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从单骑入荆州开始》 第一章 替父入荆州 汉初平元年,一名身穿青色襜褕,头戴束髻冠,年约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正站在宜城之外,望着这座土墙仅丈余的小小县城出了神。 “汉末、三国……呵呵,等了多少年,终于是可以来这荆州了。” 感慨良久,便见这名为刘琦的年轻人从腰间拿出了随身的水囊,拔出筛子‘咕咚咕咚’的仰头喝了一大口,自言自语道:“从今往后,这一生的生死荣辱,就要置于这风口浪尖了。” 早在数年前,山阳郡高平县刘琦本人便已经在一场大病中去了魂,此时占据这具身体的灵魂,是一名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网文爱好者。 几年前,当他得知自己成为了汉末刘琦的时候,心中一半是感到惊诧,一半是对自己身份的自嘲。 凭良心说,身为鲁恭王刘余的后人,还是北军中侯刘表的长子,刘琦被很多同龄人赤裸裸的羡慕着,就这个时代的大背景来看,说他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绝不过分。 但在后世的人看起来,他却是一只含着金汤勺出世的猪——豚犬儿。 一生几无作为,被襄阳第一宗族蔡氏逼迫的远走江夏,失去了继承父业的机会,本该属于他的荆州最终为曹、孙、刘三家瓜分。 而他刘琦,一生最着名的评价,便是曹操那一句:“刘景升儿子若豚犬尔。” 委屈活着憋屈死去,死后还要背上一个猪狗小儿之名。 要认命吗?当然不认。 从知晓了自己身份的那一天起,刘琦就开始给自己的人生制定规划,认真的学习他能够接触到的每一卷汉代简牍文献,为自己的未来打基础。 两年前,刘琦恳求其父刘表,动用人脉在山阳郡高平县将他举为孝廉,开始为自己积累一些政治资本。 他被派往巨野县为县史,凭借着家族背景和刻苦实干精神,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分别出任了巨野的少府、门下贼曹、县主簿,并最终在两个月前当上了秩俸两百石的掌县军县尉。 十七冠礼,十八就得两百石的秩俸,在这个时代来讲,颇算年少有为。 但也就是在这时,其父刘表派人送来了一封重要的家书,简牍中言:原荆州刺史王叡被孙坚逼死,刘表经举荐受任荆州刺史,择日走马上任。 刘琦一直等的就是这一天! 他要去荆州!亲手改变自己的命运! 得到刘表的家书后,年少的刘琦立刻做出了一件让整个山阳刘氏及同僚都不理解的事——他毅然辞去两百石的县尉之职,并置书于其父刘表,言明自己要和刘表一同前往荆州赴任。 其实,依照他现如今表现出的能力和背景,再加上刘表在雒阳的人脉,若再坚持几年干些政绩,想办法买通选部的人,几年后进雒阳做个六百石的议郎、中郎之类的,绝非难事。 他还年轻,若果真能进雒阳任职,其前程之远大或可超过刘表。 可他为何非要弃官去南方趟这浑水?眼下的荆州宗族林立,遍地豪强,可谓是乱成一锅粥,并非什么好地方。 别人不明白,刘琦也不多解释,他只是一步步执行自己的计划——在刘表上任的早些年里,让自己成为荆州不可替代的少君! 眼下刘表虽然被任命为荆州刺史,但他之前是在雒阳任北军中侯,掌管北军五营!而雒阳之中,刘表的直属上司太尉张温和刚刚入京不久的董卓目下对立,对于刘表手中的北军五营,雒阳的新旧势力都眼馋的紧!只怕这北军兵马的交接会颇有周折,再加上雒阳距荆州七百余里,刘表若要到荆州赴任,估计最快也要在三个月之后。 而刘琦在充分准备之后,置书给在雒阳忙的焦头烂额的刘表,言明自己已经辞官,且要先往荆州一步,替老爹探探路。 刘表虽然不想让儿子辞官,但两人相隔实在太远,刘表光凭扯嗓子喊也叫不住他!且刘表也清楚,不知从多少年前开始,一向老实听话的儿子,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主意越来越多,性子也越发独立,若是强加制止怕是会适得其反。 刘表权衡一番之后,最终服软。 他在雒阳奏请朝廷任刘琦为刺史掾史,吩咐刘琦变卖族中家财,汇集族中愿意随行的兵壮,先行前往荆州替自己探探路。 这一探之下,刘琦就探到了临近襄阳的宜城…… “伯瑜,再往前走,便是宜城辖境了!咱们莫再向前,还是在这里驻扎等候叔父才是!” 刘琦转头看向说话的人,是随他一起来荆州的从兄刘磐。 刘磐乃刘表长兄之子,是山阳刘氏中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也是和刘琦从小一块玩到大的堂兄弟,刘琦这一次在山阳郡替刘表招募兵勇,自然是缺不了这位精通武事的从兄。 至于‘伯瑜’二字,乃是刘琦去年冠礼之时,刘表与族中长辈商议,为他起的表字。 刘琦乃家中长子,伯为长仲为次季为三,其名为琦,意指美玉,瑜字亦有所指,《礼记·聘义》中有瑕不掩瑜之说,故表字伯瑜。 刘琦将手中的水囊向着刘磐一边抛掷过去,一边道:“来都来了,为何就不能向前了?” 刘磐不愧是武者出身,迅速伸手抓住了刘琦扔来的水囊,仰头‘咕噜噜’的也灌了一口,打了个长嗝道:“咱们是来替叔父探听情报的,也不是来替他上任的,这一路上你我也打听到了不少情报,知晓南郡之地宗贼盛行,少说也有数十家,襄阳、江陵等大县亦是被他们掌控,每家宗贼麾下最少的都有两三百的私兵!这些情报回报给叔父足矣,何必还要进城?” 刘琦见刘磐的面容激动,微笑道:“堂兄不想进城,莫不是听说荆州宗族众多,有些怕了?” 刘磐比刘琦还大上几岁,且一向又以‘刘氏族中最善骑射者’自居,自然不会承认自己怕事。 刘磐脸色发红,怒道:“胡说!为兄有甚怕地?只是情报已探得,若是继续深入荆州腹地,万一惹出什么乱子,耽误了叔父的大事,反为不美。” 刘琦笑了笑,走上前去,一把搂住了刘磐的肩膀,就像在后世时,他喝醉的时候与哥们搂脖抱腰一样。 对于刘琦这种亲近方式,刘磐这些年一直不太习惯。 他不自在的扭动了下肩膀,道:“莫要抱吾!” 刘琦笑道:“为什么?你还不习惯?” “知道还问!” “没事,多搂几次便习惯了。” 刘磐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些年,自己拿他是越来越没招了。 “堂兄,你觉得咱们探听到有用的情报了吗?” 刘磐皱起了眉头,语气颇为不爽。 “如何没用?荆州宗贼林立,各族皆圈养私兵,霸占州县,实乃大患!这岂非情报?” 刘琦叹息道:“问题是,这些事情,父亲若是启程来荆州,一路之上也能打听出来,或许他在雒阳的时候就能知道,荆州遍地宗贼路人皆知,在道上随便找几个农户便可打听的出来……这算哪门子情报?” 刘磐张着嘴巴,来回砸着,有心想反驳他两句,但细想象,好像还真就是他说的对。 刘磐沮丧的叹了口气,道:“那汝倒是说说,咱们当探些什么事儿,禀明叔父?” 刘琦不着急回答,只是反问道:“堂兄,你觉得宗族和宗贼,该如何区分?” 刘磐立刻将头仰起来,黝黑的脸庞上充斥着自信。 “这点小事,还能难住为兄?所谓宗族,便是一地望族!而这些望族中,举族为恶者,便是宗贼!” 刘琦摇了摇头,道:“兄长这话不对。” 刘磐不服气的道:“哪里说的不对了?” “鱼肉乡里,为富不仁,强迫民女……算为恶否?” “自然是算的!” “可做了这些事的望族,便是宗贼吗?便需要举族讨之么?” “嗯……好像不用那么狠?”刘磐有些语塞。 刘琦笑了笑,道:“这些不算是宗贼的,只能称为恶霸,如果把做出这些事的望族也列入宗贼,那只怕荆州七郡所有的宗族,便一家也不能留了。” 刘磐颇是头疼的道:“依汝看来,哪些宗族才是宗贼?” 刘琦面色一正,吐字清晰地解释:“有钱,有私兵,有粮食,却不服从州府管理,甚至把地方官吏当成他们的傀儡,强占官田,兼并土地,且敢兴兵直接对抗州郡牧守的……说白了,就是与咱刘氏作对的宗族,统统都是宗贼。” 刘磐张口结舌的看着刘琦,三观有些被颠覆了。 他自幼学习六艺之道,接触的文献也多是儒学典籍,崇信‘智崇礼卑,曰仁曰义’。 如今刘琦将上位者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思想灌溉给他,一时之间让刘磐有些接受不了。 “那如何知晓哪些是不服吾等的……宗贼?” 刘琦长叹口气,道:“这个,便是咱们需要呈递给严君的情报了……这南郡之地的宗族,到底有哪些肯支持严君上任,哪些是不支持他的,这个才算有用的情报!” 刘磐咧了咧嘴,道:“光是南郡的宗族,便有上百家,你我初来乍到该如何分辨?” 刘琦伸出手指,遥遥的一指宜城,笑道:“这个,便需要你我兄弟进城,好好查探一番了。” 刘磐面露迟疑……他还是想等刘表抵达荆州以后再说。 刘琦微微的板起了脸。 像是刘磐这样的武人,若是不激他一下,只怕会墨守成规到死。 “大丈夫行事怎如此扭捏?堂兄怕死就算了,我自己去宜城打探彼之虚实。” 说罢,便转头去牵马。 汉末武人重风骨,重气节……最重要的是看重面子! 刘磐平日里以族中第一武艺高手自居,如今临着大事,若是被刘琦比了下去,他这面子真就是没地方放了。 便见他一跺脚,气道:“谁说吾怕死?罢了!某今日便陪你疯上一次!咱们去宜城打探消息!” 刘琦伸手在刘磐的肩膀上重重一拍:“这才是山阳刘氏的男儿郎。” 受了刘琦的夸赞,刘磐的情绪显然好了许多,他笑呵呵地道:“不过堂弟,咱们可得事先说清楚,进宜城打探明白荆州宗贼的事后,汝切勿再起别的心思,只与吾安心等叔父前来赴任,可否?” 刘琦闻言愣了愣。 很显然,刘磐让他安心在这里等刘表来并不符合他的本意,若真如此,他干嘛要比刘表提前来荆州? 刘琦来这,是为了改变命运的! 而改变命运的第一前提,就是要搞事情! 刘磐见状急了:“汝居然犹豫了?” “啊?没有啊!我没犹豫啊,我哪里犹豫了……我听堂兄的便是。” “敷衍!汝适才明明就是犹豫了!堂弟……汝果非安分守己之人!” 第二章 双骑入城 刘琦和刘磐从老家山阳郡带来的三百精壮,被安排在远离县城的山林中,他们兄弟则是乔装打扮,两人各牵一马,悄悄的进了宜城。 宜城距离襄阳很近,位于汉江中游,东接章陵,南接当阳,北抵襄阳,东西两面环山高起,中部河谷平原,北高南低,向南敞开,乃是襄阳在南方的门户所在。 刘琦和刘磐在宜城的中心街区找了一家最大的酒肆,点了酒食,打算摸索些情况。 在古代,酒肆是一城中流言最多的地方。 此刻乃是午时,算饭口,但酒肆内除去刘琦和刘磐两兄弟外,并无其他客人。 最近几年,战乱激增,生产力大幅度减少,除去少数的大户还可以维持一日三食之外,大部分底层民众都改回了秦末汉初时期的一日两食,早为大食,吃得多,因为要干一天的活,晚为小食,吃完了睡觉,所以吃的少。 酒肆老板见今日来了两个外乡人吃午食,很是高兴,亲自给两人的觞内斟酒,又主动陪坐,倒是省了刘琦主动向他攀谈的麻烦。 “听二位口音,是兖州人士?来南郡做生意?”酒肆老板热情道。 刘琦泯了一口酒,道:“老板真是好眼力,吾二人乃是山阳巨野人士,来荆楚做漆器生意的。” 酒肆老板心情很好,笑道:“漆盘漆觞,咱南郡本地做这买卖的不少,两位从兖州大老远至此,只怕未必赚得到钱。” “为何?”刘琦故作惊讶地道:“不瞒兄台,某之漆器,与寻常漆器大有不同,不但质量极佳,且雕琢精美,觞酌刻镂,乃上佳之品。” 那酒肆老板摸了摸下颚的短须,道:“先生的漆器是什么样子,某并不晓得,但再好的漆器,在别州卖的好,但在这荆州怕是不行。” 看着酒肆老板脸上一副信誓旦旦之相,旁边的刘磐有点不太高兴了。 却见这蛮小子脸一黑,气道:“吾等做的是正经生意,又非不纳税,如何在荆州便做不得了?” 酒肆老板笑道:“老夫这酒肆连月来无人来过午食,两位今日前来,老夫很是感激,不妨就给二位透个底,外乡人想在这荆楚做生意,纵然是通过郡府首肯亦是无用,非得有本地宗族同意方可,不然这买卖便做不长久。” 刘琦见话头逐渐到了正题上,便称热打铁道:“老板,吾二人乃外乡客,此番来荆州做漆器生意是尽卖家资,不容有失,不然恐产业尽毁,还望老板授人以鱼,以详实相告,吾二人日后定有厚报。” 刘磐不善唇舌忽悠,在一旁看着刘琦演戏看的津津有味,浑然忘记自己也是戏中之人。 直到刘琦在长案下掐了一下他的大腿,才疼的他反应过来。 “嘶~~!还请老板救我兄弟一救!”刘磐呲牙咧嘴地道。 热心肠的酒肆老板见刘琦言语诚恳,而一旁的刘磐则是‘急出泪来’,感慨道:“两位不必如此,其实这些事在南郡之地,也不是什么秘密,老夫说于二位便是。” “愿闻其详。” 那酒肆老板一边筹措词汇,一边慢悠悠地道:“荆州之地,宗族林立,势力极大,且多豢养私军,便是昔日的刺史王府君面对他们,也只是谦让妥协。” 刘琦拱手求教道:“荆州宗族势大,这点我们弟兄来时,一路上也知晓了,不过这跟我们做生意又有何关系?” 酒肆老板无奈笑道:“关系自然是大的紧,荆州的大生意,皆被诸望族把持着,若是不经同意随意掺和,嘿嘿,小兄弟,汝漆器再好也是血本无归。” 刘琦恍然的点了点头,心中开始筹谋起来。 荆州宗族已经坐大到了能够掌控地方经济的地步,那就说明宗族当中一定已经分出了利益派系,有强有弱。 就和西方的某联储一样,据传是由某些家族控股,一样的道理。 如此说来,荆州表面上看是数十家宗贼,但实际上真正起到决定性作用的,应该就只有几家领头的。 “敢问老板,荆州的盐铁漆器等大生意,眼下是如何划分?我兄弟二人日后也好筹措一下,别走错了门路。” 酒肆老板笑道:“盐铁的买卖,本是官营,但在咱荆州,却是由蔡州蔡氏和郡府一同运作,官酒粮秣生意是由中庐蒯氏与郡府同筹,做布帛漆器的商贾则是每年纳份子给华容长贝羽,南郡的官船车马则由长沙郡守苏代掌管,另有南阳张氏一族,宗主张方之弟张羡任零陵郡守,各宗族私军的兵械皆由其族铸造。” 刘琦闻言恍然。 以小见大,见微知着……看来荆州的宗族魁首,应该就是这五家了! 蔡氏族长蔡瑁、蒯氏族长蒯良、贝氏族长贝羽、苏氏族长苏代、张氏族长张方! 刘琦在心中把这五个名字挨个念叨了一遍,嘴角挂起了一丝微笑。 “多谢老板指点,我兄弟知道该如何做了。” …… 给酒肆老板付了双倍的酒账,刘琦和刘磐起身离开,来到了宜城的大街上。 看着贩夫走卒往来稀松的街道,刘磐的脸上露出了迷茫之色。 “伯瑜,看你一脸自信之相,莫不是从那酒肆老板口中晓得了什么?” 刘琦知道自己这个堂兄平日里只是好武喜射,政治敏感度较低,于是便向他解释了一番。 刘磐听了之后豁然开朗,对刘琦产生了佩服之情。 同样是听一个人说话,刘磐自己听完之后看的是个热闹,但刘琦却通过这些推断出了谁是对方的领头羊。 “按照堂弟的说法,掌管荆州大生意的五大家族,是诸多宗族的首领了?” 刘琦仰头看向不断随风流动变幻的白云,若有所思地道:“对,盐铁车马漆器军械全让这五族垄断了,其他宗族完全默认!说明荆州宗族必然以这五家为首,若是这样,荆州的局势就明朗了。” “如何个明朗法?” “这五大宗族,就可以代表所有荆州宗族的态度,他们五家若肯支持严君上位,那就是朋友,他们五家若是不肯,那就是宗贼,是敌人……当除之!” 刘磐闻言,转头就走:“某去牵马!” 刘琦被刘磐的动作吓了一跳,他急忙追上刘磐拦住他:“你这是要着急去哪?” “事不宜迟,咱们立刻打听那五大家族府邸所在。” 刘琦被刘磐那一本正经的样子给逗笑了,反问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自然是送拜帖垂询啊!” “垂询何事?” “垂询……垂询……”刘磐语塞了。 是啊,这种事该当如何相询呢? 垂询吾大伯刘表要入驻襄阳就任刺史,汝等五族服还是不服?支持还是不支持? 得到的答案一定是肯定的!但事实呢?谁也不知道。 刘磐的脸憋的有些发紫,也没想出这话该怎么问,最终只能是求教的看向刘琦。 刘琦伸手拍了拍刘磐的肩膀,道:“我知堂兄为了严君上任的事情心急,想要急于探得五大宗族的态度,但咱们就算是上门拜访,也不会得到任何实质性的讯息,他们心里想些什么,靠问是问不来的。” “似此该如何?”刘磐抑郁道。 “去宜城县衙。”刘琦露出了微笑,一条计策在他的脑海中酝酿而生:“会有人帮我们把这五家宗族的态度试出来的。” …… 宜城县衙离他们所处的酒肆并不太远,坐落在宜城县正中,占地不多,从外表看似乎约仅过亩,一县首府建成这样的规模,着实称不上气派。 刘琦向县衙的公人出示了自己的刺史掾史的任牍和符传——所谓的符传乃是官员用以通关跨州的符信,相同于路引文书和通关文牒。 县衙的公人在确认刘琦身份之后,立刻向宜城县令做了禀报,得知新任州刺史的佐官掾史莅临,宜城县令李铮不敢怠慢,亲自出来相迎。 “宜县县令李峥见过掾史,不知掾史亲临,怠慢之处,还请刘掾史见谅。” 刘琦告知对方自己是掾史,但没有告知对方自己是刘表之子。 毕竟大局未定,眼下冒然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恐会有性命之危。 “县尊客气了,在下不过区区一百石掾史,何敢劳一县之长亲自相迎?”刘琦很是客气地道。 李铮和蔼笑道:“刘掾史这话说的,阁下乃刺史佐官,铮不过替刺史牧守一县,内外之悬,岂能以官职而论待乎?” 说到这,李铮向着刘琦身后看了看,却只瞅到刘磐一人,奇道:“掾史远来荆州,怎只领一人?” 刘琦微笑道:“不瞒李县尊,吾乃刘府君族中之人,刘府君欲来赴任,命在下先来做个前哨,在此特向县尊知会一声,刘府君将不日即至。” 刘琦身后的刘磐一听这话,不由愣住了。 不日即至? 叔父他老人家不是最少得三个月之后才能到荆州吗? 何时成了‘不日即至’? “哦?”县令李铮露出了诧异的神色,眼神一时间变的有些飘忽,但很快就又回归常态。 不过他适才的些许变化,还是落在了刘琦的眼中。 “刘府君快到荆州了?还要来宜城暂居?”李铮笑着问道。 刘琦点头道:“正是,所以在下才先行一步,先来此处,请李县尊准备行辕居室,供刘府君暂居宜城,并在此处置荆州公务。” 第三章 扯谎试五族 刘琦见了宜城县令,告知对方刘表即将抵达宜城,让他在宜城收拾停当,准备迎接刘表。 宜城县令李铮立刻应允道:“掾史放心,此事本县自然会安排妥当,刘府君若至宜城,宜城县上至本县下至县吏必尽心竭力,让府君满意!” 刘琦微笑道:“县尊有心了,另外还请县尊派人前往襄阳,知会襄阳令,送南郡户籍造册以及各县军职花名册、包括近期的公文来宜城,待刘府君至后自有调用。” “这个自然。”李铮满口答应,犹豫了一下又道:“不过李某有一事不明,还请掾史赐教。” 刘琦很清楚李县令想要问什么。 “李县尊是想知晓,为何刘府君来荆州上任不入襄阳,却偏偏要来这宜城定居?” 李铮有些尴尬的笑了起来,这年轻人猜的还蛮准的。 “还请掾史赐教?” 刘琦四下看了看,见旁边的县吏都站的较远,方将嘴贴近李县令的耳朵旁边,低声道:“刘府君上任,不去襄阳,反倒来宜城小县的原因……” “嗯、嗯!”李铮的面色略显激动,表情越发凝重,聚精会神地等待下闻。 “某亦是不甚清楚。”刘琦淡淡的将下话说完。 李铮激动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僵硬且尴尬的笑容。 不清楚你在这故弄什么玄虚? …… 就这样,刘琦以刺史掾史的身份,住进了宜城县衙。 从山阳郡到宜县,这一路上刘琦基本都是露宿荒郊,再加上他的骑术比较一般,一路上耽误了不少行程,风餐露宿,很是辛苦。 他大腿里侧的肉,因为长时间骑行都被磨破了,脱裤子都刮的生疼。 如今终于见到了床榻,刘琦心满意足,他仰头向着床榻上一躺,惬意地念叨了句:“舒坦。” 刘磐可没有刘琦那么自在,他在原地转圈,显的忐忑不安。 堂弟如何便这般心宽?他适才扯了大谎,他自己莫非不知吗? 刘磐走上前去,将刘琦从床榻上硬是拉了起来。 “你干嘛?” 本想好好睡上一觉的刘琦皱起眉,看向不知发什么邪疯的刘磐。 刘磐将自己壮硕的身躯向前探了探,黝黑的脸庞几乎都要贴在了刘琦的面上。 “伯瑜,你可知你适才与那李县尊说了什么?” 刘琦皱起眉,道:“说了很多,兄长问的是哪一句?” “你适才说叔父他数日后便可到达……” “嘘!” 刘琦用食指挡了挡嘴唇,然后冲着门外使了一个眼色,低声道:“提防隔墙有耳。” 刘磐立刻止住了话头,转身走向门口,轻轻的打开一条缝隙,仔细的瞧了瞧之后,又来到窗边观察许久。 好一会之后,方见刘磐转头回道:“外面无人偷听。” 刘琦放心了,道:“我也只是谨防万一,堂兄有什么话,问。” “伯瑜,汝今日见那宜城县令,说叔父会在这几日便到荆州,可你我皆知,叔父眼下尚在雒阳交接军务,两三个月也不见得能到荆州,汝今日之言岂不是诓骗那县令?”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却听刘琦笃定说道:“我诓的就是他!” 没曾想刘琦居然会这般回答,刘磐吃了一惊。 “你诓他作甚?” “诓他,是为了看看,荆州五大家族对父亲上位,是持什么立场。” “啊?” 谎报刘表的行程,和试探五大宗族的态度……这俩儿事刘磐怎么看也没看出有关系。 “堂弟,汝莫不是耍笑于某?” “我闲来无事耍笑堂兄作甚?” 看着刘磐疑惑的表情,刘琦耐心地解释道:“兄长,这宜县乃是襄阳在南方的门户,两地相距不足百里,那五大宗族的本家宅邸皆在襄阳,宜城这么近的地方,焉能不受五族掌控?” 刘磐皱起眉,仔细地想了一会,诧然道:“伯瑜的意思,那李县尊是五大家族的人?” 刘琦淡淡笑道:“或许说他是五大家族的狗更贴切些,能在离襄阳这么近的地方优哉游哉的当县令,若非跟五大家族沾亲,那便是已经投效,绝不会有第三种可能!” 刘磐有些回过味来了:“堂弟你扯谎叔父不日将至……是猜到那李县令立时会告知五大宗族?” 刘琦正色道:“正是如此,而我们只需要看看五大家族对这个假消息会如何应付,便大概能推算出他们对父亲任荆州刺史抱何样态度。” 刘磐恍然大悟,重重的一拍双手:“堂弟,想不到你居然有这般鬼才!” 刘琦起身走到窗边,再次确认窗外无人后,低声道:“眼下他们只是知道你我单骑入宜城,却不知咱们在城外的密林中,还有咱三百族中兵壮,这些兵壮都是兄长你当初一手操练的,其素养如何?” 一说到自己带出来的兵,刘磐的脸上就流露出了得意之情。 他用力的拍着胸脯,绝对自信地道:“伯瑜,非吾夸口!别看你智计远胜于某,但论及练兵,在咱族中为兄敢称第二,便无人舔为第一!” 刘琦满意的点点头。 刘磐不是那么没谱的人,他敢这么说,就说明这三百兵壮可用。 “堂兄,一会麻烦你偷偷出城,从咱们的人中挑选些精干之人,让他们去襄阳打探五大宗族的动向,随时回报。” 刘磐站起身来:“为兄这便去办。” “千万小心,莫被那李县令的人跟踪了。” “哈哈,堂弟放心,为兄好歹也是咱族中第一高手,宜城县的些许衙役,还跟不住某!” 说罢,便见刘磐迅速的开门离去。 望着刘磐的背影,刘琦很是感慨的长吁口气。 刘磐在军事方面是有一定能力的,若好生培养,日后定是大将之材,不过他的性子有些憨直过劲了。 不是说腹黑就是好事,但从今往后,山阳刘氏将在荆州面临各种大风大浪,多点心眼还是有助于在乱世中存活的。 刘磐缺的心眼,只能靠刘琦替他长了。 …… 刘磐潜伏出了宜城,前往城北的山林中去找他麾下的那些山阳刘氏兵壮。 同时,宜城县令李铮,也是火速书信一封,命人持简牍往襄阳,去见他暗地里的金主——荆州五大宗族之一的张氏族长张方。 张方接到信后,不敢怠慢,立刻请另外三大族长蔡瑁、蒯良、贝羽到其府邸一聚。 至于苏氏族长苏代,眼下人在长沙任郡守,由其弟苏焕代其出席。 五大宗族的族长见了面,各自寒暄之后,张方立刻将事情引入正题。 “诸公,新任的刺史掾史已至宜城,并知会宜城县令李铮,言那刘表正奔着荆州而来,还要在宜城居住,诸公以为此事如何?” 张方的话音落时,却见其余四位族长都低头沉思。 不多时,却听贝氏族长贝羽道:“昔日刺史王睿在任时,对吾等颇友善,荆州各郡盐铁漆器的买卖,亦是咱们各家与官府同营,可谓颇识时务……就是不知道这位刘表,是否也能像是王睿一样通晓事理。” 苏氏族长苏代之弟苏焕言道:“以在下度之,怕是未必。” 几人一起看向他。 “苏公何出此言?” 苏焕慢悠悠地道:“那刘表可不是王睿那般的软弱之辈,此人在京师任北军中侯之职,执掌屯骑、越骑、步兵、长水、射声北军五营,如此重职岂是庸碌之人所能担任?此人若莱荆楚,怕是不会任凭我等钳制。” 蒯氏族长蒯良道:“苏公之言,未免武断过甚。” 苏焕道:“非某蓄意猜度,只是这刘表乃汉室宗亲,位列八俊又为八顾,曾历党锢之变,早年亦曾参与太学生清议,可谓久经风浪,岂是易与之辈?依某之见,还是早做决断,勿让此等人物来荆州为妙。” 张方和贝羽听了这话,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蒯良问道:“不知刘表的事是何人告知苏公的?” 苏焕道:“在下孤陋寡闻,但家兄毕竟是长沙郡守,颇晓朝中诸事。” 蒯良的表情不见喜怒:“那苏氏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苏焕看向蔡瑁,说道:“德珪贤弟的姑丈乃是当朝太尉,不如由德珪贤弟向张太尉进言,请朝廷另换一位刺史,替那刘表来荆州赴任,如何?” 五大宗族之中,蔡瑁乃是最为年轻的家主,但正因为年轻,同时也是进取心较强的一位,而蔡瑁的背景也深厚,他的姑丈也正如苏焕所说,乃是太尉张温,名义上属于大汉十三州全军总司令。 有进取心归有进取心,但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蔡瑁还是能够拿捏的。 “承蒙诸公看重,但蔡某与姑丈平日里少有往来,况事关地方刺史,姑丈焉能凭蔡某一后辈之语,便随意向朝廷进言?且现在雒阳诸事,皆由董卓一手把持……此法不可取。” 苏焕长叹口气,道:“那便只有一个办法了。” 说罢,便见他伸手在面前的桌案上,轻轻地比划了一个‘砍’的手势。 第四章 敌人与朋友 苏焕的意思很明显了——杀! 看到苏焕做出这个手势,其他四名族长没有一个人露出惊诧表情。 蒯越低头沉思、张方和贝羽二人似若有所悟,蔡瑁则是直言道:“这未免太过冒险了?毕竟对方是新任的刺史,杀他岂不与谋反无异?” 苏焕摇了摇头,道:“德珪,如今咱们这些荆楚宗族,在南郡过的是什么日子?那是要什么有什么,真可谓无拘无束!可那刘表却是个强硬人物,并不易与,他来了见吾等势大压他一头,焉能罢休?后患无穷啊!” 张方在一旁帮腔道:“那刘表虽是汉室宗亲,但从雒阳卸任来此,未必会带多少人马,咱们可让手下的兵壮劫其来路,抢夺财物,再行杀人,伪装成山贼劫道,可谓神鬼不觉!” 贝羽一拍桌案,激动道:“此计甚妙,如今天下纷乱,董卓废帝诛后,诸州郡牧守皆有讨董之意,咱们就是收拾了刘表,雒阳也无暇顾忌,这荆楚之地还是咱各族说了算的!” 见已有两家大族呼应自己的想法,苏焕又看向蒯良和蔡瑁,问道:“二位意下如何?” 蔡瑁犹豫不决,偷偷地看向蒯良。 蒯良站起身来,肃然道:“蒯某虽非圣贤,却也知晓忠义操守,诸公如此妄行,莫不是想荆楚大乱?此举与谋反何异?恕某不能奉陪。” 说罢,直接拂袖离席。 贝羽重重的哼了一声:“这蒯子柔真顽固之辈也!” 蔡瑁望着蒯良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在他心中,荆州各宗族中最有长远眼光的人,是蒯良和他弟弟蒯越。 虽然蔡瑁对伏杀刘表的提议颇为意动,但看蒯良愤而离席,他心中有些忐忑,随道:“三位且先谈着,某去追子柔公回来!” 说罢,蔡瑁迅速起身,离席去追蒯良…… 蒯良来到张府外,刚跨上了自己的辎车,就见蔡瑁匆匆赶来,一把拽住蒯良:“子柔公,如何突然离席?莫不是嫌我等礼数不周?” 蒯良转头看向蔡瑁,道:“德珪,咱们荆楚望族固然要为家族争利,却也要看是什么利!这利是争得还是争不得!欲人勿闻,莫若勿言;欲人勿知,莫若勿为!苏、张、贝三家欲行此大逆之事,当真以为能避的过天下人的耳目?这是把荆楚宗族置于炉火上烧烤矣!” 蔡瑁诧然道:“当真这般凶险?” “谋害监察之官,何等大罪?况且汝当那三家就无私心么?” 蔡瑁听蒯良话里有话,忙拱手道:“愿闻其详!” “德珪,你刚刚继承家主之位,对诸族内情所知不多,那苏焕和其兄苏代都是吴郡人,与乌程侯孙坚是同乡,那孙坚现以袁术马首是瞻,前番先逼死荆州刺史王睿,又杀南阳郡守张咨,为的什么?不过是为袁术日后霸占荆州奠定基石!” 蔡瑁恍然大悟:“依子柔公所言,苏代苏焕兄弟早就已经投靠于袁术和孙坚了?所以才提议伏杀刘表,让荆州刺史之位空悬……帮袁术扫清障碍?” 蒯良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王府君当初在襄阳待的好好的,孙坚突然拿了一份不知真假的檄文来逼其就范,而其兵锋突入荆州期间无丝毫阻塞,若无内应,谁信?” 蔡瑁听的浑身冷汗直流。 他万万没有想到,不过是一位新任荆州刺史上不上任的问题,居然能够牵扯出袁术和孙坚这样的人物来。 自己身在荆州,也未曾想到荆州的水这般深。 蒯良继续道:“南阳郡守张咨死后,袁术将麾下兵马屯于鲁阳,逐步蚕食南阳郡,早晚必图荆州……试问德珪,袁术若来了,这荆州还能有咱两家的立足之地么?” 汝南袁氏四世三公,名声响彻各州郡,既有军权又有人脉,袁氏如入主荆州,当大力扶持对其有功的苏氏和贝氏等,而其余的几家宗族的利益必会被压榨。 蔡瑁今天算是长了见识,他向蒯良半躬作揖,道:“若非子柔公点醒,瑁险些为他人做了嫁衣,瑁这便回府,闭门谢客,暂不见外人。” 蒯良不置可否,只是道了一声‘等吾消息’,便命车夫催动辎车,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 …… 这几日,刘琦一直住在宜城县衙,一边休养调整,一边仔细揣摩从襄阳送来的荆州各郡县的军户花名册…… 刘磐则是暗中调配手下的族兵,探查襄阳五大宗族的一举一动。 …… “伯瑜,五大家族有动作了!”五日后的一大早,刘磐便推开刘琦的门,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刘琦此刻左手端着一爵清水,右手拿着一柄小长棍,在嘴中来回上下翻弄。 刘磐好奇的看着刷牙的刘琦,问道:“伯瑜,此是何物?” “牙刷。” 刘琦端起一爵清水,囫囵漱了漱口吐在盂中,道:“拿鬃毛嵌在木棍上做的,还算简易,回头找工匠给你做一柄?” 刘磐使劲的摇头:“莫费那力气,我用杨柳枝就挺好的,不似你这般矫情。” 刘琦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不劝他。 在保持个人卫生方面,他跟刘磐没法犟嘴,相差一千八百多年的卫生防疫知识,不是他简简单单的一两句话就能弥补的。 各自活好各自的。 “兄长适才说,五大家族有动作了?” 刘磐精神一振,忙道:“果然不出汝之所料,五大家族中有三家暗中调遣私兵,前往博望附近埋伏,欲图不轨。” 刘琦走到长案前,将手中的简易牙刷放下,问道:“是哪三家?” “贝氏,苏氏,张氏!” “蔡氏和蒯氏没有动静么?” “没有!” 刘琦认真的盯着刘磐,确认道:“兄长保证没弄错?” 刘磐很是自信的拍着胸脯:“某派去的兵壮,皆族中精锐之士,当初平山阳贼寇,他们亦多有建功,这些许小事,定不会探错!” 刘琦虽然对这些刘氏族中那些兵壮不甚了解,但他了解自己的堂兄。 刘磐性子直爽,虽然有时爱面子好吹嘘,但在关键的事上却不含糊,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如此看来……苏代,贝羽,张方,他们仨是敌人了?”刘琦念叨道。 “应该是。” 刘琦又问道:“那蒯氏和蔡氏的人呢?可有什么举动?” “派去的人回报,说是蔡氏家主和蒯氏这几日都闭门谢客,不曾出府,其府中的下人和在襄阳周边豢养的私兵,也没有任何动静。” “真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呀。”刘琦的嘴角挂起了一丝笑容:“蔡、蒯两家是明事理的,可以试着引为盟友。” 刘琦的话让刘磐兴奋了:“如此说来,这两家是朋友了?” 看着刘磐兴奋的表情,刘琦不由长叹口气。 天真可爱的毛病又犯了…… “堂兄,有一个事你要弄清楚,蔡、蒯两家我们可以争取为盟友,但永远跟他们做不了朋友……你可明白?” 很显然,刘磐不明白:“朋友与盟友,难道不是一个意思吗?” “当然不是。” 刘琦一边摇头,一边解释道:“盟友有时候,会变的比现在的敌人还可怕,不过那都是后话,眼下还是把他们变成盟友才是要紧事。” 刘磐被刘琦弄的思绪很乱,头疼的紧。 荆州七郡还未到手,事情就这般复杂,若叔父真的接手了荆州七郡,日后不知还要有多少破事! 算了,反正有伯瑜在,费脑的事让他去想。 “伯瑜,咱们如何能够与蔡氏和蒯氏成为盟友?” “等!等他们主动找上门。” 刘磐诧然道:“等?这可行吗?万一他们不来呢?” 刘琦笃定道:“蔡、蒯两家现在跟不其他三族一同造反,说明他们清楚个中利弊,想的深远。想的深渊的人,一般最会权衡,且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发达的机会……放心,他们一定会来找我的!” 第五章 神龙见首不见尾 两日后,刘琦去寻宜城县令,向他陈述了一个足矣让其发疯的消息。 “刘府君……不来了?”李铮使劲地瞪视着刘琦,似是想从他的表情上,找出他撒谎的佐证。 “不是不来,而是中途有事,临时改道去了山阳郡,想来是有什么大事处理。”刘琦轻描淡写,说的仿佛不是一州刺史,而是隔壁家出门偷腥的老伯。 “可是、可是本县已经……” “已经什么?” 李铮咧了咧嘴,将还没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他总不能跟刘琦说,‘本县已经将刘府君将要来荆州的消息通知了五大宗族’? “本县已、已经为刘府君准备好了行辕住所,府君若是不来……岂不让本县空欢喜一场。” 刘琦安慰他道:“刘府君只是临时有事,又不是一直不来,县尊不必这般落寞。” 李铮心中暗道,吾等暗中准备之事,你一个孺子又知晓什么? “那敢问掾史,府君大人何时能到荆州?” 刘琦摇了摇头,叹道:“府君大人此番行事低调,何时来荆州未曾与我明说,只是嘱咐我在荆州核实户籍、军户、武库、仓敖等军政要务。” 刘琦的样子太具有欺骗性了,李铮对他没有丝毫怀疑,他在主观上就没觉得刘琦这样的孺子会扯谎骗他们。 眼下令李铮忐忑的,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荆州刺史! 这个刘表一会说来,一会又说不来,到底是玩的什么手段? 就在李铮心中琢磨不定的时候,突听刘琦道:“县尊,吾奉刘府君之命,先来荆州查看军政,虽有表册为凭,但还需实地核实,请县尊帮忙找个引路之人,带某去南郡各县探访。” 刘琦提出的条件并不过分,他身为刘表的掾史,替刘表摸清楚荆州的家底,是合情合理的职务性要求。 “此事易尔,不知掾史想要哪日动身?” 刘琦笑道:“自然是越快越好。” 李铮道:“如此,我便遣本县廷掾带符传引你同往。” 廷掾为县令属官,掌监乡五部,春夏为劝农掾,秋冬为制度,其实和刘琦的工作性质差不太多,都是佐官,但地位相差太多。 同样是秘书,一个省级一个县级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待刘琦走后,一直陪笑的李铮脸上露出了懊恼的神情,他急忙赶回书房撰写书信。 写完后,他立刻召来心腹,嘱咐道:“汝速往襄阳,将这牍秘信交给张氏家主,告知他刘表近期不至,请他们火速收拢在博望埋伏的人马,以免时间长了被刘表的掾史察觉。” “诺!” 那亲信走后,李铮揉了揉眉心,自言自语地道:“北军中侯刘表,果然了得!” …… ‘刘表中途改道不来荆州’的“真实消息”送到了襄阳张方处不久,贝,苏,蔡,蒯四大家族便立刻知晓了。 五位族长的心都开始惶恐不安起来。 这位汉室宗亲比他们想的厉害……老家伙藏头露尾,一会说来,一会又说不来,打的是什么算筹? 蔡瑁知道信儿后,坐不住了,立刻派人送上拜帖,驱车前往蒯良的宅邸。 蒯良和其弟蒯越一同接待了蔡瑁。 “子柔公,那刘表怎突然又不来了?会不会是那老蝇蚋贼得到了些什么风声?” 蔡瑁此刻既担忧又庆幸。 他担忧的自然是刘表的意图,庆幸的则是他没有和苏,张等人一同派兵伏击刘表,引火烧身。 蒯良没有回答,只是命下人先端上煮茶请蔡瑁饮。 汉朝的茶道并不普及,还没有形成时尚,只有部分望族或是官员喜欢,而且饮法奇特,像是煮粥一样往茶里放各种奇怪的调味,包括是油和盐。 蔡瑁从不喝煮茶,吃了两口感觉齁咸,便将盛茶的樽放下不碰了。 “子柔公,您倒是说话啊?” 蒯良沉默许久,方道:“无外乎两种情况,一则他确实有事,转道回了山阳郡老家,二则是他对荆州宗族有疑心,或是提前知晓了苏、张、贝三家的动作,因而不来上任。” 蔡瑁愁苦道:“若如此,那刘表的心机就真是太深了,此等人物当了刺史,咱们各族日后哪能讨得好去?” 蒯良淡淡道:“刘表本就不是等闲之辈,与这样的人物,切记不可用强……不过你我两家并不曾与苏焕,张方等人行悖逆之事,倒也不用过于担心。”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蒯越,突然开口:“兄长,德珪,咱们好像还漏算了一个人。” 蒯良皱了皱眉,低头沉思。 蔡瑁掰着手指头道:“苏代苏焕兄弟,张氏的张方和他在桂阳当郡守的弟弟张羡、华容长贝羽,还有刘表……该算的人,一个也没落下?” 蒯越不紧不慢地道:“五大族的人各个惊疑不定,都在心里提防着刘表是如何筹谋……但却忘记了,将这些事儿通过宜城县令透露给我们的,可是那个年轻的掾史。” 蔡瑁露出了不屑的表情,道:“区区一个年轻孺子,又能如何?难不成这一切还会是他的算计不成?” 说完之后,蔡瑁不由哈哈大笑,很显然,他感觉自己适才所言风趣之极。 但蒯氏双雄却没有笑。 蔡瑁一个人儿乐,时间一长就有些尴尬了。 他脸色红了红,低低的咳嗽两声:“难不成还真会是他?”。 蒯良默默的念叨道:“那个掾史,据说也是姓刘,年纪很轻,刚过冠礼之年,异度你若非要说他是少年英才,倒也并无不可……可他扯谎乱说刘表行程,所图为何?” 蒯越试着猜度:“或许是为了引出五大家族中,谁是刘表之敌,而谁又可为刘表之友呢?” 一席话说完,满厅皆静,落针可闻。 半晌之后,蒯良缓缓开口道:“此事汝何以为凭?” 蒯越叹息道:“此事亦是弟之猜度,并无佐证,但刘表派来荆州的前哨,不论年长年少,想来都非等闲之辈,毕竟荆州眼下的局面,对于刘表来说也是错综复杂,他焉能派一无能之人来此?” 蒯良沉默了好半天,方才道:“咱们需得和那掾史,见上一面。” 蔡瑁站起身,拍着胸脯道:“此事有何难哉?且待某前往宜城,将那小子带来一问便知。” 蒯越急忙劝阻:“德珪不可造次,对方虽然年轻,但我等不知对方根底,不可冒然造次……汝和兄长皆是一宗之长,不便轻动,不然只怕会让苏、张、贝三族怀疑,不妨就由我暗中去宜城试探那掾史的虚实,如何?” 蒯良听了这话,点头道:“异度之才,在为兄之上,若由你去,兄甚放心也。” 蒯越起身道:“兄长,弟见那掾史,若见他可以成事,该当如何?” 蒯良淡淡道:“良禽择木而栖,荆州宗族若是再这般恣意妄为,早完必亡,还是需扶保英主,才能将家族发扬光大,二弟眼光毒辣,若感觉可行,便替为兄应了刘表。” 蔡瑁亦是附和道:“蔡某亦愿与蒯氏同效一主!全凭异度替我一决!” 第六章 五虎黄忠 为了印证对刘琦的猜测,蒯氏族长蒯良之弟蒯越,代表蔡瑁和蒯良暗中前往宜城去见刘琦。 到了宜县,蒯越并没有着急露面,而是暗中行事,以免惹出什么是非。 他派手下人去贿赂宜城县吏,打听刘琦的行踪,想要在县衙之外与其碰面。 事情就是这么凑巧,蒯越手下人带回消息,刘琦此刻已经不在县衙,而是前往周边县城,代表刘表实地探访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蒯越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暗道:“真天助我也。” 只要他不在宜城县衙见刘琦,这事就不会轻易传到其他襄阳宗族的耳朵里,蔡氏和蒯氏就可进退自如。 打听清楚刘琦的行程之后,蒯越便立刻宜城,追踪其而去。 …… 此时,刘琦本人则是在宜城廷掾的指引下,走访到了临沮县。 临沮县县令听闻刺史掾史前来视察,大喜过望! 他立刻吩咐麾下的功曹使和主记室,此番一定要全力配合这位州掾史,好好展现一下自己的政绩! 这可是他出人头地,博取刺史青睐的天大良机! 临沮县令为迎接刘琦,材料准备的相当完善,且信心满满,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刘琦对他精心准备的那些政绩简牍没有丁点兴趣。 真的是一丁点都没有。 与临沮县令见面之后,随意寒暄了几句,刘琦便单刀直入,说出了自己的目地。 “琦在宜城审阅南郡各县在编将校名录牍卷时,曾看到临沮县有一位军司马,姓黄名忠,字汉升,不知确有此人否?” 临沮县令见这位年轻掾史下地方视察,却不问县令、不问县丞县尉,连政务也不问,单单要问一个军司马,犹如被泼了一盆冷水,心中老大不高兴。 但他再不高兴,也得如实作答。 “确有此人。”临沮县令干巴巴地道:“临沮县在编兵卒共计八百人,由县都尉总领,其下辖两名军司马,各掌两曲步卒,黄忠便是两名军司马之一。” 刘琦闻言笑了,道:“烦劳县尊将他引荐于我。” “掾史来我临沮县,就要见黄忠一人?”临沮县令诧然问道。 “就见他一人。” 临沮县令心中苦涩,这一县之中的官员不少,哪个不比黄忠重要?就算是武官,在黄忠之上还有一名都尉,对方身为州掾史,如何这般不识人才? 黄忠怎么就那么香呢! 但不管临沮县令心里有多不服气,刘琦表了态,他就得照办,有不服气也不能说,只能憋着! 县令派人将黄忠召了来。 在等待黄忠的期间,刘琦心中颇为兴奋。 要铲除荆州宗贼并成功的入主襄阳,就要拥有属于自己的武装力量。 而建立武装力量的关键,是要有一位能够统兵的将才。 刘琦连日来一直阅览各县的军职名录,就是想看看那几个赫赫有名的荆州大将现在何处。 黄忠、文聘、魏延、甘宁、霍峻。 将南郡十八县的军职简牍整个翻了一遍,刘琦并没有找到魏延,甘宁,霍峻这三个人的名字……想来他们仨当中,有人现在过于年轻尚未投军,有人或许还在草莽之中。 刘琦现在能找到的,只有黄忠和文聘的名字。 时间紧迫,要一下子将两位名将都收于瓮中,对刘琦来说有些难度,况且动作太大惹眼,也容易被五大宗族的人给盯上。 退而求其次,先收服一个。 经过一番对比之后,刘琦决定先找黄忠。 这么选择的原因有二。 一是文聘虽为大将之才,但从感情上来说,刘琦还是对黄忠更加青睐,毕竟蜀汉五虎的名头在那摆着,虽未见其人,但他在潜意识里就已经将黄忠视为荆州人才中的瑰宝,志在必得。 二来刘琦发现黄忠目下还不过是一名统管两曲四百人的县军司马而已,而文聘已经被拜为章陵校尉,总领整个章陵城的兵马,章陵目下属南阳郡范围,刘琦若是要去,一则路程较远,二则自张咨死后,南阳郡正在被袁术蚕食,冒然前往不安全。 且文聘的军职较高,以掾史的身份对一名校尉做出的许诺只怕有限,而与文聘相比,黄忠年过四旬,正当壮年却不得志,被任为一个县城军司马,就身份而言,应该更容易被收心。 不多时,县吏引着一名中年长髯,相貌威武,身材高大的军汉走进了县衙正厅。 “末将黄忠,拜见县尊。”来人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临沮县令皮笑肉不笑地道:“这位是咱荆州刘刺史治下的佐官掾史,代表刘府君先行来南郡各县视察,到了咱临沮县,点名要见汝黄汉升。” 这话说的极酸,刘琦都听出味来了。 黄忠听了这话不由一惊。 掾史虽只是百石之衔,但毕竟是刺史的佐官,地位在那摆着,自己一个县城军司马,如何会被他召见? 黄忠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不是自己被对方看中了,而是……自己该不是与这个掾史结过仇? 他年轻时勇武过人,秉性刚烈,惹下不过诸多事端,不过现在年过中旬,脾气秉性已经大有收敛,多年不惹是非了,且这掾史看着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自己在外面惹事的时候,他应该还在他娘怀里吃乳呢。 等等! 难道?是自己家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惹下的祸端? 黄忠冒了些许冷汗,犹豫地开口道:“掾史识吾子乎?”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的,令刘琦很是疑惑。 我为什么要认识你儿子啊?你儿子很牛逼么? 虽然不理解,但刘琦还是礼貌的摇了摇头,笑道:“不认识。” 刘琦不承认,但黄忠心中也不是很有底。 说不定他是故意不承认,想暗中找他和儿子的茬呢? 自家那个儿子,和自己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成天惹是生非,一言不合便对人拳脚相加。 黄忠虽然只是一个军司马,但心中颇自负,在他看来,单论武技,荆州七郡没有一个人是他的敌手。 问题是这份强大的武技,让那个混账儿子也继承了去,这小子仗着本领高强,出手没深没浅,置人伤残的事可不是一回两回了。 就在黄忠犹豫不决的时候,却听刘琦开口道:“在下山阳刘琦,久仰黄司马之威名,今日得见,实乃人生一大幸事。” 黄忠摸不准刘琦的脉络,谨慎道:“承蒙刘掾史这般夸赞,黄某愧不敢当,某不过临沮一无名下将,何敢当威名二字。” 刘琦和蔼的笑笑,道:“黄司马过谦了,其实在来荆州之前,刘府君就一直叮嘱在下,让我这一次来,务必要与黄司马见上一面。” 黄忠和临沮县令闻言都很惊诧……怎么还是刘表要找黄忠的? 黄忠疑惑地拱手道:“刘府君怎识黄某人也?” 刘表认识不认识黄忠,刘琦不知道,照常理来说刘琦估计应该是不识。 但眼下若想快速收服黄忠,就必须要借用刘表的名义。 唉,果然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啊! 刘琦在来临沮之前曾仔细的看了几遍黄忠的履历,并准备好了一套说辞。 “黄司马在中平元年任县军队率,后又在宛城参与讨灭黄巾贼赵弘,因战功卓着被朱车骑请功为军司马,刘府君与朱车骑交厚,曾从朱车骑那里知晓黄司马之名,此番卓我前来,要我代其慰问黄司马。” 这话说的三分真七分假。 黄忠参加宛城之战受功是真,由朱儁表功升迁亦是真,但朱儁表功,是听从当时和他一同进攻赵弘的代南阳郡守秦颉和荆州刺史徐璆的举荐,当时受朱儁升迁的将士何止数百计? 按勋表功之后,朱儁能不能记着黄忠这个小军司马都难说,刘表通过朱儁知晓黄忠更是胡扯。 但这事谁也说不准,大家都能只凭臆断,刘琦真假参半的说,听起来让人感觉非常的真实。 黄忠任军司马后,因在荆州无人推荐,一直不曾得志,眼下听刘琦说起他昔日的荣耀,心底不由升起了几分感激之情。 他为自己适才怀疑刘琦的动机而感到羞愧。 一旁的临沮县令此时也无话可说了。 右车骑将军朱儁乃当朝名将,当年黄巾贼赵弘在南阳聚众十余万贼众起义,朱儁联合当时的荆州刺史徐璆和代南阳郡守秦颉奉命讨平,黄忠在这场仗中为朱车骑赏识,确实谁也嫉妒不来的。 真是令人羡煞! 刘琦通过观察黄忠和临沮县令的表情,知道了自己的说辞已经被他们所接受了。 但当着临沮县令的面对黄忠进行拉拢有些不太方便,毕竟是县令的属下,就算是刺史掾史,这么赤裸裸的去挖人家墙角也未免太不顾忌人家的感受了——吃相太难看了些。 “黄司马此刻有公事否?”刘琦笑着问道。 黄忠此刻已经不再猜疑,他很是尊敬地对刘琦道:“黄某日常之责,是每日操练的麾下两曲军士。” “既然如此,那黄司马不妨引我去校场瞧瞧,也让在下看看临沮的军容之盛,如何?” 黄忠扭头看向了临沮县令,征询他的意见。 临沮也是个明白人,知道刘琦意在黄忠,便不再多做妄想,接下来便顺水推舟,好歹也算是在掾史面前留了个好印象。 “既是掾史想看,黄司马,汝便陪同掾史去校场走走。” “诺!”得到了县令首肯的黄忠慨然应诺,然后冲着刘琦伸手道:“掾史,请随黄某来!” 第七章 射猛禽需用良弓 人矜绰约之貌,马走流离之血,始争锋於校塲,遽写鞚於金埒。 临沮县的校场不大,其址于城郊,外围用一层高排木栅包围,内中是一处被处理干净的沙场,圈地中没有草坪和水泡,八方立黑色皂旗,正南向是七阶的木制造点将台,侧旁利有金鼓相托。 黄忠所统领的两曲兵壮,眼下正在校场中列队操练,而负责看管指导他们的,则是黄忠麾下的两名曲长。 在南郡十八县中,黄忠所掌管的士兵操练最勤,训练最苦。 刘琦穿越到汉末,已有数载,在巨野当县尉时,见过不少县军,他也见识过雄壮士卒,但和黄忠调教的两曲人马相比,感觉多少还是有点不一样。 壮不壮且不看,战力和执行力他也瞧不懂,但他能看的出黄忠带的兵非常有精气神。 那是一种由骨子里向外散发的精神状态,傲骨嶙嶙,铁骨铮铮。 士卒们在挥舞手中长戟时,每一下都显得慷锵有力,从里到外都流露着一股阳刚之气。 “嚯!” “嚯!” “嚯!” 每一下动作,都伴随着一声响亮的呼喝,虽然不是喊的特别规整,听着多少有些参差不齐,但却声音嘹亮浑厚,充斥着整个校场。 刘琦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黄司马果然是带兵有方,这两曲兵士真是训练有素,与我原先见过的军卒大有不同。” 黄忠听了夸赞很高兴:“掾史过赞,黄某受之有愧。” “不然,黄司马当之无愧,我虽不懂练兵,但我却能看出士卒的精神状态,黄司马确有大将之才,在临沮一县之地埋没了这么多年,着实是屈才了。” 刘琦评价的很走心,表情也很诚恳,让黄忠有一种被承认和肯定的感觉,而且他的话也戳中了黄忠的心窝子。 ”这孩子,说中了黄某的心事了……” 黄忠出身不高,只是普通武人,在荆州这个由宗族掌控大权的地界,他这样的人想要出头实在太难了,南郡军中很多比他年轻的后辈,本领远不及他,却因与宗族沾亲带故,反而在各郡县军中出人头地,而他空有一身本领,还有宛城的军功傍身,在四旬的年纪也不过是一县军司马。 如果不出意料,这军司马他很有可能就是干一辈子了。 有本事的人,一般都不希望被埋没,除非他确实看不到亮光,但刘琦的出现和对他的重视,隐隐的让黄忠看到了一展抱负的希望。 “承蒙刘府君和掾史如此看重在下,着实是让黄某惶恐了,黄某不胜感激。” 刘琦笑了笑,转过头冲着不远处一直慢悠悠跟着他的刘磐喊道:“堂兄,麻烦你把东西拿来。” 刘磐闻言走来,他的手中一直捧着一个很长的精致木匣。 刘琦接过木匣,在黄忠面前打开……里面是一张做工精良的黑弓。 在汉军中,不同的弓有不同的用途,长弓用于步卒,角弓用于骑手,角端弓劲力强用于守城,且能够拉开越重的弓,便越是能够代表一个武人的能耐,也是一种能力的体现。 刘琦给黄忠看的这张黑弓,是以兽角、筋、竹木等物复合而成,工艺精良,比例精准,明眼人一看便是出自造弓大师的手笔。 但令黄忠最为诧异的,不是这张黑弓的价值,而是其所代表的意义。 《荀子·大略》中曰:天子雕弓,调侯彤弓,大夫黑弓,礼也。 如此制作精良的黑弓,刘琦如此年轻必不会有……难道是刘表卓其转送于自己的,其意是欲以大夫之礼相待自己? 就在黄忠犹豫不决之时,却听刘琦笑着开口道:“此乃刘府君命在下转赠予黄司马的,公若有意接府君之情,便请收下,若是无意,也不妨事,我自转还于刘府君便是了。” 话里话外,刘琦这橄榄枝已经都快抛到黄忠脸上去了,但凡黄忠不傻,应该就能明白刘琦话中深意。 就看这‘橄榄枝’他接还是不接了。 黄忠只是略作犹豫,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他虽是武者出身,但也并非纯粹的草莽之人,刘琦代刘表转赠黑弓给他,黄忠大概也能明白其中深意。 新任府君上任,所忧虑者,不外乎荆州宗族而已!因而才要拉拢猛士为臂助。 “忠多谢刘府君相赠良弓,这张弓,黄某人收下!忠愿意为府君执手中之良弓,射禽杀鹿,全凭府君一言而决。” 说罢,便见黄忠从刘琦的手中接过了那张黑弓。 接过黑弓的一刹那,便已经表面了他从今往后,将站在刘表的这一队,不在顾及自身生死,效力疆场建功。 “汉升肯接此弓,便如同接下半个荆州,我代表府君在此向汉升表相谢之情。” 说罢,便见刘琦冲着黄忠长作一揖。 黄忠吓了一跳,忙伸手扶他:“掾史切勿如此,却是折煞末将了。” 刘磐在后面看刘琦如此推崇这个黄忠,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忿。 自己这个堂弟是怎么回事?大老远的跑到临沮县,就是为了见这么一个军司马? 还把叔父珍藏的黑弓给他了?回头让叔父知道,焉能不揍他? 就是为了一个县城的军司马,还至于如此? “哼!”刘磐不屑的哼了一声。 黄忠和刘琦都听到了刘磐发出的异响,但都没有搭理他。 刘琦问黄忠道:“既得汉升相助,那在下有些事便直说了。” 黄忠点了点头,一边下令在校场内操练的兵士们休息,一边带刘琦走向校场的边上。 刘琦四处看看,见附近没有什么闲杂之人,低声道:“刘府君得朝廷恩赐,受封荆州刺史,然荆楚之地却有大患,犹如沸锅一般,谁跳进来便能将谁煮死,刘府君虽有整顿七郡之志,然身边尽为掣肘,,汉升乃南阳人,又在荆楚从军多年,不知可有良策相助府君? 黄忠笑呵呵地道:“荆州七郡,依黄某看,有两个祸患,不知公子说的是哪一个?” 刘琦没有想到黄忠会把荆州的祸患归为两个,随道:“愿闻其详。” 黄忠的思路很是清晰:“某在南阳多年,知晓眼下的荆楚有两大祸患,一是荆州内有宗贼遍地,占土地募私兵,为祸甚深;二是外有袁术和孙坚如同虎狼,谋害上任刺史和南阳郡守,他们早就视同荆州如囊中之物,有鲸吞之志,其祸不小。” 刘琦赞赏的看着黄忠,心中暗道果然不愧有五虎之名。 为将者不仅要精通武事,善于练兵,还要对时局有一定的敏锐感观,且有一定的大局观,能看看清时势变化,才能被称之为大将之才。 刘琦向黄忠垂询:“那敢问汉升,这一内一外两大祸患,如何应对?” 黄忠呵呵一笑,道:“黄某不过一武夫尔,这内忧外患的大事,只能看清,却无甚良策,不过以黄某观之,若不能平定宗族之祸,府君便无法在荆州立足,更休谈驱逐袁术孙坚之流,当下需先定宗族才是首要大事。” 刘琦点了点头,道:“黄司马之言,确是出自肺腑,此事我会禀报府君,届时还请黄司马助府君一臂之力。” 黄忠拱手道:“府君和掾史若有动作,黄某愿为先驱,万死不辞。” 刘琦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有汉升这句话,此事便好办了,回头若遇大事,我在暗中派人知会你。” 黄忠沉思了片刻,忽然又提醒道:“眼下掾史若是有事,还需派心腹来通知给黄某为好,不可轻信旁人,不然恐惹出事端。” 刘琦苦恼地叹了口气,瞅了一眼刘磐,道:“我来荆州,除了这位堂兄外,便再无心腹之人了,堂兄还需时刻在我身边,以防有事。” 黄忠沉思了一下,突然道:“黄某倒是有一人,可以引荐给掾史,只是不知掾史信得过黄某否?” 第八章 好面子的汉朝武人 黄忠让刘琦在校场稍作等候,然后他自去休息的士卒中,寻了一个年轻的兵勇来到了刘琦的面前。 那年轻兵卒一身布甲,面黄肌瘦,外形颇显羸弱,看着跟刘琦一般年纪,都是十七八岁的样子。 黄忠吩咐那小卒道:“还不见过掾史。” 那小卒犹疑地看了刘琦一眼,拱手道:“黄叙见过掾史。” “黄叙?”刘琦念了一遍这名儿,看向黄忠:“这少年莫不是黄司马的……?” “正是犬儿,现在军中听用,他一身本领得老夫真传,若掾史不弃,可带在身边,翌日有吩咐黄某之事,可遣此子前来相告,他定能胜任!” 刘琦的嘴角挂起了一丝笑容,他大概能够揣摩出黄忠的想法。 黄忠确实是真心实意的想效忠刘表,可眼下他还没亲眼见过刘表本人,为了显示诚意,便将其子安置在自己身边,同时也想给他儿子谋个前程。 可怜天下父母心,古今皆如此。 刘琦问黄叙道:“黄叙,汝多大年纪,现居何职?” 黄叙蜡黄的脸上隐隐泛起一丝潮红,低声道:“现任步弓手。” “噗!” 刘磐笑了一声。 刘琦皱眉看了看他:“注意礼数。” 刘磐看向黄忠,大咧咧地问道:“黄司马,令郎连个伍长都不是?你就往我兄弟身边指派,是不是有点……” 黄忠尴尬的笑了两声。 一旁的黄叙不乐意了,道:“吾刚入营,尚未建功,又不曾借父之名,日后当全凭一身本领晋升,眼下地位不高有何奇哉?” 刘磐嘿嘿笑了两声:“小子口气倒是不小,听汝言下之意,莫不是身怀万夫莫敌之能?” 黄叙一脸漠然道:“匹敌万夫不敢言,但打阁下这样的,十个八个应不在话下。” 武者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面子! 黄叙要面子,刘磐更要! 刘琦隐隐有一种错觉,他感觉身边的刘磐体温正在极速蹿升,好像是在聚气提升战斗力,周围空气中的水蒸气似乎都要被他的火气给蒸发掉了。 这是要变身的节奏啊! 刘磐捏了捏手掌的骨关节,发出“嘎嘣”的轻响。 “行!好小子,有志气!那咱们便来过两手,如何?” 黄忠见状急了,他虽不知道刘磐身份,但看这人的样子,似与刘琦极为亲密,应也是有一定身份。 若两人当真动手,无论结果如何,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黄忠忙道:“掾史,这比试还是算了,叙儿虽年轻,但一身武艺却是得黄某真传,出手少有轻重……” 刘琦闻言有些头疼。 这些东汉的武人,情商真是忽高忽低! 你这么说话,不是摆明了说刘磐打不过你儿子?劝架有这么劝的么? 果然,刘磐火了! “黄司马的意思,是令郎武艺得汝之真传,足可纵横天下了?” 黄忠闻言没吭声,居然特么默认了。 刘磐一脸诧然地对刘琦道:“堂弟,你找的这父子俩,是不是有些太狂了?” 刘琦轻咳一声,尴尬道:“人家父子真有本事的。” “有没有本事,不是嘴上说的!” 刘琦见事已至此,决定索性顺水推舟让他们比划一下。 毕竟他也想看看黄家父子的能耐。 刘琦对黄叙道:“黄叙,汝稍后无需拘谨,尽管放手为之,吾堂兄虽好斗,却是坦荡之人,赢的起也输的起,他今日执意与你较量,绝无他意,就是手脚痒了,想找个人切磋切磋。” 别看黄叙外貌瘦弱,却也年轻气盛,一身傲骨。 他嘀咕道:“手脚痒了,也不至于找死啊。” 刘琦:“……” 真是有一个算一个! 刘磐,黄忠,黄叙!东汉的武人一到了较技的场合,都这么能装牛逼么? 他们知不知道‘谦让’二字怎么写? 黄忠闻言吓了一跳,抬手推了黄叙的肩膀一把,差点没将他推个跟头。 黄叙疑惑地转头看向他爹,却见黄忠板起面孔,严肃道:“稍后动起手来,如何打汝自己掂量着办!若再敢把人打残了,莫怪为父与汝翻脸!” 刘琦不太想听他们说话了…… 几人来到一块空地上,刘磐便开始在原地上下蹲起,扭动身躯,活动着身体和手脚的各处关节。 看着一脸淡然的黄氏父子,刘琦有点后悔答应他们比试。 堂兄领着族中三百壮丁随自己来荆州,刚到地儿没几天若就被人打残……自己今后该如何面对他?又该如何面对大伯? 他想了下,试着劝刘磐道:“堂兄,我看他父子话里话外,说的神乎其技,挺悬乎的,要不咱还是别比了?” 刘磐一翻白眼:“吹嘘之言而已!有甚惧哉?真正有本领之人从不夸口,汝看看为兄,便从不吹嘘!” “要不我先回去给你预备些金疮药来?”刘琦关心他道。 “用不着,汝闪开些,莫让我拳风刮伤了你!” 刘琦:“……” 这就是从来都不吹嘘的人? 两人对立站定后,黄忠命人送来两柄宽木剑,木剑无法开刃,剑头也是圆的,并不锋利,两人用之交手倒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刘磐接过木剑,冲着黄叙比划道:“过来!看汝有多少斤两!” 黄叙斜眼瞅了瞅一脸严肃的黄忠,想起父亲适才的威胁,心中忐忑,并不着急出手。 刘磐见黄叙不动手,便自己跨步去用木剑去刺他。 剑速颇快,划开空气直奔黄叙咽喉! 黄叙向后退了一步,手腕一翻,用手中木剑将刘磐的剑轻轻向上挑开。 “咦?” 刘磐愣住了。 适才那一剑他可是用了七分力道,且角度也颇刁钻,居然这么容易就被对方化解了? 刘磐不再轻敌,又仗剑而上,手中木剑连续击出,时而用截、时而用削、时而用刺。 剑乃百兵之首,几乎每一个世家武子都要接触,别说是刘磐了,便是刘琦也颇算精通剑道。 但面对黄叙,刘磐手中的剑无论如何变化,都不能够破了他的防守。 两个人在原地画圈似的交手,刘磐主攻,黄叙主守,不多时便往来对了二十多招。 刘磐的剑术确实了得,截、削、刺等三式被他发挥的淋漓尽致,但却始终攻不破黄叙的防守。 但黄叙只是躲闪防守,并不还击,因为事前被其父威胁,因而多少有些放不开。 刘磐有些急了,他一边加快刺剑的速度快攻黄叙,一边喝道:“黄叙!汝只防不攻,是看吾不起?” 黄叙阴沉着脸,依旧紧守门户,不吭一声。 “赶紧出手!汝不还手,某便日日寻汝较技,那时你我不死不休!” 此言一出,黄叙彻底怒了! 他不再留手,挥舞木剑迅速反攻,速度奇快,招招向着刘磐无法着力之处的膝盖,胫骨,手腕等处攻去,剑峰所指,可谓极其刁钻。 刘磐则是由进攻转为守式,被黄叙逼的左挪右腾,很是狼狈。 但与适才的愤怒相比,此刻的刘磐明显多了几分兴奋,口中连连大呼过瘾。 而出乎刘琦意料的是,黄叙骤然使出全力反攻,虽然逼的刘磐狼狈不堪,但刘磐却依旧可以守住门户,连挡黄叙二十多剑。 而黄叙的脸上,竟也开始露出了钦佩之色! 眼见刘磐快要支撑不住,刘琦觉得时候也差不多了,再打下去只怕会有问题,随对黄忠道:“汉升,可否能让他二人罢战?” 黄忠回答一声:“可以。” 他大步上前,踏入两人的战圈,一伸脚直接勾住了黄叙的一条腿,将他绊了一个蹡踉,然后伸手攥拳抓住黄叙握剑的手腕。 “撤手。”黄忠淡淡道。 黄叙诧然的看着黄忠,虽然知晓自己父亲的本事,但他委实没想到父亲居然能够在自己出快剑的时候,一招便将自己制住。 黄忠道:“光看手中之刃,却不防下盘,若遇高人,两式之间便取汝性命!” 黄叙急忙道:“儿受教了。” 却见刘琦走了过来,对黄叙道:“黄叙,你果有好武艺,堂兄亦是一样……两位棋逢对手,将遇良才,适才看的某眼都花了,汝有这等本事,在这小县为卒确实屈才……万里山河、沙场烽烟之地才是男儿当纵横驰骋之地!” 收揽黄叙这样的毛头小子,与收揽黄忠这样的中年人不同,要让他们感觉到激情,要让他们感受到澎湃,也要让他们感受到豪情。 黄叙叹了口气,道:“我不过一步卒而已,如何能纵横万里?” 刘琦微笑道:“如何不能?刘府君唯才是举,不论出身年齿,只要有本领,便一概接纳,你看我,年纪和你一般大小,不也是受任为掾史,身担千钧重任来荆州了么?” 刘磐歇息够了,也走过来,拍着黄叙的肩膀道:“黄兄,适才是某出言无状,兄弟是个有本事的!跟我们走,你我一起干番大事!” 黄叙脸色发红,对刘磐道:“适才黄某无礼过甚,请勿怪罪。” 顿了顿,他又对刘琦道:“承蒙掾史这般看重,黄叙愿追随掾史同为刘府君效力。” 刘琦闻言笑了:“勿称掾史,太生疏了!今后大家便是同僚,如蒙不弃,咱在场中人便结为兄弟,如何?” 这一下子,不仅是黄叙,就连黄忠和刘磐都愣住了。 刘磐凑到刘琦身边低声道:“堂弟,如此不妥?在场中人,黄氏两人乃父子也,如何结拜?这岂不弄乱人家辈分?” 刘琦干巴巴地道:“我是要跟黄叙结拜,堂兄别咬文嚼字。” 即使如此,刘磐也觉得有些不妥。 就算是黄叙有本事,但毕竟只是一个步卒,刘琦身为刺史掾史,乃州佐官,如此岂不自降身价? 刘琦自然是知道在这个阶级鲜明的社会,自己这般行径过于惊世骇俗。 但他也知道,眼下跟黄叙结拜,是他收拢黄家父子最好的机会。 黄忠和黄叙眼下效忠的,其实还是刘表,而不是他刘琦,刘琦只是刘表的代言人而已。 要把他们父子绑在他刘琦的战车上,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就是结拜! 第九章 蒯氏智者 在黄氏父子看来,刘琦是刘表同族,又是州掾史,独身前来荆州,也足见其是受刘表重用。 黄忠望子成龙,自然不会反对黄叙能够与刘琦这样的人结拜。 不过,黄忠若知道刘琦乃是刘表的儿子,只怕就不会答应的这般痛快了。 谁知道刺史家有几位公子?哪一位公子又最受刺史看重?一旦跟刺史的某位儿子沾染上关系,他们的身份在刺史眼里也就变了味道,日后怕有数不尽的麻烦。 可如今,黄忠父子算是让刘琦给拉下水了。 商议已定,刘琦便和刘磐一同前往黄氏父子的居舍,准备酒食,敬拜天地,刘琦请黄忠为证,见证黄叙和他二人结拜。 古人多重情谊信誉,特别是像黄氏父子这样的武者,刘琦和黄叙结拜,连带着也算是半个黄氏中人了,黄忠也可算是他的叔伯辈。 这样沾亲带故的关系,日后想撇也撇不清了。 …… 刘琦与黄氏结交的次日,蒯氏双雄之一的蒯越,暗中潜伏到了临沮县。 蒯越心思缜密,他并没有着急去见刘琦,而是先派人去县衙打探了一下刘琦的动向。 旁人想要在县府打听些消息很难,但以蒯家的势力,临沮县内肯定是会有其心腹耳目的。 不多时,蒯越的手下便把消息带回给了他,言掾史刘琦来临沮县之后,只是简单的过问了一下县城政事,然后就是与一名姓黄的军司马前往校场,其与对方交谈甚欢,前几日还随同那司马前往其居舍,不知所为何事。 饶是蒯越智谋计高深,此刻也有些不明所以。 “军司马?一个县城的军司马,能有多大斤两?那掾史结交于他有何深意?” 蒯越的亲信对他道:“蒯公,那掾史不过十七八岁,乃弱冠稚子,能有多大见识?想来也是招不到什么能人,到地方小县寻几个司马、军侯之流冲冲门面,此等人物着实不需劳蒯公亲自走一遭。” 蒯越并不着急做出评判,他只是瞌着眼帘,一动不动,细细的琢磨着刘琦的用意。 半晌之后,却见蒯越露出了恍然的表情。 “原来如此,倒也难为他这般用心!看来五族确是被他一人蒙蔽了,真是好生了得。” 那亲信没想到蒯越会做出这样的品评。 这品评未免太高了? 蒯越浑不在意,问那名亲信道:“刘掾史现居于何处?” “居于驿舍。” 蒯越点点头,又道:“宜城县那边,引其来此的是何人?” “是宜城的廷掾,但在临沮逗留两日后,便回去了。” 蒯越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感慨道:“看起来,除了我,襄阳宗族尚无人对这位小掾史有所怀疑啊,那宜城县令李铮亦是如此……替我往驿舍送份拜贴,蒯某今夜前往拜会掾史。” “蒯公,这天色已经黑了……” “就是要乘夜前往。” “诺!” …… 子时,临沮县驿舍内所有的屋舍尽皆灯灭,唯有刘琦所居的驿舍,还亮着一盏灯盘。 “中庐蒯氏……伯瑜,这个蒯越虽非家主,可也是极具名望之人,其当年乃何大将军府上的东曹掾,非比等闲。”刘磐见到了蒯越派人送来额拜贴,既惊讶又担忧。 他惊讶于刘琦算定了蒯氏和蔡氏会派人找他,担忧的是对方派来蒯越这样有名望的厉害人物,怕己方稍后露怯。 刘琦坐在床榻上,手里玩转着一个自做的木制魔方,来来回回的摆弄着。 那魔方是刘琦数年前请山阳的巧匠所做,六面虽未上色,但却雕着六畜用以区别。 刘琦每每感到心里压力大的时候,便玩转魔方用以缓解。 “伯瑜,某与你所言,你可听见?”刘磐见他不回答,上前一把夺下了他手中的魔方,气道:“可知玩物丧志?这东西从打做出来,汝就天天攥在手里?有甚意思!” 刘琦见刘磐夺了他的魔方,也不生气,只是一摊手,笑道:“此乃减压神器,心情紧张的时候,转一转既可放松,又可益智。” 刘磐现在可不管他要不要减压,道:“蒯越一会便至,汝当如何应对于他?”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什么好应对的?大家彼此谈条件便是了。” 刘磐看着刘琦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急道:“汝怎就能坐的这般安稳!那姓蒯的找上门来,应是知晓了汝谎称叔父来荆州而戏耍宗族,此事如何解释?” 刘琦摇了摇头,道:“不妨事,他没有证据,如何说我戏耍于他?” 顿了顿,刘琦又道:“再说,我乃刺史掾史,领刺史之命来荆州暗访,我戏耍他们又怎样?若非他们图谋不轨,又焉能被我戏耍?” 刘磐目瞪口呆的看着刘琦。 他觉的自己每次和刘琦说正事,刘琦都能说出一些歪理,但偏偏他的那些歪理仔细想想又非狡辩,自己根本无法反驳。 刘琦安慰刘磐道:“堂兄,其实弟心中也忐忑,然越是值此关头,便越是不能露怯,要稳如泰山,不能让对方看出破绽,小觑了咱们。”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轻轻叩响了房门。 刘琦冲着刘磐使了个眼色,刘磐深吸口气,便去开门。 门外是一个头戴斗笠,身披长袍的黑衣人,被驿舍的仆从引进屋内。 待仆人出去后,那黑衣人摘掉斗笠,露出了一张颇显精干的面庞。 “刘掾史?”来人试探着问道。 “蒯先生?”刘琦回问道。 紧接着,便见两个人都是哈哈大笑。 刘琦伸手请蒯越来到长案前,两人在软塌前跪坐,彼此相互打量。 不多时,却听蒯越道:“不想阁下这般年轻,便可居州掾史要职,果然是少年出英雄……唉,与掾史相比,吾等皆老迈矣。” 刘琦谦虚道:“异度先生乃荆楚才智之士,纵然是何大将军,当年也是对先生推崇备至,琦不过刺史麾下一佐官,如何敢在先生面前居英雄二字?愧不敢当。” 蒯越捋着胡须道:“是么?不见得,刘掾史随意编撰了一下刺史行程,便让荆楚五大家族瞬间都露了底细,光是这份心智,就足矣为天下少年之冠!” 刘琦身边的刘磐,一听蒯越将此事说出来,脸色变的阙青,额头上的汗珠开始向下滑落。 刘琦却是很平静地道:“编撰形成?这话如何讲?刘府君前番确实要来荆州,只不过临时改道而已,何来编撰二字?” 蒯越没想到刘琦居然不承认,随笑道:“掾史如此遮掩,恐非君子之道。” “是么?那我想问问先生,就算此事是我编纂的,又有什么底可以让五族露的呢?” 蒯越闻言哈哈大笑,却不回答。 他也没法回答,贝,张,苏三家派兵伏击刘表,这么忤逆的事,纵然蒯氏没有参与,但也不好随意品评。 “我闻刘掾史来临沮,不见旁人,唯独却见一名军司马,此中可有深意?” 刘琦不答反问:“先生以为我是为何意?” 蒯越捋着须子,念了一句:“风萧萧兮易水寒。” 刘琦闻言,不由快慰的笑了起来。 蒯越果然是个聪明人,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己想要干的是什么。 “掾史笑什么?”蒯越奇道。 刘琦一边笑,一边感慨道:“吾笑异度先生来此,真乃天助我成就大事!” “哦?”蒯越一下子来了兴趣:“掾史如何断定,某此来便是相助于你的?” 刘琦没有回答他,只是看向窗外那一片漆黑,心中暗自嘀咕: ‘大半夜的,你闲出屁不在家睡觉,大老远跑这当面点破我心事……不是想睡我,就是想助我呗。’ 第十章 大丈夫不可无权无望 刘琦和蒯越,这两个人都是聪明人,聪明人跟聪明人说话,一般都不会太累,因为他能够猜到彼此想要什么,更能掂量出对方有没有能力满足自己的需求。 刘琦一方想要刘表安全上任荆州刺史,坐领荆襄。 蒯家和蔡家想要的是家族繁荣昌盛,得到更多的资源,如果可以,原先的荆州五大宗族最好能够变成荆州两大族。 蒯越敢来见刘琦,就说明他们不认可其他三族的计划,跟着他们一起胡闹的结局注定是覆灭。 刘琦笃定地对蒯越道:“琦之所以料定先生此来是为助我,实是因眼下荆州五大宗族中,有些宗族不计后果,欲行悖逆之事,蒯蔡之中,不乏智者,定知此乃取祸之道。” 蒯越见刘琦说的诚恳,也不藏着掖着:“正是如此,蒯某此来,便是代两家主禀明掾史,蔡蒯两族皆大义之士,刘府君若来荆州,蔡蒯两家愿支持刘府君上位。” 蒯越此言,算是向刘琦表明了两家支持刘表的态度,按常理已是足够,但刘琦希望他们能够付出更多。 但要别人付出,就想要许诺以回报。 ”果然一门豪杰,这荆楚宗族,若是由蔡蒯两家统领,哪有今时之乱?”刘琦故意出言试探。 蒯越笑了笑,道:“可惜荆州五大宗族并立,已有多年了……唉。” 这一声“唉”,内容极为复杂,涵义颇深刻。 刘琦将身子微微向前探去:”愚以为,漆盘中的肉只有那么大一块,如果想要吃更多,那就只有减少狼的数量,别无他法。” 蒯越的眼睛微微眯起。 “掾史如何就把吾等宗族比作狼了?” 刘琦暗道我本意是想把你们比喻成狗,可就怕你们不乐意。 “刘府君受任于朝廷,乃是一虎,然独虎难斗群狼,若想虎啸山林,非得有狼辅之不可。” 蒯越闻言哈哈大笑,道:“刘掾史是个妙人!虎啸荆州?不错!依蒯某看来,今董卓进雒阳行废立,诸郡牧守在袁氏号召下捋臂磨刃,北方形势渐乱,荆州之地日后便是大汉的丰乐之土,刘府君若能稳坐荆州,北望天下,则进可攻退可守,定成大器!” 刘琦正色道:“当此时节,若蔡蒯两族能助刘府君成事,剪除内患,翌日府君必不相负,当以荆州军政大事相托,蔡蒯两家也当为荆州望族之首。” 人无利而不往,蒯越闻言自然是意动的。 但刘琦这话若由刘表当面对蒯越说出,蒯越必会应允。 但眼下令他疑虑的,是跟他说这话的是一个小小的掾史,他如何能做得了刘表的主? 蒯越思来想去,还是客气的拒绝:“某代表蒯氏和蔡氏,在此立誓,必会支持刘府君上位,这一点还请掾史放心,至于平定荆州宗族内患……” 说到这的时候,蒯越露出了一个无奈地笑容:“蔡蒯两家仅是宗族,又非郡守牧守,冒然行之岂不僭越?掾史还是另寻高明。” 刘琦心中感叹:果然如此。 我目下的身份、官职和声望还是远远不够,达不到让这些有门第的士族对自己倾心信服。 果然,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啊!亦不可没有声望! 只是眼下的情况,权力于自己而言尚不能一蹴而就,但声望一定要借机来刷! 平定荆州宗贼,勉强算是一个刷声望的好机会,只是不知这声望是正面还是负面的,不过无论正负,都绝不能错过! 刘琦攥了攥拳,罢了!该冒险的时候就得冒险。 既想搏出功名权势,就不可能永远将自己置于安全之境。 下定决心之后,刘琦果断的开口了。 “吾父在雒阳时,曾置书于我,言若要平荆州内患,非蔡蒯不可!先生不应我,这荆州怕是便永无宁日。” 蒯越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问道:“令尊是……?” 但话一出口,便见蒯越身躯一颤,想通了个中关键。 “难不成你是……?” “山阳高平人刘琦,原任巨野县尉,现为刺史掾史,至于严君,正是新任刺史刘景升。” 蒯越再是聪慧,也没想到刘琦居然会是这样的身份,楞在了当场。 侍立在刘琦身后的刘磐,揪了揪刘琦的后衣,诧异道:“堂弟,你如何把自己身份给卖出去了?” 刘琦一伸手,指向刘磐道:“这一位乃严君之侄,亦吾从兄,家伯之子刘磐,此番与某一起共同来荆州谋事。” 刘磐面容僵硬。 “甚好,把我也卖了……” 蒯越心中犹如惊涛骇浪。 他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刘表派来荆州打前哨的人,居然会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事关重大,他相信刘琦不会用这样的事骗他。 蒯越在心中重新审度刘琦,算计了起来。 “敢问公子,家中兄弟几人?” 刘琦淡淡言道:“严君平生只有一妻,家母颍川陈氏,许县三君文范先生从女,吾有一妹两弟,皆同母所生。” 居然还是嫡长! 这说明什么? 嫡长子于一族之中何等重要,自是不言而喻,也是掌管一族者最器重之人。 刘表让刘琦来冒险,想来是他顾及八俊八顾声望,爱惜羽毛,自己不愿意出面,全权委托于其子处置! 蒯越心中翻来覆去的琢磨……最终认定,此子确有资格代表刘表了! 嫡子既至,想来在处置完荆州宗族之前,刘表应不会露面。 想到这,蒯越站起身,郑重地冲着刘琦长作一揖:“蒯越见过少君,适才言语冒犯处,还请少君恕罪。” 刘琦亦是急忙起身,双手虚扶道:“异度先生勿要如此,我将真实身份告知先生,便是相信先生,视先生为自己人,刘琦这条性命从这一刻起,便握于先生之手了。” 刘琦顿了顿,指着刘磐道:“我堂兄的命也是。” 刘磐脸上的肌肉略有抽动。 真是好兄弟…… 蒯越忙道:“不敢,蒯氏与蔡氏一族忠于府君与少君,必将竭尽所能,助府君与少君成就大事,少君有何吩咐,只管直言。” 既然知晓了刘琦的真实身份,那眼下就没必要藏着掖着,待价而沽有时容易适得其反,若刘表真是托付大事于嫡子,那跟这样的年轻人合作办事,所得利益或许会比直接与刘表直接合作要丰厚的多。 蒯越心思缜密,瞬息间便想通了个中利弊。 刘琦也不藏着掖着了,道:”先前我在宜城散播谣言,是情非得已,但却试出了张氏、苏氏、贝氏均悖逆之贼,而蔡蒯两家则可托大事!苏,贝,张三家罪孽深重,不除不足矣平民愤,还请异度先生助我成事!还是那句话,事成之后,我父子必以蔡、蒯两家为宗族之首,同治荆州。” 这话在刘琦没表露身份前,蒯越绝对是不屑一顾的,但如今刘琦表明了身份,蒯越想不信也不行。 刘表派嫡长子前来荆州,必然是要他处理一些自己不方便处理的事情,不然派他来意义何在? 若如此推算,眼下帮刘琦,便等同于在帮刘表了! 蒯越的推测不无道理,但他做梦也想不到,刘琦是自作主张来荆州的。 蒯越想了许久之后,道:“乱世需用重典,眼下荆州局势混乱,宗贼贪暴,利用各家势力,祸乱一方,不过若想要对付他们,却也不难——苏焕、贝羽、张方等人,皆无谋之辈,其麾下虽众,但只要擒贼擒主,便无需大动干戈,一战而定!” 刘琦的微笑道:“异度先生的意思,是摆鸿门宴?” “兵不厌诈,此法最为妥当,少君来临沮收揽猛士,不也是作此打算么?” 第十一章 布计除宗贼 蒯越替刘琦献上了擒贼擒王的计策,他的意思是对付宗贼,不需要大动干戈,只需要想办法诱杀意图与刘表作对的宗贼首领,然后收编宗贼手下的兵将,拉拢宗贼手下的人才,逐步安定荆州。 说的直白些,就是想办法设一场鸿门宴,这和刘琦的想法完全一样。 没有什么事情是一顿饭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也不能两顿,必须一饭定输赢。 当然了,这场鸿门宴要杀掉的宗贼首领需要仔细辨别,目下能够确定铁了心想与刘表为敌的,有荆州五大家族中的贝氏、张氏、苏氏,而其余的宗族中,依附于他们三家的有孙氏,李氏,朱氏,赵氏,潘氏等几十家豪强,这些统统都是要除掉的。 而蒯氏,蔡氏毫无疑问是刘琦的盟友,与蔡氏和蒯氏关系较好的习氏,庞氏,杨氏,马氏,向氏,黄氏等是可以拉拢的对象。 将这些宗族按类别进行划分之后,蒯越随即告辞,并言明回去后,会将两人今日所达成的共识告知蒯良和蔡瑁两位家主,并保证一定会劝服两位家主协助刘琦。 待蒯越走后,刘磐便急不可耐的开始询问刘琦:“伯瑜,你就这么把实底交待给他?万一出了差错,咱们俩该怎么办?” “出差错就得死。”刘琦肯定的回答。 刘磐惊讶的看着刘琦,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样。 他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兄弟居然将生死看的这般透彻。 似乎是感觉到了刘磐惊异的目光,刘琦道:“放心,对蒯家和蔡家来说,家族的利益才是最为重要的,拥护严君便可名正言顺的挤掉三家大族,这机会十载难逢,他们断然不会放过。” 刘琦的话让刘磐宽心不少,同时也增强了他的信心。 “堂弟,那下一步怎么办?” 刘琦思虑片刻:“蒯越回去说服蔡瑁和蒯良,我料两位家主必会答应,但为了显示我等的诚意,还需父亲置书,许诺他们官职,这事才算稳妥。” 刘磐犹豫道:“叔父会答应吗?” “不知,我修书一封问问父亲,希望他能够答应。” …… 刘琦给刘表写了封家书,信中详述了自己在荆州探查的各种情况,包括五大家族中,三家与刘氏对立,两家愿意归附等……却唯独却没有提到自己接下来要联合蔡、蒯两家设鸿门宴的事。 刘琦不是不想告诉刘表,他是怕自己说了,刘表会从雒阳千里奔袭,跑到荆州大耳刮子抽自己。 写过书信之后,刘琦继续前往其他县城,详装探查地方,实则在等刘表给自己回信。 当刘琦巡视完南郡下属的十个县城之后,刘表的回信终于被信使快马加鞭的送到手上,七百里的路程,信使一路疾驰,换乘的马就累死了两匹。 信使带回来两封任命绢书,上面都盖有刺史银印青绶的印记。 第一绢上仅仅任命了蔡瑁和蒯氏双雄三个人。 而第二封则是任命了五大宗族中的蔡瑁、蒯氏双雄外加苏氏兄弟,张氏兄弟,华容长贝羽,共计八人。 刘琦看到这两封任命之时,沉默了好久,半晌无言。 刘磐疑惑的来回翻看着两份任命,奇道:“叔父为何要下两份任命?这两份任命书上都有蔡蒯两族之人,岂不重复?” 刘琦很是感慨的叹了口气:“这两份任命,一份代表父亲真意,用来恩泽蔡瑁和蒯氏兄弟;而一封五族皆赏的任命是计策,用来蒙蔽苏,贝,张三族……看来父亲已经猜到我想要做什么了!他这是在帮我成事。” “啊?”刘磐闻言一惊,手中的任绢没拿住,直接掉落在地:“你在家书中只是说了五大宗族谁为敌谁为友……难道叔父凭此就猜到了你要除贼的用意?” 刘琦呵呵一笑。 看起来,他有点小瞧自己的这个便宜父亲了。 刘表,一个坐领荆州十八年的大佬,在这个时代唯一一个可以让刘备从一而终的人;即使是曹操,也不能在刘表在世之时拿下荆州。 自己是不是有点太不拿这爹当回事了? 只是不知道刘表为何没有劝自己收手,反倒是给自己支了一招,让自己在荆州大闹一场? 他想做什么? 刘琦没想明白,暂且先不琢磨,他嘱咐刘磐道:“将这两绢任书,派人送到襄阳,暗中交给蒯越,他自然明白该怎么做。” 刘磐郑重的点了点头,收起了刘表的两份任命。 “我立刻安排,伯瑜,接下来该当如何?” “回宜城,准备宴席请帖,邀请南郡的诸位宗族族长,到宜城赴宴!”刘琦字正圆腔地回答。 …… 不出刘琦所料,刘表的任命书果然气到了预期中的作用! 这两份任命书,既让蔡氏和蒯氏看到了家族称雄荆州的希望,又同时起到了安抚贝、苏、张三大家族的作用。 蒯越很快便派人送来了蔡蒯两氏的信物,言蔡瑁和蒯良受封之后,愿相助刘琦除贼,只是眼下时局复杂,暂时不方便见面,一切与刘琦的联络事宜,均有蒯越暗中操办。 接下来,便是这场鸿门宴的筹备工作了。 宴筵的理由很简单,五大家族皆受刘表封赏,那刘琦代表刘表宴请他们,以为相贺,他们绝对不会拒绝,毕竟在襄阳的宗贼们看来,刘表在上任前封赏他们的族人,这是一种示弱的表现。 刺史这般示弱,若还不给面子,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宴筵设宜城驿舍的花园,宴请的人是荆州近百家宗族首领,这百家宗族首领中,刘琦要杀的目标,确定的有五十五人,这个数量不会减少,只会递增。 而这百家宗族首领来赴宴,每人最少也会带领十名随从,粗略估算,最少也有一千人随行……而这一千人中,最少有五百多人是需要控制的。 …… 宜城驿舍的一间静室内,打算在这场‘鸿门宴’中收拾对方一千多人的刘琦,刘磐,黄叙三人,正在密谋。 当刘琦将需要对付的敌人数量跟刘磐和黄叙计算了一遍之后,两人都沉默了。 片刻之后,便听刘磐幽幽开口道:“伯瑜,你确定这场宴筵,是咱们诛杀五十五名宗贼……不是那些宗贼反宰了咱们么?” 第十二章 三件任务 刘磐的话虽然不好听,却并非没有道理。 宗族的势力庞大,且根深蒂固,将那五十五家宗贼首领诛杀,就要做到一击必中,不然一个不好,就会适得其反,被对方群起而攻之。 刘琦给两个人打气,道:“此事看似凶险,但只要筹谋得当,便不会有失,关键要看安排的是否稳妥。” 黄叙蜡黄的脸上此刻没有表情却跌宕起伏,犹如惊涛。 刘琦适才已经将自己的身份告知了黄叙,黄叙惊骇之余,又不免欣喜。 能与刺史公子结为兄弟,这可是他原先做梦都不敢想的。 别说此刻刘琦让他杀宗族,便是让他屠宗族满门,他亦绝不推辞。 “叙愿以伯瑜贤弟之令马首是瞻。”黄叙当即便摆明了态度。 刘琦拍了拍黄叙的肩膀,感激道:“好兄弟,不枉结拜一场!” 说罢,又转头看向刘磐。 刘磐翻了翻白眼,嘀咕道:“看吾作甚?陪汝闹到这般田地,还能反悔么?汝有事吩咐便是,大不了为兄舍了这条命不要便是!” 刘琦心中很是感动。 虽然在这个时代混,处处凶险,步步危机,但能有黄叙和刘磐这两个甘愿与自己一同赴汤蹈火的兄弟陪着自己,也不算他白白来这时代走一遭。 “放心,丢性命的不会是你我兄弟,定是那些宗贼。” “莫说好的诓吾!” 刘琦笑了笑,然后在长案上打开一绢白绸,上面大致勾勒出了宜城驿舍附近的地形。 “据蒯越传来的消息,严君恩赏五族,已令贝、张、苏三氏族长失了防备之心,再加上蔡,蒯两族撺掇,宴席之日襄阳诸族长必至,但要做成这件大事,有三件要事!需你我三人当日分头行事。” “哪三件?” 刘琦正色道:“第一,便是擒拿宜城县令李铮!这宜城由他统管,县内兵将皆由其一手调令,所以我们要在开宴之前,将李铮控制住,控制宜县,以立于不败之地。” 刘磐恍然道:“如何行事?” “开宴前,吾卓蒯越提前到宜城,约见李铮,蒯越是五大宗族的要人,他相约李铮,其不会不至,到时就一举将李铮拿下,再前往县衙,夺下县令青印……” 说到这,刘琦看向黄叙,道:“然李铮毕竟是一县之长,身边最少也会有五六个护卫,且未防消息泄露,夺权不可太早,需在宴席当日,因此便需要一勇猛之士协助蒯越。” 黄叙见刘琦看向自己,明白了刘琦的用意。 “贤弟放心,此事尽在叙身上!莫说他带五六个护卫,便是十个二十个,亦不在话下!” “有劳兄长!”刘琦一拍长案,道:“蒯越信中言,只要制住李铮,凭他蒯氏声望和其唇舌之功,余子皆不足虑,拿下宜城犹如探囊取物!” 说罢,刘琦又看向刘磐,道:“第二件要事,便是对付各宗族带来的随从,百家随从,少说也有上千人,这上千人虽不入席,可一旦驿馆出事,这千人便是最大的变数,所以一定要想办法牵制住他们。” 刘磐的表情略显激动。 刘琦继续道:“兄长可率族中三百兵壮,控制诸宗族的千余随从。” 刘磐有些为难:“三百人控制千余人,怕是有些困难?” 刘琦为他解释:“乍一听似不可能,但这千余人并非一军,而是百余家随从临时聚集,没有统一调令,良莠不齐各有心思,且尚有近一半宗族亲近蒯蔡,宴席当日,堂兄只需兵壮全副武装,携带利刃,呈威压之势,某再请蔡、蒯俩家派族人与你同行,或威胁或安抚,恩威并用,必可成事。” 刘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且搏上一搏,某定竭尽全力,拖延至堂弟办成大事。” 刘琦点了点头,道:“如此便只剩下最后一个要紧的。” 黄叙似乎猜到了刘琦的所想:“伯瑜贤弟是担心宴筵上的事,不好办?” 刘琦略有担忧地道:“那五十五名宗贼,恐不乏精通武艺之人,宴席间安排的人少了,杀不了他们,但安排的人多,只怕会在事前便被瞧出破绽。” 刘磐恍然道:“所以就不能安排太多人,尽量用勇武善战,身经百战之猛士?” 刘琦点了点头,道:“不错,眼下倒是有一个人选,但恐是不够。” 黄叙若有所悟地道:“贤弟指的,便是家父?” “正是,不过仅凭黄伯父一人,还是不能确保万无一失。” 黄叙想了想,道:“当年家父在宛城战黄巾时,麾下曾有十八骑贴身侍军,皆家父亲信,又是生死之交,其各个武艺高强,精剑术善骑射,如今在各县中任职,军职皆不高,若是让这些人下野归乡,想来不会引起注意,若有这十八壮士相助,莫说百八十个宗族首领,便是三百五百,也不在话下。” 黄忠的本事,刘琦自然是信的过的,他对黄叙拱手道:“大兄,此事便劳兄亲自跑一趟临沮,请伯父出马,待事成之后,那十八位壮士,某必请父亲重用之。” 黄叙站起身,拱手道:“某这便去办!” …… 黄叙离开了宜城后,刘琦照例留在宜城每日阅览荆州的公文要务,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但却外松内紧,不断与蒯越暗通消息。 数日之后,刘磐悄悄的告诉刘琦,黄叙和黄忠父子已经来到了宜城,正在县外等候。 刘琦找了个理由出城,在确定没有李铮暗哨的情况下,会见了黄忠父子。 随同黄忠而来的,还有与他亲若兄弟的十八名壮士,他们跟黄忠的情谊超乎刘琦的想象,黄忠竟只要一纸书信,甚至都不需要陈述理由,就将他们都召集了来。 而且是一人不少。 黄忠向刘琦道:“以黄某人为首的十九人皆至,听从掾史安排。” 刘琦来回打量着这十九名壮汉,感慨道:“有十九名英雄在此,大事必成!琦不想多做赘言,只是一句话,待此番事定之后,刘府君和我,必不会薄待诸位!愿以国士之礼相待!” 那十九人齐齐拱手,并同时齐齐高呼一句话: “愿为刺史效死力也!” 第十三章 鸿门宴开始! 五月初八,是刘琦借用刘表之名义在宜城驿舍宴请宗族首领的日子,宴筵期间,会将属于三大宗贼附庸的所有宗贼首领全部斩杀。 似乎是很简单的计划,但是要想达成,却要做好各方面的准备。 刘表是刺史,不是刺客,不能光动刀子,不计后果,按照刘琦的设想,消灭宗贼只是第一步,消灭宗贼的后,要迅速掌控南郡的兵权,并受降或是消灭那些宗族麾下的私兵,在清除祸患的同时扩充实力。 蒯越代表着蒯氏和蔡氏,暗中和刘琦一步步的推动着全盘计划,并不断完善着细节,直到五月初八宴筵开始的当日。 刘琦宴请诸位宗族首领是在正午时分,按照古人的说法,午时是一日中阳气最重的时辰。 在一日中阳气最重的时候杀人,算是让他们早死早解脱,不会变成厉鬼,刘琦自认为也算是自己在无形中积下了一份阴德。 筵宴时日,刘琦亲自在驿馆门口迎接诸位宗族首领。 请客的主人亲自侍立于驿馆外迎接宾朋,如此谦卑的行径,可以说是刘表最大的示好! 这跟跪舔简直没有什么区别了。 “西鄂李氏族长秉承公至!” 刘琦站在门口作揖相应:“久仰,久仰,快请!” “博望周氏族长季兴公至!” 刘琦依旧微笑:“久仰大名,请入内!”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襄阳苏氏族长,长沙郡守苏代,伯呈公至!” 随着一声喊叫,喧闹的驿馆门口顿时安静了许多,众人的目光都向着苏代的所在看去。 刘琦心中的石头落了地,苏氏族长苏代,五大宗族族长中唯一一个就任外郡牧守的人,终于也到了。 在此之前,刘琦一直害怕苏代远在长沙,不会专门赶到宜城赴这宴,但蒯越却向刘琦表示,以苏代跋扈的性格,在看到刘表示弱的封赏之后,他一定会出现炫耀,让刘琦尽管放心就是。 事实证明,蒯越说的是对的。 苏氏族长苏代,引领着他的弟弟苏焕,腆着肚子趾高气扬地走过来,看向刘琦的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有劳掾史代刘刺史封赏行宴,着实是辛苦的紧,老夫特从长沙赶回来,有薄礼一件,有劳掾史转呈给刺史,以表老夫相谢之情。” 刘琦微笑着,很客气:“苏府君之礼,在下自当转赠,绝不延误。” “不急,待刘刺史抵达荆州后,再给也不迟啊。” 说罢,便见苏代轻轻的拍了拍手。 他身后有几个人,从辎车上抬下一尊镇宅石雕,来到了刘琦的面前。 东汉时期,雕刻的瑞兽才刚刚进入人们的文化范畴,从铜镜到盏盘到方樽,或多或少都有雕刻图样,也有少数人用以瑞兽石像镇宅,不过今日苏代相赠的石雕瑞兽,与寻常的瑞兽大有不同。 那是一只辟邪,但形态与普通的辟邪似有所不同。 平日里家中所有的辟邪,皆是后卧,翘尾,圆嘴,前站立,但苏代送给刘表的这只辟邪,却是整个身躯都趴在了地上。 那模样非常慵懒,没有瑞兽该有的气势,有一种恹恹的感觉。 刘琦明白,这是宗贼们的下马威,赠给刘表卧倒的辟邪,警示他在这荆州之地,别管你是什么东西,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不要做自己不该做的事。 嚣张猖獗,乃至于此。 门口的宗贼之中,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也隐隐有人开始发出耻笑声。 刘琦定了定神,依旧谦逊:“苏府君的礼物,在下收到了,回头一定转赠刘刺史。” “哈哈,那就有劳了。” 苏代傲慢的向着刘琦点了点头,大步走进了驿馆。 好多宗贼被苏代的凌人气势感染,一个个也变了脸色,意气风发的走进了驿馆,有些知礼数的还回了刘琦一礼,有些狂傲自大的,受了刘琦的礼也不回,仰着头便进去了,着实不把人放在眼中。 刘琦却一点不恼火。 眼前的不过是一群赶赴刑场的赴死之人而已,就算是他们眼下对自己无礼又能如何? 他们现在走进去的地方,表面是筵宴,实则是坟场……说的残酷一些,他们和待宰的猪没什么区别。 待最后一名宗贼首领入内之后,刘琦揉了揉肩膀……寒暄了这么久,身体多少有些发酸。 他转头吩咐一名族中兵壮:“叫咱们的人来,关上驿舍的大门,然后派人在四面巡逻,谨防有人翻墙出来。” “诺。” “稍后再去取那些准备好的木桩,把门顶住,稍后说不准会有人想要往外硬冲。” “诺!” “通知刘磐,就说鱼已入瓮,让他去做他该干的事。” “诺。” 安排完毕之后,刘琦便最后一个走入了驿舍之内。 …… 驿馆的花园中,流水一样摆好了约百余张长案,每张长案上皆摆放着酒爵,三足鼎,盛菜的漆器、食鼎、觞盘,上面满置着时鲜的果品、肉食,另有角黍、菖蒲酒、甘醴酒供人选择饮用。 各宗族首领在驿馆侍者的安排下,依次而坐,彼此间互相问候,而荆州五大族的族长,则是众星捧月一般的被众人恭维着。 五大家族和拥护他们的宗族,各自拉帮结伙,坐的壁垒分明,稍后根本不用刘琦特意分辨,只凭座位,就能知道谁是该死的敌人。 这真是自己挖坑往里跳啊。 午时一到,阳光直射头顶,驿舍的大门悄悄的关闭了。 一切顺利,可以瓮中捉鳖了。 当然,在捉鳖之前,是刘琦出场的时刻。 刘琦望着那些在席间嚣张跋扈,口无遮拦的宗贼们,微微一笑,吩咐道:“可以放bg了。” 他身旁的侍者没有听清,疑惑道:“掾史,您说什么?” “吾言……钟罄齐鸣之!” “诺!” …… “叮~叮~叮~叮!” “咚——!” “玲~玲~玲~” 一阵悠扬的铸钟之音,夹杂着芋、笙、笛等辅音,飘进了在场诸宗族的耳中,这阵响乐竟硬生生将他们彼此间的问候和喧嚣打断,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向了院门处。 这段突如其来的音乐清脆悦耳,情愿悠扬,曲调中夹杂着浑厚的气势,犹如平定惊雷一般,陡然间竟是将席间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刘琦踩着节拍,一步一步,在‘交响乐’的节奏指引下,漫步穿过宴席中间的过道,在所有宗族首领惊诧的注视下,慢步走到了院落正中的主位前。 这时候的他,与适才在驿舍大门口的谦卑完全不同,在乐曲的衬托下,显得自信非凡,气势十足。 千呼万唤始出来! 在场的宗族虽然都是大户出身,却也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自带音响,挟着背景音乐的出场方式,一时间都目瞪口呆,愣在了当场。 蔡瑁虽然和蒯氏一同投效了刘表,但为了避嫌,一直没有和这位掾史直接接触过。 如今突见刘琦竟这般出场,蔡瑁惊诧的同时,亦不由暗道:这小公子真是好大的虎威,竟以这般方式出场,当真闻所未闻……不过某甚是喜欢! 第十四章 杀人者刘琦 刘琦自带着他设计的背景来到了场间,一时间震慑群伦,将在场所有宗族首领的注意力全都吸引到了他的身上。 气势这东西,摸不见看不着,但却实实在在能感觉到到,有人天生自带慑人气质,让人打眼一看就胆怯三分,例如楚霸王项羽那一种类型。 而像刘琦这种相貌儒雅,不是过于粗犷的,要想慑住旁人,就要在环境上下点功夫了。 毫无疑问,今天的设计是成功的。 刘琦站在自己的长案后面,没有了适才迎接众人的笑意,而是换上了漠然的表情,他目光冰冷,来回扫视着场间众人。 眼前的人不过都是俎上鱼肉,哪个正常人会天天对着案板上的肉笑个不停? 苏代和刘琦的目光相撞,隐隐的在空气中碰撞出了无形的火花。 他下意识的要摸腰间,但在手伸出去的一刹那却又收起了手,心中暗道自己怎让一个小儿唬住了? “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竖子!”苏贷故意说道。 但是没有人回答他,他身边的人都被刘琦的出场给惊住了,竟无人应答。 刘琦将刘表封赏五大宗族的绢令拿了出来,高高举在手中,徐徐道:“诸公,刘琦奉刺史刘君之命,在此宣刘刺史之令,任蔡、蒯、苏、贝、张五氏族中英才,各居荆州要务,辅佐刺史,报效君王,请诸公静听……” 说罢,他便把刘表的任免绢书从头到尾的缓缓念了一遍。 若是换成原先,五大宗族的人听刘琦当众念出刘表对他们的封赏,肯定会得意忘形,满心欢喜。 但奇怪的是,如今席中人却都鸦雀无声,没有一人出言。 只因他们已是隐隐有所感觉,这年轻人似乎并非善类,适才的一切或许只是表象。 待念过任命之后,刘琦将手中的任命绢书向着长案上一放,叹了口气道:“刘府君相信诸位,委以各宗长以要职,同治荆州,本是好事,但吾在南郡巡访一月,却别有发现,今日邀请诸公来此,就是有几件大事要处置。” 席下有人应道:“掾史要处置何事?” 刘琦拍了拍手,便见两位仆役将一个大木箱抬到了刘琦面前。 打开木箱,里面尽是简牍疏册,打眼一瞧,当不下百卷。 刘琦走到那木箱边,又扫视了一圈众宗族,缓缓道:“这里面,共有一百一十二件卷宗,都是控告在坐的诸位宗主族长的,有说你们结党为恶,有说你们侵吞公田,有说你们贩卖私盐,有说你们私蓄军械,有的说你们攻击州县,有的说你们暗杀官吏……言之凿凿,看的这叫一个心惊肉跳!这叫一个胆颤心惊!” 说罢,便见刘琦拿起一卷简牍,展开后扔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这是告贝氏结党侵占官田的。” 然后又拿起了一卷简牍,展开看了看,向着那些人桌案前的空地上继续扔,动作很潇洒流利:“这是告苏氏贩卖私盐的。” “这是告张氏和苏氏私铸军械的!” “这是告贝氏和李氏攻打地方县城,杀害县吏的。” “这是……哎,这是我自己练字的,混在里面了,惭愧。” 一封一封的案卷简牍,被刘琦犹如扔垃圾一样的向着空中抛掷,落在地上连续发出‘啪’‘啪’声响。 那一声声简牍落地的声音,犹如示警危险的罄钟之鸣,牵动着在场诸族长的心率。 刘琦扔了一会后,终于停手道:“刘府君信诸公,奏疏于朝廷予保举诸位,想邀诸公共保皇权,安抚黎民,可哪曾想所托非人,这荆州七郡居然会有这些恶事发生!而每一件都与在场诸公脱不了干系!诸位,你们说,作为刘府君的佐官,吾当如何处置?” 蔡瑁低声询问身边的蒯良:“这小子这般行事,其意为何?示威吗?” 蒯良摇了摇头,道:“先读刘表之封赏,彰显其仁德,再将要杀之人的罪状罗列而出,指明他们罪不容诛,争的不过是个名正言顺尔。” 蔡瑁惊愕道:“杀人还要争名正言顺?” 蒯良点了点头,道:“自古有大能之人,各个杀人都能杀出理来,此子所行非比等闲也。” 听了刘琦的话,在场的各族宗长心中翻起了滔天波澜,他们实在没有想到这小掾史会半点情面都不留,直接撕破面皮,打碎回旋的余地,将双方放在了生死倾刻之间! 不知过了多久,突听长沙郡守苏代发出一阵狂笑声。 他站起身,傲然道:“刘掾史啊刘掾史,这在座的诸公,有张太尉之侄儿,有长沙郡守本尊,有桂阳郡守之兄长,有袁术和孙坚将军之故友!此间诸公皆出身荆州名门,乃良善百姓,为着荆州安定,每日不辞劳苦,从无荒殆僭越之行!刘掾史从哪里听来的几句污告之词,就来构陷吾等?是何道理?” 苏代的话,引起了很多宗贼首领的共鸣。 “不错!吾等皆良民也,何人敢诬告吾等?” “吾等宗族皆乃荆州柱石,若吾等为恶,那这荆州还有好人了么?岂不天下大乱?” “汝小小掾史,也敢污蔑吾等,官逼民反?” “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宰了你!” 一时间,整个院子内乱成一团。 刘琦看着那群义愤填膺,冲着自己嘶声怒吼的宗族,再看看一脸得意之相的苏代,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 “你竟敢威胁我?”刘琦笑看着苏代,一字一顿地道。 苏代紧紧地盯着刘琦,道:“威胁你又怎样?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汝不过是刘刺史门下一豚犬尔!焉敢在此狂吠?” 豚犬? 一听这个词,刘琦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藏在袖中的手轻轻的捏成了拳头。 “行,苏府君,看来今日不给你看一下人证,你是决计不肯罢休了。” “哦?” 苏代似笑非笑地道:“人证?有意思,苏某还真就想要看看,这荆州七郡,有哪个会来指证于某?” “黄忠,过来。”刘琦很平静的召唤道。 随着刘琦的呼唤,便见黄忠大步流星的来到了苏代的目前,他身材高大,比起苏代整整高了一个头。 他低头看着苏代,目光冰冷。 苏代被黄忠瞧的心中有些发虚,浑身不自在。 他吱呜道:“汝便是要指正苏某之人?” 黄忠没有回答他,只是转头看向刘琦。 却见刘琦冲他点了点头,道:“让苏府君看看汝手中凭证。” “诺。”黄忠冷静的回答了一声,然后摊开手掌,举到苏代的面前。 那偌大的掌心之中,竟是空无一物。 苏代满头雾水,奇道:“这也什么都没有啊?” 话还没等说完,便见黄州那只举在他面前的手掌陡然向前,一把攥住了他的咽喉! 苏代措不及防之下,被黄忠一掌抓住他们命门,憋的满面通红,眼珠因为缺氧似都要蹦出来了,而其舌亦是从嘴中伸出,痛苦的挥舞着双手,去抓黄忠的面门。 黄忠微微用力,将苏代从原地提溜了起来,苏代的双脚悬空,拼命的在半空中乱踢挣扎。 以苏家为主的那些宗族瞬间暴怒了。 “贼子,汝要作甚?” “速速放下苏府君!” “匹夫,汝活腻不成?!” 黄忠对那些人的威胁视而不见,只是静等指令。 却见刘琦深吸口气,然后清晰的道:“你们都好好记住,今日杀人者,乃刘琦也……动手!” “杀!” “咔嚓——!” 随着一声脆响,黄忠用另外一只手一拨弄苏代的头,直接扭断了苏代的咽喉与胫骨。 长沙郡守苏代,一郡之长,两千石的开府之人,就这样浑身瘫软的被黄忠扔在了地上。 第十五章 血之筵宴 苏代干瘪的身躯从黄忠的手中滑落,适才还是盛气凌人的长沙郡守,五宗族长之一的大人物,此刻竟然变成了一堆没有任何生气的死肉,瘫软在了地上,他一双眼睛瞪大着向往凸出,空洞的盯着那个将他头颅拧断的军汉,但仅仅只是盯着,其眸中已没了其他感情色彩。 他至死都不敢相信,刘琦居然真的令人杀了他。 “兄长!”苏代之弟苏焕悲痛的高呼。 “汝安敢杀人!” 一旁的许氏族长暴怒的站起身来,怒气冲冲的奔向黄忠。 接着他看到黄忠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刃弯刀,接着他看到一阵白光划过,自己的头颅飞上了半空中,呈现一百八十度转角的浏览了一遍这个世界,接着…… 就没有接着了。 一声闷响,许氏族长的人头亦已落地,鲜血在地上划成了一条长线。 “杀人了!” “姓刘的小贼杀人了!” “汝、汝好大的狗胆!” 在场的宗族首领们顷刻间乱成一团,适才还是颇显祥和花园氛围陡然改变,首领们纷纷起身,有一些携带兵刃的去摸藏在衣中的短兵械,要跟刘琦拼个死活。 黄忠杀人,是一个信号!杀人会后,便见从院子的角落中,突然又冲出了十八个人,他们手中都攥着长剑,一脸冷然的冲进了以苏氏、张氏、贝氏等人为首的那些宗族席间,手中的兵械如毒蛇吐信,掀起一阵血雾,眨眼间又有数名宗族首领倒在了地上。 蔡瑁和蒯良身后筵席的那些宗族首领也想起身,却见蔡,蒯二人突然站起身来,高声喝止他们。 蔡瑁高声道:“今日之事,与尔等尽皆无干,若有附逆者——死!” 蒯良脸上的表情有些沉痛,道:“愿随吾和伯珪拥护刘刺史者,日后还是蔡蒯两族之友,亦可成府君坐上之宾,公等当仔细揣摩,不可妄行。” 这话说完之后,黄、习、向、刁等平日里与蔡、蒯两家交好的那些族长,又哪里不会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摆明了是蔡、蒯两家已经投靠了刘表了。 再看看那边以张、苏、贝等家为首的宗族席间掀起的一阵阵刀光血幕,哪里还敢有人替他们出头? 眼下这情况,出头怕也是死! 这些宗族首领不约而同的慢慢坐下,有的甚至是哆哆嗦嗦的向远处避开,生怕被误当成了苏家,贝家等族的附庸,一并诛连。 另外一边的席间,十八名手持利刃的军汉,犹如虎入群羊一般,他们虽然人少,但却占据上风,将那些贼首逐个击杀,毫不留情,哪怕是面前有哭嚎告饶之人,也是一剑杀! 因为他们得到的军令,便是将这些人屠戮殆尽。 眼看着身边的同僚一个个倒在了血泊中,贝羽,张方,苏焕等人陷入了疯狂的状态。 贝羽一指不远处,站在台阶上的刘琦,嘶声裂肺地道:“小贼!汝好狠毒的心肠,老子与汝玉石俱焚!” 贝羽的话激发起了一些宗贼的怒火,他们不管那些冲入席间的杀手,而是不管自身死活,疯了一样的向着刘琦冲去。 但就在这个节骨眼,却见黄忠左手持着短刃,右手提着一面长案,挡在了刘琦和那些宗贼之间。 刘琦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黄忠背影,瞳孔剧烈收缩,心脏仿佛都要停跳了一拍。 正午的阳光,照出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影子。 一夫当关! 眼看着贝羽嘶吼着向刘琦冲来,黄忠岿然不动,猛然一脚踹出,踢在贝羽的胸口,直接将他踢的倒飞了出去。 贝羽尚在半空中就‘哇’的喷出一口鲜血,落地时抽搐了两下,然后便不动弹了。 竟是死了! 刘琦深吸口气,心中惊诧于黄忠的能耐,当然又暗喜于这样猛将如今已在自己麾下。 直到这个时候,刘琦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五虎将黄忠的勇武……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那些被屠戮的宗贼们已经失去了理智,他们要么拼命的向院外跑,要么就拼了命的奔着刘琦冲去。 往院外跑的人,自然有黄忠手下的十八军汉进行屠杀,而冲向刘琦的人,皆被黄忠一人挡住。 在贝羽之后,苏焕再度冲向了刘琦。 黄忠挥动手中那张桌案,一个横击打在了苏焕的脸颊上,苏焕在奔跑中遭受到这重重一击,脑袋情不自禁的歪了下去,无声无息的跪倒在地——竟是被打的胫骨碎裂,气绝当场。 黄忠手中不停,挥舞着和短刃,肆意展开杀戮,手下竟无一合之敌,随着涌过来的人越来越多,黄忠也渐渐地失去了开始的从容,取而代之的是…… 亢奋! 黄忠手中的长案如同带着森森的死气,但凡冲到近前的无不当者立死! 原本想奔着刘琦冲去杀他的那些宗贼,无不看的呆了。 他们从未想过杀人竟然是这么简单,那军汉甚至连兵器都不需要——只是的狠狠将长案砸在人的身上就可以! 简单、高效、致命! 如同麻木的鬼神一样不停地重复着动作! 血水延着台阶流下去,淌成小河,漫过人的脚面, 鲜血、尸块、内脏的碎块溅得到处都是,地上、墙上、院中花间、甚至几案的盘盏之内。 宗贼的人头被踢的在地上乱滚,犹自睁着不甘的眼睛。 是的,他们不甘心也不服气!他们更是想不到,一个少年竟然敢在邀请他们的宴席上,一举将他们数十人全部杀掉 所有的宾客全都呆住了,没被卷入其中的人瑟瑟发抖,有的甚至用长袖挡住眼帘,不忍直视。 被杀的客人,占到了客人总数的一半以上,而且是势力最大的三批! 这小掾史疯了!他要做什么?他会不会发疯起来,把大家全都杀了? 看着那些红着眼睛的杀手,剩余的人全都呆若木鸡,除了被血腥气刺激的呕吐声外,院内再无其他声响。 园内的血色恐怖终于镇住了宗贼,他们的意志崩溃了。 在同伴不断死亡的威胁下,终于有人痛哭流涕的跪下来苦苦哀求。 而随着一个人跪倒,跪在地上的人越来越多。 “掾史大人饶命啊!”一名宗贼首领跪倒在地上,哭嚎道:“这一切与某无关呐!” “掾史饶命,掾史饶命!” “在荆州为恶者,皆贝氏与苏氏,求掾史放过我等!! “掾史,某愿意献上全部家资,以求保全!” 看着这些人开始求饶,黄忠停下了手中杀人的动作,转头看向刘琦。 “按计划全杀,只是留下张方。”刘琦淡淡言道。 凭心而论,他不是嗜杀的人,他从文明社会穿越而来,就生长环境而言,他比这个时代每一个人都更看不惯鲜血和死人。 但现如今的刘琦,已经站在了这个时代的风口浪尖,他虽然不喜杀戮,但他明白,从他来到荆州那一刻开始,他就必须要放弃脑中天真的想法,为了自己的信念,坚定不移的走下去! 驿舍园中的杀戮继续上演着。 …… 而另外一边,刘磐率领刘家的三百士卒,与蔡瑁之弟蔡中、蔡和来到了安置那些宗族随从所在之地。 驿舍中的声音闹的很大,有些宗贼的手下已经起身,准备去救自家主人。 然他们尚未行动,便见刘磐等人冲进了偏院。 前排诸人张弓搭箭,瞄准了那些宗贼手下,并有百人手持长剑,护持在弓弩手的身边。 这些宗族随从足有千人,一旦闹起来了,必然是巨大的隐患。 但由于这些人中,有四成是亲近于蔡氏和蒯氏的,有蔡瑁之地蔡中和蔡和在,那些亲近于蔡氏和蒯氏的宗族手下便不会轻动。 蔡中站将出来,冲着那些人喊道:“荆楚宗族,今日相助刘府君除贼,尔等族主现皆在席中相助,令尔等不可妄动,违令者皆死!” 蔡中和蔡和身为蔡瑁之弟,多行走于诸族之中,自然很多人认的,场间有一半人的家主都与蔡家亲信,见他们两人在此,便不在疑虑,待在原地没动。 而剩下的人,各自为政,面对刘磐所率领的三百虎狼全副武装,又用弓弩直对他们,这些人当中也没有领头人,并无统一调令,他们心中既惊且惧,即使听到不远处的驿馆中有喊杀之声,也不敢轻举妄动。 而且蔡中的话说的很模糊,他说‘尔等族主除贼’,眼下这些随从心中忐忑,不知自家主子是被除的贼,还是协同除贼的。 形势就这么僵持在这里。 刘磐一边祈祷驿舍内的大事赶紧结束,一边盯紧眼前的这群宗族手下。 “堂弟啊堂弟,今日便是鼎定大局之时啊!”刘磐在心中默默念叨道。 第十六章 各有各的心思 宜城内的一处居舍内。 黄叙在当中看管着县令李铮,他的长剑一直遥遥的虚点着李铮的咽喉,片刻不敢放松。 毕竟这个人,乃是宜城的县令,控制住他,就等于控制住了宜城的所有官署。 李铮蹲在原地,浑身打着哆嗦,一脸惊恐的看着黄叙,在二人的不远处,有李铮带来的几名随侍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地,尽无声息。 或许在他们生命结束的最后时刻,他们也没明白为何自己会死在这年轻人的剑下。 “尔等焉造反?”李铮哆嗦着道。 黄叙冷冷一哼:“造反的是荆楚宗贼。” 就在这个时候,门被轻轻的推开了,蒯越一脸疲惫的闪身走了进来。 黄叙扭头看向他,问道:“情况如何?” 蒯越虚弱一笑:“放心,由蒯某亲自去说,宜县官署皆定,他们断不敢妄动。” 李铮惊诧的看着蒯越,不敢相信地道:“异度……先生?” 蒯越点了点头,道:“李县尊,久违了。” “先生……为何要随那刘氏造反?背叛诸族?” 蒯越走到他面前,耐心道:“不是吾等造反,而是苏,张等族逆天而行,不尊诏令,他们不守天时王命,死在必然,李县尊,你非荆州本地之人,何苦为他们殉葬呢?” 李铮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答。 却见蒯越慢悠悠地道:“李县尊,还是早日醒悟的好,这荆州的天,要变了。” …… 驿舍内,黄忠将最后一名宗贼首领张方擒住,亲自绑缚,扔在了刘琦的面前。 张方跪在地上,满身血迹,身体不住颤抖,双眸中全是惊恐。 他抬起头的时候,面对的是刘琦正义的面容。 “啊——!” 张方嚎叫一声,迅速的向着后面躲去,但撞上的,却是黄忠坚实的大腿。 他避无可避! 但刘琦却没有杀他,张方对他来说,还有些用处! 那些没有被指为目标的宗族首领,见此巨变,纷纷起身向刘琦施礼,哆哆嗦嗦的表示他们会对刘表效忠云云。 这些人一个个都被吓着了,有几个人的裤裆里不知不觉间还有几分湿意。 刘琦和颜悦色,双手虚扶:“诸位,何至于此?在下不过一小小掾史,担不起诸公这般大礼,琦非乱杀之人……只是贝羽,苏代等人罪大恶极,危害一方,不杀不足矣平民愤,刘琦身为刺史佐官,自然是要铲奸除恶,为民除害,如今巨恶已除,酒宴继续,还请诸公入席。” 那些宗族首领你瞧瞧我,我看看你,目光同时扫向了筵席之中。 长案、漆盘、方尊、酒爵都被鲜血溅射,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宗贼的尸体,中间还混杂着一些人的头颅,瞪着大眼,死不瞑目。 入席? 就这场面谁人又能吃的下? 蒯良走了过来,对刘琦道:“掾史可让诸公暂且去驿馆的后舍暂歇,良会遣族中兵壮看管,待事定之后,再由掾史代府君安抚。” 刘琦之前一直没有见过蒯良,今日宴席之前为避嫌也只是礼节性的打了个招呼,现在方才是第一次正经谈话。 “今日多谢子柔公和德珪公帮忙稳定局势,若无二位,琦今日难成大事。” 刘琦的感谢发自肺腑,除掉以张,贝,苏三家为主的宗贼,可算是扫除了进驻襄阳的大碍,若是没有蔡氏和蒯氏相助,此事确实难成。 当然,不能靠自己的力量立足荆州,这也是刘琦心中的遗憾。 刘琦一边吩咐黄忠看押剩下的各宗族长到后舍暂歇,一边请蔡瑁和蒯越来到一旁道:“眼下驿馆内的宗贼首领虽死,但形势依旧严峻,若想成大事,非得行奔雷之手段。” 蔡瑁和蒯良彼此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蔡瑁拱手道:“公子说的,吾等起事前也略作考虑,依蔡某之意,当乘着宗贼首领服诛之际,火速派人收拢各家的私军,打掉他们在南郡各处的私兵屯营,确保南郡平安。” 蒯良在一旁继续道:“待收拢南郡宗贼私兵,成了羽翼,再行拉拢或威压江夏、零陵,桂阳诸族,各方畏惧,必然归附,届时荆州大定。” 刘琦心中明白,这是蔡,蒯两家预谋好的,想要摘果子了。 去兼并苏、贝等宗贼的私军和产业,这犹如抄家一样的好活,他们一定干的比杀人开心! 不过依目前的局势看,眼下还真就是只能依靠他们。 但正所谓利益均沾,好处也不能让你们全都占了,你们要发展,山阳刘氏也要发展。 刘琦对二人笑道:“被杀的宗族有五十五人,这五十五家若是仅靠二位,只怕一时间也难以完全收拢,恐误大事,诸公不妨分头行事,我让黄忠会和我堂兄刘磐,引我刘氏家族兵壮去收缴以苏氏为首的诸族兵马,蔡将军引蔡氏族中家将去收缴以张氏为首的诸族兵马,子柔公可安排族人去收缴以贝氏为首的诸族兵马,二位以为如何?” 蔡瑁闻言不由皱了皱眉。 按照他一开始的计划,收拢宗族私军产业,是他和蒯良二人平分的,当中并不包含刘琦。 身为刺史掾史,他只需坐镇宜城,居中指挥便是。 “公子,此事凶险,还是全权交由吾二人负责,公子的手下还是留在宜城,以防不测。”蔡瑁谏言道。 刘琦心中冷笑:哎呦,这么快就把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刘表若是在或许会答应你,但我偏不! “就是因为此事凶险,所以我才不放心只让两位处理,万一有个闪失,刘琦无法向严君交待……就这么定了!” 最后一句话,刘琦说的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蒯良深深地看了刘琦一眼,沉默良久,道:“我等依掾史便是。” 蔡瑁本想再争一争,但蒯良松口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默认三家分利。 大致商定了一下细节后,蔡瑁先去刘磐那里,帮他处置随同诸族长而来的那千余随从了。 而蒯良并不着急离去,他看向院落正中已经被绑缚的张方,问道:“掾史,五十五家宗贼尽除,为何独独不杀此人?” 刘琦解释道:“他兄弟张羡目下正在桂阳任郡守,我若杀他,岂不惹出祸患?留着他用来钳制张羡,以为后计,倒也不错。” 蒯良的心中颇感惊异:“掾史弱冠之年,就这般深谋远虑,难怪刺史敢让掾史一个人来荆州,却是高明之极!” 刘琦谦虚的摇了摇头道:“不敢承蒯公这般夸赞,来日方长,接下来的事还请蒯公帮忙运作筹谋。” 两个人互相对视着,都是意味深长的笑了。 刘琦心中想的是这是只老狐狸。 蒯良心中感叹,这年头小狐狸都这般鬼祟,老的今后当如何自处? …… 初平元年五月初八,刘琦联合蔡,蒯两族,在宜城驿馆诛杀五十五家宗贼首领,仅有张方一人被生擒,黄叙和蒯越生擒宜城县令李铮,蒯越说服宜城县尉、县丞等人归降;刘磐伙同蔡中,蔡和,率领三百刘氏兵壮控制了千余宗贼随从,后蔡瑁赶至,将其等尽皆招降。 五月初八傍晚,除了被杀的宗贼首领外,其余襄阳宗族在蒯良的劝导下,皆置手书表示愿效忠刘表。 五月初八戌时,黄忠和刘磐携苏代,苏焕两兄弟的首级,乘夜攻破襄阳城外苏氏私军兵舍,斩首七十三枚,余众皆降,苏氏一千二百名私军尽被收编。 同时,蔡瑁携族中家将攻破张氏私军兵舍,蒯越智取张氏兵舍,尽分两家私军。 五月初九至五月十四,黄忠和刘磐,以及蔡蒯两家分别行动,攻取南郡周边宗贼的兵舍与仓敖,各自收编以充其族。 五月十五,十七家宗贼族人主动派人来宜城,请求放弃族中财产,土地,农户,私军,举家北迁,刘琦在蒯良的求情下同意其请。 在收拢了各家族的私军,粮草,军械之后,并收拢了他们上缴的财物后,刘琦派刘磐进行清点,结果让他大吃了一惊。 仅仅是三大家族被抄没的物资,就有田九千顷,钱四亿七千七百万,打造好的马槊千柄,朴刀三千把,铁甲六百具,两石弓两百张,一石弓五百张,羽箭一万五千支,粮五万石,麸八万石。 其中最可怕的,是他们居然总计屯盐有三十万石! 屯了这么多的盐,足足可够全南郡的人吃上一年,为了什么?为的就是看准时机,哄抬盐价,席卷荆州盐利。 这是足可以让整个荆州倾覆的大手笔! 但刘琦知道,官盐的买卖,一向是由蔡氏和原先的荆州州府同营,如何苏,张,贝三家却能够囤积如此巨大的数量? 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刘琦自然不能再去深入调查,若是真把蔡瑁惹急了,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在收缴了荆州宗贼的资产后,下一步就是入驻襄阳,正式入主荆州了。 但眼下的襄阳城中,还有两个比较棘手的人需要处置,一个是张虎,一个是陈生。 第十七章 谁的地盘谁做主 张虎和陈生这两个人,原为江夏贼,当年曾率麾下数千贼寇在江夏纵横为恶,劫掠县府,屠戮百姓,属于一方祸胎。 而此二人能够进入襄阳,也是机缘巧合。 上任荆州刺史王睿死后,荆州刺史之位空悬,襄阳令杜笙暂代王睿坐镇襄阳,执掌南郡一十八县。 杜笙为人刚正不阿,嫉恶如仇,对荆州宗贼坐大深恶痛绝,他执掌襄阳之后,便立刻整顿吏治,打压宗族,并打算将原先同五大家族共营的官营盐铁生意回收。 他这样做,毫无疑问的触碰到了襄阳宗族的利益。 于是华容长贝羽和张方便暗中勾结了江夏贼张虎和陈生,引他们入南郡,由张虎和陈生作乱,杀了杜笙,入驻襄阳。 张虎自封南郡都尉,陈生则自命为襄阳令,二人带兵坐镇襄阳,与贝羽和张方暗中呼应,将襄阳的军权和城防牢牢的控制在手中。 击杀朝廷官吏,让贼寇主管一地城防军务,仅此一项,便知五大宗族在荆州是何等恣意妄为,一手遮天! 可如今南郡形势有变,五大宗族中的三族被灭,其私兵和军械,粮秣也被刘琦、蔡、蒯瓜分,南郡的势力和利益重新划分,在此特殊时节,给宗族们在襄阳当看门狗的张虎、陈生,其前途也变的扑朔迷离起来。 …… 而通过宜城一役,无论是刘琦,蒯良,蔡瑁的势力都有了大幅度的增长。 刘琦和蒯越相对还好,但蔡瑁却明显开始飘了。 荆州五大宗族仅剩下两家,且通过目下实力整体膨胀的速度来看,蔡氏似乎还隐隐的压了蒯氏一头。荆州第一望族,已经确属蔡氏无疑。 蔡瑁年轻气盛,没有蒯良老辣,没有足够的定力控制自己的心智。 也正因为如此,蔡瑁开始急剧膨胀,在与刘琦、蒯氏兄弟议事的时候,也有些盛气凌人之姿,竟有些指点江山的意味。 “张虎和陈生,不过是无谋之辈,区区贼寇,受控于贝羽和张方而已,如今贝羽已死,华容收复,张方更是阶下之囚,张虎和陈生眼下虽占据襄阳,然不过是无根之萍,只要蔡某修书一封,派人送往襄阳劝降,管叫那二人倾心来降,绝无反复。” 刘琦没有说话,只是淡淡道:“张虎和陈生,既是贼寇出身,怕是这些年也没少祸害当地百姓?” 蒯良叹息道:“确实如此,二人乃是江夏贼出身,劣性不改,牧守襄阳期间,纵容兵士为祸,强抢民女,强敛民财,肆意妄为,声名甚是不佳。” 刘琦皱起了眉头:“杀朝廷命官,屠戮百姓,为祸一方,这样民怨沸腾的贼寇,若是将他们招至麾下,未必会得民心,倒不如派兵征剿,眼下咱们收剿了五十五家宗贼的私兵和钱粮,实力大增,要杀张虎和陈生,想来不是难,一战可定。” 刘琦觉得自己的提议很是合乎情理,但没想到立刻就被蔡瑁否决了。 “公子不通军事,对张虎陈生亦不甚了解,荆州刚逢大乱,五十五家族长被杀,不宜再起干戈,应以招抚为主!” 刘琦皱起了眉,浑身不舒服。 他怎么听怎么感觉蔡瑁不像是在跟自己商量,而是自己擅作主张,直接就把这事给定下了。 “蔡将军,琦觉的张虎和陈生民怨甚深,又有杀官吏的前科,这样的人若是招抚,让荆楚百姓如何看待我等?” 蔡瑁没有看刘琦,只是转头对厅外喊道:“进来。” 不多时,便见一个中年文士走进了厅堂。 “在下庞季,见过刘掾史。” 刘琦疑惑的看向蔡瑁。 却见蔡瑁为他介绍道:“这一位,乃是襄阳望族庞氏族人庞季,善言辞,通晓纵横之术,若是由他去说降张虎和陈生,必然成功。” 刘琦的眼睛眯了起来。 这算什么? 不打算商量直接就做主了? 这荆州到底是姓刘还是姓蔡? “德珪公,眼下要不要招募张虎、陈生二贼,尚在议论之中,还未有定论?” 蔡瑁脸色一沉,不满道:“还有什么可议论的?兵法云,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既然能够招降,为何要打仗?” 眼见两个人要说僵,蒯越急忙起身,充当和事佬:“公子,德珪之言,乃是上佳之策,张虎和陈生虽是卑劣凶顽之辈,但若能不动干戈,还是最好的,毕竟眼下荆州大局未定。” 说到这的时候,却见蒯越还小心翼翼的冲着刘琦挤了挤眼睛,示意他不要和蔡瑁对着干。 刘琦看向蔡瑁,却见蔡瑁一脸阴沉的盯着自己。 那表情似乎是在对自己说,我定下的事,你同意也需同意,不同意也需同意。 好家伙,竟这般嚣张? 有点意思。 刘琦沉默了一小会,突然笑了:“既如此,那就依了蔡将军,由这位庞先生代表严君,前往襄阳说张虎和陈生来降便是了。” 庞季恭敬地执礼:“诺。” 蔡瑁阙黑的脸色一瞬间变的阳光明媚。 嗯,这大公子还算识时务。 刘琦又看向蒯越道:“为免有差错,还请异度先生也随庞先生去一趟襄阳城,尽量促成此事。” 蒯越见刘琦妥协了,心中不由松了口气。 若是蔡瑁和刘琦当真闹僵,他蒯氏夹在中间却也为难。 “公子放心,此事越一定办妥。” 刘琦看向蒯良,问道:“子柔公如何一直不说话?” 蒯良站起身,冲着刘琦一拱手道:“公子,众不附者,仁不足也,附而不治者,义不足也;苟仁义之道行,百姓归之如水之趣下,何患所至之不从而问兴兵与策乎?” 这是变相的再帮蔡瑁说话,劝刘琦行以仁义,该招降的招降。 果然,这些宗族还是利益捆绑,穿一条裤子的。 刘琦淡淡道:“蒯公所言,真乃雍季之论……既然公等都让我履行仁义,那便招降张虎、陈生二贼便是了。” “公子高见。” …… 三人走后,刘琦随将黄忠、黄叙、刘磐找来,将适才关于招降张虎和陈生的事情给他们叙述了一遍。 刘磐听完之后,气愤道:“蔡瑁这厮也太放肆了!堂弟一开始没有透漏身份,是为了诛杀宗贼,如今大势已定,五十五家宗贼皆灭,他们也知晓了堂弟便是刺史公子……蔡瑁却竟敢当面驳斥堂弟的意见,自己做主招揽张虎和陈生,未免太不将堂弟放在眼里!” 黄忠淡淡道:“蔡瑁年轻气盛,原先处事谦恭不过是因为尚未做成大事,如今一朝得势,成了荆州第一望族,行事自然是多了几分傲气的……不过其所言也有道理,能不动兵,最好就不动兵。” 刘磐哼了哼道:“动兵又怎样?咱们这次收拢了苏氏以及其附庸十八家宗贼的私兵,好歹也是有三千之众了!难道还怕他张虎,陈生两个贼寇?” 黄忠苦笑道:“磐公子,咱们收了十八家宗贼私军,人马虽多了,但人心不附,这三千人各怀心思,可皆是乌合之众,若不好生操练,恐不堪大用。” 刘磐一下子歇火了:“那如此说来,还是蔡瑁说的对了?” 黄忠摇了摇头,道:“张虎和陈生乃是恶贼,不杀恐失民心!唉,真是左右为难,” 刘琦用手指关节轻轻的敲打着长案,道:“没什么为难的,我不管蔡瑁说的对还是不对……但张虎和陈生,这次必须要死,从今日起这荆州是姓刘,旁人谁也做不得刘氏的主。” 第十八章 蔡瑁的小心思 从刘琦那离开之后,蒯良强烈对蔡瑁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德珪,汝适才对大公子所言未免过甚,失了礼数,毫无臣主之道。” 蔡瑁现在志得意满,自信心空前爆棚,全然没有了原先的谦卑。 即使面对他原先最尊重的蒯良,亦是如此。 “刘琦不过区区一个掾史而已,某对他需要什么礼数?” 蒯良听了这话,很是气愤:“汝勿忘了,他既是掾史,同时也是刺史公子也!” 蔡瑁停住了脚步,看向蒯良:“公子又如何?便可恃身份而妄行么?你我两家为他立下这泼天的大功,如今我还要为他招募张虎和陈生,兵不血刃的夺下襄阳,他居然不肯?如此妄为,若不教训一下,日后怎生得了?他还焉能将你我放在眼中?” 蒯良平静地盯着蔡瑁,问道:“汝想招募张虎和陈生,其意为何?” 蔡瑁被蒯良盯的浑身不舒服,吱呜道:“自然是为了帮刘府君夺下襄阳城,子柔公如何这般问我?” 蒯良漠然地看着蔡瑁,道:“恐不尽然。” 蔡瑁的心开始狂跳。 “若非如此,又能如何?” 蒯良深吸口气道: “张虎和陈生是贼寇,属无根之萍,自襄阳令死后,其二人便一直受张方和贝羽的差遣,掌控襄阳城防,如今贝羽身死,张方被擒,蔡氏兴盛,汝力主庞季进城劝降,非为刘氏劝降二贼,而是为了你自己招降他们,张陈二贼若知是汝招降他们二人,必感激涕零,倾心相投,到时你既可以收拢二贼麾下兵马,又可以借他们控制襄阳城防,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之?” 蔡瑁的脸红了。 他尴尬的笑了笑,道:“却是什么都瞒不过子柔公,不过你我两家一荣俱荣,襄阳城防若是能被吾掌控,那便是犹如被蒯家掌控一样,日后刘府君到了荆州,也会依仗你我两家。” 蒯良皱起了眉头,道:“德珪,某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子柔公于瑁,亦师亦友,有什么话是咱俩不能说的?” 蒯良叹了口气,道:“汝蔡家与我蒯家,同为襄阳大族,世代关系交好,蒯某也乐见蔡氏昌盛,然凡事太尽,其势势必早尽,如我初入刘氏麾下,有些事不可操之过急,以免为主所忌,毕竟这荆州之主,在名义上是刘氏。” 蔡瑁哈哈一笑,冲着蒯良拱手道:“子柔公良言善劝,蔡某谨记于心,我以后小心些就是了。” 嘴上是这么说,但蒯良能够看的出来,蔡瑁其实并不走心。 也难怪,这小子野心本就不小,如今骤然得势,只怕旁人是劝不住的。 不过好歹对于张虎和陈生之事,大公子对蔡瑁也算颇多忍让,大家彼此没有撕破脸,倒也是不幸中的万幸……有些事情,日后他再慢慢调停。 只要刘琦同意招降,不杀张虎和陈生,那至今日这事便算是过去了。 …… “杀张虎陈生?”刘磐惊诧的喊了一嗓子,声音很大,很震耳。 刘琦被震的脑袋嗡嗡直响。 他这么大声叫,嗓子不疼么? “堂兄,小声些,不过杀个张虎和陈生,至于这般紧张?”刘琦捂着耳朵不满地道。 刘磐深吸口气,尽量的平复心境,道:“汝方才同意蔡瑁的谏言,让庞季和蒯越去劝降张虎和陈生,如今又反悔要杀他俩?这不是摆明要跟蔡瑁撕破面皮么?” “撕破又怎样?适才他当众驳我,自作主张之时,又可曾顾忌彼此会撕破面皮?” 刘磐没有想到平日里温和儒雅的刘琦,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急忙劝解道:“堂弟,你是心胸宽广之人,切不可因这等小事与蔡瑁置气!” 黄忠亦是在旁边劝道:“少君,磐公子说的对,如今五大宗族,只剩其二,蒯氏处事一向温和,不与人争,但蔡家势力增长不少,已是荆州第一望族,眼下的时局,切不可因些许小事而与之交恶,得不偿失。” 看着刘磐和黄忠皆一副认真的表情,刘琦不由乐了。 “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我也知道眼下的时局不宜与蔡氏闹的太僵,但我要杀张虎和陈生并不是因为我要跟蔡瑁争面子,而是为了刘氏在荆州的今后着想。” 刘磐不解地看着他:“今后怎么了?” 刘琦站起身,在厅中慢慢地踱着步子,道:“张虎和陈生,在江夏劫掠多年,滋扰百姓,后又杀死襄阳令,守备襄阳,闹的民怨沸腾,比之宗贼更为可恨,我刘氏方入主荆州,对于这等人物若是不杀,试问让荆州百姓和士族如何看待?七郡良善之人,岂不各个心凉?” 刘磐闻言嘀咕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不过我们可以先招降他们,待日后襄阳稳定后再找个由头弄死他们不迟……” 刘琦表情复杂的看着刘磐,颇感心疼。 这么卑劣的方法他居然也能说的出口?还要不要点面皮? 这才跟自己到荆州几天时间,如何就变的这般腹黑?当初那个天真烂漫,一腔热血正直的男儿跑到哪里去了? 刘磐被刘琦盯的浑身不舒服,他扭动了一下身躯,道:“堂弟,为何这般看吾?” 刘琦笑了笑,道:“看你,是因为你长出息了。” 刘磐顿时喜笑颜开:“此言当真?” 当然是假的…… “说正事。”刘琦扭头不看刘磐,问道:“你们有没有想过,蔡瑁不惜当面驳斥于我,也要招降张虎和陈生的原因是为何?” 黄忠和刘磐适才只是从自己的角度考虑,并没有站在蔡瑁的角度上去想,听了刘琦的话,两人皆低下头细细思量。 刘琦转身走到架前,从架上拿下了自己的随身宽柄剑。 ‘啷’的一声将宽柄剑抽出,他仔细的盯着剑身上的雕刻,淡淡道:“张虎和陈生掌管襄阳城防,蔡瑁想借机卖好,收揽二人为己用,并一举掌控襄阳防务……届时他掌管了襄阳城的城防大权,却让刘氏背负受降贼寇的恶名,天下如何有这般划算的买卖?” 黄忠闻言恍然大悟:“难怪少君一定要杀张虎和陈生,原来这才是个中关键!” 刘琦慢慢的将宽剑回鞘,一字一顿地道:“我父是荆州刺史,襄阳城是大汉的城池,当姓刘!姓蔡的要抢城池防务,算怎么回事?” 刘磐站起身,道:“原来如此!看来这二贼合该死矣,堂弟,你说这事当如何办?” 刘琦微笑道:“我要当着襄阳百姓的面杀了张虎和陈生这两个巨恶,为刘氏增加声望民心,同时还要让蔡瑁无话可说!” “那如何能做到?” “计策我已经想好了,汝等听我调遣便是。” 第十九章 为父争面儿 初平元年五月二十七,蒯越与庞季二人受刘琦和蔡瑁所托,单骑入襄阳去说降张虎和陈生。 张虎和陈生二人本就是以江夏贼的身份投靠荆州宗族,无根无萍,在得知荆州五十五家宗族被平定之后,惊慌失措,每日夜不能寐,生怕刘氏的兵锋会逼进襄阳,取他二人首级。 庞季和蒯越入城之后,对二人说以厉害,庞季同时还对他们二人表示了蔡瑁的诚意,言只要有蔡瑁在,便可保他们二人性命无忧,且献城之后依旧可任原职,日后若能建功,还可给予更大的重用。 庞季话里话外说的人都是蔡瑁,反倒是将刘氏的作用刻意减弱了不少。 张虎和陈生当初本来就是奔着大宗族贝氏和张氏来的襄阳,对于襄阳宗族,他们在内心还是有一定信赖感的。 见蔡瑁给出许诺,二人当场便表示愿意归顺。 庞季和蒯越回返宜城复命。 听了二人的讲述劝降的过程,蔡瑁很是满意,可刘琦却不答应。 刘琦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不可让二人这般悄无声息的归顺,一定要让他们大张旗鼓的开城献降,要让襄阳的百姓们亲眼看到!让二贼当着襄阳百姓的面,亲自引官军入城,一则以示诚信,二则彰显严君之威。” 蔡瑁闻言不由皱起了眉头:“大公子,张虎和陈生已经投降,又何必要这般折辱他们?未免太过了。” 刘琦对蔡瑁解释道:“蔡将军误会了,琦此举绝非是侮辱,只是想在严君上任之前,为他老人家在襄阳争一争颜面,立一立威势。” 蔡瑁闻言一愣……为刘表争颜面? “这算什么争法?” 刘琦耐心地为他解释道:“严君任荆州刺史,虽是朝廷敕封,但我刘氏在荆州并无根基,亦无威望,前番以雷霆之威平定三大家族,襄阳百姓大多也觉得是蔡蒯两氏手笔,所以受降张虎和陈生二贼,说什么也得弄的大些,给严君争些威名。” 蔡瑁这才恍然,暗道看不出这小子还蛮孝顺的,居然想借用荆州受降的事给刘表赚取声望? 可惜,你争来争去,也不过是给蔡某争名争利而已。 蒯越在一旁做和事佬道:“公子之言,合乎常理,咱们在南郡闹将了一番,却无一样功绩可以归于府君,眼下襄阳这件事,说什么也得给府君争争面子。” 有蒯越替刘琦说话,蔡瑁也不好反对,随即道:“只是刘府君不在此处,公子打算如何行事?” 刘琦笑道:“受降之前,可卓张虎和陈生将襄阳四门大开,允许城内百姓出城入城,商旅亦可持路引做买卖,恢复襄阳城的正常商贸流通,待受降当日,吾等立严君之纛旗,在城外人流交汇处受降张虎和陈生,既合乎常理又不显做作,既彰显严君之威,又可振奋三军士气,不知公等以为如何?” 蔡瑁对刘琦如此摆弄花架子的行为深感不屑,道:“太繁琐了?” 蒯越急忙道:“不繁琐,我等此举也是为了刘府君之声威着想,待府君到日,自也会记上吾等功劳一件。” 说罢,蒯越冲着蔡瑁使了个眼色。 蔡瑁明白,蒯越是在提醒他,刘琦就受降张虎和陈生一事,已经做出了让步,眼下不过是想借此事给刘表争个面子而已,蔡瑁若是还推三阻四,就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蔡瑁仔细的想了想,前几日在议定受降张虎和陈生这件事上,自己是过于独断霸道,没有把刘琦放在眼里,颇不合礼数。 既然刘家小子已经服软,便卖他个薄面。 想通了,蔡瑁拱手道:“既如此,蔡某便让庞季再往襄阳城一趟,与张虎和陈生说明此事。” 刘琦笑了笑,道:“那就有劳德蔡将军操心了。” …… 待蔡瑁,蒯氏兄弟走后,刘琦便随即前往黄忠军营,去看那个当初被黄叙生擒的宜城县令李铮。 诛除五十五家宗贼的当日,李铮被蒯越诱骗,为黄叙生擒,后辈交给刘琦,其一直被关押在黄忠的军营。 刘琦来到一处帐篷内,看到的是满身污垢,蓬头垢面的李铮。 短短几日之间,这位县尊大人由天上直落地下,就犹如变了一个人,与刘琦当初第一次见他那意气风发之相完全不同。 刘琦走到李铮面前,蹲下身子道:“李县令。” 李铮满面呆滞,神思不属,听了刘琦的声音吓了一跳。 他诧然地抬头,看见的却是那张颇为熟悉的面孔。 “是你?”李铮不敢相信地道。 “是我。”刘琦点头道。 李铮瞪视了他半晌,苦涩道:“想不到,吾居然会折于竖子之手!” 刘琦身后,黄叙怒声道:“放肆,阶下之囚,安敢这般跟少君说话!” 李铮闻言一愣:“少君?” 刘琦在地上盘膝坐下,道:“吾乃刘刺史之子刘琦,前番是奉严君之命,以掾史的身份前来荆州暗访的。” 李铮呆愣许久,然后无奈叹道:“怪不得,怪不得……呵呵,这就不奇怪了,刘刺史好缜密的心思,大公子好高明的手段。” 刘琦静静的看着他,突然道:“李铮,我这几天看了你的履历,知你并非荆襄本土人士,且不与襄阳宗族沾亲,为何要助纣为虐?供张方驱使?” 李铮的脸色晦暗,喃喃道:“南郡之地时势如此,宗族势大,我一县令又能如何?不供其趋势,难道与其作对,凭白丢了性命不成?” 刘琦长叹口气:“你也是有你的苦衷。” 说罢,刘琦转头吩咐黄叙道:“让他们进来。” 黄叙领命出帐,少时便领进一个妇人和两个孩子。 “夫君!” “父亲!” “夫人?”李铮惊诧的喊了一声。 刘琦让黄叙将李铮的家眷领进来后,自己便起身和黄叙走了出去,不去打扰他们一家团圆。 黄叙疑惑的向着帐篷里瞧了瞧,问道:“少君……今日让李铮一家团聚,是为何意?” 刘琦站在帐篷口,抬头望天:“这李铮举孝廉出身,治理宜县也颇有章法,只是投靠宗族走了歪路,但人么,行将踏错总是有的,得给人家一个机会,我想把他收为己用,然后让他替我去诓骗张虎和陈生,仅此而已。” 黄叙犹豫地道:“可是他毕竟曾投靠了宗贼张方,这样的人,可信吗?” 刘琦仰头看向天空,笑道:“可信不可信,都不会耽误我们的大计,稍候汝好生看着就明白了。” 第二十章 怎么都是死定了 李铮与妻儿在帐篷内温存叙旧,刘琦站在帐篷外,百无聊赖的拿出了魔方,又开始随手摆弄了起来。 不得不说,东汉末年的日常生活太过枯燥乏味了,大多数人每日就是为了吃饭而活,可作为娱乐的活动太少了。 每日就是大食,小食,睡觉,生娃……第二天反复依旧,直到某一天遭兵戈之乱被杀。 能玩上魔方的刘琦,可以称之为这个时代的大娱乐家了。 黄叙看不懂个中奥妙,以为刘琦等的心烦,随道:“少君,末将进去催催?” 刘琦摇了摇头,道:“一家之口多日不见,彼此倾诉衷肠,你我若是在这个时候打扰,就太没有人情味儿了。” 黄叙嘀咕道:“可这般下去,却要等至何时?” 刘琦叹息道:“人生在世,不长不短,要成大器,关键的一项,便是耐心……来,我教你玩魔方。” …… 大半个时辰之后,李铮遣其妻出帐,请刘琦入内。 李氏夫人领孩子出了帐篷,看到的是一脸无奈的刘琦和满头大汗的黄叙。 “这,这,某如何一面都拼不出来?”黄叙羞恼的道。 刘琦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万事开头难,这玩意虽小,但当中蕴含的道理颇深,要玩通模方,需要四个阶段,每一个阶段都要付出巨大的耐心,但当我们每能多拼出一面乃至一层的时候,其成就感绝非言语所能形容。” 说罢,刘琦拍了拍黄叙的肩膀道:“你我皆少年之人,少年人,最大的弱点便是心浮气躁,这魔方送你,闲来无事可尝试研习,可磨砺心性。” 黄叙咬了咬嘴唇,低声回道:“多谢少君……” 刘琦转头,看到李氏夫人,笑道:“夫人与李公可诉尽衷肠?” 李氏点了点头,道:“多谢掾史成全妾身,拙夫请掾史进帐一叙。” 刘琦转头看向黄叙,道:“送夫人回去,切记小心看待,不可失了礼数。” 他的声音不大,却偏偏拿捏的恰到好处,正好传入了帐内。 黄叙引着李氏走后,刘琦在帐外站了一会,方才走进帐内。 李铮的眼角有些湿润,表情略显惆怅。 看到刘琦进来,李铮用乌黑的手擦了擦自己的眼眶,却将脸越擦越脏。 刘琦取出随身方巾,递给李铮。 汉朝阶级地位分列明晰,望族公子地位甚高,由于出身和成长大多性格孤高,能把随身之物给予旁人所用的,可谓凤毛麟角。 李铮接过刘琦递过来的锦帕,心下感动。 人与人的相处便是如此,有时候想要博取对方的好感,只需要一个善意的举动就可以。 擦完脸后,李铮感激道:“不想公子竟这般仁厚,实是让李某惭愧,想当初李某协同宗族,谋算公子欲谋害刘府君,当真是罪不容诛,如今公子却这般待吾……唉,还请公子杀了李某。” 刘琦依旧是盘腿坐在沙地上,道:“汝非宗贼,并无为祸一方之举,原来的荆州无人监管,任凭宗贼坐大,实纷乱之地,汝为保全家人,投靠张方也是迫于形式,此事我心知肚明。” 李铮见刘琦竟主送替自己说话,羞愧无地,眼角又闪出泪来。 刘琦认真地看着他,言道: “人么,行将踏错常有的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李公,汝可愿回头,相助吾父子安定荆襄阳,造福黎民?” 李铮终于控制不住,痛哭失声。 他本以为自己自己这一次是死定了,但万万没有想到,此刻居然可以绝处逢生,再一次看到了生的希望。 而给他这份生存希望的,便是面前的这个年轻人。 其实以他和张方的关系,刘琦就是杀了他,也并不冤屈了他,毕竟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但刘琦却选择饶恕了他。 这年轻人,是何等的胸襟? “李铮愿意为使君和少君效犬马之劳!”哭泣完后,李铮向刘琦表明了决心,额头重重击在地。 李铮也是江夏平春豪族出身,平时别说给人磕头,便是作揖半屈都是少数,如今肯掷额于地,足见其对刘琦的感激。 “无需如此。”刘琦急忙伸手,将李铮从地上拉起,让他坐在自己的对面。 “李公肯来归附,实乃刘琦之幸,我眼下有一件大事要汝去做,便算公将功折罪之举如何?我保你可在襄阳留用。” 李铮忙道:“但凭少君吩咐便是。” 刘琦将自己和蔡瑁对于招揽张虎和陈生两个贼寇产生的分歧,对李铮说了一遍,最后道:“对于我刘氏而言,张虎和陈生决不可留,且我知晓张陈二贼都是张方召入襄阳的,而你任宜城县令时,也是张方手下,若是让汝去挑唆二人,必可成事。” “在下当如何挑唆二人?” 刘琦认真地道:“你只需要让二贼相信,蔡瑁让张虎与陈生二人在襄阳城外献降……其意是要借机除掉他们二人便可!” 李铮毕竟也是一县之长,他认真揣摩刘琦的话许久,良久之后所有所悟。 “在下明白当如何做了,少君勿忧,在下这便去襄阳。” 说罢,便起身要走,刘琦却是拦住了他。 李铮疑惑地看向刘琦。 刘琦却是露出了笑容:“李公如此这般行头,如何去襄阳?” 李铮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衣服,又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凌乱的发髻和阙黑的脸庞,尴尬的笑了。 “唉,却是在下行事急躁了。” “君且去收拾一下仪容,沐浴更衣,待刘琦为君置酒饮宴后,再行去襄阳不迟。” “多谢少君!”。 李铮走后不久,黄叙返了回来,知道事情之后,随问道:“少君,这县令当真可靠吗?万一他出尔反尔,去张虎那里出卖少君怎么办?” 刘琦浑不在意:“卖了就卖了,反正我的目地只有一个,就是要张虎和陈生死。” 黄叙有些不明白了:“李铮若是出卖了少君,少君还如何杀此二贼?” 刘琦慢悠悠地道:“我捋顺一下,黄兄便明白了。” 黄叙疑惑地看着刘琦。 刘琦笑着解释:“眼下在李铮面前有三条路,第一是归顺于我,按照某之计划去诓骗张虎陈生,言蔡瑁想要在他们献降的那日铲除他们,依二贼秉性,要么逃走,要么死守襄阳,要么在献降当日对蔡瑁反戈一击……无论如何做,二人基本就死定了。” 黄叙点了点头,道:“可若李铮假意归顺少君,去张虎和陈生处揭穿少君计谋呢?” 刘琦回:“这就是李铮的第二条路,假意归顺我,实则去张虎和陈生那去揭发我的计谋,如此张虎和陈生就会知道刘氏不容他们,依照张虎和陈生的脾气,他们要么逃走,要么死守襄阳,要门在献降的当日对我反戈一击,那他们依旧死定了。” “额……” 黄叙听的眼皮子直跳,张虎和陈生这是造了什么孽? “那李铮的第三条路又是什么?” 刘琦笑道:“第三,就是李铮跑到蔡瑁那里告发我,蔡瑁过来找我理论,回头大家撕破脸,我拼着跟蔡瑁交恶也要弄死张虎和陈生,而蔡瑁在蒯氏的劝说下,也会杀掉李铮与我和解,那李铮、张虎、陈生三个就死定了……但我想李铮不会那么做。” 黄叙长叹口气:“经少君一说,末将顿开茅塞……看来二贼无论如何,都是必死之局” 刘琦点了点头:“对,怎么都是死定了……他俩就是天煞孤星,命不好。” …… 蔡瑁让庞季再去了一趟襄阳城,将受降的流程说给了张虎和陈生听。 一听之下,二贼当场发怒。 蔡瑁此举,却也太欺负人! “蔡瑁怎么这般无礼,说好了是招降吾等,如何事到临头,还要让我二人出城受降,受其凌辱?”陈生一脚踢翻了面前的长案,愤恨的喊道。 厅下,前来劝说的庞季忙道:“两位不要误会,此事与蔡将军无干,实乃是刘刺史之子为彰显父威,故议行此举,绝非蔡公故意折辱将军之威。” 张虎面色铁青的道:“彰显父威?蔡瑁就这般轻易的答应了?却是将把吾二人当成什么?” 陈生亦是气道:“当初张方和贝羽召吾二人投奔,乃是以礼相待,蔡瑁何等人?不过荆州一长而已,焉敢这般傲慢?” 庞季忙道:“二位将军误会蔡将军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之荆州有了刺史,再非昔年五族掌权之时,便是蔡氏和蒯氏,办起事来,也要顾及一下刺史颜面,束手束脚,毕竟眼下刘氏才是名正言顺的七郡之主。” 二贼的脸色依旧没有缓和。 庞季又道:“二位将军放心,蔡将军已经应允,待此事过后,当相赠良马百匹,麟趾百斤,布帛白绢以为报答,以为补偿。” 张虎和陈生适才还气的不行,但一听蔡瑁有礼相赠,气瞬时间消了大半。 贼寇天性贪婪,喜好财物,少有风骨气节。 张虎沉默了半晌,方道:“罢了,蔡将军新投刺史麾下,也殊为不易,我兄弟非那不讲理的人,既然已经答应归顺,那便做些样子,又有何妨?权当给蔡将军些薄面。” 庞季闻言大喜过望,忙道:“若果真如此,在下在此替蔡将军谢二位将军厚意!” “回去领命,告诉蔡将军,吾兄弟二人这几日便开城门,允南郡诸县商贾入城。” 庞季对张虎和陈生连连道谢,然后便离开了,张虎和陈生则是沾沾自喜,出城当众献降虽然失了面子,但一则能得蔡瑁信任,二则也有利可谋。 与这些相比,面皮又算得了什么? 第二十一章 乱心之计 张虎和陈生答应了庞季的要求,将襄阳城的四门打开,恢复往来通商,并张榜于城内,告知城中百姓,三日后守城将领要率兵在城外归顺新任刺史麾下天兵。 襄阳城本就是南郡重镇,是连接汉江的枢纽,往返人流量巨大,四门打开恢复通商的当日,往来人口便络绎不绝,瞬息便恢复了往日的繁华之景。 但张虎和陈生还没有高兴多久,就有一人登门拜访,给两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这个人就是李铮。 张虎,陈生,李铮昔日都是张方的支持者,彼此之间虽没见过几面,但也算彼此知根知底。 “李县尊不在宜城,突至襄阳,不知有何要事?” 不论如何,大家都算是昔日的同僚,张虎对李铮也算颇为客气。 李铮无奈道:“在下已不是宜城县令了,如今不过是在刺史公子麾下,为一白身食客尔。” 张虎露出惊愕之情:“李公乃江夏豪族,任宜县县令之时也是政绩卓着,令弟李通现纵横江汝,可谓雄才,仅为少君麾下一食客,未免太大材小用了?” 李铮长叹口气,一锤桌案,道:“某有今日之祸,皆因那蔡瑁背信弃义,出卖张,苏,贝三族!如今苏代、贝羽皆亡,张公被擒,我等昔日依附于张氏之人,焉能有好下场,能得不死就算是天大的幸事了!还在乎什么官职高低?” 张虎和陈生彼此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李公又何必怨天尤人?一时之搓却非一世之挫,日后或许还会有转机也说不定。”陈生劝慰李铮道。 李铮转头看向陈生,淡淡道:“听二位将军言下之意,似是对眼下境遇,并无忧心?” 张虎哈哈大笑:“不瞒李公,蔡将军派庞季和蒯越来招降于吾二人,并许诺吾兄弟人官职秩俸,且依旧督襄阳防务。” 张虎说这话的时候,满面春风,志得意满,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确实,同样是张方的附庸,张虎和陈生与李铮相比,目下这待遇着实是好了太多,不容他们不得意。 不过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李铮并没有嫉妒之色。 他冷笑道:“张将军若如此作想,只怕大祸不远矣。” 张虎奇道:“李公何出此言?” “某今日来,便是知会二位,你们皆中了蔡瑁的奸计,丢掉性命怕是只在旦夕之间。” 这话说的很是肯定,颇具自信之相,诓的张虎一愣一愣的。 陈生不满道:“李铮!吾兄弟念汝是昔日同僚,好生招待,汝安敢妄言咒吾弟兄二人?” 李铮不急不缓地道:“陈将军,若非顾念昔日同僚之情,某焉能冒险来此告知二位蔡瑁诡计?” 张虎和陈生都是江夏贼出身,平日里好勇斗狠是长项,但不善于用谋更不善于揣测人心。 张虎冲着陈生招了招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问李铮道:“还请李公如实相告,若果能救我兄弟二人,我弟兄日后定有重谢。” 李铮愤恨道:“那蔡瑁出卖三族换其一族富贵,害某至这般境地,如今又出诡计谋算二位,某也是偶然从少君处闻之其计,因此辗转而来相告!” 张虎皱起了眉,道:“蔡瑁要如何谋算吾弟兄了?” 李铮认真言道:“二位也不想想,若是要招降二位,直接接手襄阳便是了,如何非要让你二人出城献降,岂非多此一举?” 张虎犹疑道:“此事吾心中也曾怀疑过,问那庞季,其言乃是为彰显刘景升之威也。” “呸!刘景升尚未来荆州,只是派了嫡子来,便灭了荆襄五十五家宗族,威名已是甚隆!哪里还需受降你二人立威了?” 张虎和陈生闻言一惊。 他们细细琢磨了一会,感觉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少君前两日于某言,蔡瑁向其谏言,说是汝二人乃江夏贼寇出身,又与张方关系亲密,平日里民怨甚深,不可当真招抚,当以计诱出襄阳除之,以绝后患!” “什么?” 陈生面色发白,浑身颤抖:“那蔡瑁安敢如此!吾兄弟二人如何得罪他了,他竟是这般狠毒?” 李铮冷冷言道:“二位与三大宗族相比如何?蔡瑁连三大宗族都卖了,如何会留下你们?况且二位将军掌管襄阳城防,麾下又有三千精锐,此两样乃是蔡瑁日思夜想之物啊!” 张虎的拳头握紧,手背上青筋暴露。 李铮察言观色,见火候差不多了,随道:“李某顾念昔日同僚之情,知此事后,借为少君游说襄阳名士归顺之机,转道来此向二位详陈此事,与不信,全在二位一念之间,某若回去晚了,恐少君见疑……二位保重!” 说罢便站起了身。 张虎拱了拱手,道:“多谢先生犯险知会吾兄弟二人此大事,大恩不言谢,后会有期。” “告辞。” 送走了李铮之后,陈生问张虎道:“兄长,这李铮所言,有几分属实?” 张虎在厅中来回踱步,一边走一边道:“还有两日才是献降之日,且派细作打探荆州军动向,若是他们整军布武,暗中有所动作,则说明李铮所言非虚。” 陈生愁苦地叹了口气,本以为是件天大的好事,哪曾想居然闹成这样。 “若李铮所言果然属实,你我又当如何?” 张虎愤恨道:“蔡瑁想杀你我,你我还想杀他呢!若蔡瑁果不能相容,那咱兄弟便在献降的当日,反戈击杀了此獠!” 陈生也是露出凶狠之色:“兄之言,甚善!” …… 接下来的两日,张虎和陈生便暗中派遣细作,去探查荆州军的情况。 而细作带回来的消息,是荆州军这几日一直在暗中操练兵马,往来调动,整兵布武,似是暗中备战。 张虎和陈生知道消息之后,悲愤交加,很不能平吞了蔡瑁。 这蔡瑁好生毒辣,若非李铮,他二人岂不死的冤枉? 但他们却不知道,是刘琦告知蔡氏与蒯氏,如今荆州方定,为防止外贼袭扰,特别是屯兵于鲁阳的袁术和孙坚,各部将士都应抓紧操练,整军备战,不给旁人以机会。 蔡瑁虽然觉得刘琦小题大做,但前番当众驳斥过刘琦,多少有些过分,此番便给了刘琦面子,按照他的要求作出整备军马之势。 结果,反倒是让张虎和陈生产生了误会,生出了反叛之心。 张虎和陈生都是睚眦必报之人,他们心中既然已经生出了歹意,那便绝不会与蔡瑁妥协! 他们二人也开始暗中筹备,等待受降的那一日,想办法一举击杀蔡瑁。 第二十二章 反叛!平叛! 一转眼,三日之期已到,荆州军这边以刘琦、蔡瑁、蒯氏兄弟等为首,在约定使臣前往襄阳城的南门受降张虎和陈生。 襄阳城乃是南郡重镇,经济发达,三面环水一面靠山,乃是南北往来的重要经济隘口,亦是荆州向北的最大军事渡口。 仅仅只是开城三日,襄阳城四门的往来人流便如同潮汐,很快就从战乱中恢复了繁华的开市景象,襄阳城的地理位置特殊为其一,其二还是因为这个时代的特殊性。 中平年间经济衰退,战事频繁,且又因为北方黄巾余孽盘桓在诸多郡县,使的汉江以北的物价飞涨,但由于南方目下相对较为安定,因而南北物价相差差异巨大,这就使得很多中原商贾,开始打起了南方物资北转赚差价的主意。 即使是汉朝各地郡县税务奇高,即使是南来北往贼寇遍地,但在巨利的趋势下,还是有很多商人纷纷下海,果敢的跻身到了这条致富之路上。 但很可惜,他们现在的努力终究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因为在不久的将来,董卓即将开始大肆铸小钱,而这些小钱会通过朝廷以极快的速度流入汉朝市场,导致严重的货币贬值,将冒险致富的商人这二三年聚拢的财富全部割了韭菜。 而历史上,这场恐怖的经济泡沫几乎延续了数十年,甚是在魏蜀吴三国建国后,民间经济发展出现了退行现象,甚至一度流行以物易物。 但是如今,襄阳城的商贸流通还是非常发繁华的。 襄阳城的成郭出现在地平线上,遥遥望去,只见南门外的流动人口并没有因为今日受降的而减少,相饭的,滞留的百姓似乎比起平日里还要多。 若是别人,知道今日要有见血之事,或许会驱散百姓,清空城南一则怕人多影响计划,二则也恐伤及无辜。 但在张虎和陈生这两个贼寇的脑中,根本就没有“伤及无辜”这个概念。 反而,襄阳城的围观百姓多了,稍后一旦哄乱,有助于他们成事! 对于这两个人来讲,便是整个南郡的百姓都死绝了,他们也绝不会有半分愧疚,亦不会有半分不忍。 …… 荆州军的三营兵马,在距离襄阳城百箭之地处停下,三营分为三阵陈列,遥对襄阳城。 而对面的军阵中,张虎和陈生二人,一人手持白绫,一人手捧襄阳令的青印银绶,亦步亦趋的向着荆州军走来。 这是受降的标准流程,持青印银绶乃是代表纳土归军、交政割城,而白绫亦或是绳索荆棘之物,则是代表愿受对方任何惩处,哪怕是交出性命。 护城河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们看到这般场景,纷纷交头接耳,对这场受降评头论足,有些人甚至咬牙切齿,对二人怒目而视。 毕竟,这两个人在襄阳的期间,纵兵为祸,他们手下的贼兵,平日里奸淫掳掠,抢夺钱粮,无恶不作,对待襄阳百姓犹如待宰的牛羊。 很多人巴不得荆州军的将领能够用那白绫勒死张虎和陈生。 张虎和陈生在两方人的引导下,已经走到两军相隔五十箭处停下。 眼见二人停下了,蔡瑁方对刘琦道:“公子,张虎和陈生已至,可以去受降了。” 刘琦没有动。 他冲着蔡瑁微笑道:“还是蔡将军代严君前往受降。” “我?” 蔡瑁没想到刘琦会把这露脸的事让给自己,犹豫道:“蔡某前往受降,于礼似有不合。” “不然。”刘琦微笑道:“严君上一次送来的任书中,言明已向朝廷奏疏表将军为南郡都尉,张虎和陈生总领的襄阳防务,正是归将军直辖,由将军前往受降,再名正言顺不过。” 大郡之中,都尉秩俸两千石,与太守地位略等,于郡中分管军事,朝廷的诏书一般不能直达都尉,需由郡守转下,因此二者彼此称谓互为“敢言之”“敢告”,且南郡都尉有自己的一套佐属,府内可设丞、祭酒、掾、史、属、书等等。 这职位和一方郡守一样,是天下诸多望族子弟郎梦寐以求的人生目标。 蔡瑁听了刘琦的夸赞,心中很是得意,一股傲气从胸中游走,经神经百穴直抵天灵。 他满面笑容,摇头道:“这如何好意思?还是是请少君代父受降方为正道。” “蔡将军就勿要客气了,我早已经为将军准备好了。”刘琦说罢,冲着身后的刘磐是了个眼色。 刘磐转马喝道:“竖旗!” 一名护旗军将早就准备好的一面皂旗立起,那旗面随风猎猎而动,黑色的旗面上用金字绣着‘南郡都尉蔡’五字。 这竖旗之威,算是将蔡瑁彻底给捧飞了,他的虚荣心和傲气在瞬时间达到了临界点。 “哈哈哈,好,既如此,瑁便却之不恭了!”蔡瑁冲着刘琦拱了拱手,然后招呼了几名亲卫,随他骑马奔着场间矗立的张虎和陈生而去。 张虎和陈生此时一人执白绫,一人执襄阳令印绶,低头一动不动。 但他们偷偷瞄向蔡瑁的目光中,却隐藏着浓烈的恨意与涌动的杀机。 刘琦望着蔡瑁自得意满而去的背影,长叹口气,暗自嘀咕:“风萧萧兮易水寒……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片刻,蔡瑁骑马来到了张,陈二人的面前。 蔡瑁低头看向矗立于马下的二人,满意地道:“二位将军乃真识时务者也,汝二人今日献降之功,日后必当流传青史,为后人传颂。” 张虎抬起头,看着一脸志得意满的蔡瑁……蔡瑁的笑容在他眼中越看越惹人厌,越看便越让人气愤。 张虎的牙齿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 “蔡将军,吾有一事相询,吾二人既以诚心归顺,为何还要在此受降?莫不是故意折辱于吾等?”张虎迈步上前,将白绫递上,在送出白绫收回双手的同时,其手掌却暗暗的摸向了腰间。 蔡瑁春风得意,没有听出张虎的话外之音。 “嗨,区区小事而已,何必挂怀?既让汝等出城受降,那便是自有受降的道理,问那么多作甚?” 就在这个时候,突听后方,传来了一个声音。 “将军此时不动,却待何时?” 这句话,在不同的人听着,却有不同的意味。 在蔡瑁听来,这是让他快点受降张虎和陈生,赶紧引众人进襄阳城,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在张虎和陈生听来,就完全不是那个味了! 动? 谁动谁却还不一定呢! 就在蔡瑁走神的这一刹那,张虎突然从腰间拔出匕首,对准马上的蔡瑁突然恶狠狠的刺了过去。 事情发生的太急,便是蔡瑁身旁的那些护卫也没有及时反应过来。 幸好有一人高呼一声:“将军小心!” 蔡瑁听了这个声音,下意识的一拉马缰,向着后方一闪。 就是这一个动作,张虎的匕首没有刺中蔡瑁,而是不小心扎在了他战马的脖颈上。 鲜血从马颈涌了出来,那战马吃痛,高声厮鸣,其前两蹄猛然抬起,原地乱蹦,将蔡瑁从马背上掀翻下去。 蔡瑁措不及防,背部朝下,重重的跌落在土道上。 “将军!” “保护蔡将军!” “尔等安敢?” “速速护住蔡公!” 蔡瑁身后的侍卫纷纷拔出宽柄剑,纵马跨步向前,将地上的蔡瑁包裹其中,戒备森严,不让张虎和陈生伤害蔡瑁。 张虎见一击不中,狠狠的跺了跺脚,转身就向着城内跑去。 而贼军的阵营中也派出精锐前来接应。 与此同时,襄阳城内还冲出两曲骑兵,这是张虎和陈生所拥有的全部骑兵。 这两曲贼骑尽用襄阳武库装备,浑身皆用战甲裹体,手中持马槊,此刻那些马槊皆高高抬起,在为首两名军司马的指挥下,直奔着荆州军的方向冲了过来。 蔡瑁此刻方才在侍卫的搀扶下吃痛的从地上起身。 他一脸羞恼望向张虎和陈生逃遁的背影,恼羞成怒地喊道:“江夏贼!安敢暗算于吾?吾与尔等不死不休……哎呦!” 那些从城中冲出的两曲贼骑兵,分出数十人掩护场间的张虎和陈生,其余的则是挺着马槊直奔着荆州军的方向冲来。 贼众要开始和己方拼命了! 蔡瑁虽然是破口大骂,不输气势,但他没料想二贼会叛他,事先并没有做准备,因此不敢直面那些贼骑,只是在自己侍卫的保卫下,奔着本阵而逃。 在城外看热闹的百姓,也被这阵势吓坏了。 百姓们自然不想被牵扯其中,纷纷惊呼着四散而逃,襄阳城下一时间混乱不堪。 荆州军本阵中,蒯良等人也是脸色大变。 “怎么会这样?” 蒯良脸色煞白,哆嗦道:“张虎和陈生这两个贼子……焉敢造反?” 刘琦长叹口气,道:“二人本就是贼寇出身,反复无常的小人,造反有何奇哉?说了这俩贼子不可信,可蔡将军就是不听……” 蒯良长叹口气:“可叹德珪不听良言,强行招降,以至生出这般祸患。” 刘琦跨过蒯良看蒯越,却发现蒯越不吭一声,只是略有疑惑的望向前阵。 果然……自己的小九九,终究还是没有瞒过蒯越这个聪明人。 刘琦试探道:“异度公,张虎和陈生造反了,请公赶紧吩咐将士们列阵对敌……如何发愣?” 蒯越此刻心中有些纳闷,但一时间也琢磨不透个中精妙,但事情紧迫,不容迟缓。 蒯越立刻吩咐家将,让麾下兵马列阵迎敌。 而刘琦则是转头看向黄忠,问道:“此战不可多磨,汉升可能除张虎和陈生否?” 黄忠将刘琦赠送给自己的那张黑弓从背部摘下,遥望了望不远处的张虎和陈生,随道:“少君安心,无需大动干戈,且看黄某诛此二贼!” 第二十三章 百步穿杨……诛贼! 黄忠是直属于刘琦的军司马,刘琦事先早就吩咐过他今日的战事,因此黄忠早在事前就有所准备。 虽然基本确定了张虎和陈生会在此番战事中会被逼反,但刘琦并不想将战争的规模扩展的过大。 若是能够快速解决,那是再好不过。 因此事前,刘琦曾跟黄忠商议。 两人商量来商量去,发现最终只有一个办法能够解决此事,那就是擒贼擒王。 而能够快速实施这件事的,只有黄忠一人。 …… 蔡,蒯等宗族兵马整备阵势,列防守阵,准备迎战张虎和陈生麾下的两曲骑兵。 那些骑兵的注意力只是在派兵布阵的荆州军主力身上,但也就是这个空挡,黄忠率领其麾的十八骑随骑从侧翼冲出,绕过对方的主力兵将,从侧翼去偷袭在襄阳城下的张虎和陈生。 战场上,偷袭敌军主将的机会并不是很多,只是因为今日的场合比较特殊。 张虎和陈生为了袭击蔡瑁,没敢率领大队人马出城,只是为了消除对方的戒备心,一举成功。 事实证明蔡瑁确实没有什么戒备,但张虎和陈生却也缺乏随机应变之能,事到临头反而失败了。 黄忠乘着敌军不注意,轻装去偷袭敌军后方,其行动虽然迅速,但还是被对方察觉了。 敌军的骑兵中,立刻分出一队改道去阻拦黄忠等人。 黄忠等十九人一边策马奔驰,一边从箭壶中取箭、架弓,然后对准那些驰骋而来的贼骑便射了出去。 那些贼骑一早就看到了黄忠等人拉弓的姿势,在听到箭鸣声后赶紧低头或侧身躲避。 但黄忠等人瞄准的并不是马上的骑手,而是他们麾下坐骑的战驹! 呼啸而来的羽箭几乎箭箭命中,那支骑兵排先的战马在奔驰中中箭轰然倒地。 先头的战马倒地,对后方奔驰的骑兵影响极为巨大,骑兵战马无法迅速踩刹车,只能强行牵扯马缰停住,但效率极为低下,根本不可能反应及时…… 便见贼骑后方奔上来的骑兵也被绊倒在地,再后面的骑兵虽然勉强拉扯缰绳勉强停止了奔驰,但队伍也因仓促的变故而变得散乱,在原地来回打转。 黄忠放下黑弓,暗道:“终归还是乌合之众,若是正轨的郡兵,怕是便不能奏效了。” 张虎和陈生在襄阳城内尚有兵马,本想派人去调遣,但因突发战事,城门前的百姓因惊恐而产生骚乱,纷纷向着城池里蜂拥挤去,而城里还有兵将想要往外出,因此内外形成对流,践踏者和跌落入护城河中者数不胜数,情况一时间僵持在了那里。 张虎和陈生不通时势兵法,目光短浅,事先不曾仔细的做出规划,因而造成了现在的被动局势。 换成刘琦与黄忠等人站在他二人的角度,适才一击之下就能让蔡瑁一命呜呼。 刘琦对于主阵的战事并不关心,他知道凭己方的兵卒数量,张虎和陈生的两曲骑兵根本冲不进来,最多只能形成骚扰作用。 他现在主要是考虑黄忠的偷袭的成功概率。 隐约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刘琦吩咐黄叙道:“率一队人马从另一个方向去支援汝父!” 黄叙自然心中明白,刘琦让自己也出战,既可以配合黄忠,也可以吸引张虎和陈生的注意力,分散他们的战力,给黄忠创造良机,射杀张虎和陈生! 当下,黄叙率领一支兵马,从荆州军的阵中冲出,他们顺着左翼的方向,绕过敌军的前部骑兵,奔着拱卫着张虎和陈生的后方袭扰而去。 襄阳城下现在乱成一团,张虎和陈生一时半刻也回不去城,看见黄叙那一支兵马的动作,张虎急了,急忙吩咐道:“又有兵马从侧面绕过来了!要袭吾后阵!尔等分兵去挡!” “诺!” 张虎的中军主阵又分出一些贼众去挡黄叙,其后阵一有调整,另一面率领骑兵队突袭的黄忠便看到了机会! 敌阵有缺! 那缺口在别人眼中或许不算是什么,但在黄忠的眼中,就犹如张虎和陈生二贼将头颅放在托盘中,摆在他面前任由自己取用一样。 黄忠催促众人速行,敌方有了破绽,那下一步就是抓住时机,闻声射贼了! 黄忠提起手中长柄刀,昂声高呼:“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夺襄阳诛贼首,这样的大功十载难得一遇!杀贼建功,便在今日!想成事的,随某来!” 黄忠身后的骑兵,纷纷将弓收拾妥当,重新执起马槊。这会儿听到黄忠的命令,一个个血脉喷张,无不鼓足心底的激动和杀意,将凝聚起来的战力在这一刻全部爆发。 在黄忠率先奔出的同时,他身后的骑兵从喉咙中发出撕裂般的吼叫,高举兵械紧随其后。 尽管黄忠身后的骑兵仅十八骑,而敌阵的守军足有数百,但却无人因此感到忧虑和惶恐。 对面纵然人多,然毕竟是乌合之众,不懂排兵布阵,也不懂抓战场时机,毫无纪律,又何需惧哉? 十九骑快速的冲进了那些刚刚重整队形的骑兵军阵,并不纠缠,只是迅速的向前突进。 敌军的骑兵刚刚重整队伍,又被黄忠突入,一时间彻底被弄得懵了头,仓惶间他们也不清楚来者是何军队,更没弄清对方冲过来多少人,因此并无死拼的架势,只能是尽量固守阵势,保持稳定尽量减少伤亡。 这正是黄忠所希望的,因为他的目标不在这些阻拦的贼众身上。 借着暂时鼓起的气势,黄忠等人很快冲破了敌军的骑兵队。 如此一来,摆在他面前的就是张虎和陈生的那两只头颅了! 但百步穿杨取人性命,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还是在颠簸的马背上,非得是极精箭术者而不能为之。 黄忠屏住呼吸,端稳弓身,用心感受座骑颠簸的频率和幅度。 然后便是迅速的弯弓搭箭,瞄准目标,这个瞄准过程不可久持,然后就在一刹那,他松开弓弦,羽箭尖叫着飞射出去。 “啊!” 一声痛苦的叫嚷声,黄忠一箭射入了陈生的眼眶中! 他没有射对方的心窝,恐其有甲胄在身,而不能取其性命,因此独独瞄准其目。 但正因为如此,才显示了他箭术的恐怖。 那一箭由左目射入,直透后脑,将整个头颅贯了个通风,陈生只是痛苦的嚎叫了两声,接着便从马上跌下,连人带命被马蹄下的黄沙吞淹。 “陈兄!”张虎又是愤怒,又是惊恐的叫了一声。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但随即,他的心中涌上来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怖。 那是被死亡笼罩于周身的恐怖。 但黄忠并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 “区区贼寇,焉敢在荆州为恶,看某再射他一人下马!” 说罢,黄忠迅速再取出一箭,弯弓搭箭,瞄准了张虎。 陈生落马之后,张虎的第一反应就是往身边的人堆里躲。 黄忠的嘴角浮出冷笑。 弦至满月时,黄忠并没有放箭,而是故意大喝了一声——“中”! 其声音其大,直冲九霄,如同滚雷,竟是盖过了场中其他的声音! 几乎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见,包括远处的敌阵。 陈生的惨状,可不是只有张虎一个人看到了,他的眼睛被射了个对穿,所有贼寇尽皆目睹。 这天下间,可不是只有张虎一人怕死! 黄忠一嗓子喊出,对面的贼众几乎都是下意识的仓惶躲闪! 而就在那躲闪的瞬间,张虎的身躯被暴露在了黄忠的射程之内! 黄忠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手中拉满的弓弦这才被他松开,那支利箭则直奔着张虎而去! 第二十四章 羞愧无地的蔡瑁 作为一名统帅,身为一名战将,除了要懂兵知兵,熟读兵法,善于布阵之外,还有一项重要的素质,那就是审时度势,善于制造并抓住战机。 说的笼统些就是能够随机应变,见微知着。 在这一点上,黄忠是一名合格的战将! 他在瞬息之间,便想出办法让敌人露出了破绽,并在这破绽露出来的一刹那,抓紧时机快速置对方于死地,毫不拖泥带水,不让对手有任何翻盘的机会。 如果说陈生被黄忠射死是因为对手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那张虎的死,则完全怪他自己。 怪他自己的心智不够沉稳,怪他没有审时度势的机变,没有临危不乱的能力。 他死就死在应变能力不足,仅此而已。 张虎和陈生连续被射伤,这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无论是蔡蒯两家的将士,还是他们自己的兵卒,都被惊骇到了。 从古至今,在战场上被射杀掉的主将可谓凤毛麟角,而在同一场仗中被射杀的主将达到两人,可谓闻所未闻。 这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要么黄忠太勇,射术太精湛,要么张虎和陈生太过废物。 没有了主帅,那些本就操练松散的贼军,更是变成了乌合之众,此时他们既组织不成像样的反击,也再无心恋战。 贼兵们的心中本就没有什么义理和信念,他们之所才站在战场上打仗,要是为了生存,要么是为了满足私欲,要么是为主将所威压逼迫,而不论他们属于哪一种情况,主将的阵亡都足以将他们的战意瓦解殆尽。 不用几盏茶的功夫,城外的江夏贼便犹如商量好了一样,极为默契的四散逃窜,甚至连张虎和陈生的尸身都不管不顾。 而对于刘琦来说,这自然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但良机一般都是给予有准备的人。 “堂兄,立刻率兵去取张虎和陈生的尸体,然后分兵从襄阳四门进城,用二贼首级受降贼兵,并掌控襄阳城防。” 刘磐摩拳擦掌,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立刻将早就分成四屯的兵士分别交付于麾下的四名军侯,其亲自指挥调度,各方阵按照经战前演习过的既定方略,开始向襄阳城行进。 就在这个时候,蒯越则是打马来到刘琦身边。 他骑马的速度很慢,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其脸上虽挂着笑意,却颇显僵硬。 “不想少君执兵,竟有亚夫之风,审时度势且不论,但冲这份果决应变之能,便之世所罕有,不但是将知兵,兵亦是知将也!” 刘琦是从后世来的,在社会上混的时候最善于听这些话里话外的弦外之音。 而蒯越的话该如何形容呢? 不但有弦外之音,而且还有点酸。 什么兵知将? 傻子都知道刘琦麾下的兵马大多是刚刚被收降的宗贼私兵,岂能在这么断的时间就做到兵将相知? 摆明了事先有安排。 蒯越这是在赤裸裸的挤兑。 但刘琦并不在乎。 他与蔡、蒯两族合作共灭宗贼,并均分利益,而且蔡、蒯两家的家主也都得了刘表委以要职。在刘琦看来,刘氏对蔡、蒯两家,可谓仁至义尽,并无薄待。 是蔡瑁自己人心不足蛇吞象,自持功高当面驳斥自己不说,还要强行受降张虎和陈生的兵马,抢夺襄阳城的防务! 他就是让张虎弄死,也是活该。 襄阳的城防若被蔡瑁占了,那刘氏父子的性命今后也等于置于蔡家之手。 这就好比刘氏父子将自己家门的钥匙交给一个外人,这个外人随时可能会将屋子内的财物尽皆搬走,或是半夜悄悄开门,将屋中的人杀死。 是个正常人也不会这么做的? 对于这种侵权行为,刘琦若是不予以反击就这么妥协,日后这荆州七郡到底是该姓刘,还是姓蔡? 权力这东西,是会让人疯狂的,你若不拿生命守护它,回头便会被它收去生命! …… 刘琦看向蒯越,并不出言解释,就是那么平静的看着他。 不见喜,也不见怒,更是不见他出言辩解。 他是荆州的少君,他和其父刘表是襄阳名正言顺的主人。 身为主人,有必要对手下去解释辩白么? 蒯越被刘琦那镇静的眼神看的浑身不自在。 “公子,您这是……?” “异度公,稍后我们便可以入城了。” 刘琦只是说了这一句之后,便不再多言,转头看远处襄阳城的南门——看黄忠和黄叙父子在场间指挥调度,追缴诛杀张虎和陈生的败军。 “诺……” 蒯越小心翼翼地应了一声,心中却翻起了惊涛骇浪。 自己终究还是有些小瞧这少年了。 他原本以为这少年随和健谈,平日里又喜谈笑,虽然智计深远,诡计多端,但本质上应是柔和之人。 但直到今日,蒯越才发现这些浮于表面的东西,统统都是假象。 荆州的这位少主,对于权势和地位的欲望,应该是比任何人都要强。 这样的人,平日里和他怎么样玩笑嬉闹都好,可一旦触碰了他权力的底线,那后果…… 蒯越的额头上,不知不觉滴下了一滴汗珠。 他转头看向被护卫搀扶回阵,颇为狼狈的蔡瑁,心头微微跳动。 适才张虎那一刀,若非蔡瑁闪避的及时……他是不是就真的死了? 蔡瑁来到阵前,迎上了众人的目光,满面羞愧,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刘琦翻身下马,快步走到了蔡瑁的跟前,关切道:“蔡将军,可伤着了么?” 蔡瑁羞愧无地:“蒙少君关怀,瑁并未被张虎贼子伤到,只是适才跌落下马,撞伤了后腰,此刻难直立矣。” 刘琦脸上露出怒色,声音中饱含着戾气:“张虎和陈生这两个蟊贼,假意归降,却包藏祸心刺杀蔡将军,欲害我荆州屏障……幸苍天保佑,幸奸贼诡计未曾得逞,将军若有差池,琦当如何向严君交待?” “嘶——” 不远处的蒯越听了刘琦的这番话,不知为何,浑身一阵恶寒,口中竟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呻吟声。 那声音中的情感,极是复杂。 蒯良不解地看向蒯越,奇道:“二弟,你不舒服?” “兄长勿怪,弟……只是牙疼。” 蔡瑁并没有蒯越那么敏锐的眼力,他前番傲气凌人,出言直接驳斥了刘琦的意见,如今被刘琦关怀,心中羞愧无地。 “承蒙公子关怀,瑁……瑁深感惭愧。” 刘琦吩咐蔡瑁身后的侍卫道:“速速引将军回后方歇息,襄阳诸事,自有琦与蒯君协商而定,将军不必挂怀……只管安心养好腰子便是。” 蔡瑁对刘琦表示感激后,便被侍卫带回去养伤。 而此时,黄忠等人已经驱散并招降了张虎和陈生在城外的兵将,而二贼的尸身则是被刘磐带着,从别的城门入襄阳,去用以威慑并招募二贼麾下。 而适才城外遭难,哄闹着向城中拥挤的百姓,此刻也因为战事结束而逐渐平息。 百姓的慌乱虽然平息了,但若仔细观察,便能看出他们还是有些惧怕之色。 刘琦冷眼观瞧,见时机已到,随对蒯越道:“异度先生,还请劳烦您陪我前去抚民。” 蒯越见刘琦招呼自己同去,心中多少有些忐忑。 他清楚,刘琦是明白自己看出了张虎和陈生的事情有问题,故意招自己同往。 只怕是要对自己说什么事? 对于这位表里不一的荆州少主,蒯越心中既感到佩服,又感到有些隐隐的恐惧。 该怎么办?是虚与委蛇还是义正言辞的斥责他? 蒯越心中的矛盾愈发强烈。 第二十五章 收揽襄阳的民心 蒯越和刘琦前往襄阳城下,去安抚城外惊慌的百姓。 短短的一路,蒯越心中的情绪却汹涌澎怕,无数的念头和想法在脑中来回交杂。 荆州军诸人中,只有他看出了是刘琦设计谋害了蔡瑁、张虎、陈生。 虽然不知道刘琦用的是什么方法,但张虎和陈生是蒯越亲自去招降他,他能够看出二贼归降的诚意不是假的,这三天时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蒯越可以确定一件是,那就是这事定是刘琦做的! 蒯越暗暗咂舌于刘琦的手段。 他虽然不知道刘琦用什么办法让张虎和陈生造反,但设身处地,蒯越自认为自己也能够做到。 毕竟那俩江夏贼都是好勇斗狠的无谋之辈,以蒯越的智谋,让他们圆就圆,扁就扁,这并没有多大难度。 不过让蒯越心惊的是刘琦策反了张虎和陈生后的一系列动作! 杀死了二贼,整治了蔡瑁不说,还让蔡瑁对他心存愧疚感恩戴德,同时还可名正言顺的收缴了张虎和陈生的数千兵马,接手襄阳城的城防。 而且张虎和陈生在襄阳民怨沸腾,刘琦此番还可大涨名望。 这一环套着一环,好处皆被姓刘的占去了,果然是心思缜密。 这便是十八岁的弱冠少年?呵呵…… “嗯,公子,我……” “先生且勿多言,咱们先去安抚百姓,再说心里话不迟。” 刘琦不紧不慢地打断了蒯越的话头。 刘琦越是这样,蒯越的心就越发紧张,也弄不清楚刘琦找自己一同抚民的真意。 不多时,两人在黄忠的拱卫下来到了襄阳城下。 城外的战事虽然结束了,但围观的百姓此刻还是进不了城,且慌乱的情绪未去。 毕竟这城下,才刚刚打了一仗,还杀了人! 刘琦在黄忠的保卫下来到了护城河边,他翻身下马,走向那些在城下聚堆的百姓。 在这期间,刘琦感受到上千双眼中的目光皆落在了自己身上,那灼灼的目光热量笼罩在自己周身,仿佛都能将他燃烧或是融化。 刘琦在百姓们面前约十步的空场停住。 在一双双惊疑不定眼眸的注视下,刘琦双手从外向内抱拢微合,呈拱手怀抱形,向着在场的百姓们长长的作揖。 士族公子如此,可谓闻所未闻。 蒯越见状一惊,暗道他就算是要收拢民心,如此行径去也未免过于折节,委实不妥。 他有心想上前去劝刘琦,但突然间似是想到了什么。 有何不可? 若是刘表之身份,如此作揖于民,自然折了刺史身份,掉了面子,可刘琦虽是刘表之子,却非开府之君,其折节下士,理所当然,然偏偏他还是刘表的嫡长子,身份又可代表刘氏,既不折了气节,也不会失刺史威望……如此行径,更可聚拢民心! 原来是自苦之计。 在所有人惊异的目光中,刘琦缓缓的直起身,道:“汉荆州刺史刘表子琦,在此自罪于襄阳之民。” 刘琦的声音响在了众人的耳边,如同清晨的钟声,分外惹人惊醒。 “自黄巾乱始,南郡屡遭跌难,外受贼寇滋扰,内有宗贼为祸,民生凋零,苍生苦楚。” 众人没想到刘琦会说出这么一番言语,惊异之余,也都各个认真聆听。 毕竟刺史公子当着百姓的面罪己,可不是每天都能看见的。 “刘琦身为汉室之后,却行事愚钝,上不能匡君扶国,报君王于社稷,下不能除暴安良,救万民与水火,其心可痛……今幸得中庐蒯氏,蔡州蔡氏相助,方可铲除宗贼,平贼灭寇,澄清南郡寰宇,还汉江一方清平……” 百姓们被刘琦的话语所感,不知不觉间,场间竟有人有抽泣之声。 刘琦再度环顾四周,高声谈道:“襄阳诸者……皆受苦甚深!” 说罢,再次环抱双手,长长作揖。 短时间的沉默后,百姓们的情绪沸腾了。 “公子!” “公子!” “刘氏父子来荆州,我等小民复有生望矣!” “公子铲除宗贼,还了襄阳清平!” “张虎和陈生,公子杀的好!” “……” 刘琦的话,在无形间与襄阳百姓们在心中搭建起了一座细小的桥梁,桥不宽,却可过人。 在襄阳平民心中,别说是刺史公子了,就是在街上随便找一个宗族子弟,也不会这么谦逊的跟他们对话,更莫要说当众罪己了,将本不是自己的责任硬拦在自己身上。 这是何等之大义,何等之大仁,何等之大勇。 在襄阳百姓们的叫声中,刘琦高声道:“从今往后,荆州七郡百姓,不会再受苦,不会再挨饿,有刘氏父子在,便让七郡军民饿有饭吃,冷有衣穿!” “多谢公子!” “公子是仁义之士!” “我等愿拥护刘府君,愿拥护公子!” 刘琦转头对黄忠道:“令三军鼓起声势!” 黄忠向着身后的骑兵一挥手。 便见刘氏骑兵在原地列阵,高声呼喝,汉声直冲云霄。 “汉祚昌隆!” “汉祚昌隆!” “汉祚昌隆!” 襄阳城外,军民一同呼喝,彼此见互相带动渲染…… 这种场景,即使当年在雒阳校场,蒯越也不曾见过。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刘琦一步一步,坚定的走到他的身边,看着陷入沉思的蒯越,道:“异度先生可还好?” “……” “看到这种场景,先生认为,张虎和陈生,该杀还是不该杀。” 蒯越目光复杂地看了刘琦一眼,道:“该杀。” 直到这个时候,他隐约发现眼前这个年轻人胸襟中所蕴藏的志气,似是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 襄阳一城,南郡一郡,他和蔡瑁都很当回事,但这些在刘琦的眼中似乎并不足够。 想到这里,蒯越心中不由隐隐有些激动了。 数年之前,他孤身入雒阳,将一腔大志付诸于当时与士人结盟的大将军何进,本以为以何进的地位和权势,定可让自己一展胸中抱负,展凌云之志,不负一身才华。 大丈夫生于当世,谁不求留名青史,遗传后世? 但事实证明,他所托非人了。 何进的自负,何进的愚鲁,何进的短见,彻底磨灭了蒯越扬名立万的希望。 在如今的蒯越心中,那位权倾天下的大将军不过是沐猴而冠。 可怜汉家社稷皆付于屠猪儿。 离开雒阳后,蒯越便在无心于天下之事,只是醉心于家族,如何为家族获利。 并不是他不再想一展胸中抱负,只是他自觉天下已无有可相称其才华之主。 既不能展志,那便昌盛其族,又如何? 但是今天,刘琦的举动,隐隐的让蒯越死去的心,又再次活了起来。 “敢问公子之志?”蒯越面色一正,向着刘琦作揖相询。 刘琦微笑道:“开朱门而待宾,扬声名于竹帛,运筹演谋,鞭挞宇内,揽申、商之法术,救黎民于水火,解百姓于倒悬,忧国家之危败,愍生灵之苦毒,率义兵为天下诛贼,方不负大丈夫之志。” 蒯越听了之后,心中颇有起伏之感。 少许之后,却听他又问道:“公子有匡扶天下之志,令越钦佩,然今日于蔡瑁之所为,又是否权谋过甚?” 刘琦认真地看着他,道:“吾虽好用权谋,然从古英雄,岂有不用权谋而成事者也?” 蒯越闻言不由沉默了。 第二十六章 难以对外发展的刘氏 刘琦今日对蒯越算是剖心置腹的交谈了一番。 之所以有今天这番谈话,是因为刘琦知道,宗贼平定后得利的不仅仅是刘氏父子,蔡、蒯两家的得益更大,从今往后,荆州好一段时间将成为以刘氏和蔡、蒯两大族为中心的宗族共治之局。 在这种双方彼此牵制互相平衡的情况下,刘琦要尽量去争取蔡、蒯两族中的高明之士,不求他们能倒戈站在自己这边,只是希望自己向外发展时,能减少一部分阻力。 刘琦的发展理念很简单——不能固守困死于荆州一地,要将战略眼光放大,逐步对外扩张。 说起来好像简单,实则很难办。 抵达荆州之后,刘琦根据荆州宗族的态度,再结合刘表历史上的行为,大致推断出了历史上刘表统治荆州十八年没有向外拓展出一步的根本原因。 有人说刘表喜欢坐守,没有四方之志,这只是一个方面。 刘表独身来荆州后,靠着蔡、蒯等宗族成事,虽然在极短的时间站稳了脚跟,却也给自己打造了一个只能固守不能进取的坚固牢笼。 蔡、蒯等望族势力膨胀,致使荆州军政中枢很多要职都落在了望族手中,造成的结果,就是刘表的每一步行动都要取得荆州强族的认可,刘氏才能去办。 当刘表利益与蔡、蒯等族一致的时候,就能顺风顺水行动顺利。 可一旦刘表的想法与荆州宗族的利益不一致,刘表就甭想干成一件事。 刘表与荆州豪族什么时候利益一致?那就是他们都希望荆州安定! 当面对外敌侵略,或是平定荆州内乱的时候,荆州豪族是非常支持刘表的,所以刘表在荆州的十八年里,在防御性战事上做的都相当出色。 荆州豪族和刘表什么时候利益不一致? 对外扩张的时候。 从刘表用蔡、蒯平定了襄阳宗贼的那一天起,荆州便不再是刘表一个人的荆州,而是襄阳豪族和刘表共有……对外争霸,打输了怎么办?损失谁来承担?战争是需要打钱耗粮的,是要减少人口和生产力的! 就算是打赢了?这利益又该如何分? 且刘表在对外战争中实力壮大,万一不再受襄阳诸族钳制了怎么办? 在扩大地盘的同时,荆州势力会不断吸收外来望族,打破了刘表麾下现有的平衡怎办?襄阳大族的话语权在刘表那还能有多大比重? 既然对外发展,所有的一切都是不确定的,那就干脆别打! 在荆州称王称霸,吾等诸族皆拥戴汝刘府君,岂不快哉? 按照这种套路过下去,在刘表死前荆州一直稳如泰山,大家日子过的都还滋润,可刘表死后,那些望族就立刻携裹着刘琮投降了曹操! 襄阳诸族十余族长,皆被曹操封侯。 那受损失的人是谁? 只有刘氏一族而已。 但如何才能打破望族的牢笼? 刘琦总结出了三种办法。 第一种是发展刘氏自己的军事实力,逐步加大筹码,掌控军事话语权。 刘琦目前收拢黄忠,收编宗贼私军,抢夺张虎和陈生的贼军,便是如此。 第二种就是吸纳外来力量,包括外来人才以及二级军事势力,均衡荆州内部,这个方法历史上的刘表也用过。 第三种,就是从这些荆州望族中,找到志同道合之士,从内部劝服他们支持刘氏向荆外发展。 蒯越就是刘琦的第一个目标。 相比于蔡瑁和蒯良那样的保守派,刘琦能看出蒯越是真正有志向的人,对外发展的事,他或许能够接受。 所以刘琦便乘着今日的时机,想激发起他的壮志。 而且就实质来讲,刘氏父子对外发展逐步壮大,对于这些初期创业的大族,也是一种投资。 一旦成功了,收益之大远超想象,总比大家都窝在荆州待十几年强。 但今日,刘琦只是先将自己的想法透漏给蒯越,有些事不是他一下就能下定决心的。 蒯越是聪明人,他需要慢慢消化,慢慢思考,慢慢筹谋。 刘琦不着急,他感觉蒯越最终会想明白的。 …… 斩杀张虎和陈生的当日,刘磐迅速的率兵进入了襄阳城。 在蔡瑁受伤,没有及时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刘磐纳降了张虎和陈生麾下的兵马,并接手了襄阳城的城防。 至此,刘琦才算是真正的替刘氏占据了南郡北部。 襄阳官署的正厅内,刘琦抚摸着厅内正中摆放的长案,又伸手摸了摸襄阳令的那块青印银绶,脸上露出了一丝快慰的笑容。 这三尺见宽的长案,是权力的象征! 刘磐兴奋地道:“伯瑜,襄阳之地,终于为吾等所据,从今往后,咱刘氏族人便可在这荆楚之地一展抱负了!” 黄忠亦是道:”恭喜少君!少君相助刺史拿下襄阳,诛除宗贼,实乃奇功,放眼天下,如少君这般年纪便做成这等大事的,屈指可数。” 刘琦向黄忠致谢道:“若非黄司马,焉能有刘琦今日?我当谢你才是。” 黄忠忙道:“少君勿要折煞于某。” 刘琦笑道:“黄司马为我刘氏建盖世奇功,司马放心,父亲来后,我必立荐司马之功,襄阳城防,便由司马和黄叙同掌,我刘氏的身家性命,便交付于汝父子之手了。” 黄忠心中感动,刘琦这是真当他们父子是自己人了。 刘琦又看向刘磐,道:“堂兄,算上招降张虎陈生麾下之众,咱们的兵马共有多少?” 一说到这事,刘磐的脸上就乐出花来。 “堂弟,粗略算来,直接归咱刘氏统辖之军,已是不下五千之众了!” 刘琦没有笑,只是道:“人数增长了是好事,但他们毕竟都是降军,战力高低暂且不论,是否完全可信,尚在未知之数。” 刘磐闻言道:“如何不可信?夺取襄阳城时,那些宗族私兵不就是用的很是趁手么?” 黄忠在一旁道:“磐公子,今日之战,因阵前杀了张虎和陈生,令贼兵束手,不能反抗,实乃顺风之战,那些降军不生变故,也在情理之中,可翌日一旦有了硬仗,他们临阵会作何反应,只怕难料。” 刘琦问道:“这该如何处置?” 黄忠拱手言道:“非得少君恩赏这些兵卒,再由末将和磐公子调教操练,颁布军纪,再寻一场大战给予将士们磨砺,方可成事!” 第二十七章 又不安分了 黄忠的建议还是非常中肯的,这些刚刚受降的兵卒,在战场上的顺风局时,或许还算好用,但若是在逆风局,会出现什么样巨大的变故,就不得而知了。 只要恩威并施,一边由刘琦对他们进行恩泽,一边让黄忠等人仔细调教,重新操练并颁布严明的军纪,方才管用。 “既然如此,那便有劳黄司马和堂兄仔细操练这些降卒了,翌日练兵若有大成,刘琦必然重谢。” 刘磐乐道:“自家弟兄,何必弄的这么生分,你不说我也必然得好好练。” 黄忠则是道:“此乃末将等分内之事,不过在这之前,末将还想先知会少君一声,若想让这支降军大成,做到军纪严明,则操练之时,恐少不得斩几个人以振军威,届时还请少君勿要怪罪便是。” 刘琦知道黄忠的意思。 若要操练这些散兵游勇,让他们真正对军规生出敬畏之感,那就必须要严明军纪,前日若有人违返,必将有重责,杀人怕是在所难免的。 所谓杀鸡给猴看,如出一辙。 刘琦认真道:“黄司马尽管放手为之,有什么需要我做的,随时告知,琦全无不允。” 说罢,便见刘琦又转头看向了刘磐,道:“跟着黄司马练兵,要多多学习,认真留意,长些本事,不要光练兵不练自己。” 刘磐自然是明白刘琦想让自己跟黄忠多学能耐。 看来他对自己这个堂兄,还是抱有极大期许的。 “伯瑜,你放心便是!黄司马是有本事的人,为兄自当敬服,也自当虚心。” 没想到刘磐居然这么听话,刘琦心中不免有些诧异,看来他刘磐对黄忠的本事是真心实意的佩服。 一切安排就绪,那下一步就是静等刘表南来了。 …… 在刘表抵达之前,刘琦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其中之一就是要发布榜文安抚外郡宗族。 除了南郡的宗族外,荆州外郡还有很多望族。 这些宗族听闻了刘琦设下鸿门宴杀人之事后,自然是会有些兔死狐悲之感,蠢蠢欲动怕死在所难免,必须要及时进行安抚、拉拢或是打压。 在这一点上,刘琦纵然有通天的本领也周转不过来,他只能依靠蔡,蒯两家的人脉,对各郡的宗族施以手段。 这不是个人能力可以解决的事情,这是一个人脉和底蕴的问题,整个南郡,也只有蔡、蒯两家有这样的底蕴。 虽然这么做,会继续壮大蔡、蒯的势力,但只有这样,才能最快速的安定荆州各地,施以军政。 所以,就算眼下蔡、蒯两族的势力发展如日中天,暂时也只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除非有人再度碰到自己的底线。 但很显然,这些宗族在试探人底线这件事情上仿佛有瘾! 有人不长记性,再次触碰到了刘琦的雷区。 …… 这日一大早,刘琦起床后,便立刻开始晨练,锻炼身体。 穿越到这个时代后,他都尽量坚持良好的作息与生活习惯,让身体保持最佳状态。 不为别的,只是为了尽量能够活的长一些。 对三国了解的人都知道,从光和元年的黄巾起义到太康元年的东吴灭亡,整整96年的时间里,出现了无数的枭雄与豪杰,但真正称的上是赢家的人,却只有一个! 那就是为西晋开国奠定了基础的晋宣帝,而晋宣帝之所以能成为这激荡百年史中最大的一位赢家,主要原因之一就是这老王八活的是真长! 刘琦记得前世时,曾有一位公众人物说过一句至理名言:四个说相声的对着骂街,谁活到最后,谁就有话语权,谁就是艺术家。 在这个时代,诸侯圈中骂街的人除了他爹刘表外,还包括董卓,曹操,刘备,袁绍,孙氏,袁术,公孙瓒,刘焉等等一大群人,不下十多个对着骂。 刘琦想尽早加入进去跟他们骂,他更想当那个活到最后的艺术家。 所以锻炼养生是必须的。 但锻炼这个事情,有时候也会受到环境的限制,就好比今天,刘琦就没有锻炼多一会。 因为有人打断了他。 磐急匆匆的赶了来,满面焦急之色。 “堂弟,出大事了!” 刘琦刚刚在院中跑完几圈,正在拉弓射箭锻炼臂力,被刘磐这突如其来的嗓子一喝,箭头失了准头,确只射在了靶心的三环之外。 刘琦惋惜的长叹口气,转头看向刘磐:“什么事这么慌?” “堂弟,蔡瑁族弟蔡和,手持蔡瑁任令,今日一早率人来城门,要从黄叙手中接手襄阳城的防务!黄叙不交,两方目下正在城东的瓮城外对峙,大有火拼之势,某见事急,特来禀报……堂弟,此事该当如何?” “蔡瑁派人来接手襄阳防务?” 刘琦的眉头皱了起来:“想不到他被张虎一刀逼于马下摔伤了老腰,居然还学不乖?整日惦记一些不属于他的东西!” 刘磐长叹口气道:“谁说不是呢?只是那蔡家此要襄阳城防的理由颇正,蔡和说其兄得叔父任命,为南郡都尉,一郡军事皆属管辖范围,如今叔父不在荆州,这襄阳的城防由蔡瑁一手安排,这是名正言顺。” 刘琦眯起了眼睛,将手中的弓箭往地上一扔,道:“带我去看看!” “诺!” …… 两人也来不及派人套马驾辎车了怕是来不及,两人各骑一匹快马,由府邸直奔城东的瓮城而走。 来到瓮城内门外,却见黄叙率领一众手下,把住城门与登楼的青石高梯,而蔡瑁之弟蔡和,则是手持蔡瑁的调令,在城门前与黄叙对峙着,双方之间的情绪都不怎么好,剑拔弩张的,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黄叙初生牛犊不惧虎之势,面对蔡氏族人丝毫不惧。 他手握一把长柄刀,横摆在胸前,朗声道:“襄阳防务,乃长公子嘱托于某,非等闲不可轻置于人,尔等何许人?竟敢来夺城防?再上前一步,莫怪吾手中刀无情!” 很显然,黄叙适才应该已经在蔡和的面前展示过自己的武艺了,不然他这般牛气冲天的说话,别说是蔡和,换成刘琦也早就扑上去和他拼命了! 眼下蔡和没有动,就说明他忌惮黄叙之勇。 蔡和咬牙切齿地道:“黄叙,某知汝父子立有大功,眼下颇受公子重用,但凡事都要讲个道理,有个规矩是不?某持南郡都尉的军令而来,接手襄阳防务名正言顺,汝身为荆州军中人,焉敢不尊将令?这事某无论是去寻大公子或是吾兄长,也都是汝黄叙没理,汝可明白?识相的乘早滚开,不然汝断无好结果!” 黄叙岂会怕他? “某不认什么南郡都尉,黄某只知道,没有公子的调令,这襄阳防务旁人休想插手,乘某没生气,尔等赶紧走开,莫怪我一会手下没深没浅!” 蔡和闻言气的浑身发抖。 他一指脚下两名捂着手臂,痛苦嚎叫在地上来回打滚的随从,怒道:“稍后?汝适才下手便有深浅了么?某这俩侍卫何其无辜,他们所犯何罪?你两招便折了他二人的手背和腿骨?端的狠毒!” 刘琦在远处听的只想鼓掌。 黄叙这小子……当真是虎实的紧!不过他虎的真让人喜欢。 一上来就打断了蔡和两名手下的手脚,难怪蔡和眼下只敢跟他讲理,而不敢随意硬来。 换成个老实人,只怕现在就是被蔡和打断腿了? 黄叙不以为意,不屑道:“谁让他们强行要上城楼了?没有少君之令,这城楼重地岂能随意上得?某打折他们手脚是轻的,没要了他俩性命,也是看蔡将军的面子。” 蔡和气的双手颤抖,犹如帕金森一样,已我接近于爆炸的临界点。 让他不敢彻底爆发的唯一原因,就是黄叙的手段过于狠辣。 蔡和自认为他手下的这两名侍卫的本领不弱,放眼整个南郡也是少有人敌,但面对黄叙,竟然连三个照面都挡不住,就让他轻轻松松的给废了。 普通的斗殴和折人手脚那可是两个概念! 黄叙若是把己方两名侍卫击倒,蔡和倒也不会对他生出这么大的忌惮,可他一出手就让人致残,这份本事实在是太恐怖了。 能够三招两式的废了武人手脚,这得是多精湛的武技才能做到? 真是凶顽暴虐之徒。 蔡和转头吩咐一名随侍道:“火速回府,向都尉禀报此事,请都尉调兵马来此,吾倒是要看看,这襄阳防务最后当落于何人之手?” 蔡和才刚刚吩咐完,他身后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这襄阳防务大事,是你们用来彼此相互怄气拼比的么?” 刘琦出面了。 第二十八章 蒯越的诚意 黄叙见了刘琦,当即抱拳行礼:“见过少君!” 蔡和转过身,待看清来者是刘琦之后,瞬间就变了态度。 “见过公子,您如何得空到这里来?” 刘琦迈步走到蔡和面前,向微笑道:“蔡将军,缘何来此接手襄阳防务?需知黄叙总领襄阳城防,乃是我授意的,这无缘无故的,为何要换他?” 蔡和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情,叹息道:“非末将强行要接管襄阳防务,只是南郡都尉有令,襄阳城防务必交要由末将代守,南郡都尉乃是刘府君亲疏任命的,总览南郡军务,刘府君不在,他有义务负责襄阳安全……” “行了,我知道了。”刘琦淡淡回应。 蔡和一听这话,大喜过望。 “既如此,那末将这便安排人手与黄叙交接。” 刘琦疑惑地看着他,道:“谁让你与黄叙交接了?” “不是公子适才说……知道了么?”蔡和疑惑的反问道。 刘琦被蔡和的回答弄的哭笑不得。 蔡家人真的是自以为是惯了,什么事儿都是以他们的角度去琢磨,真是令人不可理喻。 “我说我知道这件事了,却并没说让你接管襄阳防务,汝回去告诉南郡都尉,我稍后便去拜访他,商议此事。” 蔡和见刘琦让自己回去,不有有些踌躇。 “大公子,末将领令前来,这城防不交,怕是没法回去交代,还请公子行个方便……” 听了蔡和这话,刘琦适才还带有笑意的脸,瞬时间冷了下来。 他眯起眼睛,向前迈了两步,紧紧地盯着蔡和,一字一顿地道:“我说了,让你回去告知南郡都尉,我稍候便去,蔡将军听不明白我说的话?” 面对刘琦沉下来的面庞,蔡和心中有些紧张了…… 前番刘琦在襄阳城外诛除了张虎和陈生,并向襄阳百姓予以保证刘氏将厚待于民,在襄阳城中目下声望提升,颇有贤名。 但是在这贤名背后,同时还有着一个威名。 在襄阳诸族当中,至今还有人谈起刘琦设宴诛杀五十五名宗贼之事,便被惊的浑身冷汗,很多族长从宴席回去之后,每每想到此事,便被骇的魂不附体,浑身莫名颤栗。 蔡和虽然是刘琦这一方的,但那日宴席结束之后,他也曾去宜城驿舍去见其兄。 当时驿舍之内的血色情形,那满地的尸体和残肢断臂,蔡和至今想起来,还会有些浑身不自在,几有呕吐之感。 仔细想想,当日那驿舍中的骇人之景全都出于此子手笔。 一想到此子的狠毒,蔡和的心中就不免有些发凉,休说他是刺史公子,便是他不是,单凭他那股子狠戾,自己就没必要跟他正面起冲突,谁知道他以后会不会犯什么毛病,用什么狠招对付自己? 想通了这一关键,蔡和不再与刘琦较真了。 “既如此,那末将便先回去复命了。” 说罢,他命人搀扶着起那两名被黄叙弄断了手背的随侍,就要离去。 “蔡将军。”刘琦突然开口叫住他。 蔡和忐忑的看向他。 刘琦则是冲他拱了拱手,道:“黄叙年轻气盛,历来好斗,出手没轻没重,惯于废人手脚,今日弄伤了将军手下,想来也是一时冲动,绝非有意。” ”琦在此向将军致歉,回头定派人送上好药和补偿,并卓黄叙亲自登门道歉,将军勿要跟他一般见识。” 蔡和心中暗自诽谤……这话说的,还惯于废人手脚? 这当真是在跟某道歉么? 怎么听他说话,感觉威胁之意十足呢? 蔡和尴尬的笑了笑:“公子客气了,都是误会而已,大可不必。” 说罢,便领人离开了。 蔡和走后,黄叙方才来到刘琦身边,对他道:“少君,末将今日闯祸了,不该废人手脚……” 刘琦却是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低声道:“黄兄所为,甚和吾心,今后若再有人没我的军令来取城防……尽可废之也。” 黄叙闻言,眉开眼笑。 …… 嘱咐好黄叙,让他谨慎把手襄阳城防,刘琦随即亲自前往蔡瑁的府邸。 来到新设立的南郡都尉官署,却见有一人在府外等着他。 “异度先生?”刘琦颇为惊诧。 “少君!” 蒯越快步上前,向着刘琦施了一礼,道:“越闻蔡和领人去取襄阳城防,知少君定会来此,故专门在此等候,向少君解释一二。” 刘琦不解道:“先生向我解释什么?” 蒯越叹了口气,道:“越闻蔡瑁欲夺城防大权,恐少君疑是越向蔡瑁告密少君谋算张虎和陈生之事,故而前来解释。” 听了蒯越的话,刘琦笑了。 自打上一次在襄阳城外,刘琦剖心置腹的跟蒯越谈过一次之后,蒯越一直不曾给他回复。 但今日蒯越能特意赶来向刘琦做出这一番解释,这就算是最好的回复了。 看来,蒯越已经看明白了自己的内心,知道自己应该站在哪边了。 有些事不用明说,只需看人如何行事即可。 只是可惜,蒯越并非蒯氏宗主,他所能代表的,也不过是只有他一人而已。 但对于刘琦来说已经足够了。 “先生不必解释,琦相信先生的人品。” 蒯越感激的向着刘琦一拱手,然后又道:“少君一会入府见蔡瑁,当如何与之说?” 刘琦淡淡一笑,道:“自然是有理讲理,有事说事,吾父毕竟是荆州刺史,这襄阳翌日便是治所,这襄阳的城防交付于蔡氏,是何道理?” 蒯越长叹口气:“蔡瑁想要城防之权,其实也未必是有歹心,归根结底,不过是渴望宗族利益而已。” “要利可以,却也得看是什么利?襄阳城防,犹如一宅之锁,谁家宅邸之锁,可交付与外人看管?” 蒯越点了点头,道:“倒也是这番道理,只是为大局计,还请少君勿要与蔡瑁交恶。” “这点我自有分寸,先生放心,先生且在此等待,待我先进去会会蔡瑁。”刘琦说罢,迈步走进了官署。 …… 刘琦进入官署之后,自然有侍者赶来接待他。 但刘琦也没管那人说些什么,只是往官署正厅而走。 来到正厅,却见蔡瑁亲自来迎。 “大公子,舍弟才刚刚向瑁回禀,不想公子便来了?” 刘琦上下打量了几眼蔡瑁,问道:“将军的伤势,好些了吗?” 蔡瑁下意识的用手摸了摸自己摔伤的腰……还是在隐隐作痛。 蔡瑁无奈的咧嘴,叹息道:“还好,却是有劳公子惦记。” 刘琦一伸手,对蔡瑁道:“蔡公,咱们里面谈?” “公子请!” 第二十九章 何人之兵? 蔡瑁和蒯越二人一同进了正厅。 落座之后,刘琦问蔡瑁道:“将军今日卓令弟前来接手襄阳防务,不知为何?” 蔡瑁随意道:“例行公事而已。” 刘琦很是正色地道:“例行公事?襄阳城初定,城中不免有些张虎和陈生遗留的细作余党,城防事关重大,岂可轻易调派换人?” 应对刘琦的质问,蔡瑁很显然也做了一番精心准备。 “正是因为襄阳城防事关重大,所以蔡某仔细思量后,才认为需交付于可信之人,蔡和乃吾亲弟,若将城防委托于他,定可万无一失!” 刘琦的眼睛眯起,道:“可黄叙是我的亲信,一样是可以信任的。” 蔡瑁似乎早就预备好了应付的说辞。 “据闻公子来荆州之前,与黄叙并不相识,这短暂的交情,怕是未必可靠。” 刘琦恍然地‘哦’了一声,道:“若如将军所言,那蔡和将军,便是刘琦在来荆州之前认识的了?” “这……蔡某并非这个意思。” “那将军是什么意思?我的亲信便不可信,将军的亲信就可信了?这是谁给将军定的标准?” 若论辩才,三个蔡瑁绑在一块也不是刘琦的对手,他到底还是硬生生的让刘琦给绕了进去。 蔡瑁恼怒的站起身来,开始用强道:“某乃南郡都尉,南郡各县军务,皆吾一手操持,旁人不可质疑,公子乃是掾使,还是专心管好文事,方为正道!” “是么?” 刘琦也是不紧不慢地站起身,道:“南郡都尉……呵呵,将军好大的官威,敢问都尉是否还记得?当初你受降张虎被偷袭之时,又是哪个专管文事的掾史,调兵遣将救了都尉的性命,然后又斩杀耳贼,夺取襄阳,安定百姓,替将军遮掩错误,定下襄阳大局的?” “你……” 受降张虎和陈生的失策,是蔡瑁一辈子的痛,这事可谓污点,他一辈子都洗刷不掉了。 蔡瑁一张脸憋得发青,几乎背过气去。 刘琦继续道:“吾闻食骏马肉不饮酒者杀人,可以出死报食马得酒之恩矣,将军出自名门,这般浅显之理,想来应该明白?” 刘琦所言的,乃是《史记》中的《说苑·复恩》中的一则典故,意指秦穆公的骏马被不知情的人吃了,秦穆公不但没有杀人,反而给了吃马的人酒食,后来这些吃马之人知恩图报,助秦穆公在战场突围。 如今却被刘琦用来贬斥蔡瑁忘恩负义,连几个食马人都不如。 蔡瑁满面通红,既恼怒又羞愧。 他自己也知道,这事他确实办的极不讲究,身为下属,却暗地谋算上官,意图占据城防以增加自身筹码,偏偏之前他还让上官的儿子救过。 但为家族利益,他却自认为这事无可厚非。 他蔡氏投靠刘表目地为何?不就是要为家族谋取利益么? 从他个人的角度而言,他没错! 蔡瑁咬牙切齿:“公子不必拿话挤兑于某!蔡某身为南郡都尉,执掌襄阳军务,只要是与军务有关,那我做什么都不为过。” 面对蔡瑁再一次的触碰自己的底线,刘琦微微一笑,但眼眸中已经有了几分寒意。 对于蔡家,刘琦本来就没有多少好感,毕竟历史上的刘琦人生就在毁在蔡家之手,而究其原因并非刘琦与蔡氏交恶,不过就是刘琦的弟弟刘琮娶了蔡夫人的侄女这么简单。 就算是蔡家日后支持刘琦又能怎样?一个势力发展到能左右刘表基业传承的家族,刘琦觉得这样的家族没有存在的必要。 刘琦的脑海中泛起了将蔡家致于死地的念头。 不过蔡家现在势力不小,名声颇望,又扶了刘氏执掌荆州,若是真的灭了蔡氏,只怕刚刚安定的荆州其他各族就会起势,到时候局面只怕不好控制…… 那如果给蔡家换一位家主呢? 灭了蔡家说不过去,那灭了蔡瑁一人,总没什么关系? 就在两个人针锋相对之时,突听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将军,蒯氏家主来了,说是有急事要见将军,将军见还是不见?” 刘琦闻言一愣……蒯良这时候来做什么? “请他进来。”蔡瑁咬着牙道。 少时…… “公子,德珪,快随我走,出了大事了!”蒯良快步走进来,一脸的焦急之色。 刘琦见蒯良一脸焦急,喘息的厉害,不似做伪,随问道:“子柔公为何如此慌张?” 蔡瑁亦是干巴巴地道:“某与大公子有事要谈,恐无闲暇应公之邀了。” 蒯良来到厅内,来回望向两人,跺脚气道:“眼下非内讧之时,真的是出大事了!” “何事?” “探子言报,从襄阳东向上游,约有万余兵马过境,正向襄阳而来,其势不小,沿途各地县军皆不敢拦,我急来找汝二人商议,看此事如何处置!” 蔡瑁闻言顿时慌了。 一万兵马? “可探的何处兵马?莫不是袁术、孙坚之军?” 刘琦听蔡瑁提起了袁术和孙坚,心中也有些紧张,但仔细一想却不可能。 眼下袁氏刚刚响应张杨等人声讨董卓,他麾下以孙坚为主力的讨伐军眼下应主要是针对西凉军的,袁术再垂涎荆州,也不会在这个时节打过来。 那会是谁的兵马? 能凑到万余之数的,绝非小势力,也不大可能是贼寇。 “吾等近日只是关注于襄阳,却是忽略了南郡周边。”蒯良叹息道:“斥候来报,那兵马似是从江夏郡而来!” “江夏?”蔡瑁闻言有些懵了:“江夏有何人如何能凑得这许多的人马?” 刘琦淡淡道:“据闻江夏亦是宗族鼎盛之地,若江夏十四县诸宗族汇兵马同至,想凑出万余之数应该不难。” 蔡瑁闻言冷笑一声,颇不屑道:“一郡宗族,彼此之间关系错综复杂,用何名义聚众于一处?就算是聚集一处,又当由何人统帅?岂非笑谈?” 在蔡瑁的脑中,能够号召江夏各宗族会和私军的人,似乎并不存在,但刘琦的脑中却已经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暗中支持自己在襄阳闹事,自己却跑到江夏郡暗中兴风作浪的人。 难怪啊难怪,好一招声东击西。 “公子,为何发笑?”蒯良看见刘琦的表情,不解地问道。 刘琦并未回答,而是看向蔡瑁:“既是南郡都尉想要换派城防,这眼下事急,就请将军火速派遣蔡和将军,去接手城防军务,用以抗敌。” 蔡瑁让刘琦挤兑的满面羞红。 此刻刘琦要将城防给他,他反倒是不能接了。 眼下那些奔着襄阳而来的兵马是敌是友暂不明朗,若是蔡瑁随意接手了襄阳防务,黄叙的兵马就会撤下,而蔡和的兵马就要负责防备外敌。 一旦来者是敌人并强行攻城,那受损失最大的定是蔡氏一族。 蔡瑁天生是个占便宜的人,又如何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眼见蔡瑁不说话,刘琦转头道:“南郡都尉不言语,刘琦就当都尉不调防了?” 蔡瑁低低的应了一声,那声音犹如蚊子声一样。 刘琦看向蒯良,道:“今日之事,子柔公都看见了?” 蒯良与蔡瑁同为荆楚豪族,如今也是被蔡瑁行径羞臊的不行。 关键时刻,如此趋利避害,岂不徒付旁人笑柄? “蒯某看见了。” 刘琦点点头,道:“看见便好,是非曲直,自有公论……琦去安排城防部署了,告辞。” 说罢,转身出厅。 刘琦走后,蔡瑁不由喃喃道:“子柔公……我……” 蒯良摆了摆手,道:“德珪,听某一句劝,咱们荆州诸族,只管安心为族中谋利就好……其余的事,能少掺便少掺,汝绝非成大事之人。” 说罢,亦是长吁短叹的走了出去。 蔡瑁看着他的背影,突然用力的一跺脚,恼怒道:“这话说的,某怎么就不是成大事之人了?” 第三十章 荆州第一大佬驾到 襄阳城墙上,刘琦与刘磐并列而立,遥望远方不断涌起的漫天烟尘。 刘磐的脸色苍白,颇有些紧张。 他虽然是武人出身,好勇斗狠,崇尚殄灭群丑,肃清寰宇的梦中理想,但亲身经历万人以上的大阵仗,却还属首次。 他攥紧双拳,低声道:“江夏的宗族,居然聚拢一万人马来?他们若果真攻城,怕是少不了一场恶战!” 刘琦心中清楚对方的来路,所以并不紧张,他用手掌支着下颚,向前微倾趴在城墙垛子上,看那些烟尘看的出神。 “堂兄怕了?” 刘磐自然是不能在兄弟面前折了锐气。 “兵法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对方虽有万余,然我城中兵将与彼相较,只多不少,且是守城一方,有甚惧哉?” 刘琦对刘磐很是满意。 与刚随自己入荆州开始,感觉堂兄成长了不少——性格上少了几分浮躁,多了几分理智,即使紧张,却也不会乱了思路,能以冷静的推论来分析眼下的情况。 确实稳重多了。 他刚想夸赞刘磐两句,却听刘磐又道:“守城虽可立于不败之地,但若闭关久守,未免太伤及颜面,彼军远来疲惫,请允末将率领一支兵马在敌军未站稳阵脚前冲阵,定斩贼首而来悬挂于城门。” 刘琦果断的把即将要夸赞刘磐的话咽回肚子里。 看走眼了——他骨子里还是那德行。 眼下来军首脑未明,目地未明,战力未明,你就要出去跟人家打? 还是得再多加磨砺啊。 不多时,却见黄忠大步而来,对刘琦道:“少君,城上与城门的守备准备皆已妥当,石块、擂木、箭支,金汁齐备,彼军若是攻城,绝讨不得好去。” 刘琦满意地言道:“黄司马辛苦了,还请传令三军,彼军若至,不可随意动手,需有吾之号令,若有违令者,立斩!” 黄忠听了这话有些不甚赞同。 “少君,若是彼方当真为敌,末将建议待其在城外站定列阵前,便以箭雨射之,一则可判断彼之战力,断敌军阵之型,二则也可适当杀伤彼军,以振军威。” 刘琦淡淡一笑:“不行。” 黄忠很不理解,少君如何这般沉得住气呢? 刘琦也很无奈,他总不能跟黄忠说,我让你在城上安排布防,只不过是给城内的人做做样子看而已,因为那一万人根本就不是我们的敌人…… 彼军领头的,很可能是——是我爹! 我爹…… 爹…… 不多时,那一万江夏私军便已经来到了襄阳城郭外的两箭之地。 那些江夏私军的骑兵较少,大部分都是步卒,放眼望去,尽为长矛军、戟兵、铍兵与弓弩手,彼方根据兵种而列为方阵。 刘琦转头问黄忠道:“司马,汝观彼阵势如何?” 黄忠认真的瞅了一会,随即摇了摇头道:“军容松散,布阵速度慢,兵种搭配虽是循规,但缺少变通,很是一般……而且最重要的,是对方在城下列阵,我军并不攻彼,然对方却无有阵型,可见各曲兵卒皆临时拼凑而成。” 古代战场上,可用的阵型极多,如鱼鳞阵,方圆整,鹤翼阵,偃月阵等等,对于攻坚确实都有非常明显的作用。 但并不是每一支兵马都能够达到这个境界的,阵型说了简单,但要是实际操作,一则要有能够编列出类似阵型的战将,二则要有最精锐的士兵,能够在作战的同时还兼顾主阵的旗令以及部首之令,按要求行之,而且士卒彼此间还要互相兼顾,这对兵马的素质要求极高。 郡国级以下的军队素质,想列出有效的阵型,根本就是梦想,县级兵士上了战场大部分都模棱两可的站位,一旦开始交手打仗,基本就是各自乱抡王八拳,谁也顾及不到谁了,还哪管什么阵型。 所以很多识兵之人,通过观察阵型,就能判断敌军的战力和对方将领的优劣。 刘琦叹了口气,继续问道:“若给汝相同的兵马,汝可胜之否?” 黄忠不屑地:“似这等布阵之将,若由吾与彼相峙,休说一万,只需三千兵壮,便可尽破其众!少君放心,今日这仗,末将必胜无疑!” 黄忠这话中,虽多少带点自捧的成分,但他却阐述了一个事实,就是对方的兵马不堪一击,其兵马主帅缺乏军事能力。 刘琦听到了这番话后,竟是颇为惆怅的叹了口气。 刘磐和黄忠颇是不解。 怎么听了对方战力不强,刘琦反倒是不高兴了? 就在此时,对面的方阵中,一骑飞奔而出,直奔襄阳而来。 那骑兵的马上系着响铃,手中持一高纛,旗上无有一字,却也是挂满了铃铛,奔驰之间发出了‘叮铃’‘叮铃’的响声。 襄阳城上的弓弩手,并无人放箭,任凭他奔驰了过来。 白日鸣铃,夜间举火——是为两军阵前信使,除非是主将特别下令,否则一般不会射杀。 信使匹马奔驰至城池下,冲着城楼上高呼道:“汉,荆州刺史表!率江夏郡郡士二十七、士卒一万,至襄阳赴任,守城将校若闻,请速报襄阳主事者,卓其领襄阳城中官吏,开城迎刘使君入城!” 那信使的嗓门很大,再加上城上城下的人虽多,却无一人呱噪,声音顺风飘入城上,清晰的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城楼上,立时一阵哗然。 刘磐的嘴巴合不上了。 他惊讶地盯着城下的信使,惊道:“迎使君?叔父不是还在雒阳交接北军军务么?如何来了荆州?还从江夏带来这般多的兵马?” 他扭头看向刘琦,却见刘琦一脸平静。 “你早就知道了?”刘磐有些委屈:“你和叔父一同瞒我?” “我当然不知道了,我也只是在听说了江夏军来襄阳,才隐约猜到的。”刘琦缓缓回道。 黄忠道:“少君,吾等现当如何处之?” “来者既然说是严君已至,定是带了信物,司马派人取他信物给我看。” “诺!” 黄忠立刻去办这事,刘磐却没肯放过刘琦,追着他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堂弟,汝如何猜出来者是叔父?” 刘琦回道:“兵不厌诈,咱家这位刘使君,年轻时受党锢之祸,半生跌宕起伏,几经跌难,这年纪大了心思就越发精细了,想来在雒阳交接军务,本用不上三个月,但严君一直这么对外宣称,是为了迷惑荆楚之人,包括可能截杀他的袁术和孙坚,” “却是连你我也瞒过了……后我写家书给严君,请其委蔡、蒯要职,他应该猜到你我要在襄阳行大事,索性便答应你我,将五大家族统统封了个遍,算是助你我成事,然后乘宜城之乱,自己暗中前往江夏郡对付当地宗族,或招或杀,想来也是用了不少手段。” 刘磐听的脑仁儿疼。 “也就是说,你我一直在明处对付襄阳宗族,而叔父则是乘着这个空隙,去想办法收江夏郡了?” 刘琦点了点头,道:“荆州七郡,南阳郡在袁术手中,荆南四郡过远,若要在荆州立足,非得平荆北的南郡和江夏郡不可,如今两郡皆定,这荆北便算是尽在严君掌中了。” 刘磐目瞪口呆的听着刘琦说完,心中泛起了滔天巨浪。 “真好生诡诈……” “嗯?”刘琦眉头一皱。 “咳,咳!”刘磐赶紧改口:“我是说,叔父好生缜密的心思……” 刘琦‘噗’的一下乐了,他伸手拍了拍刘磐的肩膀,心中暗道:说诡诈都算是夸他,这分明就是贱! 不过贱的蛮让人舒服的。 另外一边,黄忠派人用绳索拴着篮子,从城墙下放了下去,那信使将刘表的信物放入其中,城上的士卒又将篮子拉了上去。 佐证是一卷简牍,里面是刘表的亲笔书信,外加其随身佩戴的严卯。 刘琦仔细的核对了一下那枚严卯……正方柱体,中心贯孔,以穿系赤,上刻三十二字卯文,正是刘表的贴身之物。 “是严君的。” 刘琦将那严卯交给刘磐验看,待刘磐亦确认之后,便道:“堂兄,你代我去通知蔡瑁和城中官吏,让他们赶紧来此相迎……黄司马,汝速速打开城门,我亲自出城迎接严君。” “诺!” …… 襄阳城的城门缓缓打开,刘琦率众步行出城,黄忠紧随在他的身后贴身保护。 远处的江夏军阵缓缓打开,一队侍卫保护着一名身材瘦削高大的长者,向着襄阳城门而来。 待到城下,那长者翻身下马,缓缓挪步来到了刘琦的面前。 刘表身材高大,当有一米八十以上,面容瘦削且有棱角,即使已经近半百之龄,却依稀能看出些俊美姿容的影子。 可想而知,他年轻时长得得有多招蜂引蝶。 若没记错,汉末诸侯圈中有记载的三大帅哥,应是袁绍、刘表、公孙瓒了。 流传于后世的篆文,对他们三位诸侯的评价,不是温厚伟壮,就是姿貌威容,可谓是诸侯中的颜值担当。 至于三国两晋的几位大佬……曹操姿容短小,不好看。 孙权则方颐大口,骨体不恒,多少沾了点另类,说好听些是类混血,说不好听点像串儿。 至于刘备,目能顾耳,双臂过膝……整个就一怪物。 司马懿更别提了……鹰视狼顾,纯野兽派。 刘琦很是感激,在这个异类遍地的诸侯圈中,自己能遗传到刘表的基因,当一个普通的凡人帅哥,实在是上苍对他莫大的眷顾。 第三十一章 刘氏父子 “吾儿!” 刘表看到刘琦欣喜异常,迈开步子向着刘琦走了过来。 待至其面前时,刘表一把便攥住了刘琦的手,老眼中竟是隐隐的罩上了一层薄雾。 “襄阳诸贼,皆赖伯瑜为父平定,一郡之地旦夕而安宁,伯瑜不愧为吾山阳刘氏族中虎儿也!”刘表的语气略显激动,不吝言辞的夸赞刘琦。 刘琦则是谦虚道:“父亲过赞了,孩儿不过是碰巧成事,如何敢当虎儿之称?” “那可不对!”刘表摇了摇头,肯定地道:“做成了便是做成了,哪有那么多的碰不碰巧?老夫说汝是刘氏虎子,那汝便是刘氏虎子也!” 说到这,刘表伸手拍了拍刘琦的肩膀,再次肯定地道:“吾儿是真虎啊!” 中华语言就是博大精深,放眼五大洲,也没有任何一个邦国的语言可以与汉语文学的魅力与广义相媲美。 就好比是现在,明明是一句赞叹褒奖之言,可在刘琦听起来,跟骂人没什么两样。 他无奈一笑,问道:“父亲几时去的江夏,却是将孩儿也瞒过了……父亲不该如此,连行踪也不告知孩儿,若是有什么凶险,孩儿恐无法相援。” 刘琦这话是发自肺腑的。 眼前的这个老者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至亲之人,也他是给了自己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无论是从情理还是感情,哪怕是从恩情上来论,刘琦觉得,自己都有对刘表尽孝的义务。 在刘琦看来,无论刘表再怎么厉害耐,也是年近半百,在这个平均寿命并没有多大的时代,刘表可以称的上是有今天儿没明天儿的人了。 刘表听出了刘琦的语气中的关切之意,心中老怀大慰。 他呵呵笑道:“老夫之子,单枪匹马鼎定襄阳局势,一举收服南郡,诛除宗贼,老夫又岂能落于吾儿之后?这江夏郡宗贼实力不及南郡,老夫自己足矣定之。” “父亲是什么时候离开雒阳的?” 刘表道:“汝给为父置书说要来荆州那日,老夫便已交接完北军军务了,老夫本想轻装简行,暗中潜伏到荆州行事,哪曾想汝一封家书,便先于老夫赶了过来,老夫本想在南郡与汝会和,但思想想去,不妨将计就计,就暂时待在雒阳,假意迁延,看汝能成多大气候,再做筹谋。” 顿了顿,刘表道:“你果然没让老夫失望。” 刘琦听了刘表的话,不由对刘表产生了敬佩之意。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刘表在军事能力上或许有些偏科,但政治素养却绝对是当世一流。 自己在南郡若能成事,他便暗中前往江夏郡,分头行动,父子联手用最短的时间安定荆北两郡。 自己若不能成事,刘表便紧随其后,暗中再来南郡见机行事,也不至于全家覆没。 想到这,刘琦向着刘表作揖道:“父亲果然思虑周密,孩儿佩服。” 刘表快慰大笑。 笑罢,刘表道:“吾儿,为父为汝引荐一人。” 便见他对身后一名身着甲胄,半晌未语的壮汉道:“承先,这便是吾儿刘琦。” 然后他又指着那位壮汉,对刘奇道:“吾儿,这位乃是江夏安陆黄氏宗长黄祖,字承先,乃是名臣黄香之后,正是‘天下无双,江夏黄香’,承先昔年便与为父相识,其家族亦是江夏第一族,此番为父能够顺利收服江夏,皆赖承先之功也。” 刘琦恍然的点了点头。 跟自己猜测的差不多,刘表能够这么快鼎定江夏,背后一定是有当地望族支持, “刘琦见过承先公,承蒙承先公相助,我刘氏方可收服江夏。” 黄祖一脸横肉,看着是那种颇为傲气的人,想来脾气不小。 但面对刘琦,他还是非常客气的。 “见过公子!呵呵,这来时的一路上,多听使君说起了公子之事,听的黄某这心都长草了似的,就想跟公子见见面!嘿嘿,公子单人独马,平了南郡一十八县,还夺下了襄阳城,灭了张虎陈生,真乃当世英杰也!公子今年多大了?” 刘琦笑了笑,道:“黄公过誉了,刘琦愧不敢当,琦虚岁十八。” “十八?”黄忠惊诧的看向刘表,却见刘表点了点头。 “真是少年豪杰,唉,使君,吾辈皆老迈矣。” 刘琦一伸手,对刘表和黄祖道:“父亲,承先公,咱们进城。” 刘表抬起头,望着襄阳城高大三丈的城楼,脸上露出了期待的神色。 他身后的黄祖则是道:“使君可与公子进城,某在外指挥三军安营,军中尚有许多江夏郡宗族中人,还需我代府君相陪,今日便先不进城,待翌日再做决定了。” 刘琦心中明白黄祖的顾虑。 黄祖是江夏望族的代表人物,此番领着江夏各宗族的一万私军来,确实不好轻易入城。 毕竟襄阳不是他们江夏宗族的地头,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城里还有蔡氏和蒯氏在,黄祖若冒然进城,怕是会令蔡,蒯产生戒备与疑心,多少有些不妥。 他陈兵于城外,作为刘表后盾,反而有威慑之力,能够让蔡瑁和蒯良对刘表更加忌惮。 或许,这就是刘表要领兵来的原因。 刘表听了黄祖之言,并没有惊讶,他道:“既如此,那承先便在城外安营,等吾号令。” “诺!” 安排完黄祖后,刘表便在刘琦的带领下进了城。 刚刚过了瓮城,入了内城,便见蔡瑁和蒯氏等宗族首领,以及襄阳县中大小官吏齐齐赶来。 “见过刘使君!” 事隔了这么久,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刺史,终于露了面,这对于一直在对他进行猜测的襄阳诸人来说,也算是一块石头落地了。 “有劳诸公守护襄阳,表不胜感激!从今往后,吾将与诸公共驻此城,匡君辅国,共保汉室!还请诸公鼎力相助。”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众人见刘表这般客气随和,心中的忐忑也逐渐消去。 大家同时应道:“使君勿忧,吾等必尽心竭力,辅佐使君治理南郡!” 刘表这个人对手下的要求不高。 他不管众人心里到底是服气还是不服气,只要众人能在表面上应和他,不挑事不找茬,刘表便心满意足了。 “诸公不必拘礼,表初至襄阳,对军政尚不熟悉,有劳诸位带吾在城中巡视一番,也算是体察民情,观襄阳风貌,如何?” 众人自然是无不应诺。 却见刘表环视了众人一圈,突然问道:“哪位是蔡德珪?诸公之中,谁人又是蒯子柔先生?” 蒯良和蔡瑁同时站了出来,一同道:“见过府君!” 两人向刘表自作介绍之后,便见刘表一手抓住蔡瑁之手,一手执蒯良之手,笑道:“久仰二位贤才大名,如雷贯耳,今日有幸相见,实乃幸事!表得两位相互,治理荆州七郡,犹治宅邸之后园也!” 蒯,蔡两人得刘表这般热情相待,自然是非常高兴的。 蔡瑁一脸喜色道:“府君初至襄阳,一路舟车劳顿,今夜不妨权且休息,瑁明晚在府内摆宴,请府君前往,以为相敬之情,不知府君可否赏光?” 刘表哈哈大笑,道:“德珪请宴,表焉能不至?不过吾初至荆州,还未理州事便行饮宴,多有不妥,且待过些日子,咱们再言此事若何?” 蔡瑁闻言不由大喜过望。 刘表虽然没有答应明晚去其府饮宴,但却应了这事儿,那就说明他早晚会赏这个光! 饮宴其实是小事,只要他答应去蔡府,自己就可以筹谋办一件大事了…… “既如此,那便待府君闲暇之时再说,还望君勿负瑁一番心意。” 刘表笑道:“德珪不负于表,表焉能负于德珪?” …… 刘琦百无聊赖的跟在他们身后,听这些人商业互吹,感觉无趣之极。 突然间,却有一个人拉了拉他的袖子。 刘琦疑惑的看过去——原来是蒯越。 “少君,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刘琦听见蒯越再次称呼自己为少君,不再改口为公子,心中很是高兴。 这说明蒯越已经从心底认可了自己。 看来上次的谈话并没有白谈,蒯越终于意识到,他和刘琦才是同道中人。 “异度先生有何事?” 蒯越斜眼偷瞄了一眼渐行渐远的刘表,蒯良,蔡瑁三人,拉着刘琦走到一边,低声道:“少君可知晓蔡瑁约刘府君去其府饮宴,所谓何事?” “攀交情呗。”刘琦说话很直接。 “不尽然……公子可知,这世上有条计策叫做美人之计么?” 第三十二章 夫婿居上头 蒯越的话,若是换了别人听了,或许只会是当他说个笑话,一笑了之。 什么美人计,也不看看我爹多大岁数的人了…… 新任上官来,本土望族请他赴宴,换谁也不会往这上面琢磨。 但刘琦却不一样,因为他是穿越者。 历史上的刘表来了荆州以后娶了比他年纪小的多的蔡氏女当后妻,从此枕边多了一个吹风进谗之人,而蔡瑁也因为这个女人成了名正言顺的外戚,逐步蚕食属于刘氏的荆州权柄。 其实身为一州之主,和强臣联姻本是一件情理之中的事情,并没什么不妥,这是一种政治手段,亦是一种政治需求。 但也要看看联姻的女人和她背后站着的,是什么样的人。 在刘琦看来,蔡瑁首先就是一个不让人放心的外戚……他太贪婪,欲望太强,又过于自私自利,刘表尚未至荆州他便起了在襄阳夺权的心思,若是让他成了外戚得势,那刘氏的下场…… 只怕便是历史上的那般下场。 刘琦眯起了眼睛,脑海中的警钟被蒯越一句话敲响了。 “少君……少君?” 蒯越见刘琦愣神,忙出言唤他。 刘琦被蒯越喊的回过神,笑道:“适才为先生一语惊诧,有些走神了,先生勿怪。” 蒯越奇道:“少君所思何事?” 刘琦伸手请蒯越到旁边,问道:“我适才是在思索,先生既然敢出此言,必不会空穴来风……先生言蔡瑁欲行美人计,他用谁来行此计……” 话还没等说完,便见蒯越急忙摆手:“某可没说蔡瑁欲行美人计,某只说这世上有条计策叫美人计!” 刘琦不由翻了个白眼。 老奸巨猾,话都谈到这份上了,还至于如此咬文嚼字的避祸? 自欺欺人尔。 “行,此言非异度先生说的,是琦说的,可否?” 蒯越满意的笑着点头。 “敢问异度先生,蔡氏族中,何人可称之为美人?” 蒯越再次向四周看看,低声道:“公子,说句实话,蔡家妇人历来便多艳魅者,且多喜谋利高嫁,蔡瑁之父蔡讽,其妹嫁于当朝张太尉,而前些年为了争荆楚盐务,蔡讽长女则嫁于荆楚名士黄承彦,如今蔡氏当中,蔡讽尚有一次女未嫁,据闻此女颇妖艳……” 刘琦闻言不由笑了。 看来蒯越非常不想让刘氏和蔡氏结亲,这话里话外形容蔡家女都不用好词。 一般形容别人家的女子,不都是用‘美丽’‘标致’‘俊俏’‘美艳’之类的么? 他非得用个‘妖艳’? 这得是有多想诋毁人家? 刘琦揉了揉下巴,恍然道:“依异度公所言,蔡将军是有意和我刘氏联姻了,而且还瞄准了我父亲?不过吾父年近五旬,蔡瑁的姐姐,年齿怕是跟严君相差不少?” 蒯越摇了摇头,道:“蔡瑁不会在乎的,据说蔡瑁姑母与张太尉相差不少,其长姐与黄承彦,亦是相差十载……而他这个妖艳的二姐,据闻与蔡瑁一般年纪,已是二十有余了。” 刘琦闻言皱了皱,道:“二十多了还不嫁人?有什么毛病不成?” 这个时代,女子一般十五笄礼,完事之后便即嫁人。 像蔡家女这样拖到二十余岁的,当真罕有。 蒯越点了点头,道:“确实有些病,不过非医者所能治也。” 刘琦有些好奇地道:“什么病医不好?” “呵呵,一个早就过了双十的许大女人,模样也美,却不嫁人的豪门之女,除了待价而沽之疾,还能有何?” 刘琦一挑眉:“待价而沽?” 蒯良叹息道:“某曾听人言,那蔡家女平日里最喜的几句词便是:东方千余骑,夫婿居上头。何用识夫婿,白马从骊驹,青丝洗马尾,黄金络马头,腰中鹿卢剑,可值千万余。十五府小吏,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四十专城居。” 刘琦笑呵呵地道:“这女人,其志不小啊。” 蒯越却道:“少君可不要把这女人当了笑话……自古强雌压雄之妇皆似于此,刘府君虽是豪杰,但毕竟已是半百之年,恐抵不住旖旎之惑,届时言听计从不说,万一再诞下幼子,少君与某,纵有鸿鹄之志,亦难得酬。” 顿了一顿,蒯越继续道:“少君岂不闻孝武皇帝纳钩弋夫人后独爱孝昭,后起巫蛊之祸?” 蒯越所说的事,自然是指汉武帝刘彻娶了赵婕妤后,晚年得子,逐渐疏远太子刘据与皇后卫子夫,最终为苏文、江充所乘,发生巫蛊之祸,卫子夫和太子刘据皆亡。 刘琦满意的点了点头。 蒯越能这般对自己说,却是当真与自己交心了,或许他还藏有一点属于自己的小心思,但已无大碍。 “多谢异度先生指点,只是在这件事上,吾乃小辈,若是父亲当真看上了那蔡家女,只怕我也不方便多说?” 蒯越摇了摇头,道:“此事还就得在少君身上!” “先生何意?” 蒯越向着四下看了看,道:“其实,以刘府君之能,现下若要娶蔡氏,想来也不会是贪图那蔡氏美色,毕竟刘府君已是这般年纪,纳不纳美人对府君来说并不重要,关键,是要与蔡氏结上这份亲!” 刘琦恍然的点了点头,细细的琢磨了一会,突然道:“异度先生是想让我……去。纳那蔡家女?” 蒯越心道刘琦果然聪慧,一点就透。 “正是如此!左右都是结亲,既然是父子,又何分彼此?那蔡家女让刘府君纳了,亦或是让公子纳了,不都一样?” 刘琦恍然的点点头,问道:“那女子到底多大年纪,说的确定一点。” 蒯越认真的想了想,道:“蔡家女应与德珪差不多年纪,想来得是二十有四了?” 刘琦长叹口气,无奈道:“可我才十七啊,那恨嫁女整整大我七岁……如此岂不是便宜了她?” 蒯越闻言长叹口气。 “少君,莫玩笑。” 刘琦仰头看天,认真地思索了一会道:“先生的话,刘琦记住了,不过若要行先生之法,却还有一件关键事。” “何事?” “自然是蔡瑁。”刘琦皱眉道:“因为襄阳城防之事,我与蔡瑁之间的关系颇为紧张,那蔡瑁现在恨都恨死我了,让我当他姐夫,他肯么?” 蒯越却道:“此事易尔,蔡瑁虽然目下与少主不睦,但只要有一个人出面,必然可以劝服蔡瑁!” “何人?” “荆楚名士,黄承彦,亦是蔡瑁之姐夫,只要公子想办法与黄承彦交好,日后再由黄承彦出头去劝蔡瑁,则蔡瑁必无法推脱。” 第三十三章 如何发展? 刘琦没有想到蒯越会将黄承彦给抬出来。 黄承彦么,不错,是荆楚名士,声名传遍七郡,又是诸葛亮未来的老丈人。 刘琦开始在心中细算这笔账——黄承彦是蔡瑁的大姐夫,自己若是真要搞定了蔡氏二女……那自己跟黄承彦,岂不是就成了连襟了? 通过黄承彦,或许司马徽及庞德公等名士,日后亦算与自己有了关系。 说起来也不错,算是半只脚踏入了荆楚的名士圈了。 “异度公所言之事,琦回去自会筹谋,多谢异度提点,翌日有事,还请异度帮忙在中斡旋才是。”刘琦对蒯越拱手相谢。 蒯越微笑道:“少君大可宽心,若有用到蒯某之处,某自不会推辞……还请少君早做谋划。” 针对蔡家女归属的这件事上,蒯越非常上心,因为以他对蔡家人颇为了解,若是蔡瑁当真和刘表本人结亲,以他的性格,势必会得寸进尺,不断向刘表索取。 时间长了,只怕蒯蔡两家的实力天平就会发生严重的倾斜。 届时,蒯氏也会从蔡氏的盟友,变成蔡氏的附庸,这是蒯越极不想看到的事。 同是荆楚望族,谁也别想把谁踩在脚底下! 当然,这当中也有对刘琦本人的期望。 刘琦的行径,不知不觉间也让蒯越的心活络了起来,从何进那里离开之后的失意之感逐渐消失,他扬名争雄之心再次生根发芽,开始期望和刘琦一起迈出荆州,一起去开拓这纷乱的天下。 可刘表若娶了蔡氏女,今后有这么一个人在刘表面前吹枕边风,怕是难以展足了……那蒯越的刚刚燃起的豪情,就会成为梦幻泡影。 维护家族的利益和对梦想的追求——都促使蒯越不想让蔡瑁的计划得逞。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 刘表入城之后,检阅了城中将士,查阅了南郡军户、户籍、田地的表册,其后又大致与麾下众人商讨了一下荆州今后的发展方向。 廷议期间,蔡瑁和蒯良向刘表举荐了一些人才,二人加起来共举荐了六十余人,皆是蔡、蒯两氏族中之人,或是与两族交好之人。 刘表既没有驳,也没有允,只言容其斟酌。 一众人等商讨到日落,方才散去,刘表谢绝了蔡、蒯两家人的晚宴邀请,决定留在官署自行小食。 来襄阳城的第一顿晚饭,刘表想和儿子一起吃。 …… 父子两人的饭菜很精致,一漆盘青菜,一鼎烤鹿肉,一樽菖蒲酒,外加两碗稻米饭。 五谷有贵贱——在这个时代,贵稻贱麦,普通百姓是以连同壳、皮、麦麸一同蒸煮的麦饭作为主食,亦被称之为贱食,而像刘氏父子今日吃的稻米饭,或是用稻米磨粉做成的“饵”,寻常人和平时期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次,更休说现在是战乱时期了。 刘琦和刘表没有分食,两人坐在一张长案两面,一同进食。 刘表年纪大了,饭量不多,吃不了一会便放下了筷子,慈祥的看着刘琦吃。 刘琦发现刘表不动了,抬头看向他:“父亲怎么不吃了?” “为父饱了。”刘表笑呵呵地道:“年纪大了,吃不下太多,汝多食些,莫要浪费。” 刘琦点了点头,没有客气也没有拒绝,虽然是半道父子,但他能感觉出刘表对他的感情是发自肺腑、真情实意。 也只有在这个老人的面前,刘琦才可以放下自己的成熟与做作,做个真正的少年人。 在刘琦进食剩下的时间里,刘表一直没有说话,他不想打扰他。 只待刘琦吃完了最后一口,刘表方才缓缓开口道:“吾儿,你可还记得,咱父子多久没一起共食了?” 刘琦仔细的回想了一下,道:“差不多应该有两年了?” “两年零三个月。”刘表叹了口气道:“这么久了,为父一直在雒阳谋事,少有顾及你们兄弟三人,仔细想想,为父着实是对不起你们兄弟。” 说到这,刘表的眼眶中又有些雾蒙蒙的。 他抬手擦了擦眼眶,感慨道:“这下好了,从今往后,这荆州之地便是咱山阳刘氏的家,待局势稳定之后,为父再把琮儿和修儿接来,从今往后,咱们便一家团聚了。” 刘表的脸上露出了向往的神情。 刘琦很理解刘表的感受,不论他再怎么样有能力,在这个平均年龄很低的年代,刘表已经算是一个垂垂老者了,不知道哪一天就撒手人寰,对于这样的老人来说,七内心自然是希望能够全家团聚的。 “父亲勿急,这一天已不远了,如今南郡和江夏郡皆平,荆州大局已定,再稍作安抚,便可举家迁移了。” 刘表欣慰的点点头,但突然间似想到了什么。 他眉头一皱:“琦儿,今日老夫与蔡瑁等人巡视城防,蔡瑁言语里似对汝多有不满,却是为何?你与他不是一同平定荆楚宗族么?如何反倒彼此不睦。” 面对刘表,刘琦没有必要藏着掖着,他便从头到尾,将自己来荆州之后,所有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给刘表叙述了一番。 这当中的事,无需刘琦加以评论,以刘表的政治素养,自然能通晓个中是非。 刘表越听,眉头便皱的越紧,表情逐渐凝重,与刘琦初见时的喜悦已是消影无踪了。 少时,待刘琦说完之后,刘表方道:“不想荆州望族,竟这般强势……不过琦儿,汝如此算计蔡瑁,多少也有些不当之处,这襄阳的城防就算是握在汝手,然若失去了宗族之心,这荆州怕也是坐不长久。” 刘琦抖了一下长袖,呈环抱似的双手在胸前合十,行礼道:“父亲教训的极是,孩儿今后自当谨记。” 刘琦说这话,是因为刘表是他爹,以孝治天下的汉朝,长父相训,需当应诺。 但随后,他就要提出不同的意见了。 “父亲,若是我们一味纵容望族,这荆州我们就能坐安稳了吗?城防,兵权,要害职务若皆在望族之手,你我父子行事处处掣肘,这荆州之主坐着又有何意思?莫不如回山阳老家来的自在。” 刘表长叹口气,道:“为父也不想,只因你我父子初至此地,实力不足,若不与望族妥协,恐寸步难行。” 刘琦拱手道:“父亲也大可不必忧虑,孩儿倒是有一个想法,不知可成熟否,还请父亲指正。” 刘表一听刘琦有意见,忙道:“吾儿有何见识?” 刘琦道:“父亲是荆州刺史,是七郡之主,安抚望族,收拢其心,权衡利弊,是父亲之责,父亲虽然权大,但做事却需权衡,不能率性而为,但孩儿非荆州之主,孩儿做事,无需顾忌望族——便如这次得罪了蔡瑁,他纵然气愤,又能拿孩儿如何?他还能劝父亲杀了我吗?且孩儿之所行,皆是自己的主意,又非父亲授意,他同样也说不出父亲什么来!” 刘表多少有点琢磨过味来了。 “吾儿之意,为父懂了……汝是想为父主内,汝主外乎?” 意思是这么个意思,但刘琦不能承认,当着刘表的面,他得谦逊一些。 “非也,孩儿之意,是由孩儿襄助父亲,做父亲不好做或是不方便做的事——父亲眼下可安心治理荆州,收拢荆楚人心,善用士子为己用,孩儿愿为父亲之利刃,拓展我刘氏实力,做父亲之援!父亲不方便做的事,孩儿皆可为之,就算是这当中偶尔犯错,父亲也大可惩戒,不必姑息孩儿,谅那些宗族也说不出父亲什么……反正父亲也不能杀了我?” 刘表哈哈大笑,道:“不失为一良策,只是……汝想如何发展我刘氏之势力?” 刘琦实话实说:“此番平定宗贼与张陈二贼,孩儿共为父亲拢得兵卒五千,并黄忠与黄叙父子两名勇将,这些都是咱刘氏自己的兵将,蔡瑁他们插不得手,孩儿想率领这支兵马,去平荆南四郡,打下桂阳郡张羡,扩充我刘氏兵马、涨父亲之威望,不知父亲以为如何?” 刘表琢磨了一下,道:“虽是良策……可平定荆南之事,不是你想去就能去的,只怕蔡瑁等人也会与你相争,届时为父也不好权衡。” 刘琦点了点头,刘表确实想的周到,自己要去平荆南,蔡瑁只怕不愿意,怕凭空增长刘氏的实力。 且蔡瑁身为南郡都尉,若是他极力要自己去平荆南,刘表也不方便过于拒绝。 “确实是有这个弊端。”刘琦点头承认道。 刘表却忽然道:“吾儿,为父倒是有别的路子,可大涨我刘氏声威实力,只是此事也有诸多弊端,为父自己难以定夺。” 刘琦没想到刘表还能有好办法,随问道:“父亲不妨与孩儿说说?” 刘表站起身,转身往内室而去。 少时,却见刘表拿了两卷帛书回来,向着刘琦面前的长案上一放,沉声道:“吾儿,猜猜这两封秘信,乃是何人写给为父的?” 刘琦挑了挑眉:“何人?” “一封是袁绍,一封是董卓。” 第三十四章 宗亲护君 袁绍和董卓都给刘表写信了,这件事并不奇怪。 以袁氏兄弟为代表的原何进旧派势力与董卓所率领的西凉武人集团,目前已经产生了巨大的摩擦,双方以雒阳为争夺中心,在河内,阳人,酸枣等各处发生了大规模的武械争斗,双方的较量如火如荼,无论是政治或是军事较量都已经达到了一个顶峰。 在这种关键时刻,双方一边较量,还一边不断地寻找着盟友。 刚刚到荆楚赴任的刺史刘表,自然也是两方势力互相争取的重要目标…… 刘琦拿起了长案上的两份帛书,分别拆开看。 其实这两封书信的内容都差不多,无外乎是想拉拢刘表,袁绍请刘表加入关东牧守盟军反董,而董卓则是命刘表匡君除贼,协助自己诛除袁术和孙坚等叛逆。 刘琦看完后,将两封信叠整齐,放在桌案上。 “袁绍和董卓皆欲拉拢父亲,父亲心中却是何意?”刘琦问刘表道。 “为父本不想答应董、袁中的任何一方,只想安坐荆楚,徐图后计,但适才听汝所言,为父心中也明白,若是只安于坐守荆州,不图谋发展我等自身势力,只怕日后行事会越发掣肘于人,于是为父便想到了袁绍和董卓招揽之事。” 刘琦心中感慨。 刘表这个人虽然平日里墨守成规到极致,可一旦开窍了,反倒是比一般人更加图谋进取。 自己不过是想借讨伐张羡的机会,拿下荆南,借以扩充兵力和名声…… 可刘表居然想往董卓和袁绍之间去掺和,借以扩充实力威望…… 不过实话实说,荆南贫瘠,人才匮乏,即使刘琦去征讨了一大圈,刘氏的兵力和威望也未必见得会增长多少,还容易被荆州望族将这些利益均分。 但若是对外,情况就不一样了。 北方战事凶险,但胜在局势混乱,可浑水摸鱼,且北地人口稠密,人才鼎盛,乱中谋利,或可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但问题是……刘表难道不知道步子迈太大,容易扯着蛋的道理? “这两方势力都不好惹呀。”刘琦长叹口气。 刘表点了点头,赞同道:“不错,都不是咱们目下能惹得起的。” 刘琦来回看着两份书帛:“袁绍和董卓……咱们公然支持任意一方,都很容易给自己带来数不尽的麻烦。” 刘琦这话说的没错,袁绍一方包括了袁绍,袁术,公孙瓒,曹操,孙坚,王匡,张杨等诸多郡守级人物。 光是临近荆州的就有袁术和这孙坚两个。 袁术眼下正愁没有合适的理由来拿下南郡,己方眼下还是不要将把柄落在他的手里。 至于董卓一方…… 且不说董卓算是刘表的恩人,若非董卓任刘表为荆州刺史,哪有刘表今日外放的局面。 当然,董卓让刘表担任荆州刺史,也并非他纯粹的欣赏刘表,只因在让刘表担任荆州刺史之前,董卓为了拉拢士大夫集团,任免了一批名士担任地方刺史以及郡守,例如袁绍、韩馥、刘岱、孔伷、张邈……结果这些人到任还不到一年,就联合起来反他,让董卓白白当了一回舔狗。 在这种情况下,董卓既不能再轻易将士大夫集团中人外放,也不能轻易让凉州的武人亲信去地方上任,因此他只能选择宗亲。 刘表既是宗亲,身上又有弃官跑路的污点,相对来说应该好控制,最终董卓选择了他。 时代局势的复杂性,成就了刘表,也让董卓成了刘表的恩人。 所以就这个方面来讲,刘表也不能得罪他。 “父亲,无论是哪一方,我们都不能得罪,也就是说,我们荆州不能支持董卓或是袁绍的任何一方,但若是不选择一方支持,又如何能在这乱局中为我荆州刘氏谋利呢?” 刘表见刘琦很是为难,叹息道:“为父也不过是随意说说,这当中危险之甚,为父自然知晓,为父只是想跟你商量商量,看看在这场乱局之中,咱荆州刘氏是否能拿到一些好处,但就目前来看,却是太难了……罢了!以为父立场,董袁之争确实不宜掺和进去,一个弄不好,汉室宗亲的威望只怕都会一朝扫地,汝看那幽州牧刘虞和益州牧刘焉,便都是持观望态度……” “汉室宗亲?” 刘琦喃喃的重复着,脑海中的明灯,似乎被点亮了一些。 “父亲,孩儿突然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 “咱们既不用支持袁氏一方,也不需支持董卓,咱们荆州若做第三方势力为其两方居中调停,或可扬我山阳刘氏之威望,并大大的从两方手中获利。” 刘表不解地看着刘琦,一双浑浊的老眼中,充斥着迷茫之色。 “第三方势力?” 刘琦为刘表细细解释道:“我适才看袁绍写给父亲的书信,其言颇有僭越,隐隐之中,似在指当今天子身份多有疑窦,或不为先帝亲子,可见袁绍对天子并无忠义,而董卓举荐父亲为荆州刺史,虽是我刘家恩人,但却也是倒行逆施,不守臣节,如今这两方相争,雒阳兵峰至盛,随时都有累卵之危,陛下置身于水火之中,此等危难之际……非汉室宗亲而不能护君王周全!” 刘表乃是天下一等一的政治好手,他听到这里,已经略品出了个中三味。 “吾儿之意,是汉室宗亲之身份,以护君之命出兵……却既不助董,亦不助袁?” 刘琦点了点头,道:“我们的目地不是讨伐谁,而是兵出南阳郡,北望崤函,将兵马压境,以汉室宗亲之名,坐镇司隶之边,打出‘宗亲护君’的大义之号……我们要给天下人一个警示,荆州军出兵的宗旨在于护君,天子若无事,我们的兵马不动,天子若有危机,我军当拼死守护。” 刘表捋着胡子,琢磨着这件事的可行性。 “我明白了,你打出的旗号虽是出兵护君,但实际上他们两方人马无论谁获胜,都必不会伤及天子,只要天子无事,我军就只是象征性的按兵不动……而吾荆州军有‘宗亲护君’之名,可谓占了大义,董袁两方都不会轻易对我们动手,或许还会争相示好,且不论他们两方谁胜,我军忠君之名皆可响传天下。” 刘琦赞同道:“不错,皆时我军忠君护主之名响彻各州,不怕天下英才不入父亲瓮中。” 刘表摇了摇头,道:“唉,可惜你漏算了一点。” 刘琦疑惑道:“哪一点?” “我荆州军就算占了大义又怎样?我军兵少,且势单力孤,难成气候,威慑不足,董袁又岂会将我等放在眼中?” 刘琦闻言笑了。 “父亲,孩儿适才说的,不是荆州军护君,而是‘宗亲护君’,这天下的宗亲,可不是只有我们一家。” 刘表愣了愣,突然惊道:“汝莫不是想……” 刘琦点了点头,道:“既然是以汉室宗亲之名护君,那我们必然就得找宗亲为盟!方可办成此事,当今天下,外任牧守的刘氏宗亲,除父亲是荆州刺史之外,尚有幽州牧刘虞与益州牧刘焉,宗亲同盟,共辅国君,足够有威慑力了?届时,董卓和袁绍,哪个敢不把这护君联盟当回事?” 刘表闻言点了点头。 若是就任于外藩牧守的刘氏宗族在名义上结为同盟,其势之大必为天下侧目。 但刘焉和刘虞这两个人…… “唉,吾儿,咱们虽与这两人同宗,但并无交集,刘虞乃忠君之士,若闻我等护君,想来应是会应允,但他远在幽州,临近关东牧守,若要起事,只怕颇有掣肘……至于那刘焉……乃是自利之辈,怕是更不会轻易答应。” 第三十五章 父亲,我要剩女 刘表对于刘焉非常的不甚信任。 刘表与刘焉基本没什么交集,但他毕竟曾任上计吏,也当过北军中侯,对于刘焉,刘表多少也通过朝堂中人有过一些了解的。 “刘焉此人,有异心,恐不会答应结盟。”刘表淡淡的下了定论。 刘琦其实也知道,刘焉这个人与刘表刘虞大有不同。 刘表是清流雅士,刘虞是忠君志士,他们对于汉室和天子,或多或少都是有一定感情的。 但刘焉不一样,从外在行为上看,他是一个有叛心的人。 中平五年,这老狐狸直接向灵帝谏言,认为“刺史、太守,货赂为官,割剥百姓,以致离叛,可选清名重臣以为牧伯。” 他借口刺史,太守行贿买官,剥削百姓,招致汉室朝廷众叛亲离,谏言朝廷派重臣为牧,代朝廷在地方镇守监管天下。 “废史立牧”这一政策所带来的后果就是,刺史和郡守的权力没有被朝廷收回来多少,反倒是直接制造了一股更强大的割据力量。 州牧!可以说州牧是汉末各路军阀起家的一道门槛,袁绍、曹操、袁术等人的崛起,都是由州牧起家的。 而刘焉也光荣的成为了汉室朝廷的第一批州牧之一。 他一开始被任为交州牧,却闻侍中董扶言益州有天子气,于是上了奏疏,请求朝廷改任其益州牧。 他到了益州之后,并没有像是他许诺给灵帝那样,替朝廷镇守一方,收缴权力。 相反的,他到了益州之后,一边平叛,一边借口贼势阻路,关隘不通,断绝了与朝廷的往来,后又在益州暗造乘舆车具,意图不轨,有称帝之志。 若不是他死的早,在牧守中第一个称帝的人,只怕不会是袁术,而是他刘焉。 这样的自私自利且有异志的人,如何会与刘表等人联合‘护君’? 他巴不得天子赶紧死! 刘表捋着白黑参半的胡子,叹道:“刘君郎有似子夏在西河疑圣人之论,恐非吾等同道中人。” 刘琦想了一会,道:“刘焉虽然有异志,但也不代表他不会与我等同盟,就看我们怎么劝他了。” 刘表问道:“当如何说?” 刘琦认真地道:“刘焉在益州,封境自守,安抚叛逃,宽容施政,虽是远离中枢,但却还有一个软肋恰在朝廷手中。” “是何软肋?” “刘焉虽就任州牧,自守一方,然其长子刘范,次子刘诞,幼子刘璋以及其孙辈,皆随朝听用,刘焉一把年纪了,独居蜀中,就是将来真的能够行那篡逆之事,那帝位又能给谁?他绝不会甘心的。” 刘表点了点头:“吾儿此言有理,继续说。” “父亲可遣能言善辩之士前往益州,游说刘焉,言此刻‘护君’之举,乃天赐良机,吾等汉室宗亲兵临司隶,占以大义,董卓和袁绍相争,必对我等行以拉拢,谈以条件,刘焉正可乘此机会,要求董卓放其子返蜀,董卓已经失了天下清流名士之心,眼下只能极力拉拢宗亲,面对压力他必会答应。” 刘表站起身,开始在厅中踱着步子,细作思谋。 虽然刘琦说的很好,但这件事毕竟牵扯太大,不容刘表不仔细思量。 他要寻找这件事当中的弊端和危险性,尽量思虑周全。 刘琦知道刘表的心思,也不催他,只是静静的坐在呢,看来在厅中来回打转的刘表。 少时,却见刘表停住了步伐,下定决心。 “确实不失为一上策,若是联合宗亲不成,那我荆州军便也不北上去搅那趟浑水便是了……” 刘琦闻言笑了:“不错,总归是要试一试,联盟不成大不了就不做,对我方有百利而无一害。” “来日为父便派心腹之人北上去幽州游说于刘虞,与之结盟,他独身在幽州,周边皆为士族牧守,让其出兵却也是难为他,只需让他响应联盟,以其大司马之名,却也足显震慑。” 刘琦点了点头:“那刘焉呢?” “刘焉……”刘表沉吟片刻,方才慢慢道:“去蜀中联合刘焉的人,吾还要仔细斟酌。” 刘琦知道事关重大,说服刘焉的人,确实至关重要。 “父亲,孩儿还有一件事想要提醒父亲,还请父亲斟酌。” 刘表道:“何事?” “今日孩儿见蔡瑁和蒯越向父亲举荐各自族中之人,并请父亲委任以要职,父亲虽暂时摁下,但早晚还需处置。” 刘表叹气道:“为父初至荆州,日后治理襄阳,皆仰仗其二族,他们举荐族人,怕是不好不用。” “可要职皆被两族之人占据,日后待咱们羽翼丰满,若想撤换心腹之人,该当如何?” 刘表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为父难道还能拒绝他们不成?” “父亲不用拒绝,不过却可换个方式。”刘琦给刘表出了主意。 “哦?”刘表颇为玩味地看着他:“当如何做?” 刘琦认真道:“父亲不需蔡、蒯主动推荐,可主动委任两族之人以要职,听闻两家势大人多,父亲可派人打听下,选两族中的老成持重者,委以重用。” “老成持重?何意?”刘表甚是不解。 “就是两族中,年纪许大的那些德高望重之人,依孩儿看,皆可用之。” 刘表有点没太明白刘琦的意思。 越是老成持重之人,那鬼主意不就是越多么? 但他很快就想明白了。 既然左右都要重用两族中人,那索性多用些老的! 最好是五六十岁的,身体不行的那种! 待过几年刘氏羽翼成时,这些人要么死了,要么多病,位置自然空了出来,届时刘氏便顺理成章的可以安插自己的人,也算是避免与宗族之间明面摩擦。 而且老人多稳重,善求自保,不似年轻气盛者那般进取心强,难以驾驭。 刘表满意的点了点头:“吾儿想的周到,这法子为父记下了,回头任用两族之人,为父便多用些老而不死的……” 说到这,刘表的脸色顿时一垮。 因为他突然想到,依自己这年纪,怕也算是老而不死的那种的人了。 “唉,妄负少年之时啊。”刘表的幽怨地叹息道。 看着刘表一副没落的神情,刘琦心中不由同情。 天下之大,豪杰之多,可任凭何等英雄,又有谁能够逃脱时间的洗礼呢? “父亲,孩儿还有一件事……” 刘表的头有点发胀。 “吾儿,你这么会有这般多的事?” “没办法,眼下本来就是多事之秋,孩儿的事儿多也在常理之中。” 刘表无可奈何地道:“唉,还有何事?说。” “父亲,孩儿看上了一个女子。” 刘琦想起蒯越今日跟自己说的话,决定先给刘表打一针预防针。 “看上了个女子?” 刘表闻言一愣,突然笑了:“也是啊,汝早已冠礼成人,如今又是青春年少之时,却也该纳个妇人行那男女之事,为咱刘氏延续香火了……却是看上哪家女子了?” 刘琦干巴巴地道:“蔡讽之女,蔡瑁之姐。” “蔡瑁之姐?” 刘表的眼睛顿时瞪的浑圆:“那蔡瑁今年都多大了,二十多了?他姐得多大?” 刘琦回道:“据闻应是二十四、五了。” 刘表闻言不由呆在了当场。 这孩子是缺少母爱吗? “二十四五,嗯……比你整整大了六岁。” “是七岁。”刘琦更正刘表道。 刘表不解地看着他:“吾儿,那蔡家之女这般大的年纪……是没嫁过人,还是寡居?” “据闻是待嫁。” 刘表诧异道:“这般大的年纪还不嫁人,莫不是有什么毛病?” 刘琦心道我又没尝过她,有没有毛病我哪知道。 “反正孩儿想纳此大龄之女,还请父亲帮忙筹谋,多与成全,蔡氏如今是荆楚第一望族,咱们与之结亲,正好也可稳固势力根基,何乐而不为?” 刘表认真的想了想,道:“倒也是,眼下这时节,与蔡家结亲,还是要的。” 刘琦心中的计划,是今日先跟刘表当面说了,让刘表做到心中有数。 以刘表清流的名声,知道了自己有这个心思,那日后不论刘琦能不能纳了这大龄剩女,刘表都不会在与蔡氏女有任何瓜葛。 毕竟他以清流自居,如今年近半百,若是传出他与儿子共争一个女人,这半辈子的颜面只怕就全丢光了。 只怕刘表届时跳汉江自杀的心情都有。 在刘表心中,这天底下什么样的女人,都比不上维护他自己的清流名声重要。 蔡瑁纵然是再枉费心机,但在刘琦今日这一番话的面前,他日后所有妄想的都已经注定是灰飞烟灭了。 第三十六章 坑舅的外甥 在与刘琦详谈之后,刘表次日便开始着手安排南郡的军政事宜。 针对蒯、蔡两族宗长之职,引蔡瑁为南郡都尉,引蒯良为别驾,引蒯越为襄阳令。 由于南郡都尉和襄阳令的职务在手,蔡、蒯两家目下所统领的私军就成了名正言顺的郡兵,并由两家分别执掌。 而相较三人所得,蔡瑁成为了南郡的最高军事执掌,有权统领调度南郡所属下辖各县的兵将。 但这当中却有个变数存在。 那就是被刘表任命为襄阳校尉的刘琦,负责整个襄阳城的城防牧守。 明眼人自然能够看的出来,蔡瑁虽然有权调遣整个南郡的军务,但襄阳治所内的兵马,依旧由刘氏统领,直接归刘琦管治,而且由于襄阳是刘表的治所,其军务也是独立于南郡之外。 这是刘表给自己留的后手,也是他对给予荆楚诸望族的信号——我刘氏亦在荆州掌军。 按道理来讲,这个掌管襄阳军务的校尉,理应亲近于刘表,但在名义上又归蔡瑁管辖,夹在中间很是难做,两面的人都能欺负他。 而且一个不好,就很容易被上官蔡瑁直接拉拢了过去。 厉害上,刘表将这个位置交给他的一个外甥,这个人即与刘表有亲,又颇有军事能力,刘表本来很是放心,但最终因诸多原因,这个还是被蔡瑁拉拢了过去,成为了他的支党,使得刘表在南郡的军事话语权大幅下将,使得原本平衡的天秤发生了重大倾斜,致使刘氏在南郡非常被动。 这个坑了刘表的外甥,叫做张允。 但现在坐这个位置的人,是刘琦了。 现在的刘琦,在荆州宗族与士人心中,其影响力在某些方面,比刚刚来襄阳的刘表还要强。 设宴除掉了南郡五十五家贼首,诛杀江夏贼张虎和陈生,在襄阳城下予子民以承诺…… 这位长公子,目下在襄阳人心中声望,震慑,名气可谓皆有。 蔡瑁或想拉拢,或是想制服他,怕是都不可能的。 几日后,刘表采纳了刘琦的建议,开始主动重用蔡,蒯两氏族人,不过他重用的皆是两族中高望重的长者,年轻的则以‘年少恐不堪磨砺’为由而暂时搁置。 刘表这般用人,蔡、蒯两家倒也是说不出什么,毕竟是用了两族之人,不论是老还是年轻,都是他们自己族人。 且年长者一般都是族中德高望重之士,若是蔡瑁和蒯良硬把他们弄下去,只怕会惹恼这些本族长者,对他们这两位族长也是得不偿失。 当然,在蔡、蒯举荐人中,也有一些确实是真正的人才,包括南阳人韩嵩、零陵人刘先、南阳人邓羲等。 另外,除了休养生息,重视农耕等既定政策外,刘表还提出了一项提案,且不容易任何人有所质疑。 那就是在南郡和江夏郡下属各县,大兴官学。 即使是荆楚很多清流名士,也不清楚刘表为了一到荆州,就要急不可耐的置办官学,纵然是兴官学,是不是也要适当的延缓一下,但局势稳定后再说呢? 唯独刘琦知道这是刘表的梦想,他等不了的。 一个从年轻时期,就敢于参加太学生清议,品评朝中人物,参与上层政争,与清流名士彼此标榜,争作八俊,八顾,八及等等……在这样人的骨子里,必然有着对学术的执着追求和身为愤青的强硬骨气。 刘表的理想在刘琦看来是崇高的,他想将荆州构筑成一个儒学理派的理想之乡,即使北方再乱,荆州一方水土也足矣让天下间所有的清流名士、文人墨客容身,安心做学。 逐鹿天下,纵横南北,匡扶汉室,这些想法刘表或许也有,但却不执着……最让他执着的只有兴学而已! 不论这个想法适不适合目下这个情况,刘琦觉得自己都有义务支持自己的父亲。 毕竟,到了他这把年纪,能够实现梦想的机会已经不多了,或者说已经没有了。 荆州是他这辈子最后的圆梦之地。 就让父亲安心在荆州实现自己的梦想,其他的事情,我去做! 用了不到十日的时间,刘表就将荆州未来的大致方略和各级执掌要员都定下了,可谓雷厉风行。 下一步,就是拉一支属于自己的亲信队伍。 刘表开始跟刘琦商量,他想召故乡山阳郡的人才来荆州。 毕竟只依靠荆州士人大多属本土望族,刘家父子需要依赖他们没错,但如果想要掌握完全的主动,那就要适当的逐步引入外来力量。 这外来力量又该从哪来呢? 汉朝并不是一个通讯发达的时代,不可能天南海北的到处认识朋友,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讲,最值得信任的,还是同族中人或是本土老乡。 无论古今,老乡这个词都会让人感到无比的亲切。 “吾儿,为父给山阳郡那边置书,聚族中英才至襄阳,共保荆州,至于族外可用之人,为父虽揣摩出了几个,但觉的尚不足够。” 刘琦问道:“不知父亲都召谁来荆州了?” 刘表慢悠悠地道:“族外中人,为父目下想到的有十人,但其中可堪大用者只有两人,一是咱同郡伊氏的俊才伊籍,此人有辩才,雍容有风仪,以礼见世,为父想让此人来襄阳,并卓其入蜀去见刘焉,促成结盟之事。” 刘琦闻言恍然的点了点头。 那位以雍容才辩而着称的伊籍,原来也是自己的同乡,看来他和父亲还是有些交情的,而且刘表对他似是颇为赞许。 不过想想也是,历史上的伊籍曾与诸葛亮,法正,刘巴,李严共同制定《蜀科》,能够参与制定一国律典的人物,必然得是通晓当下时势要务,熟悉民生,通晓政法,且善驭民的实干派。 且据说此人善辩,让他入蜀去说刘焉,确实是不错的人选。 看来刘表真是用心了。 “另一个位是谁?”刘琦随问道。 刘表露出了笑容:“另一人,你亦熟悉,便是汝之表兄张允。” 刘琦的脸瞬时间沉了下去。 张允是刘表的外甥,亦是刘琦的表兄。 这家伙倒是颇有军事才干,就是做人太差劲。 据刘琦分析,历史上的刘表本期望张允能够替自己掌管宗亲之军,用以增加筹码,但张允这墙头草居然拿着他舅舅的赏赐,站队到蔡瑁那一边去了。 这直接导致刘表平衡荆州军事势力的计划流产,蜗居在南郡而无法展足,甚至不得不起用张绣和刘备这样的二级代理用来制衡荆州本土士族。 天底下哪有这么坑的外甥! 不过,历史上虽没有记载蔡瑁和张允最终的结局,但刘琦认为他们并没有得到善终,毕竟针对蔡瑁和张允二人,曹丕曾作出了:“无不烹菹夷灭,为百世戮试。”的评语。 并将他二人与吴匡,张璋,审配,郭图等人并列,针对另外四个人的可悲下场和曹丕对他们的态度,蔡瑁和张允的下场应该好不到哪去。 眼下刘表要将张允召来,刘琦自然是不愿意的。 但刘琦并不可以直接说张允是佞邪之人,毕竟现在的张允还并没有做出什么不堪之事,在没有实质证据下侮辱自己的表兄弟,也容易让刘表对自己产生误会,觉得刘琦没有胸襟气度。 既然如此,那就退而求其次,由自己直接来掌控这个表兄的命运。 “父亲找表兄来荆州甚好,若是宗亲联盟事成,孩儿便替父亲率兵北进,届时身边还真就需要些得力之人……表兄颇有将才,不妨就让他留在孩儿身边,我等兄弟平日里也好有个照应。” 刘表听了刘琦的话,还以为他是想求张允为臂助,非常高兴。 其实刘琦是想把张允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管。 “此事易尔,待贤甥至襄阳后,便卓他归于汝之麾下,助汝一臂之力。” “多谢父亲。” 刘表说完自己想要招揽的人后,又道:“吾儿,为父遍查宗室子弟,又琢磨了山阳郡旧识,也就琢磨出了十名可用之士,然实在太少,不知汝可认识什么能人可以举荐于为父?” 刘琦闻言笑了。 他在巨野县当任职这几年,其实还真就不少认识人。 第三十七章 山阳酷吏 刘表这话,还真就是问到点子上了,刘表就是不问,刘琦也有一些人想要举荐给他。 “父亲,孩儿倒是还真有几个人想要举荐给父亲,有孩儿原先在山阳郡认识的人,也有这荆楚之地的人才,还请父亲给其机会,予以考评。” 刘表奇道:“吾儿举荐之人想来必是英才,如何还要为父考评?” 刘琦叹息道:“只因孩儿举荐的这些人,不全是宗族豪门……也并非全是清流世家。” “哦……” 刘表听到这,表情冷了冷,兴致显然不是那么高了。 刘表半世清流,与张俭,陈翔等人士大夫互相标榜为八俊,又与田林,张隐等人互标榜为八顾,又有人将其列为八及……总概括,刘表是个把身份,形象,阶级看的极重的人。 其实不仅是刘表,在这个时代出生的士族,他们从小所接受的教育便是这样的,士人阶级的概念在当权者心中根深蒂固,就算是对这种制度有所嗤鼻的人,随着成长与磨砺,最终也会在无情的大形势下也要妥协。 再加上带有极强人为性质的察举制并行,不知埋没了多少真正有才华的人。 但刘琦却不在乎这些。 他只想要真正有能力的人。 “孩儿在巨野县任职之时,曾与当地一豪杰相识,此人乃是巨野人,姓李名典,字曼成,其人胸有韬略,长研军事,尊敬儒雅,重博学之士,年纪虽轻却有长者之风,眼下正随从父李乾在乘氏居住,其家族豢养食客上千,极有才干。” 刘表听了沉默半晌,方才点了点头。 听刘琦之意,这李典虽非望族高门,却也是一地之豪强,他本人的才干姑且不论,但能与其从父聚食客上千,就说明不是简单的人物。 若是连其麾下之众一并收纳,倒也是可扩充自家军势,毕竟千人可不是少数。 “吾儿与那李典相熟?” 刘琦闻言笑了。 这熟悉的程度怕是远远超出你的想象。 其实,李典和其从父李乾,与其说他们是一方豪杰,不如称之为乱民! 这年头,便是豪门望族,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在门下豢养数千食客,整个巨野县的县军都凑不上数千人,他一个当地的小豪强,聚众千人,想干什么? 他又凭什么豢养这数千人? 要知道,养人可不能光数人头,还要数人的嘴,一千个人,那就是一千张需要吃饭的嘴。 一旦喂不饱,就会咬人。 郡县养兵靠赋税,宗族养兵靠垄断生意或是收租,山贼养兵靠劫掠……李典靠什么? 替人除仇,贩走卖私,收保护费等等。 什么豪杰,不过是封建时期的社会团伙! 这要是放在后世,这样的集团不用三天就被打掉清缴了。 但这个时代却不同,地方县府与这样的势力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刘琦在巨野县,与李乾和李典叔侄结交的过程非常简单,也非常容易。 刘琦当时是代县尉,执掌一县军务治安。 李典一方是聚众千人的社会团体地头蛇…… 这两伙人想关系不好都难呐! “孩儿一会便回去写书信,邀请李乾和李典叔侄儿前来相投。” 刘表点了点头,问道:“吾儿还有何人举荐?” 刘琦犹豫了一下,方才道:“父亲可听说过咱高平县老家,曾出过一个声名褒贬不一的县令?” 刘表的眉头皱起,道:“无需卖关子,直言便是。” “满宠,满伯宁。” “什么?!” 刘表露出怒色,有些生气地道:“汝竟让为父去招揽那个酷吏!” 如今的满宠,年纪也不小了,赋闲在家中,他曾在刘表和刘琦的老家高平县为代县令。 满宠在任高平县令的期间,可以说是整个县城内风起云涌的大人物。 即使是离任之后,刘琦在家乡也曾多番听到关于满宠的传奇故事,公正严明,刑法严酷,不论犯法的是何人,落在他的手里,非死即伤。 任职期间,满宠最牛的一件事,就是他以贪污之名,弄死了山阳郡当时的督邮张苞。 督邮乃是郡守属官,可代表郡守督察巡乡,而满宠是代县令,属于随时都可以被督邮调查的对象。 一个被调查的县级,把负责调查他的郡级监察给弄死了……如何不算是传奇? 对于满宠,高平县的人褒贬不一,有的夸他不畏权贵,敢作敢当,有人说他不分是非,蓄意用狠。 其实归根结底,都因为他是一个酷吏。 所谓的酷吏并不是指其手段有多残忍,而是指能够严刑峻法,秉公执政,不舞弊徇私之官吏。 听着似乎没什么大不了,但在汉朝那个年代,做起来相当之难。 在汉朝,若是想严刑峻法当酷吏,那其所面对的对手,毫无疑问就是望族与豪强! 普通老百姓犯了法,谁当官员都可以治他罪,并没什么难度,但关键就是当地的名门和豪强若是犯罪,又该如何处置? 面对望族和豪强的地位和压力,很多官吏不得不败下阵来,虚与委蛇,但若是一个人能被称之为‘酷吏’,那就说明这个人必然是刚正不阿,敢于对豪猾大族加以管制,不管对方是何背景,任他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在酷吏面前统统不是事儿! 敢犯法,就特么治你!实乃是打黑除恶的急先锋! 酷吏是君主专制的产物,同时也是牺牲品,需要时可重用,不需要时则被抛弃,历史上的酷吏因为在行政期间得罪不少权贵,基本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大多死于非命。 如侯封全家皆亡,晁错被判腰斩,郅都为窦太后所杀,张汤被构陷自尽。 相比于这些人,满宠是幸运的,他在杀死督邮后,弃官而归乡,能活到现在属实不易。 在刘琦看来,荆州目下豪族坐大,诸蔡日渐兴盛,在这样的形势下,正是启用满宠这样的‘酷吏’之时。 这是一柄最好的手中刀啊。 但是以刘表的角度而言,他并不想任用满宠这样的人。 刘表半世清流,少时便知名于世,他最大的梦想是立学校,修礼乐,将荆州构建成一个文化盛世。 但文化盛世中,若是有酷吏在,就未免太不搭调了。 刘表好似是建馆的,满宠是踢馆的。 像满宠这种人的行事作风,他无法接受。 “那李乾和李典叔侄倒也罢了,这个满宠……暂缓。” 刘琦早就知道刘表不会答应,但他不能放弃。 这是一柄利刃,绝不能放过。 “父亲,孩儿知道,满宠这样的人,行事之风与父亲相佐,不入雅士之目,但如今的荆州,百病丛生,而病源皆在望族豪门,治病需或以温补,或用以猛药,刚柔相继,恩威并施,才是王者之道,父亲岂不闻我大汉初建国之时,承战国余烈,多豪猾之民,列祖多用酷吏以制之,眼下荆州错综复杂,若是一味迁就宗族,早晚必有祸患,未防日后有变,满宠这样的人,我荆州一定要用。” 第三十八章 引四方之士 刘琦的话很直接,但正是说破无毒,父子之间没必要打那么多的弯弯绕。 刘琦说的话对么? 刘表扪心自问,儿子说的确实是对的。 他活了快五十年了,宦海沉浮多年什么没见过,单论见识,这天底下比他强的人并不多。 见识多的人,也自然容易明对错。 可要在心里接受这件事就有些困难了,毕竟刘表一辈子都是一种清流思想,现在让他改变,无疑于将其人格重塑。 这事别说是一个穿越者刘琦,就是穿越来一整个心理医疗团队,也难做到。 所以刘琦不指望能够改变他本来的思想,只需要让他适当妥协就足够了。 但硬性逼迫他妥协,给他讲道理是没用的,需要让他自己去体悟,自己需要给他一个引导。 “父亲,今年贵庚几何?”刘琦突然问道。 刘表闻言一愣,不知道刘琦为何突然问他这个。 他颇不高兴道:“唉,孺子!着实不长进,怎连为父的庚时都忘记了,为父今年四旬有八……” 说到这的时候,刘表沉默了。 他似乎是恍然想到了什么。 时不我待啊。 已经快五十岁的人了,一生起起伏伏,好不容易来了荆州,成了一方监察,在晚年有了一展宏图的良机。 可是这个机会眼下中却存在着巨大的变数……这个变数就是荆楚望族。 若是这一次失败了,半百之年,还有可能再等到一个这样的机会么? 此次若败,老夫此生不复有望。 眼下这时局,还顾什么清流不清流,雅士不雅士,酷吏便酷吏! 刘表沉默半晌,缓缓开口道:“若要平衡宗族,限制望族权力,便非要用这酷吏不可?” “孩儿认为,眼下父亲与我,皆是背水行舟,不进则退,只要是有能力协助吾父子之人,便当不计前科,全力招揽。” 刘表长叹口气:“既汝要用这酷吏不可……那此事便由汝去行事……让为父亲自招揽一个酷吏,为父实在张不开这个口。” 刘琦知道,以刘表爱惜羽毛的秉性,能够答应任用满宠,可算是下了天大决心。 自己应该知足了……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刘琦当初在山阳也曾拜访过满宠,见过满宠,但当时满宠给刘琦的感觉就是…… 太冷淡,太凉薄,太没人情味。 无论刘琦怎么努力,都难攀下交情。 刘表虽然是答应了,但满宠会答应来荆州么? “还有什么可用之人么?”刘表再次出言,打断了刘琦的思路。 “还有一个,是荆楚本地之人。” “荆楚本地?” 刘琦道:“孩儿闻章陵校尉文聘乃是一名将才,原为南阳郡守张咨统管,张咨为孙坚杀死,南阳郡其他各县军校不是向袁术屈膝,便是畏惧孙坚兵势撤退而走,唯有文聘独守章陵县,恪守其职,既不谄媚袁术,也不擅离职守,实可谓忠贞之士。” 刘表应的很干脆,道:“好,既是忠贞义士,又是荆楚县校尉,那便草拟调令,卓他从章陵来襄阳城,反正眼下南阳郡在袁术手中,让那文聘待在章陵县,也无有用武之地,时间长了,若被袁术招降,反为不美……此人若回襄阳,便归于汝之麾下。” “诺。” 听了刘表的话,刘琦的眼睛微微眯起,当中闪过一丝光芒。 只因适才他听到刘表提起了南阳郡。 南阳郡……大汉朝第一郡,人口最多的郡! 同时又是南郡的北大门,己方早晚要从袁术手中拿回来! 拿回来后,只要将南阳郡独立于荆州现有的领地之外,不让南郡宗族插手其军政,那荆州势力筹码的天平,便会由宗族倾斜到刘氏这边。 届时荆州便可完全由刘氏说了算了。 “父亲,大概就是这几人了。” 刘表挥了挥手,道:“好……为父累了,且先去歇着,汝向为父推荐的这些人,为父皆用……不过那个满宠当用以何职,为父还要好好思量一下,汝且先想办法召他们前来便是了。” 刘琦闻言不由苦笑。 你想的倒还挺美!别人尚还好说,满宠能不能来,真就得看天意了。 …… 次日,刘琦代刘表拟书信,并置办礼品,分别向李典,文聘,满宠三人递召任之书。 而刘表也置书将山阳刘氏的族中俊才召到了荆州。 另有黄祖相助刘表平定江夏郡有功,被引为江夏郡守,替刘表坐镇江夏。 而与黄祖一同协助刘表的江夏苏氏中的苏飞,则被引为江夏都尉。 之所以说是‘引’,而不是‘任’,乃是因为大郡郡守皆需雒阳诏封,刘表可以引荐上奏疏请朝廷任他们郡守与郡都尉之职,但朝廷批不批就不好说了。 包括蔡瑁的南郡都尉亦是如此。 归根结底,都不算是名正言顺。 …… 荆州本土,又陆续有向朗,王威,韩玄等人被望族推荐于刘表,刘表再对各人言行品性才华各做考量之后,加以善用。 可在所有的新任荆州官吏中,唯有一个人是刘表亲自走访,请其出山相助的。 这个人可以说是荆州此番人事调动中最耀眼的存在,就是南阳人宋忠。 刘琦明白刘表为何这么看重宋忠。 宋忠乃是当世大儒,与郑玄齐名,有《周易》注十卷,《太玄经》九卷,《法言注》十三卷。 北郑玄,南宋忠,一南一北为当世所知。 刘表若要在荆州大兴官学,非得有这样的大儒坐镇不可。 既然要办学校,总得有个知名的校长或是教授来提升学校的知名度? 宋忠就是刘表实现梦想的基石,很简单的道理。 而刘琦邀请的几名人才,也终于在一段时间后陆续来到了南郡。 先是章陵校尉文聘接受了刺史调令,从章陵县率领一千七百名县兵赶到了襄阳。 早在宜城除宗贼之前,刘琦就在荆州军户宗卷上得知了文聘的存在。 不过刘琦当时因为身份关系而没有用他。 刘琦接见了文聘。 在与文聘的沟通中,刘琦知晓了此前他也曾饱受南郡宗氏排挤,一直也没有进入到荆州的军事中枢。 当得知刘琦斩杀五十五名宗贼首领之后,文聘当场便表现出了敬佩之意。 文聘是个心有大志的人,刘琦与他相谈甚深,发现盛名之下确无虚士。 文聘心有城府,虽不善言辞,但为人方正,处事沉稳,在性格上是可以托付大事的人。 谈到军事方面,刘琦觉得如果以黄忠做下比较,黄忠就是团烈火,文聘就如静水,他虽然比不了黄忠那般能冲锋陷阵,但论起守御之术,刘琦觉得他比黄忠要强。 随后,刘琦带文聘去见了刘表。 但刘表眼下的大部分注意力都在和宋忠商议兴办官学上,因此对于文聘这样的县级校尉只是草草接见了一下,任命文聘在刘琦麾下做别部司马,便草草了事。 文聘原先是章陵校尉,若调任军司马其实属于降职,但他并不在意。 主要刘琦目下是襄阳校尉,若是平调,文聘岂不是要抢刘琦的位置? 而刘琦若要统领文聘,只能委屈文聘降职而用。 但对文聘来讲,在荆州刺史和公子麾下直接做事,与在下属县城当校尉,完全是两个概念,翌日的发展也不可同日而语。 且刘表未降文聘秩俸,这降下的职务,日后随着刘氏在荆州逐渐稳定,早晚都能替他找回来,在这一点上文聘还是颇有信心的。 随后,刘琦引文聘与黄忠、刘磐等人相见,大家一同切磋军事要务与练兵之法。 在讨论的过程中,文聘阐述了一些自己的练兵心得,其法颇有古之名将之风,如士卒无食,他亦不食,士卒不休息了,他不睡觉,练兵克苦,身先士卒,不讲排场等诸如此类的,深得黄忠赞赏。 而后,刘琦麾下的兵马,就全交付由黄忠和文聘这两名军司马操练。 …… 文聘到了襄阳不久,便又有人持路引来了南郡境内,来者便是现居住在乘风的李典。 约一年前,刘琦和李典在山阳巨野相识,二人一个是管理县城治安的总指挥,一个是社会大哥,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关系,彼此间还夹杂着利益纠葛,因此使得二人的友情在这一年时间里变的愈发深厚。 不论古今,成年人深厚的友情大都建立在利益的交汇上。 “伯瑜!” 李典见了刘琦,上前一把攥住刘琦的手,关切道:“当日贤弟悄悄辞去县尉之职,离开巨野,如何也不派人告知为兄?当真是不顾一载相知之情!伯瑜莫非信不过我李典?” 刘琦大笑了一会,方道:“兄长与吾之情,琦如何能够忘却?只是琦来荆楚所办之事凶险,若是告知兄长,恐连累了你,如今大局已定,刘琦特置书请兄长一起来荆楚干些大事,不知兄长可愿相助否?” 第三十九章 昔日故友 李典随其从父李乾,能够在乘风招募数千食客,这就说明他身上有着一些不同于常人的优点和魅力。 这其中之一,便是李典为人极讲义气。 而刘琦,碰巧就是值得李典讲义气的人。 不得不说,刘琦这一年来,在李典身上花了不少心思,身为官吏,他对李典的态度与其他同僚完全不同,他是真心想结交李典,为此也付出了很多。 李典是重义之人,虽人在江湖,但行事却谦卑儒雅,与刘琦算脾气相投,这一年多相处下来,两人的关系可谓极其深厚。 刘琦辞官离开巨野县,对李典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打击。 毕竟这么惯着他的官吏,今后可能不太好找了。 直到刘琦传书至乘风后,李典立刻马不停蹄的赶来与刘琦相会。 李典至后,刘琦在舍内置酒,为李典接风洗尘。 二人一边饮酒,一边诉说近日之事。 听说了刘琦在荆州的经历,李典不由责怪刘琦处置这般危险的事不找他来。 “伯瑜,不是为兄埋怨,你我当初在巨野,虽身份有别,但汝从不以官职压我,更是倾心折结与我相交,某早视汝为挚友,可汝到荆州做此凶险之事,如何却不招呼我?难道李某还会怕事不成?” 刘琦摇了摇头,道:“兄长误会我了,来荆州是我一人的主意,贤兄是重义之人,若是我来荆楚,必将相随,我岂能陷贤兄与我一同入险恶之地,故而在事定之后,方才告知,还请海涵。” 李典心下不悦,但也知道刘琦是一片好心,又不轻不重的说了两句后,便转移开话题:“伯瑜如今,在荆州所任何职?” 刘琦笑了笑,道:“现为襄阳校尉。” 李典点了点头,刘表乃是荆州刺史,刘琦身为其长子,他被封为襄阳校尉,为刘表统管治所兵马,正在情理之中。 “伯瑜与刘使君,平定了南郡和江夏两郡,坐拥三十一县二十万户,下辖人丁百万,正是大展拳脚之时,若能再安定荆南四郡,收以为臂助,则君父子二人久后必成大汉南境之主,可谓国之柱子石。” 刘琦闻言,心下暗叹李典会说话。 这些古人说话就是含蓄……还国之柱石? 这年头的镇外牧守,被称为柱石的哪个不是祸害?说的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正因眼下乃吾父子奋起之时,故请曼成兄来荆州,与琦共谋大事。” 李典爽朗笑道:“凭你我之交情,你当了襄阳校尉,就算是不找我,我还要自来找你呢!” 说罢,李典举起桌案上的青铜酒爵,冲着刘琦道:“典在此为伯瑜相贺!” “多谢曼成兄!”刘琦亦是举起酒爵。 二人饮罢,却见李典将酒爵向着桌案上一放,道:“实不相瞒,我与叔父聚拢数千食客屯于乘风,一则为保家业,二则也是看着世道纷乱,有心投奔明主干一番大事,只是一直未得良机,如今贤弟既已成了大事,我自当返回乘风,说服叔父,引麾下食客来襄阳相投,随伯瑜建功立业。” “曼成兄放心,刘琦必不相负。” 李典又喝了一口酒,问道:“伯瑜,使君下一步,可是要荡平荆南?” 刘琦道:“我本意也是扫灭桂阳张羡,荡平荆南,全取四郡以巩固后方,但后与严君商议,眼下有襄阳宗族之长张方在手,张羡也未必敢动,不妨先以恩威抚慰,令荆州自定,然后我出师北上,替汉室办一件大事,彰显声名!” “北上?”李典诧异道:“伯瑜要做何大事?” 刘琦随将自己和刘表商议的,联合刘焉和刘虞,结汉室之盟,北上督董卓与袁绍,履护君之责的主意详述了一遍。 李典听了这话,张口结舌,半晌居然说不出话来。 其实他对天下之势倒也算是颇为了解,目下知晓刘氏父子已经安定荆州北部两郡,按照李典的想法,下一步刘氏父子要么保境安民,要么收服荆南,哪怕是北上找袁术把南阳郡夺回来他都想到了。 但李典万万没想到的,竟是刘氏父子居然打起了‘护君’的算筹。 这事听起来蛮荒谬的,但若是成功,则天下将出现继以董卓与关东诸郡牧守之外的第三方势力。 以‘护君’为名的汉室宗亲联盟。 偏偏这个联盟的目地与底线似乎很含糊,不是‘清君侧’,也不是‘救驾’,而是‘护君’! 护君……说白了,就是你董卓和中原牧守交战是你们的事,天子在何人之手,也无所谓,但若是因为你们彼此交锋,而令天子有什么闪失,那就不行了,你们两方在征战过程中,谁敢让天子有任何陷入危机的可能,我就出兵救驾! 但按照常理来说,天子无论是在董卓或是关东牧守手中,都不会有性命之危。 所以这个宗亲联盟根本就不会跟任何一方产生实质性的军事摩擦。 说实话,李典打心眼里觉得这个‘护君’的名义挺不要脸的。 这个联盟占着汉室宗亲的大义,却又不帮任何一方,纯粹就是出来收割的声望,收揽人心。 而且无论是董卓还是袁氏,在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都要对这些宗亲进行拉拢。 而拉拢,自然得有实质性的好处……明明就是搅屎棍子,还偏偏能得各方恩惠。 但这一步棋若是走成了…… 李典心中有些激动,此事若成,董袁之争必然又会朝着另外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且大有改变天下格局之势。 最重要的是,这个联盟出兵的名义太过正统,正统到足矣凌驾于四世三公的士族之首的袁氏之上! 想不到,自己竟也能参与其中 ! 李典冲着刘琦一拱手,道:“伯瑜,李某当真是小瞧了君父子,想不到君父子竟然有这般大志,能得君父子接纳,真乃我巨野李氏一门之幸!” 刘琦笑道:“曼成兄不必如此,汝且回乘风,收拢麾下门客,静待时机,不必先来荆州相投,待我促成此联盟北上出兵之后,兄再引麾下投之,一则可壮声势,二则也可为兄扬名,一举两得!” 第四十章 新长沙郡守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需要扮演的角色,同时代的所有人演的都是同一出戏,只是有人的戏份多点,有的人戏份少点,有人做主角,有人做配角。 刘琦不知道自己现在在汉朝算是一个什么角色,但他知道,自己现在扮演的这个角色,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收揽人心。 在这个时代,什么事儿都要讲究一个名正言顺。 组成‘护君’联盟如此,让李典回去等待时机,在联盟组成的时候引食客来投也都是为了这个目地。 …… 随着刘氏父子两人的动作,荆北两方的局势逐渐安定,各级官吏或是经过举荐,或是招揽安插,或是提拔,断层的各部缺职已经逐渐填补完善,只是还有一些特殊职位,刘表还没有斟酌清楚,因而短暂搁置。 而伊籍,张允,李典,文聘等人,也按照刘氏父子的计划各自来了襄阳,在一定程度上,充实了刘氏集团在荆州的权力比重。 只是被刘表厌恶,却被刘琦所看重的满宠,在接到刘琦的书信之后,一直渺无音讯。 刘琦很是失望,毕竟在他的设想中,满宠或许是可以协助他对付荆州望族的武器中,最锋利的那一柄剑! 问题是满宠不搭理他。 可刘琦暂时还不能离开襄阳去找满宠,他在这里还有许多事要做,他只能不断的继续派人往满宠的故乡昌邑县送去书信,言辞陈恳的请其出山。 而除了南郡和江夏郡外,荆州南部的四郡中,零陵郡守与武陵郡守,都携当地宗族名门,一起上书,表示愿意支持刘表,并按刘表制定的方针履行郡县政务,且按年度随同南郡上报各郡政绩表卷,参加上计制度。 两郡太守既答应参加上计,愿意将自己的郡岁加入荆州政绩中,那就等于承认了刘表荆州之长的地位……至少是在明面上的承认,这对于刘表来说,就够了。 关键在于荆州的另外两个郡,长沙郡和桂阳郡。 桂阳郡的张羡是个人物,南郡三大宗贼族长,刘琦杀死了苏代与贝羽,只留下张方一人囚禁,为的就是钳制张羡。 毕竟张羡在历史上给刘表造成的阻碍太大了。 历史上的张羡,南部四郡中,他历任过三郡郡守,甚得江、湘人心。荆南的世家、豪强都对张羡极为拥护。 后来张羡反叛刘表,整个荆南四郡中,竟有三个全部倒向了张羡,可谓占了荆州半壁江山,与刘表呈分庭抗礼之势。 而刘表平定张羡之乱,足足熬了两年也未能攻克,最终在张羡病死之后,才出现了转机,可见这块骨头有多难啃。 在经过与刘表的反复探讨之后,父子两人针对张羡做出了一个计划,就是先对其进行安抚,然后在‘护君’之事结束后,荆北安定便立刻平其乱。 眼下张羡族兄未死,刘表以其兄为人质,让他继续担任桂阳郡守,双方谨小慎微,想必张羡在实力不足的情况下,也不敢太过造次。 不用多久,只要能够稳住他一到两年,待刘表父子手中的事情都办妥之后,就该着手啃这块骨头了。 至于长沙郡…… 长沙郡守苏代死后,长沙郡暂时处于真空期,其下辖的十四县群龙无首,急需一名郡守前往坐镇。 但长沙前郡守苏代,生前在长沙声威不弱,与当地望族关系匪浅,他被刘琦杀死之后,长沙郡的宗族颇有些惊弓之鸟,经斥候探查回报,目下就有隽县和罗县的两地宗族,隐隐有据守县城不尊上令之势。 这个节骨眼上,自然得需要一个能震的住场子的长沙郡守。 刘表思来想去,最终选定了他的从子刘磐。 在南郡除宗贼的过程中,虽然是以刘琦为主导,但刘磐也表现出了他的忠心以及在关键时刻可堪大勇的优良素质。 刘表在刘氏目下的兵将中,召集了两千兵勇,交付于刘磐统领,让他前往长沙担任代长沙郡守,即刻就启程。 之所以是代长沙郡守,乃是因为即使是荆州刺史,就名义上来讲也不过“监察”之职,一个秩俸两千石的边疆郡守,刘表并无权直接任命,他只能够在没有人执掌长沙的情况下委派刘磐代理行驶刺史权力,却不能坐实这个位置。 就和蔡瑁和黄祖一样。 刘磐若想坐实这个两千石的大郡,非得有刘表向雒阳呈递奏疏推举,让后由雒阳选部草拟靠评斟酌,提交给尚书台,由两千石曹提交于执政天子,酌情批奏。 就目前这个情况,刘磐想在名义上坐实这个长沙郡守,非常难。 临行之前,刘琦认真的嘱咐刘磐。 “堂兄,长沙郡的形势不是很凶险,但相对要复杂,你去了长沙要收住你武人的脾气秉性,不要着急做出什么建树,只要能够安定局势就行,对待长沙本地的望族,若没有什么必胜的把握,凡事就姑且让他们一让。” ‘让’这个词,对于武人出身的刘磐来说,换个写法就是‘憋屈。’ “堂弟,若一味忍让,何时是个头啊?为兄这是去当郡守的,又不是去当孙子!”这话若是刘表跟刘磐说的,刘磐或许会不当回事,亦或是会听完之后抛掷脑后,但刘琦跟他说的,就未免有些不太一样。 同龄人跟同龄人之间相对来说比较好沟通,而当一个同龄人在另一个同龄人面前长期展现出了碾压式的智慧与情商,他在那个同龄人心中就是偶像级的存在。 “忍让到我这边能够抽出手来对付张羡,亦或是你在长沙望族豪门中的名望比张羡更高。” 刘磐没曾想他去统管长沙郡,居然会跟张羡扯上关系,他不屑道:“张羡是桂阳郡守,吾才是长沙郡守,就算他在江、湘的名望比我高,岂能限制于某?” “兄长别忘了,你目下不过是个代长沙郡守,并非实质,若是没有足够的名望,张羡只要在暗中撺掇长沙望族联名诽谤你执政中的疏弊,就可以群起而攻之将你废了,所以一定要忍。” 刘磐脸上的表情颇有些没落,他点了点头道:“某晓得了,这次去长沙,定然收起脾气,与本地士族虚与委蛇便是……唉,本以为做了两千石的郡守,从此便可一展鸿鹄之志,哪曾想到头来不过还是个代郡守,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让人给吾换了。” 刘琦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堂兄,忍耐只是一时的,我相信这个两千石的郡守,不久之后,雒阳那边就会有人给你坐实……届时不光是你,我或许同样也会有个两千石的郡长之职。” 刘磐不知道刘琦和刘表在暗中串联的宗亲之盟,他更不知道这个护君联盟一旦真的形成,雒阳的董卓定会不惜任何敕封的代价,将宗亲联盟拉拢到自己那一边去。 他眼下只是单纯的以为刘琦是在安慰自己,或是他在做白日梦。 刘磐冲着刘琦抱拳道:“堂弟保重,为兄告辞了。” “兄长保重,咱们翌日荆南再会。” 第四十一章 蔡家女 刘磐走了,率兵去了长沙郡。 以年齿来说,让他独掌一郡之地,确实还有些难为他,更何况他这个两千石的郡守乃是刘表‘引’之,并非朝廷敕封,名不正言不顺,跟自封的没什么区别,日后若是出事,何等掣肘可想而知。 只是长沙郡太过重要,且在三年之内,先后被孙坚和苏代这两任郡守分别把持过,孙坚武勇过甚,苏代是荆州豪族,遗患太深,长沙郡若是交给刘氏中的外人,风险更高。 死马当活马医,只能让刘磐硬上先去顶着了。 …… 襄阳蔡氏的别居宅邸是在华容、竟陵二县之东,那里临着汉江云梦泽之边,环境优雅宜人。 先秦时期,云梦泽为平原一湖沼的地貌,时至汉时,云梦泽已经被沙洲分割成了许多小湖泊,而蔡氏的别宅就矗立在这些胡泊其中之一的渡竟湖边。 云梦泽水不定期的来回涨退,虽然景色很美,但对周边赖以生计的人来说,却也有水患之危。 然蔡瑁之父蔡讽在世时,曾有方士为其‘火灼龟壳’,替蔡氏家族占卜气运。 方士烧完龟哥,算毕后告知蔡讽:云梦泽边有兴盛之气,将相之灵,若在此处建宅,百载之内,可旺四代子孙。 蔡家不缺钱,不缺势,缺的是如何让这权势遗传后世,代代得以荫荫。 于是,便有了这云梦泽旁边的蔡家别舍。 蔡瑁平日里不在这里住,这里离襄阳太远,他身为家主,往来办事极不方便。 因此这云梦泽的居舍,就由蔡瑁的二姐蔡觅居住。 二十五的大龄剩女,不求真务实的寻个人嫁了,却跑了云梦泽这灵秀之地躲清闲,蔡瑁有时候觉得他二姐挺没正事的。 这日,蔡瑁专程来到云梦泽来见蔡觅。 骑马来至云梦泽边居舍之门前,正碰见舍中侍婢要出去采办,见蔡瑁来到了居舍,慌忙对其行礼问安。 蔡瑁翻身下马,将马鞭随手扔给了侍从,大刺刺地道:“吾阿姐何在?” 侍婢忙道:“二小姐在院中习曲吹箫,聊度闲暇。” 蔡瑁慢吞吞地道:“带我去看。” 那侍婢知晓蔡瑁的暴戾脾气,不敢怠慢,急忙转身开门,引着蔡瑁走进了舍院。 蔡家在云梦泽的别舍修建的虽不奢华,但却格外雅致,后院中花庭之中不种花草,独植节竹,如此观景之时虽会略显单调,但一眼望去,尽为竹海,绿郁葱葱,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蔡觅一身绿色的曲裾深衣,坐在院落之中,手持一根长尺五寸的编竹长箫,正出神的吹着曲子。 经她口衔的箫声忽高忽低,忽轻忽响,每个音节仿佛都清晰可闻,一阵风儿吹过,将院中的竹林抖的‘唰唰’作响,却未曾影响其韵律,那萧声仿佛与抖动的竹林隐有暗合。 蔡觅吹完竹萧,扬头看天,突然念道:“东方千余骑,夫婿居上头。何用识夫婿?白马从骊驹,青丝系马尾,黄金络马头,腰中鹿卢剑,可值千万余,十五府小吏,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四十专城居……” 蔡瑁无奈的将脸埋在左手掌内。 好啊!我姐又开始了。 二姐打从十五岁笄礼之后,几乎每天都在念叨这首破词,念了整整九载……可那个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的男人,依旧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若非因为她是自己的二姐,换成蔡氏族中别的女眷敢这般嘚瑟,蔡瑁早咬牙切齿的将她绑起来卖去勾栏妓馆了。 “是德珪,怎有闲暇来此?”蔡觅听到了声响,转头糯糯道。 她的声音很甜,竟是天生自带一种撩人之感。 样子也很美丽,但不是很正统的那种美……眉娇目媚,体酥如蛇,眼中略犯桃花,细长的眼睛还有些吊眼梢,似有泼辣之感。 是个妖艳的女人。 “二姐,你怎么又吟这首词了……唉,这天下之大,有几个三十侍中郎,四十专城居的男人?这都快十年了,你如何还是这般执拗?”蔡瑁语气不善的出言教训她。 但蔡觅却不惯着这个弟弟。 她放下竹萧,语气如同冰柱:“汝大老远的跑到这来,便是专程教训你阿姐的?” “嘿嘿,不敢,不敢,只是觉得二姐这择夫的条件过高,咱荆楚之地,哪里有人能达到词中的那般程度?” 蔡瑁见蔡觅语气不善,便立刻改了口风。 眼下他可得罪不起这个二姐,他接下来的计划,甚至可能包括蔡家的将来,都要仰仗这个眼光高到吓人的姐姐……现在可是不能得罪了她。 “如何便没有了?” 蔡觅的杏眼微扬:“秦罗敷能找得到这样的夫君,你阿姐如何便找不到了?” 蔡瑁长叹口气。 对于蔡觅这种把没文化当成自傲本钱的举动,蔡瑁深感无奈。 还是读的简牍太少了。 “二姐,你说的那些,不过是秦罗敷为了拒绝郡守失礼之举而做的诳语啊……” 蔡瑁言下之意,却是蔡觅将别家妇人吹牛逼的话,当成了真事儿听。 蔡觅的媚脸颇有些沉了。 “汝若是无事过来责备于阿姐,那现在就可以走了,我也是二十有四的人了,无需汝日日教训。” 蔡瑁好心地提醒她道:“阿姐,不是二十四,马上就二十五了……” “德珪今日族中无事否?”蔡觅站起身,言语中似有逐客之意。 “嗨,弟弟不是那个意思。”蔡瑁急忙摆手,道:“罢,罢,某与二姐说正事!” “正事?”蔡觅轻颦柳眉:“呵,汝之正事,哪曾说于我听?罢了,不就是想给你二姐择夫么?说,是谁家的男子。” 蔡瑁乐道:“二姐果是聪慧之人,不错,小弟来此,正是想为二姐做媒,二姐若嫁于此人,必不负生平之志。” “哦?”蔡觅颇有些惊诧:“是何人竟让汝这般看好?” 蔡瑁笑呵呵地道:“此人虽未能四十专城居,不过眼下却是一州之长矣!便是咱荆州新任刺史刘景升也。” “荆州刺史?”蔡觅闻言楞了楞,皱眉道:“汝适才言,他未能四十专城居……那他现在多大了?” 蔡瑁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笑容:“嗯……那个,具体的弟还未曾问,不过估计,应该是五十上下了?” 蔡觅的俏脸渐渐布上了一层寒霜,精致的面孔不住冷笑。 蔡瑁给他找个三十五六,哪怕是四十多的,她也觉得算是他真心关怀自己。 五十多的? 汉朝人均寿命不高,战争频起更是导致寿命极低。 就算是若是没有经战事而亡,大多数的男子也就是活个四十左右,能过五十的都算是高寿了。 活过五十岁,那就可以说是活一天赚一天了。 蔡瑁让自己蔡觅嫁个五十岁的,那蔡觅若是在一两年之内守寡,根本就毫不稀奇。 管他什么四十专城居,五十当刺史的,人要是死了,那再大的官又有何用? “五十岁的?亏汝还是阿姐的亲弟,汝是盼着阿姐不能早点守寡是么?” 蔡瑁急忙道:“二姐误会了,吾观那刘景升,虽然一把年纪,却身体硬朗,精神头极好!再说了,此等人物,便是老些,也是一州之主,二姐若是嫁他,日后荆州七郡,百万户人,见了二姐,谁敢不敬?” 蔡觅的杏眼有些发红,她一转头,极力忍住不让自己哭出来。 “二姐的心气儿是高了些,想找高门杰士,可还没沦落到要嫁将死之人!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族中利益,汝便起了心思,要把你二姐送那刘家阿翁!” 蔡瑁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二姐,为了蔡氏,又能如何?姑姑亦如此,大姐亦如此,便是小弟,不也是为族中之利而纳的正妻么。” 顿了顿,蔡瑁又道:“毕竟是一州之主,也不辱没了二姐……这样,过五日便是弟弟二十四岁生辰,荆州现是多事之秋,弟本不想过这生辰,既然二姐有疑虑,那某就在府内摆宴,邀请诸族首长,并刘使君前来,届时姐姐瞧上一瞧,看看中意不中意,咱们在做商议,如何?” 蔡觅暗道一个五旬阿翁,再瞧又能瞧出什么好看? 但蔡瑁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她又能如何? 蔡瑁虽对自己颇尊重,但他毕竟是族长,若是其以族长之命,强令自己强嫁于刘表,蔡觅也颇为难办。 汉代望族女子虽然权益较后面的朝代要大,能够改嫁换夫,有一定的自主婚假之权,却也没到逆天的地步,族长发话,还是要给些面子的。 第四十二章 良驹 荆州,城郊马场。 “驾——!” 刘琦身着白色劲装,骑着一匹白马,在马场的水草地上急速奔驰,那白马的速度极快,绕着水草地往来狂奔,一人一马犹如一道白色的流星,合并在一起,在远处观瞧犹如魅影。 刘琦策马狂奔之时,马场的旁边矗立着两个人,都是一脸和煦笑容的看着他。 一个人是黄忠,今日练完兵后,刘琦请他前来指点自己的御骑之术,黄忠欣然应允。 御马乃是六艺之道,是每一名世家子弟的必备技能,刘琦自然也善骑,但跟黄忠这样惯与在战场驰骋的武将比起来,还是有不小的差距的。 后世的豪门公子,你把他们揪出来开车,他们个顶个肯定都会,但你要让他们开坦克,那就不是谁都行的了。 所以一定要好好深造自己,研究骑射之道,特别是有黄忠这样的好老师在。 除了黄忠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也在马场陪刘琦一起练习骑术,这个人就是刘表从山阳郡邀请来的同乡——伊籍。 跑了一会之后,黄忠见时辰差不多了,随即高声呼喝,让刘琦驻马暂歇。 刘琦勒住马缰,将白色战马停下,然后驱至黄忠面前,翻身下马道:“黄司马,某之骑术可有长进?” 黄忠捋着胡须笑道:“大有长进,少君原先御马,在黄某看起来,犹如婴孩学步,根基不稳,若是上了战场,碰到善骑之人,怕是必死无疑。” 刘琦点点头,问道:“那现在呢?” “已算是从学步而升至学跑了。”黄忠认真地道:“不过还需多多练习,战场之上,马术高超之人,可保一半性命。” 刘琦明白黄忠的意思,战场之上,战马和玄甲是两道护身符,骑术越好的人,生存几率自然就越高。 伊籍走了过来,道:“公子骑术越发精湛,看的籍技痒难耐,甚想跟公子赛马一番。” 刘琦哈哈大笑,拍着马头道:“今日邀请先生一同来马场,便是有意想跟先生赛上一赛,先生与琦乃是同乡,咱山阳郡人可是皆喜马赛。” 伊籍走到刘琦身边,颇有兴趣的打量着刘琦的那匹白马,道:“山阳郡人是喜赛马,然某却与旁人不同,某不仅喜赛马,亦喜相马也。” “哦?” 刘琦似是来了兴趣,他拍了拍那匹白马的马头,问道:“先生既好相马,那就不妨来看看,吾这匹战马如何?” 不用刘琦多说,伊籍的眼睛一直都在打量着那匹白马。 “公子,此马从何处而来?” 刘琦解释道:“此乃张虎战驹,襄阳城破之后,黄将军于张虎的马厩中缴获,黄将军久经战阵,颇通马道,他见此马身材高大雄壮,四蹄有力,奔驰有耐力,可称之为当世良驹,便将马献于我……唉,此马雄烈,却是好一番调教,才能骑乘。” 伊籍恍然的点了点头,道:“不瞒公子,在籍看来,此马确属良驹,放眼天下欲寻此雄壮之驹甚难,然却有一个弊端。” 刘琦一挑眉:“有何弊端?” 伊籍指着那马的眼眶道:“此马眼下有泪槽,额边生白点,名为‘的卢’,骑则易妨主,还请公子三思,换乘一匹良驹才是。” 黄忠在旁边,听了伊籍的话不由皱起眉头,面有寒霜。 的卢是他从张虎的马厩中缴获并献给刘琦的,但伊籍却说此马妨主,岂不是指自己有害公子之意。 黄忠急忙拱手道:“少君,末将并非有意……实是不知。” “将军不必如此。”刘琦微笑道:“我从来不信这些。” 说罢,他转向伊籍,道:“先生之言,是为了刘琦好,琦深感先生厚意,不过生死有命,很多事不可强求,刘琦只求轰烈一生,问心无愧,至于妨主不妨主,是马的事,不是我的事……我的事就是要骑此良驹驰于天下!而非担心它妨不妨我。” 伊籍好奇地道:“公子莫非不信神鬼运数之道?” 刘琦暗道我当然信! 我一个穿越者灵魂附身复活,想不信都特么不行! “非是不信,只是我觉得英雄豪杰驰骋于天下,若为一马所妨,便也算不得豪杰了。” 他加重语气:“人才是天地主角,马不是。” 伊籍长长地叹了口气,冲着刘琦长作一揖。 “公子与刘使君,真大不相同。” 伊籍数年前就认识刘表,刘表此番将他召到荆州来,除了是欣赏他的辩才之外,也是因为刘表迷信命理之学,而伊籍恰恰精通此道。 刘表信命理,在伊籍看来,刘琦身为他儿子也一定如此,因此适才他说出卢妨主之事,其实也是有意想借此巴结一下刘琦,取得他的好感。 但事实证明伊籍错了,眼前这位公子似是相当的有主见。 对于这位秉性似比他父亲更加热枕的公子,伊籍虽被他驳斥了意见,但心中却不免生出了一股尊重与喜爱之意。 刘琦牵着的卢,与伊籍一起在马场的草地上遛儿马,两人一边遛儿,一边闲话家常。 逐渐的,刘琦将话头牵引到了伊籍要去西蜀的事上。 “伊中郎这一次奉父亲之命,去绵竹邀请刘焉参加护君同盟,可有几分把握?” 伊籍听了刘琦的询问,笑道:“护君之盟,乃宗亲之盟,当今天下为朝廷镇守地方的宗亲,唯有阳城侯(刘焉)、大司马(刘虞)、兖州刺史刘岱、陈愍王刘宠、刘荆州五人,刘岱与刘宠现皆参入关东牧守之盟,此番关东诸牧守讨董,双方交锋,当此危机时刻,另外三位宗亲以‘护君’之名齐出,必可令天下震动!届时三位宗亲声名大振,重塑汉室声威,定可引四方豪杰来投!” 说到这,伊籍激动的一拍手,道:“此等好事,阳城侯如何能不应?” 刘琦长叹口气,道:“如何不应?其实刘焉还真就是有一个不应的理由。” “是何理由?”伊籍奇道。 刘琦四下看了看周围,道:“如果我告诉你,刘焉其实亦有不臣之心,有称帝之志,你觉得他会不会应了我们的请求?” “什么?”伊籍闻言脸色顿时大变:“阳城侯有称帝之志?公子如何得知?” “刘焉当初本被任交州牧,后闻侍中董扶言蜀中有天子气,便请旨改入益州,在川中不于朝廷纳贡,斩断与雒阳联系,自行割据,坐观天下成败,期间又擅造乘舆车千余辆,意图不轨,有称帝之心,吾父曾对我言,刘焉此人,有似子夏在西河疑圣人之论。” 伊籍皱起了眉:“若果真如此,此番入蜀,想要成功……恐怕就难了。” 第四十三章 蜀中二教 凭心而论,伊籍来到襄阳,接到刘表派遣他前往益州的任务,其内心深处是无比兴奋的。 宗亲联盟之事,目下只是一个构想,当中利益牵扯甚多,能不能办成尚在两说之间,唯有以刘表、刘琦等少数人知晓,其余人等一概不知个中内情。 而如今刘表将这关键的事情告知给了伊籍,并让他入蜀联合刘焉促成此事,这对于伊籍来说,岂不是一个机会? 一个受到重用的机会!他焉能不对刘表感激涕零? 伊籍本是信心满满,暗暗下定决心要去绵竹建功,但不曾想,在出发前,却被刘琦当头浇了这一盆冷水。 若事情果然如同刘琦所言,刘焉本人根本就是包藏祸心!他既有称帝之志,那出兵护君这样的事在其面前便说不通,若刘焉日后果真称帝,其出兵护君的举动便如白费。 前番出兵护君,转头自己就称帝,这不是自己抽自己的耳刮子么?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似此,如何说他联盟?结果还真就可能是无功而返。 伊籍皱眉沉思片刻,忽然又想到以事。 “公子,刘府君前番曾吩咐于在下,言此番入蜀,刘焉若是不同意出兵,可以以利诱之,毕竟宗亲一旦联手,则天下为之侧目,董卓与袁绍必是争相拉拢,皆是刘焉便可以向朝廷提出条件,让他在京为质的三个儿子返回益州,他纵有自立之心,若子嗣在雒阳,恐也不能轻动?” 刘琦当然知道这件事。 用刘焉的三个儿子引诱刘焉入盟,这本就是他给刘表出的主意,他心中自然有数。 “刘焉虽有三子在雒阳,但仅凭此事恐未必就能让他下定决心,为以防万一,琦这里倒还有两条建议给先生,先生在蜀中若不能成事,不妨可以试试这两个办法。” 伊籍来襄阳后,听说了刘琦诛杀宗贼,除张虎陈生之事,心中明白这位公子是个有本事的人。 所以对于刘琦的意见,伊籍还是比较重视的。 他恭敬地言道:“还请公子指点。” 刘琦的这两条意见不能跟刘表直接说,以刘表的清流脾气,若是听了刘琦的建议,非得一巴掌将他打出门去不可。 刘琦拉着伊籍来到马场边上,低声道:“先生至绵竹后,若是劝刘焉联盟不成,不妨试着暗中向其透露……拥戴之意。” “拥戴之意?”伊籍只是楞了一下,便瞬时明了。 他擅长唇舌之功,深明秦仪之术,脑筋很是活络,瞬息间便明白了刘琦之意。 “办法倒是可行,可若如此言之,岂不……有忤逆之罪?” 刘琦点了点头,道:“先生说的不错,但此不过是权宜之计……吾山阳刘氏乃是汉室宗亲,只忠诚于陛下,岂能附庸刘焉行叛逆之事?但兵不厌诈,对他如此许诺,也不过是为保陛下江山而已,也算是情有可原。” 伊籍眯起了眼睛,心中翻来覆去的考虑此事的风险。 刘琦又道:“先生深明秦仪之道,想来也应该明白,有些事情是不用说的那么直接的,你只需向刘焉隐晦表明便可,那刘焉也非愚钝之辈,只需稍加提示,定会明白。” 说到这,刘琦顿了顿,又道:“况且先生待刘焉,大可行出君之口,入君之耳法!如此便再无第三人知晓,纵然今后有事,与我荆州亦无关系,都是虚言,他岂能抓住把柄?” 伊籍拱了拱手,道:“公子之法,籍明白了……但此法只能说于刘焉一人,不能过于张扬,如此行事恐怕刘焉未必会信。” 刘琦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所以还需第二个方法为佐。” “请公子指教?” 刘琦低声道:“我有一百斤麟趾金的藏私,先生临去蜀中之前,我会派人暗中送往先生舍下。” 伊籍闻言顿时一惊,他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是这位长公子竟要贿赂于我? 但很快,这个念头就被打消了。 要贿赂,也是伊籍贿赂刘琦,哪里又轮到刘琦来贿赂他了? “公子想托在下贿赂蜀中何人?” 刘琦满意的点了点头,伊籍反应很快,确实能够担当这个重任。 “机伯先生可知蜀中有二教?” 刘琦所说的蜀中二教,崇尚儒学的伊籍虽不太清楚,也不屑去知晓,但多多少少也听过一点传闻。 “在下略有耳闻,听闻有蜀有天师教,又有米贼之教,但具体个中详情,籍不甚了然。” 刘琦便用一些他在后世所知道的事情,再结合他来到这个时代后的传闻,告知了伊籍。 蜀中现在有两个教派,一为天师教,乃是在孝顺帝时期,由张道陵所创之道教,尊奉老子为教祖,以‘道’为最高信仰,以鬼道治民,用符水、咒法为百姓治病,并授民取盐之法,百姓得其益,奉之为天师。 张道陵之后,天师教已传三代,现第三代天师乃其孙张鲁,为天师教系师。 而另外一教,便是被汉末人称之米贼教的五斗米教,其教主为张修。张修这个人并不安分,《魏书》中有言评价此人:熹平中,妖贼大起,三辅有骆矅。光和中,东方有张角,汉中有张修。骆矅教民缅匿法,角为太平道,修为五斗米道。 也就是说,就魏时的角度来评价,张修是与张角同级别的妖人,而他麾下的五斗米教众,也因为张修在中平年间起兵反叛,而被称之为‘米贼’。 后世的时候,刘琦以为五斗米教是天师教的别称,这样说虽然也没有错,但五斗米教在建安五年之前,与天师教其实是为两派,虽然天师教在之前也确实有‘纳五斗米’即可入教的规矩,但那是教规教义,并不是教派别称。 直到建安五年,天师教系师张鲁杀死了五斗米教的五斗米师张修之后,将两教合并,蜀中二教才算是真正的合二为一。 而刘焉来到了益州之后,为了扩充自己的势力,对付造反的黄巾贼马相,便一面拉拢张鲁,一面又招降了张修,将两教同归于自己麾下为左膀右臂。 通过刘焉在上任交州途中而改行益州的举动来看,他在迷信程度上要远远高于自诩为清流的刘表以及对汉室不失忠节的刘虞。 有基于此,五斗米教和天师教的谏言,对于刘焉来说,就会有相当大的分量比重。 在听完了刘琦的解释后,伊籍心中暗道,难怪长公子暗中将这些事嘱咐于我,而不告知于刘荆州……看来他是向贿赂天师教和五斗米教的人。 贿赂传教之人,是极度有损清流形象的,所以刘琦不能跟刘表说。 “敢问公子,在下此番入蜀,是当贿赂结交天师教主张鲁,还是结交五斗米师张修?” 刘琦摇了摇头,道:“这两个人你都莫要理会,他们在刘焉心中的分量还不足够。” 伊籍奇道:“那在下应如何?” 刘琦低声道:“我给你的百斤麟趾金,你去了绵竹之后……要赠予张鲁之母卢氏,并与之结交?” 伊籍闻言顿时愣了:“公子让我……结交张鲁之母?” “对,交他老母。” 第四十四章 蔡瑁的生辰之宴 伊籍实在是有点没太搞明白,既然刘焉此人信奉气运神道,那刘琦让他找天师道的天师张鲁,或是那米贼张修,都说得过去……但为何独独要找去结交张鲁的娘亲? 一介妇人,难道在刘焉的面前,还有比两教教主还重的话语权? 伊籍拱手道:“敢问公子,为何要在下寻一妇人相助?” 刘琦轻轻的咳嗽了一声,道:“我也只是听说张鲁之母,颇得刘焉之心,但至于这当中具体如何,还得是先生自己去绵竹查证,我只是给你提个建议,具体怎么做,还得靠机伯你自己随机应变。” 刘琦没法对伊籍说,因为这事是他的猜测。 前世看有关汉末的书籍故事,刘琦发现史书言张鲁与刘璋乃是世仇,很好奇这两个人为什么是仇家,结果发现是因为张鲁奉刘焉之命,杀汉中抬手苏固,其后替刘焉坐镇汉中,截断西川与朝廷的联系,刘焉死后,刘璋立刻就和张鲁翻脸,杀了他的母亲和家室,从此结仇。 对于这段模糊记载,刘琦感到非常疑惑,刘璋再笨,也不至于一上位就干死了拥兵数万的张鲁母亲,这不是摆明了把他往反路上逼么? 就算是张鲁拥兵自重,也没有记载说他对刘璋有什么实质性的威胁,刘璋哪怕是用张鲁的家室做人质钳制他,也比全杀了逼他翻脸强? 刘琦于是又查了下关于张鲁母亲的记载,似乎有点琢磨过味来了。 关于张鲁母亲的记载不多,只有《后汉书·卷七十五》中有一句记载:沛人张鲁,母有姿色,兼挟鬼道,往来焉家,遂任鲁以为督义司马。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解开了所有的问题。 张鲁他娘善于保养,又姿色,还会鬼道算命,闲来没事时就往刘焉家跑……跑着跑着就给张鲁跑出个督义司马的军职来。 敢问,一个风韵犹存的寡妇天天往一个糟老头子家跑,他俩有什么游戏可玩? 难怪刘焉一死,刘璋就弄死了张鲁他娘……估计也忍了不是一天两天了。 …… 伊籍虽然心中颇多疑惑,但既然刘琦都这么吩咐了,他也只能照办。 看这位公子,似不是那等胡言乱语的诓人之辈,且事关他刘氏发展,兹事重大,想来其不会妄言。 “既如此,在下去往川中若事不利,便去寻张鲁之母。” 刘琦点点头,道:“先生到川中,可先暗中调查,若张鲁之母果有能力劝导刘焉,那就不妨就好生结交,若是张鲁之母没那个本事,那不妨再好生结交张鲁本人,请他以系师之尊,劝刘焉答应结盟。” 伊籍拱手道:“在下明白了,谨记公子指点。” 刘琦又道:“然不论是请张鲁之母还是张鲁本人,若是想让他们替我荆州办事,除了财帛,还需以重利许之。” 伊籍对刘琦思虑之远深感佩服。 “公子想许诺以何?” 刘琦沉吟片刻,道:“先生可许诺张鲁母子,若结盟事成,从今往后,只要他们想,不论何时,天师教皆可来我荆楚传道。” 伊籍犹豫了一下,道:“此事,是不是要先禀明一下刘府君?” 刘琦笑道:“汝若是知会了严君,只怕这事就完了……放心,你只管以我的名义去许诺他们,天师教在蜀中传道三代,若非情不得已,绝不会挪地方,我这许诺也不过是给他们留个后手而已,劝刘焉应盟对他们来说是举手之来,他们不会不应。” 伊籍长作一揖:“既如此,那在下便前往蜀中了。” “某在襄阳,静候先生佳音。” …… 目送伊籍离开马场后,刘琦还想让黄忠再陪他练习一会弓术,在这当口却有一名刘表的侍从匆忙赶来。 “公子,使君请您火速回府。” 刘琦抬头看了看天色,奇道:“眼下天色尚早,严君急召我回去何事?” 那侍从道:“使君让小人告知公子,今日乃是蔡瑁生辰,府君已是应了蔡君之邀,今夜将前往蔡府赴宴,卓公子一同随行。” 刘琦皱了皱眉:“蔡瑁生辰,他怎么不早说?” “据说蔡瑁本不想过,不知为何,又突然要办了。” “知道了,我这就回去。” 刘琦放下手中的长弓,转头对黄忠笑道:“黄司马,今日不能练了,我得回去准备一下。” 黄忠点点头,好心劝道:“少君赴蔡瑁之筵,还需小心说话,不要酒后失态,落人话柄。” 刘琦颇是感激的看向了黄忠。 看的出来,黄忠是打心眼里关心自己。 他现在对自己的关心,并不完全是因为他是刘琦麾下的军司马,也是出自年长者对于可塑后辈的倾心关怀。 当然,因为主从之分,黄忠也不能将这份感情表现的特别明显。 “黄司马放心,今日饮宴,我必不会醉,因为除去宴饮之外,我今晚还有一件大事要做,这件事要做成,就必须要保持清醒,不可能饮那么多酒。” 黄忠闻言奇道:“少君赴宴,如何还能有大事要做?” 刘琦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他也没法回答。 他总不能告诉黄忠,他今晚去蔡府赴宴,主要的目地是——撩妹? 不对。 刘琦脸上的肌肉略有些抽动,暗自叹息。 是撩个大姐才对。 …… 当晚,蔡家府邸张灯结彩,城中有身份的官绅、士族、宗长、名士尽皆到场,整个蔡氏府邸门前人声鼎沸,各家的辎车都拥挤在府邸前的街道内,弄的一时间人皆不能行。 蔡府的仆役往来奔走,招呼各家随从卸套马车入偏宅,一时间却是焦头烂额,那场景很是热闹。 说起这饮宴,汉代的制度可谓是变了又变,一波三折。 西汉之时,律法有文,三人以上无故群饮,惩钱——原因是因为当时侠气风盛,为防止聚众滋事,故而设此禁令,甚至是婚丧嫁娶,皆不准大操大办。 后至宣帝时期,方才发布官文,言夫婚姻之礼,人伦之大者也;酒食之会,所以行礼乐也。今郡国二千石或擅为苛禁,禁民嫁娶不得具酒食相贺召。由是废乡党之礼,令民亡所乐,非所以导民也。 至此以后,汉朝饮宴之风渐盛,时至东汉,个人家操办的饮宴已经上升到了面子和排场的问题,浮华奢靡之风日盛,处处讲究排场。 在请客问题上,“擦粉上吊,死要面子”的大有人在。如文人崔瑗,爱请文人雅士吃饭,自己宁愿吃糠咽菜,蔬食菜羹,也要勒紧裤腰带豪请宾客。 为了面子死撑,结果吃了个倾家荡产的人在汉朝不在少数。 当然,蔡瑁跟那些人不一样,蔡氏产业遍布南郡,别说是摆宴一日,便是日日摆宴,也吃不黄他。 蔡瑁之弟蔡中,在府宅门口相待迎宾,往来招呼之间,却见刘表所乘坐的施轓车来到了蔡氏府邸前。 所谓‘施轓’,即在车舆两侧加置‘长条形板状物’,‘板’之上沿向外翻折,名曰‘轓’。轓多用竹席或皮革制成。附加在舆(车厢)两侧,以遮挡车轮卷起的尘泥。 六百石至一千石的官吏,只准“朱左轓”,即将左边车轓漆成红色,二千石的官吏方允许“朱其两轓”。 施轓车,车前多驾二马。是中、高级官吏出行时坐乘的轻快主车。 以刘表的刺史身份,车前可配骑吏四人,骑马佩剑在前开道。 这等出场的阵势,蔡和很快便看到了,他急忙命人入府去告知蔡瑁。 很快的,便见蔡瑁亲自出府相迎。 “蔡瑁见过使君!” 蔡瑁身着皮弁冠服,仪容华贵,向着刘表循规施礼:“使君亲至敝舍,实令敝舍增辉不少,瑁在此深谢使君莅临,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刘琦呵呵笑道:“德珪生辰庆日,表焉能不至?权送些庆生之礼,还请德珪勿要推辞。” 说罢,便令身后骑吏送上一份礼单。 “府君前来敝舍,已是天大的赏面,如何好受府君之礼?” 刘表笑道:“德珪要是不受,那吾稍后,怕是要居于下堂饮宴了。” 东汉名流寿诞婚宴,讲究席面,大致有一个不成为的规矩,礼物不满千钱的,只能坐在下堂。 但是时至汉末,因为物价急剧膨胀,五铢钱大幅度贬值,别说上流之筵,就是普通的豪族宴席,千钱之礼怕是已经拿不出手了。 如今这世道,礼钱的多少,也不过是走个形势而已了,不顶什么用。 蔡瑁见刘表这般说,哈哈一笑,道:“使君莫要玩笑,还请北堂上座。” 这话说的极为讲究,正所谓:请客北堂上,坐客毡氍毹。 做北面南乃待客之至礼,基础中的基础。 刘表笑呵呵的随着蔡瑁入舍,蔡瑁相陪刘表往里走,突然间却是看到刘表身后的刘琦。 看见了今日的刘琦,蔡瑁愣住了。 今日的刘琦和平日很不一样。 他身着冠服,上衣下襦,打扮的很是得体,相比与刘表的装扮,刘琦今日的扮相似乎是更加用心。 他本就遗传了刘表的伟岸姿容,如今一细打扮,更显英气。 蔡瑁的心不知为何,有点慌了。 感觉今天的事……好像要出岔! 第四十五章 端端祸胎 进了府邸之后,蔡瑁随即安排刘氏父子坐于上堂,二人紧挨着,各自单执一案。 刘琦来到案前,还未等坐下,便见蔡瑁安排完毕刘表后,过来与他见礼。 “长公子,适才府外人多杂乱,瑁急切迎接使君,不曾见礼于公子,失礼之处,还望公子勿要怪罪。” 刘琦友好的笑了笑,道:“不碍事的,今日是蔡都尉之生辰,襄阳内诸豪皆至,定然繁忙,都尉尽管忙正事,不必招呼刘琦,琦饮酒赏景,足可自得其乐。” 蔡瑁冲刘琦道声谢,然后眯起了眼睛,上下打量起了刘琦。 刘琦也无所谓,站在原地让他仔细地瞧。 让你瞧瞧本公子今日帅是不帅! 蔡瑁打量了一会,突然长叹口气:“公子今日穿着打扮,似乎与往日不同啊?” 刘琦闻言,只是呵呵呵呵……的笑。 吾今日专程上门来勾搭汝姐,不穿靓点如何成事? 你见过哪个撩妹的渣男,出门不弄身好看的行头? 虽然我不是渣男。 我只是这堂宴筵中最靓的仔。 刘琦微笑着向蔡瑁行礼,回答道:“蔡将军如何这么问?今日乃是蔡将军之生辰,何等欢庆之日,刘琦身为宾客前来赴宴,自然是要穿着得体,行为端正,不在筵宴上失了礼数,这不是人之常情么?” 蔡瑁闻言,面容僵硬的笑了笑。 刘琦的话是没错,只是不知为什么,他心中多少就是觉得有点不对劲。 罢了,或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且不管他! 稍后,还是办正事要紧。 客人到齐之后,流水席式的食鼎,果盘,肉食皆被端上了各张案几,这筵席不仅仅是觞酒豆肉,便是蒸煮的水鱼,也是一案一尾,尽显蔡氏大户之豪气。 需知,这年头纵是靠水为生之民,有重大宴席之时,为了生计也不过是以蛙代鱼,如今蔡瑁生辰,光是这一场筵宴便准备了上白尾水鱼,可想花费之巨! 清白各异樽,酒上正华疏。 酌酒持与客,客言主人持。 蔡瑁身为主人,自当先献酒。 献酒乃是汉代开席前的第一步,由主人为客人们挨席斟酒,其后敬酒,但蔡瑁属于荆楚望族,又掌军权,可谓一人之下,再加上参加筵席的人实在太多,因此他只给上堂之重要人物斟酒,其余客人的斟酒工作便由府中侍者代劳。 随后,蔡瑁敬酒于在场之宾,献酒完毕是酢酒,就是宾客向蔡瑁回敬之意,随后是酬酒,即主客互相敬酒之后,开始各自满樽畅饮互敬。 厅中的酒爵不断被人端起,又不断被饮完放下,众宾客们一边祝福辞于蔡瑁,一边又不忘记吹捧刘表,行行种种的赞美之词,从筵宴一开始就没停过。 刘琦在旁边,心中暗暗叹服。 若论酒宴吹捧之功,浩瀚的中华大地上早在一千八百多年前就有此深厚底蕴,可见酒桌文化在神州之源远流长。 纵然是穿越者,但也还是要想这些古人学习为人之道啊。 酒至半酣,众人又将话题引到荆州目下局面和天下大势上,在场中人纷纷侃侃而谈,各抒胸意,百家争鸣,各自展开其独到见解。 但在阐述其见解之时,也不忘对刘表和蔡瑁来上几句吹捧。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时辰,却听蔡瑁突然吩咐左右道:“请夫人并府内女眷,来正厅问客。” 汉朝望族高门,男主筵席宾客,女眷一般不上席,但有些家族在饮宴的过程中,却别有一规。 那便是酒宴半酣之时,府内女眷入厅,却不上席,以女主人为首的女眷,会询问各位宾客对席间菜肴是否满意,因为按照惯例,族中宴席事关菜品诸事,皆女主操持,若是宾客们对菜品不甚满意,女主即调换菜品,亦或是吩咐厨房换菜。 好妇出迎客,颜色正敷愉。 伸腰再拜跪,问客平安不。 …… 谈笑未及竟,左顾敕中厨。 促令办粗饭,慎莫使稽留。 …… 少时,便见蔡瑁夫人与府内几名有身份的女眷尽皆上厅,依规矩向诸宾客询问对酒宴菜品可是满意,若不满意,则问宾客是否有何忌口,并安排置办新饭。 刘琦的目光在那几名女眷身上轻轻的扫过,最终落在一个人的身上。 “应该就是她了。” 只是一瞬间,刘琦就知道这个女人就是他的猎物。 在看到猎物的一刹那,他也明白了一代枭雄刘表在历史上为何会被蔡氏掣肘过甚。 看来,蒯越前番跟自己说蔡家二女的长相妖艳,似乎并不是在诽谤她,而是言之凿凿。 一双微微向上吊丹凤眼,眼中略泛桃花,左顾右盼,不知能勾走多少人的魂魄,樱唇微微撅起,令人忍不住想上前采撷唇上的芳香,真正的眉娇目媚,体酥如蛇。 天生一副妖精相,祸国殃民的那种。 有点不太像好人。 刘琦斜眼看了不远处的刘表一眼,暗道以父亲这样的年纪,碰上这样的尤物,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注定都是吃不消的。 刘表似乎也是注意到了蔡家女,他看向刘琦,接着冲他略扬下颚,似在询问——你瞧上的可是此女? 刘琦冲着刘表点了点头。 刘表长叹口气,暗道刘琦这眼光当真是不咋地,怎么瞧上这么个女子? 你瞅瞅这面相,美倒是挺美,可哪配的上咱清流名士之家?……这狐媚样子若扔到雒阳的勾栏馆里,再找怕是就挑不出来。 看着刘表捏着胡须,长吁短叹的样子,刘琦不由嗤之以鼻。 他明白刘表是怎么想的。 你觉得我眼光有问题?我还觉得你软骨头呢! 这女人我要是不纳,送给你回家不给你治的服服帖帖的才怪! 蔡瑁转头看向席间的庞季,并向他使了个眼色。 庞季事前早与蔡瑁串通,眼见蔡瑁授意,随即开始卖弄了起来。 庞季站起身来,假装酒醉相,对蔡瑁道:“蔡将军,夫人身边这位姑娘乃是何人也?怎地竟这般清秀脱俗,娇兮似雪?吾等怎从没见过。” 刘表和刘琦父子相视而笑。 父子俩事前也早就有过心理准备,眼见庞季出场,知道对方这是要开始作秀了。 不过庞季的用词真是有些问题……就蔡家女的相貌,刘琦无论从哪都看不出跟‘清丽脱俗’有半毛钱关系。 蔡瑁哈哈一笑,顺着庞季的话茬道:“此乃吾二姐蔡觅,平日里常居云梦泽别舍之内,今日值吾生辰,亦来相贺。” 庞季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状:“原来竟是将军之姐,庞某人适才酒醉,出言失敬,还请小姐勿怪。” 蔡觅笑道:“先生不必如此,你我昔日不曾相识,出言相询亦在情理之中,无需怪怀。” 蔡觅二十五岁了,身上熟女之气愈重,话腔语调又颇柔媚,弄的庞季张口结舌,头上竟是出了点热汗珠,直勾勾的看着蔡觅,下话忘了如何说了。 蔡瑁皱起眉头,重重的咳嗽了两声。 这没出息的! 庞季回过神,脸色一红,急忙道:“失礼,失礼……低了,小姐出身蔡家,既是蔡将军之姐,又是讽公之女,既出身于大户人家,不知对这荆楚俊杰之士不知晓得多少?” 这番话,在开宴前,蔡瑁就曾经跟蔡觅说过,让她顺着庞季的话往下说,然后逐渐把荆楚士杰的话题引到刘表的身上。 问题是直接这么问蔡觅荆楚士杰,未免有些唐突,蔡瑁本指望庞季引经据典的弄几个故事,然后慢慢再把话题往刘表身上拽,结果他适才多看了蔡觅几眼,一时出神,再说话时,竟是忘记这茬了。 如此一来,岂不弄的太过明显? 想到这里,蔡瑁的脸色不由发红。 蔡觅倒是无所谓,反正她只是给他弟弟一个面子,来这里应个场子,顺着庞季的话说完就是了。 而且,她刚才进厅堂的时候,就已经看到刘表了。 说实话,刘表的身材高大,相貌底子也不错,若是年轻二十岁,蔡觅一定觉得此人真乃天赐良配。 问题是现在,蔡觅真心觉得有点闹心。 再俊的底子,配上花白的头发和胡须,再加上满面的褶皱…… 蔡觅真是有心想叫他一声阿爹了。 但她事先得了蔡瑁的嘱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能不演。 不演就是不给蔡瑁面子。 蔡觅顺着庞季的话头道:“小女子自幼居于南郡,虽少出门户,却也曾听父亲品评,自然是知晓这荆州俊杰之士都为何人。” 庞季闻言笑道:“那小姐可又知道,荆楚俊杰之士中,又以何人为最呢?可在此席间否?” 按照蔡瑁事先交给蔡觅的套路,她这个时候就要说,‘荆楚俊杰虽多,然居其冠首者,自非刘君景升莫属’。 如此一来,蔡瑁便可顺理成章的将蔡觅引荐给刘表了。 但这话蔡觅委实有点不愿意说。 她是真心不想在这么多人男人面前,用这么明显的舔狗式套路去取悦一个半老头子。 但她眼下没有选择。 蔡觅深吸口气,露出妩媚的微笑,刚要开口,却听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荆楚俊杰,自当是荆楚本地人士之冠,我山阳刘氏乃是外来之客,自到荆州以后,确实见识了不少俊杰之士,荆楚真可谓人杰地灵,但敢自号荆楚俊杰之首的,还真就是没见过……阿姐今日若能说出那人的名字,且得在场诸公赞同,吾山阳刘氏必当重用之……父亲,您说对?” 蔡觅刚刚要说出口的话,被这人给生生的顶了回去。 她皱眉转头去看,却见一个姿容温厚的少年郎正一脸笑容的望着自己。 看了刘琦,蔡觅的杏眼不由有些发亮。 怎么说呢…… 厅中的这些人里,就属这孩子长的最白净,笑容也最温和了。 第四十六章 当众宣事(一会还有一更) 蔡觅的心气确实很高,她一直想找一个有本事,有名望,有能力的夫君。 十五府小吏,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四十专城居……如此择夫在外人听起来,都觉得蔡觅待价而沽,贪慕虚名,想找一个‘专城居’的两千石郡守级人物。 这就让荆楚有很多人、特别是男人在心中对蔡觅嗤之以鼻,心生厌恶。 两千石的郡守级人物,在清平时节非得熬到够资历才能当的上,能秩俸两千石的,哪个不得是在不惑之年? 因此在荆楚士人眼中,蔡觅这种女人,不论年齿与其多不相配,只要是‘专城居’者,她便都能接受——甚至连他弟弟蔡瑁都这么想她。 但其实蔡觅虽想寻个有本事的夫君,却并不是说多大岁数的她都想嫁,荆楚士人只是关注到了她常说的‘四十专城居’那一句,却不曾细想,她平日口中常说的‘四十专城居’之前,尚有“十五府小吏,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 依她的真意,她只是想找个胸中有报负的人,只要有志向,哪怕十五岁时只为小吏亦无不可。只可惜没有人会去替她辩白,她自己也放不下身段去解释那些。 她也是傲气之人,旁人怎么说,便由了旁人去了。 可导致的结果就是越传越讹,越讹她却偏偏又不解释,我行我素,爱咋咋地。 蔡觅不否认她自己确实贪慕荣华……这个时代的女子,又不能自行出仕,一生荣辱浮华,皆随其夫,蔡觅本就是望族出身,她一生下来起步就较寻常女子要高,总不能指望她非得去寻个寒门旁支子弟就嫁了? 有内在原因,也有外在原因,结果楞是将他最好的嫁娶之年给耽搁了,愣生生从十五憋到了二十五岁。 …… 看到了刘琦,蔡觅的杏眼中略有些发光。 满厅中人,就属这少年最年轻英气,且看他在上堂中所坐的位置,亦是靠前,竟是位列于大部分荆楚宗长之前,仅处于刘表之后。 唉,着实是可惜了。 蔡觅看可刘琦一会,心下突然涌起一股遗憾之情。 若是再早十年,这般的英姿少年,不正是自己心之所属么? 可惜如今,自己都快成了他上一辈人了。 蔡觅心中惆怅,千回百转,百感交集,忧伤盘桓心头。 不仅是她,蔡瑁的脸色也有些不甚好看。 这竖子!又出来搅和什么? 他这话一说出来,摆明了是把刘使君独立于荆楚俊杰之外! 本指望让二姐夸赞刘使君为荆楚第一英杰,然后顺理成章的让二姐给使君奉酒,然后在让她在厅中为使君吹箫一曲,然后再…… 还有什么然后?眼下这第一步都没有走成! 不行,得赶紧把话圆回来。 蔡瑁用力在脸上硬挤出一个笑容:“依蔡某看来,刘使君虽非荆楚本土人士,却监查南郡,坐镇襄阳,改制律法,且欲大兴官学,振汉江之儒道,若使若不应此名,这厅堂中人,又有谁敢被称之为英杰?” 对于蔡瑁的夸赞,刘表不置可否,而是笑道:“德珪,适才庞公请令姐试言荆楚英杰之首乃为何人,又不是问汝,汝为何争先?” 蔡瑁闻言不由一愣。 这怎么马匹还没拍对地方? 蔡瑁尴尬的笑了笑:“府君一世豪杰,胸怀大志,腹有良谋,若府君不能被称之为荆楚俊杰之首,又有何人敢当?” 刘琦拿起桌案上的青铜酒爵轻轻泯了一口,乘着这当口看向他对面的蒯越,向他递了个眼色。 蒯越和刘琦事前早有默契,见刘琦发了暗号,随即起身和稀泥:“德珪此言不妥,俊杰之称,可指一郡之英,亦可指一州之才,虽为人中之杰,却不可为人中之雄,刘使君乃我南郡之主,自当为豪雄之士,乃驾驭万千俊杰之龙凤,如何又可称之为俊杰呢?” 蒯越这话,说的确实极妙,他点出刘表非为俊杰,而是驾驭俊杰的雄主,既夸赞了刘表,又不能让蔡觅稍后指刘表为荆楚俊杰,如此便是名正言顺的断了让蔡瑁谄媚于刘表的路子,让他的计划宣告破产。 蔡瑁气的满脸通红,偏偏却又说不出话反驳他。 蒯越这厮,如何在这种时刻说出这般言论,这不是摆明了来给某搅局么? 蒯家这算是怎么回事! 蔡瑁冷眼看向蒯良,却见这家伙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瞅都不瞅蔡瑁一眼,似乎这厅内发生的事情与他毫无关系。 好你个蒯子柔,尔是诚心不想让我蔡氏女嫁于府君,看不惯我蔡氏凌驾于汝族,故意让汝弟在此捣乱的! 今日之事,姓蔡的领教记下了! 蔡瑁心中虽然恼怒,但事已至此,却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不用当着众人的面,说刘表是荆楚俊杰,蔡觅的心中反倒是一阵轻松。 看这架势,她是没机会故意去亲近那刘家阿翁了。 想到这,蔡觅露出了一丝媚笑。 而就在这个时候,刘表却突然缓缓起身,对在座众人道:“今日时值德珪生辰,襄阳城诸公相聚于此,吾有一事事,关乎荆州、亦关乎于天下,今日便借此良机宣于诸公。” 蒯良见刘表说的郑重,随道:“使君有何要事吩咐?” 刘表环顾诸人,道:“如今北方,袁氏联合诸地牧守,相应朱儁号召,与董卓相持,河东、河内之地频遭战祸,天子年幼,却于雒阳内屡遭跌难,如今各地牧守不顾天子,擅行进兵雒阳,董卓又是残暴之徒,天子安危不定,汉室基业堪忧,当此危难之时,表已联合各镇宗亲,即大司马虞,益州牧焉等,出兵北上,护君保国,以安社稷。” 这一番话说出来,厅堂内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如今弓已满弦,箭已待发,刘表的使者已经前往幽州刘虞处,而伊籍也将入蜀,结盟宗亲之事已是定调。 而且刘表说的这事,荆楚望族中人也无法阻拦。 毕竟,此事占着大义,而‘护君’这个大义的旗面太大,纵然荆楚望族再是自私自利,但在这样的巨大的帽子面前,谁也不好当众说半个不字。 在众人惊讶之时,刘表突然笑了,又道:“诸公可知,结盟宗亲之策乃是何人想出来的么?” 端着酒爵的刘琦一口酒没喝好,差点没喷出来。 父亲他,该不是想当众将这功劳罩于我身上? 虽然这办法确实是我想的! 但是他这么做的意义何在,就是为了当着这些人的面,替自己争面子,让蔡觅一会将那所谓的‘荆楚俊杰之首’之名冠在自己的头上? 如此好像大可不必,以刘琦等人的角度而言,只要能够打乱蔡瑁的计划,不让他指使蔡觅勾搭刘表,那这事就算成了,至于那个什么俊不俊杰的,不过是酒后之言,刘琦并不在乎。 以刘表的政治素养,应该还不至于办这样的事,这当中应该还是有些别的门道。 刘琦认真的揣摩,忽然间明白了刘表的心思。 第四十七章 单撩计划破产,改互撩! 刘表在政治上的素养,确实有值得人借鉴的地方。 他今日把撺掇宗亲结盟的事情归功于刘琦的身上,真实用意是为了给刘琦争个名正言顺……当然,也很有可能是故意在蔡觅的面前显示一下自己的儿子。 毕竟刘琦曾跟刘表透漏过相中了蔡家的剩女。 虽然是剩的,但儿子喜欢,老爹也得多少帮衬一下。 另外,刘表还有个用意。 联盟之事若成,那负责率军前往北方的人选就很重要了,虽然以蔡瑁的胆略,他未必会和刘琦争,但为了以防万一,刘表还是借着这场酒宴,将刘琦当众抛出来,坐实了他的功劳,指明由他领兵北上的必要性。 …… 而眼下,厅内所有人,心中都是波涛汹涌,脑海中百转千转。 宗亲结盟护君,兹事体大,是何等的重要,一旦成了气候,对荆州的影响发展可谓深远。 而能够提出并执行这个计划的,毫无疑问,也必然是一州之俊杰。 这联盟,若是刘表出的主意,众人虽然惊叹,却也未必会惊讶,毕竟在他们心中,刘表可算是大汉朝堂中的老江湖了,他几经沉浮,能有此高明之见,也是正常。 但偏偏是这么个十七岁的少年郎,居然能够想出这样的办法! 虽然听着操作难度很大,可一旦真的办成了,则势必让他山阳刘氏父子的声望和势力,产生不可预估的飞跃。 刘表将事情说完之后,又道:“此事之前一直未与诸公说明,只因吾对于联盟之事,一直心有未决,然近日思之,吾辈既为汉臣,自当舍此身报效君王,如今天子有危难,吾若不拼死报国,枉为宗亲是也……派往益州和幽州的使者,吾已遣走,诸公若有异议,却也不必多言了。” 刘表的话中除了护君,就是报国,上纲上线的,在这大厅之内,面对此等大义凌然之语,谁又敢说半个不字?……再说人家连使者都派出去了。 忠君之名大如天,天下诸侯牧守,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讲究一个名正言顺。 而所有的事情,一旦跟天子君王沾上了边,那就是再名正言顺不过。 蒯越一开始心中也很是惊异,但细细琢磨之下,心思却也活络了起来。 这不正是刘琦前番与他所谈的方略么? 走出去! 想不到少君这么快就已经开始着手实施此事了,当真是了不得。 蒯越想的透彻,刘表此番在宴席上当众抛出此事,就是想奠定刘琦在荆州的地位,让他率兵前往会和宗亲之盟! 此时正是自己表现的良机,若不应和刘表,更待何时? 再说了,此番他说什么也要跟刘琦一起走这一遭。 便见蒯越站起身来,冲着刘表长作一揖,正容道:“蒯越在此为天子庆幸,为使君相贺。” 刘琦看见蒯越这么快就站出来了,笑了。 果然还是他最有眼力见! 刘表惊诧地看向蒯越,道:“异度有何事为天子庆幸,更有何事为吾相贺?” 不粗,天子如今置身虎狼之手,有何事值得庆幸? 蒯越恭敬地道:“越一为天子庆幸,陛下虽有磨难,然却有使君这等忠君之士为陛下解忧,以大汉四百载之底蕴,天子之福泽,使君之忠心,公子之英才,汉室天下必可拨乌云而见天日,二则贺府君有公子这等佳儿,公子年纪轻轻,便可灭宗贼,平南郡,诛张虎,拢贼军,如今又向府君谏此忠君之言,府君得佳儿如此,蒯越焉能不贺?” 听了蒯越的话,刘琦浑身鸡皮疙瘩唰唰往下掉。 什么是全才! 这特么就是了! 有智谋,善机变,辩时势,而且还如此善于揣摩上位者的心思,不该说话的时候不说话,到了该他说话的时候,一番马屁拍的是有松有紧,跌宕起伏,高潮一浪接一浪。 而其他的那些族长以及官员,这才反应过味来,纷纷起身,都对刘表表示祝贺,赞美之词在厅中络绎不绝。 但很可惜,他们现在就算是说出花来,也不过是拾人牙慧,今夜真正在刘表和刘琦的心中奠定了自己位置的人——是蒯越。 蔡瑁虽然有些不情愿,但厅内众人皆已经起身,他若是不祝贺刘表,称赞刘琦,也说不过去,只能跟风吹捧。 赞美之言扑面而来,拍的刘琦浑身发抖,虽然有些不适应,却也舒爽之极,急忙起身向众人连连称谢。 蔡觅则是站在厅堂的角落,媚眼轻扫刘琦,心中不知为何,竟有些砰砰微跳。 这少年郎年纪轻轻,却能在荆楚诸多豪门官吏面前受捧,且又应对自如,颇有大家风范,此刻的蔡觅心中不免有些说不出的……躁动。 但她心中也清楚,人家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自己这般大的年纪,根本就不般配。 她暗叹口气,轻轻的掐了一下自己的左手,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蔡觅啊蔡觅,你大好年光已逝,又何必胡思乱想,这小郎君乃刺史公子,又干了这许多的大事,如今更是被荆楚诸公奉之为俊杰,哪能搭理你这大女? 就在这个时候,却突听蒯越对蔡觅道:“蔡小姐,适才我等所言,小姐可听之否?” 蔡觅被蒯越的声音打断了思路,又露出了她那招牌式的勾人媚笑。 “诸公说的这般透彻,觅自然是听清楚了。” 蔡觅的声音又甜又腻,让人听了浑身舒坦。 蒯越心中暗叹,好个妩媚之女。 “既然听了,那蔡小姐现在觉得,这满厅中人谁才是荆楚俊杰之冠?” 眼下满厅众人,尽皆对刘表道贺,称赞刘琦,蔡觅这个时候若是还说别人,那就未免太没有情商了。 再说她本来就挺看好刘琦的。 蔡觅盈盈一笑,道:“刘使君乃是一州之主,膝下又有少郎君这般的俊杰人物,确实是满门英才,父子皆雄,然正如先生所言,使君乃雄烈之主,是收俊才于翁中之人,如何可再予以俊才之名?空自折了身价,因此这荆楚俊才之首,应非少郎君莫属了。” 蒯越点了点头,暗道这女人倒还算是识大体,真是満识趣的。 刘琦的眼睛微微一眯,恭敬的冲着蔡觅抱拳行礼道:“承蒙阿姐夸赞了。” 蔡觅看着受众人吹捧,但依旧是循规蹈矩,毫无张狂之色的刘琦,心下暗叹:当年我笄礼之时,那些有名望的南郡子弟,若有一个像是他这般受捧而不自傲的谦逊者,却也不至于将我搁置到今天。 想到这,蔡觅的心中有些发堵。 但面上,她还是巧笑嫣然。 蔡觅从身后侍女手持的托盘上拿下一爵菖蒲酒,盈盈的走到刘琦面前。 “少郎君如此出众,又受使君重用,实乃吾南郡万民之福,蔡觅请少郎君饮此一盏,以为敬重之情。” 蔡觅敬酒的时候,双眸紧紧的盯着刘琦,仿佛在放电,那一口一个‘少郎君’,咬字分外清晰,让刘琦听着有一种苏苏麻麻之感。 刘琦心中暗道:“父亲和蒯越今日当着众人这般捧我,却是一不小心,将我也捧到这大姐眼里去了,如此倒也是省了我好些麻烦,只是看这架势,好像不似我去撩她,反是她要来撩我。” 刘琦心中开始改变计划,既然局势已经在不经意间,从他准备撩姐而变成了双方准备互撩,那这该如何撩的计划,却是多少要变一变了。 第四十八章 主动的女人 看到蔡觅没有给刘表敬上酒,最后反倒是给刘琦敬了一盏,蔡瑁心中着实是憋屈到了极点。 这算是闹的什么事?当外戚的梦想便这般破灭了? 其实按常理来讲,今日席间评谁是荆楚第一俊杰,又或是让蔡觅给谁敬酒,皆不过是席间之乐,属于活跃气氛解闷子的那种助兴节目,根本无伤大雅,谁也不会往心里去。 可蔡瑁心中却一直怀揣着想让刘表当他姐夫的念头,所以当事情没有按照他的想法发展走的时候,他心中就老大的不甘愿。 问题是,不甘亦无用。 蔡觅引着侍婢慢步来到了刘琦的面前,笑盈盈的看着他。 刘琦站起身来,双手呈环抱式向着蔡觅施礼,恭敬地道:“承蒙蔡氏阿姐称赞,刘琦深感惭愧,然众目睽睽如何能驳阿姐的面子,便厚颜接下这爵菖蒲了。” 蔡觅柔声道:“少郎君的这声蔡氏阿姐,叫的小女子好生面羞。” 刘琦微微一挑眉。 那个……我要是不叫你蔡氏阿姐,难道还要叫你蔡家阿姨不成? 一抬头,就见蔡觅媚眼如丝,目光就犹如手一样,轻轻的在刘琦身上来回流动。 刘琦暗中感慨——真是个天生的尤物。 其实蔡觅心中虽然也知晓自己与刘琦不甚相配,不该多想,但冷不丁碰到这样一个符合自己择夫之选的少年郎,心里还是不免有些躁动。 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可这少年只有十余岁,就要独领一军北上替父护君,却是比她惯吟的民谣中秦罗敷的夫君要更加厉害,日后定当名扬海内,青史留名。 这样俊秀的英杰少年,蔡觅怕是今后再难碰见了。 她就是不太甘心,因此还想多做些试探。 蔡觅从身旁侍婢的手中取过那爵菖蒲,双手递向刘琦面前,糯糯的轻唤:“小女子敬少郎君。” “多谢阿姐。” 说罢,便见刘琦伸手去接蔡觅手中的酒爵。 在接过酒爵的一刹那,却见蔡觅极为大胆的用自己柔软的无名指和中指,去轻轻摩擦刘琦的手背。 一股冰凉的触感顺着刘琦的手背传来。 刘琦挑了挑眉,略显讶异的瞅向蔡觅,却见这女人抿着嘴,一双杏眼紧盯着刘琦,似有万千话语想说。 她这是先出手了! 刘琦心中再度感慨……这是真浪。 若是在没穿越到汉朝前,说古代女子做出这样暗中撩汉的举动,刘琦绝对不信。 毕竟在他的印象里,封建社会要求女人讲究三从四德,婚礼大事要由父母做主等等,对女人行为和规范应该是有很严格的要求。 但穿越到汉朝这几年,刘琦慢慢发现,自己原先有些孤陋寡闻了。 汉朝的女人,特别是望族和贵族出身的女人,在这个时代还是比较有自主权力的。 汉朝望族的女人生活质量,社会地位,受教育水平和思想水平上,在刘琦看来相对较高,应该是比未来的朝代要高。 首先一点,就是汉朝有女子被封侯的情况。 如刘邦封兄伯妻为阴安侯,奚涓之母为鲁侯,另有中国古代第一女神相许负为雌亭侯。 吕后当政期间,萧何夫人为酂侯,樊哙妻吕媭为临光侯。 汉文帝时,赐诸侯王女邑各二千户。 汉武帝也曾经尊王皇后母臧氏为平原君,这在今后的朝代中几乎成为绝唱。 除了明末的秦良玉,问题还是死后被追封的。 由于在这时代程朱理学没有大行其道,汉朝女子改嫁成风,此改嫁是指夫君不用死她也可以再嫁。汉文帝之母薄姬、汉武帝之母王姬都是再嫁之身,堂而皇之的做国母,无人以为异,而汉相陈平的妻子,嫁给陈平时已经是五婚了。 汉代妇女和丈夫过不下去也可以主动“求去”,即主动解除婚姻关系。朱买臣的妻子因其家贫,在他四十岁时请求离异;外黄富人女已婚,为求贤夫,离婚嫁给张耳。 追寻自主婚姻的女人也大有人在,时有孟光三十不嫁,父母问其故,女曰‘欲得贤如梁伯鸾者’。 孙坚欲娶吴夫人为妻之时,吴家人也不同意,言孙坚“嫌奸轻狡,将拒焉”,夫人却以身相许,并表示“如有不遇,命也”,最终吴氏家族还是遵从了吴氏之愿。 有基于此,蔡觅的行为,倒也不算是独树一帜。 刘琦被蔡觅撩了,扫了她一眼,看到了她眼眸中的渴望,心中开始盘算。 要不要回应一下呢? 略作思虑,刘琦打定主意,且先凉她一次。 当下,便见刘琦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现,只是端起酒爵,仰起头一饮而尽。 “多谢阿姐。”刘表将酒爵放回到那侍女所端的托盘上,没有再看蔡觅。 蔡觅心中大感失落。 果然,还是自己想多了,他这般年轻有为,却是不屑搭理自己这等大女。 刘琦倒不是故意在蔡觅面前装清高,只是有些事情要循序渐进。 别看是被撩了,但身为穿越来的老司机,刘琦在这方面可算是蔡觅的祖宗级人物。 蔡觅这女人,外表看着妩媚撩人,颇有自主之见,然她骨子里不可能不受外界影响,不可能不急嫁。 毕竟时代的特殊性在这摆着呢。 眼下她虽然对自己有那个意思,但自己不可一下子就回应,那样未免显得太过急躁。 一则是男女之间那点事,前期重在保持一个神秘。 二则蔡觅这个人性格高傲,自主性较强,按照蒯越的说法,这种女人的面相上呈现出强雌压雄之势,历史上的刘表就是前车之鉴。 所以多少要装一下逼,让她心中忐忑惦念,有些落差,以后她心里没有逼数,帮着蔡瑁兴风作浪。 换在后世的说法,就是两口子打什么基础,过什么日子。 蔡觅心中失落,敬完酒后,冲着刘琦轻施一礼,便在蔡瑁之妻的引导下,随一众女眷下堂,临行时还悄悄看了刘琦几眼。 接下来,便是补菜的环节,蔡府的侍从们根据适才宾客们向蔡瑁之妻所提出的要求,换菜补菜,另有舞女上了正厅,以铸钟舞蹈为乐。 在场的宾客们,又开始互相敬酒,彼此遥贺。 但适才大部分的人都是祝酒于刘表和蔡瑁,而现在,却又加上了一个刘琦。 很显然,通过适才刘表当众宣布‘宗亲护君’之事,刘琦的身价在所有人的心中,连续蹿上了好几个档次。 很多人都对这位长公子另眼相待,并琢磨着如何与之结交。 唯有蔡瑁心情不佳。 他今日想办的事情没有办到,本就失落,如今看到刘琦反倒是借着这场宴筵声威大涨,心中既感恼火,又感郁闷。 虽然知道愁苦并没有什么作用,但蔡瑁还是难受。 他接下来在宴筵中少有话谈,亦少笑容。 这个生辰,对于蔡瑁来说,实在终身难忘。 第四十九章 公子的手段 宴席结束后,各级官吏和宗族的族长们纷纷起身告辞。 蔡瑁亲自送客至门口,并安排府中仆役协助各宾客的随从们去套车。 刘表乃是一州刺史,行政最高监察之长,依规矩自然是由他的车撵先于众人而走。 刘表的施轓车套好了之后,他便与众人告别,随后和刘琦一同上了施轓车,在四名骑吏的引导下缓缓而行。 马车转过两条街后,刘琦方才对刘表拱手道:“孩儿尚有些私事,就不和父亲一同回去了。” 刘表半磕着眼睛,有点像是在打盹,闻言轻轻的‘嗯’了一声。 似乎早就猜到刘琦会中途离车,他慢悠悠地道:“为父能做的事情已是做了,接下来该如何行事,便全看汝自己……不过为父还是提醒你,那蔡家女虽年纪比你大了不少,但形貌颇妖娆,望汝日后勿要于沉迷于女色,懂吗?” 刘琦微微一笑,心道父亲的眼光倒是挺毒,居然猜出自己要去干什么。 看来所谓的清流名士,也不过是表面文章,骨子里还是蛮闷骚的。 “孩儿谨记父亲教诲,父亲放心,孩儿今日之举皆是为了家族着想,并无贪图美色之意,孩儿愿学父亲,一生做个清流雅士。” 刘表满意的点头头,深有老怀大慰之感。 “为父只是略作提醒,去……唉,其实仔细想来,倒也是汝帮了为父,今日观那蔡瑁之意,似也是有意借其姐与咱刘氏结亲……可看他的意思,是想将其姐许于为父……” 说到这,刘表长叹口气,道:“若非你我事先商量好了,老夫便成了蔡瑁的姐夫了,何其可笑!” 刘琦闻言抿起了嘴唇。 历史上确实是你娶了蔡家女,可就没听说过你觉得此事有一丁点可笑…… 相反的,倒是这场黄昏恋把你给整的晕头转向,让人家治的服服帖帖的。 “父亲,那孩儿先告辞了。” “去,早些回来,为父在府中等你,还有要事与汝相商。” “诺。” 刘表吩咐车外的骑吏让了一匹马给刘琦,又嘱咐他戴好随身的佩剑,以防有什么事。 刘琦骑了马,调转马头便再度前往蔡氏的府邸。 但他并没有直入蔡府,而是在一条偏街矗马静静的等待。 参加宴席的宾客,已经三三两两的乘车离去了,适才还是欢庆热闹的蔡舍门前,此刻竟变的格外冷清。 刘琦事前已经打听过了,知晓蔡觅平日里居于云梦泽的别宅。 但看今日的天色,她应该是不会离开襄阳了,不过想来其也不会居住于蔡瑁府。 蔡氏一族在南郡家大业大,她在襄阳必然也有居舍。 蔡觅是女眷,纵然要离去也要等宾客们全都走后再最走,也不至于和宾客抢道。 这是礼数亦是规矩。 待所有宾客的马车走后,不多时,便见一辆軿车由蔡瑁府邸的方向缓缓向着刘琦之所在行来。 軿车多有帷幔,是供女子乘坐的。 适才堂上并无女宾客,刘琦估计这就是蔡觅乘坐的车了。 刘琦的嘴角露起一丝笑容,他眯起眼睛,测算距离,待车撵靠近后,便缓缓地打马而出,在街角与蔡觅的軿车‘偶然相遇’。 牵引軿车的仆役急忙拉住马头,喝止马车驻步,堪堪停住了軿车,却也险些没和刘琦的马撞上,算是避免了一场轻微的交通事故。 軿车骤停,对车内之人的影响自然很大,便见蔡觅撩开车帘,疑惑地问道:“是何人挡车?” 刘琦轻轻的一拉马缰,将马儿停在原地,然后伸手抚摸马颈,安抚受惊的马匹。 然后,他装作疑惑之相的抬起头,奇道:“蔡氏阿姐?” 后世的时候,刘琦听说过一种极为中二的撩妹方法,便是故意撞车! 某些俊男美女为了引起对方的注意力,竟然在大街上故意去追尾心仪对象的车尾,造成交通事故,借机搭讪。 这方法在刘琦看来很逗比。 而且若真是要操作,那事先一定要做好充足的准备工作。 首先你得确定你的车买了足够的第三方责任险才能赔的起对面的豪车,别只买三十万,最后赔人家一百万,撩妹不成反倾家荡产。 第二是撞车的力度一定要掌握好……撞车的目地不过是要跟车主搭讪,轻轻的剐蹭一下,造点小事故就好,别傻乎乎的把油门踩到底,用一百迈的速度往死里硬碰! 真要是把车主撞死了,那就人财两空了。 当然,刘琦不打算用这么中二的方式去搭讪,他只是很自然的让自己的马和蔡觅的軿车在拐角处相遇,制造一个巧遇就可以了。 “这么晚了,阿姐欲往何处?”刘琦安抚好马匹之后,礼貌的向着蔡觅询问。 蔡觅回以微笑,道:“适才饮酒之舍为家弟之宅,非小女子居舍,我居弟弟与弟妹的府邸不便,自回襄阳南郊之外的居舍便是了。” 刘琦抬头看了看天色,关心道:“此刻天色已黑,若让阿姐一人回家,多有不妥,莫如刘琦护阿姐回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其实蔡瑁也派了几个家中府中仆从跟着蔡觅回去,襄阳乃是治所,周边治安不错,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事情。 但刘琦主动提出送她,这对于蔡觅来说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蔡觅适才在酒宴中撩他,刘琦没有丝毫异动,依旧谦逊沉稳,弄的蔡觅心中好生失望,现在还有点没缓过来。 哪曾想峰回路转,竟然与这位少郎君以这般的巧遇来个后续…… 蔡觅心中自然是喜不自胜的,适才还略显淡漠的脸上,又再度浮现出了妩媚的光彩。 她冲着刘琦浅浅一笑,糯声道:“那就有劳少郎君相陪了。” 这‘少郎君’三个字,她特意咬字极重,颇有些销魂蚀骨之感,听的人骨头发软。 刘琦心中暗道:真不愧是名副其实的祸害。 当下,刘琦便转马与蔡觅的马车同行,护送她回去。 这一路上,蔡觅軿车的帘子就没落下来过,他的俏脸一直露在马车的窗口,跟刘琦不停地找话说。 “少郎君来南郡前,却在何处高就?” 刘琦淡淡一笑,道:“琦中平五年在山阳郡举孝廉,后连任巨野县少府、代县尉、县尉。” 县尉之职,秩俸四百石至二百石,掌县军事,举孝廉后若不进京为郎官,大多能坐到此位,不甚稀奇。 不过物以稀为贵,以山阳郡的纳税男丁算,一年才只能出一个孝廉。 蔡觅的脸上露出赞赏之色:“少郎君的年纪这般轻,便可秩俸数百石,假以时日,入京上雒,想来也非难事……如何却……来了南郡?” 刘琦很是随意地道:“相比于前途,弟弟更看重父子之情,昔日南郡多乱,严君又年迈,上任刺史恐多有曲折,刘琦身为人子,弃官随父来此,正是人子之所应为之也。” 蔡觅颇是好奇地道:“少郎君舍了前程,来这前途未明之荆州,就不后悔?……我看你日后难有进雒阳之时了。” 刘琦心中暗道,废话!我当然不后悔了。 雒阳那地方,现在是京师,但几年之后便形容摆设,天下将以各镇牧守为中心,汉家朝堂所立的京师之地,再无任何实际意义。 特别眼下,那里很熔炉没什么区别。 但这是刘琦之后日后汉朝的发展趋势,蔡觅则根本不懂。 她不过是个女流之辈,并不关心国事,虽然知晓董卓如今在雒阳乱政,但以她的见识,绝对是想象不到西凉军会何等的凶残荼毒雒阳。 毕竟她是望族出身,又是女流,那等残酷的场景,她从没见过。 在蔡觅的心中,不论是何进还是董卓执政,跟雒阳是不是天下第一城完全没有关系,那里就是大汉的中枢,能有机会去雒阳面见天子的人,前程肯定是比在地方为官远大。 刘琦回答蔡觅道:“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吾若连事亲于危难之时都做不到,还谈何事君?” 蔡觅闻言,不由沉默了。 少时,她看向骑在马上刘琦,眼眸中的异彩比之适才在酒宴上更为浓烈。 这位少郎君,真是越来越让人感觉欲罢不能了。 第五十章 环环相扣 汉朝自孝武帝起,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孝治天下,自“天人三问”伊始,至今已有三百三十一个年头,‘孝’字已经深入到了每一个汉人心中,大多人从幼童开始,对儒家思想的尊崇便已根深蒂固。 蔡觅在看男子的时候,除了发展自然也会留心其品性。 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讲,女人都想找个靠得住的男人,找到内心深处的安全感。现代女人如此,古代女子亦如此。 然汉朝女人在人身方面虽然不受约束,但在社会上能够掌控的资源有限,大部分女人的衣食都要依赖家族或是夫婿。 人,社会资源掌控的越少,潜意识中的安全感就会越低。 而具有优良品性的夫婿就是最能填补这不安的最佳良剂。 其实,这也是举孝廉的真正初衷。 品行很重要。 刘琦今日身穿华服,俊逸风雅,且在酒席中受到了刘表和蒯越的肯定,为众人所仰,又间接坐实了会盟的主将身份,因此他给蔡觅的第一印象,是既有外型又有发展的潜力股。 这第一印象非常重要,没有这第一印象做支撑,想把这女人拿捏住,日后就需额外花不少时间。 随后,当蔡觅撩拨他时,他执礼甚恭,稳如泰山,这展现的是儒雅气质。 后再‘偶遇’时,他提出护送蔡觅返其居舍,这展现的是侠义之风。 而现在,刘琦又说了一些自己来荆州的前因后果,将自己为了父亲,宁肯抛弃前程的往事诩诩道来…… 这在展现‘孝’之品行的同时,也体现了责任和担当,令蔡觅安全感十足。 老司机的连招,岂是古代女人所能挡之? 现在蔡觅看向刘琦的目光中,便多添了几分别样的光彩。 不再是先前的那种渴望,深层次间更多的则是倾慕。 “不想少郎君竟这般至孝,大有古之先贤之风,小女子深感敬佩。” “阿姐过赞了,都是为人子者分属之事。” 蔡觅隔着车帘,看着骑乘白马,儒雅俊逸的刘琦,幽幽的长叹口气。 刘琦奇道:“阿姐为何这般叹息?” 蔡觅的语气颇幽怨:“无事,只是见少郎君年纪轻轻,明礼节知荣辱,前程远大不可限量,蔡觅以少郎君而自观,感年华老去,空自蹉跎十年,岂不忧伤?” 刘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因为心高蹉跎岁月,低嫁不甘心,高嫁却又不好嫁,这心情确实是不好受。 “听闻阿姐平日,喜吟《陌上桑》?东方千余骑,夫婿居上头……” 蔡觅听刘琦说起这个,不由有些羞臊,心中略微泛起些悔意。 喜吟是喜吟……但何尝又不是让这词给耽误了。 “都是年幼时心高胡乱唱吟,空羡词中的秦罗敷,少郎君不必当真。” 刘琦哈哈一笑,道:“无需妄自菲薄,阿姐之思也不尽然为错,我曾认识一位挚交好友,其文采冠绝当世,他也受陌上桑有感,作词曲以应之。” 蔡觅闻言来了兴趣:“少郎君可能记诵?” “多少还能记得。” 刘琦淡淡一笑,道:“美女妖且闲,采桑歧路间。柔条纷冉冉,落叶何翩翩 …… …… 佳人慕高义,求贤良独难。众人徒嗷嗷,安知彼所观?盛年处房室,中夜起长叹。” 蔡觅听完不由惊诧,且心中略感安慰。 其实这词的本意乃是借美女虽美,却无有媒人牵线,而导致独居深闺,而抒感作词之人虽有凌云壮志,却怀才不遇的空寂。 但蔡觅肯定是品不出当中隐晦的涵义的,在她听来,这词整个就像是在给她找借口一样,词中之女藏于深闺不嫁,其实是因爱慕品德高尚之人,想要寻求一个贤德之夫,但众人暗地议论,却不知其真意。 虽然词中所述的美女不嫁,动机和蔡觅不同,但所谓当局者迷,在蔡觅自己听起来,和说自己没什么两样。 这就是刘琦又一高效手段……捧杀。 蔡觅受了刘琦这一番根本与她不相称的吹捧,心中暗喜,道:“不知少郎君好友,姓甚名谁,乃何方人士?” 刘琦摇了摇头:“阿姐莫怪,此人不愿留名于世,故不能言。” 这个作词的人确实是存在的……问题是曹植得在两年后方才出生,而他做这首《美女篇》也大概要在三十多年之后。 这让刘琦怎么给她解释。 按道理来说,这种魏晋的杂曲辞赋,刘琦本背不下来,不过他前世的时候,正巧各种诗词大会被炒作盛行,而他所在的单位则响应上级号召,也组织员工在业余时间展开诗词背诵朗读等活动…… 为了给上面留些好印象,刘琦不得不在这方面下了一些苦工…… 见刘琦不说,蔡觅却误会了他的想法。 “他谎称有一好友做词,莫非根本就没有此人,这词想来是他自己作的,故意说来安慰我?” 但凡稍稍琢磨下,都觉得不可能。 但蔡觅眼下被男色所迷,疯狂降智,什么事按照自己主观的意愿去想。 …… 蔡觅的居舍在城郊,虽有些远却不偏僻。 行至其舍后,蔡觅从车上下来,向刘琦盈盈施礼:“多谢少郎君相送,有劳少郎君了。” 刘琦伸手虚扶:“阿姐不必如此,你我姐弟何须这般客气,举手之劳尔。” 然而,就在刘琦虚扶她起来的时候,却见蔡觅不经意的将自己的柔软白皙的手轻轻地搭在了刘琦的掌心。 如同在宴席上一样,那股冰凉之意,再次顺着刘琦的手掌传了过来。 刘琦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毛。 今天是她撩自己的第二次了? 但这一次,刘琦没有像是在宴席上那般不回应,反而是果断的用手掌握住了蔡觅的手。 逼,装一次足矣,装多了容易挨揍。 蔡觅见刘琦握住了自己的手,大喜过望。 她羞涩的看向刘琦:“既以至敝舍,少郎君何不入内稍坐?阿姐家中有上好的甘醴供少郎君斟饮,以示相谢之情。” 说到这,蔡觅又糯声言道:“若少郎君嫌独自饮酒单调,阿姐可奏器乐助少郎君之雅兴。” 刘琦笑了。 这女人既肯邀他进门,那这事基本就是成了。 抬头望了望蔡觅的舍门,刘琦的心中颇为感慨。 这就是一条通往旖旎之夜的大门啊。 问题是……刘表还在家中等他,有要事相商。 这天底下,最耽误他事儿的,可能就是这个亲爹了。 “阿姐相邀,本不当拒绝,然严君尚在府中等候,有事与琦相商,只能翌日再做拜访了。” 蔡觅闻言,幽怨地叹了口气。 她用指尖轻轻的在刘琦手掌上划圈,柔声道:“小女子明日便将回返云梦泽别居,便只能等少郎君翌日前往云梦泽,再行招待了。” 刘琦挑挑眉,不做痕迹的轻扫了一眼蔡觅在自己手掌上来回画圈的手指…… 这个妖精,是真能撩。 既然她这般客气,那自己就应了,不然太伤人自尊。 “阿姐宽心,琦翌日有空,自当往云梦泽拜访。”刘琦微笑着应诺道。 …… 返回府邸的时候,刘表已经睡下了。 年纪大的人,熬不了夜。 父亲到底要和他说什么,自己还是不知道。 刘琦无奈的笑笑,也去睡了。 但在其房间内的长案上,刘琦看到了一卷展开的简牍。 刘琦平日很自律,看完竹简一般都会收拾好,从不乱放。 这是有人故意放在这里的。 刘琦拿起那卷简牍,展开看……是刘磐写给刘表的家信。 看来,这就是刘表今夜打算和自己商量的事情了。 细细的看了一遍……大致内容是刘磐向刘表诉苦,言自己到了长沙之后,举步维艰,局面困顿,为当地宗族限制,根本无法打开长沙的局面。 刘琦长叹口气,在这多事之秋的,长沙郡这块硬骨头,要让堂兄啃下来,也着实是为难他。 刘琦沉默许久,拿出了一条竹片。 汉时,捆扎之竹简为简牍,未捆扎的则为单片。 刘琦拿起笔,在上面轻轻的写了了三个小字,然后包裹在简牍中,招呼侍从,送去刘表的书房。 那片上的三个字是:五溪蛮。 第五十一章 学习前辈的经验 刘琦知道刘表应该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同为汉室宗亲,除去刘表之外的另外两位牧守幽州牧刘虞和益州牧刘焉,都曾有过借用过当地的少数民族来稳定局势的例子,而且他们两个人目下就在施行。 刘焉进入益州后,立刻就着手对益州本土士族进行压制,但益州本土士族的势力强横,最重要的就是他们很多人都是地方官员,手中握有武装势力。 刘焉属于空降的州牧,无兵无粮,若想对抗益州本土士族,就要有一支能够与其相抗军事力量。 于是,刘焉就与益州境内的青羌部族结盟,吸纳青羌的族民,用以扩大自己的军事实力,后在平定益州从事贾龙之乱时,这支青羌军发挥了主要的作用。 至于刘虞,在刘琦看来是比刘焉更加精通此道的高手,他联合幽州士族和乌桓等游牧民族,屡生生的将战乱幽州愣生生的给治理成了一个坐拥百万人口的强州。 中平年间,张举和张纯在幽州叛乱,无论是谁来幽州都是越平越乱,只有刘焉到任后,方才一招制敌。 张举和张纯在幽州叛乱所依靠的是幽州境内不得已的家族,还有辽西乌桓的丘力居,但刘虞到达幽州之后,直接挖了张举和张纯的墙角,将幽州境内的士族和乌桓尽数拉拢到了他的一边。 平叛之后,刘焉又恢复了边境互市,开发盐铁资源,一边与游牧民族进行边贸,一边使当地豪族能够在边贸互市中拿到利益大头。 刘焉,幽州士族,乌桓游牧……形成了一个强力的经济纽带,成为了刘焉统治幽州的坚固基础。 有基于这两位同宗大佬的先例,刘琦觉得眼下长沙的形势可以借鉴仿效。 五溪蛮又名武陵蛮,居于沅水上游五溪地区,还有诸多族部散落在溇水,澧中等地,长沙郡位于武陵郡之东,想要与这些武陵蛮接触上并不难。 眼下的武陵蛮于荆州,便好似青羌于益州,乌桓于幽州,而长沙郡那些不服气刘磐管辖的宗族,就如同益州之贾龙,幽州暗中支持举、纯之乱的中小士族(大士族苏代已经被刘琦干掉了)。 有刘焉和刘虞之事做启蒙,刘琦觉得刘表应该能教会刘磐该如何做。 ……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后世如此,汉末亦如此,雄关险山蜀中历来不缺。 但百姓口中所谓的蜀道其所指并非所有的入川路线,而是单指那条入关陇之路。 南起成都,过雒城,梓潼,越大小剑山之后,经葭萌县而出川,在汉中南郑拐道,之后沿褒水过汉中石门,穿越秦岭,出斜谷,直通八百里春川秦川——全长两千余里。 这两千里路,不论进出,自古以来不知走死多少英雄豪杰。 不过由荆楚入蜀的伊籍,却不需走此险路,他只需持刘表的符传,坐船走水路沿江而上,路上若遇盘问,便用代表身份的使节凭器以及符传向对方示意便可。 如此伊籍前期入川并没有受到什么阻拦,他入川速度极快,可谓一路畅行,直到抵达夔门附近,方被拦截下来。 夔门又称之为江关,其西便是白帝城,是东向入蜀的重要关隘。 峡口因两岸峭壁壁立千仞,有天门之称,门下水势波涛汹涌,呼啸奔腾,自古便有夔门天下雄的绝称。 而江关因其地重要,故专在此设江关都尉,秩俸两千石,与一郡之首同级。 伊籍在这里被拦住后,便入了关隘,被引见给了现任的江关郡都尉严镛。 伊籍向严镛出示了自己的符传与使节之器。 严镛仔细地核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问他:“先生至了江关,便等于是半只脚进了益州,老夫身为江关都尉,有盘查之责,有些事问需要问细些,还请先生勿怪。” 伊籍忙道:“不敢怪罪,此将军分内之事尔。” 严镛看向伊籍,漫不经心地道:“敢问先生,刘使君初至荆州,总领七郡,不知眼下荆州形势如何?” 伊籍微微一笑,道:“南郡和江夏初时虽有宗贼为患,然目下皆被使君平定,可谓安宁。” 严镛不动声色地道:“不知荆南诸郡可有变乱否?” “荆南诸郡皆上书归于王命,无变乱之相。” “既诸郡安泰,荆州无事,那刘使君如何不休养生息,反倒急着让先生持节入蜀,却为何故?” 伊籍闻言皱起了眉。 这江关都尉好生奇怪,伊某作为使节入蜀,代表的乃是刘刺史,有什么事也要当众和刘焉去说。 汝是何人?怎可僭越盘问? 伊籍的语气不卑不亢:“自是有要事,需拜见刘益州。” “是何要事?” “这个……恐非将军所该问?” 严镛身着戎服,站起身来,他身材高大,几乎高出伊籍整整一个头,站在其面前颇有威压之势。 “某为江关都尉,奉天子之令镇守这江关要冲,事关重大,绝不可放有异心之人入蜀,先生若不肯吐露实情,恐某不能为先生放行,就请回去。” 伊籍闻言不由脑壳疼。 这两千石的江关都尉真是好大的架子,某明明是荆州刺史之使者,来蜀与益州牧商讨重大事宜,他如何拦住要问? 不过看他这架势,自己若是不说,他只怕还真就未必能放自己过去。 这当中莫不是有什么隐情? 也罢,稍许透之…… 伊籍恭敬道:“襄阳刘使君与刘益州,皆为宗亲,如今二君分别坐镇荆益,替天子督管半壁江山,然眼下时局有异,为保州境,刘使君卓吾入川,乃是……意与刘益州结宗亲之盟。” 严镛没有说话。 他沉默了整整三盏茶的功夫,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少时,却见他若有所悟的点点头,道:“原来如此,既是有意结盟,那便请先生在关内休息一夜,明日某自遣麾下别部司马亲自引先生去绵竹,有某关内军司马持信,先生去绵竹这一路可保畅通。” 伊籍心中略有疑惑,随即对严镛表示感谢,然后就去休息了。 待伊籍走后,严镛随即吩咐侍卒:“卓别部司马过来。” 侍卒随即去了,少时便见一名身着玄甲的四旬壮汉来到了严镛面前。 “大兄唤我?”那壮汉声如洪钟,分外响亮。 严镛对他的兄弟道:“汝准备一下,来日引一百关内精卒,护送那名从荆州来的使者前往绵竹,于路要多有照应。” 来者是江关都尉的本族兄弟严颜。 严家是蜀中本地宗族,几代人中在蜀中多任官吏,干到严镛和严颜这一辈人,严镛因族中多年的累积,再加上其家族与董扶一族相亲,蒙其推荐,被任命为江关都尉,秩俸两千石,可谓是光宗耀祖,光大门楣。 但受任这两千石的江关都尉时,严镛已经是五旬有六,就算是受了两千石秩俸,也不知道还能吃这秩俸几年。 为此,严镛心中有一个愿望,就是在自己死后,于家族中再扶持出一人,作为族中栋梁,带领严氏一族继续走下去。 但问题是,益州牧刘焉老奸巨猾,他在来到益州之后,一边着手平定马相之乱,一边欲立威刑以自尊大,连杀益州豪族之长十余人,益州震动,弄的益州本土豪族胆颤心惊,惶惶不可终日。 严家也是这惶惶中之一。 其实刘表和刘琦父子一到荆州,也杀了荆楚宗贼五十五人,他们和刘焉初至地方,采取的手段是一样的,但不同的点在于,刘表和刘琦在杀人立威之后,采取了怀柔政策,联合剩下的宗族,并对其示好,安定南郡人心,并与蔡、蒯等宗族共同分利。 但刘焉却一直持续着他的高压政策,似决意要压死川蜀的豪族。 在这种被打压的情况下,严镛想要扶持严颜上位,就很难了。 但眼下摆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一个良机。 “四弟,吾今日听那伊籍之言,他此番入川,乃是为了替刘表与刘益州结盟,此事若成,对于咱严氏来说,或许是个转机。” 严颜拱手道:“愿闻大兄高见。” 严镛道:“吾虽不晓得刘表在打什么算筹,但其既然派人前来结盟,想来定有战事,且战事应不小……不然若是对付普通贼子,以荆州之势,又何须与益州结盟?想来定是要有大变!四弟汝到了绵竹,暂且勿回,静待时机,那伊籍若能联盟成功,四弟便向刘益州请缨随战,如此或许可令益州回心转意,重用我严加,也好日后谋上高位,光吾严氏门庭。” 严镛在未雨绸缪……以目前刘焉对待益州豪族的高压政策,严家的人再想要在往上迈一步极难,若是能够在对外战中立下大功,或许待日后严镛死后,江关都尉的位置,刘焉或能准许严颜继续来坐。 严颜知晓严镛一片赤诚,随道:“兄长放心,弟此番前往绵竹,定然自荐。” 第五十二章 天师道的卢夫人 伊籍在江关住了一夜。 次日,江关军司马严颜,便亲率百人,护送伊籍前往绵竹。 由于严颜是江关都尉的亲信,手持严镛亲印的符传,这一路上可谓是顺风顺水,不再有任何关卡对伊籍进行阻拦。 在这样的条件下,伊籍便很快的来到了绵竹。 三年前,益州的治所尚为雒县,但刘焉到了益州之后,益州正处于动乱时期,黄巾贼首马相杀死了当时的益州刺史郤俭,聚众十万,连夺蜀中三郡之地后称帝,而蜀中的豪强贾龙,在迎接刘焉入蜀后,便集合了益州的本地豪强,由他亲自率领,共同起兵击败马相,后改治所于绵竹。 其实按道理来说,以贾龙为首的益州豪强,其实对刘焉入蜀还是颇为欢迎的,不似张方,苏代,贝羽等人那样对待刘表……毕竟刘焉有名望,却无实际兵权,由他坐镇益州,对蜀中豪强来说,无疑要比那个买官而来、横征暴敛的郤俭好的多。 但事实证明,西蜀的豪强宗族错了,郤俭只是贪婪暴敛,但刘焉却是心狠手毒。 他们把刘焉当了泥菩萨,可刘焉却想当活菩萨。 这两年,刘焉联合东州士与青羌大肆扩展自身势力,并对当初迎接他入蜀的这些本地宗族,进行血洗高压政策,至今已是连杀宗首十余人,弄的蜀中本地的豪强尽皆离心。 只不过益州豪强们眼下还处在隐忍不发的状态。 伊籍到了绵竹之后,便前往拜见刘焉,向他提出了‘结盟护君’之策。 果然如刘表和刘琦事先预测的一样,心怀异志的刘焉对这个宗亲联盟并不感冒。 他只是听,然后笑,赞扬刘表忠心……但就是不表明自己之意愿。 纯属和稀泥的打法。 伊籍见此,便使出第一招杀手锏。 他向刘焉说明:联盟若成,荆益两方兵压司隶,则董卓和袁绍必皆向刘氏宗族们示好,以求拉拢,届时刘焉便可借机向董卓提出条件……让其将刘焉三子:长子刘范、次子刘诞,幼子刘璋送返蜀中。 对于这个提议,刘焉似乎是有些意动。 但他还是没有松口。 主要是因为刘焉在任益州牧之后,其实还是将一个儿子带入了益州,便是其三子刘瑁。 虽然他还是分外想念自己另外三个儿子,但因为有一个儿子在身边,也使得刘焉就没了后顾之忧,思想趋于冷静。 这老狐狸绝不会那么容易就妥协的。 最终,他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否决,只是让伊籍在绵竹驿舍暂居,自己斟酌之后再做定论。 伊籍见这方法也没有说动刘焉,无奈之下只能告退,再寻劝谏之法。 …… 回了绵竹的驿舍后,伊籍独自坐于静室,将思路略作梳理,开始认真的揣摩起了刘琦给他提供的那两个方法。 一法是像刘琦所说,向刘焉暗中示以推举之意。 另外一法,便是去找张鲁的母亲,请她帮忙居中调停。 最终,伊籍打算两条腿走路,双管齐下。 示以推举倒是好说,关键是张鲁之母…… 他需要先暗中打听一下张鲁之母在刘焉面前是不是那般的重要。 …… 对此事,伊籍本来是抱以怀疑态度,但不问不知道,在绵竹打听了之后,结果令伊籍大为吃惊。 本以为此事关乎州牧名声,颇难打听,但一问之下方才知晓,张鲁之母在刘焉那里得宠,已是半公开的秘密。 以刘焉的性格,他不会刻意宣扬此事,想来是有人故意把此事在蜀中扩散。 或许就是张鲁母亲自己。 经过暗中的坊间询问,伊籍知晓了张鲁之母卢夫人现为天师教中的治头,其地位超然,在教中仅位列系师张鲁之下。 据说天师教的系师张鲁能够被刘焉任命为司马,并被其器重,凭的全是卢夫人在刘焉面前的美言。 坊间传闻,那卢夫人虽年纪颇大,但驻颜有术,几十岁的人了却还有少妇一般的容貌,且常往刘焉的府中走动…… 这个常往刘焉府中走动,个中意思便耐人寻味了。 一介女流,也不参政议政,天天往刘焉的府邸跑干什么? 绵竹城中流言不少,把卢夫人和刘焉之间的事传的有鼻子有眼的。 有基于此,伊籍最终下定决心去拜访这位卢夫人。 就算是流言不足为信,但空穴从不来风,定是有出处的,就看以讹传讹的程度而已。 决心已定,伊籍便携带刘琦送给他麟趾金,前去拜会卢夫人。 …… 卢夫人身为天师教的治头,又精通命理,擅长图谶,属于川蜀的公众人物,她的居舍并不难找。 当见到卢夫人的一刻,伊籍方才知晓传言不虚。 据说,这位卢夫人乃是永嘉元年生人,仔细算来应是四十有五了。 可观其样貌,虽不似传说中的那般玄乎,却也是像三旬许人。 着实是保养有术。 伊籍以荆州使者的身份向卢夫人问候,执礼甚恭,随后又奉上麟趾金相赠,言乃是刘氏父子让他带入川中的拜会之礼。 卢夫人见了麟趾金,对伊籍的态度随热情了许多, 她和蔼微笑:“民妇久居川蜀,与刘使君从无交集,刘使君托先生携这般厚礼相赠,民妇受之有愧。” 伊籍道:“刘使君与公子,久闻天师道威名,如雷贯耳,让在下此番入川,定要当面赠礼于夫人,非为其他,仅示使君父子对天师教的相敬之情。” 卢夫人听伊籍夸赞天师道,心下自然开心。 “先生这话说的客气,民妇也久仰使君父子大名久矣……不过,刘使君父子若想亲善天师道,为何不访吾儿公祺,却独独却要让先生见我这老妇?” 面对卢夫人的疑问,伊籍镇定自若。 “张师君虽为系师,但年纪尚轻,道法未必高过夫人……川蜀谁人不知,自打嗣师仙去之后,天师教能有今日之盛,全赖夫人坐镇,发扬教义,真可谓女中英杰,使君父子虽远在荆楚,却也闻夫人贤名,故特意吩咐在下入川后,要先拜夫人,再拜系师。” 卢夫人闻言笑了,虽然知道伊籍是吹捧之言,但她依旧很开心。 “先生真是好一张利嘴啊,不过民妇虽为女流,却也有自知之明,公携厚礼而来,定是有事……不妨直说,让民妇仔细斟酌。” 伊籍见卢夫人行事颇大气,也就不弯弯绕绕,就将刘表欲与刘焉结盟之事,给卢夫人大致说了一遍。 卢夫人听完之后,略有犹豫。 “先生想让民妇去劝刘益州应盟?” 伊籍道:“此乃忠君之举,且对荆益两州都有莫大好处,实有百利而无一害!” 卢夫人闻言微笑不语。 她的态度很明显,这事对汉室有没有好处她管不着……主要是这事对她能有什么好处? 伊籍的眼光毒辣,自然晓得这妇人的用意。 “伊籍来时,公子曾言,联盟之事若成,事后定有重礼相谢为一……另外,公子听闻昔日巴人信奉巫教,淫祀害民,多有恶行,幸得天师道在蜀中传道,扬黄老之学,有教化之功,使的西蜀巴人向善,” “如今荆楚之地虽日渐昌盛,然荆南亦有武陵蛮尚武成风,蛮智未开,又有山蛮杂居于边境,若能犹如蜀中巴人一般,得天师道教化向善,安定郡民,以乐太平,诚可谓是荆州之大幸也。” 这话便算是准许天师教到荆州传道了。 卢夫人听到这,眼眸中光彩大盛。 她既是一教治头,脑中每日想的自然是如何将天师教发扬光大,如今伊籍的许诺,对她来说可谓正中命门。 卢夫人沉吟半晌,终于答应了。 “刘君父子既有此心,天师道感激不尽,民妇也自当为荆益联盟,为汉室昌隆尽上一份力。” 伊籍见卢夫人答应,不由大喜过望:“有夫人相助,此事必成。” 第五十三章 刘焉应盟 绵竹县,州牧府内。 刘焉正斜躺在软榻上,半瞌着双眸,其身旁有两名侍婢,一名替他捶腿,一名给他揉腰,可谓是享受至极。 六十多岁的人了,再不好好享受一下,再过些年怕是也没什么机会了。 但此刻的刘焉,脑海中却在飞速运转着。 这几日,他一直在思考着应如何回复伊籍。 说实话,这个联盟的好处,刘焉心中也明白,若是能够以此为契机,将他那三名在雒阳随驾的儿子召回蜀中,对他而言却是天大的好事。 可同时也有几个弊端。 一是自入蜀平定了黄巾贼马相后,刘焉就一直在极力的打压蜀中的豪族,如今已是有十几名豪族首领被杀。 刘焉心中自然也明白,益州的豪族眼下对他是何等的仇视,当初协助他平定黄巾的豪族代表贾龙和任岐,眼下就多少有些动作。 刘焉心中明白,只是不说破。 在益州豪强对他怨恨颇深之时,刘焉觉得出兵时机不对。 二则就是他对现任天子并没有什么忠心可言,孝灵皇帝是他的侄辈,现在的天子就是他的孙辈,一个九岁的孩子屁都不懂,却可坐在族中的阿翁头上,随意调遣指挥。 刘焉心中不舒服。 让自己出兵去护那小孙儿? 一想到这刘焉就嗤之以鼻。 但也因此,刘焉现在有些左右为难,连续思虑了几日,也未能下定决心。 “使君,卢夫人求见。” 听了侍从的汇报,刘焉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挥了挥手,屏退了两名婢女,吩咐道:“速请夫人进来。” 刘焉这个人口味奇特,以他今时今日之地位,想要什么年轻貌美的女子亦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川中美女甚多,各种年轻貌美的女子完全可以任凭刘焉挑选。 只要他想,每日陪他的女人甚至可以不重样。 但刘焉不知着了什么魔,就是看中了已奔半百之年的卢夫人。 卢夫人的相貌确实美丽,而且容颜保养的也特别好,但还不至于说是美到倾国倾城的地步,毕竟岁数在那摆着,川中诺大之地,想挑比她水灵比她年轻的女人,遍地都是。 可刘焉就是喜欢她,而且痴迷的不行。 或许那些年轻的女子,在心灵契合度上,跟早已过了六旬的刘焉不在一条线上……有代沟。 反观卢夫人为了发展天师教,也为了能够让自己的儿子张鲁稳坐系师之位,也是甘愿委身于刘焉。 一个中老年妇女,每月能往牧府跑十几次,每次一待就是两三个时辰,甚至是一夜……奔五十的年纪了,要多不容易有多不容易。 刘焉心里有数,因此对天师教和系师张鲁也是格外的好。 而且他是真是把张鲁当亲生儿子看待了…… 不多时,便见卢夫人走进了刘焉所待的暖阁。 还未等说话,便见刘焉从软塌上起身,大步走到卢夫人面前,对她道:“多久都不来了?真想煞吾也。” …… 一个时辰后,卢夫人从软塌上起身,一边穿衣一边问道:“妾身观使君今日神思不属,似有心事?” 刘焉斜靠在软塌上,叹道:“唉,却是什么都瞒不过夫人,眼下有一件事令某左右为难,拿不定主意。” 卢夫人点了点头,并没有追问是什么事情,只是道:“使君心中既有挂碍,莫如让妾身为使君试谶,如何?” 刘焉一听,一下子直起身来,浑浊的双眸中流光闪烁。 “如此甚好,夫人且快替某算算近日气运如何?” 刘焉非常相信鬼神气运之说,当初只因侍中董扶说了益州有天子之气,他便上书求请从交州改赴益州赴任。 而卢夫人的公公乃是天师张道陵,其夫又是嗣师张衡,卢夫人继承了嗣师的演算、图谶、鬼道,这也是刘焉对她着迷的重要原因之一。 卢夫人穿戴好了衣裙,手持龟壳,内置六爻,问天卜卦,在暖阁中的长案上连续演算了三次。 刘焉坐在桌案旁,紧紧的盯着桌案上的爻,有心想问,但又怕打扰到卢夫人,因而不敢出声。 卢夫人闭着眼睛,嘴中默念有词:“月破,六合,旬空,茯苓……” 少时,却见卢夫人看向刘焉,缓缓出言道:“天下生风昭四方,正道通途得尚光……使君近期或是将得大机遇,若成,则霸业可期。” 刘焉闻言,浑身不由一震。 “夫人此言当真?” “妾身怎敢诓骗使君?卦象显示,耀星在北,辅星在东,意指使君纳东驶北,可主万物资生,乃顺承天也。” 刘焉猛然站起身来,在暖阁中来回踱着步子:“纳东儿驶北、纳东而势北!原来如此!哈哈哈,果然是天意啊。” 卢夫人装成一脸不解的样子,问道:“使君,到底是何大事?” 刘焉急忙坐下,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跟卢夫人说了一遍。 “伊籍代表刘表从东而来,邀吾赴盟向北,正应了夫人之卦象……只是吾没琢磨明白,此卦既主某万物资生,乃顺承天,然吾到底该如何行事,方能应得此卦?” 卢夫人笑道:“妾身在这里恭喜使君了,依妾看来,使君若入宗亲联盟,出川护君,正可应了此卦,成王霸之业!” 刘焉闻言颇是疑惑:“愿闻夫人高见?” “当今天子年幼,不足矣震慑各地牧守,眼下又为董卓掌控,董卓乃是暴戾之徒,天子置于其手,不知何时便有性命之危,天子若崩无后,则天下当奉以何人为帝?” 刘焉眯起眼睛道:“自然需我刘氏宗室中人以继大统!” 卢夫人道:“若天子亡于董卓,可承大统者,一为使君,二为镇守幽州的大司马,而使君若欲盖过大司马,非得在护君之盟中展露头角不可……使君何不与荆州刘表结盟,并以盟主自居之?” 刘焉认真的想了想,突然握住了卢夫人的手,道:“吾若为帝,翌日当以夫人为后,母仪天下。” 卢夫人起身半蹲施礼:“蒙使君厚爱。” 刘焉寻思了一下,突然冲着外面喊道:“来人,去驿舍卓那伊籍前来!” …… 不多时,伊籍来至州牧府邸,而刘焉则请卢夫人暂避。 刘焉见了伊籍,单刀直入。 “吾连思数日,自想吾受先帝厚恩,今陛下蒙难,吾若不出兵,枉为刘氏子孙。” 伊籍暗道那卢夫人果然了得。 “使君肯出兵会盟,实乃汉室之幸。” 刘焉道:“老夫欲出五千精锐,出川与汝荆州军会盟,不过汝要转告景升,若要老夫会盟,需应了老夫的两个条件。” “还请使君细言。” “一则,老夫要为盟主。” 伊籍在入川的时候,早就得了刘琦的指点,关键时刻可以劝进刘焉,以博取其信任,但毕竟兹事体大,不可随意言之。 伊籍本打算这次再见刘焉,便陈此言,但卢夫人既已劝其成功,那伊籍便犯不上再作此冒险之举了。 相比与劝进,区区盟主,他自当可以替刘表和刘琦应诺。 “在下入川之时,刘荆州早有言,盟主之位,定为刘益州莫属。” 刘焉满意的点点头,又道。 “其二,蜀道运粮极难,吾益州兵将北上司隶之粮秣,需由汝荆州筹措承担,可否?” 伊籍:“……” …… 云梦泽,蔡家别居。 蔡觅回云梦泽的别居已经有好几天了,她一直在等待着刘琦能够应约前来找她,但是刘琦却一直没有出现。 刘琦不来,蔡觅就有些神思不属,每日茶饭不思,总是望着门口的方向出身,脾气也变的有些焦虑。 该不是将我忘了? 每每想到这里,蔡觅的心中就不免有些打鼓。 “二小姐,二小姐!”这日,蔡觅正神思不属,突见她的侍婢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 蔡觅的遐想被打断,颇有些恼:“何事这般急?” 那侍婢喘息着道:“二小姐,门外来了两个人,都是十多岁的年纪,其中一人言是小姐的故人,特应邀前来拜访。” “故人?十多岁?” 蔡觅先是一愣,接着便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是他!可是来了!却让我好等,快!汝且引他们到正厅坐,我去梳扮一下便来。” 女为悦己者容,听说了刘琦到了,蔡觅急忙去收拾,又是抹胭脂,又是涂口脂,好一阵忙活。 而别居外,刘琦一身劲装,正和黄叙一起观看云梦泽蔡家别居的景色。 “蔡家人真会享受,居然会在这里建了个这般好的府宅,着实是清幽宁静。”刘琦喃喃嘀咕道。 黄叙跟在他的身边,道:“少君若是喜欢,便在云梦泽边也修一间别舍便是,何必羡慕她的。” 刘琦微微一笑:“免了,劳民伤财的,犯不上……以后咱们若是想躲清闲,便到这里住下便是,无需自己再建一间。” “在这里住?” 黄叙半晌没反应过来。 “对,住!这般好的景致,不住实是浪费,不如今晚你我便留宿于此,如何?” 黄叙:“……” 第五十四章 当名士 身为同龄人,黄叙心中明白刘琦想要做什么。 他也能理解,大家都是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男人,喜美艳风韵之女,此乃常理无可厚非。 不独独刘琦喜欢女人,黄叙也喜欢。 不过喜欢归喜欢,然论及撩女的本事,黄叙着实是差的太远了…… 第一天登门拜访就要住宿在人家,以黄叙目前的见识,根本就理解不上去。 他心中想的是……少君是不是未免太过托大了? 黄叙面露怀疑之色。 “不信?”刘琦微笑道。 黄叙略作犹豫,最终很肯定的道:“不信。” 黄叙的表情刘琦感觉有点熟,后世时不解风情、凭实力单身的直男癌,好像普遍都这德行。 刘琦心中闪过一个猜想。 “黄兄……莫非从未亲近过女人?” 这话直中命脉,将黄叙羞臊的面如重枣,好像被泼了狗血一样,若是在其面庞上划上一刀,估计血浆子都能直喷出来。 这哪里是黄忠的儿子?说他是关羽的儿子也有人信。 刘琦的目光还是非常毒辣的。 黄叙自打懂事以来,就跟随黄忠学习弓马刀戟之术,后年纪长大了些,就仗着一身武艺四处惹事生非,废人手脚。 被黄忠抓入军营后,他更是每日跟县城中的军汉厮混,身边清一色的大老爷们,怎么接触女人? “末将……与女子,确实少有交集……” 刘琦很是同情的看着他:“黄兄双十年华,正是人生之春,如何不知女人滋味?这未免有些太冤了。” 黄叙要面子,自然不能承认自己本事不行。 他挺起了胸脯,傲然道:“无妨,末将毕生所愿,便是学景桓侯……匈奴未灭,何以为家?” 看着黄叙一副信誓旦旦的神情,刘琦根本没法憋住乐。 这臭小子,自己跟他抛心挖肺的说真心话,他却跟自己在这吹牛? “黄兄,南匈奴已降汉,不用汝去灭了……吾想听实话。” 黄叙被刘琦揭开疮疤,颇为羞臊,他无奈地长叹口气,道:“其实是末将少时习武,整日接触的都是粗鄙男,实不懂取悦女子之道。” 刘琦闻言恍然,原来是个小直男。 “黄兄不必气馁,今后跟在琦身边,这男女之事吾一点一点教你,定不辜负黄兄这大好的年华。” 黄叙听刘琦话说的玄乎,表面上虽然不想反驳,心中却有些不服气。 少君虽胸有大志,精通谋略,但年纪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男女之事,他未必就见得比我高明多少。 但很快,黄叙就被这个想法打脸了。 蔡氏别居的门打开了,精心打扮过的蔡觅走了出来。 她今日红唇薄脂,眉目清晰,其貌竟也是精致如画,尽显风韵。 “少郎君,怎么不进去坐,偏要站在门口?”蔡觅诧异地问道。 “这附近景色别致,弟弟特意在此观看,因而不曾入院。” 蔡觅盈盈一礼,慢步走到他面前,柔声细语道:“原来是在看景色……可如何过了这许多日才来?不是说好了几日后便来串门么?” 刘琦很自然的牵起了她的手:“阿姐勿怪,襄阳城事务繁杂,最近实在腾不出空来找阿姐,却是让阿姐惦记了。” 黄叙看见刘琦这么随意的就抓了蔡觅的手,而这女人根本就没有躲避,很是自然,不由看傻了。 他们俩……好像就在蔡瑁的生辰上见过一次? 宴上匆匆一晤,再见面时,就发展到可以有肌肤之亲的地步了? 蔡觅满面春色,欢喜地看着刘琦:“少郎君,请入内宅,觅煮上好的菖蒲酒奉与少郎君暖暖身子。” 刘琦抬头看了看天色,心中略作估算,随道:“吾今日来寻阿姐,这一路上见阳光明艳,泽湖之内波光粼粼,正是策马游景的好时候,咱们且勿进宅,先去云梦泽游玩一番如何?正好吾来荆州后,还没有游过此地,今日便由阿姐给弟做个向导。” 蔡觅没想到刘琦居然会有这么好的兴致,随笑道:“也好,既是少郎君欲观云梦之景,小女子这便让人套车去。” “且不忙。”刘琦笑道:“乘车未免有些太慢,咱们骑马便是。” 蔡觅闻言,露出了踌躇的表情。 “这个,阿姐不善御驹,恐有延误……” 刘琦将脸贴近蔡觅耳边,轻声道:“阿姐与吾同乘一驹便是,吾自能护着阿姐。” 蔡觅满面羞红,杏眼一撇刘琦,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嗔道:“你阿姐需要回去换身骑服。” 说罢,便转身入宅。 刘琦在她身后喊道;“阿姐,临行前记的多喝些热水,以免一会口渴了。” 黄叙呆愣楞地看着刘琦,半晌才回过神儿来。 “少君……” “嗯?怎么?可看懂了我适才的深意了么?” 黄叙此刻已经没有了不服气的感觉,他暗暗下定决心要好好向刘琦学习。 “少君不是说咱们今夜要住在这蔡家别居么?那蔡小姐邀请少君入宅,少君如何不应?” 刘琦长叹口气,着实没想到黄叙居然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来。 看来他这方面的经验,委实是太稚嫩了些! 老司机神烦萌少年。 “这刚过正午,咱们就进她家,得跟她聊多少话题才能聊到深夜?万一没有话题了,而天还是亮的,又有何理由才能继续待下去?如何在此留宿?再说了,干巴巴的说话,与男女之间不会有任何的进展。” 后世的时候,年轻男女之间相亲的模式基本上就是在一家餐厅或是一家咖啡馆,彼此之间干巴巴互相做自我介绍,然后彼此了解对方的收入,爱好,价值观等等。 第一次见面或许可以,但若是第二次,第三次还是这样……那基本就可以88了。 相处需要情调,而情调来自于氛围、环境、和做什么事,唯独不包括谈话,特别是一谈话谈一宿的那种,最让人无奈。 黄叙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少君邀她游湖是为何……?” “增进感情。” “与其同乘一驹是为了……?” “肌肤之亲。” “那少君适才卓其多喝热水,又为何故?” 刘琦微微一笑,道:“会显得你比较暖男。” …… 蔡觅换了一席的襦裙劲装出来,没有了深衣长裙,这装扮将她的身躯张显的凹凸有致。 “少郎君,咱们走。” 刘琦带着蔡觅走到的卢马前,将她扶与马上,然后自己坐在其后,环抱着她,一同骑马出游去了。 黄叙骑马跟在他们的后面,看着前面已大功告成的刘琦,心中自责。 跟少君相比,自己这二十年好像白活了。 刘琦带着蔡觅在前骑马,黄叙自己骑马远远的跟着,欣赏着沿途云梦泽周边的风景。 刘琦是第一次来云梦泽,他感慨叹道:“这数十畮碧水确是天下奇景,泽边连山清幽,湖水碧绿。等到天阴,或有细雨,顺水放一枚舟,垂钓湖中,那才叫人生至乐。” 蔡觅斜靠在刘琦的怀里,笑道:“这周边湖泽看似平静,实则水急,不适合垂钓,少郎君若是有意,改日得空我领少郎君去我姐夫家做客,他的宅舍临近静湖,姐夫每日都在湖中垂钓,咱们去了,可一起领略那湖光山色。” 刘琦恍然的点了点头。 想不到蔡觅居然主动提出要引自己去见黄承彦,如此倒也是好事,正好刘琦也想见一见这位荆楚名士。 若纳了蔡觅,那依规矩来讲,黄承彦就是自己的连襟,而黄承彦在荆楚名士中的威望甚高,跟这样的人深交,对提升刘琦的名望也有极大的好处。 在这个时代,只是一味打打杀杀或是阴谋诡计,并不能站住脚,要取得名望,让天下诸名门对自己尊重,那就要成为名士。 要成为名士,除了要有一身过硬的才学,最好还要有出身,另外若能得人引荐,或是对古典文籍进行批而闻名准,或许也是可行的。 刘琦不想被别人戳着脊梁骨骂军阀,至少不是仅当军阀,成为一代名士,也是他的理想之一。 黄承彦或许可以帮助自己。 当然,结交黄承彦,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黄承彦是诸葛亮的岳父。 第五十五章 联盟初成 就刘琦所知,历史上的黄承彦是开通豁达之辈,不但亲自给自己闺女提亲,在诸葛亮答应之后,还直接将女儿扔在了诸葛亮的家里——孔明许,即载送之。 跟送一袋土豆简直没什么区别。 在刘琦看来,诸葛亮很重要,但他现在年纪尚小,而且远在琅琊国,日后到了荆州,也需要时间学习和成长。 这期间,刘琦不想干扰诸葛亮,只想让他尽量遵循着原本的轨迹茁壮发芽,增长能力。 不干扰归不干扰,但刘琦也得看住诸葛亮,以免让这孩子在成长期间,被某些居心叵测的旁人给诓了去。 自己养大的仙桃,若是一不小心让猴子摘了,就算给刘琦七仙女,也弥补不了他心中的创伤。 有基于此,黄承彦对刘琦而言就是一个非常关键的人物了。 至少能帮他看住诸葛亮。 蔡觅靠在刘琦怀中,见他突然不回话了,便疑惑的扭头去看他。 却见刘琦望着远处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蔡觅疑惑道:“弟弟如何神思不属?莫不是不敢随我去见姐姐、姐夫?” 刘琦回过了神,微笑道:“非也,实是第一次相见,不知该给姐姐和姐夫带些什么礼品,因而思之。” 蔡觅闻言心里面乐出了蜜,甜滋滋的。 但面上却还是一本正经。 她瞥了刘琦一眼:“哪个是你姐夫?那是我的姐姐和姐夫。” 刘琦环抱着她的胳膊用了些力,将她向自己的怀中抱的更紧些。 “待阿姐成了刘家妇人,黄公和令姐,不自然就是吾姐、姐夫了?” 蔡觅巧笑嫣然,声音犹如银铃。 “好啊,竟这般巧舌哄你阿姐,看你长的一脸义正之相,骨子里不过是个登徒子尔。” 说罢,用葱细的手指使劲的戳了戳刘琦的心口处。 后边不远处的黄叙,看着刘琦和蔡觅共乘一马,关系发展突飞猛进,眼中不由流露出了羡慕之色。 “唉,何时能学到少君这般的手段就好起来了。” …… 游湖完后,天色渐暗,刘琦和黄叙没有返回襄阳,而是留宿于蔡觅云梦泽的别居。 黄叙是客人,就居住在了偏宅,而刘琦则是被蔡觅邀请在其正房外的静室内秉烛夜叙。 天色已黑,舍内反倒是传出了优雅的琴声与箫声,两器音色隐隐相和,颇为优美。 三曲之后,蔡觅将手中的竹萧放下,欣赏的看向刘琦:“不想弟弟也善音律?” 刘琦用手轻拨琴弦,发出阵阵流音。 “弟弟不善旁的,仅仅只会弹几首古曲而已,让阿姐见笑了。” 刘琦穿越回来之后,对于字体,古琴,乐府诗平日里也做了一些研究,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在与别人切磋这些风雅之时,不至于露怯。 身为刘表之子,不求自己在风雅事上有多出色,但至少不给家族丢脸。 这就好比后世时的上流人士打玩高尔夫,品红酒一样,是一种社交手段,不可不会。 蔡觅放下了手中萧,突然妩媚一笑道:“有一件东西,想给弟弟一观。” 见蔡觅说的神秘,刘琦心头不由一紧。 大半夜的,她该不是想给自己看……那个! 却见蔡觅放下竹萧,走到书架边,取下一篇绢帛,递送到刘琦的面前。 刘琦疑惑的拿起,打开来看…… 里面写的东西,却是他上次给蔡觅背诵的《美女篇》。 想不到蔡觅竟然把这辞赋给默写了下来。 刘琦笑道:“姐姐将这辞赋写下来做什么?” 蔡觅道:“你写的辞赋,我自然要记下来,从今往后,你所作辞赋,我自当全部背录而下,就算是不传于后世,也当留于子孙瞻仰。” 刘琦啼笑皆非:“问题是,这根本便不是我所作……” “好了好了,是你一至交好友作的,只不过他不愿意透露姓名是么……既然不愿透露姓名,那索性便将这贤名字让了你,岂不是更不负朋友之谊?” 刘琦微叹口气,他知道跟蔡觅是解释不清了。 罢了,都是小事,愿意怎样便怎么样…… 不过蔡觅这手蚕头燕尾的隶书倒是写的真好看,也不知是跟谁学的。 蔡觅掩嘴打了个哈欠,道:“我倦了,先去休息,弟弟在此好自为之” 说罢,起身走进内室。 刘琦四下观看。 这静室内一方长案,数面书架,一架古琴……别说床榻和被子,连张席子都没有 这可如何睡? 刘琦摇了摇头,站起身,跟着蔡觅也走进了内室…… 不是我非要跟她进去的,是她让我好自为之的。 这外面的静室确实是没法休息。 不是我非要耍流氓的。 …… 也不知道刘琦是如何好自为之的,反正他连续在蔡觅的居舍连待了两日。 到了第三天,刘琦觉得再不离开,便有些太不像话了。 回去刘表非得弄死他不可。 临行之时,蔡觅拉着他的手,满面不舍,眸中隐含泪花:“少郎君既已与妾身行了夫妻之礼,还望勿要辜负妾身,妾身在此等候少郎君回来。” 刘琦伸手揉了揉她的脸,笑道:“阿姐放心,待吾护君事定后,吾必亲自登门执纳彩问名,迎阿姐过门。” 蔡觅抬手擦了擦眼泪,笑了。 她抚着刘琦的胸口,道:“阿姐等了这好夫君数年,却也不差这一时半刻,少郎君直管去做大事,阿姐等得起。” 在蔡觅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刘琦和黄叙离开了。 云梦别舍逐渐淡出了眼帘后,刘琦方才在马上抻了个大大的懒腰,叹气道:“累煞吾也!” 黄叙既羡且妒的望着刘琦,语气颇有些幽怨:“恭喜少君得偿夙愿……真有那般累么?” 少君怎么这般矫情。 刘琦叹息道:“唉,她毕竟二十四五了,已是一发而不可收拾的年纪……整整两天啊,你懂的。” 说罢,刘琦看向黄叙。 但看着他一脸呆滞的表情,刘琦随即反应过来。 “哦,对不起,你应该是不懂。” 黄叙的脸色变黑了。 刘琦转过头去,不再跟黄叙探讨这件事了,他不想让黄叙觉得他是在炫耀。 可怜黄叙长得挺俊,有这一身好皮囊,整日跟弓箭和朴刀还有军汉为伍,活到现在居然还是个雏,这上半辈子真是白活了。 …… 回到襄阳之后不久,幽州那边的使者就赶了回来。 果不出刘表和刘琦父子所料,忠诚于汉室的大司马刘虞,答应了参加宗亲之盟。 在所有的刘姓宗亲中,刘虞是最忠心于汉室的,也是实力最为强横的。 他在光和年间,就曾经担任过幽州刺史,在鲜卑、乌桓、夫余、濊貊等外族中的威望甚高,在中平年间又再度受任于幽州,凭借破举、纯之功,而名扬天下。 刘虞现在幽州可聚卒十万,实力强横,远远凌驾于刘表和刘焉。 但即使他有如此实力,却也不参加关东的牧守联盟,实是因为他看出袁氏包藏祸心。 但这不代表他对天子就不忧心,相反的,刘虞可以说是宗亲中最为忠诚的存在了。 也因此,当刘表的使者向他透露了护君意图后,刘虞当即表示赞同。 从襄阳往蓟城,来回往返四千里,使者日夜赶路,整整耗时五十日,于途中购置并累死七匹良驹,方才将消息带回来。 刘表得到了刘虞的回复之后,老怀大慰。 他感慨而言:“刘伯安不愧为汉室栋梁,吾不如也。” 刘琦道:“大司马确是一心报国,但父亲也同样是一心在为汉室出力,无需妄自菲薄。” 刘表摇了摇头,道:“不然,这护君之盟,咱父子于当中作何心思,你心知肚明,你我对陛下之忠,如何又能与刘伯安相比?” 刘琦笑了笑,不反驳了。 眼下这个节骨眼,就任凭刘表去伤感。 少时,刘表回过了神,又道:“如此,便是等刘君郎那边的消息了,唉,此人狡诈,也不知能否响应于某。” 对于刘焉是否会出兵,说实话刘琦也没什么信心。 但不论刘焉出不出兵,既然刘虞已经同意了,那以荆州之力,一南一北与刘虞两相呼应,倒也不一定非要刘焉来。 当然,他能来是最好,他若不来…… 那就不来,能怎么办? 少了他刘屠夫,就得吃连毛猪? “父亲,眼下刘虞在幽州整备兵马,咱们现下也应整备兵将,且不管事情能不能成,当写一封护君表文,布告天下!” 刘表点了点头,道:“不错,明正言顺必须要得,眼下有义阳人韩嵩,博学多闻,言辞颇藻,便让他写表文一赋,再抄写发往各州,且看那些关东牧守和董卓,有何反应?” 刘琦道:“理当如此,另外待表文一出,父亲还应当立刻置书信于兖州刺史刘岱和陈王刘宠,苛责他们响应关东牧守,置陛下于险境,再试着将他们二人从袁绍那边拉过来,给关东牧守足够的震慑,如此或可振我刘氏声望。” 第五十六章 面对的非书中人 在刘琦原先的计划里,兖州刺史刘岱和陈王刘宠这二人并不在刘琦父子俩拉拢人选的第一梯队中。 因当时‘宗亲护君’的计划还只在酝酿中,刘琦父子并没有实际上的行动。 在那个时候,拉拢刘岱和刘宠这样直接与董卓对立的宗亲,刘琦觉得会暴露己方的意图,特别是刘岱,他是袁氏的盟友,会不会把己方卖了,谁也说不准,万一袁绍从中作梗,结盟很容易泡汤。 可现在情况不同了,刘虞既已经应盟,那便等于成事了,无需再继续保密。 有基于此,刘琦便将目光放在了其他宗亲身上,若要增强联盟实力,那刘岱和刘宠这样的宗亲,就需要拉拢。 面对刘琦的提议,刘表并没有着急回答。 他和蔼一笑,冲着刘琦招了招手:“吾儿,到为父近前来坐。” “诺。” 刘琦遵照刘表之命,来到了刘表的身边,正襟危坐,很是恭敬的准备聆听。 他心中明白,每当刘表让他坐近时,就是要传授他独有的执政经验了。 与刘表相比,刘琦最大的不足,就是对朝堂中人和天下士族了解不深。 很多事,他只是在后世时读于书册。 书卷可以育人,也可以误人,在全面的典籍也是人写的,带有着书作者的一些偏颇之见。 刘琦现在面对的,不是书上那些被盖以定论的事,而是实打实的、有血有肉的人。 这一点,刘表就比他强,他胸中的东西不来自于任何读物史册,而是他多年来游走于朝廷而积累的宝贵经验。 刘表让刘琦坐在自己身边后,方道:“吾儿,汝让为父置书于刘宠和刘岱,邀请他们入盟……倒是可以,但结果恐未必如汝之所愿。” 刘琦谦恭地道:“不知父亲有何高见?” 刘表言道:“先说陈王,唉,陈王宠实有安邦之武,其人勇猛过人,善使弓弩,箭法高超,秉性刚直孤傲,最重要是他出生正统,份属孝明皇帝一脉……论辈分,汝还得叫他一声……” “族爷爷?”刘琦事前已经算出了他和刘宠的辈分差距。 刘表长叹口气,道:“不错,他是汝祖父辈的,汝若见他,便得唤他一声翁翁……试想汝北上护君,他若领兵前来,以祖父辈份号令于汝,汝是尊其令还是不尊其令?……更何况,他还是个诸侯王!” 刘琦想明白过味了。 自己只是仅仅想到扩充联盟实力的问题,却没考虑刘表说的这事。 在刘氏宗族中,刘琦的辈分确实是太低了些。 诸侯会盟,刘表需要坐镇荆州不能出马,若是刘琦去了……刘宠这爷爷的一到,哪还有他说话的份? 受制于人啊。 刘表捋着半黑半百的须子,道:“刘虞出兵,与我们一南一北遥相呼应,并不掣肘;刘焉虽也是汝祖父辈,可他若是应盟却也不能自来,益州之地派系复杂,本土豪强与东州士屡次相争,明争暗斗远胜荆楚,刘焉必不出蜀……可这陈王刘宠一至,吾儿,汝便只有听他号令的份了。” 刘琦环抱双手,跪坐行李:“父亲想的周全,孩儿还需向父亲多多学习才是。” 刘表微微一笑,道:“至于那刘岱,虽为名士,不过却私心极重,他初至兖州,虽有刺史之名,却无其实,东郡太守桥瑁乃桥玄族子,曾为兖州刺史,经营多年,在兖州既有名望又有兵将,有此等人物在兖州,刘岱必寝食难安,日日唯恐被其夺权,非得依靠袁绍居中调节不可,所以我们想拉拢他……极难。” 刘琦恍然的点了点头,这个关系他自然能算的明白。 刘岱和桥瑁一个刺史一个郡守,虽上下有别,但桥瑁在兖州却有基础有兵马,属于实力型选手,刘岱是空降,兵马都是临时拼凑的,他和桥瑁若都是士族门阀之首袁氏一边的,桥瑁顾忌同僚之谊自然尊刘岱为上官,但刘岱若是脱离了袁绍,那就等于是脱离了桥瑁的阵营…… 那刘岱的刺史之位便坐不稳了。 “父亲高瞻远瞩,看事透彻,孩儿受教了。” 刘表摆了摆手,道:“汝不曾在雒阳入仕,也不曾见过这些人,不晓个中关系也情有可原,日后闲暇时,为父将这些朝中士族门阀之事尽告知于你,你便心中有数了。” …… 放弃了邀请刘岱和刘宠的计划,荆州方面开始整备兵马。 因为这次出兵,刘琦深刻的体会到了做一场远征的军事行动,实在是比他想象中的要复杂太多。 上一次平定张虎和陈生,那都是小打小闹,一战可定的事情而已,并不算大规模的军事行动。 但这次不一样,劳师远征横跨数地,这当中牵扯的事情可就很复杂了。 兵马……刘琦麾下有,战将……他也有,装备也足够。 最重要的是粮食。 出兵远征,最耗费的就是军粮与军饷,在本土时,士兵耗费的粮食基数并不是很大。 可一旦远征,不但出征的士兵要用粮,包括征调给前线士卒运粮的民夫也要用粮,因征调民夫而耽误的田地产量也会随之减少…… 里外里一算就知道,打仗时间越长,库府敖仓就越贫瘠。 南郡的仓敖眼下还算是充盈,但并不带表这粮食会一直够用。 谁知道这一次出兵的时间要用多久? 而且有些事情还得提前做好准备。 刘琦此次出征,万一能够借机扩充兵源,或是携裹流离的人口回荆州呢? 古代人的征战,携带人口回返驻地,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因为人口就是生产力,劫持生产力是战争中的一项必要举措。 若果真如此,那南郡仓敖的粮食便会入不敷出…… 其实不仅仅是刘表要面对这个问题,汉末各镇牧守在刚刚开始逐鹿天下的时候,基本上都碰到过这样的事情。 因为大家都是刚开局,各州各郡也并没有大面积预备战争粮食的经验,屯田种荒的事情都没提上日程,反倒是各地牧守因为发展军事,兵马增幅的速度过快,导致大面积的出现粮草运调机构瘫痪。 迫于形势的快速发展,势必会造成严重的消化不良。 那情急之下,又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针对此点,所有牧守们维持基本盘的手段如出一辙。 向当地的望族和豪强征粮! 至于征粮的方式,无外乎有两种,一种是利益捆绑,一种是要挟逼迫。 当然也有将这两种方法合二为一使用的,就好比历史上周瑜问鲁肃借粮之事。 过程很简单:周瑜为居巢长,将数百人故过候肃,并求资粮。肃家有两囷米,各三千斛。肃乃指一囷与周瑜,瑜益知其奇也,遂相亲结…… 就是鲁肃家中有两囷米,周瑜来问他借粮,他当时就借了周瑜一囷,周瑜见状甚为惊异,觉得此人太过大方,不是大智就是大傻,从此便与鲁肃倾心结交,后将其推荐给孙权。 表面上看来,周瑜在鲁肃那借粮,是用利益捆绑的方式。 但若仔细品品,就知道周瑜问鲁肃借粮,其实是将利益捆绑和要挟逼迫合二为一的使用了。 谁家借粮领特么几百人去借的? 鲁肃是聪明人,一见周瑜领这么人来“借粮”,当即就表示:周县尊借东西还带这么多人来做见证,实在是太客气了! 这般深情厚意,咱还说什么借啊?送给你不就完了! 刘琦其实也很想试试,有朝一日当他领十万人马去蔡府借粮的时候,蔡瑁能不能把一半的家资赠送给他。 但很可惜,这个想法并不成立,以刘表现在的角度和他的性格,在南郡士族中征粮,必然还是要以利益捆绑的方式为主。 第五十七章 让人捉摸不透的刘焉 刘表欲在豪族中征粮秣,必须找蔡瑁和蒯良。 毕竟蔡、蒯两族是南郡诸望族之首,他们若是肯带头捐粮,则此事必成。 当刘表将征粮的事告知两族族长之后,蒯良和蔡瑁的第一反应……是犹豫不决。 就立场来说,他们肯定都是站在刘表这一边的。 刘表到荆州后,一直对待荆州本土的望族颇有优待,让以蔡,蒯为首的望族在郡中的利益大幅度提升,协助刘表,他们本责无旁贷。 但还要看刘表的需求是什么。 若是为了发展荆州,或是抵御外敌,哪怕就是出兵攻打桂阳郡的张羡,蔡、蒯也定然没有二话,全力资助。 但若是让他们资助刘表上雒护君,情况就不太一样了。 说白了,这是他们汉室宗亲自家之事,与荆楚士族没什么直接的利益关系,胜利了,最终得利的是刘表父子,蒯家和蔡家完全是白扔钱。 虽然刘表也承诺了一些利益和职务给他们,但这买卖在蔡瑁和蒯良看来,怎么都是费力不讨好,因而方才犹豫不决。 在两位家主犹豫期间,一个关键的人物站了出来。 是蒯越。 蒯越力劝其兄长蒯良资助刘氏出兵上雒。 不过作为交换条件,蒯越让蒯良向刘表提个建议,就是让他随同刘琦一起上雒护君。 此等扬名之事,蒯越自然不会任其溜走。 这当中的厉害关系和利益前景,蒯越深层次的对蒯良进行了一番剖析。 让蒯氏一门从荆楚一门望族中脱颖而出,成为名满天下的世家门阀,眼前这不就是一个良机吗? 刘表父子成功了,支持他们的蒯家父子便也算成功了! 虽然当中有风险存在,但为何不赌上一赌?为何偏要将目光放在荆楚一隅之地? 蒯越言之凿凿,凭借其秦仪之功,终于说服了蒯良。 按照蒯越的提议,蒯良同意出资金和粮秣供应上雒,只是请刘表允许其弟蒯越随同刘琦一同前往。 蒯良有了动作,蔡瑁便也不能装傻了。 事已至此,他纵然反对,也决计是不可能的了,唯有支持刘表,尽量为族中多捞些好处。 他也同意了从族中出粮饷资助上雒兵马,但也仿效蒯良,请刘表让其弟蔡勳一同随行。 事情终于是定了下来。 …… 刘琦在平了南郡宗贼、张虎、陈生后,为刘表收拢了兵卒六千人,后文聘从南阳那边带来了一千七百县卒,刘表又在南郡招募了五千余本土士卒,刘磐带走了两千前往长沙,眼下南郡归属刘氏父子直接统领的军队尚有一万余。 这几个月来,这万余兵马,一直由黄忠和文聘日日进行操练,进境倒是颇为神速。 刘琦与刘表谋划了一番,由刘琦率领一半兵卒北上,剩余的则留守襄阳。 为了防止蔡瑁再次暗中夺权,刘琦将黄叙留在了襄阳,并嘱咐他一定要紧握襄阳防务。 黄叙虽然不太情愿,但刘琦能够选择留下的人,只要他一个。 原因很简单……因为对手很强。 北方各牧守的兵将,大多为新招的兵卒,当然也有精锐善战的泰山军等众,但毕竟都是少数。 真正值得担心的是董卓一方的强兵。 毕竟他麾下,有号称虎狼的西凉军和并州军,以及何进遗留的雒阳南北以及禁军。 其中,西凉兵常年在边塞与羌胡作战,且骑兵数量极多。 反观荆州军的五千人中,只有两百是骑兵,二十五分之一的比例……其余的都是步卒,远远不能和西凉军相较。 兵卒的质量已经是难以逾越的鸿沟,将领绝对马虎不得。 非得有黄忠和文聘这样悍将坐镇不可。 如此,那就只能把黄叙留下了。 其实在刘琦看来,将年轻的黄叙独自一人留下执掌襄阳防务,对其来说也是一个锻炼。 其实,这次上雒之行,对所有人来说,都犹如一次大考,包括刘琦本人。 …… 整个襄阳都在整兵布武,征调民夫打包粮秣,颇有些全民皆兵之势。 而伊籍也终于在这个时候从蜀中赶了回来。 他一路风尘仆仆,舟车劳顿。 但伊籍不曾停歇半分,抵达襄阳后,便立刻去见刘表。 “使君,刘益州答应从川中出五千川军,与使君的兵马会和,共同北上,联盟护君!” 听到了这个消息,刘表和刘琦都是长长的舒了口气。 大事定矣! 刘琦露出笑容,夸赞伊籍:“多亏了先生从中斡旋,才有今日之局面!此番上雒若有大成,先生当居首功!” 伊籍赶忙施礼:“若非公子指点,伊籍也不可能这般轻易的劝动刘益州。” 刘表闻言很好奇:“伯瑜,汝指点机伯什么了?” 刘琦自然是不方便跟刘表说,他让伊籍去走刘焉姘头的后门…… “孩儿闲暇之时,曾与先生交流了些秦仪之术,并不曾帮上先生什么忙,先生适才所言,不过是捧高孩儿……真是惭愧!” 伊籍呵呵一笑,心中自晓得刘琦之意,便将这茬一带而过。 “使君,您猜刘焉此番派何人统兵?” “何人?” 伊籍忙道:“刘焉命益州从事贾龙督军,其三子刘瑁为蜀郡都尉为主帅,率五千兵马从江关出川,与使君之军会于秭归县。” 刘表闻言一惊,道:“益州从事贾龙督军?” “正是,听闻此人用兵颇为强横,昔日在益州大破马相十万贼众的,便是此人,此人出川,诚可谓是吾军一大臂助!” “这倒是有点意思……呵呵,这个刘君郎,心中又打的什么算筹?贾龙?居然是贾龙。” 刘琦也是皱起了眉头。 若是没有记错,这贾龙一开始应该是迎接刘焉入蜀的蜀中代表,后来却被刘焉压制过甚,以至反叛,最后被杀。 如果时间估算不错的话,他现在跟刘焉的关系应该是有些水火不容? 伊籍见刘表不但不喜,反倒是颇为质疑,随请示道:“使君,这领兵之人,莫非是有什么不妥? 刘表缓缓言道:“刘焉昔日入川,老夫在朝,颇知刘君郎在川中所行的制衡之法。” 随后,刘表便开始给刘琦和伊籍做解释。 刘焉入蜀之时,已经是六旬高龄,比刘表还要大的多,他信奉谶纬。 刘焉入蜀后,雒阳有传言说,刘焉是在听了当世极有盛名的谶纬大师、侍中董扶言益州有天子气后,方才从交州改道入蜀,那董扶亦是随行于刘焉。 此言之身之假,谁也说不好,毕竟都是刘焉入蜀之后,才在雒阳传开之事。 然可以确定的是,刘焉入蜀确实是因为有董扶的支持,因为这为年过八旬的蜀中谶纬大师,其实也代表了益州本土豪强对刘焉的态度……即益州本土人士愿意拥戴刘焉为主。 至于益州本土豪强为什么想拥立刘焉为牧,刘表没有明说,但刘琦心中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其实跟刘表在荆州的境遇差不了多少。 刘焉既是宗亲,亦是名士,名气不小,而益州本土豪强们有兵有粮有钱,唯独缺一面镇得住场面的招牌。 而刘焉虽有名望,却无兵马,高矮肥瘦正合适,空降至益州正好和本地豪强们做互补。 正巧当时益州黄巾马相叛乱,杀了刺史郄俭,致使州郡大乱,益州豪强们也正需一个外来的名士和有官方背景的人出面,来整合他们的力量稳定各郡县。 说白了还是互惠互利…… 刘焉到任后,任用了益州本土的豪强领袖,州从事贾龙和犍为太守任岐整合各豪族的资源,并由贾龙率兵平定了马相之乱,替刘焉夺取了益州权柄。 但在平乱之后,刘焉并没有像是刘表一样,与蔡瑁,蒯越等荆州本土望族和平的互惠互利。 相反的,他开始大力打压益州本土豪强,剥夺他们的利益,并找借口相继杀掉了王咸,李权等十多名益州豪强。 纯纯的卸磨杀驴。 当然,刘焉也不是毫无防范的打压益州本土豪族,毕竟益州豪强都是本地户,势力强大,而刘焉这名空降的刺史,凭自己的战力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于是,刘焉为益州豪族找了三个对手。 一是从宗教方面入手。 刘焉重用了天师教系师张鲁和米贼张修,让他们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天师教在蜀中传承三代,教众无数,刘焉将两教师君纳入麾下,这就等于攥住了蜀中人的信仰之心。 二是从执政方面入手。 自黄巾后,蜀外各州战事频繁,不少望族为了避祸,纷纷举家迁移入蜀,其中以三辅之豪族为众。 这些人昔日在本州是大族,到了益州便是外来客,一直都受蜀中本土的豪强打压,有人称其为‘东州士’。 刘焉便在这两年时间,大批量的起用东州士,并从他们的族中招募东州兵,扶持东州士集团成为一股可以和益州豪强相抗衡的政治势力。 其三是从精锐兵马入手。 除了招募的东州兵外,刘焉还与蜀中的青羌联合,招募羌民入军,建立了一支战斗力相当凶悍的青羌军。 有基于此,说明刘焉为了打压益州豪族,一直不遗余力。 但此番上雒护君,他却派遣益州从事贾龙领兵,这就很奇怪了。 需知贾龙乃是益州宗族之长,其在川中犹如蔡瑁于荆州一样,这样的人,刘焉恨不能除之而后快,为何要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付于他? 刘表心中有疑惑,刘琦心中也有些忐忑。 按道理来说,这个贾龙是阻拦刘焉彻底掌控益州的最大障碍,按时间算,不久之后他应该就是在蜀中造反,然后被刘焉联合东州士和青羌平定…… 但如今,他居然成了蜀军的督军,将要随自己一同上雒。 益州的局势,看来已经和历史上有所不同了。 第五十八章 有应必允 刘表在任荆州刺史前一直在雒阳城内,因此对天下各州诸事皆有了解。 益州牧刘焉有意切断了和朝廷的联系,偏安一隅坐观天下诸事,朝廷中的人也不是睁眼瞎,雒阳方面对益州的调查一直没有放松过。 毕竟是一方牧守,一举一动都可能牵扯到整个西南的政治走向。 刘琦心中纳闷,护君是赚取名望之事,虽会有兵戈之险,但后续的收益却甚为可观,特别是领兵出征之人,必然会赢得极好的口碑,政治前途一片大好。 可以说是在斗地主的开局前,就在手里握了个炸。 刘焉这老狐狸,居然要将这一炸交给他的眼中钉,是何道理? 刘表和刘琦思索了好一会,也没琢磨出刘焉的想法,便索性不管了。 毕竟是他益州自家之事,跟荆州也搭不上关系…… “还有两件要事,请使君定夺。”伊籍突然露出犹豫之色。 刘表和刘琦父子,都是人精,看伊籍的表情,就知晓伊籍想说的应该是刘焉的条件。 刘表哼了哼:“刘君郎提了什么条件?” 伊籍见刘表一语道破自己用意,心中佩服:“刘益州言,此次出兵护君,当仿关东诸侯之盟,立一辈分最长之人为盟主,节掌刘氏诸部。” “刘君郎想当盟主?”刘表似笑非笑地看着伊籍。 刘虞和刘表是同辈,而刘焉高二人一个辈分,若立辈分最长之人为盟主,舍他其谁? 伊籍长尴尬的笑了笑。 刘表再次出言时,语气中已有些许怒意:“刘君郎好不晓事,这护君之策乃是吾荆楚人所设,促成联盟亦是吾荆楚使者往来奔波,如今大事已成,他却要做盟主坐享其成,岂非大谬!” 刘琦听到这,不由想起了关东诸牧守之盟的情况……袁绍虽是盟主,得了一时之利,但却不是最后的赢家。 虽然这个盟主的含金量确实很重,但做人要懂得取舍,不可太过执拗。 谁笑到最后才是最好的。 刘琦冲着刘表拱手,谏言道:“父亲,请听孩儿一言,这个盟主,咱荆州还是不要争了。” 刘表瞥了他一眼,似有不甘:“为父是这联盟的发起人,却要将盟主拱手想让?” 刘琦知道刘表只是一时之气,劝道:“父亲,其实您心里早就知道,这盟主无论是刘焉还是刘虞,都比您更有资格做,咱们是争不过他们的。” 刘表的心情憋闷,但他知道刘琦说的是对的。 确实,他跟刘焉和刘虞是比不了的,因为那两个人各有优势。 刘虞的优势在于身份和功绩……论功绩,单是平定举纯之乱这一功绩,便足可秒杀刘表。 至于身份,刘虞的身份不仅仅是他大司马之职,还有他的出身。 刘焉和刘表的先祖鲁恭王是西汉王族,年代久远,且几经变迁,这一族目下在雒阳宗正府可查的都是支脉小宗,颇有些落魄皇族的意味……虽是宗亲,但血统不是特别纯。 但刘虞的先祖乃是光武帝刘秀的嫡长子东海恭王刘疆,一度还曾当过太子,可谓根正苗红。 而刘焉的优势在于辈分和名望。 刘焉和刘表一样,都属名士,但刘表毕竟有因党锢之事而弃官逃亡的前科。 而刘焉年轻时曾拜名士祝恬为师,后党锢时,他没有选择和刘表一样与宦官决战,而是隐居自保,用七年的时间隐居教学,不但积攒了声望,还没有被牵连。 第二次党锢祸时,刘焉又当上了司徒胡广的文吏,搭了胡广的便车,他在司徒府镀金后外放,成功躲避了第二次党锢之祸。 刘焉这辈子左挪右闪,一直在想办法脱离士族清流与宦官对决的主场,没有一次掉经过坑里,诚可谓是党锢之乱中的‘忍者神龟’。 也因为如此,他的政治底子相比与刘表就要来的干净些。 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在三刘之中,刘表都没有成为盟主的可能性。 最不济,那俩人还是州牧呢,而他目下只是刺史…… “纵然如此,也不能推举刘君郎为盟主!此獠绝非善类。” 刘琦闻言笑了。 “自然,依孩儿意,父亲与刘焉虚与委蛇便是,谁当盟主,也不是他刘焉一个人说了算的,大司马想来也会争上一争,父亲且先答应刘焉便是,待日后大司马派人问时,再虚应大司马,两不得罪,依孩儿想来,他们两人彼此谁也不会相让,最后基本就是拖黄了……咱们不慕虚名,只取其实。” 刘表眯起眼睛,斟酌半晌方道:“吾儿言之有理,深和朝堂之道,为父适才是有些急了,且先应了刘焉,待他出川之后,再做定论不迟。” 说罢,刘表转头问伊籍:“刘君郎还说了什么?” “刘益州还言,川中多险路,且往关中之路不通,运粮极为周折,请使君供应其粮秣。” 这一次,刘表没有生气,他似乎已经想到了这一点。 “这老匹夫,真是算计到骨子里去了。” 刘表自持清流,既能说脏话骂刘焉为‘老匹夫’,足见其胸中对刘焉之愤慨。 伊籍在一旁道:“此事在下曾与刘益州力争过,但他绝不退让。” 刘琦暗道刘焉是吃定我们一定要促成这个联盟,当然不会放过揩油的机会。 “父亲,此事依旧权且应着,还是那句话,刘焉的五千兵将不出川,一切皆为惘然,可刘焉的兵将一旦出了西川,那便是无根之萍……” 说到这,刘琦笑了,但下话却没继续说…… 你用我荆州之粮,那我的粮秣便是你的命脉,我若要断你命脉,你再从蜀中往外粮秣,还能赶得及么? 等川军出了益州,我要是真试着掐一掐你的粮草,你们要不要对我俯首听命? 或许在刘焉心中,刘表是汉室宗亲,又是清流名士,还是发起联盟之人,这样险恶之事他干不出来…… 但他不知道刘表有个熊孩子。 …… 就这样,刘焉那殊为过分的要求,刘表一样不差的全都应了。 随后,便是出兵往秭归会盟。 荆州军这一趟出兵的阵容,为襄阳校尉刘琦、别部司马黄忠,别部司马文聘,襄陵令蒯越,军司马蔡醺等人。 因为蔡蒯两家人同时随军,因此两家亦是各出一千人马随行,共计七千人。 整整出动七千步卒,这对于仅仅只对江夏郡和南郡有直接控制权的刘表来说,都可谓是相当大的军事行动。 第五十九章 寻相熟之人引荐 益州,绵竹。 “君侯,江关都尉严镛之弟严颜,在府外拜见,想要拜见君侯。” 刘焉躺在软塌上,枕着卢夫人的大腿,闭着眼睛,正享受着卢夫人用耳勺为他采耳除垢。 听了管事的话,刘焉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随意:“让他在府外候着就是了。” “诺。” 州牧府的管事走后,卢夫人轻轻地冲着刘焉的耳朵眼一吹,然后继续为刘焉采耳。 “君郎,那严颜到了绵竹已有一月,且每日来府求见,可你只是让他在府外候着,侯一天后又遣走他,从不召见……究竟为何?” 刘焉被采耳采的舒服的哼了一声,半晌后方才:“打磨一下棱角而已,顺带敲打敲打,让他做到心中有数,晓得该为谁所用,这样才好赋以重任……委其大事,呵呵,严家人和其他益州豪族不同,一直都上进的紧。” 卢夫人奇道:“什么大事,还需要用到他一个别部司马?” 刘焉没有吭声。 卢夫人知趣的闭了嘴,不在询问。 他们俩相处也有一年有余了,卢夫人对刘焉的秉性颇为了解。 别看刘焉对自己这般宠幸,但在真正的重大事宜上,刘焉一直是防备着自己的。 或者说,他防备着川中所有的人。 大概又过了两炷香的功夫,刘焉方才从卢夫人的大腿上起身,舒服的抻了个懒腰,笑道:“夫人,你该走了。” 刘焉很少主动让卢夫人离开,他要是这么说,一般就是有要事办。 卢夫人识趣地站起身,冲着刘焉盈盈一礼,便要离开。 “等会。”刘焉出言叫住她。 “嗯?” “走后门。”刘焉微笑道。 卢夫人识趣的点了点头,出了暖阁后,便改道走后门出府。 待卢夫人走后,刘焉便招呼来了府中管事,对他道:“卓严颜进来。” “诺。” 过了不一会,府中管事便引着严颜走了进来。 严颜急忙对刘焉行礼道:“末将见过君侯!” 刘焉道:“严司马不必多礼,老夫近期公务繁忙,屡次想要接见于你,可惜一直未曾倒出时间,委屈你了。” 严颜心中很是苦涩。 自己来绵竹一个月了,几乎日日前来拜府,但刘焉一直不见他,摆明了就是故意为之,何来公务繁忙一说? “君侯诸事缠身,日理万机,严颜能得君侯接见,实是荣幸之至。” 刘焉面色肃整,问道:“严司马从江关远来,滞留月余不走,不知有何要事?” 终于是问到点子上了。 严颜忙道:“听闻君侯已经应了刘表……欲出兵前往秭归与荆州军会盟,北上护君?” 刘焉淡淡道:“老夫受先帝厚恩,值此汉室危难之际,合该报效朝廷,匡君扶国,老夫已经点齐五千兵马,以武猛都尉为帅,北上护君。” 严颜抱拳道:“君侯忠君之心,天地可鉴,严颜此来绵竹,就是想请君侯能够准许严颜随武猛校尉出征,为君侯大业尽绵薄之力,以报君侯对我严氏之大恩。” 刘焉的嘴角勾起了一丝晦暗不明的笑容,但又很快逝去。 “汝不随汝兄镇守江关要地,却要去上雒,岂非胡闹?” 严颜郑重道:“不瞒君侯,江关现下无事,况吾大兄久镇江关之地,带兵极有方略,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少了严颜也断然无事,大兄恐吾在江关荒废了本事,特遣我来绵竹请缨,请君侯准我在军前效力!” 刘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汝兄弟是如何知晓伊籍此来是与吾结盟的?他是荆州使者,再未见到吾面之前,应不会随意透漏,可是汝却在老夫决定出兵前就到了绵竹,这是何道理?” “这……” 严颜闻言顿时语塞。 刘焉也没有追问于他,只是叹息道:“罢了,难得汝这片忠义之心……只是出征各部军将皆已定下了……” 话还没等说完,却见严颜突然单膝跪倒,声泪俱下道:“末将一片赤诚之心,只要能为君侯分忧,末将愿马革裹尸而还,还请君侯给末将一个机会,准我阵前立功!” 刘焉急忙站起身来,去扶严颜:“汝这是作甚?快起来!” 将严颜扶起来之后,刘焉终于道:“难得汝这般忠心……也罢,其实此番上雒,除了护君之外,老夫尚还有一件大事要办,只是人手颇为不足,需猛士相助,既然严司马有此建功之心,吾便信汝一次,给汝一次机会。” 严颜大喜过望:“多谢君侯!” 便见刘焉走到书案便,拿起一卷简牍,道:“老夫要做的机密事,尽写于此简牍之中,汝且回驿舍,仔细阅看,明日自来老夫府上领军令便是了。” 严颜目中含泪,哆哆嗦嗦的从刘焉手中接过了那卷简牍。 “末将谢君侯厚恩!定不辜负君侯重托。” 刘焉笑道:“此事若成,老夫当表奏朝廷,请汝为巴郡郡守。” 严颜听了这话,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两千石的郡守,不正是他梦寐以求之事么? …… 严颜走后,刘焉便将府内的管事招呼了过来。 “汝去通知府中的青羌死士,到驿舍周围盯住严颜,他今夜若是无有异动,明日来老夫府中领令……便不需动他,但他今夜若是暗中派人出城……” 说到这,刘焉微微扬了扬下巴,并没有多说。 但他的意思,傻子都能明白。 “诺。”管事领了命令。 …… …… 云梦泽,蔡氏别舍。 “呼——!” 刘琦舒坦的长出口气,从蔡觅身上翻身下榻,赤脚走到长案前,倒了一盏蜜水”咕咚咕咚”的一饮而尽。 半晌,床榻上的蔡觅也缓缓坐起了身。 她头发凌乱,面色红如浆果,颇有些狼狈之态。 她一伸手抓起被褥,挡在前身,瞥了一眼刘琦,羞恼道: “后天就要出征了,还特意跑到这来撒欢,你属狗的不成?” 刘琦又给自己倒了一盏蜜水,”咕噜咕噜”的又一饮而尽。 饮罢,刘琦擦了擦嘴,笑道:“我是属什么的?阿姐应最清楚不过。” 蔡觅白了他一眼:“就看出你属狗了。” 刘琦摇了摇头,笑道:“其实我是属驴的……” 蔡觅一开始没反应过来。 过了一会,便见她羞恼的拿起一个丝织枕头向刘琦扔了过去…… 闹了一会后,却听刘琦叹息道:“这一次北上护君,看似无事,其实也多有些凶险,虽然我和父亲觉得袁绍和董卓不会轻易对我军动手,但万事无绝对,我这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顾忌。” 蔡觅疑惑道:“你顾及什么?” “我与董卓、袁绍,皆不相识,无甚往来,根本谈不上有什么交情,然若要护君,则必须与他们交涉谈判,没有交情,此一点对我多少有些不利。” 蔡觅闻言点了点头,沉思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这话倒是没错……” 思虑了一会,突见她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有了!” 刘琦被她弄楞了,奇道:“怎么,阿姐有主意?” 蔡觅点头道:“我蔡氏虽不相熟于袁绍,但却与袁绍一好友相熟,此人乃袁绍发小,若是能得他引荐,或可与袁绍结下一些私交。” 第六十章 吃鸡二人组 听了蔡觅的话,刘琦恍然想起来了。 后世时看过的记载中,确实有蔡瑁与汉末的一位大人物颇有交情的记录。 《襄阳耆旧记》中有一段讲蔡瑁的话:性格骄豪自喜,少为魏武所亲,刘琮败降后,曹操顾访瑁宅,入蔡瑁私室,呼见其妻儿。 刘琦原先对这段记载的真伪不好评价,但如今看来,空穴确实不来风。 如果是真的,那蔡瑁和曹操的关系就确实匪浅……而蔡瑁年轻曹操十岁,属于小老弟级的人物。 至于谯县曹操和蔡州蔡瑁,彼此之间为何会产生交点,刘琦分析这中间人应是张温。 《宦官列传·曹腾传》的记载中,曹腾曾为朝廷推举过几名臣子,包括虞放、边韶、延固、张温、张奂、堂溪典。 曹腾既然肯为朝廷推举张温,依照这个时代的风气而言,说明曹腾和张温应有私交。 而张温是蔡瑁的姑夫。 估计蔡瑁少年时应是通过张温往来于雒阳,也是通过张温与曹操相识。 想到这,刘琦试探道:“阿姐所言之人,莫不是昔日西园八校尉中之一的典军校尉曹操?” 蔡觅奇道:“少郎君也晓此人?” 刘琦心中恍然,果然是他。 “吾也是略有所闻,听闻曹操祖父与伯慎公相厚,而伯慎公又是阿姐的姑丈,故而吾猜测阿姐所言的十有七八便是此人。” 蔡觅并不疑惑,曹操这个人的声名目下也算不小,刘琦知晓他并不奇怪。 不过少郎君的反应倒也是够迅速的,这样的关系他也能立刻串联起来。 蔡觅将玉臂伸出被子,支撑着光洁的下颚,回道:“不错,就是他,听闻曹操此人在光和三年于雒阳做郎官,德珪那时年方十五,也是年少气盛的,心气甚高,常走动于雒阳姑丈处,想在京中求个出路,一来二去的,竟与那曹操厮混熟了。” 说到这,却见蔡觅掩嘴笑道:“可笑这两人当时居然跑去选部尚书的家中拜谒自荐,结果让人家给拒之门外了,闹出了好大的笑话,姑丈传信回来后,气的父亲两宿没合眼,当时就从蔡州往雒阳发去家书,让他赶紧回家。” 刘琦的脑海中似乎想起了什么:“那位被堵门的郎官,莫不是叫梁鹄?” 蔡觅点点头,道:“原来你也听说过德珪办的这件蠢事。” 刘琦记得,《襄阳耆旧记》中另有一段话,即曹操在荆州谓蔡瑁曰:“德珪,故忆往昔共见梁孟星,孟星不见人时否?” 这段记载中的梁孟星,应指的就是东汉书法大家梁鹄,孟星应为笔误,另指孟皇,此人于光和年间出任凉州刺史,后于任洛阳选部尚书,负责二千石以下官员的分配任免工作,相当于朝廷的人事部长。 而曹操于光和元年被罢黜顿丘令,光和三年被征召为议郎,而郎官这职务在雒阳一抓一大把,属于没有实职空缺的候补型选手,天天白领着三百石秩俸,哪块缺人就临时征用一下,抄录奏疏,改写卷册…… 说白了,就是后世时,一个办公室中专门负责管打印机整理材料的那类选手。 刘琦分析,以曹操的性格,对于这种让人当狗腿子使的专职借调工作肯定是无法容忍的,与是他联合了当时在渴望在雒阳中谋差事干的蔡瑁,俩人虎逼超超的就去堵选部尚书家的大门…… 真可谓是东汉末年的堵门二人组,他俩是去组队吃鸡吗? 但也正因为有这样的胡闹事做铺垫,反而更能促进他们俩的友谊。 不过其实仔细想想,这吃鸡二人组中,曹操如此行径必然是有所深意,因为光和年间,孝灵皇帝正在卖官鬻爵,曹操的父亲曹嵩,就是掷巨资在西园捐处了一个太尉出来。 曹操不想当议郎,方法有的是,何必如此?想来当时的曹操还是有心标榜,用以彰显自己行径,用以积累名望。 而蔡瑁,那就纯粹是跟风的,不值一哂。 …… 两人谈了一些关于曹操的事后,刘琦问蔡觅道:“阿姐可见过曹操么?” 蔡觅摇了摇头,道:“那时候,往来于蔡州和雒阳的,只是德珪一人,我不曾去过,并不认识曹操。” 刘琦闻言道:“既如此,那若是要请曹操帮忙引荐,只怕得要蔡都尉亲自置书信方可了……怕是不太好办。” 蔡觅疑惑道:“那就让德珪写封书信给曹操而已,有何不好办的?” 刘琦无奈地笑道:“阿姐,其实吾与蔡都尉之关系,并不甚好。” 随后,刘琦便将自己与蔡瑁之间的事情告诉了她。 不过刘琦并没有讲述自己暗中鼓动张虎和陈生造反的事,只是说了蔡瑁当初非要接纳张虎和陈生归降,结果遭二人反叛,差点身死,而蔡瑁则是被自己所救,却反过头来要夺襄阳城防…… 刘琦只是陈述事情,并不曾加以评判,因而在蔡觅听来,他好像是在以中立的角度来叙述。 但也正因为这样,这话在蔡觅听起来,才更加可信。 蔡觅盖着被子,一双洁白的玉臂环保双膝,用膝盖顶着下颚,静静的听刘琦叙述完…… 她的眸中浮现出一些羞愧和怒意。 “德珪真是越来越不晓事了,需知尊卑有序则上下和,他如此行事,岂不是弄的南郡主属不睦?真是越大越活回去了。” 刘琦淡淡道:“也不全怪蔡都尉,这事吾也多少有些责任。” 蔡觅摇头道:“我虽是一介女流,却也知晓大义……少郎君且宽心,明日我亲自去一趟襄阳,当着德珪的面,让他写一封书信与少郎君。” 刘琦再次给自己倒了一盏蜜水,一边喝一边道:“要不我和阿姐一起去?毕竟他不知道你我之间的事,若他发火,有我在,他也只能冲着我来。” 刘琦这话是真心实意的。 蔡觅现在已经成了他的女人,刘琦自然不放心她一个人去跟蔡瑁争执,反正蔡瑁已经跟他不睦,他若真要发飙,自己也不惧他。 好歹他还没沦落到需要蔡觅替他挡骂。 但蔡觅却拒绝了。 “你若是去了,我怕德珪推脱与曹操不熟,到时候就不好弄了,至少当着我一个人的面,他不敢扯谎……至于,少郎君口中所言的他冲我发火?” 蔡觅妩媚的笑容消失了:“他敢!” 刘琦微微一挑眉,有点憋不住笑。 好霸气的妞。 “既然阿姐不用我,那我便不去,不过阿姐回襄阳,不必特意与蔡都尉争执,请曹操帮忙这事能办便办,办不了也无所谓,我自去想别的办法就是了。” 蔡觅听刘琦关切他,心中升起了一股暖流。 她媚眼如丝,鼓起红唇,将被子轻轻掀开,斜靠在软塌上,轻柔地冲着刘琦招手道:“姐姐明日去帮少郎君,那少郎君今日,又该如何答谢于我呢?” 刘琦被蔡觅突如其来的风情弄的不由一愣。 半晌后,却见他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盏,低头瞧瞧自己的分身,长叹口气。 “明早起来,估计腰又要发酸了……” 刘琦一边起身向软塌走去,一边自言自语地嘀咕道:“历史上的刘琦,是怎么死的来着?” …… 次日清晨,蔡觅起身后便立刻梳妆整齐,叫下人备车,亲自前往襄阳去见蔡瑁。 碰巧今日蔡瑁得闲,并未有什么军务处置。 听说蔡觅来了,蔡瑁便和其夫人一同迎接。 “二姐今日如何有空到吾这来了?” 蔡觅落座之后,笑道:“姐姐今日来,还真是有一件大事,要劳烦德珪帮忙。” 蔡瑁哈哈一笑,爽朗道:“你我姐弟之间,何须说什么劳烦?二姐有何难事?只管说来!弟无有不从。” 蔡觅幽幽一叹,道:“其实不是我有难事,是你姐夫有事请你帮忙。” 一句话说完,犹如平地惊雷,整个厅堂之中寂静一片,落针可闻。 蔡瑁和他的夫人,都是傻愣愣的盯着蔡觅,张大着嘴巴,半晌无言。 过了好一会,方听蔡瑁磕磕巴巴地道: “我、我姐夫?我什么时候蹦出来个姐夫?” 第六十一章 当辅其为牧 蔡瑁惊讶无比。 蔡氏夫人也是略有疑惑,不过相比于其夫,蔡氏夫人的表现却相对礼貌又冷静了许多。 “二姐,莫不是已有了中意之人?” 蔡觅轻轻点头,笑道:“还是妹子说话好听周到。” 说罢,她转头看向蔡瑁:“看汝,好歹也是蔡家之主,说话怎也没个周全?什么叫蹦出来的。” 蔡瑁低低的‘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事情的主要问题并不是在这里。 周不周到尚在其次,关键是…… “二姐,吾那姐夫乃是何许人?”蔡瑁急切地问道。 这人是谁才是关键! 蔡觅安慰他:“放心,姐姐的夫君家室颇显赫,定不会辱没了我,也不会堕了咱蔡家的威望和声名。” 蔡瑁被她卖关子卖的烦闷,急切道:“到底是何人啊?” 蔡觅一字一顿地道:“便是荆州刺史刘使君……” “嘶——!”蔡氏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蔡瑁先是一愣,接着便露出了狂喜的神色,嘴中发出了“哈哈哈,哈哈哈”的大笑声。 “真天助吾也!” “……使君之子也。”蔡觅缓了一口气,将下话说完。 “哈哈,哈哈——啊?” 蔡瑁狂喜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要多僵硬有多僵硬,便犹如挨一记搬砖后立时定格。 “谁?” 蔡瑁的语气开始发冷。 却见旁边的蔡氏夫人轻轻的怼了他胳膊一下,道:“自然便是那位使君公子,现任襄阳校尉的那位……” 话还没等说完,便见蔡瑁打断了她,不满道:“如何是他?” “如何不能是他?”蔡觅面含微笑:“汝不是一直想让姐姐嫁入山阳刘氏为妇么?如今既已心愿达成,怎么反倒不乐?” 蔡氏夫人在一旁高兴道:“二姐此言甚是有理……德珪,二姐与使君公子结亲,实乃蔡氏之幸,从今往后,咱蔡家便与使君有通家之好了。” 蔡瑁却突然转头,道:“闭嘴,妇人之见!” 蔡氏夫人闻言懵了。 说话就说话,喊什么呀?我如何就妇人之见了? 蔡瑁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嘶哑:“二姐,吾之初衷是想让汝嫁与刘使君为妻,如此二姐便是使君夫人了,而吾家与使君便是连襟,犹如外戚……” 这比喻虽有些不敬,但眼下都是族中之人,蔡瑁也就不用顾忌了。 “如今又有何不同?”蔡觅不解地道:“襄阳校尉乃使君嫡长,又非庶出。” “当然不同了!” 蔡瑁吼道:“刘使君才是荆州之主,那刘琦不过是个一城校尉,其位尚在某之下,刘使君百年之后,朝廷若再派个刺史前来,那刘琦可未必能统领七郡……” 蔡觅的脸色变冷:“休对我喊叫。” 蔡瑁竟是一下子被打断了。 蔡觅饮了口水,慢悠悠地道:“刘使君若亡,朝廷另派刺史那是朝廷的事,跟我有何关系?再说了,若果真如此,我嫁刘使君或是其公子又有何区别?难不成我嫁完刘使君后,数年后还能再嫁下一任刺史?” “这……”蔡瑁一下子语塞了。 蔡觅吐字如冰,眉宇间不知不觉竟是挂上了几分寒霜,和她平日颇有不同。 “有时间琢磨这个,汝还不如好好想办法,如何能辅助刘使君干出大事,让朝廷敕其为牧,一天竟往这鬼魅小道上琢磨,蔡家在汝手中,有何前途?” 蔡觅说这话时声调不高,但却让蔡瑁和蔡氏夫人心中紧张。 怎么她跟了刘琦之后,好像变的有了些许锋芒呢? 不过她说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刘表眼下虽然统御荆州,但名义上还是监察职,与刘焉和刘虞两位牧守的行政职相比,颇为不如。 虽然这些年来,名义上是监察职的刺史权力越来越大,拥有监察考教,选举劾奏,覆案劾奏,干预地方行政之权。 而且在黄巾起事后,刺史也拥有了带兵镇压地方叛乱的权力,算是间接的掌握了兵权。 不过刺史的权限虽然有所扩大,但从名义上来讲,还是州牧掌握的权力更为全面直接。 如今尚存的汉室州牧皆为列侯,若干年后,其子嗣若继承各家侯爵,为防止地方变乱,州牧的实质性权力很有可能会被朝廷顺水推舟的往下传任。 毕竟届时,集军权,财政,行政与一体的州牧家族势力已成气候。 虽然目下还没有先例。 若刘表能成州牧并得列侯之位,则蔡觅嫁于的刘琦,对蔡家而言,便是最对的一步。 …… 蔡瑁静静地看着蔡觅,心中波澜迭起。 哪曾想,他二姐居然会说出这般有远见的话来…… 等等! 蔡瑁心思急转。 二姐一介妇人,哪里会懂的这个? 这背后一定有人教她! 是谁教她的呢? 呵呵,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 蔡氏夫人在旁边又推了推蔡瑁,道:“德珪,都是自家姐弟,要是闹僵了终归是让外人看了笑话,再说二姐若嫁于公子,也未尝不是好事啊,何必呢。” 蔡瑁揉了揉太阳穴,语气依旧是有些惋惜:“可终归是凭白掉了一辈啊。” 蔡觅笑道:“什么这辈那辈的,有甚了不起?再说了,以汝之年齿,便是小刘使君一辈,也不算什么丢人事。” 蔡瑁还是心有不甘:“二姐,就不能在考虑了吗?” 蔡觅故意面露失落之色,柔声道:“晚了呀,姐姐与那少郎君,已是有了夫妻之实,从今往后,这天底下最不可能娶姐姐的,便是刘使君了。” 蔡瑁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几欲爆炸。 他再不能报任何的希望了。 汉朝人不讲究什么三贞九烈,蔡觅失贞于刘琦,蔡瑁虽然恼火,但失了就失了,左右也补不回来。 但问题是以刘表的清流身份,岂会与一个和自家儿子睡过的女人成婚? 他就是到勾栏妓馆找一个枕过千夫之臂的,也绝不能会娶蔡觅。 蔡瑁这回算是彻底死心了。 他尴尬的一咧嘴,本是想笑一笑,但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阿姐,此事吾知晓了,罢了,汝想嫁谁,随汝便是。” 蔡氏夫人松了一口气。 她忙劝这姐弟二人:“今日有这般好事,我去卓下人烹些好饭,也算为二姐庆祝庆祝。” 蔡瑁点点头,没反对。 蔡觅笑道:“那就多谢弟妹了……对了,德珪,你姐夫还有件事要你帮忙。” ‘你姐夫’这三个字,传入蔡瑁的耳中,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何事?”蔡瑁干巴巴地道。 “帮他写书信一封。” “给谁写?” “曹操。” …… 蔡觅从蔡瑁的府中出来的时候,正赶上刘琦按照约定时辰驱辎车来接。 “何时来的?”蔡觅上车后笑道。 “刚刚才到。”刘琦慵懒的伸手搂过她:“辛苦阿姐奔波劳碌了。” 蔡觅的笑声如同银铃一般:“少郎君跟我还这般客气?这有何辛苦的。” 说罢,她将蔡瑁写好的简牍和一卷缣帛递给了刘琦。 那简牍自然是蔡瑁写给曹操的书信……至于那缣帛…… “信物。”蔡觅为刘琦解释道:“当初德珪与曹操去拜谒梁鹄不成,便在雒阳托人以重金购置了其两卷字书,并一人留下一卷,以记于心。” “这算是卧薪尝胆么?”刘琦哑然失笑,随手打开那缣帛,不由微微一愣。 “这字倒是很好看啊。” 汉朝人与后世人对字体的欣赏角度不同,但刘琦在这个时代也待了数年,自然是入乡随俗,知晓什么样的字体是汉朝人眼中好看的字体。 蔡觅解释道:“自然是好看,这可是分书字体,梁鹄乃是当世书术名家,便是先帝,也对其字赞不绝口的。” 刘琦闻言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将那卷用八书字体所写的缣帛收起。 他在后世时,也曾苦学过书法,写一手好字,但是到了这个时代后,因为用笔和字体不同,他这项职场优点如今已经没了。 但刘琦这个人比较好强,在他看来,一个人的字就如同门面,就算不能练到书法大家的程度,但总归不能落了丢人? 毕竟,刘琦还有一个当名士的志向。 但他虽有心练字,但一直没有好的参照对象。 汉朝可不是像是后世一样,随处可以买到复印的字帖,而且这个时代也没有普及拓印之法,所有的典籍若要传世,基本都是抄录,出自谁的手笔写的东西,那就是独此一件,别无分号,都是孤卷, 特别是字体,抄录可是抄不出来的,只能是寻找其本人的手稿。 可想这当中难度何其之大。 可眼下,刘琦终于是碰到一篇好字可以临摹了。 第六十二章 摆在眼前的困境 上雒的七千兵将终于从襄阳出发了,临行之前,刘表亲自前来送行,对刘琦千叮咛万嘱咐后,便目送他离开。 旌旗招展,兵马战车依照三人的一排长队,缓缓的向着东方而去。 直到所有兵将都消失在眼帘,但刘表依旧是站在原地,直勾勾的看着远处涌动的烟尘,眼神中满满的都是期盼与惦念。 老夫的儿子……长大了。 …… 按照计划,两军会和后,便将共同北上,通过南郡前往雒阳。 按道理来说,益州军出了蜀中来荆州,本应先至襄阳拜会刘表,然后再行征伐。 而且荆州军若是在襄阳附近等待益州军会盟,然后在一同行南阳上雒,其实距离是比较近的,而荆州军前往秭归,说白了是白绕了一大段远路,在与益州军会和后,他们还是要重新返回襄阳辖境进入南阳郡。 但让五千益州兵深入南郡而不加以监视,这对于刘表来说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别说他本就对刘焉印象不佳,就算是对方是他所认可的刘虞,刘表也不会在让对方随意的进入己方辖境。 名义上是两军会和,实际上不过是让刘琦去监视益州军而已。 另外,谁知道领兵的贾龙在见到刘表之后,会不会向他询问关于让谁盟主的问题? 毕竟刘表现在是打算跟刘焉虚与委蛇,真要是当面被问,刘表强行扯谎也有些不太好看,有失一方之首的身份。 毕竟,刘表是个爱惜羽毛之人。 既然见面会有这么多弊端,那干脆就不要见了,在秭归合兵直接上雒便是。 …… 荆州军抵达秭归县侯,益州军还没有抵达。 乘着这个空档,刘琦和各部司马军侯开始研究两军会合后进兵路线的问题。 从秭归北上往雒阳走,大致有两个方向可以选择,要么是直接北上,走兴山一路直入新城,行入上庸地界,但这样说不定会牵动屯兵在汉中的苏固。 苏固目下与刘焉是敌对态势,他很有可能会出动兵马对刘焉予以骚扰,但苏固实力不强,就算是出兵也战不过荆州军和益州军联手。 但麻烦的是后续,这里的补给路线相对较长。 而另一条路,就是相对正统的道路,就是从秭归折返回南郡地界,顺水路回襄阳附近,过汉水奔入南乡,通过南阳郡进入河南与司隶的交界处。 路程近,补给线短,且道路平坦适合进军,是最理想的进步路线。 但却有一个大麻烦。 眼下的南阳郡名义上是属于荆州,但实际上是袁术的地盘。 对于荆州刘氏来说,袁术目前算是一个大佬级的存在,实力太过雄厚,若是要与他产生冲突……结果很有可能就是损失惨重。 针对这两条路线,刘琦将所有军侯以上的将官全部聚齐,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除去襄阳校尉刘琦之外,在场中人,能独领一军的,只有蒯越和蔡醺,再加上他们背后家族的特殊性,使得这两人眼下在军中的地位仅低于刘琦。 蒯越这次出奇的没有吭声。 蔡醺倒是无所顾忌,建议道:“将军,以末将度之,北上司隶于我军目下而言,大致方向不过是东向还是西行的问题,眼下南阳郡在袁术治下,若是偏东而行,一旦进入了袁术地界,惹恼此人,于我军恐有覆灭之祸,不如偏西而走,纵然有汉中苏固敢出兵滋扰,以我军之力,破其众不难矣!” 蔡醺的建议中规中矩,符合绝大多数人的看法,袁术实力强是众人周知的,避重就轻的行军路线没毛病。 但他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说辞刘琦不是很喜欢……什么叫恐有覆灭之祸?太打击士气了。 刘琦看向黄忠、文聘。 “汉升,仲业,有何看法?” 令刘琦意外的是,黄忠和文聘竟然都没有回答。 他们两人只是静静的盯着那副勾勒简易的皮图,都皱着眉头,似有愁苦,好像是陷入了什么窘境。 少时,终于听黄忠缓缓开口道:“蔡司马之言,颇为中肯,符合不战为上之策……” 蔡醺的脸上露出了得意之色。 “然,若做西面,粮草调度却可延误大事。” 蔡醺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我军北上司隶,若是不打通一条粮道是断然不成的,运粮讲究预算先机,更是讲究道路通达,且粮道不可过于绕远,不然就需要分调兵马沿守粮道……我军的粮草是从南郡敖仓出,若是绕道新城……要分出多少兵马沿途护持?我么眼下可用之人,是七千,若是西行上雒,至少要分出三千人镇守粮道,以防被苏固偷袭。” 蔡醺的脸色变得非常不好看,但却也无法反驳。 刘琦认真的看了一下皮图。 那皮图标画的比较模糊,方位长短也有很大的问题,跟后世的地图精准程度完全没有可比性。 但明眼人还是能够看出来远近的。 毫无疑问,运粮之路若过长,就会影响全局计划,而在所有的行军路线中,刘琦左看右看,唯有从南阳郡的穰县过宛城,才是上雒最近的行军路线。 “看来,只有走南阳郡才行。”刘琦喃喃言道。 文聘沉声道:“可是袁术有豺狼之心,又有猛虎孙坚相助,其对吾南郡早有垂涎之意,吾军若从南阳境过,万一袁术兴兵袭我之后,或断我粮道,恐我军势危。” 此刻,蒯越终于开了口:“不错,从南阳郡行兵,风险着实太大。” 刘琦看向了蒯越,问道:“先生当年在京中,可与袁术相识否?” 蒯越的目光变得有些深邃,似乎是在回忆当年的往事。 “自然是相识的,当年越与袁公路、并刘使君皆在何大将军门下,当时越与君父虽有数面之缘,却不甚相熟,不过袁公路乃大将军股肱,因而颇多相会。” 蒯越这话里的隐含之意,刘琦能够听的明白。 他当年在何进麾下时,袁氏兄弟因为其身份的特殊性,被何进予以重用,估计蒯越当时没少巴结他们。 而像刘表这般在党禁解后才被起用的人,估计蒯越没什么时间搭理他。 也都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倒也没什么可避讳的。 “依异度先生的了解,袁术此人如何?” 蒯越实话实说:“虽有雄才,然好大喜功,性颇钻营,骄矫于身。” 刘琦点了点头,这话挺中肯的,既说了优点也说了缺点。 就刘琦所知,后世史册对袁术的评价,评分大多都不太高。 三国志给了他十二字的金语:“奢淫放肆、荣不终己,自取之也。” 后汉书则给了他:“矜名尚奇,而天性骄肆,尊己陵物。”的评价 但刘琦觉得,袁术虽然在军阀之争中输的很惨烈,但他既能在一个时期中成为中土大地上数一数二的势力,除了四世三公的门庭背景外,其本人肯定还是有其可取之处的…… 至少论真本事,肯定是比大部分人要强太多了。 而今日听了蒯越的评价,在综合史册,刘琦大概能推测出袁术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有点是有能力,有胆略,也有干大事的渴望,善于投机钻空子。 缺点是太过于自信了。 这个缺点有些太过明显了。 他在不具备当皇帝的素质和大环境下,一味的迷信权力,妄窥神器,这不是因为他愚蠢,相反袁术是很精明的人,但促使他这么干的内在原因……应该就是他的自信心和优越感,促使他那时的心理建设足矣铲平了一切障碍,蒙蔽了他的双眼。 从心理学上讲,袁术这个问题叫‘优越感过盛’,《自卑与超越》中有大致的解释,说人类无时无刻不在面临着自卑的压力与生存的挑战,为了消除这种压力,每个人的内心会根据环境在心理建设出各种补偿机制来战胜自卑感,但过分的补偿就有可能导致优越感过剩。 很显然,袁术心理的补偿机制实在是补的太多了,使之变成了一个狂妄自大,集矫情与骄傲与一身的人。当然,这或许跟他的成长环境有些关系。 如此看来,才能和眼光并不是袁术的主要弱点,性格才是。 想通了这点之后,一个想法在刘琦的脑海中逐渐成型。 “我想见见袁术。” 第六十三章 护君联盟传诸州 “见袁术?” 这一句话说出来,在场中人无不惊慌。 就连蒯越这般睿智多谋之人,也没想到刘琦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这是活腻歪了? “少君要去鲁阳见袁术?”蒯越的眉头皱了起来,急道:“此事只怕颇为险峻。” 文聘亦是劝道:“少君万不可涉险,袁术此人毫无廉耻信义,少君若往,他一旦起了歹心,恐危及少君性命!” 文聘的担心,并非毫无道理,他的上一任直属上官南阳郡守张咨,就是被孙坚捏造罪名所害。 但明眼人都知道,授意孙坚这么做的人,其实是袁术。 刘琦对众人解释道:“袁术这个人的心性是颇为歹毒的,但现在的情况跟张府君被害之时不同,况且吾虽为荆州刺史之子,却非刺史本人,更何况待韩嵩的护君盟书一旦布告天下,则大义便在吾方,吾去找袁术,代表的是护君联盟,眼下袁术与董卓相抗,立的便是扶汉大旗,他若是擅杀或扣押与我,岂不是将护君宗亲逼向了董卓一边?届时各镇诸郡牧守亦不能容他。” 现在的袁术还没有像是他后来称帝时那般的疯狂,相反还是比较精明睿智的,仅从他夺取南阳郡和汝南郡这两个人口最多的郡上,就可以窥探一二。 蒯越忧虑道:“饶是如此,也不应由少君亲自去,少君有什么事与袁术说,不妨告知于越,由越亲往鲁阳去见袁术,与其相谈,越自信凭这三寸之舌,应不会给少君落了面子。” 刘琦感激的冲着蒯越点了点头:“异度先生这般厚意,实是让琦感动,不过有些事情,非得刘琦亲自出面不可,先生便不用再劝了。” 众将又都出言劝刘琦,但都被他婉言拒绝了。 蒯越心中不免疑惑。 仔细想想,少君是明理之人,他虽有主见,却也纳谏如流,从无像今日这般执拗的情况,他今日这是怎么了? 其实刘琦也知道,众人都是为了他好。 但打通南阳的路线对他来说非常重要,南阳路线不成,便无法上雒,他不想丧失这次护君的机会。 虽然刘琦心中已经有了周祥的计划,但众人说的话也没有错,袁术这个人确实危险性很高,此举多少有些冒险之嫌。 但他也知道一个事实。 在这个时代生存,过分涉险是绝对不行的,但一味的追求安全,也是不行的。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不存在绝对的安全。 就拿诸牧守举来说…… 在北方的那些刺史郡守中,韩馥、孔伷这些人,为何早早的就退出了角逐的舞台?实力不济或许是一个因素。 但潜在原因,是因为他们拥有名士资本,害怕失去所拥有的一切,不敢与实力强大的人去抗争,越怕失去便越不敢涉险,最终反而迅速的失去了一切。 反观袁绍,曹操等人虽然家室雄厚,但其骨子里却也都有一些潜在的流氓赌博习气,这个性格特征可以让他们在关键时刻敢于铤而走险的干上一票。 亡命徒固然没有好下场,但在这个时代过度的惜身,同样也不会有什么前途。 刘琦认为,人活在世界上,总有要面对死亡的一天,且不论怎么死的,反正最后都是死,这是不可逃避的,。 当一个人思考过了死亡的意义,就不会去过分畏惧一些他原本就很害怕的东西,也不会过于患得患失,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戏,有的人只是在机械的演戏,有的人却想在谢幕之前,将他所扮演的角色演的更活灵活现,不留遗憾。 直视过死亡,反而就可以更精彩的活下去。 …… 刘琦等人抵达秭归不久,襄阳那边,韩嵩已经写好了护君盟书,刘表随即要下令将这盟书向各州各郡传布开来。 在后世,新闻信息传播的速度非常快,但是在汉朝,要将消息传往各郡各州,就是一项比较繁琐复杂的工作了。 首先,汉朝没有印刷术,只有摹印和拓印之法,但这两种方法并不适合大规模的制作文书,摹印主要用于做印绶签章,而拓印是为了保存先贤遗留的石刻之作,且对纸张的要求极高,用树皮、弊布等原材料制作的蔡侯纸,拓印出来的效果极差。 目前汉朝最好的纸是左伯纸,其主要材料为桑皮,东汉时期商贸运转效率低下,并不是通顺,因而材料调度极其麻烦,各种手工业的都是就地取材,哪里有材料就在哪里发展。 齐鲁桑麻千亩,所以左伯纸的主产地,便是青州的临朐县。 而后世的山东省,之所以是中国的传统造纸大省,也是从汉朝开始便有了这方面的工艺基础。 所以在没有合适的工艺,也没有合适纸张的情况下,荆州只能靠人工手抄将这会盟文章复制送往各地。 可想而知,这得需要多少文吏没日没夜的去埋头苦干。 而且这种文章传递不能用简牍,传递的信使要传递成百上千的简牍,累都累死了。 要用丝织的缯书。 缯书的成本较高,荆州府库也为此承担了不少的额外支出。 由基于此,可看出在古代散布言论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 襄阳掾史立时招募了数百书吏,抄录韩嵩的文章,并以最快的速度,先往襄阳周边的各郡县传播,并专门派人北上,将盟书内容传达给关东诸牧守与董卓。 盟书一出,立刻引起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本来正在与董卓交手的关东联军,在得知消息后纷纷停手,不再驱兵向前,心中各有筹谋。 而身处于雒阳的董卓,也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与此同时,幽州的刘虞率先出兵了。 如今的幽州在刘虞的治理下,与乌桓和鲜卑边贸互市,开放上谷市场,吸引了百万青,徐流民,与之原先相比,大为安定。 由于刘虞深得幽州本地望族之心,再加上他这次出兵名义太过正统,几乎得到了所有幽州望族的鼎力支持。 当下,刘虞集四万之众屯驻于渔阳。 在眼下的各州郡,能瞬息间集合出四万人马的豪杰,屈指可数。 而渔阳之南,正抵渤海,那是袁绍目下名义上的老巢。 此时的袁绍正和王匡在河内屯兵,在听说刘虞响应联盟屯兵渔阳……大惊。 他让王匡暂时在河内稳定局势,自己则是轻装简行,飞马回走冀州,联合在后方为他供应粮秣的韩馥,一起与刘虞谈判。 而与此同时,天下诸牧守的目光也开始集中在荆州之地。 因为此时,刘琦也在秭归迎接到了从川中出来的五千益州军,两支兵马终于会合。 益州军的主将是刘瑁,他是刘焉入蜀时,唯一一个跟在他身边的儿子。 但刘瑁不通兵势,名义上虽是主将,但实际上他基本没有兵马的掌控权。 这五千益州兵,大部分是益州本土豪族所掌控,而领头的人正是武猛从事贾龙。 历史上的贾龙是代表益州本土豪族迎接刘焉入蜀的人,同时也是受不了刘焉的高压政策,第一个起兵反叛他的益州人。 虽然贾龙最终失败了,但他用兵的能力,却是实打实的厉害。 贾龙曾和董卓在凉州一同大破羌族,后又在黄巾贼马相杀死益州刺史郗俭、占据三郡聚众十万的情况下,集合益州各豪族的势力将其马相打垮,足见其军事能力非比寻常。 第六十四章 两权分立的益州军 荆州一系的人马和益州一系的人马在秭归会盟,合兵一处。 双方将校都是初见,此番共同上雒,为主分忧,因而彼此之间便分外的客气。 两方主将彼此互通姓名表字后,刘琦也对此番前来会盟的益州将领们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对方的领军校尉是刘焉的第三子刘瑁。 依照刘琦对他的观察,刘瑁似乎并不通军机,他走起步来循规蹈矩,犹如在朝堂上一样尊守礼仪,颇有讲究,但此举动若是行之于军旅,多少就感觉有点四不像了。 看来,刘焉这次纯粹是让他儿子替自己来收割声望的。 而自刘瑁往下的那些将校,配置便比较有趣了。 武猛从事贾龙,毫无疑问的,是这五千益州军的指挥者。贾龙身为益州豪强之首,就如同荆州之蔡瑁,他麾下的两名别部司马亦是益州豪强出身,分别是赵韪和严颜。 当严颜对自己进行介绍的时候,刘琦有意无意似的,对他多加关注了一下。 这个人在历史上笔墨并不多,但却比较出名,主要原因就是其与刘备军一战后为张飞所敬,但之后便无声无息了。 不过严颜能做坐到一郡之首的位置,想来也是有真本事的。 不过除去以贾龙为首的三名益州本土将校外,刘焉还派遣了另一批人。 那便是东州士集团的将领。 这点倒是令刘琦非常好奇。 一支军队,却派出两个派系的将领,刘焉想干什么? 东州士这边的别部司马有五人,分别为兖州陈留人吴懿与其族弟吴班、阴平人雷遇、青州人吴堀与其族弟吴兰。 这倒是有点意思。 安排益州军在秭归外驻扎,其后主要将校一同进入县城。 进城的路上,身为同宗的刘瑁对刘琦显得格外热情,他抓住刘琦的手,一路上连呼。 “贤侄儿!……贤侄儿!” 刘琦颇有些无奈。 刘瑁看着也就是二十多岁的年纪,最多不会超过二十五,被这么一个生瓜蛋子直呼贤侄,还真是不太舒服。 可没有办法,谁让刘焉比刘表要大一个辈分呢。 “见过族叔,族叔和诸位将军一路辛苦,琦已经在秭归县安排了酒宴,为诸位接风洗尘。” 刘瑁攥着刘琦的手,笑道:“贤侄安排的这般周到,吾等心甚慰之,只是三军将士一路劳顿,翌日还要北上司隶,前途未定,乘着还未北上,不如在此大飨士卒如何?” 刘琦身后,黄忠和文聘等人闻言,面露不悦之色。 这刘瑁好不晓事,益州兵将出川,钱粮用度皆需用我南郡的,如今他却仗着是刘琦叔辈,扬言要大飨将士,这摆明了是要拉拢益州军心。 然吾等荆州人受损失,他自己得名望!这事未免说不过去。 况一战未打,寸功未立,如何便要大飨三军?闻所未闻。 什么东西! 刘琦上下打量了刘瑁几眼,心下若有所思。 这刘瑁没有继承他爹刘焉的老奸巨猾,但继承了其父爱占便宜的小心思,二十多了尚轻浮的这般明显,日后怕是没什么大出息。 “行,既然族叔开口了,那今日便大飨三军。”刘琦微笑而应。 刘琦既然已经发话了,那黄忠和文聘等人纵然心中不悦,便也需尊令。 文聘随即召来麾下的曲长,让他们筹措酒食,准备今夜在城外犒军。 刘瑁见刘琦当众如此给自己面子,颇为得意。 这个侄儿还是蛮好说话的。 但他也知道今日之举颇有些过分,怕对方会不快。 “贤侄,叔叔说话有些直,还请勿怪,然你我两军既要北上护君,路途遥远,若是不先慰劳将士,恐无士气,叔叔也是一片苦心,贤侄可明了?” 刘琦有些好笑。 这刘瑁年纪不大,偏偏在自己面前,非要装成老成持重的样子,想要压自己一头,但其本人行为实际稚嫩的紧,怎么看都是不伦不类。 “族叔无需如此,你我两军皆为君王,何分彼此?” 刘瑁伸手重重的拍了拍刘琦的肩膀:“贤侄如此恩义,不愧、不愧为汉氏之千里驹也!” 刘琦无奈地笑笑。 这话倒也算是好话,但从刘瑁嘴中说出来就不是那个味。 这种比喻由长者对后辈进行赞赏,本无可厚非。 但刘瑁这人,看着哪里有丝毫长者之相? 刘瑁身后的那些益州将领,听着也不免唯有尴尬。 引刘瑁进了秭归府衙,刘琦派人引他暂去房间歇息,自己则准备再去城外查看两军驻地。 就在此时,武猛从事贾龙上前来:“刘将军,还请借一步说话。” 刘琦随他向旁边走出几步,来到让人听不见的地方。 贾龙道:“吾家公子少经战事,一心慕于词文之道,于军政颇有疏怠,出言不妥之处,还请刘将军勿要介怀。” 他原来是替刘瑁来圆场致歉的。 “贾公说的哪里话?都是盟军,何分彼此。” 贾龙道:“翌日出兵,某当引益州军为先驱,刘将军只需率荆州兵马压后便是。” 贾龙此举,也算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有些知恩图报的意味。 刘琦心中对这个益州豪强代表增添了几分好感。 听闻贾龙昔日与董卓一同讨伐羌族,与其颇有交情,刘琦本以为他是和董卓是一样粗暴的西凉武人风气,但不曾想却是明是非,知礼数。 反倒是名士刘焉之子,吃人家的时候不但不知感恩,而且吃相太过难看。 “贾公,你我两家合兵万余人,如何行军不应你我在此擅定,当聚诸公商议,针对形势而决。” 贾龙点了点头。 这刘琦年纪轻轻,行事周全,滴水不漏,有些城府。 他又联想到刘表入荆州后,对待主动亲附的荆楚豪族多有照应,共享其利。 再看看刘焉父子之行径…… 唉,却还是荆州豪族的命好。 “贾公,吾正欲往城外,常看两军行营,贾公若无事,不妨同行?” 刘琦主动邀请贾龙一同前往行营,是想借机试探一下贾龙,看看益州此番出动两个派系的将校是何目地。 刘焉,莫不是还要玩个二足并立不成? 贾龙见刘琦主动邀请自己,没有拒绝。 …… 荆州军和益州军都安置在秭归西郊。 两人来到骑马行至营外,入内则改步行。 两人验看了两曲士兵的帐篷排布,刘琦随即试探着贾龙:“贾公乃是用兵大家,吾等前辈,不知此番往雒阳护君,我两军当如何行事?” 第六十五章 角力比试 刘瑁虽然是益州军名义上的负责人,但真正能够统领这五千川军的人,实际上贾龙。 刘瑁不通军略,好耍小聪明,不是成大事的人,刘琦有正事自然还得与贾龙沟通。 “公子问吾,北上雒阳有何见解,然会盟之事乃刘荆州所提,公子奉命出征,想必刘荆州已经事前嘱咐过公子了?”贾龙将皮球踢了回去。 刘琦微笑道:“琦临行之前,是得了严君的提点,就是虚心请教贾公,公原先曾在西凉大破叛羌,又在益州平定马相,可谓久经战阵经验老到。” 商业互吹的精华,就是在于用别人的视角来捧高面前的人,这样既达到了目地,又不会显得过于做作。 贾龙性格高傲,闻言露出了一丝笑容。 相比于刘瑁,荆州刘表的儿子显然是更招人稀罕。 此时几人已经来到了益州军的主帐营盘,那一个个耸立在原地的小帐篷,和每隔一段距离,就搭建的火灶,颇有规律章法。 贾龙翻身下马,邀请刘琦和黄忠等人参观。 往来搬运辎重的益州军见到贾龙和严颜,纷纷执礼。 在营盘内转了一小会,却听贾龙对刘琦道:“公子适才相询之事,龙在出益州这一路上,也曾仔细思之,眼下关东诸郡守与董公相争,几番鏖战于鲁阳和河内,互有胜负,天子在雒阳虽颇凶险,然眼下并无大碍,我们出兵北上,以兵势压之,以大义说之,想来董、袁两方顾及大局不会妄动,不会因战事而伤及天子,如此我们便也不用与他们两方动手了。” 以贾龙的能力,自然是能够品出这个联盟的真谛,这点刘琦丝毫不疑。 益州豪族的代表人物,若是没有这点眼光,以后也乘早别在益州豪族圈里混了。 刘琦赞同道:“若能依贾公所言,不打仗是最好不过。” “话虽如此,不事若急时,却也恐有万一……此番刘益州令吾领兵出川,也是看重贾某与董相国,曾有同伐羌族之谊,董相国念及昔日之情,想来也不会轻易与吾等动手。” 刘琦眯起眼睛,细细沉思。 刘焉把这种涨声望的好事,送给他正在打压的贾龙,是想到了贾龙与董卓之间还有这一层关系? 可问题是,在刘琦看来,董卓是一个敢想敢做敢赌博的人,他在进京不到十天的时间里,就完成了废旧帝,立新帝,杀太后等一连串的动作…… 这样行动迅猛,心狠手黑的人真的会顾念和贾龙的那一点点交情么? “当务之急,是要选定进兵路线。”贾龙没有注意到刘琦的疑虑,直言道:“眼下袁术占据了南阳郡,我等若要北上且保证粮草通顺,还是要经过南阳,只是听闻袁术为人诡诈,我们若从其境而走,不晓得他会不会暗中使绊,袭我荆益联军之后?若如此,那便凶险了。” 看来贾龙对如何北上的事情,确实做了不少的功课。 “此事吾等亦是商议过了,为今之计,却是只能由我亲自往鲁阳一趟,面见袁术,陈以个中厉害。” 贾龙似是没想到刘琦居然会这般胆大。 “公子要去见袁术?” “非我自去不可,贾公放心,琦已经有了说服袁术之策,只是还请贾公届时指挥麾下兵马配合我,方可成事。” 贾龙皱了皱眉,道:“除此之外,便无其他方法了吗?” “若是有其他方法,何至于此?袁术截掌我们北上之路,若不说服他,我军无论如何都去不得雒阳,若从上庸走,则未免太过迁延。” 贾龙仔细的思考了一会,终究还是长叹口气。 袁术……不错,对于荆益联军来说,此人如利刃悬挂于头,但以联军万余兵马的实力,若是要强行摘掉这病利刃,只会自断其手。 也只能顺着刘琦的意思办了。 …… 当天晚上,刘琦果然是依照刘瑁的建议,在秭归城外大飨荆益两军将士。 大飨军士必然要有肉,两军加起来共计万余士卒,临时从秭归城征集的牛羊根本就不可能够吃,就是一人只咬一口肉,估计也得有一半的人咬的是自己的舌头。 说是大飨三军将士,但实际上犒劳的不过是为首的校尉级,司马,军侯,屯长……对于普通士卒来说,这场犒劳对于他们最大的优惠,就是他们可是使劲的吃一顿饱饭,不限量的那种。 这年头,吃饭能吃十成饱,便是天大的犒赏了。 但这并不是说,最底层的士卒就肯定吃不到酒肉。 按照行军的规矩,军队一般都是在打了胜仗之后才会有大飨,而因为是打了胜仗,所以大飨之中必有大赏。 有军阶的自然是赏之以物,但普通的士卒若立军功,所获之赏则大多为酒肉。 但这次犒赏比较特殊,荆益两军的将士尚未北上,无寸功在身。 似此,又该如何赏赐? 赏谁酒,赏谁肉?该赏谁,不该赏谁? 益州的别部司马严颜,向刘瑁和刘琦献了一法…… “二位公子,以末将度之,今日既是飨赏两军士卒,三军之中,以武为尊,以技为长,莫如让两方士卒角力比试,胜者予赏,一则可壮军威,二则可检验两军士卒,三则可助兴,以娱气氛,不知二位公子以为如何?” 刘瑁闻言大喜,他看向刘琦道:“贤侄儿,严司马此言甚是在理,莫如便如此行之?贤侄儿以为如何?” 对于这种事情,刘琦并不怎么感兴趣,随意道:“族叔觉得行,那便行了。” 刘瑁闻言不由哈哈大笑:“贤侄儿果然好说话,今夜你我叔侄不醉无归!” 严颜突然又道:“不过既是赏军,便无需限制军阶,不念往日军功身份,有想较技者,可自行上场,公子以为如何?” 刘瑁听不懂个中玄机,只是一个劲的点头。 刘琦似乎却听出了什么名堂,心念一转,看向了黄忠和文聘。 文聘面无表情,只是轻轻一哼。 黄忠却是不着痕迹额向刘琦微微额首。 第六十六章 观士卒之行 黄忠和文聘之所以面有不善之色,是因为他们看出了严颜的意图。 刘琦也瞧出来了,严颜是想借机展现自己的能力。 严颜年纪也不小了,但似乎并不是那种能够藏得住心事的人。 虽然他极力的在克制自己,但刘琦多少还是能够看出他脸上隐藏的跃跃欲试表情。 在前世的职场中,刘琦不知见过多少妖魔鬼怪,职场中像严颜这样急于表现自己的人,可谓数不胜数。 什么可壮军威,什么助兴娱乐,不过都是借口而已。 但刘琦很好奇他为什么要这样? 荆益两军刚刚合兵,尚处于磨合期,但凡是知道些的深浅的将领,也不会轻易提出让两军将士角力的要求,毕竟是两支军队,这样做可能会产生些不必要的摩擦。 严颜能在这种场合说出这样的话来,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心无城府,思虑太过浅薄,不是可堪大用的将才,要么他别有所图,急于在军中竖立威信。 为什么要立威? 直觉告诉刘琦,益州军出蜀,绝非只是单纯的想护君那么简单。 不过即使有疑惑,但益州军内部的林林种种,跟刘琦并没有多大关系,他没有必要去操那份闲心。 黄忠适才已经给了刘琦暗示,只要有他坐镇,严颜就算是上场了,也别想占荆州军分毫便宜。 “严司马此言甚善。”刘琦应诺了严颜之请。 刘琦见刘琦同意了,满心欢喜。 他军旅经验不多,平日里看人较技比武的机会基本没有,今日有酒有肉,又有好戏可看,对于刘瑁来说太新鲜了。 “既如此,可速速圈出场地,各曲屯选出猛士……角力!” 秭归县是荆州军的主场,所以这种清空沙地,列旗建场的事宜自然是要交给荆州军来做。 角力么,本来只需粗略地画出几块场地便可,但文聘却亲自去指挥士卒,临时搭建了个简易木台。 那些经过他和黄忠亲自操练的荆州军,很快便展现出了最近几个月的操练成果,教围观的益州军做人。 他们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快速的营建出了木台,虽然极为简陋,但速度之快依旧令人咂舌。 贾龙久经战争,经验丰富,荆州军所展现出来的优良素质,竟也让他动容。 “大公子,贾某有一事相询。” 刘琦举起酒爵,向着贾龙示意。 贾龙亦是端起酒爵,与刘琦对饮之后,随问道:“敢问公子,当初与刘使君入南郡之时,带了多少人马?” 刘琦实话实说:“琦与父亲初入荆州之时,下辖有三百族中兵壮。” 三百人? 那不跟没有一样么? 贾龙面色不变,但心中却开始翻腾。 荆州原先主要的驻军皆在宛城和江陵,年初之时,原荆州刺史王睿和南阳郡守张咨被孙坚弄死之后,袁术便侵吞了荆北两郡的郡兵,而刘表抵达荆州之后,归他直接管辖的郡卒几乎等于没有,非得从地方调遣县兵或是靠着收缴宗族的私军重振威势不可。 但论及素质,这些重新招募的兵卒战力哪能与郡兵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可贾龙适才观察那些担建木台的荆州军,虽没有看出这些兵卒的战力究竟如何,但论及执行力,却是出奇的迅速。 贾龙执兵多年,自然知晓士卒执令当为军规之首。 汉军军规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中的前两条,便是要治悖军与慢军之罪。 今观荆州军,可谓颇得此两军规之精要。 短短数月,便可操练出一支这样的部队? 贾龙心中升起了对刘表的敬佩之意。他敬佩的不是刘表的练兵之能,而是敬佩刘表的驭人与识人之术。 刘表身为荆州刺史,自然不可能亲自去练兵,没有一个刺史能做到这般事无巨细。 刺史要做的,是揣度平衡,驾驭治下能人。 就目前来看,刘表这点做得可是相当不错。 贾龙感慨道:“不想短短数月,刘荆州就能重新练出这般精锐士卒,实是令人惊叹,假以时日,荆州军定可纵横南境,无人可及。” 刘琦笑道:“承蒙贾公夸赞。” 一旁的刘瑁见贾龙这般夸赞刘表,心中感觉不爽。 汝不在外人面前替吾父争威,反倒是去夸别人,这算是什么道理?果然父亲说没错,这些益州豪族妄自尊大,若是不好好治上一治,岂能将我江夏刘氏放在眼里? 刘瑁的脸拉的老长,酸溜溜地道:“贾公如何就能看出荆州士卒便是精锐?” 这话问的极没有水平,在一定层面上已经到了失礼数的地步。 依照刘瑁的身份,本不应这般说话,但众生百态,天下什么样的人都有,有些人你给他再好的家世,也不可能把天生情商低劣之人就硬是培养成绅士。 刘瑁在情商这方面,天生有缺陷。 贾龙眉头一皱,脸上隐有怒色,似乎就要发作。 在场的严颜,吴懿,吴班等蜀中军司马、军侯闻言不由紧张。 场中一股阴冷的气氛似乎正在弥漫。 要知道贾龙可是当初迎接刘焉入川,并替他安抚益州本土豪强,出兵平叛的人。 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来讲,刘焉是贾龙一手扶持上位的,即使刘焉现在翅膀硬了,但贾龙一人之下的地位犹在。 刘瑁当众直接质问他,让贾龙如何不怒? 这也就是州牧公子,换成别人,贾龙直接打断他的狗腿。 刘琦冷眼旁观,不留痕迹的给刘瑁打了个圆场:“正如族叔所言,刘琦也想听听贾公高见,贾公勿要光是夸赞,也请指正一下我荆楚士卒,现下还有何不足之处?” 刘琦这个第三方首脑这么一说,场中的气氛就有所改变了。 适才刘瑁所说的无礼之言,性质似乎也变的不是那么恶劣。 而贾龙望向刘琦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惊异与欣赏。 十多岁的少年,反应这般迅速,如此善于察言观色,比之蜀中那些几十岁的执政贤能亦不逊色。 这种本事非得入仕之后,在官场磨个十年八年不可。 莫非是天纵之才? 再反观刘瑁,贾龙就多少有点看不下去眼了。 不比还好,一比容易吐。 应着刘琦的话茬,贾龙回道:“某不甚知兵,荆楚军战力如何,某着实不好品评,然吾观荆襄之军,在大飨酒宴之中,依旧能得令速行,极符精军之法,在吾所见诸军之中,论及谨遵将令之卒,唯西凉军可凌驾于贵军之上。” 刘瑁哼了哼,颇不服气地道:“西凉军不过是豺狼之之辈,虽勇猛好战,但却军纪松散,无可管束,贾从事如何说他们深明将令?” 第六十七章 凉州寡于学术却如似虎狼 刘琦觉得刘瑁这个人其实挺没救,自己刚刚给他打了圆场,他居然又跳出来拉仇恨瞎嘚瑟,这种人若是扔到电视剧里,一般活不过三集。 而且一般死的还特别惨,被惨无人道的殴死的那种。 通过贾龙看刘瑁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刘琦知道,刘瑁这次是又被贾龙给鄙视了。 刘瑁被贾龙的嘲笑表情弄的有些臊得慌,毕竟荆益两方,军侯级以上的人都在此处飨饮,在众目睽睽之下失了面子,那今后他这益州公子又该如何自处? “难道吾所言不对?”刘瑁强撑着道。 若是换成刘琦在刘瑁的角度上,他眼下一定会立刻闭嘴,然后想办法把话题转移到别的地方上,而不是在这强撑着跟人犟嘴。 贾龙是亲眼见过西凉军的,眼见为实……刘瑁只是道听途说,你怎么跟人家争辩? 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刘琦决定劝一下刘瑁…… “族叔说的甚是有理,还请细言之。” 反正也不是自己丢人,刘琦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直接用捧杀的方法去劝。 刘瑁一听刘琦怂恿他,顿时来了精神头,又开始侃侃而谈。 “西凉军随董卓入雒阳后,军纪败坏,杀人劫掠,无恶不作,弄的民众不附,百业皆废,百姓流离,这是活生生的例子,人所共知,贾将军言西凉军遵守军纪军令,这又如何让人信服?” 刘瑁之言,也算是道出了很多人心中的想法。 由于当时凉州地区的地域文化与中原文化相差巨大,缺乏具备儒家学识和政治训练的人才,因而从凉州出来的人里,一百个得有九十五个政治不及格,所以大多数的中土士子和清流名人皆藐视于西凉人,认为‘凉州寡于学术’。 这种带有地域性的蔑视,是多少年来根深蒂固的,刘瑁身为名士之子,又有宗亲身份傍身,自然也瞧不上西凉人,觉得他们与异族野种无异。 在他的心中,西凉兵再能打,也不过是虎狼之徒,跟知将令,明将令这种事一点都搭不上边。 贾龙眯起了眼睛,嘴角出现了讥讽的笑容:“西凉军中虽多羌胡,皆野蛮之辈,但在守将令这方面,却非普通军士可比。” 说罢,贾龙环视了一圈诸人,继续道:“在场的诸公,想来也都听说过,当初董卓入京前,乃是屯兵于河东,得雒阳变乱消息后,昼夜三百里急军而来,敢问诸位麾下之卒,哪一支兵马可以做到?” 刘瑁傻乎乎的没听明白……昼夜三百里,有多了不起么? 但黄忠,文聘,严颜,吴懿等人则皆低头沉思不语。 刘琦自打穿越回来之后,两年来闲暇时也曾多研习兵法韬略,再加上这段时间与黄忠和文聘的沟通,自然是知道古代夜间行军的难度。 古代的路可不比后世的高速公路,根本就没有路灯,且崎岖难行。 刘琦后世有一次爬山,晚上留宿于山上的民居,半夜时分,在没有路灯的情况下曾出屋去试着看一下山景…… 不得不说,什么都看不见,乌黑一片,即使举着火把,也未必会有多大效果。 而且没有亮光的情况下,特别瘆得慌,有点声音就哆嗦。 就军事角度而言,古代夜行军全速进军,对士卒的整体意识和尊令意识要求更高。 古代夜间全速行军,要点在于要避免途中迷路掉队减员,同时又要在视线不清的情况下,维持住行军的秩序,这除了要求主将对军队有极强的控制力外,还需要士兵极强的对服从能力,所以一般情况下,古代将帅不到万不得已,都会避免大规模的夜行军。 就算是点火把,也不是每个军士手中都会有火把,亮度有限。 刘瑁看众人都不说话,随即道:“昼夜三百里又如何?当年吾入川之时,亦随严君夜行而过秦川,又能如何?很难做么?” 在场诸司马,军侯有些人憋不住,急忙低头,却是怕当着刘瑁的面笑出声来,失了礼数。 东州士集团中的军司马吴懿,看着刘瑁那一脸不懂装懂之相,却是长叹口气,脸上流露出了些许痛苦之色。 场面一时间显得极度尴尬。 刘瑁皱起眉,看向身边地刘琦,低声询问:“贤侄儿,吾所言有误乎?” 因为是在军中帐外的沙地饮宴,诸人并未分案而坐,而是两两一席,刘琦与刘瑁这对叔侄正好挨着。 刘琦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刘瑁,索性便替刘瑁夹了一块蒸鹿脯,放于其盘中:“族叔且尝尝这小鹿,肉质极是鲜美。” 言下之意,是用鹿脯去堵他的嘴。 贾龙没理会刘瑁,继续道:“另外,当日董卓至雒阳,身边仅有三千西凉兵,而何大将军的余部以及并州刺史丁原麾下兵马不少,可谓人多势众,董卓为掌权,每夜派军马悄悄出城,然后白日再大张旗鼓的进城,令雒阳诸军皆不敢轻动……试想,若西凉军当真军纪松散,不尊号令,此法如何得施?” 这一下子,不仅仅是在场诸人,便是刘瑁也说不出话来了。 傻子也知道这事有多冒险。 说实话,此法暴露的风险相当大,当时整个雒阳城都处在一个各方想要夺权的紧张阶段,更何况城中老谋深算者极多,包括袁绍、曹操等今后的豪雄皆在,而董卓的三千西凉兵,只要是有一个人泄密,那董卓的这个把戏就得被拆穿,原地爆炸…… 但结果他硬生生的成功了……或许成功的主要原因是董卓胆大妄为,也或许是有些人知道了事情,但因为胆怯不敢多说,这也确实能够体现西凉军确实是一支遵纪严明的强军。 刘瑁咬着嘴唇,还想辩解:“可西凉军确实是在雒阳任意妄为……” 话还没等说完,便见刘琦伸手又给刘瑁夹了一块鹿脯:“族叔,鹿肉不好吃么?” 刘瑁诧然道:“自是好吃。” 刘琦微微一笑:“好吃你便多吃点。” 好吃还特么堵不住你的嘴? 劫掠雒阳,便能证明西凉军军纪不严?不尊将令?你怎知道他们四处劫掠杀人,便不是董卓授意的? 董卓成事需依仗西凉军,既然要依仗,那就必须要喂饱他们,不放纵他们劫掠杀人,董卓自己花钱养他们? 再说了,董卓本人来雒阳,就本质而言,其实也劫掠来的……厉害上他役二十五万民夫建造的郿坞,高厚七丈,广聚珍宝,积谷为三十年储!这些东西不是劫来的,难道还是他祖传的不成? 那简直就像是为了应对末日丧尸而打造的炮楼。 贾龙的话算是彻底把众人说服了,同时也为所有人敲响了警钟。 因为这次他们北上,面对的就是这支强军。 刘琦举起酒爵,对贾龙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贾公熟知西凉军,有贾公坐镇,此番上雒阳,大事可期……诸公,吾等一起敬贾公一爵,如何?” 荆州军的诸司马,军侯亦是纷纷举起酒爵,纷纷向贾龙敬酒。 反观是东州士集团的那些将军,似都有些不愉。 贾龙受了刘琦的夸赞,心中也非常高兴,况且他怼了刘瑁,也颇有些吐气扬眉之感。 他举起酒爵,道:“龙不过是略知一二,胡乱言之,误了诸位酒性,来来!咱们一起喝!” “喝!” “满饮!” …… 随后,大家又彼此敬酒,闲话琐事。 酒至半酣,终见文聘大步而来,拱手道:“少君,场地已经准备妥当,可以卓两方军士上场较技了!” 第六十八章 醉酒认弟 文聘指挥兵卒已经搭建好了木台场地,并同时在场地正北方的沙地上铺了毹褥,并在上面摆放长案,置酒肉于案上,供给荆州两军校尉、司马等在擂台前饮酒观摩。 诸军首脑随即迁移置场地钱,待诸将官坐下后,两军主要的将士,也随即围绕在木台两侧,高声欢呼哄唱。 两军将士今日算是敞开吃了,一个个沟满壕平很是满足,吃完后又可通过比武较技得酒肉赏赐,很多自持武技傍身的猛士暗地里喜不自胜,不少人摩拳擦掌,欲上台一展拳脚。 严颜适才谏言,是两军将士不分军阶,都可以上台,但在三军面前较技毕竟事关两方的颜面,不是随意哪个阿猫阿狗自己想上去就能上去的。 在上台之前,也要有荆、益两军的军侯对其进行查验,若是觉得不行,直接拦下。 木台旁边,三通鼓罢,按惯例却是要由两军首脑讲话。 刘瑁正在琢磨应说些什么鼓舞士气,却见刘琦已经站起身。 他对着旁边,围绕的良方将士高声道:“北地失纲,强臣横行于朝,豪强起乱于外,荆、益虽为安乐之土,然吾等岂可坐观陛下陷于危难?吾虽山阳人,也常闻荆、益遍地豪雄之士,今设此擂,以观众勇,尔等当各自争先,若有大能之人,必予以重用之!” 刘琦本就是继承了刘表的身高,身材颇伟,如今他挺直腰背,站于场前,振臂一呼,如同将军出征一般的仪态,豪气凛然。 围绕在木台旁的两军众人见刘琦辞令慷慨,本来他们听说不分级别皆可上台的事都有些怀疑,虽然听了刘琦一番话,疑虑在不知不觉间都消散了不少,纷纷欢呼从命。 身为后世人,刘琦自然知晓什么时候该露脸,什么时候该低调。 在这种于三军面前树立威信的时候,自然是要争先出来抢镜的。 只要自己先鼓舞了士气,那后续的人再出来喊话,也不过是拾人牙慧。 贾龙看见刘琦的举动,私下暗暗赞许:这刘郎平常低调,关键时刻却知争先。 刘瑁则是心中颇为不悦。 贤侄儿自己将话全都说了,却是让吾如何表现? 或许是觉得自己说什么也没用刘琦那般能振奋气势,刘瑁便不再言语,直接开始角力。 不多时,便有一名荆州军的什长和一名益州军的队率上台,二人赤手空拳,互执军礼,而后便开始在台上较量。 军中角力,主要是以近身缠斗较技为主,少有拳脚相争,胜利者基本上就是用身体制服了对手或是将对手扔下木台,便算赢了,和后世的摔跤相类似。 赢了的人,自然是会得到酒肉的赏赐,输了的人,则是予以一爵白水饮之。 角力是汉朝人武力较量的一场常用方式,又名角抵。 《礼记·月令》中记:孟冬之月,天子乃命将帅讲武、习射、御、角力…… 可见角力之术,自古便是与箭术,车术所并列的军事技能。 但秦之后,角力便不再用以当做训练军队的手段,而是逐渐转变成了一种竞技和娱乐项目,在民间和军中盛行。 不过眼下这局面,名义上是娱乐,实际上也是益州军和荆州军彼此互争,被派上木台,大都是有军职的猛士,普通的士卒根本不敢上去丢人现眼。 两方轮着上台了几波人,算是互有胜负。 因为按照眼下定的规矩,一方角力下了对手之后,得了酒肉却不需着急下台,而是在台上继续等待下一个对手,直到一直赢的人被打输了之后,方才换人。 这种方式虽然对赢的人颇不公平,却可以最大程度的保住双方的颜面,毕竟能够上台来的人,都是有些手段的,且角力这项目很难取巧,主要是靠个人的气力作为基础。 如此一来,在擂台上的人即使角力技术再纯属,一般也挺不过三场。 因为三场下来,力气基本耗尽,且对方后续上台的人,也愈发不是等闲之辈。 如此一来,就可以保证两方的士卒互有胜负,大面上能过得去。 荆、益两方的将领,也不至于太过尴尬。 有了角力竞赛助兴,场间的气氛一时间便浓烈了许多,高阶将领之间的对饮的频率也就变的高了起来。 刘瑁原先不曾见过这等阵势,有些过分激动,一爵酒接着一爵酒的喝,大概二十场比试过后,刘瑁的醉意浓烈。 以刘琦前世在酒场混迹的经验来看,他应该是喝断片了。 “贤侄儿!” 刘瑁面色通红,嘴中酒气浓烈,不知为何突然一把攥住了刘琦的手腕,开心道:“今日与君虽为初识,却犹如故人,瑁深感相见恨晚呀……贤弟!” 刘琦哭笑不得的看着他…… 又是贤侄儿、又是贤弟的,这辈分到底是如何算的? 刘琦掰着手指头也没算明白。 “族叔醉了……吾卓人送族叔回去休息。”刘琦不着痕迹的将手从刘瑁的手掌中抽了出来,用长案上的方巾擦了擦。 刘瑁的手掌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是洒的酒,还是他肾虚盗汗。 “莫叫族叔!”刘瑁打着酒嗝,醉意朦胧的脸上闪出几分不快:“叫大兄!” “族叔,礼数不可废,辈分不可差,你我皆汉室宗亲,可不能兀自乱了辈分。” 刘瑁直勾勾的看着刘琦,眼神空洞,看的刘琦浑身发毛。 跟鬼片里刚从电视爬出来的人似的…… 这喝醉的人,咋就这般骇人呢? 刘瑁紧盯了他一会之后,又机械性的转头看向其他人……那动作如同丧尸。 却见其他人眼下都是关注着擂台上的角逐。 刘瑁笑呵呵地转头看向刘琦,低声道:“没人看咱俩……无事!今后无人时,你我便以兄弟相称,正所谓上不应天,下不入地。” “可是……” “汝若是不应,休怪为兄与汝翻脸!” 刘琦无奈地笑了。 真是糊涂人办糊涂事,头一次见到非要跟大侄子当把兄弟的人,你不干他还跟你翻脸…… “行,吾唤大兄便是。” 刘瑁的脸上露出快慰的笑容:“真吾兄弟也!” “大兄醉了,还是莫要闹了,回秭归休息一夜,来日还有正事,吾卓人去给族叔套车……” 刘瑁的脸上露出了不愉之色。 “吾卓人去给大兄套车……” 这叔叔叫习惯了,冷不丁让他该叫哥,他竟还不太习惯。 刘琦一片好心想送刘瑁县城休息,但很显然,刘瑁并没有就这么睡觉的意思。 喝醉酒的人,一般都是很话痨的。 却见他眼眶突然间变的发红,居然隐约是有流泪的征兆。 刘琦见状一惊,左右看了一下,见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角力场上,无人关注他俩,随低声道:“兄长缘何如此?切莫掉了眼泪,诸将士在此,容易折去锐气。” 主将乃是一军之魂,刘瑁虽然不直接统军,但他被刘焉委以校尉之职,便是这支益州军目下最直接的领导者……他的一举一动对益州将士的影响很大。 毫无原因的当众落泪是懦弱的表现……身为主将,即使是喝醉了也不行。 此事若一旦传开,谁知道会对川蜀将士的心理造成多么大的影响?毕竟他们马上就要赴北上雒了,前途未卜。 刘瑁虽然醉了,但天幸他也算听劝。 他抬手擦了擦自己的眼帘,不着痕迹的将那点泪雾拭去。 “贤弟,其实此番上雒护君,为兄并不想来啊。” 刘琦没想到刘瑁居然会说出这么一句话。 “兄长何出此言?扶保天子乃是吾辈分内之事,且一旦护君功成,那兄长人望便可传播海内,令万民敬仰,对日后仕途也是大大有利,一般人想来也来不了,兄长如何这般作想?莫非是受不得军旅之苦?” 刘瑁醉醺醺道:“吾推却不来,严君反执意不允……只是严君交待了大事卓为兄去办,唉,难以推脱。” “大事?”刘琦眯起了眼睛,试探道:“刘益州有何事卓大兄亲自办?” 刘瑁虽然喝醉了,但潜意识里还是能分得清轻重的,他砸了一下嘴,没有跟刘琦细说。 二人之间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少时,却听刘瑁又再度开口,不过说的却是另外一个话题了:“贤弟,汝可知,此番若不是因为出川,为兄下个月便可以成婚了。” 第六十九章 汝妻子吾养之 刘瑁的年龄应有二十五往上了,如何还没有娶妻? 难怪他不想出蜀,人家下个月就可以成婚了! 想来,这是憋着了。 刘琦疑惑道:“兄长年纪亦是不小,为何……?” 虽然喝醉了,但刘瑁还是能明白刘琦想问他什么,直接道:“入蜀前,为兄亦曾有一妻,入蜀前被吾休了。” 刘琦这才恍然,难怪…… “那兄长为何要休妻?” 刘瑁醉醺醺的脸上露出了深切的无奈。 “无甚颜色。” 刘琦闻言恍然,原来是长的不行。 “既如此,弟在此恭喜兄长大婚之喜了。” 刘瑁苦楚更甚,叹道:“有甚可喜的?本定是下月大婚,不想却出了这事,待上雒后返回益州,却又不知又是何时了,谁想这娇妻娶的这般遥遥无期……甚是窝囊。” 刘琦这才明白了刘瑁适才哭泣的根本原因。 原来竟然是因为上雒护君,耽误了他娶老婆的行程。 刘瑁这人窝囊不窝囊,刘琦不好说,但能看出来他真是挺没出息的……诚可谓是胸无大志。 “兄长无需着急,自古好事皆多妨碍,大兄乃是一时之俊杰,也不急于一年半载的……不知兄长将要迎娶的是益州哪家女子?” 一说起他以后要娶的妻,刘瑁一下子就来了兴致,偌大的酒劲也情醒了几分。 “不瞒贤弟,吾娶的非益州本土之女,乃是随我一同上雒的吴司马之妹也!” 刘琦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东州士吴懿,略作回忆,突然想起来了。 吴懿之妹,不就是历史上刘备入川后纳的那名有大贵之相的寡妇,后被他立为皇后的那位么? “哦,原来大兄是要与吴司马结亲了,想来吴司马之妹,定是容貌美丽举止端庄之女?” 一说到吴懿之妹,刘瑁的眼睛顿时有些闪闪发亮……发点绿光。 他一激动,竟又攥住了刘琦的手,乐道:“不瞒贤弟,吾那未过门的妻子,不但是端庄美丽,且知大礼,识大体,有大智,实乃上佳良配之选!而且……” 说到这,刘瑁又特意将声音压低:“吴懿兄妹随吾父入蜀之前,便有人对严君说,此女面有大贵之相,吾父入益州后,又找多名相士为其相面,皆应此言。” “哦?竟还有这等奇事?”刘琦努力让自己表现的一本正经一点,道:“敢问此言乃是何人所说?” “贤弟年轻,不知董扶之名,贤弟可略有耳闻?” 刘琦自然知道。 董扶,正是因为这个人曾对刘焉说益州有天子气,才使刘焉请旨,请把自己的交州改任成益州牧的。 在这个时代,董扶是最有名气的谶纬大师之一,在给刘焉提建议之前,他也曾多次预言成功,是专业吃这碗神棍饭的。 而且董扶同时也是益州名士,他用谶纬邀请刘焉入川的时候,其身后代表的也是益州本地豪强。 所以说董扶谶纬于刘焉,归根结底,还是以政治利益为驱使,谶纬只是一种手段。 “莫不是昔日朝中的董侍中乎?”刘琦假装惊诧。 刘瑁面上露出喜色:“原来贤弟也晓得他?没错,正是此人!” 刘琦言道:“听闻董侍中在世时,谶纬之术当时罕有,屡次诉中,如有他为吴小姐观相,则此言必属真,此女果有大贵之相,小弟真心替大兄相贺!” 刘瑁闻言,心里喜滋滋的。 那吴家小姐相貌美丽,可谓清丽无匹,又极为贤惠温柔,更有相者所言的大贵之相,哪个男人娶了她,这辈子哪怕就是一个妾不纳,又夫复何求? 可惜的是,眼看就要将这吴小姐收入瓮中,偏偏被什么护君联盟给搅和了,妻没娶成,反倒要去面对那些关东郡守…… 最重要的,是西凉军也在那。 想到这里,刘瑁的酒劲又上来了,心情又开始憋闷。 “贤弟……此番上雒,是否当真无险?”刘瑁颇为忧闷道。 “这个……理应是无险,然却不能保证。” 刘琦说的是真心话,这世界上本就不存在百分之百的安全,他只是根据形势分析,认为大概率不会遭到西凉军和袁氏的攻击。 但万事无绝对,特别对手是那些汉末枭雄,一个比一个诡计多端,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剑走偏锋,出什么狠计。 刘瑁今日酒确实喝多了,此刻他眼中的刘琦已经出现了重影,怕是已经濒临于醉倒的边缘。 “贤弟,汝、汝可成婚否?” 刘琦摇了摇头。 “婚没成,不过外宅目下倒是有一个。” 一说到这,刘琦的脑海中飘过了蔡觅那娇媚的面庞和如水蛇般的柔滑腰肢,还有那酥香之体,不由陷入了回味中。 刘瑁深吸口气,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贤弟,此番上雒,为兄发誓,汝若有不测……” 刘琦脸上的肌肉略微有些抽动。 这醉鬼会不会说人话? “汝若有不测身亡……汝之外宅,自有为兄替汝安顿妥当,保管她饿有饭食,寒有衣穿!” 一句话说完,两人之间顿时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中。 其他人都在观看擂台上的角力,高声呼喝叫好,却是没发现刘琦和刘瑁之间,那逐渐凝固的空气和略显诡异的气氛。 看着刘琦一张脸变的阙青,刘瑁奇道:“为兄可是说错话了?” 刘琦咧了一下嘴,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多谢大兄这般厚意,小弟感激不尽,大兄醉了,还是赶紧回秭归歇息,吾去找人套车。” 说罢,刘琦不再问他的意见,欲直接起身。 却见刘瑁突然死死的拉住他,不让他动。 “贤弟,汝还未向为兄做出承诺!” 刘琦冷笑地看着他。 儒家社会救了你的命啊,若不是因为你我同为宗室,又身在礼仪之邦,就凭你刚才咒我死,我就揍你一百个来回了。 “吾有什么要许诺的?”刘琦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刘瑁打了个酒嗝,低声道:“吾适才言,此番上雒,汝若死了,汝之外宅吾替汝照顾,可汝还未向为兄许诺……若吾不幸战死,贤弟当如何?” 你爱死不死。 “兄长莫闹,赶紧回去睡觉……来人啊!族叔醉了,速去套车,安排族叔回秭归安歇。” 那些一直观看擂台上角力表演的人,这才看向刘琦和刘瑁这边。 东州士吴懿从自己的坐位起身,来到刘瑁身边扶他:“三公子,您醉了?可是有何不适?” “走开!”刘瑁酒虫上头,一把推开吴懿,彻底地耍开了酒疯。 他死死的抓住刘琦,就是不撤手。 “快!快……许诺于某!” 刘琦一脸无奈地道:“族叔,汝让吾许什么呀?” “就像吾适才许汝那般!汝发誓!” 刘琦被这醉鬼弄的无奈,且当着两军将校,也不好出手揍他。 最终,他只能低声哄刘瑁:“好、好!我答应你,汝如有不测,汝妻子吾养之,汝勿虑也。” 这声音虽然很小,但还是传到了正欲搀扶刘瑁的吴懿耳中。 吴懿顿时张大了嘴,不敢相信的来回打量着刘琦和刘瑁? 这两个汉室宗亲,适才背着吾……用吾妹作何交易? 刘瑁不耍了,他直勾勾地看着刘琦:“此言当真?” 刘琦哄他道:“当真。” “汝当真养之?” “吾养。” “养谁……” “养汝妻,吾婶娘!行了?”刘琦气的直咬牙。 “啪!”刘瑁的脑袋一垂,斜趴在了桌案上,彻底的醉晕了过去。 “来人!来人!公子醉倒了,快扶三公子去歇息!”吴懿急忙转头高呼。 然后,便见他转头看向刘琦,眼眸中都是惊疑不定。 此二人,到底密谋了什么呀? 第七十章 连败五阵 刘瑁醉了,他深沉的醉倒在了这片他并不喜欢的土地上,仿若一条死狗,任旁人如何的挪动搬运,也做不出任何的反应举动。 吴懿督促军士将刘瑁搀上了辎车,并派遣自己的贴身侍卫们保护刘瑁回秭归城休息。 能看出来,相比于在场的其他人而言,吴懿对刘瑁的关心最为犹甚。 除去吴懿外的其他益州军将,虽然也都来关心了一下刘瑁,但也不过是象征性的做个垂询,装装样子而已。 见刘瑁只是醉酒,并无大碍,他们便返回了各自之席,继续观看擂台上的角力,并不在意。 很显然,刘瑁当众醉酒,应不是一回两回了。 所谓斗酒相娱乐,聊厚不为薄。 汉朝显贵彼此交往,虽礼仪繁杂,一不小心就容易失了礼数,但偏偏这醉酒却不在失礼的范畴内。 昼夜酣饮、辞曲赋唱、以舞助兴,纵酒行乐,乃是汉朝人习以为常的风雅一条龙。 由此可臆测,后世的喝酒、k歌、蹦迪等一连串娱乐项目,其起源或许就是在汉朝……当然,少数人蹦完迪后去大保健,这传统是否也起源于汉,就无从考究了。 东汉末年,还曾有“三爵雅”和“避暑饮”之说来描述汉朝人喝酒之猛。 三爵之雅指饮酒分三爵:伯雅(七升)、中雅(六升)、季雅(五升),这三爵之雅可谓劝酒利器,十人九醉。 饮完这三爵,为了测试饮酒之人是否真的醉了,还会事前准备针锥,待客人“醉酒寝地”后,就用针扎他,扎醒了起来继续嗨,直到客人醉的扎也扎不醒才算完事。 据说这三爵之雅的启用之人,就是刘表。 避暑之饮则是出自曹丕的《典论》,指的是光禄大夫刘松北镇袁绍军时,在盛夏三伏“昼夜酣饮,极醉至于无知,云避一时之暑”。 那些世家子弟平日里各个执礼甚恭,可一到了酒场,除了遵循尊贵座次和敬酒时的必备礼节,其余之时却可肆意放纵。 平日里道貌岸然的儒君雅士,一碰了酒就变身成了撒欢的野狗。 而且还不能一个人撒欢,必须得大家一起闹! 若一人向隅,则满座不乐。 如果有人饮酒欢歌且手舞足蹈,同席的人必须离席随和,否则将被视为不敬。 耍酒疯的还得有人陪着一起耍,汉朝人之酒局何其犀利。 由此可见,出身于显贵之家,逢酒必醉的刘瑁,可谓深得个中三味。 送走了刘瑁,刘琦便重新坐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 他的右手适才又被酒醉的刘瑁攥住了,上面都是他的汗液。 唉,这到底是得有多虚。 就这样的肾,还天天惦记着娶妻呢?真是要色不要命。 刘琦拿过桌案上的巾帛,再次擦了擦。 此时,便见吴懿端着酒爵来到刘琦的桌案前,向其敬酒致意。 “公子,末将敬公子一爵酒,以示相敬之情。” 刘琦无奈一叹,暗道他果然还是来敬酒了。 换成谁,隐约听到刘瑁与自己适才的谈话,纵然是酒醉之语,也肯定要过来试探的。 你都要养人家妹妹了,还不允许人家过来问问是怎么回事? “吴司马,汝也看到了,某适才不过是为了安抚族叔而空做许诺,皆是酒案上的酒醉妄言,吴司马勿要放在心上,还请与三军同乐才是。” 刘琦的想法是,既然这话题比较尴尬,那便索性由自己合盘说出,也算是不难为人家吴懿。 要不然这话你让人家怎么问的出口? 难道让人家直接问:你俩到底谁养我妹? 吴懿也非胡搅蛮缠之人,他见刘琦说的认真,再加上刘瑁适才酒醉的样子,自然明白了这当中是怎么回事。 看来不过是相戏之言,无需当真。 只要这话传不出去就无事了。 但是吴懿和刘琦都想的有点简单了。 他们两人没醉,倒是能够守口如瓶。 可那被益州军将士护送回秭归的刘瑁,这一路上会不会在朦胧中说些风言风语的醉话,让护送他的士卒听见,谁也不能保证。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八卦消息一旦泄露出去了,却不知会在军中产生何种影响…… 吴懿听了刘琦的解释,心下大定,他随即‘引满举白’,一口喝尽爵中之酒,以示对刘琦的敬重之情。 “唉,也是难为公子了,不过公子适才肯在宴乐之间应诺我家三公子所言,做君子之诺,足见公子为人赤诚,虽为玩笑之言,却也足显公子德厚流光,吴懿深感敬佩。” 刘琦闻言不由莞尔。 如何连德厚流光都用上了?断不至于将吾吹捧成这样?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饱读诗书而不求甚解。 …… “好~!” “好!” “哦~哦哦!” “真勇武之士也!” 一阵高声喝彩,打断了刘琦和吴懿的谈话,将二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擂台之上,一名荆州军的队率被对手推下擂台,躺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半晌都动弹不得。 而那名与他角力的益州军队率,则是站在台上,昂首挺细,高举双臂,享受着益州军的将士们对他的不断喝彩。 文聘阴沉着脸走了过来。 他看了一眼站在刘琦面前的吴懿,眸中隐有深意。 吴懿是个有眼力见的人,他知道文聘是想跟刘琦单独说些事情,随即冲刘琦一拱手,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文聘来到刘琦身边,低声道:“少君,吾军已是连输五阵了!颜面尽失……” “连输五场了?”刘琦闻言颇为惊讶。 他看向场中,却见围绕在擂台旁的益州士卒皆是高声喧哗,气势空前高涨。 反观荆州军士卒,气势明显有些疲软,望着擂台上的那名益州军队率,将士们的表情各异……有不甘,有惊恐,也有愤怒。 “都是他一人打赢的?”刘琦伸手遥指台上的益州军队率问道。 文聘回道:“五阵皆此人胜。” 刘琦眯起了眼睛,颇有些兴趣:“角力之斗,主以搏力,能够连胜五场的,定非寻常之士。” 文聘点点头,道:“不错,角力最耗体力与耐性,军中人连角三场,便会体力不足,此人居然连斗了五场,且场场皆胜,实非等闲之辈。” 刘琦看向文聘:“军中屯长,曲长可有人能胜之?” 文聘叹气道:“军中之卒,尽为末将与黄司马操练,各部曲、屯长的能耐,吾二人尽知……怕是无人可胜过他,非得末将亲自上场不可。” 刘琦皱起了眉,道:“汝好歹也是咱荆州军的别部司马,仅在吾下,汝上台去角力一个统领五十人的队率……输了丢面儿,赢了怕是也不见得有多光彩。” 文聘自然也知由自己去战一个队率,未免是狮子搏兔,然己方连输五阵,若是让那队率再赢两场,荆州军的颜面也就基本丢到底了。 虽只是游戏之乐,但怕是也会传出些闲言碎语,说益州军能压荆州军一头。 刘琦略作考虑,吩咐道:“事已至此,便不要在屯长、曲长中挑人上台了,汝可传下话去,军中之人,哪怕只是普通步卒,只要能赢了那益州队率的,必可升职重用,当连升两级,酒钱赏赐,一样不少。” 文聘不解道:“少君此举有何深意?” “各部军侯、曲、屯、队率,本领如何汝和黄汉升皆心知肚明,若有能打赢他的,何须等到现在?然吾军七千将士,汝与汉升却也不能各个都去了解,说不定普通士卒中也有善斗之人。” 文聘闻言了然:“那便依少君之法……唉,眼下却也只能赌上一赌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是若有些军卒,本无勇力,却想碰碰运气,投机钻营,上台之后反为对方所制……又当如何?” 刘琦道:“此事好办,虽然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然重责之下也必无虚士,汝招募勇士之时,可声明上台角力者,赢了故然可赏,然输了也要打五十军棍,那些怀钻营之心者便不敢胡乱应征了。” 文聘深吸了口气,暗道论及驭人之道,少君真可谓荆州翘楚。 第七十一章 蜀中队率 文聘依照刘琦的吩咐,即刻带着麾下的军侯、曲、屯之长去军中征召勇武之士,来与那益州军的队率较量。 文聘离去后,刘琦又转头去看贾龙,笑道:“蜀中果然是有诸多豪杰之士,一名队率竟然便有这等武技,吾荆州将士果然还是远远不及。” 贾龙的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色。 其实他事先并未特意安排什么勇武之士上台角力,都是盟友,贾龙犯不上为了这点小事争面子,而让荆州的将校们下不来台。 他毕竟也是益州豪强中的代表人物,格局并不小。 这突然冒出一个擅长角力,能够连胜五阵的队率,贾龙其实也很吃惊。 见刘琦询问,贾龙生怕是刘琦对他有什么误解,解释道:“宴中游戏之乐,当不得真,承蒙贵军诸猛士相让,兀自让其得胜尔。” 说罢,便见贾龙转头看向身后的一名侍卫:“还不去将他叫下来!” 刘琦一直在仔细观察贾龙的神情,发现他的神情中并无几分得意之色,反显得略有些焦急。 刘琦明白了今日之事纯属碰巧,却非贾龙刻意安排。 贾龙的侍卫跑到擂台边上,冲着台上的那名队率喊道:“速速下来!” 不曾想,那队率仿佛没听见一样,瞅都没瞅那侍卫一眼,只是道:“某尚有余力,无需下台。” 话语之间,竟隐隐藏有些倨傲之气。 喊的那名侍卫面色不由微寒。 论身份,他亦是统领五十人的队率,不比台上这人级别小半分,且他身为贾龙的护卫,休道是一个队率,便是各军军侯,也很少有这么跟他直接对着干的。 “是贾公唤汝!” 说罢,便见那侍卫不再搭理台上的队率,转身离去。 侍卫说出了贾龙之名,那队率自然不敢再倨傲自持,立时跳下擂台,紧随着他来到了贾龙的面前。 “卑职张任,见过将军!”那队率见到了贾龙,语气中隐隐有几分喜气。 张任是蜀郡人,虽然家贫但为人却有志向气节,前年被招募入军,参与了平定马相之乱。 张任自幼苦学,一直渴望出人头地,可惜一直没有什么机会,即使是在平马相之战中,也不过是因功得了个队率的职务,但这小小的职务却并不符合他的志向。 因此他一直渴望能够得到一个展现自己的机会。 今日荆益两军角力较技,一直郁郁不得志的张任骤然意识到,这是一个表现自己的大好良机。 在荆益两军主将面前展现自己的勇武,若是能得武猛从事看重,今后定可出头! 在张任心中,身为益州诸武之首的贾龙是他的偶像,若是能为贾龙赏识提携,就目前的张任而言,这辈子便不算白活。 但眼下,张任这一腔赤诚热血,贾龙却并未放在心上。 对于一军主帅而言,他考虑的事情自然是要更多更全面。 他不可能因为一个小小的队率,而影响了荆益两军的同盟之情。 “嗯,汝适才表现不错,拿了赏赐,便下去。”贾龙淡淡吩咐道。 说罢,冲着张任挥了挥手,就要撵人。 便见那名适才喊张任下来的侍卫,拿着一大条狗腿和一大坛子酒,走到了张任的面前,将东西放于其脚下。 适才的比试,所有的胜者,均是赐酒三爵肉百铢,但因为张任连胜五场,所以给他的肉食和酒明显比要比其他的胜者要多。 但张任和其他人不同,他并不是冲着这坛子酒和狗腿才上去角力的。 “将军,卑职尚能继续角战!”张任下定了决心,单膝跪下,抱拳请缨。 好不容易有了在武猛从事面前展露的机会,他绝对不能白白放过。 贾龙皱起了眉头。 这是哪支部曲的队率?居然这般无礼,哪了赏赐就赶紧走人,如何还继续在这里磨蹭? “不必了。”贾龙淡淡言道:“拿了赏赐,下去与汝队士卒同饮共食便是。” “将军,卑职……” 还不等张任说完,却见贾龙已经是朝着侍卫挥挥手,示意把他带下去。 刘琦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眼见张任急于自荐,心念微动。 张任是蜀中人,自己当着贾龙的面,自然不好挖盟军的人,而且人自古以来有一个天性,就是比较恋乡,让张任抛家舍业的从益州跑到荆州也不现实。 不过借着这个机会,跟他结下一段交情,施给他一些恩情,想来应该是可以的。 “贾公,这等英武之士,何必急于让他回避?莫不是想要故意藏私?”刘琦微笑着对贾龙开口。 贾龙着实没想到刘琦这小子居然这般胡闹。 自己屏退张任,明明就是为了给他荆州军留面子,生怕一会张任又赢了,给荆州军下不来台。 他可是倒是好,自己反倒是上杆子把人留在这。 也不知他脑中在想些什么,莫不是跟刘瑁一般也喝多了不成? 刘琦看向张任,见他依旧是跪在地上,面色颇显尴尬,随即出言替他解围。 “张队率如何还跪在地上?贾公,不如让他先起来。” 贾龙点了点头,道:“既是刘公子发话,自无不可。” 张任忙道:“多谢贾将军,多谢……谢公子。” 待张任起身后,刘琦笑道:“张队率角力我军五人,犹言能胜,不知是果真有此等勇力,还是其实汝已外强中干,只为在我等面前彰显己能,故作此言?” 张任年轻气盛,闻言道:“卑职却能再战,不但能战,还定能赢!若公子不信,可卓人来与吾继续比试!” 贾龙皱起眉道:“休得放肆!” 张任急忙低头,再次单膝跪倒。 刘琦则是看向贾龙,道:“贾公,游戏之乐而已,何必当真呢?” 贾龙暗自叹息。 吾本来是不想当真的,只是怕汝荆州军丢了面子不好看,怎么反倒成了你劝起我来了? 罢了,既是你不嫌丢人,贾某也懒得当这恶人才是。 想到这,贾龙对张任道:“张任,汝且起来。” 随后,贾龙看向刘琦,问道:“刘公子当真要再做比试?” 刘琦点了点头,道:“张队率这般好的身手,琦适才还未观赏尽兴,就这么放他下去喝酒了,想来我荆州将士亦不会甘心。” 贾龙虽然觉得刘琦此举有些多余,但对他的胸襟还是蛮佩服的。 毕竟这年头,像他这么大气的望族公子,不太多了。 却听刘琦突然道:“不过贾公,这般勇武之士,如今在贵军中,却还只是个队率,委实有些太过可惜了?此人若在我荆州军,目下最少也得是个军侯之职。” 第七十二章 荆州士卒中的勇者 刘琦这话在贾龙的耳朵里,怎么听怎么都有些别扭。 好小子,不想刘景升自命为当世雅士,其子却这般皮厚。 这就开始挖上了? 当然贾龙有点把刘琦想的太简单了。 刘琦的本心不是想挖人,至少不是现在就就开始挖。 张任本就是蜀郡人,益州对他而言便是家,而且看他的样子,似还颇为憧憬于贾龙。 只给刘琦这么点时间,他没法挖,也挖不走。 他这么做说话,不过是想给张任争个机会而已。 他相信,今日的事情一过,他在张任心中,差不多就会成为恩人层面的存在了。 受儒家思想影响,这个时代的人对于恩情的看重还是相当看重的,所谓孝为亲报恩,忠为报君恩,儒家所推崇的忠义之思,在追本溯源上,都是以恩情为基础。 刘琦已经打定了主意,他的这份推举之恩,张任今天必须要受。 贾龙略作思索后,方才看向张任。 “张任,稍后汝再上台与荆楚豪杰比试一场,若还能得胜,便卓汝做吾之护卫,随身听用。” 贾龙也不是不识货的人,张任有这般好身手,他自然是要提携的。 毕竟这年头,壮士难得。 不过适才张任连胜五阵,若是贾龙当真荆州军诸将的面直接提携于他,未免太折荆州军的面子。 贾龙本打算待大飨结束,再私下里对张任别做理会。 不过刘琦既然不介意,当众说出这般话来,贾龙自然不能再私下对张任进行提携。 但若是直接提携,未免和他适才的话前后矛盾,且好似弄的他是冲着刘琦的话才提携张任的,未免跌了贾龙的份。 于是,他便许诺再次给张任一个机会,若赢了,方得重用。 这也算是不让刘琦在三军面前唱独角戏,尽捞人心。 但终归还是慢了一步。 张任大喜过望,急忙拜道:“卑职多谢贾将军提携!” 说到这,张任犹豫了一下,又对刘琦道:“亦多谢公子。” 刘琦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道:“如此英武之士,可惜贾将军竟似不肯相让?” 贾龙哈哈大笑,开玩笑道:“刘公子倒是打的好算筹,可惜贾某人也不糊涂,英武之士某益州军自当留用,便不劳刘公子替吾操心了。” …… 少时,却见黄忠和文聘一同大步流星的走来。 刘琦适才让文聘去在军中召集勇士,没曾想他却把黄忠带了回来。 黄忠今夜不曾饮酒,适才在众人举爵畅饮之际,他亲自去周边视察了几圈。 虽然秭归是荆州地界,周边必不会有敌人来偷袭,但大飨时夜巡对黄忠而言是一种习惯,并不分在什么地方。 适才文聘让手下的屯长和曲长去各部传令,召勇武士卒参加角力,正好被巡营完毕的黄忠回来碰见。 知道了事情的始末,黄忠便拽住文聘,告诉他不必去征召了,他麾下有一人正可推荐于少君。 前一段时间,黄忠和文聘领刘表之命,招募了新兵共计五千,黄忠和文聘将这五千人分为两营,由二人各自操练统管。 而在黄忠所统管的新军中,有一个从南阳郡义阳投军的勇武青年,为黄忠所看重。 正好今日刘琦要召人比试,黄忠就决定顺水推舟,把这青年推荐给刘琦。 …… 待听明情况后,刘琦虽然黄忠引人来。 不多时,便见黄忠引着那青年来到了刘琦面前。 “闻少君欲在卒中择选善角力者,黄某特举荐此人。” 黄忠举荐的人,刘琦肯定不会觉得有问题。 论及武技搏击,整个南郡目下尚还找不出能够足可在正面击败黄忠之人,其本人的眼光自然是准。 刘琦转头看向了那名少年,看他的样子,好像和刘琦差不多大,身材非常魁梧,脸上续着短胡茬,面庞虽略显青涩稚嫩,却棱角分明。 “你叫什么名字?”刘琦微笑着看他。 那少年拱手,字正圆腔道:“魏延拜见公子。” 刘琦的双眸中略微有些发亮。 今天是什么日子?居然可以一个接一个的看到这些历史有名之人。 “魏延,汝是何方人士?” “小人乃是南阳郡义阳人,原打算是打算在服役之期在南阳郡投郡兵以报效朝廷,然孙破虏驱兵至南郡,害死了张府君,小人虽为一勇之夫,却也知大义,张府君在任时曾厚待各乡诸民,而袁术入了南阳郡后,为筹募北方粮秣却横征暴敛,无故将算赋涨至于三算,甚不道义,故小人未在南阳郡投军,居家随流民南下至南郡投军报效。” 袁术这个人虽然有些雄才,但却不懂体恤百姓,其至南阳郡后,为了快速武装兵马,筹备粮秣,便立时增长了算赋,并强争粮秣,使得以穰县和安众为中心的很多乡民在不堪重负,没有路引的情况下,也南下流入南郡,以求安生。 当然,没有路引便强行迁移,这是又悖汉律的,很多人被官署派出的人拦了下来,但也有少部分人成功脱逃,顺利南下。 魏延便是其中之一。 刘琦闻言笑了,这魏延年纪轻轻的,倒是挺会说话的。 袁术增长算赋,虽然下手狠,但恐怕也未必是魏延来南郡的真正目地。 听他说话的口气,应是受过一定的教育,应是家道中落或是族中旁支的那种不得志类型,想要靠赚军功出人头地。 问题是袁氏树大根深,四世三公,特别是袁术此刻所在的南阳郡还临近他的家乡汝南,只怕袁术目下在南阳郡称雄,仅是从汝南来投奔于他的宗族老乡,便数不胜数了。 魏延若是投奔在他麾下,能够上升的空间定然是非常有限。 反观刘氏眼下势力较薄弱,且在南阳郡与当地宗族势力趋于平衡,以魏延的想法,或许往南郡投军,出路能够大些…… 算了,不论怎么样,这样的大将之才来自己麾下,便是好事,需要好好培养。 刘琦对魏延道:“魏延,黄司马既肯举荐于汝,就说明汝有真才实学,一会汝去与益州军的张任比试,务必取胜……回头某升汝为队率,日后再卓功提拔。” 魏延闻言不由大喜过望:“魏延定不辜负公子厚望!” 刘琦笑道:“大胆的去战,不必过于拘谨,赢了我升你军职,输了我也一样不会亏待你。” 魏延闻言有些懵。 早就听闻刘公子代父入荆州,做了不少大事,如今一见,确是大不寻常。 赢了升职,输了也升职…… 这话听着挺很大度,实则却是在激将。 就凭这一句话,魏延今日便是死在擂台上,也不能输给了张任。 便见他转过身,大步流星的走向那木制擂台。 贾龙见魏延上台,随问道:“刘公子欲以此人角力?” 刘琦返回桌案前,重新坐下,笑道:“不错,胜败便在此一战,张队率尽管放手为之!大可不必留手。” 张任眯起眼睛,看了看台上年轻的魏延,面上露出几分不屑之情。 他跃跃欲试的望向了贾龙。 “去。”贾龙缓缓。 张任放下心中的包袱,转身奔上擂台,在魏延面前站定。 两方军士围在木台边,高声喧叫欢呼,为己方之人呐喊助威。 张任向着魏延拱了拱手,道:“在下蜀郡张任,现为吴司马军下队率,敢问阁下尊姓?” 魏延随意的一回礼:“在下魏延,黄司马麾下长戟卒尔。” “长戟……卒?” 张任闻言不由皱了皱眉,怎么连个伍长都不是? 却见魏延对张任道:“闻阁下适才已是接连角战五场,可需休息否?” 张任哈哈大笑,哪里蹦出来的小子,居然这般大的口气,还要让吾休息? 且看吾三招便驱汝于台下! “不必休息,阁下有何能耐,大可使出来无妨!且让张某看看阁下之手段。” 第七十三章 少年雄 说实话,张任并没有将魏延放在眼里。 他目下正是身强体健的双十年华,乃一个人一生中最为孔武有力之时,而魏延的年纪比他还小一些,看样子似也就十五六岁,观其形貌还颇有些稚嫩之色。 论及气力,张任不觉自己会输给他。 按道理说,张人的想法倒是没错,不过他却忽略了一个比较关键的因素。 有些人其实是天赋异禀的。 若是用刘琦的话讲,那就是基因。 有的人天生不缺钙不缺蛋白质,骨骼硬朗,肌肉群也比别人多,别人或许要经过系统的锻炼才能练出的八块腹肌,他天生就有。 就好比黑人的肌肉密度比白人和黄种人高一样,先天的。 很显然,魏延在这方面就有着天生的优势。 其实张任平日里颇喜军略,不喜武斗,但以他目下的地位而言,军略之事自然还轮不到他插手。 若想达到那个地位,非得先得以晋升,待地位到了之后才能渐露其所长。 但即使他自认为不以武见长,但实则张任的武技要比大部分人强的多。 …… 起手式定,便见张任大吼一声,猛然爆发,势如闪电般向着魏延扑了过去。 魏延适才没有看到张任的比赛,因而尚不着急出手,只是想找张任的破绽,哪想对方不打招呼便立刻出手,颇有些慌张。 他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可惜并没有躲出张任的攻击范围之内,对方如同铁钳一样的双手一下子扣住了魏延的双肩,将他双肩扣的生疼,并用力的向下压。 刘琦眯着眼睛,仔细观摩学习着,他原先在山阳郡时也见过角力较技,不过那都是以娱乐观赏为主,不似军伍中的这种正轨比试激烈。 “黄司马,魏延胜算如何?” 黄忠摇了摇头。 角力这种较量,饶是黄忠也不好评判。 虽然这里面也有技术含量存在,但关键还是要靠力气。 魏延的力气并不小,但张任的气力是否能超过他,在远处观看的黄忠也不好评判。 魏延的肩骨被捏的生疼,他赶紧收回双手,企图格挡开张任的手臂,哪知道张任暴喝一声,聚起一身力气,运用爆发力硬生生的将魏延提了起来。 刘琦看出来了,张任这是破了对方的重心,要给对方来一记过肩摔。 和摔跤的招式很是相像。 “倒!” 张任大喝一声,转身一记猛摔,将魏延向着后面一记猛摔。 魏延被张任提溜了起来! 但他并不慌张,而是收紧腰力,卯足力气,同时顺着张任扔出的方向扭转。 就在张任脱手的瞬间,魏延在半空中借力用力,控制住了自己的下半身,重新控制住了平衡。 被张任背出去的时候,魏延在半空中一扭身躯,却是没有摔倒在地,而是一个漂亮的回旋落在了地上。 这一手耍的极为漂亮,可谓是震惊满场。 这种动作极其高难,可不是空有气力就能做的到的,非得有足够的腰部力量和擅长控制身体重心的能力才行。 饶是贾龙,也不由重重一桌案,叫了一声:“好!” 在场都是军人,各个都是长于搏击之人,自然清楚在半空中收拢腰身,是多么的困难。 荆州军士卒们开始交头接耳。 “好厉害,这小子甚有手段!” “神了!” “他是何人?原先怎不知有此人?” “听说是从南阳郡那边来的,平日里就为黄司马所重。” 张任没想到自己这突然的一记狠招,居然被魏延用这样方式给化解了,气势瞬息间便跌了不少。 适才的五场比赛,他都是以这手绝技在关键时刻将对方摔下台去的。 魏延丝毫没有迟疑,势如强风一般,健步向张任冲去。 张任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便赶紧扎稳脚跟,蓄势以待。 两人很快又缠斗在了一起。 张任故技重施,试图想要再一次抓住魏延,但魏延领已经教过张任的手段了,便不再中招,他抬起两只前臂阻挡对方的手掌,尽可能的以手格挡,让其没有下手着力的位置。 两人彼此对视,互相拆招,只见四只手频繁的在两人面前交错,乱中有隙,隙中有乱。 台下的益州军和荆州军士卒眼花缭乱,根本就分不清楚两人的优劣。 很多人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精彩的角力比试。 但有些眼尖的人也看出了端倪。 二人好似在见招拆招,但在整体的局面上,魏延每进一步,张任便要退一步…… 即使如此,张任手上的动作却是滴水不漏,攻的准而有力,守的快而从容,暂时还看不出有什么破绽。 但片刻后,魏延突变招式,改用左腿去勾绊张任的下盘。 这一腿出的恰到好处,偏偏是在张任向后移动的一刹那伸出,让张任避无可避。 张任脚下重心变了,根本没有收势的可能,就这样硬生生被绊了一下,身体就不由自主向仰倒。 千钧一发之际,张任双手猛然扣住魏延的小臂,借住对方之力收住身形没有倒下去。 但魏延虽被张任抓住,却没有任何惊慌,他对此早有预料。 他趁着张任收住身形的一刹,格开对方的那只手反扣其手腕,全身发力,仿效张任适才的过肩摔,将张任拽离地面,向身后重重地抛去。 台下的刘琦笑了。 魏延这小子,以彼之道还治彼身……斗转星移么? 围观的荆益人群中响起了一阵惊呼,魏延这两招衔接的一气呵成,真真正正是叫人叹为观止。 随着重重一声响,张任被魏延摔倒了擂台之下。 他斗败了张任,还是用的对方的招式。 场中先是一阵沉静,紧接着,便听荆州军士们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好!” “好厉害的娃子!” “看着也就十几岁的年纪,居然这般了得!” “……” 张任从地上起身,单膝跪在地上,灰土突脸的用拳头捶打着地面,牙关紧咬,一脸的羞恼之相。 刘琦一边鼓掌,一边站起身。 他拿起案上的两只酒爵,抢在贾龙之前走到擂台的边上。 贾龙还在那里惊叹魏延角力之勇,转瞬之间,却发现刘琦抢先走过去,不由微愣。 少时,却见贾龙长声一叹,苦笑道:“不想刘景升之子居然这般会收揽人心……” 魏延跳下擂台,向着刘琦一拱手道:“少君!” 刘琦将一爵酒递给魏延,道:“魏延,好本领!扬吾荆楚之威,真国士之才……且满饮此酒!” 魏延满心欢喜,接过刘琦的酒,一饮而尽。 刘琦转过身又来到了张任面前,向他伸出了一只手掌。 张任此刻颇为颓沮丧,也没看清这手何人伸过来的,就伸手抓了过去,让对方将自己从地上拉了起来。 待他被从原地拉起,看到拽他的人居然是刘琦之时,脸色顿时大变。 “公、公子?” 第七十四章 北上! 刘琦主动去拽张任起身的动作,还是颇让四周围观的军士们诧异的。 毕竟他是荆州刺史的公子,并非那些普通常年久经战阵的战将。 在士卒们的心中,对于刘琦,感情上还是比较疏远的。 虽然不能说那些士族公子都是势利眼,但大部分豪门子弟平日里都爱惜羽毛自持身份,很少有人能够主动对下阶人士抛以橄榄枝。 那些在后世时听说的什么古代人大力提拔底层人士,从善如流,而出身不高的人因为有一些本事就会得到上层人士敬重的,大部分都属于意淫,当然也不刨除确有个例,但绝对不普遍。 而刘琦今日肯在众人面前,主动去拽输掉角力比赛的张任……至少在张任二十年的人生认知中,这还是第一次。 刘琦将另一爵酒送到张任的面前,对他道:“张队率此局虽败,然毕竟前番曾连角五场,若是没有那五场比赛,张队率未必会输。” 这话当众说来,可谓是抬高了张任的门面,替他遮羞耻。 若说适才刘琦在贾龙面前替张任争取机会,而使张任对他有一丁点的好感,那刘琦现在的举动,就着实是令张任发自内心的感激了。 人都是愿意亲近那些能够真正尊重他们的人。 他接过酒爵,半鞠躬身,由下向上一饮而尽,以示尊重。 “谢公子赐酒!” 刘琦突然将脸向前微探,尽量放低了声音:“吾如此行径,张队率可知为何?” 张任不敢随意乱揣度:“不知。” “有吾今日之举,贾公对张队率当会予以重用,琦欣赏阁下才华,不忍队率埋没,故借机相荐……阁下翌日若有所成,切勿相忘。” 短短数句话,没有旁人听到,但却令张任感动非常。 这是一种心理暗示,通过语言或是行为环境指示,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他人的愿望,观念,情绪和判断。 其实,就张任今天的表现来说,即使没有刘琦在这里帮他,贾龙事后对他也必然会予以提携。 张任本身即蜀郡人,属于益州本土人,再加上他确实有本领,无论是出身还是能力,都符合贾龙重用的要求。 但刘琦却抢在贾龙之前,占据了几个先机,给了张任暗示,让他产生了些许误区,觉得贾龙提携自己多少是因为刘琦的旁敲侧击。 即使张任此番升迁后表现出众,日后得到了贾龙的重用,但刘琦最初的‘知遇举荐’之恩,张任这辈子也甩不掉锅。 拿句时髦点的词来说,这叫沾了因果。 早晚你得给我了结。 果然,待张任回到席前,贾龙便道:“张任,汝此一局虽遭败绩,然毕竟先前曾角力五场,力有不逮,吾依照前言,迁汝来中军为近侍。” 若是换成在角力比赛之前,张任闻了此言,必然会欢喜异常,对贾龙感恩戴德。 然此刻,他虽然心中也感恩,但却未必戴德了。 “任多谢贾公提携。” 张任当众被升迁调用,众人纷纷借此机会举起酒爵,恭贺贾龙身边增添勇猛之士,而擂台之旁的士卒群中,也是爆发出了阵阵喝彩之声。 但是今日这场飨宴,真正俘获了猛士之心的人到底是谁呢? 也只有张任心中自己明白。 角力比赛至此,本该结束了。 但突然间,却见严颜站了出来。 “适才皆为屯长之下的将士互相较量,却未得两军之中上将比试,久闻荆州军中颇有勇力之士,颜今日想领略一二,久闻黄司马和文司马乃豪雄之士,严某甚是敬仰,不知可否赐教一二?” 刘琦看向严颜,微微挑眉。 打从严颜提出大飨中进行角力比赛开始,刘琦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果然,在这压轴的时刻,他终于是出场了。 在两军面前彰显本领,想来不过是为了竖立威信,不过他一个军司马,为何要如此呢? 贾龙在一旁捋须道:“尔等皆为两军将官,统帅三军,若是也如普通士卒一般较量,颇跌身价,不如改用弓箭以较长短?如何?” 严颜闻言大喜过望。 他的弓术之强,可谓响彻蜀中,贾龙如此提议,却是正中其下怀。 他看向刘琦等一众人道:“严某倒是无妨,只是不知公子和诸公以为如何?” “唉——!” 刘琦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瞅向了黄忠,两人望着对方,都从彼此的眼眸中看出了些许深意。 这算不算自己往坑里跳? “弓术实非吾荆州兵将之所长啊。”刘琦幽幽地道。 贾龙笑道:“无妨,不过是游戏之乐,何必过多在意。” 刘琦缓缓的转过头,看向黄忠:“既如此,汉升,就由汝代表荆州军,和严司马比试一下弓术,输了也不打紧,不过是游戏之乐,无需紧张。” 黄忠笑道:“诺!” 说罢,便见黄忠迈步出来,冲着严颜道:“严司马,稍后还请多多相让。” 严颜哈哈大笑,冲着黄忠摆了摆手,道:“黄司马不必客气!大家不过是随意切磋,尽兴即可。” 但当两人开始进行比试之后,严颜方才知道,自己适才笑的实在是太早了,算筹也打的有点太好了。 擂台之侧有一木柱,约碗口一般粗,黄忠和严颜就站在席前,以那木柱为记,进行比试。 规则么,没有定,毕竟是高级将官比试,无需定下什么规矩,稍后射箭各展其能,也无需评比优劣,在场将官自然能够在心中品评。 黄忠谦虚地对严颜道:“严公,咱们各发五箭如何?” 严颜点头:“甚好。” “严公先请。” 严颜也不谦虚,他用右手揉了揉自己的左手腕,然后从旁边的士卒手中接过长弓,弯弓搭箭,瞄准那木柱的顶端,一箭射出。 羽箭‘嗖’的一声,正中其顶端。 “好!” 周围诸军将兵卒,尽皆喝彩。 黄忠也是接过弓箭,取箭、上弓、开弦,动作一气呵成。 他几乎是没瞄准,对于黄忠而言,这样的距离即使是只有火光,单凭感觉亦是足矣。 听得一声弓响,羽箭“嗖”的飞出正好射在严颜那支箭的正下方。 严颜看了黄忠一眼,心下微惊。 他知道自己小看黄忠了。 而那些一脸得意的益州军将官,也都是变了脸色。 严颜皱着眉,再次慢慢的举起手中弓箭,瞄准了黄忠的那支箭,再次射出! 这一箭射在黄忠之箭所射中的地方……两支弓箭的箭头,同时扎入一个位置。 这技术却是比刚才的第一箭,难度高多了。 严颜转头看向黄忠,眼眸中似有挑衅的色彩。 刘琦饮了一盏酒,仔细地看着严颜的表情变化。 这家伙,究竟在心急什么呢? 相比与黄忠的轻松自得,他似乎更加紧张一些,看来这场蓄谋已久的展示,对严颜而言颇是重要。 黄忠也不看他,亦是一箭跟出,也是扎在严颜第一支箭射中的地方,两支箭头射中同一处,和严颜一般的手段。 其后两人两支箭,又如法炮制,都是尽量往同一靶心去射,却是将那木头射的非常之满,眼看着都没有下箭的地方了。 两旁围观的士卒的欢呼之声,几乎都能震动黑夜。 而眼下,那两团箭簇之中,隐隐的似乎还剩下最后一块可以落箭的地方。 严颜深吸口气,拉满弓,仔细瞄准…… “嗖!” 却见这支箭正好射在两团箭簇最后一块落箭之地,目及所视之地,已无黄忠可以发箭的地方。 严颜在欢呼中看向黄忠,似是松了一口气。 “黄司马,承让。” 黄忠笑呵呵地道:“且慢下定论。” 然后便见他再次弯弓搭箭,拉满弓弦,一箭射出。 这支箭的力道非常,正中在严颜第九支箭射中的点上,将他的箭从后劈裂开来。 木柱所受的力道似乎已经到了极限,瞬间便裂开了个口子,断为两截,而适才射在木柱上的十支箭,则是全部‘哗啦啦’地掉落在了地上。 “好!” “好!” 场内的欢呼声空前热烈!士卒们喊叫声之大,似乎都能将场地掀起来。 黄忠看向脸色为有些发白的严颜,淡淡道:“一支箭都不在木桩上了,是平局。” 严颜面容颇显僵硬,无奈一笑。 刘琦在一片呐喊之声中,端起酒爵向着周围人示意。 然后,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刘琦仰头将爵中酒一饮而尽,然后便望向了漆黑的天空。 今夜,注定难忘。 …… 大飨之后,联盟的两支兵马又在秭归休整了数日,便开始向南阳郡的方向进发。 他们走的是水路。 走水路虽然绕远,但却节约时间,且荆州军事前已经征调好了船只。 秭归境内有一百二十里的黄金水路,沿其水路顺东南而走,再转一次船舟入河道的分支北上,便可进入西河,也就后世的富水河。 西河属汉江水系,呈南北式的走向,顺此河系乘舟北上,便能直出南郡,进入南阳郡境内。 骑兵少有利于乘船,荆州骑兵少,益州军骑兵也少。 益州五千军里约有三百骑,比例是十六比一,就数据来看比荆州要强一些,可惜也是有限。 马为六畜之首,在这个时代颇为金贵。 但在各州各郡,养马的成本虽高,但却并不是不能养,问题是南方养出的马大多为家驹,只能供人骑乘或是载车之用,真正能被挑选为战马的,十不足一。 且若是没有丰盛的水草作为马场基础,要养出体格雄壮的战马,就必须要占用人的口粮,不能用麦麸敷衍。而从小养一匹战马到大所需的粮食,足可养活二十个人。 因为在战马的成长的过程中,喂糙料不利于战马的成长,很有可能将好好的苗子给养废了,但养成熟放入战场后,因为体格已成,再喂些粗料虽会影响体力,但却不会伤及根本了。 其实这跟养孩子的道理差不多。 孩子长身体的时候,长辈一般都会给予他最优良的食材,以达到营养均衡,这样孩子才能够长大个且健硕,但成年之后在吃的方面就不那么讲究,几顿不吃好的也不会有特别大的问题。 道理就是,一个四岁的孩子,你精心养育他就会长得高,但一个四十岁的人,你就是给他喝云南白药,他还那副鸟样…… 人工养马的方式不划算,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占据天然牧场!而且光是有天然牧场还不行,最好还是高寒地域。 最适合的地方毫无疑问就是甘凉河套与河西地区,中原地区次之。 至于荆州和扬州的环境,能养很多家驹,但要是培育军马,就不太适合了。 益州的川马和滇马都是驮马,不可骑乘,境内多山少草地,也不适合畜牧,但由于汉朝曾在越嶲、益州、犍郡多置苑养马,所以在战马数量上多少能比荆州强一丢丢。 紧缺的马军,就是眼下荆益联军最大的短板。 由于是以水路为主,这一路上刘琦倒是少遭了不少罪,至少比长时间骑马将大腿里侧磨的皮开肉绽要强许多。 一行军马顺水路过了汉水,来到南阳郡与南郡的边境后,再次安营驻扎。 就眼下的地界来讲,其实离襄阳很近了,但刘琦却并没有提出邀请刘瑁和贾龙等人去襄阳。 毕竟刘表先前答应了要尊刘焉为盟主的。 现在两军会合了,刘表便绝口不再提此事。 刘瑁一路上也试探性的向刘琦询问过,但刘琦只是装傻充楞。 若真是把刘瑁引到襄阳去,万一他当面询问刘表此事,只怕刘表也不方便直接拒绝。 既如此,那相见莫如不见,大家在心中彼此默默祝福。 虽然刘表不打算与刘瑁、贾龙等人相见,但荆益联军屯扎于汉江边境,刘表多少还是要客套一下的。 于是,他让外甥张允代表他前来犒劳三军。 刘表曾答应过刘琦,将张允从家乡召来后,就安排在刘琦的麾下。 但张允在名义上毕竟是刘琦的表兄,若是到了南郡后,就直接被安排在刘琦的手底下,多少有些不是那么回事,毕竟他是冲着刘表才来荆州的。 于是刘表便让张允以属官的身份,在自己治下待了一段时间。 如今刘琦率兵北上,刘表正好借着‘临逢大事,需兄弟同心上阵’的理由,将张允派过来给刘琦当帮手。 第七十五章 我的表哥 行营之内,刘琦终于见到了这位令他‘又爱又恨’的大表哥。 “末将张允,见过长公子!”张允的身材颇高,相貌文质彬彬的,竟是颇显英俊。 特别是他的下颚上,居然有三缕连鬓胡须,长及前胸,更是将他本人衬托的英气不凡,与寻常人大不相同。 这个时代的人,特别热衷于美髯,拥有美髯的人,就跟后世那些喜欢烫头的人一样,臭美的紧。 关羽便是这当中的代表。 一提起美髯,人的脑海中第一印象基本都是正面的,除暴安良之英杰,睿智多思之老叟,乃至于传说中的老子在人们心中的形象,都是仙风道骨美髯过胸。 那些拥有美髯的人,似乎一个个都是天之骄子,或是飘拂有仙家之气,或是有英雄气概,都是下凡来拯救众生的。 而张允偏巧就长了这么一副美髯,再加上他高大的身材,任谁打眼一瞅,潜意识里都会觉得他是一个正面人物。 或许这也是刘表那么倚重这个外甥的原因只有之一,毕竟刘表这个人也颇为注重颜值。 可谁又能猜的到,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长个人样却不办人事? 刘琦冲着张允伸手,示意他就座。 “表兄不必这般生份,你我是一家人,今后有外人时,表兄呼吾职位,无外人时,依旧叫表弟即可。” 张允听了刘琦客气的话,一颗悬着的心方才微微落了下去。 在襄阳时,舅父言让他来刘琦军中犒军,并在其麾下听用时,张允心中其实是老大不愿意的,但他却不能违抗舅父之命。 说实话,张允自小跟刘琦的关系并不怎么好。 虽然两人表面上没起过什么正面冲突,但他总是隐隐有所感觉,刘琦对他其实并不怎么太瞧得上。 或许是因为受刘表的影响太多,刘琦平日里总是自持一副清流相,对张允这种喜好玩鹰走犬的,似乎并不待见。 反倒是刘表的次子刘琮和三子刘修平日里跟张允的关系更亲近一些。 不过最近这几年,张允却没怎么见过刘琦了,若是要具体的算算时间,好像得有三年多了。 听说刘琦这小子,这几年不知怎地,好像挺出息的。 瞧他适才对自己的态度,比起年少之时似强出不少。 最近,南郡各地对刘琦襄阳城下于百姓罪己之举广有传颂,言其少年睿智,有礼贤下士之姿,张允初时闻之心中存疑,今日一见方才相信了。 看来在官场混迹了两载,伯瑜确实是成熟了许多,也不在自己面前端架子了。 “哈哈哈,公子乃一军之主,是为吾主,允焉敢僭越?”张允还是不太放心,出言试探刘琦。 刘琦却是很随意的一挥手:“再跟我客套,我跟你急眼了啊!” 张允见刘琦的表情真挚,不似作伪,这才放下心来。 “既如此……那,表弟?” “这才像话。” 刘琦笑着起身,亲自走到张允面前,替他斟了一盏清水:“秭归县大飨之后,吾已在军中下了禁酒令,表兄前来犒军,吾本当置酒相陪,但眼下这时节,怕是不成了,待大事得定之后,你我兄弟再行畅饮一番,如何?” 张允急忙起身,摆手道:“大可不必,大可不必!三军之中,军规为首要之重,岂可因吾一人而坏了规矩?” “表兄,你来的正好,正好我有些事情问你。”刘琦伸手请张允坐下:“听严君讲述,当初黄巾乱时,表兄昔日在乡里集众抗敌,为乡里推举为掌军之首,数次战败侵犯之敌,此事当真?” 张允的脸上露出了些许得意之色。 “嗨,不过是为兄自小在家乡因因喜军略而闻名,得乡里人看重推举率众去挡黄巾,唯恪尽职守尔,也幸好都是些小股偏支。” 历史上的张允能为刘表所器重,并与蔡瑁并列,辅其执掌南郡诸军,足见其确实颇有用兵之能,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弟麾下有七千人中,一千为蔡醺统管,一千为蒯越统管,名义上虽是郡军,实则是与其两族私兵无异,剩下这五千军众,一直有黄忠和文聘替吾操演,共同执掌,但吾想在北上之后,确切分营,以定归属,如此若有战功,日后方便记录封赏。” 张允点了点头,道:“表弟此言甚善,此事且待日后慢慢再做调整,不过可以先大概制定个纲要……以愚兄之见,京中八营皆以精卒锐士分营设立,并以两千石校尉统管,中垒、屯骑、步兵、越骑、长水、胡骑、射声、虎贲……表弟可因此为例,将兵马分以为部,并卓以司马统管。” 刘琦明白张允的意思,说白就是让他仿效京八营,以兵种属性分部,并以其特长命名,一则可提振士气,二则可彰显军威。 但其实刘琦心中还有一个问题,就是重新拟定军职的问题。 刘琦目下是刘表引任的襄阳校尉,说白了就是没有朝廷明确敕封的校尉。 他现下所统管的兵马,已经超出了校尉应统管的两千人范畴,但以他目下的地位,就是给他十万兵将,他也依旧是襄阳一县的校尉。 他倒是没什么,但底下的军职就容易乱套。 他麾下的黄忠,文聘等军司马,目下所管之兵数量,早已超出了四百人一部的统管范围,但即使人数增多,黄忠和文聘也不过还是军司马,而他们二人再往下的军侯、屯长、曲长亦如是。 如此看来,却是只能走上那条老路了。 汉末时期,因为地方军阀的快速发展,在编军卒的人数大幅度增多,有军功的人越来越多……原地方郡县原有的部曲编制和军衔已经完全不能满足各级军阶的需求。 因此,一些的军阶应运而生了。 那就是各种杂七杂八的中郎将。 之前,由于将军并不常置,有战时统兵者才会被冠以将军之称,因此一般武官平日里所能获得的最高官职才是中郎将。 但在汉末,这些中郎将却被各级军阀乱用的颇不值钱了。 各种杂七杂八的中郎将一出,这个曾经拥有无上荣誉的称号便算是被打入凡尘,以大白菜价往外抛售。 杂号将军遍地滚,抬眼望去尽中郎。 …… “眼下军中大部分锐士皆为步卒和弓弩手,另有马军两百……看来,待北上之后,日后大致可分为三营。”刘琦淡淡念叨道。 张允谏言道:“应为四部,表弟可从步卒之中另马军中,少量抽调精干士卒,再独建斥候部,于临阵决机大有裨益。” 眼下荆州军的斥候皆属各部临阵指派,暂无独立机制,虽然也不碍于行军,多没有单独的指派调动确实不方便。 刘琦满意的点点头,道:“这一块倒是无需耽搁,我即刻将让三军将各部斥候统于一处,统一调配,由表兄代为统领,今后阵前有何机密要事,就全依仗表兄了。” 张允没想到初至刘琦麾下效力,就能得到这样的重用。 刘琦这等于将自己当成了他的耳目了。 虽然仔细算来,也不会超过两曲人马,但这也体现了刘琦对他的重视程度。 张允心中喜不自胜,忙道:“多谢公子,末将愿效死力也。” 刘琦随意的挥了挥手,道:“如何又叫公子?这里也没外人。” 两人相视大笑。 少时,却见张允的脸上露出了一些意味深长之色。 “对了,表弟,某离开雒阳之前,听说舅父和蔡家已是准备纳彩问名,互通生辰,却是为你准备的……嘿嘿,听闻那蔡二小姐的年纪虽大,不过却相貌美丽,表弟你也算是颇有福气了。” 第七十六章 刘琦的“伴伴” 张允带来的这条消息,确实有点出乎刘琦的意料之外。 自己这刚出兵好像还没多久?襄阳那边便已经等不及了么?这么着急结亲……蔡瑁的行动速度倒也是够快的。 看来,他是不再抱希望能够让蔡觅嫁与刘表当后妻了,于是孤注一掷,索性就把赌注全都转移压在了自己的身上。 蔡瑁若是想联姻,刘表自然不会拒绝。 与目前的南郡第一大族蔡氏联姻,本身也是刘表维稳荆州计划中的重要一环。 那两个家伙也算是互惠互利了。 不过想来,整件事情中最高兴的人莫过于蔡觅了。 自己终归是逃不出她的魔掌,呵呵。 刘琦拱手道:“多谢表兄相告此事,不然等上雒之事万后,待回了襄阳才知晓要成亲,也容易将我弄的措手不及。” 张允不知道刘琦和蔡觅私下里早就已经突破了男女界限。 在他的概念里,刘琦现在应该还是个雏,怕是连女人是什么滋味都没有尝过呢。 张允这个人,不仅仅有军事才干,同时他的脑筋也活络,情商也比一般人要高。 他深知,他在荆州若想仕途通顺,不但要借助刘表父子与他的亲戚关系,还要干出一番事业…… 当然,他自认为还得要去取悦上官。 刘琦目下就是他的上官。 在得知了刘琦将会和蔡氏联姻后,张允便在心中打起了小九九。 思来想去,取悦刘琦这样的年轻人,可用一法,定保成功。 “表弟自举孝廉后,便一直混迹于巨野县府官圈,来南郡之后,也是致力于为舅父分忧,立主荆楚,甚是辛苦,然竟是将自己的大事都耽误了。” 张允的话,说的模棱两可,让刘琦有些疑惑。 自己耽误什么事了? “表兄有话不妨直说,我猜不准表兄言下之意。” 张允捋着自己的美髯,一脸肃然的从怀中取出一个一卷缣帛,放在刘琦面前的长案上,轻轻的推向了他。 “表弟,你也是年轻气盛的年纪,切不可辜负了大好的年华啊。” 张允这个动作……让刘琦感觉很熟悉。 后世的时候,社会上那些走门后打关系的时候……给人送现金或是送卡送名贵物品的时候,不都是这个姿势么? 把装满现金的箱子摆在桌上,打开箱子露出那一捆捆的鲜红纸张,满面微笑,身躯半躬,然后缓缓的将东西推向他要贿赂的人…… 时隔一千八百多年,这姿势居然一点没得到进化,竟然是贯穿古今。 不过张允送的这个东西只是一卷缣帛,从外观上看没有一点金贵的样子。 这什么东西,居然还值得这样一送? 张允捋着美髯,挺直腰背,依旧是那副忠义两全的模样。 “衣解金粉御,列图陈枕张,素女为我师,仪态盈万方……表弟也到了适龄之年,该是学些正经东西的时候了。”张允的表情严肃,但说话的语调,让刘琦听着感觉有点不三不四, 刘琦将那缣帛展开,大致扫了几眼后,乐了出来。 不过他不是因为高兴的乐……而是被张允气乐的。 难怪曹丕着作的《典论·奸谗篇》中,会把张允位列于佞臣之中…… 虽然汉时已经有了类似于‘素女书’这样的各种关于人类应如何创造下一代的文字与图谱教育性典籍……但张允刚刚到自己麾下,就给自己送这样的东西,这不是有意把自己往歪道上领么? 就算是此物在士族群体中也算是流行风靡,但终归有点…… 张允这是选错职业了,以他的所作所为,其实更适合当宦官伴伴之类那样的角色。 刘琦觉得张允有点生不逢时,他要是早生几十年入宫打拼,接近刘宏,或许就没有十常侍什么事了。 “表兄!”刘琦的面色有些发沉,用食指关节轻轻地敲打了两下桌案,严肃道:“汝需知晓,这里是军营,可并非是那勾栏之所。” 张允听出刘琦的语气似有不悦,心中不由一紧。 这怎么还给他惹急眼了呢? 张允忙拱手道:“末将知罪!末将绝无疏渎军营之意,然末将毕竟与公子有亲,相赠此物,实乃是知公子不久就将成亲,完全出自于一片热枕之心,只是时宜不对,还请表……还请公子恕罪!” 说罢,便见张允单膝跪地垂头。 刘琦很满意张允的态度……其实他对于张允的性格并不讨厌。 张允有一定的军事能力,而且非常会察言观色,颇会谄媚。 说白了就是有眼力见,知道怎么让人高兴开心! 这样的人虽然不如黄忠和文聘这样的忠义之士用着放心,但在一些不能见光的事情上,用张允这样的人反而比用黄忠和文聘更加顺手。 再说了,人非草木,需要精神和身体上的满足。 刘琦再有志气,他也是一个男人,特别他还是从充满了娱乐活动的后世穿越回来的。 汉朝的娱乐活动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单调了。 他也需要放松,也需要快乐。 他也想在日常生活中,找几个有意思的狐朋狗友……或者说是狼友帮他找乐子,解解闷。 为什么历史上很多皇帝明知道谄媚之臣不好,却还偏偏要亲信那些人? 将心比心,谁也不希望身边的人一天天都跟苦大仇深似的,一天天从早到晚高喊什么‘匡扶汉室’‘救黎民与水火’‘平定天下’‘拯救苍生’之类的云云。 干大事归干大事,但该悄悄享受的时候也得享受一下。 谁也不是生来就注定要一直背包袱的。 只要刘琦自己心里有杆秤,有个底线,别被忽悠大劲了就行。 刘琦漠然的盯着张允,手指在桌案上一下一下的敲打着。 “咚、咚、咚……” 两个人就这样彼此对视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 张允的心随着桌案上发出的响声而变的越发忐忑,他后背的衣物亦是被汗水浸透了。 太大意了! 眼前这个表弟,早就不是他当初所认识的那个人了! 适才他让自己统领斥候部的时候,自己就应该琢磨过来的。 真是一时大意,还将他当成了懵懂的少年郎…… 殊不知军法无情,刘琦若是真想以魅惑主帅的名义治张允的罪,张允就必须认栽。 看着张允脑门上的汗珠开始顺着脸颊滑落,刘琦估计自己给他的心理压力差不多够了。 让他心中明白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即可,无需逼迫的太狠。 毕竟,还得让他以后给自己当个伴伴呢。 驾驭手下之人,一在平衡,二在气势威压,三在威压后……打一棒子给个甜枣。 “罢了,表兄也是一片好心,这份心意,琦领了。”刘琦拿起桌案上的那卷缣帛,冲着张允晃了晃。 张允如释重负,赶忙道:“多谢公子!” “不过下次要是再给我这些东西,却要分分场合,军中无父子,更何况你我兄弟乎?该在军中呈的东西在军中呈,该在家中赠的东西在家中赠,明白了吗?” 张允闻言不由长出口气。 好厉害的小子,年纪轻轻,竟已经有人主之势了! “末将谨记!” “好了,兄长且先去休息,随时等候调用。” 张允一边向着刘琦道谢,一边出了营帐。 刘琦则是拿起张允送给他的那卷缣帛,翻看了几下之后,便扔在了桌案上。 “画的什么东西,一点立体感都没有,都是平面图,五头身男,三头身女的,而且姿势也单调……还不如我自己画的耐看呢,回头需找时间让这个时代的人知道什么是妙笔丹青。” …… 南阳郡,鲁阳县。 袁术正坐于上位,仔细的静听主簿阎象向他汇报各地的情报。 袁术大概三十五六岁左右,高高的个子,略显青白的脸,唇上的两撇横须和下颚的短髯修理的整整齐齐,很是耐看,英武中略带一丝戾气。 他的身边矗立着四名甲士,个个横眉冷目,严肃而齐整,这都是他当初离开雒阳时,从典军师卫营中带出来的将士。 主簿阎象今天带给袁术两个消息。 一个消息是由韩嵩书写,刘表命人传抄散布于天下的护君盟文。 刘氏宗亲中的两牧一史齐齐出兵,南北呼应准备齐至雒阳护君,声势颇大。 另一个消息则是袁绍派人给袁术带信。 袁绍此刻已经返回了渤海,欲往渔阳同刘焉谈判。 他给袁术写置书,阐明了目下宗亲之盟以护君为名,占据大义,不可力敌只可智取。 他此次去见刘虞,是想拥立刘虞为帝,希望袁术能够支持他。 袁绍的盘算,此事一旦事成,不但可以分化宗亲之盟的势力,将其彻底打压下去,同时关东郡守们也可以指雒阳的天子刘协为孽种废帝,届时己方在名义上便与董卓相持平,不会再有丝毫的政治劣势。 阎象说完这些时事后,却见袁术长叹口气,暗自念叨一句:“刘氏宗亲还有袁本初……真是一个比一个想的美啊。” 第七十七章 袁术的表情 在当下诸郡守的联盟中,虽然应盟的刺史和郡守不少,但敢于和董卓麾下的西凉军正面对抗的,其实并没有几人。 如今与董卓对抗的关东联盟,其主要兵力分别屯扎于河内,酸枣,鲁阳三处。 河内战场处主以袁绍和王匡为首。 但袁绍已是去往渔阳与刘虞摊牌,而王匡麾下的从事韩浩则屯兵于孟津,并分泰山兵在河阳津驻守,却被董卓以精锐兵将经小平津渡过偷袭其后,将王匡军打的几乎全群覆没。 酸枣那一面是以臧洪,刘岱,桥瑁,张邈等一众为首的联军,但因为兖州诸郡守的内部关系较为微妙,彼此暗藏心思止步不前,只派遣零星的小股战力去骚扰董卓,根本没有什么大规模的军事行动。 河内和酸枣战场一个失利,一个裹足不前,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能够对董卓造成威胁的只有袁术和孙坚这一路。 这两个人目下分工明确。 袁术在鲁阳征调粮秣,为前方的孙坚供粮。 而孙坚也不负众望,虽然在梁地先被徐荣击败,但孙坚后发制人,在阳人一战中战败胡轸,斩杀华雄,一举扳回劣势,也算是和西凉军打的有来有往。 可也就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汉室三刘的护君联盟结成了。 护君联盟成立,盟书布告天下,一时间竟将袁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到底是让孙坚进兵,还是不让他进兵? 而且袁绍的书信也同时送了过来,说是他准备拥戴刘虞称帝,让袁术支持他。 这两方的行动,算是彻底将袁术原本率先打下雒阳占据制高点的计划击了个稀烂。 所有的事情,都得推盘重新起做了。 …… 袁术坐在正厅,听阎象将这些事一样一样的给自己分析完后,不由大感头疼。 他闭着眼睛,用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问阎象道:“如今三刘联盟结成,形势骤变,袁绍又要拥刘虞为帝……以先生看,值此非常时节袁某该当如何行事?” 阎象这个人在袁术麾下以思虑周全而着称,无论是什么事情都能够考虑的面面俱到,因此袁术方才委任他为主簿……放在后世差不多是各级领导的两办主任一样。 果然,阎象又和往常一样了。 他面对袁术的提问他并不着急回答,而是站在原地仔细的思考着,在脑海中将各种情况都大概推演了一遍。 袁术也知道阎象的这个习惯,并不着急催他,就这么静静地等待着。 大概是一炷香的功夫后,阎象终于开口:“后将军当卓令孙坚歇兵,让其暂止攻伐董卓,并立刻置书于袁绍,同意与其联合共扶刘虞为帝。” 袁术皱起了眉头。 “为何?” 阎象耐心的为袁术解释道:“三刘以护君为名,占了大义,其真意是在关东诸君与董贼相争时谋利,值此时节,若是视宗亲联盟如无物,强行攻伐,若真导致天子有失,便正是给了刘氏诸宗室以借口,如此不但失了大义,还会为天下人所唾弃,因而不能强攻。” 袁术皱紧了眉:“未防成为众矢之的,便只能暂且退让了,是么?” “然也。” 袁术仰头看向天蓬,长叹道:“既是如此,那便派人去阳人县传讯,召孙坚兵马就地驻扎,不可妄动。” 阎象拱手道:“后将军英明,此事当歇兵于鲁阳,支持袁绍拥立刘虞之策,分化三刘!刘虞若果真称帝,则宗亲联盟便成了天下笑柄,对诸君再无掣肘,而亦能将大义引之于我方,届时诸军再行征伐雒阳,便是名正言顺、万无一失。” 阎象提出的建议非常符合目下的时境,且都是对袁术有利的计策。 可袁术的脸色不知为何却是越变越不好看。 那表情中所蕴藏的涵义,无法形容出来,也没人知道是什么原因…… 他的样子,仿佛是其内心正在忍受极大的痛苦,但他到底因为何事而受到煎熬,常人根本无法揣度。 阎行见状不由有些疑惑,自己莫不是说错了什么话了? 可自己刚才说的话,都很正常啊。 “将军缘何这般神态?莫非卑职适才所言有误,还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将军?” 袁术的嘴角露出一丝僵硬的笑容,摇头道:“先生多虑了,袁某只是身体略有不适,并无大碍,先生勿要多想……让孙坚暂时歇兵之事,就由先生去办,至于本初那边,袁某自行回书于他。” 阎象心中虽是疑惑,但袁术既然已经答应了,那便无甚大事了,随即拜辞离去。 阎象走后,袁术取过桌案上的一支刻有‘白马作’三字的笔,静静的盯了那支笔半晌,突然双手用力,竟是将那笔折成了两截。 随后,袁术将那两段笔的残身抛掷于地上。 袁术身后的甲士看在眼里,却也都没有吱声。 他们虽然不多嘴多舌,然此刻心中也都是略存疑虑。 不知后将军好端端的为何生气……适才阎主簿的话,他们并没有听出惹人生气的理由在哪啊? “后将军!末将请见。”门厅外一人高声求见。 听声音,袁术知道是他刚刚从军中提拔起来的校尉陈兰。 “进来。”袁术的语气依旧不愉。 陈兰进厅后,低头看了看地上那被支被折断的笔身,心中微微一颤……将军又发火了? 他小心地言道:“后将军,末将手下的军侯当值巡城,在南郊附近截住了一名荆州军的信使,他自称乃是襄阳校尉刘琦派来的,奉刘琦之命给后将军带来刘琦的手书一封。” 袁术皱了皱眉,喃喃道:“刘琦?哦,想起来了,是那刘景升之子,在南郡诛杀过宗贼的……那刘郎的书信何在?” 陈兰立时将一份缣帛呈上。 袁术打开缣帛,只看了几行后,脸上便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他将手中的缣帛放在桌案上,吩咐陈兰道:“汝好生招待那名信使,回头吾命人将南阳郡的符传予他,汝嘱咐他好生保管,务必带回去交给他家刘公子,就说袁某人在鲁阳静候。” 陈兰拱手应命。 但他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问道:“将军,为何让刘家的信使带咱南阳郡的符传?” 袁术略有些讥讽地道:“刘景升之子,要来鲁阳拜会某……呵呵,姓刘的老家伙诡诈心思甚多,老东西自己不敢出面,反倒是让自家儿子前来会吾?倒也算是奇事一桩。” 陈兰吃惊道:“刘表老儿遣子前来,所为何事?” “还能是什么事?他荆益两军想上雒阳,非得走我南阳郡不可,这是刘家在跟我示好,要袁某准其过境。” 陈兰闻言大喜过望:“后将军,此乃是天赐良机啊,若是荆益联军果真过南阳境,将军不妨派人切断他们的后方补给,然后由末将领一军袭扰其后,必可大获全胜,尽获其兵马辎重,如此一战可定那荆益联军!” 第七十八章 刘琦为使 陈兰虽是出身于鲁阳本地的豪强之族,但其秉性憨直,少读书,属于一勇之夫。 他敢打敢战,可唯独战略眼光非常短浅。 同族中人,便有人暗地取笑他曰:才疏学浅,堪为贼。 这样的人让他冲锋陷阵可以,但跟他谈论政治或是军机……那纯粹就是找气受。 他的话在袁术听来真是粗鄙不堪。 当下,就听袁术教育他道:“只谋一时者,不可谋一世!汝只顾着断其粮道,劫掠荆益两军的兵马钱粮,殊不知他们的盟书刚刚布告天下,可比王师!你劫的起吗?” “吾若是在这时节对宗亲出手,岂不是为天下人所唾弃?届时支持袁某的南阳与颍川士族,皆会背吾而去……这个中之利,是汝劫持的那点钱粮所能弥补的?” 陈兰听了袁术严厉的斥责,方才明白自己的想法太过浅薄了。 “是末将无知妄言了,还是后将军高瞻远瞩……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就这么让宗亲联军越南阳之境,怕是太便宜他们了?” 袁术闻言笑了。 那笑容中包含着深深的不屑,但显然并不是针对陈兰的。 “天下哪有那般多的白食?他们不是想护君么?不是想护汉护民么?如此大义之举,袁某自当支持……然吾南阳地界亦是缺粮少料,百姓两食不敷,他们既有这等仁心,若是不赠吾些粮秣,怕是说不过去的。” 陈兰明白了袁术的话中之意,赞叹道:“还是将军的见识高!” 袁术一想到可以坑荆益两军一次,脸上的表情变的颇为畅快,笑道:“汝去告知纪灵,卓其挑选一百精甲,待刘公子来日,就在鲁阳县府院中排列开来,以为震慑!吾倒是要看看,那平了南郡诸宗贼的刘郎,到底是有多大的胆略。” “唯!” …… 刘琦派人给袁术送完信后,便与贾龙等人商议接下来的对策。 刘琦安慰众人道:“我主动上门求见,袁术必不会不允,如今我荆益联军的盟书已经传布南部各郡,袁术必闻,纵然他心性毒辣,但值此特殊时节,怕也不敢轻易与我动手,公等无需担忧……” 蒯越的表情显得颇忧虑:“纵然袁术不会对少君不利,但恐其也不会轻易许诺让吾军越南阳之境……我知此人生性贪婪,怕是少不得索要好处。” 刘瑁问刘琦道:“贤侄儿,不知南郡那边,刘使君打算出多少钱粮疏通袁术?” 贾龙闻言抬头望天,假装没听见。 严颜,吴懿,赵韪,吴堀等益州军将校,则是各自低头,表情颇显尴尬。 刘瑁又耍小聪明了。 他这话表面上是关心刘琦,但其潜台词是把送买路钱的事,全都推给荆州一方。 什么叫南郡准备了多少钱粮?益州方面一个子都不出呗? 这界限划分的是真清楚啊。 蒯越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刘瑁……这小子着实是有乃父之风,特别是那无耻之行。 他爹当年在雒阳任太常时也这德行。 别看那时候刘焉掌管太学,但他跟那些容易惹事的太学生之间的关系却能划的清清楚楚,完全是达到了片叶不沾身的地步,一般人是做不到的。 刘琦假装听不出刘瑁话中深意,回道:“族叔放心,我一石粮都不会给袁术交的。” 这话一说出来,满座皆惊。 一点钱粮好处都不予袁术? 以袁术的为人他岂会同意己方借道? 刘琦看向张允,问道:“张司马,鲁阳那边的现况如何?” 张允忙道:“回禀公子,我军派往南阳的探子回报,袁术日前已经接到了从河北送来的书函,而公子派出的信使亦已抵达鲁阳,不出几日便可回返。” 刘琦心中有数了。 袁绍果然是给袁术送信了。 如无意外,袁绍找袁术,想办的应该就是那件事……他想拥立刘虞为帝。 历史上的袁绍,在起兵初期,便表现出了对少年天子刘协的蔑视之意,他公开表示疑刘协非刘宏亲子,质疑了刘协血统的纯正性。 随后,他以此为由,想拥立刘虞为帝,将汉室天下一分为二,划为东西两朝,将董卓所占据的政治优势拉到己方这一边来。 此举虽然悖逆,但也体现了袁绍的能耐。 董卓与袁绍相比,在这个时间段的优势只有两个,一个是西凉军善战,二个是他可用天子随意下诏。 可西凉军善战又能如何? 袁绍身后站着的,是盘根错节于汉朝数百年的士大夫集团,他们中的很多家族已延续数代,要多少资源都有,只要袁绍能够一直聚拢他们为其后盾,则钱、粮、兵将就会源源不绝。 董卓的西凉兵死一个少一个,袁绍却可以一直不停的补充战力,耗也耗死他。 所以只要想办法废了董卓手中的天子,袁绍就赢定了。 若是能拥戴刘虞为帝,号召关东诸郡守响应,则董卓的政治优势亦是荡然无存。 但刘虞若是称帝,所带来的坏影响,便是汉家天子不再只有一个,汉室威严更将一落千丈,届时天下大乱,时间一长,不知几人称王几人称帝。 但这和袁绍又有什么关系?那对他个人而言反而更好。 天子廉价,那刘氏宗亲也就都成了便宜货色,这天下间,最值钱的人还能是谁? 谁又有能力在刘氏王族威望尽失的时候,可聚拢天下士族之心,重立纲常? 非四世三公之袁门不可。 与原本的历史相比,即使护君联盟出现,成了阻碍袁绍和董卓两方的掣肘,但袁绍若是想破解这个局面,最为直接的办法,还是这一招。 立刘虞为帝。 你们这些宗亲不是要护君吗?如今你们的盟友中,出来一个称帝的,看你们这些宗亲还有何颜面狺狺狂吠? 不得不说,袁绍确实非常厉害。 但他独独算错了一个人。 那就是刘虞绝不会同意称帝。 袁绍聪明,刘虞也不傻,他是宗亲之中对汉室朝廷最为忠心的人,谁去做这种大逆不道之事,他都不会做。 这件事对于刘琦来说,就是可以拿出来大做文章的噱头。 让袁术心甘情愿让路的噱头。 “贾公,我此番去鲁阳,还请贾公与我军的黄汉升兵分两路,贾公率领益州军进驻于穰县附近,而我亦是会让黄汉升和文仲业两名司马,向新野县进发。” 贾龙没说话,只是转头看了看帅帐正中悬挂的那副简易皮图。 穰县位于南阳郡的治所宛县西南,距离宛县仅有百里之遥。 而新野则位于宛县的正南方。 新野距宛县是一百三十里,他和穰县一东一西,如同一对虎爪,由南向北的对宛县形成了一个钳扑之势。 贾龙颇为担忧的看向刘琦,道:“刘公子真打算这样做?” 刘琦正容道:“不错。” 益州军的吴懿向刘琦谏言道:“公子只身前往与袁术谈判,却让吾等对宛城呈胁迫之势,袁术若闻岂不震怒?此举恐将公子置于险地。” 荆州军方面,蒯越站出来为他们解释道:“诸公勿忧,我家公子此法,其实正是为了保护他自己不受袁术谋害。” 贾龙没想到蒯越居然会这样说,顿时来了兴趣:“愿闻先生高见。” 蒯越徐徐而言:“吾当年在雒阳,曾与袁术相善,知此人外表虽骄狂,实则却极善钻营小利,吾等若是进兵,则他以为这是我家刘使君之令,不以公子为重;若是我等畏畏缩缩,不敢有所动作,则袁术会认为我等顾忌公子安危,亦知公子乃荆楚之要人,似此反倒是不妙了。” 益州诸将闻言,这才恍然大悟。 刘瑁关心地问道:“贤侄儿此番前往鲁阳见袁术,打算带多少人马?五百可够?” 刘琦摇了摇头,笑道:“无需那么多人,我只领两名猛士足矣。” 刘瑁闻言愣住了。 这侄儿真是个疯子,去龙潭虎穴,居然只带两个人?这不是找死吗? 但刘瑁却没曾想过,若是对面果真就是龙潭虎穴,那领五百人去其实和领两个人去,结果也一样。 只不过是领两个人,还是领五百人去送死的问题。 况且在这种情况下,刘琦认为鲁阳城并无任何危险。 贾龙感慨赞道:“刘郎胆略何其足也!” 刘瑁听了贾龙这般说,心中颇不是滋味。 他在心中暗叹: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硬充门面去袁术那里当说客,怕是此番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贾龙这厮甚是可恶,当着许多人的面直接夸赞他这个荆州公子,却是不将吾这益州公子放在眼里了。 不知不觉间,刘瑁竟是对这个贤侄儿有了嫉妒之心。 刘琦感激道:“贾公过赞了,琦此番前往鲁阳,打算带两名猛士随身同往,吾思来想去,最合适的人选,莫过于前番在角力中表现颇勇武的魏延,以及贵军中的那位张队率,不知贾公可相借否?” 刘琦亲自前往鲁阳去见袁术,问贾龙借一个人,纵然这个张任已经被提拔成了贾龙的随侍,但出于同盟之谊,且当着两军这么多人的面,贾龙无论如何都无法拒绝。 他终归是大气之人,慨然应诺。 “此事易尔,公子想让张任随行,吾便让其与公子同去便是。” 第七十九章 刘郎颇豪横之气 几日后,袁术让刘琦的信使带回了入南阳境的竹节符传。 按道理来说,刘琦身为刘表麾下亲任的襄阳校尉,是可以凭刘表给他的官传在荆州境内随意走动的。 南阳郡隶属于荆州,按道理也应在这范围内。 但袁术霸占了南阳郡后,这些传统的规矩便统统被打破了。 荆州刺史下发的官传在袁术这里完全不好使,只有他以后将军之名开具的符传在南阳郡辖境才可使用。 按道理来说,袁术虽是后将军,位次上卿、金印紫绶……但终归是中央武职,以执掌典军师兵卫营为主,无权干预地方行政事务,除非在战时有天子的特别授命。 所以如今南阳郡由袁术所发出的一切政令,就名义而论,其实都是无效的,可以直接罢黜废除。 可惜,自打张咨死后,南阳郡守的位置空悬,无人有资格可以替袁术做这个主。 就是能做,也不敢做……没这个胆。 …… 持着符传一路向北,刘琦亲自去鲁阳见袁术。 南阳郡本是汉末第一大郡,下辖三十七县,户五十二万八千五百五十一,口二百四十三万九千六百一十八,乃东汉第一大郡。 光武帝是南阳蔡阳人,亦因此南阳被封为帝乡,属龙兴之地,这三十七县也是孕育名士大儒的人文荟萃之地,遍地皆豪门。 而且,南阳郡还是汉朝铁器的冶炼中心。 本应是最富庶繁华的地方,但刘琦带着魏延和张任一路向北,看到的景象却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一路向北,刘琦等人看到的是数不清的流民,那些人一个个衣衫褴褛,目光呆滞,拖儿带女,背包挑担。 抬头望去,好大的一队,放眼望去一眼看不到头。 而且听他们的口音,都不是北方口音,而是南阳本地人。 刘琦皱起眉头。 这些人不是因为战争而从司隶那边逃难来的,反倒是欲从南阳本土往南方跑的。 而往南方走,毫无疑问,过了汉水便是南郡的地界,那是刘表的领地。 “怎么会这样?” 张任满面疑惑,不解地道:“南阳郡不是天下第一大郡吗?不但繁荣昌盛,又有诸多大儒士族在此安居,如今又有袁术在,怎么还会有这么多的流民?” 张任的问题有人替他回答。 魏延是南阳郡义阳人,刚刚从这里奔往襄阳投军不久,自然是知晓这当中内情。 “袁术为了筹备军资,不修法度,以抄略为手段,奢姿无厌,多少百姓被他逼的走投无路,再待下去非得让袁术逼死不可!如今北方战事又多,不往南跑,还能去哪?” 张任长叹口气,道:“可是没有路引,这些流民怕是也难以越境。” 刘琦闻言道:“恐未必,益州境内的那些东州士,都是从外州举族迁移入蜀的,想来也未必都是有路引的?” 张任皱起了眉头,心中暗道确实如此。 魏延哼了哼:“若人少恐是难走,但如今南阳奔南而走之民,以三四十万计,便是各处县府的县吏全部出马,想要把这么多的人全都拦下,怕也是拦不住的,自古流民皆为视为洪水凶兽,各地县府挡撵都恐撵不走,如何还会去拦他们?” 张任听了这话,对刘琦道:“公子,咱们且往小路闪避一时,这些流民数量太多,跟他们对行,一个不好容易生出事端。” “善。” 三人避开大路,改行小道,一路上,刘琦的心中略有些忧虑。 三四十万的流民,突然间一股脑的全都涌入南郡,以襄阳目前的底子,能不能收纳的了这些人呢? 以刘表的为人,他断然是办不出驱逐百姓之事,但以南郡目下的库府储存和运行机制……不知其吞吐力是否能够养下这么多的人。 而今日的事只是一个开端,随着乱世的加剧,北方涌入荆州的流民,还会不断的增加。 对于今后的荆州来说,如何接纳并安置外来流民和士族,这需要一个成型的方案……在不损害基本盘的情况下,扩大荆州的吞吐力,能够长期的容纳这些北方的逃难人口。 这其中有土地,粮食产量,以及防止生产力过盛,增加就业等诸多复杂事项…… 而解决这些问题的根本,是经济运行的问题…… 唉,待上雒之行后再行解决。 一县又一县,过朝阳、新野、安众、涅阳、宛城、西鄂、雉县……再往北翻越雉衡山脉,刘琦等人抵达了鲁阳县。 鲁阳县并非是南阳郡的治所,只因其地在南郡北境,离孙坚屯兵的阳人县约一百余里之地,在这里为孙坚供应粮草非常的方便,因而袁术便在此屯兵。 在鲁阳城的城门下,刘琦仰头看向那并不高大的土墙,心中不免感慨。 算上今日见到的鲁阳县,此番横越南阳郡境,已算是路过了八座城池了。 按道理来说,这些城池……应该都是他刘家的? 可惜却被袁术硬生生的分离了出去。 我早晚要拿回来! “少君,所思何事?”魏延在旁边问刘琦道。 刘琦并没有正面回答。 他一挥马鞭子,豪言道:“稍后见了袁术,咱们虽只有三人,却也不堪堕了气势。” 魏延:“诺!” 张任亦道:“刘公子放心,益州军士,虽死也不会折了自家威风!” “好,进城!” …… 袁术看起来三十五六岁,比刘表年轻了许多,若是论及相貌,他确属上佳。 就这个时代的审美观来说,袁术足可称之为英气勃发。 袁术接见刘琦的时候,身着玄甲,腰配宽剑。 他高坐于厅上,手持酒爵自酌自饮,而厅堂一直排到院落,两旁尽是甲士林立,那些人手持兵刃,各个横眉冷目,严肃而整齐,杀气逼人。 虽不是刀斧手,但其锋芒却远胜刀斧手。 袁术身边站着一名壮汉,满面虬须,一脸横肉,身材高大壮硕……以刘琦的揣度,那人最少要有两百多斤。 在粮食产量相对极低的汉末,能吃成这个体型的,绝对是凤毛麟角。 从府门到正厅,刘琦估计最少有一百名甲士列阵,那阴森森的气势一点一点的冲击着三人的内心。 那种威压是无形的,是通过这些甲士的装束、行为、目光、表情、气势等各方面,一点一点的通过三人的感观,在他们心中逐渐积压起来的。 没有准备或是心志不够坚定的人,见了这阵势,很容易就被诓的惊慌失措。 魏延和张任,跟在刘琦身边,环顾着这般阵势,饶是他们有皆豪雄之士,看了这阵势也不免心惊。 “这是来者不善啊。”魏延喃喃嘀咕道。 刘琦淡淡回答:“你才是来者。” 他心里明白,这是袁术在给自己的下马威。 不过这倒也是好事,说明袁术是有心要跟自己谈判。 只要他肯谈,一切都好说。 “害怕么?”刘琦一边走,一边转头问张任和魏延。 张任毕竟年纪长些,颇有些定力:“大丈夫自投身于疆场,便当不畏生死,有甚惧哉?” 魏延道:“某也一样。” 刘琦赞赏地点了点头:“不怕那就好,记住,既然是男人,就不要怕死,便是真死了,那也要死的轰轰烈烈……当然,我们都不会死的。” 刘琦这个人,有两个长处。 一个是他善于演戏,初入荆州定宗贼,他靠的就是这个。 还有一个就是他曾经认真的思考过死亡,也曾在穿越前真正的经历过死亡。 在这个世界里,他是唯一一个经历过死亡却还活着的人。 虽然不符合逻辑,但他这个穿越者就是这样的一个特殊存在。 思考过死亡和经历过死亡的人,和常人不一样的,他拥有远胜常人的坚定的心志。 不能说是大彻大悟,但至少作为生物而言,那种与生俱来的怕死的本性,在心理层面中被减弱了不少。 因为经历过死亡,刘琦懂得什么才是真正的向死而生,不是别人嘴上随意说说的那种。 所以,当他向着魏延和张任报以微笑的时候,他那不似作伪的笑容,竟然给予了这两人莫大的安慰。 不论魏延和张任的武技有多高,但刘琦才是他们三人中首脑。 首脑若淡定自若,他二人自然也当信心百倍。 若为首之人惊慌恐惧,他二人的气势和信心自然也会大幅度的动摇。 从府门到厅堂的这百步的距离,三人心境的起伏波动随着每一步的踏出收回,都会产生不同变化。 但最终,他们还是克服了。 当他们站在袁术面前的时候,适才所有的心理变化都最终都趋于淡定。 刘琦面含微笑的看着袁术,在他的脸上看不出恐惧。 魏延和张任则是表情肃整,紧紧的守护在刘琦身边,那样子似是在说:谁人敢对刘公子无礼,吾等必手刃之! 三人的状态自然是落在了持爵饮酒的袁术眼里。 袁术面上虽不露声色,实则心中却暗惊。 不想此子竟有这般胆气! 袁术眯起眼睛,认真地打量了刘琦一会。 刘琦也直视袁术,目光平静,并不躲闪退让。 少时,终听袁术缓缓开口,赞叹道:“不想刘郎竟颇豪横之气也。” 第八十章 与袁术的辩论 “刘琦见过后将军。” 鲁阳县府的正厅之内,袁术高坐堂上,持久自饮,而刘琦则无恐无惧,对袁术坦然见礼。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非常自然,就好像在问候自家的邻居一般。 袁术盯着他打量了好一会后,方才放下了手中的酒爵,挺直了腰背,摸着自己修饰整齐的胡须,摆出他后将军的气势。 “汝便是刘伯瑜?”袁术缓缓开口。 “正是。” “年几何?” “一十八岁。” “呵呵,居然这般年轻,分明还是个孩子。” 说到这,就见袁术转头看向身边那个如同熊罴一般的甲士,问道:“纪校尉,当年汝随吾在雒阳时,可还记得北军中侯景升兄否?” 那熊罴大汉是袁术麾下的校尉纪灵,兖州人,昔日乃是雒阳虎贲军中的锐士。 袁术就任虎贲中郎将期间,纪灵便被袁术提拔,委任为亲,后随袁术一同离开了雒阳。 纪灵瞪着一双铜铃大眼,嗓音如雷:“后将军莫怪,将军口中所言之人,末将不曾记得。” 袁术呵呵笑道:“唉,想当初,吾与景升兄同在何大将军麾下做事,也算是风光一时,如今一晃经年,汝等小辈却也这般大了。” 刘琦只是淡淡的微笑。 袁术先是问纪灵是否记得刘表,对方说不记得,摆明了他是借此事来贬低刘表在雒阳城中没什么影响力。 然后又陈述了袁术自己当年和刘表一同在何进帐下的往事,这是在刘琦面前彰显自己的资历辈分。 看来为了迎接自己,这位后将军事先也做了不少功课。 刘琦长叹口气,感慨道:“只可惜何大将军已经过世,不然袁公与严君,此刻或许依旧风光于雒阳。” 袁术是聪慧之人,如何听不懂刘琦话中暗指的‘过气’之意。 他的眼中闪出一丝厉色。 “听闻景升兄到任荆州数月,颇不顺?” 刘琦回道:“袁公差矣,严君自掌荆州,诸事皆利,何来不顺一说?” 袁术哈哈一笑,道:“不尽然?荆南蛮夷未定,桂阳张羡未平,七郡之中,唯有南郡与江夏郡可供景升兄驱使,却也要时刻顾忌蔡、蒯两族之利,何来诸事皆利一说?” 刘琦冷静的反击道:“后将军所闻略有不实,严君自至荆楚,先除宗贼五十五家,后斩张虎陈生于襄阳阵前,纳黄祖苏飞于江夏之地,收蔡蒯诸族以为臂助,联合大司马、阳城侯为荆楚外盟,可谓天时地利任何俱在,南郡百姓无不感激严君宽厚仁政,可谓民心归附、上下一心,谅荆南区区张羡之流,又何足道哉?” 袁术哼了一哼:“此言怕是太过。” 刘琦不急不缓地道:“琦安敢诓骗后将军,严君坐守荆州纳四方士,刘琦此来鲁阳,一路上,还看到不少的百姓南下前往投奔呢。” 袁术闻言不由一窒。 袁术身边,纪灵勃然大怒,喝道:“竖子安敢放肆!” 刘琦身后的张任高呼:“匹夫,汝才放肆!” 纪灵怒目看向张任,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相撞,似乎都能激出火花。 袁术挥了挥手,示意纪灵不要失了礼数。 刘琦转头,假装喝斥道:“后将军在此,汝怎敢无礼?” 但他说这话的时候,却迅速的冲着张任眨了下眼睛,以示赞许。 刘琦转头对袁术施礼道:“刘琦驭下不严,还请袁公勿怪。” 袁术摆摆手:“都是军旅中人,脾气耿直,无妨。” 说罢,他又特意打量了一下刘琦身后的张任和魏延。 虽然年轻,但在这百名甲士林立的厅堂内,却皆无惧色,笔直的站在刘琦身后,气势毫不输于己方的人。 袁术赞叹道:“刘郎得人。” “将军谬赞了。” 袁术突然将身体向前倾斜了一下,道:“侄儿可知,前两日,益州兵将和荆州兵将分别临境于穰城与新野,整军演武,不知所为何意……敢问侄儿,刘景升便真如贤侄口中那般英明,那他难道仅仅只会恩泽于南郡江夏的百万之民,却独独不顾及汝之性命么?” 果然,贾龙和黄忠已经按照事前的约定,将兵马陈列于南阳郡境了。 刘琦施了一礼,郑重道:“严君对琦,自是关爱,然严君忠于大汉,忠于天子,护君之盟更是关乎天下安危,休道亡刘琦一人,便是亡山阳刘氏一门,又有何惜哉?” 袁术深深的吸了口气,他望向刘琦的目光中,适才的那股蔑视之意终于尽去。 好小子,竟是这般的从容有度,镇定自若。 袁术虽然性格骄纵,却也比较欣赏有能力有胆气的人物。 他自己年轻时,就是以侠气出名的。 “景升兄得子如此,复有何求?” 刘琦看出了袁术对自己态度的变化,便也给了他一个台阶。 “袁公,我等刘氏护君,乃是顺应天意,后将军出自望族之门,为天下士人之表率,如何会擅杀刘琦一介小辈以寒天下人心?……若是袁绍,可能会干出这等拙劣之事,但后将军乃宣父侯嫡子,岂是那些庶出之辈所能比肩的?” 刘琦此一番话中……特别是最后一句,犹如画龙点睛,正中袁术之要害。 袁术仰头哈哈大笑。 那笑声中的快慰一听就不是装的,完完全全的出自其真心实意。 厅堂内的甲士们都很好奇,那刘琦到底说了什么话,竟能让后将军这般快慰? 刘琦的嘴角挂起了一丝微笑。 果然没猜错,袁术心中的疮疤,其实不是董卓,不是护君联盟,更不是刘表…… 而是袁绍。 如此,事情就好办多了。 笑完之后,却见袁术站起身来,对那些甲士道:“尔等退下……来人,置酒布宴,袁某亲自为刘公子接风洗尘。” 这画风变化的有点太快了,快的让场中所有的人都觉得有些不明所以。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这怎么突然就要开喝了? 除了刘琦,谁也琢磨不明白后将军的笑点究竟在哪里。 那刘郎适才说了什么好笑的事么? 稍后,酒宴所需皆置办齐备,袁术坐于上堂,下方厅堂内左右赴席之人,皆是袁术的亲信,而魏延和张任则侍立于刘琦身后。 “景升兄得子啊!” 袁术感慨地看着刘琦,叹息道:“也不知袁某那孩儿几年之后,是否也能有刘郎一般的胆识气魄。” 刘琦举起酒爵,向袁术敬酒道:“袁公海内人望,受四方敬仰,令郎今后也定是人中之杰,袁公又何必自疑呢?” 袁术哈哈大笑,满饮了爵中酒。 “若袁某没猜错,侄儿此番来鲁阳,是想借南阳之道,北上雒阳?” 刘琦擦了擦嘴,道:“果然是什么事都瞒不过袁公,袁公等郡守与董卓已是几番交锋,董卓此人虽为凶恶之首,但诸公结盟强攻硬打,似多有不妥,若是将董卓逼的急了,不顾后果的伤了陛下,汉家天下岂不纷乱?吾等宗亲为天下计,联合上雒,以保天子安危,若袁公肯借道于我军,实乃有大功于汉室,有大德于天下,亦不负袁家四世三公之名望。” 袁术满面笑容,道:“此事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吾南阳郡现也有件难事,想请景升兄帮忙,此事若成,这道必可借的。” “袁公有何条件?” “唉,吾南阳郡为报国除贼,与董卓几番鏖战,缺兵少粮,入不敷出,目下宛县仓敖粮秣仅够前线兵马支撑三月,吾意问景升兄借粮三十万斛,以为周转,不知景升兄那边可能允否?” 刘琦的身后,魏延和张任听了这话,身体皆有些轻晃。 三十万斛?! 刘琦的表情没有变化,只是很直接地道:“唉!真是巧了,南郡现在也是缺少粮秣,刘琦此来见袁公,还想代严君向袁公请借粮秣三十万石呢,哪想袁公竟也是这般的拮据。” 袁术麾下的那些亲信们心中颇惊异。 姓刘的如何也借粮? 袁术的脸色变的有些不太好看了。 这小子的话,委实不中听啊。 他若是与自己讲讲价,砍砍借粮的数量,袁术倒是还能接受,那代表刘琦嫌自己借三十万斛太多了,想少借些,但终归还是肯借。 可如今他张口反向自己借粮,这是明摆着告诉自己,南郡目下一粒粮食都没有,根本就不可能借给他! 这是赤裸裸的拒绝啊! 第八十一章 嫡庶之恨 袁术的脸色变得有些阴霾,他的两道目光犹如两柄利箭,狠狠的射在刘琦身上。 厅中的气氛骤然间变得有些冰冷,气氛颇是尴尬。 就连刘琦身后的张任和魏延都感觉到了有些不太对劲。 袁术的右手边,却有他治下的主簿阎象见气氛颇不对劲,忙道:“公子代刘使君前来借道,当是有示好之意,可吾主与刘使君借粮,公子却一斛不与,这恐非相善之道?” 阎象的智慧和城府非一般人可比,他话里话外,是在给刘琦和袁术台阶下,缓和气氛,同时也是在提点刘琦,你们既然是来借路的,但却一毛不拔,是不是有些不太合规矩? 既是有求于人,那就要出些血才是。 但很可惜,阎象错估了刘琦。 刘公子就是不肯下这个台阶。 “南阳郡与南郡皆隶属荆州,本为一体,袁公代南阳郡借粮,严君本当应允,只是今年南郡之地也多遭动乱,仓敖已是入不敷出,恐难再借粮与袁公了。” 袁术冷笑一声,出言逼迫:“景升不予吾粮,可也!至不济,袁某择日亲自率兵去襄阳取粮就是了。” 刘琦身后的魏延闻言大怒,他眉目紧皱,双眸紧紧地盯着袁术,似都要喷出火来。 纪灵似乎观察到了魏延的变化,亦是对其怒目而视。 刘琦不急不缓地道:“袁公尊驾莅临之日,严君自当设五万旌旗相迎。” 袁术闻言怒气上涌,刚要发作,却听刘琦又一字一顿的补充了一句:“可叹名门世家,不予人相善,空让庶子称雄。” 阎象一听这话,顿时吓得一激灵。 这刘公子怎么这般胆大,当着袁术的面,居然敢称呼他为竖子? 这不是找死么? 阎象生怕袁术一时火大,砍了刘琦,那这麻烦可就真的惹大了。 毕竟刘琦是代表宗亲之盟来的,袁术若真是动了他,那就等于将刘姓宗族全都逼到了己方的对立面,而对天下人而言,袁术也是将自己放置在了众矢之的上。 若后将军当真发怒,自己便是死谏也要保下刘琦。 阎象汗如雨下,转眼看向袁术,却发现他适才阴霾的表情全都没有了,望向刘琦的表情竟是满满的诧异之色。 阎象见状,心中不由惊奇。 一向性格倨傲的后将军,今日被一小辈当众羞辱,如何竟是不怒反惊呢? 这有些不合乎常理。 刘琦笑看袁术。 他相信在座诸人中,无论谁听不出他那句话中的一语双关,袁术也一定能听的出来。 他说的是庶子,而非竖子。 从后世来的刘琦,知道人类是有潜意识的。 人脑接受信息的方式分为有意识和无意识接收这两种方式,每天都会受到不同程度有形或无形的刺激,引起注意而产生不同程度的反应,有意识接收是人脑对于周边事物的刺激有知觉地接收信息;而无意识接收是人脑对于周边事物的刺激不知不觉地接收。 这就是所谓的潜意识。 而刘琦知道,历史上的袁术和袁绍兄弟不睦的程度已经接近仇人的范畴。 按时间算,在不久之后,爆发了以袁氏两兄弟为中心的一场牧守鏖战,范围波及南北。 刘琦相信,袁术的潜意识里,会经常有意无意的会想到袁绍是他的竞争对手,并在心中对关于袁绍的事都极为敏感。 以袁术骄横的性格,庶子袁绍的不断坐大对他而言,就如同一个魔咒,日日困扰于他。 可袁门之中,除了袁绍和袁术之外,知名之士尚有袁基、袁遗、袁胤、袁叙等人,为何独独这两人不睦? 追其根本,还是因袁绍身为庶子,却已凌驾于袁术之上。 这对身为嫡子的袁术而言,在其内心中是绝对无法接受的。 可眼下的时局,是以袁氏兄弟为基石,连纵各路刺史郡守对抗董卓,在这种关键时刻,袁氏兄弟之间的不睦就在心中一直压着,即使偶有表露,在外人看来不过是普通的不和而已,不足为虑。 这也是阎象等人一直没有探究明白的,袁术内心深处最为焦虑之所在。 目下,只有刘琦这个后世人才知道,袁家兄弟对于彼此的态度,早就不是简单的不睦。 根据他们明年的表现来分析,袁家兄弟……至少袁术对袁绍,已经达到了妒火中烧引发仇恨的地步。 …… 袁术深吸口气,对刘琦的话不置可否,接下来的酒宴他很少说话,只是心不在焉的应付刘琦,而且他也没再继续提出向刘琦索要粮秣的事。 刘琦心里明白,袁术心中的仇恨一直隐藏着,如今这股潜意识骤然被自己挖掘出来,他需要一个消化的过程。 他也相信,相比于那些粮秣,自己手里有更令他感兴趣的事情。 “刘郎远来鲁阳,一路劳顿,且回驿馆休息,借道之事,容吾细细思之。” 刘琦站起身,对袁术额首道:“多谢袁公,琦便先行告退了……刘琦有一件事,事关适才之所言,可助袁公解心中之惑。” 袁术眯起了眼睛,寻思半晌道:“刘郎且先去,待袁某思虑清楚之后,再与公子详谈。” …… 待刘琦走后,陈兰随问袁术道:“后将军,刘家小儿对将军这般无礼,竟敢当面知乎将军为、为那、那……” 竖子两个字,他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袁术却不以为意,道:“区区小事而已。” 在场众人不由都愣住了。 这也算是小事? 当然,诸人中也并非有完全听不出来个中蹊跷的,诸如杨弘、韩胤等一些平日里善于揣摩袁术心思的人,多少听出了一些刘琦话中的端倪。 袁术思虑了一会,突然问韩胤道:“给袁本初的书信,可以已经送出去了?” 韩胤急忙起身,道:“回禀后将军,将军吩咐卑下的事,卑职已经拟好了回书,派人昼夜不停北上去送,想来如今已是进入冀州之境。” 袁术满意的点了点头,道:“甚好。” 阎象闻言,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丝紧张感。 “后将军送什么书信于袁绍?象如何不知?” 袁术微微一笑:“主簿诸事繁忙,还担着替孙文台筹备粮草的重任,区区小事,术不忍叨扰主簿,便自行做主了……回绝了袁绍之邀。” 阎象闻言大惊:“后将军回了袁绍之请?如此两家岂不有隙?届时袁绍记恨将军,可当如何?” 袁术的眸中骤然迸出凶光,他没有当面直说,但潜意识里的那个声音,又再次在脑海中响起。 记恨我?他配么? 第八十二章 劝尔等为将 刘琦,魏延,张任去了鲁阳的驿舍休息。 刘琦的心情还是比较轻松的,也放得开,进了驿舍内也不闲着,便换上了劲装,让魏延陪他在院中进行角力。 身逢乱世,刘琦对自己的身体素质和武技也有一定的要求,他不求自己能够勇不可当,但求在关键时刻也要能保护自己才行。 这段时间以来,他向黄忠请教了弓箭和御马之术。 几个月下来,刘琦的骑射倒是颇有进境。 如今他又开始和魏延练习角力,用以增强身体素质和力量强度。 但很显然,魏延并不敢和刘琦进行真正的比试。 他只是尽自己所能小心的与刘琦周旋,力争不伤害到刘琦。 两人练了一会后,刘琦就已经是浑身大汗了。 他挥手道:“手段真高,唉,让了我这么久,怕也是身心俱疲?” 魏延急忙道:“卑职可未让公子。” 刘琦闻言笑了。 他可没自大到认为自己能和魏延角力成平手的地步。 “等哪天我再练几年,你再言未曾相让。”刘琦拿起一块方巾,一边擦汗一边笑道。 张任站在一旁观摩,见刘琦和魏延练完了,随走过来向他请教道:“在下有一事不明,想向公子请教。” 刘琦放下了方巾,道:“张队率是想问适才与袁术洽谈之事?” 张任点头道:“袁术适才问公子借粮,公子不允,还出言不逊,袁术为何不惩治公子,反倒是好言相劝,让我等来驿舍内等侯?” 刘琦伸手招呼魏延,让他们两人都站到自己面前,解释道:“因为我并没有出言讽刺袁术,我口中所谓之‘庶子’乃是嫡庶之庶,袁术自是能听的明白。” 张任奇道:“公子到底知道袁术什么秘密,竟能让袁术这般相让?” 刘琦微微一笑,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吾且将袁绍和袁术之间的事告知于尔等。” 待刘琦将个中之事与张任和魏延讲明之后,二人方才恍然而悟。 他二人非士族中人,对袁氏兄弟之间不和的事自然是不清楚的,如今听了刘琦的解释,仿佛人生被推开了一扇窗,又看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原来,名震天下的四世三公中人,也有这样的琐碎争斗,勾心斗角,也有像是袁术这般的小肚鸡肠。 以他们两人的身份,这些事情,自然是不会有人跟他们说的。 刘琦让他们两人各自消化了一会,又开口道:“在某眼中,汝等皆为大将之才,若肯勤学,日后皆可独当一面,今日告知你们袁氏兄弟之事,不为其他,只为让你们明白,凡兵之动,知敌之主,知敌之将,而后可以动于险,为将之道,当先治心。” 魏延苦笑道:“我和张兄这等身份军阶,麾下不过统御数十人,又谈何为将之道?” 刘琦正色道:“你若是这么说,那就让我太失望了,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你魏延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张任亦不过二十出头,只要肯学肯做,日后定当大有可为,难道在我的麾下,还会埋没了真人才不成?虽然你们目下仅是队率之职,但我却希望你们以一军主将的标准去要求自己,这一片苦心,你们两人可明白?” 魏延闻之大喜过望,随即抱拳:“多谢公子指点!” 张任也是心情激荡。 他从打入军开始,还是第一次有人当面对他说,他日后可能会成为一军主将。 张任对着刘琦一拱手,方要称谢,却听刘琦对他道: “张队率虽非我荆楚中人,不归刘某统管,但我相信,阁下在蜀中,早晚也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器!” 张任的嘴张着,适才想说的话,此刻竟然是说不出了。 他的心情不知为何,骤然间变的憋闷了起来。 …… 刘琦在驿舍内休养了两日,但袁术这期间却一直没闲着。 他这两日一直在思索应该如何回复刘琦。 阎象也一直请求袁术不要意气用事,当与袁绍一起推举刘虞称帝,二袁联手,则天下大势早晚可定。 但袁术就是不答应。 他也知道,若是能够成功的将刘虞推上地位,刘氏的护君联盟便算是瓦解了,其大义之名不复存在。 董卓亦不在占据政治优势,届时袁氏和董卓手中皆有汉室天子,而天下士族皆向袁门,又有谁会站在董卓一面? 大势必定。 道理他都懂,可袁术就是不甘心。 关东诸郡守之盟,袁绍被诸多郡守所共同推举,成了盟主,反观他袁术,袁氏嫡出,又是重号将军,可居然不曾被拥戴上盟主之位,如今还要听命于那小妾之子? 若袁绍再拥护刘虞成功,那自己这辈子,岂不是一直要被这家奴骑在脖子上? 就算袁绍被过继给了左中郎将的袁成,但终归是庶子出身,袁术承袭袁逢家业,袁逢乃是朝廷三老,论承袭族中资源,袁术依旧远在袁绍之上,凭什么要输给他? 换成别人或许觉得没什么,都是一族中人,谁混好了对家族都有利,何必如此? 但对于袁术来说,这是他心中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是一道坎。 心理上的坎,想要迈过去,是非常难的。 有的人甚至是耗费一生,也过不了心中的那道关卡。 …… 这两天,袁术也在思索刘琦那天话中的隐含之意。 他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这小子当真知晓袁某在想什么? 不应该啊,袁某与他初次相识,他如何会知晓袁某对本初之恨?毕竟自己和本初的关系,在表面上还是过得去的…… 是了!应是刘景升在雒阳时,暗中查到了些什么,知晓了我与本初不睦,如今却指使他儿子前来诓吾…… 不过,就算是尔等知晓我心思又能如何? 不过是一个宗亲之盟,难道还能左右某与本初的较量不成? …… 袁术正神思不属,突见他麾下的校尉雷薄匆匆而来。 “后将军,叶县那边来信,有一支约有两千人的队伍,从兖豫方向行至叶县东境,似有南下之意,那些人没有路引,意图偷偷过境,叶县县令派人向将军请令,此事该如何处置?” “两千人众南下?”袁术皱起了眉头,问道:“可是流民?” 雷薄摇头道:“叶县县令派人去打探了,那两千人不是流民,亦非流寇,乃是从兖州乘氏县举族迁移的,领头者乃是当地豪强李乾并其从子李典,此番南下是欲往南郡投效刘表的!” “什么?”袁术闻言顿时变色。 “乘氏之众,居然横跨豫州两州之地,只是为了去荆州投刘表?为何?难道这天下除了他刘景升,各镇便再无人能让那李氏豪强报效了不成?” 雷薄沉默了一会,方才道:“将军,依末将思之,眼下宗亲护君的盟书传遍天下,刘氏宗亲声望大涨,方才引四方豪杰纷纷前往报效?” 袁术闻言皱起了眉头。 “宗亲之盟,竟有这般影响?” 雷薄叹息道:“除此之外,末将实想不到其他原因。” 袁术站起身,开始在厅堂内转圈。 他隐隐的意识到了这些刘氏宗亲此番结盟,其影响力和号召力似乎远超自己的想象。 或许,自己前番有些看扁他们了…… 看起来,应该和那刘琦好好谈谈。 “雷薄。” “在。” “你亲自去驿舍,替袁某请刘郎来县府,切记要要生相待,不可失了礼数,知道么?” “诺!” …… 李典在这个时候率领族中食客前往南郡投效,自然不是巧合。 他是事先得到了刘琦的通知,故意大张旗鼓的走颍川边境,直奔南阳而来。 他不怕袁术派人拦他,因为他在叶县周边晃一圈后,就会返回颍川,从豫州汝南境内直去江夏。 大不了绕个远而已。 豫州刺史孔伷是陈留系名士,不过其人虽任刺史,却只是善于清谈,嘘枯吹生之辈,任期很短,并没有能力控制住豫州各郡,再加上何仪、刘辟、黄邵、何曼等黄巾渠帅在汝、颍之地兴风作浪,因而李典等人想要从其管辖之地过境,并不困难。 李典这波虚虚实实的操作,是为了从侧面的角度向袁术展示护君联盟的影响力,让他对刘氏宗亲的影响力有更深的了解。 刘琦办事,从不着急。 一蹴而就的事只会在传说中出现,想要跟袁术这样的大佬在不受损失的情况下达成一致,必须要一步一步稳稳的走,从细微之处去瓦解他心中的疑虑…… 最后,在适当的时候,再给予其内心深处的疮疤以最重的一击。 刘琦估计,那个时候,差不多就快要到来了。 第八十三章 无解的时间差 “刘公子,末将奉后将军之命,特来请公子过府一叙,还请公子收拾一下,随末将同往。”雷薄抵达了驿舍,邀请刘琦同他一起往鲁阳县府。 刘琦心中大致估算了一下时间。 嗯,差不多了,近三天的时间,袁术也应该想明白自己究竟是想要什么了。 当一个人面临人生关口的选择的时候,他的大脑因为权衡利弊,一时间不能下定正确的决断是很正常的。 但人在面对危机时,心理建设还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不断健全完善,所以刘琦觉得这几天的时间,内心几番天人交战的袁术,一定已经开始动摇了。 而自己今日就要给他打上最后一针催化剂。 “雷校尉稍后,琦去换身衣服,便随校尉一同前往见袁公。” “公子请自便,雷薄在外等候。” 雷薄临行之前,得了袁术之令,因而对刘琦分外客气,便在驿舍等候。 刘琦回了驿舍的房间内,招来了张任和魏延,决定留张任在驿舍内等候,他自领魏延前去见袁术。 张任虽也想跟刘琦去,但刘琦已经发话,他也没有办法。 其实他现在心中挺酸楚的…… 自己若是和魏延一样,是荆州人,或许就可以和刘琦一同参与其中了? 其实张任想的没错。 不带张任的理由很简单,今天刘琦要跟袁术谈的事情,不可让益州军中人知晓。 …… 二人收拾妥当,打扮整齐,便随即与雷薄一同前往鲁阳县府。 与人谈判的时候,收拾仪容是刘琦前世的时候就养成的习惯。 不是说一定要把自己打扮的有多俊,而是人在整体进行梳洗之后,会有一个全新的精神状态,自信心也会因为仪容的整洁而有所增长。 精神气的力量很强大,以最佳的状态去进行谈判,则可取得最好的效果,十拿九稳。 二人随同雷薄来到了县府,袁术已经在厅堂等候。 而他的身边此刻并无闲杂人,只有纪灵在旁护持。 刘琦坐下之后,便见袁术冲着雷薄挥了挥手,道:“汝且下去。” 雷薄一见袁术只是留下纪灵在侧,却不让自己在旁听,心中多少有些不太是滋味,但却也没有办法。 他冲着袁术拱了拱手,道:“末将先行告退。” 待雷薄退下去之后,袁术方才看向刘琦,道:“有劳刘郎在此侯吾三日。” 刘琦谦谨道:“袁公是干大事的人,日理万机,俗务缠身,刘琦等了三日便等三日,况且这三日来,袁公也是好酒好饭的招待于某,刘琦心里甚是感激。” 袁术笑道:“景升兄好福气,竟有这般佳儿。” 顿了顿,便听袁术又道:“那日刘郎与吾所言之事,因在场闲杂之人太多,不便深言,故特于今日专请刘郎至此深谈之。” 刘琦拱手道:“刘琦也想与袁公详谈一件大事,只是……” 说到这,刘琦停住了话头,看了看袁术身后的纪灵。 袁术道:“纪校尉自袁某掌管虎贲军始,便是袁某的心腹之人,不同旁人,刘郎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于是乎,刘琦开始出招了。 “琦在襄阳之时,曾听严君言,汝南袁氏,四世三公,乃天下士族表率,袁公乃宣父侯嫡子,理应撑起袁氏门楣,引天下士人扶保汉室,成就青史留名之大业,如何……” 说到这,刘琦顿了顿,没有继续言语。 袁术长叹口气:“有话直说便是。” “如何反倒是让庶子称雄骑于头上,成了讨董之盟主?” 袁术深深的吸了口气,伸出手掌,重重的一拍桌案。 手掌拍击桌案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纪灵以为袁术生刘琦的气,怒吼道:“小儿休要放肆!” 魏延回敬道:“公几番无礼,未免太过!” 纪灵怒气冲冲的看向魏延,眼前这小子已经连续两此对他不敬了。 今日说什么也要好好收拾他一下。 这时,却听袁术淡淡道:“纪校尉,不得无礼,刘公子乃吾贵客也。” 纪灵一听袁术的语气平静,并不似真的恼火了,低头不吭声了。 袁术再次看向刘琦,道:“不想这天下知我心者,竟是景升兄与刘郎……唉,想当年在雒阳之时,吾与景升虽少交集,但彼此却能神交至此,着实难得。” 刘琦心中不由哂笑。 你是真自恋啊,刘表在雒阳的时候,哪有时间天天研究你?弄的好像全天下的人都在关注你一样,心里没点逼数么? 刘琦淡淡道:“袁公此言是也,严君也是替袁公深感不值……严君曾对我眼,论出身,论才能,论授官之高低,袁公皆在袁绍之上,如何反倒是让他成了关东盟主?” 袁术咬紧牙关,恨道:“袁某亦是不知为何……那桥瑁、刘岱、张邈、韩馥、王匡、张超诸人,皆以那庶子马首是瞻,全然不将我这袁氏嫡出放在眼里,便是我那几个同族兄弟,对袁绍亦颇看好!” 说到这,便见袁术重重的一拍桌案:“这些人不跟随吾,反倒是去随吾族中家奴,可笑之极!” 刘琦一个劲的点头,口中言:“对,对,太对了。” 但他心中想的是……还是从你自己身上找找毛病,论及身份血统,你或许是比袁绍优秀,但在处世方面,你一定是比他差了好几个等级,才会落到今日这个局面。 但话肯定不能这么说。 “严君在荆州时,也曾与我说,袁本初虚荣好美言,尝逞口舌之利,实无真才实学,当初若非他向何大将军进言让董卓入京,如今的汉室,绝不会受此大难。” 袁术闻言,顿时精神一振,如同找到了知音:“正是!正是!若非吾袁氏家奴,董卓焉能张狂?” 与一个人拉近关系的最快途径,无异于和他就一个他最在意的话题上产生共鸣。 而经过刘琦分析,他跟袁术能够产生共鸣的方式,毫无疑问只有一个。 那就是把袁绍骂的狗血喷头!邀请袁术一起日了他祖宗十八代。 嗯……好像不行,袁绍和袁术是一个祖宗,骂袁绍本人可以,但若邀请袁术日他自己的祖宗,袁术应该是不会答应的。 又与袁术喷了一会袁绍,刘琦开始转变话锋:“其实刘琦此来,除了想向袁公借道之外,还想以宗亲之名义,协助袁公扭转眼下的形势,毕竟在严君眼中,袁公才是袁门栋梁,亦是天下士族门阀之表率。” 袁术奇道:“刘郎打算如何?” 刘琦并不着急向袁术阐述自己的意见,而是先询问他:“敢问袁公,不知袁绍近日可曾写信,暗中邀袁公支持他,一同拥立大司马为帝?” 袁术闻言大惊。 拥立刘虞为帝,是袁绍刚刚才议定出来的! 此事袁绍暗中通知的刺史郡守亦是不多,因为事情还未有定论,因此尚未公布天下……就袁术了解,知道此事的人屈指可数。 刘琦如何会知道的? 刘琦身为穿越者,当然会知道! 同时他知道的还不仅仅限于这一件事。 看着袁术惊疑不定的表情,刘琦知道自己的猜测果然是没错的。 接下来,是利用先知的优势,来误导袁术。 “袁公,大司马乃我宗亲联盟之人,袁绍欲拥立他为帝,我等身为大司马盟友,岂能不知?” 袁术愣了片刻,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暴怒。 因为刘琦的话,从侧面让他知道了一个讯息。 时间对不上! 袁绍前番给自己的信中曾言,他正在策划拥立刘虞为帝之事,只是还未曾施行,因而置与于袁术,请他支持自己。 可通过刘琦的话来看,宗亲联盟早就通过刘虞知道这件事了。 刘虞的信使从幽州往南方走,就算是不见刘表,直接见刘琦,最少也要二十天开外,若是稍有阻隔,甚至可达到一个月。 这说明什么? 说明袁绍早就已经找刘虞谈过这事!不然刘虞怎么可能在一个月之前,就置书于南方的刘氏宗族? 至于写书信邀请自己支持他,完全就是走个过场!这事我同不同意,他根本就不曾在意。 袁本初啊袁本初,这么大的事,他居然敢擅专! 看着袁术已经开始逐渐扭曲的表情,刘琦知道,他的计划得逞了。 这计划是没法破的,因此这条讯息根本就是利用了他自己的先知,幽州到此地的时间差是客观存在的事情,就是袁绍本人在此,也是铁证如山没的解释。 这事不取决于谁的智谋高,谁的智谋低……这事本来就是超自然的,无解。 袁氏兄弟,这次是彻底闹僵了。 第八十四章 重要转折 袁术也是三十大多的人了,论起本事,在这汉室天下间,他算是一号人物,但因为其性格骄横的特殊性,因而他的城府相比与同级别的郡守来说,相对浅了一丢丢。 集骄纵与一身的人,一般都会有一个特性,那就是‘喜怒皆形于色’。 跟这样的人打交道有一点好处,就是可以通过他的表情,去逐步分析他的心理动态。 通过袁术现在的神情表象,刘琦估计袁术现在心理安全建设已经临近崩溃点了。 他不急不缓的慢慢去敲打袁术的心理死角:“看来袁公已经明白了……其实早在护君联盟初时,袁绍就已经暗中书信给大司马,以袁氏宗首的身份,请立大司马为帝,其意昭昭,只是大司马乃是君子忠臣,因而不曾答应袁绍,并火速至书与我荆州,商讨对策。”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刘琦那一句‘袁氏宗首’终于让袁术彻底爆发。 袁术牙关紧咬,拍案怒道:“家奴安敢如此!他竟早有图谋,只是欺我不知?袁某尚在,他岂可为袁氏之首?” 袁绍在事先自然是没有置书给刘虞,更没有拥立刘虞的举动,只能说他是有这个心思的。 刘琦知道历史的进程,他知道袁绍欲拥戴刘虞为帝的这件事,差不多应该就在这个时间段发生。 就算是没发生,袁绍也一定开始酝酿,毕竟拥立不是小事,不可能睡觉前想到,第二天早上起来就去实施。 一定是有个周期才对。 而护君联盟的成立,毫无疑问会从客观条件上缩短这个周期。 因此,刘琦才敢断定在这个时间点,袁绍已经邀请过袁术了。 所以他才敢欺袁术。 而且袁术也找不到破绽。 除非袁绍亲自将此事告知与刘表……但就目前看,不存在这种可能性。 …… 少时,只见袁术又道:“袁绍此举着实是天人共愤!幸大司马乃忠贞之臣,不曾变节!实不相瞒,袁绍事前也曾置书与我,让我念及同宗兄弟,支持他立帝。” 刘琦问道:“袁公答应了?” 袁术急忙道:“自然不会,袁某岂是不守臣节之辈?” 刘琦微笑道:“果然,还是将军忠义……以严君之意,陛下在虎狼之手,但终归乃是汉家天子,袁公与严君身为汉臣,自当秉忠贞之志,舍命以救陛下,万不可如袁绍一般,生不臣之心,做那汉家内贼。” 袁术见刘琦已经将袁绍标称之为‘贼子’之流,心中的快慰无以复加。 关东那些刺史郡守,一个个犹如睁眼瞎一般的拥护袁绍! 唯有南郡的刘氏父子,有远见,辩忠奸,看出了袁绍乃是险恶之辈! 此时的袁术再看刘琦之时,已是说不出的顺眼。 这孩子长得白白净净,相貌温文,虽然较多心思,但终归是个懂时势的。 “以景升兄和刘郎之见,眼下当如何?” 袁术发问了,刘琦知道关键的时刻来了。 前期所有的一切,皆是铺垫……能不能打动袁术之心,在此一举。 他深吸口气,调整情绪,不急不缓地开口:“天子目下无险,我等自当奋力救之,袁绍不思如何救天子于危难,反倒是欲另立新帝,却是悖逆……但董卓毕竟是凶暴残忍之辈,严君和我曾也多有担心,万一我等宗亲护君不成……汉家天下又当如何?” 这一番话如同平地惊雷,在厅中炸响。 别说是袁术,便是纪灵和魏延也不由愣在了当场。 自己给自己说丧气话?这算是怎么回事! 护君不成? 什么算护君不成? 怎么可能不成? 宗亲护君不过是走个表面形式,说白了只要能天子活着,那这护君就不可能算是不成…… 等等! 活着? 他的意思是……天子万一真就是遭了董卓毒手?该怎么办? 袁术捋起了胡须,眯起眼睛,道: “刘郎未免杞人忧天,董卓再是凶顽,想来也还不至于弑君。” 刘琦苦涩道:“天下人皆以为护君之事不难,但董卓是什么样的人,袁公心中有数,他什么事干不出来?天子目下尚存,是因贼人将陛下当成棋子,可谁敢言陛下日后一定万全?……袁公可细思弘农王之事。” 弘农王…… 袁术知道刘琦所言的弘农王是废帝刘辩,初平元年正月,关东诸州郡起兵讨董,立袁绍为盟主,而董卓惟恐袁绍等人以迎废帝的名义讨伐自己,便直接派人将刘辩毒杀。 以董卓的行事风格,若是日后有称帝之念,或是汉朝的士大夫集团最终联手将他逼的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以董卓狠戾性情,弑君并非不可能。 “那依君父子之见,该当如何?” 刘琦站起身,对着袁术施了一礼:“严君有一策,想与袁公谋之。” “公子请讲!” 刘琦郑重道:“天子尚在,我等为臣者不可妄立新帝,当全力救驾,此乃为臣者之道……可天子安危不定,为虎狼之口衔之,随时有性命之虞,若天子崩,为天下计,亦当需有人贤德宗室顺天应命,以继大统。” “哦?”袁术眯起了眼睛,道:“谁有资格?” 刘琦顿了顿,道:“以某观之,当今天下,日后天子若真有蒙难之危,那刘氏宗亲中可继大位者,非陈王不可。” “陈王刘宠?”袁术闻言有些犹豫:“你是想让我拥立陈王?可、可我若要立陈王为帝,那与袁绍的悖逆之举,又有何异?” 刘琦微笑道:“后将军,难道您还没明白我适才的话中之意?让您拥戴陈王,不是立帝……” 刘琦一字一顿地道:“是……立、储!” 立储? 不是立帝,是立储,一字之差,天地之悬。 袁术缓缓的站起身,捋着胡须,开始在厅中来回的踱步。 眼下关东群雄守虽服袁绍,但只要他将袁绍欲立刘虞为帝之事,公布于众,而再由宗亲之盟联表态斥责袁绍,则袁绍声望必然受损。 而他袁术,若是在这关键时节,提出请陈王刘宠为储的意见,或可为诸刺史郡守侧目。 需知,立储可不是如袁绍一般另立新君,行那大逆不道之事。 《礼记·曾子问》中言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家无二主,尊无二上。 天子虽只能有一个,但皇室需要延续。 议储之举,是为汉室天下的延续而着想。 天子若在,群雄救驾,天子若不幸亡于董贼之手,自当由储君承袭大统。 陈王刘宠所在的陈县,旧为新平,曾隶于豫州境内,其地夹于颍川和汝南。 豫州刺史孔伷,虽为名士,不过却是座谈客,袁术并不将他放在眼中,他目下已是表孙坚为豫州刺史,随时准备用他代替孔伷。 所谓的表为刺史,不过就是象征性的向朝廷递一封奏疏,至于这奏疏批还是不批,对于地方诸郡守来说已是无关紧要,因为他们知道董卓肯定不会批。 但无所谓,纵然名不正言不顺,但我们已经向朝廷请示过了,不批我们也得这么做。 这和刘表在荆楚时,引刘磐为长沙郡守其实是同一种方式,但相对比较霸道。 待用孙坚替下了孔伷后,陈国便等同于在袁术的掌握中……那陈王已年过六旬,又岂能逃脱了他的掌心? 更何况听刘琦的意思,他们亦会支持。 议储之事,若能得宗亲支持,则他袁术威名更盛,群雄皆服。 必可一朝压过袁绍! 不过有一件事,恐惹天下笑柄。 那刘宠已经年近六旬了,又是当今天子的爷爷辈…… 以爷承孙之皇位,好像有些……惹天下笑柄之嫌。 不过也无妨,与这件事中得到的好处比,这点小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第八十五章 袁某为公路所算矣 刘琦的话,似是为袁术的人生打开了一条崭新的星光大道。 压过袁绍,成为袁氏门阀中的领头人,这对于袁术来说,是一生最大的心愿。 不过,若要达成这个愿望,必须要有一个前提。 那就得到这个刚刚成立的宗亲联盟要给予他支持才行。 毕竟,就名义上来说,联盟中的人现在称的上是整个刘氏王朝中最为正统的存在。 刘琦话里话外,已经点出了袁术若想成为门阀之长,应该走哪一条路,而同时也间接的让袁术明白了,他若是要走这条路,也必然不能缺了宗亲联盟。 与这相比,袁术事前问刘琦要的那三十万斛粮食,根本就不值一哂。 别说那三十万斛粮秣,便是刘琦现在问他要三十万斛粮食,他也得给。 至于立刘宠为储,会不会阻挡袁术的野心……刘琦认为不会。 袁术在历史上虽然最终称帝了,但他目前从雒阳出走到起家不过一年时间,还不至于那么疯狂。 而且就算是日后他有称帝之念……但刘宠已经是六旬老者,他这样的年龄,根本就算不上袁术的阻碍。 袁某突然在厅中停下脚步,道:“若袁某提议于各路郡守,议立陈王为储,宗亲方面,可能支持否?” 刘琦闻言笑了。 谁会支持你啊?竟想美事儿! 刘琦不置可否地道:“袁绍欲立大司马为帝,此乃乱国之举,宗亲之盟自当严辞驳斥,绝不姑息,但后将军拥陈王为储,乃是稳固国本之策……想来联盟中人,应不会反对。” 袁术听明懂了刘琦的话外之音。 他们不会反对,但也不会明面上支持。 袁术皱起了眉。 刘琦解释道:“有些事,不能说的那么直,宗亲方面,驳斥袁绍,不驳将军,便算是支持了……将军可细思之?” 袁术想了想,恍然而悟。 联盟中除了刘表之外,还有刘焉和刘虞,论及资历三人中反倒是刘表最浅。 刘表父子想做主很难,但至少可以给联盟定个大致的方向。 宗亲们若是反对袁绍之举,却不反对袁术,这对于天下诸郡守来说,就是一种默认,是一种态度的表示。 其实,这就已经足够了。 袁术返回到自己的位置,缓缓坐下。 不多时,便见他猛然一拳捶打桌案:“此事若成,术必厚报与景升兄!” 刘琦起身施礼:“只求后将军能为天下,为汉室,尽忠职守,不辜负严君的一腔厚意心血。”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袁某对天立誓,此生必忠心于天子,忠于汉室,忠于朝廷,不负汉家对我袁氏之厚恩。” 这话若是从别的郡守口中说出来,刘琦或许还会当个真事儿听。 但从袁术的口中说出来,纯粹与放屁无异。 你这贼子,日后都干了些什么? 但不论如何,这件事就目下来看,便算是办成了。 有基于这件大事,袁术和荆州方面,便等于暂时是同在一条船上。 既然是同在一条船上,那区区借道之事,便不足挂齿了。 …… 又在鲁阳待了几日后,刘琦便带着魏延和张任南下返回军中。 通过这几日的打听和观察,刘琦又对袁术增添了几分了解。 袁术个能打能拼的人,不然的话,仅凭祖辈余荫,他也很难这么容易就爬到后将军的位置上。 不过现在的他,却似乎对打仗不感兴趣。 他几乎不太过问司隶前线的事,给孙坚供粮的事,基本都是阎象在一手操持。 同时,袁术虽然有雄才雄心,但似乎也特别热衷于享受。 这几日的时间里,刘琦知道了袁术目下人虽在鲁阳督军,但宛县那边的事儿,他却一点也没耽搁。 宛县是南阳郡的治所,也是袁术打算日后立足的地方。 现在前线在打仗,但宛城那边依旧在赶工建造袁术的官邸,而且在为孙坚征钱粮的同时,袁术居然也在派人暗中选美女,吃大户…… 在鲁阳前线,袁术也基本都是日日欢歌,夜夜宴饮,再就是一封封的表章打到雒阳去,表这个为这个官,表那个为那个官,虽然都得不到董卓的具体批复,但袁术就是不厌其烦的往上递表章,好像他送上去之后,那个人就必须可以坐这个官位似的。 至于阳人县的前线那边,都是孙坚自己在打拼。 看清楚袁术的生活方式后,刘琦有一种错觉,他感觉前一段时间在雒阳被杀的袁隗,并不是袁术的族叔…… 反倒是孙坚跟被抄了满门似的。 刘琦觉得,若自己站在那些关东群雄的位置上,他也会拥戴袁绍而不会拥戴袁术。 以袁术眼下的力量,绝对是可以大有作为的,但可惜他不走正道。 通过与袁绍相争这件事,能看出袁术更热衷于玩弄权术,而不是以武勇克敌。 这点刘琦估计袁绍应该是比他强一些。 说到底,还是思想上的问题,袁术在思想上还是一个士族的官僚,而不是一个合格的军阀。 而且他表面上强大,但对自己的手下并没有严格的掌控。 如今他广结朋党,以自己统率荆州的南阳郡,表奏孙坚为豫州刺史代替孔伷,并准备按照刘琦的提议请陈王刘宠为储,企图成为南方群雄之首。 但是,他这种做法,在刘琦看起来实际的效果堪虑。 袁术虽然有能力,却没有足够的胸襟和气度能够一直驾驭他的那些附庸。 …… 刘琦返回了己方在新野附近的军营,并随即转军与穰城的益州军会合。 得知刘琦从袁术那里平安返回,并成功说服袁术借路,所有荆益的将校尽皆震惊了。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少年郎居然真的成功了。 一开始,刘琦前往鲁阳去说袁术借道,众人皆心中存疑,特别是益州军诸将,觉得刘琦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性。 但现实却给了他们狠狠的一记耳光。 贾龙闻之不由长叹:“刘郎智足以强国,勇足以威敌也。” …… 刘琦返回军中后,立刻派人给刘表写了一封信,详述此番在鲁阳与袁术谈判的所有过程,并将自己的想法告知刘表,请他配合自己赶快行动,务必要抢在袁术之前,尽量打一个漂亮的时间差。 他知道刘表一定会明白应该怎么做。 随后,荆益联军,就开始顺着穰县走安众、涅阳、杜衍、宛县……直奔梁县附近而去。 而在这一段行军的过程中,诸多重磅事件,也随之开始在各地疯传,再一次在中土汉境引起了巨大的政治飓风。 …… 渤海郡治浮阳县府内…… 袁绍看着手中一张缣帛,紧皱眉头,眼眸隐隐闪出怒火。 他身材高大威猛,仪容气质不俗,着实算得上是帅气中年。 但再是帅气的脸庞,此刻也因为愤怒而略显得有些扭曲。 不过是棋差一着,竟至于此? 终于,便见袁绍将那缣帛重重的拍在案上,然后深吸口气,吩咐门外的侍从道:“来人,速去请荀掾史过府。” 袁绍口中所说的奏事掾史,乃是颍川荀氏之中的才子荀谌。 颍川荀氏与汝南袁氏虽不同郡,却同属豫州部,彼此之间多有往来,袁荀两族在地方的利益纠葛颇多。 荀氏之中,才逸者甚众,自颍川四长的荀淑开始闻名天下,荀淑八子号称八龙,而自八龙之下,才华横溢者更是数不胜数。 荀谌便是八龙之荀绲之子,目下可谓是袁绍最为倚重的臂膀。 不多时,荀谌在侍从的指引下而至,与袁绍见礼之后,随被袁绍招呼其于近前。 “友若,此番拥刘虞为帝之事,袁某竟为宗亲与公路所算矣。” 袁绍长叹口气,让荀谌看他手中的缣帛。 第八十六章 此事可托孟德 荀谌听了袁绍的话后,大为吃惊。 他先是施了一礼,然后从袁绍的手中接过那卷缣帛,展开细看。 那绢帛中是前线的探子给袁绍呈递回来的密报,向袁绍汇报了三个消息。 一是袁绍拥立刘虞为帝的事被公布于众,据查,消息似来源于南阳。 一是北上荆益联军,以护君之名予以各州刺史郡守声明,反对袁绍另立新帝的提议,护君联盟方面,认为雒阳的天子刚刚登基,并无德政之失,而袁绍也没有什么具体的证据,来证明天子协并非孝灵皇帝亲自,如今另立新帝,则是又悖逆之举,为天下所不容。 当然了,这种单独得罪人的事,刘琦不可能一个人干,他自然得把贾龙和刘瑁拉下水。 眼下荆益联军是为一体,且还是刘琦在袁术那里打通了去往雒阳的粮道,益州军的孤军之外,一切粮秣皆仰仗荆州供应,刘瑁和贾龙想不同意都不行。 刘琦现在办什么事都会拽上他们。 吃喝你们争先,到了关键时刻,大家伙也是谁也别后退! 而最后一条消息则更是令袁绍头疼。 袁术公开表明拒绝袁绍另立新君,并置书于群雄,劝诸人要忠于天子,勿生异心…… 反正就是明着暗着把袁绍贬斥了一通。 其后,更让袁绍恼火的是,袁术居然置书诸人,提议立陈王刘宠为储! 这提议令彻底袁绍颜面扫地。 荀谌看完之后,将那缣帛叠好,递还给了袁绍。 “袁公路,好手段。”荀谌赞叹了一句。 “呵呵,是啊,真是袁某的好兄弟,时刻都不忘了让我蒙羞。”袁绍接过缣帛之后,随手扔在一边。 他的音调虽平静,但荀谌听出来了那深层次的浓浓怒意。 “袁公路与君侯素来不和,却也不想他心胸这般狭隘,值此大变之际,居然背弃君侯另立门楣,然其虽得一时之利,却也能看出此人并无胸襟,君侯虽受一时之搓,也无需过于介怀。” 袁绍仰头看向天蓬,落寞道:“友若,君真以为袁某气的是公路叛我么?呵呵,他是什么样的人,袁某早就清清楚楚。” 荀谌疑惑道:“那君侯为何……?” 袁绍眯起了眼睛,道:“袁某懊恼的是,居然看错了公路之能……拥立陈王为储的这一步棋,看似昏聩,实则颇有见地。” 荀谌叹了口气,道:“君侯所言甚是,某原本以为,以袁术之能,也不过是不助君侯扶大司马为帝,自选一刘氏宗亲而扶之……” 袁绍双手合十,用食指的关节抵着鼻与人中处,道:“是啊,但是这请刘宠为储……呵呵,着实妙哉,一则天子尚在,他此举并非妄兴废立,二则天子无后,且落于董贼之手,公路此举乃了汉家谋后,天子若崩,则董卓亦无法抢先再立新君……呵呵,他倒是成了忠臣了……便是那护君的宗亲们,此番也只是口诛笔伐于我,却说不出公路分毫……” 说到这,袁绍不由长叹。 “谁想袁某竟棋差一着。” 荀谌没有立刻回答,他皱着眉,似乎是在琢磨什么。 少时,方听他徐徐言道:“君侯,有一件事,似颇有蹊跷,谌思而不解。” “友若所思何事?” “君侯眼下仅是为公路之行所气,反未多关注宗亲之盟斥责君侯立帝之举。” 袁绍轻轻地‘哼’了一声,道:“有甚看的,袁某请刘虞为帝定山河,本是为汉家社稷着想,不想刘伯安居然迂腐至此,屡劝不从……此事不成,那些宗亲为主持大义都跳出来了,有甚奇哉?” 荀谌皱着眉头道:“道理虽如此,但当中有一个疑点,不知君侯可曾想到?” “有何疑点?” “君侯亲自前往渔阳请大司马为帝,大司马不从,君侯因而反驻于浮阳,但也就是在这期间,那南方护君的两名宗亲,便联名斥责于君侯……可大司马纵然要将这消息送往荆州,来回最少也需一月以上,且袁公路那时也并未公开反对……” 袁绍闻言,浑身不由一震。 他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奇道:“此事真也怪哉……若如此,那便说明,此事非大司马透露,那向荆益联军透露此事者,会是谁呢?” 也难怪袁绍和荀谌想不通,其实这事各本就不需要有人向荆益联军透露,是因为刘琦是穿越者,这事他本来就是知道。 但是也正因为如此,任凭袁绍和荀谌再足智多谋,也无法猜出真相。 少时,便见袁绍长叹口气,道:“只有一个可能了。” 荀谌明白了袁绍的想法,道:“君侯之所指,是指袁公路故意将此事告知于宗亲联军?” “此事袁某只暗中知会了公路,孟卓,公节,还有孟德等寥寥数人,而这些人中,也唯有公路一人能行此下作之事。” 荀谌不由长叹:“可叹同宗兄弟,竟至如此相逼。” 袁绍此时猜到了自己是被袁术所算,心中大感屈辱。 “袁某不甘心……友若,以当下之局,我当如何?” 荀谌拱手道:“袁公路此一招,对君侯颇为不利,眼下荆、益联军已出南阳,想必不久就会逼进雒阳,既然他们出兵的名义是护君,那诸君当下也不宜再攻董贼,君侯眼下可行两事,一是设法执掌冀州……” 袁绍闻言点了点头。 从韩馥手中将冀州抢过来,本来就是他的既定策略。 “另一件事呢?” “派人去与荆益联军相会,与其友善,袁术能够反客为主,一举凌驾于君侯之上,究其原因,不过是他拥立陈王为储,且未得荆益联军声讨反对,而君侯则反之……宗亲目下颇有声望,且观其行,常声明者皆在南,不在大司马这边。” 袁绍思索了一会,道:“眼下若要取冀州,袁某麾下缺人,一时半刻也不能派人去会晤南面的宗亲,孟德当下从于孟卓处,袁某亲自置书信于他,托他替吾相会荆益宗室,友若以为如何?” 荀谌道:“荀某眼下致力于助君侯谋定冀州,不能远行,曹孟德若能替君侯说服南面的宗亲,却也可行,只是不知此人可信否?” 袁绍自信道:“孟德乃我兄弟也,可委以大事!” 第八十七章 打他一打 雒阳有南北两宫坐落于雒阳北隅,始建于永平二年。 北宫建以长方形,占地约一千五百亩,宫城辟三门,在南门外立阙。 宫内的建筑颇多,其中最高大的是德阳殿,居于北宫的西侧,台基高二丈,东西近百米,可容万人。 其他建筑还有崇德殿、宣明殿、含德殿、章德殿以及芳林园、濯龙园,北宫与南宫之间有“复道”相通,以备缓急。 南宫则位于城之南隅,长方形,宫城辟四门,宫内有多座建筑。其中最高大的是前殿,居全宫正中,其他建筑还有乐成殿、灵台殿、嘉德殿、和欢殿以及玉堂殿、宣室殿,云台等。 这日一大早,一名相貌瘦高的年轻文士匆匆忙忙的冲进了雒阳宫内的西园,孝灵皇帝所遗留的贵人、美人、宫人、采女目下都被董卓迁居于此附近的宫室居住。 先帝刘宏死时三十三岁,他所遗留的女人,按惯例当有部分被迁移出宫,也有一部分可留在宫中充工,但刘宏死的时候,宦官和外戚包括何太后三者之间的关系较为复杂,彼此争权,因此也就暂时没有顾及的上他所遗留的这些女眷。 到了董卓独揽大权后,这些女眷反倒是成了刘宏给他遗留的偌大产业了。 只要是能得闲暇,董卓便来后宫夜宿这些女人。 老家伙每次都换人,一宿都不玩重样的。 不得不说,刘宏遗留下来的这座宝库确实让董卓流连忘返。 刘宏在世的时候,就喜欢研究新鲜事物,做些旷世之举,西园卖官只是他诸多创意中的一个。 而在男女之事上,刘宏也是绞尽了脑汁。 让后宫女子穿开裆裤,方便他看中之后不用特意带回寝宫临幸,直接就地解决。 孝灵皇帝诚可谓是开创了野战之先河。 而且刘宏还在西园修建了裸泳馆。 在裸游馆里,宫人们采来绿色的苔藓,将它覆盖在台阶上面,引来渠水绕着各个门槛,环流过整座“裸游馆”。 西域进献的“茵墀香”,汉灵帝命人煮成汤,让宫女沐浴,沐浴完的漂着脂粉的水倒在河渠里,香水流成一条河,刘宏名之曰“流香河“。 可如今……不论是宫女,裸泳馆,流香河,再或是开裆裤,统统都被董卓继承了。 董卓这老家伙虽是好女色,但玩法比较单一,几十年来都是看中了哪个女人就抓过来直接‘泰日天’的套路,基础中的基础。 他哪比的上孝灵皇帝,把宫内女子一个个都训练的千娇百媚,擅长各种小花活。 经过灵帝多年调教的那些宫人采女,浑身各个部位都有活计,小手段一套一套的。 …… 那瘦高文士走进西园裸泳馆的时候,董卓正光着身子,泡在热水中,而陪同他一起泡在池中的尚有十名采女。 时至入冬,裸泳管外的露天泳池已不可用,唯有使用室内的小型泳池。 宫女们清晨便按照董卓的要求不断的烧热水注入池内。 可即使不定时的向池内增添热水,水温依然凉的很快,那十名裸体采女身娇体弱,泡在池内已是感觉有些寒冷,但面对董卓,依然是巧笑嫣然,尽力奉承哄他开心。 需知,这不到一年的时间,宫中也有不少女人,因侍奉董卓不周,而被董卓杀害。 但董卓却不以为然,大刺刺的躺在池子里,舒爽至极,看不出有任何冷的样子。 他虽然年纪渐大,但毕竟出身于凉州苦寒之地,且常年军旅,身体素质远胜常人,再加上身体庞大,浑身的肌肉与脂肪都不少,可谓是耐冷不耐热。 “文优来了?”泡在池中放松的董卓看向瘦高文士:“这大清早的便入宫寻老夫,有何要事?” 李儒冲着董卓长作一揖,道:“相国万安,儒确有要事禀报。” 说罢,他向着董卓递送了一个眼色。 董卓明白李儒的意思,随即对池中的那十名采女道:“尔等先行退下。” “诺。” 那十名采女纷纷出了水池,慌乱的披上衣衫,似如蒙大赦,急匆匆的想要离开。 那一具具在李儒面前闪过的花花的身子,看的他嘴中生津,喉头暗中滚动了一下。 这是要晃瞎李儒狗眼的节奏。 突然,却见董卓指着最后一名离池的采女,道:“你留下!” 那采女方要踏出水池,闻言不由脸色一阵惨白,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她求助似的看向其他九名采女。 但那些采女只是匆匆穿衣离去,谁也不敢看她。 待其他九名采女离去,剩下的那名采女只能脱了衣衫,哆哆嗦嗦的重新回到池中。 “相国,为何要独独特意留下妾身?”那采女藏住心中的惊恐,甜甜冲着董卓腻道。 董卓坐在水池中,只有胸膛往上的部分裸露在水外。 他面无表情,瞅都没瞅那名采女,只是指了指水下。 那采女明白了董卓的意思,不敢怠慢,她深吸口气,整个人都扎入了水中。 李儒见状感慨道:“久闻先帝在世时,常曰:若万年似此,可谓仙。” 董卓的脸上露出了舒爽之色,笑道:“后宫的宫人采女颇众,有颜色者甚多,文优若喜此道,稍后可选一两个回府,便是那贵人或是美人,文优若有相中的,老夫也绝不吝啬。” 李儒急忙道:“不敢不敢,儒不好此道,相国自用便是……” 二人说话间,那采女从池中起身,却不敢多做停留,换气后又匆匆潜了下去。 “文优,汝所报之事为何?”董卓慢悠悠地道。 李儒满面凝重:“相国,袁绍、袁术、还有那宗亲之盟皆有大动作,卑下昨夜得了消息,不敢怠慢,故一早便入宫告知相国。” 李儒在董卓麾下也有一段时间了,董卓也很少见到他的神态这般凝重。 “详细道来。” 李儒随即将荆益联军北上,并发声讨斥责袁绍立帝,且袁术在鲁阳,扬言欲立刘宠为储之事,一样一样的给董卓叙述了一遍。 董卓听完之后,半晌不语,只是仔细沉思。 李儒见董卓不说话,也不说话,只是静等回音。 良久之后,却见董卓长叹口气,道:“袁绍贼子,想立刘虞为帝与老夫相抗,如今反倒是自取其咎,那袁术小儿的手段倒颇有趣,居然用六旬的老儿去给个九岁的小娃当储……哈哈,世人皆道老夫行事荒谬,有悖伦常,如今看来,他袁术犹甚老夫!” 李儒拱手道:“相国,袁术此举表面看似得计,实则其与袁绍已有间隙,互相争利而为,关东诸侯内部已经分裂,不足为患,可虑者唯有这宗亲之盟……” 董卓点了点头,突然道:“这个宗亲之盟,老夫想打他一打。” 第八十八章 破罐子破摔的董卓 李儒听了董卓的建议,顿时吓了一跳。 打宗亲之盟?相国此举太过冒险了? 那些刘氏宗族以护君为名上雒,占着大义之名,如何能轻易动他们? “相国,若与宗亲动兵,恐惹天下士族的口诛笔伐,与相国不利,还请相国三思……” 董卓举起手,挡住了李儒的话头,淡淡道:“文优,做人何必拘泥?老夫如今,便是不动那些宗亲,难道这天下士族门阀的口笔,便会善待老夫了?” 李儒闻言语塞。 唉……此言在理。 董卓说的话是对的,也是他这一年时间,通过自己的实践感受出来的。 董卓在初入雒阳的时候,也曾作出一系列动作,打算培养自己的政治势力,但可惜事与愿违。 ‘凉州寡于学术’这句话不是平白说的,这句话在汉朝的士大夫集团心中根深蒂固,颇有些地域歧视之嫌。 董卓有游侠之气,善于兵事,多谋善断,也有敢想敢做敢赌博的无赖精神,可以说他身上的这些素质,综合起来确实是一个成大事者所应具有的素质。 但他终归是士大夫集团的圈外人。 在东汉政府沿袭百年的名士名族那一套政治游戏中,董卓不懂规矩,或者说他没有深研游戏规则,而是把他自己那一套以快治军的方法搬到了汉朝的朝堂上。 在这方面,没有人能帮助董卓……他手下的凉州将领们,浑身都散发着政治菜鸡的气息。 董卓最擅长的是一招,是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入京后,董卓先是在十天内废帝,并诛杀何后,以达到迅速掌权的目地,然后他便是迅速的对党锢之祸的罹难者彻底平反,企图拉拢那些在党锢中被打击的名门士大夫。 党锢牵扯到汉朝几任帝王,十多年来汉室政府的掌权者考虑到这其中的政治风险和代价,没人去提平反的事情,这是十多年来遗留的历史问题,对于政治老手来,不会有人会去碰这个雷区。 董卓快刀斩乱麻,大面积提拔了受党锢之难的士大夫,还提拔了荀爽、蔡邕等名士。 荀爽在九十三日内由普通名士升至司空,其升迁简直比坐火箭还快。 可笑的是,这位被董卓用坐火箭速度提拔的荀司空,在临终前还不忘了想着和王允一起谋害董卓。 董卓想用他以快打慢的绝招,摧毁雒阳原有的士大夫体系,重新建立一个属于他自己的政治群体。 快速解决问题,是他最擅长的手段,但同时也体现了他不懂得东汉王朝政治游戏规则的本质。 游戏不是这么玩的,董卓玩政治的手段太过于表面化了。 董卓信奉的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是一种高效的军事手段。 但在以隐忍妥协和长期较量为基调的政治较量中,这种手法并不适合。 这就好比是在竞技游戏中上了模拟修改器作弊,你让其他玩家怎么玩? 本来西凉武人在士大夫眼中就是圈外人,董卓上台后不想着怎么从边疆武将的身份向中枢权臣转型,反倒是急功近利,强行进圈,这反而使他和天下名门士族之间的鸿沟越来越巨大,乃至于不可调和。 最直接的结果……就是类似于荀爽那种被他提拔成三公的士人,不但不赶紧董卓,反倒是琢磨着怎么弄死他。 而且这样的人不在少数。 讨董联盟中的刺史郡守们,有一半是董卓委派出去的,结果都调转枪头来打他。 经历过如此惨痛的失败后,董卓伤心了。 他对东汉王朝的士大夫圈不再抱有奢望。 他不再走拉拢路线,而是攥起了刀,坚决执行反抗就杀的强硬政策。 有基于此,在李儒看来需要向其示好的宗亲联盟,董卓却决定出手去‘碰他一碰。’ 这宗亲联盟和那些有士大夫门阀组成的关中联盟没什么两样,自己就是对他们好,他们也一样视自己为圈外人。 那还留着他们干甚? “相国三思,眼下雒阳正在进行迁都事宜,可谓内忧外患之局,相国若是再惹上那些宗亲,怕是会碍迁都。” 其实,在初平元年二月,董卓便已经将迁都的事提上日程了,那个时候关东群雄刚刚立盟,还没有打过来,那时候的董卓,举已经觉得雒阳城并不适合他安居。 雒阳是帝都,亦是大汉第一城,雄伟壮丽,繁华似锦,董卓很喜欢这里,特别是喜欢刘宏留给他的那些女人和西园裸泳馆。 但雒阳有一个弊端,就是离他的心腹之地凉州过远。 假如在关中,董卓麾下的西凉军被打散了,或是打残了,他凭他这些年在凉州以及羌人中的威望,可以迅速的再拉起一支数万人的队伍。 但在雒阳不行。 在这里董卓手里的西凉兵死一个少一个。 可迁都对于董卓来说,并不是说说就能办到的事情,这是一项长期的工程。 首先需要征调车辆,计人口,户册,统计太仓内的资产等等…… 东汉末年可没有银行转账,太仓里的钱,都是拿车实打实的往外拉。 那些论以亿计的五铢钱,可是实打实在的在那摆着,需要一车一车的往外拉啊。 雒阳还有百万人口,且当中分为三六九等,有些人资产少,有些人资产却富可敌国,要把这些人和他们的资产运调去长安,也要花上一阵时间。 要迁都,一次性的迁移是根本不现实的。 西凉军也不可能全部派去执行迁都,关东群雄屡次前来攻打,董卓的主力军基本全都在东面与他们对峙着。 河北的王匡,酸枣的兖州诸郡守,对于董卓来尚还算好说,只是阳人城的孙坚实在是太过掣肘,西凉军几番鏖战不胜,对其无可奈何。 这也是董卓曾言:但杀二袁、刘表、孙坚,天下自服从孤耳。 …… 董卓此刻的脸色有些潮红,口中的粗气也变的浓重。 他对李儒道:“迁都之事,历经数月,皆因关东诸贼屡番攻伐,让老夫难以抽出手来以竞全功!事到如今,雒阳百万之民只是迁移了十之二三,若是再迁延下去,这迁都何时是个头?” 李儒长叹口气,道:“雒阳之民,大多世居于此,特别是城内的那些从南阳迁居而来的望族,自光武时期祖业数代皆在此扎根,很是难动,他们故意迁延,方致使迁都之事进境甚缓……” “啪!”却见董卓重重的一掌,拍击在了水面,咬牙切齿道:“这些蝇蚋贼,一个个竟跟老夫耍心思,且待老夫破了关东诸贼,再好生与这些贼子算账,看看他们有多少胆量,居然敢忤逆老夫……啊!” 话还没等说完,便见董卓突然怪叫一声,猛然从池中站起身来,而水中的那名采女则是被他掀了个跟头,摔倒在水池内,呛了一口水。 她仓惶的站起身,不停的咳嗽。 董卓恼羞成怒的一把抓住那采女的头发,声嘶力竭的吼道:“贱人,安敢弄伤老夫?” 那采女浑身湿漉漉的,被董卓揪着头发,一边因呛水咳嗽,一边痛苦的哀嚎。 “相国,妾、咳咳、妾身不、不是故、咳咳……故意的,妾身在、在水中好冷……” 话还没等说完,却见董卓已经将她的头颅恶狠狠的摁入了水中。 那采女的头被埋入水中,不能呼吸,只是拼命的扑打着水面,溅起了阵阵的水花。 不多时,那采女的动作开始逐渐变缓,一直不停扑腾的手也缓缓的垂落了下来,落入水中,少时便完全不动弹了。 李儒一直都在冷眼旁观。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这般景象。 董卓好用刑法立威,这是他的习惯,只要是胆敢忤逆他意思的人,结果都是死。 刑法立威,是他约束麾下一众西凉豺狼,并威慑羌族的重要手段。 能够驾驭数万虎狼之徒者,必以杀人为常事。 董卓随手将尸体仍到池中,转身走出池子,对李儒道:“眼下袁绍和袁术不睦,关东群贼暂时不会对老夫出手,若是不乘此时机完成迁都,老夫还要在雒阳耽搁至几时?可那些刘氏宗亲,会眼睁睁地看着老夫迁都吗?他们必然阻止……若是不打疼他们一下,他们焉能听话?” 李儒恍然地点了点头,道:“卑下明白了,刘氏联盟所依仗者,相国与关东群贼鏖战,他们于中取利,如今二袁不睦,关东诸贼暂时不会与相国作对,相国便无需在宗亲和诸贼中来回制衡,若是乘此时节拿下荆益两军,倒是可除去一心头祸患。” 董卓将长袍披在身上,道:“不错,二袁若是与老夫作对,老夫或许会去拉拢诸刘制衡,如今二袁不来,老夫留着那些宗亲作甚?老夫如今已是不容于天下,杀不杀宗亲之军,对老夫来说已是没有区别。” 这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李儒思虑了一下,道:“那若是急切之下打不下宗亲之盟?” “打下了,就省心了!打不下,那就跟他们谈!他们北上,不就是想跟老夫谈条件,捞取些好处么?” 李儒终归是毒士,略一思索,便想出了个中奥妙。 “相国行事果然是神鬼莫测,卑职佩服之至。” 董卓哈哈大笑,道:“刘焉刘表之辈,也妄想用什么大义来威胁老夫,却是找错了对象,老夫要让他们知道知道,老夫与二袁贼子,可是大不相同。” 第八十九章 绝不可让其迁都 荆州军主帐。 刘琦将前来投效的李典,介绍给了帐内的诸位将官。 “曼成兄乃是我在巨野县任县尉时的好友,此番与其叔父专程率军从乘氏来此,并特意在南阳郡和颍川的交界处而行,蛊惑袁术之心,袁术能为我军打开南阳的通路,曼成兄亦功不可没。” 李典拱手道:“今豺狼满道,奸佞竞逐,少君北上护君,实乃顺天应人,典能为少君尽绵薄之力,幸甚。” 刘琦满意的点了点头:“曼成兄且带一部分亲信留在军中,剩下的人,劳烦尊叔带往襄阳,我自有书信给严君,尊叔至襄阳后,严君必有重用。” 李典道:“唯。” 李典和其从父李乾,并李乾之子李整,此番引族中人并食客近两千人前来。 但这些食客的水平参差不齐,不可能全部投军,而且他们还要保护着李氏宗族从乘氏带往襄阳的钱帛辎重,因而不能全部随军,刘琦只让李典留下一部分心腹。 李氏家族的产业皆在乘氏,此番举族前往荆州,其实事前在族中的争议也非常大。 李氏一族昔日曾从巨野转至兖州乘氏,不算是迁移太远,但相比在故乡,声望也颇不如前。 如今若举族迁往荆州,李氏一门前途如何,谁也不好预估。 虽然他们不是名门望族,但毕竟也是一地豪强,家族日后的发展马虎不得。 在这种关键时刻,李典力排众议,向族中的权势者介绍了当下的形势。 李典言,兖州之地刘岱、桥瑁、张邈、鲍信数强并立,且青州黄巾盘桓周围,不一定何时便会成为战火忠心,在此居住,毁家破族的风险性极高,除非李氏一门能够举族投效兖州的一名当权者,用之为依靠。 但是兖州眼下的形势太乱,刘岱,桥瑁,张邈等人,李典也看不出他们孰优孰劣,更别说举族投之了。 万一押错了宝,李氏一门,怕是从此便被迁出豪强名单了。 但南郡就不一样了。 荆州刺史刘表善喜教化之道,乐于之学向往安定,南郡远离中原纷乱之地,战事的频率程度和北方相比,明显要少的多,是举族迁移发展生息的好地方。 更何况李典还与刘琦有交情,刘琦目下身为襄阳校尉,也是刘表的左右手,一定会对李氏一族颇多关照。 李氏宗族迁至南郡,也算是有了靠山。 经过李典不断的劝谏与努力下,最终,李氏宗族的诸长终于同意,举族从乘氏迁移至南郡。 李氏宗族虽不算是望族门阀,但在乘氏和巨野,都一直豪强级别的存在,他们举族迁移至荆州,这对兖州的豪族而言,意义重大。 荆州刘氏,可容四方之士人避难的消息,由此传开。 …… 留下了李典,遣送李氏一族去南阳郡,荆益联军继续北上,穿过宛城抵达鲁阳县北的百里之地,便已经是司隶的地界。 从这一刻开始,他们将进入董卓与关东群雄交锋的地界了。 荆益两军抵达司隶之后,便在梁南的霍阳山附近驻扎。 古邑之地霍阳山,目下隶属于梁县,早在商朝时,这里便有霍国存在。 其地之西便是阳人城,孙坚的精锐之师就驻扎在那里。 而霍阳山正北的一百五十里,就是雒阳。 这里的地界已经距离雒阳如此之近,属于朝发夕至,因此不可以再随意向前进军,接下来的每一步,要慎之又慎。 两方诸将官汇集,开始商议下一步的动作…… 商议时,贾龙向荆益两方的将领提出了一个行动方案。 “贾某与董相国,昔日在凉州共破叛羌,颇有些情谊,如今吾等已进雒阳地界,贾某当置书于董相国,请其派使者前来,相谈护君事宜。” 众人闻言,不由纷纷点头称是。 在他们看来,贾龙与董卓有旧,更兼荆益两军占据着大义,董卓如今是四面楚歌,为地方郡守士族不容,在这种情况下,董卓只有跟宗亲联盟妥协,才是他最好的出路。 他们这是给了董卓一个机会。 蔡勋的表情似有些激动:“既如此,那诸位便商议一下,当与董卓如何洽谈?” 刘瑁笑呵呵地站了出来。 他拿着一卷简牍,道:“吾益州军之所求,皆在此牍上。” 蔡勋好奇道:“不知刘益州所提条件为何?” 刘瑁将简牍展开,缓缓道:“蜀中多事,巴民未经教化,却屡有反迹,南中之民亦是不归王化,西南可谓多事,朝廷若不在益州常置上将镇守,恐大汉边壤不宁,故请朝廷设镇西将军,并改任蜀郡、汉中、广汉、巴郡、犍为、越隽、益州、牂牁郡守并都尉,以安民心……” 众人听到这里,心中都大致明白了。 刘焉这是打算问董卓要军职和官位了。 四镇四征并不常设,非战时而不置,刘焉借口西南民众不附,难归王化,索要四镇之一的位置,根本原因还是想名正言顺的扩充益州的军力,并增加自己能够给予军中人的军阶。 如此,益州军今后就可以用为朝廷镇守边塞,防止夷民坐大为理由,无限的扩充军力。 益州请旨的镇西将军,毫无疑问指的就是刘焉……不过他们请旨刘焉为镇西而非镇南将军,想来是顾及同盟之谊,想把这镇南将军的位置让与刘表。 终归是没有白吃白喝,关键时刻还没忘了荆州的盟友。 而益州八郡郡守并都尉的职位,想来也是早以拟好了名单。 刘琦看了一眼贾龙,发现他的面色怡然自得,并无什么特别的表情。 想来这八郡的郡守和都尉之职,刘焉在某些方面,也对益州豪强们进行了妥协了 刘琦感慨道:“刘益州果然是深谋远虑,令人佩服。” 说完这话,刘琦还转头看向蒯越和蔡勋:“异度先生和蔡司马,也当仿效益州诸公,拟一份请旨奏疏,务必向董相国表我荆州人心。” 言下之意,是益州人向朝廷请旨要官,荆州人自然也得去要官。 眼下,蔡勋和蒯越在此,这份向董卓请旨的名单,自然不可能是由刘琦一个人来定。 蔡、蒯两家肯定也得借着这个机会,为族中人和其同盟的荆州望族中人索取官爵,进一步扩大两族在荆州的权益。 刘瑁听了刘琦对其父的赞扬,又叮嘱让荆州人仿效益州人,脸上略显自得之色。 谁言益州无能人? 蔡勋听刘琦让他和蒯越拟定这份名单,心下不由大喜过望。 刘琦的这句话,对他来说意义重大。 这是将拟定奏疏求官的权力,都交到他们蔡蒯两族的手中了。 如此一来,这当中的尺度和拿捏,岂不是尽由蔡,蒯两族说了算? 蔡勋尽力的控制住心中的激动,道:“唯。” 蒯越眯起眼睛,仔细的打量着刘琦,心中略微泛起疑惑。 他是了解刘琦的,这位少君,从来都是软不吃硬不吃的主。 他表面知礼儒雅,实则内心却多谋善断,心思缜密且多机敏。 依他的立场,真的就甘心让自己和蔡勋去拟定这份名单? 这等于直接将偌大的利益切给南郡的望族了。 蒯越心中略有下惴惴不安。 少君心中究竟所思何事…… 眼见两方众人都在场,皆颇有喜色,刘琦突然站起身,对在场众人道:“诸位,请爵的奏疏,对我荆益两方,确实重要,但还请诸位也不要忘了我等此番上雒的初衷。” 刘琦的话让帐内众人莫名所以。 贾龙道:“公子所言的初衷,为何?” 刘琦一字一顿地道:“护君为一,扶汉为二!董卓自二月便在朝廷公布了迁都之政,自五月起,西凉军便开始陆续迁移雒阳之民往长安,只因孙坚和王匡屡番攻伐,因而未竟全功,但饶是如此,雒阳那迁移的十之一二之民,在迁移之中也死伤甚众,此乃动摇大汉国本之举,公等难道不知?” 说到这,刘琦环视众人,沉吟半晌又道:“我们身为宗亲,绝不可让他迁都!” 第九十章 东京西京 董卓在朝中提议迁都长安之事,荆益联军的将官自然都知道。 不仅仅是帐中人,各州各郡的世家望族、达官显贵,大家都知道此事。 很多明智之士也清楚,董卓不迁都不行。 眼下的董卓,唯一仰仗的是手中的强悍军力。 在政治方面,董相国的声望已经跌倒了零点往下,直奔负数使劲,门阀望族皆视其为敌。 没有军队,董卓的下场可想而知。 也正是因为军队,董卓必须迁都关中。 关东诸郡守内部虽矛盾重重,毕竟人数众多,虽然论战力,他们暂时比不上西凉军,但他们强在持久。 有袁绍和袁术这样拥有巨大潜在能力的门阀在,关东诸郡守的背后,就等于有了各州各郡望族的鼎力支持。 有他们的支持,钱、财、兵源……关东诸郡守的战争本钱源源不断,被董卓打败或者打光了的士卒,很快就会重新汇集起来。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河内郡守王匡,他在两个月之前与董卓交锋,被董卓分兵强渡小平津袭击了后方,麾下兵将全灭。 但王匡返回泰山郡招募兵将,短短时间便招募了数千兵卒,又重整旗鼓,准备再战。 若是没有泰山郡本地的门阀支持,单凭王匡一个老光棍子跑到大街上去发传单……怎么可能会拉到几千人头? 但雒阳的董卓,他手下的西凉兵是打一个死一个。西凉军若是真死绝了,董卓就是整天整宿的去街上发传单也招不来人。 这里没有任何人会主动予资源与他。 董卓在司隶没有根基,他想补充兵源,只能在凉州募兵。 长安地处关中,比雒阳更加靠近凉州。 迁都是董卓的生路。 可也正因迁都涉及到董卓命脉,帐中的诸人在听了刘琦的话后,心中皆是忐忑不安。 蒯越试探性地问道:“少君,莫不是想以我盟军之名……阻止董卓迁都?” 还没等刘琦回话,便听贾龙急忙劝阻他:“万万不可,董卓迁都长安,个中关系牵扯太大,事关他本人的生死存亡,吾等若用迁都之事威胁他,以董卓暴戾之性,必然与吾等翻脸,怕是得不偿失!” 便是和贾龙关系不睦的那些东州士将校,也纷纷表示赞成。 蔡勋谏言道:“如今之局面与我军有利,还请公子勿要率性为之。” 适才因为索要官职而浓烈的气氛,此时竟为止一窒。 众人感觉空气都凝固了。 面对众人的反对,刘琦的表情未变,淡淡道:“诸公所言,我尽知晓,其实董卓若要迁都长安,倒也并无不可,毕竟高祖曾定都长安治于宇内,到了那里,亦不会折辱汉威。” 贾龙皱眉看着刘琦,不明他的话为何前后颇有矛盾。 “既然定都长安并无不可,公子适才所言却为何意?” 刘琦在帐内慢慢地踱着步子,道:“迁都长安虽可行,但董卓强行迁移雒阳之民,必以西凉军为监督,西凉军本就是势如虎狼,在雒阳之时已是横行无忌,杀人越货之举频出,董卓若大举迁移雒阳之民,又会是何等的人间惨剧?” 贾龙皱眉道:“迁都移民,本是常理,又能如何?毕竟一旦定都长安,那雒阳这里,便不是京师了。” 刘琦却道:“不一定!若我们上奏天子,请陛下敕定两京……移圣驾于西京避关东兵祸,而雒阳则为东京,保全宗庙,用以作为西京通往中原之转口,如此迁不迁民,便无甚意义了。” “两京?” “西京?东京?”众人闻言愣了。 《公羊传》中有语:京师者何?天子之居也。 京者何?大也; 师者何?众也。 天子居之,必以众大之。 据此可以看出,‘京师’两字,‘京’字意为大,‘师’字意为众,‘京师’之古意,便是指天子居住的都城,既要大人又要多。 若以此为根据,汉室天之若要设定的座都城,也就是‘两京’,于情理上并无不可,只要是又大又众,便可为天子居住城廓。 谁说天子只能有一个地方又大人又多的都城?天子设东西两京并列于世,不可以吗? 谁特么规定皇帝就必须只能有一套房子?我就要买二套房!首付多利息高那我乐意,谁也管不着! 奏疏朝廷,请定东西两京政策,无外乎就是告诉董卓——你可以迁都,但你不能弃雒阳宗庙。 雒阳若继续为京,宗庙得以保留,那其所代表的深层次意思就是——无需迁民。 贾龙沉吟了片刻,方道:“此举虽可保雒阳之民,可却是将董卓得罪了,得不偿失。” 刘琦义正言辞地道:“贾公,君似是忘记了一件大事……” “何事?” “我们宗亲之盟,既要护君,也要护国,亦要护民……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若不能护民安境,保全宗室疆土,这联盟的意义何在?” 荆益两方的将校,都低着头不吭声。 宗亲联盟意义究竟是什么? 本质上是为了荆益两州的利益,希望能乘着董卓与关东群雄交战中,借着护君的名目,得声望,得利益,得官爵,满足两地士族的私利。 但对外,荆益联军……包括北方的刘虞,都是以忠君护国的大义形象展露在世人眼前的。 大家彼此都知道怎么回事,刘琦却拿话在这里说事,未免有些故意寒碜人的嫌疑。 就算你说都是正理,但事关两州大事,如何能为了什么保全百姓疆土的空话,而去得罪董卓? 贾龙,刘瑁,蔡勋,蒯越,吴懿,严颜等一众人,都不吭声,各个装傻充楞。 帅帐之外,队率张任,将帐内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张任出身微寒,并非望族,他心中没有那么多的家族利益纠葛。 他年纪较轻,心中的是非观还处于年轻气盛的阶段。 在他看来,此番出征的根本,就应是剪除奸佞,护国护君。 但是如今,放眼看去,除了刘公子,益州诸将官竟无一人有血气之勇! 别说与西凉军交锋了,他们连上疏保全京师的胆略都没有。 张任的拳头在不知不觉间紧紧的攥起,牙关紧咬,发出吱嘎吱嘎的磨响。 皆重利忘形之辈,哪有一个是有英雄豪气的? 屁股决定脑袋,张任还没有到达上位者的位置,他的想法自然与刘瑁、贾龙等人契合不上。 …… 不只是益州人,荆州人的心中其实也很忐忑。 特别是蒯越。 他不明白刘琦在想什么。 但蒯越知晓,刘琦深层次的想法,绝不是表面上这般简单的。 但他还是要劝一劝。 “少君,大事不可废,当下最重要的事,还是要问董卓索要朝廷的敕封才是……” 蒯越的话还没等说完,却见张允突然站出了出来。 他拱手抱拳,朗声言道:“公子所言甚是!吾等率军此来,乃是为公为国,非为自家之利,董贼大逆不道,荡覆王室,祸乱黎民,以西凉军豺狼之性,若要大举迁雒阳之民,势必十室九空,血流成河,令司隶百姓饱受疾苦,吾等宗亲之军乃天下王师,岂可视而不见?” “况公子提议,不是阻止董卓迁都,而是奏疏请朝廷立东西两京,保全宗庙而已,若连这些许小事都不敢,还谈何联盟?还谈何护君?” 张允的长相本来就极具有欺骗性。 他三缕长髯,一副忠义两全的样子,再加上这一番犀利的正义之辞,可谓是震慑当场,令在场诸人尽感蒙羞。 刘琦看着浑身英气,大义凌然的张允,心中暗自感慨。 真是主角光环满满啊……简直就是活传销了。 黄忠,文聘,李典三人也站了出来,对刘琦高声道:“末将等愿尊公子号令,为公子马首是瞻。” 刘瑁见状有些急了。 他急忙拉了拉贾龙的袖子,低声道:“贾从事,那刘琦是少年心性,妄自逞强,这不是摆明了要得罪董卓吗?咱们可万万不能答应!需知,益州那边,父亲和诸公皆待我等消息,眼看着便能向朝廷索要敕封了,此时万万不可出差错了!” 贾龙咬了咬嘴唇,低声道:“刘琦若是执迷……那吾等便以分兵为要挟,迫使其就范。” 第九十一章 刘琦的盘算 凭良心说,贾龙已经被刘琦的话所打动了。 诚然,在汉朝的门阀士族们为主要执政体社会下,包括他贾龙在内的望族豪强,每一言每一行,都是在为了家族利益而进行谋划,但这不代表望族和豪强中不存在热血之士。 贾龙跟董卓在凉州一起讨伐过羌叛,他亲眼目睹过董卓的暴行。 以朝廷的立场而言,羌叛是要杀的,这事无可厚非,但那些被羌叛强拉过来的边境部落的老幼腐儒,在被董卓往武威迁移的过程中…… 贾龙也亲眼见过,西凉军对那些羌民的种种虐待与凌辱。 那些羌民在董卓麾下的兵将眼中,连狗都不如。 抢夺羌民的物资,口粮,用绳为之以枷锁,闲暇之时屠杀羌男以为乐,荒野之中羌女以为乐,不予羌民以食,令其自寻食物以为供养,一路上的羌民因为饥饿,竟能将树叶吃尽…… 到了最后,甚至还沦落到了吃饿殍的地步。 此刻,若是迁都移民…… 雒阳百万口民,若是真由西凉军监督迁移至长安…… 以贾龙对董卓的了解,怕是雒阳必成废墟,天怒人怨,民不聊生…… 贾龙看着刘琦一脸认真的面孔,心下微有恍惚,他张了张嘴,似有冲动想要答应。 但刘瑁却悄悄的用手肘怼了他一下。 贾龙精神一振,回过神来。 是啊,雒阳迁民虽然可能会成为人间惨事,但跟他益州人又有何关系? 他冲着刘琦拱了拱手,道:“此事……恕吾等不能相从,向天子奏疏正式设两京之事,非吾等所能妄议也。” 刘琦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叹道:“可惜,可惜。” 贾龙对刘琦拱手道:“刘公子,龙请公子也勿要如此行事,此举无疑是给了雒阳士族以机会,联合各州门阀抗拒西迁,必与董卓交恶,以董卓之为人,恐惹下祸患。” 刘琦不置可否,道:“此事容我自思之。” 贾龙又劝了刘琦一会,见劝他无用,只能长叹口气,准备告辞离去。 临行之时,却听贾龙对刘琦道:“公子,如今我两军已进入司隶之境,然雒阳董卓离此不过百里之境,吾等想要转道去梁县屯扎,与公子大营成犄角之势。” 蒯越闻言皱起了眉。 益州军这是想干什么?以此来威胁我军? 殊不知尔等粮草皆为我荆州供应,似此行事,岂不自缚手脚? 刘琦笑道:“贾公此法甚好,那就请贾公率兵前往梁县,咱两军成犄角之势,益州军所需粮秣,我会派人按需供应,绝无所差。” 贾龙和刘瑁彼此惊诧的互望了一眼。 这刘琦是想做什么? 蒯越浑身一颤,看向刘琦的目光中,也是多了几分惊诧和复杂。 贾龙长叹口气,想不到刘琦居然这般坚决。 也罢,他既想如此行事,我等便也不妨碍他,益州军自去梁县驻扎,以免被他拖下水。 又客套了几句后,贾龙和刘瑁等人随即告辞。 …… 离开了荆州军的大帐,往自家营寨走的路上,刘瑁问贾龙道:“贾从事,咱们去梁县,可安全么?” 贾龙慢悠悠地对刘瑁道:“刘琦固执己见,要故意挑拨司隶望族门阀与董卓之间的战事,殊不知此乃是取祸之道也,董卓此人睚眦必报,我深知之,刘琦此谏一旦入雒,恐其深为董卓恨之……只怕会派西凉军攻打荆州军,我等入梁县暂避,以免为刘琦牵扯进去。” 刘瑁恍然大悟,暗叹道:“还是贾从事,多谋善断。” 张任跟在贾龙的身后,听着他和刘瑁的谈话,眉头皱起,脸上隐隐露出几分不忿之色。 …… 荆州军帅帐内,贾龙等人一走,蒯越便急忙问道:“公子,这究竟是为何啊?” 刘琦转头回到主位坐下,四下看看诸人,随道:“诸将若是无事,且先各自回去,等侯调度……异度公,蔡司马,张司马,曼成留下。” 众人纷纷领命而去。 待众人皆走后,蒯越随道:“公子难道看不出来,贾龙移兵梁县,乃是为了避祸!他恐为我军所连累遭西凉兵攻击,因而才刻意去梁县驻扎。” 蔡勋亦是道:“公子,末将是真的不明白,董卓迁都去长安乃是既定之策,他为了不给关东诸侯留下雒阳的人口和产业,也断然会尽迁其民,哪是咱们上奏疏表什么东京西京所能解决的?况且这事儿和咱荆州有何关系?” 刘琦看着他们二人,笑了。 他伸手冲着蒯越和蔡勋招了招手,道:“二位稍安勿躁,且进前来。” 蒯越和蔡勋随即向刘琦走来。 刘琦低声道:“异度公,汝当年曾在何大将军麾下任东曹掾,大将军府往来有各州军事奏疏,其中想必也定有凉州的,我想问问先生,以董卓当年在凉州之所为,公觉的董卓是何等样人?” 蒯越认真道:“董卓出身凉州,凶如虎,歹如狼,心狠手辣,全无恩义,睚眦必报……” 刘琦点点头,又问道:“那先生觉得,董卓目下在雒阳乃至各州军的士人心中,地位若何?” 蒯越不屑的一撇嘴:“董卓目下在世人心中已是声名狼藉,还谈什么低地位?他这辈子在士人心中都翻不了身……” 说到这,蒯越一下子顿住了。 他似乎想到了事情的重点。 按道理来说,以蒯越的智谋,不可能不会想到关键,只不过他今日的心思全都放在如何替蔡蒯两族中人索要官爵…… 当局者迷,因而反应慢了半拍。 但是,待冷静下来之后,他还是很快的琢磨到了事情的重点。 少时,却见蒯越苦笑言道:“董卓此人,已不容于天下,亦不容于士人,他做什么,或是不做什么,其实并无所谓……” 刘琦杵着下颚,道:“其实这事我先前也忽略了,直到袁术为我们打开了南阳的通路,二袁分裂后,我才猛然惊觉,我们这个联盟对于董卓而言,其实已经没有了威慑,他可以随时放手攻杀我军了。” 董卓的所作所为已经为天下士族所不容,那护君联盟占不占据大义,对董卓而言并无所谓。 对董卓而言,他忌惮荆益联盟的原因和二袁不同,他不是怕联盟占据大义,而是怕宗亲联盟会和关东诸郡守一起合兵对付他。 但现在,二袁因为拥立刘虞为帝和立刘宠为储的事情已经分裂了。 分裂即代表内讧,如此,二袁短时间内怕是不会再向董卓发动军事行动了。 而没有了二袁的军事钳制,董卓这匹西凉饿狼,很有可能会乘着这个节骨眼,对荆益联军动手。 他怕宗亲联盟和二袁联手,但是如今,二袁已经撤出了战场,那董卓自然不惧荆益联军。 以他的个性,绝对会出兵攻击,不会有丝毫手软。 这跟刘琦惹不惹恼董卓,并没有直接关系。 惹也得挨打,不惹也一样挨打。 蒯越长叹口气,道:“越一时为爵俸所蒙蔽,险些误了大事。” 蔡勋在一旁听的云里雾里。 他低声问道:“异度先生,这当中究竟有何玄机?” 但蒯越根本就没有搭理蔡勋。 他只是注视着刘琦…… “公子向朝廷提出将东京和西京都作为天子安居之所,不是怕董卓尽迁雒阳资产民众,公子真实的用意……是想将关东诸牧守的目光再重新吸引到……董卓这边来?” 刘琦点点头:“袁术忙着去拥戴刘宠为储,袁绍因刘虞之事马失前蹄,目下正在韬光养晦,他们都不在关注董卓,那董卓自然就会盯上我们,我上奏疏,请天子迁西京长安,同时保雒阳为东京,可做随时回迁之用,说白了,是为了激起雒阳士人的恋乡之情……”, 蒯越点头道:“不错,雒阳乃龙兴之地,很多望族士人,自光武时起,便迁居于此,这当中牵扯了各州郡多少望族的利益,多少产业的周转,若要强硬迁走,会令多少家族伤筋动骨,那牵动的,可不仅仅是司隶之人……河北,兖州,南阳多少望族的产业皆在雒阳,实为断骨连筋也。” 刘琦道:“长安其实早就算是我大汉之西都,两都并立多年,但长安却并非天子长居之地,我此番着重点题东西两京,真意是为了给那些士族一个借口,让他们能够奋起反抗,四处联络,与董卓抗争,不离雒阳……” 蒯越缓缓地接过话头道:“若是能把事情闹大,便会事关天下的诸多门阀,而身为天下门阀袁氏兄弟,他们便不能不管,皆是联军锋芒又会重新指向董卓,届时董卓唯恐宗亲联军倒向二袁,则便不会继续对我们动手……他又得重新施以拉拢了?” 刘琦点头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若是换成平时,董卓迁都对二袁或许不算是什么大事,袁绍和袁术一定不会管董卓,放任其迁都……但眼下袁术因为拥立刘宠之事,声威盖过了袁绍,令其颜面扫地……袁绍现在殚精竭虑,做梦都想要个机会,在门阀士族中重新振作,这立京之事是个机会,我想把这个机会送给袁绍。” 第九十二章 蔡氏中的另类 刘琦让袁术立刘宠为储,虽然打开了南阳郡向司隶的通路,但同时也作茧自缚,让袁氏兄弟的注意力全都转移出了雒阳,给董卓腾出了手。 刘琦最近两天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觉得危险。 他日思夜想,最终决定以雒阳为饵,把世人的重点转移回董卓这边。 历史上的袁氏兄弟和关东群雄没有管董卓迁都,一是没有利益驱使,二是没有门阀士族在后面推动。 而雒阳的门阀士族之所以不敢推动,也主要是因为袁隗被杀影响了他们的团结意识,而且他们也没有想到董卓迁都的手段会极其残忍,一时间所有人都抱着明哲保身的态度,而且他们缺少一个能够将他们凝聚的理由。 这些没有的东西,刘琦决定统统都给他们补上。 历史上的司隶门阀不知前因后果,不敢抗争……现在我会让你们知道结果,也会给你们理由,如果你们连自己的利益都不争取,那就是活该了。 初平年间,董卓为了不给关东群雄留下资源,将雒阳人口资产尽迁,并下令将整座雒阳城以及其方圆二百里内的宫殿宗庙、府库等建筑尽数烧毁,不留任何完整的屋宇,天下第一繁华的都城在熊熊火光中,烧了整整近半个月,黑烟冲天,弥漫天际。 一座繁华的城市,最终只剩下了残垣断壁,变的满目疮痍。 后世时,刘琦虽然只是在书本上读到过描写雒阳被焚毁的文字,但他知道,那简简单单的字里行间,痛诉的是董卓惨绝人寰的暴行。 而现在,在他眼前的不再是文字了。 这座自夏朝伊始的千年古城,就坐落在刘琦正北方的一百五十里外。 是眼睁睁的看着这座传承了千年的古城并城中的百万之民毁于一场滔天大火,还是借势打势,尽其所能,将这座凝聚了人类智慧与汗水的文明都市保留下来,传于后世…… 刘琦决定选择后者。 刘琦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他更不想去当什么伟大的圣人。 他之所以这么做,只是因为他想在这个时代留下点什么。 老天爷让他死过一次后,又重新以另一个人的身份在这个时代又活了一次。 他不想白白糟蹋这次重生。 尽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或许可以为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 “异度先生。”刘琦缓缓开口。 “在。” “我想请先生亲自奏疏一封,上至雒阳,表我山阳刘氏,请陛下立长安为西京,并置雒阳为东京,两京同时并立,陛下身为天子,为安顿局面,可辗转于两京朝堂,恩泽于关东关西,不偏不倚……此番暂去西京长安,可迁朝堂,不迁宗庙,可迁府库,不迁遗民,另外也可在长安和雒阳同时设朝,置常阵将军以为守备,确保陛下辗转于两京而不失政。” 蒯越郑重道:“唯。” 刘琦又转头看向李典:“曼成。” “在。” “异度先生写好了奏疏,曼成可督人手,在附近县城找有学识之人,抄写数十份,并从军中挑选精锐,送往各州各郡的诸刺史郡守手中,务必让他们最快得知此事……当然,别人晚些不要紧,最重要的是袁氏兄弟,一定要最快让他们知晓。” 李典在投军之前,乃属一方大豪强,平日里没少干见不得人的黑社会勾当,这样的事他最是手到擒来。 “唯。” 刘琦又看向张允:“张司马火速置书于严君,请严君在南郡多派细作,去往司隶散布消息,就说我山阳刘氏为保汉室基业,奏请陛下立东西京同时施政,保雒阳宗庙社稷,另外,还要散布董卓当年在凉州迁民之时,掠财伤人,弄的凉州民不聊生……” “民不聊生?”张允喃喃地重复了一句:“怎么个民不聊生?” “夸大!有多大夸多大,什么纵兵掳掠,烧杀奸淫,不予粮秣,人皆互食,反正我就是要让司隶人相信,他们一旦跟董卓迁都,结果就是祖业全毁,死路一条。” 刘琦相信,司隶人会被西凉军胁迫迁移,是因为他们怕死,他们为了求生只得妥协。 可如果摆在他们面前的都是死路的话……又会如何? 特别是那些雒阳门阀名流,刘琦很想看看他们的态度。 张允道:“唯!” “另外,还请司马作书时嘱咐严君,散播流言,只需言这奏建两京乃我山阳刘氏一家之所为,与益州刘焉和幽州刘虞,全无干系。” 张允自然是明白,刘琦这是要借此上奏建都之事,扩大他们父子的声望,收揽门阀之心。 先别说此事成不成,就算是不成,荆楚刘氏父子不畏强权,求保雒阳的声名亦将传遍海内。 “公子放心,这事末将一定办妥当。” …… 蒯越惊讶的看着刘琦,心中惊诧刘琦的所作所为。 比起在襄阳,他好像又成长了不少。 看他的样子,似已颇有人主之相了。 蔡勋也终于听出了端倪。 虽然是蔡瑁的族弟,但蔡勋此刻心中也不由涌起了对刘琦的敬佩之意。 从去鲁阳劝服袁术让道,到如今利用雒阳为饵,牵制各方,刘琦之所为,让蔡勋打心眼里感到佩服。 虽然先前,蔡瑁与蔡和说了刘琦不少的坏话:说他能力不足,轻而慢贤等,让蔡勋对刘琦的印象不甚好…… 但经过时间的验证,蔡勋发现刘琦本人跟蔡瑁说的,根本就是两回事。 这位长公子,非庸碌之人。 蔡勋是庶出,从小就注定一辈子给他几个兄长做陪衬,所以他眼下并不似嫡长的蔡瑁野心那般大。 与蔡家的那些兄弟们相比,他的骄纵之气也是最少的。 也正因此,蔡勋对刘琦的评价也是最中肯的。 “公子之言,令人顿开茅塞,勋才思浅薄,适才还质疑了公子,着实惭愧。” 刘琦吃惊的看向了蔡勋。 这是蔡家人应该说的话吗? 要是自己没记错的话,打从自己倒了南郡之后,有一个算一个,他所接触过的蔡家人,没有一个不强势不装逼的。 蔡瑁,蔡和……甚是包括蔡觅。 当然,蔡觅没有当着刘琦的面装过逼,但刘琦能通过一些蛛丝马迹观察到她骨子里的霸道…… 每次跟她滚床单,她都特喜欢坐在上面,居高临下的动是她的最爱。 太特么不像话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女人? 所以说,当蔡勋今日主动向刘琦坦诚错误的时候,刘琦感觉自己好像听错了。 不过仔细想想,蔡勋事前确实有这样的征召。 当初刚起兵时,刘琦召集众人商议北上路线,蔡勋的意见被黄忠当面反驳,他却没有任何动怒的迹象。 这小子,该不是蔡讽当年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他哪点像是蔡家人? “蔡司马不必如此,某平日里也多有疏漏之处,咱们群策群力,共谋大事,方可功成!” 蔡勋笑笑,道:“末将有一事不明,还请公子替末将解惑。” “蔡司马有何事问?” “既然向雒阳奏疏立两都之事,事关我联军安危,那公子适才为何不向刘瑁和贾龙名言,反倒是任凭其分兵向梁县而去呢?” 刘琦没有回答,他只是淡淡的笑,很无奈的笑。 “呵呵……” 蒯越无奈的摇了摇头,看向蔡勋的阳光中,似有几分嘲讽。 他对刘琦道:“公子,越与蔡司马先去拟定向董卓索要的官爵名单了,公子若有事,随时吩咐就是。” “二位且先去忙。”刘琦微笑着点点头。 蔡勋不解地来回看着两人。 我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吗? 第九十三章 移花接木 蒯越带着蔡勋离开了刘琦的帅帐。 出了帐篷后,蔡勋立刻满面堆笑,谦逊地向蒯越请教。 “异度先生,适才某向公子请教的问题,为何公子只是笑而不答?且先生却立刻向公子请辞带某出来,莫非某适才所问,有不妥之处?” 蒯越捋着短须,看了一眼蔡勋,无奈道:“汝适才之所言,确实不妥……让公子无法回答。” 蔡勋疑惑道:“还请异度先生指点一二?” 蒯越向周围瞅了瞅,见四下无人,方才言道:“公子适才也为咱们解释了,眼下袁氏兄弟因立帝之事,彼此相争,无暇西顾,董卓没了关东群雄的掣肘,很有可能会对我们宗亲用兵。” 蔡勋使劲地点头:“蔡某自然是听出来了,也正因如此,所以公子才打算以雒阳为饵引袁氏兄弟掣肘董卓,只是某不明白,为何不将此事告知益州的盟友,任他们离去?万一董卓来攻,咱们两家联手不还是胜算大些么?” 蒯越嗤笑一声,道:“我告诉你,一则,公子眼下之举,不论成与不成,都是忠贞义举,可得当世清流与雒阳门阀之心,公子这次只想让荆州刘氏独占此名份,不想分与刘焉父子。” 蔡勋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却也难怪,那刘瑁之行径,着实让人看不惯,公子这般行事无可厚非……唉!公子若有此心,直言与我等便是,何必藏着掖着不说?怕是还未将我当成心腹之人。” 蒯越笑着摇摇头,道:“公子不是那样的人,况且他马上就是你姐丈了,焉能疏远蔡家之人?其实公子不回答你的问题,主要是因为有个二则……” “二则?”蔡勋忙道:“敢问先生,二则为何?” 蒯越的表情变的深沉:“公子不答汝问,二则是公子适才安排张允、李典做的那几件,都需要时间,而在这些事没做成之前……董卓若派兵来攻,我等该当如何?需知雒阳离此只有一百五十里,可谓朝发夕至。” “这……”蔡勋张口结舌。 他不明白这事跟刘琦不回答他有何关系。 蒯越替他答道:“总需要有人替我们去做饵,吸引董卓的兵将。” 蔡勋闻言楞在了原地。 “这……何意?” 蒯越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揣度,公子今日就是故意想让贾龙和刘瑁与分兵走的,所以才不告诉他们事情,激他们去梁县屯扎……唉,那两个人唯恐被我军牵连遭西凉军荼毒,殊不知公子还打算以益州军而饵,替我们去挡董卓的攻势。” “怎么可能?”蔡勋不解地言道:“立东西两都的奏疏,是我们荆州人上的,董卓要恼,也当是恼吾荆州军才对,怎么弃我军于不顾而去攻打益州军?” 蒯越沉思良久,方道:“只有一种可能……若董卓打不动我荆州军时,他方才会攻打益州军泄愤。” “打不动荆州军?”蔡勋诧异道:“怎么可能打不动?西凉军乃是虎狼之师,咱们焉能与之抗衡?” 蒯越闻言沉默了。 其实这件事,他也没太想明白。 不得不说,荆州军在黄忠和文聘的操练下,确实进步神速。 但跟西凉军和并州军相比,还是相差悬殊。 刘琦有什么办法能够抵御西凉军? 若当真没有,他又为何会让益州军离去? …… 以蒯越对刘琦的了解,他断然不会行此愚鲁之事。 自己到底漏算了哪一点? 刘琦虽然多谋,但他能想到的事,自己不可能不会想到…… 除非他手中有自己不知情的消息。 蒯越揉了揉眉心,长叹口气。 跟这位长公子玩心眼,着实伤神呀。 “罢了,蔡司马,此事咱们晚些再去向公子相询,当下之急,是去拟定一份为荆楚人要官的奏疏,公子将此事交与你我,这可是对咱们两族的信任啊。” 一提及此事,蔡勋的脸上笑容满满。 “不想公子居然这般大度,让你我拟定此名册,哈哈哈,如此一来,咱蔡蒯两族中人,在荆州可是发达了。” 蒯越也笑了起来。 “公子待你我两族不薄,但咱们也不可太过分,这名册也需拟定的公正一些才是。” 蔡勋使劲地点头,一个劲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蒯越见蔡勋这般随和,心中亦是多了些好感。 “蔡司马,我今日观公子对你的态度,似乎颇喜司马。” 蔡勋闻言一愣:“公子喜我?此言当真。” 蒯越点了点头,心中暗道:你这么懂事听话,别说是公子,蒯某也是一样喜欢。 …… 荆州帅帐内。 蒯越和蔡勋走后,刘琦方才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他抻了个懒腰,对张允道:“表兄,我今日之表现,可令蔡、蒯等人满意否?” 张允哈哈大笑,道:“那是自然了,表弟让蔡勋和蒯越拟定奏请爵位的名册,我看那蔡勋笑的,脸上似都要滴出蜜来了!” 刘琦抻着胳膊,道:“他们两族,乃是我刘氏立足于南郡的左膀右臂,若是这点权力都不给他们,便显得我父子太小家子气了。” 李典在旁道:“少君,然若是让蔡勋和蒯越草拟求爵名册,他们必然会向这名册里大量填写两族中人,万一日后董卓真应了这些官爵,岂不是坐大两族之势?将荆楚诸多要职名正言顺的送给两族?” 刘琦笑着摇摇头,没说话。 张允知晓李典和刘琦关系匪浅,也不瞒他,笑着道:“曼成放心,请表的奏疏,表弟和我早就拟定好了,不论蔡勋和蒯越拟定多少人出来,表弟奏给董卓的,只会有三个人!” “哦?”李典闻言一奇。 张允继续道:“表弟向董卓索要的不多,他只是表舅父为镇南将军,荆州牧,表他自己为南郡太守,另表刘磐为长沙郡守,多了一个没有。” 李典皱起了眉,道:“就三个人?蔡蒯两家,能答应吗?” 刘琦仰头看天,淡淡道:“我又没打算告诉他们实情,他们如何不同意?” 李典闻言奇道:“那蔡勋和蒯越拟定出来的名册,又该如何处置?” 刘琦笑道:“奏上去!而且我会给他们个机会,让他们自己奏上去!这样一来,即使最终蔡蒯两族中人得不到官职,他们也只会去恨董卓,不会恨我。” “这……”李典有些懵了:“这可能吗?” 刘琦微笑道:“当然可能了,怎么不可能?有一个词,曼成可能没听过,叫做移花接木。” 这个词,李典确实没听过。 第九十四章 我有办法可挡西凉军 移花接木这个词,李典自然是没有听说过。 字面上的涵义,他大概多少能理解一些,大概就是把花换成木头的意思,但也不是理解的很透彻。 不透彻便不透彻了,无所谓。 李典这个人颇有自知之明,有什么不该问的事就不去深究。 这种算计荆楚本地豪族的事情,是机密,刘琦肯告诉他,说明刘琦对他信任,李典很感激。 但李典也明白,刘琦对他信任,却不是他肆意挥霍的本钱。 不该乱打听的别打听。 在南郡,他巨野李氏一族是刚搬过去的外来户,凡事还是低调一些的好。 刘琦来回看着张允与李典:“二位与琦,皆是相知的旧识,翌日琦若能得两千石,必以校尉之礼待之。” 这两千石的意思,自然就是南郡太守之职。 张允反应快,他抢在李典之前,当先表示效忠。 “谢公子!末将必为公子效死命,纵有刀山箭雨,亦万死不辞。” 李典并不与张允争先,他只是轻言相谢。 随后李典又道:“少君,当下有一大事,让某心中颇忧虑。” “曼成所虑为何?” 李典叹道:“少君向朝廷请立东京,虽为妙策,然若等袁氏兵马赶至司隶,尚需时日,董卓深恨荆楚之人,若在袁绍等兵马至前强攻,我军何以挡之啊?” 张允显然对此也深为担忧。 “表弟,曼成所言甚是!益州军已经去梁县驻扎了,咱们没有帮手,末将闻西凉军战马极多,冲锋陷阵天下无敌,若与之在平原交锋,我军恐不能保全……末将建议当立刻寻一县城作为屏障,使西凉铁骑不能发挥其所长。” 寻一城廓防守,令对方的骑兵无用武之地,这确实是最简单的方法。 刘琦站起身,安慰二人道:“公等所言之事,我以有筹谋,二位放心,我已有了安排……在袁绍等人抵达前,定能挡住西凉军的攻势。” 张允和李典彼此互相对视了一眼。 益州军在时,联合两军之力恐也未必能抵挡西凉军,如今只剩荆州七千兵将,且多为步卒,就算是进驻一县,怕也是坚持不了多久。 少君为何这般自信? 李典拱手道:“愿闻公子高见?” 刘琦慢步走到两人身前,低声问道:“敢问二位,在关东群雄之中,当下,何人可称为董卓心腹大患?” 李典和张允面面相觑,不知刘琦为何突然问这个。 张允略带犹豫地回道:“以末将度之,董卓之心腹大患,自是可引领当世门阀的袁氏兄弟。” 刘琦摇了摇头,道:“袁绍袁术四世三公,得天下士族拥护,他们算是董卓的对手,但并不是董卓当下最大的威胁。” “当下?” 李典恍然而悟,似是想明了刘琦之所指。 “公子口中所言者,莫不是孙破虏?” 孙破虏,便是目下在阳人城驻扎的孙坚。 刘琦长叹口气,道:“孙坚勇武威猛,与凉州的虎狼之师打的有来有往,破胡轸,斩华雄,目下可算是威震西凉诸将,在关东诸群雄中,能以兵势正面击败西凉军对董卓产生威胁的,只有孙坚一人。” 说罢,便见刘琦转身走到帐内屏风上悬挂的皮图前,用食指在地图上轻轻一点。 “在袁绍抵达司隶之前……我们去找孙坚,与他同驻阳人城!” 张允和李典都是若有所思。 刘琦一脸笑容的继续道:“和孙坚同驻一城,我们便无需担心西凉军了……纵然是李傕,郭汜之流率兵来了,有孙坚的强军在旁,我亦无惧!” 刘琦是穿越者,后世全民皆商的市场经济社会,让他深深的明白了借力打力的重要性。 无论是在战场还是商场中,最重要手段是资源整合。 如果事事都靠自己来处理,那进步缓慢不说,且成效很低。 无论做什么事请,在陷入困境的时候,都需要借用旁人的资源来分摊自己成本,这是人处于世的一大通用准则。 贷款,牛人信用背书,信托,企业共营,借用政策风向,都是如此。 而现如今,率领着战斗力不强荆州军的刘琦,打算去借孙坚来做自己的庇护伞。 但……这事能成吗? 张允犹豫地道:“公子,孙破虏虽骁勇善战,麾下又有强兵,但、但此人也是虎狼心性,荆州的上任刺史和南阳郡守,便都是亡命于其手,西凉军虽然凶如豺狼,但孙坚也势同猛虎……与虎相伴,恐未必是好事。” 李典也道出了心中疑惑:“张司马所言甚是,而且,咱们与孙坚无甚交情,去阳人县寻求其庇护,他未必肯接纳咱们?” 刘琦的表情很镇定,显然这两人所陈述的诸事之弊,他事前也都想到过。 “二位可能有所不知,在离开荆州之前,蔡瑁曾写了一封书信给我,那是他写给曹操的书信,托曹操想办法替我接洽袁绍,为两方彼此引荐。” “曹操?” 李典的神色有些变了,道:“我知此人!此人昔日亦是西园八校尉之一,昔日的大司农曹嵩之子,在兖豫之地,可算是颇有些名望。” 刘琦点点头,道:“曹操虽非刺史,亦非郡守,但其身份特殊,又与袁绍相善,目下在关东联军中代奋武将军之职。” 奋武将军这个称号比较特殊,虽是杂号将军,但一般担任的人,都是督军或监军的角色。 当然,这个所谓的监军,也不过是群雄给他些面子而已……或者说是给袁绍面子。 曹操目下只是个名义上的监军,可是诸郡守各自为政,他又能监管谁来? 刘琦继续解释道:“我从鲁阳返回军中后,就派人将蔡瑁写给我的书信送去了酸枣,交给曹操,终于在前几日得到了曹操的回信。” 张允和李典听到这,知道关键来了。 “曹操所言何事?” 刘琦微笑道:“曹操想代袁绍,跟我见上一面。” “代表袁绍?”张允惊诧出声:“袁绍缘何要见公子?” 刘琦揣摩道:“袁绍拥立刘虞为帝不成,被我宗亲联盟斥责,目下在士人眼中,位置较显尴尬,而袁术反倒是因提出立刘宠为储之事,声望一时间水涨船高,颇有力压他这个盟主的势头。” 李典想通了个中关键:“袁绍是打算与我宗亲之盟示好……挽回声望?” 刘琦抿着嘴笑道:“差不多,曹操想来就是他的说客。” 张允好奇道:“说起来,袁术拥立刘宠为储并借道与我荆州军,明眼人一看便知此事与我们有关,袁绍吃了瘪,居然还来与我们示好?这可非袁术所能比了。” “这就是袁绍的大气之所在了。”刘琦长叹口气:“不要小瞧这位关东军盟主,论及胆略与胸襟,他比袁术可是大了不止一点半点。” 张允依旧是没太明白:“可是,袁绍派曹操来与我们相会,这和我们去阳人与孙坚相会,有何关系?” 刘琦笑道:“关系很大,我前番之所以能向袁术借道成功,利用的便是袁氏兄弟彼此间的明争暗斗,如今袁绍拥立刘虞失败,继而袁术要立陈王为储,怕是这两兄弟之间的关系已是水火不容了……曹操身为联军中的奋武将军来与我相见,这么大的动作,袁术岂能不知?他又焉能坐视不理?” 李典恍然道:“眼下距离我们最近的联军驻地,便是孙坚所在的阳人县,而孙坚又是袁术之附庸,怕是不用我们主动去找孙坚,袁术都得让孙坚邀请我们前往阳人县,用他来看住我们和曹操了!” 第九十五章 曹操袁术,各有动向 这一次,为了能够和孙坚合兵一处,抵挡西凉军的进攻,刘琦可谓是绞尽了脑汁,他把能够利用的关系统统都利用上了。 孙坚是一只猛虎。 他是一只胆大妄为,强者无惧的猛虎。 跟这样的人合作,如果只是刘琦一方主动去贴近他,讨好他,放低姿态的祈求与他合兵,刘琦估计己方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以孙坚先前在荆州之所作所为,他强制性的把荆州军收编了也说不定。 所以刘琦定下了这一环环的策略,打算将孙坚硬性的绑在自己的战车上,让他无条件的跟自己一同抵挡西凉军。 用蔡瑁的书信作为引子,将曹操,袁绍,袁术等人统统都拽入其中。 就目前这个情况,唯一能够让孙坚甘心听命的人,也唯有袁术了。 自己要的就是通过袁术的关系,去和孙坚共同驻兵。 有二袁在背后互相较劲、暗箱操作,孙坚想不和己方合作,怕是也不行。 有孙坚在旁,西凉军又何足惧? …… 酸枣,张邈的大营内。 “孟卓,孟卓?” 张邈的帅帐被掀开了,代奋武将军曹操快速的走进了帐内。 他的呼吸颇不均匀,显的略有些喘息,似乎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张邈捧着一卷简牍,正百无聊赖的翻看着,闻听声响后,随抬起头看向来人。 他与曹操可算是多年的挚友了。 如今的曹操虽然是依附于他,但张邈却从未将曹操当成过附庸,反倒是以同僚之谊亲近。 而且张邈知道,以曹操的能力和家族能量,再加上他和袁绍的关系,依附自己也不过是暂时的事。 整个陈留军的大营,也只有曹操一人能够特许不经传报,便直可直接进出帅帐。 “孟德何事这般急躁?”张邈皱起眉头,假装不悦地道:“莫不是手痒难耐,又想来与某对弈一盘?” 曹操走到张邈的桌案前,向着他拱手行了一礼,苦笑道:“孟卓倒是好兴致,不过今日怕是对弈不成了,曹某是来向孟卓请辞的。” “请辞?” 张邈放下手中的简牍,皱眉道:“好端端的,汝请辞去往何处?难道是嫌我陈留地小,养不起你曹公的兵将?” “你我兄弟,这说的哪里话!” 曹操有些哭笑不得:“兄长且看看这俩封书信,便知端倪。” 说罢,他便将两卷简牍放在了张邈面前的桌案上。 张邈疑惑的看了看,然后将那两卷简牍拿起来,分别展开。 一封很熟悉,是袁绍写的。 而另一封,落款则是襄阳蔡州人蔡瑁。 张邈好像也曾听孟德说起过,这蔡瑁好像是当年跟他一起去堵梁尚书家门的那个莽撞小子。 张邈认真地将两封书信都看完,越看脸色就越沉。 “这可真是赶巧了,这襄阳都尉蔡瑁,仗着与你的私交,让你替那刘琦引荐本初,而本初如今拥戴刘虞称帝不成,又让你去替他接洽那刘氏联盟,呵呵……无论是于公于私,看来你还真就是得走着一遭不可了?真是甚为劳苦啊。” 曹操捋着短髯笑道:“劳苦倒也是无妨,毕竟都是为了大义,再说眼下本初有难处,曹某又非一方之长,空挂着一个奋武将军的名号,倒不如替他跑跑腿,帮本初做些事情。” 张邈的笑容消失了,他认真的看了曹操一会,叹道:“这么多年了,孟德竟还是这般的义气……唉,本初拥立刘虞为帝这一步,着实是步昏棋,一招不慎,竟然让袁公路抢了先机……他初来信说此事时,你便曾回书劝他不要拥刘虞为帝,要坐观时势,可他偏偏不听。” 曹操摆摆手,无所谓地道:“嗨!过去的事了,提那作甚!刘虞之事,也非本初之过……弟初思,纵立刘虞不成,谅也不会有多大祸患,便没有力劝本初。不想公路居然会议立陈王为储,着实是让人惊诧……看来我等当初皆是小瞧了他。” 张邈看着曹操这般洒脱,不由点了点头。 别看曹操的年纪比张邈小些,但论及胸怀之大气宽广,张邈自认为比不上他。 张邈有感觉,他觉得曹孟德是一心为公,比他们这些郡守都强出太多了。 “也罢,既是事关本初名望,那孟德便走这一次,也算是给老朋友帮帮忙,某在后方,替你供应着粮草,你领着本部兵马去见荆州人便是了……对了,那些荆州人现在何处?” “据说是在霍阳山附近驻扎。” 张邈闻言,表情微有一滞。 “离阳人县颇近。” “是,孙坚在此驻扎。” 张邈捋了捋须子,劝道:“若是只见刘琦倒好,若是不巧与孙坚相会和,孟德需多加些小心。” 曹操拱手道:“孟卓放心,曹某必小心谨慎。” …… 而鲁阳方面,袁术也得到了刘琦派人送给他的书信。 “事到如今,袁本初竟还不死心,犹想与某争锋也?若非刘琦置书于某,袁某还不知本初竟然打着这样的小心思。” 袁术在看了刘琦送来的书信之后,立刻召麾下诸掾属商议大事。 奏事掾史杨弘向袁术请教道:“后将军,那刘琦信上如何说?” 袁术冷笑道:“袁本初拥立刘虞失败,又被宗亲指责有悖逆之举,颇失人望,他见我得势,竟不心甘,想派那曹阿瞒与刘琦见面详谈……然刘郎主动写书信与我告知此事,倒也颇为厚道。” “曹操?”阎象若有所悟地道:“此人身为代奋武将军,执监督联军大事,竟要放下诸多繁务,亲自去见刘琦,看来袁绍对此事颇为重视。” 袁术不屑地道:“那宦官郎年轻时便是我袁庶子的跟班,本初每次出事,都是他争先出头替本初打前哨,如今本初用他,却不奇怪……可惜,哼!他们万万想不到,荆州刘氏,早已与袁某结下情谊了。” 阎象见袁术颇为自得,立刻劝道:“后将军不可大意,那宗亲联盟本以护君为本,乃属中立,前番因借路故而与将军交好,此番也难保不会偏向袁绍,还需谨慎防备。” 袁术笑道:“阎主簿不是一直希望袁某与袁绍相善么?” 阎象心中暗道,若你袁氏兄弟齐心,什么宗亲、董卓、刺史郡守……哪个能是你们的对手? 可我一番好意,你们偏偏不听,我又能如何? 他摇了摇头,叹息道:“将军如今议陈王为储,与袁绍之间的关系恐难以调和,又如何相善?当下还是以拉拢宗亲为主,勿要让荆州人被袁绍拽了去。” 袁术眯了眼睛,认真地思索了一会,方道:“公此言甚善,那刘郎恐有因时制宜之嫌,再加上那曹阿瞒乃善谋多诈之辈,若真让姓曹的把宗亲拉拢了去,却也不妙……君可有妙策使之?” 阎象道:“眼下孙文台就在阳人县,离宗亲联军不过数十里地,袁公可置书一封,请刘琦移兵至阳人县屯扎,并暗中着孙文台仔细关照,勿要让刘琦和曹操来往过甚,如此可破袁绍之谋也。” 袁术满意地点点头,道:“主簿此言甚善!有孙文台在彼,谅那曹阿瞒如何巧舌,也断然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第九十六章 孙坚的难处 蒯越和蔡勋用了数日时间,认真的思索了荆州一系日后应向董卓讨要的官爵职位,并列出了名单。 蔡勋如何想的姑且不论,但蒯越这次在一定程度上,确实是做到了将一碗水端平。 如今山阳刘氏的宗族英才,也基本都被刘表带入了荆州,因此蒯越在奏请的名单上,也填写了一部分山阳刘氏的人进去,尽他之所能做到了让刘、蔡、蒯三家均分南郡要务。 均分……这是刘琦看到蒯越和蔡勋送来的简牍之后,脑海中对这份奏疏所产生的第一印象。 刘琦心中对蒯越有些歉意,单凭这份名单,就能看出他现在对自己颇为忠心,至少将他刘琦和自己的家族摆在了同一位置上,可算是不偏不倚。 但很可惜,对蒯越的这份感情,刘琦不能予以回应。 “表山阳高平人刘表为镇南将军,荆州牧,表山阳高平人刘琦为长沙郡守,表山阳高平人刘磐为长沙都尉,表山阳高平人刘诞为章陵县令……” “表襄阳蔡州人蔡瑁为南郡郡守,蔡州人蔡勋为南郡郡丞,蔡州人蔡中为襄阳校尉,蔡州人蔡释为……” “表南郡襄阳中庐人蒯良为南郡都尉,中庐人蒯越为南郡长史,中庐人蒯矗为襄阳令,中庐人蒯邓为……” 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之后,刘琦方将那简牍合上,对蒯越和蔡勋道:“二位拟定名册辛苦,单看这简牍的上名字,刘琦就知道二位这一次可算是用尽可心思,处处维护我南郡各家之情谊,着实不易啊。” 蔡勋和蒯越听刘琦这说,心中颇为感激。 几天来的筹谋和辛苦,不算白费。 二人同时拱手行礼道:“公子谬赞,我等实不敢当。” 蒯越笑道:“不知公子觉得这份名单如何?若有不妥之处,还请多多指正。” 刘琦将那卷简牍递给了蒯越,道:“先生和蔡司马拟定的名册,在刘琦看来并无问题,回头雒阳那边若有使者前来,便由先生代我亲自将这卷简牍交给董卓的使者便是了。” 蒯越没曾想到刘琦居然会这般好说话,自己和蔡勋拟定的名册,他居然改都不改? 一笔都不改啊!? 蔡勋大喜过望,急忙道:“末将谢公子信任!” 刘琦笑道:“二位乃是琦之左膀右臂,琦若不信二位,我还能信的了谁呢?” 刘琦这么说,倒是将蒯越和蔡勋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不过蒯越心中还是有点起疑。 但起疑归起疑,蒯越还是没想出这当中的破绽在哪…… 刘琦不但一笔不改,还让自己保存这份名册,待翌日与董卓的使者谈判时,由蒯越亲自交给对方的使者,可谓是既安蔡蒯之心,又展示了刘琦的磊落胸襟。 既是想不出破绽,那蒯越心中剩下的,便是感激之情了。 刘琦转过话头:“二位,稍后还请各自返回行营,让三军收拾行囊,明日一早,我等便拔寨起行,直走阳人城。” “直走阳人?”蒯越脑海中的明灯一下子被刘琦点亮了。 他惊诧的看着刘琦,心中泛起了万千思绪。 这几天的时间,蒯越一直没有想通刘琦和益州军分兵之后,抵御西凉军的方法到底是什么。 以荆州军目下的战力而言,无论怎么打都是毫无胜算的…… 董卓麾下有常年驻守于边疆的西凉军和从丁原那里收缴的并州军。 包括何进死后遗留在雒阳南北军以及虎贲军、京师八营的锐士。 随便哪一支兵马,都不是荆州军现在可以比拟的。 直到今日,蒯越才知道刘琦居然是打起了孙坚的主意。 只是,他用什么方法、什么理由可以去找孙坚的? “公子,孙坚性情高傲,颇是怪戾,公子是用何方法,能让他允我们去的阳人?”蒯越向刘琦请教道。 蒯越不知道蔡瑁曾替刘琦给曹操写过一封信,亦不知晓曹操已经暗中给刘琦回信了,也自然是推理不出这一连串的因果论证。 若是蒯越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些,凭他的智谋,也可轻易的想通这个中之关键。 当下,便见刘琦一五一十,将所有的事情向二人做了一番陈述。 听完之后,便见蔡勋惊讶道:“我兄长何时写过一封这样的书信与曹操?怎就不告知与我?” 刘琦心中暗道:怕是你兄长自己都没想清楚,这封给曹操的信,到底会有多大的效用。 蒯越却是对刘琦:“既是公子已经谋定而动,那吾等便立刻去收拾兵马,翌日起行。” “辛苦两位了。” …… 次日,荆州军便即刻拔寨起营,向着阳人县的方向进发。 而此时的孙坚已经得到了袁术的书信,要他在阳人县与刘琦会和驻扎,并密切注意刘琦的动向…… 袁术还嘱咐,若曹操亦抵达阳人,让孙坚防备,不可让他们二人交往过密。 对于袁术的这封书信,孙坚其实是嗤之以鼻的。 孙坚嗜武好战,纵横南北多年,极会用兵,他生性高傲,不喜与人协同作战,更何况袁术还让他去做监视荆州军的勾当。 吴会之虎,现在袁术居然让他做看门护院之事,孙坚岂能不恼? 但即使再不情愿,袁术下的命令,孙坚也不得不遵从。 倒不是说袁术现在的战力比孙坚高,相反的,孙坚的兵马才是袁术所需依仗的主力。 但孙坚不得不依附于袁术。 孙坚这辈子,屡经大小征战,随朱儁征黄巾,随张温破北宫伯玉,又败长沙区星,威震南北疆场。 但孙坚身上有一个短处,就是他以征伐为功,没有文德。 文德缺失武功过甚的人,在这个士大夫为主导的时代,是很少会被望族所喜的。 这种人不犯错的时候,或许还好,可一旦犯错,就容易将自己置于众矢之的。 而孙坚在一年前,就犯下了一个大错。 他杀害了南阳郡守张咨。 董卓在刚上任的时候,为了能够快速的融入士族群体,曾任命了一批名士为各地郡守刺史为其所用,诸如名士韩馥,孔伷,刘岱等人 张咨也是其中之一,他是颍川名士。 在这个时代,想要杀名士,除非是拥有足够的政治资本,或者是在士大夫群体中有足够的威信和威慑力,不然一定会付出巨大的政治代价。 历史上的曹操杀名士边让,就是兖州内战的导火索之一(当然也不完全是这个原因)。 文德缺失武功过甚的孙坚,居然敢对秩俸两千石,同时还享有颍川名士的张咨妄下屠刀…… 这种行为在南阳郡和豫州地区,是绝对不能被士族集团所容忍的……他们会集中力量,让孙坚在后方断粮。 那些所谓的望族之士或名士,就碰不得了吗? 当然不是,可以碰,但你得分谁去碰。 望族门阀圈中的人自己互相碰,互相杀,没问题,可以! 大家都是一个圈子儿的人,共同以望族士族的身份按照数百年间遗留下来的规则进行游戏,胜者生存弱者淘汰,合情合理。 但圈外人,或是声望不达标的那些中小豪强,要是也非要参与进来,对不起,那就等于是破坏了游戏规则。 好比20世纪以前的美国,白人杀白人,和黑人杀白人,这潜在的深层次意义能一样么? 为了维护游戏秩序,不可能让破坏规则的人有好果子吃。 孙坚祖辈在吴地做官,算是中型豪强,可绝非望族。 孙氏一门倒是常常扬言自己是兵圣孙武之后,但六百多年前的事情,你拿到大汉朝来说事儿,管屁用? 这年头,扯这种屁话谎话的人,多了!根本就无从考证!你愿意吹,随你自己去吹好了! 且孙家这种吴县中等豪强,若是近代中真出过名气特别大的显贵望族,又岂能去攀六百多年前祖先的名气? 实在是这几代人中没什么特别拿的出手的人物。 一个以武事而成名的一县豪强子弟,竟然也敢擅杀望族名士……而且还是在南阳郡!这光武皇帝的故乡,大汉的龙兴之地,士族名门清流的云集之所? 孙坚事后,或许也是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立刻表态协从于袁术,用袁氏这柄巨大的门阀保护伞来挡住那些南阳郡和颍川郡,那些来势汹汹的明枪暗箭。 此时此刻,若没有袁术坐镇南阳郡,孙坚北上伐董再勇猛也没用……因为他后方的粮秣和辎重肯定会被南阳郡和颍川的士族们给断掉了。 而眼下,唯有袁术可以执掌乾坤,以袁氏的声望,给孙坚打造一个坚固的后方。 袁术此刻掌握着孙坚的命脉,孙坚不得不从服于他。 第九十七章 与子同袍 阳人城下,刘琦等一众荆州兵将,终于见到了孙坚。 孙坚很高大,很魁梧,完全符合刘琦心中对一个名将的印象。 只是他的相貌并不似刘琦想象中的那般英武。 其实孙坚的长相算是有棱有角,颧骨高耸,颇显刚毅,可唯独那双眼睛,让刘琦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那双眼眸中的光芒过于暴戾了,时不时的泛出些凶光。 与其说是江东猛虎,但他眼神给刘琦的感觉,倒更像是狼。 一只敢于嗜咬一切的凶狼。 在汉末的历史舞台上,每一天都有英雄的身姿闪动出夺目的光芒,但是在最近这一段时间里,刘琦却觉得注定都是属于孙坚一个人的。 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几乎都是孙坚一个在与董卓抗争,除了与徐荣之战遭了败绩,但其后孙坚一直保持着胜利者的姿态,连败胡轸,华雄等人,声威大震,而且还一发不可收拾。 眼下的孙坚,似乎跟董卓打上了瘾,一直屯兵于阳人,几乎时不时的就要跟雒阳派出来的军队干上一波。 若不是因为孙坚如虎在侧,牵制了西凉军大部分的精力,董卓早就开始大举迁都长安了,何至于至今还只是小规模的迁移。 雒阳之所以还存在,孙坚可谓功不可没。 孙坚一众与刘琦等人见过礼,彼此互通姓名表字。 他大致打量了一下刘琦身后的那些兵将,突然问道:“刘公子此来,麾下有多少人马?” 刘琦没想到孙坚一见面,不谦虚不客套,直接问他兵马数量。 这性子,与袁术可谓是大不相同。 “我所领来的荆州军,现有七千人。” 孙坚皱起了眉头,似乎是在思虑着什么。 “竟有七千人这么多?如此怕是不够。” “什么不够?”刘琦好奇道。 孙坚嗤笑一声,那笑声似有几分嘲讽,且毫不忌讳。 “是过冬用的绵袍,刘公子好歹也是一军之将,连这些事都不曾想到么?” 孙坚口中的绵袍,并不是后世所说的‘棉服’。 在汉朝,棉花还没有被引入中土,更谈不上大面积的耕种,因此也就没有棉花,更谈不上有所谓的‘棉袄’或是‘棉服。’ 在没有棉花作为填充物的汉朝,北方人过冬的衣服普遍是“缯絮”“绵袍”。 缯絮的材料主要以丝锦为主,成本较高,在社会安定生产力较高的情况下,倒也能够大面积的普及。 可在眼下这种动乱时节,以地方刺史郡守之力,想让他们快速的筹备几万套缯絮供以军需,只怕还是有一定的困难。 所以只能用绵袍。 至于绵袍——袍者,苞也;苞,内衣也。泛指上衣和下裳连成一体的长衣,有内外两层,夹层之中放入御寒的填充物,便成了冬天的袍。 而绵,指的则是蚕丝质地的丝絮,以此为填充物,因而取字为绵,但为了节省成本,基本都是往里面填充絮头、细碎枲麻等填充物代替绵。 眼下已是腊月时节,阳人县周边虽少下雪,可一旦进入大寒时节,却也干冷异常。 若是后方的绵袍不至,荆州军接下来的日子,只怕是难捱了。 刘琦皱起了眉,转头问蒯越道:“咱们将士的冬衣,南郡那边可曾准备了?” 蒯越拱手道:“越已经派人向襄阳催促可,南郡的比曹掾史目下已核实了郡内仓物,冬衣倒是有,只是厚度不足,不能抵御此处严寒,因而重新抢做了一批绵袍,目下正在往这边运送,抵达阳人县恐尚需些时日。” 刘琦点了点头,叹息道:“若是如此,那就得让三军将士们坚持坚持了。” 孙坚冷眼旁观,听完刘琦和蒯越的对话,突然插嘴。 “孙某的军中,冬衣也不甚足……” 刘琦闻言,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孙坚什么意思? 听他这言下之意,似乎想敲诈我荆州军的冬衣? 这算什么行为?简直是跟袁术如出一撤。 刘琦看向蒯越,却见他的眼中也出现了一丝瘟怒。 这是摆明了想打劫啊。 刘琦看向孙坚,淡淡道:“君侯此言何意?刘琦不甚解呀。” 孙坚似乎并不在意刘琦和蒯越的不快,他脸上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神色,外加略微的嘲讽。 不过他的回答却出人意外。 “孙某军中,冬衣也不甚足,恐无法支援给贵军了……眼下,某只能从吴县的子弟中,抽出七千人,让他们与公子麾下的军卒穿插轮换使用绵袍,两人共用一件冬衣,每日各穿六个时辰,待汝荆州军的冬衣抵达之后,再将同用的冬衣还给我军将士,不知公子以为如何?” 这一番话说出来,不只是刘琦,连蒯越、蔡勋、黄忠、文聘等人都楞在了当场。 这孙坚,一脸漠然,嘲讽意味十足,怎么办出来的事,竟这般暖心? “两人,共用一袍?”刘琦喃喃念叨道。 孙坚一挑眉:“怎么?刘公子的麾下军卒,还不屑与孙某的将士同袍么?” “那倒不是,只是不曾想君侯居然这般仗义,实在令琦诧异非常。” 本以为孙坚是要趁火打劫,要荆州军给他提供绵袍,可谁曾想他居然是提议要自己的将士和荆州军暂时同袍抗寒。 换言之,就是将己方七千吴郡子弟兵的冬服借给了荆州军一半。 古代因生产力低下,缺少衣物渡过寒冬是很正常的事。 两人同用一袍渡过寒冬,也不是孙坚首创,在此之前,还是有先例的。 《诗经·秦风》中有一首诗歌叫《无衣》,诗的开头即说:“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意思是,谁说我没有军服,我和你共有战袍,虽然只是诗歌,但诗歌的题材和意境,很多都是源于生活,可见当时的秦国军队在物资困难的冬天,士兵只能两人合披一件绵袍抵御寒冷。 但那毕竟都是一军,而像是孙坚这样,让己方军士与连盟友都算不上的宗亲联军共用一袍,这行为已经可称之为大义了。 这不该是孙坚的为人啊? 面对刘琦的感激,孙坚却没有任何表示,依旧是摆着一张臭脸。 他很是平淡地对刘琦道:“阳人县的东城,已经被孙某清空了,那里有空置的民舍和空地可以屯兵,那些屋舍,孙某用了一半,剩下的给你等用,将士们无需驻兵于城外,在城中驻扎即可。” 孙坚的语气虽然冰冷,但他话中的内容却无不显示了他对刘琦一众的关照之意。 在来阳人城之前,刘琦曾在脑海中构思了好几个与孙坚会面时的场景。 但他万万没想到孙坚居然会这样对待他们荆州军。 不应该的…… 前荆州刺史王睿和南阳郡守张咨皆亡于其手……杀刺史太守眼皮都不眨的人,会有这么好心? 这样的人,会做出照顾荆州军的举动? 刘琦不太信。 但他现在也摸不准孙坚的脉络。 罢了,反正有袁术做后盾,那就走一步算一步。 当下,刘琦便先按照孙坚的邀请,率兵进城安营扎寨。 孙坚想搞什么鬼,且容日后再慢慢思之。 反正以刘琦和袁术目前的关系,刘琦觉得孙坚也不敢坑己方。 第九十八章 阳人县寒风凛冽 阳人县的城东已经整个都被孙坚清空了。 原先居住在这里的百姓到底被孙坚移居到哪里去了,刘琦不知道,但刘琦估计下场未必会特别好。 这就是乱世。 再冰冷的刀刃,也比不上那冰冷的人心。 孙坚军也驻扎在阳人城东,如他所言,他大概是用了一半的空地和屋舍,眼下正好把另一半借给荆州军屯兵。 那些空置的屋舍中,最好最居中的,自然是由刘琦居住的,毕竟公子的安全乃是重中之重。 以此类推接下来还有司马,军侯,曲长,屯长等…… 普通士卒能居住进屋舍的便尽量挤进一舍,而剩下的则只能在屋舍外的街道上或是空地间安营扎寨。 或许是真应了孙坚的话,在阳人城驻扎后,当天完事的天气就开始变的异常寒冷了。 气温骤降,寒风凛冽。 但幸运的是,在气温开始大幅度下降的日子,刘琦却能够住进的民舍,这对于他来说,真可谓是天大的幸运。 汉朝时期,普通的民宅面积大概是在十个平方米左右,分为半地穴式和地面式两种,房子大多有炕,且炕与灶相连,下面还有烟道。 西汉时期就已经存在有两条烟道的火炕,而东汉时期的民宅则已经出现了拥有三条烟道的火炕。 火炕并非是东北人的专利,早在一千八百年前的汉朝,中原人就已经开始使用了。 由于眼下军中并无石墨,孙坚就派人送来了一些柴薪给刘琦,让他烧炕取暖,由于屋舍中建有三条烟道,即使在里面烧火,空气也不会熏人,更不会出现将人呛死的情况。 在这样相对暖和的环境下,刘琦睡到了半夜子时,但却被屋舍外的声音给吵醒了。 屋舍外闹哄哄的,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很多军士似乎都还没有睡,四处皆是士卒们的高声呼喝,吵吵闹闹的好像还是在白天一样,让刘琦一时间产生了错觉,以为是白天。 刘琦揉了揉眼睛,掀开被子起身。 他穿戴好了衣甲,开门走了出去。 刚打开了屋舍外门,便感到一股烈烈寒风迎面扑来,打在刘琦的脸上将他的脸庞吹的生疼。 “好冷!” 刘琦不由打了个哆嗦,暗自道:“只不过是一夜功夫,天气就变的这般凉了,难怪孙坚要其将士与我军同袍,原来他是早就知道了会有这样的气候巨变。” 刘琦略有些哆嗦的走出房门,便立刻有一名士卒走了上来。 刘琦认的,那是黄忠麾下一名屯长,叫褚胥,这一路上奉黄忠之名,多有照顾刘琦之举。 他年纪很轻,也就是比刘琦大那么三四岁的样子,但却已经是屯长了,若是再做几年,立些功绩,有黄忠提拔,一定大有前途。 “公子,这么晚了,如何不睡了?” “外面太吵了,睡不着。”刘琦拉扯了一下衣襟,笑着回道。 吕胥皱起眉,道:“公子稍安,待卑下去遣散他们,不让他们打扰公子休息。” 刘琦环顾了周围,发现遍地都是火堆,士卒们抱着柴火往来奔走,彼此呼喊着同僚的名字。 街道上,不知何时燃起了一个个火堆,士卒们围在那一个个火堆旁,又是吹手又是喧嚣,应是在取暖驱赶寒意。 刘琦拦住要去驱赶那些士卒的吕胥,问道:“这已是过了子时了,将士们为何还不睡觉?” 吕胥叹道:“回公子话,天子骤寒,太冷了,在帐内的士卒冻的根本没法入眠,只能出来升火,围着火堆取暖,这种天气,人在帐篷里睡,怕是会僵的。” 旁边,和吕胥一起的一荆州军屯长亦道:“公子,这样的天气,若是穿着单衣睡了,恐怕这一觉过了,想起也起不来了。” 刘琦闻言,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个社会,生产力还是太低了,环境还是太差…… 连棉花这种在后世遍地普及的东西都没有,每每入冬,仅是因为寒冷就不能生存下去的人,不知凡几。 饿死,冻死……在这个时代而言几乎是家常便饭,能够活到寿终正寝,对于汉末的人来说,真的是一种奢望。 “今夜这么吵闹,我在屋内怕是也睡不着了,罢了!随我走走。”刘琦吩咐吕胥道。 “诺!” 吕胥说罢,急忙进屋去给刘琦取来罩衣,要披在他的身上,却被刘琦伸手挡开了。 “先不用了,我想试试没有罩衣,到底有多冷。”刘琦微笑着回道。 他记着文聘曾跟他说过的一番话。 与将士同吃,同睡,同苦…… …… 穿过一条条的街道,看着一个个火堆旁边围着的那些抱团取暖的士卒,刘琦心中不知为何,颇有些酸楚。 他能改变的,难道仅仅只是自己的命运而已吗? 这些荆州士卒是自己带出来的兵,也是他父子下辖的民……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挨饿受冻,也没有任何的解决办法吗? 难道以后每一个冬日,都要看着下辖军民,因为缺少物资,而饥寒交迫? 这个时代的底层人,难道注定只能将生命维持在死亡线上? 不,一定会有办法的,人类生活环境的改善和进步,并不一定要纯粹的用时间去堆积。 一定会有更为捷径的道路。 “原来刘公子竟还未睡……这大半夜的冷风凛冽,怎么还要四处走动?你不冷么?” 一道冰冷的声音,响在了刘琦的耳旁。 那声音刘琦不熟悉,但却记的格外清晰。 转头看去,却见街道不远处的拐角处,孙坚与一众将士围绕在篝火旁,正注视着他。 孙坚左手握着一个装酒的皮囊,右手则提着一条烤熟的狗腿,他大马金刀的坐在篝火旁,正一口酒一口肉的吞咽。 看他现在的样子,哪还有半点破虏将军的样子,倒是颇似绿林草莽。 刘琦侧目打量着孙坚,发现他和自己一样,也只是身着甲胄,并无罩服或是披风。 而通过他裸露在甲胄外的衣角,刘琦感觉他穿的似乎比自己还少。 果然,他也是知兵懂兵之人,和文聘如出一撤。 刘琦走到篝火堆边,抬头望去,发现自己竟是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孙坚军的驻扎之处了。 由于是共用城东的屋舍,因而两军驻扎的地方,还是蛮近的,一不小心就容易越界。 “孙破虏缘何在此?” 刘琦走到孙坚所在的篝火旁,那篝火边除了孙坚之外,还有三人,皆起身向刘琦见礼。 白日间在县外,大家互通姓名表字,刘琦知道他们一个是孙坚麾下行校尉事的朱治,一个是孙坚的弟弟孙静,还有一个是孙坚的侄儿孙贲。 孙坚的同胞兄弟有两人,一个是三弟孙静,还有一是长兄孙羌,可惜早亡,孙羌有二子,长子孙贲次子孙辅,其中孙贲乃是孙坚和孙静子侄辈中的雄飞人物,跟在孙坚身边被引为臂助。 孙静和冷冰冰的孙坚不同,颇显忠厚之姿,他在篝火挪开了一个位置,请刘琦跟他们一同围坐取暖。 “刘公子,这天气寒冷,睡不着也不要乱走了,来来来,一起烤烤火!咱们说话到天亮,如何?”孙静笑呵呵的道。 刘琦也不客气,随坐在篝火旁和孙氏中人一同烤火取暖。 “孙君与君侯及诸公,这半夜不睡觉,集体都在这外面烤火,莫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寓意?”坐下后,刘琦随即询问道。 孙静哈哈一笑,道:“哪有那么多说法,不过是都睡不着,随兄长在此闲聊而已。” 刘琦反问道:“只是闲聊?” “只是闲聊……”孙静这次的回话,似乎少了几分底气。 孙坚只是自顾自的在那边啃那条狗腿,也不跟刘琦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孙静几番冲孙坚示意,皆得不到回应,无奈之下,只能由他继续和刘琦攀谈:“刘公子适才可是专程在检视三军将士?” 刘琦冲着双手吹了几口热乎气,道:“不算是,大半夜的,也无甚检阅的……只是适才在屋舍中闻外面吵闹,故而特出来瞧瞧,刘琦原先少有征战,这军中的一切,我看着都比较新鲜。” 孙静洒然而笑:“今夜骤然寒冷,屋舍中居住之人尚可,然在外扎营的军卒,皆衣衫单薄,喧闹也是必然的。” 刘琦叹息道:“三军将士,可真是难过啊。” 一旁的朱治对刘琦道:“不过刘公子大可安心,今夜寒风虽急,然以某度之,不外乎只会持续三日,三日之后,天气当会转暖,而距下次大冷之际,尚有时日,届时贵军绵袍已至,两军士卒不必再同胞渡冬,儿郎们可保无忧。” 刘琦转头看向孙坚,笑道:“若非孙破虏慷慨仗义,将麾下的吴中健儿的冬衣与我军士卒同袍而用,这几日寒风,我军将士还真就是不知道需怎么才能挺过去,此皆仰仗孙破虏仁义。” 孙坚只是自顾自的吃,不说话。 孙静见状,不由低声对孙坚道:“兄长,人家夸你呢!” “嗯。”孙坚只是用鼻音嗯一声,勉强算是回应。 孙静无奈,只得替孙坚说道:“公子这是哪里话,都是为了扶保汉室,剿灭国贼,咱们都是大汉军校,又何分彼此?” “非也。” 突然间,却听一直默不作声啃狗腿的孙坚突然出言,打断了孙静的话头。 刘琦眯起眼睛,望向孙坚。 “孙某出兵,主以讨逆,除贼固国,然公子出兵,主以护君,乃是为了大事化了……刘公子,依孙某度之,你我绝非一路之人。” 第九十九章 暗流涌动 孙坚这话说的挺绝的。 按道理来说,刘琦和孙坚之间只是客情,就算是两军的最终目标不同,但也大可没有必要在明面上把实话说出来。 从古至今,但凡是涉及到政治立场上的事情,其潜规则中要讲究一个隐晦,这涉及到当权者的脸面,也涉及到声望。 即使是路人皆知的事情,表面功夫也一定要做到,不可落人话柄。 就好比历史上改朝换代的人,在禅让时,皆仿古例,皆行“三辞”,盖因自古尧舜禹行禅让之制,舜“三辞”乃受尧之位,禹“三辞”乃受舜之位,被后人所称颂。 即使所有人都知道怎么回事,后人行禅让也基本都是依照这个规矩来办,演戏给天下人看。 这叫做规矩。 而不遵守这个规矩,敢于撕破脸和门面的人,必然是一个集骄横,勇气且胆大不羁之人。 看起来,这位冷冰冰的孙破虏,似乎就是这样的人。 他不懂得什么是办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 刘琦听了孙坚的话,并没有动气。 大半夜的,天气死冷死冷,跟他辩驳辩驳,找点乐子。 反正也睡不着觉,拿孙坚解解闷。 刘琦随道:“君侯此言,琦不甚赞同,纵然你我两军行军的目地不同,然殊途同归,君侯出兵至此,乃是为了诛除奸恶,我军至此,乃是为了扶保君王,源头皆是为了汉家天下,如何说你我非一路之人?” 孙坚哼了哼,撕咬了一口狗腿,大口咀嚼。 刘琦继续道:“况且若非一路之人,孙破虏又为何让麾下的将士与我军将士同袍,助我七千将士渡这几日的严寒冬日?” 孙静忙打岔道:“公子这话没错,我兄长行事虽多率性,却一向善于抚恤士卒……” 孙静吹捧之言还未说完,便见孙坚突然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由于孙坚出手太急,猛然用力之下,他啃咬的那条狗腿差点没抽到孙静的脸上。 孙静吓得慌忙躲避。 刘琦看的浑身略微一抖,鸡皮疙瘩有点往下掉。 恍然间竟是感觉自己的半边脸颊好像也有些油腻了。 孙坚紧盯着刘琦:“刘公子可知,三军之中,何以为重?” 刘琦不知孙坚为何突然问这个:“自是粮秣为重。” “为何?” “事关人之生死。” “三军断粮,当如何?” “恐有哗变之祸。” “冬衣呢?可关人生死乎?” “自然。” 孙坚咧嘴一笑,又撕咬了一口狗肉,淡淡道:“那便是了。” 刘琦看了孙坚一会,终于明白了他话中的深意。 在所有的郡守之中,难怪只有他一个人能跟西凉军正面交锋且不落败,这个人在思维上就是以军旅为重。 单是这几句话中所蕴含的意思,就足显其傲。 孙坚让麾下的士卒与荆州军同袍,不是他体恤荆州军,也不是他有意想跟刘琦结交,更不他要是对荆州人示好。 他是看这几日天气骤冷,恐荆州军软弱不成事,因缺冬衣再闹出哗变,间接的影响到他的将士,闹出事来,为西凉军所乘。 什么‘与子同袍’,都是自家人的一厢情愿。 说白了,孙坚是怕荆州军扯了他的后腿,偏偏又得了袁术的书信,不能赶走刘琦等人,只能出此下策…… 不过若换成刘琦在孙坚的位置上,既然是木已成舟,那他肯定不会说实话,无论如何都要借着这事卖对方一个人情。 但孙坚的大脑回路似与正常人不同,他似是不屑与要这种人情。 但不要人情,不代表他不会索要利益。 根据他以往的表笑,他索要利益时,好像不需要用人情去换。 这性格也真是没谁了。 袁术和孙坚一样,都是那种傲气十足的人,但袁术的那种傲气是矫情,而孙坚的傲,类似于那种所谓的桀骜不驯的傲。 孙静和朱治在一旁听的很是无奈。 但是他们久随孙坚四处征战,知晓他的脾气秉性,因此也没什么办法。 孙静冲着刘奇苦涩一笑,那表情中略有些歉意之色。 这就算是替孙坚赔礼了。 刘琦没当回事,笑道:“想不到君侯不但体恤三军,爱惜士卒,性情还这般直率,着实人折服。” 孙坚听刘琦夸他,眉头微皱道:“刘公子,孙某适才已言,与贵军同袍之事,乃是处于私心,并非体恤贵军士卒,汝可莫要误会了。” 刘琦拿起旁边的木棍,拨弄着一下篝火堆中的柴薪,让这堆火烧的更旺。 “琦言君侯爱军,并不是指同袍一事,而是观君侯一夜之行,方有感而言。” 孙静和朱治彼此惊诧的互望。 听这少年郎的意思,似是弄清楚了文台今夜行为之深意。 少时,却见孙静冲着刘琦拱手道:“不想公子年纪轻轻竟也有这般的眼力,真是令人佩服……” “慢!” 孙坚突然又一扬手,挡住了孙静的话头。 他手中的狗腿,又差点甩到孙静脸上。 这次孙静学乖了,急忙将背部挺直,向着后方闪去,与适才的狼狈不同,很是自然。 完事后,孙静不满的斜了孙坚一样,低下头用酒囊喝闷酒。 不让人说话就不让人说话呗,没甚了不起的,老拿条狗腿在人家面前比划的算怎么回事? 不知道会把油甩到人家脸上么? 这要是换成别人,孙静早就发火,夺了他的狗腿扔地上踩两脚。 但对方是他那个逢战必胜,躁急横暴的二兄,孙静不敢。 他怕他二兄打折他的狗腿。 孙坚组织了孙静之后,突然转头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孙贲:“伯阳,汝试言之?” 一直没有说话的孙贲没曾想居然会躺枪,长叹口气:“阿叔,言什么啊?” “汝且说说,我今夜做了何事,有体恤士卒,收拢人心之意?” 孙贲苦涩的皱起了眉头。 他在两年前,于孙坚在长沙起兵时随前往投效,一直跟在孙坚身边,学习兵法战策,但在治军之道上,孙贲还未曾深入研习。 如今冷不丁的被孙坚一问,孙贲自然是没有办法回答。 因为他根本没曾细想过,答不出来。 咬着嘴唇,左思右想也没想到孙坚今夜做了什么特殊的事情,随起身道:“叔父见谅,侄儿愚钝,实在想不出。” 孙坚并没有斥责孙贲。 他们这些小辈从军时间较短,原先在官署打拼的时间又不长,如何会明白自己的心思? 很正常的反应。 现在能够明白自己想法的人,在孙坚看来,应是跟随自己是时间最长的孙静,和善于治兵的朱治了。 至于刘琦…… 孙坚哂笑一声,应该是更不可能。 孙贲的年纪比刘琦还大,跟随自己的时间也长,他想不到的事,孙坚不觉得刘琦这个宗亲稚子也可以想到。 “刘公子适才之言,孙某倒是愿闻其详。”孙坚淡淡言道。 刘琦环顾四周,打量了一下那些围绕在附近点起篝火的孙氏兵将,道:“其实答案不是很简单么?孙将军邀请诸位将军在此烤火,不就是安定三军士卒之举么?” 孙坚的脸色有些略微发沉。 …… 雒阳,相国府。 一日前…… 董卓满面阴沉的坐在上位,下方两旁侍立的是他最引之为臂助的西凉诸将。 眼下董卓发怒,诸将皆低头不语,恐惹到他。 “刘景升……”董卓在念叨这个名字的时候,牙关紧咬,竟有些吱嘎作响:“他这荆州刺史,乃是老夫一手扶持的,本以为刘氏宗亲比那些士族清流可靠些,可观他如今之行径,却比那些关东郡守更加可恨……两京立朝?亏匹夫想的出来!” 李儒叹道:“南郡来的这份奏疏,让司隶和南阳的门阀士族找到了一个理由可以公然忤逆相国,如今他们拧成了一股绳,大有宁死不走长安之势。” “混账!这奏疏老夫还没同意,那些望族中人就敢冲老夫呲牙?这消息是谁走漏的?” 李儒苦笑道:“何止是这奏疏,整个司隶还流传了相国当年在凉州迁羌民之事,眼下司隶民间皆诽谤相国嗜杀,若是迁家,中途必难以保全……看来有人故意流言滋事。” “真是反了。”董卓气道:“胡轸和吕布呢?何时去打荆州军?老夫的将令已经传下去三天了,他们如何还不行事?” 李儒拱手道:“大都护携都亭侯传回信来,本欲领令攻杀荆州军,怎奈那荆州军目下在阳人县驻军,因而不好轻举妄动。” “阳人?”董卓闻言奇道:“荆州军如何与孙坚搅到一块去了?” “卑下亦不知。” 董卓皱着眉头,道:“那也打!荆州人这般猖獗,公然上书与老夫对抗,不打不足矣立威。” “诺,卑下火速派快骑传令。” 董卓长叹口气,道:“但杀二袁、刘表、孙坚,天下自服从孤耳。” 李儒犹豫了一下,道:“相国,其实比起孙坚刘表,卑下觉得更应注意荀爽,蔡邕,王允,杨彪,黄琬,卢植等人,他们对迁都之事,向不赞成,如今有了立两京朝堂的奏疏,怕是他们会有动作。” 董卓摆了摆手,道:“荀爽和蔡邕,皆靠老夫扶持方得其位,王允唯诺之人,焉敢抗我?杨彪、黄琬、卢植等辈,皆被老夫罢免了,有甚惧哉?不足为虑。” 李儒长叹口气。 希望如此…… 问题是,这些人原先各为散沙,如今立东京的奏疏,会不会给他们一个联合的机会? 需知,这些人的背后,都有着那看不见摸不着的恐怖能量,一旦他们集体爆发,后果恐不堪设想。 第一百章 夜如墨,月如钩 篝火旁边,孙坚等四人看着刘琦,听他慢悠悠的徐徐道来。 “久闻君侯治军严厉,却不苛刻军卒,且善于恩抚,我军初至,君侯知我荆州士卒冬衣未至,为防有变,故令麾下士卒与我军将士同袍,” “但今日天寒,夜间骤冷,居住在帐篷中的士卒皆因天冷而不能眠,君侯恐借冬衣与我军同袍之事惹三军非议,便不披罩服,身穿铠甲单衣坐于寒风之中烤火,为的就是与将士们共进退,同冷暖,斥非议,定军心。” 说罢,刘琦又来回的打量着篝火旁的四人,道:“君侯麾下的司马一人未至,却独独只带孙氏族人,以及行校尉之职的朱公坐于此,此举可印证刘琦猜想。” 孙贲在一旁恍然而悟。 难怪他今夜在屋舍中睡的好好的,却被三叔叫醒,说是二叔有要事与他们商议。 结果一行人来到了外面,冷风凛冽,二叔却一句话都不说,光坐在那里烤火吃肉,而周边的军卒在闻信之后,则是三三两两的跑来偷看这几名挨冻的主将…… 孙贲适才坐在这,心中还颇感委屈。 二叔大半夜的不睡觉,偏偏要给他抓到这里来,让他们如同上林苑里的走兽一样让人观赏,连个解释都没有…… 直到刘琦将这一切点破之后,孙贲方才恍然大悟。 他转头去看孙静和朱治。 二人表情淡定,应该是早就知道了。 “刘公子似乎颇知兵?”孙坚眯起了眼睛,沉声道。 刘琦摇头道:“某不知兵,只是我南郡的文司马,常年与兵卒同吃、同饮、同住、同苦,便是如同君侯今夜一样,琦知文司马,故能猜到君侯深意,只是有一事不明,还请君侯指点一二?” 孙坚一口气将囊中酒喝完,道:“何事?” “君侯在此受冷,为的是与士卒同苦共难,如何还要饮酒食肉?此举怕是与寻常士卒不同?难道君侯就不怕让将士们看见会心中不平?” 孙坚没有回答,只是望向他身边的朱治,扬了扬下巴。 无声的指令……你给我去解释! 朱治言道:“我等军需,除正常一日两食的供应外,酒肉等犒赏之物,上至孙破虏,下至普通士卒,皆不可随意取用,唯有凭军功方可认领。” 孙坚将那支狗腿剩下骨头仍入篝火中,冷冷道:“十日前,我军与西凉军鏖战一场,孙某于阵前亲斩西凉贼二十三人,按功当赏一坛酒,两斤肉,这是某今日刚按功绩领的。” 旁边的孙静亦道:“我们几个在那一战的军功都不足以领赏赐,故无有酒肉,今夜只能看君侯一人食。” 孙贲也说道:“刘公子适才路过的街口,有一名曲长战时军功尚在族叔之上,因此酒肉赏赐的更多,公子不信,可以再去看。” 刘琦闻言恍然。 他大概明白了孙坚这一支主要以南卒为主力的军队为何这般强悍,可以屡次打退西凉军的原因。 强军的胜利,果然不是凭白靠运气捡来的。 制度! 强硬的军事制度,并且上行下效,没有任何人可以搞特殊,包括孙坚本人。 立功多,有赏! 没有功劳业绩的,便是孙静、朱治这样的身份,也只能看着旁人食肉而不能得。 刘琦将今日所感,牢牢的记在心中。 取人之长,补己之断,谁说现代人懂的就一定比古代人多? 在有能力的人面前,依旧还是要听其言教,以补自身。 若想将荆州军打造成强军,光是靠训练操演是不行的,同时也要集百家所长。 刘琦双手抱拳,方要称赞一下孙坚…… 突然,却听到远处的夜空中,隐隐响起了一阵号角之声。 “呜呜呜~~!” “呜呜~!” 虽然距离较远,有些不甚清晰,但那角声顺着寒风传到刘琦的耳中,还是让他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孙静脸色一变:“是西凉军!” “哗啦!” “哗啦!” 场内的孙氏兵卒纷纷都从火堆旁站了起来,并执起了军器。 “君侯,快看!”孙静指着南面道。 刘琦扭过头去,却见县城南面的那座高山上,突然间变的火势汹汹,浓密的烟雾升上半空,犹如一条烟龙盘桓在黑夜中,震声嘶吼。 孙坚哼了哼,道:“传令,整军御敌!” “唯!” 突然乍起的声音很快就惊动了其他营地。 开始的时候,那些分散驻扎的孙坚军兵卒们只是在懒洋洋的烤火。 可当号角声响起的那一刹那,四周街道上的各处驻地立刻发生了骚动。 士卒们纷纷起身准备,由伍长和什长作为主要汇集兵卒的人员,呼喝士卒聚集应战。 虽然孙家军的士卒们也有些紧张情绪,但却没有慌乱的迹象。 毕竟这些士卒都是跟随孙坚走南闯北,鏖战多年的锐士,算是见过大风大浪。 和所有人不同,孙坚的表现或许要用另外一个词来形容……亢奋! ‘呜~呜’的号角越来越响,城东各街道中的喧哗声也越来越大。 包括荆州军的那一面,也已经有了动静,刘琦这里隐约都可以听的清楚。 显然是黄忠和文聘的动作也不落后于孙氏诸将。 孙坚擦了擦还略有些油渍的唇角,道:“五日前方才战退的凉州贼,怎么短短几日,竟又出现了?” 孙静也是有些疑惑:“我等与西凉军鏖战了半年之久,西凉军每次进攻的间隔都有半月以上,这次如何转了性了?” 刘琦心中略有些紧张。 看起来……董卓果然是震怒了,他似是要给己方些颜色瞧瞧。 奏请天子将雒阳立为东京的奏疏已经打上去了,而关于这封奏疏的流言也已经在雒阳附近散播开了,雒阳本土的豪族官绅都应该知道了这份奏疏的内容。 刘琦估计,现在整个雒阳城,上至九卿门阀,中至士卒豪富,下至黎民百姓,必然都已经被挑拨起了心中的反抗意识。 他们不想要离开雒阳,不想离开这座可以代表身份的繁华都市。 董卓眼下受到的政治压力可想而知。 爱屋及乌,现在的董卓想必是爱死了刘表,爱死了荆州军。 爱尔等如何不亡? 西凉军突然来袭,并不是冲着孙坚……果然还是冲着他们荆州人来的。 虽然刘琦为应对西凉军,已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但事到临头,他心中还是不免忐忑。 毕竟,对手是一支如同饿狼般残忍的强军。 刘琦深吸口气,用最快的速度缓解紧张感,让自己趋于平静。 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紧张也没用。大不了再死一次。 眼下,得先打乱孙坚的思绪,不能让他怀疑西凉军的这次进攻和荆州军有关。 刘琦随对孙坚道:“君侯这半年多与西凉军几番交手,但鏖战的时节皆在夏秋之季,现天气转寒,夜间寒风凛冽……凉州军久居边塞,常耐苦寒,而君侯的主力子弟兵皆出自吴中和长沙,怕是不习惯中原的冬日之冷。” 孙坚皱起眉:“刘公子之意,是董卓算定我军不耐寒冷,故而乘隙相攻?” 刘琦认真道:“难道君侯觉得不是吗?” 刘琦说的话,确实有道理,北方的冬日对于南方士卒来说,确实会对他们的战力有影响。 孙坚的思路也因此被刘琦给带跑偏了。 “事情紧急,为报君侯同袍之恩,刘琦与荆州军愿意与君侯共同抵御强寇。” 孙坚颇是诧异的看了刘琦一眼,心中隐有些波动。 自己其实一直没太给他好脸的。 但到关键时刻,这小子表现的居然还颇有血气。 倒是个胸怀磊落之人。 孙坚转头吩咐朱治:“君理,立刻卓将士们各归其部列阵抗敌,还是依照原先的阵势,程普、韩当、黄盖去守东、西、南三面,北面自由孙某亲自去挡,尽量将他们挡在外街,不能让西凉军纵入过深!” 朱治领命,立道:“唯!” 刘琦道:“荆州有精锐七千,愿助君侯一臂之力。” 孙坚犹豫了一下,道:“刘公子若愿助战,便让五千将士随孙某去县城的北面临敌,再派两千人驰援县城之西,那里有我麾下别部司马程仲德负责镇守……阳人县只有东、南两面有土墙,夯实的虽不坚固,却也算是有了掩体,但西、北两面并无城廓,需以主力军应对才是。” 刘琦后世看电视剧时,攻城的一方和守城的一方,都是在城下展开攻坚战的。 被攻打的城池是用石砖堆砌的城墙包围着,看着又高大又坚固,可实际的情况并非是这样的。 汉朝诸城,类似于雒阳、长安或是规模较大的郡国级城市,倒是会用筑城包城,因为城中有很多具有实力和能量的门阀望族会资助封城。 可封城的范围,也不可能是所有人口的居住地,仅仅只是城池最中央的经济中心地带,而且筑城的材料,大多也是以土夯实的高墙,并非砖石堆砌…… 七八成的民众居舍则是被封锁在城墙之外。 想想也是,数十万口的居民,又没有高层住宅,都是平房,得在多大范围包筑的城墙,才能将下辖之民全都封入城内? 都城和郡国级的城池尚如此,就更无需说县级的城池了。 至于类似阳人县这种县级城,根本就不可能会有城墙包围。 最多也不过是在县城外的一些特殊地域,建造一些矮小的土墙,作为战时用的临时壁垒。 这种矮小土墙的高度、厚度、长度、密封度都很差,比高门大户的院墙差不了多少,用处有限。 御敌之事不可懈怠,孙坚军的将士们以最快的速度各归其岗,准备抵御来犯之地。 而刘琦也在吕胥的护卫下,先是赶回了自己的行营,然后再前往城北与孙坚合兵。 来到自己的行营,发现荆州军的士卒在黄忠、文聘等人的召集下,已是处于整装待发的阶段了。 刘琦抵达之后,看向诸人,问道:“异度先生和蔡司马何在?” 蒯越和蔡勋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二位率领各自麾下的部曲,火速赶往县西,那里有孙坚军程普在彼,县城西面没有掩体,两位引兵将助程普坚守,多加小心。” “唯!”蔡勋和蒯越领令。 “曼成,张司马。” “在。” “二位引斥候部和骑兵部驻于县中,与西北两面来回传递消息,让我随时知晓各方动向,若是异度公和蔡司马那边事急,二位也可自行引军接应。” “唯。” “仲业领步卒营,在西县的街道埋伏布阵,配合孙氏兵将正面御敌。” “唯。”文聘应诺。 “汉升与某,率弓弩营去西县外的屋舍埋伏,策应诸军。” “唯。”黄忠领命,然后道:“公子也要去?西凉军骁勇,公子或留守于城中,较稳妥。” “拿我彤弓。” 刘琦吩咐吕胥,然后郑重的对黄忠道:“汉升,此战我必参与,还请司马勿要劝阻。” 黄忠沉默良久,方点头道:“如此,公子可与末将同行。” 随后,各部将士依令,火速前往各处。 去往县西的路上,刘琦问黄忠:“汉升,我不明白,西凉军既是乘夜而来,为何不暗中潜伏偷袭县城,反倒是大张旗鼓而至?” 黄忠微笑道:“西凉军与孙坚鏖战半载,偷袭阳人的事,他们原先定也做过,估计没什么作用……如老夫所料不差,孙文台在县城周边,必有多处哨探,我观那成南的福山上,便可长远了望,适才西凉军的号角响起同时,末将曾观福山上有烽火烟雾为警,必是山上的军卒也已看到西凉军的进军行迹了,如此,西凉军即使潜行,怕也是无用,倒不如强攻了。” 刘琦恍然的点了点头。 他仰头看向天际…… 夜色如墨染,冷月如弯钩,县城街道上士卒们取暖的篝火,犹如遍布在那夜空的星辰。 刘琦紧紧的攥住了手中的彤弓,手上的青筋因充血而微跳。 今夜之战后,适才那些围绕在篝火旁的人,不知有多少人会化为繁星,从此再也不会知晓世间的冷暖。 第一百零一章 风!风!风! 孙坚军在进驻阳人城的时候,加紧时间在城东和城南修筑了低矮的土墙作为屏障。 因为阳人城的东南面临着福山,那里是自周朝以来人们寻幽,祭祀,求福的地方,《诗经·樛木》中曰:南有樛木,葛藟累之。乐只君子,福履绥之。 由于在春秋之时,这里也是楚国称霸的征战要地,因此亦有古寨墙的遗址在此,孙坚屯兵后,便立刻命韩当和黄盖等人以遗址为基础,在此夯实土墙,用做屏障。 只是阳人的西、北两面并没有屏障掩护,孙坚没有能力在这里建造大型的防御工势,因此每次鏖战,阳人的西、北两面也都是最难防守的地方。 也正因此,西北两面之民已被孙坚尽皆驱散,所有的屋舍中住的都是将校兵卒。 不战时,这街道和屋舍便是驻军之地。 战时,这里的街道和屋舍就是他们对抗西凉骑兵的一道屏障。 虽没有土墙为屏,但利用屋舍作为防御工势,一样可以限制西凉骑兵的发挥。 只要不跟西凉军在平原上作战,孙坚就无惧。 孙氏兵将和荆州军埋伏于东,北两方的街道或是屋舍中,静待西凉军的到来。 虽然适才夜空中有了角声,但西凉军并未突然出现,反倒是给了孙刘两军一些准备的时间。 刘琦和黄忠趴在城东一间屋舍上,静静的遥望着黑夜中的迷雾。 “孙坚在福山安置巡哨,居然可以令西凉军无法偷袭县城,那福山绵连纵横,只能从县南登上,西凉军想拔掉他们,也无计可施。”刘琦趴在房上,还在认真揣摩着孙坚的布局。 黄忠亦是感慨道:“末将久居南方,少与北方军卒打交道,只对南军颇熟稔,闻孙破虏当年在长沙破区星,就有行军严缜的作风,据说当年他与区星几番交手,贼军多有劫寨之谋,却因孙破虏布置安排的周密,从无一次成功。” 刘琦感慨道:“西凉军和孙坚打了大半年,连华雄都死在他手里,想必是深知孙文台用兵之能,知道乘夜来袭,也会被他发觉……反倒是不如不做遮掩,大举进攻,以振士气!” 黄忠点了点头,道:“或许如此。” 话还没等说完,突然听到远处的黑暗中,依稀响起了一些声响,有人声也有马声,有吆喝声还有叫喊声。 “西凉人至!”黄忠深吸口气,低声道。 而离刘琦隔着一条街的屋舍上,孙坚立刻让人传递暗号,示意将士们做准备。 一道一道的口哨声响起在阳人北城的街道之中…… 所有严守埋伏在此的兵卒,皆打起精神,握紧手中的环首刀或是弓弩,依仗着街道上遍地的篝火,紧紧的注视着黑夜。 所有人,仿佛都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犹如山雨欲来一般的感觉。 “啪嗒。” “啪嗒。” “啪嗒。” 远处黑夜中尚不见人影,但清脆的马蹄声,却愈发不能掩饰,逐渐靠近。 刘琦趴在屋顶上,手中握着他的彤弓,掌心中隐隐有些汗水。 他似乎都能感觉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几乎都要跳出自己的胸膛。 “该死,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没出息了。”刘琦用牙齿狠狠的一咬自己的嘴唇,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跟随黄忠练习弓术也有一段时间了,今夜算是他出征以来第一次临逢大战。 当年在巨野当代县尉的时候,他也跟随过县军平定过几次贼寇,但皆为小打小闹,而且都是各地的县军联合郡兵剿贼,根本不需要刘琦这位县尉亲自临阵,他最多就是远远的看…… 但今天不一样了,这是他和他治下的军队,亲临战场一线。 而且对手还是闻名天下的西凉军。 刘琦本可以不用临阵,在后方等待前阵的结果就是,但他没有这么做。 对他而言,今日之战是一场开局,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上战场的次数将越来越多。 难道身为荆州少君,长公子,有人挡在他的前面,就不会有任何危险吗? 当然是不可能的。 没有人可以永远保证他的安全。 战场的刀刃和箭矢,不会因为他是荆州的少公子,就刻意去绕过他。 随着时间的推移,想要杀他的人会逐渐增多,不知凡几。 躲避在后方,不经过任何磨砺,一旦真的出现危机,自己怕是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曹操,刘备,孙坚,袁绍,吕布,公孙瓒……只要是在汉末闯出过名堂的,都曾亲临阵前,千枪万刃,冒矢石交攻。 哪怕就是屡战屡败,总爱给人送经验包的孙十万,也有他的长处……射人不行,专业射虎。 刘琦觉得要成大事,就一定要临阵磨砺自己,不求自己能达到张八百的程度,但至少不能输给孙十万。 …… 黑暗中的动静越来越大,浓雾后面的人影随着马蹄声也似是越来越清晰了。 很快,便见几骑身影破雾而出,直接冲入了阳人的街道,紧随其后的还有更多的骑手! 是西凉铁骑! 而伴随着西凉铁骑突入街道,还有着黑暗中,西凉军突然响起的口号。 “风!风!风!” 这口号,是古代人常用的突杀讯号! 西凉铁骑和京中八营一样,是以其锐士的特长而为其营命名。 如京师八营的中弓兵精锐,射声营,其名之意是指他们能够‘觅声而射’,这名字是做出一个夸张的比喻,并不是指他们真的能够射声。 而相对的,西凉铁骑也是如此,‘铁骑’也并不是指这些骑兵和战马真的是身披重铁甲,而是比喻这些凉州的骑兵剽悍,悍不畏死,战斗力之强悍犹如铁铸。 但西凉铁骑若是在沙漠戈壁或是在平原战场上,或许是无人可挡,但在阳人城中四处都有建筑物作为障碍的街巷战中,就失去了冲锋的优势,调转马头或是拐弯挪动时,容易周转不灵,暴露于敌前。 这也就是孙坚一直在阳人县中坚守,不随意出县与西凉军作战的重要原因之一。 很显然,今日的西凉军准备颇为充足。 他们在与孙坚军经过了多次街巷战后,积累出了不少的经验。 那些当先冲进街道的凉州精骑并没有继续向县内深处走,而是犹如狼一样的高声呼叫,并四散向着各个街区中分流而去,并没有聚集。 “风!风!风!” 刘琦可以肯定,西凉军原先在聚集性的冲锋战中,一定是被孙坚打败过,不然不可能一进街巷,就开始四面八方的零散活动。 那些西凉兵的身后没有箭壶,却都背着一柄一柄的木制标枪,枪头被削的很尖锐。 街道上的篝火,眼下并未被完全扑灭,映照着这些从西北驰骋而来的悍卒因风吹日晒而黑而透红的脸颊。 这也是孙坚蓄意为之。 毕竟一会,他们的主要攻击手段是弓弩,若是没有光源,对于孙坚军来说,是极为不利的。 射声锐士毕竟只存在于京师八营,且有夸大之嫌。 借着街道上篝火的亮光,黄忠看到了那些西凉铁骑背后的标枪,心头一沉。 他急忙一把拉过刘琦:“公子,需谨慎!” “风、风、风!” “杀!” 突然,那些冲入县内的西凉骑兵仿佛都炸开了锅!喊叫声异常之大! 刘琦的临阵经验没有黄忠丰富,很多预先的危险他看不出,但黄忠却能感觉出来。 但也正因为如此,有黄忠在刘琦身边,就可以最大程度的保护刘琦的安全。 黄忠拉过刘琦,让他紧挨着自己趴在屋舍顶上,然后伸手取过身边的一面铁盾。 藏身于屋舍上,虽然可以居高临下,并不需与西凉军正面冲突,最大限度的减少己方受伤几率,但同时也有一个弊端。 那就是一旦被确定为目标,便局限了逃脱或是躲闪的路径,被对方命中的概率较高。 这种情况为保证安全,铁盾就需随身携带。 “风!风!风!” 那些冲进来的西凉铁骑,一边高声呼喝口号,一边抽出了身上的标枪,然后对着街道边的屋顶上抛掷而去。 很显然,这半年的时间,他们跟孙坚交手已经打出了经验。 即使看不见屋顶上的人,却也能断定上面有埋伏。 那些西凉军抛掷标枪极有手法,他们不是平行抛掷,那样打中目标的概率极低,他们是将标枪向高空抛掷,然后让标枪划出一道优美却又恐怖的弧形,重重的向房屋顶上扎去! 这种手法,就很需要技术了,不是随便来一个阿猫阿狗都能做到的。 汉朝的普通民舍占地不大,屋中的使用面积最多也就是十个平方,其屋顶的面积也可想而知,在上面想要躲避攻击,难度很大。 不能躲,只能防! 黄忠拉过刘琦,让他在自己身边,然后,便见他翻过身来,拿起身边的铁盾,仰头望天。 很快的,便见一直木制标枪划出一条弧线,直奔着两人垂直掉落。 黄忠用右手执铁盾,在标枪即将落下的一瞬间,用力一挥,直接将那标枪打飞出去。 标枪和铁盾相撞,发出‘咣’的一声闷响。 紧接着,黄忠又连续打落了三柄标枪。 而其他屋舍上的一些弓弩手,却没有黄忠这样的手段。 他们有些人或是仓惶不及,有些人或是用铁盾护住周身不够周全…… 惨叫声透过夜空传到了刘琦的耳中。 刘琦的眉头皱起,咬紧了牙关,他知道这些叫声中,双手因愤怒和痛惜而略略发抖。 那喊叫的,不只是孙坚军的士卒,也有他们自己荆州的兵士。 战争中,死伤必然难免,这是无法改法改变的事实。 但经过战争的淬炼,那些活下来的士卒,将会得到极大的锻炼和充足的临阵经验,使得他们可以在今后的战场上存活几率更大,也可以将经验传授给新招募的士卒。 没有血和死亡作为铺垫,就不可能练出一支精锐之师,再强的将领也一样。 隔着一条街的孙坚,也和黄忠一样,挥舞着铁盾,打走标枪。 待感觉到西凉骑兵投掷的标枪频率下降之后,孙坚猛然起身,手持角弓,拉满弓弦,对着下方的一名西凉骑兵一箭射去。 “放箭!”在自己放箭的同时,孙坚同时一声高喊,他的声音竟能盖过下方西凉铁骑的呼喝,响彻在县城街道的半空中。 那一箭射下去之后,便听‘扑哧’一声响,一名西凉骑卒惨叫着跌落下马。 而屋顶上的藏匿的所有弓箭手,在孙坚的带动下,纷纷起身,向着下方的西凉骑兵开始了一阵阵的箭雨攻势。 “风!风!风!” “杀!” 只是在一个瞬间,整个阳人县犹如炸了锅,喊杀声皱起,房上房下,都呈现出一片空前的混乱景象。 第一百零二章 绝不落空 骤然之间,还是静悄悄的阳人县北面,出现了喊杀、马蹄、弓弦、还有各种杂乱的口令的声响,街头巷尾在不知不觉间,竟变的一片混乱。 街道两旁得屋顶上,弓弩手射出的箭如同狂风暴雨,在月光和街上篝火光亮的映射下,交织成了一道模糊却又致命的箭网,铺天盖地的罩向了那些西凉军。 当先的西凉骑卒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硬生生的受了这一轮突袭,纷纷跌落下马,发出痛苦的哀嚎,身体落在了街道上。 这一切只是开始。 紧接着,更多的西凉骑兵从后方驰援进入了阳人县的街道。 新冲进来的西凉骑士不再是手持标枪,他们带着箭壶和弓弩,在奔走的过程中,开始对着屋顶上那些已经露头的弓弩手进行反击。 房上房下,箭矢你来我往,谁也不肯退让半分。 还没完,县外又出现了一片亮光,很是刺眼。 又有一批西凉骑士一手持马槊,一手持火把,奔到县内的屋舍旁,将那些火把丢在房舍墙角,或是将火把向着屋顶扔去。 土砌的屋舍并不容易点燃,但很多屋舍旁边却堆积着厚厚的干草。 这就成为了引燃物! 虽然天气很寒冷,但还是有一些屋舍的周边逐渐被火把引燃,星星点点的连成一片,形成了一片火海,将适才还是昏暗的县城街道照的发亮。 不止是骑卒,手持盾牌、长戟、环首刀的西凉步卒,也冲进了街头巷尾,他们沿着街道的两份向里快速推进,替西凉骑兵承担更多的攻击。 黄忠放下铁盾,将黑弓握在手中。 “公子,要反击了!” 刘琦深吸口气,从屋顶上站起身来,架起了手中的彤弓。 …… 西凉军大举攻入街道内,而埋伏在县内的孙刘步卒,也都露头,开始和街道上的西凉军进行短兵相接的血战。 适才还显得空无一人的街头巷尾,顷刻间便被两军士卒挤满,一场肉搏战瞬时展开。 刘琦适才还有些没太弄明白,敌军让西凉骑兵当先进入阳人城的意义…… 毕竟这里不是平原,而是城池街道,让骑兵冲进来,对骑兵来说是不是有些吃亏? 不应是以步兵为先驱么? 但事实证明,刘琦想错了。 即使没有像是在平原上,有那么巨大的优势,但只要是在平坦的陆地上,骑兵的优势就是存在的,这是客观不变的事实。 荆州军的步卒由文聘指挥,而孙坚军的步卒则由朱治指挥,在北城的八条主要街道上,凭借屋舍与早就设好的拒马,与西凉兵拼死交战。 荆州军的战力较弱,士卒尽量不做独战,而是依靠文聘的指挥,稳扎稳打,并以伍、什为最基本的接战单位,抱成一团徐徐推进,尽量不要落单,不给西凉军抓住他们弱点歼灭的机会。 可孙坚军的那些悍卒,打法就和荆州军很不一样。 孙家军的士卒一个个全凭悍勇之力,手持利刃拼死的冲向西凉军,仿佛不知道何为恐惧。 特别是为首的敢死悍卒,他们手持环首刀,一刀接着一刀的砍杀推进。 他们的每一刀都是罩着对方的要害上去劈砍,即使是被西凉步卒的刀砍中身体,但只要是在能够续战的情况下,也绝不退缩。 孙氏悍卒踏着血红的脚印,犹如人肉推土机一样的向前迈进着,迈进着…… 而西凉军步卒在和孙坚军步卒交锋的过程中,论及悍勇程度,竟稍落于下风。 但孙坚军的悍卒面对西凉骑士,也是陷入了苦战。 这就是西凉骑士第一波冲进街道的原因。 因为在这个战场上,他们确实无敌。 “啪嗒,啪嗒~” “咣!” “啊~!” 街道上,西凉铁骑纵横驰骋,往来奔驰。 他们的战马在加速奔驰的过程中,不断的撞飞着拦路的孙坚步卒,一旦相撞,便能直接将那些步卒撞的倒飞出去。 有些步卒与战马相撞,就算是没有被荡开,可也是倒在了地上,一时间不能起身…… 随后赶来的战马的重蹄则践踏在他们身上,将他们活活踩踏,血肉模糊成一团…… 西凉骑士驱马在街道上横冲直撞,马上的骑卒同时也奋力的挥舞着手中的马槊,不管阻挡在他们面前的是敌方还是己方的军卒,只是不顾一切的捅刺过去。 步卒们在应对雄壮的凉州马同时,还要小心战马上的骑士手中的兵刃,那些马槊或是长柄刀因为战马的速度而威力巨大,只要是不幸被沾上,兵刃的力道大到足矣将人体捅个贯穿。 即使不在平原,但西凉骑兵的战斗力毋庸置疑,依旧是这个县城中最为强悍的。 多亏了街道的宽度,给了孙坚军和荆州军反击的空间。 街道不似平原,不能左右来回驰骋,只能是直来直往。 一些西凉骑士在直线奔驰的过程中被长戟刺落下马,亦或因为坐骑被斩断马腿而跌落在土道上,随后便被一拥而上的敌军乱刃分尸…… 血如雾,刃如风,月如钩,人命如草芥。 借着房上的火光和街道上的篝火,刘琦看清了眼前这一幕幕的生死相搏,看清了一个人从生到死的过程居然是那么的容易。 仅仅是因为一刀,一撞,亦或是一箭。 只是这么一会,他视力所及的街道就已经布满了尸体和断肢,甚至还有支离破碎的尸体……西凉军的少,荆州和孙坚军步卒的多。 刘琦深深的吸了口气。 他知道,要压制西凉骑兵,主要还是要靠弓弩。 而孙坚和黄忠等人,率领着两军的弓弩手占据制高点,正对那些西凉骑兵的克星! 这些并没有在战场正中的持弓人,是击退西凉铁骑的关键。 刘琦拉动弓弦,瞄准一名西凉骑卒…… 弯弓搭箭,一箭激射而去。 那支利箭在那名西凉骑卒的面上划过,将他的面部划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在空气中溅射起一道血线,随后便深深的扎入到了土中。 “啊……!”那名骑卒愤怒的高呼,掉转马头,怒目瞪视着房上的刘琦。 但因为距离太远,且刘琦居高临下,占据着有利地形,他没有办法对刘琦做出反击。 他恶狠狠的瞪视了刘琦一会,便纵马向别处驰骋而去,离开刘琦的射箭范围。 黄忠亦是射出一箭,正中屋舍对面另一条街道上的一名西凉骑士。 他没有看刘琦,却也知道他射偏了。 仿佛就在黄忠的预料之中一样。 黄忠大声喝道:“审、彀、匀、轻、注,缺一不可!审箭尚不能圆满?焉能射之!” 刘琦沉思了两秒钟,开始平复心中杂乱的念头,努力集中自己的注意力。 审箭的真意是聚精会神,不可旁骛,这是射箭的第一要诀,若是连这点都做不到,更无需谈下面四点。 平日里,他在黄忠的指点下,做的都还不错,目下其箭术虽不能说是百步穿杨,可也是似模似样。 以黄忠的话说,刘琦目下的箭术,堪可一用。 但平日里箭术练的再勤再好,突然亲临战阵,那种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就好比人学开车一样,在驾校练的再熟,第一次上道也会因为紧张而出错。 刘琦也不免因街道上的惨烈战事而导致分心,因而导致他适才那一箭射的极为仓促,连最基本的审箭都没有做好。 但刘琦并不灰心,他稳定心神,从箭壶中再取一箭。 他来这战场上,就是要超越自己,锻炼自己的。 失败是正常事,若他能有黄忠和孙坚那样在战场上的定力和能力,那他就不需要特意来阵前磨砺了。 这是他的短板,他必须要突破! 刘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次弯弓搭箭,瞄准了一名西凉骑卒。 这次,我绝不落空! 第一百零三章 愿披三重甲斩敌 审箭,心无旁骛,全神贯注,是审查自己与目标的位置以及风向等。 彀!指拉满弓弦,前肩下卷最为重要。 匀力,在近彀状态时最后一段背部加力,双臂用力以随时协调。 轻乃指撒放之时,讲究那股齐收齐放,无需多力的身心合一之境。 注乃是在张弓搭箭的最后,气力已竭,精神易散,此时却要集中精力,以取后继。 这是黄忠要求刘琦谨记的六字要诀。 何时融会贯通,何时箭术便会有所大成。 听着麻烦,但若是真要实际操作起来,跟驾驶学校的:准备起动挂一档,车动之前开左灯,鸣号然后放手刹,起动必须半联动……那一套口诀差不多。 好记的很。 “着!” 刘琦谨记口诀,按照平日里的练习发挥,一箭射出。 “嗖——!” 那羽箭夹裹着风势而去,竟是精准无误。 划破空气,羽箭正中在一名西凉骑卒的颈上,直接将他侧面的脖颈射穿,他鲜血飞溅,翻身落马。 “好!”黄忠在一旁喝彩一声,眼中闪烁出兴奋之色:“少君随吾继射之!” 说罢,便见黄忠再次弯弓搭箭,在刘琦身旁又射出一箭,将一名西凉骑兵军射翻在地。 他的动作流畅,且速度奇快,几乎都没怎么瞄准,好像真的能够做到那‘射声’的境界了。 刘琦敬佩的看了黄忠一眼,随后亦是从自己的箭壶中取出一支箭…… 从射中第一箭开始后,刘琦的信心明显增长了许多,心态也自然而然的随之沉稳了许多。 那种适才有些茫然紧张的感觉,随着这一支箭的命中,竟云消云散了大半。 但是他的弓术依旧是有诸多不足之处,在一箭一箭的射出之后,旁边的黄忠亦是一边射杀敌军,一边给刘琦做一些短评指点。 平日里,一百天的练习,对于刘琦来说,似也没有今天一天在战场上的进步快。 他今天增强的不是箭术,而是心态。 临阵的心态。 对面街道上,其中一间屋舍上的孙坚突然冲刘琦和黄忠所在的方向喊了一声—— “射马!” 刘琦闻言一愣。 射马是什么意思? 黄忠只是微微愣神,接着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他对着一匹被射翻的西凉骑士所遗留下来的战马,一箭射出! 那战马的侧颅中箭,扬起蹄子厮鸣一声,溅起来好大的沙尘,接着便重重的侧面摔倒在地,发出沉重的顿响声。 “这是为何?为何要屠戮那些良驹?”刘琦诧异道。 黄忠的脸上露出了惋惜之色。 “孙破虏与凉州军几番鏖战,应是看出来凉州战马有识途之能,故让我等射之!” 刘琦明白了。 好的战马不仅能认主,而且还能识途归家。 马毕竟也是一种群居动物啊。 它们不只是能识别谁是他们的主人,更能记住日常的居住地,同时也能知道自己生活于哪个军中,哪个军中之人和马匹是它的同伴。 说白了,西凉战马已经把西凉军当成了它们的族群,他们背上的骑兵仅仅只是他们族群中的一名伙伴,或许比别的伙伴更亲些,但也是伙伴。 有骑士在,战马会遵循骑士的驾驭而奔驰,但若是没有骑士,它们则会凭借自己的感官返回属于它们的族群……也就是凉州军的大营。 孙坚等人没有时间收拢并驯服这些战马,但是若让这些畜生自己返回西凉军,则他们日后就会继续驮着别的西凉骑士,继续来与己方为敌,成为巨大的威胁。 可以说,对于孙刘联军来说,西凉战马要比西凉骑兵的射杀价值要高,而且是高的多! 借着火光,刘琦仔细的观察了一下,果然那些被射杀的西凉骑卒,他们的战马并没有在原地停留…… 没有了驾驭它们的骑兵,它们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后,便开始掉头向着县城外的方向奔去。 这些战驹居然真的是原路返回了! 战马的价值真的很高,其价值相当于这个时代的坦克一样,好的战马可不仅仅是拿钱堆就能堆出来的,非得有天时地利缺一不可,若是能把这些西凉战马缴获归营,那自然是捡便宜的好事,但若是不能…… 刘琦暗道一声:“可惜!” 便见他弯弓搭箭,瞄准一匹战马,一箭射出…… 西凉军的战力确实很强,他们冲入街道后,便一直不停的向前推进,致使荆州军和孙坚军的步卒在不断的伤亡着。 当然,凭借占据制高点的弓弩手,和勇猛善战的孙军,西凉军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仅仅是冲入县城的西凉骑兵,眼下竟折损了近一半…… 反观西凉军的弓弩手,因为地利的优势,在这场战斗中的作用就非常之小。 孙刘两军埋伏在房舍上的弓弩手,就如同索命使者,箭矢四面八方,如狂风暴雨般的向着西凉军袭去,令凉州军死伤不断增加。 诚然,孙刘联军的步卒损失也确实太大。 两军目下的战况,其实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眼下的局势,荆州军或是孙坚军,若想要将战局的天秤向己方压下来,除了要用埋伏在屋舍上的弓弩手压制西凉军外,还需要在巷战中挽回局势。 可谈何容易! 但也不是不可能。 …… 荆州军的步卒,目下的指挥者是文聘。 文聘很稳健,他没有亲临前阵,只是在后巷指挥调度,并冷静的观察着战场的情况,派人不断的去前阵搜集信息,从各街巷的战况中搜集可以反压西凉军的情报。 通过北面进入阳人城街道的外街共计八条,这八条中,孙坚军的朱治和孙静、孙贲叔侄各自指挥兵马稳守三条,而有两条则是交给了文聘。 由于要防守的街道较少,相比于朱治和孙静、孙贲,文聘这边的压力要小许多。 也因此,他就能够腾出手来,去探听到更多的消息,做更多的布局。 文聘虽然一直在稳健的防守,但他心中清楚,这一切都是为了反败为胜。 “文司马!” 一名浑身血迹的曲长从前街巷战撤了下来。 他的左臂有些轻伤,但并无大碍,手中的环首刀刃上,鲜血正顺着剑刃一点一点的低落,洒在土道后,夹裹着灰尘逐渐干涸。 “你受伤了?”文聘皱了皱眉,上前观察了一下他手上的伤势:“可速速去后街调养。” “小伤尔,不碍事。”那曲长冲着文聘道:“当务之急,是想办法除掉对方在街口的西凉贼首,某适才在前阵,观我军负责镇守的左街街口,步卒汇簇,弓弩手列阵,壁阵严密,如没猜错,当是这支凉州军贼首亲临前阵坐镇!” 文聘闻言顿时精神一振。 他急忙找过过士卒,将一架竹制高梯搬了过来。 那梯子立在房沿边上,文聘顺着木梯“噔噔噔”爬上去,借着火光往北方瞧去…… 街口处,果有一小队人马已经来了街口,却不向县里冲锋,只是坐镇于外,静观县内战事。 那些手持弓弩的西凉军步卒,围绕在一个骑马者的身旁,虎视眈眈的注视着县内的巷战。 看来,城北久战不下,凉州军伤亡惨重,对方的主将似已躁动不安。 这是亲自来前阵督战了。 八条街道中,文聘负责一这块的压力对于西凉军来说不大,因此那领军主将便坐镇在此。 文聘估算了城北这支来进攻的西凉军数量,估计对方最少也是校尉级以上的人物。 战场之上,要伤一个校尉级的人物……很难,很难,但并非不可能。 毕竟对方心急了,来了前阵,这就是有机会。 文聘下了竹梯,自言自语道:“彼虽临前阵,但护侍颇众,恐难取之。” 那曲长道:“文司马说的是,彼虽轻率,然我军却需有敢于冒死的勇武之士不可。” 就在这个时候,却见文聘身后一人闪身出来,拱手道:“文司马,卑下愿意一试。” 主动请缨的人,是魏延。 那曲长大喜,道:“魏队率豪勇,或许可当此重任!” 文聘却显得很犹豫。 “魏队率虽勇,却为公子深爱之人,不便轻使有失。” 魏延急忙道:“司马放心,卑下力大,愿披三重甲去,事若不成,定也能折返。” 文聘闻言长叹口气,很是无奈。 这小子真是初生牛犊,说出的话犹如十几岁的孩子一般。 虽然他确实就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孩子。 古代步卒基本都是近身作战,若穿重甲根本不适合机动,还谈什么斩敌? 再说天底下哪有人能披三重甲?穿的下吗? 思虑了片刻,方听文聘缓缓而言:“没有什么三重甲,你要去,便着单甲大氅而去,我亲自带兵护持着你,能成就成,成不了便退,可千万不要逞强。” 第一百零四章 斩首行动 深夜犹如白昼。 “着!” “嗖!” 刘琦的一箭又射中了一名西凉骑兵,箭支狠狠的射在他的背部,深入其肩胛骨中。 西凉骑兵痛苦的嚎叫一声,纵马想要离开,但却因为被射中的空隙,给了敌军步卒以机会。 两名步卒一左一右,用长戟将那西凉骑士刺了个个对穿…… 西凉骑士跌落在土道上,双眸睁的浑圆,犹有不甘。 这是折损在刘琦箭下的第十一人了。 黄忠在一旁护持着刘琦,同时也在不断的射杀着敌军,他手中的弓弩射出的频率与命中率,要远远的超过刘琦,可即使如此,他还是有时间可以观察战场上各处战况。 现在的他,抬头望着北面的街口处——那里坐镇着一名西凉战将,被身边的弓弩手护持着。 可惜,街口距离黄忠和刘琦之所在颇远,箭所不及,如若不然,自己一箭射过去,这县北的战局,或许就可以鼎定了。 “汉升,那里的人,可是敌首?”刘琦借着火光也看到了那人。 黄忠一箭射出,又射翻了一名西凉骑卒,叹道:“可惜相隔甚远,未能射之。” 刘琦叹了口气,弯弓搭箭,瞄准了一匹已经没有了骑士的西凉战驹,待将其射杀后,方道:“当日襄阳城下,汉升射杀张虎和陈生,鼎定襄阳大局,可惜今日因为护我,却难成当日之功了。” 黄忠又连续射出两箭:“非也,西凉军校,又岂是张虎陈生贼寇之流可比?我观那贼首身边亦有弓弩手护持,若想以弓箭取之,怕是极难,非得有猛士冲破敌阵,或有将他斩杀……” 就在这个时候,反向的街道里面,传出一阵叫喊之声。 声音之大,竟然压过了街道上两军彼此的厮杀声! 那是一阵整齐的口号声,彻响在整片黑夜中,冲击着每一个人的耳膜,让人胆寒心悸。 听到了这口号声后,刘琦不由竟是浑身一颤。 那是自己闲来无事,单独告诉给魏延的冲锋口号! 本是玩笑之举,不想魏延居然真的用在了自己麾下五十人的冲锋中! 然,魏延用了这个口号,那就说明他正在率兵突击……如无意外,他的目标应该那凉州军贼首! 急切之下,刘琦也顾不得许多。 他对着黄忠道:“汉升,仲业和魏延定是领军冲出内街了,他们应是要去取那凉州贼首……咱们需从旁策应,为他们打开通路!” 黄忠立刻转头,对旁边一间屋舍上的执旗卒喊道:“快!命令这条街道上所有位列街道两侧的弓手暂歇手!待我军锐士从内街冲出,再集中射杀阻挡他们的凉州贼!不论如何,也要为他们扫清阻碍,打开通路!” “唯!” 那传令的士卒蹲下身子,拿起红色的长幡,在屋舍上一边振臂高呼,一边按照节奏挥舞着红幡。 刘琦将箭壶从背上拿下,扔下脚边,取出一支利箭,高声喝道:“儿郎们!轮到了我们了!胜败在此一举!” 相邻的街区,对面屋舍上的孙坚隐约听到了刘琦的高喊声,竟也把注意力放到他们这边来。 却见内城中,一队手持铁盾与环首刀的精卒锐士,正一步一个脚印,稳妥又不失规律的向前踏步而行,他们一边高呼口号,一边有条不絮的保持着阵型,犹如一只移动的铁箱,让人无从下口,无从着力。 孙坚屏住呼吸,隐约听见那盾牌阵之内似有士兵在高声呼喝着单字的冲锋口号…… 不过这口号,孙坚原先可闻所未闻。 两军阵前,士卒为鼓舞士气,高呼单字口号是很平常的事情,而且喊什么的都有,是根据各军的习惯。 诸如黄忠练兵之时,就习惯于让士兵高呼: “嚯!嚯!嚯!”用以提高士气,其实这个单字口号类于谐音,只是普通的‘喔!喔!哦!哦’声演变而来,黄忠常用以此号为练兵时的演练口号。 当然,也有各州军马皆通用的口号,有些甚至是从战国秦初流传下来的。 擂鼓进军之后,将士们最为惯用的单字口号还是: “风!风!风!” 亦或是:“大风!大风!大风!” “风”字口号,大概之指“杀!杀!杀!”之意。 而在战后默哀死难者时,三军士卒尊《仪礼·既夕礼》中的叹语,皆普遍高呼:“噫兴!噫兴!噫兴!”以警醒死者的神灵,表达悲痛哀悼之情。 攻城之时,为显示万众一心,士卒们往往都是齐声大吼:“破!破!破!”,其实就是在喊“破城!破城!破城!” 这些口号,孙坚都知道。 但是今天,那内街深处的荆州铁盾阵中传出的口号却非常独特。 孙坚戎马半生,也算见过了不少的强军,但这样的冲锋口号他先前却闻所未闻。 他们叫嚷的似乎是: “操!操!操!” …… 不多时,就见荆州的铁盾军阵,夹裹着魏延的敢死士卒行至外街。 盾军一边整齐的向前行进,一边用刀刃敲击着手中的盾牌,铁器相撞,发出‘咚、咚、咚、咚’的响声,震慑着人的耳膜。 文聘此刻亦是行与阵中,他大声的嘶吼着,斥令战阵中的将士们按阵速行。 眼见一队肃整的盾兵行来,街道上的西凉骑兵立刻便以之为新的目标,呼喝着向他们冲杀了过去,而沿途仕途阻拦他们的步卒,皆被西凉骑兵撞飞。 黄忠急忙对刘琦道:“少君,速为仲业之策应!” “善!”刘琦应了一声,架起了手中的彤弓…… 立时,两旁的屋舍上,以刘琦和黄忠为首的弓弩手,开始集中瞄准那些试图去阻碍文聘军阵的西凉兵。 铺天盖地的箭雨汇聚成密集的箭网,在文聘即将行至的街道前落下密密麻麻的箭雨。 那些奔向文聘兵阵的西凉骑兵在箭雨中纷纷落马,步卒亦是四散而逃,面对这一点式的箭阵,西凉军可谓死伤惨重,这给文聘的兵阵在最大程度上减轻了压力。 由于这场定点式的进攻,街道上两军的对峙天秤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倾斜了。 战局隐隐的被改变了风向,已经过了亢奋期的西凉军骤然遇上由文聘指挥的这支盾军,在对方严密的防守下显得有些力不从心,而应对旁侧攻势的能力,亦因为分心而减弱。 这刀盾兵阵中的士卒,是文聘操练的士卒中最为稳健的一批。 在刘琦看来,这支军队的士卒几乎全都继承了文聘擅守求稳的风格,让人找不到丝毫的空隙。 虽是进攻不足,但防守有余! 再加上黄忠和刘琦一众弓弩手从旁策应,便将主动进攻的西凉军压制于下风,令对方在适才那个回合中,损失惨重。 孙坚在对面街道的屋舍上看到这种情况,颇感惊异。 “荆州军打起仗来,竟也这般豪雄!” 孙坚暗暗称赞,然后便见他对着身后各处房舍上的军卒们高声道:“儿郎们,随吾下去,接应友军!” 说罢,便见孙坚将角弓抛掷于房下,拔出了随身的古锭刀。 他大吼一声,从屋舍上一纵冲下,落入街道上,用力一挥手,直接砍掉了一名西凉步卒的头颅。 随孙坚在屋舍上的亲军们亦是纷纷丢了弓弩,拔出和孙坚一样的古锭刀,紧随着他跳到了街道上。 他们以孙坚为圆心,奋勇厮杀,与西凉军展开了近身肉搏。 适才去突袭文聘一众的那些西凉军,在四散返还的途中,又遇到了“从天而降”的孙坚一众,竟瞬间崩溃。 孙坚一众的战法太过凶猛,他们死死的咬住西凉军不放,不断的逼迫西凉军与他们进行血拼厮杀。 虽然这样的打法同时也会令他们增加不少的伤亡,但孙氏亲军中,竟无一人有退惧之情,恐惧这两个字,仿佛从来就不曾被上天赋予在他们的脑海中。 他们犹如乱舞的行走兵器,在街巷中凶恶的四处攻杀。 何谓凶顽之徒?这便是了。 街道上,燃烧的声音‘噼啪’做声,弓弦的声音带动着人的心弦,听起来极为刺耳,地面上到处都是尸体,有西凉军的,有凉州战马,有孙氏兵将,有荆州士卒…… 在友军的掩护之下,文聘终于等将队伍推进到了街口前的百步之外。 “去!”文聘一声怒吼。 接着,便见那些满面血迹灰尘的刀盾军,打开了他们坚固的阵势。 阵势中包围的,是以魏延为首的五十名整装待发的锐士! “杀!” 一直蓄势待发的魏延扬天长吼一声,便率领着其麾下的五十名敢死精卒,手握利刃,向着街口临阵的那名西凉军校尉直冲而去。 他们的速度太快了! 在他们的全力冲刺之下,不过片刻,魏延等一众就离近了那校尉五十余步。 那西凉校尉名为单攰,乃是西凉军大都护胡轸麾下的校尉,此番奉命在北城督军。 单攰是武威豪强,生性冲动,秉性又傲。 他此番奉命独攻阳人县一面,却偏巧碰到了孙坚与刘琦等众,久攻不下不说,还损失惨重。 单攰闻之大怒,随即亲自来阵前督军。 适才,单攰在北县街头见街口突然间涌出了一阵刀盾军,向自己之所在徐徐推进,虽然知道对方应是有意针对自己,他也不甚在意。 毕竟那些盾兵的速度不快。 可如今,冷不丁以魏延为首的一队五十人组成的锐士突然冲向了他,惹的单攰不由有些惊骇。 但西凉人皆有豪勇之气,甚少有临阵退却者。 更何况对方只是一队步卒。 若是被五十人吓的退缩,日后传出去,单攰在西凉军中怕也是颜面扫地了。 “放箭!拦住他们!”单攰冲着身边的护卫高声喝斥道。 护持他的士兵虽然不多,但在西凉步卒中也算精良。 单攰身边弓手立时架弓,对着魏延等一众放了一轮箭雨。 有不少正在冲锋中的荆州士卒中箭倒地。 三十步…… 奔跑在最前面的魏延,连眼皮都不眨一下,他不躲不避,直接用手中的长刀和木盾进行格挡。 他身后的步卒见队率勇猛向前,丝毫没有停顿之意,士气不降反升,便紧紧跟随在魏延身后,坚定的朝着单攰冲了过去。 单攰急了,对身边的士卒喝斥道:“区区数十步卒,竟也阻拦不住,若让其靠近某十步之内,皆斩尔等之首!” 那些西凉侍卫被单攰的话惊到了。 他们再次鼓足气力,用力拉满弓弦,向着对面的魏延一众再次施以箭袭。 魏延身边的士卒又中箭倒地了一批。 而魏延本人的肩头也中了一箭! 他屈膝跪地,箭头鲜血横流不止。 一名士卒拿着一木盾来到魏延面前,替他遮挡着箭袭,道:“队率!对方的箭势太强,且退!” 听了那士卒的劝解,魏延面无表情,心中却来回翻滚着。 他看着身边的士卒们,一个个被射中胸口痛苦的倒地,有被射中头颅的,脑浆和鲜血流于沙地之上…… 再想想当初在擂台上战败张任后,刘琦对他的提携,又想到在鲁阳城,刘琦劝他为将…… 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日后还如何与少君共成大事? 少君年纪轻轻,一路走来颇为不易。 如今他与那孙坚一同屯兵阳人,观白日间,孙坚对其似颇轻蔑。 现离那西凉校尉的人头,只有二十步之遥…… 君忧臣辱!决不可退! 这些想法在脑中只是电光火石的走了一遍,便见魏延推开那名劝谏的士卒,然后伸手拔出肩膀的箭头。 那箭头上有倒钩,拔出来的时候带出来一块血肉。 魏延咬紧牙关,毫无介意,投掷箭头于地,在此执起环首刀。 他站起身,高呼道:“南郡儿郎,随吾冲锋,斩贼首,报恩公……怯阵者,非我兄弟!” 喊完,魏延再一次持刀冲锋! 他的速度竟然比适才还快。 跟随他的部众见魏延如此勇猛,士气大振,只是略一犹豫,便纷纷跟随。 有很多人身上还是带伤…… “冲啊!” “杀!” “跟上队率!” “斩贼首,报恩君!” 对方的箭射已经势竭,乘着这个空隙,魏延等人凭借着意志和速度,终于就奔驰到单攰等人的面前。 “挡我者死!” 荆州军的锐士们,持刀带盾,用自己满是鲜血的身体当做肉弹,狠狠的扑入了西凉军的阵中。 即使迎上的是对方的冰冷之刃,他们也毫不畏惧。 西凉军的阵势瞬时间便乱了。 而魏延则是奋力的挥舞着手中环首刀,一步一杀,每一次举刀时,都会有刀劈入肉之声。 单攰有些慌了,他没有想到这支荆州军居然这般凶蛮。 他一拉马缰,转身就要冲着后方遁走。 “贼子……留首!”一道冷冷的声音传来,令单攰浑身如坠冰窖。 魏延在离他五步的地方,突然助跑,纵身一跃。 他嘴角流血,犹如一尊恶魔,在半空中挥刀垂直劈下,一双冰冷的眸子中,盯着的,是单攰脖颈上的——那颗头颅。 第一百零五章 疯狂的名士们(第二更,五千字,一会还有更) 魏延由上至下的一记劈杀,环首刀正中在单攰的脑门上。 环首刀的巨大力道将单攰的兜鍪向后击飞出去,而刀身则是深深的砍入了单攰的前额。 深可入颅。 魏延一击即中,也不停留,他松开了那刀柄,落地后便立刻向后方撤去。 而荆州军的士卒则是纷纷涌了上来,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用木盾将魏延护持其中,掩护他向着后方撤去。 魏延受伤不轻,此刻也是没了力气,任凭手下拥簇自己离去。 单攰坐在马上,呆愣楞的注视着前方,眼眸中的光彩渐去,脸上充斥着恐惧的表情。 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殒命在一个无名之辈手下。 但他再也没有后悔的机会了,他的身躯向后落马。 “单校尉死了……” “校尉死了!” 保护着单攰的西凉军卒,皆是惊呼,他们现在也没有心思去追杀魏延了,而是赶紧护持在单攰的尸体旁,将他的尸身抬起,匆匆向着后方撤去。 而魏延的那柄环首刀,即使在移送尸体时,也一直紧紧的嵌在单攰的前额深处。 后方的巨大变故自然是影响到了前方的街道战。 在刘琦的授意下,屋舍上的弓弩手已经开始振臂高呼,借以打击西凉军的士气: “受降!” “受降!” “受降!” 这是个脆弱的时代,再强的军马,没有了一军之胆,没有了主将,也会变的不堪一战。 校尉战死,三军失去了最直接的指挥官,再打下去也不会有任何意义。 街道中的西凉军们撤离了。 当然,在撤离之时,他们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在孙刘联军的合力追击下,街巷中留下了更多的西凉军士卒的尸体。 再强悍的骑士,再坚硬的甲胄,只要是被长矛刺中,被环首刀劈斩,亦是被箭矢射中,生命便皆会流逝。 要生命消亡,其实就是这么简单,只是那么一刹那而已。 孙坚率领兵马,去追击那些撤退的西凉军了,江东猛虎想要在敌军撤退之际,取得更多的利益,获得更大的战果。 但刘琦没去追。 刘琦从屋舍上跳了下来,和黄忠文聘等人一起,聚拢己方散落在街头巷尾的士卒。 到处都是死尸,伤者,其中自然有很多也是荆州军士卒的。 活着的人中,也有近一半的人身上带伤,很多中了刀箭的士卒坐在街头,一边捂着流血的伤口,一边痛苦的呻吟。 刘琦感觉两只臂膀酸的厉害,他的手在发抖。 将弓弦拉满,对臂力的爆发力和持久力都有非常高的要求。 他这辈子,还没有像是今天一样,这么高频率的不停的拉满弓弦。 太消耗气力了。 他不是黄忠魏延,没有那么强的身体素质。 刘琦来到一处土制台阶旁,坐了下去,抱着他的彤弓,低下头,闭上眼睛,用力的喘着粗气。 而文聘和黄忠,则是带领着几名军侯,曲长围绕了上来。 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打量着这个疲惫的少年。 刘琦今夜的表现,远远的超出了众人的想象。 他,很好! 刘琦就那么静静的坐着,一直不曾抬头。 少时,方听他缓缓开口道:“魏延怎么样了?” 文聘略一沉吟,道:“伤的不轻,但无大碍。” “那就好。”刘琦的心放下了。 “少君,战事还未结束,县北虽定,然还有三面受攻,孙坚已经率兵先去了,我等,何时前往?”黄忠开口询问。 刘琦用弓撑地,缓缓站起身:“集合还能作战的儿郎,去城西助阵!” 文聘拱手道:“北城已定,城西应也无大碍,少君无需亲自前往,由末将等前往便是。” 刘琦摇了摇头,似是在回答文聘,也好似在回答他自己: “善始善终。” 一行人随即去备马,聚拢兵将,准备前往城西。 “黄司马……” 两名士卒抬着一个受伤的人从刘琦和黄忠的身边经过时,一道轻微的声音传入了刘琦耳中。 刘琦浑身一颤,急忙转头。 那个被抬着,浑身鲜血的人,是黄忠安排在他身边、照顾他的屯长吕胥。 那个虽只是和刘琦一般大,为黄忠器重,很有前途的年轻人。 刘琦急忙拦住那两名抬着吕胥的士卒,他来到吕胥身边…… 黄忠亦是跟了过来。 吕胥胸前的甲胄已经被刀戈劈碎,深可见骨的伤口外翻,不断的向外涌着鲜血,一片血肉模糊。 “吕胥,你如何会……?” 刘琦一把抓住吕胥的手,转头喊道:“军医?军医何在?速去叫医师啊……他可是我的近侍!” 黄忠按住刘琦的肩膀,虎掌用力一捏。 钻心的疼痛由肩膀传至心头,让刘琦顺时间清醒了。 这个战场上,不是每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都像自己一样,是那么幸运的可以拥有黄忠和诸多猛士的舍命相随,用自己的生命去拼死保护刘琦的安全。 像吕胥这样的少年郎,他的生命只能靠他自己保护——就算他是屯长也一样。 他若不能保护自己,下场便是如此…… 吕胥痛苦的呻吟着,他左手捂着自己胸前那恐怖的伤口,用力的摁……可他这样不但不能止血,触碰到已经翻出的皮肉,还令他疼痛更甚。 吕胥望着刘琦的眼里满是对死亡的恐惧,以及痛苦的泪水。 “公子,我不想死!我、我真的不想死,公子你救救我,救救我!我求你了,吕胥会做牛做马的报答公子……我想回家!” 刘琦咬着嘴唇看他。 这是一张近两个月来,与自己朝夕相处的脸啊,平日里的冷静与淡然,此刻竟因为恐惧和痛苦而变得这般痛苦、恐怖。 “公子,我们走。” 黄忠低声道:“这样的伤……是没救的,末将会让人安排他在屋舍内渡过最后几个时辰……” 刘琦低下头,静静的看着他。 他的心在痛,但他不能表现出来。 “吕胥,你不会死,要忍着,要坚强,我会安排医者救你,等你养好伤,我会让你一直做我的近侍,将来有了战功,我提拔你当将军,校尉……你要坚强,懂吗!” 吕胥的眼中泪雾模糊:“公子,我、我,我好疼……我要活下去,活着……回南郡……我要活……” 刘琦不再看他,他松开了吕胥的手,坚定的转头向着街道外走。 那一刻,他松开的不只是一个侍卫的手,他放开了更多。 “出发!去城西!破敌!” …… 阳人城的西面,负责在此防御的人,是孙坚军的司马程普。 相对于其他三路,程普这一面今日所面对的压力最大。 因为董卓亲自任命的大都护胡轸的主力军,进攻的就是这一面。 自董卓任命的都督中郎将华雄被孙坚斩杀之后,胡轸便一直负责总督这一线的西凉军与孙坚抗衡。 胡轸出身于凉州武威姑臧,乃其地豪族,跟随董卓多年,颇有功绩,纵横西北之境,屡破叛羌,功勋卓着。 胡轸这辈子也打过一些败仗,但很少像是在阳人县这么窝囊。 他跟孙坚交手数次,每次都是处于下风…… 孙坚军的骑兵不过数百,可董卓给了胡轸一支约有两千骑的西凉骑兵。 两千匹拉车或是拉物的驮马,刘琦在襄阳附近随随便便的就可以征调出来,但两千匹能上战场的战马…… 就是集南郡、江夏郡三十二县官民之全力,怕是也凑不出这个数量。 有这样的一支骑兵作为保障,与少有精骑的南军交手,胡轸半年来却还拿不下孙坚…… 还三番五次的折损兵将,他的威名如今在西凉军中可谓扫地。 孙坚这块硬骨头,胡轸本来已经不打算再啃了,他只是率领兵马在阳人县的北面驻扎,谨慎的盯住孙坚的动作,只要防备他不能够进驻雒阳,那对于胡轸来说就是胜利。 但很可惜,胡轸的计划因为荆州人上书给天子,谏言立东西两京的事而宣告破产。 荆州刘氏的奏疏到了雒阳后,立刻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朝中百官很多人的根就扎在雒阳,他们根本就不想跟董卓去长安,只是他们没有理由。 荆州来的奏疏,仿佛是给了他们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们开始疯狂的上奏,请求天子保全雒阳的宗庙,为巩固汉室根本而立两都朝堂。 这样就有理由将家族留下…… 董卓的目地是要迁都,那就让他迁,无所谓。 但朝臣们和司隶本土士族的根都在雒阳,盘根错节,个中利益牵扯巨大,自然是没有人想迁移走的。 如今东西两都的事情,算是给了朝臣们点名了一盏既不用反对迁都,又可以保全各族在雒阳产业的明灯。 于是,以代表各州士大夫利益的朝臣们代表,纷纷开始暗中运作…… 而也有人将董卓在西凉迁民擅杀的流言传至雒阳民间,使得雒阳本土的豪族们也是群情激奋,一时间将雒阳立为东京的浪潮在民间沸腾。 迁也是死,不迁也是死,那为何要迁? 大家开始反击了。 董卓虽然想迁都长安,但他并不是只想将朝廷迁移过去,雒阳城的人口资源,包括在此处的财富,董卓都想要,他不想让关东群雄捡现成。 但如今朝廷和民间都是扬言要保留东京朝堂,那董卓若依了他们,便只能迁移和东汉政府有关系的朝臣和太仓,武库等,而城中的士族大夫和百姓,他就没有合适的借口去动。 这当然违背了他的宗旨。 暴怒之下,董卓在雒阳又是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敢言立东西两京者,杀! 但很显然,雒阳的士大夫集团在绝境之下,因找到了一丝希望后,其求生欲望反而更强。 杀仿佛已经不能解决问题了。 整个雒阳,包括司隶的士族全都爆发了。 在立建立两都的问题上,司隶士族在汉朝所蕴藏的能量,终于逐渐展示了出来…… 首先,是由董卓一手扶持起来的司空荀爽,拖着病恹恹的身体上了朝堂。 他当殿直言上疏,言‘雒阳乃大汉中兴所,八世帝都,不可妄废宗庙,当保留朝堂,全祖宗社稷,以慰光武’。 荀爽已是病入膏肓的将死之人,他在这个时候敢当堂发言,就说明他已经是抱了孤注一掷的心思。 而这种言论,荀爽若是没有信心得到其家族的支撑,他也是断断不会在朝廷上言之的。 荀爽站出来发言,只是一个开始。 紧接着,五官中郎将陈纪也站了出来,亦是发声支持荀爽。 颍川陈氏,和荀氏一样,亦属天下望族,而陈纪身上更是有着‘三君’的光环。 汉时,士族大家互相标榜,彼此互相捧赞,多有八俊八顾八厨八及之称谓,并赠之以不同的人,就好比八俊八顾八及八厨等名号,已经被不同批次的人用过了,同一时代都不止八人。 东面有八俊,西面也可能也冒出来八个互相标榜为八俊的人,分不清谁是真品谁是赝品…… 但能被标榜为‘三君’这个称号的,却只有两波。 一波是窦武、刘淑、陈蕃,一波是陈寔及其二子陈纪、陈谌。 三君之称,极着高名。 荀爽和陈纪这两个人站了出来,基本就等于代表了整个颍川士族的意见。 董卓气的牙牙痒,偏偏还不好杀人,因为偏巧这两个人,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 杀他们等于抽自己耳光。 当时,董卓想示意宣布散朝,但雒阳的士大夫名流显然还不打算放过他。 被董卓一手提拔的蔡邕也站了出来请董卓立两京,不要废雒阳宗庙。 同时,蔡邕还向董卓提供了一份表册。 那上面洋洋洒洒的列举了近百个各州名士,皆反对废除雒阳宗庙,而这百人之名,也代表了一个巨大的名流团体。 那里有刚刚被罢官不久的卢植、注释与着书达几百余万言、创立了“郑学“的郑玄、名士管宁、尚书郎华歆……等等。 董卓一听这些名字,就知道这一系列人都是由一向与自己不合的卢植撺掇起来串联的,他们代表的是马融一系。 基本上都是马融一派学子。 令董卓头疼的是,马融一派多居关西。 那是他马上要迁去的要地啊…… 马融钻研经学,虽然已经去世多年,但他的弟子大多皆是关西人士,很多人就在长安附近,他们代表的是一连串的关西经学名士学者集团,其所在正是在董卓的大后方。 董卓马上就要迁都关中了,这些人是他进入长安后,维持地方统治的政治枷锁,他目前还不能擅杀。 而紧接着,尚有能够代表并州士族门阀一系的太原王氏的王允也要出来说话…… 甚至连清河崔氏的上陈也有。 这一下,董卓知道事情大条了。 这是天下士大夫名流借机对他做出的政治反击,不由他不妥协。 除非他把朝中所有士大夫代表全都处死…… 但真的可行么? 董卓心中憋气,他把这笔账全都算到了荆州军头上。 本来,他就是想要铲除荆益联军,如今荆州人竟敢主动惹怒他,董卓岂会放过? 他当即下令,卓骑都尉吕布为中郎将,率军南下会和大都护胡轸,先除荆州军,再伐益州军,誓要将南面的宗亲联军全部消灭。 但当吕布与胡轸合兵的时候,却闻听荆州军已经行向阳人县,与孙坚会和。 若是单单对付荆州军,胡轸自认为手到擒来。 可他万万没想到,荆州军居然会和孙坚合兵一处。 又是那个孙坚! 但即使如此,却也只能打了。 胡轸与吕布在半年前已经配合过一次攻打孙坚,但因为彼此不和,无法配合,因此被孙坚击退。 如今再次联手,但效果恐怕还是好不到哪去。 吕布知孙坚善战知兵,觉得诡计对他无效,认为不如堂堂正正与之相敌。 胡轸却因为害怕孙坚善战,不敢与之正面决战,提议夜袭。 最终,西凉军按照胡轸的计划施行。 毕竟他才是大都护。 因此,才出现了今晚夜袭阳人县的战况。 …… 眼见己方将士发动了数次进攻,却也冲不进阳人县西城,胡轸心中暗暗着急。 “嗨!不想那孙坚居然这般了得,我军分四面攻打,使其分兵可还是打不进县内!亏了是这阳人县没有夯土筑墙,若是再有城墙为屏障,我军岂不是尽折于此?”胡珍叹息道。 胡轸的旁边,一名骑着红色高驹的大汉,冷眼看着他。 大汉的嘴角若有若无的挂着几分讥笑。 骑都尉吕布,替董卓管理着四万并州军,在董卓的诸军中自成一系。 “孙坚麾下有数万精卒,南征北战一向少有人挡,如今又有数千荆州军与之相合,稳守阳人,我军焉能轻易得胜?” 吕布的语气颇有些冷嘲热讽,让胡轸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奉先有何妙计,不妨言之?” 吕布抬手指了指不远处,杀声震天的阳人县,道:“阳人县虽无土墙为屏,但终归是一县之地,孙坚军和荆州军只要把持住个中关卡要道,我们跟他交锋便不占地利,不如稍后退走,引他们出县,待空旷之所在与之鏖战,定可胜之。” 胡轸哂笑道:“奉先之策确实高明,但孙坚既能占据阳人,且几番与我等在此交锋皆在此处,便说明他知晓个中厉害关系,岂能轻易出城?敢问奉先,当用何策引孙坚出来。” 吕布沉吟片刻,淡淡道:“如何引孙坚出来,那便是都护之事了。” 胡轸气的脸色通红。 能引孙坚出来,还用汝废话? 就在这个节骨眼,城北方向,一骑飞马而至,来到胡轸面前向他禀报城北战事。 “禀都护,单校尉在城北督军,不甚为敌所杀,北面兵马皆退,孙坚亲自领兵奔西县而来。” 胡轸的脸色瞬时间变的不好看了。 第一百零六章 断后的吕布 “单攰死了?”胡轸的脸色阙青,语气有些抖:“如何死的?” 那西凉骑卒急忙道:“单校尉坐镇于北城街口,指挥将士攻取县北,不料敌贼狡诈,派出不畏死的猛士冲杀,单校尉措手不及,为敌贼所斩,目下有王、许两位司马,代为主持大局引兵暂时退出北县,不过孙坚本人已经整合了兵马,直奔西县!” 孙坚来了? 胡轸深深的吸了口气,尽力压住胸中怒火,咒骂单攰道:“无谋匹夫,枉我还要栽培于他,竟然轻身试险,为敌贼所乘,他身死事小,却坏了本都护的大事!” 吕布不紧不慢地道:“大都护,我等四面围县尚难以攻取,如今有一面被破,只怕这三面亦难久持。” 吕布不紧不慢的样子,让胡轸心中更气。 董卓麾下,自以西凉诸将为大,但身为并州军督的吕布,却仗着并州军的追随,从不尊重西凉诸将,也不屑与他们为伍。 两方的关系颇不和睦。 西凉军校尉身死,吕布并无感觉。 “依奉先之见,当如何?” 吕布很是平静地道:“暂且撤兵为上。” 胡轸的心沉了下去。 他知道,天色已经开始逐渐发凉,而北门的攻势被孙坚瓦解,他稍后若至,西城这边恐也攻打不下,现在可不是继续与孙坚军僵持下去的好时机。 胡轸心中颇感郁闷。 本来依照相国之令,他只需要除掉那七千荆州军就可以。 谁哪想到荆州军居然和孙坚联合驻扎在阳人,得到了孙坚军的庇护。 要灭荆州军,就得先灭孙坚…… 西凉军中,恐无人能做到。 胡轸跟孙坚斗了半年了,本来就是输多赢少。 今日骤然夜袭不成,那恐怕短时间内,都不可能在打荆州军的主意了。 吕布说的没错,事到如今也只能放弃了。 但吕布的那副样子,实在是让胡轸看不惯。 突然间,胡轸似是隐约听到了北面传来了呼喝呐喊之声。 是孙坚。 虽然尚有一段距离,但既然已经能听到对方的声音,怕是不久之后彼方就会抵达战场。 若是被孙坚和守护西面的程普兵马夹击,颇为不妙。 胡轸当机立断,吩咐吕布道:“奉先,吾点齐兵马暂时撤退,汝在此断后,勿要让孙坚军行离阳人之西!” “恩?” 吕布皱了皱眉头,心中颇有不悦:“让某断后?” 胡轸眯起了眼睛:“怎么,本都护连让你断后的权力,都没有了?” 吕布深深吸了口气,压住一矛戳死他的冲动。 胡轸这摆明了是让自己麾下的西凉军先撤,而让他手下的并州军去替他拦住孙坚军和荆州军。 这算是什么安排? 这岂非拿并州军去替西凉军挡刀? 但军令如山,胡轸毕竟是都护,吕布目下归其节制,也无法违抗军令,只能接令。 吕布应了胡轸军令后,胡轸立即下令命西面的西凉军放弃攻县,并卓令东,南两方的西凉军亦收军,只是留下吕布的并州军断后,让西凉军有足够的时间撤离。 负责镇守阳人西面的程普颇为老成,他见西凉军撤走后,也没有冒然出县追击,只是命令各部将士重新搭建起街道上的防御工事,严阵以待,防止西凉军去而复返。 就程普来说,追敌立功事小,依令守护住阳人才是大事。 不多时,以孙坚,孙贲等为首的北城兵马,来到了城西。 胡轸的兵马已经徐徐而撤,而留在这里断后的并州军则是在县外布阵,谨慎的注视着孙坚军的一举一动。 吕布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因为这半年来,他也曾和孙坚交过手。 依孙坚的性格,今夜骤然间受到了攻击,如今搬回劣势,有了反击的时刻,他自然不会白白放过。 若是能将并州军都带出来,吕布却也不惧孙坚。 但董卓对吕布也算有所保留,此番让他来阳人助阵,也不过是提领一万并州将士。 诚然,吕布麾下的骑兵多,但这在孙坚的眼中并不是问题,一则此处并非平原,敌方骑兵的攻击能力有限。 二则孙坚与对方也是交手多次,多少也知晓了西凉军亦或是并州军的战法。 他不怕输,就怕对方不敢打。 眼见并州军列好了阵势,孙坚随吩咐孙贲和朱治道:“汝二人,各领兵马在从左右迂回过去,从两翼冲阵,看到居中的那名骑红色战驹的玄甲将了吗?那是替董卓掌管并州军的吕布,你们率众迂回,若是接近其射程之内,便对他之所在下令以弓弩乱射,最好能将其射杀!” “唯!” “唯!” …… 孙坚军抵达城西没有多久,刘琦便带领着文聘、黄忠从县中央直穿过县城,沿途会和了李典并张允,最后又会和蔡勋和蒯越等部,并通过蔡蒯两人在县西所守备的通路,来到县外,看孙坚军与吕布对阵。 刘琦等众抵达时,孙坚已经和吕布军交手了。 蔡勋遥望着远处的战事,问道:“公子,孙坚已经冲入并州军阵,我等当如何,可要从旁协助否?” 刘琦点头道:“都是盟军,帮忙自然是要的,但孙破虏乃是争强好胜之人,他既然已经和敌军交手,那尔等不可妄自与他相争,只需从旁策应,助其杀敌。” “唯!” 刘琦仰起头,眯着眼睛看向对方的军阵,疑惑道:“那支断后的兵马,也不知是何人统领?” 蒯越在一旁道:“越适才与程普相询,知对方乃是九原吕布所率领的并州军。” “是他?”刘琦闻言心中一颤。 吕布这个名字,对于刘琦来说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 在罗贯中先生的《三国演义》中,吕布骑过东汉最烈的战马和最漂亮的女人,一杆方天画戟所向无敌,睥靡天下,可敌万人…… 当然,那是演义的杜撰,在真实的战场上,吕布本人再能打,他也不能凭一己之力左右战争的局势。 作为一名优秀的战将,他或许可以引领着麾下的将士们一同冲锋陷阵,杀敌建功,借以鼓舞士气,但任凭他再能打,若是没有优秀的士兵作为基础,最终的结果也不过是折戟沉沙。 刘琦和蒯越留在了原地,他派遣黄忠、文聘、李典、蔡勋等人前去相助孙坚。 …… 孙坚军已经和吕布军交上了手,双方的战法很类似,都是以最快的速度,打入对方的军阵,近距离搏杀。 在刘琦的概念里,与吕布统领的这种骑兵较多的部队交锋,最好的战法就是用箭雨先射上一轮,给予敌方重创,然后再乘其骚乱,进行冲突。 能够不与对方短兵相接是最好的。 但很显然,面对不同地域的骑兵,也不能用相同的战法,要因地制宜的改变战术策略。 孙坚之所以快速的与吕布短兵相接,是因为吕布麾下的骑兵并不是只会冲锋……他们还善射! 那些并州骑兵皆是并州的郡兵,并州百年都是东汉戍边的重要地域,地广人稀,跟凉州是一对难兄难弟,兵燹不断、人烟稀少,算得上是穷凶极恶之土。 由于南匈奴王庭就在并州西河郡的美稷县,并时不时的引发战事,使得并州骑兵的整体作战素质相当的高。 或许是常年与南匈奴打交道,并州骑兵的骑射能力都很强。 幽州骑兵也有这个特点。 孙坚似乎是很了解那些并州骑兵的实力,因此并没有采取远程伤敌的策略。 对方的战马虽多,但毕竟是在县城周边,这里山林较盛,少有转圜冲锋的余地,在近处与他们搏击,通过刺杀战马也能最大程度的杀伤敌人。 但相对的,如此硬碰硬的打,损失也不会小。 第一百零七章 暗箭黄忠,虓虎吕布 孙坚和吕布,两军的将士在阳人城外展开了正面交锋。 县内的程普恪尽职守,他在没有得到孙坚的命令下,不会轻易的杀县城,他眼下只是作为接应,谨慎的观察县外两军的形势。 孙坚,孙贲,朱治等人以伤亡了近百人的代价,率兵逼近吕布,他们的骑兵虽少,但在树林颇密的地带,孙坚军中长戟士和持刀卒,却可以够通过刺砍对方马匹的方式,给予并州军创伤。 随后赶到的黄忠、文聘、蔡勋等人则是作为迂回,不断的对吕布军进行骚扰。 吕布常年与匈奴打交道,行军打仗自有他的一套方法。 他没有轻易的离开中军,而是观察着战场的形势,并派遣精骑锐士来回指调将士们增援不同的鏖战点。 吕布没有轻易出战,不是他对自己没信心,而是他知道孙坚确实很厉害,不能轻易让他逮到机会。 华雄就是因过于托大,而被其所杀。 并州军的骑兵虽然强悍,但是在这种树木较多,不能完全赤驰骋的地形下,还是比较吃亏的。 当然,吃亏不代表战力就低,死在吕布并州骑兵长槊之下的敌军数量也不在少数。 为了减少骑兵的损失,吕布让并州军的盾兵配合弓弩手,在两侧掩护骑士。 那些盾兵以什为单位聚集在一起,身后是弓弩手,他们徐徐向前,看准时机打开盾牌,紧接着,被他们掩护着弓兵随即上前,一轮箭雨放完后,再迅速的退回去。 当准备第二轮箭雨时,那些盾兵的阵营便会再次打开…… 孙坚手下弓箭兵也在不断的与并州军进行对射,但杀伤力没有对方要高。 很显然,并州军的节奏比孙坚军掌握的更好。 幸好有黄忠和文聘带领的部曲在。 文聘的大盾兵在他的指挥下迈步上前,严丝合缝的抵挡住了两轮并州军的箭雨。 在防守列阵方面,一般人没有文聘强,他清楚的掌握到了并州军射箭的节奏与规律,指挥部曲进行严密的防守。 而黄忠则只会的弓弩手,配合着文聘的节奏,向对方予以反击…… 中军的吕布观察到这种战况,心中颇惊骇。 孙坚军以勇烈着称,但对垒的节奏感一向不强,可谓是他们的若是。 可这些步卒和弓弩手的表现,和吕布原先所见到的孙氏战法,颇不一样…… 特别是那些盾兵,防守的真是严密。 世上所有的战将中郎或是校尉,都有他们擅长和不擅长的作战模式,有的是因为经验,有的是因为性格。 文聘这个人,就擅强攻,也不擅打快战,他最拿手的战法,就是稳扎稳打,徐徐推进,在伤亡最低的情况下,取得最大的战果。 这样的军阵,一定要破! 吕布直起腰板,对着身边的传令兵喝道:“让狼骑营突袭!” 那传令兵用随身携带的牛角号角,仰头对着天空吹起来。 “呜~!呜~!” 吕布身后,一队手持弯刀的轻骑开始纵马向前。 那些战马上的骑卒一个个身材短小,看着不甚高大,与他们胯下的高大战马似乎不太匹配。 但就是这样的搭配,却能令这些轻骑的速度奇快,行动灵敏。 他们迂回作战或是曲线式作战的效率颇高,算是并州境内灵活度最强的轻骑。 这支是并州骑兵当中的精锐骑士,号狼骑,指其行动迅猛如狼。 这支骑兵曾在贺兰山与狼山下的草原上纵横驰骋,常可驱敌百里,颇震匈奴。 现在,那些一直护持在吕布身边的狼骑士出动了。 而吕布也在狼骑的夹裹之下,随军向前…… 狼骑的速度非常快,转眼间就冲到了文聘的阵前。 文聘早有准备,他高声喝斥:“风!” 便见盾阵向着两旁微微散开,后面的长矛兵大步向前,在盾兵身旁的将矛头伸了出去。 下个瞬间,数百人的狼骑队伍便如同旋风般的撞击在了盾阵上。 仿佛是两股黑色的浪潮,在交流处呈逆流相交,发出重重的拍岸声响。 在那一个瞬间,鲜血弥漫…… 有荆州军被撞击马踏后的血溅当空。 也有狼骑营被长矛刺穿后的支离破碎。 饶是孙坚久经战阵,见此情形后,亦是不免心惊。 “并州军倒也罢了……谁想荆州军竟也悍勇!” 孙贲擦了一把脸上的鲜血,问孙坚道:“叔父,我们也上!” 孙坚点点头,露出了一脸凶悍之色:“上!给德谋和公覆他们发信,让他们出县包夹……贲儿!咱们去斩了吕布!” …… 黄忠也行动了。 他适才一直指挥着弓弩手,可如今狼骑士携裹着吕布上前,黄忠便忍耐不住了。 他将麾下三曲弓弩手的指挥号令交给了麾下军侯,自己则是率领着亲起,迅速往中间的战场推进。 城中的程普和黄盖在接到孙坚的指示后,率众包夹,一时间,竟将阳人城的西面开辟成了今夜最大的战场。 并州狼骑虽善战,但仅凭这一支骑兵在地形不占优势的情况下,是无法完全改变大局的。 幸运的是,吕布久在并州征伐,经验不是一般老道。 他的目地是断后,不是硬拼,差不多该是时候撤退了。 他麾下的并州步卒,盾兵,弓弩手开始向中军并拢,以伍、什为单位,策应狼骑军,在保证杀伤的同时,也尽量减少伤亡。 这是想要退走的征兆。 孙坚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孙氏的骑兵少,但在县城外这种特殊的地势下,步卒却更容易按序铺开,列为数阵,分顺序进行追击。 每当有号令的时候,便会有一曲士卒们毫不犹豫的冲上前,与并州军进行短兵相接,而后抽身,待下一次号令之时,又会有其他的部队补位上前。 两旁的跟进,则由黄忠代劳。 他的兵马在侧面不断的向着吕布的中军紧贴。 …… 刘琦在后方,认真的观摩着前阵的较量,他一边看一边问道:“异度,依公之见,若无孙坚军为主力对峙并州军,我荆州人马对抗其众,有几成胜算?” 蒯越满面严肃,认真的注视着远处的战场,喃喃道:“公子想听实话吗?” “实话。” “怕是连三成都没有。” 刘琦长叹口气,道:“果然,还是临阵的经验差的太多。” …… 两军交战之中,最安全的人,是坐镇于后方的主帅,但最危险的人,是在前线冲锋陷阵的督将。 相比于后方的调度者,督战者才是将士们真正的胆魂。 黄忠挥舞着战刀,在侧面策应着居中孙坚。 面对善战的并州军,饶是黄忠也压力巨大。 虽然他这一会已是亲自手刃了十六人,但对于整场的战事的走向来说,并无多大效果。 他目下能做到的,只能是尽量缩小与对方中军的距离,寄期能够和在襄阳收拾张虎和陈生一样,寻机处置了吕布。 “少君,黄司马在向中阵而去,似意有取吕布之意!”刘琦等人随着后军,也在不停的向前推进,因而前方的战况多少也能观察的到。 此时的天色已经逐渐转白,东方白肚,阳光依稀的照射在了战场之上,将夜间未能尽视的局面映照的清清楚楚。 刘琦看着黄忠行进的方向…… 他瞄准的是那名兜鍪上飘扬着红色尾羽的大将。 确实是吕布! 刘琦有些替黄忠感到紧张。 能成功吗? 在忐忑之际,刘琦也开始认真的观察吕布…… 似乎与自己概念中的有所不同。 演义或是平话本中,把吕布描述成了唱大戏一样的存在。 什么器宇轩昂,方天画戟,束发金冠,百花战袍…… 但就现实来看,吕布也不过是一个凡人,并没有后人润色的那么的‘花里胡哨’。 虽然距离较远,但刘琦还是依稀看见,吕布并非是面白无须的…… 相反,他的身材高大,相貌颇粗犷,脸上还续着络腮胡,黝黑且风干的皮肤,和他身边那些常年在草原上风吹日晒的并州骑卒一样,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 唯一与众不同的,或许就是他的身材太过壮硕,肩膀和手臂似比一般人宽大了好几圈。 虽然是骑在战马上,但刘琦敢肯定,吕布的身高估计得在一米九…… 眼看离近了吕布,黄忠暗自掐算距离,一边吩咐身边的骑卒掩护自己,一边按下长柄刀,将背上的黑弓取下,弯弓搭箭——瞄准了吕布。 没有刘琦想象中的那高呼一声,‘三姓家奴,谁谁谁在此’然后让士卒都站在自己身后,独人独马的冲上去与对方决战。 战场是搏命的地方,是取人性命保全自己的沙场,不是显摆谁的武艺高。 单挑的情况也有,但一般不是在战事中途。 双方将领会在开展前,于两军阵前行以‘致师’(单挑)。 但致师大多是在战前两军对垒时,为激发己方士卒的斗志而使用的一种战策,目地是用以侮辱对方,震慑敌人。 大儒郑玄对致师的解释是:‘致师者,致其必战之志,古者将战,先使勇力之士犯敌焉。’ 阵前的单挑是存在的,但每一场致师,都是战前刻意谋划,一般不是即兴而为。 眼下双方已是鏖战多时,战场的情况瞬息万变,黄忠要杀吕布,自然是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与彼致师。 只要能杀吕布,就足够了。 “嗖!” 黄忠一箭射出! 不想,吕布却似有所感觉。 他突然扭转身体,堪堪的躲过黄忠的箭,那箭矢划过他的面颊,在空气中带起一串血珠。 被闪过的箭射到了吕布身边的一名骑卒身上。 黄忠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失手,叹道:“可惜可惜……” 吕布转过头,怒目充血,狠狠地瞪视着远处的黄忠。 他将兵刃拢于马侧,然后拿起了自己的三石弓! 能用三石弓者,并不是没有,反而很多。 但能开三石弓的人,并不是每个人都敢把三石弓拿到战场上来用。 拉弓满弦是非常耗费臂力的。 有的人在一场战斗中,能拉开两石弓三十次,但三石弓,却只能拉开十次。 一般人会怎么选? 除非是对自己的臂力和耐力特别有信心的人。 …… 吕布长呼口气,亦是向黄忠回敬了一箭。 那支箭夹杂着巨力,“噌”的离弦,直奔黄忠胸口而来。 黄忠适才见吕布取弓,就已经从身旁的士卒手中,接过了一面铁盾。 箭与铁盾相撞,发出了‘咚’的一声闷响,力道之大,居然让黄忠在马匹上晃了晃。 黄忠眯起眼睛,深吸口气,暗道:“此人果有虓虎之力也。” 吕布恼恨黄忠暗算他,方要持弓继续射,却有一名斥候纵马从后方来到中军,贴近吕布身边,急切道:“君侯,大都护已是撤出阳人数里,在平原之地列阵,他请君侯速速撤兵,引孙坚等和荆州军前去,以骑阵破之。” 第一百零八章 此子颇似何人也? (第二更,晚上还有) 吕布胸中的愤怒,此刻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可偏偏他又无可奈何。 他心知肚明,胡轸此举,是故意整治他。 若是胡轸事先就告知他要在平原列阵,吕布断不会与孙坚军纠缠到这个地步。 他只会粗略的与对方交手,就会引孙坚军和荆州军去往平原之地,以骑兵攻之。 可此刻,并州军等若是泥足深陷,与孙坚和荆州军胶着鏖战着…… 想要脱离,就一定会付出代价。 一脚踏入泥潭后,再拔出来,脚上岂能不全是泥泞? 胡轸是要用并州军去拼杀掉更多的孙刘联军。 他根本就没有将自己当成同僚。 …… 吕布虽然被董卓任命为中郎将,都亭侯,但本质上他也不过是被董卓用来掌控并州军的一颗棋。 吕布这段时间也能够感觉出来,董卓对他虽恩赏颇多,却不甚信任。 而西凉军诸将对身为并州军首的他,也多有蔑视排挤…… 吕布心中恼恨! 他扬天高呼,再次拉满弓弦,对黄忠之所在狠狠的又一箭射出! 这一箭,意不在取敌,乃在泄愤。 三石弓的力道极大,穿过鏖战的人群直奔黄忠面门而去! 黄忠急忙闪避,却听‘噗嗤’一声,那支利箭竟是射中黄忠身后的一名骑卒,直接将他毙命当场。 黄忠惊恼的转头,却见吕布已是调转了马头,开始全力奔驰,引众向后方而走。 依稀间,黄忠隐隐的能听见吕布的高呼: “匹夫,某早晚取尔首也!” 吕布身边的传令骑卒,吹起了牛角,发出比适才更加短促的呜鸣声。 鼓进金鸣,是最基本的传递信号方式,但并州军并少有采用。 他们惯用独特的牛角作为号令。 并州军的牛角制作较为特殊,能够发出各种不同频率的的声音。在某种意义上讲,这比传统的金鼓传令更为便捷迅速。 狼骑营的骑士在听到信号之后,立刻调转马头,随吕布强行撤退。 但很多步卒却一时没法脱离战圈,只能作为被强行‘殿后’的牺牲品,遗落在了阳人县。 “撤了?” 刘琦眯起眼睛,下意识的伸手握住自己腰间的宽刃长剑的剑柄。 蒯越注意到了他的举动,道:“少君莫要遣众去追,如越所料不错,前番先行撤离的西凉军此刻定是驻军于平原之地,我军若是随其离县,恐为对方所算,眼下还是安心驻扎在阳人,方为上策。” 刘琦已经抽出半截身的长剑,慢慢地又被他放回了剑鞘内。 他看向蒯越,笑道:“异度所言甚善,是我情急了。” 说罢,他转头看了看已经奔驰而去的吕布军,遗憾的叹了口气。 “收兵。” …… 这一仗虽然击退了西凉军和并州军,但孙刘联军的损失也很大。 整整打了一夜,己方凭借地势除掉了不少并州军卒……战场上到处都是西凉军和并州军的尸体。 但同时,他们付出的是诸多士卒的鲜血和生命。 …… 没有庆功,没有祝贺,没有退敌后的喜悦。 上千的尸体,被清一色的安置在阳人县东的空地上。 孙刘联军在战后没有歇息,除了受伤的士卒被妥善安置,剩余的人则是四处搜集柴薪,在县外的宽阔地域搭建了一个又一个偌大的柴堆,准备将那些尸体进行火化。 东汉时期,其实就已经有佛教传入了中土,只是还未大兴其道。 他们在带来佛学文化的同时,也带来了火葬的理念。 当然,在先秦时期,诸子中就已经有了记载,一些地域已有火葬习俗,比如西羌的义渠国…… 相对与火化,和平时期的汉人更崇尚于入土为安,但这不代表他们不能接受火葬。 西凉军和孙刘联军的尸体太多了,若都要进行掩埋,工作量太过巨大。 若是掩埋尸体的期间,西凉军又返杀过来,对阳人县的驻军来说,无异于一场没顶之灾。 …… 敌军的尸体只是粗略的堆积焚烧,但己方战死的士卒却不能草草了之。 搭建柴薪火台后,没有受伤的主要兵将都前往场间,为战死的勇士们送行。 那一具具尸体在三军将士的注视下,被分散在各处柴薪上。 上千士卒手持火把,等待着主将的号令。 准备已毕,孙坚随吩咐孙静道:“点火。” 孙静领命,方要下令,却见刘琦站了出来,对他道:“幼台公且慢。” 孙静方要喊出口的话咽了回去,他看向刘琦:“公子尚有何事?” 刘琦转向孙坚:“还请君侯容我祭奠哀思。” 孙坚轻叹口气,对刘琦点点头。 刘琦走到了即将被焚烧的那些柴薪前,放眼看去: 那一堆堆的柴薪上,都有他南郡的士卒…… 他们从襄阳意气风发的出兵,却陨落在这并不熟悉的司隶之地。 魂散异乡,而不能归于故土。 刘琦静静的盯着那些干燥的柴薪……它们稍后便将燃烧成熊熊烈焰,将这些不久前还是一条条鲜活生命全部吞噬。 人生真是充满了不确定性。 在这个时代生存,谁知道明天,或是后天,再或是不久的将来,躺在这堆柴薪上的人,会不会是他刘琦自己? 他深吸口气,缓缓的开口念道: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 ……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这首九歌,他也只是略读过,记得不是很全。 中间磕磕绊绊的,很多地方也有遗忘。 若是在那些门阀士族的宴会上,刘琦这样的背出来,肯定会遭到士人嗤笑。 但现在,他无所谓。 他念这些,不是因为他想彰显什么。 他是发自内心的,来为这些勇士的魂魄送行。 愿诸君就此安息! 念罢,刘琦迈步走到最前面的一堆柴薪前。 那上面放着的,是吕胥的尸体,他面部的表情此刻已经僵硬。 但刘琦依旧可以依稀的看出他在临终前的悲伤与绝望。 脑海中,是他痛苦的对着刘琦喊出的话:公子,我不想死! “对不起,是我骗了你。”刘琦喃喃念道。 他将手中的酒囊筛子拔出,洒在了柴薪前的土地上…… 吕胥的眼皮因为血液凝固而难以合拢,刘琦倒完酒后,伸手替他来回合几次,方才勉强让他的眼眸闭上。 当他转过身时,突然感觉到一阵眩晕。 刘琦一夜未睡,拉满弦之弓三百次,再加上战前受冷于寒风天中……这些事情累加在一起,几乎榨干了刘琦所有的气力。 他的身体素质还不像是黄忠,文聘等人那般强健。 张允看出刘琦有些不对劲,急忙奔上前扶住他:“公子,您怎么样?” 刘琦摆了摆手,推开了张允,然后迈着缓慢的步伐,走到了荆州军将士们面前的空地上。 他的脚步有些虚浮,显得有些不支。 但不知为何,将士们却感觉刘琦那虚浮的脚步,每一步似乎都踏的异常坚定。 当刘琦站在兵卒们面前时,他的脸色虽苍白,但表情却很坚毅。 上千人的视线,此刻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 “七千将士,随我上雒,为的保君护国,安抚黎民,还四海清平……” 说到这,刘琦不知为何,感觉心中一阵憋闷,低头重重的咳嗽了几声。 他抬起头,继续道:“今遭凉州军伏击,千余军士临难而逝,不能随我同反荆楚,刘琦不才,不能克竟全功,致使他们不能随我同返乡土。” 说到这,刘琦又咳嗽了两声。 但当他抬起头时,再次喊出来的话,声音却比适才还要响。 “然匡扶君王,保雒京之事未定,刘琦誓死不还南郡!若事不济,我愿抛身于阳人城,与阵亡的将士同归魂于此……昨夜过后,在场诸人与我虽无骨肉之亲,从此却有同难之谊。” 说罢,他环顾场间那一个个仿佛熟悉又不熟悉的面孔,喊道:“西凉军虽强,却不能攻克我等!值此危急存亡之秋,尔等可愿与我孤注一掷,以死以护君王!” 张允抓住时机,头一个高声响应:“愿随公子,虽死不惧!” 蒯越暗叹口气,不满的斜了张允一眼。 这等露脸之事,怎又让你抢先了? “蒯越愿随公子!赴汤蹈火,亦不辞也。” “蔡勋愿随公子!” “黄忠愿随公子!” “……” 紧接着,便听所有的南郡士卒们都开始高声呼喝: “愿!” “愿!” “愿!” 刘琦转过身,再次走到那些柴薪前,拔出佩剑,高举长呼: “噫兴!” 所有的荆州军士,亦是纷纷高举手中的环首刀与长戟,震声高呼: “噫兴!” “噫兴!” “噫兴、噫兴……呜呜!噫兴!” “噫兴、呜呜呜!” 呼喊声中,好多荆州士卒的哭声也夹杂其中,因为哭泣,他们的声音显得断断续续的,但始终没有停止。 那千余即将被火化的士卒中,有他们的同伴,同乡,挚友,战友,甚至是亲人。 “噫、噫兴……呜呜呜呜!” 听着身后痛哭声,刘琦的眼帘不知不觉间,也挂上了一层泪雾。 但是他没有抽噎,也没有哭出声来,更不能让泪水滴落。 一军之主,可以感慨,可以伤感,甚至可以当众道歉罪己。 但绝不能哭出声! “噫兴!”刘琦震声喊道。 上千人的声浪一阵强过一阵,似乎都能召来雨云,为他们低雨落泪。 孙坚默然不语。 他望着那个站在柴薪前,身体微晃,却坚定不屈的少年,有些出神。 不知不觉间,刘琦的背影在孙坚眼中,似乎换成了另外一个少年…… 同样的倔强,同样的有骨气,同样的不愿认输。 那个在记忆中的身影此刻和刘琦的身影重合了。 孙坚的嘴角少有的竟露出了一丝微笑。 “像,真是太像了。” 程普在旁边听了孙坚的话,奇道:“君侯,您说什么?” “德谋,你觉不觉得,这孩子……颇似吾家长郎?” “啊?”程普愣了。 他转过头,认真的去看刘琦。 论身材之健硕,那刘景升之子与孙坚长子,根本不在同一个水平线上。 论性格,两人也是天差地别。 君侯所言,究竟意指于何? 盯了半晌,程普不由自言自语地嘀咕:“这,哪里像了?” 第一百零九章 找个女人才是 牺牲将士们的尸体被点燃了,昨夜前还是一具具鲜活的生命,此刻在火焰中化成了青烟,重新融入了自然中。 望着那熊熊的火焰,刘琦下意识的捏了捏拳。 走好,荆楚的儿郎们。 “咳!”刘琦低下头,咳嗽了两声。 嗯,感觉有点不舒服,好像是冻到了。 一旁的李典见状,关切的上前问道:“公子,贵体无恙乎?” 刘琦咳了几声,无奈的抬起头,望向李典道:“不是,好像有恙。” 李典闻言忙道:“公子哪里不舒服?” 刘琦淡淡一笑,没说话。 他估计自己是感冒,挺重的那种。 …… 仪式结束,刘琦病了,或许是因为天气骤变的缘故,他有些高烧,还咳嗽。 本以为穿越者各个都是不倒金刚,回到古代都是看别人得病,出方子找名医救旁人于水火,自己各个身强体健,百病不生。 事实证明,穿越者也吃五谷杂粮。 军中的医者来给刘琦把脉诊治,说是感染了风寒,需要静养。 在这种关键的时刻染风寒,刘琦也不想,但没办法,只要是人,又有谁一辈子不生病? 生病了能怎么办?那就好好养。 于是,刘琦暂时休养在了阳人县的屋舍中。 也亏了阳人县有屋舍,在这种冷冽的天气中,可以烧火烘暖,若是露营于荒郊,那想要痊愈时间怕是就长了。 其实,感染了风寒的人,不只是刘琦,包括孙坚军在内,很多人都得了病,天气骤冷水土不服,是一个很大的原因。 这年头可不像是后世,卫生医疗条件很差,没有抗生素不说,就是普通的中药材料也相对匮乏,风寒之类的疾病很容易就可以取走人的性命。 昨夜一战,孙刘联军和西凉军可谓是两败俱伤,在这样的情况下,刘琦估计西凉军不敢再轻易来袭了。 前番孙刘联军因为绵袍不足,又加上天气寒冷,颇多士卒不适应气候,导致战力有所降低。 若是等几日天气转暖,再加上荆州的绵袍物资送到,战力必然会增强。 到时候,西凉军想要攻克阳人,更是难上加难。 既然形势于己方有利,两军便暂时歇兵,让生病和受伤的人,好好的在阳人县休整调养。 眼下军中没有女眷,刘琦生了病,便由李典和张允轮番照顾。 …… 连续养了两日,刘琦的病情进展相对缓慢。 这年头没有特效药或抗生素,得了伤寒只能以中药慢慢调理,而且这个时代各地的医者水平参差不齐,医者基本上都没有统一的学习标准,大部分的医者都是自行摸索,用药的水平确实很差。 本来汉末就没有拓印术或是印刷,所有的书籍都要靠手抄留存于世,然就是手抄,大部分人也都是以《左传》《诗》《书》《易传》《春秋》等为主要抄送对象,医术旁道被抄录的频率极少。 县城以上还好,县城以下的乡、亭之中,有些三老家中若有一两卷医书,读个一年半载,便可自行出去医人了。 世人皆言庸医害人,在这个时代,庸医可谓遍地都是。 “公子,吃药了。”李典端着药,推开门来到了刘琦的炕边坐下。 刘琦虽然有疾,但还不是能要了他性命的那种。 他听了李典的那句‘公子,吃药了’,不知为何,有些说不出的别扭。 有种命不长久的感觉。 他无奈一叹,道:“曼成,下次喂药,能不能换个说法?” 李典奇道:“某适才所言,莫非有所不妥?” 刘琦淡淡道:“你下回可以跟我说……公子请服药或是少君请服药,我听着多少能顺耳些。” 李典无奈的摇了摇头。 公子真是病了,一句问候之语而已,哪来的那么多说道? 有什么不一样的? 李典一边用勺给刘琦喂药,一边道:“公子在战场之上,一张强弓可取人性命,如今卧床静养,一张利嘴却也让人好不难受……罢了,随公子便是,公子请服药。” 刘琦闻言不由笑了。 李典喂药的水平不高,一碗药喂下去,有一半几乎都洒到了刘琦的被褥上。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门外有人求见,乃是张允。 得到了应诺后,张允进了屋中。 看到了李典给刘琦喂药喂的这般惨不忍睹,张允不由扬天长叹。 “难怪少君的病几日来也未见好转,就你这喂法,一半的汤药都让床榻吃了,哪里能好的快?” 李典和张允这段时间也混熟了,彼此之间几句笑言,并不打紧。 “表兄,南郡的绵袍,可送来了?”刘琦询问张允。 张允道:“表弟尽管安心养病,我来便是告诉表弟,粮秣和冬衣已至阳人县,还有一批军械,可保我军两月用度。” “押粮的路上,可曾碰上西凉军劫持?” 张允摇头道:“我问那押粮官,他们到了鲁阳之后,袁术派兵护持他们前来,西凉军等闲也劫持不得。” 刘琦点点头,道:“那便好,咱们这次在阳人县,也算是受了孙坚的庇护,还有他那同袍取暖之谊,表兄回头帮我分一些粮秣和冬衣给他,也算是表达我等相谢之意。” 张允笑道:“表弟放心,这事回头我去安排。” “益州军那边的冬衣和军粮,也不要差了他们的,表兄可托付袁术军协助运往梁县。” 一听要分给益州军粮秣,张允的脸顿时落了下来。 “那些忘恩负义之辈,还给他们粮秣做甚?” 刘琦淡淡一笑,道:“不给他们粮秣,世人未免会说我荆州人背义,给了他们粮秣也没事……估计也就是给他们最后一次了。” 这话里话外,似有深意。 张允皱眉,转身走到门口,将门栓插上,然后回到床榻前,问刘琦道:“表弟之意,是益州军会为西凉军所攻?” 刘琦掩嘴轻咳了两声,苍白的脸上突然挂起了一丝略显嘲讽的笑容。 “西凉军攻我荆州不成,如何回雒阳向董卓交待?他们只能去梁县攻益州军方不会受董卓责备……估计休整几日之后,便会进攻梁县了。” 李典抿起了嘴唇,道:“伯瑜,西凉军若攻梁县,你打算怎么办?” 刘琦躺在床榻上,静静的望着屋舍的天蓬,双眸中的光彩若隐若现,似是在思虑着什么。 少时,方听他慢慢开口道:“董卓派兵攻我,虽未得逞,却害我军千余将士殒命沙场,这口气,我不能这么咽了。” “七千儿郎,随我出京上雒,董卓身为相国,却对王师出手,使我荆楚千余儿郎焚骨他乡,我要为他们讨个说法。”刘琦一字一顿地道。 李典闻言苦笑道:“西凉军乃天下强军,若无孙坚在旁相助,我等早已覆灭,还如何向西凉军讨说法。” 刘琦眯起了眼睛,陷入了沉思。 是啊,有些事不能只是凭血气之勇而言,还需认真揣摩,视时势而为。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一个声音。 “刘公子可安歇否?孙某特来探望。” 声音浑厚而略有些冰冷,是孙坚。 刘琦转过头,吩咐张允道:“表兄帮我请孙破虏进来。” 张允领命抽出了门栓,打开了房门。 孙坚迈步走入屋内,他看了看躺在床榻上的刘琦,额首示意道:“孙某闻公子有疾,特来探望。” 孙坚的举动令李典和张允颇为诧异。 他居然会主动来看刘琦? 这倒是新鲜。 刘琦看着孙坚那张冰冷的脸,还有空空如也的双手…… 这哪是来探望的节奏啊? 有这么探望病人的么?真虚伪。 “有劳孙将军了,琦并无大碍。” 孙坚点了点头,也没有在说话,只是在屋中来回踱着步子,东看一下,西看一下,似乎对这个陈旧的民居屋舍,颇感兴趣。 刘琦知晓孙坚是何意,随对李典和张允道:“二位且先回避一下。” 张允和李典随即去了屋外。 出了刘琦养病的民舍,张允和李典一左一右的站在门边,犹如两尊门神一样。 张允仰头看天,若有所思地道:“这样不行。” 李典疑惑的看向他:“什么不行?” 张允指了指李典手中的汤药碗,道:“表弟生病,咱军中这些大老粗照顾他,哪能痊愈的快?端药喂水这活,咱们着实是干不好……还得是想办法找个女人来伺候方可!” 第一百一十章 你我一起干件大事 李典听张允说要给刘琦找女人,颇有些啼笑皆非。 “张司马,可莫做那让公子为难之事。” 张允起初有点没听明白李典的意思,过了一会方才想通。 李典是怕张允纵兵为祸,派兵去往乡、亭,劫掠妇女。 这样的事在古代颇常见。 从古至今,领兵出征之人,多有纵兵杀人、劫掠亦或奸淫者。 就汉末而言,纵兵为祸者可不独董卓一人。 如曹操曾屠城过徐州、雍城、柳城、河池等地。 夏侯渊曾屠兴国、枹罕。 曹仁平侯音时屠过宛城。 吕布投袁绍破张燕时,亦纵兵为祸为袁绍所恼。 公孙瓒也一样,后汉书记‘瓒但务会徒众以自强大,而纵任部曲,颇侵扰百姓。’ …… 虽然林林种种多有例子,但刘琦对这方面要求颇为严苛。 从襄阳出师时,他便有号令,荆州军前往司隶,各司马军侯务必约束麾下部曲,不得随意扰民。 一旦有发现士卒有杀人越货劫掠之举的,连同军侯,曲屯队率什长伍长一并连坐。 李典担心张允会做错事。 但显然,张允心中还是有有点数的。 毕竟他上次也被刘琦吓唬过了。 他笑道:“曼成放心,少君出兵之前,早有吩咐,我岂能违背军令?” 李典奇道:“那你的意思是?” “吾闻西凉军自至雒阳后,在司隶各县多有暴行,劫掠奸淫无恶不为,弄的很多平民成了流民,不得已而奔南走,我想暗中派人去附近查探,看看那些受了兵灾的流民中是否有合适的女眷,予其钱帛,留下为婢服侍公子,事后在再打发归乡,你情我愿,何乐而不为之?” 李典无奈的摇了摇头,也不搭腔。 若是跟张允的媚上功夫相比,自己便是再拍马十年,也不能及。 …… 屋舍内,张允和李典出去之后,刘琦随即支撑着坐起身,坐在了床榻上。 孙坚道:“刘公子身体不适,无需强自起身,躺着便是了。” “还是不必了,君侯亲自来看琦,我若还躺于榻上,未免失了礼数。”刘琦淡淡的笑着。 这只是他表面上的理由。 礼数不礼数的不打紧,关键是不能输了气势。 什么探望自己的病情,摆明了都是扯淡,很显然孙坚是有事情找自己谈。 既然是要谈事情,那刘琦就不能躺着,他不习惯双方在谈事情的时候,有一个视角过高的人俯视着自己谈话,这样会失去了气势,让自己处于下风。 望着刘琦略显固执的脸庞,孙坚略微有些愣神。 不知不觉间,他又想到了他目下在寿春的长子。 真是太像了。 不是说形貌,也不是说性格,而是说潜藏在骨子中的那份倔强和骨气。 “君侯今日来此,必有要事,不妨直言?” 孙坚回过了神,随道:“敢问公子,胡轸和吕布此番攻阳人县不成,收兵回去,以公子度之,其可安枕否?” 如此唐突的一句问话,让刘琦始料未及。 这话里话外的,不着头不着尾,他想表达什么意思? 刘琦略微沉思了一会,方道:“不知君侯所言之安枕,是指你我,还是指那胡轸与吕布?” 孙坚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睥靡天下的傲然:“坚自打出生以来,夜夜安枕,日日食饭皆香,岂有不安之礼?” 真话说的……真狂。 刘琦揉了揉略有些疲惫的太阳穴,道:“既如此,君侯适才所言,指的便是胡轸与吕布了……他们二人安枕与否我不知晓,但我估计,他们攻阳人县不成,必然会去梁县。” 虽然一开始的时候,刘琦出言糊弄孙坚,想让他以为吕布和胡轸来阳人县主要是为了攻打孙坚…… 但战事结束后,刘琦想了想,觉得以孙坚之阅历和智谋,这个中详情,他事后必然可以想通。 毕竟现在雒阳闹立东京的事在司隶各县传的沸沸扬扬。 如果执意要瞒他,反倒是显得自己没有胸襟了。 但很显然,孙坚并不打算在这件事情上深究。 他走到床榻边,其面上突然间似隐隐有些兴奋之色。 他对刘琦兴奋地道:“不知公子可有意与孙某一起扬名于天下?” “啊?” 刘琦闻言不由一楞,抿着嘴,没吱声。 孙坚这话听着有些怪。 这话中在刘琦听来,好像隐隐另有一层涵义——“做我的儿子。” …… 见刘琦不答,孙坚随即解释道:“你我联手,若能西凉、并州两支强军,必可传威名于四方!” 原来是这个意思。 “君侯有何妙策?” 孙坚道:“梁县的城防,公子可知晓么?” 刘琦摇了摇头。 孙坚走到火炕边上,从里面的柴薪中抓了一把烧火完后剩下的黑灰。 他蹲在地上,用手指蘸着黑灰,在地上给刘琦画图。 “此乃阳人县,此乃梁县……数十里之遥,很近。” 刘琦点点头,认真的看着孙坚画图。 孙坚又在梁县的后方画了一个圈,道:“此处在梁县东境五里处。” 刘琦看着孙坚画出的那个圈,疑惑不解地问道:“梁县东面五里……有个坑?” “是有座山。”孙坚为刘琦做出解释。 “春秋楚国称霸之时,曾在此山下立寨,后数百年来,其遗址一直作为梁县东方敖仓,其内多储马料与草谷,后经我汉军修葺,连纵山脉竟也颇有些险势,可用以屯兵固守。” “依山而建的营寨……”刘琦默默地念叨着:“君侯之意,凉州军进攻梁县,若益州军若抵挡不住,或许会转移兵将,屯于此处寨防守?” 孙坚拍了拍手中的黑灰,站起身来:“不错,孙某闻益州军主将乃是蜀郡的武猛从事贾龙,据闻此人知兵……梁县和阳人一样,没有城廓为屏,他若想挡住西凉军的攻势,必会移军。” 刘琦眯起眼睛,道:“确实如此。” 孙坚抬头看向刘琦,道:“那楚时遗寨建于山骊中的峡道之间,西凉军一旦攻进去了,就无其他出路!” 孙坚的话并不难懂,这战略也不难明白。 “君侯是想在西凉军攻入遗寨仓敖时,从后方攻击,以竟全功?” “公子是个明白人。”孙坚难得的露出笑容,道:“阳人县离那遗寨不远,往来探查方便,我军斥候想要探听出益州军何时入寨,西凉军何时进攻,不难……可难就难在公子和益州贾龙等人的盟友之谊。” 刘琦的眉毛不着痕迹的迅速一挑。 “君侯言下之意,琦不明白。” 孙坚嘿然道:“益州军被西凉军逼入寨中,若派人向公子求援,公子当如何?” 刘琦眯起了眼睛,想起了益州军当初为了躲避灾祸,与自己分兵之事。 当如何? 我才懒得管他们。 “既是盟友,那就自然就援之。”刘琦露出和善的微笑,回答道。 孙坚皱了皱眉头。 “公子与益州之盟,孙某这些天也是略有所闻,雒阳那边因刘荆州奏疏立京之事,闹的很大,益州人前番与公子分兵,怕是有避祸之嫌。” 刘琦知道,孙坚这话中的深意是在挑拨离间。 不错,益州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你孙破虏怕是也差不了多少。 皆一丘之貉。 “那依君侯之见,琦该当如何?” 依孙坚的性格,听了刘琦这一问,竟也在一瞬间有些踌躇犹豫之情。 显然,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有点不太好听。 “益州人毕竟是公子的盟友,受西凉军攻伐,驰援他们也无可厚非。只是孙某建议,若有益州人向公子求援,这驰援的时辰,公子或许可以稍做推延。” 刘琦琢磨明白了。 他想通了孙坚此来的目地。 但他表面上却依旧在装傻。 “还请君侯细言之。” 孙坚慢悠悠地道:“胡轸与吕布,也非粗莽之辈,他们攻打益州兵将,必也会防范于某,然孙某和胡轸交锋了大半年,从未踏出过阳人县一步,以胡轸和吕布对孙某的了解,只要他们强攻大寨几个时辰,孙某都不出兵,他们便会觉得孙某此番依旧不会出阳人县,到时二贼便会全力进攻不再保留,甚至深入那山间遗寨,深陷其中而难以自拔……” “如果那个时候,君侯再作速出兵,强攻其后,就可大破贼众,以竟全功,而我若是增援的早了,让胡轸探知消息,便会早做准备,或调转锋芒与君侯相抗,或是撤军……但不论他如何做,君侯怕是都不能大胜西凉军了,最多不过是闹个平手,两方相安无事各自退去而已。” 孙坚伸出了两根手指头,郑重道:“孙某不要求多,只要两个时辰……公子若是得了益州军的求援,只要能拖延两个时辰再出兵,便可!” “两个时辰?” 刘琦眯起了眼睛,若有所思的看着孙坚道:“那两个时辰一过,君侯或可威震天下,但益州方面,怕是就要损失惨重了。” 孙坚将手缓缓的放下。 他认真的盯着刘琦,道:“益州人当初背弃公子之时,可曾细算过公子会有多少损失么?” 刘琦自嘲的一笑,道:“怕是细算过的。” 孙坚定定的看着他,道:“那公子打算如何做?是要这威震天下的泼天之功?还是要你的盟友?”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继续说话,只是静静的盯着彼此。 良久之后,却见刘琦笑了。 不知为何,他的笑容看在孙坚的眼中,有些怪,说不出来的感觉。 和煦的笑容中,仿佛有着那么一丝丝的……亢奋。 孙坚觉得自己应该是看错了。 这事有什么值得亢奋的? 却听刘琦慢慢回答道:“君侯所请,怕是难为了刘琦……盟友若是遭难求援,我若不应,我山阳刘氏恐失四方人望。” 第一百一十一章 益州军的密谋 刘琦的回答,颇令孙坚意外。 四方人望? 就为了这么一个摸不见,看不着的可笑理由,就去救那当初那些弃你而去的益州盟友? 反之,则是放弃了可以消灭胡轸吕布……这个难得的机会? 孙坚咬了咬牙,道:“刘公子,做人切莫太过迂腐……放弃了这次机会,再想胜西凉军,恐是难了!你年纪轻轻做事恐颇急躁,殊不知此事亦可助你本人威扬与各州?对你今后仕途亦有莫大好处!” 刘琦不置可否,只是仰头看向天蓬。 “多谢君侯指点,但益州军终归是我盟友,背义之事,琦从不为之。” …… 少时,就见刘琦屋舍的房门被打开了,孙坚面有不愉的大步从里面走了出来。 李典走上前去,对孙坚拱手见礼:“君侯,且容末将相送……” 孙坚停住步子,冷冷地看着李典,道:“不必了,有这功夫,好好劝劝你家公子才是,好好的一个苗子,可莫要成了那迂腐之人。” 说罢,孙坚也不回礼,直接迈开大步离去。 李典莫名其妙的看向张允。 “他、他适才言何人迂腐的?” 张允捋着自己的长髯,紧盯着孙坚离去的背影,幽幽而叹: “可叹江东猛虎,空有一身勇力,却不识人,惜哉、惜哉。” …… 而此时,屋舍中的刘琦则是重新躺回到了床榻上。 他闭上了眼睛,静静的沉思着,回想着。 血洒阳人之地千余荆楚儿郎…… 吕胥临终前,握着自己的手,哭着告诉自己他不想死,想回家的场景…… 少时,却见刘琦缓缓的睁开双眸,一字一顿的出言道:“这次,我可以替你们报仇了。” …… 鲁阳县正北的五十里外,是胡轸和吕布的大营。 大营内,这两个人正在帅帐针锋相对。 “大都护,末将领命断后,未成全功,麾下将士伤亡颇多,末将已将此番攻打阳人县的个中细节,尽书于表,准备派人送往雒阳,请相国裁决。” 吕布的话慷锵有力,听起来似乎是在请罪,但实际上,个中尽是威胁与不平之意。 胡轸也不是傻子,自然是能听明白吕布想表达什么意思。 他虽颇蔑视吕布,但此番攻打阳人不成,他确实负有主要责任,吕布的简牍若是送到了雒阳,对他而言绝非好事。 心中虽气愤,但胡轸暂时也只能忍了。 现在,不是惹吕布的时候。 “胡某前番令奉先断后,自领将士们陈列于旷野处,乃临时起意,欲克敌制胜!谁曾想那孙坚居然就是不来,真好狡……唉,眼下阳人县难攻,荆州军不能破,相国必然怪罪你我,还望奉先勿要动怒,你我当合力共进,方可成事。” 说罢,便见胡轸站起身来,冲着吕布抱拳致歉道:“还请奉先思之。” 吕布见胡轸也算是服了软,随深吸口气,压下心中怒火。 荆州军打不下,若回雒阳,必遭董卓种责。 “荆州刘氏与孙坚为伴,恐难图之,大都护和布若想无罪于相国之前,眼下只有一个办法。” 胡轸的嘴角挂起了一丝笑容。 他也算是久经沙场的宿将,自然是明白吕布所言为何。 “益州军孤军屯于梁县,若破其众,斩其主将,当可于相国面前交付此事。” 听了胡轸的话,吕布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缓缓点头。 胡轸又道:“益州军虽可破之,然阳人城离梁县颇近,两地可谓是犄角之势,若孙坚从后来袭,深为可虑。” 吕布似乎早就思考过当下的形势,谏言道:“大都护可与布兵分两路,大都护去攻梁县,布引兵屯驻于梁县和阳人县间的旷野,孙坚若敢出城,吕某自引兵袭之。” 胡轸仔细的考虑了一会,道:“此法可行。” 吕布又道:“孙坚与我军交战半载,每战皆屯于阳人,他从不出县,估计今番也是如此……况前番我们进攻阳人,也不见蜀人来援。” 胡轸哈哈大笑,道:“不错,孙坚此人,豺狼之性,轻率多疑,哪里会去相助蜀人?他若不来,而荆州军独至,奉先正好于路灭之,你我便也算是得了全功!” 吕布道:“如此则善。” …… 梁县,县府。 “末将严颜,见过公子。” 严颜于深夜,奉刘瑁之命前来拜见。 刘瑁掩嘴打了个哈欠。 他看向严颜,嘴角勾出笑容,问道:“严司马最近于军中,似军威颇盛?” 严颜一楞,心中泛起了一丝不安。 “全赖刘益州与公子提携,方至颜有了今日。” “知道就好。”刘瑁站起身,慢步走到严颜的面前,道:“离开益州之时,家父交待汝事,目下可能办妥了?” 严颜被吓了一跳,他急忙转头看向外面。 “放心,四周无人,我早让心腹之人在远处守着,不然岂能着汝前来。”刘瑁的语气颇为嘲弄。 严颜这才放心,他犹豫了半晌,道:“依末将目下在军中之威,怕还是难以取代武猛从事,恐不能服众。” “谁让你和他比拼威势了?只要他死了,你能尽收军众便可。”刘瑁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这五千兵马,皆为川蜀本地精锐,非本土豪族而难以驾驭,东州之人皆不行……眼下军中,也唯有你严家人可替贾龙。” 严颜低声道:“武猛从事若亡,尚有赵韪亦是巴中人,他也有资格统领三军。” 刘瑁怒其不争的用手指点了点严颜,道:“汝好歹也随严镛镇守江关多年,在军中的声名难道还不及一个赵韪?汝这么多年的兵,带哪里去了?” 严颜长叹口气,道:“末将虽随兄长镇守江关,但不过是边境之将,赵韪昔日在京中曾任太仓令,更是与董侍中相善,其于蜀中颇具名望,赵氏亦是阆中县大族,末将恐难取代之。” 严颜口中说的董侍中,自然就是引刘焉入川,已经亡故的董扶。 刘瑁怒其不争的叹了口气。 “罢了,倒也无妨……纵然汝在军中声望不及赵韪,然有吾与东州诸贤皆在军中,也可扶持于你,这五千兵将乃是益州本土精锐,若能尽收于瓮中,则翌日对平蜀必大有裨益。” 严颜面露犹豫之色,道:“公子,难道真要如此行事不可?” 刘瑁眯起眼,轻声道:“怎么?事到如今,你还想反悔不成?” “不是……只是,只是末将一直有疑,贾公近年来虽与刘益州有些不睦,但若说他反叛,末将还是觉得有些蹊跷……恐为不实。” 刘瑁长叹口气,道:“吾父当初能够入蜀,全仗贾隆扶持,若无真凭实据,我刘家人岂能污蔑于他?贾龙暗中勾结犍为郡守任岐,早有某逆之举……还有蜀中的甘宁、沈弥、娄发之宵小,竟似也与之串联,此人不除,蜀中何时能得安定?” 说到这,却听刘瑁道:“严司马,难道你想辜负严君和令兄托付,放弃那两千石的巴郡郡守之职?” 严颜赶忙道:“末将从未有此想法。” “没有最好,我意咱们今夜便动手!” 第一百一十二章 亲爹给予的难题 刘瑁的话,让严颜的心中如同翻江倒海,左右为难。 眼下益州境内的情况,确实非常复杂。 以刘焉联合东州士为一派系的力量,和益州本土豪族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如今竟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严家身为巴中本土豪强,按道理本应是站在贾龙一面的,但江关都尉严镛却将宝压在了刘焉身上。 这一次出征,刘焉派出的五千兵马,基本上都是贾龙昔日破马相时所招募的蜀中精锐,属于不掌握在刘焉手中的力量。 刘焉的目地,是想在这次出征的同时,让刘瑁和东州将领们看准时机,杀死贾龙夺权。 但若要安抚这些兵将,必须得有一个益州本土豪族的将领坐镇才行。 刘焉左思右想之下,选择了严颜。 若是能除掉贾龙,待返蜀之后,这支兵马再和刘焉在蜀中招募的青羌军联合,里外夹击,一举除掉益州豪强中另一位代表人物——犍为郡守任岐,彻底将蜀中的军政之权全部抓在自己手里。 若是没有机会除掉贾龙,就顺其自然的护君,也不是没有好处。 刘焉这么做,其实也有他的苦衷。 贾龙在蜀中联合诸豪,暗中起事的事情,已经被他捉到了蛛丝马迹。 刘焉本还想徐图发展几年,但看情况,形势似乎刻不容缓。 刘焉若是不先下手为强,待日后贾龙一旦串联成功,到时候死的只怕就是他了。 不只是刘焉,贾龙这次出兵,也有他自己的谋算。 不然,贾龙如何会轻易出蜀,给刘焉腾出手在蜀中扩大自己实力的机会? 贾龙这次出川,是打算暗中联系董卓,请他以朝廷的名义支持自己,允其在蜀中颠覆刘焉的政权。 毕竟对益州豪强们来说,现在若要对付刘焉,最大的问题,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他们是豪强,却并不代表大汉律法,擅杀州牧这罪行……怎么听怎么跟造反无异。 没有朝廷给予承认,他们就有犯上谋逆之嫌。 贾龙一直想派人去联络董卓,只是因为刘瑁等人随军,再加上还没有合适的机会,这事一直被搁置着。 贾龙和刘焉,这两个人心中其实都是非常焦急的,他们都在争先恐后的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 站在刘焉和贾龙各自的立场看,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所谓的谁对谁错。 归根结底,还是一场争夺益州政治权力和资源的较量而已。 刘焉固然不是什么善类,可贾龙在本质上来讲,也不是好人。 可因为这两方目前都彼此过于关注对方,所以他们都忽略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西凉军! 按照贾龙的设想,眼下荆州军惹恼了董卓,一定会致使董卓集中全力对付荆州军! 但事实上,贾龙在这方面的政治敏感度,相较于荆州的蒯越还是低了一个档次。 他没有意识到,不论益州人怎么躲避,最终都会必然成为董卓的目标。 这事从一开始,根本就不存在谁惹不惹恼董卓的问题。 而是以董卓的立场来看,他打谁,皆无需顾忌。 …… 刘瑁正和严颜商讨如何‘谋害’贾龙,突然间,听到远处隐隐传来一阵凄厉的号角声。 刘瑁听到了这声音后颇感疑惑,好奇道:“天色已暗,如何还要练兵?” 严颜可没有他这般好的心理素质。 他的面色骤然间变的惨白。 “不对,这不是我军的号角……这是有人夜袭县城!” …… 阳人县中。 孙坚离开之后,刘琦就一直静静的在屋舍中休养。 他这一次的伤寒确实很重,到了未时,他依旧在咳嗽,而且热度也似是升高了一些。 风寒病就是这样,一般都是上午有所舒缓,下午却容易反复加重。 张允和李典不敢离开刘琦,而是在屋中一直守护着。 李典不断的往火炕中添柴薪,保证刘琦不再受凉。 刘琦为了养病,也是开始睡觉,他从申时初一直睡到亥时,中间只喝了一次汤药。 这个下午过去之后,刘琦的热度终于降下去了一些,但他的脸色还是很白,嘴唇干裂,打眼一看就是病人。 天色黑了之后,他方才睡醒,睁开眼睛,感觉恢复了一些气力。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张允急忙靠进刘琦,低声道:“已经快到子时了。” 刘琦支撑着身体,从炕上起身,他感觉自己的后背都湿透了,仿佛刚刚洗过澡从水中捞出来一样。 好多的汗。 “已经过了食时了么?”刘琦喃喃地念叨。 李典端着一碗粥走上前:“公子,食些。” 刘琦腹中饥饿,他接过李典手中的碗,也不用他喂,自己慢悠悠地喝了起来。 他虽然看着未曾痊愈,但精神头似乎恢复了不少。 “给咱们送冬衣和粮秣的人,走了吗?”刘琦一边吃一边问道。 张允给刘琦递过湿方巾,道:“走了,押粮官临行之时,还将一份舅父的家书托末将带给表弟,可自孙坚走后,表弟便一直在睡,因此就没打扰。” 一听张允说是家书,刘琦就知道肯定是刘表又有什么任务交办下来了。 “给我看看。” 张允从怀中取出一份缣帛,递给了刘琦。 是刘表写给他的。 大致读了一遍后,刘琦幽幽的长叹口气,揉了揉眉心。 刘表还是嫌自己不够忙呀。 “表弟如何会这般表情?”见刘琦一脸无奈,张允不由奇道。 “两件事,一是严君已经将山阳族中人尽皆迁至南郡了,特写书信知会我一声。” 张允闻言一奇,道:“仲璜也去南郡了?” 张允口中所言的仲璜,乃是刘琦的二弟刘琮表字。 古代男子,普遍二十冠礼时取表字,但这个时间并不是完全固定的,也会因为时势和情况而做出一些改变。 在这个入仕竞争极为严苛的时期,从进入太学起、在毕业考试中分科甲科乙、下放到地方任‘补郎补吏’,然后再去想办法选孝廉,入雒阳郎署,再下地方正式入仕,可以说每一步都充满了艰辛,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一步没走好,就容易耽误好几年…… 毕竟每年,就那么两百个孝廉的名额在那摆着,但太学中眼巴巴等着下放补郎的学子,最多时却可达到三万。 所以,士人家族为族中子弟争取的机会往往是可欲而不可得,当机会争到了,但孩子的年龄却还没有到达冠礼之龄时,也会酌情适当的给他们提前。 这就好比在20世纪70,80年代,很多人为了一些跟年龄有关系的政策获益,而去托关系修改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一样。 从古至今皆如此。 还有一种情况,有的人在年少时,虽未冠礼,但表字却早就给他准备好了。 表字一般都是由师长所起,而这个年代的人平均存活的年龄较低,迁移也频繁,很多师长怕活不到孩子冠礼就已经去世或是迁走,便先将表字准备好,算是有备无患。 好比曹操的儿子曹冲,去世时年仅十三岁,却已有表字‘仓舒’。 刘琦和刘琮这对兄弟的名字颇有关联。 刘琦的‘琦’字乃指美玉,而刘琮的‘琮’字,指的乃是庙堂玉器。 两人的名字都和‘玉’有关,表字自然也如此。 ‘伯’为长,‘仲’为次,‘瑜’为玉,‘璜’为玉器。 故刘琦表字‘伯瑜’,刘琮表字‘仲璜’。 …… 刘琦放下手中的缣帛,微笑着看向张允。 “我要是没记错,表兄和琮弟的关系,好像一直挺不错的。” 张允哈哈一笑,随口道:“那是,仲璜从小就跟我最亲……” 说到这,张允微愣,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他立刻又装若无其事的样子,开口道:“不过也都是少年之事了,这些年我也一直没怎么见过仲璜,多年不见,再好的关系,怕是也生疏了。” 刘琦被张允的表情逗笑了。 “不至于?大家都是亲戚,彼此之间何时还变的这般避讳了?关系好就是关系好,至于藏着掖着?” 张允却不松口,一个劲的摇头,只说:‘不熟’‘不熟’。 刘琦也不跟他犟,吃完粥后,向着后墙一靠,缓缓道:“严君的信中,还吩咐了我一件难事。” “难事?什么难事?” 刘琦长叹道:“他想要雒阳城中,一人的典藏卷书。” 第一百一十三章 跟风司马懿 “典藏?”张允没有理解道刘琦的话中意,不解道:“舅父要谁的典藏?” 刘琦一边认真的思考,一边回道:“严君在南郡大兴官学,不但需要擅长五经的大儒行博士,更是需要经学典藏,用为学宫储备。” 张允恍然。 刘琦在后世时就知道,刘表在治理荆州时,确实是将荆州的文化教育事业,推向了一个空前的高度。 遂起立学校,博求儒术,是《后汉书》对刘表行为特意做的一句概括。 他在襄阳恢复州立官学,访求身怀儒术的人任教,正是‘五载之间,道化大行’‘童幼猛进,武人革面’‘当世知名,辐辏而至,四方褓负,自远若归。’ 然而,和后世办学一样,开学校需要有师资力量和各种教学课件。 可以充当博士的经学家,以宋忠为首的多名大儒已经被刘表聘请,师资力量暂时到位,他现在需要的是教辅教材。 但这个时代,由于没有拓印和印刷术作为基础,各种经学典藏全靠徒手抄录,全国的副本量数量都有限,甚至有很多经学典籍都是独本。 这些典籍不是在市场上可以买到的,基本都是士人学子彼此之间进行私下的交易。 买书,特别是经学的典藏,对于这个时代的士人来说,重要程度不下于后世人买房。 ‘遗子黄金满籝,不如一经。’确实是汉朝的真实写照。 刘表欲在荆州大兴学宫,需要大量的经学典藏作为支撑。 他这次给刘琦来信,其实就是盯上了雒阳城左中郎将蔡邕手中的经学典藏。 据说蔡邕平喜藏书,多至万余卷。 万余卷藏书,在这个时代,意义非凡。 举个不是很恰当的例子,若把大汉朝中央政府的石渠阁、兰台、东观、石室、宣明、鸿都比喻成‘中国科学院图书馆’或是‘中国国家图书馆’,那蔡邕的藏私在汉朝,差不多就是广州中山大学图书馆级别的存在。 总之是不逞多让。 刘琦估计,刘表盯上蔡邕的藏私可能不是一天两天了。 张允和李典对治学之事不太感兴趣,也不太懂。 张允问道:“眼下前阵诸事颇多,舅父这个时候,怎还给表弟你找了这么个事做?” 刘琦无奈一笑。 他没法对张允说你舅父一生最大的梦想……其实是不当军阀当校长。 若把荆州牧和太常这两个职务放在刘表面前让他选,刘表怎么选不好说,但他内心肯定更憧憬于后者。 “不论如何,严君既然让我办,那我便不能不办,蔡邕的藏私,想要也不是不可能。” 张允奇道:“万卷典籍,恐非一代人所能攒!估计的用几代人收集,那都是蔡邕的命根子,如何能轻易赠予舅父?他与舅父的交情很好?” 刘琦摇了摇头,道:“严君在信上说,蔡邕被董卓召到雒阳不久,他便前往荆州任职,仅数面之缘。” 张允诧然道:“只有几面之缘?那如何能成?” 刘琦点头看那封简牍的后面。 刘表虽然与蔡邕不熟,但他给自己的书信上,已经告知了自己应如何行事。 “是这样,严君年轻时,师从司空山阳王畅,如今其子王谦在雒阳随朝,不甚得志,父亲念同乡与师门之谊,有意请那王谦并家小来荆州,特置书一封拖我派人转交。” 张允听命白了:“如此说来,这位在京中的王君应与蔡中郎相熟了?那严君为何不亲自置书与他,反是让你与他联系?” “我离雒阳近,此事若成,则王谦离京想来也需靠我,故而委托我办此事……表兄,替我写一封书信给王谦,我念你写……然后把我和严君的两封书信暗中派人送往雒阳,务必交到王谦手里,成与不成,我就尽力便是了。” …… 办完书信的事,又喝了药,刘琦方要在睡下,却听门外响起了一道急切的声音。 “公子!末将黄忠,有要事求见公子!” 刘琦让张允打开房门,黄忠一脸焦急的走进来。 “见过公子!公子贵体有恙,末将却深夜前来叨扰,还请公子恕罪。” 刘琦知他定是有急事,随道:“汉升如何这般着急?大可直说,不必如此。” 黄忠正色道:“梁县遭到了西凉军进攻,东州士吴懿引张任冒死突围,至阳人向我军求援!” 一句话炸响在屋舍内,顿时激起了千层浪。 张允急忙转头对刘琦道:“公子,益州人在关键时刻弃我等而去,如今他们遭了西凉军进攻,反倒是来求我等?殊为可气!末将请公子莫理会那些益州人。” 李典亦是道:“咱们若是出了阳人县,便是置身于平原之上,若无孙破虏相助,遇西凉铁骑,三军将士岂不尽折?” 刘琦面无表情的看向黄忠,问道:“汉升怎么看此事?” 黄忠拱手道:“末将以为,不救益州人,可保三军无事,若救他们……只怕凭我军难胜!非得有孙坚相助不可。” 刘琦点点头,道:“公等之言,我心中有数了……盟友来了,若是不见,恐失大义,还请汉升引吴司马和张队率来见我。” 黄忠随即领命而去。 张允惊疑不定的看着刘琦,唯恐他一会一时义愤,答应了出兵的请求,怕是就因小失大了。 “表弟,一会你可切勿意气用事。” 刘琦没有回答张允,他只是静静的注视着门口,面沉如水,似是陷入了沉思。 按道理来说,他是不应该救益州军的,毕竟他们曾经背弃自己。 但若是不救,传出去也不好听。 根据刘琦分析,还是要去救益州军。 当然,这救不能乱救,一旦到了野外,没有孙坚军相助,那己方就只有挨宰的份。 刘琦不介意装一下菩萨,但他不能装泥菩萨。 最好的策略,还是按照孙坚所说的,等益州军跟西凉军纠缠一段时间,待西凉军确定己方不会去梁县了,全力进攻时,再突然杀奔梁县攻其后,既可以达到救人的目地,又可以尽得声望。 但关键的难点,是在于眼下益州人已经到了阳人县,但现在出兵的时机不对。 现在出兵则无孙坚相助,一旦遇上西凉军荆州军必尽灭。 刘琦想要义举贤名,但他不想用手下将士们的血,去换取自己这个义名。 要是拖延时间去救,要用一个什么理由,既能说得过去,又得让益州人对自己依旧表示感激…… 少时,却见黄忠引着吴懿和张任走进了屋内。 吴懿一见刘琦,单膝跪地,抱拳道:“刘公子!西凉军攻打我军甚急,还请公子速速发兵相救!” “咳、咳。” 刘琦重重的咳嗽了两声,虚弱的冲着吴懿伸手道:“吴司马这是作甚?快起来,起来……咳、咳。” 吴懿在李典的搀扶下起身,泣道:“刘公子,西凉军乘夜偷袭梁县,我军抵敌不住,死伤颇众,三军将士不得已皆撤往梁县之东的一处山谷遗营!” “三公子与贾从事率众在营内拼死抵挡,恐形势险峻,末将和张任奉贾从事之命,在离开从梁县撤出时,就拼死杀出了重围,来向公子求援,请还公子念及同僚之情,速速发兵相援!” 刘琦长叹口气,转头看向张任。 “咳咳……张队率,吴司马此言为真?” 张任浑身浴血,满面灰尘。 他冲着刘琦拱手道:“吴司马之言确实,公子若不救援,我军早晚必遭西凉军尽灭!还请公子……相助我等!” 这四个字,张任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他的心中,依旧记得当初在霍阳山下,己方不顾道义,分兵撤往梁县,将荆州军单独撇下的场景。 如今厚颜来求,张任心中也难受,他说每一个字的时候,都是咬牙切齿,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刘琦虚弱的叹了口气,道:“你我两军乃是盟友,我和族叔同为宗室,为护君来此……如今,盟友受难,刘琦焉能有不救之礼……咳咳!” 刘琦转头,猛烈的一阵咳嗦,李典急忙上前替他扶背。 吴懿惊诧的看着刘琦,道:“公子,您这是……” “我家公子受了风寒,病势颇沉。” 刘琦直起身,喘息了两下,摆手道:“无碍。” 说罢,他掀开被子,遥遥晃晃的站起身,道:“取我甲来!” 话刚说完,却见刘琦脚下腿脚微软,险些摔倒,幸好李典从旁扶住他。 “公子,您这身体……还是莫要轻动啊!” 张任急忙上前帮忙。 他离近看,发现刘琦的面色苍白,嘴唇干裂,确是是有病在身。 张任伸手摸了摸刘琦的额头……发热。 而他后背的衣襟,也很湿。 张任心中一沉……偏偏在这个时候,刘公子居然抱恙! 张任关切道:“公子这病,多久了?” 张允在一旁叹道:“好几天了!公子得病后,身体日渐虚弱,连续调养几日了,汤药喝了不少,但丝毫未有好转,反而越来越重……唉!” 他这话纯属就是胡扯,刘琦的风寒虽未痊愈,但比起刚开始确是好了一些,根本没有日渐沉疴的迹象。 刘琦摆了摆手,嘶哑道:“这节骨眼,还说那些干什么?速速为我披甲。” 第一百一十四章 刘张双簧 孙坚那一面,很快就知道了吴懿和张任赶来求救的消息。 他当时就不淡定了。 孙坚和西凉军鏖战了大半年,虽然是赢多输少,但却也一直没有找到能彻底击溃西凉军的机会。 他是武人出身,一向就是争强好胜,不灭了胡轸和吕布,孙坚的心就一直不痛快。 刘琦对此没什么感觉,孙坚却不一样。 在他看来,胡轸和吕布的头颅实在是太重要了。 胡轸是董卓亲自任命的凉州军大都护,他在凉州诸将官中属于代表性人物。 而吕布则是并州军的最高统帅。 自己若在一战之中就可以击溃这两个人,这对于一个率兵的武人来说,是何等的荣耀? 就军事角度来说,孙坚的战略也完全没有问题。 打仗不是打人情,打的是人命。 用最少的损失,换取最终的胜利,这是战争! 适才,孙坚得到了斥候的回报,西凉军强攻梁县,益州军守护不住,损兵折将,在贾龙和严颜的率领下,正向梁县东面五里的仓敖遗寨而去。 事情果然如孙坚所想,那楚时遗寨建立在山谷之中,从谷口进入寨内,需要一段宽约三十丈的峡谷通道,当中草木不生,对于益州军来说,是最好的屏障。 而吕布的并州军目下正在梁县通往阳人的平原驻扎,很显然就是在防备阳人县的孙刘联军。 孙坚估算过,一旦益州军进入了仓敖,那仅凭胡轸手中的西凉军,想要将他们彻底歼灭,是相对困难的,强攻会需要很长的时间。 只要再等两个时……不! 哪怕只要再等一个时辰,等吕布确认己方不会有威胁性,转头去协助胡轸进攻彼寨,那就是阳人城的孙刘联军最佳的进攻良机。 在孙坚看来,此番要胜,刘琦就是他最好的盟友。 通过上次一战,孙坚能够感觉的出,荆州军的战力虽然不及己方,却也不俗,而且进步颇快。 就连刘琦本人在战场上的表现,也是进境神速,孙坚都暗暗看在眼里。 可刘琦一旦出兵了,那吕布就会立刻通知胡轸,益州军倒是得救了,但己方很有可能会受到西凉军和并州军的强力反扑。 这岂非愚蠢? 想到这,孙坚猛然站起身,怒气冲冲地道:“来人,速去唤德谋和公覆前来!” …… 少时,军司马程普和黄盖赶到。 孙坚此刻已是整装完毕,他身披玄甲罩服,腰配随身之刀,一脸怒火的就要奔着门外走。 见孙坚这幅样子,程普不由大惊失色,忙道:“君侯,您这是作甚?” 孙坚冷然道:“汝二人速点齐甲士,随我去刘琦那边,他若是真出兵,孙某便是动武,也要拦下他!” 程普的脸被吓白了。 他身为孙坚亲信,自然是知道孙坚这个人性格暴躁如烈火,说的出做的到。 他焉能不阻拦? “君侯息怒,我等万万不可与刘琦等一众为恶,且不说袁公事前有所交待,便是黄忠,文聘,李典等人,某观之也绝非易与之辈。” 孙坚闻言顿时一窒。 黄盖亦是上前道:“去年君侯受袁术挑拨,因一时之气怒杀张咨,令南阳郡诸望族皆视君侯为敌,只能依附于袁术麾下避祸!如今刘琦身兼护君之责,声望颇隆,比之张咨犹有过之,君侯若是对他动手,岂不是将自己置于跟董卓一般的境地?” 孙坚摇了摇头,叹息道:“你二人之言,我岂能不知?孙某又不是要怎样于他,只是想挡住他一两个时辰,只要拖过了这一会,孙某自会跟他一同前往梁县,去救益州兵将。” 程普谏言:“饶是如此,也不可多带甲士,恐惹人话柄。” “罢了!不带兵便不带。” 孙坚恨恨道:“汝二人随我一同前往去劝!” …… 孙坚等人匆匆赶往刘琦之所在。 到了刘琦居所,正碰见刘琦已经穿好甲胄,引着黄忠,李典等人出来,并吩咐他们去点齐兵将。 吴懿和张任亦是随之在侧。 孙坚远远看去,见刘琦的步履轻浮,面色苍白,还低着头不停的咳嗽。 他的病,怎么感觉反倒是更重了? 眼看着孙坚从远处走来,刘琦的嘴角不由露出了一丝微笑,但又很快闪去。 孙坚大步流星走到了刘琦面前,对他道:“刘公子这是作甚?” 刘琦虚弱的对后方招招手:“吴司马,张队率,快来见过乌程侯。” 吴懿和张任上前:“见过君侯。” “嗯。”孙坚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并没有看他们。 刘琦嘶哑着对孙坚道:“君侯,益州贾公派吴司马和张队率浴血突围前来求援,眼下他们被困于梁县之东的大寨,情况危急,刘琦顾念同僚之情,欲往去救,然恐独臂难支,还请君侯相助于我,共敌贼军。” 孙坚深吸口气,压住胸中怒火,低沉道:“西凉军和并州军骑兵甚众,我等若是冒然出县,在平原之上与之相战,三军将士岂不尽溃?此乃取败之道,万不可行!” “咳、咳、咳!”刘琦咳嗽的很使劲。 孙坚见刘琦咳嗽的样子有点吓人,先是一愣,但还是说道:“你这病,如何越来越重了?你这般带病出城,别说救不了益州诸人,便是汝自己性命,都要丧在西凉军之手!还不快回去休息,休要胡闹!” 刘琦咳嗽完,轻轻的摇了摇头,道:“益州军是我盟友,纵然身死,我亦不可不救,孙君侯不去,刘琦自去便是了……” 说罢,他就要绕过孙坚,却见孙坚突然拦住他。 “阳人诸事,当以孙某为主!你等若想出兵,也需得等我探明消息之后方可!” 这话说的有些狠,岂不是将自己立于荆州军之上。 荆州军诸军校都颇为不忿。 黄忠朗声道:“孙君侯,还请慎言!” 李典亦是道:“我等荆楚之士,非公麾下!” 孙坚无所畏惧,道:“难道你们都想去白白送命不成?你们这般前去,怕是一个也别想回来……” 刘琦听了孙坚的话,双眸突然睁大,呼吸不知不觉间也见急促。 一看见刘琦的样子,孙坚有些发慌了。 这样子,怎么跟要背过气去似的? 孙某也没说什么太狠的话啊,这不是都是为了他们荆楚之人好么? “刘公子,你这是为何……” 话还没等说完,便见刘琦的身体突然瘫软了下去。 “公子!” 黄忠和张允等人纷纷冲上前去,扶住刘琦。 张允刚把刘琦扶住,就感觉自己的手心被人使劲的捏了一下。 张允先是一愣,再看向紧闭双眸的刘琦,顿时福灵心至。 原来如此。 乘着旁人还未弄清是怎么回事,张允急忙扶起刘琦,高声喝道:“来人!速速去传军医!” “唯!” 他又看向李典道:“曼成速速去请异度先生和蔡司马来主持大局!” 李典点点头,转身去了。 吴懿见状,吓的不知如何是好。 他急忙上前问张允道:“张司马,公子他这是怎么了……这,这公子若有事,可如何出兵啊?“ 话还未等说完,便见张允冲着他吼一声:“走开!休要在此烦扰,公子若是有什么事,某与尔等不死不休!” 这一番怒喝,只把吴懿喝的满面通红,偏偏却又发作不得。 张允眼下摆明就是愤怒了,口不择言。 将心比心,吴懿也没法说他些什么。 毕竟人家刘公子好端端的在床上养病,是为救援己方才强自起身的。 结果……竟至虚脱。 适才他和张任都是贴近看了刘琦的样子,观其面色确实是真的有病。 再加上孙坚来和刘琦争执…… 因此,吴懿不可能想到这其中居然有假。 孙坚站在不远处张口结舌。 少时,张允扶刘琦进入屋中,将刘琦放在床榻上,然后‘呯’的一声将房门关上。 刘琦缓缓的睁开双眸。 他冲着张允点点头,用极其微弱的声音道:“表兄,演的好。” 张允悄声回道:“为兄不及表弟之万一。” 第一百一十五章 静静等候 不多时,荆州医官到了,张允随即让他入内给刘琦诊治,而蔡勋和蒯越受李典相告,亦是匆匆赶到刘琦的屋外。 不得不说,张允的心思还是颇为缜密的。 除了刘琦,也只有蒯越,才能替刘琦缓解荆州方面和益州人,包括孙坚等人在内的尴尬局势。 张允第一时间请李典帮忙找蒯越来,很是正确。 听了刘琦的事情之后,蒯越随即计上心头。 蒯越并不知道刘琦是真病还是假病,但蒯越很清楚现在不是出兵的时候。 他去拍了拍刘琦的房门,便见张允从里面走出来。 二人低语片刻,张允又将房门关上。 蒯越对着吴懿和孙坚作揖,后道:“我家公子身体有恙,暂不能受旁人叨扰,二位有事,不妨和越说,待公子病体稍愈之后,越自然会将话带到。” 孙坚此刻已经恢复了冷静,不知为何,他的心中竟多了一丝猜疑和惊骇。 虽然上一次,他和刘琦探讨过拖延救援的事,但刘琦并没有当面答应他。 那时,孙坚觉得刘琦这小子真是个迂腐之人。 可是直到现在,孙坚才发现,真正迂腐的人或许是他自己才对。 这天下有很多事情,不需要直接当面以言辞拒绝! 其实方法真的有许多! 孙坚暗道自己原先当真是耿直过甚。 但他现在也摸不准,这位刘公子是真病倒还是假病倒了。 但因为有了上一次和刘琦的单独对话,不论刘琦此刻是真病倒还是假昏倒……孙坚都会当成假的看了。 孙坚不紧不慢的观察,但吴懿心中可是焦急如火。 他冲着蒯越拱手道:“异度先生,适才公子已经对我等应诺,要出兵去救我军之危,眼下公子病倒,敢问这三军之中,还有何人可替公子掌军,去救我军危难?” 蒯越捋着胡须,皱着眉头,仔细的思虑了片刻,转头问蔡勋道:“不如就由蔡司马引军去救如何?” 蔡勋急忙拒绝道:“末将不过是公子帐下一司马,焉能调动诸部,蒯公可莫要讥笑于我。” 蒯越点点头,道:“此言却是不虚……” 说罢,便又转头看向李典。 李典苦笑道:“卑下并无正式军职,不过是公子门客而已。” 蒯越长叹口气:“黄司马可能代公子领兵?” 黄忠面色肃然,拱手道:“没有公子授命,恕黄某未敢私自带兵出县,末将也奉劝蒯公,勿要擅专才是。” 蔡勋闻言不太高兴:“黄司马,怎敢对异度公无礼?” “不是无礼,只是良言相劝而已。” “唉!罢了罢了!”蒯越摆了摆手,示意诸人不要争吵,他颇是苦楚的看向吴懿,道:“我等平日各自成部,如何行事皆赖公子调度,今日之事……恐怕是不好僭越。” 吴懿的心如坠冰窖,道:“似此,却该如何是好?” 孙坚在一旁,突然开口:“阁下便守候在此,等刘公子醒了,自然便能见到了,届时再请刘公子出兵,或可成事。” 孙坚这人说话的嗓音语调本就不甚招人喜欢,他这一开口,这话中之意又臭又硬,让吴懿听着很不舒服。 但吴懿可不敢跟孙坚争吵,毕竟孙坚目下声名颇显赫,其兵威军势闻名各郡,谁敢惹他? 他只是求助的看向蒯越, 但蒯越也没甚办法,只是好言安慰。 孙坚也不着急走,只是在这里待着,一边算着时辰,一边等着刘琦‘醒过来’。 …… 少时,却见刘琦屋舍的门开了,那医官走了出来。 蒯越急忙上前,询问道:“医者,公子现在如何?” 那医官长叹口气,道:“公子受了风寒,身体羸弱,适才又有一股邪气攻心,气淤血塞,一时失神尔,卑下已是为公子在屋中烤火去邪,想来过不了多久,便可复苏。” 众人似是听明白了 ——这是着急气的。 “公子需多久才能醒来?” “多则两个时辰,少则一个时辰。” 听了这医者的话,孙坚的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容。 这医者的话里话外,怎么隐隐的透漏着自己上次与刘琦密谋的时辰? 这刘郎真是好生诡诈。 蒯越叹道:“还好还好。” 言罢,他转头看向吴懿,道:“两个时辰,倒也是等得。” 吴懿站在原地,一脸的无可奈何。 不能等,又能如何? 只能是等了。 …… 梁县那边的战事如火如荼,但吕布军只是等待在阳人县和梁县中间的平原上。 可是不论吕布如何等待,阳人县那边就是没人出来。 吕布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是接近发亮。 他在此等了一夜,为了能够引孙刘联军出来,甚至还故意放益州军突围的使者离去,只是希望他们能够打动荆州军和孙坚军来援助。 就算是孙坚军再骁勇善战,但在平原之上,吕布自信一定可以将他杀个片甲不留。 但很可惜,孙坚似乎比他想象的要聪明的多。 “整整一夜了,看来孙坚军是不会来了。”吕布无奈地摇了摇头,略显遗憾地道。 他的身边,有他的妻弟魏续道:“君侯,孙坚既不肯来,咱们也无需在此等待,益州军眼下被攻打甚急,凭胡轸一人怕也是难以全灭其众,咱们现在转军去攻,或可还能分上一份功劳。” 吕布的表情似有不屑。 “区区小功,吕某不屑与胡轸去争。” 魏续劝道:“君侯固然不屑与胡轸之流争锋,只是胡轸乃是小人心性,我军若是不助其攻寨,怕是回头会被胡轸在相国面前诽谤诬陷,到时候,怕是相国会责备君侯在阵前破敌不力之过。” 吕布闭起了眼睛,认真的思考了片刻…… 诚然,魏续说的并无错漏,以胡轸的个性,他确实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既是孙坚军不至,那便先去取了益州军! “转令各部,调马,回梁县!” “诺!” 吕布军调转兵马回梁县的动向,很快被孙坚军的斥候探听到了,他们飞速将消息带回到了阳人县。 …… 斥候与孙坚耳语之时,孙坚站在离荆益人稍远的地方,因此吴懿,蒯越等人都不曾注意到。 孙坚听完斥候的汇报,抬头看了看天色,大致估算了一下时辰…… 吕布军撤走的动作看来比自己想象的要快。 以这个时辰来算,自己现在出兵去梁县遗寨,抵达之时,应该正是吕布等人与益州军胶着之时。 孙坚来到刘琦的房门前,故意高声问那医官道:“公子尚未醒乎?可是无恙?你且进去瞧瞧!” 那医官见孙坚问话,略一沉吟,随道:“卑下适才在舍内已为公子点柴薪取暖,由张司马在内照顾,既是君侯相询,卑下这便再进去瞧瞧。” 第一百一十六章 出兵援盟军(感谢本书有了第二位盟主) 那医生在孙坚的督促下,进了屋舍,去看刘琦的情况。 大概又过了三炷香的功夫,便见门‘吱嘎’一声打开了。 那医者当先走了出来。 他的身后,刘琦则是在张允的搀扶下一步一步的走了出来。 荆州诸将官见刘琦醒了,心中都松了口气,纷纷围上去关切其病情。 刘琦摆摆手向众人示意自己无碍。 他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最终找到了吴懿和张任两人,对他们招了招手。 吴懿急忙赶了过去,问刘琦安好。 只见刘琦长长的叹了口气,对吴懿道:“刘琦生病,不但烦劳诸公惦念,又耽误了吴司马的大事,拖延至今,心实惭愧。” 吴懿的脸上露出了苦楚之色,但心中却无责怪之意。 相反的,多少还有些歉意。 若不是自己今夜前来叨扰,刘琦也断不至如此。 吴懿仰头看看天色,心里面大概估算了一下时辰…… 唉,时间过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己方的情况如何了,受的损失大不大。 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刘琦对吴懿道:“吴司马,咱们走。” 黄忠迈步上前,对刘琦道:“公子若要增援梁县,可下令卓末将等率兵前往,公子在后方好生休息便是,无需亲自去。” 刘琦摇了摇头,长叹道:“西凉军悍勇,益州盟友情况甚危,我不放心啊,汉升无需多言了,速速给我备车,我与君等通往,在后方督军便是。” 黄忠又劝了几句,但刘琦执意不从。 黄忠拗不过他,又怕耽误时辰,只能领命而去。 刘琦又对荆州诸将吩咐了几句,然后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孙坚。 刘琦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的表示,只是定定的看着孙坚,目光深邃。 虽然没有说话,但那眼眸中的涵义却异常深。 孙坚大概读懂了刘琦的意思,暗自唏嘘。 罢了,双方不过是各取所需,他这是在给自己台阶下。 便见孙坚走过去,对刘琦道:“刘公子当真要去援梁县?” 刘琦点点头,道:“宗亲盟友有难,琦不能弃之不理。” 孙坚感慨道:“坚征战半生,还从未见过似刘郎这等忧他人之忧的豪杰之士,罢罢!西凉军亦与孙某仇深,孙某人便陪公子走这一次,也算是表示对公子的相敬之情。” 这话说的孙坚自己都想吐。 吴懿和张任则是目瞪口呆,心中的欢喜雀跃难以言表。 适才的沮丧和阴霾此刻一扫而空。 他们万万没想到,此番来阳人县,居然可以请动孙坚! 孙坚军乃是大汉有名的强军,若是能得到他的援助,则益州军定可脱离此次大难。 惊诧之余,二人对刘琦的感激之情,更加难以用语言形容。 若不是因为他,孙坚岂能相助益州军? 吴懿对孙坚拱手相谢,他说话的语调都有些哆嗦了:“君侯肯出兵相助,则我益州军士复生有望。” 孙坚抬起手,冷冷的打断他道:“莫谢我!当谢刘公子才是。” 说罢,转身离开,尽显傲气。 刘琦看着他的背影,笑了。 他知道,自己和孙坚在将近两个时辰的时间里,在没有事前商讨的情况下,竟然是成功的达成了一项无声的政治合作。 或许,也可以称作是政治妥协。 孙坚这个人,或许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糟糕。 …… 在上一次的鏖战中,孙刘联军受伤的兵马此次征战不能再随行了。 同时,为了加快进军速度,刘琦和孙坚也达成了共识,轻装简行。 两方集合了最为精锐的一万兵马,以最快的速度前往梁县。 为了这次战斗,孙坚早就做好了准备。 他事前已经探听清楚了进兵路线,故此番派向导引兵,向梁县之东的遗寨快速疾行。 时间不能迁延的太久,若是真等胡轸和吕布将益州军的营寨攻克,那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 事实证明,孙刘联军这次的军事行动确实是成功的。 …… 梁县东面的遗寨内,贾龙等人遥望着寨前山谷长道间不断向己方涌过来的西凉军与并州军,深深的陷入了绝望中。 兵马过万不见边。 望着将那将山谷长道拥挤的严严实实的西凉军,一个个凶狠如狼的疯狂冲扑大寨,任凭是谁也要胆颤心惊。 一眼望去,精锐的骑兵,盾兵,长矛兵,长戟兵…… 虽然是敌人,却也给人一种威武雄壮的纵横之感。 贾龙的嘴角略有些颤抖,他心知这或许是自己最后一战了。 此时,各部司马、军侯已经全部派上前寨去挡西凉各部军校,中军之中,只剩下他和刘瑁,还要别部司马严颜三人。 严颜的脸色也略显苍白,但却昂首挺胸,没有丝毫怯懦的痕迹。 刘瑁则是站在贾龙身边,脸上全是泪痕。 很显然,他适才应该是哭了不止一次。 “贾从事!严司马!事到如今,我等该如之奈何?” 刘瑁继续流泪,歇斯底里的冲着益州的两名主要将官歇斯底里的大叫。 性命受到了严重的威胁,他也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与风度。 人类最根骨的求生本性,被他展露无遗。 但贾龙瞅都没瞅刘瑁一眼。 事到如今,他还哪有心情管刘瑁如何? 他脸色煞白,心头万千念头。 看着寨外山谷长道中,那一眼望不到头的西凉军,他心中升起了英雄末路的悲凉。 “想不到,贾某纵横二十载,今日居然要命陨于此?天意,当真是天意!” 刘瑁听了这话,更是惊慌。 他一把扯住贾龙的臂膀,惊恐道:“贾从事这叫什么话?什么叫殒命于此?难不成我等会死于此地?” 贾龙冷冷的看着他,道:“不错,今日之局,只怕必死无疑,然大丈夫死则死矣,又何足惧哉?” 刘瑁身体发软,这一切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出征之前,身边的人不是都跟他说……参加此次会盟为的是提高声望,揽四方人心,西凉军和关东群雄,谁也不敢对他们宗亲联盟动手的! 贾龙前番移兵梁县,不是说西凉军会去打荆州军的么? 为何现在会出现在梁县? 无数的想法在刘瑁的脑海中来回交错,轰击着他。 昨日白天,他还是因为护君,而名声逐渐传遍各州郡的州牧公子。 一夜之后,他居然就要命损沙场,从此与这个世间再无任何关系。 刘瑁不甘心,他不甘心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 “贾公,莫如……我们归降?你不是和董卓有旧吗?” 站在刘瑁身后的严颜,听了这话,不由面色一变。 他双眸喷火,怒视刘瑁。 但严颜终归没有贾龙的行为直接。 贾龙突然抬手,一巴掌打在了刘瑁的脸上。 “啪!” 一记耳刮抽在刘瑁脸上,竟将他打翻在地。 此时他情知必死,便也不顾及上下尊卑了。 其实贾龙很久以前,就有想动手抽刘瑁的念头了。 真的是忍了很久了。 左右都是死,今天便不管不顾了! “大丈夫死则死矣,焉能阵前降敌?不错,贾某与董卓是相识,然今他既要我性命,我便舍了这条性命与他,又有何惜哉?” 刘瑁被贾龙一巴掌打于地上,嘴角流血,哆哆嗦嗦的看着暴怒的贾龙,想骂他,但却不敢。 “取某兵刃来!” 贾龙高声长呼。 少时,便有亲兵将贾龙的刀取来。 贾龙执刀在手,上下掂了一掂,然后转头看向一直默然不语的严颜。 “严司马,不想今日,你我又有机会,一起上阵抵敌了,只是不想今日一战之后,你我竟一同殒命于此。” 严颜略有沉吟,道:“固所愿尔。” 迎着不远处大寨外的喊叫厮杀之声,贾龙似是在回想往事。 “想当年,刘益州入益州前,马相为乱,我纠合诸豪私军共除马相,在巴郡一战,严司马身先士卒,阵斩马相麾下三名渠帅,英勇之姿,至今某依旧记忆犹新,能与严公同殒此处,贾某下九泉之时,却也不甚寂寞。” 严颜听了这话,不由动容。 “原来贾公却还记得……” 贾龙感慨一叹,道:“我与严公虽交往不深,然却对令兄弟倍感敬佩,君随令兄镇守江关,保我益州东境,劳苦功高,龙添为益州众族之首,焉能不记得二位功劳?本想日后寻机厚待二公,目下来看,怕是没有这机会了。” 严颜闻言,不由露出一丝苦笑。 就在这个时候,谷外的远处,突然响起震天的喊杀声 ——情况似乎有变。 严颜和贾龙急忙望去。 二人都是久经阵战之人,只是观察了一会,便能看出,西凉军的后方正遭人突袭! 难道,是荆州的盟友来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蜀军内讧 梁县遗寨所在的山谷外——远处,孙坚和刘琦并立于阵前,观望着远处战场的形势。 孙坚策马矗立,满面亢奋,极是兴奋。 反观刘琦,坐在战车上,佩剑立在身前,双手合实杵着剑柄。 他半瞌着眼睛,头不时的往下点,好似疲惫的不行。 也不怪他,虽然他适才的症状都是装出来的,但他本身也确实感染了风寒还没有痊愈……虽然没有他表演出来的那么重。 现在刘琦带病上阵,自然是会感觉异常疲惫。 而孙坚已经开始下令了。 “德谋!” “在!” “引盾阵和箭弩锐士袭山谷内西凉兵后!以远阵射之,然不可入谷!” “诺!” “公覆。” “在!” “引本部兵马往南,接战吕布的外谷之兵,务必要挡住吕布的攻势,不让他前往救助胡轸。” “诺!” “君理,伯阳!” “在,引本部兵马随德谋军后,助他稳住阵脚,不可让西凉骑贼反攻出谷!” “诺!” “……” 孙坚给其各部军校下达军命的时候,刘琦则是坐在战车上,未出一言。 他没有跟孙坚抢风头。 刚才在阳人县,孙坚给了自己面子,现在处于战场上,算是他的主场,那自己便将这份面子还给他。 而且论及阵前指挥驾驭兵将,他眼下自然是没有孙坚厉害的。 那又何必争先多此一举呢? 少时,待孙坚吩咐完其麾下诸将,刘琦方才缓缓开口。 他吩咐诸将:“诸君各领本部兵将,随孙破虏麾下的司马去往各处战场,作为后军支援,若前军有哪一军有失,我军予以后援便是了,刘某坐镇后方,亦会寻机支援诸位。” “诺!” 其实眼下的战场,除了外谷的吕布一军,便是内谷的胡轸一军,清晰明辩,刘琦没有必要多费唇舌。 况且他适才已经将前阵的调配之责交与黄忠,现在吩咐一下,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待各部曲奉命前去进攻西凉军后,孙坚方驭马来到刘琦的战车旁,用马鞭遥遥指着那遗寨仓敖的方向,说道: “刘公子且看,那遗寨仓敖坐于山道峡谷之间,谷口约宽十丈,只要列阵稳健,当可使西凉军兵卒有进无出!我们内外夹击,令其首尾不能相顾,必可困死胡轸在谷内的大部兵马!” 孙坚之所以没说可以全灭西凉军,实是他心中对西凉军的战力所有忌惮,因此话里话外还保留一丝余地。 但按照实际论,西凉军这一次遭了孙坚算计,可谓有死无生。 刘琦不以为意,他只是面色凝重的望向远处,颇有些凝重自责的开口: “我不盼可全灭敌寇,只盼能救贾公,族叔等人与兵乱之中,唉……事情到了这般地步,皆我之罪也!早不得病,晚不得病,偏偏这时候得病……琦罪莫大焉。” 孙坚听了刘琦的话,气的说不出话来。 今日之事,知刘琦心思者,唯他与张允二人而已。 这小子真是太气人了,有必要还要继续这么做作,这么装样子么? 装给谁看呢? “刘公子……” “嗯?” “好生保重。” 孙坚不想再看刘琦表演,随一夹胯下马肋,纵马驰骋直奔前阵,去前方督军去了。 吴懿和张任在刘琦的车旁边,听了刘琦的自责之言,心中感慨甚深。 特别是张任,当初对贾龙和刘瑁舍弃盟友之事,本就是极看不惯。 如今刘琦被益州军辜负在先,又有重疾在身,却肯甘冒矢石前来救援…… 相比之下,孰优孰劣?怕是公道自在人心。 望着刘琦的苍白的面容,张任心中突然泛起了一个想法。 良禽择木而栖,贾公虽是益州上将,但论及心胸之宽广,比之刘公子似是还差上几分。 从小到大,自己所遇见的人中,对自己最为照顾,最为看重的,也属刘公子为最! 自己又非蜀郡中豪族中人,家中资产亦不多,老父已去,只余寡母,纵然是迁移出蜀,也不像是那些益州豪族一样,会涉及家族在本土之利,等于无甚损失…… 至于游侠豪士只想投奔本土郡长,不会迁投他人……那也得是分看招募他的人是何等地位。 自己区区一个队率,又非多大军职,为何不能转投刘公子麾下? 似刘公子这等英杰,才当为他张任应侍奉的人。 张任心中泛起了迁居的念头,而那边,吴懿则是对刘琦一个劲的表示感激: “公子之言,实在令我等益州人愧疚无地,今番若无公子仗义相助,我益州将士只怕是要尽皆抛尸于梁县了,回头我益州人对公子,定予以厚报。” 张任拍马上前,问刘琦道:“公子,病体可好些了?” 刘琦对张任友好的笑笑,道:“张队率放心,某目下尚无大碍。” 张任点点头,拱手道:“还请公子,务必保重!” 吴懿略有疑惑的看向张任,心中泛起了少许思虑。 这个张任,怎么感觉他对刘公子,关切过甚了些呢? …… 西凉军的后方遭到了孙刘联盟的攻击,回反不及,各部曲全被堵在了谷内。 山谷的出口宽十丈,其内纵深极长,谷内狭道的最深处是一大片空地,那空地中间所立的,就是昔年楚国称霸时所用的遗寨。 而从谷外到寨子这一段峡谷中,则可容纳万余人。 为了尽快攻入军寨,胡轸已经指挥大部分的西凉兵将,涌入谷道强行进攻。 而并州军方面,吕布负责在谷外镇守,他的妻弟魏续则是率领并州军的一半士兵,入谷与胡轸抢功。 胡轸适才见并州人进谷,心中焦急,唯恐被吕布抢了功绩,因而指挥兵马强攻更急。 但也就是因为如此,当孙坚军的主力军将谷口封死堵住,并强攻西凉军之后时,那些西凉军的骑兵在谷内就无法灵活的周转了。 他们不能以最快速的速度反击出来,致使己方被益州军和荆州军夹在了谷道内,成了弓弩手的活靶子。 吕布的兵马想冲进去救援,但孙坚又岂能如他所愿? 吕布军被黄盖的兵马拦住,而黄忠本部则是紧随在黄盖军之后,与他互为策应,一同切断吕布与胡轸的联系。 峡谷道内,西凉军的后方骤然遭袭,又没有转圜的余地,死伤惨重,不多时便是一片慌乱。 而身为益州军主帅的贾龙,自然是敏锐的察觉到了战机! 他火速下令,着前阵的赵韪与东州士诸将,转守为攻,反击西凉军,与谷外的友军配合歼敌。 形势急转,绝处逢生,贾龙本人不由扬天长叹,感慨道:“真天不灭吾!不想那荆州的刘郎竟这般仗义,不顾先前分兵之嫌,反率兵增援于我……唉,贾某征战半身,如今却为小辈所救,真枉为一军统将!” 严颜也很惊诧:“严某本以为刘公子恨我等前番分兵之事,如今看来,刘公子真乃仗义之人也。” 贾龙对帐内亲军喝道:“儿郎们!随我冲出寨去,与荆州盟友夹击凉州贼!” 得到了荆州军的援助,再加上贾龙的呼喝,中军所有的士卒纷纷冲了出去,贾龙本人亦是提刀迈步欲行。 就在这个时候,突见适才被贾龙打倒在地的刘瑁从地上站起身,冲着贾龙高声道:“贾公留步,瑁有大事要与贾公说!” 贾龙头都没回,冷冷道:“战后再言!” “事关咱益州军之生死也!”刘瑁急切地呼叫。 贾龙终于停住了脚步。 他对其亲兵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在外面等候,自己随即转身向着中军的帅帐走去。 “既是生死大事,咱们便入帐内叙,勿要让旁人听见。” 刘瑁看着贾龙走入帅帐内的背影,眸中露出了几分狠戾之色。 老贼!匹夫! 汝乃吾父治下从事,焉敢以下犯上,对我无礼? 本来你在蜀中就有谋反之嫌,今日若不杀你,我如何对得起我父亲的嘱托,又如何对得起我自己? 刘瑁低声吩咐严颜道:“稍后入了帅帐,休问其他,我与他谈事,你可乘其不备,出手杀之!” 严颜没想到刘瑁居然要在这个时候动手。 他低声道:“眼下正值大战,西凉军就在寨外强攻,乃是生死存亡之际,如何能便诛主将?此举岂不为三军所忌?” 刘瑁咬牙道:“正因为大战在外,又有荆州军来援,三军将士此刻都冲杀于外,这帅帐周边,贾龙的亲兵不多,剩余的皆是汝严颜心腹之人,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稍后进了帐内,你趁其不备,将其手刃,我再下令行尽诛他帐外的侍从,等寨外的大战得定,咱们携杀敌之威,吾之身份,汝之威望,登高一呼,三军将士哪个敢不服?必不辜负严君所托。” 严颜很想指出,刘瑁这套说辞都是想当然而已,真的是错漏百出。 什么登高一呼? 在两军阵前诛杀贾龙,一会阵前之令,谁来下达? 我吗?我与贾龙还未有交接,凭什么号令三军? 就算是有荆州军为外盟,打退了西凉军……那战后益州军的诸部司马、军侯询问,又当如何解释? 而且又该怎么控制住赵韪?赵氏乃巴中大族,威名不在贾龙之下。 但眼下刘瑁把事情弄得太急了,有点刻不容缓的意味。 若不速行,必有祸患。 无奈之下,严颜只得随刘瑁进了帅帐。 他放在剑柄上的手,不知不觉间竟有些微微的颤抖。 他倒不是害怕,只是他着实不想。 这内讧之事,自古以来便凶险极大,而且事后一个不好,便祸及三军。 特别是贾龙这样在军中威望较高之人,要掌控益州军,那可不仅仅是光诛杀他就可以解决问题的。 刘瑁这小子,想事情太简单了! 严颜脑海中一团乱,神思不属的走入了帅帐。 但情况跟想象中的有些不太一样。 进了帅帐…… 却见贾龙站在原地,大马金刀的手持环首刀,双眸喷火的瞪视着两人。 一看贾龙这架势,严颜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 事有所疏! 但很可惜,他的反应还是慢了半拍。 贾龙乘着二人不备,突然一把抓住刘瑁,快速的将他拉到自己的近前,一脚将他踢翻在地,用膝盖顶着他的后背,将刀刃架在其脖颈上。 刘瑁遭此突变,惊恐莫名,放声呼叫,却被贾龙一刀柄打在嘴上,鲜血直流。 贾龙又将刘瑁的头怼在地上,让他发不出声响。 严颜大惊失色:“贾公你这是作甚?还不放手!” 贾龙用刀逼着刘瑁,厉声对严颜道:“严公,你我同为益州俊杰,今日为何自相残害?就因为这么一个里外挑拨的卑劣小人吗?” 严颜目瞪口呆。 他想上去救刘瑁,但眼下刘瑁却被贾龙所制,他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刘瑁的脑袋被摁在地上,嘴又受伤,喊不出声,只能低声抽噎道:“贾龙,汝好大胆……竟敢这般对我,我父子平日里可待汝不薄……” 贾龙冷笑一声,瞅都不瞅刘瑁一样。 他只是对严颜道:“刘焉年过六旬,还有几年活头?他视益州为其基业,死后定将州郡交付与此子,可就这等浅显薄识,欲在阵前投敌诛将的卑劣小人,日后又岂能统御诸郡?严司马,汝现在不醒悟,更待何时?” 说罢,贾龙低头看向刘瑁,怒道:“小人!汝父子欲谋害我,某早已知晓!我本不想伤你,但你今日既然自己找死,那便怪不得我了!贾某今日便先除了你,翌日再杀回蜀中取汝父首级,让你父子去九泉之下匡君辅国!” 刘瑁听了这话,不由大惊。 贾龙的刀已经举了起来。 “贾、贾龙,你敢!” 话音未落,便见贾龙手起刀落,冲着刘瑁的人头砍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腹背受敌西凉军 贾龙手起刀落! “贾公住手!” 严颜大吼一声,迈步冲了上去。 可惜为时已晚,贾龙手中的环手刀落下,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停顿,直接砍在了刘瑁的脖颈上。 刘瑁做梦都没想到,他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本想取了贾龙的性命,结果办事不秘,竟然为对方所察觉,一下子便将自己的性命给搭了进去。 刘瑁的眼睛瞪的浑圆,他的脑袋在地上翻滚,惊恐的盯着贾龙,已经逐渐放大的瞳孔,当中流露的是惊恐、不甘、与愤怒。 鲜血溅射在帐内,分外血腥。 “啊~~!”严颜怒吼着扑向贾龙。 贾龙则是将刀向着他一指,喝道:“匹夫!事到如今,还不醒悟?此等愚鲁之子,若日后执掌益州,你还当真要侍奉他不成?为了刘焉给你严家的好处,你严家连骨气都不要了不成?堂堂益州豪族,居然甘愿为狗?!” 严颜的动作一下子停了下来。 他双眸通红的怒视着贾龙,双手举在半空中,放不下,也打不下去,嘴中喘着粗气,牙齿磨的吱嘎作响。 帅帐外,一队益州军手持兵刃冲入。 “不要妄动!”贾龙怒喝一声。 那些益州军士被这一声怒喝,惊的不敢动弹。 而刘瑁的首级在地上,也让他们无所适从。 但毕竟贾龙和严颜这两个益州本土豪情首领在此,军士们谁也不敢忤逆他们的意思。 这情况,着实是太让人无奈了。 贾龙定定的看着严颜,道:“严公,某一向敬重于你,现在便再在给你个机会,汝是随某一同反了刘焉那狗贼,还是随这疥癞小儿一起命下九泉,你自己选一个!” 严颜浑身颤抖。 其实按道理,严颜参与了刘瑁谋害贾龙的计划,贾龙本应该宰了他。 但他兄长严镛现为江关都尉,总领益州东境的江关和白帝城的驻守兵马。 贾龙若想击溃刘焉,眼下对严家还是以拉拢为主。 毕竟严家也是巴郡豪族。 换成别人,跟刘瑁合谋,贾龙早剁了他。 严颜的面色忽红忽白,最终却见咬紧嘴唇,冲着贾龙长作一揖。 贾龙满意的点了点头。 却见严颜作揖之后,突然转身迈步走出帅帐。 贾龙在后面高喝道:“你去何处?” 严颜头也不回的喊道:“某去前阵杀敌!” 贾龙闻言一愣,接着突然在帐内哈哈大笑。 然后,便见他伸手招呼过一名蜀军侍卫,对他低声道:“派人盯住他。” …… 刘瑁的死,对于益州军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影响,益州军士卒,一向便是由贾龙指挥。 对于正处在战争中的益州军来说,刘瑁的死,对他们一点影响都没有。 但待这场战事结束之后,益州军会变成什么样,就不好说了。 …… 而此时,适才还是占据了绝对优势的西凉军和并州军,此刻因为孙刘联军从后方突入,竟使情况急转直下,而陷入了绝境之中。 大寨前的山间窄道直来直往,没有从两旁纵深的余地,孙刘联军和益州军,此刻所处的位置,就如同掐头去尾,将西凉铁骑狠狠的堵截在了中间。 前面的益州军因为绝境逢生,此刻不由士气大振,他们依托着营寨作为屏障,拼命的向着西凉军进行反击。 而西凉军后方的谷口处,则是有弓弩和盾兵,矛兵配合列阵,将西凉军堵在其中。 西凉铁骑的锐士们调转了马头,想向着谷外冲,但迎接他们的便是无数的箭雨。 况且在那些箭支的前方,还有大盾兵和长矛兵作为前阵防御,骑兵就是冲到了近前,一旦正面硬冲,也不免会连人带马被刺的一个个浑身都是血窟窿。 但此时,峡谷前方的益州军,也因为贾龙和严颜等益州高阶将官的临阵,而重新改变了军阵部署。 他们依凭着栅栏,同样以弓弩和长矛兵作为主要的御敌兵,排列在大寨之前……只要是西凉军一贴近,便会给予对方重重的回击。 前后两方,荆益孙三家兵马,士气水涨船高。 在这样的形势下,本该是一军之中,最为强悍善战的西凉骑兵和并州骑兵队,居然变成了累赘,在益州军方向和孙刘联军的两方来回调头寻机攻杀,但却一直没有成功。 “射!” “射!” 箭起如蝗,箭落如雨。 “刺!” “刺!” 矛如刀山,可破千甲。 在这种的形势下,被两面三方兵马夹裹在当中的西凉军,损失极为惨重。 西凉铁骑的战马都是身高体健,目标过于巨大,他们一旦被射倒在地,在谷中便会形成己方冲锋的巨大障碍,令后面的骑兵和弓兵更加难以发挥出优势。 胡轸在山谷中来回骑马前后观望,额头上的汗水密密麻麻的向下低落。 怎么不到一会,前后竟都成了绝路? 益州军那边凭借着遗寨,一时半刻根本攻不进去。 后面的孙刘联军的盾箭兵阵,对于自己的骑兵来说,更是如同索命魍魉,更加没法去碰。 眼下的胡轸,若想逃出升天,唯一能够指望的,只有在外面的吕布。 问题那该死的吕布,为何还不来救! …… 胡轸不知道,吕布也不是不想救他,而是根本救不了。 并州军一半左右的兵马,被魏续带进去助他攻打益州军了,目下吕布正在战场上和黄忠,黄盖等人的联军鏖战。 他虽然有并州狼骑为辅,但这次出征,他只带了三千狼骑出来,其中还有一半让魏续带入谷内助阵了。 他目下可用的狼骑只有随身的一千多骑。 但孙刘联军似乎已经事前对狼骑的战法进行了研究,并做了精心的应战准备。 依旧是大盾,长矛,弓弩,这三样用来对付骑兵必胜法宝。 但是有这三样法宝就一定要可以挡住骑兵吗? 不一定。 各营的列阵非常重要。 此一番,孙刘联军似乎是打出了默契,由文聘和黄盖所率领的持盾步兵固守方阵,方阵列成后,各队和各队之间留了中空,长矛兵则备战于中空之中,并穿插着强弩兵,可以直线射击冲过来的西凉骑兵。 强弓兵则在后方,由黄忠统一指挥。 他们射箭时,是成四十五度角对天空抛射,然后凭强弓呈弧线,由上空下打入并州狼骑的军阵,配合强弩兵的一百八十度角的直接射击,几乎涵盖了所有可以给予敌军创伤的角度,给对方增加巨大的防御难度。 …… 吕布几番派遣并州狼骑疾驰冲阵,但在这样的情况下都没有什么效果。 一则对方为了对付他,对方显然是做过精心的准备和研究,二则他手中兵将的数量实在不够。 若是将雒阳城中的并州军精锐都带出来,这天下吕布谁也不惧。 可眼下这种情况,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吕布根本没有办法救援胡轸。 但是他毕竟久于征战。 在进行了几次冲锋无效之后,吕布将手下的骑士分成两队,分交两名麾下战将统领。 他打算用机动力迅速的用骑兵绕过对方的军阵,从后面等各个方面进行包夹。 只要有一个方向被他突破了,那孙刘联军就不能阻挡自己去救人。 但孙坚和刘琦一直都在谨慎的关注着吕布的动向。 …… 眼见吕布的骑兵阵开始有了变动,刘琦随对孙坚道:“君侯,吕布有了动作,似想要分兵饶我军之阵,寻间隙而攻之,还需谨慎应对。” 孙坚冷冷道:“吕布匹夫,区区小道焉能胜我?我自领兵将去黄公覆他们的后阵防备,让吕布无机可乘!” 说罢,孙坚又看了看山谷,道:“胡轸眼下已经困于谷中,公子可谨慎盯住谷中之事,待某破了吕布之后,再行去对付胡轸!” 刘琦轻咳一声,道:“君侯自去战吕布便是,胡轸这厮的首级,最后必属君侯。” 孙坚满意的哈哈大笑,随即率军纵马去取吕布。 孙坚奔着黄盖等人的方向走了不一会,却见适才还有些病恹恹的刘琦,缓缓地在战车上直起了身子。 他冲着侍卫勾了勾手指。 “公子?” “传令三军,擂鼓进兵,强攻入谷,我亲自去前阵督战。” “诺!”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交锋 吕布真的是冲不进去了。 若是他没有分兵一半给魏续进谷中协助胡轸,他此刻汇集其麾下的全部兵马,说不定还可以冲破谷口的敌阵,给胡轸制造一条生路。 但魏续领了一半的并州军进去,这就让吕布感觉人手严重不足。 打仗不是光看统军者的实力就行的,还要看兵卒的数量和质量。 特别是当对手很强时,兵卒的数量便显得越加重要。 文聘,黄盖,黄忠等人各司其职,稳守军阵。 吕布本打算利用并州骑兵的机动力,分兵绕行偷袭扰乱其后方,继而破之…… 但没有想到的是,孙坚居然率兵出现了,他亲自率兵坐镇联军后方,不给他们可乘之机。 在孙坚出现的一刹那,吕布就知道他今日绝对是攻不进去了。 拖延无益,他决定撤退。 …… 另外一边,谷口处有着程普,蒯越,蔡勋,张允,朱治,孙贲,祖茂等曲部。 按道理来说,这些曲部的弓弩配置和射杀力虽强,但还没强到不可战胜,以胡轸手下西凉军的勇猛和魏续那三部并州骑兵的冲击力,在正常的情况下是完全可以破阵的。 但难就难在这个长而狭窄的谷道地形让西凉骑兵难以施展地毯式的冲锋,且没有迂回转圜的余地,只能是直来直往的呈东西向的来回拉扯。 以骑兵部为倚重的部队,一旦在地形上受到了限制,战力的减弱程度会完全超出想象。 谷道内死的人越多,谷道中这些兵马的移动力就越差,如此一来,就形成了恶性循环。 若是换成孙坚这样的名将在内,他就会孤注一掷,不管谷口的军队,而是集中全力,不惜一切代价的攻克谷内深处的益州军营,然后再以其营盘为基础,吸引谷外的军队进来与己方决战。 当然这样做的风险性也极高——在不能迅速攻克益州军的情况下,容易受到后方军队的全力夹击,战线若是一朝崩溃,就再难以挽回。 在这种关键时刻,就是考验主将心性的沉稳和决断力的时候。 胡轸在这方面就不太擅长。 身为西凉军的大都护,胡轸的作战能力是绝对有的,但在心里建设方面还是略有些欠缺。 这也可能跟他这辈子打败仗少有关系。 当胡轸感觉谷口外的箭射减弱时,他就指挥兵马向谷口冲,但是当谷口的箭射频率增幅,而益州军的攻势略显疲软的时候,他就会指挥兵马反向进攻。 这样的战法,若是能在两面中的一面抓住一个时间点,进行一点式突破,那指挥这支兵马的将领,便可以被称之为有‘审时度势’之能。 但若是在反复的拉锯战中,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突破点,那就得换另外一个词来形容他了。 疲于奔命。 谷内的形势,在一定程度上,也会影响到谷外援救他们的兵将。 谷内的人表现的越是勇猛,越是强劲,则谷外增守的兵将就会增多。 反之,则就会有负责谷口的兵将开始对外抽调去别处战场。 孙坚没有去谷口镇守,反倒是来与吕布作战,这对吕布来说就是一个信号。 谷内的形势相当不乐观。 从看到了孙坚的纛旗出现在对方军阵的后方开始,吕布就知道这场仗基本不用打了。 敌军最为善战知兵的主将都转移到自己这方防守,这个中代表的涵义是什么,吕布最为知晓。 “传令三军,全军走西路而撤,先往梁县暂驻,再行撤离。”吕布对身后的传令士卒果断的下达了军令。 随同吕布一起征战的侯成,闻言不由大惊。 侯成也是久经沙场的宿将,他自然也能够看得出眼下的局势对己方极其不利,撤退确实是上策。 可胡轸与并州军一系没什么关系,死了就死了,无需理会。但问题是,谷中现在还有一个重要人物,那就是吕布的妻兄魏续。 毕竟他跟吕布沾着亲呢! “君侯,魏将军尚在谷中未出,咱们现在若是撤了?当至魏将军于何地?”侯成急忙问道。 吕布面无表情,对侯成喝道:“休得多言,随我冲阵便是!” “诺!” 侯成见状,不再言语了,随即与吕布率兵奔西而走。 在侯成的概念里,自己询问吕布的问题,如果吕布没有一次性的给予正面答案,那就基本上可以定性了,不需要问第二次。 吕布已经果断的放弃了魏续。 其实说来也是,吕布当初能够果断的杀死丁原而转投董卓,就说明这个人办事相当果决,办事丝毫不拖泥带水。 在战场上放弃一两个小舅子给敌方喂喂刀,对吕布而言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压力。 “呜~呜~呜~!” 吕布身后,并州骑兵拿出了号角,对空猛吹,号召各部火速集结,撤往西向的梁县。 吕布一路召集兵马,一边奔着梁县狂奔。 但战场之声,能够审时度势的人,并不只有吕布一个。 吕布能够根据眼下的情况,判断出己方没有必要在此久留而应该撤退 ——那别人也能。 ! 黄忠亲率一支长矛兵和弓兵,挡在了吕布撤往梁县的道路上。 按照黄忠的估计,离此处最易歇脚,整备阵势后可以出逃的地方,就是梁县无疑。 毕竟只有五六里地而已。 吕布若要北归,必先要在梁县驻扎。 因此黄忠便提前做出预判,率兵守护在此。 看着黄忠稳如老狗的挡在自己面前,吕布震怒了。 他清楚的记得这名荆州军的将官。 上一次暗箭偷袭自己的,就是此人。 吕布毫不犹豫,率军向着黄忠冲去…… 这奔袭的路上,黄忠指挥弓弩手对吕布一阵箭雨狂射,致使其军损失不少。 但并州军毕竟是强军,做出了一部分牺牲之后,最终还是顺利的撞入了黄忠的军阵。 如此,便是长矛兵队与并州军的较量了。 并州的骑兵主要是以冲突过黄忠的拦阵为主,所以他们不会在原地过多停留。 而且骑兵的战术,多以机动性的冲锋为主,他们不会在冲阵之后,还在原地停下,在马上跟你实打实的对砍交战。 他们主要靠的是奔袭时的撞击,和奔跑时的带有加速度的兵刃砍杀。 两方军队的正面交手,是在并州军冲突过黄忠拦阵的那一个瞬间。 但就是这一会的时间,两军对彼此所造成的杀伤实在过于惨烈。 并州军战马的奔驰速度极快,被他们正面撞击或是冲击砍到的士卒,要么是周身多处骨折,倒飞出去当场毙命…… 要么就是被带有加速度的兵刃砍的支离破碎,血肉模糊。 而同样,因为速度过快,而被长矛兵扎中的那些并州战马和士卒,模样也是惨不忍睹。 战马的身体和士卒的身体被扎穿,整个身体被长矛穿透时会发出恐怖的骨裂声响。 而吕布和黄忠,也在纵马前冲的过程中,彼此交手了一招。 这一招差点没让两人都毙命。 吕布的长矛和黄忠的长柄刀在碰撞之后,齐齐断裂,他们两人因为巨大的撞击力而各自摇晃,险些都掉落下马。 而在那一个瞬间,他们也都抓住了时机。 吕布用长矛断柄给了黄忠的肩胛骨狠狠一击。 而黄忠长柄刀的断柄,也是重重的捅在了吕布的腰间。 这一招交手过后,两马交错,便各自向着各自的方向跑去。 第一百二十章 大胜 并州军集结兵马匆匆撤退了。 但是在撤退时的冲阵中,黄忠和吕布彼此在战场相遇,互相给了对方重重一击,结果就是两人都受了伤。 吕布一棒子打在了黄忠的肩胛骨上,把黄忠打的眼冒金星,整个后背生疼,差点没从马上摔下来。 吕布力大如虎,这一断矛打下去,即使是铁打的身子,其骨肉必然也会有损伤。 换成是身体不够健硕的人,或是没有甲胄护身,只怕整块骨头都得让吕布打裂了。 黄忠身形晃动,向着前方打马而走。 他脑门冒汗,身体不停的发抖,若不是靠着坚强的意志力,只怕立时就会栽下马来。 正常人在战场上相遇对战,哪有可能一打就是打上一两百个回合,有来有往,还一丁点伤不受的? 那只有在传说中的武侠里见到过…… 战场上,不论是将领还是军卒,彼此若是发生战斗,肯定都是招招对着对方的要害上打,用最快的速度去将对方致于死地,绝对不会迁延太久。 人的反应能力和精力是有限的,两个手持致命武器的人都要致对方于死地,怎么可能会打上好几十上百个回合,招招奔着对方的要害走,却又能用兵器把对方的招式全部化解挡住? 那是牲口不是人。 少时,待并州军撤走之后,黄忠身形微晃,险些没栽倒在马下。 侍卫急忙上前扶住了黄忠,将他从马上扶了下来。 “司马,您受伤了?” 黄忠面色苍白,对着那些侍卫摆了摆手,道:“还好,不碍事,死不了。” 说罢,便见黄忠扭头看向吕布奔走的方向,长叹口气,道:“九原吕布,实有猛士之姿。” …… 黄忠赞叹吕布,殊不知吕布现在也不好受,他被黄忠一柄打在腰部,只感觉肾水仿佛都被打漏了一样,整个身体都剧痛无比,在马上颠簸,更是让他感觉五脏六腑都绞在了一起。 “哇!” 在脱离了孙刘联军的攻击范围后,吕布终于忍耐不住,一口酸水从口中喷出,方才缓解了其五脏中的难受之感。 侯成策马奔驰到吕布身边,关切道:“君侯……无恙否?” ‘咳、咳!’ 吕布一边吐出口中的残余的胃汁,一边摆了摆手,长舒口气,咬牙切齿道:“那贼将屡次与吾为敌,今番居然让我当众丢了这般大的丑,此仇不报,我吕布枉为三军主将!” …… 并州军撤退了。 并州军走后,谷内的凉州军结局便可想而知。 此刻的谷道内,到处都堆积着凉州士卒的尸体,到处都是鲜血。 而西凉骑兵在胡轸慌乱的指挥下疲于奔命,早已是强弩之末。 而刘琦乘坐着战车,亦是已经来到了谷道的外面。 他下令诸军立盾执弓,一点一点的向着内部推进。 随着诸军向着谷中推进,弓弩手在盾兵的护持下,不断的向着剩余的西凉军进行速射。 尸体依旧是在不停的增多,敌军惨烈的喊叫声依旧响彻在谷内,狠狠抨击着众人的耳膜。 而对向的益州军,也开始在贾龙和严颜的率领下,向着西凉军的另一面频繁进攻。 面对前后的夹击,剩余的西凉军将士们终于坚持不住了。 在绝望之下,剩余不多的军卒开始向孙刘联军请降。 此时的孙坚在谷外与吕布交手,不能自来受降,而负责监督谷内联军的最高军事长官无疑就是刘琦。 刘琦坐在战场上,将宽剑竖立于面前,双手合十搭在剑柄上,微磕双眸,听着车下的军卒向他汇报着情况。 “凉州军的胡轸请降?”刘琦坐在战车上,听着下方的军卒的话,嘴角勾起了一丝冷笑。 文聘骑马侍立于刘琦的车旁,闻言冷声道:“那胡轸好歹也是董卓亲命的大都护,又是凉州豪族,如何这般没有骨气,端的可笑!” 但刘琦对此却并不意外。 他要是没记错,史书上记载的,初平三年董卓被王允弄死后,久随董卓的凉州豪族胡轸和杨定,就倒向了王允一面,作为王允的使者去质问李傕和郭汜是否有叛乱之心,但胡轸随后又跟李傕和郭汜一同反了。 当然,这当中或许也有胡轸战败后,被董卓贬斥,后又不得王允待见的一些客观原因存在,但一个在一年之内,调换了三家阵营的人,就算是客观原因再多,其人品也绝不可能信赖。 就算他是凉州豪强,凉州大将又能如何? 朝秦暮楚,要你何用。 “告诉他,让其麾下军卒放下武器,刘某准降。” “诺!” 那军卒走后,刘琦看向蔡勋,对他道:“安排人去告知孙破虏,就说大事已定,胡轸请降,刘琦许之,待收缴西凉兵军械后,再交付给文台公处置。” “诺!” …… 得到了刘琦的回复之后,胡轸为保全性命,便率领麾下的军卒扔下武器,下马受降。 刘琦没有为难他,只是命人看管西凉军,另外派人在战场上收缴军械,军甲,活着的马匹和辎重。 然后他亲自前往谷道尽头的大寨,去见贾龙和刘瑁。 他先是让吴懿和张任前往内寨,去见贾龙和刘瑁。 吴懿入了内寨不久,派张任回报,说是贾龙请刘琦入寨。 刘琦带领着文聘,李典,张允等人进入大寨内。 在帅帐前,就见贾龙带领着严颜,赵韪等军校,一同迎接刘琦。 贾龙满面灰尘,一脸沧桑,甲胄上都是鲜血,但看样子应该是敌军的。 贾龙对刘琦露出了笑容,上前一把握住了刘琦的手,感慨道:“多谢刘公子前来相助,今日若非公子驱兵至此,恐我蜀郡将士,皆亡于此地……唉,回想当日,却是贾某对不住公子,对不住盟军了!” 刘琦微笑道:“贾公不必如此,你我同为宗亲盟军中人,彼此相援,乃是本分中事,何须这般客套?刘琦偶然恶疾,身体羸弱,耽搁了救援时辰,已是倍感惭愧……” 贾龙闻言苦笑。 刘琦这话,当着两军将士的面说出来,着实是让他惭愧至极,他恨不能抽一个嘴巴在自己脸上。 “贾公,此寨不宜驻军,还请贾公移兵,随我同返阳人,咱们联合孙破虏,共同置书,问罪于董卓!上书朝廷,告他强攻王师之罪!” 贾龙点点头,道:“甚好,甚好!” 就在二人说话之间,突听后方,一人高声怒吼:“贾龙匹夫,安敢害公子性命!大逆不道,某与汝不死不休!” 贾龙闻言一惊,急忙转头。 却见是东州士将校雷遇,手持环首刀,怒吼着向着贾龙直冲过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 贾龙的证据 雷遇手执环首刀,冲着贾龙冲来! 他双眸血红,愤怒的喘着粗气,嘴中发出吱嘎吱嘎的恐怖声响。 若是没亲眼见过,那谁也不会想到,人在盛怒之下,居然可以这般的恐怖骇人。 “公子小心!”文聘大步上前,拦在了刘琦面前。 他强壮的身躯将刘琦整个人都挡的严严实实的,不让任何人有丝毫伤害刘琦的机会。 “咳、咳!” 刘琦一边低声咳嗽,一边轻轻的拽了拽文聘,说道:“仲业,给我闪个小空,一点小空就行,我瞅瞅热闹。” …… 雷遇怒吼着冲向了贾龙,但贾龙身边的侍卫林立,一个个手持利刃,雷遇又如何能近的了贾龙之身? 益州军的侍卫从左右两面扑上去,用人海战术控制住了雷遇,他们架住雷遇,抱住其四肢,合力夺下其手中的兵刃,将他强行扭往贾龙面前。 迎着在场之人惊疑不定的目光,贾龙的脸上露出了慌乱之色。 众目睽睽之下,雷遇是从哪得到的消息,且居然敢对他这般无礼! 他本想稍后妥善料理此事,哪曾想被雷遇当众喊了出来。 如此可是会引起哗变的。 “匹夫!奸贼!”雷遇的叫声将贾龙的思绪拉回现实。 贾龙急忙对着旁边的人呼道:“快!将他压下去监禁!” 贾龙想藏,他想乘着事情还没闹大的时候,将事情掩藏住。 但很显然藏不过去。 却听雷遇高声怒吼道:“贾龙,你为了夺权,为了谋反!为了跟刘益州争夺益州之地,居然擅杀了三公子!以下犯上……你这背主之贼,叛逆之辈,安敢如此?你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你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这一番话,如同平地惊雷,炸响在了营地。 在场的所有的荆州军,益州军,还有两军的各级将校,听了雷遇的喊话,心中都泛起了惊涛骇浪。 场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抛向了贾龙。 那些目光中充满了惊疑、惊诧、蔑视、愤怒、不解等诸多情绪。 贾龙气的面色通红,浑身哆嗦。 他恼羞成怒的一挥手,喝斥道:“把他带下去!” 左右两旁的士卒们连拉带拽,将雷遇拉了下去。 雷遇在被带走的时候,还不停的高声怒骂,什么‘奸贼’‘匹夫’‘背主之贼’什么的词不停的转轴骂,一刻也没有停歇。 贾龙的脸此刻又红又涨,刘琦估计若是拿针扎一下,立时便会爆炸。 贾龙急忙转头,吩咐赵韪道:“速速派人,去看住那些东州士的司马和军侯,安排他们各自归帐,没有某的军令,不许他们任何一个人随意走动。” 赵韪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乃是巴地豪强,和贾龙是同一阵营的,贾龙吩咐,他自当遵从。 刘琦从文聘的身后闪了出来,低声对他道:“贾公?” 贾龙深吸口气,转头冲着严颜使了个眼色,道:“严司马,替我安抚诸军,我有些事想跟刘公子说。” 严颜没回答,只是‘嗯’了一声。 严颜此刻的表情有些复杂,全都落在了刘琦的眼中。 便见贾龙冲着刘琦道:“刘公子,可否内营说话?”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语调间隐隐竟有几分恳求。 刘琦面沉似水,随着贾龙一同走进了内营的帅帐。 文聘想跟刘琦一同进去,但刘琦摇了摇头,示意无碍。 “在外面等我就是。” “唯。” 文聘也不强求,只是抱着双臂,大马金刀的站在帅帐外,颇有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 帅帐之内,眼下只有贾龙和刘琦两个人在。 刘琦入帐之后,发现正中有一大滩已经凝固的血液。 这是死人了…… 看那血液的凝固程度,死的应该还不是太久…… 难道说? 刘琦惊讶的看向贾龙:“贾公,贵军那位雷将军,适才所喊是真的?” 贾龙深吸口气,坦然道:“不错,刘瑁在大战之际,意图谋害于我,因而为某斩杀!” “什么?!”饶是刘琦,听了这消息,也不由惊骇。 贾龙深吸口气,随即将事情从头到尾,大致给刘琦叙述了一遍。 刘琦的眉头随着贾龙的话越皱越深。 他上下打量着贾龙,飞快的盘算起来。 贾龙反叛刘焉,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和历史上的进程方式不一样罢了。 只是刘琦没想到的是,贾龙反叛刘焉的开局,居然是以这样的方式……杀死刘焉的儿子? 在刘琦看来,这真是一步昏棋。 “贾公,你可知你此举如同叛逆,刘公子乃是代刘益州出兵护君之人!你杀他,便是背叛朝廷!你觉得我身为护君盟中人,又是宗亲身份,对此事当如何处之?”刘琦的话语很是严厉。 贾龙似乎早料到刘琦会这么说,赶忙道:“公子稍安勿躁,龙杀刘瑁,绝非为了一己私利,实乃是为大汉社稷着想,也是为天子着想!” “好一个大汉社稷啊。”刘琦略带嘲讽的看着他:“现在的人,干什么事,都说是为了汉室江山社稷,如今杀到我们刘氏宗族头上,也都成了为天子着想了!好,我倒要听听贾公有何高见?” 贾龙走到帐篷门口,对外喊道:“来人,将东西取来!” 少时,便见两名蜀中士卒将一个木箱子抬到了刘琦的面前。 贾龙道:“刘公子,这里面的东西,是我从蜀中带来司隶的,即使是昨夜受到西凉军进攻,我也未曾丢弃,反倒是让人拼死保护,刘公子可知这其中乃是何物?” 刘琦哼了哼,没说话。 欲擒故纵,先抑后扬,故弄玄虚……无非是卖关子而已。 我就是不接你这话头。 这种时候,刘琦若是吭声,表现出浓重的兴趣,那就让贾龙掌握主动权了,一会就得被他牵着鼻子走。 别小看这场谈话,在刘琦心中,这是荆州刘氏与益州本土豪族的一场围绕刘焉的政治性谈话。 每一步都是有玄机的。 贾龙见刘琦根本不应自己的话,不由有些尴尬。 他只能是自顾自地道:“这箱中之物,乃是益州诸郡官吏与本土宗族,列举的刘焉谋反罪证!公子可知,刘焉在蜀中……暗藏祸心,有称帝之志!” 说罢,便见贾龙将箱中的简牍一卷一卷的拿出来,给刘琦看。 “当初刘焉入蜀,乃是因为侍中董扶对其言益州有天子之气,此乃扶后人的言辞举证,刘焉入蜀之时,便已有了不臣之心……” “这是刘焉在蜀中唆使西蛮叛乱,在地方制造混乱,意图谋私,养寇自重的举报,里面包含了犍为郡守连带十二县君举报他的陈词……他暗地激南夷叛乱,是意图坐大!” “这是举刘焉在绵竹制造乘舆的奏疏,其中列举了刘焉制造乘舆所用的材料,设计之人,制作工匠,还有壮丁是从哪里招募来的,制作的工坊和乘舆之所在也有详述!不容他抵赖!” “这是刘焉暗中遣五斗米教和天师教,在蜀中以谶纬蛊惑人心,言其有天命在身,意图令蜀民人心疏远朝廷!桩桩件件皆有据可查!” “……” 看着那一大箱子的简牍,刘琦恍惚想起了当初,自己凭借一箱子罪证杀死了五十五家宗贼首领之事…… 真是恍如隔世。 刘琦冷笑道:“贾公真是心思缜密,出师护君,竟然还随身携带着刘益州的罪状,真是用心良苦了。” 这话里话外,多少有些讥讽之意。 不过话说回来,益州豪族之首果然不是泛泛之辈,真是心机深沉。 算计主公能算计到这个地步,贾龙是真上心了。 不管这些证据是真的还是假的,但他能将刘焉谋反的罪状收集的有理有据,而且还这么多,让人根本反驳不得,说明他背后的支持者甚多。 贾龙继续道:“我贾氏祖居益州,世代为汉吏,如何能随刘焉背反?此番上雒,除了护君之外,便是想将这些罪证上呈给朝廷,请朝廷予以公断,夺了刘焉的牧守之位,让他离开益州,还西南一方太平。” 贾龙说的好听,但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刘焉在蜀中打压本土豪强过甚,触碰到了他们的利益点。 蜀中豪强这是被刘焉给逼到了墙角了,因而奋起联合,大家集体想让刘焉下课。 同时,贾龙也想让朝廷敕封他讨逆的军职,以便日后回到蜀中,名正言顺的与刘焉进行对抗。 这年头,干什么事名义都很重要! 贾龙不能用武猛从事的名头去反叛州牧,这是以下犯上,和造反有什么区别? 历史上的贾龙,在益州反叛最终失败,有一点也是因为他师出无名,得不到足够的支持。 刘琦拿起那箱子中的一卷简牍,翻看了片刻,突然随手‘啪’的一声,扔在了地上。 “我明白了,贾公给我看这些,是想让我知道,阁下乃是忠臣,而刘益州不过是一叛逆之贼,贾公想让我不要插手益州之事是么?放心,刘某一开始便没打算参与其中,贾公多虑了。” 不曾想,贾龙却急忙道:“非也,恰恰相反,龙反倒是希望公子能够参与到这除贼大事中来。” 第一百二十二章 谋定而后动 刘琦适才的话,只是以退为进。 在贾龙找他入帅帐的那一刻,他就大概能猜出来,贾龙是想与他联合起来对付刘焉了。 而在与贾龙探讨关于刘焉反叛细节的期间,刘琦也在细细的思量这事…… 看看地上那些益州各地官绅豪强举报刘焉的简牍,刘琦心中明白,贾龙这次出蜀是想将这些罪证上交给朝廷。 然后他再从董卓那里获得名正言顺的讨贼许可,或许还可以得到董卓的支持也说不定。 以董卓的角度来讲,刘琦认为他肯定不会拒绝。 身为凉州的雄飞人物,董卓自然是希望各州各郡越乱越好。 地方越乱,他这个执掌中枢的相国,才能够周旋于各方进行平衡,于中谋利。 至于贾龙为何要主动邀请自己…… 刘琦估计无外乎有两个方面。 一是宗亲联盟乃是由荆州方面提出来的,而目前因为奏疏立两京两朝之事,荆州在联盟中已是独占鳌头,声望颇隆。 目下最有忠臣表象的荆州军若是能协助贾龙定蜀,那在某种程度上而言,算是间接的坐实了刘焉谋反的罪状。 贾龙等益州豪强就算是占住了公理。 二是贾龙需要安抚军心。 诚然,贾龙此番上雒,为的是向董卓陈述刘焉的谋反罪行,得到支持。 但刘琦估计,贾龙的计划中,应该是不包括杀刘瑁。 弄死刘瑁,完全是他临时起意的结果。 如今刘瑁已经死了,但定瞒不过军中人。 适才在帐外,那东州士雷遇,不就是已经扬言要杀贾龙了么? 益州军中目下有不少东州士将官,包括吴懿在内的,贾龙若想控制住他们,只怕回头少不了一番波折。 而且就算他再怎么掩饰,这件事既然已经在公开的场合被宣扬开,消息就一定会不胫而走……肯定会传回益州的。 以刘焉老奸巨猾的秉性,他一定会在贾龙未赶回去之前,对蜀中的其他豪族先下手为强。 那些益州豪族皆以贾龙和任岐为尊。 密谋推翻刘焉的计划,若贾龙不在蜀中,那就是少了一位重要人物。 就得靠任岐一人支撑大局了。 所以贾龙肯定是想返回蜀中。 但若要返蜀,他就需要军粮的供应,没有军粮,别说是回益州,他想率兵出司隶都难。 但军粮从哪里出呢? 只能从刘琦这出。 所以贾龙必须说服刘琦,站在他的一面,帮他杀回益州。 想通了个中关键之后,刘琦心中开始酝酿。 一个计划在他的脑海中有了雏形。 以荆州的地域来讲,未来的北方或将战事频发,届时大量的人口便会南迁,而汉朝的经济和文化资源,也将逐渐从战乱频繁的北境,而向南方倾斜。 对于刘氏来说,若有机会能够横跨荆益之地,潜心发展,稳固后方,操练甲兵,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但眼下还不是时候。 荆州七郡,目前完全能算是由刘氏统领的,也不过是南郡和江夏郡而已。 南阳郡在袁术手中,荆南看似以刘氏父子为尊,但不稳定因素实在太多。 要入益州,至少也得将荆州全完掌控才是。 益州山川阻隔,重关险阻,想要进入益州,非得有天时地利人和不可。 贾龙目前与自己并非一心,这人和首先就没有。 自己是想鲸吞益州,而贾龙的目地,估计是想在蜀中代替刘焉。 两方目前的根本目地不一样。 刘琦心中盘算了诸多弊端之后,随即试探性的谦虚道:“我是荆州刺史的公子,又非益州官吏,怕是不便参与其中。” 贾龙见刘琦推脱,急忙道:“公子虽非益州人,但却是汉室宗脉,更是联盟中代表荆楚上雒者,公子若肯主持公道,定可令刘焉叛逆无所遁形!” 刘琦淡淡道:“但毕竟这都是贾公的一面之词……我,真的不方便参与。” 贾龙见刘琦就是推脱,心里开始琢磨。 刘伯瑜虽然年轻,但却是聪慧之人,益州水深,想让他凭白替自己出头,怕是不可能。 自己非得表示些诚意不可。 想到这,便见贾龙道:“若公子愿意,贾某愿代表益州诸族,听命于公子,从此益州中人凡事皆以公子为尊,听凭刘公父子调遣。” 这话里话外,却是甘愿为刘氏父子的附庸。 这种附庸关系,就好比是孙坚之与袁术,曹操之与袁绍的关系一样。 虽凡事尽皆听从,但却是独立于外。 这种关系属于一种上下级的联合,但在合作期间,彼此的位置也会有所调换。 附庸者实力的增强,就是最大的变数。 比如说,贾龙日后若果真返蜀,灭了刘焉,掌控了益州主要郡县的时候,他自然会将刘琦一脚踢开。 不过刘琦并没有觉得此举有什么不对。 对于这个时代的诸侯们来讲,这算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了。 比如孙坚死后,孙策依附袁术,但日后却在江东独自创业; 曹操在创业初期则是依附于袁绍,后势力越强,二人翻脸; 刘备更是相继依附于多人。 吕布,张绣,张燕等军阀更是如此。 若是换成自己站在贾龙的位置上,刘琦想来也不会拘泥于一道。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情,属于充分具有不确定性的,自己只需未雨绸缪就好。 刘琦迈着步子,在帐内来回走动着,他此刻风寒未痊愈,走起路来多少还有些飘忽。 “贾公搜罗了刘焉这般多的谋反罪证,可见刘焉确有不臣之心,我身为汉室宗亲,对这宗盟内的逆贼,本不当置之不理,只是我山阳刘氏与刘焉皆出自鲁恭王一脉,我父子若与贾公一同讨伐刘焉,岂不惹天下笑柄,为世人所不齿?” 贾龙见刘琦的口气似有松动,忙道:“公子怎如此说,公子为汉室除去叛逆,当留名青史,当为天下所赞!岂会为世人不齿?” 刘琦对此不置可否,而是转移话题。 “贾公此番出兵上雒,欲奏实刘焉罪状,但杀刘瑁,恐不在贾公的计划之内?” 贾龙闻言,无奈地长叹口气。 “我本不欲杀他,只是他意图谋我,我一时激愤,方才痛下杀手,如今想来,却是鲁莽了。” 刘琦轻轻的‘嗯了一声,继续道:“贾公预讨刘焉,本当暗中行事,如今刘瑁却在乱军中亡于君手,又隐瞒不住,只怕消息早晚传回蜀中……到时候刘焉必有准备,定会封锁入蜀诸道,阻贾公返回益州,贾公眼下的形势,并不乐观。” 贾龙叹道:“幸好我早有谋算,在刘焉入蜀之初,便以避马相之乱为名,将家眷尽数迁往武阳县,托付于任岐,不然此番某之家眷,恐皆折于刘焉之手。” 刘琦闻言,心中不由暗叹。 真是老谋深算…… 刘焉初入蜀时,贾龙等益州豪强借马相之乱,将治所从雒城迁移绵竹,表面上看是为了刘焉能够平稳的接手益州诸事,实则他们这些本土豪强已经将产业分散与蜀中各处,不让刘焉有掌控他们的机会。 那还是他们两方合作的蜜月期……这些益州豪强在那时就对刘焉有了防备。 也不怪刘焉掌控大权后,就腾出手来对付他们。 真的是掣肘太深了。 相比于益州豪强的狡猾,当初被刘琦杀死的苏代,贝羽之流,倒显得不是那么难缠了。 刘琦继续问道:“刘焉阻道,贾公若不能返蜀,又该如何?” 贾龙拱手道:“待护君之事了结,龙想请公子代为禀明刘使君,请从南郡出兵,会和贾某麾下的兵将,咱们一起从江关杀入益州,会和任岐等诸豪,一举除贼,报效朝廷,还益州诸郡以安宁,如何?” 如何?你怎好意思跟我说的这个如何? 让我南郡兵马杀入江关,助你和益州军血拼?最后两败俱伤吗? 你倒是真会琢磨。 刘琦的摇了摇头,道:“贾公之谋,琦不甚赞成,蜀道自古便艰险,集中兵马攻打,只怕非上善之策,当徐徐图之……我倒是有个办法,可助贾公成就大事。” 第一百二十三章 附庸的使用方法 贾龙孤军在外,很长一段时间,得靠刘琦供养其粮秣,刘琦目下对他来说,就是主家。 主人家有提案,贾龙不能不当回事。 即使他不是很想听。 “还请公子赐教?”贾龙拱手道。 刘琦在帅帐内瞧了一圈,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贾公此番出征,可有益州境的随身皮图么?” “自然是有。” “烦劳借阅。” 贾龙应诺,他走到帐外,吩咐了一名益州军的侍卫几句,便见那侍卫匆匆离去了。 少时,那侍卫便将贾龙随军携带的益州皮图拿了过来。 刘琦将那块皮图铺开在地上,然后蹲下身子,仔细的观看。 皮图很粗糙,对蜀中以及周边各地的标注不是很清晰,只能看出个大概。 看来是贾龙唯恐皮图遗失而有意为之。 但这对于刘琦来说,也就足够用了。 “贾公可知,今日之战,咱们能够打赢西凉军、降胡轸等众,是为何故?”刘琦突然问了一句。 贾龙未加思索,道:“自是在谷内,两头堵截,令西凉军首尾不能相顾。” 刘琦笑了,赞叹道:“不错,目下贾公既然已是孤悬在外,不能与蜀中的同僚会和共图大计,那就不妨也采取南北夹击的攻势,令刘焉首尾不能相顾,如何?” 贾龙闻言,心中莫名一颤。 他隐约猜到了刘琦的用意。 却见刘琦缓缓的伸出手,在皮图上的一个地方重重的指了一指,道:“刘琦愿助贾公打下这座县城,权且作为贾公的根基,然后资助贾公徐图发展,不知贾公意下如何?” 刘琦手中所指的那个地方——是汉中郡东面的房陵县。 从刘琦的手指落在房陵县的一刹那,贾龙心中就大概明白了刘琦的用意…… 他这是打算用他分裂益州,并将自己置于其掌控之中啊。 刘琦的思路很清晰,他并没被贾龙牵着鼻子走。 他是后世穿越来的人,在那个全民皆商的时代,大企业注册子公司,是很正常的事情。 一个大公司,注册子公司的意义,一般情况就是让这个子公司去承担总公司没有经营范围的衍生业务。 比如一个粮食公司,以生产销售粮食为主体,但是有一天他突然发现卖酒很赚钱,而粮食公司有多余的粮可以酿酒…… 那他就会注册一个主营项目为酿酒的子公司,从自己的粮食公司购粮酿酒,为的是拓展他们本公司不能经营的业务。 但如果粮食公司,又注了一个子公司,也是经营粮食……那就纯粹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贾龙对于刘琦来说,就是一个刚刚注册的子公司,而他偏想带着刘琦一起合兵打入益州…… 拜托,如果只是驱兵攻打益州的话,待日后荆州招募兵将,扩充实力,想打我们自己去打就行,真是不差你贾公那几千兵卒。 这项目我们自己就能做,不用你跟着瞎操心。 刘琦现在需要贾龙替他经营一个他暂时不能经营的项目。 而这个项目,就是参考了曹操和曹丕父子在历史上之所为。 建安二十年,曹操拿下汉中,受降张鲁,在整顿汉中时,发现汉中郡不仅仅是位置重要,而且地域比起一般的郡要辽阔了许多。 曹操随即将汉中郡一分为三,除去以南郑为中心的地区仍为汉中郡,另划拨出了上庸,西城二郡。 上庸和西城,再加上以房陵县为治所的房陵郡,合称为东三郡。 曹丕登基后,又将东三郡合并,名为新城郡。 就是司马懿克日擒孟达的地方。 东三郡四面被秦岭、巴山、武当山、巫山阻隔,是一个标准的四塞之地,境内有汉江贯通,南河,堵河,金钱河连通汉江,呈网状辐射。 那里对外群山环抱,地势险恶,内部水运发达,往来频繁。 东三郡的大部地域属于山区,交通不便,人口也少,但却是连接南郡和益州境内的一块重要枢纽。 刘琦想把贾龙钉子,先让他驻扎于房陵,然后慢慢发展蚕食东三郡,将这里作为荆州西面的战略要冲。 历史上的房县属于荆州和益州的缓冲地带,刘表曾让蒯越的侄儿蒯祺做过房陵太守。 但是现在是时代已经与历史不同,有了贾龙这位益州豪强大族的存在,刘琦不打算在将房陵县作为缓冲,而是想用贾龙去替他控制东三郡。 而且在这里,贾龙也逃不出他的掌控。 而就地域来说,上庸以北是武关,正东是襄阳,东北方向则是宛城,按距离来说,荆州的南郡出兵前往上庸,非常之迅速。 关羽兵败麦城,第一时间向上庸求救,就是因为上庸出兵往南郡足够及时。 把贾龙安置在这个地方,不但会对汉中产生威胁,令刘焉首尾不能相顾,同时刘氏父子在襄阳也可以控制住贾龙。 而贾龙作为荆州的附庸,同时也可以作为襄阳的策应,配合刘氏父子,一南一西,从两个方向将南阳郡给钳制住。 就像是一对虎爪,牢牢的抱住南阳郡。 南阳郡在袁术手中,刘琦发过誓一定要把这个郡给夺回来! 而且荆州现在还有荆南等地没有完全收服,暂时不能向益州出兵。 如果让贾龙回蜀,益州豪族和刘焉,可能很快就会分出胜负……最多不过一年。 但是贾龙若在东三郡发展,威逼汉中,刘焉就得不停的向汉中增兵,而同时还要顾忌蜀中内部的任岐等人的反叛……首尾不能相顾。 但刘焉总体的实力还比这南北两方的益州豪族要强。 他们应该是谁也灭不了谁,那就会是一场长期的拉锯战。 长期到刘琦足够把荆州内部的事全处理完毕。 …… 听了刘琦的建议后,贾龙的心有些发凉。 他也算是颇有见识之人,自然明白刘琦的用意。 如实自己一旦入驻房县,那就成了刘琦在西面的屏障,同时也成了刘琦向汉中进军的踏板。 如此,便不是他利用刘琦,反倒是刘琦利用他了! 贾龙咬咬牙,还想负隅顽抗。 “公子,眼下时局变幻,刘焉若是知我杀其子,必然会立刻行动,对蜀中诸豪强动手,到那时候,我怕蜀中诸族事先的谋划就全白费了……驻守房陵进逼汉中,并非速战之策!” 刘琦心中暗道:可我要的本就不是速战呀。 你们速战解决了问题,谁带我玩? 况且历史上你和任岐在蜀中联合诸族反叛,最终的结果还是让刘焉给速战速决了! 小刀割肉,一刀一刀的切才划算。 “贾公,非是琦不愿意派兵支援君入蜀,只是关隘险阻不说,我荆州目下尚内患颇多,恐难以大举兴兵。” 贾龙依旧在挣扎,道:“刘公子,入蜀绝非你想的那么难,眼下严颜已经归顺于某,他兄长严镛乃是江关都尉,只要严镛肯放行,我军从白帝城必可一路畅行无阻。” 刘琦淡淡道:“恐未必,适才贾公命麾下将士捉拿雷遇时,我观严颜站在贾公身后,似有不平之色……贾公,万事不可太急,眼下你还以是收拢手下的人心为主,在房陵站稳脚,谋取上庸,安乐,北巫等县方为上策。” 贾龙还要再劝,刘琦却道:“如果贾公想与琦共事,那就按我所言行事,若是不行,那请自便,贾公自思之。” 说罢,他转头出了军帐,只是留下贾龙在帐内,望着他的背景发呆。 良久之后…… 贾龙扭过头,看向地上那一滩已经干涸的血迹,不由回想起了刘瑁死时的场景。 贾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他感觉他的命格,真是跟姓刘的犯冲。 刚杀了一个刘瑁,又出来一个刘琦。 论本事和谋略,那刘瑁跟他根本没法相比。 太难做了! …… 雒阳城,蔡府。 左中郎将蔡邕坐在主位上,招待着前来拜访他的故交王谦。 今日王谦领着他的儿子王粲,前来拜会蔡邕,并与之辞行。 王谦曾是大将军何进麾下的长史,在其府中入幕,但何进死后,董卓入京擅权,夺取了由何进掌握的卫戌京师的北军以及驻守宫廷的南军,身为何进长史的王谦因看不惯董卓的行径,而自愿下课,赋闲于家中。 前一段,他接到了其父王畅的学生,现为荆州刺史刘表的书信,请他携家眷往荆州安居。 王谦考虑雒阳形势颇险,非久居之地,于是便决定接受刘表的请求,前往荆州。 此去往荆州之前,他特来拜会与其父王畅有莫逆交情的蔡邕,求一份符传,另外替刘氏父子说一下要蔡邕珍藏典籍治学的事。 第一百二十四章 昭姬 “贤侄想要老夫替你说话,开具一份符传去荆州?” 听完了王谦诉求之后,蔡邕恍然的若有所思的捋了捋下颚修饰整齐的胡须:“唉,老夫从吴地来京师,与贤侄相会不过一载,如今便又要分离,着实令人感伤。” 王谦恭敬的向着蔡邕拱手,叹道:“时势所逼,某亦无奈,眼下朝事,不适与我,而我亦不适与朝,又何必在雒阳虚度呢?” 蔡邕闻言不由漠然。 他知道王谦话里话外之意,是不屑与参与董卓所主持的朝堂,而董卓所主持的朝堂,目下也容纳不得他们这些昔日何进麾下的幕僚。 既然各自互相瞧不起,也何必在此耽误时间呢?反不如去往他处。 想到这,蔡邕的脸不由有些发红。 他在吴地十二年,空自蹉跎岁月,如今一朝被董卓召入朝堂,虽受重用,然董卓本人却为天下士人所弃,特别是此番迁都,司隶的各望族士人暗中联合,皆向董卓谏言请立两朝。 此番各族士人联合上奏,融合起来的士人力量异常强大,身为胡广之徒的蔡邕也未能幸免,被拉入了一同劝谏的团体中。 蔡邕的老师胡广,被后世人评价为政坛不倒翁,政坛上水深之处,胡老从不沾鞋。 但蔡邕在这方面很显然差了他老师很多。 当年与蔡邕一同在东观校书的马日磾与卢植,他们一个是经学大师的马融族孙,一个是马融之徒,在经学领域中皆声名卓着,以蔡邕喜好结交朋友的秉性,自然是与他们处下了深厚的情谊。 但也正是这份情谊,把蔡邕拉下了水。 卢植和马日磾,纠了关西百名马融一派的经学士人,联名奏疏谏言直意要建两京两朝,本不欲参与其中的蔡邕,被他们以大义为之胁迫硬拉下了水,且还在前番的廷议上,向董卓谏言立都之事,弄的里外不是人。 此时此刻,他真是有些羡慕能够从雒阳脱身的王谦。 …… 蔡邕对王谦道:“君子有成人之美,既是贤侄想离开雒阳去荆楚安居,那我明日便亲往司马建公府上,向他替贤弟求一份通往荆楚的符传来。” 蔡邕口中的司马建公,是刚刚由治书侍御史被迁为雒阳令的司马防。 王谦闻之大喜过望,急忙道:“多谢伯喈公厚意了。” “你我两家那可是故交,不必如此。” 说罢,却见蔡邕转头,看向了王谦带来的他那十四岁的儿子王粲,感慨道:“粲儿年纪轻轻,才华横溢,老夫本有意收其为徒,传其经学数术,如今看来,怕是难了。” 王谦亦是叹道:“能得伯喈公如此看重,实乃小儿之幸,可叹他没有福气,不能以师侍之,深可痛哉。” 说到这,王谦虽对王粲道:“吾儿,汝虽无福拜中郎为师,但中郎在雒阳这一年,也是对汝之学业多有指点,汝当对中郎行之以礼。” 王粲随即走向正厅,向蔡邕施之以礼。 “粲儿不必多礼。”蔡邕笑着度王粲挥手,道:“老夫看人不会错!粲儿不愧为叔茂之孙,甚有异才,吾不如也,日后定是学无所遗,长于辞赋的一代才子。” 说到这,蔡邕顿了顿,道:“公父子离雒阳,老夫无有趾金相赠,仅有在雒阳城南五十里外的宅舍,有四千卷经学典藏,回头我卓人引君父子去取,便当是老夫赠送给粲儿的相别之礼。” 王粲听了,不由大喜过望。 “遗子黄金满籝,不如一经”这年头,经学藏书的价值可是比钱要贵重多了。 在王粲看来,蔡邕赠送给他的四千卷经卷,可不是经卷。 那与四千卷签押了他前程的印绶无二。 王粲刚要拜谢蔡邕,却见王谦站起身来,对蔡邕拱手道:“伯喈公勿怪,公之卷赠我等不能要。” 蔡邕不满道:“老夫与令尊王公,也算知交,你如何跟我这般客气?” 王谦从袖中取出两份缣帛,走到蔡邕面前,递给他道:“这是荆州刘景升托其子刘伯瑜,派人送到我府上的,让我转交与伯喈公……实是他父子欲借伯喈公的典藏,留以大用,故吾父子不能受伯喈公馈赠,还请勿怪。” “刘景升?要借老夫的典藏?” 蔡邕疑惑地将那两卷缣帛展开,仔细看去。 待看完之后,蔡邕的表情不由凝重了。 …… 待送走了王谦之后,蔡邕便拿着刘表和刘琦两父子给他写的信,来回在厅堂中走动。 他一会将手中的缣帛展开,一会又合上,一张脸忽红忽白,时而有喜色,时而又有苦楚。 蔡邕在厅堂内的表现,让厅外侍奉他的那些蔡府侍从,一个个看的胆颤心惊。 家公这是疯了不成? 蔡邕拿着那两卷缣帛,无论如何,似都是理不清头绪,随即起身,向着府内的后宅而去。 …… 蔡府内宅的偏室内。 相貌清丽的蔡琰正在房间内用织机缝制着一件罩服。 午后的阳光射入房间,照出一双婉如新月的秀眉,和秋水为神的眸子,头上盘着飞仙髻,身着浅色的襦裙,显得很朴素,穿着并不张扬。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她,那就是文雅娴静。 她此刻心中想着的是,天气日渐凉了,严君因为立京的事情,每日奔波在雒阳城各士子之家府中,很是辛苦。 她想亲手为严君做一件罩服。 蔡琰虽是出身经学之家,文章琴艺出众,但却从未仗仗其才名而弃做女织之事。 相反,随蔡邕在吴郡长大的她,一双巧手除了善写飞体字外,也擅长女织。 去年,蔡邕受董卓相召入了雒阳,蔡琰随父亲一起从吴中原赴司隶,本以为应是繁华似锦的雒阳,眼下却是一片阴霾之景。 西凉军每日横行街市,杀劫之事,屡有发生。 看着蔡邕鬓角的白丝日增,蔡琰心中很感心疼。 去年,蔡邕为了让蔡琰不在雒阳受难,远离这是非之地,随即与河东卫氏纳彩问名,走六礼之序。 中间虽有些波折,但再过四十日,就是蔡琰被河东卫家迎娶至安邑的日子了…… 想到这,蔡琰幽幽的叹了口气。 她看向手中还未缝制完的罩服,心中不免忧虑。 她这一走,严君一人在雒阳,又该如何是好? 眼下雒阳的局势,着实是变幻莫测。 步步都有危机和杀机。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一个声音:“昭姬可在?为父有事想跟你说。” 第一百二十五章 慧女劝父 门口呼蔡琰的人自然就是蔡邕了。 蔡琰应诺之后,蔡邕便走了进来。 他手持刘表父子托王谦给他带来的那两份缣帛,面有犹豫之色。 蔡琰站起身,向着蔡邕行礼问候。 蔡邕随意的应了一声,目光扫到了蔡琰手中的那件罩衣,问道:“这是替为父做的?唉,何必如此,这些事情,让下人做便是了,你自行动手,岂不劳苦?” 蔡琰轻柔的微笑道:“父亲每日为国事操劳,比起当初在吴地多有烦忧,女儿心疼父亲,想亲手缝服以慰,尽孝这事,又岂是旁人所能代劳的?” 蔡邕略有感触的点了点头,道:“是,是啊,好孩子。” 说罢,蔡邕便在房间内的软塌上坐下,直勾勾的看着前方,若有所思。 蔡琰虽然也看出了父亲有心事,但她并不客气去问。 她只是拿着那件没做完的罩服,回到屋内的织机旁,认真的将锦绸继续缝制。 只要罩服外形能缝制好,再向里面填补以物,就可完成了。 至于严君所苦恼的事…… 蔡琰心里明白,父亲若是还不想对自己说,那自己便是追问他,只会增加父亲的苦恼。 倒不如让他先自己缕缕头绪。 当下,父女二人就在房中各做各事,谁也不打扰谁,屋中的氛围竟显得祥和宁静。 蔡邕在那边愣愣的自己发呆。 而蔡琰则是轻轻的运作着织机。 房间内,织机轻轻作响…… 伴随着午后的阳光,此刻的房间内竟有一种莫名的舒适,让人心静放松。 “吱嘎,吱嘎……” 蔡琰的音律之才仿佛也能在运作织机时体现,那一下一下有规律的动作,使织机的声音听起来也不让人反感,隐隐的竟能带动着心中的节奏。 父女俩就这么各做各事,大概维持了小半个时辰后……蔡邕也终于开口了。 “昭姬,从为父进了房间,你一直不曾开口询问为父所忧之事,却是为何?” 蔡琰停下了手中的织机,转头道:“父亲来琰儿这,应是有心里话想对女儿说,但适才父亲一直皱眉不言,想来是没有想好该如何对女儿言事,女儿若是追问,父亲仓促间说出来的话,怕也非本心之言,如此女儿倒不如不问,等父亲想好之后,自然会对女儿明言。” “唉~!”蔡邕闻言,感慨而叹。 昭姬相比于她姐姐贞姬,似更懂得与人相善,忧旁人之忧,着实难得。 蔡邕终于缓缓开口道:“琰儿,你可还记得,咱陈留蔡氏,自光武时先祖勋不领王莽封官伊始,六代收藏的典籍,可有多少?” 蔡琰浅笑道:“父亲曾对孩儿说过,外传父亲手中典藏卷册足有万卷,但咱蔡家实则却有两万四千余卷典藏,只是父亲一直不愿为外人尽言实数。” 蔡邕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 蔡琰聪慧且善解人意,他见蔡邕提起了他藏私的那两万四千卷典藏,心中就大概猜到了蔡邕所忧虑的是什么事了。 “莫不是有人问父亲求要典籍?” 蔡邕点了点头,道:“是。” “是董相国吗?” 蔡邕摇了摇头,道:“非也,是荆州刺史刘表。” 蔡琰略作回想,问道:“是那位与汝南仲麟公,鲁国孔士元并列齐名的刘景升?” 蔡邕点了点头,道:“正是此人。” “此人与父亲相熟?” “不熟。” “求要多少典藏?” “全部……” “他要那么多典藏为何?” 蔡邕长叹口气,道:“刘景升在荆州,有兴学之意。” “兴学?”蔡琰似乎是懂了:“不知,那景升公欲兴学,可有章程?” 蔡邕拿起手中的一份缣帛,道:“刘景升托付其子刘伯瑜书信与我,那刘伯瑜的信中,大致提出了一些在荆州兴学条例,倒是颇有规划。” 蔡琰认真的倾听。 蔡邕随大致给蔡琰解释道:“刘伯瑜言,在南郡之地大兴学宫,一为资养士人,信上言北方动荡,士人生活动荡,往南郡迁移之人,多有关西、兖、豫之学士,有些人仓促流移穷苦,朝不谋夕,为此,荆州方面可安慰赈赡,保障学子生活。” 蔡琰轻轻额首:“此举仁善。” 蔡邕继续道:“其二是言,其父已经设立了学官,置大儒宋忠(宋衷)为五业从事,掌五经教授诸事。” 刘氏给宋忠单独设立的这个‘五业从事’其实际意义上和雒阳太学中的‘五经博士’是同一性质的。 但是因为刘表所设立的学官乃是最多也不过是州治,不能跟京的太学相提并论,故而在官位上不能称之为‘博士’,故以‘从事’名之。 蔡琰若有所思:“宋仲子乃当世大儒,正堪大任。” 蔡邕继续道:“其三是办学传业,广设学堂,纳四方授业儒士传学……其四是编定章句,令荆楚诸儒改定五经章句,删划浮辞,芟除烦重。” 蔡琰感慨而叹:“听父亲所言,刘氏要在荆楚兴学,并非只是随意说说。” 蔡邕叹道:“他若是随意说说,我又何须多虑,直接拒绝了他便是!然就是因为刘景升有此大志,有望在荆楚大兴学道,故为父才左右为难……昭姬,你可知道这刘伯瑜代替父求书,最后一则的其五,乃为何?” 蔡琰聪敏,听蔡邕说到这里,心中自然有数。 “这其五,说的便是搜书集典?” 蔡邕哈哈大笑,道:“正是如此,这父子两人搜来搜去的,却是搜到了你阿父的头上了!不过他信中倒并非言取,而是借!言他刘氏取书抄录存于学宫后,自当悉数奉还。” 蔡琰站起身,走到桌案边,替蔡邕倒了一盏清水,递予其父:“刘景升欲在荆州兴学,问父亲借书,父亲所忧虑者为何?” 蔡邕端着那盏清水,嘴角露出了一丝苦涩。 “昭姬,六代珍藏,万卷家私,哪里是说随意予人便予人的?咱蔡家典藏,你亦知晓,经学、史学、谶纬之学、天文历法、术数方技、诸子之学无所不包……” 蔡琰听明白了:“父亲舍不得?” 当着女儿的面,蔡邕也不伪装,坦然地承认:“不错,为父不舍……我怕那刘氏父子有借无还。” 蔡琰微笑道:“既是不舍得借,父亲又何须犹豫呢?拒绝便是了。” 蔡邕苦涩一笑,叹道:“吾虽不舍,怎奈……唉!怎奈我观董相国平日之言行,隐隐之中,竟有废雒阳太学之意……” 饶是一直表现的娴雅淡静的蔡琰,听了这话,俏颜亦变。 “这如何使得?雒阳太学自建武年间起建,至今已有百年多,如何能随意废之?这岂非礼乐分崩之举?” 蔡邕长叹口气,慢慢给蔡琰做出解释。 他大概能猜到董卓的心思…… 如今,董卓在雒阳掌政已近一年,在前半年,他也算是友好士人,尽力笼络,不但为党锢中受难的士人彻底平反,还提拔了一大批名士为外藩刺史、郡守,示以诚意。 怎奈大汉士人不容他,不论董卓怎样做,最终都是无用功。 包括司隶在内的各州士族,都集合起来,疯狂的对他展开进攻——无论是政治上的还是军事上的。 政治上的进攻,包括这次的司隶士族联合外州士族团结谏言立两京两朝。 军事上则是关东群雄联盟,分三路直逼雒阳。 董卓与士人之间已是水火不容难以调和,他现在唯一能够依仗的就是他的西凉旧部。 因与士人关系不睦,现董卓有意想重新建立朝廷的人才制度。 入太学毕业考试做补郎补吏下派各郡县,再由诸郡国举孝廉入郎署,是数百年来例行的入仕制度。 但对董卓来说,这个入仕制度完全没意义了,是障碍。 在这个制度下朝廷任命的官吏,都是他的敌人。 大汉各郡每年举荐的两百多孝廉基本都是太学的补郎出身,这些人进了雒阳郎署随朝,每年递增,只需十年就能积攒两千个,二十年是四千,五十年是一万人…… 这些孝廉每年只需要有三分之一下放到地方,数年之后,就可铺满整个大汉朝的州郡。 若干年后,这些人中的佼佼者,基本都可以当上两千石的郡守级,而接下来每年举孝廉的参政名额,也都是由这些两千石的郡守级人物把持着。 毫无疑问,大部分的郡守都会把孝廉参政的名额,给予那些和他们同样是出身于太学的补郎,而这些补郎举孝廉入京后,又会下方到地方……若干年后又会出现一批新的两千石郡守级人物,他们同样还是会把大部分的孝廉名额给和他们一样是太学生出身的补郎…… 这就是滚雪球原理。 如此只需循环个两三代人,孝廉参政的名额基本就算是被垄断了。 而在这个过程当中,那个直接给予或是通过他们给予名额的学子们间接给予下一代学子们名额的家族……滚雪球滚的最大的那个,就会得到一个极其响亮的评价: 门生故吏遍天下! 老袁家四世三公之所以牛逼,不是因为他们家四代人中代代出三公有多了不起,而是在这四代人参政期间,他们滚出了一个天下最大的雪球。 与这个雪球相比,三公的爵位就是个屎。 所以,以董卓目前的立场来说,他想在朝堂中以‘举贤良’的方式去用自己该用的那些人,按正常流程,就得废了太学,这无可厚非。 而且历史上,董卓也确实是这么做的,只不过是间接的。 董卓火烧雒阳,迁百官至长安,在长安重新设立的官署机构中,并没有太学…… 而这一点其实在一定程度上,也符合当时那些割据各州的诸侯们的政治用人需求。 在乱世中,太学补吏郎署孝廉这一套用人流程会给地方诸侯们用人带去太多的掣肘。 太学没了,这个流程就不存在了。 地方就可以随意的用人唯亲了。 而地方在经过三十年的兼并之后,直到曹丕称帝,大魏才在雒阳重建国立太学(这也属于曹丕为了登基而向士族们所做的妥协) 董卓眼下虽然没有像是历史上一样焚烧雒阳,但废太学对他而言,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 蔡邕心中明白这点,所以他才左右为难。 在他的眼中,看到的不是董卓欲废太学的政治需求。 他预见的,是太学一旦被废,天下士大夫不得其命,文学不能得以传承的恐怖时局。 他阻止不了董卓废太学。 但他可以赠书,帮助刘表兴州学。 这也就是他左右为难的根本原因。 “琰儿,你说,为父该究竟如何做才是?”蔡邕长叹口气,郁闷道。 蔡琰面色如常,伸出葱细白皙的手指,端起了桌案上的水盏,轻声道:“父亲,这盏中之水,若是不饮,放置于屋内,一日、两日或是十日之后,便会干涸。” 蔡邕不知道蔡琰为何突然要说这个,奇道:“昭姬何意?” 蔡琰浅笑道:“女儿想问父亲,若是不想让这盏中水干涸,当以何法处之?” 蔡邕皱了皱眉头,思虑片刻,摇头道:“不知,当用何法?” 蔡琰微笑着,将那盏清水重新倒入桌案上的双耳壶中。 “若不想让一盏水干涸,莫如将它汇于江海湖泊。” 蔡邕的闻言露出若有所悟之色。 蔡琰劝道:“父亲既有志救天下礼乐学术,何惜万卷藏书?莫如将其汇于江河,让这万卷典籍,不干涸于蔡家一池之中……这是女儿一点浅薄之见,还请父亲斟酌。” 第一百二十六章 我非君子,亦非小人 蔡琰的话让蔡邕感触很深,心中触动极大。 莫如将其汇于江河,不涸于蔡家一池水中! 蔡邕思虑良久,终是长叹口气,赞道:“昭姬,你所言甚是,确实是为父看的浅薄了,六代积攒的籍册,当此时节不予有志之人,早晚也不过是如那盏水一般,干涸于世,唉……这年头,人命尚不能得保,何况书乎?反不如增补于胡泊江海,惠之与人。” 蔡琰轻施一礼,道:“父亲有此胸怀,女儿心实敬佩。” 蔡邕暗自叹息,其实论及聪慧,论及胸襟,自己反倒是比不上这个女儿了。 “昭姬,下个月你便出嫁了,你自小跟在为父身边,如今要远嫁安邑,为父本是还有些担心,但如今观你行事举止,极得大体,日后必能为夫君助力,兴旺家族,为父能安心了。” 说到这,蔡邕的脸上露出了不舍之色:“当年为父为避宦竖之害,遁走泰山,将贞姬嫁于羊衜,虽相隔之远,但可保祸不及身,如今这朝廷也是凶险之地,你在为父身边一日,便无一日安宁……若是嫁于河东,远离朝中灾祸,倒也可了为父一桩心愿。” 蔡琰听着这话,心中不免酸楚。 她幽幽一叹,涩声言之:“女儿出嫁虽得保全,却独独留父亲于险恶之地,父亲如今在相国手下做事,虽得重要,但却步步有险,女儿……放心不下。” 蔡邕苦笑道:“相国强召于我,为父亦无可奈何啊。” 蔡琰亦是知晓此事无解。 略略沉思后,她方叮嘱道:“父亲昔日在吴,虽不参政,却平安喜乐,无甚忧愁,如今拜官封侯,却如立于刀尖之上……女儿走后,还请父亲严守忠慎,除政务之事,少与旁人往来,在外亦要少言,所谓千金不如一默,如此方得长久。” 蔡琰的话,让蔡邕心中很是感动。 她的话,透漏着对自己这个父亲浓浓的关爱。 蔡邕点了点头,道:“昭姬勿虑,此事为父自有分寸……唉,只是若要将那万卷书册凭白赠予刘表,却也不知他究竟能否善用,吾颇担心。” 蔡琰微微一笑,道:“无妨,刘表信中所请是言借不是取,父亲便可以此为由派心腹之人,去往荆州,对书卷进行监管抄录留存,言功成之日,再将卷册收回便是。” 蔡邕皱眉道:“两万卷藏书,却要抄录到何时?况就是抄录完,他焉能还我?” 蔡琰摇头道:“不是要他还,而是以此为由,监督其所使也,想来刘景升既有雅士之名,不会不明父亲个中用意。” 蔡邕闻言大喜,额首道:“不想昭姬你居然这般聪慧,此计甚妙!颇合吾意……” 话音方落,却听门外有人道:“家公可在?小人有要事禀告!” 蔡邕站起身,走出房间。 却是管事一脸惊慌尴尬的站在门外,脸色忽红忽白很是难看。 蔡邕奇道:“汝如何做这般表情?出了何事?” 那家仆急忙道:“家公,河东卫家的人来了,在正厅……” “卫家人?”蔡邕皱了皱,道:“这还不到迎亲之日,他们如何就来了?” 那家仆小心翼翼地看了蔡邕一眼,低声道:“家公,他们是、是穿着孝服来的……” “孝服?”蔡邕闻言不由一惊:“什么人死了?” “说是仲道先生……” 蔡邕闻言,身形一阵晃悠,差点没晕倒在地。 这是怎么回事? 自己的女儿还未出嫁,怎么这女婿就突然死了? 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其时,河东卫氏与蔡氏结亲,本当与初平元年请期迎亲,娶蔡琰娶往安邑。 怎奈当时护君联盟成立,大司马刘虞暗中置书与王允,请太原王氏联络司隶周边的士族望门,暗中为刘焉军马筹备粮秣,助其成功上雒。 刘虞声名素着,极得人望,又是苗红根正的皇亲,论及血脉不知比刘表和刘焉等纯了多少,他置书王允,王允自然无有不从。 当时,河东卫氏也在王允的相召之内。 为应刘虞之请,卫家暗中多有筹备,结果反倒是迁延了请期之时,不得已,一拖至了转年初。 这蝴蝶效应所导致的结果,就是蔡琰还未过门,卫仲道就突发重疾而亡。 蔡邕和那管事的对话,房间内的蔡琰站在门后,全都听见了。 她的俏脸暗淡,默默的走回道织机旁。 “吱嘎,吱嘎……” 房间内,织机的声音在此响起,但却没有了适才轻快,隐隐的仿佛多了几分哀伤。 …… 梁县,县衙大厅。 孙坚和刘琦共同坐于正厅,下方站立着胡轸,以及随同他一起归降的几名凉州将官。 孙坚紧盯着胡轸,面如寒霜,双眸中怒火正盛,竟有些血红。 交战半载,今日你总算栽倒我手里了! “来人,全都拖下去!斩!” 孙坚斩钉截铁的对着左右人喊道。 孙坚麾下的兵勇们毫不迟疑,一拥而上,将胡轸等为首的西凉将官统统绑缚。 “什么?” “孙坚,汝安敢如此?” “孙坚!言而无信!” “我等已经归降,为何要杀我们?” “贼子好生狡诈!” “汝竟杀降!” 孙坚冷哼一声,对那些喊叫的西凉将官们道:“尔等西凉贼,助纣为虐,祸及四方,凶顽暴戾,罪无可赦!不杀尔等,留着尔等作甚?” “拉下去,斩!” 孙坚麾下的将士们不再迟疑,将那些西凉将官纷纷往下拖。 刘琦冷眼旁观,并无言语。 其实早在自己纳降西凉军的一刻,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以孙坚睚眦必报的秉性,他绝对不会留着这些凉州将领。 他们都是凉州人士,特别是胡轸,还是武威豪族! 让他们离开本土,随孙坚南下,他们岂能真心服气跟从?早晚都是祸害。 更何况,这半年来,折损在胡轸手中的将士也不少,孙坚岂能甘心就这么白白放过他。 打从他们决定投降的那一刻,他们的性命便已经结束了。 杀了倒也是干净。 以胡轸为首的西凉将官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叫骂连连,当然,其中也不乏有哭喊求饶之人。 “孙文台!你这狗贼!老子中了你的计了!” “无耻小人,焉敢杀降?” “孙坚!某家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别杀我,别杀我,君侯!我愿为君侯效力啊!” “君侯饶命啊!” “你们不能杀我……我是吕布的连襟啊!” “……” 一直冷眼旁观的刘琦突然一醒,他转头看向那些拼命呼喊的将官,来回扫视着他们。 “都给我闭嘴!”刘琦站起身,冲着那些西凉将官一声怒喝。 但换来的,却是他又连续咳嗽两声…… 唉,在缺医少药的古代,这得了病,是真不爱好啊。 反反复复的…… 刘琦转头,对着孙坚额首示意。 孙坚抬起手,示意暂且不要砍杀:“公子何事?” “君侯稍候,待我问清楚再斩不迟。” “可以。” 说罢,刘琦转头看向那些要被杀死的西凉军校。 “尔等刚才,谁人喊自己是吕布的连襟来着?” 那些被绑缚的将校当中,一人急忙喊道:“某便是!某便是!某乃吕布妻兄魏续,某与吕布有亲,有亲啊!” 刘琦点点头,转头看向孙坚,微笑道:“君侯,此人可否……?” 孙坚很是大气的一挥手,道:“将吕布连襟交付与刘公子。” 然后,他询问刘琦道:“刘公子,没有要保的人了?” 刘琦摇了摇头,道:“没了。” “拉下去,斩!” 有两个西凉军的军侯,反应颇快,亦是高声道: “等会!等会!某也有吕布有亲!” “我与吕布乃是君子之交,莫要杀我!” 孙坚闻言被气乐了。 “尔等凉州之人寡于学术,知道什么是君子之交吗?某还是吕布干爹呢!拉下去,拉下去!” 左右侍卫随即将那些西凉将官统统拖了下去。 刘琦走到孙坚身边,道:“君侯,还请将适才那两名喊话与吕布有君子之交的,一并留下。” 孙坚愕然的看着他,奇道:“那两个人,分明是见你保下吕布妻兄,为保命而扯谎,这等小事公子难道还看不出来?留他们作甚?” 刘琦笑道:“我能看出来,但他们能在关键时刻,能喊出跟吕布有君子之交也不容易……烦劳君侯交此二人于我,其余归降的西凉军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孙坚见刘琦说的坚决,也不反驳他。 不过是两个西凉军侯而已,他想留下那便留下,也不算什么大事。 孙坚冲着旁边的一个侍卫使了一个眼色。 那侍卫随即匆匆出去,跑出去保那两名军侯的性命。 “多谢。”刘琦拱手道。 “刘公子不必客气,区区小事何足道哉。” 刘琦又对孙坚道:“对了,前番攻杀西凉军,琦这边缴获了战马、军械、甲胄等军资,想与君侯均分,不知君侯意下如何?” 此番打了胜仗,孙坚军出力较大,损失也要比荆州军多。 后刘琦在谷口督战,受降胡轸后,也同时收缴了谷内的军械战马,他现在顾念战友之情,打算与孙坚均分。 不论如何,孙坚前番对他的荆州军士也有同袍之情,而且若无孙坚军协助,他早就被胡轸和吕布给灭了。 刘琦这个人,虽然腹黑,善谋多智,但做人也是有一说一,颇有原则。 该报的恩他不会差,该他讨的债,他也不会不讨。 做人,他自有他自己的一套准则。 我非君子,但也绝非小人。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三刘 当天晚上,刘琦返回自己的居舍,派人召了魏续过来说话。 魏续忐忑不安来到了刘琦面前。 本以为刘琦要义正言辞的逼问他些什么,没想到刘琦只是一壶酒,一叠豆子,与他闲话家常。 当然,刘琦风寒未痊愈,不能喝酒,那壶酒只是魏续一个人喝。 刘琦从并州唠到京师,又从京师唠到雒阳的南北军,然后又从南北军唠到狼骑营…… 反正都是一些闲话,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刘琦与魏续谈话时的态度和蔼可亲,很随意,这也令魏续放下了恐惧和戒心,与他说话之时倒也是没那么拘束了。 最后,刘琦将话题引到吕布身上。 “魏将军,琦久仰吕将军的大名,如雷贯耳,只是身为对手,而不能与其相知,深感痛哉,今日闻得将军乃是吕将军的连襟,故特来救下,只为与吕将军结下一段……” 刘琦心中暗暗念道:“姻缘?不对……因果?也不是。” “罢了,就是想与吕将军借机认识一下。” 魏续心中很是不理解。 吕布是在并州九原的边塞出身,常年与匈奴打交道,属于一向便不为士人所喜的那一类边关武人。 刘琦乃是太学科甲的补郎,举孝廉出身的正规士子,怎么会想到要与吕布结交? 更何况他们两个还处于不同的阵营。 但当下对于魏续来说,还是保住性命才最为重要。 刘琦怎么说,他就怎么一个劲的哼哼唧唧的应着。 反正是你爱怎么说怎么说。 说了一会,刘琦见时候也差不多了,随让张允安排魏续离营,将他放回雒阳。 刚开始听见这消息的时候,魏续并没有当回事,只是哼哼唧唧的应着。 但是他很快就觉得有点不对了。 魏续惊诧的站起身:“刘公子,欲放某走?” 刘琦无奈的笑了笑。 这个并州蛮子……看来刚才自己那些长篇大论,感人肺腑的话语,他是根本就没怎么听啊。 “不错,我放将军回去,是想跟吕将军结下一份交情,将军可回去告之吕将军,刘某久仰其威名,翌日若有不如意,可来南郡相投,刘氏父子定亲自出襄阳十里以迎之。” 魏续并没有将刘琦的话当回事,在他看来,让吕布去襄阳相投,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他只是一个劲的点头道:“那是,那是,公子放心,您的话,我一定给君侯带到。” “好,那就有劳将军了,送魏将军出阳人县,予他一匹快马。” 魏续千恩万谢的走了。 李典望着他离去的方向,道:“伯瑜,如此行事,是不是太便宜他了?” 刘琦摇了摇头,道:“不便宜,西凉军诸将官全部被斩,唯有并州军的魏续一人被我放了回去,董卓若闻之,心可疑否?” 李典犹豫道:“此事能成吗?” 刘琦的病还未痊愈,他颇是疲乏的道:“成了就算是好事,不成也不影响大局……唉,我头有些疼,先去睡了。” 少时,刘琦睡下,李典出屋问张允道:“你前番说给公子在流民中,找两个身家干净的女子服饰起居,如今已是过了几日,如何连个信都没有?” 张允一咧嘴,道:“哪像汝想到那般容易,这伺候伯瑜的婢女,怎么着也得是个身家清白,知书达理,善庖厨懂织绣的雏鸟?哪能随随便便就找一个应付了事?” 李典颇是无奈的看着张允。 他实在不明白,不过是给公子端饭送水,照顾他的生活起居……为什么非要找一个雏鸟? 又不是找——那个! …… 刘琦睡了一夜之后,第二日一早,贾龙便来找刘琦。 “贾公想通了?” 刘琦没想到贾龙居然会这么快就下定了决断,他本来以为贾龙还需要等几天才能想明白。 看来自己小觑了他。 “末将等愿为公子附庸,兵驻房陵,徐图上庸诸县,只是还请公子履行先前承诺,助我成事。” “那是自然,山阳刘氏,一向是言出必行,从无欺骗。”刘琦肯定的道。 说到这,却见刘琦站起身,来到了贾龙的面前,对他伸出一只手掌,道:“刘琦对天发誓,若贾将军不负于我,则我必然不负于将军!” 刘琦这话是发自真心实意的,他让贾龙帮他图谋东三郡,但却没打算用完抛弃他。 相反,刘琦希望有朝一日与贾龙真心相知。 刘琦长于谋略,攻于心计,这是他在后世商场拼杀中,养成的习惯。 但相对的,他骨子中也有与同僚和战友们共同进退的志气。 他做不到我为人人,人人为我。 但他可以做到我为三十人,三十人为我。 如果有一天,他能够靠行王道正气,做到我为麾下三千人,而麾下有三千人亦为我……刘琦觉得,他就是一个成功的人。 纵然他和贾龙目下之所为,算是各有所谋,但归根结底也不过是因为身处不同的位置而已。 屁股决定脑袋。 这种事,是可以慢慢整合的,只是需要时间而已。 贾龙看着刘琦伸向自己的手掌,深吸口气,然后亦是一伸手 ——两人的手掌重重相击,发出清脆的击掌声。 然后,便见贾龙迈步后退,长长的向着刘琦长作一揖,道:“少君!” 刘琦的嘴角露出了笑容。 他随即请贾龙坐下。 直到这个时候,刘、贾两个人才算是卸掉了对彼此的防备。 “贾公,你手下的兵马,目下如何?” 贾龙很是认真地对刘琦道:“少君放心,这数千将士,皆是当初随我征战平定马相之乱的兵将,他们原先皆属蜀中各豪族麾下私兵,后为平三郡之乱,而募集而军,其家眷皆居住于犍为以南,不能为刘焉所治。” 刘琦点点头,道:“还请将军替我分析一下蜀中当下布局。” 贾龙随即将情况向着刘琦略作陈述。 当年马相乱三郡,在雒县称帝,蜀中诸豪为了避灾,并与马相这等疯狂之人划清界限,大部分皆迁族于犍为、越巂下辖诸县,而刘焉任州牧之后,则是重用东州士,并招募青羌兵,控制了蜀郡、广汉、巴郡。 汉中郡守苏固,是扶风人,他在刘焉入蜀之前就是汉中郡守,掌握着蜀中与朝廷通信的要道,按阵营来说,他是属于朝廷的一方,并不与刘焉同谋。 再往南的牂牁,益州,永昌郡,距离蜀中的政治中枢太远,且蛮夷较众,故而无人过多给予关注。 按照这种情况来看,刘焉实际上还是掌握着益州最为富裕的三郡。 这三郡中,包含了益州原治所雒县和现治所绵竹,包括织锦业和漆器都十分发达的成都。 这些大城全部在刘焉的控制之下。 听完贾龙解释了一遍情况,刘琦有些明白局势了。 益州豪强的实力,目下在蜀中偏弱,与刘焉不成正比,若是没有意外,任岐等人被刘焉消灭,是早晚的事情。 “如此说来,若想成事,还是要想办法掣肘刘焉才行,不然蜀中以任府君为首的豪族们现在的实力,即使贾公占据了东三郡,哪怕就是占据汉中,时间久了,还是必败无疑。” 贾龙沉思良久,突然道:“其实末将有一法可行。” “我亦有一法。”刘琦亦是笑道。 贾龙道:“既如此,少君与某,不妨皆写策略于掌中,如何?” 刘琦随即命人取来笔墨,二人各自在掌中写下几个字。 写完后,两人彼此缓缓的将手掌摊开。 贾龙手掌上的字是:“三刘。” 刘琦手中的字是:“焉子。” 第一百二十八章 有曹远来 刘琦和贾龙这次确实是想到一块去了。 就益州诸郡的地势和刘焉眼下在蜀中掌握的资源来看,以任岐为首的益州豪强与刘焉在蜀中正面开战,完全不占优势,就算是贾龙回了蜀中,结果也一样。 早晚会被刘焉灭掉。 而就算是按照刘琦的策略,让贾龙占据上庸、西城、房陵等东三郡,威胁汉中,也不过是维持个不胜不败之局。 既然在与益州对立的战场形势不妙,那就得在别的地方想办法控制一下。 而刘焉在京中随朝的三个儿子,就是钳制刘焉最好的手段! 贾龙站起身,道:“既然公子的意见与末将一般,那末将便先行去准备了。” 刘琦知道,贾龙所谓的准备,是要向朝廷上书。 眼下仗打完了,董卓的兵马溃败,正是己方向对方索取条件的时候。 战争和政治上的事,没有永远的朋友或敌人。 别看孙坚杀了华雄斩了胡轸,但回头董卓需要跟他妥协的时候,一样还会去跟他妥协。 历史上,就有过董卓想与孙坚结亲的例子。 打完仗后就开始谈,这是军阀之间拼斗的历来流程。 刘琦认真的考虑了一会,言道:“贾将军可先去草拟奏疏条陈,然后予我,待翌日曹操抵达,我与之谈妥后,便可与董卓相商了。” “诺。”贾龙应命。 刘琦又似是想起了什么,问道:“将军营中的那些东州将领,目下如何?” 说起那些东州士,贾龙便不由有些恼火。 毫无疑问,这些东州士与益州本土豪强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就立场而言,他们肯定是站在刘焉一边。 蛋糕总共就那么大,多一个人吃一口,别人就得少吃一口,很浅显的道理。 东州士们举族入蜀,在利益分配上与益州本土豪强产生巨大的碰撞,而刘焉也是利用这一点,大批启用东州士将官,与益州豪族形成了壁垒分明的局面。 在感情上而言,贾龙深恨蜀中东州人士。 “末将已经将他们尽皆囚于营内,命人看守,不致变乱……但该如何处置,末将也有意与公子商议一下。” 刘琦很诧异贾龙没有直接杀掉这些东州士将官,反倒是来询问自己的意见。 “贾将军不想杀他们么?” 贾龙的表情此刻显得复杂难明。 “依末将本意,自然是不想留他们性命!怎奈前番因末将一时激愤杀死刘瑁,惹出了诸多事端……唉,某也算是长了记性。” 看着贾龙显得极度矛盾的神情,刘琦无奈一笑。 这或许便是所谓的吃一堑长一智? “贾将军此举甚为妥当,这些东州将官确不可杀,一旦诛之,恐引起蜀中东州人激变,若他们群情激奋以此为引,全力支持刘焉强攻犍为郡报仇,那任府君恐将势危。” 贾龙赞同道:“公子之言正是……不过这些东州人留在我军,始终有些隐患。” “将军若是存疑,便把这几个人交给我。” 刘琦此刻是真心为贾龙分忧:“某把他们安置在南郡,不让他们在房陵为将军掣肘,这些东州人家族已经迁至蜀中,独身一人南郡,没有任何根基,且与我也没有私仇,我刘氏父子供养他们,如同养待宰猪样,无有大祸。” 刘琦所提出的主意,正是贾龙之所求。 东州士将官杀不得,但若是留在益州军中恐有不妥。 毕竟他们也曾是军中的将官,都带过兵的,在军中多少也有些根基和声望,若是安置于贾龙处,搞不好什么时候就会祸起萧墙。 反不如是软禁于荆州最是妥当。 “如此,便有劳君父子了!贾某无以为谢。” 刘琦淡笑道:“区区小事而已,何足道哉?贾将军若真想谢我,不知有一人,贾将军可愿割爱否?” 贾龙心中暗自叹息。 他早知道刘琦肯定会对他提出这个要求的。 从打在秭归的时候,贾龙就看出来了。 刘琦惦记他手下一人。 “公子是想要张任?” 刘琦微笑道:“张队率与某,颇投脾气,我甚爱此人,贾公若是想谢我,不知可否割爱?” 贾龙闻言不由苦笑。 他眼下孤悬在外,已经算是荆州刘氏的附庸了,日后其兵马的钱粮军需,甚至是应如何占据东三郡,都需要刘氏父子鼎立支持……不然就是死路一条。 区区一个张任,对他来说自然也不算是什么问题了。 “此事某回去便与张任详谈,若他愿意,贾某自无不可。” “承蒙将军厚意,琦深表感激。” …… 贾龙返回了自己的帅帐后,便召来了张任,对他详述了刘琦欲招揽他去荆州的事。 说实话,贾龙打心眼里是希望张任拒绝的。 张任是个有将才潜质的人,贾龙能够看出来,这样的好苗子,他不想白白送去荆州。 日后他若占据东三郡,也需要张任这样的人才为副手协助。 但很可惜,张任对他已是没了什么期望。 经过从秭归县与刘琦的初识,刘琦当众推崇举荐张任,再到后来他随刘琦一同前往袁术处时,刘琦对他的苦心劝诫,再到后来看见刘琦不计前嫌,出兵救援益州军等等…… 在张任心中,刘琦于公于私,都才是他当为之报效者。 若是说,张任对蜀中目下还有眷恋的…… 那便是昔日他本人对贾龙的憧憬,以及其母尚在蜀中。 但自打贾龙主动要求与荆州分兵往梁县驻扎,张任对他的憧憬和仰慕便淡了许多。 至于其母在蜀中,尚有张任的两个兄长代为照顾,一家人目下皆居于符县。 符县是益州豪族的管辖范围,倒也不怕刘焉去寻张任母兄的麻烦。 况且张任不过区区一队率,刘焉根本不认识他,就算是寻仇,也轮不到他的身上。 所以说,他眼下算是孑然一身,漂泊与益州之外,随贾龙去房陵郡还是跟随刘琦回南郡,都是一样。 张任选择了刘琦。 贾龙虽感到可惜,但他毕竟也是豪雄之辈,少许遗憾后,也很快释然。 他让张任以押送东州士为名义,暂往刘琦军中听命效力。 蜀中后一代名将,就这样被刘琦从贾龙手中要过来了。 …… 战后不久,代表袁绍的使者曹操,率领其麾下人马,来至了阳人县与刘琦相见。 这是刘琦第一次见到曹操。 曹操的相貌平平,既不是很英武,亦不是很丑,个头不高不矮,皮肤有点黑,看起来相对普通,没什么特别之处。 唯独,曹操的身体颇显壮实,看身体素质要比一般人强不少。 但即使外面难看出什么特别,但任凭是谁也不敢小觑这个人。 毕竟,站在刘琦面前的人,按照历史进程来讲,在二十年后是这个时代成就最高的人。 孙坚身为阳人县的统领,知道曹操来了,自然也要亲自接待。 虽然孙、曹两人分别隶属于袁绍和袁术,但毕竟在名义上还是同盟,眼下袁绍和袁术没有彻底翻脸,他们之间也还是彼此客气相待。 孙坚和曹操彼此没见过,也没什么可聊的,他们两人再加上刘琦,三人随意的过食一顿后,孙坚便借由告辞离去,只是留下刘琦和曹操详谈。 虽然袁术曾写书与孙坚,让他替自己盯紧刘琦和曹操,但以孙坚的性格,自然是不屑于干这种事的。 况且让他怎么盯?天天跟在刘琦和曹操身后转悠,听他们说些什么吗? 孙坚承诺了袁术,但实则却是敷衍,根本没当回事。 孙坚走后,刘琦邀请曹操去往他的居舍。 刘琦病体未愈,进屋之后,时不时还有些咳嗽,曹操见状遂问:“刘公子,这是身体不适?” “偶感风寒,不过是区区小病而已,曹奋武不必过于担心。” “哎,这如何使得?”却见曹操皱起眉,很是关切地道:“公子这里有笔墨木牍否?可否借曹某一用。” 虽然不知曹操要干什么,但刘琦还是吩咐人给他拿来了笔墨和木犊。 曹操拿着笔,在木犊上一字一字的认真书写。 少时,却见曹操将三根木犊,大概一共六十个字的药方递给了刘琦。 “曹某当年在雒阳,也曾感染风寒不愈,幸有本初替某找了太医丞行此药方,用之不足半月即愈,北方寒冷,不比南方温暖,易多染瘴,还需多多保重身体,勿要过于劳累。” 刘琦拿着那三根木犊,颇诧异地看着曹操,心中暗道:“谁想曹孟德,竟是个细心之人,也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赠功给袁绍 不得不承认,曹操的举动令刘琦的感觉颇为舒适,而且他的行为举止并不做作,看上去没有任何刻意。 很随意,很平常,有一种举手之劳的意味。 一个简简单单的行为,就让刘琦感受到了他心思之深。 有时候那些看似不刻意的事情当中,往往隐藏着人为的刻意,外在表现的越不刻意,或许内在的刻意便越重。 刘琦不觉得一个曾有八次大规模屠城记录的人,其本性会是一个邻家好大哥。 …… “多谢曹奋武,回头我便着人按此药方取药。”刘琦收下了曹操的好意,并向其致谢。 三十六岁的曹操,颇有些豪侠之气,他随意的一挥手,道:“公子乃是德珪之友,曹某亦是德珪之友,彼此也算是相见恨晚了,当年某与德珪在雒阳同堵梁孟星之门,仔细想来,当真是一段趣事。” 刘琦淡淡一笑,给曹操面前的爵中斟水,道:“我也经常听起蔡都尉说起与曹公的往事,只恨当时刘琦年幼,未能往雒阳与二位结交,实乃平生一大憾事。” 曹操端起刘琦给他斟的水,道了声谢,一边喝一边道:“曹某观德珪信中之言,公子与德珪似不仅仅是同僚,且还私交深厚,只是不知公子与德珪是如何相熟的?” 刘琦正在给自己倒水,闻言随口答道:“哦,其实也不是那么熟,只因他二姐是我外宅。” “咳、咳、咳!”曹操闻言,防备不及,直接被呛着了。 刘琦赶忙递上巾帕:“曹奋武,不碍事?” 曹操摆了摆手,示意无碍。 要是没记错,蔡瑁今年好像也是二十四五了。 他二姐? 曹操眯眼看向刘琦,认真的打量起他来。 这小子虽是弱冠之年,然相貌俊雅,谈吐温和,眼下虽有病在身,但看起来身材却显健硕。 蔡瑁他姐,应比这小子大上不少?竟甘心没名没分的委身于他? 曹操心中暗自掂量:“莫不是同道中人?” “哈哈,公子年纪轻轻,不想竟颇好风雅之事?确属难得,倒与曹某和本初年轻时颇为相像。” 刘琦闻言不由翻了翻白眼。 快算了,在这方面,我可比你有底线多了! “曹奋武切莫取笑于我。”刘琦摆手道:“前番致书与曹奋武,一直不曾得到回信,不想今曹将军竟亲自代表袁公来此,实在令琦始料未及。” 曹操爽朗而笑,直言不讳:“刘公子,当初你写书信与曹某之时,本初尚为关东群雄之首,而公子之声名着实不高,你让我代为引荐,我便是说了,本初也未必肯应,岂不是难为曹某?” 曹操的表现令刘琦颇感惊异。 没有推诿,没有找理由,一是一二是二,该是怎么回事就是怎么回事,居然是完全没有那些官场中该有的弯弯绕绕。 比跟袁术好沟通多了。 也不知是真性情……还是故意装的。 不过如此倒好,有什么事直接说,倒是简单了。 “袁将军请曹奋武前来找我,有何要事?曹将军当可明言,不必避讳。” 曹操笑道:“刘公子是个爽快人,既如此,曹某便也不藏掖了,本初前番欲拥戴大司马为帝,其行虽有疏漏,却无不臣之心,实是为汉室天下着想,今公路拥立陈王为帝,公子与令尊又上书雒阳,议立两京两朝,皆声名大躁,独将本初一人排斥于外……” 说到这,却见曹操往前探了探身子,道:“刘公子,于心何忍?” 曹操这话,说的非常直接,但却又是笑呵呵的,看不出他是跟你谈正经事,还是在跟你玩笑。 总之,刘琦心里没有丝毫讨厌的感觉。 “听曹将军的意思,这事是刘琦办错了?” 曹操叹息道:“君父子之行,错倒是没错,如何说呢……实是对本初多少颇不仁义,想当年在雒阳,本初与令尊景升,毕竟也有些交情。” 刘琦闻言不由翻了翻白眼。 这曹操真是张嘴就来,什么事都往当年雒阳上说。 你们这些西园校尉都是掌军的实权人物,何进都对你们假以辞色,我爹那个以低阶监察高阶将官的中侯,本就是个招人厌恶的差事,你们哪个还会去主动跟他结交? 真把我当傻子糊弄呢! 但刘琦也懒得跟曹操争执,只是道:“事已至此,我也没有办法了,不知袁府君和曹奋武,意欲如何?” 曹操拿起双耳壶,给刘琦倒水,笑道:“当今天下,南方诸雄,能入本初眼中者,唯景升一人!本初知景升之心,愿助景升成就大事。” 刘琦端起水盏,对曹操道了声谢,又问曹操:“依袁府君和曹将军看,严君的大事,是什么?” “如我等所料不错,公子下一步必会向朝廷求立景升为荆州牧,景升若为州牧,则大事自然就在南阳郡……恕曹某直言,没有南阳郡,荆州之地只是空有其表。” 说到这,曹操叹道:“本初与公路,目下关系已难调和,我与公子说句掏心的话,我等与公路早晚必有一战………左右都是要打,若景升兄愿意,我等愿与景升合兵,驱公路出南阳郡。” 刘琦闻言笑了。 这确实是他想听到的。 夺回南阳郡,是刘琦彻底收复荆州最大的目标,但这个目标对于现在的南郡而言,太难了。 单纯以实力算,刘表就是集合南郡和江夏所有的郡兵,哪怕是再把县军都招募上来,其兵源增速也比不上袁术在南阳招募的速度快。 南阳郡口二百四十余万,比南郡和江夏郡加起来翻一倍还多。 当今天下,治下有足够的口数带甲十万者,屈指可数。 荆州若想做到带甲十万,没有南阳郡做支撑是非常困难的。 …… 刘琦端起桌案上的水盏,向着曹操点头示意:“为袁府君贺。” 这话没明说,个中意味深长,耐人寻味。 曹操大喜过望,忙道:“公子果是豪杰之士,做事毫不优柔,真丈夫也。” 刘琦笑道:“所谓投桃报李,袁公既许诺于此,刘琦这里,倒也是有一项功业,送于袁府君与曹奋武。” “哦?”曹操忙道:“如此,就烦劳公子指点一二了。” “目下雒阳,诸士请命,保留雒阳朝堂,袁公当以此为机,亦上书表奏,并联合诸路郡守,移兵司隶以示威,此事若成,董卓迁长安后,雒阳朝堂依存,袁公必声望大涨,可复往日之隆。” 曹操捋着长须,略一思索:“此言倒是不虚。” 刘琦继续道:“此事若成,我等当致书与大司马,联合诸位宗亲,会合袁公,请陈王移驾雒阳,坐镇东京……袁公路立储而得各镇称誉,袁府君若能迎王驾至东京,则更是响彻寰宇之功业,这一点曹将军可曾想过?” “啪!”曹操手中的水盏微晃,磕在了桌案上,发出一声轻响。 第一百三十章 张允李典,为了刘琦出击! 曹操着实是没有想到,刘琦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迎储君王驾入东京,确是妙策! 袁术立储,又能如何? 袁绍若能保下东京,并迁储君与雒阳,此等利于王室之举,必然会为天下所称颂。 到时候,袁术先前之所为,又能如何?且还能借此将陈王刘宠拉到袁绍这一面来。 而且重中之重,是陈王刘宠现在所居的陈国,是夹在汝南和颍川之间,那里距离袁术所在的南阳极近,便于袁术掌控。 可一旦刘宠到了雒阳,那就是临近于河内、河东、上党、陈留等地。 河内郡守王匡、陈留郡守张邈、河东郡守王邑、兖州刺史刘岱,屯兵于上党的张杨等人都与袁绍相厚。 这等于是名正言顺的将那位六十岁的‘大汉储君’迁移到了袁绍的眼皮子底下了。 曹操深深的望了刘琦一眼,心中不由泛起了些许惊异。 不到二十岁的孺子,居然能有这般见识? 但他不知道的是,就实际生存时间来讲,刘琦其实比他活的时间还长一些,而知道历史大概走向的他,也比这个时代的人更具前瞻性。 “刘公子这般厚意,曹某必向本初转达,公子放心,君父子上奏的请立两朝之事,乃是关乎国本之大策,有本初在,此事必成!” 刘琦闻言拱手道:“如此,此事就劳烦曹奋武了。” 曹操办事,倒也是雷厉风行。 只见他站起身道,言道:“事关重大,我当亲往河内去一趟,然后派人送信与本初,请他在冀州立刻行事。” 刘琦知道曹操的意思。 立京迁储的事,说起来好像很容易顺畅,但个中操办起来非常复杂,涉及到各方面的利益,袁绍必须立刻行动,否则一旦被袁术或是董卓反应过来,就会失去先机。 刘琦不挽留曹操,随即起身相送。 走到门口时,曹操似是想到了什么,遂对一名亲信道:“去着元让,子孝还有赵司马三人前来。” 那亲信去后,曹操遂笑着对刘琦道:“刘公子,曹某先移兵去河内,通知几位同僚火速赶往司隶上雒死谏,但公子这边离雒阳太近,操唯恐公子不慎被董卓所算,现留下三部人马相助于公子,听从公子的调遣,也算是曹某的一点赤诚之心。” 刘琦微笑不语。 曹操不愧是曹操,刚才的爽朗和豪迈不过都是表象,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什么留下兵马协助? 分明是怕袁术那边与自己有什么往来,让自己改变心意,故而派人留下关注自己的一举一动,也好随时回报,顺便也是用来挑拨自己和袁术的关系。 不过也无所谓,反正自己本身也没打算与袁绍反水。 曹操若是真的留下兵马协助,倒也是能给自己增添几分助力。 万一西凉军再打过来,自己也算是多了几部人马作为帮手。 少时,便有曹操麾下的两名司马曹仁和夏侯惇,另有张邈手下的一名借与曹操的军司马赵宠,三人一起来见刘琦。 互相通过姓名表字后,曹操遂吩咐三人率领麾下曲部屯兵阳人,一切皆听从刘琦号令,待自己引袁绍大军赶来司隶之后,再做计较。 三人以曹操为尊,自是领命,遂各自率领兵将在阳人驻扎。 …… 就在曹操离开了阳人县的当天夜晚,张允拉上李典,带领其麾下两曲精锐的斥候部,以探听消息为由,携军械利器直奔阳人西面的嵩县方向而走。 李典不知张允为何如此,但张允既然执意拽上了他,想来一定是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两人率兵行至半路,张允方才对李典解释: “今日晨间,某麾下的斥候,探听到雒阳城那边,有几部兵马出城,往西南的方向而去,想来是西凉军出兵‘搜牢’了!” 所谓的‘搜牢’,乃是董卓入京后,放纵麾下兵将突袭司隶贵戚之家,淫略妇女,剽掠资物时的专用特指名词。 西凉军原本搜牢的对象,皆是雒阳附近的贵戚室第,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野蛮的士卒胃口逐渐增大,便开始将目标同时放在司隶周边县、乡、亭中的百姓们身上。 董卓麾下的兵将很乐意搜牢,因为所得的财物是上缴一部分,以曲屯为单位自留一部分——可以理解成是按绩效提成的那种。 搜的越多,得的越多! 今日京中的董卓军再次出动,往南面陆浑、嵩县下属的乡、亭搜牢…… 其中有一支人马,搜牢到了阳人城西面数十里外的乡,亭之中,正巧被张允麾下的斥候探听到了。 张允当机立断,立刻带领其麾下斥候部,以探查为由出击去剿灭这支小股的董卓军。 李典对张允已经是颇为了解。 他不相信张允这个人,会是因为看不惯西凉军的所作所为而出兵为民除暴。 他一定是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迎着李典质疑的眼神,张允最终说了实话。 “嗨,这还不是伯瑜的病根未除,病情一直反复,你前番还怪某不赶紧弄一两个女人来照顾,如今这机会不就是来了?” 李典皱了皱眉,心下开始暗自回想…… 我怪过你这事吗? 张允自顾自地道:“这几日,倒是有几波饥民流路过境,我派人去当中查探合适的人选……唉!可惜那些流民中的女子不是老妇便是老妪,一个个弱不禁风的,自己尚还是垂死挣扎!相貌也是不堪入目,哪能照顾伯瑜?” “可我若驱兵去附近的乡、亭中抢女子,伯瑜乃清流士人出身,他若知道,岂能饶我?可如今西凉军外出搜牢,搜刮百姓、淫掠妇女,我正好驱兵救民,不但可得司隶民心,还可借恩义王师的名义顺带说几个像样的女子回去照顾伯瑜,顺天应命之举,岂不美哉?” 李典闻言,颇是无奈的长叹口气。 心眼都让他长了……还说出个顺天应命? 兵马奔驰之间,隐隐的,李典和张允听到了前方隐约传来哭喊声,并依稀看到了火光在数里之外汹汹升起。 西凉军果然是搜牢到附近了! …… 此时,那燃烧着火光的乡中,一屯雒阳士卒正在里面杀人放火,烧杀劫掠,很多人还借机淫掠乡间妇女。 但这一屯的兵马,却不是西凉兵将! 他们乃是卫戍京师的北军中的卫士。 这些人昔日在何进麾下时,不曾干过这样的事情。 但是随着南北军被董卓收编后,这些京中卫士却逐渐被西凉军和并州军的行为给感染了,而且董卓设下了规矩,逼他们不得不这样做。 今日,负责搜牢这一带乡亭的雒阳兵将,为首的屯长叫做秦谊,乃是云中人士,隶属于北军治下,曾是雒阳城的守城卫士。 最近这一年,秦谊因为搜牢搜的多,上缴的金帛财物多,因而被提拔成了屯长,拥有了统领百名卫士的权限。 汉朝的国民兵役,有三种,一是中央作卫兵,二是边郡做戍卒,三是原地服兵役。 其中,京中的南北军共计有不到七万的卫士编制,各地方的壮丁轮流到中央当卫士一年。 本来京中卫士的待遇极为优厚,来回的路费都由太仓与少府供给,初到时和期满退役,皇帝都会派人备酒席款宴,这一年的吃穿用度,也不用卫兵自己花钱。 但很可惜,董卓来了雒阳之后,直接取消了中央卫士们原本的编制内待遇。 全员都和西凉军一样,改成绩效工资,没有底薪,按劳分配。 想要吃?要喝?要钱?可以,出去抢! 好好的南北卫戍军,愣生生被董卓改造成了山贼蛮子。 但这也成全了北军中,类似秦谊这样骨子里本就不是什么好人的烧杀抢掠之徒。 “秦兄!秦兄!快来看!” 秦谊正指挥手下兵将劫掠着,突然见其麾下的两个什长,连拉带拽,将一个女人带到了秦谊面前。 秦谊眉头皱了一皱,道:“干什么?还不赶紧去办正事,完事咱们去别的庄子!抓个女人作甚?今日某家没兴致干那事!” 那两名什长彼此互相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是露出了一脸淫笑。 其中一名什长道:“秦兄,其实我们兄弟今日也没心情,但适才看到了这女人,却是什么兴致都有了……咱兄弟有好事,必须得先想着屯长啊,故先带人来给秦兄瞅瞅,若是看的中,当请屯长先享用之!” 另一名什长道:“秦兄,你瞧瞧她就明白了!” 秦谊不耐烦的走上前,揪住那女人的下巴,扬其螓首。 一张满是泪痕的俏脸映入了秦谊的眼中。 面似芙蓉,眉如柳,肤如凝脂,领如蝤蛴,美目盼兮。 秦谊的目光顺着她白皙的脖颈向下看去,合体的衣衫裹着柔腴的胸部,鼓起的高耸弧度,看似软软柔柔,却又奔放欲出。 秦谊的鼻血差点没有当场喷出! 哪里会想到,这嵩县下面的乡亭之中,居然会有这般的绝色? 这等美人,便是在雒阳城内的高门之中,也挑不出一个可与相比的呀! “这、这是?好,好啊!甚好!哈哈哈哈!” 秦谊一边哈哈大笑,一边低下头,露出一口黄色的糟牙,喷着满嘴的臭气问这女子道:“小女子,你姓什么?” 那美貌女子显然是被秦谊那色中恶鬼的样子吓到了,一边流泪,一边颤抖着道:“回将军,妾身姓、姓杜……” 第一百三十一章 杜美人 秦谊并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好色之徒,相比与色,他更喜财帛。 但眼前的这个女人,改变了他对自己的认知。 看着这个姓杜的绝色,秦谊竟然是感觉到自己嘴中有些发干,口内生津,看着女子脖颈以下的身段,他的喉头一吞一咽的来回滚动着,浑身竟是莫名其妙的燥热。 不知为何,秦谊看这个女人,觉得她并不只是长相美丽那么简单。 这美人的周身上下透着一股让人无法拒绝的诱人气质。 美丽的脸颊下面,是丰腴的身躯,即使是穿着略显宽大的襦裙,秦谊也能够一眼看见她胸前的高耸异于常人。 有一种想要肆意对她予取予求的迫切之感。 这年头因为资源短缺,粮食匮乏,乡、亭中普通人家的女子从小到大吃肉的次数都有限,有的人很可能只维持一天一食而已。 也正因为如此,营养不良的人很多,普通乡间女子在及笄时,都是瘦的让人看见就想流泪,有丰腴之感的女子可谓是凤毛麟角。 像是这女子这般身姿的,着实甚少见。 再配上那张精致白皙的脸…… 秦谊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哈哈大笑道:“好,甚好!秦某许大男子,至今也未没娶上妻室,今日便纳汝为妻!你跟某走?今后你我夫妻同活,养儿育女,真好生美哉!” 那女子闻言,吓得俏脸煞白,她用尽浑身力气,想要将手腕从秦谊的手中抽出来。 怎奈对方的手掌如同铁钳一般,她一个弱质女流又能如何? 无奈之下,女人只能哭求道:“将军,求您放过妾身,妾身还有年幼的弟妹,无人供养,我若随将军走了,他们必无有衣食,必亡于室……求将军施以恩德,妾身愿结草衔环以报将军恩德……” 秦谊皱了皱眉头,道:“弟妹年幼?有甚可稀罕的!且待某与你生几个小娃,包管你无暇旁顾!” 说罢,便见秦谊拉扯姓杜的女子,走向街道旁的一处民舍,却是欲行那不轨之事。 那两名什长听秦谊说话,心中不是滋味了。 一名什长急忙上前,道:“屯长,您当真要娶这女人为妻室?” “那是自然!自今日起,这便是尔等嫂嫂,不可怠慢!” 那两名什长闻言心中不由苦涩。 若不是因为秦谊是他们上官,二人非得拿刀捅死他。 以他们的意思,本是想将这刚刚发现的美人让屯长先享用完后,他们兄弟二人再享受一番。 可哪曾想屯长居然这般狡赖,竟是想纳这美人为妻?一个人吃独食! 这算是怎么回事? 但这两名什长虽心中不忿,但面对掌管百名卫士的秦谊,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是听之任之。 去见秦谊对他二人道:“汝二人在门外守着,某进去与汝等嫂子行了好事!” 那两名什长唯唯诺诺,依令守在门外。 待将姓杜的美女带入舍中,‘咔’的一声插上门栓,便见秦谊迫不及待解衣卸甲……转眼之间,他身上便只剩下一件亵裤。 “哈哈,美人……哦!不对,是夫人,快过来,且让为夫好生疼爱与你!”秦谊一脸急色之相,奔着蜷缩在墙角,惊恐哭泣女人走去。 “将、将军……求您放、放过妾身。” 秦谊上前,将她摁在地上,使劲去扯她身上的襦裙。 “放你?却是谁来放过老子?某相中你,是汝之福分!当某秦谊之妇,我必不薄待于你……”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处突然响起了喊杀之声。 紧接着,便见屋舍的门板发出了‘咚、咚’的巨响,显然是有人在撞击房门。 秦谊恼羞成怒的转头吼道:“谁人撞门?不想活了?” “咣当!”却见屋舍的门被撞开,张允和李典引着一队荆州锐士冲了进来。 其实,就在适才秦谊和那两名什长贪色之时,荆州军便已杀入乡中。 荆州军进入乡间之后,张允随即下令命麾下军侯率兵去各处救援,他和李典活捉敌卒,询问彼军之首所在。 待到这里,却见到这屋舍内旁有两名持环首刀的卫士守门,张允估计里面可能是敌军的主将,随即杀了那两名卫士什长,破门而入。 进去之后,张允见了里面的情形,不由一愣。 这屯长……倒是风雅! “无耻之徒!”张允皱眉,大步上前,一脚踹翻了还未得手的秦谊。 秦谊能在南军中当屯长,自然也算是勇力之士,若是正面相抗,对上张允,即使不胜,也未必会这般不济。 问题是他此时已经卸了衣甲,浑身上下除了亵裤之外,再无旁物。 而张允则是甲胄在身,且手持环首刀。 “汝、汝是何人……”秦谊慌张开口。 但还没等说完,便见张允用其手中的环首刀,对着秦谊的下盘就是一刀捅去。 “啊~~!” 一道直线系鲜血当空,散落在地上,秦谊疼的栽倒于地,双眼翻白,意识已然不清。 张允再次举刀,斩其首级。 李典在旁边看的有点脊背发凉,问道:“为何不先斩其首?” 张允淡淡道:“某恨的,便是这等行径之贼徒,此举与贼寇何异?故先宫之。” 两汉肉刑自文帝时,便已诏废,以旦舂、髡钳、鞭笞等代替了原五刑制度,唯有宫刑未改。 故,在汉人眼中,若要对人施之以肉刑,宫刑反倒是最为让人能够接受的,因为它依旧是存在于汉刑之中。 可怜秦谊适才还要娶妻行房生子,眨眼之间已是变成了刀下之鬼……还是没有且且的鬼。 他死前,却连杀他的人是谁都不晓得。 李典虽是弱冠之年,却毕竟出身于中土大豪,目下行事已颇有长者之风。 那杜氏女子虽未被凌辱,但却衣衫不整,肩膀裸露于外,李典儒雅知礼,自不会看。 他低着头,从地上拾起衣布,扔于杜氏女子。 杜家女一边抽泣,一边拿起衣物遮掩。 少时,却见一名荆州军卒匆匆跑入,对张允道:“司马,乡内贼军已尽杀散,豪绅百姓皆为贼军屠戮,无一活口。” 那一直蜷缩在地上的杜家女,听了‘无一活口’的话,悲从中来,掩面失声痛哭。 李典无奈地感慨道:“不想西凉军搜牢,竟这般狠戾,实无人性也。” 而张允却没有答话,他只是看着地上那失声痛哭的女子,若有所思。 …… “好苦。”刘琦闻着新药的味道,将头扭开。 那是按照曹操留给他的方子配的草药,药味又冲又涩又苦,还未等喝呢,光是闻药味就让刘琦觉的想吐。 军医对刘琦道:“公子,正所谓良药苦口,曹奋武给的这个方子,属下也仔细辨证过,确属良方,公子先前一直不曾痊愈,想来也是方不对症,不如试试这个方子,或可痊愈。” 刘琦也知道这军医所言是正理,只是手中药碗中的味道确实是太过呛人,让他难以下咽。 “张司马和曼成何在?”刘琦看向那军医道。 “哦,二位将军闻西凉军今夜搜牢至阳人附近,二位将军唯恐有失,亲自领兵出县去巡查周遭。” “倒也是辛苦,” 刘琦感慨而叹:“我军虽然打胜了胡轸,驱逐了吕布,但董卓毕竟长于兵事,我军处于司隶之境,需处处设防,不再为敌军所乘才是。” 说罢,刘琦泯了一口药……唉,确实好苦。 就在此时,屋舍外传来一个声音:“公子,末将张允求见!” 刘琦仰起头,心里估计张允应是探听到什么消息,因而夜间特来禀报,随即道:“快进来。” 张允大步流星而入。 他对那医官使了一个眼色,医官明白张允是有话要单独对少君说,便自行撤出去了。 “伯瑜,今日感觉如何?吃了新药,病可好些了?” 刘琦苦笑一下,道:“曹操给的药方,我已让医官辩证,倒是对症,只是这药煮出来,着实是难以下咽……唉,我这个人,从小干什么事都行,便是挨打受伤也无所谓,唯独这吃苦药,是个短处……” 张允哈哈一笑,道:“兄弟莫急,为兄有一法,可让贤弟饮药如饮甘露。” 说罢,便见张允转头对外喊道:“进来!” 第一百三十二章 绝色侍婢 随着张允的叫喊声,刘琦疑惑的向着舍外瞧去。 却见一个身着襦裙的女子,迈着碎步,忐忑不安的走进了屋舍。 她神情紧张,双手掐着衣襟,贝齿紧咬下唇,显得既紧张又犹豫。 虽然经过了草草的梳洗,并在乡间的宅舍内寻了另一身干净的襦裙穿上,但此刻的她还是略显狼狈。 毕竟不久前,她曾经历过生死一线。适才哭的梨花带雨,眼帘此刻异常红肿。 但饶是如此,也不能遮掩她天生的风韵。 正是这样的绝色,为他召来了无妄之灾,险些被搜牢的雒阳军屯长秦谊强占。 但同时,也是这样的绝色,使她保住了性命,不然搜牢的董卓军,早就将她和其乡中人一样全都杀害了。 张允突然喊进来这么一个衣着朴素的绝色美人,一时间也让刘琦有些莫名其妙。 怎么感觉,有点像是后世看电视剧时,被安排潜规则的节奏? “兄长,这是干什么?”刘琦眯起眼睛,悠悠开口。 张允捋着自己的三缕长髯,露出了一个颇为自得的笑容。 他冲着杜氏美女使了个眼色,指了指刘琦手中的药碗,道:“去。” 杜氏女用手擦了擦泪痕,莲步轻移入了舍内。 她先是向刘琦施了一礼,然后伸手接过刘琦手中端着的药碗,低声道:“公……公子,妾身奉命特来服侍公子……公子请服药。” 言罢,杜氏美女便用木勺轻轻的在那碗中搅了几个小圈,然后盛出一勺汤药,放在自己的樱口朱唇前。 朱唇吐气如兰,一口一口的将那热汤药吹成略温…… 随后,便见那勺汤药被递送到了刘琦的嘴边。 饶是刘琦这等前世修炼过十多年的老司机,见到这场景一瞬间也略略有点发懵。 唉,这举止……哪是让我吃她的药,分明是让我吃她的唇。 但刘琦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斜眼扫了一眼旁边颇显期待的张允,刘琦张嘴含住了那个木勺,然后慢慢的将木勺中的汤药泯入嘴中。 看着刘琦吃药的样子,杜美人心中略有些酸楚。 她家在乡中也算略有薄产,其父生前曾是三老,掌乡中教化。 但可惜的是父母早逝,留下她姐弟三人,虽有家私足够用度,但其弟却天生羸弱,顽疾缠身,经常需服食汤药。 弟弟只有八岁,她身为长姐,自父母去后,便每日为弟弟四处求医煮药,并喂服于他,虽劳累,但也并非过不下去,日子平平淡淡的过着。 哪曾想天降横祸,乡里遭了横祸,弟妹具亡…… 给刘琦喂药之时,杜氏女子就恍如觉得自己是在照顾那个久病的弟弟,一时间申请恍惚,眼泪似要涌出。 却见含着汤勺的刘琦突然眯起眼睛看她。 她急忙稳定心神,低垂螓首,忍住不让眼泪流出。 张允笑呵呵地上前道:“伯瑜,此药苦否?” “还可以。”刘琦淡淡回道。 张允大喜,忙对杜氏女道:“快,再喂。” 杜氏女随即又去盛药。 刘琦却是摆摆手,道:“还是把碗给我,这一小勺一小勺的,犹如小刀慢割,能苦死我。” 说罢,直接从杜家女手中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喝完后,他对张允吩咐道:“兄长,此事……可否跟我解释一下?” 张允对那杜氏女道:“汝且回避。” 杜氏美人起身,放下手中碗,匆匆施了一礼,走出屋舍。 待其走后,张允随即向刘琦一五一十的解释了这个中的原委…… 待解释完后事情的始末,张允便满面凝重的叹息: “伯瑜,非为兄多事,只是你这病屡治不愈,再迁延日久,恐影响三军士气,我军上雒至此,诸事皆顺,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可若你有何万一,岂不前功尽弃?为兄也是为三军安危着想。” 刘琦张了张嘴,要说话,却听张允又补充解释: “这女子乃是西凉军在乡间搜牢所剩遗孤,其乡人皆为卓军所害,某和曼成也是碰巧救之,我观其可怜,伯瑜你现下身边也需要个人,便召其来此,某事前已是与她说明,非是强迫……” 刘琦张嘴欲言,张允怕挨训斥,又再度补充: “伯瑜,不虚担心三军中会对此有什么流言,三军士卒皆知你因操心军务国事而染重疾,这女子的身世,回头我亦会让人在三军中散布开去,必不会累弟贤声……况且她骤然遭难,乡民皆亡,孤苦无依,贤弟你观她颜色,若是让她走了,只怕便被西凉军给糟蹋了。” 刘琦长叹口气,张允见状又要解释,但刘琦这次却抢先了一步: “行了,别说了!我不曾说兄长做的不对。” 张允闻言大喜。 “当真?” 刘琦的表情很是认真,道:“兄长好意,某领了,就按照兄长说的办,只要不是咱们逼其为婢,就无所谓。” 张允闻言,适才还有些微悬的心,终于落了下去。 “这点贤弟大可放心,我知弟一家乃是清流出身,舅父亦是视声名如命,我身为兄弟下属,焉能强迫与人?” 刘琦笑道:“如此甚好……兄长,安排她住在我旁边的屋舍,给她一个单房,就负责给我弄些饭事、煮药这些琐事。” “表弟放心,我一定安排明白。” 少时,待张允出门之后,刘琦遂躺在榻上,思虑今日这事。 张允此举虽有些不妥帖,但毕竟也是为了自己好,只是不知道他适才说不是强迫的,是否属实。 不过那个女子确是个绝色美人,相貌和身材竟远超蔡觅。 这等有异色的美人,居然会被张允找来给自己当小保姆? 这样的绝色,在这个混乱的时代,就是没有今夜搜牢之事……她没有靠山,只怕早晚也会成为那些乱世豪强的精致玩物。 想到这,刘琦不由长叹口气。 罢了,有个女人能照顾一下自己,倒也是不错。 肯定比军中那些大老粗服侍的周到。 别的不说,但是今天吹药喂自己的那个举动……也就是她,换成张允或是那些满口黄牙的军汉们吹过的药,刘琦肯定得把药丢出去喂狗。 …… 张允出了屋舍后,看见杜氏美女忐忑不安的站位房舍的不远处。 张允走到她面前,捋着那标志性的三缕胡须,摆出一副义正言辞之色:“适才在乡间,某与你说的刺史公子,便是舍内之君,我等护君上雒,兼系大汉安危!公子眼下风寒未愈,需有人服侍,军中士卒皆是粗汉,不如女子知冷暖……还是那句话,你若愿意,可暂留于此处服侍公子,待日后功成,财帛粮米,自不会少与你的。” 杜氏美女听了张允的话,再也忍耐不住,眼泪止不住的顺着面颊滚落。 “妾身乡人,皆亡于西凉军搜牢,妾身孤苦无依,无处可去,愿遵从将军之言,在此服侍公子。” 张允的本性其实是颇为凉薄的,可如今看见杜氏美女哭的梨花带雨,竟也忍不住心软起来。 自古以来,有姿色的女人往往多惹人垂怜。 他长叹口气,道:“你也无需这般惶恐,唉,也是我军到的慢了些,未能救下汝之乡人,但这兵荒马乱的,谁又能为自己做得主?都不知我哪天会丧于何人之手……你乡人虽亡,但好歹也算留下条性命,好生珍惜。” 杜氏女一边哭,一边轻点螓首。 张允扭头四下瞅了瞅,低声道:“本将看你可怜,今日便略略提点于你,供你自选……你照顾公子周到,待他日公子病愈,我军兵返南郡,以少君的为人,必会赠金帛与你,让汝安家立命,有个不愁吃喝的生活……” “但休怪某直言,似你这等姿色的女子,孤悬在外,这辈子怕是也难以安生,似今夜那等欲淫掠于你的虎狼之徒,这天下实在太多……” 杜氏美女听张允这么说,一时悲伤难禁,抽泣道:“妾身自记事时起,便孝顺双亲,与人为善,从不做越行勾当,如何会有那般下场?” 张允慨叹一声,道:“没办法,怀璧其罪,谁让你天生一副绝色姿容?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指条明路。” 杜氏美女道:“还请将军指点。” “我家少君出身贵宗,青春正好,未来前途更是不可限量,又与人相善,你若是伺候的周到……倒也不算辜负了你的绝色姿容。”张允话里话外,此刻尽显其谄媚之道。 这话中之意虽然隐晦,但只要不是愚钝之人,想来都能琢磨的明白。 那杜氏美女擦着眼泪,摇头道:“妾身命薄,不敢做此奢想。” 张允长吁口气。 该说的也说了,她自己上不上道,那就是她自己的事了。 张允抬手指了指刘琦屋舍旁边的一间小舍,道:“你便住在那舍里。” 第一百三十三章 原来你是杜夫人 张允对杜氏女子说的话,本质并不是关心杜氏女会如何,而是有他自己的目地。 他是一个精通谄媚之道的人,自然知道,如何才能更加博得上位者的亲近和信赖。 只是给刘琦送一个端茶送水的婢女,并不算是什么大事。 可能一年、两年之后,这点微末之功便会被刘琦忘于脑后,无法长远。 但要是给他送个妾,那这个中的涵义可就不同了。 这个姓杜的女子,在张允看来,无论是相貌还是身段,都是上上之选,少有人能与其相比。 若是能进献一个得少君宠爱的美妾,时不时的在少君耳边吹点枕头风,给自己递几句好话,那自己与那些仅仅只是凭借赚军功升迁的将官,可就大不一样了。 对杜氏女来说,自己好歹也是他的救命恩人? 本来挺好的事,可看这女子似是不太上心! 唉,活该是受罪的命。 若不是天生他裤裆下面多长了二两肉,以张允的性子,怕是早就自荐枕席去给刘琦暖被窝了,哪里还能轮到给杜氏女子机会? 这厮算是生不逢时,投错胎了。 …… 次日清晨,刘琦尚还在睡梦中。 依稀间,隐隐的闻到了一阵饭香之气。 刘琦揉了揉眼睛,遂翻身起床。 迎着窗外的阳光,映入眼帘的,是已被摆上小几的菰米饭,还有一份用木碗装的葵菜。 单闻其味,却是比军中那些粗汉做的强多了。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六畜之中,牛马珍贵的几乎没有人会去舍得吃,其余的肉食也非常难得,可谓是奢侈中的奢侈。 汉朝有句话,是非老者贵者而不食肉。 但同时,想吃点青菜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因为得分季节。 汉朝人主食的青菜跟后世人主吃的不太一样,不是白菜油菜那些,而主要是以和‘六畜’相对的‘五菜’为主,即“葵、藿、薤、葱、韭”。 而五菜之中,在这个季节微有耐寒霜能生长的,也只有冬葵了,但也只是耐小寒而不耐严寒,数量稀缺。 即使是有,冬葵这种东西,也不太容易做的好吃,这个年代的调料种类相对匮乏,而且珍贵。 若是做肉,单用些盐即可。 但是想把青菜做好,可就需要些水平了。 自打从南郡出兵以来,军中这些莽夫士卒做的菜,刘琦只是吃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动过了。 不是他矫情,而是真的难以下咽。 况且这年头五菜也是珍品,索性不吃,也算是给军中省些军需。 但不吃可不代表不想。 矮几旁边,那个被张允安排来服侍他的史诗级美人问道:“公子醒了?妾身为公子准备了饭菜,请公子进大食。” 刘琦掀开被子,抻了一下懒腰,道:“我要梳洗一下,你先去忙别的事。” 杜氏听了,很有眼力见的用木盆打来了清水,给刘琦梳洗。 而刘琦洗完脸后,她则是帮其束发。 刘琦原先在山阳郡老家和南郡,家中也有人每日伺候他,并无不习惯,不过自打出兵后,受到这样的待遇还属首次。 而且杜氏的手似乎比族中婢人来的更巧。 在他给刘琦束发的途中,刘琦不经意微晃身体的时候,后脑也会不经意的碰到她柔腴所在。 那感觉,怎是一个大字所能尽述。 “嚯!这胸!”刘琦暗自感慨。 军中无铜镜,束完发了也没法照,但刘琦感觉应该是不错。 他一边简单的用饭,一边跟在舍中来回忙碌着收拾屋子的女子问话。 “你叫什么?” “回公子话,妾身杜嫣……小字灵伊。” 这年头,表字一般是属于男人的专利,女人的小字一般指的是其小名、乳名,普遍是家中亲人用以呼唤。 但有些女子的小字成年后,小字对外也以延用。 刘琦一边喝粥,一边道:“灵伊?挺好听的,你是出自经学之家?” 杜嫣缓落螓首,道:“不敢……只是家严在世时,曾为乡中的三老。” 刘琦恍然而悟,原来她还是掌教化的乡官之女,难怪观其行颇是知礼,小字听着也颇有些韵味。 “我昨晚听张司马说,你是被他从嵩县下属的乡亭救回来的?” 杜嫣轻点螓首,道:“回公子,确实是张将军救妾身于危难之间。” 刘琦缓缓点头,和颜问道:“你且把昨夜发生之事,说于我听听,要详细道来,不可隐瞒。” 刘琦之所以要听,不是因为他八卦。 而是他想看看张允有没有骗他。 万一这女人真是被张允劫持来的,那自己可就真要规范一下张允的行为了。 倒不是刘琦想的多,这事若是换成是黄忠、文聘等人办的,刘琦定然不会询问,百分百的信任。 但张允对他虽然也算忠心,可天生骨子里爱走偏门,不甚规矩。 这样的人好用,但若是不看紧些,有时候就容易越界,做一些他不该做的事,而且还容易欺上瞒下。 既然要用这位表哥,那自然就要有用他的方式。 黄忠,文聘,李典,贾龙,张任,魏延,张允……各人有各人的用法,不可一概而论。 面对刘琦的疑问,杜嫣自然是不敢隐瞒,随即将昨夜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向刘琦详述了一遍。 刘琦听到一半,就已经断定张允之所言却是属实。 但出于礼貌,他并没有打断杜氏,依旧是认真的倾听。 不过这当中有个事,倒是令刘琦颇为惊诧。 待杜嫣讲完之后,刘琦好奇地问她道:“适才你说,那想要强纳你为妻的贼军,叫秦什么?” 杜嫣似是不太想回忆起这件事,但既然刘琦问她了,她也不能不答,随道:“妾身依稀记得,他好像是自称是叫秦谊……” 刘琦:“……” 听到这个名字,刘琦心中不由有些惊诧。 若杜嫣口中的秦谊真的是后世时,为众人饭后茶谈所说的那个秦宜禄 ——那眼前这个杜嫣,就很有可能是那个在曹操诸位夫人中,号称有异色的第一美人杜夫人。 传说下邳城破之日,此女因相貌绝美,被曹操从秦宜禄手中要去做妾,而她的儿子秦朗,也被曹操留于府中抚养,杜夫人为曹操生下了曹林,曹衮,金乡公主。 甚至还有传言,说关羽为了这个女人,再攻打下邳前曾多次向曹操提出索要此女,当然这个事情是否属实,就很不好说了。 关羽的事虽不好说,但曹操既然特意从一个降将的手中特意把杜夫人强要过来,就说明这个女人的样貌绝不简单。 刘琦眯起眼睛,认真的打量起了杜嫣。 柔媚的脸颊,尖尖的下巴,柔嫩的脖颈,曼妙的身姿……嗯,真就可能是她。 杜嫣被刘琦瞧的面色发红发烫。 她双手搓着襦裙,手脚似乎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放,糯声苏苏小声道:“公子如何这般瞧妾身……” “原来如此……就是这个神态了!”刘琦在杜嫣适才的表现上发现了重点。 她那犹如小鹿一般忐忑的神色,再加上扭捏的身子,配上她的娇柔,给人一种受尽摧残,饱承雨露的之感。 她这幅样子,就会刺激出男人产生一种对她想予取予求的冲动。 那是一种野蛮的占有欲,是一种想将她揉碎的感觉。 “你以后若想自保,就切忌不要在男子面前摆出刚才的那副神态了。”刘琦拿起筷子,将最后一块冬葵放入口中,一边咀嚼一边对杜嫣说道。 杜嫣没想到刘琦会对她这么说,下意识地道:“为什么?” “你那个样子,犹如鸩毒,可让男人为你甘于冒险,饮鸩止渴。” 杜嫣闻言,更是羞的手足无措,面色亦更红了。 平日里夸她相貌的人着实不少,但她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么奇怪的比喻。 ——把她比成毒药的。 刘琦吃完了饭,放下碗筷,随道:“把药端来。” 杜嫣闻言这才回过了神,急忙取药。 她用勺子盛出药来,再次用朱唇轻轻的在药碗上吹了一吹,然后将药勺递送到刘琦的唇边。 “公子,服药了。” “不用喂,我自己吃就行。” 刘琦无奈的摆了摆手,看着她端着药碗细吹的样子,刘琦的注意力很自然就留在她的唇齿上。 就这情形,谁还会想吃药啊? 伸手从她手中接过药碗,刘琦仰头一饮而尽。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这药吃着,竟丝毫感觉不出苦味。 刘琦笑着将碗向上一抛,然后再用手一把接住,心中暗暗自嘲:这个女人,很好。 刘琦这个人,对自己非常负责,对旁人也负责。 他不会刻意去装成那种看见漂亮女人,一副高冷神态不搭理人,却别有用心的展示才华,牛逼哄哄的等着女人扑上来倒贴。 但他也不喜欢毫无技术特点的野蛮生扑。 老司机的,喜欢的是有方式和套路的征服。 心中蠢蠢欲动,想开车! 刘琦将药碗向着矮几上一扣,对杜嫣道:“灵伊,劳你在这收拾一下屋子,我出去视察一下营盘。” 说罢,站起身走出了屋子。 杜嫣则是颇感诧异的看着刘琦离去的身影。 她没想到,刘琦居然会这么突然亲近的直呼其小字。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上雒最后的局面 刘琦出了屋舍时,正见张允静候在屋外的空地前来回转圈。 见刘琦终于出来了,张允急忙上前,问道:“伯瑜,今日感觉如何?” 刘琦抻个懒腰,仰头看了看日头,居然是久违的感觉到精神。 也不知是他的病是该到了好转的时候,再或是曹操留的药方有效。 “也不知怎么,今日精神甚佳!” 张允听了这话,笑容略显深沉。 他向着刘琦的屋舍瞄了一眼,低声道:“佳人在伴,自是与往昔不同?今早的汤药,吃起来是否亦颇香甜?美人熬的药,滋味不同?” 这话说的,不三不四的…… 分明长了一副关羽的模样,偏偏却喜办谄臣的事儿,但偏偏他还不算是纯粹的谄臣,他又有军事能力,也有政治头脑,可以为主分忧。 有东汉版和珅的潜质。 刘琦长叹口气,伸手拍了拍张允的肩膀:“兄长是个能自省的人,你煮的药跟她确实没法比。” 张允露出些尴尬的笑容。 “今日精神气好,走!兄长陪我去城外,练几下弓马如何?” 张允遂道:“为兄的弓马又哪能和伯瑜比?但弟既有此兴致,某家愿意相陪!” 当下,便命军卒整备弓马,二人率领亲卫们直奔城南而走。 路上,张允和刘琦闲聊诸事,道:“伯瑜,曹操北上去寻袁绍,请其上雒死谏,咱这护君之事已是到了最后关头,依照你看,袁绍可能来司隶吗?” 刘琦为张允分析当下形势:“袁绍既肯让曹操来,那他便是早有准备,为了压倒袁术的势头,他必然集王匡,张杨,鲍信,张邈,刘岱等辈齐至司隶,这可是抢功业的大事,对他而言比前番讨董要重要许多……而且袁绍若有所动,袁术必不会罢休,他必然会联合孙坚来司隶抢攻,这一次,怕是关东群雄的兵马,就不会在停滞不前了。” 张允恍然道:“袁绍等人若动,那大司马的幽州兵马,也可畅通无阻,直奔司隶!” 刘琦点了点头。 宗亲联盟中的另外一位联盟,也是最有实力的刘虞,因为不愿与袁绍,韩馥等人发生正面冲突,一直被阻隔于河北。 如今袁绍若是准备集河北群雄南下司隶,刘虞之军必然也可随行。 需知,刘虞目下坐镇幽州,收揽青徐流民,边贸互市,揽地方望族之心,携乌桓诸部,带甲数万,实力强盛。 最重要的,刘虞在幽州可节制的诸僚中,有昔日的幽州骑都尉,现任右北平驻军行监军事的奋武将军——蓟侯,公孙瓒。 历史上的公孙瓒没有参与讨董,但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或许是比孙坚更会让董卓头疼的人。 公孙瓒虽属辽西公孙大族,出于两千石家,但因为是庶出,其母地位卑贱,因而入仕时的起步不高,只能做郡门下书佐。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公孙瓒和袁绍同病相怜,但同时也是能够奋发图强之人,他身上有一股为了仕途不顾一切拼搏的狠劲。 从诸事无有忘误到郡守以女妻焉,再到成长为见敌必战、夜间行军的白马长史,文韬武功极盛,目下已两度封侯。 一个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凭边境军功爬到这个位置上的名门庶子,其声望绝对凌于西凉诸将和吕布所率的并州军校。 他一旦到了司隶,那就是李傕、郭汜、吕布等人的大敌。 只是他现在和刘虞的关系,正趋于恶化。 …… 二人一边探讨目下的形势,一边往城南走。 经过刘琦和张允的分析,怕是过不了多久,以袁绍和袁术为首的各路人马,抱愧刘虞的幽州之众,都会临于司隶,而那个时刻,董卓再是凶蛮不可一世,面对这样的阵势,他也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妥协。 董卓一旦妥协,那这趟护君上雒之行,便可算是予以告终了。 来到了县南,离张邈麾下司马赵宠屯兵之地不远的地方,刘琦和张允寻了一棵歪脖子树,让人用绳子在树枝上悬挂一靶,两人在百步之外,骑马较技。 天气已经逐渐暖和起来,但风势依旧多变,在多风的情况下射箭,对弓手的技术和手段,要求非常严格。 而两个人都是在百步外骑马射靶,就技术上来讲,要比步射困难许多…… 张允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携着长弓向歪脖子树疾冲过去。 而旁边,一群随行的荆州侍卫则是高声呼喝,举起手中的弓、剑不吝声势的为他们助威。 只见张允顺着西北方向的风势,迎面向歪脖子树贴近,临入百步,他的坐骑速度便有所放慢。 张允用嘴巴衔住缰绳,腾出双手来开弓拉弦,他屏住呼吸,聚神瞄准,骤然松开弓弦,只听“嗖”的一声箭响,那一箭犹如一道霹雳射向歪脖子树…… 没有射中摇晃的箭靶,而是射在了歪脖子树的树干上。 “唉!” 张允遗憾的用拳头重重一砸大腿,尽显遗憾之情。 其实,他是故意没有射中的。 在一众荆州兵士的面前,像张允这样心思细腻、擅长谄媚的人,怎么可能会去真的跟刘琦比拼箭术? 刘琦的箭术确实是在他之上,但为了确保万一,张允还是要放水。 他时时注意给刘琦留面子。 张允射完后,接下来,便是刘琦的了。 他配好了箭壶,缓缓吸了口气,驱马向着歪脖子树冲去。 一众荆州军士卒的呼喊声骤然升高,比起适才为张允的呼喊声音更大。 刘琦同样选择顺着风势的方向前进,然而他在刚近百步的时候,却快速松开缰绳,几乎没有瞄准,提起弓便射出了一箭。 这一箭没有任何弧度,笔直的向靶子飞去。 然而这仓促的一箭也没有任何悬念……根本没有挨到靶子的边儿,径直的刺入后方歪脖子树的树干里。 原本满怀期待和热情的荆州士卒,顿时如同跌入冰谷,喊声也一下子降低了许多。 刘琦打马返回,尽管这一箭落空,但是他表情十分泰然自若,脸上挂着微笑。 张允驾马上前,诧然道:“伯瑜,你这是?” 刘琦微笑道:“兄长执意让我,我又怎好认真呢?” 张允见自己的行径被刘琦识破了,不由尴尬道:“这话说的,我何时让你了?” “你我又非生死相搏,大家彼此切磋一下而已,这当中若是再因身份之差,而有所留手,就太没意思了,不射也罢。” 张允长叹口气,道:“伯瑜说的是,行,你我再来过!这一次,为兄绝不留手!” 就在此时,却见一骑荆州士卒飞马奔驰到了二人面前,勒马站定。 “公子!司马!” “何事?” 那骑卒忙道:“公子,陈留军司马赵宠麾下的士卒,因不满粮秣分发数量,与我粟伯产生了冲突,还打伤了不少我军的分粮军士……” “好大胆,我等供其粮粟,他们居然还敢如此行事?欺我南郡无人?”张允闻言大怒。 刘琦略一沉吟,遂道:“带我去看。” 第一百三十五章 捉拿逃卒 赵宠那两曲兵马的营盘,坐落在阳人城南,就离刘琦目下和张允比试射术的地方不远。 因而,在两方发生了流血事件后,最先得到讯息的反倒是在城南的刘琦。 夏侯惇和曹仁的曲部,屯扎于城东郊外,和城内的孙坚军与荆州军毗邻,但是赵宠虽奉曹操之令留下辅助刘琦,但他实际上并不是曹操的直属军部,而是奉张邈之命,协助曹操进入司隶。 因此,赵宠和其麾下的一千人马,只能算曹操的友军,而非其下属。 他特意将其营盘扎在城内,将自己的兵马夏侯惇和曹仁分开,也是为了彰显其陈留郡兵的身份。 夏侯惇,曹仁,赵宠三军在阳人城驻扎,其部所需的军粮暂时要仰仗刘琦供给。 但这点对刘琦来说倒是无所谓,因为在上雒护君的最后这个阶段,是需要他去‘帮助袁绍完成迁储驻京’的大事。 而曹操此番前来所代表的也是袁绍,所以供给这三部军马的粮草,最后毫无疑问袁绍需要来埋单,因为他需要刘琦帮他走完那最关键的一步。 当下的些许支出,最后都会以其他方式,得到袁绍翻倍的馈赠。 但刘琦万万没想到,自己给对方提供粮秣,居然还会给出事端来。 得到消息后,刘琦和张允率领麾下侍卫,快速行往赵宠的营盘。 赶到了赵宠营盘后,荆州军方面负责分粮的士卒,正在营盘内清点粮秣,而赵宠一方的军医也正在给那些受伤的士卒们查看伤势。 友军之间发生了争执,不是小事,更何况还产生了流血事件,这与哗变没什么区别。 按道理来说,这事赵宠自然得给刘琦一个交待。 得知刘琦亲自过来询问,赵宠不敢怠慢,亲自出帐迎接刘琦,并向刘琦当面致歉。 “公子,此事是某驭下不严,使那歹卒伤了贵军将士,赵某深感惭愧……公子放心,此事某定然会给公子一个交待!” 刘琦得知己方的士卒被打伤了,心中很是不悦,但赵宠已做低了姿态,他也不好咄咄逼人。 “伤我军士者,有几人?” 赵宠长叹口气,道:“仅一人尔。” “伤了我多少军士?” 赵宠听了刘琦的问话,面部的表情有些为难,似是不太方好说。 沉默了好一会后,他才缓缓开口: “伤贵军分粮的士卒,共十三者……” “一个人打伤我军十三个?”听了这话,刘琦略有些动容:“那打伤我军将士者,现在何处?” 赵宠面露无奈,苦涩道:“此人伤人后,知晓自己触犯了军法,恐我不容他,因而持械出营逃走……公子放心,赵某已是派人去追赶了,断然不会令其走脱!” 刘琦身后,张允闻言很是不满。 “赵司马,你此言莫不是诓我等?一个军士,打伤了我军将士后畏罪潜逃,你营中有千卒,难道还拦不住他一个?该不是赵司马有意包庇于他?” 张允的话令赵宠有些惊慌,他匆忙为二人做出了解释: “误会了!非是赵某包庇此人,只是事发时,某并不在场,亦是事后闻手下人言之……唉,实是此人豪勇过甚,力大如罴,他打伤人后,奔回帐内取了军械,遂直冲辕门,辕门处有数十士卒上前包围欲擒之,反倒是被他伤了几个,众军士见他勇力卓绝,又无有军令,因而不敢近前,被他乘隙夺路而逃,待大队人马到时,他已是乘乱遁出营了……” 张允诧然道:“这天下居然还有这等奇人奇事?” 赵宠的表情不似作伪:“事关重大,某岂敢诓骗诸君?若是不信,公子与司马可去询我营中军士,还有贵军的粟伯可以作证。” 刘琦转头,冲着身后一名侍卫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去找己方受伤的人求证。 那侍卫离去后,刘琦又询问赵宠:“赵司马,那伤人者跑了,君可曾派人去追了?” 赵宠无奈地一叹道:“赵某已经派出麾下精骑去追他了,只是那匹夫勇力过人,只怕赵某麾下之人就是追上了,也未必敢捉拿他。” 刘琦皱眉道:“此乃何人,竟这般勇猛?” 赵宠颇是尴尬地道:“此人是我军中招募不足年的军士猛卒,是陈留己吾人,姓典名韦,昔日曾是陈留郡的豪侠之士,后因杀人,而被睢阳县上报至郡里而通缉,改元之后被赦,讨董时我便招揽其入军……” 刘琦听到这,突然一抬手,挡住了赵宠的话头。 随后,他看向张允,吩咐道:“张司马,速速派人返回阳人县,调黄忠,魏延,文聘,张任,率领咱们所有的骑士,随你我一同去追典韦。” “啊?”张允没想到刘琦居然会对这个典韦有这般大仇,忙道:“让诸将皆去?” “都去!”刘琦肯定的点了点头,不容半分质疑。 他随后对赵宠道:“还请赵司马随我一行,同去捉拿典韦归案。” 赵宠没想到这个事情居然会闹的这般大,忙道:“这、这、公子何须如此?区区一个逃卒,何劳公子与贵军诸将全都出马?赵某必给公子一个交待!” 刘琦摇头道:“不必,此人必须我亲自去捉拿,赵司马若是真想对我致歉,那待捉到这个典韦之后,便将其交付与我,任凭我处置,如何?” 按道理来说,典韦是赵宠军中的军士,就算是犯了军规,也当由赵宠负责处置,哪怕就是斩首,也轮不到刘琦去斩。 但眼下一则军司马赵宠和刘琦的身份不对等,二则他也知道,刘琦对于袁绍,曹操,张邈等一系人来说,现在至关重要,袁绍现在目下可是得依仗于他。 赵宠无论如何是得罪不起的。 “好,便依公子。” …… 在张允派人去阳人传令的时节,赵宠麾下的骑兵也回来了三个人报信。 典韦是仓促间步行奔逃,因而速度不快,很快就被赵宠的骑兵们追上,但那些骑兵却不敢近前,只是远远的跟着。 因为得到的将令是擒回来处置,而非格杀,因而他们不敢放箭,只能是远远的跟着。 稍后,黄忠等人率领骑兵赶至,刘琦遂着赵宠的那两名骑兵为向导,带一众精骑直奔着典韦逃跑的方向追去。 路上,赵宠一个劲的抱怨道:“早知此獠这般可恶,当初便不招此人来,却是给我惹了这么大的祸事。” 刘琦也想知道关于典韦的细节,遂问道:“敢问赵司马,这典韦既然有这般勇力,能伤我麾下的十余名军士,为何在贵军中,还只是一个普通的材官?” 第一百三十六章 无法升迁的典韦 路上,刘琦向赵宠询问了关于典韦的事,赵宠也不瞒他,随即向刘琦做出了详细的解释。 “刘公子,实不相瞒,那典韦按道理来说,乃是勇猛的豪士,理应重用……然其原先有案底在身,他曾为襄邑人刘氏复仇,杀害了睢阳人李永。” 刘琦一边纵马,一边细品赵宠的言下之意。 他觉得这个理由解释不通。 在汉朝,恣意复仇的豪侠的行为在法律上是不被允许的,杀人者死,乃是高祖入关中咸阳时,约法三章定下的第一条律,此后四百年,汉律虽然在不断变更,但这一条却一直作为汉律的宗旨,从未被移除出去。 但随着汉朝以经学治国,礼与法之间开始出现了博弈,汉代法律在实施时开始受儒家道德规范的干预。 由于以家族为单位的宗法社会规定了这个时代的人有为家族付出的义务(复仇也是一种义务),再加上儒家礼教强调的人伦观念,使民间人对复仇大多持肯定态度。 因而,豪侠典韦替刘氏复仇的行为,在一定程度上,在民间,特别是典韦的家乡己吾与邻近的刘氏故乡襄邑,是会得到认可的。 他杀人后遁逃,一直坚持到改元大赦,去了罪责。 按道理说,身为豪侠的勇士典韦,为乡人报仇,虽触法律,但于礼并无不合,去罪入了军营,应该是有一番发展……不应该只是一名普通的军卒。 迎着刘琦疑惑的目光,赵宠无奈的将下话说完。 “典韦杀的那睢阳人李永,曾任富春长……别人或许不当回事,但张府君,却绝不能……唉!” 刘琦恍然而悟,这就不奇怪了。 汉朝县君所辖之县中,万户以上为令,万户以下是为长,富春长是为一县之首。 被典韦杀死的睢阳人李永昔日最少有三百石的秩俸在身,而在东汉末年,能够担任地方一把手的三百石官,除了那些被‘举贤良行策问’‘军功受任’或是‘因地方需求的特殊选举’外,大部分都是举孝廉出身的。 桓灵时期,被举贤良的人基本没有,就是有,也不会大费周章的‘问策’出了一个贤良,只是封他个三百石的地方县长,那纯粹就是朝廷闲出屁。 有军功受任的,例如刘备,即使卸任,大多也会因战事而再次被征调,不会轻易回家赋闲。 ‘特殊选举’一般都是有大事而进行选举,如‘出使绝境’‘平定战乱’‘黄河决口’等,而能够解决这种问题的,也多是地方大豪,如贾龙、任岐那样的豪强为平马相称帝之乱,不需遵从‘三户法’就可以在地方受任,类似特批。 像李永这样,中规中矩的按照‘三互法’原则,身为睢阳人,而去富春县上任一把手的,基本就可以定性是走正轨的察举路线出身的。 也就是说,身为任侠的典韦,为了替人复仇,杀了一个举孝廉出身的士人! 就算是改元大赦获得免罪,可以投身陈留义军中……但有‘八厨’称号的名士张邈,怎么可能会升迁典韦? 让一个杀了士人的豪侠,天天在一个有八厨之名的清流名士眼前晃悠? 或许,这也是典韦日后放弃了郡国级的张邈军——而转投于还是处于依附张邈阶段的曹操——麾下的夏侯惇的原因。 …… 刘琦一边纵马,一边在心中暗道:“以目下典韦的心境,遇改元大赦后褪去罪身,从军入伍,本应是想有一番作为的,但他一直被陈留系的军官们刻意打压着……想来今日之事,也是其心中的压抑太多,一时激愤而做出的冲动行径。” “不过,此人为替乡人报仇擅杀士族孝廉,我若招降此人,在父亲那边,也得想个办法推搡过去才是。” 正筹谋着,却见前方一起骑飞马向着己方赶来,正是赵宠麾下在前方追踪典韦的骑士。 “司马!典韦就在前面,他眼下已是离了大道,奔东南小路而走了。” 黄忠略一沉吟,道:“他定是见无法甩脱那些精骑,故而转大道南下,估计是想蹿入山林,摆脱我等的追逐,若是让其遁入霍阳山脉,再想擒之,只怕是难了。” 刘琦皱起了眉头,催促道:“加紧去追,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典韦遁走!” “诺!” …… 一众人等快马疾驰,奋力追赶了一会,终于是追上了赵宠先前派出去的骑卒,同时也看到了典韦的身影。 典韦的身手矫健,足力甚捷,此刻正在前方迅速的向着霍阳山的方向快速奔驰着…… 但他脚力再快,耐力再好,终究也是个血肉之躯,跟战马相比,犹是相差甚远。 赵宠麾下的骑兵,若是想要追上典韦,早在一开始就追上了。 但由于得到的是生擒之令,那些陈留郡骑士不敢擅使弓弩射之,然近处相搏,又恐被典韦伤了性命,因此只是不远不近的追逐着,只等后方大部人马前来增援。 刘琦在战马上,依稀地望向典韦的背影。 他身着札甲,身材庞大,手中持着一根长戟,正在快速的跑着。 在刘琦的印象中,袁术从虎贲军中带出来的纪灵,是他在这个时代见过身材最为高大壮硕的人。 但是,这个记录今天被刷新了。 跟现在正在远处奔跑的典韦相比,纪灵还是小了一号。 从背影看,刘琦估计典韦的身高可能都快接近两米了,他身材宽大的背影,犹如一只身着甲胄,能够直立行走的巨罴! 刘琦吩咐张任和魏延:“你二人,引人从左右绕过典韦,在前方拦住他的去路,剩下的人从后面包夹,将其围于马阵之中!” 张任和魏延领命,随即率领骑兵,从左右包夹而上。 典韦奔走的时间较长,此刻体力已经不支了,突见张任和魏延的两路骑兵,一左一右从两面包夹,超过他去了前方…… 他心中明白,这是对方的大部人马到了,这是要包夹他的去路,不让自己逃脱。 典韦是个莽夫实人,做事好凭喜怒,从不计较后果,也不愿多做筹谋。 他见已经逃脱不了,索性也不跑了。 典韦站在原地,转过身,将长戟持于胸前,昂首挺胸的站立原地,任凭这些骑兵奔上来将他包夹。 一众骑兵很快就围绕成了一个大圈,将典韦包围在当中。 典韦调整了一会因为奔走而不匀称的呼吸,虎目扫视了一圈在场的这些骑兵,最终将目光落在了赵宠身上。 “赵司马!你当初去己吾招募某家,可并未曾言会有今日之事!” 他此刻因为奔跑,气息不甚匀称,但声音却依旧如同巨雷,响彻于旷野。 赵宠被典韦喝斥的面皮发烫,他强自道:“汝违反军规,不分尊卑,伤友军之士,还敢来质问于我?” 典韦咬牙切齿地道:“某家食大,与寻常人不同,你又不是不知,为何不与调停?况且某自打归于汝麾下后,颇有功劳,汝平日里不提携与某家便罢了,为何还时常打压?某家这也是忍无可忍了!” 说罢,便见典韦将长戟扎入地上,喝道:“今日之局,有死而已,你们哪个想取某性命,自行上来便是!” 第一百三十七章 熊虎亘阡陌 典韦的喊声如同巨雷,邀战在场的荆州军将士。 话音方落,就有两名荆州军骑士纵马而出,一左一右持矛向着典韦冲去。 不过因为刘琦事先有令,不能伤害典韦的性命,因此他们都是将矛头反持,用没有利刃的后端木棒,去打典韦的脖颈。 这两骑用矛尾来打自己的举动,落在了典韦的眼里。 这熊罴大汉眯起眼睛,冷声道:“好!尔等既不打算杀某,那某便也不要汝二人性命!” 刚说完,那两名骑士已经是一左一右的杀到了典韦的面前。 奔到典韦面前的同时,他们便用手中的长矛后端,一左一右的打向了典韦的脖颈。 别看典韦身材犹如巨罴,但动作却非常灵活。 他不慌不忙,屈膝半蹲,用两只粗壮如木桩的胳膊挡住了那两只矛身。 “啪~!” 矛身重重的打在他腕甲上,发出了闷响。 他的胳膊上虽有护腕,却不代表不会疼。 若是换成普通人,手腕受到这样的打击,一时半刻肯定是双手发麻,不能再用手做出任何的动作。 但显然,典韦不仅仅是力大。 他抗打击的程度也和他的外貌一样,犹如一只巨大的熊罴。 待两名骑士从典韦身边冲过去的时候,典韦迅速的伸出两只胳膊,一左一右的拽住了那两人的札甲,双臂上坚实的肌肉用力,鼓胀的几乎要将衣布撑破。 他大喝一声,厉声响彻田野: “下来!” 熊虎亘阡陌! 那两名骑士感觉自己的身体根本就不受控制,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巨大的力量透过札甲,两个人一起齐刷刷的被典韦从马背上拽了下来。 两马向前疾驰,但其背上已是无人。 典韦手中揪住两人,竟是高举双臂让他二人在半空中滞空片刻,然后将双臂向前一掷…… ‘噗通’一声,那两名骑士狼狈的摔落在地。 两名骑士的背部着地,即使是有札甲防护,但整个背部还是如同火烧一样的疼,半晌竟爬不起来。 典韦的表现,远远的超出了场中所有荆州人的预料。 然赵宠与其麾下的精骑,早就对典韦的手段颇知晓,看见这等情形,丝毫没有诧异。 典韦这还并非全盛之时,他适才奔跑了数里之地,目下体力流失了大半,处于半力竭的状态。 典韦对那两个躺在地上的士卒喝道:“看汝二人适才并没有取某性命之意,今日便放过尔等!” 那两名骑士艰难的从地上起身,身体因为适才那一摔,还在不断的打着哆嗦,他们惊诧的看着典韦,鼓足力气持军械向后方而走。 黄忠看见这情形,神情深沉。 他低声叹道:“此等勇武罴士,真我平生仅见。” 文聘扬声高喝道:“屯长之下,不许上前!” 显然,在场的荆州诸将士,算是知道典韦的厉害了。 就在这个时候,典韦的背后,张任和魏延双双纵马而出,持矛奔着典韦冲去。 他二人亦是遵守将令,没有用矛头打典韦,而是用长矛的末端一左一右,奋力向典韦刺去。 虽然这样他二人也不敢言胜,典韦适才的表现实在是太过恐怖。 饶是张任和魏延二人联手,也未必有能战胜他的把握。 典韦猛然转身,堪堪躲过两人的攻击,放任二人的马匹从自己的身边冲过去。 “你们两个,在马上偷袭某家!算甚本事!可敢下来比过!”典韦怒吼道。 魏延听了这话,有一瞬间还真想翻身下马跟典韦打步战。 张任看向魏延,喝道:“休要理他!你我下马,不是他的对手。” 魏延闻言一醒,面色微红,点点头。 他和张任,现在还都不是人生中的全盛之时,张任双十,魏延不过只有十余岁,作战经验都尚不足够,在全盛时期的典韦面前,若要平等交手,绝无打胜的可能。 二人打马冲了过去,一左一右,再次用矛去刺典韦。 但典韦这一次已经有了准备,他微微屈膝,仔细的观察着二人的来路,待马近身、那两柄一左一右的冲他刺来时,他迅速伸手,一左一右的抓住了那两只长矛。 那两只长矛的冲刺速度骤然转停。 张任和魏延在马上的身形一顿,两人胯下的战马还在向前奔驰,但他们因为紧紧的攥着矛身,仓促之下,不得不与战马脱离。 巨大冲刺惯性骤然停顿,将他二人的手掌也摩擦出血! 两个人就这样被典韦硬生生的从马上撑杆一般的撑了下来。 张任和魏延若是放手,让典韦抢走那矛,倒也没事。 问题偏偏这两个年轻人性格也倔强,明知道自己的力气远不如对方,在矛身被抓的一刻,就会被对方撑下马,但因为武人的傲气与自尊,他们宁可死,却也不打算撤手撒开那长矛。 远处的黄忠看到,不由长叹口气,随即伸手去摸箭壶中的白色翎羽…… 张任和魏延落在了地上,身形来回晃动,都是站立不稳,但二人却依旧咬紧牙关没有松手,使劲的拽着那两柄长矛,一左一右的和典韦僵持着…… 虽然他们的力气与典韦天差地别。 典韦来回看着两个年轻后辈,咬牙道:“年纪不大,倒是还都有铮骨!” 说罢,便见他抬起两只手肘,肱三头肌和手腕用力,熊虎之力向下一撅! “咔!” “咔嚓!” 两跟长矛的矛身都被他给撅断了。 因为用力过大,另外一边的矛身则是留在了张任和魏延的手中。 典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两只手掌,却也是因为抓那两根矛身,用力过大,而被挤摩的虎口流血。 他将那两根矛身向着旁边一扔。 “啊!”魏延大吼一声,持一半的矛身,大步上前去打典韦。 “还不走?” 典韦早有防备,他一闪身让过了魏延的短柄矛身,伸出盘大的手掌,照着魏延的侧面拍去。 “啪——!” 他这犹如熊掌的一巴掌,打的魏延半边面颊如遭雷击,张口喷出来一口鲜血,脑中眩晕,胃中一阵翻江倒海,差点没吐出来。 他身形不稳,直接侧栽在了地上。 典韦举起拳头,对着倒在地上的魏延,意图再打。 张任见状大惊,就要去救。 刘琦急忙道:“救他!” 早就已经准备好的黄忠,一箭射出! 箭如流星,正中典韦举起的那只手的手腕上。 “啊~~!” 典韦疼的大吼一声,向后退了两步,而张任则是乘着这个空挡,去救被典韦打晕的魏延。 典韦咬牙切齿,伸手拔出了手腕上的箭矢,转头看去,却见黄忠再次张弓搭箭,对准了自己。 黄忠一声高呼:“射汝左足!” 话音落时,便听‘嗖’的一声箭响! 那支利箭正中于典韦左脚旁的土地上。 典韦低头看去,大为惊异。 他下意识的右脚伸出,要向后退一步…… 还没等迈出去,却听黄忠又高声喝道:“射汝右足!” 话音落时,就又是‘嗖’的一声箭响! 典韦向后的右脚刚刚落地,便见那支箭竟掐准时间,射在了自己落地的那只右脚旁边…… 典韦的脸色变的忽红忽白,牙关紧咬,额头上的青筋似都在隐隐跳动! 他抬头看向对面的黄忠,眸中尽是不甘之色。 但他知道,眼下这种情况,自己处于敌人包围圈中的开阔地域,没有任何屏障作为遮挡,就连个木盾都没有,而对方却是一个有百步穿杨之能的弓术大家。 且若对方果有杀自己之心,这围绕着一圈的骑卒全部向场中放箭,自己必死无疑。 典韦这个人没有太多的弯饶心思,既然输了那就是输了,不过是一条性命,又有何惜哉? 不过就这么丢了性命,多少有些不甘心。 张任的战马此刻又调转头,奔着他的主人而去,正好路过典韦身旁。 典韦胸中憋闷,没有发泄渠道,猛向侧面一挥拳,重重的打在了那匹战马身上。 那战马一声厮鸣,竟是被典韦一拳打翻在地,四蹄来回抽动,挣扎欲起而不得。 所有人都不由大惊失色。 这是什么魑魅凶煞? 竟能一拳打翻马匹? 典韦咬牙切齿,看了看适才被他打晕的魏延,和正将魏延拖走的张任…… 若是他现在动手,或许也能在被射杀之前,拼死打碎他俩的头颅,带个陪葬! 一时间,典韦的双眸中凶光闪烁,双拳紧攥,关节发出‘嘎嘣’声响。 黄忠经验老道,似乎是隐约看出了典韦的用意,随即将箭瞄准了他的头颅。 但杀人陪葬的想法在典韦的脑海中只是一过,他攥紧的拳头慢慢又松开了。 嗨!何需如此? 这两人看着年纪轻轻,都是弱冠少年,小小年纪就颇有豪勇之气,再过十载,说不得就能成了大器。 他们不过是奉命行事,各为其主,自己命中该绝,又何必临死前,还要拉上他们上路? 没甚意思! 想到这里,典韦仰起头,冲黄忠喊道:“汝弓术不俗,有百步穿杨之能,这场中无有屏障,亦无盾器!某今日必死于你手,但你敢不敢承认,若是正面与你交手,某可未必会输!” 黄忠架着弓,瞄着典韦,高声回道:“此言不虚。” 典韦见自己的本领被黄忠承认了,心中倒是舒服了些。 他也看开了,遂向着地上一坐,大咧咧地道:“某家不怕死,尔等宵小可速杀某,莫要折辱于我!” 却见刘琦打马上前几步,高声道:“我乃襄阳校尉刘琦,此番奉命率军上雒护君,我带兵追你,并不是要杀你,而你打伤我军分粮的军士,此事还无定论,你需随我回营,说清事情来由,方可处置。” 第一百三十八章 给典韦的承诺 典韦听了刘琦喊话,心中只是感觉颇为烦躁。 某家已是任凭尔等杀剐了,如何还非要带回去审讯后再杀呢? “尔等此举,莫非是要折辱于某?”典韦的面色阙青,嗓音如雷,怒声喝斥:“若果如此,某家大不了在这拼死与尔等一战!左右都是个死,有甚惧哉?” 刘琦见典韦理解错了,遂道:“你误会了,非是我要折辱与你,只是我南郡军规严制,以法论功惩过不专权竖私,从不妄杀一人,凡事皆以‘公允’二字为先,若今日之事,你当真有理,我便是赦汝无罪又有何妨?只是你敢跟我回营去说!” 典韦听了这话,心下微有些犹豫。 听这小儿之意,只要自己跟他回去了,那自己似乎就能保全性命。 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要诓骗于某呢? 若是和他回去,最终他还是要杀了某家,岂不是白走这一糟? 刘琦见典韦犹豫不决,遂激他道:“枉你也是陈留郡的豪侠之士!竟然连跟我回去详陈事实的勇气也没有,着实可笑……罢了,你既无胆与我回去,那便死在这,我也无所谓。” 刘琦之所以这么说,实在是他这些年从刘磐身上领悟出了一个真理。 这些自诩为武人豪侠的,一个个都是要脸不要命的主。 他们不怕你杀他……就怕你羞辱,侮辱,凌辱他。 所以,每当刘琦和刘磐持不同意见的时候,刘琦惯用于对付他的招数 ——就是使劲的侮辱他! 一侮辱一个准。 果然,典韦和刘磐在这方面犹如生死兄弟,如出一撤。 “你说谁人不敢?”典韦黑着脸,从地上站起身,恼怒的冲着刘琦喊道。 左右不过是个死,大不了便随他回去问话又能如何? 在这里让他们射死,或是回去让他们斩首,都无所谓……却是不能让这些人小瞧了典某! 见典韦应诺,文聘随即卓人用绳索上前将典韦绑缚,而其他人则是到场间,救下张任和魏延。 见典韦肯跟自己回去,刘琦心中松了一口气。 只要典韦肯跟自己回去,那一切就都不是问题。 刘氏一族收拢人才的阵地,从来都是有进无出的。 绑缚了典韦后,刘琦遂对赵宠道:“赵司马,此獠我先带回阳人城了,按我军中律法进行审讯处置,不知赵司马可允之否?” 赵宠闻言苦笑。 你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我又岂能不允? 就算是冲着袁府君,张府君,曹奋武等人的面子,赵某又能如何? 毕竟,这厮只是一个豪侠凶汉,且还不被张府君所喜。 自然是犯不上为他得罪这位荆州公子的。 想到这,赵宠冲着刘琦一拱手,道:“此人既伤了贵军士卒,那便交给公子了,要杀要剐,赵某绝不过问,权当我军中从没有此人便是了。” 刘琦的面上露出了微笑。 有你这句话,那就够了。 “多谢赵司马了。” …… 率领众人转回了阳人城后,刘琦便在自军一处帐内,审讯典韦。 待典韦被带进来的时候,刘琦竟先命人给他解开绳索。 “典君,请坐。”刘琦对着典韦伸手道。 他四周有精甲林立,皆持环首刀,更兼黄忠和文聘在场,并不惧他。 “啊?” 典韦没想刘琦一反常态,居然对他颇是友善,有些不明所以。 不是应该审讯杀我的吗? “去追典君途中,我也曾听赵宠说起了君之威名,君昔日在己吾,为乡友报仇而杀高门士人,此举虽不可取,却也不失豪迈侠义,刘琦颇有感触。” “这、这……你不是要杀某?”典韦有点不太相信。 刘琦道:“一件事归一件事,我对君豪侠之举颇是倾仰,但典君打伤我军运粮士卒,此举颇是无礼,我想知君此举为何?” 典韦虽是鲁莽之人,但也能听得懂好赖话,他见刘琦不偏不倚,公正的询问与他,随即也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叙述了一遍。 典韦虽精于武事,却不善于词辩,但所幸事情不太复杂,大概听了一会,刘琦就听明白了。 赵宠的军中不足千人,按食量,刘琦这边每日给他供应的麦为三斛,差不多有九百斤粮,三什士卒每日食一斗粮,差不多是每人每天一斤麦饭的量。 就这个时代来说,一人每日一斤饭已经算是非常不错了。 但这个待遇,跟典韦投军时,赵宠答应他的不太一样。 典韦身材庞大,又好武事,饭量极大,军中士卒每日的饭量,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一顿饭的量。 张邈起兵时,赵宠因闻典韦之名,特派人召其来军中效力的,属于特招,因为典韦是陈留大豪侠,因此赵宠对典韦许诺了不少……升职什么的且不说,单饭食方面,也是保证了每日最少给他其他士卒三日的粮食。 但典韦投军,张邈闻后,颇是不悦,曾暗中责备于赵宠。 如何让一个杀了士人的歹人,入我军中? 但木已成舟,也就只能如此了。 有张邈那边的特别叮嘱,赵宠无奈之下,先前许诺给典韦的好处尽皆作废,唯有这饭,还是按照当初投军时协定的供给,但是到了阳人之后,却不一样了。 因为是荆州方面提供军粮,所以就借此为理由,直接将事前招募典韦时曾许诺的军粮予以削减,每日的分量跟旁人一样。 按道理来说,三军将士皆平等,这倒是也没什么不对,但问题是赵宠当初招募典韦时,曾有承诺,如今一个都不兑现了,凭白使唤于他,典韦心中自是不悦。 而典韦去问军中上官,所有人都口辞一致,将少予粮秣的事情推到了荆州军身上。 典韦性子憨直,这就导致了他勃然大怒,当时就直接去找荆州军运粮的粟伯理论,情急之下还动手打人,最终惹出了祸事。 听完了之后,刘琦大概听明白了。 他仔细分析,觉得这件事荆州方面并没有责任,有责任的是典韦自己和赵宠一方。 典韦的责任在于鲁莽,不问青红皂白,身为普通士卒,搞了特殊…… 当然,军中搞特殊是不对,赵宠军借机想抹了典韦的特殊待遇倒也无可厚非……但你当初是怎么答应人家的? 既然许诺了,为何又要事后反悔? 刘琦仔细的想过之后,道:“这件事,我回头自会找赵宠理论,但是典君与我军士卒之间的事,不可不算,所差典君之粮秣,我给你补齐,但典君伤我军卒,今日又打伤我麾下将士,也当予以责罚,你服是不服?”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为将者言必诺,行必果 刘琦的话,让典韦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不杀自己? 还要给自己粮秣? 难不成这是意图想招揽自己? 不对!若是要招揽自己,又何须惩罚于某? 典韦是个憨直的人,自然是想不通这个中的奥妙。 想不通,他便不想,直接问。 “刘公子,你此举是为何意?” 刘琦笑了笑道:“我无甚用意,只是按法度行事而已。” “赵宠应给予你的粮粟,虽然与我军无关,但你近日之食皆出自我军之手,琦乃是道义之人,这些粮秣我额外补偿给你,你可受得?” “这……”听了刘琦这么一说,典韦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说实话,刘琦这么跟他一说,他倒是觉得有些受不得了。 但刘琦的下话,却变的严厉。 “但你伤我军士,此事不可不算,你打伤我军粟伯与分粮军士,适才又伤了我的爱士魏延,我若不惩治你,如何服众?” 刘琦要在典韦面前展现的,就是自己的言出必行,公正无私,言必有诺。 典韦在赵宠军中,最大的恨,就是恨张邈和赵宠等人因他昔日杀士的行为用功不赏,言而不信。 身为人主,对待手下之人最大的忌讳便是胡乱许诺,画饼充饥。 给手下人的赏赐可以不多,甚至可以不给。 你可以不答应,但要是答应了,那就不能变卦。 这就好比后世时经营企业,老板给员工定了各种绩效指标考核任务,就算是任务重,奖金提的不高,对于员工来说不是底线问题,他们即使不满,但行为不会对公司造成太大的影响。 但员工的任务完成了,企业家不给员工发钱,这事便需要另说了! 我该做的事完成了,你答应的奖金不给……凭什么? 发生了这样的事,不会有人不怨恨,除非傻。 望梅止渴的故事,毕竟只是世说新语上的故事,刘琦从来都不真的相信。 一个主将,当着数万将士扯谎,满嘴跑火车,回头还自以为傲? 这个故事不知道是说数万曹兵傻,还是曹操傻。 身为将帅讲究的是言必诺、行必果,不是乱耍小聪明。 …… 典韦沉默良久,道:“公子此言,确实公允,你想怎么罚?” “我予你鞭刑五十,你可服气?” 典韦哈哈一笑:“某家皮糙肉厚,五十未免太少!” 刘琦摇了摇头,道:“恐未必。” 说罢,他看向一旁的张任,道:“你来执刑。” “诺!” …… 暂时处置完了典韦的事,已是傍晚,刘琦返回了自己在阳人的居舍。 推开房门……看到的是已经收拾好的整洁屋舍。 刘琦好像好几个月,都没有看到这么整齐干净的房间了。 舍内案上,摆好了今晚给刘琦用的小食饭菜。 而做完这一切的杜嫣,似因困乏不堪,斜靠在了刘琦的床榻上,一只手支着额头瞌睡,身子略略的来回摇晃着。 刘琦原本还打算咳嗽一下示意自己回来了,但看到杜嫣瞌睡,他也不太好意思把她弄醒了。 刘琦回手关上了房门,走到了床边,俯身仔细的打量着这个疲惫温婉又柔媚的小姐姐。 刘琦的目光掠过她白皙的脸颊和下巴,又看向她柔嫩的脖颈,以及半躺的曼妙身姿。 或许是因为斜靠而睡这姿势的原因,她的一双柔腴便不似平日里那般丰挺,反倒是显得有些柔软的乖巧。 这睡贵妃榻的姿势,竟是将她的风韵味道体现的刚刚好。 刘琦不动声色的上下打量着她,心中暗道可惜。 ——汉朝的深衣襦裙,真的不是很适合她穿。 以她的形貌气质,黑丝和眼镜,和她才最为搭配。 刘琦欣赏了一会她的睡姿,目光又落在了她的发簪上。 那发簪的柄已经折了,是一根断簪。 汉朝女子未婚及笄后,一般是将一部分头发用簪子固定,但是鬓角的和后脑的头发还是有散发少量梳下来,所以有时也并不是完全散落,也会用发簪去盘。 “咦?”刘琦看到断簪,不小心发出声响。 也就在此时,美人细细的呼吸一顿,睁开了眼睛。 “呀,公子?” 杜嫣下意识的急忙起身,慌乱的冲刘琦施礼,羞道:“妾身一时疲惫,卧与公子之榻,还请公子多多包涵……恕罪。” 刘琦无所谓的摇了摇头,道:“不打紧,灵伊,你盘发的簪子,怎么是断的?” 杜嫣闻言脸色发红。 她盘发的簪子是前番秦谊欲行非礼时,她挣扎弄断的。 后被张允所救,来了刘琦军中,一眼望去,到处都是军汉,自然没有能够找新发簪的地方,只能用断簪凑合着。 但这个中的缘由,她自然是不好意思多说。 “这是妾身不小心弄的,公子若嫌碍眼,妾身明日散发便是了。” 刘琦微笑道:“何须等到明日?” 说罢,他一伸手,轻柔的从杜嫣头上拔掉了那柄断簪。 “呀~!”杜嫣娇柔的一声轻叫。 没有发簪盘发,便见她一头乌云长发,披散开来,垂落在两肩以及后背,却是别有一番韵味。 杜嫣咬着嘴唇,看向刘琦的眸中似有幽怨,轻嗔道:“公子,您、您怎么这样……” 刘琦将那断簪收起,笑道:“不需盘了,你这样显得更美。” 杜嫣闻言,藏于瀑布黑发中的脸颊,不由一阵晕红。 刘琦见杜嫣低头不说话了,也不追问,道:“灵伊,我着人弄了一块鹿肉,放在门前,你稍后帮我烹煮一下,然后把案上的小食收拾了,稍后随我去看一个人。” 杜嫣虽然不知道刘琦要她做鹿肉去看谁,但公子之命,她自然是不能不从,随即便去门口取那鹿肉烹煮去了。 杜嫣去旁边收拾鹿肉,刘琦遂到屋外招呼过一名侍卫,吩咐了他几句。 待侍卫走后,刘琦转头看向在院中生火忙活处置鹿肉的杜嫣,心中略略范起了一丝感触。 若是这天下清平安定,带着她和蔡觅,寻一清净宜人之地,纵情于山水之间,当个没羞没臊的纨绔豪强,倒也不错。 …… 阳人城的城东的一处帐篷内,被鞭挞过的典韦趴在帐内,疼的呲牙咧嘴。 纵然他天生皮糙肉厚,但受了五十下鞭挞,还是被打的皮开肉绽,特别是抽他的人,还是张任。 在挨过鞭挞之后,随意的被士卒们处理了一下伤口后,他便被安置在这帐篷内自处,也没有人来照顾他。 他不属于荆州系兵将,而且还与荆州人有过节,谁会特意管他? 不过刘琦言出必行,他按照时间算,将这段时间赵宠拖欠典韦的口粮,全派人都送了过来,堆积在了典韦暂住的帐篷内。 典韦趴在帐中,看着地上的菰米,不知为何,心中竟泛起了一丝悲凉之感。 他虽然不算是什么好人,为人粗暴凶恶,多有伤人之行,且还杀过人……但终归还是有些骨气的。 改元蒙赦,他本也想投军建功,立下些功业。 自己在张邈军中也算尽责,这一年来在陈留周边剿贼,颇有功绩,却屡屡不得升迁,反倒是被赵宠越发薄待…… 附属于曹操的夏侯惇,倒是屡番招募于他,但他觉得曹军并非郡国之军,投之恐有所误,因此亦是犹豫不决。 可落到如今这般地步,典韦心中不免伤感。 早知如此,还不如投了夏侯惇呢! 就在典韦暗自叹息的时候,帐外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典君在否?” 随着这个声音,肉味与饭香之气,亦是飘入了帐中。 典韦抬起头,看到的,是携着菰米饭和肉食,来看望他的刘琦。 第一百四十章 荆州军是天下王师 刘琦的出现令典韦颇感诧异。 他没想到刘琦居然会亲自来看他。 “还不曾进小食?”刘琦进了帅帐,一边四下观察,一边问他。 典韦闻言,自嘲的一咧嘴。 他打伤了荆州系军士,荆州军的将士们恨他还恨不过来,还有谁会想着给他做小食吃? 不乘他有伤来袭杀他,已算是军纪严明了。 刘琦带着杜嫣,在一块干净的地方站立,遂转头对帐外喊道:“取一小几来。” 话音落时,便有荆州系士卒送进帐篷一张小几,而杜嫣则是将本该是刘琦今晚用的菰米与菜摆于其上。 典韦用双臂支做俯卧撑姿势想要起身,但他刚一动弹,那背上的笞伤因为牵动,便有些流血,把他疼的直呲牙,嘴中发出吸气声。 刘琦摇头叹息,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且趴着,我这里有上好的创药,替你擦上。” “啊!莫拍我!”典韦痛的喊了一声,随后又道:“抹药便大可不必了……” “无需多言,你既自诩豪杰之士,行事如何扭捏?”刘琦在他的床榻边坐下,拿出在军医那里取来的创药。 典韦虽是不太好意思,但听了刘琦的话,也颇的觉得有些有理,也就不抗拒了。 刘琦掀开他背上的缣布,看了看他裸露背上的笞伤…… 打的还真是血肉模糊。 张任这小子真是不负众望,一点没有留手。 其实刘琦也不想让典韦遭这样的罪,但今日白间因为他,致使魏延受伤,军中的粟伯和十几名士卒亦是被他打了,若不让典韦受到惩罚,这对刘琦麾下的将士们不公。 只有让典韦受了他应有的罪责和刑罚,然后将他收入麾下,才不会招惹三军将士们私下的非议。 不能因为他勇力卓绝,想将他收为臂助,就搞特殊去当舔狗。 公子收人,从无舔字一说,大家彼此互相欣赏就足够了。 身为一个主将,对手下的将士,若是把他们分成了三六九等,行差别对待,那是最要不得的。 一次两次还好,但时间长了,过多的差别待遇,会有损团队的向心力,也会使大部分的军士暗地对刘琦产生不满,影响他的威望。 身为一个领导级人物,最起码要在表面上做到不偏不倚,才能最大程度的让所有的人都相信你,支持你,并从内心深处的敬佩你。 所以,为了自己手下人内部的稳定性,比起招募典韦而言,刘琦让张任揍他一顿反而是更显重要。 就凭典韦今天这背上的五十道血肉模糊的笞伤,典韦入荆州军,也不会有人能说出他刘琦什么了。 而且这五十下,也是抽给他典韦自己看的。 赵宠言而无信,不按军规给他升迁,也不安承诺给他粮秣…… 口说无凭,刘琦就是要让典韦看看,赵宠那些违背军中原则的事情,在他的军中绝不会有,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典韦血肉模糊的后背和地上那几袋子菰米,就是证明。 刘琦拿出疮药,将药倒在鼻下闻了闻。 随后,他缓缓将疮药倒在了典韦的背上。 “啊呀~~!” 典韦疼的呲牙咧嘴,发出惨叫声,声音之大,把一旁的杜嫣吓了一跳。 刘琦见状,皱眉道:“忍着些,莫叫!偌大的一个汉子,如何这般怕疼?” 其实不是典韦怕疼,实在是没他这么上药的,杀猪的都比他手法好。 杜嫣见刘琦的手法不行,遂上前轻声道:“还是让妾身替他敷。” 刘琦笑道:“那可不成,这喂药敷药的事,你只许服侍于我一人,别人不可沾手。” 杜嫣听了这话,心跳竟然是加快了几分,脸又也有些发红。 公子当着外人的面,这么说……岂不惹旁人误会。 典韦也是八卦,扭头看了看刘琦和杜嫣,心中暗道:这小子虽然是好心,但人家在这趴着养伤,你却着自家夫人在这说情话……莫不是显摆? “灵伊,你去把那鹿肉热切一下,稍后我与典君同食。” “诺……” 少时,刘琦给典韦上完药,道:“此药止血止疼颇快,过了今夜,你背上的伤便可逐渐开始结痂,且好生调养几日,便可康复。” 典韦再次支撑起了身体,背部虽依旧是火辣辣的烧,但不似刚才那般剧烈的疼痛了。 他神色复杂的看向刘琦,又转头看看小几上的饭食,问道:“公子为何这般对某?” 刘琦拿起小几上的两个水囊,递给了典韦一个,道:“军中的酒不多了,我手中就这两个半囊的,分你一袋。” 这年头,粮食产量低,酒是稀罕物,即便是荆州军中储备的酒,也数量有限,要掰着手指头算着喝,省着喝。 别的时代不知道,但回汉末研究酿制各种小白酒,那纯粹就是找抽……黄巾起义不反你反谁? 典韦接过那个酒囊,打开筛子,仰头‘咕咚咕咚’的灌了两口,道声:“痛快!” 他看向刘琦,道:“公子,某观你虽是士人出身人,然行事却也颇具豪横之气,你想让某家如何?不妨直说,不必藏掖。” 刘琦也是‘咕咚咕咚’的灌了一口,道:“好,不愧是豪侠之士,就是爽利,实不相瞒,我观典君乃是勇力之士,勇猛非常,乃罴虎之士,想招募君入我军中,不知典君可愿?” 典韦虽憨直却不傻,他自然是能看出了刘琦的招募之心,遂问道:“敢问公子,既有招募某从军之心,那为何又要严惩,令人鞭笞于某?就不怕某对公子生出怨恨?” 刘琦眯起了眼睛,肃然道:“招募归招募,规矩归规矩,我南郡军中,有功者赏,有过者惩,岂可因我招募你之事而坏了军规?我若因招募而恕你罪责,让我日后如何统帅三军,如何服众?” 典韦这一年来在张邈军中,功不得赏,浑浑度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发痛恨那些徇私舞弊,赏罚不明之人。 所谓的愤青式态度,其实每个人身上都有,在每个时代社会资源都会有所不公,就看不公的程度大小而已,而资源分配不公的大小程度落在每个心态不同的人身上,也会形成不同的情绪,这是不可避免的,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点。 能够完全看开放下一切的人,几乎不存在。 对于目下的典韦来说,他的经历就导致他对这方面看的极重,甚至会因为个人情绪,而导致有些许偏颇。 就好比他如今见刘琦之所为,虽挨了鞭笞,但同时心中也对刘琦的行为产生了一种敬佩之感,事实上这种敬佩对正常人来说是没有必要的。 但偏偏典韦这一年的经历,让他看重言而有信,赏罚分明。 少时,却见典韦拱手道:“刘公子,说句实话,君治兵之方,我典韦确实佩服,某家也想投身到君之麾下,只是……只是某身为兖州人士,自还是想投身于本州郡军之中……” 宗法社会是这个时代的社会性质,人都是以家族为单位在社会上生存,也因此人在守乡土这方面的情节较重,特别是那些以兼并土地为主的大豪强。 当然也有特殊情况存在,例如东州士因为战事而迁移,或是李典这样的大豪强子弟在本族中因不能占有效资源,想找准机会别图发展的。 “阁下族中,尚有何人?”刘琦询问道。 典韦道:“某之家族昔年因战乱而散,父母皆故,某守孝之后,便一人居父母乡土,以助乡间百姓和替人复仇为生计。” 刘琦心中暗道,如此甚好! 照这种情况看来,典韦并不是兖州本地的大豪强,只是一个孑然一身的豪侠,他是出于守护乡土之情而留在陈留的。 对于典韦这样的人来说,收服他的难度要远远小于那些在本州土地兼并土地的大豪,毕竟他没有家族产业和土地财货作为牵挂,他有的只是那一份念乡的地方性意识。 这个地方性意识,相对比较容易打破。 用什么打破? 前程,希望,情谊,军功……太多太多了。 关羽也是豪侠,因杀人犯法而逃离了河东,漂泊至涿郡后加入了刘备的义军,后赚取了军功,他杀人的事也被赦掉了,但关羽也没有因为乡情而放弃刘备,直到他死。 “典君,你可知晓我荆州南郡之军,是何军?”刘琦问道。 典韦下意识地回道:“不就是郡国之军么?” “非也,荆州军其实属于天子麾下之王师,按理当位于诸郡国军之上,你可知晓?” “王师?”典韦闻言愣住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罴士 当下,便听刘琦将荆州方面上雒护君的事情,原原本本的以他的角度跟典韦叙述了一遍。 典韦身于陈留军中,自是也听说过护君之盟的事情,但对个中的深意却不甚了然。 这年头没有自媒体和报纸,讯息传递不易是其一,而且传递到民间消息的政治意义,也不会有人会对典韦这样的武人进行特殊讲解。 郡国之首各自行事的目地所在,其实在一定程度,都只有高层人物自己心中知道个中深意,旁人难猜。 哪像是后世的教育水平普及化,再加上爆炸式的自媒体信息传播,使所有人都成了能够深通政治之道,可以随时掌握全球形势动向的高手……各个网民,都是纵横古今,无所不知。 典韦这样的豪侠,在政治信息解读方面是弱项。 原先在他眼中,护君联盟其实跟各镇郡守的作用差不了太多,荆州军和益州军不过就是普通郡国兵尔。 但通过刘琦对典韦仔细的进行一番深层次的‘洗脑讲解’之后,典韦才发行,原来南郡的郡兵,居然是占据了当下的大义! 率领他们的汉室宗亲,不但是为各镇郡守所忌,甚至连董卓对他们都忌惮甚深。 在经过刘琦一番解释后,这拥有护君名义的荆州军,在典韦眼中,确实跟天下王师没什么两样。 若是能够投入到这样的军队中,前程自然是要远胜于郡国之军。 在典韦心中,早就已经对张邈军彻底失望,离开张邈军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下一步就看他是要投去哪里的问题。 本来典韦心中已经决定去投想要招募他的夏侯惇……因为夏侯惇所跟随的曹操,目下依附与张邈,好歹还是兵驻陈留,也算是典韦没有走出家乡。 但这份乡土之情,在刘琦此刻抛给典韦的橄榄枝面前,就显得过于苍白无力了。 “我欲成立一支亲军,这亲军之首……琦愿以校尉之礼待之。” 刘琦缓缓的举起手中的酒囊,道:“不知典君可愿相助,担此任乎?” 刘琦的表现从一开始,就一直在牵动着典韦的心,此刻他又以王师之名招募。 与连郡国级军队都算不上的夏侯惇一方相比,让典韦进行选择……但凡不傻,都知道投效在哪边更有发展。 典韦扭动了一下身躯,挣扎着从床榻上下地,单膝跪地,拱手言道:“前番对公子多有得罪,如蒙不弃,韦愿为公子披荆斩棘,效力疆场!” 就在这个时候,杜嫣端着切好的鹿肉走到了帐篷口,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却见刘琦满面笑容,伸手将典韦搀扶了起来。 “典君愿来南郡,实乃刘琦之幸,从明日起,典君便为某之近侍,君若不负我,我必不负于君!” 说罢,刘琦扬起头,举起酒囊,看着足足比他高了两个头有余的典韦,高声道:“满饮!” 典韦哈哈大笑,亦是举起酒囊,仰头一饮而尽。 杜嫣站在帐外,看着刘琦与那名巨汉举酒囊豪饮,男子气概尽显,不由微微有些愣神。 跟典韦相比,帐内的刘琦身材小了太多,他的身高只到典韦前胸下颚处,显得那样的单薄瘦小。 但在杜嫣看来,刘琦此刻与典韦对饮时的那股豪迈之气,与那个大汉相比,不逞多让。 在她看来,甚至还隐隐在其之上。 杜嫣看了刘琦片刻,方稳定心神,端着鹿肉走入帐内,放在长案上,对刘琦和典韦道:“鹿肉烹热了,快尝尝。” 刘琦放下手中的酒囊,看向杜嫣,低声道:“灵伊,有劳。” 典韦见杜嫣这般绝色,又跟随在刘琦身边,心中有了误会,遂道:“夫人若是不弃,不妨同食?” 他非是士人出身,少读书,在这礼节方面却是多有欠缺。 特别是那一声‘夫人’将杜嫣叫了个面颊绯红。 刘琦也没有反驳典韦,只是看向她:“既是典君相邀,就一起用些。” 杜嫣盈盈一礼,道:“妾身何等身份,岂敢与公子同食,公子和将军且用,妾身先出去了。” 说罢,低着头匆匆出了帐篷。 典韦疑惑的问刘琦道:“夫人匆匆离去,莫不是某说错了什么话?” 刘琦微笑着叹道:“是你那声夫人叫的早了。” “嗯?”典韦闻言有点发懵。 刘琦举起酒囊,和他对饮,但下话没说。 “对她而言,那声夫人叫的早,但对我而言,却是时机正好。” …… 饮酒食肉之后,刘琦略带微醺的从典韦的帐内撤了出来, 看见杜嫣在不远处的地方坐着烤火,刘琦走过去,站在她身后,俯身将头低在她的肩膀附近,轻声道:“典君留你在帐内同食,你怎么不应?” 杜嫣适才有些神思不属,冷不丁的被刘琦在耳边轻轻一喊,方才回过了神。 她一转头,对上的是刘琦充满笑意的脸。 近在咫尺,他的脸几乎都要贴到杜嫣脸上了,略带酒味的呼吸亦是迎面扑来。 杜嫣急忙站起身来,低声道:“妾身不过是公子一婢,典君呼为夫人,妾身无论如何,都是万万不能应的。” 刘琦不置可否,举起手中一个小包,道:“适才的鹿肉,典韦食了一大半,我不曾食,余下的不多,你稍后用……” 杜嫣奇道:“公子如何不食?” 刘琦道:“你给我做的小食饭菜,本就足够,这鹿肉今日是为了典君预备的,你今晚还未用小食,稍后回去可先用之充饥。” 杜嫣闻言心下一暖……他竟记得自己未用小食。 杜嫣腹中不是很饿,可心中却多有感触,暖意融融。 这年头肉食极金贵,特别是鹿少有圈养,多为野生,必然是有人费力猎来的,刘琦见肉自己不食,反倒是给自己留着…… 试问杜嫣心中如何不暖? 两人往回走,到了刘琦的屋舍门前,却有那名适才被刘琦吩咐去办事的侍卫在等他。 见刘琦回来了,侍卫遂上前低语几句,然后又递给了他一件东西。 刘琦接过,转身对杜嫣招了招手,道:“随我进来。” 杜嫣仰头看了看天色,略一犹豫,但还是和刘琦走进了舍内。 入了舍内,刘琦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她,笑道:“明天,可以把头发盘起来给我瞧了。” 那手中分明是一支木制的发簪,虽有些简单,但至少不是断簪了,可以放心使用。 女人皆爱美,杜嫣这几日一直在用断簪,头发无法盘的稳固,头饰形貌非常粗糙。 如今有了这新簪,她苦恼几日的问题终得解决。 杜嫣微有惊诧,将鹿肉放在案上,伸手接过了刘琦递给她的发簪,心跳加快,此刻心中的暖意更是无以复加。 “这是公子特意为妾身寻来的?”杜嫣的语气略有激动,不在似平时那般小心谨慎。 刘琦笑道:“若不是给你寻的,难道我还能用这东西盘发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