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修仙我锦鲤上身》 第一章 我重生了 楔子: 北斗七星第四颗与第七颗连心的中垂线上,有一颗忽明忽暗的星,那就是传说中的“天煞孤星”。 从命格上来说,天煞孤星乃是极凶之相,犯此星者注定孤独一生,命途多舛,克死至亲,不得所爱,最后降灾世间。 天煞孤星天降临,孤克六亲死八方,天乙贵人若能救,行善积德是良方。 正文: 柏穗安重生了!!! 准确来说是借尸还魂了,午夜漆黑,明月半悬,乌鸦穿过斑驳树影,枯叶飒飒摇曳,已过子时,天地一色,四野荒草萋萋,满目荒凉。 柏穗安实在是不理解,自己好好的待在她那土坟头上,来了个美女剑修喝的伶仃大醉,“哐当”一声摔在她坟前,碰瓷也就算了,还碰倒了她师兄放在她坟前的祭品八卦盘,然后下一秒,她就还魂了。 她猛地爬起来,心中一凛,胡乱的摸着这副不属于自己的身体,不是啊!我死的好好的,怎么还强制复活呢! 她扭头望向自己那寒酸的坟头,木碑上俨然刻着“柏穗安,年十五,祭三清派小师妹。” 她望着那木碑上的字,是她那师兄写的,上面的字迹好似为这里沉睡的逝者悲哀,没由来的一阵心酸,她记得每次师兄来探望自己,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那可怜的小师妹……” 是啊,她已经死了三年了。 柏穗安想起自己上一世,父母早亡,姑母两百灵石就把她卖给了三清派,六岁的她就和师兄,师父相依为命,派如其名,穷的一清二白,她又天资极差,灵脉薄弱,就每天捣鼓她那八卦盘,给别人算命当卦师,靠胡说八道来赚钱。 关于她是怎么死的,她自己都觉得丢脸,路过集市时见人潮涌动,一小女孩被挤来挤去,她冲过去想把那小女孩拉出来,结果一个不留神,人没拉出来,自己摔倒在地,被踩死了,是的,死法就是那么简单。 想到这,她低叹了一口气,俯身捡起她养家糊口的宝贝八卦盘,惋惜道:“挑谁不好挑我?被我还魂也是挺倒霉的。” 柏穗安一直是个很乐观且咸鱼的人,愣了半响过后就回过神来,摸出怀中的玉牌。 凤鸣宗,罗青衫。 !!!她一双眼睁的老大,在柏穗安生前的记忆中,凤鸣宗是四大宗之一,和三清派同属鹿阳城。 不过同城不同命,三清派就是个小透明,凤鸣宗可是每个修者心驰神往的宗门,只不过呢,此宗只收女修。 她不禁感叹,自己走了狗屎运了。 沿着弯曲的山道,缓步朝朝万家灯火的城内走去,她习惯性的往三清派的方向走,月朗星疏,街道上寥寥无几的行人,万物静默。 柏穗安的脚步猝然停止,怔了片刻,微红的眼角死死盯着前方,她的师兄就在三清派门口,拾了些柴,正欲朝门内走去。 她想大声喊住他,可仿佛有什么哽住喉头,等师兄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中,才忍不住眼泪,低声啜泣。 她把头埋的很低,瞧见身上绯色的凤鸣宗宗服,是啊,她现在这副模样,若是冲过去喊他师兄,他只会觉得自己是疯子吧。 用手背狠狠拭去眼泪,无声无息的调转方向,朝凤鸣宗走去。 柏穗安抬头望向这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凤鸣宗,一时有些怯弱,要不……还是回去躺棺材吧。 “大师姐!”一女子清脆的声音响起。 循声望去,一同穿凤鸣宗宗服的女子,长相清秀,约莫十五六岁,焦急的望向自己,她道:“大师姐,你又为了沈绛喝酒了?” 柏穗安:!沈绛又是谁? 柏穗安一身的酒气,立马反应过来,眼神迷离的望向她,左摇右晃道:“你是谁!干嘛老看我,这又是哪里?” 那少女急忙扶住她,诚恳的说道:“大师姐,我是紫芸啊。”顿了顿又道:“要是被师父发现你偷偷喝酒,肯定又要罚你!” 柏穗安露出一个“原来是你”的表情,讨好的笑了笑,“紫芸啊!师姐喝醉了,你行行好帮帮师姐,带我回房。” “大师姐,只此一次!以后切莫再喝酒了。”紫芸道。 柏穗安猛点头,“好紫芸,麻烦你了。” 她真的不知道罗青衫的房间,被紫芸扶着,仔细观察这一路上的建筑,生怕遗漏一点点,紫芸指着一间厢房,道:“大师姐,我就不进去了,你早些歇息。”说完便离开了。 她刚推开房门,便有一股淡淡的丁兰香气袭来。 再往里望去,屋内陈设整洁,清一色的白色玉瓷家具,一张精致的木床,上面置着雕花青色锦被,一面铜镜放置在白玉兰质地的梳妆台上。 柏穗安瞧着这些奢华的物什,她上辈子哪里享受过这些,她房间里面就只有一张木床,剩下的就是些算命招摇撞骗的玩意儿。 双手合十,做出拜神的手势,恳切的说道:“罗青衫,我柏穗安一定好好做人!不败坏你的名声。” 坐到梳妆台上,眼神停留在那面铜镜上,柏穗安还没适应这副身体,她结巴道:“这……这么个绝世美人,还是我吗?” 镜中人身着绯色衣衫,乌黑的头发上仅簪一只白玉簪,秀眉凤目,高挺的鼻梁,点绛般的朱唇,肤若白雪,美的不食人间烟火。 柏穗安扶额:这是被锦鲤附体了吧。 她前世虽说没什么钱,相貌倒是上乘,因相貌乖巧可人,算命的人被坑了也只是笑笑就过去了,不会过多为难她,可她现下觉着,自己只能算小家碧玉。 梳洗完毕后,睡到那柔软的榻上,呆呆的望着天花板出神,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 修行分为七大境界:聚灵、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大乘、渡劫 。 上一世的柏穗安撑死也就筑基期,她估摸着罗青衫的修为,应当已到了元婴期,不由感叹到自己还能体验一把强者的世界。 可心里却在盘算着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第二章煞血阎罗 穗安前世不到卯时就要起床烧饭,从睡梦中惊醒,急急忙忙的穿上鞋靴,胡乱梳妆打扮后,朝屋外走去,走过曲折长廊,已经有女修开始练剑,她们瞧见柏穗安之后,微微颔首朝她打招呼,“大师姐好!” 她还没适应新身份,受宠若惊道:“大家早上好。”话毕发现自己没拿剑,灰溜溜的折返回去拿剑。 倒是有女修愣住了,轻声嘀咕道:“大师姐今日心情很好吗?平常点个头就离开了。” 柏穗安回到房间,拿起角落那把剑,她虽然前世没有正儿八经的修习过,但看向那把剑的眼神也多了几分艳羡,凤萧剑,五大名剑之一,她还是认识的。 她低叹口气,连凤鸣宗的凤萧剑都传给罗青衫了,可想而知宗门对她的重视程度,只是可惜了,现在变成我这个根骨极差,简直没有一点修真天赋的人了。 她还在感叹中,紫芸找到她,道:“大师姐,围剿魔尊一战的约定时间就要到了,师父正在闭关,快来同我撰写请帖。” 柏穗安一头雾水,“魔尊?请帖?” “对啊,由三大宗向各个仙门世家发帖,有高远志向的修者,愿意扬正道的,就同我们一同去魔域围剿魔尊。”紫芸道。 柏穗安更疑惑了,“三大宗,不是四大宗吗?” 紫芸震惊的望着她,摸了摸少女的头,“大师姐,你莫不是昨天喝酒喝糊涂了?” 少女尴尬的挠挠头,“紫芸,我有点断片,现在意识不清醒,你快和我说一说。” “大师姐,你怎么从昨天回来后像变了个人似的,你以前很稳重的。”紫芸道。 “我…………”柏穗安正欲开口解释,想了想还是算了,言多必失。 跟随紫芸来到大殿书房,她生怕自己再露馅,偷偷瞟着紫芸的动作,她做一步,她就跟着做一步,忐忑的写完了请帖,已经估摸着过了几个时辰了,紫芸扭头问:“大师姐,你饿吗?吃饭去。” 柏穗安立马摇摇头,道:“我不饿,你去吃吧,不用等我。” 紫芸叹道:“大师姐还是这么刻苦。”朝她招了招手,“大师姐要记得吃饭啊!” “好,我一定记得!”柏穗安答。 柏穗安见她离开,才缓慢起身,鬼鬼祟祟的来到藏经阁,心想你不告诉我我自己查,四大宗变成三大宗这种大事,修界日志里面肯定有记录。 目标明确的找到那本修界一本通,仔细翻阅,瞧见一标题名为“万魔之首,煞血阎罗司无渊,丧心病狂残害同门,简直可耻! ” 柏穗安:“……” 这不通篇都是骂这位司无渊嘛。 再往下瞧,里面的小字写着:宝定十三年,大魔头司无渊坠入魔道,屠害玄天宗上下几百号人,尸山血海,满地的鲜血染红了整个大地,无数的冤魂化作厉鬼,日日哀嚎,我修界誓报此仇! 柏穗安:!宝定十三年,不就是自己去世的那一年。 下面还贴心的配了一副插图,一身玄天宗墨红紧身衣袍的高马尾少年,笑容阴鸷张扬,手握长剑居高临下的站在尸山上。 柏穗安瞧着这剑,嗯,玄天宗的陨神剑,也是五大名剑之一。 她看完过后,不由地感叹,自己不过才离世三年,修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还有这个什么魔尊司无渊,看着就阴险可怖,这围剿当真能成功嘛。 思来想去,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柏穗安决定还是去吃饭,毕竟,民以食为天! 来到膳堂,现在过了饭点,倒是也没几个人,柏穗安看着这么多山珍海味,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但是为了保持罗青衫的形象,她就要了一个红烧黄鱼,水晶虾仁,还有一碗米饭。 没承想,厨子看她的眼神还是怪怪的,惊疑的问道:“青衫啊,你不是最近在辟谷吗?” 柏穗安:“……” 怎么重生了还不让人吃饱饭啊!!! 讪讪的笑了笑,不舍的把红烧黄鱼推回去,“差点忘了,多谢提醒,这个我不要了。” 然后柏穗安坐在那里吃饭的时候,心都是痛的,以至于她压根没吃饱。 吃完饭后去练剑,她来到练武场,依稀记得上一世,自己就会那一点三脚猫功夫,她练的是师父传给她的三清剑法,学的是玉清降服万灵真决,然后,她一个没学会,她隐脉受损,灵脉薄弱,全派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她师兄任西楼身上,她呢,干的都是养家糊口,烧水做饭的活。 柏穗安想到师父说的,“三清剑法共三式,剑一 贯日,剑二 破空,剑三 惊天。” 屏息凝神,握住凤萧剑,她现在已经不是柏穗安那副病殃殃的身体了,师父还说修习剑术的真谛是“明剑理,身剑合一。” 点剑而起,舞剑的力气陡然加重,剑光闪动,引来同门围观的人群。 “剑一,贯日!”柏穗安喝道。 这一招虚虚实实,看似气势十足,实则是个空架子,围观的同门女修四目相望,想笑又不敢笑,都硬生生憋着一口气。 柏穗安:“……” 丢人丢大发了! 严肃的咳了咳,柏穗安心想要拿出自己大师姐的气势来,捥了她们一眼,厉声道:“都很闲吗?还不去练剑!” 大家听了,纷纷一哄而散。 柏穗安其实没多在乎别人的嘲笑,毕竟前一世自己都得腆着个脸皮去坑蒙拐骗,通过算命换灵石来养家,只是不知道自己去世过后的这三年,师兄和师父他老人家是怎么过的。 对于柏穗安而言,这凤鸣宗,终究是陌生的。 然后就导致她压根不敢在白天练剑,若是被人传出去凤鸣宗的大师姐罗青衫是个傻子就完了,毕竟,以她的剑术,也不无可能。 夜色已至,柏穗安瞧着太阳落山了才走出房间,在院子里面练起剑来,她手握长剑,把剑挥来挥去,仿佛不知疲倦般,在那棵梨花树下,持剑而舞。 月亮已经高高悬挂在半空,柏穗安一点也不觉得累,她自幼隐脉受损,这种机会对她来说很是难得,她想,若是她真的有这个天赋领悟到师父说的“明剑理,身剑合一”。 她一定让三清剑法名扬天下。 第三章 毒舌师兄 “大师姐,今日我们要去给周边的修仙门派送请帖。”紫芸敲了敲柏穗安的书案。 “哦……好!”柏穗安握毛笔的手陡然停下。 然后紫芸就转身抱着一沓请帖朝她走来,把请帖放在书案上推到她面前,大方道:“大师姐,你先选。” 柏穗安望着这金色请帖,蓦地想到自己不会御剑飞行,选了几个城内的门派,一双玉手左翻右探,最终停留在“三清派”这几个大字前。 紫芸试探的瞥了她几眼,犹豫道:“大师姐,你不想去这个门派吗?不想去的话,我去就是了。” 柏穗安立马拿起那请帖,使劲的摆手,开口解释:“没有,我想去的。” 紫芸不说话了,眉头微微皱起,狐疑道:“大师姐,我怎么感觉自从上次你回来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柏穗安:“……” 第一次当大宗门师姐,还没习惯啊哈哈哈哈。 “额,这个……”柏穗安佯装伤心的模样,郑重其事道:“紫芸啊,你可不能告诉别人,我喝酒的时候不小心误食了菀梦果,如今,什么都不记得了。”说完还抹了一把泪。 紫芸一双眼睛睁的老大,惊异的道:“大师姐,那你也不记得沈绛了?” 柏穗安:“?”怎么老是这个沈绛。 她死盯着紫芸,信誓旦旦的重重点点头。 紫芸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下道:“算了,不记得也好,这样就能一心一意修行了。” “不过,这个沈绛到底是谁啊?”柏穗安弱弱开口。 紫芸一听到“沈绛”这个名字,表情似乎有些不悦,没好气道:“万剑宗的亲传弟子,你的心上人。” 柏穗安:敢情上次喝的伶仃大醉,是为情所伤啊。 “大师姐,你这回忘记他了,可别又一头栽进去了,人家不喜欢你。”紫芸语重心长道。 柏穗安立马做了个发誓的手势,保证道:“吃一堑长一智,我发誓,况且人家不是不喜欢我嘛。” 紫芸不相信的点点头,道:“那就行,我送请帖去了。” 柏穗安也辗转在鹿阳城内,送了好几个门派的请帖后,手中只剩下“三清派”的帖子,她低头望着那熠熠生辉的金色大字,竟觉得有千斤重。 缓缓踱步到三清派门口,这么几年过去了,还是那么寒酸,与其说是一个门派,倒不如说是一个小院。 她鼓足勇气跨过那道石门槛,院子里如从前一般,一张吃饭的小木桌和三个木凳,师父歇息的摇椅,还有,柏穗安生前最喜欢的那棵栀子花树。 她依稀记得,师兄总爱吐槽说好好的院子里满是花香,腻死人了,有朝一日一定要把这树砍了,现在却也好好的生长在此。 “这位同修,你来我派有事吗?” 柏穗安身子一僵,朝这源头望去,任西楼那张桀骜不驯的脸就在眼前,半束的马尾,一身蓝色布袍,眼神疑惑地望向她。 柏穗安垂下眼眸,避开他的目光,讷讷回了句:“在下凤鸣宗弟子罗青衫,此来是送请帖邀请各大仙门世家围剿魔尊一役。”话毕递出那副请帖。 任西楼听了,朝她走了两步,接过那副请帖,有些不快道:“平常没见三清派是各大仙门世家,一到要送死的时候又成了?” 柏穗安:“……” 师兄还是那么毒舌。 她开口解释:“这只是请帖,若是不想去的话可以不去的。” 任西楼打开请帖翻了翻,“哟,还有报酬,那我得去凑凑热闹。” 柏穗安:狗改不了吃屎! 她微微笑道:“那便麻烦这位同修了,后会有期。” 任西楼点点头,柏穗安正欲转身离开,蓦然瞧见从正房走出的无为山人,她的师父,这样看着胡子好像又长了许多,忍住了酸意,吸了吸鼻头,抱拳道:“前辈好。” 无为山人半眯着眼,神色懒散的点点头,径直朝他那摇椅上躺去。 柏穗安:师父师兄都还是那个狗样子,竟然无视我啊!!! 任西楼瞧她这炸毛的模样,嗤笑一声道:“师父他老人家一向如此,罗同修,不必挂心。” 柏穗安不假思索回答道:“我知……”道还没说出口,蓦地发现自己现在是罗青衫,立马改口:“我自然是不介意的。” “罗同修不介意就好,慢走不送。”任西楼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柏穗安:怪不得找不到道侣呢,一点也不懂人情世故。 气呼呼的转身出门,却看见有一只浩大的队伍朝凤鸣宗而去,柏穗安心想这么快就有人到了。 她想去凑凑热闹,手腕突然被握住,吓得她赶紧甩开,扭头骂道:“谁啊,乱扯姑娘衣袖?”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美绝伦的脸,白衣黑发,手握一把银色长剑,整个人看起来纤尘不染,可眼神却死死盯着柏穗安。 柏穗安瞧见帅哥有一丝不好意思,语气放缓道:“这位同修,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啊。” 那男子不悦的开口:“罗青衫,你前几日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害我在宗门抬不起头来,你现在说你不认识我?” 柏穗安:“?”垂眸瞧见他那长剑,万剑宗的天子剑,我靠,他是沈绛!!!不过嘛,长的确实好看,怪不得罗青衫这种大美人也会倾心于他。 大街上被罗青衫的老相好捉了个现形,也是蛮丢人的。 她尴尬开口:“沈……沈同修,这个事情呢,”结结巴巴,“我看要不你就当没发生过好了,反正你也不喜欢我。” 沈绛听了这话,面色更青了,冷声道:“你之前不是一有空就来无量山纠缠我嘛,怎么?现在想赖账?” 柏穗安疯狂摆手,解释道:“沈同修,我不是想赖账,我就是觉得我之前对你死缠烂打,是我做的不对。” 沈绛明亮的眼眸多了一丝讶色,质问道:“你真的这么觉得?” 柏穗安立马点头,一脸真诚说道:“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在纠缠你了!” 沈绛面色微缓,恢复了那副儒雅的样子,平淡开口道:“罗青衫,你最好说的是真的,这句话,你可说过不止一次了。” 柏穗安:“……”罗青衫你也太没骨气了!我鄙视你! 沈绛见她没反应,叹了口气转身离开,朝凤鸣宗走去。 第四章符修妙盈盈 各大仙门世家陆陆续续的来到凤鸣宗,柏穗安瞧着摩肩接踵,五颜六色的宗门,好像全修界的人都来了,不禁感叹,魔尊司无渊的吸引力这么大嘛。 三大宗全部到齐,凤鸣宗掌教为纳月真人,宗服乃绯色,宗门只收女修,武学轻盈灵巧。 万剑宗掌教武德道长,宗服为白色,主修剑道,三大宗之首。 而符元宗,掌教符元仙翁,宗服不定,少于宗门来往,神秘莫测,宗门弟子皆符修。 柏穗安才不会傻到呆在这里,毕竟万一再碰到沈绛,她可懒得与他掰扯。 踱步来到膳堂,出去了这么久,她可都饿半天了,经过上次没吃饱,半夜饿的咕咕叫的惨痛教训,她决定!拿两个肉菜,一碗米饭,再加两个馒头。 刚端着饭菜落座,今天膳堂人很多,她就和人拼桌坐的,刚夹起一块糖醋肉,就感受到对面炽热的目光,悻悻的抬起头,犹豫的拿了一个馒头,道:“这位同修,你想吃吗?” 柏穗安对面的少女笑眼弯弯,长相灵气,一身淡黄衣裙,神秘的开口:“姐姐,买倌图吗?” “倌图?”柏穗安一脸疑惑。 那少女悄悄咪咪的坐到她旁边来,耐心解释道:“姐姐连这个都不知道吗?就是各个宗门好看的男修图,”朝她眨了眨眼,“各种类型,供你挑选。” 一说到这个,柏穗安可来劲了,立马道:“给我瞧瞧,有心仪的我就买。” 那少女从袖口拿出一张图来,斩钉截铁道:“这个可是迷倒万千宗门少女的不二人选,你看了,保准喜欢!” 柏穗安满眼期待的望向那幅图,然后下一秒,脸色骤变。 什么嘛,怎么是沈绛! 她瞧着图中沈绛俊秀的脸庞尽是清冷,整个人犹如高高在上的皎月,不禁打了个冷颤,苍天呐!她可不想再与他扯上关系。 那少女瞧她是这般反应,惊讶道:“高岭之花沈绛你都不喜欢,看来你不喜欢这一挂的,我给你换一个。” 随后又掏出一张图来,柏穗安瞧了一眼,额角微抽,这图上人的年纪,都可以当她的父亲了,扶额道:“算了算了,妹妹,我不买了。” “大叔这一挂的你也不喜欢啊。”那少女惊疑道。 柏穗安无奈的摇了摇头,正欲拿起筷子继续吃饭,那少女连忙扯住她衣袖,信誓旦旦道:“我懂了,姐姐肯定口味比较重!” 然后她眼前又出现了一幅图,柏穗安定睛一看,我靠,这么帅嘛!!! 这图中人一头乌发半束,一双剑眉斜斜扬起,高耸的鼻梁,幽暗深邃的眼眸冷漠又锐利,薄唇微勾,透出淡淡的邪气,盛气逼人。 柏穗安拿过那副图,小声道:“这是哪个宗门的?如此英俊潇洒。” 那少女见她终于有喜欢的倌图了,笑逐颜开道:“这位来自魔域,魔尊司无渊。” 柏穗安:“……”突然又不喜欢了。 立马把那幅图推回去,毫不迟疑道:“魔尊还是算了,我怕小命不保。” “哎呀,一副倌图而已,又不是真的魔尊司无渊,姐姐你就行行好,看我推销了这么久,买一副呗。”那少女撒娇似的不停摇她的手臂。 柏穗安最受不了女孩子撒娇了,心一软,道:“多少灵石?我买我买!” “五十灵石!”少女比了个‘五’的手势。 柏穗安:“!” 这么贵。 痛心的从腰间钱袋中掏出五十灵石,不情不愿拿过那副天价倌图。 少女笑眯眯的接过灵石,道:“姐姐,在下符元宗弟子妙盈盈,以后有需要随时找我!” 柏穗安内心: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下次了,五十灵石,想她前世二百灵石就被卖了,世道苍凉啊! 妙盈盈的目光被什么吸引住,一瞬不瞬的望着前方,柏穗安疑惑的朝她视线处看去,哟,那不是任西楼嘛。 妙盈盈花痴道:“这个也不错,加入我的倌图一员!” 扭头看向柏穗安,道:“姐姐,你认识这位同修吗?” 柏穗安假笑道:“妙同修,这位是三清派弟子任西楼。”指了指太阳穴,“他脑子不太行。” 任西楼:柏穗安你给我等着,毁坏我名声是吧! “啊,那可真是可惜了。”妙盈盈惋惜道,失落的回过头来,又道:“姐姐叫我盈盈就好,话说,我还不知道姐姐名字呢?” “在下柏……额……凤鸣宗弟子罗青衫。”柏穗安吞吞吐吐答。 “青衫姐姐,我先行一步啦,还要继续卖我的倌图。”妙盈盈朝她招了招手便离开了。 柏穗安瞧着她的背影,倒是与自己前一世有些相似,爱干些坑人的勾当,只不过没想到,符元宗与世隔绝,还有如此活泼性格的符修,想来宗门一定姿意快活。 围剿魔尊的时间定在三日后,柏穗安回房收拾行囊,她一向节俭,就带了件换洗的衣裳和宝贝的八卦盘,当然还有一大袋沉甸甸的灵石,她想若是围剿魔尊失败,自己就原地装死,然后偷偷跑路,逍遥快活的重新找个宗门苟活着。 蓦然瞧见桌上那张司无渊的倌图,抬手将它放进了行囊中,五十灵石,不拿白不拿。 少女修长的手握住毛笔,在一张符纸上涂涂画画,半响过后,一张辟邪符咒出现,柏穗安满意的点了点头,前世她可靠这符咒赚了不少钱,虽说不知道有没有用,但她还是自信满满的揣了几张在怀中。 自己现在是罗青衫的身体,灵力充沛,柏穗安双腿交叉,静坐运气,试图参透师父所传“玉清降服万灵真诀。” “降服万灵靠的是本心。” “此诀需修元正本,心系苍生。” “唯圣行者方悟之。” 她身上被淡淡的一层光芒包裹着,灵气四溢,良久,一双凤眼缓缓阖开。 第一重,她已有所悟了。 第五章遁形符 三日后,各大仙门世家整装待发,前往遮天蔽日的魔域。 纳月真人站在演武台上,同其他两大宗掌门一同宣誓,“各位修士,今日你我齐聚在此,势必斩杀大魔头司无渊,除魔卫道,扬我修界正气!为玄天宗报仇!” 柏穗安立于台下,无聊的紧,可偏偏左手边就是万剑宗的弟子,沈绛的眼睛又黏在她身上,愣是头都不敢抬一下,所幸右手边就是符元宗,妙盈盈笑嘻嘻的道: “青衫姐姐,怪不得你不喜欢沈绛呢,原来是沈同修喜欢你啊!” 柏穗安慌张的扭过头,连忙捂住她的嘴,低声道:“盈盈,你想多了,是……是因为他对我对我有意见,所以才会一直盯着我。” 妙盈盈满脸“不用解释我都懂”的表情。 柏穗安:“……”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宣誓结束后,浩大的队伍朝鹿阳城城门口而去,三位掌门加修为较高的前辈们使用日行咒,先行一步去魔域入口等他们。 三大宗的弟子走在最前面,而恰好掌门亲传弟子站在第一排,妙盈盈不知道又上哪玩去了,只剩沈绛和柏穗安面面相觑。 可柏穗安不是罗青衫,不会主动去找沈绛搭话。 她在行囊中左翻右找,良久,拿出一个烧饼,津津有味的啃起来。 沈绛见她啃烧饼,微微一怔,旋即道:“你什么时候这么不讲究了?” 柏穗安被他突如其来的话语吓了一跳,一不留神呛到了,用手轻拍胸口,答:“吃烧饼就是不讲究么?”似乎被他这话气到了,又道:“你不是叫我别纠缠你嘛,现在又来同我说话是怎么回事?” 沈绛似想开口解释,却终究没开口,递过来一个水壶,道:“干净的,刚才是我说的不对。” 柏穗安:哼!算你识趣。 妙盈盈猝然冲出来,一颗脑袋冒在他们中间,左顾右盼,戏谑道:“沈同修和青衫姐姐是在吵架吗?” “没有!”柏穗安和沈绛同时道。 柏穗安:“……” 沈绛耳朵微红。 “青衫姐姐,我要向你证实一件事,快随我来!”妙盈盈拉过她的手就往后方走去。 走了半天,来到队伍最末尾,柏穗安一眼就看见了面色铁青的任西楼,我靠,大事不妙!一般师兄是这个表情的时候,就代表他心情不好。 想调转方向发现已经晚了,妙盈盈道:“青衫姐姐,任同修人很好啊!脑子没问题的。” 柏穗安:“……” 任西楼斜眼瞥着她,好似在说你最好给我个交代。 “我……我那日去三清派送请帖,看他一脸不搭理人的样子,就以为他……”柏穗安支支吾吾解释道。 “以为什么?”任西楼打断她的话,“我说罗同修,你长得好看,怎么心那么坏啊?” 柏穗安心虚道:“是在下眼拙,看你不爱说话就以为你大脑反应迟缓。” 任西楼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再说话了。 妙盈盈看这气氛不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好像做错事情了,斟酌语气道:“都是误会,误会,此事是我考虑不周,送你们一人一张我们符元宗的符篆,此符可召唤出一个傀儡,可厉害呢!” 柏穗安双眼冒光,这可是三大宗符元宗的傀儡符,立马接过,笑吟吟道:“那我就不客气咯。” 任西楼为人毒舌,但有一点和柏穗安一样,爱财如命! 默默接过,道:“就是个小事,我不介意。” 柏穗安忍不住偷偷做了个鬼脸,嘴里还念叨着“都是小事。” 长途跋涉了三天,还有五百里才到魔域入口,大家决定原地休息一会,柏穗安瞧着前方那黑沉沉的魔域有些担忧,毕竟,这一战要是失败了,小命可就不保了,盘算着该怎么跑路。 恰巧妙盈盈坐到她旁边休息,柏穗安扭头看她,犹豫开口:“盈盈,你说修界去围剿魔尊,有几成胜算?” “一成都没有。”妙盈盈理所当然道。 柏穗安一脸惊疑,道:“一成都没有!那还来送死干嘛?” “就是一成都没有啊,修界那些老骨头们非要为玄天宗报仇,说实话,司无渊三年前就凭一己之力掀翻了整个玄天宗,更别说他现在身后还有千千万万追随他的魔族了。”妙盈盈道。 柏穗安蹙眉道:“那你既然知道此战必败,还干嘛来这?” 妙盈盈耐心解释:“我师父他老人家说了,劝不动这些老迂腐。”神神秘秘的拿出一个符篆,“这个!我师父专门给每个符元宗弟子发的遁形符,能够隐形,到时偷偷逃跑用。” 柏穗安:英雄所见略同。 小声道:“那个,盈盈,你还有多的吗?分我一张,我还不想死……” 妙盈盈大方从腰间抽出一张黄色的纸,“最后一张了,我本来有四张的,一张给了一个小孩同修,一张给了任同修,你一张,我一张,没啦!” 柏穗安感动的涕泗横流,抹了一把泪道:“大恩不言谢,我今后一定会报答你的。” 妙盈盈瞧见任西楼的身影,眨了眨眼道:“不客气,反正我一个人也用不了四张,我去找任同修玩去了,他可有趣了!” 柏穗安望着妙盈盈屁颠屁颠朝任西楼跑去的背影,好家伙,这狗师兄还能有这么可爱的桃花缘,真是便宜他了。 却也万幸觉得,自己和师兄若都能逃过此战,等此战过后,她就告诉师兄,自己的真实身份。 第六章 魔尊现身 越靠近魔域,越是漆黑。 黑光蔽日,那是一片阴凄凄的世界,夜栖在枯树上的黑乌鸦发出阵阵怪叫,正啄食着倒挂在树枝上的腐尸,有些已然成了白骨,只剩一根麻绳被风簌簌吹动。 遍地的残破肢体,阴风怒号,腥味扑鼻,血气弥漫在四周,有种死寂的压抑感,令人恶心又毛骨悚然。 柏穗安忍不住干呕了一下,与几位掌门接头以后,顺着地图来到了魔域的浮幽山,许多修士都面面相觑,拔出剑来背对背站立,警惕的望向四周。 柏穗安在心里祈祷着修界能赢,虽然看起来不太可能。 蝙蝠陡然间成群的从浮幽山暗幽幽的岩洞窜出,尖牙利嘴,张开黑色的羽翼飞来,这些蝙蝠足足有半人大,扑向人群,一时凄鸣之声此起彼伏,有弱一点的修士甚至被叼到半空,再狠狠坠落,摔的满脸鲜血。 暗红的血液渗入发黑的土地,天地都笼罩上淡淡的血色。 柏穗安瞧着这骇人的蝙蝠,用她那三脚猫的功夫吃力的躲避,沈绛挥动天子剑,杀出一条路,走向她,把她护到身后,默默无闻的斩杀蝙蝠。 柏穗安:嗯,有时候还得靠老相好。 纳月真人指着那浮幽山,怒道:“司无渊,有种出来打!搞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你是在找本尊吗?” 低沉阴冷的声音从山巅传来。 众人纷纷抬头望去,山顶一片迷雾,月光透过移动的黑云时隐时现,依稀站着一个人影。 半响,迷雾散去,一身穿玄色锦袍的男子立于山顶黑曜石上,修长挺拔的身材,俊朗的容颜,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微抿着,黑绸般的长发半束,孑然独立,微风轻吹起他的墨色衣摆,浑身散发出倨傲邪恶的气息。 柏穗安仰头看向天际的男子,那强势霸道的气势仿佛就在眼前。 她想:嗯,还是早点准备跑路为妙! 万剑宗的武德道长对着那山巅斥道:“司无渊,你个忘恩负义的叛徒!杀害玄天宗百余名弟子,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那是他们自找的。”司无渊邪魅的嘴角微微扬起,不屑道:“三年前,你们也说本尊的死期到了。” “你未免也太狂妄了!列阵。”武德道长厉声道。 此话一出,沈绛立马走到万剑宗前,数十名弟子运剑置于半空,剑身发出浩然正气,沈绛大喝一声:“去!” 万剑宗的万剑阵。 剑影如织,密密麻麻的剑如雷霆般迅捷直指司无渊,剑锋所过处,嘶嘶生风,造就了剑意茫茫。 司无渊随手一挥陨神剑,剑气纵横,引的周遭乌鸦翻飞,气势长虹,哐哐当当的打落那向他而来的数十把飞剑。 剑气浩荡,逼的柏穗安往后退了几步,万剑宗的弟子纷纷倒地,沈绛闷声吐出一口血来,眼神似有一丝不甘。 不少修士四目相望,生出了些怯懦。 但还是有不怕死的修士提剑朝他而去,半空猝然出现二个黑影,一娇媚的女人和满脸黑纹的男人,那女人开口道:“你们这些喽啰,不劳烦魔尊大人,来和姑奶奶玩玩吧!” 那女人手中长鞭挥动,招式狠毒,将这些修士抽的皮开肉绽,空中全是星星点点的血,仿佛下起了细细的血雨。 有血滴到柏穗安的脸颊上,她嫌弃死了啊!!! 那男人也不落后,手握大刀几下就砍下头颅,眼中全是疯狂,好似要杀光这里的人。 司无渊站在高处,眼神淡漠,俯视下方,声音全是冷意,“既然来了就都别走了,陪陪这里的孤魂野鬼。” 柏穗安瞧着不停掉落的头颅和血水,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着急忙慌的想拿出那张遁形符,没承想太紧张拿错了,拿成了自己画的辟邪咒,刚好有头颅掉到她脚边,她一惊,辟邪咒离手,随风飘扬在漫天血水中。 她下意识的就想去抓,以为丢的是遁形符,焦急的跟着那符走,在一片杀戮中,显得那么突兀。 司无渊自然也注意到了她,他冷漠的眼眸半眯,削薄轻抿的唇多了一丝玩味,凝望着少女,掌心一震,周围形成一层淡淡的黑雾蔓延开来,霎那间,寂静无声。 柏穗安好不容易才抓住了她生的希望,跪坐在地,低头一看,什么嘛!怎么是辟邪咒,蓦然发现气氛好像不对劲。 惴惴不安的昂起头来,对上那双锐利的黑眸,此刻正一言不发的凝视她,那目光好似要把她困住。 然后下一秒,司无渊放荡不拘的声音传遍整个浮幽山。 “本尊今日心情好,不杀你们了,不过,这个少女要留下。” 这句话仿佛萦绕在柏穗安耳边,她后背直冒寒气,大气都不敢出,因为司无渊骨节分明的大手正指着自己。 感受到无数的目光望向她,柏穗安心中翻腾着无数念头,猜想了半天,最终觉得肯定是司无渊这个大魔头看上了罗青衫这副美人皮囊,倍感绝望。 纳月真人怔怔的看着她,她不忍心啊,那可是她最喜欢的弟子,甚至连凤萧剑都传给了她,快步走到她身前,手握长剑,喝道:“你休想!” 可后方却有不少修士喊道: “虽然说不道义,但这是最好的方法了!” “对啊,早就说了这围剿肯定不能成功。” “纳月真人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我们死吗?” “一条命换这么多命,值了!” 柏穗安听着这些话,心绪混乱不堪,低叹口气,起身淡淡开口道:“师父,我愿意。” 反正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顶多被司无渊欺辱圈养或者像那些倒挂的尸体一样变成森森白骨。 可妙盈盈,沈绛,就连任西楼都走到她身旁,妙盈盈哼道:“青衫姐姐,什么愿意!我拼了这条命都不能让你过去。” 柏穗安眼角微红,就算为了眼前这几个人,她也认了,笑得轻松,道:“没什么的,他不过是看上了我的美色,我不会过的很艰难的。” 沈绛脸色铁青,低声道:“你知道过去会有什么后果吗?” “我还有选择吗?”柏穗安轻声道。 司无渊漫不经心的挑了挑眉,不耐道:“若是不愿意就算了,毕竟,本尊这是交易,不是同你们谈条件。” “我愿意的。”柏穗安道。 司无渊露出一个胜利者的微笑,开口道:“漠雪,火琰,把他们送出魔域。” “是。” 不过一刻,整个浮幽山只剩下了他们二人,司无渊飞身跃下,站在不远处,揶揄道:“是自己走过来还是本尊过来接你?” 柏穗安眼睑低垂,心如死灰,缓步走到他身旁,嘴唇紧抿着,手心冒出细密的汗,死死攥着那辟邪咒。 司无渊满意的望着她,转身朝浮屠山的方向踏步,他道:“跟着本尊。” 柏穗安快步跟上他,一大一小的身影在月色下行走,好似一副泼墨画。 第七章 天煞孤星 柏穗安睡的很沉,许是昨日精神受到了巨大冲击,到了卯时还未醒,眉头紧锁,她在做噩梦。 梦到自己被司无渊囚禁在水牢,双手锁上铁链跪在发臭的血水中,身上爬满了吐着信子的蛇,皮肤都开始溃烂,整个人被折磨不成人样,大魔头狠戾的声音从牢狱上方传来: “你这辈子都别想逃。” “不要!” 柏穗安猛的弹起,大口大口的呼气,环顾四周,自己正处于浮幽山内的魔王殿,想起来昨日被司无渊带到这之后,他竟然什么都没做就离开了。 想起刚才那个梦,忍不住的心悸,魔王殿很是气派,不过色调沉闷,肃穆庄严,活像一个死人冢。 “姑娘,魔尊大人找你。” 昨日那个拿鞭子的女人走进来,身姿婀娜,媚眼如丝,一身黑色轻纱衣裙,柏穗安记得昨日司无渊叫她漠雪。 柏穗安:躲的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硬着头发跟在她后面,步伐都些许沉重。 “魔尊大人,人我带到了。”漠雪正色道。 柏穗安一直低着头,垂眸半掩着两只紧张不安的眼睛。 司无渊双腿交叠,神色懒散的单手托腮靠墨色金丝楠木宝座上,他道:“你很怕本尊吗?抬起头来。” 柏穗安僵硬的仰头,对上他那双幽深眼眸,有些怯懦,但又怕他生气,不敢移开目光。 “回话。”司无渊不耐道。 柏穗安一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立马奉承道:“不是怕您,是魔尊大人气势磅礴,浓厚的帝王之气令小女子不敢逼视。” 司无渊唇边多了一种很淡漠,嘲讽的笑意,冷声道:“本尊没空同你说客套话,我问你,”面色阴鸷,“这符是你的?”修长的手指夹着那张辟邪咒。 “确实是小女子所画。”柏穗安如实答。 “哦——是嘛,”司无渊语气意味深长,“本尊三年前见过这符,一个算命的小姑娘说我命格不好,乃七杀格,是天煞孤星的命。” 柏穗安:“!”坏了,是来找我算账的。 立马改口:“不是我画的,是我捡的!” “又成了捡的?你骗本尊的话,本尊可是会让你生不如死的。”司无渊威胁道。 柏穗安心想,反正自己都已经死了,拿自己出来垫背正好。 “魔尊大人,其实这符咒是我朋友赠予,”佯装悲伤的模样,“只可惜,她已经死了。” “死了?她一个好端端的小姑娘,有那么轻易就死了?”司无渊质问道。 唉,人的生命不一直都这么脆弱嘛,譬如被踩死的自己,喝醉酒摔了一跤就归西的罗青衫,柏穗安想。 “实不相瞒,我这个朋友还是被踩死的。”柏穗安道。 不知怎么的,柏穗安感觉司无渊听见这句话后,眼底似乎闪过一抹怒戾,可就一瞬,又恢复了平静。 司无渊起身,踱步到她身旁,犹如恶鬼低语:“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明日带本尊去她的坟墓。” 柏穗安脑袋轰的一下炸开了,扭头不可思议的望向他,怒道:“你还是人吗!她已经死了,你还要让她不得安宁吗?” 说完神情剧烈起伏,这个大魔头竟然要掘自己的坟。 司无渊睥睨着她,“你没得选,如果不是你有这点价值,早就变成那尸林里的一员了。” 柏穗安听了这话更气了,不知哪来的勇气,扯住他衣袖,郑重道:“我不告诉你的话,这个世界上就没人知道了,你有本事就杀了我!” 司无渊嫌弃的甩开她的手,眼神厌恶,嘲讽道:“杀了你多没意思,凤鸣宗,嗯,让三大宗变二大宗,那才叫有本事。” 柏穗安怔怔的抬起头来,手指死死嵌入掌心,极力遏制的心底的怒火,是啊,她没资格谈条件。 柏穗安妥协开口:“明日我带你去。” 司无渊看都没看她一眼就离开了。 柏穗安烦闷的走在魔王殿中,在心中骂了一万遍司无渊这个大魔头,果真如修界所说那般丧心病狂,一想到自己还要被掘坟验尸,心中一阵悲痛。 魔域只有无尽的黑夜,没有白天。 柏穗安立志要勤勤恳恳修炼,毕竟好不容易才有这么好的灵脉,找到一块空地就开始练剑,捷沉的挥动凤萧剑,一招一式,稳扎稳打。 “剑一,贯日。” 一道剑影斜斜飞出,把黑色的岩壁切割出细纹,柏穗安不由傲娇道:“看来我天赋还是不错的,只不过前世灵力太薄弱。” 练了好几个时辰,额前的秀发都粘在皮肤上,柏穗安才收剑,找了一块黑曜石台阶坐下休息。 黑黢黢的土地上,蓦然出现了一雪白色的雀鸟,柏穗安瞧着它如此灵动,用手逗它的下巴,缓缓顺着它洁白的羽毛。 那雀鸟欢喜的蹭了蹭她的手背,柏穗安笑吟吟的开口:“小麻雀,这是浮幽山,很危险的,下次可不要乱跑啦。” “那还不是因为你!”那雀鸟陡然变大,随后出现了一个少女。 柏穗安吓得退后好几个台阶,震惊道:“盈……盈盈!” 妙盈盈一脸不高兴,恼道:“青衫姐姐,我不是麻雀,我是上古灵兽玄鸟!” “你……你不是人啊。”柏穗安吞吞吐吐道。 妙盈盈解释:“我做灵兽的时候不小心掉入了泯魔阵,符元仙翁救了我,为了报答他,我就答应做他的弟子喽。” 柏穗安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又道:“盈盈,你来魔域干什么?这里很危险。” 妙盈盈挑了挑眉,“青衫姐姐,我是灵兽,偷偷进来不会被发现的。”拿出一封信,“而且,我是来送信的。” 柏穗安低头瞧着塞到自己手中的信,一头雾水,疑惑道:“什么信这么重要,还得偷偷跑来魔域送我,直接传音不就好了?” “青衫姐姐,魔域传音是传不了的,这是任同修托我给你的。”妙盈盈道。 任西楼!我靠,他不会喜欢上了罗青衫吧,还让妙盈盈帮忙送信,简直践踏人家真心。 柏穗安把手放到妙盈盈肩头,郑重道:“盈盈啊,你以后还是少和任同修往来,他不值得。” 妙盈盈没听懂她在说什么,答道:“我知道了,青衫姐姐,我此行也是想看看你,见你无恙我就放心了。”做了个拜拜的手势,“魔域不宜久留,我先走一步。” 柏穗安立马朝她挥挥手,妙盈盈变成玄鸟飞走了。 柏穗安也回房洗漱准备睡觉,却发现这偌大的偏殿没有水。 没水怎么洗漱啊!!! 她感觉头都开始痛了,却又不敢去问魔域里的人,气呼呼的坐在石凳上,倏然瞟见桌上那封信,心想任西楼你要是写的什么心悦于罗青衫之类的话,我嘲笑你一辈子。 修长白皙的手粗鲁的打开信封,柏穗安认真看着上面的每一个字。 罗青衫亲启: 鄙人三清派弟子任西楼,劳信远临,披文解封,企望成劳。 在下此次写信是为了魔王一役时,从你手中飘落的符咒,实不相瞒,这般的辟邪咒,是我小师妹柏穗安独创的,但她已然去世三年了,我很好奇,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还会有人拥有这一点作用的辟邪咒,我很想念我的小师妹,如果你有多的辟邪咒,能否卖一张给我,也望你能平平安安的渡过难关,再次见到你。 暂书至此,不复一一。 书信人:任西楼 柏穗安怔怔的低头看着这熟悉的字迹,握住信纸的手指力度加重,她那没心没肺的师兄,也会为了自己这般低声下气,只为了要那辟邪咒。 她在石凳上坐了许久,神色空空,烛光映照在这张美人脸上,我见犹怜,如果自己这次能够在司无渊手中活下来,她一定要冲到三清派,大声告诉任西楼,我就是你师妹啊! 不过说来也奇怪,司无渊把她抓来,不会真的就只是为了找到柏穗安然后报仇,不由得吐槽,心眼真小! 她不过就只是胡说八道说他命格不好,是天煞孤星嘛,犯得着掘坟来解心头之恨啊。 她百思不得其解,眼皮愈来愈重,不出一刻便倒头呼呼大睡。 “姑娘,姑娘,快醒醒……” 柏穗安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人温柔的唤着自己,艰难的支起眼皮,瞧着漠雪正焦急的望着自己,倏然一下弹起来,很怂的往后退了一点,她对魔还是有些惧怕的。 心虚的笑了笑,“漂亮姐姐,你……你找我有事吗?” 漠雪听她称呼自己漂亮姐姐,一阵开心,嘴角立马勾起,娇声道:“这位姑娘嘴巴好甜啊,”顿了顿,“不过你是不是忘了昨日答应我们魔尊大人的事情了?” 柏穗安:我靠!司无渊会杀了我的。 立马拿起凤萧剑,颔首道:“漂亮姐姐,多谢提醒,我马上去!”话音刚落转身就走。 漠雪瞧着她慌张奔向魔王殿的背影,取笑道:“这姑娘还真是有趣。” 柏穗安第一次觉得从偏殿到魔王殿的距离那么遥远,她一想到司无渊那张冷傲的脸,越想越觉得完蛋,脚步一顿,魔王殿到了。 猛吸一口气,认命的走了进去。 第八章 身份明了 柏穗安悻悻的走到魔王殿中央,抬起头小心翼翼瞟了一眼司无渊,见他神情无异,瞬间松了一口气,小声道:“魔尊大人,早上好。” 司无渊睨着她,扬起下巴道:“本尊向来不等人,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我……”柏穗安脑袋疯狂打转,“我昨日练剑太过专注,一不小心睡过头了。” 司无渊嘲讽道:“你那剑法,再怎么练也不过三脚猫功夫。” 柏穗安:我忍!他是魔尊,咱惹不起。 她微微笑道,附和道:“在魔尊大人看来,我这剑法确实粗陋无比。” 司无渊敛眉,从宝座上站起,“带本尊去那坟墓。” 柏穗安立马狗腿的点了点头,“魔尊大人,那坟在鹿阳城郊外的一座山上。” 下一秒,柏穗安就在鹿阳城郊外了。 她下巴都惊讶的合不拢了,实力强的人都是这样直接用传送阵直达目的地嘛,这可比日行咒对修为的要求高多了。 司无渊瞧她一脸没见识的样子,不耐道:“哪座山?” 柏穗安回过神来,环顾四周,指着那自己待了三年的山头。 司无渊抬起黑靴,大步流星朝那山头走去,走了一小会,蓦地回头,眼神犀利,道:“带路。” 柏穗安感受到一股杀气,一溜烟跑到司无渊前面,假笑道:“好的!魔尊大人。” 她顺着自己的记忆来到坟墓前,木碑上俨然放上了新的祭品,周围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她知道,师兄肯定来过了,又想到昨日那封信,鼻头微微发酸。 司无渊蹙眉瞧着那木碑,口中喃喃道:“柏穗安……百岁安……” 柏穗安听见有人喊自己,立马扭头,映入眼帘的是司无渊那张失神的俊美容颜,不由得感叹,坏是坏,脸是真的好。 然后下一刻,司无渊伸手就要触摸那木碑,柏穗安一惊,立马扑到他面前,死死抱住他的手,哀求道:“魔尊大人,死者为大,你就给这位姑娘留点颜面,算我求你了。” 不出意外,司无渊无情的甩开了她的手,冷声道:“本尊不见她的人,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毕竟,本尊认为,她不会这么轻易就死了。” 柏穗安:!不是没死,是死了又活了。 她一想到自己死了还要遭受此等屈辱,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砰”的一声,木棺的盖子已经被掀开了。 苍天呐!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死了都不得安心。 柏穗安有些不敢看自己,毕竟都死了三年了,尸体估计早就腐朽了,现在肯定一股难闻的尸气。 可她闻到的是栀子花香,她生前总爱戴这种香囊,疑惑的往棺材内里望去,少女双眼紧闭,秀丽的小脸惨白,身着三清派的蓝色衣裙,安静的躺在冷清的棺材中。 柏穗安发现自己除了脸色苍白以外,面容竟与生前无异,心想见鬼了,死三年了还没腐烂。 司无渊久久凝望着棺材里的少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然后下一秒,他就俯身要去抱那少女,柏穗安又是一惊,怒道:“你个疯子!她已经死了,你到底要干嘛?” 司无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把她带回魔域。” 柏穗安不由得一阵寒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见他还要执着的往棺材里去抱那少女,她忍不了了,大吼道:“我就是柏穗安!你来找我报仇啊!” 司无渊猛然抬起头来,眼里凶光毕露,冷冷道:“你知道拿她来骗本尊会有什么后果吗?” 柏穗安见他杀意四溢,连忙退后几步,慌张的捡起一个木树枝,壮起胆子道:“我证明给你看。” 木树枝在泥土地上左右比划,不过一刻,熟悉的痕迹出现,是辟邪咒。 司无渊死死盯着那地上的辟邪咒,目光中透出一种不可置信。 柏穗安怕他还不相信,一怒之下杀了自己,立马解释道:“我本来是死了的,一不小心又借尸还魂了,”双手指了指自己的身体,“然后现在就这副模样了。” 柏穗安发觉他眼中的杀意消失了,用一种全新的目光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柏穗安:“……” 司无渊沉思半响,有些不自在道:“既然你就是柏穗安,那我同你商量件事。” 柏穗安:不妙!他怎么开始好声好气说话了,肯定是要找自己算账。 站立不安,硬着头皮道:“魔尊大人你说。” “你还没死,人若是死了尸体会腐烂,是没有魂魄的,也不可能通过魂魄寄生这种方法重生。”司无渊道。 柏穗安震惊的望着他,这超出了她的认知,可她细细想,自己死了的这三年,其实是能够感受到外界的变化的,比如今天下雨了 或者师兄来看自己,她都知道。 她一直以为每个人死了都这样,但她今日瞧见自己完好的肉身,不得不觉得司无渊说的是对的。 司无渊看她没反应,又道:“我有办法让你重回原身。” 柏穗安一度觉得自己今天真的见鬼了,司无渊竟然要帮自己,立马回绝道:“不劳烦魔尊大人,我这样活着也挺好。” “我觉得不好,”司无渊开口,“毕竟,我还欠你辟邪咒的钱。” 柏穗安疑惑不解,半响才反应过来,连忙摆手道:“我算命当卦师都是我上辈子的事了,这钱我不要了!” 司无渊微微侧头,眉头紧皱,“我这人不爱欠别人东西,也只会还到该属于她的人手上。” 柏穗安:“……”这不是摆明了非得让她回到原身嘛。 虽然她也想回到自己的身体,可她总觉得司无渊没安好心。 但瞧见司无渊眉头紧锁,她很怂道:“那就麻烦魔尊大人了。” 司无渊听了这话,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薄唇轻轻扬起,道:“不麻烦。” 柏穗安:“……”这笑我渗得慌。 “既如此,那便不耽搁时间,回魔域休整休整,明日就带你去重回原身。”司无渊骨节分明的手微微抬起,施了个小法术,坟墓又恢复正常。 “咻”的一声,柏穗安又回到了魔王殿。 柏穗安:真快。 她正欲抬脚朝偏殿走去,司无渊冷清的声音倏然响起,他道:“急着走什么,吃饭了再走。” 柏穗安差点没忍住“啧”了一声,但迫于司无渊的压力,回过头来,微笑道:“多谢魔尊大人可怜。” 司无渊满意的点点头,喊来好几个魔使,不知道叽里呱啦的在说些什么。 柏穗安走到殿内那黑石雕花嵌纹钿圆桌旁,却迟迟不敢落座,她在等司无渊。 司无渊缓缓走来,瞧她站在那不动,旋即道:“怎么不坐?” 柏穗安内心咆哮:我在等你啊狗男人!你不坐谁敢坐。 司无渊看她不坐,也杵在那里,只戏谑的望向她。 柏穗安:好吧,你不坐我坐。 她没骨气的坐下来,抬头露出一个清甜的笑容,好声好气道:“魔尊大人,请坐。” 司无渊神色空了一瞬,这笑容与少女三年前的笑颜重合,让他不由得一怔。 柏穗安见他迟迟不坐,又喊了一声:“魔尊大人?” 司无渊回过神来,坐到了她旁边。 柏穗安:嘶!如坐针毡的感觉来了。 她低头紧张的掰弄自己的手指,司无渊瞥了她一眼,没管她,不一会,一道又一道的菜肴呈上,柏穗安眼睛都看直了。 柏穗安觉得自己要疯了,看着这些美味佳肴却不敢动筷,因为司无渊没动筷,毕竟,她还是想多活几天的。 “你觉得哪个最好吃?”司无渊扭头问她。 柏穗安有些惊讶,如实回答:“芙蓉大虾。” 司无渊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虾到她碗中,心情似乎很好,他道:“吃饭吧。” 柏穗安:我没骗人,我今天真的见到鬼了!!! 她不可置信的夹起那块虾,尝了一口,嗯,果然好吃。 接下来的画面异常的诡异又和谐,一个修界修士和魔界魔尊坐在一起吃饭。 柏穗安起初还有些拘束,后面被这一桌美味佳肴折服,根本顾不上司无渊,大口大口的吃饭。 而司无渊是怕她一个人吃饭不自在,本来他身为魔,不需要吃饭,吃了几口就饱了,却还是慢条斯理的做做样子,陪着她。 柏穗安:大哥,你坐我旁边我才最不自在。 撑肠拄腹后,柏穗安满意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肚腩,心里念叨着罗青衫你一定不要怪我啊!我可没毁坏你名声,我现在在司无渊面前的身份是柏穗安,虽然是你的皮囊。 司无渊见她吃饱了,道:“明日同我去冥界。” “冥……冥界!”柏穗安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嗯,冥界,我要去看看生死簿上有没有你的名字,”司无渊道:“毕竟,虽说有九成的可能证明我的猜测是对的,但也还有一成可能证明我是错的。” 柏穗安一想到要去冥界就头痛欲裂,冥界是阎王的地方,也就只有司无渊这种煞血阎罗才不怕。 “吃也吃饱了,明日记得早些起床,别让我又等你。”司无渊起身,朝他的寝殿走去。 柏穗安:“……”我哪敢还有下一次。 她立马答:“魔尊大人我明日定不会迟到的!”也朝她那偏殿而去。 第九章 冥界 第二日柏穗安可是一大早就起来了,生怕再被司无渊抓住小辫子,没想到司无渊更早,矗立在魔王殿门口等她。 柏穗安:“……” 她局促不安的走过去,抬头望向司无渊,忐忑不安道:“魔尊大人,我们走吧。” 司无渊微微颔首,含笑回望,调侃道:“嗯,今日倒是没迟到。” 这话怎么带了一丝宠溺,柏穗安是真的,真的觉得司无渊怪怪的,说不上来的令人不适。 司无渊见她没回答,双手结印,传送法阵出现,他偏头看她,道:“走吧。” 柏穗安:嗯,这次还知道通知我一下。 画面一转,冥界入口到了。 柏穗安低头望着那绿的发黑的河水,一时无言,总……总不能直接淌过去吧。 “这是冥河,活人若沾上此水,必然化作血泥。”司无渊开口解释。 柏穗安正思考着如何平安度过此河,虽说自己现在也学会了御剑飞行,不过这飞行时间可就不能保证了,万一飞到一半熄火了,那她不是就死无全尸了,而且她现在还是罗青衫的皮囊,做这种缺德事,会遭天打雷劈的。 好吧,只能厚着脸皮去求司无渊了。 还不等她开口,司无渊的大手已经环住她腰际,他眼尾轻佻,淡淡道:“抓紧,掉下去了我可不管。” 柏穗安感受到他冰冷的手紧紧覆在自己腰间,竟觉得如烙铁一般烫,有些不自然的往他怀中靠了靠。 柏穗安:膈应归膈应,还是怕死的哈! 司无渊飞身踏上陨神剑,柏穗安离他很近,他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冷清淡漠的气息,缓缓低头望向河面,有森森白骨悬浮着。 这河不算宽,飞行了几刻便到了。 稳稳落地,有个当差的鬼使看门,柏穗安凑近一看,靠,怎么脸上两个窟窿,都能看到里面已经发黑的骨头。 她吓得猝然后退几步,鼓足勇气道:“鬼差大人,我们能进去吗?” 那鬼差上下打量她,不屑道:“这是冥界,你一个活人来,不想活了?”黑黢黢枯槁的手就要推她,“快滚快滚。” 那只手还没碰上她,司无渊已走到她身前,低眸睨着鬼差,“没想到冥界还有人不认识我?” 鬼差惊愕的睁大了眼,立马转身打开结界,低眉顺眼道:“您请。” 柏穗安在后方瞧着,第一次觉得死人脸竟也能做出这么大的表情,屁颠屁颠的跟在司无渊后面,朝那鬼差做了个鬼脸。 鬼差:狗仗人势! 柏穗安:“……” 你说谁狗呢! 冥界不如想象中的那么阴森,四周都是红色的岩浆,许多鬼使和忙着投胎的人来来往往,柏穗安看见有吊着肠子的死人飘荡而过,又再一次震惊了。 当然了,不止这些,还有脑袋簌簌流血的男人,满头白发的老人,才刚学会走路的小孩,甚至有抱着柱子不肯喝孟婆汤,说要等心上人的痴情人。 还挺热闹哈! “不要碰岩浆,碰到了会很疼。”司无渊提醒道。 柏穗安忙着欣赏这盛景,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前面的过道被团团围住,闹哄哄的,柏穗安踮起脚尖朝里望去,一十七八岁的少女身着喜服,哭哭啼啼吼道:“我不嫁,我要去投胎,放开我!” 鬼使摁住她,没好气道:“你家里把你卖了,老子收了钱就得办事,你就别挣扎了,没用的。” 柏穗安瞧着这女子容貌清秀,哭起来梨花带雨,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造孽啊。 冥婚,有钱人家罪大恶极而导致不能转世的人就想在冥界找个伴,会花大价钱买差不多时间去世的人,不论男女,除了家里人十分蛇蝎心肠以外,大多不会选择这样做。 毕竟,被卖了,就算生前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也不能轮回转世了,只能孤寂的待在冥界。 “娘子,我会好好待你的。” 柏穗安循声望去,额角一抽,这,这新郎估计都是爷爷辈的人了,一脸褶子,头发稀疏的都没几根了。 都这副鬼样子了还找如此年轻的小姑娘,简直不是人!柏穗安一度无语了。 那新娘见这老头来了,更加抗拒的反抗,却挣脱不开鬼使的束缚,老头色眯眯的走向她,一把接过,将她打横抱而起。 柏穗安本不想多管闲事,可她是真忍不了啊,一瞧见这忘年配就一阵恶心。 她走到鬼使面前,试探问道:“这姑娘卖了多少钱?” 那鬼使见有冤大头,立马道:“三千灵石。” 柏穗安:靠!怪不得总有人做这么黑心的生意。 这要是换做前世的柏穗安,她可是一个灵石都拿不出,不过上次为了逃命带了起码一千灵石在锁灵囊内。 低头去取,细细盘点,一千八百五十二个灵石,嘶,还是缺。 可那新娘一双含泪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就像在盯着救命稻草一样,柏穗安心一横,快步走到司无渊旁边,巴结般的抱住他手臂,朝那鬼使说道: “找他要,他有!” 司无渊:“?”微微颔首,疑惑的看她。 柏穗安清清嗓子,低声道:“我英明神武的魔尊大人,借我一千一百四十八个灵石。” 司无渊挑起眉头,语气甚是玩味,“你倒是挺自信啊,直冲人群找我要钱。” 柏穗安轻摇了摇他小臂,可怜巴巴的眨眼,义正言辞道:“我会还的。” 司无渊抬手朝那鬼使勾了勾手指,鬼使连忙凑近,毕竟,没几个人不知道这位煞血阎罗。 “多少钱?”司无渊漫不经心道。 鬼使立马狗腿的笑了笑,“三千灵石。” 司无渊从锁灵囊中拿出一张银票,他道:“去魔域报销。” 鬼使立马接过,笑呵呵的道:“多谢魔尊大人,”扭头看向其他鬼使,“把这位姑娘送去投胎。” 那新娘急忙从那老头身上跳下来,脸上全是泪痕,猝然跪到司无渊和柏穗安面前,一下一下的磕头,“二位恩人行善积德,救小女子贱命一条,不胜感激,祝二位白头偕老。” 柏穗安:“……”这下我真救不了你了,竟然把我们当一对,司无渊这大魔头肯定会生气的。 她偷偷用余光去瞥司无渊,发觉他没什么反应,松了口气,幸好,幸好。 司无渊径直略过新娘,朝阎王殿走去,柏穗安俯身将新娘扶起来,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那也祝你投个好人家。” 话毕快步跟上司无渊的脚步。 柏穗安瞧着司无渊修长挺拔的背影,虽然还是很怕他,但是好像也没书上说的那么坏。 走着走着,蓦然又想起来了之前那个梦,窒息的感觉涌上心头,头又开始痛了。 司无渊脚步一顿,柏穗安直挺挺的撞上他坚硬的后背,好了,这下痛上加痛,头痛欲裂了。 柏穗安立马退后,解释:“我刚才走神了。” 司无渊扫了一眼她额头并无大碍,“嗯,阎王殿到了,进去吧。” 阎王殿不同于魔王殿,魔王殿看着就很贵,这阎王殿一看就是土著风,四壁都是岩浆,就几个石案放置着,嗯,准确来说就是家徒四壁。 柏穗安:想起了我那寒酸的三清派。 阎王坐在石案处的蒲团上,手握墨笔,穿着大红色衣袍,面色是青色的,戴着黑色官帽,一嘴的胡须,见司无渊来了,立马狗腿的站起来。 他打趣道:“什么风把您吹来了?”看了看柏穗安,“还带了个活人修士。” 司无渊看都懒得看他,道:“生死簿给本尊。” 他立马领会了,大拇指和食指微微相擦,朝司无渊抛了个媚眼。 司无渊不耐烦的拿出一大沓银票,“够不够?” 他见司无渊如此爽快,试探的摆了摆手,意思是不够。 司无渊蹙眉,捥了他一眼,“你要是得寸进尺,本尊不用一块灵石就能看,还可以把你这阎王殿搅得天翻地覆。” 他顿时哑口无言,俗话说得好,见好就收,快速接过那沓银票,指了指另一个石案,“那本就是了。” 柏穗安视线跟随,两本黑色的册子,静静的置于石案上。 司无渊踱步走近,坐在蒲团上,柏穗安在他旁边蹲下,眼睛注视着那本册子。 修长有力的手翻开册子,司无渊扭头看了一眼乖巧蹲在自己身旁的少女,往旁边挪了挪,他道:“什么时候去世的?” “宝定十三年七月十五日。”柏穗安答。 司无渊翻册子的手微微停顿,将册子推给她,没好气道:“自己翻。” 柏穗安:“!”我没惹他啊。 飞快的接过,眼神四处游荡,宝定十三年!找到了。 在七月十五日这一页上反复查看,没瞧见自己名字,朝司无渊摇了摇头。 “看来你确实没死,死薄上没有你的名字。”司无渊道,“翻翻这个,找自己出生那一天。” 又推过来一本册子,柏穗安往十八年前翻,她去世时十五岁,现在已经过去三年了,就是十八年,她生辰在元月十五,元宵节。 她都快把那一页翻烂了,硬是没翻到自己名字,不会吧,难道自己改过名,也没看见姓柏的啊,总不能连姓都改吧。 第十章 十八层地狱(一) 司无渊见她神色有异,询问道:“怎么了?” “这……这上面没我的名字。”柏穗安泄气道。 司无渊眸中染上些许讶色,拿过册子仔细查阅,的确没有,他蹙眉,起身睨着阎王,厉 声道: “老东西,你不想活了?拿假的来骗本尊。” 阎王惊骇的拼命摇头,“我怎么敢骗您?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生死簿啊!” 柏穗安闻言,立马拿起死薄那一册,翻到罗青衫去世的那天,手微微一顿。 ‘罗青衫’三个字昭昭可鉴。 心不由得一沉,难道,自己是游魂? 阎王还在极力辩解自己绝对没有欺骗司无渊,柏穗安望着吵的火热的二人,弱弱的插了一句: “那个,这个是真的……” 司无渊被她冷不丁的一句搞的哑口无言,极力辩解的阎王长舒一口气,感恩有你! 柏穗安看着面色阴沉的司无渊,完了,自己好像拆了大魔头的台,急忙补救道:“阎王爷爷,这都不重要,您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让魂魄重生?” “我有这么老吗?”没好气的摸了摸胡子,“你应该叫我阎王哥哥!” 柏穗安:“……” 她狐疑的望了望满脸胡子的阎王,试探说了句:“阎王……” “不许叫。”司无渊目光如刀。 柏穗安立马噤声,飞快的捂住了自己嘴,比了个‘好’的手势。 司无渊扭头去找阎王算账,语气甚是不爽,“老东西,她是本尊带来的,”顿了顿,“还有,如果你今天找不出魂魄重生的方法,我掀了你的阎王殿。” 阎王本就青色的面色更加铁青了,好歹自己也算是他的长辈,要不是他有钱有势惹不起,自己会受这气。 “那个,方法是有的。”阎王道:“有一上古灵器,名叫引魂镜,只需把魂魄引出,然后在用强悍的灵力引入另一个媒介中即可。” 柏穗安一下懂了,自己原来的身体就是那个媒介,司无渊就是那强悍的灵力,毕竟,整个修界也没几个打的赢他的。 司无渊微微蹙眉,引魂镜在冥界最深处,十八层地狱,凡是在地狱里面的众生,就犹如一群群恶狗,凶神恶煞,一旦进入,不说魂飞魄散,必定被折磨的变成新的疯狗。 司无渊可不想去那里,冷冽的眸光望向阎王,语气带有一丝威胁意味: “老东西,做个交易,你跟我们去取引魂镜,你冥界一年的开支,本尊包了。” “这……”阎王犹豫道,他虽说很缺钱,可这十八层地狱去了还有没有命回来都是个问题,更别说有没有命花了。 “嗯,怎么,不愿意?”司无渊眼睛半眯,不悦道。 阎王脸色为难,似乎下了很大决心,吐出了一个“好”字。 “带路。”司无渊淡淡道。 柏穗安眼睛左右打转,寻思着现在应该是要去找引魂镜了,屁颠屁颠的跟在他们后面,路过奈何桥时,瞥见了一熟悉的人影,定睛一看,人影又不见了。 她使劲眨了眨眼,明明记得刚才看见了啊,怎么一会功夫就不在了。 “这里就是十八层地狱入口了。”阎王一副英勇赴死的表情。 柏穗安闻言,俯视下方,暗红色的岩浆涌动,炙热的气息由内而外散发,岩壁上有已经发黑的尸体,想来就是之前来这的人留下的。 “这怎么进去啊?”柏穗安问。 “顺着跳到岩壁上,会有石门打开。”阎王答。 柏穗安瞧着底下翻滚流动的岩浆,一时无言,这要是没跳准,岂不是直接灰飞烟灭。 阎王第一个跳了下去,司无渊微微颔首,沉吟片刻,开口道:“要帮忙吗?” 他是在指用不用带她下去。 柏穗安点头,认真的说:“以防万一,我觉得很有必要。” 司无渊抬手环住她,步伐轻盈的一跃,稳稳落到那都已经发黑的岩壁上。 阎王运气,掌心凝聚一团鬼气,“砰”的一声,黑色的岩壁爆裂开来,幽深的暗道出现。 柏穗安立马用手挡住四处飞溅的小石子,一阵阴风吹过,连着视线都变得模糊。 这是一条很长的暗道,柏穗安跟在他们二人身后,觉得后背凉凉的,想一溜烟跑到司无渊身前去,但迫于司无渊的威严,左思右想,还是没敢上前去。 她感觉有潮湿的液体滴在自己脖颈上,抬头一看,一眼睛冒着绿光的长舌鬼贪婪的望着自己,口水簌簌往下掉。 “鬼啊!!!”柏穗安尖叫着扑到了司无渊怀中。 头顶传来司无渊似笑非笑的声音,他道:“胆子这么小啊,一个小鬼吓成这样。” 柏穗安半天才缓过神来,发觉自己死死抱着司无渊,立马尴尬的起身,也对,这里是冥界,应该到处都是鬼。 “别你侬我侬了,前面就是十八层地狱之一的石压地狱了。”阎王没好气道。 “石压地狱是什么?”柏穗安道。 “若是生前做过抛弃、溺死、活埋婴儿的,死后就会到这一层来。”阎王解释。 “哦,多谢阎王爷爷。”柏穗安道。 阎王:“……” 说了不要把我喊的这么老! 从黑暗变得光亮,出口到了。 前方传来阵阵哀愁幽怨的声音,听的人心烦意乱。 柏穗安看清了眼前场景,只觉得头皮发麻,数以万计的鬼吊在岩壁上,用金色的丝线勒住脖颈,面色狰狞,舌头拼命的伸出嘴巴,眼珠突出,正阴鸷的望向她。 阎王是鬼,司无渊是魔,而柏穗安是人,目标就很明确了。 密密麻麻的长舌朝她而来,柏穗安惊恐的往后退,情急之下从怀中拿出辟邪咒,念道: “人来隔重纸,鬼来隔重山,千邪弄不出,万邪弄不开,急急如律令!” 长舌陡然停住,发出呜咽的声音。 原来自己以前学的糊弄人的玩意,还真的学对了啊,柏穗安心道。 司无渊满眼笑意,打趣道:“看来你这卦师没白当啊。” 柏穗安扭头,抱拳道:“过誉了过誉了!” 阎王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他真的,真的就是来受罪的。 阎王蓦然觉得自己腰间一紧,湿热的长舌正紧紧箍住自己,啊啊啊啊!他恶心死了哇。 那长舌用力一甩,阎王一下飞出去,重重的摔到岩壁上,摔得他眼冒金星。 “哎哟,谁敢动我,我可是冥界之主。”阎王喝道。 那舌头长的那么恶心,看的柏穗安瘆得慌,硬着头皮朝那源头望去。 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只不过正张着血盆大口,恶狠狠的望向他们。 “你们两个,别碍眼。”这长舌妇的声音倒是娇媚。 司无渊和柏穗安闻言,立马退到一边去。 阎王:“……” 他在心里骂道,你们两个要死啊!狼心狗肺。 长舌妇眸光微闪,诡异的笑道:“我说的是你们两个男的别碍眼。” 柏穗安瞳孔猛然剧烈的收缩,腰间覆上一片湿热,下一秒,她就高悬半空,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下方的司无渊和阎王,倍感绝望。 不是啊!怎么就一下变成我了呀! 她两只脚都要蹬烂了,眉毛拧成一团,喊道:“你这长舌妇,放我下去啊!” 长舌妇笑得阴森森,“那怎么行,这世间所有的女子都该死!”目光猝然变得狠毒。 柏穗安听了,更气了,怒道:“你自己就是女子,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也不怕遭天谴!” “我变成这副鬼样子,都不是因为女子害的,我要杀了你!来解我心中的怨恨。”长舌妇冷声道。 刷的一声,强大的剑气犹如离弦的箭切割半空。 攀到柏穗安身上的长舌陡然消失,她失去重力往下坠,落入了一个冷冽的怀抱中。 属于司无渊独有清冷的气息扑面而来,柏穗安松了一口气,小声道:“麻烦魔尊大人了。” 司无渊没说话,动作轻柔的把她放下。 长舌妇的半截舌头被割断,痛的她眼冒红光,她眼中涌现杀意,声嘶力竭道: “你们都给我去死!” 她奋力的挥动剩下的那半截长舌,空气中都洒着血珠,一滴两滴的布满整个天空,尖利的女人尖叫声充斥着整个空间。 司无渊蹙眉,冷声道:“你找死。” 他提剑朝空中长舌妇而去,一个跨步飞身跃起,一双剑眉微皱,透出一股冷厉果断的杀伐之气。 长剑如虹,一剑斩之。 长舌妇重重的摔落倒地,眼神还死死盯着柏穗安,有浓重的不甘心溢出。 血溅了一地,到处都是血腥的甜味。 柏穗安看着不再动弹的长舌妇,不由感叹,果然,没点实力是当不了魔尊的,怪不得修界的人都对他又怕又恨。 阎王见战斗结束,从小角落跑出来,他道:“这一层我刚才仔细观察过了,没有引魂镜,我们还得往里走。” 柏穗安:“……” 合着刚才白被恶心了。 司无渊收剑,他刚杀过鬼,浑身充满了鬼魅的气息,淡淡道:“那就去下一层,本尊的时间很宝贵。” 阎王:得得得,我堂堂冥界之主的时间就不宝贵了。 注:驱鬼口令取自茅山绝招口头禅 第十一章 十八层地狱(二) 正在前往下一层的路上。 “那长舌妇怎么回事?这么怨恨女子?”柏穗安不解的问。 “哎呀,这你就不知道了,”阎王拿出本书,他道:“冥界鬼录,里面有关于十八层地狱大鬼的记载。” 柏穗安接过那书,扫描着前言,嗯,石压地狱,就是这个了。 翻到那一页,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眼神冷毒,带着阴鸷微笑,长长伸着舌头的女子,下面有几行小字。 燕娇,溪水镇人士,定元十九年逝,生前育有三女,皆夭折,大女活埋,二女卖给青楼,三女活活弊死,手段残忍,因着当地重男轻女,在最后诞下一子,而后难产而亡。 死后不得超度,打入石压地狱,此女子怨气郁结,终成大鬼。 “唉,世道苍凉啊。”柏穗安闷声道。 “造孽啊,自作孽不可活。”阎王吐槽道。 “要我说,就是被重男轻女的迂腐观念给毒化了,”柏穗安冷哼道:“人和人有什么不同?” “这点我表示认同。”阎王附和道。 二人聊的火热,活像一对忘年交。 司无渊插了句嘴:“有的人终其一生,都不可能会改变的。” 柏穗安闻言,道:“确实,譬如燕娇,都成这副鬼样子了还死性不改。”她思索半刻,“不过嘛,也有的人分得清善与恶,对与错,并为此做出改变。” “说的倒是轻松,那如果你某天发现自己所有的认知全部都是错的,你待如何?”司无渊讥讽道。 柏穗安瞧他这模样,不知怎么的好像是有点生气了,认真回答:“如果是我的话,既然给了我选择的机会,我就去走我认为正确的那条路。” “那若你要走的那条路,是要遭受万人唾弃,为世人所不容呢?”司无渊咄咄相逼。 “路哪有这么好走,途中肯定会遇到风沙、暴雨、大雪这些,总不能就因此停下脚步,不往前走了吧?”柏穗安不假思索道。 “那望你志行千里。”司无渊声音冷淡。 柏穗安被他的态度气着了,咬牙切齿道:“那我就非得,为其本心,逐风万里。” 阎王左看右瞧,发觉气氛不太对,立马打圆场道:“哎呦,你们一个魔尊,一个修士,立场都不同,有什么可吵的?” “怎么没有!”二人齐吼道。 阎王:“……” 那么大火气干嘛。 柏穗安明明很怕司无渊,许是不赞同他的说法,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冷哼一声,朝他瘪了瘪嘴,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司无渊又恢复了不可一世的样子,被她这耍小脾气的行为逗笑了,揶揄道:“你现在都敢对我发脾气了?” 柏穗安:“……” 完了,怎么还记仇呢! 她心虚的笑了笑,摸了摸鼻头,吞吞吐吐道:“那个,一时得意忘形,您大人不计小人过,一定不会在意的。” “已经记在心里了。”司无渊玩味的指了指自己心口。 “魔尊大人,别啊,我不过一介小女子……”柏穗安疯狂解释中。 “那个,铜柱地狱到了。”阎王打断他们。 铜柱地狱,简而言之就是,故意纵火,放火害命者,死后打入铜柱地狱。 烈火浓烟直冲上天,炽热的火焰四处乱窜,浓烟扑面,呛的人眼泪直流,周围都是一片火海。 柏穗安用手扇了扇风,呛的咳了好几声,犹豫道:“这里真的会有引魂镜吗?” “这就说不准了,不知道在十八层地狱里面的哪一层,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这层就是喽。”阎王道。 司无渊环顾四周,一抹黑青色在黑光中乍现不停。 他蹙眉,幽幽道:“有脏东西来了。” 柏穗安立马警惕,拔出凤萧剑挡在自己身前,忍不住道:“魔尊大人,脏东西在哪?” “在我这啊啊啊啊,救我!救我!”阎王神色慌张的跑过来,“好烫好烫,这大鬼是个小孩,跑得很快,小心点!” 柏穗安闻言,握紧了凤萧剑。 地狱内的火光已经变成了熊熊大火,四处乱窜,肆无忌惮的团团围住他们三人,柏穗安热的手心都开始冒汗,火光照在他们三人脸上,红彤彤的。 有黑青色的影子擦过,柏穗安都只差急的跳起来了,再这样下去,自己就要成烤包子了。 她凝神,目光追随着那黑青色的影子,心一横,喝道: “剑一,贯日。” 一道剑光斜斜飞过,这一击迅捷果断。 可转瞬间,那道剑光就被火舌吞食,火舌紧追不舍的贴着地面朝他们奔来,火焰中都带有嚣张跋扈的意味。 靠,师父教的什么剑法,一点用没有!柏穗安心想。 “哎哟,姑奶奶你可别秀你那花拳绣腿了,再这样下去,咱们三都得变干尸!”阎王无奈道。 “哼!要你管。”柏穗安没好气道,“阎王爷爷——”她还特意拉长了尾音。 “你这小兔崽子!懂不懂尊老爱幼啊?”阎王气的反驳道。 司无渊没说话,手握陨神剑,目光一直追随着那黑青色的身影。 眸色一凝,就是现在! “夺”的一声,那抹黑青色的影子被一下钉到火壁上,陨神剑剑身直插在那小鬼身上,剑柄呈墨血色,更增加了锋利的凉意。 柏穗安一惊,那小鬼,长……长了两个头,牙齿很尖,头发像针一样蓬蓬的立在脑袋上,在火壁上挣扎着,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他道:“好久没有吃过外面的肉了。” 那熊熊大火仿佛发了疯似的,直冲他们而来。 柏穗安感觉自己的头发被烧着了,急急忙忙的挥动手中剑斩落被烧着的头发,无处不在的火焰令她心悸,这才是真正的人间炼狱啊。 她往后退去,猛的一惊,司无渊他们不见了! “司无渊!司无渊!”柏穗安绝望的大喊,恐惧和心慌两者几乎同时涌来,手足无措,攥紧了凤萧剑。 “姑奶奶,你踩着我了!” 蓦然脚下一阵柔软,柏穗安垂眸望去,阎王铁青的脸被踩在白靴的鞋面上,柏穗安立马弹开,把他扶起来,嘴里还念叨着:“我靠,你怎么到地上去了,没看见呀,抱歉抱歉!” 阎王扶了扶腰,“刚才为了躲避那火焰,只得趴到地上去,”没好气道:“谁知道正准备起身,你就给我甩了一脚板!” 柏穗安哑口无言。 火势燃烧猛烈,柏穗安立马双手结印,念起法诀,玉清降服万灵真诀第一重,她早已烂熟于心。 一层微弱的灵力将他们二人包裹住,形成一个小法阵,柏穗安扭头看向阎王,道:“司无渊呢?我们现在怎么办?” “依我看,他应该是被带到更危险的地方去了,”阎王目光灼灼的望向她,将手放在她肩膀上,“这下就只能靠你带我冲出去了。” 柏穗安震惊道:“什么!靠我?我就那么点灵力,刚才都用了来施法阵了。”她翻了个白眼,“而且,你堂堂冥界之主,连自己手底下的人都管不好!” “那不是没办法吗?我都一把老骨头了,况且,十八层地狱里面的鬼我又管不着,他们又不能出地狱,整日待在这里,我也不敢进来。”阎王没底气道。 法阵外的双头小鬼冷笑一声,手一震,那法阵“砰”的一声,破了。 正在吵架的二人纷纷扭头,微顿,阎王先反应过来,躲到柏穗安身后去,留给了她一个“我相信你”的眼神。 柏穗安额角一抽,硬着头皮拿剑指着小鬼,喊道:“喂,你到底要干嘛!” 双头小鬼狞笑一声,“当然是把你们留下来当晚餐!”顿了顿,“你们两个先吃,下面的那两个太难缠,看来是享用不了了。” 柏穗安蹙眉,两个?下面不应该只有司无渊一个人嘛,还不等她反应,一道火柱已朝自己飞来。 柏穗安立马持剑去挡,火光与剑身交错,擦出丝丝火花,她感觉剑柄都灼热得快要握不住了,得亏这是五大神剑之一凤萧剑,不然早就支撑不了这鬼火了。 她眉眼一横,运用体内已经达到元婴期的灵力,将源源不断的灵力注入剑身,用手使劲一推,一震剑端。 那火柱被打散,哗啦哗啦的往四周溢,火花满天飞。 柏穗安往后踉跄了几步,额头有细密的汗冒出,微微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抵住了。 阎王在后面欢呼道:“我就说没看错你吧!” 柏穗安汗颜,那万一要是看错了,他们俩都得死在这,她可不想死。 双头小鬼出现,微皱眉头,不屑道:“看来是我小看你们了,以为你们两个都是废物呢!” 柏穗安:“……” 不带这么骂人的啊! 双头小鬼阴鸷的望向她,又道:“不过,我用次身就足够让你们两个去死了。” 次身?那他的主身应该在司无渊那里,司无渊他,应该没问题吧,柏穗安心道。 她知道此战只能靠自己了,不由得庆幸,幸好自己现在是罗青衫,要是换做自己以前那副灵力低微的身体,早祭了。 持剑而立,纵使她再害怕,现在也无用了,神色变得认真。 第十二章 十八层地狱(二) “去死吧!” 双头小鬼尖叫着朝她而来,它手中冒出团团火光,前仆后继的打向柏穗安。 柏穗安挥剑挡开,一下又一下的转动手腕,剑光闪闪,她逐渐感觉到自己体力开始不支。 靠!我手都麻了,柏穗安在心中暗骂道。 这双头小鬼灵活至极,身板又小,柏穗安不敢有一刻的松懈和怠慢,唯恐一个不小心,就被他钻空子了。 可还是被抓住破绽了,柏穗安手臂一痛,有火光点燃她的衣袖,此刻正灼烧着她的皮肤。 柏穗安痛得倒吸一口凉气,注入灵力平息那鬼火,露出触目惊心的伤口,她低头看了一眼,都能看到里面的血肉了。 不由得“啧”了一声,咬唇怒道:“你不知道女孩子的每一根头发,每一寸肌肤都很重要吗?” 她快委屈死了啊,莫名其妙的重生,莫名其妙的来到冥界,还无厘头的答应司无渊回到原身,可这都不是自己的意愿。 柏穗安气极了,扬剑朝对面刺去,剑过处,嘶嘶破风,双头小鬼眸中闪过一丝惊慌,侧身躲避。 响起一声被撕裂的声音,剑尖处有血顺着往下流,一滴两滴的滴进熊熊火光中。 双头小鬼的一只手臂被活生生砍断,若不是它反应快,剑偏了一寸,此刻他已经倒下化作尘埃了。 双头小鬼尖叫着,露出那两颗尖牙,它声嘶力竭道:“你们都该死,老子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柏穗安冷声道:“少了一只手臂还这么狂,我看你也该去死!” 柏穗安其实已经有些挺不住了,她本就没什么能力,现下,已经是她能做出的极限了,可她不能让双头小鬼看出来,若是被发现了,他们二人都得完蛋。 她此刻只觉得手中剑像铅块,竟是一分一毫也无法移动了。 双头小鬼恶狠狠的看着她,手指甲开始变长,犹如利刃一样的黑色指甲出现,它幽幽道:“先杀你,再杀旁边那个。” 躲到老后面的阎王两只眼睛紧张不安的转动着,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双头小鬼环在她周身游走不停,柏穗安吃力的接招,很是被动,时不时就被它划出一道伤口来,蜿蜒的剧痛使柏穗安更加难以集中精力应战。 一不留神,凤萧剑脱手,长剑落到地上,发出咣咣当当的响声。 完了,柏穗安心中一凛。 她错愕的望着躺在森森火光中的凤萧剑,那鬼火很是刺眼,仿佛每一下都烧到了柏穗安心上。 “小兔崽子,小心啊!”阎王惊恐的大叫道。 柏穗安整个人猝然飞出去,痛得眼冒金星,胸口被火柱直接穿过,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窟窿,那股钻心的疼痛让她简直无法呼吸。 她躺在熊熊烈火中,血从胸口奔涌而出,满地的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裳和白皙的皮肤。 柏穗安痛得意识模糊,她想啊,自己真没用,连罗青衫的肉身都保不住。 双头小鬼飘到她面前,笑容恐怖,尖牙露出来,利刃一样的黑色指甲掐着她脖子,阴测测道:“先吃你,再去解决他们。” 话音刚落,就要俯身咬她脖颈,柏穗安白皙布满鲜血的手微微抬起,她艰难喘气道: “要死,你也得跟我一起下黄泉。” 双头小鬼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嘲讽道:“痴人说梦,你现在就得死……” “人来隔重纸,鬼来隔重山,千邪弄不出,万邪弄不开,急急如律令。” 柏穗安的声音很轻很轻,费了很大力气才完整说出这段话。 双头小鬼瞳孔急剧放大,不可置信地望着身下的柏穗安,它此刻胸口有一符咒,让它不得动弹。 辟邪咒,柏穗安赌了一把,她在想,这种等级的大鬼,能不能制住它片刻,反正横竖都是死,还不如冒死一试。 事实证明,她赌赢了。 柏穗安得抓紧时间,这辟邪咒,只能困住它片刻,她扭头看向还蹲在那里的阎王,气若游丝道: “不想死就滚过来把凤萧剑给我。” 一出此言,阎王急忙站起,慌慌张张的拿起凤萧剑,丢到她跟前,他甚至不敢靠近她,因为那里有双头小鬼,颤声道: “你……你……” 柏穗安疼的要命,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恼道:“头一次见比我还怕死的,滚远点。” 阎王立马又蹲回去了,有些心虚道:“那它就交给你了啊。” 柏穗安摸索着剑柄,握住剑柄借力站起来,深受重伤的她,每动一下都显得那么艰难,绞心的疼痛布满全身,痛得额头直冒汗。 可她却一声没吭,柏穗安觉得,这几分钟是那么的漫长,就好像身体被抽离了。 浑身是血的柏穗安半跪着,靠那把剑支撑自己,她鼓足全身之力,噌地一下站起来了。 柏穗安握剑的手微微颤抖,可她眼神坚毅,屏息凝神,将全部灵力置于剑身,用尽全身力气将剑甩出。 “剑二,破空!” 剑气凌云,刹那间,血肉横飞。 双头小鬼被直接劈成了两半。 柏穗安亲眼看见它被除掉了,胸口一阵血气上涌,闷声吐出口血来,全身发颤,无力的倒在了地上,缓缓闭上了双眼。 阎王见状,急忙跑过来,哭丧着脸道:“姑奶奶你可不能死呀,你死了魔尊不得杀了我。”从怀中摸索着什么,半响,一银色药瓶出现。 培元丹,增长修为的丹药。 这个阎王自己都舍不得吃,看她这奄奄一息的样子,一狠心,一股脑全部喂给她了,在心里祈祷着她快点醒,不然等下魔尊回来了,有他好受的。 火势似乎变小了。 也许是这铜柱地狱的大鬼次身被灭,那种灼热的气息逐渐变得不再伤人,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温暖的感觉。 铜柱地狱中还有很多小鬼,不过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后,大多变得唯唯诺诺,只有极少部分对自己都狠毒的人,才能经受住鬼气蚀心,最终成为大鬼。 阎王瞧着已经昏迷的柏穗安,女子容颜清冷美艳,染血的衣裳为她增添了一份脆弱感,眉头微蹙,楚楚动人。 他不禁觉得,她与那位魔尊大人,同外表上,是极配的,就好像是,好像是什么呢。 娇艳的玫瑰和倨傲的飞鹰。 对!阎王心道,就是这种感觉。 柏穗安恍惚间,感觉自己又死了一次,身上传来无法忽视的痛感,她艰难的睁开双眼,眼睛略略动了一下。 阎王那张担忧而铁青的脸映入眼帘,柏穗安额角猛抽,啧,看见都烦死了,贪心怕死的玩意儿。 “哎哟,姑奶奶,你可算是醒了。”阎王恳切的说道。 柏穗安用手支起身子,痛的呲牙咧嘴,没好气道:“得亏我意志坚定,不然咱俩早就双双归西了。” “那是那是,您有勇有谋,在下佩服。”阎王狗腿的说道。 柏穗安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她瞧着逐渐变小的火势,犹豫道:“司无渊呢?怎么还没回来?” 阎王思索了片刻,确实不应该呀,以司无渊的实力,估摸着半个时辰应该就能解决,可现在都已经过老半天了。 柏穗安望着正在走神的阎王,扯了扯他衣袖,凑近他耳边,小声问道:“阎王爷爷,我向你打听件事呗。” 阎王看她一脸不安好心的表情,狐疑道:“欸,姑奶奶,你先说清楚是什么事?我再考虑要不要告诉你。” 柏穗安清了清嗓子,轻声道:“就是那个,魔尊司无渊,他这个人是不是心狠手辣,人特别坏啊?” 毕竟,等柏穗安回到原身后,还得防着司无渊,虽然他表面说是要给自己还钱,但实则,到底是不是要找她报仇,还有待考究。 阎王左右观望,做贼似的小心翼翼道:“反正你别惹他,他这个人嚣张的很,要是惹到他了,那你离死也就不远了。” “本尊三年前见过这符,一个算命的小姑娘说我命格不好,乃七杀格,是天煞孤星的命。” 柏穗安脑海里骤然想起司无渊之前说过的话,这……在他还是玄天宗弟子的时候当着他的面说他的坏话,算不算惹到他啊! 虽然柏穗安已经记不得有这档子事了,她一天要给那么多人算命,她哪里知道自己随口胡诌的话,让魔尊记恨三年。 她现在陷入了深深的后悔中,欸,言多必失啊,她以后一定把这四个字刻在脑门上。 “不过依我看啊,这魔尊对你护的很,你应当是不用担心这种事情的哟!”阎王信誓旦旦道。 “什么依你看!他之前还说让我生不如死呢!”柏穗安怒道,可她心却拔凉拔凉的。 柏穗安觉得自己疯了,竟然问阎王这种问题,他就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依她自己的猜测,司无渊要么就是想找自己报仇,或者是不想让她占据着罗青衫的皮囊,毕竟,罗青衫这种大美人,谁不心动,这样才比较有说服力嘛。 “我美吗?”柏穗安没由来的说了一句。 “额……”阎王被她一双凤眼注视着,有些不自然道:“那自然是天人之姿。” 柏穗安满意的点了点头,只要不是想找自己报仇就行。 第十三章 十八层地狱(四) “你怎么全身上下都是血?” 陡然间传来司无渊低沉的声音。 柏穗安抬头望去,司无渊一身黑袍立于血红的鬼火中,身形修长高挑,神色晦暗,剑眉微蹙,周身都笼罩着一层冷意。 柏穗安愣住了。 当然不是被司无渊这张脸所迷惑了。 他的身后站了一个人,虽然微低着头沉默不语,但柏穗安还是看清了,她穿着凤鸣宗宗服,面有愧色,秀眉凤目,唇色惨白,这不就是罗青衫嘛。 柏穗安踉跄的起身,紧抿双唇,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司无渊迎面走来,按了按眉心,似有一些烦躁,压住怒意道:“怎么搞成这副鬼样子?” 柏穗安低头看向自己,绯色的衣衫被鲜血染成深墨色,胸口处那还有一个窟窿眼,此刻正在簌簌涌出血来。 柏穗安被他凌厉的目光吓住,稳住心神道:“我刚才和那双头小鬼战斗,好不容易才打赢它,受点伤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她边解释边小心翼翼看他。 司无渊垂眸,叹了口气道:“我应该早点上来的。” 阎王此刻提到嗓子眼的心骤然落下了,要是这小姑娘告状,自己就完蛋了,幸好,这是个好孩子,眼神却停留在司无渊后面跟着他的女子。 “草!你们怎么长的一模一样。”阎王惊觉不对。 此话一出,柏穗安歪头越过司无渊看她,勉强扯出一个笑来,试探道:“罗姑娘好。” 罗青衫沉默良久,质问道:“你为什么在我身体内,还跟魔尊混在一起。” 柏穗安正欲开口解释,阎王倒是抢着先开口了,惊异道:“你这个魂魄不去投胎,怎么在这里?” 罗青衫一时哑然。 她本来是要去转世投胎的,刚走到奈何桥,余光一不小心瞥见和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身旁还跟着魔尊司无渊,震惊的一句话说不出,害怕是魔界想用自己凤鸣宗的身份潜入修界,就悄悄跟着他们来到了这里。 “我来这里看看魔尊要在修界搞什么名堂来害人。”罗青衫冷声开口,一双凤目不善的看向司无渊。 司无渊睥睨着她,黑曜石般的眸子掠过一抹幽然,悠悠道:“救你还不如救一条狗,狗起码会摇尾巴。” “你!”罗青衫面色铁青。 司无渊眼角轻佻,懒洋洋道:“你们修界在本尊看来,跟蝼蚁并无差别。” 罗青衫胸口微微起伏,似是气极了,往后退了一步,“魔尊,你不要太嚣张了!”抱拳道:“不过今日确实是你救了我,我罗青衫在此向你道谢。” 司无渊不耐道:“老东西,你说,要是原身的魂魄消散,对重新依附到原身上的人,不会有影响吧。” 试图隐身的阎王立马道:“不会,只要是已经死透了的,是无法回到原身的,也不用担心什么挤掉后来依附的人。” “那就好。”司无渊微微一笑,提剑朝罗青衫而去。 他原先在下面与双头小鬼打斗时,突然间冒出来个罗青衫,他一眼就看出她不是柏穗安,但迫于无奈,怕罗青衫的魂魄消散对柏穗安造成伤害,只好护着她,罗青衫还一脸清高相,嚷嚷着说决不与魔界为伍,害他拖了这么久的时间才解决掉双头小鬼。 司无渊一向睚眦必报。 柏穗安瞧着司无渊浑身上下都透着杀气,手握长剑步步逼近罗青衫,而罗青衫这个傻子还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 她简直无语了,都不知道跑的嘛。 柏穗安在心里挣扎半刻,快步走到司无渊旁边,壮着胆子拉住他的手腕,他的手腕很凉,陡然间被少女微热的气息包裹着,她仰着头,委屈的捂住自己心口,嗓音甜软道: “魔尊大人,我现在身上火辣辣的,我们快点走好不好?” 司无渊握剑的手一颤,侧头微微看了她一眼。 柏穗安感受到他的目光,努力挤出一个清甜的笑容。 又是这个笑容,司无渊心下厌烦,将陨神剑收于剑鞘,转身离开。 一时安静,空气中传来他低哑的声音。 “觉得痛还不快走?” 柏穗安讶然,竟然成功了,立马拿起凤萧剑屁颠屁颠的跟上他,走之前对罗青衫留下一句话。 “你先别急着投胎啊,我会来找你的!” 罗青衫怔在原地,比罗青衫更震惊的是阎王,下巴都快要合不拢了,他心想,这还真是精彩啊,可比一天批阅生死簿有趣多了。 走在出地狱的路上。 柏穗安小心翼翼的扭头看向司无渊,试探道:“魔尊大人,你找到引魂镜了吗?” 司无渊停下脚步,盯着她,道:“怎么?现在不痛了?” 柏穗安被他看的心虚,含糊不清道:“可痛了,好像被老鼠撕咬着。”话毕还扬起袖子证明,露出了血淋淋的伤口。 司无渊微微拧眉,修长的手抚上她伤口处,阵阵魔气传出,柏穗安觉得自己伤口没有那么火辣辣了,丝丝凉意袭来。 “引魂镜不在这一层,你先回去养伤,我去取。”司无渊淡淡道。 “那……那怎么好意思?”柏穗安犹豫道,毕竟,引魂镜是给自己用的。 “罢了,你在冥界找个地方玩,给我三个时辰。”司无渊思考良久道。 “那好吧。”柏穗安展颜轻笑。 其实她不愿离开冥界是为了去找罗青衫,这下正好,司无渊去找引魂镜没人管她,她就不用找借口撒谎了。 司无渊似是突然想到什么,漆黑的眼眸染上一丝笑意,他低头看她,轻声道: “会赌钱吗?” “什么赌钱?”柏穗安疑惑道。 司无渊往她手里塞了一大包灵石和一个药瓶,开口解释:“这个是培灵丹,服下一个时辰疼痛感就会消失,三个时辰你的伤就会好。”顿了顿,“还有,冥界设有赌场,要是无聊就去那儿玩。” 想的挺周到哈,柏穗安心道。 “嗯?” 司无渊尾音上扬。 “哦,好!”柏穗安连忙答,打开药瓶吃下那丹药,吃下刚一刻,她就觉得神清气爽,胸口也没那么痛了。 阎王刚好也从地狱走出来,笑呵呵道:“二位要走了呀,慢走不送啊!” 司无渊冷冷的扫了他一眼,提住他后衣领,“老东西,引魂镜还没拿到就想跑,跟本尊回去。” 柏穗安瞧着司无渊像提小鸡仔般提着他,朝他们打了个拜拜的手势。 十八层地狱内。 阎王生怕再找错,仔细翻阅了冥界鬼录,迟疑道:“好像是在孽镜地狱,我看上面写的,这一层的大鬼是个科举失败的秀才,化为怨鬼,武器是一面镜子。” “一个引魂镜也能当武器?”司无渊不屑道。 “这你就不懂了,引魂引魂,只要掌握了方法,就能让人其中一魂被引出,变得痴呆,神志不清。”阎王解释道。 “那就看看是它的引魂镜厉害,还是本尊的陨神剑厉害。”司无渊握剑朝孽镜地狱走去。 阎王一时默然,望向他手中的陨神剑。 此剑通体包浆浑厚,呈现墨色,剑鞘和剑柄上有血红色的细纹裂开,散发出浓重的杀气。 三年前司无渊以血祭剑,玄天宗整整三百多号人,包括他的父亲,皆死在此剑之下,可谓是骇人听闻,普天之下,谁人不知陨神剑。 阎王感叹着,冷血归冷血,但他的能力,是他们都望尘莫及的。 “到了。”司无渊停下脚步。 孽镜地狱不同于其他地狱,没有血光冲天,只有一间宅子阴森森的立于岩壁上,风呼呼的吹过,吹开木窗,嘎吱嘎吱的响。 阎王害怕的朝司无渊那靠了靠,虽说他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尊,但还是很有安全感的。 司无渊抬头望着那宅子,半眯眼睛道:“怨气还挺重,适合祭本尊的剑。” 阎王麻溜的躲到一边去。 刹那间,一阵阴风吹过,卷起了漫天尘土,充满了凄凉之意。 司无渊侧头,不耐道:“滚过来,同本尊一起上去。” 阎王:“……” 这小两口怎么都爱说滚。 他悻悻的走出来。 司无渊提着他的衣领,飞身上去,一脚踢开了那宅子,里面不像外面那样阴森,倒是干净整洁,还有白色石子形成的小路。 司无渊黑靴踩上那石子路,大步朝内院走去。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传来朗朗的读书声。 阎王嘀咕道:“这秀才还在这开学堂呢,真是有病,都死那么久了。” 司无渊没说话,从荒凉的小径穿过,顿时天光大亮,一长廊处书案整齐摆放着,有五六个小孩子坐在那里听学,听见来人的动静,扭头对着他们笑。 这一下可把阎王吓着了,这些小孩眼珠突出,面色惨白,一笑起来,那一排牙齿都没了,嘴巴流出黑色的墨汁。 这……这是读书读到肚子里了吧,阎王心道。 “这都是些小鬼,你在这里等着,本尊去后面看看。”司无渊留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阎王瞧着这诡异的氛围,瘆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等司无渊走远以后,快步跟上他。 第十四章 十八层地狱(五) 司无渊顺着小径来到此处。 这是一个小庭院,有个红漆木的亭子,还有一叶小湖,上面开满了荷花,密密麻麻的,碧绿的荷叶托着粉红的花瓣,在风中翩翩起舞,湖面中还有金鱼游动。 亭中有个少女将白皙纤细的手往湖中伸,将鱼食往里抛,她身着翠绿色的齐胸襦裙,扎了个双平髻,乳白的珠花俏皮的簪在乌黑的秀发中。 她此刻正卖力的朝湖中俯身,希望更多的金鱼吃上饵食。 司无渊站立于亭中,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姑娘,你见到过一面镜子吗?”司无渊声音冷冽。 少女回过头来,脆声道:“这位公子,小女子没看见过什么镜子。” 司无渊一下怔住了,要出鞘的陨神剑也停留在半空。 少女额前细碎的刘海被风微微吹起,露出细长的眉毛,鼻梁秀挺,唇色如樱,那双小鹿眼明亮如星,此刻正疑惑的望着他。 真正柏穗安的长相。 司无渊突然有点不忍心杀她了,即使他知道是假的。 少女莞尔一笑,好似初夏盛开的荷花一样,她声音如风铃一般,“公子要来和我一起喂鱼吗?我一个人可无聊了。” “好。”司无渊坐到她旁边,目光却久久停留在她脸上。 她抓起一把饵食递给他,手腕上的银铃叮叮作响,她浅笑道:“公子不接吗?” 少女纤细的手悬在半空,翠绿色的轻纱随风飘扬,诚恳的看着他。 司无渊伸出手来,少女漂亮白净的手微微触碰到他冰凉修长的大手,停留了一刻便离开了,就像被柔软的羽毛扫了一下。 一阵淡淡的荷花香吹来,清新宜人。 纤细的手腕与略粗的手腕纷纷没入水中,吸引来了许多金鱼围着他们,吃着他们手中的饵食。 她手中的银铃还在叮叮作响,扰的司无渊心神不定。 “公子你知道刚才学堂里面学的什么诗吗?”少女盈盈道。 “《诗经》二首其一,蒹葭。”司无渊答。 “这《诗经》二首还有一首,公子可知?” “关雎。”司无渊道。 “公子猜对啦。”她歪着脑袋看他,慢慢把脸凑过去,两人距离不过寥寥几寸。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少女樱唇轻启,声音缱绻甜软。 香甜的气息笼罩着司无渊,他偏头躲开,起身离开湖面,坐到亭边,声音沙哑:“既然姑娘不知镜子在哪,那我便先行一步。” 话毕起身离开。 银铃又开始响,她拉住司无渊手腕,垫脚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公子,这句诗的意思是贤良美好的女子,是君子好的配偶。” 温热的气息扑洒到司无渊耳边,他退后一步,少女狡黠的笑容尽收他眼底。 此刻她正背着手,飘摇的轻纱裙摆微微掀起,露出白底的绣花鞋,小腿纤细,惹人怜爱。 司无渊知道不能再等了,扬起陨神剑刺中她心脏,少女灿然一笑,往后退去。 鲜血从她心口流出,清丽的笑容逐渐变得诡异,她道:“公子好狠的心呐,对自己的心上人都不留情。” “砰——” 亭子连着那一叶小湖同少女一齐消失。 倏忽间,又回到了原来那个死气沉沉的宅子,空中传来男子的声音,透着一股无奈的哀伤: “鼎鼎有名的魔尊,也会有软肋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司无渊被它的笑声惹的心烦意乱,皱起眉头, 幽深的眼眸涌现杀意,手持长剑,对准一张陈旧的书案。 剑锋所指之处,正是一头戴大帽,青圆领袍的秀才。 秀才立马化作青烟躲避,嘴角荡着一丝笑意,悠悠道:“魔界之主,果真不凡。” “本尊没空同你废话,既然知道本尊是谁,把引魂镜给本尊,你还能多活个几百年。”司无渊冷声道。 “啧啧啧,我这引魂镜专挑人最薄弱的七魄之一,没想到啊,魔尊最薄弱的竟然是爱。”秀才玩味道。 七魄分为,喜,怒,哀,惧,爱,恶,欲。 司无渊冷笑的凝望着它,漫不经心道:“那你得感谢本尊,本尊若是什么都不在乎,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 “那得看你有多在乎?”秀才笑的诡异,化作一团青烟飘走了。 司无渊没来的及留住它,又回到了那个小庭院。 杀死一个人,没有什么比用他心里的执念更轻松了。 这是秀才在孽镜地狱几百年悟出来的。 司无渊握紧陨神剑,踱步在长廊中,他清楚知道,只要杀了幻境中的柏穗安,那秀才,就会变成砧板上的鱼肉。 走着走着,就来到了一间厢房前。 司无渊抬起黑靴,一脚踢开了木门,满屋子的栀子花香,朝里望去,月白色的珠帘挡住了卧房。 修长的大手掀开珠帘,一眼看见,美人榻旁边的木板上蜷缩着,翠绿衣裙的少女。 她微微仰起脸庞,一双小鹿眼泛着点点泪光,神色痛苦的捂住心口处,粉嫩的指尖染着鲜血,身形单薄,微微颤抖着。 司无渊的陨神剑弥漫着一股杀气,缓缓走向她。 他刚一走近,少女就扑到他身上,抱住他精壮的细腰,单薄的小肩膀微微耸动,少女弱弱开口: “公子为何不心疼我。” “赝品就是赝品,她可不会说出这种话。” 司无渊低头睨她,唇边多了一抹淡漠嘲讽的笑,他一脚踹飞她,手中剑发出嘶嘶剑鸣,那是杀人的前兆。 少女惊慌的往后退,眼泪像断了线的风筝往下掉,大颗大颗的滴到她翠绿色的衣裙上,瞧着司无渊步步逼近自己,她红着眼睛喝道: “你连自己喜欢的人你都下的去手!有朝一日,她也会这么对你!” “你又不是她。”司无渊笑的人畜无害,坦然道:“况且,她若是想要我的命,我就会高高兴兴的去死,不带一丝怨言。” 少女抬头望着他这笑,森森寒意从心底涌出,这就是一个疯子。 她惊恐的眼神永远停留在了这一刻。 陨神剑的剑尖染上鲜血,司无渊定定瞧着被一剑封喉的少女,有些恼怒,全因为她,现在已然过去三个时辰了。 他答应柏穗安说三个时辰后去找她。 没由来的烦躁涌向心头,他冷声道:“还不滚出来吗?” 秀才脸色铁青,勉强扯出一个笑来:“魔尊就是魔尊,这幻境,竟是连你一刻都困不住。” “本尊说过,没空跟你废话。” 司无渊说完飞身跃起,陨神发出势不可挡的剑风,剑光所过之处,透出血红色的光芒。 秀才吃力的躲避着,剑芒如针,在它身上切割出一道又一道的裂痕,墨绿色的血迸溅开来,形成一道绮丽的风景。 秀才隐隐觉得,司无渊现在很生气。 秀才抬眸望去,和他的视线相撞,司无渊眼里凶光毕露,透出一股掩盖不住的杀意,令人毛骨悚然。 他只听到了司无渊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自找的。” 然后他就感觉身体被掏空, 冰冷的长剑刺入心脏,眼前一黑,心脏也停止了跳动。 司无渊俯视着地上那一摊绿的发黑的血,缓缓蹲下,骨节分明的手染上绿血,在那恶心带有残屑的鬼水中,拿出了一面铜镜,这铜镜后面刻了一个四脚兽。 他起身,瞥向那角落,淡淡道:“老东西,走吧。” 阎王尴尬的笑了笑,估计司无渊早就发现他了,讪讪道:“魔尊您先请。” 司无渊没管他,朝着入口而去。 柏穗安蹲在十八层地狱入口处,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不是说好的三个时辰嘛,这么久了还没出来,随手捡起一个尖石子,在地上比划着。 “怎么蹲在这里?” 柏穗安闻言,立马抬起头来,司无渊微眯着眼,唇角轻佻,含笑低头看着她。 还不等她回答,司无渊已经握住她手腕,将她扶了起来。 “我在这等魔尊大人。”柏穗安解释道。 “走吧,引魂镜拿到了。”司无渊道。 “好。”柏穗安跟在他身后,蓦然感觉有一股力道扯住自己衣袖,扭头查看,阎王正一脸神秘的望着她。 阎王朝她招招手,示意她凑近一点,柏穗安一头雾水的将耳朵凑近他。 “唉,遇人不淑啊,小姑娘,我劝你还是不要吊死在一棵树上,虽然魔尊有钱有颜又有势。”阎王小声道。 柏穗安拧眉,一脸疑惑道:“你乱七八糟说的些什么?什么吊死在一棵树上?” 阎王叹了口气,“被爱情蒙蔽了双眼啊,”他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司无渊,忍不住又道:“实不相瞒,刚才我在孽镜地狱,看到了魔尊司无渊心中另有所属,那个姑娘长的水灵灵的,魔尊怕是不会喜欢你这种高冷的了。” 阎王想到先前自己因为害怕偷偷跟着司无渊,才一走近,就瞧见他一脸温柔的望着那少女,还和她一起喂鱼。 真是造孽啊,阎王心道,他还是觉得眼前这小姑娘更好,吃苦耐劳,心地还善良。 柏穗安真觉得阎王脑子有问题,他那只眼睛看出来她和司无渊是一对。 司无渊回过头来,“走这么慢,在干嘛呢?” 柏穗安立马跟上他。 第十五章 出水芙蓉(一) 又来到了那条冥河。 柏穗安觉得经过跟双头小鬼战斗后,自己的修为好像精进了,不用别人带着,也能平安渡过这冥河。 她正欲开口说可以自己渡河,转眼间,司无渊已经到了她面前,环住她腰身,冷冽的魔息围绕着她。 好吧,柏穗安咽下想说的话。 陨神剑的剑身比寻常的剑宽一些,通体乌黑泛红,散发着凛然杀气,柏穗安有些害怕,抱紧了司无渊。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柏穗安仰头望去,他的眼底犹如深潭,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他问: “现在是几月?” “现在吗?已到六月了。”柏穗安有些疑惑,但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六月,荷花应该开了。”司无渊微微颔首,靠近她,“你喜欢荷花吗?” 他的视线太过明显,直勾勾的,靠她又那么近,柏穗安耳朵微红,无措道:“夏天是该看荷花。” “那等你回到原身后,我带你去看。”司无渊抬起头来,不再逗她了。 柏穗安长舒一口气,他靠她太近,她都不敢呼吸。 “我们现在回魔界吗?”柏穗安问。 “不,我直接带你去鹿阳城。”司无渊答。 他本想着等柏穗安回到原身后,她乐意去哪就去哪,可他今日在幻境中又看见了她,她就那么生动的站在他面前,他兀然又反悔了。 他舍不得。 他会把她留在魔域,当珍宝一样捧着,护着,谁也别想带走她。 “魔尊大人,冥河已经过了,可以把我放下来了。”柏穗安看司无渊走神了,戳了戳他的肩膀。 “不用传送法阵了,我们御剑去。”司无渊私心想让她多抱自己一会。 “哦,那好吧。”不明情况的柏穗安乖乖回答。 鹿阳城郊外。 司无渊准确落在了柏穗安的坟墓旁,柏穗安默默的在心里竖了个大拇指,方向感这么强的嘛。 “坐这儿来。”司无渊指着一片空地。 柏穗安闻言,双腿交叉坐下。 司无渊掌心一震,棺材一下被掀开,柏穗安的身体正安安静静躺在里面,司无渊道:“你注视着这引魂镜,等你魂魄离体时,我会运用灵力将魂魄引入你原来的身体。” 柏穗安点了点头。 司无渊拿出引魂镜对着柏穗安,柏穗安望着这镜子,渐渐失去了意识,只觉得灵魂都在被剥离。 源源不断的白色魂魄朝引魂镜中而去,司无渊微微蹙眉,用强横的灵力拦截住它们,凝聚在自己掌心。 “咻——” 魂魄被一下打到柏穗安体内,她的身体散发出淡淡的白色光芒。 柏穗安只觉得周遭的一切都那么刺眼,她艰难的睁开双眼,身体麻麻的,像生锈那般,不受自己控制。 她看见的第一个人,是司无渊。 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失而复得的珍宝,缱绻着无尽的深情。 柏穗安不理解他眼底映照出的情绪。 日光斜射,初夏时节,连阳光都是温柔的,光线密密麻麻的从枝叶繁茂的大树中透出来,光斑落到柏穗安苍白的脸上,给她增添了一缕生气。 柏穗安吃力的支起身子,司无渊似乎看出了她的艰难,想伸手抱她,柏穗安见状,立马道:“魔尊大人,我自己可以的!” 司无渊看着一脸慌张的柏穗安,就如同受惊的小兔子一般,一双小鹿眼明亮清澈,面色苍白,没有血色,怔怔的望着自己。 她就这么抗拒,这么怕他么,司无渊苦笑了一下,默默收回了手。 而柏穗安此刻脑袋中浮现出无数恐怖的猜想,甚至连自己下个坟埋哪都想好了。 她只觉得前路坎坷。 她整理了下衣裙,起身踏出棺材外,看见倒在一旁的罗青衫,试探问道:“那她怎么办?” 司无渊漫不经心的瞥了地下一眼,“她已经死了,还能怎么办?” “我的意思是,众仙门百家看着你把她带走的,现在她就这么不清不楚的死了,他们肯定会认为是你杀的。”柏穗安解释道。 “无所谓,反正本尊身上的污名已经够多了,不差这一个。”司无渊道。 柏穗安抽出一封信来,“这是我在冥界找罗青衫写的,上面的内容是,她是自缢而亡的,跟你没关系。”她试探的瞟了一眼司无渊,语气放软道:“所以能不能把她送回凤鸣宗,好歹也死得其所。” 少女眼神诚恳动人,紧张巴巴的望着他。 司无渊眼角轻佻,脸上带着散漫又玩味的笑容,“你这是在担心我,为我考虑?” 柏穗安瞬间哑口无言。 其实她主要是觉得对不起罗青衫,让她这么暴尸荒野,也太没良心了,不过有一小部分是因为司无渊,没做过的事情,当然不用揽下罪名。 就想到了写信这一茬。 她可苦口婆心的劝了罗青衫好久,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不要有门第之见,说司无渊虽是魔界之人,在地狱时也救了她,还向她保证自己绝不是那种与虎谋皮的人。 声情并茂的口水都要讲干了,罗青衫才同意写下这封信来证明司无渊的清白。 “我答应了。”司无渊心情很好的答。 柏穗安松了一口气,把书信和那把凤萧剑递给他,道:“那就麻烦魔尊大人把她送回凤鸣宗了。” 司无渊手轻轻一抬,罗青衫连着那封信和剑一同消失了,他道:“不出一个时辰,她就会回到凤鸣宗。” “谢谢魔尊大人。”柏穗安微微颔首。 司无渊陡然靠近她,笑意粲然,他低头看她,轻声道:“我带你回魔界如何?” 柏穗安:“……” 你看我敢拒绝嘛! 她退后几步,离开那被魔息萦绕的地方,绽开一个清丽的笑容,盈盈道: “好呀!” 司无渊神色空了一瞬,旋即道:“你之前算命骗我的时候,笑的也这么甜。” 柏穗安:“……” 她立马解释道:“我没有骗魔尊大人。” “既然没骗我,那就走吧。”司无渊道。 柏穗安迈着沉沉的步子跟上他。 初夏的阳光带着点点暑气,柏穗安走在下山的路上,不知为何司无渊不用传送法阵,她也不敢问。 “你叫柏穗安是吧?”司无渊忽然问了一句。 “恩,松柏的柏,谷穗的穗,平安的安。”柏穗安答。 “穗穗平安,”司无渊念叨着,“那我以后就叫你穗穗了。” 柏穗安此刻正在苦苦思考自己接下来该怎么活,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走了一小会儿,司无渊转头问她:“累吗?” 柏穗安真的要疯了,司无渊怎么阴晴不定啊,前几天还对她冷嘲热讽,这几天又对她嘘寒问暖。 “不累。”柏穗安闷声道。 司无渊打量了她一下,开口:“你这衣裙皱皱巴巴的,等回到魔域后换一件。” 柏穗安低头看自己的衣裳,三清派的布蓝衣裙,是有些旧了,解释道:“这是三清派的弟子服,被我穿的有些久了。” “你喜欢什么颜色?”司无渊边走边问。 “啊?”柏穗安不明所以。 司无渊又重复了一遍:“我问你喜欢什么颜色?穗穗。” “月白色。”柏穗安认真回答。 “为何是月白色,这么寡淡?”司无渊不解。 “因为我喜欢栀子花,栀子花就是这个颜色。”柏穗安耐心解释。 司无渊薄唇略弯,悠悠道:“也对,你身上总有淡淡的栀子花香气。” 柏穗安没再说话了。 她还无法适应现在这个状况,他连自己重生这件事情都能欣然接受,却接受不了司无渊如此好声好气的同自己说话,简直比见到鬼了还震惊。 “穗穗,我要用传送法阵了。”司无渊道。 “好。”柏穗安淡淡道。 魔域漆黑一片。 一轮弯月挂在黑空中,浮幽山魔气萦绕,蝙蝠和乌鸦吱吱的飞着,发出阵阵怪叫。 走出来一排魔使,微微颔首,低眉顺眼的站在魔王殿门口,漠雪走到司无渊面前,低声道:“魔尊大人。” 司无渊淡然的点了点头,指着柏穗安道:“把她的房间安置在我的寝殿旁边。” “是,魔尊大人。”漠雪道。 司无渊对着柏穗安道:“我去处理点事情。” 柏穗安点点头。 “姑娘跟我来吧。”漠雪做了个请的手势。 柏穗安跟上她,在她后面一步跟随着,魔域漆黑,但也不是完全黑暗,路这些倒是看的清。 漠雪没忍住瞥了她好几眼,他们雷厉风行的魔尊大人,这几日像着了道一样,这已经是第二个被带回的修界女子了。 仔细观察了一下,这少女身形玲珑清瘦,容颜清纯灵丽,面色惨白,柔弱的像个布娃娃,惹人怜爱。 魔尊大人口味变化这么快嘛,上次还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大美人,不过看来魔尊大人更喜欢这个,之前的都只能住偏殿,漠雪心想。 “漂亮姐姐,你们魔域怎么没有白天?”柏穗安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疑惑。 漠雪回过神来,解释道:“魔域不是没有白天,是因为魔气经久不散,才灰蒙蒙的。” “哦,怪不得虽然黑,路还能看的清。”柏穗安道。 第十六章 出水芙蓉(二) “姑娘,这个是魔王殿的侧殿,芙蓉殿,旁边就是魔尊的寝殿。”漠雪指着前方道。 柏穗安抬眼望去,殿外点着两盏金色的大灯,给漆黑的魔域增添了一丝暖色,白玉琉璃的台阶,大门左右两扇门上都篆刻着用金子雕成的芙蓉花。 还真是壕啊,柏穗安心道。 从大门处走出来两个魔侍,身着黑色的侍女服,发式简单统一,朝她行了个礼,柔声道:“姑娘,我们是魔尊派来服侍你的。” 柏穗安刚想说“不用不用”,自己哪用得着别人照顾,可一想到是司无渊派来的,又默默闭嘴了。 漠雪微微颔首,“姑娘早些歇息。” 柏穗安连忙点点头。 她小心翼翼的踏上台阶,侍女推开门,柏穗安这才看清楚内部的构造。 地铺金砖,殿内的柱子都是金黄色的琉璃作梁,如意铜炉中燃着安神香,檀木的八方桌,黄花木雕的梳妆台,后方有一张沉香木的美人软榻,其上挂着层层叠叠的烟粉色纱帐。 柏穗安在心里吐槽,怎么土土的又带点少女心。 芙蓉殿放眼望去,就是随处可见的金子。 “姑娘,我叫山竹。” “我叫山药。” 柏穗安仔仔细细的记住了她们的特征,山竹身材娇小,长得像个小孩子,山药身材高挑,长相凶一点。 “那个,你们没事了就可以出去了,不用服侍我的。”柏穗安道。 “姑娘,我们要伺候你沐浴的。”山竹吞吞吐吐道:“这是魔尊大人交代的。” 柏穗安实在是不习惯别人伺候自己,试探道:“那个,不能自己沐浴吗?” 山竹脸色微变,无措的望向山药,山药立马义正言辞道:“不行!魔尊大人说过,得好好服侍你,然后给你换衣裳。” 柏穗安额角一抽,商量道:“我不告诉司无渊,我自己沐浴,明日一早把衣裳拿过来就行。” “求你们了!”柏穗安委屈巴巴的盯着她们。 “这……”山竹犹豫开口。 “我发誓,绝不告诉司无渊。”柏穗安做出个立誓的手势,一脸真诚。 山药思索半响,最终妥协了,“好吧,那姑娘你早点歇息。” 柏穗安捣蒜般的连连点头。 “慢走啊!” 柏穗安满脸献媚的朝她们招手。 送走了她们,柏穗安才放松下来,拿起里衣走到旁边那小门处,准备沐浴,她一推开门,又震惊了。 偌大的一个清池,上面撒满了花瓣,烟雾弥漫。 柏穗安:第一次体验富人的生活! 试了试水温刚好,柏穗安飞快的洗完澡回到榻上,身上还带有沐浴留下来的花香,她不喜欢这股香味,摸索着锁灵囊,拿出自己秘制得栀子花香膏,抹在腕间跟耳后。 整个纱帐都充斥着栀子花香,柏穗安这才满意睡下。 “姑娘,姑娘。” 柏穗安意识模糊,只感觉有人在摇自己。 熟悉的感觉袭来,靠!不会又要被司无渊骂了吧,柏穗安立马弹起来,山竹正疑惑的望着自己。 “姑娘,还用早膳吗?”山竹道。 柏穗安睡眼朦胧,“吃,你等我穿个衣裳阿。” “姑娘我来帮你穿衣。”山药走向她。 柏穗安像个布娃娃一样张开手,山竹拿进来好几套衣裳,道:“姑娘喜欢哪套?” 柏穗安瞧着眼前花花绿绿的衣裳,淡淡道:“哪件都行。” 山竹:“姑娘生的水灵灵的,我看就这个吧!” 桃粉色的襦裙,胸襟上绣着点点芙蓉,小臂衣袖处有烟色轻纱束带,裙摆层层叠叠,流彩粼粼,满目芳菲。 “穿上这个我都不好练剑了。”柏穗安犹豫道,这衣裳确实好看,只不过不好做大动作。 “哎呀,姑娘,来不及了,魔尊大人等着你用早膳呢。”山药焦急道。 柏穗安震惊的抬起头,“你怎么不早说!” 山竹嘀咕道:“魔尊大人说不用催你。” “什么不用催,他说的话能信!”柏穗安无语了,“快快快,给我梳头穿衣。” 柏穗安坐在梳妆台前,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蚱,山竹还慢慢吞吞的开口:“姑娘,你想梳个什么发式?” 柏穗安看着呆呆望着自己的山竹,默默的拿过梳子,“我自己梳头就行。” 拿起一个蝴蝶流苏发簪簪在发间,随意的梳了两下头发,大多头发都是披散着的,少部分被簪在耳后。 “快走快走,等下司无渊又得对我冷眼相对了。”柏穗安提起裙摆就往门外跑。 “姑娘,你没穿鞋!”山药提起一双绣花鞋,上面绣着芙蓉花,鞋边有珍珠镶嵌。 柏穗安又悻悻的回来,手脚麻利的穿上鞋子。 柏穗安抬头望着“魔王殿”三个大字,这熟悉的感觉,她明明前世,每天都起来的很早啊,怎么重生了就变懒了啊! 白底粉面的绣花鞋踏入黑沉沉的魔王殿,灰蒙蒙中倏然多了一抹暖色。 司无渊注意到声响,抬起头来。 少女身形纤细,粉衣墨发,发间流苏摇摇曳曳,很是俏皮,眉目清秀,尤其那双小鹿眼,灵动明亮。 柏穗安弱弱开口:“魔尊大人,我今日,没迟到吧?” 司无渊望着她,眉眼间染上笑意,慢悠悠道:“没有,过来吃饭吧。” 柏穗安挪到司无渊对面坐下,魔王殿的黑石圆桌很大,两人就像隔着一道银河。 司无渊的大手端着一个白瓷碗,起身来到柏穗安旁边,他道:“夏天到了,樱桃冰酥山,要尝尝吗?” 柏穗安看着端到自己眼前精致的甜点,没忍住用小勺挖了一勺送到口中。 入口即化,口感绵密,樱桃的甜味融化在口中,丝丝缕缕凉气消除暑意。 “好吃吗?”司无渊问。 柏穗安:“恩,甜而不腻。” 司无渊将那大白色瓷碗推走,“好吃也不宜多食。” 柏穗安:“……” 就给我吃一口,还是人吗? 但面上还是甜甜一笑,“魔尊大人说的对,食冰伤身。” 柏穗安心里想着樱桃冰酥山,手上默默拿起一块桂花糕。 退而求其次,桂花糕也蛮好吃的,柏穗安在心里感叹道。 “穗穗,我上次同你说的去看荷花,你想好什么时候去了吗?”司无渊漫不经心道。 这话一出,柏穗安那块桂花糕差点没咽下去,“啊?我以为魔尊大人说着好玩呢?” “说着好玩?”司无渊加重了语气。 “魔尊大人什么时候想去我就什么时候想去!”柏穗安见风使舵。 司无渊差点没忍住笑了,小姑娘就是不经逗,满意的点了点头,“那明天?” 柏穗安连忙道:“魔尊大人说了算。” 话毕,司无渊自然的拿过那碗樱桃冰酥山,舀了一勺尝了尝,“味道确实不错。” 柏穗安怔了怔,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这大魔头在搞什么鬼? 用完早膳,柏穗安小心翼翼道:“魔尊大人,我吃饱了,可以走了吗?” “当然可以。”司无渊道。 “魔尊大人您慢慢吃,我先行一步。”柏穗安飞快站起来,微微颔首道。 司无渊瞧着落荒而逃的柏穗安,久久凝望着她的背影,将她这样留在魔域,真的是对的吗? 柏穗安行走在魔域中,每个巡逻的魔使见了她,都很恭敬的朝她行礼,害的柏穗安一个一个的回礼,笑的脸都僵了。 她不习惯。 但她又觉得庆幸,对于修界人士来说,落入司无渊之手,就等同于死无葬身之地,她能这样好好活着,已是幸运至极。 闷热的夏风吹过,却不见一丝阳光。 即使是白天,魔域还是点了许多盏灯,魔气萦绕天空,柏穗安觉得,魔族的人应该也想见一见真正的白天吧。 来到上次练剑那块空地,柏穗安从锁灵囊中拿出自己生前那把铁剑,这把铁剑简直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随便去一个铁匠铺子,二十灵石就能买到。 柏穗安眼帘低垂,撩起手腕的轻纱衣袖,一条青黑色的暗线贯穿白皙的小臂,正压着自己灵脉那儿,使她气息紊乱,如花凋零枯败。 隐脉受损,任何需要运用灵力的剑,她都拿不起来。 柏穗安倏然想起自己前世,天天拿着她那把破铁剑,在三清派的小院中,日复一日的练剑,最后也只能使出‘贯日’这一招。 她上次在冥界使出‘破空’时,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涌上心头。 原来,这么多年,不是因为自己笨,是因为自己这具破败的身体。 她低低叹了一口气,握住铁剑,出手又快又狠,剑风留下一道道残影。 寂静的浮幽山上,芙蓉衣裙的少女衣袂飘摇,持剑而动,好似一抹烟粉色的晚霞,让这座死气沉沉的黑色大山,显得明亮许多。 柏穗安练剑练的很热,她还是觉得这襦裙太影响自己练剑了,虽说这衣袖上的纱带舞起剑来飘飘欲仙,但华而不实。 然后,柏穗安就把衣袖,还有已到鞋尖处的裙摆挽起来了,露出白皙纤细的手腕和小腿。 这样才好活动嘛,柏穗安很满意,练剑都卖力了许多。 第十七章 出水芙蓉(三) “姑娘,你不累吗?” 山竹气喘吁吁的跑到她面前,小脸通红,疑问道。 柏穗安见有人来了,收剑望向她道:“怎么了山竹?你找我有事吗?” “姑娘,现在已经酉时了。”山竹道。 “酉时!我都练剑练到天黑了吗?”柏穗安一双小鹿眼睁的老大。 山竹一时无言以对,为难道:“姑娘,魔域是没有白天的。” 柏穗安闻言,抬头望向天空,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山竹迟疑一下道:“姑娘,魔尊大人叫你去用晚膳。” 柏穗安:“……” 她一天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和司无渊待在一起了,怎么说呢,就是既不自在又尴尬。 “我马上就去。”柏穗安闷声道。 “我带姑娘去吧,不然等下魔尊大人会怪罪我的。”山竹试探道。 柏穗安跟在山竹身后,忽地开口:“山竹,你说司无渊为什么要把我留在这里?” 山竹回过头来,惊异道:“姑娘,我是不可以议论魔尊大人的。” “也对,是我多嘴了。”柏穗安无奈的笑了一下。 月光落在黑沉沉的魔域,云影重重。 柏穗安不傻,心里其实也有答案了。 山竹瞥了几眼神色忧郁的少女,忍不住心软道:“那姑娘呢?认为魔尊大人把你留在魔域为了什么?” “那还能因为什么?把我当他的爱宠圈养呗。”少女坦然答。 山竹诧异的望向她,不可置信道:“姑娘,若只是爱宠的话,你过得也未免太轻松了些。” “这才不刚开始吗?可能他新鲜感还没过,所以对我如此好。”柏穗安解释道。 山竹思索半响,对此表示认同,毕竟魔尊大人在他们心中,向来杀伐果断,应当是不会为儿女之情所困住的。 柏穗安很是惆怅,总是会时不时想到自己刚来魔域做的那个噩梦,梦中司无渊的眼神冰冷又锐利,令人毛骨悚然。 “姑娘,到了。”山竹道。 柏穗安望向端坐在饭桌前的司无渊,他懒散的用手支起下巴,正朝她勾唇微笑。 她从没觉得吃饭是件如此煎熬的事情,明明自己那么喜欢吃饭。 抬脚朝他走去,对上他漆黑的眼眸,假笑道:“魔尊大人,晚上好。” 司无渊看出了她的拘谨和不安,有些不快道:“穗穗,你要把魔域当成自己的家。”顿了顿,“还有,以后别叫我魔尊大人,叫我司无渊。” 他说完,骨节分明的手指了指自己旁边的石凳。 柏穗安麻木的坐下,低声说了一个“恩”。 司无渊夹菜到她碗中,柏穗安下意识的回了句:“多谢魔尊大人。” 柏穗安:靠!说错话了。 一时沉默,二人都一言不发。 司无渊的情绪似乎很低落,他相貌本就冷俊,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柏穗安起初想着自己一定要厚脸皮的讨好司无渊,万一哪天把他哄高兴了,说不定就放自己离开了,可现下不知为何,竟想不到说些什么。 她本想试图补救一下,说几句好听的哄司无渊开心,在心里纠结半响,还是选择放弃了,低头默默的吃饭。 她还没到前一秒把人惹生气了,下一秒就嘻嘻哈哈的凑上前去的能力。 嗯,还得在练练,柏穗安心想。 司无渊一口饭没吃,只是偶尔瞥几眼柏穗安,他倏然发现,自己不能这么对她,她与魔域的下属不同,他不该对她甩脸色。 说到底,是他,把她强留在这里的。 过去了好几刻,他瞧着柏穗安没再动筷了,试图打破僵局,他为难的开口:“吃饱了吗?” 柏穗安也调整好了心态,盈盈一笑,“吃饱了,我现在可以回房了吗?” 司无渊见她一脸不想多聊的样子,郁郁道:“那你早点休息。” 柏穗安起身行了个礼,规规矩矩道:“那我先一步告退。” 柏穗安大步的朝着芙蓉殿走去,心中无比懊悔,她怎么,怎么敢对司无渊耍小脾气的啊! 那可是司无渊,魔界之主,要是他一个不高兴,自己人头就要落地了。 柏穗安快速洗漱完,躺到软和的榻上,不由得一阵心悸,郁闷无比,她前世那么聪明机灵的人,坑蒙拐骗别人,绝不能被这么一点小困难打败。 不可以就这么放弃了,得振作起来,看司无渊这样子,跟他说好话,把他哄开心了,说不准自己哪天就能回家了,她还想见见师兄师父呢。 完成了自我攻略的柏穗安,起身吹灭了床头蜡烛,安安心心的睡下。 朦朦胧胧间,柏穗安觉得自己被冷冽的魔息包裹的严严实实,心中蓦然一紧,耳尖微红。 司无渊正抱着她。 他将下巴靠在她头顶,修长高大的身材束缚住她,一片黑暗中,他的胸膛微微起伏,柏穗安甚至能听到身后人的心跳声。 柏穗安一动不敢动。 四下安静,青年的手指冰冷,轻轻摩擦她的细腰,旖旎的气氛蔓延在帷帐中。 他猝然将头埋到她脖颈间,炙热的呼吸扑洒到她耳边,弄的她有些痒,青年哑声道: “穗穗,你今日是不是生气了?” 柏穗安那敢回答,一个劲的装睡。 “我会对你好的,你就乖乖的留在魔域好吗?我会给你天下最好的东西,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他的语气带着恳求和卑微。 柏穗安鼻头上渗出一层薄汗,不仅是因为闷热的夏天,还因为司无渊的话。 他的这种情感,让她窒息。 她真的,都想不起来自己曾见过司无渊,即使是见过,也只是匆匆一面,他这种病态的情感,让她刚才的想法又破碎了。 司无渊牢牢的禁锢着她,柏穗安手脚僵硬,最终眼皮下沉,抵不过睡意,在惴惴不安中睡着了。 柏穗安是靠着自己养成的生物钟醒来的。 卯时已至。 她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全身发麻,帷帐中只剩下栀子花香气,没有一丝冷冽的魔息残留。 司无渊已经走了。 柏穗安透过窗户往外看,外面的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 司无渊昨日告诉过她,今日要去赏荷花的。 柏穗安起身穿好衣裳鞋袜,来到梳妆台前,望着镜中的自己。 少女面容姣好,小巧的脸蛋上略施粉黛,细长的眉下是一双明亮的鹿眼,皮肤白净,在芙蓉衣裙的衬托下,显得更加楚楚动人。 柏穗安拿起放在旁边的胭脂纸,轻轻抿了一下,赤红晕染双唇,给少女增加了一抹艳丽。 她要用美色引诱司无渊,让他允许自己写信给师兄,柏穗安做了个重大的决定! 仔仔细细的打理好头发,还特意带了栀子花的香囊在腰间,柏穗安已经在心里告诫自己上百遍,一定要沉住气!不能退缩! 少女朝着铜镜中的自己打了个气,“柏穗安!区区一个魔尊,你一定能把他哄的高高兴兴的!” “姑娘,今日起来的这么早啊!”山竹端着洗漱盆走进来。 此话一出,她立马扭头去看山竹,“对啊,山竹,你以后叫我名字就行。” 柏穗安边说边捯饬自己。 “姑娘是叫柏穗安吧?”山竹问。 “对的,叫我穗安或者小柏就可以啦!”柏穗安思考了一下,“你看着比我小,叫我穗安姐姐也成。” 山竹:“姑娘今年芳龄几许?” “十八岁,你呢?”柏穗安道。 “可……可我已经两百一十三岁了。”山竹吞吞吐吐道。 柏穗安震惊的望向山竹,她明明看着还是个小孩啊! “那……那按辈分,我要叫你奶奶?”柏穗安试探问道。 山竹疑惑的把手放到下巴上,思考道:“我们魔族的两百多岁,也只能算个小孩子,而且,山药她比我还大上一些,已经三百二十岁了。” 柏穗安一双小鹿眼睁的老大。 “那你还是叫我小柏吧。”柏穗忽地想起什么,“对了,那司无渊多大?” “整个魔界,应该除你之外,最小的就是魔尊大人了,他是修士坠入魔道,现在不过二十岁而已。”山竹道。 柏穗安稍稍被安慰到了。 虽说修界也有不少修为高深的修士能够不老不死,但那都是靠修炼得来的,人家魔界直接赢在了起跑线上,生下来就能活个上千年。 哎,修为高不如投胎投的好啊! “小柏姑娘今日好漂亮!”山竹直盯着她,感叹道。 柏穗安朝她莞尔一笑,眨了眨右眼,“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悄悄凑到山竹耳边,“你说你们魔尊大人,吃不吃撒娇这一套?” 山竹望着娇俏的少女,又想到她对着孤傲冰冷的司无渊撒娇的样子,脸唰的一下红了,压低嗓音说道: “如果是小柏姑娘你的话,我想魔尊大人应该会被吃的死死的。” 柏穗安信心倍增,只要自己别一看见司无渊就退缩了,这个计划简直完美! 山竹瞧着哼着小歌的少女,也跟着她心情变好了。 “我等会去看荷花,给你带一束回来,你还没见过真的荷花吧?”柏穗安道。 山竹眼中多了一份欣喜,“真的吗?” 柏穗安信誓旦旦的点点头。 “姑娘!你还不去魔王殿,等着魔尊大人来接你吗?”山药走了进来,厉声道。 柏穗安立马起身,悻悻道:“来了来了!” 第十八章 出水芙蓉(四) “姑娘,不是山药说你,你如此不守规矩,万一那天惹的魔尊大人不高兴了,你会过的很惨的。”走在去魔王殿的路上,山药语重心长的教育道。 柏穗安委屈的点点头,连忙道:“我知道了山药,我以后一定规规矩矩的!” 其实她说的不无道理,所以柏穗安才会趁着司无渊对自己新鲜感还没消散之前,想着多给他吹吹耳旁风。 “姑娘,魔王殿到了,你要记住我说的话!”山药叮嘱道。 “知道啦!”柏穗安朝她招招手。 “记住什么话?” 传来一道低醇的声音。 青年一身黑色锦袍,背手而立,肩背宽阔,身姿挺拔高大,一双剑眉微微扬起,面部轮廓冷硬,正步伐轻缓的朝她走来。 柏穗安一下就怂了,刚才的计划全然不记得了。 “没有什么话,我们说着好玩呢。”柏穗安尬笑道。 司无渊走到她旁边,“走吧,我带你去七星城看荷花。” 柏穗安鼓足勇气,亲昵的挽住他的手臂,嫣然一笑:“好呀!魔尊大人我们走吧。” 司无渊身子倏然一僵,旋即笑意浮上眉眼。 “好。” 七星城内,大街上商贩云集,吆喝声此起彼伏。 柏穗安走在街头,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行,感受着浓重的市井气息,让她觉得恍如隔世。 说起来,这还是她重生后第一次以柏穗安的身份,感受着人间烟火。 她侧头望向司无渊,试探道:“你不怕别人认出来你是魔尊吗?” 司无渊勾了勾唇角,耐心解释:“寻常百姓都认为我是个青面獠牙,十恶不赦的大魔头,不会有人认出来的。” “可是也会有修士在七星城的。”柏穗安接着道。 “穗穗,除了名声显赫的大门派以外,是不会有人想知道我长什么样的,”司无渊漫不经心道:“就算是认出我来了,那又有什么用呢?”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自信和随意。 柏穗安一时无言以对,也是,她竟然担心司无渊。 “姑娘,要买一个银锁吗?”一个女子身着布衣,笑眯眯的朝她招呼。 柏穗安瞥了一眼,被摊位上琳琅满目,各式各样的银锁吸引了。 她拿起一个银锁,正面刻着栩栩如生的梅花鹿,正卧在灵芝草上,背面有福禄寿三字,如意云头形状。 “姑娘你拿的这个是长命锁,寓意长命百岁,平平安安。”摊主立马道。 柏穗安很是满意,跟自己的名字一个寓意,询问道:“老板,这个多少钱?” “一百二十灵石。”摊主道。 柏穗安默默的又放下了,觉得它不值这个价,讷讷回了句:“我还是不要了吧。” “劳烦老板把它包起来。”一直站在少女身旁的司无渊发话,从腰间掏出灵石放在摊位上。 摊主瞧着摊位上那块品相上乘的灵石,笑开了花,奉承道:“公子风姿绰约,一看就知道很疼娘子!”手上动作飞快,麻利的开始包装。 柏穗安扯住司无渊衣袖,不悦的低声嘟哝道:“这银锁不值这个价,她坑你呢,你快跟老板说,我们不要了。” 司无渊低头看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悠悠道:“昨日惹你生气了,送个小玩意哄你开心。” 柏穗安:“……” 她微恼道:“我没有生气!” 司无渊瞧着她炸毛解释的样子,笑意更甚,附和道:“好好好,穗穗没有生气。” 司无渊的眼神太过宠溺,直盯着她,盯的柏穗安面上一热,哼了一声没再说话了。 “公子,你的银锁包好了。”摊主双手递上。 司无渊接过,偏头看她,道:“走吧,穗穗。” “我们去哪看荷花?”柏穗安问。 “城南郊野园,那儿有很多人慕名而去,去看荷华盛开。”司无渊道。 柏穗安之前是来过七星城的,而且她也知道,被司无渊灭门的玄天宗,也在七星城内,只是她不敢问。 “穗穗之前来过七星城吗?”司无渊倏然问。 “啊?我嘛,之前来过几次。”柏穗安道。 “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七星城。”司无渊轻声道。 “什么?” 少女的声音清脆,带了一丝愕然。 司无渊勾唇笑了一下,道:“没什么,不记得就算了。” 柏穗安瞧着眼前人,总觉得他笑的那么勉强,眼底也闪过一瞬的落寞。 不等少女回答,司无渊已经快步走上前,柏穗安心想坏了,立马跟上他,柔声试探道:“那个……我记性不好,你跟我说说,我是什么时候遇到你的呗。” 司无渊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少女目光清明,正一脸讨好的望向自己,他伸手轻轻捏了她的脸,满不在意的开口:“又不是什么大事,不记得就不记得。” “怎么不是大事!”柏穗安十分着急。 她可太想自己是怎么遇到司无渊的了,起码知道了,也能算上一个线索,还能推测推测他心里的想法。 司无渊没接她的话。 她见司无渊不愿回答这个问题,也没再追问了,二人并肩走在喧闹的街道上,引得不少人侧目。 清丽可人的粉衣少女和傲然张扬的黑袍青年站在一起,这反差感,简直绝了。 城南郊野园到了。 二人停下脚步,大门口有人走过来,那男子道:“是司公子吧?请随我来。” 司无渊“嗯”了一声。 柏穗安跟着往里走,青色的石板小路弯弯曲曲,走了半响,视野突然开阔,定睛一瞧,眼前是一望无垠的碧绿海洋。 湖面上碧绿的荷叶一簇挨着一簇,粉色的荷花缓缓盛开,含笑玉立,小鱼从荷叶下游过,若隐若现,好似一副画卷,美极了。 “司公子您慢慢赏花,我去准备些点心。”那男子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 日光斜照,照耀着翡翠般的荷叶,熠熠生辉。 “穗穗想跟鱼儿玩耍吗?”司无渊侧头望她。 柏穗安心思全然不在这,怔怔的回了个“好”。 她接过司无渊递给她的鱼食,走到湖岸边蹲下身子,把鱼食放在掌心,等待着鱼儿的到来。 司无渊也走到她旁边蹲下,他道:“穗穗不喜欢喂鱼吗?” “也不是不喜欢,就是太过高雅了,我一下子没适应。”柏穗安实话实说。 青年微微拧眉,果然,假的就是假的,这和梦境中的反应截然不同。 他道:“你不喜欢我们就换一个玩。” 柏穗安一头雾水,“我没说我不想……” 还不等她说完,司无渊已经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起来,他嘴角露出一个玩味的笑:“穗穗,我带你玩玩别的。” 她总觉得司无渊这个笑不怀好意。 果然,下一秒她就腾空而起,此刻正处在湖中央,司无渊搂住她的腰,脚下踩着陨神剑。 她惊慌的抬头望他,小声抗议道:“离这么近赏花,没必要吧?” 青年笑的人畜无害,“穗穗,你可要抱紧我,等下掉下去衣裳会湿的。” 柏穗安简直无话可说,望着湖面上密密麻麻的荷花,心想掉下去了,不是糟蹋了这些漂亮的荷花。 她假笑道:“那我肯定会死死的抱紧魔尊大人的。” 手上却没动作,她觉得就算司无渊丧心病狂的把她扔下去,自己也能用玉清降服万灵真诀第一重,形成一道光线接住自己。 司无渊见她没动,将他自己往她那边靠近了些,他闻到了少女身上的栀子花香气,甜而不腻,微风吹过,少女细碎的长发拂在他的脸颊上,让他心上一痒。 他低头看了她几秒,突然顷下身子与少女平视,喉结微动,哑声道:“穗穗,我想亲你。” 她立马梗着脖颈往后缩,耳朵通红,慌张的用手捂住自己双唇,假装镇定道:“不行不行,魔尊大人这不妥!” 司无渊搂住她腰间的手紧了紧,将她整个人圈入怀中,声音低沉:“嗯?有何不妥?” 她大脑一片空白,胡谄道:“我……我配不上魔尊大人您。” 此话一出,他眼底闪过一瞬苦涩,离少女也稍微远了一点,语气讥讽,冷声道:“恐怕不是这样的吧,我看是你瞧不上我这个魔族。” 柏穗安听他说这话,好像是又生气了,这人怎么一天生气八百回啊!!! 她神色认真,耐心解释道:“我没有瞧不上你,在我看来,魔尊大人权势滔天,修为高深,又杀伐果断,令人望而生畏。” 少女声音清甜,一双小鹿眼直直的看着他。 “还有,我从来没有因为你魔族的身份看不起你。” 柏穗安说完这一段话,长长喘了一口气,她确实没有看不起司无渊,她对他最多是惧怕,而且就算要说瞧不起,柏穗安觉得自己才会是那个被瞧不起的。 毕竟,她在司无渊手中,简直就如同蝼蚁一般。 司无渊望着一本正经解释的少女,突然扬唇笑了起来,越笑越开心,笑得肩膀都抖动了起来。 他忍笑道:“算了,不亲了,这次就放过你了。” 柏穗安看着粲然大笑的青年,差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第十九章 冲突(一) “那……那我们能别在这赏花吗?”柏穗安弱弱开口。 “也罢,你应该也饿了,我们去吃点心。”司无渊运气操纵长剑,回到了湖岸边。 柏穗安松了一口气,这简直是在受罪呀! 她一直记着要给山竹她们带荷花,快速摘了几朵荷花放到锁灵囊中。 “司公子!正值初夏时节,我为二位准备了桂花冰糟酿,还有我们这儿招牌荷花酥,还望赏脸尝一尝。”那招待在亭子那朝他们招手,大喊道。 出门太过匆忙,柏穗安早就饥肠辘辘,快步走到亭子处,找了个木凳坐下,舀了一勺糟酿送入口中,冰冰凉凉,抚慰了她的惊慌之心。 司无渊拿出灵石递给旁边的招待,缓步往她旁边落座。 “多谢司公子打赏,二位慢用!”招待笑魇如花,屁颠屁颠的走了。 司无渊修长的手指捻起一块荷花酥,伸到她唇边,悠悠道:“穗穗,这儿的招牌,尝一尝。” 柏穗安脑袋都要炸了,他怎么总是能这么理直气壮地做出这么亲昵的事情啊! 但她也就只敢想一想。 她轻轻咬了一口,心不在焉道:“嗯,挺好吃的。” 此话一出,司无渊收回手,吃起了那块她咬过的荷花酥。 柏穗安:“……”这人有病! 她埋头继续喝自己的桂花冰糟酿,倏然间,手腕上一阵痛感急掠而来,拿勺子的手微微摇晃。 司无渊目光扫向她,立马道:“穗穗,你怎么了?” 她忍住痛意,扯出一个笑容来,镇定道:“我没事,吃的太凉了,抖了一下。” 他闻言,马上把那碗桂花冰糟酿推走,正色道:“别吃这个了,我去叫人换一个。”话毕起身离开。 柏穗安见他走远了,才小心翼翼的撩开自己衣袖,那条青黑色的暗线蠢蠢欲动,使她气息紊乱,痛的全身发冷。 之前自己压不住这股气息篡夺全身时,师兄都会用罡云气诀帮她疏通灵脉,让她能够疼痛减轻一点,没想到才重生几天,这种感觉又来了。 她隐隐有些不安,那条暗线颜色越来越深了。 听见脚步声,她立马把袖子掩好,司无渊回来了。 “我叫人准备了些热食,你以后少吃凉的。”司无渊不紧不慢道。 柏穗安痛得脑袋晕乎乎的,乖巧的点点头。 司无渊视线飘向她,迟疑一下道:“穗穗,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他为什么会看出来呢?因为有点过于明显了,少女紧抿着唇,眉头微蹙,面色有些不自然。 她知道不能打马虎眼了,也不想告诉司无渊自己隐脉受损的事情,含糊其辞道:“我……我来癸水了。” “穗穗,那你还吃凉食!”他立马起身,语气中带了一丝责备。 柏穗安不知道他干嘛这么大反应,怔怔的抬起头来,一瞬不瞬的望着他。 他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重了,放缓语气道:“不玩了,回魔域。”说完俯身去抱她。 柏穗安痛的直冒冷汗,根本没力气想这些,任由他把她抱起来。 他的动作很轻,像对待瓷娃娃一样,生怕磕着碰着了。 “司公子,你要的莲子羹好了。”招待热情的端着木盘上来,满脸奉承的笑意。 司无渊冷冷的捥了他一眼,怒道:“没用的东西,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他指的是桂花冰糟酿。 招待被他阴鸷的目光一吓,连忙跪下来,变换为原身,一身黑衣的魔使出现,他求饶道:“魔尊大人,是属下做事不当,求您别罚我。” “不想去锁命井的话,就别挡本尊的路。”他的声音不大,却有一种威慑感。 魔使立马退到一边,胆战心惊的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柏穗安在司无渊怀中,在心里对那魔使鞠了起码一百个躬,用心声抱歉道:“兄弟我对不住你,千万别怪我,我也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啊——” 司无渊一刻没有耽搁,带她回到了魔域。 山竹山药早已在芙蓉殿门口等待了,司无渊将她放到榻上,交代了她们几句就退出殿外了。 山药抬手准备解她的衣带,柏穗安痛得意识模糊,捉住了她的手,有气无力道:“山药,我没来癸水,有些不舒服,你们先出去。” “可魔尊大人说姑娘你来癸水了。”山竹在一旁道。 青黑色的暗线拉扯着柏穗安整个身体和经脉,痛得她倒吸一口凉气,解释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还不知道嘛,我休息一会,司无渊问起来就说我睡了。” 山竹犹豫不决的看了她好几眼,山药见她面色苍白,开口:“山竹,走吧,让姑娘好好休息。” 司无渊一直在殿外没走,魔域的人都惧怕他,山竹山药也不例外,低头俯腰的行礼,轻声道:“魔尊大人,姑娘她睡下了。” “这么快?”司无渊疑惑道。 山竹一向胆子小,不敢接话了。 山药鼓足勇气道:“姑……姑娘她没来癸水,说不舒服要休息。” 司无渊脸色微变,穗穗她骗他。 他身上散发出冷意,山竹身子微微颤抖,山药吞吞吐吐道:“想……想来是姑娘想睡觉了,魔尊大人您别放心上。” 司无渊眉宇间多了些嗔色,沉声道:“本尊让你们好好看着她,这么多天了,你们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二人面面相觑,都一言不发。 他望着她们两个,剑眉微扬,眸色幽幽的睨着她们,他道:“看来是本尊平常对魔域里的人太好了,一个个的胳膊肘往外拐。” 他慢条斯理地说着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山药立马跪下,颤颤巍巍道:“姑娘私下待人和善,和与和您相处时是一样的,只不过……只不过姑娘私下叫您司无渊,不叫您魔尊大人。” 此话一出,司无渊脸色更难看了,自己明明都告诉过她,不用叫她魔尊大人,原来她背地里早就这样做了。 山竹在后面踌躇不安,司无渊接触到她的视线,冷声道:“你呢?没什么要说的嘛,若是没有,就去领罚。” 山竹眼泪都快要出来了,哽咽道:“小柏姑娘说,她觉得您是一时兴起,拿她当爱宠养着。” 司无渊气的胸口痛,穗穗对他,还真是满口谎话啊。 山药怯懦的抬头瞥了他一眼,他一身黑衣,双眸阴沉,极力压抑着怒火,浑身上下散发着戾气。 他低沉阴冷的声音缓缓响起。 “照顾好她,等她休息好了来魔王殿告诉本尊。” “是。”二人连忙答。 她们两个不安的对视,隐约觉得柏姑娘好像要完了。 柏穗安躺在榻上,额头冒出丝丝冷汗,司无渊把她困在水牢的梦又重现了,疼痛与梦魇交加,让她心力交瘁。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的痛楚才减轻,柏穗安艰难的立起身子来,唇色惨白,她想喝水,眼神扫描四周,发现水壶离自己很远,她吃力的下床,走到桌子旁边坐下,倒了一杯水,猛地喝了一大口。 山竹惊讶的跑过来,气喘吁吁道:“小柏姑娘,你有事喊我就行,不用自己动手的。” “没事,本来就该我自己来。”柏穗安道。 她哪有这么娇气,也不太习惯别人这么伺候她,要照司无渊这么养下去,自己不得废,柏穗安心道。 山药端了些吃食进来,见柏穗安醒了,对山竹嘱托道:“山竹你好好服侍姑娘,我去魔王殿找魔尊大人。”有些担忧的望了柏穗安一眼,转身离开了。 山竹也心虚的瞥了她好几眼,轻声开口:“小柏姑娘饿了吗?用不用吃点东西?” 柏穗安立马摇摇头,忽地想起什么来似的,从腰间锁灵囊中拿出两朵荷花来,她道:“这个荷花马上就要蔫了,你和山药一人一朵,可以找处池塘养起来。” 山竹看着递到眼前粉嫩的荷花,还散发着丝丝缕缕的清香。 忍不住眼眶一红,低声道:“小柏姑娘,魔域是没有池塘的。”说完忍不住大哭起来。 柏穗安:!不是吧,为了一朵荷花哭成这样。 她立马哄道:“种不了没关系啊,用魔气保存着留个纪念,大不了下次有机会我再给你带花回来就是了。” 山竹收住泪光,哽咽道:“小柏姑娘,魔尊大人就要来了。” “我知道他要来啊。”柏穗安漫不经心道。 山竹又开始哭泣,嗫嚅道:“小柏姑娘,你家住何处,是哪里人?要是你死了,我一定会给你收尸的,把你好好的埋葬,告知你父母你的死讯。” 柏穗安一头雾水,惊道:“山竹,你别咒我啊!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小柏姑娘,你快些告诉我。”山药坚持不懈说道。 “好好好,我告诉你。”柏穗安拗不过她,“我家住鹿阳城,三清派弟子,无父无母,与师兄师父为伴,可以了吧?” “小柏姑娘身世如此凄惨,呜呜呜呜——”山竹哭的更凶了。 柏穗安:“……”我没觉得自己惨啊! “这花你还要不要了?”柏穗安试探道。 山竹止住哭声,缓缓接过:“我要的,谢谢小柏姑娘。” 第20章 冲突(二) “既然要就别哭啦,快好好收着,记得给山药一朵啊!”柏穗安道。 “山竹,快出来,魔尊大人来了。”山药在大门口探出脑袋来,朝里面轻轻招手。 “小柏姑娘你多保重。”山竹接过荷花,哭丧着脸道,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柏穗安:“?”奇奇怪怪。 她想着司无渊要来了,又躺回榻上去,静静等待着他。 大门处传来动静,白色石门缓缓打开,她循声望去,司无渊隐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可他身上分明散发着冷寂的魔息,令人感到压抑。 她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 脚步声愈来愈近,她的心也随着脚步声上下起伏,选择闭上了双眼不去看他。 “穗穗,山药不是说你醒了吗?” 他的声音沙哑,压抑着怒火。 柏穗安认命的支起身子来,对上的却是他漆黑幽深的眼眸,连眉眼间都透出一抹寒意。 “我有些疲惫,又睡了一会。”她迟疑一下道。 他闻言,缓缓低下身子,把手撑在床榻上,将她束缚在其中,眼梢微红,冷然道:“穗穗,你还真是爱骗人啊。” 青年一身威压,二人靠的很近。 她往后挪了一点,手肘支在软榻上,弱弱开口:“我哪里骗你了?” “也对,你只会骗我,骗过后还装可怜。”他苦涩的笑了笑,笑容中带了一丝嘲弄,眼底黑眸似一团火,直盯着她。 她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穗穗,你是不是忘记了?我是你们修界口中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魔尊。”低沉的声音中,蕴含着警告的意味。 “我……”她没敢说出后面的话,我知道也没用啊。 “我可舍不得把你送去受罚,所以,”他顿了顿,眼底波涛汹涌,“亲到你什么时候不说谎了,我就原谅你。” 他倏然间就到了她眼前。 她惊觉不妙,飞快抬起手捂住自己双唇,微凉的吻落到她娇嫩的手背上。 青年抬起眸来,眼睛半眯,棱角分明的下颚咬在一起,似是气极了,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穗穗,把手放开。” “我不放!司无渊,你这是仗势欺人!”她情绪激动,不满道。 “现在不叫我魔尊大人了?”他眼神阴沉。 “你管我叫什么,我乐意!”她捂着唇,声音含糊不清。 他们二人现在的姿势一个在上,一个在下,床榻四周悬着层层叠叠的烟粉色轻纱帷帐,暧昧的气氛涟漪在这狭小空间内。 她那双鹿眼中水汽氤氲,让人怜惜。 栀子花香气四溢,他忍无可忍,微凉的掌心握住她抬起来的手腕,将捂在她唇上的手掰开,低头凑近她。 她感觉到青年离自己不过寥寥一寸,慌乱的想推开他,奋力的拍他的肩膀,血气瞬间往心头上涌,心跳加速。 他的薄唇就要吻上她时,她微微侧头,“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吐在软榻上,染红了一片。 鲜血顺着嘴角流到下巴上,滴落在胸襟前的芙蓉上,分外显眼。 她震惊的用手摸了摸下巴,摸得一手的鲜血。 柏穗安:靠!隐脉已经受损到这个地步了!!! 气氛陡然冷凝,一片静寂。 司无渊看着眼前的少女,倏忽间生出一股颓败的无力感。 他还没亲上她,她就如此恶心,甚至反胃的吐血了。 “穗穗,你就那么膈应,那么嫌我恶心吗?”他整个人瞬间静下来,直直的看着她。 柏穗安是有口难辩啊,她思考良久,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理由,她语无伦次的解释:“我是因为承受不住你的魔气,所以才吐血了,不是嫌弃你。” 他闻言望向她,少女仰着小脸,面色惨白,与唇下艳丽的鲜血形成强烈反差,明亮的眼眸直愣愣的看着他,肩膀因疼痛微微抖动,一身芙蓉衣裙,好似羸弱的蝴蝶。 他眉眼一低,避开她的目光,不想再去计较这件事了。 从头到尾,一意孤行的都是他,他现在竟然还奢望她能接纳他,喜欢他,想想也蛮可悲的。 他不说话,柏穗安就在一旁静静等待着,可刺骨的疼痛从手腕处蔓延开来。 她小心翼翼瞥了他好几眼,见他神色空空,觉得他是不相信自己说的话,低叹一口气,坦白道: “好吧,我骗你的,我不是因为魔气侵袭才吐血的,是因为我隐脉受损多年,刚才情绪过于激动,一个不留神就吐血了。” 他握着少女手腕的掌心力道加深,难以置信地凝视着她:“你说什么?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你能不能轻点!我这隐脉受损是治不好的,告诉你有什么用?”她没好气道,本来就痛的不行了,还使劲攥着她手腕。 “你怎么知道我治不好你?”他压住怒火,这么大的事情,她竟然瞒他这么久。 她蹙眉,眉宇间隐隐不悦:“你知道我们三清派为什么这么穷吗?因为所有的钱都用来给我治病了。”她胸口微微起伏,“傅卿怀知道吧,连他都治不好我。” 傅卿怀,修界医术第一,一代神医,盛名远扬。 “不试试怎么知道?”他牙关咬得极紧,他要被气炸了。 疼痛感再次袭来,她手指嵌入掌心中,忍痛道:“你想试就试,我现在想休息。” 沉寂半响过后。 他妥协起身,语气苦涩的说道:“我去拿点止痛的灵丹,你先休息一会。” 柏穗安是真的没力气了,二人僵持了这么久,她一直在硬撑,下意识的躺到榻上,低声道:“多谢,我就不送你了。” 司无渊差点被她这话气的一口气上不来,都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情怼他,俯身掖了掖被角,气冲冲的拿药去了。 她听着青年离去的脚步声,心中一团乱麻,一种难言的懊恼困扰着她。 她体内的灵气四处乱窜,让她片刻不得安宁,眼角陡然一热,要是师兄在就好了,他肯定会哄自己开心,帮她运诀减轻痛楚。 “山药,是魔尊大人!魔尊大人出来了!”山竹拍了拍神色疲惫的山药。 她们两个一直蹲在芙蓉殿旁边的一块黑曜大石后面,如果柏姑娘真的遭遇不测的话,她们就会第一时间冲进去,虽然她们也知道进去必死无疑,但是不去的话一生都会懊悔。 山药脚都蹲麻了,侧头偷偷瞟了一眼,欣喜道:“姑娘没事!魔尊大人在里面这么久,也没有杀人的动静!” “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小柏姑娘啊。”山竹犹豫开口。 山药立马疯狂摇头,打了她脑袋一下:“你傻呀!现在进去不就让魔尊大人知道了我们一直在这,到时候我可不帮你收尸。” 山竹立马讪讪一笑,两眼一瞪道:“不去了不去了,既然小柏姑娘没事,那我们就走吧。” “走吧,蹲这么久腿都麻了。”山药慢慢站起来,捶了捶小腿。 司无渊快步走到书房,那里面有很多灵丹药品,他一直压着自己的怒火,瞥向旁边的书架,猛地一脚踢翻它,书简哗啦哗啦的落地,弄出不小声响。 书房外的魔使面面相觑,提心吊胆的朝里往去。 “去把火琰叫来,一个时辰之内,我要见到他。”司无渊对着门口喝道,声音冷漠。 “属下遵命。”魔使灰溜溜的离开了。 他走到那面药墙前,修长的手指拉开木屉,拿出一泛着紫光的植物。 九曲紫晶灵芝,生长在灵气充沛的玄真之地,品质越佳,疗伤效果越好,这株灵芝已有二千年了。 他就不信,他治不好穗穗。 “参见魔尊大人。” 火琰半跪行礼,他脸上到脖颈处有可怖的黑纹蔓延开来。 “最近无人来魔域惹事吧?”司无渊淡淡道。 “前几天妖界有一魅妖来万灭城交易,是为了一个人族男子。”火琰答。 司无渊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道:“”魅妖魅妖,魅惑男子的妖,把自己一头栽进去了。” “她用自己的妖丹换了补魂草。”火琰道。 “噢——是吗?那她倒是有几分气魄,拿妖丹救情郎。”司无渊嗔道。 “对了,你去修界抓几个医师来,要最好的。”司无渊又道。 “属下遵命。”火琰化作一团魔气消失了。 司无渊拿起九曲紫晶灵芝离开书房,踱步来到芙蓉殿,动作轻缓的推开大门,殿内一片静谧,如意铜炉中燃着安神香,是那种淡淡的木质香气。 殿内没点灯,他用灵力看清四周,精准的来到柏穗安榻前,少女已经睡下了,轻浅的呼吸融化在空气中,眉头紧蹙着。 他抬手抚上她的眉,将她紧锁的眉舒展开,少女似乎是感受到了一股凉意,气呼呼的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他嘴角蓦地挑起一个笑容。 他就静静的守在她榻边,帷幔飘摇,月影斑驳,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倾斜在他身上,显得如此孤寂。 不知怎么的,他蓦然想起了今日那个魅妖,他想,如若是穗穗的话,他亦会如此吧。 情之一字,最是难解,一旦陷入,谁都逃不掉。 第二十一章 回忆 他垂眸,目光停留在少女恬静的睡颜上,倏忽间,思绪飘的很远很远。 远到让他想起了三年前第一次见到穗穗的时候。 宝定十三年春,七星城。 司无渊当时戾气很重,他身为玄天宗大弟子,本应该众星捧月,却因为半魔的身份招人唾弃。 他那道貌岸然的父亲,玄天宗宗主虚华真君司为风,对他不闻不问,放任同门欺辱他,默许了这种可耻行径。 他还有一个妹妹,小他十岁,名叫司念,意为思念,是司为风为了祭奠亡妻所取的。 他自然不能容忍同门中人欺辱他妹妹,司无渊自幼天赋极高,再难的剑术咒法学起来都不在话下,是整个玄天宗望尘莫及的存在。 每每有人骂他与他妹妹是魔种,他都会把此人狠狠揍一顿,以儆效尤。 久而久之,整个七星城都知道了玄天宗有个半魔弟子,嚣张跋扈,是天生的坏种。 他那日出门去买吃食,因宗门内的人往他和他妹妹的饭菜上倒了泥巴水,他早已见怪不怪,麻木的揪出元凶,一脚踹飞他,而后去给妹妹买吃的。 七星城内的人一见到他,都对他指指点点的。 他走在长街上,一身玄天宗墨红紧身衣袍,束着高马尾,浑身散发着戾气,恶狠狠的回瞪他们,买了一盒栗子糕往回走。 “哐”的一声,栗子糕洒落一地。 他不耐烦的抬眸,冷声道:“谁啊!这么不长眼睛?” 一张秀丽的小脸映入眼帘,少女一身布蓝衣裙,身形清瘦,皮肤细腻白净,含着水雾的鹿眼亮晶晶的,正愕然的望向他。 “这位同修,对不住啊,我走的有些许急,没看见你。” 少女樱唇轻启,声音软绵绵的。 他当时心情烦躁,走到少女面前,指着那一地的栗子糕,扬起下巴道:“我没空听你解释,赔钱。” 一听到钱,那少女立马讪讪道:“这位同修,我没钱。”她顿了顿,“不过,我可以拿别的补偿你,我会算命,要不我免费给你算一卦?” 他闻言,质疑的看向她。 少女的右手上,拿着一面比她还高的竹竿旗,上面俨然写着: 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柏式算命,一算就对。 他突然来了兴趣,薄唇勾起,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噗道:“你当真算的准?” 少女一脸真诚的狂点头。 “那就依你,若你算准了,我就不计较此事了。”他揶揄的扫了她一眼。 此话一出,少女立马找了块空地,掏出来一个折叠的木凳和桌子,麻利的摆好,和气道:“同修请坐!” 他配合的坐了下来,漫不经心道:“怎么算?” “看手相,劳烦同修把手伸出来。” 他把手伸到少女面前,司无渊天生体温低,少女温热的手掌将他的手掌捧着,好看的眉眼拧作一团,一双小鹿眼目不转睛看他掌心的纹路。 细腻的皮肤摩擦着他长年练剑已经微微起茧的手心,他一时有些不适应,不耐道:“看好了没有?你不会是个半吊子吧?” 少女闻言,立马仰起头来,朝他抱歉一笑,斟酌着语气,小心翼翼道:“这位同修,我看你命格不好,乃七杀格,是天煞孤星的命。” 她说完瞥了少年一眼,生怕他掀了这摊子。 此话一出,司无渊顿了顿,旋即道:“话是不中听,不过算的挺准。” 少女松了一口气,从衣襟处掏出来一张符咒,双手递给他,她道: “命格乃天定,不过你也不必太难过,天命一说都只是虚无缥缈的,道法自然,你要相信,人定胜天。” 他望着眼前笔法飞扬的符咒,觉得好笑,正准备开口嘲弄她一番。 他抬眸,对上的却是那双明亮如星的鹿眼,少女眉眼弯弯,朝他莞尔一笑,如同春日万物复苏的第一抹阳光。 他一下子就愣住了。 许久没有人对他这样笑过了。 他听见她说:“这是辟邪咒,能够驱邪避祟,送你了。” 他回过神来,怔怔的接过那符咒。 少女白皙的小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她道:“这位同修,我要换地方算命了,麻烦你起来一下,我要收桌子。” 他默默的起身,看着少女麻利的收好桌子。 “小师妹,快点,我们该回去了。” 有人在喊她,她拿着她那竹竿旗,临走之际,朝他招招手,算是再见的意思。 他看着少女的背影越走越远,久久愣在原地,空气中还残留着栀子花香气。 少女明媚的笑容在他脑海中经久不散。 “司无渊。” 他的思绪一下被拉回。 黑暗中少女神情茫然又惊讶。 他回过神来,在黑暗中凝视了她很久,半响过后,缓缓开口: “醒了?怎么不再多睡会儿。” “我被痛醒了,睡不着。”柏穗安道。 “那便不睡了,我拿了九曲紫晶灵芝来帮你修补灵脉,这样你会好受一些。”司无渊说完就要去点灯。 “等等,九曲紫晶灵芝这种天材地宝,用我身上可惜了。”柏穗安下意识的握住他的手腕。 “穗穗,什么叫可惜?不过一株药草,用在你身上是它的福分。”司无渊不悦道。 柏穗安一时无言,这是普通的药草嘛,但还是耐心解释:“这些对我都没用,我之前吃过很多这种昂贵的药草,一点成效都没有。” “穗穗,它不一样,它是两千年的灵芝。”司无渊坚持道。 “那明日再治行吗?现在都后半夜了。”柏穗安打商量道。 “你不是痛的睡不着吗?”司无渊道。 柏穗安:“痛归痛,但我已经习惯了,而且,我现在不想起来。”她委屈的撇了撇嘴。 她的语气似在撒娇。 司无渊紧蹙的眉头舒展开,展颜无奈一笑,轻声道:“罢了,你好好休息,你说的明日,我可记着呢。” 柏穗安乖巧的点点头,犹豫道:“你不用守着我的,我已经没事了。” “穗穗,若是我想留在这里呢?”司无渊道。 柏穗安顿时哑口无言,尬笑道:“那您请便,我先歇息了。” 她缓缓阖上眼睑,可精神一直紧绷着,或许是太累了,后面实在撑不住了,根本没管司无渊在不在,沉沉的睡下了。 司无渊听着少女平稳的呼吸,凑她近了些,目光停留在她带有斑斑血迹的唇上,伸出手指轻轻擦拭,指腹摩擦着少女娇嫩的唇瓣,血迹已经干了,擦起来有些费劲。 不出一刻,唇瓣便变得殷红。 少女的唇瓣很是柔软,夜里光线暗淡,他眸色幽然变深,生出了想欺负她的感觉。 他停滞片刻,终是忍不住俯身,在少女眉心轻轻一点,这个吻很轻很轻,他怕吵醒她。 “穗穗,做个甜梦。”他眼里眸光闪闪,含有隐隐笑意。 这是他给她的晚安吻。 柏穗安昨夜意外的睡的很香,她蓦地睁开眼,司无渊在她身侧,头枕在手臂上,他还没醒。 她没忍心喊他,毕竟是因为守着她才在这里的,她歪头注视着他,青年剑眉微蹙,一头墨发散在耳边,睡着的他少了些冷傲,多了几分温和,让人不由的感叹,确实是个英俊的美男子。 然而下一秒,她就对上了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眸。 “穗穗,你醒了?” 青年刚醒,声音都带着一丝慵懒。 柏穗安怕自己偷看他被发现了,连忙掩饰道:“对,我也才刚醒。” “醒了之后就偷偷看我吗?”他嘴角略弯,戏谑的看向她。 她慌张的解释:“不是偷看,我是想看看你醒了没有。”可耳尖不争气的红了。 此话一出,他笑意更深,“我知道了,你不是偷看,你是光明正大的看。”他顿了顿,继续道:“穗穗,你若是喜欢看我的话,大可以天天看,我很乐意的。” 柏穗安扶额:“那我得多谢魔尊大人抬爱了。” “穗穗,我同你说过什么你忘了吗?”他无奈道。 柏穗安:!靠,不能叫他魔尊大人。 “额,那个,我忘记了,下次不会了。”她讪讪一笑。 “饿了吗?想吃什么早膳?”他柔声道。 她立马点点头,“饿了,吃什么都行。”说完起身坐起,正欲抬手拿鞋。 司无渊的大手已经快一步的拿起那只白底珍珠绣花鞋,他仰头注视着她,眼神可怜兮兮的,他道:“穗穗,你受伤了。” 她受不了司无渊用这般目光看她,别过头去避开他的眼神,吞吞吐吐道:“我还没到需要人服侍的地步。” 可司无渊好似没听到这句话,大手已经握住她的脚踝,动作细致的帮她穿鞋,她震惊的低头望去,青年半蹲在地上,脊背挺直,从她这个角度,显得他仿佛要落到尘埃里。 她神色空了一瞬,明明被囚禁的是她,可却是司无渊在处处将就她。 “穗穗,换一只脚。”他道。 “好。”她闷闷的回了句。 她垂眸注视着他,长长的睫毛掩盖了少女眼底的酸楚和诧异。 “好了,穗穗,走吧。”他拉起少女的手,朝魔王殿而去。 第二十二章 万灭城 魔王殿内已经摆放好了热气腾腾的粥,还有各式各样的早点。 柏穗安落座后,司无渊将这些早点都推到她面前来,他道:“穗穗,多吃点。” “好。”她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司无渊,犹豫道:“我能提一个要求吗?” 司无渊微微一怔,旋即道:“只要不是离开魔域,其他的我都答应。” “我想给我师兄写信。”她立马趁热打铁道。 他扭头注视着她,眉头轻挑,考虑道:“可以,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她说。 “好好修补灵脉,不许想别的事情。”司无渊答。 柏穗安沉默半晌,她不想骗人,若是她的灵脉能够这么轻易就好的话,那她也就不必这么痛苦了。 “好,我答应你,只要你让我给我师兄写信。”她正色道。 “你写完信之后把它给漠雪,她会帮你送达的。”他道。 柏穗安悬在心中的石头放下了,微微一笑:“多谢。” “不客气,要是真谢我的话,就多吃点。”他薄唇扬起,回了她一个笑容。 此话一出,柏穗安立马拿起勺子,大口大口地喝粥,司无渊瞧她乖巧的模样,心情也跟着变好了,懒散地把手撑在下巴上,眼神宠溺地盯着她。 柏穗安感觉到这炙热的目光,硬着头皮继续吃着粥,她现在已经开始慢慢习惯这种生活了。 她这几天想了很多,发觉司无渊对自己是真的很上心,既如此,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用过早膳后,司无渊带她来到书房,那儿有一个软毛毯榻,四周都是高耸的书架,色彩单调。 “穗穗,你坐这儿来。”司无渊指着那软榻。 柏穗安闻言,听话的双腿交叉坐上去。 司无渊也坐到她对面,双手施法,手中出现那株九曲紫晶灵芝,在一团魔气的包围下,紫色的灵气外溢。 他神色认真,将那灵芝推到柏穗安心口前,用内力一震,源源不断的紫色灵气向着她心口涌去。 柏穗安眉头微蹙,疼痛感窜了上来,她攥紧衣袖,两只手控制不住微微颤抖,身体好像要胀开来。 “穗穗,再忍一下,马上就好了。”司无渊柔声安慰道。 此话一出,她艰难地点点头,咬紧了牙关。 司无渊见她如此难受,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一个时辰过后。 “好了,穗穗。”他道。 柏穗安额头上还有汗珠,缓缓地睁开眼,只觉得身上火辣辣的,整个人处在炽热中。 她勉强扯出一个笑,轻声道:“辛苦你了。” 司无渊都要心疼死了,抬起墨色衣袖轻拭她额间的细汗,他道:“要不要休息会?” 柏穗安无力地啄了下脑袋,她正欲起身,司无渊已经走到她面前,将她打横抱而起,她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慌张中抓住了他的肩膀。 她弱弱开口:“我可以自己走的……” 司无渊垂眸看她,温声道:“穗穗,别逞强。” 柏穗安:“……”我就是客套一下。 她也没再扭捏,顺从地让司无渊抱着她。 回到芙蓉殿后,司无渊有事要忙就离开了,柏穗安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充斥着灵力,都在向外膨胀着。 她也无心想这么多,走到桌前落坐,拿出纸墨来,手心摊开一张纸,细长的手指握住毛笔,却迟迟未落笔。 她真的该写这封信嘛,自己现在的身体已经是枯枝败叶了,说不定哪天死都不知道。 她生平做事很少犹豫,想做便做了,可若是告诉师兄自己还活着,万一他还没见着自己,自己就下黄泉了,那岂不是让他空欢喜一场? 毛笔上的墨已经渐渐干了,笔尖久久停留在半空中。 沉寂了许久过后。 她低叹口气,提笔在宣纸上染上浓重的墨。 这封信的大致内容就是自己如何曲折重生,然后又稀里糊涂的回到原身,自己如今身处魔界,切记不要来找她,阐述完原委后,她停笔,总是想再写些什么。 思索半响,只在结尾留下了三个字。 安,勿念。 拿起宣纸,轻轻的吹了吹墨未干的地方,郑重的塞进信封后,在外页写上自己的名字,蓦地想起什么来。 辟邪咒,她又塞了好几张进去。 一切都准备好了后,她才满意的点点头。 她觉得,师兄应该是想知道这件事的吧,她也应该让他知道,若是不告诉师兄,才是真正的不义。 起身踱步走出芙蓉殿,向看守的魔使道:“二位大哥,我想去找漠雪姐姐,可以出去吗?” 话音刚落,魔使立马半跪在地上,正色道:“魔尊大人说了,姑娘想干什么都可以,除了不能离开魔域以外。” “我不离开,请问漠雪姐姐在哪?”柏穗安说。 “漠护法一般都在万灭城,属下这就带姑娘去。”魔使微微颔首道。 柏穗安闻言,立马狗腿道:“那就多谢这位大哥带路。” “姑娘,请。”魔使朝她做了个先走的手势。 柏穗安点头如捣蒜。 魔域漆黑,魔使手中点着一团火,走在曲折的山道上。 柏穗安身上火辣辣的,她猜想估计是灵气郁结,想逼出一点来,口中念起法诀。 “现。” 食指和中指微微并拢,一团红色火光出现。 修界的低阶咒术,火咒。 那魔使见了,立马好声好气的搭话:“看来姑娘身体已有所好转了,都能正常的运用灵力了。” 二人齐步走在出浮幽山的路上,她惊讶道:“我生病的事情传这么快吗?这才一天而已!” “姑娘有所不知,魔尊大人对您生病的事情别提有多上心了,又是找灵药,又是声势浩大的抓了许多修界的医师,想不知道都难啊。”魔使唏嘘道。 柏穗安:“……”早知道不问了。 她尴尬的笑了笑:“你家魔尊大人宅心仁厚,在下不胜感激。” 此话一出,魔使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她好几眼,噗道:“姑娘认为我家魔尊大人仁厚?我看啊,是魔尊大人栽您这了。” 柏穗安当然知道不是因为司无渊宅心仁厚,可他如此喜欢她,也着实是有些蹊跷。 她试探道:“你家魔尊大人之前有没有过特别喜欢的人啊?或者说,我跟你家魔尊大人喜欢的人长得像吗?” 魔使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笑的肚子疼,赶紧摆手道:“魔尊大人才来魔域三年,这三年间,倒是没听说过他有什么意中人。” 柏穗安正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按照之前司无渊跟她说过的,他们在七星城见过一面,还给他算过命,她细细一想,自己以前确实去过七星城,也在那里给许多人算过命。 所以得出的结论就是:因为她给司无渊算了一卦,所以他就对她心生好感,一直记着她。 柏穗安左思右想,觉得也许,可能,不是这样的,这也太自恋了啊! 魔使瞧她一直没接话,犹豫道:“我家魔尊大人以前是修士,说不定之前就喜欢您了呢。” 她扶额:“也许吧,但是我连他这个人都想不起来了。” 约莫一个时辰过后。 万灭城到了。 她抬头望去,跟寻常的城镇比起来,其实也没什么不同,柏穗安心道。 然后下一秒,她就改变想法了。 每个小摊处都挂着兽类头颅,有的还滴着血,她定睛一看,似乎还有人骨,吓得瞳孔骤然放大。 “姑娘,怎么样?好看吧。”魔使得意道。 她悻悻的咽了咽口水,假笑道:“你们魔域的审美还真是独到啊。” “姑娘看上什么了,尽管和属下说,属下替你付钱。”魔使道。 柏穗安左顾右盼,瞧着这些古怪奇特的摊位,默默地摆了摆手,尬笑道:“不用了,我暂时还不需要。” “六合大补汤,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姑娘尝尝这个,我们魔域的特色。”魔使热情的拉她来到摊位前。 柏穗安小心翼翼的坐下来,不忍负了他的好意,询问道:“六合大补汤是什么啊?” 还不等魔使回答,老板已经先开口了,笑呵呵道:“姑娘一看就不是魔族,这六合大补汤是由活着的讹鼠身上提取的内脏,再放它的血,用活血滋养出来的内脏,就是一碗大补汤了。” “活的?生血!”柏穗安惊异道。 “对啊,吃了过后有利于修行,能让人魔气大涨。”老板理所应当道。 柏穗安疯狂的朝魔使摆手,战战兢兢地道:“我乃修士,不需要魔气,怕是享受不了此等美味。” “姑娘真的不尝一尝?很好吃的!”魔使劝道。 柏穗安点头如捣蒜。 “我真的不需要,你快带我去找漠雪姐姐。”她说完就扯着魔使离开那家小摊。 魔使惋惜的叹了口气:“好吧,再往前走一百米,就是镰堂了,漠护法就在那。” 二人穿梭在人群中,发现这里来往的行人中,不止有魔族,还有妖族,甚至还有个别人族和冥界的人。 她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些人都神色空空,忧心忡忡的眼神挂在脸上。 第二十三章 天机府 魔王殿内已经摆放好了热气腾腾的粥,还有各式各样的早点。 柏穗安落座后,司无渊将这些早点都推到她面前来,他道:“穗穗,多吃点。” “好。”她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司无渊,犹豫道:“我能提一个要求吗?” 司无渊微微一怔,旋即道:“只要不是离开魔域,其他的我都答应。” “我想给我师兄写信。”她立马趁热打铁道。 他扭头注视着她,眉头轻挑,考虑道:“可以,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她说。 “好好修补灵脉,不许想别的事情。”司无渊答。 柏穗安沉默半晌,她不想骗人,若是她的灵脉能够这么轻易就好的话,那她也就不必这么痛苦了。 “好,我答应你,只要你让我给我师兄写信。”她正色道。 “你写完信之后把它给漠雪,她会帮你送达的。”他道。 柏穗安悬在心中的石头放下了,微微一笑:“多谢。” “不客气,要是真谢我的话,就多吃点。”他薄唇扬起,回了她一个笑容。 此话一出,柏穗安立马拿起勺子,大口大口地喝粥,司无渊瞧她乖巧的模样,心情也跟着变好了,懒散地把手撑在下巴上,眼神宠溺地盯着她。 柏穗安感觉到这炙热的目光,硬着头皮继续吃着粥,她现在已经开始慢慢习惯这种生活了。 她这几天想了很多,发觉司无渊对自己是真的很上心,既如此,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用过早膳后,司无渊带她来到书房,那儿有一个软毛毯榻,四周都是高耸的书架,色彩单调。 “穗穗,你坐这儿来。”司无渊指着那软榻。 柏穗安闻言,听话的双腿交叉坐上去。 司无渊也坐到她对面,双手施法,手中出现那株九曲紫晶灵芝,在一团魔气的包围下,紫色的灵气外溢。 他神色认真,将那灵芝推到柏穗安心口前,用内力一震,源源不断的紫色灵气向着她心口涌去。 柏穗安眉头微蹙,疼痛感窜了上来,她攥紧衣袖,两只手控制不住微微颤抖,身体好像要胀开来。 “穗穗,再忍一下,马上就好了。”司无渊柔声安慰道。 此话一出,她艰难地点点头,咬紧了牙关。 司无渊见她如此难受,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一个时辰过后。 “好了,穗穗。”他道。 柏穗安额头上还有汗珠,缓缓地睁开眼,只觉得身上火辣辣的,整个人处在炽热中。 她勉强扯出一个笑,轻声道:“辛苦你了。” 司无渊都要心疼死了,抬起墨色衣袖轻拭她额间的细汗,他道:“要不要休息会?” 柏穗安无力地啄了下脑袋,她正欲起身,司无渊已经走到她面前,将她打横抱而起,她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慌张中抓住了他的肩膀。 她弱弱开口:“我可以自己走的……” 司无渊垂眸看她,温声道:“穗穗,别逞强。” 柏穗安:“……”我就是客套一下。 她也没再扭捏,顺从地让司无渊抱着她。 回到芙蓉殿后,司无渊有事要忙就离开了,柏穗安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充斥着灵力,都在向外膨胀着。 她也无心想这么多,走到桌前落坐,拿出纸墨来,手心摊开一张纸,细长的手指握住毛笔,却迟迟未落笔。 她真的该写这封信嘛,自己现在的身体已经是枯枝败叶了,说不定哪天死都不知道。 她生平做事很少犹豫,想做便做了,可若是告诉师兄自己还活着,万一他还没见着自己,自己就下黄泉了,那岂不是让他空欢喜一场? 毛笔上的墨已经渐渐干了,笔尖久久停留在半空中。 沉寂了许久过后。 她低叹口气,提笔在宣纸上染上浓重的墨。 这封信的大致内容就是自己如何曲折重生,然后又稀里糊涂的回到原身,自己如今身处魔界,切记不要来找她,阐述完原委后,她停笔,总是想再写些什么。 思索半晌,只在结尾留下了三个字。 安,勿念。 拿起宣纸,轻轻地吹了吹墨未干的地方,郑重地塞进信封后,在外页写上自己的名字,蓦地想起什么来。 辟邪咒,她又塞了好几张进去。 一切都准备好了后,她才满意地点点头。 她觉得,师兄应该是想知道这件事的吧,她也应该让他知道,若是不告诉师兄,才是真正的不义。 起身踱步走出芙蓉殿,向看守的魔使道:“二位大哥,我想去找漠雪姐姐,可以出去吗?” 话音刚落,魔使立马半跪在地上,正色道:“魔尊大人说了,姑娘想干什么都可以,除了不能离开魔域以外。” “我不离开,请问漠雪姐姐在哪?”柏穗安说。 “漠护法一般都在万灭城,属下这就带姑娘去。”魔使微微颔首道。 柏穗安闻言,立马狗腿道:“那就多谢这位大哥带路。” “姑娘,请。”魔使朝她做了个先走的手势。 柏穗安点头如捣蒜。 魔域漆黑,魔使手中点着一团火,走在曲折的山道上。 柏穗安身上火辣辣的,她猜想估计是灵气郁结,想逼出一点来,口中念起法诀。 “现。” 食指和中指微微并拢,一团红色火光出现。 修界的低阶咒术,火咒。 那魔使见了,立马好声好气地搭话:“看来姑娘身体已有所好转了,都能正常地运用灵力了。” 二人齐步走在出浮幽山的路上,她惊讶道:“我生病的事情传这么快吗?这才一天而已!” “姑娘有所不知,魔尊大人对您生病的事情别提有多上心了,又是找灵药,又是声势浩大的抓了许多修界的医师,想不知道都难啊。”魔使唏嘘道。 柏穗安:“……”早知道不问了。 她尴尬地笑了笑:“你家魔尊大人宅心仁厚,在下不胜感激。” 此话一出,魔使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她好几眼,噗道:“姑娘认为我家魔尊大人仁厚?我看啊,是魔尊大人栽您这了。” 柏穗安当然知道不是因为司无渊宅心仁厚,可他如此喜欢她,也着实是有些蹊跷。 她试探道:“你家魔尊大人之前有没有过特别喜欢的人啊?或者说,我跟你家魔尊大人喜欢的人长得像吗?” 魔使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笑得肚子疼,赶紧摆手道:“魔尊大人才来魔域三年,这三年间,倒是没听说过他有什么意中人。” 柏穗安正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按照之前司无渊跟她说过的,他们在七星城见过一面,还给他算过命,她细细一想,自己以前确实去过七星城,也在那里给许多人算过命。 所以得出的结论就是:因为她给司无渊算了一卦,所以他就对她心生好感,一直记着她。 柏穗安左思右想,觉得也许,可能,不是这样的,这也太自恋了啊! 魔使瞧她一直没接话,犹豫道:“我家魔尊大人以前是修士,说不定之前就喜欢您了呢。” 她扶额:“也许吧,但是我连他这个人都想不起来了。” 约莫一个时辰过后。 万灭城到了。 她抬头望去,跟寻常的城镇比起来,其实也没什么不同,柏穗安心道。 然后下一秒,她就改变想法了。 每个小摊处都挂着兽类头颅,有的还滴着血,她定睛一看,似乎还有人骨,吓得瞳孔骤然放大。 “姑娘,怎么样?好看吧。”魔使得意道。 她悻悻地咽了咽口水,假笑道:“你们魔域的审美还真是独到啊。” “姑娘看上什么了,尽管和属下说,属下替你付钱。”魔使道。 柏穗安左顾右盼,瞧着这些古怪奇特的摊位,默默地摆了摆手,尬笑道:“不用了,我暂时还不需要。” “六合大补汤,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姑娘尝尝这个,我们魔域的特色。”魔使热情地拉她来到摊位前。 柏穗安小心翼翼的坐下来,不忍负了他的好意,询问道:“六合大补汤是什么啊?” 还不等魔使回答,老板已经先开口了,笑呵呵道:“姑娘一看就不是魔族,这六合大补汤是由活着的讹鼠身上提取的内脏,再放它的血,用活血滋养出来的内脏,就是一碗大补汤了。” “活的?生血!”柏穗安惊异道。 “对啊,吃了过后有利于修行,能让人魔气大涨。”老板理所应当道。 柏穗安疯狂的朝魔使摆手,战战兢兢地道:“我乃修士,不需要魔气,怕是享受不了此等美味。” “姑娘真的不尝一尝?很好吃的!”魔使劝道。 柏穗安点头如捣蒜。 “我真的不需要,你快带我去找漠雪姐姐。”她说完就扯着魔使离开那家小摊。 魔使惋惜地叹了口气:“好吧,再往前走一百米,就是镰堂了,漠护法就在那。” 二人穿梭在人群中,发现这里来往的行人中,不止有魔族,还有妖族,甚至还有个别人族和冥界的人。 她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些人都神色空空,忧心忡忡的眼神挂在脸上。 第二十四章 桑木剑 “穗穗,我没事就不能来吗?”他眼中蕴含笑意,揶揄道。 柏穗安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离开司无渊的怀抱,动作轻缓地坐到他旁边的圆凳上,她道:“自然是可以的。” “不过,我还真有礼物要给你。”司无渊笑容不禁又扩大了一些。 “礼物?”她惊异道。 司无渊运转手中魔气,半响,一红木长匣子出现。 “穗穗,打开看看。”他轻声道。 此话一出,柏穗安纤细白皙的手指缓缓打开木匣的暗扣,她看清了里面的物什。 这是一把长剑。 准确的来说是一把木质长剑。 它的颜色呈红褐色,上面雕琢着栩栩如生的栀子花木纹,剑身被打磨得很光滑,长约半米,剑柄上刻着‘百岁安’三个字。 “穗穗,这是一把桑木剑,是我专门命人为你打造的,用这把剑,你就不用不用消耗灵力。”司无渊低冽的声音响起。 柏穗安将长剑从匣子中拿出,细细端详了一会,逐渐喜笑颜开,她道:“让你费心了,我很喜欢。” 司无渊起身,走到她身后停下。 柏穗安蓦地感觉自己脖颈凉凉的,低头一看,上次在七星城买的平安锁,此刻正安静地挂在她的颈间。 她微微仰头,二人目光交汇。 司无渊低下头来,大手捧着她的脸,眼神中全是温色。 她的心倏然跳得飞快。 万籁俱寂。 司无渊俯下身,轻轻吻上她的唇角。 她的睫毛微微轻颤,整个人思绪混乱,一动不动地怔在那。 这是一个温柔的吻。 直到微凉的感觉离开唇角,她才敢喘气。 司无渊回到圆凳落座,脸上笑意若有若无,他犹豫问道:“穗穗,你这是接受我了?” 她仰得头都酸了,闻言扭头看向他,昏黄的灯光落在青年直挺的脊背上,冷冽的气息此刻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温柔的爱意。 她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 她不回答,司无渊也不急,静静等待着她的答案。 沉寂了许久过后。 她鼓足勇气开口:“我从未不接受你,你应该换个问题。” “换个问题?那……穗穗你喜欢我吗?” 青年蓦地凑近她,微凉的气息扑面而来,两人视线相撞,他眼底全是期盼。 她下意识地撇开目光,一字一句道:“现下是喜欢的,后面得看你表现。” 他薄唇微扬,漆黑的眼眸直愣愣地看着她,他嗓音低哑:“穗穗,我一定好好表现。” 然后下一秒,他的大手扣上少女后脑勺。 微凉的气息摄入少女的唇间,这个吻很深,炽热缠绵,她眼睛睁得老大,整个人愣在原地。 少女的耳尖滚烫,红得要滴出血来。 直到她快要喘不过气,重重地拍打青年的肩膀,他才不舍地离开她。 司无渊望着眼前的少女,她眼中仿佛有水汽氤氲,唇色也比之前深了许多,止不住笑意地哄道:“穗穗,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她被吻得全身发麻,瞥了一眼眼前一脸笑意的青年,心底没由来的一股火,恼道:“司无渊!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好脾气地握住她的手,清凉的唇瓣吻了吻她的手,耐心哄道:“我错了,我下次先告知你一声再亲。” 柏穗安没好气地抽回手,撇嘴道:“我懒得跟你计较,你快出去,我要睡觉了。” “穗穗,张嘴。”司无渊正色道。 柏穗安诧异地望着他,明明一副正经的样子,怎么感觉在耍流氓。 她不情愿地轻启唇,苦涩的圆形药丸进入喉间,司无渊一脸捉弄成功的表情。 她吃力地咽下,苦的眉毛都皱在一起,气道:“你给我吃的什么?” “修补灵脉的,我可是用了好多上等的灵药,抓了许多的医师呢。”司无渊佯装可怜的模样。 “我说过,这些对我都没用,你……”她话音未落,体内的灵脉便四处乱窜,一股火辣辣的感觉直冲命门。 她痛苦地捂住了心口,整个人拧作一团,司无渊见状,连忙扶住她,不可置信道:“穗穗你没事吧?我明明每一步都监督着的,怎会如此?” 柏穗安闷声吐出一口血来,她吃力地吐出几个字:“不怪你,我说过——这病治不好。” “穗穗,你别说话了。”他将她抱到床上去,想运转内力帮她疏通灵脉,却发现自己是魔,与修士不相通。 他对着芙蓉殿门口喝道:“快,去抓几个修士来。” “司无渊,别……”她气若游丝,纤细的小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它等会就不痛了,别抓修士来魔域,没有用的。” 司无渊替她掖好被角,柔声道:“穗穗,这件事情没得商量,只要你能好受一些,不也是有用吗?” “司无渊,你身为魔尊,难道会看不出这病无解吗?”柏穗安额头都开始渗汗,忍着痛意道。 此话一出,司无渊沉默了。 他怎会不知?他只是不愿相信罢了。 “穗穗,你说过,人定胜天,你的病,会有方法的。”他微凉的手掌抚上少女的脸颊,轻声道。 柏穗安痛得身体发颤,手臂上的经脉开始倒流,猝不及防间,有鲜红的血液从她的耳边流出。 她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闹哄哄的。 最后只听见了一声又一声急切的“穗穗。” 模模糊糊间,她仿佛来到了梦境,可在梦境中她很难受,正处于冰火两重天中,半边身子冻得僵了,可另一边被灼烧的已经不成人样。 她只想逃,但身体怎么也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冰与火侵蚀自己,痛苦不堪。 柏穗安醒来时,芙蓉殿内全部都跪着医师和修士。 她吃力地支起身子,叹了口气,旋即道:“你们都跪在这里作甚?起来。” 一个医师战战兢兢地望向她,声线颤抖:“魔……魔尊大人说过,治不好您,我们都得死。” 有修士已经吓得昏了过去,柏穗安望着正殿中惶恐的人们,心想司无渊这是得说了什么啊,把他们吓成这样。 “我这病是治不好的,既然你们怕死,就留在芙蓉殿旁边的偏殿去吧,在那里你们会平安的,我会打幌子说你们正在全力救治我。”柏穗安无奈道。 “谢姑娘恩典!” 不出一刻,芙蓉殿内的人已散去大半,纷纷向偏殿涌去。 只剩下了一个人。 柏穗安抬头望去,淡淡道:“这位公子,若是不想死的话,就快些离开。” 可当她视线看到那人面容时,蓦然停住了。 她惊讶道:“傅公子?” 那人微微颔首,向她行礼,温声道:“柏姑娘,好久不见。” 此人正是傅卿怀。 “好久不见。”她回以一笑。 说起来,傅卿怀还算是柏穗安的半个救命恩人,她跟师兄当时到处四处求医,许多人都说她命不久矣,只有傅卿怀,用银针吊住了她的命。 后来师兄学会罡云气诀,也就没怎么见过面了。 傅卿怀缓缓走到榻前,恭敬道:“柏姑娘,我现在要给你诊脉,不知是否方便?” 他隔着纱帐,朝里面双手行礼。 “方便方便。”柏穗安闻言,立马把手伸出纱帐外。 傅卿怀低头望着少女纤细的手腕,低叹的口气,把自己修长的手指放在上面,阖上眼仔细诊脉。 良久,他缓缓睁开眼。 止不住地摇头,惋惜道:“柏姑娘,你的病情比起几年之前,似乎更加恶化了。” “傅公子,我知道的,就我这个病,能活这么多年已是万幸。”柏穗安认命道。 “不知有句话当讲不当讲?”他的声音很温润,叫人听了不生厌。 “傅公子,你救过我的命,不用这么客气的。”柏穗安道。 “我听你师兄任西楼说,你已经去世了,今日见你好好的在此,我心里一阵欢喜。”他恳切地说道。 柏穗安尴尬地挠挠头,解释道:“此事说来话长,不过,你之前去找过我师兄?” 傅卿怀有些不自然地答:“我一直放心不下柏姑娘的病,苦苦研读医书,却还是未能觅得方法,就想着去鹿阳城看看你。” “那便多谢傅公子好意了,我身体不适,还望你先行移步偏殿。”她小臂又开始疼痛。 “那在下便先行一步。”他行礼,朝偏殿走去。 柏穗安精神已是疲惫至极,她心一横,扯开自己衣襟,露出了大片白皙的锁骨,她低头查看。 那条青黑色的暗线,已经游至脖颈处了。 她的时日不多了。 她仰头,注视着层层叠叠的轻纱帷帐,就如同藏在她身体里的灵脉,纵横交互,错综复杂。 没想到,重生才不到二月,自己就又要死了。 比起上一次猝不及防的死亡,这一次,她生出了些许害怕。 煎熬的等死,莫过于凌迟行刑。 她死之前,还想在见见师兄师父他们。 她决定,今日午夜子时,偷偷的跑出去,去鹿阳城。 如今,她不过是一个将死之人,倒也不害怕司无渊发怒将她抓回,或者如同梦中那般,把她关到水牢去。 她都不怕了。 第二十五章 无为山人 柏穗安在芙蓉殿思前想后,思考着怎样自己才能不打草惊蛇的离开魔域。 她犹豫着要不要准备告诉司无渊,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如今的情况,他大概率是不会放她走的。 “穗穗,好些了吗?” 司无渊低沉的声音倏然响起。 她的思绪猛地被拉回。 她抬眼望去,青年高大的身影隐在一片朦胧中,她躺在榻上,二人隔着帷帐对话。 “我好多了,让你挂心了。”柏穗安答。 她听见了‘嗒嗒’的脚步声。 司无渊掀开帷帐,动作轻缓地坐在榻角处,他垂眸,黑色的曈眸微闪,目光停留在了她脖颈处向上攀岩的青黑色暗线。 半晌过后。 他修长的手指从她的颈间滑过。 柏穗安觉得被抚摸过的那一块皮肤如此灼热,明明他的手那么冰。 “穗穗,你真的是隐脉受损吗?” “其实我也不知道,不过从小到大,医师都说是隐脉受损,就当它是吧。”柏穗安解释道。 司无渊只是直直地注视着那条暗线。 别人可能看不出,但他司无渊,会看不出吗? 这哪是隐脉受损,分明就是一道禁制。 柏穗安望着出神的他,想着自己到底要不要开口告知她想出魔域这件事。 她纤细的手腕伸出被角,小心翼翼地摇了摇他的衣袖,司无渊微微颔首,低头看她,一抹轻柔凝在眼底。 “穗穗,又开始痛了吗?”他温声道。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一双鹿眼闪着湛湛星光,抿了抿嘴角,神色犹豫,她道:“我想出魔域,去看看我师兄师父。” “等你好了,我亲自同你一起去拜会你师父。”他指腹摩擦在少女细嫩的脸颊上,柔声道。 此话一出,她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她试图继续劝他,又道:“我如今已是一个将死之人,还能等到那一天吗?” 他眼神一怔,眸间多了一丝落寞,微微一笑道:“穗穗,你不会死的,我会倾尽所有,找到治你的办法。” “这么多年,我无数次期待自己的病好,可结果都不尽人意。”她苦笑道。 少女的声音轻轻的。 “司无渊,人有时候,不得不信命。” “穗穗,你曾告诉过我,人定胜天。” 他神色认真,眼底却多了一丝失望。 柏穗安瞧着他这般模样,看来,自己以前还真是爱说胡话。 轻轻笑了一声,她道:“在沼泽中挣扎久了,偶尔也会没力气。”她明亮的眼眸盯着他,“司无渊,我若能活,就送你一个礼物。” 他低头不语,犹豫半晌,最终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看着落寞的司无渊,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活跃气氛道:“魔尊大人,小女子要休息了,还望你高抬贵脚。” 他心中闷闷的,总觉得有事发生。 起身前捉住了少女手腕,正色道:“穗穗,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嗯……没有,或者有……”她尾音上扬。 司无渊立马道:“你说,我听着。” 她把手指放在下巴那,做出疑惑不解的模样,旋即道:“司无渊,魔域的人,不会对我不敬吧?” 他一下气笑了,无奈道:“穗穗,你这是在质疑我?” 少女眉眼弯弯,无害地捂住嘴角,盈盈道:“逗你开心的,山河已暮,时已寝安,你早些歇息。” “我知道了,明日见。”司无渊漆黑的眼眸染上点点笑意。 司无渊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芙蓉殿成了一片寂静。 她心沉了下来,再过两个时辰就到子时了。 倏然间,只觉百感交集。 可身上那条缓缓生长的青黑色暗线,让她不能再犹豫了。 她起身,收拾好要带的东西,动作轻缓地走到殿门前,临走时,拿了那把桑木剑同行。 “姑娘,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门口的魔使拦住她,柏穗安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好声好气道:“魔使大哥,我哪儿也不去,就是有些失眠,想在殿门口附近练练剑。” 她眨巴眨巴小鹿眼。 魔使有些犹豫:“这,魔尊大人说了,姑娘您现在不宜大幅度活动,会伤身。” 柏穗安清清嗓子,作势道:“那魔尊大人有没有告诉过你们,我说的话也算命令?” 此话一出,魔使犹疑地退开,小声道:“只许练一会,姑娘你可得早些回来。” “没问题没问题。”她信誓旦旦地拍拍胸口。 她朝着芙蓉殿门口不远处的一块黑色大石而去。 初夏的午夜,漫天的星光璀璨,闷热的夏风缓缓吹过,周遭寂静无声。 她闭上眼,张开双臂感受着这一切,好久没这么轻松了。 假借练剑这个幌子,手握木剑装腔作势地向那块黑色巨石靠近,动作麻利的躲到巨石后去。 她从衣襟处掏出来了一张黄色的符纸。 妙盈盈之前给她的遁形符。 她用食指和中指夹住符纸,强行运转灵力,口中念起法诀,白色的灵力从指尖溢出。 “咻”的一下,她来到了鹿阳城。 好巧不巧,她停在了一卖夜宵的小摊旁边,那摊主吓得不轻,大喊着“有鬼啊!”踉踉跄跄地跑了。 柏穗安:“……” 蓦然间,觉得心口一阵疼痛,下一刻,她口中吐出鲜血,让人措不及防。 她掏出手帕来擦拭嘴角的鲜血,早在她强行运转灵力时,她就感觉到了身体的不适,硬生生忍住痛意,只为了催动遁形符。 深夜幽静,只得寥寥无几的行人走在街道上。 她身着月白衣衫,步伐坚定地朝三清派而去。 灯火微明。 少女站立于三清派门口,轻轻地叩着门,却许久无人来。 她敲了半天,里面一点反应都没有。 “奇怪,师兄睡得这么死吗?像个猪一样。”她嘟囔道。 她身上到处都痛,实在是忍受不住了,蹲下身子来,坐到了石台阶处。 实在不行就等天亮吧,柏穗安在心中叹息道。 “咯咯咯——” 鸡鸣声响起。 柏穗安听到声响,迷茫地睁开眼,昨日她太过疼痛,后来累得不行,就在门口睡着了。 门“嘎吱”一声,开了。 她欣喜地站起来,对上的是师父那双历经沧桑,略显混沌的眼眸。 她怔在原地,不时说不出话来。 无为山人蓦地笑了,他道:“怎么?见到师父我,你不高兴啊?” 柏穗安微微低下头,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倏然间,猛地抱住了他,哽咽道:“师父,我很想你。” 他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笑眯眯道:“好孩子,回来了就好,看你瘦的,这些时日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她眼圈微红,长长的睫毛扑扇着,良久,离开他的怀抱,她道:“师父,师兄呢?” “一言难尽,你先随我进来。”他回了句。 “好。”柏穗安道。 师徒二人并肩走在小院中,柏穗安犹豫的看了师父好几眼,终是忍不住道:“师父,你难道不想问我为何会在此,我三年前就已经死了。” “唉,这都是命数啊。”他抬头望天,重重的叹息一声。 柏穗安微微讶然,旋即道:“师父,你的意思是,你一早就知道我要来。” 他摇了摇头,耐心解释道:“你师父我也不知你何时会来,但我知道,你迟早都会来的。” 她被说得云里雾里的,怔怔道:“师父,你说我迟早会来,是你知道我会死而复生?” “为师正是这个意思,穗安呐,你不想知道你的身世吗?”他缓缓道。 柏穗安蓦然停住脚步,手指着自己,惊讶道:“我的身世?我不是爹娘早亡,平常农户出生嘛?” “此事说来话长,”无为山人摸了摸胡子,“对了,你师兄去魔域找你了。” “找我!魔域是什么地方,他跑去找我干什么?”柏穗安一下急了。 无为山人耸了耸肩,无奈道:“拦不住那臭小子,说什么你只身独自一人在魔域,他放心不下,带着个小鸟就直冲冲的去了。” 这小鸟,说的应该就是妙盈盈了。 她焦急得来回踱步,旋即道:“师父,他们走了多久了?” “从你的信到的那一天起,他们就启程了。”无为山人数了数手指,“现在,应当快三天了。” 柏穗安闻言,立马盘算着,上次围剿魔尊日夜兼程都花上了整整四天才到达,他们应该还有一天半才能到。 她头都要炸了,此事是她思虑不周,早该想到,师兄他不会如此坐以待毙,肯定会去魔域找她的。 她握紧木剑,正色道:“师父,我要去找师兄他们,您老人家保重。”说完转身就要走。 无为山人见状,立马拉住她,他道:“师父不是说了嘛,要告诉你你的身世,你这么着急走作甚?” 她无奈道:“师父,我再不回魔域,师兄他们就要没命了。” “山人自有妙计。”无为山人挑眉,朝她得意一笑。 柏穗安犹疑的望着他,试探道:“师父,你真的有办法?” 她之所以不相信师父,是因为无为山人他老人家在她和师兄小的时候,老爱坑他们,每次都偷偷跑出去喝酒,然后把账记他们头上。 第二十六章 三劫 “为师说的话你还不相信?”无为山人拉着她到小木桌处坐下。 柏穗安索性放弃挣扎了,她安心地坐到木凳上,无为山人还慢慢悠悠的在倒茶。 过去半刻,她实在是忍不住了,试探道:“师父,您老人家到底想说什么?” 无为山人停下倒茶的动作,他的神色变得凝重,将倒好的热茶推到她面前。 许久过后,他才缓缓开口: “穗安呐,你知道幻舆族吗?” 柏穗安听见这名字,觉得有一丝熟悉,但又想不起来。 她思索半响,隐约记得自己好像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 她道:“师父,是游离于六界之外的种族吗?好像是说此族可以窥探天命,勘测命数。” 无为山人点了点头,一脸的忧心忡忡,继续道:“俗话说得好,有得必有失,因为她们能识天命,看命数,所以幻舆族一生都不能离开驻守之地。” 她愣了愣,旋即道:“师父,现在不是研究幻舆族的时候,你老有话直说。” “穗安,你母亲,是幻舆族人。”无为山人轻声道。 就是这一句话,让她久久不能平静。 她压住心里的慌张,摆手道:“师父你别骗我了,我娘怎么可能是传说中才会存在的幻舆族。” 无为山人无奈的叹了口气,“其实你的心里,已有答案了。” 她只是低头看着桌上那茶杯,碧绿色的茶叶悬浮在水面上,热气氤氲。 就好似层层雾气,将她的眼神困在其中。 她知道师父的性子,他绝不会在这种大事上开玩笑。 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安静了许久过后。 她才缓缓开口:“师父,我母亲她,已经回到幻舆族了吗?” 无为山人仰头看天,叹息道:“你母亲她已经死了。” 他脑海浮现出第一次见到幻羽听的场景,她一身仙蓝衣裙,眉眼清冷,肤色雪白细腻,长长的墨发随风飘扬,身姿婀娜。 就好似神女降世。 可她却扑通一下跪到了他面前。 祈求他能救她的女儿。 “我母亲她,也是因为隐脉受损去世的吗?”柏穗安落寞道。 他回过神来,轻声道:“你母亲,是神识消散而亡,她身为幻舆族人,不仅偷偷来到人间,还与你父亲成婚有了你,为天理所不容啊。” 柏穗安握茶杯的手蓦地攥紧了,苦笑道:“这便是天道吗?” “穗安呐,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会更难过,你要好好记住我说的话。”他语重心长道。 “师傅你且说。”她答。 “你父亲柏如天,是修界第一剑修,你母亲幻羽听,是能识天命的幻舆族人。”他顿了顿,说出了那句他藏了十八年的话。 “而你,是不被天道认可的可怜人。” 这句话回荡在她脑海中,柏穗安难以置信地看向师父。 “师父这话是何意,弟子愚钝。”她不安道。 无为山人又是重重地摇了摇头。 他这一天,仿佛要把这辈子的惋惜用在这了。 他道:“穗安,你的出世违反了天道。” “你父亲当年为了留你一命,拿他天下第一剑修的命格逆天而行,换了你一条生路。” “你本不该存活于世上,你父亲不愿看你如此,让我不要告诉你,他身殒过后,留下了一张字条。” “他告诉我,你虽能活命,可此生会有三劫,死劫,天劫,情劫,只有度过这三劫,你才能安然一生。” 师父的每一句话,就像冰针一样扎在她的心上。 她整个人陷入了迷茫和绝望中。 她小时候就在想,为什么自己没有父母,原来,是为了救她啊。 “师父,我爹娘是什么样的人?”她问出这句话时,声线都有些不稳。 无为山人回忆起往事,慢慢道:“他们啊,都是很好的人,也很爱你。” 柏穗安忍不住吸了吸鼻头。 她苦笑道:“可是师父,我命不久矣,恐怕要对不起我爹娘了。” “穗安,你当卦师时的八卦盘还在吗?”无为山人询问道。 她闻言,从衣襟处掏出来一个木质的八卦盘。 上面的纹路都还很清晰。 她道:“师父,还在,怎么了?” “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里面内有玄机,你带着此物去最北边的严寒北境,如果八卦盘发出响动,就证明你找对了。”无为山人娓娓道来。 她疑惑不解:“找什么?” “通往幻舆族的地方,你去幻舆族,会有人帮你解开你身上的禁制。”他道。 柏穗安明白了,她身上的青黑色暗线,表面是一种病,实则是天道给她的惩罚。 她久久不能平复自己的心情。 无为山人已经起身离开,走之前又是浓重的一声叹息。 “你此行多加小心,北境严寒,你去魔域找你师兄同行。” 他只留下了一句叮嘱。 柏穗安也不能等了,再等下去,师兄就得没命了。 她对着无为山人的房间跪了下来,正色道:“若弟子留着性命归来,定好好孝敬师父。” 话毕,拿起木剑起身离开。 她走到鹿阳城门口时,才惊觉自己现在是半个废人了,没有了遁形符,等她到达魔域,估计都得给师兄买棺材了。 她摸向锁灵囊,发现自己还有件事没做。 她要去找一个人。 她拦住一辆马车,将上好的灵石递给马夫,轻声道:“去无量山,劳烦您快马加鞭,钱不是问题。” 从黎明到黑夜。 到达无量山时,已花了整整一天时间。 “多谢。”她又掏出灵石递给马夫。 马夫客气道:“姑娘慢走不送。” 她向许多行人打听,一路问到了无量山脚下。 山下石碑上刻着“万剑宗”。 她要找沈绛。 她之前一直没有机会出魔域,虽然眼下并不合适来找他,可她现在,只能寻求他的帮助了。 柏穗安立于夜色下,一身月白衣衫迎风飘摇,手握木剑,秀丽的脸上满是憔悴,让人看了不由怜惜。 有万剑宗的弟子除妖归来,看着站立于此的柏穗安,客气的问道:“姑娘,现下夜已深了,你还是早些回家的好。” 她见眼前人身穿万剑宗宗服,连忙拉住了他的衣袖,正色道:“同修,你能否帮我个忙?” 他见她焦急的样子,轻声道:“不知姑娘想让我帮什么忙?” “请你帮我转告沈绛,说我在山脚等他,请他务必要来。”她道。 此话一出,那人立马将她的手甩开,无奈道:“姑娘,虽说我们沈师兄确实风姿卓越,可我看你也不差啊,在这吹冷风,又是何苦呢?” 柏穗安急得不行,双手做了个拜托的手势,一双小鹿眼眨巴眨巴,柔声道:“同修,求你了,我今天非得见他。” 他见她如此可怜,忍不住心软道:“罢了,你在此等我,但如果他不来可跟我没关系啊。” “唉唉唉,同修,你把这个手帕带给他,他看见此物,一定会下来的。”柏穗安拿出一青色的手帕,上面绣着鸳鸯。 那人无奈接过,向着山上走去,边走还边嘀咕,说他师兄哪来的这么多桃花。 柏穗安整个人心力交瘁,一屁股坐到了台阶处,静静等待着沈绛的到来。 夏天的夜晚,蚊虫成群,蝉鸣声不断。 天上的一轮明月照耀着整个无量山。 月影斑驳,透过树影照在柏穗安身上。 她把手撑到下巴上,缓缓打了个哈欠,她的身体异常疲惫,之前还会觉得痛,现在已经痛得麻木了。 她重重的叹了口气,撩开自己的衣袖,凝望着手上那条青黑色暗线。 原来,这是天道的禁制啊。 “你怎么会有青衫的手帕?” 男子清润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冷意。 柏穗安立马起身,回过头来。 沈绛一身白色紧身衣袍,背负一把长剑,缓步朝台阶处走来。 远远望去,就好似画中走出来的温润清冷贵公子。 她微微一笑,轻讽道:“我记得沈同修之前不是不关心罗青衫嘛,怎么?现在又在意了?” 他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可手中却死死攥着那青色手帕,过了片刻,他才出声:“不知姑娘此来所谓何事?” 她拿出一颗透亮的珠子,“这是传音珠,是罗青衫托我给你的,里面有她想对你说的话。” 他闻言,低头去看那珠子。 在这无尽黑夜中,那颗琉璃般的珠子显得格外明亮。 “你要不要?不要我自己留着。”柏穗安见他半天不接,不耐烦道。 他立马伸手接过,神色落寞,轻声道:“多谢姑娘,既然东西已送到,没其他的事,我便离开了。” 柏穗安见他转身要走,立马大步跨过他,拦在他面前,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好声好气道:“沈同修,我都帮你送传音珠了,你是不是也应该帮我个忙?” 他见状,无奈道:“姑娘有话直说,不用弯弯绕绕的,我若能办到,自会相助姑娘。” 她试探的看了他一眼,吞吞吐吐道:“就是,我想让你带我去魔域,而且必须一天之内到达,这样的请求,你能答应吗?” 第二十七章 承诺 果不其然,下一秒沈绛就苦口婆心地开始劝她,他道:“姑娘,魔域危险重重,我若带你去魔域,岂不是在害你。” 柏穗安现在没空听他说这些,立马打断他的话,解释道:“沈同修,你可不是在害我,你这是在救我。” 她撩起自己的衣袖,露出了那贯穿整个小臂的青黑色暗线,语重心长道:“沈同修,我命不久矣,而我师兄被困魔域,我要去救他,顺便治病。” 沈绛看向她纤细的手臂。 明明这么好看的一个姑娘,手腕上却是如此模样,不仅如此,他还发现了,连同她的脖颈处,都有细长的青黑色暗线存在。 他一时生出了些怜悯之心。 柏穗安见他神色飘忽,连忙趁热打铁道:“沈同修,你若是不带我去的话,我和我的师兄我都活不了了。” 他犹豫不决,良久才开口:“那你在此等我,我去通报师尊一声。” 柏穗安扶额:“你再磨磨唧唧的,我就要死你怀里了。” 他此刻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办,突然想到些什么,口中念起法诀,半刻钟过后,他看向柏穗安。 “我已禀报师尊,姑娘,跟我走吧。”他话音刚落,就朝空旷之地而去。 柏穗安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下了,快步跟上他,满脸堆笑道:“多谢沈同修,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沈绛拔出长剑,他的天子剑可谓是非同一般,长剑发出阵阵银光。 他一个飞身踏到剑上,为难道:“姑娘,我们就一把剑,御剑飞行是不是有些不妥?” 柏穗安麻溜地伸出手来,不以为然道:“有何不妥?现在可是生死关头,还在意这些礼节做甚?” 他低头看向一脸期盼的少女。 仿佛下定决心般,伸手握住少女的手,将她拉到剑上来,他提醒道:“姑娘站稳了,你想一天之内到达魔域,我会飞得很快。” 柏穗安捣蒜般点头。 “我一定站得稳稳的。”她保证道。 御剑飞行了一天一夜。 又来到了魔域的那片尸林。 俗话说得好,一回生二回熟,柏穗安也不觉得害怕了,她拍了拍沈绛的肩膀,小声道:“沈同修,就这儿。” 她怕再往里面走,会给沈绛惹上麻烦。 他回过身来,试探道:“姑娘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这里可是魔域。” 柏穗安信誓旦旦地点点头,保证道:“沈同修,我可以的,你快把我放下来,我赶着去救我师兄呢。” 此话一出,沈绛便没再坚持了。 将她放在尸林外,微微颔首道:“那边预祝姑娘能够救出师兄,后会有期。” 她回以一笑,轻声道:“有缘再会。” 她没时间了,大步流星地朝尸林而去,眼前是黑漆漆的一片。 她运转灵力,掐了个火咒出来。 即使已经走过一次,她还是觉得这里怪瘆人的,乌鸦和蝙蝠啄食着倒挂在枯树上的干尸,地上全是森森白骨。 一阵阴风吹过,血腥味扑鼻而来。 柏穗安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踩到了地上的骷髅头。 她心里忐忑不安。 不是因为眼前的阴森尸林,而是不知道自己要怎么面对司无渊,她在心里祈祷着,希望师兄他们此刻还未到达魔域。 走过漫长的尸林之路。 她的眼前出现了浮幽山。 她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壮了壮胆子,才走两步,就看见司无渊伫立在山巅上,和他第一次来浮幽山时见他的场景一样。 都是一样的令人胆战心惊。 下一刻,司无渊飞身跃下,已然到了她面前来。 她这才看清了他的表情,他现在的神情,都不是“冰冷”可以来形容的,她能感觉到,司无渊正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 她正欲开口,司无渊已经说话了。 “穗穗,你上次说要送我一个礼物,就是不辞而别吗?” 他的声音像浸了冰霜。 她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无力解释道:“我现在就站在你面前,这也算不辞而别吗?” 此话一出,司无渊冷哼一声:“恐怕是因为你师兄他们吧,若不是他们在我手中,你会回来?” 他定定地看着她,眼神中全是失望。 柏穗安听到师兄他们已经被抓了,心里一震,她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她沉默了一会,落寞道:“我师兄他们,还活着吗?” 司无渊倏然仰头大笑,他走近她,宽大的身影将她整个人笼罩在黑暗中,低头睨着她,大手轻轻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 他明明在笑,眼神却冷得可怕。 他道:“穗穗,如果他不说他是你的师兄,他现在就已经死了。” 她挣脱掉捏在下巴上的手,往后退了几步,勉强地笑了笑,轻声道:“那就好。” 她这一系列的动作,彻底惹怒了他。 他握住她的手腕,眸底一片猩红,万籁俱寂。 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他觉得委屈,她也觉得。 柏穗安倔强地抬起头来,她道:“司无渊,我曾经无数次问过你,我能否离开魔域,可你给我的答案始终是不能。” 司无渊也气得不行,声音低沉:“穗穗,我已经做出让步了,我答应过你,等你的病好过后,你就能去探望师兄。” 她苦笑了一下,喃喃道:“把我困在浮幽山,这就是你的喜欢吗?”她吸了吸鼻头,“司无渊,你看我还有几时可活?” 此话一出,他抓住她手腕的力道陡然加重。 他这几天,翻阅了千千万万的古书,可就是没有一本,能够治好她的病。 “穗穗,我只是害怕,害怕再也见不到你。” 青年的眼底全是苦涩,神情也变得茫然。 柏穗安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她也想安慰他,可现如今她能否活下来都已是未可知,她又怎么敢给他承诺呢? 长久的沉默,二人就这么僵持着。 沉寂了许久过后。 司无渊缓缓放开她的手腕,无奈道:“以后你想如何便如何,只要不离开我,去哪我都不阻拦。” 柏穗安心中一阵酸楚,他说的字字句句在脑海中滚过。 她看向司无渊,他现在整个人充满了颓废感。 她鼓起勇气拉起他的手,和他十指相握。 “司无渊,你就不想试一试,即使你不用困住我,我也会留在你身边吗?” 少女的声音很轻很轻,目光温和地望向他。 可这话在司无渊看来,是她铁了心想要离开。 他苦笑道:“穗穗,这是赌约吗?或者你想让我现在就放你走。” “这不是赌约,这是承诺。” “司无渊,这是我给你的承诺。” 她声音轻软,却字字句句坚定。 他怔怔地抬起头来,不可置信道:“穗穗,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一脸真诚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我能活着回来的话,我就跟你在一起。” 他直直地看着她,少女眼眸清澈透亮,曈仁中倒映着他的样子。 她的眼睛那么亮,似可照亮他的所有晦暗和不安。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透出一丝哽咽,“穗穗,你要去哪?” “我师父告诉我,我这不是病,而是一道禁制,要去最北边的严寒北境,找到幻舆族才能解开。”她道。 他闻言,眸中多了一抹讶异,“穗穗,幻舆族可不好找。” 柏穗安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八卦盘来,她解释道:“忘了告诉你了,我母亲是幻舆族人,这是她留给我的。” 他还想问些什么,柏穗安立马捂住了他的嘴巴。 “此事一言难尽,以后有空闲再说,现在的主要事情是找到我师兄,我要同我师兄他们一起去北境。”她道。 司无渊不乐意了,哼声道:“穗穗,为何不带我,有我在,我保准把你保护得好好的。” 她被这话噎住了,却还是耐心解释道:“不是我不带着你,你堂堂魔界之主,万一有人趁你离开之际攻打魔界,那岂不是亏大发了。” 其实并不是因为这个,柏穗安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能不能找到幻舆族,若是找不到的话,司无渊就要亲眼看着她死在他面前。 她不想让司无渊承受这种痛苦。 原本她是打算一个人去的,可师父叮嘱过,让师兄与她同行,不然她谁也不想带。 “不行!穗穗,外面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安全,我必须跟你一起去。”司无渊正色道。 柏穗安额角一抽,怎么一个个的都不听劝呢,她哄道:“那这样,你送我到北境的入口去,我身上有一半幻舆族血统,只有我才能打开通往幻舆族的通道,你和师兄他们都在外面等我,如此行了吧?” 司无渊也不再继续胡搅蛮缠了,满意道:“如此甚好。” 柏穗安微叹口气,她现在浑身上下,是又痛又无力,整个人全靠意志力撑着。 她望向他,无奈道:“既如此,现在可以带我去见我师兄他们了吗?” 司无渊回望她,轻声道:“可以了,跟我来吧。”他顿了顿,神色懊悔,继续说了一句:“穗穗,对不起。” 第二十八章 别扭 柏穗安愣了一下,旋即道:“有何对不起?” 司无渊支支吾吾的道:“你师兄他们被我用了一点小刑。” …… 柏穗安一时无言,忍住想骂他的冲动,假笑道:“你先带路,我不会生你的气的。” 不能生气!不能生气! “这可是你说的,穗穗。” 她扶额,这人怎么这么磨叽,咬牙切齿道:“我说的。” 哼,等我见到师兄他们后,看我再慢慢找你算账。 她跟着司无渊一路向下,之前一直没怎么去过浮幽山的其他地方,原来里面内有乾坤。 岩壁上湿哒哒的,发黑的岩石上栖息着尖牙利嘴的蝙蝠,顺着往里一直走,一宽大的石门出现。 有把守的魔使站在石门外。 他们皆神情凌厉,柏穗安仔细瞧了瞧,他们腰间都别着大刀,通体乌黑,上面还有个骷髅,张牙舞爪地附在上面。 魔域的审美还真是不行,柏穗安默默摇了摇头。 那几个魔使一见到司无渊,就恭敬地半跪行礼,其中一人开口道:“魔尊大人,他们其中一个吓得变成了麻雀,另一个痛昏过去了。” 妙盈盈:我抗议!我明明是上古灵兽玄鸟。 柏穗安一听到“痛昏过去”这几个字,蹙眉看向司无渊,那表情好似在说“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司无渊感觉后背凉凉的,尴尬地咳了咳,试图解释道:“你师兄他是修士,他来魔域对着我一通乱骂,我不杀他已是留情了。” 她冷哼了一声,大步朝里走去,没好气道:“我要去看我师兄,你们谁带路?” 几个魔使面面相觑,好家伙,这姑娘直接忽略他家魔尊大人说的话。 他们心虚地看了几眼司无渊,发觉他神情懊恼,其中一个有眼力见的立马狗腿地跟上她。 “姑娘请跟我来。” 不得不说,魔域的地牢,也是那么的令人胆寒。 到处都是此起彼伏的呜咽惨叫声。 柏穗安经过某个牢房时,没忍住往里看了一眼,把她硬生生吓了一跳。 牢中人好似是一个妖,整个人被银线缠绕着,双手被锁链锁住,鲜血淋漓。 “姑娘不知道这种刑罚吧?这叫追魂夺命网,若是被缚上此网,无论是妖魔鬼怪,还是魑魅魍魉,只要敢稍稍动一下,它就能叫人流血而亡,活活被痛死。” 魔使解释道。 柏穗安回过神来,尬笑道:“魔族不亏是魔族,用刑的手段都那么……高。” 她本来想说恶毒的,但想了想,说出来可能会被打。 司无渊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他有些担忧,想起了自己见到任西楼的时候,当时因为穗穗的离开,他整个人处于一种极度暴躁的状态。 可偏偏,任西楼还要到他跟前来惹他,他原先是想杀了他的。 他还记得当时的场景。 任西楼怒气冲冲地一路提剑杀到浮幽山,满身血气地来到他面前,质问他:“我师妹呢?把她交出来。” 他居高临下地立于魔王殿外台阶上,缓缓地走到任西楼身旁。 “你找死。” 他的声音低沉寒瑟。 下一刻,任西楼的长剑哐当落地。 司无渊手中还存在着若隐若现的魔气符纹。 任西楼被他一掌打败,整个人猝然飞出去,口中吐出鲜血来。 妙盈盈一直伪装成鸟儿躲在一旁,见任西楼受伤,立马恢复人形挡在他面前,她大吼道:“不许欺负他!” 司无渊目光幽深,唇边多了抹嘲讽的笑意,一步一步地朝他们走来。 他每走近他们一步,死神就朝他们近了一步。 “本尊不屑于欺负他,既如此,你就和他一起下黄泉吧。” 他这声音淡淡的,没有一丝情绪,却叫人胆战心惊。 妙盈盈看着越来越近的司无渊,眼眸闪过一丝惊慌,她连忙从衣襟处掏出一张定身符,试图定住司无渊。 任西楼满是鲜血的手拉住她的手腕,气若游丝道:“小笨鸟,你这些符咒对他没用的,你快走,别管我,若是之后见到了一个叫柏穗安的人,就替我转告她,师兄很想她。” “还有,告诉她,不要与魔尊为伍。” 妙盈盈甩开他的手,翻了个白眼道:“现在这种情况,是交代后事的时候吗?” 她看向司无渊,他嗜血的双眸,提剑的气势,像是要把他们两个人生吞了。 千钧一发之际。 她双手合十,大喊道:“魔尊大人手下留情!看您这样子,也是在找人吧,我猜,你找的是不是他师妹。” 她小手指向已经痛晕了的任西楼。 司无渊微微停顿,冷冷地凝视着她。 妙盈盈见自己猜对了,立马趁热打铁道:“你看呀,留我们二人小命,您岂不是可以拿我们来做把柄。” 他只是一言不发。 他在思考,自己真的要用这种方式留住穗穗嘛。 空气都沉寂了下来。 妙盈盈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望着眼前思考的男人。 良久,司无渊苦涩地笑了笑,收剑朝魔王殿走去。 “来人,把他们带到地牢去。”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找小师妹之路,不容易啊。 柏穗安走到最深处,魔使才侧身让开一条道来,“姑娘,就这儿了。” 下一刻,地牢上的结界咒枷消失,她看清了里面的人。 任西楼双手被铁链锁住,半悬在墙壁上,一身淡蓝衣袍上满是鲜血,整个人奄奄一息。 他的身旁,还有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鸟儿。 柏穗安见自家师兄如此模样,扭头捥了司无渊一眼,沉声道:“司无渊,这就是你说的小刑。” 还不等他开口解释,柏穗安已经跑到任西楼面前去了。 司无渊在心中叹了口气,果然,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柏穗安下意识地想摇醒师兄,却怕碰到他的伤处。 她只能轻声唤他:“师兄,师兄,快醒醒,我是柏穗安啊,是你的小师妹啊。” 此话一出,任西楼倒是没醒,可在他旁边的小鸟一下子变成人形,妙盈盈眼眸含泪,一把抱住了她。 痛哭流涕道:“原来你就是西楼哥哥的小师妹啊,呜呜呜呜呜,你不知道,为了找你,我可是累坏了。” 柏穗安看着一把压在自己身上的妙盈盈,差点一个不留神没支撑住,她安抚道:“盈盈,实在是对不住,没想到我竟阴差阳错地跟你们错过了。” 妙盈盈还是一个劲地抱着她不撒手。 司无渊冷着脸走过来,提起她的后衣领,咬牙切齿道:“抱够了吗?快放开她。” 妙盈盈一看是司无渊,立马害怕地弹起来,悻悻道:“抱够了,抱够了。” 柏穗安望向司无渊,正色道:“他是我师兄,你把他伤成这样,我该如何?” 妙盈盈见气氛不对,麻溜地退到一边去。 司无渊一时怔然。 他闷声道:“我就打了他一掌,其他的伤,是他闯入魔域时留下的。” 他此刻眉眼中尽是落寞和委屈。 柏穗安看他这丧气的模样,有些怀疑自己了。 不是啊!我也没说什么重话呀。 她放缓了语气,继续说道:“这次就算了,若有下次,我定会为我师兄说理,给他一个公道。” 司无渊闻言,眼眸更加黯然了。 那他的公道呢,身为魔族,有修士闯入魔域,还大张旗鼓地杀了他那么多下属,他也应该忍着吗? 她见司无渊不答,叹了口气,无奈道:“可以把我师兄身上的锁链解开了吗?” 司无渊侧目,向魔使使了个眼色。 魔使口中念起法诀,不一会儿,锁链断裂开来,任西楼整个人就要倒到地上去。 柏穗安赶忙就要去扶他。 可司无渊却扯住了她的手腕。 “你们把他带去疗伤。”他的声音闷闷的。 此刻气氛冷寂又微妙。 妙盈盈看着离开的魔使们,大喊道:“大哥们等等我。” 说完后飞快地逃离了现场。 只留下他们二人。 柏穗安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怎么堂堂魔尊,竟成了如此,简直活像一个受委屈的小怨妇。 她清清嗓子,耐心解释道:“我也不是怪你,你想啊,若是你是我,你的师兄被人打成这样,你心里也不会好受的对吧?” 司无渊盯着她,薄唇微抿,他道:“你当我是别人?” 此话一出,试图跟他讲道理的柏穗安差点炸了。 他的关注点,怎么能跑得这么偏? 她无奈扶额:“我不是这个意思,这就是在打比方而已。” 他却依旧不依不饶地问:“在你心中,我是不是一点都不重要?” 本来,今日穗穗同他说的那番话,让他心生雀跃,可当他看见穗穗见到他师兄时的反应,才知道。 原来,这才叫在意啊。 柏穗安神色空了一瞬,她能感觉到,他此刻的苦涩和落寞。 也是,她竟然和魔尊说这些。 他不把她一起揍一顿都是好的了。 她叹了口气,轻声道:“司无渊,重不重要,从来不是嘴上一说,你到底重不重要,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至于以后嘛,柏穗安想,前提是她能活着回来。 司无渊心底一阵难过,在这些事情上,她倒是不愿骗他了。 第二十九章 杀生之仇 司无渊垂眸,望向她脖颈处清晰可见的青黑色暗线,轻声道:“还痛吗?” 柏穗安闻言,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脖颈处。 她不在意地一笑,“你说这个啊,早就不痛了。” 怎么可能不痛,她现在痛得想死,柏穗安在心中咆哮道。 司无渊:“穗穗,你说的去北境,何时动身?” 他又不是傻子,肯定知道现在早一点去北境,她就能够早日摆脱病痛的折磨。 柏穗安没好气道:“你若是不打师兄那一掌,我们现在就可以动身了。” 司无渊:“……” 他还未开口,柏穗安已然朝着地牢外走去。 “走吧,我也该去看看师兄了。” 任西楼此刻正躺在紫檀榻上,他被司无渊打了一掌,导致灵力倒流,整个人处于极度痛苦。 妙盈盈正在为他运功疗伤。 柏穗安托着她疲惫不堪的身体进来了。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并没有打扰他们疗伤。 她的视线定格在任西楼稍显痛苦的面庞上。 已经三年了。 虽说之前当罗青衫时,分明已经见过了。 可现下还是觉得,恍如隔世。 许久过后。 任西楼发出几声轻咳,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的眼眸中,是他无数次在梦中思念的人。 他这小师妹,好像是又瘦了,巴掌大的小脸惨白,身形单薄,月白色的衣衫穿在她身上,显得她更加柔弱。 柏穗安生硬地扯出一个笑容,眼中似有泪光闪动,她道:“师兄,好久不见。” 任西楼直起身子,神情严肃地看着她。 下一秒。 一个脑崩子落到柏穗安头上。 她委屈地捂住额头,嘟囔道:“师兄你这是做甚!才见面就要打我。” 任西楼咬牙切齿地看着她,斥道:“柏穗安!你说我为什么打你?你既然没死,不第一时间来找我这个师兄就算了,竟然还跟魔尊一伙。” 柏穗安也不服气,没好气道:“我这是迫不得已,而且什么叫与魔尊一伙,人家也没对我怎么样嘛。” 任西楼可是被这几句话气得眼冒金星,他道:“没怎么样?看他那个样子,能是什么好人。” 柏穗安:“……” 她试图结束这个话题,赶紧说起了正事,“当务之急是治病,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就去北境。” 任西楼疑惑道:“北境?” 柏穗安认真地点点头,解释道:“师父告诉了我一些事情,此事一言难尽,我就挑些重要的部分说。” “我父亲是柏如天,就是大家口中的第一剑修,母亲呢,就是游离在六界之外的幻舆族人,名叫幻羽听,而我是不被天道所承认的存在。” 她又指了指自己脖颈上的青黑色暗线。 “所以天道给我下了一道禁制,此禁制不消,我就得一命呜呼了。” “师父说让你跟我去北境,届时我会用八卦盘打开去往幻舆族的通道,在幻舆族内,会有人帮我医治的。” 妙盈盈在一旁听着,整个人已经呆住了。 怎么会有人身世如此令人瞠目结舌,说出来简直不要太拉风。 她已经在心中幻想到了话本子里的女主人公。 任西楼也听得讶异,目光微微下沉,语气都缓和了许多,他道:“那明日便动身吧。” 柏穗安正色道:“师兄你的伤?” “无碍。” 任西楼目光停留在她脖颈处,眼神中全是心疼,原来,小师妹过得如此不好。 他拍了拍旁边的软榻,轻声道:“小师妹,坐这儿来。” 柏穗安没明白他要做什么,却还是乖乖地坐了过去。 妙盈盈退到一边,给她让了一条路。 柏穗安微微颔首:“多谢。” 任西楼:“小师妹,背对着我闭上眼睛。” 柏穗安都乖乖照做。 半刻过后。 她感觉到有一股纯阳灵气在自己身体中流窜。 是师兄的罡云气诀。 她一时诧异,想扭过头去制止他。 “小师妹,别动。” 任西楼提醒道。 她只好作罢。 任西楼本就还受着伤,现如今又强行运气,嘴唇都开始渐渐苍白。 柏穗安最终还是没忍住打断了他,她无奈地回过身,“师兄,你怎么老爱逞强,我这病只是看起来严重,其实一点都不痛。” 任西楼被打断了运气,没好气道:“柏穗安,是谁小时候每天哭着闹着说自己痛得不行,对我是又打又骂的。” …… 柏穗安那时候年纪尚小,每次病痛袭来,就把气撒在她唯一的师兄头上,搞得是任西楼一个头两个大。 她尬笑道:“师兄,咱能别揭短吗?盈盈还在这呢,我得保持保持形象。” 任西楼“切”了一声,翻了个白眼。 柏穗安:“……”师兄还是那副嘴脸。 妙盈盈听见自己的名字,笑眯眯地冲她打招呼。 她眉眼弯弯:“你就是西楼哥哥的师妹,长得好乖啊。” 柏穗安立马起身,“盈盈,其实我们见过的。” 妙盈盈闻言,疑惑地摸了摸头,嘀咕道:“糟了,不会忘记这位姑娘的吧,我记得没见过她啊?” 任西楼瞧她苦恼的模样,没忍住提了一嘴:“上次那封信你不是看过吗?我师妹就是罗青衫。” 此话一出,妙盈盈恍然大悟,赶忙抓住柏穗安的手,她眨眨眼睛,脆声道:“我想起来了,你还在我这儿买过倌图。” …… 柏穗安假笑道:“正是在下。” “盈盈,我有些饿了,你能否帮我去弄些吃食来?”任西楼陡然发问。 妙盈盈打了自己脑袋一下,“哎呀我这记性,差点忘了你了,你等我一会儿,我现在就去。” 殿内只剩下了柏穗安跟任西楼。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是故意把她支走的。 任西楼抬头望向柏穗安,叹了口气,轻声道:“坐吧,我们聊聊天。” 柏穗安缓缓坐下,她大概知道师兄要问她些什么。 “你跟司无渊,关系好像不一般。”任西楼直截了当的问道。 柏穗安沉默了一下,平淡开口道:“其实你要问我跟他是什么关系,我也不知如何回答。” 少女的声音轻缓而有力。 “不过,也许以后,我会和他在一起。” 任西楼牙关咬得极紧,他压住怒气道:“柏穗安,他与你有杀身之仇,你还要跟他在一起?”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质问和怒火。 柏穗安一头雾水,“师兄,你在说些什么啊?不会是被一掌打傻了吧?” 她还特意去摸了摸任西楼脑袋。 任西楼觉得自己迟早会被他这小师妹气死。 他试图把他这小师妹拉回正道,压住气性解释道:“三年前你去世的原因,不是因为司无渊在七星城内大开杀戒,你也在其中吗?” 听得柏穗安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她无奈道:“师兄,你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我去世是因为被人踩死的,你这都哪跟哪呀。” 任西楼跟见鬼似的望了她好几眼,反复确认道:“你是被踩死的?” 虽然柏穗安很不想承认,但还是勉强地点了点头。 任西楼憋了一会,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他嘲笑道:“柏穗安,亏我还每日惦念着你,总跟师父说你死得冤,没想到你这么不争气,是被人踩死的。” 柏穗安恼道:“谁知道那天大街上的人跟发了疯似的,一个个不要命地往前涌,我一个不留神就……” 就被踩死了。 她实在没脸说出后面几个字。 任西楼如释重负地伸了个懒腰,神色放松地躺了下去。 他道:“既然跟司无渊没关系,那我就放心了。” 柏穗安离开床榻,蹲在床榻旁边,双手托着下巴,小心翼翼问道:“师兄,那他是魔尊,你也觉得没关系吗?” 任西楼斜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是你要跟他在一起,又不是我,况且我先前阻止你,是以为你这狼心狗肺的被爱情冲昏了头脑,隔着血海深仇还要跟人在一起。” …… 要不是看他有伤在身,柏穗安真想揍他两拳。 她回击道:“那像你啊,拐了人家盈盈这么活泼可爱的姑娘。” 任西楼听了,只是笑笑道:“上次围剿魔尊过后,她就一直跟着我,我没办法,只能由着她。” 那是没办法呀,明明就是压根不想赶小姑娘走,柏穗安在心里吐槽道。 “小师妹,你这些时日,过得好吗?” 青年的声音陡然变得正经。 柏穗安垂眸,二人无言对视。 她轻声道:“嗯,我过得很好。” 除了一开始还不太能接受司无渊对自己如此上心以外。 任西楼又给了她一个脑崩子。 他道:“过得好就行,与魔尊在一起是你的选择,不过——” 他突然来了个大转折。 “你真的不是被逼的吗?” 柏穗安也回他一脑崩子,“你师妹还没到骗你的地步,我若是被逼的,现在早就哭着喊着要你带我走了。” 他推了推柏穗安,打了个哈欠,悠悠道:“这样最好,我累了,别在这打搅我。” …… 不是你让我留下嘛!柏穗安朝他做了个鬼脸,起身离开了。 “出去时把门带上。” “我知道了!” 第三十章 启程 任西楼望着她渐渐离去的背影。 嗯,衣裳看着很金贵,身上也没伤,看样子确实过得不错。 他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柏穗安想着再过几个时辰就要启程了,回到芙蓉殿内收拾行囊,北境严寒,她又没有真气护体,就得多带些衣裳。 她翻来翻去,在衣箱中找了一件粉绒披风出来,收到自己的锁灵囊中。 还有一件重要的物什,今日盈盈提醒她,她倒是一下想起来了,之前买的那幅倌图,她可花了五十灵石。 她将这幅倌图也收到锁灵囊中去。 万一活不成,可不能让司无渊看见这幅倌图,不然他以为我的多喜欢他。 一切都准备完毕过后,她现在倦得站哪都想睡觉,浑身像散了架一样,快步走到榻前,倒头就沉沉睡下。 她又做了噩梦。 梦到了那黑漆漆的水牢,无数可怖的细蛇往她身上攀爬,血气弥漫在空中,她整个人长时间跪在水中,膝盖已然开始化脓。 不止这些,让她最为毛骨悚然的是。 司无渊那冷冰冰淬毒的眼神。 她在睡梦中挣扎着,额头都开始渗出细汗。 倏忽间,她从睡梦中惊醒了。 她整个人惊魂未定,眼神中都充满了恐惧,大口大口地呼着气。 她恼怒地抚了抚眉头,为什么总会做这么奇怪的梦? 可那个梦太过真实,那窒息的感觉仿佛还就在眼前。 司无渊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吗? 她想,那是必然不可能的。 “小柏姑娘,你师兄他们在魔王殿等你。” 门外传来山竹的声音。 柏穗安闻言,立马起身开始穿鞋,她对着门外答道:“我马上就来了!” 她迈着沉重的步子朝魔王殿走去,手脚重得像铅块,全身不仅疼痛还疲惫得要命。 这都得怪那该死的天道禁制,柏穗安边走边骂这个狗天道。 她左脚刚跨进魔王殿,陡然间发觉,现在的气氛好像有点不对。 远远望去,司无渊正若无其事地坐在黑石雕花圆桌上,斜对面是脸臭得不行的任西楼,还有一个状况外的妙盈盈。 柏穗安忍不住抹了一把冷汗。 硬着头皮朝殿内走去,妙盈盈一看见她,就笑盈盈地朝她招手。 “柏姑娘,快来吃饭,我们都在等你呢!” 柏穗安对她回以甜甜一笑,正欲坐到她旁边的位置去。 司无渊漫不经心地开口:“穗穗,坐这儿来。”说完指了指他一旁的位置。 她闻言,急刹车一个大转弯,坐到了司无渊旁边去。 任西楼瞧见这一幕,冷冷地瞥了一眼柏穗安,用眼神表示了不屑。 柏穗安这个位置说巧不巧,刚好隔在了司无渊与任西楼中间。 她此刻只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司无渊看向他们三人,悠悠道:“各位怎么都不动筷,饭菜不合胃口吗?” 妙盈盈听了,立马拿起筷子,脆声道:“这么多山珍海味,我得一个一个慢慢品尝。” 柏穗安试探地看了一眼任西楼,发觉他还摆着一副臭脸。 她无奈地摇摇头,心想给他个台阶下算了,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菜放到他碗中。 任西楼一脸不成器地回望她,柏穗安朝他使眼色,凑近他低声道:“大哥,你能不能像盈盈一样懂得时局啊,司无渊可是魔尊,你一副看不起他的模样,小心脑袋被咔嚓。” 任西楼冷哼一声,也小声道:“那他打了我这件事就这么揭过了?” 柏穗安语重心长道:“师兄,小不忍则乱大谋,咱们就和和气气地吃顿饭,也好早日去启程去北境不是吗?” 一说到去北境,任西楼也没再吭声了,默默地拿起筷子吃饭。 好不容易稳住了任西楼,柏穗安一扭头,一双幽怨的眼睛直盯着自己。 …… 才哄完一个又来一个。 司无渊不满地抗议道:“穗穗,你与我一同吃饭这么久,可从未给我夹过菜。” 柏穗安立马狗腿地夹了一块虾放到他碗中,谄媚道:“魔尊大人您慢用,多沾点醋吃。” 司无渊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疑惑道:“虾和醋很配吗?” 柏穗安假笑道:“没有,我只是看你挺喜欢吃醋的。” 此话一出,司无渊一时无言以对。 妙盈盈瞧着司无渊与柏穗安嬉笑打闹,好不亲热,便打趣道:“柏姑娘,原来你真的喜欢魔尊这一款的啊,怪不得之前买了那幅倌图呢!” …… 柏穗安此刻更加想钻地洞去了。 司无渊闻言,放下手中筷子,神情戏谑地扭头看她,薄唇微勾,他道:“穗穗,看不出来你这么早就对我有意图了啊。” 柏穗安尴尬一笑,讪讪道:“都是误会,误会。” 妙盈盈眼神在二人身上来回停留。 她悄咪咪地扯了一下旁边任西楼的衣袖,小声道:“你小师妹她,怎么会和魔尊在一起啊?我看着他们也不像是一路人。” 任西楼淡淡的看了自家小师妹几眼,耸肩道:“也不知道她走了什么狗屎运了,竟然在魔尊手底下活了这么久。” 在一旁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的柏穗安,咬牙切齿地踢了任西楼一脚。 她用口型朝他骂道: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任西楼正欲给她一脑崩,蓦然间注意到她身后锐利的眼神,默默地收回了手。 等柏穗安扭头回去,司无渊目光又恢复成了温熙。 …… 这下轮到任西楼无话可说了。 司无渊漆黑的眼眸中笑意加深,她对着柏穗安缓声道:“快吃饭吧,吃饱了我们好启程去北境。” 柏穗安乖乖点头。 妙盈盈闻言,冷不丁问了一句:“我们是不是得制定个路线图,毕竟北境那么远。” 柏穗安正欲开口,司无渊已然抢先回答了。 “不用,我直接用传送法阵,不出一刻就到北境了。” 剩下三人面面相觑,这也太豪横了吧。 像这种距离远,还人数较多的传送法阵,需要灵力多和修为高才能施展。 柏穗安狗腿地竖了个大拇指。 司无渊只是笑笑,眼尾轻佻,倏尔凑近她,玩味道:“穗穗,像我这么厉害的夫君可不好找。” 青年的声音低沉,带有一丝引诱的意味。 柏穗安慌张地推开他,抿了抿唇,小声道:“此事再议。” 司无渊逗完她,心情都变得好了,悠悠道:“那我就等等,容后再议。” 吃饭途中,那个柏穗安之前见到过的魔使,从脖颈到脸颊下方有黑纹的男人出现在魔王殿中,他半跪行礼,回禀道:“魔尊大人,近日有许多修士在万灭城做些小手脚。” 司无渊闻言,漫不经心道:“噢——看来我对修界的吸引力很强啊。” 火琰接着道:“属下已经查明他们的身份,是天机府的人。” 司无渊修长的手指微按眉心,不耐道:“天机府还真是不死心啊。” 火琰正色道:“魔尊大人放心,来万灭城添乱的人,我已全数送去地牢了。” 司无渊目光微凉,脸上表情仍是没变,淡声道:“送个活口回去,告诉玄离那老不死的,再敢派人来搞小动作,小心她老巢被掀,晚节不保啊。” 他的声音低沉,带有一丝不悦。 “属下领命。”火琰起身,复又行了个礼离开。 在一旁听着的柏穗安,倏然想起自己前几日见到的天机府弟子,不由地想,玄离仙君到底在谋划些什么。 吃饭过后,司无渊望向除柏穗安以外的二人,他道:“没什么要准备的就启程。” 妙盈盈回以一笑:“没有,可以出发了。” “跟我来。”司无渊说完这句话转身朝殿外走去。 三人齐刷刷跟上他。 司无渊双手结印,形成一个偌大的法阵,将他们四人笼罩其中,黑色的魔气萦绕,散发出一股强势的气息。 他扭头对着柏穗安提醒道:“穗穗,闭上眼睛,我怕这魔息伤到你。” …… 合着我们就不是人呗。 任西楼和妙盈盈也憋屈地闭上了双眼。 万籁俱寂。 再睁眼时,已然到了一片冰天雪地中。 举目远眺,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一切都是那么纯洁无瑕,冰面都晶莹剔透,北风呼呼摇曳不止。 妙盈盈对着空气“哈”了一口气,白色的雾气氤氲在空中。 她眉眼带笑,“外面的世界简直太精彩了,比起符元宗好玩多了。” 任西楼扭头看她,取笑道:“小笨鸟,没见过雪啊?” “那不一样,这里全是雪,和下雪不一样的。”妙盈盈不满的回道。 一旁的柏穗安冻的全身发抖,鼻头通红。 任西楼和司无渊都有修为护体,是不会觉得冷的,盈盈又是灵兽,就剩她一个冤大头独自受冷。 她正欲去拿锁灵囊中的披风,司无渊先一步握住了她手腕,不过一刻,她就感觉一股暖意涌入全身。 她感激地望向司无渊。 司无渊瞧她冻的像只受惊的小兔子,没忍住笑了,揶揄道:“冷不知道说啊,我给你布了个结界,你周身一米之内,是不会有风雪的。” 柏穗安猛地吸了吸鼻头,满脸堆笑道:“多谢魔尊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