪。 自己终究是老了,只是剑阁来了一位尚且年幼的小女孩。 老人放声大笑,笑声奔散于林树之间,扬起阵阵尘土,弥漫的是天的眼。当飞尘徐徐散落,林木不再,人亦不再,在的只是地上的沟痕,如刃如剑。 此时的剑道之颠已站着三人,注视着剑道上沉默的女孩。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剑山脚下的织草老人。后面左边站着少青男子黑发披肩,身着白衣,手持书卷之间脸上微笑如同邻家男孩,右手站着女子,十三四岁模样,面容哀愁里藏着一丝狠厉,虽然眼睛看着女孩,但思绪里面的纷飞却不足为外人道,她叹了一口气,却不是因为剑道上之人,略作一揖,款款青裙随着小步飘然而去。 老人摇摇头,深知其心,并不责备。 段遥并不知道她的师傅和师兄师姐已在剑道之颠上迎着她,她闭上了眼睛,依然止不住夺眶的温热,她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遥远的书卷 第三章 所为何生 我知道的他都知道,我不知道的他也知道,讽刺之下,我和他却是同一个人。 ——段唯一 “我要走了。”段唯一放下茶杯,随意地道。 “哦,”应了声,周小天说,“本来我想作愕然状问一句这么快,不过想想这样说未免显得我太俗了。” “那你到底是问,还是不问。” “那要看你说不说。” “我不太想说。” “那便不说。”周小天也不纠缠,兀自起身,“走吧,我送你出城。” 天色渐晚,明阳还未在西边沉寂暗月已从东边显隐。日月轮转,生生不息,这是俗话,却不是事实,红日的确每天都自地平而出,而皓月的出现却常常直立于山巅之上。似是而非通常来自人们的以为,即便错,也不以为然。 就像几年前的南林大火,人们只知道南边有一片林,引了一把火,却不问火从何来,直到他们突然发现眼里多了一团火。 摇光城里突然起了火。 看着眼里的火,周小天额头上一瞬间冒出许多冷汗,脸色难看得像拳头紧握时白色的关节。火不是火,火中是一个人,那人之前还在乐呵呵地与周小天打着招呼,双手忙碌地收拾着自己的小摊子,然后天上掉下一片火,他也跟着变成了火。 没有惨叫,没有其他,平静得像家里的灶子,带来血与肉的味道。 变成了火的还有半壁摇光。 “走!”周小天拉着段唯一的手不由分说立刻往回跑,既然一半是死路,那另一半说不定便是生路。 一个人站在他们跑过的路上,突然如同显现的月。那是一个相貌平常的中年人,白衣不似雪,像灰,他皱了皱眉头,说:“这是为何?” 对面的火海中发出一声高昂的鸣叫,像振翅欲飞的鸟儿,熊烈的火海分开两浪,老人慢慢走出,呵呵笑道:“为你。” 中年男子冷哼一声,随着白袖一挥,街道深处便呼啸着涌来一阵狂风,自身后卷飘他披散的发,按倒火浪如同秋田里的麦子。 老人的神色并没有改变,也不作为,任由风卷浪翻,巍然不动。 “你明知不是我的对手,为何还要来这一手?” “上次在南林你狼狈而去,为何这次又还敢来。”中年男人冷笑着说。 老人不以为意,说道:“那可不是因为你,而且——”说着,老人伸手一招,四方火焰如同聚水之溪般淌来,无风,有红焰。红焰之熊熊散发着无尽的毁灭,生即死死即生,生死之间红焰愈发跳动开来。 中年男人的脸色直接跳过凝重地难看了起来,因为他知道老人在干什么,或者说他手上的是什么,那朱红色的火焰中没有生,只有死。 那火焰可以掠散一切仇恨,因为那火焰本身便代表着一切仇恨,只是他不明白,那老头到底哪来的仇恨? 他提起了手。 一口气逃回家里,周小天双手扶膝地气喘吁吁,冷汗与热汗躺着一脸,像条潺溪。 段唯一却没有如何,神色平静,若有所思地望着北城的火红天色。 “怎么了?”周小天擦了一把汗,说。 “没怎么,只是觉得事情有点蹊跷。” “什么蹊跷。” “刚才你——”段唯一看了眼周小天,然后晒晒,说,“算了,终究是你的事。” “什么我的事,我的——”说着周小天突然间想起一件事,猛地抬头看向城北,然后抖着身子冲了出去,煞白的脸色被愈来愈热的火光照得一片通红。 段唯一没有跟去,到井边舀了一瓢水,想起白天那女孩,“好像是叫林哲吧。”喃喃了一句,摇摇头将水饮下,用衣袖擦了擦湿润的嘴唇,抬起头眼里是如同晨时霞光的颜色,然而即便如此绚烂依然遮不住那一片白,皓月当晴空,圆润如玉盘。 “好像又要睡了。” “母亲,我们出不去了吗?”林哲被母亲紧紧搂在怀里,因为不断扑朔过来的狰狞火舌,母亲的身上似是毫无温度,冰冷得如同夏日刚从窖里拿出的梅子汤。 她觉得有些可笑,都这种时候了,自己没有想起刚刚被坍塌的房梁压埋的父亲,也没有想起不久前有说有笑送自己回来的周小天,那些平日里对自己百般奉承的府中下人如今可能已被烧得模糊了吧,而过不久自己也快要被忘记了,却单单记得那酸酸甜甜的梅子汤。 又会被周小天嘲笑自己贪吃发福了,只是真的好渴。 早知道刚才就不哭那么多了,泪水应该可以止渴吧。 轻咳了两声,林哲的手抱得更紧了些。 母亲并没有回答女儿,因为她已经没有了温度,如同深陷她背里的房梁铆钉。 砸在面前的房梁吱呀一声,不是很响,却很刺人心,像是静水湖畔突然陷入水里的浮沉。然后是一阵风,灼烧着烈火的木梁猛地砸到更烈的火里淹没了身影,烈火稍灭又长,其势更鸿。无助地在自己身周飘舞的火星,自己散落眼前的发,还有自己紧张的心情,随风而散。 她看到了烟花,那是周小天曾经与她形容过的东西。 然后沉沉睡去。 “好了,她应该无甚大碍,我如今轻松不得,你们快去避难吧。”大火熊熊的林府外,穿着浅蓝色蓝袍的男子微笑一说后迅速离开。周小天未及说得什么,便见热浪两分,再阖没其踪影。不久几起声响,几个身影从他身边掠过,同样的淡蓝色长袍,同样的衣领上纹云,投入火幕中消失不见。 周小天抱着林哲望向那城中最高的楼。 “风满楼。”他喃喃了一句,然后抱着林哲往家里跑去。 一路上哀嚎之声不绝,或站或躺的全是难里逃生的人,燥热的空气里涌来一阵阵肉香,令人作呕。适才急匆匆地跑来,心焦之下自然无暇他顾,但现在一根紧张的心弦已然卸下,又抱着林哲走了那么久,小腿不觉间已有些发软,找了一块廊檐下的空地盘腿坐下。 周小天看着怀里的林哲,见她脸上有些黑灰,便扯着衣袖轻轻擦拭,却不想越擦越黑,撇了一下身上发现原来自己也好不到哪去,不禁颓然放弃。叹了一口气,不由想起待会儿林哲醒来该如何安慰? 安慰了别人,却又有谁来安慰我。 失去了才懂得珍惜是懊丧,然而珍惜了却仍要失去,又算什么? “算个屁!”周小天重重地将紧握的拳头擂在地上,刺痛如同低吼的声音一样沉闷。 身振虽然轻微,却也足够让林哲悠悠醒来,她抬起有些烧焦的眉毛,看到的不是周小天,而是眼泪,来自自己。 周小天虽然有所预料,但仍是手足无措,木纳的把林哲的脸庞擦得更花,没有说话。 话不是用来说的,而是用来安慰人的,但说出的话却安慰不了人,那便没有理由再说。 所以周小天没有说话,林哲哭得更大声,像个怕黑的小孩。 “你真像个怕——” 周小天的话没有说出来,因为天真的黑了。 周小天没有闭眼,四周的夜色和哀吟却毫无知觉地暗了下来,耳边林哲的哭声宛若小屋中空油灯盏里渐灭的灯芯般一点点的消失不见,然后眼前眼后都是一样的黑。 黑不是颜色,因为它不是颜色,什么都没有才是黑。无声无息,无远无近,无畏无助。当一个人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便会觉得连身体都不是自己的,所以周小天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他不知为何。 黑暗中传来了脚步声,像打在心上的鼓,和自己的心律一样的节奏,他知道那是害怕。 仿佛那脚下踩的就是自己的心。 周小天握紧了拳,按耐了一下自己的不安,像是初来到这世上的时候一样。 一样的匪夷所思,一样的不可理喻,一样的彷徨恐惧。 他不想害怕,因为他曾经比这更害怕,所以他不再害怕,尽管四周是一样的无尽黑暗,但眼前却已有了一人。 一个穿着黑袍的人。 和袍子一样漆黑的长发如瀑布般落到地面,发梢挣扎着浮在地面蠕动,像一条条初生的小蛇吐出的信子。 周小天看着那人苍白的脸,突然笑道:“我是该叫你段唯一还是其他?” 唯一将一缕发丝绕在右手无名指上,放在鼻尖闭上眼轻轻嗅闻,脸上露出迷恋的神情,说:“随你喜欢。” “你就叫唯一?” “哦?”唯一把指上的发丝又缠了两圈,饶有兴致地问,“你怎么知道?” 周小天耸肩摊手,嗮然道:“以前你可不姓段。” 唯一哑然,失笑道:“你很聪明,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 “遥遥?” “不错。”“这可不劳你吩咐,还有别的事?” 唯一将发丝弹落,脸上带着戏虐,凝着眼神看着他说:“你不知道你为什么活着?” “我为什么活着?”周小天一愣,随口说,“我活着当然是为了钱,为了女人,或者是为了党和人民?”说着周小天笑了起来,却很牵强。 很牵强是因为下一刻他的笑容便僵住了。 唯一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后,勾着他的脖子轻抚他的脸庞,探到他的耳边,像村间小户夜里床头的濡耳细语,说:“你说的那是果,而我说的是因,因为我,结果你才能活。” 周小天艰难地说:“为什么。” “你之前不是已经猜出来了?” 随着唯一远远飘来的语声,眼前的黑如同被水侵透的山水画,渐渐褪色,然后变成白色。 “天亮了。”周小天呢喃道。 “你怎么了。” “嗯?”周小天低头,看着还在自己怀里的林哲,揉了揉她红肿的眼睛,问道,“什么怎么了。” “你就定定地站在这里一夜没动,我就,就问问。” 周小天深吸了一口空气中弥漫的木焦,说:“没什么,我们走吧。” 遥远的书卷 第四章 相望千里终须别 明日仍需过,昨日不再来,可若我放弃明天,昨天可会回来? ——段遥 骄阳横空,遂碧云万里无影踪。 而在骄阳之下金光铺散的这片大地却远不止万里,北至玄冥幽幽冰渊,南触诡樟森森林壑,东临无垠勃勃碧海,西陲荒漠澄澄孤山,四险之间是为中原。地面之辽,疆域之广,非人力所能穷,是以这片大地得称——泛。 泛之一字既指辽阔,又有全部包括的意思,全部包括便易模糊,模糊便生异数。 这些异数指的是那些人,那些能以人力而穷泛之人。泪银饮血,拂柳折戟,玄雾遮天,离炎噬命,凝岳镇乾坤。这些人生而异于常人生后立于常人之上,手掌天地之道,脚踩乾坤之运。寻常人称之为仙人,而他们则称自己为修士。 修士为所修为心,无愧天地。 泪器仿银,拂风若柳,玄思成雾,离情似炎,凝心如岳。天地人三道五心,皆为修士所修,是以修士修道分五境——泪银,拂柳,玄雾,离炎,凝岳。 这是天下许多人都能知道的,算不得什么秘辛。 而天下许多人不知道的是,五境之名并不是那些他们自以为的原因。五境之所以如此命名,是因为五件被修士称为“圣”的东西,那分别是落于险恶西域白虎崖之巅的泪银刀,立于遥远东海青龙岛之上的拂柳枪,镇于六宗之一玄武门之内的玄雾珠,藏于南方丛林朱雀山之中的离炎剑以及只是在一些密文之上有些只言片语的记载却从不曾显露于人前的凝岳斧。 青龙岛、朱雀山和白虎崖兼为隐世之地,常人不得而知,是以能让人相信“圣”确有其事的地方只有天下六大宗门之一的玄武门。 然而,不管“圣”之一物如何的神奇玄妙无与伦比,终究只是死物,它只能受人左右,却无法左右于人,不是谁拥有什么东西就能怎样的无敌天下,只因人乃万物之灵长,只因南方有剑阁。 传说得五圣者得天下,但这毕竟是传说,人之言者常无可信。 因为玄雾珠,所以玄武门强。 因为剑阁,所以玄武门不够强。 剑山是一座大山,剑指天乾,势踏地坤,其剑之锋其势之重压得天下人莫不气喘而吁吁,争献牛耳予之相执。中原为群雄逐鹿之地,除地处极北寒域的玄武门外,东南西北分别为血殿、风满楼、刀堂与无情宫所踞,或明或暗连年相争不绝,却无人敢丝毫挑衅于剑阁。 因为剑阁阁主是不容挑衅的存在。 相传每一任剑阁阁主于继任之际都会广散群帖共邀天下大修于剑山论剑,因为这是传说,所以结果常人不得而知,但有一点为人所共知的是,天下对剑阁沉默了千年,或者万年。 有联题曰:仗剑凌天下,御势掌乾坤。 只是不管剑阁是如何的存在,在段遥眼里,也没有意义。走过剑阁山门两旁的题联,段遥没有像其余剑阁弟子一样驻足感受笔走龙蛇行于其上的剑意,因为所有的意义都在于人,而不是意义本身,人不在,意义便不在。 来到剑阁月余,段遥没有做任何事,或者说没有做任何在剑阁弟子看来有意义的事,比如拜师,比如学剑,她只是每天早上起来熬一小锅清粥,稍作温饱,便旁若无人地走到剑道上坐下,一坐便是一整天,日升而起,日落而息,像剑道上洋洋洒洒的剑光。 那些光打在她脸上,不似光,更似雪,凉凉的犹如炎夏的湖水。 她记得那一年下了很大的雪。 雪花漫天飘散温柔得像一个人的关怀,孤芳尚能于寒冬自赏,那人离去后,自己虽孤却无芳,所以不会有人来赏。 可怜不是她想要的,她只想要一个问候。 “师妹。”身旁传来一声问候。 段遥转头看去,那是一个只比她大三岁却不能称之为孩童的人,白袍,腰书,束发,剑阁之人见之则唤一声大师兄,外人则称——皓剑。 剑阁有上三剑,一为皓,二为离,三为淋。 外人皆知剑阁弟子之少,尚不足百位,与其他宗门比起来确是相形见拙。但很多时候数字并不能代表任何东西。“剑阁弟子,莫不风华绝代。”就像展翅高飞的雄鹰俯视振臂嗡浮的苍蝇,渺小,可悲,如蝼蚁。或许其中夸张成分有之,毕竟剑阁并不能代表整个天下,然管中窥豹,便可知剑阁弟子之才,天才、奇才、怪才、鬼才,无论如何,是为才。 然兽有王中之王,人亦有剑中之剑。 此剑中剑在如今便是上三剑。 人们常常会或明里喧嚣或暗中腹议剑阁那句“剑阁弟子,莫不风华绝代。”的狂傲,但愚蠢之人在评论别人是非对错的时候往往不会明白自己的愚蠢,因为是与非对与错的界限并不在他们眼里,而在有知之士心中,在当今世下,有知便是有才,因为只有在自身才能达到一定高度的时候才能探取获知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寻常百姓不是多愚,而是皆愚。 有知的人心中,剑阁只有五人,阁主,副阁主,以及皓离淋上三剑。 剑阁有此五人,今后两世三百年,仍可鄙夷天下。 然而在外界盛名颇负的皓剑,在段遥眼里,依然只是一个人,陌生得像天上的浮云,不曾相识,便不能相拥。 对于段遥的不理会,皓剑并没有任何不满,他确实就是一朵淡云,情绪只是轻风,拂过了便拂过了,无需在意。“师傅让我给你这个。”说着他解下腰上的书,递了过去。 段遥虽然安静,却并不冷淡,轻点一下头,接过书籍,揣在怀里没有看。 皓剑也不多说,点头还礼算是告别然后作别。 段遥走进剑阁山门,迎接她的是一道道光,不是剑光,而是眼光。 作为前无古例的引动万剑齐鸣的人,无论剑阁内外尽皆投来瞩目,既然是传说,那便应有传说之能,在这个世上,有才能的人才能游历四海逍遥天下,五境之境在于心而不是力,所谓坚忍毅力并不能彻底取代玲珑之心,二十余岁就已凝心如岳之人大有,九十上下泪器仿银之人非无。 而传说之才,则必是天纵其才。 但无论如何的天才,也不可能每天在剑道上一坐几年便行走天下,叹息、惋惜、怜惜之情如春风,那些眼光便是春风。 她没有被赐予剑名,那便只是剑阁里一把普通的剑,剑阁仍只是上剑有三。 甚至她连剑都没有,只是怀里多了一本书,那是皓剑给她的书。 那是一本名叫剑书的书。 世有传言,不上剑阁,便上剑书。 剑书不是一本普通的书,却是一本简单的书,简单到上面只写有七个人的名字,但它非常的地方在于,那七个名字并不是一尘不变的,它记载的只会是当世七位五境的人杰。 然它只载人,却不载剑,所以剑书上不会出现剑阁之人的名字,像是一本对于剑阁的鞭策。 剑书上面的名字不是什么秘密,因为只要书上有任何变动,便会由剑阁之人昭布于天下,名载剑书,便是七位绝代天下之人,是以世人称之为绝天七子。 然而不管七子如何绝代天下,依然与段遥没有任何关系,因为世人的天下不是她的天下。 不曾理会,段遥一路走去,周围也没有传来什么冷热嘲讽难听的话,尽管剑阁的人骄傲,但骄傲的是他们的心,并不是他们的言语。不久来到一座很大的院子,那是入阁第二天就得以赐予的,在剑阁里,这样的院子本只有五座,其主分别是阁主副阁主与上三剑。在段遥开新院后,几乎所有的人都以为在仅几天后的将来就可以看见小院大门牌匾上写下遥剑的字样,但如今那上面依旧空空如也,沉默的就像段遥本身的沉默。 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一直这么沉默,就连老人也不知道,毕竟这些天里与她交往的只有景色而没有人。曾经有些剑阁的弟子来帮忙打扫,但都被段遥的沉默拒绝了,然后她一个人拿起扫把,轻轻拂过地上的叶不让它带起一丝灰尘,最后地上便没有了灰尘。 这是她第二次扫,却没有了之前的小心翼翼,被扫把挑动的灰尘像情绪一样在空气中虽轻却实际的躁动。 段唯一不在,那躁动的只能是她自己的情绪。 不过很快她又收敛了心情,因为知道段唯一不会喜欢这样的自己,如果他不喜欢,那么一切的存在都没有意义,包括自己。 偏执么?段遥不懂,就像她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偏执。 想不通就不要想,段唯一经常会对她说这句话,所以她决定不要再想。 很快将自己屋前的空地打扫完,她略擦了一下额上的汗,不由发现一种陌生的感觉,自己擦自己的汗会有的陌生的感觉。 这是一种可笑的嘲讽,又像是轻微的人言。 段遥短短地怔了一下,抿了抿嘴唇,将脑海里旧人与往事的联系掐断,避免自己又陷入剪不断的沉默,然后坐在小院台阶上,打开那本大师兄送来的剑书,带来纸张翻页的声音。 她不打算今后再去剑道上的石阶整日地坐着,因为那是段唯一还在归去的路上,在段遥看来,看得见的归去是归去,看不见的归去也依然,既然弥望远去的人影是寄托自己的牵念,那这份牵念便让他一直带在身边。来到剑阁已经三十有三天,这是他们来时用的日子,想必哥哥已经回到了家,在那里自有另一份牵念,自己便不再多余。 看完剑书,其实不需要多少时间,毕竟上面没有多少个字,但她一字都没有记得,因为上面没有她想看到的字,便不需要记得。 合上书本,她做了一个打算,这是她自己第一次为自己做的打算,她有些开心,然后笑了,笑容微涩,像点水的蜻蜓在湖面上留下的纹。 她走了出去,是老人小院的方向。 段唯一看了一眼剑阁的方向,微微一笑,尽管他不知道段遥现在如何,但已经不需要担心,回过头,眼前是一片茂密的林,林间没有喧嚣,诡异的安静带给他的只是恬静,这份恬静很难得,难得到让无数人感到生死为难。因为林间有雾,殷虹的颜色浓稠得如同人的血。 不是如同,这些就是人的血。试图进入这片林子的无数人都化成了这片血,血化人,人又化血。 这里是险地,尽管谈之色变却依然是周围之地人们的不绝的话题,名字很形象,就叫血雾林。 但段唯一知道,这里其实不能叫作林,在这片看起来阴森的林后,是一个峡谷,那里有山有水,山是高山,水是湖水,上下蓝天青草地,与普通乡下的景色一般无二,只是更加美丽。 美丽的不只是峡谷,还有一个美丽的人,她有一头瀑布般齐腰血红色的长发,有一双头发般血红色的瞳孔,有一身瞳孔般血红色的裙衣。 踏过林间的鞋子缓步走去,在岸边的草地上留下一点点血的红,到了她的跟前,段唯一说:“姐。” 遥远的书卷 第五章 满楼之风 我相信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英雄的梦,幻想着自己怎样的力挽狂澜怎样的盖世天下,然而这些我只敢梦,却不敢想,不是每一个穿越的人都会写下一个美好的结局,而没有美好结局的故事他不是故事,是以众人不知,因而没有故事。 ——周小天 “再近些。” “哦,这样行吗?” “可以,可以吗?” “什么可以吗?” “我是问你有没有感受到我的阳刚之气?” “没有。” “你这样说我都泄了。” 林哲把手中对着周小天的铜镜拿开,认真说道:“小天,其实我觉得你完全没必要这样,你想啊,风满楼名字里既然有个风字,想来里面的人都是很飘逸的,你做出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会不会直接就给刷了啊?” 周小天听着脸色一正,摸摸下巴,喃喃地说:“有道理。” “好啦别有道理了,”林哲一笑,推着周小天出门,一边说,“要再不快点去,等一下我们就要排很长的队了。” “有道理。” 一个多月前,摇光城遭受了一场大火,或许人们会忘了当时自己的伤心、绝望、狼狈不堪,却不会忘记那场火,那场火吞噬了一些人的梦,也变成了另外一些人的梦,那是噩梦,恐惧,不安,就像现在街上的人。 尽管风满楼做了很多的事,但毕竟是事后的事,便不可能如以前一般无事。北城的街道上满满的全是由红色带来的黑色与白色,一月不曾去,渐渐盖上一层灰尘。许多人坐在原来屋子的廊阶上,木然地看着对面一样木然的人,每日如此,不曾离去,因为下面埋了他们的家,还有家里的人。 很少有人会像野兽般舔砥自己的伤口,那不是因为他们比野兽更理智,而是因为他们比野兽更脆弱。 但很少终究只是很少,那些很少,便记得今天是以前一个很重要现在更重要的日子,因为他们已经失去了以前的所有,如果今天仍要失去,那他们便真的变得一无所有。所以他们来到了风满楼,安静地排着长长的队,像周小天。 感受到那些如同浮水的稻草般最后的期盼,周小天不禁有些黯然。 然而黯然是一个很难理解的词,所以他没能表现出来,只是默默地闭眼站着,与周围的所有人一样,等待那一个时辰的到来。 那个时辰,风满楼的宗门将会打开,然后很多人进去,很多人又出来。 有人说过,垃圾就是丢在人堆里任谁都不会多看一眼的东西。 又有人说过,是金子总是要发光的。 周小天不知道自己是金子还是垃圾,然而他却知道,不是相信自己是金子自己就会变成金子,但相信自己是垃圾那自己就真的是垃圾了。 他相信自己不是垃圾,所以他有那么一点信心。 周小天嘴角抽搐了一下,想不到以前自己嗤之以鼻的什么每天在镜子面前说一句相信你某某某你是最棒的然后心情就会很好之类的东西如今却用上了。 风满楼。 白灰色的袍子在风满楼里只有一个人会穿,那是一个中年人,如剑的眉毛刻在眼上像沧桑的痕,他掩住嘴角咳了一声,在手上留下点滴的红。尽管那人已经走了,但仍在这个地方留下了一些东西,比如他的伤,比如摇光的伤。 皱了皱眉,他知道现在依然没有想通那老头的意思到底藏在哪里,莫不成他只是闲极无聊就随意跑到摇光来放一把火?若有这可能,他便不可能活着。 眉皱二度,他忽然想起那个烈焰滔天的夜,那人说——为你。 为我? 想到想不通处,他感到胸口如同先前一般的闷,又咳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只是那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但这并不值得自己如此忧虑,天下本就是一局棋,身在棋局之中,若不为棋子,便为蝼蚁。 他再次擦净嘴角,走到窗边,看着楼外熙熙攘攘的人。 “父亲。” 看清来人后,中年人微微一笑,道:“凡儿,何事?” “父亲,孩儿,孩儿想上一趟剑阁。” “剑阁你去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何必来问我?” “孩儿想向父亲讨一件信物。” “哦?这又是为何。” 楚凡顿了一顿,正色道:“我想问一下剑阁的态度。” 中年人默然,看着年已十五的爱子良久,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我儿深知我心,拿去。”说着抛出一物。 楚凡接过,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风云令,见令如见人,人,自然是风满楼宗主本人。 风满楼外。 周小天抬着头,凝望着那深入云层的高耸之楼,手掌已经不知不觉地紧握了起来。就在刚才,他感受到了一缕目光,那目光从楼上来,便也是从天上来,所以那目就是天的眼,在那眼中,自己就像地上的庸庸碌碌的蚂蚁,朝里来夜里去,无所事事,无疾而终。 无疾而终,只是被人看了一眼,便想到了死。 慢慢松开手掌,在裤子上蹭了蹭掌心的汗,没有发下什么我一定能行我也要像他们一样热血上头但也同样狗血淋头的大宏愿,深吸一口气,在外围的人群里找到了林哲。林哲不知是同时还是一直在看着,远远地向他招了招手,像段遥。 周小天很久没有想过段遥,甚至在那天见面的时候也尽量没有想,然而尽量总有一个量,如今他想要想想。 “孩子,你在想什么?” 回过神来,周小天便有些愕然,看了一下四周的山林景色,意识到不知不觉中自己已进了风满楼,说道:“哦,以前虽然住在摇光城里但却从未进过风满楼,如今得偿所愿,有些恍惚。” “呵呵,你倒是有趣。”站在前面的老人点点头,说,“你把手伸出来一下。” 尽管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周小天也不存在什么犹豫,无非就是什么把灵根看天赋之类,应了声便把手伸出。 老人微微一笑,示意周小天不要紧张,然后也缓缓伸出苍老的手,更更沟壑的手指在他的手掌之中一点。 然后,风云大作。 剑阁,剑道。 段遥闭目站在石阶之上,手中一杆如亘古苍龙般的长枪立于身旁,剑山之上无风,是以人与枪皆不动,不动如剑山。段遥确像打算的一般没有每日来剑道上坐着,而是站着,剑阁之人微凛,不解何意。但他们真正的不解却在于那柄枪。 三日前,段遥去了一趟老人的小院,之后没有意外,得赐剑名,是为遥剑。 剑阁子弟,往往在入阁之后第一件做的事情是择剑,择剑顾名思义,就是选择剑的意思。入了剑阁,手中若无三尺长剑,又如何能算是意凌天下的剑阁弟子?而且入剑阁,便是很多人的梦,以及现在剑阁之人曾经的梦,无论是谁,在那萦绕的梦中都会有一把剑,是夜如梦相随,是日如影相随。 剑阁之傲便在于剑,所以无论剑阁如何无人能敌如何天下无敌,却也不曾觑眼看向五圣一眼。传说中,得五圣者得天下,但如今不是传说,剑阁已然得了天下。 天下是人,剑是天下。 而如今,天下变了模样,它变成了一柄枪,尽管上面是动人心魄的纹以及摄人心魄的魂,但它不是剑。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段遥入了剑阁却在剑道之上选了一柄枪,那柄枪屹立在剑道之下不下千年,风雨不动,恍若隔世。人有好坏之分,剑亦有上下之别,但饶是无甚机缘在剑道之上不能得到什么上剑的人,也只会退而求次,不曾看上那柄显然与一般不同的枪。 但段遥就是那个唯一,她兄长的名字就是段唯一。 这看似有些联系其实没有联系的原因,就是段遥的原因。 这些原因段遥不懂,相信也不会有人懂,所以段遥来到剑道之上,在她与那枪相遇的地方,一思便三日。 但此时,段遥不再思考,而是睁开了那稍欠温柔的眼睛,不是她想到了什么,而是她看到了什么。 山脚下来了一青年之人,行急如风。蓝袍,云纹,毫无疑问是风满楼的人。 但段遥看的不是他,她看的是他身后的风,而不是他身后的风。 他身后是摇光,风来自摇光。 摇光,风满楼。 灰衣男子,也就是风满楼的宗主,名字叫楚玉。想象中应该是个书生气的翩翩公子,手执折扇,头戴纶巾,脚碾步履,然后潇潇洒挥挥手,狂风中与之相敌之敌便灰飞烟灭。但现实与想象的差距确实如梦,也如飞灰。他严肃,端正,书生气是有,却不像公子,而像先生。楚凡走后,楚玉不再冥思苦想,而是坐在桌前,看着眼前的茶。 茶不是他所喜,是以渐凉,渺渺热气是有还无,像微风。 然而楼上风已满,不可能有风吹上来,更不可能吹到他的茶杯上,所以这不是寻常的风。 楚玉的身子陡然一震,随即狂风大作,掀翻桌椅无数,待得久乱平静时,人影无踪。宗主自然有踪,他此刻站在楼檐之上,眼里的不可思议像是月余前剑阁的老人。 老人的不可思议是段遥。 而他的不可思议是后院中那个看起来不过八岁的小男孩,男孩错愕地看着手上的那一团风,空间飘渺,像茶杯上的热气。 “这是,风之子?” 遥远的书卷 第六章 世风日下梦里剑 不善于言语,所以思考的时间会很多,昼而付思,夜而入梦,待得梦醒,我便思梦。人为何有梦,梦又为何物,如此往复,像谷中深秋,然后在一个深荒之秋,我看见了梦,原来梦是一个人,他不在脑海,而在心间。 ——段唯一 段唯一不是圣人,所以他依然会忘记很多事,但却不会忘记那场火。火焰如梦魇,把年仅四岁的他眼里简单的世界变成更加简单的红色,遮天蔽日。他不曾知道什么叫做噩梦,然后看着平日里熟悉的人,他们在地上翻滚着拍打身上跳动的火焰直至化为一堆焦土,他们惨叫着慌乱纵入井中至终也没有再上来,他便知道,这就是噩梦。 梦是如此虚幻,因而万变,他牵着段遥的手逃了出来,然后看见了一片碧绿的湖,湖水上有一个穿着红衣的人。 她就叫红衣。 段唯一看着眼前的那抹红,情绪舒适而安稳,像红衣面前被风轻抚的湖。 “昨天我给你的阵解了吗?” “解了。”段唯一平静地说道,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因为他每天都在例行,是习惯。 “嗯。”红衣点点头,说,“唯一,多久了?” 话里前后无甚联系,后面那句也语焉不详,但段唯一知道红衣在问什么,沉默了了一下,他说:“十四年。” “十四年了。”红衣对着湖面长足一叹,将手中的鱼竿往水中一掷,溅起的水花拍打着湖面,鱼竿未沉,水面渐平渐静,像红衣说的话,“你也十八岁了。” 十八尚未及冠,段唯一也不觉得这个数字有什么意义,了无所谓,点了点头。 “遥遥呢?” 段唯一依然沉默,不解为何红衣今日的一反常态,平日无话,今日多话,那今秋必是多事。平定了下心中的不惊波澜,道:“十年。” 红衣回过头,异美的脸上是段唯一猜疑不透的情绪,然后她笑了一下,说:“拿了湖中那剑,你就去血殿吧。”说完,红衣履步走入林中,红裙飘然,白昼忽如夜。 段唯一抬头看着那骤然黑幕的天色,星光繁缀,将湖面映成一样的景,天星眨眼,湖光波粼,犹如从头顶延伸到脚下的夜。 夜色虽是他所喜,却并不会让他迷醉,移步其中,段唯一将湖面踩碎。 头发如同湖面一样荡漾开来,心境的碎裂像断弦的琴,段唯一不会弹琴,却会听琴,因为红衣说,琴本身就是一个阵,令人沉醉的无形幻阵,越是沉迷,便越是以为得道,天下器之利,莫过于此。 湖面为琴,水纹为弦,段唯一置于其中,闻其势,聆其音,然后脸上露出笑意,伸手一指,眼前的夜如湖面般漾出波纹,琴弦遂断。 琴弦断时,琴音却更为高亢,像林中艳鸟鸣,像山中猛虎啸,湖风骤起而携卷巨浪,滔滔浪幕替代夜幕遮蔽了头顶的星。 段唯一没有看星,所以并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是指尖,那里溢出一滴血,红得像红衣的眸。屈指轻弹,滴血迸碎,血光像一环画地为牢的界线,外浪虽滔天,却滴水不得进。 然后段唯一眼前又出现了第二滴血,又是一弹指,血光过处,水浪破碎,像石砸的镜子。 水被打碎,依然是水,所以湖还是那个湖,无风无纹,一如往日。 只是头顶的夜空已变,繁星不在,只剩聊聊数余。 段唯一从天空收回目光,看着脚下。此时脚下已无湖水,有的只是头顶的那几颗星。 原来湖面的背后,是虚无。 段唯一没有问出“这是哪”一类无聊的话,既然红衣要他来,那自然有来的理由,而他已经来了,便不再需要理由,要的只是答案。 答案是眼前的一个人。 他一身白衣,脸色模糊,段唯一知道,只要他出去,便不会再记得他的模样。 凌空踩着,沉浮得如同脚下踏着碧波,段唯一知道,他脚下确是湖水,只是湖水却不是湖水的样子,而是几颗芒星,像羊。 段唯一一直轻松的面色终于闪过一丝认真,旋即又舒展开来,看着对面的白衣之人,道:“黄道宫?” 白衣人笑笑,点了点头。 “你为何在此?”段唯一饶有兴趣地问道。 “红衣在,我便在。” “然后?” “红衣走,我便随你。” “听起来确实让人开心,”段唯一随他而笑,伸出摊开的手掌,说,“只是,我该怎么称呼你,白羊首座?” 沉吟了一下,他说:“你可以叫我,梦。” 说完梦如梦,缓缓变成周围的虚,虚成无,然后夜色退散,像湖面上渐平的波纹。段唯一看着掌心处,那是一圈漂浮的律动星光,星光不曾暗淡,尽管那是白日下的梦。 将梦按在心间,天地似是未曾发觉,依然如故。 段唯一弯腰,把红衣之前扔在水面的鱼竿捡起,端看良久,然后叹了一气,将鱼竿又复丢入水里。 鱼竿入了水里,而不是浮在水面。水不动,便为沉没的鱼竿分开一道沟壑,像刀切的豆腐,切金断玉难,切水断流更难,然后段唯一却不觉得有何难,因为他手中有鱼竿。 只要与红衣有关,天下间便没有不可为的难为之事。 因为不难,所以段唯一取了湖底的剑,脸上露出轻松的神情。 他不知道这轻松从何而来,所以脸色有些发白。 与他脸色相对的是,那柄剑就像夜的黑,黑得如同沉寂千年的古木。 黑就是没有,所以了无生机。 段唯一知道,在一些夜里,他也会变成这样的黑。 夜总是令人害怕,他想甩开,却反而将剑握得更紧,紧得指节发白,紧得思绪慌乱,白的是骨,乱的是心。 仿佛在那一瞬,他没有了主心骨。 人世间的恐惧皆来自失去,而最大的恐惧便是失去自己,失去自己,便意味着失去了所有,因为那不再是自己所有。 然后他不由自主地将剑插在腰间,闭上眼,渐平乱心,如脚下之湖。 山中如一日,世上已千年。 段唯一不知世上之事,却并不代表世上无事。十年间,世所大事不知凡几,饶是人们津津乐道,也道之不尽。因为这十年时间,用一字概论来便是乱,乱若繁星。人们不可能知道或者记得天上每颗星辰的名字,但却会记得最耀眼的星辰的名字,而那些最耀眼的星辰的名字,便是剑书上的名字。 剑书上有七个名字,是为绝天七子。 但尽管那七个名字无比耀眼,也无法成为世人每日的茶余饭后,因为没有谁会每天在夜下数星星,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是平淡,平淡就是无聊,人们无所事事,却并不无聊。有聊便是不平淡,不平淡是因为有变化。 剑书上的名字有了变化。 一变便十年,十年间,七名皆变。 世事不可能一尘不变,所以剑书上的名字变动也可以化作理所当然。但令人愕然的是,剑书第一页上的名字在某个清晨的雾里珠露未化之时已经悄然变动。 一人名动,风云涌动,天下震动。 剑书第一页上的人,被世人敬称为绝天七子之首。 剑书第一页上的人,被世人敬称为天子。 剑书第一页上的人,名为周小天。 周小天没有动,只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十年已过,他脸上也写下一丝坚毅,再不复当年稚涩,也没有穿着风满楼的蓝袍,而是一身普通布料的贴身劲衣,在那衣的腰间处别了一条半尺来长的短棍,雍黑的色泽像林哲手里拿着的烧火棍。看着眼前忙碌的背影,蒸汽袅袅,如剑山上的云烟,他很喜欢这样的感觉,像田园家里的短夏长冬。 “听那些师兄说你又要出去了。”林哲头也不回地说着,把几根木柴捅进灶膛里,里面的热火顿时又红了些。 “嗯,”周小天歪着头一手托腮,在椅子上挪了挪,使自己的身子更舒服些,说,“前些日子有师兄从外面回来说是大衍那边有古怪,而且这事还不只我们知道,师傅让我去看看,毕竟是咱们的地方。” “什么古怪?” “不太懂,道听途说啊,好像是什么某位前辈留下的洞府现世。”周小天把一根发丝挑在指尖把玩,随意说道。 “洞府现世?”林哲一顿,把手中的烧火棍放下,回头笑道,“那你去是好事啊,说不定有什么奇珍异宝在里面,那不是便宜了你?” 周小天把发丝一吹,说:“便宜什么啊,真正有宝的是像咱们风满楼最高楼这样的地方,收刮天下千年,里面的东西又岂是那什么藏藏掩掩狗屁洞府能比的,再说最高楼里的东西我都不稀罕,那里又能有什么东西。” “那可不一定,万一就有呢?” “说的也是,不过这感觉要丢脸,你想啊,只要我把周小天三字在脸上一写,往那一站,谁敢来抢?这不是摆明了欺负人么。” 林哲不再理会周小天的自怨自艾,吃吃的笑着,把灶上的蒸笼打开,腾腾热气涌出,厨房顿如仙境。把里面的吃食打包放进食盒,盖上盒盖,说:“好了,你快送过去吧。” 周小天拿过食盒,正想往外走,见林哲欲言又止,问:“怎么了?” 林哲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来,然后脸色严肃地说:“小天,我们这个月在宗里领的例钱快没有了。” 周小天一惊,道:“怎么这么快?” “你忘了,”林哲把两只手掌打开竖在他面前,说,“你前些天跟大师兄打赌输了十辆银子。”周小天脸色一垮,以手覆额,然后精神重振,说:“没事,咱可是风满楼的人,被人杀死被人嫉妒死倒有可能,怎么可能会被饿死,总会有办法的,走了啊。”说着走了出去,提着食盒向后扬了扬。 门外高阳晴空,周小天举起食盒遮住了刺眼的那一团遥远的火,看着边缘发光的食盒,喃喃地说:“遥遥,我不在的时候你不会被饿死吧?” 遥远的书卷 第七章 那些年情贱如雪 那个时候我明白过来,原来看不见的其实才是我想要看见的,像那些融化的雪,并不曾消散离去,而是一直在我没有意识的身边。 ——段遥 回到院子时已是正午,有些饿,打开米缸便觉好笑,几粒剩米也已被鼠儿衔走,空空如也。不由想到自己的惫懒已有些时日,却不记得是从何时而起。自小兄长如此,待大小天如此,如今终是有些苦头。 从匣里取了些银钱,打算让云遥下山去帮买一些粮,买完应还有余钱,想来他是会去的。 云遥如今十二岁,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因为名里同有遥字,便与我有些亲近,也是唯一的亲近。剑阁里的人有些漠然,因为只有他们自己的剑是情人,其他的都是陌人,大师兄虽然对人和蔼,不过那是对着所有,所以显得一样的漠然,好像这片头顶的天,对世人有情却显无情,除了偶尔下起的雪。 剑阁地处南方,照道理来说不会在这十月的秋落下这片雪白,而现在屋外确在下雪,那便没有别的可能,应是淋剑师姐又悟了什么。我不知道什么叫做悟,所以不能说什么。 推开了院门,云遥正在外捧着双手接雪花,他未曾入境,所以小手有些冻红。将银钱递给他,交代过后他便欢喜而去。 像他八岁刚入剑阁的时候。 我入剑阁的时候也是八岁,与兄长分离已有十载,十余年前,兄长不是这个样子,小天也不是,便是我也很安静,虽然我不能说话,但这不是原因。无聊的时候,我有想过这样的原因,最后就像小天说过的,想要评论什么,就得先知道标准是什么。我接触的人很少,所以并不知道寻常人家八岁的孩子是什么样子,想了很久也没有想明白,然后便不再想。 回到屋里,我点了一盆火,稍作温暖。剑阁里的生活得虽然清苦,却也不至于让人受饿挨冻,所以每月会有些例钱,也会送来些炭火。 不大一会儿炭火烧得很旺,火星溅散有声,我却拿着一条红色的发带出了神。 这是很多年前兄长买与我的,用的不是银钱,是血。 在谷里姐姐每日都会教书,还带教了些别的东西,我不大喜听,厌倦时会在兄长怀里睡觉。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缘故,姐姐不会给我们日常生活所用的银钱,只能自己想办法。 不过我不知该如何去想,所以办法都是兄长想的,也所幸谷后有座老深山。刚开始兄长也只是挖些药草根和山芋,寥解腹欲。后来渐渐地他开始捕获一些小动物,蛇、鼠、兔子什么的,再后来小动物越来越大,那时候我比他高一些,他很高兴地说,遥遥看这狼比你都大。 实在不是什么很好的形容。 不过东西往往越大就越值钱,所以在我们把吃不完的兽肉和剥下的兽皮拿去小镇上卖了之后,身上便开始有些余钱。但兄长说大的动物不太好捕,而且还要购置一些油盐衣物什么的,所以钱还是得省着用。后来那第一年的冬季也就不觉得怎么难过,尽管因为动物冬眠而没有什么收获。 第二年我们又去了趟小镇,小镇很小,小到每样店铺只有一家,所以它没有别的名字,就叫小镇。 那一年小镇开了一家新的绸缎庄,虽然名字是这样,不过里面绸缎却不多,很多都是普通的布料,买了一些刚够两件衣物的料子,兄长掏了钱正准备带我离开。无意中我看到了挂在一个角落里的一根红色发带,很漂亮,便多看了一眼。掌柜眼力很好,过来介绍,是上好的绸缎和上好的工匠做成的,然后好似不经意地透露了价钱,很贵,我只能留恋。那几夜,兄长有些辗转反侧,我知道是为了什么,所以对着他摇了摇头,他点了点头。然后在一天夜里,月黑风高得找不到任何的光,不过我还是看见了兄长,他从外面回来,对着我笑了笑,有些陌生,把那条红色的发带递给了我,天气很作弄,乌云放了晴,露出那一轮明月。 我没有接,是因为他手上有血的缘故,那不是他的血。 我有些迷茫,看见他的头发比夜更黑,而且很长,拖到地面仍犹不绝,地上的发不断跳动,像湖面上的涟漪。 而后我去姐姐处认真地听了三天的课,他坐在湖边怔怔地看了三天的手,手上的血早已发黑,但他一直没有洗。 傍晚的时候他去洗了手,然后把发带束在我头上,说很漂亮,像姐姐。 我没有拒绝。 就像小天送来的吃食。 那是一种有些奇怪的东西,应该是用面做的,里面包有肉馅,味道很好,算是第一次见到,他说这叫饺子。接着如昨如旧地说了很多奇怪的话,屠龙刀,倚天剑,金箍棒,火尖枪,等等,都不是很能听懂,不过我听懂了最后一句,他有些缺钱。我笑了起来,没有声音,但还是习惯掩嘴。名动天下,绝世之才,狂傲不羁,目无余子,等等措辞,都可以用在他身上,但唯一没有想到相信很多人也没有想过的一个词就是穷困潦倒。 他真的很穷,不然也不会问我借钱,我给了他,不多,也就十两。他很开心,像我和兄长第一次把兽皮拿到小镇上卖的时候。三年前他和兄长打了一架,输了十两银子,这次如果不是什么别的理由,应该又是输给了谁。不过想来也只是输银子,这个世上如今有能力与他打架的人本就不多,能让他输的人很少。 小天走时让我要多多照顾自己,他需要出趟远门,这种嘱托的话让我有些不适应,不过也并不介意。我会意他说,此行如果见到兄长,替我问声安好。 不过即便不问,想来他应该也很好。谷里只有两人,要比剑阁安静许多,也与剑阁遥远许多,十载秋夏我不曾与兄长见过,他也没有来见过我,尽管有一次他去到摇光,也是匆匆便离开。小天来问过我有没有吃味,我说没有,因为我不想变成麻烦,那样会很麻烦。 除了那条红色的发带,兄长再没有过烦恼的事,如果有一天他有了麻烦,不是因为我,便是因为姐姐。 阁里的人都叫我师姐,只有云遥是叫姐姐。 循声望去,见到他已是买了米粮回来,兴许是跑得有些急,抚着膝盖在一旁喘气,重重的犹如落下的雪。 雪越下越大,没有停的意思,已经能将脚踝没过。我带他进了院门,略取暖意。 阁里没有几个院,所以有了院子一般便要开院,帮一些师弟师妹解些疑问,但因为我没有悟过,所以不知道怎么让他们去悟,又兼我不能说话,所以几年来院里只有云遥一人,没有入境,依然留在院里。 在我认真听姐姐讲课的三日里,有一句是三人行必有我师。而剑阁里的人又都很信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句话,所以在师兄师姐院里学习的师弟妹其实也就是打着再开一院的想法,这种想法没有遮拦,所以天下人也拦不住剑阁。 我教不了云遥什么,所以只是常常带着他在剑山上走走,如今大雪封山,自然不能走,只能在房里火畔两望。 他说他想参加月底的院间比试。 那是各院的弟子自发组织的,没什么奖励,不过很多人都很热衷,过得像是节日,有些纷扰,我并不曾去看过。 我没有回答,是不想拒绝。 但我还是摇了摇头,因为那没有任何意义。 他说他想试试。 我不再表示什么,把火盆里的火挑得更旺了些,我知道,这就像他的心。 除了兄长,很少有男孩子能管住自己的心意,我并不曾奢望,所以也没什么可以失望,不过想来,也许云遥会对我有些失望,一点点,可以感受得到。入阁时他在剑道上走了三十三阶,应算是很好的,所以难免心里会有一些在小天看来可笑的豪气,写在他脸上,更像稚气。只是天意总喜弄人,四年前,他是小师弟,四年后也依然,尽管阁里他不是最小的。 我点了点头。 他很高兴,跑去给我倒了一杯茶。 捧着茶,手心传来丝丝温度,像将融未化的雪。我没有喝,却不是因为面上有些茶末星子,而是院里来了一人,我起身,作了问侯。云遥也收敛了笑意,正经地叫了声大师兄。 大师兄生性温和,但饶是如此,阁里的人除了师傅和上剑的两位师兄姐与我,其他人见到仍是有些拘谨,小心翼翼,只因为师兄从来没有错过,所以都不想在师兄面前犯下过错。其实在师兄眼里,并没有过错,有的只是做事的理由。 他问我今日这么早丛师傅那里回来的理由。 我并没有什么理由,只是蓦地心理有一丝悸动,像大雪过后白原上突兀的光,然后就回来了。很难表达,所以没有说。 师兄没有再问,然后坐着一起聊着家长里短。虽然师兄只比我大三岁,会做的事却比我多很多,不过他做得最多的事还是看书。师兄的皓剑院里没有多少人,因为想进院的人都必须要读完一本他院里的藏书,而阁里的人通常只会看剑,所以尽管师兄是大师兄,院里也显得很冷清。 师兄自然不会在意,只是有些遗憾,所以十年前师兄把剑书给了我,希望我能看看,这也是师傅的意思。剑书我看完了却不会去记得,师兄也没有责怪,让我多看。 我从床头拿出剑书,再次翻开了看。 第一页是小天的名字,字像一朵白云,飘然于天。三年前的一个碧云的天,我带着云遥在后山的山顶坐着,捏了一片树叶教他吹奏了几首曲子,我知道,那并不好听,但他很认真。回来的时候无意翻开剑书,才发现原来小天已经站在了天上。 第二页是一个叫厉羽的人,我并不认识,名字在书上像一把胡乱泼洒的墨。 然后是第三页、第四页,直到第七页,依然没有我想看的人。 其实这几个名字我看了很久,尽管多年间有了许多变化,但对我来说依旧是如故,所以有些不明白师兄的意思,便看了他。 他笑着点了点头。 我在院门送走师兄,弯身捧了一把雪,让它待在手心,然后想着一些。 雪已经停了很久,像一张绵厚的毯,云遥踩上去留下深深的印子,跑到一处小雪堆上,对着我的方向放声大喊着,说姐姐很漂亮。 把一直握在手里的发带抚在怀里,我浅浅笑了,很开心。 一时间,手心的雪似乎能触摸到我的开心,渐渐融化,飘散在眼前。 以前,我从未看见。 遥远的书卷 第八章 这些年血溅如流 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以前我认为这不过是那些自以为英雄的人自我标榜的话,但后来我发现这真的就是一种很大的责任,大得令人血溅五步,无论是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 ——周小天 从遥剑院里出来,周小天没有过多的留恋,留恋只是在想要而不得的时候才会出现的情绪,所以这种情绪不属于他,只要他想,便能回来。走在剑阁里,迎面的人总是会驻足唤一声周师兄,剑阁之人虽傲,却也只有很少人能在他面前持傲,毕竟他是剑书里第一页上的人,他脚下踩的是天,而不是所有的剑都能翱翔于九天。 但如今站在他面前的人就可以,所以他停下了脚步,说:“师兄。” 李皓本来是一个很普通的名字,但因为他是剑阁的大师兄,所以这个名字便不再普通,尽管他站在那里就像个普通人,李皓也认为自己就是个普通人,之所以他站在这里,只不过是比别人多看了一些书,并无其他。 “又去给师妹送饭?” 周小天垫了垫手中的食盒,无奈道:“能有什么办法,我可不想第二天来看见她晕在院子里。” “呵呵,这又是哪里的话,如果你不太方便,平日我多做一份,也不会很麻烦。” “这倒是不敢烦劳师兄,若是给他兄长知道,少不得我又要给他十两银子,如今我可是穷得就剩下这张脸皮了。” 李皓笑了笑,想来也是知道三年前周小天输给段唯一十两银子的事。 “没事我就先走了啊,师兄告辞。” “嗯,小心些。” 周小天刚刚抬起的步子微微一滞,慢慢收了回来,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谢师兄,我会的。” 大步离开,走到剑阁山门,周小天身子一停,回头看着过来的方向。不是他看到了什么,也不是他意识到了什么,而是他想起了他刚才的沉默,绝天七子终究只是剑书上的七子,而不是剑上的七子。作为七子之首,他去过遥剑院吃饭,去过离剑院搬砖,去过淋剑院踩雪,但就是不曾去过皓剑院看书。他知道那里的书都是普通的书,看的人也只能是普通人。然而天生我才必有用,世上没有绝对的普通人,所以他不能看。在这世上这样的普通人也只有皓剑一人。 值门的剑阁弟子见周小天猛地停在面前,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前后左右都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事,疑惑道:“周师兄,怎么了?” 周小天深吸一气,说:“没事。” 走了两步,他又停下,因为在他面前已经了四把剑。 “师兄。”值门弟子见到来人,立刻恭敬道。 那人穿着一身棕色的袍服,简单,干净,像出泥的莲花,他背后插了四把剑,样式各有不一,却都凌厉异常,令人不敢直视。 然而周小天终究是站在天上的人,他看着他一段时间,令那人有些不快,然后向周小天点点头,走过身旁,带起一阵刺鼻的风。 周小天的风没有腥味,所以这不是他的风,有些不适,皱眉道:“都杀了?” 那人也不曾停留,远远地说:“嗯。” “回去赶紧洗一下,让女孩子闻到可不好。”说完周小天没有等他的回答,直直而去。 那人在远处停下脚步,脸上无喜无悲,轻声自语说:“知道。”然后继续背道而驰,入了剑阁。 周小天紧皱的额眉一直没有舒展,心里想的无关段遥,无关皓剑,而是刚才那四剑之人。剑阁之人,通常只有一把剑,不通常的只有那一人而已,所以那不是普通的人,也不是普通的剑。 他是离剑,相离的离。 想起那一阵腥风,仿佛又能看见那血雨,总是无法释怀。周小天不是没杀过人,而且杀得不能说少。即便天赋再高,也不可能在宗门里练练剑看看花就能成为绝天七子,若不杀人,何以服人? 三年前风满楼御下一个名为太上的宗门,只因为误杀了风满楼一名身着淡蓝云袍的弟子,宗主震怒,令周小天一日内灭其满门。是日太上门内血流漂杵,自其宗主以下,青壮美妇,老弱病残,不曾逃出一人,便是一个刚出生不足百日的婴儿,也在他伸手轻抚其眼帘之后永远沉睡。 那些人不是都有错,但是都该杀,都能杀,都可以杀。 于己不利,可以杀千万人,但这千万人中,他不认为可以包括自己的亲人,因为血不是水。 周小天不知道血是不是真的浓于水,但他知道的是,离剑刚从一个地方回来,那个地方的人都是与他血脉相连的人,然后那些血脉被他斩断,吹成一阵风,刺人耳鼻。 剑阁的人,果然都不是寻常的人。 “真狠啊。”周小天闭上眼,叹了一句。 “周、周师兄?” “嗯?”听到有人喊他,周小天睁开了眼,却见一个瘦小的少年站在自己面前,还轻轻地喘着气,手里拿着一个大大的布袋,溢出阵阵米香,“哦,小云子,什么事?” 云遥挠了挠头,呐呐道:“也没什么事,就是见你站在这里神态不对,还以为是有什么事情想不开,有点担心。” “想不开?”周小天一愣,然后失笑道,“我有什么事想不开?就算真想不开,你们这剑道八十八阶虽高,却也摔不死我,你担心个什么劲。” “不、不是,我是怕遥剑姐姐担心。” “她会担心我才怪,你这是去帮她买米?”周小天指着他手中的布袋说。 “嗯,是啊,啊!”云遥像是猛地想到什么事,惊了一跳,突然叫到,“都这么久了,遥剑姐姐怕不是饿坏了,我得赶紧送米过去,周师兄没事我就先走了啊!”说完拔腿便跑。 “停停停,”周小天一把扯住他,连说道,“我都给她送过吃的了,你跑那么快干嘛。” 云遥眼睛看向周小天手里的食盒,然后又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呵呵,是我大意了,让周师兄见笑。” “你这么小有什么可笑的,嗯,你说我也见过你几年了,虽然奇怪但遥遥都旁边也从来没想到要问你,这剑阁不是入了阁就要择剑的吗,怎么从来没见过你的剑?”周小天说着还特意转了他的身看了看背后,转过来了才发现自己果然是被离剑的风呛得够狠,这云遥身板那么小,背后插了把剑自己会看不到?不由自主地瞟了一眼云遥的胯下,心想,不该吧? 云遥被这么一说,更是不好意思,脸上也浮上了红晕,说:“我、我是有剑,只不、只不过这么多年了还没有入境,身子又弱,所以拿不动,择剑后就一直插在剑道上,呵呵。” “呵呵你个头,”周小天赏了他一个爆栗,没好脸色地说,“你身子怎么这么弱,连剑都拿不动,带我去看看。” 周小天下手不重,却也只是相对他自己而言,云遥揉揉有些疼痛的头,满脸苦涩地应道:“哦。” 来到云遥的剑前,周小天顿时脸色大变,难看至极,抬手颤巍巍地指着那剑语无伦次地道:“这、这、剑、你的剑?” 云遥点点头说:“是啊。” 周小天看着那把剑,心道这哪里是剑,插在那里比自己还高,比云遥还宽,比腰间的棒子还黑,再看那粗糙的表面,简直就是一块还没炼过的生铁。自己往返剑阁途经剑道也不记得多少次,每次看见这东西没注意还以为他娘的就是一块碑。 剑道上面除了段遥那柄枪,就只剩下剑,而周小天却自动忽略了这点下意识地认为那就是一块碑,可见它有多么的像碑。 “长见识了。”周小天说道。 “师兄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缓过神来,周小天问,“你怎么就选了这块碑,哦不,这把剑?” “不是我选的它,”云遥低着头,两根食指在那里不停地轻轻对戳,说,“是它选的我。” “哦?”周小天这才有些惊讶,“它选的你?” “嗯,我择剑的时候听见它的声音唤我,然后不知不觉就选了它。” 周小天托着下巴,表情凝重起来,事情牵扯灵异那必然不是一般事,思索了一下也没弄懂原因,问道:“遥遥知道吗?” 云遥知道周小天嘴里说的遥遥就是遥剑姐姐,说:“知道,不过她写给了我四个字。” “哪四个字,还在吗?”周小天兴趣更浓,虽然相处已经十年,但是段遥还从来没有给他写过字。 “遥剑姐姐给我的东西我一直都捡着。”云遥一边小声地说一边在怀里掏着,然后拿出一块方巾。 周小天拿过方巾,打开一看,字迹少了寻常女子的温婉,却多了一股锋锐,像把含鞘将出的剑。 由得他去。 写这字时遥遥心中还有些结没解开吧,周小天一笑,将方巾叠好递还给云遥,说:“既然她说由得他去那便由他,没什么可担心的。” “哦,我也没担心”云遥应了声,然后话题一转,“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云遥看了一眼那把“剑”,脸色又是一苦,说,“我什么时候才能拿得起啊。” 周小天一叹,然后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小云子,这也不用担心,你看这剑这么大,也很重,责任越大能力才能越大啊,所以这是上天给你的一个机会,你要好好努力,争取以后维护世界和平。” 云遥没有怀疑周小天说的话,别看他腰间那根黑棍和自己的剑一样不堪入眼,但这可是名满天下的金箍棒啊,这棒子的主人名字写在剑书第一页,那可是绝天七子之首,眼下这受万人敬仰自己也无比崇拜的神一样的人对自己说出这么一番大义凛然又理所应当还让自己热血沸腾的话,自己怎能不信?怎敢不信? 嗯,以后自己的剑就叫银套剑,不,套字太难听,还是叫银环剑好,对,就是银环剑。 云遥一瞬间似乎已经看到了银环剑在不久的将来所绽放出的绝世光彩。 周小天见他深信不疑,便趁热打铁地说:“别看这剑你现在拿不起,但你只要每天来试着拿一下,一下不行就两下,总有一天你会拿得起,等你拿着它还能挥臂自如的时候,就算你还没有入境,但拿着它就是对敌人的一种强烈震慑,待别人身心俱寒之时你擎着巨剑前突后刺左劈右砍,一扫一大片,来个几百几千人又哪里能是你的对手?到了那时,你就能凭着自己的心意拯救天下苍生了。” 最后那句周小天将尾音拖得很长,显得语重心长,在那一霎那,他似乎看到了云遥眼里迸发的火花。 云遥站在那里,脸上又浮现出红晕,那不是先前扭捏的羞红,而是兴奋的潮红,郑重一抱拳,话声掷地地说:“多谢师兄提点,今后我一定好好努力,告辞!”说完便扛起米袋,大步向剑阁跑去。 周小天摸摸下巴,轻声道:“这小子跑得也太快了,遥遥不会怪我吧?” 因为今日没有什么紧要的事情,所以周小天没有御风,而是慢慢地走回摇光,待到风满楼时太阳已经西下,黄昏到极点的时候最容易使人昏沉,但周小天没有,因为楚玉就坐在厅里的椅子上,右手拿着茶盖缓缓摩挲着左手上的茶杯,沉稳而笃定,尽管他平日里并不喜欢喝茶。 楚玉是一个严肃的人,无论是对人还是对己。所以即便周小天是他也是天下无数宗门长辈梦中最得意的弟子,也收起了平日的嬉皮笑脸,不敢丝毫僭越。 绝天七子,并不代表天下无敌。 何况自己不敌之人还对自己恩重如山,是以更不可能与之为敌。 上前一步,周小天恭敬道:“师父。” “哦,是小天啊,”楚玉向茶杯里的茶吹了口气,稍散烫热,说道。“前几天与你说的事可还记得?” “记得。” “嗯,你收拾收拾,明日就动身吧,时间差不多了。” “得令。”略一行礼,周小天转身踏步而去。 没走几步,背后传来楚玉那亘古不变的平静声音,声音里的话却让周小天的眼瞳骤然紧缩。 “最近有些人对我风满楼心生不满,要怎么做,你自己掌握,若是跳得厉害,不妨让他们效仿效仿太上门。” “是。” 周小天没有停下脚步,身影迷失在将暗的夜里。 眼前仿佛有一条血色的河,他不是去拯救苍生,而是去杀人。 遥远的书卷 第九章 难看的极乐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身后有很多道光,那些光影洒下就像天上落下的雨,然后地上多了很多死人,雨和血什么的,我实在分不清。 ——苗苗 段唯一最后望了弥漫着血色迷雾的山谷一眼,似乎可以看到碧水湖边那曼妙的红色身影,这一走会很久,不知何时才能再看。垫了垫肩上的包袱,扶着红花绿叶漫步走去。 路途不远,很快到了小镇。因为靠近血雾林,便曾经有人想把小镇的名字改成血雾镇,显得霸气一些。但名字里有个血字总是不太吉利,而且小镇上的人们很懒,三个字当然比两个字要拗口一些,两三个月下来也没谁能够改过口来,所以便一直叫小镇。将整整一大包袱的兽皮卖掉,换得不少银钱,然后去买了一件新衣将旧衣换掉,常年在谷里没有太过所谓,但如今来到人多的地方,自然还是要在意一些。 小镇十年来依然没有任何改变,站在街道上还是可以从镇头一眼望到镇尾,自是不会迷路,所以毫无意外,段唯一来到了当年的那家绸缎庄。绸缎庄依旧如旧,多年来看雨听风,也只是留下一些淡淡的斑驳痕迹。 没有人敢来这里留下痕迹,便是平日里靠近的人也很少,大门紧闭,是路人行过最后的安稳。那一个在平常人眼里平淡无奇的夜,掌柜死在了自己的绸缎庄里,脸色很安详。但没有人认为他是寿终正寝。因为躺在那里的是一具风化已久干尸,如同早已死去千年。 平常家里有丧事,总是说走了,逝世,升天,去往极乐,然而在看到这具尸体的时候,人们才明白,原来死就是死,没有丝毫生机。 他的灵魂也已死去。 人们这样说。 所以这绸缎庄变成了凶宅,没有人敢于问津。 段唯一推开了门,多年失修,门叶已经腐朽,发出一道极刺耳的难听声响,屋内蛛网密布,岁月沉积,铺在桌椅上的灰尘便是伸手一抹也不得干净,弹了弹手指上的灰,他端详良久。 因为掌柜家里只有他独独一人,所以屋里的金银细软绫罗绸缎早早地被当时店里的小二收走,换成了银钱请了帮手,给掌柜做了一场很大的入殓,还请了仙人做了法,那仙人手舞足蹈地在坟前说了三天别人听不太懂的话。 段唯一给段遥束好发后出来看过,隐约记得当年那个连泪银境都没入的假修士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一句—— 魂去来兮。 他的魂确实就像旁人说的那样已经死去,既已死去,又如何能够再回来? 段唯一叹了一口气,然后郑重地关上了门。 门外已经聚了不少人,毕竟看见他进去的人很多,有些惊疑不定,其他人也都想看看是谁这么胆大,敢步入这被诅咒之地。其实进去不要紧,人们主要还是想看看他能否再出来。段唯一走了出来,人们也不敢靠近,生怕自己会沾染到那些诅咒。 段唯一没有多说,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他走了出去,然后寻了一辆马车,出了小镇,向南而去。 血雾谷地处东南,段唯一向南而行,便是去剑阁,而不是血殿。虽然红衣叫他拿了剑便去血殿,但这是明面里的意思,当世之时,说到剑,便不能不说到剑阁,红衣没有说,是因为她知道段唯一自己会懂,段唯一也确实懂,所以他先去剑阁。 马车徐徐而去,卷起滚滚灰尘,段唯一摸了摸包袱,神色平静。 那日他取剑后,便一直放在包袱里,不是他不想带在身边,而是不敢带在身边,他有些担心,在某个月圆的日子里,他会飘然长发手持黑剑,将许多人变成和绸缎庄的掌柜一样的死人。虽然人并不算是他所杀,但总是要经过他的手,这种感觉,他很不喜欢。 “吁——”马夫忽然一阵勒马嘶声,车子晃荡了一下,猛地停下。 这点小震荡自然影响不到段唯一,他把包袱放好,掀开前帘,问:“老陈,怎么了?” 老陈是个中年人,鄂下有些胡子还没剪净,在道上也赶马了十多年,自然不会因为这点事情慌乱,平静说:“公子,前面有个人拦住了去路。” “哦?”什么人会拦他去路,认识他的人应该不多。挑眼望去,只见前方的道上却有一人,是个女子。 她一身紫衣,飘发絮带,像岸边拂风杨柳,但却不是什么仙子模样,因为她拿着一个果子正漫不经心地狠狠咬着,持果的右手上戴着一条红色的手链,链上系有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呤呤作响。 老陈小跑了过去,与那女子交谈,只见她指了指马车,又指了指前方,段唯一纵是不用细听也知道她在说什么,待得老陈寻眼望来,他点了点头,又复放下帘子。 “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那女子一上车,拍拍身上的风尘,高兴地说道。 靠近才便细看,此时段唯一看着她,见这女子也不过十五六岁,用女孩来形容更为恰当,值此乱世之际,身为女孩年龄又如此之小却敢孤身上路的人不多,若无倚仗或是麻烦,怕是老陈也不信,不过段唯一也不点破,事不关己便是无事,并不在意。 段唯一想着却没有说话,却是女孩先挑了头:“你怎么不说话,你叫什么?” “段唯一。” “段唯一?没听说过。”女孩手指点唇将段唯一的名字在脑海里掠过一遍,没有发现这个名字,便不再多想,说,“我叫苗苗。” “苗苗,这是你的小名?” 苗苗把吃剩的果核向外扔掉,手在衣摆处随意擦了擦,说:“不是,我姓苗,单名也是苗,就叫苗苗,没事我告诉你我的小名做什么?” “哦,失礼了。”段唯一微微颔首,然后闭眼沉思,不再言语。 似乎是受不了这种气氛,苗苗有些不快,嚷嚷道:“最近怎么老是碰上些怪人,连话都不说。” 段唯一摇了摇头,说:“我不太喜欢和陌生人说话。” “我们都已经互相通名了啊,不算陌生人。” “嗯。”段唯一应了一声,又复归安静。 见段唯一不是对自己存着什么防备之心,而是真的不愿说活,便也不再继续讨人嫌,自顾自地在那里把玩着手环上的铃铛。玩了一会也觉无趣得紧,意识到车上可不只有两人,掀开前帘说:“大叔,怎么称呼啊?” “姑娘叫我老陈便好。” “哦。老陈啊,你们这是要去哪啊?” “大衍城。” 老陈在道上走得久,说话的功夫自然是很好,与苗苗一阵谈一阵聊,看似有联系的话里其实内容南辕北辙,而天下之大,又兼世道当乱,无论是高高在上的仙人身上,还是碌碌无为的普通人家,都能找到可聊的话题,所以这一聊便是一个下午,夕光已然西斜。 段唯一睁开眼睛,凝眼望向那如血残阳。 这时老陈不知道说了什么,苗苗趴在前窗上笑得直不起腰,道:“哈哈哈,那二狗子真是太好笑了,这种事他都能做的出来?” 老陈也笑道:“怎么做不出来,这世上奇怪的人可多了。” “是啊是啊,比如——”苗苗偷偷瞄了一眼段唯一,然后说,“比如上次我就见到一人,拿了四把剑杀了人全家呢,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小孩子也不放过,真是太可怜了。” “姑娘,不是老陈我与你唱对台,我赶马行路了很多年,见过的事情多,就说你看见这事,你只觉得那家人连小孩都被杀了,是很可怜。但斩草当然要除根,或者那是那人的宗门的意思,他不能违,又或者是那家人杀了那人的全家呢?单看结果,可不敢判断一个人心肠好坏。” “这我当然知道啊,只不过看着的时候心情肯定不能好嘛,还有他在杀完人之后身上那血腥味真是太浓了,闻着都想吐,也不知道洗洗。” “呵呵,这老陈就不知道什么——嗯?” 老陈惊疑了一声,神情凝重地看向前方,那里不知道何时已经站着十来个人,脸色在将夜的暮色下略显不善。 “讨厌的狗。”苗苗看清来人,哼了一句,跳下车走到那群人面前,不悦说道,“你们什么意思,跟了我这么久,很有意思?” 为首一人是个络腮大汉,瓮声道:“我们自然也不想这么老远奔波,奈何姑娘你偷了我们庄上的传世之宝,却是不得不讨要回来。” 苗苗撇了撇嘴,说:“什么传世之宝,说得跟真的一样,还不是你们剑庄抢了别人的,我帮别人要回去,有什么不对。” “事关我剑庄名声,还请姑娘慎言,也望姑娘能归还宝物,如不难免会有些不快。” 苗苗双臂环抱在胸前,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道:“不还我开心着呢,哪里有什么不快。” 大喊脸色顿时黑了下来,说:“既如此,便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上!” 在那大汉说出最后一字时,身旁十余人动作划一地提剑出鞘,三步作两步疾驰而来。 苗苗没有放下双臂,脸上却已经没有了顽笑,不是这些人如何地值得她重视,而是打架总是一件严肃的事情,那大汉之前说的话可不是笑话,而她自己更不是什么笑话。 她抬起了右脚,然后向下轻踩。 冲来的人见她动作,却也不是什么大动作,暗想着大师兄之前说过这小姑娘也就是轻身功夫好一点,实际上也只是个普通人,不曾入境,那这一脚就算踩下去也不过溅起一些地上的灰,便不再犹豫,齐齐大喝一声,“起手!” 起手自然就是起手势,只见十余人尽皆将拖于身后的剑猛地向前一拉,剑锋处毅然闪出一道剑光,凌锐异常,便是在不远处的老陈也能感觉到自己脸上的阵阵刺痛。 苗苗踩下去自然是起了灰,但却不是他们猜想中的一些,而是一片,因为大地在她踩下脚的那一刻,抖然震动。像是绷紧却被击穿的纸张,又像是寒风冷冽的脸庞,大地颤动中裂开道道沟壑,张牙舞爪,如同段唯一上午时看到的蛛网。 那是深渊般的梦魇。 剑气凌空而来,自不会因为大地震动就消散,但苗苗没有管顾,直直走去,剑光打在她身上,像是平日迎面吹来的风,陡然消散。剑庄不是风满楼,吹来的风不能伤人,所以苗苗无事一笑,走到那十余躺在地上衣衫变褴褛流血哀嚎的人面前,抬头看着那站在最后没有动的大汉说:“真以为庄名有个剑字就能像剑阁一样天下无敌了?还学人家用万剑决起手势?连动作都不像,徒惹人笑,剑阁的人一起手便是万剑,四万剑我都见过,你这十几个人起手加起来也就十几把剑,丢人现眼能不能讲究个度?” 大汉的脸色很难看,比日前的周小天还要难看,他自然不像那些躺在地上的师弟们那般不堪,毕竟他已经早早地入了玄雾境,但饶是如此,他还是使出浑身解数才能站着不倒,脸色难看便是因为这样而受了伤。在那女孩抬脚的一刻,他就仿佛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而是那些传说中的洪荒猛兽。 她不是人,至少不是自己可敌之人。 只是自己为何没有在她身上感觉到任何境的存在? 难道她如此年轻,便已然入了离炎境,又或者是凝岳境的大修行者? 这不可能,不可能。 苗苗不知道大汉在想什么,也不须知道,更不需要向他解释什么,所以她回身上了车,拍了拍有些呆滞的老陈,说:“老陈,你发什么呆,走了。” 没等老陈回过神来,她便一脸兴奋地凑到段唯一面前,急急话语如连珠火炮,不绝地说:“是不是很吃惊,是不是很吃惊?我知道你现在表面装着一副漠然冷静的样子其实心里早就掀翻了天,怎么,你笑什么,是不是觉得捡到了大便宜,一趟路费便请到了一个这么强大的保镖,这可不行,想要本姑娘保你,至少也得拿出一百两银子出来,这可是看你好心让我上车的份上给你打了折的,我看看,你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这样吧,你陪我说话,一句话一厘钱,十厘就是一文,一百文就是一两,嗯——”苗苗掰掰手指算了一下,然后高兴地说,“你只要跟我说十万句话就行了,不多不多。”说着还在段唯一肩上拍了拍,抚慰道。 段唯一笑了笑,又闭上眼。 适才提到了剑阁,此行要去,却不知会如何。 “喂,我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你再不说话我怎么当你的保镖,可要把你丢下去了啊。” “呵呵,姑娘,这车是这位公子付的钱,可不能把他丢下去。”老陈从刚才的事中回了神,听到这句话,忍不住插嘴道。 “你不说话会死?赶你的车去。”苗苗小鼻一皱,又是一哼道。 “是是是,赶车赶车咯,驾!”老陈把鞭一扬,马儿髙鸣一声,车子缓缓走动。 大汉看着马车从自己身旁驶过,却又不敢阻拦,愤怒,羞恼、无地自容在他脸上不断变换,双拳已经紧握得嘎吱作响,看得马车离去,正想说句狠话,不料那车上这时传来一阵铃铛的叮呤,连带的还有一句轻飘飘的话。 “不要说什么以后找我算账什么之类的话啊,不然你马上会死得很难看。” 遥远的书卷 第十章 琐事动风云 这个世间就是这样,人们总是希望别人能认同自己,就像画道也分很多流派,相互一见面便要起争执,不可避免。修道自然也是如此,若是我持剑而你把刀,那不需多说,你就是垃圾。 ——沐淋 二狗子是小镇上一个农户人,家里两口人,与自己媳妇结婚几年,也没有什么子嗣。这倒不是他自身有什么问题,而是他媳妇很是有些彪悍,房事总是她说了算,让上就让不让上你毛都别想碰一根,所以尽管二狗子身强力壮,奈何次数做得少,家中一直没有添喜,邻居也没少为这事嘲笑于他。这让二狗子很不爽,相当不爽,心想要不是当初老子追求她的时候还有很多人追求她,自己放足了身段才得的手,不然凭啥显得这么夫纲不振?大喜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收敛收敛,早晚有一天要你服服帖帖。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越想就越不爽,越不爽就越想做,终于有一天二狗子忍不住了,趁着熟睡之际把他媳妇给绑了,很是享受了一把闺房之乐。 当时是爽了,但事后却被他媳妇告上了官府,官府很英明,把二狗子绑在厅里柱子上打了三十个板子。 这里没有什么帝权,所以官府就是当地主事人处理民间事务的地方,小镇很小,官府自然也小,路过的人都能看清官府里发生的事,所以二狗子的事很快就被传开了,惹得小镇上的居民好一阵笑话。 不过俗话总是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自家丈夫因为自己的原因被打总不是什么好听的事,这些事情自家里知道就行了现在不想却闹得满镇风雨,风言风语下连带着自己也被笑话进去了,媳妇不由毫升后悔,连带着旧疾,从此一病不起,有些将将入土的味道。 后悔的不只是媳妇,二狗子也是如此,想着当年他为了自己媳妇所做的一些令人不屑的事,便可知他对媳妇的情谊深重,而且家里再如何打打闹闹,也是一家人,但事情一旦牵扯生死,总是令人伤心。 不过天可怜见,在一个朝阳初露的日里,二狗子的媳妇却奇迹般的好了起来。 相传那是因为一株草。 这一日二狗子从田间回来,扛着锄头哼哼唧唧地唱着歌,心情很好,毕竟从那件事后自己媳妇对自己也好了许多,虽然不是能立马尽如人意,但总是看到了未来的希望不是。正想着去家旁边的小酒楼打一壶酒犒劳犒劳自己,不想却看到家门前来了一群人,那些人骑着很高的黑马,身上地穿着也很奢华,腰间佩剑,一看就知道不是本镇上的人,此时正和自己媳妇在门口说着话。 “哎哎,各位大人,不知到今日到我家来有何贵干啊?”二狗子急急上去,嘴里打着哈哈。 “你就是二狗子?” “对,小人就是,不知——” “你也不用问我们是何人,我只问你,之前你家媳妇快要病死,是不是你用一株草救了她的命?”为首一人很高大,仔细看倒与那日在段唯一苗苗车前拦路的大汉有些相像,指着二狗子的媳妇说道。 二狗子平时虽然小意,但却不蠢笨,听得这里哪有还有不明白他们的来意。眼珠一转正想怎么忽悠过去,突然间觉得颈项一寒,却是那为首之人的剑已出鞘,直直地指着自己,沉声道:“我劝你说实话。” 喉结咕噜一动,二狗子额上已经浸出了冷汗,觉得今年秋天比去年冬天还冷,到底是个乡间小民,经不住恐吓,连道:“是是是,我说实话我说实话,确实是用一株仙草救的。” 为首之人把剑收了回去,说:“算你识相,那草又是长什么样?从何而来。” “像是普通的青草,只是更绿一些,是一位公子给我的。” “公子?那公子长何样?” “长什么模样我倒形容不出来,”二狗子说着见那人脸色又沉了下去,又连道,“不过我记得那公子长得很俊俏,像个小娘子,还带着一个灰色的包裹。” “知不知道他去哪了?” 二狗子看了看那人座下的马哼哧中呼出的白气,又是咽了一口唾沫,心道反正镇上知道这事的人很多,说与不说都一样,与其白白搭上自家两条人命,还不如老实交代,便说:“知道,月前那公子雇了老陈的马车,往大衍去了。” “大衍么。”那人思索了一阵,然后大吼一声,“走!” 一群人策马狂奔,声声如雷,不大一会儿便出了小镇。 疾行中一马策近为首那人,说:“二哥,刚才那人说的是真的吗,世上真有这么神奇的草?” 那人沉吟了一下,说:“有的,那草叫血雾草,普通人吃了可改善体质,延延寿命,所以那二狗子的媳妇才能活下来,至于我们修道之人服用么,用处到不大,但是可稳境。” “稳境?”旁边那人大吃一惊,“那岂不是说四弟——” “不错,若是四弟服用,当然可以稳固境界,不至于境界破碎,变成普通人,那伤也就不算什么了,小姑娘下手当真是狠啊。” 旁边那人心道确实,想了一下,又说:“二哥,那草不是叫血雾草吗?想来应该是生长在血雾林里的,为何我们不直接去里面找?” “找什么?找死?血雾林你又不是不知道,进去则死,没有例外,那什么公子能够得到,可能是某些小动物意外衔出来让他偶然碰到的。不过不管他怎么得到的,有一株说不定就有第二株,不然也不会那么轻易就给了一个普通人,我们追上去,先是请他交易,不行再动手。那人既然知道血雾草的用处,想来也是有些本事,动手时小心些。” “知道了二哥。” 一群人马向西而去,踩踏着道上车轮的印迹,如离弦之箭。 “狗子,那公子给了咱们仙草救了我的命,便是咱们恩公,你刚才那么说,不是把恩公出卖了吗?”媳妇站在门外,看着那群人急驰而去的身影,不由有些焦急的道。 二狗子却不像她那么忧虑,说:“你看我像那种人吗?不用担心,恩公早就走了一个月了,指不定早就到了大衍,他只是往大衍去又没说去大衍,那群人去到了怎么找?这天下长得俊俏带着灰色包裹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哪里是那么好找的。再说公子我可是看着从血雾林里出来的,不是说了吗,血雾林入之即死,仙人也不例外,公子既然能从里面出来,自然不是一般的仙人,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能找麻烦的,你就别瞎操心了。赶紧去做饭,刚才吓得我都有些饿了。” 二狗子想的没有错,说的也没有错,但这人间总是天下的人间,上天要怎样,那天下便怎样,而且这些并不是人们能够揣测。段唯一确实是早早到了大衍,不过却没有走,因为大衍发生了一些事,所以他停留了一些天。 因为身上没有很多钱,段唯一没有去大衍有名的酒楼包下雅间饮酌,而是找了一家普通的小馆,面前一碗面,一壶茶。茶很劣质,有些苦味,不过段唯一只是想喝水,既然茶中有水,那味道如何,便不重要。 喝过茶后,他开始吃面,没有狼吞虎咽,一夹些许几根,轻送入口,吃得很认真。 并不是说他本性如何斯文,从小山间野里,自然学不得那些公子作态,只是旁边有人说话,话中有些他感兴趣的东西,便放慢了进食的速度,听得也清楚些。 “你是不知道,那次几个仙人联手想进洞府,还没冲进去,那洞府哗地一声光芒大涨,光芒大涨啊,就像,就像什么来着?哦,对了,就像天上的太阳,那些仙人倒飞而出,滚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呢。” “牛三你就吹吧,仙人还会哼哼叽叽?随便吃下几颗仙丹立马就龙精虎猛,怎么可能给你看着他们的丑态。” “咋虽然姓牛,但可不是吹牛,那仙人也是分档次的,你看杨家老爷是仙人吧,杨家公子也是仙人吧,可那儿子打得过老子么?仙人分档次那仙丹当然也分档次,吃几颗就龙精虎猛,你当那是壮阳药呢?” “是不是壮阳药我不知道,反正我就知道你是在吹牛。” “他妈的你才吹牛,信不信我揍你?” “揍我?来啊,就怕揍得你今晚回家吃壮阳药也上不了床!” 那里险险看着就要动起手来,小二已经躲在柜下生怕连累到自己,抖听“嘭!”的一声,另一张桌的客人把刀往桌上一拍,不悦说道:“这里是吃饭的地方,能不能安静些,要打架去外面打。” “你谁啊你,信不信老子连你——” 牛三还没说完,那座上三位客人均是眼眸一扫,他只觉得自己如坠冰窖,身凛腊月寒风。这种感觉,他只有在一次见到杨家公子的时候有过,那一次,他在家里老实地待了三天,蒙着被子不敢出门。 那是仙人。 “额,呵呵,我只是说说,说说,上仙莫要见怪,我这就走,这就走。”说完牛三瞪了另一人一眼,讪讪走了出去。 小馆又重新安静了下来,甚至比之前还要安静,只是有些人不时地把眼睛向那桌人瞄着,想看看上仙的模样。 “刀堂的人真是好威风啊。”安静之中的声音会显得很大声,而且那声音还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话中更有些别的意味在里面,自然是人人猛地心惊。 “嗯?”座上为首一人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公子,长相一般但喜欢风度,适才虽然是有些不悦但更多的是想显摆显摆,眼下却有人不给面子,不由更是不悦,打眼望向那发话之人。 那人一身青色长裙,腰胯短剑,轻眉甜唇,很是令人赏心悦目,青年公子虽然喜欢女人但却不喜欢与自己做对的人,声音微沉,说道:“姑娘这是何意?” “没什么意思?”女子将桌上的茶一饮而尽,想是那茶与段唯一桌上的茶一样,她皱了皱眉。“意思是说姑娘故意找茬了?”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旁边两人听着这话按耐不住就要出手,青年公子却是一把手一按,眼睛微眯,问道:“姑娘可是剑阁的人?” 听到剑阁,那两人脸色顿时一变,便是还在厅里进食的人也忍不住看了过来,打量着那女子。 笑了笑,女子摇了摇头,说:“先不管我是不是剑阁的人,就算我是,如今刀堂已经鼠胆到了这种地步?听到剑阁就要变色,那还不如回去喂狗算了。” 回去喂狗有两层意思,可以是把食物给狗吃,也可以是把自己给狗吃,只是不管哪种意思,都不是那三人能够忍受的,忍无可忍时便无须再忍,即便是剑阁的人,也不能如此欺人。 “你欺人太甚!”青年公子的脸涨得通红,怒吼一声,与旁边二人一齐拔刀,银光闪烁,如西北之雪。 段唯一早已出来,毕竟他不喜欢打架也不喜欢看人打架,然后正在暮光中走着,却听得身后一阵炸响,小馆烟雾弥漫,木屑碎石乱飞,人们嗡嗡地如蜜蜂般从里面仓惶逃出,捂着脸抱着头嘴里千操万操之声不绝。 牛三站在外面双手叉腰,得意道:“还好老子有先见之明出来得早,这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啊,何苦来哉。” 段唯一走到自己暂住的客栈,苗苗已经在门口等着他,见他回来,说:“叫你和我去吃好东西你不去,非得去吃那些难吃的东西,不管啊,别以为我会可怜你,今晚还是我睡床上你睡地上,不准偷看。” 段唯一点点头,说:“随你意。” 此时大衍城外十里的官道上缓缓行来一辆马车,不是很豪华,颠簸得像地上碾压的尘。不过这些倒不会让周小天感到什么不适,只是一路走了月余,望着毫无所变的景色,略显无聊。 “师兄,我们快到了。” “哦?”周小天一听,嗖的一声跳上车顶,看着那远处初显的大衍城郭,感动道,“大衍总算是到了,真想感叹一句——这生我养我的地方。” “师兄是大衍人?”赶马的风满楼弟子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事,便是其他师兄弟也没有听说过,禁不住问道。 “是啊,不过我离开大衍的时候小得还在吃奶,虽然受上天眷顾还能有些印象,但是不深。” “哦,”那弟子没有怀疑,毕竟若是没有受上天眷顾,又如何能够成为绝天七子之首,只是说,“师兄,你说这大衍能有什么大事,需要惊动我们风满楼派人来,动的还是师兄你?” “我哪知道,去问问就懂了。”看着前面一片金黄,腰间的黑棒也被照得熠熠生辉,周小天张开双手,做了一个深呼吸,叹道,“夕阳真他娘是无限的好啊!” 遥远的书卷 第十一章 各有一方天 无事便相安,有事便无处葬身,殿下如此说,我自如此做。 ——秦子芩 朱富很富,所以很胖,至于人们形容的跟球一样的人天底下是没有的,但他确实是站着不能看到自己脚尖,是以走起路来很沉重,又因为着急,地板砖受不了这苦,发出笃笃笃的声音。 他是风满楼安排在大衍城的一个外门执事,所谓外门执事,在宗门里虽然权力不大,但在外头却因为风满楼的名头算是一个当仁不让的土霸主,所以他才这么富。多年来对楼里也很是有些贡献,所以在风满楼里便是少宗主楚凡也不会低眼看他。但他刚才天都还没亮就被人叫醒,本是有些嚷嚷,待听得下人禀报后立马惊出一声冷汗,草草穿了衣服就急急赶来,生怕怠慢了那人,若是惹得那人不快,别说少宗主,就是宗主也不会保自己。 到了客厅门前,他一眼看见了那人,不像大多宗里的弟子一样束发蓝袍白纸扇,而短发劲衣黑棍棒,站在那里就像看见了春风,沐之神清,闻之气爽。 周小天本就是风之子,自然像风。 他抱着臂膀忽左忽右地看着厅里墙面上的字画,内涵的东西他看不懂,但大师作的画总是可以雅俗共赏的,所以眼睛一瞄就觉好看,便有些兴趣。 “周师兄安好。”朱富进了厅,说着施了一礼。风满楼和剑阁一样,剑阁上剑都是师兄师姐,外门的人见到风满楼里的也是要叫师兄师姐的,而且这还不是一般的师兄,所以朱富叫得很自然,尽管朱富的女儿估计就有周小天那么大。 周小天转过头,忽然觉得云遥那块碑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看看人家,长得可真壮实:“哦,朱富啊,你这厅里的字画挺不错嘛,像我这种俗人都能看出花来,不错不错。” 朱富摆摆手,说:“呵呵,师兄谬赞了,这些也就是些便宜货,若是师兄喜欢,便尽可拿去。” “这倒不必,四处捞钱这是你们事,可不归我管。”周小天说着大刀阔斧地往主上一座。 朱富一惊,心道这周师兄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外门执事权利摆在那,要说两袖清风不捞油水那是不可能的,莫不成是自己吃得太多引起了上面的不满,让周师兄来收拾自己?连忙说道:“师兄,这——” “呃,你不用紧张,都说了这事不归我管,说说正事。” 朱富抽了抽手,放下心来,整理了思路,说:“最近杨家是有些不对头。” 周小天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这一年他们的供奉本来是早些时候就要上缴的,不过他们说最近银钱有些运转不过来,让我们能允他们拖延些时日,不过我暗中派人查过,他们府上的买茶叶还是与以前一样,没有变化,没有变化的还有大衍的物价,所以他们说的实不尽然。” 茶虽然是日常生活所需,却也不是什么必须品,而且贵茶很贵,若是实在窘迫,减量减质,也能省下很大一笔钱。作为一城之主,捞钱不要太简单,随便抬抬物价,便是大把大把的钱,这些都能很容易判断出一些东西,所以朱富没有明说。 “嗯,”周小天手指轻敲着茶几,说,“你许了?” 朱富说:“许了。” “他们既然敢做得这么明显,意思是说血殿早就来人了?” “是的,也就是上个月的事。” “厉羽来了吗?” “厉血子倒没有来,来的人是赵燕。” “赵燕?一个姑娘家能做什么事。” “请师兄勿怪,这我们没能查清楚。” “嗯,不怪,血殿是实在没办法才开始搞小动作,那还怕他何来。我先出去转转。”说罢周小天从座上起身,便要出去。 “师兄稍等,还有些事。” 周小天停下脚步,回头道,“什么事?” “昨天傍晚,城里一家小馆下了一场流星雨。” “流星雨?” “呵呵,城里的百姓是这样说的。”朱富笑着,显然是觉得那些百姓没有见识,小事大怪。 周小天沉吟了一下,说:“那就是剑阁的人了,对方是谁?” “师兄聪慧,确是剑阁的人,对方是三人,为首的叫洪毅。” “这算什么聪慧,剑阁的人打架起手就是万剑,来来去去就那几招,没什么创意,谁不识得。只是,那洪毅我听说过,好像是什么刀堂年轻一代排得上号的,我想收拾也要废一番手脚,剑阁来的是什么人,能和他打架?” 朱富暗中撇撇嘴,心道也只有你周师兄敢这么说剑阁,那剑阁虽然确实就那么几招,但没点本事还真挡不住,说:“皓离淋遥第三的那位。” 周小天一愣,然后笑了起来,说:“那他真是找死了,死了吗?” “没死,在客栈里躺着呢。” “哦?居然没死,沐淋那疯婆娘也懂得什么叫做收敛?”周小天诧异道。 朱富又是腹议,暗想这天下谁不知道最不懂得收敛就是你周小天,不过周小天可以直呼沐淋的名字,可以叫她疯婆娘,但他可不敢,说:“淋剑先挑的头,自然不好下死手。” “哦,那倒是,嗯——”想了一下,周小天指了指他说,“这样,你去找他们要钱,这大衍怎么说现在还是咱们的地方,总得为咱们的人做点事情,那小馆的老板是肯定不敢去要的,吓都吓死了,他们打架归打架,打坏了东西还是要赔的。眼下杨家又有点不听使唤,自然是我们自己去要。” 朱富脸色一苦,说:“师兄,这——” 周小天脸色一摆,说:“这什么这,我可是你师兄,上门讨债这种事当然是你去做,难不成你还叫我去?咱也不为难你,喏,拿去——”说着周小天把腰间的黑棒解下,抛了过去。 朱富赶忙一接,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了出来,拿着这有些沉甸甸的黑棒,想着自己这些年来拿过金山银山无数,想不到有一天却能拿到这传说中的金箍棒,这可是最大的一座金山啊,想砸谁就砸谁,想揍谁就揍谁。正兴奋地看着棒上几个看不懂的字,便见周小天已经走了出去,猛地想到还有一事,连忙冲出去,一身的肉东一颤西一颤地喊到:“周师兄等等,等等啊,还有一件事,还有一件!” 周小天不耐,双手抱着头问:“哥,你还有什么事啊?” 朱富讪讪,说:“不敢当不敢当,师兄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无情宫前两个月发出的寻人贴?” “寻人贴?”周小天想了一下有些眉目,说,“哦,就是那什么小公主吧,怎么,来到大衍了?” “是的,前几天就到了。” “那你直接给无情宫支一声就行了,还能领赏,告诉我做什么?” 朱富摊摊手,无奈说:“可是那小公主不是只有一人,旁边还有一位公子,这几天一直睡一个房,若是直接支声给无情宫,会不会怪我们纵容之罪?” “睡一个房?什么人敢睡她?麻烦了,”周小天大吃一惊,变色道,“要是苗秀林知道还不扒了我的皮?” 朱富说:“可不是,不过也可能是这些日子大衍风起云涌,客栈人满为患找不到房间的缘故,也不一定就睡一张床上。” 周小天盯着朱富,脸色一正,认真问道:“你认为孤男寡女同住一房和同睡一床是两个意思?” 朱富遥遥头,说:“不是。” “那你还说个屁,”周小天立马咬牙切齿,狠声说,“那什么狗屁公子叫什么名字,趁着老子还没被苗秀林扒皮之前老子先去扒了他的皮!” 朱富挠了挠头,想了一下,说:“叫段,段什么来着?哦,对了,好像是叫段唯一。” “段唯一?!” 朱富点点头,说:“是啊,师兄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不用担心,这什么狗屁段唯一我派人仔细查过了,没什么背景,也没入境,就是一普——唉师兄你跑那么快做什么,我还没说完呢!” “说你老母!” 随着一声怒吼在庭间飘荡,周小天人已经是不见了踪影。 朱富怔了一下,疑惑道:“说我老母做什么?我老母早就死了。”低头看了看手上的黑棒,他咧嘴嘿嘿傻笑了一下,然后觉得胸中一股豪气上涌,顿足大喝道,“来人啊,跟老爷我讨债去了!” 中原分为四部分,东为血殿,南是风满楼,西踞刀堂,立于北方的就是无情宫。无情宫之所以叫宫,便是因为在这北方飘雪之地上有一座宫殿。琼楼玉宇,环廊彩桥,景山流溪,刀甲美人,只要是世上之美世上之乐尽可以在这里寻到。 无情宫的宫主自称做皇帝,而皇帝的嫡长子便是太子。 太子叫作苗秀林,此时正坐在大殿之上,俊朗的面庞,明黄的龙袍,轩昂的气宇,身处的高位,还有在身周那若有若无的境的存在,无一处不显他的不凡,就像他自己的名字,木秀于林。他手持一卷古书,兴许是碰上一些不解的文字,皱了皱眉。 大殿门开,掠进一些风雪,将殿上的灯盏吹得有些摇晃。尽管只是深秋,但不知为何今年确实比往年要冷一些,进殿跪下的甲士觉得手按在地板上冷得刺痛,却又不敢收起,只得忍着,说:“启禀殿下,据羽林卫禀报,公主的行踪有了,现在大衍。” 苗秀林放下手中卷,向后靠在椅子上,双手交叉放在腹前,说:“大衍?那不是周小天的地吗,她去那里做什么?” “属下不知,不过公主身边还有一位公子,看起来关系好像还很亲密。” “嗯?怎么个亲密法?” 甲士心中微微一颤,他已经感觉到太子殿下的情绪有些波动,因为他进来后已经把殿门关上,但刚才灯盏上的油火还是颤动了一下。“好像,好像是夜里入住了一间房。” 苗秀林的眉头刚才一直就没有舒展,眼下皱得更紧,思考了一下,却忽然笑了,说:“小小年纪,难不成还懂得情窦爱愉?想来应该是大衍那边如今人来客往繁多,迫不得已而为之。不过话虽这样说,还是要派人查查,那公子什么来头?” “暂时还未查到。” “嗯,这样,让子芩过去看看,顺便把小妹带回来。” “是,属下还有一事要奏。” “说。” “玄武门英玄子遣人来,说不会便到大京。” “哦?他来做什么,”苗秀林思索了一下不得解,说道,“你去安排一下,我自见他。” “是,属下告退。” 在甲士退下后不久,大京城门大开,一骑飞掠而出,卷起千堆雪。 道旁有一辆马车,并不奢华,却很结实,便是行走在满是碎石的路上也不会颠簸。那车篷两旁还绘有栩栩如生的一副图案,似龙像蛇,盘龟踞甲。车内之人掀开帘子看着那踏乱的雪,微福的脸上小眼作眯,想着刚才经过的那身披银色软甲背靠银色长枪的女子,疑惑喃喃道:“这秦子芩有什么事去得这么急,脸色那么黑,难道是去*?”又看了看天上正在飘下的粒粒小雪,摇摇头,“这大京就是比我们那热得多,莫不成是热糊涂了,这天底下又有谁敢欠她的钱?” 放下车帘,车轴转动,滚着白雪而去,前方正是大京。 遥远的书卷 第十二章 试夜与赐剑 剑阁里的人总是说手里剑便是胸中心,出剑才能明心。原本我以为自己只会为兄长而产生一些异样的情绪,待得我出了剑,才已明白原来自己的心早已有所染。 ——段遥 这是一个黑暗的世界,黑暗总是令人恐惧,无论是谁都不可避免。这也不是夜间的黑,即便是无月无星无灯的夜,也不可能这般的黑,伸手不见十指,眨眼无揽毫光,犹如溺水之人在人世间的最后一眼,在那与世隔绝的黑中,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像一根紧绷的弦。 周小天就像是那根弦,随着心跳的呼吸扑面打来,他的觉得有些难受,心弦骤然崩断。 “真的没有?” 段唯一说:“没有。” 周小天沉默半晌,忽然哗一声掀开沉重的被子,双拳高举,愉悦道:“神清气爽啊!” 段唯一走到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无奈地说:“我道是什么事情你要蒙着被子与我说。” 周小天侧坐在椅子上,一只脚搭着另一只脚,敲着桌子说:“这还不是大事?那小姑娘可是无情宫的小公主,无情宫嘴上说无情其实最重情,别看那劳什子苗皇帝儿子女儿挺多,事实上最看重的就是大儿子和这小女儿,苗秀林那厮也是护着她跟犊子一样,你要是把她在这强奸了,那他们还不找你拼命?连带着我也要遭殃。” 段唯一摇头,说:“我怎么会做。” 周小天把脸拉开了一些,斜着眼看着他,说:“谁知道呐,你在林里住了这么多年,变成禽兽有什么好奇怪的,再说即便是两情相悦,无情宫照样找你拼命。” “若是你呢?” “我?”周小天听着一愣,随即摸着下巴地思索了一下,开始时脸上露出笑意,然后低头颓然道,“还是一样。” “你不敢我又怎会。”因为杯子小,饮尽一杯也不得解渴,段唯一拿起水壶,又倒了一杯。 “哦,对了,你来大衍做什么?” “路过而已,如今大衍人多,虽然不喜热闹,但总要凑凑。” 周小天收起了嘻笑,神情有些凝重,说:“路过?你要做什么,还是查那事?” “有点这个原因,但不主要。” “那主要什么?” “去趟剑阁,然后,小时候家里定了门亲事。” “不会吧?!”周小天跳起来怪叫一声,指着段唯一说,“你你你,你还没成年呐,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姐的意思。”段唯一平静说,倒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周小天又重新坐下,说:“她弄这出是什么意思?你这大仇未报的,家里多了人,做起事来难免牵手牵脚。” 段唯一倒没想那么多,说:“这些年过去血迹早已干净,那块地也换了主人,要查起来岂能容易,而且说实话,对于这事,我倒是兴致不高,毕竟那时仍小,要说感情深厚什么的怕也是没人信,只是姐要做,所以便要做。” “你怎么听你姐的跟听你娘似的,”见段唯一有些不悦,周小天马上转移了话题,问,“对了你要成亲总得有个对象,谁啊?” 段唯一想了想,说:“赵燕,却是没见过。” “赵燕,就血殿那个?”周小天愣道。 段唯一笑道:“如果血殿没有第二个赵燕,那便是了,怎么,你见过?” 周小天说:“没见过,只是听说她来了大衍,还给我弄了些麻烦,你要是不急着走,倒是可以趁着没盖头的时候见见,若是你手段高明,直接把她搞得俯首贴耳,收拾收拾直接回血殿等着上床,那最好不过。” 段唯一摇摇头,喝了一口水没有说话。 门忽然被推开,苗苗嘴角还留有油,亮亮的显然是刚才又跑去某个家里偷吃,心情很好,一跳一跳得进来跳到一半发现不对才止住,看了看周小天,然后向段唯一说道:“段唯一,怎么回事,这可是本姑娘的闺房,怎么能随便带个陌生人就进来?” 没等段唯一说,周小天便不阴不阳地说:“怎么,这房可是唯一付的钱,带个人回来不行么?” 苗苗可不知道什么叫做道理,叉腰气壮地说:“我睡的房就是我的房,谁付的钱还不是一样。” “你睡的房可不在这里,而是在无情宫,苗苗公主,要不要我把你绑回去?”周小天弯腰拍了拍裤脚,随意说道。 但苗苗可不能随意,被一语道破身份,小脸气鼓鼓地顿时不好看,说:“既然知道本姑娘的身份,还敢这么跟我说话?” 周小天晒笑,说:“这里可是风满楼的地方,你那身份对我可没用。” 听着苗苗更是气不过,娇手一指,道:“你谁啊你,信不信我揍——” 段唯一轻咳了两声,微笑道:“他叫周小天。” “周小天?周小天了不起啊,周小天我就不敢——周小天?!”苗苗一声惊愕震得漏房落下些灰,不过现在她可管不着,只是呆呆得看着周小天。 周小天向段唯一竖了竖大拇指示意他配合得好,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然后扬了扬下巴,得意道:“怎么,是不是被我的阳刚之气震慑,崇拜不已?” 本以为苗苗会继续吵闹,然后自己就可以顺势把她给绑了完事,不想她却像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连连说:“是啊是啊,我早听说过你比大哥还厉害,现在总算见到真人了。”说着还走了过来,看样子是想在周小天脸上摸摸是不是传说中那么强大。 周小天却没有继续嘻哈,将她的手打开,话锋一转,说:“行了,别装了,你来这边也很久了,南方人不知有多少人把我放在案上供着,你没见过我的真人也该见过我的画像,你会不认识我?”起了身向门外走去,说,“唯一,我去联系无情宫的人,可别让她跑了。” 待得木门嘭一声关上,苗苗的心也跳了一下,刚才她确实是一进门就认出了周小天,不然像她如此多话的人又怎么会在乎一个陌生人,只是既然周小天在这里,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什么原因,跑又跑不掉,只好装作不认识然后找机会溜之大吉,却不想还是被道破了小诡计,这下好了,明知道大衍人多眼杂,趁早跑就是了留在这做什么,现在想跑都跑不了了。等等,刚才他说什么? 苗苗从慌乱中回过神来,看着坐在眼前的段唯一,指了指门外又指了指段唯一最后指着自己,说:“他让你看着我?” 段唯一不知怎的,今天似乎很口渴,杯杯清水入口也没解,又喝了一杯,说:“如果没有别的意思,想来应该是这样。” 苗苗笑了,把玩着手上的铃铛,漫不经心地说:“你又不是没见过本姑娘的本事,凭你一个比普通人还要无聊的人就能看住我?” 段唯一放下茶杯,笑道:“试试?” 苗苗手中铃铛一响,已是一跺脚震颤转身往门外跑去,但只一步她就停下了,因为在她眼前的不只是一道门,而是十几道,每道门上都有一条黑色的缝,门边无墙,有的只是和那缝一样的黑,黑而无光,像夜却比夜更黑。她猛然回头,不见了段唯一的身影,上下左右除了门便是黑,如地底深渊。 她开始惊慌,腕上的铃铛已经作了响,血液像是被什么东西梗塞住不得流动,便是呼吸也被压着悠长起来,令她难受,而后窒息。 那无数门上的黑缝慢慢蠕动着睁开,里面不是光,是眼,一个个血红的大眼。 云遥看着陈泽那双漠然的眼,还有他身后的光,觉得自己就像个笑话,原来自己还只是个小师弟,不曾入境,甚至连自己的剑都还不曾拿起,那便永远都是小师弟。 剑阁大比原本早些时日便该举行,只是离剑在外闹了一些事,弄得整个剑阁都有些热闹,热闹是因为有人来闹。剑阁执天下牛耳,在人眼中自然事事都做标榜,然而离剑四剑齐出,斩尽家人,冒天下不韪之大,不管是出自何种原因,也都让人喘喘。因而不时会有人前来剑阁寻事,虽然这寻事只是问事,而不是找事也不是做事,但为了平这一波也是花了些力气,力易发,心难平。所以大比一拖便拖到了现在。 陈泽很早就入了剑阁,甚至比皓剑入阁的时日还要早,天赋韧性具有,多年苦修,几年前便入了凝岳境。凝岳境不是田间白菜,整个天下入凝岳的人加起来也没有入阁弟子的人数那么多,已经是站在了修道巅峰。然而世上山很多,巅峰自然也多,巅峰与巅峰之间总有高低之分,且不论那像鞭策一样的剑书上写着七个人的名字,便是单单在剑阁里,高悬在他头上的依然有着四把剑。 每次路过这四个小院,陈泽总是要观望良久,看着那院门牌匾上的字,便会双拳紧握。前些日子离剑杀了很多人,他只觉得杀得好,手中有剑便要敢出剑,仗剑凌天下,那便是剑阁山门前的题字。所以他敢想,想着有一天在剑阁里会再开一个泽剑院。 他看了看擂台边上那一方石条,上面放着一本残破的书,插着一把炼断的剑,堆着一团不化的雪,还立着一杆耀眼的枪。 当云遥匆匆地把那杆剑阁之人无人不识的长枪立在石条上的时候,他虽然诧异却没有小觑,他觉得小师弟就像当年的自己,只要有心,那便有力。他赞赏着要给他一个奖励,奖励便是自己的全力,尽管云遥没有入境,但想来会在自己的全力下产生不可抗拒的压力,然后悟到什么。 剑阁之人入阁后总是要学万剑决,也只能学万剑决,因为剑阁典籍除了这一决便没有其他。然而这一决便可以令天下人胆寒,又何必要其他?起手万剑,说的就是万剑决的起手势,若是不能起手,便不能论其他。然而万剑也只是个模糊的概括,不可能人人都有万剑,除了上剑。 但不管如何,陈泽全力起手出了九千剑,天色骤明,剑光浩浩直如天上繁星。 虽然使出全力,但段遥的枪立在那里,所以陈泽也是很小心地只是在云遥身上留上一些轻伤,尽管布衣成条,血迹浑身,但其实都不是很重,但轻伤不轻伤,轻的是身,伤的却不知为何。 “小师弟,回去多练练剑,争取早日悟境,不定明年你与我便有一站之力,莫要灰心。” 最大的自恋是可怜。 陈泽本意是想做做鼓励,却没想过在这种情况下说出这种类似长辈教训晚辈的话会更令人不堪。云遥尚只有十二岁,无力地屈跪趴在地上,观比的弟子也无取笑,对于不堪,他没有太多感受,只是感觉到不甘,这种情绪很浓,浓得像他流下的泪,混着脸上的血,滴在地上润了一块。 模糊中他看到了一只手,那只手很精致,像是没有经过切割的白玉,在他眼角擦拭。他不只一次地看过,每次看到这手的主人时,他总是会很开心地叫一声遥剑姐姐,无论是摘叶奏曲,还是踩雪赞花。然而如今他没有叫遥剑姐姐,他只叫了一声姐姐,便扑到了她怀里,像曾经的摇篮。 段遥抱着他下了台,林哲拿出一条手帕帮他擦着脸。周小天走后,便是林哲每天来给段遥送食,今天也没有例外,所以她看到了这一幕,觉得平日里害羞的云遥原来也会哭,伤心是情绪,心伤才是痛,她不知道云遥是不是很痛,从而需要这种可怜,所以没有出声安慰。 剑阁里没有人敢拦段遥,所以围观的人群分了路,让她离开。 陈泽看着遥剑渐渐离去,闭上眼,握着的拳头也紧了些,那是一种挣扎,想要拿住一根草。 剑阁里最后的草。 他俯下身子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捧剑,喊声回荡,像他剑的啸。 “请师姐赐剑!” 遥远的书卷 第十三章 咫尺天涯 我总是在欺骗自己,说这天下只有一个世界,然后晚上抱着枕头踏踏实实地睡。而事实上我与他的世界隔着一些,跨不过去。 ——林哲 手捧刃,单膝跪,请赐剑。 这是剑阁人之间最高的礼,也是最重的礼。寻常时候剑阁之人彼此间要切磋剑艺,便用请字,而请赐剑是三个字,这三个字很重,重而压得在场的人喘不过气,没来由地觉得如今的风又更冷了一些。上个月冷,是因为淋剑的雪,而现下淋剑不在剑阁,让人觉得冷的却是陈泽的话。 遥剑没有入境,这不是什么秘密,剑阁之人经过其身旁时总是会诧异一眼,但终是不敢直视,因为她名里有个剑字,那就是上剑,上剑在他们之上,更在天下人之上,皓离淋三剑就是这样的人,那遥剑自然也是这样的人。 如今陈泽请上剑赐剑,是何用意? 知道他的用意的人只有一人,就是宋亦离。 此刻他踏着青叶站在远处树梢处,他身后没有剑,剑阁里不用杀人,自然不需背剑。不像皓淋遥一样一入剑阁便是上剑,在初始的一段时间里离剑也只是把普通的剑,然而他入了凝岳,年方十五,与周小天一样是当世最快之人。在他入阁时剑阁只有一柄上剑,名为皓,而在他登及巅峰境的时候皓剑却仍在晨光玄雾之中看书。后不久,他得一院,名为离剑院。当剑阁之人看见那院上三字的时候,才明白原来剑阁里的院子不只是阁主予得,也可自己取得。 而剑阁里的普通剑很多,所以离剑院的人也多。每每想到离剑曾经的故事,所有剑阁的人都会想写写自己的故事,其中就有陈泽。 但陈泽要写故事,总要知道故事该怎么写,他问过离剑,离剑话少,解释不得,所以如今他来问遥剑。 “请师姐赐剑!” 段遥之前只是站在那里,陈泽以为她不愿释问,便又高声喊道。他的头一直没有抬起来,没人看到那脸上布满了的汗,那不是害怕,只是单纯的紧张,他认为这是他唯一的机会,所以他不想放弃。 紧张的不只有他一人,在场的人都很紧张,嘴唇紧咬,闷声握拳,便是呼吸也不敢太重,看着段遥,想要看到和陈泽想看到的一样的剑。 离剑的脸色不太好看,皱眉轻说道:“胡闹。” 离剑说得很轻,段遥自然不可能听到,但她听到了陈泽第二声大喊,脸上古井无波。 每个人都希望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而一旦需要保护的人不再需要自己保护,那问于心间自己又为何保护。一直在逃避,逃避的不是敌人,而是亲人,是兄长,是兄长那双眼。大师兄曾经来告诉过她,兄长的眼一直就在自己身边,像融化的雪。所以她在不知觉与知觉中避开,避开的就是那双眼,只是如今却不知道能不能再避开。 而避不开,那他便会离去,段遥一直都知道。 将云遥放在地上,让林哲看着他,段遥转身向台上走去。 她走得不是很慢,但旁人感觉很慢,以至于他们像是做了一个遥远的梦,梦中看见山门外剑道上的无数把剑,它们抹去了年月积压在身上的尘,然后微微抖动,剑芒飞掠,像星空洒下的辉。 如此虚幻。 梦醒来,段遥只走了一步,没有停,她走出了第二步。 世上除了周小天,就只有女子能让人如沐春风,段遥是个女子,尽管剪短了头发,却依然遮不住她那和段唯一一样清澈的颜,看到她,人们自然而然的会想起了春风。但是人们没想到的是,在那一瞬间,剑阁里真的刮起了风,那风拂过,离剑脚下的树叶也动了动,他知道,这不是风在动,而是叶在动。 如此随意。 段遥一直在动,第三步已经踩在了那片湿润的地,那里有泪也有血。段遥没离开血雾谷前没杀过生,离开碧水湖时没留过泪,那是因为她不喜欢这些东西,如今依然不喜,不喜就是讨厌,所以她将脚底的血泪踩碎,踩碎的还有自己的心,眼间似乎要升起一些朦胧的雾,她没有伸手,那雾却已被眼帘抹去。 避不开就要离开。 如此无奈。 她微微黯然,脚跟已经轻轻地离了地。 一直没来看她,从来不来看她,不曾过来看她,这些都是一个意思,但段遥曾经给这些同样意思的字句找了很多理由,理由有很多,但其实只是一种,那是她能够接受的理由。后来大师兄给过她理由,她也开心过一阵,以为这理由就是自己开心的理由,直到她看见云遥扑在她怀里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理由也分很多种,因为身边有很多人。那理由便不再是她找出的理由,而是师兄给出的理由,来过却不曾见过,又是什么理由? 原来没有理由。 如此违心。 段遥笑了,笑得有点莫名,她生气所以才有笑,她生气所以才发火,怒火也是火,泪水在她的身后变成了雾,薄薄一层,让人看之不清。 没有理会别人能不能看清,她已经踩下了第四步,起履又走了一步,那一步,已经到了陈泽眼前,他寂静无声的心脏第一次有了跳动,最狠也是最后的跳动,抬起头,那是一张如绝壁般冷冽的脸。 如此漠然,像前些年他在极北处看到的冰的墙。 没有人感受到段遥悟过,段遥自己也说自己没有悟过,那不是人们的错觉,而是她确实从来不曾悟过,她总是看着别人悟,看着云遥想悟,那对于她来说确是比较难以理解的事,一件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又怎么能想得明白? 剑阁的人以前也没有明白,但是如今他们忽然明白。 原来段遥不会悟,不是因为她不能悟,而是因为她不用悟。 她走一步就是一悟。 五境的距离在遥剑面前原来也就是五步的距离。 陈泽脸上已经布满了汗,那不是之前紧张的汗,今年很冷,但冷天流下的汗也不叫冷汗,冷汗直流,却不敢擦,也擦不动,因为他不能动。 段遥起手,朝天指。 天色在她一指的瞬间阴沉下来,像烈阳将倾。那不是真的暗,而是因为那里太过明亮,亮过了天。 陈泽捧剑的双手已经颤抖了起来,在那人人可觉抖动之中,剑身上裂开一道纹,很细,但确实存在。 他的道心已经破碎。 因为他看到了剑若繁星,是真正的繁星。 林哲提着食盒走下了山,心情还是有点难以平复。周小天走后,她每天来给段遥送饭,便每天都能看见段遥。她见过段遥很多次,第一次是在周小天的家里,那个家很破旧,有一口井,她曾经给段遥喝过一杯那井里的水,看着她喝的时候,她曾想,她喝水的样子和自己很像。 原来那是安慰。 “老人家,能不能给我一杯水。”林哲说道。 茅屋的老人依然在那里编草,但没有人认为他只会编草,剑阁的人走过茅屋的时候总会向这个方向行一礼,因为老人是剑阁的副阁主。周小天曾经当着他的面说他在这里就是故作闲云野鹤,其实每天都在把眼向剑阁上面瞄。老人神神秘秘地说,其实他在这里是有重要的事。 周小天撇撇嘴,损了一句很难听的话。 老人笑了笑,说:“自己取吧。” 林哲在屋内取了水,然后拿着杯子就坐在老人对面,看着他织草。老人织草很快,不大一会儿便织出了很大一堆草剑,林哲知道,在夜里这些草剑就会被烧掉,觉得有些可惜。 “为什么要烧掉呢?” “无用之物不烧那能如何。” “也不是没用啊,丢在地上即便不能看也能肥肥土。” “那还是要烧掉。” 林哲不再说话,捧着杯子看着里面的水,水面上浮着一只蚂蚁,挣扎着在那里好笑地游,永远游不到边,就像一片海。 “小天认识的人都不是普通的人呢。”她轻声说。 “普通不普通又能如何,不管是站在地上还是站在天上,都是人。” “但总感觉,不是太一样。”林哲说得很慢,这些话她从来没有跟周小天说过,所以不知道该怎么说。 老人没有继续说,而是继续编,稻草折来弯去,很快编成一个心结。老人递了过去,说:“好看吗?” 老人的手艺确实很好,林哲说:“好看。” “可它还是草。”老人没有给她,而是把心结丢在地上,和那堆草剑和在一起,说,“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总是觉得少的东西才好看。” “好看不好看其实也就是多和少的区别而已。” 那堆草升起了白烟。 帐房的弟子见林哲领了例钱还没有走,像是在那里欲言又止,便问:“林姑娘,还有什么事吗?可是刚才发少了你?” “没有的,”林哲连忙道,吱吱唔唔了半天,才说,“师兄,能不能,能不能多给我一些,算是提前支的。”说道后面越来越小声,像渐行渐远的人。 “哦,什么事急用钱?” “你也知道,上个月小天输了少宗主十两银子,之前是借了人的,这月要还,例钱怕是不够。” “呵呵,原来是那事,”帐房弟子笑了笑,说,“嗯,周师兄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想来宗主也不会怪罪,这样吧,你先立个字据,我取给你。” “哎。” 遥远的书卷 第十四章 相请不如偶遇 白日说梦是痴人,而白日动梦,我又曾是何人? ——段唯一 楚玉站在房里的窗前,凝望着外面那一大块的空地,不知为何,心神有些不宁。那里挑担吆喝,挎篮携子,人来人去,与往常一般无二。十年前,因为一场焚烧了半壁摇光的大火,风满楼为了抚平那灼热的伤,特意将那些无家或是有家不可归的人召集这块空地上,名为招纳弟子,其实只是为那些可怜之人安排一些于自己无所谓于他们讨生活的活。当年他也是站在这个地方看着外面,那些人熙熙攘攘,他觉得像蚂蚁。 其中有一只蚂蚁名为周小天。 楚玉至今仍然记得那日周小天手上的风,微不足道,却又动人心魄,他在哪里,哪里就有风,即便这里是满风之楼。他将周小天收为了自己的弟子,言传身教,倾尽所有,日复一日,岁月茫茫已过十载。他只有两个弟子,其一是楚凡,其二便是周小天,所以在楼里,周小天只有楚凡一个师兄。 十载暖寒似争拥而去,风满楼里的风已经不是原来的风,周小天成了天子。 很多人都不明白,为什么除了剑阁本身以外绝代天下的七个人的名字会写在剑阁的书上,但楚玉自己也曾经是绝天七子,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懂得绝天七子的含义。 绝天可以是绝代天下,也可以是灭绝天下。而如今天下是剑阁的天下,灭绝天下就是灭绝剑阁,七子就是最有可能灭绝剑阁的人。 是剑阁的敌人。 绝天七子之首,五境最强之人,天子,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四伏杀机。抛开剑阁不谈,便是七子都是互相虎视眈眈,何况还有天下人。虚名看似虚幻的东西,实则最重,眼下天下以剑阁为首,又有哪个不想得到剑阁的承认,不上剑阁,便上剑书。 楚玉摇摇头,剑书又哪里是这么好上的。 “父亲。” 楚玉从窗边回首坐下,说:“来了啊,打听到是什么事了吗。” 楚凡沉默了一下,他很不习惯沉默,但如今他需要思考,待得确认自己不会说错后,才道:“遥剑出了剑,起手——十万。” 楚玉杯里的茶水面上漾出一纹。 待得纹平,他才缓缓说:“剑阁上剑,果然都是上上之剑。” 楚凡没有说话,他不是剑阁的人,也不是风满楼主,便是绝天七子也没有他的位子,所以没有资格说。 楚玉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好多置言,转了个话题,说:“那边什么动静?” 楚凡笑笑,暗想父亲有心,说:“苗秀林没有来,来的是秦子芩。十日前出了大京,想来要到大衍还有半月行程。” “秦子芩?”楚玉凝神,说,“苗秀林来了倒是有些麻烦,秦子芩在你师弟面前可算不得麻烦,他这是什么意思?” “父亲,那洞府里难不成真有什么奇珍,惹得你如此重视?” 楚玉笑笑,却没有说,然后道:“你和刘文去祁山,请秦子芩喝杯茶。”想了想,又说,“找个人,快马过去大衍,把昨儿的事告诉你师弟。” 楚凡说:“是,孩儿告退。” 风满楼地界多山多水,没有大漠孤烟,秦子芩要到大衍再快也需十五日,所以楚凡和刘文没有太过着急,一路赏花问水,慢慢走来,如漫步闲庭。 “少主,我有一话,不知当讲不当。” “说说,我与你也相识已久,没必要如此遮掩。” “我也是楼里的老人了,比少主也大了几岁,想当年我风满楼势微,被其他六宗压得终日喘喘如佝偻,便是摇光也被人烧了半边,那等时日,当真懈怠不得。” “后来周师兄入了楼,多年来南征北伐,除了城南剑阁和极北玄武门,又有哪个没被我们占过便宜,便是大衍,也是从血殿手里生生夺来的。三年前周师兄成了天子,让天下人震惊,现在想想,还真是叫人不敢相信。” 楚玉越听脸色越平静,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可是少主,我们虽然知道周师兄无甚野心,也并不贪恋权势,但世事往往身不由己,便是看着宗主这趟安排,别人又会如何作想?”刘文把马策近了些,低声道。 “父亲自然有他的意思,我们不需揣测。” “但——” 楚凡突然停下了马,转头道:“你可知剑书上七人是谁?” “天下皆知,我又如何不知。”刘文不知他为何这样问,疑惑道。 “与我说来。”楚凡又打了马,继续前行。马前飞过一彩蝶,他伸手招来,禁在掌心。 刘文虽然不解,但仍是一一数来:“周天、厉血、苗太、英玄、唐玄、沐玄以及秦仙乃为剑阁所书绝天七子。” “是啊,绝天七子,”楚凡话语缓缓,将彩蝶弹开,说,“无我楚凡。” “少主,这——” 楚凡摇摇头,说:“不用安慰,我并不是在自暴自弃,那名是剑书自己写的,不是剑阁写的,自然不会错,只是,”楚凡的话突然变了味,说:“绝天七子,我风满楼占首席,血殿踞次席,无情宫得其二,玄武门揽四页,我父在时他们或不敢动,但我父若去,师弟不在,三十年后便是连风满楼都没有了,要我楚凡少主何用?” “架!”说完楚凡大喝一声,纵马疾行。 刘文见楚凡决心已定,便也不再多想,抽鞭追去。 萦绕的彩蝶飘舞而下,足吻昨天落日黄花。 周小天不知道一个可能针对他的阴谋诡计已经无声息地扼杀摇篮,他只是发呆。之前他让朱富去找沐淋和洪毅要钱,沐淋很给他面子,拿出了一两,洪毅就没那么硬气了,憋屈地给了一千两。眼下这一千零一两银子还没捂热,便又是来了一片和小馆一样的废墟,而且还不能找别人要钱,这事就是他做的主。看着那些在废墟上寻觅腐猪烂菜的苍蝇,周小天只觉得脑袋里也全是苍蝇,嗡嗡作响,双耳失聪,双眼失明,双——双剑合璧? “唯一,我不是只让你看住她吗,怎么楼都塌了?” 段唯一抱着苗苗,若无其事地说:“睡之前她踩了一脚。” 黑线立马从周小天额上浮现出来,骂道:“该死,等无情宫来了人我要双倍赏钱,不,三倍!” “你先给她找个地方。”段唯一说着将苗苗递了过去。 周小天接抱着,说:“那你去哪?” “去那洞府看看。” 看着段唯一走远,周小天低头看着眉头紧皱额上仍布细汗的苗苗,说:“这段唯一什么时候会了这手?” 不是堂皇庙宇,也不是水中仙境,洞府就是一个洞,驻在城外五里一座名为鱼的山上。以动物为名的山通常都很像动物,所以鱼山很像一条跃门而出的鱼。闻言洞府是一个叫熊大的当地村人发现的,那一日他上了鱼山砍柴,却不慎失足掉下,幸亏他急中生智,抓住了一根藤蔓落在一块绝壁伸出的坪上,然后他看见了洞府。 这种说法很多人都不信,觉得这种莫名其妙又无理可寻还天方夜谭的事情不可能发生,就单单举出一个理由,那村民怎么就知道那是一个洞府?若是他敢贸然进去,连仙人都要滚地淌血,何况一个普通人? 当持着这种想法的人来到洞府前便不再出声,只是嘴角抽搐。 因为那黑黝黝的洞府门口上就写有两个字——洞府。门前还有一块碑写有四个字——入之则死。 “哈哈,小姐这前辈也太不讲究了吧,这都题的什么字啊?”一个丫鬟忍不住笑意,对着自家小姐说道。 丫鬟约莫十三四岁,青裙小辫,红簪绣鞋,脸蛋有些婴儿肥,显得有些可爱;那小姐却是灵眸丽帘,一身红衣,与红衣一样的红。她没有出声,但掩嘴之姿显是也在笑。笑意未尽,余光看见一人走来,那人一身褚衣,黑发黑眸,容貌清澈无暇,像寂静的夜。 段唯一站在洞府前,没有看那两个女子,只是打量着四周。 别人能看到的他自然能看到,然后不再关注,只是觉得周围山石有些奇怪,没有斧凿痕迹,便是那洞也像是天然形成,没有多想,他走过去,在那碑上一抹。 碑上无事,毕竟也曾有不少人来摸过,确认它不是什么机关。 只是碑上无事,别人无事,但段唯一却眯了眼,因为他感觉心间的梦有些起伏。 自从将梦带出血雾谷,他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让段唯一感觉那就是一个梦。晨光时日,段唯一让梦让苗苗睡去,时隔不久,梦为何又醒来? “喂喂,小姐,那人来到这不笑不说,也不上来与我们搭讪,好奇怪。”丫鬟见段唯一杵在那低头沉思,扯着小姐的衣袖低声道。 “臭丫头,瞎说什么呢,人家为什么要来与我们搭讪。”小姐敲了一下丫鬟的小脑袋,责问道。 丫鬟摸着头,嘟着嘴说:“在殿里你身份高,又有厉师兄在,那些弟子自然不敢,不过你看出来这么久那些男人又有几个见着你不过来假装说两句,咱们都赶跑了好几个了,你不会忘了吧。” “就你话多。” 见小姐作势又欲敲打,丫鬟赶紧跳开,嘴上连连说着:“我不说了,不说还不行么。” 小姐也不再追,看了段唯一一眼,走了过去,作了一福,说:“公子?” 段唯一沉思归沉思,但也不是如入无人之境的那种,听得那小姐说话,断了念想,点点头,算作还礼,说:“姑娘何事?” 小姐摇头,说:“并无何事,只是见公子在这似是有什么心事?” 段唯一一愣,自己确是有心事,但此心事非心事,却不足与外人道,说:“呵,并无心事,扰了姑娘了。” 又看了一眼洞府门上的洞府两字,然后说:“姑娘莫怪,在下还有点事,便先行告辞,回见。” 说完拱了拱手,顺着早有人从山崖处放下的梯子下了鱼山。 丫鬟跑了过来,闷声道:“哼,这人什么意思,亏得小姐还特意与他交谈,竟这般不领情,别不是故作姿态惹你兴趣吧。” 小姐轻喝一声,道:“休得胡说,” 看着那还在山间摇摆的藤梯,她又说:“这公子,可不是普通人。” 遥远的书卷 第十五章 天上天下 我曾经以为自己站在天上便能看尽天下,却没有想过,其实天的外面还是天。 ——周小天 下了鱼山,段唯一找了一个无人密林深处,流水潺溪,云天鸟语,却并不为他欣赏,将手按在心间,脚下漾出一圈耀眼的光,环中三丈之地是一片夜的黑,其中星辰闪耀,正是白羊宫。 “梦,如何?” 星光在段唯一面前凝聚,一身白衣,长发浮动,梦沉吟了一下,说:“那里面有一个人。” “那前辈没死?”段唯一不由疑惑,要说那洞府虽然可笑,但再看那年久岁月也不下千年,无论何人过了千载也该化为或白或粉的骷髅,可梦却说那里确有人在? 点点头,梦问道:“唯一,你可知黄道宫几何?” 段唯一没有立时回答,神情直接凝重了起来,道:“你是说,那是一个黄道宫?可黄道宫不该都如同你一样只有虚体?” 梦听着,然后似笑非笑,看着段唯一,说:“黄道十二,神一上三余八宫,我白羊只不过是余八宫的一个普通首座,自然只有虚体,”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叹气道,“上三宫,可都是人啊。” 段唯一浑身一震,满脸错愕,从小到大,何曾有过这样的表情,便是段遥离去之日他也是一脸平静,这种感觉,似慌张,又似迷茫,像十年前的周小天。喃喃道:“人——” “你的意思是那洞府便是一座上宫?里面是何首座?” “双子,但不是上宫。” “可里面的人?” “双子是唯一的例外,因为她生而有双,一为宫,一为人,相生相伴,是为双子。” 段唯一已经恢复了平静,说:“原来如此。” “对了,适才你说余八宫是虚体,上三宫是人,那这神宫又为何?” 段唯一话将刚尽散于空,便马上明白过来,却没有后悔出言,他不敢自己作想,因为那些太过遥远,像天与地。 梦虚身淡化,如过眼云烟,星光入殓,贴进心间,水溪与清风和声拂来,杂草丛动,一只白兔兴许受了惊吓,跳开觅去,不知此间话,不闻此间事。 “既为神宫,首座自然是神。” 神什么的离人们实在是太遥远,尽管每天都无数人在桌案供奉拜天拜地拜神仙,但若是突然从天而来一个神,拿了案上蔬果烹肉大吃特吃,也一定会遭到当家人一阵乱棍,毕竟神秘在于遥远,若是天天能见,那我还拜你作甚? 周小天虽然站在天上,但依然是人,所以他没有烧香点烛,而是自己把眼前桌上的菜肴狼吞虎咽,加了一个肴字的菜就不是普通菜,所以周小天吃得很开心,也很得意,毕竟无论何时美味总是令人愉悦,而且身处如此之远,也不用想着怎么厚着脸皮给林哲打包。 饭饱过后,他剔了剔牙齿,说:“朱富啊,话说你这一桌菜是什么意思?可不要想着我帮什么忙,我周小天的身价可没那么低,没有一千桌——诺诺喏,这些菜,你想都不要想。” 朱富连忙说:“师兄哪里话,你这来得急,我没有出城仪仗锣鼓已经是有失了礼数,今夜安顿下来,自然要孝敬孝敬您老人家才是。” “可别,你老可比我大多了,作我爹都成,什么孝敬不孝敬的,丑话说在前头啊,你也知道楼里管得严,便是我也只能每月领那二十来两银子,不敢逾越。要是你待会儿再上个一盘金银珠宝什么的,你这外门执事也不用做了。” 一双肉厚的手掌在那张肥脸上摇来摇去,却也挡不住朱富那张脸,说:“不会不会,师兄怎么能把我当成那种人,咱做这执事可是靠的实力,那种行贿苟且之事我老朱一直都是不屑一顾的,我不上金银,上酒总可以吧?”说着拍了拍手,朝后说,“来人,上酒。” 一阵香风拂来,周小天陡然精神大振,正想着是什么酒居然有这么浓郁的女儿香,难道竟是陈窑半百的女儿红?抬头一看,果然是女儿红。 那女子丝发红唇,样貌身材标志有落,红衣裙罗宛似晚霞落云,一如水中婷婷芙蓉,又若丛中雍雍牡丹。女子将酒盏轻置在周小天面前,斟上一杯,顿泄醉香。 周小天的表情却僵了一下,然后一把将朱富扯到桌下,蹲着道:“朱富你这是什么意思?” 朱富笑意更浓,说:“周师兄,那是小女,年方十八,尚未婚配,正好与师兄同年,又长得花容月貌,真可谓良辰配美酒,郎才配女貌啊。” 周小天把朱富的脖子勾住,说:“朱富啊,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这般匆忙,怕是有些不妥吧?” “师兄,你就别逗了,你这家里我可是清楚得很,说句不敬的话,你父母他们老人家不是早登极乐了吗?也没成婚,这如何不妥?” “你看,你也说我父母是登了极乐,那自然是成了神仙,说不准现在就在天上看着呢,我要大喜总得来个沾衣十八跌三拜九叩告慰一番,至于小的嘛,暂时是没有,不过你瞧我也正值健硕,没有也快了,这要突然带一个女人回去我可是要进棺材的啊,我名气大,棺材自然也大,说不得还得找你陪着是不是?” 朱富听得明白,顿时吓得一身冷汗,木纳不动,周小天却是站了起来又重新坐下,看着那朱姑娘轻轻点头,然后拿着那盏杯,把玩了一会儿,说:“真像棺材啊。” 罢了一饮而尽。 朱姑娘不知道他与朱富在桌底说了什么,奇奇暗道,这杯怎么就像棺材了? 朱富仍在那里肉跳,周小天却转了话题,说:“朱富,说说这洞府是怎么回事,人来了还不让进去,什么古怪?” 朱富抹了抹汗,说:“师兄有所不知,那洞府其实发现已经好久了,只是寻常人等根本靠近不得,便是离炎境的修士也是个狼狈下场,不过周师兄既然来了,那便不是什么问题了,只是,最好还是等一等。” “离炎境也不得?有点意思,那又为何要等?” 朱富暗暗看了一眼周小天,发现他脸上已经没有了责怪只有疑问,便道:“事情过了这么久,人们也总算发现了那洞府的一些规律,只要是月朗星稀之日,那洞府拒人之力便不是那么强了,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也许一个街头巷尾的普通百姓也能知道。” “我懂你的意思,不过也没什么,他们怎么来就该怎么回去,难道还敢抢我的东西?” 说到这朱富终于认真起来,说:“师兄,不是我菲薄于你,只是知道这事的人多,少不得会有些麻烦。” 周小天不再说话,虽然他是绝天七子之首,但也不可能说说话就能让所有人滚蛋,确实是个麻烦。 这时一个小丁跑了进来,在朱富耳边说了几句,然后退了下去。朱富转头说:“师兄,下人报说有人找你。” “何人?” 朱富脸色有些古怪,说:“就是那位段公子。” “哦,那我出去看看。”走了几步,他又回头,说:“那小公主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现在正在客房里睡着。” “嗯,好生看着。” 周小天没有走得很快,而是越走越慢,在庭院中停了下来。十年间,段唯一从来没有找过他,无关风月,无关天下,这就是段唯一的本心。许多人也许会为一个久别重逢的友人的到来满怀兴奋,可周小天不是这样的人,段唯一也不是那样的人。 人之本性非我之本心,所以他们才能是人上之人。 周小天不由想起了火光中的黑,黑衣与黑发,像魂牵梦绕的丝线。 有事情么。 周小天没有再想,提起了步子。 到了府门外,借着幽昏的灯笼烛火,见段唯一正靠在院墙上闭目沉思,周小天走了过去,打趣道:“怎么了,搞这么文艺?” 段唯一提起眼帘,说:“什么文艺?” “呃,我胡说的,什么事大半夜地跑来,别不是说你没钱了要找我借地方你住吧?” “不是,”顿了一下,段唯一说,“你要入那洞府?” 周小天怔了一下,刚想说这不是废话吗要不我来这作甚,却看到段唯一的脸上布满了认真,他从来没见过他这么认真,无论何时还是何地。 夜已深,所以无人,显得很安静,只有那府前的灯笼在微风中摇曳,似轻耳的濡语。周小天比段唯一高,所以看得很仔细,然后他无声中退了三步,食指中指并拢举眉朝天,平静道:“我周小天,在此立天请誓,绝不染鱼山洞府一指,若有违言,天必遣之。” 风更大了些。 周小天的头发被风吹翻了一浪,灯光下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发影随之左右,如森径竹林的丛叶沙沙。 在十年前的一天,周小天借着林哲的银子叫来了一辆马车,那马车有些陋,所以很热,颠簸中段唯一搂着段遥入了梦,梦境早已不存记忆,只是仿佛有一阵如同现在的沙沙声。 很遥远。 段唯一看了良久,然后笑笑,说:“你周小天也信天?” “唉,不是说什么修道从心若有违誓天诛地灭吗,学学看管不管用嘛,”周小天低头在府前的台阶上吹了吹,然后拉着段唯一说,“来,坐着,说说那洞府有什么要紧,怎么你去看了一眼感觉人都变了?” 段唯一坐了下来,说:“你可曾听说过黄道宫?” “黄道宫?十二星座?”周小天闻言错愕,下意识地道。 “你知道?” “不,不是知道,只是听说过这说法。那十二宫不就是天上的星星么,怎么,落鱼山上了?” 本意也只是说说,却不想段唯一点了点头,说:“不错。” “难道昨天那流星雨不是淋剑下的?” “流星雨?” “呃,当我没说,你继续,继续。” 周小天经常会说出一些很奇怪的话,段唯一通常不解,却也不追问,说:“你也知道,我从小待在谷里,一直没有入境,也是想入不能的缘故,所以便听了姐的安排,只识得了一些布阵破阵之法。” “我知道,以前还以为是你有什么宝物能遮掩境界,后来才知道原来你是真的没入境,不过阵道也不容小觑啊,如今知你存在的人又有谁敢小看你,想当年我初入凝岳还兴致勃勃信心满满说要一炷香内破了你的阵,不想最后还是输了你十两银子。” 段唯一没有接话,继续说道:“阵道万千,但无论如何繁杂,如何威力,也莫不是世人所创。”说到这他抬起头,看了看头顶的群星,说,“而黄道宫,是天赐之阵。” “天赐?” 段唯一没有回答,他知道周小天需要时间,所以用手指裹了地上的一层灰,两指摩挲,没有声音。 在上天的下面,说自己是蚂蚁,好像还是显得有些重。 “那洞府就是一座黄道宫?” “嗯。” “如何做法?” 段唯一沉吟了一下,说:“进去。” “如今可行?” “不行。” “那便等半月。” 遥远的书卷 第十六章 寻之奈何 我原本以为他是个漠然之人,后来知道原来那是慌张。 ——赵燕 “哎,听说了吗,前几日少宗主和秦仙子在祁山城打起来了。” “哪个少宗主?” “咱这可是风满楼的地,说少宗主那当然是风满楼的楚凡少宗主。” “这也就是三年的事,谁能这么快就转个弯过来,怎么,谁赢了?” “秦仙子可是绝天七子啊,自然是她赢,听说打得城里整条街都崩了。” “崩了?不会吧。” “怎么不会,那可都是仙人,崩山崩石有什么好奇怪的。” “那现在这么多仙人来咱大衍,也没见鱼山崩了。” “这你都不知道?鱼山可是曾经有一个仙人前辈住过的,哪有这么容易崩。” “也是,不过,我听说啊,你可别告诉别人,那绝天七子之首就是风满楼的周天子都来了。” “去,这哪是什么秘密,全城人都知道了你还这么神秘兮兮,我倒是有一个秘密,想不想听?” “想啊,什么事?” “那,这桌酒——” “就知道你要来,我包了,快说快说。” “咳咳,听仔细了,别告诉别人啊。” “嗯,嗯,不说不说。” “你知道的,我大姨妈的表妹的侄女在朱执事那做丫鬟的,得到一些风声,十几天前不是南城一家小馆下了一场流星雨吗?” “是啊,全城人都看见了,怎么,和这事还有关系?” “当然,这你就不知道了,那三位公子可是刀堂的人,听说为首的叫什么洪毅,挺厉害的,但还是回去吐了几天血,对手当然就更厉害了,那可不是什么流星雨,你过来些——那是,剑阁的淋剑。” “淋剑?!” “嘘——喊这么大声做什么。” “我这不是惊讶嘛。” 把雅间的门关上,一个男子哼了一声,坐回了座,脸色难看地道:“小娘养的,也不知道是谁漏的风声,现在全城人都知道了,找到那人非得扒了他的皮!” 洪毅倒是没有这么激动,只是停下了筷箸,想着那一晚如北国万疆飘雪的剑,自己非为平庸,却仍不是三合之敌,摇了摇头,说:“败给剑阁上剑,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三师兄,这剑阁上剑确是厉害,那绝天七子能与之齐名,定然也不好相与,只是我始终不太敢相信,此代世上会有比大师兄更强的人。”另一人道。 洪毅说:“大师兄在我等眼里自然是无敌的存在,可剑书上的名可不是虚名,大师兄没有上,想来便是比那秦仙子强,也强不了多少,何况周天子,那日我看见那黑棍,就觉得浑身的血液有些凝固,绝天七子,果然是绝代天下啊。我刀堂终年不下昆仑,总是落了下乘,便是我,也有些夜郎自大了。算了,不说,吃菜吃菜。” “那三师兄,我们此次下山,就来看看?” “看看也好,而且周小天来了,也只能看看。” “师父有心了。”周小天坐在窗边,听着旁人的谈话,将一根油青菜送入口中。 “听着意思,是想把宗主的位置传给你?”段唯一说,拍了一下身边苗苗的头。 苗苗瞪了他一眼,手上更是用力。 “管他呢,你也会关心这个——我操,公主殿下你在干什么,啊,我最可爱的鱼子!”周小天看见苗苗动作,猛然伸过手去。 苗苗也瞪了他一眼,挡住他的手,闷声不吭地继续狠狠戳着碗里的鱼头,三两下把鱼肉鱼骨戳成泥,由自不解,又夹了一尾,继续猛戳。 段唯一知道苗苗心中仍有气,也不管她,说:“今夜你怎么打算?” “打算,”听得段唯一言及正事,周小天想了一下,说,“你进里面,我在外面,还不简单。” 段唯一点点头,看了苗苗一眼,迟疑道:“不过——” 周小天站了起来,把脸凑近苗苗,说:“今晚你给我老实点,要不然,嘿嘿,我可得先将你打晕了。” 周小天平时随意,一时扮起黑脸也不怎么显得像,苗苗不吃这套,哼声道:“你敢把我打晕,等秦姐姐来自然有你好看。” 周小天又坐下,翘起二郎腿,悠哉道:“她来了又能如何,而且刚不是听说了吗,一时半会儿她也来不了,说不定现在还在祁山喝茶呢。” “你——” “不知这位可是周天子?” 询问之声传来,周小天转头看去,那是一片红。待看清来人,他神情古怪,看着段唯一说:“我去上个方便,走,一起去。”说完也不管苗苗挣扎反抗,扯着便走。 到了楼间,周小天身形一闪拉着苗苗躲了进去,然后探出两个头。 “你怎么回事,扯着我在这看什么?”苗苗虽然话是这样说,但还是大眼睛不停地往那边瞄。 周小天笑吟吟地道:“你不觉得有缘千里来相会的剧码其实很有意思?” “什么意思?” “看看就知道。” “公子,我们又见面了。”赵燕本来只是想与周小天招呼一下,虽然风满楼与血殿一直在别苗头,但既然看见了,总是要做足面子,不然大家都不好看。却不想与周小天对饮的竟是那天在崖间坪上遇到的公子,眼下周小天又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使了尿遁,也不好马上就走,问候了一声。 段唯一怔了一下,干咳了两声,神色平静,说:“姑娘请坐,只是残羹剩菜,未免无礼。” 赵燕摇头,说:“无事。” 说罢坐下,青衣丫鬟站在一旁。 气氛有些不对,段唯一自然知道这不对在哪里,那日崖间听得她们谈话,便已猜得八九,只是他说的话也不是搪塞,而是确有要事。眼下又遇,却再也不知要从何说起。那日谈话显然不是什么美好回忆,在那之前又没见过,总不能开口就来一句——娘子,我们的娃可曾生了? 段唯一暗叹了口气,心想自己毕竟还只是个人,心也不是止水,总有不受控制的时候,有时也会乱想,而且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与周小天接触久了,心性有些转变。 这很不好。 他皱了皱眉。 “公子?”见段唯一一语话毕也没再说,只是在那里自思烦恼,赵燕不由出声。 “哦,在下失礼,失礼了,姑娘莫怪。” 赵燕笑笑,说:“公子无需介意,只是我们半月里连着不约而遇已然两次,还不知公子名讳。” “你猜猜唯一现在在想什么?” “想什么?” “他肯定在想以后能生几个孩子。” “不大可能吧,我见那段什么唯一平日里除了你少与人交谈,和我说话都不多,正经得很,怎么会起你这龌蹉思想?” “怎么不会,只要天生带把,功能齐全,谁都会想,我怎么就龌蹉了。” “那你按着我做什么,别说你也在想?” “怎么可能,你还是个小丫头,物件儿都没长齐,谁会想你,我这是怕你趁机跑了。” “我怎么没长齐,我有的你有吗?” “我是没有,不过那赵姑娘有的你就没有。” “我——我没有怎么了,以后总会有。” “那以后再说,看着看着,来了来了。” 段唯一不知道自己正在遭受周小天的诋毁,但就算知道了也是哑口无言,刚才他确实是在想着有关的事。然后说道:“在下段唯一。” “段唯一?好像在哪听说过,嗯?小青你怎么了?”赵燕正思索着,却被丫鬟扯了一下衣衫,看过去发现她的嘴巴长得老大,怕是桌面上那口满是泥蓉的小碗也能吞下,这些年她跟着自己,见识不能说不多,却有何事让她如此,不由奇道。 小青指着段唯一道:“你就是段唯一?” 段唯一说:“我不明你意指的是哪个段唯一,不过鄙人确是此名。” 丫鬟转头道:“小姐,段唯一,不就是你从小指腹为婚从未见面的那个,那个——姑爷?” 赵燕一震,看着段唯一一时说不出话来。 段唯一拿起小杯,其实不渴,却还是喝了一口茶,觉得有些苦。 “上啊,上啊!” “上什么啊?” “这把妹决七境,第一境佯装偶遇,第二境故作不知,第三境吃惊无言,第四境顺水推舟,第五境请君入瓮,第六境一泻千里,到了第七级巅峰之境便是修成正果。高手啊,这小子已经无声息地入了三境连我都不知,啧啧,真是高手,真不知他是从哪学来的。” “把妹决,这是什么决法,我怎么没听说过?” “这是男宗绝密,从不外泄,你一个女子怎么会知道。” “哦。” “呵呵,原来是段公子,倒是小女子有些失礼了。”赵燕觉得有些尴尬,不由局促道。 “赵姑娘说笑了。” “那,这,我还有些事情,便先告辞,段公子请慢用。” “嗯,赵姑娘请便,我还要等小天回来,便不送了。” 赵燕点头,匆匆与丫鬟而去。到了楼间,她用手拍了拍双颊,发现有些热,不由暗悔自己丢人。 周小天与苗苗在一旁深鞠一躬,严肃至极,恭声道:“姑娘慢走。” 赵燕瞪了他们一眼,脸色恢复了平静,看着周小天说:“你早知道?” 周小天憨笑道:“我怎么知道,他可是个高手。” 赵燕忿然,拉着小青的手便走。 这时酒楼外来了一群人,黑衣黑马,放眼望去竟有几十人之多,为首一人很高大,却没有给人粗鲁的感觉,而是相貌堂堂,眼神若炯,像一座俯人之山。身后背着一把巨剑,高约半丈,两手并宽,上无纹路,下无剑格,朴实无华。 不像剑,但确实是一把剑。 他踩蹬下马,马儿也适时喷了一气,然后他直走而来。 遥远的书卷 第十七章 血中来信 其实我并没有想很多,只是在那剑囚之中,身边都是剑,只有自己一人。 ——苗苗 半月前,剑庄的人从小镇出发,几日前已经来到大衍。恰值大衍风云,剑庄亦有人在,其中便有任建。 任建身为剑庄大师兄,一身剑法莫测,又为凝岳境大修,堪称一世豪杰。只是大衍人多,豪杰自然也多,明面上便来了几位大人物——风满楼周小天,剑阁淋剑,血殿赵燕,刀堂洪毅。挤在一起或分高下,但若放诸一方,莫不是一霸。且兼之背后的泰山北斗,剑庄之名颇显无力,所以任建并不称雄显露,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到来。 剑庄庄主有五子,即是剑庄五大师兄。四弟出事,任建不知则罢,知了自然要管,因为他是大师兄,也是大哥。 大哥一词听起来似乎惹人笑意,但任建没有笑,他走过赵燕身旁,不曾斜视。他来找的人不是赵燕,也不知她就是赵燕,即便知道,也是如此。 与尔无关背剑默之,与尔有关挥剑斩之。 这就是他的本心。 天下凝岳不足百人,看似百人许多,实不尽然。天下之大,城池之繁,庶人之多,若将凝岳之人均分天下,百座城里也不一定有一个凝岳之人。剑阁上剑,绝天七子,若说他们是站在天上的人,那凝岳境就是最接近天的人。 如今大衍热闹,各方修士往来其间,虽然有人见过周小天淋剑赵燕洪毅却不识得,这是第一个站在人面前的凝岳之人。修士是仙,凝岳便是上仙。上仙下凡,凡人兢兢。 没有人发出声响,他径直上楼,蹬蹬的脚步声令人屏息。 走过苗苗身旁,他说了一句:“稍后找你。” 然后向里而去。 苗苗不悦哼了声。 二楼很宽敞,不然也容不下许多城里人席间觥筹酒桌谈话,但这许多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紧张,与之对视莫不闪闪,只有一人神色平静,任建走了过去。 走到段唯一身前,拱了拱手,问:“不知公子可否告知姓名。” 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有人询问段唯一的名字,他也不需避讳,说:“段唯一。” 任建看了段唯一许久,“嘭。”的一声惊响,不是作斗,也不是掀桌,而是任建将身后的剑放在桌上,沉声道:“段公子,我家四弟惹了事,丢了境界,听闻公子身怀血雾之草,是以唐突来求,我任某身无长物,只有随身铁剑一把,先置于公子处,他日或以钱财或许物件或以情事相还,只请公子予我血雾草一株。” 语罢众皆哗然,便是连周小天也愣了一下。 看了剑庄的人来势汹汹,谁都以为要打架,紧张是因为压力,也是因为想看热闹的缘故,却不想任建虎头蛇尾,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让人没来由地觉得心底一空。 段唯一没有愣,他笑了笑,然后摇摇头。 任建知他有话,所有没有变色,只是等着。 果然,段唯一说:“你这剑太重,我身无寸境,武之不动,拿之不走,且请收回。至于那血雾草,也不是何珍贵之物,托不得任兄如此大情,只是眼下我身上也没带着,若你离去不急,回头我再拿给你,可否?” 任建深深看了一眼段唯一,然后收起巨剑,行一大礼,说:“烦劳公子,他日必有重谢,任某要事在身,容我先行告辞。”说完也不再等段唯一说话,下了楼,话自楼外来,说,“姑娘请到楼外一叙。” 苗苗还没有从刚才的事情缓过神来,听得任建的话,觉得好生气恼,冷哼一声,也走了出去。 “怕你不成。” 周小天举头望天,没有要出手相助的意思,毕竟这也不是他惹的事,而且苗苗身后还站着无情宫,料想也不会出什么事。 半月前淋剑洪毅在小馆出手,小馆变作废墟,几日前秦仙子与楚凡于祁山城相斗,街道崩为碎石。人们总是这样,喜欢看热闹凑热闹却不喜欢进入热闹之中,听闻时或不敢置信,或扶摇感叹,总可谈之千言万语,毕竟事不关己。而当真正要有这等仙迹要发生眼前的时候,人们却又是兴奋又是惊恐,兴奋的是自己可以一睹为快,惊恐的是怕连累自己,两者为难取其中,所以人们站得很远,只能勉强看到。 街上空空如也,小贩早已收起摊子,只有任建与苗苗两人。 本来若要打架,定是就地解决,修士也是人,既然是人总有心气,甚至更重,一言不合便要拔刀相向,哪有还要选好场地的道理,只是淋剑与洪毅的前例仍在,所以任建选择在街上。 任建虽然内敛,然而也是个凝岳境的大修,自有过人之处,也有过人之负。只是无论他如何自负,也不认为自己比淋剑洪毅更强。 周小天只是一个名字,却比山更重。 但周小天丝毫没有一点自重的意思,在他身上也看不到任何高手风范,此刻他不知从何处拿来一个铜锣,一边在人群里游走,一边大声吆喝:“快来看啦快来看啦,年轻一代巅峰对决第一卷,剑庄任建战无情宫苗苗,有钱的给钱,没钱的过边,大家快来看了啊!” “你是无情宫的人?”任建皱眉道。 “哼,怎么,怕了?”苗苗无畏说道。 “那倒不必,只是不解,无情宫也是大门大派,六宗之一,心气狭小还不如一个普通之人,抢人财物,感觉可笑。”任谁白白得了一大笔钱也会开心,所以任建说的普通人自然是段唯一。 可苗苗心有怨气,听到段唯一脸色自然更不好看,说道:“要打架就打架,哪来那么多废话,你以为这是在演戏?” 任建本也不是多话之人,只是事情总要弄个清楚,耳听苗苗此话,说了一个好字,然后解了背后的剑,倒插地面,双手扶柄。 众人第一次感受到了凝岳境的威压。 大地似是一瞬间凝重起来。 心若磐石,不动如山,凝心如岳是为凝岳,那是一条通向天的道。 苗苗也凝重了起来,那日她一脚踩碎剑庄四师兄的境看似轻巧,实际上已经是使出了很大力气,凝岳之人少,离炎的人又多得几何?若是遇事踩上一脚便能解决,那她踩上三脚岂不是要天地震动?但这是不可能的事,何况她那日在段唯一面前踩了一脚,也只不过塌了一栋旧楼。 自身的强大来源于别人的弱小,若别人强大,自己便不再显得那么强大,她懂得这个道理,所以没有说什么我让你三招之类的话,而是先出了手。 她和段唯一一样没有入境,所以出的只是一支普通的手,那手上有链,链上有铃,铃声如乐如歌,脚后街石立碎,人们只觉一阵风影,她已经冲到了任建面前。 任建知道四弟的事情,自然不会小看这个毫无境界的姑娘,身怀巨力,如洪荒之兽,一脚碎境,便是他也不能,所以在苗苗动时他也动了,出拳,击剑。 那一霎那,苗苗的手已经打在他的剑上。 “噹!” 一声巨响,冲击辐散,乱石飞溅。一些体弱之人却是倒跌在地,耳晕目眩,稍好之人也是脸色发白,险些站之不稳。待得烟雾散去,只见那巨剑已是飘悬空中,不是御剑,而是那剑下有坑,深约三尺,宽约一丈,骇人惊闻。 苗苗站在坑底,任建却是站在大坑边缘。 高下立判。 任建凝望着苗苗身前的巨剑,说:“好拳。” 苗苗也是看着那剑,说:“好剑。” 旁人不知他们何意,但场中总有人知,洪毅便是其一,他清楚地看到,那一霎那,苗苗一拳将任建震退,自然好拳,好拳轰在巨剑之上,不折不弯不损,自然好剑。 他笑道:“好一个怪力的小姑娘。” 任建也笑,说道:“与你比力,我自是不如,只是——” 他伸手遥指,那巨剑猛坠,落与苗苗身前,苗苗顿觉不妙,正欲退后,却发现左右后出现了三道剑光,剑光通常似剑形,所以那剑光很大,严丝合缝,将其困于中央。 “斩。” 一字传来,苗苗头顶又出一剑,急斩而下。 苗苗眼里布满剑光,虽然那不是万剑决的剑光。苗苗曾经嘲笑,剑庄之人学万剑决,如东施效颦,徒增笑料,只是有剑光不一定就是万剑决,不是万剑决也不一定不能伤她。她心中已经完全没有了嘻笑,只有凝重,眼神凝重,拳更重。 她只有拳,所以再次出拳。 又是一震,深坑顿时更深。 苗苗抹了一把嘴角的血,丝发已经有点乱。然后她踩了一脚,身边三剑已弱,立时迸碎。 “怎么,没有了?” 任建没有接话,刚才那一招剑囚,平日里说是劈山斩石也不为过,但眼下只是让苗苗流了一点血,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题目通常有很多解法,一法不行便换另一法,所以任建又是一指,那剑轰然高举,光芒万丈。 苗苗平日常惹事,打架自然也无数,见任建起势,当机立断又是一脚,一阵源自她脚底的力量震荡开来。 碎镜。 碎镜的寓意简单明了,就是踩碎镜子的意思,虽然此境非彼镜,但一样要碎。只见大地崩裂,沟壑蔓延。当日段唯一觉得苗苗的碎镜像蛛网,但任建不是当日他四弟,蛛网自然也不是当日的蛛网,而是凝聚一条,直至任建身前。 剑庄弟子莫不骇然,那日在场的一名弟子由自带伤,却还是嘶声喊道:“师兄小心!” 任建把心一横,并不收势,指握成拳,巨剑随之斩下,如将倾之山。 他起了杀心。 苗苗暗骂一句该死,顿收脚下之势,又是一拳迎举而上。 尘土飞漫。 “咳咳咳。”烟雾之中苗苗重重地咳了几声,此时她身若残缕,发髻早已不知飞去何处,长发凌乱地散在身后,身形狼狈。拿开捂嘴的右手,那上面已经全是血,浓浓的红色滴滴答答落在地面,脸色苍白,有些无力。 只有铃铛在无声中作响。 沐淋站在一座楼上,笑了笑,飘然若雪,身影消散。笑语声在残雪中飞舞。 “有意思。” 任建猛然看了那遥远的楼顶一样,惊疑不定,却也不多想,向苗苗伸出手掌,说道:“你若凝岳,我绝非你敌手,只是如今你既无成道之心,也无必死之悟,非我之敌,所以,还请拿来。” 苗苗面露不甘,却也知道任建没有说错,若是刚才她不曾收势,虽然杀不了任建,至少也可以毁了他的境,但她却要为任建所杀。 死么。 她还年小,不能看破生死,即便再长几岁,又何曾敢言能看破生死。 任建破了境界好歹还是活着,或者还能再问段唯一要一株血雾草便什么事都没有了,而自己若是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即便是事后无情宫要来报仇,斩了任建,灭了剑庄,又能如何。 从腰间解下一香囊,抛将过去。 任建接过香囊,感受到里面的圆润,然后转身离去。 人们熙熙攘攘了好一会儿,高谈阔论沉浸其中,久久也没有散去,这时一个尖锐的声音传来。 “师兄,周师兄,宗主快马急信!” 遥远的书卷 第十八章 风云涌动 其实风也会让我感到烦恼,因为风里有话。 ——周小天 因为周小天没有收回金箍棒,一直让他拿着,所以这些天朱富一直有些得意,将黑棍放在太阳底下眯着眼凝望着,他忽然心生一种感觉,觉得不管是哪也能去。豪迈不久又觉可惜,这棍子终究不是自己的,而且这豪迈来自这棍子的主人而不是棍子本身,就算上天眷顾周师兄真的把这棍子给了自己,也没什么用,因为自己不会用。 今晚估计周师兄就要把这根棍子收回,有些怅然若失。 摇了摇头,把棍子收回别在腰间,总感觉像一根烟杆子,心想自己果然还是没这命,老老实实地做个外门执事就好,不需多想。 但人是闲不住的,不可能真有什么都不想的情况出现,所以朱富拿了一叠资料,都是与杨家有关的。最近杨家很安静,没有出现任何风声,没有风声便没有破绽,想要捉他们的辫子何其难也,不可能因为他们和赵燕见了一面就说里面有什么猫腻,毕竟以前这大衍是血殿的地方,赵燕来过也不是一次两次,与旧主见面叙旧乃人之长情,虽然会惹得新东家不喜,但也不能因为这样就把人赶尽杀绝。杨家在大衍根深蒂固,枝叶繁多,家主也是个离炎境的修士,突然说杀了就杀了,总是不合逻辑,风满楼中兴不久,还不能这样撬动根基。 “真是太乖了。”朱富不由嘲笑了一句。 “老爷,老爷!” “什么事大呼小叫的?”朱富心情本就不太爽利,听得鼓噪更舔烦躁,不由不满道。 “老爷,楼里来人了,说是十万火急之事。” “十万火急?快,叫那人过——不,我亲自过去。”朱富一听一惊,提了衣摆就往外疾走。 到了门外,看到一个穿着深色蓝袍的风满楼弟子一脸焦急的在那等着,朱富赶紧走了过去。 “这位师兄,何事这么着急?”朱富拱了拱手,说道。 风满楼里袍服的颜色越浅地位越高,这弟子穿的是最深的那种,所以便是比起身为外门执事的朱富也是略有不如,不敢托大,也拱了拱手,说:“宗主急信。”说完从怀里掏出了信。 朱富接过,信封上的字很清楚——小天亲启。后有两方大印,一印“楚”字,一印“急”字。 果然是宗主,果然是够急。 朱富立马把信揣到怀里,连说道:“师兄请先到府里喝茶,大衍你不熟悉,周师兄上午已经出去了,我自己去送,就此作辞。来人啊,牵我的马来!” 朱富的马是匹好马,即便是载着他这种吨位的人疾驰也没有气喘,心里想着上午周师兄出去的时候带着无情宫的苗苗公主说是要一间酒楼里与那段公子吃午饭,嗯,应该便是那。想着又是一鞭,马儿嘶了一声,不由更快。 待得看见那楼檐,心底没放松之于,只见那一条街上熙熙攘攘,像是在看什么热闹。这不是添乱吗,这下好了,过都过不去。正想着,突然从人群中央那一块空旷的地方传来一声惊天巨响,朱富只感觉脑袋嗡了一下,眼睛有点花,耳朵也长鸣了起来。 原来是有人在打架。 他只能这样想了一句,就被受惊的马儿摔落在地,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还没来的急做梦,他就被三两的离散的人才醒了,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个脚底板。 起身拍了拍脸上的泥,呸呸地骂了两句,然后四处张望着,寻了很久才寻到周小天的身影,因为他正拿着一个铜锣蹲在角落里数钱。 “师兄,周师兄,宗主快马急信。”因为叫得太狠,导致朱富的声音都有些变了调。 虽然朱富的声音有些问题,但只要能得到好的结果,那便不再是问题。周小天听到了,人说风声风声,有风就有声,周小天本就是风,自然能听到声音。他收起了钱,走过来,笑道:“朱富啊,什么事这么急?” 朱富从怀里拿出信,说:“师兄你的信。” 周小天接过信,看到上面的字和印,收起了嘻笑。 若是有事,临行前师父便应讲完,如今却又是何事? 他打开信封,抽出了信。只一眼脸色大变。 人们觉得天色暗了下来。 不同与段唯一的黑,他的黑是无知无觉,仿佛是在一瞬间找到了人们心底最黑暗的地方,所以人们觉得黑,无迹可寻,无路可逃。但周小天的只是暗,并且人们知道为什么暗,因为天上涌来了滚滚黑云。 世人常说,天子到处,风云景从。然而周小天平日为人和善,嬉笑怒骂,少有架子,所以来了大衍半月,除了半月前的夜里起风,城里人也不觉得风云有什么变幻,依然是秋高气爽的明媚天。 但不管周小天如何,他依然是天子,天子动,天下动,天上也要动。 人们不是任建上楼时的屏息,而是根本透不出息。 如果说任建的剑是将倾之山,那周小天的风就是将倾之天。天比山高,所以更重。 绝天七子站在天上,那这就是天的威压。 大衍起了大风。 “大师兄刚才真是威武,叫那小姑娘给她就给了,哈哈。” 任建走在路上听着周围众师弟的恭维之声,倒不怎么显得在意,苗苗没有入境已经能让他力拼至此,已是让他感受到了浓浓的忌惮与压迫,且她身后还站着无情宫,打斗之时可以不管不顾,但过后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他能看透这些,所以还是有些担心,若只有他一人,凭他一身剑法境界,纵天下之大又有何处不能去,只是剑庄终究只是个庄子,没有长脚,那便不能动。 而且最后他感觉到了一双眼睛,似隆冬之雪。 “师兄,既然你如此之强,就算不是如今大衍最强,可刚才在楼上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直接问那公子要血雾草,还要以剑相抵?那公子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就算和那小姑娘一样身怀巨力,料想也不是你之敌手,这是为何?” 任建停了下来,想到了看那段公子第一眼之时,像是看到了浓浓的黑色,那黑色就如同自己仍在母亲腹里的时候,欲知而无知的恐惧。 他平静说:“若我出手,必败无疑。” “必败无疑?!” “呵呵师兄你不是说笑吧,这,这怎么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嗯?”任建在天色将暗的时候猛然转身抬头,一脸震惊地望着头上的滚滚黑云,许久才喃喃道—— “这是——天威?” “父亲,我就不明白了,那周小天是强,绝天七子之首嘛,但绝天七子可是有七位,咱们血殿厉师兄也是仅次于他的,就算不敌也不可能怕他,我们为什么要这样鼠首藏着,活得真他妈憋屈。”杨家厅中说话的是一位华服公子,一身珠宝琳琳琅琅,让人觉得庸俗不堪。 座上的是一个中年人,只是身形有些佝偻,发鬓也白了几根,捂着嘴咳了两声,像行将就木的老人,他摇了摇头,说:“联儿啊,你还不懂,你忘了我这身子是拜谁所赐?” “可是父亲,那时厉师兄没有来,周小天也只不过是出其不意罢了,如今赵师姐已经来了,凭她与厉师兄的关系,让人传一声厉师兄是肯定会来的,天下不是他周小天一人的天下,怕他何来?” “呵呵,你想得太简单了。” “父亲,你就是太优柔寡断了,不然当初也不——”杨联话说一半忽觉天色有变,几步出到门外,望着那变幻的天色,脸上也跟着变换。 中年人也走了几步出到厅外,看着那黑云,然后又咳了两声,苦笑着拖着风中残烛的身体走回了厅。 “天子,本身就是天啊。” 在那巨剑斩下的时候赵燕就已经走了,结果不想也可知,所以她没有再看,也没有沉浸其中,而是捂着耳朵,脸色通红地隔绝来自小青的叽叽喳喳。 “小姐小姐,那公子真是姑爷啊,该不会是打听到了有这件事故意逗你的吧?” “小姐小姐,我看你应该揍他一顿,你也不看他那样,好像很无所谓似得,那天在崖坪的时候明明知道却也不说就走了,真是气人。” “小姐小姐,你脸色这么红该不会现在就想着成亲生孩子吧,这可不行啊,厉师兄若是不答应那一纸婚书管什么用啊。” “小姐——小姐小姐,你看天上!” 即便小青没有说,赵燕已是看了天上,那是一直压在血殿头顶的黑云,多年来一直没有散去。 三年前的某天里,她曾经看过这片同样的天。 “又是他么。” 苗苗站在坑底,努力地擦着从嘴里流出的血,她的身体很强大,所以血也多,流之不尽。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这样流过血了,她不太记得。只是记得曾经路经一座城,看见一家府里也是流了很多的血,比自己流的多很多。那人站在屋顶,背后背着四把剑,漠然地看着血流成河,身上没有沾染一丝,却依然散发着无尽的血腥。她走了过去,看着他说。 你很厉害,但是身上太臭了,回去要洗洗。 那人没有回答。 如今回答她的是一阵风,来自周小天的风。 她看了一眼头顶上的阴暗,轻声说—— “天也会流血么。” 城里几乎所有人都放下了口中话手中事,狗犬不吠,虫蛙不鸣,人们只能听到头顶上千里之遥的风声。抬着头看着那聚会的风云,虽然没有见过,但却不妨他们知道,这就是天。 是周小天的天。 每个人都会有一些天然养成的习惯,习惯之所以称为习惯,便是因为其改变不得。 每日有人端茶倒水是一种习惯。 每日有人洗衣做饭是一种习惯。 每日有人更衣折被是一种习惯。 当一种习惯被改变过后,便会改变更多的习惯。 他不能再想着以后怎么找银子好回去跟她交代。 他不能再想着以后怎么找个理由把好吃的东西打包回去惹她开心。 他不能再想着以后怎么生孩子。 他不再想,把信纸抛在身前,纸于风中化成了碎屑,散去像是被风吹过的云。 那些粉末了写的只有四个字,所以他看得很快。 风声像是嘲笑,呜咽不曾停,让人烦恼,所以他把它停了,然后云开。 他已消失不见,只剩下朱富一个人牵着一匹马呆立在那里,马儿吁了一声,声音在余风中回荡,旁若无人。 林哲已走。 遥远的书卷 第十九章 山雨欲来 了解却不能理解,很多事情如此与愿相违,原因与心间其实毫不相干,愿本身就是一个写错的字。 ——段唯一 周小天坐在朱府的池塘边上,看着那轮渐沉的夕阳,来大衍之日他曾觉得夕阳很好,今日却有些讨厌。兴许是不久前的威压太重,塘中鱼儿之前还是沉沉寂寂,现在守得云开,便有些雀跃。他知道林哲为什么要走,所以他才会在平日的生活中尽量给人近的感觉,而不是站在天上。旁人不知,确实是有这种感觉,段遥能一眼看出他心中的傲,林哲自然也能看得出来。 “我有本事,骄傲些怎么了。” 他说道,却说错了。 他故意说错,是为了掩饰原因。原因不是骄傲,而是本事。 他站在高出,不觉得寒冷,只觉得有些无聊,因为身边来来去去也只有几人,剑阁上剑,绝天七子,表面风光无限,其实那只是个很小的圈子,跑不掉也躲不开,因为剑书的眼,因为世人的眼。 一切都如影随形。 站在天上只能看尽天下,却不能得到天下,如今便是一个人也得不到。 这种感觉,很不好。很不好也是林哲的感觉,尽管楼里的师兄师弟对她也是很好,但就是因为这种很好才不好,只要是人便有心,有心便不能安。 不属于自己的安逸终究不是真正的安逸。 周小天将一颗石子丢进了池塘里,溅起了水花惊走了鱼儿。 “今夜你若不想去就不要去,虽然会有些麻烦。”段唯一站在他身后说。 “为什么不想去?”周小天没有回头,说道。 “你要去找她,料想她即便走了半月,也走不出风满楼的地,找到她不难。” “找到又能如何,你别看她平时乖乖娇娇好像什么事都听我的话,若是她真下定决心我能有什么办法,弄不好回来了又哭又吊,该怎么办?” 段唯一想起那个曾经给自己倒过一杯水的女子,说:“总是要去找找。” “即便要找,拖上一日也不迟。”周小天回过头,笑着说。 “她已经给我添了很大的麻烦,我怎么能再给你添麻烦。” “离剑师兄说很麻烦。”陈泽手里拿着一把剪刀,细心地把花圃修理着,一边说道。 “那就没有什么办法吗?”云遥蹲在一旁问。 “办法是有,不过很难。” “什么办法。” 陈泽想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来,摸摸云遥的头,说:“好了不要问了,你赶紧先去生火,我弄完了就去做饭。” “哦,那师兄你快点,我生火很快的。”云遥说着跑去了厨房。 陈泽放下了剪刀,看着离去的云遥笑了笑。 半月前陈泽请遥剑赐剑,遥剑允了,五步凝岳,起手十万,破了他的道心,也就是破了他的境。他没有后悔,也没有怨恨,而是向离剑辞了书,收拾好包袱住到了遥剑院里,段遥没有拒绝。 从此他成为了一个遥剑院里的下人。 没有人敢笑话他,因为他敢做别人所不敢做的事,也因为遥剑的剑。 万剑决万剑决,曾经有人以为这里面最重要的就是万字,因为起手万剑,便是剑阁上剑;也有人认为最重要的是剑字,因为这是剑阁,无处不有剑。但到了最后他们才发现,原来最重要的是那个决字。 世间有很多决法,万剑决,风云决,甚至还有周小天口里说的把妹决。只要是上乘的秘籍一类,通常都会冠以决字,让人认为这不过就是个说法而已,所以有人会把决字写成诀字。 但决就是决,不是诀。 是决心的意思。 做事最重要的就是有心,而不是只在嘴上说说。 因为很多人都看到,一个不能说话的人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然后万不是万而是十万,剑不是剑而是一柄枪。 所以陈泽决定来了遥剑院,因为他已经下了决心。 做好了饭,陈泽装到盒里,来到段遥门前,敲了敲门,门自打开,他走了进去,将食盒里的饭菜端放在桌上,然后他站在一旁。 他不是第一次看到段遥,甚至看过很多次,那天她起手十万,是离自己最近的一次。他不由想到了离剑的四万剑,力决之时不知谁能几何。 他不敢妄下结论,因为他知道即便是十个以前的自己也斗不过离剑,事情往往不能单单只用数字衡量。 段遥没有动筷子,而是示意陈泽过来。 陈泽走了过去,把手放在了桌上,段遥挑出两指搭上他的脉。她不会看病,所以这是看境。没多久,段遥收回了手,向他点了点头。 段遥不能说话,若要与之相处,必先学会理解她动作的意思,她的动作很少,也只有点头和摇头以及一些其他简单的手势,但意思却有很多种,要理解起来很难,弄透彻需要不少的时间。 陈泽往日不懂就会问云遥,十几日下来,也能明白一些简单的意思,所以他知道现在段遥点头就是不用担心很快会好的意思。 他将信将疑。 待得段遥用过,他收拾了碗筷,其实他本不用如此,只是他想心安。 出了门,然后掩上。 “师兄,遥剑姐姐吃完了啊。”云遥正从门前走过,见他出来,随声问道。 “是啊,你这是要去哪?” “去剑道练剑。”说着云遥摆了个姿势空舞几下,嘴里还配合着嗖嗖了两声。 “我见你每日都去,嗯,本来也不好打击你,不过那真的有用吗?”陈泽奇道,他自己也是一步一步慢慢走上来的,虽然境界不再,但经验还在,显然不认为这样做有什么用处,有时间倒是应该多入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入了境。 云遥正色道:“这是周师兄说的,肯定有用。” “周师兄?”陈泽话刚出口便明白过来,想到既然是那人的意见,便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说,“那你去吧,早去早回。” “哎,我去了,哦对了,师兄,刚才有一个新来的弟子,想要入咱们遥剑院,你看这事?” 陈泽一愣,然后失笑道:“呵呵,师姐只出了一次剑就出了名,这么快就有人来了,嗯,这事我们可做不了主,这样吧,晚上的时候我再问问师姐的意思。” “哦,那我走了。” 看得云遥离去,陈泽也不再逗留,去了厨房。 过了不久,段遥从里屋出来,看着那天边的血色残阳,无声中嘴唇动了一下,哑言使得院子更显冷清。 她的意思是,很快了。 无情宫的后花园是世上一大奇美,山水如流,廊坊如画,美人如玉,千言万语不足道。园中有一湖,湖上睡莲并开,弥散色香,漫至桥上凉亭之间。 此时亭里正有二人在下棋。 “你这也来了半月之久,不走也不回,也无何事,到底是什么意思?”苗秀林捏了一枚白子,轻轻放在棋盘上,将黑子围杀。 英明捏着黑子皱了皱眉,想了一会儿,然后笑道:“走那么快有什么意思,再等等。”说着把黑子放下,揽了三目。 “可是与沐淋有关?” “呵呵,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确实与她有关。” “那你为何不去大衍,这事你应该知道才是。”苗秀林本欲下子,问到这手停在半空,看着英明。 英明伸伸手,示意他继续下棋,待得苗秀林放下白子,他才说:“去也没用,如今大衍人多,便是周小天也在那,我若去,怕也讨不了好。” “这事与周小天可没什么关系,那沐淋是你未过门的妻子,谁都不好管。该你了。” 英明又捏了一子,叹气说:“便是谁也不管,我也管不动淋丫头,如果她在那边动了手,火气肯定很盛,我此时去也要被揍成人干。” 苗秀林平日不爱笑,此时也笑了,说:“真不知你们是怎么回事,小时候不是很好吗。” 英明再次放下一子,棋盘上顿成杀局,然后捏着自己腰间的肉,苦笑说:“你看,都两圈了。” 苗秀林神情凝重,思索良久也不得破局之法,说:“呵呵,听说那大衍的朱胖子是天底下最胖的人,站起来连自己的脚都看不见,你这不算什么。我输了。” “给钱。”将黑白子各归边,重新放到盒里,英明说,“说到大衍,你让秦子芩去做什么,听说还没到大衍就和楚凡打上了?” 苗秀林把棋盒边上的茶杯拿起,抿了一口,说:“你英玄子也不是什么小人物,怎么在乎钱财这种身外物。让她去自然是接小妹,没什么其他意思,只是我有些想不通,沐淋去或许是为了凑凑热闹,但楚玉让周小天去大衍,又让楚凡去截子芩,是什么意思?” “我们那极寒贫瘠之地,可比不了你们中原地大物博,有钱自然要拿,”英明沉吟了一下,说,“我也不得其解,要说这十年里宗派覆灭新生无数,动乱不堪,而如今剑阁不动,天底下也没有谁敢动,周小天再掀风,也起不了什么大浪,却也不必管他。下棋下棋。” 拿起一子,他又说:“只是,秦子芩脾气可不好,你让她去,会不会出什么事?” 想到那身银甲,苗秀林也摇摇头,说:“虽然我视她为妹,但奈何家里人多,见她的面也不多,才惹成了她的脾气,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开始有些担心。” “嗨,看我这嘴多的,她去了还能出什么事,周小天还会把苗苗绑了不成。” “这倒不会,只是小妹你也知道,去哪都会弄出些事,以前不让她出去也是如此,如今她偷跑了出去,想必又是一堆麻烦,子芩与她感情深厚,若她嚷嚷起来,肯定是会帮忙的。” “呵呵,还真只能烧香了。” 苗秀林放下一子,然后看了看天边渐压而来的乌云,缓缓说道:“今夜,要起大风。” 遥远的书卷 第二十章 喉中眼里皆有刺 一些人本来并不愚蠢,然而别人只不过给了他们一个愚蠢的理由,他们便开始愚蠢,这就是他们最大的愚蠢。 ——沐淋 是夜,有月无星。 现值深秋,所以这是秋季的最后一次圆月。自从有人发现似乎月色越明星辰越暗的时候洞府的拒人之力就会减弱后,人们便一直在等待着这轮圆月。将近寒冬,又是深夜,山风已经开始有些凉意,不过在场的都是普通人嘴里挂着的仙人,虽然并不是真正的仙人可以飞天遁地逍遥自在,但也不至于在乎这点寒意。 但寒意仍在,是因为周小天的风。 他站在那一道藤梯之前,抱手闭眼,手指在臂膀上轻轻地点,像眼前人们的呼吸,紧张而迟缓,不作声张。 段唯一已经下去,也只有他一人下去。虽然在场众人也有离炎境的修士,或许不能持云飞掠,却也能斧山凿壁,或者再织一道藤梯,想要下去也不会是很难的事。只是他们不敢想,因为眼前的人不让他们想。 往日的名,今日的天,人们甚至认为,若是他想,便是这鱼山也将不复存在,虽然他来到这里还未曾动手。 沙沙,又是沙沙,周小天来到鱼山之上后,还有何人会来引动这份沙沙。众人寻眼望去,只见那灌木丛里显出一人,那身青裙像灌木的叶,腰间短剑如天子的棍,肤色雪白却更胜白雪。 淋剑,除了她再无任何人。 人们似乎开始感受到自己的心跳,那很强烈,像半月前她起手的光。虽然周小天之前曾经说过叫他们不要想,但既然他们来到了这里,又怎能不想。然后他们只敢让别人想,但那个别人也得有想的资格,毫无疑问,淋剑有这个资格。 剑阁上剑,绝天七子,从来都是世人议论不绝的人。无聊的生活总是需要刺激,人们就常常会想,究竟是上剑强还是七子强,总是传说传说,传说听久了也会腻味,腻味便想看看,所以他们向周小天看了过去。 周小天也看了过去,然后又闭上眼,说:“唯一已经下去了。” 沐淋弯头绕过他的身子看着那藤梯,然后笑笑,道:“我知道,所以只是过来看看。” 看看。 人们的心猛地一提。 她来看看,却不只是来看看。若她只来看,又何必出来看? 那她来看的就只能是他们,看他们敢不敢动。人们相视一眼,不知觉地退后了半步。 周小天也让了一步,示意她请坐。场间无凳无石,若要坐也只能坐在地上,沐淋屈膝而坐,扯了一根长满寒露的青草放在鼻尖,脸上露出愉悦的神情。她不是故作姿态,人们只知道她的狠厉,她的愤世以及她的无所畏惧,却仿佛没有意识到她的剑是雪。 雪自天上来,而后落于凡间,凡间就是她的家,即便她如今站在天上,依然会想家。 “想要回去了?”周小天问。 “嗯,如果他不在那里的话。” “所以你出剑,便是想引他来,然后好回去?” “说对了一半,我先引他来,然后给他一剑,最后再回去。”沐淋放下青草,轻声说道。 周小天脸色一僵,暗想人们果然还是容易在夜半的时候受到环境影响,自己认识她也不是一天两天,眼下她不过扯了根草,自己就错了,而且离谱之极。 “不好吧?” 沐淋抬头看着他,许久才笑道:“有意见?” 周小天讪讪道:“怎敢怎敢。” 周小天与沐淋旁若无人地聊着话,众人却不敢说话,然而有些人不是众人,因为他们在众人之上,或于草丛林间,或立乱石堆处,不相争,不与争,只是看。周小天比他们站得更高,他们也只能看。 “师兄,我们真的不去?” 任建扶着插在身前的巨剑的柄,发披及肩静若处子,默然良久,像头顶上无言的月。月光映动他的脸,说:“天威难测,亦不可挡。” 那人也是一时没有声音,过会儿才艰难说:“师兄,周天子——真的是天?” 任建听着话,觉得露中寒意更盛,不由想起白日时分在段唯一身上看见的黑,害怕,一股他日前从未有过的情绪。如今两人一人在山上,一人在府前,所以他不能动,也不想动。 “既为天子,今日不是,明日也是。”说完,他转身离去。 寸草长满鱼山间,不是只有淋剑才能引动那份沙沙,耳中入声,洪毅看着任建离去的方向,磨着脚下碎石,低头看着那渐磨渐细的沙,轻语道:“这任建倒是知进知退。” 马昊虽然平时鲁莽,便是在酒楼之上也敢咒娘扯皮,但眼下他不敢,因为他也曾经看过那片天。低声道:“师兄,这任建什么意思,来得快,去得快,来看却不看完,又何必来看?” 洪毅笑笑,摇头说:“这任建可不是我等刀堂,他寻日里周游四海久遭历练,方才有那一身本事,见识已多出我等许多,自然不需要再长,他要长的只是本事。” 看了洪毅半晌,马昊声音微沉,说:“师兄,我觉得你变了。” “哦,为何?”洪毅失笑,奇道。 马昊脸色更严,狠声道:“昔日我等三人得了师令下了昆仑,莫不是踌躇满志,路见不平便拔刀砍平,想要创下一番若大的名声,也好衣锦还乡,向师兄师弟炫耀炫耀。可是如今下山还未及一月,天上只是飘来一片乌云,师兄你就把自己的风头灭了。” 没有再次失笑,也没有醍醐灌顶,洪毅转头看着他,比不得马昊眼神的凌厉,显得很平静,很久才问:“昆仑山上的风,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向西,你可知为何?” 马昊不解其意,反问道:“为何?” 洪毅捡起脚下的一把沙灰,将手一扬撒在半空,夜色更蒙。他缓缓说道:“你灭不了别人,便会为别人所灭。与其为别人所灭,我等不如自灭。” “自灭就是自生,你看不破,我也看不破。” “但我可以看见。” “小姐,看见了吗,那周小天根本没把别人当回事,真是狂得没边了。” 赵燕将身形埋在树林之间,深深看着不远处的周小天与淋剑,那是一阵交加的风雪,让人难行,寸步不得。她来到大衍已经很多日,比周小天早许多,但大衍里的人如今只识得周小天却不识她,便是淋剑也曾经下了一场惹目的流星雨。她没有气,因为她不想争这口气,不曾站在天上,便是出气也出不到天上。所以她只能偶尔去去杨家,然后沉默无作为。摸了摸小青的头发,她说:“除了师兄等聊聊几人,周小天眼里又何曾放进过其他人,我们不需要生气。” “可是小姐,你也没和周小天打过,怎么就知道他一定比你厉害,而且还有厉师兄呢,我才不相信那周小天比厉师兄更强。”小青鼓了鼓脸,有些气恼地说。 赵燕转过身,捋了一把小青肩上的青丝,问道:“小青,你见过书说话吗?” 小青有些错愕,疑惑地看着她说:“书怎么会说话?” “那你便该知道,剑书也是书,它不会说话,自然也不会说谎。” “公子,我们瞒着老爷出来说只是看看,如今这么做是不是——” “什么是不是,老爷老爷的,再说他老子抽你,”杨联本就看得周小天不入眼,若非是他,杨家也不至于被迫叛了血殿投到风满楼门下,这口气像是一根鱼刺卡在喉中,吐之不出,咽之不下,如今身边下人又提起那个无用无为的老爷子,更是让他一肚子火,厉声喝道,“如今全天下都在看着,他周小天再狂,也不能扫了那么多人。现在他们不敢动,无非是心生恐惧,若是突然出现更大的恐惧,必然不惜动手。法不责众,他又能奈我何?” 见下人还是脸色犹豫,他“啪”的一声扇了一掌,狠道:“还不去,是想死吗?!” 那下人跌落在地,捂着血迹横流的脸,慌慌张张便拿着东西跑了去。 “废物。”杨联呸地说了声,转过去看着枝叶外远处的周小天,嘴角扬起了一丝弧度。 “即便杀不死你,也要玩儿死你。” 周小天说过不用想,人们一时便不敢想。但一时终究不是永久,很多时候想法并不是人们能够控制。他们中虽然没有凝岳境的大修,却也不乏离炎境的存在,而离炎境本就是普通人不敢奢望的存在,现如今他们站在这里,自然不可能是上鱼山游玩。 他们想进洞府一游,尽管不是第一游。 “周天子,我们想要个说法。” 说话的人叫铭锦,境界已勘至离炎,常行拔刀相助之事,境界之高名声之盛,便是场间其余三四位同样离炎的人也以他为首。周小天的压迫虽沉,却也不至于让他俯首贴耳,所以他才想问,也有资格问。 “怎么说?”周小天不再与沐淋说话,转头道。 “当今天下,修殿洞府计不得数,我等修士既然敢修,自是各有机缘各凭本事,若是天子入之且得之,我等无话可说,只是如今天子拦在这里,让那无境之人入了洞府,我等心有不平,心不平自不服,所以请个说法。”说完铭锦挥斩袖袍,如刀下有人引颈。 周小天虽然杀过很多人,却没有肆意杀过很多人,对于铭锦之言,虽然不喜,却也不厌,平静道:“你话说得毫无道理,任人唯亲,恩人唯亲,我与唯一相识多年,帮之一把有何不可。” 铭锦虽然听得周小天话语平静,却也知他心中稍怒,然而谁人没有怒,他把他们拦在这里,就是最大的怒,上前一步,针锋说道:“天子所言自然有理,只是帮他忙也不该让我等白忙。” 周小天侧头,问道:“你待如何?” 铭锦一滞,顿时不敢言语。天子动,风云动,就在周小天侧头的那一瞬间,他已经感受到了一丝静悄悄的动。他知道,自己若再动,以后便再也动不得。 一时鱼山又显沉寂,只有点滴虫鸣,像平常的夜。 突然,周小天也听到了一些动静,那不是他弄出的动静,却仍与他有关。他望向人群后方的密林,眼睛不觉眯了起来。 因为那里有一片红,很刺人眼。 “起火啦,起火啦,周小天放火啦,他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一时间,风声鹤唳。 遥远的书卷 第二十一章 雪地上耕田 你不谅我心之如焚如煎,我自不待你人之如娘如爹。 ——周小天 周小天放火烧人,这怎么看都是一句病语,但很多人都认为这句话没有错,因为他们有病,病在心间。 人若是要吃药,便是因为有病,但若是人人都要吃药,那病就不再是病,就像人人都需要吃饭,没有人认为这是一种病。 公道自在人心,这其实就是人们的一种私心,因为人们否定了天道的存在,对与错只存一心。一旦心动,所有的一切便就都是对的。 如今他们心动,是因为他们得到了一个理由,理由很好,也很及时。 对与错其实只是看大多数的人们站在哪边。 “敢问天子,这是何意?”铭锦脸色很沉,沉得像他手上的刀,微微握紧,已是悄然发力。 铭锦没有问那是否矢口诬陷,所以周小天也没有对此做什么解释。对于这些他没有任何办法,但要对付他们,他却有很多办法。 有病的人容易烧脑子,他一直这么认为。 周小天微微一笑,说:“出手吧,看着我做什么?” “看来周天子是承认了,那便容我等不敬!” 铭锦之言未尽右手已是猛然持刀一挥,离炎之境迸发,锋芒闪耀直逼而来,如火如荼。 刀芒,又是刀芒。 周小天没有说话,是因为无话可说。那刀芒虽然近身压迫不下于他白日天威,但他站在天上,天与地何其遥远,待得及近身躯,便是连他的头发也不曾掀动一丝。若他不想动,天下也没几人能动他。 他刚欲伸手,淋剑的剑已然出鞘。 没有锵一声,发出声响通常都是抽刀收剑时不够准确磨到了鞘,这种极低级的错误淋剑又如何会犯。 无声中天意已经阴寒,下起了雪。 那如斗月般的刀芒像条乘风破浪的小船,于大雪中辟易而进。只是周小天没有起风,那船便无风可乘,如何破帆斩浪,最终也要被浪掀翻。它渐行渐慢,在雪花中消散,化成了雪花。 再无毫光,林火已灭,只剩白芒一片。沐淋还是坐在地上,手挽轻雪,像在冬天里洒水泼墨。 轻松,写意。 周小天是天,淋剑身为上剑,即便没有周小天的天高,也依然是天。 天外有天。 铭锦适才探了一试,只是一试过后,他便无从下手。与身边其余四个同位离炎境的修士相视一眼,无不震惊。震惊过后通常都是平静,他们看了一眼身后的几十人,随即定下心来。借着众人之势,离炎五人齐齐大喝一声,手中利器顿时光满闪耀,映亮半边鱼山。铭锦作为其中佼佼,其锋芒过处,更是掀翻飞雪,卷叶如同秋时残风。 此式他便名为残风。 五人出手,生威之隆,闪耀时身形相随,直冲而来。 “破!” 破,一个俗不可耐的出手大喝。不久前周小天没有认为淋剑盘膝折草是做姿态而是在想家,便是因为他知道淋剑最不喜人装腔作势。所以面对这五人之势,沐淋十分讨厌。 所以她站起了身,将短剑举起,朝天指。 铭锦五人急冲之中看到沐淋姿势顿时停了下来,只有五刃锋芒孤单而去。因为他们不敢再冲,也因为他们面前出现了更多的光,比他们的光更亮。 上剑起手,万剑至。大雪更大,弥漫人眼欲看不得,但所有人都知道,在那雪的后面,有一万剑光。 厌恶之中,沐淋将短剑挥下,发若飞丝,飘荡不定。 万剑遂如万马,携齐喑过后的亢奋之情奔腾而下。 五道锋芒陡然冲进剑海之中,不见声响,只剩剑啸。铭锦五人一凛,再顾不得其他,万剑至时任何锋芒都不敢露,只得抽刃护身,如急水中流之砥柱。 可惜淋剑的剑不是水,是雪。 是铭锦也破不开的雪。 “愚蠢。” 沐淋轻哼之时,剑光未及,于半道迸碎,顿时散成皑皑雪花,比先前更白,比先前更多,数之不清。 不清就是无知,无知就会恐惧。 五人眼瞳瞬间放大,恐惧在厉啸的漫天雪花中湮没,脑海中除了空白,再无其他。 他们成了五堆白雪。 万剑仍意犹,白雪还安在,场间也恢复了不久前的死寂。适才还蠢蠢欲动的人们看着那几堆白,在黑夜中更像骷髅的颜色。淋剑一剑破试,万剑破势,离炎境再强,在天的面前,也依然如同一粒白雪,几个离炎境,也不过几粒白雪,有何区别。 沐淋收剑归鞘,如出剑时般无声无息。 周小天一笑,踩着尺厚深雪,向前走了一步。 人们惊慌,向后退了三步。 “杨联,你不出来,是以为我看不到你?” 人们一惊,立马顺着周小天的眼光回头望去,那里是一片林,枝茂上还挂着淋剑的雪。等不多久,积雪才簌簌而下,走出一人。 “啊哈,周师兄,不知你为何知我在此?”杨联打着哈哈,拱着手一路走来。 周小天不与他多说,直接道:“刚才那火是你放的?” 杨联脸色一变,又霎时恢复,连道:“师兄折杀我也,这火怎么可能是我放的?我只是来看看,看看。” 周小天似笑非笑,冲他招了招手,说:“你过来。” 杨联全身一僵,正想如何推脱,却仿佛被人从身后退了一把,直扑向周小天而去。他再次变色,欲回头作骂,待得看清,寒毛陡立。 身后无人。 无人动而自动,那便只能是风。 身形已定,他艰难转头,看着已近在眼前的周小天。他曾经看过很多次这张脸,每次都感觉不一样,这一次是时间也是距离上最近的一次,脸上微笑,像家中孜孜的老父之颜。他吞吐而言,道:“师、师兄,我——” “嘘——”周小天竖了一根手指在唇前摇了摇,然后摊开手掌,掌心处是一阵无形的波动。波动无形所以杨联看不见,但他知道那是风,凝聚的风。 只有周小天才有的风。 他再不能动。 “我不喜欢听遗言,所以——”将手掌按在杨联顷刻间极度恐惧的面庞上,周小天说,“赶紧去死。” “轰!” 一声巨响,杨联倒飞而出,呼啸着砸入林中,像山间滚落的巨石。 本被残风卷过的叶眼下更残,在余风中吹散成末,飘落而下。路上断桩折枝,月下银白的雪地露出原来的颜色,如同农户人家在暖春田里犁出的陇。 周小天收回目光,看向掌心,然后五指紧握,将风捏碎。 “还有谁?” 山林间大风骤起。 洞府前没有谁,只有段唯一一人。 那天见着赵燕只是偶遇,既是偶遇,自然只能偶然想起。所以此时段唯一没有想,打量着曾经来过一次的洞府前。黑夜里的洞府更显萧瑟,藤枝成魅,树影成魁,确实是一番无人居住的样子,若要假意赞叹一番上天,此时便可说一句真乃浑然天成。 段唯一没有说,是因为他正看着洞府的门,那是一个黑黝黝的洞。他不知道这黝黑的洞是否真如所言人近之则光芒大涨,但信其无不如信其有,而且梦说过,里面确实有人。 第一次听说黄道宫,段唯一还在血雾谷里,那时段遥也仍在,只是她没有听,红衣也没有强求。 段唯一听了,而且极为认真。他能捕到小兔捕到狼,便是因为那时他已经掌握了一些浅显的阵法,而寒冬难过,手中银钱总是拙荆见肘,他自然想捕到更大的狼,然后给段遥添上一条与红衣一样的红。 只是得到那条红色却是流了别人的红色。 那三天里他很恐惧,比已经死去的掌柜更加恐惧。人们看别人杀人之时总是热血沸腾,待得自己杀了人,血却不会热,只会比寒冬更冷。年尚六岁,心境纵然已不是一张白纸,却也只是一幅只泼上了远山的画。远山很远,只能憧憬。而段唯一却不知不觉地进入了画中,然后自己不曾动,山已自远方来。 心情陡然慌张。 他看了手上的血三天,像是在留恋自己的血,想要舔砥。他开始讨厌这种恶心,所以在湖中洗了手,洗得很干净。 一洗便干净。 他有些慰藉,想到原来这些不过是个梦。 后来在那世风突变烈阳日下的一天里,他才知道,其实只有湖水才是梦。 “梦,你说,她为什么会在这鱼山上呢。”段唯一手指心,梦得释然。 梦也不解,深思良久,说:“不知。” “呵,多余了。”说着段唯一向黑暗走去。 大风起时,深雪重复飞扬。白雪不再白,因为它遮住了天。 洪毅没有理会周遭的黑暗,不管如何的黑暗,人们总是能寻找到那若有还无的光。眼光视着不远处那已成齑粉的乱石堆,他脸上有些苦笑。之前不久他还站在那里,只是后来涌来一阵狂风,石堆不再,沙石粉末中多了一个不知还能不能称为人的人。 杨联没有了尸骨,由土生,化土去,已是世上不存之人。 天子的怒,便是让人不得存在。 马昊双手伏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嘴角血流一丝,他无力去抹。铭锦和杨联与他一样是离炎境,但在淋剑与天子手里,离炎只不过是漫天一粒雪,苍山一堆沙。 恐怖至极。 他缓缓抬起头,似乎还能看见那堆沙石原来的样子,艰涩道:“这种人,竟然真的存在。” 遥远的书卷 第二十二章 暗府里摘花 迷茫不是眼前有很多路,不知道那条才是属于自己的路,而是眼前根本没有路,不知道要从哪开始自己的路。 ——段唯一 人们的呼吸已经沉重得能发出声响,但还是没有人能够听到,因为风声很大。 怒不是表情,而是情绪。周小天面无表情,但谁都可以体会到他的怒,他怒杨联,也不怒杨联。 林哲已走。 这四字早已轻飘飘地同杨联一样化成了粉末,但总会有人记得。 周小天如今还记得,那天林哲跑来自己家里躲着父母的找寻,过后她便天天都来。 他只记得她的来,却没想过她也会走。 段唯一说,她即便是走也走不远,要找她很容易。 周小天其实也是这样想的,但却不是这么说的。 他说,他不想让他麻烦。 这是安慰,也是愤怒,因为他觉得林哲很麻烦。 难道要他立下山盟海誓?要他相守相依?她一不见自己就要想她爹妈一样大江南北地前去找寻? 他不知道林哲是不是这样想的,所以他总是要去弄个明白。他想要这种明白,想得心急如焚。 他也想走。 但林哲是他的事,段唯一也是他的事。一天一夜看似不长实则漫漫,所以他一直都在鱼山上平静地等,也希望等得平静。 他是天子,那就是天的骄傲,所以他骄傲地想着,自己往鱼山上一站,便无人再敢动, 他不再想着楚玉临行前所说的事,因为那是风满楼的事。天大地大,又有何事能够大过自己的事。 然而杨家终于惹出了事,他要杀人。 “梦,你杀过人吗?”段唯一站在洞府前,看着那面黑黝,没有人言的光芒大涨,所以他能说话。 梦脚底的白羊宫宽只半丈,比平日里要小许多,脸色有些难看,然而梦不是人,所以难看也只是看得不清罢了,他说:“没有。” “真善良。” “你也会取笑人?” 段唯一如言笑笑,说:“话一旦说的多,便会变味,而我平日话少,所以说的只是原来的味道。” “话说得多会变味,话说得多也无益,走吧。”不再多言,梦走进了洞府。 段唯一踩在白羊宫里,随即跟上。 洞府里是一条蛹道,很黑,即便借着梦的星光,段唯一也只能恰恰看到自己的五指,圆润如玉,像十年前头顶的月。伸手在壁上一抹,没有一丝灰尘。 毫无人烟。 蛹道越深,段唯一的脚步声也越大,耳闻间,梦却一直在沉默。 像他还在血雾谷里的时候。 那时的梦还是碧水湖上的澄澄碧波,在湖中游,在岸边望。游是神游,望是凝望,只是因为那个在岸上读书写字的褚衣少年,这也是他唯一的沉默。 他不太懂,为何红衣只是教他这些,而不是让他入境。只要她想,让一个人入境之类的也就是往湖水中抛出一根鱼竿那么简单。但红衣始终没有,像一个乡间私塾里的教书先生。 看书?写字? 虽然梦知道段唯一看的不是书,写的也不是字,但依然不认为这有什么意义。 他想不明白。 “梦,你在想什么?” 梦顿了顿,说:“你为何知道我在想?” 段唯一一直和梦保持一定的距离,不远不近,所以他也停下,说:“你不说话,就只能是在想。” 再次起步,梦说:“当年你送段遥去了剑阁,为何又回来?” 段唯一小心地跨过脚下一块稍大的乳石,说:“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我问的是红衣的意思。” “这就是我说的不懂,你想通了?” “没有。” “很无聊。” 梦不再说话,是因为没有话说的缘故,也是因为没有路走的缘故。前方出现了一道绝壁,是蛹道的尽头。 洞府只是一条有尽头的蛹道。 蛹道里起了一丝风。 梦感受到了那丝风声,说:“有人死了。” 段唯一伸手挽了一捧梦脚下的星光,掌上指间荧荧闪闪,放手而散,他说:“小天手里即便是再小的分寸,也很难有人不死。” “你很了解他?” 摇摇头,段唯一说:“是他很了解我。” 梦弯身拾了一把石子,放在手心,问:“你怎么知道?” 段唯一看着梦左手拿了一颗石子,在绝壁上画了一个很圆的圆,石子变成粉末,梦又拿了一颗,在圆里再画了一个圆。 “我不知道,因为似乎他一开始就知道,而我不是开始。” 梦没有马上说话,而是把左手余下的石子扔向绝壁,留下很深的痕迹,然后石子尽皆粉碎。痕迹梦的脚下也有,正闪着灿灿星光,状若白羊。 “命数是天定,只有上天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开始。” “他就是天。” “但还不是上天。”梦说着,把手按在了那绝壁的白羊宫图上,绝壁开始漫出一丝丝的光,光若夜间星辰,似在遥远的距离,然后洒进人心,越来越近。 “早晚是。” 星光将段唯一吞没。 “知了——知了——” 兴许是这季的最后一只秋蝉的鸣声,鱼山却显得更加安静,只有听到安静时才能听到声音才是真正的安静。段唯一没有打破这种安静,他看着头顶的月光,静如细水。伸出五指,感受到指尖那常人不可觉的淡淡温度,段唯一收回了手,然后看着眼前。 除了蔓延到洞府里的脚步碾过的尘,其它的看起来都一样。 梦已经疲倦,入了段唯一的心,所以他没有解释什么,就像出谷前的红衣。 段唯一也不需要解释,看着那府前不是他的脚印,轻声说:“好厉害的双子宫,连天也能瞒过。” 崖坪上吹起了一阵自然的微风,与周小天无关,不再想,段唯一走了进去。 第一次走了进去。 尽管梦已不再,但段唯一还是能看清洞府里的模样,与适才一模一样的蛹道,不一样的是蛹道的壁上有烛,烛泪已经滴落而下,火苗扑闪,很快就会逝灭。 段唯一起了步子,向蛹道里走去。 虽然曾经走过,但他依然没有走得很快,蜡烛在他走过的时候便小心的冒起青烟。 一根,两根,然后在某一个时刻,蛹道里完全暗了下来。 刚黑的时候是最黑的时候,所以段唯一没有继续走,他停了下来,闻着蛹道里的烛香,很浓,有些刺鼻。 抵住脚前的一块乳石,适才他曾经跨过,却没有真的跨过。他弯身在石上抹了抹,有一些干草的碎屑,捏后成末,像周小天在鱼山上吹散的沙。 段唯一知道周小天其实不在这鱼山上,因为洞府不是洞府,所以鱼山也不是鱼山。 很莫名,但他能知道其中玄妙。 黄道宫本就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存在。 蛹道的另一头传来的脚步声。 脚步很轻,却不是故意为之,是因为人很轻。 烛光在蛹道的转道处亮了起来,然后随着步子洒过,照亮了段唯一的脸,也照亮了她的脸。 羊角双辫,花纹碎裙,一个女孩。 “啊!”女孩轻呼一声,手中烛盏顿失而落,烛芯烧到地上碎石,渐渐暗淡,然后无光。 蛹道里又重新暗了下来。 女孩转身跑去。 那是一张普通至极的脸,没有沉鱼落雁,也没有闭月羞花。但段唯一却好像记得,如同在茫茫大海之中识得一滴水的模样,很难言喻。 段唯一说不出话,连最轻的嘶声都没有,他倒在地上,捂着胸口梦的地方,气喘不得出。 忽然他脑海中闪过一些画面,在一个半圆型高高拱门的另一边,曾经有一片很亮的阳光,地上铺着两条像是用铁做的东西,一直延伸进去,看不到边。他想看到边,所以跑了进去,然而那片阳光随着他的跑也跑了起来,越来越远。 身后一声高亢的鸣叫,一条百足的巨龙呼啸而来,滚滚之上是巨龙的眼。 全身都是眼,眼光像是实质般可以看见,昏黄一闪一闪地掠过他的脸庞,像他在谷里一页一页翻过的书。 微弱的风吹不开他脸上的汗,汗水和眼光迷失了眼。 看得到,摸不到。 巨龙比那阳光更快,然后它进入了阳光中,再也不见。 他永远到不了那边。 像月与地那么远。 他不再跑,然后闭上了眼。 洞府里蛹道又响起了声音,他拾起女孩在掉落在地的烛盏,然后站了起来。 取出火石,一声擦响,蛹道里又慢慢亮了起来。 他的发影很长,绵延在地,如同飞驰的巨龙般看不到尽头。 这不是烛光的原因,而是他的头发很长,漫过双肩,飘动着落在地上,像是碧水湖上的涟漪。 段遥曾经这么觉得。 跨过乳石,唯一拖在地上的黑色长发划过碎石,宛若刚才梦手里的石子,一颗颗碎成粉末,无声无息。 无声的还有脚步,他来到了刚才绝壁的地方。 绝壁不再,是一个更大的溶洞。溶洞里很亮,除了很多蜡烛的原因,还有在角落里小灶膛里雀跃的火,火舍涌动,扑不出来,出来的只有阵阵芳香。 是野山菇的味道。 红衣曾经给他做过一次这种味道,很香,香且醉人。 唯一笑了笑,走到灶边柴堆旁,从里面把小女孩抱了出来,搂在怀里。 女孩有些瑟瑟,却不曾挣扎。 溶洞里很安静,因为没有蝉鸣,只有火中柴禾的微弱出声。 他摘掉女孩头发上黏着的碎屑,提着衣袖在她脸上温柔地擦了擦,然后把她放了下来。 唯一牵着她的手走了出去。 “为什么躲在这里呢?” “花儿害怕。” 遥远的书卷 第二十三章 无形的天 他的微笑像是最后的梦魇,梦魇里只有天的惩罚。 ——赵燕 乱石堆的散沙渐渐飘散,无石无草也无生。 小青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害怕,害怕原来就是不敢看。从小生活在血殿里,血腥对她来说不过也就像路边的草,随风摇摆,沁人心脾。 原来沁人的也只有血而已,风不是。 周小天的风就像他自己的人,平静时聊以人慰藉,波澜时肆虐所有人。 没有人敢回答他的话,因为他们害怕说出的话会被天子误解,然后自己也变成一堆沙。沙是死的,人是活的,他们不想死。 生死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看你说不说话。 “你让我不太舒服。”沐淋说道。 周小天将紧握的拳头打开,撩拨人们的衣裙遮住了眼,看不见,却感觉得到,大风裹着残叶碎草向远方飞去。 周小天笑笑,无奈道:“不要说这么容易让人误解的话。” 冷汗顺脸而落,打在地上融化了雪,沐淋看着那些人,说:“误解也好,你也能帮我挡挡。” 周小天再次抱手,像之前还未曾动静地模样,撇撇嘴道:“英明可比我重多了,可不敢挡。” “有些人你不挡可不行。” “嗯?”周小天知道沐淋话中有话,因为他也感觉到了什么,向前方看去。 前方是之前的乱石堆,那里来了一个人,手驻拐杖,鬓发花白,身形抖瑟,像个老人,但不是老人。 他走到乱石堆处,将拐杖轻轻插在一旁,双膝缓缓跪了下来,一手扶着膝盖,另一手却在那沙上摩挲,像是在抚摸襁褓中孩子的脸。 那沙就是他的孩子。 周小天认识他,杨震,杨联的父亲。 杨震曾经带着杨联来到这鱼山之上,正值酷暑,烈阳如火,他背对着杨联看着鱼山下的苍茫大地许下过豪言,要点上一把大火燎了这中原。可惜大火没来,大风却已至。他被周小天打残成了废人,双膝无力,一如他眼下的跪。 他跪着入了风满楼,然后跪着送周小天上了天。 周小天成了天子。 他无法忘记天子手上的风,不似风满楼弟子的张扬,狂暴,像是割在脸上的刀;而是朴实,内敛,如同绞在心间的刃。 楚凡是千刀,周小天便是万剐。 瞬息万剐,宛若新年里孩童点的爆竹。 在知道杨联出了门后他就感觉不宁,眼皮狂跳,像第一次看见周小天的天的时候。待得问过下人,他万念俱灰,而后匆匆赶来鱼山,一路上他不敢念想,但事实却如他念想,杨联变成了沙灰。 他抓起一把,狠狠地往自己的心头按下。 按之不下。 他老泪纵横,苦涩的水滴滴洒落,在沙堆上润开一个个圆。 很圆,像梦画的圆。 做这些需要很久的时间,周小天也希望不再剩下那么久的时间,所以没有出声,一直看着,毫无怜悯。 对待已死之人,或者将死之人,都不需要怜悯。 杨联和杨震就是这样的人。 杨震站了起来,人们让开一条道,他向周小天走去,离十丈之地,便再也走不过去。他说:“天子就没有什么话说?” 周小天面露嘲讽,十丈就像是天与地,很远,也只能嘲讽。 “我杀了你儿子,你定然要杀我,哪里还有什么话说?” 杨震看着周小天,似乎看见远处的风又欲将吹回来,点点头,说:“我自知不是天子对手,只是身为人父,有些事情总要去做。” 周小天右手举眉,捏了拇指和中指,说:“我送你。” 身后卷来一阵风,不带悄悄,在他指上化为无形。 杨震看着周小天扑浪的鬓边短发,知道发边指上就是无形。 周小天没有太多的招式,寥寥无几中就有这无形,无形是它的形,也是它的名。 无形,所以无敌。 杨震将拐杖扔掉,双拳紧握,手指插入掌心间。很痛,所以留了血。 “慢!” 不曾理会这一声娇喝,周小天打了响指。 发落一根,无形激涌! 杨震立时双掌齐出,掌心处血光已满,霎那迸散化作一圆,像他滴在灰上的泪。 无形既然无人可挡,人体之血又怎能抵挡。 又是一声轰响,雪花弥漫处杨震已被震退,身撞一树,枝上雪花如同杨联走出时一般簌簌而下,地上再多一陇。 无形过处有形,无形过处无声。 人们之前不敢,现在依然没有出声,然后看着一道倩影闪过,赵燕已是掠到杨震身边。 杨震双臂皆断,与嘴角一般血流不止,他伸手抹去。 赵燕看清,然后回头怒声道:“周小天你这是何意?” 周小天把断落在地的丝发踩进雪里,顿了几下弄得严实,无所谓道:“清理门户而已,赵姑娘又是何意?” 赵燕粉眉倒竖,厉声道:“你该知道杨震是我血殿的人。” 周小天耸了耸肩,说:“先不论这大衍是我风满楼的地方,单单是我周小天要杀人,难道还要看他是哪个娘生的?” “你!——” “赵姑娘,”周小天收起玩笑,声音渐沉,像沉到他脚下的风,吹散了身边残雪。 “因为唯一的缘故,我不想与你为难,所以你也不要让我为难。” 赵燕一滞,羞怒于胸中却不敢再言。 沐淋在周小天身旁一笑,将短剑挑出,拨于指上把玩。 天上又下起了雪。 雪花飘落,扑散了赵燕心中的怒火,然后她觉得冷,冷入骨髓。 因为她没有怒的资格。 她平日里行事低调,并不以血殿里的身份而高高在上,但既然在上,总有在人之上的骄傲,无可避免。尽管血殿里还有一个厉羽在她之上,但厉羽对她呵护备至,不是兄长胜似兄长,使她感觉绝天七子其实也是有血有肉的人。 然而人身上的血肉却并不一定是他自己身上的血肉,也有可能是别人的。 天子掌控的就是天下人,无论别人还是自己。 他就是站在她头上的天。 何况天上还有一把剑。 绝天七子,剑阁上剑,原来可望,但不可及。 杨震在她身后用软若无骨的手搭上她的肩,嘴里难言,却仍说道:“师姐不必置自己于险地,老夫家中有事,自然自己承担,不敢劳师姐费心。” 说着杨震走到赵燕身前,五指成爪,将远处杨联的灰摄于掌心,沙灰再散,缓缓消失,只余丝丝血迹蠕动其间,像菜叶上的虫。 “这是,凝血?”赵燕愕然一瞬,脸色突然难看,喝到,“杨震,你竟然——” “师姐,其实,我也很想杀你,”杨震没有回头,将手里的血虫按进额上,说道,“只是天子近在眼前,我无法下手,所以你还是离得远点。” 他的身上溢出了血,流满一身,阵阵血腥扑鼻,如同桂花林里桂花开。 闻之欲呕。 周小天看着杨震动作却没有动作,眼光扫过赵燕和他,觉得有些戏剧,更有些狗血。通常敌人都会在最后关头动用秘法,骤然提升自己实力,欲与主人公再一决雌雄。然后主人公通常都会在这时候酷酷地说上一句——你还有什么招数没使,尽管放马过来。 很俗,所以周小天没有说,而是卸下了腰间的棍子。 那是一根很黑的棍子,黑得难看。但从来没有人敢说它难看,因为它的主人叫周小天。 没有人知道周小天是什么时候得到了这根棍子,只是知道在周小天站在天上的时候,腰间已经挎着这根棍子。 半尺短棍,通身幽黑,其上有字。 金箍棒,周天子所有。 杨震与天下人一样,对于金箍棒知道的也只有这一些只言片语,但已经足够。 他的脸上已经布满了血,很模糊,所以说话的声音也不是很清。 “想不到老夫能得天子如此抬举,动了这传说之物。” 沐淋也是有些意外,停了手中之雪,最后一粒雪花落在金箍棒上,徐徐融化。 她还记得,曾经周小天拿着那根棍子去了一次淋剑院,然后踩融了满院的雪。 她知道那根棍子在周小天手里是怎样的存在。 手中无棍的天子只是令人敬畏,手中有棍的天子却是令人恐惧。 恐惧是一种本能,只要身为人,便无可避免。 周小天看到了杨震脸上一闪而逝的恐惧,摇头笑道:“不是我抬举你,而是替父母报仇、替爱人报仇、替子女报仇等等,都是天下大义所在,说不得还会被世人传诵然后谱写一段励志佳话,最后写成一本不朽的故事。只可惜如今的故事你不是主人公,我才是,所以我不会死,而你必须死,那便成不了故事。既然无法名留,还不如早点死,你儿子死得快,我也不想让你太久。” 抬起金箍棒,他指向杨震。 感受到棍上浓浓的杀意,那是杀之而后的快意,杨震自然不能再说什么对话,也不会再说什么话。刚才说话一篇,无非是自己的凝血还没有完成淬身,需要拖延时间。周小天的话别人听不太懂,他又怎么能不懂。 周小天故意让自己拖时间,他不在乎他拖时间。 然而眼下时间已足,他再没有让他拖的必要。 杨震双拳突握,白发霎时变得血红,三千飞丝随他而后,众人只觉一阵铺天盖地的血光涌来,他已于暴喝声中急冲而出。 鱼山似乎在杨震踏脚的一瞬间颤动起来,飞鸟自林中而散。 凝岳,凝血后的杨震已经入了凝岳。 只有凝岳之人才能撼动大地。 然而周小天不是大地,是天。 他看着疾驰而来的杨震,觉得很像蚂蚁。 于天上俯视地下,众生皆如蝼蚁。 微笑着把手中黑棍一点,优雅得像架边采摘葡萄的女子,周小天轻声说道;“无形。” 无形,又是无形,只是眼下无形不在他手上,而在天上。 自天上来,而后落于凡间。 像淋剑的雪。 只是这股无形比雪更快,也更狠! 杨震绝望地嘶吼一声,身形骤然再度急冲。 来不及。 大地炸响,暴风掀翻周小天的衣摆,他没有理会,睫毛眼敛而盖,最后一次在鱼山之巅闭上了眼。 杨震已经在无形之中化为了无形。 尸骨无存。 众人没有如周小天一般,而是瞪着天子脚边十丈方圆的无底之渊,仿佛可以看见山脚的青草,那上面洒上了一层厚厚的灰,风吹不散。 那是杨震的骨灰。 他们不约而同的烟了一口唾沫,然后相视一眼。 这是真正的无形。 遥远的书卷 第二十四章 杯中的人 我不喜欢自己感觉到痛,却喜欢别人感觉到痛,然后再也感觉不到痛。 ——秦子芩 “唯一,不是说洞府里有黄道宫吗,怎么带了一个女孩出来?” 周小天看着段唯一手牵的小女孩,但她似乎不敢看自己,低着头用手在裙摆上不停地绞,捏出几道褶皱。 那日虽然段唯一说的没有遮掩,但周小天知道这是他的秘密,在这天下,连天子都不知道的秘密那就是最大的秘密,然而昨夜周小天无形中轰穿鱼山,人们惊骇之余再不敢与之对视,既然无所得也无所看,所以只能匆匆下了鱼山,淋剑也是留下满地白雪后便离开,没有说什么。 除了那五堆不知生死的雪,如今的鱼山上只有他和段唯一与小姑娘三人,也不需要遮掩。 段唯一在花儿头上揉了揉,觉得山顶的风也很柔,微笑说:“她就是黄道宫。” “她?”周小天有些错愕,绕着花儿转了两圈,也没发现有什么稀奇,嘴里啧啧有声,说,“真神奇。” 花儿害怕他的打量,紧紧握住段唯一的手,躲在了他的身后。 手指在手中的手背上轻轻抚过,段唯一示意花儿不必害怕,然后看着眼前脚下的深渊,几粒白雪飘落下去,像沉入湖底的沙,隐没不见。 深渊里曾经有一阵不寻常的风。 “我不是第一次见到你的风,但这是最直观的一次。”段唯一说。 “哎,行了啊,别在这假装震惊,你会不知道我有什么能耐,”说着周小天已经走上了来时的路,说,“赶紧下山,咱还有事要做。” “什么事?” “急事。” 大衍城里,此时已是沸声如隆。在那些吵杂的人声里,其实都是一个意思。 天子于鱼山上大显天威。 天威,曾经在昨日的昼里来过这大衍的上空。那时风起云涌,阴暗的天色在所有人心里留下了一块阴影。只是那阴暗很远,在自己头上千里之遥,所以阴影也不深,待得阴暗消失,人们觉得似乎自己也只是做了一个白日梦。 然而鱼山不会做梦,它在天子脚下裂开了一缺深渊。 骤闻此言,又联系到那片乌云,人们开始相信,这世上真的有天,而且就在他们身边。 朱富站在大衍城门外,身边是他的那头骏马,高大威猛,虽然他一直觉得这个词该是用来形容自己的。 眯着小眼听着周遭的人们的窃窃私语,朱富觉得很开心,肉厚的手掌在马儿身上不断的抚摸,像闺房里的情趣,马儿没有享受,而是打了一个冷颤。 三年前从血殿手里夺来大衍城,人们也漠然了三年。血殿一直是压在他们头顶的一座大山,如同那城外五里的高耸鱼山。但如今鱼山已穿,他们陡然发现原来大衍城早已经来了一座更大的靠山。 心中有山,所以大定。 大衍城如果稳定,那朱富的权利自然一发不可收拾,想想就觉得幸福,看到那远处而来的身影,他高声呼唤:“周师兄!” 周小天还在很远,又兼正和段唯一说着话,所以不曾听见,便谈不上理会。 但朱富不需要他听见,他只要旁边的人能听见,扫视了一眼四周那艳羡的眼光,又大声喊了一句:“周师兄!” 周小天本来还是没有听见,然而他看见了朱富那一身肥肉颤抖着踩上了马儿,正向他们这边招着手,要说假装没看见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很远的点了点头。 一个住在心里的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无论是再小的动作也会被自己留意到,朱富在周小天点头的那一霎那,就感觉自己的心头狂跳。 周小天这一点头,杨家便要尽灭,他朱富也将是这大衍城最大的人。 他忽然觉得这一身肥肉也没什么不好,至少符合自己的身份。看着那缓缓而来的三人,身后冬天还没有来,他似乎已经看到了春天。 “真是好春风啊。” “朱富你发什么神经,什么春风?”在朱富良久的感叹之时,周小天三人已经走到了旁边。 “没有没有,我是说看着师兄归来我如沐春风啊。”朱富赶紧下了马,抬了抬他的肥肉说道。 周小天没有停下,径直向城里走去,问道:“事你都知道了?” 朱富牵着马儿跟在一旁,立时满脸崇拜,脸上的肥肉挤作一团,说:“当然知道了,现在大衍城还有谁不知道。师兄你是不知道啊,昨夜那鱼山上的一声响,轰轰隆隆啊,整个大衍城都颤动了,就连房梁上的灰都掉到我脸上,你看你看——” “我才不看,”周小天推开朱富凑过来的脸,说,“杨家怎么样?” “他们还敢怎么样,都哆哆嗦嗦地恨不得躲到泥里了呗。” 周小天停下了脚,回头拍了拍朱富的肩膀,很有些谆谆教导地味道在里面,说:“很好,既然这样,你再带些人拿几把铲子,让他们躲到泥里,不要出来了。” 听着周小天的话朱富脸色一怔,随即一阵狂喜。不管他先前如何意淫,但终究是还没到手里的钱,心里总会有些忐忑空落,如今周小天说得轻巧,却无疑是给了他一个天大的金山,就看他搬不搬得动。 朱富连自己这天底下最肥胖的身躯都搬得动,又如何能搬不动一座金山,就是慢慢挖也要给它挖过来,站直了身子,然后深鞠一躬,正色说道:“多谢师兄。” “这么严肃做什么,”周小天摆摆手,然后问,“苗苗怎么样了?” “还在房里睡着,伤得挺重,需要休息。” “嗯,好好养着,虽然人不是我们打的,但该做的还是得做,不然秦子芩来了你也不好说话。” “师兄放心,我省得的。” “嗯,我和唯一走走,然后就回楼里了,你不用再送。” “师兄等等,”听得周小天说要走,朱富赶忙跑前了几步,手里牵着那马儿的缰绳道,“师兄这一回怕是比较急,我这马儿脚程又快又长,且暂借师兄,希望师兄不要推辞。” 周小天若有深意地看了朱富很久,知道他可能快要尿裤子,笑道:“好,我不推辞。” 还没等朱富喜笑颜开,他又说道:“只是我怎么听着你形容这马儿的用词有些猥琐?” 朱富脚下一个踉跄,但却没有摔倒,主要是因为他下半身太大,重心够稳。稳了稳情绪,说道:“呵呵,师兄说笑了,我说的可是实话,大实话。” “行行,大实话大实话。” 说完周小天牵着马儿,与段唯一走进城里。 大衍城平日里很热闹,自从鱼山洞府被发现以来便更加热闹,然而热闹不属于周小天和段唯一,因为没有人敢过来凑热闹。 鱼山洞府的空穴来风让他们明白,天子,只能在路边仰望。 他们眼前的街道上无人,只有低声私语,段唯一没有仔细去听,因为那些于他要说的话无关。 “马上就要回去?” “作为师兄自然要在师弟面前装风扮酷说点场子,不然不好看,只是你知道的,其实我很急,一刻都不想待。” 周小天心里很急,所以走起路来也不知不觉的有些快,只及段唯一半高的花儿跟不大上,有些气喘。 段唯一把她抱了起来,让她枕着自己的肩头睡觉,说:“那你先走,我应该很快就会到摇光。” “嗯,”周小天在自己的内袋里掏了掏,拿出一块牌子,塞到段唯一的腰带上,然后擂了他的胸口一拳,说,“不用送了,我有马你也跟不上。” 说着他翻身上马,刚提起缰绳忽然记起一件事,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遥遥让我问你声好。” 段唯一此时正将手臂挪了挪,好让花儿更舒服些,听得周小天的言语,手上一顿。 在血雾谷里,他也曾经这样做过。 一时间仿佛脚下的灰尘有些硌脚,段唯一说:“你不应该说。” “我不应该说,她不能够说,但你总要知道。”拍了拍被花儿枕得所剩无几的肩,周小天说,“走了。” 踢了踢马腹,得听一声长嘶,周小天渐渐身影不再。 段唯一在原地沉默良久,渐渐街上又开始热闹了起来,他不太喜欢这种热闹,转身小心避过接踵的人,向朱府走去。 朱府早有人给他准备了厢房,把花儿轻放在床上掖好被子,段唯一坐在桌前。 桌上有茶,他倒了一杯,却没有喝。 平日里他只喜欢喝水,犹如嗜酒之人的杯中浊液,一杯两杯,能醉人。 酒有香,但不是段唯一喜欢的香,他喜欢在碧水湖上泛舟挽水,然后闻着怀中段遥的发香。 只是如今人早已不在,小木舟也被红衣做成了鱼竿,他把它丢进了湖里。 湖水和思绪一样难断,但湖水比思绪更容易合上。他走之后湖水还是湖水,她走之后却什么都没有留下。 一丝断发也不曾留。 段唯一拿起茶杯,一口咽下。 茶果然还是苦的。 苦所以段唯一没有再倒,走到床前,从床头处拿出了包裹。这是去鱼山之前就让人带来的,段唯一并不怕别人会偷偷带走,因为那是周小天的意思。打开包裹,里面东西不多,一柄黑剑,十数碎银,还有一些长得普通的草。 也因为长得普通,所以段唯一从来没有用这些草给段遥结过任何东西。只是红衣说要带,所以他便带了一些。 也只是一些,湖岸上还有很多,取之不尽。 拿了一株,他走了出去。 周小天走了很久,但因为今日出入大衍的人不多,城外的道上还有疾驰的马儿留下的蹄印,蹄印相距很远也很轻,如果是熟略马经的人一看便知路过的是匹上好的马。然而没有谁会无聊地跑到城外看这蹄印,路过的人们只是看到了一匹白色的马,神俊异常,缓缓而来。 马上的人身披银甲,背靠银枪,青丝长发瀑落,宛若红尘仙女。 如果说她身后的夕阳是口小杯,那她就是杯中的酒。 眼而观则如水,口而饮则如火,酒一样的人。 她拉了拉缰绳使得白马停下,因为右手腕上绑着纱布,所以此时感觉有些刺痛,眉头微皱,像她身上已被割裂出许多道口子的银甲。 上了前,没有请问,她说道:“这里可是大衍?” 遥远的书卷 第二十五章 雨中看雪 在谷里时每日只是看书写字,无论心境如何,总是会感到一些厌烦,所以便想出来看看外面,不想其实外面的世界更不为我所喜,因为外面有很多人,而我不会喜欢所有人。 ——段唯一 任建盘坐在昨日的街道上,面前是一个宽约丈许的坑。人们觉得这坑很深,所以难填,挥汗如雨了半天,三两的人也只是填上了三两分。 但任建觉得它很浅,浅到几乎不存在,因为鱼山上有一个更大的坑。 其实那已经不能叫做坑,应该叫穴,那穴贯穿鱼山。 任建走得早但走得慢,所以走了许久也不过走到了鱼山脚下,然后一式无形一片灰,他看到了那个穴,从那穴里,他似乎可以看见山顶上天子的那张微笑的脸。 天子原来只能仰望。 任建摸着自己的剑,第一次觉得剑身冰冷,彻骨寒心。 苦修十数载,也不及天子一个微笑轻点,有不甘,更多的却是无力。 天道酬勤,也不过是句人们自我安慰的话,天道,只会酬那些天上的人。 他抬头望天,眯起了眼。 “任兄?” “嗯?”忽听人言,任建转头看去,得清来人,他站了起来,拱拱手道,“段公子。” “任兄为何在此发——嗯,沉思?”段唯一本想说发呆二字,又觉话有不妥,改了改说道。 任建知段唯一心中所想,木纳的脸上也有了一丝笑容,说:“如今大衍,也没多少事能让我发呆。” 段唯一被任建一语点破,有些尴尬,无奈摇摇头,说:“倒是让任兄见笑了。” 任建却没有再笑,说道:“能让天子打穿鱼山,可没人敢取笑于你。” 段唯一知道任建的疑惑从何而来,事实上所有人都在疑惑,一个从未听说过的人,为何会值得天子如此。并不解释,段唯一说:“取笑不取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觉不觉得它重要。” “不重要。” “那便不重要。”段唯一说着,从怀里拿出了血雾草,递了过去,说,“这是血雾草,不过其实我并不知道它有什么用处,任兄还请自行斟酌。” “哦?”任建接过血雾草,奇道,“段公子身怀此宝,竟不知有何用?” 点点头,段唯一说:“若非那日你说,我确实不知。” 将血雾草端详一二,见它与普通青草并无太大区别,收进怀中,任建道:“我修道中人道心之稳,境界之实,除了似苗苗那般与众不同的人,想来天下也没几个人能碎掉他人的境,这血雾草自然也无甚大用。只是对于寻常人来说,一株血雾草便不下于山中百年老参,公子既有此物,总是需要一些谨慎,不然恐有麻烦。” “劳任兄关心,唯一记得,若无事,在下便告辞了。” 见段唯一欲走,任建将巨剑置于身前,说:“段公子大义,想来也不屑任某大拜,若日后有事,但凭一言。” “如此有劳。”段唯一说着,便回头欲离。 待得回头,却没有跨出一步,而是将已踏出的脚步收回。 前方有人。 那人走过段唯一身边,没有看他一眼,在她眼中,没有该不该看的人,只有该不该死的人。到了任建身前,她说:“任建?” 发若飞瀑,面如寒霜,银枪银甲,这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与她一般的女子,任建即便没见过也听说过,更何况他知道此人要来,平静说道:“秦仙子?” 秦仙子,绝天七子中唯一的女子。然而剑书不曾分过男女,所以尽管她是女子,也依然令人望而却步。 因为她也站在天上。 任建的手已经握了起来。 “我刚从朱府出来,你也知道我的来意,有何话说?” 秦子芩颐气指使的与其令任建有些不耐,即便至强至傲如周小天,也没有在任建面前摆过架子,秦子芩若真如天子一般,任建便毫无怨言引颈相见,但剑书终究有第几页第几页的说法,何况她还被楚凡打出了血。 楚凡也不曾站在天上,看着秦子芩银甲上的几道口子,任建心中稍定,语气却不太善,哼道:“要打便打,何来话说。” 说着他的手已经搭上了剑柄,将夜的大地已然轻鸣。 秦子芩面露不屑,正欲提枪,段唯一已经开了口。 “苗苗虽然蛮气,却也讲理,事出有因,仙子如此咄咄逼人,想来也是自己的意思,又是何必?” 秦子芩看向段唯一,适才她不曾多看他一眼,以为只不过是个普通人,如今既然他敢说话,又怎么会是普通人。 “你又是谁,叫什么名字?” 两日内段唯一已被人三次问及名字,即便他心中再如止水,也要荡开一丝纹,面色不悦,说道:“段唯一。” 秦子芩一怔,然后冷笑,将背后银枪解下握在手中,说:“我道是什么世外高人隐藏了境界才敢出声,原来你就是段唯一。不要以为你好像与苗苗有些交情我便不敢动你,而且殿下说了——”将银枪挑直,指着段唯一,她说,“你要跟我回去。” 仙子仙子,这世上哪有什么仙子,不过也就是个蛮不讲理的女人。段唯一想起了周小天曾经说过的话,顿觉好生正确,正想驳言,一阵女声已然传来。 段唯一知道是谁,将话又咽了回去。 任建听言,也是悄悄收回了凝岳之势,他知道,今夜再无自己的事。 因为那是天上的事。 “他可不能跟你走,你也带不走。” 秦子芩看向屋顶上的女子,眼下明月初现,淡淡银光将她的身影映得很清楚。青裙,短剑,貌若天仙。 比自己站得更高的仙。 “沐淋?” “怎么,子芩,我与你也见过很多次,从不见你脸上写着吃惊二字,如今倒是叫我疑惑。”沐淋在月下伸一懒腰,身姿毕露,摄人心魄。 秦子芩也是个女子,自然不会在眼下咽唾沫,只是不解,说道:“我只是意外,你为何拦我?” 沐淋一笑,指着任建说:“他死不死,我不会管。” 又指了指段唯一,说:“他走不走,你不能管。” 秦子芩看着段唯一很深,然后转头对着沐淋,脸上笑意似有似无,说道:“此人长得是不错,莫不成你离家多年不恋雪反而成了花痴,看上他了?” 对于秦子芩的取笑沐淋并不作怒,不日前周小天也有过类似的取笑,了无所谓,学着他的样子耸了耸肩,说:“他可比英明那胖子好看多了。” “待会儿就不好看了。” 秦子芩说着悍然出手,猛将银枪朝地上一掷。 地上尘土被境势冲散。 大地颤抖起来,轰鸣间任建凝眼看到,段唯一身后出现了一堵墙。 那是街道。 秦子芩只是一枪,街道已被掀翻。 任建瞳孔骤缩。 沐淋说话轻松,却又何时不在防着秦子芩,在秦子芩银枪一握的时候她已是将短剑出鞘轻抽。 “飘雪。” 大衍城飘起了雪。 雪花漫天,无边无际。粒雪虽轻,万雪却重。犹如腐朽木屋被雪压垮的顶,又如平静湖泊被石砸开的面,段唯一身后的土墙还未得立起,已是闷响一声,又复翻在地。 “崩。”一声。 乱石碎散,街面狼藉。街旁屋人纷纷点起了油灯,一时鼎沸。 没有理会那些普通人的嫌自己吵闹的吵杂,秦子芩笑道:“与你相别多年,想不到飘雪已经有了如此之势。” “哪里有你气势,瞧瞧,街道都掀翻了,周小天怕不是要气的跳脚,前些日子我可是赔了他一两银子,你比我有钱多了,也应该多给些。”沐淋说着跳下屋顶,将短剑在手指间绕着,站在段唯一的面前。 他说:“多谢。” “何必。” 听得沐淋说到周小天,秦子芩眉上挤出一纹,虽然身为绝天七子,但她终是排在最末。对于那个连在她心目中英姿挺拔的苗太子也自叹弗如的周天子,她从未见但很想见,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见就是战,她很想和他战一场。 “若是他来,我会给的。” 沐淋弯腰掩嘴而笑,说道:“那他肯定会很喜欢你,毕竟你有钱嘛。” 秦子芩将地上的银枪拔出,说道:“好了不要笑了,我还得回去看苗苗。” 沐淋站直了身子,拍拍胸口不再笑,将短剑举起,朝天指。 “好。” “少宗主,好些了吗。”祁山城今天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地没有停过,不像秋而似春。风满楼因为楚玉自身的原因,管教一直比较严格,即便楚凡是他独子,平日里身上也没多少银钱,所以两人住的地方不能很好,卧房和厨房间有一道廊子的顶头有些空漏,刘文端着药碗回来身上已经有些湿。 那日请秦子芩喝茶,刘文不够看只能在旁边干看,所以楚凡受伤极重,躺了一些日子也还在躺,这才耽误在祁山城里没有回去。被刘文搀扶着坐起来,脸色苍白的咳了咳,捂了一阵胸口,楚凡接过药碗,吹了一口,说道:“哪里有这么容易,眼下梅雨,怕是还得再拖一些时日。” 其实这些刘文都清楚,刚才一问也只不过是个形式,所以没有接话,忆起那日所见,心里还是有些余悸,说:“少宗主,你说,周师兄和秦仙子,谁能赢?” 楚凡将碗口抵在唇上,说:“剑书不是说了?” 刘文清楚他的意思,想到第一页和第七页隔的还是很远,笑道:“倒是我多心了。” 因为刘文在药里放了糖,所以不是很苦,有些淡淡的甜味,楚凡很喜欢,一口喝完将碗递给刘文,抿了抿嘴唇,说:“师弟若在自然不用多心,只是我们出摇光的那日,一封信也出了摇光,如我所料不错,他应该正在回往摇光的路上。” 刘文闻言手腕一抖,险些将药碗打翻在地,有些慌张,说:“那,大衍城还有谁能挡得住秦子芩,若她闹起事来,岂不是——” 摆摆手,楚凡示意他静下心来,说道:“在我们之前,淋剑已经下了剑山。” 刘文一愣,随即把碗端平,呵呵道:“真是,我怎么把这事儿忘了。” 楚凡没有再说,又咳了一声,然后看着窗外绵延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 但他知道,在不远的大衍,将会下一场雪。 遥远的书卷 第二十六章 在山上寻找一个家 我很想回家。 ——沐淋 “朱富,周师兄把这事交给你,那自然是你做主,不必问我。”杨震杨联虽死,但要把整个杨家弄死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朱富是本着慢慢磨的打算,然而周小天走了,而且是一个人走,随他一起来的项宏还在大衍,且是个离炎境的修士。场间他的修为最高,朱富当然不敢像周小天一样让他赶马,而是寻尽了大衍找到一匹还不错的马让给他骑,带着一行荡荡的人来到了杨家门前。 听得项宏的话,心中得意但脸上却不好看,因为他自己的马给了周小天,又给项宏寻了马,眼下自己胯下的马儿似乎差得很远,自己也不是很重吧,它居然哆哆嗦嗦很不得劲,真他娘的是匹废马,丢人,待会儿回去一定把给它宰了庆功。 “项师兄哪里话,周师兄既然亲自吩咐了,这事当然是宜快不宜迟,眼下大衍风头已过,人去城空,也没几人是师兄你的对手,你说一哪里有人敢说二啊。” “呵呵,你个朱胖子,周师兄的马屁没拍成现在倒来拍我的了。嗯,不过确实拍得舒服,这样,我先进去看看,待得风起,你们便进来。” 说着项宏下了马,来到杨家门前。杨家大门紧闭,连府前檐下挂的灯笼也没点,潇潇条条,只看一眼,便感觉到一丝秋风。 无论夏天如何繁茂,过了今秋,冬天总还是要来的。 他走了进去。 没走几步,他忽然停下,因为他感觉到一粒什么东西打在了脸上。凉凉的,还带着湿意,像在夏日里从井中打出泼到脸上的水。 透心的凉。 他抬起头,然后看到了那弥漫整座大衍上空的白。 “下雪了?” 下雪了。 秦子芩与沐淋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认识,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沐淋的时候,也是如这般下着雪。她提着小火炉像个小侍女一样跟在苗秀林后面,移步之中,余光看见了一个站在雪中仰头的女孩,脸上的迷恋,安静恬雅,像一只滨水湖畔的白鹤。从苗秀林与沐飞的谈话里,她知道了那个女孩的名字。 沐淋,不淋雨而淋雪。 沐淋说,雪不是天上降下给凡间的礼物,而是凡间奉献给天上的礼物,因为凡间就是它的家,不然它为何又要回来。 那时的她,就是一粒白雪,透澈而且无暇。 所以她很骄傲,她是因为喜欢自身而骄傲。 但秦子芩不是,她是因为讨厌自身而骄傲。 两个女子,两种骄傲。 因为所厌而被人所喜,她进了宫待在原地,成了绝天七子。 因为所喜而被人所厌,她离了家去了南方,成了剑阁上剑。 眼下上剑就在她眼前,那一柄短短的剑像是她们短短的回忆,正因为短,所以秦子芩忆得也很快。 沐淋不让她忆,她的剑已经指向了天。 大雪更加阴沉,大衍的黑色天空亮起了一片光。 没有风所以雪也不曾呜咽,那片光静静地将雪花推开,漫了整个大衍的天际。 淋寒剑指,万疆飘雪。 这是淋剑的万剑。 秦子芩看着那雪落花满地,轻叹一声,身上还有楚凡的伤,所以她有些疲惫,右手似是无力地提枪往地上一置。 轻枪落时,大地顿颤。 沐淋一笑,提剑身形急掠,于大雪大地中辟易而进,不论其他,只是短剑轻挥,天上万剑齐齐急冲而下。 秦子芩见沐淋冲来,似不觉伤痛,猛将地上银枪抽起划至身后。 大地轰鸣,街道立时而翻,骤起宛若一堵万里大墙,欲将沐淋强压。 只是上剑终是上剑,若只是指着剑光砸人,又怎么会是上剑。 “散。” 一字如雪轻飘,万道疾驰剑光还未得掠下,便于半道中陡然迸散化作万雪。 雪不动则恬如静,雪一动则崩如山。万雪就像是一座崩裂的终年雪山,呼啸着随沐淋身后滚滚而来。 墙砌得再高,也高不过雪山。 在呼啸中大墙还未及作声,便已被大雪冲垮,乱石贱飞,沐淋已然于爆裂中冲至秦子芩身前。 秦子芩一觉拖枪砸下,沐淋却没有理会那枪势力大的虎虎风声,身形一闪避到她的身后。 沐淋避到秦子芩身后不要紧,但是她的身后还有雪。 秦子芩看着眼前的大雪,双眼一眯,雪情无人赏,砸下的枪顺势往地上一拍。 大雪中起了大墙。 一墙似春时破土之竹,将大雪拦腰截断,大墙虽然再碎,但雪势已弱,漫不过她身前的银枪,落在她脚下,埋了鞋根。 大雪过处自然有风,虽然不是周小天的风,但也能把秦子芩飞瀑般的长发吹得飞扬。她拿枪转身,说:“没有了?” 沐淋此时正拿着短剑在修指甲,然后吹了吹剔出的粉末。 “你说呢?” 段唯一还好,只是静静看着,而任建本在一旁看得仔细,明白自己与他们间的差距,寻思着以后要怎么怎么修练也成为天上的人,顿时看见沐淋的动作不由眼角抽搐。 不论是不是站在天上,终究还是个女子,这种时候居然还不忘修指甲。 秦子芩知道沐淋的为人,不会认为自己是在被小看,说道:“你知我身上有伤,故意让我?” “谁理你怎么想。” “那好。” 点了点头,将银枪插入地面,用手按了下去。 大地一直没有停止震颤,随着秦子芩的动作,眼下裂开了一道道缝。 她不是苗苗,所以这不是碎镜,她要碎的只是大地而已。 大衍城里的人早已被打斗惊醒,趴在窗边哆嗦地看着两个仙子打架。但此时他们不敢再看,因为他们不敢相信。 只是不管他们相不相信,这世上总会有些事情要发生。 贯穿整个大衍城的这条街道,已经全部碎裂。 秦子芩岔开双腿,张开双手,长发直飘而立,欲扰苍天,犹如一尊从天而降的银甲战神。 她跺下了右脚,闷声有息。 在此刻,再没有敢把她当作一个女子,无论是身姿,还是声势。 整条街的碎石土块已经漂浮起来,像是被一阵旋风卷过,汇聚着尽皆到了天上。 沐淋头顶的上空,出现了一座山,遮了她的天,避了她的眼,月光不再,只有那间断落下的沙。 “很吓人嘛。”沐淋望着头顶的一团黑色说道。 “古时东方曾有一山,其名为泰。传说它高耸如云,道盘十八,玉皇封顶,为五岳尊。自小我就想看看这飘渺圣山,蹬至顶峰览一览众山之小。只是奈何传说总是传说,它并不存在。后来我就在想,到底自己能不能成为这天下的传说,想了一下觉得可以,所以,”秦子芩银枪遥指,说,“它就是泰山。” 泰山,半月前祁山城街道崩碎,楚凡重伤,便是因为秦子芩的这式泰山,如今泰山从祁山来到了大衍,生威之隆,抑压之重,不下鱼山顶上之无形。 沐淋收回了目光,看着秦子芩,脸上笑意全无,说道:“我若挡下你这泰山,你便走?” “我身上已负着不小的伤,此时已是余下全力,何况泰山便是我的天,你若挡下,即使有力,也再无从下手。” 说着她将银枪点下,泰山遂压顶而来。 沐淋没有逃,是不能逃,泰山之下,无法逃。 也不想逃,大衍城了有很多人,若是想逃,楚凡身为风满楼大师兄,当日又怎会不逃。 更不用逃,因为她说—— “好。” 之前她曾经说了一个好字,如今又说,便是她已经再次朝天指剑。 泰山之下出现了万剑,大雪再降。 秦子芩并不认为沐淋只是起手万剑就可以挡住泰山,皱眉凝望,等她解释。 “你也知道我离家多年,如今确实是有些想念,所以在阁里每日看着师妹带着云遥去后山顶上吹叶奏曲,我才明白,原来离家思切的人不只我一个,便偶得一悟。” “小时候我说过,雪不是天上降下给凡间的礼物,而是凡间奉献给天上的礼物,因为凡间就是它的家,不然它为何又要回来。” “它回来是因为凡间是它的家,也是因为天神不喜这礼物,给退了回来。” “玄武门是我的家,在剑阁生活多年,它也成了我第二个家。” “与其狼狈地回家,我不如寻找另一个家。” “寻家。” 万剑应声而碎,再次化成了万雪。 只是,有人见过雪是飞往天上的么。 泰山在沐淋头上一丈之高处停了下来,然后,大雪横飞。 像是一条从河中奋而跃起的鱼,那股不甘,那股愤恨,那股离家的痛,那股寻家的切。 在泰山被寻家掀翻的一刻,秦子芩终于体会到。 轰声骤动,响彻云霄。 山石和着雪花而下,砸在人们的屋顶发出哒哒的声音。人们的谩骂之声秦子芩没有听到,她看着眼前的淋剑,知道她已经找到了另一片天。 那片天上没有谁,只有一地的雪,那雪很白,像纸一样白,铺在地上如同一张还未成形的画,画中无人,有四把剑,纸里透出它们的轻鸣,像是沉睡地帝王;有一柄枪,耀得人的眼睛发涩,落泪如剑雨;还有一本破旧的书,书上没有写着任何字,宛若一个无声的故事。 也因那书上无字,所以墨水泼在一旁,黑了一块雪,是剑的样子。 画的名字,就叫剑阁。 她不再看段唯一和任建一眼,转身走去,身影隐没在夜色之中。 “原来这就是上剑。” 遥远的书卷 第二十七章 修路最贵行路最难 事事烦躁,时时烦躁,这不是我。我本自平静,也想要平静,像谷里岁月。 ——段唯一 杨家的事情可以说是办完了也可以说是没办完,因为他们进去的时候杨家都死绝了。所以朱富没有来时的兴致那么高涨,此时大雪扑面,路极难行走,一人一马因着各自的原因身躯颤抖,心情不由更加不爽,骂了一句。 “该死。” 项宏倒是没有朱富这种心思,毕竟他只是来帮忙的,完事后又没有钱拿,没有希望自然没有失望,只是看着这夜间大雪,总是耐不住想去看一翻。听得朱富的话,调笑道:“谁该死?” “当然是——”朱富话说一半顿时觉得眼前有一个大坑,里面燃烧着熊熊烈火,就看自己跳不跳。他当然不跳,连忙说道,“当然是我该死,我该死。” 项宏却没有再说,而是抬头看着天。 朱富正觉着这条主街怎么这么难走,马儿更不听使唤,看得项宏已经停下,顺着他的眼光也看到了天上。 天上自然不会有坑,只有一座山。 “我的老天。” 朱富眼睛小,再怎么瞪也瞪不圆,接着他就看到欲飞往苍天的白雪像是融进了大山之中,然后山石崩碎,其中一粒小小的石子直飞而来,怪叫一声妈,那个呀字还没出来,小石子已经飞射到了他座下马儿的头上,马儿吃痛长嘶,将朱富摔下了背咕噜滚落在地,扫开一片白雪。 “你这蠢货,回去我要把你大卸——”朱富骂骂咧咧地扶着头站了起来,突然一怔。 脚下是他刚才摔下的地方,上面的白雪已被他滚到一边,露出了下面的泥。 泥?这大衍的街道可都是青砖铺的,怎么会有这么多泥,还这么深,昨天任建和苗苗打架弄的坑好像不在这里啊。 朱富想着,突然意识到什么事,脸色不由大变,看着眼前白雪铺面的街道,猛然回头看着身后的街道。 一样的白。 他的冷汗已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颤巍巍地举起双手,突然跪倒使劲地拍着地面。 “我的钱啊!” 苦不堪言,声嘶力竭,欲与天公试比高。 杨家灭,他朱富就是这大衍的大爷,有权利自然要承担相应的义务,这条定理放诸万世而无不爽,眼下金箍棒已经不在他身上,无论借他蛇胆豹胆熊胆各种胆,难道他还敢去搬天上那座山?不敢搬泰山,那就只能搬自家的金山。 项宏也下了马,来到朱富身边弯腰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好了朱富,小钱,小钱,那词叫什么来着?哦对了,九牛一毛,九牛一毛啊。” “小个屁,这世上最贵的就是修路了,”朱富说着又是脸色一垮,“我的钱啊。” “你看,先不说这是不是一毛,我这明天就要回去,跟周师兄说说,那你不就有钱了?” 朱富此时已是利令智昏,说出的话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狠声道:“说个屁,谁不知道整个楼里周师兄最穷,内裤三天不洗十年不换,你看他来我这白吃白喝这么多天哪里有给过我一毛钱。” 项宏听得这一惊非同小可,倒不是说朱富诋毁周小天有什么大不敬之类之类的,朱富说的就是大实话,就算告到老天那里也是真理所在。只是这些天周小天没给钱,他也没给啊! 明儿一早赶紧跑路。 想到这里,项宏准备讪讪地说些什么,却听到前方有动静。 哒哒哒,是脚步声。 银甲银枪,就是站在黑夜里也是璀璨无比,如果朱富这时心情好,一定会赞一句——全身都是钱。 秦子芩来到朱富面前,看见他跪在地上,不得其解,皱眉说道:“怎么了?” 朱富此时已经是有些缓过神来,而且知道在正主面前也不能表现得太过,有钱也得有命花才行,他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和雪,说:“是秦仙子啊,没怎么,您这是要去——” “去你府上。” “啊?” “苗苗不易受伤,受了伤好的也不易,我也需要静养,过几天再走,怎么,有问题?” 朱富一怔,然后瞬间一脸微笑,和蔼可亲地说了一句他这辈子最大的慌。 “没问题,秦仙子住在我那可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啊,想住多久都行,没问题,绝对没问题。” “嗯。” 项宏虽然刚才被朱富的马屁拍的舒服,但心中也是有自知之明的,期间一直没有说话,待得看着秦子芩已经走远,他长舒一口浊气,却猛听一声脆响。 “哒。” 项宏看过去,发现朱富面目狰狞,切齿中牙已是被咬碎了一颗。 不行,连夜就得走。 哒哒哒,又是哒哒哒。 项宏还以为是朱富接连咬碎了三颗牙,心想这胖子对自己可真狠,对自己狠了才能对敌人更狠,以后必成大器。眼前却是出现了两人。 褚衣长发,面容清秀,是位公子。 青裙短剑,貌若天仙,是位女子。 朱富将咬碎的牙咽下肚子,赶忙拱手道:“哈哈,原来是淋剑姑娘和段公子,刚才那战真是惊天那个动地啊。” 段唯一没有说什么,刚才没有他什么事,所以没有什么说。沐淋却是笑道:“动什么地啊,我都困了,嗯,正好你也在这里,就去你府上睡一夜,至于费用——” 朱富本来听着心里一阵猛跳,待得听到最后一句立马露出了真诚的笑意,心想这世上总还是有好人的。 “就从我那一两银子里面扣吧,别说我不给你。” “咚。”一声,朱富肥胖的身躯终于跌倒在地,口吐白沫,生死不知。 “他怎么了?”沐淋奇道。 项宏面露愉悦,暗道看来自己还是可以趁机睡一夜再走,说:“见到仙子自然神魂颠倒,没事,没事,睡一夜就好了,呵呵,没事。” 段唯一睡了一夜,起来时骄阳已经横眉。 有多久没有睡过那么长,他早已经不记得。在谷里时总是作息有律,因为阵本身就是一种规律的存在,若是自己没有了规律,又何谈让别人服从自己定下的规律。 然而到了世间,就要服从世间的规律。他叹了口气,走出了厢房。 朱府里的景色很美,几乎就是一座小型的无情宫,也因为小,所以走没多久,段唯一就来到了要来的地方,看着那勾兰画凤的门,他伸手敲了敲。 “请进。” 段唯一推开了门,门做得很好,所以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门外日光摄入,屋里一时明亮了些。 更明亮的还有那身银甲。 世人都说秦仙子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脱下那身甲胃,便是睡觉的时候也一样。眼下她的长发有些凌乱,显然是还没有梳洗过,应该也是刚刚起来。 人言果不其然。 难道她不用洗澡? 段唯一想着,笑了一下,说:“仙子早。” 秦子芩坐在圆桌前,身子端正,双手平膝。看着段唯一没来由感觉一阵厌烦,说:“何事?” 段唯一也不恼,坐了下来,说:“在下今日便要离开大衍,行前来看看苗苗。” 听到苗苗,秦子芩脸色更是不快,桌上茶壶盖子有些抖,说:“为何?” 段唯一没有理会壶盖的低鸣,说:“同行几日,总是缘分,那日她为任建所伤,我在一旁却帮不上忙,心中惭愧,所以来看看。” 秦子芩哼了一声,冷笑说道:“能让周天子帮你的忙,你却帮不了苗苗的忙,你以为我会信?” 人与人自然是有共同的相似处才会相交相处,虽然在段唯一身上没有感受到任何境的存在,但如今没有谁会认为他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周小天将鱼山打穿证明了他的确就是天,段唯一即便没有他那么高,也应该差不多高。这些事情秦子芩也知道,所以才会这么说。虽然这并不是其中缘由,但段唯一也不需要解释,摇头说道:“仙子信不信且不论,只是事情我已让你明了,不知是许还是不许。” 秦子芩一直便有些不耐,眼下听得段唯一平淡的话更是心中冒起了火气。段唯一不住剑阁不上剑书,而她却是绝天七子,他有什么资格在自己面前平淡?若非殿下和沐淋的原因,他早就该在自己的枪下葬身异处。怒声喝道:“不许,不送。” 秦子芩已经下了逐客令,段唯一自然不会再死皮赖脸,点点头,说:“那在下告辞。” 然后起身离去,顺手关上了门。 片片阳光在秦子芩脸色渐窄成线,最后消失,她左手紧握,在桌上用力地打下。 “嘣”一声,茶壶的盖子被震得掉在桌上,顺势起伏地转了几圈,然后停下。 屋里再没了声音。 段唯一关好了门,陡听一声响怔了一下,然后摇摇头,边走边低头喃喃道:“小天说的话果然至理,女人,真真难以言喻。” “这是在说谁呢?” 段唯一看着身前的沐淋,无奈说道:“你知我说的不是你。” “就算是我也不在乎,周小天都说过,你还怕什么。你这是要走了?”沐淋说。 “嗯,之前去是想去看看苗苗,不过——算了不说了,回房拿了东西我就走。” “那你动作快些。”说着沐淋掠过段唯一身旁走去,声音远远而来。 “师妹已经等了很久了。” 不知为何,这些天段唯一的情绪很容易受人影响,但是一旦有人提及段遥,他就会平静下来。伸手掌了一片廊中明媚,他沉默了一下,然后走去。 遥远的书卷 第二十八章 在去剑阁的路上 人们看故事的时候总是将过程看得很快,等到要结局的时候才会慢下来,然后仔细地看,是因为不舍,也是因为太快。 ——周小天 金山砸头会让人觉得晕,金山离去也会让人觉得晕,朱富醒来揉了揉太阳穴,待得下人伺候着洗簌过后他坐在床上沉思。 房里一时安静诡异至极。 忽然他豁然起身,走到门外看着那使得云消万里的烈日,眯起了眼睛。 他身上穿得是华丽的衣服,与以前杨联穿的也差不了许多,所以光芒照在他身上耀眼无比,像一尊传说中的金佛。 然而这世上是没有佛的,所以他没有双手合十,也没有闭目诵经,而是站得笔直,两手负在身后。 “风萧萧兮——” “老爷。” “娘的,”朱富正在感叹这事态万千,想要吟诗一首,说不得自己也能趁着这机会入了境做个修士玩玩,却不想被下人一声打破了这环境,没好声道,“没看见老爷正在捉风弄月吗,不懂规矩,什么事?” 下人有些惶惶,抹了抹头上的汗说:“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段公子要走了,让我来知会老爷一声。” “段公子要走了?这么快,带我去看看。” “是。” 朱富来到段唯一的厢房时正看到段唯一肩上背了个灰色的包裹,双手已经是掩上了门。 “段公子,怎么这么快就走啊,不多住些时日。”朱富老远地拱手,打了个招呼。 段唯一点头笑道:“眼下大衍已经无事,而我身上还有要事,不宜久留了。” “哦,这样啊,那段公子路上可要保重,以后路过大衍还请到府上一叙啊,这厢房我可是给你留着的。”朱富脸上笑意盎然,心底也是乐开了花,这既结交了与周师兄关系匪浅的人,又不用花钱,再完美不过。 段唯一也拱了拱手,说:“那告辞了,朱执事且不用送。” 说完段唯一走到了院中,那是一片盛开的秋菊,昨夜一场大雪也没有谢下多少,姹紫嫣红的有些热闹的意思。 花儿就在那片菊花前,蹲在地上,手指跟着蚂蚁滴溜溜地跑。 “花儿,我们该走了。” “哦。”花儿应了一声,站起来走到段唯一身旁,抬起粉嫩的小手放在段唯一掌心处。 段唯一用衣袖擦了擦她手上的泥沙,然后牵着她走了出去。 朱富看着两人离去,点了点头,心道段唯一这人倒是知趣知情得紧,不错,不错。 “老爷。” “又有什么事?”朱富已经是第二次心有感慨的时候被人打扰,更加不爽地说。 下人喘喘,说道:“刚才有件事忘了告诉您,今儿一早您还在睡觉的时候项公子已经走了。” “嗯?项师兄走那么快做什么?” “小人不知,他没有说,只是让我在老爷醒来的时候知会一声。” 朱富眉头皱起,项宏不应该走那么早啊,这杨家的事情虽然大伙都没出什么力,但总是要做做收尾的工作,回报楼里的时候他也能做个见证。昨日周师兄匆匆走了是因为楼里来信,这项宏又是为了什么。 朱富越想越觉得这其中好像有什么联系,心思翻来覆去。 周师兄、项师兄、周师兄、项师兄——等等,他们好像是一起来的? 突然朱富灵光一闪,恍然大悟,看着那满院怒放的菊花,仿佛看见了城外几十里项宏那策马飞奔仰天狂笑不已的脸。 “他娘的。” 段唯一牵着花儿走在路上一直没有说话,走得很慢,有花儿身子小走不快的原因,也有他在思考事情的原因。 他知道秦子芩刚才的怒从何来,秦子芩之前还以为他像世人以为的那样是隐藏了境界,然而三言两语看似平淡,也确实平淡,不平淡的是那茶壶,茶壶抖动,是秦子芩在试探段唯一。试探过后她发现,原来段唯一是真的没有入境,像是被人耍了一番,所以她才那般怒。 入境入境,不入境便称不上修士,即便段唯一的阵法连周小天也不能一时破掉。但布阵需要时间,交手的时候谁又会给你那个时间?在没有得到梦之前,若是与人发生争执,手起刀落时其实他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除非——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际,知道在那遮天的阳光背后有着一轮月。 “段公子?” 段唯一看着眼前那辆普通但熟悉的马车,笑道:“哦,老陈啊,你还在这,怎么不是早应该走了吗?” 老陈下巴的胡须比之前要长很多,毕竟出门在外对于这种事情也不会很在意,而且就算想在意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胡子,不是那么好刮的。 “呵呵,段公子说的本来确实,只不过大衍这些日子热闹,我平日没事就喜欢看看热闹,所以闲待了大半月,也幸亏大衍的同行不计较,我也能在这拉拉生意,今天可能就要回去了。这小姑娘好生可爱,可是公子的千金?”说着老陈上来摸了摸花儿的头,花儿像是遇到陌生人都会有些害怕,躲到段唯一身后。 老陈尴尬的笑了笑。 段唯一却没有笑,也没有回答,沉默了一下,他说:“老陈,你也知道,我不太喜欢与陌生人打交道,眼下我还有地方要去,你——可愿与我同行?” 老陈一愣,随即说道:“不知公子要去的是什么地方?” 段唯一笑笑:“你先说。” 老陈看着段唯一的笑,心里起了波澜,段唯一不说,他就不知道还需离家几日,虽然他这几十年里天南地北地走过不少,但事前总是有交代的,眼下跟家里只是说了要去大衍,最慢月余可回,若是答应了下来,不知又要多久。 家里有人,总会挂念。 只是鱼山上还有一个洞穴。 挣扎了一下,老陈咬咬牙,说道:“好,老陈就随公子走一趟。” 段唯一点了点头,抱起花儿,在她脸上刮了刮,说:“花儿怕是第一次坐马车,若是不适,就跟我说。” “嗯。” 老陈看着段唯一和花儿进了车厢,常伴他的老马兴许是等得久有些无聊,蹄子在地上踢了踢,像是知道前方还有很长的路,康庄无比。 “老陈,走吧,去剑阁。” 时间就像马车转动的轮,一圈又一圈,在段唯一仍在车厢里浅睡的时候,周小天已经隐隐看见了摇光城墙的轮廓。 去时不紧不慢,用了将近一月,回来紧赶慢赶,只用了不足半月。 并不像半路上的焦急,周小天只是轻轻地夹着马儿的腹让它慢慢地走,一路行来,没有溅起任何灰尘。道旁有一棵树,在黄尘的路上显得有些落寞,他停了下来。 他看着那树,似乎看见了那树枝上有一条白色的绫。 就在这颗树上,曾经有个女人像是柳叶般在风中摇曳。 周小天对于母亲其实没有多深的感情,就算是在那个世界里,当你被别人抚养了十多二十年,突然有一天来了一个陌生人说她才是你的亲生母亲,想来自己也是不温不热,更何况,那个抚养自己的人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但人总是想要获取更多,而不想失去哪怕一点点。 像是被抛弃。 他是天的儿子,天底下又有谁敢抛弃他? “阿哲,连你都敢。” 低声说了一句,他没有再望向那棵树,只是伸出一只手,指着它。 “无形。” 一阵尖锐的厉啸,道上扬起了漫天的尘。 周小天拉缰策马,疾驰进了大衍城。 到了风满楼,霍身下马,周小天将马缰一甩,喊道:“帮我牵着。” 守门的弟子赶紧过来牵过马缰,看着愤而入楼的周小天,对着另一人说道:“周师兄这是怎么了,平日里还好好的,怎么去了趟大衍好像有了很大火气,莫非大衍的事情有变?” 另一人道:“周师兄亲自出马还能有什么变,我听说好像是周师兄家里的事。” “家里什么事?” “家里——呃,好了你不要再问了,万一惹得周师兄不高兴说不定你我都得挨一记无形。” 那人打了一个哆嗦,不由想到在曾经的一个楼里比试里,和他对阵的就是周小天,然后只是一记无形就让他回去吐了三升血。当时不甘记恨是有,只不过随着这些年周小天爬得越来越高,最后爬到了天上,那心中的记恨就像是,像是—— 他抬起头,看了看天上,那里有一朵朵的白,喃喃说:“浮云啊。” 在那弟子感叹一切都是浮云的时候,周小天看着眼前的楚玉,没有风,没有云,只有火。 “你别跟我在这装,她跑了你会不知道,就算当时不知道难道事后你不会查?现在好了,过了这么久,她就算走得再慢,没出风满楼的地也差不多了,你放手让我去找,大方啊,跟真的似得。我他妈上哪儿找?啊?我去找你妹?” “你放肆!” “你放屁!” 没等楚玉拍下,周小天已是一掌打在了桌上,木屑横飞,桌上的茶壶失去支撑掉落在地,咣当一声,溅了一地茶水。水渍流开,如同楚玉心中化开的血。 看着周小天近在咫尺的眼睛,像是看到了他跪在自己面前拜师的时候的样子。 眼睛还是那双眼睛,只是眼神已经变了。 不再是对自己和对未来的渴望,而是失望,是看见前方有一个火坑也依然想要跳下去的失望。 近乎绝望。 就只为了一个普通的女子? 楚玉坐了下来,缓声说:“你应该也知道,风满楼有旧时的规矩,宗主候选上任前是不能成亲的,这是让你等专心修炼的缘故,若非如此发奋,我风满楼早就不存在了,其中还涉及到一些秘辛,现在却是不能与你说。” 周小天嘴角微翘,说:“做宗主难道还要以处子之身和某某双修不成?就算我不是宗主,这风满楼还不是我的,谁敢让它不存在?” 他的话越来越不像样,什么叫做宗主要以处子之身和某某双修?什么叫就算他不是宗主这风满楼也是他的?这不是以下犯上还能是什么,楚玉平日里严谨,重礼数重教化,最恨的就是那种大逆不道之徒,刚刚忍住的心境又再掀狂澜,怒喝道:“我待你如子,你安敢这样与我说话?” “待我如子待我如子,有老子不让娶老婆的吗?!”说完周小天再也不顾,转身大步离去。 “你去哪?!” 周小天在厅前站住,闭眼胸膛起伏不定,待得渐渐平复,他再次向外走去。 “剑阁!” 遥远的书卷 第二十九章 阳光下的朦胧 有心想要附和,但事情往往更不容易得到解脱,我要的明媚,其实早早已被人掌在手中。 ——段遥。 一早醒来,看着那悬空万里的艳阳,我不由想到,原来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明媚日子。 小天没有回来,林姑娘却早早离开了,已没有人会上剑阁来与我送吃食,所以这些事情都担在了陈泽的身上。 他向我请了个安,然后继续在花圃旁修剪着,枝枝叶叶散了一地,有些凌乱,像那天里下的雨。 那天陈泽带了包袱,在我的院子门外跪了一日,剑阁的人即便再如何漠然,也会驻足观望一二,眼神错落,不知想的是何。我本不想让他进来,无关心理,只是院里只有我与云遥两人,我喜欢这份清静,不愿打破。 然而天下了雨,打在地上,打在他身上,一样的湿。 淋雨过后很容易受到风寒的困扰,那很难受,我小时候也曾经挨过,那时身上没有太多的银钱,兄长让我多盖被子。我们只有两条被子,所以我盖的便是他的。 我让陈泽进了院,给他拿了一条被子,捧过被子,他给我磕了头。 我一直不理解为何一个人要向另外一个人磕头,但他已经做了,我便无法拒绝。 后来又有一个新入的弟子想要进院,我却拒绝了。 陈泽没有做早饭,我也不习惯吃早饭,这是还在谷里时养成的习惯。我容易犯困,犯了困就很困,往往一睡便到了正午,兄长总是笑笑,说这样也能省一笔钱。 我不吃,他也不会吃,我知道的。 我出了院子,师兄已经站在了外面,我问了声好,然后一道向山下走去。 路上会遇到一些阁里的人,见到我们总是会停下问好,对于这些,过了这么多年我依然没有顺其自然,师兄却很平静,点点头然后走过。 剑山脚下是一个茅屋,里面有一个老人,那便是我在阁里的师傅。 记得第一次来时,兄长与他说了话,我却没有任何示意。不是不敬人,只是当时想着要与兄长分离,而有些无暇他顾。 没有再想,我与师兄坐了下来,盘地的,因为并无多余的凳子。 本来其实还有一张,那日林姑娘就曾坐过,只是师傅把它收了起来,说这算是林姑娘至今在剑阁留下的最后的回忆,要等小天回来取。 我当时觉得有些好笑,笑的原因却不是这个。 师傅偶尔也会讲讲笑话,师兄听后通常都是微笑,然而师兄一直如此,没有加深过,所以我知道那是说给我听的。 是心意,我能领会。 师傅不知道在这剑山脚下编了多少年的干草,重复的动作想来他自己也不能数清,很快地上就有了一堆草剑,等到夜里,便会烧掉。 其实就是为了肥肥土,那日林姑娘没有说错。 说出的话一般不会是错的,错的往往只有人。 师兄跪了下来,给师傅磕了一个头,认了错。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犯错,却并不惊讶,伸手将他扶了起来。 离师兄已经下了山,他没有拦住,这是原因。 师傅说这不是原因,因为离师兄有自己的原因。原因来缘于事实,而事实无法改变,既然不能改变,自然也不可能拦住。 师兄还是没有错。 他默然坐着,然后拿出了笔,在他随身的书上写下了一行字。 字迹清秀,比我好看很多。 无人见过师兄犯错,是因为他把错都写进了书里,而在这人间,或是天上,除了师兄自己,没有人能从他腰间卸下那本写满错误的书。 师傅曾说,如果天分九重,那师兄就站在最高的一重。 现在的小天也爬不上去,至于以后,却猜不到。 我猜不到的是,小天这时候来了。 他骑着一匹棕色的马,样子很神骏,如果所测不错,应该是他从大衍拉扯来的。他很喜欢无事占占别人的便宜,我无奈,是因为别人都是喜欢被他占便宜。 他下了马,拴在一旁的树上。不知是不是从哪里听说了什么,他叉着腰站在师傅面前,说着一些,有些指桑骂槐的意思。 师傅的表情有些滑稽,不停地说着这不关他的事之类。 师兄摇了摇头,我笑了笑。 兴许是久了也会累,小天不再说,硬着让师傅许了我一天假,然后他背着我上了剑道。 很熟悉,但不记得。 掠过剑道上一柄柄的剑,剑上没有声音,安静得像谷里的家。 他唱起了歌,调子有些奇怪,不似这世上的曲。 小呀嘛小儿郎,背着书包上学堂。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想问问这是什么意思。 他没有回答,但停了下来,身旁是云遥的那把剑。 很黑的颜色,和小天腰间的棍子一样黑。 他跟我抱歉,说那日他胡乱指点了云遥一番,不知道有没有让我感到困扰。 我也没有回答,然后跟他道了歉。 他沉默了很久,然后说,有钱自然要用,这不是错。 他继续走,我们入了剑阁。 剑阁里的人有些愕然,因为这是小天第一次背着我走着,远远望着,没有过来。 我有些不好意思,男女之事虽然接触不多,但也懂一些,然后示意他放我下来。 他没有做,说林姑娘已经走了,也不需要防着谁。 我有些慌张,他说不要误会。 一路唱着歌,我们进了院子。 院里陈泽已经剪完了花草,厨房溢来一些香味,应该是他正在做饭。 云遥也才刚刚起来,睡眼有些惺忪,看见我们进来,揉了揉眼睛,表情有些不自然,说周师兄你回来了。 小天把我放了下来,佯装着踢了他一脚,说他还敢吃醋不成。 云遥笑着逃进了厨房。 院里的花草很整齐,像柜子里摆放的书,我不太明白陈泽为什么做这些事情会这么用心,问过也不得解,他只是说喜欢。 喜欢,便会做很多事,别人想不到,但不需要什么理由。 小天看了很久,一直没有说话,太阳很大,院子里起了一丝风,他把它停了,然后摘了一片叶子,转过身让我为他吹一首曲子。 我没有拒绝,接过叶子坐在廊阶上。 我会的曲子不多,只几首,所以其中的为他也只是胡乱选了一首,吹起时院里又起了风。因为小天已经枕在我腿上,睡了过去。 以前在谷里,兄长也喜欢这般。 小天睡觉不会打鼾,所以很安静,院里只有我吹的曲的声音。 我从来没有认为我吹曲好听,因为在小时候一次和兄长去小镇上进了一家酒楼,酒楼里有个很老的老人,鬓发花白而且寥寥无几。他有一支笛子,样子很普通,但吹奏时的声音让人迷恋。 如水南方,谷中鸳鸯。 我还记得,那是曲子的名字。 那时我们还小,兄长听得也很沉醉,然后说,遥遥,以后我要娶你。 我笑笑没有回答,因为我知道,他衣衫里有一封书信。 他一直贴在身上,偶尔会拿出来炫耀,说他以后会有一个漂亮的娘子。 渐渐长大,八岁的时候兄长已经不再说,因为他知道,那张纸很轻,但是一个责任,很重,他还拿不起。 陈泽已经做好了饭,我把小天叫醒,一起进了客厅。 客厅不大,眼看估计也就能容纳十来人,但对于我们来说已经足够。 小天和云遥陈泽一样坐在下坐,他说这是我的家,理所当然。 然而我觉得家这个字很遥远,给他夹了菜。 菜只是普通的青菜,没有荤腥,是陈泽在后院闲来无事时种的,有些葱郁,我不太忍入口。然而小天吃得很香,三两下便再去添了饭。他不会让别人帮忙添饭,觉得那很做作。 重新坐下来,他也给我夹了菜,说他出去看见了兄长,很好,无需挂念。 我很挂念。 吃了几口,小天又说,他还见到了她。 名字叫赵燕,确实很漂亮。 我拿起了碗,将米饭送入口中。 知道我这是让他继续说的意思,他接着说了很多大衍的事,苗苗,任建,师姐,鱼山,洞府,花儿。 他说花儿很像小时候的我,喜欢一个人,不喜欢陌生人,有些羞却,但很可爱。 可爱这个词我不知道能不能用在我身上,但也没有拒绝,有些欣欣然。 吃过饭后小天没有多作停留,拿了我之前吹的叶子下了山。 我送他到剑阁山门,看着他离剑阁远去,阳光很烈,刺眼然后模糊。 云遥问我为什么哭,他从来没见过我哭。 理由被人用得多想来也不会有人信,所以我没说沙子进了眼睛一类,而是热的。 云遥抬头看着天上高高的秋,知道冬天也许第二天就会来,或许是为了证明不热,或许是为了安慰,他跑了下去,站到他的剑的旁边,嘻嘻笑了一下,然后伸手扶在比他还高的剑柄上。 他拿了起来。 前几天他便拿了起来,但没有与我说过。 剑在阳光下显得没有那么黑,明媚中透出一丝金色的光。 我笑着看了一下,然后离去,一个人上了后山。 后山顶是我和云遥经常来的地方,这里有些淡淡的云,飘飘的像是母亲怀里的孩子,远远还可以隐约看见那座摇光,像是适才云遥手中的剑,有些明亮。 我起了手,朝天指着。 天色便不再那么亮。 我闭上眼,知道小天也许现在还在回摇光的路上,可能顺手还去师傅那里拿了那张凳子,路很颠簸,但他可能不会在乎。 因为他座下有马,也因为他心中有人。 我心中也有人,但我没有其他。 我放下了手。 山顶上沙石乱飞,眼前,更朦。 遥远的书卷 第三十章 谁才是意外 事情总是会出乎人的意料之外,但我没想到的是,这不是我想象中的意外,所以感到失望。 ——洪毅 境就是心境,没有人能够琢磨得透这种上天赐予的所在,所以在世间根本没有任何功法可以修炼这些冥冥中的天意。那些所谓的功法决法,其实都只是运用心境的一种方式。而周小天的风不是寻常的风,所以他修炼的并不是风满楼扬名天下的风云决,而是经楚玉提点后他自己所创的一种决。这决没有名字,原因是周小天自己本身懒得命名,也缘于这决整个天下也只有他一人会一人用,命名了写出来也没有什么意思。 也因为没意思,所以他有些无聊,手掌上九道如手指般粗细的风刃在他手指间不断的被他捉来摸去,像富贵公子手中把玩的石球。 在任何故事中,只要是与风有关,风刃这招必定要出现。必定所以必然粗浅,周小天自然也会,只是没下多少功夫专研。 他屈指连弹,九道风刃带着微小的破空之声激射而出,三丈之外台阶上的九个小木桩应声碎裂,整齐地分成两半掉落在地,咕咕噜噜。 “真准。” 周小天微微一笑。 走过去拾起了柴木码好,他拿起放在一旁的碗坐在台阶上,看着洁白无瑕的一碗米粥,幽幽叹道:“阿哲,你说你走就走吧,还把我两月的例钱都领走了,这让我拿什么吃饭,唉。” 长叹一声完,他抬起碗猛灌了几口。 “师兄,师兄!” “项宏你瞎吼什么呢。”周小天放下碗擦擦嘴,说道。 “呃——”项宏却没有说明他瞎吼的内容,而是看着形单影只的周小天坐上台阶上喝白粥,旁边是一堆码得整整齐齐小山似得的柴木。顿觉一阵寒风扫过,卷起残叶掠过周小天身后,轻作呼啸。 英雄末路,好不凄惨。 “师兄真勤快,真勤快。”项宏擦了擦额上冒出的汗,呵呵笑着走了过去。 “不勤快哪有饭吃,有事快说,我这忙着。”周小天说着抬起了碗又喝了一口。 “周师兄,半月前你回来,不是让我留在大衍帮朱富灭了杨家么。”台阶上不脏却也谈不上干净,项宏本来不想坐,但是周小天坐着难道他还敢居高临下不成,瞬间下定了决心,一屁股坐下说道。 “呃,是啊,我这才回来两天,你怎么也回来了,事情棘手?” “不,不是棘手,是我们根本不用出手。”项宏说。 “怎么回事?”周小天奇道。 “你走后我们当晚就过去了,那天色可真是黑啊,伸手不见五指,秋风萧萧,杨家府前的灯笼像个女鬼一样在那摇啊摇摇啊摇,摇到——” “外婆桥,说重点。” “哦,我们进去的时候杨家的人已经全死了。”项宏没了嘻笑,严肃说道。 周小天眯了眼,想了一下笑道:“是不是血流满地,一夜不凝。” “是啊,周师兄你怎么知道的,我也是第二天走的时候顺道去看了一下才发现那些血竟然还在流的。” 摇摇头,周小天说:“你没和血殿的人打过交道,自然不知,不用管他,这是他们自己的事。” 项宏明悟点头,然后说道:“师兄还有一事,也是那天晚上,淋剑和秦仙子打起来的了。” “早知道要打,所以我才跑那么快,看见什么了?”说着周小天再次喝了一口粥。 项宏满脸肃穆,说道:“山,大山;雪,大雪。” “噗”周小天一把将刚入口的粥喷了出来,咳了几下,没好气说:“你小子能不能给点文化,什么大山大雪的,除了大就不能换点儿形容?” “可是真的很大啊。” 碗里的粥已经喝尽,周小天放下碗,撇撇嘴说道:“大个屁,再大还能大过我?” 项宏听到周小天的话顿时两眼放光,说:“师兄,你看我虽然见过你的天,但那时大衍也只是惊鸿一瞥也没看清,能不能——” “你想见?” “是啊是啊。” 周小天一脸微笑,拍着他的肩膀道:“那你得准备好钱。” “啊?师兄不是吧,提点提点师弟这可是你作为师兄应尽的责任,怎么还能收钱呢?” “不是我收钱,”周小天摇摇头,然后点着手指数着,说,“你看,这买蜡烛纸钱要钱,不然去了地府穷了一样没饭吃;买地皮要钱,风满楼的规矩你懂的可不能胡乱下葬要不就是犯法;买棺材要钱,那店里老板抠门得很从不做善人就担心你死得不够难看;请人做法事要钱,楼里师兄弟虽然给亲情价但也不会太便宜;还有事后给父母的养老金防止他坟前不点香,给老婆的慰安金防止她找汉子再嫁,给子女的抚养金防止他上学被强奸。这人想要好好活着很难,想死可也不容易啊。” 项宏看着周小天充满笑意的脸,听着听着心里已经起了嗖嗖,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这才刚刚入了十一月,冬天怎么就来得这么快呢。 “小姐,这才刚刚十一月怎么就这么冷了呢。”小青一边抽着快鞭一边看着自己呵出的白气,嘴里不停地抱怨道。 赵燕却没有接话,伸手紧了紧衣衫,有些血腥扑鼻,她厌恶地皱了眉头。 杨家的人是她杀的,周小天已经猜到。只是她并不在乎谁知道,因为她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 背叛血殿的人都该死。 血殿地处东方,但相对于大衍来说却是东北,北边总是要比南边冷,所以半月多行来天气似乎冷得很快,又因为事情有些紧急所以没怎么休息,急寒也能攻心,花容之上已是显了一些憔悴。 只是想着离血殿也只剩下几天的路程,咬咬牙准备再加快一些,却发现前方有人,马儿吁了一声,停下来踏开一些泥土。 “洪毅?” 人数有三,为首的正是洪毅。 “呵呵,赵姑娘跑得可真快,让我等一阵好赶。” 赵燕的眉头更深,凝神说道:“你追我们做什么?” “我也不拐弯子,长话短说,”说着他拿出了刀,样子古朴,薄如蝉翼,上面有一道道隐隐的纹,像快要龟裂的锅底,“我三人下昆仑已久,本意是要历练敲打自己一番,不想见到了淋剑打不过,见到了天子不敢打,只不过上天终究是对我等还算不错,正巧赵姑娘也在,所以想来讨教一番。” 小青哼了一声,娇声说道:“淋剑天子你打不过,我家小姐你就一定能打得过?” 洪毅一笑,将刀立在身前,说:“若是必胜,不打也罢。” 赵燕扫过洪毅的架势以及他身后的两人,心知这一场怕是想逃也逃不过,先不说洪毅是不是真的不如她,单说小青本身只是一个普通之人,与其被人要挟,还不如痛快答应。 她下了马,衣袖一甩,手上多了一把匕首。 洪毅见到那把不过寸长的匕首,不由眼前一亮,战意大起,嘴里不停地说道:“想不到,想不到。” “想不到什么?” “想不到赵姑娘的武器竟然是它。” 赵燕一笑,说:“谁说我的武器是它?” 洪毅一愣,不解她话中之意,赵燕却已经把匕首放在身前,割了一缕头发。 青丝断落,赵燕拿在手里,在身前一抛,青丝节节拼凑,变成一根长长的丝,飘曳不定,欲看不见。 “这才是。”说着赵燕把长丝捏在之中。 “有意思。”洪毅说了一声,将刀垂下。 赵燕以为他不想再打,正自奇怪,却猛觉身前一阵锋锐。 地上卷起了风沙,洪毅已经出招。 一式刀芒,简单不已。 但赵燕不觉得简单,立即抽丝做抵,百饶柔发顿时成钢,像鱼网一般护在身前。 “噹”一声轻响,赵燕退了一步。 刀芒消散,赵燕手中的丈长青丝已是断了一截。 好快。 洪毅知道赵燕心中所想,微微一笑,将刀倒握在身前,说:“不错的头发。” 一阵破空,又是刀芒,只不过这次不是一道而是五道,左右前后以及头上。 无路可逃。 赵燕也没有逃,刚才的试探她已有所防范,顿将青丝按入地下。像荒地冒泉,又像海鲸戏水,大地流了血。 是五道血链。 赵燕将青丝一抽,血链有如活物,一时纷纷缠绕,五道刀芒立止,却没有散。 洪毅看着眼神一凝,最近的一道只不过距赵燕鼻尖半尺,挣扎着低声嗡鸣,欲脱不能。 血殿之人果然不好相与。 赵燕没有理会洪毅在想什么,嘴角轻扬,伸手一指。 血链蠕动着齐齐一甩,刀芒倒飞而出,卷沙带石。 洪毅看着那远远飞掠而来的刀芒,觉得好生讽刺,将刀抽起。 天上应时降下一柄大刀,五道刀芒飞掠及半已被腰斩而下,大地轰鸣一声,烟雾弥漫,然而还未得散去,洪毅的双眼骤缩。 “缠绵。” 一声轻语,洪毅欲收刀而回,却发现动不了。 刀上有血。 血如蟒,刀如鹿,蟒中之鹿,愈挣愈不可逃。 烟雾渐散,那大刀斩下的痕迹像一道鸿沟,赵燕站在远处,将手中长丝丢落在地,说:“你输了。” 刀身立碎,散落在地,像周小天劈开的柴,只不过多了几块。 洪毅一笑,弯身捡起了地上的几块刀身碎片。 “你知道刚才我为什么说想不到吗?” 赵燕本来轻松的脸色一下又变得凝重,伸手一招,地上的长丝又重回手中。 “因为我觉得你用的武器和我很像。” “当日和淋剑打斗,全力未出,三合便已败了,我对自己很失望。但你不是淋剑,三合还不能让我败,所以我对你很失望。” 洪毅将一快碎片抛出。 天上又降下一柄大刀。 赵燕还未得动作,便又是一阵轰鸣,地上再多一沟。 没有做什么,也不能做什么,烟雾中她只是看着插在她脚前的刀片,长丝寸寸而断,缓缓飘落。 天气陡寒。 洪毅笑了笑,剩下几块刀片已飘浮在他身前,他伸出手指摸着,动作轻柔如同对着榻上的情人。 “请你认真。” 遥远的书卷 第三十一章 消失的柳和渐旺的火 我不喜欢杀人后那股令人厌恶的血腥,但我却喜欢血在身体里的感觉,舒适安详,像溪里流过手背的水。 ——厉羽 厉羽是个很漂亮的人。 当日二狗子曾经形容段唯一俊俏得像个小娘子,那是因为他没有见过厉羽。一身洁白的衣服,上面不染一丝灰尘,他讨厌任何肮脏,有些洁癖。头发长落,梳得整整齐齐,而且是刺眼的血红色。没有画眉也没有擦粉,但若不相识的人看见,也只会以为他是个女子。 倾国倾城。 然而厉羽不是女子,所以他不会手捏兰花足履碎布,走得并不慢。 血殿不像外人想象中的一般四处血腥,在这里看不到一点血腥,小桥流水,柳岸碧湖,只是一个普通的江南小院,不过更大一些。 到了湖边,厉羽看见那坐在大石上的红色身影,走了过去,声音清脆。 “燕儿。” 赵燕几日前便已经回来,毕竟洪毅也只是找他讨教,并没有要杀她的意思。但同厉羽的红发一样刺人眼的是,她的头发已经短了一截,只刚刚披到了肩上,而且面上蒙了纱。 “师兄。”赵燕回头,应了一声。 厉羽看得赵燕的样子,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话语也很平静,只是别人再怎么听也不会觉得这话好听,话里只有一个字。 “谁?” 赵燕想起那日洪毅的刀,寒光掠过,无论她使尽种种办法,也没有能阻止那刀片在自己脸上割出了血。这世上没有什么驻颜的丹药,也没有能够回复容貌的医术,所以小青当时很愤怒,但她没有任何办法。赵燕也没有任何办法,所以她没有愤怒。 回到血殿,她坐在湖边静思了半日。 摇摇头没有说话,她把手中的鱼食抛进水里,鱼儿兴奋得争抢了过来,一时纷扰。 厉羽见她不想说,也没有再深究。他虽然视赵燕如亲妹,但亲妹毕竟还不是自己,每个人都会有每个人的想法,或许她觉得不在乎,或许她想日后自己讨回来,这些都不重要。他看向那湖,里面的水很清澈,像他平静的心。 这湖水比血雾谷里的湖水清澈,所以他的心也比段唯一平静。 是两个很相似的人。 赵燕看着脚下的湖,知道其实以前这湖水并没有那么干净,不干净的还有厉羽。那时的湖水很红,像一泊浓浓的血,让人掩鼻,厉羽也只是个刚入殿的小孩子,黑色糟乱的头发下是一张十岁的脸,脸上有灰,她记得她还曾经取笑过。 一日厉羽跳进了湖,之后便成了血子。 “师兄。” 厉羽没有应声,伸手扯了一叶杨柳,揉了一下丢入水中。 “我见到他了。” 湖水漾出一道道纹,很浅,但能惊鱼。 厉羽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待得湖面渐静,他才露出笑意,说:“迟早要见。” 赵燕一直看着厉羽,发现他并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像是那片入水的柳叶,无论他是不是摘下来,也早晚会下来。 很多事情总会发生。 “师兄也见过他?” 厉羽走近赵燕,揽她入怀,伸手轻轻摸着他发梢上截断的痕迹。他身上有一种淡淡的血的味道,没有腥味,很香,相且安稳,赵燕把头埋得更深。 “很久之前。” 水里的柳叶渐渐融化,然后消失不见。 “公子来过祁山?” 冬天已来,老陈已经穿上了厚厚的袄,老马和他的嘴里都呼出了白气,车轮一直在转动,却不是很快。 “很久之前。” 大衍到祁山的路并不好走,山路陡峭,又兼天气骤寒,若是一人一骑或可几日便到,但老陈不可能丢下那如同饭碗一样的车厢,所以走了将近二十日,也只是刚刚看见祁山的轮廓。 段唯一坐在车厢里,摸着那个灰色的包袱,他还记得,十年前他和段遥从血雾谷到摇光也不过用了一月。如今已近两月,也只是到了祁山而已。 他并没有抱怨,是因为他知道原因。在出祁山之前,一路上并不只是他和段遥两人。身边还有一个比他们大两岁长得很漂亮的男孩,只是他不太注意自己的边幅,头发很乱,脸也不常洗。他很熟悉这一带,领他们走的尽是小路,山里有兽,但却不会让他犯难。 段唯一还记得那男孩的名字,叫厉天。 “公子我们歇息一下吧,已经午时了,吃口饭喝口水,傍晚前进城还是不成问题的。”老陈抬头看着天上的太阳,虽然冬天晒太阳确实很舒服,但长时间暴露在阳光下对身体总是不太好,不由说道。 “嗯。”答应一声,等到老马停下,段唯一抱着花儿下了车厢。 四周是一片茂密的林,南方的树木多是常绿,所以落叶不是很多。走到一个树下,随意扫了扫,将花儿放下,段唯一坐了下去。 老陈喂了老马几块豆饼,然后在四周找了些干柴,眼前生起了火。 火不是用来做饭的,尽管南方水多,但要随意在一处地方就想找到也不是易事,生火只是为了取暖,别无他意。 老陈一边吃着干粮,一边隔着篝火看着段唯一。 段唯一是个沉默的人,不易近人但近了人便很好说话,这些在从小镇出来的路上他便已经知道,所以在段唯一面前他不会感到什么不适。只是随着路越走越远,他才发现段唯一越来越深。 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沉默,而段唯一对着什么人都很沉默,这就很不简单。周天子在鱼山上打了一个洞,很多人都知道是为了什么,老陈当然也知道,为的就是眼前这个人。 周天子的相知,便是凭着这一点,老陈当日才下定了决心。 而后段唯一说了一句让他一时手足无措的话。 去剑阁。 在这天下,不是什么人都能去剑阁,去了剑阁也不一定能上剑山。而很明显,段唯一就是要上剑山。 剑山是这片天底下最高的一座山,尽管它只有八十八阶。 剑山上没有太多的秘密,因为全天下都知道剑阁上有四把上剑。 皓离淋遥,是最高的山上四座最高的峰。 普通人对于修士认识不多,但却不妨他们对于剑山的向往,人们不得入山,看的就往往就只会是最高的山。 “老陈,你,对修士是什么看法?”段唯一把干粮吃完,喝了一口随身壶里的水道。 “呵呵,公子你可真是难为我了,”老陈将嘴里的干粮咽下,笑道,“老陈一个粗浅普通之人,修士对于我们来说就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只有凡人希望能从仙人身上得到一些看法,又哪里有凡人敢对仙人有看法。” “是人总会有看法,仙人仙人,也总还是人。” 老陈犹豫了一下,小心问道:“不知公子可是修士?” 段唯一笑了笑,摇摇头说道:“还未曾入境。” 老陈点了点头,也不在意段唯一是不是在匡他,或是隐藏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强挖出来通常让人不舒服,不再多想,说道:“那老陈我就斗胆说了,嗯,这修士我也知道一些,境界分五,泪银,拂柳,玄雾,离炎和凝岳,至于为什么这样分我不太清楚,只知道与五圣有关。但泪银只能算是刚入道,与普通武人比起来也只是力气大些,刀枪耍得狠些,不是很稀奇。到了拂柳境,便是对一些势的运用,呃,这个说来惭愧,我也不明白这势是什么样的存在,不过从字面上理解,应该是能运用一些自然的力量了。等到玄雾的时候,便算是真正踏入了修道的大门,将自然之力随手掌御,已经能够修炼一些上乘的决法,前途限量不得。而离炎境的修士,对于我等来说,已经是至高的存在了,动手则山石树木横碎,刀光剑影纵飞,说的便是离炎的修士。至于凝岳,”老陈摇了摇头,说,“实在是我所无法想象的,那日在大衍里看见任建和苗苗相斗,想来也不是全力。还有那些剑阁上剑绝天七子,境界之高实力之深,惊闻过后也是难以相信啊。” 此时花儿已经伏在段唯一身上睡去,他在她背上拍了拍,好让她安稳,说道:“你知道的很多。” “这世上仙人虽然不多,但我二十多年走来跑去,见上几个也不稀奇。或在茶楼酒肆,或在荒野树林,闲暇时也能听到一些。” “嗯,说得不错。只是离炎境可不只刀光剑影,离炎,已经可以寻找自己的路。”段唯一看着老陈,认真说道。 “路?” “通天之路。” 通天,与天有关的事总很大的事,老陈也是第一次听说,不免有些震惊。 段唯一没给他缓神,继续说道:“当离炎的人寻找到这条路后,便会踏上这条路。而天何其高也,人也没有翅膀,不能飞上去,所以便会在脚下垫上一些石头泥沙,随着沙石越垫越多,人也站得越来越高,最终只需伸手,便可触摸到那片天,此时脚下的沙石也已经高如山岳,所以这个过程就叫凝岳,其实意思很简单,只是人们总是很少敢议论上天,所以才想不明白。” “原来是这样。”得段唯一解释而来,老陈不由有些恍然,世上的事情很多看似很难理解,实际上只是自己还没有真正进入那一方天地而已。像是匠房师傅打造出来的刀剑,人们只觉得模样之精致工艺之高超,是神乎其技的存在,待得做工的师傅解释过后才明白,这些只是他每天都必须要做的事情,火炼锤敲,如此而已。 虽然其中还有一些技巧不足与外人道,但既然自己不需要去做师傅便也不需要知道。 “公子为何与我说这些?”老陈回过神来,不由说道。 将一根柴木丢进火中,段唯一说:“我们此行去剑阁,你总是需要知道一些。” 眼前篝火也旺了一些。 遥远的书卷 第三十二章 天的身影 我本身不喜欢借用他人的东西,然而有些人不是他人,用之也无妨。 ——段唯一 今日是风满楼大比的日子,所以楼前的广场上聚集了很多人,楼内弟子,普通百姓,黑黑压压一片接着一片。某壮高男子站在人群之中打眼扫去以为自己可以望到头,却震惊地发现他只能看到别人的头。 无处不有头。 没有头的地方只有广场正中央的位置,那里有个巨石搭砌的擂台,高人一丈,方方圆圆也将近五十丈,风满楼为此也是下了很大功夫。 此时周小天站在擂台之上,看着下方人海所投来的火热与期待的目光,眼神却微微有些黯然。无关林哲,无关段唯一,只是低着头喃喃自语:“别的小说主人公都是不想打就轮空遇强敌就爆发,在台上你来我往纵法横宝拼死拼活好不激情,最后还能虎躯一振扬臂高呼一句——咱就是冠军!然后小弟云从美女相继入怀。怎么我就、我就、我就是个当裁判的?” 说着周小天搂着手幽幽看向天际,一只乌鸦扑翅飞过,似乎是感受到了周小天的目光,呱呱两声瞬间闪鸟,看那速度飞得竟比洪毅的刀还快。 唉,太强了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啊。 “师兄?” “啊?” 说话的是站在台上的两名风满楼弟子中的一位,大比前总是要说点场子话,这是一直以来的规矩,但他看着周小天上来后没说什么只是低声自言自语,然后望着天空在那傻笑。不由出声提醒道,“呃,这个,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哦,对对,昨晚睡不好迷糊了迷糊了。”周小天拍拍额头,然后伸手探向腰间。 人们已经屏住了呼吸,看着周小天解下那根传说中的金箍棒,垂直拿着,然后放手。 擂台上和人们的呼吸一样没有声音,棒子已经插入了巨石。 台上两名弟子看着这一幕,然后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凛然。 金箍棒不重,巨石台也不软,然而在周小天手里,两个不加在一起就变成了可能。 棍下有无形。 两名弟子心中霎那间燃烧起了熊熊火焰。 总有一天,自己也要成为这样的人。 拍了拍手,周小天退后了几步,叉腰看着他们,说道:“先说好了啊,比试归比试,可不能打生打死,谁要是下了死手,”他指了指立在场边的那根黑黝黝的棍子,笑着说道,“一定会先死。” 看着两人不约而同地喉咙滚了一下,他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转身走下擂台,高举右手,双指打响。 “开始!” 场面瞬间点爆。 “老陈,为何祁山城今日这般热闹?”段唯一做在马车里,掀开帘子看着车旁飞掠而过的人马,这已经是路上行来看到的第五批,所以有些疑惑。 老陈也是不解,照说这祁山虽然因为临近摇光也是座大城,但以前他来过的次数不少,也没见像如今这样各方人马云集,倒有些像不久前的大衍,然而大衍热闹时只是修士来得多,不像祁山修道之人普通之人尽有,自也是奇怪,说:“不太清楚,难道这祁山也发现了什么洞府不成?” 段唯一放下帘子,天气一日冷过一日,他把花儿身上盖着的衣服裹得严实,说道:“进了城先找个地方吃饭,顺便也好问问。” “哎,老陈知道。”老陈应了一声,抽鞭赶马,很快到了城门处。守卫没有什么刁难,三人入了祁山城。 祁山城里人很多,马车根本无法行走,不得已老陈将马车寄托在城门看守那里,也还算方便。月前楚凡和秦子芩在祁山城里打斗,主干道已经被毁得面目全非,便是道旁的屋房也是受到了一些或大或小的损伤。所幸无情宫的钱就像宫里的水一样多,很快就有人送来了大笔银钱,又有风满楼拨来的一笔,修路再贵也是够了,还能有些余钱,城里的主事人心里很乐,笼中的鸟儿放飞了几只,用来感谢上苍的眷顾。 有钱到账自然什么事情都不难办,又因为心情好所以路也修得很快,已渐渐恢复了事前的模样,只有青石砖的稍稍松动以及一时来不及修缮的房屋展示着这条街上曾经的故事。段唯一看着道旁一颗不显眼的小石头,知道那就是泰山。 泰山就是秦子芩的天。 无论在哪里,天总是让人凝望的存在。 段唯一正想着,后方突然起了一阵骚动,只见本来磨肩的人群登时嗡嗡几下作鸟兽散。段唯一看了过去,是一群骑马的人。 为首的是一个妙龄女子,红唇粉脸,一身白色长裙,看模样也不过十四五岁,与苗苗差不多,但与苗苗却又差了很多,至少苗苗不会挥鞭驱人。 她一路狂奔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手中马鞭左抽右打,虽然没有真正打中过人,但也是惹得人一阵议论。 段唯一本来不想理会这种闲事,毕竟世界上的人很多,而这女子很明显就是少数的那种人,手握大权。但她路过段唯一身旁时一鞭抽来,也许是出手太过起了失误,马鞭竟然直往花儿脸上而去。 花儿虽然身份不简单,但也只是个小孩子,又哪里知道躲闪,段唯一见状伸手按住心间。 梦醒。 众人只觉太阳似乎一瞬间更亮了些,段唯一当机抓住了那马鞭,用力一扯,长裙女子便摔下马来,一阵吃痛。 周围却没有人敢出声,只是心底叫好。 段唯一在花儿脸上抚了一下,花儿嘴唇动了动,没有哭出来。 “你敢扯我?!”那女子站了起来,愤怒使得声音有些变了调。 “先不说你是不是故意,我下手是不是很重,单只你那鞭子若碰了我花儿身上一毫,”用手帕在花儿眼角将温热抹去,段唯一看着那女子,眼神锐利如同洪毅的刀片,“你便再也看不见光。” “你!——”女子刚想回喝,却不由想到刚才的光,那光很短,却像是让她做了很长的梦,梦一醒来她便倒在了地上。她本也不是个娇蛮女子,只是事情很急,她才会纵马当街直撞,在这祁山她父亲就是祖宗,那她就是小祖宗,小祖宗偶尔使使性子也是情有可原,哪里想到会闹出这一出。 “你是哪一宗的人。”女子想了一下,问道。 “无门无宗。”段唯一从来没有说过慌,自然不需要为这点小事破例。 “哈哈,我倒是哪一方的神圣,原来也只是个土包子来闹事,”女子听得一脸讥笑,就像赵燕一样,虽然平日里不想表现出来,但在上的人总有在上的骄傲,在段唯一身上他感受不到任何的境界,心道或许也不过是自己这些天太累了的缘故才会让他得手,蝼蚁翻天天当然要怒,娇喝道,“给我拿下他!” 身旁的下人顿时冲了过来,老陈一时有些慌了神。 段唯一没有慌,只是想着刚才自己的眼神。 原来自己也会怒。 他从腰间了一块木牌,随意丢了过去。 冲来的下人还以为是什么暗器,闪身一躲直扑而来,女子却是将长鞭一甩将木牌卷过,只看一眼脸色大变。 “慢!” 下人立时停下,回头疑惑地看着她。 观望的众人也是不解,看过去只见她手上拿着那木牌,红润的脸色已经有些煞白,双手轻颤。 那块木牌是当日周小天离去时塞到段唯一腰带上的,木质并不特殊,道旁随处可见。只是木牌上的字很特殊,飘飘渺渺,像天上的云。 上面只有一个字——天。 天下各宗的弟子都会有自己的一块令牌,作示身份而用。有的在木牌上写着自己的姓,那些都是极大的人物,像楚玉;也有的人用名里的一个字,却不一定是小人物,像周小天。然而天下或姓相同或名相同的人不知凡几,便是同名同姓的也是大有人在,常常会起冲突。 唯独天字不会。 天下敢用天字作令的人只有周小天一人,名为天子令,只此一家再无分号。 厉羽虽然不是不敢,只是也不想在这种琐碎的事情上做计较,成了血子后便改了名字,天变成羽,以作区分,其中也有振翅于天的意思,这却是段唯一不知道的,一时他也不需要知道,把花儿抱了起来,说:“姑娘可曾看够?” 女子回过神来,指节已是有些发白。她在这城是小祖宗,她父亲是祖宗,但作为风满楼在这祁山的外门执事,周小天说是她的老祖宗也不为过。他的特征很明显,短发劲衣腰黑棍,眼前这人虽然不是周天子,但他却拿出了周小天的令。 见令如见老祖宗。 没来由的女子心中冒出这一句。 将天子令恭敬地递了过去,女子脸上不自然地笑了笑,说:“不知公子身怀天子令,适才小女子鲁莽,还请公子不要怪罪。” 众人大哗,似乎是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同鱼山上的人一样吃惊。 段唯一接过木牌复插回腰间,也知女子刚才确是无意而为,平静说道:“我等无事,自然无从怪罪。” 女子放下心来,舒了一口长气,说道:“敢问公子姓名之讳,我等改日也好程书上楼里请罪。” 段唯一知道她言不由衷,话里说得好听,其实心底还是有些不太相信,万一这牌子是在哪里捡来的或是自己仿做的那脸就丢大发了,意味很深地笑了笑,他说:“段唯一。” 女子豁然抬头,看着段唯一的脸,已是再次吃惊无言。 常人只听闻周天子鱼山显天威,却自动忽略了段唯一月下入洞府。但作为一城主事,又离大衍不远,得到的消息总是要分析透彻,抽出有用的信息留作他用。大衍的事分析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一道信息就是—— 段唯一,天子故交,不可为敌。 因为天子不可敌。 遥远的书卷 第三十三章 一席长话(三更到,原来我也能日码万字) 世事纷扰,易失本心,我想,我已经逐渐丧失了自己的本心。 ——段唯一 付成是个小心翼翼的人,平日里不该拿的不拿,该拿的也少拿。也因为他的这份小心翼翼,所以极少做出糊涂的事,祁山城的风满楼外门执事在他手里一直稳如泰山,人欲争而无从下口,争碎了牙也只能往肚里咽,咽了拉出来发现他还是没动一丝一毫,不由只得再咽一次。 本来这些几天因为泰山压顶的缘故钱山也压得他喘喘,喘喘过后在钱山上小揣了一把银钱,料想即便风满楼知道了也不会碍事,正自心情很好。却不想今日傍晚一个下人冲进他的卧房,听报之后他脸上流下了冷汗,嘴里却不忘说了一句。 “尽惹事。” 匆匆穿好衣服,付成来到府门外闭目等着,似浑然不觉寒风冷冽,也是衣服好的缘故。在他身后的下人衣服没他贵自然没他好,站得不是很直,有些哆嗦。 段唯一本来不想接受付灵的邀请,问了老陈一句他们还剩多少钱。 老陈笑着说,段唯一交给他的十数两银钱其实早已用完,不过他自己还有不需担心。 如果段唯一还有钱则罢,可惜他没有,用别人的钱总比用自己人的钱能让人感到安慰一些,段唯一即便不常入世俗但也不能免俗,没等老陈说完,他便向付灵说了一个好字。 然后一群人熙熙攘攘,借过和开道对于付家的人来说是一个意思,所以很快到了付府。 付成看见段唯一如众星拱月般的来到府前,看着那清秀的颜,不由暗道一句好个俊俏的公子。拱拱手,他笑着说道:“段公子能来此可真是令鄙人府上蓬荜生辉啊。” 段唯一看着眼前客气的中年人,自然知道他就是这祁山的主事,碍于一些人情礼仪,还了一礼,说:“付家主客气了,莫要令我心中折杀。” 嘴中说着,心里却是微微一凛。 离炎境,这付家好深的底蕴。 其实这也不奇怪,能做得一城之主的莫不是有些家底,不然也经不住别人的挑衅,杨家是大衍城主却不是执事的原因在于他们本是血殿的人,所以派了朱富算是牵制。不想牵了三年牵出了一条体内的大虫,两边都是恶心。朱富立了功,又有周小天作保,才能当上城主。不然即便他再重,又哪里能够压得住一城的人。 付成见段唯一并不托大,心下赞赏,说:“好,如公子所言我也不多说客气话了,还请入府一叙。” 段唯一点了点头,随着付成的引领入了府。 付成府上并没有朱富那么奢华,是小家碧玉的味道。付灵跟在段唯一身后一言不发,只是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生怕他觉得这片兰那片菊上有灰而不高兴,有些紧张。 段唯一自然不是这样的人,别人的家终究是别人的,不进无他关系进了也无太大关系,而且他自己的家也不见得好到哪去,一堆干草两床被,仅此而已。 想到家,他不由想起了段遥,看着那兰下陪景之草,一时有些怔怔。 “段公子,怎么了?”付成见他停下,回头说道。 “哦,没什么,一时失神,还请家主莫怪。”段唯一赔了一礼,抱歉说道。 “呵呵,不怪不怪,这是公子在赏我府上寸景之美,只会高兴。”付成一边笑着一边又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一行人入了大厅。 厅里只是一些简单的摆设,几盆和院里廊间一样的秋兰秋菊,却也不失大家的风范。早已有人在桌上沏好了茶,主次坐好后付成屏退了下人,老陈见识不少知他们是有话要说,也跟着出了厅。 厅里只有段唯一、花儿、付成、付灵四人,茶杯上冒着些热气,袅袅如烟,一时厅里极静。 “跪下!” 一声大喝,付灵先是一愣,然后拉了拉裙摆,缓缓在段唯一面前跪下。 段唯一也是一惊,赶紧起身去扶,只是付灵动作在先,他伸手不及,还是跪了下去。 付成也是站了起来将手拦在段唯一面前,沉声说道:“段公子毋须多言,小女犯错自然要罚,这也是我付家的规矩。虽然她平日里乖巧,圣人也会有失,但往往一足之失便可成千古悔恨。老夫与她如今在此与你赔罪了。”说完付成向段唯一深深鞠了一躬。 段唯一连忙托起,说道:“付家主严重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况我与花儿也并未为令爱所伤,说起来错还未铸,在下受不得你这等大礼。” 付成直了身子摇头说道:“要是真的铸成大错已是悔之晚矣。好了灵儿,段公子大量不怪于你,且先起来。” 付灵却是磕了一头才起身子,然后坐回座上,看着自己的脚尖眼蕴丝雾。 付成也拉着段唯一坐下,伸手请茶,说道:“段公子不作计较,老夫感谢不已,还请公子在我府上多住些日子,也好聊表歉意。” 段唯一拿起茶杯推开盖子,见茶水清澈很是赏心,吹了几口然后递给一旁的花儿,想了一下说道:“嗯,本来我也只是路过别无他事,找个客栈住一晚便要走的,只是见这祁山似乎有些热闹,还想请问家主是何原因?” 付成正将茶杯抵于唇前浅饮一口,听到段唯一的话有些疑惑,说道:“公子竟然不知?容老夫斗胆问一句,公子可是我南方之人?” 段唯一不知他是何意,说道:“亦东亦南,常住山里,对于世上之事少有耳闻。” 付成先是哑然,然后无奈笑笑,点了点头道:“也只有如段公子这般的世外高人才能与周师兄相交莫逆,是老夫愚钝了。嗯,这事说大比不得大衍的事大,说小却也能在民间掀出一个浪花。公子可知风满楼大比之事?” 此时花儿已经将茶水喝完,可能是觉得好喝,将空茶杯捧在段唯一面前,大眼睛里有些渴望。付成见状拍了拍手,帘后便有下人上来添茶,段唯一再次帮花儿吹了吹,然后说:“愿闻其详。” 付成也不嫌段唯一轻慢,细细说道:“这风满楼大比五年一次,意在删选出一些好的人才精心培养,同时也可以剔出一些不经意间收容的朽木。毕竟在这世上,吃了饭总要做事,楼里也不是施善的场所,十年前的那次招收弟子已是破例,不过说到那次的收纳也是万幸,周师兄入了楼,其后七年而成天子尊位,使得我风满楼今时如日中天,可谓天之眷顾。” 朝着厅外向天拱了拱手,付成继续说道,“然而除了那次例外,楼里招收弟子并没有固定的时间地点,往往都是长老或弟子外出意外发现有才能的人而带回的,所以对于普通人或者那些自修而成的泪银、拂柳修士来说,风满楼可谓是无门而入,与那云上的剑阁也差不了许多。适才已说过,楼里大比会剔出一些不才的弟子,那这就会出现一些空缺,呵呵,宗主再是挑剔,也不能没人扫地端茶,所以对于那些人而言这是个机会。” 也许是一口气说得太多,付成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接着说道:“这时风满楼所统御的各城也都会举行比试,大衍除外,毕竟大衍也是划来不久。而比试时楼里会遣人来监察,若是发现一些有才华的人,便能保举入楼,鱼跃龙门只怕也不过如此,所以祁山才这般热闹。” 说着付成看了下首的付灵一眼,见她由自在那里盯着脚尖,叹了一气。 段唯一整理了好久才明白付成说的是什么,其实不过就是四个字——选举人才。笑了笑,他说道:“听得家主详细之言在下已明了,嗯,只是这热闹也不属于我,所以恐行程不会变,明日应该便会动身。” 付成连忙摆摆手说道:“段公子可不要推辞,你手持周师兄的天子令,便是我府上贵客,何况这风满楼的事便是周师兄的事,段公子若是能抽空看看,然后慧眼识人,也算是为周师兄分些忧愁,与友人分忧,呵呵,这理由怕是段公子也不能拒绝吧。” 听得付成一阵胡扯乱扯竟然扯到了天下大义所在,段唯一不由无奈,心想着十年已过,也不在乎这几日时光,像口干舌燥之人饮了一瓢清水,也不会被剩下那没喝完的一滴渴死。况且天子令也已拿出,若不做些事情也确实不能心安。不再推辞,段唯一说道:“那就叨扰府上了。” “哪里哪里,段公子肯答应,我高兴得很。来人啊,去给段公子准备好厢房。” 帘后下人答应一声是,便退出了厅。 “嗯,既然事情已定,在下来时还有一马一车在城门处看着,便让人去牵回,唯一先作告辞了。”段唯一站了起来说道。 “这倒是不必段公子费心,我自会叫人去办。不过想来公子一日行路也已劳累,去歇歇也好,还请慢走。”付成也站了起来,伸手招呼道。 “嗯,家主不必相送,在下自去即可。” 说完段唯一拉将花儿手中又是已空的茶杯拿过放在桌上,拉起她的手走了出去。 待得段唯一走远,座上不曾一言的付灵却是哭出了声来,泪若珠帘。 付成走了过去,伸手将他揽入怀中,轻轻拍打着她的背,脸上慈爱缓声说道:“灵儿,你可不要责怪为父。只是父亲在世行路凭的便是一个谨慎二字,若是那段公子真的心有不快,恐怕你我甚至整个付家,都要灰飞烟灭了。” 付灵也知其中厉害,在他怀里点了点头,说道:“女儿省得的。” 遥远的书卷 第三十四章 夜沉风寒 我喜欢风,但不喜欢耳旁风。 ——周小天 付府上的兰菊开得很好,即便在夜色朦胧里也能看到那抹艳丽。 北风渐寒,或许过几天就会谢落许多,只是人总赏花开,却不理花谢,沉默而亡,像个普通人。 段唯一坐在廊下,膝上平放的是他那把黑剑。 虽然未曾入境,但他知道自己不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又怎么会有这把剑? 四岁时一场大火,家里人尽皆焚身当场,只有段遥与他跑了出来。或许可以解释成慌不择路,他牵着段遥闯进了血雾谷。然而当他看到那柄黑剑后他才明白,原来这并不是慌不择路,这就是他要择的路。 这就是他的剑。 他的剑,而不是自己的剑。 六岁的时候他第一次觉醒,嗯,觉醒这个词太过热血,应该说是醒来。 醒来他便杀人。 醉卧美人膝,醒掌杀人权。这怎么看都是一个令人无比羡慕的存在。但一个人的存在必然排斥另一个人的存在,无法共存。 与其时时担心自己的存在,不如干脆直接让他不存在。然而段唯一找了很久,也没有找他在哪里。 他不在哪里,而在心里。 段唯一看着黑剑,月光洒下来也没有映出任何的光。 周小天说,他的名字叫唯一。 很讽刺,像是院里的花。兰花、菊花还有别的什么花,总叫花,自己姓段,他叫唯一,莫非他才是最真实的存在? 出谷前红衣让段唯一取了梦,然后梦也入了他的心。所以一直以来唯一便没有再醒来过,除了洞府里的那次。 洞府里唯一再现,然后与花儿在崖坪上坐了一夜,这些段唯一并不是全部清除,但却不妨清晨时醒来后他知道,身边的小女孩就是花儿。 花儿是双子宫,唯一莫非就是,神? 叹了一口气,段唯一不再想,把黑剑捡进包袱里。这几日他的话有些多,已经违背了他的本心。说话是因为需要了解,而他不需要了解什么,他只需要去看一眼。 如水南方,林中鸳鸯。 段唯一曾经说过要娶段遥。 世人若知,便会唾弃,然后接着便是天大的嘲讽。然而谷里没有世人,只有三人,没人会嘲讽。贴胸处虽然还有一封信,但信中人也和那纸一样轻飘,不提也罢。 一只老鼠跑过,搅动了花草,声有吱吱。 段唯一想要起身,行了一天,确实很累。 “段公子?” 看着来人,段唯一说道:“付姑娘何事?” 付灵站在段唯一身旁,手上还提着一个灯笼。付府不奢华自然也不让奢侈,夜间除了一些重要的地方,平日里的走廊是不会点灯的。 “我,我能和你说说话吗?”付灵说着已经捏住了自己腰间的裙,白而飘渺,不似鬼而像仙。 总有那么多人像仙,只是仙又是什么。 段唯一笑笑,伸手在他旁边的空位上示意。 付灵坐了下去。 “今日,真的很抱歉。” “无事。” 事情说得太多总是没有意思,段唯一回答得也有些麻木,付灵不再提,说道:“其实我在远处看着公子很久了。” 段唯一没有说话,这些他自然早已知道,两人夜下促膝,一人沉默便代表着让另外一人说话,付灵不会不懂,说:“刚才看见段公子手上似乎拿着一把剑,不知能不能让我看看?” 动作慢并不一定意味着人在想事情,段唯一动作很慢,只是因为他不想触碰到那把剑,然而他还是取了出来,递了过去。 付灵接过,剑身通黑,朴实无华。朴实是常态,毕竟没有什么人会在自己的武器上贴上金子。付灵虽然不懂剑,但也知道,任何的极致都是好的,剑身无光,一点也没有。 “是把好剑呢。”她轻声说道。 “多谢。”不同的环境就会有不同的心境,白天说得很多,所以现在段唯一不想说得太多。 像以前的自己。 “我小时候也去过剑阁。”付灵说着,摇头自嘲道,“只是在剑道上不过走了三阶,就放弃了。” “知进知退方是智者。”段唯一说。 付灵又扯了扯身下的白裙,说:“其实我自己不想退的,只是不得不退。” 没有太多自怨自艾,似乎想到了什么,付灵有些高兴,说道:“不过我看见了她呢。” “谁?” 付灵站起来扯了扯自己的裙摆,脸上有些兴奋,说:“那天她就站在剑道上面,也是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裙,手持一把金色的长枪,当时我不知道她是谁,只是疑惑为什么剑阁的人会拿一柄枪,后来才知道原来那就是遥剑,现在回想起来真像做梦一样。” 段唯一放在包袱上的手顿了一下,然后轻摸,说道:“遥剑,也只是一个人而已。” “不是啊,剑阁的上剑可不是人,那是天上下凡的仙子。” 又是仙子,段唯一听得这个称呼心里却觉得有些、有些厌恶? 他不再说话,将付灵还握在手中的剑拿了过来,说:“我有些累了,天色也不早,付姑娘早点休息。” 段唯一起了身,往厢房走去。 “是不是我又惹你不高兴了?”付灵有些焦急,站在身后喊道。 段唯一停下了脚步,半晌说道:“祝你得胜。” 看着段唯一再次离去,付灵站在原地有些无措,声音微微。 “谢谢。” 夜色渐沉。 太阳缓缓升起,示意着新的一天早已来到。周小天昨天为了掩饰尴尬说前夜没睡好,那似乎是一个诅咒,昨夜他还真的就没睡好。睡不好就是翻来覆去,所以早上起来头发有些糟乱,也不怎么梳洗,毕竟梳洗的人已经不再。周小天不愿事事都想太多,睹物思的也是物而不会是人,所以没有伤情之类,他来到擂台边上的长案处坐下,身旁已经坐了几个人。 几人都是风满楼的长老,既然是长老那自然长得老,但人一老必然卖老,亘古真理,所以周小天虽然和他们一样是大比仲裁,却并不对他们很感冒。人之岁月如春秋,有盛夏则定有寒冬。随着人渐渐老去,就算心境还在但总无太多余力,不可能说今日还打得世人跪地求饶明日就老而嗝屁,这不合逻辑。天地大限什么的太过玄幻,周小天身为绝天七子之首贵为天子受万人敬仰却连吃饭的钱也没有,又能玄幻得到哪去。他甚至恶狠狠地想着,这几个在一旁看着台上弟子比斗而时不时为了装逼流露出欣赏且孺子可教的眼神的糟老头,上了台说不定就被一轮趴下。 但他们不可能上台,便不会趴下,而是坐得很端正,在周小天身旁的一个长老还转头跟他说:“小天啊,大比已过一日,你可曾发现什么可造之才?” 这个长老是周小天唯一不会露出不敬之意的人,因为十年前在他手心处点下旷世之风的就是这个长老,名字叫楚全华,是楚玉的亲族。虽然他也装逼,但相对来说少一点,是个人就得装逼,所以周小天也没有什么不耐,说道:“呃,暂时还没发现。” 楚全华皱了皱眉头,心想昨日场场下来其实还是有那么几个表现惊异的人,小天说没有不免眼光太高了些,不过站得高眼光自然也高,这也没什么。随即不再说话,静静看向台上。 等人差不多都来齐了,周小天走到擂台上,看着比昨天还多的人也没有什么不适,这些他经历得很多,天下所有人都吐口唾沫也不能把他淹死,拍拍手说道:“好了我就不多说了,和昨天一样,该打的人快上场来,别磨叽了。” 两人上得台来,都是先看了一眼场边的那根棍子,瞬间点燃战意。金箍棒周小天昨日收场时也没有拿走,先不说夜间会有人看守,就算没人看守也没人敢动。动了天子一根毫毛就得尸骨无存,何况动的还是他的命。 没有多说,一声开始,周小天已是回到了长案处坐下。双手枕在脑后,二郎腿敲得老高,样子有些不雅却也没人敢说他。 大比是不允许凝岳境的人上场的,不管是发生任何突发状况他都可以即时阻止,所以才这么惬意。 台上掀起了风。 风满楼的功法很多,但弟子只要到了玄雾境都会选择风云决。虽然难学但奈不住名气大,而且学成了力气也大,说是翻云覆雨也不为过。虽然到了离炎境就会寻找自己的路,但风云决也是无数前人总结出来的路,所以很多人都不会放下,而是选择在这条路上修修花改改草,也算是一种创新。因此就会出现各种风,坠春风、吹夏风、打秋风、借冬风,反正都是风。周小天境界高所以能将本质的东西看得清楚,既然都是一样的东西,便没什么可看,哈欠连连,几欲睡着。 正暗自想着明天的饭该上哪找,突然他猛地睁开眼睛,在案上一拍,插在场边的金箍棒一阵波动。 无形。 很小的一道声音,台上两人之间的地面上已经出现了一个黑黝黝的小洞,周边还有一些碎石。正由自激情四射的台上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发断两根落在地上,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 他们艰难转头,望向长案处那坐着的人。 周小天已经又靠回了椅子闭目,嘴唇微动说了三个字:“滚下去。” 遥远的书卷 第三十五章 无处不在 人们总是说风停了而不是说风消失了,便是因为,风,无处不在。 ——周小天 “滚下去。” 热闹之中人们只听到这三个字,然后俱静。 大比虽然有很多仲裁,但所有的人都清楚,真正的仲裁只有一个,那就是周小天,他一言便可决定一切,甚至决定生死。他曾说,谁要是下了死手就一定会先死,那时无人稍敢驳言,便是因为人们都知道,周小天敢说就敢做,也有权利做。他平常不会说滚下去这种很不给人面子的话,怒极时直接让人去死何必让人去滚?所以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意思,下去就是下擂台,滚就是离开,连在一起的意思就是——下擂台然后离开。这里是风满楼,几乎所有的弟子都住在风满楼,离开这里就是离开风满楼。 他们被逐出了风满楼。 风满楼大比不像剑阁,是有一定奖励的,比如金银,比如功法,或者更甚者可以上最高楼。钱不会有人嫌多,本事也不会有人嫌多,最高楼虽然周小天不屑但却是其他包括楚凡在内的弟子都无比向往的存在。因为大比不限年龄,除了凝岳境不能参加外也不限修为,所以在比试中不一定就是最后的胜者能得到最好的奖励,这便导致了从昨天第一场开始到现在每一场都激烈无比,但周小天如今出了手,便意味着这是最激烈的一场,激烈到了生死的地步。 而如今周小天的一句话也让他们和去死没有差别。 两人的身躯尽皆颤抖,一人嗓子很干,失声叫道:“周师兄,我——” 周小天睁开了眼睛看着他,捏起了两指。 天气陡然寒了几分。 “小天不可!”身旁楚全华顿时吓了一大跳,看了他姿势谁不知道那是无形,顿时伸过手将他的手按住。 周小天没有理会楚全华的话,手虽然被他按在案上,但他仍然手指敲着案面,轻微的声音一样让人心颤。 他想杀人其实不用两根手指,只用一指也可。 “我只数一声。” 台上两人听着面无表情的话,双脚一软跪倒在台面,脸色煞白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带着不甘带着悔恨,起身下了台。台下的人没有嘲笑他们身与心的狼狈,让出道路让他们离开。 “小天你这又是何必,他们虽然打得惨烈了一些,但也没到生死相决的地步啊。”楚全华面色有些不忍,因为那两人里就有一个是他的孙子,一直受他喜爱,修为也是在楼里排得上号,对于最后的优胜也有几分机会。刚才他一时看得兴起只顾着心底赞赏了,不想就是这一时疏忽没有提醒便造成了这恶劣的结果。 “楚长老,我敬你是我引路之人,你也不要惹我发笑。我若不阻止,最坏的情况就是两人一起死,最好的情况也得有一个人死,别人看不出你也看不出?” 楚全华连道:“这两人也算是楼中佼佼,定有保命手段,不一定就会——” 周小天没有等他说完,转头看着他,笑道:“我知道其中一人是你孙子,怎么,原来你便面关爱其实心里很希望他死?” 保命的手段自然最为保密,他就算是那人的爷爷也不大可能知道,周小天话里有话,楚全华一滞,欲言不出。 “同门相残是最大的忌讳,我风满楼立世不知多少年,与其他宗打打杀杀才有了这番光景。他们为了不过区区一点奖励就互相残杀,要是我在前挡刀挡剑,你敢保证他不会为了别的什么捅我菊花?我还想杀很多人,不想先被人杀。” 楚全华不再说话,心知其实周小天说的都是对的,这道理谁都懂。只是事情牵扯到了自己总是很难看清,不由叹了一口气。 “好了,项宏,李先,时间不多,赶紧的。”见楚全华不再纠缠,周小天也不再理会,对着场上喊着。 项宏觉得自己的手有些抖。这个巨石台是什么情况他很清楚,这已经是打了很多场,虽然除了刚才的一场外其余的没有那么激烈,但也是各种招式齐出,久久下来也没见这擂台有什么大的损伤,而周小天一式便让它穿了个洞,这对所有人来都是一种刺激,受到刺激自然打得刺激,项宏本来还在想待会要怎么使尽手段克制敌人,但现在他心中却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克制自己、克制自己、克制自己—— 突然听到周小天喊他的名字,他沉了沉气,然后大喊一声“喝!”,虎虎生风地上了台。 李先却没想那么多,反正就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认输,早早上了台,突然听得项宏爆喝,吓了一跳,说道:“呵呵,呵呵,项师弟不用那么认真吧。” 项宏面色严肃,说道:“李师兄,这当然得认真,要是不认真万一失手把你给残了,被周师兄逐回家也丢父母的脸不是。” 李先本也是冲着优胜去的,只是刚才的事总是让人心生喘喘,但更多的却是信心,他有信心让项宏伤而不残,却不想自己没说倒让他说了,沉声道:“项师弟认为自己一定能赢了?” 项宏将武器拿出,是一把匕首。 “当然。” “好!”李先大笑一句,将手中折扇向后一掀,背有疾风,已冲将过来。 好快。 项宏只得感叹一句,正想撤后闪躲,却震惊发现自己退不了。 有风。 这招鱼山上周小天也用过,只是周小天可以把离炎的杨联带到身边,李先却还不能,但也足够! 他嘴角轻扬,已是冲到项宏面前,闪开项宏匕首的突刺,将折扇在他左臂一拍。 “啪。” 轻轻地声响,但项宏却感觉到了一股巨力,瞬间被掀飞,眼看就要飞出擂台。 飞出擂台就是输,这谁不知道,急忙之中项宏将匕首一挑。 有风。 有风在身后,他停了下来,看着离脚不过三尺之遥的擂台边缘,额头上已经有了一丝冷汗。 好险,他舒了口气。 “师弟,这可不是放松的时候。” 打斗中最忌讳的就是躲过一式便放松,李先见项宏险些出局却由自在那感叹,开心至极,折扇一动,又是冲来。 “师兄,放送的可不是我。”项宏一笑,手中匕首已是消失。 匕首不会消失,而是出现在李先身后,带着一股凌厉之风朝着李先刺去。跟着项宏摊开掌心,猛力一甩。 四道风刃骤起,呼啸着劈向李先。 风刃虽然是粗浅招式,但李先后有匕首,又是身形急冲,哪里还能躲过,硬着头皮将折扇抵于身前,直扑风刃。 几声难听的声音,犹如将刀片刮在铁皮之上。风刃消散,李先也是半跪着身子喘气,身上带着血渍,不多不少,正好四道。 “呵呵,这项宏倒是有够无聊,这风刃虽然好用,却没太大威力,眼下李先涌云扇作抵竟然还受了不小的伤,可见项宏下的功夫之深啊。”楚全华已经从刚才的事情缓了神,毕竟是楼里的老人,风满楼的利益自然大过一切,眼下见项宏风刃威力似乎大过他人,不由赞道。 周小天倒没说那么多,道:“还行。” “李师兄,我这风刃还行吧。”项宏一笑将匕首招回,手掌再开,不给李先喘息之机,又是四道风刃急掠而去。 “风刃行,就是不知道你行不行。”李先不顾身上伤痛,向后急退。 “应该行。”项宏说着将手指天。 他是风满楼的人不是剑阁的人,不是凝岳不站在天上便没有天,指天也只不过让人以为是在装逼然后发笑。但没人敢笑,因为他的头上又出现了风刃。 青光,四丈,九道。 “九刃。” 李先正身形闪躲着掠来的四道风刃,却突闻项宏一语轻言,余光一扫不由脸色大变,只见那比其余弟子过之太甚令人惊骇的九道青光猛劈而来! 众长老已是满脸凝重,看着那九道风刃的身姿,像是凌人的天。 他好像快要找到自己的路。 周小天脸上已经没有了睡意,大衍之行就是项宏与他同去,自然亲近一些,如今见他有了自己的方向,也是为他高兴。 “深谙一道,不错。” 周小天说不错,李先却发现自己大错特错,本以为项宏怎么也比他差一点点,不想不了几合局面已然大变,再也顾不得许多,又是硬挡了四道风刃,身上更伤,却不理会,顿时将手按在台面,大喝一声。 “起风!” 台下之人见一声过后,摇光城顿起大风,四面八方,如同开闸泄洪,尽皆朝台上涌去。 一时台上很拥挤。 这是许多人的感觉,虽然台上只有两人。因为他们看到,那九道青光风刃似乎——停了? 项宏也是有些错愕,还未清楚状况,已见李先笑了笑,然后站起来,说:“去。” 去,什么去? 答案,九刃。 台上顿起狂风,九刃像滔天洪水中的九条小船,无心无力,倒翻而回! 长老们已经站了起来,他们似乎看到了天翻。 “李先要赢了。” 周小天说:“未必。” 项宏开始也是有些错愕,然后大笑了起来,张开双手,喊道:“李师兄你输了!” 九刃没有砍到项宏身上,而是如同街上的人一般擦身而过,飞向远方,随来的狂风将项宏的束发衣摆掀开,一时飒爽。 风渐停,场上无声。 李先站在场上,虽然惊叹项宏在自己起风中还能控制住九刃,然而也只是让他自己不受伤而已。自己不受伤能战不是输,别人不受伤能战不是赢,这是大比的规矩。 可项宏说自己输了? 李先还没有问出所有人心中的疑惑,项宏便再次拿出了匕首,笑着说道:“你也知道,我跟周师兄去了一趟大衍。其时途中无聊,便会多有谈话。他曾经说过一句,我记忆犹新。” “风,可是无处不在的啊。” 说着他将匕首挥下。 九刃再现。 人们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九刃,就是先前倒飞远去的九刃。 李先还未得反应,九刃已下。 “嘣嘣嘣——” 九声炸响,碎石贱飞! 场上一时又很安静,九刃之下,李先可能抵挡? 李先没有抵挡,沉默看着地面将自己划在其中的九道沟痕,然后他朝着项宏点了点头,说:“恭喜师弟找到了自己的路,我输了。” 遥远的书卷 第三十六章 何为风 我失望,是因为我想离开风满楼。 ——周小天 项宏听着李先的话,伸手摸着自己的后脑,脚底轻飘飘地憨憨笑着:“呵呵,师兄承让、承让,呵呵。” 台下观众欢呼,李先却没有再说,世界上是绝对不会出现失败者真心为胜利者感到高兴的情况存在的,所以他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沟痕,沉默了一下,然后下台。 每个踏上修道的人都想找到自己的路,在凡人眼中他们是仙人,然而在他们自己眼中,不上得天际,就不是仙人。欲上剑阁而无路,绝天七子又顾名思义只有七个,人们虽然不理解为什么只有绝天七子才能站在天上,世世代代只有七人,但不理解并不代表不会去做。 做了却做不到,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什么都没有的感觉。 项宏看着李先离去,也不再嘻笑,尽管他找到了路,却不一定就能走完。然而眼前有一个走完并且走得最高的人,项宏望向他时,周小天已经起身。 来到台上,周小天先是安抚了仍然热情高涨的群众,然后走到项宏九刃留下痕迹的地方低头看着,若有所思,忽然他像是在疑惑什么事,皱起了眉头。 牵一发而动全身,人们屏息凝视,不敢稍做声响。 不久,周小天抬起了头,眯着眼睛看着项宏,直到他心中打起了鼓,才说道:“项宏,我问你一件事,你要老实回答。” 项宏心中的鼓打得更响,虽然刚才他赢了,但如果不是因为他在风刃上专研极深,控制力极强,最后那九刃李先不死也残。前车之鉴仍在,若是周小天抓着这点不放,认为他只是侥幸,那么他便要滚,或者死。 长案上坐着的长老也是凝神看着,项宏找到了自己的路,那便很有可能成为一个凝岳境的大修。凝岳之人何其少,即便强如风满楼也没有多少个,每每有人凝岳风满楼都会大宴一场以示庆祝,可见如何看重。相视一眼,几位长老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决心,如果周小天要将项宏逐出师门,他们也会力劝,即便搭上自己长老的位置。 公道自在人心,人的心在胸间,项宏不再乱想,挺起了胸膛,点头严肃说道:“师兄请问。” “好,”周小天说,认真缓声问道:“刚才——” 项宏呼气。 “你——” 项宏吸气。 “最后——” 项宏呼吸气。 “九刃倒飞的时候大张双手是什么意思?” “啊?” 咚一声,周小天寻着声音望过去,只见楚全华已是倒在案上,不省人事。没有多作理会,他摸了下巴继续疑惑,喃喃自语道,“不对啊,九刃再大也是用心境调动意念控制,为何还要张开双手?不该啊,难道这是什么连我都不知道的秘诀,可以轻松做到?” 扬了扬下巴,周小天说:“项宏,说说,怎么回事?” 项宏此时还是一愣一愣的,随即面露喜色,知道这一关自己是过了。这人心态好了就是不一样,刚才还紧张得要死,如今放下心来,整理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学着周小天的认真,弯臂鼓起三股肌说道:“周师兄你说过,打架要有气势!” “啊?” “来人啊,来人啊,楚长老吐血啦!快,快来人!” “喊什么喊,吐几斤血又不会死!”周小天没好气地朝那边吼了一句,然后回过头,微笑道:“项宏,你很不错,甚合我意。” “师兄谬赞了。”项宏听得周小天话中真意,鞠了一个躬,说道:“都是师兄的话才让我偶有所悟。” “这可不关我的事,若是我说一句就能出一个凝岳的人那师傅也不用做这宗主了。”周小天说,“我打算给你一个机会。” “一个直接上最高楼的机会。” 项宏猛然抬头,看着周小天没有任何说笑的意思,嘴巴微张不敢相信。 长案上的长老也是豁然起身,满脸震惊。 风满楼的最高楼,是每个风满楼的弟子进楼便能听到的地方,但是终其一生也不见得能上去看一次,其中就包括那些长老。传说里面有着各种各样的宝物,宝物一词虽然不太明确,但作为相对来说与周小天亲近的人如项宏,或者是楼里的有资格的老人如长老,他们都知道,宝物,就是能让自己变强的东西。 变得无比的强。 因为,那根仍然插在场边的金箍棒,就来自最高楼。 他从金箍棒上收回目光,咽了一口唾沫,声音有些忐忑,说:“师、师兄,你是说、说真的?” 点点头,周小天说:“当然。” 项宏艰难转身,突然面露狂喜,屈腿蹲下双拳紧握大吼一声——“欧耶!” 众人不解何意暗自疑惑,周小天却有些发愣,说道:“项宏你哪学来的这招?” 此时项宏已经是有些缓过神来,这次他却没能摸到自己的头,但还是一样的憨,说道:“还不是跟师兄学的。” 周小天想想也是,除了自己,这世上还能有谁曾经做出过这种动作,然后说道:“不过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既然我说是机会,那要上最高楼总是有前提的。” “我知道,师兄你只管放马说吧,无论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我也一定会完成的。” 周小天再次笑了,说:“打败我。” 满场俱惊。 天已经压了下来。 打败我,这三字说起来轻得像是纸,但远得就像是天。 无论是成为天子之前还是之后,从来没有人能打败周小天。 九年前初入风满楼他与楚凡论道,楚凡败;七年前玄武门拜楼,英明败;五年前无情宫进犯摇光,苗秀林败;三年前大衍争夺,厉羽败;一年前剑阁邀战,淋剑离剑皆败。在周天子面前,无论何人只有一字——败。说他站得比任何人都高,是因为他将所有人踩在脚下。 十年动乱,风起云涌。为何单说风云而不说其他,便是因为风是天子起的,云也是天子涌的。世间动乱,不过是他一个人的舞台。 或许这世上会有人能打败他,但这些人没有出手过,或许不愿,或许不想,或许不能,或许不敢,然而没有出手就是没有,周小天依然不败。 他是个不败的人。 现在就是这么一个不败的人,居然说让人打败他? 项宏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说:“师兄,你、你不是开玩笑吧?呵呵,这可一点都不好笑。” 台下的人也是在想这莫非真的是一个玩笑?先是给了项宏很大的希望然后立刻让他绝望,这玩笑未免也开得太大了些。 没有这么认为的只有长案上的长老,因为他们早已知道。风满楼的规矩是,弟子一旦凝岳,便可以有一个上最高楼的机会,然而这很难,非常难,难到在这楼里也只有楚玉和周小天上过最高楼。之前他们震惊,是因为项宏虽然找到了自己的路但毕竟还未曾凝岳,担心周小天这样破坏规矩会不会造成什么恶果,如今看来担心是多余了。 除了楚全华已经被抬了下去外,其余几个长老现在无比悠闲,吃果的吃果,喝茶的喝茶。完全不想任何事情。先不提项宏不可能打败周小天,就说给他一万个意外他真的打败了周小天,那以后风满楼都将是他的,上最高楼也没什么。 周小天说:“我没开玩笑。” 项宏看着周小天,在他脸上找不到任何表情,他知道,天是真的压下来了。退了三步,他拱了拱手,眼神刹那间变得和他的九刃一样凌厉,说:“师兄,请指教。” “好!”周小天笑了起来,他很喜欢笑,微笑,嘲笑,大笑,狂笑,但这一次他不得不承认是他最认真的笑,说道:“如果刚才你不战而弃,那么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这个机会。” “既然我现在给了你这个机会,你也敢把握这个机会,那自然会给你希望。”指了指场边的金箍棒,他说,“金箍棒我不用。” 然后他一手指天,无形再次激涌,冲上天际。 头顶上的云开了一个人们看不到的洞,待得弥合,他说:“无形,我也不用,我只用——这个。” 摊开手掌,那是九道只有手指粗细的青光,像是一条条池塘里的小鱼,正欢快地跳跃。 风刃。 项宏深谙也深爱风刃一道,便是因为风刃出手快、积数快、变化快,他认为在这风满楼里,没人能够在风刃一道上超越他,即便周师兄也不能。此时看着周小天掌上那个虽然也有九道但却比自己胯下雄姿勃发前还要小很多的风刃,不由一股身为男人的豪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信心暴涨,大喝一声——“师兄看好了!” 匕首抽出,一式九刃。 九道四丈青光乍现,急急如火,霎时劈向周小天。 这便是出手快,周小天自然知道,但出手再快也快不过他,脚尖轻点,如风中之燕,横漂纵移,九刃未曾得以沾一衣角。 项宏也知道不可能一招九刃就能让周小天败阵,身子已是冲了出去,途中短匕两挥,两式九刃,连着之前的九道,已是三九二十七道,铺天盖地涌向周小天。 积数快,他就是要盖天。 然而天网尚且能漏鱼,何况区区二十七道一先一后的风刃?只见周小天身形穿梭,前移后踏,左闪右躲,身边呼呼风啸也只能让他微笑,风刃过时,人们发现他竟然还站在原地。 “项宏,这可还不够啊,打不中我,又如何能让我败?”周小天伸手拍了拍他的衣袖,刚才一不小心竟然被刮裂了一片。 看来对待任何人都不能掉以轻心啊。 周小天开始在意,项宏的脸色却凝重地停了下来,伸手将风刃召回立于身后。周小天身为风子、天子,无论有风无风,天下都是他的后花园,项宏明显能感受到,之前风刃明明可以砍到他,但却似乎一瞬间停了一下然后他轻易穿身而过。 也只有那样了。 项宏将匕首收回己身,现在是用不到了,他知道周小天不会此时过来而是让他放手一搏,所以伸出手缓慢地在二十七道风刃上摸过,一一迸碎。 待得最后一道风刃化作轻风,他突然大喝一声——“无迹!” 长老们再次站了起来,因为他们看到那已经迸碎的二十七道风刃又再次出现,出现在周小天身边,团团而违。 无路可逃。 “真没意思。” 既然无路可逃,周小天也不再逃,伸出了左手在身前一指。 场上顿起大风。 像是适才李先的起风,大风过时那二十七道九刃如同浪中小帆,而且是泥帆,竟然挣扎着渐渐消融! 将手握起,丝风不存。 项宏已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李先倒飞他的九刃还好,但周小天如今是强行破去,项宏心境相连,自然受伤。 周小天走到项宏面前,没有递毛巾递手帕之类的暧昧动作,他将右手摊开,那九道细小的风刃还在,这场太快,快到他之前说用但却没有用到,有些失望,说:“原本以为你对风刃深谙,会有自己的路,所以我给了你这个机会。无形无迹,可笑你却用我的路来走,又怎么可能走得通,我很失望。” “师兄,我——” “不必解释,其实我最失望不是你走了我的路,而是你连自己的路都没走好。” 周小天将手中一道风刃弹上天际,说:“风,无风而动,随风而动,借风而动,携风而动,连这个,你都还不懂?” 人们的眼睛在周小天说话时渐渐睁大,几欲喷将而出,盯着天上,脸色瞬间煞白。 天上降下一道风,如刃。 轰—— 沙烟弥漫,人们捂住自己的耳朵却仍旧挡不住那嗡嗡,有些人倒在地上,嘴角已经流出了丝丝血迹。 待得烟雾散去,长老们按在案上的手已经有些颤抖,相视一眼,不敢置信。 那是,风刃? 项宏从周小天身后那已被劈成三一的擂台收回目光,慢慢跪了下来,磕了一头大声喊道:“多谢师兄指点!” 遥远的书卷 第三十七章 万剑与天的由来 如果能够宁静,我还是希望这只是两个人的宁静。只是路一走出便已纷扰,宁静之日却不知要等到何时。 段唯一 “秦姐姐,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你居然被淋剑打败了呢。” 秦子芩和苗苗走在祁山的街上,这条街曾经被她打碎过,所以祁山很多人都认识这个看似凡尘仙子实则恐怖分子的女子,远远躲着没人敢过来。 苗苗在大衍修养了几日便好了,身强力壮形容的就是她这种人,尽管并没有人认为她是一个人。然后两人一人一骑,因为苗苗其实不太想回无情宫故意拖延的缘故,赶了十多天才到祁山,在一个人边尿裤子边解释的情况下她们知道了祁山人多的原因,苗苗本来就喜欢凑热闹自然是不愿马上就走,秦子芩和苗苗感情一向很好想到回去这种事也不是很急,便依了她。 也因为感情好,所以秦子芩在苗苗面前不会有任何在其他人面前的骄傲,和颜道:“我虽然是绝天七子,但终究排在最末,输给淋剑也不稀奇。” “剑阁上剑就真的那么强?”苗苗有些不服气,从小在无情宫里感受到宫殿的大气,大气通常是因为有本事,而无情宫就是这世上最大的宫殿,那定然有最大的本事。平日里总听剑阁如何如何,心中好奇之下便跑出来看。没想到除了离剑外其他剑一个没见,倒被任建的剑伤了,心中很是郁闷,也愈发对剑阁心猎。 “剑阁上剑,绝天七子,人们这般说,自然有他的道理。”秦子芩说道。 苗苗见平日里骄傲无比的秦姐姐在与淋剑打了一架过后似乎没有以前那么自信,又想到见到离剑时的血腥,不由更对剑阁没好感,正暗自在心里扎着小泥人,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地道:“秦姐姐你看,剑阁不是有皓离淋遥四把上剑吗,听那日你的形容,淋剑虽然赢了你但好像赢面也不大,还是你受了伤的缘故,那淋剑排在第三你已经能和她打得旗鼓相当,对上最末的遥剑你不是稳赢了吗?” 秦子芩沉默了一下,想着那个传说中和自己一样持枪的女子,说道:“剑阁不像绝天七子是按照实力排名,而是按照入阁时间的先后,遥剑,并不见得就比淋剑弱,而且——” 摇了摇头,秦子芩并没有说下去,因为她知道苗苗能明白自己没说出来的是什么。 苗苗确实能明白,那件事虽然发生不久,也就是近两个月的事,但却已经疯传天下,无人不知。 剑阁遥剑,五步凝岳,起手十万。 苗苗见过宋亦离,知道起手四万剑是什么样子,便不妨她可以想象起手十万又是什么样子。而且五步凝岳,即便天纵如周小天当年也没这个能耐。 想到这里,苗苗不禁摸着自己手链上的铃铛,每当心情有些不稳时她就会做出这个动作。铃铛叮叮,能稳人心。 秦子芩在苗苗刚出生时便一直陪着她,相处日久心有灵犀,自然知道她此时在想什么。一个天生神力的小姑娘,一个众人视为掌上明珠的人,有天赋,有背景,怎么看都应该是个立于众人之上的人。然而十五年来,她连境都没有入,因为她入不了。 摸摸苗苗的头,秦子芩笑着说道:“心意到了心境自然会到,不用灰心。” 此时她们已经走到了大比现场,虽然人很多,但不想死的人更多,一个个看见那身银甲早早地分开了一条道路,喘喘有之,担心有之,这可是五年一次的盛事,莫非她们这是要来捣乱? 苗苗不知旁边的人在想什么,嘟了嘟嘴,说道:“秦姐姐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不要弄我头发。” “好好,我不弄。” “秦姐姐,说到遥剑,我想起了一个人。” 遥剑常年在剑山从未在世间行走,没有起手时甚至都没有多少人知道她,说起她还能想到什么人?秦子芩奇道:“谁?” 苗苗就喜欢自己知道别人不知道,那会很有成就感,开心说道:“你看啊,这遥剑好像是姓段吧,那段唯一也姓段,你说他们会不会是一家人啊?” 秦子芩一怔直接停住,看着苗苗一脸错愕,良久才道:“难怪,难怪,原来如此。” “秦姐姐什么原来如此,我也只是猜猜,这种事谁说得准啊。”天下相同姓氏的人多了去了,苗苗本也是随意说说,看得秦子芩当真,连忙说道。 秦子芩不是当真,而是认真,说道:“定然如此,不然之前从未听说此人,却与周小天关系莫逆,我和沐淋相斗的起因也是他,若非是这个原因,又怎么解释得通?” 苗苗听得秦子芩分析,也越来越相信自己之前的胡乱猜测。思考着她向比试的擂台上看去,那里你来我往刀枪纵横,很是热闹。她停止了思考,却不是因为这热闹,而是他看见了一个人。 “段唯一?!” 祁山比试的会场旁边都临时筑了一些高台,为的是方便一些大人物前来观看。在如今的祁山,最大的人物不是段唯一,而是楚凡。 楚凡受楚玉的影响,生性比较严谨,严于己,谨于人,所以来到祁山时即便付成相邀他也没有接受,而是自己找了一家小客栈住着。与秦子芩一战的伤其实在几天前便好了,只是祁山比试大会临近,楼里会派来一些弟子前来察看,但楚凡既然在,自然当仁不让,又闻有人持着周师弟的天子令,所以便来看看,不想一看觉得很对自己胃口,便与段唯一交谈甚欢。 “说到这绝天七子,我楚凡虽然未曾登及,却也略知一二。绝天七子站在天上,世人都会说,却不知为何如此说。其实真正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脚下都有自己的一片天。绝天七子动了天,天地便要变色。那日与秦子芩——唉,不提也罢。”说到这里,楚凡不由摇了摇头。 段唯一不入世俗,绝天七子剑阁上剑之名却听了不少,楚凡身为周小天的师兄,段唯一再是冷漠也不会一语不发。既要发语却又不知发何语,便想到了绝天七子,也正好略解疑惑。听得楚凡的话,段唯一不由想到在大衍时看到的云天和泰山,又联想到寻家,说道:“剑阁上剑也有?” 点点头,楚凡道:“自然有,只不过人们不称之为天,而是唤作万剑,每柄上剑都有自己的万剑,只是我未曾见过,是为遗憾。” 接着他又说道:“说起来大衍两天里接连出现了两天一剑,段兄也是有些福气。” 段唯一心中虽然有些好奇,但却没有向往,倒谈不上什么福气,不过他也不会直接驳了楚凡的面子,说道:“确实。” 见话题已毕,楚凡也不再多说,转头看向比试的擂台上。 祁山的比试自然比不上摇光,主要是一些普通人和相对来说境界较低的人,但也是十分火爆,场边上挤满了人。摇光的大比只是风满楼内部的事,人们看也只是为了刺激,但祁山的比试却关系到很多人切身的利益,就算不能入得风满楼,表现好也会被一些大家族看中,也是一段机缘。所以观众就热情了很多,尽管寒冬风冷,也能叫出一声汗。 付成坐在段唯一旁边,看着台上忽然说道:“楚师兄,段公子,小女要出场了。” 段唯一放下茶杯,看向场上。只见付灵手持长枪,身着衣裙,样式虽然不是昨天的样子,却也仍然是白色,又加上本身样貌清美,刚一上场便惹得许多人的惊叹。一些无聊男子甚至大声喊着付仙子付仙子今晚要请她吃饭什么的,一时有些控制不住。 楚凡轻笑,说道:“令千金看来在这祁山还是很有人缘的嘛。” 听着别人夸奖自己的女儿哪有不开心的道理,付成笑呵呵地说道:“哪里哪里,要不是段公子昨日大量便已惹出事端,其他的凡夫俗子,不足为提啊。” “嗯,昨日的事情我也听说,不过段兄没有责怪你也不需再提,反而凭空惹人不高兴。我倒是听说好像付成你是用刀的吧,为何令千金却使长枪?”楚凡微微疑惑,照道理来说一家总有传承,像付成是个耍刀的好手,那教导儿子女儿自然会往这方面引领,再不济也会教些相近的比如剑一类,眼下见付灵手持长枪,不免问道。 段唯一隐隐知道是什么原因,却不想多说,茶已被添好,他拿起来小酌了一口。 说到这里付成不由无奈叹了一声,说道:“师兄是有所不知,小女还小的时候我曾送她去过剑阁。” 楚凡点头,虽然祁山是风满楼的地,付成也是风满楼的人,但天下谁人不想入剑阁,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示意他继续说。 “只是小女资质不佳,在剑道踏了三步便退了下来。本来这也没什么,有我亲自教导,且加上本来外门执事所有的推荐资格,入楼里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再不济也不会在外受人欺负。只是不想那日剑阁遥剑也在那剑道之上,小女看了一眼便已向往,回来后便嚷着要学枪,连穿着打扮也是学得一模一样,我也是无可奈何啊。现在她又如此之倔,要靠自己的能力入楼里,只希望不要在这比试第一天便被一轮就好,不然我的脸面可是大大地丢了。” “哦?想不到还有这等故事在里面。嗯,也是,遥剑无论身姿还是资质皆是我等不可企及,令爱神往也无话可说。不过她的资质也不算差,看起来年方十五六吧,便入了拂柳境,想来一轮是不大可能的,付执事就不用担心了。” “先谢师兄吉言了。”其实付成也并不是很担心,只是各方人士如潮水,涌来这祁山的总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奇才,就比如说身边的段唯一,大衍事前谁又知道他会有这么大的背景。一轮不会,但要争得好名次却也不容易,总还是有些不放心。 看来还是得回去好好与她说说,推荐上去也就是了,何必来这里苦战。 他们闲谈着,付灵却已经和对手打得激烈。但段唯一没有看,因为他看到了底下人群分开道路的尽头,一个小姑娘正努力地朝他这边招手。 “苗苗?” 遥远的书卷 第三十八章 真正的无情 事情的了结不是斩剑,而是收剑。 ——宋亦离 祁山的天色已经开始暗了下来,比试第一天也在喧闹中退去,也许很多人会在茶余饭后继续着今天的热闹,但不包括此时走在街上的三人。 “你到底要去什么地方啊?” 苗苗喜欢问东问西,段唯一却不喜欢讲东讲西,模糊说道:“摇光。” “摇光?你不会是要去剑阁吧?” “哦?”段唯一真正被苗苗勾起了兴趣,停下脚步说:“你如何能知道?” 苗苗看了一眼身旁的秦子芩,心里很得意两人抽丝剥茧带来的成果,老神在在地说道:“当然知道,我苗苗是什么人,这天下就没有我不知道的。” 段唯一笑了笑,说道:“不错,是要去剑阁。” “真的啊,”苗苗一脸兴奋,急急问道,“是不是因为遥剑啊,你和她真是一家人?” 点了点头,段唯一说:“舍妹。” 这时便是一直没说话的秦子芩也看着他,脸上是止不住的惊奇。 原先不多认为是一家人,或许关系不错,但却不想这关系到了如此之深的地步。 苗苗张大了嘴巴,不知如何表达。一直以为自己有秦子芩和苗秀林两个大靠山,虽然周小天比他们还大,但毕竟只是一个人不是,所以隐隐觉得自己高人一头。不想人家来头更大,风满楼和剑阁都可以说是站在他身后。 “这怎么行?” 段唯一有些愣,说:“为何不行?” 苗苗赶紧捂住嘴巴,暗暗埋怨自己想就想吧干嘛还要说出来。 “改天我会去剑阁。”秦子芩突然说。 段唯一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说道:“遥遥不喜欢与人争斗。” “有些事情可由不得她,眼下沐淋不在,你以为你还能从我手上逃走?”秦子芩看着段唯一,一脸的嘲讽。 段唯一却没理会她的威胁,心里也是开始有些恼火,不知为何每次与秦子芩说话不出两句必然起争执。而段唯一本就不喜与人起争执,忿而拂袖离开。 “要杀要绑尊便。” 望着段唯一离去的背影,苗苗很奇怪,对着秦子芩说道:“秦姐姐你怎么把他气跑了啊,他这人也真是,这有什么好气的嘛。” 秦子芩嘴角扬起,说:“世间皆以男尊女卑,一个男人当然不喜欢被一个女人掌控生死。不过说到这里,我倒是真的想去一趟剑阁看看那遥剑。” “万一人家不理你怎么办?”苗苗问道。 秦子芩摸了摸背后的银枪,说:“刚才不是说了?” “不要说。” “不要想。” “不要做。” “谁?!”秦子芩猛然回头,银枪已是拿在手上,待得看清来人,她的瞳孔骤缩。 一身黑衣,脸色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傲气,但所有人都能看出他的傲气,因为他眼里没有任何人,包括秦子芩。他站在哪里,哪里就只有他一人。 没有人能拦住他,周小天也不行,一年前周小天推翻了他满院的墙,是因为他只用了一把剑,而现在他背了四把。 除了离剑还能是谁。 宋亦离没有看着秦子芩,那柄阴寒的银枪在他眼里,也不过是块废铁。经过苗苗身旁时他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然后朝着段唯一离去的方向而去。 秦子芩身为绝天七子,除了苗秀林从未服过任何人。那日与沐淋一战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又何曾不是认为自己受伤的缘故。绝天七子只有她一名女子,她就是要将许多自以为是的男子女子统统踩在脚下,而如今她明白,自以为是,莫过于宋亦离。 “放了狠话就想走?!” 秦子芩怒而将银枪砸下,轰隆一声,大墙骤起。 宋亦离没有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墙,天子也拦不住他何况一堵墙。 拔剑,然后收剑。 大墙没有迸碎,却如同纸糊的一般,顿时被一剑劈开! 咚。 被劈成两半的墙一时倒地,惊散了街上的人。 宋亦离径直走去,如若无人。 秦子芩没有再次出手,握着银枪的手指节已经发白,胸膛起伏。沐淋也要起手才能破了她的大墙,如今宋亦离只需一剑,甚至她连他怎么出剑都没有看到,大墙便如豆腐如瓜,剑痕平整,毫无瑕疵。 简洁,简单,像宋亦离说的话。 好强。 苗苗一直没有出声,她见过宋亦离,知道他是什么样的存在,来时比过沐淋比过段遥,她却从来没有提及过宋亦离。秦子芩出手时她甚至还想阻止,只是一切都太快,快到她无法阻止。 可是他为什么在这里。 “喂。”苗苗喊了一声,追了过去。 秦子芩站在原地,扫了一眼周围或慌张或幸灾乐祸的人,哼了一声,顿时人人兢兢。 “何事。”宋亦离没有停下,说道。 “你不是回剑阁了吗,怎么又出来了。” “有事。” “什么事啊?” “不要问。” “你这人怎么总这样啊,姓段的好歹还会多说几句。” “他是他。” 苗苗气急,瞬间发了奇想,突然伸手向他背上的剑摸去。 宋亦离比她更快,猛地拔剑,剑身冰冷,直指苗苗喉间。 苗苗顺着剑尖一直看到宋亦离的脸,没有玩笑只有杀意。她知道如果自己再动,他一定会杀了自己。 一剑就能杀了自己。 宋亦离收回了剑,不再理会苗苗,然后走去。 “别跟来。” 等到宋亦离走远,苗苗先是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然后跳了跳脚。 “什么人嘛。” 段唯一回到了付府时府里还没有什么人,毕竟比试是付家主持的,收场后总要做些工作,也好方便明天的安排。似乎名字很能影响一个人的性格,花儿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很喜欢花,此时她蹲在院中小手摸着那已经奄奄一息的兰。 “花儿。” 听到段唯一的声音,花儿站起来走到他的身旁,仰着头张开双手。 段唯一把她抱了起来,说:“怎么,在这府上很无聊?” 花儿在段唯一怀里挤了挤,嚅嚅的声音让人听了很舒服,说道:“嗯。” “那明天我也带你去看看,如何?” “花儿不想去。” 段唯一轻轻笑了,都说哄孩子哄孩子,但自己连小孩子需要什么都不知道又谈何去哄,坐了下来,就这么抱着她看花看树。 “为何不去。” 一声话语传来,段唯一知道是谁,所以没有回头,抚着花儿的背,说:“不急于一时。” 宋亦离眉头微皱,说道:“有人急。” “她也不急。” 宋亦离眉头皱得更深,说:“布阵。” 段唯一在宋亦离来的那一刻开始便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所以并没有意外,起身将花儿抱到廊阶上放下,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走到兰菊盛开处,折了几枝。 府上的下人已经发现站在庭院里的宋亦离,正想叫人,段唯一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去。 庭院一时很安静,只有段唯一走来走去的声音。他将一枝枝尽皆插在四周的地上,然后咬破手指,鲜红的血液流了出来,他把它们沾在每一根花枝上。 庭院更静,因为宋亦离能够听到血液在花枝上淌动的声音。 原来血流也是会发出声响的,很奇怪。 “好了。”段唯一扯出手帕,包扎着手上的伤口。树枝很多,所以他要流的血也很多,血透过手帕浸了出来,像泼在宣纸上的墨。 手指一震,段唯一将浸出的血凝于掌心,然后屈指弹散。 血光成环,划过宋亦离的脚尖。 滴血之法,段唯一在血雾谷里也用过,那时是为了破梦的白羊宫,如今他再用,却是为了困住宋亦离。 宋亦离点了点头,说:“你造诣很深。” “有人指点罢了,滴血破阵,滴血画阵,想来血殿也有人会,算不得什么。”段唯一退出了血圈的外围,说,“请。” 宋亦离拔出了剑,然后走进去。 “斩。” 随着段唯一的斩字,庭院骤变。环里立时全是红色的血光,像厉羽还未进入时的血殿湖泊。 宋亦离站在阵中,感觉就像走进了一个湖,脚下泥泞,欲抽不起。血浪忽然滔天,急拍而来。 他将剑挥下,却斩不断,血浪狠狠拍在他的头上,摸样狼狈,发髻凌乱。 他没有受伤,所以有时间想。 情之一物,自己无法斩断。 段唯一已经抱起了花儿,然后走回了自己的厢房。他知道宋亦离一定可以破掉,但不一会一时破掉,看了一天的比试有些累,流了血也会累。 等待总是累人的事,他想要睡一觉。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府里的下人已经打起了灯笼,毕竟一个陌生的人在自己家中总不是个好事,只是他们不解,为何那黑衣四剑之人只是在最初的时候挥了一剑,然后便不再动,好像只是在那里看花? 他们看不到血,因为他们不是阵中之人。 不入阵不见阵不知阵。 这是段唯一的阵,世上只有他一人会。 然而宋亦离在阵里,他看着脚下的血沉默了很久,血浪一拍又一拍,没有觉得如何伤痛,只是觉得很浓,像月前他杀的人。他忽然想起那时府里的血流满地,那是至亲的血。 原来他早已斩断。 既然已斩,便不需再斩,他收起了剑。血浪停止,脚下的血也不再蠕动,渐渐安详如同已死之人。 死而消散,化为尘土。 尘土上只有几枝花枝,上面的血早已消失,消失的还有地上的虫蚁。 宋亦离走出了付府。 他不是无情宫的人,但他才是真正的无情。 遥远的书卷 第三十九章 一万三千五百斤 只要是个人,站在他的面前总会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比一万斤的铁还重。 ——英明 风满楼大比已经来到了第十日,也是最后一日。 本来照理来说,风满楼弟子没多少人,比祁山比试少很多,之所以拖了那么久的原因是,祁山主旨在于选拔,人多自然也简单先,打完上打完又上,反正就是一直打,打到天昏地暗如月无光,付成对此还意味深长地说,运气、耐力都是实力的一部分。这句话就是说道周小天那里都觉得有理,但有理却不一定就要按理做,周小天认为风满楼大比就是看谁的真正实力强,光凭运气还不行,耐力什么的更扯淡,打不过就最后小爆发一下让对手去死,爆发了再打不过自己就去死,谁有时间和你在这里打个几天几夜,神仙也要吃饭拉屎,打这么久何人能憋得住?所以大比之前还是天天在打,越到后来人越少,周小天决定给师弟们一些缓冲的时间,就变成了隔天一次。 其实主要是他要劈柴的缘故,不然哪里有饭吃。 因为是最后一日,优胜就要在今天决出。但周小天却没有群众那般火爆的激情,只是待在座位上闭目沉思,搂着手手指在臂膀上一点又一点。 他匆匆从大衍赶回摇光,为的就是想要知道林哲去了哪。然而楚玉故意让林哲离开当然不会再刻意去收集她的消息。这就是让周小天极为恼火的地方,整个风满楼谁不知道林哲就是周小天内定的妻子,不然那帐房弟子凭什么给她钱。媳妇跑了公公不管,岂不是显得自己很窝囊?本来恼火之下就要离去,楚玉自然不放,但即便他不放周小天也能走,他拦不住。楚玉就说,风满楼大比就快举行,要让他做仲裁,报酬是林哲的消息。 好,周小天当时就这么说。 没有通天之能,一个人在人海中寻找另一个人简直就像是在风满楼的公共茅坑里找到自己十年前拉的第一坨屎,那他娘的谁能找得到? 好在时间差不多了,自己也偷偷把一些柴木拿出去卖给了城北的老王家,价格公道,童叟无欺,但可恶的就是这个童叟无欺,一块普通的黄玉,经过大师雕琢价格怎么的也得翻个几倍,那柴木虽然也普通,但怎么说也是经过自己凝岳境的无与伦比的风刃刀刀劈成的,居然还是一样价钱。不过好在还是攒得了一些钱,应该够出风满楼的地境,至于出了风满楼地境然后怎么办,这不需要担心,杀杀人就有了,除强扶弱劫富济贫什么的是每一个穿越者的梦想,既有面子又有银子。虽然这么做有违本心,但现在人都没了,还管他什么本心。 “小天啊,这次的大比不错,也是出了几个好苗子,你也不小了,名声在外,是不是有意要收徒啊?” 楚全华不愧是个离炎境的修士,吐了几升血几天就好了,面色红润脸带桃花,雄姿勃发精神抖擞,想是有什么东西唤醒了他的青春,心情很好,在一旁老怀开慰地说道。 周小天本想损两句,却忽然心里一个咯噔——来了。 原来楚玉在这里等着他。 “呵呵,意思说楚长老是看上了?” 楚全华知道他在转移话题,断然说道:“倒是没有,只是小天啊,每一门每一宗想要传承万世,这一代一代的教导弟子是不可马虎的。虽然你年轻,但已经是绝天七子之首,天底下也没几个人是你的对手。若是你收得一弟子,悉心培养,想来将来也能有不错的成就,那我风满楼的中天之势便可高枕无忧。再想得美一些,若你的弟子也能上了剑书,那可真是一段奇缘佳话了。” 听到楚全华已经不着痕迹地拿传承来压他,周小天暗自不爽却也不表现出来,正思考着该怎么回答,忽然两眼一眯,掠到了擂台上。 台上两名正在比斗的弟子见他突然上来,纷纷停手。 周小天摊开了手,九道细小的风刃乍现。 那两名弟子见状不由大惊失色,颤声说道:“师兄,我们没有——” 周小天却不管他们,而是看着远处的高阁,上面站着一个人,衣倔飘飘,却不飒爽,因为他身体发福。 “胖子,你没跟我打招呼就敢来摇光,是想要进棺材?” 英明作为绝天七子,别人见到他都要称一声英玄子,再不济也会叫声公子,只有周小天会叫他胖子。他意见大但胆子不大,也不与周小天争执,正想说两句客气话,却见周小天已经老不客气地甩了风刃过来,而且一来就是九道。 周小天的风刃可不是寻常的风刃,携风而动,呼呼过来时已经比英明脚下的楼还高。 “靠!” 英明怪叫一声,一手抵在身前,周围的气温陡然降低,一面十丈冰盾瞬时执在手上。 当当连响九声,风刃不继后力,崩然消散,冰盾上也化成漫天碎屑,在阳光映照下绚烂无比。 “我说周天子,这来者可是客,你怎么上来就动手,伤和气啊。” “伤什么和气,”周小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英明身后,坐在楼阁顶上,悠然说道,“你来这不就是为了和我打架,还能有别的事?” 英明和周小天交过手,还不只一次,自然不会对他的突然出现感到吃惊,只是这速度比起以前来未免也太快了一些。回头道:“那不一定。” 看着英明猥琐地摸着下巴,周小天恍然大悟,说:“你要去剑阁?” “不愧是天子,上晓天文下——下知五百年啊。” “什么狗屁不通的句子,别怪我没告诉你啊,沐淋可不在剑阁。” “我知道,”英明满脸不在乎,说道,“虽然此行与她有关,但不一定要见到她。” “哦?”周小天来了兴趣,奇道,“什么事,这么神秘?说来听听。” 英明也坐了下来,凑到周小天耳边说了一句话。 周小天一愣,艰难转头,怔怔地看着英明,突然大叫道,声振寰宇,直破苍天,四方不见鸡鸭鸣,满城不闻狗犬吠。 “什么!?英明你要去剑阁偷沐淋的内——唔唔” 英明瞬间将周小天按倒在地,捂住他的嘴,却还是慢了点。四下望去,只见一片片黑压压的头颅尽皆刷刷望着这边,他的身影映在众人眼里就像根中指。 “我说周小天你这是要搞死我?” 此时周小天已经从英明手里挣扎出来,大口喘气,不接上下地说道:“我、我都快被你搞死了,你他娘、他娘还说我搞你?” 英明脸色垮得快要哭出泪来,说:“你不搞我沐丫头也要搞我,都不一样死吗。” “她搞你岂不正合你意?” “合个屁,那能一样吗,那能一样吗,”说着英明豁然站起,挺胸抬头,说,“周小天我要和你决斗!” “你看你看,我说吧,你来摇光就是要和我打架,被我这一逼就逼出了本心,道心不坚小心天打那个雷劈啊。” “我就是一时手痒行不行,说吧,打不打。” 周小天说:“打就上啊,看着我做什么,难道还要说开始?” 英明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说:“别以为我会上当,在这打最后打坏了东西还要我赔钱,美得你,城外去。” 说完身形一动,向城外掠去。 周小天被英明一语挑穿心中小如意,不由恨得咬牙切齿,追上去狠声说道:“我看你不是手痒,你是皮痒。” 龙九是摇光城的一个守卫,守卫虽然不一定就怎么怎么强,但也是个好差事,平常有事就在城门上检查检查,无事就在家弄老婆。今天本是他轮休,在房里咿呀咿呀正爽着,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闹,出去一打听竟然是周天子和英玄子在城外打架,赶忙穿上衣甲上了城楼。这城楼就是方便,城外的风光一览无余,正急急走着想找一个好的地方,毕竟城墙上还有很多人,突然锵一声,一根寒光凌凌的冰枪洞穿城楼的墙,离他的额头不过一寸。 冷啊,真冷啊,还是回去抱老婆的好。 英明被周小天挑飞自己的冰枪,也不慌张,身形闪躲中提手一抖,手上又凝聚了一杆,望周小天甩来的金箍棒砸去。 一声闷响,冰枪立碎,英明刹那间一个猪打滚躲开。 嘣。 金箍棒砸到地面,顿时裂开沟壑无数,灰尘弥漫。 英明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看着那深陷地面的金箍棒,嘴角一阵抽搐,言不由衷地笑道:“周天子好大的力气,这金箍棒怕不得有有一万多斤,好力气,好力气。” 周小天伸手召回金箍棒,裹在之间把玩,说:“待会儿把你这身肥肉全跺了我想拿回去煮都拿不动,又能有多大力气。你和我打架的次数也不少,会不知道我用的什么招?” 英明当然知道,无非就是棍子飞来时再补了一记无形,只是这棍子怎么这么硬,无形都轰不碎。“呵呵,哪里哪里,我和你打的时候你还没这棍子。” “有没有都一样。”周小天轻笑,将金箍棒指向英明。 一股无形的压力骤袭而来。 遥远的书卷 第四十章 剑和剑书(本卷终章) 无论太平或动乱,人间总是有喜有悲。 ——李皓 “靠,你来真的!” 英明与周小天交手多次,听到那金箍棒上传来的无形特有的呼啸,哪有不明白接下来他要面对什么的道理,双手一招,天寒地冻。 “冰盾!” 城楼上的众人远远听到一声大喝,只见英明面前已经立起了一道百丈冰盾,如晶如玉。 只是英明深知这还不够,又是一招,冰盾之前再起一盾。 此时无形已经涌来,其势不可挡。 轰! 第一面冰盾不出意料的被轰穿,携破天之势又轰向第二道。 轰! 晶碎玉断,第二道冰盾也化为乌有,英明将手一指,无形奔涌中竟然越来越慢,渐结冰屑。 风也能结冰,人们顿觉冷冽寒意。 无形到了英明身前,不能再动,因为他已经伸手抓住了它,像一根握在手中的树干。将手一甩,闷响中无形倒地,碎裂无数。 “当然来真的,”无形轰穿冰盾不意外,无形被英明抓住自然也不意外,周小天笑笑,说,“不然你以为这是玩泥巴?” 地上到处是冰晶的碎屑,英明用脚撇开一些,好让自己站得舒服,说:“可也不能这么玩的。” “怎么不能。”周小天不与他多说,已是冲出,双指打响,指上无形激涌。 英明见他冲来,却只是指尖发力,照说周小天的无形虽强,但使了金箍棒和没使金箍棒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不敢大意,略作一面小型冰盾,身形急退。 冰盾击穿,碎屑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模糊中英明看到周小天的金箍棒已是对准了他。 “又来。” 伸手一招,又是两面百丈冰盾。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冰盾没有再碎,因为无形已经消失,朱富一惊,却猛然听到身后一阵呼啸。 无迹。 靠一声,又向前冲去,掠进冰盾之中。 别人只能破他的盾,他却可以入他的盾。 轰! 后一道冰盾先碎,英明已是穿过第二面,没有理会会不会再碎,因为周小天就在他身前,提着金箍棒已是狠狠砸来。 “冰甲!” 周小天一棍挥下,将英明砸人身后的无形中。 看着远处漫天的朦胧,城楼上鸦雀无声,龙九终究没有回去,毕竟见识这等大战的机会不多。此时问了问旁边的人,说:“英玄子不会死了吧?” 那人咽了一口唾沫,不敢作声。虽然看着自己人打别人打得很爽,但这只是打架而不是生死之争,要是真弄死了英明,保不准玄武门第二天就杀来了。两大宗的争斗不管结果如何必然死人无数,而且对方是玄武门,死人一定是风满楼占多数,即便风满楼有周小天,这一点也没人会怀疑。 因为世间只有一个周天子,而玄武门有三玄子。 “看,没死呐!” 听得一人叫喊,众纷纷望去,只见英明身上结了一层冰,深邃的蓝色。 冰本无色,即便有色也浅浅的蓝色,如今深邃,便是因为这不是寻常的冰,无形轰在上面也只留下淡淡的痕迹。 周小天每次看着英明套上这身冰皮总觉得像猪像熊又像球,笑道:“终于肯把你这身万载玄冰拿出来了,我就说我都使了金箍棒,不逼你拿出点东西那岂不是要丢脸。” 英明脸上满是煞气,喝道:“周小天,你欺人太甚!” “行了,别装得我挖了你老母坟似的,太难看。” “我知道难看,所以才一直没用,”说着脸色又是一垮,“沐丫头见我这样子哪里还肯理我。” 周小天撇了撇嘴,说道:“男人有实力还怕找不到女人。” “你懂个屁,再说你实力最强你现在不是还没女人?” 周小天一滞,想要说些什么但说不出来,忽然听到远处有声响,很轻,与空中的尘一样轻。 他向那边望去,只见一辆马车缓缓而来。 “终于来了。” “什么来了?”英明身子一抖将冰甲敛入体内,蹭蹭跑过来与周小天望着。 “你懂个屁。” “——” 随着老马一声长吁,马车在周小天面前停下,然后从车上下来五个人,三男两女。 “师弟,你怎么在这和英玄子打架?”楚凡远远听见响动,此时又看见地面上还有未化去的冰屑,不由奇道。 周小天将手搭在英明肩上,笑着说道:“没什么,他皮痒,我给他挠挠。对了唯一,这谁啊,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不是你相好吧,才多少天没见你就改口味了?” 段唯一知道周小天是在胡言乱语,也不理他,如今天寒,扯了扯怀中花儿的领口裹得严实。 这种时候自然只能由楚凡来打场合,伸手招了招,说道:“付灵,过来见过你周师兄,还有玄武门英玄子。” 付灵其实一下车就看到了周小天和英明,不管在哪里,绝天七子总是令人敬仰的存在,何况一来就是两位,那日看到天子令尚且脸色大变,这时看到天子本人,心里着实忐忑了一翻,听到楚凡的话,来到面前作了一福:“付灵见过周师兄、英玄子。” 等了很久,也没见周小天回应,付灵不由打眼偷偷看去,只见周小天一直眯着眼看着自己,难道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还是—— 刘文也发现了他的异常,说道:“周师兄,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周小天将放在付灵身上的目光移开,正色说道:“刘文,她什么来历?” 刘文一怔,不知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付灵还会是什么妖魔鬼怪不成,解释道:“是祁山付家的千金,这次祁山比试夺了优胜,所以便顺路将她带来,至于其他要引荐的人会由付家——” “好。”周小天伸手止住刘文的话,然后看着付灵,收起了往常的嘻笑,说,“你以后不要叫我师兄。” 楚凡也是愣住,以为他是对付灵有什么意见,连忙说道:“师弟,这——” “叫我师傅。” 付灵猛然抬头,看着周小天那张只有在入楼之时才会这么真正严肃的脸,不可置信。段唯一也是看了一眼周小天,然后笑了笑,继续逗着花儿。 虽然不做周小天的师妹而做他的徒弟看似凭空小了一辈,但如果周小天放话出去,整个风满楼至少一半的人会拜在他门下,不为别的,单说风满楼里除了楚玉,他便是第一人。楚玉只有两个亲传弟子,其余的弟子不是记名就是拜在一些长老门下,论境界之高实力之强,又有哪位长老敢跟周小天叫板,而周小天以前从未收过弟子,那第一个弟子便必然是亲传弟子。 大福已至。 付灵没有犹豫,缓缓而跪,叩了三头,说道:“弟子拜见师傅。” 陈泽一如既往地在院里修花剪草。他曾经跟段遥说这是因为他喜欢,并没有撒谎。在境被段遥破时他的心情其实很烦躁,修道之人最忌讳的就是此类不安,以往可以用境界来安稳,但如今他的境界已经不再,便只能靠环境。 能给人看到生机又很安稳的环境,这世上只有花草。 云遥已经去剑道上练剑,陈泽虽然不太明白,但也看到了他的成果,命运真是无法看透的东西。将剪刀放下,他拿起了扫帚,准备把地上的枝叶清理掉。只是他忽然想起现在的时间已经很晚,虽然冬天的天会比夏天黑得快,但现在也才刚入冬,应该差别不大,看了一眼天边快要落下的日,他放下扫帚,起身去了厨房。 毕竟简单,很快他就做好了饭,然后来到段遥的屋前,敲了敲门。 “师姐,饭菜已经做好了,不过云师弟还没有回来,你的意思是?” 段遥正在桌旁坐着,手里捧着剑书。 今天剑书有些奇怪。 剑书自传世以来,一直都是一个样子,看似普通的书皮,其实便是皓剑来也不能撕破。里面薄薄十多页,前面七页会写上一些人的名字,世人称为绝天七子。或许书页上的名字会变,但其他的都不会变。 然而如今它似乎变得和往常不一样,所以段遥感到奇怪。 周小天,厉羽,苗秀林,英明,唐卫,沐飞,秦子芩。笔迹或深或浅,或正或草,各自不一,从上面可以看出一些人的性格,然而段遥除了周小天外,其他的人都不认识,所以没有久看,一页页地翻去。往常翻到第七页段遥便不会再翻,因为后面是一片空白。但今天段遥不知为何,似是受到一些冥冥中的指引,她翻开了第八页。 段唯一走后,段遥便开始有了自己的情绪,但也很少会表现出来。然而如果现在有人在她旁边,一定会清晰地看到她脸色的变幻。 因为剑书第八页上面有字。 薄薄地字迹犹如一张剥出的人皮贴在纸上,字间狰狞,有些恶心的味道。 洪毅,第八页上只有这两个字。 因为剑书上名字的变换,才有了前十年的世间动乱。而现在名字都没有变,却多了一个,绝天七子成了绝天八子,段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大乱,将至。 “师姐?”陈泽见段遥一直没有回应,又敲了敲门。 段遥将剑书合上,不再想多,毕竟她在乎的不是世间,而是世间上的一个人。起身走去,她打开了门。 门框两边,段遥以手示意了一些,陈泽先的错愕,然后说了一些,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去了厨房。不过他很快又回来,手上已经多了一个食盒,段遥接过,向山门走去。 她是要去给云遥送饭,往常这事都是陈泽自己去做的,然而今天段遥想做,剑阁总归是她的家。走到山门,便看见云遥正举着他那把黑乎乎的巨剑,脸上被寒风刮着,汗流如夏。 云遥也看见了段遥,急忙放下了剑,跑了几步却发现段遥并没有在看着他,而是看着剑道,食盒咣当,饭菜洒了一地,像她眼里落下的泪。 云遥匆匆跑过去,看着蹲在地上双手捂住脸庞的段遥有些无措。他不是没见过段遥流泪,但通常她会自己抹去。 这次她抹不去。 “姐姐你怎么了。” 李皓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身旁,看着走在剑道拾阶而上的那人,脸上是永远不变的微笑,只是更深,说道:“云遥,还不快去接你一剑师兄。” 西天取曾经 第一章 发隙光阴 回首方知时光短暂,世人感叹之余,却只有自己才能体会其中滋味,如蛊中煎药,难熬而苦。 ——段唯一 熊大最近在乡里出了名,原因是鱼山上的洞府就是他发现的。曾经有很多位仙人来找到他让他去帮忙带路,借此他陇了不少银子,在去城里置办了一些东西回到乡里卖,生活比起以前不知滋润了多少。但人在发达之后总会去缅怀自己过去的艰苦,但因为生意刚刚起步,忙忙碌碌一直没有时间,所以他一直没有做。 今天他来到了鱼山。 鱼山在一月前被天子轰穿了一个窟窿,来这里的人却不减反增,主要是为了瞻仰瞻仰神迹,有些富贵公子甚至无聊地组建了一个团队,想要尝试着从山脚沿着那窟窿爬到山顶。熊大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心想这得要多危险,玩着玩着说不定命就没了。然后他沿着原来的路上了山,轻车熟路,毕竟以前没有发迹之前他就是每天来这鱼山上砍柴。本来砍柴是不可能只在一座山上砍的,因为鱼山不是那种连绵起伏的大山,只是一座孤峰而已,然而熊大平时心细,观察中发现这鱼山上的树木长得很快,几乎是他从这头砍到那头这头的树又长了。虽然奇怪或者古怪,但既然上天赐了他这块宝地,那就安心享受,直到他发现了洞府。 没有再想,熊大继续上着山,因为他听说月前山顶上多了五堆雪,到现在都还没化,心中好奇之下很想去看看,没走几步,迎面走来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白衣之人,横眉剑目,绪了一小撮胡子,看起来很严肃,但熊大感觉奇异的是,他的头发竟然是蓝色的,脸上有纹,那是——鳞?一路走来,那人在低声自言自语着,好像是在说——丫头呢。 丫头?熊大不太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但料想这样的人肯定是仙人,恭敬地走过去打了招呼。 那人停下,看了他一眼,然后嘴间扬起了笑,说:“哦,你是以前每天都在这山上砍柴的熊大?” 熊大奇道:“先生怎么知道?” “那洞府是你说出去的?” “这——” “不必再说。”那人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向山下走去。 熊大感觉有些莫名其妙,那人既非他乡里的人,在这山上也从来没见过他,但好像他认识自己一样。熊大越想越不对劲,想要追上去问个明白,可是他一提脚竟然发现动不了,向下一看,脸色瞬间惨白。 他已经没有了脚,自膝以下是一滩水,那水还在蔓延上来,渐渐侵蚀他的身体。 他开始恐惧,大叫了一声救命,声音回荡于山际间,空无一人。 他变成了一滩水。 周围的土地被这水润湿,缓缓冒出了新芽。 白衣人下到了山脚,看了一眼那些还在攀爬洞穴的人,然后离开。 鱼山崩,如洪峰。 鱼山不是鱼山,洞府也不是洞府。 只是一滩水。 段唯一给段遥夹了一根青菜,然后正想给自己也夹一根,却发现席间的气氛有些不对劲。照理说这厅虽然不大,但拢共也就六人,不至于会让人感到紧张,可为何老陈他们一直在吃饭,没有说话? 老陈一直在吃饭,而且吃得很快,一碗过后又一碗,不曾停歇。事后他曾经跟人说,这绝对是他吃得最饱的一次。他很紧张,紧张通常意味着兴奋。在与段唯一出了大衍时他就知道,自己已经与这位公子绑在了一起,那时他还心存侥幸,希望这位公子是个大人物,毕竟能与天子相交又能上得剑山的人肯定不会是小人物。却不想来到剑山,发现这段公子竟然大到了天上。 他是剑阁上剑。 老陈心里一直在回荡着这一句话,又赶紧吃了几口。 陈泽与老陈都姓陈,但不是什么亲戚,却一样的兴奋,他吃得快不是因为饿,而是因为吃得快可以赶紧离开,之前段唯一、他的一剑师兄给了他一株血雾草。 血雾草可以稳境,他终于明白段遥以前说的不用担心很快会好是什么意思,心中喘喘,恨不得马上开溜好回去试试。 至于云遥却不是因为这些,他的心里其实有一个小秘密一直没跟人说,那就是他喜欢段遥。牛犊恋中的人总是喜欢幻想,而且越想越真,如今虽然还不是,但他认为以后必然能和段遥结为夫妻。眼下这种情况在他的感觉中看来就是去见对方家长,难免忐忑。 “你们为何吃那么快?”段唯一忍不住疑惑,问道。 三人齐齐放下了碗,坐直了身子回一声“饿的”,然后继续吃饭。 段唯一一怔,心想陈泽云遥且不说,老陈可是他一直看着的,路上没少吃东西,为何也如此饿? 心中有奇自然想要再问,话还没出,周小天已经是吼吼地冲了进来,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将一碗菜拉到面前猛吃了起来。 段唯一知他定是有话要说,所以没问。 待得吃尽,周小天拍拍肚子,说道:“事情解决了,师傅答应放人,明天我就走。” 花儿吃得有些不净,段唯一给她擦了擦嘴巴,说:“早该了,为何现在才走?” “你不知道,楚玉那厮拿宗门传承来压我,说这一去不知几时才回,而且万一不回,那总得给楼里留下什么东西,所以我才收了那付灵作徒弟。” “为何是付灵。” 周小天剔了剔牙,说道:“你是不知道,在楼里虽然要收弟子也简单,但那些都是已经有了师傅的,拜我为师自然是想从我这里学到些什么,但这师傅刚刚收徒就要跑路,换谁也不愿啊,付灵就没这负担,反正刚来的,我让项宏照顾照顾也就过去了。再说我怎么可能不回来,想让我回不来别人也没那本事。” “去哪?” 周小天坐直了身体,认真说道:“如我料想不错,应该是西域。” “西域?”老陈这时抬起了头,说道,“那不是很远吗?” “是很远,但总是要去,即便结果不遂人愿,我也想问个明白。” “林姑娘是西域的人?”段唯一问道。 周小天回想了一下,说:“这我不太清楚,不过确实是十多年前才搬来的,师傅虽然嘴上不说,其实他也有悄悄地打听过,阿哲确实是一直向西边去的,十多天前便出了风满楼的地,如果她确实是从那边来的,现在应该已经入了西域的地境。” 段唯一沉默了一下,然后说:“我和你去。” “别,”周小天赶忙打住,说,“你还要去血殿成亲呢,哪有放下自己老婆去找别人老婆的道理。” 段遥一直没有说话,段唯一给她又夹了一根青菜,说:“此事,不急。” “而且,西域那边,有白虎崖。” 说到白虎崖,傲如周小天也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散漫,青龙岛、白虎崖、朱雀山,三大隐世之地虽然不予纷争,但却没有任何人敢于轻视,单看玄武一门三位玄子,就可以知道圣是一个怎样的存在。这次西域一行,路上不可能太平,少不了要打打杀杀。其他的还好说,毕竟如果不是六宗之一,周小天一人便可灭了,灭不了脱身也不是问题,但若碰上了白虎崖—— “好,那就这么定了,我现在就回去安排,明日一早启程。”点了点头,不再假意推辞,周小天说着正想走,段遥却已经起了身,然后走出去。 不久段遥又回来,手里已经拿着剑书,递给周小天。 周小天知道她这是让他看的意思。 打开剑书翻了几页,周小天脸色大变,赶紧将书上。在厅里来回踱了几步,心里有些波动。 忽然他站定,说道:“先不要说出去。” 段遥点了点头。 “我先回去,计划不变,这事等我们回来再说。” 说着周小天走了几步,已是出了院子。 陈泽三人相视一眼,知道事情不简单,但也不多问,继续埋头吃饭。 气氛比之前更沉。 段唯一喜欢安静但不是沉闷,所以很快地吃完,然后抱着花儿坐在院里,明月高悬,院里的花草更添芬芳,段唯一深吸一口,打开了手中的书。那不是剑书,而是万剑决。 万剑决其实并不如何珍贵,便是剑庄也得到了一本残篇。但这些无关紧要,因为得到了也没关系,要习万剑决,必先要得到剑道的承认,这是剑阁立世的根本。 其他宗门的弟子想要登天,必需先一步步提升境界,找到自己的路后脚踏实地地凝岳,机缘巧合之下才能荣登剑书,成为绝天七子,周小天也不例外。在这过程中,谁也没把握敢说自己一定能够达到那一步,因为修士虽少,但天更少,即便如今从七个变成了八个,这一点依然不会变。 但剑阁不同,剑阁剑道八十八阶,只要是第一次走过了七十七阶则以后必然会有自己的万剑,这是定律,也是天律,这便是为何皓淋遥入阁便是上剑的原因。唯一的例外是宋亦离,但他不是走过了七十七阶没成上剑,而是没有走过也成了上剑,从这点来说也不算是打破这种定律。 今天段唯一一路走来,没有停过,所以他也是上剑。 将万剑决上的字迹铭记于心,他不再看,天上有风,明月似乎也被吹淡了一些,显得朦胧。 段遥不知何时已经走来,坐到段唯一身旁,静静将头靠在他肩上。 段唯一叹了一口气,在他说出要和周小天一起离去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段遥也一定会去。他没有阻拦,也不想阻拦。 他不是宋亦离,月有阴晴,所以他也有情。 十年不是虚数,但却虚度,人说光阴似水,然而段唯一觉得其实光阴只似光。 似月光,像他指间轻抚的段遥的发。 短而不曾留。 西天取曾经 第二章 艳门关外的蒲公英 我以前从未知道,原来冬天也会降下蒲公英。 ——段遥 刀堂位于中原西部的昆仑山上,缭绕云雾,终年风吹不散,远远看去就像是画中仙境,所以本地的人也称之为仙山。 马乔是本地山脚的一个农夫,那是以前。自从自家儿子获了大福上了仙山,而后兢兢业业成了离炎境的修士,已是相对乡里人来说高高在上的仙人,马乔的身份随之而涨,成了乡里数一数二的大人物,便是城里的来人也对他恭敬有加。虽然马乔老实本分,但也是过了五十岁的人,自然有些阅历,知道这一切都是他儿子带给他的,所以并不借此倨傲,这次马昊得令下了仙山要去外面闯荡,一去不知要多久,马乔替儿子高兴之余还有些担心。 仙山上的虽然都是仙人,但他听说外面也有仙人,儿子此行与人争斗不可避免,也不知是福还是祸。人心不安便会找些事做,而马乔每天做的事情就是在仙山的山道上等着,盼望儿子早日归来。 昆仑的山道不是剑阁的剑道,普通人也是能够上来的,只是不能登顶罢了,而且离马乔的家很近,今天天气不好也不坏,马乔照例来到山道,坐在道旁一颗大石上,正想喝水,却看见山道上来了三人。 熟悉的脸庞映入眼里,马乔再也顾不上口干舌燥,将水壶丢下起身跑了过去。 “昊儿啊。” 马昊一行三人本是说说笑笑地走着,听到这般声音,马昊抬头看去,只见老父那佝偻身姿颤颤地跑了下来,立时双目一热,也是跑了上去,到了跟前屈身跪下,磕了几个响头才说道:“父亲,孩儿不孝,没有在家孝敬您老人家。” 马乔抹了抹眼眶热泪,扶起马昊,揉着他的额头,说道:“我儿哪里话,父亲身子还算硬朗,乡里人也对咱也很,哪里需要你孝敬。回来就好你回来就好啊。” 此时洪毅已经走了上来,毕竟和马昊还算亲近,对他父亲也免不了恭敬些,说:“马伯父近来安好啊。” 马昊入刀堂也不是只几年的事情,平时也会带着洪毅去自己家里做客,马乔自然认识这位公子,说道:“见过洪公子,老公子挂心,老夫的身体向来不错你是知道的,这昊儿回来,自然一日胜过一日啊。” “呵呵,那我且先福祝您了。”洪毅说着,转过头对马昊与另一人说,“师弟,你们暂且与马伯父先聊,我先上山去回禀师傅。” “是,师兄慢走。” “嗯。”应了声,洪毅沿山道走去。 半年前洪毅得了师令下了昆仑,意在寻访天下名士,找到机会以期摸到天的奥秘。一路走去也没见有何修士称得上名士,以为天下修士不过如此,便傲气渐生,直到他去到了大衍。风满楼周天子,剑阁淋剑,血殿赵燕和剑庄任建,让他自认不敌的只是前两人,而他们两人的天太高,自己看都看不清楚又谈何摸到,所以最后他找了赵燕。与赵燕一战过后,他才明白,原来她就是他此行所要寻访的名士。洪毅的刀本就是快准狠,极至的刚;而赵燕正好相反,长丝慢而柔,包含万千,是至极的柔。过刚易折,过柔易败,所以洪毅的刀碎,赵燕脸上也被划了一刀。 以前他的刀也碎过,因为那碎片才是他真正的武器,但从没有那么容易碎。 将山道上的一粒石子踢开,他抬了抬头,头上是天。 两个多月前他也是这么望着天,那时的他开始知道,时晴时雨,时明时暗,变幻莫测,那就是天。 然后他有了自己的一片天。 不再想,他继续走去。昆仑山道比剑道长很多,但洪毅身为凝岳境地大修,自然不会觉得吃力,很快一座古老的庙宇出现在他眼里。 刀堂就是一座庙,只不过里面供奉的不是菩萨不是佛,而是庙外的一棵树。 树很高很大,庙宇高墙在它下面不过像是围了一道矮小的篱笆,枝叶茂盛,能遮天也能蔽日。每每刀堂弟子有什么疑难便会在树下乘凉参悟,而且往往能悟。 此树的名字就是参天。 参天树下有两人,一人身着蓝色草衣,头发长得盖过了他的衣,但即便如此长发也掩不住他脸上的倨傲,因为他是刀堂的大师兄,庙里自师尊以下无人能敌。而另一个穿着整齐的人则是二师兄,若外人看着必然吃惊,因为他此时正在给大师兄擦鞋。 洪毅没有吃惊,走了过去,说:“大师兄。” 大师兄很早便看到了洪毅走来,此时听到他的话眼睛骤眯,以往在这刀堂庙里,众弟子见到他莫不胆颤心惊,便是二师兄也要给他跪地擦鞋,而如今洪毅在外归来,只是平静地说了一声——大师兄。 他如此平静凭的是什么? “三师弟回来了,不错,看来你是有所收获。嗯,你去帮我把院里的马桶洗了然后再去见师傅,想来师傅也不会怪罪。” 洪毅笑了笑,大师兄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点头答应,不想洪毅却摇了摇头,说:“不去。” “嗯?”一脚将二师兄踢开,大师兄走到洪毅面前,神情居高临下,沉声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我说,不去。” “哼!”大师兄又是一脚剔出,势沉无比,洪毅抽刀作抵,却还是被踢飞十丈,倒在地上,刀碎几片。 “哈哈,我还说你下了山学到了什么本事竟敢对我如此说话,原来还是这般不堪一击,你是想找死?”大师兄看着洪毅站起身嘴角血流,轻蔑说道。 洪毅还是笑了笑,很开心,绝对是上了昆仑山以来最开心的一次。拾起一块刀片放在手心,他说:“你知道我为何让你踢这一脚吗。” 大师兄看着洪毅手中破碎的刀片,却莫名其妙地有些紧张,但还是说道:“让我踢,说得倒是轻巧,从小到大你又何曾不让我踢。” “我让你踢,是因为我便可以借此理由杀了你。” 说着洪毅将手中的刀片缓缓抛出,像柳岸池边喂鱼。 “你那刀片虽然不错,却也只能唬唬女孩子,竟然拿来唬我?!”大师兄怒喝一句,瞬间拔出身后的长刀,按地劈下。 往常他这一刀便可将大地劈出丈许裂缝,敌人也会随之两断。 但这次他劈不出裂缝,因为他没有劈下去,他看到那刀片慢吞吞地飞来,却只能看,而不能动。 然后,是漫天刀光。 天似乎一瞬间变成了刀光的金色。 一旁的二师兄知道那不是似乎,而是天真的变成了金色,联想起那个中原的传说,他骇然变色。光芒肆虐乱人眼,他捂住眼睛透过指缝强行望去,震惊看到了一幕血腥。 大师兄身上已经没有了肉,也没有了血,只剩一颗头颅和一颗由自跳动的心脏。 他惨叫一声,然后倒地,骨架碎落,像刚才洪毅的刀。 二师兄跪在地上吐了起来。 洪毅没有理会大师兄的惨叫,也没有理会二师兄在一旁呕吐,看了一眼回到手中的刀片,上面有一丝血肉,洪毅皱了皱眉,把它丢在地上。然后他望着那刻参天巨树,上面已经没有了枝枝叶叶,只留一个光秃秃的枝干。因为枝叶已经变成了粉末,徐徐而下,像春天里被风吹来的蒲公英。 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树下,他伸出了手,接了一掌那些曾经庇护无数弟子的粉末,漏下洒在大师兄怒目圆睁的头颅上,说:“为何要将参天毁掉。” “因为已经不需要再参。” 洪毅向老人点了点头,然后走进了庙里。 “此天何名。” “凌迟。” 翻越昆仑山后便是大漠,这是一条去往西域的道路。但很少人会这么做,且不说刀堂让是不让,单是那高耸入云的昆仑山便可让许多人望而却步。所以人们去往西域通常会走第二条路,那就是艳门关。 艳门关地处风满楼与刀堂地境的夹缝之中,照理说两宗掌权者不可能放任一座交通枢纽在眼皮底下不动,但事实上艳门关就是风吹日晒多年而无人问津。因为此关已近西域,鱼龙混杂不说,又地贫人荒,还有个不大不小的宗门坐着,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自然不会有人干,所以艳门关便一直独立于此,没有向往中原而去,也没有中原人向往而来,是一座孤城。 城里有个宗门,就叫艳门。 从摇光城到艳门关,路上各种山各种水,要是闲人游赏会赞一声自然风貌,但周小天一行四人三骑是有事赶路,心急却行不急,颠颠碰碰地花了两月有余才看到艳门关的城郭,心下好不无奈。 抓了一把天边飞来的蒲公英,周小天看了一眼大漠地平线上的落日,叹声说:“终于到了啊。” 段唯一抱着花儿,将一块围巾裹住她的脸,一路行来日晒雨淋总是难免,难免就要尽量避免,不然黑了总是不好看,说道:“也不知林姑娘到了哪里。” 段遥背后背着那把金枪,因为耀眼所以也用麻布包住,此时看向周小天,不说话但也是一个意思。 周小天目力极好,远远看着那关上艳门二字,虽然早早听过,但眼见才是真,脸上不自然地抽了抽,说:“天色已晚,不管是不是在这里或者是去了哪里,我们先稍作休息再说,不然到时找到了也是拿着个破碗趴在她面前,像什么样子。驾!” 说着周小天已是策马奔去,段唯一段遥随之跟上,马蹄踏踏,留下满地蒲公英。 西天取曾经 第三章 久违的同眠 两点之间线段最短,做事情最简单的莫过于直捣黄龙,要是凡事想这想那真等想出来了哪里还有人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屁,何必大老远跑来吃别人的。 ——周小天 经过一番简单的盘查,周小天一行四人进了艳门关。 艳门关里人很多,但多数是商人,来来往往不绝,有些杂乱。因为地处中原与西域的中间,所以民风也是各异,袒胸露乳的,周身紧裹的,好像天气在这里只是一个形式,并不能影响人们的穿着。 昼极热夜极寒,四季如此。 人们见到周小天一行人自城门而来,纷纷躲开,不是因为周小天,即便他名气再大也大不到这西陲之地;更不可能是因为段唯一和段遥,世上见过他两人的人还不曾几何。而是因为花儿,准确来说,是因为花儿脸上那条纱巾。 周小天也是十分疑惑,便抓了一人过来询问,过后才明白,在这艳门关中,只有一种人会在脸上遮掩纱巾,那些都是艳门的人。 艳门里全是女人。 这让周小天好一阵愣,以为自己是到了女儿之国,那岂不是顿顿吃芳香?但愣归愣,麻烦还是要避免的,毕竟他们此行是来找人而不是找麻烦,段唯一经不得周小天的催促,将花儿脸上的纱巾摘掉,一行人才算过回了普通人的生活。 随意找了一个客栈吃了一些,然后让段遥和花儿安顿下来,周小天和段唯一上了街,想要打听一些事情,这已经不是风满楼,此等寻常小事也只能自己来做。 夜已渐袭,街上有人耍起了花灯,姹紫嫣红如百花齐开,周小天还记得自己曾今给林哲说起烟花之时她还曾问过那是不是花灯。当时自然说不是,而如今看来,确有几分相像。 “你打算怎么问。”一人拿着铜锣走过,段唯一给了两文钱,不劳而获不是他的习惯。 “下午来时你应该看见,艳门在这关里的地位似乎很高。”周小天身上的钱已经在路上花完,毕竟本来就没多少,就没有像段唯一一样大方,那人走过,暗骂一声晦气。 “可关里人那么多,即便他们每日盘查,也不可能知道每一个人的下落或者去向。” “那也好过我们自己慢慢去找。”周小天说着拉着段唯一继续走,无论何种东西,看久了总会无聊。 “只是怕有麻烦。”段唯一说。 周小天随意笑笑,说道:“在中原还说多有制肘,便是我要行事也得三思而后动。这艳门关嘛,大可不必。” “问问总是好的。” “看吧看吧,早说你不要来,来了又怕麻烦。” 段唯一站住了脚步,看着他说:“多拖一日,你能心安?” 周小天一怔,然后扯着段唯一接着走,说:“说说玩的,那么认真做什么。” 两人来到一家小档子,毕竟吃过,又知段唯一不喜饮酒,所以周小天只是叫了一壶茶水,坐了下来。 不久老板兼小二上了茶,令人奇异的是,茶里竟然有着淡淡的奶香。 “老板你这茶不是奶茶吧?”周小天饮了一口,一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不由说道。 “呵呵,客官怕是第一次来艳门关吧。这不叫奶茶,而叫茶奶,是将茶叶放进奶中熬成的。”老板见今天也没有什么生意,将毛巾往肩上一甩,坐下来说道。 “那还不是一样嘛。”周小天说。 “不一样的,不一样的。看两位客官这身行头,莫不成是从中原来的?” “老板眼力真好,确实是从中原来的。”周小天拿起茶壶给自己添了一杯,又给段唯一添了一杯,热气腾腾,寒夜不寒。 “中原啊。”老板叹了一声,话中有些兴奋,说道,“听说那边城雄墙高,黄金遍地美女如云啊,老周我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去看一眼。” 听到老板自报家门,周小天自然打蛇上棍攀起了亲戚,说道:“我也姓周,这几百年前可是一家,赶明儿咱一起回去带你溜溜?” 老周先是神情一振,然后颓然,说道:“还是算了,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床上还有个婆娘,走不得,走不得。” 周小天自然也是说的瞎话,要老周真的答应他非得吐血,喝了一口茶奶神清气爽,说道:“说起这女人,老周啊,我听说这艳门里全是女人,难道还入不了你的法眼?” 老周这一听吓得连忙跑去东张西望了一番,然后回到座位上低声说道:“客官可不敢乱说话,要是被艳门的人听到,你们可是要惨了。” “哦?”周小天说了半天终于引到正题当然不会放过,问道,“为何?” 老周又是向外望了一圈,确认周围没有蒙着面纱的女人,才凑近了说道:“我也知道客官是仙人,不然也不会这般有恃无恐。但你们有所不知,这艳门关来来往往的人数都数不清,实力绝强的也不少,这人一强肯定好强,争斗打混不可避免,但却极少听说在关里惹事,为何?便是因为这艳门关就是艳门的地,别看里面都是女人,但门主可是那什么凝岳境的上仙啊,手段又狠,落在她手里真是求生不得求死——求死当然行,但有谁到艳门关就是为了找死来的。所以我奉劝二位,千万不要去打艳门里的女人的主意,搞不好只是撩一撩面纱,您的子孙根就没了。” 听得老周一阵舌燥,周小天与段唯一相视一眼。 此行不虚。 “我说老周啊,我什么时候说我要打她们的主意。嗯,我问你,比方说,比方说啊,我有很多很多钱,然后有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我拿这钱去请艳门的人帮办,你说行不行得通?” “什么事?”老周一听他有很多钱,态度立时好了很多。 “找一个人。”周小天说。 老周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想了一会儿才道:“这艳门关人流跟水似的,即便是艳门每天查验,想来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不过关里多是客商,一般客商她们都会给些面子,不然每人一把钱都能砸死她们,只要钱够多,应该是会同意的。” 周小天与段唯一得到了想要的消息自然不会久留,再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丢下几文,两人离去。 没有往艳门的方向而去,两人回到了客栈,按照周小天的话来说,是不喜欢偷看女子洗澡。不过段唯一知道,他是想明天一个人去,只是艳门在他们眼里也谈不上危险,所以段唯一也自由得他。 毕竟钱财不多,大多都是段遥这些年在剑阁里省下的,如今前路不知还有多少没走,自然能省就省,只开了两间客房。一间段遥花儿住,想来现在应该已经睡下,另一间便是周小天和段唯一的房间,也因为钱用得少,所以房里没有什么像样的摆设,只是那张大床很惹人眼。 周小天四肢大开地躺了上去,暗叫一声舒服,看着头顶的天花感叹着说:“想不到还有能和你睡一张床的一天。” 段唯一坐在桌旁,倒了一杯清水,说:“我不曾记得何时与你同榻而眠。” “唉,我就知道你不记得。算了不说这事,明天啊,说好了你不许去啊。” 饮下清水,段唯一说:“为何。” 周小天坐了起来,说:“这种耍威风的事情当然是我去做,而且不是我说,你除了梦,还有什么?” 段唯一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 “那就是了,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我来之不及,遥遥保准让我回不了中原。” 见段唯一神色平静,周小天也不再多想,说了一声睡觉,然后沉沉睡去。 段唯一放下茶杯,走到窗前。 窗户吱呀,月光与寒风掠进,段唯一低头看着街上仍然热闹的人,孩童嘻笑,情人相携,不知何时才会回家。 从摇光来到艳门关已经过了两月多,想家自是谈不上,且段遥就在身旁,家里除了红衣已再无牵挂。只是段唯一总觉得少了什么,犹如菜中无盐,饱人却无味。以前他认为只要见到了段遥这种感觉就会消失,但一路行来,这种感觉却越来越深。 是真正的家的感觉么,还是,这根本就不是自己的感觉? 段唯一不由想起了那把黑剑。 黑剑他也有带来,只是不会像周小天的金箍棒一样挂在腰间而是像往常一样放在包袱里,所以他伸出了手,摊开掌心。 一声轻轻的嗡鸣,掌心处有了一把小小的剑。 血红的颜色。 因为段唯一没有入境,所以不可能有万剑出现,习了两月不过起手了这一道剑光,自然也不必朝天而指。 只是段唯一知道,他不必入境,也不必朝天指,因为这把血色小剑就是红衣让他去剑阁的目的。 这就是他的万剑。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如段遥,如周小天,即便他们已经知道了梦的存在,但每个人总是需要一些自己的秘密。 段唯一有一种感觉,这秘密似乎对自己很重要,无论段唯一,还是唯一。 都很重要。 屈指轻弹,剑光迸碎,段唯一解了外衣,于榻上而睡。 窗户没关,屋内渐寒。 西天取曾经 第四章 男人找女人不一定就会死 经常会有人说某某某你上门来找死这句话,但我上门通常只找人,若要死也是别人死。 ——周小天 “啊切!” 周小天一早醒来,打了个喷嚏涕泪交加,看了眼从屋外摄入的阳光,又看了一眼仍蜷在被里熟睡的段唯一,心想自己虽然肌肉不错境界很高但也不是百毒不侵,好心让了被子给他盖这畜生昨夜月下吟诗自己也没妨着他竟然敢不关窗。 走到窗前,周小天双掌高举,好好享受了一把冬季的阳光,这紫外线好像是能够杀菌,就是不知能不能杀死感冒病毒。 “物理生物没学好啊。”他感叹了一句。 窗下的街上已经开始有人在叫卖吆喝,一队不知从哪里来的商队行过,骆驼上的铃铛叮叮地响,周小天突然想起一件事。 自己一行人是骑马来的,艳门关再往西可是一片大漠,这马能在沙漠里骑吗? 不再多想,肚子饿了也没法想,周小天在铜镜面前照了照,觉得和以前的自己没什么不同,一样的帅。满意地点点头,他走了出去。 打开门,周小天看着眼前的人愣了一下,然后说:“遥遥啊,这是给我的?” 段遥手里捧着湿毛巾和水盆,摇了摇头。 周小天颓然低头:“我就知道。” 段遥也不尴尬,冲他笑了笑。 “你笑起来真好看,行了,我先去了。” 离了段遥,周小天走到街上,随意逛了逛也没发现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倒是发现了很多古怪的人,比如有一个穿着整整齐齐的人居然在路边乞讨,娘咧,这年头也有人搞非主流?还有表演胸口碎大石大石没碎胸骨碎了的,兄弟,你这是在卖血呢。更有甚者,一个刀疤男子抱着一个小女孩走过被一人指出他不是她爹自己才是他爹但其实刀疤脸就是她爹然后一刀砍了那人的爹,我靠,什么你爹我爹的。 看着那逃之夭夭的刀疤脸,周小天想着头有些大,走到一家卖烧饼摊前,说:“大婶,两个烧饼。” “哎,两文一个。”说着卖饼大婶给周小天装起了饼。 周小天接过的同时递过去四文钱,咬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口齿不清地说道:“大婶最近生意怎么样啊。” 周小天本来是随意说说,哪知那大婶愣神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站直了严肃说道:“自从卖了烧饼以后,我很幸福。” “噗——”周小天立马将嘴里的糊糊喷了出来,用衣袖擦了擦嘴,觉得很奇怪,说道,“大婶我也就随便问问你那么正经做什么。” 卖饼大婶笑了,而且意味深长,说道:“别看你这小伙子人模狗样,腰间挎着那黑乎乎的东西还不是艳门里烧火的,老娘虽然四十多了还是黄花闺女但见识可不少,怎么,想从我嘴里打探出民情,美得你。” 周小天当然不觉得美,只是想不到这艳门在关里控制力竟然这么强,到了普通人都不敢抱怨小心翼翼的地步。 不简单啊。 摸着下巴正想着,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这种时候往往就是故事发展的线索无疑,周小天两手一堵将烧饼塞进嘴里,匆匆跑了过去。 因为此时围观的人很多,周小天也只能在人群中奋力突围,但熙熙攘攘稳如泰山的人群确实很难撼动。穿梭于夹缝之中偶尔碰上个把巨大的屁股占了两个人的空间而挡住了必经之路周小天恨不得抄一刀把他给砍了。冲出人群的时候他已经吃了不止一个而且很臭的屁。可以想象,他一直处于移动之中所以臭味不会追随他太久,但处于原地的人则要一直承受这巨大的苦难直至臭气消散,然后有人终于忍不住了一声怒吼“他娘的哪个孙子放的屁?!”完了放屁的那人也跟着起哄“是啊,哪个龟娘养的放屁?!”言语间又放了一个。 周小天不得已在身下动了动了微风,这才有了精力去看着眼前的事。 是两个人在争执,一个身高力壮的男子正提着另一个瘦弱的男子的脖子,模样似老鹰抓鸡,满脸狰狞地说道:“你踩了我脚底板竟然还敢大言不惭说自己没错,嗯?” 那瘦弱地男子因为被掐着脖子说不出话来,只能双脚扑腾地拍着他的手,不过这显然没有丝毫用处。 “哼,要么一百两银子,要么一条人命,你自己选吧。” 话一出周围的人齐齐“哗”了一声,先不说到底是谁踩了谁,就算是高大的男子被踩了,那一双鞋又能值几个钱,竟然开口就要一百两,小型的商队跑一趟西域回来也不过赚个几百两,那还是用命来赌的。 “给不给?”大汉见手上男子只是抓扑却没有其他反应,手指不禁更是用力,指尖已是深陷肉里。 那瘦弱男子可能是真的没钱,壮汉渐渐不耐,正想发力直接将他弄死,异变突生。 天上飘来了一片蒲公英。 周小天的眼睛眯了起来,他知道他等的人来了。 壮汉也许也是第一次来到艳门关,见这蒲公英先是愣了一下,却也没有多想,不想就是这不多想,一片蒲公英已是落在他手碗处。 鲜血爆涌。 “啊——!” 壮汉倾时倒地嚎叫不止,手腕处已是多了一个指细的窟窿,动脉已破,血流不止。 人们惊诧之余不由回头看去,只见人浪分开处站着一名女子,长发黄裙面纱巾。 果然是艳门的人。 周小天笑着与人群一同退了一步,这里还不是说话的地方。 女子走上前来,先是探看了那名瘦弱的男子,见他只是气喘不匀,并无大碍。然后走到还在地上翻滚的大汉面前,眼神冷漠,像面对一个死人。 人们觉得理所当然,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若这名艳门的女子不出手,他必然会变成死人。 “你可知错?” 透过面纱的声音不显沉闷,反而清灵,周小天不由看了她一眼,心道这面纱下不知是何等姿色。那大汉显然没有这般情趣,平日里只有他欺人的份,哪里让别人见过他的血,怒喝道:“臭婆娘,还不快给我疗伤,小心我兄弟来了剥了你这身皮!” 在场已经没有人发出声音,便是原本近处叫卖的人也闭上了嘴,所以人们可以很清楚地听到她的笑。 又是一片蒲公英,如同纸屑般缓缓飘落。 女子没有再看,眼媚如丝地向人群外走去。 周小天也没有继续看,结果既定又有何好看,提脚跟了上去。 没走几步,身后便传来像是西瓜砸地的声音,接着便是人们的惊呼。 周小天跟着那女子一直走着,绕了很多道路,从关东走到关西,大小巷子走了无数,周小天目力好记忆力也不错,心想自己回去都可以画上一副艳门关的地图了。 走到一个无人的巷道里,那女子停下了脚步,回头说道:“为何跟着我?” 周小天并不意外被她发现,他压根就没想过要躲着,所以没有刻意放轻脚步,他要的就是她说话。耸耸肩,说:“我听姑娘说话的声音很好听,便想窥一窥庐山真面,行不行?” 女子不懂庐山是什么山,但话中意思也已明了,眼神柔波到冷冽不过是一瞬的事情,说:“你也想找死?” 周小天咧咧嘴,说:“我不想找死,我想找人。” 周小天没有掩饰自己的境界,事实上在同为凝岳的人前这根本掩饰不了,正是因为如此女子越来越不懂这看似泼皮实则危险的男子到底是什么意思,眉皱如梅开,说:“找什么人?” 周小天想了一会儿,说道:“艳门里的事你能做主?” “要看什么事,若是重要我需要与师傅通禀。”女子说道。 “好,劳烦姑娘了。” “我为何答应你,即便你也是凝岳境,莫非我就要受你要挟?” “不,”周小天连连摆手,说道,“我可不是要挟姑娘,只是我有一笔大生意,难道你要拒绝?” 女子藏在面纱下的容颜笑了笑,说:“你叫什么名字?” “周小天,你呢?” “韩秋碧。” 韩秋碧自然不会拒绝周小天所说的大生意,钱虽是俗物,但一个宗门特别是大宗门想要良好的运作少不了钱,吃饭要钱,买厕纸要钱,就连请人刷马桶也得要钱。艳门里全是女子,又以仙子自居,自然不会去做那等下作之事,所以那卖饼的大婶才会以为周小天是艳门的人。虽然周小天得了风寒,却并不对什么圣子仙子的感冒,所以跟在韩秋碧身后走着没有瞄着她的屁股,而是四处乱看。 艳门就处于艳门关的关北,准确来说,整个关北就是艳门的宗门所在。周小天得知时不免吃了一惊,要知道风满楼比这艳门强了不止一星半点,坐落在摇光城中也不过是一栋楼几个院而已,当然,楼前的广场不算。但这艳门居然敢占了四一的城关,难道不怕激起民愤? 就这么想着,周小天已经是来到了艳门。 守门的也是两个小厮,见到韩秋碧居然带了一个男人回来不免有些讶异,只是也不敢多问,恭迎一声两人步入宗门。 宗门里长满了蒲公英。 周小天终于知道为何艳门关外冬天也会降下蒲公英,原来就是这艳门种的,种植的地方上头甚至还遮有麻布,旁边是很多盆熊熊的火。 大棚蔬菜?只是这蒲公英能吃么?周小天心中连打两个问号。 韩秋碧见他站住看着那满地的蒲公英若有所思,出声提醒道:“周公子,事涉我宗机密,还请不要随意乱看。” “啊,哦,失礼了失礼了。”周小天回过神来,赔笑道。其实他根本就没有窥探艳门机密的意思,心下好奇罢了,既然别人不给看,那不看便是,美人出浴尚且如此,何况一堆杂草。 周小天看着渐渐走去的韩秋碧,嘴角扬起了微笑。 “有意思。” 西天取曾经 第五章 眼中杂草 有时候并不是我那啥眼看人低,而是他们本来就低。 ——周小天 艳门的大厅是处于一处院子中央,孤孤落落有些像荒外远坟。 周小天随着韩秋碧进了大厅,里面雕梁画栋,红罗幔帐,金碧辉煌中带着大家闺秀的味道。主位上摆着一张长案,主位下方的则短一些,案上都放着一个花瓶,里面插的不是花,而是蒲公英。周小天微微一笑,他当然知道这些不是用来观赏的,案后都有蒲团,看样子是得跪坐。没有多说,周小天直接在下首的位置坐了下来,然后看着眼前的蒲公英,不知道这根杂草曾经杀过多少人。 韩秋碧有些不悦,自己主人家还没让周小天坐下他便自己坐了,似乎有些失礼。不过想到即将涉及的大生意,她也没有当面说出来,只盼望这一切都不是他信口开河才好。寻了另一个案桌,坐下来说道:“周公子,师傅现在还在后院赏花,你先稍等片刻。”拍了拍手,她吩咐道,“来人,上宴。” 随着韩秋碧的话尽,纱帐后面便出来了几个妙龄女子,全是黄色长裙,面围纱巾,款款而来。将手上捧着的瓜果放在主位与周小天、韩秋碧的案上,再甄了一杯水酒然后纷纷退下。 周小天拿着小酒杯饮了一口,觉得这酒淡而无味,心道这些女子不胜酒力却偏偏喜欢做场面,不由失笑。 “周公子为何发笑,可是这果宴有何不妥?” 周小天自甄了一杯,把玩着手上的小杯,说道:“不是果宴不妥,而是我没想到,随意在街上碰上一人,竟然在这艳门里有这么高的地位。” 韩秋碧一笑,将纱巾撤下,露出一张沉鱼之颜,说道:“承师傅疼惜而已。” 周小天在中原见过的美女不少,自然不会为这些粉头着迷,说道:“怕不尽然,韩姑娘年纪轻轻便已凝岳,师傅疼惜怕还不能够解释清楚。” 韩秋碧将一粒小果咽下,说:“周公子又何必取笑于我,你不也是年纪轻轻登临山岳之境。” 周小天没有接话,转而说道:“韩姑娘,我问你件事。” “且说。” “你为何摘下纱巾?” 韩秋碧媚眼轻佻,说道:“不是周公子想看再先?” 周小天愕然,说道:“那只是玩笑话,想不到韩姑娘还真当真。” 韩秋碧掩了掩嘴,笑道:“好了,不逗你便罢。嗯,既要做生意,自然坦诚相待,区区一纱巾何足道哉。” “好!”周小天笑意更深,举杯说道,“好一句坦诚相待,你我共饮此杯,请。” “请。”韩秋碧也不托词,以手遮面一饮而尽。 “碧儿,我艳门来了贵客,你怎不及早通知与我?”后堂传来一道声音,然后周小天便看到一个中年美妇被两个丫鬟搀扶而来。 珠光宝气,胭脂粉末,绫罗绸缎,周小天没有想到别处,只是心中没来由地冒出了两字——老鸨? 美妇坐在主案上,见周小天看着她的眼神有些诧异,疑惑说道:“周公子可是有什么疑问?” “呃,没有,没有的,失礼了失礼了。”周小天赶紧掩饰自己的尴尬,拱手笑道。 三人又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周小天说道:“嗯,这聊天也不急一时,我就斗胆把话说开了。” 艳门门主其实也是这个意思,心道这人倒是知趣,说道:“请讲。” “在这之前,门主是不是先赐芳——喔不,先赐贵姓,这说话起来也方便。” “此事不妨,我与碧儿同姓,姓韩。”韩门主说道。 “哦?”周小天适才听韩秋碧的话好像只是师徒关系,不想如今却是另有故事,不过这不是他关心的,说道:“僭越了,嗯,韩门主,我这生意嘛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得看你艳门的能力。” 韩门主一笑,说:“我虽是妇道人家,却也从不打诳语,在这艳门关里,我等办不到的事情也许不多。” 周小天点点头,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来的,不然何必与你一腔一腔的官调说话,说道:“我要找一个人,如果在艳门关最好,若不在也需要点线索。不过以我推算应该是不在,但这艳门关来来往往客商极多,我孤家寡人实在难找,所以便来拜托贵门。” 正如周小天所说这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所以韩秋碧面露难色,问道:“可有特征?” 周小天摸头回想了一下,然后说道:“是个名叫林哲的女子,至于特征,年纪与我差不多大,比我矮一个头这样,其他的就形容不出来了。哦对了,她是从中原来的,呵呵说到这里让门主取笑,因为她是偷跑出来的,身上也没多少银子,所以这服装服饰应该是没换的。” 听这一说韩门主更是犯难,说道:“这事确实不好办,不过我门自当尽力,若最后查之不得,也不收周公子一文便是。嗯,若是查到,不知周公子作价几何?” 周小天慢悠悠地拿起一个苹果咬了一口,良久说道:“这要看韩门主怎么想。” “此话何意?” 周小天咽下一口觉得果子没有中原的好吃,甩到一边,说道:“若韩门主觉得你的命只值一两,那便作价一两,若抵万两,便作价万两。” 在旁一直不发言语的韩秋碧听着这话先是一愣,然后怒而起身拍案,厉声道:“周小天,我们敬你年纪轻轻便有一身本事,你竟敢戏耍我等?!” 周小天跪坐很久双腿早就麻了,站起来拍了拍,笑意盎然地说道:“我可不是戏耍你们,说的也不是戏言,若你们不信,不妨一试。” “大胆狂徒!”韩秋碧本以为周小天是位行侠浪子,心中已起结交之意,不想他居然是个道貌岸然之辈,当下大怒,一脚跺地,满厅蒲公英尽散开来。 周小天早就防着这一手,金箍棒立时甩出,无形相随,砸在地板上嘣的一声,蒲公英震荡不得进。 韩秋碧见地板碎裂,心下吃惊却也不惧,伸手一招,蒲公英如花如雨,铺天盖地漫向周小天。 周小天见过她手中蒲公英的威力,自然不会小看这毛绒绒的东西,只是,这还不够。 “倒是有点像沐淋的雪,不过差远了!”周小天手掌摊开然后紧握,厅中大风骤起。 韩秋碧只觉一阵狂风肆虐,手遮眼挡皆不得,待得风过,睁开眼睛,心中骇然。 蒲公英与桌案瓜果被掀飞四处不说,便是那顶梁之柱上也是伤痕累累,似乎只消手指一碰便成粉末。 周小天走到大厅中央,将插在地板上的金箍棒用力一抽,然后系到腰间,说道:“怎么,韩门主,你乖徒儿可不是我的对手,你就没有什么表示?” 韩门主只是在周小天要动手的那一刻变了变色,然后就一直在案上坐着,也不管韩秋碧与他的争执,神色平静,像在看戏。虽然只交手两合,却已经让她神色凝重,说道:“周公子是铁意要辱我艳门?” “那倒不是,只是借你之力找个人而已,何必小气。” “哼,说得好听!”韩门主毕竟是个女人,蛇心是没有的但也谈不上如何耐心,伸手将散落的蒲公英召回凝为一箭爆射而出。 周小天深知韩门主比那韩秋碧恐怕高得不止一筹,也不硬接,急退中指尖无形,霎那间打散来箭,随即掌心九道风刃甩向天际。 风刃自天上携风而来。 嘣嘣连响九声,烟尘弥漫,厅中洒下一片阳光。 韩门主没有再动,因为她的衣袖已碎。 她不是英明,英明的冰盾尚且要被周小天的风刃砍碎,何况她的衣袖。 大厅立柱终于再也承受不起,轰然倒塌,大厅成墟。 韩门主挥手将飞尘散去,深深看了一眼庭院中的周小天,说道:“倒是好本事。” 周小天没有与她多说,一掠如风欺身而进掌间无形当时按下。 “过奖!” 韩门主不知周小天如此迅速,反应来时只得双掌齐出。 轰—— 韩门主顷刻间倒飞而出,如同被踢开的皮球,砸到院墙,毁出一缺。 周小天这次没有再趁机上去,走了几步来到后堂外的庭院,笑着说道:“很少人敢与我对掌,别看你是个女人,胆子却挺大。” “咳咳——”韩门主自乱石砖瓦中爬起,衣裳凌乱,露出肤下雪白,抹去唇间的血迹说道,“呵呵,真是小看了你,不过,也到此为止了。”说罢她双掌齐按,伏地释境。 园里蒲公英尽起,漫天遮眼,如隆冬之雪抑压而来。 蒲公英之飘飞原本是为了生,如今却是为了死。 但它不知道它的生命早已掌握在别人手中。 周小天看着那飘来的蒲公英,脸上轻蔑更浓,韩秋碧自不必说,连自己的凝岳之境还没放出便两合败下,真不知是修炼到哪个男人身上了,这韩门主看似强上许多,甚至让他动了无形,但也不过如此而已。 学之不精,学之不像,似天非天,不过眼中一杂草。 使杂草的,只能是杂鱼。 连名字都不配让他知道。 将腰间金箍棒解下,周小天指天而说:“限你们三天之内查到消息,不然这艳门关就要改名了。” 无形厉啸,轰散满天蒲公英。 西天取曾经 第六章 巨龙振翅鸡犬飞 我从未杀人也不喜杀人,但我知道他心很急,所以不会阻拦什么。 ——段遥 周小天已经离去,庭院又恢复了往日的幽静,蒲公英缓缓而下确实如雪,寒心无比。 韩门主的全名叫韩玲珑,只是周小天一直没问,所以她也没有说。此时她的脸色就像她的名字一样玲珑,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洒在地上像是一个人的笑脸,嘲笑的脸,讽刺锥心。 在这艳门关里,她就是说一不二的存在,一身凝岳之境登峰造极,又兼门下弟子颇为争气,实力日上,便是中原诸雄西域群豪也不曾来犯。 原来不是不敢,而是不屑。 她笑了起来,苦而凄。 “师傅。”韩秋碧已经是过来扶住了她,只说了两字却不知道再说什么。 说你怎么了?这不需要问,地上的血很刺眼。 说我们要重振精神去报仇?这不需要想,院里的砖石很杂乱。 韩玲珑站了起来,伸手接了一片蒲公英,痒着掌心,很舒服。 “碧儿,照那位周公子的话去做吧,不然三天后,恐怕真无我艳门了。” 韩秋碧咬了咬牙齿,由自不甘地点了点头。不过既已下了决定,那便不会再做多想,只是心中尚有疑惑,道:“师傅,那周公子到底是什么人,同为凝岳境,怎么可能让我们毫无还手之力,莫非,他是紫金榜上的——” 韩玲珑将掌中蒲公英倒下,叹了一声,说道:“紫金榜上的除了前几位的存在,也不可能在我这院里轻易打败我。然而前几位并没有这位周公子,而且——”想起了最后那阵轰天的厉啸,韩玲珑摇了摇头,说,“只怕他来头更大。” 韩秋碧拿着手帕擦着她嘴角的血迹,问道:“还有什么人的来头能比紫金榜更大?” 韩玲珑拿着韩秋碧的柔柔细手于掌心轻轻抚摸,说道:“碧儿你常年在艳门关里,也不闻外面的事。我作为一门之主,却是要时常打听一些,那些事我不曾告诉过你,是不想让你分心无暇。如今既然遇见,我便与你说说。你只知西域有紫金榜,却不知中原也有剑书。” “剑书会写上七个人的名字,中原的人都称他们为——绝天七子。” “绝天七子?”韩秋碧抬头看着她,显然是从未听过这个说法,问道,“那紫金榜英豪与绝天七子孰强孰弱?” 韩玲珑放下她的手,一路走去,韩秋碧提步跟上。 “紫金榜是人定,剑书却是天选,谁高谁低自不需论。” 韩秋碧扶着她的手抖了一下,艰涩说道:“这么说来,那周公子就是、就是——” 韩玲珑跨过一块破碎的砖瓦,说:“他叫周小天,本来我也只是怀疑,认为可能是巧合。所以在你动手的时候我才没动,想要观察一番。现在看来,必是那位无疑。” “哪位?” 韩玲珑停下了脚步,看着头顶的苍茫天际,微叹的声音像是奉天的意。 “绝天七子之首,风满楼,周天子。” 一块角落里的碎石似是被韩玲珑的话惊住,悄然变成粉末。 周小天从艳门里出来时已是正午,太阳虽然不辣却总是很刺眼睛,但让周小天疑惑的是门外街道上的人几乎各个在抬头望天,他也随之望去,发现什么都没有。扯了一个中年的男子问道:“大叔,你们在这看什么呢?” 大叔很好说话,并不恼他的扯攘,说道:“小兄弟刚才还在睡觉吧,年纪轻轻贪睡可不好。你是不知道啊,适才艳门里不知为何蒲公英满天飞舞,就在这时突然出现一条巨龙冲向高空,啸声震天动地啊。” “巨龙?”周小天一愣,说,“你们看到了?” “没看到,”大叔很果断,说道,“可能是那巨龙飞得太快了所以大伙都没看见,但那声巨响可是真的,不是巨龙出世又能是什么,我的耳朵现在还在嗡嗡响呢。艳门的人也真是胆大啊,居然敢困着一条巨龙在地底,若是巨龙脾气不好那可得遭罪咯。” “呃——哈哈,她们是得遭罪,那大叔我还有事,就先失陪了,失陪了。”周小天随意打了哈哈就此离去。之前一听他的形容就知道那哪里是什么狗屁巨龙,分明就是自己的无形,只是自己都看不到自己的无形,听着意思好像别人能够看到,怎能不惊愕。 要是别人能够看到了那自己不就丧失了一个巨大的优势,好在这是不可能的。 “人言可谓啊。” 感叹一句一路走着,人们也渐渐从刚才的事情中回过神来,各自做回各自的事情,街上又开始热闹起来。 周小天本想在外面好好犒劳一下自己,毕竟打架是需要力气的,打得轻松就意味着自己要花更大的力气,刚才在艳门里有没吃什么像样的东西,此时腹中饥饿,掏出身上的钱一跌量,才一文钱。 “我靠,一文钱连个饼都买不起。” 迫不得已,周小天只得回了客栈,刚进客栈的门,就看到段唯一和段遥花儿正在大堂里用餐,正好合适。走过去坐下,拿了一个馒头,三两口咽下,才说道:“搞定了。” 段唯一将一片馒头撕下喂给花儿,说道:“听到刚才的响声便知事已办成,只是——” “只是什么?” “为何你的无形今日动静如此大?” 周小天挠了挠头,笑着说道:“本来过去一是办正事二也是为了好好打一架,不想最后发现两根手指就能戳死他们,无奈啊,这一身肉紧紧的不得发泄,再加上为了震慑,力气就使大了些。” 段唯一经常听到周小天说到发肉紧一词,知道这就是手痒的意思,笑了笑,说道:“现在好了?” “好了。”周小天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说道,“我限了她们三天的时间帮我们找,找不到就灭她满门。” 段遥饮了一口水,知他说的不是假话,微微一笑。 周小天也把水喝完,然后把手一伸,嘿嘿笑道:“遥遥,你看,我身上就剩一文钱,你看是不是——”说着他两根手指不断地猛搓。 段遥知道他不是花钱大手大脚,而是没手脚来花,掏出一把碎银递过去给他。 周小天只拿过几两,说:“不用那么多,以后就得靠这些了,在我手上省不了。” 他们在客栈大堂闲谈扯笑的时候,整个艳门关已是鸡飞狗跳了起来。 说是限时三天,但谁知道这三天到底连不连今天在内,所以在扶着韩玲珑回房修养之后韩秋碧就立马动员了所有艳门的弟子与长工短工,走街串巷掀摊打混破门闯房偷鸡摸狗无所不做,美其名曰,替门主寻找失散多年的女儿。 人们愤怒之余却又愕然,艳门的人是可以嫁人不错,可没听说门主曾经养过汉子啊。果然不愧是上仙,连这种事情都能瞒天过海不漏一丝一缝,吾等当膜拜之。 韩秋碧也是在韩玲珑的授意之下才敢这么做的,毕竟这太损艳门颜面,她还记得师傅与她说的话——此事紧迫,不然天子也不会以我门之存相要挟,必要动员全门,然此法太过声张,天子来寻人必是不想太过张扬以免多生枝节,是以你可以我寻女之名去做,切记,遇天子不可行大礼,只需寻常待之。 韩秋碧一边带人寻找着一边在寻思这话,所以来到周小天一行所住的客栈的时候看见他虽然意外却也平静,尽管故作。 她坐了下来,挥手示意手下去盘问其他客人,然后说道:“原来周公子住在这里。” 周小天见她神色平静便已知她的意思,点了点头,说:“住哪里都一样,韩姑娘做事可真果决。” “周公子过奖了,”看了一眼桌旁其余三人,韩秋碧问道,“不知这三位是——” 周小天手里还拿着刚才段遥那里接过的几两银子,慢悠悠说道:“不该问的不要问,该问的也别问,有时候人的命还真不值几个钱。” 韩秋碧暗恼却也不挂在脸上,笑道:“周公子说的是。” 客栈里其他人一早就有人认出了那就是艳门关里大名鼎鼎的碧仙子,看着她那围在脸上的纱无不想撩拨一看,心下早痒,此时竟然看到她对着那长得除了高点壮点模样还没自己帅气的人笑,顿时吃了一惊。 “这位姑娘,那公子是谁啊,竟让碧仙子笑脸相迎?” 身着黄裙的艳门弟子本来是过来盘查的,不想这厮居然先问起自己来,那公子自己都不认识我凭什么告诉你,一双娇手拍在桌上,冷声道:“你不想活了,不该问的别问。” “是是是,明白,呵呵,不问了不问了。” 随意扯谈了一番,不知说到什么,周小天突然记起了今早起床时想到的事,说道:“韩姑娘,我还有一事,需要麻烦贵门。” “公子请说。” “嗯,我们一行人,”说着周小天点了点段唯一三人,说道,“来时是乘马来的,至于要找的人我估计很可能已经去了西域,听说从艳门关去往西域先得经过一片浩瀚大漠,乘马恐多有不便,能不能,借我们几头骆驼?这样,我们也不白借,就把我们那三匹马先抵在这里,你们也可随意骑行,回来我们再换走,你看行不行?” 韩秋碧此时心里是要多不舒服有多不舒服,先不说艳门在关里一言九鼎何曾缺过几匹马,就说明知那几匹马是你周天子的谁还敢骑,直接要就是了,还给自己贴面子,今早在门里耍威风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给我们留点面子。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她肯定是不敢这么说的,道:“当然可以,我这就叫人去准备,若是查到了什么消息,周公子也可即时启程。” “韩姑娘真是爽快人。” “哪里哪里。” 段唯一中午听得那声无形不似周小天的无形,现在听得他们说话也不似周小天的说话,心道见了女子特别是漂亮女子男人或多或少总会改变一些,即便他自己没有意识到,将花儿抱起,说道:“我先抱花儿上去休息,你们且慢聊。” 说完段唯一抱着花儿上了楼,段遥也向韩秋碧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桌上一时无言。 西天取曾经 第七章 天子与王侯 他心有决,此行便要必得,若事生阻,黄沙埋骨。 ——段唯一 “如果查到什么线索,周公子一定会去西域吗?”韩秋碧见两人气氛沉默,突然说道。 周小天接连已经灌了很多水,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段唯一喜欢喝水,原来是气氛不对所致。抹了抹嘴,说道:“当然要去,不然我来这里做什么。” 韩秋碧笑了笑,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本书籍,递了过去,说:“师傅也是这样说的,而且料着以周公子的——个性,可能会与人起争执,让我带这个给你。” 周小天接过那本书籍,书籍很薄,上面是上好的丝绸作皮,显得堂皇,封面上写着二字——紫金。 “这紫金是什么东西。”周小天没有立即打开,对于看书什么的是他最厌恶的事,他没学风云决的很大一个原因也在这里,担心一翻开书页马上就是一行欲练此功必先自宫的大字,像他这种一下定决心九头猪都拉不回的人,翻开了就会练,那人生还有何意义? 韩秋碧知他是从中原而来,不解也是正常,耐心解释道:“这紫金是由紫金阁收集到的一些消息将西域各路群豪统编整理成册的一本榜单,里面记录了这些人的名字、宗门、功法、武器、事迹等等,共二十位,按照实力排名号。紫金阁不是什么宗门,但也势力颇大,是西域最大的商会,耳目遍布西域诸郡,所以这榜单上的排名也许会与实际有些误差,但大抵是不错的。” “哦?”周小天来了兴趣,也知道了韩秋碧给他这紫金榜是什么意思,笑道,“那多谢了。” 随后他打开了书籍,第一页如下。 西域阔广,地袤无边,宗派林立,世家称雄,大小纷争连年不绝。我紫金阁遍观诸郡,莫不如此。然世人非山林野兽,却又为何如例称王称霸? 为名也。 扬名万世,亘古不朽,我辈修道中人皆此为借,餐宿露饮,披荆斩棘,心怀群山,欲窥天一看。但登天何其难也,修士何其多也,登天十万,不得其一,中道崩殂,埋名荒野,惜哉,悲哉,痛哉。 然兽善自砥其伤,人善痛定思痛,闻远东中原有天赐之书,载以绝天,我阁不才,得一变通之法,穷毕阁之力,赏天下之人,欲替天拟榜,名为紫金,录我西域诸雄二十,五载一换,名留青史,后世有存。 —— 下面就是一大段一大段的废话,周小天也没继续看下去,很快地翻到了第二页。 紫金一,裂山王覃不敌。 原名覃山,方元郡褚县人,家境破败,自幼于山林荒野间寻食果腹,六岁时突遇黑熊,杀而食之。七岁偶得通天剑派长老所识,遂入宗门,更名不敌,修炼十载有七,臻境凝岳。出师遍寻西域诸郡,身长通天裂山决,手持三尺轻眉剑,战玄空,斗林家,灭五行门,未尝一败,无人能敌。 封王裂山,位列紫金第一。 下面又是一些事例的详细介绍,周小天打算晚上没事做的时候当成故事看看,说了一句有意思,然后翻开了第二页,一当打开,顿时错愕,因为第二页很短,而且竟然是个女的。 紫金二,银刀王上官玉树。 出生不详,宗门不详,功法不详,境界不详,善使九环银刀,曾以一人之力硬撼封王三人、封侯五人,其余数十,胜之。 封王银刀,因其它事迹亦不详,暂列紫金第二。 “这银刀王的记录怎么如此少,不是说紫金阁的财力雄厚手下遍天吗,怎么可能一个人的出生宗门都查不清楚?”要知道绝天七子里只有秦子芩一个女子,还排名最末,周小天不由对这紫金第二的银刀王来了兴趣,只是文字不多,心中痒痒,不由问道。 韩秋碧知他要问,说道:“周公子有所不知,越是不祥的人说明之前越是隐世,有可能是紫金阁的人没查到,也有可能是查到了然后——”说着她将掌刀在脖上一划。 周小天了然,心道确实,看了不该看的当然要死,又翻继续翻了下去。 紫金三,千手王梁上君。 紫金四,狂斧王林霸。 紫金五,笑面王魏剑。 一直翻到第十一页,周小天咦了一声,“洪毅?” 紫金十,影刀王洪毅。 古城郡古城人,洪家家主洪天宝二子,庶出,因此遭受家族排挤,母死妻丧,愤而离家。机缘天降,获影刀决,成凝岳境。十年后寻母仇妻仇于家斩杀长子轰天王洪天啸,是时轰天王位列紫金七,因而洪毅替之,位列紫金七。 然洪毅自此无音讯于西域,五年未归,或往中原或已身死,有待详查,降至紫金十,封王影刀。 “洪毅原来是西域的人,想不到还有这般过去。”周小天自语道。 “周公子认识影刀王?”厅中不甚吵杂,所以韩秋碧听清了周小天在说什么,奇道。 “呵呵,中原的时候见过。”周小天也不说洪毅拜入刀堂现又成绝天之一,毕竟他回不回西域还是两说,而且自己与那紫金阁又非亲非故,告诉韩秋碧她必然会说出去,然后紫金阁打听得到又重编一书,他们是赚钱了,可自己凭啥免费给他们情报。 “原来影刀王去了中原,幸好,我还以为已经身死了。”韩秋碧听得周小天的话,似乎有些兴奋,说道。 周小天看着她那面纱下似是起了红晕,打趣道:“韩姑娘莫非与那洪毅是相好不成?” 韩秋碧脸色更红,小声说道:“周公子莫要取笑,我连影刀王的面都没见过,何谈相好,只是从榜上聊聊几笔便可看出他自小生活的艰苦,母妻双亡,何等痛苦,然而他知坚忍重情义,十年报仇,快恩快意,心中向往罢了。” 周小天见她一连说了那么多,哪里只是向往,也不再寻她开心,翻开下面的书页。不过翻了两下他就没有再翻,因为紫金十过后的人已经不是封王而是封侯,低了一级自然不能感到什么兴趣,合上紫金榜,问道:“韩姑娘,这西域诸郡又是什么回事?” 韩秋碧也缓了心情,听清周小天的疑惑,说道:“这个我不太清楚,其实便是西域自己人也不清楚,只是知道这些郡县的划分都是上古时流传下来的,周公子应该也知道,人的心性总是很懒,所以便一直沿用了下来。” 周小天点点头,然后站起来说道:“嗯,我也是很懒的,看了书有些困,便先去午睡一会儿,失陪了。” “周公子请便。” 一直目送着周小天走上楼,韩秋碧轻声自语道:“这就是周天子么,不知和那裂山王相比又当如何。” 周小天手里拿着紫金榜,一边上楼一边在想着上面的名字,覃不敌、上官玉树、洪毅,等等,自觉久以中原为天下之首,又兼上午时轻松击败艳门门主,直到看过这本紫金榜上的种种事迹,才知倒是有些小看西域诸豪。 “看来此行不得简单啊。” “什么不简单?”段唯一见周小天一进房门就说了这么一句,疑惑道。 “你看过便知。”说着周小天将紫金榜丢给段唯一,双手枕于脑后仰躺在床上。 段唯一接过紫金榜,一一翻开,良久后笑了笑,说道:“西域确实人杰地灵,天下凝岳恐怕也不足百人,单单是这紫金榜上就载了二十位,实在令人惊讶。” 将书合上,段唯一接着说道:“不过,中原十年动乱造就了这一代的绝天七子,西域宗派之繁多,家族势力之庞大,年年都是动荡不堪,乱世出英雄,也不稀奇。” 周小天靠在床沿的脚抬上又抬下地踢着,说道:“稀奇不稀奇不打紧,只是对于我们此行来说总不是好事。” “哦,我们也不是来争宝夺魁的,只是来找个人而已,有何妨碍?” 周小天坐了起来,看着段唯一认真说道:“紫金第四的狂斧王叫林霸。” 段唯一回忆起刚才看过的文字,沉吟了一下说道:“你的意思是林姑娘是这林家的人?” “不确定,但很有可能,”说着他走到窗口,双手扶着窗沿,看着熙熙攘攘的大街,似乎看到了十多年前林哲与一家人浩浩荡荡地从西域迁徙前往中原的途中,骆驼铃铛,马辫裙摆,如花笑脸,一切都像是故事开始时的样子,“我被遗弃在摇光破屋外的时候城里还没有林家,三年后他们就从西域而来,一来就是名门望族,也是因此她家人才在我两人间多方阻碍。西域这么乱,若非是在西域本家有大势力大财力,怎么可能穿越茫茫大漠毫无损伤,还能在中原短时间内立下根脚。” 段唯一也走了过去与他并肩站着,说:“如此说来,若林姑娘执意不肯跟你回去,而你又执意要她回去,势必要与那林家发生争执。” 周小天扶着窗沿的手指紧了一些,觉得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说道:“没错,这就是我所担心的,在中原以我之名尚且不能随意呼风,西域撇开白虎崖不说,但看那紫金榜就可知西域的水也很深,问题就恰恰在于我们不知道这水有多深,所以做起事来难免束手束脚。” 段唯一沉默了一下,忽然笑道:“不必多虑,他们虽然是王侯,但你可是天子,只有你周天子从别人手里抢过来的份,哪有别人从你手里夺过去的道理。” 周小天转头看着段唯一,阳光打在他脸上扬起了笑意,那是无与伦比的自信。 “当然。” 西天取曾经 第八章 同去西域 虽然此行不是为了打架,但若能在寂寞路上来点欢乐,倒也不错。 ——周小天 洪毅站在参天前凝望着这已经光秃秃的枝干,枝叶早成满地齑粉,踏上去绵软随心,像大漠里的黄沙。 那天他将大师兄凌迟处死,只不过是心中泄愤,但这不是他最大的愤。 十五年前,他还是洪家的世子,因为庶出却又天资卓绝,长兄洪天啸毒杀了其母其妻,尽管阳谋,但洪天啸乃是紫金榜上第七的轰天王,洪家最强之人,无人敢言,无人敢怒。 除了洪毅,他虽怒,但毫无办法,于暗杀中匆匆逃离,路上颠沛,泪洒金沙。母亲总是这世上最疼爱孩子的人,妻子与自己年纪尚幼,不过十三,只是娃娃之亲,但娃娃也有自己的心中所属,青涩的情爱总是会结苦果。 他将一抹叶粉放于唇间,很苦。 苦尽甘来不是苦变甘来,即便他日后遇到了老人,得授影刀一决,杀了洪天啸也换不回曾经的苦,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可既然如此痛苦,揽大任得天降又有何用? “我不过天下一棋子。”洪毅说道。 老人也站在参天前,满皱之手抚摸着那枝干,像是盆中父母的脚,说道:“参天虽毁,但来年春天还是会长出新芽。” “天就真的无法毁掉么?” “欲毁上天,必先毁了别人的天。” 洪毅将脚下的粉末踏了踏,说道:“在这之前,须得先毁了我曾今的天。” 老人将手收回,看着洪毅那张已经成熟的脸,说道:“当初我阻止你,是怕你心生魔障恐登天不得,如今既然你已经有了自己的天,也是时候回去了。” 洪毅转头,看着昆仑山上的茫茫白云,似乎看到了那片无垠金沙,缓缓说道:“是啊,该回去了。” 大漠无边,无论从哪个方向看,都只能看到一尘不变的沙,沙无垠,水无源,地无生,这便是西域沙漠。 在限时的第二日艳门便找到了线索,线索来自周小天曾经在街上见过的那个穿着整齐的乞丐,说是林哲跟着林家的商队前往西域去了。至于他为什么知道据说是因为林哲路过时见他可怜给了他十两银子。十两可不是小数目,至少乞丐也能买上一套像样的衣服,感恩戴德中自然记下了她的名字。 周小天因此心中暗暗恼火,你拿了钱就拿了吧,居然还给别人,你是心地善良了我却要天天劈柴不劈还没饭吃,这算什么。 尽管恼火,该做的还是要做,在韩秋碧的建议下他们四人随了一支同去西域的商队,这样不容易迷路。几匹骆驼,十多个人,算不上大的商队,但也不小了。在那十多个人中周小天甚至还看见了那天在街上砍了别人爹的刀疤脸,听说也是要前往西域但盘缠用尽,便在这商队里混了个护镖,要价不低,五十两。 起先商队的其他人颇为不屑,但领头却是强压了众议将他留了下来,并且多加了二十两。那些人大惑不解,但周小天知道领头是下对了注,因为那刀疤脸是个玄雾境的修士。 领头自己不过是个刚刚在道上入门的泪银境修士,照道理来说不可能识出刀疤脸的境界,但领头不只是个修士,更重要的他还是个商人,商人有直觉,善赌博。这让周小天不得不对韩秋碧的建议深以为然,有个聪明的人带着自己可以少走很多弯路。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时间,若是在林哲还未到林家之前截住她最好,若是不行,早到一天也是好的。 事情一定,他们第二天就上了路。艳门关以西便是西域,这只是个模糊的说法,因为离艳门关最近的郡也要踏过黄沙万里行走两月,白昼日晒,夜间风寒,终年不降寸雨,很无奈,也很无聊,所以有人唱起了歌。 周小天躺在沙上看着头顶的点点星辰,耳边是商队众人金戈铁马的歌声,开始有些惬意。 段唯一将一一根柴火丢进篝火,保持不灭,毕竟在这大漠里还是很难找到干柴,商队里甚至为此自备了一些,不能太过浪费。花儿已经入睡,段唯一在她脸上轻轻地拍。 本来照理说花儿在鱼山洞府里都是自给自足的,但自从跟了段唯一以来就一直很粘他,便是吃饭也要喂着吃,像是撒娇的样子,段唯一也不觉得麻烦,只道她是孤寂多年,又是小孩心性,便由着她。 段遥也坐在段唯一旁边,枕着他的肩膀与周小天一样在看着天上略显拥挤的星星,夜不再寒。 一般来说,一行多人,总是相互熟悉的人归一边,其余都不熟悉的自然也归一边,所以在这一小堆篝火旁边的还有两人,那就是刀疤脸和他的女儿。他对她女儿就像段唯一对着花儿,宠爱无比,唱着歌谣哄她入睡。 周小天听着有些熟悉,说:“我说老齐,你是中原人?” 齐桓是刀疤脸的名字,周小天为了套近乎好说话便叫他老齐,此时他听得周小天的话,笑时脸上刀疤更深,说道:“是啊,只是恐怕今生无法回去了。” 周小天坐了起来,屁股一跳一跳地挪到篝火旁,问道:“为何?” 齐桓看着已经熟睡过去的女儿,摸摸她的脸,说道:“仇家势大,想回也回不去,不然也不会跑到西域去。” 周小天侧了侧头,他最喜欢听这种狗血的故事,说:“这可是你的不对了,有仇报仇,怎么老想着躲?” 齐桓摇了摇头,说道:“一只狗被另一只狗咬了,可能会想着报仇,过程中为了壮大自身,去吃屎也是愿意的。但一只蚂蚁被大象踩了,虽然没死,但无论它再如何做,也不可能有咬死大象的一天。” 周小天觉得他说话很有意思,笑了笑说:“那是蚂蚁不够多。” 齐桓脸上的神伤一闪而没,说道:“蚁穴已溃,独剩两只,如之奈何。” “也是。”周小天又躺了下去,他不是圣人,不可能说些什么大义凛然地话去开导齐桓,也不是狗,不可能多管闲事回中原去帮他报仇。不能说不能做,睡觉便是正理。 段唯一一直听着没有说话,却是想到了自己的仇。毕竟年幼记忆尚浅,那仇不深似海,只是他心中一根小刺,然刺在心中一日不拔便一日不得安,只是人海茫茫,凶手无踪,要去何处寻?有仇无力去报是痛苦,有仇无路去报却是涩苦。 段遥知道段唯一在想什么,握住了他的手,软软是像是谷中的回忆,那股苦涩淡了一些。 “哎,小哥,喝上几口,暖暖身子。”商队的领头已经走了过来,将一壶酒抛给周小天。 周小天接过,起身喝了一口,顿觉腹中热辣,道:“好酒啊,老大哪买的?” 领头不是没有名字,只是大家都叫老大,周小天他们自然也跟着,他坐下来说:“这可买不到,是我自己酿的。” “想不到原来你还有这手。”周小天将酒壶递给段唯一,说道。 “嗨,这算什么啊,出来卖命养家自然要对自己好一点,不然哪天小命突然没了岂不是亏了老本。” “我说老大,我们这都走了十多天了,还有多久才到抚郡?”周小天问道。 领头想了一下,说道:“预计着是要走两月的,不过我们运气好,一直没碰上沙暴,如果运气一直好下去,那么可能会快上半个月,还要走一月吧。” “沙暴?”周小天知道那就是风加黄沙,说道,“很可怕吗?” 领头想着似乎心中有余悸,说道:“平常一点的沙暴还好,只要一直走一直走,倒不怕被埋了。只是那大沙暴就恐怖了,说不定你就停了一步就被埋了,以前我碰上一次,抛下骆驼一直顶着风跑着才逃了出来,啧啧。” 又是抬头望了一眼夜空,周小天说道:“你看这天气会来沙暴吗?” 领头没有望天,捅了捅火,说道:“这可不一定,沙漠天气莫测,这沙暴也是说来就来,我在道上走了十多年,也没摸出个准。” 周小天心里有些微微担心,他虽然身为天子,掌御众风,但真正的大自然力量在没见到之前何人曾敢下妄言,若是哪天上天下罚,神奇地在摇光来了一场大海啸,他也挡不住。不再多想,他问道:“老大,你出来混也很久了,见过那什么紫金榜上的人物吗?” 说到这里齐桓也是抬起了头,看着领头,他脸色也是一怔,说道:“那等大人物哪是说见就能见的,也不瞒你,我就是个泪银境的,偶尔见到离炎凝岳的上仙就得腿软,不过我还真见过一个,就在抚郡,那好像是叫什么白绫侯的,当时你们是不知道啊,街上的人连喘气都不敢,啧啧,气势真是大啊。” “不就是个侯吗,还没封王呢,怎么就这么要紧?”周小天一直没把封侯的人看在眼里,此时一听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疑惑问道。 领头嘘了一声,说:“小哥说话可得小心些,这里都是自己人倒不怕,到了城里可别乱说。封侯虽然看起来和封王差了一个档次,但整个西域三十六郡,上紫金榜的才二十人,一个郡都不一定出一个,都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出了铁定就是说一不二的存在,谁敢不敬。” “尸山血海?”周小天说道,“这西域年年打仗吗?” “当然打,西域城池就这么多,土地贫瘠资源又少,谁不想多拿点,不是你打我就是我打你,反正没停过,可是苦了我们这些商人,说不定飞来一刀就弯脖子了。” 周小天与段唯一相视一眼,这西域可比想象中的要更乱。 更乱就意味着更多的麻烦,周小天最后一次望了望星空。 有谁会来找我麻烦? 西天取曾经 第九章 谁是羊谁是狼 人都说修道就是为了得到大自在,逍遥天地,阅尽苍生,其实说白了就是站在高台上看戏,这个我也喜欢。 ——周小天 周小天的预感很准确,第二天上路没多久,他们就遇到了麻烦。 是一群强盗。 看着那群手执刀枪却双脚颤颤明显在家也不能满足老婆的几十人,周小天以手抚额了好久,蠢货怎么哪个世界都有? 虽然他心里轻松,但领头可不这么想,商队除了周小天与齐桓父女二人,就只有十人出头,尽管他猜测齐桓恐怕是个高手,但他毕竟从未出手,而对方强盗首领明显也是个修士,且境界比自己高。 领头猜测得很准确,强盗首领是个拂柳境的修士。 她一头短发比段遥还短,腰胯马刀,露腹皮衣,肤色金黄,胸前暴涨,若有人好这口,必然将她揽为禁糜。只听她抽刀往前方一站,回头喝了一声:“慌什么慌,这不过十多个人,怕个鸟毛,咱们上去一人一刀就砍了他丫的,谁这时候脚软小心回去吃鞭子!” 看着那些人好像站稳了一些,她才回过头对着商队领头说:“大叔,我看你也是懂行上规矩的,留下一半的货我就罢手,怎么样?” 领头眉头一皱,说道:“这位姑娘,我看你们应该也是附近某个村上的人,恐怕是今年收成不好才出来做贼的吧,若是实在困难我们自当救济一些,只是一半的货是不是太多了。” “多?”那女子晒笑一声,说道,“谁不知道你们商人最是奸滑,若非我带了人来,恐怕你连救济都不会说出口吧,怎么,看到我们人多,怕了?少他娘的废话,说一半就是一半,你们跑了剩下一半还是有赚的,要是惹得老娘不高兴,当心把你们全剁了。” 领头看了一眼齐桓,见他点了点头,顿时信心暴涨。 “哼,话说太满可不好,手上见真章!”领头说罢也抽出一柄短剑,冲出去时大喝一声,“兄弟们上!” “砍了这帮王八蛋!”怒吼一声,其余人也是抽出武器,纷纷冲向强盗。 那女子见状也不该示弱,爆喝道:“孩儿们冲上去把这帮龟儿子砍了!” “砍死他们!”刚才还战战兢兢的村民立马如狼似虎,跟在首领身后冲了过来。 两帮相撞,一时间你捅我砍你劈我砸,血肉横飞。 那强盗首领和商队领头也是早早打在一起,只见女子一柄马刀舞得虎虎风声,每一刀都势沉无比,领头虽然短剑刁钻,戳得又快又狠,但毕竟低了一个境界,已经渐渐顶之不住。 周小天不由笑了起来,因为那女子的势他很熟悉,就是风。 “风势借得不错。” 正当周小天赞了一句的同时,那领头大叫一声“老齐!” 齐桓没有武器,但就是这赤手空拳已经打趴了十多个人,几乎就是一拳放翻一个,此时听到领头的叫喊,立马手裹黄沙冲了过去,见那强盗首领一刀劈来,手上黄沙虽动却不散,硬是迎了上去。 噹的一声,首领刀上顿觉一股大力,即便自己有风助却还是撼之不过,连退了几步。神色凝重,“玄雾境?” “哼,眼力不错。”齐桓冷哼一声,右脚一顿,身后黄沙成坑,身形爆冲。 首领又是一刀劈下,齐桓不动,双拳涌出。 这一震她虎口发麻,又是锵锵连砍几十刀后自知不敌正欲退后,却见齐桓双拳上的黄沙散去,拳开成掌按向地面。 嘣一声闷响,首领只觉一股大力从脚下涌来,退之不及,被爆涌黄沙震飞数丈,马刀落地。 齐桓站起身子,女子倒飞处已是出现了一个丈许浅坑。将手上黄沙震散,齐桓说:“还要打吗?” 此时其余地人也纷纷停下,看向那强盗首领。她缓缓站起身,双脚发抖,一口热血咽之不下,喷了出来。 其实在她认出齐桓是玄雾境的时候就蒙了退却之意,只是齐桓一直紧追不舍没给她机会,直至她受了不轻的伤,不过她倒也光棍,没好气说道:“打不过怎么打,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这种时候就不是齐桓做主了,他向领头点了点头,然后走过去从周小天手里抱起了他女儿,小女孩在他怀里手掌双拍,高兴地说着爹爹好棒之类。 领头扫了一眼打斗的地方,见自己一方死了一个人,眼角抽搐,但对方因为起先齐桓虎入羊群的缘故死了足足五人,若非齐桓已是手下留情,恐怕死得更多。 虽然死了人,但出来混的早就把脑袋别在腰上,自然也不会过多伤心,领头沉声说道:“我们不杀你们,但总要拿些赔偿。” 女子一愣,能不死当然是不死的好,但要拿什么赔偿,要是自己这些人有身家也不会出来做强盗,说道:“我们可没什么东西,你该不是要老娘陪你睡觉吧,宁死也不做。” 领头显然没意识到这女子竟然这么光棍,失笑道:“睡觉不需要,只是你们的武器嘛,还是能卖一些钱的。” 话一落那些村民通通看向女子,这些武器可是他们全村人攒起来的家当,要是给了这些商人以后靠什么吃饭?女子也是看了村民们一眼,咬咬牙,大声说道:“给他们。” 村民们犹豫了一下,又看了一眼正在逗弄自己女儿的齐桓,想想连命都快保不住了,身外之物又有何用,纷纷把武器丢了过去。 一阵咣当过后,商队领头点了点头,心情很好,此次不说,有了齐桓这个玄雾境的修士在,即便再来一伙强盗也要铩羽而归,至于那死了的人,回去也只能多给些银子给他家里人抚慰了。 “这次算是老娘认栽,大伙散人。”强盗首领晦气地说了一声,便要离开。 “且慢。” 女子回头,脸色变得很难看,看着领头的眼光很利,说道:“你要食言不成?” 领头摇了摇头,说:“那倒不是,我们商人最重信誉,说过的话自然算数,只是,看你们的样子好像是附近一个村子的,既然有村子没水可不行,我们行了多日,水源已快用尽,如此正好去补充补充,姑娘,带路吧。” “哼。”女子又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领头笑了笑,挥手示意自己一行跟上。 “老齐,厉害啊,看不出原来你竟然是个高手。”见识到齐桓刚才的实力,带着好奇和敬畏,商队里一人凑过来说道。 “哪里,老哥说笑了,只不过是一些小伎俩罢了。”齐桓也不倨傲,笑着回应道。 “要是你这玄雾境的修士都不算高手,那我们这些连泪银境都不是的人算什么,是不是老大?” 领头听着也是笑意盎然,说道:“是啊老齐,当初我也就是直觉你是个高手,不想却是高到了玄雾这般层次,想我活了三十多年,连拂柳的门槛都没摸到,你就别谦虚了。” “老大这是哪里话,泪银拂柳玄雾又怎么样,还不是要从你手里领银子。” 听得齐桓说话有趣,一行人哈哈大笑了起来。看得他们谈笑风生,周小天也是一笑,对着段唯一轻声说道:“看来我们被小看了呢。” 刚才一众人火拼的时候他们四人并没有出手,虽然周小天段唯一花儿看上去好像并没有带着武器,但段遥背后那杆长枪即便是用麻布包住也很显眼,尽管没人能看出她的境界,那至少也是个武人,我们打生打死,你们在一旁看戏,自然不爽,不爽了就不理你。所以一路上商人们只是和齐桓扯呼,没人理会他们四人。 这些齐桓都看在眼里,但他和其余的人想的不一样,不出手不一定就意味着冷漠,也可能是看出了自己的境界所以认为不需要出手,况且在那三个不过二十岁的年轻人面前,他感到了一股危险,像是当年仇家站在他身前的时候的危险,更令他心下震动的是,他甚至在那可爱的小女孩身上也感到了心悸。 不是一般人。 他随意与那些人说了一些,然后慢了几步身到周小天一行旁边,说道:“刚才多谢周小哥照顾小女了。” 周小天知道他的来意,心道这人也识趣,说道:“小事一桩,便是没我们你女儿也无碍,不必道谢。” 齐桓笑了笑,说:“刀枪无眼,有些事情可说不准,总之还是要有所表示的。” “哈哈,老齐,你这人可有趣。” 一行说说笑笑,很快跟着村民到了村子。远远地人们就闻到了水的味道,都是兴奋的欢呼了一声,在沙漠里,水要比金子贵,这并不是虚言。 那女子在前和村里迎出来的一个老头说了些什么,老头叹了一口气,说:“早说让你不要干这个,你偏不听。这下好了,以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哟。” “行了,爹你别在这磨叽,谁知道随便一个小商队里就有一个硬点子,赶紧去做饭,我受了伤没药吃也总得有饭吃。” 老人又是叹了口气,拄着拐杖进了村里。 女子回头对着商队说道:“待会你们去喝水我不管,要是有人敢在里面洗澡,老娘拼死也要杀他几个。” 领头笑了笑,说到:“这点规矩我们还是懂的,姑娘放心便是。” 女子转身便走,一行人也尽皆跟上,走了一段稀稀拉拉的树林,村子的面貌便尽在眼前,只不过没人会去看那些破烂的屋子,人们只看到了村前那一泊不大的湖,许多人哇了一声,提着水壶就兴奋地冲了过去。 周小天解下系在骆驼上的水壶,说:“我们也去吧。” 在他们一行正为找到水源而开心的时候,村子外面不久来了两人。一人面目清秀,只是略显苍白,神情倨傲,身着白袍,腰胯佩剑。另一人则布衣麻条,是个小厮模样,此时正跟在一旁说道:“公子,我说的就是这个村子,里面的湖水可甜了。” 公子有些不耐,说道:“知道了,说那么多有什么用,要是没有,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说着他笑了笑,有些阴狸,又道:“最好,还能有些乐子。” 西天取曾经 第十章 不同的剑光 我知道他的心不易也不想恼怒,所以便不想给他平添这些无谓的恼怒。 ——段遥 村里的湖水确实很甜,周小天捧了一口,觉得有点像纯净水的味道,微微一笑,把水壶浸到水里,咕噜噜地冒起一些气泡,不久水满,他将水壶递给身旁一齐蹲着的段遥。 段遥接过,拿着小木塞拧了进去,然后摇了摇,确定水不会漏出来。 周小天伸出手撩开她脸上因为出汗粘住的发,说:“很像呢。” 段遥转头看着他,是像什么的意思。 周小天将手放下,泡在水里,凉凉的像是夏日的冰,声音飘渺着传到远方。 “那一次是谁的生日去了不太记得,我们去河边烧烤,也是冬天风很大,玩的时候没注意胡椒粉撒了出来,呵呵,你我都被迷了眼睛,然后一起去河边洗。当时也是这个样子,我们蹲在河边,水很清凉。只是那时候河中还有一条渔船,这里却没有。” 段遥听着虽然不明白,但还是将手放到水里,挽起一把透过指缝漏了下去。 像是某样东西的流逝,很快却又不会回来。 “走了,”周小天撑着膝盖站了起来,说,“怀念什么的也没意思,反正又回不去,唯一和花儿还在等着。” 段遥也站了起来,跟在周小天身后向村里走去。 村里的人已经开始做饭,炊烟升起,本是一副平静的气氛,却被一道声音打破。 “求求您放了我女儿吧,我求您了!” 周小天眼睛眯了眯,走到段唯一旁边,转头看了看商队领头。 商队领头摇了摇头,示意不是他们的人干的。 周小天继续看去,只见一位白衣公子抱着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女孩从一家门户里走了出来,嘴里说着什么像是在逗弄的样子,女孩却一直在哇哇直哭。 兴许是小女孩的母亲,一个妇人匆匆赶了出来想要上前拉扯,被那公子身后的小厮一脚踢翻,躺在地上呻吟不止,依旧不停地在乞求着。 村里人都是怒目而视,先前带领村民打劫的那女子正想冲上去,那小厮一声嘶叫后便停了下来。 “看什么看,我家公子可是白火教的少教主,怎么,你们想造反吗?还有你,那个臭娘们,再走一步当心屠了你全村!” 这一句话让全村人脸色瞬间煞白,便是本有意帮手的商队领头也是惊了一跳。这里虽然距抚郡还远,但却没人没听过白火教的名头,那就是抚郡最大的宗门,是地方政府一般的存在,而且在那里面有一个紫金榜上的人物,紫金十七的白绫侯曲玲。 公子名叫曲杰,是曲玲的弟弟,虽然姐姐的名头大,白火教的势力也大,但他却少做那些欺男霸女的横行之事,但单有一件,已是让抚郡之人敢怒不敢言。 他好女童之色。 曲杰认为女童才是这世上最为洁白无瑕的姿色,其她那些女子即便再如何守身如玉也难以避免人间风尘,此时他看着怀中女童的落泪宛若明珠,忍不住舔了一口。 恶心至极。 所有人都这么想,但没人说出来,齐桓甚至把自己女儿藏往身后,用自己的身体遮挡希望那曲杰不会注意到。 只是这村子这么小,人也不多,此时又都是噤声禁言,齐桓的动作再小也被无限放大,曲杰看着他身后收回去的小脚,似笑非笑指着齐桓说:“还有那个,把你身后的小女孩带过来。” 齐桓脸色惨白,咬了咬牙将女儿往身后推,他虽然不知道曲杰身后还站着曲玲,但白火教的名头在路上与商队里的人聊天时候就已知道,此时无路可退,他的拳头握紧了一些。 曲杰本来的好心情瞬间破碎,脸色如沉水之石,说道:“我再说一次,把你身后的小女孩带过来。” 一片枯叶掉落下来盖住地上的尘,场面有些窒息。 “这位公子,那是我小女,还请公子高抬——” “爱吃罚酒!”曲杰恼怒一声,抽剑而挥。 锵一声,白光乍现。 那是一道丈许剑光。 拂柳借势,玄雾御势,离炎凭空生势,除了剑阁,世上只有离炎境的人才能离体而散刀剑之光。 曲杰是离炎境。 齐桓脸色大变,双拳轰抵而出,地上黄沙飞卷。 但除了苗苗,再难有人能以身抵挡破空之剑。只见剑光不受黄沙之碍一瞬,破散黄沙,登时砍在齐桓双手。 噗一声闷响,黄沙落地,齐桓蹬蹬退了几步,双手颤抖,拳上有血。 “哦,竟然没死?”曲杰奇道一声,看着齐桓手上的丝丝血迹,“看来是不错的功法,区区玄雾境就能抵我半力一剑。” 齐桓忍着疼痛,看了身后女儿一眼,双拳打开,按地一掌。 曲杰只觉身下大地爆涌,哼了一声,也不退后,将剑插下,又是一声锵,剑光破地而出,直劈齐桓如飞鸟。 齐桓大骇之下只得再举双拳,只是适才挡不住,如今剑光更虹又如何挡得住,立时被震飞而出,衣裳破碎,血流不止。 无人吭声。 “哈哈,公子剑法更胜当初,若是以此入了凝岳境封王封侯指日可待啊。”身后小厮得意地看了众人一眼,阿谀说道。 曲杰却没有如他高兴,只是也笑了起来,说:“哪有那么容易,先不说到底能不能入了凝岳境,便是如家姐那般无敌也只是排在十七,紫金榜可不是那么好上的,不过现在嘛。” 说着曲杰瞄了一眼齐桓的女儿,小厮会意,连忙过去拉扯。 “女儿!”齐桓大声呼唤,欲动但浑身滋痛,起不得身。 人们看着小厮拉着齐桓之女到了曲杰身边,呼吸渐沉,但仍然没有人敢吱声。 寒风寒,剑光更寒。 曲杰在齐桓女儿脸上捏了一把,笑意更浓。 齐桓心里骤紧,想喊却觉胸中一闷,鲜血哇的一声喷出,洒在地上人人胆惊。 周小天搂着双手,并没有要出手相助的意思,这世上不公之事常有,不可能随便见个人就帮忙,虽然齐桓与他们一行多日,但总是个陌生人,他还没林哲那等好心肠,见个乞丐都会给那么多钱。 而且最主要的是,他知道麻烦一定会找上门。 找上门的事才是自己的事。 曲杰将齐桓的女儿拖到身后,跟小厮说了一句看好,便将眼光扫向齐桓,不屑一笑,然后转到了段唯一身上,指着他说:“还有你,把那小女孩带过来。” 段唯一便是看他一眼也嫌烦,拔开水壶的塞子,给花儿喂了一口。 周小天心道果然,正想上前,却发现段遥已经走了出去,愕然了好一会儿,才回头向段唯一摊了摊手,退了回去。 曲杰也是不解,在段遥身上他完全没有感觉到一点境界的存在,但为何她却走了出来,神色平静地解下了身后的麻布包裹。 那是枪? 曲杰眼瞳一凝,因为从那金枪之上他感受到了不一般的气息,像是看到了姐姐曲玲的白绫。 将剑直指,身前三光。 “不管你是何人,阻我必死。” 曲杰说了一声,挥剑一斩,三道剑光如大鹏展翅,飞空画弧向段遥斩去。 段遥没有做太多的事,只是将金枪于身前一挥,将齐桓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剑光顿如脆石烂瓦,顿时迸散。 曲杰手指一紧,他知道自己遇到了大麻烦。但既然麻烦已惹,自然无法下台,将剑置地,五道剑光又起。 这次不同,因为众人感到了一股热浪,剑上有白火。 曲杰提剑冲出,五道剑光如同随身行人,逼近段遥。 他似乎看到了段遥将被他斩碎烧化的样子,模样狰狞。 “去死吧!” 段遥也后脚一顿,身形也冲了出去,地裂数痕,身后狂风,白裙飘。 她不是去死,而是将枪头直挑。 曲杰还未知道何事,段遥已至身前,如火剑光在金枪之下如薄纸,一捅即碎,段遥于凌空将金枪一划。 那是一道光,真正的剑光,锋利而且风寒。 曲杰将剑收于腹间做挡,震惊发现竟然无用,那剑光击打在剑上,剑身立碎,穿其腹胸。段遥又是一挥,枪身抡在他的腰间! 嘣一声,乱石飞溅。 场间鸦雀无声,远处的小湖泊震起了浅浅浪花。 人们看着曲杰身躺处那一道三丈深坑,咽了一口唾沫。 凝岳,这不过二十的女子竟然是凝岳境的存在。 只有凝岳的人才能将曲杰的剑光随手破掉,只有凝岳的人才能身动而地动,只有凝岳的人才能在这种情况下如此安然。 段遥脸上毫无表情,走到坑底曲杰身边,他腹中还插着那道细长的剑光,鲜血溢出,段遥没有理会,一脚将剑光踩碎,对准他的胸膛抬起了金枪。 “不,你不能杀我,我是白绫侯的弟弟!” 段遥金枪一滞,回头望了一眼周小天。 曲杰只道她被吓到,毕竟凝岳境和凝岳境的差别也能很大,犹如天地,他放肆大笑,声嘶力竭道:“怎么,不敢了吧,识相的就快拉我起来跪下磕头赔罪,把那小女孩交出来,要不然等我回去叫了姐姐来,你们都将似无葬——” 曲杰的声音嘎然而止,因为他看到了周小天点了点头。 点头是什么意思? 段遥给了他答案,金枪刺下,没其胸膛。 曲杰双手握着胸上的枪杆,似乎是想把它拔出来,但他觉得自己好像没了力气,喉咙的话变得嘶哑不可闻。 渐渐不可闻。 段遥将金枪抽出,带出他的血,也带走他的命。 这就是凝岳的存在。 非同境不可敌。 西天取曾经 第十一章 无人可挡 我要找什么东西,即便天也挡不住。 ——周小天 “你、你竟然敢杀了公子?!” 那小厮脸色发白,颤颤巍巍地指着段遥。他心里很慌,因为不管接下来段遥杀不杀他,都是难逃一死,主死仆随天经地义,更何况何况他只是一条狗。 “你们会遭报应的,你们会遭报应的!” 他声嘶力竭地绝望喊了一声,然后跑到一间屋子的墙前一头撞了上去。 血溅当场。 “哼,死得倒是痛快。”周小天冷笑一声,他曾经见过很多绝望,这只是最轻松的一次。 但他轻松别人却不能轻松,小厮自杀也许是他心志不坚,但更可能是白绫侯威压太重,重到小厮不敢回去看她一眼的地步。 人们相视一眼,心中恐惧不消更浓,段遥虽然杀了曲杰,但没人认为她能杀了曲玲。在抚郡,白绫侯就是主宰。 主宰秩序,主宰生死,主宰一切。 齐桓的女儿没有想那么多,小厮撞死后她就跑去了父亲那里将他扶了起来,只是她小的厉害,齐桓在她的搀扶之下站着还是显得很吃力,抖着双脚走到段遥面前跪了下来,连磕三头。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段遥既不扶他也不理他,将金枪重新用麻布包好后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他的眼神一样冷。 齐桓嘴唇紧抿不敢抬头,因为他感到了那抹寒冷。 周小天冷笑更深,走到他面前低头看着他一会儿,然后一脚将他踢翻。 “别他娘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心机深啊是不是,知道我们可能有些本事就故意跌倒到唯一旁边,好叫那公子注意到花儿是不是,啊,是不是?”说着周小天跨了两步又踹了他一脚,“你说是不是?!” 齐桓滚翻在地,喉咙一甜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将泪眼婆娑跑过来的女儿推到一旁,又是跪地磕了九个响头。 周小天最看不得做错了事就磕头的人,这他妈算什么,要是老子被你弄死了你是不是还要到我坟前磕头,气不打一处来,又想上去踹一脚,却被商队领头一把拉住,笑着劝说道:“周小哥算了吧,那老齐也是护女心切,看在大家一路同行的情分上就不要多计较了啊?” “老大你别拉着我,这种人就不配跟我们一起走,什么东西,自己要死就拖着别人下地狱,哪有这样的道理。” “算了算了,这不大家都好好的嘛,算了。” “哼。”周小天双臂一抖震开领头,走到齐桓面前,领头以为他又要踢连忙跑上来,却听到他说了一句话,便停下来放了心,转而看着自己有些发麻的双手,心道这周小哥果然也不是轻与之辈。 “看在老大和你女儿的面子上老子就放你一马,再有下次,你女儿可要归我养了。” 齐桓知道周小天的话就是不再追究的意思,连连又要磕头,周小天制止了他,转身走去。 “行了别磕了,看着心烦。”说着他转头对着领头说道,“走了老大,还待在这里收尸不成。” “哎,马上就走马上就走。” 领头转身叫人赶快收拾收拾要走,那之前打劫的女子却又上前来,扑腾一下跪在周小天面前,说道:“公子,请救救我们村吧,要是让那白绫侯知道那位死在我们这里,我们可没法活了。” 周小天对这女子倒没什么恶感,笑着说:“得了别跪了,你们死不了。” 女子抬起头来,说道:“公子的意思是?” 周小天耸了耸肩然后提步走去,段唯一段遥以及商队的人也渐渐跟上,只听一句话远远飘来。 “白火教过段时间就没了。” 一行人走在炎炎黄沙之上,没有了之前嘻笑,显得很沉默。齐桓还是跟了上来,周小天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不再和他说话,晚上篝火旁也没有了他的身影。也许是受到了周小天的影响,商队里的其他人也不再和他吹捧,只有领头偶尔会过去递上一壶烈酒,然后叹一声气。 有时候就是这样,人们区分好坏的标准就是看你做的事情对还是不对,对了你就是一时的好人,错了你就是一世的坏人,解释不得。 周小天那天其实真的很想杀了齐桓,他容忍不得自己身边的人受到哪怕一点伤害,所以他才这么强,是实力也是责任,如果有一天凭他的实力也不能阻止一些事情的发生,那么代价一定比曲杰还重。 他虽然不败,但不代表着无敌。 这一点他一直都懂,也一直在努力,所以一直无法被人超越。 将双手紧握,他停了下来。 后面的人也赶紧勒紧骆驼停下,不解却也不敢问。齐桓一路上无人理会,周小天四人也是一样,可笑的是原因都来源于周小天。齐桓的原因解释过不用再说,周小天四人的原因是——他们太强,强到令人仰望都看不见的程度。天道难修,很多普通人甚至不懂得境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泪银就是他们面临的第一道坎,这道坎其实不高,只是看你会不会跨过这条坎的方法。当人们或独自侥幸或师傅引领跨过这条坎后,不是实在天资不行,一般都能修到拂柳境,然而轻松过后必然困难,这便要面临第二道砍,玄雾境。火借风势石借水势,这些都是浅显易懂的道理,但借势容易御势难,即便人们知道风吹火更烈但又怎么能轻易知道风往哪边吹?知风向晓火燃懂地脉测水纹掌青叶了落花,这就是玄雾境,概括起来其实就是一句话——天地万物为我所用。但要为我所用必须身旁有万物才能用,没有怎么办?这就是玄雾境的修士所面临的第三道砍,离炎境。离炎境用的也是天地万物,但却不是为我所用,而是随我所用。随心而动,信手捏来,剑气纵横,刀光万里,便是离炎境最大的特征。然而人是不会满足的,别人有的自己没有是无奈,别人有的自己也有是平淡,别人没有的自己却有才是人上人,所以离炎境的人都会开始寻找自己的路,别人不能走的路,一旦找到便是人上之人,然后日夜皆行披金斩棘终成凝岳,成就上仙尊位,脚踏百万浮尸如山岳。 这就是凝岳境。 凝岳是令普通人畏惧的存在,这在乱世的西域尤为如此,所以人们只是静静地看着周小天,然后听得他说道:“快要来了。” 领头走了过来,问道:“周小哥,什么来了?” 周小天脸色凝重了起来,说:“大沙暴。” “大沙暴?!”领头吓了一跳,赶忙眺向远方,却见一片平静,疑惑道,“周小哥,哪里来的沙暴,我没看见啊。” “你看不见,我可以看见。”周小天没有多做解释,回头大声喊道:“不久沙暴就会来临,你们记住跟在我后面不要乱跑,自可保你们无恙。” 人们将信将疑,毕竟一个人再如何强大,在大自然面前也不过沧海一粟。但尽管不太相信,人们还是准备照着周小天的话做,毕竟凝岳就是大山,有得靠总是好的。 就这么心惊胆战地走了半天,人们终于看到了周小天嘴里说的大沙暴。 那是一片漆黑的天,听不到一丝风声,因为风快过了声。 这是这片大漠有记录的最大的一次沙暴,他们有麻烦了。 即便是周小天心中有底,但当真正看见的时候也不由有些肉跳,大沙暴扑天盖地地掩过来,就像明媚的房间里慢慢关起的窗帘。 黑的令人绝望。 人们已经开始流露出绝望的情绪,就是有过从大沙暴里逃生的经历的领头也不认为这次还能活下来,尽管周小天已经跨出了三步。 远远地望了一会儿,待得沙暴临近,周小天说:“唯一,我一个人恐怕挡不住。” 段唯一点了点头,然后摇了摇怀中的花儿将她弄醒,说:“花儿,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花儿睁开那双大眼睛,像是在问什么事的样子,段唯一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脸,凑到她耳边说了一些,她开心地点了点头。 然后段唯一对着周小天说:“你尽管放手施为。” “好,就让我好好地和这上天斗上一斗!” 周小天大笑一声,将腰间金箍棒解下,噗一声插到黄沙之中。 “我为天子,亦为风子,天下之风尽在我手。” 众人只听得周小天说了一声,将双手张开,高举着如欲揽天际,大喝一声:“大风,起!” 一震刺耳地呼啸自身后而来,黄沙之上,大风骤起! 宛若晴天雷吟,又如四海龙啸,大风裹卷黄沙,在众人骇然的目光中往已在眼前的大沙暴撞去! 嘣! 一声巨响振聋发聩,人们捂住耳朵还是止不住鼻血流出,但没有人闭上眼睛,即便已被风刮得涩涩生痛,他们看着眼前那道高大的身影,仿佛看到了传说中的神明。 又是一声嘣! 前方的大沙暴像是顶不住这如神的一击,发出玻璃碎裂的声音,看样子竟然像是要溃散而去。 人们已经开始发出欢呼,但周小天没有,他知道,艰难的还在后头。 还是一声嘣! 人们的喜悦嘎然而止,只见那大沙暴似乎愤怒于一个小小的人类在挑衅他的威严,骤然发力,将周小天的风暴渐渐压翻。 于狂风中哼了一声,周小天放弃抵抗,将身前的金箍棒抽了起来,直指前方那抹漆黑。 “花儿。” 听到段唯一喊她的名字,花儿哎了一声,从他怀中跳下,站到人群中央,单手按地。 一道星辰之光散开,如画中之圆,将除了周小天之外的所有人齐齐环住。 沙暴袭来,众人眼前黑。 “弟弟醒来!” 花儿娇喝一声,星光暴涨! 像是石子打在墙面的声音,人们于绝望之中睁开眼睛,震惊发现沙暴竟然被据之光外,寸步不得进却反而被弹开! 这小女孩也是神么。 花儿当然不是神,她只是下八宫之一的双子首座而已,所以那金光在沙暴轰击之下渐渐暗弱,似乎出现了和周小天的暴风一样的溃散迹象。 此时一道声音传来,虽然轻微,但能破天。 “无形。” 轰! 人们再次听到了艳门关里的巨龙厉啸,周小天衣厥翻飞,全力一击下,前方沙暴骤然如同泡沫一般被无形轰散一片,露出远方的金色沙丘。 花儿压力大减,星光再涨。 人们已经看不到了外面的情况,直到不久后星光慢慢暗弱下来。 此时天已放晴。 人们转头,只见那片黑幕已离身后,远远而去。 劫后余生,他们相拥而泣,便是齐桓也把女儿抛了起来,笑着流出的泪水。 “呵呵。” 人们听到周小天的低笑,都安静了下来,默默看着那道救世的身影,直到他的笑声渐渐由低到高,亢意得犹如一把利剑,直破九霄,搅动风云! “哈哈哈哈,天都挡不了我,还有谁敢挡我!” 西天取曾经 第十二章 西域形式 好好活不是活得好的意思,只要人活着,便总是好的。 ——段唯一 一行月余,道旁也渐渐绿了起来,众人远远地看到了隐现的城郭。 “终于到了,老大。” “周小哥何事吩咐?”领头听到周小天叫唤赶紧跑了过来,自从那天沙暴过后,商人们对周小天四人的态度变得恭敬了许多,如果说凝岳的人是上仙,那么在他们眼中,那四人就是神仙,硬撼天威,紫金榜上的王侯也未必就有这般本事。 “这城池可是抚郡的主城,叫什么?”周小天看着那高耸的城墙,料想是座主城不错。 “对,是主城,名为抚远。”说完领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白火教的总坛就在这里。” “哦?那正好,省的我要去找他们。”周小天夹了夹骆驼的腹部,“走。” 从艳门关或者其他各处来抚远的人很多,城门排起了很长的队,等了很久才到周小天他们,让周小天纳闷的是进个城居然还要收一两银子,不由暗骂一句真他娘贵。不过随即他又想到了白火教里定然会有很多银子,这可是真正的一本万利啊,不由嘿嘿笑了起来。 “周小哥你笑什么?” “啊,没什么,老大有事?” 领头沉吟了一下,说:“周小哥,你看,当初艳门拖我们带你们来抚郡,如今既然已经到了,我们也要去把货卖了好回家,这下可能就要告辞了。” 周小天一愣,这哪是什么卖了货好回家,还不是担心自己斗不过那白火教想提前跑路,不过他也不拆穿,谁知道那白绫侯到底有什么本事,说道:“啊,这样啊,那可惜了。嗯,那老大你们就先去吧,我和他们还要找个地方先落脚。” 领头退了一步郑重地拱了拱手,不管如何,周小天至少救了他们的命,然后吆喝一声领着商队远去。 齐桓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老齐啊,我们的约定也是到这抚远的,嗯,这是七十两银子,你拿好。”老大见齐桓跟了上来,从骆驼上的包里取出了一把银子递过去。 齐桓却没有接,说道:“东家,老齐本是无颜要这些银子,不过若无分文恐怕难以为继,你借我十两便好吧,来日相见必当相还。” “行了,”领头硬把银子塞了过去,说道,“周小哥脾气是大了点,你也别多想,女娃还在长身体,吃不好可不行。” 见齐桓还要推却,领头一把拍着他的胸膛转移了话题道:“怎么,现在被踢那两脚还痛不痛?” 领头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齐桓也不再多辞,笑道:“被神仙踢两脚,痛也值了。” 一群商人靠得近所以听得清,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如何打算?”见领头他们的身影已经没在人群之中,段唯一转头问道。 周小天一笑,说:“打个毛算,料那白火教得到消息也不会太久,先住下来再说,他们打上门我们才占理,拳头也能更大些。” 说完不再商讨,四人去寻了客栈,将包裹什么的放好之后来到大堂,点了几盘西域特色小菜吃了起来。 第一次吃的东西一般都会觉得好吃,周小天甚至在菜里看到了番茄,胃口大涨一连吃了几碗由自不停。 “喂,听说了吗,前几天辽郡的白马帮带了几万人来攻打咱们抚郡,声势真是浩大啊。” “听说了,不过声势浩大有什么用,别看白马帮有三小王,那都是自己封的,咱抚郡可是有着实打实紫金阁封号的白绫侯,听说白绫侯长袖一卷那什么狗屁三小王立马歇菜,大军溃败啊,啧啧,可惜我没能亲眼看见。” “行了吧,你要是去看了说不定就回不来了,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有什么不好。” “也是,来,哥俩干一杯。” “干。” 周小天听到这里手上筷子一顿,与段唯一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 白马帮带了几万人来攻打抚郡,这句话里包含了很多意思。 即便在修士横行的中原,也不可能区区一块郡大的地方就能找出几万个修士,西域虽然更乱更能出英雄但也不可能差别这么大,那这几万人很有可能都是普通的人。这就是让他们疑惑的地方,修士尽管也不是各个都能万人莫敌,但几百个也组织起来也不是一群阿猫阿狗能撼动的,就像无情宫的羽林卫,加起来也不过一千人,通通都是拂柳境最差也是快要进入拂柳境的泪银境,但就是这一群周小天眼里与蚂蚁没有区别的人聚在一起,却是让其他宗门包括剑阁也忌惮的纯在。 但几万个普通人能有多大作用? 不懂就要问,周小天上一世听到最多的就是这句话,在老师的谆谆教导下深以为然,所以走了过去,说道:“呃,这位老哥,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刚才听你们说辽郡的几万人来攻打抚郡,是什么回事?” 那两个也是闲来没事才白日醉饮,眼见有人过来听自己吹嘘哪有不应的道理,只是听着周小天问的话好像不大对,问道:“小哥不是西域的人?” 周小天点了点头,说:“对啊,是从中原来的。” “中原?!”那两人吃了一惊,然后脸上露出笑意,说道,“小哥真是厉害,我听说中原美女银子都多,早就想去看看了,只是太远,走半年都不一定走得到,而且说不定路上劫匪天灾什么的小命就没了,只有那些要钱不要命的商人敢去,小哥也是?” “不不不,”周小天练练摆手,说道,“只是在家待得无聊了才来西域看看,老哥你快跟我说说那攻打抚郡是什么回事,我这心痒得厉害啊。” “哈哈,好,老哥我就告诉你。” 经过一番东扯西扯,周小天终于明白了其中缘由。西域与中原不同,中原是几个大门派鹤立其间,手下无数小门派都要听从差遣,不听话就灭门,毫无道理,原因在于那几个大门派其实也就是六宗掌握了很大一部分修士中的最高端实力的人,比如绝天七子,现在应该说八子,还有剑阁上剑,就全在六宗里,其余凝岳之人也是占了十之八九,所以可以随意叫上几个人就灭了人家满门。但西域却不然,西域的力量分散得淋漓尽致,几乎每个郡都有一两个强得不像样的人物,十王十侯一般不会来自同一个郡或者同一个门派,实力均衡了怎么办?那就制造不均衡,看谁人多。 除了紫金榜上的那些妖孽人物,剩下的修士没谁敢说自己能在万人军中如入无人之境,毕竟修士可不能飞,我戳不死你也能累死你。所以每一个郡里的最大宗门都会想尽各种办法募兵,然后修士做先锋兵卒做后卫,将对将兵对兵,来来往往打得好不热闹。 这也是通天剑派为何有了紫金第一的裂山王覃不敌也不敢自称西域第一宗门的原因,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覃不敌在西域是无敌没错,但当他砍了对方所有的首脑之后回头发现自己的宗门都被一群扛着锄头的人踏平了,也得连吐三天三夜的血。 段唯一听周小天说后摇了摇头,说道:“修士为名为利为权自强便好,何苦拖累普通之人。” “这话可不对,”周小天反对说道,“我听说这边当兵的可都是有军饷的而且不低,养家糊口多了一个路子,增加就业机会嘛;再说军功上去了好像还能得到宗门赐予的修炼决法,这在中原普通人哪敢想啊,每个人都想把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不行也得让人看见希望不是,我倒是有些赞成这种做法。” 段唯一将周小天的话理解透彻,还是说道:“人死太多总是不好。” 周小天也沉默了下来,他想到了十年前的摇光大火,即便那些普通人没有上战场,也依然死了很多。 “算了别说这么沉重的话题,快点吃完我们还要出去街上转转。” 周小天四人吃完在街上转了没多久就回了客栈,然后歇息下来,这一歇便歇了三天。 今天阳光明媚,是个好天气,只是白火教的上空却布满了阴霾。 白火教做为抚郡最大的宗门,总坛就设在抚远城的中央位置,不是中原北方的雕梁画栋,也不是中原南方的小桥流水,而是一座城堡。 城堡中的一间小厅里。 厅里只是一般的布置,没有任何出彩之处,唯一与众不同的是坐在上首的一个人,她眉黛若丝,红唇高鼻,身着青裙,颈挎白绫。 正是紫金十七的白绫侯曲玲,抚郡以及周围诸郡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所有人都知道,她那条白绫之所以那么白,是因为不是用水洗的,而是用血洗的。 几日前白马帮的三小王领众来犯,杀声震天,临行前歃血为誓要破了抚郡管下一个小县,但就因为白绫在那里,使得这一切都成了泡影。 她只用了三招,便将三个自称王的凝岳境斩下了马,毫不费力便让人支离破碎,人们甚至以为那三个凝岳境的修士是想不开而自己把头套进了白绫侯的白绫里自绞而死。 残忍,血腥,无可匹敌。 这便是抚郡人看过那张美丽的面孔之后在心里埋下的词。 此时她不再掩饰自己的真实面目,面沉入水,怒气发散,便是厅中的阳光也暗了一些。 下首跪着的小厮颤抖着双腿说道:“小的、小的是从那些村民口中得知的,当小的后面赶到时,那队商人已经、已经走了。” 曲玲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说道:“你为何后面才赶到?” 小厮咽了一口唾沫,说:“是、是公子叫我去找其他的水源,怕怕怕小李他说慌。” “嗯,”曲玲点了点头,平静说道,“既然吾弟和小李都死了,你为什么要回来?” “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啊!”感受到那股凝为实质的杀意小厮连连磕头,裤裆下已经溢出了水,臊臭无比。 曲玲皱了皱眉,走过他身边,拖地的白绫拂过他的脖子,轻柔得像是一片秋时的落叶。 无声中,人头落地。 “来人啊。” “属下在。” “刚才的话你们都听到了,速速查清这几天来到抚郡的人,要有那队商人的消息马上报于我。” “属下遵命。” 待得门前卫士离去,曲玲回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无头尸体,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杀吾弟的人,也是一样的。” 西天取曾经 第十三章 紫金阁里现三生 如今我才发现,原来此行西域我最大的目的不是找人,而是找一块石头。 ——周小天 白火教确实是这抚郡的霸主,一句话便可定人生死。但在抚郡内,有一个地方是白火教也不敢随意妄行的地方,那就是紫金阁,尽管这只是一处分阁。 紫金阁不争霸西域,也没有宗门建制,只是一个商会罢了,但却实实在在的是一个西域数一数二的势力,先不说紫金阁里到底有多少位凝岳境的存在,单说就连紫金榜上的一些王侯也都是紫金阁的客卿长老,闲暇时或许无他们何事,但拿了好处自然嘴短,当紫金阁事有危急的时候他们必然会出手。而且,最重要的是紫金阁的人脉明里暗里都有,要说西域哪个势力的人最多,紫金阁当仁不让。 周小天四人来到西域或者说还未来到西域的路上听得最多的就是这紫金阁,早就心下好奇想来看看,但三天里需要打听白火教动向又得了解西域详情好决定接下来的行程,所以一直没有时间去逛逛,如今得闲便一早赶来。 紫金阁作为西域最大的财主,其内贩卖的东西自然也是价值连城,奇珍异宝数不胜数,但这世上是不存在什么甩下来就雷劈九天丢出去就秒杀众仙的法宝的,大多也是凡品,胜在少见罢了。 周小天在展台处东看西看了很久也没觉得有什么,倒是一件小东西引起了他的兴趣。小东西不小,是一个三尺来宽的黄玉圆盘,中间的位置还嵌上了一颗夜明珠,段唯一能看得出,上面有一些隐隐的阵法波动。说它小是因为它的作用小,只能在夜间照亮一间小屋罢了。 好奇之下周小天就此物询问了掌柜,掌柜说得天花乱坠,总结起来就是——这东西叫罗天盘是一个阵法大师在上面刻画了一个聚灵阵能够自动给其上的夜明珠补充光华于夜间能代替蜡烛来用要价三百两。 “我靠,一个烂电灯泡居然要三百两,掌柜的你怎么不去抢?”周小天听到最后的价格不由怪叫起来。 掌柜听不懂电灯泡是什么意思,但后面那句明显不是好话,收起了笑脸,说道:“这位小哥,嫌东西贵你可以不买,但请不要损我紫金阁名誉。” “呃,抱歉抱歉,一时失态,”周小天拱了拱手,转头向段唯一问道,“唯一,这聚灵阵你会画吗?” 段唯一笑道:“自然是会的。” “那你怎么不做一个,弄好了咱们拿去卖还愁什么钱?” 周小天兴致高昂,似乎看见了美好的未来,但段唯一的一句话就让他的春意瞬间凝固在脸上。 “我没有夜明珠,玉盘也没有。” “——” “这位公子也懂阵法?”他们说话没有避着谁,掌柜听得清楚,看着段唯一问道。 段唯一不觉得需要有何隐瞒,这世上懂阵法的也不只他一人,只是各自深浅不同罢了,点点头说:“略懂一二。” “哦?想不到我老陆也能碰上一位阵法大师,不知公子可否赐教名讳?”其实在段唯一之前看出聚灵阵的时候掌柜就知道此人阵法造诣不简单,只是一直忍到此时才挑明,不得不说不愧为一座主城分阁的管事,城府极深。 “姓段名唯一。” “在下陆詹方,段公子,老夫有一些事情要与你商谈,不知可否到内阁一叙?”陆詹方先是做了一个自我介绍,然后说道。 段唯一看了周小天一眼,见他笑着点头之后说道:“好。” 陆詹方引手一请,便带着段唯一进了内阁。 “我就知道。” 周小天说了一声,段遥牵着花儿便与他跟了进去。 外面确实是放着所有紫金阁所谓的宝物,所以这内阁只是一间小房间而已,里面书架极多,但上面放着的却不是书,而是数之不清的宗卷。 陆詹方与段唯一分别坐在书桌两侧,没有多余的凳子,所以周小天三人只能站着。 陆詹方沉吟了一下,然后拿出两卷画卷和一本略显破旧的书籍,将第一卷摊开,他说:“请段公子阅过。” 画卷上画的不是山水也不是人物,而是一幅即便是周小天也难以看懂的生涩图案,段唯一只看了一眼,说:“斗冲阵。” 陆詹方点点头,然后摊开了第二卷,再次说了一个请字。 第二卷也和先前的一样,只是图案更加繁杂一些,看得人眼花缭乱,周小天揉了揉眼睛,便听到段唯一说:“此阵看似复杂凌乱无比,其实可分为两部份,一部分是上面的随意涂写,只做掩人耳目用,另一部分才是真正的阵图,寻常八卦阵而已。” “不错”陆詹方面露惊讶,收起了画卷,说道,“公子果然道中高手。” 将余下那本书籍翻开一页,陆詹方说道:“其实这个看不看也无所谓,我对公子已无任何小觑之心。” 段唯一没有因为他的夸赞而动容,沉静地看向那本书上的字。 周小天也凑了过来,见那是一首长诗,看样子是一位女子所著,诗中描写了一她如何深深暗恋一个貌美男子,最后却因为各自身世的原因不得已黯然离去的故事,内心之痛苦溢于字里行间,堪称佳作。 段唯一将文字一行行扫过,却不是看字中意思,沉默良久,把手指伸出一一指引道:“此诗上半部分字间笔画甚宽,纵横排错,如塘中莲叶清爽于心,是为清心阵;下半部分笔画则较窄,相交勾连,若田中犁垄苦涩苍天,是为苦天阵;然此诗一气呵成,读起来并无半点滞涩,两部分间的字迹过渡也是圆润之极,所以就全诗而观,便是一座失传已久的旷世大阵,名为清天。作此阵之人,阵法造诣极深,我不如也。” “好,好,好!”陆詹方连着大说三个好字,踱着步子来来回回走了几次,止手说道:“段公子不必妄自菲薄,青天大阵乃是上古之时一名大能所做,此书也只不过是一拓本而已,然而虽仅仅是拓本,能窥得其中玄机的人在我西域,也不过一人而已。” 陆詹方眼神灼灼地看着段唯一,肃然说道:“尽管我心中已经尽量抬高了段公子,不想却还是小看了你。” “西域竟然还有这等高人,若是有缘倒可一见。” “哈哈,段公子倒还真不谦虚,不过如果你真想,我倒是可以为你引荐。” “此话何意?” 陆詹方上前两步,弯腰拱手道:“不知段公子可愿作我紫金阁客卿长老?” 段唯一与周小天相视一眼,心道果不其然。 周小天干咳了两声,说道:“我说陆掌柜,我就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们可是闲云野鹤,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哪里,听说这客卿长老可是要在贵阁危难之际出手帮忙的,若找不到我们又怎么能做得你这客卿长老,光拿不做可不是我们的风范啊,而且,你还没说唯一做了这客卿长老,能拿到什么?” “呵呵,是我莽撞了,”陆詹方笑了笑,然后摆手说道,“我紫金阁在西域虽然不是什么宗门,但也没有什么人敢来惹我们,若无太大变数,危难是不是有的,客卿长老也不过就是挂个名头而已。至于好处,倒也不多,主要就是一个。” 说着陆詹方拿出了一块紫金色的牌子,上书大字有二——紫金。递了过去,他指着身后书架上的宗卷说道:“凭此紫金令牌,段公子可以到西域地上紫金任何一阁获取你想要的情报消息。” 周小天和段唯一的眼神同时一凝,虽然这客卿长老仅仅只有一个好处,但却是重中之重。修士行于世间,除了感悟天地与人斗法外,少不得需要获取一些消息,但自己打听起来繁琐不说,还不一定有用,即便有用,也不见得够多够全面。但紫金阁的消息毫无疑问,就是这西域大地上所能收集到的最重要的情报。 价值万金。 “不用收钱吗?”周小天问道。 陆詹方又是一笑,说:“这内阁里的消息一般是不对外出售的,只有我阁客卿长老才有资格买到,收费视情况而定,价低者一两可得,价高者万两或许都还不够。” 周小天撇了撇嘴,说道:“那不是等于白说,我们可没钱。” 陆詹方指了指段唯一拿在手上的紫金令,说道:“紫金长老来取情报消息不收一文。” 段唯一心里一震,大手笔啊,不收一文,便意味着有这紫金令在手,他们便可在西域提前知福晓祸而横行无阻。脸上露出笑容,段唯一将令牌收起,说:“如此甚好。” 周小天也是摸了摸鼻子,有了这紫金令,以后就不用做打上人家宗门逼人帮打探林哲消息的事了,突然他想到了什么,说道:“我说陆掌柜,你拉了一个紫金长老,该不会是能得到什么好处吧?” 陆詹方本来看着段唯一答应下来笑意盎然,被周小天这一句话揪住,脸上浮出尴尬,呐呐说道:“自然是有的。” 周小天早就猜到,也不与他多说,将手掌摊开伸了出来。 “什么?” “情报宗卷啊,我想看看最近西域有没有什么大的事情发生,也好凑凑热闹。喂喂,你该不是马上就翻脸吧?” “这位公子哪里话,只是段公子没说,我也不敢乱拿不是。” 段唯一笑了笑,朝着陆詹方一点头。 成了紫金阁的紫金长老,实际上是要比他们这些地方掌柜高一级的,陆詹方能给段唯一那块紫金令也是因为主阁里的几位元老定下的规矩——能识得清天大阵者,授紫金令。 不再拖沓,他从书架上拿下几卷卷宗,一一放在桌上。 周小天拿过一卷,扫几眼看到下面的文字,脸色顿时大变,震惊道:“三生石?!” 西天取曾经 第十四章 街上白绫 我不是他,所以不需要骄傲,不违心即可。 ——段遥 三生石,顾名思义,就是知前生、了今生、晓来生的意思,当然这只是个通俗的说法,毕竟世间变数之大,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预测将来所要发生的事情,人偶然的一言一行便可改变未来的事,这就意味着未来本就不是谁可以定下的,神也不行。 而仅仅一个知前生,除了能在喧嚣生活中平添一些趣味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作用,许多人在古老书籍上看见过三生石的名头,也就是付之一笑将其当作一个玩具罢了。 但周小天不会,十年前他遇见段唯一和段遥的时候他就在想,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唤醒他们的记忆,很俗很狗血,但他想要做,因为穿越本来就是一个俗套狗血的故事。然而段唯一和段遥不是被雷劈,也不是被石头砸,所以这些方法都不行。 十年来周小天一直在中原搅动风云,他为何要动? 他就是在寻访三生石的下落,如今他终于找到。 冥冥天意。 “三生石、三生石——”周小天喃喃了两句,眼神精芒无比,问道,“陆掌柜,死海是什么回事?” 陆詹方不知周小天为何对这三生石如此感兴趣,但还是说道:“在长沙郡主城外有一片西域最大的湖泊,名为死海。死海如其名,除非实力绝强,否则入之即死,与中原的血雾林东海的三角域同为天下三大险地,这些我也是从古书上看到的。至于这三生石,则要说到十二年前,那时的死海不知为何突然有了些变化,在每年中秋之际异常汹涌,涨潮时直漫长沙郡城脚下,退潮时露出百里浅滩珊瑚。就是那次退潮,附近的人们愕然发现那死海中竟有一支尖角冒出。” “尖角?水怪?”周小天疑惑道,“这与三生石有什么关系?” 陆詹方喝了一口水,说道:“小哥莫急,听我把话说完。那尖角是石头做的,自然不是水怪,而是——城堡塔尖。” 周小天双拳紧握,他已经知道陆詹方接下来要说的话,果然,他继续说道:“死海下有一座城堡,这点一些胆大力强之人已经去确认过了,不过据他们说进去并不好受,差点便死在里面。呵呵,但天下胆大之人总是有很多的,从那以后,每年中秋都有人前去探险,毕竟是一个城堡,里面说不定就有什么上古宝藏,确实也有些人收获不菲,弄到了很多金银,不过这些都是俗物。然而最近的一次,便是几个月前,那死海城堡已经露出了很大一部分,很多人都去了,一些人侥幸深入,得到了几柄上古刀剑,锋锐无比,不说削生铁,便是削精钢也如泥,令我辈铸师们汗颜啊。而其中有一个人走得最深,在里面他发现了三生石。” “那人怎么就知道那是三生石,他拿走了?”周小天微微皱眉,若是还在,他倒可以在西域待个半年等到中秋好去闯上一闯,但若被人拿了,又该如何去找? 陆詹方笑了笑,说道:“小哥放心,他没能拿走,因为三生石就嵌在一方石台之上,无论他用任何方法都取不下来,是时死海之水开始涨潮,毕竟这三生石也就是件稀奇的玩物而已,不值得拼命,所以他退了回去。至于他为什么知道那就是三生石也简单,因为他也看过一些书籍,刚好记下来罢了,巧合这种事情还是会有的。” 周小天脸色一松,暗道还好,如此自己便还有机会,而且自己去了,别人就不再有机会。 随意再看了几卷卷宗,段唯一又让陆詹方帮忙打听一下林哲的消息,四人出了紫金阁。一路在街上行走,周小天看着那渐行渐近的白火教总坛城堡,那上面也有一个尖尖的角,叹声说道:“三生石啊。” 段唯一从段遥手中将花儿抱了起来,说道:“你为何对那三生石如此上心?” 周小天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良久,然后分别指了指自己、段唯一和段遥,说道:“我,你,她,都需要答案,而三生石能给我们这个答案,这个答案甚至比我想要从啊哲那里得到的答案更重要。” 段唯一良久后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早晚知道。”周小天一笑,说道,“算了,先不说这个,现在才初春,离中秋还太远。我们先去白火教总坛看看找机会灭了他,然后便起身起找阿哲,走吧。” 周小天说着刚想转身,余光中看见了一幕,眼睛眯了起来。 “得来全不费功夫。” “快,快点走,你们这帮狗东西,晚死早死不一样是死,快,别磨磨蹭蹭的!” 一群士兵正压着一队商人,手中鞭子没命地在抽,看样子也许有人没走到不远处的城堡便要死在路上。 正是与周小天他们同行来到抚远的商队。 “兵爷,这可真不关我们的事啊,我们——” “啪,”一声鞭子抽下,领头顿时被抽倒在地,挥鞭的士兵狠狠地说道:“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不只你们,那什么姓周的姓段的都得死,还有那全村的人,全部都得死!” “在他们死之前,还请你先死。” 那士兵听到这一道声音猛然看向前面,只见街中央已经站着四人,为首的是一个短发男子,穿着不似西域的风格,腰间挎着一条黑棍。 “你是什么——” “叭。” 那士兵话没说完,只听到像是双指打响的清脆声音,然后便再也听不到声音。 他的额上出现了一个清晰的血洞,直直倒翻在地。 “杀人啦杀人啦!”附近的群众本来是想看谁惹了白火教,不想却看到了白火教的人被当街杀了,顿时吓了一跳,惊喊着四下跑去。 “你竟敢杀我们白火教的人?!”余下的士兵见到这一幕是又惊又怒,惊的是他们还没看清楚什么回事之前那士兵就死了,怒的是这抚远城里竟然有人敢杀了他们的人,难道他不怕白绫侯的报复吗。 “周,周小哥,救救我们。”那商队领头见到周小天顿时狂喜,知道自己这条命已被救下了八成,挣扎着身上的绳子喊道。 说话的士兵见他竟然呼救,一鞭子又是想抽下去,提了手却发现自己没了力气。 再次无形,一人又亡。 余下的士兵这回是真正的感受到了死亡的危险,不敢说话也不敢动作,冷汗直流。 也许是刚才打得太响,周小天觉得两指有些发麻,吹了吹说道:“你们也别再说什么以后找我报复的话,我也懒得杀你们,滚吧,去告诉那什么白绫侯,我就在这等着她。” 一队士兵各自望了一眼,然后匆匆逃跑而去。 周小天确实没有再动手,而是走了过去扶起地上的商队头领,说道:“老大,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为何被抓了?” 领头忍着身上的鞭抽伤痛,说道:“唉,一言难尽啊。本来我们是想着就算白火教要知道那事也少不了要一个多月的时间,所以就想在这里把东西卖了然后再采购些特产回去艳门贩卖,平常都是这样的。谁知道那白火教得到消息那么快,今早我们还在客栈里准备上街采购,便有一帮士兵冲了进来说也不说就把我们扣住了,要不是周小哥赶了巧,只怕我们就都没命了。” 周小天沉默了一下,说起来这事其实并不关商队的事,他们却为此平白受了牵连,周小天自然过意不去,看了一眼领头身后的人,几乎各个带伤,说道:“齐桓呢?怎么没看见他。” 领头说道:“我让他先跑了,毕竟他还带着女娃,一起陷了我也心下难安,而且他还是玄雾境的修士,想来应该能跑得掉。” 周小天没有多想,齐桓如何其实他并不关心,摸了摸下巴,说道:“老大你们先走吧,待会儿这抚远要乱,我可能也顾不上你们。” “哎。”领头应了一声,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回头吆喝道,“大家打起精神,我们先逃出城去,到了大漠里白火教应该也顾不上我们了,走,快点动身。” 一堆商人赶忙互相搀扶着起来,纷纷向周小天他们道谢后跌跌撞撞地离开。 周小天看得他们远去,却还是有些担心,虽然领头说的没错,但从抚远到大漠其实是有一段距离的,若是白火教这时派上一支兵马,他们未必就逃得出去,回头说道:“唯一,你去帮帮他们,有多远逃多远。白火教的人虽然不足为惧,但耐不住他们人多。” 段唯一点了点头,跟周小天和段遥说了句小心些,然后抱着花儿追了上去。 周小天看着段唯一离去,走到一直没有任何表示的段遥身边,然后不知说了一些什么,她掩嘴笑了起来。 一直在远远地看着的路人本以为他们会像那帮商人一样逃走,却不想他们竟然不走也不避地站在那里,还说起了笑话,难道他们不知道白绫侯很快就会来了吗。是不知天高地厚还是真有底气? 人们想了想不觉心中齐齐摇头,在抚郡白绫侯就是无敌的存在,那两人一定是疯了。 在周小天二人的笑声与众人的屏息中,街上渐渐传来了一阵轻柔的脚步声,远远地能看到街道那头的一抹白色。 她来了。 西天取曾经 第十五章 各自为战 只有最后赢了,才能说别人怎样怎样,若是没赢也说,那叫说人坏话,我鄙视之。 ——周小天 周小天看着缓缓而来的人,侧头跟段遥说道:“这曲玲出场的气势不错。” 来到十丈外停下,曲玲凌厉的眼神扫了两人一眼,说:“就是你们杀了我吾弟?” 周小天站直了说道:“不是我杀的。” “嗯?” 悄悄用手指朝向身边段遥虚空戳着,他说道:“是她杀的。” 曲玲把目光集中在段遥身上,见她并没有任何慌张错愕的意思,同时感受到了两人身上凝岳的境界,冷声说道:“莫非你们以为同是凝岳境,我就杀不了你们?” 周小天连连摆手,说道:“当然不是,所以看在我们主动在这认错的面子上,还请白绫侯高抬贵手啊。” 曲玲又将两人打量了一阵,说道:“本来你们杀了吾弟,我必会杀你们,不过看在你们修道不易的份上,你俩自断一臂然后加入我白火教,我便不再追究。” 曲玲适才听得下人来报,顿时怒火冲天就是要来杀了这些猖狂之徒,但是来到眼前发现两人竟然都是凝岳境的存在,虽然对自己的实力信心仍然没有丝毫动摇,但近来周围各郡都对白火教虎视眈眈时常来攻打,若是在此时能为白火教吸收一些新鲜血液,让他们为自己效力倒也无不可。 但弟弟的大仇是一定要报的,先断他们一臂,等抚郡的形势好转过后再杀了他们也不迟。 周小天大吃一惊,慌张说道:“这、这怎么可以,我们——” “少废话,要么自断一臂,要么死。我只给你们三息的时间考虑,一。” “不用数了。”周小天收起了嘻笑,弯着头看着她,“你说我去灭了你们总坛怎么样?” 说着周小天向前走了几步。 “口出狂言!”曲玲一怒,正要出手,却愕然发现眼前已经没有了周小天的身影。 “我要做什么凭你还拦不住。”曲玲猛然回过头去,只见周小天向后摆了摆手,说道,“遥遥,她就交给你了。” 再几步,人影无踪。 好快。 曲玲心头一震,终于收起了任何小觑之心,知道自己遇到了劲敌。 此敌是侯,还是王? 只是不管是什么,敌人就是死人的意思,她再次回头看着段遥,说:“你确定要拦我?” 段遥沉默得解开了麻布,金枪倒插于地,给了她答案。 “就怕你拦不住!”曲玲不再多说,将脚一跺,段遥身前的地面猛地涌出一道白绫。 段遥没有意外,在金枪上轻弹一指。 噹和撕拉几乎同时作响,一道细长剑光砍碎白绫,于空中旋转着直斩曲玲而去。 曲玲颈上白绫一抽,将飞来的剑光裹飞,打在街边的房屋上削开一面墙,身子已是直冲段遥而来。 段遥一笑,伸手握住了金枪。 疾驰的曲玲骤然觉得身后一股凌锐,回头一看眼瞳紧缩。 是刚才的剑光。 竟然没碎? 段遥趁机抽枪而上,白裙于大地爆裂中飘然飞舞,迅时来到曲玲身边,金枪与她身后剑光同时一刺。 “哼。”曲玲冷笑一声,将白绫一甩勾住一栋房檐用力一收顿时逃出。刺空的段遥并不失望,将飞来的剑光抓在手里,用力捏碎。 她的剑光除了她自己,无人能碎。 强大无比。 曲玲感到了浓浓的压力,这种压力不下于面对排名还要在她之前的几位封侯。 突然她听到了一声巨响从城堡处传来,转头望去,只见那边已是硝烟弥漫。心下一紧,她不再多想,白绫一甩化为五道,涌向段遥。 段遥脚步一撤,白绫飘然打在地上,街石立碎。 段遥将金枪虚空一划,顿起五道剑光。 剑光划过白绫犹如薄冰上踩鞋,白绫碎裂中剑光斩向曲玲,又是故技重施,白绫一卷跃至街道另一边,嘴角轻笑,伸手虚抓。 异变突生。 之前碎裂的白绫竟然宛若有命之物在段遥身边似飞蝶般旋舞,四面八方,锋芒乍现,瞬间将段遥裙袍割裂。 一缕短发悄然飘落。 “怎样,你还不是我的——” 曲玲一话未尽,只见段遥与她一样伸手虚抓。 大地轰鸣。 之前将一栋房屋绞碎的五道剑光顿时从地底冲出,将房檐之上的曲玲团团围住。 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段遥默念——斩。 锵一声,五道剑光急斩直下,一时间白绫碎石乱飞。 乱石中只听得“咳咳”两声,曲玲已是坠落街道单手伏地,伸手抹掉嘴边的血,曲玲抬起依然狰狞的面孔,沉声说道:“很快,你就会死。” “不见得吧,”周小天听着眼前老头的话摊了摊手,晒然说道,“我怎么可能会死?” 老头是曲玲之父,名叫曲战。此时他看着周小天身后不断哀嚎的白火教弟子以及倒塌的院墙,怒气更胜,伸手一划。 “我就让你知道你为何会死!” 院中白火骤生,如同一个火焰牢笼将周小天困于其中。 感受到层层热浪,周小天用手扇了扇,说:“好热。” 说着向前一步。 一步已到曲战身后。 “呔,吃俺老周一棒!” 曲战猛然回头,只见周小天已是抡着那根黑棍狠狠砸来,未得他想,双手中白火丛生,硬顶而上。 周小天的闷棍哪里有这么容易就挡下,那面白火被金箍棒一触即溃,砸在手上曲战立时倒飞而出。 “去!” 曲战虽然不是紫金榜上的王侯,但也是极强的凝岳境,倒飞中两手一划,四周白火顿时化成四条火龙,张牙舞爪齐齐望周小天涌去。 周小天脚尖一踮,掠至院墙之上,看着那追随而来的四条白色火龙,手掌一开,九道青光在掌心雀跃,弹向天际,他再次跳身而躲。 火龙肆虐,呼啸着将先前周小天站着的院墙顷刻间融化,继续向他吞噬而去,曲战眼看就要追上,风刃已至。 十丈风刃如砍瓜切菜般将四条火龙拦腰截断,余势不减往地面劈去。 连续九声爆响,院内乱石四散而飞。 周小天站在另外一面院前之上,看着因为抵挡风刃已经发散衣破的曲战,说道:“喂喂喂,我说老头,你这样打可是将你的弟子都推下火坑了啊。” 曲战眼神扫过已经狼藉不堪的院里,除了碎石余火,便只有烧焦的断裂尸体。 “哼,只要将你这狂妄之徒拿下,他们死也是死得其所。” “好一个死得其所,我就找一个让你死得好看的所在。”周小天微微一笑,身形一动掠至一座屋顶之上,脚尖再踮继续攀沿而上,如轻身之燕。 “小贼你往哪里跑!”曲战大喝一声,看着已经快要上到城堡顶部的周小天,他不能御风所以不能像周小天一样直接掠伤堡顶,急忙冲进城堡里面,一声怒喊,“所有白火教弟子听令,立即斩杀那短毛小贼!” “是!”路上弟子听到命令齐齐大声应道,与曲战一同冲了上去。 待得曲战带着一众弟子辛辛苦苦地爬上堡顶的宽阔平台,周小天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坐在围栏上双脚一前一后的踢着,说道:“老头你怎么才来,难道突然又不想死了?” “鬼话连篇。”曲战说了一声双手按地,“白火现。” 平台上顿时再生白火,四龙重生。 “又来这招有什么用。”周小天手掌再开,又是风刃。 “还是不要大意的好。“曲战冷哼一声,将手举起,四条白色火龙咆哮着互相撞去,周小天眼神一凝,只见那四条白龙轰撞着散开,仿佛浴火重生,破而后立地化成一条滔天的巨龙,直欲择人而噬。 此时风刃已降,巨龙将火尾一抽,身躯微震中风刃已散。 “哈哈哈,去死吧小贼!” 曲战大喝一声,巨龙带着滔天之势应声而下,如同灭世之罚。 周小天没有再次闪开,而是举起了金箍棒。 一阵不逊色与巨龙的恐怖波动瞬间而成,四方风来,迷人眼乱看之不见。 “无形!” 一声令下,厉啸的无形与咆哮的巨龙轰然撞在一起! 天上亮起了一团白光。 一声炸响,即便众人早有预料做防,也禁不住被辐散的冲击齐齐掀飞,曲战撞在墙上,胸中气血翻涌,一口鲜红忍不住喷出。 待得硝烟散去,他抬起头,心中一震。 周小天仍旧站在那里,手掌一合,将身旁四周的烟尘吹散,笑道:“怎么,就这点本事还叫我去死?” 曲战双手一紧,看了一眼倒飞在地的众弟子,大喊一声:“结盘龙大阵!” 白火教弟子听得曲战的话忍着伤痛站了起来,同他之前一般双手按地,齐声大喝:“盘龙,起!” 又是白火,只是这次的白火更加汹涌,像是要焚天烈地,曲战又是一招手,白火弥漫眼间,一条白龙充斥在城堡平台之上。龙身盘踞着整个平台,龙首俯低,漠然注视着眼前那个渺小的人类。 压力渐浓。 周小天感受到白龙之上的鼻息,心道一声麻烦了,正想着看来得全力一击才行——不等他想清楚,突然觉得身后一阵心悸,回头一看,脸色大变:“这是——” 一声怪叫,周小天一顿脚尖瞬间跑开。 “哈哈,小贼你往哪里跑,盘龙——”曲战的话嘎然而止,因为他也看到了周小天看到的一幕,眼睛瞪得滚圆。 “那是,什么。” 西天取曾经 第十六章 只为你一剑倾城 只要她心中有想,便可断尽所有。 ——段唯一 “段公子,你说周小哥他们能打得过白绫侯吗?”商队领头因为伤得比较重,在一人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小跑着,气喘吁吁说道。 看着领头的样子段唯一不由觉得那些人下手的确很重,不然领头作为一个泪银境的修士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说道:“即便打不过逃脱也是无碍,不必担心。” “段公子心里也没把握?”领头听得顿时一惊。 摇了摇头,段唯一说道:“我考虑问题喜欢考虑得全面,并不代表着我就是这样认为的。” 领头放下心来,脚步也更快了一些。 适才他们一路急急出城,抚远的城门是管进不管出的,所以也没遇到什么麻烦。只是他们仓惶出逃这件事情不可能瞒得久,也许很快就会有人追来,一路上都没有休息,但商人们身上却是什么都没带的,钱物骆驼都还在客栈,这些哪里有命重要,轻身下来也不觉得十分疲惫,很快跑出了五里。 突然,抚远城里发出一声巨响。 众人都停了下来回头望去,段唯一看着抚远上空那惊天爆炸,眯起了眼睛。 “无形么。” “老大不好了,小七的伤口崩开了。” “什么?”领头甩开扶着他的人连忙跑了过去,那名叫小七的商人脸色苍白,腹间的那道之前匆忙包扎好的刀伤已是淌出了血将纱布染红,领头把手按上去也止不住。 “谁有药?谁带了药?!” 众人沉默了下来。 适才被突击擒下,后来又匆忙逃窜,谁会有那个心思去带草药?而没人身上有药就意味着小七命不久矣。 之前在大漠遭到村民打劫引发冲突死了一人,那是因为做这行的本来就是要有这种心理准备,所以是时无人悲戚。而如今其实说到底完全是无妄之灾,虽然因为周小天等人挡了沙暴救了所有人的命而不能责怪他们,但现在后恐有追兵前途仍未知,不免有些兔死狐悲。 场间的气氛一时很低落,拂来春风也吹之不尽。 “我看看。” “段公子你,你可是带着止血草药?”领头先是一愣,随即狂喜道。 “没有。”段唯一说着走了过去,蹲下来查看小七的伤势。 领头虽然失望,但也是专注的看着,万一这位段公子真有什么办法呢。 段唯一将小七腹间的纱布一一剥开,似乎是扯到了痛处,小七呻吟了一下。 “忍住。”段唯一说了一句,纱布已经全部剥开,只见腹间是一道长约两寸深约三一手指的刀伤,围观众人都是一声冷嘶,这样的伤势小七还能坚持到现在,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段唯一看着还在不断淌出的血,如无办法最多半刻钟,小七就要因失血过多而亡。 “可能会有些痒,不要乱动。” 小七无力地点了点头,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留恋世间不如留恋自己,他低头看着自己腹间的刀伤。段唯一伸出一根手指,缓缓在小七刀伤处划过。 确实很痒,小七有些忍不住,领头赶紧上来按住他。 段唯一闭上眼睛,感受到那股血液的流动,温热,粘稠,还有浓浓的腥味。待得全部划过,他于无声间从自己指尖挤了一滴血在上面。把手收回,起身用袖中手帕擦了擦,他说:“好了。” “段公子,这——”领头见血似乎还在流,正想疑问,却震惊地发现那血开始越流越慢,直至最后停止,他用纱布将伤口上的血迹轻轻抹去,只见伤口已经结了痂。 众人看到这神乎其技的一幕,屏住呼吸齐齐望向在一旁凝望抚远的段唯一。 这一行四人,莫非真的是神仙么? 领头让小七好好躺下,然后走过来给段唯一鞠了个躬,说道:“多谢段公子救命之恩。” 段唯一止住了他,说:“不必,而且,你们的命还没救完。” “段公子此话何意?” “他们来了。” 领头意识到了什么,猛然顺着段唯一的方向看去,见远处已是扬起了漫天尘土,隆隆如雷鸣的马蹄声渐渐传来。 领头预计恐怕不低于一千人,而且还尽是骑兵,喃喃道:“还是逃不过么。” “退到我身后。”段唯一伸手示意他们退后,然后走了出去。 看着由远及近的滚滚烟尘,商人们已是有些脚下发抖,因为那不是领头预计的一千,而是两千,身披战甲,手持长矛,即便站在远处也能感受到矛尖上的冷冽杀意。 春天原来也不是很暖。 两千重甲骑兵的冲锋,便是离炎境的修士也要避其锋芒,凝岳境的修士也不能硬抗。领头喉咙咕噜一声,看着身前十步的段唯一,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等死么。 段唯一自然不是等死,而是翻开了手掌,微一发力,一柄小剑已是在他手上, 细小如针,色红如血。 两千骑兵没有丝毫要停下来喊话的意思,气势如滔滔大浪,手中动作整齐划一,长矛直挺向前,势要将阻挡着踩成烂泥。 骑兵得近,大地已经震动起来,段唯一将手上剑光弹碎如粉末飞散,似乎没有引起任何变化。然而如果有细心的人在一旁观看,便会发现以段唯一为中心方圆三十丈的地上,有了一环淡淡的血光。 “喜爱、愤怒、忧愁、思念、悲伤、恐惧、震惊,是为人之七情。” 段唯一自语时,骑兵已至。 “斩。” 一字决言,人仰马翻。 身后的商人只见骑兵如虹而来,奔驰到段唯一大约三十丈时立即连人带马滚翻在地,后骑践踏重蹈覆辙,硝烟滚滚,嘶声裂肺。 一马又一马接踵而至,尽皆蹄屈人折,直到最后一骑也倒翻在地,也不过十个呼吸。 浓尘更浓。 商人们齐齐倒吸一口冷气,不战而屈人之兵,这一幕简直骇人听闻。 一道翻动的声响,一个骑兵缓缓站了起来,商人们刚一紧张,却发现他只是站在那里,双眼无神,然后一个又一个骑兵站了起来,莫不如此。 七情阵,当初段唯一在付成府上布时尚需折花插枝,如今他学了万剑决已能瞬间而成。宋亦离早已自斩七情,所以不惧再斩,那是无情。然而骑兵们却是被段唯一生生斩掉七情,一朝无情百事成空。 不喜、不怒、不忧、不思、不悲、不恐、不惊。 一些马匹挣扎着站了起来,脑袋不停在主人身上蹭着,他们不为所动。 他们已经变成了痴儿。 商队领头的嘴唇有些发干,想要上来说些什么,段唯一却是一脸凝重地看着抚远上空,那里有一道夺目的所在。 “遥遥?” 一道破空之声呼啸而来,段遥凌空一枪砸下。 曲玲避之不及,被震飞而出,街道上出现了一个三丈深坑。还未得站稳,身后大地冲出十道锋锐剑光,齐齐嗡鸣着直斩曲玲头顶。 慌忙中曲玲只得白绫卷挡,又是一声炸响,曲玲头发与身上更为凌乱,手臂上已经留下鲜血。 她重重地喘着粗气,寻望了一眼在适才的激斗中已经满目疮痍的街道,暗骂一句该死。 她是紫金十七的白绫侯,是这抚郡至高无上的存在,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站在万人之上的人,却一直在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压着打,而且那人还和自己一样是个女子。 曲玲伤段遥只是小伤,而段遥伤曲玲却是重伤,斗之不过只能避之,而如今已经避了整整一条街道,身后就是白火教的城堡,再也无路可退。 余光看见街道两旁的战战兢兢躲着偷看震惊得无法言语的人们,她心中的怒气更是达到了极致。 “你逼人太甚!” 段遥将金枪单手持平,微笑着向曲玲挑了挑。 谁都能理解她的意思——不服气便过来较量。 傲,不下于周小天的傲,平日里她总是站在段唯一身后,所以没人知道她心中的傲。而如今段唯一不在,即便是周小天站在对面,她也敢抽枪出剑。 这是身为剑阁上剑的傲,是剑阁的骄傲。 曲玲再也压抑不住,咆哮一声:“给我去死!” 白绫插入地面,一道化万千。 段遥撤步急退,地面涌出道道白绫,一道、两道、三道、直至千道。 段遥金枪一甩,剑光飞掠割裂无数,但斩之不尽,一道白绫悄然跃至段遥身后,将她手腕一绕,顿时拉扯而飞。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道道白绫犹如嗜血之蟒蛇纷纷扑向段遥,将她缠绕,街上出现了一个白绫饶的球。 曲玲阴笑不已,站起身子拍了拍手,说道:“中了我的牵缠还没有人能够逃出来,死在我这招之下也算你很厉害了,不过,你需要死得很痛苦。哈哈哈哈!” 她放声大笑,白绫骤然更紧,躲在角落的人们甚至能够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 此时城堡的方向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传来,震得人头晕目眩,曲玲放眼看去,然后冷笑一声,说道:“看样子那个姓周的也死了,你们黄泉路上还能做对鸳鸯,算是便宜你们了。” 说完她转身而去。 撕拉一声,曲玲身子一震,猛然回头望去。 布碎之声又响,再响,还响,渐渐密集如同天降暴雨,最后哗的一声,白绫尽碎。 “什么?!” 曲玲看着破绫而出的段遥不敢置信,她这招曾经杀了不知多少凝岳境的修士,就是排名在她之前几位的封侯也只能躲避而不敢硬接,可那女子不仅破开,而且似乎还很——轻松? 段遥破得的确很轻松,因为她身周只出现了百道剑光,这还不够。 她将手一引,百剑升天,然后她举起了耀眼的金枪,朝天指。 天地似乎在这一瞬间抖动起来,有些阴暗。 在曲玲骇然的目光中,天上出现了万剑。 是的,只是一万而不是十万,因为段遥觉得这已经足够。 她嘴角微扬,白裙似风中柳叶,垂下的左手双指并拢。 一阵清脆的响声,万剑齐碎,剑光如水,流动着似百川纳海,向段遥指处的那抹明亮汇聚而去。 汇流直上三千尺,抚远上空出现了一把百丈光剑,眩目至极,天色更暗。 刚才曲玲说周小天死了,段遥自然不信,但她还说到了鸳鸯,所以段遥心里有些生气。 她望向城堡的方向,哑声地说了两个字——倾城。 百丈剑光应言倒下,如城之将倾。 曲玲望着那倒下的光剑已经不能动弹,只能全身颤抖,颤抖的包括她的灵魂,直至剑光将她埋没。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人们只见那道光剑斩下,然后没于地面,曲玲还是站在那里,街道也没有再次损坏,莫非刚才只是错觉? 段遥用麻布将金枪从容包好,转身向城外走去,她是要去找段唯一。 噗一声轻响,曲玲头顶至下身出现了一道血线,然后四分五裂,血肉横飞。 轰!轰!轰! 身后接连一阵响彻天地的爆炸,白火教城堡被一剑两断,轰然倒塌。 遥望剑指,万从一心。 这是遥剑的万剑。 西天取曾经 第十七章 金子银刀 只要一天还能吃饱饭,我就一天不会放弃。 ——上官玉树 周小天看着之前的城堡现在的废墟,不自然地挠了挠头发。 “我说灭了白火教是杀了他们的人的意思,遥遥怎么把这城堡都毁了。” 废墟之上到处是残肢断臂,即便白火教还有人存活想来也不剩几个,要不是刚才周小天反应得快又身兼御风之能,说不定也得被段遥一剑劈了。 踢开脚下一块碎裂的石砖,叹了一口气准备离开,突然他猛地一怔,艰涩地扭着脖子回头,表情手脚皆僵硬。 碎石、乱瓦、碎石、乱瓦、碎石、乱瓦—— “钱呢。”周小天低声自语地说了一句,然后大喊,“靠!” 二话不说,提着金箍棒就是一轰,烟尘过后,一个深不见底的通道出现在他面前,嗖的一声,周小天身形一闪冲了进去。 附近的人们只听得大地又是几声闷响,震得家中房梁簌簌地落下了灰,不久后一道声音从通道里传了出来。 “哇哈哈哈哈,发财了发财了,我发财啦!哇哈哈哈哈哈哈——” 虽然周小天经过一翻努力终于找到了白火教埋在废墟之下的钱,一阵狂笑过后他又是犯了难,有钱但没有那么多手拿啊。摩挲着下巴从通道里走出来,他一路喃喃说道:“该怎么拿走呢,要不去弄多点麻袋?不行啊,几十个麻袋都装不完,啧啧。” 刚一走到外面,他忽然发现气氛不大对劲。 外面已经站着很多人,眼里全都冒着红光,犹如深山猛兽。 “呃,大哥,大姐,你们这是——” 没有人回答他,一个精瘦的男子甚至抖了抖肩上的锄头。 “这钱,可都是——” “我们的。” “呃,好好好,你们的你们的——”周小天诚恳地说了一句,然后—— “你们的个屁!”大吼一声他瞬间转身闪进通道里面,还没人反应过来他又瞬间闪了出来,双手上已经是捧着一大堆如小山般金子,看那样子竟然是用风给束缚着不让掉下来,然后一溜烟消失得无影无踪,其速度之快直追海上狂风。 人们怔了一下,接着气氛又怪异了起来,你望我我望你了好一会儿,安静得诡异。 “冲啊!” 突然一声大喊,人们乱哄哄向通道里涌去。 周小天一路咒骂一路狂奔,很快来到了抚远城外几里的地方,到了段唯一和段遥跟前一屁股坐在地上,撤掉手上的风后金子顿时撒在地上,几乎把商人们的眼睛恍瞎。 段唯一看着坐在地上气喘的周小天,说道:“哪来这么多金子?” “还不是白火教的,他娘的,那帮畜生,老子辛辛苦苦地打几个洞容易吗我,不说感谢就罢了,居然还想搞我。” 段唯一没有理会他的埋怨,回头对着商队的人们说道:“你们的财物都还在城里,眼下恐怕里面很乱,各自拿些金子就回艳门关吧,不要回去了。” 领头和商人们一愣,却没有动,只是看向周小天。 周小天笑了笑说:“拿吧,这么多我们也用不了。” 众人不知他嘴上在笑其实心里在滴血,纷纷上前拿了一些金子,不过也没有拿多一人只取了一锭。 周小天暗自点头心道这些商人还算懂得做人,眼里笑开了花。 不久后领头上来作辞作谢,然后带着一群人上了回家的路。 看着商队离去的背影,段唯一正想问周小天接下来如何打算,却见他在一棵树下挖了一个坑,问道:“你在做什么?” 周小天头也不回地说道:“这么多金子大概好几万两,咱们还要上路不方便带,挖个坑先埋了,回去的时候再买几匹骆驼运回去。” “紫金阁兼办了银号,我们可以先存着。” 周小天手上一顿,跳起来说道:“你怎么不早说,害我刨了那么久。” 简单商议了一下,四人又进了抚远城。城里的确如同段位一说的,很乱。 “喂,听说了吗,白火教被人灭了。” “什么?不可能吧,谁能灭了白火教,白绫侯不是在吗?” “在,可是在有什么用,连她自己都死了,听说是被五马分尸啊,啧啧,太惨了。” “五马分尸?我的乖乖,谁的本事那么大?” “谁知道呐,听说是一男一女,亮光一闪,城堡都塌了。” “亮光?就是之前头顶上的?我还以为是打雷来着。等等,你说城堡都塌了?” “是啊,怎么了?” “白火教那么多钱现在人都没了还不赶紧去抢!” 这样的谈话几乎充斥在抚远城的每一个角落,周小天看着一波又一波的人往原先城堡的地方拔腿跑去,心里很惬意。白火教作为一个宗门也是这抚郡的主人,平常花销极大周转运作起来如流水,一般都是用银子的,所以里面金子其实不是很多,都被周小天一锅端了,剩下的银子或许比那些金子值钱,但人只要手上有了比别人高档一级的东西就完全可以忽视那些低级趣味的人,就好比一只狗吃的是人屎,那么它就会鄙视另外一只吃狗屎的狗,吃得多怎么样,还不是我的屎。 呸呸了一句自己这什么狗屁比喻,周小天回头对段唯一说道:“看吧,还是我聪明最后把那金子先埋了,看看,看看这些人一个个跟狗抢屎似的,要是我们就这么拿进来哪里还有命在。” 段唯一没有接他的话,说:“到了。” “什么到了?” “紫金阁。” 周小天抬头看去,赫然看见了紫金阁的招牌,然后四人走了进去。 一进门,就看见陆詹方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他们,良久后摇了摇头,叹声道:“可惜了。” 周小天扯了一把椅子坐下,说:“陆掌柜什么可惜了?” 陆詹方也给段唯一三人拿了凳子,然后说道:“可惜我这只有一块紫金令牌。” 周小天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别人不知道灭了白火教的是谁但陆詹方身为这抚远紫金阁的掌柜又怎么可能打听不到,自己和段遥虽然没有段唯一的阵法造诣,但实力摆在那,要拿一块紫金令牌也是绰绰有余。 摸了摸鼻子,他说道:“行了,我们有一块就够用了,多了也没意思。对了陆掌柜,早上时候说的林哲的消息有了没有。” 陆詹方脸上露出自豪,说道:“莫说一个人的消息,就是十个、百个人的消息,在我紫金阁的刻意搜寻下也就是一杯茶水的时间。” “那赶快说来,别磨磨唧唧的。” “呵呵,在这之前嘛,”陆詹方指了指周小天和段遥,说道,“我还想请教两位的名讳。” 周小天笑了起来,深深看了一眼他,说道:“你想赚一笔。” 陆詹方也不否认,说道:“几位都是站得极高的人物,但在这西域想要站得更高受万人敬仰,只能上紫金榜,莫非两位不想?” “不想。” “啊?” “哈哈,算了不逗你了,不过我们确实不想上那什么劳什子紫金榜,但告诉你也无妨。嗯,她叫段遥,我叫周小天,”周小天又指到了花儿,说,“她——算了吧,告诉你也没用。” 点了点头,陆詹方进了内阁,不久出来时手上已是多了一卷卷宗,递给了周小天。 周小天接过很快看完,嘴角冷笑了一声,然后将卷宗丢在桌上闭目沉思。 段唯一三人没有打扰他,待得良久他睁开了眼睛,起身离去。 “走。” 陆詹方看得四人离去,走到桌前铺开一张绵薄。一般来说寻常消息用纸记录即可,但显然能够一日灭了白火教的人不是寻常人,所以他用了不容易损坏的绵薄。心里有些高兴,毕竟这样一个重大的消息,说不定紫金榜上的很多人都要易位,他能够从阁里得到的好处也更多,斟酌了一下用词,他拿起笔正欲提写,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身躯猛地一震。 顾不得弄脏一张上好的绵薄,他将笔乱丢在桌上匆匆进了内阁,然后从一个书架的最顶层拿出一个大铁盒打开,里面也是一些卷宗。之所以不和书架上的卷宗放在一个地方,是因为卷宗里面记录的内容发生在不同的地方。 相距万里之遥。 他拿出一卷缓缓打开,看了几眼手上一抖,卷宗叭的一声掉落在地。 “天子,遥剑。” 金手门是楚天郡最大的门派,与白火教在抚郡的地位一样,是楚天郡的主宰。 平日里金手门的人仗着一门名为金手指的玄功以及门里三个凝岳境的大修,令周围诸郡莫不闻风丧胆,要知道西域三十六郡,一个郡里的宗门有一个凝岳境便可以站稳脚跟,两个如白火教便是上等宗门,若是有了三个,而且三个凝岳中有一个紫金榜上的王侯,则可称之为超级宗门。 金手门便是一个超级宗门,宗门里有着紫金第九的金指王,势如中天日。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昨日还是超级宗门的地方,如今却尸首遍地,血流漂杵,上至宗主,下至门吏,无一人还有气息。 唯一有气息的不是这金手门的人,是个女子,看其模样不过十七八岁,身材不高,姿色不艳,单束马尾,脸上还有些婴儿肥,令人瞩目的是,她的旁边插着一把璀璨的亮银阔刀,刀背上扣着九个铜环。 此时她正坐在一具尸体上吃饭,吃相不是很雅,所以吃得很快,将空碗丢到一旁,她拍了拍因为太饱而有些胀起的小腹,倒躺在地上,幽幽说道:“师傅,还是没找到呢。” 看了头顶的星空一会儿,她振作精神跳了起来,将插在地上的银刀拔出,用刚才坐着的已死之人的衣服擦后系到背上,深吸一口气然后粉拳高举,大声喊道:“上官玉树你还是要继续努力啊!” 西天取曾经 第十八章 心不在焉 我最讨厌面对的问题,就是在事情发生的时候抉择,希望这一天来得不会太快。 ——周小天 西域从抚郡开始,便开始树木丛生起来,越往西则绿色越多,虽然不至于像中原以南的十万大山一样遮天蔽日,但人困马乏时在树下纳凉还是可以的。 此时正有一行人在密林下纳凉。 这一行人看起来是个商队的样子,但是他们从艳门关出发,一路上却并没有遇到任何劫道之事,不是他们运气好,而是他们的骆驼上都插有一杆旗帜,旗帜在西域无论春夏秋冬都刮得人脸生疼的风中飘扬,上面写有一个让人望而生畏的大字——林。 是漠郡林家的商队。 林家一门四凝岳,更有紫金第四地狂斧王林霸坐镇,是漠郡无与伦比的存在,即便是周边各郡常年受到林家的欺压也不敢稍作怨言,还需年年向林家纳贡。 不过照道理来说,西域之大即便是林家也不能只手遮天,特别是在艳门关到抚郡之间的那片大漠强盗劫匪猖狂无比,就算劫了林家的商队也不怕,毕竟山高皇帝远,大漠里到处是细沙,随便挖个坑藏起来谁能找得到? 所以归根结底,一切的原因都在于一人,那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公子,用貌美来形容一个男子恐怕不是很妥当,但确实找不到比这更恰当的词语,就像厉羽。他叫林琅,是林家嫡系第二子,林霸的亲弟。 一名凝岳境的大修。 此时他拿着一个水袋走到一棵树下,将它递给了树下一名女子。 “哲妹,喝些水。” “哎,谢琅表哥。” “不用。”林琅在林哲身边坐下,很自然地拿起她的手,看着长了不少茧子的手掌,说,“在中原这么多年,生活很苦吧。” 林哲下意识地想挣开却挣不开,随即不再反抗,声如细蚊,说:“还好,父母死后一些朋友对我很照顾。” 林琅无论在外人面前还是在家人面前,都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不是他伪善,而是真正的受人敬仰,与林霸截然相反,这也是林哲没有继续抽回手的原因,她知道他说的就是话里的意思,而没有别的意思。 他笑着说:“看来以后有机会得好好谢谢你的那些朋友们。” 林哲摇摇头,说道:“也许以后都不会见到了吧。” 林琅沉默了一下,然后放下她的手摸着她的头说:“如果你回到家族里住不习惯,我就与你去中原,这样就能见了。” “你是说,林姑娘和一个男的走得很近?”段唯一皱了皱眉头,这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不是什么好消息。 周小天策马慢行,纠正道:“说错了,是一个男的和阿哲走得很近。” “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女追男和男追女根本就是两码事。而且陆詹方给我的卷宗主要就是记录那男的事,阿哲就是个陪衬。” 段唯一笑了笑,说:“你有想法?” “打住,”周小天将手掌抵在段唯一面前,说道,“我可没想法,那男的叫林琅,明显就是亲戚关系,怎么可能。” “不见得,一般在这种世家里面是分很多脉系的,就像以前我段家,”说着段唯一看了一眼低头看着马缰的段遥,说道,“我和遥遥是一脉,还有许多堂姐弟表哥妹,尽管称呼亲近,但实际上血脉已经很淡薄,相互通婚的并不少。” “我说你小子找打是不是,没看出来我是在自我安慰吗,还越说越来危机感了,我去。” “不管我说与不说,危机也不会消失,正所谓——” “停停停,我求您别说了段爷,我快心理崩溃了。” 段遥微微一笑,然后翻身下了马,从段唯一的马上将花儿抱下。两人也下了马,周小天看着城门上大大的“古城”二字,说道:“走了两个月终于到了啊,你说这西域的主城与主城之间怎么离得这么远?” 段唯一也是凝望了一会儿,说道:“西域各郡之间征伐不断,若不想旦夕间便被人灭了满门,距离自然要远一些。” 周小天嘿嘿笑了一下,说道:“你说那抚郡现在换了主人没有,我听说周围各郡早就蠢蠢欲动了,现在我们又帮了他们这么大一个忙,就剩一块肥肉让他们去拣了。” 段唯一沉吟了一下,说道:“不好说,单是抚郡各地还有白火教的残部负隅顽抗,一些原来郡里的小门派也不会放过这个天赐良机要有动作,更何况周围各郡间彼此明里暗里的勾心斗角,没有个一年半载怕是出不了结果。” “也是,唉,不说了,只要不把我那些金子挖了又关我们什么事,排队去。” 古城的外排队的人没有抚远那么多,但也很长,周小天等了很久已经有些不耐烦,搂着手左脚不停地在地上一点一点,抬头看了看晴空高阳,说道:“夏天来了啊。” “架,架!” 一阵高昂的马鸣,一队看起来像是军士的兵马丝毫没有停顿地意思,直直掠过排队的人群冲进了古城。 “那是什么人啊,守卫居然也不拦住?” “那些都是洪家的军士,为首的是洪宣华大将军,这古城就是洪家的,谁敢拦。” “洪宣华大将军,他不是在道古县镇着方家吗,怎么回来了,要是这时方家来攻打怎么办?” “方家?洪宣华大将军就是回来要商量怎么攻打方家,他们来打正好,出师有名了还。” “攻打方家?不会吧,这几年的小打小闹洪家可没占什么便宜,他们敢全力开战?” “我听到一个小道消息,你可别乱说啊,好像是洪家二世子回来了。” “二世子,就是那个紫金第十的影刀王?不是说消失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我怎么知道。” 周小天没有继续听下去,和段唯一都在低头沉默,洪毅回来西域了,这可不是件小事。要知道现在洪毅不只是影刀王这么简单,他还是绝天第八子。剑书是按照实力排页的没错,但剑书也可能会有错,除非差得太远,毕竟事在人为而非天定,周小天刚刚成为绝天七子的时候也不是首位,还是在大衍和厉羽打了之后才成的天子。所以洪毅虽然在第八页,但也未必就是实力最末。然而无论如何他是站在天上的人,西域诸王侯照道理来说不可能是他的对手,毕竟天是俯视众生的存在,这也是为何周小天一行来到西域心里并没有多少担心的原因。 既然如此,洪毅一回来就要杀鸡,其中必然是——有一腿。 周小天这么想着已是轮到了他们,交了过银子过后四人入了城,这次周小天没有再心痛,毕竟在抚远他狠狠地捞了一把,虽然没有全部带上,但随身的金子也是让他感觉无比满足,用他自己的话说,那就是全身都是钱。 “我很好奇。”周小天说。 “那便去看看,反正林姑娘比我们提前了两月的路程,恐怕也快到了林家,已经不必再赶。” “说的是。” 说去便去,向路人打听过后四人来到了洪府门前。 那守门的小吏本来想把他们轰走,但在周小天与他勾肩搭背主要是偷偷塞了一锭大大的银子之后二话不说立马就跑进去通报,这又让周小天不得不感叹了一句——有钱就是好啊。 不一会儿洪毅从府里走了出来,看着周小天四人沉默了一下,摇头说道:“我本道是小吏胡乱瞎说,原来还真是。” 周小天笑了笑,知道自己出现在西域简直比发现洪毅是西域人还要让人吃惊,说道:“喂喂,我说洪毅,好歹你也在中原待了那么久,虽然咱俩只在大衍见过一次,但怎么说也是半个老乡不是,请我们进去坐坐?” “这是自然,请。” 待得洪毅和四人进了洪府,两个门吏面面相觑,一人说道:“那四人是什么人啊,世子好像对他们有些——尊敬?” “不知道,可能我们看错了吧,也许是世子在中原认识的朋友,交情好一些。” “不知天子为何来这西域?”与四人来到客厅坐下,洪毅问道。 “找人。”周小天说道。 “哦,何人能让天子千里迢迢?” “这你就不需要知道了,反正这事除了我外对于别人来说都不是大事。我倒有一事要问你。”周小天坐直了身子,说道。 洪毅虽然也上了剑书,但也知道现在自己不可能是周小天的对手,而且刚才进来的路上他从周小天的介绍里知道,那短发沉默的女子就是遥剑。天子遥剑来到西域,如果他们想,便可以变了这片天,毋庸置疑。 点头说道:“请天子示下。” 周小天把自己的好奇说了出来,说:“你,找到了天?” 洪毅之前便猜到会是这事,也不需要隐瞒,说道:“巧合而已。” 周小天将背靠在椅子上,又陷入了沉默。 三生石,林哲,剑书的变化,这是周小天在自己心中给这些事情重要性的排序,是他的自私。但就天下来说,剑书的变化毫无疑问才是最重要的,重要就在于绝天二字。 绝天的意思周小天自然懂,所以,这不是什么好事。 他看了一眼也在沉思的段唯一,有些迷茫,本来还心存侥幸以为是剑书出了错,但如今洪毅说出的话证明剑书至少在这件事上没错,那就意味着不久后的中原真的要乱了。 恐怕比这西域更乱。 西天取曾经 第十九章 兵发之前 虽然我有想过有一天能打败他,但还不是今天。 ——洪毅 “少爷,老爷说各路将军都到齐了,请您过去商议。” 沉默中一个下人过来,对着洪毅说道。 洪毅看了周小天一眼,见他示意请便,告辞离开后走到后堂,里面有一个隐秘的房间,此时坐着八个人,虽然都是洪毅的叔伯辈,但他却没有任何恭敬的意思,走到下首的位置直接坐了下来。 “毅儿,真的要打吗?”坐在上首的是洪毅的父亲洪天宝,虽然在家中地位高,但本身只是个离炎境而已,因为一些过往,所以面对洪毅他也有些不自然。 洪宣华是除了洪毅之外洪家唯一的凝岳境,与洪毅以前也没什么过节,便没有那么拘束,说道:“少爷,这也是我想问的,这些年我洪家虽然实力蒸蒸日上,但方家一样没有落下,而且最近听说他们又招募了一个凝岳的修士,总共起来就有了三位,比我们多了一个,多出的这一个要是无人拦住加入了战场,恐怕我们的军士会损失惨重。” 一般的凝岳境确实是不能硬抗一万几万兵马,但若是打打又退,打打再退,在关键的时候插上一手无人可挡,的确是会对战局照成很大的影响,所以洪宣华的担心不无道理。 洪毅轻笑道:“方家欠了我们这么久自然要讨回来,这不需要理由。而且,我不是回来了么。” 洪宣华皱皱眉头,拱手说道:“少爷,我承认你是出类拔萃的存在,名列紫金第十的影刀王,或许实际上还更靠前一些。但只是你一人怕还不够,要知道,那方家也是有原来排名第六的霸刀王方宇,虽然这些年与少爷一样不知所踪,但在家族落难之际难保他不会回来,这一点我们不得不防。” “方宇么,”洪毅拿起身前桌上的茶杯,想起了昆仑山上的那片粉末,说道,“他已经死了。” “什么?!”众人皆是一惊,扶案而起。 方宇之前可是排名犹在已故的大世子轰天王洪天啸之前的霸刀王,若不是对上了排名前四的那几个绝世妖孽,还有何人能敢放下话说杀了他?即便是紫金前四的人,也不见得说杀就杀。而且方宇与洪毅一同消失了五年,在有心人眼里很有可能就是一起去了什么地方。洪毅归来他们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他身上的凌厉,那是比以前更为强悍的实力,那方宇自然也应该有所收获。 可洪毅竟然说方宇死了? 洪毅没有道理在这件事情上欺骗他们,那就意味着是他杀了方宇。 众人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各自眼里的震惊,然后是浓浓的狂喜——洪家要翻天了。 “好!”洪宣华一拍桌子震得满桌茶水溅散,但没有人责怪他,因为大家的心情比那茶水更兴奋,“我这就去整顿兵马,半月后血洗桂郡!” “慢着。” “少爷,还有什么事?” 洪毅摸了摸茶杯的盖子,说道:“这几天因为人事的调动,可能府上会有些乱,外面那几位,嗯——朋友,应该会在这住几天,你们管好自己的手下,叫他们不要胡乱冲撞了那四人,否则,我也保不了你们。” 洪宣华与众人皆是一怔,然后点点头匆匆离去。 洪天宝见他离去,良久才问道:“毅儿,那四人是何人,让你也心生忌惮?” 洪毅说:“不要问,照做便是。” 待得洪毅来到客厅,周小天他们已经在聊着别的话题,洪毅说道:“何事这么有兴趣?” 周小天说:“说你呢,你怎么一回来就要打那方家?” 洪毅沉吟了一下,说道:“拿回一样东西。” 周小天凑了上来,饶有兴致地说道:“什么东西?” “我妻子的坟。” “呃——”周小天虽然觉得不好意思,但还是硬着头皮问道,“什么回事?” “走吧,我先带你们去厢房,”洪毅起身帮忙拿了包袱,边走边说道,“你们应该看过紫金榜,便会知道一些,我妻子本是方家的人,她死后方宇便一直对我有些恨意,后来我们一起遇见了师傅,他本就强于我,所以平日里有些欺负。” 周小天双手枕在脑后,想着这肯定不只是有些欺负,不然哪里用灭了人全家,说道:“你把他杀了?” “嗯,半年前领悟了天,回到昆仑便把他杀了,方家还不知道这些。” “那你直接去方家把坟搬过来就行了,何苦大费周章。” 摇摇头,洪毅说道:“没那么容易的,虽然在这西域恐怕没有几人能挡住我,但天也是有限制的。” 周小天点了点头,他自然知道天的限制是什么,毕竟这就是绝天八子最大的杀招,一般在那之后都会毫无余力,虽然不至于立刻倒地睡觉,但随便来个五百骑恐怕洪毅就得被乱马分尸,这也是周小天从来不用的原因,不然的话随便见个人就搬出天来谁还能挡? 他说道:“你也没把握?” “嗯,本来是想慢慢来,不过,”洪毅停下了脚步,说道,“既然天子遥剑在这里,我倒想请你们帮个忙。” 周小天就知道会这样,将手掌伸出来,笑着说:“我要报酬。” “这个自然。” 洪府后院是一片原始森林,往时往日鸟语花香,今时今日鸟飞花折。 因为有两个人正在打架。 “段姑娘小心了!” 洪毅说了一声一刀斩地,段遥头顶顿现五道刀光。他不是周小天,所以这不是无迹,但却是令人防不胜防的快,几近于无迹。 然而段遥反应也不慢,回身金枪一挑,十道剑光迎着刀光斩去。 噹! 一声宛若实质的刀剑之光碰撞的声音扩散而开,使得一旁观战之人莫不耳膜难受,刀光应声倒飞,劈在林间树倒几桩。 “少爷的刀法比以前可是又有精进啊,快得我都看不见。” “若非如此又怎能称得影刀王,如影随形才是真正的快啊。” “是啊,不过那段姑娘的剑光也非同小可,凝而不破不碎不散,若是一直这么打下去,她一柄一柄的剑光使出来,然后越来越多,上百成千,谁能挡得住?” “可不是吗,我在西域大地上行走多年,也从未见过这等功法,而且奇怪的是,她明明使的是杆长枪,为何出的却是剑光?” “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少爷的朋友果然都不是普通之人,怕是紫金榜也该有她的位置吧。” “恐怕还不止,我看那四人隐隐以那周公子为首,估计他更强。” 就在洪天宝与洪宣华一众人在不远处品头论足的时候,打斗已经进行到了最激烈的阶段,只见段遥已是冲到洪毅面前,金枪无眼一把砸下。 洪毅躲不了,因为他身后还有九十道剑光齐齐刺来。 洪毅之前即便打不破段遥的剑光,但也可以从容挑飞,如今未免太多。然而他也知道这就是她的极限,即使有再多的剑光挤在一起打不到他又有何用?所以他冲了出去,以刀迎枪。 嘣一声脆响,洪毅刀碎,身子也被震退了几步。顾不得虎口发麻,他拿着一片刀片向后一甩。 一柄大刀如拦洪之闸,砍在地上震荡无比,剑光也统统被劈飞四散。 刚巧不巧,十几道剑光飞掠的方向便是洪天宝他们站的方向,赶紧拿出武器做挡,一阵大力传至手间,除了洪宣华外其余众人齐齐被击飞,撞树撞花。 一时间或被削或被砸,嘎吱几声倒了大片树木,场间显得有些空旷。 段遥知道已经不需再打下去,将金枪收了起来。洪毅捡起地上的刀片,看着陆陆续续站起来的众人,皱眉说道:“不是让你们远点。” 洪天宝本来还想说我们已经站得够远了,不想话没说出来胸中一阵气血翻涌,差点吐出一口血来,赶紧忍住脸色涨红不已。 站在旁边观看还不觉得,待得自己对上才知道原来刚才的打斗惊险万分,要是自己上,说不定随便两招就要了自己的命。 洪宣华也是搓了搓手,呵呵说道:“这谁能想到你们打起来就是生死相搏啊。” “生死相搏?” “对啊,要不是使了大力气,那段姑娘怎么可能这么多剑光,挡都挡不住啊。” 洪毅看着走向周小天的段遥,摇头说道:“这还只是一百不到,随手可出而已。” “随手可出?!”洪宣华这时才是深深地震撼了,这不到一百剑要是都对着他就可以让他一层层地下地狱直到十八层,竟然只是随手而为? 凝岳之间的差距真有这么大吗?洪毅却不管洪宣华怎么想,他只是在思考着,不足一百剑便可以让自己不得不碎刀,若是如传言中的起手十万剑,又该是如何一番景象。 遥剑比淋剑更恐怖。 “难怪剑阁只有四把上剑,便敢与绝天七子平起平坐,甚至犹有胜之。” “少爷你说什么?” “没什么。”说着洪毅也走了过去,说,“周兄,今天就好生休息,明日便要启程了。” 洪毅不想让洪家过多的沾惹中原的事,不然说是灭顶之灾也不为过,所以在外人面前都称周小天为周兄而非天子,周小天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也省下自己的麻烦,说道:“好,在你这待得也六七天了,你又不和我打架,手早痒了。” 洪毅虽然喜欢以战斗来提升自己,但也没有到四处找虐的地步,心中腹议一句谁敢和你打,说道:“还请不要留手。” 周小天耸了耸肩,说道:“那要看方家值不值得我出手。” 西天取曾经 第二十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 那是我和她第一次见面,雨滴落到地面就像战争的杀伐声。 ——周小天 方家本来和洪家关系还是很不错的,但因为洪毅之妻的事情便变得紧张起来,洪毅身为洪家二世子,身份或许洪天啸瞧不起甚至深恶痛绝,但外人看来却是十分高贵,所以许以他的妻子也是方家的千金。掌上明珠莫名其妙地就死了,换谁都要愤怒,是以近年来方家一直在找洪家麻烦。 其实明眼人都懂,这只不过是个想要争霸天下的借口。 方家想,洪家不可能不想,所以这次又增派了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赶往道古县,从天上看下来就像一队蚂蚁排成的线。不要说一眼,周小天是个健全的人,但饶是他长了俩眼也望不到头。 军容整齐,声威势隆,在洪天啸死后洪毅消失的这几年里,就是洪宣华一手支撑了整个洪家,周小天不得不心里赞扬一句他,真不愧是一流名将。 但,也不过如此。 作为一个能修炼到凝岳境的人,洪宣华定然是天资卓绝。然而他却不潜心修炼反而精研御兵之法,在凝岳境中也就是垫底的存在,周小天觉得这就是本末倒置,毕竟士兵再多,也不可能比拟修士的力量。团结就是力量,这话是没错,但也要看具体情况,要是老子手上有一颗核弹,你团团集结在一起还不是死得更惨? 绝天八子就是行于世间的人形核弹。 “周公子,我们到了。”一旁的洪宣华说道。 周小天看着眼前这座比古城要矮小不少的城池,说道:“然后?” “我们是先就地造饭还是先驻进城里?”洪宣华问道。 周小天拍了拍洪宣华的肩膀,说道:“你家公子只是让我来看有没有什么意外情况要帮忙,这行兵打仗我可不熟,你自己拿决定就可以了。” 洪宣华暗暗点头,心道这周公子毫无疑问是堪比少爷的存在,但却没有倨傲之心。这打仗特别是打大仗最怕的就是明明什么都不懂的人却非要装懂来指手画脚,最后败了又说是因为属下不尽心尽力啦,太阳太高太大啦,洗脚水不够热了等等,反正自己是没错的。 这种人洪宣华不知道除了能把他浸猪笼以外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好在这周公子不是这样的人。 招来一个士兵吩咐了几句,士兵一路策马一路大声喊道:“大将军有令,继续前行,进城驻扎!” 因为段唯一三人都没有来,而是待在洪府赏花弄月,所以周小天没有太多的顾及,一进了城就上了城楼,向紧挨着道古县城的广梧县望去。 实在是因为太近,中间还是一块不过二十多里的平原,所以周小天可以看得很清楚,那边也是旌旗飞扬,城下筑满了防御工事,壕沟、突刺等等,看来也是早知洪家的动作。 不过想来也是,洪家本来就没有隐瞒,连古城的老百姓都知道要打仗,十万军队又走了七八天,方家想不知道都难。 从周小天上城楼到看清这些其实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谁让他走得太快,城楼上的士兵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只觉一阵风来身边就站了一个人,吓了一跳过后唰唰地把手中长矛指着他,喝道:“你是什么人,竟敢私上城楼,难道不知这是死罪?” 周小天一愣,他确实忘了这茬,城楼可是兵家重地,要是上个城楼这么容易,前世三国时期赚个城门大开又怎么能夸夸其谈地写个几回? 拱了拱手,说道:“这位大哥,我一时忘了不好意思,不过我可不是私上城楼,这可是你们大将军准我上的。” “胡说,大将军行事严谨,无干人等要上城楼必有手令,你的手令何在?” “我的手令?我的手令在大将军手里。” “兄弟们上,把这贼子拿下!”说着一群人提着长矛冲了上来。 “慢!”周小天本来也是无奈准备出手了,但这时一声大喝传来,他又将手收了回去。 那些冲上来的士兵也是一愣,看清来人,立马站到一边,恭敬道:“见过大将军。” 洪宣华摆手示意他们退下,然后说:“我说周公子,你刚才跑得也太快了,一转眼就不见了踪影。这城楼可不是随便就能上的,而且现在还是战备时期就更严厉,没有我的手令很容易就被士兵们误会了。” 说着他递过去一块令牌,周小天接过说道:“我这也没打过仗的,哪里还知道那么多。” “周公子从来没有打过仗吗?” “是啊,见都没见过。” “哦?”这回到洪宣华惊奇了,问道,“周公子不是西域人?” 西域年年打仗,除非不是西域的人,不然不可能没见过战争,所以洪宣华才有此一问,周小天也不隐瞒,说道:“确实不是,刚从中原来的。” “中原?!” “中原怎么了,有必要这么吃惊?” 洪宣华镇定下来,说道:“听说中原可是人杰辈出的地方,修士盛行无比,整个天下都是修士的天下,不像我们西域争夺地盘还要招兵买马。难怪少爷对周公子也是显得很谦逊,原来是中原来的,那就不足为奇了。” “这你就说错了,中原修士是多,但西域的凝岳也不少,不是有那什么紫金榜王侯么,只是你们这边分散了一点而已。”周小天还有一句话没说的是,你嘴里所说的少爷就是放在中原也是极强的存在,何必把自己家乡说得这么苟且。 “不一样的,我虽然在修行一道上没有下狠功夫,但也知道中原才是修道的根源之地,而且,”说到这里,洪宣华眼睛似乎泛起华光,盯着周小天说道,“凝岳不是终点,还有之上的存在。” 周小天心里顿时打了个突,不会吧,这他都能看得出来? “你怎么知道?” 洪宣华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笑着说道:“书海无涯,有什么事情不能在书中找到。” 周小天松了心情,原来是看书来着,还以为他竟然能看穿自己的境界,那还了得。绝天和凝岳虽然在境界上的表现好像没什么不同,但确实是完全不一样的境界。 天和地无论相距多么接近,也是完全迥异的两个概念,他自己也解释不清楚。 因为绝天的存在就是这世间最大的秘密,或许只有天神能知道。 不再多想,周小天说:“反正也没开打,我先去逛逛。” “周公子请便,不过需记得今天晚上会召开军前议事,希望公子不要缺席。” “知道了。”周小天懒洋洋说了一句便下了城楼。 道古县城比古城小很多,周小天随便逛了逛也没发现什么感兴趣的事情,而且老天此时竟然还下起了雨,走到一家酒楼里,他准备好好补偿自己。这几天一路行军而来,自然没有什么好的吃食,管饱就不错了。所以肚中油水几乎早就消耗殆尽,身上又不是没钱,再苦不能苦孩子,咱还不到十九岁,上世那就是孩子。 如此安慰了一番自己,周小天很豪气地要了一间二楼的雅间。正想上去,却看见了奇怪的一幕。 一名背着大包袱的女子匍匐着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周小天暗暗奇怪,来酒楼不吃东西不聊天,一个人趴在这里是什么回事,难道是来躲雨的?而且那包袱里面很明显是件武器,应该是刀一类,但在她身上周小天却感觉不到任何境界,莫非和苗苗一样全凭身体吃饭?这个说法虽然不太好听,但他还是止不住好奇,走了过去问道:“姑娘?” 待那女子缓缓抬起头,周小天飞快地下了评论,马尾辫,婴儿脸,不错,是我喜欢的类型。 “有什么事?” “呃,我只是心里好奇,姑娘为何趴在这桌上?” 她又趴了下去,含糊说道:“吃得太撑了,肚子好难受。” 周小天一个踉跄,还好扶住了桌子才没摔倒,说了一句姑娘真有意思,然后拱手上了楼。 在他转身之后,两人的脸瞬间变了色。 周小天变得严肃起来,因为他知道,来到西域这么久,除了洪毅之外,他真正遇到了一个堪称对手的人,刚才那女子虽然只迷糊地看了他一眼,但那眼神在周小天看来就像一把锋锐无比的刀,是世上最利之器。 西域英豪果然还是不容小觑。 上官玉树虽然仍旧趴在桌上,但离桌面近在咫尺的眼睛已是掠过很多思绪。战无不胜,胜无不杀,若非担心泄露自己的秘密,很久之前那次三王五侯之战也依旧不会有人活命离开。覃不敌虽然是紫金第一,但她知道若是自己想,覃不敌也不是自己的敌手。 然而刚才那人就如同一阵春风般,一瞬间就让自己放松了警惕。 她行走西域多年,虽然表面开朗自信,但身上担子很重,不得不得时时刻刻保持极高的警惕,甚至必须做她其实很不愿意做的事情——杀人灭口。 最令人恐惧的不是自己灭不了别人的口,而是别人没有灭,自己却开了口。 那是一个恐怖的人。 上官玉树站了起来,走路时响起一阵噹噹,那是铜环打在银刀上的声音。 没有犹豫,她进入了雨中,淅淅沥沥。 西天取曾经 第二十一章 莫名其妙 世界上是不可能出现你一见面就无缘无故想砍死的人的,之所以你想砍死他,是因为他想砍死你。 ——周小天 很快到了晚上,周小天来到军营时大帐里已经坐了很多人,上首位置的自然就是洪宣华大将军。见他进来人们纷纷沉默不语,然后看着他坐上了仅次于洪宣华大将军的位置。 周小天本来是为了低调才没有喧宾夺主地硬要坐上首,但他却没有想到这样已经是阵不小的波澜。下面的一些将军们先是一愣,然后立刻窃窃私语起来。 “这小子谁啊,见都没见过,竟然敢直接坐在大将军下首?” “不知道啊,难道是洪家的某位贵公子?” “洪家除了影刀王还有哪位贵公子,怕不是和将军有什么关系吧,娶了他女儿?” “别乱瞎说,大将军都没有说话,你嚼什么舌根。” 洪宣华当然不会认为这有什么不对,说道:“周公子,你来了。” 周小天说道:“一时没注意逛街逛晚了些,还请大将军不要——” “哟,这是谁呢,”周小天话没说完,便听到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望过去,是坐在他对面的一个男子,鹰钩鼻三角眼,虽然一身盔甲穿得整整齐齐,但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只听他继续说道,“目无法纪,议事迟到,不敬上级,那是你坐的位置吗?” 周小天哑然失笑,问道:“大将军,这位是?” “洪乾你住嘴!呵呵,周公子不要见怪,这位是道古驻军统领,我不在的时候就是他镇守道古的,军工赫赫,是名不错的将才。” 周小天朝洪乾拱了拱手,说道:“原来是洪乾统领,失礼了失礼了。” 洪乾本是这道古的驻军统领,只比洪宣华低一级,但心高气傲,便是洪宣华他也不放在眼里,认为这么多年挡住方家的攻势都是自己的功劳,眼见一个明显就是家族里来的小辈上来就和自己平起平坐,还故意说姓周来假装不是,自然十分不爽,说道:“不敢当,哪里有我们周大公子的军功大,人家可是祖辈上都打下来了的。” 洪宣华的脸色已经是变得很难看,大喝道:“洪乾!你再多说,军法处置!” “哼。”洪乾也不再多说,扭着脸和身旁的人开始嘀咕,想来也是差不多的话。 一只狗咬了人一口人自然不可能去咬狗一口,而且洪乾在周小天眼里其实就是蚂蚁,蚂蚁跳得再厉害,也可以当作看不见,所以周小天并不恼怒,平静地坐在那里。 洪宣华见硝烟散了一些,沉声道:“好了,这位是周公子,是二世子的朋友,此行来是帮助我们对付方家的,你们不要多心。下面开始议事。” “慢。” 洪宣华眉头紧皱,说:“洪乾你还有什么话说。” 洪乾又是看了一眼周小天,然后说道:“敢问大将军,这位,嗯,周公子,是要怎么帮助我们,领兵打仗,还是出谋划策?” “你什么意思?” “若是与兄弟们上战场拼杀那还好说,要是让他在大帐里运筹帷幄,我干脆直接把兵权交出来算了,省的以后兵败如山倒却倒来怪我们。” 洪宣华已经是忍无可忍,拍案而起:“洪乾你放肆!” 让周小天上阵打仗?开什么玩笑,那可是大头兵,尽管还不清楚周小天到底是什么人,也不可能让他去当大头兵,洪乾心高气傲他是知道的,但今天也太过了。 “大将军,让我等受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指使我就是不服,我虽然是洪家远房,但多年来也忠心耿耿立下汗马功劳,即便我要辞去军中职务,家主也不会不同意吧。” “你——”洪宣华一滞,洪乾拿离职来要挟他确实让他犯难,洪宣华平常的时候只是对大体方针做决定,而与军士的联系其实还不如洪乾,若是他这么一走,肯定会出乱子,但也不能公开削了周小天的脸面,不然回去的时候二世子就会削了自己,这点毫无疑问。 洪宣华现在开始感受到,原来在真正的实力面前,军队什么的其实都是浮云,若是来的人是二世子,恐怕就没人敢说什么了吧。 周小天摸了摸鼻子,说道:“哎哎,不要吵架嘛,我呢,确实不会带兵打仗,就做个大头兵好了,也没什么。” 洪宣华为难道:“周公子,这怕是不妥当吧?” “行的行的,大将军,你们这里有没有斥候之类的?” “自然是有的。” “那就给我一个小队吧,哈,你们忙,我就先走了。”说完周小天拱手告辞,然后走出了大帐。 周小天走得太急,洪宣华也一下没拦住,等到他出去了一会儿他才暗暗懊恼,要是惹毛了那位可不是小事,指着洪乾道:“你干的好事。” 洪乾倒是不觉得有什么,老神在在地坐下,说道:“我就是看不惯那些家族里的弟子,来军队贴金就来吧,还非得装作自己真的是金子似的,看着就不爽。” “我再说一次,周公子不是家族里的人。洪乾,明天你把你手下的飞鹰一队调去给周公子,不得有误。” 洪乾脸色一变,说道:“飞鹰一队?那可是我军中的宝贝,就那一个境都没入的毛头小子,他凭什么?” 洪宣华笑了,说道:“你能看出我的境界?” 洪乾一愣,他自己只是离炎境的修士,而洪宣华是凝岳境的大修,他自然看不出。但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 想到这里他身体猛然一震,看了一眼案上众将领,都是一样的表情。 那个不过二十岁的愣头青,也是凝岳境? 周小天出了大帐走了一会儿,抬头看了一眼夜空,然后摇了摇头。 “莫名其妙啊。” 第二天一早,周小天揉揉睡眼就掀开帐篷,出来伸了一个懒腰,然后一愣。 眼前已经整整齐齐地站了五个人,面容严肃,不苟言笑,装备精良,一看就知道是久经沙场的精英。 “你们是?” 左首第一人一个大步走了出来,目不斜视地朗声道:“报告长官,洪家军第四军团飞鹰营第一小队洪全。” “洪林。” “洪家达。” “魏方志。” “姚广城。” “向您报到!” 说完五人齐齐啪了一声敬了个礼,周小天怔了好一会儿,心道可以的啊,很有军队的味道,看来这西域打仗也是很有章法的。点了点头,他说道:“我叫周小天。” “见过长官!”五人齐声道。 “你们先坐下。” “是!”五人齐齐坐下。 周小天以手抚额,这也太正经了,说道:“你们不用这么严肃,我不喜欢太严肃,放松点放松点。” 说着周小天也坐了下来,问道:“嗯,这也是我第一次来到军队,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各位还要多多指教啊。话说回来,这第四军团飞鹰营第一小队是什么意思?” 五人见周小天不是那种要求很严厉的长官,所以也放松下来,姚广城本就是一个爱说话的人,便抢着说道:“长官,洪家军一共五路大军,除了主城军第一军是二十万人外每军都是五万人,第四军就是原先驻扎在道古县的军队,直属于洪乾统领,飞鹰营就是斥候营的别称,一共三百人,全部都是修士组成,堪称军中最强战力,精英。这第一小队嘛。嘿嘿,就是精英中的精英。” 说着姚广城脸上露出了自豪的表情。 周小天看在眼里,却有些疑惑,斥候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深入敌后打探情报摸清敌情,是经常会面对一些意外情况独自承担风险的,在小规模的交战中确实应该是军队中的最强战力,所以全是修士组成也不足为奇。但周小天疑惑的是,他一眼就看出了这一个小队除了那名应该是队长的洪全是离炎境外,其他的都是玄雾境。离炎境虽然不多,但一个郡那么大硬要找出五个组成一个小队也不是不可能,可一离炎三玄雾就是精英中的精英,难道古城郡无人? 姚广城知道他在疑惑什么,其实任何不清楚情况的人都会有这种疑惑,只听他又是傲然道:“我们曾经单独面对敌方三名离炎境五名玄雾境的修士,全部斩杀。” “哦?”这回到周小天吃惊了,离炎境和玄雾境的差距从曲杰和齐桓就可以看出来,基本上不可能会有以弱胜强的场面出现,可他们竟然面对对方那么强大的力量还能够取胜不留活口,好手段啊,“说说,怎么弄的?” 这时姚广城就闭嘴了,洪全说道:“请长官莫怪,这是我们小队自己的秘密,不方便与外人说。” “外人,我可是你们长官,怎么能说是外人?” 五人尽皆沉默。 周小天算是看出来了,之前之所以他们对自己那么恭敬,想来也受到了原来上级的叮嘱,看来其实他们也是认为自己不过是个纨绔公子,心里上还是不服气啊。 也不多想,反正在这也不可能待久,何必让人信服,问道:“你们来时原来长官可说了现在有什么任务?” 洪全从洪乾那里知道这新人长官就是个不管事的主,所以对此也有准备,说道:“去打探对方粮草囤积之地,若有机会,便一把火毁了。” 周小天站了起来,拍拍手上的灰说道:“那还等什么,立刻出发。” 西天取曾经 第二十二章 到底谁该死 一个人该死不该死,只需要看他想不想死。 ——周小天 在道古县和广梧县之间只有一块平原,只要眼睛够好,便是一只狗在平原上无论哪个地方拉屎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所以斥候小队是不可能从正面过去的,只能走平原旁边的密林。 密林只是相对斥候而言,要是一个什么技巧都不懂的普通人,在这种密度之下保准会被对方的斥候发现一百遍啊一百遍。周小天平时最喜欢敲人闷棍,这躲藏的功夫自然是有的,所以与五人小队一起前行倒也没觉得有些难处,一路行了十里路安然无恙。 安然无恙意味着自己也没发现别人,这让周小天有些恼火,定下了目标但却没能发现目标是一件让人十分不爽的事情,就好比脱了裤子但硬是拉不出一样。然而洪全他们就很安然,因为他们每次出来的任务就是完成任务然后安全回去。 安全才是第一。 真正的问题来了,周小天没觉得有什么事情能够威胁到自己的安全,所以现在他站在树上,放生大吼道:“妖怪,快快出来受死,你家周爷爷在此!” 洪全五人好一阵掩耳盗铃起了效果,周小天喊了半天也没人,他跳了下来,无奈说道:“那边什么回事,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呵呵,长官大人,你越是这样喊,对方就越是以为有陷阱,自然不会来。”洪全说道。 “有道理,但也没道理,若都是这样,那我明知打不过,然后大喊一声别人就会退走了?这怎么可能。” “这就要说到经验问题,比如——嗯?”洪全正想说着,突然按倒周小天趴在草丛间,眼睛眯得像荒原上的狼,低声说道,“他们来了。” 其余四人更是早早地躲在各处,眼看耳聆间前方的草丛有了一些动静。 “三名拂柳,没有其他。”周小天也压低了声音说道,不是他害怕什么,而是他十分享受这种气氛。 洪全知道有人,但却不知道有几人,更不知道对方是什么境界,此时听得周小天的话不由惊讶,问道:“长官怎么知道?” 周小天一笑,说:“听风声。” “风声?”洪全照他的话去试了一下,却只听到草声,哪里有什么风声。只是很快他就不再想这事,说道,“对方动静这么大,一般情况下是绝不可能的,肯定有后招。” 周小天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说道:“刚才你还跟我说来着,对方就是以为我们是陷阱,所以才再布了一个陷阱,知道我们不敢跳。但如果你真跳出去,保准他们吓傻,你信不信?” “还是小心为妙。”洪全虽然表面上听从周小天的命令,但显然对他没有太多的信任。 周小天努了努嘴,又拍了拍旁边的姚广城,说道:“广城,你要是跳出去,我回去给你报首功,怎么样?” “这个——长官,你确认真没事?”姚广城小心翼翼地说道。 “要是有事,我就站在你面前随便你捅,捅菊花都行。” 姚广城见周小天竟然放了这么狠毒的话,不由信了几分,思量再三后咬咬牙说:“好,老子拼了。” 说完他立马一个虎跃跳了出去,双手叉腰大声喊道:“呔,你家姚爷爷在此,龟儿子有本事就放马过来!” “我靠,还真用跳的啊。” 周小天愣神的时候姚广城已是做好了对面万箭齐发的准备,但等了老半天也没见人出来,眼睛一眯,抽出了挎在腰间的狗头刀。 对面不远处的树叶登时唰了一声,然后—— 然后就没了动静。 “跑了?”姚广城先是一愣,然后大喊道,“我草,他们跑了!” 洪全也是瞪大了眼睛,但这种情况显然不是将周小天惊为天人的时候,豁然站起,大喝道:“兄弟们,冲过去砍死他们!” 五人如狼似虎,一瞬间就掠过了也在追跑的姚广城身边,进了前方密林。 姚广城跑得慢,只见前方一通刀光剑影树叶飞散,急忙咆哮:“给我留一个!” 当他辛辛苦苦躲开一坨地雷跳进密林的时候,地上已是有了三具残破的尸体,甚至连衣服都被扒了。 姚广城气得直打哆嗦,轮流指着五人道:“你们,你们——!” 周小天五人齐齐望天。 姚广城挪了挪,凑到周小天身旁,讨好地说道:“长官,你看,这首功——” “洪全啊,干得不错,不过这才三个人,还差三套衣服,赶紧的,再去找找。” “是长官,马上去。” 五人嗖嗖离去,只剩下姚广城一个人呆呆地看着地上三具尸体,气急败坏地分别踩了三个死人的下体一脚,骂了一句才跟上去。 “一群畜生。” 万事开头难,有第一次很快就会有第二次,不久周小天六人又逮到了三个人,趁着对方以为是自己人的时候一阵爆砍,然后就凑够了六套衣服,全部换上之后洪全说道:“长官,现在准备都做好了,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因为两次都是周小天先发现的目标,判断又够准确,洪全如今不得不对他有一点钦佩,当然只是一点,收买人心哪有这么容易,而且周小天还知道,此行一定会有一些有趣的事情发生,他一直在等。 想了一下,他说道:“你们知道他们的粮草在哪吗?” 洪全和其余四人相视了一眼,然后肯定说道:“路上。” “路上?” “对,一直以来我们虽然和方家有些摩擦,但也只是小打小闹,如今大战将至,他们也会增兵过来,广梧县里面的粮草肯定是不足的,所以他们的粮草肯定还在路上断断续续地运来。” “嗯,这次确实有道理,意思说,我们要深入敌后?”周小天问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退一万步讲,即便得不了虎子也要将它家的茅坑砸了然后让它憋死。” 周小天嘴角一扬,抖了抖脚,轻风一阵已是向前方掠去。 “好。” 第一小队也立马跟上,洪全走在最后,此时他也扬起了意味深长的笑。 一路打杀,硬是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周小天领着第一小队很快地抵达了广梧县城的背后,林子已经不再密,他们也越来越小心,用仅有的几丛灌木遮挡住身体,然后看着不远处的大路。 大路上车水马龙,幔布在车上盖得很高,即便隔得很远也能闻到阵阵米香。 “长官,我们什么时候动手?”洪全问道。 周小天打量着整条长长的车队,说道:“七名离炎境,好大的手笔。” “七名?!”洪全脸上一惊,说道,“该死,看来只有等下拨了,我就不信他们次次都这么小心。” 周小天笑了笑,打趣说道:“你们不是曾经杀过三位离炎五位玄雾?” “是杀过没错,但这次是七名离炎,哪里能是一个档次?” 周小天站了起来,说:“放心,我有办法。” 洪全看着他走出去,心已经快要跳出来,虽然同样是担心,但他担心的却不是周小天的安危,而是他到底能不能完成临行前原来长官交给自己的任务。因为在周小天站起来的一瞬间,他感觉到了无与伦比的压力。 喘不过气,他眯起了眼睛。 周小天刚一站起来运粮队的敌人就看见了他,虽然大家穿着同样的衣服,但还是没人会掉以轻心,待得他走近,一名离炎境的修士也就是运粮队里领头的人物说道:“站住,你是哪一营的军士,为何靠近我运粮大队?” 周小天如言站住,说:“我饿了。” “饿了?”那人先是一愣,然后厉声道,“放肆,饿了便回营吃饭,哪里有拦截运粮队的道理,你不怕军法处置?!” “军法?”周小天笑嘻嘻地说道,“你们的军法可处置不了我,我又不是你们边的。” “什么?”那人又是一怔,然后很轻松地笑了起来,说道,“原来你是洪家派来截粮的,只是,你一个人来是不是托大了些?” “谁说就我一个人?”周小天一笑,然后朝后方招了招手。 那人脸色瞬间凝重了起来,但是过了半响,林中还是没有动静。 周小天将顿在空中的手放了下来,脸上笑容更盛。 “原来如此。” “老大,你为什么不让我上?长官可是打了信号了。”姚广城在周小天招手的时候就想冲出去,却被洪全一把按住,不由问道。 洪全阴森地笑道:“先看看再说。” “看看,万一要是长官顶不住怎么办,我们离这么远想救也来不及啊。” “来不及更好,这样给上头的报告才更完美。” 姚广城看着洪全脸上的笑容又联系他所说的话,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干涩说道:“为什么?” 洪全将手放在姚广城的肩上,说:“因为这是上级的命令,我们的任务其实不是来烧粮,而是找机会杀了那个姓周的,你明白了?” 姚广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三人,发现他们并没有任何惊愕的表情,问道:“就我一个人不知道?” “因为你平常话比较多,我怕你说漏了嘴所以事先没告诉你。” “哼,”姚广城把洪全的手拿开,说道,“枉我还把你们当做生死兄弟,原来也不过是一群小人。” 洪全沉下了脸,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不会不知道长官是二世子请来的帮手,既然大家同为洪家效力,自该一心,噢,我知道了,定然是洪乾那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鸟人让你这么干的,是不是?” “你敢指责洪乾统领,不想活了?!” “老大,我最后叫你一次老大,你知道我是最怕死的,也因为我怕死,所以才不想哪一天被洪乾或者你们从背后捅死。” 说着姚广城站了起来,身形一掠朝大路而去。 洪全狠狠地锤了一下草地,骂道:“该死的。” 洪家达凑了上来,说道:“老大,我们就这么看着广城去送死?好歹是一起并肩作战过的兄弟。” “他想死我有什么办法。”怒声说了一句,洪全看向大路上略显孤单的两人。 “不听洪乾统领话的,不听我话的,都该死。” 西天取曾经 第二十三章 生杀掌于手中 优柔寡断这词基本上和我毫无关系,我想杀就杀不想杀就不杀,春风吹生的草也还是草,又能奈我何? ——周小天 “哈哈哈哈,看来你们是真想死了。”离炎境的修士见也只不过多了一个人,大笑不已。 周小天却不管他笑不笑,反正等一下他肯定笑不出,侧头道:“你怎么跟过来了?” 姚广城无所谓道:“长官,我可不是因为你才来的,而是为了我那首功来的。” “那看来你又要失望了。” “为什么?” “要是只在一旁看都能得首功,那这军队也完了!”周小天大笑一声,身形动时已是出现在那离炎境的修士身后,金箍棒猛砸而下! 修士虽然话说得轻松,但对方只是两人便敢上来他哪里会有小看的心思,然而即便他有准备此时也准备不过来。 快,太快了。 一声沉闷的肉响,那修士立时被砸飞而出,倒在姚广城脚下抽搐不已。姚广城看着脚下修士吐出的血,双脚也在发抖,这是——凝岳境么。 说得再快也没动作快,周小天看都不看那修士一眼跳上一车,将手掌按下。 “起风!” 大风卷来,粮草满天飞。 周小天伸手抓过一把于空中不断滚飞的大米,放在鼻尖嗅了嗅:“好香啊。” “敌袭!敌袭!” “太慢了!” 周小天说了一声,双指作响。 一式无形。 那大喊敌袭的士兵还没知道是什么回事,只听得短暂一声风响便额冒红水,落马而亡。 运粮队的士兵渐渐围了过来,有六名穿着明显不一样的人打着马上前,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那人,脸上不自然地抽了抽。 “不知是阁下是哪位高人,为何为虎作伥截我方家粮草。” 洪家的两位凝岳境方家人都见过,就算没见过也在出发前得到了画像,避免无谓的伤亡。但周小天与洪毅洪宣华无半点相像,方家的人自然以为是请来的帮手,那就有说话的余地。 世上总有东西能动人心。 周小天纵身一跃跳至马背上,蹲下来说道:“我告诉你你也不知道,又何必问。” 为首一名老者说道:“看来是隐世高人了。只是不知这位公子需要什么,洪家能给你的,我们方家可以双倍给你,我们也不强人所难,只要你不再对付我们即可,不必去对付洪家的人。” 摇了摇头,周小天说道:“我想要的东西你们肯定没有双倍。” “什么东西?” 此时大风依然在刮,周小天的声音融进风沙声中欲听不清。 “你的命!” 周小天一蹬马背故技重施,闪到老者身后又是一棍。 一人可能防不来,六人总可以,老者身旁的五人齐齐抽刀,一瞬间大路上光芒四溢。 周小天虽强但也不是金刚不坏之身,抽身急退中九道风刃顷刻间甩飞而出。 噹噹连响,风刃因为距离不够只能与刀光俱碎。 老者恼羞成怒时将腰间一壶抛出,与空中洒下浓黑的水。 那是墨汁。 周小天以为那是什么特别的武器,也不沾惹一丝,脚尖轻点左闪右躲,墨汁无一滴洒在身上,尽皆落在身边地面。 抬头一看,周小天愕然看见那老者竟然——笑了? “囚困!” 地上墨汁像是迅速生长的藤蔓,蠕动间互结连理,将周小天团团困住。 “好一招洒墨成囚。”周小天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自语道。 此时另外五人齐声大喝,同时一抽,刀光奔袭时于半路合为一体,天降巨刃。 “我是该说像洪毅,还是像遥遥?” 说着周小天将手掌放在身前,不动如山,波动如海。 枝蔓散开时巨刃闯入,悍然砍在周小天掌前! 但没用,因为它一寸不得进,嘎吱的声音刺人耳际,然后一声清脆的声响,巨刃上面裂开一道细纹。 掌间无形,剿灭一切入掌之物。 嘣!巨刃碎。 “这是——?!”六人大吃一惊,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那堪比凝岳境修士的一击竟然被周小天轻松破解。 难道他是封王之人? 周小天不是封王,他也没把封王之人看在眼里,他看的只是手上的风,然后握紧了拳。 大风肆虐。 方家六人只觉得风卷风来如千刀万剐,奋力抵抗不多时,身上早已褴褛条条,身后车马掀翻在地,粮草如杂草般遍地都是。 洪全的脸色越发惨白,之前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他不是没有想过周小天可能是凝岳境,但即便是凝岳境也不会冒然硬撼九名离炎,除非是紫金榜上的人。 紫金榜,对他来说太遥远了。 “老大,我们,我们要不要赶紧回去,只要到了军营我们一口咬定是来不及跟上,又有洪乾统领作保,那,那姓周的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吧?”洪家达此时已是吓破了胆,颤声说道。 洪全双拳紧握,虽然尽量装得沉着,但还是能听出他的紧张。 面临生死,谁都会紧张。 “再看看,方家的人还没有使出全力,他一定会死的,一定会死的——” 老者尽管震惊,但在生死之时也只能冷静下来,又拿出了两个壶子直接摔在地上,枝蔓如人之手臂,在他身前随意指使。 其余五人立时将刀插在身前,奋拳击在刀柄之上。 十道刀光乍现于天,再合一体。 “小子,要怪就只怪你贪图洪家的财物,记住下辈子不要再与我方家作对。” 老者将手一引,枝蔓在巨刃之上缠绕,如巨人之手持巨刃。 一刀砍下。 “长了手了不起啊?” 周小天说着将金箍棒指向前方,一阵恐怖的波动瞬间而成。 老者本来预料那一刀合击下去即便周小天是凝岳境不死也重伤,此刻却是脸色大变:“不好!” “无形。” 轰隆巨响! 合体刀光在无形面前简直不堪一击,顷刻迸碎,无形之势未减一丝,如滔天洪水直扑而去。 老者脸上已是流下冷汗,这哪里是凝岳境能发出的一击,将腰间剩下的六个壶子通通抛出,黑色枝蔓疯狂滋长欲扰无形。其余五人也是再次起刀,全力之下竟是十八道刀光融合一体顶着无形砍去! 周小天通常喜欢简单的解决敌人是因为敌人简单,一招能解决就绝不用千百回合。 “无量。” 金箍棒连续快速三轻点,无形散。 散不是不见,而是散开,九道无形。 “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老者心下骇然,哪有招式离手还能再变的道理。 无力回天。 九道无形分其三道轰破黑色枝蔓,又分三道击碎遮天刀光,剩下三道是炸响。 轰轰轰! 大路烟尘弥漫,林中的洪全等人已是看不清楚,但这不妨他的心凉了大半截,手在地上已是抓出了血。 凝岳么,还是堪比紫金封王的凝岳,不,甚至更强。 有这样想法的还有一直在旁边看戏的姚广城,他咽了一口唾沫,难怪周小天一直有恃无恐,难怪周小天似乎没有生气。 他不需要生气,因为值得他生气的人通通都会变成死人,既然人要死,又有何好生气? “咳咳咳——” 老者一阵咳嗽,喉咙的甘甜怎么也忍不住,一口吐了出来。 “噗——” 此时周小天已是走到了他面前,俯视着他突然觉得很没意思。凝岳境打离炎境本来就是欺负人,虽然他们合力之下已经堪比凝岳境,但又有几个凝岳的人是自己的对手? “老头,你自己放火烧了这些粮草,我就放了你,怎么样?” “你,你——你一定会被霸刀王碎尸万段——” 周小天很开心的笑了起来:“他早就被洪毅碎尸万段了。” 说完一棒砸下。 然后接连五声骨头碎裂的声音,方家离炎境七人除了那名还在姚广城脚下吐血的一人之外,尽皆身死。 周小天走了几步,然后跳到原先站着的马车上,马车早已翻倒,所以他站得不是很高,却也能看清几百丝毫不敢动弹的的运粮队的士兵。刚才打得不久,但越是不久就越显得两者间的差距。 一人横扫七位离炎境的修士,轻松得像他扬起的灰尘。 好生无聊,他不由想起了那天在酒楼里看见的那名女子,若是有缘,必然能够好好打上一架。 他有预感,这一天应该不会太远。 “长官?”姚广城已是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走到了周小天的身边。 “什么事?” 姚广城指了指地上散落无数的白米以及一些肉食,说道:“这些粮草?” “还用问?和刚才一样,叫那些方家的士兵赶紧烧了,我就饶他们一命。” “饶了他们?”姚广城疑惑道,“这些可都是方家的精锐,若是他日战场相见,少不得砍杀我洪家一些子弟兵,后患无穷啊。” 周小天脸色一正,说道:“打架的时候双方都红了眼,自然下手能多狠就多狠,但是如今你看看,喏喏喏,他们这些人都快尿裤子了,我还一棍一棍的都敲死不成?这可是大罪孽永世不得超生的。我又不是洪家的人,犯不着招这天谴。再说,后患来了再杀就是有什么好担心的。你要是害怕那你自己去把他们都砍了,我也不会管你。” 姚广城顺着周小天的手指看去,只见已经有很多人都是瘫倒在地上,嘴里喊着上仙饶命之类。他将刀柄握了握,却怎么也握不紧。 世界上最心狠的人果然还是侩子手。 叹了一口气,姚广城对着方家的士兵喊道:“你们把这些粮草都烧了,然后各回各家吧,若是敢再上战场又让我知道的,他日方家城破时夷灭九族!” 西天取曾经 第二十四章 梦非梦 我确实只有在梦中才能看到,但梦中看到的也可能是真实的,这或许就是我姓段的理由。 ——段唯一 今天是一个同学的生日,所以很快我就到了约定见面的大桥头,可到了那我发现并没有人,连常年在这里卖水果的摊子都不见踪影,我有些郁闷,然后打了一个电话给小天,无奈被告知他们还在买东西。把手机放进口袋,我走上大桥倚着栏杆看着脚下掀起片片阳光的水面,蓦地想起80年代的那些女歌星拍的MV,不是倚在桥头就是站在船头或是走在码头,然后画面猛地一切,伴随悠扬的音乐,从某处竹林深处露出她们带着笑靥的头。 我笑了笑,看着一个三十左右的中年人抱着他的女儿走了过来,嘴里说着——我们脚下踩着的是桥。接着他又把“桥”字用拼音拼读了一遍,小女孩咿呀了两声,还是没有读出来。我一直看着这些,不知道当年父母教我说话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不远处一艘渔船拖着涟漪缓缓驶来,不多时钻进了桥洞里面,我不再看得见它。我很想跑到对面去看那船出来的时候的样子,但来往的许多车辆还是让我打消了这个念头。 尽管小时候我经常会这么做,人总是在变。 “来多久了?” 我看向一旁,是洛苗站在那里。 “呵,没多久,刚一下。”我对着桥面,落日下她的影子时不时地映在陆续开过的车子上面,像一幕幕的幻灯片。 我们很久都没有说话。 “要喝吗?”洛苗突然说。 我接过她递过来的柠檬汽水,说:“谢谢。”打开拉环喝了一口,我忽然想问问她和进离怎么样了,不过话到嘴边我又咽了下去,我一向不喜欢表现得这么八卦,特别还是在女生面前。 “我们先下去吧,弄得好像我和你来这里分手似的。”我说。 来到河边,左脚和右脚已经不同程度地进了一些沙子,身边的洛苗走两步又踢踢脚,想必跟我也差不多。到了一片全是鹅卵石的地上,我走到水边,往喝完的空罐里装了一些沙子,然后灌满水。 “你要干什么?”洛苗也跑到一旁饶有兴致地蹲着。 我笑了笑没说话,往岸边退了几步,然后猛地一冲,左脚低住一块石头右手用力地把罐子扔了出去。罐子飞出去很高很远,我甩了甩稍稍酸痛的手臂,看着它掉进水里。风很大,我只能听见很小的声音。 “要是我也能扔那么远就好了。”洛苗说。 我挑选着地上的石头说道:“那你得再长胖一圈才行。” “那还是算了,”她也笑了起来,说,“都一百斤了。” “一百斤算什么,我也就一百多一点,人家都说我很瘦的。”我选了一块大小合适的石头把它扔了出去,比刚才更远的地方溅起一点水花,声音却不能听到了。 “问题是你是男的啊。”她也捡起一颗小石子扔了出去,“咚”了一声,十多米外的地方溅起小小的浪花,推送的涟漪慢慢地荡到我的脚下。 “我希望下辈子我能有一个手链,那个手链能让我力大无穷。” 我无奈摇了摇头,说:“你想多了。” 很快四周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河的中心停着一艘渔船,昏暗的灯光在有所减弱的风中摇晃,倒映在水面上的只是浅浅的印子。修琳和徐柳在周边找来一些干燥的野草和枯树枝,小天把它们给点燃,眼前的景象便通明了起来。 遥遥和洛苗在那串着豆腐,三角形白色的那种,我并不喜欢吃。 “把炭加进去吧。”进离拿来一麻袋东西,不用说肯定是炭,然后他直接伸手进去抓出一大块丢进火里,不一会儿便发出“噼啪”的响声。 “这样手不脏吗?”我说。 “管他呢,反正这是河边,等一下去洗洗就好了。” 很快炭火已经烧得很旺,我们把铁丝架放了上去,开始你一串我一串地烤了起来。将一些脾酒洒到鸡翅上面,然后我把瓶子抵在唇上,正想喝着,小天突然“啊!”了一声,丢下手中的瓶子不断地揉着眼睛,他吃力地睁开左眼,发现遥遥也捂着她的右眼,说:“好辣。” “啊不好意思,刚才翻到胡椒粉被风给吹散了。”进离满是歉意地从一旁跑来,说,“你们没事吧?” “你看他们像没事吗?”徐柳轻轻地斥责了他一句。 “快去河边洗洗。”我说,他俩正要动身,我又说,“我陪你们过去。” 遥遥说:“不用了,也没什么事。” 我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走到他们之前将一些路上稍大的石头踢开,不久到了河边,却听见那头进离大喊:“你们上去一些,刚才我和修琳在那里撒尿来着!” 我苦笑了一下,领着小天和遥遥往上游走了十几步,他蹲下来舀出一捧水,揉了揉眼睛。 “还好吗?”洗完眼睛小天用衣角擦了擦,对身边的遥遥说。 “嗯,还好。” “刚才我以为自己要瞎了。”小天笑着说,然后望着水面中央的渔船,那里一个人在船头弄了些什么,不一会儿又走进了船舱。 我笑着说道:“你的眼就是天的眼,谁敢让你瞎。” 小天将一滴水弹到我脸上,说道:“你说得很玄幻。” 我没有说话,只是心里有些悸动,玄乎东西往往都是幻想。 “走吧。” “我们来玩青蛙跳水怎么样?输得最多的人得当众许个愿。”徐柳突然很兴奋地说。 大家都没有拒绝,很快十多圈下来,小天不知道是头脑迟钝还是怎么,直接挨灌了很多次,多亏还是遥遥帮他喝了几杯,要不然他就真得挂。酒瓶这时也渐渐干涸,该烤的东西不是吃了就是焦了,眼看时间已经不早,大家商量着要回去了,然后把之前乱扔的纸巾和塑料袋统统集中起来丢进火里,顿时便化为一阵浓烟飘散,人们都说这样会污染大气,但如果被我们这么一弄就污染了那大气也太不争气。小天说——别人污不污染就不是我们能管的了,反正现在没人来管我们。 到了马路边就有人叫来了一辆车,不过那车最多只能上八个人,我说:“我和小天走路吧。” 小天拿着手机看时间,疑惑道:“嗯?” “不要了吧,他刚才喝了那么多。”修琳说。 “我走路。”小天举手说。 遥遥还是想说什么,不过她还没说什么我便推着她说:“上车、上车。” 看着车子带着尾气离开,我一下安心了下来,觉得这一段时间过得很长,至少对于小天来说是。他走出了几步,蹲在路边吐了起来。我走过去拍拍他的背,不知道他会不会舒服一点,然后我抽出纸巾递给他。 他擦了擦嘴,站起来说:“吐出来舒服多了。” 我们说笑着走到路边一家商店,我进去买了两罐汽水,出来给了一罐小天,说:“漱漱口吧。” 他打开罐子便喝了起来。 不久走到桥上,我搓着手中还没打开的汽水,想起黄昏的时候洛苗给我的那瓶,现在应该还沉在河底吧。我又望了望那边的河面,渔船还是点着灯停在那里,头顶的天上也只有大片被风吹来的乌云。 这种感觉很熟悉。 我又突然想起一件事,说道:“刚才你还没有许愿。” 小天侧了侧头,说道:“你是小学老师,就这么想知道我的愿望?” “当然。” “嗯——”小天摸着下巴沉默思考了一阵,然后双拳举天大喊道,“我下辈子要做主角!” “呵呵,你一直都是主角。” 他没有接我的话,脸色已经退去了之前的醉红,说道:“唯一。” “什么?”我应了一声,很小心。 我是在等待什么,还是在担心什么。 小天喝了一口汽水,说:“遥遥,是你妹妹吧。” “嗯,她——”我把手中雪碧的拉环开到一半就停住了,嘴里有些发干,说道,“遥,遥遥——你怎么会——”我把雪碧拽得紧紧的,怕它会随时不见,然后出现在别人的手上,就像我所刻意保护的她的名字,轻易地被眼前的人说了出来。 那么不拘那么随意地说了出来。 “你怎么会叫她遥遥?” 然后“遥遥”两个字化成一条条小小的火柴人,在风中嘲笑我般地扭动身躯,摇啊摇,摇啊摇的。 摇晃之中我似乎要被风带走,觉得浑身有些轻飘。 这叫茫然,还是叫不知所措。 我所掩饰的,我所掩藏的,都是我所在乎的。 我突然很想躲进水里,安静地再也不愿出来了。 小天的嘴唇在漆黑的夜色中轻轻地动了几下,我看不清楚,却能听清楚。 “咣荡。” 手中的罐子蓦地掉在地上,不紧不慢地滚了几个圈,让柠檬味的汽水在地上画了几条粗线,然后它们渐渐融成一片,气泡在空气中爆裂的声音不断重复着刚才小天说的话。 她是我女朋友。 女朋友。 —— 段唯一从床上撑起了身子,额上是滴滴冷汗,他将手捂在心间,五指微紧。 “梦,是你么。” “这只是你的梦,不是我。” 段唯一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然后披了件衣服走到洪府的庭院中,伸出五指抵在抬起望天的眼前,浓郁的月光像水一般流过他的指缝,打在脸上和冰一样寒。 最寒冷的东西不是冰,而是心。 段唯一突然想到了那夜他倒在鱼山洞府里做的梦,那条滚着百足全身是眼的巨龙,好像是叫——火车? 将五指并拢,段唯一不再看那阴沉的月。 “唯一,我只是你无数记忆中的一段么。” 西天取曾经 第二十五章 火光之中 我是因为不想面对,所以才没有马上回去。 ——周小天 夜色已黑,但在周小天面前的熊熊大火,所以他能看得很清楚,稻米和肉食在火里噼啪作响,香气弥漫整个旷野。 那些士兵点了火后就慌慌忙忙地跑了,虽然周小天如言没有赶尽杀绝,但作为一个逃兵,无论在哪个世界哪个年代都是一件令人不耻的事情,而且是能够导致杀生之祸的事情。他们不能再上战场也不能回家,只能躲进荒山野岭之中等待并期望原来自己为之浴血奋斗的方家覆灭。 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能讽刺人性?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怕死,在一些他们认为良好的时机反抗了一小会儿,然后全部便成了死人。 周小天将一具尸体踢飞,撇了撇嘴。他不能理解为什么明知要死还去送死的想法,热血、忠诚什么的,在他看来其实都是受人蛊惑中毒至深。人活着便要好好活着,即便青史留名又能怎样,受人瞻仰千万世后也总会埋没在历史尘埃,此生过得不实在,那就是虚度。 他不想虚度光阴。 姚广城走上前来,神色有些紧张,欲言又止。 周小天嘲笑着说道:“广城,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必须告诉你的是,你之所以站出来不是因为要帮我,也没有帮到我,所以事实上我和你其实并没有太深厚的感情,你的面子在我面前没有什么作用。” “只是——” “那是你的只是,不是我的,洪全他们是一定要死的,这个你不要抱什么侥幸,或者你认为你可以在我杀了他们之前把他们救下?” 姚广城沉默了下来,周小天说的话简直就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事,他知道在那之前死的一定是他,然后大家跟着一起死。不过毕竟是曾经生死相依的人,姚广城还是不愿意放弃,吱吱唔唔地说道:“我想,这事洪宣华大将军会给长官一个交代的。” 周小天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道:“你看着我杀了那几个人,难道还不知道洪宣华的大将军职位在我眼里是什么吗?” 姚广城一惊,是啊,他是凝岳境的大修,而且看样子即便是上紫金榜封侯甚至封王都绰绰有余,在这世界有实力才有地位,周小天比洪宣华有实力,所以地位在他之上。更甚者周小天把洪宣华杀了,谁又能怎么样? 不能把他怎样,洪毅也不行。 “走了,你要是不愿看,回去睡一觉就是。” 周小天也不理他在想什么,往路边的灌木丛里走去。 洪全他们早就逃之夭夭,周小天也没有第一时间去追,反正大家最后都要见面何必白费力气。尽管如此,但周小天还是觉得心神很不宁,而且有越来越强烈的趋势,显得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周小天抬起头,眼神一凝。 黑夜中是一轮高悬的圆月。 周小天低下了头,看着掌心,轻轻握紧。 他没有败过,所以很多人说他无敌。但他知道事实上并不是如此,其他的他不知道,但有两个人是他永远也不愿去触碰的。 一个是皓剑,一个是唯一。 皓剑不必说,周小天不得不自认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也一直没有去做他的对手,剑阁和风满楼表面上关系不错,也没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但段唯一和唯一之间有错,错得离谱。所以周小天不愿意去面对,他不知道上一世是段唯一还是唯一。 如果是唯一,那下定决心去夺三生石有什么用? 如果没用,那么现在他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长官,怎么了?”姚广城见周小天看了一眼月亮就停下来沉默不语,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周小天将拳头松开,说道,“我们先不回去。” “不会去?那我们去哪?” “先去把广梧县的粮草也一起烧了。” 姚广城虽然吃惊但也没有反对,所谓艺高人胆大,即便事有不谐也可全身而退,有退路前路才能走得更远。很快两人又找了两件运粮队士兵的衣服穿上,令牌武器一应装备也都没有落下,两人互相打量着,都是一笑过后沿着大路走去。 十多里的地对于修士来说不算很远,他们很快就看见广梧县城的肃杀,然后把地上的灰在脸上一抹,神情慌张地跌跌撞撞跑了过去。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周小天扶着那人的手臂急吼吼地道:“这位大哥,我们是运粮队的,我们,我们的粮草被人截了,快去禀报将军!” “什么,粮草被截了?!”那士兵这一惊可不小,本来还想查验两人身份的想法瞬间烟消云散。 “你们随我进城,将这事面呈给将军。” “是,是是。” 那士兵和旁边一起守门的人说了一阵,远远听到一些惊呼,然后他过来领着周小天和姚广城两人进了广梧县城。走在途中,那士兵说道:“现在城里的粮草不太够,将军就盼着运粮队能早早送来,你们这一失手,唉,兄弟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好的,不过在这之前你先自求多福吧。” “嗯?你什么——” 周小天一击叩在那士兵的背颈上将他打晕,然后看了看周围没什么人,把他拖进一个巷子中藏好包好。 包好自然就是只露鼻子的意思,姚广城觉得如果上天没有眷顾,那士兵一定会被渴死饿死。 “长官,现在我们怎么办?” 此时走过来一队巡逻的士兵,周小天姚广城两人站直示意,等他们走后周小天说:“当然是去粮仓,不然我们来这做什么。” “长官知道粮仓在哪?” “——” “刚才您就不应该把那人打晕,先问一下多好。” “行了,再去掳一个士兵有什么难度。” 行动很迅速,两人又去了一个黑森森的地方拐了一个人,一翻不说就切小弟弟的威胁下周小天得到了有用的信息——粮仓就在将军府旁边。 “难办了。”姚广城脸色凝重地说道。 “有什么难办,将军府旁边难道也是天下三险之一?” “长官,什么天下三险?” “不懂就算了,我说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长官,你想啊,既然是叫将军府,自然守卫森严,而且粮仓就在旁边,说不得整个广梧县的高手都在旁边,事情可不好做。” “高手,能有几个?” “那什么方大权将军肯定是一位凝岳境,还有方家最近请来的一名凝岳境,不出所料应该也在这广梧县里,毕竟很快就会有一场硬仗。” 周小天想起了一个人,然后轻松说道:“那什么将军可能真是凝岳境,但我敢说那请来的凝岳境大修肯定不在。” “为何?” 周小天说道:“你就不奇怪,你们洪家二世子为什么没来?” 姚广城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喜道:“长官你是说,洪少爷已经去了方家?” “那还能怎么样,他扮孤单英雄侠肝义胆倒是舒服了,却是让我在这里偷偷摸摸,心里真不痛快。” 周小天可以非议洪毅但姚广城却是不敢的,所以也没有接他的话,说道:“那我们——” “直接杀进去。” 周小天修为何等高深,若是不想让别人发现别人就不可能发现,即便带着一个在他看来的玄雾境累赘也是显得轻松无比,翻过一面高墙,他们看到了堆放在院子里的高高的垛子,毫无疑问,里面就是广梧县里仅剩的粮草。 此时院子里灯火通明,来来往往地有几队巡逻兵在不断地巡视。无论何时,粮草总是最重要的战备物资,没有吃的东西便是修士的一刀也要变成半刀,周小天得意地笑了一下,说道:“你在门口堵着别让其他人进来,我去点火。” 说完周小天纵身跳下。 “什么人!” 一人从天而降不管是什么人都会这样问,那些巡逻的士兵惊愣过后唰地握紧了长矛,矛尖处的森森寒光映得周小天的眼睛有些发涩,眯起来说道:“我可不是人。” “嗯?” “我是鬼。”周小天做了一个鬼脸,身子一动已是如鬼魅般闪到一名士兵身后,抽脚一踢将那人踹飞,接过他手中掉落的火把猛地往垛子上一掷。 垛子上的幔布着起了火。 一把火自然是不够的,在一帮人惊慌大喊大叫之时他已经是又夺了一把火把又丢了出去。 三把,四把,无数把,似乎只是顷刻间,整个院子已经是烈火焚天。 姚广城跑到院子门前,回头一看周小天在无数刀剑中左闪右躲,时不时手指一点就放番一个人,心中不由上了豪气,抽出腰间的狗头刀看着因为院中喧闹正不断涌来的士兵,刀尖及地拔腿跑开。 他不是要逃跑,而是在画阵。 他是一个阵师。 在这世上,阵师这东西还是很稀奇的,毕竟阵师的前提一定要是个修士,不然画出来的阵图没有灵性,没有灵性这阵图这东西自然就没有丝毫用处,天地万物皆有灵,要借万物,就必须要灵。 但既然是个修士,谁不想把自己的修为提高,哪里有时间去玩弄那些繁琐的图画? 周小天避得轻松,所以有闲空去看姚广城那边,本来是怕他万一顶不住自己也好过去帮帮,总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然而看着姚广城一边在逃一边在画,不由一愣。 他总算知道为何第一小队能杀了三名离炎了。 不再担心,周小天拿着火把跳上了最后一跺没有燃烧的粮草上,远远得看见有人正在过来。 “总算来了。” 说着他将火把丢在脚下。 西天取曾经 第二十六章 浴火浴血 我看见那种情况的时候,想的不是怎么怎么恐怖,而是想着原来这就叫作肌肉男。 ——周小天 方大权本来正在做梦,梦中他手持鱼龙戟,身披虎豹甲,一砍便是一颗人头,洪家军队在他面前犹如脚下瘪三狼狈逃窜。梦中画面往往瞬间转逝,他又站在方家大堂之中受无数方家弟子崇拜,然后一个个长老跪在地上,恳求他坐上家主之位。 此时一个士兵匆匆忙忙跑进了他的房间将他拍醒,正想怒骂,却陡然听见粮仓被袭击的事情。 天公总是不作美,趴什么来什么。自己本来就急缺粮草,现在应该还在从方家运来的途中,那便还没消息,这边却火烧眉毛。 他一惊过后冷静下来,既然别人冒险来到广梧县城里烧粮,那就意味着还在途中的粮草估计也没了。 狠狠地锤了一下床板,他迅速穿起了战甲,拿着鱼龙戟赶了出去。 “找死。” 今天他刚刚收到消息,影刀王洪毅已经去了方家的大本营,斩杀数千毁灭无数,便是那个还在家中镇守的请来的凝岳境大修也被一触而溃,洪毅施施然地刨了他妻子的坟,取了骨灰返回。 方家与洪家一样,只有两个凝岳境,一个是方宇,另一个就是他。洪毅回来方宇未归使得他们有了压力,所以才花重金请了一个凝岳境的大修帮忙看家护院,不想也只是做了别人的踏脚石而已。 他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大,因为那个凝岳境和他的实力其实差不多。 洪毅要杀他想来也是一件简单不过的事情,这他一直都知道,只是认为自己在这边拖住了洪家大军就可以牵制住洪毅,没想到洪毅竟然弃大军不顾自己去了方家。 他不惊反喜,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如果能在洪毅返回前灭了洪家大军,那洪家一样要完蛋,只剩他洪毅一个光杆司令,又能把他怎么样? 出了将军府他就看到了旁边粮仓的漫天火光。 “一群废物!” 他怒吼着冲了过去,眼前的一幕更是让他恼火,一群士兵围在粮仓院子前熙熙攘攘,竟然是被一个玄雾境的修士给挡住了。 方大权拳打脚踢地拨开人群,只见面前是一圈深沟。 是姚广城的刀画出的沟。 此时他虽然还是玄雾境,但却让三名围攻他的离炎境修士也奈何不了,因为他的狗头刀上也有光。 “斗冲阵?” 方大权吃了一惊,斗冲阵在段唯一嘴里好像只是普通阵法一眼便可看出,但只要是略懂阵法的人就一定会听过它的鼎鼎大名。 一个可以让人短时间内实力暴涨的阵法,因为它凝聚的是大地之力,浩瀚如斗牛冲撞,已经沾到了一丝凝岳的门槛。 若是阵师习会了这个阵法,便可以说是登堂入室,前途不可限量。 但现在显然不是感叹姚广城阵法的时候,方大权站上前来,示意那三名离炎境的修士先停手,狠声说道:“小子,你以为凭这小小斗冲之阵就可以挡住我千军万马?” 姚广城站在门框上,神色无比凝重,适才他仗着斗冲之力可以与三名离炎相抗衡,但这已是最大限度了,寻常阵法不是天赐便不可能逆天,眼下来了一名凝岳境,不用想也知道就是方家将军方大权,说道:“总要试试。” “我他娘让你试!”方大权怒吼一声,提着鱼龙戟冲将过来。 斗冲阵强则强矣,但有一个致命弱点就是不能出阵,一旦出阵便无力可借,所以姚广城只能抽刀硬挡,挥洒间三道刀光瞬息而至。 方大权却不管不顾,一戟打下刀光迸碎,姚广城骇然之下突觉一阵大力从刀上传来,被震飞而出,赶忙将狗头刀插在地上,划出一道深壑。 他的脚底板下很辣,如同放在火上生烤,他看了下去。 只差一点,便要被打出斗冲阵。 抬起头来,看着渐渐走过来的方大权,握着刀柄的手已是微微颤抖,即便他借着阵势触碰到了凝岳的边缘,但终究还不是凝岳境,甚至他本身的境界还是玄雾境。 差距太大,不是什么手段可以拟补的,他知道,自己再接一击,绝对会重伤。 不像离炎境的人,离炎的人打架来来去去就是刀光剑影,没有什么新意,无非就是谁用得熟一点谁的力量大一些。但每个凝岳境的人都有自己的路,只有在面对他们的时候才会知道他们强在哪里。 方大权强的就是力,他拿着鱼龙戟慢慢走过来,似乎每一步都会引起大地的共鸣,像一根打在鼓上的棒槌。 姚广城站了起来,将手中的刀柄握得更紧了一些。 此时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他一时愣住。 “我来吧。”周小天将他推到身后,看着眼前的方大权。 周小天能感受到方大权身上肌肉的跳动,每一阵跳动就是一股力量的传递。他比洪宣华强很多,周小天如是想。 这也是方大权在洪毅去了方家大本营之后他没有丝毫担心自己会输的想法,他相信军队的力量,也相信自己的力量。 “你是谁?”方大权终于停下了脚步,眼前这个人同样身为凝岳不说,而且给他的感觉很危险,就像多年前他面对方宇的时候,令人喘不过气。 “很多人都会问我这句话,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周小天说道。 “那你是想做无名英雄了?”方大权嘲笑道。 “英雄只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话说这种太无聊的词我也不会用,你出手吧,不然恐怕你没有机会。” “猖狂小子!”方大权浑身肌肉如欲爆炸来,血脉膨胀,圆目怒睁,像是一尊浴血而出的神魔,手中鱼龙戟飞掷而出,空气荡起阵阵涟漪。 像是在颤抖。 飞戟声势浩荡,周小天也不敢硬接,闪身一躲,飞戟砸到身后的院墙,高墙顿成瓦砾。 “好大的力量。”周小天越来越觉得有意思,方大权不像其他凝岳,而是将一身修为尽皆融于身体,塑成一身巨力。 苗苗是天生,他则是后天养成,而且他还是凝岳境界,即便是苗苗站在这里和他对轰只怕也是饮败。 周小天想事情其实不用多久,方大权也没给他太久,此时已经是冲了过来,一双大手宛若相扑之士的五爪,周小天正想闪开,却动不快。 这就是力量的极致,无论你在何地,都要受到压迫。 既然躲不过那就不躲,周小天也是来了狠厉,抽起金箍棒对着方大权的双手就是一砸! 一声闷响,一人震飞。 姚广城在一旁看得清楚,双目大瞪,那人竟是周小天。 周小天的金箍棒第一次被人硬挡下来,还徒手将他震飞。他推开身上的瓦砾从乱石堆里爬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突然笑了起来。 不痛,但痛快。 “你确定你忍住不会有事?” 方大权没有说话,而是看着自己身前那双微微颤抖的手,不敢置信。他一直认为,被自己靠近的人无论是谁,都逃不过一个分尸的下场,即便那人是方宇。但周小天不仅和他近身,而且还和他硬撼了一轮,看起来周小天虽然被震飞是输了一筹,但方大权自己知道,最多也只能算是平分秋色而已,因为他胸中有闷气,是为了不退一步造成的。 平复了胸中的气血翻腾,方大权慢步走了过去,他觉得周小天就是自己一直要找的对手,因为他们是相同的人。 但可惜,周小天又拿起了金箍棒。 自己能不受伤就尽量不要受伤,与人两败俱伤的事情他从来不做,但不妨此时他的见猎心喜,他握紧了金箍棒,四面来了风。 方大权脸色大变,因为他感觉到他施加在周小天身上的压力已经消失,像是一阵灰尘般被风吹散。 周小天拿着金箍棒起风,做任何事都是吹灰。 他身形一闪已是来到方大权身边,然后一棍下。 方大权顿时腰间剧痛,不自主地退了两步,龇牙伸手欲抓,却发现身旁已经没有了周小天的身影。 他已经来到他的后面,又是一棍下,打在方大权背后,他的背后显出一块淤青。 方大权全身坚如磐石,能让磐石淤肿的力量是何等力量。 方大权再抓,还是抓不到。 然后一棍。 又一棍。 再一棍。 姚广城只看到方大权像是发疯了一般在一丈之内的地方被打得跌东倒西,双手像是在跳搞笑舞一样扑腾直抓,能抓到的只有空气。 “啊!”方大权再也忍受不住,浑身暴血四散,周小天自然不会沾染他的血迹,抽身急退。 方大权在血雾之中喘气,他第一次和人打架打得这么憋屈,碰不到别人力量再大又有何用?打在水里的拳头终究是一场空。而且打在水里还能溅起一些水花,他只是打在空气中。 尽管他身形狼狈,但周小天却凝重了起来,但也是意料之中,刚才那样玩他,就是要他使出全力,他喜欢别人使出全力后依然败在自己脚下的快感。 很变态? 不,他不这么认为,两人相争不使全力,就像吃饭吃到一半一样,让人欲罢不能。 方大权抬起了头,浑身血肉已经模糊,肌肉像是鼓胀的草包令人作呕,周围的人只能看到他那双充满戾气的眼睛,里面尽是对周小天的仇恨。 “不管你是什么人,你一样会死得很惨。” 他握紧了手,掌中的空气被捏爆而散。 西天取曾经 第二十七章 毫无压力的境 我想让人死但又不想让人死得太难看所以通常都用无形,但有时候我也想换换。 ——周小天 周小天曾经在鱼山上见过杨震使了凝血,全身也是如同现在方大权一般鲜血四溢。但方大权明显和杨震不同,他只是身体的力量使得自己的身体都承受不了。 狂暴的力量,似乎给人感觉即便是一座大山立在他面前,也挡不住他的脚步。 四周的士兵从来没有见过自家将军的这个样子,平日里他只是脾气暴躁一点,下手过狠一点,但不会像现在这样,一言不发,一动不动,截然相反却让人恐惧地屏住呼吸。 “如果你能一直保持这个状态,想来紫金榜上也会有你的位置。”周小天打量着他说道。 方大权将五指握紧又展开,感受着自己的力量,说道:“我不需要上什么紫金榜,那只是让人当作谈资的东西而已,我要的,是所有人都不再敢议论于我,因为他们一旦想到我的名字就会浑身颤抖不已,就像这样。” 方大权将手指弯曲,向着姚广城一弹。 低锐的鸣声,是空气在颤抖。 “噗——”姚广城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打飞,撞到石墙上喷出一大口血,血迹染红的地方是衣衫破碎的洞。 在方大权将手指向他的时候,他就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不再跳动。 只是一指,姚广城就重伤。 周小天的眼睛眯了起来,他能感觉得到那股连方大权自己也压抑不了的力量,很像他的风。将金箍棒插在腰间,他想真正的打一次,只凭自己的力量。 方大权笑得很开心,说道:“我很欣赏你,在看到我的力量的时候还敢徒手与我搏杀,那棍子怕是有些特殊吧,你若不用,实力又能剩下几成?” 周小天向前走了一步,大地开始嗡鸣起来。 每一个凝岳境的人都可以在释放境界的时候使得大地颤动,或动静大或动静小,反正都能。周小天从未在人前释放过自己的境界,那是因为他不屑,也是因为他懒。通常他一棍就能让人消失,何必又要浪费过多力气。 院内的乱石碎瓦已经缓缓悬浮起来,飞舞着围在他旁边像是拱卫帝王的万民,他伸手将一颗石子捏在指上,说道:“几成不重要,能杀你就行。” “好大的口气。” 方大权一声冷笑,右脚一顿,脚下大地顿时向着四面八方裂开,一道冲击霎时来到周小天面前,方大权本以为这样周小天即便不会轻易受伤也会闪开,那时他就可以在他闪避的时候冲过去重重一击。 先发制人,一步慢步步慢,不过如此。 周小天没有闪开,而是伸出了手指,无形凝于指尖。 那股冲来的力量与指间无形碰撞在一起,像是一杆木枪与一杆铁枪对刺,被陡然撕裂,无形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停留,直向方大权而去。 方大权没有时间考虑为何自己的力量会被轻易化解,赶紧伸出了拳头一把将无形砸下。 嘣。 院内的地面被方大权这一拳砸得四分五裂,四周的士兵脸色发白,不由自主地退得更远了一些。 方大权并不对自己的破坏感到任何惊喜,因为在那四分五裂的地面上,有一个深不见底的小小黑洞。 “你如何会拥有这种力量?”方大权凝重道。 如果是别人这样问,周小天一定会说我凭什么告诉你,而现在方大权在问,那问的意思就不是别人的意思——他以为周小天也是极致的力量,只是这股力量为何如此凌锐。 周小天摇摇头,说道:“你一直在误会,其实我与别人没什么不同,都是借助自然之力,不像你是自己本身的力量。” 说着周小天将手一握,四周的风更狂暴了些,围绕的碎石瞬间变成粉末,看起来就像大漠中的沙暴。然后一指,沙暴顿成两道沙龙呼啸而去。 方大权看着那两股疯狂的沙龙,只把两拳紧握同时向前一击,徒手撼龙。 龙卷撞到方大权的手上,似乎有些惧怕的情绪,拼命地在手上撕咬他却无动于衷,方大权陡一发力,直想把两龙撕裂而开,突然觉得一道心悸。 那是风刃自天上袭来。 他撤出一只手向天而顶,即便那风刃之威太甚也不可能给他很大的伤害,而那沙龙更是小儿科。正这么想着,却愕然发现风刃没有砍下来,而是砍到了沙龙里。 风刃融到了沙龙里。 嗷! 两条沙龙得到了更大的风力,威力更甚之前,方大权一时未得反应,便被沙龙侵蚀而进撞出院子,留下满地黄沙。 “将军——不会是死了吧?” 周围的士兵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心里同时冒出这句话。之前他们虽然恐惧方大权暴虐的样子,但毫无疑问他们越是恐惧他就越是强大,那周小天他们就更无胜算。但接下来周小天只用了一招就把方大权打飞。 这差距未免太大。 方大权自然没有死,便是身上也没什么伤,从地上站起来,说道:“就这样?连让我身上起痒都不够资格。” 周小天也没有惊讶,毕竟他这沙龙看起来声势浩大,其实的确没有什么杀伤力,只是在试探方大权的身体到底强硬到什么地步。不过一点伤都没有到还是有些出乎意外,看来方大权的身体力量已经到了无可复制的层次,如猛兽之躯。 周小天看着他一步步走来,脚下的地面寸寸裂开,说道:“你确实很厉害,便是那什么白绫侯之流估计也不是你的对手,不过你这样激发自己的力量,怕不是有什么后遗症吧?” 方大权眼睛一凝,并不反对。 力量的来源不可能无缘无故,越是强大的力量通常意味着自己要受到更大的伤害,先伤己再伤人,这就是他的境。 “只要你死了而我不死,那就值得。” 说完他一拳砸向大地。 周小天瞬间感觉到危险,一闪而开。 嘣! 之前周小天站着的地方已是一片狼藉,他不由留下一滴冷汗,若非自己跑得快,恐怕就要受伤。全力打架不一定就非得自己受伤才过瘾,所以他一动来到方大权身前,一掌按下。 方大权感受到周小天掌上的波动,知道那应该与之前他一指是同样的力量,不敢怠慢右拳骤然轰去。 拳掌相交时一声巨响,冲击四散而开,人仰马翻。 方大权只退了一步,周小天却又是被震飞,于空中他将手一扬,然后平稳落到屋顶之上,看向掌心,那里已经有了一些红潮泛起。 真是无与伦比的力量。 倒下的士兵一一站起来,看着已被推到的四面院墙不禁咽了一口唾沫,这就是凝岳境的爆发所能照成的破坏么。 方大权抬起头,嘲讽着说道:“借来的力量终究不是自己的力量,你又如何能够是我的对手?” 周小天甩了甩手,说道:“那可不一定,听你的意思是你就天下无敌了?”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在站得差不多高的情况下,没人是我的对手。” 周小天摇摇头,右脚一点随风而动来到方大权身后又是一掌无形。 “你怎么知道我就和你站得差不多高?” 找到破解之法自然百试不爽,方大权又是一拳击出将周小天震飞,未等他停稳又是冲了过去,对着他的腰间抱着双拳又是一砸! “因为你要死!” 危急情况下周小天伸出左手,一掌无形打空把自己的身体翻飞而退,方大权顺势砸到地面,没有太大的响声,但院外的街道已经裂开了一道深沟。 周小天在地上翻了几翻一跃而起,看着那道深沟有些肉跳。 只听说有一种人不修道而修身,把自己的身体当成是天地,内存天地道法自然,使得刀枪不入,一掌排山一拳蹈海,以前自己都没有见过,无情宫的人虽然有些像,但其实也不是。来到西域已快半年,期间不能说无聊但也不是很有趣,如今终于碰上了一个肉身无敌的修士,总算是不需此行。 虽然自己或许拿着金箍棒几次无形下来,相信方大权也不可能挡得住,更不要说到自己的天。但有趣的事情总是要有一个有趣的结束。 这么想着,他又冲了过去。 一掌一拳,一掌又一拳。 周小天与方大权放对了无数次,人们只见到他不断地倒飞倒飞再倒飞,每次都落下风,但似乎他乐此不彼,如同蜉蝣撼树,到了最后他竟然笑了起来。 他在笑什么? 方大权也是很疑惑,他手上的力量经过这么多次的对轰随着他的兴奋已经是膨胀到了最大的限度,从最开始的他要退一步到半步,再到现在的一步不退,周小天已经是没有任何的胜算,可他竟然在笑? “你笑什么?” 周小天最后一次被打飞到了一家街旁的酒楼里掀翻桌椅无数,此时他将压在自己身上残缺的椅子搬开,说道:“你的境就是你自己,我很高兴能看到这么与众不同的境,所以我也想让你看看我的境。” 说着他笑了笑将手握紧,然后顿时放开。 “最后的看看。” 人们只觉得一阵狂风从方大权的身边吹来,缭乱中他们勉强看去,只见方大权脸色变得很难看,那种难看有些滑稽,像是在忍着什么。 最后他似乎是再也忍不住,身体像颗鞭炮一样,骤然爆开。 鲜血碎肉淌了一地。 西天取曾经 第二十八章 紫金之争 以前我总认为自己很强大,认为师傅交给我的事情不过是件小事,几年后我才知道那个强大也只是相对于人而言,所以我需要一些帮助,师傅说过人多力量大,估计就是这个道理。 ——上官玉树 无风,就是周小天的境。 停止的风就是空气,周小天能聚就能散。 在散去方大权身周的风时,他一瞬间感觉到好像自己没有了压力。压力一直都是人们讨厌的东西,或者说某种无形的力量,但若真的没有压力,人就会无限膨胀自己的欲望,人们换成方大权,就是无限膨胀的力量,他体内的力量本就达到了极限,再次膨胀便是灭亡。 本来释放境界不可能会有这么大的效果,只是一种如同域的存在而已,但方大权刚刚好撞在枪口上,只能说是流年不利,不过说到底最终的结果一定是他死,所以也不需要埋怨什么。 人们紧张,人们害怕,但狗不会,一只流浪狗远远闻到这边的烧米味道早早地跑了过来,只是周小天和方大权一直在争斗所以没有机会,眼下场面平静下来,它却放弃了那些灼热的米粮,而是舔食了方大权碎在地上的肉。 很多士兵在愤怒,但又不敢去赶走那条狗,因为周小天还在旁边。 周小天捂了捂鼻子,声音含糊地说道:“广城,你还能不能站起来?” 姚广城脸色发白地想要站起来,只是身子一动便如同千刀万剐般疼痛不已,心口更是像要碎裂开来一样,吃力地说道:“长官,恐怕不行。” 周小天皱了皱眉头,难不成要自己背他回去不成,转头望向那一边还神色各异的士兵,招了招手。 那帮士兵见他望过来顿时大气不敢出,生怕他还没杀过瘾,待得他招手时你看我我看你,竟是一个人都不敢站出来。 周小天有些不耐,说道:“你们想全部死在这里不成?” 又是犹豫了好一阵,终于有一个胆大的士兵走了出来,不过还是双脚有些发抖。 “好,你不错,这样,你再找几个人把那个——喏,就那个躺在那不死估计也快了的人抬去洪家兵营那边,到了那就说我周小天说的,让大将军赏你们些银子。” “这位将军,这——”虽然那士兵看着周小天就觉得不是简单的人物,但大将军在一方军里那就是最高的存在,像是方大权一样,威压之重气势之沉,寻常人便是看一眼也觉得困难,又有谁敢去问那种人要钱,眼前这个人的话顶用吗?周小天拍着他的肩膀道:“放心,只要你敢去,好处绝对少不了你,要是你觉得方家不行了,直接加入洪家也行。” 那士兵连道:“将军说笑了,我们这就去,这就去。” 看着那士兵回去吆喝了,周小天却也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走进了方大权的将军府。 之前的一架打得不说惊天动地,但动了旁边的人也是能够的,而且最后粮仓的院子都全部坍塌,他们的争斗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连在所有方家军士眼中无敌的方大权将军都被眼前这人杀了,那这人就更无敌。 所以没有人敢拦他,直直地走了进去,然后鸡飞狗跳。 周小天自然不会做强奸母狗迫猪上树的事,他还没有这么无聊,而是在找某样东西。这样东西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所以找起来极为麻烦。 他总觉得事情有蹊跷,照道理来说一个人就算是练体,也不可能像方大权一样练得浑身像块坚硬的钢铁,而且那力量大的太过离谱,竟然能够挡得住无形。他的无形当然不是无往不利,但最多是别人无动于衷,自己不应该会被震飞才是。 而且最后方大权的力量增长得不合逻辑,差距也太大,便是周小天一个不小心恐怕也得受重伤,想到他凌空的那一双拳要是真砸在自己腰间,不知道今晚的结局会不会改写。 不会,他笑了笑,自己还有金箍棒呢。 走到方大权的房间里面,他不太相信一个人藏东西会藏在自己的房间里面,这得要多愚蠢的头脑才会做出这么没脑的事情,但很快他就妥协了,因为在方大权的床头他发现了一个盒子。 自作聪明了,周小天微微汗颜,然后打开了盒子。 里面只有一块铁片,看起来很普通但无论是谁都能看出它的不寻常,因为在放置铁片的地方,那里的木头有一些凹陷。仅凭自身的重力就能使一块上好的楠木凹下去,即便是什么玄铁也不可能。 周小天把铁片拿了起来,果然很重。 除了重之外铁片没有任何出彩之处,周小天端详了良久也觉得无聊,便放进盒子里收了起来。再次看了一下房间,确认没有其他值得一觑的东西,周小天转身离开。 洪毅很早就离开了方家,如果没有意外情况发生,那么在方大权得到消息的时候他应该就已经回到了道古县,甚至还要快上一些。 但他没有回去,而是在路上一座山洞里做一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养伤。 他受了伤。 洪毅身为西域紫金影刀王,又是中原绝天八子之一,虽然他成为绝天的事情只有寥寥几人知道,但不妨他的实力已经立在许多人之上,方宇、赵燕、苗苗、任建、陈泽之流根本不再是他的对手,甚至就连紫金榜上的王侯,也没有任何人敢说一定能胜过他。 不,是不可能胜过。 洪毅一直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他来到了方家肆无忌惮,打败所有方家的高手后掘了自己妻子的坟,他要把她带回自己身边。 这是纪念,不是爱情。 在这一系列的事情之中,他一直扮演的都是无敌的人,所有人都挡不住他的刀。 坚韧多年,大仇得报,众人臣服,何尝不是人生之一大快事,他又想起了一年前刚刚下昆仑的时候也是如此的意气风发,他忍不住这股意气风发,甚至还想着回去能和周小天好好打上一架,即便不能赢也不该会相差太多。 他想得太多。 幻想总是要有人来帮自己破碎,美其名曰叫警醒,说难听点就是将人打下万丈深渊。正当洪毅手捧骨灰行于路间绕看乡间水色的时候,路上来了一个劫道的人。 那截道之人不是抢钱也不是抢色,而是要夺他的刀,目的仅仅是一看。 洪毅如今还记得那人的模样,扎着马尾辫,脸上婴儿肥,一身普通人的衣服不显华贵,但是她背后背着一把银刀,上扣九环。 洪毅虽然自小在西域长大,但十多岁的时候便去了中原,自然没有见过上官玉树,但在他回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翻开紫金榜,这是每一个西域的修士都会做的事情,只有在知道这西域大地上有什么不好惹的角色后自己才能活得更好,修士不是圣人,惹得别人不高兴一刀杀了也就杀了,没人会管。 上官玉树的威名,便是洪毅也不会小觑,他心里曾经有过一个想法,在这西域,排除周小天等人是来这里旅游之外,只有覃不敌和上官玉树可堪与自己一战,只是这战未免来得太快。 上官玉树要拿他的刀一看,这看起来是件小事,但武器就是修士的第二条命,哪有把自己的命给别人看的道理,所以不出所料,两人交了手。 出人意料,洪毅败,败得一塌糊涂。 洪毅摸着自己胸前的刀伤,想起那日上官玉树银刀的锋锐,如果说他的刀是快而狠,那上官玉树的刀就是利而强。 快不可能破得世上万法,毕竟还有比他更快之人,比如周小天。但上官玉树的利,就是世上之最利,在她的刀面前,洪毅想不出有什么东西会不被斩开。 或许遥剑的剑光可以? 洪毅想想摇了摇头,这种事情只有天能知道。把手上的骨灰盒包好,洪毅叹了一口气。 “天外有天果然不是句空话。” 上官玉树走在街上,心情却不怎么好,虽然那天赢了洪毅,证明了她依旧是这西域大地上无可比拟的存在,即便覃不敌亲自前来也要饮恨收场,但她还是没有找到想要找的东西。 不知道自己已经出世几年,在那一场三王五侯大战后她就被人所熟知,尽管人们对于她的认识依旧没有多少,但却妨碍了她想要平平淡淡地找到那件东西。不平淡就意味着更多的麻烦,人们看见她的九环银刀就会知道她就是那个紫金第二的银刀王。 银刀王,一个讽刺的名字,不够霸气,不够威慑,只能让她出现在众人的眼光之下,那天遇见洪毅,本来也就是感觉到他身上似乎有一种熟悉的存在,所以才想要看看他的刀,然而洪毅却拔了刀,她也只能一战。 在那一战过后,她才知道原来所谓的熟悉只是另外一样东西而已。 “天么。”上官玉树喃喃了一句,然后走进一家酒楼。 酒楼不大,这是上官玉树想要的地方,毕竟她已经把银刀包了起来,如果不是见过她的人应该不会认出她。 随意点了几样小菜,她便狼吞虎咽了起来。她对吃食一向不怎么挑剔,只要够多就行。和周小天一样,人之所以会很强大,便是因为他们比别人吃得多,向天地借力也有一个借的过程,自己若是没有力气便谈不上借。 “听说了么,死海城堡很快就会出现了。” “什么很快,不是说中秋吗。” “那也不远,现在都入夏中旬了。” “不过这关我们什么事?” “有时间我们也去看看啊,虽然咱俩还只是拂柳境,但去年城堡出现的时候就去了那么多人,今年估计更多,说不定我们还能混水摸摸鱼之类的。” “到时候再说吧。” 上官玉树停了下来,死海城堡什么的她有听说过,但并不怎么了解,很快结了帐走出酒楼,她来到一家店铺门前,掏出一块藏在腰间的令牌,然后走了进去。 店铺的门上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紫金阁。 西天取曾经 第二十九章 有我有胜 我不喜欢说大话,人们不相信都尽可一试,但一旦试了就要准备好一些他们付不起的代价。 ——周小天 路上并不着急,一路踏青拂风地感受大自然的风景,尽管这风景千篇一律但周小天还是觉得有些自得,风景美常常来源于心情美,他觉得此行真的很不虚,不仅痛快地打了一架,更是得到了一块他不知道有何用处的东西,不知道有何用处往往意味着大用处,顺手得到当然开心。 回到洪家军营时已经很晚,姚广城早早被人送来了,是周小天太慢也是他们太快。但他却没有任何高兴,因为军营里的气氛很不对。 走在军营里,每个人看他的眼光都有些躲闪,似乎是想看他笑话但又不太敢,很让人疑惑。本来周小天想去先看看姚广城,毕竟当时事发太快,所以他认为没能护住姚广城有那么一点自己的责任,但让他愕然的是帐前守卫的军士说姚广城已是重症监护,不能与外人接触。 重症不是重点,监护才是重点。 周小天微微一笑,了然于心。果然不出他所料,很快有一个士兵跑了过来,说大将军让他帐前一叙。 来到将军大帐时里面坐满了人,基本上在军中能说的上话的人都在,气氛很沉没有人说话。周小天知道他们是在等自己,也不装腔作势地说什么,只是发现似乎没有自己的位置,靠在一旁的木架上面心里泛起冷笑。 “大胆,见了大将军竟敢不跪,藐视上级,该当何罪!”洪乾拍案而起,厉声喝到。 周小天觉得他的样子很像一只想吃不能吃的小狗,只是不能引起自己的发笑,所以没有理会,而是看向洪宣华,说道:“洪宣华,洪大将军,你需要我向你下跪?” 洪宣华以前还对周小天有些恭敬,不知为何今天一反常态地没有给他留下位置,平静说道:“这倒不敢,毕竟周公子乃是少爷请来的贵客,只是,周公子,我有一事要问你。” “盘问,讯问,还是责问?” 洪宣华没有接他的话,向一旁吩咐道说:“将第一小队的人带上来。” 很快洪全、洪林、洪家达和魏方志就来到帐里,站在洪乾身后低着头不敢看向周小天。 洪宣华说道:“你们第一小队五人本来是跟随周公子去执行任务,为何四人先回,姚广城后来重伤而回,周公子又最后才回,到底发生什么事,与我说来。” 洪全看着洪乾漫不经心地把玩手上的茶杯,知道他心里有底气,咬咬牙说道:“是,禀报大将军,我们本来确实是与周公子一起出的任务没错,穿越平原边上的密林时也还是好好的,一路杀了不少对方的斥候。” 说到这里洪全话锋一转,指着周小天的鼻子说道:“可谁知,到了对方的粮道上,我们发现他们的粮草正在源源不断地运来,而且守护森严如铁桶一般,光是离炎境的修士就有足足七位,这姓周的突然不顾我的劝阻上前与那运粮的领头说话,说着说着他竟然伸手招我们出去。” 洪宣华眉头一皱,到了这里似乎还看不出什么名堂,可为何他们一回来就神情激动地说出了那样的话,说道:“接着说下去,要重点。” “是将军,接下来就是重点,他,这个姓周的人,不是要我们去砍杀,而是,要我们去投降!” 哗—— 帐中的气氛一下子喧闹起来,周小天带人投敌,无论是谁也无论他是谁都不是能够忍受的事情,众人交头接耳了一阵,看着周小天的眼色都有些不善,相对于一个外来人,人们总是比较信任自己身边的人,洪宣华也不例外。第一小队在军中多年,军功赫赫,可以这么说,洪乾能够坐上这个统领之位,大部分都是飞鹰营的功劳,而飞鹰营中又以第一小队为最,受洪乾的影响,旗下将领自然不会对第一小队队长说的话有什么怀疑。 只是事情应该还没有说完,所以很快帐中又安静下来,听洪全说话。 洪全见周小天没有什么反应,继续说道:“我们四人对洪家忠心耿耿,当然不会听从他的惑众之言,为了防止他翻脸不认人我们便当机立断地离开,姓周的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所以没能伤到我们,但广城也许是心智不够坚强又或许是姓周的威逼利诱,最终留了下来。可惜,我们本来一个好好的兄弟就这么,就这么——” 绘声绘色地说到这里洪全竟然掩面失声痛苦起来,帐里的人无不动容,便是周小天也傻愣愣地站在那里,一瞬间觉得他娘洪全说的话就是事实。 洪宣华把手一拍,沉声说道:“周公子,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没话说。” 周小天当然没有话说,就算说了他和姚广城把运粮队的人都干了人们也可以说这是假象,再说自己把方大权干了中途姚广城一个不慎受了重伤也可以是说这是假象,把姚广城抬出来当面对质也可以说是姚广城中周小天的毒害太深说的话也是个假象,只有他周小天一个人慢悠悠地回来而没有受到任何方家的攻击那就是真相。 先入为主的观念总是一股巨大的力量,谁叫他是外来人。 而且最重要的是,就算洪全说的都是实话,那又能怎样? 洪宣华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说道:“意思说周公子都承认了。” 洪宣华没有看过周小天出手,所以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大的实力,只当他是因为和洪毅有些交情所以才有些敬重,但当事情威胁到洪家的安危的时候,任何敬重都是云烟,他本来在洪全他们回来的时候得到这消息还是不太敢相信的,但现在的情况下,他不得不信。 周小天摸摸鼻子,说道:“我承不承认没有关系,关键是你们信还是不信,既然不信我说那么多干什么。” 洪乾心里得意,知道现在该是自己上场的时候了,站起来大声质说道:“大胆叛贼,做了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还敢如此猖狂,来人啊,把他给我拿下!” “停停停——”周小天连连止住,似笑非笑地说道,“你的话里有问题,一,我是不是叛贼你心里清楚;二,我和洪家没什么交情,和洪毅也不过是做了场交易,谈不上大逆不道;三,你确认随便叫来人就能把我拿下?” 洪乾一滞,他当然知道周小天不是叛贼,这一切的事情就是他一手操持的,虽然与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但结果一样就没有问题。但听洪全的说法是周小天杀七名离炎的修士简直就如同杀鸡宰羊,说来人也不过是做个场面好让帐中的人都激愤起来齐齐出手,然而最重要的一点是,他说他和洪毅做了场交易,能互相做交易的人必定是身份相近的人,难道他周小天的背景有洪家那么深,还是他的实力有洪毅那么强? 不,不可能。 洪乾想得清楚,冷声笑道:“能不能把你拿下你看看就知道了。” 接着他向帐外拍了拍手,他早就在外面埋伏了人,正得意间他突然感觉不对。 怎么帐中的人都看着他? 他扫视了一眼顿时一惊,眼前已经没有了周小天的身影,感觉到身后微弱的呼吸声,他缓缓转过头去。 周小天没有多说,一脚将他踢翻在地,众将领顿时惊怒着想要上来帮忙,却见周小天已经将手按在了倒在地上的洪乾胸间。 “看见你就烦。” 一声轰响,帐内的座椅被一阵涌来的大风肆虐翻飞,便是大帐也被掀得倾斜着要倒下。待得良久烟尘消散过后,帐中将领包括洪宣华无不脸色大变。 地上只有一个丈许深坑,不能见底,而洪乾已经消失。 周小天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笑着说道:“我很不喜欢被人冤枉,他跳得最厉害,不得已我只能把他杀了,省的耳边恬噪。” “周公子你!——”洪宣华是又惊又怒,周小天明明没有占理,却还将自己手下大将杀了,说出的话还轻佻无比,和那市井无赖有什么区别。 但这个不是他最关心的,他最关心的是周小天的实力。 将一个离炎境的修士瞬间秒杀,连在身旁不过几尺的自己都来不及救援,这是何等样的实力,莫非真与那还在洪府上住着的段姓女子一样能和洪毅不相上下么。 “别你啊我的,我说过很多次了,我和洪毅只是做了一场交易,既然你们不愿意我帮忙那我不帮便是,洪毅都不敢对我指指点点,你们倒是敢说三道四,要是我真的投了方家还回来干嘛,偷你们机密去送给方大权?哪里用这么麻烦。” 说到这里周小天脸色一正地道:“我在哪边哪边就能赢,这点请你洪大将军相信,即便洪毅来,也不会有变数。” 众人都是一怔,他这话说得未免太过,但很奇怪的是似乎没有人立刻反对,因为地上的坑还在。 洪宣华身为一军主将,在他面前被杀了自己手下大将,不管什么原因,脸面都是挂不住,总要讨个清楚的说法,周小天说了这么多其实也没什么有用的东西,而且他自己也是个凝岳境的大修,那等破坏力他也能做得出,只是没有周小天这么轻松罢了,所以他上前一步。 他想试试。 但只走了一步他就停下了,因为周小天的金箍棒已经指着他。 “我劝你不要试,要是你再走一步,洪家就真没了。” 西天取曾经 第三十章 需要原因 尽管思绪不宁,我也不愿想多,我名唯一,我心也唯一。 ——段唯一 洪宣华终究还是没有再走出一步,因为他不敢赌,一切的一切都证明周小天有着强大的实力,那种实力凌驾于任何人之上,即便他手下有三十万大军。 洪毅在他们出发前就对洪宣华说过,此次和周小天同行,一定要慎之又慎,不要对他有任何的不敬。洪宣华本来也是这么做的,只是在熟人与外人之间他还是选择相信了洪乾,所以才会怒。 但是最后他没有怀疑周小天所说的话,在那黑黝黝的棍子上面,他感受到了一股死亡的气息,他相信只要周小天一发力,他包括站在他身后的所有人,都会和洪乾一样尸骨无存,那洪家就真的完了。 “少爷曾经说过,总有一些人可以不受世俗的束缚,因为他不站在世俗里,而是站在天上。” 洪宣华平复了自己的心情,然后捡起了地上的一封信。 那封信是周小天离开大帐之前留下的,上面写着方将军亲启。洪宣华撕开信封,只看了几行便怒置在地,回头将桌案一拍而散,喝到:“把那四人拖出去砍了!” 那四人当然就是洪全四人,之前周小天没有否认他们还在暗暗高兴,到了洪乾瞬间身死他们心底已经凉了半截,眼下大将军不知道在信上看见了什么,竟然直接要砍了他们? “大将军,饶命啊,那姓周的目无军纪——” “砍了!” 洪宣华不听他们的求饶之言,再次喝道。 帐中将领知道大将军正在怒极之时,没有犹豫,托着洪全四人就走了出去。照道理来说洪全四人不是不能反抗,但先不说洪宣华还在这里,便是帐中将领大多都是离炎境的存在,不然也不可能坐上将领的职位,他们反抗也只不过会死得更惨。 很快外面传来了人头落地的声音,洪宣华闭上了眼。 那封信是周小天在搜方大权的房间时得到的,内容大概就是投敌的意思,只是落款不是周小天而是洪乾。 一切水落石出,洪宣华早就有些疑惑,为何洪乾在周小天来的时候反应如此激烈,原来是他认为周小天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恐怕会破坏他的一些计划。接下来的事情就更好解释,洪乾出于担心所以便让第一小队在出任务的途中找机会把周小天杀了,只是奈何周小天太强,没什么人能杀了他,反倒是自己被周小天杀了。 因果总有报应。 洪宣华无力地坐回椅子上,如果没有这些事情的发生,那这场仗应该打得很轻松吧。 周小天在出了大帐以后就去看了姚广城,守卫还想阻拦便被他打飞,确认姚广城应该还能活下来之后他便离开了军营。和洪毅交易的内容就是保证洪家能够获胜,眼下方大权已死,广梧县粮草也尽,方家军队即便不是一盘散沙也谈不上什么凝聚力战斗力,只要洪宣华不再犯什么大错便不可能输,所以周小天也没有了顾虑。 要他上阵砍杀或者干脆直接毁了广梧县城都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人活在不同的世界那行事总有界限,就像洪毅自己也不会用自己的天来屠杀方家军队一样,他不受世俗约束,但却要受到一些其他的约束,比如上天。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林哲没有找到,三生石没有拿到手,来到西域已经半年,时间快得让他有些迷茫,在这西域大地上他感觉自己有点像无头苍蝇,飞来飞去也没找到自己的方向,因为一开始他就已经迷失了方向。 说是要来找林哲,但路上拖拖拉拉并不都是最快的速度,甚至为了一些金子他就在抚郡停留了几天,段唯一没有说过,但周小天知道段唯一的想法。 没有目标的人很难前进,以前他认为自己不用再前进,因为他是绝天七子之首,世上能够打败他的人已经不多,但是来到西域他才明白,即便有些人没有上剑书,依旧能够成为他的对手,比如上官玉树,虽然没打过,但他就是有这种感觉。 那么再推入得深一点,世上能打败他的人恐怕也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少。中原很快就会有一场大乱,或许在他们来到西域的这半年里就已经乱了起来,甚至就连在大衍时他没有正眼看过一次的洪毅也上了紫金榜,若是自己再不前进,说不定很快就会被人超越,那时他将会为他心底的那份狂傲买单。 这代价他付不起。 还有唯一,这是一直刺在他心底的一根刺。唯一太强,即便周小天没有什么太真实的体验,却也知道这一点,因为唯一已经超越了轮回。 “即便是师傅,也不是他的对手吧。” 周小天骑在马上看着自己的掌心,轻声说了一句。夏风燥热,有些人欲急行的味道,他总觉得有一个潜在的巨大危险正在笼罩并靠近着他,而他不知道这个危险来自于何人。 抽了抽马缰,他向古城而去。 周小天去道古县已经半月,这半月里段唯一没有做太多的事情,很多时候只是在洪府的后花园里坐着,一坐就是一整天,这让他有一种血雾谷里的感觉,熟悉又难耐。 离开血雾谷已经一年,期间有不少事情发生,但说到底都不是他原本想要做的。去剑阁找段遥,然后去血殿成亲,红衣让他做的也不过只是两件事情,若不出意外,便是几个月就可以完成。但如今一年已逝,他只做了第一件事,而第二件事随着他和周小天来到西域更是显得遥遥无期。 对于红衣让他做的事情,段唯一总是会很认真的去做,然而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却自己做了决定来到这西域。西域茫茫如谷中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或者说是在等着唯一。 唯一是周小天心中的刺,也是段唯一心中的刺。 那天夜里段唯一做了一个唯一的梦,真实得就是事实,这让段唯一有些恐惧,没有人会喜欢自己不是自己,这看起来矛盾而且显得文艺的味道太重,但用在他身上却再合适不过。 灵魂的轮回千百世,而人的一生只有一世,人们都说要为了自己而活,但活了一生却发现自己是为了上一世而活,那是何等的可悲。 上一世的自己不是自己,因为身边的人都不一样。 上一世段唯一不姓段,那段遥也不姓段。熟悉的一切被玩弄被改变,那人就会显得很空虚,冷本不是用来形容寂寞,而是形容空虚,就像此刻段唯一的心情。 他抚摸着怀中段遥的头发,半年没剪已经长长了许多,只是和一般的女子打扮还是有些差距,眼下她正在熟睡,所以没有感觉什么。 段唯一向院中池塘边上看去,花儿正在那里玩耍,像个小孩子。 花儿不小,在鱼山洞府里住了不知有多少年,比谁都大,段唯一一直对这个有些疑惑,花儿为什么会在鱼山安家,鱼山不是鱼山,那鱼山又出自何人之手。 这一切需要答案,找到并不轻松。 之所以段唯一这么重视,是因为花儿不粘旁人,只对他和段遥亲近,便是周小天偶尔想要抱抱也是小脸紧皱,老大的不情不愿。很显然小孩子也有小孩子自己的想法,只是想法的由来总要有一个过程,段唯一和花儿没有过往,那这个想法很可能就来自唯一。 又是唯一,无论想到什么,都会有他的影子。 段唯一自嘲一笑,感觉似乎自己的存在并不重要,只是为了衬托唯一而已。 段唯一将左手展开,上面出现了一把血剑。 自己的存在总是有意义的,不然这天下人梦寐以求的万剑怎会出现在自己手上? 那血红的颜色就是自己的血,也是血雾谷里那碧水湖里的血。 血殿也有一泊那样的湖,本来是血红的颜色,在厉羽跳下去后便变得清澈,而他也成了血子。 碧水湖里的水本来也是血红的颜色,之所以现在也很清澈,是因为段唯一曾经下去过。 段唯一其实就是另外一个血子,所以他的血能救人,而且以他之血布的阵也是绝杀之阵,在融进万剑决的剑光之后,便是瞬间绝杀。 这件事情没有多少人知道,除了红衣和段遥。 段唯一跳下碧水湖里的那一年,年纪四岁。 段遥曾经看着他在血色的湖水里挣扎呻吟痛苦不堪,当时心如刀绞,后来却知道那是红衣给他的试炼,一入血湖必成血子,所以段遥一直认为剑书上会有段唯一的名字,然而她看了十年却没有发现。 大师兄那时候原来不是安慰,而是告诉她一个事实。 段唯一是剑阁的上剑。 雪之融化并不代表着就一直待在人们身边,而是代表着它会回到身边。 他总要回来,因为他是剑阁的人。 这也沐淋帮他的理由。 头顶烈阳,光芒淋着树下两人。 看着梦中段遥的笑,段唯一有些疑惑,不知她的笑从何来。 只是若你开心,我自然开心。 “花儿,我们回去了。” 西天取曾经 第三十一章 四战之地 越是快到终点时人们就越不紧张,但我有一种感觉,我不知道我的终点在哪里。 ——周小天 人们常常会说晴天就是天气好什么的,但这只是相对某些地方而言,如果身在大漠,那艳阳高照就是最差的天气。 但有一个人不会在乎天气,那个人名字叫做柯。 蓝色长发,眉如横剑,面上有鳞,这是熊大对他的第一印象,当然,熊大已经没有了拥有第二个印象的机会,因为他已经变成了一滩水。 柯看着脚下的细沙,眼神由本来的无所谓变得有些精芒,耳朵似乎听到了脉搏跳动的声音。将脚下黄沙撇开,底下还是黄沙。 柯一层又一层地撇开,直到黄沙之上看不见他的身影,也不见了黄沙的踪影。 柯原来站的地方变成了一泊水,方圆三百丈。 他眯起了眼睛,因为在脚下的那一泊水中,他看到了一些金色的光芒。 “这是,丫头的气息。” “花儿,怎么了?”段唯一见花儿从他怀里伸出了头望向东方,疑惑问道。 花儿摇了摇头,然后又蜷缩回去。 “这丫头能有什么事,走吧,我们先去紫金阁。”周小天说道。 一天前周小天回到洪府,简单地与段唯一商量了一下决定不再逗留,毕竟不久后死海那边就会有动静,但这个不久却也有三个多月的时间,周小天他们不可能闲着不做事在洪府待上三个月,但要去林家又显得时间有些紧迫,所以他们第二天就向洪天宝辞了行,并没有等待洪毅归来。 周小天相信洪毅不会失约。 不久四人来到古城里的紫金阁分处,古城不愧是西域的一个大城,紫金阁的分处也比抚远豪华上许多,里面金碧辉煌,墙纸也都是浓浓的紫金颜色,让人眩目,拿着段唯一的紫金令与朴姓掌柜简单交代了一下身份,几人一起入了内阁。 内阁都是一样简单深沉,朴掌柜没有多说,而是先对三人一一行了半躬之礼。 “见过段长老、周天子、遥剑。” 周小天一愣,说:“你认识我们?” 朴掌柜一捋下巴处长长的胡须,说道:“绝天上剑之名或许这西域很多人不知,但我紫金阁又怎会不知。” 周小天挑了挑眉毛,说道:“陆詹方告诉你的?” 朴掌柜点了点头,说道:“不只是我,相信不久后整个紫金阁的元老以及各城掌柜都会知道,毕竟天子来到西域可与那海啸地震也差不了许多。” 周小天把腿一掀坐在一张椅子上,冷笑道:“我先说,你们自己人知道就知道,这样我来紫金阁做事情也方便先,但若是弄得世人皆知,或者把我的情报摆在那些架子上卖,可别怪我这地震要把你们紫金阁震翻了。” 朴掌柜心里一突,赔笑着说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心里暗暗抹了一把冷汗,还好这么重要的事情在元老们没有做决定之前他们也不敢私自做主,要是鬼迷心窍直接把这个情报卖出去,得到大价钱是肯定的,但说不定事后的代价更大。就如朴掌柜自己所说的,别人不知道绝天上剑的威名,但紫金阁要立足西域,耳目众多,总是要比这大地上的人掌握更多的信息,中原虽然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但只是派一些人去打听消息什么的却也不是很难。 虽然没有亲眼见证过,但不妨他们从很多事实中得出一个结论,绝天和上剑如果不出意外,绝对是凌驾在紫金之上,无需多疑。 “那就好说话,西域的事情我不想管,你们爱怎么怎么,我们也只是随便来玩玩的也管不着。”周小天说到这里,指着书架上的宗卷道,“林家的卷宗,我都要。” 朴掌柜又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暗暗恼怒陆詹方发来的情报怎么好像不太对,上面明明说周小天是挺好说话的人,眼下看来不是那么回事啊。他哪里知道周小天生平最忌讳的事情就是别人打探他的底细,被人掌控的滋味确实不怎么好受,最重要的是如果他的身份被披露出去,少不得又是一大堆麻烦,比如谁谁谁是武道痴狂要找他比试所谓提升自己啊,地域观念太强热血上涌找他比试证明西域强过中原啊等等,而现在他最紧要的就是时间。 林家所在的漠郡距离古城郡足足一个多月的行程,漠郡距离长沙郡又是一个多月,光是赶路就需要几乎所有的时间,这不得不让周小天急。拿过卷宗,周小天打开只看了第一句就不由神情凝重了起来。 林家,西域第一大家族。 第一,无论什么样的第一都是不容小觑的存在,即便覃不敌没有上剑书周小天也依旧没有小看他,虽然并不认为他是自己的对手,但一些事情自己总是要有所防范,越看下去周小天越是心惊,这林家,未免太强了些。 别的宗派都是有一个凝岳境就了不得,有了三个通常就意味着是超级宗门,说通常则是因为还要看那三个凝岳里面有没有紫金榜上的王侯,当然一般都是会有的。而林家的恐怖在于,他们家族里面凝岳境的人足足有五位,而且其中有两个是紫金榜上的王侯。 狂斧王林霸,紫金第四。 神医侯林琅,紫金第十一。 至于那些离炎境修士和护山阵法宗卷上没有提及,但是周小天从五位凝岳境上面就可以看出林家的强势,紫金第四虽然不是第一的覃不敌也不是第二的上官玉树,但也不容小觑,总体看来,林家几乎就是中原上那些仅次于一流宗门的二流门派,还是二流中很强势的那种,比剑庄要强上很多。 周小天看了看,问道:“朴掌柜,这林家这么强大,为什么好像地盘也只有一个郡,来了西域这么久我也知道一些,基本上各个都是狼子野心,林家没有理由装作好人吧?” 朴掌柜也坐了下来,解释道:“周天子有所不知,这林家虽然是第一强,但请看他的前提,是家族第一强,西域地上各种势力,有宗派,有家族,还有的甚至自封为国家,之所以那些自封的国家如此猖狂也没有被人灭掉,是因为在他们周围郡里的势力都没有能力灭掉他们。同样的,林家强,但他周围的势力也强。” “哦,”周小天奇道,“我看这宗卷上的地图好像漠郡周围尽是一些弱小门派,每年还需要进贡什么的,不见怎么强啊。” 朴掌柜悠然地喝了一口水,然后说道:“周围的势力不强,但再周围呢?” 周小天将朴掌柜放在桌上的一副西域地图展开,很快找到林家所在的漠郡,向它周围一扫,然后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虎战之地。” 漠郡旁边有三个郡,分别是长沙郡、朔郡和西云郡,这三个郡都是一些小门派主持,甚至长沙郡的长沙帮里都没有凝岳境的人,但弱小势力也有他存在的理由,那就是作为一些强大势力之间的缓冲。 在长沙郡外是通天剑派,在朔郡外是金手门,在西云郡外则是——白虎崖。 通天剑派不必说,宗门里的大师兄覃不敌一世无敌,虽然有人认为上官玉树可堪与他一战,但毕竟只是一战,而且还没打过,那在这之前就没人敢动摇他的紫金第一。 西域之人常言道,裂山王一王可战三王。所以尽管通天剑派除了覃不敌外只有一个凝岳境,也依然是超级宗门。 当周小天仔细看向金手门的楚天郡时脸上露出疑问,指着地图上的叉叉说道:“朴掌柜,这个红叉叉是什么意思?” 朴掌柜笑道:“哦,那是因为金手门已经被人屠灭了。” “灭了?”周小天愕然,这金手门里有三个凝岳境的大修,其中一个还是紫金第九的金指王,门下弟子众多,势力在这西域不说滔天也能动地,是一个超级宗门,谁能灭了他? “林家干的?” 朴掌柜摇头说道:“不,虽然我们暂时也没有查出来,但不可能是林家干的,先不说林家做出这样的大动作会不会引起周围如通天剑派的反弹,而且据悉,金手门是一夜门灭,鸡犬不留,林家势大,但也不可能大到这种地步。” 朴掌柜犹豫了一下,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说道:“不瞒天子,我们紫金阁虽然没有查出来这事到底是哪一方势力做的,但却有一个猜测。” “说来听听。” “上官玉树。” 周小天身体一震,看了一眼段唯一,心道果然。 其实在一开始他心里就认为这事很可能就是上官玉树所做,现在所有人都怀疑,那就是离十之八九。 朴掌柜以为他是不敢置信,所以继续说道:“虽然没有人真正见过银刀王的实力,但裂山王覃不敌就曾以一人之力败尽林家所有高手,银刀王更是与三王五侯一战而胜,若是这两人的话,那便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不过裂山王当时不在楚天郡,这是可以找到佐证的,所以银刀王的嫌疑最大。” 周小天思考了良久,然后耸了耸肩:“算了,不想了,这关我们什么事,本来我们只是打算知道林家的消息的,至于其他,随便了解了解就当是新闻趣事好了,行了唯一,我们走吧,时不我待。” “嗯。”说完四人也不与朴掌柜打招呼,径直走了出去。 朴掌柜自然不会恼怒,而是摸了摸地图上的楚天郡,缓声说道:“若是天子遥剑,恐怕也不过是件小事吧。” 西天取曾经 第三十二章 此行可行否 真相往往只有在意外中才能找寻得到,但这不是全部。 ——段唯一 “小事?”周小天拿过摊子老板递过来的干粮,听着段唯一的话不由笑道。 段唯一说:“那林家虽然势强,但与风满楼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将干粮给段遥包好,周小天抬头看了看天,觉得天气也太热了些,说道:“林家不足为惧,通天剑派也不是问题,但那上官玉树就有很大的问题。” “什么问题。” 周小天沉吟思考了一下,说:“你就没有想过,上官玉树来自什么地方?” 段唯一回想了一下林家的位置,然后说道:“你是说,白虎崖?” “不错,泪银刀,银刀王,嘿嘿,紫金榜上并没有谁是来自白虎崖的,但白虎崖是天下三大隐世之地之一,和青龙岛朱雀山齐名,便是你们剑阁如此嚣张,又何曾敢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其中必然会有绝世之辈,白虎崖当然也有。中原有剑阁等六宗制衡,所以朱雀山才不显人前,而西域辽阔,与中原相距甚远,你说一个有着无与伦比实力的势力真会不谙世事地在那孤山上喝西北风?” 段唯一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既然是一个势力,那必然就要争夺一些资源,在这西域按照道理来说不可能有哪一方势力是白虎崖的对手,因为泪银刀就在白虎崖,单看玄武门就能知道一些圣的不可思议,此行之前周小天他们也曾担心过会与白虎崖发生一些冲突,但事实上这么多时日过来却连白虎崖的影子都没见到,其中必有隐情。如果上官玉树真是白虎崖的人,那么就可以做一些解释,但还不够。 “行了,不用想那么多,你还记得十一年前摇光那场大火吗?” 段唯一不知道周小天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情,说道:“记得,如何?” 周小天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我偷偷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啊。” 段唯一失笑道:“我怎么觉得你忽然很像那些饭馆里面吹嘘的人。” “这可不是吹嘘,放那火的人,就来自朱雀山。” 段唯一一惊,道:“当真?” 周小天信誓旦旦地拍拍胸脯,说道:“当然是真,这可是楚玉大叔亲口告诉我的,当天他还和那人打了一场,哪里会有假,而且你不觉得那火也太红了一些吗,摇光风大,只有朱雀的南明离火才能烧了半壁城池。” “南明离火,南明离火——”段唯一喃喃自语了两句,然后和段遥相视一眼。 “喂喂,你们该不会是联想到了段家吧。”周小天说道。 “我不知道。”段唯一摇了摇头,随即不再想那十五年前的红色,说道,“你怎么突然说到了朱雀山?” 周小天随意地剔剔指甲,说道:“我只是要证明,连朱雀山的人都拿我风满楼没办法,那白虎崖再强又能强到哪里去,我们不用担心,碰上了也好过过招,说不定还能把泪银刀弄回中原去。” “若是惹得中原西域开战?” “中原必胜。” 周小天振奋地挥了挥手大声喊了一句,发现周围的人都不解地望向他,讪讪收了回来,说道:“快走快走,说那么多做什么,时间可没多少了。” “难道是我说得多不成。” “都一样。” 在周小天四人正在赶往漠郡的时候,林家此时已是闹翻了天。 林家作为漠郡的最高统治者,家里一闹起来,便是整个漠郡都可以感觉得到那种闹,但与林家不同的是,街上不是吵闹,而是热闹。 “听说了吗,林家过几天会在这漠河城里摆个擂台,说什么自认为有实力的青年才俊都可以上台比试,最后的优胜者可以揽得林家千金呢。” “千金,林家的哪位千金,可是林嫣然林大小姐?” “不不不,不是大小姐,而是一个听说刚从远方回来的小姐。” “从远方回来,那不就是远房亲戚,算什么千金?”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林家的告示是这么说的,哎我说,就算不是千金,能娶了林家的人还不是一世富贵,告示上还说优胜之人会当作林家精英弟子培养,什么功法啊,修炼环境啊那都是最好的,前途不可限量啊,在这漠郡谁人不想?” “那倒是,即便那什么小姐长得奇丑无比我也愿了,可惜咱没那本事啊,这风声一放出来,去报名参加的人不得挤破了头皮去,估计得比上一个月都还不止,我区区一个泪银境就算了吧。” “你都说人多,那肯定参差不齐,说不定连境也没入的人都会去碰碰运气,咋俩认识多年我也不瞒你,其实我今儿一早就去报名了,就算得不了第一万一撞大运得前十也有奖励不是。” “什么,你报名了,我去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赶紧的别吃了,快带我去!” “霸儿,告示贴出去了吗?” 林家大堂里此时坐着三人,一个是紫金第四的狂斧王林霸,一个是紫金第十一的神医侯林琅,最后一个坐在上首,眉如重墨,胡子整齐,两鬓发白却依旧神采奕奕地脸让人感到一种深深的威压,那不是境界,而是常年身居高位自然养成的。 林霸名字里有个霸子,性格也确实是狂傲无边霸气无比,整个西域也只有寥寥数人被他放在眼里,但饶是这样他也不会对林正鹰有任何不满与不敬,不仅仅是因为林正鹰是他父亲,还因为林家是一个传承已久的家族。一个家族只要有了足够悠久的传承,就会形成一股以家主为首的力量,家族里的人都只能趋附在这股力量之上而不能违逆,即便是强如林霸,也不可避免。他知道,如果自己有了什么大逆之心要夺家主之位,最后一定是失败,而且下场无比凄惨。 林家不只是表面上的五个凝岳这么简单,这是只有家族高层才能知道的秘密,但这秘密到底是什么,却只有家主一个人才能知道。 林霸恭声说道:“禀父亲大人,早晨的时候就已经贴出去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报名的人实在太多,这比试恐怕要进行很久。” 林正鹰笑了笑,下巴的胡子也随之颤了颤,说道:“这不要紧,人越多才越能选出真正优秀的人,对于哲儿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而且她刚回家族,也需要一些时日熟悉熟悉,不必着急。” “是。”林霸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坐在座位上像是在等着什么。 果然没过多久,林琅便站了起来,说道:“父亲,这事——” 林正鹰伸手止住了他,说道:“琅儿,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错,我们林家本来是分为两脉,一脉是我们,一脉是哲儿他们,如今他们那脉嫡系只剩哲儿一人,又是为了家族才去的中原,照道理来说我们不应该过河拆桥。但是,”说道这里林正鹰的话变得锋锐起来,林琅听着只觉得耳膜刺痛,“他们虽然万里迢迢地去了中原,本意是好的,但却没有完成家族的使命,这便是对家族的不忠。我身为一家之主,不做责罚已是最大的宽容,如今哲儿回来,他们那一脉剩下的人难保不会蠢蠢欲动,我的手段你都知道,不赶尽杀绝已经有违了我的本心。如今把她嫁出去,既可以显得我们一脉之大量,又可以防范于未然,两全其美,再好不过。” 林琅想着那个一路上开朗中透着哀伤的名义上的堂妹,还是忍不住说道:“可是父亲,这毕竟没有问过哲妹自己的意思,选夫婿乃人生大事,怎可匆匆定下,还是用比武这等拙劣的方法,万一最后得胜的人其貌不扬,又或者是个恶棍,岂不是毁了哲妹一生?” 林正鹰悠然喝了一口茶,说道:“毁了便毁了,我就是要毁了那一脉。” “父亲你——”林琅一滞,不敢置信,平日里林正鹰虽然威严,但对他们两兄弟还是疼爱有加,在他心里面其实还是觉得林正鹰是个和他一样对世人心存怜悯的人,不想原来只是一个玩弄权术的上位者,“哲妹他们远去中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们这样做与那些奸猾小人有何区别?” “琅弟——” “放肆!”林正鹰大力拍案,震得桌上茶杯抖动不已,厉声说道,“你就是这样与为父说话的?” 林琅还想说什么,林霸却赶紧过来拉住了他,连道:“琅弟不可义气用事,不错,哲妹在你看来是有些可怜,但要成大事哪有不牺牲人的道理,哲妹这一嫁出去便可使得我林家上下一心,再凭着多年的底蕴,往后灭了通天剑派发兵白虎崖也不是梦想,这一切都是父亲为了林家着想,你要多多体谅才是。” 林琅冷笑一声,说道:“大哥,你知我平日为人,体谅什么的还需要你教我?” 林霸只有在林琅面前才会说这么多话,往日一言不合就可以劈了人全家,但现在林琅似乎不给面子,所以他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说道:“琅弟,你可不要不听我好言相劝。你,该不会是喜欢上了哲妹吧?” “我——”林琅脸色一红,有些窘迫地不知道说什么。 他为人沉稳,哪里有过这等表情,林霸本来也只是随便说说,看见他的脸色不由一愣,扶住他的肩膀道:“琅弟,你来真的?” “我,我不知道。”林琅推开林霸的手,站在堂间有些失措。 “父亲,”林霸却是一脸兴奋,说道,“既然琅弟喜欢哲妹,那干脆就让他们成亲好了,哲妹嫁入我们这脉,夫唱妇随,不也是能够解决那些隐藏的危机吗,甚至过程更为缓和。” 林琅不知道为什么,也禁不住向林正鹰看去,只见他眉头紧缩,似是在权衡利弊,很久之后他说道:“不行。” 西天取曾经 第三十三章 时间不多 我没有想过他会来,是因为我不知道他来了我要怎么办。 ——林哲 本来还在闲谈的两人似乎是受不了周小天突然抑制不住的气势,慌慌张张地跑开。段唯一看着周小天起伏的胸膛,说道:“这事还得再打听过,不一定就像他们说的那样。” “打听什么,打听个屁!” “她跑来西域就是为了来成亲?!” “还比武招亲,我去她妹!” “她要是不想难道林家的人还敢杀了她不成?!” “再不行难道她不会自杀?!” “分明就没把我放在眼里,你他妈还帮她说话?!” 段唯一听着周小天的咆哮不发一言,只是看着他的眼睛,里面除了怒火外还有慌张。 周小天转过身背对着段唯一,低声说道:“对不起,我失言了。” “你知道我不会在乎,”段唯一摇了摇头,说道,“只是如果这事是真的,恐怕我们赶不上。” 周小天紧握双拳,脚下的泥土有些颤抖。 “你自己一个人先走吧,这样会快上不少,我们晚几天就会到的。” “好。” 周小天不再掩饰自己心里的着急,说了一声便掠身而去,很快消失在道路尽头。 他不骑马,是因为他比马更快。 段唯一将周小天的马牵了过来,转头对段遥说道:“我们先去找个地方把这马卖了吧。” “小红,你的刺绣卖出去了吗?”林哲坐在自己房前的台阶上,捧着脸说道。 小红是她来到林家后配的贴身丫鬟,平常无聊的时候便会做些刺绣赚点零花,也不算坏了府上规矩,说道:“卖了,是东街的王掌柜要的,说是可以拿来做个枕巾。” “这样啊。”林哲接了一句就不再说,实际上这种谈话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在这林家府上除了小红,她找不到其他能说话的人。 来到林家已快一月,林哲只有在刚到的时候见过那位林家的主人——林正鹰,还有那位人们谈之色变的所谓堂哥林霸。平日里她只有在自己的院中看看花剪剪草,虽然没有人明说,但她知道自己这是被软禁,不过无所谓,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偶尔的时候林琅会过来看她,两人聊聊家长里短,但自从半个月前那张告示贴出去以后他便没有再来过,或许是不能来,或许是不想来。 只是不管如何没来就是没来,林哲觉得有一点孤单。 “成亲么。”她用手指碾了碾地上的尘土,声音微涩。 她不是被蒙在鼓里,事实上在那张告示贴出去之前林正鹰就曾派人来询问过她的意思,她想不到任何理由拒绝,也没有任何能力拒绝。人若要拒绝什么,就先得有拒绝的资本,然而从周小天的账上取出的那两月的例钱早就在艳门关时给了一个乞丐。 无钱在身上,无人在身后,这是落寞。 但她没有后悔,虽然她的本意是来到西域本家看看然后自己找一个平凡地人度日,事情虽然起了变化,但即便自己嫁了一个在比试中优胜的人,在那人眼里至少自己是林家的人,那么自己就可以凭着林家小姐的身份和他拉近距离,相近才是生活,而不是一个人站在天上一个人站在地上。 “即便是林家,也不曾放在他眼里吧。” “小姐,有谁敢不把我们林家放在眼里啊?”林哲的声音虽然很轻,但小红还是能够听得清楚,不由惊讶道。在这漠郡甚至是整个西域大地,没听过林家的人肯定都还在娘胎里,西域第一家族的威慑力根本就不是她们这种寻常之人敢妄加评论的,覃不敌虽然败尽林家高手,但看林家如今还蒸蒸日上的样子就知道覃不敌并没有尽灭林家的实力,那谁又敢比覃不敌还要更强大? 林哲想起那张熟悉的脸,他的头发以前都是自己帮剪的,不知道现在有没有长长,笑道:“有的。” “不知哲儿妹妹说的是哪位高人啊,姐姐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一道悦耳的声音传来,林哲转头看去,是一个样貌极其美丽的女子,与中原女子的温婉贤淑比起来更多了一丝西域的抚媚,很能勾魂摄魄,手中一把连珠小扇轻打于胸,只是这一个动作就把大家闺秀的气质展露无疑。 林哲曾今见过她一次,起身问候道:“嫣然姐姐好。” 林嫣然作为林家的大小姐,在这漠郡甚至周围诸郡不知多少英雄豪杰想要与她攀上亲事,只是越是优秀的人就越难以找到自己的心中所属,林嫣然对于那些所谓的世家公子门派精英从来没有正眼瞧上一次。这也难怪,哥哥是狂斧王,弟弟是神医侯,自己也是个离炎境的修士,家族骄傲自然心中孤傲,凡夫俗子又怎能入得了法眼。 但终究是一个黄花闺女,到了年龄哪有不思春,路过时听到林哲与小红的最后两句不由来了兴趣,上前说道:“哲儿妹妹不必拘礼,快说说,你口中的猖狂之辈到底是何方神圣,也好让我见识见识。” 林家的人似乎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在家对家人和和善,但在外却是各有各的傲,林嫣然虽然在林哲面前好像就是个和蔼可亲的姐姐,实际上就林哲与小红这些天聊话中知道的,林嫣然没有正眼瞧别的青年才俊就是因为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有时候甚至毫不留情面地扇人脸,有一次一个自视甚高的某门弟子上来想要与林嫣然谈话,被回绝后依然死缠烂打,她一怒之下让林霸打断了那人的腿。 公主病,林哲不由想到了周小天曾经说过的一个词,说道:“一个中原的朋友,说了姐姐也不认识。” “中原?”林嫣然眼睛一亮,挽住林哲的手坐到院中石桌凳上,说道,“小时候就听说西域东方很远的地方有一块人杰辈出之地名叫中原,长这么大还没有能去看过,哲儿妹妹快与我说说,那中原到底怎么个地灵之法。” 林哲很自然地抽回了手,虽然她也姓林,但却没有把自己当作林家的人,因为这里缺乏一切。只是若真惹得林嫣然不开心那以后的日子恐怕更不好过,毕竟她的地位高自己很多。 这是她家,不是自己家。 林哲简单地说了一下中原的概况,听得林嫣然眉飞色舞,说道:“风满楼?那宗门和我们林家相比如何?” 林哲一愣,才知道林嫣然其实也是个争强好胜的主,自然不好驳了她的面子,说道:“差不多吧。” 果然,林嫣然笑得很开心,扇了扇小扇子,说道:“那这么说来中原其实也没什么嘛,照哲儿妹妹说的,中原才有六大宗门,风满楼还算是六门里比较强的了,也只是与我林家相差无几,可我林家一门五凝岳,又有霸哥和琅弟,也不过手掌一郡。” 林哲自然不会与她在这种地域之争上多做口舌,每个人都认为自己的家乡是最强大的,况且林哲的家乡本也在这里,看着石桌没有说话。 “哦对了,刚才哲儿妹妹说道那谁,好像是叫周啸天吧,就是他不把咱们林家放在眼里?” 林哲因为不想过多透露什么,尽管离开周小天已经很久,但还是习惯他的习惯,不会轻易吐露他的底细,所以才化名周啸天,此时听得林嫣然的话有些追根究底的味道,说:“只是性格如此罢了,本事与大哥差不多吧。” 与周小天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林哲自然知道绝天七子之首意味着什么,这么说也不过是含蓄一些不忍伤了林家面子,却不想心意是好的但结果却很糟糕,只见林嫣然眉头一挑,冷笑道:“怕不是哲儿妹妹夸大其词吧,莫不成你是看上那姓周的了,和霸哥差不多,在这西域上敢说出这话的就紫金榜前几的人,中原那不毛之地怎么可能会有这般人物。” 林哲一滞,这才想到听小红说过林嫣然最是崇拜自己的亲哥哥林霸,甚至林家曾经传言林嫣然说过自己未来的夫婿至少要像林霸一样不然不嫁。当然这种人是非常难找的,也解释了为什么林嫣然如今二十五岁却依然没有出嫁或者招赘。要知道二十五岁可不算小,很多女孩子在这个年龄孩子都十岁了。 林哲呐呐地不知道要说什么,林嫣然也有些不快,随意说了些就告辞而去,这让林哲舒了口气。 “小姐,你怎么能在大小姐面前说有人比得上霸少爷呢,这可是犯了她的大忌。”小红刚才也是为林哲抹了一把冷汗,要是大小姐发起脾气来,林哲或许不会有什么,但她们这些下人可就要遭殃了。 “我也是一时口误,下次不会了。”林哲无奈说道。 小红自小在林家长大,压力不能说不大,林哲虽然也是小姐,但却没有其他少爷小姐的架子很好相处,然而林哲此时说的话也确实太过卑下,小红有些不知所措,说道:“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林哲安慰了她一下,然后说,“小红,今天是第几天了?” “什么第几天?” 林哲笑了笑,只是很明显不是开心的那种,说:“就是我要嫁人的消息放出去的第几天。” “哦,小姐说的是那个啊,好像是十四天,有半个月了。”小红对于林家的内幕是不懂的,所以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林哲却是微微黯然,十四天啊,那么很快了。 她叹了口气,然后回了房间,院中一时清静。 西天取曾经 第三十四章 相遇便要相争 他确实是一个值得人佩服的人,无论是本人还是为人,但佩服不代表着就要臣服。 ——林琅 今天已经是林家小姐比武招亲的第二十天,在漠河城的中央广场上有一个大大的擂台,虽然说是谁都可以上去,但提前是要报了名的人才行,这让很多晚来的人不由很是懊恼,悔恨自己错过了一个天大的机会。 但很快他们就平衡了下来,因为即便报了名,也很难或者说是不可能得到优胜,最多是争取一些前十的奖励罢了,然而那些奖励不是每个人都会热衷的。之所以出现这样的情况,原因在于这几天擂台上出现了一个人,那人在他们看来就是这漠郡几乎无敌的人。 神医侯林琅。 林琅在那日被林正鹰拒绝后,开始正视自己的心意,很显然,他就是喜欢林哲。喜欢这种感觉说来就来,谁都挡不了。至于为什么林琅会喜欢林哲? 谁他妈知道。 这是很多人的共鸣。林琅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在被林正鹰拒绝的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心里像是缺失了什么东西,很强烈却又把握不住,所以他想创造一个机会把握住。 林正鹰拒绝的理由是,或许他在世时可以压住家族中林哲这一脉势力的火燎,但若是他死了,而林琅本身又是个极其体贴人的人,这就是隐患所在。体贴这个词一般来说是褒义词,但是作为一个家族中的上层人士来说,林正鹰就觉得很要不得。若是林哲日后自己有什么想法,那么她或许不能做什么,但是她和林琅的孩子呢?想得极端一点,林哲要是使了什么诡计自杀,然后做出一些假象把证据都指向林琅或者林霸,那么他的孩子日后难保不会为母报仇灭了林家什么的。这种事情看起来荒诞不羁但其实在这西域大地上时有发生,为了权利名利,什么事情都有可能,林正鹰不得不防。 但林琅不想放弃,林家的人傲,他也不可避免,虽然在外人面前没有表现出来,但谁都不可否认作为林家的一份子还是紫金榜上的神医侯,他确实是有傲的资本,所以这些年来也没有哪个女子进入她的眼。不像林霸是长子需要早早地定下亲事好延续后代,林琅是二子在外受人尊敬在家受人恩宠,也没有人会逼他一定要娶哪个哪个,林家也不需要做什么政治联姻,这人生大事就一直由得他自己做主。 紫金阁封王封侯的名号都是有来历的,像林霸就是用一把开山大斧,加上性格狂傲才有了狂斧王的称号,林琅的神医侯自然也有他的意思,他精通医术,而且寻日里济世救人无数。对于世人他有怜悯之心,常常引彼痛为己痛。这种人可以说好也可以说不好,好是对别人,不好是对自己。 正因为如此,所以他很少会替自己着想,但一旦他为自己着想,那么心志就一定无比坚定。林正鹰的劝说并没有起到效果,本来很想将这个违逆自己的儿子痛揍一顿,毕竟在林家他就是权威的象征,但是林霸后来说,林琅想娶林哲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他在娶了林哲后必须再娶一名女子,以后若是有了孩子,则以那名女子的孩子为嫡子,这样可以避免出现林正鹰担心的问题。林正鹰想了一下觉得可以,就同意了下来。 然而有一个问题摆在面前,那就是告示已经贴出去了,即便是林家也不可能突然收回失信于这漠郡的所有人,一个掌权者要的不仅仅是威严,还需要人们真正的敬重,所以林琅必须上擂台比试,并且获得最后的优胜。 以林琅的实力自然不需要担心什么,优胜几乎就是囊中之物,而且他们相信,在看到林琅上擂台的时候所有人就应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若是实在不知情趣,那么林家也不介意在私下里给那人一点狠的。 一连两个月旬里,林琅上台时不是对方不战而降便是随便过过招就自动退下,很少有人会真正地较量一番。当然很少不是没有,今天就有那么一个人们一看就知道是愣头青的不知道哪门哪派的弟子,傲气十足鄙视天下,上来就叫嚣一定要把林琅打得趴下。 他竟然连林琅是谁都不知道。 人们只是闭了一下眼睛,然后听到嘭的一声,那人就被踢下了台生死不知,众人不由汗颜,原来神医侯发起脾气来也是相当恐怖的。 林琅看着那人被抬出场外面无表情,不管脾气再好,任谁被抢老婆都是不能忍受的,他没有直接将那人打死已经是很给他们门派面子了。虽然林家不惧于谁,但麻烦的事情总是越少越好。 正当林琅想要下台的时候,街道的尽头传来了一阵声音。 是风声。 周小天自从与段唯一三人分离先行一步之后,几乎就是没有休息过,连吃饭喝水也是边跑边吃,差点没被呛死。要知道他的跑可不是像普通人一样跑,而是御风而行。 御风可能很多人不懂其中的含义,那么就可以看看行程就知道了,周小天是在十天前偶然在路上得知林哲要嫁人的消息,距今不过十天,准确来说是九天半,仅这段时间便跑了段唯一等人要走将近二十天的行程,可以知道他的速度有多么恐怖。 但这不是没有代价的,若是他能够随随便便地就这么跑,那他还要马来做什么。十天的时间里他已经瘦了一圈,就连插在腰间的金箍棒也很明显要掉落下来,两眼发黑,面容憔悴,头发糟乱。 为伊消得人憔悴用来形容他再合适不过。 没有像刚来西域时抵达新城的时候都要远远欣赏城池的雄壮,守门的士兵只觉得一阵风掠过,手上便已经多了一两银子,那是周小天缴的入城费。 以周小天的实力,掀翻整个林家不是不行,但林哲既然回来西域,那必然是对林家有那么一点感情,不然她为何要听从林家的安排?周小天不想节外生枝,在飞奔的途中他就想好了要怎么样做。 打擂台,没错。 这样既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又不用得罪林家,还能让林哲哑口无言,一举三得。他很得意,试想一下,一个男人千里迢迢从中原跑来西域只为了一个女人上擂比试并且最终获胜,那女的还不感动得涕泪交加? 但他不知道一点——没报名,谁给你上擂台? 不消几时周小天便来到了漠河城的主干道上,本来他是不想减速直接就冲过去的,然后嗖的一声落在擂台之上,败尽各方高手揽得美人归。周小天对这事的评价只有一个字——帅。 但他此时却停下了,因为还在远处的擂台上站着一个人,那人的目光移到自己的身上,似乎想要看穿自己。 这人有点实力。 周小天心中不由这样想,同时他也在暗暗担心,随便就能看到这么一个对他有点威胁的人,那其他的人呢,若是整个比试的水平都是这般,即便是他也要有点吃力。 仅仅是吃力而已,周小天一笑,向擂台走了过去。 人们本来在谈论那个不知天高地厚被林琅打下台的小子,同时也在期待着下一场的开始,毕竟很多人并不是参加了比试才来到这里,大多都是城中老百姓,是本着看热闹的心思。比试越精彩,他们事后的谈资才更多。 但他们疑惑的是林琅并没有马上下去,而是将眼光移到了街道的另一头,那里有什么?人们疑惑着转过头去,只看见了一个人。 那人的打扮不似西域,浑身脏乱不修边幅,像个乞丐。但任何看见他的人都不会认为那是一个乞丐,因为他的笑容很自信,仿佛这天下都是他的。 周小天走到场边,人们给他让了道。 林琅的眼睛眯了起来,因为他能看出来,让道不是人们自己的意愿,而是那个人的意愿,他身边有风。意念一动万人空巷,此人不简单。 看着周小天上了台,林琅仔细地打量着他,短发,劲衣,腰黑棍。 “周啸天?” 周小天一愣,虽然他特征明显,但也不可能明显到这西域,而且对方说的啸天而不是小天,不过没有思考多久他就明白这是因为什么。 “不错,你就是林琅?”周小天问道。 林琅点了点头,眉头却已经皱了起来。与林哲一路从艳门关行来漠河城将近半年,他也曾经问过林哲过去的事情,但无论哪件事情都离不开一个人,林哲说那个人叫周啸天。 以前林琅也只是把那些当作故事来听,而在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之后他就开始明白,那个名叫周啸天的人和林哲不是一般的关系。只是关系不一般也无所谓,中原西域相距如此之远,林哲私自跑来西域就能说明一些问题,所以林琅也不把周小天放在心上。 只是没想到他也来了西域,而且看这架势—— “你要打擂台?”林琅问道。 “当然,”周小天说道,“不然我上来做什么?” “放肆!”周小天话刚落地,场边就有一个看似主持的老者喝到,“这比武打擂早在半月前就已经截止报名,你是何人,竟然敢藐视我林家定下的规矩!” 老者本来还以为他是与林琅相熟的人所以没有制止,但眼下看见林琅的表情好像不是那么回事,是以出声训斥,他相信在林家的威严之下,那人立刻就会灰溜溜地下台。毕竟这人可能是一时迷糊不懂规矩,还犯不着动手。 周小天一愣,他确实不知道这些。 “规矩?” 西天取曾经 第三十五章 世间博爱 我爱世人什么的真的很扯,其实也就是个杀人的本事。 ——周小天 周小天本来就是为了守一点规矩才没有直接打上林家,这样大家的面子上都好看,毕竟对方是自己的岳丈家。但现在看来好像对方不给自己守规矩的机会,他挠了挠头,说:“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老者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整个漠郡,谁敢不服从林家制定的规矩那下场便只有死,这人实力看起来还可以,凝岳境的威压他可以感受得到,但也不能够成为他在这里嚣张的本钱。 “那你是找死了?” 周小天嗮然,这话他从小到大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但是自从他成为绝天之后还是第一次听到,觉得有些意思,说道:“我只是来找老婆的。” 老者冷哼一声,就要出手,此时一个声音突至。 “慢!” 周小天寻声望去,只见场边的席座上一个漂亮的女子已经站了起来,看着他的目光有些炯炯。因为打擂台的人多,又不是什么观赏性的赛事,所以这比武招亲的擂台旁边是不设观众席的,但那女子却有一席位,毫无疑问是林家的人。 周小天没有问那人是谁,因为他知道就算他不问那人也会自己说出来的。 老者一顿,转头问道:“嫣然,你是何意?” 林嫣然虽然几日前与林哲有些不欢而散,但毕竟也是有一点点血脉相连,而且她也想凭此机会看看漠郡的地上是否还有其他的卧虎藏龙,好奇无聊之下时常会来看看这比武,刚才周小天来的时候她也是眼前一亮,心想着就算最后败在林琅手中,自己也可以私下结交一翻,凭着自己的容貌和家世,要拉一个明显就是四处游荡又有实力的人归自己所用想来也不是难事。但听得他和林琅的谈话她不由有些恍然。 周啸天,不就是那个哲妹口中的人? 她的兴趣更深,笑着说道:“三长老,这人可是与哲儿妹妹颇有些渊源,您不妨破例一次。” 三长老有些犹豫,虽然他的确是有这个权利,但事关林家的声望,他也不敢自作主张,而且正主还在场上,他看向了林琅。 林琅一直在观察着周小天,知道这人绝对不是一个好相与之辈。但既然别人有勇气来相争,自己却拿家族来压别人,林哲会怎么想? 没有人愿意自己在未来妻子心里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而且这种印象还是最差的那种,最重要的是,自己如果在这里打败了周小天,或许就可以斩断林哲心中最后的牵挂。 他点了点头,说:“可以。” 他们的谈话没有刻意防着谁,所以底下群众看见林琅点头都不由喧闹了起来。 “那人是谁啊,竟然让林家特地为他破例?” “谁知道,可能是哪个隐世高人吧,不过话说回来,又有哪一方的隐世高人能够让林家不顾面子也要给他面子?” “不太像,我倒是觉得这人可能和那个刚回来的林家小姐有点关系,恐怕以前就关系亲密也说不定。”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相信,只是神医侯上了擂台明显就表示他定要娶了那远房的小姐,这小子上来搅和,林家竟然也不恼怒?” “有什么好恼怒的,难道你认为他能打得过神医侯,别忘了刚刚还有一个小子自以为天下无敌,一招就被打吐血了。” “也是,唉,别说了,开始了。” 周小天退后了几步,这是比试的规矩,既然林琅给他面子,那他也不好落了他的脸,说道:“你这人挺不错,若是阿哲是我妹妹,你要娶她我肯定双手赞成。” 林琅摸了摸自己的左手,细腻无比,说道:“你的意思是,若你不赞成,那这事就不成了?” 周小天脸色一正,说:“肯定不成。” “你就这么自信?虽然我平日里济世救人,不喜欢高人一等的感觉,但至少,我还是个神医侯。” 周小天咧开了嘴,没有接他的话,什么王什么侯在他看来都是一样,说:“你自己下去吧,不然大家脸面不好看。” 哗一声,人们又是为周小天这句嚣张至极的话激愤起来,林嫣然先是有些错愕,然后是愤怒。心想果然就是林哲嘴里说的那个狂妄之徒,她弟弟神医侯林琅排紫金十一,若是不出意外今后必然是封王的存在,可他竟然一招没出就说让林琅下台。 她卒了一句:“哼,只会逞嘴上功夫。” 林琅没有笑,他知道眼前这个人十分危险,甚至比他在面对林霸的时候的感觉还要深刻,他伸出了右手,食指一瞬间泛起毫光,看上去就像是一根抛光过的玉。 周小天眉毛一挑,他在那根手指上觉察到了一种波动,那种波动没有大海的磅礴,也没有山川的凝实,软绵绵地像是进入了母亲的怀抱。 “好一个神医侯。” 赞叹了一句,周小天摊开了掌心,脚下的擂台似乎有些承受不住这股威压,轻轻的颤抖了起来。 “凝岳境?!”林嫣然感受到那股浓浓的威压,失声叫道。 一般情况下来说,不是高出对方的境界太多,都不可能在对方没有释放境界之前知道他的境界,毕竟山有高有低,同等境界的人也会有高下之分。起初林嫣然还只是以为周小天最多也就是和她差不多,所以才没能看出他的境界,不想他竟然是凝岳的存在。 林家也只有五名凝岳的大修,若是能把这人收为己用,毫无疑问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将再上一层楼。她不由暗自庆幸自己刚才帮周小天说了好话,关于他愤怒的情绪早已经烟消云散。 在场没有意外的只有那名老者和林琅,他们同为凝岳境而且不俗,自然能感受到周小天身上那一股淡淡的熟悉味道,只是他们也有点疑惑,为何这股熟悉的味道却又有一点与众不同,如果把他们两个比喻为屹立在大地上的山岳,那么眼前的人就好像是耸入云层的高峰。 林琅开始真正凝重起来,若是自己不出全力,可能真会败。 这个想法在别人看来或许很可笑,但他笑不出来,手上一根玉指在他提心的那一刻已经变成了三根。 周小天本来打算快点解决,尽管神医侯看起来好像很唬人,却唬不住他。在他还在路上的时候曾想着怎么教训这个敢抢自己老婆的人,但现在他发现对方好像不是什么恶棍,相反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好人,那自己下手肯定不能狠,不然林哲那里不好交代。 但自己下的手再轻别人也会觉得狠,怎么办,那就让别人狠一点显得自己不是那么狠,所以他在释放境界后没有马上动,而是在等。 “可以了吗?”周小天笑问道。 林琅没有回答,因为在这种时候无论回答什么,气势上必然弱下三分。 周小天也知道这点,所以他动了,一动便到林琅身前。 快如迅雷。 老者已是豁然站起来,他从来没见过有人的速度能够这么快,凭着速度,此人就已经可以笑傲天下。在他满是欣赏的眼光中,周小天的手掌已经按在林琅的三指之上。 指掌相交往往都是指占优势,但林琅不会这么想,所以他使了全力。 周小天的手掌还没有按倒林琅的指尖,便觉得自己身周好像包围了一层水,还是那种让人难以启齿的水。 不是他猥琐,而是他感觉像是回到了娘亲的腹中,那是最初始的混沌。 温暖、舒适,让人不想与之争。 指间博爱,林琅的成名式。 这一式可以翻开世人心底最善良的一面,暂时让人忘掉痛却,忘掉名利,忘掉世俗,林琅无论是救人还是杀人,最喜欢用的就是这招。 但他不知道的是,周小天并不是这个世上的人,他对于这个世界谈不上爱。 掌心抵到指尖,无形。 一阵爆散的大风席卷而出,寻常百姓甚至站立不稳直接倒地,而那些稍微有些实力的人也是禁不住退了几步,然后看着已经退到擂台边缘的林琅以及还在原地的周小天,相继骇然。 最震惊还是三长老与林嫣然,在场除了台上两人就数他们实力最高,自然不会被这战斗的余波弄得慌乱,只是越是不慌乱就越是能看清楚事情的真相,在指掌相交的一瞬间,他们看到了林琅手上的指上之玉光寸寸爆裂。 那人手心他们看不见的波动,是什么? 他们不知道但林琅知道,他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指,知道那就是风,那风瞬间凝聚起来,里面就像是自成一个世界,那不是他所熟悉的世界,所以他的博爱无用。 此人很强,自己恐怕不是对手。 林琅心里说了一句,抬头看着周小天,说道:“你手下留情了。” 周小天没所谓的耸耸肩,说道:“我从不杀好人。” “不过我没有退让的理由。” 周小天当然知道不可能这么容易,说道:“那就让我看看你的理由。” 林琅心下一凛,周小天不是表面上的轻松,他是真的很轻松。他的轻松就意味着自己的难过,所以林琅伸出了两只手,这次不只是手指,连整个手臂上也泛起了光,双臂似玉。 在场的众人包括三长老和林嫣然,似乎一下忘记了世事的纷扰,忘记了这是一场比武,忘记了他们还没吃午饭。他们享受到了自然,那种舒心就像夏日小溪里滑过手背上的流水。 博爱洒满人间。 西天取曾经 第三十六章 赔我一生 距离原来不是看两人站得是不是很远,而是看两人说话是不是很近。 ——林哲 周小天退了一步,他觉得站得太近很不舒服,林琅的境给他的干扰微乎其微,但他不想受到哪怕一丝的干扰。 我行我素才是自己,别人再博爱也爱不到他头上。 也许周小天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但在旁人眼里就是他退却了,敌人的退却便是自己进攻的开始,林琅已经脚下一顿地冲了过来。 他的速度没有周小天快,但是他却可以让人慢下来,不是英明的冰迫使别人慢,而是别人受他的影响自己慢了下来。 享受就是懒惰,同时也是一种罪。 林琅没有武器,他的武器就是他自己的手,只见他的手臂划过空间,似乎引起了空间的共鸣,世间万物皆有爱不是一句空话,石头贴服大地是一种爱,万川流入大海也是一种爱,爱无界也无言。 天地万物随我所用,林琅用的就是人的情绪,偏向美好。 周小天知道林琅那双手打在自己身上肯定不怎么美好,所以他侧身想要闪开,只是他明明脑子里是这么想的,但身子却不是这么动的,就像扫地时扬起灰尘时总想快速地把它按下去但手头上动作没有那么快,只能看着那些灰尘弥漫鼻子,呛得眼泪直流。 被一个男人爱得流下了眼泪,周小天瞬间觉得自己很可耻。所以他不再想要反抗,而是挺胸抬头,迎上了林琅的手。 胸膛一阵震颤,那种令人舒心却又是他极度讨厌的情绪涌进周小天的心里,尽管他退了几步,而且嘴角已经流出了血。但很奇怪的事,他没有感觉到痛,而是很想再挨一次。 周小天终于收起了轻视,手背抹去嘴边的血迹,能上紫金榜的,果然没有一个泛泛之辈。 林嫣然泛起了笑意,虽然她想招揽周小天,但并不介意他在林琅手上吃点亏,这样才能在他入她帐下的时候更听话一些,每个上位者都喜欢听话的下属,一个叛逆的人无论多么有才华也很难活得长久。 林琅比林嫣然了解周小天更深,尽管也只是片面,但也足够让他知道周小天绝对不是那种受人摆布的人,所以他从来没有起任何招揽的心思,他只想把他打下擂台。 他走了过去,动作很慢,像是一位母亲想要过去抱起襁褓中的婴儿。 周小天知道自己不可能躲过,如果没有其他办法就只能硬挡,所以他将手掌握紧,然后陡然张开。 漠河城里起了大风,以擂台为中心,向城外汹涌而去。 林哲今日如往日地坐在门前的台阶上,与小红有一阵没一阵的闲聊,再过十天她应该就会嫁出去,无论是谁家的女孩待嫁,不可避免的心里总是有点慌张,同时她心里还有一些感触,像是解脱。 “小姐,我看见别人家的女儿要嫁人都有些紧张呢,你怎么好像很平静似的?”小红也坐在林哲旁边却看不到她心里,出声问道。 林哲揉了揉自己的双腿,说:“我也不知道,就像要喝水一样,你不可能拿起一杯水就要激动一下。” “喝水?喝水每天都要做当然不会激动,难道小姐你以前嫁过很多次?” “瞎说什么呢,找打啊。”林哲听得小红的话不由一囧,脸上发烧地作势欲打。 小红赶紧跑开,想要再调笑一番,却被一阵突来狂风掀乱了发。风久不停,她一边拉扯自己缭乱的头发一边抱怨道:“漠河城从来不刮这么大的风,老天是怎么了,小姐——” 慌乱中小红说到一半就咽下了话,她看到林哲已经站了起来,任由衣裙翻飞地用手捂着嘴。 风虽然是很大,但需要那样的不敢置信么? “不要惊讶,这只是刚刚开始。”周小天一笑,朝着林琅走了过去。 没有人不惊讶,三长老更是吃惊得合不拢嘴,在起风的那一刻,他很清楚的探知到整个擂台甚至是整个漠河城都不再留下一丝林琅的所注入的情绪。他和林琅交手很多次,非常清楚那种自然之力是多么的难缠,让自己欲动不能,只能睁着眼睛享受林琅的——爱抚?每一次他都是大败而归,但他事后也不会感觉到沮丧。 这才是林琅真正的恐怖,然而这种恐怖在那人面前似乎就像是一阵风,吹吹就散了。 情绪也能吹散?从来没有人见过,便是想也没有想过。 无形是杀,无迹是变,无量是化,无风却是吹散所有。 这是周小天唯一不以无形为根基所施展的招式,也是他的境。虽然不可能像和方大权交手一样直接让对方爆体,但却可以让对方的行动不那么顺心。 以境破境,针锋相对。 林琅再也没有选择,周小天直接破掉他最大的优势,他的干扰比自己更强,而且直接让自己的境消失,这是一种上位者对于下为者的威压,绝对的凌驾。 他到底是什么人? 林琅看着周小天走过来时思绪万千,却不妨他做出的了应对,他将双拳紧握,不再试图释放自己的境,而是将所有的气力都集中在双手之上,周小天的境压再强,也不可能将他的双手埋没。 他也朝周小天走了过去。 底下观战的人有些愕然,刚才还可以说是沉醉在林琅的境之中所以才没有过多的感觉,但现在林琅的境已经被周小天破掉,他们已经转为清醒,眼下看着台上两人都向对方慢慢走去,似乎有些滑稽。打架这个词总是和暴力牵扯在一起,哪有敌对的两人像是闲庭漫步一般地慢悠悠你来我往? 三长老却不会这么想,他知道虽然适才两人不过只是出了一两招,但现在已是最后的时候,林琅的境让他体内的气息平缓舒适不愿意动,而周小天的境却让他体内的气息暴躁紊乱喷薄欲出,虽然相反却是起到了同样的效果。 让人使不出全力,削弱对方就是提升自己,毫无疑问是一种极高的境界。 之所以走得这么缓慢,就是因为他们想走也走不快。 两人走到对面站定,林琅伸出了双手。 让他愕然的是周小天并没有也伸出双手来一次近乎决斗的方式,而是很认真地说了一翻话。 “你让我刮目相看,虽然你只是紫金封侯,但在我看来,你比那些什么封王的人要厉害得多,他们只是注重提升自身的实力然后创造出一些极其强力甚至毁天灭地的招式,然而这些都是本末倒置,修道为心,心就是境,只有境界的提升才能走得更高更远。你的境界很高,只是你为人心善所以一招一式都过于温和,不过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我自然不会多说什么。所以,我打算让你看看我真正境界,希望有一天能在剑书上看到你的名字。” 说了很多,周小天也有些累,所以他举起了腰间的金箍棒。 “最后,我叫周小天,而不是周啸天。” 周小天话音一落,漠河城一瞬间迎来了它的黑夜。 不到真正的黑夜便不可能有如此的夜色,但眼下确实很黑,是因为天上涌来了厚厚的乌云,那些乌云像是粘在碗壁上的水珠,只要稍稍碰到便会黏在一起,然后汇成更大的一片云。乌云笼罩了整个漠河城的上空,那股压抑如同夏日里雨前的闷热,令人心神不宁。 乌云直上九重天,厚过了大地,所以天比夜更黑。 人们想要喘息,却只敢平缓地呼吸,那是一块压在所有人胸口的大石,只要自己稍一动弹,便会粉身碎骨。 此时没有人怀疑这心里突然冒出来的荒唐的话,只能怔怔地望着头顶,三长老也不例外。 唯一能动弹的就只有林琅,他看着眼前嘴角处挂着一丝微笑的周小天,手臂上的玉光已经被夜色侵蚀而淹没,看起来只是一双平凡的手。 拥有平凡的手的人只能是平凡的人,站在周小天面前,紫金十一,神医侯,林家二子,林琅忽然觉得自己只是个凡人。不站在天上永远不可能体会到天的骄傲,即便爬得再高,也不过是一只勤奋一点的蚂蚁,蚂蚁抬头看不尽天,又怎么能知道天到底有多高? 林哲曾经跟林琅说过,周小天从来没有敌手。 当时他认为这只不过是一句林哲拒绝自己亲近的话,不想原来世界上真的有这种人,站在天上的人。 站在天上脚下都有自己的一片天,那片天的下面就是他的天下,其他人又怎么可能是他的敌手。 天下无敌其实是这个意思。 林琅无力地垂下双手,说道:“我输了。” 周小天收回了金箍棒,不曾欣喜反倒有些疑惑,自己为什么突然说出了那一番话而且还把天给搬了出来,虽然没有真正的施展开来,但是暴露自己总是一件不利的事情。 有什么事情能让自己如此不受控制,他站在台上望了一下四周,很快明白过来。 街尾处已经站着一个熟悉的人。 没有理会所有人心中的波澜,他跳下去几步便到了林哲的身前,然后拿起她的两手放在掌心,他的天里总有她的身影,所以林哲没有受到刚才的威压,小手不冷依旧温热。 “你怎么来了。”林哲低着头没敢看周小天,轻声说道。 周小天揉揉她的掌心,说:“我当然要来,你拿了我两个月的例钱,还得赔我很久。” 西天取曾经 第三十七章 心思如针 金箍棒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定海神针,我发现她的心思很像这棍子,至今仍然没有被我琢磨透。 ——周小天 林哲悄悄抽回了手,说:“那些我会还你的。” 周小天有些发愣,说:“你怎么了,我说说玩的,又不是真要你还。” “我真的会还的。”林哲看着周小天的眼睛,很快又收了回来转身走去。 周小天没有追上去,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拒绝。 事情不可能总是像他打算的那样美好,只是为什么。 周小天迷茫,在场的人却比他更加迷茫,人们拼命地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但总是记不太清楚,因为他们本能的不愿意相信,以一人之力让天地变色,那这人还是人么? 没等三长老反应过来,林嫣然已经是走了过来,心中已经过了很多事情,说:“周公子。” “啊,什么事。”周小天回头说道。 “呵呵,你这人真有趣,就不问问我的名字?” 周小天心想我问你名字做什么,说道:“哦不好意思,敢问姑娘芳名?” “林嫣然,哲儿说起来算是我的堂妹。” “见过林姑娘,那没事我就先走了。”周小天随意说了句,他要找的是林哲,和她堂姐大姨妈什么的可没关系,就准备告辞。 “等一下。” “林姑娘还有何事?”周小天神情有些不悦,因为他讨厌林嫣然说话的语气,自己又没有什么事情要求她。 林嫣然一笑,似乎没有看到周小天不耐的表情,把玩着自己的青丝说道:“既然周公子从中原远道而来,想必就是为了寻找哲儿妹妹,那为何不到府上一叙,这样你们走动起来也方便些。” 周小天嘴上挂起冷笑,说道:“听林姑娘这意思,好像是如果我不住府上和阿哲走动就不方便了?” 林嫣然笑得更深,显得十分的自信,说:“那倒不是,只是我林家家规森严,若不是有什么特殊的事情,一般是不能随意出入的。” 周小天看着林嫣然的眼睛很久,她也没有躲闪,,虽然林琅败在周小天手里,但还不足以让她敢到害怕。 “好。” 一路无话,两人很快到了林府,此时已经早早有人通报了林正鹰,他只从只言片语中就判断出了一些问题,所以带着林霸站在厅前等候。 他虽然不知道天会变色意味着什么,但也不妨他知道周小天的不凡,一个能轻易打败林琅的人物,在这西域无论是谁都会尽量揽入其中。然而他和林嫣然一样,并不认为周小天有让他谦卑的实力,自己身为林家之主,林家的势大他的体会最深,周小天再强也不可能抗衡整个林家,要知道即便是林霸,也得在他面前恭恭敬敬,这也是他知道周小天和林哲似乎有一点关系后也没有做脸色的原因。 而且他知道林嫣然带周小天回府是什么意思。 没有人能够拒绝林家。 正想着,林正鹰已经是看到周小天在林嫣然的引领下入了林府,只是见他衣衫不齐似乎是赶路匆匆的样子,简单价绍了一翻便吩咐下人带他去梳洗。 周小天自己也觉得这样就上厅会晤不太合适,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将下人都退出去后,周小天一人坐在浴桶里,伸手从水里捞出一片花瓣有些无奈,自己又不是女人,弄这些东西做什么。 “女人。”周小天对着花瓣自语地说了一句。 在他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花的意境,因为他不会带着谁谁去哪里赏花,身上没有闲钱也不会在家里插花,花在他眼里与路边的杂草无异。然而有些东西并不一定要拥有才能回忆,就像以前的自己很穷没钱,每天都会为银钱而苦恼,那在后来富足的日子里看着手中的金银就会很容易的想到以前的日子。 以前他们两个过得很苦。 在刚刚入楼的时候,他虽然是楚玉的亲传弟子,但例钱也就几两。几两银子能做什么?只能刚够吃饱饭而已,只是钱这种东西只要没有多到一定的程度那永远都不会够用,过了十年,他们依然会时常为银子担心。 现在不用担心了,但人也变得不一样。 有钱了无论男女都会变,虽然放在自己和林哲身上好像有些因果颠倒的感觉。 变了无论男女都会有钱,这好像又不是一个意思。 周小天无奈一笑,自己想到哪里去了。 在周小天还在浴桶里想入非非的时候,林家大厅已经聚集了一些人。 林正鹰,林霸,林琅,林嫣然,还有那位擂台主持的三长老,其余的长老因为事发突然都没有通知到,所以这几个人已经可以决定一些事情。三长老先是把事情详细跟林正鹰说了一遍,又谈了谈自己的看法。 在林家,林正鹰永远是敲定最后一板的人,所以所有人都在等他开口说话。 林正鹰沉思了很久,说道:“琅儿,你站在他面前感受应该最深,你是什么看法?” 林琅回忆起擂台上的情景,说道:“我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林正鹰不耐说道:“我不是问你这个意思。” 林琅沉默着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大哥也不是。” 林嫣然显然不信,不屑说道:“中原我也知道一些,比我们西域只弱不强,你实力虽然在家中排第二,但和大哥还是有些距离的,看不清楚也情有可原,不要凭空长了他人志气。” 林琅问道:“不知姐姐从哪里知道中原的事?” “自然是从哲儿妹妹口中。” “她还曾说那人叫周啸天。” 林嫣然一滞,不由狠狠瞪了一眼林琅。 大厅里的气氛有些凝重,林霸虽然平时狂傲,但他知道林琅不会乱说话。尽管他心里有些不相信也不会当面说出来,只有把假想中的敌人摆在更高的位置,自己才能走得更高。 紫金榜第四的存在,不可能是一个脑残的人。 “父亲,这周小天是从中原来的,我们对于中原的消息很匮乏,不如去紫金阁买一些情报,此人既然有这么强大的实力,说不定很容易就能查出来。” 林正鹰赞赏地看了林霸一眼,因为他和自己想的一样,不过他还是摇了摇头,说道:“我早已经派人去过了,只是紫金阁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拒绝向我们提供任何有关中原的情报。” “任何?”三长老有些不敢置信,紫金阁一向以生意为主,从来不会针对任何人任何势力,只要有一定的资本,或者是钱或者是实力,基本上都可以从紫金阁得到自己想要的情报。此次紫金阁拒绝向林家提供中原的情报,那么就意味着紫金阁也不会向其他人提供,这是为何,中原难道发生了什么大事,便是紫金阁也不敢沾惹一丝?又或者,与那周小天有关? 各自盘算了一阵,都在心中摇头。 紫金阁做为西域上最大的商会,虽然名义上是只做生意,但西域如此混乱,想要做生意没有一定的实力是不可能的,若是实力太弱别人直接抢了就是何必给你银子。然而紫金阁不仅做生意妥妥当当,还搬出了一本紫金榜,没有至高的实力又如何能评价别人的实力。平常百姓眼中或许覃不敌就是西域无敌的人,但在一些强大的势力眼中,或许西域最强的人,就在紫金阁里。 周小天只是一个人,他有何德何能能让西域暗地里最强的势力低头? 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至少他们认为。 一般情况下,说不可能的人就是在掩饰自己的无知,这点林琅只有林琅意识到,因为他不知道周小天嘴里所说的剑书是什么,而且那片云天又是什么。 林嫣然在大街上和周小天的谈话他也知道,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威胁一个实力未知的人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父亲,不管如何,我们还是要尽量打探消息,也许他就是第二个银刀王也说不定,银刀王以前也是从不被人知道,一出世就轰动天下,西域混乱英雄辈出,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林霸想了一下决定不再想,因为其实他还是不认为自己不是周小天的对手,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事情是你自己不愿意承认的。 “嗯,这事我当然知道,只是,琅儿,你说那个周小天和哲儿关系颇深?” 林琅说道:“是的,如果我猜测不错,他从中原来,应该就是为了哲妹。” 林琅说这话时很平静,似乎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但在场的人都清楚,这样的结果对他来说很不好。 “琅弟这话说的应该不错,正好我们就可以利用这点。” 林琅有些讨厌林嫣然这种说话的语气,林正鹰却是点点头,说道:“嫣然说得不错,我们也不要自作聪明地想得太多。待会我们可以先试试,若是他不知趣,那我林家,呵呵,即便是银刀王来,只怕也是出去不得了。” 看着林正鹰脸上自信的笑意,林霸和三长老都放下心来,心想也是,既然家主都这么说,那么如果真是最坏的结果也能控制得住。 手段他们多的是。 “禀报老爷,周公子来了。” “让他进来。” “是。” 西天取曾经 第三十八章 各自得意 虽然看起来是完美无缺的计划,但我总觉得大家都忘了或者不清楚一些事情。 ——林琅 周小天进了客厅觉得气氛很怪异,怎么各个人看着自己的眼神都不太对劲? 囊中物? 周小天有些哑然,看来自己暴露实力果然没有带来什么好的效果,因为他们不能看清,无知者就是无畏者,他心里有些后悔起来。 “不知道我要坐哪?” 林正鹰很满意周小天脸上的错愕,指了指最下方的一张椅子,说道:“我林家规矩一直如此,并没有怠慢周公子的意思,还请不要介意。” 周小天坐了下去,笑着说道:“当然不会。” 尽管嘴上这样说,但毫无疑问周小天心中还是很不爽,不是他一定要坐什么好位置来体现自己,而是他不喜欢这种无论事情再小也要大作一番的人。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也要弄些有点创意的方法,难不成自己坐在末尾就凭空矮了? 林正鹰不知道周小天在想什么,看见他坐了下去更是将之前的一点点担心一扫而空,若是实力绝强之辈,又怎肯屈居人下?这就是他刚才说的试。放下心来林正鹰捋须说道:“我听说周公子是中原的人,不知道此行西域是为何?” 周小天也不隐瞒,反正都有人知道了,说:“找阿哲,林家主知道了又何必问。” 林嫣然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她不喜欢周小天这种不敬的话语,平常家里来外人哪个不是唯唯诺诺?冷笑说道:“哲儿妹妹是我林家的人,周公子要找她,难道我们问问也不行?” 周小天不知道为什么林嫣然就一直在针对自己,思前想后也不记得哪里得罪过她,说道:“我不喜欢拐弯抹角地说话,大家都把话挑明了吧,省得磨磨唧唧,我要带啊哲走,你们放不放人。” 林嫣然一怒就想呵斥,林正鹰却是制止了她,慢悠悠说道:“周公子爽快,但问题是,我家琅儿也喜欢哲儿,并且我已经许配给了她,所以这事不好办。” “许配?你又不是她爹她娘,有什么资格许?” 林嫣然越听越觉得气愤,他周小天凭什么在林家大厅里有持无恐,难道真以为打败了林琅就天下无敌了?林霸此时却是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平静下来,今天她确实是容易冲动了一些,但他的声音也很沉,说道:“还请周公子慎言,不要忘了,堂妹也姓林,我父作为林家之主,自然有这资格。” 周小天站了起来,身体前倾地看着林霸冷笑说道:“当年她全家都葬身火海就剩她一人的时候,我怎么没见你们林家来的人,现在我把她养大了你们就捡便宜,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林正鹰并不在意周小天的话,说道:“这个我们是得感谢周公子,等此间话毕我会差人送你一些银子,当作这十年来的抚养费用。但,这也改变不了她姓林的事实,在这个上面说得太多没有意义。” “哼,条件。” 周小天就知道没那么容易,这世上家族的观念根深蒂固,并不是他的一个想法就能改变的,冷哼一声的同时心里也有了准备,若是他们提出的条件简单,自己办了也就办了,若是太难,那说不好就要当场翻脸了。 “好,”林正鹰就喜欢豁达的人,因为这种直来直往的人才更好控制在自己手里,说,“带走哲儿是肯定不行的,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考虑让你入赘我林家。” “入赘?” “父亲!”周小天错愕,林琅却是焦急了起来,之前周小天没来之时把林哲作为一个筹码他已经有些不悦,现在居然还要把林哲当作报酬送出去,这置他于何地? 林正鹰挥手止住林琅,看着周小天说道:“周公子,只要你入了我林家,不要说哲儿,便是你要娶嫣然我也会答应,你可要好好考虑。” 此话一出,五人脸色都是大变。 林嫣然最是惊愕,父亲怎么一下把话扯到了她的头上,自己又不是林哲,是她的亲生女儿,婚姻大事当然是自己做主,这周小天何德何能让父亲如此看重。 林霸和三长老的心思差不多,林嫣然曾经说过非如林霸之人不嫁,难道林正鹰已经把周小天放在和林霸同等的位置上? 至于周小天和林琅只体会到了简单的东西,那就是林正鹰的决心。 他决心要把周小天留在林家。 事已至此,周小天已经清楚自己与他们不再有什么好聊的了,这不是难办,而是根本不可能办到,中原才是他的家,无论如何是要回去的,若是真入了林家就意味着他只能永远待在西域。 守着一个女子过一辈子,他还没有这么潇洒。 而且,他没有必要一定按照他们的规矩办事。 “我能不能考虑考虑?”周小天说道。 “可以。” 这事情很重要,林正鹰当然不会要周小天马上给出答案,事实上如果周小天一口答应下来他反倒要怀疑周小天的用心,太过轻易的决定总是阴谋,他深知这一点。 “只是不知道周公子要考虑多久?” 周小天一笑,说:“十天。” 看得周小天离去,林嫣然有些忿忿地说道:“父亲,您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便是他要娶我你也会答应,在你眼里难不成我和那林哲都是个筹码?” 林正鹰轻点着桌子说:“你呀,就是太在意表面的东西,所以才容易动气,这样下去很难成大事,也是你不如霸儿的地方,霸儿外表狂傲其实心思沉稳,你面上骄傲任性喜欢耍小聪明,至于琅儿,”林正鹰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林琅,说道,“迂腐不化妄作好人。” 林嫣然别过头去,显然是因为这话有些不舒服。 林正鹰摇了摇头,说:“霸儿,你可知为父的用意?” 不管是谁受到表扬总是开心的,林霸脸上露出笑意,放平心态地仔细思考了一下,说道:“妹妹,父亲那样说只不过是为了表现出我们的诚意,之前我们态度强硬,若是不给那周小天一点甜头,说不好他马上就狗急跳墙做出什么对大家都不好的事情来,而且不难看出他只对哲儿上心,你又比他大那么多,有何必要担心。至于琅弟,不是我说,你喜欢哲儿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父亲之前既然答应将她许配给你,自然不会食言。” “可若是周小天答应留在林家又待如何?”林琅显然想得不够深刻,出言问道。 林霸看了林正鹰一眼,知道他是在考验自己,说道:“父亲只是是答应他入赘林家,可没说他娶的是谁。” 林琅一惊,努力回想刚才林正鹰说的话,他也不是愚昧的人,很快就领悟了其中要点,不由滴下冷汗。 好大一个圈套。 “等他入赘之日我们完全可以让另外一个林姓女子和他成亲,反正当时肯定是要盖红盖头的。即便他事后发现恼怒不已,也已经成了我林家之人。我们不需要他一下就忠心于我们林家,我们只需要先把他绑在林家的车上,凭我林家的能力,只要他入了这门,那可就是掌中之物了。” “周小天和林哲相识已久,就算是盖着盖头想必也有可能认出,那时又怎么办?” 林霸看向说话的三长老,说道:“我刚才说的只不过是一个办法,是赌,但我林家从微末到屹立在西域大地上有今时今日之景,靠的不仅仅是赌,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拖。他一旦答应,我们就可以无限期地拖延成亲的日子,在这段时间当中,以父亲的手段,恐怕他早已经对我们死心塌地了吧。” 听到这里,林嫣然与三长老相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的震惊。 简简单单一句话就埋下了无穷的陷阱,这就是真正的上位者的恐怖之处么。 林正鹰端起桌上的茶杯,十分满意林霸的解释,嘴角扬起了笑。 周小天也在笑,林霸能看出林正鹰的用意,他两世为人阅历不能说不深,况且前世的尔虞我诈比这不知道要高出多少,自然也能看出。只是看出看不出对于他而言都不紧要,因为阴谋诡计通常都是在双方实力对等的情况下才会使用的。 他的实力毋庸置疑,绝对凌驾在这林家所有人之上,便是他们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也不可能把自己留住。就像井底之蛙看不清天有多高,他们见猎心喜,却不知道这猎物的獠牙到底有多么锋利。 看来自己没有在座位上多作计较是对的,。 尽管如此,周小天依然说要考虑十天,是因为他还有来自林哲的顾虑。林家不能掌控自己但却可以掌控林哲,自己也不是无所不能,最坏的打算就是与林家彻底翻脸,到时候又如何能够照顾到林哲的安危?从他们轻易就定下林哲的婚事看来,他们不会在乎林哲的安危。 说起来或许要排除林琅,但周小天虽然不讨厌他,却也不会对他报以过多的信任。 周小天信任的只有与他一路西行的人。 十天后,段唯一三人就会来到漠河城,周小天完全想像不出,在己方四人齐聚的情况下还有什么能阻挡自己?他不由想到了在大漠里遇到的那场超大沙暴,之前遮天蔽日,过后晴空万里。 周小天摸了摸腰间的金箍棒,然后抬起了头。 “你始终在我脚下,又怎么能阻止得了我?” 西天取曾经 第三十九章 无知无畏 以前的我不会这么小心翼翼,现在如此,也许是因为我在害怕什么。 ——林哲 周小天站在林哲的庭院里,表情严肃,呼吸沉稳,炯炯有神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 他身后的几名林家的守卫也是如此,没有人敢做出一点声响。 深吸了一口气,周小天摊开手掌,掌心处显出一道青光,没有丝毫的犹豫,周小天一把将风刃甩出,只见嗖了一下直掠而出,在空中划起一道美丽的弧线,然后—— “咕咕咕——” 一阵清亮的鸡鸣直冲云霄,庭院中那只老母鸡被风刃拂过,瞬间毛落满地,不留一根。 “哇喔!” 身后的守卫惊叹不已,周小天得意一笑,回到伸手到:“给钱给钱,别赖账啊。” “周公子,你这是手风刃真是刷得出神入化啊,我也见过御风势的人,可就是没见过一道风刃就能把一只鸡的毛给全削了还活着的,啧啧。” 周小天开心得接过守卫们递过来的碎银,说道:“那是当然,这可是我师门的绝学,别的人怎么可能会。” 此时林哲已经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周小天摆手让守卫们离开,走上去说道:“以前要出门也没见你需要打扮这么久的。” 人一只要相离一段时间就很难再找回原来的感觉,所以林哲对于周小天有些不安,说:“以前我没钱打扮。” “啊,哈,今天天气真好。”周小天抬头望了一眼满是馒头的天,立刻说道,“我们走吧。” 适才守卫们还和周小天打赌开玩笑,但当看着他们两人出去时,一名守卫还是悄悄地离开了。这些守卫是林哲入住林家以来就被林正鹰派来的,除了监视,周小天想不到他们还有其他的什么任务,对于此他其实是有些恼怒的,只是现在还不是彻底翻脸的时候,而且林哲也没有什么明确的表示,他自然也不会大动干戈。 虽然九天前周小天的到来打乱了林家原本的计划,但擂台的比试还是照样进行,只是谁都知道优胜是不会落到任何人头上的,能搏到一些奖励就算好了。周小天和林琅也没有再次出现在擂台上,只是说有谁觉得自己的实力还行,便可以提下战书,但这样的人显然还没有出现,所以周小天才能这么闲。 他和林哲走在街上,其实并不是想要做什么事情,事实上即便是还在风满楼的时候,他和林哲也没有做什么事情,无非就是林哲在家做饭,然后他回来吃,按照风满楼里的人的说法,就是他们两人肯定没有苟合。 今天的林哲打扮得有些靓丽,但周小天却不觉得好看,为什么说家乡最美,那是因为家乡最熟悉。 一个人不再熟悉另一个人,那就说明他们都变了。 “你变了。”周小天说。 “你也变了。”林哲说。 “为什么?” “你先说。” 周小天看着她头上的一根银簪子,说:“以前我说什么你就会做什么,现在你开始不听我的话了,是因为他吗?” 林哲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说:“以前你也不会说你变了这种太文艺的话,现在你却时常有说,是因为他吗?” 一个他自然是指林琅,但另一个他是指谁?周小天一时不解,问道:“因为谁?” “段唯一。” 周小天一愣,失笑道:“喂喂喂,你不会是在吃他的醋吧?”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所以林哲摇了摇头,不再继续说下去。她不想把自己真实的想法告诉周小天,是因为她知道一旦她说了出来,那一切都不能挽回了,周小天自己不清楚,但她陪在他身边十年,可以说是对他的了解远胜于他。 自己才是最熟悉自己的人,这永远都是一句不负责任的话。人们生下来就会对于世界上很多的事情好奇,好奇那块肉什么味道,好奇那朵花到底多香,好奇那个人喜不喜欢自己,但却很少会有人去好奇为什么自己吃那肉是这个味道,为什么自己闻那朵花是这样的香,为什么自己希望那个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 了解别人和了解自己根本不是同一层次的问题,自己总认为自己的内心过于复杂别人不可能理解,但别人仅仅从表面就可以看出一些。 林哲看了出来,所以她觉得自己是个外人。 “算了,不说就不说,吃东西去。”周小天拍拍胸脯,拉着林哲进了一家酒楼。 酒楼里很奢华,完全就是紫金阁的翻版,周小天甚至看到那吃饭的桌子竟然是上好的楠木做的,这让他咂了咂嘴,看这情形吃的东西也一定贵得要死,兼且自己是带着女人来的不可能不故做大方,好在自己现在很有钱,不然非得吐血,这血不是被气出来的,而是要卖出去的。 两人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周小天直接将菜谱递给林哲,省得他看到价钱的时候烦心。 “哲儿妹妹,周公子,想不到你们也会来这翠微轩。” 周小天便是不看也知道说话的是谁,转头说道:“我其实不知道这里叫什么名字,只是刚巧在这附近而已。” 林嫣然本以为周小天只是个浪子,应该不会有多少钱才是,见得他们两人进来便想好了待会儿自己付钱,不是为了拉拢,而是为了压周小天一头,摆阔其实都有这个含义在里面。只是周小天的话里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刚巧在附近就进来,那说明他其实不在乎到底要花多少银子。 “哦,那看来周公子底气很足啊。” 林嫣然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其实根本不相信周小天能和林家比,无论是财力还是实力。 “还好,”周小天也不再多说,对着林哲问道,“看完没有。” “嗯,就这几样吧。” “好,小二!” 小二匆匆跑了过去,林嫣然却是有些气恼,身为林家的掌上明珠,平日里无论出现在哪里都是众人的焦点所在,一个人只要习惯了这种气氛就很难适应另外的气氛,像是被人生生地从天上打落凡尘。 周小天自从第一次见她开始就没对她报以任何关注,这就是她一直针对周小天的理由,在府上的时候也是经常没事找事,让周小天实在是厌烦。但他越厌烦林嫣然就越来劲,心想总有一天你会臣服于我。 女人做事的理由通常都不是理由,周小天也懒得去理会,反正在他看来只要过了今天,那么他们两个便不会再有交集。 “哼,故作姿态。”坐在林嫣然身旁的一个俊年男子突然说道。 周小天心下无奈,连问一句你是谁的心思都起不来,继续和小二交代着一些菜里的忌讳,比如不吃辣椒啊什么的。 青年见周小天直接忽视他,不由心生不满。他名字叫许远才,是长沙郡长沙帮的少主,一身实力堪至凝岳,长沙帮本来是没有凝岳境的,他这一至凝岳便立马就是帮众第一的人物,傲气比之林嫣然更胜。此次长沙帮派了一行人来到漠河城其实是为了朝贡,但许远才却想着要到林家交流武学好挫一下林家的锐气,所以在林家府上时也没怎么谦卑,还出言要和林琅比试一场。 长沙帮虽然不值一提,但既然人家真心来朝贡,林正鹰也不好落了人家的面子,就说暂缓几天,然后让林嫣然带着许远才在漠河城里逛逛。不得不说林嫣然的骄傲确实是有道理的,许远才一见到她似乎忘记了一切,瞬间在心中发下誓言要娶她为妻。 自己所倾慕的人在别人眼里好像不是一回事自己当然不爽,就像朋友说你老婆丑得一逼那你肯定要进厨房拿刀一样,何况许远才已经把林嫣然当作自己未来老婆,老婆怒,自己当然要怒。 “小子,你竟敢对我不理不睬,你知道我是谁吗?” 周小天和林嫣然同时抚额,这人不是有毛病吧。 “好吧,敢问兄台名讳?”周小天抱拳问道。 “长沙帮许远才。”唰地一声打开折扇,许远才傲然说道。 许远才没有理由不傲,林家大小姐出来陪同吃饭是何等的荣耀,眼前这人没名没姓,穿着不上档次,说话不懂礼数,显然就是一个乡下的土包子,他曾经见过很多人,为了引起别人的注意就故意不答理人,所以他刚才才那么说,至于林嫣然为什么会认识他许远才根本不关心,而且就算知道周小天的事情,他也会不以为然,认为只是林琅是浪得虚名而已。 别人做不到的事情并不意味着自己也做不到,自己可是天才。 他傲然站立着,眼光直冲天花板,但良久过后发现没什么相应,扭头一看周小天和林哲已经在你一夹我一夹地吃起饭来,顿时勃然大怒:“小子,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林嫣然虽然不是很清楚许远才为什么突然大发雷霆,但显然她也是乐见于此的,周小天这个人她不喜欢,许远才这个人她也不喜欢,两人不喜欢的人打在一起她当然喜欢,一边可以完成父亲暗中的嘱托——找机会提醒一下许远才。一边还可以真正地看清周小天的实力,毕竟那天的擂台比试太快,最后的风云涌动虽然唬人,但却显得不太真实,她甚至认为那就只是拿来唬人的。 想到这里她不由有些得意,自己无意中的一句话就能将事情完美解决,她看了一眼满脸愕然的周小天,微微一笑拿起了茶杯。 西天取曾经 第四十章 随我而去 当他问出那话时,我便感到了一丝悸动,只是不知这悸动是她的,还是谁的。 ——段遥 瘸七是一个漠河城里的小人物,他原来的名字没有多少人知道,因为他天生瘸了一条腿,在家中又排行第七,所以大家都叫瘸七。 瘸七生来倒霉,看腿就知道了,一直以来都是怨天尤人得肝倒涂地,但他今天似乎是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一路上笑呵呵地见人就打招呼,人们疑惑之余不由看向他的身后,那是三个人。 难道这三个人代表着大运?“瘸七,你说的翠微轩还要走多久?” 段唯一抹掉花儿脸上汗渍,心中疑惑这天气明明已入了秋,为何还是这般热。 本来三人来到漠河城就要去找周小天的,但段唯一进城时听到很多的人还在谈论今天的擂台比试,那就表示这比试还没有完,去周小天就不着急,正巧三人行了半日肚中饥饿便要找个地方吃些东西。但不知道是不是段唯一的宠溺导致花儿的娇惯,吃东西也渐渐挑剔起来,无奈之下段唯一只得寻了路人问了一下漠河城里哪里的东西比较好吃,顺便打听林府的位置。那路人就是瘸七,见段唯一询问的同时递过来的一小锭银子眼前大亮,知道自己遇上了贵人,一般人要是问路哪里会给钱,只有那些手头阔绰的人才会有小费这种东西,于是他很热情地说自己带他们去,就是如今这一幕。 “公子莫及,再过半条街就到了。说到这翠微轩,里面真乃是人间仙境啊,吃食水酒也都是只应天上才有的东西,只要是在里面用过一餐的人没有不赞美的,瘸子我曾经和一位朋友用了一个月的度额在里面花销了一次,那可真是——回味无穷啊。” 一般说到回味无穷的时候人们就肯定是在回味,所有瘸七脸上如今满是幸福的神情,段唯一一笑,心道这翠微轩可能真的很不错。 “对了,这漠河城最近有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段唯一知道有周小天在的地方肯定会有事情发生,自己总是要去找他,提前打听一些也是可以的。 “想必公子进城的时候就知道了,如今这漠河城最大的事就是林家小姐比武招亲的事,其他的就没有了。”瘸七虽然瘸,但瘸了这么多年习惯下来走路也很顺畅,边走边说道,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又说道,“不过这比武也是发生了不少事情,连林家的神医侯也上了台。” “林琅?”段唯一不由惊疑,想了一下就想到了关键之处,心中有些担心,此事恐怕又生波折。 本来他认为周小天既然来了那事情就可以很快解决,林琅虽然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但他上台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娶林哲,事情果然被他说中,这不是什么好消息。眼下已经入秋,再过一个月便是死海城堡出世的日子,段唯一本来不会因为这件事情紧张,但在周小天的影响之下他也关心起这件事情来,为人分忧自己无忧,而且他隐隐觉得,这就是自己的忧。 “对啊,就是林家二子,不过虽然他是神医侯,但好像也被人打败了,我刚听说的时候还不敢相信呢,大家都说那时候天都黑了,可惜我当时在睡觉,没能看到真是可惜,唉。” 在段唯一琢磨心思的时候瘸七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然后他停下了脚步,指着翠微轩的招牌说:“公子,我们——” 嘣! 突然一声震响将街上所有烈日下昏昏的人惊醒,翠微轩里一个东西爆射而出,砸坏窗子桌椅无数,咚的一声撞到对面的墙上,裂了几道痕。 人们这时才回过神来仔细一看,那东西竟然是个人,只见他倒在墙角七孔流血,不知道还是不是活着。 周小天当然没有打死许远才,走到已经破烂的窗边叉腰说道:“不好意思啊,我还以为你很强不小心就下手重了些,下次不会了!” 听周小天说话的内容段唯一就知道一定又是那种无聊的事情,轻轻地笑了笑。 周小天想转身进去时看到段唯一,先是一怔然后大喜,跑过来说道:“你们来了,可真够准时的。” “你不是要上擂台比试吗,怎么在这里和人打起来了?”段唯一说。 周小天脸上无奈,说道:“此事话长,你们还没吃饭吧,咱们边吃边说。” “嗯,”段唯一点点头,然后又给了一锭银子给瘸七,说道,“这个你拿着先回去吧,林府就不必去了。” 瘸七满心欢喜地接过银子,又看了一眼人事不省的许远才后向原路而去。 一行人进了翠微轩,周小天向掌柜的解释了一番并且付了一些损坏的赔偿后,段唯一看见了坐在另一窗边的林哲,点头示意道:“林姑娘好。” “段公子、段姑娘好。”林哲见到段唯一没有什么不适,看向他怀中的花儿,问道,“这位是?” “花儿。” 林嫣然本来想要看戏,却想不到这戏太短,短到周小天只是一掌便将许远才打得生死不知。不亲自面对周小天的无形永远不会知道他的恐怖,那天在擂台上她只是远观,又兼周小天和林琅两人打得又不够激烈,所以在场的所有人其实都不太清楚周小天的实力到底如何,最后林琅的认输更是显得莫名其妙。 没有人知道天的含义。 许远才虽然自视甚高让林嫣然也是不悦,但怎么说也是个实实在在的凝岳境修士,竟然在周小天手里走不出一招,心下震惊之余林嫣然不得不重新正视了周小天,认为他上紫金榜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至于能不能封王却还不知,林琅的紫金十一大多是因为他的医术而不是打架的能力,所以打败林琅也没有让林家的人真正紧张,也是基于此林正鹰才敢算计于他。 若是周小天有林霸的实力,那林家恐怕就是另外一番态度了吧,至少态度会好上很多。 暗自摇摇头,林嫣然心道自己多心,林霸是不可比拟的。 这么想着,林嫣然见到周小天带进来了三个人,疑惑的同时更是震惊不已,周小天的事情已经让她有些清醒,不会再对看不出境界的人抱以轻视,以前是因为西域虽然英雄辈出但凝岳的人也没有多少,强如林家也才五个而已,现在又来了两个人,或者应该说三个。 莫非这三个人都是凝岳境? 周小天已经让林嫣然心里蒙上了一块阴影,与他有关的事情林嫣然现在总是往不可思议的方向去想,很显然这有对也有不对。真正的凝岳境只有段遥一人而已,但其他两个却也是差不多的意思。 “哲儿妹妹,你就不给姐姐介绍一下?” 周小天抢先说道:“我说林大小姐,这些都是我的朋友,哲儿有什么必要跟你介绍?” 林嫣然在周小天开口的一瞬间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有准备自然难起异样情绪,说:“你可别忘了你还在考虑的事情,今天可就是最后一天了,过了今天,你的朋友可能会成为我林家的朋友也说不定。” 看了一眼段唯一三人,林嫣然泛起了冷笑,又说道:“还是你认为现在来了帮手,就可以跟我林家来硬的?” “那就不劳您林大小姐费心多想了,我想你还是先去看看那许什么的到底死没有,毕竟是林家的客人,就这么死了恐怕你们的脸上不好看。” “说的也是,”林嫣然站了起来,了无所谓地说道,“希望你们今天早点回去,哦,别忘了带你朋友一起去。” 看着林嫣然自信离去的背影,周小天比她还要无所谓,叫小二又上了几幅碗筷,对着段唯一说道:“这女人有点神经病。” 段遥不能说话,花儿不愿说话,林哲不会插话,所以说话的就只有段唯一,他说:“你碰上了麻烦?” 周小天看见林哲的筷子抖了抖,说道:“算不上麻烦,只是等你们来,才能安心一些。” 段唯一点点头,其实他一早就看出来了,以前林哲和周小天吃饭总是坐在一排的,如今面对而坐就很不对劲,不过他也不会当面说出来,吃了一块小碎肉,觉得这确实是难得美味。 人言可谓但同时在贴近生活的方面又很可信,实在奇怪。 又是一阵旁人听不懂的闲聊过后,段唯一说:“接下来怎么打算。” “时间不多,我们还是尽快赶往长沙郡的好,毕竟刚才那个被我打出去的人就是长沙郡长沙帮的人,地位应该还很高,少不得又起争执。” “这又能怪谁。” “那也不能怪我啊,该出手时就出手,谁叫他傻啊。” “那现在怎么打算。” 段唯一喝了一小口汤,说了一句和之前意思相近的话,但周小天却明白其中意思天差地别,这几天他一直在避免这个问题,但就像他自己说的,该出手时就出手,因为该来的总要来。 他站了起来,看着一直低着头的林哲,良久才说:“阿哲,你,跟不跟我们走?” 西天取曾经 第四十一章 一人不去一人去 什么事情都该有个最后,拖拖拉拉就是我自己都感到烦。 ——周小天 “不了。” “好。”周小天也不多说,他跑来西域的时间也不算短,又在林府待了十天,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决心而不是耐心,既然如今林哲这么说,那便再也没什么好说的。 “我们走。” 周小天说着就拂袖而去,段唯一向林哲点点头也抱着花儿跟上,不知道这算不是最后。只有段遥一人还坐在座位上,她缓缓解开麻布取出金枪站了起来。 段唯一余光看见段遥的异样,回头看着她不解何意。 “遥遥!” 段遥知道周小天出言是何意,只是她没有理会,金枪毫无预兆地砸下,桌子立时四分五裂,碎屑散落一地。 满场俱静。 林哲的筷子还在手中,只是捏在手指间有些发紧,她力气小,便是上一趟剑阁也会气喘吁吁,除了段遥,没有谁能看见她的指节已经发白。 那不是气氛,只是慌张,她早早就想到了会有如今的事情发生,却没有想到段唯一和段遥会来,且最后失去情绪的不是周小天而是段遥。 段遥是真的怒,以前她做事情总是因为段唯一,而这次远来西域为的却是周小天,周小天为的是林哲,那她也就是为林哲。做了却得不到想要的结果,与不做何异? “原来你也会气愤吗。”林哲低着头,小声地说。 段遥却反常地笑了起来,有些讽刺。段唯一忽然觉得,自己已经不了解段遥,她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而那种想法便是自己也猜不透。 是好还是坏。 段遥没有再做什么,将金枪用麻布包好后走了出去,周小天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残碎,知道那就是结局。 结局已定,所以四人离开。 林哲没有去看他们的背影而是闭上了眼睛,她很清楚,如果自己不闭上眼,便一定会流泪。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想法,但别人却不一定要理解。 “就这样了吗?”段唯一并肩与周小天走着,忽然说道。 周小天轻笑一声,说:“不这样又如何,我发现你现在做事好像顾及很多,不像以前那么果决。” “果决固然是种好的性格,但有时候拖沓一些,未必不能挽回什么。” “有些东西去了就不再来,来了也会变味,吃进去的东西又吐出来,难道你还会再吃一次?” “你作的喻匪夷所思。” “但是一个道理。” 周小天说着抬头望了一眼漠河城的天,觉得有些空虚,自己千里迢迢来到西域,好像就是为了这漠河城十日游? 段唯一不知道周小天在想什么,神情有些凝重,因为在他们面前已经站着一个人,这人适才他也见过。 “我说林大小姐,你拦着我们的去路做什么?”周小天也发现了林嫣然,侧头说道。其实周小天当然知道她站在这里是为什么,只是事情突然变得完全不在想象之中,如今的他与林家不可能再有什么交集,难道他们还能做出什么反应? 林嫣然的脸色很不好看,她刚才说是回去,其实担心之余只是在附近观察而已,没有人会放心四个疑似凝岳的人在自己的地盘上随意行走,翠微轩里也有她的眼线,在周小天他们走在街上的一小段时间里,早早就有人跑来禀报于她,她也知道了林哲与周小天说的最后两句话。 这很不妙。 林正鹰的计划就是以周小天会答应的前提进行的,先不管现实中最后能不能成功,但毕竟在他们眼里是完美无缺的存在。但他们好像忘记了一个存在,那就是林哲。林哲不答应,那周小天就失去了待在林家的理由,那林家还有什么理由留住他? 难道要凭借强硬的姿态?林嫣然自己也对这个有些担心,在她眼中,林家以实力要杀了这个四个人或许有可能,但以实力要周小天臣服却不太可能。 “我只是想知道,你要去哪?” “我去哪关你什么事?” 林嫣然俏脸一寒,说:“别忘了你答应过我林家考虑十天的事情。” 周小天脸上露出嘲讽,说道:“我说林大小姐,你如今站在这里,想必也是知道了翠微轩里的事情,又何必明知故问?” “哼,我父既然当天敢那样说,自然有办法让哲儿妹妹嫁于你,你如今一声不响就想要走,是不相信我林家,还是看不起我林家?” 周小天上前几步,对着林嫣然笑道:“我虽然是个男人,但也不会看不起女人,如果我只是想得到阿哲,她也不可能跑得到林家,我想得到的不是她的人而是她的心这种话太恶心,反正你知道我的意思。至于你说我不相信林家还是看不起林家,我只能说,都有。” “你!”林嫣然不由一怒,在这西域又有几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挑衅林家,何况她早就看周小天不太顺眼,狠声道,“就怕你们走不出漠河城!” “凭你就想拦我?或者说你忘了许远才?” 林嫣然一滞,气时当然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但此时被周小天一句话惊醒,她一个人当然拦不住这四人,就是周小天一人她都拦不住,气势一弱就想找靠山,林嫣然说道:“怎么说你也在我林家住了一些时日,若真要走等我父亲来了也不迟。” “哦,自认打不过想搬救兵?抱歉,我很忙,没时间等。” 林嫣然冷笑道:“你是怕了?” “对,我是怕了。”周小天诚恳说道,然后挥挥手和段唯一四人掠过她的身旁走过。 林嫣然再次哑然,她完全没想到周小天会给出这样的回答,无论他是说看穿了她的激将法或者是傻逼真中了她的激将法,她都可以很快做出应对,但周小天直接承认,谁还能怎么说? 这不是示弱,而是有自信。只有真正自信的人才不会在乎别人的看法,言语总是没有实力来得好说。 林嫣然咬咬牙,快速向林家而去。 “你说林家的人会不会追上来?”走出漠河城的时候,段唯一回头看了一眼说道。 “不会。” “为何?” “要不要打个赌?十两银子,我赌他们不会。” “我也赌他们不会。” “喂喂,我赌不会你就要赌会,不然还赌个屁。” “呵呵,我可不想输给你。” 此时,林家。 “父亲,我们为什么不把他们留下,若是让他们就这样走了,之前所做的一切不都是白费心机?”林嫣然将所有的事情都说给林正鹰听之后,见他只是思考了一下就命令不去追,急忙问道。 林正鹰却是不紧不慢地说道:“之前我们其实也没做什么事情,算不上白费心机,何况这周小天的心机很深,他是有备而来才说了要考虑十天。眼下哲儿自己拒绝也不见得就是坏事,如果没有这个意外,恐怕那周小天今天就要给我们一个大大的意外。” 林嫣然听到林正鹰的话里似乎有些忌惮,忿然说道:“父亲,即便他来了援兵又怎么样,就算他们四个人全是凝岳境,相信我们林家也一定能够摆平,何必这样畏首畏尾?” “不,我不是怕了他们,你说的我也相信,”林正鹰看了一眼林霸,说道,“只是在摸不清别人真实实力的情况下,我们做事情就必须慎之又慎,家族中多他一位凝岳境也不过是锦上添花,但若是他们反抗激烈,争斗中有所死伤,就可能会动摇我们林家的根基,这不值得。” “那就这样放过他们?周小天先是打乱我们的计划,后来又藐视我林家,我们在西域上可是当仁不让的霸主,何曾受过这等窝囊气?” 林正鹰看着林嫣然挂在脸上止不住的愤怒,不由心底摇头,自己这个女儿天资机智容貌都有,只是这心性未免太过急躁了一些,遇到突发事件不想多一些只是凭着脾气做事,难成大气,看来以后只能给她找一个好人家好好照顾,不可能让她在家族中掌握太大的权力了。 叹了一声,林正鹰说道:“刚才你不是说了,他们在翠微轩里谈话中说到好像是要去长沙郡?” 林嫣然没想到父亲话题转得这么快,愕然说道:“去长沙郡怎么了?” 林正鹰瞥了一眼身旁的林霸,发现他神色平静,眼神里却是翻出精芒,知道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意思,点了点头,说道:“长沙郡虽然也处于我们这西域的中心繁华地带,但实际上势力不大,只是作为我们西域几大势力之间的缓冲而已,这你应该是知道的。或许很久之前不会有人对它报以什么关注,但现在却不一样。” “如我所料不错,他们一定是为了死海城堡去的,这样一来我们就有了机会。” 林嫣然本来也是聪慧过人,但好像自从遇上了周小天就完全失去了她应有的机智,说道:“那又怎么了?长沙郡又不是我们的地方,而且死海城堡出世时必定人多手杂,他们混在其中我们更加不便下手,怎么却成为了我们的机会?” 林霸也有些看不下去了,心中对于她也开始不满,妹妹今天好像一下子就失去了心神似的,解释道:“长沙郡虽然不是我们的地方,但不要忘了,今天周小天可是将那许远才打成了重伤,再加上我们林家的一把火,长沙帮想不关注他都难,他们又是地头蛇,掌握他的行踪应该很容易。而且妹妹,你想想,我们最初计划的目的是什么?” “还不是看中周小天的天赋实力,想要把他留在林家么。”林嫣然话一出口顿时惊醒,失声道,“父亲不是要为难他,而是要去帮他?” 林正鹰一笑,心道她终于变得正常了一些,颔首道:“不错,我们就是要在他遇到麻烦的时候帮他一把,这样他或多或少对我林家有所感激,到时候我们再提出哲儿的事情,藕断丝连受人恩惠之下不怕他不答应。而且就算他仍然不愿也没事,你刚才也说了,那时候人多手杂,要拿下他,说不定还更容易些。” 林霸早已知道父亲的意思,听他说完拍了拍林嫣然的肩膀,又朝林正鹰点了点头就退了出去。 毫无疑问,此行必是他去。 西天取曾经 第四十二章 同为第一 他只在不开心之时才会去找其他兴趣之事,欣慰之余,他总能找到。 ——段唯一 长沙郡城里的人不成海也成山,挤得周小天直想上厕所。不似大衍只是来了一些高阶修士,因为死海城堡就人们不多的了解是什么人都可以进去的,而且那么大,不可能每一个地方都是高手,万一就在那犄角旮旯里出现一堆金子,也算是发了财,所以周小天甚至能看到一个明显就没有入境的人也在马路边磨刀。 距离中秋还有两天,所以城里的热闹也不都是因为城堡的缘故,也有节日的原因。但这世上是没有月饼这东西的,周小天也没能睹物思些什么,四人只能一路逛荡一路寻找这长沙郡城里最贵的客栈。他们本来不是奢侈的人,也不在乎那些高级的享受,但谁让城里来了那么多人,普通的客栈就是不想也知道定是住满了人。 待得他们辛辛苦苦地找到一家外表极其华美的客栈时,忽然一声轰隆巨响,整座客栈在他们眼前骤然倒塌。林子大了什么鸡都有,一言不合两眼发红就能斗个天翻地覆,而且能住在豪华客栈的人不是地位崇高就是实力绝强,劈山断石如同吃饭何况区区一座客栈。 但这些在中原甚至是一些西域大城都不太可能见到,只因为长沙帮不争气管控能力不强,根本谈不上压制所有来到长沙郡城的人,象征性地派了几人来质问也被打了回去。这让周小天有些无奈,早知道就不该把那许远才打得那么残,他好歹也是个凝岳境的修士,应该能震慑一些后台不够硬的人。 也因为实力强,所以客栈倒塌时并没有什么人受伤身死,只是很多人都看着场间的两人谩骂不已。 一人身着华贵,是为男子却头带金钗,人们觉得这应该是特殊癖好,但周小天却一眼看出那肯定是他的武器。另一人看上去则普通得多,胡子满脸像个砍柴民夫,只是背后一把大关刀分外醒目。 两位凝岳境,周小天心中一抽,好像在中原都不能这么频繁地见到凝岳境的人,来到这西域倒是一步一见,是该说西域太小还是凝岳太多或者是人品太发? 周小天正想着,有一人却是在人群中看见了他,先是一惊,然后走了过来,说道:“周公子、段公子、段姑娘好。” 周小天一看,竟然是齐桓。当日他从白火教的包围之中突围逃跑而去,不想这一跑竟然跑到了长沙郡,真够远的。 “啊,老齐啊,你怎么在这里?” 齐桓就如他自己说的已经不在意周小天曾经踢他两脚的事情,摸了摸女儿的头说道:“我俩在中原了无牵挂,来到西域是为了逃命,也顺便见见世面,西域太乱,想要好好安生立命可不容易。” 周小天了然,西域虽然乱,但齐桓也是个玄雾境的修士,真要安生立命哪里有他说的那么难。看来还是没有他自己嘴上说的那么洒脱,心中仍然惦记着中原的大仇,来这长沙郡想必也是要去那死海城堡,看看能不能撞大运得机缘。 只是齐桓看到周小天一行便明白他们定然也是为了死海城堡而来,既然目的相同就能扯上竞争关系,能力有没有先不说,但总是不好直接说出来。 “哦,这样啊,你到这多久了?” 齐桓说:“半月了,周公子是今天才到的?” 垫了垫身后的包袱,里面除了一些衣物就是金子,不过他可不会说出来:“是啊,刚刚到,这还没找到住处呢,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喏,就这样了。对了老齐,你来这半个月应该比较熟悉一些,那两人是谁啊?” 齐桓会遇到周小天也是因为他刚才过来看热闹的缘故,凑巧的是那两人他还真见过,指着场间已经打起来的两人说:“这两人恐怕现在在这长沙郡城里没有谁不认识的,因为他们几乎天天都在打,而且本身名气也大。那华服金钗的青年叫韦修琳,紫金榜排第十三,关刀大汉叫做韦义波,紫金榜排第十四。” “哦?就是那本来是两兄弟,因为一个女子爱弟弟不爱哥哥最后却又嫁给了哥哥没有嫁给弟弟而后弟弟义愤填膺怒杀嫂子哥哥誓杀弟弟——呃,反正乱七八糟的金钗侯和大力侯?” “对,正是他们,见面就要打,听说也很多年了还是没完,来到长沙郡城也是打了很多次,人们都有些见惯不怪了。” 虽然场中打得激烈,但也许是顾及到周围还有很多人,所以两人都没有使出全力,连武器都没用上,照着情况看来即便是打到明年都还没出胜负,周小天不由笑了两声。 打着打着,韦义波突然一个大跳步撤回,收势道:“哼,韦修琳,在这城里放不开手,我们打到明年也不会出结果,不如城外一搏,如何?” 韦修琳摘下金钗梳理了三根在适才打斗中散乱的发丝,说道:“你想找死我自然欢喜,只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饶了你这么多年也不急于一时,再过两日就是死海城堡出世的日子,到那时候再取你狗命。” 韦义波就知道他会这么说,自己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冷笑道:“别忘了你我血肉相连,我是狗,你又是什么。” “哼,杀了我妻,你有什么资格做我兄弟。” “那贱女人两头相欢玩弄于我,自然该杀,话不投机,两日后见真章。”韦义波放下狠话,又厉眼看了一下围观的人,等到众人都在他的眼神中躲躲闪闪不由哈哈大笑。 他是紫金十四的大力侯,这等大人物一个眼神也是威慑极强,不过他只笑了两声眼神突然一凝,因为他看到在那些不敢和他对视的人中,有四个人神情坦然,似乎是饶有兴趣地看着这边。 那四人自然就是周小天一行,齐桓那天跑得太快又没有什么消息来源,根本就不知道周小天他们已经把白火教灭了,所以在韦义波扫眼过来是也是喘喘不已,这就让周小天等人有些鹤立鸡群的味道。 周小天见韦义波望着自己,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然后说:“老齐啊,你现在对这长沙郡城熟悉,不如带我们去找找客栈?” 齐桓虽然不知道抚远之后发生的事情,但看到周小天平静的脸色,又想到他大漠里所展现的能力,也是定下心来,说道:“好的,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应该还没注满人,而且环境也不错,这就带你们过去。” “看来这死海城堡果然吸引了不少人来。”韦义波看着周小天他们离去,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在人群地避让中走去。 “看来以群雄逐鹿来结束我们的西域之行也不错。”周小天背枕双手,靠在椅子上说道。 段唯一则是坐在他对面,打量着客栈的大厅觉得甚好,听到周小天这么说也是笑了笑,说:“我倒是觉得你能看得这么开很不错。” 周小天斜眼看着他,挑眼说道:“你刚认识我?来之时我就说了只是为了要个答案,可没说一定要要什么答案,既然如今得了还想那么多干什么,强行奸这种事情我可不喜欢做,要做也是轮流奸,怎么样,考虑考虑?” 段唯一脸色一变,段遥已经解下了背后的包袱。 周小天连忙说道:“我瞎说的,瞎说的,遥遥你别激动啊。” “周公子,办好了,天字三号。”这时齐桓走了过来,把剩余的银子放在桌上说道。 这客栈名叫碌碌,是一个名叫卢璐的离炎境女修士开的。在全城客栈都爆满的情况下她这里还剩下一些房间是有原因的,她只招待玄雾境以上的苦修者。苦修者就是指那些没有任何家世背景而在艰苦中慢慢前行默默无闻的修士,碌碌无为不代表就一定不能为,因为无为才是大道,这也是客栈名字的由来。周小天一行在中原绝对是震慑群雄的存在但在西域却因为在紫金阁刻意的封锁消息之下而名声不显,所以才能入住。本来周小天觉得人都有些特别的偏向不是什么问题,但他疑惑的是在混乱的西域,特别是这西域最繁华也是最危险的地方,开一间人来客往的客栈还能定下这么约束的规矩是不太可能的事,说不定哪天就碰上了一些脾气不好的高强之辈把客栈砸了。但在齐桓的解释下周小天得以明了,原来是这老板娘不简单。 卢璐是个离炎境,虽然算是修士中的上层,但西域便是紫金榜都有二十人,其余凝岳估计也差不多,都快赶上中原了,一个离炎境不太可能做出这种明显不把世家子弟放在眼里的事情。然而卢璐敢,就是因为她不是普通的离炎境。 所有与卢璐交过手的人,都认为她是离炎第一人,甚至她曾经和一个凝岳境的人交过手,最后的结果令人瞠目结舌,卢璐胜凝岳败。 修道五境,境境不同境境悬殊,基本上不会出现越境挑战的情况出现,卢璐敢战就算了还能得胜,不得不说她的境界之高实力之强。而且,无论在哪个境界之中拔得头筹都是天资卓绝之辈,绝天之所以绝天,就是因为他们在凝岳境之中是最天才的存在,才能得到天的承认授之予天。卢璐被人称之为离炎境第一人,便是世人对她的一种承认,那就意味着她以后一旦入了凝岳境,就必然是紫金榜上的人物,而且很大的可能是封王。 一个潜在的紫金封王级人物,没有人会去因为一些小事招惹这样的存在,即便是长沙帮的许远才入了凝岳境,也从未对眼皮下的卢璐起过什么不利的心思,就这么放之任之。 从柜上的妖娆身姿那里收回眼光,周小天没有拿过那些银子,反而放了几锭金子在桌上,说:“老齐啊,咱们相识一场,你一路行来也不易,这些你都拿着吧,要是你没钱了跑去打劫带坏了小孩子可不好。” “周公子,这——” “好了不用再说,”周小天在齐桓女儿脸上扭了一把感觉很爽,然后拿起包袱和段唯一等人上了楼。 “越来越有意思了。” 西天取曾经 第四十三章 白虎之牙 直觉的出现通常都有理由,我想我不会错。 ——段唯一 “小璐璐,给我个房间,不要太差啊。” 周小天刚走到二楼,就听到大堂里传来一个声音,那声音虽然他没有听过,但却能感觉得出是谁,猛然一回头,果然是她。 上官玉树同时感觉到有一道与众不同的眼神看着她,也向楼上望去。 这是第二次见面,出乎意料却又在之中。 死海城堡可以说是西域近期最大的事情,即便是有些地方仍然在交战当中双方也会不约而同地停下战事派遣人来。上一次的出现就已经让人极为关注,或许不是所有人都会关注三生石,但里面曾经出现过上古刀剑。武器是修道之人与其他人争斗必不可少的东西,一寸长一寸强是普通人的看法,但对于修士来说,长不长短不短其实并不紧要,百米取首级隔空夺人命于修士不过是家常便饭,但要做出这些,则必须借用天地之力。修士空手不是不能借,但就像一个熟人和一个陌生人向另外一个人借钱,总是熟人容易借到一些,武器本身就是夺天地造化的东西,所以手中有了武器就能借得天地之力更多也更强,最明显的莫过于周小天,因为他得了金箍棒后便是天子。 但就像人有高下武器也有好坏之分,死海城堡里的武器虽然上次只出现了了了几柄,但也能让人为之馋,何况人们不知道里面是不是还有其他什么东西。 很多人都会来,周小天猜测上官玉树再如何不问世事也会来,这是一种直觉,所以他才会说更有意思,因为他知道这本来就会有意思。只是直觉也不可能告诉她上官玉树会来这客栈,而且看来她和卢璐老板娘还有不错的交情。 “师姐,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叫我小璐璐,多难为情啊。唔——你认识那个周公子?” 果然。 周小天本来就觉得卢璐能够以离炎境战胜凝岳境本来就很不正常,但如果事情牵扯到白虎崖,那就又是另外一番说法了,因为绝天七子里有一个人叫唐卫,也是离炎境。 上官玉树从周小天身上收回目光,说:“不认识,见过一次而已。” 虽然话里聊到周小天但却没有他什么事,所以他也不再看,反正打交道的机会多的是,便转身进了房间。 卢璐轻笑道:“我说师姐,既然不认识,那为什么我见你的眼神好像不太对劲哦,难不成你看上他了?” 上官玉树对于卢璐的性格熟悉得很,自然不会因为她这话就泛囧,说道:“只怕人家不要我。” 上官玉树是卢璐见过的最自信的人,任何事情几乎就没有办不成的,即便今天办不成对着自己说一句加油明天就能办成,眼下也是第一次听到她这种话,而且话里有话,疑惑道:“师姐,那周公子什么来头,连你也没把握?” “没——说什么说,赶快给我准备房间,跑了一天累死了。” “哦。” “那个女子就是上官玉树?”段唯一在房间里问道。 天字号的房间不只是房间这么简单,简直就是一间公寓,周小天初略算了一下这种三房两厅一厨一卫将近百来平米的房在上一世恐怕要炒到百万,说道:“事实上我也不知道,但我就是知道,是不是很奇怪?” “不奇怪。” “我说你能不能偶尔对我表露一下佩服的情绪。” “不能。” “算了,和你说不通。不过这所谓银刀王应该不会是为了什么鸟屎的上古刀剑才来的吧,若是她也是为了三生石,我们就要小心一些。”周小天敲打着桌面,平静说道。 段唯一在他脸上看不见任何他所说的小心,知道他也是随便说说,所以也没有接话,而是说道:“还有两天,洪毅什么时候来?” “我帮了他他不敢不帮我,想来也应该快了,不过你知道的,大人物总是要在最后的时刻才出场,不用着急。” “我们是不是要先去去紫金阁?” 周小天眼前一亮,说道:“当然,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接着又叫人送了一些饭菜上来,很快吃过后周小天和段唯一便上了街,至于段遥和花儿则是在客栈里守着,当然这是周小天的说法,因为包袱里有金子。 在两人经过大堂的时候卢璐深深看了一眼周小天,对于这个连上官玉树也没把握的人,忌惮再多也不是错,然后她拿出一张白纸,写下某年某日周小天暂住碌碌客栈的字样。写完收进一个盒子里面,盒子里都是一样的纸。 “你有没有发现那卢璐在我们下来的时候眼神和先前有些不一样?”周小天与段唯一走在街上,随意说道。 “你能看出上官玉树的不简单,她自然也能看出你的不简单,此乃常理。” “不,”周小天脸色一正,说道,“别人看不出我的不简单才是常理,她能看出来就很不正常,我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绝天是凝岳却又凌驾于凝岳之上,所以周小天才说自己和别人不一样,段唯一深知这点,说:“白虎崖不是一般的宗门,自然不能以常理度之。” “但玄武门也不是一般的宗门,我也从未在英明身上有过这种感觉,所以这很不合理。” “交手过后便能明白,相信很快。”说到这里段唯一一顿,又说,“到了。” 周小天和段唯一走进紫金阁,向那位屈姓长老出示了令牌后三人进了内阁。周小天也不多说,直接说道:“屈掌柜,我们要所有有关白虎崖的情报。” 屈掌柜一惊,若做事情无关便不会需要相关的情报,周小天上来就直接说到白虎崖,难道他们想要去撩虎须? “这——周天子,敢问一句,你们来西域到底何事?” “找女人。” “找女人?”屈掌柜大惑,心想找女人去青楼好了何必跑来西域还问到白虎崖,难道他们从某些秘密渠道得知白虎崖上的女人很漂亮? “别困惑了,赶紧的。” 屈掌柜心想也是,反正紫金阁只是提供情报,至于别人用这情报来做什么就不是他们能管的了,就算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赖不到他们头上,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规矩。他从架子上取下一卷,放在桌上。 “只有一卷?”周小天愕然,作为整个天下三大隐世之地,便是他们在中原也经常能听到白虎崖的大名,而所谓的隐世也只是相对中原而言,他们料想中白虎崖在这西域应该是一股极大甚至最大的势力,只是没有向中原渗透所以中原人少知,但却想不到来了西域也没有什么人知道,就连紫金阁也只有一卷相关的信息? “对,只有一卷,白虎崖虽然名头大,但却连宗门所在都不为人知,入世弟子更是仙踪难寻,不要说其他什么消息。” 周小天点点头,也不在这种事情上磨叽,打开了卷宗,一些字迹印入眼帘。 白虎崖并不是周小天想象中的是一个极大的势力,而是只占了天水一郡,并且虽然说是占领,但却并没有成建制的管制,就好像一块无主之地,任由在其中的人们自由生活,不干涉农政,也没有什么税收,农业商业发达至极,是块肥硕之地。也因为没有交际,所以人们根本找不到白虎崖的宗门所在,以至于让人们误以为白虎崖只是人云亦云的飘渺存在,时不时就会有些利益熏心之辈贪图那块肥沃的土地而前去占领,其中就包括林家。但后来的一些事情表明,白虎崖是确实存在的,那些怀着目的去到天水郡的人再也没有回来,哪怕是消息,一个也没有。人们打听到,在那些日子里,当地的人经常能看到夜色里一片璀璨的金光,金光下是一些人的影,那些人或腰间或背后都有一把刀,他们自称是白虎崖的弟子。 这种事情多年来发生过很多起,毕竟总有人不信邪,但像通天剑派、林家等临近的势力却再也没有动过心思,因为他们的人消失得最多,所以知道的也最深。 最近的一次是在十五年前,那一战打得惊天动地,沿途房屋倒塌无数,山石崩碎,大河断流,最后一片令人窒息的金光将黑夜映得如白昼,大战才渐渐停息。 虽然没有人知道确切结果,但毫无疑问,白虎崖又胜了,因为对战的另一方已经消失。 白虎崖是一个可怕的存在,所有人都这么想,甚至于认为若是白虎崖想,便可统一整个西域。 统一西域,这是一个所有西域的势力都在想却又不敢想的事情,然而白虎崖有这个实力但没有实施,让人们在疑惑之余又不免暗自庆幸。 只是稍微露出一颗锋利的牙便让所有人提心吊胆,这才是真正的统一。 周小天一口气将所有文字看完,疑惑中发现段唯一的神态有些——不正常? “唯一,怎么了?” 段唯一没有回答他的话,因为他听不到,他只是看着卷宗上面的一行字,准确来说是四个字——十五年前。 西天取曾经 第四十四章 昨天的火今天的海 真正的意义往往在不经意中发现,没有谁能在做之前就敢说自己一定会得到什么。 ——周小天 段唯一出谷距今已是过了一年,所以现在他和周小天一样都是十九岁,十五年前就是四岁。 四岁时,依附血殿势力庞大的段家被一场大火烧得只剩两人,在那之后段唯一和段遥遇见了红衣,可以说那一年是改变段唯一命运的一年,如果不是那场大火,他现在和段遥也许还是段家的翩翩公子和千金小姐,如果不是那场大火,也许唯一就不会醒来。 段唯一心中确实对于报仇这件事情没有太多的热情,但他始终忘不了那场火,一个人无论年纪再小,也总会有一些事情铭记在心里,何况这件事情牵扯到了生死。西域与中原何其之远,段唯一虽然不紧不慢却也花了一年时间,一年的时间都在行路,而且他还不是普通的人。两个距离这么远的地方发生了看似毫无联系但同样震惊天下的事情,说这其中没有联系怕是连花儿脸上都会露出不信。 只是,这联系何在? “唯一?”周小天见段唯一有些异样,不由再次出声。 “哦,何事?”段唯一不再看那些字,说道。 “从刚才你就一直在发呆,可是有什么不对?”周小天心中的疑惑比字上的信息更深,死物与活物之间总是后者更令人担心,因为活物有可能会变成死物。在段唯一发呆的时候,周小天在他眼里看到了一些死的味道。 是谁死了,还是谁该死? 段唯一对于周小天很少有什么隐瞒,指了指卷宗上的那几个字。 周小天看着先是不解其意,然后脸色煞白。他虽然明白了段唯一所在乎的东西,但本来也不能是这样的表情,至多也就是疑惑惊讶,然而他现在如此,便是因为他看到了段唯一也看不到的东西。 十五年前,段家有火,摇光城南的林子也有火,周小天在那场火里失去当时世上唯一的亲人。 他豁然站起,踱着步子在黑暗的屋里走来走去,无力摇曳的烛火就像他此刻的心情,嘴里轻声自语:“爷爷。” “爷爷你叫什么名字?” “呵呵,这个早就不记得了,爷爷就叫爷爷。” 周小天和父母相处的时间太短,便是连父亲的面都没有见过,母亲也在他出世不久就吊在那棵已被他一记无形轰成粉末的树上死去。也因为如此,又加上前世的记忆,所以他其实对父母并没有太深的感情,甚至有一丝难以觉察的愤怒。他做事总是需要个理由,换句话说就是讲道理,生我而不养我,这便没有道理。 被前世的老天抛弃,所以他来到这个世界,来到这里后又被父母抛弃,换谁都会心底难过,但这太矫情,他从来不对任何人说,所以在那一个雨夜里他失声哭泣,不是伤心,而是愤怒。 只是他的愤怒很快就被抹平,他说喜欢看着爷爷砍柴的样子完全是出自于真心,只有在经历过世间社会的繁杂过后才能明白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不求回报的付出有多么值得感动,一根弦牵动两颗心。 感动就是温暖,像周小天刚被爷爷抱起来的时候。 如今将天下人站在脚下,是否还会记得那把曾经挡在自己头顶的破伞? 他当然记得,段家火,南林火,十年后摇光火。 周小天将拳头紧握,心中陡然冒出了三个字,那时他跟段唯一说起还不太在意,甚至嘲笑段唯一的在意,只是到了现在,事情变得完全不一样。 朱雀山。 朱雀山,白虎崖,联系得太宽,但这就是直觉,像是上天的指点。 周小天深吸一口气平缓自己的心情,然后莫名其妙地说道:“我突然觉得生活好像有了动力。” “也许这就是我跟你来西域的原因?” 找到了足够的理由,两个人相视一笑。 周小天将卷宗随意丢在桌上,也不再跟屈掌柜打招呼,和段唯一走了出去。 “不虚此行。” 中秋之时,月圆之夜。 几天里还在长沙郡城里热闹打闹的人纷纷涌出城门,人流如龙地来到了郡城外十里地的死海。死海不像寻常日里的死寂,倒像是在欢迎各方来到的客人,汹涌异常,潮水浪花扑打碎石沙滩,与真正的大海无异。 周小天来到的时候沙滩上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紧张轻松各自不同,他们甚至看见有一家人在外围摆了一张桌案,案上是烹肉瓜果钱纸蜡烛,竟然是在祭拜。 周小天默然无语,死海有死神他可能会相信,要说到财神却不太可能,拜有个屁用。 在他心底嘀咕的同时,段唯一和段遥已经是看向了人群。 人群虽然纷乱,但隐隐能看出分为四个层次。 最外围的是一些普通人,也是人数最多的一群,拿菜刀柴刀斧头锄头的都有,或许以他们的能力不能抢到什么上古刀剑之类的宝物,但若是撞大运偷偷得到一些金钱也是不错的,上一次就有一个渔夫冒险进去,得到了一大堆银子,用麻袋装出来后就成了当地的富豪,至于他能不能活得久人们不关心,有钱不拿白不拿,这条真理连周小天都要供奉。 外围第二层是一些修士,人数虽然没有最外围的多,但与里面的两层比起来却是犹如江河比之小溪,段唯一粗略看了一下,发现他们全部都是修士,只是大多都是泪银拂柳境的低阶修士,虽然实力不怎么样,但耐不住人多,省时度势之下联合起来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而且在他们之中还有近乎上千的玄雾境修士。 上千玄雾境是什么概念?无情宫的羽林卫也就是一千拂柳境的修士组成,便可以令其他五宗的人忌惮,虽然其中还有一些秘密的缘故,但总的来说,一千玄雾境的修士如果全部是一个势力的,再加上几个凝岳境的大修,那么这股势力便能和白虎崖抗衡,甚至将其扫平。 段唯一也不由皱眉,不过很快就放松下来,因为这是不可能的,这些人来自西域四面八方才能有这等规模,三三两两地成个团体就算是不错的人缘了。但若是不能全部集中,那便随手可杀。 第三层人数不多,只有不足百人,但所有人看向他们的眼神不是羡慕就是恐惧,因为那些都是离炎境和凝岳境的修士,是修士中真正的上层,离炎虽然不太可能战胜凝岳,但至少也有凝岳的希望,通常情况下凝岳的人也不会在离炎的人面前摆什么架子,所以他们才混作一堆交头接耳,只是凝岳的人要稍稍靠前一些。那一些人不多,十几人罢了,但其风度气势都不是后面的人所能比拟的,就像屹立在众人面前的高山,人们相信,只要有那十几个人站在面前,死海扑出再大的浪也打不到他们。 凝岳的威压不仅可以撼动大地,也可以撼动心神。 在那一些人中,段唯一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卢璐。要知道越是靠前就越占先机,所以才会出现人群以实力分层次的情况,但没有人敢对卢璐脸色平静地站在那里有什么异议,因为她能战胜凝岳,那便和真正的凝岳没什么不同。 只不过一般的凝岳和周小天他们还是有所差距,所以段唯一不再关注,而是看向最靠近死海的一层。 那层人也不少,也有将近一百,不像后面的人杂乱地站在一起,而是隐隐地分成七个团体,境界也不一,从低到高都有,但同样的,没有谁敢出声质问,因为站在那些小团体面前的人都是场间最高的人。 高不是身高,而是境界,连身后的那些凝岳的人的境势也不能撼动他们一丝一毫,人们屏息的同时都知道,他们都是紫金榜上的王侯。 紫金榜虽然分王分侯,但其实王侯之间的差距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毕竟排名是紫金阁以过往事例分析而出,只能作为参考而不能当作他们的真实实力,以侯胜王的例子不是没有,所以他们站在面前都是神色坦然,排名高的没有傲蔑,排名低的也没有谄媚,身后的小团体里站着的朋友或者下属脸上都是一样的具有蓉焉。 上紫金榜没有钱没有权,有的就是荣耀。 一个壮阔双刀男子,一个妖娆短剑女子,一个白眉细剑老者,一个俊面金钗青年,一个胡腮关刀大汉。段唯一认识其中两个,就是那青年和大汉,韦修琳和韦义波,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一进去就要开打。 在韦义波旁边的是一行绿衣之人,段唯一没有见过,但周小天却能在记忆中翻出其中一些人的脸,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林霸。 那些绿衣的人都是林家的人。 紫金第四狂斧王,这个名头足以掩盖几乎所有人身上的光环,因为紫金榜中后的排名或许能有非议,但前四的不会,因为要上紫金前五,必然是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绝世人物,事迹多分析起来就越准,林霸经过的大小战役无数,又曾经以一人之力灭了一个三凝岳的宗门,紫金第四实至名归。 但饶是林霸光辉无限,也不是场中最耀眼的人物,因为在他的旁边还有一个人。 她一个人就是一个团队,不少人都疑惑为什么那个看起来不漂亮又不强大的女子能够站在最前面,在得到回答后都闭嘴不言,心下震惊。 紫金第二银刀王,上官玉树。 西天取曾经 第四十五章 无敌之人 我依旧没有改变心中想法,因为他不如她。 ——周小天 因为周小天他们是站在外围的一颗礁石上,所以才能看得清楚场间的情况,相对的别人也能看得见他们,但在西域认识他们的人不多,所以没有人会去关注他们,除了上官玉树。 她似乎对周小天的目光很敏感,回头一看心中有些莫名,像是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知道这个人危险,但却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对自己产生危险。 也许上官玉树只是下意识地看去,但她是整个沙滩上的中心,她这一看便可牵动所有的人,人们顺着她的眼光纷纷看去。 只见一个短发托腮的男子坐在礁石之上,神情随意,像是完全感受不到这里紧张的气氛,他的身旁站着一个怀抱小女孩的俊俏公子,脸上的无所谓便是站得最远的人也能看得清楚,如果说一个随意一个无所谓能让人们感到愕然,那么站在最旁边的一个齐耳青丝背裹麻包的女子则让人们震撼。 她是真正的漠然,看上去她不是嗜杀的人,但人们就是心里面有一种感觉,如果她想要杀,就一定可以杀很多人。 这四人是谁,为什么我会有一种惊惧的感觉?而且似乎银刀王的眼中也满是凝重? 所有人心中都不约而同地生出这个疑问。 林霸之前没注意,现在终于看到了周小天,他还记得此行来的原因,毕竟就外界传言的那些还不足以让林家出动这么多的人马,三位凝岳,其中还有他狂斧王林霸。远远地点了点头,林霸朝周小天一笑。 周小天虽然不知道他来的含义,不过也不会当场落了他的面子,不然未免太过引人注目,这不是他想要的,所以他也点了点头。 “那些人是谁,狂斧王竟然向他们表达了善意?” “不知道,从来没见过,不过这几人还真有面子,不仅是狂斧王,甚至银刀王好像也有不愿意与他们争斗的意思。” “这次死海城堡果然非同寻常,把那些隐世高人都扯了出来,我们的机会恐怕要小上不少。” “唔——兄弟我看不如这样,我们去联系一些家乡的势力,虽然平常多有争斗,但现在情况不同,紫金榜的都来了七位,若是不联合起来我们不要说吃肉了,怕是连汤都喝不上。” “对,你说的有道理,我们马上去。” 这样类似的谈话一瞬间发生了好几起,只是因为上官玉树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让整个沙滩上暗流涌动起来。但最是震惊的还是紫金榜上的人,别的人或许会以为那四人与上官玉树或者林霸是有什么交情,他们却不会,因为他们在周小天和段遥身上感受到了浓浓的威压,那股威压丝毫不弱于站在他们之前的上官玉树。 西域竟然还有这等恐怖之人? 周小天被无数人的眼光扫得有些恍,心下无奈,知道这是上官玉树故意给自己找麻烦,自己这还没惹上她她就开始弄自己了,这是叫欺人太甚还是底气不足? 正想着,身后的大地突然开始震动起来,人们惊呼之中看到,远远地的夜里漫起了浓厚的灰尘。待得那些灰尘临近,人们骇然发现,竟然是骑兵,看那架势怕不得有一万人。 周小天看着奔驰中的骑兵队伍里立着一根旗杆,上面写着长沙二字,不由好笑起来:“这近水楼台果然先得月,长沙帮来了那么多人,难道是想堵在这里好等人们出来时打劫?” 段唯一说:“自然不可能,长沙帮不是什么大门大派,即便是像林家通天剑派那种大势力也不敢做出这种犯众怒的事情,应该另有隐情。” 段唯一说的话通常都不会错,果然,只见那隆隆的马蹄踏至沙滩,为首一人骑在高头大马上,马刀铠甲,威风凛凛,声沉大喝道:“我知道大家疑惑我们长沙帮为什么派了这么多人来,恐怕有些人心中还有恼怒,但大可不必。死海虽然位于我长沙郡,但宝物有缘者得之,我们自然不会做出占为己有的事情,而且在场的还有很多大人物,我们即便是想也不敢做。但我们如今来到这里,当然也是有事要做,还希望各位能够配合配合。” 里面两层的人只当他们是跳梁小丑,并不理会只是看着依旧汹涌的死海,所以回话的都是外面的普通人或者低阶修士。 “请问廖宇将军此来所为何事?” “我要找一个叫周小天的人!” “周小天?”人们你望我我望你,都不知道周小天到底是谁,人海茫茫,哪有只提供一个名字就能简单找到的道理。 周小天撇了撇嘴,这长沙帮难道不知道许远才是被自己一掌放翻的,居然还敢带来人找事,天真地以为一万骑兵就能拿下自己不成。站了起来,他说道:“我就是。” 人们先是鸦雀无声,接着大声喧哗起来,果然不愧是连狂斧王银刀王都侧目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有持无恐,那可是一万骑兵啊,就算其中没有多少修士,一个冲锋下来,后面又是死海退无可退,便是一般的凝岳境也不敢因其锋芒。 莫非真是绝世高手? 廖宇凌厉的眼神盯着周小天很久,然后跳下了马走过去,令人意外的是他没有质问什么,而是拱手抱拳,说道:“在下廖宇,见过周公子。” 周小天虽然心底以很意外但表面总是要露出高手风范,淡然说道:“廖宇将军无需多礼,只是你来找我何事?” 廖宇单膝跪了下来,以手腹胸做了一个最高的礼节,说:“因为许远才重伤未愈,所以对于他的无心冒犯,我代替他向周公子深表歉意。” “哦,这样啊,没关系的哈哈,反正事情都过去了,我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 廖宇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甲,再次抱拳道:“那多谢周公子宽宏大量了,此行死海若有什么事情但凭周公子吩咐就是。” 周小天眉毛一挑,意味深长地笑道:“嗯,你们的好意我领了,只是你们人多,在里面怕是用不上。” 廖宇正想说自己的骑兵都是训练有素战斗力极强肯定能帮上什么忙,忽然身后的骑兵队伍一阵吵杂,不由心下恼怒,回头喝到:“何事喧哗,带头者回去军法处置!” “将、将军,”一个士兵匆匆跑了过来,脸色煞白神情慌张,哆哆嗦嗦地说,“一个人说我们的骑兵拦住了他的去路,若若是不让开,便都要死在这里。” “嗯?”廖宇不是那种脑袋愚笨的人,自然不会不清楚情况就拔刀相向,说,“可知道那是何人?” “他、他、他说他叫覃不敌。” 海水仍然哗哗作响,场间却落针可闻。 覃不敌,紫金第一的裂山王。他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在这西域无人可敌,上官玉树虽然是紫金第二,名头不可谓不大,但人们看待无论何种榜单,最先看也最重看的就是那个第一名。第一不是徒有虚名,上官玉树曾战三王五侯,覃不敌却曾掀翻林家,林霸虽然狂傲,但始终也不敢去寻找覃不敌的晦气,那是一个令人只想膜拜而不想与之为敌的名字。 不想敌,不能敌,也不敢敌,这就是覃不敌名字真正的含义。 眼下死海之畔来了很多大人物,韦修琳韦义波等紫金侯,上官玉树林霸等紫金王,都能跺上一脚让整个西域震三颤,但如今覃不敌也来了,人们毫不犹豫地认为,将无人不颤。 或许,除了一个人,人们转头向上官玉树看去。 “让开,快让开!你们这帮废物!”廖宇惊愕良久,突然大声骂道,若是再晚些,恐怕他精心打造的一万骑兵真的会化成这地上的沙,对此他没有丝毫怀疑。 骑兵整齐地分开,在那掷地有声的脚步中,人们却可以看见他们脚健的抖动,生死走一遭,激动恐惧皆有。 覃不敌就像是现世的白虎崖。 他从骑兵让开的通道中走来,经过周小天他们站着的那块礁石时不由一停,微微皱眉。他紫金第一,那就是这西域的王者,遇见王者即便不需要臣服也不敢站得比他还高,可礁石上的人似乎无动于衷,他抬头仔细看去,只见周小天怀抱双臂,饶有兴趣地望着他。 这四人都不简单。 不过也仅次而已,虽然在周小天他们身上感觉到了不寻常,但覃不敌常年无敌,早就树立了强大的信心,不可能会因为一丝危险的味道就怀疑自己,然而西域的人却因为一个人开始怀疑自己,所以他要证明自己。 不再理会,他向上官玉树走去。 上官玉树也是早早地看着他,她是第一次看见覃不敌,对于这个在紫金榜上压了自己一头的人她倒是没有什么厌恶,本来紫金榜也不是她在乎的东西,反倒这东西给她添了不少麻烦。不过要是有人来找麻烦,自己也不可能退让。 “上官玉树?” “覃不敌?” 两人同时道。 上官玉树笑了笑,她的笑容会给人一种天真的感觉,说出的话也很天真:“我知道你想和我打架,不过能不能等到这事结束?” 覃不敌知道她是指的是死海城堡的意思,在人们认为打架就该马上打的时候他却说道:“好,巧的是,我也想进去看看。” 说完他自然地走到最前面,面对死海负手而立,腰间三尺轻眉,在他眼里,除了上官玉树之外,其他紫金王侯,也只是普通人。 很奇怪的,覃不敌和上官玉树不说话,场间也不再有人说话,而是静静地等待。 无话即短,时间顿逝,海上明月最圆最亮时,海水开始退潮。 在人们精芒注视的澎湃潮退中,死海中央的位置,露出了一个尖尖的角。 廖宇在周小天身后泛起了冷笑。 要开始了。 西天取曾经 第四十六章 有钱能使鬼拔刀 如果说那人是万人不敌,那他就是举世无敌。 ——洪毅 当潮水完全退去的时候,人们看着那巨大的城堡,心下无比的震撼,便是覃不敌也是变了色。 完全就是没有了一丝海水,似乎死海的存在只是人们的幻觉,原来死海所在的位置,已经被一座城堡完全覆盖。 一座海一般大的城堡。 “这究竟是怎么建成的?”一人咽了一口唾沫,艰涩道。 周小天见过同样规模宏大却更为辉煌的无情宫,所以对这死海城堡并不如何吃惊,只是这城堡出现的情形似乎没有道理,他看向段唯一,心中有些担心。 因为头顶那轮月。 段唯一却是神色平静,只要梦还在那自己的心便在,他点了点头,示意周小天毋须担心。 “还是赶到了。” 周小天看向落在身旁的洪毅,说:“你总算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洪毅知道周小天是心有怨气,覃不敌只是被人拦路一会儿就想要杀人,周小天虽然没有他那么无理,却也谈不上什么好鸟,解释道:“受了不轻的伤,需要调养。” “哦?”这回轮到周小天吃惊,问道,“谁能让你洪毅受这么重的伤,方家会有这样厉害的人物?” 洪毅摇摇头,指了指最前面的两人之一,说:“上官玉树。” 此时就是段遥也睁开眼睛朝上官玉树看去,能伤了洪毅而显然她自身并没有事,那么就意味着她的实力堪比绝天。不上绝天却堪比绝天,这件事情简直匪夷所思,或者说根本不可能,周小天托着下巴沉思了起来,莫非这也是乱的一种前兆? 在周小天他们愣神的时候,人群已经乱了起来,先是最前面的紫金王侯一掠而进了城堡的大门,然后是离炎凝岳的人接着冲进去,这时候还不要紧,毕竟大门顾名思义的很大,前面的人也没多少。但接下来就不行了,第三层的有好几千人,几千人挤一个大门与千军万马过独木其实是没有区别的,还有后面争相涌来的普通人。 可能是大家挤得厉害,不知道是谁先动了手,一个人的头颅顿时飞了起来血洒当场,打劫总是和杀人联系在一起,人们来到沙滩上的时候就做好了生死相搏的准备,见到有人开了头,顿时刀光剑影肆乱飞舞,石头菜刀狂丢猛砸,场面混乱至极。 当然也有人是冷静的,那些人没有进入混乱的打斗之中,毕竟这才是开始,没有必要如此拼命,所以他们自作聪明地跑到城堡的高墙边上,想要用武器凿出一些坑然后顺势爬上去。但只下了一刀他们就愕然发现,平常手中削铁如泥的刀剑竟然不能在城墙上留下坑槽,只有淡淡的痕迹。 这墙难不成是金刚石做的? 周小天看着就是捂嘴而笑,那些人自以为聪明,但却也不想想,人那么多和他们有一样想法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人家为什么不做,就是因为知道这墙坚硬如钢铁,又高耸夜间看不到头,没有周小天那样的本事根本不可能上得去。 毕竟上一次就有人进去过,对于这些紫金阁也是知道的,周小天在得到死海城堡消息的时候就全部打听清楚,但他还是说:“跟我来。” 五人来到一面少人的墙边,洪毅把刀在墙上一划,墙上便出现了一个三寸深的刀痕。 “果然非比寻常。” 周小天却不再感叹,这世上什么东西没有,何况还是上古时候的东西,就更不是现在的人们能够琢磨透的。他退了一步,将金箍棒插在潮水退去的烂泥滩上,一手扶着,说:“你们站紧一些,不要反抗。” 四人如言站好,然后看见他一笑,说:“起风。” 大风涌来,便是远处还在打斗的人们都被刮得睁不开眼睛,不知不觉中有些人天旋地转地发现自己的头已经飞了起来。惊愕的人们看向风的归处,只见周小天一个人站在那里,他抽出了地上的金箍棒系好,然后深吸一口气,身形一冲,就那么沿着陡峭无力可借的墙壁跑了上去? “尼玛!”人们大吃一惊,失声骂道。 很快周小天跳上城墙,嘿咻了一声,擦了擦额上的汗。 段唯一等人还好,洪毅却是凝神地看着他,说道:“神乎其技。” 刚才起风的一瞬间,洪毅就觉得脚下生风,那是一股极其危险的感觉,因为他把握不住自己,像腾浪大海中挣扎的小帆,下意识地要发力站定,也相信自己能够站定,但忽然想起刚才周小天说的不要抵抗,明白了他的话里意思的同时也不由一惊。 风真的是他的玩物么? 周小天不屑说道:“什么神乎其技,这风云决老子都没练过,连李立那小子都比我用得好,我只能拿来当电梯罢了,还累得半死,要是再多俩人,肯定就不行了,更何况我自己还得跑上来,你是没看到下面那些人的眼神,看我就像看蜘蛛侠一样。” 洪毅被他一阵莫名其妙的话弄得失神,段唯一却是笑道:“能让人凌空而飞,风满楼想来除了你师傅,其他人还没这么大的本事。” “那是他们境界不够高力气不够大罢了,算了,不说了,这什么情况?”周小天扶着城墙,向下面看去。 只见之前已经进来的人不是四处乱窜地寻找宝物,而是有条不紊地跟在那些紫金王侯的身后,两眼向四周东张西望,像是在小心戒备着什么,人群中已经没有了上官玉树的身影。 “明明好像是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她却敢一个人独行,艺高人胆大?不像啊。连覃不敌都还在,难道她来过?” 周小天趴在墙边看着下面神色丝毫不着急,反正这死海虽然大但以他的速度来说赶个几天也能跑完,未知的地方总是要保持一千一万的小心,先让那些人去探探路也不错。 “嗯?”听到洪毅的声音,周小天四人都是齐齐转头,只见城楼的地方缓缓走出一个东西,全身盔甲笼罩,亮亮堂堂的看上去像是金子打造的一般,只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个像是古代军士样的人,没有头颅。 没有头颅还能走动,而且身上也没有丝毫人的气息,像是傀儡一般。 非自然的生物,周小天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惧怕倒是没有,只是也神情凝重了下来。 那无头军士似乎也是发现了他们,身子一顿,然后猛然提起手中的大刀冲将过来,周小天手指一指,无形激射打在他的手腕之处,无头军士的手腕顿时爆散而碎,手中大刀噹的一声,落在周小天的身前插在地上。 周小天眼神一缩,这刀锋锐之利和力量之大,竟然能够轻易插入坚硬的城墙,周小天不由看像洪毅,刚才他试过,所以最有发言权。 洪毅说:“玄雾境的力量,所以要小心。” 洪毅刚一说完,周小天身前的大刀忽然在那军士的异动下猛然抽起,直斩周小天的头颅!周小天当然不会太过吃惊,玄雾境就是万物为我所用,那军士用的是刀,自然能够操控他的刀,一手将大刀弹飞,周小天正想了结那个无头军士,只是段遥已经先出了手。 一道剑光出现在军士身后,陡然劈下。 极其刺耳的声音响起,像是菜刀劈在磨石之上,周小天等人不由眯起了眼睛,因为段遥那一剑竟然还不能将军士劈成两半。 好坚硬的身体。 段遥再次出手,又是一道剑光,两剑同下,哗啦一声,那军士终于闷声而分,倒在地上犹如死物。即便是人死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没有了动静,难道真是死物不成? 周小天等人走了过去,看见军士碎裂的身体的断裂处亮着金色的光泽,没有血迹。不再多想,周小天伸手招过刚才军士的大刀,然后一刀捅进他的胸膛,将其刨开后,周小天伸手进去掏出了一样东西。 “金子?” 周小天看着手中的金子登时一怔。 既然是死物,就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动弹甚至袭击他们,那么在他身上就一定会有类似核心装置一类的东西,只是他想不到的是这东西竟然是块普通的金子,有钱能使鬼推磨不错,但也不是这个说法吧? 将金子收进口袋,周小天站了起来再次向下望去。上一次死海城堡也有金子出现,不过却只是普通的金子而已,没有像现在这样出现无头军士,堪比玄雾境甚至身体更为强硬。 “看下面的人们的神态,不难想象出刚才他们也是受到了这种袭击,这次死海城堡完全出世,恐怕真有什么意义在里面。” “神挡杀神,鬼挡弑鬼,我们不需在意。”段唯一说道。 周小天回头,一一看过四人,自己、洪毅、段唯一、段遥和花儿,两个绝天,两个上剑,还有一个天赐黄道宫,无与伦比的强大阵容,便是中原六宗除了剑阁之外也没有谁能够拿得出手,而这也是剑阁真正强大的原因。 只是这不是中原,而是西域,周小天居高临下地远远看着一群人以之为首的覃不敌,微微一笑。 “紫金王侯,也不过土鸡瓦狗。” 西天取曾经 第四十七章 真真假假 原因是错,那结果必然也错。 ——段唯一 周小天站起身来,看着地上的的小坑,很不满意自己造成的破坏。一般来说他这么一记掌间无形下去,不能很宽但怎么的也得看不见底,如今只不过留下了三丈的坑,觉得不是一般的小。 刚才又有一个无头的军士跑出来袭击,虽然看起来也是轻松解决,但五人的心情却并不轻松。因为那个军士是离炎境的实力。一个块小小的金子就能让一个本来不能动弹的东西发挥出离炎境的威能,这不得不说让人感到担心,如果这种东西可以无限制造,并且出到外面,那将会是一种恐怖的灾难。 所幸的是他们并没有发现这种可能。 在周小天的轰杀下,便是那块藏于军士心脏中的金子也化成了飞灰。不是周小天如今财大气粗,而是即便他不这么做,那金子也会在不久之后变成飞灰,这是在周小天还在城墙上得到第一块金子时就发现了的。 金子本身就是一种能量,只不过和常人的认识有所不同罢了,所有东西在能量散尽过后都会变成灰,无论是生物还是死物。 能将金属的力量提取而出并且是完全不留一丝,周小天抬头看向还在很远的城堡塔尖,渐渐意识到了什么。白虎崖原来是人们的一种误解,以讹传讹之下便是名字也发生了变化。 这里就是白虎崖,准确来说是上古时候的白虎崖,白虎崖也不是白虎崖,所以才没有人能够找到,周小天指了指那个城堡塔尖,说:“那就是白虎牙。” 没错,只有天下最强的金之力西极瑞金才能有这种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圣本身就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存在,那么换言来说,这上古白虎崖所在之地,也许就有着比三生石还要重要的东西——泪银刀。 “为什么不叫泪金刀?”周小天无奈笑笑。 段唯一与他并肩站着,说:“这么说来,上官玉树恐怕真是白虎崖的人。” “这点早就讨论过了,不然她怎么可能好像知道路线似的一个人跑开,也许传承下来的就有这城堡的秘密和地图吧。” “我们是不是要夺?” “好东西自然自己拿着比较舒心。” “但毁人传承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她既然从未得到,那泪银刀也不见得就是她的东西。” 周小天说着完全没有任何对于自己自私自利的认识,说来也是,泪银刀乃天赐之物,就如同黄道宫一样,白虎崖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得到的泪银刀才有了这传承,既然它像是遭到了什么劫难导致这重要的传承中断,就意味着泪银刀已经是无主之物。 谁都想要。 五人正在商量下一步的行动,忽然从城堡大门的方向传来一声“咚”的响声,像是大门关上的声音。 人已经进来完了吗,只是为什么要关门? 除了花儿无忧无虑,其他四人都是心底疑惑,门不会是进来的人关的,因为大家都没有理由这么做,但门也不会自己关上,那么—— “这里面还有人?” 周小天做出这种判断便是自己也不敢相信,这城堡无论是建筑风格还是岁月痕迹都无不显示着是上古时候就遭到什么大破灭而埋没死海,不说在海底人们无法生存,便是在陆地上又何曾有人活过数万年之久? 不是人。 “不是人。”段唯一抬头看去,在那遥远的城堡塔尖的位置,缓缓荡漾出一环金色的光,它集中了所有人的目光,直到漫过所有人的眼。金子,金光,人们虽然诧异却也觉得理所当然,毕竟一种不自然能让人感到惊愕,但当另外一种不自然出现的时候,人们就会下意识地以为这是有联系的便不再惊愕。 自以为是。 段唯一却是骤然起了心悸,怀中的花儿也是小脸严肃,不是只有金子才会发出金光,还有一种东西会有这样的光泽,比如天上的星星。 “又是一座。” 洪毅不解段唯一此话何意,周小天却瞬间明白,他认识花儿见过梦,自然知道这种天赐意味着什么,原来这里不只是有圣,还有宫,莫非白虎崖的沉没就是因为这两种不同的存在导致? “哪一宫?” 段唯一摇摇头,见花儿也是愁眉紧锁,更是疑惑,黄道宫的存在没有人知道是从何时开始,而且只有十二座,彼此之间尽管分三阶但无可否认的必是彼此认识,不然梦也不会在去过鱼山洞府后就一语道破那是双子宫花儿。 但是此刻竟然连花儿都不知道那是什么宫,看来事情并不简单,不过他既然现身,就会解释。 段唯一并不多说,静静地站着。 果然,那环星光覆盖了整个城堡后一阵荡漾,一道人影在天际上空缓缓而现,看不清楚,但却能知道是一个老者。 “那是谁?”不少人出声询问身旁的人,得到的都是一尘不变的答案,没人知道。上官玉树一个人站在一幢建筑的屋顶,看着那道人影,拳头已经是握紧了起来。 覃不敌站在一群人的身前,神情凝重,在那道人影的身上,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压,第一次对自己的实力产生了怀疑,只是这不能让他感到害怕,反而更为兴奋。他之所以能够成为这西域上的第一人,便是因为不断地挑战,一次又一次的胜利铸就了他的辉煌,他也越来越强,眼下本以为只有上官玉树能够成为自己的对手,却不想无意中来到这死海城堡,遇见了第二个。 “你是谁?”覃不敌朝天空喊道。 难道人影似乎并不关注下方是何人,朗声说话,声音奇异地响彻每一个人的耳边,像是只对自己一个人说。 “我名涴沙,相信没有多少人知道,那我就解释一下,这座城堡,便是白虎崖,而我,便是白虎崖曾经的主人。” “什么!死海城堡竟然是白虎崖?” “白虎崖不是在天水郡吗,怎么在这里?” “不可能吧,白虎崖曾经的主人,他怎么可能活那么久?” “他说出来又是什么意思?” 下方的人一阵吵杂,显然都是被这个消息震撼住,便是覃不敌也是一愣,白虎崖曾经的主人,这个名头即便是他也不由有种惊世撼俗的感觉。 “你们不需要惊讶,只需静静听我说。我白虎崖上古时遭逢大难,导致最主要的传承断绝,不过天可怜见,我散尽毕生功力,终是保住了这传承之地,眼下的我也不过只是一道意识的存在,并无实体,但凭着宗门大阵,还是可以勉强使得白虎崖城堡现世。为了使世人瞩目,我一次次地浮出海面,直至今日方才完全。” “敢问前辈,这又是为何?”一个大胆的人听到这里疑惑,大声问道。 “尔等不需要着急,缓缓听我道来。我白虎崖上古时称霸一时,门派弟子众多,势力之大实力之强可谓天下无人敢于争锋,但盛极必衰,一日天降大难遭致宗门灭绝,世间弟子也仅存一脉,岁月流逝,连我也不知道现在是否还有白虎崖之微弱传承于世。但一脉传承不可在我手终结,所以拼尽最后余力,我招引各位前来,便是为了这传承。相信你们很多人都已经猜出我的目的,没错,我要在你们这三万六千多人当中,挑选有能力有资格成为我白虎崖传承的人。” 哗—— 人们听到这个信息大为吃惊,白虎崖的传承者,这是一个多么令人疯狂的名号,白虎崖本身在西域就是一种传说,而且听那人言似乎现在的白虎崖还不是真正的传承,只是微弱一脉罢了,连微弱的一脉都能够让整个西域设摄伏,那真正的传承又该是多么强大? 没人能够想象得到,一瞬之间,进入城堡的几乎所有人都眼睛红了起来,便是如韦修琳等紫金侯或者林霸等紫金王都是一样,覃不敌的脸上也是显现出狂热的姿态,他确实是天资过人不错,但世间千里马常有却为何良驹难寻,就是因为没有足够的传承,若是没有被通天剑派的长老发现将他领入宗门,恐怕他现在还叫覃山,仍在林子中杀熊吃生肉。 上官玉树在宗门秘卷里早就知道自己只是白虎崖旁枝末节,所以她才对这死海城堡如此上心,如果她能得到真正的白虎崖传承,那找到那样东西把握就会更大些。 “一定是我。”她不再郎朗,而是咬牙说道。 在所有人都在为这个惊天的消息而心中翻起巨浪的时候,只有周小天一行人神色平静,他听着那道身影说的话,不由吐了吐舌头,说:“他扯得真像,连我都快信了。” 洪毅本来也是深信不疑,那道身影的压迫明显是真实的存在,以这种实力强大的人的身份,怎么会说谎话来戏弄他们,本来不是没有人怀疑过那道人影说的话,但通通都化成了和洪毅一样的想法。 “天子为何不信,我看十之八九是真。” 周小天看了一眼低头沉思的段唯一,说:“是真或是假,不久你就会知道。” 西天取曾经 第四十七章 真真假假 原因是错,那结果必然也错。 ——段唯一 周小天站起身来,看着地上的的小坑,很不满意自己造成的破坏。一般来说他这么一记掌间无形下去,不能很宽但怎么的也得看不见底,如今只不过留下了三丈的坑,觉得不是一般的小。 刚才又有一个无头的军士跑出来袭击,虽然看起来也是轻松解决,但五人的心情却并不轻松。因为那个军士是离炎境的实力。一个块小小的金子就能让一个本来不能动弹的东西发挥出离炎境的威能,这不得不说让人感到担心,如果这种东西可以无限制造,并且出到外面,那将会是一种恐怖的灾难。 所幸的是他们并没有发现这种可能。 在周小天的轰杀下,便是那块藏于军士心脏中的金子也化成了飞灰。不是周小天如今财大气粗,而是即便他不这么做,那金子也会在不久之后变成飞灰,这是在周小天还在城墙上得到第一块金子时就发现了的。 金子本身就是一种能量,只不过和常人的认识有所不同罢了,所有东西在能量散尽过后都会变成灰,无论是生物还是死物。 能将金属的力量提取而出并且是完全不留一丝,周小天抬头看向还在很远的城堡塔尖,渐渐意识到了什么。白虎崖原来是人们的一种误解,以讹传讹之下便是名字也发生了变化。 这里就是白虎崖,准确来说是上古时候的白虎崖,白虎崖也不是白虎崖,所以才没有人能够找到,周小天指了指那个城堡塔尖,说:“那就是白虎牙。” 没错,只有天下最强的金之力西极瑞金才能有这种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圣本身就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存在,那么换言来说,这上古白虎崖所在之地,也许就有着比三生石还要重要的东西——泪银刀。 “为什么不叫泪金刀?”周小天无奈笑笑。 段唯一与他并肩站着,说:“这么说来,上官玉树恐怕真是白虎崖的人。” “这点早就讨论过了,不然她怎么可能好像知道路线似的一个人跑开,也许传承下来的就有这城堡的秘密和地图吧。” “我们是不是要夺?” “好东西自然自己拿着比较舒心。” “但毁人传承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她既然从未得到,那泪银刀也不见得就是她的东西。” 周小天说着完全没有任何对于自己自私自利的认识,说来也是,泪银刀乃天赐之物,就如同黄道宫一样,白虎崖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得到的泪银刀才有了这传承,既然它像是遭到了什么劫难导致这重要的传承中断,就意味着泪银刀已经是无主之物。 谁都想要。 五人正在商量下一步的行动,忽然从城堡大门的方向传来一声“咚”的响声,像是大门关上的声音。 人已经进来完了吗,只是为什么要关门? 除了花儿无忧无虑,其他四人都是心底疑惑,门不会是进来的人关的,因为大家都没有理由这么做,但门也不会自己关上,那么—— “这里面还有人?” 周小天做出这种判断便是自己也不敢相信,这城堡无论是建筑风格还是岁月痕迹都无不显示着是上古时候就遭到什么大破灭而埋没死海,不说在海底人们无法生存,便是在陆地上又何曾有人活过数万年之久? 不是人。 “不是人。”段唯一抬头看去,在那遥远的城堡塔尖的位置,缓缓荡漾出一环金色的光,它集中了所有人的目光,直到漫过所有人的眼。金子,金光,人们虽然诧异却也觉得理所当然,毕竟一种不自然能让人感到惊愕,但当另外一种不自然出现的时候,人们就会下意识地以为这是有联系的便不再惊愕。 自以为是。 段唯一却是骤然起了心悸,怀中的花儿也是小脸严肃,不是只有金子才会发出金光,还有一种东西会有这样的光泽,比如天上的星星。 “又是一座。” 洪毅不解段唯一此话何意,周小天却瞬间明白,他认识花儿见过梦,自然知道这种天赐意味着什么,原来这里不只是有圣,还有宫,莫非白虎崖的沉没就是因为这两种不同的存在导致? “哪一宫?” 段唯一摇摇头,见花儿也是愁眉紧锁,更是疑惑,黄道宫的存在没有人知道是从何时开始,而且只有十二座,彼此之间尽管分三阶但无可否认的必是彼此认识,不然梦也不会在去过鱼山洞府后就一语道破那是双子宫花儿。 但是此刻竟然连花儿都不知道那是什么宫,看来事情并不简单,不过他既然现身,就会解释。 段唯一并不多说,静静地站着。 果然,那环星光覆盖了整个城堡后一阵荡漾,一道人影在天际上空缓缓而现,看不清楚,但却能知道是一个老者。 “那是谁?”不少人出声询问身旁的人,得到的都是一尘不变的答案,没人知道。上官玉树一个人站在一幢建筑的屋顶,看着那道人影,拳头已经是握紧了起来。 覃不敌站在一群人的身前,神情凝重,在那道人影的身上,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压,第一次对自己的实力产生了怀疑,只是这不能让他感到害怕,反而更为兴奋。他之所以能够成为这西域上的第一人,便是因为不断地挑战,一次又一次的胜利铸就了他的辉煌,他也越来越强,眼下本以为只有上官玉树能够成为自己的对手,却不想无意中来到这死海城堡,遇见了第二个。 “你是谁?”覃不敌朝天空喊道。 难道人影似乎并不关注下方是何人,朗声说话,声音奇异地响彻每一个人的耳边,像是只对自己一个人说。 “我名涴沙,相信没有多少人知道,那我就解释一下,这座城堡,便是白虎崖,而我,便是白虎崖曾经的主人。” “什么!死海城堡竟然是白虎崖?” “白虎崖不是在天水郡吗,怎么在这里?” “不可能吧,白虎崖曾经的主人,他怎么可能活那么久?” “他说出来又是什么意思?” 下方的人一阵吵杂,显然都是被这个消息震撼住,便是覃不敌也是一愣,白虎崖曾经的主人,这个名头即便是他也不由有种惊世撼俗的感觉。 “你们不需要惊讶,只需静静听我说。我白虎崖上古时遭逢大难,导致最主要的传承断绝,不过天可怜见,我散尽毕生功力,终是保住了这传承之地,眼下的我也不过只是一道意识的存在,并无实体,但凭着宗门大阵,还是可以勉强使得白虎崖城堡现世。为了使世人瞩目,我一次次地浮出海面,直至今日方才完全。” “敢问前辈,这又是为何?”一个大胆的人听到这里疑惑,大声问道。 “尔等不需要着急,缓缓听我道来。我白虎崖上古时称霸一时,门派弟子众多,势力之大实力之强可谓天下无人敢于争锋,但盛极必衰,一日天降大难遭致宗门灭绝,世间弟子也仅存一脉,岁月流逝,连我也不知道现在是否还有白虎崖之微弱传承于世。但一脉传承不可在我手终结,所以拼尽最后余力,我招引各位前来,便是为了这传承。相信你们很多人都已经猜出我的目的,没错,我要在你们这三万六千多人当中,挑选有能力有资格成为我白虎崖传承的人。” 哗—— 人们听到这个信息大为吃惊,白虎崖的传承者,这是一个多么令人疯狂的名号,白虎崖本身在西域就是一种传说,而且听那人言似乎现在的白虎崖还不是真正的传承,只是微弱一脉罢了,连微弱的一脉都能够让整个西域设摄伏,那真正的传承又该是多么强大? 没人能够想象得到,一瞬之间,进入城堡的几乎所有人都眼睛红了起来,便是如韦修琳等紫金侯或者林霸等紫金王都是一样,覃不敌的脸上也是显现出狂热的姿态,他确实是天资过人不错,但世间千里马常有却为何良驹难寻,就是因为没有足够的传承,若是没有被通天剑派的长老发现将他领入宗门,恐怕他现在还叫覃山,仍在林子中杀熊吃生肉。 上官玉树在宗门秘卷里早就知道自己只是白虎崖旁枝末节,所以她才对这死海城堡如此上心,如果她能得到真正的白虎崖传承,那找到那样东西把握就会更大些。 “一定是我。”她不再郎朗,而是咬牙说道。 在所有人都在为这个惊天的消息而心中翻起巨浪的时候,只有周小天一行人神色平静,他听着那道身影说的话,不由吐了吐舌头,说:“他扯得真像,连我都快信了。” 洪毅本来也是深信不疑,那道身影的压迫明显是真实的存在,以这种实力强大的人的身份,怎么会说谎话来戏弄他们,本来不是没有人怀疑过那道人影说的话,但通通都化成了和洪毅一样的想法。 “天子为何不信,我看十之八九是真。” 周小天看了一眼低头沉思的段唯一,说:“是真或是假,不久你就会知道。” 西天取曾经 第四十八章 血雨腥风 我不会夺人什么,只是别人也不能夺我什么。 ——段遥 别人不会怀疑那道人影的身份,但周小天既然通过段唯一知道了那人影是黄道宫而非什么白虎崖的主人,那他说的话自然不攻自破,只是黄道宫天下没有多少人知道,也懒得与洪毅说。 或许那道人影说的话也有真的,但一个人只要骗了自己一次自己就会觉得那人是个骗子。 只是他的目的是什么? 周小天皱眉思考着,涴沙已是再次说了话。 “要做我白虎崖的传承者,自然不会容易,所以我设下了一个试炼。” 说着涴沙把手一挥,星光洒下,很快笼罩了整个城堡,所有人都不再能够感觉到外面的气息。 “这座城堡已经被我封绝,成了一个试炼的场所,在试炼结束之前,所有人都不能够出去,呵呵,当然,我相信,以我白虎崖的名头,想来也不会有多少人放弃。但我这么做也是稳妥起见,毕竟我白虎崖的东西只会授予自己人,到最后传承者定了下来,那么其他所有人在城堡里所得之物必须全部留下方能出去。” 听得他这么说,下面的人都不满了起来,毕竟人那么多,传承者即便不只是一个也不可能多,那其他人不都是白来? “怎么这样,那我们千里迢迢赶来岂不是白来?” “是啊是啊,怎么的也该给我拿些东西出去吧。” 其实人们这么说也是有心底的小九九在里面,传承者即便不只一个也不可能多,但连覃不敌上官玉树等紫金王侯都来了,其他像是玄雾拂柳甚至普通人又哪里能有机会,既然没有希望,自然要争取一些利益。 只是涴沙接下来的话,让他们再次燃烧起了希望:“此次试炼,需要你们实力,也需要你们的运气,所以所有人都有机会。那些无头军士你们也见过,杀死他们便会得到一块金子,但金子的大小与无头军士的实力相同,一个拂柳境实力的无头军士里面的金子大抵是泪银境的十倍,以此类推,那些金子你们不可以用手触碰,不然就会化成飞灰,试炼时间是七天,待得最后之时手上金子最多的五人便可以成为我白虎崖的传承者。” “这——”周小天一愣,不解道,“他这是要干什么?” 覃不敌虽然对自己充满信心,但现在也不由担心起来,涴沙说的话看似轻飘,但其中所包含的沉重相信很多人都心底清楚,杀死一个无头军士就能得到一块金子,而且实力越强收获越丰,最后以多为胜。这意味着人们便会为了这些金子疯狂的杀戮,有时候眼睛发红起来不顾实力也会去挑战更强的军士,很可能身死其中,更严峻的是,涴沙并没有说明不可以用些特殊手段,那便不可避免的,有些人会杀人。 杀死一个离炎军士或许能够得到一千金,但杀死一个离炎境的人,且那人曾经杀过两三个无头军士,得到的或许就不只一千金。 很划算的买卖。 各人身上持的金子数目其他人又不知道,人们只会凭借实力判断,实力越高就往往意味着身上的金子越多,而场间明面上毫无疑问他覃不敌的实力最高,说不定等到三四天无头军士都杀得差不多了,一些利益熏心之辈就会联合起来对付他。 覃不敌嘴角泛起冷笑,这个他不担心,即便是几个紫金王侯同来他也不惧,其实他心中也是在想,到底该以谁作为自己下手的对象。 “真有意思。” “刚才说的只是实力的一部分,毕竟在场的还有很多普通人,你们恐怕难以杀死很多的无头军士,但实力并不能代表一个人的全部,有时候运气也很重要,所以我特别准备了一样东西,这样东西便是白金。白金一共五枚,分别放在五个军士的身上,有可能是离炎境实力的,也有可能是泪银境实力的,只要运气够好就能得到白金,也可以成为传承者之一。” “白金?分别放在五个军士身上?” “那岂不是说万一我刚巧杀了一个就有白金,就直接是传承者?” 一时人们纷纷眼热了起来,身上是普通黄金的军士杀起来费力不说,即便自己杀了很多,也不一定就是最多的五个,但一旦得到白金,只要一块,就肯定是传承者之一。虽然几率很小,但总好过没有希望。 “我靠,这不是买彩票吗。”周小天感叹一句,暗道这老头可真是会玩,不过话说回来,他弄这一手,难道真是想要挑选传承者? 就周小天知道的,这完全不可能,但涴沙却用了这样血腥的方法,恐怕就是为了要人争斗,而且还封锁了归路,应该不是为了什么将东西都留给传承者这样可笑的原因。 “很多人都会死。”段唯一突然说道。 周小天一惊,是啊,黄金是让高手互相厮杀,白金便是让普通人互相厮杀。一个无头军士即便只是泪银境的实力,也决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够对付的,或许几个十几个人联手可以杀死,但既然大家一齐杀死,那取出金子的时候定然是大家都能看见,不可能私自藏起来,不然联手就没有了意义。若是黄金还好,大家可以商量着这次给你下次给我轮流着来,但若是白金又该怎么分?而且白金意义重大,恐怕一瞬间一个小团体就会分崩离析自相残杀,即便是父子亲友也不会让一个近在眼前的天赐良机错过。 好恐怖的手段。 “他就是要很多人死,或者——”周小天回头望了一眼包围整个城堡的星光,说,“他要所有人死。” 洪毅一听顿时悚然,之前他还抱着一丝希望,听着周小天这么说来好像真是这么一回事,虽然不知道他们从哪而来的这种判断,但周小天完全没有欺骗他的道理,而且他本身就是刀堂弟子,说实话对于白虎崖的传承并不像西域这些人这么热衷,要知道玄武门也有一圣,也不过就是天下六宗之一,白虎崖再强也不可能像涴沙说的一样天下莫敢与之争。 最重要的是,洪毅也是绝天,已经站在千万人之上。 周小天,段唯一,段遥,洪毅,花儿,那个令其他人无比疯狂的白虎崖传承对于他们五人来说,其实没有任何意义。 “我真是,一时竟然被他的话语所摄,看来这就是我不如你的原因。”洪毅苦笑着对周小天说道。 周小天耸耸肩,然后说:“唯一,你能不能破开这宫?” 段唯一闭上眼感受了一下,实际上也是跟心里的梦在交流,不一会儿说道:“很难。” 周小天一愣,本来会认为段唯一说很容易,毕竟他对这方面最擅长,又有两座黄道宫在手,竟然不敢说能够破了这宫? “为什么?” “本来他覆盖如此之广,要破之不需花儿不需梦,我一人便可,但他好像将自身融进了这座城堡当中,此城乃是白虎崖所在之地,每一个建筑的格局都是精心布置,本身就是一座不亚于黄道宫的大阵,只不过没有阵魂的存在,这也是不如黄道宫的地方,毕竟黄道宫的首座其实就是黄道宫本身,对自身自然无比熟悉,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而如今涴沙可以说是两阵合一,所以我说很难。” “那怎么办?” “方法有三,其一,我们将城堡内所有建筑都毁了,便是破掉它的阵基,那就只剩涴沙一宫,我再破之,当可无虞。” 周小天听了这个说法只想吐血,毁了所有建筑?开什么玩笑,自己一掌无形才轰出一个三丈深坑,再看看这城堡的大小,要毁了所有建筑怕不得要几年时间?先不说自己这些人会不会饿死,真要这么做了自己也得累死。 段唯一当然也是说说,这虽然是一个稳妥的方法但最笨也最不可行,接着说道:“其二,照涴沙的话来看,等到有人成为传承者之后他就会放我们出去。不过这样等于是把生死放在他手上,万一他不放,便也同我要说的第三个方法一样。” 洪毅问道:“什么方法?” “杀了他。” 段唯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任何感情,虽然他和梦和花儿都关系匪浅,但黄道宫也并非都是同为一体的,其中也有争斗存在,梦和花儿对于涴沙虽然本来没有什么敌意,但是他们如今都与段唯一站在一起,自然以他的利益为自己的利益。 花儿或许对此没有太深的感觉,但梦却不然,他之所以会藏在段唯一心间,便是红衣的意思。 红衣的意思不可违背,无论是他还是段唯一。 如果最后一定要杀了涴沙,那梦就会毫不犹豫地这样做。 周小天摩拳擦掌,看着已经解下包袱的段遥,说:“那他只能祈祷自己遵守诺言了?哦对了,现在知道了他的名字叫涴沙,那总该知道是哪一宫了吧?” 段唯一说:“巨蟹。” 此时涴沙也觉得下方的人应该已经都清楚了自己话的意思,声音郎朗于天地之间,道:“好吧,话不多说,试炼正式开始,祝各位好运。” 人们看着他身影消散,感受到场间一时凝固下来的气氛,都知道接下来迎接他们的,将会是茫茫的尸山血海。 西天取曾经 第四十八章 血雨腥风 我不会夺人什么,只是别人也不能夺我什么。 ——段遥 别人不会怀疑那道人影的身份,但周小天既然通过段唯一知道了那人影是黄道宫而非什么白虎崖的主人,那他说的话自然不攻自破,只是黄道宫天下没有多少人知道,也懒得与洪毅说。 或许那道人影说的话也有真的,但一个人只要骗了自己一次自己就会觉得那人是个骗子。 只是他的目的是什么? 周小天皱眉思考着,涴沙已是再次说了话。 “要做我白虎崖的传承者,自然不会容易,所以我设下了一个试炼。” 说着涴沙把手一挥,星光洒下,很快笼罩了整个城堡,所有人都不再能够感觉到外面的气息。 “这座城堡已经被我封绝,成了一个试炼的场所,在试炼结束之前,所有人都不能够出去,呵呵,当然,我相信,以我白虎崖的名头,想来也不会有多少人放弃。但我这么做也是稳妥起见,毕竟我白虎崖的东西只会授予自己人,到最后传承者定了下来,那么其他所有人在城堡里所得之物必须全部留下方能出去。” 听得他这么说,下面的人都不满了起来,毕竟人那么多,传承者即便不只是一个也不可能多,那其他人不都是白来? “怎么这样,那我们千里迢迢赶来岂不是白来?” “是啊是啊,怎么的也该给我拿些东西出去吧。” 其实人们这么说也是有心底的小九九在里面,传承者即便不只一个也不可能多,但连覃不敌上官玉树等紫金王侯都来了,其他像是玄雾拂柳甚至普通人又哪里能有机会,既然没有希望,自然要争取一些利益。 只是涴沙接下来的话,让他们再次燃烧起了希望:“此次试炼,需要你们实力,也需要你们的运气,所以所有人都有机会。那些无头军士你们也见过,杀死他们便会得到一块金子,但金子的大小与无头军士的实力相同,一个拂柳境实力的无头军士里面的金子大抵是泪银境的十倍,以此类推,那些金子你们不可以用手触碰,不然就会化成飞灰,试炼时间是七天,待得最后之时手上金子最多的五人便可以成为我白虎崖的传承者。” “这——”周小天一愣,不解道,“他这是要干什么?” 覃不敌虽然对自己充满信心,但现在也不由担心起来,涴沙说的话看似轻飘,但其中所包含的沉重相信很多人都心底清楚,杀死一个无头军士就能得到一块金子,而且实力越强收获越丰,最后以多为胜。这意味着人们便会为了这些金子疯狂的杀戮,有时候眼睛发红起来不顾实力也会去挑战更强的军士,很可能身死其中,更严峻的是,涴沙并没有说明不可以用些特殊手段,那便不可避免的,有些人会杀人。 杀死一个离炎军士或许能够得到一千金,但杀死一个离炎境的人,且那人曾经杀过两三个无头军士,得到的或许就不只一千金。 很划算的买卖。 各人身上持的金子数目其他人又不知道,人们只会凭借实力判断,实力越高就往往意味着身上的金子越多,而场间明面上毫无疑问他覃不敌的实力最高,说不定等到三四天无头军士都杀得差不多了,一些利益熏心之辈就会联合起来对付他。 覃不敌嘴角泛起冷笑,这个他不担心,即便是几个紫金王侯同来他也不惧,其实他心中也是在想,到底该以谁作为自己下手的对象。 “真有意思。” “刚才说的只是实力的一部分,毕竟在场的还有很多普通人,你们恐怕难以杀死很多的无头军士,但实力并不能代表一个人的全部,有时候运气也很重要,所以我特别准备了一样东西,这样东西便是白金。白金一共五枚,分别放在五个军士的身上,有可能是离炎境实力的,也有可能是泪银境实力的,只要运气够好就能得到白金,也可以成为传承者之一。” “白金?分别放在五个军士身上?” “那岂不是说万一我刚巧杀了一个就有白金,就直接是传承者?” 一时人们纷纷眼热了起来,身上是普通黄金的军士杀起来费力不说,即便自己杀了很多,也不一定就是最多的五个,但一旦得到白金,只要一块,就肯定是传承者之一。虽然几率很小,但总好过没有希望。 “我靠,这不是买彩票吗。”周小天感叹一句,暗道这老头可真是会玩,不过话说回来,他弄这一手,难道真是想要挑选传承者? 就周小天知道的,这完全不可能,但涴沙却用了这样血腥的方法,恐怕就是为了要人争斗,而且还封锁了归路,应该不是为了什么将东西都留给传承者这样可笑的原因。 “很多人都会死。”段唯一突然说道。 周小天一惊,是啊,黄金是让高手互相厮杀,白金便是让普通人互相厮杀。一个无头军士即便只是泪银境的实力,也决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够对付的,或许几个十几个人联手可以杀死,但既然大家一齐杀死,那取出金子的时候定然是大家都能看见,不可能私自藏起来,不然联手就没有了意义。若是黄金还好,大家可以商量着这次给你下次给我轮流着来,但若是白金又该怎么分?而且白金意义重大,恐怕一瞬间一个小团体就会分崩离析自相残杀,即便是父子亲友也不会让一个近在眼前的天赐良机错过。 好恐怖的手段。 “他就是要很多人死,或者——”周小天回头望了一眼包围整个城堡的星光,说,“他要所有人死。” 洪毅一听顿时悚然,之前他还抱着一丝希望,听着周小天这么说来好像真是这么一回事,虽然不知道他们从哪而来的这种判断,但周小天完全没有欺骗他的道理,而且他本身就是刀堂弟子,说实话对于白虎崖的传承并不像西域这些人这么热衷,要知道玄武门也有一圣,也不过就是天下六宗之一,白虎崖再强也不可能像涴沙说的一样天下莫敢与之争。 最重要的是,洪毅也是绝天,已经站在千万人之上。 周小天,段唯一,段遥,洪毅,花儿,那个令其他人无比疯狂的白虎崖传承对于他们五人来说,其实没有任何意义。 “我真是,一时竟然被他的话语所摄,看来这就是我不如你的原因。”洪毅苦笑着对周小天说道。 周小天耸耸肩,然后说:“唯一,你能不能破开这宫?” 段唯一闭上眼感受了一下,实际上也是跟心里的梦在交流,不一会儿说道:“很难。” 周小天一愣,本来会认为段唯一说很容易,毕竟他对这方面最擅长,又有两座黄道宫在手,竟然不敢说能够破了这宫? “为什么?” “本来他覆盖如此之广,要破之不需花儿不需梦,我一人便可,但他好像将自身融进了这座城堡当中,此城乃是白虎崖所在之地,每一个建筑的格局都是精心布置,本身就是一座不亚于黄道宫的大阵,只不过没有阵魂的存在,这也是不如黄道宫的地方,毕竟黄道宫的首座其实就是黄道宫本身,对自身自然无比熟悉,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而如今涴沙可以说是两阵合一,所以我说很难。” “那怎么办?” “方法有三,其一,我们将城堡内所有建筑都毁了,便是破掉它的阵基,那就只剩涴沙一宫,我再破之,当可无虞。” 周小天听了这个说法只想吐血,毁了所有建筑?开什么玩笑,自己一掌无形才轰出一个三丈深坑,再看看这城堡的大小,要毁了所有建筑怕不得要几年时间?先不说自己这些人会不会饿死,真要这么做了自己也得累死。 段唯一当然也是说说,这虽然是一个稳妥的方法但最笨也最不可行,接着说道:“其二,照涴沙的话来看,等到有人成为传承者之后他就会放我们出去。不过这样等于是把生死放在他手上,万一他不放,便也同我要说的第三个方法一样。” 洪毅问道:“什么方法?” “杀了他。” 段唯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任何感情,虽然他和梦和花儿都关系匪浅,但黄道宫也并非都是同为一体的,其中也有争斗存在,梦和花儿对于涴沙虽然本来没有什么敌意,但是他们如今都与段唯一站在一起,自然以他的利益为自己的利益。 花儿或许对此没有太深的感觉,但梦却不然,他之所以会藏在段唯一心间,便是红衣的意思。 红衣的意思不可违背,无论是他还是段唯一。 如果最后一定要杀了涴沙,那梦就会毫不犹豫地这样做。 周小天摩拳擦掌,看着已经解下包袱的段遥,说:“那他只能祈祷自己遵守诺言了?哦对了,现在知道了他的名字叫涴沙,那总该知道是哪一宫了吧?” 段唯一说:“巨蟹。” 此时涴沙也觉得下方的人应该已经都清楚了自己话的意思,声音郎朗于天地之间,道:“好吧,话不多说,试炼正式开始,祝各位好运。” 人们看着他身影消散,感受到场间一时凝固下来的气氛,都知道接下来迎接他们的,将会是茫茫的尸山血海。 西天取曾经 第四十九章 白金在何方 这世上最重要的还是实力,若是没有实力,也握不住手上的运气。 ——周小天 齐桓在周小天他们入住碌碌客栈后就没有怎么与他们联系,主要也是不敢高攀的缘故,都说人们拿了别人的好处要想着怎么回报,但事实上在双方地位差距过大的时候,被施舍的人只会感觉更加自卑,从而减少来往避免再次被施舍。 齐桓被仇家赶来西域本就丧失了所有的尊严,但女儿小琪还在,总是要有一些父亲的样子。在来长沙郡的途中他认识了一个人,叫黄骅,也是一个玄雾境的修士,两人互相帮助才来到这长沙郡,不然恐怕在半路早已身死,毕竟来长沙的人很多,当然难免发生摩擦,有些人即便你没有摩擦他他也要摩擦你,有一次齐桓就差点死在别人手上,若非黄骅他齐家就要绝孙。 男人之间的感情往往建立在生死之上,所以两人也很快成了兄弟,进入城堡之后他们两便一直同行,在这种人人都可以感受到危险的地方,只能将身后交给可信任的人,涴沙的一席话更是将这种气氛燃烧到了极致,就算绝世好人林琅也在这里,恐怕仍然没人敢再跟在他后面。 白虎崖的传承者,这个奖励未免太过丰厚,丰厚到可以直接显露人性中最丑陋了一面,君臣忠道、父子孝道、男女情道,在这里什么都不是。 距离刚进城堡的那天已经过了三日,人们为了黄金白金一路烧杀,有军士也有人,几乎半座城堡都映在血与火中,靠近大门的半座城堡里的军士应该已被屠戮一空,虽然他们有的弱小有的强大,但也挡不住人们的贪心。 齐桓本来也对黄骅保持着一分小心,在这里除了自己和女儿,他谁也不信。不过好在两人相残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因为他们事先已经约好,若是杀了军士黄金分半,如果出现白金,那谁最后杀的便是谁的。 三天下来,两人一共杀了二十泪银、五拂柳、五玄雾的军士,甚至还捡了个便宜,在一个离炎境修士因为掉以轻心被一个离炎境的无头军士杀死后,趁着无头军士也是奄奄一息之际冲出将他解决,得到一枚紫金。 泪银一,拂柳十,玄雾百,照道理来说离炎就应该是千,但千未免太多,军士体内根本放不下,所以代替的是紫金,一紫金便是千黄金,所以他们一共得到的黄金便是大约一千五百多,连着在离炎境修士身上搜到的三千多黄金,使得他们信心满满,也许幸运女神站在他们这边,再撞几次大运,其中一人就有可能成为白虎崖的传承者。 但他们现在对这个避而不谈,因为谁都想要。而且此时说得未免也太早,要知道进来的凝岳境大修约莫有二十多位,而凝岳境的军士肯定不只五个,杀死一个就是一万黄金,他俩不敢去杀,但那些大修说不定就敢,现在他们期待的只是没有人来找他们麻烦,毕竟他们身上将近五千金,不多却也不少了。 刚才三人走在一个小巷之中,突然一个无头军士杀了出来,看那样子应该是玄雾境的实力,齐桓和黄骅没有犹豫,一人提枪一人出拳,经过一番激斗,终于将那个军士拿下,齐桓手裹黄沙猛地一拳将无头军士的小腹击穿,待得他一动不动才抽出了手,抹了一把汗说道:“黄兄,这军士虽然只是玄雾境,但却比我们以前杀死的那五个强多了。” “是啊,”黄骅也是收回了枪,说道,“可能这个军士体内的黄金多一些吧,毕竟也不都是那么准的,你取金子,我去把风。” 说着黄骅收起了刚才脸上的放松,走到小巷的尽头持枪而立。之所以这么紧张,是因为在这种环境下并不是说你杀了那军士黄金就一定是你的,不能排除有些投机取巧之辈专门等着别人幸苦杀了军士然后再突然出现抢功,一些暴戾的人甚至会把那些战斗后筋疲力竭的人也一并杀了。齐桓和黄骅就曾经遇见过一次这种情况,不过好在的是他们并没有像那人判断的一样精疲力竭,而是仍有余力,双方交战一番过后那人见没有机会便匆匆离去。 不劳而获总是被人所不耻的,何况这种不耻甚至威胁他人生命,所以这些被人们称之为“强盗”的人往往就是出来一击,不的手便会退去,不然如果有其他的人经过,一定会因为莫名的愤怒上来帮忙,到时想走都走不了。 即便心底丑陋,也会在表面上装作正义,人通常如此。 齐桓让小琪转过头去,虽然军士不是人,但掏心挖肺这种事情还是很儿童不宜的,小琪乖巧一声便转了个身,齐桓微微一笑,拿着军士手中的刀往胸膛一戳,然后用衣服裹好自己的手避免直接碰到金子,将它掏了出来。 看着那粒完全在意料之外的小小的金子,惊喜、恐惧、不敢置信一瞬间爬满齐桓的脸,他双手止不住地颤抖,连呼吸也沉重了起来。 是白金。 白金所代表的意义不需多言,很多人对自己的实力并不报什么希望,就是持着上天眷顾的心里期待着白金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便可以一飞冲天,将很多紫金王侯甩在身后。 因为紫金王侯也不一定就能获得最多的黄金。 “竟然是——” “爹爹,是什么啊?啊!”小琪刚一回头,便看到齐桓手中那枚虽然很小但却与众不同的白色金属,军士体内不可能出现白银,那这块白色就只能是白金。 小琪年纪虽然小,又哪里不知道白金的意义。只看了一眼,惊呼一声她便马上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再次出声。 齐桓凝重地朝小琪点了点头,然后将白金包好,放进自己的胸膛。远远看了一眼还在巷外面望风的黄骅,齐桓说:“小琪,你就站在这里,不要乱跑。” 小琪不懂齐桓是什么意思,却也不会多问,涩涩地点了点头。 齐桓闭上眼睛双拳紧握,然后深吸一口气,朝黄骅走了过去。 小琪不知道为什么感到了一丝紧张,心脏跳得如同小鹿乱撞,眼睛不眨地看过去,然后看到了令她永生难忘一幕——只见她的父亲和那个平日里对她很好的黄叔叔笑谈了几句,突然像是用尽全身力气一般将拳头打进黄骅的胸膛,在那穿透背后的拳头之上,满是血迹和府脏的碎屑。 黄骅怒目圆睁,嘶哑了几句,无力地倒在地上,就此死去。 “爹爹,为什么。”小琪看着齐桓走过来,带着哭腔问道。 齐桓眼神里闪过一丝歉意,但很快逝去,说:“就算我不杀他,他知道了这是白金之后也可能杀我,我们齐家大仇未报,小琪你又还小,所以我不能死。” “爹爹曾和黄叔叔约定在先谁得到白金就是谁的,黄叔叔肯定不会那么做的。” “呵呵,小琪你太天真了,事情没有发生之前怎么说都可以,但一旦出现在自己面前,人们往往无法压抑自己的贪念,我和黄兄虽然有交情,但恐怕也及不上一个白虎崖传承者的名额。” 小琪还是不愿放弃,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父亲是那种利益熏心之辈,想要得到一些安慰般地说道:“那我们可以趁他还在外面,偷偷躲起来然后跑掉,不一定就要杀了他啊。” 齐桓手上的血迹早已擦净,他抱起了女儿,叹声说道:“白金出世,我们和他就必须要有一方死去,如果对方不死,那就可能会将白金的秘密泄露出去,到了那时便是永无止尽的追杀。若真像你说的,黄兄见我们不告而别,肯定能猜到一些,但即便只是一些,也足够让我们死上千百次。” “小琪,你知道吗,我已人过中年,想必得了白虎崖的传承也难以成就至高无上的实力,但你还小,如果我们最后能保住这枚白金,你就是白虎崖的传承者,你将会拥有别人难以企及的实力和权利,你将可以为我齐家报仇雪恨,你将能够把我齐家发扬光大。” “我这么做,可都是为了你和齐家啊。” “还不是为了三生石。”周小天将一个无头军士胸中的金子取出,说道,“要是最后那什么涴沙真将其他人放出去,我们又不是白虎崖的传承者,就算抢到了三生石也拿不出去,到时候还是要打,但意义就不一样了,我还没做过那些平白无故就去抢人东西的事情。” 洪毅笑笑,说:“看天子似乎放浪不羁,原来也是个正义之士。” “别,正义之士这帽子太大扣我头上可顶不住,只是图个安心罢了,话说起来,唯一,我们一共有多少了?” “三万七千八百五十九。” 虽然金子上没有表明是多少,但段唯一对于数字这东西比较敏感,毕竟阵法之道最主要的就是算,所以他能够很精确地知道所持数目。周小天也不吃惊,挠了挠头道:“这可不算多啊,半座城都被搜刮一空了,我们拢共才遇到两个凝岳境实力的军士,又不能去杀人抢财,恐怕我们现在落后很多人吧。” 洪毅反正是来帮忙的,又不是真要什么东西,无所谓说道:“那有什么办法,除非能够碰巧得到白金。” 周小天却是眼前一亮,抬头望天道:“对啊,可是白金在哪呢?” 西天取曾经 第四十九章 白金在何方 这世上最重要的还是实力,若是没有实力,也握不住手上的运气。 ——周小天 齐桓在周小天他们入住碌碌客栈后就没有怎么与他们联系,主要也是不敢高攀的缘故,都说人们拿了别人的好处要想着怎么回报,但事实上在双方地位差距过大的时候,被施舍的人只会感觉更加自卑,从而减少来往避免再次被施舍。 齐桓被仇家赶来西域本就丧失了所有的尊严,但女儿小琪还在,总是要有一些父亲的样子。在来长沙郡的途中他认识了一个人,叫黄骅,也是一个玄雾境的修士,两人互相帮助才来到这长沙郡,不然恐怕在半路早已身死,毕竟来长沙的人很多,当然难免发生摩擦,有些人即便你没有摩擦他他也要摩擦你,有一次齐桓就差点死在别人手上,若非黄骅他齐家就要绝孙。 男人之间的感情往往建立在生死之上,所以两人也很快成了兄弟,进入城堡之后他们两便一直同行,在这种人人都可以感受到危险的地方,只能将身后交给可信任的人,涴沙的一席话更是将这种气氛燃烧到了极致,就算绝世好人林琅也在这里,恐怕仍然没人敢再跟在他后面。 白虎崖的传承者,这个奖励未免太过丰厚,丰厚到可以直接显露人性中最丑陋了一面,君臣忠道、父子孝道、男女情道,在这里什么都不是。 距离刚进城堡的那天已经过了三日,人们为了黄金白金一路烧杀,有军士也有人,几乎半座城堡都映在血与火中,靠近大门的半座城堡里的军士应该已被屠戮一空,虽然他们有的弱小有的强大,但也挡不住人们的贪心。 齐桓本来也对黄骅保持着一分小心,在这里除了自己和女儿,他谁也不信。不过好在两人相残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因为他们事先已经约好,若是杀了军士黄金分半,如果出现白金,那谁最后杀的便是谁的。 三天下来,两人一共杀了二十泪银、五拂柳、五玄雾的军士,甚至还捡了个便宜,在一个离炎境修士因为掉以轻心被一个离炎境的无头军士杀死后,趁着无头军士也是奄奄一息之际冲出将他解决,得到一枚紫金。 泪银一,拂柳十,玄雾百,照道理来说离炎就应该是千,但千未免太多,军士体内根本放不下,所以代替的是紫金,一紫金便是千黄金,所以他们一共得到的黄金便是大约一千五百多,连着在离炎境修士身上搜到的三千多黄金,使得他们信心满满,也许幸运女神站在他们这边,再撞几次大运,其中一人就有可能成为白虎崖的传承者。 但他们现在对这个避而不谈,因为谁都想要。而且此时说得未免也太早,要知道进来的凝岳境大修约莫有二十多位,而凝岳境的军士肯定不只五个,杀死一个就是一万黄金,他俩不敢去杀,但那些大修说不定就敢,现在他们期待的只是没有人来找他们麻烦,毕竟他们身上将近五千金,不多却也不少了。 刚才三人走在一个小巷之中,突然一个无头军士杀了出来,看那样子应该是玄雾境的实力,齐桓和黄骅没有犹豫,一人提枪一人出拳,经过一番激斗,终于将那个军士拿下,齐桓手裹黄沙猛地一拳将无头军士的小腹击穿,待得他一动不动才抽出了手,抹了一把汗说道:“黄兄,这军士虽然只是玄雾境,但却比我们以前杀死的那五个强多了。” “是啊,”黄骅也是收回了枪,说道,“可能这个军士体内的黄金多一些吧,毕竟也不都是那么准的,你取金子,我去把风。” 说着黄骅收起了刚才脸上的放松,走到小巷的尽头持枪而立。之所以这么紧张,是因为在这种环境下并不是说你杀了那军士黄金就一定是你的,不能排除有些投机取巧之辈专门等着别人幸苦杀了军士然后再突然出现抢功,一些暴戾的人甚至会把那些战斗后筋疲力竭的人也一并杀了。齐桓和黄骅就曾经遇见过一次这种情况,不过好在的是他们并没有像那人判断的一样精疲力竭,而是仍有余力,双方交战一番过后那人见没有机会便匆匆离去。 不劳而获总是被人所不耻的,何况这种不耻甚至威胁他人生命,所以这些被人们称之为“强盗”的人往往就是出来一击,不的手便会退去,不然如果有其他的人经过,一定会因为莫名的愤怒上来帮忙,到时想走都走不了。 即便心底丑陋,也会在表面上装作正义,人通常如此。 齐桓让小琪转过头去,虽然军士不是人,但掏心挖肺这种事情还是很儿童不宜的,小琪乖巧一声便转了个身,齐桓微微一笑,拿着军士手中的刀往胸膛一戳,然后用衣服裹好自己的手避免直接碰到金子,将它掏了出来。 看着那粒完全在意料之外的小小的金子,惊喜、恐惧、不敢置信一瞬间爬满齐桓的脸,他双手止不住地颤抖,连呼吸也沉重了起来。 是白金。 白金所代表的意义不需多言,很多人对自己的实力并不报什么希望,就是持着上天眷顾的心里期待着白金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便可以一飞冲天,将很多紫金王侯甩在身后。 因为紫金王侯也不一定就能获得最多的黄金。 “竟然是——” “爹爹,是什么啊?啊!”小琪刚一回头,便看到齐桓手中那枚虽然很小但却与众不同的白色金属,军士体内不可能出现白银,那这块白色就只能是白金。 小琪年纪虽然小,又哪里不知道白金的意义。只看了一眼,惊呼一声她便马上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再次出声。 齐桓凝重地朝小琪点了点头,然后将白金包好,放进自己的胸膛。远远看了一眼还在巷外面望风的黄骅,齐桓说:“小琪,你就站在这里,不要乱跑。” 小琪不懂齐桓是什么意思,却也不会多问,涩涩地点了点头。 齐桓闭上眼睛双拳紧握,然后深吸一口气,朝黄骅走了过去。 小琪不知道为什么感到了一丝紧张,心脏跳得如同小鹿乱撞,眼睛不眨地看过去,然后看到了令她永生难忘一幕——只见她的父亲和那个平日里对她很好的黄叔叔笑谈了几句,突然像是用尽全身力气一般将拳头打进黄骅的胸膛,在那穿透背后的拳头之上,满是血迹和府脏的碎屑。 黄骅怒目圆睁,嘶哑了几句,无力地倒在地上,就此死去。 “爹爹,为什么。”小琪看着齐桓走过来,带着哭腔问道。 齐桓眼神里闪过一丝歉意,但很快逝去,说:“就算我不杀他,他知道了这是白金之后也可能杀我,我们齐家大仇未报,小琪你又还小,所以我不能死。” “爹爹曾和黄叔叔约定在先谁得到白金就是谁的,黄叔叔肯定不会那么做的。” “呵呵,小琪你太天真了,事情没有发生之前怎么说都可以,但一旦出现在自己面前,人们往往无法压抑自己的贪念,我和黄兄虽然有交情,但恐怕也及不上一个白虎崖传承者的名额。” 小琪还是不愿放弃,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父亲是那种利益熏心之辈,想要得到一些安慰般地说道:“那我们可以趁他还在外面,偷偷躲起来然后跑掉,不一定就要杀了他啊。” 齐桓手上的血迹早已擦净,他抱起了女儿,叹声说道:“白金出世,我们和他就必须要有一方死去,如果对方不死,那就可能会将白金的秘密泄露出去,到了那时便是永无止尽的追杀。若真像你说的,黄兄见我们不告而别,肯定能猜到一些,但即便只是一些,也足够让我们死上千百次。” “小琪,你知道吗,我已人过中年,想必得了白虎崖的传承也难以成就至高无上的实力,但你还小,如果我们最后能保住这枚白金,你就是白虎崖的传承者,你将会拥有别人难以企及的实力和权利,你将可以为我齐家报仇雪恨,你将能够把我齐家发扬光大。” “我这么做,可都是为了你和齐家啊。” “还不是为了三生石。”周小天将一个无头军士胸中的金子取出,说道,“要是最后那什么涴沙真将其他人放出去,我们又不是白虎崖的传承者,就算抢到了三生石也拿不出去,到时候还是要打,但意义就不一样了,我还没做过那些平白无故就去抢人东西的事情。” 洪毅笑笑,说:“看天子似乎放浪不羁,原来也是个正义之士。” “别,正义之士这帽子太大扣我头上可顶不住,只是图个安心罢了,话说起来,唯一,我们一共有多少了?” “三万七千八百五十九。” 虽然金子上没有表明是多少,但段唯一对于数字这东西比较敏感,毕竟阵法之道最主要的就是算,所以他能够很精确地知道所持数目。周小天也不吃惊,挠了挠头道:“这可不算多啊,半座城都被搜刮一空了,我们拢共才遇到两个凝岳境实力的军士,又不能去杀人抢财,恐怕我们现在落后很多人吧。” 洪毅反正是来帮忙的,又不是真要什么东西,无所谓说道:“那有什么办法,除非能够碰巧得到白金。” 周小天却是眼前一亮,抬头望天道:“对啊,可是白金在哪呢?” 西天取曾经 第五十章 人多人少 人越老就越是糊涂,真理往往都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而且事实上我就是真理。 ——周小天 “对了,之前听你们说到黄道宫,那是什么东西?”洪毅突然问道。 周小天自然知道这种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得约好,说:“说了你也不懂,反正就是很厉害的东西,一个宫就是一个厉害的人,嗯,你这么想就对了。” 听过后洪毅一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周小天朝着段唯一摊摊手,突然双眼一凝看向前方,然后一笑:“又来一个。” 模糊中前方的路上已是走出来一个人影,无头却浑身坚硬如铁。周小天一行手下杀死的军士不下百数,自然不会无端端地见到一个就兴奋,现在如此,却是因为那军士不一般。 凝岳境的实力,他可以感受得出来。 “我来吧。”洪毅突然上前说道。 周小天一愣,说:“为什么?” “之前碰上的两个都是天子亲自出手,我若是再闲着,刀都要生锈了。” 周小天不由哑然,想不到洪毅原来也是个好战的人,这也难怪,若非如此,他怎么可能去找赵燕打架,又怎么可能成就绝天。 洪毅见周小天没有拒绝,欣然上前。不久前周小天曾经在洪家与方家一战中出手相助,本来洪毅与周小天做这场交易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不想真的出现了万一,如果不是周小天烧了方家所有的粮草,又把方大权给杀了,那在被上官玉树重伤之后无力之下洪家很可能就是一败涂地,被人端老窝是不可能的,但总要元气大伤,想回复过来不知要到何时,就算事后洪毅恢复想要做些什么也不是容易的事情,仙人不得轻易屠戮凡人,这是修道界公认的准则,不然凝岳的大修今晚偷袭杀了敌方三千士兵,明晚偷袭杀了敌方一百良将,那仗还怎么打?再者要是对方恼羞成怒,直接派人去对方城中屠杀居民,后果不堪设想。也因为此西域虽然乱,寻常百姓却也能心安理得地生活,只是日子哭一些罢了。 然而周小天帮了洪毅这么大的忙,洪毅此次跟随他们来到这城堡当中,出手的机会几乎为零,谁让他们这一行人太强了,随便出手便是秒杀,凝岳境的军士也撑不过几合,毕竟他们虽然有实力身体也较人们强悍,但耐不住没脑子。打架不只是体力活还是个脑力活,试想一下,若是别人放大招了,对方是个人或许能够感觉到危机然后闪开,闪不开也会尽量避免最大的伤害,但那些无头军士不知道是对自己太过自信还是怎么的,就只会用身体抗。 好吧,你身体强是吧,我一掌轰不死你一棍还轰不死你?接连两次都是周小天拿着金箍棒就那么一指,然后就没然后了。还好金子似乎受过涴沙的力量加持,不然也要成灰,那就白打了。 基于此,洪毅一方面想要回报一些什么,一方面也是想检验一下自己的实力,毕竟在成就绝天之后他也没出过几次手,直接和周小天比差距太大看不出什么,但无头军士就是一个很好的对象,他能秒杀,自己十秒能不能杀? 洪毅想着,拔刀出鞘。 洪毅的刀不是他的武器,碎刀才是,但这有一个麻烦,那就是每次刀碎过后都要重铸,伤神又费力,但他又不想扯下这张羊皮,扮猪吃老虎是修道界信奉的准则,只有在出其不意的时候才能给对方致命的打击。所以洪毅一直都在苦思冥想,到底要怎么才能解决这个麻烦,想了很久他终于得到答案,那就是不让刀碎。 只要他的实力上来,那么敌人就会很快败在自己手下,自然不用碎刀。 上官玉树用刀,他也用刀,这些天他一边疗伤一边在思考上官玉树刀法的真意,虽然还是模糊不清,但总是有些启发。 快而利,一往无前,这才是刀。 洪毅将刀一抽。 丈许刀光乍现,以前洪毅为了让人不知所措总是让刀光出现在人身后,但现在他不想,所以刀光出现在他身前,然后如同周小天无形一般的速度,骤然砍向军士。 无头军士虽然没脑,但反应可不慢,那刀光的锋锐即便是他没有眼睛也能看出非同一般,一刀砍上恐怕是他也要身碎,所以他也抽刀,也是一道丈许刀光。 虽然军士的刀光没有洪毅那么快,但他只是防御做挡所以不需要快,只见两道刀光相互砍去,猛烈的撞击让周围的房屋有些颤颤,瓦片飞了几块。 周小天看着觉得眼前一亮,洪毅的刀他不是没见过,当日他与段遥切磋,便可看出洪毅刀的套路,虽然只是片面,但明显与此时完全不同,不由赞道:“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来的,以前他好像只是快准狠,为了致人死地,但如今似乎有了一股气势,正面相撞即便是老天在前也敢拔刀,不错啊。” “绝天也不是终点,总是要往更高的地方看才能无愧于心。”段唯一说。 段遥也是认真的看着,在场只有她与洪毅交过手所以最清楚,如果说以前的洪毅能够让她出五万剑而胜,那么现在的洪毅就能够让她出七万剑。 但依然不是自己的对手,她微微一笑。 在周小天他们没事扯淡的时候洪毅与无头军士已经是争斗激烈了起来,两个都是用刀所以除了刀光肆意也没有其他,只是洪毅的刀更快一些,只见九道刀光突然出现在无头军士的身周,劈下时犹如冷疆寒域,无处可躲。 无头军士虽然也是凝岳境但也只是这样罢了,并没有什么出彩之处,无奈之下只能身体硬挡,九道声音一时作响像是一声,军士身上出现了九道深深的裂痕。 别看这似乎平常而已,但周小天的风刃砍在军士身上其实连一道痕迹也不能留下,不得不说洪毅的刀确实少有人能及。军士似乎也是对自己身上出现的伤痕恼怒不已,将手中的刀一掷而出,一道刀光竟然从地底而出,囊括了周小天等所有的人。而空中的刀已经不能叫做刀,而是一块板子,轰然砸下。 “哼。”洪毅冷哼一声,周小天他们仍旧怀抱双手就是想看看洪毅怎么破解,他自然不会落了自己的面子,将刀倒握,一道十丈刀光顿时立于天地之间。 十丈,已经能够让远处的人看见,所以不小。 军士的两刀刀光似乎被洪毅这一刀生生支撑住不得上下,颤抖着挤压,劈之不下砍之不上,终于在洪毅陡然发力之下化作漫天碎屑散掉。 “这凝岳看来也是最垃圾的那种,竟然就这样被洪毅破了?”周小天一愣,本来以为是精彩的两刀对决,却显得轻松无比,想来即便是卢璐也能战胜这个军士,不过不管如何,此次是又得一万,虽然感觉上和其他人仍差很多,但总好过没有。 洪毅也是愤怒,这个军士简直比垃圾还要垃圾,不要说让自己碎刀了,就是不碎刀也没让自己使出全力,而且看来那军士定然没有了再多的力气,因为他已经半跪在地上,正想冲过去一刀解决了他,一边突生。 一把细剑从那军士的胸膛穿出,剑尖是凛凛的寒芒。 他的身后是一个老者。 洪毅的眼睛不由眯了起来,那老者他也见过,就是还在沙滩上时站在最前面的几人之一。 老者将细剑抽出,那军士便无力倒下,他脸上露出笑意。 “喂,老头,你这是什么意思?”周小天皱眉说道。 老者却是不管不顾,把剑在军士胸中一挑,一锭紫金跳出,他用口袋接住然后收了起来。 这下算是明白了,他是一直都在一旁等着然后周小天他们快要把军士弄死了再出来捡便宜。只是周小天不占他人便宜并不代表着要让别人占自己便宜,说道:“老头,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老者将眼光在周小天等人身上一扫,傲然抱拳说道:“不好意思,刚才我们的人一直在追这无头军士,只是奈何被他一直远远吊着却追不上,幸亏各位仗义出手这才了结了他,我通天剑派蒋全在此谢过了。” 老人一句简简单单的话把是非道理全占了去,让周小天好不恼怒,更可恨的是他既然明明知道自己这边有三名凝岳境的修士竟还敢堂而皇之地把通天剑派拿来撑腰。 通天剑派又如何,在西域称王称霸但在自己眼里还不是一坨屎。 洪毅也不与老者讨论到底刚才是不是他们追着这军士把玩着手上的刀,说道:“即便是通剑派,也不能从我手上夺走东西。” 老者本以为自己是凝岳境的大修,虽然没有上紫金榜但实力却也到了,只是紫金榜五年一换这才导致上面暂时没有自己的名字,而且自己还把通天剑派说了出来,要知道覃不敌也在这城堡里面,那通天剑派的威慑便是林霸也要掂量掂量,抢了林霸一万金他也不能说什么,何况是这几个小子,三位凝岳又怎么样,自己可不会怕。 脸色开始变得不善,说:“你是何人?” “洪毅。” 老者先是惊愕,随即失笑道:“我道是谁这么大的口气,原来是紫金第十的影刀王啊,不知道你消失这几年得到了什么大给予,既然敢不将我通天剑派放在眼里。” “此一时彼一时,以前我对你们忌惮,现在嘛,先不说我身后还有两位凝岳,就单是我,恐怕也不是你能招架得住的,覃不敌又不在这里,莫不成你以为他的一个名字就能让我自缚双手?” 老者一怔,暗道这洪毅未免太过自信了一些,自己可不信他一个后辈小生敢把自己如何,覃不敌虽然只是一个名字,但却不是什么人都敢说出口的,但他感应的对方就有三人,自己确实不是对手,说道:“本来只想拿了这块紫金就你好我好大家好,不过既然你们不识抬举,那便怪我不得老夫我了。把你们身上的黄金留下,还可以有活路,不然的话,——”老者把手一拍,身后的房屋之中顿时出来十几人,“你们人多,我的人更多。” 西天取曾经 第五十章 人多人少 人越老就越是糊涂,真理往往都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而且事实上我就是真理。 ——周小天 “对了,之前听你们说到黄道宫,那是什么东西?”洪毅突然问道。 周小天自然知道这种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得约好,说:“说了你也不懂,反正就是很厉害的东西,一个宫就是一个厉害的人,嗯,你这么想就对了。” 听过后洪毅一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周小天朝着段唯一摊摊手,突然双眼一凝看向前方,然后一笑:“又来一个。” 模糊中前方的路上已是走出来一个人影,无头却浑身坚硬如铁。周小天一行手下杀死的军士不下百数,自然不会无端端地见到一个就兴奋,现在如此,却是因为那军士不一般。 凝岳境的实力,他可以感受得出来。 “我来吧。”洪毅突然上前说道。 周小天一愣,说:“为什么?” “之前碰上的两个都是天子亲自出手,我若是再闲着,刀都要生锈了。” 周小天不由哑然,想不到洪毅原来也是个好战的人,这也难怪,若非如此,他怎么可能去找赵燕打架,又怎么可能成就绝天。 洪毅见周小天没有拒绝,欣然上前。不久前周小天曾经在洪家与方家一战中出手相助,本来洪毅与周小天做这场交易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不想真的出现了万一,如果不是周小天烧了方家所有的粮草,又把方大权给杀了,那在被上官玉树重伤之后无力之下洪家很可能就是一败涂地,被人端老窝是不可能的,但总要元气大伤,想回复过来不知要到何时,就算事后洪毅恢复想要做些什么也不是容易的事情,仙人不得轻易屠戮凡人,这是修道界公认的准则,不然凝岳的大修今晚偷袭杀了敌方三千士兵,明晚偷袭杀了敌方一百良将,那仗还怎么打?再者要是对方恼羞成怒,直接派人去对方城中屠杀居民,后果不堪设想。也因为此西域虽然乱,寻常百姓却也能心安理得地生活,只是日子哭一些罢了。 然而周小天帮了洪毅这么大的忙,洪毅此次跟随他们来到这城堡当中,出手的机会几乎为零,谁让他们这一行人太强了,随便出手便是秒杀,凝岳境的军士也撑不过几合,毕竟他们虽然有实力身体也较人们强悍,但耐不住没脑子。打架不只是体力活还是个脑力活,试想一下,若是别人放大招了,对方是个人或许能够感觉到危机然后闪开,闪不开也会尽量避免最大的伤害,但那些无头军士不知道是对自己太过自信还是怎么的,就只会用身体抗。 好吧,你身体强是吧,我一掌轰不死你一棍还轰不死你?接连两次都是周小天拿着金箍棒就那么一指,然后就没然后了。还好金子似乎受过涴沙的力量加持,不然也要成灰,那就白打了。 基于此,洪毅一方面想要回报一些什么,一方面也是想检验一下自己的实力,毕竟在成就绝天之后他也没出过几次手,直接和周小天比差距太大看不出什么,但无头军士就是一个很好的对象,他能秒杀,自己十秒能不能杀? 洪毅想着,拔刀出鞘。 洪毅的刀不是他的武器,碎刀才是,但这有一个麻烦,那就是每次刀碎过后都要重铸,伤神又费力,但他又不想扯下这张羊皮,扮猪吃老虎是修道界信奉的准则,只有在出其不意的时候才能给对方致命的打击。所以洪毅一直都在苦思冥想,到底要怎么才能解决这个麻烦,想了很久他终于得到答案,那就是不让刀碎。 只要他的实力上来,那么敌人就会很快败在自己手下,自然不用碎刀。 上官玉树用刀,他也用刀,这些天他一边疗伤一边在思考上官玉树刀法的真意,虽然还是模糊不清,但总是有些启发。 快而利,一往无前,这才是刀。 洪毅将刀一抽。 丈许刀光乍现,以前洪毅为了让人不知所措总是让刀光出现在人身后,但现在他不想,所以刀光出现在他身前,然后如同周小天无形一般的速度,骤然砍向军士。 无头军士虽然没脑,但反应可不慢,那刀光的锋锐即便是他没有眼睛也能看出非同一般,一刀砍上恐怕是他也要身碎,所以他也抽刀,也是一道丈许刀光。 虽然军士的刀光没有洪毅那么快,但他只是防御做挡所以不需要快,只见两道刀光相互砍去,猛烈的撞击让周围的房屋有些颤颤,瓦片飞了几块。 周小天看着觉得眼前一亮,洪毅的刀他不是没见过,当日他与段遥切磋,便可看出洪毅刀的套路,虽然只是片面,但明显与此时完全不同,不由赞道:“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来的,以前他好像只是快准狠,为了致人死地,但如今似乎有了一股气势,正面相撞即便是老天在前也敢拔刀,不错啊。” “绝天也不是终点,总是要往更高的地方看才能无愧于心。”段唯一说。 段遥也是认真的看着,在场只有她与洪毅交过手所以最清楚,如果说以前的洪毅能够让她出五万剑而胜,那么现在的洪毅就能够让她出七万剑。 但依然不是自己的对手,她微微一笑。 在周小天他们没事扯淡的时候洪毅与无头军士已经是争斗激烈了起来,两个都是用刀所以除了刀光肆意也没有其他,只是洪毅的刀更快一些,只见九道刀光突然出现在无头军士的身周,劈下时犹如冷疆寒域,无处可躲。 无头军士虽然也是凝岳境但也只是这样罢了,并没有什么出彩之处,无奈之下只能身体硬挡,九道声音一时作响像是一声,军士身上出现了九道深深的裂痕。 别看这似乎平常而已,但周小天的风刃砍在军士身上其实连一道痕迹也不能留下,不得不说洪毅的刀确实少有人能及。军士似乎也是对自己身上出现的伤痕恼怒不已,将手中的刀一掷而出,一道刀光竟然从地底而出,囊括了周小天等所有的人。而空中的刀已经不能叫做刀,而是一块板子,轰然砸下。 “哼。”洪毅冷哼一声,周小天他们仍旧怀抱双手就是想看看洪毅怎么破解,他自然不会落了自己的面子,将刀倒握,一道十丈刀光顿时立于天地之间。 十丈,已经能够让远处的人看见,所以不小。 军士的两刀刀光似乎被洪毅这一刀生生支撑住不得上下,颤抖着挤压,劈之不下砍之不上,终于在洪毅陡然发力之下化作漫天碎屑散掉。 “这凝岳看来也是最垃圾的那种,竟然就这样被洪毅破了?”周小天一愣,本来以为是精彩的两刀对决,却显得轻松无比,想来即便是卢璐也能战胜这个军士,不过不管如何,此次是又得一万,虽然感觉上和其他人仍差很多,但总好过没有。 洪毅也是愤怒,这个军士简直比垃圾还要垃圾,不要说让自己碎刀了,就是不碎刀也没让自己使出全力,而且看来那军士定然没有了再多的力气,因为他已经半跪在地上,正想冲过去一刀解决了他,一边突生。 一把细剑从那军士的胸膛穿出,剑尖是凛凛的寒芒。 他的身后是一个老者。 洪毅的眼睛不由眯了起来,那老者他也见过,就是还在沙滩上时站在最前面的几人之一。 老者将细剑抽出,那军士便无力倒下,他脸上露出笑意。 “喂,老头,你这是什么意思?”周小天皱眉说道。 老者却是不管不顾,把剑在军士胸中一挑,一锭紫金跳出,他用口袋接住然后收了起来。 这下算是明白了,他是一直都在一旁等着然后周小天他们快要把军士弄死了再出来捡便宜。只是周小天不占他人便宜并不代表着要让别人占自己便宜,说道:“老头,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老者将眼光在周小天等人身上一扫,傲然抱拳说道:“不好意思,刚才我们的人一直在追这无头军士,只是奈何被他一直远远吊着却追不上,幸亏各位仗义出手这才了结了他,我通天剑派蒋全在此谢过了。” 老人一句简简单单的话把是非道理全占了去,让周小天好不恼怒,更可恨的是他既然明明知道自己这边有三名凝岳境的修士竟还敢堂而皇之地把通天剑派拿来撑腰。 通天剑派又如何,在西域称王称霸但在自己眼里还不是一坨屎。 洪毅也不与老者讨论到底刚才是不是他们追着这军士把玩着手上的刀,说道:“即便是通剑派,也不能从我手上夺走东西。” 老者本以为自己是凝岳境的大修,虽然没有上紫金榜但实力却也到了,只是紫金榜五年一换这才导致上面暂时没有自己的名字,而且自己还把通天剑派说了出来,要知道覃不敌也在这城堡里面,那通天剑派的威慑便是林霸也要掂量掂量,抢了林霸一万金他也不能说什么,何况是这几个小子,三位凝岳又怎么样,自己可不会怕。 脸色开始变得不善,说:“你是何人?” “洪毅。” 老者先是惊愕,随即失笑道:“我道是谁这么大的口气,原来是紫金第十的影刀王啊,不知道你消失这几年得到了什么大给予,既然敢不将我通天剑派放在眼里。” “此一时彼一时,以前我对你们忌惮,现在嘛,先不说我身后还有两位凝岳,就单是我,恐怕也不是你能招架得住的,覃不敌又不在这里,莫不成你以为他的一个名字就能让我自缚双手?” 老者一怔,暗道这洪毅未免太过自信了一些,自己可不信他一个后辈小生敢把自己如何,覃不敌虽然只是一个名字,但却不是什么人都敢说出口的,但他感应的对方就有三人,自己确实不是对手,说道:“本来只想拿了这块紫金就你好我好大家好,不过既然你们不识抬举,那便怪我不得老夫我了。把你们身上的黄金留下,还可以有活路,不然的话,——”老者把手一拍,身后的房屋之中顿时出来十几人,“你们人多,我的人更多。” 西天取曾经 第五十一章 裂山平地 随着自己晋入绝天,我发现自己和以前有了很大的区别。 ——洪毅 老者身后站出来的十几个人中有两个和他一样的凝岳境,其余的莫不是离炎境的修士,这就是老者底气所在。通天剑派的通天裂山决本就是西域上一等一的决法,以此修炼出来的修士通常都能以一敌二甚至敌三,虽然到了凝岳就会有很大的分歧,甚至放弃这决法,但基于其上的路莫不是世人向往而不可及。 眼下对方明面上有三位凝岳境,其余两人虽然看不出什么但想来也不会强到哪去,除了影刀王洪毅稍微难缠一点,其他两个凝岳应该不是自己一方的对手,剩下两个一群离炎境的人怎么的也能摆平,老者有持无恐。 之前他们并没有一直追着那个军士,而是感觉这边有打斗才过来瞧瞧,这一瞧就让他起了心思,洪毅虽然强,但也只是排第十的封王,比自己也强不去哪,但既然他是封王级的存在,身边又有两位凝岳境,想必身上有不少的黄金,若是能夺过来,再加上自己先前所得,通天剑派很大可能有一人成为传承者。 他非常自信,通天剑派除了林家这等大家族,其余的像什么洪家方家根本没有放在眼里,一开始他就是打算以事压人,抢夺那个军士身上的黄金不过是为了撑些脸面,毕竟一个大门大派公然抢夺他人面子上看不过去。 如今他终于得偿所愿。 看着洪毅微微凝重的脸,老者很开心地笑着说:“怎么了,影刀王,可是考虑清楚了?留下黄金,或者留下命。” 洪毅摇摇头,说:“这不可能。” 老者脸色一下沉了下来,狠声说:“那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还是你认为你们对上我等仍有胜算?!” 洪毅将刀尖折断,暗暗叹了一口气,本来还想不搞那么麻烦,但眼下看来是不成了,这一碎刀,待会儿赶路的时候未免太繁琐了些:“你说的话有两处错误,一是我不用算也知道能胜,二是不是我们,而是我。” 老者不由嗤笑,说:“以前还道你影刀王懂得隐忍,想不到今天为了白虎崖的传承也烧了脑子?你一个人对上我们全部也能必胜,就不怕闪了舌头?!” 身后的通天剑派弟子脸上也全是讥讽,嘲笑洪毅的不自量力,虽然老者之外的两位凝岳都是最近才晋升的,但通天剑派的凝岳可不能按照常理推断,眼下影刀王竟然敢以一战三甚至加上他们,这不是脑袋有病还能是什么? 老者本来也是像他们这样想的,所以才会出言讥讽,但现在他忽然感觉不太对劲,对方未免太过冷静,洪毅说了在他们看来天大的笑话,但他身后的那几人也完全没有上前帮助的意思,反而在一旁有说有笑,好像这情形根本不关他们的事情。 难道他们真有底气? 周小天自然有底气,所以才显得不在意,这种跳梁小丑他见得很多,总以为自己占尽了优势,但孰优孰劣又岂是明面上就可以看得出来,自己一方的实力不用多说,就算是全城的人围攻,相信也可轻松抽身而去。而且那老头口口声声说影刀王影刀王,似乎是自己已经看穿洪毅的实力,但洪毅除了影刀王外还有另外一个骇人的身份,绝天对上三个连紫金榜都没上的凝岳根本不会出现任何意外,就算有意外又怎么样,随便再上一人就是了。 至于离炎还要考虑?有没有搞错,自己反掌就要他们成灰。 “也许我们可以看看洪毅真正的实力。”周小天跟段唯一说道。 “你这么高估他们?” “不是我高估他们,而是现在的情况不可能慢慢打吧,洪毅想要快点收拾他们,不下狠手也不可能吧。” “说的是。” 两人还在闲谈,老者却是怎么想也想不出他们的底气在哪里,暗道他们也许只是虚张声势罢了,拿出自己的细剑,说道:“既然你影刀王想要逞英雄,我也不欺你,就与你来个一对一,免得别人说我欺负小辈,记住,我的名字叫——” “我没兴趣听。”洪毅平静道。 “哼,狂妄小辈!”老者被洪毅的平静气得不轻,对方越是平静就表明越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那就是不把通天剑派放在眼里。 老者细剑抽出,虚空一划,一道细如发丝的剑光以肉眼不可及的速度向洪毅斩去,只是他的剑光再快也快不过洪毅的刀,洪毅之前还想碎刀来着,甚至已经掰断了一片,那是因为对方人多而且不容小觑,所以没有托大已是给了对方天大的面子,但老者明显就不是这么想的,那自己也不用多想。 一动一刀光,迎着剑光,两者相撞时并没有发出声音,就像一缕头发落在石头之上,剑光遂断,被打飞而入地面。 洪毅也是第一次和通天剑派的人交手,不敢掉以轻心,知道没有那么简单。 果然老者阴沉一笑,先前两半剑光落地之处,纷纷裂开。 裂山不是从外面击打,因为那叫劈山,真正的裂山都是从内部捣碎的。只见那地面的痕迹越来越大,瞬间漫至洪毅脚下,一道巨大的裂缝张开血盆之口似乎要把洪毅下吞噬。 “这通天剑派还有些门道。”周小天说道。 “盛名之下无虚士,通天剑派为西域第一大派,自然不是轻与之辈。”段唯一接着说。 洪毅此时听不到他们的谈话,也不用听,实际上他心底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这还不能让他感到犯难,手上不曾动作,就那么随着裂缝坠了下去。 “嗯?”老者一愣,寻常的时候他这招一出对方必是躲闪而开,自己就可以抢得先手从而以连绵不绝的攻势压得对方喘不过气,最后饮恨而败,但洪毅竟然直接坠入裂缝之中,这又是何意? 虽然愕然,但他马上又放松下来,洪毅的出其不意让他有些无措,但完全吃了自己一招也不是那么好受的,那裂缝下面是无比的震荡以及那残余的两半剑光,在狭窄的地底,洪毅更是难挡。 只是影刀王赫赫大名,不应该不懂这个道理才是。 突然老者脸色一变,连出三剑,三道细长剑光重叠一起。身后弟子大惑不解的同时只见地底传来一阵动荡,然后一片刀光袭击而来。之所以说一片而不是一道,是因为那刀光太大,大到足以将地面削平。 三道细长剑光根本不足以挡下此刀之威,瞬间破碎,大刀却是势犹不减直砍而来。 老者又是三剑齐甩,但他仍知道不够,若是挨了这一下不死也重伤,甚至无力再战。 影刀王果然有狂妄的资本,一下就逼得自己进入绝境。 “哼!”一直站在老者身后不远处的两名凝岳境冷哼同时一起出手,不是剑光而是直接将剑甩出,与那刀光撞在一起。 嘭一声不大不小的声响,两剑受震荡击飞,刀光与剑光也同时消散,一块刀片如同废铁般落在地上,无声。 通天剑派的弟子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因为洪毅现在站的地方还是地底,但他们与他之间已经没有了任何屏障,整个地面已经被削平。老者一剑只不过让地面裂开而已,但洪毅却能让地面消失,而且削地过后的刀光便是老者一人也挡不住,还要靠身旁两人合力才勉强挡住,孰高孰低一眼可知。 这就是西域紫金王的实力? “果然不愧是影刀王,看来你的排名应该不只第十吧,便是排到前五也不为过。” “排名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是我对手。”洪毅上前几步,虽然他是从下往上的走,但没有觉得他矮小,反而在通天剑派弟子眼中,他是场间最高大的人。捡起了地上的刀片,看见上面已经有了两个小小的缺口,洪毅又说道:“不错的剑。” 他说的剑自然就是指之前两个凝岳跑出来的两柄剑,受了洪毅一刀却还完好无损,反而把他的刀片打出缺口,自然差不了。 两人却没有为洪毅的赞叹而开心,毕竟这两柄剑本来就是上一次城堡出世时被人得到最后又被他们得到的,其中故事不需多说,但剑的品质绝对是上好,又加上之前自己都是全力一击,竟然只是堪堪与洪毅看似随手一刀打个平手,都有些云里雾里的感觉。 通天剑派的人以一敌三,何尝想过自己也有被人敌三的一天? 因为两人的出手所以老者没有受伤,只是脸上气愤更浓,自己身为通天剑派长老,又教出西域第一人裂山王覃不敌,何等尊崇的地位,先被一个小辈藐视不说又在力战当中险些重伤。没有上紫金榜在自己看来都是一直在宗门里修行不出外世的缘故,洪毅虽然是紫金王,但也不过一个小辈,竟然逼得自己要他们帮助,这如何不气愤。 “洪毅,你也莫要猖狂,难道你真以为我通天剑派的人就只有这么一点能耐?” 洪毅说:“我从未这样想过。” 老者以为洪毅是在向自己示弱,眼珠一转不由笑道:“算你识相,你的实力也确实不错,我也不愿与你相争,免得日后不好见面,不如就此罢手怎样?” 西天取曾经 第五十一章 裂山平地 随着自己晋入绝天,我发现自己和以前有了很大的区别。 ——洪毅 老者身后站出来的十几个人中有两个和他一样的凝岳境,其余的莫不是离炎境的修士,这就是老者底气所在。通天剑派的通天裂山决本就是西域上一等一的决法,以此修炼出来的修士通常都能以一敌二甚至敌三,虽然到了凝岳就会有很大的分歧,甚至放弃这决法,但基于其上的路莫不是世人向往而不可及。 眼下对方明面上有三位凝岳境,其余两人虽然看不出什么但想来也不会强到哪去,除了影刀王洪毅稍微难缠一点,其他两个凝岳应该不是自己一方的对手,剩下两个一群离炎境的人怎么的也能摆平,老者有持无恐。 之前他们并没有一直追着那个军士,而是感觉这边有打斗才过来瞧瞧,这一瞧就让他起了心思,洪毅虽然强,但也只是排第十的封王,比自己也强不去哪,但既然他是封王级的存在,身边又有两位凝岳境,想必身上有不少的黄金,若是能夺过来,再加上自己先前所得,通天剑派很大可能有一人成为传承者。 他非常自信,通天剑派除了林家这等大家族,其余的像什么洪家方家根本没有放在眼里,一开始他就是打算以事压人,抢夺那个军士身上的黄金不过是为了撑些脸面,毕竟一个大门大派公然抢夺他人面子上看不过去。 如今他终于得偿所愿。 看着洪毅微微凝重的脸,老者很开心地笑着说:“怎么了,影刀王,可是考虑清楚了?留下黄金,或者留下命。” 洪毅摇摇头,说:“这不可能。” 老者脸色一下沉了下来,狠声说:“那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还是你认为你们对上我等仍有胜算?!” 洪毅将刀尖折断,暗暗叹了一口气,本来还想不搞那么麻烦,但眼下看来是不成了,这一碎刀,待会儿赶路的时候未免太繁琐了些:“你说的话有两处错误,一是我不用算也知道能胜,二是不是我们,而是我。” 老者不由嗤笑,说:“以前还道你影刀王懂得隐忍,想不到今天为了白虎崖的传承也烧了脑子?你一个人对上我们全部也能必胜,就不怕闪了舌头?!” 身后的通天剑派弟子脸上也全是讥讽,嘲笑洪毅的不自量力,虽然老者之外的两位凝岳都是最近才晋升的,但通天剑派的凝岳可不能按照常理推断,眼下影刀王竟然敢以一战三甚至加上他们,这不是脑袋有病还能是什么? 老者本来也是像他们这样想的,所以才会出言讥讽,但现在他忽然感觉不太对劲,对方未免太过冷静,洪毅说了在他们看来天大的笑话,但他身后的那几人也完全没有上前帮助的意思,反而在一旁有说有笑,好像这情形根本不关他们的事情。 难道他们真有底气? 周小天自然有底气,所以才显得不在意,这种跳梁小丑他见得很多,总以为自己占尽了优势,但孰优孰劣又岂是明面上就可以看得出来,自己一方的实力不用多说,就算是全城的人围攻,相信也可轻松抽身而去。而且那老头口口声声说影刀王影刀王,似乎是自己已经看穿洪毅的实力,但洪毅除了影刀王外还有另外一个骇人的身份,绝天对上三个连紫金榜都没上的凝岳根本不会出现任何意外,就算有意外又怎么样,随便再上一人就是了。 至于离炎还要考虑?有没有搞错,自己反掌就要他们成灰。 “也许我们可以看看洪毅真正的实力。”周小天跟段唯一说道。 “你这么高估他们?” “不是我高估他们,而是现在的情况不可能慢慢打吧,洪毅想要快点收拾他们,不下狠手也不可能吧。” “说的是。” 两人还在闲谈,老者却是怎么想也想不出他们的底气在哪里,暗道他们也许只是虚张声势罢了,拿出自己的细剑,说道:“既然你影刀王想要逞英雄,我也不欺你,就与你来个一对一,免得别人说我欺负小辈,记住,我的名字叫——” “我没兴趣听。”洪毅平静道。 “哼,狂妄小辈!”老者被洪毅的平静气得不轻,对方越是平静就表明越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那就是不把通天剑派放在眼里。 老者细剑抽出,虚空一划,一道细如发丝的剑光以肉眼不可及的速度向洪毅斩去,只是他的剑光再快也快不过洪毅的刀,洪毅之前还想碎刀来着,甚至已经掰断了一片,那是因为对方人多而且不容小觑,所以没有托大已是给了对方天大的面子,但老者明显就不是这么想的,那自己也不用多想。 一动一刀光,迎着剑光,两者相撞时并没有发出声音,就像一缕头发落在石头之上,剑光遂断,被打飞而入地面。 洪毅也是第一次和通天剑派的人交手,不敢掉以轻心,知道没有那么简单。 果然老者阴沉一笑,先前两半剑光落地之处,纷纷裂开。 裂山不是从外面击打,因为那叫劈山,真正的裂山都是从内部捣碎的。只见那地面的痕迹越来越大,瞬间漫至洪毅脚下,一道巨大的裂缝张开血盆之口似乎要把洪毅下吞噬。 “这通天剑派还有些门道。”周小天说道。 “盛名之下无虚士,通天剑派为西域第一大派,自然不是轻与之辈。”段唯一接着说。 洪毅此时听不到他们的谈话,也不用听,实际上他心底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这还不能让他感到犯难,手上不曾动作,就那么随着裂缝坠了下去。 “嗯?”老者一愣,寻常的时候他这招一出对方必是躲闪而开,自己就可以抢得先手从而以连绵不绝的攻势压得对方喘不过气,最后饮恨而败,但洪毅竟然直接坠入裂缝之中,这又是何意? 虽然愕然,但他马上又放松下来,洪毅的出其不意让他有些无措,但完全吃了自己一招也不是那么好受的,那裂缝下面是无比的震荡以及那残余的两半剑光,在狭窄的地底,洪毅更是难挡。 只是影刀王赫赫大名,不应该不懂这个道理才是。 突然老者脸色一变,连出三剑,三道细长剑光重叠一起。身后弟子大惑不解的同时只见地底传来一阵动荡,然后一片刀光袭击而来。之所以说一片而不是一道,是因为那刀光太大,大到足以将地面削平。 三道细长剑光根本不足以挡下此刀之威,瞬间破碎,大刀却是势犹不减直砍而来。 老者又是三剑齐甩,但他仍知道不够,若是挨了这一下不死也重伤,甚至无力再战。 影刀王果然有狂妄的资本,一下就逼得自己进入绝境。 “哼!”一直站在老者身后不远处的两名凝岳境冷哼同时一起出手,不是剑光而是直接将剑甩出,与那刀光撞在一起。 嘭一声不大不小的声响,两剑受震荡击飞,刀光与剑光也同时消散,一块刀片如同废铁般落在地上,无声。 通天剑派的弟子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因为洪毅现在站的地方还是地底,但他们与他之间已经没有了任何屏障,整个地面已经被削平。老者一剑只不过让地面裂开而已,但洪毅却能让地面消失,而且削地过后的刀光便是老者一人也挡不住,还要靠身旁两人合力才勉强挡住,孰高孰低一眼可知。 这就是西域紫金王的实力? “果然不愧是影刀王,看来你的排名应该不只第十吧,便是排到前五也不为过。” “排名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是我对手。”洪毅上前几步,虽然他是从下往上的走,但没有觉得他矮小,反而在通天剑派弟子眼中,他是场间最高大的人。捡起了地上的刀片,看见上面已经有了两个小小的缺口,洪毅又说道:“不错的剑。” 他说的剑自然就是指之前两个凝岳跑出来的两柄剑,受了洪毅一刀却还完好无损,反而把他的刀片打出缺口,自然差不了。 两人却没有为洪毅的赞叹而开心,毕竟这两柄剑本来就是上一次城堡出世时被人得到最后又被他们得到的,其中故事不需多说,但剑的品质绝对是上好,又加上之前自己都是全力一击,竟然只是堪堪与洪毅看似随手一刀打个平手,都有些云里雾里的感觉。 通天剑派的人以一敌三,何尝想过自己也有被人敌三的一天? 因为两人的出手所以老者没有受伤,只是脸上气愤更浓,自己身为通天剑派长老,又教出西域第一人裂山王覃不敌,何等尊崇的地位,先被一个小辈藐视不说又在力战当中险些重伤。没有上紫金榜在自己看来都是一直在宗门里修行不出外世的缘故,洪毅虽然是紫金王,但也不过一个小辈,竟然逼得自己要他们帮助,这如何不气愤。 “洪毅,你也莫要猖狂,难道你真以为我通天剑派的人就只有这么一点能耐?” 洪毅说:“我从未这样想过。” 老者以为洪毅是在向自己示弱,眼珠一转不由笑道:“算你识相,你的实力也确实不错,我也不愿与你相争,免得日后不好见面,不如就此罢手怎样?” 西天取曾经 第五十二章 绝地和反击其实不是一个意思 打到最后人们往往会放出自己隐藏已久的大招,但大招也是要看人来的。 ——周小天 虽然刚才一场下来老者仍然对自己一方抱着信心,毕竟自己也没有真正出手,但只是简单一试就可以看出洪毅实在太强,强到他一个人根本不是对手必须要两个人才行,但这样以来对方还有两个凝岳境的人没动手,己方其余的对上就算胜也是惨胜,眼下才过了三日而已,若是伤亡太大,难免在最后的争夺中力不从心,因为所有人似乎都有一种感觉,不管之前如何努力,只有最后的时间才能真正决定传承者名额的归属。 通天剑派虽然强大,但也自认比不过白虎崖,所以他们对于名额也是很眼热,先不说到底能学到什么,单说那些秘藏就能让他们兴奋不已,毕竟他们得到过几把刀剑,就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存在,也正是因为他手中有这把从城堡里拿到的细剑,才自信自己也能上得了紫金榜。 好用,他只能这么说。 在快速的思量过后,他决定不再踢这块硬板,才有了刚才一言。而且他在心底还想着,只要最后与覃不敌汇合,再回来收拾他们也不迟。 “不。” 老者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却被一声笑语打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说法的短发男子身上:“你是什么意思?” 周小天走上前来,搂着手道:“你们觉得我们弱时就想上来抢,你们觉得我们不是那么弱时就想要跑了,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我虽然好说话,但也没这么好。” “哼,你是什么东西,我是与影刀王说话,你好不好说话我有必要听?”老者只当周小天是个年轻冲动之辈,也懒得与他争执,转头向洪毅说道,“洪毅,你认为如何。” 洪毅点了点头,老者刚一放下心来,却听他说道:“他的话就是我的话,所以你们要听。” “嗯?”老者一愣,洪毅这话是什么意思,难熬他真想完全与自己为敌不成,而且看起来洪毅好像很听那个小子的话? 听话?不可能,洪毅身为影刀王,实力又这么强,怎么可能听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的话,一定是自己的错觉,一定是。 “不用这么给我面子吧?”周小天凑到洪毅耳边悄悄地说。 “岂敢不给。” 老者见他们两个在那里旁若无人的打笑,似乎完全不把自己一方放在眼里,刚刚因为要保存实力而强压下去的怒气不由又冲上头顶,冷声道:“看来你们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我发现他说话总喜欢说些俗气的东西,不如这样,我们比比看谁杀得快?” 洪毅一笑,说:“好。” 两人顿冲而出。 老者本来也没打算再说,见他们两个冲了上来不由大喝一声找死,领着众人向两人冲去,远远地斗法固然很潇洒,但现在不是潇洒的时候,对方多次惹怒自己已经到了极点,而且自己心底并不敢太过大意,既然不想损失太大又很难拿下他们,自然只能仗着自己人多,一团乱战就不信他们两个人能挡得住! 周小天的手上动作其实没有洪毅那么快,但身体动作很快,一瞬间已是到达了老者等三位凝岳身后,然后屈指连弹,三记指上无形。 “洪毅他们交给你了!” 周小天大笑一声悍然向一群通天剑派的离炎境弟子冲去。 老者等三人正想怒骂,却还没来得及出声便感觉到一股极端的危险已到身前,匆忙之下只得抽剑作挡。 噹噹噹连响三声,三人只觉手上一阵发麻,剑身震荡中身体也禁不住退了几步,没有机会站定,便猛然回头,因为洪毅的刀已来。 以一敌三! 林霸本来领着本家众人前来是为了帮助周小天的意思,当然这不是义务的帮助,但是不管之前他打的是什么算盘,眼下白虎崖传承者的诱惑已经让他顾之不上,外来的力量总是不太可靠,可靠的只有自己,而且即便周小天再强,相信在自己得到白虎崖的传承之后杀他也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 虽然没有这个必要。 林霸将拳头紧握,自己林家的决法其实并不如何出众,只能算是中上,不然以自己的天资与勤奋又怎么可能才在紫金榜上排第四,要是自己也有通天裂山决,恐怕覃不敌也不是自己的对手。 “到时候,父亲也会对自己忌惮了吧。” 林霸在外张扬在家内敛,不是他想,而是不得不如此,林家暗中的力量比明面上要强很多,这也是覃不敌在败尽林家众人之后也没敢下死手的原因,但饶是如此,林家也不敢回去找覃不敌报复,因为覃不敌的强大即便是林家暗中的力量也不能杀之,一个人抗衡一个家族,这个家族还是西域上最强大的家族,林霸也想要拥有这样的力量,同时他也相信,在得到白虎崖的传承之后,他也会拥有这样的力量。 “林芳,我们一共有多少了?”林霸问道。 林芳是一个貌美的女子,算起来是林霸的表妹,但实际上血脉淡薄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也正是因为如此,林芳对于霸气肆溢实力绝强位高权重的林霸不可避免地产生了爱慕之情,尽管林霸已经有了妻子。同时她也知道,即便自己也是凝岳境修士,却也不一定能让林霸喜欢自己,到了林霸这种地步,对于女人就只是生理上的需要,很难再对一个异性感兴趣。既然不能极尽温柔,就只能默默陪伴,数了一下,说:“十万七千,其余零头没算上。” 十万七千,这是一个巨大的数字,周小天一行人的实力可以说是整个城堡里最强大的,也不过收集到了三万多,而林霸一行包括他自己有三个凝岳,其余都是离炎境的林家人,算起来和老者一行是差不多的,只是因为他林霸的存在,所以更强。但即便强按照道理来说也不可能比周小天他们多那么多,其中又不是他们运气好遇上很多凝岳境军士的原因。 而是他们杀了人,那个三天前在沙滩上还意气风发的貌美女子,连着她所带来的人早已经在林霸的斧下尸骨无存,林霸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即便是紫金王侯,死了也不需要名字。 林霸皱了皱眉头,十万看起来很多,但他总觉得不够,他需要的是绝对的把握,而不希望出现什么最后输给别人几金的情况出现,既然白金可遇不可求,那就只能尽量多地获得黄金,再多都不嫌多。 “嗯?”忽然林霸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看向西边,“有人在争斗,双方实力不弱。” 林芳在林霸之后也同样能感觉得到,毕竟凝岳境战斗的动静太大,根本不可能掩饰,很容易就被人发现,抚媚一笑,林芳说:“霸哥,我们要不要过去?” 林霸也跟着她笑,笑容里有些异样的味道在里面。 “当然。” 一行人匆匆赶去,掠至房顶一看,林霸不由错愕:“这是——” 自然就是周小天和老者两方在拼斗。 只见周小天在七八人的包围之中如鱼儿在水中,歉意至极地躲闪并不曾伤了一毫,偶尔腾出手来给人一掌那人便立马歇菜倒地吐血,看样子是不活了。本来围攻他的人有十几人之多,消失的人大抵都是一个情况。 漫步离炎如闲庭摘花。 林霸心底蓦地生出这个感觉。 “这个周小天果然不简单。” 林芳却没有看向周小天那里,若非有意为之,以她凝岳的境界怎么可能去关注几个离炎境的人打架,所以她看的是洪毅那一边,这一看便让她目瞪口呆:“以一敌三,毫发无损,这,这怎么可能?” 是的,洪毅面对老者等三人的狂劈猛砍跟本无动于衷,只见他此时又是随手一片刀片甩出,一片刀光把林霸等人的脸也映得生辉,然后骤然砍下。 老者三人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刚才接连挡住了洪毅的几道刀光,却也只是挡住,根本不得出手进攻的时间,一次次这样耗下去,必然身死当场。 洪毅怎么能这么强?! 老者心中不由发出怒吼,之前他和他简单的交手,还认为洪毅虽然比他强但也不会太过,自己两个人应该可以收拾下来,不想被周小天措手不及的一招三人都对上了洪毅,吃了个暗亏的他本想集齐三人之力快速解决洪毅,然后再回头找周小天算账,同时他也看到周小天并不是个普通的凝岳境,而且他冲向了己方弟子,时间短可能挡得住,时间一长必然伤亡。 每一个通天剑派的弟子都是精心培养而出,花费精力钱财无数,更不要说这名弟子还是离炎境的修士,任何一个人的死亡都是一笔巨大的损失,死得多甚至动摇宗门的根基。 这不是他要看到的。 又是三人齐齐做挡,虎口已经溢出血迹,但刀光仍然没有碎掉,老者大喝一声:“通天!” 其余两人同时将剑插在地上,异变突生! 西天取曾经 第五十二章 绝地和反击其实不是一个意思 打到最后人们往往会放出自己隐藏已久的大招,但大招也是要看人来的。 ——周小天 虽然刚才一场下来老者仍然对自己一方抱着信心,毕竟自己也没有真正出手,但只是简单一试就可以看出洪毅实在太强,强到他一个人根本不是对手必须要两个人才行,但这样以来对方还有两个凝岳境的人没动手,己方其余的对上就算胜也是惨胜,眼下才过了三日而已,若是伤亡太大,难免在最后的争夺中力不从心,因为所有人似乎都有一种感觉,不管之前如何努力,只有最后的时间才能真正决定传承者名额的归属。 通天剑派虽然强大,但也自认比不过白虎崖,所以他们对于名额也是很眼热,先不说到底能学到什么,单说那些秘藏就能让他们兴奋不已,毕竟他们得到过几把刀剑,就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存在,也正是因为他手中有这把从城堡里拿到的细剑,才自信自己也能上得了紫金榜。 好用,他只能这么说。 在快速的思量过后,他决定不再踢这块硬板,才有了刚才一言。而且他在心底还想着,只要最后与覃不敌汇合,再回来收拾他们也不迟。 “不。” 老者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却被一声笑语打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说法的短发男子身上:“你是什么意思?” 周小天走上前来,搂着手道:“你们觉得我们弱时就想上来抢,你们觉得我们不是那么弱时就想要跑了,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我虽然好说话,但也没这么好。” “哼,你是什么东西,我是与影刀王说话,你好不好说话我有必要听?”老者只当周小天是个年轻冲动之辈,也懒得与他争执,转头向洪毅说道,“洪毅,你认为如何。” 洪毅点了点头,老者刚一放下心来,却听他说道:“他的话就是我的话,所以你们要听。” “嗯?”老者一愣,洪毅这话是什么意思,难熬他真想完全与自己为敌不成,而且看起来洪毅好像很听那个小子的话? 听话?不可能,洪毅身为影刀王,实力又这么强,怎么可能听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的话,一定是自己的错觉,一定是。 “不用这么给我面子吧?”周小天凑到洪毅耳边悄悄地说。 “岂敢不给。” 老者见他们两个在那里旁若无人的打笑,似乎完全不把自己一方放在眼里,刚刚因为要保存实力而强压下去的怒气不由又冲上头顶,冷声道:“看来你们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我发现他说话总喜欢说些俗气的东西,不如这样,我们比比看谁杀得快?” 洪毅一笑,说:“好。” 两人顿冲而出。 老者本来也没打算再说,见他们两个冲了上来不由大喝一声找死,领着众人向两人冲去,远远地斗法固然很潇洒,但现在不是潇洒的时候,对方多次惹怒自己已经到了极点,而且自己心底并不敢太过大意,既然不想损失太大又很难拿下他们,自然只能仗着自己人多,一团乱战就不信他们两个人能挡得住! 周小天的手上动作其实没有洪毅那么快,但身体动作很快,一瞬间已是到达了老者等三位凝岳身后,然后屈指连弹,三记指上无形。 “洪毅他们交给你了!” 周小天大笑一声悍然向一群通天剑派的离炎境弟子冲去。 老者等三人正想怒骂,却还没来得及出声便感觉到一股极端的危险已到身前,匆忙之下只得抽剑作挡。 噹噹噹连响三声,三人只觉手上一阵发麻,剑身震荡中身体也禁不住退了几步,没有机会站定,便猛然回头,因为洪毅的刀已来。 以一敌三! 林霸本来领着本家众人前来是为了帮助周小天的意思,当然这不是义务的帮助,但是不管之前他打的是什么算盘,眼下白虎崖传承者的诱惑已经让他顾之不上,外来的力量总是不太可靠,可靠的只有自己,而且即便周小天再强,相信在自己得到白虎崖的传承之后杀他也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 虽然没有这个必要。 林霸将拳头紧握,自己林家的决法其实并不如何出众,只能算是中上,不然以自己的天资与勤奋又怎么可能才在紫金榜上排第四,要是自己也有通天裂山决,恐怕覃不敌也不是自己的对手。 “到时候,父亲也会对自己忌惮了吧。” 林霸在外张扬在家内敛,不是他想,而是不得不如此,林家暗中的力量比明面上要强很多,这也是覃不敌在败尽林家众人之后也没敢下死手的原因,但饶是如此,林家也不敢回去找覃不敌报复,因为覃不敌的强大即便是林家暗中的力量也不能杀之,一个人抗衡一个家族,这个家族还是西域上最强大的家族,林霸也想要拥有这样的力量,同时他也相信,在得到白虎崖的传承之后,他也会拥有这样的力量。 “林芳,我们一共有多少了?”林霸问道。 林芳是一个貌美的女子,算起来是林霸的表妹,但实际上血脉淡薄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也正是因为如此,林芳对于霸气肆溢实力绝强位高权重的林霸不可避免地产生了爱慕之情,尽管林霸已经有了妻子。同时她也知道,即便自己也是凝岳境修士,却也不一定能让林霸喜欢自己,到了林霸这种地步,对于女人就只是生理上的需要,很难再对一个异性感兴趣。既然不能极尽温柔,就只能默默陪伴,数了一下,说:“十万七千,其余零头没算上。” 十万七千,这是一个巨大的数字,周小天一行人的实力可以说是整个城堡里最强大的,也不过收集到了三万多,而林霸一行包括他自己有三个凝岳,其余都是离炎境的林家人,算起来和老者一行是差不多的,只是因为他林霸的存在,所以更强。但即便强按照道理来说也不可能比周小天他们多那么多,其中又不是他们运气好遇上很多凝岳境军士的原因。 而是他们杀了人,那个三天前在沙滩上还意气风发的貌美女子,连着她所带来的人早已经在林霸的斧下尸骨无存,林霸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即便是紫金王侯,死了也不需要名字。 林霸皱了皱眉头,十万看起来很多,但他总觉得不够,他需要的是绝对的把握,而不希望出现什么最后输给别人几金的情况出现,既然白金可遇不可求,那就只能尽量多地获得黄金,再多都不嫌多。 “嗯?”忽然林霸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看向西边,“有人在争斗,双方实力不弱。” 林芳在林霸之后也同样能感觉得到,毕竟凝岳境战斗的动静太大,根本不可能掩饰,很容易就被人发现,抚媚一笑,林芳说:“霸哥,我们要不要过去?” 林霸也跟着她笑,笑容里有些异样的味道在里面。 “当然。” 一行人匆匆赶去,掠至房顶一看,林霸不由错愕:“这是——” 自然就是周小天和老者两方在拼斗。 只见周小天在七八人的包围之中如鱼儿在水中,歉意至极地躲闪并不曾伤了一毫,偶尔腾出手来给人一掌那人便立马歇菜倒地吐血,看样子是不活了。本来围攻他的人有十几人之多,消失的人大抵都是一个情况。 漫步离炎如闲庭摘花。 林霸心底蓦地生出这个感觉。 “这个周小天果然不简单。” 林芳却没有看向周小天那里,若非有意为之,以她凝岳的境界怎么可能去关注几个离炎境的人打架,所以她看的是洪毅那一边,这一看便让她目瞪口呆:“以一敌三,毫发无损,这,这怎么可能?” 是的,洪毅面对老者等三人的狂劈猛砍跟本无动于衷,只见他此时又是随手一片刀片甩出,一片刀光把林霸等人的脸也映得生辉,然后骤然砍下。 老者三人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刚才接连挡住了洪毅的几道刀光,却也只是挡住,根本不得出手进攻的时间,一次次这样耗下去,必然身死当场。 洪毅怎么能这么强?! 老者心中不由发出怒吼,之前他和他简单的交手,还认为洪毅虽然比他强但也不会太过,自己两个人应该可以收拾下来,不想被周小天措手不及的一招三人都对上了洪毅,吃了个暗亏的他本想集齐三人之力快速解决洪毅,然后再回头找周小天算账,同时他也看到周小天并不是个普通的凝岳境,而且他冲向了己方弟子,时间短可能挡得住,时间一长必然伤亡。 每一个通天剑派的弟子都是精心培养而出,花费精力钱财无数,更不要说这名弟子还是离炎境的修士,任何一个人的死亡都是一笔巨大的损失,死得多甚至动摇宗门的根基。 这不是他要看到的。 又是三人齐齐做挡,虎口已经溢出血迹,但刀光仍然没有碎掉,老者大喝一声:“通天!” 其余两人同时将剑插在地上,异变突生! 西天取曾经 第五十三章 利益动人 有想没有做,原来身边的人和其他确是有所区别。 ——段遥 虽然两人将剑插入地面之后发生了异变,但那不是他们的原因。 异变来自于段遥,她的枪不知何时已经解下直指于前,老者三人身后的地面爆涌而出九道剑光,与洪毅的刀齐时斩下! 噗—— 老者三人挡住了前面的刀光,却再无他力抵挡段遥的剑,硬是中了一招,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小女娃,你竟然敢偷袭?!”老者虽然伤重,但憋在心底的怒气如果不发泄出来,恐怕会伤得更重,怒喊道。 洪毅和周小天也是疑惑地看着段遥,虽然对方人多但很明显的是自己一方占优势,过不了多久他们就都要全部丧失战斗力,那段遥突然出手又是什么意思,还是她感受到了老者喊那一声通天的危险? 不,段遥不是感觉到危险,通天虽然是老者他们的绝招,但想来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段遥只是不舒服,想尽快解决战斗,因为不远处的房屋上已经站着很多人。 她向林霸看去。 林霸本来有些震惊,洪毅的实力未免太强了些,而且看样子还不是他的全力,若是他使出的全力恐怕和自己也差不了多少。他脸色有些不愉,不管是谁被一些人后来居上总不是一件能让人快乐的事情,而且更令他感到愤怒的却是自己。 争斗的人一方是周小天一行,一方却是通天剑派。 通天剑派将林家压得有些抬不起头,而周小天根本没有什么势力,却敢因其锋芒,看样子还有不死不休的信念在里面,这是何等的豪气?往常他自认狂霸,无论何事都敢做敢为,却唯独对通天剑派有所顾及,眼下看来,似乎有人比自己还要狂。 有相同脾性的人总是容易相投,尽管这只是林霸单方面的想法,但他还是越来越想要将周小天拉入林家。 看见段遥看向自己,林霸心中没来由的一冷,刚才她是如何出手的便是自己也没看清楚,通天剑派的三位凝岳就全部吐血,虽然说是占了偷袭的缘故,但通天剑派的难缠林霸是深知的,若是别人偷袭,还未必就能伤到他们,但段遥这一手谁都看得出来轻松不过,她又是何方神圣? 这场打斗并没有像周小天和洪毅想象中的那么短,所以吸引了不少人来,其中有林霸还有其他,被吸引而来的人中就有几位凝岳境,初时看到竟然有人敢与通天剑派争斗都是心中冒出活得不耐烦了的感觉,待得最后的结果竟然大大的出乎意料,不由都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那可是通天剑派啊,人数还多那么多,竟然被三个人就放翻了,不,准确来说是两个人,最后那女子出手只不过是加快的进程而已,结局并没有改变。 所有人都在心底疑惑,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之前上官玉树虽然莫名其妙地给了他们关注,但明显谁都没有放在心里,如今,周小天他们终于进入到城堡中上层人士的眼中。 荣耀?狗屁,周小天恨不得直掐洪毅的脖子,狠声说道:“叫你动作快点,现在好了。” “我有什么办法,通天剑派的人确实难缠。” 洪毅没有为自己辩解,便是看城堡如此坚硬的地面被老者一剑就能崩裂便可以知道通天裂山决的威力,只是洪毅比他们更强一些。 洪毅环顾了一下四周,并不是所有人都认识他,不过看过他刚才的实力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个不可轻易招惹的人,所以也没有在此时找麻烦的打算,望天的望天,看地的看地。 “现在怎么办?” 周小天忽然转怒为喜,既然引起了别人的关注是没办法的事情,那就顺便做些有意义的事,他走到还半跪在地上气喘的老者面前,俯身说道:“老头,怎么样,爽不爽?” 老者满脸怒容,如果眼光可以杀人,周小天起码要死上千百次。 “小子,你别得意,等我通天裂山王来此,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嗯,你的嘴巴确实很硬,本来还想放你一条活路,现在看来是不行了,整天被人在暗地里花小泥人扎针真不是什么好事。”说着周小天微微一笑,将手指抵在老者额上。 老者听着周小天的话开始还有些不敢相信,他是西域第一宗门通天剑派的长老,曾经领着裂山王覃不敌入门,地位何等尊崇,抢别人的东西也是别人的荣耀,何曾想过有一天有人反抗不算还想要杀了他?但感受到周小天手指上那股若有实质的杀意,老者瞬间惊恐尖叫起来:“你要干什么!你竟然敢杀我,你可知我是——” 老者话说一半便再也说不出来,他的额上已经多了一个小洞,与地上同时出现的一个小洞成一直线,像他的细剑一样讽刺无比。 “我管你是什么人。”周小天拍了拍手,然后看向其余的人。 恐惧一瞬间爬满他们的脸。 恐惧的不只是通天剑派的人,便是连周围观看的人脸上也露出的恐惧。刚才那个短发男子做了什么?他竟敢杀了通天剑派的长老,那个人可以说是覃不敌的启蒙之师,竟然就这么被他一指戳死了,难道他不怕覃不敌的报复? 通天剑派的人之所以那么猖狂,便是因为覃不敌也在城堡里面,虽然他因为自己的事情没有与他们一起走,但只要是知道这点的人没有不忌惮的,动了这些弟子一根毛,很可能就要被灭门。林霸虽然不惧被灭门,但也不想与通天剑派再度交恶,这也是他在看到一方是周小天后没有出手相助的原因。但眼下的周小天,他只能胆大包天来形容。 周小天和洪毅再强,也不可能是覃不敌的对手,所有人都这么想,所以他们脸色惊恐过后,看着周小天一行人,就像看着几个死人。 “可惜了。”林霸摇摇头说,本来他还很想拉周小天入林家,但为了一个周小天和通天剑派结下生死大仇显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看来此行最初的目的是不能达到了,林霸不由感到惋惜。 “那个是影刀王吧,”有人认出了洪毅,说道,“隐忍几年,出世时却如此张扬,虽然他看起来实力大进恐怕便是紫金前五都能进,但未免自信得过头了,这次杀了那名老者,恐怕不久他就要死在覃不敌的剑下吧。” “是啊,现在城堡又出不去,等于是关在一个笼子里面,早晚会被裂山王发现的,如果在外面还好可以东躲西藏,现在,唉——” 几乎所有人都在唉声叹气,好似一个个武林前辈对于晚辈的不争气而痛惜,周小天听不到也不想听,走到那两名凝岳境的前面,说:“把你们所有的金子交出来,黄金啊白金啊都要,我就不杀你们。” 两人都是双拳紧握,但又不敢暴起发力,事实上他们也知道自己全盛时也不是他们的对手,眼下受了重伤更是没用,看见老者的下场以为自己等人也要如此,早就做好了慷慨赴死的准备,没有想到看周小天说的话竟然还有活路? 只要能活着,那些身外物又算什么。 两人毫不犹豫,把身上的金子都掏了出来,本来他们两个就是保管金子的,这一下倒是方便了周小天,不然若是全部将他们杀死,少不得又得搜身一番,在一帮男人身上摸来摸去,周小天还没有这种爱好。 周小天接过两人递过来的袋子,洪毅也凑了过来,然后一看。 “草!” 两人不由同时骂娘。 虽然早有预感,但也想不到里面的金子竟然如此之多,看起来不过小小的两个袋子,本来还有些失望以为不是很多,然而在看见那一颗颗紫金色的金属时两人不由有些发蒙,紫金可是值一千黄金的啊,这些紫金黄金一共加起来,怕不得有二十万之多。 二十万,周小天不由有种天降大财的感觉,他不是觉得这些金子能让他获得传承者的名额,而是想到若是这些金子真能全部拿出去用,那该是多大一笔财富。 两人脸上一瞬间洋溢起了幸福的笑容,即便是洪毅对家族的控制力很强,但家族中的财富也不是随意就能用的,要给下人吃饭给军士发粮饷之类的都需要很大一笔钱,这二十万的金子,恐怕能够家族军士三年的花销吧。 只是很快他就明白过来,这些不可能全是他的,而且,现在还不是谈分赃的时候,周小天也是意识到了这点,将金子丢在脚前,说:“你们可以走了。” 那两人假意感谢实际上心中诅咒了一番,然后相互扶着领着侥幸在周小天手下活命的弟子,匆匆离去。 等他们完全离去之后,段遥也是走了上来将金枪稳稳持着,至于段唯一到还是站在原地,怀里抱着花儿像是完全没有感受到场间有些凝固的气氛。 周小天点着手指沉默良久,然后环顾四周说道:“谁要来抢?” 西天取曾经 第五十三章 利益动人 有想没有做,原来身边的人和其他确是有所区别。 ——段遥 虽然两人将剑插入地面之后发生了异变,但那不是他们的原因。 异变来自于段遥,她的枪不知何时已经解下直指于前,老者三人身后的地面爆涌而出九道剑光,与洪毅的刀齐时斩下! 噗—— 老者三人挡住了前面的刀光,却再无他力抵挡段遥的剑,硬是中了一招,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小女娃,你竟然敢偷袭?!”老者虽然伤重,但憋在心底的怒气如果不发泄出来,恐怕会伤得更重,怒喊道。 洪毅和周小天也是疑惑地看着段遥,虽然对方人多但很明显的是自己一方占优势,过不了多久他们就都要全部丧失战斗力,那段遥突然出手又是什么意思,还是她感受到了老者喊那一声通天的危险? 不,段遥不是感觉到危险,通天虽然是老者他们的绝招,但想来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段遥只是不舒服,想尽快解决战斗,因为不远处的房屋上已经站着很多人。 她向林霸看去。 林霸本来有些震惊,洪毅的实力未免太强了些,而且看样子还不是他的全力,若是他使出的全力恐怕和自己也差不了多少。他脸色有些不愉,不管是谁被一些人后来居上总不是一件能让人快乐的事情,而且更令他感到愤怒的却是自己。 争斗的人一方是周小天一行,一方却是通天剑派。 通天剑派将林家压得有些抬不起头,而周小天根本没有什么势力,却敢因其锋芒,看样子还有不死不休的信念在里面,这是何等的豪气?往常他自认狂霸,无论何事都敢做敢为,却唯独对通天剑派有所顾及,眼下看来,似乎有人比自己还要狂。 有相同脾性的人总是容易相投,尽管这只是林霸单方面的想法,但他还是越来越想要将周小天拉入林家。 看见段遥看向自己,林霸心中没来由的一冷,刚才她是如何出手的便是自己也没看清楚,通天剑派的三位凝岳就全部吐血,虽然说是占了偷袭的缘故,但通天剑派的难缠林霸是深知的,若是别人偷袭,还未必就能伤到他们,但段遥这一手谁都看得出来轻松不过,她又是何方神圣? 这场打斗并没有像周小天和洪毅想象中的那么短,所以吸引了不少人来,其中有林霸还有其他,被吸引而来的人中就有几位凝岳境,初时看到竟然有人敢与通天剑派争斗都是心中冒出活得不耐烦了的感觉,待得最后的结果竟然大大的出乎意料,不由都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那可是通天剑派啊,人数还多那么多,竟然被三个人就放翻了,不,准确来说是两个人,最后那女子出手只不过是加快的进程而已,结局并没有改变。 所有人都在心底疑惑,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之前上官玉树虽然莫名其妙地给了他们关注,但明显谁都没有放在心里,如今,周小天他们终于进入到城堡中上层人士的眼中。 荣耀?狗屁,周小天恨不得直掐洪毅的脖子,狠声说道:“叫你动作快点,现在好了。” “我有什么办法,通天剑派的人确实难缠。” 洪毅没有为自己辩解,便是看城堡如此坚硬的地面被老者一剑就能崩裂便可以知道通天裂山决的威力,只是洪毅比他们更强一些。 洪毅环顾了一下四周,并不是所有人都认识他,不过看过他刚才的实力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个不可轻易招惹的人,所以也没有在此时找麻烦的打算,望天的望天,看地的看地。 “现在怎么办?” 周小天忽然转怒为喜,既然引起了别人的关注是没办法的事情,那就顺便做些有意义的事,他走到还半跪在地上气喘的老者面前,俯身说道:“老头,怎么样,爽不爽?” 老者满脸怒容,如果眼光可以杀人,周小天起码要死上千百次。 “小子,你别得意,等我通天裂山王来此,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嗯,你的嘴巴确实很硬,本来还想放你一条活路,现在看来是不行了,整天被人在暗地里花小泥人扎针真不是什么好事。”说着周小天微微一笑,将手指抵在老者额上。 老者听着周小天的话开始还有些不敢相信,他是西域第一宗门通天剑派的长老,曾经领着裂山王覃不敌入门,地位何等尊崇,抢别人的东西也是别人的荣耀,何曾想过有一天有人反抗不算还想要杀了他?但感受到周小天手指上那股若有实质的杀意,老者瞬间惊恐尖叫起来:“你要干什么!你竟然敢杀我,你可知我是——” 老者话说一半便再也说不出来,他的额上已经多了一个小洞,与地上同时出现的一个小洞成一直线,像他的细剑一样讽刺无比。 “我管你是什么人。”周小天拍了拍手,然后看向其余的人。 恐惧一瞬间爬满他们的脸。 恐惧的不只是通天剑派的人,便是连周围观看的人脸上也露出的恐惧。刚才那个短发男子做了什么?他竟敢杀了通天剑派的长老,那个人可以说是覃不敌的启蒙之师,竟然就这么被他一指戳死了,难道他不怕覃不敌的报复? 通天剑派的人之所以那么猖狂,便是因为覃不敌也在城堡里面,虽然他因为自己的事情没有与他们一起走,但只要是知道这点的人没有不忌惮的,动了这些弟子一根毛,很可能就要被灭门。林霸虽然不惧被灭门,但也不想与通天剑派再度交恶,这也是他在看到一方是周小天后没有出手相助的原因。但眼下的周小天,他只能胆大包天来形容。 周小天和洪毅再强,也不可能是覃不敌的对手,所有人都这么想,所以他们脸色惊恐过后,看着周小天一行人,就像看着几个死人。 “可惜了。”林霸摇摇头说,本来他还很想拉周小天入林家,但为了一个周小天和通天剑派结下生死大仇显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看来此行最初的目的是不能达到了,林霸不由感到惋惜。 “那个是影刀王吧,”有人认出了洪毅,说道,“隐忍几年,出世时却如此张扬,虽然他看起来实力大进恐怕便是紫金前五都能进,但未免自信得过头了,这次杀了那名老者,恐怕不久他就要死在覃不敌的剑下吧。” “是啊,现在城堡又出不去,等于是关在一个笼子里面,早晚会被裂山王发现的,如果在外面还好可以东躲西藏,现在,唉——” 几乎所有人都在唉声叹气,好似一个个武林前辈对于晚辈的不争气而痛惜,周小天听不到也不想听,走到那两名凝岳境的前面,说:“把你们所有的金子交出来,黄金啊白金啊都要,我就不杀你们。” 两人都是双拳紧握,但又不敢暴起发力,事实上他们也知道自己全盛时也不是他们的对手,眼下受了重伤更是没用,看见老者的下场以为自己等人也要如此,早就做好了慷慨赴死的准备,没有想到看周小天说的话竟然还有活路? 只要能活着,那些身外物又算什么。 两人毫不犹豫,把身上的金子都掏了出来,本来他们两个就是保管金子的,这一下倒是方便了周小天,不然若是全部将他们杀死,少不得又得搜身一番,在一帮男人身上摸来摸去,周小天还没有这种爱好。 周小天接过两人递过来的袋子,洪毅也凑了过来,然后一看。 “草!” 两人不由同时骂娘。 虽然早有预感,但也想不到里面的金子竟然如此之多,看起来不过小小的两个袋子,本来还有些失望以为不是很多,然而在看见那一颗颗紫金色的金属时两人不由有些发蒙,紫金可是值一千黄金的啊,这些紫金黄金一共加起来,怕不得有二十万之多。 二十万,周小天不由有种天降大财的感觉,他不是觉得这些金子能让他获得传承者的名额,而是想到若是这些金子真能全部拿出去用,那该是多大一笔财富。 两人脸上一瞬间洋溢起了幸福的笑容,即便是洪毅对家族的控制力很强,但家族中的财富也不是随意就能用的,要给下人吃饭给军士发粮饷之类的都需要很大一笔钱,这二十万的金子,恐怕能够家族军士三年的花销吧。 只是很快他就明白过来,这些不可能全是他的,而且,现在还不是谈分赃的时候,周小天也是意识到了这点,将金子丢在脚前,说:“你们可以走了。” 那两人假意感谢实际上心中诅咒了一番,然后相互扶着领着侥幸在周小天手下活命的弟子,匆匆离去。 等他们完全离去之后,段遥也是走了上来将金枪稳稳持着,至于段唯一到还是站在原地,怀里抱着花儿像是完全没有感受到场间有些凝固的气氛。 周小天点着手指沉默良久,然后环顾四周说道:“谁要来抢?” 西天取曾经 第五十四章 生存和死物 有时候我不是很能明白一些人的想法,因为有些事情真的不必考虑,这个世界上当然是命最重要。 ——周小天 “谁要来抢?” 抢当然就是抢地上的金子,之前观战的众人虽然并不十分清楚袋子里面到底有多少金子,但毫无疑问,既然那些原来是通天剑派的人手上所有的,必然不会少,而且他们都清楚地看见刚才周小天和洪毅两人脸上露出的惊喜表情,不由砰然心动。 但看着周小天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还有身旁的两人,他们都不由犹豫了下来。他们之前能将通天剑派的人打得落荒而逃,甚至长老还身死当场,实力不是一般的强,更严重的是,这些金子代表着覃不敌报仇的依据,若是覃不敌明日杀来,自己手上持着通天剑派的金子,保不准会被一起迁怒,那时恐怕连命都难以保住。虽然说金子上没写着谁的名字,但在场这么多人,不可能不传出一点风声,这很危险。 到底要不要上去抢?所有人在心底都打起了鼓。 “霸哥,我们要不要?”林芳也知道事情的不简单,说道。 林霸也在在忌惮覃不敌,毕竟他也不是覃不敌的对手,见下方很多人脸上的犹豫,他不由失笑,看来很多人都是这样想的。但他却隐隐有一种感觉,似乎自己的担心完全没有必要。 因为所有人都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到底能不能抢到周小天脚下的金子,只有在抢到手之后才能考虑覃不敌的危险,若是抢不到,连今日都过不去又何谈明日? “先看看再说。” 所有观战的人若不是对自己抱有太大的信心就是对自己一方的人抱有信心,毕竟敢在这种情况下还未离去的人都是有实力的,三三两两联合起来,未必就不是影刀王的对手。 人们心底挣扎,周小天可不会管那么多,将袋子捡起来,朗声说道:“没人要我就拿走了啊,再见了各位。” 人们的心情一下突然紧张起来,像是看着什么机会从身边划过,心里怅然若失。林芳也是如此,急忙道:“霸哥——” 林霸咬牙摇了摇头,说:“既然其他人没有动手,我们也犯不着做那出头鸟,即便我们从周小天洪毅他们手上抢到了金子,在其他人的围攻下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那岂不是让那周小天占了大便宜?”林芳有些不忿,她主要是担心这样以来恐怕就少了一个名额,谁都知道那袋子里面黄金多,再加上周小天他们自身的实力想必也有不少,那样一来很可能他们如今就是黄金最多的人。她知道林霸很想得到白虎崖的传承,所以心底也是很着急。 林霸失笑道:“先不说他们能不能在覃不敌来时把那金子保留到最后,就说他们能将通天剑派逼到如此地步,是实力而不是占便宜。” 林芳想想是啊,看着那些金子是时候总想着是周小天他们占了便宜,但是看着地上老者是尸体又有谁不明白占这样的便宜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那代价很可能就是自己的性命。 他们这是在赌命。 很多人不甘地看着周小天等人离去,然后叹了一口气也纷纷离开,毕竟时间才过了将近一半,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或者自己可以连续的遇上凝岳境实力的无头军士,或者天降大运出现一枚白金在自己面前,那么也不是不可能成为传承者。 “还好他们没有动手。”周小天扛着一代金子,耸耸肩说道。 洪毅还在想着刚才那一战,虽然实力悬殊,但也不是没对他有所启发,通天裂山决不愧是一等一的决法,其中自由可取之处。沉思中的洪毅并没有听到周小天说的话,所以话是段唯一回的。 “你很担心他们出手?” “当然不是,担心不至于,只是事情往好的方向发展总是不错的,没有谁喜欢无缘无故就打打杀杀,何况我感觉到后面才是此行的重点,若是我们实力暴露太早,虽然可以避免一些无知的人来找麻烦,但却会让那些有些实力的人有所防备。” 说着周小天咧嘴一笑,道:“我最喜欢敲人闷棍,站着像木桩一样对轰可没意思。” 走了不算很久,几人来到城堡的中央位置,这里就是那最高的塔尖所在,周小天其实并没有打算接下来和别人争抢的必要,所以就想着直接上了这塔算了,不过在他将手放上塔身的时候却感觉到根本进不去,好像整座城堡的力量都集中在塔身之上,即便是自己也无力破开。 “看来我们也只能是老老实实了。”周小天说。 段唯一点了点头,周小天能感受到他自然也能,甚至更为深刻,两座大阵融合一体,的确不是现在的自己能够破解的,看来一直以为自己的阵法造诣已经堪称极致,却不想人外有人。不过想想也是,人们本来就是一个阵,而且是上天赋予他们的生命,历来已久不可考,比自己这个出生不过十多年的人知道的更多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几人也不再纠结,向另外半城而去。 景色依然,只是周小天他们的动作算是比较慢的,所以一路上并没有遇见什么无头军士,想必也是被先行一步的人扫荡干净,其实黄金虽然重要,但也不是对于所有人都如此,很多人只是为了白金才奋勇杀戮,毕竟自己没有那等竞争的实力,但另一方面来说,掠得更多的黄金即便自己用不到,也可以以其他一些东西为代价卖给其他想要竞争的人,不是什么人都蛮不讲理的,别人辛辛苦苦杀了军士得了黄金,跑来给自己当然要给别人一些东西,决法啊武器啊真正的钱财啊等等,所以所有的人都是非常兴奋,如同打了鸡血一样。 周小天他们本来不是没有想到这个方法,但以来自己身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别人的,二来自己也不是非常重视那个传承者的名额,抢金子什么的也就是为了好玩而已。 走着走着,前方忽然有一道人影闪过,钻进了一个小巷子里,然后又是三道人影闪过,也钻进了小巷,看样子是在追赶之前那人。 周小天眉毛一挑,有什么事情值得他们如今紧张,好像是知道自己一行在这里,所以被追之人与追赶之人都是小心翼翼,但可惜的是还是被他看到了动静。兴趣一上头,周小天和其他几人交代了几句然后一个人悄悄跟了上去。 洪毅不由无奈,说:“他总是这样。” 段唯一亦然,说:“不错。” 洪毅与段唯一对周小天不务正业的行为非议的时候,周小天已是不远不近地缀在几人身后,只见被追的那人突然停了下来,不是他不想跑,而是没路可跑。 前方是死路。 “怎么样,齐桓,老实点把那东西交出来,我们可以饶你一命,不然你若是再敢挣扎逃跑,我们不仅要杀了你,连你女儿恐怕也保不住了。”三人为首的一名男子示意其余两人将退路紧紧包围住,然后说道。 “齐桓?”周小天之前太过匆忙加上夜色很深也没看清楚,不想被追之人竟然是齐桓,而且看样子似乎他身上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竟然惹得三位离炎境的修士追杀,不由兴趣更浓,顾不得脚下的未知生物拉的屎,踩上去默不作声屏息凝视。 齐桓摇了摇头,冷静说道:“你们不知道我女儿藏在哪,不可能找到,找不到她,你们也不会杀我。” 为首一人说道:“你很自信?” 齐桓似乎真的好像能够猜测他们的想法,说道:“无所谓,反正我也不是为了自己。” “如今城堡里面这么乱,凭你女儿一个小娃又能藏得了几天,想来也就是在你们逃跑的路上吧。” 齐桓瞳孔一缩,手心已经是冒出了冷汗,他自认为将女儿藏得很好,那东西也是放在她身上,但就如敌人所言的,女儿还小,又没有什么防身的能力,运气好还能躲到三四天后,但若是饥饿干渴,难免就会弄出些动静,在有意人的注意下必将暴露,到了那个时候就不是能不能成为传承者的问题了,而是死得好不好看的问题。 他内心挣扎的时候,周小天已经是皱了眉头,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齐桓宁死也不愿交出来,甚至冒着让女儿也身死的危险。要知道他家就只剩下他和女儿小琪两人,无论什么事情,都没有比包住两人的生命重要。 “难道是——”周小天想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东西,差点失声叫了出来。 “齐桓,别挣扎了,为了一个区区的白虎崖传承者的名额,丢掉了全家的性命可不值得。”三人似乎是很有耐心,一次次地攻击齐桓的心理防线。 “区区,若真只是用区区来形容,你们又岂会追了一天一夜仍然不舍弃?” “对于我们来说当然是极重要的,但是那东西与你们的命比起来就显得不重要了吧,我最后说一次,你到底是交还是不交。” “如果我交,你们一定就会放我们父女一命?” 见齐桓嘴里有了松动,三人立马面露喜色,连道:“当然。” 西天取曾经 第五十四章 生存和死物 有时候我不是很能明白一些人的想法,因为有些事情真的不必考虑,这个世界上当然是命最重要。 ——周小天 “谁要来抢?” 抢当然就是抢地上的金子,之前观战的众人虽然并不十分清楚袋子里面到底有多少金子,但毫无疑问,既然那些原来是通天剑派的人手上所有的,必然不会少,而且他们都清楚地看见刚才周小天和洪毅两人脸上露出的惊喜表情,不由砰然心动。 但看着周小天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还有身旁的两人,他们都不由犹豫了下来。他们之前能将通天剑派的人打得落荒而逃,甚至长老还身死当场,实力不是一般的强,更严重的是,这些金子代表着覃不敌报仇的依据,若是覃不敌明日杀来,自己手上持着通天剑派的金子,保不准会被一起迁怒,那时恐怕连命都难以保住。虽然说金子上没写着谁的名字,但在场这么多人,不可能不传出一点风声,这很危险。 到底要不要上去抢?所有人在心底都打起了鼓。 “霸哥,我们要不要?”林芳也知道事情的不简单,说道。 林霸也在在忌惮覃不敌,毕竟他也不是覃不敌的对手,见下方很多人脸上的犹豫,他不由失笑,看来很多人都是这样想的。但他却隐隐有一种感觉,似乎自己的担心完全没有必要。 因为所有人都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到底能不能抢到周小天脚下的金子,只有在抢到手之后才能考虑覃不敌的危险,若是抢不到,连今日都过不去又何谈明日? “先看看再说。” 所有观战的人若不是对自己抱有太大的信心就是对自己一方的人抱有信心,毕竟敢在这种情况下还未离去的人都是有实力的,三三两两联合起来,未必就不是影刀王的对手。 人们心底挣扎,周小天可不会管那么多,将袋子捡起来,朗声说道:“没人要我就拿走了啊,再见了各位。” 人们的心情一下突然紧张起来,像是看着什么机会从身边划过,心里怅然若失。林芳也是如此,急忙道:“霸哥——” 林霸咬牙摇了摇头,说:“既然其他人没有动手,我们也犯不着做那出头鸟,即便我们从周小天洪毅他们手上抢到了金子,在其他人的围攻下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那岂不是让那周小天占了大便宜?”林芳有些不忿,她主要是担心这样以来恐怕就少了一个名额,谁都知道那袋子里面黄金多,再加上周小天他们自身的实力想必也有不少,那样一来很可能他们如今就是黄金最多的人。她知道林霸很想得到白虎崖的传承,所以心底也是很着急。 林霸失笑道:“先不说他们能不能在覃不敌来时把那金子保留到最后,就说他们能将通天剑派逼到如此地步,是实力而不是占便宜。” 林芳想想是啊,看着那些金子是时候总想着是周小天他们占了便宜,但是看着地上老者是尸体又有谁不明白占这样的便宜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那代价很可能就是自己的性命。 他们这是在赌命。 很多人不甘地看着周小天等人离去,然后叹了一口气也纷纷离开,毕竟时间才过了将近一半,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或者自己可以连续的遇上凝岳境实力的无头军士,或者天降大运出现一枚白金在自己面前,那么也不是不可能成为传承者。 “还好他们没有动手。”周小天扛着一代金子,耸耸肩说道。 洪毅还在想着刚才那一战,虽然实力悬殊,但也不是没对他有所启发,通天裂山决不愧是一等一的决法,其中自由可取之处。沉思中的洪毅并没有听到周小天说的话,所以话是段唯一回的。 “你很担心他们出手?” “当然不是,担心不至于,只是事情往好的方向发展总是不错的,没有谁喜欢无缘无故就打打杀杀,何况我感觉到后面才是此行的重点,若是我们实力暴露太早,虽然可以避免一些无知的人来找麻烦,但却会让那些有些实力的人有所防备。” 说着周小天咧嘴一笑,道:“我最喜欢敲人闷棍,站着像木桩一样对轰可没意思。” 走了不算很久,几人来到城堡的中央位置,这里就是那最高的塔尖所在,周小天其实并没有打算接下来和别人争抢的必要,所以就想着直接上了这塔算了,不过在他将手放上塔身的时候却感觉到根本进不去,好像整座城堡的力量都集中在塔身之上,即便是自己也无力破开。 “看来我们也只能是老老实实了。”周小天说。 段唯一点了点头,周小天能感受到他自然也能,甚至更为深刻,两座大阵融合一体,的确不是现在的自己能够破解的,看来一直以为自己的阵法造诣已经堪称极致,却不想人外有人。不过想想也是,人们本来就是一个阵,而且是上天赋予他们的生命,历来已久不可考,比自己这个出生不过十多年的人知道的更多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几人也不再纠结,向另外半城而去。 景色依然,只是周小天他们的动作算是比较慢的,所以一路上并没有遇见什么无头军士,想必也是被先行一步的人扫荡干净,其实黄金虽然重要,但也不是对于所有人都如此,很多人只是为了白金才奋勇杀戮,毕竟自己没有那等竞争的实力,但另一方面来说,掠得更多的黄金即便自己用不到,也可以以其他一些东西为代价卖给其他想要竞争的人,不是什么人都蛮不讲理的,别人辛辛苦苦杀了军士得了黄金,跑来给自己当然要给别人一些东西,决法啊武器啊真正的钱财啊等等,所以所有的人都是非常兴奋,如同打了鸡血一样。 周小天他们本来不是没有想到这个方法,但以来自己身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别人的,二来自己也不是非常重视那个传承者的名额,抢金子什么的也就是为了好玩而已。 走着走着,前方忽然有一道人影闪过,钻进了一个小巷子里,然后又是三道人影闪过,也钻进了小巷,看样子是在追赶之前那人。 周小天眉毛一挑,有什么事情值得他们如今紧张,好像是知道自己一行在这里,所以被追之人与追赶之人都是小心翼翼,但可惜的是还是被他看到了动静。兴趣一上头,周小天和其他几人交代了几句然后一个人悄悄跟了上去。 洪毅不由无奈,说:“他总是这样。” 段唯一亦然,说:“不错。” 洪毅与段唯一对周小天不务正业的行为非议的时候,周小天已是不远不近地缀在几人身后,只见被追的那人突然停了下来,不是他不想跑,而是没路可跑。 前方是死路。 “怎么样,齐桓,老实点把那东西交出来,我们可以饶你一命,不然你若是再敢挣扎逃跑,我们不仅要杀了你,连你女儿恐怕也保不住了。”三人为首的一名男子示意其余两人将退路紧紧包围住,然后说道。 “齐桓?”周小天之前太过匆忙加上夜色很深也没看清楚,不想被追之人竟然是齐桓,而且看样子似乎他身上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竟然惹得三位离炎境的修士追杀,不由兴趣更浓,顾不得脚下的未知生物拉的屎,踩上去默不作声屏息凝视。 齐桓摇了摇头,冷静说道:“你们不知道我女儿藏在哪,不可能找到,找不到她,你们也不会杀我。” 为首一人说道:“你很自信?” 齐桓似乎真的好像能够猜测他们的想法,说道:“无所谓,反正我也不是为了自己。” “如今城堡里面这么乱,凭你女儿一个小娃又能藏得了几天,想来也就是在你们逃跑的路上吧。” 齐桓瞳孔一缩,手心已经是冒出了冷汗,他自认为将女儿藏得很好,那东西也是放在她身上,但就如敌人所言的,女儿还小,又没有什么防身的能力,运气好还能躲到三四天后,但若是饥饿干渴,难免就会弄出些动静,在有意人的注意下必将暴露,到了那个时候就不是能不能成为传承者的问题了,而是死得好不好看的问题。 他内心挣扎的时候,周小天已经是皱了眉头,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齐桓宁死也不愿交出来,甚至冒着让女儿也身死的危险。要知道他家就只剩下他和女儿小琪两人,无论什么事情,都没有比包住两人的生命重要。 “难道是——”周小天想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东西,差点失声叫了出来。 “齐桓,别挣扎了,为了一个区区的白虎崖传承者的名额,丢掉了全家的性命可不值得。”三人似乎是很有耐心,一次次地攻击齐桓的心理防线。 “区区,若真只是用区区来形容,你们又岂会追了一天一夜仍然不舍弃?” “对于我们来说当然是极重要的,但是那东西与你们的命比起来就显得不重要了吧,我最后说一次,你到底是交还是不交。” “如果我交,你们一定就会放我们父女一命?” 见齐桓嘴里有了松动,三人立马面露喜色,连道:“当然。” 西天取曾经 第五十五章 犹豫不决 在那种情况下,人们的想法就像白色和金色一样模棱两可,两种颜色加在一起其实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周小天 “好,我就带你们去——” 齐桓说着走了过去,那三个人渐渐忍不住脸上的兴奋,身体都有些颤抖。齐桓这一答应,那么他们就会得到白金,得到白金就可以改变他们一生的命运,而且无限美好。 至于得到了白金三个人怎么分配,就不是现在需要关心的问题,事实上他们三个人已经商量好了要怎么办,眼下最急的就是弄到白金。自从得到白金的消息以后,他们三个人追了齐桓一天一夜,完全与坚韧不拔沾不上关系,而是诱惑太重,现在终于要得偿所愿,怎么能不兴奋。 “快,在哪?”为首的一人甚至止不住心底的焦急,急忙上前道。 “在这里!”齐桓突然爆喝一声,右拳猛地打出,手上早已布满了地上的黄沙,看似松散实则坚如磐石,若是那人被实打实地打中,立马就要饮恨当场。 只可惜三人虽然兴奋,却也知道越是这种时候就越不能掉以轻心,为首之人武功通常不是最高,但心思一定就是最细腻最紧密的,不然谁会让你为首?在齐桓出拳的那一刻他嘴角泛出冷笑,同时也暗暗叹了一口气,看来果然还是没有那么轻松,只能杀了齐桓再回去慢慢搜索了,只期望期间不会有人发现他们在找什么。 一掌击出,那人手上也是泛起了一层薄薄的蓝色光芒,与齐桓的黄色似乎相得益彰,但齐桓知道那是完全克制自己的水,而且不是像自己一样的借用,而是随心一动凭空生成的。齐桓的拳头打在那人手掌上的时候,蓦地感觉一股大力袭来,那力量柔波似水,将自己的黄沙全部融化后反击而来,震得手掌剧痛。 齐桓应声倒飞,砸在墙上一口献血吐得衣襟满是。 与离炎境的人交手还是太过勉强了些。 齐桓不由苦笑,看来今天自己的生命就要终结在这里了,只是女儿还那么小,自己如何放心的下,希望她有上天保佑,能躲藏过去吧。 然后齐桓闭上了眼睛,知道也许下一刻那人的拳头就会砸爆自己的脑袋。只是他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那一刻,不由睁开了眼睛,只看了一眼,他便目瞪口呆。 目瞪口呆的还有为首那人,他正想如同齐桓想象的那样砸爆他的脑袋,耍弄自己的人通常都没有好下场,但他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好像是有什么轻微的声音响起,这一回头便呆立当场。 其余两人已经身死,他们的额上都已经多出一个洞,鲜血淋淋。一名短发的男子正从一个人的头上收回手指,然后回过头看着他,笑容如同深渊里的魔鬼。魔鬼这种东西谁都没有见过,但人们却时常惧怕,那是因为魔鬼会使人莫名其妙的死亡。 那个人渐渐倒地,不再呼吸。 为首者咽了一口唾沫,他可以感受到那短发男子毫不掩饰的杀意,并且也不怀疑他有杀死自己的能力。 凝岳境的人。 “你、你是谁?” 为首那人问出这句话就知道自己错了,在这种情况下出现并且瞬间杀了两人,不用问就知道是灭口,而自己竟然问对方是什么人,只能加快自己的死程。 周小天没有让他失望,来到他面前,什么也不说,然后手指指向他的额头。他想反抗,但是忽然之间浑身没有了力气,无关周小天的风,周小天这时除了在手指上凝聚无形之外什么都没有做,禁锢那人的只是他心底的恐惧。 恐惧往往是自己最大的敌人。 又是一道小小的轻响,那人跟着死去。 无形的出现通常都会发出厉啸,但现在不会便是因为声音同无形一起进入了人的肉体之内,死亡的时候是不需要声音的。 三人个离炎境倒地而亡,不过就是两眨眼的功夫,但齐桓没有奇怪也没有眨眼,他知道那人是谁,因而更加恐惧。 “周公子,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周小天知道齐桓现在还抱着侥幸,不由失笑道:“很早就来了,嗯,话也都听见了。” 齐桓破灭自己最后的希望,自己在那三名离炎境的修士面前还能起反抗的心思,但是在周小天面前却丝毫没有这样的想法,就像他在那场超大的沙暴里面同样没有活着的想法一样。 但周小天比那沙暴更强大。 “那么你都知道了。”人都是这样,在事情还没有真正发生之前总是抱着侥幸所以会紧张,但完全发生之后却又会彻底放松下来,尽管结果是最坏的,齐桓苦笑了一下,然后坐在地上。 他不觉得周小天会放自己一条生路,白虎崖的传承者这个诱惑太大,大到他连自己的生死好友黄骅都可以义无反顾地杀了,而自己与周小天的交情显然还没有到黄骅那种地步,即便到了也一样是死吧,他这么想,毕竟人越是实力高强,便会越没有人性。这不是贬义,而是为了实力高强不得不做出的选择。 “是啊,我当然知道,原来你得到了白金,不过好像现在在你女儿身上。” 齐桓看着周小天脸上的笑意,点了点头,然后站起来说:“我带你去吧。” 两人走出了巷子,与段唯一等人汇合,稍稍解释了一下事情全部,便是段遥也忍不住看了齐桓一眼,想不到此人竟然有如此大运,洪毅更是惊呼了一声,然后唉声叹气,自然是在抱怨天道不公。 这让齐桓微微错愕,这些人虽然惊奇,却似乎没有一点贪婪的神情,但转瞬之间他又摇摇头,暗道这是不可能的,白金的诱惑没有人能够挡得住,毕竟白虎崖并不是什么人能够挡得住的,除非是中原的那个传说。 齐桓虽然久在中原,但因为住得偏僻,也并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就是一群即便是白虎崖的弟子也要退避三舍的人物,最强的人往往会站在很多有才能的人中间,这样才能体现出他的强大,而白虎崖偏居一隅,即便在西域称王称霸,也终究赶不上天。 齐桓知道自己恐怕命不久矣,所以走得不是很快,这让周小天有些不耐烦,毕竟他并不想在这种事情上花费太多的功夫。他的眉头刚一皱起,齐桓便感受到了一丝波动,尽管周小天没有刻意放出令人紧张的气息,但将死之人总是会比平常人更加敏感。 很快到了一片废墟前,齐桓领着众人走了进去,然后翻开一片沙石,下面露出了一块铁板,将铁板翻开后面前出现了一个地窖的入口。这也是齐桓在无意中发现的,当时情况紧急,就生智让女儿待在这里,想来不会有什么人发现,而且自己也把进城堡之前带来的食物全部放在里面,应该够小琪三四天食用。 “小琪就在里面。”齐桓说出这句话时像是彻底放下了什么包袱,突然觉得很轻松。 即便自己会被杀了,想来他们念在同行的情分上也不会为难小琪吧。 “老齐,我问你,你是怎么得到白金的?”周小天并没有马上下去,而是问道。 老齐也没有隐瞒,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清楚的说了一遍,洪毅听了笑着说道:“你倒是够果断。” 齐桓说:“不得不如此。” 周小天耸了耸肩,对于这种事情没有亲身经历很难站在他的角度上想,而且根本的价值观念就不一样,所以倒是显得无所谓。 一行人随着齐桓下了地窖,倒也不怕这是他的什么阴谋诡计,在强大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会化成无形。 “爹爹”小琪本来待在地窖里整日昏天暗地,幼小心中自然忐忑,这一下突然看见齐桓,不由开心叫道。 小琪还小,自然不会有大人们那么多的想法,所以才能在看见周小天他们后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认为这些大哥哥大姐姐都是和自己一同来西域的人,路上又多有照顾,肯定便是好人。 齐桓看见小琪的样子就知道她的想法,本来也是,父女哪有不连心的,心中高兴她的清纯的同时却也有些无奈,她可能还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吧,或许她也会死。 不过齐桓倒不是非常担心这个问题,而且刚才一路行来,他甚至心底生气了一种他原先想都不敢想的想法,这很别扭也很不可思议,但他就是有这种感觉。 和女儿相互安慰了一番,周小天他们始终没有说话,毕竟他们对于小琪虽然有所爱怜但也不是非常,就如同在街上看见一个小孩童也会给其买糖果的那样,所以这种时候只能选择不插话。 但就是这种沉默却让齐桓曾经的欣喜又沉了下去,自己果然是想多了,也许这就是诀别。脸色微微黯然,齐桓在小琪身上摸了摸,然后拿出一个用小布包裹,不用说周小天也能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从齐桓手里面接过,周小天在众人的眼光中将其打开,然后看到了那抹白色。 真是很动人心魄,周小天尽管不是没有见过白金,但是从未见过如此吸引人眼球的白金,或许这就是当人们赋予一样东西非比寻常的意义后就会让那样东西呈现出更美好的一面?周小天不懂,他只看到了这白金会让人呈现出最丑陋的一面。老者为了一些黄金就可以为违背自己的本心做下打劫之事,最后身死,齐桓为了一枚白金更是杀了自己的生死好友,若非自己意外发现他也必然身死。金钱乃万恶之首,而金钱存在的意义又非是其本身而是其所代表的意义,这两句话放在如今的白虎崖城堡里面,无疑是真谛。 段唯一等人也是想到了这点,都是没有说话,生物与死物原来并不是谁天生就比较贵重。 周小天看得久觉得烦,真的很烦,他不在乎其他人的性命,但至少会在乎身边的人的性命,他暗暗想着如果是他也是和齐桓一样的人物,而段唯一就是黄骅,那么会不会上演同样的剧码? “不会么?” “什么不会么?”段唯一见周小天在沉思中自言自语,出声问道。 “哦,没什么,”周小天没有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将白金重新包好,然后复丢回给齐桓,“收好了。” 齐桓大吃一惊,甚至就连周小天丢过来的白金都接不住,任由这个人们眼中的至宝掉落在地,手脚僵硬地说不出话。他之前确实是有过一丝这样预感,但仍然只是一丝而已,试问又有谁能在白金的诱惑下无所动容?但当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他感到了措手不及,甚至是不敢置信。 世界上真的有这种人么? “怎么,我可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才不要的,你就这么丢在地上我可要拿走了。”周小天看见齐桓的样子不由打趣道。 齐桓连忙反应过来,周小天刚才的动作或许可以理解成试探的意思,但如今话已挑明,齐桓便再没有任何可以怀疑的,自己这下不仅死里逃生,还能稳稳地将白金握在手中。将白金捡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包好后齐桓说:“周公子,你们——” 众人都是一笑,之前努力地杀军士夺黄金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而实际上这种万一连亿分之一的几率都不会有,并且他们已经得到了通天剑派的十万多黄金,加上自己一行有的,已经算是非常多了,如果还能有人比这更多,那只能算是自己时运不济怪不得别人,所以他们对于这白金只是抱着好奇一看的想法,根本没有任何要夺取的心思。 周小天从来不会以夺取他人的机会为乐,因为他相信,即便是别人有千千万万的机会,在自己面前仍然没有任何机会。想想也是,一个翱翔于天上的苍鹰,又怎么可能会担心一只蚂蚁吃得到长得壮之后威胁到自己? 既然周小天没有这种想法,众人都以他为首,自然也不会生出什么想法。而且最主要的是他们还不想事情一下子演变得麻烦,虽然这种几率很小。他们之前夺了通天剑派的黄金就引其了那么多人的瞰觑,若是再得到白金而碰巧又泄露了出去,那还不是走一步打一架? 想到这里,周小天也不解释什么,向齐桓问道:“老齐啊,我问你,你们得到白金的时候杀了那什么黄骅,嗯,这个当然是做得不错的,人心嘛,很难说。但既然这么小心,为何又会将白金的秘密泄露了出去,惹得那三个离炎境的人来追杀你?” 这是周小天怎么也想不通的地方,以齐桓这么谨慎的性子,不可能会天真地让高薪聘请别人来保护自己吧,在这个赤裸裸的环境中这么做与直接告诉别人我身上有十分重要的东西或者说就是白金何异? 齐桓经过刚才的震撼,眼下已是有些回过神来,无奈看了小琪一眼,说道:“呵呵,女儿还小,有时候会说梦话。” 小琪被这么一说不由两根食指对戳,父女俩的一场生死完全就出自于她的夜半梦华,这又能怪得了谁。 周小天等人也是一阵无语,不由齐齐看了一眼花儿,心道带她来到底是对还是错,毕竟她虽然实力通天,但毕竟也是个小孩子。 小孩子什么时候能靠得住?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周小天可以不带着花儿过来,但齐桓就那么一个女儿,不带来难道还让她在外面乞讨不成,通常情况下,留守儿童特别是女儿童总是会堕落人性的无底深渊,让人不寒而栗。 周小天打了一个冷颤,自己的思想果然是又快又狠,随即撇开,说:“老齐啊,现在嘛你是跟我们走还是自己走?” 周小天没有把话说明,但齐桓却能明白其中的一些含义。如果他不跟周小天他们走,危险是不用多说,若小琪再来一次梦话他不相信上天还能如此眷顾地让周小天再出现一次,而且很明显的,不跟周小天他们走就是仍然不信任他们,试问一群实力强大的人们邀请一个弱小的人加入,不加入除了心理问题之外还能有什么别的问题?但如果跟他们走,危险也不是没有,周小天他们的强大齐桓自然知道,但却不知道到底强大到什么地步,现在白虎崖城堡可谓是群雄争霸,几乎没有谁敢说自己一定能获得最后的胜利,齐桓确实不相信周小天就有那个自信,而实力强大就说明敌手也同样强大,到时候他们支持不住或者说来不及,那小琪和自己就得一起陪葬,最重要的是,齐桓猜测周小天他会这么大方地没有夺取他的白金和性命,很可能是得到了大量的黄金,大到他们充满信心。但是万一呢,万一他们最后输了,会不会突然直接出手夺了自己白金? 这不是没有可能,人在最后的时候才会歇斯底里。 周小天见齐桓脸色犹豫不由有些不悦,自己已经帮了他这么多次他还是没有彻底放下戒心,不知道是他全家被灭所以对人总保持着距离还是一直对自己踢了他的那两脚耿耿于怀。 “不愿算了。”周小天也没想从齐桓那里得到什么东西,让他与自己一行也只是打着帮人帮到底的想法,毕竟自己出手救了人但没过两天就又死了,那算怎么回事,但既然人家不稀罕自己也犯不着贴冷屁股。 西天取曾经 第五十五章 犹豫不决 在那种情况下,人们的想法就像白色和金色一样模棱两可,两种颜色加在一起其实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周小天 “好,我就带你们去——” 齐桓说着走了过去,那三个人渐渐忍不住脸上的兴奋,身体都有些颤抖。齐桓这一答应,那么他们就会得到白金,得到白金就可以改变他们一生的命运,而且无限美好。 至于得到了白金三个人怎么分配,就不是现在需要关心的问题,事实上他们三个人已经商量好了要怎么办,眼下最急的就是弄到白金。自从得到白金的消息以后,他们三个人追了齐桓一天一夜,完全与坚韧不拔沾不上关系,而是诱惑太重,现在终于要得偿所愿,怎么能不兴奋。 “快,在哪?”为首的一人甚至止不住心底的焦急,急忙上前道。 “在这里!”齐桓突然爆喝一声,右拳猛地打出,手上早已布满了地上的黄沙,看似松散实则坚如磐石,若是那人被实打实地打中,立马就要饮恨当场。 只可惜三人虽然兴奋,却也知道越是这种时候就越不能掉以轻心,为首之人武功通常不是最高,但心思一定就是最细腻最紧密的,不然谁会让你为首?在齐桓出拳的那一刻他嘴角泛出冷笑,同时也暗暗叹了一口气,看来果然还是没有那么轻松,只能杀了齐桓再回去慢慢搜索了,只期望期间不会有人发现他们在找什么。 一掌击出,那人手上也是泛起了一层薄薄的蓝色光芒,与齐桓的黄色似乎相得益彰,但齐桓知道那是完全克制自己的水,而且不是像自己一样的借用,而是随心一动凭空生成的。齐桓的拳头打在那人手掌上的时候,蓦地感觉一股大力袭来,那力量柔波似水,将自己的黄沙全部融化后反击而来,震得手掌剧痛。 齐桓应声倒飞,砸在墙上一口献血吐得衣襟满是。 与离炎境的人交手还是太过勉强了些。 齐桓不由苦笑,看来今天自己的生命就要终结在这里了,只是女儿还那么小,自己如何放心的下,希望她有上天保佑,能躲藏过去吧。 然后齐桓闭上了眼睛,知道也许下一刻那人的拳头就会砸爆自己的脑袋。只是他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那一刻,不由睁开了眼睛,只看了一眼,他便目瞪口呆。 目瞪口呆的还有为首那人,他正想如同齐桓想象的那样砸爆他的脑袋,耍弄自己的人通常都没有好下场,但他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好像是有什么轻微的声音响起,这一回头便呆立当场。 其余两人已经身死,他们的额上都已经多出一个洞,鲜血淋淋。一名短发的男子正从一个人的头上收回手指,然后回过头看着他,笑容如同深渊里的魔鬼。魔鬼这种东西谁都没有见过,但人们却时常惧怕,那是因为魔鬼会使人莫名其妙的死亡。 那个人渐渐倒地,不再呼吸。 为首者咽了一口唾沫,他可以感受到那短发男子毫不掩饰的杀意,并且也不怀疑他有杀死自己的能力。 凝岳境的人。 “你、你是谁?” 为首那人问出这句话就知道自己错了,在这种情况下出现并且瞬间杀了两人,不用问就知道是灭口,而自己竟然问对方是什么人,只能加快自己的死程。 周小天没有让他失望,来到他面前,什么也不说,然后手指指向他的额头。他想反抗,但是忽然之间浑身没有了力气,无关周小天的风,周小天这时除了在手指上凝聚无形之外什么都没有做,禁锢那人的只是他心底的恐惧。 恐惧往往是自己最大的敌人。 又是一道小小的轻响,那人跟着死去。 无形的出现通常都会发出厉啸,但现在不会便是因为声音同无形一起进入了人的肉体之内,死亡的时候是不需要声音的。 三人个离炎境倒地而亡,不过就是两眨眼的功夫,但齐桓没有奇怪也没有眨眼,他知道那人是谁,因而更加恐惧。 “周公子,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周小天知道齐桓现在还抱着侥幸,不由失笑道:“很早就来了,嗯,话也都听见了。” 齐桓破灭自己最后的希望,自己在那三名离炎境的修士面前还能起反抗的心思,但是在周小天面前却丝毫没有这样的想法,就像他在那场超大的沙暴里面同样没有活着的想法一样。 但周小天比那沙暴更强大。 “那么你都知道了。”人都是这样,在事情还没有真正发生之前总是抱着侥幸所以会紧张,但完全发生之后却又会彻底放松下来,尽管结果是最坏的,齐桓苦笑了一下,然后坐在地上。 他不觉得周小天会放自己一条生路,白虎崖的传承者这个诱惑太大,大到他连自己的生死好友黄骅都可以义无反顾地杀了,而自己与周小天的交情显然还没有到黄骅那种地步,即便到了也一样是死吧,他这么想,毕竟人越是实力高强,便会越没有人性。这不是贬义,而是为了实力高强不得不做出的选择。 “是啊,我当然知道,原来你得到了白金,不过好像现在在你女儿身上。” 齐桓看着周小天脸上的笑意,点了点头,然后站起来说:“我带你去吧。” 两人走出了巷子,与段唯一等人汇合,稍稍解释了一下事情全部,便是段遥也忍不住看了齐桓一眼,想不到此人竟然有如此大运,洪毅更是惊呼了一声,然后唉声叹气,自然是在抱怨天道不公。 这让齐桓微微错愕,这些人虽然惊奇,却似乎没有一点贪婪的神情,但转瞬之间他又摇摇头,暗道这是不可能的,白金的诱惑没有人能够挡得住,毕竟白虎崖并不是什么人能够挡得住的,除非是中原的那个传说。 齐桓虽然久在中原,但因为住得偏僻,也并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就是一群即便是白虎崖的弟子也要退避三舍的人物,最强的人往往会站在很多有才能的人中间,这样才能体现出他的强大,而白虎崖偏居一隅,即便在西域称王称霸,也终究赶不上天。 齐桓知道自己恐怕命不久矣,所以走得不是很快,这让周小天有些不耐烦,毕竟他并不想在这种事情上花费太多的功夫。他的眉头刚一皱起,齐桓便感受到了一丝波动,尽管周小天没有刻意放出令人紧张的气息,但将死之人总是会比平常人更加敏感。 很快到了一片废墟前,齐桓领着众人走了进去,然后翻开一片沙石,下面露出了一块铁板,将铁板翻开后面前出现了一个地窖的入口。这也是齐桓在无意中发现的,当时情况紧急,就生智让女儿待在这里,想来不会有什么人发现,而且自己也把进城堡之前带来的食物全部放在里面,应该够小琪三四天食用。 “小琪就在里面。”齐桓说出这句话时像是彻底放下了什么包袱,突然觉得很轻松。 即便自己会被杀了,想来他们念在同行的情分上也不会为难小琪吧。 “老齐,我问你,你是怎么得到白金的?”周小天并没有马上下去,而是问道。 老齐也没有隐瞒,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清楚的说了一遍,洪毅听了笑着说道:“你倒是够果断。” 齐桓说:“不得不如此。” 周小天耸了耸肩,对于这种事情没有亲身经历很难站在他的角度上想,而且根本的价值观念就不一样,所以倒是显得无所谓。 一行人随着齐桓下了地窖,倒也不怕这是他的什么阴谋诡计,在强大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会化成无形。 “爹爹”小琪本来待在地窖里整日昏天暗地,幼小心中自然忐忑,这一下突然看见齐桓,不由开心叫道。 小琪还小,自然不会有大人们那么多的想法,所以才能在看见周小天他们后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认为这些大哥哥大姐姐都是和自己一同来西域的人,路上又多有照顾,肯定便是好人。 齐桓看见小琪的样子就知道她的想法,本来也是,父女哪有不连心的,心中高兴她的清纯的同时却也有些无奈,她可能还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吧,或许她也会死。 不过齐桓倒不是非常担心这个问题,而且刚才一路行来,他甚至心底生气了一种他原先想都不敢想的想法,这很别扭也很不可思议,但他就是有这种感觉。 和女儿相互安慰了一番,周小天他们始终没有说话,毕竟他们对于小琪虽然有所爱怜但也不是非常,就如同在街上看见一个小孩童也会给其买糖果的那样,所以这种时候只能选择不插话。 但就是这种沉默却让齐桓曾经的欣喜又沉了下去,自己果然是想多了,也许这就是诀别。脸色微微黯然,齐桓在小琪身上摸了摸,然后拿出一个用小布包裹,不用说周小天也能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从齐桓手里面接过,周小天在众人的眼光中将其打开,然后看到了那抹白色。 真是很动人心魄,周小天尽管不是没有见过白金,但是从未见过如此吸引人眼球的白金,或许这就是当人们赋予一样东西非比寻常的意义后就会让那样东西呈现出更美好的一面?周小天不懂,他只看到了这白金会让人呈现出最丑陋的一面。老者为了一些黄金就可以为违背自己的本心做下打劫之事,最后身死,齐桓为了一枚白金更是杀了自己的生死好友,若非自己意外发现他也必然身死。金钱乃万恶之首,而金钱存在的意义又非是其本身而是其所代表的意义,这两句话放在如今的白虎崖城堡里面,无疑是真谛。 段唯一等人也是想到了这点,都是没有说话,生物与死物原来并不是谁天生就比较贵重。 周小天看得久觉得烦,真的很烦,他不在乎其他人的性命,但至少会在乎身边的人的性命,他暗暗想着如果是他也是和齐桓一样的人物,而段唯一就是黄骅,那么会不会上演同样的剧码? “不会么?” “什么不会么?”段唯一见周小天在沉思中自言自语,出声问道。 “哦,没什么,”周小天没有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将白金重新包好,然后复丢回给齐桓,“收好了。” 齐桓大吃一惊,甚至就连周小天丢过来的白金都接不住,任由这个人们眼中的至宝掉落在地,手脚僵硬地说不出话。他之前确实是有过一丝这样预感,但仍然只是一丝而已,试问又有谁能在白金的诱惑下无所动容?但当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他感到了措手不及,甚至是不敢置信。 世界上真的有这种人么? “怎么,我可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才不要的,你就这么丢在地上我可要拿走了。”周小天看见齐桓的样子不由打趣道。 齐桓连忙反应过来,周小天刚才的动作或许可以理解成试探的意思,但如今话已挑明,齐桓便再没有任何可以怀疑的,自己这下不仅死里逃生,还能稳稳地将白金握在手中。将白金捡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包好后齐桓说:“周公子,你们——” 众人都是一笑,之前努力地杀军士夺黄金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而实际上这种万一连亿分之一的几率都不会有,并且他们已经得到了通天剑派的十万多黄金,加上自己一行有的,已经算是非常多了,如果还能有人比这更多,那只能算是自己时运不济怪不得别人,所以他们对于这白金只是抱着好奇一看的想法,根本没有任何要夺取的心思。 周小天从来不会以夺取他人的机会为乐,因为他相信,即便是别人有千千万万的机会,在自己面前仍然没有任何机会。想想也是,一个翱翔于天上的苍鹰,又怎么可能会担心一只蚂蚁吃得到长得壮之后威胁到自己? 既然周小天没有这种想法,众人都以他为首,自然也不会生出什么想法。而且最主要的是他们还不想事情一下子演变得麻烦,虽然这种几率很小。他们之前夺了通天剑派的黄金就引其了那么多人的瞰觑,若是再得到白金而碰巧又泄露了出去,那还不是走一步打一架? 想到这里,周小天也不解释什么,向齐桓问道:“老齐啊,我问你,你们得到白金的时候杀了那什么黄骅,嗯,这个当然是做得不错的,人心嘛,很难说。但既然这么小心,为何又会将白金的秘密泄露了出去,惹得那三个离炎境的人来追杀你?” 这是周小天怎么也想不通的地方,以齐桓这么谨慎的性子,不可能会天真地让高薪聘请别人来保护自己吧,在这个赤裸裸的环境中这么做与直接告诉别人我身上有十分重要的东西或者说就是白金何异? 齐桓经过刚才的震撼,眼下已是有些回过神来,无奈看了小琪一眼,说道:“呵呵,女儿还小,有时候会说梦话。” 小琪被这么一说不由两根食指对戳,父女俩的一场生死完全就出自于她的夜半梦华,这又能怪得了谁。 周小天等人也是一阵无语,不由齐齐看了一眼花儿,心道带她来到底是对还是错,毕竟她虽然实力通天,但毕竟也是个小孩子。 小孩子什么时候能靠得住?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周小天可以不带着花儿过来,但齐桓就那么一个女儿,不带来难道还让她在外面乞讨不成,通常情况下,留守儿童特别是女儿童总是会堕落人性的无底深渊,让人不寒而栗。 周小天打了一个冷颤,自己的思想果然是又快又狠,随即撇开,说:“老齐啊,现在嘛你是跟我们走还是自己走?” 周小天没有把话说明,但齐桓却能明白其中的一些含义。如果他不跟周小天他们走,危险是不用多说,若小琪再来一次梦话他不相信上天还能如此眷顾地让周小天再出现一次,而且很明显的,不跟周小天他们走就是仍然不信任他们,试问一群实力强大的人们邀请一个弱小的人加入,不加入除了心理问题之外还能有什么别的问题?但如果跟他们走,危险也不是没有,周小天他们的强大齐桓自然知道,但却不知道到底强大到什么地步,现在白虎崖城堡可谓是群雄争霸,几乎没有谁敢说自己一定能获得最后的胜利,齐桓确实不相信周小天就有那个自信,而实力强大就说明敌手也同样强大,到时候他们支持不住或者说来不及,那小琪和自己就得一起陪葬,最重要的是,齐桓猜测周小天他会这么大方地没有夺取他的白金和性命,很可能是得到了大量的黄金,大到他们充满信心。但是万一呢,万一他们最后输了,会不会突然直接出手夺了自己白金? 这不是没有可能,人在最后的时候才会歇斯底里。 周小天见齐桓脸色犹豫不由有些不悦,自己已经帮了他这么多次他还是没有彻底放下戒心,不知道是他全家被灭所以对人总保持着距离还是一直对自己踢了他的那两脚耿耿于怀。 “不愿算了。”周小天也没想从齐桓那里得到什么东西,让他与自己一行也只是打着帮人帮到底的想法,毕竟自己出手救了人但没过两天就又死了,那算怎么回事,但既然人家不稀罕自己也犯不着贴冷屁股。 西天取曾经 第五十六章 不同区别 在那人来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只能开胃而已。 ——厉羽 在周小天等人仍在白虎崖城堡里面对黄金白金的时候,遥远东方之地的中原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变化不一定要多才是大,而是看那个变化能不能引起一个正题的剧变,很显然,无情宫与血殿的正面交锋,把十年来中原刚停下的战火又再次点燃。没有人知道其中的原因,但每个人都知道这件事情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六宗一直都是制衡天下的存在,可以说如果没有六大宗门,那中原必将如同西域一般,整天杀伐不断,人民怨声载道。但若要是天下太平,便先要自己太平,十年的动乱已过了一年,但人们依然记得那时候是什么样的情况。 或许今天人们会为了自家的弟子进入了某个门派而高兴,但第二天便立马会在家里披麻。普通人或许没有太多的感觉,但作为修士来说,那十年就是梦魇。 很容易死,而且莫名其妙。门派的覆灭就跟人们寻常吃的饭一样平淡无比,甚至无聊的普通人都不会去讨论某某门今天又被灭了之类的消息,消息的新奇只在于多少而不是其中的意义。 普通人只在乎自己的开心与否,所以他们不会知道那十年的动乱到底是因为什么,生死之间是人们认识一切本质的最好时刻,不记得是谁曾经说过这样的话,但所有的修士都非常认同这个观点。 动乱来自于剑书。 十年就是剑书名字变换的十年,之前一代的绝天七子也曾经是人们所崇拜的对象,但在那场动乱之中,令人大跌眼镜的是竟然没有一个绝天七子能够保住自己的天,纷纷落马成为了别人的踏脚之石。 而绝天是不可能败给普通的凝岳境的,他们失败便是意味着上天已经抛弃了他们,而给与那些新一代的人们所有的眷顾,所以那些新生的绝代天骄们成为了新一代的绝天。其中的杀戮、仇恨、情爱等等都是纷纷扰扰不足为道,人们也记不住那么许多,只有最后成功的人才会被人们记住名字。 有些人甚至会想,到底是剑书先乱还是世间先乱,到底是谁的乱扰了谁的乱?但这个鸡生蛋的问题根本无从可考,人们无奈之的同时也知道,这世间恐怕将有大事发生。 但十年过后是一年的平静,偶尔像鱼山洞府出世那样被周遭的人们津津乐道的事情比起之前十年还是显得太过温柔,所有人都知道,也许这就叫做暴风雨前的宁静。 只是这宁静未免太短了些。 十年里六宗不是没有过摩擦,甚至无情宫还曾经举兵来犯摇光,普通人看着惊心恐惧,但其实很多人都知道那根本不可能打起来,因为周小天就在风满楼。然而这次不同,无情宫与血殿的火拼就像两宗的名字一样冰冷,手段凶狠不必说,甚至杀完人后不留尸体。人们对于灵魂这种东西并不熟悉,永世不能超生也只是一句狠话,所以人们用最残忍的方式抹掉敌人在这个世上存在的痕迹。 只要你不在我的世界上,那又与不得超生有什么分别? 上一次叫做动乱,而这一次便是真正的开战了。 “师兄,你又要出去了吗?” 厉羽每次听到赵燕的声音总有一种温馨的感觉,人们经常会说到温馨这个词,但含义其实不清,厉羽也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在哪里? 喜欢么,他不曾这样想过,也并不觉得这就是喜欢。厉羽回头说道:“不错,苗秀林最近出现在岭南一带,如果我不去,恐怕我们会有不小的损失。” 赵燕和厉羽一起长大,知道他虽然现在还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甚至更温柔些,但一旦他与实力相当的人争斗,就会是另外一番样子,那个样子很不好看,赵燕总有些担心。 “能不去么?”她低声嗫嚅道。 厉羽笑着摸摸她的头,就像还是十一二岁时的样子,说:“殿主说要去,怎么能不去。” 赵燕有些惊愕,血殿里面地位最高的自然就是殿主,但寻常的时候殿主一般不会管任何事情,殿里的大小事情都是她的父亲也就是副店主主持的,实际上很多血殿的人都不知道殿主长的什么样,这些很多人就包括她自己。 血殿里见过殿主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副殿主,另一个就是厉羽。 人们处在事情里总是不会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虽然很多识明之人都知道无情宫与血殿的交战很可能就是大战的开始,但赵燕是不知道的,在她脸上被洪毅划了一刀过后就一直待在血殿的高墙里,如果不是喜欢四处打听的小青告诉她一些事情,她甚至都不知道无情宫已经与血殿打上了。 厉羽不再与赵燕多说,虽然事情的起因并不是什么好事,但至少能让赵燕安静下来,也算是不错,细长的手指又在她脸颊的冰冷面具上轻轻划过,厉羽点了点头便移步离开。 赵燕美眸一直看着厉羽的消失,有些怅然,不是所有的青梅竹马日后都会成为人见人羡的夫妻,她知道自己与厉羽根本就不可能在一起,这里的原因只在于那个她只见过一次的人。 赵燕知道以前段唯一的家是血殿属下最大的家族,而那时赵燕的父亲赵怀还不是副殿主,正是因为与段家关系极好,借着段家在殿中的影响力,赵怀如愿地当上了血殿的副殿主,便有了日后的指腹为婚之事。 只是后来段家被灭,甚至查不出是何人所作,赵燕本以为这门亲事也许就此作罢,但不想一日有消息传来,说是段唯一还活着。不过即便活着又怎么样,他无家世背景,自身又没有什么实力,赵燕虽然不至于看不起他,却也觉得也许父亲会推脱掉这门婚事。 但意料之外的是,在她从大衍回来跟赵怀说起段唯一的时候,赵怀非但没有任何反对,而是让她做好嫁人的准备。这种意外的突然性不亚于当初见到段唯一的时候,只是原因在哪里? 赵怀没有解释,所以赵燕去问了厉羽。同样的,赵燕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厉羽,也不知道厉羽是不是喜欢她,但就是这种朦胧才最能了解事情的真相,然而很遗憾,赵燕并没有找到答案。 厉羽与段唯一很早就已经相识,甚至比认识赵燕的时候还要早。 一切都显得扑朔迷离,但毫无疑问的是—— “要嫁人么。” 厉羽离开血殿后一直骑着马到了不远的一片林里,如同夕阳一样的红发让气氛更加冷血,他知道这里面也许有一些很有趣的东西。 中原因为形势与西域完全不一样,宗门之间的争斗并不会像西域那般兵马涌动,一座城池一座城池地打下来,而是直接派遣一些实力高强的人,去斩了对方的人,如果斩杀到对方再也拿不出与己方实力相当的人,那么那个门派便与覆灭不远了。 在这一点上中原的认识比西域更加赤裸裸,只有实力才能凌驾一切。 林子里面恐怕就有无情宫的人,厉羽自然知道,与其在外游荡十天半月都找不到敌人,不如就在对方宗门处蹲守,虽然这样要危险上许多,但同时获取功劳也快许多。 黎长康就是这样一个贪婪的人。 在无情宫里黎长康是羽林卫的大队长,虽然在高层眼里也不过是个小人物,但一个大队长手下会有几十号人,那么这几十号人就是自己的小弟,这样的权利也能够让地位更加低下的人巴结不已。 表面上风风光光,但黎长康心底还有野心,谁也不愿意每天低头在别人面前被训骂,羽林卫地位不低,管理自然严格,手下有什么人犯了事大队长是肯定要挨批斗的,所以黎长康想做那个训斥别人的人。 “听好了小的们,我们这次的任务不难,就是在血殿外面监视,看有什么人会赶去岭南那里支援。当然,危险是有的,但什么样的任务没有危险,没有危险的任务那能叫任务吗,只要我们坚守半月,便可以得到宫里大人们的赏赐,如果我们坚守不住,全家都要遭殃,知道吗?!”黎长康看着自己的十余名手下,又是蜜糖又是大棒地说道。 这次的任务确实很危险,但功劳也很大,因为岭南那里牵扯到的事情不小,甚至连一直做事直来直往的无情宫都要小心翼翼地应付,从他们发布这个任务就可以看出一点。本意是让另外一个大队的人去做的,那个大队叫做飞虎,是羽林卫里最强的一个大队,大队长甚至在面对羽林卫的总教官时都是平起平坐。相对而言黎长康的大狮队就弱了很多,但他既然心底有野心自然就不会甘心,想着自己迟早会超过飞虎队,所以才将名字起名为大狮。但以现在的情况看来如果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大狮队一辈子也不可能超过飞虎队,黎长康十分气愤,勇敢地以生命为担保揽下了这个重任。 总教官考虑再三,最后还是将这个任务给了大狮队,这让黎长康兴奋不已,心想自己的大队也会有今天,也许这是一个天大的机遇。但犹豫任务必须小心,所以他只带了十多人来。 正美美地想着,黎长康突然发现气氛有些不对,自己刚才的话应该会赢的一股下手的振奋才是,怎么现在好像不太对劲?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这股不对劲在哪里,因为他感受到自己的脖子处已经忽然出现一抹冰凉,像是宫里每年冬天都会下的很冷的雪。 是手。 “你是什么——” 厉羽没有回答黎长康的话,对于已经死去的人来说,和他说话确实不是什么明智的事情,而且厉羽知道他们来到这里的意义,也不需要再问。 黎长康的手下十几个人都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看上去似乎是不能的缘故,然后厉羽在他们每个人的肩上都轻轻点了一下,也许是嫌太脏,他将手指在树上抹了抹,随即离去。 噗一声,背后血雨洒天。 “周公子等一下!”齐桓见周小天就欲离去,不由暗恨自己为什么要想那些个没用的东西,刚刚经历生死他怎么会不知道生的可贵,与自己父女两人的性命比起来白金其实什么都不是,就算此刻周小天要拿去,自己又怎么会有怨言,那又何必要担心以后? “哦,改变主意了?”周小天道。 “不不不,周公子哪里话,我一直都是这个主意,只是不好意思提出来。”齐桓抹了抹额上的冷汗,连连说道。 “你还挺能说话。”周小天笑了笑,说,“走吧,时间也不多,我们可不能错过什么有趣的事情。” 洪毅这时凑上来说:“还有什么事情比白金出世更有趣?” 周小天就喜欢别人这种虚心领教的态度,这会让自己显得很有成就感,说道:“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们见到了这么多人,却就是没见过覃不敌和上官玉树?” “你的意思是?” “没错,说不定他们现在就在上演难追女的把戏。” 事情真让周小天说中了,覃不敌和大部队离开后也一直没有去找通天剑派的人,而是四处找寻上官玉树的踪迹,上官玉树刚一进城堡就独自离开,谁都能猜到或许她对这城堡非常熟悉,那么她所在的位置很可能就是重大的宝物所在的位置。 又加上覃不敌本来就有和上官玉树比试高低的想法,所以对于上官玉树的所在比别人更好奇。三天的时间很长,至少在这看起来宽阔其实对于修士来说也不是庞大得难以想象的白虎崖城堡里三天的时间在极速下几乎可以逛个遍。很自然的,覃不敌遇见了上官玉树。 当时上官玉树在与一个无头军士在交手,也许是存在试探与玩乐的缘故吗,上官玉树并没有很快的杀死那个无头军士,覃不敌一看着见猎心喜,便上前一剑将其刺死,夺了黄金。 与通天剑派的老者做的如出一辙,没有什么创意。然后就是争吵,两个实力相当的人争吵必然伴随着争斗,但覃不敌想要大战一翻的愿望终是没有实现,因为上官玉树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里。 这让覃不敌很不解,紫金榜对于西域的人来说是何等的荣耀,通过简单的交手覃不敌就明白,上官玉树有与自己一战的能力,两人以前也从未交手甚至见都没有见过,如今两抢相遇,她应该与自己一样兴奋才是,为了争夺西域第一人的位置,便是白虎崖的事情也可以先放在一边。但眼下似乎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覃不敌不解的同时再次跟上,但上官玉树应该真是非常熟悉白虎崖城堡,穿来穿去把覃不敌穿了个昏头转向,到得最后直接就失去了上官玉树的身影。 覃不敌是和等人也,居然被人用一些小伎俩就骗的路不认识,说出去别人都不会信。 但作为当事人的覃不敌自然不会怀疑,只是对于上官玉树的实力之强更是深信不疑。要躲开一个修士的追踪,不只是要让对方的眼看不见自己,更要让对方的耳朵和心都听不到自己。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特别是两个都是同样凝岳的人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也因为如此,所以两个凝岳的人若不是本身就有什么生死大仇,一般都不会招惹对方。试想一下,两人一旦不爽对方打了一架,一个稍微弱点不够打但也不会被强的打死,那么他就一直跟随着那个强的人直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时不时来一手那谁能受得了? “哎,你们说那覃不敌到底在哪,怎么老是找不见?” 覃不敌正在沉思当中,忽然听见一个极其散漫的声音,但重点不是他的声音如何,而是话语中的意思。 在西域,从来没有人敢用那样的与其直呼覃不敌的名字,即便是有也是背地里。覃不敌虽然不是那种王霸之气横行的人,但他的名头就足以让人兢兢。 那么现在说话的人是谁? 覃不敌转头望去,看见了七人,四男三女,其他两个看起来像是父女的人和那二十多岁的白衣公子没见过,其他四人好像是经过沙滩时站在礁石上的人? 覃不敌那时虽然曾经也看过周小天他们一眼但却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觉得他们好像也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但话大心大的人天底下常有,如果每一个对自己挑衅的人自己都要去教训一番,那岂不是要累死。 但如今不同,这是第二次,那自己必须要做些什么了。 周小天确实是远远就看见了覃不敌,他就是一路打听着找过来的,并不是什么偶然,刚才说那话也就是撩拨的意思,覃不敌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本来没什么,但既然自己和通天剑派已经结下了私仇,那么与其让别人来质问自己还不如自己去找茬来得爽快,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周小天总是对于覃不敌第一这个名头很不爽,即便这个名头之前还应该加上个西域,但在眼光如此狭小的西域普通百姓看来,西域就是天下,那西域第一和天下第一又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周小天说。 西天取曾经 第五十六章 不同区别 在那人来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只能开胃而已。 ——厉羽 在周小天等人仍在白虎崖城堡里面对黄金白金的时候,遥远东方之地的中原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变化不一定要多才是大,而是看那个变化能不能引起一个正题的剧变,很显然,无情宫与血殿的正面交锋,把十年来中原刚停下的战火又再次点燃。没有人知道其中的原因,但每个人都知道这件事情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六宗一直都是制衡天下的存在,可以说如果没有六大宗门,那中原必将如同西域一般,整天杀伐不断,人民怨声载道。但若要是天下太平,便先要自己太平,十年的动乱已过了一年,但人们依然记得那时候是什么样的情况。 或许今天人们会为了自家的弟子进入了某个门派而高兴,但第二天便立马会在家里披麻。普通人或许没有太多的感觉,但作为修士来说,那十年就是梦魇。 很容易死,而且莫名其妙。门派的覆灭就跟人们寻常吃的饭一样平淡无比,甚至无聊的普通人都不会去讨论某某门今天又被灭了之类的消息,消息的新奇只在于多少而不是其中的意义。 普通人只在乎自己的开心与否,所以他们不会知道那十年的动乱到底是因为什么,生死之间是人们认识一切本质的最好时刻,不记得是谁曾经说过这样的话,但所有的修士都非常认同这个观点。 动乱来自于剑书。 十年就是剑书名字变换的十年,之前一代的绝天七子也曾经是人们所崇拜的对象,但在那场动乱之中,令人大跌眼镜的是竟然没有一个绝天七子能够保住自己的天,纷纷落马成为了别人的踏脚之石。 而绝天是不可能败给普通的凝岳境的,他们失败便是意味着上天已经抛弃了他们,而给与那些新一代的人们所有的眷顾,所以那些新生的绝代天骄们成为了新一代的绝天。其中的杀戮、仇恨、情爱等等都是纷纷扰扰不足为道,人们也记不住那么许多,只有最后成功的人才会被人们记住名字。 有些人甚至会想,到底是剑书先乱还是世间先乱,到底是谁的乱扰了谁的乱?但这个鸡生蛋的问题根本无从可考,人们无奈之的同时也知道,这世间恐怕将有大事发生。 但十年过后是一年的平静,偶尔像鱼山洞府出世那样被周遭的人们津津乐道的事情比起之前十年还是显得太过温柔,所有人都知道,也许这就叫做暴风雨前的宁静。 只是这宁静未免太短了些。 十年里六宗不是没有过摩擦,甚至无情宫还曾经举兵来犯摇光,普通人看着惊心恐惧,但其实很多人都知道那根本不可能打起来,因为周小天就在风满楼。然而这次不同,无情宫与血殿的火拼就像两宗的名字一样冰冷,手段凶狠不必说,甚至杀完人后不留尸体。人们对于灵魂这种东西并不熟悉,永世不能超生也只是一句狠话,所以人们用最残忍的方式抹掉敌人在这个世上存在的痕迹。 只要你不在我的世界上,那又与不得超生有什么分别? 上一次叫做动乱,而这一次便是真正的开战了。 “师兄,你又要出去了吗?” 厉羽每次听到赵燕的声音总有一种温馨的感觉,人们经常会说到温馨这个词,但含义其实不清,厉羽也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在哪里? 喜欢么,他不曾这样想过,也并不觉得这就是喜欢。厉羽回头说道:“不错,苗秀林最近出现在岭南一带,如果我不去,恐怕我们会有不小的损失。” 赵燕和厉羽一起长大,知道他虽然现在还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甚至更温柔些,但一旦他与实力相当的人争斗,就会是另外一番样子,那个样子很不好看,赵燕总有些担心。 “能不去么?”她低声嗫嚅道。 厉羽笑着摸摸她的头,就像还是十一二岁时的样子,说:“殿主说要去,怎么能不去。” 赵燕有些惊愕,血殿里面地位最高的自然就是殿主,但寻常的时候殿主一般不会管任何事情,殿里的大小事情都是她的父亲也就是副店主主持的,实际上很多血殿的人都不知道殿主长的什么样,这些很多人就包括她自己。 血殿里见过殿主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副殿主,另一个就是厉羽。 人们处在事情里总是不会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虽然很多识明之人都知道无情宫与血殿的交战很可能就是大战的开始,但赵燕是不知道的,在她脸上被洪毅划了一刀过后就一直待在血殿的高墙里,如果不是喜欢四处打听的小青告诉她一些事情,她甚至都不知道无情宫已经与血殿打上了。 厉羽不再与赵燕多说,虽然事情的起因并不是什么好事,但至少能让赵燕安静下来,也算是不错,细长的手指又在她脸颊的冰冷面具上轻轻划过,厉羽点了点头便移步离开。 赵燕美眸一直看着厉羽的消失,有些怅然,不是所有的青梅竹马日后都会成为人见人羡的夫妻,她知道自己与厉羽根本就不可能在一起,这里的原因只在于那个她只见过一次的人。 赵燕知道以前段唯一的家是血殿属下最大的家族,而那时赵燕的父亲赵怀还不是副殿主,正是因为与段家关系极好,借着段家在殿中的影响力,赵怀如愿地当上了血殿的副殿主,便有了日后的指腹为婚之事。 只是后来段家被灭,甚至查不出是何人所作,赵燕本以为这门亲事也许就此作罢,但不想一日有消息传来,说是段唯一还活着。不过即便活着又怎么样,他无家世背景,自身又没有什么实力,赵燕虽然不至于看不起他,却也觉得也许父亲会推脱掉这门婚事。 但意料之外的是,在她从大衍回来跟赵怀说起段唯一的时候,赵怀非但没有任何反对,而是让她做好嫁人的准备。这种意外的突然性不亚于当初见到段唯一的时候,只是原因在哪里? 赵怀没有解释,所以赵燕去问了厉羽。同样的,赵燕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厉羽,也不知道厉羽是不是喜欢她,但就是这种朦胧才最能了解事情的真相,然而很遗憾,赵燕并没有找到答案。 厉羽与段唯一很早就已经相识,甚至比认识赵燕的时候还要早。 一切都显得扑朔迷离,但毫无疑问的是—— “要嫁人么。” 厉羽离开血殿后一直骑着马到了不远的一片林里,如同夕阳一样的红发让气氛更加冷血,他知道这里面也许有一些很有趣的东西。 中原因为形势与西域完全不一样,宗门之间的争斗并不会像西域那般兵马涌动,一座城池一座城池地打下来,而是直接派遣一些实力高强的人,去斩了对方的人,如果斩杀到对方再也拿不出与己方实力相当的人,那么那个门派便与覆灭不远了。 在这一点上中原的认识比西域更加赤裸裸,只有实力才能凌驾一切。 林子里面恐怕就有无情宫的人,厉羽自然知道,与其在外游荡十天半月都找不到敌人,不如就在对方宗门处蹲守,虽然这样要危险上许多,但同时获取功劳也快许多。 黎长康就是这样一个贪婪的人。 在无情宫里黎长康是羽林卫的大队长,虽然在高层眼里也不过是个小人物,但一个大队长手下会有几十号人,那么这几十号人就是自己的小弟,这样的权利也能够让地位更加低下的人巴结不已。 表面上风风光光,但黎长康心底还有野心,谁也不愿意每天低头在别人面前被训骂,羽林卫地位不低,管理自然严格,手下有什么人犯了事大队长是肯定要挨批斗的,所以黎长康想做那个训斥别人的人。 “听好了小的们,我们这次的任务不难,就是在血殿外面监视,看有什么人会赶去岭南那里支援。当然,危险是有的,但什么样的任务没有危险,没有危险的任务那能叫任务吗,只要我们坚守半月,便可以得到宫里大人们的赏赐,如果我们坚守不住,全家都要遭殃,知道吗?!”黎长康看着自己的十余名手下,又是蜜糖又是大棒地说道。 这次的任务确实很危险,但功劳也很大,因为岭南那里牵扯到的事情不小,甚至连一直做事直来直往的无情宫都要小心翼翼地应付,从他们发布这个任务就可以看出一点。本意是让另外一个大队的人去做的,那个大队叫做飞虎,是羽林卫里最强的一个大队,大队长甚至在面对羽林卫的总教官时都是平起平坐。相对而言黎长康的大狮队就弱了很多,但他既然心底有野心自然就不会甘心,想着自己迟早会超过飞虎队,所以才将名字起名为大狮。但以现在的情况看来如果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大狮队一辈子也不可能超过飞虎队,黎长康十分气愤,勇敢地以生命为担保揽下了这个重任。 总教官考虑再三,最后还是将这个任务给了大狮队,这让黎长康兴奋不已,心想自己的大队也会有今天,也许这是一个天大的机遇。但犹豫任务必须小心,所以他只带了十多人来。 正美美地想着,黎长康突然发现气氛有些不对,自己刚才的话应该会赢的一股下手的振奋才是,怎么现在好像不太对劲?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这股不对劲在哪里,因为他感受到自己的脖子处已经忽然出现一抹冰凉,像是宫里每年冬天都会下的很冷的雪。 是手。 “你是什么——” 厉羽没有回答黎长康的话,对于已经死去的人来说,和他说话确实不是什么明智的事情,而且厉羽知道他们来到这里的意义,也不需要再问。 黎长康的手下十几个人都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看上去似乎是不能的缘故,然后厉羽在他们每个人的肩上都轻轻点了一下,也许是嫌太脏,他将手指在树上抹了抹,随即离去。 噗一声,背后血雨洒天。 “周公子等一下!”齐桓见周小天就欲离去,不由暗恨自己为什么要想那些个没用的东西,刚刚经历生死他怎么会不知道生的可贵,与自己父女两人的性命比起来白金其实什么都不是,就算此刻周小天要拿去,自己又怎么会有怨言,那又何必要担心以后? “哦,改变主意了?”周小天道。 “不不不,周公子哪里话,我一直都是这个主意,只是不好意思提出来。”齐桓抹了抹额上的冷汗,连连说道。 “你还挺能说话。”周小天笑了笑,说,“走吧,时间也不多,我们可不能错过什么有趣的事情。” 洪毅这时凑上来说:“还有什么事情比白金出世更有趣?” 周小天就喜欢别人这种虚心领教的态度,这会让自己显得很有成就感,说道:“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们见到了这么多人,却就是没见过覃不敌和上官玉树?” “你的意思是?” “没错,说不定他们现在就在上演难追女的把戏。” 事情真让周小天说中了,覃不敌和大部队离开后也一直没有去找通天剑派的人,而是四处找寻上官玉树的踪迹,上官玉树刚一进城堡就独自离开,谁都能猜到或许她对这城堡非常熟悉,那么她所在的位置很可能就是重大的宝物所在的位置。 又加上覃不敌本来就有和上官玉树比试高低的想法,所以对于上官玉树的所在比别人更好奇。三天的时间很长,至少在这看起来宽阔其实对于修士来说也不是庞大得难以想象的白虎崖城堡里三天的时间在极速下几乎可以逛个遍。很自然的,覃不敌遇见了上官玉树。 当时上官玉树在与一个无头军士在交手,也许是存在试探与玩乐的缘故吗,上官玉树并没有很快的杀死那个无头军士,覃不敌一看着见猎心喜,便上前一剑将其刺死,夺了黄金。 与通天剑派的老者做的如出一辙,没有什么创意。然后就是争吵,两个实力相当的人争吵必然伴随着争斗,但覃不敌想要大战一翻的愿望终是没有实现,因为上官玉树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里。 这让覃不敌很不解,紫金榜对于西域的人来说是何等的荣耀,通过简单的交手覃不敌就明白,上官玉树有与自己一战的能力,两人以前也从未交手甚至见都没有见过,如今两抢相遇,她应该与自己一样兴奋才是,为了争夺西域第一人的位置,便是白虎崖的事情也可以先放在一边。但眼下似乎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覃不敌不解的同时再次跟上,但上官玉树应该真是非常熟悉白虎崖城堡,穿来穿去把覃不敌穿了个昏头转向,到得最后直接就失去了上官玉树的身影。 覃不敌是和等人也,居然被人用一些小伎俩就骗的路不认识,说出去别人都不会信。 但作为当事人的覃不敌自然不会怀疑,只是对于上官玉树的实力之强更是深信不疑。要躲开一个修士的追踪,不只是要让对方的眼看不见自己,更要让对方的耳朵和心都听不到自己。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特别是两个都是同样凝岳的人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也因为如此,所以两个凝岳的人若不是本身就有什么生死大仇,一般都不会招惹对方。试想一下,两人一旦不爽对方打了一架,一个稍微弱点不够打但也不会被强的打死,那么他就一直跟随着那个强的人直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时不时来一手那谁能受得了? “哎,你们说那覃不敌到底在哪,怎么老是找不见?” 覃不敌正在沉思当中,忽然听见一个极其散漫的声音,但重点不是他的声音如何,而是话语中的意思。 在西域,从来没有人敢用那样的与其直呼覃不敌的名字,即便是有也是背地里。覃不敌虽然不是那种王霸之气横行的人,但他的名头就足以让人兢兢。 那么现在说话的人是谁? 覃不敌转头望去,看见了七人,四男三女,其他两个看起来像是父女的人和那二十多岁的白衣公子没见过,其他四人好像是经过沙滩时站在礁石上的人? 覃不敌那时虽然曾经也看过周小天他们一眼但却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觉得他们好像也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但话大心大的人天底下常有,如果每一个对自己挑衅的人自己都要去教训一番,那岂不是要累死。 但如今不同,这是第二次,那自己必须要做些什么了。 周小天确实是远远就看见了覃不敌,他就是一路打听着找过来的,并不是什么偶然,刚才说那话也就是撩拨的意思,覃不敌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本来没什么,但既然自己和通天剑派已经结下了私仇,那么与其让别人来质问自己还不如自己去找茬来得爽快,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周小天总是对于覃不敌第一这个名头很不爽,即便这个名头之前还应该加上个西域,但在眼光如此狭小的西域普通百姓看来,西域就是天下,那西域第一和天下第一又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周小天说。 西天取曾经 第五十七章 露锋芒 人们往往将自己的自大看成自信,殊为可笑。 ——段遥 覃不敌眉毛一挑,说:“你很有自信?” 眉毛挑就意味着覃不敌不相信周小天的自信,这是一种讽刺,是上位者对于下位者挑衅的可笑,这让周小天感觉到一丝无奈,有些人确实是没有搞清楚事情就武断地判断出什么,狮子搏兔尚需全力,何况这兔子还不是一般的兔子。 中原的东西,即便是兔子也很强大,而且周小天是中原的狮子,他回了一句:“你也很自信。” “我只是不明白,你哪来的胆量?” 周小天笑了起来,说:“看来你还没有明白一件事情,嗯,那个通天剑派的老头,是不是你的师傅来着?” 覃不敌从周小天的话里面感觉到了一丝不安,声色已经不对,说:“是又如何?” 周小天挠了挠头,很不好意思地说:“呃,这个,不好意思,他好像被我杀了。” 覃不敌早有预感,却还是忍不住愤怒以及感伤,愤怒似火,感伤似冰,冰火两重天之下话又怎么能说得清楚:“你、你竟然杀了我师傅?!” “是谁给你那么大的胆子?!” “我去,我的胆子当然是我娘给的,你白痴?” 覃不敌对于周小天的玩笑根本起不了一丝笑意,杀了自己的亲人自己当然要杀了那人,难道还要讲什么道理?覃不敌再也不说,直接抽出腰间青眉剑,剑不长也不短整整三尺,但在这三尺之内却是覃不敌一人的天下。只见他抽剑之时剑光如同千百缠丝,像一个蚕茧般将自己包围起来,便是他的脸也不能看清楚。 周小天眼神一凝,他从这里面看出了一些东西,此人果然不简单。 在覃不敌看来周小天的表情很严肃,似乎是被自己吓到了,但他狂傲却不狂妄,并不认为自己只是拔剑就能让一个凝岳境的人束手就擒,所以他将脚向前移了一步。 只这一步,大地顿裂。 都说凝岳境的人能够撼动大地,因为他们借的就是大地的力量,但覃不敌不是借而是夺,力量宛若实质般包围他的身周,粘稠得如同地沟里的脏水。 周小天正待出手,不远的地方却忽然响起了很大的动静,便是一心想要置周小天于死地的覃不敌也不得不停了下来,他来到这里的目的本来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寻找上官玉树并将她打败。 覃不敌的眉头皱了起来,到底是谁能引起她如此声势? 周小天对于上官玉树的好奇并不下于覃不敌,所以他冲着段遥笑了笑,然后招手和段唯一等人向那出跑去,通天剑派再厉害也入不了周小天的眼,但白虎崖却不同。 “尚未交手,便要跑吗?”自己虽然在乎上官玉树,但是在大仇面前也得先放一边,眼看周小天竟不顾自己而去,不免有被人看轻的意味在里面,这个两人心里都懂,周小天觉得理所应当但覃不敌如何能甘心?身体一跃而去,就要阻他去路。 只是眼前出现了一道耀眼的光。 覃不敌从未看见过如此凝实的剑光,离炎境之人倚为依仗的刀光剑影对于覃不敌不过只是路边一束花河里一漂叶,挥手即破。但在这道剑光上他却感到了危险的感觉。 在西域大地上他何曾感到过危险这种情绪?如今感觉到便不得不重视,挥剑将那道剑光挑飞,覃不敌第一次正眼看向场间除了他唯一剩下的女子。 不得不说段遥姿丽,白裙金枪,温柔乡里的灭杀。 “看来我久不出手,这西域之上出了不少才俊,本以为只有上官玉树才配做我的对手,没想到却在这里遇见了姑娘,不知姑娘何名?” 回答他的是段遥一指。 覃不敌眼瞳一缩,因为之前那道剑光已从身后斩来。来不及多想,将手中剑后身一隔,剑光击在他的剑上并不能使得他的手臂颤动一丝,但他的心里已经掀起了巨浪。他终于明白刚才危险的感觉来自哪里,像这种离体飞剑总是要以自身的意念来操控,若是被人强行破去总是要收到一些反噬,但如今不要说反噬了,便是剑光也不曾破去。 这怎么可能? 看着那道再次被他隔飞的剑光被段遥再次召回手上,覃不敌终于放下了所以的轻视,这个世界终究不是他一个人的世界,总有些人拥有不下于他的天赋。但他并不担心,甚至有些欢喜,他之所以站在这西域最高的巅峰,靠的不仅仅是他的天赋,还靠他那股狂热的战斗情怀。 覃不敌将手中的轻眉剑握紧了一些,此刻他已经放下了寻找上官玉树的迫切以及对周小天的仇恨,眼下最有趣的就是打败眼前这个女子。 在他这般想着的时候段遥已是再次出手,声音很轻微,但覃不敌仍然能感觉到大地下的异常,他开怀大笑将右手虚按而下,段遥最常用的爆剑还未冲出地表便生生被大地扯开,几声闷响,也不知那几道剑光在地下被砸到了何处。 段遥也不气馁,身周顿时又再现百道剑光,与己身一起浩浩荡荡朝覃不敌斩去,速度之快让空气也是一阵爆响。覃不敌心中更喜,他与人争斗手不离剑,斗法斗势从不来不是他所喜,他最喜欢的就是与人谨近身搏斗,并且从未输过! 虽然惊讶与段遥能一次引手百道剑光,但覃不敌却也不曾慌张,只见他手中的剑如同游鱼一般,看似轻飘地上点下打,竟险险霎时间将段遥的百道剑光全部击飞,然后一刺而出,看样子若是段遥被这剑刺中,必然饮恨当场。 但段遥既然敢冲前近身,自然不会那么容易就败退,金枪点上长剑,宛如针尖对麦芒。 叮! 刺人耳膜的声响一动,一道冲击的波浪从两人脚下轰然荡开,街道两旁的房屋顷刻即倒,好像本来就是一堆破砖烂瓦。但如果此时有人在一旁观战,一定会震惊不已,因为那房屋的坚实众人兼有体会,只是战斗的余波便能推倒如飞灰,可见两人实力恐怖的程度。 覃不敌站在原地毫发无伤,便是衣衫也没有乱了一丝,只是神情有些凝重,之前看见段遥的剑光如臂指使,料想此女该是专精此道,不想她与自己肉搏也没有被自己占得任何好处,而且从刚才的交手看来,她体内的气长且浑厚,与自己想必也差不了多少。 在修道一途之上女子通常不如男子,便是因为体内气力的不如,好比凡人打仗也是要靠蛮力,而此女既然不让须眉,为何自己连一点消息也没有得到,身为紫金阁的客卿,更加明白紫金阁的强大之处,所以覃不敌越是不敢相信。 恐怕这里面有什么绝大的秘密。 覃不敌却想错了,无关紫金阁,而是刚才的交手他已经占到了便宜,因为段遥退了几步不算,还掉了一根发丝。她心头有些不悦,从小到大除了段唯一和她自己,便从来没有人能让她掉一根头发,红衣也没有。 似乎能感受到段遥的心情,覃不敌有些愕然,不知道她的不喜来自何处,说道:“姑娘可是有些失望?” 段遥疑惑地望着他,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覃不敌继续说道:“我从一个山里小民一步步爬上西域之巅,途中不说,便是现在也还会有很多人来挑战我,想借此成为自己的进身之阶,但很遗憾的是,从来没有人成功过,想来姑娘今天也不行。” 段遥想不到他原来是这个意思,话里的骄傲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但先不说自己是不是需要用他来晋身,而且交手不过数合,他怎么就敢说出这样的话? 段遥哑然,一个人说的话里面全部都是错误,确实很好笑。 覃不敌不知道段遥在想什么,皱眉道:“姑娘笑什么?” 段遥即便能说也不会说,摇了摇头,想着周小天只不过是让自己把他留在这里,并非一定要将他弄死,侧头考虑了一下,然后举起了金枪,朝天指。 覃不敌一直说了很多话,但却从来没有听过段遥说过一句话,他哪里能知道段遥是根本不会说话的缘故,在他看来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藐视,刚想说两句,但看着段遥举起了那柄明显非比寻常的金枪,浑身的细胞不由跳动起来。 很熟悉却又陌生的感觉,而且让自己感到紧张。紧张的感觉和危险不同,危险是人的一种本能,而紧张却是自己对自己的不信任。 他不相信自己,只相信自己的剑。 覃不敌把剑执在身前,凭空画了一个圆。圆是万物的起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圆就是万物的天。 那个圆将覃不敌笼罩。 之前周小天之所以会有些惊愕,便是因为他在覃不敌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力量,和覃不敌一样,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覃不敌在段遥身上感受到了自己也拥有的力量,陌生是因为覃不敌还没有完全得到这种力量。 这种力量就是天。 2k阅读网 西天取曾经 第五十七章 露锋芒 人们往往将自己的自大看成自信,殊为可笑。 ——段遥 覃不敌眉毛一挑,说:“你很有自信?” 眉毛挑就意味着覃不敌不相信周小天的自信,这是一种讽刺,是上位者对于下位者挑衅的可笑,这让周小天感觉到一丝无奈,有些人确实是没有搞清楚事情就武断地判断出什么,狮子搏兔尚需全力,何况这兔子还不是一般的兔子。 中原的东西,即便是兔子也很强大,而且周小天是中原的狮子,他回了一句:“你也很自信。” “我只是不明白,你哪来的胆量?” 周小天笑了起来,说:“看来你还没有明白一件事情,嗯,那个通天剑派的老头,是不是你的师傅来着?” 覃不敌从周小天的话里面感觉到了一丝不安,声色已经不对,说:“是又如何?” 周小天挠了挠头,很不好意思地说:“呃,这个,不好意思,他好像被我杀了。” 覃不敌早有预感,却还是忍不住愤怒以及感伤,愤怒似火,感伤似冰,冰火两重天之下话又怎么能说得清楚:“你、你竟然杀了我师傅?!” “是谁给你那么大的胆子?!” “我去,我的胆子当然是我娘给的,你白痴?” 覃不敌对于周小天的玩笑根本起不了一丝笑意,杀了自己的亲人自己当然要杀了那人,难道还要讲什么道理?覃不敌再也不说,直接抽出腰间青眉剑,剑不长也不短整整三尺,但在这三尺之内却是覃不敌一人的天下。只见他抽剑之时剑光如同千百缠丝,像一个蚕茧般将自己包围起来,便是他的脸也不能看清楚。 周小天眼神一凝,他从这里面看出了一些东西,此人果然不简单。 在覃不敌看来周小天的表情很严肃,似乎是被自己吓到了,但他狂傲却不狂妄,并不认为自己只是拔剑就能让一个凝岳境的人束手就擒,所以他将脚向前移了一步。 只这一步,大地顿裂。 都说凝岳境的人能够撼动大地,因为他们借的就是大地的力量,但覃不敌不是借而是夺,力量宛若实质般包围他的身周,粘稠得如同地沟里的脏水。 周小天正待出手,不远的地方却忽然响起了很大的动静,便是一心想要置周小天于死地的覃不敌也不得不停了下来,他来到这里的目的本来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寻找上官玉树并将她打败。 覃不敌的眉头皱了起来,到底是谁能引起她如此声势? 周小天对于上官玉树的好奇并不下于覃不敌,所以他冲着段遥笑了笑,然后招手和段唯一等人向那出跑去,通天剑派再厉害也入不了周小天的眼,但白虎崖却不同。 “尚未交手,便要跑吗?”自己虽然在乎上官玉树,但是在大仇面前也得先放一边,眼看周小天竟不顾自己而去,不免有被人看轻的意味在里面,这个两人心里都懂,周小天觉得理所应当但覃不敌如何能甘心?身体一跃而去,就要阻他去路。 只是眼前出现了一道耀眼的光。 覃不敌从未看见过如此凝实的剑光,离炎境之人倚为依仗的刀光剑影对于覃不敌不过只是路边一束花河里一漂叶,挥手即破。但在这道剑光上他却感到了危险的感觉。 在西域大地上他何曾感到过危险这种情绪?如今感觉到便不得不重视,挥剑将那道剑光挑飞,覃不敌第一次正眼看向场间除了他唯一剩下的女子。 不得不说段遥姿丽,白裙金枪,温柔乡里的灭杀。 “看来我久不出手,这西域之上出了不少才俊,本以为只有上官玉树才配做我的对手,没想到却在这里遇见了姑娘,不知姑娘何名?” 回答他的是段遥一指。 覃不敌眼瞳一缩,因为之前那道剑光已从身后斩来。来不及多想,将手中剑后身一隔,剑光击在他的剑上并不能使得他的手臂颤动一丝,但他的心里已经掀起了巨浪。他终于明白刚才危险的感觉来自哪里,像这种离体飞剑总是要以自身的意念来操控,若是被人强行破去总是要收到一些反噬,但如今不要说反噬了,便是剑光也不曾破去。 这怎么可能? 看着那道再次被他隔飞的剑光被段遥再次召回手上,覃不敌终于放下了所以的轻视,这个世界终究不是他一个人的世界,总有些人拥有不下于他的天赋。但他并不担心,甚至有些欢喜,他之所以站在这西域最高的巅峰,靠的不仅仅是他的天赋,还靠他那股狂热的战斗情怀。 覃不敌将手中的轻眉剑握紧了一些,此刻他已经放下了寻找上官玉树的迫切以及对周小天的仇恨,眼下最有趣的就是打败眼前这个女子。 在他这般想着的时候段遥已是再次出手,声音很轻微,但覃不敌仍然能感觉到大地下的异常,他开怀大笑将右手虚按而下,段遥最常用的爆剑还未冲出地表便生生被大地扯开,几声闷响,也不知那几道剑光在地下被砸到了何处。 段遥也不气馁,身周顿时又再现百道剑光,与己身一起浩浩荡荡朝覃不敌斩去,速度之快让空气也是一阵爆响。覃不敌心中更喜,他与人争斗手不离剑,斗法斗势从不来不是他所喜,他最喜欢的就是与人谨近身搏斗,并且从未输过! 虽然惊讶与段遥能一次引手百道剑光,但覃不敌却也不曾慌张,只见他手中的剑如同游鱼一般,看似轻飘地上点下打,竟险险霎时间将段遥的百道剑光全部击飞,然后一刺而出,看样子若是段遥被这剑刺中,必然饮恨当场。 但段遥既然敢冲前近身,自然不会那么容易就败退,金枪点上长剑,宛如针尖对麦芒。 叮! 刺人耳膜的声响一动,一道冲击的波浪从两人脚下轰然荡开,街道两旁的房屋顷刻即倒,好像本来就是一堆破砖烂瓦。但如果此时有人在一旁观战,一定会震惊不已,因为那房屋的坚实众人兼有体会,只是战斗的余波便能推倒如飞灰,可见两人实力恐怖的程度。 覃不敌站在原地毫发无伤,便是衣衫也没有乱了一丝,只是神情有些凝重,之前看见段遥的剑光如臂指使,料想此女该是专精此道,不想她与自己肉搏也没有被自己占得任何好处,而且从刚才的交手看来,她体内的气长且浑厚,与自己想必也差不了多少。 在修道一途之上女子通常不如男子,便是因为体内气力的不如,好比凡人打仗也是要靠蛮力,而此女既然不让须眉,为何自己连一点消息也没有得到,身为紫金阁的客卿,更加明白紫金阁的强大之处,所以覃不敌越是不敢相信。 恐怕这里面有什么绝大的秘密。 覃不敌却想错了,无关紫金阁,而是刚才的交手他已经占到了便宜,因为段遥退了几步不算,还掉了一根发丝。她心头有些不悦,从小到大除了段唯一和她自己,便从来没有人能让她掉一根头发,红衣也没有。 似乎能感受到段遥的心情,覃不敌有些愕然,不知道她的不喜来自何处,说道:“姑娘可是有些失望?” 段遥疑惑地望着他,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覃不敌继续说道:“我从一个山里小民一步步爬上西域之巅,途中不说,便是现在也还会有很多人来挑战我,想借此成为自己的进身之阶,但很遗憾的是,从来没有人成功过,想来姑娘今天也不行。” 段遥想不到他原来是这个意思,话里的骄傲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但先不说自己是不是需要用他来晋身,而且交手不过数合,他怎么就敢说出这样的话? 段遥哑然,一个人说的话里面全部都是错误,确实很好笑。 覃不敌不知道段遥在想什么,皱眉道:“姑娘笑什么?” 段遥即便能说也不会说,摇了摇头,想着周小天只不过是让自己把他留在这里,并非一定要将他弄死,侧头考虑了一下,然后举起了金枪,朝天指。 覃不敌一直说了很多话,但却从来没有听过段遥说过一句话,他哪里能知道段遥是根本不会说话的缘故,在他看来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藐视,刚想说两句,但看着段遥举起了那柄明显非比寻常的金枪,浑身的细胞不由跳动起来。 很熟悉却又陌生的感觉,而且让自己感到紧张。紧张的感觉和危险不同,危险是人的一种本能,而紧张却是自己对自己的不信任。 他不相信自己,只相信自己的剑。 覃不敌把剑执在身前,凭空画了一个圆。圆是万物的起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圆就是万物的天。 那个圆将覃不敌笼罩。 之前周小天之所以会有些惊愕,便是因为他在覃不敌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力量,和覃不敌一样,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覃不敌在段遥身上感受到了自己也拥有的力量,陌生是因为覃不敌还没有完全得到这种力量。 这种力量就是天。 2k阅读网 西天取曾经 第五十八章 小天 有些东西不需要试,只要看就知道是真或假。 ——段遥 通天裂山决绝不只是一个名字而已,在很古老的传说中,真正习得大成的人便会拥有通天的力量,传说因为人云亦云所以不尽详实,那种力量不是通天而就是天,因为创造出这个功法的人本身就曾经是绝天中的一位。 但每个人的路都要自己走,所以无论如何努力,在通天剑派中也没有人能够再次拥有天的力量,而覃不敌也发现了这一点,所以在染习的时候并未一味照本宣科,而是进行了相当的改进,他放弃了决法里面很多的斗法,只取其中悟道的文字。 在那个三尺半长的混沌光球里,覃不敌深深吸了一口气,这种力量他还没有完全掌握,因为在决法的只言片语的描述中天的力量并不是如此,最起码也要成天象,所以他才会对白虎崖的传承如此重视,毕竟那个白虎崖大战不速之客时漫天金光的传说世人皆知,他知道的同时也明白那就是天的力量,如今自己已经摸到了天的边缘,也许更进一步就能完全掌握这种让人胆寒的力量,白虎崖当不失为一个契机。 这个三尺半长的光球,被他命名为剑界,名字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觉得如今将这一招用出来就足够了,因为从来没有人能够在他这式之下存活,他也想不到怎样才能存活,既然是要死去,那么除了自己,也不会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即便是这个女子也是一样。 他动了,一动便如迅雷。 剑界不是一个离体的招式,所以他必须冲过去,但他好不担心别人能够跑掉,即便对方的速度原本比他快也不可能,在剑界之前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空气也不能。 剑界里就是他的天。 段遥本想快点解决覃不敌好赶过去和周小天他们汇合,虽然她没有说,但心下对于上官玉树难免好奇,只是覃不敌来得太快,段遥甚至没有时间将万剑唤出便迫势退让,让后金枪一指。 枪尖没有刺进剑界之中,反而被绞杀出一片难听的声响,就像半夜山沟里有人在用指甲摩擦铁皮,不是什么很好的经历。 虽然段遥没有成功但却不妨覃不敌的吃惊,要知道在剑界之中没有什么能够存留,往常便是别人的武器什么也会一柄被绞碎,也是他不常用的原因,毕竟与人争斗总是有目的的,这种目的往往都是被人身上的东西,但段遥给他的压力太大,所以覃不敌如今只想着要打败她,却不想一枪刺来金枪没碎不说,段遥更是一步都没有退。 “硬抗吗,哼!”覃不敌冷哼一声,声音未得离口便已被自己的剑界绞碎,只见剑界泛起微弱的灰光,段遥终于吃力不住被震飞而开,覃不敌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打两下就停下说一大堆话不是高手所为,因为真正的高手往往一招就会让别人毙命,即便一招不行就很快会有第二招,哪里会和你磨嘴皮子。 段遥还在倒飞空中就见覃不敌咄咄逼人,凌空一划唤出百道剑光,毫不分说就劈向覃不敌,空出来的左手又是一招,之前被覃不敌震散而飞的地底百道剑光爆涌而出,与金枪一划的百道剑光呈包围之势斩向覃不敌的后方。 若是常人必然会对这一手感到措手不及,毕竟不是谁都敢面对段遥击之不碎打之不散的两百道剑光,覃不敌虽然感叹于她居然能够如此轻易地唤引剑*势却丝毫不弱的能力,但依然不太以为然,不管不顾地撞了上去。 一阵金击之声,两百道剑光同时轰在剑界之上,仍然没有破开一丝一毫,翻倍震得光芒暗敛,似乎只要有一个人用手指轻轻一点就会破散。 段遥的剑光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显露出了颓势。 不愧是触摸到了天的边缘,或许可以称之为小天? 段遥心想着轻轻一笑,她突然不想这么快就结束战斗,在剑光被震飞的同时覃不敌的脚步也被阻了一阻,足够她做任何事,但她只是将金枪一抖,又是剑光。 只是这次的是三百道,同时那些之前被剑界撞击快要飘散的两百剑光再次起势,好似之前的一幕根本没有发生。 五百剑光。 覃不敌本以为段遥已是强弩之末,自己只要再次冲击便可将其击败甚至杀死,不想对方只是很轻松地抖了抖手,先前所做的一切都成白费不说还多了三百,虽然依旧不可能给自己带来什么损伤,但有一就可能有二,那么她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覃不敌皱着眉头想着,剑界裹着身体已是再次冲击而去。 可一可二不可再三,他心下如此说道。 “别靠我太近。”身形飞掠之中,韦义波突然对韦修琳说道。 “哼,你以为我愿意。”韦修琳下意识的离开了一些,心下却在思考另外一件事。本来他们见面便打,大有不把对方打死不罢休的趋势,然后白虎崖传承的出现让他们心中一动,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白虎崖城堡里,多一份力量就意味着多一份可能,覃不敌上官玉树林霸都来到了这里,本来身份高贵的两侯在他们面前也不免要失去一些光彩,出于同样的考虑他们两一下达成了协议,在最后关头之前一起行动,所得黄金全部平分,要是两人的黄金足够自然无话,要是都不够或者只有一个人,就不要相信什么承诺了,大家各凭手段就是。随从已经都被他们分派出去收集黄金了,在真正的大猎物之前必有一场大战,那些随从也不怎么顶用,还不如小打小闹出去狩猎一番,说不定最后能有什么惊喜,所以眼下只有他们两人。 刚才听到这边有很大的声响,而且他们感到了一股非同寻常的气息,两人未做商议便不约而同地匆匆赶来,大战一般就意味着两败俱伤或者一死一伤,正是捡便宜的好机会,待得他们来到争斗的地方,本来兴奋轻松的心情顿时荡然无存。 那是谁?覃不敌! 覃不敌又是谁?不管是不是真的认识,也没有人敢把他当成自己的对手,至少他们两个人不敢,紫金第一王可不是说说而已,那种常年积在他们头顶的威压可以让他们在面对覃不敌的时候无法喘息。 只见原本夯实无比的街道已是破落不堪,瓦片簌簌,烟尘弥漫,这是要何种样的激斗才会照成如此产不忍睹的局面?虽然看不见,但他们依然从那个混沌的三尺半长灰蒙蒙的光球里感受到了覃不敌的气息,那种从未见过的力量,让他们只能想到无人可挡这一个词。韦义波和韦修琳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之色。 能让裂山王展现这种无可匹敌的力量,打斗的另一方又是谁,难道是银刀王? 可银刀王不是使刀的吗,怎么会有这满天的剑光? 等得他们看清段遥的面色,更是吃惊无言,段遥虽然神色没有之前那么平静,但毫无疑问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西域上什么时候出现了这样好不逊色于裂山王的人? “那人是谁?” 不只是韦义波和韦修琳有这样的疑问,甚至就是覃不敌心中也是深深地不解,段遥只是不平静,他心里却是翻起了滔天海浪,与段遥交手以来已过了许久,本以为自己只要将剑界使出便可一句奠定胜势,不想两百剑一出就可以让他的身形顿势,之后更是出了五百剑,五百剑倒也没什么,相信自己仍然可以取胜。 但是接下来的一千剑,两千剑,三千剑,直到现在的九千剑,覃不敌从轻松到凝重,从凝重到震惊,从震惊到愤怒,从愤怒到现在深深的无奈,人之所以会感到无奈,便是知道事不可为。 自己已经没有办法胜她了,谁知道待会她会不会再来一个万剑?这样下去根本没完没了,而且自己虽然奈何不了对方但是对方也奈何不了自己,即便是九千剑也没有攻破他的剑界。 不胜不败,竟然是这么一个结局,覃不敌开始对自己的力量产生了疑问,本以为这传承者之位舍我其谁,不想世间藏龙卧虎,随便碰到一个人就能和自己不相上下,而且看来她还不是那一行人之中最强的。 想到周小天的笑脸,覃不敌心中一跳,终于明白为何周小天好似并不在意自己,更何况自己的师傅,有实力的人自然不需要夹起尾巴做人,覃不敌已经对周小天有些佩服了。 “慢!”覃不敌大喊一声,同时撤掉了剑界。 段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停下来,不过知道他接下来肯定是有话要说,也不屑于这种时候搞偷袭,将九千剑招到身后,整整齐齐的一排排耀眼光芒就如同一个个待命出发的士兵,万马齐喑就能让场间气氛凝固,这九千道剑光让场间连气氛这种东西都不存在。 覃不敌先是看了一眼不远处,那里正是韦义波和韦修琳两人:“你们何意?” 西天取曾经 第五十八章 小天 有些东西不需要试,只要看就知道是真或假。 ——段遥 通天裂山决绝不只是一个名字而已,在很古老的传说中,真正习得大成的人便会拥有通天的力量,传说因为人云亦云所以不尽详实,那种力量不是通天而就是天,因为创造出这个功法的人本身就曾经是绝天中的一位。 但每个人的路都要自己走,所以无论如何努力,在通天剑派中也没有人能够再次拥有天的力量,而覃不敌也发现了这一点,所以在染习的时候并未一味照本宣科,而是进行了相当的改进,他放弃了决法里面很多的斗法,只取其中悟道的文字。 在那个三尺半长的混沌光球里,覃不敌深深吸了一口气,这种力量他还没有完全掌握,因为在决法的只言片语的描述中天的力量并不是如此,最起码也要成天象,所以他才会对白虎崖的传承如此重视,毕竟那个白虎崖大战不速之客时漫天金光的传说世人皆知,他知道的同时也明白那就是天的力量,如今自己已经摸到了天的边缘,也许更进一步就能完全掌握这种让人胆寒的力量,白虎崖当不失为一个契机。 这个三尺半长的光球,被他命名为剑界,名字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觉得如今将这一招用出来就足够了,因为从来没有人能够在他这式之下存活,他也想不到怎样才能存活,既然是要死去,那么除了自己,也不会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即便是这个女子也是一样。 他动了,一动便如迅雷。 剑界不是一个离体的招式,所以他必须冲过去,但他好不担心别人能够跑掉,即便对方的速度原本比他快也不可能,在剑界之前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空气也不能。 剑界里就是他的天。 段遥本想快点解决覃不敌好赶过去和周小天他们汇合,虽然她没有说,但心下对于上官玉树难免好奇,只是覃不敌来得太快,段遥甚至没有时间将万剑唤出便迫势退让,让后金枪一指。 枪尖没有刺进剑界之中,反而被绞杀出一片难听的声响,就像半夜山沟里有人在用指甲摩擦铁皮,不是什么很好的经历。 虽然段遥没有成功但却不妨覃不敌的吃惊,要知道在剑界之中没有什么能够存留,往常便是别人的武器什么也会一柄被绞碎,也是他不常用的原因,毕竟与人争斗总是有目的的,这种目的往往都是被人身上的东西,但段遥给他的压力太大,所以覃不敌如今只想着要打败她,却不想一枪刺来金枪没碎不说,段遥更是一步都没有退。 “硬抗吗,哼!”覃不敌冷哼一声,声音未得离口便已被自己的剑界绞碎,只见剑界泛起微弱的灰光,段遥终于吃力不住被震飞而开,覃不敌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打两下就停下说一大堆话不是高手所为,因为真正的高手往往一招就会让别人毙命,即便一招不行就很快会有第二招,哪里会和你磨嘴皮子。 段遥还在倒飞空中就见覃不敌咄咄逼人,凌空一划唤出百道剑光,毫不分说就劈向覃不敌,空出来的左手又是一招,之前被覃不敌震散而飞的地底百道剑光爆涌而出,与金枪一划的百道剑光呈包围之势斩向覃不敌的后方。 若是常人必然会对这一手感到措手不及,毕竟不是谁都敢面对段遥击之不碎打之不散的两百道剑光,覃不敌虽然感叹于她居然能够如此轻易地唤引剑*势却丝毫不弱的能力,但依然不太以为然,不管不顾地撞了上去。 一阵金击之声,两百道剑光同时轰在剑界之上,仍然没有破开一丝一毫,翻倍震得光芒暗敛,似乎只要有一个人用手指轻轻一点就会破散。 段遥的剑光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显露出了颓势。 不愧是触摸到了天的边缘,或许可以称之为小天? 段遥心想着轻轻一笑,她突然不想这么快就结束战斗,在剑光被震飞的同时覃不敌的脚步也被阻了一阻,足够她做任何事,但她只是将金枪一抖,又是剑光。 只是这次的是三百道,同时那些之前被剑界撞击快要飘散的两百剑光再次起势,好似之前的一幕根本没有发生。 五百剑光。 覃不敌本以为段遥已是强弩之末,自己只要再次冲击便可将其击败甚至杀死,不想对方只是很轻松地抖了抖手,先前所做的一切都成白费不说还多了三百,虽然依旧不可能给自己带来什么损伤,但有一就可能有二,那么她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覃不敌皱着眉头想着,剑界裹着身体已是再次冲击而去。 可一可二不可再三,他心下如此说道。 “别靠我太近。”身形飞掠之中,韦义波突然对韦修琳说道。 “哼,你以为我愿意。”韦修琳下意识的离开了一些,心下却在思考另外一件事。本来他们见面便打,大有不把对方打死不罢休的趋势,然后白虎崖传承的出现让他们心中一动,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白虎崖城堡里,多一份力量就意味着多一份可能,覃不敌上官玉树林霸都来到了这里,本来身份高贵的两侯在他们面前也不免要失去一些光彩,出于同样的考虑他们两一下达成了协议,在最后关头之前一起行动,所得黄金全部平分,要是两人的黄金足够自然无话,要是都不够或者只有一个人,就不要相信什么承诺了,大家各凭手段就是。随从已经都被他们分派出去收集黄金了,在真正的大猎物之前必有一场大战,那些随从也不怎么顶用,还不如小打小闹出去狩猎一番,说不定最后能有什么惊喜,所以眼下只有他们两人。 刚才听到这边有很大的声响,而且他们感到了一股非同寻常的气息,两人未做商议便不约而同地匆匆赶来,大战一般就意味着两败俱伤或者一死一伤,正是捡便宜的好机会,待得他们来到争斗的地方,本来兴奋轻松的心情顿时荡然无存。 那是谁?覃不敌! 覃不敌又是谁?不管是不是真的认识,也没有人敢把他当成自己的对手,至少他们两个人不敢,紫金第一王可不是说说而已,那种常年积在他们头顶的威压可以让他们在面对覃不敌的时候无法喘息。 只见原本夯实无比的街道已是破落不堪,瓦片簌簌,烟尘弥漫,这是要何种样的激斗才会照成如此产不忍睹的局面?虽然看不见,但他们依然从那个混沌的三尺半长灰蒙蒙的光球里感受到了覃不敌的气息,那种从未见过的力量,让他们只能想到无人可挡这一个词。韦义波和韦修琳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之色。 能让裂山王展现这种无可匹敌的力量,打斗的另一方又是谁,难道是银刀王? 可银刀王不是使刀的吗,怎么会有这满天的剑光? 等得他们看清段遥的面色,更是吃惊无言,段遥虽然神色没有之前那么平静,但毫无疑问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西域上什么时候出现了这样好不逊色于裂山王的人? “那人是谁?” 不只是韦义波和韦修琳有这样的疑问,甚至就是覃不敌心中也是深深地不解,段遥只是不平静,他心里却是翻起了滔天海浪,与段遥交手以来已过了许久,本以为自己只要将剑界使出便可一句奠定胜势,不想两百剑一出就可以让他的身形顿势,之后更是出了五百剑,五百剑倒也没什么,相信自己仍然可以取胜。 但是接下来的一千剑,两千剑,三千剑,直到现在的九千剑,覃不敌从轻松到凝重,从凝重到震惊,从震惊到愤怒,从愤怒到现在深深的无奈,人之所以会感到无奈,便是知道事不可为。 自己已经没有办法胜她了,谁知道待会她会不会再来一个万剑?这样下去根本没完没了,而且自己虽然奈何不了对方但是对方也奈何不了自己,即便是九千剑也没有攻破他的剑界。 不胜不败,竟然是这么一个结局,覃不敌开始对自己的力量产生了疑问,本以为这传承者之位舍我其谁,不想世间藏龙卧虎,随便碰到一个人就能和自己不相上下,而且看来她还不是那一行人之中最强的。 想到周小天的笑脸,覃不敌心中一跳,终于明白为何周小天好似并不在意自己,更何况自己的师傅,有实力的人自然不需要夹起尾巴做人,覃不敌已经对周小天有些佩服了。 “慢!”覃不敌大喊一声,同时撤掉了剑界。 段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停下来,不过知道他接下来肯定是有话要说,也不屑于这种时候搞偷袭,将九千剑招到身后,整整齐齐的一排排耀眼光芒就如同一个个待命出发的士兵,万马齐喑就能让场间气氛凝固,这九千道剑光让场间连气氛这种东西都不存在。 覃不敌先是看了一眼不远处,那里正是韦义波和韦修琳两人:“你们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