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职业满级后我穿了》 第1章 穿去修真界 时俞吃完早饭,躺进填满营养液的游戏舱,闭上眼睛后,舱门缓缓合上。 “欢迎来到《仙缘》。”伴随着优美的女声,黑暗中亮起一道柔和的光束。 光束中站着个上半张脸覆盖面具的少女,面具下的脸和时俞样貌相同,正是时俞创建的游戏人物。 意识接入角色,下一瞬,时俞出现在游戏主城中。 眼前的光晕还没散去,就看见人影从四面八方朝她涌来。 “时道友上线了!!” “时大师,下个月开九幽副本,帮我们工会炼几瓶复生丹可行,材料自备,报酬你定!” “时道友,昨天打本爆了张古阵图,第一时间就想着给你送来……” “时大师……” 时俞从虚空抽出把剑,提剑以自己为中心在地上画了个圈:“不许过线。” 众人忙齐齐后退一步。 时小道友现实里显然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说话有种天经地义的颐指气使,却又偏偏不惹人讨厌。 见人都退后了,时俞一撩眼皮,慢吞吞看向刚刚说有古阵图的剑修玩家。 她在副职业上造诣惊人,器丹阵符都有研究,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人蹲她上线,第一时间求炼丹炼器。 只不过时俞最不缺的就是钱,能打动她出手必须得是她看得上的报酬,比如稀有的灵植炼材、新出世的丹方阵图、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等等。 在场众人也清楚她的尿性,搜罗来的东西都是稀罕少见的。 那剑修玩家见时俞朝他看来,脸上一喜,连忙掏出一片刻录着阵图的玉简递过来。 时俞刚要接,身侧有位刀修玩家从芥子袋里掏出什么,挤上前语速极快地匆匆开口:“请时道友出手炼制九品妄生返魂丹,材料自备,成败自负,不管炼成不炼成,这东西送你。” 话一出,喧闹的主城一片安静。 九品丹药,游戏里尚未有人成功炼制过。不过要说谁有资格尝试,恐怕也就时俞一个了。 也不知道拿出的是什么样的报酬,竟然开口就是九品丹。众人抱着这样的念头,目光聚到刀修拿出的东西上——一枚铃铛。 不动声色间,众人探查术一个接一个丢到铃铛上,又惊讶发现,竟然探不出这铃铛半点属性来,甚至连名称都不得而知。 那刀修玩家开口:“这铃铛是在秘境里捡到的,在鉴宝行找了好几个鉴定大师,都鉴不出属性来,想着时道友可能会喜欢就拿来了。” 声音里有几分不好意思。 众人忍不住吐槽:“鉴定不出属性就没法子用,就这也值得时大师出手炼九品丹?” “你这不是拿大师开玩笑吗。” 刀修自己心里也虚的很。 一片嘈杂中,时俞审视着这枚荧光流转、晶莹中透着微光的铃铛,在众人大跌眼镜的目光中笑吟吟接过。 她喜欢这种精致的小东西。 把玩了片刻,在众人一言难尽的目光中,时俞收好铃铛,看了眼刀修:“九品丹药,我还没尝试过,丹成概率极低。” 刀修见他允了,欣喜若狂,按捺下激动,点头道:“成败自负。” 随即递上炼制九品妄生返魂丹的材料。 时俞从芥子袋中拿出丹炉。 大家见时俞有了选择,有些失落,也没离开。 在场的人都没见过九品丹药出世的样子,打算看个热闹。 游戏开服三年,在其他炼丹师还在六品徘徊,发愁怎么晋升七品时,时俞已经成功炼制过数十次八品丹药。如今这九品丹,也确实只有时俞一人有资格尝试。 时俞布置好丹炉,又拿材料布下个结界。 众人看得眼皮一跳,那布置结界所用的材料分明是九幽沉银。 壕无人性。大家暗自吐槽一句。 时俞拿出九幽沉银布置结界倒不是败家。 ——九品丹药出世会引发天地异象。 她看了眼明朗万里无云的天空,体内灵气运转,屈指轻弹,一缕红色火焰出现在指尖。 这火焰形态优美,隐约间似乎有某种鸟类在其中穿行,拖着火红的尾羽。 火焰被弹入丹炉,骤然升腾起来,隐隐有凤鸣声传来,在场的玩家听到都精神一振。 “那火中的影子……是凤凰?” “听闻时道友面板特质里有一条‘古族遗脉’,看样子是要觉醒了。” “时道友本身就是极品火属性灵脉,凤凰的本命火涅盘净火又是火中帝王,以后时道友的炼丹术怕是能更进一筹。” 时俞的人物面板特质一栏有三条:仙姿、皇朝遗孤、古族遗脉。 如今火焰里隐约可见的凤凰,是“古族遗脉”特质里血脉觉醒的征兆。 只可惜现在她还没办法完全激发出这火焰的威力。 灵植一株株丢进丹炉中炼化,高阶灵植被炼化时的狂暴波动冲击四周,时俞更是直面这种冲击。 她神识牵引着每一滴药液,在狂躁的能量中穿行,有条不紊地继续炼化。 丹炉周围三丈的空气都被熏烤得虚幻起来,时俞额头和鼻尖渗出细密的汗珠来,汇聚到一起挂在面具边缘。 众人看着她上半张脸枫叶面具下缘悬而未滴、颤颤巍巍的汗珠,话题不自觉发散开来。 一女修露出羡慕之色:“虽戴了面具不见真容,但光看下半张脸,也知道时道友生得好看。” 旁人忍不住八卦道:“瀚海公会的会长你们知道,听说现实里出身豪门,换女朋友跟换衣服样。他说时道友戴个面具不敢见人故弄玄虚,副本里愣是把人堵住摘了她面具。” 有人接话:“然后呢然后?” “然后你们猜怎么着,他摘了时道友面具,愣在原地足足半分钟没眨眼,匆匆忙忙给人把面具戴上,后面又是道歉又是送礼物的,跟了足有大半年,真有浪子回头的架势。” 八卦听得津津有味,也更让人好奇面具下的脸究竟生的怎么样。 “想想也是,时道友是全服唯一一个获得‘仙姿’特质的玩家,得好看成什么样系统才会给这个特质。” …… 随着时间过去,一股浓郁的丹香从时俞身前的丹炉散发出,丹炉中隐约可见一枚滴溜溜旋转的丹胚。 众人的交谈八卦声渐渐隐去,转而聚精会神看着。 还没等他们嗅上一口这悠远美妙的丹香,刹那间所有丹香都被收敛进丹炉,围绕着那枚尚未完全成型的丹药,形成一片氤氲的云雾。 丹香形成的云雾中,异象频出。一会儿是瑞兽奔驰,一会儿是山川河流,不断变换。 小小的丹药四周,似乎自成一片领域。 众人目不转睛看着丹炉中如梦似幻的一幕,直到光线越来越暗,才察觉到不对。 抬起头来,各个脸上巨变。 只见不知什么时候,万里无云的晴空被乌云笼罩,乌云犹如墨水凝成的实质在天空翻滚,不时有电光在云中穿梭。 整个主城都被笼罩,浓重的乌云覆盖整片天空,这一幕宛如末日。 “这……这咋回事,不是说主城一年四季只有晴空吗?” “好像是雷云……” “艹,这特么是丹劫??” 众人咽了咽口水,游戏里修士要渡劫,还没听过丹药也要渡劫的。 只是想想高品阶丹药出世确实会引发一些特殊的天地异象,这最高级的九品丹药,引来雷劫也可以理解。 但有必要动静这么大吗??人家渡劫到大乘的雷云声势也没这么恐怖! “主城的禁制应、应该拦得住这雷劫?” “我怎么觉得有点玄呢。” 被汗水濡湿的黑发贴在脸侧,时俞脸色难得变得凝重,她是第一次炼制九品丹药,没想到引来的动静这么大。 磅礴的神识笼罩在即将成型的丹药上,时俞不敢分心,控制着丹香云雾收敛进丹胚之中。 丹香云雾似乎有所抗拒,但被神识所压制,缓慢地开始融入丹胚。表面有所坑洼的丹胚迅速补齐,很快,一颗龙眼大小,圆润、宛如青色琉璃般的丹药成型。 “最后一步……”时俞咳出一口血,脸颊和面具被火光染了一层薄红,她皱着好看的眉,看丹香云雾中不断变化的异象。 瑞兽之纹、山川之纹……终于开始烙印在丹药上,形成古老而拙朴、蕴含着大道真意的纹路。 而就在丹成之际,浓墨般的乌云降下灭世般的雷霆。 第2章 三缄其口 “小师妹,就此别过。” 意识朦胧间,时俞察觉到有双手在自己头上抚过,一触即离。 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时俞勉强睁开眼,模模糊糊看着那道背影,不受控制地用幼猫般的细弱声音喊出:“二师兄……” 声音里带着哭腔透着委屈。 二师兄脚步微顿,回头望过来。 逆着光时俞看不大清他的面容,也不明白自己怎么脱口就是一句“二师兄”。她只觉得昏昏沉沉,像是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体里剥离出去了,让她痛的厉害,从身上痛到心里。 “二师兄,你信阿俞,阿俞没有……” 时俞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破碎的画面在脑海中交织,她张口想要解释,却只能一遍遍无力重复“我没有”这几个字。 “没有……” “阿俞没有……” 二师兄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时俞喘着气清醒过来。 睫毛颤动,眼前的景象终于清晰起来,入眼便是葱郁的草木大树和一个扎好的布囊。 “这里是……?”时俞看着陌生的环境目光茫然。 她记得她在游戏主城里炼制九品丹药,丹成的雷劫似乎可怕的很,不但破了主城的禁制,还破了她用九幽沉银布置的结界,而后气势汹汹朝她劈过来。 按理说,她现在应该是在游戏复活点满血复活的,可怎么浑身上下这么疼。 时俞从来没体会过这样的疼痛,好像生生从她身体里剥离了什么的疼,又像被碾碎了再重组的疼。 勉强坐起身,捞过那个布囊。 里头有包鼓鼓囊囊的钱袋,装满了银子和金锭,除此外还有几瓶丹药和一柄造型古拙宛如弦月的弯刀。 拿过一瓶丹药拨开瓶塞,淡淡的药香味传来,时俞立马认出这是回春丹,炼丹师入门必炼的低品疗伤丹药。 她倒出一粒,丹药成色粗糙丹香驳杂,不用服下也知道杂质不少。 时俞将瓶塞塞回去,转头想打开游戏背包取自己炼的疗伤丹药。 往日念头一动就能打开的游戏背包,这会半点动静也没。 时俞心里一跳,又在心里呼唤:“人物面板。” 人物面板也没有出现。 “……” 不妙的预感笼罩着她,也就在这时,陌生的记忆流水一般融入到脑海里。 眼皮跳了又跳,时俞接受完记忆,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她穿了! 这个世界和《仙缘》游戏世界观差不多,有修士有凡人。 修士们所处的界域为元界,凡人所处的界域为凡俗界。 两界仙凡有别泾渭分明,一般情况下互不干涉,修士很少踏足凡俗界。 原身是凡俗界昭国的九公主,千娇万宠长大。十五岁这年,元界赫赫有名的玄清仙尊降临凡俗,偶然见到原身,察觉到她是极品火属性灵脉,便起了收徒心思。 修士在凡人眼中就是高高在上的仙人,玄清仙尊御剑凌空的模样引来宫女太监们齐齐下跪叩拜,原身的父皇母后见仙师看中自己女儿,觉得皇儿结了仙缘,大喜过望,当下便同意了。 来到元界后,原身跟着玄清仙尊修炼。 玄清素来冷淡沉稳,对这个小徒弟却颇为温柔耐心。原身年纪小,日日对着玄清这般风姿卓绝又强大的人物,懵懵懂懂生出些她自己也不明白的少女情愫。 就这么过了三个月,原身随师兄师姐们去清缴妖兽。她修炼不久实力低微,这活本来是怎么也轮不上她的,大师姐言霄却说带着小师妹历练历练也好,让她远远看着就是。 却不想清缴妖兽途中,一头妖兽发狂,径直朝一边的原身袭来。 慌乱之下,原身刚要躲开,言霄死死抓着她的手挡在她面前。 ——大师姐言霄受了妖兽一击,身受重伤灵脉破碎。 所有人都以为是原身情急之下推大师姐挡伤,对此行径不齿。 回到宗门,面对长老们的询问,言霄却在一旁脸色苍白地说小师妹不是故意的,只是修炼时日尚短,面对妖兽下意识害怕。 一个危难之际推同门师姐挡伤,一个明明重伤却还在为害自己受伤的师妹辩护,两相品性对比,更让宗门长老们震怒。 原身年岁不大,流着泪摇头,却什么解释也说不出。 谁也不知道,大师姐挡在她身前时,以血为媒在原身身上下了一道禁制:“这个禁制,名为‘三缄其口’。” 三缄其口,不能描述、不能形容、不能解释。 她什么都说不出,在外人看来就跟默认了一样。 言霄一来出身高贵,所属的言家是赫赫有名的修仙世家。 二来她天赋绝佳,不仅身具上品火系灵脉这样难得的资质,更重要的是,她还具有万中无一的炼丹天赋。 而原身,不过是个凡俗界的公主。凡俗之人,即便出身皇室,在他们眼中也如蝼蚁,上不得台面。 长老们很快作出决断:宗门不屑有危急关头残害同门的弟子,既然言霄灵脉破碎,就还言霄一条灵脉,然后逐出师门,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玄清仙尊蹙眉看着泪盈盈的时俞,心中有些不忍。但是毕竟收她为弟子才三个月,感情不及从小跟在身边的言霄。 就这样,原身在令人绝望的痛楚中被生抽灵脉。 那时,言霄垂首在她耳边低声说: “你怎么会对师尊生出倾慕的心思呢,你这样的人,凡间来的蝼蚁……” “极品火属性灵脉生在你身上,倒是浪费了。” “瞧,你不过是个给我养灵脉的容器。” 时俞灵脉被抽后,玄清闭关照看言霄,为其蕴养新植入的灵脉,结阵压制这条灵脉对言霄的排斥,从而无暇看顾心如死灰的原身。 一向沉默寡言的二师兄站出来对长老们请示:“诸位长老说把小师妹逐出师门,从哪来的回哪去,那就由徒儿带小师妹回凡俗。” 就这样,二师兄没和闭关中的玄清请示,直接带原身回了凡俗界,来到这处山腰间,给她留下不少凡俗界的银钱,外加丹药和防身的武器。 可原身被生抽灵脉,伴随着灵脉被剥离的,还有血肉里的大半生机。 生机断绝,这绝不是几粒丹药就能养好的。 她身体到了支离破碎的边缘,还是没能熬过去。 时俞回忆完这一切,原身的痛苦、悲伤、恨意切切实实感受了一遍。 她知道,如果不是二师兄带自己回凡俗界,言霄必定要找机会灭口—— “三缄其口”难保不会出岔子,不会说话的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喘着气,时俞忍受蚀骨的疼痛,再次拿起那瓷瓶,倒出一粒回春丹吃下。 药效微弱,对这副破败的身体几乎不起什么作用。 时俞痛得咬住一缕汗湿的头发,缓了一会,放下瓷瓶。 按照记忆里内视己身的法子,时俞闭上眼,神识沉浸在身体内部,果然那条色如骄阳、炽烈而宽阔的灵脉不见了,身体里空空如也。 气血亏空,生气弥散,灵魂犹如风中残烛随时欲灭。 时俞叹口气,神识正要离开,却见昏黯的紫府内似乎有光华隐现,接近一看,紫府里竟沉浮着一枚铃铛,那光华正是从铃铛上散发出的。 荧光流转,剔透美丽。 这不是游戏里那个刀修玩家,当炼丹报酬给她的铃铛吗? 时俞眼神里染上真切的不解。 第3章 阴阳叩命铃 闻着空气里有潮湿的泥土气息,她挣扎爬起来,踉跄朝着不远处潮湿的地方走去。 来到山泉边,低头看向水面,时俞眨了眨眼。 泉水中倒映出的那张脸是再熟悉不过的一张脸,和她本人生得一样,只是比她穿过来前要更加年幼,五官尚未长开。 紫府里的莫名铃铛、一模一样的长相、原身的极品火属性灵脉…… ——她是从游戏里穿过来的。 花了些时间接受这一点后,时俞思索起如今的处境。 “回春丹……和游戏里的炼丹体系应当差别不大,不知道这里炼丹师的地位待遇怎么样。” 她生在凡俗界,跟玄清仙尊去元界修行不过短短三个月时间,对元界还处于一知半解的状态。 “我现在被二师兄送回到凡俗人间,要想办法回元界。” 时俞家家底丰厚,她又是被全家捧在掌心里宠大的,从小到大遇到的人要么是因为她家背景,对她客客气气;要么是被她那张实在好看的脸迷住,百般殷勤讨好。 也因此养成了时俞锱铢必较的性子。 对她好她可能不会在意,在蜜罐里长大,又怎么会轻易因为旁人给了她块糖就喜不自胜。 可要是触了她霉头,惹了她不高兴,那麻烦就大了,她能记一辈子。 只是这里没有宠她护她的时家。虽是在昭国皇宫里锦衣玉食长大,但凡俗人间的皇室,在元界修士眼里微小如尘。 她要报仇,必须回到元界。 理清思绪,时俞注意力重新回到紫府里的铃铛上。 灰蒙蒙的紫府中,唯有这东西散出莹润的光华,光华如烟如纱,从紫府蔓延至全身,那股被生抽灵脉的剧痛似乎得到了些微缓解。 左右处境也不可能比现在更糟糕,时俞想了想,以神识去接触它。 接触瞬间,时俞就自然而然知道了这铃铛的名字:阴阳叩命铃。 与此同时,铃铛表面光华流转,似有什么在其间游走窜动。仔细一看,竟是一个个玄而又玄的小字。 时俞明明不认得这些字,却又立刻明白了它们的意思。 这些字组成了一篇功法,名为《阴阳叩命录》。 呈现在眼前的功法并不是《阴阳叩命录》的全篇,仅是炼气期所用的修炼功法。想来功法后续,要等以后修为上来,才会继续出现。 等再没有小字传来,时俞神识延伸到阴阳叩命铃内部,就见里头还有乾坤。 那是一片正圆的土地,被一条水线切割成两半鱼状,两边各自有一个泉眼,分别为黑白两色,正形成了一个太极图的形状。 土地不大,直径约莫三尺左右,黑白两个泉眼更是只有碗口大,里头流淌着些许液体。神识接近白色泉眼,浓郁温和的生机气息传来,再转向黑色泉眼,就是凛冽危险的攻杀气息。 白色泉眼旁边有一小块药田,只不过这片土地本来就小,那块药田就更小了,上头只栽种着寥寥几株灵植,都还处于萌芽状态,只有一株已经成熟。 时俞看着那朵成熟的灵花,心中一动。 取出灵花的念头刚落下,似有涟漪从她苍白指尖扩散开,时俞睁开眼,神识从紫府中退出,就见一朵指甲盖大小的花朵凭空出现,漂浮在面前。 这花形态优雅舒展,通体赤红,无叶无茎,每片花瓣都如冰晶一般剔透,花蕊间闪烁着点点光辉。 “赤璃花。”时俞认出这花来。 还在《仙缘》游戏里的时候,她出手阔绰,用高品丹药雇了好几个排行榜前列的玩家,成日里什么也不做,光是跑秘境探龙穴,哪儿长着奇花异草就往哪儿钻。 论起对灵植的见识,游戏里没几个人能比得上她。 赤璃花无叶无茎,凭空漂浮,只在天地灵气最精纯的地方才有机会诞育,极为稀少罕见。 这花可以变换容貌。 在《仙缘》游戏里,即便是最高级的探查术,面对用赤璃花伪装的玩家,也大概率看不出什么问题来。 这朵赤璃花来的是时候。 时俞知道自己这张脸有多容易惹麻烦。 眼下这具身体五官还没长开,比她穿来前逊色不少,但记忆中夸原身样貌绝佳的话语数不胜数。 此时灵脉被抽修为俱散,身体虚弱得不成样子,别说修士了,就是随便一个凡人都能放倒她。 时俞还不想因为扎眼的皮相惹来注意和麻烦。 且在凡俗界,她如今不能自保,女子身份行走起来总怕会招惹事端。 她指尖托起这朵虚空漂浮的赤璃花,缓缓引入额心。 额间一阵清凉没入,紧接着脸上似乎起了什么变化。 时俞朝水面看去,只见自己的脸变得虚幻起来。 她觉得有趣,按捺下时刻作祟的疼痛:“捏脸环节,让我想想弄出什么样的脸来。” 时俞向来很有几分颜控,眼下不得不隐藏容貌,但要是让她弄出张影响市容的脸来,她是绝对不肯的。 “眉毛粗些,眼睛要小点,鼻梁低一点……” 水面上的脸随着她思绪变动跟着变换。 玩了个痛快后,时俞打量着现下水面映出的脸庞,颇为勉强地开口:“就这样。” 额间赤璃花的红痕一闪,慢慢隐去,她的脸便固定成清秀少年模样。 时俞伸手点点水面,涟漪模糊了那张脸。 阴阳叩命铃很是不凡,那白色泉眼生机浓郁,对她修复身体应该好处颇多。想要取出来一些却不能,似乎泉水量有定数,要过些日子等泉水多些了才能取出几滴。 时俞有些遗憾,只能先等着了。 探索了番阴阳叩命铃的奥妙,体内疼痛还在肆虐,时俞收拾好二师兄留给她的行囊,手顿了下,将那柄弦月般的弯刀拿出。 这柄弯刀,刀鞘古拙素朴,并不起眼,不至于惹来旁人觊觎。但拔开刀鞘便可见上头刀光茫茫,隐约可见肃杀之气,显然不是凡刀,用来防身正好。 将弯刀插进布靴贴着小腿肚放好,换下衣裙解下发钗,将头发梳成男子发髻,用木簪簪好,时俞这才拖着身子往山脚走去。 第4章 仙降大会 远远瞧着山脚下有几处农田,顺着农田延伸方向一路看过去,能看见正起炊烟的村落。 往下走了一阵,山路上迎面过来几个年轻人,手里都捧着瓷坛。 看见时俞,为首穿着青色短打的年轻人停下来笑着打招呼:“小公子看着面生,外地过来游玩的?” 时俞微微点头。 年轻人有点自来熟:“也是,眼瞧着‘仙降大会’快到了,这阵子过来村子的人越发多。” 他见时俞气色不佳的样子,问:“小公子可找着住处了?可是连日奔波,瞧着脸色不大好。” “我们几人都是云来客栈的伙计,上山打泉水煮茶的,这几日过来的公子哥们都讲究,不喝井水煮的茶,偏要山泉水——扯远了扯远了,小公子要是还没落脚,可在此处等我们打完泉水,一同回客栈。” 时俞想问那“仙降大会”是什么,听这人这么说,咳了两声,点头:“还未有住处。” 她一出声,几人愣了一愣。 这清秀小公子的声音清亮,比那淙淙泉水、春雨敲街还要好听上几分。 就是带着病气,恹恹的。 旁边的小伙计忍不住放轻声音,笑:“那就是了,咱们云来客栈价钱公道,吃住都算不错,正好还空着几间房,公子你放心住下就是。” “也算小公子你来的巧,再晚几日,整个村子几家客栈便是一间空房也寻不得了。”为首的年轻人招呼一声,“叫我陈二就好,那小公子且在此处等等,我们打完山泉水就过来。” 见几人抱着瓷坛离开,时俞转头看了看山脚不远处的村落。 村落不算大,听陈二他们刚刚的话,村子里却有好几家客栈,外来人不少。 都是为了刚刚他口中什么“仙降大会”来的。 对此留了几分心,时俞原地等了会,陈二几人抱着盛满的瓷坛回来了。 领着时俞往山下走,见他身子骨似乎真的差得很,三步一喘五步一咳,陈二几人放慢了脚步慢慢走。 “小公子这是染了风寒……?” 时俞垂下眼睫,勾起唇角,眼里却没多少笑意:“是老毛病了。” 陈二唏嘘,话又多了起来:“老毛病可马虎不得,得好生调养着。小公子要是运气好,‘仙降大会’上讨得仙长垂怜,没准还能得几枚仙丹——” “陈二哥你倒是想得美,仙丹哪是那么容易讨的。”旁边小伙计嬉笑着打断他。 时俞见他又提到“仙降大会”这四个字,还有什么仙长、仙丹的,顺势开口:“方才我便想问了,这‘仙降大会’是什么?” 陈二有些诧异:“小公子不知道?不是为了‘仙降大会’来的?” 时俞摇摇头:“此处山水秀丽,故而游玩一番,未曾听闻过那仙降大会。” 陈二听了这解释也没怀疑,哈哈笑起来:“仙降大会嘛,自然就是仙人降世了!” 时俞挑眉,故意说道:“仙人高高在上,怎会轻易降落凡尘?” 陈二见她不信,立马解释起来:“这是真的,我爷爷在五十年前就亲眼见过!这事儿还得从三百年前说起。” “三百年前,有仙人受伤从云间跌落到我们广乐村,村长脚步不离悉心照料。痊愈后,仙人说承了咱们广乐村的因果,日后每隔五十年会遣弟子过来一趟,说是会做什么灵、灵脉检测。” “广乐村十岁以上二十岁以下的孩子青年,凡是检测出灵脉的,都可以拜入仙宗。”陈二嘿嘿笑了两声,“好在我今年十九,还未过二十,也能去跟着凑凑热闹。” 时俞生在皇家,比普通人知道得更多些。 凡俗界鲜少有修士身影,一来是仙凡有别,修士不屑与凡俗为伍,二来是元界和凡俗界存在结界,要从元界进入凡俗界,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仙宗肯费心思花时间来凡俗界,履行三百年前的一句承诺,称得上难得。 见时俞若有所思,旁边的小伙计跟着说道:“每次仙人过来,都会从咱们村带几个人走,其实我们这小地方,哪有什么有修仙资质的人哦。” “我奶奶说当年她也目睹过仙人测资质,那检测的球几乎都没亮。仙人是垂怜我们,哪怕再没资质,也会从村子里带走两个呢。” 时俞听完,问了一句:“那其他地方过来的人呢,是围观凑个热闹,还是也有机会拜入仙门?” 陈二听时俞这么问,笑:“小公子也想参加仙降大会?” 时俞没否认。仙凡有别,修士从不轻易降临凡俗界,若是这个仙降大会是真的,确实可以一试。 正巧她在为怎么回元界头疼。 陈二颠颠怀里抱着的瓷坛,步伐稳当:“这附近州府赶来的年轻公子们,哪个都想借这五十年一次的机会,踏上传说中的修仙路。” “仙人垂怜我们广乐村,对村里的孩子要求不高,总会挑上两个带走。但若不是广乐村的,仙人就要按着收徒的标准来了,得有修仙资质,得让那个测试的球亮起来才有机会。” 凡间天地灵气稀薄,诞生灵脉的万中无一。 当初时俞身上的极品火属性灵脉,已经是集尽整个人间所有的钟灵毓秀了。即便是在元界,拥有极品灵脉的也寥寥无几——她那大师姐身负上品火系灵脉,就足够称得上天之骄子。 “过去三百年间,听说除了咱们广乐村的几个孩子,外来的,统共也就收了五个。” “五个!要知道三百年间前来参加的少年郎何止数十万。”陈二摇摇头,“公子哥们总觉得下一个就是自己,都是抱着这样的期望来的。” 旁边小伙计乐呵呵的笑:“跋山涉水过来,就算是不能拜入仙门,看看仙人风姿、见见仙家手段,那也是长见识了。” 陈二深以为然:“托了仙人的福,仙人传说流传开去,我们村子山水也还算秀丽,时不时就有文人老爷们和附近州府的世家公子过来游玩,比一般村子要富庶的多。” …… 一路闲聊到了云来客栈,陈二热心地给时俞安排好房间,送来吃食。 关门出去前,陈二道:“小公子今日先好好歇息,若是不怕闹腾,也可来大堂用饭。都是年轻公子,说不得还能结交一二。” 时俞浅笑颔首,见门关上了,视线落在饭菜上。 穿过来前,时家有十来位厨师专门负责她的一日三餐。食材总是从各地空运过来最新鲜的,变着法儿做出新奇的美味菜肴,中餐西餐、这个菜系那个菜系、大餐或小点心……就为哄她多吃上两口。 时家是把她疼在心尖上的,养成社会废人也甘之如饴的那种。 这样的家族内兄弟姊妹成年后多为自己盘算,彼此间不说勾心斗角,外表客气,内心总会有别的心思。但对时俞,却是一致的疼爱和关照。 因为时俞生来就有罕见病,医生早早断言她活不过二十岁。家族内的那些争端从未蔓延到她身上,哥哥姐姐们对她是真心怜惜,她就是要星星也恨不得上天给她摘了来。 她在《仙缘》游戏里器丹阵符都称得上精通,除却她学东西快,一点就透外,也少不得是因为家底丰厚、资源向来不缺。 话说回来——时俞是没吃过眼前这么粗糙的饭菜的。 眼下就这个条件,她迟疑了下,也没多矫情,夹起筷子用起餐来。 第5章 新生灵脉 在云来客栈一连住了半个月,每日一粒回春丹,身体也没见好。 那回春丹在时俞看来炼制得实在粗劣,不堪入口,但现在既没灵炉灵植,身上又灵气空空,她就是想重新炼制也没办法。 况且……毕竟从前炼药是在游戏里,也不知道穿过来了,那些经验和领悟是否还有用。 日后有条件了再验证。 她不常出去,大部分时间窝在房内修炼《阴阳叩命录》。可惜灵脉不在,迟迟无法感应天地灵气,修炼了半个月也没什么收获。 见今天运转功法仍旧不能吸纳灵气,时俞也不再试,转而神识沉入紫府,照旧看看那两口灵泉有没有变化。 两口灵泉气息大相径庭,一口生机浓郁令人心旷神怡,一口肃杀凛冽叫人望而生畏。 她干脆给白色灵泉取名为生泉,给黑色灵泉取名叫杀泉。生杀两字不能完全概括这两口灵泉的特性,但还算贴切。 过去半个月灵泉一直没变化,今天看着却好像多了些。 时俞意念一动,果然从生泉里取出一滴泉水来。 暂时没管那杀泉,时俞生出取出的念头,这滴生泉水就出现在她手中,圆滚滚的,如同荷叶上的露珠,凝而不散。 这么看来,生泉和杀泉都要半个月时间才能生出一滴给她。 浓郁的生机散发出来,时俞没有直接服用,取来桌上盛满水的茶壶,将这滴生泉水兑了进去,而后倒出一小杯,微微抿了口。 等了片刻,没有不适感,时俞又喝了一口。 这回感受便要清晰多了,一瞬间就有股春雨般的温润生机散进血肉经脉里。她连连喝了几口,直到感觉那生机盈满全身,不能承受再多时,才停了下来。 这水得来不易,不能浪费。 时俞托陈二去买几只葫芦,陈二很快办好,把葫芦给她送来。 她就把茶壶里剩余的水都装进葫芦里,等体内盈满的生机消化一些了,就再喝上一口。 如此十天过去,葫芦里兑开的生泉水就喝完了。 时俞觉得身体似乎有了些变化,疼痛依旧,病弱不减,但是身体内部,那原本空空如也的灵脉处,却好像生出了朦朦胧胧一点赤色光晕。 那赤色光晕太淡太弱,同她原本有的那条灿如烈阳的灵脉完全不能相比,甚至几乎不能让人确认是否真的存在。 但…… 时俞闭上眼,觉得隐约能感受到灵气的存在了。 虽然微弱不起眼,但那确确实实是新生的灵脉。 有了灵脉,就意味着她能继续修炼这条道路,复仇便也不是无望的事情。 生泉水的好处不必多说,只可惜半月生出一滴,如今已经用完,下一次要等到五天后。 顿了顿,时俞起身去客栈大堂用餐。 她每日中午都会去大堂,从食客们聊天中获取些消息,这阵子下来,基本把周围环境摸得通透。 此处名为广乐村,是昭国翼山郡边缘的一个小村子,距离昭国都城路途上千里。如果没有这仙降大会,属实是个不起眼、贫穷闭塞的小山村,可现在不仅这小村子,连带着周边都一派欣欣向荣,百姓的日子过得不错。 时俞有想过是否要回昭国王都。 她是昭国最小的九公主,父皇母后、几个皇兄皇姐都待她极好。融合了原身记忆,原身的情感也融合进骨髓,时俞抑制不住想念他们。 但现在自己样貌变换,大师姐言霄也说不准会来昭国查探,若是发现她回去了,保不齐要对她动手,甚至波及皇室。 言霄所在的修仙世家在元界威名赫赫,覆灭凡俗界一国简直轻而易举。 想到这,她便暂时按捺下回去的心思。 垂下眼睫,时俞拿起筷子,有一搭没一搭用着陈二端过来的饭菜。 随着仙降大会将近,大堂里的人越发多,目之所及多是满身绫罗锦绣的富家子弟,与这装潢简朴的客栈大堂显得格格不入。 众人谈论的话题与仙降大会紧密相关。 “小生为一睹仙人风姿,赶了三个月路过来。虽知希望渺茫,也忍不住心生期盼能走那修仙大道。” “不知道谁运气好,能被仙长看中。” “按日子,大会可就是明天?” 众人话里都带有期盼和忐忑,还不知道能不能被选中,就已经有患得患失之感。 忽然有人开口:“说起来,皇宫里的九公主可真是我辈楷模。” “听说有仙人为了九公主,特意降临皇宫要带她去修仙,不知是多高的天资呢,连仙人都如此看重。”立刻便有人接话,声音里带着羡慕。 “听闻九公主降生那刻,云中似有火红神鸟盘旋,果真是从出生起就显露出不凡。” 时俞筷子一顿,听到话题来到自己身上,眼中掠过嘲色。 他们怕是不知道,旁边坐着的这个病秧子,就是他们口中天资卓绝的九公主。 当初玄清仙尊看中她资质,带她离开皇宫时,父皇母后携诸位皇兄皇姐过来为她送行,满脸不舍。 玄清仙尊说:“诸位放心,既收了阿俞为徒,本尊自会护她周全。” 护我周全…… 可不信我、不护我,亲手抽我灵脉给他首徒的又是谁。 想起玄清仙尊,心口一阵阵疼。 那些尚未挑明的模糊情愫连带影响着现在的时俞。 她蹙眉咳嗽起来,一声声,附近几桌的人停下谈话,看了过来,面色各异。 说来也奇怪,这独自坐一桌的小公子称得上清秀,但过来的年轻人大多是附近州府世家出身,面容俊逸、气质非凡的公子也不少。 光看样貌,他在其中并不拔尖,可也不知道怎的,就是忍不住把目光往他身上瞧,越瞧越是挪不开目光。 尤其这番病中蹙眉轻咳的模样,竟生生有股风流韵味。 因着时俞出手阔绰,陈二这段时间照顾得很是殷勤,见他又咳嗽起来,赶紧跑过来递上一方帕子。 时俞接过,擦擦嘴角。 陈二一看帕子上染了血迹,大惊失色:“时公子……” 时俞将帕子慢条斯理叠好,心念一转,就把那点对玄清的情愫抛去九霄云外。 嘴角捎勾起,帕子扔进陈二手里,时俞斜他一眼:“慌什么。” 陈二叹了又叹,接过叠好的染血帕子。 虽一开始是为了银钱打赏,殷勤照看了时俞二十来日,见着他刚才眉间郁色深浓、咳嗽不止的样子,陈二心是真揪了起来。 第6章 云舟 次日一早,五十年一次的仙缘大会日子便到了。 从各个州府过来的年轻人何止数万,一时间道路上人头攒动,挤都挤不过来,方圆几里都是热闹人声。 房间一侧窗户临街,时俞被吵得不行,打开窗向外看了一眼,顿时歇了跟着过去的心思。 想想挤在人群里动弹不得、被裹挟着往前走的样子,她就头皮发麻。 她向来不喜欢跟人凑得太近。 这时,敲门声响起,时俞抬睫:“进。” 陈二推开门,见她还在屋里,惊奇问道:“公子还不去吗?” 时俞半倚窗沿,日光打在脸上,长睫显得绒绒:“等人少些再说。” 陈二笑嘻嘻的:“那我便等公子一起。” 时俞这才想起,陈二年岁没过二十,也是能参加这次仙缘大会灵脉检测的,便对他点头,声音懒散:“坐着等。” 回到屋内木桌前坐下,不疾不徐用了些点心,直到外头沸腾的人声渐渐停了,时俞走到窗前,向天际看去。 正午时分,日光变得刺眼,她微微眯眼。 终于,远方天空出现个小点,一支云舟由远及近,迅速飞了过来。 “来了!仙人来了!” 众人被这会飞的船惊得说不出话来,忍不住瞧了又瞧,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直面仙家手段的震撼。 陈二也震撼得要命,咽了咽口水,眼角余光却见时俞神色没什么波动,忍不住问:“时公子竟不惊异吗?” 时俞目光从云舟上收回,瞥他一眼:“惊异什么?” 因着体弱气虚,她说起话来缓而轻,有一股莫名的天真韵味在里头。 时俞是没觉得有什么好惊异的。 先不说穿过来前,在时家她的私人飞机随时待命,光是她在全息游戏《仙缘》里,就不知道坐类似的玩意多少回了。 作为划时代的全息游戏,《仙缘》有着全仿真的游戏体验,身处其中跟真实的世界相差并不大,各类奇禽异兽法术仙器,时俞可见得太多。 再说……时俞仔细打量了一眼那云舟,她一眼看出这艘云舟的炼制手法。 所用的灵材、所铭刻的禁制、出自什么水平的炼器师之手……全部一览无余,就好像摆在博士生跟前的幼儿园数学题,没有兴趣再看第二眼。 这是一艘炼制手法粗劣的低等云舟,勉强能够上二品。 虽然不值得入眼,但好消息是,这艘云舟,包括先前二师兄给她的回春丹,让时俞渐渐确定了,这个世界的背景跟《仙缘》游戏一样。 那么等之后身体慢慢恢复,有些修为在身,有灵气可以调用,就可以尝试重新拿起老行当了。 她在《仙缘》游戏里,在丹器符阵这些副职业上的造诣,可是天花板中的天花板。 那边,陈二被时俞的回答给噎了一下,佩服她的淡定,也不多说了,趁着这难得的机会眼巴巴盯着云舟。 五十年一次的机会,下回再见到这仙家手段,他都是年近古稀的年龄了——也不知道能不能长寿到那时候,这会子多看几眼总归是不亏。 那云舟约莫三丈长,悬停在广乐村中央上方。村子中央有一处巨大的石台,专门为仙缘大会修建,云舟上下来二十多位修士,最后下来的是为发髻高盘的年轻修士,他袖袍一挥,硕大的云舟便缩小被收进袖子,围观人群见了又是一阵惊叹。 年轻修士听了这些惊叹,目光中总忍不住闪出少年人的得意来。 他们御虚宗位处元界和凡俗界的交界处,宗门实力微薄,在元界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小宗门。 他们这些弟子行走在外,见多了大宗门弟子的白眼和轻蔑,而如今到了凡俗人间,却能受这么多的敬畏目光,难免有些飘飘然。 也因此,来凡俗界寻弟子一事,大家都是抢着要来的。 村长和几位官员过来,作揖恭维一阵:“诸位仙师远道而来,容我等招待一番接风洗尘……” 还未说完,那年轻修士抬手止住话语:“不必,此番应师尊之命而来,延续三百年前一段善缘,还是先把正事做完。” 他们倒也想歇一歇,但师尊交待速去速回,也不好多耽搁。 官员们不敢反驳,连连称是。 年轻修士随后清清嗓子,拿出块扩音石,法力一催,声音便传开数里:“先全部站于石台北侧,从北侧台阶上来,一次百人,灵脉检测完了,便从南侧下去。” 人潮瞬间移动起来,全往石台北侧去,将南侧让出大片空地。 等了会,年轻修士见人都过去了,又道:“记住,年岁在十岁至二十间才可,莫要抱浑水摸鱼心思,我等自有测试骨龄的法子。” 这句一出,原本存了侥幸心思的犹豫几下,只好退后。 “也不可推搡伤人,按次序上来便是。”交待了几句,年轻修士对同来的修士们点点头,“开始。” 其中一位穿鹅黄衣裙的少女在腰间芥子袋上一抚,取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测灵石。 其余修士便招呼前来的年轻人们依次上石台。 一次上来百人,人齐了,那鹅黄衣裙少女便催生法力到测灵石内,测灵石便生出百缕雾蒙蒙的灵气连接到每一个人身上。 十个呼吸左右,百缕灵气没有一缕生出变化,少女见了,摇摇头:“测完了,都去南侧。” 有人忍不住问:“不知我们谁被选上了?” 年轻修士便道:“一个也未,灵气未生出变化,便说明你等都没有灵脉,下去。” 众人便不甘地走到石台另一侧。 这边远远看着的陈二虽然早就预料到这种结果,还是忍不住嘀咕一声:“百人中一人也没有,可真……” 凡俗界灵气稀薄,诞生灵脉的万里挑一,这种情况也正常的很。 时俞视线落在那测灵石上。 这测灵石一次测试百人,自然不能测试得多准,只能测出体内有无灵脉。具体灵脉是什么品质就无从得知了,不过应对眼下却也足够。 也不知道自己上去测试时,这测灵石会不会有反应。 因生泉水的缘故,她原本空荡的灵脉生出一点赤色光晕。但那光晕太过浅淡稀薄,距离真正的灵脉还差得太多,若是测不出来,就只能再想办法。 石台上,一次上去百人,测试十个呼吸时间就能结束,这么测下来倒也快得很。 等到日头将落时,统共还剩一两千人没测试。 陈二按捺不住了,招呼时俞:“公子,我们也去。” 时俞嗯了一声,抬步跟上。 第7章 下品一分 和陈二走到还没测试、尚在等待的人群当中,时俞看到石台之上一张张丧气失望的面孔。附近州府特意赶来仙缘大会的年轻人足有数万之多,如今测试将要结束,仅有人让那测灵石生出了些许反应,足见身负灵脉是件何等稀有的事。 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负责测灵的几位宗门弟子表情淡淡,招呼下一批人上石台。 凡俗界本就比不得元界灵气充裕,在元界具有修炼资质的人都是少数,何况是在凡俗。 陈二挡在时俞身侧,免得旁边人挤到她,约莫一炷香功夫后,要轮到他们上石台了,陈二咽咽口水,颇为紧张,对时俞道:“公子,快到咱们了,一会儿上去的时候您小心着点台阶。” 时俞略略点头,等上一批测试的人走下石台,那手握测灵石、身穿鹅黄衣裙的少女冲他们招招手:“后面的过来。” 随人群走上石台,众人纷纷站定后,那少女手指结印,催生灵气到测灵石内。 百缕雾蒙蒙的灵气从测灵石上延伸开来,连接到石台上的每一个人身上。 时俞垂首看着如丝如缕的灵气轻纱一般缠绕在身上,氤氲着浅淡的如水波般的纹理。 体内灵脉似有反应,极轻微地颤动两下。 可她的灵脉实在太过稀薄黯淡,这颤动就像用羽毛去拨动琴弦一般,并没能让连接着测灵石的这缕灵气生出什么反应来。 这时,她忽然听到旁边传来惊叹声,侧头看去,见她旁边的陈二正目瞪口呆看着连接他的那缕灵气。 他那缕雾蒙蒙的灰色灵气间染上了一道道绿色的脉络。 “它、它亮了!绿色,亮、亮了。”陈二语无伦次、思绪迟缓,茫然地看向时俞。 时俞微微一笑:“恭喜你。” 石台之上的其他众人又羡又妒。 还有这几日同住客栈的几个公子哥,有认出陈二的店小二身份的,更是愤恨怎的这样的通天坦途落在了身份低贱的小人物身上,怎么就不是自己。 陈二挠挠后脑勺,冲时俞憨憨地笑。 他从小听着仙缘大会的传说长大,自是做过修仙的美梦,对这一天有所期待。可却从没想过,自己竟然真的能有机会,实现这样的美梦,一时间晕晕乎乎的。 那少女见终于又有人让测灵石有反应了,提了提精神,走过来笑道:“木属性灵脉,且随我来,其他人可以下去了。” 说罢,她抬步转身,正打算招呼下一波人上来测试,余光一瞥,身子顿住了:“咦?” 她停在时俞跟前,仔细看了看时俞的那条灵气。 雾蒙蒙的灰色灵气上,极浅淡、极微弱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一两根黯淡的红色。 虽然不明显、一不留神就让人忽略了,却是实实在在有的。 少女收回视线,冲时俞道:“你也随我来。” 旁边陈二又惊又喜:“公子,你的也亮了!” 时俞这才发现,刚刚还没反应的测灵石,这会儿终于给面子的有了一点点反应。 经过半月生泉水的蕴养,她被挖走的、空空如也的灵脉,确实是重新生出了。 陈二傻呵呵的:“这样一来,日后公子与我还能结个伴,互相照应。” 时俞对陈二点点头,同他抬步一起走到那少女身后,留在了石台上。 又过了小半时辰,日落西山,晚霞如泼墨洒在天际,这番测试总算是结束了。 在陈二和时俞之后,没有人再让测灵石亮起,如此这般,石台之上统共有六人留了下来。 仙缘大会便正式结束了。 婉拒了村长和官员晚宴的邀请,御虚宗的几位弟子没闲着,对留下的六人交待后面的事。 为首的年轻修士道:“我名宋子凡,诸位称呼我为宋师兄即可。” 当下几人纷纷作揖,唤道:“宋师兄。” 宋子凡颔首,没多废话:“我等修行之人,能在这条长生路上走得多远,勤勉苦练、资源机遇自不必多说,除此之外,最要紧的便是天资。” 几人凝了凝神,仔细去听。 “这天资,说得便是灵脉。身具灵脉,方能以身为泉眼,汇聚天地灵气。你等刚刚让测灵石生出反应来,便都是有灵脉的。”宋子凡顿了顿,见众人脸上喜不自禁,微微摇头,接着道,“只是这灵脉,也分三六九等。” 灵脉也分三六九等。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刚刚放松喜悦的心情又一下紧张起来,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这三六九等中的哪一等。 宋子凡看向旁边少女:“黄师妹。” 少女名为黄秀,点点头接腔道:“方才只是粗粗测出尔等有无灵脉,现下还需具体测验尔等灵脉是何品阶。入我御虚宗,外门弟子须得有下品六分灵脉,杂役弟子须得有下品三分灵脉,若达不到下品三分,便入不了我宗门。” 灵脉有下、中、上、极品之分,每一品阶,又各细分为九分。 并没指望能在凡俗界寻到下品之外的灵脉,是以黄秀也只提到下品灵脉,并没有细说。 总归日后去了元界,这些都会慢慢知道。 看众人的紧张模样,她盈盈一笑:“达不到下品三分者,也不用太过懊恼气馁。虽不能入我御虚宗,但亦可随我们前往宗门外。” “宗门外有坊市,可自寻住所留下,看日后可有机缘踏入修仙一途,这便看你们各自选择了。” 该说的话都已说到,黄秀同宋子凡对视一眼:“师兄请。” 宋子凡手掌一翻,从袖中取出一把尺子般的物件,上头雕有刻度,标有一分、两分、三分的字样。 他将尺子托在掌中,说道:“此物名为测灵尺,可测出诸位灵根何品几分,且一一来。” 按先后顺序,第一人紧张上前,宋子凡叫他手握尺子,刹那间,黄色的细线浮出,从尺子底部缓缓上爬,越过一分、两分,最后停在三分跟四分之间的刻度上。 “下品三分,可入我宗门,记杂役弟子。” 测试的人松了口气,换下一人上来。 “下品四分。” “下品二分。” “下品二分。” 到陈二时,竟是几人中资质最好的一个,绿色的细线一直攀爬到下品七分才停下,这意味着他能直接进入外门,成为御虚宗外门弟子。 陈二之后便是时俞,她又是最差的那个了。只见时俞手握测灵尺后,小半晌,赤色的细线才略略上浮几分,连到达下品一分的刻度都勉勉强强。 宋子凡轻咳一声:“下品一分。” 对此结果,时俞并不意外。 毕竟灵脉被抽,近几日才将将新生,约等于无。 时俞是最后一个测试的,他们这六人中,除她之外,还有两人是下品两分。 按照黄秀刚刚说的,他们三人够不到进御虚宗的门槛,但可以捎他们一程,去到元界,到宗门外的坊市留下,往后可以在元界自寻机缘。 果然,见测试结束,黄秀开口,先是对包括陈二在内达标的三人说道:“你们可入我御虚宗。” 而后看向时俞三人:“你们呢?可愿随我等一同走,在宗门外自寻出路?” 另两人彼此对视,颇为犹豫。 他们家境颇为不俗,赶了不少路才来到广乐村参加仙缘大会的,自是怀揣着理想抱负。 眼下有修仙的资质,却不能入宗门,要去全然陌生、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自寻出路,这可叫人如何是好? 话本子里可是说过,修仙一途凶险万分,若是没有宗门庇护,他们这些凡俗中人,如何能找到所谓的出路?怕不会在半路小命就丢了。 两人脸色变幻,终于,一人喟叹摇头:“在下便留在此处。” 另一人挣扎片刻,也黯然道:“某也留在此处。” 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黄秀点点头,看向没有回答的时俞:“你呢?” 陈二也是一脸纠结,有些担忧地看着时俞。 这位公子身子不好,若是孤身前往,无人庇护,这…… 但时俞并没犹豫,眼睫掀起:“愿随诸位一道,有劳了。” 拜不拜入宗门并不是她本意,入了宗门虽有便利,限制也多。她身份特殊又怀揣阴阳叩命铃这等至宝,身处宗门中总会有所不便。 只要能有个重新回到元界的机会就行。 眼下这情况,反而合了她的意,当然不用多加思索。 宋子凡见众人都已做了决定,笑道:“如此,诸位便同家人好友辞行。此去修行一途,恐再难回来,当好好告别才是。” 第8章 仙家胜地 宋子凡给了四人三个时辰的时间,回去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辞行告别的辞行告别。 时俞跟陈二一起回到云来客栈,陈二那边匆匆忙忙去收拾告别了。时俞东西不多,没什么好收拾的,生活所需去元界再置办就是。 回房临窗眺望,时俞看向都城皇宫方向。 两界有别,她在元界所受的种种,想必还不曾传到凡俗界来。父皇母后定还以为,她在玄清仙尊的庇护下,正开开心心修炼呢。 心口又绞痛起来,喉间带着痒意,轻咳两下血气就往上涌。 指腹擦去溢出嘴角的血,时俞轻叹口气,关上窗。 如果不是阴阳叩命铃里的生泉水蕴养生机,就她这副破败残枯的身子,别说重新生出灵脉,怕早就熬不住了。 …… 元界和凡俗界有结界,两界泾渭分明。 元界修士想要前往凡俗界并不容易,总要些特殊手段才能通过结界。 而凡俗界灵气稀薄资源匮乏,若无必要,修士也不会费功夫越过结界来凡俗,这是完全费力不讨好的事。 御虚宗是个特例。 其位置在元界十分偏远,是个籍籍无名的小宗门,但其位置所在,恰好结界薄弱,宗门内又有些特殊手段流传下来,因此前往凡俗要更加容易些,这才有了与广乐村的缘分,每五十年来凡俗一趟,前往广乐村招收几个新弟子带回。 此时明月高悬,夜深露重,回去辞行的几人都已赶了回来,在石台处汇合。 时俞目光扫去,见三人各个背着大小行囊,又眼圈泛红,想来也是经过了一番不舍留恋。 她在其中轻装上阵,神色未见改变,倒令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见人都到齐了,宋子凡取出袖内云舟,伸手一抛,云舟见风而涨,很快变大至三丈长。 “诸位随我登云舟。” 登上云舟后,几人背着行囊,渐渐放下告别愁绪,用克制而兴奋的目光左看右看。 惶恐碰坏仙家物件,就也只是看,万万不敢伸手去碰的。 宋子凡立在舟首,见所有人都站好后,颇为心疼地取出一小袋晶莹的灵石嵌入舟首,随后打出几道法力,注入云舟上镌刻的符文中。 刹那间,符文纷纷亮起,在夜晚格外醒目。 云舟升高登空,飘然向天际远方而行。 本兴奋环顾的众人又惶恐颤颤,挤到一起,生怕这飞在天上的船一歪一倒,他们便被甩了下去,可不得摔个粉身碎骨死相凄惨。 黄秀见状,扑哧一笑:“放心,这云舟可是三长老同六长老一道精心炼制的,费了好大功夫,稳着呢。” 众人皆是“哇”一声,虽还什么都不懂,不妨碍他们目露惊叹。 时俞:“……” 她扯了扯嘴角,这么一艘勉强够二品的云舟,也要两位长老联手才能炼制成吗。 时俞一时间摸不清到底是御虚宗底蕴太差,还是炼器一事在这个世界难度颇高。怎么看这云舟都不过是用了些粗浅的炼器之法,刻上两道禁制罢了。 云舟较之一般的法器炼制难度要更高,但二品的云舟,三品炼器师总归绰绰有余了?怎还要两人才能炼制完成。 在《仙缘》游戏里,修习副职业的玩家,一般都不会专精一门,时俞更是每一门都点满了技能点,样样都是游戏内的天花板。 她却不知道,这个世界器丹阵符太吃天赋,有人能精于一道便是难得,财侣法地的“财”就不用操心了,赚灵石比旁的修士容易太多,哪有人有精力能研习更多的。 在游戏里不值一提的“三品炼器师”,在这个世界却是实打实的一方人物。 这云舟虽然只是二品,但炼制起来造价高昂耗材颇多,光是炼化诸多铁精兽鳞就要月余功夫,少不得要两人合作才能炼制完成。 “这船可真是神奇,竟然能飞到天上。” “这可是仙家的宝物,往后不知还能瞧见多少玄奇奥妙,此生无憾啊。” 时俞、陈二以外的另外两人,一个叫江宏,一个叫李序,是附近州府特意赶来广乐村的,都是世家大族的公子哥。 此时两人待在一块,兴致勃勃讨论仙家事儿,对未来进入宗门后会有何种际遇充满着憧憬。 陈二想要插嘴说上几句,江宏和李序却并不如何理会,懒得多给陈二神色。 在他们心中,自己是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陈二不过一个小村子里店小二,如何跟他们相提并论。 时俞安静听着他们谈话,自然也看到陈二不被搭理的讪讪模样,心里暗自摇了摇头。 她有原身记忆,自然也知道,宗门内部可比凡俗更要阶级分明。 陈二有下品七分的灵脉,入门便是外门弟子,而江宏、李序两人不过是杂役弟子,如果进了宗门还这么自视甚高,转变不过来思路,怕是要吃苦头的。 想想她是昭国最受宠最尊贵的九公主,到了元界,进了宗门内,不也……什么都不是吗。 她自嘲笑了一下。 天色已晚,兴奋劲过去后,几人都觉得困乏起来,或坐或躺,小睡起来。 次日一早日光熹微,天色渐凉时,睡不太安稳的几人早早醒了。昨晚夜间瞧不清楚的地上风景皆映入眼帘,对飞在高空的体会更深了几分。 等正午时分,云舟已飞了半日,来到海面之上。 日光照耀,海面一片波光粼粼,可谓浮光跃金。 黄秀俏生生提醒一句:“诸位,我们要到了。” 众人本有些疲累,闻言精神一震,知道即将要到那传说中的仙家福地了。 黄秀话音落下,宋子文拿出一面阵盘,几位御虚宗弟子合力注入灵气,结印施法。 片刻后,一股很明显的穿过一层薄膜的感觉传来,而后眼前景象大变,云舟底下不见海面,转而取代的是葱郁群山。 霎时间,时俞感受到空气中的灵气浓郁活跃了许多。 一层结界,隔开两个世界。 其余三人并没有时俞这样清晰的感受,但呼吸一口,只觉得截然不同的神清气爽,也些许领略到身处元界的好处来。 “这便是……仙家胜地么。” “当真不凡。” 云舟在一座雄奇险峻的山峰前停下,几人瞧见山峰之上竟有人踩踏飞剑而行,有人脚尖点在竹枝上,身躯飘然便是几丈远,一个个眼都看直了。 时俞瞥过眼前景象,一眼看到山峰半山腰处立着一座古拙质朴的大门,上书“御虚宗”三个大字。 山间云雾缥缈,隐约可见亭台楼阁,叫人不由得神往。 而山下不远处,则是一座熙熙攘攘规模不小的坊市。 灵脉只下品一分的时俞,只能到此处停下了,不能随他们一起去到御虚宗内。 宋子文和黄秀看向时俞,对她指了指坊市方向:“你可自行前往坊市,寻得一处住所,凡俗的银两亦可用得。” 看山近走山远,这坊市看着近,走过去恐怕也要一天功夫。 陈二张了张口,自知人微言轻,不好多说什么。 时俞却并不觉得如何,也没奢望宋子文能驱使云舟直接把自己送去坊市,这就已经足够了。 她朝御虚宗几位弟子拱手道谢,道别后走下云舟。 陈二有些忧虑,快步走到云舟边上:“公子……” 在陈二眼中,时俞清秀脸庞上尚显稚嫩,左右不过才十五六岁,又身子不好时常咳血,还孤身一人无以为伴,到了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该怎么是好。 时俞朝他笑一声:“好好修炼。” “待我安定下来,有机会便来寻公子。”陈二看着时俞依旧苍白毫无血色的脸色,打定主意要早日在宗门内站稳脚跟,好寻到机会过来坊市,再照看时俞一二。 时俞有些诧异,说到底两人也才认识不到一月,萍水相逢就是了,陈二还能这般惦记着她,只能说他是个有情义的人。 她自忖并不需要陈二的关照,但这人既然这样说,她也对此上了几分心,想着日后若是有能帮陈二的,不介意出手帮帮他。 朝陈二点点头,时俞迈步向坊市走去。 她行李并不多,只一个行囊,里头装着点二师兄给她留下的金银财物,再就是一些回春丹,靴子内插着一柄弯刀。 第9章 坊市 身在云舟半空往下看,感觉坊市并不算远,但真正行在路上,就知道这几十里路走起来也不容易。 何况时俞本就体弱,体力有限,常人一天能走到的路程,她走走歇歇,预计要两三日才能走到。 好在此处是御虚宗外围,宗门弟子时常清剿威胁,山下坊市内散修活动也频繁,周遭时不时有野兔野鸡扑棱棱掠过树丛,发出些许动静,但少见灵兽踪影,一路还算安全。 而如果向更远处举目眺望而去,大片参天巨木构成林海,沿着山势盘踞几百上千里、连绵不绝,其间瘦骨嶙峋的奇峰、拔地而起的石林也是不少。 在这些荒林古地中行走,就少不得要受其中灵兽凶禽骚扰了,兼之不时有瘴气迷阵分散其中,可谓万分凶险。 当然,危险与机缘相伴,那深林之中也孕育着珍贵的天材地宝。灵草灵花、灵材遗宝,还有那浑身是宝的各类灵兽,都等着身具实力和运气的修士前去采撷和捕杀。 走了半日,见日头西斜天色将黑,时俞不再前进。 顺着空气中的潮湿泥土气味,找到一条小溪,略一思忖后,她弯腰从溪边浅滩上捡起几颗鹅卵石。 这几颗鹅卵石被流水冲刷打磨得圆润光滑,握在手里掂量几下,手感还算不错。 虽说靠近坊市城池,林中路上危险不多,可毕竟是在野外,还是当心注意点好。 时俞打算用这几颗石头布置个简易的迷阵,一来捕些猎物晚上果腹,二来若有野兽或人类踏足,也能提前提防一二。 布阵本该用灵物,但她手头现在什么也没。 这几颗鹅卵石经年累月受溪水冲刷,总归沾染了点天地灵气,此刻将就着用,布置个简单的迷阵也不是不行。 她在《仙缘》游戏里什么奇珍异宝天地灵物没有,如今沦落到只能用几颗鹅卵石,时俞苦中作乐,还觉得有几分新奇。 拿好鹅卵石,她朝四周看过几眼,心中有数后,将这几颗鹅卵石朝不同方向丢去。 这丢石头的动作看上去随意、漫不经心,仿佛只是信手一扔,但当最后一颗鹅卵石落下时,周遭隐约间似乎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 一个最最简单的迷踪阵,都不需要调用灵气描画阵纹。 傍晚时分,天际晚霞美不胜收,倒映在清清溪水上,像一幅晕染开的画。 时俞走远几步,坐在溪边乱石上静静等待。 没一会儿,布好的迷阵处就传来些许异样。 林间鸟雀飞经此处,忽然间寻不清方向般晕头转向,在迷阵内来回转圈扑棱翅膀,怎么也飞不出这块小小地界,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又过了片刻,一只山鸡掠过此处,跟那只鸟雀一样,在原地扑棱转圈四处乱撞,慌乱间一头撞到树干上,咯咯叫了两声,没动静了。 时俞见猎物捕到,晚餐有了着落,走过去拎起那只撞晕的山鸡,随意踢了踢鹅卵石调整了下位置,迷阵一改,不再对这些小型动物起效。 本失了方向的鸟雀叽叽喳喳,歪头瞅瞅时俞,重新找到方向,拍拍翅膀飞往别处。 时俞在溪边处理了下山鸡,去毛洗净后,又在附近找了几株可用于调味的草木塞进鸡肚子里,生火简单烤制一番,算不上好吃,勉强也能入口。 等吃完山鸡,落日已全然隐没不见,天色黑了下来。 时俞就着未灭的篝火驱散夜间寒冷,躺在迷阵里将就休息了一晚,第二天继续赶路。 就这样走走歇歇,等终于到达坊市,已经是第三日正午了。 还未进到坊市内,外面便可见来来往往的人,人员进出很是频繁。 正午阳光洒在鳞次栉比的青瓦屋面上,商铺招牌旗号高高飘荡,巷道中也有不少商贩叫嚷吆喝卖着各种东西。路上车马粼粼,偶尔还能见到骑着灵兽而来的修士。 眼前的这些建筑群说是坊市,面积跟一座城镇相比区别也不大。街道众多房屋密集,人声鼎沸,很是热闹。 时俞听到旁边有同她一样刚过来的修士正在谈话。 “我等散修,可别成日里想着什么长生逍遥,眼下操持生计才是要紧。” “是啊,生活起居闲杂俗务,哪处不要花费?我还想着雇几个洒扫做饭的仆役,好安心修炼……走,安顿下来后咱赶紧摸摸情报,看是去猎杀灵兽售卖材料还是怎么着。” “诶,若不是过了年龄,能拜入御虚宗就好了,有宗门庇护,总不用操心这些。” “你想得美,凭我等资质,就算拜入宗门也不过只是个杂役弟子,运气好去照料灵植,运气不好,成天去灵兽园给灵兽们挑大粪!” 时俞听得莞尔。 和凡俗界百姓想象中辟谷不食、超凡脱俗的仙人们不同,元界的修士同样免不了各种俗务,也要谋生、谋机缘、谋出路。 未成金丹皆属凡类,吃喝拉撒衣食住行依旧跟凡人无异。 元界灵气比之凡俗界要更为充沛,但也并非遍地都是修士。 譬如这座坊市内,除却来往的散修外,更多的是靠从事劳役和服侍修士过活的凡人,还有不少是跟随御虚宗弟子而来的家中子女、族人。 时俞行走其中,看到长街上,沿街的店铺商号众多,售卖的大多是修炼所用之物,丹药灵符、天材地宝、法器装备,虽然一眼看去品阶都不高,但种类还算齐全。 看上去只要灵石够多,在这坊市之内,也能如同在宗门、在世家修炼一般。 但散修之艰难,灵石的赚取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真正的好东西大多不会流通在这些寻常铺面里。 炼丹师、炼器师、符师等,在研习修炼精进的过程中要耗费无数资源,不出意外也只有世家、宗门能够供养得起。也自然,他们所出产的丹药也好、法器也好,都要优先供给世家宗门。 散修中不是没有炼丹师、炼器师,但很是少见,那等造诣深厚的,就更是少之又少。 这些铺子里售卖的丹药法器,价高是肯定的,质优不优,那就不好说了。 再有,功法秘籍这些,可是轻易买不到的。功法秘籍,这才是那些宗门世家的底蕴所在。 好在时俞紫府中的阴阳叩命铃内有一篇功法《阴阳叩命录》,作为修炼功法,其奥妙无穷,让时俞不用担心修炼功法问题。 在凡俗界时,修炼资源稀缺,手边没什么可用之物可以施展。 眼下来到这坊市,等修为再上来些,可调用的灵气多了,便能开始着手做些东西营生。 时俞心中有了打算,在坊市内慢慢转了一圈,将何处售卖何物,何处收购何物等信息记了一通,这才找起住处来。 最后,她找了个还算幽静的小巷,租了个小院子。 长满青苔的古朴院墙,边角处铺陈着绿油油的藤蔓,里头地方不算大,但生活所需一应俱全,不用再另外置办了,且院子里空地面积尚可,时俞想着可开垦出两小块田,栽种些蔬菜、灵植。 坊市之内,凡俗的银票宝钞拿出来只是个笑话,用不了的,但真金白银可以用,价值远不抵灵石就是了。 时俞问过铺子老板,一枚灵石可换得百两白银,但百两白银却换不得一枚灵石,少有人愿意换。 灵石这东西,是最为泛用的修炼资源,也是元界最通用认可的货币。 时俞手头没有灵石,只有当日穿过来时,二师兄留给她的那些银两跟金叶子。 毕竟二师兄也没想到她还能再回元界,给留的都是凡俗可用的银钱。 这么一间院子,租金一月一百两白银,照这个价钱,身上余下的银钱顶多只能支撑个三两月。 是以时俞要尽快正式踏入修炼一途,早日捡起自己的副职业,努力赚钱营生、赚取修炼资源。 第10章 灵谷 先前住在客栈内,人多眼杂,不方便探寻阴阳叩命铃的种种奥妙,如今单独有了院落住所,无人打扰,倒能好好试验一番。 意识沉进阴阳叩命铃内部,时俞观察了下,距离上次取出生泉水已有半月,此时恰好又生出一滴新的来,可以取出来用。 阴阳叩命铃内,只有一块直径约莫三尺的土地,其上两口一黑一白、碗口大的泉眼是核心所在。 生泉这边有一小方灵田,上头栽种寥寥几颗灵植,都还只是萌芽,唯一一颗成熟的赤璃花早在先前就被时俞用了,以此改换面目。 她仔细观察了下剩下的几株灵植,发现每一株乍一看都平平无奇,似是最普通最不惹人注意的灵草,可再去仔细观察,饶是以时俞的见识,也分辨不出它们的具体形态来,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灵植。 沉吟一下,时俞喃喃:“风华自敛,神物自晦。” 这几株灵植必然不是凡物,未成熟时以这种方式保护自己,恐怕只有当它们真正成熟了,才能得知究竟是什么。 这块灵田不大,栽种这几株灵植便已没有其他空间了。 时俞本还想能否从外界移几株灵植栽进去,看是不是能有奇效,眼下怕真做了反而影响到这本有的几株灵植,只能作罢,可别弄巧成拙了。 她又试了试看能不能将外物放进阴阳叩命铃里,念头一起,神识一动,手边行囊便被收入其中。 吃食放进去,似乎还有不腐的效果,这倒很是方便。 至于活物这些,时俞从院里李子树上捉了只独角仙,想放进去却是不能。 但跟阴阳叩命铃意识相通,时俞又隐约知道,等日后她境界提升到一定地步,进一步炼化阴阳叩命铃,便能收纳活物了。 她现在连引气入体都还没,只是个凡人躯体,自然也没什么境界修为可言。 阴阳叩命铃待在紫府内,虽和她神魂相连,但还未得到炼化,此时难以发挥更多用处。 等日后修为增长,炼化更深,想来能发掘出阴阳叩命铃的更多用处,内里的这片空间也能再增大些,届时不仅能收纳活物,往里栽种灵植什么的,应该也不成问题。 不出意外,生杀二泉能供她取用的泉水也会更多,如今半月一滴,属实是不太够用。 取出新生出的那滴生泉水,时俞又是仔细打量。 浑圆的一滴泉水,呈乳白色,凝而不散,像颗珍珠一般。同色的雾气萦绕着它,从中散发出浓郁的生机。 照旧是将泉水放进葫芦里,兑满水稀释,时俞灌下一口,感受着熟悉的温润生机散进血肉经脉里,缓缓修补着残破的躯体。 接连缓缓喝了几口,直到生机盈满躯体,暂时不能消化更多,时俞就停下了。 眼下好好修复身体,促进灵脉生长是第一位的,除此之外,也可以稍微节省些,试试生泉水的其他作用。 时俞想了一想,去了间售卖吃食的店铺。 她出外仍是以男子打扮,眼下穿青衫直裰,发髻盘成男子样式,虽然经过赤璃花幻化后,面目只能称得上清秀,但看着依旧有股清逸俊俏来。 店铺挂着“灵食阁”的牌匾,里头货柜陈设琳琅满目。 这里头卖的可不是一般的吃食,而是灵米灵菜、灵茶、灵兽肉这些。 修为低的修士尚不能辟谷,也还需要吃食果腹,或是服用辟谷丹。 凡俗吃食吃多了,总会积累杂质污秽,于修炼无益。辟谷丹比凡俗吃食要好,果腹同时杂质更少,可那也不是人人都有条件去吃的。 其实最好的选择,便是这些灵米灵菜。 那些有底蕴的修仙世家跟宗门,往往都有专门的灵田种植灵谷灵菜供族人、弟子享用,这些灵谷灵菜食用起来不仅不会积累杂质,且本身蕴含灵气,经年累月食用,于体质、对修炼都有所脾益。 所以即便是那些已经辟谷的修士,有条件也会享用一番灵谷灵菜做的佳肴。 当然,这些米跟菜,前头冠上一个“灵”字,价格自然也是不菲,寻常修士偶尔享用一顿当作犒劳,日日吃是绝对舍不得的。 而灵兽大多凶险,捕杀不易,且灵兽肉并不都能食用,往往要经过特殊手法处理后才能入口,同样价格不菲。 且不管是灵谷还是灵兽肉,这种东西,一顿两顿效果微乎其微,必得经年累月食用,才能显出效用来。 因此,时俞来到这灵食阁时,铺子里只有寥寥几位顾客正在选购。看几位顾客着装和散发出的气息,要么是坊市内的家族管事前来采购的,要么是实力不错的修士在买。 铺子里,管事见来了个面生的小公子,笑脸迎上来:“这位小公子想买些什么?” 管事有练气三层的修为,没从时俞身上感受到修为,但见她仪态卓越自有一番气质在,也没因为修为低而看轻她。 时俞朝里看了一眼,问:“铺子里有何灵谷?” 管事听她这么问,领着她往摆放灵谷的区域去,边走边介绍道:“小公子可来的巧,早上刚到了一批新米,有一品的珍珠稻米跟二品的白玉稻米,小公子想要哪种?” 灵谷也有品级之分,越是高品,种植要求越是苛刻,成熟周期也越长。自然,其对修炼的好处也越多。 时俞走到那一罐罐灵谷跟前,这类蕴含灵气的东西,总要用玉石、珍木制作的器物来盛放,或是在器皿上打上禁制,以免灵气流逝。眼前这一个个罐子就是用粗制玉石做的,一罐灵米不多,也就三两斤的样子。 时俞看了看二品的白玉稻米。 罐子里,稻米粒粒晶莹如玉,比凡俗界的稻米要稍大一些,饱满圆润,闻上去清香扑鼻,蕴含灵气,不难想象吃下去会是怎样的唇齿留香。 她记得被玄清仙尊收为弟子的那三个月,自己在宗门里吃的是五品的晶髓米,是核心弟子的待遇。 “没有更高品的了?”她问。 那管事笑了一下:“哟,这可真没有,在咱们御虚宗周边方圆上千里,三品天香米都是个稀罕物,种植太难了,有那功夫,何不用来种灵植呢,您说是。” 此处地界在元界地处偏远,种种资源,当然比不得玄清仙尊、言霄大师姐所在的仙宗。 时俞点点头,指向二品的白玉稻米,问:“这一罐可有三斤?价格多少。” “公子好眼力,这一罐恰好是三斤。一罐百两银,需您自备容器,若要这罐子,还需加个十两银。” 时俞咋舌,这三斤稻米百两银,刚好抵得上她一个月房租,可真不是一般修士能吃得起的。 不过她此行过来,倒不是真想买稻米。 她抬起眼睫,望向眼前管事,笑吟吟问:“可有灵谷种子售卖?” 管事愣了一下,忍不住问:“公子要种子,莫不是想自己种?” 时俞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那管事失笑摇头:“灵谷种植可不易,耗时费力,需悉心照料,最关键是得在灵田种植……” 也不是没散修想过自己种灵谷自给自足,但往往是费力不讨好,白白浪费种子和时间。 但做生意的,话点到为止就行,哪有拒绝送上门的生意的道理。 他没再多说,只是道:“本店本是不售卖灵谷种子的,但今早这批新米刚到,一起送来的,恰好多了一小匣种子,公子若是要,卖给你便是。” 左右种子这东西,放着也是浪费。 管事回身去柜台那边找了一番,摸出一个小小的玉石匣子:“这便是了,一两白玉稻米的种子,同样售价百两银。若您诚心要,这玉石匣子便也送您了。” 时俞接过,打开看了一眼,颔首点头:“我要了。” 第11章 白玉稻米 除却这灵谷种子外,时俞拐去小巷,另买了些后面几日的吃食和寻常的蔬菜种子。 本就不太够用的银钱又缩水一大截,时俞带着这些东西回到小院,将吃食放进阴阳叩命铃里存放,随后看了看院子里的那块空地。 她买这灵谷种子,正是想要试验生泉水的其他效用。 时俞前世是锦衣玉食的大小姐,这辈子又是皇家公主,对农事这些一窍不通,只凭着感觉,拔掉空地上的那些杂草,随后打开玉石匣子,从中取出那一小把种子,尽可能均匀地洒在泥土上。 她这行为若是被那些专职灵谷种植的修士看到,少不得痛心疾首骂她暴殄天物。 按理说,灵谷种植和凡俗稻米的种植有异曲同工之妙,聚灵补田就不说了,总要先在灵田上犁田翻土,而后精心育苗、插秧种植的。 哪有她这样直接拿着种子往地上撒的,且这地里毫无灵气,压根就不是灵田,怎能种植灵谷呢? 时俞哪里知道这些,垂目审视一番地里的这些种子,又在边角处撒了点蔬菜种子。 随即起身,她从院子里的那口井里打了半桶水,又取出兑了生泉水的葫芦,拨开葫芦口,微微倒了些水往桶里。 葫芦里的水本就是稀释过的生泉水,如今水桶里,更是稀释又稀释了的。 但即便如此,水桶里的这些水仍隐约显露出不同来。生泉水呈浓郁的乳白色,如今这半桶水,不复刚才的清澈,也透露出些许乳白,像是灵气在其间穿行。 时俞用瓢舀水,将这片不大的空地来来回回浇了两遍。 水桶里水见底时,她身上衣衫也已被汗浸透。 时俞收拾一番,不再管这小片土地,回屋修炼起《阴阳叩命录》来。 此前在凡俗界,灵气十分稀薄,她修炼起来迟迟不得入门,体内半分感觉也没有。 如今到了元界,灵气较之先前充裕很多,再者灵脉渐渐生出,虽还只是下品一分的灵脉,总归是打开了修炼之门的钥匙,这会儿打坐修炼,运转起功法来,便觉得有一股微弱气流自头顶天灵而入,吞吐间将周身灵气尽数吸入。 她运转功法不停,竭力吸取周遭的天地灵气,将其压缩并送入丹田汇聚。 只可惜灵脉资质受限,这下品一分的灵脉,无论是吸纳起灵气来,还是转换灵气,都犹如行将就木的老人,十分迟缓滞涩。 时俞上辈子就被断言活不过二十岁,依旧不曾懈怠生活。学习也好,技艺也罢,该学的她都认真去学,从不曾因为自己时日无多就自怨自艾哀叹不已。 这份心性和耐性让她面对如今这等堪称乌龟爬的修炼速度,并不为之垂头丧气。 总归有进境就好,哪怕极为微弱,是在朝前的方向就行。资质不佳,体质不够,那就竭尽全力去做就好了。 修炼是条长生路,不是一日之功,做该做的就行,其余的多想无益。 这般打坐修炼运转功法,不知不觉间一夜过去。 次日一早,时俞睁开眼,修炼一夜她并不觉得疲累,反而神清气爽,沉重破败的身子都好像活泛了许多。 神识沉入丹田之中,可以看到,经过一夜的修炼转化,丹田里存下了一缕淡薄的先天真气。 等这缕先天真气孕育出黄芽存下道基,这才算是真正入了修炼的门槛,也不知道需要多久。 起身洗漱一番,时俞去到院子里,看到地里状况时微微一愣。 只见栽种在边角处的蔬菜种子,一夜的功夫,竟就发芽成熟了,一颗颗长得叶片青翠、脆嫩多汁的样子,香气也很清新。 这些青菜的种子只是寻常种子,并不是灵菜种子,在稀释后的生泉水浇灌下,竟然长得这样好。 虽然还远远算不上灵菜,也比寻常农田里栽种的青菜要更好吃清甜。 要是浇的水少稀释些,会不会,这寻常的青菜种子也能长成灵菜?时俞忍不住想。 再看那些白玉稻米的种子,比起凡间蔬菜来,它们长得就要慢很多了,如今只刚发了芽。芽尖萌生出的那点绿意十分喜人,看着跟翡翠一般晶莹诱人。 “如果修为迟迟不能精进,难以靠器丹阵符来营生,或许还能靠种地?”时俞失笑。 毕竟,三斤白玉稻米就要百两银,等她种的这一波灵谷成熟,少说也能有个十来斤。 但这也就是想想,算是实在不行的情况下一条后路。 生泉水珍贵,半月才能生出一滴,她还要用来修补生机呢,修为才是在这个世界最大的依仗。没有修为,在弱肉强食的元界自保都不能,更别说回去复仇。 所以生泉水匀出一点来种植灵米顶天了,再多就浪费了。且种了是要自己吃,拿去卖也是不值当。 不能顾此失彼,拣了芝麻丢了西瓜。 且生泉水既然对灵谷有效用,对其他灵植自然也是一样的,往后栽培灵花异草、珍贵药植,恐怕也能促进生长增加药性。 总而言之好处多多,唯一的不足就是不够用。 还是要勤勉修炼,早日进一步炼化阴阳叩命铃,以期生出更多的泉水来。 对生泉水有了新的认识,时俞心情不错,摘下几颗新长的青菜,煮了些青菜粥当作早餐。 浇灌了生泉水的青菜脆嫩清甜,味道很是不错。 等这些白玉稻米成熟,就能用灵谷来做饭了,她挺期待。 吃完饭后,时俞略一沉吟,又望向另一口泉水。 阴阳叩命铃内,正圆土地被一条水线切割成两半鱼状。两边各有一个泉眼,正形成太极图的形状。 一口泉眼白色,便是她体会很深的生泉。另一口泉眼为黑色,她取名为杀泉,尚未有所了解。 生泉这边,一月来生出两滴多余的泉水可以取出供她使用,杀泉也是一样,盈余出了两滴出来。 只是这杀泉的凛冽肃杀之意太盛,让人望而生畏,时俞只是意识靠近,都隐隐有种被刺痛撕裂之感,现下难以将之取出。 无法取用,就只能对其功用进行些许猜测。 阴阳叩命铃是至宝,跟生泉一样,杀泉水定然也有它的妙用所在。 “攻杀气息浓郁……或可用于炼器?炼制刀兵时尝试添加一二,说不定能有惊喜?”时俞这么想到,眼前一亮。 且这等攻杀凛冽的气息,若可以用来炼器,按道理也可用于淬炼,淬炼灵材、淬炼躯壳,甚至于……淬炼神魂。 眼下这些还无法验证,但时俞隐隐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没错。 索性这杀泉水也是半月一滴,积蓄在泉眼中不取出也不会变少,只当存着留用,总归是不会浪费。 第12章 玉符 元界地域万分广袤,除却那些尚未有人踏足的遥远荒古之地和远洋黑海,大体上可分为东西南北中五洲。 御虚宗地处东洲三十二郡中的长原郡。 长原郡共七十九座府城,御虚宗所在的,是偏远一隅岭台府。 岭台府地域荒僻,少灵川福地,总体而言,天地灵气比不得其他地方。 如今时俞还没孕育出黄芽存下道基,丹田中只一缕先天真气,难以调用。因此诸多手段都用不上,布阵聚灵也做不得。 进境实在太慢,对此已有心理准备,但也不能干等着这水磨工夫一点一滴积累,直到自己踏足练气一层。 她这下品一分的灵脉,若没有众多资源相助,就这么按部就班修炼、吸纳转换灵气,也不知道要何年何月才能踏足练气一层。 修炼是一步先、步步先的事,这是玩《仙缘》游戏带给她的经验感悟。 她潜心修炼归一方面,其他的,也要尽可能都早做打算。 积攒修炼资源这事,还得尽早做起,免得真到用时什么也没有。 身处在这里处处都要花钱,先是租院子,后是买灵谷种子,这下时俞手头银两所剩不多,总不能真等用完了去坐吃山空。 想到坊市里除却那些散修外,凡人也是众多,时俞心里逐渐有了主意。 她拿出昨日买灵谷种子时附送的小玉匣,端详一阵。 这装灵谷种子的玉匣玉质非常一般,但勉强够用。 她把玩一番,沉吟道:“可以制些玉符来卖。” 玉符,沾了一个“符”字,但跟正儿八经的灵符相比,只是些不入流的小玩意,连品级都论不上的。卖这等小东西,修士看不上眼不会在意,对生活在这里的凡人,却有不小的市场。 这玉符的制作雕刻并不需要自身有无多少灵气,只注重手法,功用也很简单有限,只有取火防潮这类的便利。 她现在没有修为傍身自保,拿出太扎眼的东西来反而不好,容易遭人惦记暗算,这玉符倒是刚好合适。 这东西在坊市里似乎很是紧俏,时俞转了几天,很少有看到卖的,偶尔有一两枚售卖,很快就被人出手买走了。 不难理解,玉符既然沾个符字,总要通晓修习源纹的符师才能去做。 源纹是天地间自然形成的文字,蕴含着天地至理,玄妙深奥。 研习源纹,简单的描摹复印是没有效果的,必得耗费心神悉心揣摩,领悟其间真理后方能运用,刻画而出后可引动天地灵气发挥效用。 符师中能放得下身段做这种小玩意的不多,同样要耗费功夫,何不去制灵符,卖的更高价钱。 另一点就是玉符这东西赚头不多,器丹阵符,制作炼制都有失败的概率,玉符售价不高,能卖个十几两银算不错了,制作玉符所需要的普通玉石,虽然价格不高,也要几两银,再把失败的概率考虑进去,说不准还要往里倒贴点银钱,愿意做玉符的自然不多。 也就是那些初入门的符师,买来这些价格低廉的玉石材料,练习之余,制作成功的拿出来卖,挽回些练习的耗损。 但时俞不同,她通晓的源纹自简单到深奥不可胜数,制过的符从低品到高品同样不可胜数。 无数经验傍身,再回头去做这种连品级都没的小东西,不存在失败率这一说,赚头自然是有的。 将盛放灵谷种子的小玉匣打碎,分成差不多大小的六块玉片,时俞抽出二师兄赠她的那柄弯刀当作刻刀,心神凝定后,开始在玉片上雕刻源纹。 她手握玉片,以刀为笔,自玉片之上勾画。下刀时毫无斟酌犹疑,勾画间堪称行云流水不见丝毫滞涩之感。 这些刀刻画过的痕迹散发着某种古老韵味,盏茶功夫后,时俞收刀时,一个源纹圆满落成,成形时光华一现,而后隐入其中。 时俞打量着制作完成的玉符,在雕刻源纹之后,原本普通的玉石片沾染上了一股明显不同的气息,显得隐有湛湛光华。 这是个最简单的避尘玉符,摆放在房间内,可久不落灰留尘。 放下这枚玉符,时俞拿起剩下的玉片,一一雕刻起来。 本想换着花样做些效用各异的玉符,但谨慎心理下,时俞放弃这个想法,选择剩下几个也都制作成避尘玉符。 等六块玉片都被制作成玉符后,时俞按了按太阳穴,困乏疲累之感涌了上来。 她无奈摇摇头,嘟囔一声:“这身体素质,不经用啊。” 仅仅只是几枚最简单的玉符,眼下都耗了她不少心神体力,恐怕最多也就再做几个,身体就支撑不住了。 收好这几枚玉符,时俞没急着拿去坊市售卖,灌下一口稀释后的生泉水,盘膝打坐,运转功法开始修炼。 那《阴阳叩命录》很是不凡,她资质低微进境缓慢,可功法运转汇聚灵气,一点一滴凝聚得极为扎实,修炼间疲累困乏的精神渐渐得到恢复。 令人惊喜的是,心神耗尽时修炼,功法运转得要比平日里更快,吸纳灵气的效率微微提高了。 她精神一凛,趁着这机会,好好感受周遭灵气,努力吸纳转换起来。 正午时,疲累之感消解得差不多了,腹中空空,她停下修炼,去院里摘了几捧青菜,就着昨日买的粮油调料简单做了个饭,又在井里打了半桶水,从葫芦里匀出一点点稀释的生泉水倒进去,将地里又浇了一遍。 看着绿意盎然、青翠欲滴的白玉稻米苗苗,时俞手指点了点:“灵米啊灵米,快点儿长,就等着吃你们呢。” 她如今算个散修,享受不到那些宗门大族子弟的待遇,但没有条件就创造条件,她自忖自己的底蕴不会比任何一个宗门大族差,各类修炼资源,最后总是都要有的。 就像这灵谷,散修吃不起,也没有渠道买到高品的,那她就自己种自己吃,日后再想办法,去寻更高品的灵谷种子。 时俞心态好得很。 做完这些活计,她又是后背被汗水浸透。 时俞也想过是否跟其他散修一样,雇佣几个仆役回来,负责洒扫做饭这些活计,免于俗务专心修炼。 可自己现在身无自保之力,又怀揣生泉水这等宝物,处在一方小院里与仆役共同生活,总有不便行事的地方。光是这小方种植灵谷的菜田,久而久之都能让人看出异样来。 总归现在不着急,这些事情做来也算有趣,就当陶冶心境了。 日后俗务多了,真到了不得不找仆役的时候,也必然是要全然可信、忠心耿耿的才行。 她也不是不会那种操控神魂不用担心背叛的法子,只感觉没必要,也不太愿做这种事。 看天色还早,时俞拿上那六枚玉符,出去找铺子售卖。 第13章 通意阁 烈日高悬,坊市内人流如织。车辆和零星御兽交错穿行,时不时传来马蹄声和兽鸣声。 主街道上,两栋修建得最是富丽堂皇的阁楼相对,一个名叫兑泽楼,一个名叫通意阁。 这两家是坊市内最大的两家商铺,经营范围很广,法宝丹药、天材地宝均有售卖,也做收购跟通兑货币的生意。 大商铺给价公道,一般压价不会太狠,时俞懒得去浪费那讨价还价的时间,直接寻到这两家铺子前。 带着制好的玉符,时俞在两家铺子里随意选了一家,抬步往兑泽楼去。 进去后,只见里头装饰陈设金碧辉煌,所售货物琳琅满目。封闭的货架柜台里摆放着丹药,装在精致的玉匣、玉瓶里,里头的丹香被牢牢锁住。丹药不远处另放有各类灵符,攻击防御辅助类都有,但大多品阶不高,一品为主,少数二品灵符。 旁边墙壁上还设有玉架,挂着几件品质尚可的法器。 再有矿石灵材各种,种类繁多。 店铺里足有十来位伙计在忙碌招待客人,还有一位管事在铺子里巡视,若有那身份尊贵的客人,便亲自上前去接待。 时俞进门的时候,管事刚巧挂着笑脸要送走一位贵客。他正跟在一位娇俏女子身后,微微躬身,亦步亦趋。 见人迎面走来,时俞侧身略让了让,听到两人谈话。 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手里攥着一叠灵符,约莫十来张的样子,道:“鹿小姐研习源纹不过一载半,就已制得出一品灵符,可真是天纵奇才。” 那名为鹿玉皎的年轻女子视线扫过一旁的时俞,不甚在意地移开目光,抿唇一笑:“严管事谬赞了,玉皎一载半才将将入门灵符一道,着实愚笨。” 虽说着自己愚笨的自谦话,鹿玉皎眼底却掩着几分骄傲。 无意听人谈话,但总有几句钻进耳里。 时俞目光扫过严管事手里的灵符,是一品的通雷符,看源纹成色,在一品灵符中也只算得上勉勉强强,比起合格的通雷符,估计只能发挥出个六七成威力来。 那严管事眯眼笑得越发恭维:“鹿小姐若是愚笨,那世上可真没聪明人了!话说回来,日后还有灵符售卖,只管放在我们兑泽楼就是,价格方面那必定得让鹿小姐满意。” 鹿玉皎颔首:“这是自然,严管事办事玉皎自是放心。严管事留步。” “诶!那鹿小姐您走好。”严管事满脸扬笑,等人走远了,才转身看向一旁的时俞,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 严管事负责打理兑泽楼这般大的铺子,本身有练气六层的修为在,差一步就能到练气七层步入练气后期,心里自然有几分自得跟傲气在。 他看时俞身无修为,所着衣裳鞋履看着也只是凡人衣鞋,不见半分玄奥,当下便看轻几分。 这等人身上,能有个几枚灵石?他们兑泽楼对这等寒酸的客人可没什么招待的心思,兜里掏不出几个子的。 收回视线,不复先前对那鹿玉皎的殷勤,他懒洋洋问道:“客人要买些什么?” 时俞问起此行的目的来:“贵店可收购玉符?” 严管事听到时俞不是买东西的,而是卖东西的,卖的还是玉符这等不入流的玩意,嗤笑一声:“玉符?” 卖玉符的一般都是还没入门的符师,但即便是没入门的符师,一般来说也至少要有个炼气三层的修为才能去尝试研习。 譬如刚刚那位鹿玉皎鹿小姐,身为御虚宗灵乐峰峰主唯一的女儿,得灵乐峰峰主这位筑基真人日日教导,今年不过二十二岁,就已有练气四层的修为。 更为难得的是,一年半以前,鹿玉皎在符道上显露出天赋来,悉心钻研一载半,就已能制出一品灵符来了。 这等天才,才是兑泽楼要好好笼络维系交情的人物。 日后等鹿小姐成长起来,制得出更高品的灵符来,再卖给他们兑泽楼,他这位经手的管事也会受到上面奖赏。 他又上下打量时俞,连练气一层都不是。 语气便有几分揶揄:“客人,玉符这东西,虽然不入流,但也不是你随便刻画几道纹路,说它是玉符就是的,我看你还是回去多修炼修炼,少做符师的梦了。” 时俞见他这幅态度,微微皱眉:“管事不看看我所要售卖的玉符?” 管事见她还不走,不耐挥手,嘲讽笑道:“就算是真玉符又怎样,我说了,不入流的东西,左右十几两银的小物件,我兑泽楼可瞧不上眼。” 说罢,冷笑一哼:“铺子里还有其他客人,你还是赶紧走,免得冲撞了贵人自讨苦吃。” 时俞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受过这等冷嘲热讽,心里压着火,知道这是弱肉强食的修真界,此时不比彼时,按捺下火气转头离开。 领教了一番这等大铺子的眼高于顶,时俞看了看对面的通意阁。 “大抵也是一样,瞧不上这小小玉符。” 她转身欲走,打算再去那些小铺子瞧瞧,刚走几步,却被身后一道声音拦下:“小公子留步。” 时俞转身看去,见来人是一位头戴方巾、神情温和的中年男子。 “阁下是喊我?”时俞问。 中年男子停在她跟前,微笑颔首:“正是,在下乃通意阁管事江奇河,方才见小公子只在那兑泽楼停了一停便离开了,不知小公子可买得心仪之物?” 时俞见这名叫江奇河的管事并没因她身无修为就摆出脸色来,顿了顿,道:“我是要去卖东西的。” 江奇河略点点头,道:“如此,我通意阁也做收购生意,不知小公子想卖些什么?” 他边问,边引着时俞往通意阁去:“小公子随我进来再说。” 时俞见他态度这般好,也不再多言,随他进去。 通意阁里头布置得比那兑泽楼要更加雅致些,店铺中央有一座玉石围砌的花圃,里头栽种灵花,花枝摇曳、灵光点点,十分清香沁人。 江奇河引她到柜台边,时俞翻手,取出那六枚玉符放在柜台上:“这玉符,贵店可收?” 江奇河并没因她只拿出六枚玉符来就变了神色,依旧那副温和的模样,两指夹起一片玉符看了看,笑道:“自是收的,六枚玉符,一百两银,小公子觉得如何?” 时俞略略挑眉。 玉符这东西在凡人间颇为抢手,但到底就是个小玩意,价格一般在十五两银上下,眼下江奇河给她开出六枚一百两银的价格,称得上十分公道了。 她点点头,这桩交易达成,江奇河唤来伙计去取银子,又道:“小公子日后若还有要售卖的物件,可随时来咱们通意阁。” 态度和善,给价公道,自然都好说话,时俞答应下来。 伙计取来银两,看她收好银两,江奇河抬手示意:“小公子可在铺子里再转转,看看有无需要购置的。” 时俞点点头,离开柜台,朝别处去看。 那小伙计见她离开看旁的去了,挠挠头,压低声音问管事:“管事大人,怎么给了她这么高的价钱?” 江奇河笑笑:“结个善缘,且这几枚玉符品质确实要比普通玉符要好。” 伙计嘟哝一声:“再好也不过只是几枚玉符而已,凡人用的小玩意。” 江奇河摇头:“哪位符师不是从玉符开始的?” 伙计惊奇道:“管事大人是说,这小公子日后可成符师?” “这玉符应当不是出自他手,那小公子身上并无几分修为,且看着年纪不过十四五岁,背后大概另有他人。”江奇河收好几枚玉符,“总归不管是谁,结个善缘,若日后制此玉符的人真成了符师,能念着今日几分好,优先将灵符售卖给我们通意阁,那便是值了。” 通意阁是连锁商行,长原郡御虚宗境内的这家是新开张没多久的,收购售卖,生意比不上本地老牌的兑泽楼。 做生意的,一来八方都是客,二来要有亮眼货物才能留住客人。通意阁的众多管事,若能拉拢一二符师、炼丹师、炼器师、阵法师,都是能提升自个儿在管事中的地位的。 江奇河到长原郡这处偏远的地方当管事,本也是遭了陷害欺压的。此刻虽不抱有提升地位的希望,但还时刻记着与客为善。 他又看了看这六枚时俞卖给通意阁的玉符,越看越觉得,这六枚玉符着实是很不错,百两银子,他们通意阁也不亏就是了。 第14章 符师 卖出玉符,兜里多了百两银子,时俞在偌大的通意阁又转了转。 不过也只看了几眼,就没有再看的兴致了——她身上统共几百两银子,这点身家能买得起的东西实在不多。 通意阁主要是面对修士做生意,修士修炼所用,哪一样东西不是耗资良多。整个通意阁除了少数东西可用银两结算,绝大多数,标价单位都是以灵石来算。 灵石这种东西,是整个元界最泛用的货币。 天地灵气中包含诸多属性的灵气,修炼时吸纳转换天地灵气,是要将其中和自己灵脉属性相合的灵气转化为法力,再吐出和自身灵脉属性不合的灵气,一吸一吐,这便是吐纳之法。 但如果修士修炼时吸收灵石,就能得到没有属性、极为纯净的灵气,而不用再费功夫吐出和自己属性不合的灵气,以此提高修炼效率。 人体内有灵脉,天地间也有灵脉,灵脉在天地灵气极为浓郁的地界经年累月之下孕育而生。 灵石便是从灵脉中出产开采,按照所蕴含灵气的多少,又有下中上品之分,一百枚下品灵石可换一枚中品灵石,一百枚中品灵石可换一枚上品灵石。 修士修行,“财侣法地”中,排第一位的就是“财”,没有财字傍身,真是寸步难行。 时俞略转了转,心里记下两样东西。 一个是下品凝露丹,凝露丹是筑基期以下修士最常吃的丹药,服用吸收可恢复法力、辅助修行,一颗售价一枚下品灵石。 一个是清明露,身为灵露,服下能明悟玄奥品味妙境,对境界感悟有莫大好处,且清明露在灵露中等阶不高,即便还没正式踏入修行门槛也能服用,正适合现在的时俞。只是这个售价更高,拇指大的小玉瓶盛放,一瓶要十枚下品灵石。 如果能把这两样东西买到手,搭配使用,踏足炼气一层的时间可以大大缩短。 等到了炼气一层,体内有灵气法力可以调用,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束手束脚了。 她心里有了主意,便不再多看,在通意阁里花一百五十两银子买下一百枚玉片就离开了。 通意阁管事江奇河看她又买了这么多玉片,越发肯定心中猜测,这小公子身后肯定有一位修习符道的上人在,买这许多玉片,自然是练习所用。 完全没有这玉片是时俞自己用的念头。 毕竟他在时俞身上并没感受到灵气修为,就算是玉符这等不入流的小玩意,那也不是凡人能做的。况且时俞看着只有十四五岁,太年轻了。 …… 回到小院,时俞趁精神充盈,一连制作五枚玉符,等精神疲惫困顿时立马停下,喝一口稀释过的生泉水,盘膝打坐修炼起《阴阳叩命录》。 修炼到腹中空空咕咕叫时,再停下,去院里摘几棵新鲜蔬菜,就着肉食做一顿荤素搭配的晚餐。 晚餐过后又是刻画玉符、打坐修炼。 她现在还是凡人躯体,一两日不睡问题不大,但时间长了也招架不住,深夜时分便停下修炼,躺下睡觉。 就这样过了五天,每日循环往复,一百枚玉符很快就制作完了。 此时,丹田处的那一缕先天真气看着不像先前那么单薄,雾气轻纱一般飘在丹田里,氤氤氲氲,最中央处稍显浓郁,雾蒙蒙的一小团。 她打量着这缕先天真气,顺手取出盛放生泉水的葫芦,仰头想要喝一口,却一滴都没能倒出来。 “这就喝完了?”时俞举高葫芦,歪头朝里看了看,真是一滴都没了。 满打满算,这一滴生泉水,也就用了七天功夫。 先前生泉水兑进葫芦里,一葫芦能够她喝上十天的,如今每天匀出一点照料浇灌院子里种的那些灵谷,虽然给的很是克制,几天下来仍是用了不少。 生泉水妙用无穷,连灵脉被挖了都能重新生出,是时俞眼下最大的底牌。 除了总是不够用,其他的没毛病。 “下一滴生泉水,又要等上七八天了。” 她摇摇头,起身去到院子里。 晨曦微微泛红,树木上的露珠还未被太阳消融,院子中央,一小片稻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时俞看到那小块田地上长势喜人的白玉稻米,郁闷的心情顷刻间散了不少。 只见才几天功夫,原本只冒了点芽尖的白玉稻米,已经长到足有半人高,开始抽穗,眼看着后面就是开花授粉、结实成稻谷。 按照这个速度,要不了几日,这白玉稻米就能成熟收割了,届时,她也能如那些宗门、世家子弟一般,每日以灵谷为饭食。虽然才只是二品的白玉稻米,总归是个好开始。 再说,按照当日卖种子给她的那管事的说法,在长原郡境内御虚宗这方圆千里范围内,三品的天香米都是个稀罕物,二品的白玉稻米已经算很好了。 恐怕就算是在御虚宗,也不是每个弟子都能吃得上这白玉稻米。 时俞想的没错,御虚宗内,杂役弟子没机会吃得上灵谷灵菜,饭堂内饭食和凡人所吃的无异,顶多就是肉食多一些。 外门弟子待遇要好些,可以吃上一品的珍珠稻米,但也不是每天都能吃得上,以各弟子天分表现和宗门贡献来下放灵谷份额。 内门弟子也是一样,能日日吃上珍珠稻米,但更高品的白玉稻米,就得拿宗门贡献来换,或是长老师尊赐下。 而院子里这片白玉稻米周围,边角地方见缝插针栽种的那些蔬菜,沾了白玉稻米的光,也得了一些稀释生泉水的浇灌。 这么几天下来,越发得青翠喜人。叶片看着很是细嫩,色泽鲜艳,散发出浓郁的清香。 时俞摘下一些做早餐,青菜叶微微带有甜味,脆弹可口,十分清新。 “吃起来的感觉越来越靠近灵菜。” 这些蔬菜里蕴含些微灵气,杂质也很少,远远比普通蔬菜要好,想来再给它们些时间,真能进化成灵菜来。 用完早餐,时俞照旧是已男子装扮,带上制好的玉符往通意阁去。 这一回她不但做了避尘玉符,又新添了一种防潮玉符。 她做玉符没有失败率这一说,可斟酌一番,怕惹人注意,便没有把一百枚玉符全部带上,留下了二十枚,带上另八十枚前去售卖。 饶是如此,通意阁管事江奇河看到摆放在面前的八十枚玉符时,还是惊了一瞬。 他清楚记得时俞前几日从通意阁买了一百枚玉片走,如今短短几日功夫,这些玉片竟……就已经全部用完了?整整八十枚,这意味着,制作玉符的那人,成功率竟达到了八成。 何况这些玉符品相绝佳,比之一般玉符效用要更强。 江奇河忍不住多看了时俞两眼。成功率如此惊人,这小公子背后的那人,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能成功步入符师的行列了? 第15章 钱不经花 粗粗看过这堆玉符,每一枚都保持着相当的成色。 玉符这东西赚头小,但好卖的很,在凡人富家子弟间很是抢手。 上次那六枚玉符,只半天功夫就卖光了,次日还有特意过来问的。不愁卖,还能吸引人气,赚头小也不打紧。 江奇河唤来伙计将玉符收好,道:“时公子,这些玉符品相上佳,可给到十七两银一枚,一共八十枚,算得一千三百六十两白银,你看可对?” 江奇河没因她身无修为身份不显,就刻意压价,甚至可以说价钱给得很是公道,时俞自然没有什么好多说的。 只是见那伙计要转身去取银两,问了一句:“可否换成灵石?” 江奇河并不意外,回道:“通兑货币的生意也是做的,只是银两换灵石,需得一百一十两白银换得一枚灵石。” 时俞点头:“那便帮我换十枚灵石。” 于是那伙计拿给她十枚灵石外加二百六十两白银。 兜里瞬间充裕了不少。 江奇河见她不着急走,知道还有生意可做,笑着问:“时公子还需置办些什么?” 时俞想了想,道:“玉片再要一百枚,凝露丹五枚,另外……” “符笔符墨可有?” 江奇河听她要符笔符墨,暗道一声“果然”。他猜得不错,时俞背后那人,对于玉符的制作了然于胸,要开始正式尝试制灵符了。 没到炼气一层,按理说制不了灵符的。 只是时俞想到灵石内灵气充沛,制灵符时以灵石为媒介,尝试调用内里灵气来制符,倒也不是不能试一试,只是繁琐麻烦了些,成本也要更高就是。 “公子且随我来。”江奇河亲自领她到一处柜台,介绍道,“这里符笔共一十三支,无品到二品的皆有,调制符墨所用的灵兽血、灵玉屑和五行砂也称得上齐全,一品和二品都有,再者符纸也是,您看需要什么,挑好了再来喊我。” 时俞颔首,俯身一个个看去。 制作灵符时,要以符笔为媒介,蘸取调制好的、蕴含灵气的符墨来勾画源纹。符笔好坏不仅影响到制符的成功率,也影响到所制灵符的威力。 制作高品灵符时,若是所用的符笔品阶太低,往往笔身不能承受过于澎湃的灵力,断裂崩解、制符失败。 但时俞自己就是炼器师,往后修为上去了,大可以给自己炼制更高品的符笔来用,眼下有个过渡的就行,不用多好,省去不必要花的钱。 她直接选中那十多支符笔中唯一一支无品的符笔。 这支符笔,笔身以红檀木所制,呈现温润的深红色泽,表面光滑,透出淡淡的木质清香。笔头的毫毛则是灵隐兔耳根处的毛发,带有微微的光泽。 所用的材料很是普通,制作手法也没什么值得说道的。 无品,也就是一品都算不上,不入流的意思。 左右她短时间内,最多只能够一够一品的灵符,这无品的符笔画一品的灵符,对旁人来说可能成功率低到吓人,可时俞没这种顾虑,只一品灵符的话,完全是够用的。 考虑到现下自身状况,她打算先从攻击、防御类的灵符着手,譬如烈火符、土盾符、铁肤符这种。制出来售卖也好,自保也好,都是不错的选择。 符墨的调和配方聊熟于心,高配的、低配的应有尽有。 她从灵兽血、灵玉屑、五行砂、符纸间挑了一挑,金、火、土三种属性的材料各自选了一些,自然,也都是最低品价格最低的。 东西全部选好后,时俞知会江奇河一声,江奇河唤来人给她包好,算了算价钱。 玉片一百枚需一百五十两银,凝露丹五枚需五枚灵石,无品符笔一支需一枚灵石,灵兽血、灵玉屑、五行砂这些符墨材料统共需两枚灵石,一品符纸一叠十张需一枚灵石。 刚入账的十枚灵石,转瞬只剩下一枚,时俞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心疼得抽抽。 钱太不经花了。 江奇河有心与她交好,将东西递给她时善意提醒一句:“时公子,无品的符笔虽说能用,却稍显拖累。” 他犹豫一下,只一瞬之间便敛去这分犹豫,依旧笑容温和:“时公子可有意换成一品符笔?若是今日所带灵石不足,江某可先行垫付。” 一品符笔,少说也要二十枚灵石,他提出垫付一说自然也要承担风险。 时俞领了他这份心,莞尔一笑:“江管事好意我心领了,但这无品的符笔暂且够用。” 说来也奇怪,这小公子孱弱苍白,五官面目平平无奇,勉强算是清秀。但这一笑起来,却叫人一时挪不开眼,有种很是不同的神韵跟气质在。 江奇河定了定神,见时俞这样说了,也不再多劝,送她走到门口。 这时,通意阁对面兑泽楼的严管事也正送贵客出门,恰好瞧见时俞和江奇河。 严管事认出时俞是前几日被自己赶出去的那位,见江奇河竟然亲自送她出来,俨然把她当成贵客一样,一时间大笑不止。 “我说江奇河,你们通意阁这是混到什么地步了?怎么什么破落户都去招待,还惹得你巴巴地亲自送出来,可真是叫人笑掉大牙。” 江奇河面色一冷,声音也冷了下去:“来我通意阁的皆是客,严管事嘴下还是收敛些好。” 严管事嗤之以鼻,白眼都快要翻到天上去:“我这是好意提醒,江管事不领情也就罢了。” 说完又上下打量时俞一番,露出个不屑神情来,瞥见不远处又有贵客朝这边走来,严管事赶忙殷勤迎上去,那般和善热情的模样,同刚刚简直判若两人。 时俞瞥他一眼收回目光,对这种眼高于顶、自以为是的人也没什么好生气的。反正兑泽楼早被她拉进了黑名单,以后不会有什么交集,任他去吠就是,日后总有吃亏的时候。 她不在意,倒是旁边江奇河露出歉然神色来:“时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不会。”时俞浅笑一下,同他略略点头,“江管事留步,过几日再见。” 第16章 丹药品级 回到小院后,时俞拿出新买的玉片打算制作玉符,其他一堆东西暂时存放在阴阳叩命铃中。 灵兽血这类材料即便是存放在玉瓶中,灵性也会随时间缓缓流逝掉。通意阁这类大店铺、商行中,会专门请来阵法师设下阵法禁制,减缓这类流失,因此一般最好是即用即买、不囤积。 但时俞有阴阳叩命铃这等宝物在,存放其中丝毫不担心灵性流逝问题。 她并不着急尝试制作灵符,打算先将状态调整好了再说。 心神不定、急于尝试,结果大概率是浪费材料,她暂时可就只剩下一枚灵石可用了。 先做玉符,也是为了磨磨性子。 时俞坐在桌前,手握弯刀在玉片上刻画,每一次落刀都非常有力度,信手落刀间勾勒出错落有致的源纹图案来。 制好的玉符放在桌面角落,一炷香的功夫,就堆成了一小堆。 玉符的制作对她来讲毫无难度,但修为摆在这,仅制作这么些精力就要将将耗尽。 心神俱疲后,时俞收好做好的玉符,回到床上盘膝打坐,从阴阳叩命铃里拿出新买的凝露丹来。 小玉瓶里盛着的五枚丹药大小均匀,摇一摇瓶子,丹药在其间滴溜溜地转。 她倒出一枚,打量一下。 丹药通体浅绿色,呈正圆形态,仔细看去,绿色之间还有不少杂色在,凑近了闻一闻,几乎没什么丹香。 时俞扯了扯嘴角,颇有些嫌弃。 凝露丹是一品丹药,筑基期以下修士最常服用的丹药。 时俞如今已经不是刚穿来那会儿的懵懂无知了,这些天在坊市里各种逛,不动声色中慢慢补足这个世界的常识。 在元界,按照所用灵植年份药力的不同、炼丹师技艺水平的不同,所导致的成丹丹效不同,每一品丹药,除却废丹外,又细分为上中下三品。 废丹从外表来看不成正圆,形状不规则且表面颗粒不均、坑坑洼洼。药效非常低下也就罢了,更要命的是其中含有过多的丹毒,服用不仅没有裨益,反而损害身体、修为。 下品丹呈现出整洁而光滑的正圆,丹香不显。下品丹药效合格,杂质跟丹毒稍多。 中品丹在正圆之余,丹香显露,按照丹药种类药效,丹香或沁人心脾、或摄人心神。中品丹药效上升,且杂质丹毒大幅降低。 上品丹更进一步,丹香之余,在丹药表面还呈现出朦胧的光晕,名为“丹晕”。到了上品的层次,药效几乎能发挥个十成十,且丹毒微乎及微。 当然,这种划分也不全然准确,譬如那种水平一般的炼丹师,用上年份药力极强的珍贵灵植,所炼成的丹药药效或可达到中上品层次,杂质丹毒却多的要命,这种丹药就要视情况看是划归到中品还是上品。 再有那等造诣极高的炼丹师,若是手头只有年份少药力低的灵植,那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即便炼出的丹几乎没有什么杂质丹毒,按照丹效,也只能划归到下品丹的层次去。 但一般而言,看形状、闻丹香、辨丹晕,这几种方式来区分丹药上中下品,基本都是适用的。 而在《仙缘》游戏中,上品丹之上,还有极品丹药这一个等阶。 极品丹药除却有丹香丹晕之外,表面还有形态各异的丹纹,甚至于有的高品丹药按照丹纹的繁复多寡,在极品之中还能继续细分。 譬如时俞没穿来时,在游戏里炼制的那一枚九品丹——妄生返魂丹。 龙眼大的丹药上,烙印着好几种蕴含着大道真意的丹纹,瑞兽之纹、山川之纹尽在其中,似乎可从一枚小小的丹药上得见苍生。 极品丹可以说将药效发挥到了极致,全然没有杂质丹毒这种东西。炼丹师本身若能炼制成功极品丹,在炼成时,观摩所形成的丹纹,对揣摩大道真意大有裨益,对境界精进自然也是大有好处。 也不仅仅是炼丹。炼器、制符、阵法,做到了极致也有类似的益处。 这便是所谓的大道万千。 《仙缘》游戏和元界世界观大体一致,时俞眼下没听闻过极品丹的存在,也不知道是元界真的没有这一分级,还是此处地处偏远,此地的修士见闻有限、不知道而已。 话说回来,眼前这几颗盛放在小玉瓶里的凝露丹,呈现平平无奇的正圆,没什么特殊的,正是下品凝露丹。 下品丹丹效有限,杂质丹毒也多。 这种丹药服用多了,长此以往身体内积累的丹毒会影响心境修为,如果不找办法炼化拔除丹毒,越往后对修行越是拖累。 这个修士们都明白,但条件所限,若是有机会用中品、上品凝露丹,谁会不去用?可中品凝露丹价格翻了好几倍,上品更是昂贵,丹药虽好,用不起又去说什么呢。 再者,总不能因丹毒存在就因噎废食不去服用。 修行一途险象环生危机四伏,要争夺机缘、要与天斗与人斗,免不了要服用各种丹药。丹毒可怕,还能有丢了性命更可怕? 不过丹毒对于时俞来说问题并不大。 她是火属性灵脉,天然要比其他修士更容易炼化丹毒。在游戏里,她有一条特质名为“古族遗脉”,虽没明说这古族是何古族,可看后面种种迹象,应该和凤凰一族有关。 凤凰一族的本命火涅盘净火是火中帝王,可惜时俞穿来时血脉尚未觉醒,她的本命火自然也还没进化成涅盘净火。 可就算如此,她的本命火仍旧显露出和他人本命火的不同,隐有在火中封侯拜相之威严在,炼化体内丹毒并不十分困难。 只不过……她这条极品火属性灵脉被抽走安在了大师姐言霄身上,也不知道现在新生的这条火属性灵脉,往后是否还有从前那种威力,又是否还能觉醒古族遗脉。 可就算没有,她脑中记下的祛丹毒的法子也有不少,总归不用太担心就是。 况且,服用生泉水时,除了补足生机充盈灵力之外,似乎也有祛除身体杂质的效用。 如此种种,眼下并不用担心丹毒侵害,只专心炼化药力赶紧修行踏足炼气一层才是。 “只希望修为尽早上来,灵脉里头生出本命火。” “不管这新生的本命火强与弱、好与坏,能用就行。” 她炼丹炼器一向是用自己的本命火,虽说凡火地火之类的也能用,总是不如自己的本命火好用。 灵气、神识、火种、天材地宝,炼丹炼器少了其中任何一个都是不行。 她摇摇头,服用一颗凝露丹,开始运转功法炼化药力。 第17章 烈火符 在《阴阳叩命录》的催化下,服下的凝露丹很快化开,药力散作淡绿色的一团聚集在丹田处。 凝露丹丹效温和,炼化时并无危险,按部就班来就是。 时俞控制着丹田里的先天真气穿行在这团药力间,如同一根根细密的针在匹练上穿针引线,一点点炼化着药力。 被炼化的药力转换成缕缕细丝般的微弱灵力,从那一团淡绿色中抽出,融入到先天真气中,缓慢壮大着先天真气。 那一根根“针”穿行得就越加密集了,让她能够更快地运转融汇灵气。 当然,丹药本身的杂质和丹毒也在这个过程中沉积下来,等着日后炼化拔除。 …… 长夜过后,当第一道阳光透过窗户洒入房间的时候,时俞缓缓睁开双眼。 一夜过去,凝露丹药力炼化小半,时俞惊喜得发现,丹田处的那缕先天真气浓厚了许多。 “看来孕育黄芽存下道基之日可期。” 简单用过早餐后,时俞趁着这会儿精神奕奕,拿出调制符墨的材料来。 她打算先试着把烈火符制作出来。 烈火符在一品灵符里,是颇为好用的攻击类灵符,使用时只需少许灵气注入激发即可。 眼下是个真实世界,不是在游戏里,死了不能复活的。何况修真界弱肉强食,她无人庇护只有自己,眼下又是修炼天赋被夺、进境缓慢诸事都极为困难的开局。 时俞很珍惜自己这条新生的小命。既然暂时没有修为傍身保护自己,那就争取先囤它个几百上千张灵符,真要是遇到了歹人,危险之际一堆灵符砸下去,总能为自己多争取几分生机。 一小堆火属性的材料从阴阳叩命铃中取出,堆在桌子上,触之温烫。 丝丝亲切的火属性灵气从中散发,叫时俞沐浴其中,很是舒适。 “一品吞火狐的血一两、一品焰灵玉屑二钱、一品火行砂一钱半……”时俞点了点几种材料,无需称重衡量,只随手一倒便是精确的重量。 这是千百次制作符墨得来的手感经验。 一品灵符的符墨调制没什么手法可说,几种材料混合研磨均匀之后,符墨就成了。 调制好的符墨在暗红中点缀些许橙色光点,萤火似的。 “外加一品附火木树皮鞣制的符纸……” 等所有东西都准备齐全了,她拿出买东西后仅剩下的那枚灵石。 如今还没踏足炼气一层,即便是制一品灵符,也要借助外力。 她此前没有经历过这等窘境,也不知道这以灵石为媒介调取灵力的方法来制符,是行还是不行。 “反正试了再说,不成也就是损失点灵石。” 时俞一手执符笔,笔尖蘸取些许符墨。一手握灵石,以神识为引感受其间灵气。 待她神识笼罩在灵石上,感受到内里涌动的、连绵而纯粹的灵气时,便开始试着引动。 时俞修为低神识太弱,初次尝试这么做,有股跟灵气较力拔河一样的感觉。 她努力将灵气往外拽,尝试几番后,神识才将这些纯净的灵气聚集成线,薄雾一般如丝如缕牵引到符笔处。 见雾蒙蒙的无属性灵气凝聚在蘸取了符墨的符笔上,她缓缓落笔,勾画起第一道源纹。 这缕灵气毕竟不是她自己体内生出的,调用起来难免吃力。 从前宛如感官延伸般运用自如的符笔,这会儿笔尖颤颤,险些无法控制,像是有什么力量在抵抗一般,运笔起来滞涩艰难。 她略皱眉,凝神执笔,竭力以神识控制灵气维持在笔尖不散。 第一道源纹抖抖停停,总算刻画完成,落笔刹那光芒一现,勾画过的痕迹纹路显露出莹莹光华来。 只是这光华断断续续并不连贯,且有亮有暗并不均匀。 对此成果很是不满,但这第一张符本也就是练习之用。她守住心神,继续第二道源纹的勾画。 烈火符一共三道源纹,相互嵌套勾连。第一道源纹最是容易,后面两道考虑到叠加嵌套、与前面源纹形成连接,则要困难不少。 果然,第二道符文画到一半时,受第一道符文断续不均匀的影响,本该形成连接的地方断裂开来,整张符纸霎时间引燃焚烧殆尽。 时俞沉吟片刻,闭目将刚刚的过程复盘几遍,略找到些要领,开始重新尝试。 这一次她对灵石内的灵气掌控力加深,第一道源纹顺利画出,且光华连续均匀。画第二道时,吸取上回的教训,在嵌连处格外注意小心,也成功画出了。 然而在画最为复杂的第三道时,神识后继不力,灵气有一瞬逸散失了控制,又是失败。 有了这两回经验,时俞心里多了几分把握,没再继续,而是打坐恢复精神后才再次开始尝试。 这一回要顺利很多,第一道、第二道,再到最后一道…… 随着每一笔的勾画,明亮饱满的光芒逐渐浮现,时俞感受着源纹的力量在笔下流转,一鼓作气,完成了最后部分的嵌连。 最后一笔落下时,三道源纹的光华交错显露,而后隐去不见。 符纸给人的感受与刚刚截然不同,一品的烈火符这便成了。 时俞鼻尖浸出点汗珠,胸脯起伏得也比平时急促。以往游戏里信手就能做出一大片的灵符,这会儿竟失败了两回才做成功这么一张。 体力精力不允许她再继续下一张了。 而且……时俞看了看手中的灵石一眼。 较之先前,这枚灵石的色泽明显黯淡许多。以神识牵引其中灵气的法子损耗颇多,看样子灵石里剩下的灵气,最多只能再支持画一张灵符。 收好没用完的符墨放进铃铛里,时俞继续修炼功法恢复精神体力。 后面几天,她又成功画出一张烈火符后,那枚灵石彻底报废化为齑粉。 于是时俞接着先前没做完的玉符做了下去,直到一百枚玉符全部做完,再拿去通意阁卖。 得来不易的两张烈火符,时俞打算先囤着自用,等富余得多些再考虑拿去卖。 这回她带了九十枚玉符,通意阁依旧给的十七两银一枚的收购价格,卖得一千五百多两银,兑了十来枚灵石,照上次一样采购了不少玉片、凝露丹还有制灵符的材料。 管事江奇河见状,自然脑补猜测,时俞背后的那位还没能制出灵符来。 这也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先前还在做玉符,才将刚刚尝试做灵符,若这么短时间就成功了,那得是什么样的天纵之才? 时俞不知道江奇河的这些脑补,买完东西后出了通意阁就要往家走,余光却瞥见一个眼熟的人。 第18章 又见陈二 “陈二?” 余光中,穿着御虚宗外门弟子衣袍、正往这儿走来的年轻人,不是陈二又是谁。 陈二也看到了正从通意阁出来的时俞,先是一愣,随即一喜,快步走到时俞跟前:“时公子!” 他憨憨一笑:“我来坊市好几回了,想着正好趁下山机会找找公子,可这坊市太大始终没找着人,没想到今儿赶巧碰上。” 自从来元界那天分别之后,时俞独自前来坊市,两人就此失去了联系。 陈二不知道她后面是寻到了住处安置下来还是怎么样,心里担心得很。一有出宗门的机会,就在坊市里多转悠转悠,希望能找到时俞。 今天算是赶巧,还没来得及去找时俞,直接就在通意阁外头碰上了。 时俞听陈二说来过坊市好几回,微微蹙眉。 他们从凡俗到元界,不过才半个月,按理说陈二本应该是待在宗门安心修炼才是,怎么老是往坊市跑? 御虚宗离坊市有一天的脚程,来回就是两天功夫,陈二才拜入宗门,还来不及修炼什么赶路术法,这岂不是时间都耗在路上了。 时俞又抬眼打量他,见他额上都是汗,问:“你来坊市是要做什么?” 陈二擦擦汗,笑道:“我受师姐吩咐,过来采买制灵符的材料。” 说罢,他掏出一张列满了材料的纸条:“公子,我先进去采买,一会儿就好,你等等我啊!” 一眼扫过,纸条上列的都是制一品灵符要用的灵材。 时俞见陈二匆匆进去,将纸条递给个小伙计,紧张兮兮叮嘱道:“按这单子给我备齐就行。” 说完还不放心,他清清嗓子:“这是御虚宗灵乐峰鹿师姐要的东西,可别糊弄我分辨不出好坏,就拿那次等货给我。” 御虚宗灵乐峰鹿师姐? 时俞若有所思,想到早前在兑泽楼有过一面之缘的鹿玉皎。 陈二买的材料又都是制一品灵符要用的灵材,没猜错的话,陈二口中这鹿师姐应该就是鹿玉皎。 “瞧您说的。”那伙计接过纸条,笑道,“我们通意阁做生意讲究诚信,可不敢糊弄您。” 伙计手脚麻利,东西很快备齐,陈二付过灵石后,提着东西出来,走到时俞身边。 “时公子,许久不见,咱们找个地方喝喝茶。”说着,陈二拍拍腰包,“我请客,公子可别推辞,入宗门后每月都能领到月例,好几百两呢。” 时俞也想了解下陈二近况,闻言笑了笑,不拂他好意,挑了间价钱公道的茶馆。 坐下后,时俞还没来得及问,陈二就跟总算见着能说上话的人一般,话匣子止不住,滔滔不绝讲起自己的近况来。 原来,陈二拜入御虚宗后成了外门弟子,被分到灵月峰上修行。 宗门弟子间等阶分明,最低等的杂役弟子每日要做许多活计,或洒扫做饭,或照料灵植灵兽,完成这些俗务工作后,余下的时间才能拿来修炼。 外门弟子要好些,不用干这些,一般情况下只专心修炼就行。若有额外资源上的需求,去功善阁领任务,通过完成任务来获取贡献点以兑换资源,这个并不强制。 陈二只领到了粗浅的修炼功法,听外门长老讲过几回大课,对修炼还懵懵懂懂一知半解,只半只脚踏进修炼门槛。 本想着先安安心心修炼的,但…… 外门弟子虽然不用像杂役弟子那样干许多粗活杂活,可如果是内门师兄师姐们有事吩咐,却也是推脱不掉的。 陈二被分到灵月峰,灵月峰峰主的女儿鹿玉皎,听闻他在凡俗界是干伙计跑堂的,随口丢下一句:“既是跑堂的,想来腿脚不错,日后便给我下山采买。” 一个是刚入门的外门弟子,一个是峰主的女儿,身份地位悬殊,陈二不敢推脱,只好应了下来。 本想着也就是偶尔跑跑腿罢了,没想到那鹿玉皎天天都在学制灵符,练习所用的耗材颇多,灵兽血这类灵材又不能囤积存放,就三天两头要陈二下山去采买。 一来一回就是两天功夫。 是以直到现在,陈二真正能用在修炼上的时间并不多。 时俞听他说完,眉头拧起,对那鹿玉皎观感下降许多:“她如此行径未免太过分了些。” 他苦笑两声:“说是外门弟子,但在他们内门弟子眼中,我们这些人跟杂役弟子也没什么不同,都是拿来使唤的,何况她又是峰主的千金……” 不再多说这些不高兴的,陈二转而又道:“公子可还记得随我们一起从广乐村来的那两位公子?” 时俞点点头:“江宏、李序。我记得他二人一个是下品三分灵脉,一个是下品四分灵脉,都是杂役弟子。” 顿了顿,时俞提醒他一句:“既已拜入宗门,便不要总是公子公子的称呼了。” 陈二如今地位比那两人要高,总是这么称呼难免惹人笑话。 “是是,两位……师弟。”陈二挠挠头,对这个称呼挺不习惯,“两位师弟吃了不少苦头,我得了空便赶去,想着能照拂一二,每每见了我,他们总哭嚷着要我想办法,送他们回家。” 江宏、李序两人在凡俗界时是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到了元界,没有家族傍身,本身修炼天赋又不行,当个杂役弟子,天天做各种脏活累活,和想象中餐风饮露的神仙日子完全不同,落差之下,后悔不迭。 “可我哪有办法。”陈二叹了口气,“仙缘大会每五十年一次,恐怕也只有到那个时候,才有一线回去的机会。” 时俞饮一口茶,瞥他:“你怎这般替人操心。” 当初他们四人在仙缘大会上被选中,陈二有意多跟大家说说话,江宏、李序却对他爱答不理的,自诩身份和陈二天壤之别,看不起陈二这个小小的客栈小二。 结果到了元界,身份掉转,陈二还能不计前嫌,为这两人各种着想。 心善是好事,可太过心善……容易招致麻烦。时俞有意提醒几句,可这道理总要亲身体会过才明白,不然总显得说教。 陈二回道:“我们几人都是从凡俗界过来的,大家都是老乡,自然要相互关照的。” 说罢,他朝四周看看,见没人注意这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囊迅速塞进时俞手里:“公子,这个你拿着。我天天带在身上,就等着哪天见到公子给你的。” 时俞打开一看,愣了愣。 只见里头有不少银两,还有一粒下品凝露丹。 第19章 灵谷成熟 这些东西对现在有营收的时俞来说不算什么,但陈二一个外门弟子,必然是省吃俭用留下的。 她当即就要还回去,陈二却死活不收,连连摆手:“如今我是宗门弟子,每月都有月例。刚入门的时候,外门长老给了我修炼功法,又提前发了一月月例。” “你独身一人,我左想右想都不放心。功法宗门规定不得外传,但这些修炼资源任凭各自处置。” “我在宗门内没什么开销,而公子留在这坊市之中,衣食住行哪一样不要银钱。” 来元界半个多月,听过几回外门长老授课,陈二如今对修道一事不再像先前那样一无所知了。 陈二记得时俞只是下品一分的灵脉,如今他补足了元界常识,自然更加明白“下品一分”意味着什么。 这是最差最差的修炼天赋,时俞往后修行之路必定万分艰难。 而这小公子本又体弱多病,来到元界,无依无靠孤身一人,又这般小的年纪,没人帮扶的话,可怎么过得下去。 他将布囊塞回时俞手里,表情诚恳:“公子收下。” 时俞听陈二说完这些话,见他对自己这么赤诚,再推脱显得辜负好意了。 接过小布囊,她沉吟片刻,想到陈二时常要给鹿玉皎跑腿,后续可能还会执行宗门任务出外行走,途中难免会遇到危险。 自己现在经过几回尝试,已大体掌握了用神识调取灵石里的灵力、来画灵符的方法,不如就把那两张画好的烈火符送给陈二护身,自己回去后再画就是。 念头一动,时俞取出放置在阴阳叩命铃里的两张烈火符,以袖子遮掩,看上去就像从袖中取出一般。 她将烈火符放在桌上,指腹压住,推到陈二跟前:“这个你拿去。” 陈二见了两张符,一愣,脱口道:“这是灵符?” 他时常被鹿玉皎传唤做事,当然也在她那里见过灵符这种东西。 时俞点头:“你且收好,以作防身之用。激发时往里注入一道灵气就行。” 陈二给鹿玉皎跑腿跑得多了,对灵符的价格也有些许了解,相比之下,自己给时俞的这些东西,可远远抵不上这两张灵符的价格。 他苦笑一声:“我也不知公子是从哪儿弄来的这灵符,这太贵重了,公子还是自己留着,若遇到危险还能抵挡一二。” 陈二秉性好,人品值得信任,时俞也不瞒他:“这是我自己制的灵符,你收着就是。” 她在副职业上的天赋不可能一直藏着掖着,不管是在《仙缘》游戏里还是元界中,精通器丹阵符等杂学的人都受一方敬仰,她日后也少不得要通过这些积攒大量修炼资源,还怕被人知道不成? 听了时俞的话,陈二一愣,半信半疑。 鹿玉皎师姐每隔几日就差他下山采买灵符材料,在制符上耗费的灵石开销多不胜数,陈二私下里算过,对那数字除了“嘶”一声倒吸一口凉气,也不知道该以什么反应应对了。 可被众人恭维成天之骄女、绝世天才的鹿师姐,学制符一年半,砸进去如此多资源修习练习,一天也成功不了几张符,足见制符有多困难。 时俞却说这两张符是她做的? 陈二觉得这话听上去有些荒谬,一时间呐呐说不出话来。 时俞知道他不信,也不多费口舌去解释,只是道:“我身上还有富余的,你收着就是。” 见陈二还想推辞,她抿口茶水,淡淡道:“你那师姐总差你下山跑腿,虽说宗门、坊市附近灵兽早被清缴干净,可难保不会有从远山跑出来的,若是碰见了,没有一二保命手段,修道之路岂不就此断绝了?” 时俞说得在理,陈二迟疑半晌,才不好意思点头:“公子说得是,那我就收下了。” 他小心将两张灵符揣进衣襟里,挠挠头:“倒是我占了公子便宜。” 茶桌上,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时俞告诉陈二自己如今的住址后,二人这才分别。 …… 回到小院时,已临近正午。 微风穿过,院子里的白玉稻谷随风摇曳,发出沙沙的声音,阳光穿过稻穗间隙,投下一片金黄。 种下的这些白玉稻米,历经半个月的生长,终于成熟了。 独属于灵谷的清香萦绕在整个院子里,出了院落,却闻不见分毫,这片清香被牢牢锁在院中出不去。 时俞谨慎,提前用玉片布置了简单的阵法,将灵谷的香气锁在院中。 这玩意可不便宜,香气飘出去,难免招人惦记。若是被人顺着灵谷摸出生泉水的秘密,那可不妙。 弯腰打量几番,时俞喃喃道:“差不多可以收割了。” 她只在播种后前几天,兑了生泉水到井水里,浇灌过这灵谷几回。 后面几天,生泉水用完,时俞就也停了用生泉水去浇灌这回事,改用普通的井水。 可就算如此,眼前的白玉稻米也长得极好,稻谷沉甸甸的,一串串稻穗压弯了秆,看着格外喜人。 时俞取出弯刀,认命地开始干农活,收割起白玉稻米来。 灵谷的稻穗比凡间稻谷要稍大几分,并且不像凡间稻谷一样,要用石碾或木杵来脱壳那么麻烦,只手轻轻一搓,稻壳便自动脱落,留下一粒粒莹白如玉、温润透亮的稻米来。 虽说不像凡间稻谷那么麻烦,处理完这一小片田,也耗了时俞不少功夫。 留用了一些稻谷当种子,其余的全部脱壳处理了,等收获完全部的白玉稻米,她后背都被汗浸湿了,腹中也饥肠辘辘。 脱了壳,将稻米装进布袋里,时俞拎着掂量一下,约莫有个三十来斤。 “二品白玉稻米,这一袋就价值白银千两了,换算成灵石,也要差不多十枚灵石。” 够自己吃一阵子了。 她心满意足,取出一些做午饭,剩下的全部放进阴阳叩命铃里。 余下的那些稻谷壳时俞也没扔,一同放进去了。这谷壳人是吃不了,若是后面养养灵鸡什么的,喂牲畜倒是好得很。 都是自己辛辛苦苦种出来的,不能浪费。 第20章 突破在即 白玉稻米煮的灵谷饭,还没入口就令人感到不同来。 揭开锅盖的刹那,干净清新的香气扑鼻而来,蒸腾一脸热气。等热气散去,便可见锅中颗颗分明、粒粒温润的白玉米。 这米如其名,若不是做不得假的米饭香气,看着真像白玉精心雕琢出来的。 时俞盛出一碗,夹起一筷细嚼慢咽。 即便没有配上菜食,单是这米饭,吃起来就叫人满足。 细腻清润的米粒有着与凡米截然不同的滋味,在咀嚼间化作缕缕甜香。灵谷所蕴含的淡淡灵气,随这缕缕甜香散入四肢百骸。 这股灵气并不明显,但凡人间有五谷养人的说法,灵谷更是如此。 其间蕴含的灵气和吐纳得来的灵气有些许不同,这造就了灵谷独有的功效:长此以往食用下去,可以增强体魄和灵力、提升五脏益气。 那些更高等的珍贵灵谷,长期食用,甚至可以起到蕴养神魂的作用。只可惜,在这偏远的长原郡一隅,三品的灵谷就是稀罕物了,再高等的难见。 她枯败残破的身体太渴望各类灵物了。用完这一餐,时俞神清气爽、浑身舒畅。 神识沉进阴阳叩命铃内,如今半个月过去,生杀二泉终于又生出了一滴泉水。 杀泉水时俞暂时无法取用,如今已余了三滴。 生泉水却是怎么都不够用的。 “白玉稻米收获了三十多斤,够吃一阵子了,这一滴生泉水暂时不用来浇灌种植灵谷,当务之急,还是先要存下道基踏入练气一层。” 可即便只供自己去喝,一滴生泉水稀释兑开,最多也只够喝上十天左右。 她轻叹口气,也不懊恼,收拾好碗筷后回到桌前,取出一枚灵石和符墨符笔,开始制作灵符。 有先前的经验在,她以神识引动控制灵石里的灵气来越发熟练,制符的失败率大大下降。 符笔笔尖蘸取符墨,灵气萦绕其上,笔下三道源纹一一显露,勾画间流畅均匀不见凝滞。 盏茶功夫后,一张灵符成形,华光一现便隐入源纹之中,正是一张成色上佳的一品攻击灵符烈火符。 画完一张,精神些微疲惫,时俞继续制符。 她如今熟练度上升,鲜少失误失败,一枚灵石从先前的只能制两张符就灵气耗尽化为齑粉,到现在可以做三张符了。 制符成本又下降了,可喜可贺。 等这些火属性符墨用完,时俞重新调配了一碟土属性符墨。 她现在没有自保之力,纯靠这些灵符打造个攻守兼备。攻击灵符有了,还需囤几张防御灵符才能安心点。 接下来要制的,是一品防御灵符土盾符。 …… 神识力竭后,脑袋针扎一样,泛出点细细密密的疼。 时俞便停下来,喝一口生泉水,继续打坐修炼。一边炼化凝露丹的药力,一边汲取生泉水的灵性生机。 等凝露丹药力或是生泉水生机被身体全然吸收后,就再服用上一颗或是喝上一口。 状态全然回复后,就继续制灵符或是玉符。 在这个过程中,时俞丹田内为数不多的先天真气耗空了又恢复、恢复了又耗空,在这循环往复的不断运转中,被锤炼打磨得凝实了几分。 神识也是如此,进境缓慢却实实在在。 其间,若是凝露丹都吃完了,或是制灵符的材料用完了,时俞就带上做好的玉符去通意阁卖,换了灵石后再采买回丹药、材料。 总之灵符先囤着自用,在踏足练气一层前,时俞没有卖的打算。 这么潜心修炼了足有一个月,时俞总算有要突破的感觉了。 丹田里的那口先天真气如今越发凝练,一团真气聚在一起,形成一个小小的气旋,中央最是浓厚,似有什么将在其间生出。 不出意外,黄芽道基将会在此间显露。 “下品一分的灵脉,修炼果然艰难。” 有《阴阳叩命录》这等无上功法在,且她每日修炼丹药不断,就这还足足耗费了这么久,才将将有要踏足炼气一层的意思来。 步入练气一层,才意味着越过修行门槛,正式踏入修士行列。 修行长生路,这才刚刚只是开始而已。 时俞从记忆里得知,她那条极品火属性灵脉还在时,在玄清仙尊指导下,只用了半天功夫就孕育出黄芽存下道基,就此踏足练气一层。 现下比那时,不知道慢了多少倍。 “不过……” 时俞内视己身,经过这一个多月生泉水的蕴养,体内那条黯淡无光、微弱如萤火的灵脉,比最开始生出时亮了一些。 她手边没有测灵尺详细测试,但隐隐有所感觉,这会儿灵脉应该从下品一分进阶了些许,或许能到下品两分、三分。 时俞原先那条被抽走的灵脉色如骄阳、炽烈璀璨。 如今这条虽然远比不上原先的,但好在透露出个好消息,她的这条新生灵脉,将会在生泉水的温养蕴灵下持续得到生长。 灵脉这种东西,先天而有,自出生起便固定了,基本没有继续生长的可能。 可生泉水却能促使灵脉生出、生长,从根本上提高一个人的修行资质。 越是体验生泉水,越是明白它有多么的珍贵奥妙,这等宝物,决不能被他人知晓觊觎。提升灵脉品阶,这等事要是传出去,整个元界的修士都要为之心动。 修炼一途,抢夺机缘可向来是主旋律之一。 结束修炼,时俞伸个懒腰,一头散落的鸦发顺肩头流泻而下,瀑布一般。 她盘上男子发髻、换上男子衣袍,这才出门前去通意阁。 时俞在小院中仅自己一个人,怎么舒服怎么来,但只要是出门,必定换上男子装扮。 元界没有男尊女卑之说,实力唯尊。 可以女修身份行走,在实力低微的情况下,难免会招致来不轨之心。就算现在给自己捏的脸平平无奇,也还是小心为好。 “进境在即,该把那瓶清明露买回来了。” 灵露是一种能够启迪神识、辅助心境修行,从而有益境界提升的天材地宝。 时俞想要买的,正是在灵露中等阶最低的清明露。她这等修为,用更好的灵露也是浪费,清明露就刚刚好,正适合现在的她。 这东西上回在通意阁里见到时,只拇指大的小玉瓶,一瓶要十枚下品灵石。 好在她这段时间攒下几十枚灵石,正是为了这个时候用的。 第21章 争抢清明露 时俞是通意阁的老主顾了,隔几日就会过来一次,售卖玉符或是采买各类修炼、制符材料,几个伙计都认得她那张脸。 “时公子来啦,今日需要些什么?”一个伙计上来,躬身询问。 江奇河正在另一头接待客人,远远瞧见时俞过来了,略略点头以作招呼,又抱歉地露出个温敦的笑,示意自己这边暂时走不开。 时俞见状,也不麻烦江奇河了,直接问伙计:“清明露可还有?” 伙计连连点头:“时公子来的巧,就剩下最后一瓶了,只是……” 时俞见他脸色有些为难,问:“只是什么?” “这几日清明露价格上调,从原先的十枚下品灵石,涨到十五枚了。” 买卖这事,遵循市场规律,价格变动是常有的。 但从十枚灵石涨到十五枚,一下涨了原先的一半,波动有些大。通意阁做生意一向公道,调价这么多,时俞想着应该是出了什么事。 这位可是江管事很上心的客人。伙计觑了觑她脸色,见没有不悦,松了口气,引着她往柜台去,解释一句: “近来灵兽活动频繁,来往商队常遭遇袭击,即便是乘云舟护送,空中火云鸦群、撵月鹫等鸟类灵兽也比从前脾气爆得多,好几艘云舟都坠毁了……” “货物进出不易,各类修炼资源要比往日紧俏不少。” 时俞最近都在埋头苦修,对这些消息不太清楚。 听他说完,时俞微微蹙眉,问:“可知灵兽活动频繁是什么原因?” 伙计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御虚宗在东洲长原郡的崇山险岭中开辟宗门,四周群山林海环绕,这方圆千里山川商队进出本就危险重重,现下又受到灵兽影响…… 不知道会持续多久,总归,坊市里其他散修的日子恐怕更加难过了。 两人话语间,走到摆放清明露的柜台前,伙计小心取出拇指大的玉瓶来:“这便是最后一瓶清明露。” 半透明的玉瓶里,隐隐可见其中淡蓝色的一团液体。 灵石没了可以再赚,修炼是一步不能退、不能将就的。 拿出十五枚灵石出来,时俞正要接过清明露,身后一道匆匆赶来的声音娇叱:“慢着!” 时俞充耳不闻,接过清明露,把玩两下温润的小玉瓶,这才侧头看向来人。 来人手握长剑、面容秀美,眉目顿挫稍长,视线瞧过来带着几分不自知的骄矜。 正是此前在兑泽楼门口见到过一眼的鹿玉皎——御虚宗灵月峰峰主的女儿,也是其亲传弟子,陈二等人见了要恭恭敬敬唤声师姐的人。 旁边伙计也认出鹿玉皎来,愣了一下,躬身问:“鹿小姐……?” 鹿玉皎视线瞥过时俞,感知到她还只是个连炼气一层都没踏入的凡人,登时就有几分不屑。 她从芥子袋中取出一小袋灵石丢在柜台上:“二十枚灵石,这清明露我要了。” 兑泽楼的严管事圆滑世故,每每鹿玉皎过去,都被哄得身心舒畅。 相比之下,通意阁的管事做事要死板许多,两相比较,鹿玉皎更爱在兑泽楼采买修炼所用物事。 但诸如灵露这类修炼资源往往紧俏,不管是兑泽楼还是通意阁,都时常有缺货的时候,更何况最近灵兽活动频繁,东西更难买了起来。 这种情况下,兑泽楼没有的货,鹿玉皎也不介意去对面通意阁来买。 伙计不敢得罪鹿玉皎,但通意阁自有通意阁的规矩在,他嗫喏两声:“鹿小姐,这瓶清明露既已卖给这位公子,钱货两清,便是这位公子的——” 鹿玉皎不等他说完,神情不耐,朝时俞挑了挑下巴:“你买来十五枚灵石是?我给你二十枚,清明露给我,你转手便赚五枚灵石,如何?” 她声音娇俏,施舍般的语气,说出来又是如此自然而然,料定了时俞一定不会拒绝般。 鹿玉皎知晓这些散修过得有多拮据寒酸,自己给出的买卖是对方稳赚不亏的,怎会有不同意一说? 可她没想到,眼前的散修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丢下一句“不卖”,眼皮都懒得掀起一下,拿着清明露就要转身离开。 鹿玉皎身份高贵天赋出众,向来是被众星捧月的,何曾受过这等无视和怠慢。 “给我站住!”她柳眉一扬,手中剑鞘“啪”一声拍在柜台上,声响登时引来店里众人注意。 料想时俞应该是不知道自己身份,说话才这么不敬,鹿玉皎倚着柜台,抿唇似笑非笑,好心提醒:“我乃御虚宗灵月峰下亲传弟子,鹿玉皎。” 只一句话说完自己身份后,鹿玉皎便不再多言,好整以暇等着眼前人诚惶诚恐,主动送上手中清明露来。 此间坊市依托御虚宗才能存在,而她鹿玉皎是灵月峰峰主的女儿,本身身份高贵,天赋修为更是御虚宗年轻一辈的佼佼者。 一年半以前,又显露出难得的符师天赋来,前途不可限量。 出门在外,何人不敬着她鹿玉皎? 可眼前人听了她的身份,神情无半分波动,表情好像在问:“所以呢?” 少年五官寻常,只能称一句清秀,那双明眸却如深潭中映出的两点清波,乍看之下竟叫人险些挪不开目光。 鹿玉皎因时俞的无动于衷,仿佛受了侮辱,手指绞紧剑鞘,手背青筋因为用力凸显出来。 时俞并不惧她,鹿玉皎虽有练气四层的修为,但自己这些日子没有停过灵符的制作,如今阴阳叩命铃内已存了好几十张灵符,足够傍身自保。 麻烦的不过是鹿玉皎身后的师长,若她身后的筑基真人为她出手,时俞只有逃命躲藏的份了。 非不识时务,只是修炼一途……若在此处就生出了怯意、退让之心,对道心不利。 她制了好几张神行符和遁符,若最坏的可能出现,大不了遁进荒山古林里,就此逃亡便是。 另一边,正在忙的管事江奇河注意到这边动静,匆匆赶来。 跟伙计小声了解过情况后,江奇河挡在时俞身前,朝鹿玉皎拱拱手:“鹿小姐,买卖之事不可强求。这样可好,若通意阁再有了清明露,第一时间派人去灵月峰给鹿小姐送上,如何?” 鹿玉皎冷笑一声:“若我今日一定要这瓶呢。” 江奇河淡淡一笑:“那鹿小姐恐怕只能失望而归了。” “你!”鹿玉皎气得胸脯起伏,“他不过一个散修,通意阁竟要为了他得罪于我?” 江奇河再度拱手,默认了她的话。 鹿玉皎眸光冷冷:“江管事可要想好了。” 江奇河神色不变,淡然笑笑,也是提醒一句:“长原郡内,通意阁不惧任何宗门世家。” 鹿玉皎这才想起,通意阁是一家连锁商行,遍布整个长原郡,势力并不弱于御虚宗。 她恨恨看了时俞一眼,冷哼一声,转身离开时丢下一句:“往后我鹿玉皎,不会卖一张灵符给通意阁。” 她这话一说,便是以一名前途无限的符师身份,正式与通意阁交恶了。 商行的根基所在,便是种种货物。不管哪家商行,总少不得笼络培养符师炼丹师炼器师等。 器丹阵符,试图在其上修习的人不可胜数,可有天赋的却少之又少。 而丹药、灵符、法宝这些,在修士的修行生涯中不可或缺、重之又重,这也造就了符师、炼丹师、炼器师和阵法师超凡卓绝的身份地位。 鹿玉皎虽然还只能制出一品灵符,可既已成了符师,往后前途确实不可限量。 见人终于走了,江奇河摇摇头,苦笑一声,还不忘安慰身后的时俞:“时公子不必在意,鹿小姐同兑泽楼交往甚密,本也不会把灵符卖给我们通意阁的。” 只是,御虚宗这处远僻之地,本也没几个符师炼丹师,通意阁虽大,此类货物却也一直处于紧缺状态。 此前从外地调运过来还能支持,如今灵兽活动频繁,运送的商队折损好几支,情况越发艰难了。 长此以往,可怎么是好? 时俞眼睫垂下,道一声谢:“刚刚有劳江管事出言。” 紧了紧手里的清明露,时俞并非不领情的人,心中有了念头。 等她步入练气一层,不用再以灵石为媒介这么麻烦的制符时,效率能大大提高,届时就可以正式开始和通意阁的生意往来了。 江奇河对她如此,总要投桃报李才是。 第22章 黄芽成形,存下道基 此前陈二身为御虚宗外门弟子,被鹿玉皎当个跑腿的,成日奔波不停,修炼正事都被耽搁了,时俞本就对她印象不佳。这会儿算是亲身领教了一番这位御虚宗灵月峰亲传弟子的高傲。 经过这个小插曲,时俞越发觉得修行更紧迫起来。 回到小院,检查一番自己在院中布置的迷阵后,她回屋盘膝坐下,拿出刚买的清明露来。 盛放的玉瓶不过拇指大小,玉质轻薄半透,隐隐可见里头浅蓝色的一团灵露。 拔下玉塞,阵阵清幽沁人的香气传来,吸入鼻子里,登时叫人神清气明,思绪都清晰许多。 时俞透过瓶口,看见玉瓶中的灵露仿佛是一滴凝固的月光,浅蓝色的光芒在玉瓶内流转。她没有犹豫,仰头便将灵露倒入口中一饮而尽。 灵露入喉滑过舌尖,香甜沁心、甘美醉人。 时俞只觉得一股清凉从口中流入心脾,然后变成一种奇妙的醉意,直抵心窝。 那是仿佛醉酒微醺般的陶陶然,又像吟诗作画品茗抚琴般的飘逸,她的眼前一亮,整个世界似乎都变得空灵玄妙起来。 碧水青山、花草飘香,无数亭台楼宇若隐若现,恍惚间似有仙娥执箜篌在其中上下飘飞。 场景变换,又见殿阁桥梁隐现于云雾之中,有老道骑着白鹿在其中吹奏玉笛。 还有那青岛层叠,天际云霞流彩,仙禽异兽飞舞翩跹…… “这便是因灵露而生的种种妙境……” 眼前诸多场景清新如梦、色彩明鲜。她身处其中细细品味,脑海中渐渐生出许多明悟。 丹田里的先天真气被引动,旋转不息。 这段日子的苦修积累让一切都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她听到一声轻微的“咯噔”声,像是什么东西破壳而出。 神识内视,时俞看到自己丹田中,先天真气最中央多了一颗嫩黄色的小芽。 黄芽似真似幻,正闪烁着晶莹的光华。 时俞精神一震。黄芽成形,意味着她就此存下道基,踏入练气一层。 但清明露生出的妙境还未停止,眼前妙境还在变换,随之而来的,是黄芽的形态也渐渐从虚幻转向凝实。 初初破境,本会稍显虚浮境界不稳,要沉心巩固一段日子。 可眼下灵露作用尚在持续,让时俞竟直接度过境界不稳的阶段,打下无比扎实的基础。 “这灵露果真不俗,最低品的清明露都有这般效果。”她忍不住感叹一声。 时俞却是不知,旁人用起灵露来,鲜少有这般玄奇奥妙的场景生出,收获自也不会像她这样大。 灵露的效果跟服用者的悟性和阅历相关。 时俞的灵魂曾在《仙缘》游戏中阅览无数灵川大江,遍历诸多秘境险地。可以说在元界,她这个年龄的修士,绝不会有哪个比她的见识更多、经历更广了。 所以她服用灵露,才造就了此刻如此不俗的效果。 可谓事半功倍,收获远超预期。 …… 眼前空灵美妙的仙境徐徐散去后,时俞运转《阴阳叩命录》又修炼了三个时辰。 黄芽生出扎根后,再吐纳和炼化凝露丹药力,由此得来的灵气不断朝黄芽表面萦绕,在叶片之上形成五个小小的气旋。 五个气旋,这意味着时俞此刻正处于练气一层的中期,等这些气旋数量达到十个时,就是炼气二层,往后以此类推。 炼气到筑基,所要做的仍是水磨工夫,一点一滴增长修为。 当这些气旋数量达到百余、且一一压缩成灵液汇聚一团后,届时筑基期在望。 直到夜色像一层薄纱拢住大地,时俞才结束修炼,长睫颤颤,缓缓睁开眼睛。 此刻,她身心都像被洗涤过一番,向来沉重虚弱的身体都得了几分修复,整个人神清气明。 夜色如水,窗外天空中一轮明月如玉盘高悬,月光流水般从窗口倾泻,将屋内照得亮堂。 时俞起身点起油灯,摸摸肚子。这么长时间的修炼,腹中早饥饿难耐。 她此前是被人伺候惯了的,如今自食其力,做饭这些只一句“糊弄”了事,总归她也不矫情,落到如今境地,还能嫌弃自己的手艺不成。 不论味道如何,填饱肚子即可。 要说做多精细的饭食来,那是在难为时俞,此刻她只取出一把白玉米,从院子里摘些青菜切段,又放了些肉干,图省事一起炖了锅粥。 好在经过生泉水浇灌,灵米清新香甜,青菜脆爽可口,这粥味道勉强也能叫人满意。 用饭时,时俞一边吃,一边考虑起后面打算。 如今踏足练气一层,总算能正式开启她真正擅长的器丹阵符等诸多杂学了。 “体内灵气制一品符已绰绰有余,不用再额外耗费神识调用灵石灵力来制符,效率可大大提升。” “炼丹炼器仍有些麻烦,本命火还未生出,只能用凡火地火,将就用一下不是不可。” “得尽快给自己炼制几件法宝,丹药也是,这下品凝露丹算是吃够了……” “另外这长原郡少洞天福地,天地灵气还是太淡薄了,该早点想办法炼制阵盘布置起聚灵阵才是。” 许多想法争前恐后挤出,撵着时俞不敢放松。 她才将将踏进修炼门槛,想要报仇,差得仍是太远太远。 如今灵脉品阶太低,修炼资质不行,更要笨鸟先飞,岂能因一点小小进境就沾沾自喜。 只是这许多打算,都离不开资源的积攒。 炼丹要各种灵植,炼器少不得诸多天材地宝和灵兽材料,制符和阵法也是如此。 以时俞如今修为,要说自己进山挖灵植、对付灵兽,实在是有些难为她了。 不过,那等有实力的炼丹师、炼器师,哪有自己千辛万苦去找材料的。 “买就是。”时俞喝完最后一口粥,碗放在桌上。 有了先前存的那一叠灵符在,再者现在制符效率大大提升,她也算有几分自保之力。之后再售卖什么,便不用再像先前那样处处谨慎。 “通意阁的江管事想必很乐意收购灵符。” 灵符的价格,和不入流的玉符相比,可是天壤之别。 第23章 卖符 进阶到炼气一层后,时俞待在院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苦修了足足半个月。 等将清明露带来的感悟尽皆消化后,修为得到巩固积累,顺理成章到了炼气一层后期。 如今丹田中,黄芽周围聚集着八团赤色气旋,正在缓缓旋转、吞吐不息。气旋外围包裹着云雾般的赤色灵气,悠悠飘荡。 这般景象,乍看去瑰丽如天边晚霞。 修为突破后,最叫人惊喜的,是阴阳叩命铃的变化。 昏暗的紫府中,阴阳叩命铃沉浮在内,晶莹剔透,散发的微光好似月华,缥缈灵动,显得神秘而美丽。 里头的空间变大不少,原本三尺见方的土地扩大至一丈见方。 “这样一来,里头能存放更多东西了。” 储物类的法器比之寻常法器,炼制要复杂困难几分,再者又是修士居家旅行必备之物,售价能高上同品阶法器两三倍。 且低品阶的储物法器,容量一般也就几尺见方。 阴阳叩命铃内的这片空间,大小可比一般的储物法器大得多,日后随着她修为增长,空间还能不断扩大。 除去储物,存放在阴阳叩命铃里的东西还有不腐的效果,更不会灵气流失,这是其他储物法器远不能及的效果。 院中微风拂过,枝叶簌簌作响,有鸟雀飞到院子里,歪着头这儿啄啄那儿啄啄。 时俞手一扬,灵力轻柔束缚住这只雀儿,带到自己身边,尝试将它放进叩命铃里却是不能。 “看来还是没法放活物进去。” 时俞遗憾摇头,瞧着手里惊慌失措的雀儿,手一扬,将它放走了。 鸟雀扑棱着翅膀飞离,时俞收回目光,注意力落到生泉旁边的小块药田上。 如今这块药田也跟着扩大不少,上头原先栽种的灵植仍是萌芽状态,几乎不见变化。 这些铃铛内本来就有的灵植风华自敛、神物自晦,必然都是品阶极高的灵植仙草,即便是在灵气充裕的阴阳叩命铃内,成长起来也极为缓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它们成熟了。 “我现在修为低微,即便成熟了,也没那手段去动用。” 时俞并不着急,反正总归是有那一天的。 这些灵植仙草四周,现在余裕出了不少空间,可以供她栽种些旁的灵植。 最后,时俞的目光落到生杀二泉上,这两口泉水才是整个阴阳叩命铃的核心所在。 二泉大小没有变化,仍是两半鱼形组成的正圆,碗口大小。 但其中产出的泉水却从半月一滴增长到半月两滴,这可算解了时俞的燃眉之急。 原先的一滴生泉水总是不够用,兑水稀释一葫芦,喝个十天左右就差不多没了。 现在半个月两滴,兑开来,自己喝之余,还能剩下一点可用,不会再那么捉襟见肘。 “灵谷吃完了,该重新种起来。” 时俞将上回留的白玉稻米种子拿出,在院子里照着先前的法子,尽可能均匀撒在泥土上。 撒好种子,打半桶井水,兑点生泉水浇灌一番便算完事。 做完这些,时俞抻抻胳膊。 半个月没出门了,她打算去通意阁,卖个几十张灵符,再采购些炼丹炼器的材料回来。 …… 江奇河摊开账簿一筹莫展,叹气声一声接着一声。 山脉中不知是何原因,近来灵兽活动越发频繁,前来运送货物的商队、云舟折损好几支,总行那边发话,灵兽活动停止前,不再运送货物过来。 冒这样大的风险,着实是不值当。 可是,一家商铺,若无货物可卖,何其可笑。 此地的通意阁分行是刚开不久的,没有根基积累,在收购本地货物上的实力,比不得对面的当地老字号兑泽楼。 兑泽楼在这座坊市建立之初就创办下,在本地就有自己固定的货源。 长久经营之下,御虚宗领地方圆千里内,为数不多的几位符师、炼丹师、炼器师都和兑泽楼有不错的关系。 趁着灵兽暴乱活动频繁,通意阁的货物进不来,兑泽楼的本土优势越发显露,想要趁机挤走通意阁,近来小动作不断。 通意阁凭着价格公道待客周到,在散修间口碑很好。但再好的口碑,若是没有修士需要的诸多资源可卖,那也只是空话而已。 江奇河想到一年之后的家族业绩考核,面色沉沉。 通意阁在长原郡势力广阔,可现在这种情况,家族也很难给予他什么帮助,更何况他本就是被排挤过来的。 正心烦的时候,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踏进门槛,江奇河还是收拾好心情,带着笑意迎上去。 来人正是时俞。 江奇河一眼看出她已踏入炼气一层,拱拱手笑道:“恭喜时公子存下道基踏入炼气。” 时俞抿唇一笑,略略点头。 以为时俞今天过来,依旧是要卖玉符,江奇河领她往里走,问一句:“今日公子带了多少玉符?” 这段日子,时俞卖给通意阁的玉符数量可观,虽说是修士看不上眼的小玩意,可在凡人富家子弟间很受欢迎,给通意阁吸了不少人气。 别看只是凡人,可住在坊市里的凡人,不少都是宗门弟子的家人,或是散修的妻儿老小,其间也有不少身家阔绰的。 只是……通意阁大头总归是要做修士的生意。 现如今对面兑泽楼生意越来越好,他们通意阁是越发冷清了。 看着江奇河做出颇为期待的表情,时俞莞尔一笑:“今日没有玉符可卖。” 江奇河一愣,紧接着看到时俞手掌一翻,取出一叠灵符来。 他视线凝在这厚厚一叠灵符上,呼吸都急促几分:“这是……?” 时俞:“烈火符。” 江奇河接过灵符,粗略查探气息,是烈火符没错。 他心中暗道:此前卖的一直都是玉符,这会儿拿出灵符来,看来这位小公子背后的那位,总算成功进阶成符师了。 江奇河眼中,时俞“背后”的这位符师是刚进阶不久,如此一来,制出的烈火符自然要比一般的烈火符威力差不少。 他略略思量,想着该如何给价。 寻常的烈火符在三枚到四枚灵石一张,眼前这一叠,定然比不上寻常的。 可如今通意阁货物进不来,正处于无物可卖的尴尬境地,好在先前对待时俞向来有礼,才叫人积累了几分好印象,将符卖给通意阁。 如此一来,自然是要好好维系这番关系的。 江奇河怕价格给的低了,这好不容易得来的货源,又会被兑泽楼那边抢去。 对于价格,他也打定了主意:即便这符要比一般的差些,也不打紧…… 念头在脑海中转了几转,江奇河温和笑道:“一张烈火符四枚灵石,时公子觉得如何?” 时俞来之前自然了解过烈火符的价格,在三枚到四枚灵石一张。 她制得烈火符,必然要比一般的好,在三枚到四枚下品灵石间,江奇河给到四枚这个价格,还算可以。 时俞便点点头:“一共五十二张烈火符,江管事点点数。” “时公子我还信不过吗。”江奇河笑一下,将烈火符放到柜台上,亲自取出一袋灵石给时俞,“二百零八枚下品灵石,时公子拿好。” 他轻轻呼气,给出四枚灵石的价格,收购下比寻常威力差的烈火符,自然是没什么赚头,甚至是吃亏。 但这批烈火符能暂解通意阁的缺货危机,且只要能笼络维系好这段关系,总是值得的。 同一位前途无限的符师交好,多付出些灵石不算什么。 亲自送时俞到门口,江奇河终是按捺不住,对时俞道:“时公子,往后……” 时俞目光转向他:“嗯?” 江奇河迟疑了下,如实说道:“通意阁如今货物有所缺,公子往后可否将灵符……” 时俞明白了他的意思,笑一声:“和江管事做生意很愉快。” 江奇河松了口气,又多送了时俞几步,直到时俞示意不用再送,才点头应是,回了通意阁。 第24章 炼丹师 两百多枚灵石到手,身家瞬间厚了不少。 时俞本打算顺便在通意阁把灵植灵材这些给买了的,思虑一番终是觉得不妥,于是先回了院子。 “灵符拿去通意阁卖,符师身份便做实了,若再去购置灵植这些……” 买的少了,倒也没什么,修士修炼功法也常用到各类灵植和天材地宝,但她既然要炼器炼丹,所需要的材料就不是小数目,必会让人联想到炼器师、炼丹师的身份。 就她目前所知,还没听闻过哪个修士兼修这些杂学的。 器丹阵符,能在任何一个上头有天赋,就叫人羡慕不来。其中每一个都要耗费大量精力去学习钻研,修炼本身更不能耽搁,许多东西境界不到无法尝试。 既要努力修炼寻长生,又要分出精力钻研杂学,能在器丹阵符任意一个上有所成就,都十分了不得,哪还能再奢望有天赋和精力修习旁的。 太过引人注目不是好事,看来,她得套个马甲了。 想了想,时俞揽镜打量了下自己,镜中人五官略显寡淡,梳着少年发髻,一根木簪稳稳当当插在发髻上。 “以女子身份过去采买,应当没人能联想到是一个人。” 此前用赤璃花隐藏样貌,连带着气息都变得模糊起来,扮做男子时十足十是个清秀少年,若非刻意查探,难以发现她的女子身份。 恢复女子装扮,倒是方便省事。 她拔下木簪,鸦发瞬间倾泻而下,柔软细密,墨一般黑亮,绸缎似的顺着肩头流淌至腰间。 如今时俞五官寡淡寻常,这一头乌发散落,松松散散,衬得肌肤越发白皙,倒是给她添了几分清丽来。 取出一支颇为精巧的银制女子发簪,时俞拿起梳子左右比划,难得的手脚不协调起来。 她梳起女子发髻不太熟练,对镜尝试好半天,才勉强挽起一个还算看得过去的少女发髻,又从叩命铃内取了套清雅月白衣裙换上。 最后,以面纱覆面才算完事。 “差不多了,这下应该没人认出来了。” 阳光从门窗缝隙投射而进,恰好将对镜自赏的少女拢在其中。覆着面纱的少女年岁不大,尚有些青涩稚嫩,但腰肢纤细盈盈一握,身姿看上去已显得曼妙动人。 …… 再说通意阁那边,江奇河花四枚灵石一张的价格收购来这五十多张烈火符,自也是要验证一二,看威力究竟如何,才好往外定价售卖。 这一试验,江奇河才发现不对劲。 他以一道灵气打入灵符,熊熊火焰腾地燃起,刹那间火光大盛,声势居然颇为浩大,陡然间竟给他带来几分威胁之感。 江奇河愣住了,赶紧挥手支起灵气护罩,挡住了烈火攻势。 好在他已有炼气七层的修为,虽有些意外仓促,应对一品攻击灵符还是绰绰有余。 可这不妨碍他的诧异跟激动:“这,这……” 寻常的一品烈火符难以带给他威胁之感,眼前的这张烈火符在激发的一瞬间就让他感觉到不同来,很明显,要比寻常的烈火符威力更强上几分。 江奇河赶紧又拿出一张时俞卖给他的烈火符观摩,他身为通意阁管事,眼力自然是有的,如今仔细看去,慢慢发觉符上所绘源纹间隐现的华光,要比一般烈火符更亮几分。 他呼吸急促,胸膛起伏,一张张灵符看去,竟每一张都是如此。 江奇河苦笑一声,明白过来:“这哪是比寻常烈火符要差,分明要好上好几分。” 震惊的情绪蔓延,他一时间心绪复杂。 时俞背后那人刚进阶为符师,就能制出如此水平的烈火符,前途可谓不可限量。 念头落下,江奇河心瞬间提了起来:“我竟只给了四枚灵石的价格,时小公子可别因此不悦才好。” 他懊恼自己往日眼光独到,怎么这回竟犯了糊涂。 下意识以为时俞身后那位符师是刚进阶不久,制出的灵符定然会比寻常灵符差些,还自忖给了个厚道价格来维系情分、笼络人家。 这哪是笼络,不得罪才好了。 江奇河越想越觉得自己只给了四枚灵石一张的价格,实在过于倏忽。 “如何是好,当赶紧找到时公子,将灵石补给他才是。” 他苦笑连连,不知该喜还是忧:“时公子啊时公子,你怎的也不同我说一声,这般好的灵符……” 喜的是通意阁收下如此威力的灵符,宣传一番,必能吸引来许多人气,缓解当前的尴尬窘境。 忧的是自己看走了眼,江奇河生怕时俞觉得受了怠慢,通意阁在故意占他便宜。 江奇河收好灵符,想赶紧去寻时俞解释一番。 可他不知道时俞住处在哪,正懊恼间,见一位陌生女子踏进了通意阁。 这女子脸覆面纱,看不清模样,但从身形来看年纪尚小。却颇有几分窈窕,抬眸间气质不俗,清雅非凡。 江奇河招呼伙计前去招待,自己则打算出阁转转,看看能不能运气好碰上时俞。 结果刚错身路过陌生少女,听到她对伙计道出的话时,江奇河脚步硬生生顿住了。 少女声音轻灵,悦耳动人:“我要五年份的玉露草、五年份的聚气草、七年份的半边兰各三百株。” 江奇河一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三样是炼制凝露丹所需要的灵植。 凝露丹是炼气期修士最常服用的丹药,丹方并不是秘密。 要的数量这样大,这少女难不成……是个炼丹师? 江奇河艰难转身,按捺下想立即去找时俞的想法,亲自招待起少女来。 挥手示意伙计去库房备齐药材,等待期间,江奇河引少女在阁中花圃边坐下,亲自为她斟了盏茶,闲话几句。 “我是这铺子的管事江奇河,姑娘看着面生,可是头一回来?” 换了这身女子装扮,又以面纱覆面,江奇河果然没有认出她来。 时俞眼眸含笑,点点头。 她手扶茶盏,也不喝,只等着江奇河后面的话。 “江某没有记错的话,姑娘方才所要的灵植,正是炼制凝露丹所需。”江奇河拱了拱手,语带恭谨,“姑娘可是位……炼丹师?” 第25章 采购 望着江奇河隐含热烈的眼神,时俞嘴角略略扬起,轻声细语开口:“只能炼制些寻常丹药罢了。” 江奇河见她没否认,这位一向沉稳温和的中年男子显得激动几分。 “我们通意阁的灵植药草,品质上姑娘大可放心。” 通意阁近来货物有缺,缺的大多是丹药法器灵符之类修士常用的东西,灵植灵材这些,用得上的人少,库存尚算充足。 正说话间,伙计带着备好的三种灵植过来了。 数量不小,有满满两筐。 一眼扫去这些灵植瞧着年份药力都够,且都算得上新鲜,保存得很妥当。 “都在这儿了,五年份的玉露草、五年份的聚气草、七年份的半边兰各三百株。”江奇河点点数目,确认无误后对时俞道,“玉露草和聚气草每十株一枚下品灵石,半边兰每五株一枚下品灵石,这些一共一百二十枚下品灵石。” 时俞从叩命铃里取出一袋灵石,神识一扫,分出一百二十枚来。 江奇河见她付账这样果断,丝毫没有讨价还价的想法,心中对面前少女的炼丹师身份更确定了些。 炼丹师可都是一群不差钱的主,看她年纪轻轻却出手阔绰,这十有八九是没错了。 江奇河哪知道,时俞是跟他接触久了,知道这人做生意公道,才懒的多废言语的。 她身上统共二百来枚灵石,一下用去这么多,多少有点心疼。 江奇河没有接时俞的灵石,又笑:“姑娘面生,想来是头一回到通意阁,我便给姑娘打个九折好了。” 时俞眉梢轻挑。 江奇河可真舍得,打个九折,一下就少了十二枚灵石。 这还没完,顿了顿后,江奇河又道:“若是姑娘炼制出丹药肯优先考虑我们通意阁,还可再降一成,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她炼丹药本来就打算要卖出一部分以便积攒资源,况且通意阁现在情况,她也不介意帮帮,顺便给兑泽楼添添堵。 “江管事还未曾见过我炼的丹药,就给出这样的折扣。”时俞笑吟吟说道,“就不怕我炼出一堆废丹来?” 江奇河噎了一下,不知怎的对眼前第一次见面的少女颇有信心,直觉不会出现她口中的事。 拱了拱手,江奇河道:“若是如此,便当是江某个人的投资了。” 时俞不再多言,垂下眼睫手掌轻抬,将这两筐药草收入叩命铃内。 江奇河看她收好药草后,目光还在往旁的柜台上看去,笑问:“姑娘可还需要什么旁的?” 如今她踏入炼气一层,虽然还没生出本命火来,也足以用寻常的凡火来炼制些简单的法器来用。 符笔得重新炼制一支,原先买的那支无品符笔不太经用,经过这段时间的制符,笔身隐隐有开裂迹象,灵气注入时多有滞涩。 还有炼丹用的丹炉要炼制一口,自然,炼丹炼器要用到的炭也是要的。 按照时俞的经验,最好用的是她血脉里天然而有的本命火,其次是各类天地灵火,按照品质划分高低,最后才是炭火这类寻常凡火。 只可惜她本命火还没生出,天地灵火难寻,又不是现在修为低微的她能控制使用的,只能尽可能买些不错的炭来用了。 至于法衣武器之类要用到的灵材,下次再来买,她还没想好现阶段给自己做个什么样的。 念头转过,时俞报出自己需要的东西:“落霞红杉木一截、青鬃貂腹毛一钱、再者铁精十五斤、玄光石三斤、银鲨鳞……最后,可有什么上好的炭?” 她要的这些灵材量并不大,没让江奇河再联想到炼器师的身份上去,否则恐怕江奇河今日真的要怀疑人生。 将她要的东西一一记下,江奇河听到最后的问话,道:“店里最好的当是甘松炭,每一块都是由上好的甘松木碳化而成,细腻致密、性质纯正,点燃时火焰高亢可融化金铁,缺点便是不够持续恒久。甘松炭五斤一枚灵石。” “再者是玉光炭,这种炭是用玉光山上的玉光木和青云石精炼而成,点燃产生的玉光火焰清澈无暇,稳定持久。玉光炭六斤一枚灵石。” 前者用来炼器,后者用来炼丹,刚刚好。 时俞略略点头:“那便各来一百斤。” 所有东西价钱算好,共一百八十八枚灵石,钱袋子又见底了。 共两百斤炭,外加杂七杂八的灵材,东西足足堆了一堆。 江奇河见她手一扬,东西消失不见,都被收进储物法器里,心里暗道:“这么多东西尽皆收入其中,这位姑娘身上带的储物法器恐怕品阶不低,或是身上不只有一个储物法器。” 买完东西,时俞心情不错,朝江奇河道了别:“今日多谢江管事照拂,改日见。” 下回再见的时候,就是她带着丹药来的那天。江奇河明白她的话外之音,脸上笑意真挚,亲自送她出通意阁。 直到时俞示意不用再送,才停下了脚步。 回到通意阁后,江奇河特意跟伙计们交待一句:“留意着,日后这位姑娘再来通意阁,第一时间通知我,我亲自来接待。” “是,管事大人。”伙计们纷纷应诺。 江奇河回到柜台,再看账簿,原本烦躁苦恼的心情早已消散不少。 先是时俞小公子带来灵符给了他这样大的惊喜,后又是这位年纪轻轻的炼丹师姑娘,给了他炼制丹药的允诺。 他江奇河,真算得上运气好。 想到时俞,江奇河一拍脑门:坏了,忘了去找时俞小公子把差的灵石给补上了,这么好的烈火符,自己只开了四枚灵石的价格,该死该死! …… 时俞这边,出了通意阁后,没有直接回小院,而是先拐去小巷七拐八绕转过几圈,确认没人跟着自己后,才在无人处换回男子衣袍,拆散发髻重新簪好,这才往小院走去。 回到院子里,播下的白玉稻米种子已然发芽,在生泉水的浇灌下,盈盈一片翠绿。 她关好大门,踱步进屋。 “先把丹炉跟符笔给炼制出来。” 第26章 杀泉水 丹炉炼制起来要费不少功夫,时俞打算先炼符笔,顺便找找炼器的感觉。 ——在游戏里她出手炼制的法器多不胜数,但在这个世界还是头一回,而今要炼制的虽说不过只是最低级的一品法器,用的也是最常见的低品灵材,却生出好几分兴致来。 制符笔的材料,时俞选的是落霞红杉木和青鬃貂腹毛。 落霞红杉木的枝干上,有道道落霞般的红色纹路,因此得名。这种树的树心才是最为精华的部分,能够制作出上品的符笔。 以树心做符笔笔身,不仅可以增强画符者的灵力传导、节省灵力,还能提高画符的成功率和威力,同时也能降低灵力反噬的可能。 但生长百年的落霞红杉木,能取出的树心仅有两根手指长短,稀缺之下,价格高昂且很难买到。 时俞买的不过是普通的枝干,效果大打折扣,索性她现在最多只能炼制出一品法器,枝干完全够用了。 取出几块甘松炭,时俞打入一道灵气,一团摇曳灿然的火焰腾然升起。 时俞灵气包裹起这截落霞红杉木,以她习练过无数次、早已刻在骨子里成了本能的熔炼手法,操纵着它不断翻转。 热力熊熊,落霞红杉木在火中翻转片刻,表皮渐渐出现杂质粘液,一滴滴渗出,又瞬间被高温烤得固化在表皮,成了黑乎乎一层。 大约过了两刻钟,灵力包裹之下的落霞红杉木缩小一截,杂质炙烤得差不多了,她取出晾凉片刻,而后屈指在黑炭一样的木头表面轻敲。 来回敲过几遍,黑灰表皮脆生生崩裂开,跟剥笋一样,时俞剥去外面这一圈,露出里头红玉一样有着莹润色泽的木头。 笔身就成了。 时俞擦擦汗,取出一枚凝露丹服下,调息片刻。 “还只是熔炼木头,灵气就显得后继无力起来,等炼制丹炉时熔炼那一堆铁精、玄光石……” 不得累到吐血啊。 她扯扯嘴角,有点无奈,这身微薄修为实在是太过拖后腿。 歇了半晌,时俞又取出一把青鬃貂腹毛来。 这青鬃貂腹毛触手温凉柔软,呈现出一种淡淡的青色,如同碧水流光。青鬃貂腹毛灵气吸收和储存能力还算不错,以它来制笔头,和落霞红杉木搭配起来相性很好。 青鬃貂腹毛的处理跟落霞红杉木不同,后者用的是最常用广泛的火炼之法,前者若要发挥效力,则需更温和的药炼之法。 将其浸泡在配比得当的药液中烧煮炮制,使之能够流动灵力,柔韧无双。 药炼之法配置好药液后,处理起材料来对灵气的消耗近乎于无,考校的更多还是经验传承。和丹方一样,这东西配方难得。 当然,对时俞来说,她自不缺这些,脑内诸多配方堪称广博。 就着还未用尽的炭火,时俞架起一口小锅,调配好药液后,将青鬃貂腹毛投入其中烧煮。 这约莫需要小半个时辰时间,等烧煮好青鬃貂腹毛后,就可以着手凝练二者、铭刻禁制。 期间,时俞坐在旁边盘膝打坐、继续调息,炼化凝露丹药力以补充消耗的灵力。 后续还有一堆铁精和玄光石等灵材等着她炼化,金石炼化起来比木头兽毛更费心神,以她现在少的可怜的灵气,用不了多久就得打坐恢复,等这堆金石炼化完,少说也要月余功夫,可不得抓紧点。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偷懒不得。 虽说符笔丹炉可以买,但,先不说有品阶的法器价格如何,光说品质和好用程度,时俞瞥过几眼通意阁里卖的法器,总有些看不过眼,想想也知道不如自己炼的用起来顺手。 索性这符笔和丹炉炼制出来,不出意外能用相当长一段时间,此时费些功夫也不碍事。 神识内视己身,灵气游走在经脉间畅快不息。 忽然,时俞看见紫府内沉浮的阴阳叩命铃时,冒出个念头来。 叩命铃内两口灵泉,生泉的好处她已感受颇深,杀泉却因为攻杀气息太过浓烈,此前她还是凡人,神识稍稍靠近就有刺痛之感,无法取用,自也不知道杀泉有何效用,只能猜测一二。 如今她踏入炼气一层后期,还没尝试过靠近杀泉,或许现在可以试试? 念头一起,时俞定了定神,当下就打算尝试一下。 神识进入叩命铃内,两口灵泉为眼组成的太极阴阳图映入眼帘。 生泉那边是浓郁的生机气息,神识靠近便觉得舒爽畅快。 杀泉则恰恰相反,碗口大的黑色泉眼黑得如同一块凝练的墨,稍稍靠近,神识就仿佛被刀片组成的烈风切割撕裂,传来阵阵疼痛。 但踏入炼气一层后,这种疼痛不像先前那般完全无法忍受了,或许这也跟修为提升后,叩命铃对她的认可度更高的缘故有关。 时俞屏住呼吸,忍着刺痛,神识带着灵气迅速探入杀泉中,以灵气包裹,从中取出一滴杀泉水来。 灵气接触杀泉水的刹那,嗤嗤作响,被灼烧一般迅速消耗。 消耗的速度太过惊人,灵气几乎在瞬间消失一半。 时俞不敢耽搁,睁开眼,迅速将这滴漆黑如墨的杀泉水投入一旁的水桶里。 杀泉水入了水桶,墨色迅速弥漫开来。转眼间,水桶里清澈的井水转为黑色,散发着沉郁攻杀的危险气息。 时俞喘着气,鼻尖额头都因刺痛渗出细蒙蒙的汗珠来。 苦笑一声,光是取出这滴杀泉水,通身的灵气就被消耗殆尽了。 “这水可真是霸道。” “不过……如此危险,用来对敌,当个底牌出其不意,倒是好用。” 保命手段加一,不错不错。 时俞又服下一颗凝露丹,调息片刻,恢复些许灵力后,望着这桶兑了杀泉水的井水。 她有点担心水桶被它侵蚀灼烧,杀泉水从中流出浪费了就不好了,毕竟刚刚她被烧灼刺痛得险些叫出声来。 可或许是这木桶完全是用没有灵气的凡木所做,杀泉水在其中,对桶身反而没有什么影响。 松了口气,时俞取出一块铁精投入其中。 第27章 符笔、丹炉 铁精入水,没有溅起半分水花,反而跟陷入沼泽一般,缓缓沉入其中。 不多时,桶内嗤嗤作响,黝黑沉寂的水面,跟着咕嘟咕嘟冒出许多泡来,一时间如同沸水般,还升腾起一缕缕气雾,只是这气雾呈灰黑之色,应当是铁精内的杂质。 时俞一边调息一边等待,直到桶内没有动静了,她另提个空木桶过来,将这桶水缓缓倒入其中。 倾倒水时,打量了一下,时俞注意到这时杀泉水和原来的不同:“水颜色变淡了些,杀泉水有所消耗。” 这也在意料之中。 铁精沉在桶底部,水倒完后,露出全貌。 时俞看到桶底婴儿拳头大小的铁精时,眸中些许诧异:“只有原先的一半大小了。” 如今的这块铁精,大小缩小至原来的一半,表面原先的些许铁锈杂质全然消失不见,且寒光四射、锋芒尽显。 “杂质被祛除,杀泉水果真有提纯淬炼之效。” 看来自己先前猜测的方向并没错。 再仔细观察一番,时俞伸手轻触铁精表面,那股锋锐之意近乎能刺伤手指。这股摄人的锋锐,简直不像是寻常铁精应当有的表现,更像是高一阶的玄铁精。 她若有所思:“看来不单单是提纯,铁精本身的品相特质也有所改变。” 铁精是炼制法器时最常用到的金石灵材,其本身价值不高,仅能用来炼制最低级的无品、一品法器。 可眼前这块经过杀泉水淬炼的铁精,光就品质而言,怕是炼制二品法器都够了。 再端详一阵,时俞越发满意:“有杀泉水在,浸泡其中的灵材品质卓绝且毫无杂质,可直接拿来炼制。” “省却熔炼这一步,倒是省事省时多了。” 时俞觉得惊喜,又把刚刚自己熔炼好的那截落霞红杉木也放进去,等再取出时,亦比原先缩小一圈。 她便取出剩下所要用的材料,铁精、玄光石、银鲨鳞等,一一放进去浸泡淬炼。 杀泉水颜色肉眼可见地变淡了。 等待期间,她也没闲着,经杀泉水提纯淬炼好的灵材,仍需在炭火上炙烤软化,以神识灵气捶打成型。 炼器师炼器一般当先绘制图谱,事先拆解好法器样式,构思法阵排布、禁制组合,炼制时再一一按照图谱来,以免手忙脚乱,出错浪费灵材。 但眼下不过是炼制一品法器,除却费些力气,实在没什么难度。 对此时俞早已是炉火纯青,事先在脑海中就有全盘步骤所在,无需再画什么图谱。 只见她手握淬炼好的铁精,略微端详,便重新生起甘松炭火,灵力包裹铁精,在炭火上搬运翻转,捶打其至扁平弯曲的长条。 …… 不知不觉数天过去,时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 期间除却法力用尽,不得不服下凝露丹盘膝恢复外,其他时间,时俞都在捶打这些炼器灵材。 若是精神不济困得很了,就睡上几个时辰以作恢复。 她灵气在耗尽、恢复间循环,修为在这样的锤炼间得到进益。 丹田中,围绕着黄芽旋转的气旋已增至九团,第十团气旋也隐隐有成型迹象。 七日后,所有材料一一捶打成型完毕。 桶内的杀泉水已从原先的黑沉之色,彻底转成清澈透明、消耗殆尽了,好在阴阳叩命铃中杀泉水还有不少盈余。 按照脑内构思,时俞先给符笔铭刻源纹布设禁制。 她知晓的禁制极多,但低品法器能镌刻的禁制不多,只有那寥寥数种。 “就镌刻‘传灵’、‘增耐’这两种禁制。” 前者可以增强符笔的灵气传导能力,使得制符时更加灵敏和稳定;后者增加符笔的耐久度,防止符笔在使用过程中损坏或消耗过快。 一品法器顶多镌刻两三种禁制,再多反而不利,且禁制之间不可有所冲突,否则笔身承受不住容易崩解,这两种禁制短时间内够用的很了。 落霞红杉木和青鬃貂腹毛制作的笔胚尚有几分黯淡,而伴随着禁制的镌刻,笔胚上渐起光芒。 望着这一幕,时俞有种难言的满足之感生出。 三千大道纷繁多彩,器丹阵符虽为副职业,到了一定造诣,也有益于修为精进。 譬如炼丹炼至极品丹,从丹纹之中可领悟天地本源大道;再如炼器,法器炼成那一刻会生出一绺“宝气”,将之吸纳入体,借机修炼,同样可以增进修为。 此时便是如此,禁制镌刻完成、符笔成型的刹那,笔身灵光一闪,整支笔跟刚刚还是器胚时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宝光湛湛,灵气盎然。 眼前的这支符笔,在一品符笔中堪称不凡,比先前在通意阁看到的那些一品符笔,不知要好到哪里去。 能用寻常的落霞红杉木和青鬃貂腹毛炼制出如此品相的符笔,除却时俞本身的炼器技法高深之外,也离不开杀泉水在其中的助力。 经由杀泉水淬炼提纯,这些灵材在品质上皆上升了一大截。 符笔成形的那一刻,从中生出一缕几乎不可察的微弱宝气钻入体内,顺着时俞经脉融入丹田之内。 时俞一直留意着,注意到宝气融入后,修为略略有增长几分。 此刻,丹田里那模模糊糊的第十团气旋越发凝实,步入炼气二层指日可待。 符笔炼制完成后,时俞小憩片刻,立即着手丹炉的炼制。 丹炉体积较符笔更大,用的灵材种类和数量也比符笔要多,炼制起来自然要比符笔麻烦。 时俞一连炼制了两天,才将丹炉炼制完成,又在上头添了“聚灵”“传灵”“防爆”三种禁制。 此刻,成型的丹炉约莫一尺半高,由铁精打造主体,融入玄光石后通体呈暗红色。表面镌刻的禁制散发出阵阵神秘的气息,炉盖是圆头形,上面点缀银鲨鳞,在阳光之下折射光芒,绚丽多彩。 炼制丹炉所用的材料尽皆经过杀泉水淬炼提纯,种种叠加起来,眼前的丹炉品阶距离二阶只一步之遥。 差的那一点点,只不过是时俞修为不到,无法达成。 丹炉炼制成功的刹那,亦有一缕宝气钻入时俞体内,比炼制符笔所生成的宝气要多上几分。 这缕宝气入体,催生修为提升,丹田内,第十团气旋彻底凝练而成,同其他九团别无二致。时俞也在这时,顺利步入练气二层。 第28章 符道天才 炼气二层与炼气一层相比,似乎只是丹田内多了一个气旋,但时俞运转灵气,却发现此刻体内可调用的灵气几乎是先前的一倍。 伴随着第十团气旋的形成,原本分散的九团气旋聚在了一处,以一个整体围绕黄芽徐徐旋转。 其中所吞吐的气机,要比先前强得多,也因此虽只是提升一个小境界,时俞整体实力却提高了不少。 “要开始着手法衣武器的炼制了。” 如果条件允许,她自然想先收集各种天材地宝,炼制出几样具备成长性的本命法宝来。 可惜现在她孤家寡人,不像从前从不为资源发愁,如今暂时也只能将就,有什么就用什么了。 时俞打算去通意阁转转,看看有什么合适的灵兽材料,采买一些,回来炼制件防御法衣和武器来,先装备上用着,后面有好的材料再重新炼制。 她不可能一直窝在这小院子里修炼,总要出去历练打磨。 去买灵材,兜里自然要多备点钱。 上回卖的五十多张烈火符得来的两百多灵石,花的都差不多了。 “再制些符去卖,钱真不经用。” 她能靠制符这些手段赚钱,依旧有种攒钱如抽丝、花钱如流水的感觉,便可以想象寻常散修积攒修炼资源的过程该有多么艰难。 时俞纤长手指转着刚炼制的符笔,信手调制好几碟不同属性的符墨,依次在符纸上勾画源纹。 新制的符笔品质不俗,镌刻上传灵、增耐两重禁制,比时俞先前用的无品符笔好用多了。 再加上她现在到了炼气二层,体内灵气较之先前充裕不少,制一品符更得心应手了些。 没过多久,厚厚一叠灵符制作完成,加上先前存放在阴阳叩命铃里的,足有一百来张。 卖掉这些灵符,灵石暂且应该够用了。 服用凝露丹后调息小半时辰,等灵气恢复后,时俞将制好的符收拢好放进叩命铃里,收拾一番准备出门:“再看看能不能运气好点,买到炼制聚灵阵盘的灵材。” 长原郡的天地灵气比不得其他洲郡,在时俞记忆里,她从前的师父玄清仙尊所住的福地洞天,灵气比这儿,活跃充裕程度何止数十倍。 元界地域如此广阔,她现在虽有炼气二层的修为,但也仍只是肉体凡胎,一时半会自也去不了那些灵力充沛的洲郡。 想来之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自己都要待在这偏远一隅的长原郡。 可她不甘心落于仇人之后,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世家宗门子弟食灵谷喝灵露,她一介散修,就自己种灵谷买灵露。 仇人在灵气充沛的洞天福地修行,她找不到那等洞天福地修行,就自己炼制聚灵阵盘,人为给自己造一个小小的洞天福地。 …… 她这几日闷在院子里炼器,一直没有出来过,这会儿刚出门,时俞立即发现街道上气氛的不同。 只见往来的修士要比从前少上不少,且大多行色匆匆步履不停。袍身衣角上往往还带着腥臭血迹,这些血迹或新鲜或暗沉干涸,看上去像是灵兽受伤所留。 “灵兽活动仍在继续吗?”她若有所思,抬步往通意阁方向去。 偌大的铺子里客人不多,显得略有些冷清。 时俞进来的时候,江奇河正在算账。一抬头看见时俞,他登时眼光一亮,放下账本不再去管,转而脚步加快来到她跟前。 “时公子,你可算来了。” 他声音里听着,喜悦间还带着几分松了口气的情绪。 时俞听出来,眨眨眼,不明白江奇河怎么一副略带后怕和紧张的模样:“江管事这是……?” 江奇河确实是后怕,先前试验过时俞卖的烈火符后,他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出的价给少了。 寻常烈火符价格在三到四枚灵石之间,时俞卖的烈火符,却比寻常烈火符威力强上好几分,再者最近灵符这类物事颇为紧俏,四枚灵石,着实是有点不识抬举了。 江奇河心里不知骂过自己多少遍,可不知道时俞住址,再想去寻人,这偌大的坊市,却是怎么都寻不到。 他担心自己给价给少了,时俞心里不悦,不再与通意阁做生意买卖,心中自然着急。 一连几日都忧思重重,生怕时俞不再来。 今日可算见着人了,可不松了口气。 江奇河苦笑一声:“时公子可叫我好等。公子卖的烈火符比寻常灵符威力强上许多,怎么也不事先同我说一声。” 不等时俞开口,他连忙从芥子袋里取出一小袋灵石塞到她手里:“公子快快收下,可叫我提心吊胆好几日。” 时俞拿着灵石袋,不明所以:“这是?” “这是补给公子的灵石。” “公子卖的烈火符,江某开出四枚灵石一张的价格着实低了些,怪我不经检验就出了价,叫公子吃了亏。”江奇河仔细打量时俞脸色,见她似乎并没不悦之色,提着的心渐渐放下来,“该给到六枚灵石一张才是。” 时俞听他说完,抿唇笑一声:“江管事便因为此事提心吊胆好几日?” 江奇河坦然点头:“通意阁想与公子长久做这桩生意,自不想让公子觉得受了怠慢。” “那我便不跟江管事客气了。”时俞翻手,将灵石袋收进叩命铃里。 “应当的应当的。”江奇河看时俞收了灵石,心中安定,笑着点头。 心绪放松下来后,江奇河才注意到她修为竟已到了炼气二层,不免心中一惊。 前不久才刚见时俞踏入炼气一层,这才多久,竟已二层了,这修炼速度,可着实叫人有些刮目相看。 而没等江奇河诧异完,看到时俞后面动作时,他的心神瞬间被转走了。 只见时俞收好灵石后,转而拿出厚厚一叠灵符在江奇河眼前晃了晃,笑意盈盈:“江管事想做生意,我也不能叫江管事失望。” 江奇河呼吸急促,接过这一叠灵符。 烈火符、土盾符、铁肤符,三种灵符,竟足足有一百多张。 他苦笑一声,自己果然还是小瞧了时俞背后的那位符师。 晋级符师后,这么短的时间内,那位符师竟已能掌握足足三种一品灵符。 这等修习速度简直闻所未闻,且……同烈火符一样,其他两种灵符,其上勾画的源纹灵光亦比寻常灵符强上几分。 足见时俞背后那位是当之无愧的符道天才,想来终有一天,这位符师的大名会响彻整个长原郡。 第29章 防守阵线 除烈火符外,另外两种灵符,江奇河依旧是给到六枚灵石的价格。 一百来张灵符,外加补上的一百多枚灵石差价,统共近八百枚灵石入账。 收好灵石,时俞踱步到摆放各类灵材的柜台,想看看能不能找到适合她炼制法衣武器的材料。 柜台上摆放着大小不一的透明盒子,通意阁看来货源问题仍没解决,这些盒子中半数都是空的,余下的品质不一。 时俞目光一一扫过,盒子里盛放的,最醒目的当属一条澄白如雪、散发着凛冽寒气的玄冰狐尾。这条狐尾丰盈蓬松、十分美丽,看上头的湛然灵光,这只玄冰狐应当有相当于人类修士筑基期的修为。 “品质不错,可惜与我属性不合。” 摇摇头,再看向其他盒子里的,要么品质差些,要么属性不对。 挑挑拣拣,合她需求的仅有十来根金色如阳、光芒耀眼的金翅鸟羽,和几块灰白色的魂霜玉。 这点东西自然是不够,时俞迟疑半晌,重新看向那些被她略过忽视的一堆灵材。 “再将就挑挑?” 另一边,江奇河做成这桩生意,心情大好,仔细把这叠灵符放置妥当后,回到时俞跟前,问:“时公子可还有什么需要的?” 时俞将刚刚自己挑的几样指出,无奈问道:“江管事,店内灵材都在这儿了吗?我还需些蟒类灵兽的皮,和月华石一类的灵物。” 听她要的这些东西,江奇河猜测大概是想找炼器师炼制法衣法器。 这是很正常的事,托炼器师出手炼制,总得自备材料才是。 他脸上带几分惭愧之意:“今日店内只有这些了,不过公子可列下所需物事,明后两日若有空闲再来一趟,货物应当会齐全些。” “或是公子留个住址,等货回来了,我去找一找,若有公子要的,第一时间给您送去。” 明后两日再来……时俞先前听江奇河说运送货物的商队受灵兽所阻,一直进不来,现在这是问题解决了? 和江奇河也算熟了,所以她直接问道:“通意阁的商队现今能进来了?” 江奇河苦笑一声,摇头:“公子近些日子可是甚少出门,还不知道如今状况?” 她大多数时间都闷在小院里修炼,又没什么认识的人交流,消息自然闭塞滞后许多。 时俞眨眨眼,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店里客人不多,江奇河正好得闲,索性将近来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同她说一遍。 他视线望向窗外的远山崇岭:“放眼所及,咱们脚下这片土地——这绵延几千里的山川名为伏龙山脉。御虚宗在此处建宗,此处坊市又依托御虚宗而建,皆只是伏龙山脉外围。” “山脉深处危险重重,等闲修士不敢踏足,但外围都是些修为不高的灵兽。再者有御虚宗宗门弟子定期清剿、坊市内散修外出猎杀,外围一向都算得上安全的。” 这一点时俞有所体会。 当初仙缘大会后,她跟随御虚宗几位弟子初来此处,从御虚宗山脚处行至坊市,一路走来,便是什么灵兽也没撞见的,多是些凡间鸟兽。 “但……”江奇河话锋一转,“从前一阵开始,不知怎的,灵兽突然活动频繁起来,不少山脉深处的强大灵兽都跑了出来。” 灵兽活动频繁,时俞此前听通意阁里伙计说过。 只是没想到这么久过去,竟还没有结束。 她睫毛抬起,眼眸清澈若泉:“江管事,我近来都在修炼,足不出户,还不知道如今情形,你再同我仔细讲讲可好?” 她年纪小,仰头看来,清秀小脸上表情认真纯然,叫人看了就欢喜。 江奇河含笑点头,继续说道:“七八日前,陆续有几只炼气后期的灵兽冲撞进坊市,死伤了不少凡人和好几位修士。” “御虚宗见事态愈发严重,便在三日前组建起正式的防守阵线,抵御、清缴山脉深处跑出来的灵兽。” “除却宗门弟子上阵之外,御虚宗又号召坊市内修为达到炼气中期的散修加入。猎杀所得归散修各自所有。” 炼气一至三层为初期,四至六层为中期,七至九层为后期,十层大圆满。 散修缺少传承、资源,修炼艰难,能到炼气中期就称得上一句难得了。 而从江奇河后面的话,时俞了解到,散修们平日也多靠猎杀灵兽,售卖其皮毛、鳞片、内脏等灵材来赚些灵石。 这会儿有宗门顶在前头,猎杀来的灵兽还能归自己,大家都乐得前往。 防守阵线离坊市有二十里路,人多热闹,修士们在清缴抵御中得来的诸多灵兽材料,往往不耗时间再回坊市售卖,就地支个摊子摆摊。 “话说回来。”江奇河顿了顿,“我方才要公子过两日再来,便是因为已安排了人去防守阵线那边收购货物,公子下次再来时,东西便会多上许多。” 时俞点头表示了解。 江奇河想了想,又道:“若是你要的急,不若今日我陪公子去防守阵线那边走一趟,兴许能挑到不少不错的东西。” “公子觉得如何?” 时俞听完江奇河说的后,确实是有去一趟的想法。 修士们猎杀灵兽后就地组建的集会,运气好的话,应当能碰上不少好东西。 只是她以炼气二层的修为前去,途中难保不会遇上难缠的灵兽,抑或是在那人多鱼龙混杂的地方挑到心仪的东西,又被不怀好意的人盯上。 江奇河有炼气后期的修为,有他陪同自会安全许多,再者他通意阁管事的身份,散修们大多也认得,能省去许多麻烦。 见她表情有所意动,江奇河笑呵呵的:“正好我也打算前去收购一二。” 话虽这么说,时俞也不想平白承人家的情。江奇河好歹也是一阁管事,哪用得着亲自前去收购。 想了想,她从阴阳叩命铃中取出十张灵符来:“我也不好叫江管事特意跑一趟,这十张灵符,便算送给管事的,如何?” 十张灵符,价值六十枚灵石,称得上不小的手笔了。 江奇河自是惊喜,也不推脱,坦然收下灵符后道:“公子的灵符较寻常灵符威力强上几分,上回那一批数量少,售卖过后还没来得及传出水花。” “但今日这一批过后,其名声定会在坊市内传开,到时怕是一符难求……” “江某能得这十张,是沾了公子的光。” 第30章 前去 同店铺内伙计们交待几句后,江奇河简单收拾一番,叫上时俞,一道往防御阵线去。 阵线离坊市约莫有二十里路,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好在时俞这段时间经由生泉水调养,又不间断食用灵谷,亏空的生机有所补益。 再者修为提升到炼气二阶,体质体力较先前都好上一截,有灵气加持,这二十里路走起来不过一个多时辰的事。 但…… 眺目远望皆是林海,这伏龙山脉里崇山峻岭连绵不断,方圆数千里都笼罩在内,只有修为到了能驾驭遁光、或是驱使飞剑的层次,才算得上来去自如。 路上,江奇河走在时俞身侧,时刻保持着戒备的姿态。 虽说二十里外有修士们组成的阵线拦着远山中跑出的灵兽,但伏龙山脉这样大,阵线拉得长,也总有照料不到的地方,难保不会有漏网之鱼。 江奇河眼观四方耳听八方,不忘叮嘱时俞:“时公子小心些。” 时俞颔首,神识也散开,留意着周边动静。 片刻后,她怔然一瞬,迟疑开口:“江管事,你可感觉到,此处火属性的天地灵气似乎要比其他地方浓郁些。” 这股感觉并不明显,可能是因为她自己是火属性灵脉的缘故,隐约察觉到一种躁动和燃烧的力量。 江奇河听了,仔细感受一番,道:“确实要浓郁些许。” 他不以为意,天地间五行失衡之地多了去了,天地灵气向来不是按五行之属来均分的,靠河川的地方水灵气浓郁些,矿脉之中金土灵气更为突出,这是十分正常的事,不知时俞怎么有此一问。 但江奇河还是开口多解释了一句:“靠南五百里处有一座火山,应当与此有关。” 时俞默默点头,朝南边看了一眼。 高大山岗和参天巨木遮挡了视线,并不能看见江奇河口中的火山所在。 若只是火灵气浓郁些,倒也没什么,就像江奇河说的,是因为火山存在引发的五行失衡。 但是时俞越发清晰感受到,周围火灵气比寻常火灵气要更为躁动,其中的燃烧之意也更为锋锐炽烈,倒不像单单是火山的影响。 这种与寻常火灵气的对比差异难以用言语形容,更像一种只可意会的直觉。她不知道别的火系修士是否也有此感觉,还是只有自己感受到了这份微妙的差异…… 时俞仔细回想一番,此前仙缘大会后,被御虚宗弟子刚带来此处时,还并没有这样的感觉。 她心中暗道:也不知道是向来如此,只是我近来修为精进才感受到了,还是最近才变成这样的。 若是前者也就罢了,若是后者……她又朝南看了一眼,直觉将之和近来的灵兽暴动联系在一起。 都只是猜测,无从验证,身边没有别的火系修士交流,时俞只能将疑惑暂且压在心中。 继续朝防御阵线方向走去,就在两人走到一个转弯处时,一声尖啸传来,一只黑影从树林中冲了出来,向两人扑来。 江奇河反应迅速,步法生风躲开灵兽攻击,紧接着立马掏出一面巴掌大的、铜镜模样的法器朝时俞一照,登时一道荧光流转的灵气护罩出现,将时俞拢个严严实实。 见时俞被护罩拢着,江奇河这才看向那发出尖啸的灵兽,倒吸一口冷气:“反背熊犀!” 眼前这头反背熊犀修为相当于人类修士的炼气六层到七层之间,身体高大宽厚,全身长着浓密的棕黑毛发,头部更是长着两只锋利的犀角。 此刻它正朝两人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沾着血肉残渣的牙齿,眼中闪烁着凶残的光芒。 反背熊犀毛皮极为坚硬厚实,防御力很高,头上的犀角更是闪烁着寒光、散发着杀气,能轻易刺穿巨石,对付起来十分麻烦。 “时公子小心。”江奇河脸色有些凝重,虽说自己有炼气七层的修为,但对待这头反背熊犀也是万万不敢托大的,何况旁边还有个刚步入炼气二层不久的时俞要保护,更是谨慎又谨慎。 他怕罩在时俞身上的护盾支撑不了多久,先下手为强,身形一闪,提剑向熊犀冲去,剑尖汇聚灵气,直往其腰腹部弱点处冲去。 霎时间,反背熊犀发出一声咆哮,浑身毛发支起,根根如针,挡住江奇河的攻势。 察觉到江奇河修为略高过它,这畜生也算聪明,扭身一躲,直往时俞这边来。 江奇河暗骂一句,脚下生风,想要拦住它:“时公子,快躲远一点。” 时俞在这个世界并没有什么战斗经验。此前在《仙缘》游戏里,死了能在复活点复活,而在这个世界,死了可就是死了。 但正因为如此,更不能畏战,好好打磨积攒经验才是。修真界弱肉强食,不想死,更要早早成长起来。 她退后几步,免得影响到江奇河与反背熊犀的缠斗。 视线紧紧盯着一人一兽,时俞很快发现,这熊犀每每咆哮之后,方能蓄力竖起毛发充当利针,化解掉江奇河的攻势。 她心中有了主意,神识紧缠反背熊犀,待它下一次张口咆哮时,火速掏出一沓烈火符,眼疾手快对其一甩。 灵符在空中化作一道金光,直奔反背熊犀而去,在神识牵引下,直直落进熊犀口中。 反背熊犀感觉到了危险,想要吐出,但已经来不及了。 火光在其口中炸开,顿时将它的脑袋炸成了碎片,鲜血和碎肉四处飞溅。反背熊犀在地上翻滚着,最终停止了动弹。 战斗结束得极为迅速跟高效。 江奇河还保持着出剑的姿势,见状扯扯嘴角,心疼得抽抽。 败家啊败家!灵符哪能是这么用的! 时俞见他表情不对,奇怪问道:“江管事,怎么了?” “……”江奇河扶额,摇摇头,“没什么。” 时俞那一沓灵符甩出去的动作十分流畅自然,跟做惯了这种事一样,毫无心疼之色,就……豪横得他说不出话来。 “这犀角不错。”时俞上前,抽出一直插在靴子里的弯刀来,割下犀角。 皮毛也是难得的坚韧,她手不停歇,割下犀角后面不改色剥起皮毛来。 她下刀的位置十分精准,看着气力不大的小身板,剥起皮来称得上轻车熟路,动作甚至因为流畅而有股美感。 江奇河看得又是眉头一抽,身上莫名痛起来。 除却犀角和皮毛是不错的炼器灵材外,其余的地方用处不大。 时俞擦了擦手,问江奇河:“两样东西,江管事要哪个?” 刚刚如果不是江奇河牵制住反背熊犀,她一个人,也难以找到这么好的时机解决掉它,东西自然是要一起分的。 江奇河还在为时俞刚刚那沓灵符心疼呢,闻言摇摇头:“江某没出什么力,公子自个儿留着,这皮毛和犀角对我而言用处不大。” 听他这么说,时俞也不再推脱,将两样灵材收进阴阳叩命铃内。 经过这个插曲后,后面的一路都没再遇到什么危险,两人很快到达防御阵线这处。 天空阴沉,一股浓浓的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 只见远方灵兽成群汇聚,似乎是受什么恐怖存在驱赶一般,从远山一直往外围的御虚宗和坊市方向肆虐而来。 震耳欲聋的嘶吼,鳞甲交错、爪牙震天,仿佛每个鳞片都带着无尽的凶煞之气。 时俞看到御虚宗上千弟子和散修们,在御虚宗几位长老调配统率下,相互配合,结成了一道长长的防线。 但凡有灵兽靠近,第一时间就有各种法器、法术纷纷亮起,形成一道道璀璨的光芒,与灵兽的爪牙利角相撞,发出轰鸣之声。 好在灵兽们尚不成规模,远还未到兽潮的程度,有御虚宗几位筑基真人坐镇,抵御工作有条不紊。 不少人还有心思闲聊,或是支个摊子售卖刚猎得的灵兽材料。 一时间,阵线这处,热热闹闹。 第31章 灵符哪儿来的 御虚宗灵月峰上。 房间内,鹿玉皎临窗而坐,两指夹着一张烈火符,迎着天光仔细观摩。 这是她偶然得来的灵符,据原主人说,他是从通意阁买来的这灵符。 鹿玉皎验证过它的威力,比寻常烈火符要强上好几分。 她将这张灵符翻来覆去的看,除了见上头灵光不同寻常,也看不出旁的所以然来。 悻悻然放下,鹿玉皎自言自语嘟囔:“就算是爹爹,也制不出这样的灵符来。” 她爹爹鹿越真人不仅是御虚宗灵月峰峰主,更是御虚宗唯一一位二品符师,她的制符便是爹爹教的。 凭着符师身份,爹爹在御虚宗一众峰主间,地位都隐隐高出一头。 可就算是爹爹,这样威力惊人的烈火符,也是制不出来的。 鹿玉皎忍不住遐想猜测,制出这张烈火符的,究竟是什么人。 “也不知是哪位前辈,若有机会,得当面讨教一番才是。” 更甚者……若能拜其为师,以她的天资,想来要不了多久,自己也能制出这样惊人的灵符来? 正想着,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鹿师姐,你在吗?” 鹿玉皎将灵符收回芥子袋里,起身去开门,见外头是位面熟的外门师弟,问:“何事?” 师弟恭敬道:“师姐,前线那边,詹玄师兄和陈二起了冲突,请你去看看呢。” 鹿玉皎皱眉:“怎么回事?” 师弟觑她表情,小心翼翼道:“说是那陈二从你这儿偷了灵符,詹玄师兄请师姐和外门长老过去查证。” 鹿玉皎眼梢一挑,冷笑一声:“陈二竟有这胆子?走,去看看。” 防御阵线一角,陈二正被几位外门师兄压着肩,死死跪在地上。 离他不远处,当初同从广乐村仙缘大会出来的江宏、李序二人,穿着杂役弟子的衣裳,也跪在那儿,正瑟瑟发抖。 押着陈二的那几人对着一锦衣男子讨好笑道:“詹师兄,这小子不知好歹,我们替你教训他。” 名为詹玄的内门弟子拍拍衣袍上的水,脸色阴沉沉地盯着陈二,不说话。 陈二握紧拳。 方才,江宏给詹玄师兄倒茶,正巧这时不远处灵兽一吼,江宏被吓得手一抖,茶水不小心倒在了詹玄师兄身上。 詹玄师兄当场一个巴掌过去,修行之人手劲颇大,直接打落了江宏几颗牙齿。 这还嫌不够,詹玄又是一阵拳打脚踢,连旁边低头站着瑟瑟发抖的李序也没放过,一起打起来。 这些杂役弟子,在他们内门弟子眼中,不过是随意使唤打骂的奴才。周围弟子看了,也只是冷眼扫过,没有一个出来阻拦的。 陈二看不过去,再者和江宏李序二人又是老乡,一道从凡俗界过来的,自认为也有几分情谊在,于是便出言为二人说了几句话。 可不想詹玄不仅没停,连带着他也一并教训起来。 陈二被压跪在地上,竭力抬头说道:“师兄,打骂同门,被执事长老知晓恐怕不好。” 詹玄冷笑一声:“哦?我就是打了又如何?” 他盯着陈二的脸,认出他来:“我记得你,总是往鹿师妹那儿跑的,是你。” 陈二触及詹玄眼神中的恶意,暗道不好。这位詹玄师兄显然是对鹿玉皎有意,看他不顺眼了。 心里苦笑一声,陈二只觉得一阵阵无奈。 鹿玉皎频频喊他跑腿,是带了几分漫不经心轻蔑的使唤。如今詹玄若要因为这个为难于他,那真是无妄之灾了。 但显然詹玄可不管他冤枉不冤枉,想打就打了。 饮一口茶水,詹玄嗤笑一声:“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凡俗界来的狗。” 说罢,他丢下茶盏,走过来一脚揣在陈二胸膛上。 这一脚丝毫没留余力,肋骨被咔嚓一声踹裂开来,陈二止不住咳嗽,嘴角溢出血来。 若不是他这段日子一有时间就埋头修炼,已经引气入体到了炼气一层,这一脚怕是就能将他给踹死。 陈二眼花头晕,勉力抬头,见詹玄嘴角挂着笑,又是一脚踹来。 躲避不及,见师兄下手毫无收敛,一副毫不担心就这样把他打死的模样,陈二咳着血,顿时心中了然。 宗门禁止自相残杀,但这附近都是与詹玄交好的弟子,就算真的把他打死,众人口径统一一下,大不了说是灵兽袭击,宗门还能细究不成? 陈二心头又是黯然自己的无力,又是愤怒这些人的强势傲慢。 再看看自己刚刚为之出头的江宏、李序二人,正缩在一起瑟瑟发抖埋头不语。陈二心里一叹,并不怪他们,他们身为杂役弟子,人微言轻,自保尚且难。 挣扎躲避间,陈二在浑身剧痛之时,突然想到时俞先前给他的两张灵符。 眼看詹玄攻势又来了,他慌乱下从怀中掏出一张,注入一道灵气朝身前丢去。 “砰!” “轰——” 硕大的一团火焰炸开,猛然升腾而起,熊熊烈焰顷刻间蔓延开来。火焰中央有一缕深红色的气息,在空中不停翻滚着,并发出噼啪的响声。 詹玄骇然一惊,躲闪间慌不择路使出几个防御术法,又祭出法器来,仍是被这火焰燎伤,整个人顷刻间狼狈不堪。 众人都被这变故惊到了。 陈二也愣在原地,没想到时俞给他的灵符竟这样厉害。 烈火符的动静闹得挺大,余光间不少人正朝这边赶过来。 陈二心里微微松口气,好在动静闹大了,不用担心詹玄在众人眼皮子底下下死手要了自己的命。詹玄虽是内门弟子,众目睽睽之下,也不敢公然违背门规。 可这口气还没彻底松下去,陈二就见詹玄恶狠狠望向他:“这灵符哪儿来的?” 旁边与詹玄交好的弟子们纷纷搭腔道: “他一个外门弟子,还是从凡俗来的,怎么会有灵石买灵符,这灵符一定是他偷的!” “他常去鹿师姐处献殷勤,我看定是趁机从鹿师姐那儿偷的!”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语气越发言之凿凿。 陈二脸青眼肿,咬牙摇头:“我没偷,这灵符是朋友送我的。” “呵,你一个凡俗界来的凡人,哪来的朋友,竟能送你灵符的。” “你倒是说说,是谁这么大方!” 陈二哑然,他也不知道时俞是从哪里弄的灵符。 担心平白把时俞托出,会给她带来麻烦,陈二一阵缄默。 这沉默落在他人眼里就成了心虚。 詹玄服下一粒回春丹,打理着衣袍,冷眼望他:“说啊。” 旁边众人:“说不出来了。” “这烈火符瞧着比寻常烈火符厉害几分,定然是鹿师姐才制得出来的。” “我看此事当禀报外门长老和鹿师姐知晓。偷盗为人不齿,该按门规处理才是,等着被逐出宗门。” “我这就去禀报师姐和长老。” 第32章 是他偷的 听到几个师兄嘴里“逐出宗门”几个字时,跪缩在一旁瑟瑟发抖的江宏和李序二人先是诧异一愣,而后抬首悄悄对视一眼,眼神中竟有几分快意。 他们和陈二同样出自凡俗界,在凡俗界时,他们是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陈二只是小小广乐村里的客栈跑堂小二,身份地位悬殊。 可到了元界,就因为劳什子灵脉品质不同,他们如今境遇却是截然不同。 本以为被御虚宗选中,是要去仙山当仙人餐风饮露逍遥快活去,没成想到了才知道,与想象中全然不一样。 从前奴仆成群的两位公子,现下不仅没人伺候,冠了个“杂役弟子”的名,还要成日里干活。 且干的都是些洒扫耕种挑灵兽粪一类的脏活累活,一天天的,身上不是畜生味就是一身泥点子,还得看人脸色行事,总被那些个外门、内门弟子呼来喝去的。 日日如此奴颜婢膝、曲意讨好,江宏和李序两个心里如何不憋屈。 仙缘大会五十年一次,他们如今再后悔也没用了。 可反观陈二,只因为灵脉品质比他们高上两三分,身份就成了比他们高的外门弟子。 如今听说还步入炼气,身上多了几分仙人气质,彻底与他们不同了,江宏和李序二人,心中不平衡有,嫉妒憎恶更有。 如今看他摊上麻烦,竟忘了陈二是因为维护他俩、帮着说了几句话才落得如此。 江宏和李序虽跪在那边,嘴角竟同那些刁难陈二的人一般,多出几分愉快的弧度。 陈二捂住肋骨断裂处,忍着痛,余光瞧见两人神情,只觉得一阵心寒。 詹玄服了疗伤丹药调息过一阵后,死盯着陈二,招呼道:“去搜搜他身上可还有偷来的灵符。” 陈二无力挣扎,看几个师兄从他怀里搜出剩下的一张烈火符来,递给詹玄。 詹玄接过灵符,打量几眼,冷然道:“等外门长老和鹿师妹过来,由鹿师妹辨认一二,便知到底是不是偷的鹿师妹的灵符。” 陈二默然,心想:鹿玉皎来了也好。等她来了,只需看上一眼,就知道这符不是她做的。有鹿玉皎出声,旁人应该也不会再把这“偷盗”的罪名安在自己身上。 正想着,外门长老被请来了,听闻完众人一番说辞后,也说等鹿玉皎过来再说。 众人又是等了一阵,鹿玉皎终于匆匆赶来。 她已从带路的师弟口中得知事情脉络,到了后,瞥陈二一眼,直言问:“符呢?” 詹玄一改先前的强势傲慢,一脸温柔笑意,将从陈二身上搜来的符递给鹿玉皎:“师妹,符在这,你瞧瞧可是你制的符。” 鹿玉皎接过符,手指抚过上头澄明灵秀的源纹华光时愣了一愣。 她是位一品符师,对符的眼力和判断自然超过常人。 鹿玉皎一眼认出这张符是那位“前辈”的,华光中的清辉灵逸太过稀少难得,除了那位前辈,她想不到还能出自谁的手。 外门长老出言询问:“玉皎,你且仔细辨认,这符是否出自你手,是否是陈二不经你知晓,擅自偷去的?” 她将符递给外门长老,当即开口就要否认:“这符——” “才将这烈火符爆开,可真吓了我一跳。” “是啊,寻常烈火符哪能有这样的威力,鹿师姐天纵奇才,才能制出这样厉害的符来。” “鹿师姐是我等楷模,听闻前几日刚突破炼气五层……” “这等符道天赋,真叫人艳羡。” 周围师兄师弟们低低的讨论声入耳。 话要说出口,鹿玉皎听着周身一声声恭维和倾慕,神情一恍惚,不知怎么顿住了。 略过半晌,她鬼使神差地改了口,对外门长老道:“这符确实是我的。” 一直低着头的陈二猛然抬头,眼神带着几分难以置信朝鹿玉皎看去。 鹿玉皎避开他的眼神,心跳加速。 詹玄立即笑道:“我就说这符定是鹿师妹的。” 旁边众人纷纷附和。 鹿玉皎瞧见人群外有几个关系疏远的师兄师姐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讨论,看向自己的眼神有几分怀疑,顿时有些慌起来。 她修习符道不到两载,如今虽已算得上是一品符师,但制出的灵符比正常灵符总要差些火候威力,更如何能比得上眼前这灵光湛湛的灵符。 这些师兄师姐们相处得久些,比师弟们更清楚她的水平,自会产生怀疑。 可话都已经说出口了。 鹿玉皎定定神,又像验证自己的话一般,另拿出一张烈火符:“诸位请看。” 这正是鹿玉皎此前得来的那位不知名前辈所制的烈火符,同陈二身上这张是一模一样的。 众目睽睽之下,她往灵符里注入一道灵气,烈火爆开,声势不俗,果然同陈二袭向詹玄的那张威力相当。 众人登时围着鹿玉皎一阵惊叹,面露怀疑的几位师兄师姐也打消怀疑之色,脸带诧异。 鹿玉皎心里飘飘然起来。 本来还有几分心虚,可现在不知怎的,心中竟已笃定起来。 这符虽然不是她制的,但是以她的天赋,早晚有一天能制出这样的。 她只不过是提前展示一番,有什么不对。 外门长老见状,挥手道:“如此便不用多说了。” “弟子偷盗,按门规要处以鞭刑再逐出师门。陈二你出自广乐村,广乐村数百年前与师祖有过一段善缘,念及此,鞭刑便算了,日后你离了宗门,好自为之。” 陈二置若罔闻,只咬紧牙关,死死盯着鹿玉皎。 鹿玉皎触及他眼神吓了一跳,不由自主退后两步。 “你这是什么眼神。”旁人啐一声,“偷了鹿师姐的符,还对师姐如此不敬,你真是狼心狗肺!” 陈二冷笑道:“这灵符究竟是不是师姐做的,师姐你心知肚明。” “你!”鹿玉皎气急,“你偷了我制的符还如此大言不惭——” “你制的符?” 一道清越的声音打断她的话,轻飘飘从人群后传来。 众人听到突然出现的声音,扭头看去,让出一条道来。 只见来人是一位样貌清秀明净的小少年,身边跟着的,是通意阁管事江奇河。 陈二看见熟悉的面庞呆了呆:“公、公子……?” 江宏和李序二人,看到同从凡俗界过来、许久没见的时俞,也是愣了愣。 时俞朝陈二递去安慰的一眼,随即看向鹿玉皎:“我竟不知,这出自我手的烈火符,怎么就成你制的了。” 她和江管事刚来到这抵御灵兽的阵线,还没来得及采买灵材,就听几位散修讨论御虚宗外门弟子冲突的事。 听到什么凡俗界来的凡人、偷灵符一类的词,时俞察觉到不对,拉着江管事匆匆往这边赶,就瞧见了刚刚这一幕。 第33章 自证 江奇河对鹿玉皎这位颇为傲慢跋扈的、御虚宗灵月峰亲传弟子,并无多少好感。 听她刚刚竟拿着明显由时俞背后那位符师所制的符,大言不惭说是自己制的,江奇河眼眸中忍不住划过几缕嗤笑之意。 这位大小姐真是敢说,理直气壮言之凿凿的,被质疑了还不见羞愧,反去恼怒质疑之人,也不知是谁给她的自信。 可……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这出自我手的烈火符,怎么就成你制的了? 江奇河笑意滞在嘴边,愣了又愣,才略带茫然地看向说出这话的时俞,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比寻常灵符威力强上不少的灵符,是出自时俞的手?? 怎、怎么可能呢? 时俞才多大?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步入炼气也还没几个月,现在不过刚刚炼气二层的修为。 按理说修习符道,当有炼气三层的修为作打底时才能开始。 一来是到了炼气三层,体内灵力足以支持源纹的刻画练习,二来也是更为重要的是,源纹本就蕴含大道真理,没有修行基础难以理解描摹,反而极为容易反噬自身。 也不是没有那等符道天才,自修行伊始就开始研习符道,可那也得出自名门大派,才有传承底蕴和宗师悉心教导,能让弟子安然无虞地修习,不用过于担心反噬之事。 他一直以为是时俞背后另有位符师,时俞不过是受那位“符师”差遣,帮忙去做些采买和售卖的活计罢了,万万没想到制符的是时俞本人。 江奇河忍不住怀疑时俞话中真假。 他不是不想信时俞的话,只是这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少年立在那儿,微风拂动衣衫,面容虽略显普通,人却自有一股清逸灵动的气质在。 江奇河看着时俞过于淡定的面庞,怀疑的思绪又阵阵动摇。 难不成,真是时俞制的符?那这位时公子的身份,可就有些深不可测了。 而围观的众人,不管是此处的御虚宗弟子,还是被动静吸引过来看热闹的众多散修,都早已窃窃私语讨论起来,目光不住在时俞和鹿玉皎身上打转。 鹿玉皎先是被拆穿的慌乱,可看清楚出声的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少年时,慌乱之色瞬间收敛下去。 她觉得这少年稍有些眼熟,想了想,认出时俞曾在通意阁中抢下了最后一瓶清明露,害得她晋升炼气五层的日子都被耽搁了好一阵。 不是冤家不聚头。 “是你。”鹿玉皎眼眸淬着冷意,嘴角却噙着笑,“你可知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亲身修习符道,才更能明白其中艰难。 鹿玉皎才不信眼前这还有几分稚嫩青涩的小少年,能在符道上有如此造诣,竟能制出比寻常灵符威力更甚、灵光更耀眼的灵符来。 不过是年少无知,口出妄言罢了。 陈二担心时俞无故被卷入这趟浑水里,忍痛开口:“公子,此事与你无关,快快离去。” 时俞越过人群过来,才看清陈二被打成了什么模样。 她轻叹口气,不去管鹿玉皎,看向旁边的江奇河:“江管事可带了疗伤丹药?” 她刚把丹炉炼成,还没来得及开火,现在身上除了些凝露丹外,并没其他丹药。 “自然。”江奇河点头,朝陈二走近两步,神识探入身上的芥子袋,就要取出一品的回春丹来。 可思绪轻微一转,再取出时,竟是一瓶二品的复元丹。 时俞视线扫过复元丹,顿了顿,心想江管事倒也舍得。 二品丹药比之一品,价格要翻上几十倍,这一粒复元丹,疗伤效果远超一品的回春丹,售价至少二十枚灵石。 从玉瓶中取出圆润透亮的复元丹,江奇河俯身温和递给陈二。 不管制符之人究竟是不是时俞本人,江奇河不介意与时俞继续交好,维持好这段关系。 陈二受宠若惊,犹豫一二后服下,顷刻间便觉得一股暖流从喉间化开,伤势瞬间好转。 周围人见状,彼此对视。 陈二一个小小的外门弟子,还是从凡俗来的,既没天赋实力又没身世背景,哪值得江管事如此对待。拿出一粒复元丹来,必然还是因为他身后这少年的原因。 众人望着时俞,低声讨论开来。 “这位小兄弟瞧着面生,诸位可有认得的?” “没听闻过,但看江管事对他这般殷勤,难不成那符真是他制的?” “不是说御虚宗的鹿玉皎是天纵之资,修习符道颇有进境,现在这情况真叫人摸不着头脑。” “看那鹿玉皎一副色厉内荏的模样,定是心虚了。” 宗门弟子面对散修时,多有不屑高傲,长此以往诸多散修心有怨气,虽不怎么相信这符会是时俞做的,但能逮着奚落御虚宗弟子的机会,是绝不放过。 鹿玉皎听着那些讨论,指甲掐进肉里。若是平日里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说她不是,她早上前教训一番。 可现如今心里头没底,听着这些话,竟硬生生忍了下来装作没听到。 但御虚宗内鹿玉皎的拥趸不少,有几个仰慕师姐的弟子听了那些散修的戏谑讨论,直接瞪眼过去:“他是什么身份,也配与鹿师姐相提并论。” “管好自己的嘴,我御虚宗亲传弟子也是尔等随意置喙的?” 有那胆大的散修张嘴笑道:“两人都说这符是自己制的,总要对比验证一番才知谁真谁假!” 有人接腔:“要我说不如比上一比,现场画个符,不就知道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了。” 鹿玉皎胸腔里一颗心脏怦怦跳。 怎么比,就算那叫时俞的少年制不出来,她也一样制不出来啊。 好在那仰慕她的师弟冷哼一句:“鹿师姐天资过人,美名早有传扬,又何须为了尔等看客,做那自证降身份的事。” 有了这句铺垫,鹿玉皎心中一喜,清清嗓子道:“真相如何各自心中有数。玉皎研习符道是为追求大道,并非为了争强好胜,亦不愿现场画符来以符自证,辱了玉皎的符道清正。” 说罢,她厌恶地瞪了陈二一眼,自己也险些信了自己的话:“这符就是我制的,他偷了我的符。” 在一旁的御虚宗外门长老目睹完这桩闹剧,心中一开始便偏袒灵月峰的亲传弟子,这会儿摆摆手道:“既如此,便不用多说了。” 长老看向陈二,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到旁边那小少年开口了。 “你不愿以符自证倒也无碍。”时俞视线从鹿玉皎身上掠过,落到外门长老身上。 从陈二身上搜出的剩下一张烈火符,如今正被外门长老拿在手里。 时俞道:“长老可往这灵符四角同时注入四道灵气,便可见分晓。” 外门长老犹豫一番。 鹿玉皎可以以为了她的道为理由,拒绝自证。 而他身为外门长老,此事涉及到弟子的清白去留,又在如此众目睽睽之下,自然不能同鹿玉皎那样轻飘飘带过。 不知道照时俞说的,往这灵符四角同时注入四道灵气会发生什么,但此情形,无奈下,他只能照时俞说的做。 第34章 “俞” 众人亦不知时俞所言是何用意,期待惊奇者有之,不以为意者有之。 往灵符中注入灵气,在众人认知中,用途不过是沟通符上源纹,以此来激活灵符罢了。 鹿玉皎袖袍掩饰下,指节都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心中暗道:“他定只是在虚张声势,我修习符道近两载,从没听说过往灵符里注入灵气,还能有什么别的说道的。” 虽然如此安慰自己,可不知怎的,鹿玉皎心中不安却越来越盛,一股不妙的预感笼罩着她。 一旁的陈二服下复元丹后,伤势渐好,默默站起身来,担忧地看着时俞。 在他心中,时俞和他同为凡俗界出身,怎么可能会那些高深符道。此刻大抵是为了帮自己解围才强装镇定——虽然看时俞淡定的表情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就是了。 另一边,身为杂役弟子的江宏和李序二人,仍跪在那儿瑟缩着身子。可即便境地如此,瞧向时俞时,还有空闲递出个不屑的神色来。 他们没忘记当初仙缘大会上,时俞只测出下品一分的灵脉来,连御虚宗杂役弟子的门槛都够不到。 江宏和李序他二人面对时俞时,保持了那么点微妙的、难以从他人身上找到的优越感。 在他俩心中,时俞站在这儿,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 “难道是……”倒是江奇河似是想到了什么,瞳孔骤缩,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止住了,紧紧盯着御虚宗外门长老接下来的动作。 不管众人是何想法有何心思,此时此刻,尽皆望着这位外门长老。 众多目光下,外门长老手拿灵符,支起一道灵气护罩以免接下来伤及自身,随即虚空一指,便往灵符四角注入四道灵气。 “哗啦——”灵符无风自动抖了抖。 众人屏住呼吸,伸长脖子望来,只见灵气注入后,预想中的灵符激发、烈火腾烧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紧接着,符纸表面勾画的源纹闪烁光华,从中漫出几缕金光来。 金光凝而不散,慢慢汇聚成一个“俞”字。 仅一字,字体清秀雅致、飘逸如云,却隐隐闪烁着锐气与锋芒。 众人望着这始料未及的场面,张了张嘴,一时反应不过来,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还能这样?” 从没听闻过,小小的一品灵符中,还能藏有这种手段和巧思。 灵符制作本就复杂困难,在保持如此威力之余还能在灵符上留下字迹,这实在是…… 只是这“俞”字,有什么含义不成? 俞,什么俞? 自然是时俞的俞了。 陈二失声开口:“公子,是你的名字!” 他呆呆望着那虚空漂浮闪烁金光、从而显得极为扎眼的“俞”字。毫无疑问,此字一出,什么话也不用多说了,足以证明他的清白。 众人听到陈二所说,表情一变,齐齐望向时俞。 江奇河适时出声:“这位小公子,名唤时俞。” 众人恍然:原来,这金光汇聚凝结成的字,是……他的署名? 时俞从袖中又取出一张烈火符,四道灵气同时注入四角,果然,这张灵符上也出现了“俞”字。 站在她身边的江奇河见状,深深一叹,反省自己看走了眼。 两个“俞”字一出,便证明了,时俞身后哪有什么符师,这符真是时俞自个儿画的,他先入为主的印象是错得一塌糊涂。 长舒一口气后,江奇河苦笑一声。 这般在灵符中留下自身印记的手段相当复杂。 灵符之上,多道源纹相互嵌连,若要在稳定嵌连的结构中额外加上一道印记,又不破坏源纹组合间的原有结构,是件相当难的事情,一不小心就会将完好的灵符破坏。 这种手段,他听家族长老提到过,只有高品符师或是有高深传承的符师才能做到。 又因为其复杂,就算是高品符师,一般也只会在高品灵符上费心思留下印记。 时俞能在一品灵符上信手留下自己的印记,要么是闲得发慌,要么是……留印记这种事对她而言并不复杂,顺手而为的事,谈不上什么费心思。 若是前者也就算了,若是后者,那时俞在灵符上的造诣,恐怕还要比自己想象中的要高出一截。 …… 在作品中留下印记,这算是时俞一直保留的一点小习惯了。 在《仙缘》游戏时,不止一次有人冒充她的名号,在拍卖行售卖灵符法器。 时俞不堪其扰,干脆给出自自己手的灵符、法器都设计了“防伪”标识。 这标识辨别容易,只像刚刚那样以特定方式注入灵气就行。 但伪造却极为困难。在原有结构上融入自身标识且不破坏源纹本身,能做到这一点的符师,自身造诣早已到了一定水准,也压根不屑于做这种仿冒之事。 穿越到元界,时俞保留了这个习惯,虽然只是一品灵符,但这防伪标识对她来说做过成千上万次,早已成了顺手的事,因此也就加上了。 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这下,众人不再怀疑,这些威力比寻常灵符更盛几分的符,到底是谁制的。 署名都有了还说什么呢? 一时间,在场众人表情精彩纷呈。 再看那鹿玉皎,怎好意思大言不惭,硬生生把这符说成是她做的。 离灵符最近、最先看到灵符变动的外门长老略略皱眉,见灵符没有激发迹象,散去灵气护盾,瞥了鹿玉皎一眼,又望向陈二,似在思考应对之策。 御虚宗弟子内部更是表情各异。 江宏李序二人早已头深埋下去,不敢言语。 那嚣张跋扈的詹玄师兄脸色亦是青白不定。 和鹿玉皎不合的弟子,见状又是好笑快意,又是嫌跟鹿玉皎同为一宗丢人了些;倾慕鹿玉皎已久、总是师姐长师姐短的弟子,脸青一阵白一阵,心情复杂,嗫喏说不出话来。 围观散修们有那借着几分修为傍身胆大的,早止不住笑起来。 众人视线中央的鹿玉皎浑身发烫,只觉得双目晕眩,几乎要站不稳。 她是灵月峰峰主的女儿和亲传弟子,是御虚宗的天之娇女,修炼天资出众兼有符道天赋,向来被捧得高高在上。 何曾丢过这样的脸。 一时间,鹿玉皎又痛又恨。 第35章 抢购 真相都明明白白袒露出来了,总要给当事人一个交待。 在众多或饶有兴致、或复杂晦暗的目光下,御虚宗外门长老轻咳一声,神情严肃地面向鹿玉皎沉声开口:“玉皎。” 鹿玉皎脑子嗡嗡的,浑浑噩噩看向他:“长老,我……” 外门长老觉得今日自己在此处值守,遇到这桩事实属倒霉。 若是寻常弟子,该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就是。 可鹿玉皎毕竟是灵月峰峰主之女,有内门亲传弟子的身份在,若是处理不好,叫灵月峰峰主不悦,他这外门长老也讨不得好处。 再者鹿玉皎本身还有这极为罕有的符道天赋,虽说今日闹了笑话,可符师就是符师,日后在御虚宗,不出意外的话,她前途地位一片坦途,自己这外门长老说不得都要有仰仗讨好的一天。 但今天在场有这么多散修在看热闹,还有这许多宗门弟子,他作为外门长老,总要给这桩事画个结尾才是。 罚重了不行,轻了也怕不能服众,叫人头疼啊……外门长老暗叹几声,最终道: “你身为师姐,没辨清真伪便擅下定论,行事莽撞了些,回后山面壁思过三日。” 鹿玉皎咬了咬唇,目露愤恨之色,强压着火气跟委屈:“……是。” 面壁三日还这么不情愿呢,众人嘀咕着,竖起耳朵,等着长老后面的责罚。 可长老不再多言,只见他转身拂袖离去。 不是,就没了?一个面壁思过就完了? 围观众人面面相觑,觉得匪夷所思。 鹿玉皎所言所行,往大了说是恶意陷害同门,如今被外门长老三言两语轻轻带过,只一句“擅下定论、行事莽撞”了事,明摆着的大事化小。 在场散修一阵嘘声。 “我道宗门内处事会有多公正,原来也不过如此啊。” “哎哟,面壁三日,我等外人见了这责罚都得笑一声。” 有好几位外门弟子彼此对视一眼,再看看此前颇为凄惨的陈二,渐生出一股与之共情的心寒来。 若没有后头的种种变故,陈二就被逐出宗门了,可现在鹿玉皎这戕害同门的行径,竟只受了个面壁三日的责罚。 身份带来的差异,两相对比,实在是叫人心绪复杂。 再面对这位身份尊贵的鹿师姐,不少弟子都表情异样,不自觉退后几步。就连此前巴结讨好、跟在鹿玉皎后头亦步亦趋的拥趸,都表情犹豫,要好好考虑一番师姐往日可会这般对自己。 鹿玉皎仍沉浸在丢脸的情绪中,并没注意到同门师兄弟们退后几步的举动,否则更要恼火憎恨。 她只是脸红脑热,思绪混沌间思索该怎么挽回自己的声誉。 若这里只有御虚宗弟子在倒也好说,回去宗门后让爹爹警告他们一番,谅他们也不敢说错话,这件事便能就此揭过去。 可偏偏今日此事发生在抵御阵线这里,此处人多眼杂,除了御虚宗弟子在场外,还有数量不少的散修在。 想也知道,这些能为了点她瞧不上眼的修炼资源、争得头破血流的散修,如同凡间那些长舌妇一般,回头会怎么将今日的事编排传扬出去。 鹿玉皎一会儿冒出“要是能杀了这些人就好”的想法,一会儿流淌出“若是灵兽暴乱这些人都死在兽潮下”的期盼。 最后,她怨憎的目光落在陈二和时俞两人身上。 都怪这二人……若不是因为他俩,自己根本不用陷进这桩麻烦里。 尤其是这叫时俞的,这般符道天赋,若是不早日除掉,只怕往后自己都会活在他的阴影之下,被压得喘不过气,自己的道心都将蒙尘。 鹿玉皎胸膛起伏,按捺下怒火,顶着众人取笑目光祭出法器匆匆离开。 时俞觉察到鹿玉皎临走前目光中的杀意,垂下眼睫眸色淡淡。 她并不喜欢被这种带有威胁的目光盯着,所以若有必要,她会在鹿玉皎下手之前先下手。 …… 陈二看鹿玉皎走了,快步走到时俞跟前。 他张了张口,本有一腔话想说,憋了半天,又不知道该说什么问什么,最后只挠了挠头呐呐问:“公子没受惊。” 时俞摇头,问他:“伤势如何了?” “多谢江管事的丹药,”陈二连忙又对旁边的江奇河道声谢,随后看向时俞,“没什么大碍了。” 时俞点点头。 江奇河因着时俞的原因,对陈二格外态度温和,提醒一句:“鹿玉皎心思狭隘,今日你虽摆脱莫须有的污名,日后在宗门里……” 怕是少不了要受针对和排挤。 陈二苦笑一声,点头应是:“我知道。”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以此来鞭策自己,勤加修炼才是。好在经此事后,鹿玉皎总不会再要他各种跑腿耽误修炼了。 时俞瞥他一眼:“过几日抽空来我住所一趟。” 自己要炼制法衣法器,可以给陈二也炼制几件,以作防身保命来用。丹药也要炼的,可分出些给他。 这些对自己而言不过是顺手的事,对陈二来说,却是难得的修炼资源。 陈二赤诚待她,她也不想陈二就这样死了。 再者……修行之路上,能有几个可靠同伴在,是很有必要的。陈二秉性纯良,且知根知底,自是再好不过。 听了时俞的吩咐,陈二乖乖点头。 想到法器炼制,时俞没忘了此行的原有目的来,看向江奇河:“江管事,我们这便去收购灵材?” 江奇河应了一声,给她引路:“修士们自发组成的集会在那边——” 只是两人刚抬步,就被迎面而来的众多修士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位符师小道友真是年少有为啊!” “那烈火符威力惊人声势浩大,激发时可叫我等吓了一跳。” “也不知道友可还有存货,李某愿以高价全部收购。” “你可想得美!时道友,我也愿出高价!” 笑话,这么个符道造诣碾压鹿玉皎的符师就站在眼前,这会儿不笼络讨好要到什么时候? 再说时俞所制的符确实是好,大家都眼热着,想能采购一二。 人群虽挤,可众人都保持距离,没挤到时俞身上去,面上还都带着几分恭谨在。 ——他们越发猜测时俞背景不俗。 毕竟这么年轻,在符道上却造诣惊人,恐怕是什么修仙世家或是宗门大派的亲传弟子出来历练的。 时俞面对这等场景驾轻就熟,直接丢给江奇河处理:“我所制的符,俱在通意阁售卖,诸位询问江管事便可。” 说罢,脚步一转,已灵活脱身,留下江奇河忙中带笑、痛并快乐着对人群介绍这灵符种类、功用。 时俞朝被围着的江奇河眨眨眼,脚步轻快,往集会方向去。 第36章 石疙瘩 集会离抵御灵兽的防御阵线并不远,时俞过来时,眼前是一片热闹的景象。 各种各样的摊位摆满了空地,大多是卖灵兽灵材跟灵植的,还有几个茶水摊子吃食摊子。从集会中传来各样声音,叫卖的、讨价还价的,还有交流心得的,自然,争斗挑衅的也不少。 若不是摊子上卖的东西不同,来往的行人身份不同,眼前这一幕跟凡俗界的集会赶集也差不太多。 时俞此行过来,主要是想买炼制法衣法器的灵材,运气好的话,看能不能再买到些可以炼制聚灵阵盘的天材地宝。 “若是碰到不错的灵植,也可采买一些,移栽进阴阳叩命铃里。” 如今铃铛内药田面积比之前扩大一圈,空出了不少地方可供她栽种灵植。铃铛内灵气浓郁到几乎能化作液态,灵植栽种其中,自然好处多多。 从集会最外围一路往里走,走过好几个摊铺,时俞脚步才顿下。 眼前一位中年修士席地而坐,嘴里正叼根草叶剔牙,他面前铺块粗布,上头摆着不少东西。 蹲下身子,望着摊子上一块还沾着血迹的蟒皮,时俞睫毛轻眨,认出来出自何种灵蟒,暗道:“趋木蟒,不错,能用得上。” 伸出手,刚想触及蟒皮,她手指微动,心中涌上一股略微奇异的感觉。 察觉到这股莫名出现的感觉,时俞不动声色,依旧拿起蟒皮状似打量,余光不甚在意地在摊上扫了扫。 片刻后,她目光锁定在蟒皮旁边一块黑漆漆的石疙瘩上。 这石疙瘩表面沾染些许秽物,表面似蛤蟆皮一样布满癞子状的颗粒,上头传来的灵力波动微乎其微,因此很不引人注意。 “看上头沾染的秽物,应当是从什么灵兽腹中剖出来的。”时俞心中猜测。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给她的感觉有些不太一样。 收回目光,她展开蟒皮,冲那看上去有几分吊儿郎当的摊主问道:“这块蟒皮怎么卖?” 那摊主上下打量时俞几眼,见只是个年纪轻轻的少年郎,猜他恐怕没什么见识好忽悠,眼睛一转,张口便道:“八十枚灵石。” 时俞淡淡开口:“这趋木蟒皮还算肌理紧密、细腻坚韧,但鳞片黯淡无光,明显灵气流失过多,且腹、背皆有伤口破损,不成整块,价值大为降低,三十枚灵石顶天了。” 说罢,她放下蟒皮,转身就要走。 那摊主没想到眼前人看着年纪不大,见识却不少,对各类灵材价格门清。 他尴尬一笑,连忙拦住时俞:“诶诶!小兄弟等等!” 时俞慢吞吞转身,看这摊主搓了搓手道:“三十枚灵石也太少了,这只趋木蟒我费了不少功夫才拿下的,回春丹凝露丹都咽了好多……” 他嘿嘿一笑道:“你看,要不五十枚灵石?” 见时俞不为所动,他急了:“四十五,四十五枚不能再少了!” 时俞这才弯下腰,拿起蟒皮,又在摊子上扬手随意抓了几样,刚好将那黑漆漆的石疙瘩也囊括在内:“一起四十五枚?” 摊主眼睛迅速扫过时俞手上抓的东西,看都是些不值钱的,眉开眼笑,迅速道:“行!” 时俞付过灵石,将东西都收进阴阳叩命铃里,这才继续往里走。 摊主收下灵石,得意洋洋嘀咕着:“嘁,还是嫩了点,我道多精明呢,还不是三言两语就糊弄过去了。” 时俞五感敏锐,又还没走远,自是隐隐听到了这句,垂睫浅笑。 蟒皮确实是只值三十枚灵石左右,但她本意也不在这块蟒皮,而是那块黑漆漆的石疙瘩。 不怪她谨慎,在这里杀人越货的事是家常便饭,她若是对这摸不清来历的东西表现出兴趣,说不准就被人盯上了。 “回去后再仔细查看究竟是什么东西。” …… 等时俞又买了几样灵材几株灵植,江奇河总算从先前那堆想买灵符的散修中脱身,赶过来找到了她。 时俞瞥他一眼,看他发髻都乱了,衣衫也被挤得歪歪扭扭,惊叹一句:“江管事辛苦了。” 江奇河苦笑一声,摆摆手:“哪里哪里。” “都是沾了时公子的光,我同他们都说了,到通意阁买就是。” 这么多人都对灵符感兴趣,江奇河心里高兴,可想到时俞这回卖的一百来张灵符恐怕卖不了两天就要售罄,虽能用每日放量限购的方式多拖个几日,总也不是办法。 眼看着通意阁这会儿能起来点了,可不能只是昙花一现。 江奇河心里想着,又轻咳一声,同时俞商量道:“时公子,你看若是后面有空闲,可否再卖些符给通意阁?” “价格还可再商量,你看?” 通意阁给到六枚灵石的价格收购灵符,本身赚头就不大,这会儿还能商量价格,明摆着是想砸钱买吆喝。 时俞也不是那贪得无厌的人,东西一股脑卖给通意阁,省了她自己许多麻烦,并不在意通意阁再往外卖的那点差价,只笑道:“没问题,仍是六枚灵石即可,只是希望后续江管事可帮我留意我要的东西。” 时俞在集会上转了一圈,还是没怎么看到可以炼制聚灵阵盘要用的天材地宝。 她要忙的事情多,不能一直把时间耗在上头,托别人办才是正理。 江奇河连连点头:“自然,自然,后面每日都会有伙计过来收购,我会叫他们留意着有没有公子要的东西的。” 他感念时俞所制的灵符,暂缓了通意阁因灵兽暴乱而缺货的尴尬,心中自然时时把她的需求放在心上。 且,江奇河越发觉得时俞身上有股深不可测的感觉,怀疑她出自什么底蕴深厚的大宗世家。 他可是看着时俞从制玉符这等小玩意,再到能成功制灵符的,甚至,还能在灵符中留下自身印记。 这么短的时间,不仅成为了一品符师,还是一品符师中的佼佼者,可真是…… 少年英才。 若是他知道时俞是受修为所限,才只能制出一品灵符,一品灵符本身对她而言毫无难度,不知该是什么表情了。 又转了一会,看天色不早了,时俞叫上江奇河,准备往回赶。 第37章 回程 要离开时,时俞望向南边山脉,仍觉得心中有所悸动。 江奇河说南边约莫五百里处有座火山,附近火灵气较为活跃也大抵是火山的原因。 但时俞却又觉得似乎不单单是如此。 修行之人,对于自己的直觉相当看重,这股没来由的感觉让她上了心,打算找个机会去那火山一趟看看。 只是五百里远,有这重重山川阻拦,想要过去可不是容易事,何况近来灵兽暴乱一事还没查清原因,路上多有危险。 “先把修为提上来再说,找机会再过去。” 回程之前,时俞又望了一眼防御阵线。 日薄西山,天边残留一抹余晖,各种虫鸣声响起,显得分外清晰。 远远可见山脉深处凶兽四处游荡,似乎是受到某种恐怖生物的驱赶。暮色下远方的灵兽们不停发出凶恶的嘶吼,让人不寒而栗。 而阵线这边,在御虚宗几位筑基真人亲自率领下,御虚宗诸多弟子和众多散修们,组成了一道坚固的城墙。 但凡有灵兽冲过来,第一时间就有各种法器、法术疯狂爆发,形成一道道惊天的火光,发出爆裂之声。 散修没有门派指导没有家族传承,只能自己摸索功法,即使修得法术,也多是平庸无奇、粗浅无华,难以与宗门弟子、家族传人的精深相比。 但散修毕竟是在血雨腥风中生存下来的修士,能在资源极度缺乏的环境下修到这个层次极不容易,他们所用法术是普通,却在生死间多番打磨得狠辣精准。 这么看过去,不少散修对付起灵兽来显得经验老道。 反而是不少境界相同的御虚宗弟子,施法打斗一眼看去便可见青涩稚嫩,手忙脚乱慌里慌张,显然缺了历练打磨。 当然,那等真正优秀的内门弟子显然经验充裕不少,自身天赋经过筛选,且有宗门传承加持,表现出的实力,又远比散修们要强得多了。 “看来,待我修为再上几分,也要尽早外出历练才是。”时俞心想。 出外历练,既是磨炼实力,亦是打磨心境。 她炼气二层的修为还是低了点,等到了炼气中期——也就是炼气四层时,应当可以试着进山历练一二了。 脑海中那篇《阴阳叩命录》,受她修为限制,目前尚不是全篇,仅有炼气期所用的修炼功法。以她那新生的品质极低的灵脉,能这么快就到炼气二层,可见《叩命录》的玄奥厉害。 但…… 《叩命录》里只有修炼功法,旁的法术神通一应没有,相当于武侠世界里只有内功心法没有外功招式,因此她对敌手段十分缺乏。 用灵符对敌是个法子,但若敌人事先有了防备,也难以发挥出应有的效用来。 外物总归不如自身实力来的安心。 “也不知道后面修为提高,《叩命录》是否能解锁些法术神通出来。” 若是迟迟没有,她只能自己想办法去寻些剑诀身法之类的回来修习了。 …… 后续一路还算安宁,没再受到什么袭击。 回到坊市后天色已彻底黑了下来,月华莹莹照耀。 同江奇河告别后,时俞慢悠悠转了几圈,确保身后没人跟踪,转身回到小院。 院中新种的白玉稻米已长高一大截,正在抽穗。微风拂过,青青稻苗在风中摇曳,耳边传来叶子摩挲的沙沙声。 看着这些,时俞的心情不由得平静起来。 借着月色,她照旧往水桶里兑了点稀释后的生泉水,给田浇过一遍后,又另拿了个桶打了一桶井水,往里滴入一滴漆黑如墨的杀泉水。 杀泉水取出时,照旧是几乎耗了她通身的灵气、忍着锋锐刺痛才取出的。 她将在通意阁买的金翅鸟羽、魂霜玉和后面防线集会上买的趋木蟒皮等灵材一一投入其中浸泡。 眼看着灵材入水,桶内嗤嗤作响,灰黑色的杂质气雾不住往外冒出,时俞打了个哈欠,调息片刻,勉强吃了碗灵谷饭后回屋睡觉。 今天赶了一整天的路,途中遭遇灵兽袭击,后又碰上陈二那档子事。 她体质有所好转,但跟常人比起来仍旧虚弱,回来后实在有些疲累。 …… 一夜过去。 时俞起床后第一时间看了看水桶。 经过一夜浸泡,原本深黑浓郁的水颜色彻底转为清澈,见状,她又以灵气包裹,取出一滴杀泉水向内弹入。 清水顷刻间再次化为黑色,杂质间歇化作雾气冒出,不若昨晚那样多,若有似无的,显然这些灵材已淬炼得差不多了。 时俞不再去管,灌下两口生泉水,在旁边运功修炼起来。 待到取杀泉水消耗殆尽的灵气渐渐充盈回来,时俞缓缓吐息,睁开双眼。 再看旁边这桶水,已完全没有杂质雾气冒出了。 “看来淬炼好了。” 她望着颜色淡了一些的水,伸出葱白如玉的手指,蓦然有股将手浸入这杀泉水试试的冲动。 迟疑了下,到底还是没这样做。 光是取出这滴杀泉水就几乎耗尽灵气,真把手伸进去,怕不是会血肉烧灼殆尽。 老老实实将水倒入另一个桶中,看着桶内统统小了一圈、却灵光湛湛的几样灵材,时俞满意地点点头。 经过杀泉水淬炼,这些灵材不仅杂质全无,免去她再炼化杂质的过程,且本身品质都隐隐提升不少。 她打算先炼制给陈二的几件法器热热手,陈二灵脉属木,那块趋木蟒皮用来做护身软甲正是合适。 从叩命铃里取出上回买的甘松炭来,时俞正要打入一道灵气生火,看到趋木蟒皮,忽然想到在一个摊子上买的那块石疙瘩。 转而取出石疙瘩,时俞握在手中来回打量几圈,还是分辨不出这是个什么东西,亦不知它给自己的那股奇怪感觉从何而来。 试着往里注入一道灵气,时俞挑了挑眉,只见灵气注入其中仿佛石沉大海消失不见,被什么吸走了似的。 “有古怪。”她喃喃自语,握着石疙瘩,持续不断往里输入灵气。 灵气仿佛注入到什么无底洞,等身上大半灵气都注入后,石疙瘩依旧没什么反应。 时俞停下不再注入,取出弯刀在上头刻画。石疙瘩表面意外得坚固,没留下半分痕迹。 她想了想,看旁边颜色淡了几分,仍算得上浓郁的一桶杀泉水,径直把石疙瘩丢了进去。 第38章 青炎龙砂 石疙瘩浸泡进杀泉水中,方才经弯刀刻画依旧没有丝毫痕迹的坚硬外壳渐渐消融,外层蛤蟆皮一般的颗粒表层作为杂质被腐蚀而去,化作黑雾飘出水面。 但这个过程只持续了小半会儿,就不再有黑雾飘出。 “没有动静了?” 时俞垂首去看,只见石疙瘩上那层薄薄的粗糙颗粒已被磨了个干净,留下一块圆润光洁、闪烁着凛凛青光的石头。 这石头颜色十分美丽,青色纯粹、明丽而浓郁欲滴,表面有着细密的纹路,仿佛是一块古老的温润玉石。 可美则美矣,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时俞视线投在上头,竟有股视线被吸附、移开不得的感受,仿佛神魂都要被吸入其中。 这不是错觉,脑海中传来钝痛昏沉,那股神魂被拉扯之感越发清晰,硬生生要被抽离体外。时俞一惊,死死咬住舌尖,在疼痛刺激下勉强移开视线,那股拉扯之感才消失。 骤然一松,时俞后背冷汗渗出:“这是什么东西?” 她知道刚刚要不是自己反应快,恐怕当场落个神魂陨灭的下场。 元界和她玩的《仙缘》游戏世界观相同,在《仙缘》中,时俞作为天花板级的副职业玩家,经手的天材地宝不可胜数,说她能当天材地宝百晓生也是毫不夸张的。 但世界之大,须臾一生也难以领教完全,仍旧有许多那等珍奇异宝、玄奥神物,是时俞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 譬如眼前这东西…… 方才游走在生死一线的惊诧之感仍有残留,时俞不敢再多看,只在脑海中回顾着刚刚的惊鸿一瞥,搜寻记忆,回想自己是否见过与之类似的东西。 “我没有亲眼见过这样的物事。”她对自己的记忆力颇为自信,笃定地想到。 那么是否听说过? 她又努力回忆曾在《仙缘》里看过的志怪话本、传说异闻。 终于,记忆的某个角落被挖掘出,时俞缓缓睁开眼睛。 她眉头轻蹙,喃喃道:“难不成……是青炎龙砂?” 《仙缘》中,时俞得过一本古老图谱,名为《天地秘宝图鉴》,专门记载那些失传的、不为世人所知、天地而生的古物异宝。 她回忆着自己在上面看过的关于“青炎龙砂”的描述。 “地心藏一物,青绿色如玉。岩浆中炼成,千锤百炼熟。万载不见人间事,神魂惊觉有所知。欲求此物非易事,须经九死方得之。得之者可通天地,奥妙无穷难言识……” 《天地秘宝图鉴》中,对于青炎龙砂的记载寥寥。 大抵是说这是地心中经历万载才能诞育的天地灵宝,人若能使用它,就能了解天地之奥妙,增益智慧与福祉。 然而此物十分危险,若人心不正,贪恋其美,便会失去理智,神魂俱散不得善终。 “故知此物者寥寥,求此物者亦不多。” 文字描述之下,还配了幅简略的插图。 回忆那插图所画,和刚刚看到的石头模样,对比一下,此刻浸泡在杀泉水里的石头,应该就是青炎龙砂。 何况那神魂被牵扯的感觉做不了假。 时俞不敢再去看青炎龙砂本体,只盯着桶里水面。 寻常灵材浸泡在杀泉水中,能淬炼出不少杂质来。可青炎龙砂泡进去,只一开始的外壳作为杂质被消融掉外,就再没动静。 时俞了然:“经过地心火锤炼万载,早已没有杂质了。” 她正要将水倒进另一个桶中,取出这块青炎龙砂来,却听见“咔嚓”几声,青炎龙砂上竟传来裂开的声音。 时俞一愣。 余光瞥去,竟见青炎龙砂从中央磕开一条拇指粗的裂缝,里头露出一团莹白来。 “里头竟还藏着东西?” 她犹豫片刻,将杀泉水倒进另一个桶中,随后小心翼翼捧出这块青炎龙砂。 闭上眼,指尖触摸其上,不去看它,那股神魂险些牵扯出身体的感觉便不会出现。 她小心摸上中央的莹白,触手温热,里头传来类似心脏跳动的微弱“怦怦”声。 “这里头的是……一颗蛋?!” 时俞睁开眼,神色诧异。 “青炎龙砂诞生需要万年功夫,这颗蛋被包裹其中,至少也已过了万年。” “竟还有生机传来,也不知是什么上古生物……还能孵出来吗?” 她摇摇头,这块本应该深在地心的青炎龙砂,为何出现在那集会摊子上,对此心中有了猜测。 青炎龙砂生在地心岩浆之中,如今出世,恐怕跟南边五百里外的那座火山离不开关系。 毕竟……二者都给了她一丝奇异的莫名感受。 或许是随着岩浆,从那火山口流出的。 “原先那块石疙瘩,应当是被什么灵兽不小心吞吃下去,又被那摊主剖出来的。” 如此一来,时俞越发觉得有去一趟那火山的必要,该想想办法找时机前去。 话说回来,《天地秘宝图鉴》对青炎龙砂的作用记载十分有限,时俞只能大致猜测其用途。 什么“了解天地之奥妙,增益智慧与福祉”,又反复提及神魂、生死一类的词,恐怕跟锤炼神魂、境界提升有关。 得找机会好好研究一番。 时俞顺着裂缝又摸了摸里头那颗蛋,感知其生机微弱,轻轻叹口气:“被封在其中万载光阴,你也不易。” 她自身曾被生抽灵脉生机断绝,对这颗不知是什么生物,被封锁万年亦生机微弱的蛋,颇有几分怜惜之意。 想了想,她将连着蛋的整块青炎龙砂放入阴阳叩命铃里,在生泉水旁给它找了个位置。 生泉水是蕴养生机的绝妙宝物,时俞已多番体会到其好处。 这蛋或许也能靠着生泉水的气机,生机有所壮大。 只见放好青炎龙砂后,乳白色的生泉水上,渐起一缕如烟如纱的白雾,飘飘渺渺顺着青炎龙砂的裂缝,钻入蛋中。 有了几分反应,这说明她的猜测大抵没错。 看着眼前场景,时俞不再去管,神识退出阴阳叩命铃,取出甘松炭来准备炼器。 第39章 软甲 往里打入一道灵气,甘松炭“腾”地燃起烈火。 将经杀泉水淬炼过后的趋木蟒皮掷于火上烧灼,时俞端详着这块蟒皮。 趋木蟒这种灵兽一身翡翠色的鳞甲,浑身闪烁着珠光宝气。经由杀泉水淬炼,这块蟒皮越发翠绿晶莹,在阳光折射下显露出几分璀璨来。 从其鳞片大小疏密程度来看,这只趋木蟒应该有接近两百年的修为,实力大约在人类修士炼气六层到七层之间。 一般来说,年份越久的灵兽修为越高,但按照这法子估算灵兽实力并不准,只能分个大概。 灵兽按照品种、血脉纯净不同而有强弱之分,自有那先天不凡的灵兽种族,承袭上古凶兽的一丝血脉,生来便实力强横。 这趋木蟒攻击力一般,胜在速度卓越,穿行在林间时往往如一道流光,并不好对付。 蟒皮承袭其特性,制成软甲,除了低阶软甲必备的防御类禁制“化力”外,镌刻上一道“增速”禁制再合适不过。 又因其属性为木,五行之木是为盎然生机,再添一道“生长”禁制,能与之相得益彰。 这样一来,软甲只要不损坏过重,便能凭着这道禁制随时间缓慢修复。 念头一转,时俞脑海中已有了设计。 低阶法器涉及到的灵力沟通流转和禁制嵌连设计并不复杂,对她而言尽在心中,不用多费功夫去画图谱设计。 眼看蟒皮因烈火炙烤变得愈加柔软坚韧,时俞找准时机,以灵力作刀,沿着蟒皮的纹路,将其切割成数十片。 依次炼化,在其上镌刻禁制,再在拼接处以调制好的药汁粘合,重新过火祭炼,连接每一片蟒皮上的禁制,最终使之成为相互嵌连的整体…… 如此过了两日,一件趋木蟒皮制成的软甲便将要成了。 这两日,每每灵力消耗完全,时俞便服用生泉水、凝露丹,打坐调息恢复灵力。这样消耗完再回复的修炼方式能提高几分修炼效率,虽然消耗完灵力,体内空荡荡的感觉并不算好受。 再看软甲成形的刹那,照旧从中生出一缕宝气,钻入时俞丹田之中,融入到围绕黄芽旋转的气团里。 顷刻间,最新形成的那团气团变得壮大几分。 时俞缓缓吐出口气,见状有些欣喜。 炼器得到的宝气对修为增益尚算可观,照这个速度修炼下去,恐怕月余功夫,就能晋升炼气三层。 说起来,也就时俞每每炼器,都能获得这一缕或多或少的宝气。 宝气这东西,和极品丹才有的丹纹类似,只在炼出的法器非常卓越时才会出现。这种“卓越”无关法器品阶,只看能不能最大化发挥出灵材的效用。 寻常炼器师,炼制十件法器能得一次宝气生出,就算是十分厉害的了,哪有她这样,回回都能生出宝气来的。 时俞打量着手上的这件软甲,只见上面蟒纹闪烁,灵气流转。 能算得上一阶上品的法器。 “还算不错。”嘟囔一声,时俞精神尚佳,正打算继续炼制法器,心念一动,察觉到布置在院子门口的迷踪阵法传来些微动静。 “有人来了。”她神色一凛,抬手收拾好地上的一堆杂乱物事,统统收进叩命铃里。 不想反引人注意,门口的迷踪阵法设置得十分隐晦简略,仅用几块玉片布置,功效也很简单,靠近的路人处在阵法中,会不自觉走远,进而离开院子范围。 她这院子位置十分偏僻冷清,平时少有人经过,因此阵法也极少触动。 抬步走过去,时俞贴耳在门上听了听动静,那人受阵法影响已慢慢走远了。 又以神识感知一番门外人的修为,时俞这才将门打开一条缝,向那人望去。 看清来人是谁,她挑挑眉,喊了一声:“陈二。” 她前两日在防御阵线那边,嘱托了陈二抽时间过来,他这来得倒算巧。 陈二听到声音,猛地转身,看到时俞憨憨一笑,快步跑过来。 “我就说嘛,公子先前给我的住址就在这附近。”他挠挠头,“奇怪,怎么没注意到这间院子,不知不觉就走远了……” 时俞微微一笑,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一瞬,侧身:“先进来。” 时俞看出陈二脸上虽然带笑,脸色却很憔悴,看来这几日过得有些辛苦。 待陈二进来后,她环视一圈四周,不见人影,这才关上院门。 时俞示意他坐:“这两日在宗门可还好?伤势如何了?” 陈二坐在石凳上,忙招呼时俞也坐:“江管事给的疗伤丹药真好,伤势当晚就大好了。” “宗门那边……”他迟疑两下,摇头苦笑,“鹿师姐还在后山面壁思过,但许是招呼了人,抑或只是师兄们看我不惯,这两日用度皆有克扣,昨日本该下发月例,也……只说是弄丢了。” “宗门功善阁内也没什么我能接的任务,我现今只想着抓紧修炼,日后下山接些简单的悬赏,以此赚些灵石过活。” 宗门之中,外门弟子大多是靠宗门给的这点修炼资源傍身,如今因着鹿玉皎的事,陈二落得这番境地,着实有些艰难。 至于接悬赏,以陈二的实力,顶多做些杂活,恐怕也赚不了什么。 时俞瞥他一眼:“倒是我给你的两张灵符坏了事。” 陈二见她这样说,慌里慌张连忙起身摆手:“公子千万别这么说,要不是你给我的灵符,那日我恐怕会被詹玄师兄硬生生踹死。” 说罢,他目露感激,一向乐呵呵的人眼里竟淌出泪来:“这番是公子解了我的围、救了我的命。” “我想到江宏、李序那两人,只觉得自己愚钝不堪,因同是凡俗界出身,就自己假想了几分同乡情谊,实在可笑……若不是公子你……” 他用力擤擤鼻子:“陈二如今,也不知该怎么还公子的恩情了。往日在凡俗界,还能替公子跑跑腿送送吃食,到了这元界,才知自己一无是处——” “如今你也能替我跑腿。”时俞打断他的话。 看着陈二呆呆的神色,时俞想了想道:“陈二,不如来给我打工……嗯,做工?” 陈二听了愣了愣:“做、做工?” 第40章 俗务 时俞早有雇佣仆役处理俗务以此专心修炼的想法,只是她在元界孤身一人,自身秘密又多,难以找到全然靠谱、足够信任的人。 陈二出自凡俗界,背景简单,经过这么久相处时俞也摸清他性子,知道这人心思纯善值得信任,是不错的人选。 先前他在宗门修行,时俞也没这等想法。 只是现在,因和鹿玉皎的冲突,陈二在宗门之中被人针对,连那微薄月例都拿不到,谈何修炼资源。 与其去接什么悬赏,不如来给自己打工。 “我在此修炼,有许多俗务要处理,你可愿帮我?”时俞不紧不慢开口,“可当作是雇佣,帮我做这些差事,我亦会付给你灵石当作薪酬,如何?” 却见陈二摇摇头,脸色肃然恭敬:“公子,何提什么报酬?我这条命是公子救的,公子要我做什么事,我自当竭尽全力,你便吩咐就是。” 时俞莞尔一笑:“我需你长久为我做事,又怎可一直以情分差遣?” 闻言,陈二挠挠头:“那,那公子需要我做些什么?” “我会为你在我这附近租间房屋,你每日来替我做些吃食。”时俞从叩命铃里取出一袋灵谷米,“用这个。” 陈二接过,手提着袋,重重点头。 “田间稻谷,每日需浇一遍水。” “每隔几日,再替我去通意阁售卖灵符,兼采买灵材。” “另外,外出之时,可多留意近来发生的事,若有值得在意的消息,告知于我。” 时俞边说,陈二边记着,不时点头应是。 左右就是这些琐事,其余的也没什么了。 时俞想了想,暂时没要交待的之后,拿出刚炼制好的软甲,和一把灵石,推到陈二跟前:“这便是你的薪酬。” “日后每月,我都会给你灵石、丹药以作修炼,总归不会比你在宗门中少便是了。” 陈二望着软甲和灵石,他虽没有机会触碰过法器,也因此分辨不出好坏,可他已不是刚入元界时那个愣头青,对元界诸多常识已有了概念。 既是法器,就算是那等最差的,也不是自己这么个毫无根基背景的小小外门弟子可以拥有的,何况面前这软甲青光盈盈、流彩纷呈,一看就知品质不俗。 法器软甲的价格,这么一件至少也在百枚灵石往上。这么贵重的东西,他怎么好意思拿? 又听了时俞后面的话,陈二哑口无言。 许久,他才张张口,苦笑一声:“公子这……陈二要做的,如何能抵得上公子给的。” 方才时俞交待的都是些不费力气的琐事,就算是换个机灵点的凡人来,也能做得妥当。 时俞并不在意,这些东西于她而言是最不缺的,陈二为她做这些事给她省下的时间功夫,远超这些东西的价值。何况,既决定要用陈二,他实力若是太低也麻烦。 她淡淡抬眸:“你修炼没有这些东西怎行,日后我外出历练,需你帮我看顾好院子,总要有几分修为在身,才能叫我放心些,免得宵小侵扰我这处住所。” 陈二却过不了自己这关,挣扎片刻,终于似是想通了,握紧拳道:“陈二来元界后,明白了许多事,自也期盼努力修炼得一番造化。” “公子如今是赐我一段机缘,陈二自知尚不配公子所给的,只能尽力做好公子吩咐的事,任凭公子差遣。我会努力修炼,护卫在公子左右,绝不背叛公子。” 他用上“背叛”两字,言下之意,是将自己放在了仆从的位置上。 时俞本觉得不妥,可见陈二神色坚毅目光炯炯,俨然一副她不承这话,便宁肯不做这差事的姿态。 “也罢。”时俞不再多说什么。 陈二这才喜笑颜开,美滋滋拿上时俞给他的软甲,在身前比划。 “其上有三道禁制,化力、增速、生长……”时俞简单同他说了说这软甲的特性,末了,道,“其余的,你慢慢适应摸索便是。” 陈二点头,在外衫里穿上软甲,灵力注入其中,感受着软甲给予自己的反馈,只觉得它跟生在身上、是身体的一部分般,舒服极了。 心下更是感动,这般与自己属性相合的法器十分难得,定是公子特意给自己挑的。 他嘿嘿憨笑,见日头正尚好,撸起袖子来给时俞做午饭。 待时俞吃饭时,也不闲着,手脚麻利地给田里浇了遍水。 时俞眨巴眨巴眼,叮嘱一声:“往后给田间浇水,用这个木桶里的水。” 说罢指了指身侧放在墙角的木桶。 这只木桶里是兑了生泉水的,以后固定在这个位置,陈二来之前,再往里加生泉水就行了。 陈二也不问为什么,老老实实点头。 时俞又取出一叠灵符给陈二:“这叠灵符,抽空去通意阁卖给江管事,不必今日,择空去就行。” 陈二接过,见时俞没什么要吩咐的了,道:“公子,那我不打扰你了,我去看看附近可有什么房屋租下。” 时俞点头。 看着陈二离开带上院门,她舒服得轻叹一声:“不用自己做饭浇田,轻松一截。” 这些俗务初做还觉得有趣,时间长了,却难免耽搁修行。 时俞闲下来,打算接着炼器,丹田中灵力尚未充盈,她正要取出一粒凝露丹来调息灵力,拿出玉瓶时才发现里头空空如也,不知什么时候吃完了。 这些凝露丹都是先前从通意阁买的,既然吃完了,她也不打算再去买。 店铺内卖的凝露丹多是下品凝露丹,杂质多药效差,经久服用难免积累丹毒。她虽有处理丹毒的手段,可能避免还是尽量避免,省的再多费一桩功夫。 既看不上店里卖的丹药,就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取出上回在通意阁买的三样灵植,又拿出自己亲手炼制的丹炉来,时俞开始了她在这个世界的第一次炼丹。 “玉露草、聚气草、半边兰……”她打量这几百株灵植,发现比刚买来的时候看着还要更新鲜、灵力充沛。 即便只是存放在阴阳叩命铃里,并未种植在生泉旁的药田上,受里头灵气熏染,这些灵植依旧得了几分好处。 “如此正好,药效能更上一层。” 第41章 炼制凝露丹 炼丹对火焰的需求同炼器有所不同,本命火还在时,可随心控制。 但眼下只能用到凡火的情况下,便要在炭火种类上多加甄别选择了。时俞放好先前炼器用的甘松炭,换了几块不大不小的玉光炭出来,填入丹炉中。 打入一道灵力,玉光炭点燃,火焰徐徐燃起。 较之甘松炭生的火,玉光炭炭火更加温和绵长。 炼丹说起来,大体上可分为提纯、融合、分丹、注灵四个步骤。 除却要有丹方传承外,炼制过程中,对灵植药性的识别、各类灵植的分量多少融合程度、火焰的强烈……这些都是极为复杂的,需要无数次实验和得天独厚的感知力才能把握。 时俞以神识笼罩丹炉,等到丹炉暖热,内部温度趋于稳定时,她屈指向内弹入一株玉露草。 玉露草通体呈蔚蓝之色,顶端叶片上鼓起圆滚滚的瓣膜,像一滴晶莹剔透的露珠,散发着淡淡湿气。 这株玉露草刚入丹炉,便被火焰吞噬其中,顶端瓣膜开始融化,茎叶变黑逐渐焦曲,很快,便是被煅烧成一团蓝汪汪的液体,在火焰中凝而不散……右手再次抓起一株丢进去,时俞全神灌注控制着炉内温度。 这种时候稍有不慎,这团蓝色液体就会汽化消失,或是液体硬化,成为不能用的药块废渣。 一连丢进去三株玉露草,蓝色液体逐渐扩大,在火焰中扭曲变形。 高温不断煅烧其中杂质,这团液体越来越小,片刻后,只余下鸽子蛋大小的一团,蓝色却越发深邃迷人,散发着淡淡清香。 这算是炼丹过程中最简单的一环,接下来,她要在保持这团玉露液稳定的同时,分出神识来再将聚气草也锻成液体剔除杂质。这之后,在神识维持两种药液稳定的同时,又要再分出一部分,同样去炼化半边兰。 这期间,三种药液又要保持彼此分离的状态,一旦相触则会造成药性紊乱,影响后一步的融合与分丹。 仅仅只是一品丹药的凝露丹,对神识操控就已有了这般高的要求,再更高品的丹药,所需灵植或能到十多种二十多种,炼制难度可想而知。 接下来,时俞又将三株聚气草、两株半边兰投入火焰中。 若有人在旁观看,便会惊叹她举手投足间每一个动作都极富韵律,行云流水毫无生涩迟滞之感,对时机的把握恰到好处无半分偏差。 将它们分别提纯成药液后,时俞开始第二步融合。 三种不同属性的液体相触碰,顿时传来一阵嗤嗤声,冒出缕缕气雾。 当气雾渐渐消散时,三团颜色不一的液团最终化为一团棕色药液,药液传出的气息稳定而沉静,和成品凝露丹已十分相似。 时俞控制着这团药液,神识裹挟灵力将之切割成均匀的六七份,一颗颗表面粗糙的丹药雏形渐渐在玉光炭火中显现,滴溜溜旋转。 分丹完成,接下来便是注灵。 时俞打出一道丹诀,将炉中散开的药力缓缓灌注到丹胚之中。表面坑坑洼洼的六七枚丹胚很快被填补得圆润光滑,一颗颗龙眼核大小,颜色瞧着温润喜人。 她取出准备好的玉瓶,神识一捞,一颗颗新鲜出炉的凝露丹排着队顺着瓶口滚进玉瓶里。 时俞取出一粒端详了下,眼前的凝露丹呈现出整洁而光滑的正圆,丹香沁人,且不大的丹药表面笼罩着一层雾蒙蒙的光晕……正是达到了上品丹的层次。 没有丹纹,距离更上一层的极品丹,还差了不少火候。 她以往炼制这类低阶丹药,出手就是极品,如今全然投入去炼制,尽了最大努力,却只能炼出一炉上品丹。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游戏里她身负极品火属性灵脉,本命火蓬勃炽烈,对炼丹助力不小。 如今她不仅没有本命火,灵脉也只是下品,先天少了几分火气,做到这个程度已经算不错。 再者所用材料也不可同日而语,游戏里她用的灵植哪一样不是药性浓厚,如今条件所限,买的三种灵植都是低年份的,光看其中药性来说,能炼出中品丹就算不错。 这还多亏了叩命铃内灵气熏染,让这些灵植都得了好处,其中药性大大增加,才成就了上品丹。 好在上品丹药效几乎能发挥个十成十,且丹毒微乎及微,吃是够用了,总比在店铺里买的下品凝露丹好太多。 时俞尝下一颗,不由自主敛了敛眸,吃惯了下品凝露丹,再吃回这上品的,叫人生出了类似醉氧的陶陶然之感。 其中药力相当充裕,在体内很快形成颇为浓郁的灵气。 调息片刻,她开始第二炉的炼制。 …… 她一日可炼出五炉左右,一连炼了好几日丹,叩命铃内整齐排出一列装满凝露丹的小玉瓶,统共有近两百枚。 时俞炼低品丹失败率极低,效率便很是惊人。再者考虑到要售出一部分赚灵石,炼制完够自己吃上好一阵的上品凝露丹后,再炼制要售卖的时,时俞便少了几分心思,刻意敷衍了点。 所以之后出的一百多枚丹,大多是中品,掺杂了少部分上品。 总之还是出于谨慎藏拙。 修炼资源是永远不嫌多的,且不能走一步看一步,所需所用都要尽早准备到才是。 炼气期最常用的丹药是凝露丹和回春丹,这两种丹药所需灵植随处可买到,并不用操心。 时俞想到的是之后要用到的一种极为重要的丹药——筑基丹。 炼气之后是筑基,这是一道拦住无数修士的关卡,若筑基失败,掉落境界也就罢了,最要命的是失败之后瓶颈也会随之增厚,筑基成功的概率大为降低,而丹田受损甚至性命断送的也不少。 这便愈发凸显筑基丹的重要性,稳固黄芽增加法力,不仅能提高筑基成功的概率,修士亦能多得几分好处,早早稳固破镜后的虚浮期。 时俞虽还只是炼气初期,但筑基丹主药极为难寻,必须要时刻留意着。 还有布置聚灵阵需要的诸多天材地宝,哪一样不要大量花费。 这便还得麻烦江奇河,自然,灵石也要越多越好。 准备将丹药拿去通意阁卖,想到灵符那边叫陈二去帮自己跑腿了,若再让他给自己卖丹药,凭江管事的聪明,炼丹师的马甲自己定然藏不住。 时俞换上女子装束,覆上面纱:“还是得自己去一趟,顺便交待江管事帮我留意着灵植灵材。” 第42章 上品丹 街道上人依旧不多,坊市内过半的修士都去了灵兽防御前线,借着御虚宗弟子打头的机会,趁机多猎些灵兽换取修炼资源。 时俞到通意阁时,看到这会儿铺子里几乎没什么客人,江奇河没在,留了个小伙计站在柜台前,正胳膊支着脑门打盹。 时俞走近,轻敲了敲柜台。 小伙计头重重一点,迷迷瞪瞪朝时俞看去,只见出现在眼前的女子身穿一袭素色长裙,纤瘦窈窕,脸上覆着一层面纱,瞧不清容颜,只露出一双秋水澄明、轻轻流转似微波的眼睛。 认出眼前人来,他一个激灵,瞌睡全无,忙道:“贵客来了!” “您先坐,稍等片刻。”他引时俞坐下,又替她斟了杯热茶,“我这就去请管事过来。” 江奇河先前交待过,这位炼丹师贵客若是来了,第一时间去通报给他。 小伙计不敢耽搁,给时俞安置好后,立马去找江奇河通报。 时俞饮两口茶,只等了片刻功夫,就见到江奇河匆匆忙忙从外头赶来,小伙计亦跟在后头亦步亦趋,气喘吁吁。 他人未至声音先到,笑声郎朗:“今日贵客上门!” 走到时俞身边,江奇河颇为热络地问道:“姑娘需要些什么?” 通意阁现今货物进出不易,丹药有出无进,库存眼瞧着见底。江奇河心中焦急有、期待更有,几乎按捺不住,想要问她丹药炼制得如何了、可还顺利。 又怕唐突冒犯了眼前姑娘——这些炼丹师炼器师之流,大多性格高傲,像时俞那样好说话的可实在不多。 时俞看出他的心思,也没卖关子。 她微微一笑,手轻抬,转瞬桌上便多了几排整整齐齐的小玉瓶。 江奇河望着这些个玉瓶,目光瞬间变得热烈。 老实站在旁边柜台的小伙计视线瞟来,更是瞠目结舌瞪大双眼。 时俞道:“都是凝露丹,你且瞧瞧。” 江奇河点头,他早从她先前买的玉露草、聚气草、半边兰这三种灵植知晓,她要炼的是凝露丹,对此并不意外。 要品鉴的无非是这些丹药的品相,再看如何给价。 拿起一瓶捏在手里,刚拔下玉瓶塞,一阵怡人清香袅袅散出,令人神清气爽。 丹香!? 江奇河嗅着这芬芳袭人的丹香,带着几分惊喜从中倒出一颗来盛放在玉碟中,观摩片刻后,抚掌笑道:“浑圆光润,馥香扑鼻,乃是中品凝露丹。” 这着实叫他有几分意外,眼前姑娘虽覆着面纱看不清容颜,可观其身姿气质便知年岁应当不大。 这么年轻的炼丹师,能成功炼出呈正圆的下品丹就算不错,废丹才是常事。 江奇河却是没想过,她竟已能炼制出中品凝露丹来。 粗粗定下品阶后,江奇河散出神识笼罩丹药,细细感受一番后又是吃惊又是欣喜:“药效虽属中品之列,可较之寻常中品凝露丹,杂质却要少得多!” 杂质少,便意味着其中蕴含的丹毒更少,自然要比寻常中品凝露丹要定价高些。 江奇河思量一番道:“寻常中品凝露丹收购是三枚下品灵石一颗,姑娘这凝露丹,可给到四枚。” 且这等杂质丹毒少的凝露丹,向来是不愁卖的,只有修士们抢着买的份。 丹毒长久积累于修炼是一大障碍,那等有几分身家的修士,但凡遇到这丹毒少的凝露丹,说什么也是要买下的,并不吝惜于多付的些许灵石。 江管事给价一向公道,时俞微微颔首:“可。” 看她点头,江奇河心里高兴,正要核定丹药数量算算总价,目光瞥见手里小玉瓶内似有若无的微弱光晕时,笑意一僵,转而化为不可置信。 他喉咙滚动,将玉瓶里丹药尽数倒在玉碟里。 圆滚滚的丹药一个接一个落在玉碟上,江奇河一眼瞧见这几枚凝露丹中,拢着淡淡光晕的两枚。 这两枚凝露丹色泽格外的莹润,其上散发的丹晕如同细腻的雾气一般,柔和馨香,叫人心醉神迷。 “这,这……”江奇河死死盯着这两枚凝露丹,半天说不出话来。 丹晕,是上品丹药才有的特性。 江奇河长吐一口气,心绪起伏,饶是他自诩见识还算广阔,这会竟也有些不知所措之感。 别说是御虚宗所在的这处偏僻地界,就算是在整个长原郡的中心府城衡泽府,上品凝露丹都是十分难得稀少的,且有价无市,大多被宗门世家垄断,寻常散修轻易买不到。 眼前这姑娘究竟什么来历,竟能炼制出上品凝露丹。 这等年纪,叫人不得不惊叹。 时俞在炼完自己要用的凝露丹后,再炼要售卖的这些时,已是十分敷衍,怎么省时省力怎么来。 只是技艺在这,总差不到哪里去,成丹后,一炉里头偶有一两颗上品。 时俞见江奇河半天不出声,目光死盯着那两枚上品丹不动,心道早知他反应这样大,应当将这些掺杂的上品丹剔除出去才是。 她抿了抿嘴唇,浅浅地笑了笑:“运气而已。” 江奇河听了这话心中腹诽:既能炼制出上品丹来,怎能用一句运气带过。 眼前姑娘的炼丹实力,远超他想象。 上一个给他这种惊叹之感的,还是在符道上天赋卓绝的时俞。显然,眼前姑娘在炼丹上的天赋,不弱于时俞在符道上的天赋。 小小的御虚宗坊市里,竟卧虎藏龙人才济济,真叫人无言以对。 良久,江奇河收拾好心情,开口道:“上品丹,可给到十枚灵石的价格,姑娘觉得——” 他顿了顿,又道:“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姓于。”时俞随口编了个姓氏,“管事便按此价格,核算总价。” 统共一百六十二枚凝露丹,其中有三十八枚是上品,最后总价便是八百七十六枚下品灵石。 “于姑娘收好。”江奇河取出沉甸甸一袋灵石给她。 成了这桩生意,江奇河满面笑容,止也止不住。 时俞接过灵石,收进叩命铃里,眼眸一抬,缓缓道:“管事再帮我备几百株炼制凝露丹、回春丹所需的灵植,另外……” “帮我留意着天音荷的消息。” 江奇河瞳孔骤缩。 天音荷这种灵花,花瓣通体洁白如玉,其间散布淡淡青色花丝,十分美丽。 其生长环境极为苛刻,枯萎凋谢是家常便饭,往往不等人采摘,便因触碰金石或日光月华不合其要求而凋零,因此十分罕见。 至于年份高药性强的,更是得之不易。 天音荷有助于凝聚先天之气,生吃即可精进数年苦修。 最关键的是……它是炼制筑基丹的主药。 第43章 天音荷 筑基丹,按品阶是二品丹药,但论其稀罕程度,甚至可与四五品丹药媲美,即便是宗门世家内的亲传弟子、嫡传弟子,能吃得上筑基丹的也是少数。 如此稀少,究其根源,便在于其主药天音荷的稀缺上。 天音荷生长不易,灵田内栽培,恐怕数年才能得几株,年份自也不能要求太多。 而那灵气充沛的地方自然生长的天音荷,更是难寻,且往往有实力不俗的灵兽看护。 ——江奇河在意的点倒也不是这个,而是……于姑娘要找这天音荷,若真是要用来炼制筑基丹的话,说明她恐怕是位二品炼丹师。 这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了些。 江奇河控制自己不去深想,压制住内心的波涛汹涌,招呼来伙计去准备她要的炼制凝露丹、回春丹的灵植。 待伙计领命去准备时,江奇河沉吟片刻,道:“于姑娘你是炼丹师,自要比我更明白天音荷的罕见。” “不过恰巧,江某这确实有天音荷的消息。” 时俞闻言,眼眸里流露出几分淡淡喜色:“愿闻其详。” 江奇河没卖关子,踱步间缓声开口:“主城有家拍卖行,在世家谢氏底下经营。” 主城…… 时俞知道,整个东洲有三十二郡,长原郡便是其中之一。 每郡又分若干府城,长原郡除却中心府城衡泽府外,另有七十八座府城。 御虚宗所在的这处府城名为岭台府,江奇河刚刚口中的主城,指的是岭台府城池所在。 城池内,以修仙世家的势力为主。 宗门多依托灵川大山所建,世家则居于城池立足。 两者一般情况下井水不犯河水,但交易往来也不鲜见,世家之中,将弟子送入宗门内修行的不在少数,譬如……譬如那害得她灵脉被抽、且被下了“三缄其口”禁制无从为自己解释澄清的大师姐,言霄。 她正是出自修仙世家言家,身份尊贵。 想到过往,时俞眸光森寒,指甲掐进掌心。 起伏的思绪很快回拢,时俞抬眸望着因她出神而止住话语的江奇河,歉然一笑:“抱歉,江管事,我走神了。” “无碍。”江奇河没忽视刚刚她眼中骤然幽深的情绪,压下心中疑惑,继续说道,“谢家这座拍卖行,除却做寻常的售卖收购生意外,每月还会举办一次小型拍卖会,拍卖珍奇之物。” “每隔半年,又会举办一次大型拍卖会,所拍卖之物,其珍稀程度相较小型拍卖会上的,又要再上一层。” 时俞手指无意识轻点桌面,承接他的话问:“天音荷便会出现在这大型拍卖会上?” 江奇河点头:“没错,江某此前得到过消息,下一次的大型拍卖会上,恰好有一株天音荷。” “只不过,这株天音荷年份不高,勉勉强强罢了。” 天音荷极易夭折凋谢,年份高的又怎会轻易流传出来。 时俞却并不在意年份高不高的问题,届时将之栽种进叩命铃内,有生泉水的浓郁灵气与生机晕染蕴养,药性总不会差。 左右她离筑基还早的很,能等得及,要紧的还是怎么把这株天音荷拿到手。 错过这一回,下一次再得知天音荷的消息,又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了。 时俞问:“不知这下一次大型拍卖会是在什么时候?” “四个月后。”江奇河看出她意动,提醒一句,“灵兽暴动尚未结束,前去府城怕是不易。” 时俞微蹙眉头。 确实,灵兽暴动不知因何而起,持续了这么久,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好在还有四个月时间,往后再看看情况。 这时,去准备灵植的伙计背着药筐回来了,两人止住话头。 药框里,时俞要的炼制凝露丹、回春丹两种丹药的灵植都在其中。 江奇河点了点数,算好价钱后,主动打了折,又抹去零头。 时俞见状笑了声:“倒叫我占了江管事便宜。” “哪里的话。”江奇河客气道,“于姑娘今日带的丹药叫我饱了眼福,江某是礼尚往来。” 时俞笑着摇头,面纱随着动作轻轻飘拂。 付过银钱后,她将灵植收好:“多谢江管事今日同我说的这些。” 江奇河拱拱手:“小事一桩,对姑娘有用即可。” 时俞便同他告辞,抬步往外走去。 江奇河看着她背影,凝视良久,心里突然冒出一股莫名的感受来。 这于姑娘的背影,为何怎么看,怎么有股熟悉之感呢? 可记忆中,先前确实与她未曾谋面过。 江奇河有些困惑,只当这没来由的熟悉之感是自己错觉,甩到一边去不再管,转而又捧起装着凝露丹的小玉瓶,小心翼翼安置好,动作间珍重极了。 …… 时俞回到小院后,没闲着,简单收拾一番,便取出经由生泉水淬炼好的金翅鸟羽、魂霜玉等灵材。 她打算用先前得的那块反背熊犀皮做一件锦裳,将这金翅鸟羽缀入,再在其上以魂霜玉粉末镌刻布置周天环绕之禁制,以金翅鸟羽中蕴含的火行元气为引,游转全身,防御之余,还可起到温养之效。 这块反背熊犀皮经过生泉水淬炼,又被她调制药液、以特殊的药炼之法浸泡鞣制,延展开来,如今早已变得薄且柔软,几乎同布帛一般。 时俞生起甘松炭火,煅烧一根根金翅鸟羽,然后将其按照某种规律排布,一一编缀在反背熊犀皮上,再祭炼一遍,而后以魂霜玉粉末铭刻禁制、相互嵌套…… 如此十日过去,这件法衣便大功告成。 时俞完成最后一个步骤时,法衣上光华一现而隐,金灿灿的鸟羽蔓延开温热的火气,很快流转至锦裳的每一个角落。 禁制纷纷亮起,像一道道古老的图腾,神秘而美丽,散发着奇特的韵味,整件锦裳也因此显得华美。 与此同时,一缕宝气随之钻入丹田之中。 她每日修炼不曾松懈,近来又换了上品凝露丹,药效相当卓越,在此加持之下,时俞本已到了炼气三层的边缘,只差一步之遥。 这缕宝气钻入,便让她顺理成章步入炼气三层。 第44章 下品五分 步入炼气三层后,丹田内围绕着黄芽道基缓慢旋转的气旋增至三十余团,上下起伏、吞吐不息,节奏如同呼吸吐纳缓慢悠长。 如烟如霞的赤色灵气氤氲开一片异彩,体内流转的灵气变得更加凝练几分,神识也有所壮大,感知亦是变得更加敏锐,似乎院子中一花一叶的拂动都尽在掌握。 时俞闭目调息片刻,待刚突破的虚浮躁动之感褪去后,才缓缓睁开眼睛。 此前几次炼器,也有生出宝气来,只是这次的宝气比前几回更多些,得到的好处自然也更多。 她炼制这件锦裳所用到的金翅鸟羽、魂霜玉和反背熊犀皮等灵材,在同品阶灵材中算得上拔尖,再者时俞布置其上的周天环绕之禁制,契合了几种灵材的特性,最大化发挥出了各灵材的作用来。 因此炼制出来的这件锦裳品质颇为不俗,隐隐能摸到二品法器的边,炼成时的宝气自比给陈二的那件软甲、先前炼制的丹炉跟符笔要多。 “宝气的多寡,同所用灵材的品阶和法器成品的品质相关。” 这宝气不用炼化,入体后即刻变成自身修为,还没有什么副作用,可谓好处多多。 如今便助益颇为明显,日后随着她修为愈发精进,能够炼制出更高品阶的法器,获得的宝气还会更多。 时俞心满意足,看向刚炼制好的火羽锦裳。 这件锦裳虽只镌刻上一道禁制,却比先前给陈二那件软甲上的三道禁制还要困难费劲得多,足足花了她十日功夫才完成。 这周天环绕的禁制相当于一个小型阵法,能源源不断汲取周围的火灵气,再以这火灵气来温养己身,很有几分妙用。 在时俞会的低阶禁制中,周天环绕禁制算得上是最好用的几个之一了,自然,难度较那些更加基础的化力、增速等禁制,也要高上不少。 虽然没有再额外镌刻上防御类的禁制,但这反背熊犀皮本身就已十足十的坚韧,她又以特调的药液以药炼之法处理过,自身的防御力就已相当出色。 时俞将这件锦裳贴身穿着,顷刻间感受到温热弥漫开,周身徜徉在温和的火灵气中,自身运转灵气的效率都高了几分。 效果和预想中的相差不大。 时俞习惯了锦裳存在后,神识浸入叩命铃中查看。 令人有些遗憾的是,铃铛中的空间大小并没什么变化,仍是一丈见方,两口泉水也和先前一样。 “或许只有突破大境界时,铃铛才会生出不同来?” 阴阳叩命铃上一回进阶,是在她刚存下道基、步入炼气一层的时候。 之后进入炼气二层,包括现在进入炼气三层,都没有动静。 “炼气一至三层为初期,四至六层为中期,等炼气四层、到了炼气中期再看看。” 若那时阴阳叩命铃还没变化,恐怕就只有等到筑基时再看了。 神识退出铃铛,时俞又内视起自己那条新生的灵脉。 她每日生泉水不停,如今这条灵脉早已不像最开始那般黯淡如残烛萤火,看着宽了些许,总算有些样子了。 “炼制把测灵尺测一测,看看如今到了几分?” 时俞心血来潮,说干就干。 测灵尺炼制起来不费什么功夫,对灵材要求也低,先前买的灵材还剩下一些,刚好够用。 她随手抓了点用剩的灵材,又取出十几枚炼制测灵尺的主要材料——灵石,着手开始炼制。 这东西能用就行,主打一个功能性,犯不着浪费杀泉水再去淬炼一番。 不过一个时辰,一把晶莹剔透、玲珑小巧的测灵尺便炼成了。 这把测灵尺炼制得随意,仅能测出下品灵脉来,但对时俞来说短时间内是够用了。 她握住尺子底部,注入一道灵气。 便看见赤色线条缓缓上升,越过代表下品一分、二分、三分的刻度,最终落在下品五分上。 “下品五分。” 比起在凡俗界仙缘大会上测灵尺测的下品一分那一回,变化相当大。 时俞收好测灵尺,打趣一声:“够得上御虚宗招收杂役弟子的门槛了,再进一步到下品六分,还能有个外门弟子身份当当。” 下品五分不算什么好的资质,或许够得上进入御虚宗的门槛,但御虚宗又算什么? 在此处,御虚宗内弟子多受人忌惮敬仰,可若放眼来看,别说整个元界了,就算只是在东洲这小小的长原郡内,御虚宗也只不过是个籍籍无名的小门小派。 是以用整个元界作为尺度来看,她如今的修炼天赋仍处于最底层,放松不得,更自满不得。 灵脉生长缓慢,好在比起其他人自出生起灵脉天赋便是固定的,她已算得上幸运。 总归有阴阳叩命铃这张底牌在,她的灵脉,终会有一天生长到被抽出时的模样。 …… 中午时,陈二照旧过来给她处理俗务,顺便带回来卖灵符所得的灵石。 这段时间,时俞没停过制符一事,修炼间隙、炼丹炼器闲暇间就会制上几张,等攒的多些,就交给陈二去通意阁卖。 江管事知道陈二在给时俞做活,给价一如既往,偶尔有什么灵植灵材的消息,也会叫陈二转达给她。 “这回带去一百二十五张灵符,共计七百五十枚灵石,公子收好。” 把满满一大袋灵石放在桌上,陈二提起时俞事先准备好的、兑了些许生泉水的水桶,有条不紊给白玉稻谷浇起水来。 时俞颔首,道:“日后你每回卖得灵石回来,自取十枚留下。” 陈二应是,并不推辞。 从前他唤一声“公子”是敬称,如今唤这一声,却是真心实意将时俞当作自个儿要忠于的对象,那么时俞赐予他的,自然不会再去推辞。 “对了。”陈二想起什么,犹豫道,“这些符很是好卖,江管事每日限量销售,一摆出便被抢个精光……” 时俞闻言,抬眸,等着陈二后面的话。 “兑泽楼那边的严管事许是查出这符是经我手售卖,便私下找到我,说是也希望收购,价格上可每张灵符多给两枚灵石。” 时俞听完,神色无半分波动:“不必管他。” 某种程度上,她是个相当小心眼的人。 兑泽楼那严管事曾惹她不快,如今想来买她的符,便是门都没有,她不差这一枚两枚的灵石。 陈二便不再多言。 他也对兑泽楼那踩高捧低的严管事没什么好感,再说鹿玉皎还跟严管事走得近,若无必要陈二并不想和他多说什么。 只是毕竟是公子的符,总要知会公子一声,叫公子知道有这么一桩事就成。 陈二处理完院中俗务后,临走前,时俞交待一句:“替我打探一番,功法秘籍如何觅得。” 她已到炼气三层,尚还没有什么法术神通傍身。 该尽早想办法才是。 第45章 功法 陈二效率很高,次日过来时,便把功法相关的消息带了回来。 他一边去地里择菜准备给时俞做饭,一边对她说着自己打听来的消息。 “先前我在宗门听长老讲课时提到过几句,昨日又在茶馆坐了半天,与人谈天吹地,倒是又晓得了不少。” 时俞在调制符墨,闻言便分出一半心神,洗耳恭听起来。 “功法大多由玉简或是寻常兽皮、纸张记载。”简单淘洗了遍青菜,陈二继续道,“先说这功法玉简。” “除却那种大能以秘法灌顶之术、直接将功法传承刻印到弟子神魂里的手段之外,学习功法最好的途径便是功法玉简……” 从陈二探听回来的消息中,时俞渐渐明了。 功法的修炼需要与修士自身的灵脉属性、心性等相匹配,否则轻则进境缓慢,重则走火入魔,这是基础。 其次便是有前人指导,方向正确,才不至于稀里糊涂炼岔了路。 功法玉简的好处便在这了。 其中所记载的,不仅仅是单纯的招式和练功方法,而是涵盖了当时修炼者的体验、想法以及他们与天地沟通交互所形成的精神体验。 ——相当于有前人修炼的经验、心得作为指导和指正。 如此一来,玉简自是修炼功法最好不过的选择。 那等没有师长的散修,若是有幸得到一枚适合自己修炼的功法玉简,修行之路能顺畅许多。 但功法玉简作为一种灵物,并不是轻易能够制作出来的。 陈二挠挠头:“它需要制作者耗费什么……什么神魂之力,才能将对功法的领悟融汇进玉简中记载而成。” 时俞微微颔首。 功法最重要的意境无法用语言来描述,只有对该功法领悟到一定境界的人,才能消耗神魂之力去制作玉简。 神魂之力的消耗跟体内灵气不同,极难恢复。 因此一般人不会轻易耗费力气去制作玉简,往往是那些寿数将尽的修士,想将自己一身功法传承下去,才会留下玉简。 即使有些功法玉简被遗失或者流落在外,也往往被藏于远山古林或者危险之地,需要有缘人才能得到。 “要是这样也还好,但这玉简还是个容易被消耗掉的物件。”陈二吐槽一句,“玉简在被认主、或被反复查阅之后,里头的神魂之力会逐渐消散。” 随着神魂之力的散失,其中记载的信息便会跟着逐渐消散,直到成为一枚空白的玉简。 “……所以虽然好处这么多,却不是人人能拥有的。” “极少有流传在外的功法玉简。那些持有的修士,一般也不会轻易外露或者出售。”陈二摇头叹息,“偶有出售的,价格也非寻常修士负担得起。” 价格可以再想办法,她有这许多杂学在身,赚灵石并不算困难,关键是哪里可以买得到。 时俞支着胳膊,手背轻抵下颌,问道:“那么一般在何处,有玉简出售?” 陈二回忆着自己探听到的信息,道:“这等罕见的宝贝,人家就算想卖,也是万万不敢轻易露面,免得招贼人惦记。故而大多会选择信誉不错的拍卖行。” “一来身份可隐匿去,拍卖会不会泄露客人身份,亦不会干那等杀人侵吞之事;二来拍卖得来的灵石自会更多。” 时俞点点头表示了解了。 拍卖行…… 她要找的天音荷在拍卖行,功法也在拍卖行寻得的几率才会大些。 而最近的拍卖行,便是江管事说的岭台府主城里、谢家底下经营的拍卖行。 看来是要尽早去主城一趟,赶着三个多月后的下一次大型拍卖会之前,天音荷是一定要拿下的,顺便届时再看看有无功法拍卖。 就是不知灵兽暴乱到底什么时候结束,若是迟迟不结束,路上重重灵兽挡道,她此行怕是艰难。 理了理思绪,旁边陈二又继续说起来:“玉简之下,便是更为常见的复刻手抄本了。” 以兽皮、丝帛、纸张这些作为载体,单纯抄录来的功法,远没有玉简那些好处。 但胜在复刻方便。 若在宗门、世家之中,弟子众多,自不可能人人有玉简可用,这些抄录复刻的功法秘籍便能派上用场,且有师长的指点和同门的交流,倒也不碍事。 而散修难有师长,拿到这样的功法多只能靠自己摸索和领悟,若是修炼错了往往到伤及自身时才能发现,修炼之难可见一斑。 陈二说完这些,见时俞神色不明,犹豫开口道:“其实……公子若是想觅得功法,还有种法子。” “嗯?”时俞抬眸看他。 陈二道:“还可拜入学院。学院之中同宗门一样,亦有藏经阁,诸多典籍、功法都能查阅。” 这倒是时俞没听说过的,便问:“那学院和宗门有何不同?” “想来公子不喜约束。”陈二笑了笑,“加入宗门,便要遵循着宗门的规矩,受宗门的约束管控。且若无特殊情况,轻易不得脱离宗门。” “学院的话……我也是茶馆中听旁人说的,只说是在学院内要遵循学院的规矩,但与学生的归属并无什么强制的关系,毕业后便可脱离学院,自寻出路。” “当然了,长久相处总会生出感情来。” 人在一个地方时间长了,总能生出几分归属之感,对那些漂泊无依的散修来说尤为如此。 有着这份感情维系,学生们就并非完全独立于学院了。 学院本身便能在众多学生的干系网加持下,建立起一个庞大的、有组织的拥护者群体,这种支援对于学院的日常运转和声誉维持亦是尤为重要。 时俞思索片刻,倒也有几分意动。 以她的性子,拜入宗门受限良多,且她身怀异宝和秘密,自然是不肯的。 这学院却不是不能考虑一下。 但总归此前她没听说过学院的消息,想来偏僻之地也不会有这等所在。 一切还得等到了主城之后再说。 厘清这些后,时俞抬睫看向陈二:“辛苦你打听这些了。” “公子说的什么话。”陈二乐呵呵笑一声,“这有什么辛苦的,和我从前在凡俗跑堂时一样,跟人聊天就是。” 话语间,餐食便做好了,时俞留陈二一起吃了餐饭。 陈二临走前,从怀中摸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递给时俞:“公子,这是宗门发放的一门身法。” 见时俞挑眉望来,他连忙摆手解释道:“并非是宗门秘典,而是流传甚广的一门身法,便是散修中也颇为常见。” 他如今还是御虚宗弟子,受门规所限,自是不能拿出宗门秘典来的。虽然,他一个不受重视的外门弟子,身上也没什么秘典在就是了。 “这身法品阶极低,不过是最为寻常的一阶身法,我本也不好意思拿出。”陈二惭愧笑笑,“只是见公子寻觅功法,想来或许能有几分用处……” 时俞见他因这功法的品阶低劣而颇有些羞赧,伸手接过:“有心了。” 陈二便嘿嘿一笑,这才离开。 时俞刚吃完饭,得了几分闲暇,见左右无事,便翻看起这本身法来。 第46章 《小燕步》 这本身法名为《小燕步》,正如陈二所说,是底层修士间流传甚广的一门身法,品阶不过一阶。 其抄录本并不难寻,甚至可以说是烂大街的那种。 除了深深铭刻在神魂之中的《阴阳叩命录》——这本尚不完整、只有炼气期的修炼功法外,当下时俞手中仅有这本《小燕步》。 她翻开一页来,先是总述。 “修炼小燕步之法,先须观燕飞行之道。” “步法如风,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忽上忽下。呼吸如云,随步而变,随形而散,随意而聚。意志如水,无定形状,无定方向,无定速度。步法呼吸意志三者相合,方能修成小燕步……” 这身法一共三层:燕子形、燕子气、燕子意。 总述之后,便是具体的修炼方法,因仅是最低阶的身法,修炼方法并不复杂,后面的内容统共也就五六页。 时俞很快翻完一遍,将修炼法尽数记在心里。 看天色还早,她打算先修炼一二,总归现在身上没更好的,先学了将就用着,日后有更好的身法再改修其他。 恰好院落之上三两燕子掠过,时俞仰头观摩片刻,身子动了。按照方才记下的要领,调息凝神,运转起《小燕步》来。 因头一回修炼,她步法间刚开始显得有几分生涩僵硬,约莫修炼了有一个时辰,才逐渐变得轻盈而快速,有些许类似空中燕子的飞行姿态和轨迹。 随着一遍遍的习练,她也渐渐领悟到《小燕步》的功法特点。以变化无常的步伐来迷惑敌人、躲避攻击,以燕子俯飞般快速的冲刺来制造杀机,是以速度和灵活性为主。 …… 直至日落西山,金色的太阳藏在群山之后,天边染上一层渐渐消逝的橙红色时,时俞才停下修炼。 半天的功夫,收获不错,她施展起小燕步第一层“燕子形”时,已越来越熟练。 只是,时俞感受一番自身,微微摇头:“只可惜弊处太多。小燕步能够在战斗中快速闪避和进攻,适合近身搏杀。但破绽多,又因功法太过寻常多见,极容易被对手识破。” “且……”感受着身体内传来的亏空疲累和酸麻胀痛之感,“对身体的负担较大,长时间使用会导致气血亏空和筋骨损伤。” 深蓝的夜幕正缓缓降临,时俞回到屋内,屈指一弹以一道火气点亮油灯。 “该抽个时间炼制个照明用的灯盏来。”她喃喃一句,取出稀释过的生泉水来喝下一口,又服用下一颗上品凝露丹,便回到床上盘膝坐下,开始修炼起《叩命录》,恢复体力和灵力。 可刚盘膝坐下,神识内视己身,时俞便立刻察觉到不对来。 只见紫府内散发着微光的叩命铃,此刻外围多了一粒小小的光点,萤火虫一般,正随着叩命铃漂浮在紫府内起伏不定。 她不知道这突然出现的光点是什么东西,犹豫一番,神识靠近而去。 下一瞬,那小小光点上骤然传来一股吸力,没等时俞反应过来,便将其神识拖入其中。 顿时一股浩瀚无边的气息涌入心田,她骇然一惊,正要挣扎,却感受到这吸力虽霸道但也温和,并没伤害之意。 想来这光点的生出跟阴阳叩命铃脱不了干系,于是时俞心略略定下,以神识观察光点内的陌生环境。 只见这是一片混沌无形,无色无声,无光无暗,无上无下,无始无终。她仿佛置身于混沌之初,体会着天地开辟的奥妙。 这片空间因何而起?又有何用意? 不等时俞疑惑,忽然,耳边传来些微鸟鸣之声。 她一愣,仔细去听,又什么都听不到了。 正当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时,鸟鸣声又起,这回,时俞辨认出是燕子的鸣叫声。 紧接着,眼前如梦似幻的光影出现,渐渐向内收拢,凝聚成一道人形。 这是一个女子,仿佛是汇聚了天下所有钟灵毓秀而生。她静静地站在那,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从画中跳脱而出的灵魂和凝固的美景。 正是时俞没有易容时的原本模样。 时俞一怔,便看她动了起来。 这女子步伐轻移,演示起一套身法来,一招一式看起来十分熟悉。 小燕步? 不对。时俞意识到什么,紧紧盯着眼前的这道身影。 她是如此轻盈而灵巧,她身法间的韵味似小燕步,却又脱胎于小燕步。 而随着女子的身法演示,一段段信息流入时俞神识之中。 “第一层:燕影飞舞。以步法为主,以呼吸为辅,须将脚下之地视为天空,将身体之重视为轻,步伐如风,不可有停顿……” 同时俞有着相同模样的女子,如燕子般轻盈灵动,如影随形,明明行于地面却像是飞舞于空中,让人难以捉摸。 空间之内,又一次光影汇聚,生出一道人影,这道人影没有五官,只是一道虚幻的存在,充当起敌人的角色,与女子对战起来。 女子在他的攻击中穿梭来去,时而左右盘旋,时而前进后退,时而停顿突进,每一次闪避都恰到好处,每一次进攻都致命精准。 “第二层:燕气凌霄。以气息为主,以步法为辅,须将呼吸之气与燕子相通,吸纳天地之灵气,呼出杂质之浊气,气息如云,不可有断续……” 随着信息的不断流入,女子的身法亦不断变化。第二层时,时俞感受到她的气息如燕子般坚韧有力,自由无拘。 她的身姿让人眼花缭乱、心惊胆战,无法捕捉其踪影,更无法阻挡她的杀机。 “第三层:燕意无痕。以意志为主,以气息为辅,须将心神之意与燕子相合,感受飞行之乐趣,忘却生死之忧虑,意志如水,不可有阻碍……” 第三层,女子身法又变,展露出如意随心、无痕于世的意境来。 如此,便是完整演示了一遍《小燕步》。 更准确地说,是升级改良后的《小燕步》。 《小燕步》原本的三层境界——燕子形、燕子气、燕子意,在这光点之内,被进阶成了燕影飞舞、燕气凌霄、燕意无痕三层。 功法得到推演和完善,其本身的潜力被推至极致,如今的《小燕步》与二阶身法相比恐怕也毫不逊色了。 “想不到阴阳叩命铃竟还有如此妙用。” 先前没有发觉,直到今天开始修炼旁的功法,才知叩命铃还有如此逆天的功用。 叩命铃虽只自带了一本修炼心法《叩命录》,而没有旁的,但如今探寻出了这桩功能,日后修炼其他法术神通,自会效果卓群。 这些念头只一闪而过,那道女子身影已继续重新演练起来。 时俞全神贯注观摩着,不舍错过一个动作。 但此演练过程中,神识的消耗却是从所未有的,如同装满水的水桶往外倾倒水一般。 神识快要耗尽之时,女子的动作便戛然而止,时俞的神识也直接被弹出了光点。 时俞睁开眼,长呼一口气,流露出几分震撼之色。 第47章 赤炎裂空蟒 阴阳叩命铃演化人影为她一招一式演练功法,这无疑比功法册子上笼统的几句修炼要领更为直观和生动。 其中好处,不亚于师长亲临亲自教导。 即便只是寻常的复刻本功法典籍,在叩命铃演化的人影示范之下,也有与玉简类似、甚至比玉简更为厉害的效果来。 更何况还能完善、强化功法,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只除了对神识消耗过大……”时俞按了按太阳穴,脑袋里泛着细细密密的疼,针扎一般。 神识这东西,除却境界提升时,会随着神魂的强化而有所增加,除此之外,基本就只能在不断消耗、恢复的过程中得到锻炼,从而缓慢增加。 时俞因不停制符、炼丹、炼器,神识被最大效率的利用,要比同阶修士强上不少。但即便如此,在功法演练时,也只坚持了约莫一刻多钟就不行了。 比之炼丹炼器,叩命铃演化功法的神识消耗能高出十几倍。 神识的恢复和灵力不同,只能随时间被动恢复,调息或睡眠时可略略加快恢复速度。 倒也有那等恢复神识强化神魂的丹药,但最低品的都要五阶,远不是现在的时俞能用得上的。 她闭眸调息了小半时辰,才觉得头疼好了不少。 “看来这功能也不能经常用。” 油灯早已熄了,皎月当空,时俞回忆混沌空间中女子的身法,借着柔和月光,在院中轻移脚步模仿起来。 她身形乍起,双脚轻点墙壁,借力向前一纵,犹如一只燕子掠过水面。步法间素色衣袂飘动,仿佛一条伸展出去的匹练,划破夜空留下利落的弧线。 虽还远不如那片混沌空间中女子身法的浑然自如、轻盈流畅,但随着不断的修炼,熟练度不断加深,施展起来越发得心应手。 院中小树上,两只雨燕扑棱翅膀飞过来,稳稳停在枝干上,歪头看着时俞。 …… 如此一连修炼了五日,中途时俞又以神识进入了一次光点里的混沌空间,查缺补漏、感受意韵,对《小燕步》的理解越发深刻。 如今的她已完全掌握第一层燕影飞舞的精髓,第二层燕气凌霄也能施展个六七成来。 这日,她正研墨制符,陈二过来时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公子,灵兽暴乱平息了!防御阵线也已解散。” 时俞挑了挑眉,这暴乱起的突然,结束的也是突然。 她问:“可知暴乱究竟因何而起?” 陈二摇头:“我再去打听打听。” 他得到消息,第一时间便赶来告诉时俞,对其中细节不是很清楚。 “不必了。”时俞抬手,止住他脚步。 她想着自己已闷在院中多日,也该出去走走,便收拾一番出门,在坊市内最繁华的街道上找了一处酒馆。 灵兽暴乱结束,街道上恢复了人流如织,好不热闹。 时俞临窗寻个座位,叫伙计温一小壶酒,便扭头望着窗外,徐徐自斟自饮起来。 她看似在瞧窗外风景,实则是在听周围酒客闲聊。 持续了数个月的灵兽暴乱就这样突然被平息,这样大一桩事,周围酒客们的话题自然大多围绕于此。 时俞听了半晌,渐渐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伏龙山脉深处,有一灵兽名为抱月鸢隼,已有数千年修为,强大无匹,是伏龙山脉当之无愧的霸主。 可数月前,不知怎的,另一头实力相当的灵兽突然现世,与抱月鸢隼开始了长达数月的领地争夺。 两头霸主级别的灵兽交战,激起了轰轰烈烈的震荡,强大的灵力波动蔓延开去,灵兽威压荡涤浩瀚山林,便使得山脉中诸多弱小灵兽惊慌失措地往外逃散、躲避争端。 这才有了持续数月的灵兽暴乱。 如今两头灵兽不知是分出了胜负还是妥协共存,总之动静消散,暴乱的灵兽群也渐渐回归各自原本的栖息地。 “那头抱月鸢隼怕是有接近金丹的实力,另一头灵兽是什么来路,竟能跟它打得这样难舍难分。” “是啊,这抱月鸢隼威名已久,府城那些世家觊觎它一身宝贝,出手多次也奈它不得,这回却领地险些都要被抢了去……” “那头突然冒出的灵兽究竟是什么?怎么竟像是凭空出现在伏龙山脉的。” 时俞竖起耳朵,也起了几分好奇。 旁边一桌,一位蓝衫修士抬高了声音,得意地对同伴道:“我知道,那是一头千年修为的赤炎裂空蟒。” “什么?!”其他人听了,顿时一片惊诧,目光纷纷投向蓝衫修士。 赤炎裂空蟒。时俞心中默念一句。 为何众人听到会如此惊讶? 周围对话还在继续,不少人对刚刚发声的蓝衫修士露出嗤之以鼻的神色来:“你在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是赤炎裂空蟒?” “便是编也要编得像样点,赤炎裂空蟒并非东洲灵兽,怎么会出现在伏龙山脉?” 被质疑的蓝衫修士涨红了脸:“我编什么了,我从云舟上远远瞧见了一眼,就是赤炎裂空蟒!一隼一蟒斗得飞沙走石昏天黑地,声势浩大着呢!” 其他人便听笑话一样,懒得再同他说。 蓝衫修士身边的同伴解围一句:“云舟之上远远瞧着,自是看不大清楚的,许是认错了也说不定。” “是啊,赤炎裂空蟒一向只在北洲沙域,我东洲与北洲相隔十数万里,赤炎裂空蟒若真万里迢迢跑来这里,路上又岂会毫无声息?”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那修士渐渐的也犹疑起来,半晌嗫喏一句:“或许真是我看错了。” 时俞将这些谈话里透露的信息尽数记在心里。 后面便都是酒客们的闲谈,见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她起身结账走人。 不管怎么说,这灵兽暴乱结束得正是时候。 离府城的大型拍卖会开始还有些时日,可以着手做准备离开此处了。 只是在离开之前,得先去南边五百多里处的火山一趟,她得弄清楚先前那股怪异的感觉因何而起。 虽然灵兽暴乱结束,可千峰万壑纵横交错之间,这五百里路也不好走,其间定然是危险重重。 “炼制一艘云舟,飞过去能省不少事,但云舟耗材巨大,短时间内恐怕难以集齐。”时俞心中盘算,摇了摇头,“就算集齐了,炼制也要数月功夫,眼下耽误不起。” 离开酒馆时,时俞脚步顿了顿。 只见酒馆外墙上张贴了不少悬赏告示,有三两散修正围着观看挑选。 散修修炼资源获取不易,接悬赏挣些灵石是常有的事。 “嗯……发布悬赏寻几个修为高的修士陪同,倒是可以考虑。” 第48章 悬赏 时俞看了一圈外墙上张贴的悬赏告示,内容五花八门。 最常见的是寻物类型和陪同试炼去某一险地,除此之外,还有找寻失踪亲友的、击杀或擒拿仇敌的、提供秘境线索的……甚至还有找寻双修伴侣的。 时俞从旁边同样观看悬赏告示的几个修士交谈中得知,主城之中,还有那等专门买卖情报、发布悬赏任务的势力万象楼,运作更为合理规范。 甚至还设置了榜单,给悬赏任务设置分级评判点数,将完成任务的修士按照积累的点数进行排序,并颁发高额奖励,包括但不限于各类丹药、功法、秘境名额之类的。 且遇到与雇主同行的悬赏任务,怕那等反噬雇主的事出现,还会让接下任务的修士们签下契约,这契感应冥冥天地,沾染因果,是以不到那等万不得已的时候,不会违背,大大保护了雇主的安全。 但眼下……这处酒馆外张贴的悬赏告示,可没什么大势力在背后作保。 若是寻常的悬赏也就算了,可她想要发布的,是请人同行保护自己的任务。 价钱给低了,恐怕没人愿意揽这活,价钱给高了,她孤家寡人,身后无背景震慑,若是有修士见利起异心,途中反而对她出手,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的。 正当她沉吟思索时,余光瞥见一位中年修士握着纸卷匆匆过来,在酒馆门口展开手中纸卷,探头往里喊了一声:“我家小少爷要进山脉采药,只在外围,不深入,往南边方向去。” “寻二十名修士陪同,炼气三层及以上的来,一人五十枚下品灵石。” 酒馆内登时骚动起来,不少人面露意动之色,起身朝中年修士走去。 时俞听到旁边不远处有人又羡又妒:“嚯,二十位,一人五十枚灵石,统共便是千枚灵石,好大的手笔。” 单人五十枚灵石,在一众悬赏任务中算中规中矩。 但这任务仅是陪同、护卫采药,还只在山脉外围,招的总人数又多,如此种种,危险性大大降低。 有意愿的修士不少,纷纷报了名,由那中年修士一一记录。 不过片刻功夫,中年修士扬声道:“还差最后一个!” 时俞思绪流转,如此多人进入山脉,寻常灵兽恐怕不会轻易袭击,且是往南边走,跟火山方向一致。 若是能加入其中,一来安全多了几分保障,二来隐入人群中,也不至于太过惹眼。 等靠近火山时,自己找机会脱离队伍,探查完火山带给她异样的缘由,再行返回。 这般想着,时俞抬步过去,清脆声音应了一声:“我!” “嗯?”望着眼前面容清秀、尚带几分稚嫩的少年,中年修士一愣,和善地笑了笑,“小道友,我们要找的是炼气三层的修士。” 显然,他并不相信这十来岁的少年,能到炼气三层。 出现在这处酒馆的多是散修,散修修炼艰难,这般年轻的少年,怎么可能有炼气三层的修为。 后边脚步慢的几个散修见最后一个名额被个毛头小子抢先了,骂骂咧咧道:“凑什么热闹,瓜娃子一边玩去!” “闪开闪开!” 时俞并不多言,灵力流转,朝中年修士看去。 她神识比同阶修士高出一截,中年修士修为在炼气八层,亦不能一眼看穿她修为如何。 如今时俞主动流转出灵力,才叫中年修士看清了。 后边几个没赶上的散修也瞧清楚了,登时闭了嘴,悻悻然闪到一边。 中年修士略带惊异,却也没说什么,点点头,询问时俞姓名后记录下来。 人数齐了,他收好纸卷,扬声招呼道:“诸位,我名谢承。七日后正午,大家便在此处相会。” 这个悬赏任务来得正好,省得她自己亲自发布了。 时俞环顾一圈,二十名修士中,炼气三层四层修为的最多,有十三位。 另有四个五层修为的,还有三个她神识探查模糊不清,大致在炼气六层前后。这三人神态之间很是熟稔,细看下去面目有些相像,应当是兄弟三人。 中年修士交待完事情后便离开了,众人也纷纷离开,继续喝酒的喝酒,谈天的谈天。 时俞转身,朝通意阁方向去。 还有七天时间动身,期间正好做些准备。 通意阁离酒馆不远,二者在同一条街道上,拐个弯便到了。 到门口时,店里生意颇好,江奇河和几个伙计都忙得团团转。 如今灵兽暴乱结束,集结在防御阵线的修士们陆续回到坊市,坊市内人流恢复了时俞刚来此处时的热闹,街道之上店铺生意都好了几番。 且暴乱结束,通意阁被切断的货物渠道有条不紊恢复,此前的艰难处境总算过去。 先是眼尖的小伙计瞅见时俞,赶忙戳了戳自家管事提醒,江管事扭头一望,看到时俞面上欣喜,把手上的活安排给其他人,赶紧跑过来接待。 “时公子,可好些日子没来了!” 这段时间,灵符售卖、灵材采买的活儿,时俞都交给了陈二,江奇河这会儿总算见到本尊,语气间还故作幽怨。 时俞莞尔一笑,说起来意:“江管事,店中可有功法售卖?” 江奇河一愣,轻咳一声道:“时公子若是要玉简,那是万万没有的——” “寻常的抄录本即可,有吗?”时俞本也没指望能有玉简这桩稀罕物。 江奇河犹豫道:“这……有是有,但恐怕公子看不上眼,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功法。” 在江奇河心中,早把时俞当成是什么世家大族、强盛宗门中远行历练的弟子,或是背后有一位大能师尊悉心教导。 总归是有背景在,否则怎么解释他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符道造诣? 在这种印象之下,店中卖的那些最低阶的功法,江奇河自是不好意思拿出手。 却听时俞道:“无碍。有什么尽数拿出来便是。” 江奇河不懂时俞用意,但也照她说的,将店中现存的几门功法统统拿了出来,堆在柜台上。 时俞一一扫去,确实如江奇河所说,这些都是最低阶、且广泛流传的烂大街功法。 连名字都是《基础剑诀》《基础鞭法》一类,陈二给她的那本《小燕步》也在其中。 但也正因为广泛流传,才能轻易买得到,售价也很是便宜。 那些独门秘籍,哪怕同样是最低等的一阶功法,价格都要高出数倍,买不买得到另说。 好在这些功法虽平平无奇,阴阳叩命铃完善强化一番,暂时也够用了。 最终,时俞挑了一本刀法《基础刀决》——一直贴着靴侧隐藏存放的那把弯刀她用着还算顺手。 再就是选了一卷法术《火云掌》,正贴合她的火属性灵脉。 翻到最后,看到一本音律类功法《不思归》,时俞想了想也拿上了。她因频繁制符、炼丹、炼器,神识超出同阶修士一截,修炼音律类功法作为辅助手段很是合适。 贪多嚼不烂,时俞仅挑了这三本功法便停下,又补充了不少灵植灵材。 江奇河为她算好价钱,抹了零,殷勤送她离开。 第49章 藏恨笛 回去后,时俞第一时间翻阅了那本《不思归》。 功法以曲谱形式绘制,只寥寥几页,她却看得津津有味。 音律功法辅助类居多,诸如施加增益状态、扰乱敌人心神等等,但那等凶悍强势的攻伐之曲亦是不少,杀人于无形不在话下。 手中这本《不思归》,是较为寻常的辅助类,吹奏时音律能够潜入敌人神魂,触动他们最深层的恐惧和悔恨,能让敌人心神动摇、意志消沉。 按以前游戏里的说法,是给敌人添加负面状态,具体效果则要以施放者的神识高低来定。 时俞此前对音律类功法了解不深,如今沉浸其中,意外地感受到几分趣味和契合来。 待看过几遍记下功法,她神识沉入阴阳叩命铃内,巡视其中存放的灵材。 若要施展《不思归》,还需炼制个合用趁手的乐器类法器。 “箜篌?古琴?笛子?”她一边思索着法器的形态,一边斟酌属性相合的灵材。 “反背熊犀角,属性沉稳厚重,还算可用,只略平庸了些;先前用剩下的魂霜玉,灵韵盎然,增益神魂,更为契合;在通意阁刚买的半月珍珠,镇定、安抚心绪效果颇佳,也算不错……” 时俞一一看过,音律类功法与神魂神识相关,要说最合适的灵材——她目光一顿,又重重咬下舌尖,艰难挪开视线。 最合适的,当属那块安静待在生泉水旁的青炎龙砂。 这可是品质绝俗的天材地宝,经由地心火锤炼万载,是哪怕金丹、元婴大能都要垂涎的宝贝。 且其神妙之处,亦与神魂紧密相连,若能用来炼制乐器类法宝,自是再合适不过。 但,时俞很有自知之明:“眼下若真去尝试炼化这块青炎龙砂,到时候真说不好是谁炼化谁了。” 更大的可能是她神魂俱被青炎龙砂吞噬,落个神魂消散的下场。 身怀异宝却用不得,时俞可惜地摇摇头。 余光瞥去,只见乳白色的生泉水散发着浓郁温润的气息,生机之气凝结成缥缥缈缈如白纱般的一片,轻柔笼罩着青炎龙砂。 青炎龙砂中央的那颗蛋时刻不停汲取着生机,感应过去,变化却并不大。 时俞不再去管,总归她现在不过是炼气期,日后修为高了、碰见更合适的灵材了,法器总还要更换的,先炼制个趁手的用着再说。 至于法器的形态……在思考间,她渐渐有了想法。 抽出一直贴着靴侧的弯刀,时俞拨开刀鞘,手虚虚抚过刀锋。 这柄弯刀古拙素朴,乍看去并不起眼,但贴近便知其中肃杀之气茫茫,炼制所用灵材颇为不俗,只是炼制之人差些火候,没全然发挥出灵材的效用来。 “二师兄……”时俞望着削瘦的刀身,眼中寒芒渐起。 她在玄清仙尊手下修炼的那三个月,同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二师兄并不亲近,统共没说过几句话。 却没曾想,她被大师姐言霄陷害,又以“三缄其口”禁制让她无从为自己辩解,全师门都因此厌弃了她。唯有二师兄,趁师尊带言霄闭关、融合她的那条被抽出的极品火属性灵脉时,带着奄奄一息的她回到了凡俗。 避免了再被言霄寻到、杀人灭口的可能,也为她如今的发育积累提供了宝贵的机会和时间。 这柄弯刀,是现在她身上与曾经的师门唯一的联系了。 仇恨不可忘,恩情亦藏于心中。 时俞打算炼制一根笛子,以笛身为刀鞘,将这柄弯刀置于笛管中。 她神识催动灵气,包裹住一滴杀泉水取出滴入水桶之中,见水面墨色迅速晕染开,时俞将弯刀投入其中,而后不再去管。 转而又取出一滴,放入另一个水桶中,处理起其他灵材来。 魂霜玉、半月珍珠、地罡石……时俞脑海之中已有清晰的图谱设计,挑出的灵材也是经过细细思考斟酌的。 待几样灵材被杀泉水淬炼完毕后,时俞取出甘松炭生起炭火,催动灵力不停祭炼打磨。 步入炼气三层后,灵气更为充裕,不至于像先前那般,时时就要停下调息恢复。 花了足足三日,时俞才将器胚炼制出来。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根长约一尺的笛子,以调和灵气增益神魂的魂霜玉为主体,颜色纯白如雪、质地细腻如脂,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笛子表面上更有着一层地罡石镶嵌的、深浅不一的乌金边缘,类似树木年轮状排布,一环又一环地向外扩散而去。笛孔十二个,与笛身交错排列,每一个小孔都镶嵌着一颗圆润透亮的半月珍珠,看上去十分美丽。 此时,弯刀也早已被杀泉水淬炼完毕,形态未变,大小却整整缩小一圈。其品质不出意外上升一大截,刀身似乎太过锋利冰寒,周围隐约气雾氤氲。 时俞不满足于此,重新将其祭炼一遍,又铭刻上“锋锐”、“幻形”两重禁制。 如此一来,弯刀折射出的光芒带着的锐意,几乎要把人血肉割裂。且其形态随心意而动,可大可小,藏于笛中也变得轻而易举。 将弯刀与笛子器胚再一同祭炼上一日,融合成一个整体,这件法器便彻底成了。 这是一件集音律与杀伐于一身的武器,既能吹奏出动听的乐曲,又能近身斩断敌人的喉咙。 其品质已稳稳达到二品,炼成时,一道超越以往的宝气生出,钻入时俞体内。 登时,她丹田内围绕着黄芽的灵气气旋猛生出好几团,炼气四层近在眼前。 “便叫你藏恨笛好了。” 时俞有意试试新法器,神识催动,便见一道锋利的毫芒刹那间从笛管中飞出,发出刀剑出鞘般的清亮鸣声。 毫芒飒然浮空,见风就涨,转瞬便化为原本大小。 时俞反手执弯刀,凌空一划,就听破空之声凝而不散,空气都仿佛如布帛一般被割裂开来。 她嘴角扬起,掌心一推,将弯刀送入“刀匣”之中。 而后笛身凑于嘴边,施展起小燕步,身姿翩然移动时吹奏起《不思归》。 笛子散发出的气息静谧而柔和,犹如一条缓慢迂回的流水,在耳畔环绕交错,更似置身于空灵净土,充溢着无尽的玄妙。 曲子深处,却隐藏着暗含的杀机,诱人沉沦进恐惧与悔恨之中。 熟悉一番,同新法器心意相通后,时俞停下,调息休息了一阵。 “同谢承等人汇合还有好几日,趁着这几天,再多炼些丹药和灵符备上,以免不时之需。” “另外,”时俞看了看院中栽种的白玉稻谷,“这两日就该成熟了,得告诉陈二,这波收割之后不必再种,从火山回来就要离开此处坊市了。” 她伸个懒腰,继续炼丹制符起来。 第50章 谢知浔 余下几日,时俞凝露丹、回春丹和解毒丹都备了不少,各类灵符也准备了一沓。 为防止路上出现变故,安全起见,时俞又悉心调制了一碟土属性符墨,试着制起二品灵符灵游符来。 灵游符在激活时,可以打破空间限制,将使用者随机传送到方圆百里内的某个地方。 既然是随机,效果自然是不可控的,在危急时刻为逃离困境而使用,可能会传送到安全的地方,也可能会传送到更危险的地方,甚至有时候会传送到一些奇异的空间。 因此不到万不得已,灵游符最好不要轻易使用。 话虽如此,真遇到性命攸关的危急关头,它在二品灵符中,逃命又确实是最好用的。 可惜,制作二品灵符对现在炼气三层的时俞来说尚有些困难,成功率很低。这灵游符带有空间属性,更要比一般二品灵符难度更高。 是以这一碟土属性符墨用完时,也才将将只制作成功了两张出来,成色亦不太理想,只算得上一般。 她将两张灵游符收好:“本也是不得已时候才会用的东西,两张应该够了。” 炼丹制符之外,其余时间,时俞都在熟悉新获得的三本功法。 等她将功法尽数记在脑海之后,紫府之中,阴阳叩命铃周围果然又多了三个光点。 只因其对神识耗费过大,时俞并没贸然接触,斟酌再三后,才进入了代表《不思归》的那个光点。 重新演化的混沌空间中,熟悉的女子身影执笛吹奏起如泣如诉的美妙笛声,时俞沉浸心神,感受着乐曲中的意蕴。 经由叩命铃的完善强化,《不思归》的威力更甚几分,时俞自个儿听着,都难免有几分心神摇曳的感觉。 待神识退出混沌空间,时俞挑了挑眉,却见代表《不思归》的光点,和代表《小燕步》的光点之间,竟生出一道细细的光线相连,隐隐有融合的趋势。 等二者融合,会生出什么变化来? 时俞注视着光点的沉浮运转,见暂时还不到融合的时机,便先放到一边不再去管,神识退了出来。 …… 同谢承等人约定的会合这日,正午时分,时俞将藏恨笛置于袖中带上,准时来到酒馆外。 来的时候已有七八位修士到了,正互相攀谈。 谢承也已在此处等着了,他身边还跟着个年轻人,便是他先前说的那位要前去山脉中采药的公子。 这年轻人名叫谢知浔,身无修为,穿一身青衫,方巾歪歪地戴在头上。他看着二十岁左右,长相称得上俊秀清逸,神情却是近乎懵懵懂懂的纯然。 时俞瞥他一眼,暗忖:“这人虽是成年人模样,神情却像孩童。” 等了片刻,还有三人迟迟未到,众人顶着太阳有些不耐,抱怨了一会儿,才看到三道身影匆匆赶来。 时俞认出这三人正是这次接了悬赏任务的二十人中,修为最高的那三个。三人皆是炼气六层左右的修为,且五官有几分相似,应是兄弟三人。 果然,为首那个身材魁梧、胡须如钢,抱拳朗声笑道:“在下吴颢,这是吴前、吴势,我们哥仨路上耽搁了,诸位见谅。” 众人感知吴颢三人修为高过自己,嘟哝两声,虽有不满也不敢当面去说。 谢承替谢知浔正了正歪掉的方巾帽子,对众人道:“人齐了,我们出发。” 一行二十二人离开热闹熙攘的坊市,从南门出发,踏上通往山脉的小路。 一股清爽的山风扑面而来,掀起时俞衣角和耳畔些许乱发。 坊市的喧嚣渐渐消失在身后,只见路边点缀着艳丽多彩的花草,几棵青松披散在路旁,在耀眼阳光的映衬下生机勃勃。 伏龙山脉极为广阔,里头资源很是丰富,但修为低的修士常在外围打转,所以一路走来,大多数值钱的灵植都被采光,稀稀拉拉留下一些品阶低的常见灵植。 众人便运转灵力,脚力加持下,只走了一个多时辰,就行了约莫三十里路。 此时,藏于林间的灵植多了些许。 谢承招呼众人先在此停下。 他出手十分阔绰,一人分了一粒下品凝露丹,众人接过,纷纷服下丹药盘膝调息。还有好几个不舍得用的,默默收好,才跟着闭眼调息起来。 谢知浔朝谢承摊开两只白净的手掌,眼巴巴望着,谢承笑了笑,从自己的芥子袋中取出纸笔递给他。 ——谢知浔没有修为在身,用不了储物的芥子袋。 他得了纸笔,高兴起来,左右看看,瞧见隐藏在杂草里的灵植时眼睛一亮,凑过去蹲下身,在纸上开始写写画画。 谢承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时俞抬眼看去,注意到谢承身体一直处于紧绷状态,时刻注意着谢知浔的安危。 谢知浔走走停停,描画灵植形态、记录周边环境,再小心翼翼拿铲子将灵植连根挖出,放进玉匣,再交给谢承让其收进芥子袋中。 这一弄就是数个时辰,修士们渐渐调息完毕,坐在原地,等着这小公子发话再动身。 他对着灵植又画又写的时候,吴颢兄弟三人等得无聊,扬声问起谢承来:“谢大哥,你们家这小公子也不缺钱,这些灵植最是常见,随处都能买到,何必亲自过来挖?” 旁边有人应和一句:“是啊,忙活这半天,挖的那几棵灵植还不够付我们赏金的。” 二十位散修,每人五十枚灵石,统共可就是一千枚灵石。 可这些灵植值几个钱?外围生长的这些灵植都是最低等常见的,哪值得废这么大功夫。 谢承目光一直停留在谢知浔身上,片刻不放松,随口解释一句:“公子痴迷药性药理,想亲身了解灵植的生长环境和伴生草木等。” 周围修士捧场地哦了几声,目光却不以为然。 一个痴儿,谈什么痴迷,左右小孩过家家罢了。 时俞正靠根枯木休息,这枯木旁边恰有一株三叶兰,谢知浔采摘完一株聚气草后,直直往她这边跑来,蹲在她旁边的枯木前,目不转睛忙活起来。 谢承自也寸步不离,跟着过来了。 第51章 天香米 时俞瞥了一眼,看谢知浔先是以指腹按压三叶兰根部土壤,再拨开周围草叶细细观察,忙活一番后,提笔记录下土壤湿度、腐叶多少、喜阴惧阳等信息。 而后拿出小铲子就要去挖。 时俞微微蹙眉,袖中藏恨笛滑入掌中,握住递过去拦住他手。 谢知浔被打断,一时反应不过来,愣了好一会儿,才呆呆转头看向她。 时俞提醒一句:“根部有毒蝎。” 说罢,她朝谢承看去一眼。 时俞感知敏锐,自是没忽视她刚刚伸出藏恨笛拦谢知浔时,谢承下意识凝聚在掌中涌动的法力。 显然,若是自己有异动,谢承第一时间就会先对她动手。 这么谨慎…… 谢承这人一举一动皆看得出,对谢知浔的安危在意到了极点。 只是,谢知浔懵懵懂懂,谢承对灵植更是一窍不通。三叶兰根系之下,偶尔会伴生毒蝎,判断方式是看其第三片叶子经脉是否有异色。 这毒蝎尾钩灵活、速度极快,若不是自己拦这一下,谢知浔要有苦头受了。 换了寻常修士,时俞懒得提醒,三叶兰伴生的毒蝎毒性微弱,修士有灵气护身,被蛰到只会造成些许麻痒,并没什么大碍。 但谢知浔毫无修为,被蛰上一口可不好受。 谢知浔眨巴眨巴眼,就见时俞伸出一根手指,轻晃了晃三叶兰最底下的那一片叶子,转瞬,便见其根部土壤松动,一只小拇指大小的毒蝎晃着色彩艳丽的尾钩,窸窸窣窣爬走了。 顿时,谢知浔露出孩童般的惊叹眼神,亮晶晶看过来。 时俞对这目光有些受不住,挪开眼去,越发肯定心中猜测,谢知浔心智发育不全,身上恐怕有些毛病在。 旁边谢承不好意思地笑笑:“多谢这位小道友,方才我以为……” “无碍。”时俞微微颔首,知道他是忠心护主。 顿了顿,对谢知浔解释道:“三叶兰偶尔伴生毒蝎,采摘时看其第三片叶子,若叶片脉络呈现淡淡的紫色,其下十有八九有毒蝎在。这种毒蝎胆子小,只需晃一晃最靠近根系的第三片叶子,就能将其吓走。” 谢知浔点头如捣蒜,掏出纸笔记下时俞的话来,看着她的目光也跟着亲近起来。 之后,但凡看见一株新灵植,谢知浔就目光憧憬地看向时俞,等着她的讲解。 时俞一向是怕麻烦的人,更不喜欢哄孩子。 只是这人的眼神太过孺慕,叫人招架不住,只好三言两语讲个几句。 她说的这些都不是秘密,辨认灵植、熟知灵植药性是炼丹师必修课。 但炼丹师向来稀少,像她这般懂得这么全的人自然也少,几番讲解下来,谢知浔听得如痴如醉。 就连谢承在旁边,尽数旁听下来,目光中也不由露出几分惊讶之色。 时俞碰到那些带毒的灵植时,怕谢知浔处理不当小命一命呜呼,讲得会格外细致些,谢承一路听下来,终于忍不住试探问道:“小道友精通毒理?” 时俞随口道:“略懂罢了。” 谢承点点头,想说什么,可张张口叹息一声,又止住了。 …… 天幕将黑时,谢知浔同谢承比划了一通,谢承立刻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对众人道:“此处灵植大多被采光,若想有其他收获,得进得更深些。” 众人听罢,也没什么不满。 今天一整日都还在最外围打转,没怎么遇到灵兽袭击,偶尔出现一头不开眼的,他们还没来得及出手,谢承第一时间就给干掉了。 这钱太过好挣,拿着烫手心虚。 夜间行进易生变数,众人找了处开阔的平地,生起篝火,围坐休息。 炼气期尚不能辟谷,大家借着篝火,纷纷烤制起提前准备好的食物。 散修向来是一枚灵石掰成两半花的,准备的食物大多是面馍、烧饼、肉干之类方便携带不易腐坏的。 时俞不想招人注意,拿出的食物也只是寻常的肉干。在篝火上熏烤加热后,默默入口咀嚼。 再看谢家主仆二人,谢承从芥子袋里取出持久且无烟的上好炭火,又架起口精致的小锅,熬煮起灵谷来。 时俞看去一眼,谢承拿出的灵谷既非一品的珍珠米,也不是二品的白玉稻米。 悠悠清香散开来,沁人心脾,香味十分独特。时俞垂下眼睫,认出是三品的天香米。 她一直吃的二品灵谷白玉稻米,三斤就要百两银。这三品的天香米,价格更高,一斤就要两枚下品灵石。 且天香米在坊市之中,时俞还没看到过有卖的,在这里算是个稀罕物了,怕就是在府城,也只有极少数人吃得上。 在场众修士闻到天香米这味道,登时觉得口中食物索然无味起来,眼神不住往谢承面前的锅瞟去。 财不露白,谢承修为不错,但为人处世却过于粗心大意。 他出手阔绰过了头,明明白白把身家丰厚写在脸上,恐怕是此前生活环境颇为单纯的缘故,无需在意太多。 但……若是一直如此,迟早招致祸端。 且他就自己一人也还好说,偏偏身边带着谢知浔这么个不知世事、宛若孩童的人在。 时俞摇了摇头,总归她跟谢家主仆也就接下来短短几日的交集。陪同谢知浔采药这几天,有谢承在,应当也生不出什么幺蛾子。 天香米熬煮好后,谢承又取出一把灵菜,洗净撕碎添进粥里,盛出一碗递给谢知浔:“公子,出门在外条件简陋,先将就吃点。” 听见这话的众散修:“……” 三品的天香米,也叫将就吃点?那吴颢兄弟三人对望一眼,表情更是不悦,脸色沉沉,只觉得这两个一看就是世家出身的有钱人,着实有些不知好歹。 谢知浔接过碗,屁颠屁颠跑到时俞身边,递给她。 时俞不喜用他人碗筷,婉拒:“我已经吃饱了。” 谢知浔被拒绝了也不沮丧,跟谢承排排坐,将菜粥喝了个干净。 吃完饭,众人约定好守夜次序,分别围坐几团篝火,一一休息去了。 第52章 守护灵兽 后面四日,谢承带队,一连往南深入了两百多里路。 越往里走,灵兽踪迹越是频繁出现,谢承变得更加谨慎小心起来。然而,在灵兽遍布的山脉之中,想要完全避开是件不可能的事。 一路上遇到好几波灵兽袭击,好在人多势众,众人齐力抵御反击之下,都是有惊无险解决。偶有几人受了轻伤,服下回春丹后很快伤愈。 时俞不动声色感受着空气中的火灵气,那股奇异的躁动之感越发明显。 “离火山越来越近了。” 她心中盘算,照这个速度,再过两日就该想办法离开队伍,独自去往火山处。 此时身后早看不见坊市踪影,只见天地苍茫,遍无人烟,入目皆是葱郁。群峰层叠,林海无际,山脉更深处灵兽嘶吼声此起彼伏。 又一连解决掉两只袭击的灵兽,这会儿众人没先前的好运气了,队伍里四五个修士都受了不轻的伤。 时俞后面想要找机会脱离队伍,此时无意引人注意,所以问题不大时多是划水、很少出手。 只是毕竟借了几分队伍的方便,划水归划水,她也盯着些谢知浔这位雇主的安危在。 众人穿过一片密林时,谢承正带领修为最高的吴颢兄弟三人在前方开路,忽然听到头顶上一声尖锐的鸣叫,抬头一看,只见一头巨大的鸟类灵兽展开翅膀,向他们俯冲扑了过来。 那灵兽全身羽毛泛着金属色泽,嘴喙更是锋利如钢刀。 “朝这边来的。”时俞心中一惊,连忙拉着身旁的谢知浔,向旁边跳去躲开攻击。那灵兽不依不饶,认准了他们似的,张开嘴喙就要咬过来。 见灵兽双目赤红、神态有异,似是发情模样,时俞扯扯嘴角,向谢知浔看去。 他怀里紧紧抱着株新鲜出土的灵植,时俞无力扶额,这是引情花,其花粉对灵兽有着致命吸引力。 而谢知浔莽莽撞撞的,还不清楚眼下什么状况,花粉正沾了一身。 见避无可避,时俞只得施展小燕步,带着谢知浔在千钧一发之际闪到灵兽的身后。 而后弯刀入掌,灵气注入,刀锋反射着锐利的光芒,她趁着灵兽还没反应过来,反身一刀干净利落划破它喉咙。 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周围草木。那灵兽发出一声惨叫,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动弹。 谢承匆匆赶来,没成想自己只离开谢知浔小会儿功夫就遇到变故,刚刚若不是时俞反应快,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多谢小道友相护。”谢承朝时俞拱拱手道谢,脸上带着惭愧之色。 而时俞才将表现出的果决和反应速度,让得周围的散修刮目相看。 “小小年纪出手便如此快狠准,丝毫不拖泥带水,啧啧。” “了不得啊!” “奇也怪哉,同样是小燕步和基础刀诀,看这位小道友施展的却格外流畅自然。” 修士之间,向来以实力唯尊,时俞虽只出手短短几瞬,却足够令人侧目。 她对周围的赞赏声只随意一笑,笑容不含矫作亦无什么得意,只嘱咐谢知浔掸去身上引情花的花粉。 弯刀锋锐不沾血迹,叮嘱完谢知浔后,时俞垂手,袖袍自然滑落掩去弯刀,将其收拢进袖中的藏恨笛。 谢承对此次毫无经验的贸然行动已有后悔之意,听时俞的话,掸去他身上的花粉之后,正要商量开口:“公子,要不咱们就——” 还没说完,谢知浔眼睛一亮,又看见前方的一株新灵植,脚步踉跄着就过去了。 越往里灵兽越强,谢承赶紧跟上,这回守在他身侧寸步不离,将开路的活计全然交给了修为最高的吴颢兄弟三人。 三人表情不悦,听得谢承说多付予他们灵石才缓和了点。 唯恐再往里会又生波折,谢承好声好气哄道:“公子,就停在此处如何?” 谢知浔正逮着这株新灵植,全神贯注写写画画,对谢承的话完全没听进耳朵里去。 谢承正要再劝,就见自家公子鼻子耸动,眼睛一亮,收好纸笔快步往侧方跑去。 他赶紧招呼众人跟上,一行人追在谢知浔身后拐过两个弯,眼前蓦然开阔起来。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处沼泽。 时俞挑了挑眉,意外地看了一眼谢知浔。这人虽无修为在身,直觉和感官却有几分异于常人的敏锐。 满目皆是浊汁烂泥和极恶的气息,只见这处沼泽不停在冒着泡泡,发出黏腻的咕噜声,让人生出一种什么毒虫毒蛇会随时从里面窜出来的感受。 这并非错觉,地面之下确实可见一团一团的蠕动,叫人头皮发麻不寒而栗。 软烂的地面上还生长着各种腐化的植物,稀稀拉拉几棵枯树盘踞,枝干黝黑,散着幽幽的类似金属的光泽,一看便知充满毒素。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到沼泽中央处的一棵枯树下,只见那里有一块质地疏松的大石头,石头上长着一株约莫一尺半高的灵草。 这灵草枝干一节一节类似竹子,分出的枝条上结着一串指甲盖大小的果子,一眼扫去果子约莫有十来个,颜色已经从浅红转为深红,眼看着就要成熟了。 即便是不通灵植的谢承看到都眼前一亮:“龙竹草!” 龙竹草是二品灵草,只生长在毒沼之中,其果实龙竹果对炼气期修士非常有效,其中灵气充沛,生服下去,一粒便可抵一月苦修。 这十来粒果实若是能一一服下炼化,相当于比旁人多出一年多苦修的修为。 修炼之事,乃是一步先、步步先,在场二十多位修士俱是目光火热,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时俞手指微动,亦有几分心动。 她心中暗忖:“在场众人修为比我高的不少,真拿下龙竹果,恐怕也没有轮到我分的余地,但……” “于我而言,与其争抢这即将成熟的龙竹果,不如紧盯被摘了果子后的龙竹草……” 这一波龙竹果成熟,龙竹草再生出果子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了,其他人想也不会过多留意龙竹草的动向。 但时俞有阴阳叩命铃在手,若能将之移栽进叩命铃里的药田中,经由生泉水生机熏染,再结出果子的时间估计会大大降低。 心绪流转,时俞目光落在咕咚冒泡的沼泽地上。 这等灵草,周围必定有实力不低的守护灵兽在。 第53章 解决 果然,似是感受到众人对龙竹果的虎视眈眈,龙竹草下不远处的沼泽地面缓缓向上拱起,腐臭的烂泥哗啦啦向两旁流去,一头足有一丈高的毒蛤从黏腻的淤泥底下露出身躯。 它表皮呈现翠绿与紫黑交错的颜色,向外散发出恶臭的味道。拳头大小的眼睛镶嵌在粗糙麻癞的皮肤上,正一动不动盯着沼泽地外的诸多修士。 这头毒蛤的出现让人感受到一股压力,众人纷纷侧目而视,暗自心惊。 他们各自盘算着,默默注视这头毒蛤,不时朝谢承瞥去几眼,打算听听这位雇主是个什么安排。 就在这时,队伍里一位炼气五层的修士乍然而起,猛地朝龙竹草冲去。 他速度极快,使用的身法颇有些玄妙,转瞬功夫就略过几丈远,足尖点在沼泽地表面,脚下粘稠滑腻的淤泥对他似乎不起丝毫阻拦作用。 众人被这变故惊了一下,怒喝道:“他想独吞龙竹果!” 时俞眯了眯眼,视线凝在他身上。 她记得这位炼气五层的修士在队伍里表现得颇为平庸,未曾表露出过身法上的高明来,显然是一直藏拙、留着底牌在。 这修士咬了咬牙,心脏在胸腔内狂跳:“等一把薅下果子,立马往沼泽那头逃去,免得被谢承等人追上。” 他修为卡在炼气五层已久,眼下看到这一串龙竹果,立刻生出想要独吞的心思来。 这也仰仗他身法的不俗,光看爆发时的速度,队伍里没人能与他相媲美。 唯一有些麻烦的,是守着龙竹草的这头毒蛤。他望着毒蛤巨大的身躯,心想这大家伙笨重迟缓,只小心些绕开,眼疾手快采到果子就跑,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然而就在这时毒蛤迎面跳了起来,巨大的身躯投下大片阴影,紧接着卷缩的舌头迅速弹射伸出,像一条鞭子般,快速而准确地抓住了疾驰而来的修士。 时机与速度分毫不差,以至于像是修士主动冲上去一般。 惨叫声响起,毒蛤收回舌头,咽下猎物,满足地呱呱叫了一声。 沼泽这头,众修士尚来不及表露对其想要独吞龙竹果的愤怒,就因这变故倒吸一口凉气,面面相觑起来。 另几个原本跟着蠢蠢欲动想要出手独吞的修士,也立马歇了心思。 时俞略有些诧异,眼前这头守护着龙竹果的毒蛤,看着沉重硕大,速度却出人意料的快。那条肥厚弹韧的舌头攻击之下,竟让人无丝毫反抗之力。 有人沉声开口:“看来必须先解决掉这头毒蛤,才能前去采摘龙竹果,想凭速度绕过采摘是万万不可了。” 时俞鼻子微动,视线落在龙竹果上,心道:“果子要成熟了。” 此时,龙竹果的颜色愈发鲜艳,肉眼可见果子颜色正在从浅红转向深红,悠悠清香渐渐生出飘来。 那毒蛤亦愈加谨慎,拳头大的绿色眼珠盯着沼泽地外的众人一动不动。 除谢承外修为最高的吴颢兄弟三人依次开口:“龙竹果快成熟了,耽误不得。” “果香生出,照这么看来,恐怕最多一刻钟功夫,龙竹果就会彻底成熟,这毒蛤也会趁果香最浓、药性最佳时将其吞吃。” 虽是提醒催促的意思,三人的目光却若有若无朝谢承看去。 众人蠢蠢欲动,自不想眼睁睁看着龙竹果被这蠢笨丑陋的畜生吞了去。 可在场这么多人,在商议好分配方案之前,怎能轻易出手。 有人沉不住气,催促道:“怎么说?” 谢承有意将龙竹果采下留给谢知浔日后使用,沉吟片刻后,抬首对众人道:“诸位,龙竹果虽可直接提升修为,但需得服下多枚效果才明显。” “这棵龙竹草上统共只结了十几枚果,就算分,一人最多也只是一枚两枚,所提升的灵气着实有限,聊胜于无罢了。” “不若由我收下,补偿诸位灵石,如何?” 谢承说的在理,十几枚果,二十多人确实没法分。 这毒蛤实力不容小觑,在场就他实力最高,对付的把握大些。 他又是雇主,便是独吞了一句话不说,旁人亦不能对他做些什么,眼下能得些灵石好处算是不错了。 时俞目的不在龙竹果,并没出声参与到龙竹果归属的讨论中去,只一副从众的模样。 见众人没什么异议,谢承微微颔首,抱拳道:“那便请诸位协助我击杀这头毒蛤。” 在谢承安排之下,包括时俞在内的几人留在沼泽地外,保护好谢知浔。其余人则分三路对那毒蛤施展法术骚扰牵制,谢承同修为最高的吴颢兄弟三人,寻机斩杀毒蛤。 一时间,各色光芒的法术亮起,一道接一道落在毒蛤身上,兼有十数道法器催动,落在毒蛤身上叮叮当当响起一片。 毒蛤皮肤表面积聚着大量剧毒粘液,几个穷散修用的法器又是那等破破烂烂的,砸在毒蛤身上,不仅没给它造成什么伤害,自个儿的法器还被腐蚀出嗤嗤声,冒出阵阵白雾,法器上的宝光都黯淡下去。 几个散修登时心疼地收回法器,后悔不迭,出手敷衍了几分。 好在人多势众,这毒蛤在众人围攻之下,应付不来,渐渐显出疲态。 时俞守在谢知浔身旁,看毒蛤结局已定,凝眸思索该如何不动声色采摘下龙竹草。 龙竹果成熟在即,毒蛤狂躁得有些失去理智,也不管落在身上的攻击了,对着谢承几人追杀而去。 在遭受谢承聚气施放的致命一击后,毒蛤巨睁着血红的兽眸,嘶吼一声,皮开肉绽,血肉如雪水融化一般崩解散开。 而随着它这一声嘶吼,沼泽中粘稠滑腻的淤泥翻滚,不住涌动汇集。 时俞眉头一蹙,看到烂泥底下不住蠕动,无数蛇虫从中钻出,纠结成一团团,向外散开。 还带召唤技能的? 毒蛤临死之际尚还留存几分气力,谢承与之纠缠,着急地朝时俞大喊一声:“小道友,护住我家公子!必有重谢!” 时俞“嗯”了一声,拉着谢知浔后退。好在他这种时候也知道要乖,跟着时俞踉踉跄跄地跑。 这些蛇虫修为不高,但架不住数量实在是大,众人应付起来手忙脚乱,一个个被缠住围住。 时俞两人也是被团团围住,她也不慌,丢下两张烈火符便烧退一片,清出大块空地来。其余人也渐渐从慌乱中冷静下来,各使手段对付这些蛇虫。 等清理得差不多时,时俞蓦地听到谢承痛呼一声,抬目看去,就见他一剑从毒蛤口中贯穿而去,解决了毒蛤。可那毒蛤的舌头却同时紧紧缠在他胳膊之上,舌上倒刺深深扎进皮肉,瞬时血涌而出,黑红的血漫了出来。 吴颢赶紧一剑斩断毒蛤舌头,神态似有几分紧张:“谢大哥,你中毒了!” 谢承摆摆手,从芥子袋中取出一粒解毒丹,调息感受一番后:“无碍,服下解毒丹,一晚的功夫即可恢复。” 吴颢若有所思点点头。 毒蛤已死,龙竹果也终于彻底成熟了,颜色俱都转为深红。谢承赶紧采下,小心收入玉匣之中。 时俞看他如自己预想的一样,只摘了果子,而没动龙竹草本身,暗自松了口气。 如此一来,只需趁无人时找机会再回来摘下灵草便可。 第54章 夜半 出了沼泽地,按照约定的,谢承给众人分了灵石,而后道:“时候也不早了,便找个安全点的地方休息,明日再说其他。” 众人一番打斗后皆有些疲累,闻言却强撑精神,指指一地毒虫蛇兽的断臂残肢:“可否等我们处理完这些?” 这些从毒沼中爬出的蛇虫,年份修为都还尚浅,但架不住数量多,割下蛇胆这类有用之物,也能换得不少银白俗物。 谢承看不上这些东西,却也没说什么,略点了点头。 众散修便忙活开了,俯下身子处理起一地蛇尸虫尸来。 时俞对这些蛇胆毒腺没什么兴趣,寻了块石头坐下等着,目光则若有若无朝沼泽地飘去,思索怎么不动声色最快速度将龙竹草采摘走。 余光却见那吴颢兄弟三人,围着那头身躯如小山般的毒蛤忙碌起来。 时俞转头看去,见他们三人灵气注入法器之中,费力地剖开毒蛤腹部,先是取下毒蛤毒囊,而后向里掏摸搜寻起来。 不多时,竟从中掏出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三人脸色一喜,拖拽着尸体用力往外抽,尸体与毒蛤腹内脱离时,发出“啵”的一声,兼有血肉腐蚀血肉哗啦啦流淌的声音,叫人听了头皮发麻。 时俞微微皱眉,对这重口味的一幕略有些不习惯,却还是将目光聚在尸体上辨认起来。 尸体被毒蛤胃液腐蚀得近乎看不出人形来,但从其身上穿着的、还未被腐蚀殆尽的褴褛法衣可辨认出,便是先前那位想凭借身法、独吞龙竹果的炼气五层修士。 吴颢兄弟三人,两人在尸体身上摸索着,剩下一人则继续在毒蛤腹内翻找。 修士同行,身死之后翻找同伴遗物,这事原很正常,没人会嫌修炼资源太多。但三人动作太过粗暴,将尸体翻转来翻转去,毫无对遗体的尊重之意,看着便叫人不适寒心起来。 不少人对此都感到不满,眉头紧蹙。 吴颢兄弟三人全不在意他人目光,翻找半天后嗤笑一声:“穷鬼一个,没找到芥子袋、百宝囊。” 芥子袋、百宝囊都是储物袋,巴掌大的口袋拿在手上轻若无物,却内有一方大小不等的空间,储物十分便携,是行走在外的修士必备之物。 但其价格不低,最少的都要百枚灵石,也不是人人都舍得买、能拥有的。 阴阳叩命铃内自带一方空间,储物自是极为方便。但眼下几人翻找的举动却是提醒了时俞,叩命铃存在于她紫府之中,暂无法以实体取出,该抽空炼制几个储物袋放在身上以作掩饰。 “法器也都被腐蚀得不能用了,可惜,他身上这法衣原还算不错。” 吴颢兄弟三人继续搜寻着,终于,其中一人在尸体腰侧处的衣裳内里寻到玄机,抽出一卷细细长长的卷轴来,他面色一喜:“找到了!” 其余两人凑上来看,皆是喜道:“没错,就是这个!” 吴颢将沾染其上的血肉碎片擦拭一番,得意地将之收入自己的芥子袋中:“此行收获不错。” 其余修士一直有注意三人动静,看到这一幕,一人忍不住问道:“吴道友,这卷轴……可是先前他所施展的身法?” 众散修手中忙碌不停,耳朵却个个竖了起来。 要说散修最难得到的修炼资源,无外乎是功法。其余东西只要挣得灵石够多,总归是能买到的,但功法却是有钱也难买到的东西,这是每个世家、宗门得以立足安身的最重要之物之一。 吴颢并不回答,领着兄弟二人走出沼泽地,坐地调息恢复起灵力。 问话的修士讪讪一笑,不再多言,众人却对其猜测有了七八分把握。 先前那想要独吞龙竹果的修士身无长物,能让吴颢兄弟看得上、费力去找的,除了他那速度表现颇为不俗的身法,还能有什么? 一时间,众人纷纷眼热。 可在场修士,除了中毒负伤的谢承修为最高,便就是吴颢兄弟三人了。他们便是心里有什么想法,也不敢当三兄弟面表露出来。 且毒蛤是由谢承和吴颢兄弟三人出力最多杀死的,三人从毒蛤腹内尸体上找出这等战利品,其余人明面上也不好叫他们分割一番。 谢承对功法兴趣不大,他已得了龙竹果,眼下受了伤精神疲乏,自也懒得去管这些。 调息平复一番紊乱的内息后,谢承抬步走到时俞跟前,感激道:“小道友,多亏你了。” 谢知浔在旁边,跟着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时俞虽只有炼气三层的修为,但秉承着契约精神,一路以来对谢知浔几次出手相护,谢承自都看在眼里。 “应该的。”时俞随口客套一句,并不在意,余光注意着那三兄弟。 她心中暗忖:“那炼气五层修士身上的功法,就速度而言确实不俗。《小燕步》灵巧有余速度不足,与人周旋拼杀时算是好用,但若是逃命赶路,又差了一筹,爆发力不够……若是能得这卷功法相互补益就好了。” 这边,谢承已打定主意不再深入山脉,明日就启程返回,想来回程的路会安全不少。 他仔细思索一番刚刚与那毒蛤相斗时承诺时俞的“重谢”,半晌从芥子袋中掏出一枚纹饰精美的玉制印牌递给时俞。 时俞瞧去,不解接过,只觉触手温润滑腻,是块好玉。其上以金粉刻制着一个较为灵巧的温养禁制,散发着淡淡金光。 “这是……”时俞把玩几下,朝谢承不解看去。 谢承微微一笑:“小道友年纪轻轻,便已有炼气三层的修为,且未曾拜入这御虚宗山门,想来有去主城闯荡一番的打算?” 时俞感知到谢承对自己并无打探之意,且态度温和友善,便沉吟一番道:“确有此意。” “那便是了。”谢承点点头,笑道,“此物等小道友到了主城,便知用途。” 时俞闻言,不再多问,翻手收好印牌:“那我便先谢过谢大哥了。” 此时,众散修终于处理完散落一地的蛇虫尸体,面上都有些疲累之色。 天色逐渐黑沉,大家远离了充斥着腐臭气息的沼泽地,另寻了一片较开阔的地方,升起篝火休息起来。 …… 夜半时分,众散修睡得昏昏沉沉之际,时俞缓缓睁开眼,眼神清明,灿若点星。 眨了眨眼,眼神立刻变得朦胧,她重重打个哈欠,摸索着爬起身来,对旁边守夜的修士嘟哝道:“小解,一起去吗?” 那修士迷瞪着眼,头一点一点,显然也是困得很了,摆手声音模糊:“不去不去。” 时俞便又连连打了几个哈欠,朝外走去。 她本就挑了个最外围的位置休息,这会儿离开,只轮值守夜的几人不在意地朝她看了几眼,没惊动任何人。 修士在炼气期仍是肉体凡胎,与凡人异处不大,需饮食充饥、睡眠养神。既食五谷杂粮,出恭自也是要的,时俞以此为理由出来实属正常。 但事实上,她食灵米灵菜已久,这些食物入体便化作灵力和五谷之气,散入四肢百骸温养身躯,早便无需出恭了。 “离开久了难免惹人怀疑,挖完龙竹草即刻返回。”一脱离众人视线范围,时俞立即施展起小燕步,朝沼泽地奔去。 第55章 变故 时俞脚步轻盈迅捷,身影如同一只灵动的雨燕,踏着空气一般,在密林间不断穿梭。 山脉中,许多灵兽昼伏夜出,夜晚会比白天更加危险。 她感受到四面隐约有好几道属于兽类的视线锁定了自己,愈加敛息聚神,加快了速度。 藏恨笛被紧紧握在手中,时俞做好了随时应对战斗的准备,但不到万不得已,她并不想和那些藏在暗处的灵兽发生冲突,免得闹出的动静太大。 好在这一路难得的安宁,一直到达毒沼边沿,都没有灵兽对她发出攻击。 望着眼前这片不停咕哝着、载着一股浓郁腐臭味的毒沼,时俞取出一粒上品凝露丹服下,平复略微紊乱的内息:“要抓紧时间了。” 她虽是施展小燕步全速赶路过来,但也花去了半刻钟功夫。回去亦是要这么多时间,耽搁的久了,难免招人怀疑。 只见二三只惨白的凶鸟在枯树枝之间穿梭,枯黄的树干漂浮在浊汁烂泥之上,这囊括整个毒沼的底层泥石当中,还时不时传来奇异而深邃的涌动声。 白日里受毒蛤召唤涌出的虫蛇,恐怕只是整片沼泽的一小部分。 时俞不敢放松,灵力注入火羽锦裳之中,外衣下,火羽锦裳表面浅浅赤色光芒闪过,在她皮肤之外笼罩上一层浅色护罩。 她祭起藏恨笛,警惕污泥之下随时可能跃出攻击的毒物,再度施展小燕步向龙竹草飞掠而去。 夜色之下,污秽的沼泽掩去了几分丑陋,借着月光,她飞驰的身影与那微风荡漾过后所拂动的枯草木,构成一幅略带诡异却美轮美奂的画卷。 同龙竹草的距离缩短至一半时,那些潜藏在暗处的毒物终于按捺不住,或嘶嘶吐着信子,或嗡嗡煽动翅膀,朝时俞陆续发起攻击。 脚尖点在枯树败草上借力,时俞躲过攻击,顺势手腕翻转,藏恨笛置于嘴边,吹奏起《不思归》。 神识弥漫,无声的音波散开去,涌动的蛇虫毒物身形霎时滞住。 这些蛇虫毒物修为低微,只仗着数量大才叫人不由得小心应对,而时俞神识超出同阶修士一大截,自是碾压它们,不思归使出来,范围攻击的效果比丢灵符还要好。 见这些小东西翻滚挣扎,时俞不欲跟它们缠斗,脚步不停,一边继续以不思归挡住毒物,一边不断靠近龙竹草。 终于,她身形一闪,来到生长着龙竹草的巨石之上。 这巨石被毒沼腐蚀得质地疏松,时俞脚一踩上,便扑簌簌往下掉着泥沙,脚下也传来些许崩裂之声。 “灵气消耗得有点多。”全速催动小燕步,体内有限的灵力支撑不起长时间的消耗,经脉中传来空乏之感。 她在巨石上站稳,胸脯起伏、呼吸急促,竭力催动体内凝露丹的炼化。 感受着凝露丹上丝丝缕缕的灵力补充进经脉,时俞定了定神,紧紧盯着巨石上散发淡淡绿色荧辉的灵植。 果实被采摘之后,它的外形更像一根翠绿的竹子了,竹节上生长着类似龙蛇的纹路。 这纹路尽头是一个个若有若无的红色顶芽,日后,新的果实将会从这些顶芽上生出。 她没有耽误时间,立即掏出一把玉铲,感受着巨石中龙竹草根系的微弱脉络,尽可能在不伤害其根系的情况下整根挖出。 只见玉铲利落铲下,三两下功夫,盈盈翠绿的龙竹草便还算完整地落入手中。 总算拿到手了。 时俞松口气,眉眼沾染上笑意。 有龙竹草在手,待果子重新长出成熟后,她的修为至少能往上进阶一层。 谢承虽赞她小小年纪就有炼气三层的修为,但时俞清楚,这话里客气居多。 炼气三层,在这御虚宗小小坊市里的散修群体中,以她的年纪或许算不错。 但到了岭台府府城呢? 长原郡共七十九座府城,此处所属的岭台府在其中又算什么。 再往上,长原郡也不过只是东洲一隅。 时俞悠悠叹了口气,在这里,筑基便可称真人,能当宗门长老,能作世家家主,地位斐然。 可她却记得,玄清仙尊收她作弟子、带她回宗门后,光是几位师兄师姐,便各个都是筑基期修士,她那大师姐言霄更是…… 时俞握紧藏恨笛,望向来时的路。 那些受不思归影响的毒物已渐渐清醒,躁动起来。 元界五洲何其大,天才人物又何其多,她还差得太远太远,必须一刻不放松地用力追赶。 “不早了,回去再栽种进药田里。” 将龙竹草收进叩命铃中,时俞再度吹奏起不思归,施展小燕步往毒沼外行进。 离开毒沼之后,她掐诀催动灵力散去身上沾染的气味,没有耽搁,继续往回赶。 她还不知道谢承明日就打算离开山脉的想法。 此处距离火山尚有两百多里路,越往里危险越多,时俞还想着借队伍的便利,尽可能多往里赶赶。 一路还算顺利,可快到众人休憩的地方时,她骤然停下脚步。 蹙紧眉头,时俞鼻子微微嗅动:“不对。” 空气中隐约散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正是从众人休息的地方飘来的。 她谨慎地以密林中重叠茂密的树木隐去身形:“谢承他们遭遇灵兽袭击了?” 侧耳去听,却并无什么明显的兽类声响。 “若是灵兽袭击,动静不会这样小。” 思索一瞬,时俞借着夜色和重重树影掩映,小心接近过去。 在朗声大笑传入耳帘时,她立即紧贴粗壮的古树停下脚步。 “封灵蜂这小玩意虽算得上好用,但也就能对炼气前期的修士起起作用,你修为高达炼气八层,这东西对你自然是没用。” 时俞听出这是吴颢的声音。 封灵蜂,这东西她没听说过,但从名字来看,不难猜出其用途是封禁修士修为灵力。 炼气八层……队伍里仅有谢承一人。 她皱眉,知晓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变故。 略略侧头去看,就见除吴颢兄弟三人外,其他人或坐或躺,皆是面色难看,试图调用灵力无果,想来就是受了那封灵蜂的影响。 谢承更是面色青紫倒在地上,皮肤之下经脉鼓胀,看着很是吓人。谢知浔在旁边抓着他胳膊,眼睫濡湿。 照吴颢的话来说,封灵蜂对谢承无用,那他此时这番模样,必定是中了其他什么手段。 果然,吴颢继续开口了: “你主仆二人好大的排场,灵石撒出去跟洒水一样毫不在意,吃的是灵米灵菜,用的是上好丹药法器,雇我等护卫来走这一遭,却只是陪这傻子来郊游,哼!真是折辱我等,怎不叫人怀恨在心。” 谢承捂着胸膛,咳出口黑血,冷笑一声:“不过是对我身上财物起了贼心,何必说这些屁话。” 吴颢哈哈大笑,目光阴狠中带着得意:“是,我们哥仨是对你身上财物起了念头,可你炼气八层的修为,我们哪敢出手。” “但谁让你身边这小拖油瓶带大家去了毒沼,叫你偏偏中了那毒蛤的毒。” “我们手中恰有一毒丹,催化开来,毒素低微,可若与毒蛤之毒相结合……哈哈哈哈!” 第56章 杀戮 谢承面色难看,问道:“先前毒沼里的蛇虫是你等驱使的?” 吴颢兄弟三人大笑几声,并不否认。 那毒蛤对付起来虽有几分麻烦,却并不是谢承的对手,兄弟三人擅长驱使毒物,知晓他在意谢知浔的安危,便故意召出潜藏在淤泥烂沼中的众多毒物去攻击谢知浔,以此分他心神。 果然,谢承焦急之下,受了毒蛤一击,毒素侵入经脉。 这毒并不严重,服用解毒丹后,本调息一晚就能恢复,但吴颢三人趁其不备,碾碎毒丹以气息为引,催化了他体内毒素,叫谢承体内灵气剧烈冲撞不休,经脉受损,实力大减。 而其他人,也是疏于防范,半睡半醒间被兄弟三人放出的封灵蜂叮咬,大半法力施展不得。 ——这些都是时俞先前以小解为借口,离开采摘龙竹草时发生的事。 隐在树后,时俞眸光闪动,露出思索之色。 她决计不是那种为救别人搭上自己性命的人,何况与谢承主仆二人不过萍水相逢,并无太多交情。 再说了,便是她想救,吴颢兄弟三人都有炼气六层的修为,也远非她可匹敌的,何必去逞这个无谓的英雄。 只是…… “这三人早便有此计划,我离开时必然也被他们看在眼底。” 此刻来看,吴颢三人擅长驱使毒物,时俞不确定自己身上有没有被做下手脚,沾染上什么奇怪的东西。 “先看看再说。”她心下一沉,做下打算。 “谢承毕竟是炼气八层的修士,便是中了圈套,应当也不会半点招架之力都没。” 她取出仅有的两张灵游符攥于手中,一边继续收敛气息观察情况,一边加紧凝露丹的炼化——采摘龙竹草这一来一回,体内灵气耗了大半。 那边,吴颢视线从谢承二人身上挪开,看向其他人开口了,语气听上去颇是诚恳: “我们兄弟三人都有炼气六层的修为,虽胜诸位一筹,但寡不敌众,诸位若是联手我等自然不敌。” 他来回踱步,粗犷的脸上展露笑容:“可眼下你们受封灵蜂叮咬,灵力滞涩难以流转……可还要护卫在谢承身边,为其赌上性命?” 众人实力被封了大半,早便惊惧惶恐,听了吴颢这话,以为是给他们个选择题。 自以为有了活路,当即有人脸色一喜,匆忙表示道:“吴道友这是什么话!我们本是受雇接下悬赏跑这一趟,赚些微薄灵石谋生罢了,何苦丢了性命!” 另有人涕泪横流、在旁附和:“是啊是啊,吴道友放我们离开,我们只当什么都没看见听见。” 谢承挡在谢知浔身前,捂着胸口面色难看。 吴颢同他两位兄弟对视一眼,眸中尽是戏谑。 他手指点点自个儿的法器,状似是在思考。 “倒也不是不行。”可下一秒,吴颢的法器蓦然发动,两支淬着毒的袖箭“咻”地射出,闪出两道寒光。 刚才发声求饶的两人难以置信捂着脖子,竭力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只发出些“嗬嗬”气声,就身子倒下没了气息。 旁边吴前、吴势兄弟二人,见状跟着吴颢一起开怀大笑,是戏弄他人、由此被取悦到了的笑。 其余人心中一寒,知道今日恐怕难逃此劫。 笑够了,吴颢便上前走到两具尸体边上摸了一通,找出些散碎财物和一个储物袋。 旁边一位炼气三层的修士瑟瑟发抖,主动取下身上储物袋:“吴、吴道友,我身上财物尽在里头,可否饶——” 吴颢拿过储物袋,没等他说完,便一刀穿刺过去,再毫不在意地抽出。 隐在远处的时俞瞳孔紧缩,知道这兄弟三人不单单只取财物,而是抱了赶尽杀绝的心思。 谢承虽然未曾言明过身份,但看其言行,不难猜出其来头不小,背后必定有那等大势力在。 是以为了避免今日事暴露、日后被其背后势力找上门来清算,吴颢等人必定是要将在场所有人赶尽杀绝的。 她以小解为借口离开,避开了封灵蜂的暗算,想来也是因为修为低微,吴颢三人并不在意,才任她离开了。 但若三人有赶尽杀绝封口之意,她必然也在其中。 不出意外的话,自己身上应当有类似追踪之术的东西在。 果然,时俞念头刚落,便听吴前道:“大哥,漏了个毛头小子,解手去了。” 吴颢听了,戏谑一笑,朝时俞所在的方向看来:“哦,这不是回来了嘛。” 果然。 她离得有一段距离,又刻意敛去气息,炼气六层修士神识范围尚有限的很,按理说应当发现不了她。 看来果真如她先前猜的那样,这三人早便在自己不知晓的情况下,使了什么手段,才轻而易举发现了她。 如此的话,先前自己便是想走,也会被几人追踪到。 修为相差了足足三层,逃跑把握不大。时俞攥紧灵游符,从树后出来,飞身掠到谢承身边。 谢知浔早被吓得面色苍白、睫毛颤颤,抓着谢承胳膊,又侧头无声带泪望着时俞,一脸纯稚无助。 谢承苦笑一声:“连累小道友了,是我行事不知收敛,太过张扬。” “嗯。”时俞朝他瞥去一眼,认可了他的话,一副你知道便好的模样。 她也不是没有脾气的,谢承这人不明白财不外露的道理,陪少爷采个药而已,就大张旗鼓花大价钱找来这么多人护卫,一路上三品的灵谷灵菜伺候着,生怕旁人不知道自己身家丰厚。 这下好了,招来觊觎,还连累了众人性命。 非受害者有罪,而是元界就是这般残酷,修炼资源的争夺一向是主旋律。她以为谢承年长,更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才是。 “……”谢承被她的反应噎了一下,讪讪收回目光。 他此刻心中又恼又悔。 因小主人身上的毛病,他们主仆二人经年累月生活在冰室之中,极少与人打交道。这回难得出来带小主人散心,架不住其央求,来山脉中寻灵植。 谢承本以为只是在山脉外围打转,又发布悬赏寻来这么多人护卫,总不会再有危险的。 却没想……到底是人心难测。 那边,吴颢三人已按捺不住。 封灵蜂有奇效,但维持时间短暂,且修为愈高、效果愈低。 “人都在这里了,大哥,动手。” 吴颢点头,朝时俞看去一眼:“小心着些,这小子身上不知还有没有符。” 先前毒沼中蛇虫涌动,众人都看到时俞用符清出了一片空地。 话毕,三人闪身进人群间,手起刀落杀戮起来。 第57章 寻踪蝶 时俞连连激发几张护体灵符,铁肤符、土盾符等一一生效,顿时,她身上灵光闪烁,身前亦是亮起各色光芒的护盾来。 借着护盾防护,她又不要钱般丢出一把攻击灵符,霎时间,火光雷光声势起伏,烟尘火花四处飞溅。 灵符一时间让得吴家兄弟三人靠近不了这处,吴颢面色一冷:“好小子,深藏不露。” 谢承在旁呐呐不知如何言语。 光是时俞扔出的这些灵符,价值就远超他付出的悬赏金,他想不通这年纪轻轻的小道友为何要应下他的悬赏。 但眼下并非想这些的时机,谢承也只是思绪略微转过,便全神贯注压制其体内的毒素,好恢复些气力对敌。 时俞见灵符暂时能撑一会儿,趁机丢给谢承一瓶自己炼制的丹药,言简意赅:“解毒丹。” 谢承接过,倒出一粒服下,只调息片刻,便表情讶异地看向她。 同为解毒丹,时俞给他的,药效竟比自己手里的更好,刚一服下,体内毒素便隐隐有开始化解的趋势。 “可还有反击之力?”时俞不断激发灵符,竭力抵抗攻势,抽空朝谢承问去。 眼下若说有谁能与吴家兄弟三人相抗衡,恐怕只能指望修为最高的谢承。 谢承勉力站起,深吸口气:“我尽力,只是我家公子,还望小道友照拂一二。” 时俞想也不想直接拒绝:“我自身难保。” 她去摘龙竹草,一来一回以小燕步赶路,毒沼中又吹奏不思归对付众多毒物,灵气耗费去大半。 眼下光是用灵力激发灵符,恐怕都支撑不了太久,怎么可能还能抽出精力再护住一个人。 谢承张了张口,心道也是,自己怎能将希望寄托在仅有炼气三层的时俞身上。 人家已经出力够多,自己这实在是、实在是太没脸没皮了些。 他不再多言,面色凝重祭出法器。 法器上灵力流转,可光芒刚刚亮起,他便咯出一大口黑乎乎的血来。 时俞看他虽说着尽力,状态也不像是能对敌的样子,知道指望他怕是不行了。 她皱眉,将一直攥着的两张灵游符,分出一张给他:“此物你可认得?” 谢承接过,目光一紧。 他自是认得灵游符。灵游符虽只是二品灵符,且用起来弊端甚多,但也是难得的逃命利器。 这等带有空间属性的灵符、法器,制作难度较之同品阶灵符、法器更高,向来珍贵。 时俞见他表情就明白了,移开目光,继续应对攻势:“看来无需我费口舌解释用途。” 谢承拉紧谢知浔,目露感激,压低声音道:“多谢小道友,此番若是有幸化险为夷,日后——” “吴家兄弟三人恐有追踪之术。”生死关头,时俞懒得听那些承诺感谢之言,直接打断他,“便是用了此物,大抵也会被找上,略拖延些时间罢了。” 谢承闻言,肃然点头。 时俞也不单单是想救谢家主仆二人,此举亦是为了给自己争取逃命的时间。 若是所有人都死光了,她便是用灵游符逃走,有那追踪之术在,吴家兄弟三人必定会紧着她一人追杀。 让谢承带谢知浔走,他们三人分开两路,就算被追踪,吴家三兄弟也会分开来追。 如此一来,她活命的机会自也大些。 眼看活着的人越来越少,自己体内灵气亦是即将见底,时俞自知自己只能做到这么多了,没有犹豫,灵气注入到灵游符中。 符纸上游龙般的禁制一一亮起,顺着描画的笔迹散出银色的光华。 灵游符会将她随机传送到方圆三百里内的某个地方,时俞默默祈祷灵符懂事些,将她带去个较为安全的地方。 “千万别是灵兽窝什么的……” 灵游符激发的这一瞬间,一支淬毒的袖箭朝她远射而来。 时俞眸光一凝,微微侧头,险之又险避过这支袖箭。 袖箭击碎她发髻上的玉簪,盘好的男子发髻顿时散开。 时俞如丝如缎的乌发散落,长及腰际,衬得她那张略显得普通的脸都有些生艳起来。 吴家兄弟三人只来得及看到飘扬的长发,就见她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谢承和谢知浔的身影也跟着消失了。 吴颢愣住,随即失声道:“是传送类灵符!” 三人气急败坏,想不到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竟生出这番变故。 他们不敢耽搁,杀光余下的人,匆匆取下尸体上的财物,也来不及细细查看了,焦急商量起来。 “他们怎会有传送灵符!” 吴前皱眉回忆,忽然想到什么,结结巴巴道:“我想起来了,他,他是那个时俞!” “谁?时俞是谁。”吴颢沉声问道。 吴前目露紧张:“是符师,他是符师。先前灵兽暴乱,在御虚宗组建的防御阵线处,我曾瞧过他一眼!” “通意阁卖的那些比寻常灵符威力更甚几分的符,都是出自他的手!” 吴颢听了,大怒,一巴掌扇到他脸上:“蠢货!怎么不早说!?” 吴前嗫喏:“我先前只隐隐觉得有些眼熟,也没在意,刚刚才想起……” 吴颢深吸口气,喃喃:“他制的灵符不同寻常,身上甚至还有传送灵符在,必定也是出自什么大宗门、世家,甚至背后有大能师尊在……” 吴前吴势两人紧张道:“大哥,这可怎么办?” “谢承二人和他恐怕都是背景不俗的人,若是就这样叫他们跑掉,日后报复回来,我们,我们——” “还能怎么办!”吴颢目光凶狠,面色青白不定,“必须找到他们,定要全杀了。” 吴势镇定下来:“那小子虽是符师,自个儿实力却不过炼气三层,只小心着他的符,并不难对付。” “至于谢承,他身上的毒短时间内清不干净,实力大跌,又带着个拖油瓶,尽快找到便是。” 吴颢喘口粗气,点头:“他们身上都沾染了我散的花粉。” “分开去追。”他放出几只蓝莹莹的蝴蝶来,“跟着寻踪蝶,你们二人一路,我一人一路。” 另两人连连点头。 深蓝色的蝶翅悠悠扇动,朝不同的方向翩然飞去。 第58章 炼气四层 灵游符生效的刹那,时俞感觉到自己周围的空气变得十分扭曲,整个人忽然被吸入一个旋涡。眼前的景色模糊不清,无限次反复地放大、压缩,仿佛一支融化的蜡烛,随时都有支离破碎的可能。 一阵天旋地转后,脚终于踏上实地。 被剧烈的晕眩包裹,她险些站立不稳,扶着树轻轻咳嗽几声。 “二品传送灵符的副作用确实多了点。”时俞压下头昏脑涨、几欲呕吐的感觉,转过身看向周围,“这是何处?” 环视四周,只见夜色之中,绿色巨树高耸入云,夹带上摇曳的花影,湿漉漉的空气弥漫着厚重的草木香气。 月色透过树冠留下斑驳的光影,密林里一片宁静,只有微风拂过树叶发出的哗哗声。 “不太对劲。”时俞随意取了条绸布,一边束起因发簪掉落散开的头发,一边谨慎朝前走去。 寂静,很深的寂静。除了风吹树叶的声音,几乎听不到旁的动静。 “山脉之中灵兽众多,怎会半点鸣叫兽吼都听不见?” 她不确定自己现在到底在哪儿,心中冒出股不安。 吴颢三人随时有可能追上来,她深吸口气,沉心凝神以神识包裹自身,查探有无异样。 追踪之术总需要某样媒介在,那三人擅驱使毒物虫蛇,或许与之相关。 果然,神识细细查探之下,真叫她发觉出异样来。 神识“看到”衣角和右手背上留有星星点点的荧光,睁开眼去看,却什么也瞧不见。 “荧惑花粉。”时俞眼眸一沉。 这花粉经过特殊手法调制,能叫一种名为寻踪蝶的灵兽追寻不休。 荧惑花粉无色无味,一旦沾染上皮肉,便无法洗去擦去,只能随时间自行消退。 时俞立即脱去沾染了花粉的衣裳,重新换了一身,将旧衣服塞进叩命铃里,而后看向自己手背。 衣裳上沾的好处理,皮肉上的却…… 微微蹙眉轻咬下唇,时俞没多犹豫便意念一动,藏恨笛中的弯刀飞入左手。 她没有那个等荧惑花粉自行消退的时间,只能先采用粗暴点的方式了。 取出一粒回春丹置于嘴中,时俞左手持刀,挥手一划,果断削去手背上沾染了花粉的那片皮肉。 “唔!”闷哼一声,她额上冷汗沁出。 时俞实则是很怕痛的人,硬生生割下皮肉的滋味并不好受。 但比起痛,她更在乎自己这条小命。 缓了一缓,她强打起精神,将这块皮肉同样丢进叩命铃里,待日后脱险了再行销毁。 咽下嘴里的回春丹,又取出稀释的生泉水,狠狠灌下一口。 乳白色凝而不散的生泉水,入喉便化作浓郁的生机散入经脉,手背上的伤口顷刻间止住血,与此同时,体内空虚匮乏的灵力也渐渐得到补充。 时俞缓缓吐了口气。 她此举或许不能完全隔绝吴颢三人的追踪,但总归能拖延一段时间。 现在要做的是辨明自己究竟在哪儿,尽早去到安全的地方才是。 正要继续向前走,感受到丹田内黄芽传出的异样,时俞脚步一顿,微微一怔。 内视己身,只见黄芽道基盈盈翠绿,周围环绕的赤色灵力气旋又增加了几团。 她先前炼制火羽锦裳得的那缕宝气钻入身体后,便已离炼气四层只差一步之遥,现下一晚上的忙碌和生死拼搏催化之下,直接叫她到了突破边缘。 略思索一瞬,时俞环顾四周,选择盘膝坐下,吞服一粒凝露丹,直接开始突破。 在荒山密林中突破,伴随着被打断、灵气紊乱突破失败的风险,但此刻她没有更好的选择。 多一分实力,才多一分自保之力。 凝神静心,她运转起《阴阳叩命录》,将灵气从丹田中引出,沿着经脉运行,大小周天不断循环。 四周的灵气被吸引而来,钻入体内融入丹田,围绕黄芽的气旋上下起伏,按照特有的韵律吞吐内外灵气。 丹田内,灵气越来越浓郁,体内经脉也在不断拓宽。 象征着炼气四层的第四十团气旋若虚若实,随着时俞不断催化凝练的灵力补充而入,其形态渐渐变得与其他气旋别无二致。 待朝霞洒满整个山坡时,时俞蓦然睁开眼,两手掐诀,稳固住因刚突破而显得较为虚浮的气息。 “炼气四层了。” 几分喜悦漫上心头,时俞收功,长吐一口浊气。 运气不错,突破之时没受到打扰,还算顺利。 步入炼气四层,便意味着她从炼气初期踏入炼气中期。 较之以往,灵力容量、对灵力的掌控程度都有了不小的提升,神魂强度亦有所增长。 而最令人惊喜的是。 “阴阳叩命铃也发生变化了。” 先前除了引气入体、踏入炼气一层时,叩命铃变化过一次,此后两次突破皆是没有什么动静。 这一回从炼气初期突破到中期,却是再度变化起来。 只见紫府之中,剔透美丽的铃铛散发着盈盈微光,里头空间从一丈见方扩大至三丈见方,瞬间变得宽敞许多。 生泉旁边的小块药田也跟着扩大不少,余裕出的空间已算可观,能供她栽种不少灵植。 念头落下,时俞顺手将好不容易采摘到的龙竹草栽进药田里。 最后,她目光落到生杀二泉上。 这两口泉水大小没有丝毫变化,仍是两半鱼形组成的、碗口大小的正圆。 但意念感知过去,便知其每半月生出一回的泉水增多了,从两滴增长到了三滴。 随着修为增长,体内能承受的生机更多,时俞现今每日服用的生泉水较之以往,消耗渐渐大起来,且炼器用到的杀泉水消耗也是不少。 如今二泉能生出更多泉水,自是再好不过。 实力提升,应对危机的把握大了不少,时俞心中稍稍安定几分。 她起身看看四周,沉吟思索。 突破之际,她有感受到空气中愈发躁动的火灵气:“虽不知被灵游符传去了哪儿,但应该离火山不远。” 此次前来山脉的目的便是去火山查探一番,如此倒是正好。 时俞正欲攀上棵巨树眺目远望、辨别火山方向,忽然感受到两股巨大的威压袭来,登时膝盖一沉,整个人被压倒在地上。 她心中骇然,抬目望去,便是瞳孔一缩。 只见一隼一蟒从天而降,伴随漫天血雨,重重砸落到离她几十丈开外的位置。 第59章 同归于尽 那只隼体长约莫半丈,银白的羽毛虽沾染了大片干涸凝固的血迹,纠结在一起显得黯淡杂乱,却依旧在朝阳日辉下有股华美的光泽。胸前一圈明黄细腻的羽环,恰似一轮明月。 而那蟒同样浑身都是伤口,皮开肉绽叫人触目惊心,鳞片却依旧如同一片片火焰,红色与金色交织,炽炽生辉。它双目中闪烁着狂暴和霸道的光芒,扭身与隼对峙,嘶嘶吐着信子。 “抱月鸢隼,赤炎裂空蟒!” 此前虽然没见过这两种灵兽,但从它们的外貌特征和通身散发的威压,时俞顷刻间明白了它们的身份。 ——正是先前引发了伏龙山脉灵兽暴乱的两位霸主级灵兽,据说实力接近金丹期。 “竟真的是赤炎裂空蟒……”目光落在它身上,时俞瞬间想起先前在酒馆中听到的谈话。 赤炎裂空蟒是北洲沙域特有的一种强大灵兽,北洲与东洲相隔十数万里,它是怎么悄无声息突然来到东洲此地的? 但此刻并不是思考这些的好时机。 时俞被恐怖的威压按在地上,几乎动弹不得。 她深吸一口气,竭力支撑起身子,想要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她这会儿总算明白过来,为何此处除去风声树声,再无半点动静。 苦笑一声,时俞暗道运气不好:“灵游符竟将我传送到两大霸主的争斗范围内了。” 灵兽之间,对这种绝对的威压只会更加敏锐,早遵从本能避之不及,哪敢在这里露面。 可明明先前灵兽暴乱已经结束? 坊市内修士们都在猜测,两头灵兽是已分出胜负停下争斗,受到其气息影响的众多弱小灵兽,才重新回归原本的栖息地。 眼下来看,却并非这么一回事。 两头灵兽并未真正分出胜负,也未曾选择妥协共生,而是在短暂沉寂过后,再度争斗起来。 看其伤势,这一回怕是真的不死不休。领地之争,势必要以一方的死亡为标志才算结束。 时俞屏住呼吸,尽可能降低存在感,强忍着威压给神魂带来的惊惧之感,迈着沉重的步伐踉跄往外逃去。 在两头实力接近金丹期的灵兽面前,她就像是一个蝼蚁,意外闯入两只巨象的争斗,随时都有被碾死的可能。 抱月鸢隼和赤炎裂空蟒自是早感知到旁边的弱小人类,却无暇也不屑向其投去目光,只顾着与彼此的激烈厮杀。 二者落地,短暂僵持之后,几乎同一时间扑向对方,卷起翻腾不息的烟尘。 两只灵兽相撞时,发出震天动地的轰鸣声,灵气波动如海啸般席卷四方。 时俞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末日之中,连呼吸都困难。 整片大地都在颤抖和崩塌,她被强大的冲击波和碎石击中,头晕目眩,咳出一口血来。 “威压太强了……”连忙稳住身形,时俞艰难调动灵气激发几张护体灵符,而后以藏恨笛杵到地面作为支撑,深一脚浅一脚向前挪。 数月对峙下来,抱月鸢隼和赤炎裂空蟒互有胜负,但始终未能彻底杀死对方。 抱月鸢隼的羽毛黯淡无光,鲜血顺着鸟爪淌了一地,赤炎裂空蟒腹部更是直接被其锋利的鸟喙凌空啄打,创口深可见骨,内脏也有些外露。 两只灵兽都已经是强弩之末。时俞意识到了这一点。 但即便如此,它俩拍死自己依旧是易如反掌。 几十丈外,抱月鸢隼振动着残破的双翼,眼中凝聚闪烁着带有摧毁气息的磅礴灵力。它鸟喙张开,发出一声啸声,宛若实质的音波直奔赤炎裂空蟒而去。 赤炎裂空蟒也不甘示弱,扭动着巨大的身躯,向着抱月鸢隼迎了上去。粗壮燃火的尾巴狠狠绞住其双翼,海啸般的火浪从口中喷吐而出。 “该死!”时俞咬牙拖着身子。 距离太近了,她在两兽相斗的余威下如风中残叶漂泊无助,威压令她几乎动弹不得,连逃离似乎都是奢望。 “唔、咳!”又是两口血咳出,时俞喘着气,只感觉视线一片模糊,“不行,再这样下去必死无疑。” 身上没有灵游符可用了,灵力也流转困难…… 正当她以为今日要命丧此处时,血脉深处忽然亮起一抹赤红。 这抹赤红亮起的瞬间,两头灵兽的威压竟顷刻间感受不到了。 滞涩的灵气再度流转奔腾,时俞一怔,毫不犹豫立即施展小燕步朝远处狂奔而去,直至离开到好几里外才停下。 此处离两头灵兽有段距离,且周围依旧不见其他灵兽踪影,尚算安全。 她内视己身,却又看不见那抹赤红了:“刚刚那是……血脉之力?” 时俞当初在游戏内,人物面板上有一条“古族遗脉”特质。穿越到此处,这条特质依旧保留了下来,关键时刻被激发,倒是救了她一命。 她服下几粒丹药调息恢复,而后朝两兽相斗的方向遥望而去。 …… 夕阳的余晖洒在密林顶端时,这一场战斗总算到了尾声。 一隼一蟒全身都是累累伤痕,气息也变得微弱起来。此时此刻,它们已灵力耗尽,再无气力使用天赋神通,只能用最原始而简单的方式互相撕咬和撞击。 时俞知道,这场战斗,也许再过几个回合,就会决出最后的胜负。 果然,很快抱月鸢隼与赤炎裂空蟒最后一击同时向对方袭去,两者发出惨烈的吼叫声之后,身躯轰然倒下。 “结束了。” 亲眼目睹山脉中两大霸主级灵兽的争斗,其震撼不言而喻。 时俞难免心潮澎湃,坐在树干上,远远眺望,想知道最终站起来、称霸整个山脉的究竟会是谁。 但她等了许久,都没有任何动静传来。 密林之中,静得可怕。 她无声喃喃:“难不成……是同归于尽?” 想到这个可能,时俞猛地起身,眸中爆发出灿然的光芒。 若二者一生一死,她必定不会去触生还者的霉头,毕竟人家就算重伤濒死,杀死自己都是易如反掌。 但若都死了—— 两头实力接近金丹期的灵兽,说是浑身都是宝贝也不为过。 皮毛、骨骼、鳞片、牙齿等等,都是极品灵材,蕴含无穷的价值。无论是用来制作法器、丹药还是灵符、阵法,都再合适不过。 如果能够将它们收入囊中,那么对时俞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造化。 且现下方圆十多里都还残留着强大的威压和恐怖气息,尚没有旁的灵兽敢靠近,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时俞不再犹豫,从树干上跳下,一路飞驰而去。 她身体紧绷着,眼神异常专注,双脚轻盈地踏过错落有致的枝条灌丛。 片刻后,她来到两兽战斗的区域,看清眼前景象后,心脏怦怦跳动。 “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她眸光一凝,脚尖抵住地面跃上赤炎裂空蟒庞大粗壮的尸体,神识艰难笼罩整个蟒身,将其收入阴阳叩命铃中。 第60章 此行不虚 蟒身实在过于巨大,足有七八丈长、两人合抱那么粗,盘起来如同一座小山。 旁边的抱月鸢隼身躯要小巧精致许多,但体长也有半丈,双翼完全伸展开能有两三丈长。 “若不是恰好步入炼气四层,叩命铃内空间扩大好几番,还真没办法将它们全部放进去。” 这便体现出阴阳叩命铃的好处来了。 储物类法器炼制不易,且空间十分有限,低品储物法器也就几尺见方,仅能满足修士行走在外的日常所需。而高品储物法器,稀罕少见、造价高昂,非一般人能用得上。 是以元界的行商,大多和凡俗界一样,或是用兽类拉车运输货物,或是走水路以船运送,而没法仅用一个储物袋、只身上阵去跑商。 阴阳叩命铃有着相当强的成长属性,随时俞实力的增强而增强,眼下她不过才炼气四层,其内空间就已远超大部分储物法器,想来日后还会持续扩大。 然而叩命铃内空间虽是够了,要放入如此巨大的尸体,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时俞半蹲在蟒身上,以掌触摸蟒皮,深吸了一口气,调动神识从手掌处逐渐向外蔓延,直至笼罩住整个蟒身。 神识像一张巨大的网,网住赤炎裂空蟒。时俞则要将这张网收束,竭力把它往叩命铃里拉。 她感觉到自己的神识像是被一把钝刀切割着,每拉进一点赤炎裂空蟒的尸体,就要消耗一分的神识。 不消片刻,她额头上渗出冷汗,眼前也开始出现黑色的斑点。 时俞强忍着痛苦和眩晕,不住收拢神识,一炷香功夫后,才总算将赤炎裂空蟒的尸体完全收入叩命铃中。 收摄进去的一刹那,她整个人骤然一松,感觉自己像是失去了魂魄一般,虚弱无比。 抵着旁边的抱月鸢隼尸体坐下,时俞气喘不止,面上显露疲惫之色。 喘着喘着,她嘴角染上笑,目光中满是愉悦。 “此行不虚了。” 赤炎裂空蟒与她属性相合,其鳞片、蟒皮用来炼制法器,自是再合适不过。 叩命铃内存放尸体有不腐的效果,其血液内的灵性不会流失,能供她长久取用。光是用来调制火属性符墨,便能用上好久,且这等高阶灵兽的血液,效果自是比寻常灵兽来的更好。 还有蛇牙、内丹、蛇胆等等,都是难得的宝贝。 而抱月鸢隼……时俞伸手轻轻触摸其羽翼上银色华美的根根羽毛。 它是风属性灵兽,是金木水火土五行属性之外的变异属性,相关灵材用途也十分广泛。 “炼制云舟时必不可少,在鞋靴类法器中融合添加,增速轻身的效果能大大提高,还有各类灵符、阵法……”瞬息之间,时俞脑海中已生出许多安排。 休憩片刻,神识消耗引发的疼痛消退不少后,她起身,打算一鼓作气将抱月鸢隼也收进叩命铃。 然而她刚站起身,便察觉到不对,目光敏锐朝林中另一侧看去。 一只蓝色的蝴蝶伴着林间花草的香气,从树林中飞出。 它身上笼罩着淡蓝色的光辉,蝶翼轻轻扇动,在阳光下晃出耀目明艳的颜色。 “寻踪蝶。”时俞无声开口,抬目望向寻踪蝶身后跟着的人。 走出来的中年男人身材魁梧、胡须如钢,正是吴颢。 看来,他另两位兄弟追谢承谢知浔去了。 他目光森森看过来,阴阴一笑:“找到你了。” 时俞换掉衣裳削去皮肉,拖延了不少时间,但身上仍残余着荧惑花粉的气味,此时依旧叫寻踪蝶追寻了过来。 吴颢先是将目光投在抱月鸢隼的尸体上,脸上露出贪婪喜色来,而后视线下移,望着时俞的眼神莫名。 “看这抱月鸢隼没死多久,另一头灵兽想必也才离开不久。”他似笑非笑,意味不明打量着时俞,“你倒是运气好,恰好躲过。” 吴颢压根没想到他口中所谓的“另一头灵兽”,早已被时俞收入了囊中,只当是两头灵兽相争分出了胜负,另一头灵兽离开了。 时俞不做声,知晓这人是刚随着寻踪蝶找到这来,并没目睹她将赤炎裂空蟒收进叩命铃。 看吴颢一步步朝自己靠近过来,她袖中藏恨笛滑落至掌心。 “他修为高我两层。”时俞心中暗忖,“但同为炼气中期,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寻踪蝶轻轻扇着蓝色的蝶翼,因着荧惑花粉残存气息的缘故,围绕时俞盘旋眷恋,停留在她发上。 吴颢脚步一顿,目光便有些淫邪起来:“本以为是个毛头小子,没想到竟是个丫头。” 先前时俞激发灵游符时,吴颢袖箭击断她发簪,满头乌发散落,这一幕皆叫现场众人看了个清楚,晓得了她是女扮男装。 吴颢仔细瞧着眼前人,少女年岁不大,身段稍显纤瘦,跟棵柔弱的芦苇般,五官也略平淡了些,但她的肌肤清润无瑕,仿佛光线都轻易穿透了她的肌理。 那只寻踪蝶停留在她发上,蓝莹莹的蝶翼发簪一般,让她身上那种难以言喻的气质和魅力更添三分。 容颜是寡淡了点,却怎么看,怎么叫人挪不开目光。 顾及她的符师身份、背景恐怕相当不俗,吴颢本想一杀了事以绝后患,这会儿想法却变了。 “杀了倒是可惜。”他嘿嘿一笑,心痒难耐地看向时俞,“若你肯立下血誓,侍奉我为主人,一心一意伺候我兄弟三人……倒也不是不能饶你一命。” 时俞轻笑一声:“伺候?” “跳梁小丑也敢心生妄念。”她话音未落,便是一把灵符激发洒出。 吴颢虽色欲上头,却也一直暗自堤防着时俞身上的灵符。 炼气六层的实力在这,在他早有准备的情况下,这些灵符尽数叫他闪身躲了过去。 时俞本也没指望这些一品灵符能对他造成什么大的伤害。只一掠身,借着灵符拖延住吴颢的功夫,吹奏起不思归来。 她的不思归尚未显露在人前过,吴颢对此没有多少防备,身躯顷刻间僵在原地,脸上闪过深陷在恐惧、愤怒中的表情。 时俞的神识不亚于炼气六层修士,甚至要高出一头来,因此音律攻击颇有成效。 但她此前为了将赤炎裂空蟒收进叩命铃里,神识耗费了大半,不思归并不能维持多久。 时俞目光一凝,看吴颢快要从重重负面情绪中挣脱,意念一转,猛地想起什么,咬牙以浑身灵力包裹住一滴杀泉水取出,屈指向吴颢弹去。 杀泉水稳稳落入吴颢额间,顿时惨叫声响起。 “啊——” 杀泉水如同墨滴融入水面,直直没入到他额头里,留下一个对穿的空洞。 空洞逐渐扩大,直至消解掉他整个脑袋。 “砰”一声,没了脑袋的尸体向前栽倒在地。 吴颢就这样轻而易举死了。 时俞心头骇然。 虽然有吴颢轻敌大意、又受不思归影响,护体灵气没及时引出的缘故,但没有稀释的杀泉水,杀伤力还是惊人了些。 她抿抿唇,冷眼望着尸体,拾了根树枝,走上前挑开他外袍,瞧见腰带上挂着的七八只储物袋。 第61章 火山口 这些储物袋都来自此趟同行的散修,被吴颢三兄弟偷袭击杀后,东西自然都被他们分了去。 时俞粗略看过一遍,几个储物袋里除了些散碎灵石和低品丹药、灵材外,并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便统统收进叩命铃里。 “待出了山脉,再将这些散碎东西处理掉。” 望着眼前的无头尸体,时俞抿了抿唇。 杀泉水能有如此威力,在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 便是她自己,每次想要取出一滴淬炼灵材,都要耗费大半灵气小心翼翼包裹住才行,否则神识肉体都会因其中蕴含的锋锐、陨灭气息伤到。 他人若无防备,直接接触没有稀释过的杀泉水,后果可以想象。 “算是一张底牌,万不得已时可用。”时俞微微摇头。 一来杀泉水数量有限,如今每半月才生出三滴,而她炼器耗费甚多,并没有太多余裕。 二来光是取出一滴杀泉水,便要耗费她大半灵气,这意味着她在对敌中最多只能用上一次。 若是一击不中、或是敌人不止一个,那恐怕只会是灵气后继不力任人宰割的下场。 “炼制些冰魄针、雷霆珠之类的暗器,想办法将杀泉水附加其上,应该效果不错。” “回头再说。”她嘟囔一声,树枝继续挑着吴颢衣物翻找,又从他怀中衣裳里侧发现一个储物袋。 这是他自己的储物袋。 时俞神识探入其中,眉尾扬起愉悦的弧度。 吴颢自个儿的储物袋里,倒是有不少好东西在。 想来戕害散修夺取财物这事儿,兄弟三人干了不止一回两回。 里头光下品灵石便足有上千枚,另有一些时俞瞧得上眼、能用得上的灵材。 “七星血藤、裂筋草、红颜忍冬、地藏花……都是些毒草。” 时俞有意炼制的几种二品丹药里,恰好有能用得上的。 “如今叩命铃里药田扩大,可挑出一些来种在上头。” 除此之外,还有两卷功法。 一卷是修炼功法,名为《千蛛手》,修炼时需辅佐以各类毒草,附带一门神通,可驱使毒物。 时俞有《阴阳叩命录》在手,对修炼功法毫无兴趣,直接放到了一旁。 另一卷则是一门身法,她略翻了翻,便知道这是先前那位想要独吞龙竹果的散修所用的身法。 “《风行诀》,和《小燕步》一样,都是一品身法。”她大体看过几眼,大致有了了解,“通篇只突出一个快如疾风,长处明显,弊端也一样。” “《小燕步》胜在灵活多变,优势在于对敌而非逃命赶路,这两者相互弥补倒是刚好……” 且有叩命铃改进功法,效果应当还能更上一层。 “等出了山脉安全些再行修炼。” 思绪转过,将这些东西尽皆收好,时俞轻吐一口气。 吴颢这也算是自食恶果。 调息休息片刻,等神识恢复了一些后,她将旁边抱月鸢隼的尸体也收进叩命铃里。 抱月鸢隼比起赤炎裂空蟒来,体型要小得多,以神识笼罩收入不像先前那么吃力。 等一切都处理好,时俞顺手烧掉吴颢尸体,抬步离开此处。 这几日生出了不少波折,但收获却远超预期。 龙竹草、身法类功法、各类灵植灵材……以及最重量级的,两头实力接近金丹期的灵兽遗体。 回去后消化一番,实力必然能有显着提升。 如此,此行便只剩下一件事了。了却这件事后,便能毫无牵挂地前去府城主城,寻找天音荷的下落,在那里站稳脚跟。 时俞感受着空气中愈发躁动的火灵力,顺着其最活跃的方向走。 灵游符将她传送到了离目的地不远的地方,时俞走了大约三四里路,跨越一座山坡,视线没了遮挡,便能清晰看到对面一座火山坐落。 那是一座秀美却巍峨的山峰,山顶上偶尔冒出烟雾。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它有一种独特的美感,与周围的其他山峰截然不同。 但不知怎的,明明尚还有些距离,时俞却仿佛看到了深邃的火口处,透出了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神秘气息。 她深吸一口气,加快脚步,不断朝其飞身掠近。 …… 等到火山山脚时已是黄昏时分。 站在山脚,它的巍峨让人感到肃穆而崇敬。 烟气不断从火山口喷出,灰黑色的烟雾将染了霞光的湛蓝天空,渲染成暗沉极尽的深墨蓝。 没多犹豫,时俞向上攀登。 脚下的山体踩上是一股偏向柔软的感觉,鞋底略微陷进地面,像踩上什么巨型生物的皮肤般——这个联想让她略微不安,些许的悚然。 地面不时有裂开的狭口,其中碎屑四溅、烈焰升腾,浓郁的硫磺味充斥鼻腔。 她虽有点不安,仍按捺不住本能,不时蹲下采集那些成色上佳的硫磺和矿石,以及时不时碰上一株的火属性灵草。 等终于到火山口时,夜幕早已降临。 时俞坐在火山口,取出一小口锅,给自己炖了一锅香喷喷的灵谷粥。 端着碗喝粥,时俞俯瞰着大地中一切微小的躁动,最终叹了口气,扭头往身后看去。 火山口形如漏斗,半径差不多得有个十来丈,从上往下看去,里头黑漆漆的,隐隐能看到点赤红的光芒。 “真要下去吗?”她喝完粥,试着用神识往下探了探,露出忌惮之色。 这火山口似乎直通往地心去,深不见底一般,神识探下去,什么也感觉不到。 温度倒是高的很。饶是她身负火属性灵脉,向来与火亲近,此刻热气蒸熏之下,后背也被汗浸透了。 但这股难受的感觉并没持续多久,血脉中沉寂的赤红似乎受到了某种感召,再度亮起一瞬。 顷刻间,难受褪去,扑面而来的热浪只叫她感觉微微发热,跟泡在温泉里似的,有股陶陶然的舒畅之感。 迟疑犹豫片刻,时俞深吸口气,终于还是跳了下去。 这火山给她的感觉很是不同,冥冥中像有什么在召唤吸引着她,若不下去亲眼瞧一瞧究竟是什么东西,她恐怕难以放下这件事。 第62章 火种 火山口比想象的还要深,时俞跃下后降落了好一会,才渐渐看清地底的亮光。 她以小燕步几个扭身降速、半空中稳定住身形,徐徐下落。 小燕步虽无法叫人凌空飞行,但模仿了几分雨燕飞行的姿态,便使她身躯轻盈,滑翔一般,最终安然无虞地踩上柔软滚烫的地面。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副极其奇异玄妙的景象。 洞穴底部,炽热的赤红岩浆聚成一条河流,河流在高温下沸腾,不时喷发出火花和气泡,发出咕咚的沉闷声音。 岩浆的热量让洞穴的空气变得灼热,其上散发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地底洞穴,仿佛将人带入了另一个世界。 时俞凝望着这条令人心神荡漾的赤色河流,就像被黑洞所吸引,不由向前两步,停在岩浆河流边上。 她越发有股受到感召的莫名感觉,心痒难耐,恨不得一头扎进岩浆里寻找一番。 “底下究竟是什么?”她摸不准这股感觉是好是坏,心生警惕。 眼前的岩浆河流涌动时,似乎有种特定的韵律感,看起来仿佛是在呼吸一般。与此同时,她沉寂许久的血脉深处,那点赤红忽明忽灭,明灭节奏似与岩浆河流一致。 “难道是与我的血脉有关?” 时俞沉思片刻,回忆起来。 在《仙缘》游戏中,她的人物面板上有一条“古族遗脉”特质,在游戏里她曾请教过不少npc相关信息,只频频提到血脉觉醒一词。 但直到穿越过来之前,她都没能找到将血脉觉醒的方法,只勉强借了几分血脉之力,强化了自己的本命火。 而光是这一丝丝血脉之力,便叫她的本命火威力增长一截,于炼丹炼器大有裨益。 不难想象,若是完全觉醒了血脉,本命火又会进化至何等层次。 “血脉深处一直沉寂无声,可自我靠近火山后,却先后几次发出动静。” “先是抵消掉抱月鸢隼和赤炎裂空蟒的威压,又是驱散火山岩浆热浪……” 她喃喃几声,正踟蹰该如何是好时,忽然瞧见面前岩浆咕噜涌出一个巨大的气泡,气泡炸开,岩浆如烧红的铁水般,霎时朝她溅来。 时俞连忙退后躲避,仍有几滴溅在身上,寻常衣料制成的外袍瞬间就化作灰烬,露出里头贴身穿着的火羽锦裳。 她目光一凝,瞥见岩浆中隐约可见什么东西露出“河面”,又倏忽消失不见。刚刚突然的动静,正是那未知生物扑腾出的。 藏恨笛入手,又摸出一把灵符,时俞警惕盯着岩浆表面。 片刻后,那东西果然再次出现,又咕咚出几个巨大的岩浆泡,时俞赶忙退后闪避。 她虽然是火属性灵脉,此刻又有隐约的血脉之力护体,这岩浆似乎对她造成不了什么伤害,但血脉之力时灵时不灵的,时俞也不敢将底气放在这上头。 岩浆之下的未知生物,刚一现身就立刻隐没,时俞不敢轻举妄动,牢牢盯着其动静。 然而,这般行径来回好几次后,她渐渐冒出个古怪的想法:“它该不是……在同我玩?” 不怪她这么想,眼前这东西时不时冒头吓一吓人,却始终没真的伤到她,真说起来,倒是有种稚子在耍捉迷藏的错觉。 她挥手朝岩浆中丢进几张土盾符,霎时,好几面土盾在岩浆中冒了出来,在高温烧灼下,这些盾没能坚持几息,几乎刚一出现就汽化消失。 可那未知生物却似找到玩具般,兴奋地追寻着土盾钻来钻去。 时俞确定下来,这东西应该对她没有恶意,于是上前几步,又丢出一把符,陪这东西玩了会。 半晌后,她试探开口:“你可知道岩浆底下有什么?” 未知生物似乎并没有形体,只是一团可变化形状的岩浆。听到她的话后,它略微拱出岩浆河流表面,朝向时俞。 明明没有眼睛,时俞却生出了一种在与它对视的感觉来。 它忽然化出一条长长的岩浆长绳,倏然间朝她的腰缠来。 时俞一惊,迟疑一下,并没有反抗。 岩浆长绳缠上腰部的瞬间,一股雄浑的拉扯感传来,将她一把扯入沸腾的岩浆之中。 预想中的烧灼感并没有袭来,时俞浮在炙热的岩浆表面,满脸惊异地望着周身缓缓流动着的黏稠液体,若不是这岩浆液体着实厚重了些,身处其中,近乎于是在泡温泉了。 她很快适应了这种感觉,手掌捧起一绺火红岩浆,看它们从指间缓缓流淌而下,眸光中闪烁着惊异和些许沉醉。 置身于涌动的岩浆中,空气中火灵气极其的浓郁活跃,她下意识调息运转起功法来,近乎贪婪地吮吸着周身源源不断的火灵气。 但那未知生物并没给她修炼的时间,缠着她的腰,不住将她往下带。 很快,岩浆便没过头顶,时俞整个人都被厚重黏稠的岩浆包裹,五感被压制,只能用神识来观察周围环境。 神识之中看到的,是一片瑰丽绚烂的赤红,无边无际。 岩浆层非常深。她不知道自己究竟下潜了多久,在这种单调统一的环境下,她对时间的流动并不敏感,只知道自己下潜得越来越深了,连带着四肢都传来些麻木的感觉。 周身温度随着深度变化,亦是越来越高。 渐渐的,就算有血脉之力护身,时俞也越发觉得灼热难耐起来。 热度从岩浆中传出,充斥在她每一寸的肌肤和骨头之中,像是有无数条小蛇在蜿蜒而过。周身岩浆越发厚重浓稠,压迫得她几乎肺腑都挤在一块。 血脉之力也无法完全抵御这种强烈的刺激,每一个毛孔都像是喷涌着滚烫的岩浆,令她无法停止颤抖。 时俞用尽全力奋力抵抗这种炙烤,但温度毫不留情急速上涨,像柴禾一样在不断燃烧,同时肆虐着她的身体和大脑。 “快要到我所能坚持的极限了。”她倍感窒息和痛苦,灼热折磨着她,让她变得越来越虚弱和昏沉。 然而缠在腰上的那股力量还在持续不停将她往下拉。 “停下!”时俞试图抵抗向下的这股力量,但徒劳无功。 这种感受令人无比煎熬,仿佛时间都变缓了,时俞忍不住开始为自己的生命感到担忧。 然而,就在她昏迷濒死的边缘,灼热与挤压感骤然一空,那些近乎丧失的知觉也渐渐回归。 她恍若上岸脱水的鱼,骤然回到了水里。好像刚才的挤压感与灼热感只是她错觉一场。 时俞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了一片空明透彻的空间。 在这片澄明的空间中,一枚跳动的火种出现在视野里,令人无法移开目光。 第63章 虚空隙灵焱 天地灵火极为罕见,或在天地异变时出现,或在特殊的灵脉或灵窟中孕育,亦或是在古老的遗迹或秘境中隐藏。 不同的天地灵火,有不同的形态与效用,对于炼丹炼器来说,若能将天地灵火驯服,化作自身的本命火,可以大大提高炼制效率和成功率,甚至可以提升炼制出来的物品的品质和威力。 且其本身便蕴含充沛灵气和道法奥义,于自身修为和境界更是妙用无穷。 眼前的火种毫无疑问,便是一团天地灵火。 它只有拳头大小,却灼灼生辉,独迥冥寰,叫人感到一种深邃的神秘感。 熊熊燃烧的火焰,看起来似乎是由一缕缕的红色交错组成,火焰跳动时,又能看见道道金色折叠其间。 这赤红与亮金交叠在一起,不仅没有烧灼双眼之感,反而让人产生了一种清澈透彻、超然出世的感觉。 “这是哪种天地灵火?” 饶是时俞在游戏中遍历四海见识广博,也不曾见过眼前这团灵火。 它的外形呈现出一种奇特的形态,这形态难以用言语描述,像是由千千万万个细小的空间裂缝构成,散发出让人神往的气息。 时俞凝目望过去时,仿佛能从中看见闪烁的星辰。 这并非错觉,火焰烧灼时,激起一片片虚空涟漪,涟漪之中,时俞像在透过一面镜子,看到了遥远彼方的景色。 或是漆黑深海,或是苍穹星汇,或是极北之巅冰封万里……甚至于,某一瞬画面闪过,她还看到了属于凡俗界的皇宫殿宇。 “这是……” 虚空涟漪中景色不断变换,某些时候,还能看到不属于东洲的珍奇灵兽。 时俞紧盯着火种激起的涟漪,此时画面再度变化,只见一头紫鹞正临水梳理羽毛,头颅摇摆时,鸟喙上沾着的水珠四溅。 “嘀嗒——” 三两滴水珠从画面中甩到了她脸上。 时俞一愣,渐渐明悟过来:“这火种带有空间属性。” 她抬目朝四周望去,先前带给她压迫之感的厚重岩浆,早已避让退却,围着火种形成了一片真空地带。 火种蕴含着空间力量,燃烧时引起了一股若有若无的空间波动,经久之下,地心岩浆中的这个地方便成了空间交汇之处,空间的壁垒在此处格外薄弱。 是以刚刚画面中那紫鹞鸟喙上沾着的水珠,便是直接穿越了空间,甩在她脸上。 “所以那头突然出现在伏龙山脉的赤炎裂空蟒,应当便是受了眼前火种的影响,阴差阳错踏过空间裂隙,从遥远的北洲传送到东洲来了。” 此前关于赤炎裂空蟒的疑惑有了答案。 她沉吟片刻。 穿越此处的时间愈久,时俞对元界的各种认知也越深。 元界和凡俗界隔着一层厚重结界,两界泾渭分明。 元界修士若想强行通过结界要耗费大气力,因此若无必要,不会轻易下凡俗。 但御虚宗却能以某种手段,每隔五十年通往一次凡俗界,在广乐村召开那仙缘大会,说到底,还是借了伏龙山脉里两界结界薄弱的便利。 现在想来,此处两界结界的薄弱,和这团天地灵火脱不了干系。 先前自己意外所得的那块青炎龙砂,说不准也与它有关。 “能否借这火种回凡俗界?”时俞心道。 但立即,她摒弃这个想法。 先不说这火种有没有这功能,就算是有,她现在怎么可能回去。 实力没有成长起来前,回去也只会给家人带来麻烦。 她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火种,并没贸然上前,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冒犯打扰了它的宁静。 这地心火是当之无愧的天地灵物,应天命而生,携带几分大道本源,恐怕早已生出自己的灵智。 时俞面对这等宝物自然心动不已,若能将其收服,化作自己的本命火,不仅能实力提升一截,炼丹炼器也能更加游刃有余。 但她也有自知之明。 自己现在的实力决计不可能将其收服,想要这等宝物主动认主更是天方夜谭。 但火种之中,却一圈一圈,向外传递着传召之意。 时俞不知不觉走上前,伸出手去触摸这枚火种。 回过神来时,却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它,像摸到一片虚无,只是感受到一股“热力”从手心传来。 时俞愣了一下,对它有莫名的亲近,手掌微动,碰触那些随火焰跳动而 不断变换的空间涟漪。 与此同时,她得知了这枚火种的名字。 “虚空隙灵焱……” 突然,一抹古老苍茫的意念传入她神识之中。 “你还不足以成为吾的主人。” 时俞并不意外,微微颔首,旋即抽手退开几步。 但手从火种中离开时,却带出了一缕极为细小的金色火焰,停留在掌心之上。 她怔住,望着这缕火焰,感受到上头虽微弱,却与眼前火种如出一辙的空间气息。 没等她明白是怎么回事,她的身躯便被轻柔推至一旁。 “日后再来。” 下一瞬,虚空隙灵焱火焰跳跃,时俞不由阖目,再睁开眼时,她已远离了岩浆层,回到了火山口处。 她垂目望向深不见底的火山口,深吸口气,张开手掌。 掌心的火苗小小的,却跳跃不休。淡金色的小小火苗,仿佛是精晶淬炼之后升华而成,纵是微弱,却令人不由心中震憾。 其上传来亲昵之意,时俞戳了戳火苗,若有所思。 “是你选择了我。” 这小火苗的气息,倒像是先前缠上她腰部、将她拽入岩浆层的那未知生物。 它是从虚空隙灵焱本体之上脱离而出的,尚还弱小,远不及本体的威力,亦不能维系空间裂隙。 但微渺朦胧的火苗表面,传出的气息却隐隐透露出同样深邃的神秘感。 时俞把玩片刻,便见火苗咻一下钻入眉心之中。 火焰在眉心里不断燃烧,她开始感到一股温暖的力量从身体深处蔓延开来。 与此同时,时俞第一次看清了自己血脉深处的景象。 那是赤红的一团,隐隐可见神鸟展翅的虚影,虚影之上,牢牢锁着九道锁链,随着虚空隙灵焱火苗入体,第一道锁链摇摇欲坠。 第64章 狼藉 时俞望着这一幕,心道:“想来这九道锁链尽皆破碎之时,血脉便能得以觉醒。” 此时,感受到虚空隙灵焱火苗已彻底融入躯体内,时俞再度翻手,催化灵力。 一团赤红中点缀璨金的火焰出现在掌心,散发着灼灼的热度。 她面色一喜:“它化作我的本命火了。” 本命火生出,日后炼丹炼器,就不用再费劲生火点炭。 且本命火随心意驱使,更为得心应手,不仅能提高炼制的效率和成功率,于丹药、法器的品质也能有所提高。 伏龙山脉这一趟,收获不可谓不丰硕。 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物早在接触岩浆刹那便化作飞灰,火羽锦裳泡在岩浆之中也没能坚持几息,早已报废。 时俞摇摇头,略有些可惜,从叩命铃里取出一套新衣袍穿上,再重新束起发髻。 她站在火山口,回身朝北边的坊市遥遥看去。如今事情已了,该起身返回了。 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伏龙山脉的灵兽暴乱也都结束,回去后修整一番,便是时候想想怎么前去岭台府主城了。 “也不知道谢承谢知浔这两人怎么样了。”她微蹙眉头。 吴颢随寻踪蝶找过来,被自己杀死,另两人必定是与他分作两路,去追谢承二人了。 灵游符传送距离不定,若是谢承两人运气不好,只传送走了几里路,恐怕后果不妙,很快就会被寻踪蝶找上。 若是有幸传送的远一点,拖延一些时间,自己给他的解毒丹应当是能化去不少毒素,届时谢承二人或许能保住性命逃出追踪。 时俞不确定吴家兄弟可还会找到自己头上,又怕返回坊市的路途中遭遇什么变故,毕竟回去的路只有她一个人,不比来时人多势众、能震慑暗中窥视的绝大多数灵兽。 索性趁着火山口这里还算安全,她从叩命铃中拿出几样土属性灵材来。 “土鳄龟血二两、黄晶玉屑三钱、土行砂一钱……” 将几种灵材置于玉碟中,时俞就地研磨调制起符墨,打算再制几张灵游符出来备用。 调制二品符墨,在手法上,就不像一品符墨那般简单粗暴的混合研磨就行,需以灵力注入调佐、保持符墨的平衡与稳定,其中有不少容易出错的点。 符墨调制好后,时俞又取出几张鞣制好的符纸,选了一块较为平整的石头作为画符的底板,将符纸铺在上头,然后符笔沾了一点符墨,开始描绘复杂的源纹。 符笔笔尖汇聚着厚重而纯粹的土灵气,时俞俯首,缓缓落笔,勾画第一道源纹。 二品灵游符其上有六道源纹相互嵌连,绘制难度远高于一品灵符,且灵游符是传送类灵符,涉及到空间属性,这六道源纹又远比一般的源纹更为难画。 此前她失败过多回,才勉强制出两张来,关键时刻为自己争得逃命的时机。 但现在,下笔时,时俞明显感觉到要比之前游刃有余许多。 第一道源纹不费什么气力,一笔顺畅勾画完成,只见墨汁在纸上空灵飘逸,宛若小溪缓缓流淌,没有半点生硬之感。 她凝神屏息,继续后面几道源纹的勾画。 之后的每一道源纹,都要与前面勾画的源纹嵌连呼应形成交感,是以六道源纹,越往后越是困难。 但时俞一路画下来,却是出奇的顺利。 一刻钟后,六道源纹尽数完满画成。随着最后的一笔完成,细微的痕迹闪烁着盈盈光芒,源纹开始在纸上跃动起来,似乎呼之欲出。 望着眼前新鲜出炉的灵游符,时俞搁下符笔,指尖缓缓抚过符纸表面。 “步入炼气四层后,体内灵力余裕更多,我对灵力的掌控程度也更深了。” 但眼下如此轻松就制出了灵游符,却不仅仅是这个原因。 她屈指轻弹,已经成为她本命火的虚空隙灵焱火苗跳出指尖。 金丝嵌绕在火焰中,煞是好看。 “虚空隙灵焱带有空间属性……” 其本体蕴含着强烈的空间法则意蕴,融入她体内的小火苗虽还远不及本体,但也承袭着一丝空间法则之力。 时俞自然也是得了这份好处。 因此在制作二品灵游符,这等同样带有空间属性的传送类灵符时,显得格外得心应手。 明白过来缘由,时俞眼睫一弯,趁着体内灵气尚还充裕,再度制作起灵游符来。 一连制作了六七张,体内灵气即将告罄,她才停下,服用下凝露丹和生泉水后盘膝调息。 火山口处火灵气十分活跃,修炼效率肉眼可见提升不少,体内亏空的灵气以比寻常更快的速度恢复着。 …… 周身出奇的宁静,一直到她调息结束,都没有任何生灵前来打扰,倒像是有人在为她护法一般。 时俞转念一想明白过来,朝火山口深深一揖:“多谢前辈。” 虚空隙灵焱并没有回应,时俞也不在意,直起身来,知道自己不该再待在此处叨扰下去。 她迈步踩踏着被岩浆烘烤得柔软的地面,向坊市方向下山,往回走去。 这一走便是十来日。 返程的日子里,时俞一有空便翻看那本新获得的《风行决》。 身边并不安全,是以她只独自揣摩练习,并没贸然进入叩命铃中的混沌空间、耗费大量神识去演化功法。 但她自身悟性便很不错,记下身法后日日练习,也算进步飞快。只等着出了山脉,再由混沌空间里的人影改善演化一番。 伏龙山脉中,抱月鸢隼和赤炎裂空蟒两大霸主同归于尽,残存的威压随时间渐渐散去,山脉中灵兽便越发活跃起来。 时俞一路也遇到不少拦路灵兽,她不欲与之缠斗,碰到了往往是小燕步和风行决相互配合,直接溜之大吉。 这俩一个注重灵活,一个注重速度,配合起来,逃跑很是好用。 若是实在躲不过去了,再慎重对待,寻得时机脱离战局。 总归她此行不是来历练的,达成目的后尽早返回、不多耽搁时间才是。 待再次行走在人流往来的坊市街道上,听着周围的喧闹声,时俞略略松了口气。 她着实有些累了,炼气修士尚还需要睡眠养神,回程路上仅自己一人,闭眼休息都不敢,只困得很了才简略布置个迷阵,打盹一会儿。 这么多天下来,困顿不堪,她只想回小院先好好睡上一觉,再说其他的。 然而,回到小院后,时俞看到了一片狼藉。 院中的东西都被毁坏殆尽,目之所及,各类器具都被人踩坏或打翻,碎片散布在地上,还隐约能瞧见几滩干涸暗红的血迹。 她眼眸一冷,踏过满地凌乱,进屋瞧了一眼。 里头同样是一片狼藉,她的床榻被砍成几块破木板,被子剪作几截,毛絮翻飞。衣柜里衣裳更是全部被人翻开,丢在地上踩踏,尽是脚印。 她心情瞬间落到谷底,整个人都散着阴郁的愤怒。 “是吴家兄弟做的?” “应当不是,吴家兄弟三人心思不正,却谨慎的很,不会为泄愤做这等事,只会隐在暗处寻机解决。” 那么还有谁与自己结仇了? 尽管情绪不佳,她思绪仍算冷静,时俞目光落到院子里的几滩暗红血迹上。 院子里有短暂争斗过的痕迹,这血应当是陈二的,她走之后,来院子里的人也只有陈二。 她隐隐有所猜测,正要走出院门,远远看到一个小伙计紧张兮兮冲她跑过来。 “时公子!时公子你可算回来了!” 时俞认出他是通意阁的伙计。 他气喘吁吁:“江管事派我在这处盯着呢,只等您一露面,立马将情况告知于您。” 时俞言简意赅问道:“陈二呢?” 小伙计被她浑身的冷意打了一个激灵,结结巴巴道:“陈二大哥被,被兑泽楼的严管事叫人抓去了。” “哦?”时俞目光更寒,“陈二好歹是御虚宗的外门弟子,那严管事能有这胆子,将御虚宗的弟子给掳了去,不怕御虚宗怪罪?” “这……这……”小伙计呐呐,不知道该如何言语。 “还是说,”时俞抬眸,已然明白过来,“是有御虚宗的人在背后撑腰?” 第65章 杀了他 前往伏龙山脉之前,陈二曾跟时俞提过一嘴,说是兑泽楼的严管事找上他,愿加价收购她所制的灵符。 但时俞对这严管事印象不佳,又同通意阁买卖做得舒心,直接叫陈二拒绝了去。 她制的灵符比寻常灵符威力更盛三分,在坊市修士间很受欢迎,给通意阁带了不少人气。 那严管事自然是眼红心热,买卖不成,也不惜撕破脸去。 但这整座坊市都依托御虚宗而建,陈二毕竟是御虚宗外门弟子,他也不怕御虚宗怪罪下来? 想到严管事同鹿玉皎私交甚好,这件事,恐怕也有鹿玉皎在背后授意撑腰。 正想着,小伙计在旁说道:“江管事这几日一直在同兑泽楼周旋,要他们放人,但那边油盐不进,好赖话都不听,有恃无恐的很!” “听闻那日严管事带人闯进这院子,二话不说就打砸一通,陈二大哥死命护着,却……我也就晓得这些,江管事更清楚情况。” “我知晓了。”时俞脸色说不上好看,朝小伙计瞥去一眼,“先去通意阁。” 小伙计连连点头,恭敬地快步往前带路。 走之前,时俞又看了一眼院子。 几块方田里的灵谷灵菜早早收割了,桶里的水也只是寻常井水。 好在她走之前,事先交待过陈二,不久后她要前去府城,不必再种灵谷。如今院子里只除了些俗物杂物,并没什么会暴露她秘密的东西。 她垂下眼睫,关上院门,抬步往通意阁去。 刚到地方,江奇河就一眼看到了她,连忙迎了上来:“时公子,你可算露面了。” 他刚要说话,察觉时俞身上气息时却是一愣。 多日未见,他只觉得时俞似乎又变强了几分,自己竟看不透对方的修为如何了。 想当初刚与之结识时,对方尚未引气入体,连炼气一层都不是。 这般进境神速,实在是不可思议…… 江奇河定了定神,舍去寒暄,言简意赅同时俞讲起情况来。 说到底,是严管事查清陈二在为时俞做事,是她身边的仆从,买卖不成,便想以陈二来逼迫。 实际上,脸皮撕破到这种程度,更可能只是单纯想以此来羞辱时俞。 时俞听完江奇河的话,问道:“他如此蛮横行事,不怕众修士心生反感,不再去兑泽楼光顾生意?” 江奇河摇头:“他虽将陈二掳走作为要挟,理由却冠冕堂皇。” 时俞皱眉:“怎么说?” 江奇河朝她递去一眼,解释道:“御虚宗弟子领宗内月例,便要凡事以宗门为先。” “若要赚取额外的修炼资源,只能去宗门内的功善阁领取任务,通过完成任务获得的贡献点来兑换资源。” 时俞一听便明白了:“他们以陈二身为宗门弟子、却为我做事为理由出的手?” 江奇河点头,又道:“其实这条明面上的规矩虽摆在这,宗内私自接悬赏、私活的弟子却不可胜数,宗门长老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形同虚设罢了。” “兑泽楼和御虚宗关系甚密,这严管事甚至还在御虚宗内挂着个客卿的虚职。” 时俞眉梢略挑。 这么说来,严管事以此为理由捉了陈二去,外人是说不得什么。 “何况……”江奇河犹豫一下,压低了声音,“这事儿背后,还有那位御虚宗天之骄女鹿玉皎的身影。” 他说起“天之骄女”四个字时顿了顿,却是觉得,鹿玉皎比起眼前的小少年来,不管是修炼速度还是制符天赋,都是差了远的,这四个字说出去,也不嫌害臊。 时俞并不知晓江奇河的心理活动,对他的话并不觉得意外。 此前鹿玉皎冒领了她制的灵符,又立即被当众拆穿,丢了大面子。 这等打小被捧得高高的“天之骄女”,自然会难以忍受,对此怀恨在心也实属正常。 她指尖轻点桌面,回头往街道对面的兑泽楼看去。 烈日当头,兑泽楼外客人络绎不绝,生意兴隆。 “多谢江管事同我说这些了。”时俞转身,抬步往兑泽楼去。 江奇河担心她独自一人前去恐怕不妥,匆匆交待店内伙计几句,连忙快步跟上她脚步。 兑泽楼就在对面,修建得富丽堂皇,时俞停在门口,抬眸向里看去。 门口的伙计瞥她一眼,又看到她身后跟着的江奇河,目露警惕:“干什么的?” 时俞淡淡开口:“叫你们严管事出来,就说时俞来了。” 伙计听到她名字,愣了愣,立马转身往里喊人。 时俞没等多久,就看那严管事踱步走出,眯眼抚手,满脸扬笑:“哟,贵客上门了。” 时俞不欲与他废话,直接问道:“陈二呢?” 严管事挥了挥手,假意朝身边人呵斥道:“没听见贵客找人?快把陈二扶出来。” 他身后几个护卫模样的人便低头应喏,转身离开。 严管事见状,笑眯眯看向时俞:“贵客要见陈二,这见一见倒也无妨。” 他嘶一声,作出苦恼之色:“只是陈二违反了御虚宗的规矩,尚还需受些戒律,因此,贵客见一见就回。” 时俞轻笑一声:“我若是要带人走呢?” “这……”严管事目露为难,一双眼里却全是算计,“这恐怕不合规矩。” “不过在下不才,与御虚宗有几分交情,若我去求求情,免去陈二的戒律惩罚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 “只是什么?”时俞顺着他话问道。 严管事瞥她身后的江奇河一眼,嘿嘿笑道:“只要贵客承诺一句,日后所制灵符只卖给兑泽楼,在下定当竭尽全力,妥当安置好陈二。” 江奇河听了,眸色一凝,略带紧张地看向时俞。 街道上往来的修士注意到几人的对峙,纷纷围过来看热闹,不多时就聚了一圈在兑泽楼外头,低声交流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 “嘘,小声点,看见那小子了没,我先前在抵御阵线处看过他一眼,通意阁那些卖得很好的符,就是出自他的手。” “真的假的?那现在这是怎么回事,他和江管事怎么跑来兑泽楼了?” “我跟你说……” 时俞表情不变,波澜不起。 恰好此时,那几个护卫抬着人出来了,一把将其丢到严管事脚边。 时俞看到严管事脚边的陈二,发现他已经奄奄一息、意识模糊。 旁边江奇河看了亦是心惊,只见陈二脸色十分苍白,嘴唇干燥,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紧闭双眼、呼吸急促,似乎在承受着极大的疼痛。 透过破烂的衣裳,可以看到他被打得遍体鳞伤,身上的那些淤青和伤口触目惊心,手脚还折成诡异的弧度,显然是骨头硬生生被人扭断。 江奇河不由望向时俞,见她垂着眼睫,看不清表情如何。 严管事摸摸下巴上的胡须,踢了踢半死不活的陈二,笑着问向时俞:“贵客考虑得如何了?” 时俞抬眼,喃喃:“你找死。” 严管事嗤笑一声,本也没指望时俞真答应,只是想借陈二羞辱她一番罢了。 见脸皮撕破,他也不再一口一个贵客了,翻手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件女子外衣丢到地面,意味不明笑眯眯看着时俞:“我该叫你时公子呢,还是……时姑娘?” 这外衣正是从小院里屋的衣柜中翻出来的。 众人闻言,目光诧异地纷纷落在时俞脸上。 江奇河更是脑子转不过弯,也望向时俞。 眼前的少年人,五官算不得出色,却身段纤瘦挺拔,自有一股清逸灵动的气质在。 时公子竟……是位女子? 江奇河隐隐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地方,一时又想不起来,眉头紧蹙。 时俞已不是刚入元界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了,她已有炼气四层修为,虽在偌大的元界算不得什么,但至少在此处,她已有保护自己的资本在。 一开始扮作男子是毫无修为下的自保之举,如今女子身份暴露,对她而言,也没什么要紧的。 但严管事所做的事,不管是毁了她院子、翻了她衣柜,还是将陈二打成这样,都无疑触了她霉头。 “你找死。”她轻声开口,重复了一遍才将的话。 言毕手收拢进袖内,再露出时,一叠灵符出现在她手上。 时俞抬起手,叫围观众人都瞧清楚手上灵符,而后嘴角勾起一抹笑:“这是五张二品灵游符。” 在坊市内,二品灵符都难见,何况是二品传送类灵符。 传送类灵符涉及空间属性,制符难度巨大,便是更高品阶的符师也不一定能制的出来,向来是有价无市。 而这东西,有时候多一张,用得好了,便相当于多一条命。 顿时,一片哗然,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 贪婪、渴求、震惊,不一而足。 “灵游符,竟然是灵游符!” “一次性拿出五张灵游符,这难不成是她自己制的?!” 时俞再明白不过,器丹阵符,带来的不仅仅是财富与资源,更是驱使力量的资本。 譬如此刻,她两片唇微微开合,吐露出的话语叫方才嚣张万分的严管事脸色大变:“谁帮我杀了他,这五张灵游符便是谁的。” 第66章 于姑娘 时俞话音落下,周遭一片寂静。 烈日当头,严管事却觉得背后一片冷汗沁出。 周围无数双眼睛瞪着他,仿佛看到了一块肥美的肉。他感觉到了危机,不由退后两步,身后护卫顷刻间围过来,挡在他身前。 严管事心中稍安,向周围神色不明的围观修士们呵斥道:“莫要受这女人蛊惑,我看谁敢同兑泽楼为敌!” 话语间,却带有几分色厉内荏的慌张。 若是其他东西也就罢了,时俞拿出的可是灵游符,还一次性拿出五张来,简直不讲常理。 有灵游符在手,只要不对上筑基期修士,关键时刻都能从敌手逃脱,简直是杀人越货居家必备的好东西。 尤其是那些为挣些许修炼资源、整日刀尖舔血的散修,得几张灵游符放在身上,相当于性命多了好几层保障,怎么可能不心动。 果然,严管事的话虽打消了不少人的念头,却仍有不少修士目光闪烁不定、暗自思量着。 时俞手里把玩着几张灵符,默不作声,静静看着严管事不住往里挪的身影。 严管事这时候倒不敢再用陈二作为要挟了。 在他心里,陈二到底就只是个跟在时俞身边打杂的仆从,谁会为了仆从费太多心思? 真把陈二当筹码,恐怕反会彻底惹恼时俞,说不准这女人还能再拿出几张灵游符出来,那可就真性命危急了。 心思急转,严管事面色缓和下来,也顾不得脸面了,对时俞挤出一个笑:“时姑娘,买卖不成仁义在,方才是我冒犯失言——” 然而,他话还未说完,人群中突然有一道闪电般的身影从众修士中冲出来。 眨眼间,一股骇人的灵压迅速扩散,烈日带来的高温都被驱散几分。 寒光乍起,澎湃的灵力从这道身影身上迸发出来,环绕他身周,电光闪烁。 此人身法诡异,直接越过几个护卫,手中长剑裹挟着强大力量,直奔严管事咽喉而去。 严管事见状,惊恐异常,连忙运起灵力来防御。然而,那道缠绕着电光、散发着冰寒之气的长剑,准确无误地贯穿了他的灵力护罩,瞬间穿透他的咽喉。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到一声惨叫,严管事捂着脖子,鲜血喷涌而出,他身躯直直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寒光收束,划破空气带出轻啸声。 严管事身旁的几个护卫惊骇不已,举剑后退,满脸紧张。 所有人都惊呆了,怔怔地望着停在严管事身前的身影。 一位身穿灰色道袍的男子站在那里,他脸覆面巾遮住眼下五官,看不清面容,手中握着一把晶莹剔透的玉剑,剑尖还凝聚着一滴严管事的鲜血,悠悠荡落,剑身便一尘不染了。 他抬手一抵,剑身进鞘,发出干净利落的一声。 血水迅速地弥漫开来,众修士噤若寒蝉。见这男子反身回来,纷纷后退,给他让出条道。 男子径直走到时俞跟前,停下,伸出手来:“符。” 看他身形修长高大,声音却出奇得年轻。 时俞见严管事已经死了,自然守约,将五张灵游符置于这男子掌心。 他拿到符,只略一摩挲,便确定了时俞所言不假,这确实是上好的灵游符,便对她点点头,灵气注入其中一张,身影霎时传送离开,消失在众人面前。 围观的修士顿时有捶胸顿足懊恼不已的,只恨自己怎么不果决点,先出手去解决了严管事,拿了符立刻跑就是。 但这也仅是想一想。 兑泽楼的几个护卫都有不下于炼气六层的实力,刚刚那男子能一击毙命潇洒离去,他们却没那等实力底气,若真贸然出手,恐怕讨不了什么好。 “刚刚那是何人,这样强的修为,怎么从未听说过?” “怕不是快到筑基期了?” “诶,可惜了灵游符……” 而剩下兑泽楼的护卫与伙计们,看着严管事的残尸无言以对,吓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时俞看江奇河一眼,江奇河立即抬手对身后自家伙计道:“还不快去把陈二小兄弟抬走。” 几个小伙计应了一声,麻溜跑过去将人稳稳抬起,回到时俞身后。 兑泽楼众人愣是不敢阻拦,生怕时俞又拿出什么符来,要取他们的性命。 看着陈二被抬出,时俞手指微动。 她掌心里残余着些微寒意和麻痒电流之感。 刚刚递灵游符给那修士时,手只靠近一瞬,就受其周身灵力侵袭,有了如此感觉,迟迟消散不去。 她心中暗忖:“这人的灵力好霸道……如此冰寒,又带有雷电之感,难不成是变异灵脉?” 但不过是萍水相逢,日后怕无什么交集,她也只是思绪一转便过去了。 看着陈二的凄惨模样,时俞俯身,往他嘴里塞进几颗回春丹,而后手掌一拧,便将他歪曲断折的骨头一一复位。 旁边江奇河看清她拿出的回春丹时眉头一跳。 这几粒回春丹粒粒散发丹晕,显然无一例外都是上品丹。 上品丹…… 在这坊市之中,上品丹极为难见,为数不多的,都是那位“于姑娘”卖予通意阁的。 时俞、于姑娘……江奇河登时恍然大悟,总算明白为何先前瞧见于姑娘背影时,有股莫名的熟悉之感。 他苦笑一声,心知时俞既是女子,便八九不离十了,可却依旧有股难以置信之感。 先前他还想过,能与于姑娘的天赋相媲美的,恐怕只有符道造诣不浅的时俞了。 谁能想,这二者竟是同一人呢? 如此天才俊杰,可真是,真是叫人匪夷所思。 时俞望着昏迷的陈二,他伤势颇重,好在都伤在皮肉上,未伤及丹田灵脉,不会影响日后修炼,只好生将养着,每日服下疗伤丹药,想来要不了多久就能完全恢复。 “时公……时道友,”江奇河轻咳一声,望着仍是男子打扮的时俞,一声姑娘叫不习惯,干脆以道友相称,“我差人一起,先送你们回去。” 时俞颔首:“有劳江管事了。” 她正要转身离开,却见方才围着的一群散修纷纷上前。 “时公子啊,你可还有灵游符,在下愿以高价收购,哪怕一张也行!” “叫什么公子!嘿嘿,时小姐,在下也想求购一张,您看……?” “我也想买一张!” …… 还有那些未曾开口求购、也未离开的人,眸色打量过来,带着计量和闪烁不定的贪婪。 时俞当即明白这些人在想什么。 她嘴角轻扬,笑了一声:“我身上也仅有几张罢了,才将已都给了那人。” 众人听了,面露失望之色。 “不过……”时俞顿了顿,“诸位若都想要,我再与师尊讨要几张便是,只是灵游符难制,便是讨要,也不会太多。” 众人听闻,立即欣喜若狂起来。 第67章 虚张声势 灵游符难制是众所周知的,虽只是二品灵符,可就算是三品符师也不一定能成功制得出。 对时俞的话,众修士毫无怀疑,满脑子已想着该如何买得一张了。 而那些心怀不轨有所觊觎的人,听闻时俞口中的“师尊”时,露出忌惮之色,尽皆歇了不轨的心思。 能制得灵游符,时俞这位师尊恐怕不可小觑。 且她说去师尊处讨要灵符,足见这位师尊所在应当不远。 若在其眼皮子底下对时俞动手,这是找死不成? 时俞余光瞥见众人不一而同的神色,垂下睫去。 她借口搬出师尊来,一来潜台词是这灵游符并非自己所制,二来是为了透露出自己身后有背景在,叫人不敢轻易动她。 她制符炼器有留下自己印记的习惯,作防伪之用的同时,也是为日后扬名积势。 符师也好,炼器师也好,炼制的东西越好,便越多人追捧,获得的资源和人脉自是越广。 是以那等实力不俗的符师、炼器师等,必会在得意之作上留名,以此扬名。 但眼下若太过冒尖,也是不好。 是以时俞刚刚将灵游符递给那男子前,直接抹去其中留下的印记,现在说成是自己那莫须有的师尊所制,也不会遭人怀疑。 一旁有人急不可耐问道:“时姑娘,待你讨得灵游符,我等又如何知晓、前来求购呢?” “是啊是啊!” 时俞朝江奇河看去,笑了一笑:“诸位道友可留意着通意阁消息,若是再有灵游符了,我会托江管事告知诸位的。” 众人这才定下心来,不再追问讨要,打定主意日日来通意阁问一遭。 江奇河更是笑开了花,也不再去纠结什么时道友、于姑娘的了,总归他们做生意的,专注买卖自身就是。 看人群渐渐散开,江奇河朝时俞提议道:“若是灵游符数量稍多些,能有个十来张,便可专门组建一场小型拍卖会。” “灵游符本就是个稀罕玩意,在主城里也只能在拍卖行见得几张。如今若是卖与这个、不卖与那个,总归是说不过去。” “组建个临时的小型拍卖会却是正正好的,大家各凭财力说话。” 时俞嗯了一声:“我知晓了,江管事按此宣传便是。” 以拍卖形式出售灵符,她获得的利益也能最大化。 不久之后就要前往岭台府主城,炼制筑基丹的主药天音荷,她是一定要拿下的,为此必须准备足够的灵石才是。 江奇河看她答应下来,高兴不已。 兑泽楼管事已死,通意阁若能抓住这个机会彻底站稳脚跟,自是再好不过。 眼下最需要的是造势,而用灵游符这等人人想要的东西,来弄个小型拍卖会是正正好。 他朝时俞感激道:“时道友放心,我通意阁既借了你的名头宣传造势,组织拍卖会的花费皆由通意阁负担,拍卖所得,通意阁亦不会收半点佣金,全归道友所有。” 时俞轻笑点头:“管事安排即可。” 两人说着话,身后几个伙计尽心尽力抬着陈二,一行人就要往时俞住处去。 没走几步,时俞却透过逐渐散开的人群,看到一道失魂落魄的身影。 正是鹿玉皎。 她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站在那儿的,又不知刚刚的事看去了多少,整个人目光迟滞。 害怕、后悔、憎恨种种情绪涌上来,鹿玉皎咬住下唇,嗫喏两声,却又什么都不敢说了。 此前冒领时俞所制的灵符、使得陈二差点背上偷盗罪名,她在宗门之中已是口碑大跌,外出时更是时常听闻旁人背后议论嬉笑。 这一回同严管事合谋所做的事,严管事一死,怕是也瞒不住…… 她没想到在自己看来不过是一个小小散修、可随意欺凌打发的人,却一而再、再而三将自己碾在脚下。 原以为时俞只是运气好、得了点机缘才踏入符道,自己要不了多久就能将其远远甩在身后的。 可现在看,不管是天赋还是背景,自己都无一样比得上。 灵游符,能一次性拿出这么多,时俞身后那位师尊岂是常人,是三品符师吗,亦或是……四品? 这等人物,就算是御虚宗宗主来了,恐怕也要掂量掂量,是否能得罪的起。 鹿玉皎指甲陷进肉里,神思不属,眼睛一抬,触及时俞眼神,看清里头杀意时,登时面色一白。 她毫不怀疑,时俞会用对待严管事同样的方法来对待自己。 鹿玉皎脑子嗡嗡的,膝盖一软歪倒在地上,结结巴巴求饶道:“别、别杀我……” 路过的修士面色奇异,瞥着鹿玉皎窃窃私语起来。 “这不是鹿大小姐吗?” “嚯,看来那些传闻没错,屡次戕害同门,可真是……” “宗门里的腌臜事多了去了,我看还不如我们这等散修光明磊落呢!” 这等高傲的大小姐,现下当众做出这番姿态,等她回过味来,恐怕会比杀了她更令她难受。 时俞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径直绕过她朝前走去,丢下一句:“这话等陈二醒了,同他说去。” 鹿玉皎咬紧下唇,明白时俞言下之意是,若陈二不满意,她的性命也难保住。 这便是要看她赔罪的诚意如何了。 “……” 等时俞走后,鹿玉皎勉力站起身,紧了紧袖里的储物袋,知道这回自己恐怕是要大出血。 “宗门不会冒得罪一位三品甚至四品符师的风险,去为我出头的……这件事必须由我自己去摆平。” “该如何是好,这小子——这女人既背景不俗,眼光必定刁钻,我若拿些寻常东西出来,定无法糊弄。”鹿玉皎心痛地绞紧储物袋。 她此刻心绪翻滚,懊恼不已,却完全没有“时俞是不是在虚张声势”的怀疑。 灵游符这等稀罕灵符,时俞能一次性拿出这么多来,足以说明其底蕴。 …… 再说时俞这边,江奇河几人将她和陈二送到住处门口停下,看院子里被破坏得脏乱不堪,江奇河朝几个伙计抬抬下巴示意,几人立即手脚麻利地去收拾了。 “对了,”时俞等在门外,想到什么,从袖中取出七八个储物袋出来,递给江奇河,“这些东西,江管事可否帮我一并处理了?” 这些都是从吴颢那搜罗来的战利品,她留下品质不错、自己能用得上的东西,其余杂七杂八的,放着也没用,处理了得些灵石也好。 江奇河接过,神识扫过后,心里一惊。 他并不问时俞这些东西是哪儿来的,只点了点头:“没问题,回去后待我清点估价一番,换成灵石给你送来。” 两人又简单聊了几句,等几个伙计收拾完屋子,江奇河便带人告退了。 人走之后,时俞看了一眼尚在昏迷中的陈二,略带疲惫地坐在院中:“总算能休息下了。” 第68章 功法融合 遭严管事指使、狼藉一片的院子重新被收拾好,只见草地茵茵,细草如糖,一阵甘凉清风扑面而来。 时俞坐上石凳,她单手支在石桌上,托腮望着树荫间隙白云徜徉,缓缓闭上眼睛,安然歇息了会。 近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几度遇到危险,好在总算尘埃落定转危为安,收获亦是不菲。 此刻她才总算有时间,细细盘点一番。 神识沉入叩命铃中,可见里头方圆三丈的空间几乎被堆得满满当当,最醒目的当属两头灵兽遗体,硕大的躯体占据了大半空间。 两头灵兽遗体的间隙,散乱堆着不少东西。 有时俞此前积攒的一些灵植灵材,还有便是去伏龙山脉这一趟获得的诸多战利品,都被她一股脑塞在里头。 “趁着这会儿正好有空,整理一下。” 首先是诸多灵植。 炼制凝露丹、回春丹的几样灵植还剩不少,时俞神识收拾出一片空地,专门存放这些常用灵植。 “之后要去主城,路途遥远,这些常用的需再补充囤点。” 这些灵植消耗快、价值不高且好买,没必要种植在生泉旁的药田上。 药田空间有限,就这么大地方,自然是要妥当利用。 药田上除却阴阳叩命铃本身自带的几株珍稀灵植,再就是刚获得的龙竹草。 从龙竹草栽进去到现在已有十来日,可见竹节上原本若有若无的红色顶芽,如今生长到了指甲盖大小。 龙竹果会在这些顶芽上长出,按此速度,或许再有月余时间,她就能吃上新鲜成熟的龙竹果了。 除龙竹草外,还有从吴颢储物袋里得到的诸多毒草,时俞也挑了几样用得上的栽进药田中。 譬如那七星血藤是混元塑骨丹的主药,再有裂筋草、红颜忍冬,炼制复气丹必须要有的,这几样灵植毒草给早早种上,待她修为上去能炼制更高品丹药时便能用得上。 还有其他一些品质不错的,时俞也选了几样栽进药田,其余的便收拢到一堆放在一起。 灵植整理完,就到了各种灵材、天材地宝。 有先前通意阁买的、集会上收的,以及她从战利品几个储物袋里挑出的有用的。 价值最高的,当属那块青炎龙砂。 这个以自己现下实力暂时用不上,青炎龙砂中央那颗蛋也不知是什么来路,总归放到生泉水旁边,先不用管。 而后是两头灵兽遗体,从头到脚都是宝贝。 鳞片、羽毛、血液……炼器制符炼丹,都有其用途在。 两头灵兽遗体体积不小,尤其是赤炎裂空蟒更算得上是庞然大物,想来能支撑她用上许久。 而其他一些散碎灵材,都被时俞按照五行属性分门别类存放好。 最后便是些功法典籍、衣衫用具、灵谷灵菜之类的杂物吃食,也一一叫她划归了区域排排放好。 如此一来,叩命铃中一眼瞧去,便是井井有条了。 时俞颇为满意,生出些闲适和满足感来。 她神识退出阴阳叩命铃,却没急着离开紫府,而是仔细观察着灰蒙蒙紫府中,围绕着阴阳叩命铃旋转漂浮的那几个光点。 这些光点代表她所习得的功法。 光点统共五个,光亮程度不一,代表她对这些功法的掌握程度不同。 最亮的那个光点是《小燕步》,这是她最先习得的功法,运用也最多,自然最为熟练。 其次便是《不思归》和《风行决》,这两门功法代表的光点亮度几乎相当。 再就是《基础刀决》和《火云掌》,因她施展习练得最少,光芒最为黯淡。 而此时,时俞注意到,代表着《小燕步》的那个光点,其上生出两条散发着微微荧光的细线,分别和《不思归》与《风行决》相连。 她暗暗猜测:“叩命铃有完善推演功法之效,这细线若我猜得没错,应该是两种功法可以互相融合的意思。” 那么是选择将《小燕步》同《不思归》相融合,还是和《风行决》? “《不思归》是音律类功法,主要与神魂神识相关。按相性来说,《风行决》跟《小燕步》同为身法类功法,应该更为契合。” “且这二者各有长处弊端,若能融合弥补……” 思索一番,时俞决定下来。 她神识缓缓靠近那一条连接着《小燕步》与《风行决》的细线,心生好奇,借助神识对着细线轻轻一推,便见细线震动了起来,顿时产生了一股微弱的光芒涟漪。 代表功法的两枚灼灼生辉的光点,似两颗星辰一般缓缓靠近。 环绕着它们的雾气逐渐散去,在紫府的昏暗朦胧中,一声轻响,两点终于完美地融为一体。 这是一个全新的光点,比之前的任何一个都要大上几分。 “明暗代表功法掌握的熟练程度,大小应该是代表功法品阶。” 《不思归》、《基础刀决》和《火云掌》这三者光点大小相同,俱是一阶功法。 新形成的这个,比之要大上一圈,不出意外便是二阶功法。 时俞神识接触,顿时知晓了这新功法的名字。 “《燕行决》……” 下一瞬,光点上传来一股无穷无尽的吸力,将时俞的意识吞噬了进去。 她眼前一黑,身体一沉,神魂便进入到一个全新的空间。 四周是一片混沌,无色无声、空无一物,仿佛一切的万物都还没有形成。 紧接着,一道女子身影仿佛是从虚无之中凝聚而来。 她静默地站立,长睫微垂,双目如莲般清幽。她虽与时俞有着完全相同的容颜,整个人却浑然无尘、不沾染半分俗世气息,像是白玉缀珠,空灵绝俗到不似人间中人,天生地养才是。 下一刻,这道身影动了,在时俞眼前演示起一套全新的身法来。 时俞眸光一凝,全神贯注,力图将所有的招式动作和体悟心得牢记于心。 只见这道身影轻袖一挥,顿时如燕归巢,身姿轻盈如风。 她的衣袂舞动,倏忽而至,迅捷至极。既矫健如燕,身形又闪烁如影,步伐带着风一般。那秀美如画的身姿宛若一只翱翔于群山之间的寒燕,时而欺近身底,时而飞起倏落。 …… 在叩命铃的演化完善之下,《小燕步》与《风行决》完美融合,步法灵动巧妙,速度与灵活性皆佳。 功法融合,并非只是二者的简单叠加,此刻呈现出的效果,恐怕在二品身法中也能稳居前列。 时俞反复观摩,待神识快要耗尽时,才意犹未尽地退出混沌空间。 她先是闭上双眸细细体悟回忆一番,在脑海内模拟了好几遍,才在小院中施展起全新的身法来。 亲身体会,感受更深,这全新的《燕行决》,取精华弃不足,比之原先的两门身法,都要远远胜出。 “只是施展时消耗的灵气比先前略多,尚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等将对这门新功法的体悟尽皆消化,实力必定能提升不少。 第69章 灵火炼器 在院中习练新身法至精疲力竭时,时俞才停下。 这会儿她整个人困顿不堪,浑身酸疼无力,便随意焖煮了点灵谷吃下,见天色已晚,回屋沉沉睡去。 等时俞再睁眼时,入目便看到临窗的小树被晒得更翠,阳光透过叶子空隙洒进屋内,耀斑点点。 这一睡再醒,早已是日上三竿。 她起身简单梳洗一阵,只觉得许久未有的神清气爽。 既然女子身份已完全暴露在人前,时俞索性也不再扮作男子,而是换上了原本的女子衣裙。 素色流纱长裙,在日光映照下轻盈秀致。 头发也被简单地挽成一个发髻,微微垂落在略显瘦削的肩膀上,显出几分少女秀美来。 时俞揽镜打量着里头的女子,赤璃花幻化出的平淡五官,这么久过去,倒是越看越顺眼了。 放下镜子,她起身准备了些吃食:“去看看陈二怎么样了。” 去到隔壁,时俞神识扫过陈二,发现他伤势已好了不少。 “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醒。” 她放下心来,遂把吃食放到旁边,又往他嘴里塞了几粒回春丹,这才转身离开。 回到小院,时俞拿出符笔符纸,又挑了几样灵材,开始研磨调配制灵游符的符墨。 既是要拿去拍卖,需要的量自然颇大,这回调配的符墨足有一小罐。 她喃喃道:“若失误少些,这些符墨制个二十来张应该不成问题。” 执笔垂眸,她专心致志,将手中的符笔浸在灵光满溢的符墨中,而后在符纸上勾画起来。 每一笔都恰到好处,笔画清晰而准确,一道道源纹依次显现,绚烂的灵光不断闪耀,相互交融、连绵不断。 休息了一整晚后,她状态很好,一连成功制出三张灵游符来,品相都还算不错。 但等制第四张时,六道源纹刚勾刻上两道,时俞就察觉出不对劲。 笔触的痕迹突然间变得非常模糊,只见靠近笔尖处的笔杆出现了几道微小的裂痕,里头灵光外泄,点点碎碎的光芒,致使裂痕不断扩大弥漫。 她赶紧停下后续源纹的勾画,便见裂痕蛛网一般迅速扩散至整支笔,然后突然,符笔发出一声清脆的破裂声,并在她手中炸裂成了碎片。 时俞掌心拢着一小堆符笔残骸,将其放在一边:“一品符笔制二品灵符是勉强了点。” 但凡是符笔,五品以下都是消耗品,再如何小心呵护保养,长久使用迟早有崩裂破碎的一天,对此她也不意外。 这支由落霞红杉木与青鬃貂腹毛炼制而成的符笔,陪伴她许久,也算劳苦功高、功德圆满了。 若是一般的符师,光是符笔的支出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有幸得到一支品阶不错、品相上佳的符笔,更是恨不得供起来好生保养,用起来小心翼翼。 若是符笔毁坏,一般的也就罢了,那等好的,得叫人心痛好些天。 好在时俞自个儿就是炼器师,倒是没这等烦恼。 “再重新炼制一支。” 她将制好的几张灵游符收在一边,又将符墨暂时放进叩命铃里,以免灵气流失。 “选用哪种灵材?” 思索片刻后,她取出两块此前托江奇河买到的月华石置于桌面,打算用它来炼制笔身。 两块莹白的石头色彩柔和、流光闪烁,像是月华氤氲其上,很是好看。 “月华石不算罕见,但称得上一句好用百搭,炼制二品符笔恰好够用。” 因为属性温和,月华石与其他灵材轻易不会发生冲突,炼器时基本什么灵材都能搭配,没什么禁忌可言。 又有辅助提升感知和灵力的效果,在炼制低品法器时,这种灵材很得时俞的青睐。 除月华石外,她又取了一撮抱月鸢隼的腹毛当作笔尖,摇了摇头:“用这么高品阶的灵材来炼制二品法器,有些浪费……” “好在只是做个笔尖,一小撮毛,问题不大。” 而后考虑到相性搭配,又选了几样灵材,玉清石、蓝晶草之类的。 这几样用量很少,却能调和属性,使二者融合更加契合,能起到画龙点睛的效果。 灵材全部选取好后,时俞灵力包裹取出一滴杀泉水投入水桶中,将这些灵材尽数浸了进去。 时俞看着杂质不断消解、化作灰黑雾气飘出:“淬炼还需要一阵子。” 她不再去管,趁着这功夫修炼起《燕行决》来。 等到傍晚,时俞去水桶旁边看了一眼,只见里头灵材全都被杀泉水淬炼过一遍,体积缩小许多,各个灵光湛湛焕然一新。 她心情愉悦,带着几分期待:“可以取出炼器了。” 此前本命火未曾生出,炼器都是用甘松炭来生火炼制。 而现在…… 时俞屈指弹出虚空隙灵焱,望着赤红中夹带金丝的璨璨火焰,眼眸一弯:“好好表现。” 虚空隙灵焱似是听懂了一般,在她指尖跳跃不休,像是回应。 将几样灵材一一投入其中,看似细小的火焰瞬间腾烧,将其尽数包裹住。 比起炭火来,虚空隙灵焱刚一接触灵材,就显露出不俗来。 炼化灵材的效率前所未有的高,且她与火焰心意相通,对火候控制亦是易如反掌,炼制起来得心应手行云流水。 “不愧是天地灵火。”这是得到虚空隙灵焱之后,时俞第一回用它来炼制法器,效果确实叫人惊喜。 …… 日落月升,月升又落,时俞一直沉浸在炼器之中,中途灵气告罄时,便服下凝露丹和生泉水打坐调息,灵气恢复了再继续。 待到一夜过去,晨光熹微时,符笔才炼制完成。 这支二品符笔通体流转着淡蓝色的光芒,笔杆镌刻着传灵、聚灵、增耐三种禁制,纹理纷繁,宛如云海岚光。 握在手中的触感亦是十分舒适,触手细腻温润,与肌肤接触时,体内灵气隐隐被勾动,显然它沟通灵气的效果很是突出。 时俞迫不及待拿新笔试了试,果然,制起灵符来速度和效果都是更上一层,那股流畅自然之感叫人不由沉浸其中。 她又连续制了好几张灵游符才停下休息。 “灵游符制上个十来张就差不多了,之后再搭配一些神行符、遁符……” 灵符虽好,但低品灵符始终难卖上价。 灵游符在二品灵符中是价格天花板,但也只一张百来枚下品灵石就顶天了。 它对炼气期修士来说是保命逃命的宝贝,可若是对上能驾驭遁光的筑基期修士,遁光封锁之下,灵游符难以生效,届时只有更高品的传送灵符,才能用得上。 时俞心中暗忖:“等炼制完拍卖所需的灵符,抽空再炼制几样法器跟丹药。” 炼制的法器倒不必急着在这次临时组建的拍卖会上出售,去到主城再卖也是一样,时俞暂时还不想再在江奇河跟前,又掉一层炼器师的马甲。 总归卖或不卖,先准备着,灵石这种东西多少都不嫌多。 第70章 鹿越真人 陈二敲门,听得里头一声“进”后,推门进入时俞小院。 一进来,入眼便看见一道青衫翩然、纤手点墨的女子身影。 他第一反应是,这女子应当是公子的好友。 然而等女子微微转头朝自己看来,陈二看清她长相,那熟悉的面貌却不由叫他呆愣在原地,一时反应不过来。 时俞被兑泽楼的严管事当众拆穿女子身份那会儿,陈二还在受伤昏迷之中,并不知晓。 她刚画完一张符,听到来人动静,搁笔放在一旁,抬眸看去:“你醒了。” 陈二恍然回神,憋了一肚子疑问,却只嘴笨舌拙起来,呐呐点了点头,合上门朝里头走来。 “昨日半夜就醒了,看见床头吃食,我便知晓应该是公子回来救了我。怕半夜打扰公子休息,现在才过来。” “我没能守好院子,”陈二挠了挠头,满脸羞愧,“前几日我来院子里洒扫,兑泽楼的严管事突然带人过来将我捉了去……我迷迷糊糊的,也不知后面发生了什么。” “不怪你,严管事已经死了。”时俞简单同他说了下昨日发生的事。 陈二仔细听了,不时恭敬点头。 待听到一位蒙面修士一剑杀了严管事,拿了时俞的灵游符扬长而去后,他忍不住目露艳羡:“来去自如,快意恩仇,修为这般高强……” 时俞瞥他一眼,又往后说起江奇河会为灵游符,专门组建一场小型拍卖会:“等拍卖会结束,筹得灵石,我会立即动身,离开坊市前去主城。” 陈二先前就知晓她有离开的打算,可此时听她这么说起,还是难免怔忪。 时俞托腮,问其打算:“你呢?可愿一道前去?” 陈二沉思片刻,却是拒绝了,摇摇头道:“我会自请离宗,而后……而后再做打算。” 他在凡俗界广乐村中,自小听着仙人传闻长大,一朝仙人临世,仙缘大会热热闹闹,那么多人,偏他资质最好,被选作外门弟子。 本以为是“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的缥缈修仙路,却没想…… 陈二神色有些黯然,非是不想继续跟着时俞,为她料理诸多俗务。 只是几番陷入险境,都要麻烦时俞来救他。连她离开后,一个小小的院子都守不住。 时俞虽不怪他,陈二自己却恨自己实力太过低微,总怕拖她后腿。 他想通了般,憨然一笑:“公子待我优厚,可若一直处在公子庇护之下,虽可安逸修行,却总少些磨砺。陈二现下想多多历练,待得修为提高之后,再为公子效劳。” 时俞安静听他说着,见他神情坚定,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从叩命铃中取了几瓶丹药灵符兼一袋灵石给他:“历练多艰险,拿着。” 陈二不愿收下,抿唇摆手。 “莫推辞了。”面前的少女眸子黑如墨,弯眉时如同朝露微湿的柳叶,她下颌微挑,似乎随时带着一抹漫不经心的平淡表情。 恰好此时,院门外响起脚步声。 时俞把东西往他手里一放,朝门看去:“来人了。” 话音刚落,敲门声响起。 陈二只好暂且收好这些东西,匆匆过去开门。 然而开门看清门外两人时,他身子一僵,脚步顿住半晌,才往旁边让了让:“鹿师姐,鹿越真人。” 来人可不正是前来“负荆请罪”的鹿玉皎,和她爹——御虚宗灵乐峰峰主鹿越真人。 陈二心中念头闪过:鹿越真人怎么也来了?难不成是为自个儿女儿撑腰、过来找公子麻烦的? 他面色显露出几分不安来,转身略带焦急地看向时俞。 两人径直路过他走进院子,鹿越真人身上,更是散发着淡淡威压。 时俞眸光清澈看向两人,那鹿越真人是一位蓄着长髯的中年男人,眸光锐利,身形十分瘦削。 他身上属于筑基真人的威压正淡淡朝她笼罩过来。 这股威压并不算强势,但存在感很强,叫人胸口沉闷略有些喘不上气,却也不会被压迫到直不起身的程度,显然是鹿越真人刻意维持的力度。 时俞面色不变,知晓这人对自己有几分试探,也有几分忌惮。 鹿越真人确实是把握不住时俞身份深浅,停在她跟前,眯了眯眼,笑道:“时小友。” 得知女儿的事后,他第一反应是要为女儿出头。可等听清楚来龙去脉,眉头便揪紧起来。 灵游符?还一次性拿出好几张。 若真如这女娃子所说,是她师尊所制灵符,能轻易拿出这么多张来,她这位师尊大概率是位三品符师。 三品符师,那可是御虚宗也要以礼相待、不敢得罪的。 可谁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这“师尊”是真的有,还是她信口一说随意捏造出来的? 鹿越真人就鹿玉皎这么一个女儿,对她那是百般疼爱骄纵,自是不想看她受这等委屈。 就算女儿真做错了,也得弄清楚,是不是真的有这“师尊”,再说要不要道歉。 所以他这一趟,势要摸清楚这位名叫时俞的小符师,究竟是个什么来路。 时俞瞥鹿玉皎一眼,见她因为此时身后有一位筑基真人撑腰,又恢复几分倨傲的脸色。 “不知真人到访,所为何事?”时俞不急不缓,开口问道。 鹿越真人手抚长髯,开口道:“听闻小女顽劣,做错了事,此番到访,自是陪同小女前来道歉的。” 顾忌着时俞身后不知真假的师尊在,他说话还算客气。 时俞并不接话,只浅浅一笑,等着鹿越真人后续的话。 他拿出一个储物袋放在桌上:“小女不懂事,叫陈二吃了苦头,这是给他的补偿,内里有两百枚灵石和两瓶回春丹、凝露丹。” 说罢,他望向陈二,皮笑肉不笑:“陈二,你觉得如何?” 旁边鹿玉皎忍不住插了句嘴:“这些灵石,可够你用上好几年的了!” 陈二因着筑基真人的压迫,不知该如何应答。 时俞斟了两杯茶,淡淡笑道:“真人觉得可,便是可。真人觉得不可,便是不可。” 鹿越真人呵呵一笑,却并不再接话,转而开口:“对了,听闻时小友的师尊于符道研究颇深,老道我恰也研究符道多年,有一困惑苦恼我许久,不知可否能得这个机会,与令师尊请教一番?” 说罢,他拿出一道残符来:“此符是我从一秘境中偶尔得到的,残符之上,隐匿着几道讯息。” “我研究许久,一直无从修复残符、破解其上讯息——小友可否引荐一番?” 事实上,他潜心研究十来年,对这残符已破解了个七七八八。 此时只不过是拿它出来当个鱼饵。 这是要试探我了。 时俞心中了然,接过残符,瞧上几眼后轻笑一声:“非是我不愿引荐,只是……” “何须拿这样简单的问题去麻烦师尊,倒惹得他老人家不快了。” 第71章 坟冢 鹿越真人脸色一变,笑意淡了几分,眸光也淬上几分冷意:“小友莫不是在口出妄言、故意戏耍于我。” 这小姑娘不知天高地厚,自己研究这么多年才渐渐有了眉目的东西,她随口就是一句简单? 一旁鹿玉皎因着有爹爹在场,对时俞没那么怵了,此时跟着轻呵一声:“大言不惭,这残符爹爹研究了数年才——” “玉皎。”鹿越真人瞥她一眼。 鹿玉皎登时闭上嘴,狐疑打量的目光却不住往时俞身上瞥。 陈二也跟着提心吊胆起来。 他心中焦急,暗道:“鹿越真人在符道上潜心研究几十年,进阶二品符师已久,光论在符道上的造诣,御虚宗没人能比得过他。” 时俞没管几人翻涌的情绪,只眉梢微微挑起,眼眸含笑:“怎敢戏耍真人。” 鹿越真人表情阴晴不定,片刻后,才道:“既然小友如此说了,不如叫我领教一番,如何?” 时俞颔首,朝手中残符端详起来。 残符千疮百孔,似乎经过了无数岁月的积淀,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古拙气息。 她开口,声音清浅:“这上头藏着的讯息,是一处坟冢的方位所在。” 这句一出,鹿越真人脸上便露出讶异的神色来。 他似是受到了打击,脸色沉沉:“小友请继续说。” “源纹的排布既指向方位,又暗藏一些隐喻和谜语,意指坟冢内生穴死穴在何处。” 说完,时俞在纸上画出坟冢内机关排布,一一解释起来。 同一般的法术类灵符不同,这等专门隐藏信息的灵符也有,须得不断推演,才能获知其中讯息。 而眼前这张灵符又是张残符,推演的难度无疑大大提高。 但时俞通晓的源纹不可胜数,在符道上积累深厚。有此作为基础,这残符上破碎的源纹,只需看上几眼,稍微在脑海中推演几番,就能辨识出究竟是什么源纹,与之连接的,又可能会是哪几种源纹。 如同解数独一般,推演出几个关键节点,就一通百通了,其中暗藏的讯息自然尽在眼前。 她声音平稳沉静,一句句往下阐释,每一道源纹在她眼中都澄明透彻。 “……”鹿越真人脸色愈发黑了下去。 时俞所言,与他这么多年的钻研所得恰好相合。 他一时间有些怀疑起自己,心道:“看她这般轻松写意,只消几眼就看出内里关窍……难不成,是我坐井观天了?” 待时俞说完,鹿越真人沉默半晌,终于深吸一口气:“没错,在我解出方位之后,满心激动前去,确实找到了一处坟冢。” “只可惜我去时,那坟冢早已毁坏殆尽,什么也不剩了。” 鹿越真人对这残符的主人隐约有所猜测,残符指向之处,大概率是其坟冢所在。他本盼着能从符中探寻出坟冢方位,在其中寻得传承。 却没想到,花费数年时间,解是解出来了,满心欢喜找了去,却只找到一处早被毁坏的残冢,自然是什么也没能得到。 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轻易将这符拿出来给时俞观摩、考校于她。 鹿越真人顿了顿,才拱拱手:“小友……着实厉害。” 时俞抬睫,修长的眉弯下眼眸清澈明亮:“不敢当。” 相比之下,鹿越真人本身不过二品符师,无论是对源纹理解的深度,还是对于源纹相连的推演能力都远不如她。 他通晓的源纹顶多也就百来道,要靠着这点积累将残符推演补全,自然需要数年甚至数十年苦功。 且中途极有可能推演错、往错误方向越钻越深也说不准。毕竟源纹道道嵌连,彼此互有影响。一道解错,全盘皆错也并非没有可能。 时俞轻轻一抚符面,正准备将残符还给他,再看一眼,突然心中一跳。 刚刚那一瞬间,她感觉到一道神秘的气息沉寂在其中,藏得极深。 时俞表情不变,将残符还给鹿越真人,心中暗道:“内里竟还有玄机……” 鹿越真人此时已完全被时俞所折服。 自己悉心研究多年才明悟的东西,时俞只这么片刻功夫,就说了个通透,确实对她而言,一句“如此简单”不为过。 这般符道造诣…… 鹿越真人苦笑摇头,对时俞先前所说的“师尊”,哪还有半分怀疑之色,心想:“弟子便这般才能卓绝,她那位师尊该是何等大能……” 一时间,竟不由得神往、艳羡起来。 鹿玉皎看着事情往想象不到的方向发展去了,埋着头不敢吭声。 她并不笨,知道爹爹这样的神色意味着什么,也知道自己是得罪了什么样的大人物,心中后悔不迭。 此刻鹿玉皎只盼着这件事情早些事了,她再也不去找这对主仆的麻烦。 鹿越真人再看手中残符,长叹一声,只觉得数年来埋首其中,回过头来看,实在索然无味。 突然,他抬手就是一道火焰弹出,将残符烧去。 鹿玉皎大惊:“爹爹!” 时俞看着残符烧毁,灰烬随风散开,神色宁静,眸光微微闪动。 鹿越真人脸上流露出懊恼之色:“为这道没用的残符,荒废许多时光。” 他瞥女儿一眼,见她还站着杵在一旁,瞪她一眼:“玉皎,还不快给时小友赔罪。” 鹿玉皎身子一抖,纠结一番,硬着头皮拿出另一个储物袋,轻咬下唇递给时俞:“时,时姑娘……” 鹿越真人皱眉,呵斥一声:“跪下!” 鹿玉皎连忙慌张在时俞跟前跪下。 她从没受过父亲这等大声呵斥,又给个比自己年岁小许多的女子下跪道歉,委屈得眼泪直转,却也不敢多说一句。 “我这女儿确实骄纵惯了,回去定会好好教训她一顿,望小友莫要怪罪。” 鹿越真人此刻才知道后怕。 怕时俞不满、回头她背后那位师尊还会找上门来。 时俞眉眼一弯,端起茶盏抿一口。 她不用看也知道,这一回鹿玉皎拿出的储物袋,里头东西绝对比先前那两百灵石、两瓶丹药来的有诚意的多。 鹿越真人咳一声,抬手接过鹿玉皎手中储物袋,对时俞道: “小女是诚心道歉,知道自己错了,这储物袋里是她自己尽心积攒的修炼资源。” “这样——”他沉吟片刻,怕时俞这等背景出身,看不上鹿玉皎那点东西,从袖中又另取出一个储物袋,“这便算作我替小女添补赔罪的,你看……?” 言毕,嘴角微抽,带着点心疼之色。 时俞接下东西放在桌上,笑道:“此事便一笔勾销。” 鹿越真人和鹿玉皎这才松了口气,不再多留,匆匆离去,唯恐时俞又反悔了。 两人离开后,时俞侧头看去,朝一旁一直老实站立的陈二抬抬下巴,示意桌上的储物袋:“拿着,你此番受了苦头,这些该是你的。” 陈二却怎么也不肯收,连连摇头:“还是公子拿着。” 他有自知之明。 这些东西,若不是鹿越真人顾忌时俞背景,是万万不会拿出的,他怎好意思腆着脸去拿取这些。 知晓时俞不喜这些来回推辞推脱之举,陈二只拿了鹿玉皎最先给的那两百灵石和两瓶丹药:“这些于我修炼已是绰绰有余。” 他此前替时俞跑腿办事,拿取的酬劳对时俞来说只是些微末灵石,不值一提,却让得陈二比寻常散修、外门弟子都要富裕些。 他本身就有下品七分的灵脉,靠着这些修炼资源,如今已是踏入炼气二层,算是不错。 鹿玉皎拿出的这两百灵石和丹药,时俞瞧不上眼,可对底层修士而言,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公子本也给了灵石丹药。我这些其余的东西,若没有公子撑腰,此时断不会摆在桌上,合该是公子的。” 时俞见他坚持,也不再多言。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陈二这才离开。 待陈二走后,时俞神识随意扫了一眼后面给的两个储物袋,略挑了挑眉。 心想鹿玉皎确实是大出血了,那鹿越真人给的东西,更是不俗。 但眼下对这些,时俞并没心思详细查看,而是取出一叠白纸来,凭着记忆,将方才那残符上的源纹道道默画下来。 那道残符,表面上指向一处坟冢,实际上却另有乾坤。 若不是她最后多看了一眼,险些也要忽略了去。 第72章 煅魂术 残符上相互嵌连缠绕的源纹,被时俞按照记忆一一精准拆解下来。 那些完整的源纹直接默画下来就行,有所残缺的,则先被她推测复原,再一道一道分别画在纸上。 待全部画好、确定没有遗漏后,时俞凝神注视着纸上的那些图案。 “里头究竟潜藏着什么玄机?” 一道道神秘的源纹,像蛇一般游走在她的眼前。 在时俞的脑海中,这些源纹开始慢慢地连成了一片,形成一个又一个、不断变幻的奇妙景象。 源纹是天地所成,彰显自然之理,每一道源纹都拥有相应的特殊功用,组合起来有莫大威能。 不仅如此,源纹亦是信息的承载体。 每一道都代表着若干意象,在十分久远的年代,据说修炼典籍都是直接拿源纹来记载的。 譬如鹿越真人所得的这残符,便更多是起记载之用。 她解出“坟冢”这一讯息,是其中一道带有攻杀之意的源纹,有陨灭、坟冢、磨损、锻造等意象。 与前后相嵌连的、含有方位地点等寓意的几道源纹一起解读,便自然而然得出坟冢所在方位的意思来。 时俞眉头微蹙,喃喃:“有哪里不对……” 她复又看向那些残符上,因时间久远而磨损、并不完整的源纹。 时俞于符道积累深厚,通晓的源纹自然也多,看到这些源纹有所残缺,方才在纸上默画时,便直接将其复原了。 “不对。” 她眼神一凝,心中一动,执笔划去被自己复原的源纹。 按照回忆,重新描摹出它们原本的残破样子。 “原来如此……”时俞盯着这几道残破源纹,半晌后,恍然一笑,“我明白了。” 她因自身符道造诣深厚,看到这些不完整的源纹时,下意识直接将它们补全。 鹿越真人一直费力去做的,也是补全源纹的思路。 但如此解读出来的讯息,却恰是残符主人布置的一层陷阱。 照此讯息前往探寻,自是会一无所得。 “坟冢只是个幌子。” 时俞明白过来,遂将几道残破源纹单独挑出,将之组合在一起。 这一组合,便觉察出它们之间有着微妙的联系。 仿佛是一个个棋子,组成了一个复杂的棋局。 “残符并非是残符,而是制成时就是刻意如此。” “若是处心积虑将其复原,才真是中了圈套。” 时俞摇了摇头,忍不住笑了一声。 这残符的主人也是个妙人,怕是在故意用这种方式,筛选找到自己想要的那个人。 然而,想明白其中关窍后,忽略掉表层陷阱,再度解读其中潜藏的真正意思,也并不容易。 这些源纹形成了一个个诡异莫测的图案,时俞只是在脑海中模糊叠加推演一番,就感觉到神识大量消耗,令她头晕目眩。 她不得不停下休息恢复。 思路既已理清,时俞也不急着一股脑将之推演出来了。 她按了按太阳穴,转头拿起鹿玉皎和鹿越真人后面给的两个储物袋看起来。 方才只是略瞟了几眼,还没仔细看。 先是鹿玉皎忍痛拿出的那个储物袋,神识扫进去,见里头足有七八百枚下品灵石,还有不少成色上佳的灵材,和两件法器。 “法器不合我灵脉属性,品质也差了些,直接卖了就是。” “这些灵材……”时俞露出欣喜之色,忽略那些品阶一般的,拨出三样东西来,“白星石、玄冰晶和玉阳髓。” 这些都是炼制聚灵阵盘可用的材料,价值不俗,恐怕是鹿玉皎费心收集来,留作日后请人炼制本命法器所用。 炼制聚灵阵盘所要用到的灵材颇为繁杂。 此前她列了单子托江奇河帮忙收购,这么长时间过去,购置到一部分,但仍差了关键的好几样。 如今鹿玉皎这储物袋里头恰有几件可用的,后续再找几样,所需灵材就能齐了。 有了聚灵阵盘后,激活聚灵阵,身处其中修炼,天地灵气浓度可高外头几成,自然能提升不少修炼效率。 一日两日或许尚不明显,但时间久了,便知有没有的差距会越发明显。 长原郡地处偏远,少洞天福地,天地灵气比不得东洲其他郡,不想落后于人,聚灵阵盘是一定要有的。 “倒省了我不少事。”时俞将之尽数收进阴阳叩命铃里。 “还差个几样,知会江管事一声,拍卖会上,若是有我需要的灵材,可优先拍得灵游符。” 打算好之后,时俞再度看向鹿越真人给的那个储物袋。 鹿越真人研习符道已久,这个储物袋里头东西不多,基本都和灵符相关。 里头有不少品质上佳的符纸,皆是用品阶不低的灵兽皮鞣制而成。 还有几十张用天蚕丝织就的绢帛,以此充当符纸,便是画三品灵符都绰绰有余。 符纸之外,仅有一枚玉简。 时俞微微挑起素眉,取出这枚玉简,打量几息。 “功法吗?” 玉简中记载的信息,须得以神魂之力篆刻其上。 以玉简形式承载记录的功法,价值远超普通的功法秘籍,因为玉简之中,还伴有记录者的心得体会,无异于良师指点,轻易不会走岔了路。 时俞将玉简握在手中感应一阵,并没觉察到危险气息,这才将神识沉了进去。 神识看清玉简内记载的内容后,她的神情倏然有些微妙。 “煅魂术……” 这正是一卷名为《煅魂术》的功法。 在常人眼中,神魂之力先天而有,年岁增长会有些许提升,再就是会伴随自身实力的提升而有所增强。 但这种增长比较缓慢,且提升有限。 除此之外,只能靠反复的消耗、恢复,来获得些微小增长。 因此修炼器丹阵符等杂学的炼丹师、符师等,因神识消耗巨大,如此反复,神识也好,与之相关的神魂之力也好,都会比同阶修士强上不少。 除却这两种方式外,没有旁的提升神魂的方法——这是大多数修士的常识。 但事实上,这世间存在一些极为罕见的修炼神魂的功法。 因为太过稀少,并不为常人所知。 眼下这篇名为《煅魂术》的功法,正是一卷极为稀罕少有的神魂修炼之法。 第73章 推演残篇 时俞神识接近过去,一行行信息流水一般淌来。 “此术者,以神魂为本,以炁为用。神魂者,人之灵根,炁者,天地之元炁。此术分为三重:初重者,煅魂;次重者,化魂;终重者,合道…… 奥妙无穷,不可尽言。若有一日,煅魂、化魂、合道三重皆通,即可不死不灭……” 看完功法开篇,她表情变得有几分玩味起来。 这东西要真如开篇描述的那般奥妙无穷,鹿越真人又岂会轻易给旁人。 他们之间,可不至于有这种交情。 时俞继续往下看去,待看完才明白,鹿越真人何以放弃了这篇难得少有的功法。 “是残篇。”她若有所思。 “残缺之处虽不多,却都断在关键处,根本无从修炼。” 时俞眉头皱紧:“若是强行去试……神魂修炼功法与一般修炼功法不同,炼岔了恐怕当场身死道消。” 这般后果,谁看了都要斟酌几番、打退堂鼓。 难怪鹿越真人舍得拿出。 虽有些遗憾,但想来也是,若不是功法有问题,此刻她断没有机会得见。 时俞沉吟片刻。 她的底蕴皆在器丹阵符这些杂学之上。 有这些技艺傍身,她才得以迅速积攒修炼资源,不用像寻常散修一样过得那般拮据,修炼速度也能与那些宗门、世家弟子无二,甚至更快几分。 但受限于神识消耗过快、补充却缓慢,总是不够用,炼器也好、炼丹也好,时时就要断下休息。 低阶法器、丹药也就罢了,停下休息好再继续,影响并不大。 但到更高阶的法器丹药等,必得连贯炼出,中途停下则气机停顿,就只有失败一种后果。 受限于神识,诸多手段都是施展不得。 这《煅魂术》是难得的神魂修炼法,她不想轻易放过。 “混沌空间能将其演化补全吗?”想起叩命铃于功法上的妙用,时俞眼神一亮,决定尝试一番。 玉简里记载的信息直接传入神识之中,记下这些东西要比平常轻松一些。 时俞将整篇《煅魂术》记忆下,神识迫不及待沉入紫府,却并没看见叩命铃四周有新的光点生出。 “不行吗?” “应该是神魂类功法十分特殊的缘故。”她微蹙眉头,只觉有些可惜。 既然不能修炼,时俞也不执着于此,免得凭白叫自己焦虑难受。 她刚要将玉简再收起来,目光瞥上桌上纸张时,心中却是一动。 “这二者……可有关联?” 她才将厘清思路,知晓应该怎么去推演残符上、这些源纹所指向的意象,但还没来得及去试。 时俞隐隐有种猜测,残符或许跟这篇《煅魂术》有关系。 “鹿越真人说残符是他从一处秘境中偶尔得到,花费了数年时间去钻研,试图解读出残符上隐藏的讯息……” “甘愿耗费这般多心力,说明残符上,必定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 “能让一位符师这般苦寻的……或许正是和这篇《煅魂术》相关。” 这般推测并非没有道理。 时俞索性一试,以煅魂术为突破口,再度解读起残符来。 果然,以此为思路之后,两相对照,她不断推演,总算找出一些眉目来。 “此道源纹,非坟冢之意,而是锻造之意。自然,与之相连的这道,也并非代表方位,而是神识观想的方向脉络……” “鹿越真人说残符是他从一处秘境中偶尔得到,看来这枚玉简,便是与残符一起得到的。” 她越是深入推演,越是哭笑不得。 残符的原主人倒是有趣的很,捉弄人的手段层出不穷,偏要把人往错误方向带,甚至不惜弄一座当幌子的坟冢来迷惑人。 …… 如此三日过去,时俞总算将残符尽数推演出,整篇《煅魂术》也因此补充完整。 鹿越真人若是知道自己求而不得的《煅魂术》全篇,就这样被时俞推演完成,怕是捶胸顿足,懊恼万分了。 时俞此时再看玉简,其内原主人留下的心得便畅然不息,观阅完毕后,体悟一番,渐渐明晰该如何入门。 她当即深吸一口气,盘膝坐下,双目合拢。 随着呼吸的流动,她的神魂逐渐融入周围的环境中,感受到脚下土地的呼吸和泥土间萌发的生命韵律。 这种与天地生灵交互、亲近的感觉令她心中生出一股安然、熨帖来。 但这股感觉并没持续太久,很快,她感觉神魂变得沉重,自己逐渐被封在一个密闭的、漆黑的狭小空间中。 神魂沉沉,如坠幽冥。 四周一片黑暗,无法呼吸。一股无形的压力将她的神魂紧紧包裹,深邃、沉重的力量反复碾压着她的神魂。 这种压迫与肉身的压迫不同,仿佛要将她的灵魂吞噬一般,让她心生畏惧,无法抵抗。 来自神魂深处的痛,叫时俞便是想张口喘气都是不能。她感觉到自己的神魂在剧烈颤抖,一股渺小微茫之感充斥着内心。 《煅魂术》,是以天地五行之炁捶打锻炼神魂,此刻时俞感受到的,正是五行之土的厚重。 时俞只觉痛苦万分,却咬牙不肯停下,硬生生扛过这无边的黑暗、沉重之感。 既是煅魂,便是将神魂当作灵材,由天地为火来锻造锤炼,怎会轻松。 好在在这不断地碾压之中,她的神魂,隐隐变得更为凝练。 …… 当时俞再度睁开眼时,浑身都被汗浸透。 这股令人绝望的痛苦,没有人会想尝试第二次。 她瘫软在地,汗水洇进眼睛里,也没有力气去擦,只是疲惫得垂下眼睫。 好半晌,她才有气力吐露出一句话:“感觉不错。” “鹿越真人,倒要跟你道声谢了。”时俞扯出一抹笑,虽身心俱疲,却因实力有所进益而欣喜不止。 此后几日,除却制符炼丹,其余时间时俞都在修炼《煅魂术》,在无边痛苦中愈挫愈勇、乐此不疲。 中途她叫陈二把制好的灵游符等江奇河送去,这日,江奇河亲自上门,言明小型拍卖会准备妥当了,在坊市中已是人尽皆知,只等着两日后开办。 时俞送走江奇河后,回身望了眼院子,知晓她在这里的时日不多了。 第74章 拍卖会 不得不说,江奇河的宣传很到位,仅仅几天时间,坊市内几乎所有修士都得知了灵游符拍卖的消息,所有人都心绪激动,还有不少在外历练的,也特意赶路回来参加。 灵游符稀少难寻,价格必然不低。 但二品灵符,再贵能贵到哪里去? 修行之路艰难万分,一张灵游符,用得好了,关键时刻能保自己一命,自然有很多人愿意咬咬牙、勒紧裤腰带也要去争取买上一张。 当灵游符在坊市之中传得沸沸扬扬时,深居小院醉心《煅魂术》修行的时俞,也偶能听得几句风声。 看到仅是几张灵符就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再一次体会到在这个世界,器丹阵符等杂学的地位。 拍卖会这日,时俞一早起来,先是调息打坐修炼片刻,快到点了,才走出门,往通意阁方向去。 如今兑泽楼管事已死,趁着那边一团乱,正是通意阁彻底在坊市中站稳脚跟的好时机。 江奇河知道这座小小的坊市留不住时俞,日后恐难有这样好的机会了,干脆将一些压箱底的好东西都拿出来,借着这次拍卖会彻底打响通意阁的名声。 如此一来,又是另吸引了一大批修士前来。 江奇河这会儿忙碌的很,好几个伙计围在他身边忙来忙去,而他自己也是站在通意阁外头,迎接来往参加拍卖会的客人。 不知不觉间,这一条街道都变得人流纷杂,尤其通意阁这边,几乎水泄不通。 时俞到时,亦是被堵在外头,没法进去。 好在人群外专门有伙计盯着在,看她来了,赶忙迎上来,带她从专门留的通道穿过人群。 而后被江奇河亲自引往通意阁二楼雅间。 周围未曾见过时俞面容的,眼看江奇河亲自领着人送进去,纷纷惊奇起来。 “那小姑娘什么身份?竟叫江管事亲自送进去。” 看看旁人,便是几位到场的御虚宗亲传弟子,都只是由几个伙计送进去。 “嚯,这次的灵游符,就是那位拿出来的。” “就是她?也太年轻了!” “后生可畏啊……” 也不乏有人酸溜溜道:“不过是运气好,拜得一个好师尊罢了!” 江奇河引时俞进到雅间后,替她泡了壶茶:“不比专门的拍卖场,只能暂借二楼场地举办,倒叫你笑话了。” “哪里的话。”时俞笑笑,“管事先去忙。” 江奇河应下,末了不忘说一声:“你需要的几样灵材,向外宣传时我亦强调过,可以灵材优先换得灵符。” 时俞便道了声谢。 江奇河走后,她端起茶杯抿了口:“希望能把聚灵阵盘的灵材给集齐了。” 身在这处贫瘠之地,有诸多不便,眼下光是一个聚灵阵盘,就拖到今天都还没把材料集齐。 放下茶盏,她向外看了几眼。 只见二楼大厅设置的座位渐渐坐满,显得有些拥挤和吵闹。 这毕竟只是一次临时举办的小型拍卖会,场地规模等,都远比不上江奇河口中的、岭台府主城里拍卖场所举办的拍卖会。 很快,拍卖会开始。 江奇河并未说太多开场话,直接拿出一瓶二品复元丹来暖场。 “复元丹,品质达至中品,丹毒杂质较少。一瓶五枚,一百枚下品灵石起拍,每次加价,不得低于十枚灵石。” 疗伤丹药最是常用,二品的复元丹药效远超一品回春丹,又达至中品,拿来暖场正是合适。 江奇河话音刚落,叫价声响起,不多时,整个大厅的气氛越发热烈起来。 最终,这瓶复元丹以一百八十枚下品灵石成交。 随后更多东西被拿出,在这小小坊市里,这些都不算常见,卖出的价格自然也都不低。 时俞没有用得上的,不曾出手叫价,只闲坐在雅间品茗。 其间,还有几样拍品是她杀死吴颢后,从他身上夺得的战利品。这些用不上的东西被她统统丢给江奇河处理,江奇河从中挑出几样不错的,也拿到这次来拍卖。 渐渐的,许多冲着灵游符来的人有些不耐烦了。 见下一件呈在托盘上的拍品仍不是灵符,而是一瓶丹药,不少人开口道:“江管事,吊胃口吊够了,怎么还不见灵游符上来?” 江奇河微微一笑,却是不管底下众人的躁动和不满,介绍起这瓶丹药来:“凝露丹。” 不少人发出嘘声,更是不满。 凝露丹这等寻常丹药,何至于特意拿到拍卖会上卖。 “丹香醇厚,丹晕如云,品质达至上品。” 然而,随着江奇河的这一句落下,众人静了一静。 有丹晕笼罩的上品丹药,在场大多修士是见也没见过的,更别提亲身服用。 江奇河没急着出价,而是先叫众人缓一缓。 他目光不由飘到时俞所在的包厢方向。 时俞此前,以“于姑娘”之名,来通意阁采买灵植、售卖丹药,但她过来的次数并不多,那些丹药,江奇河亦是舍不得卖。 她拿出的那些丹药,江奇河只把中品的拿出来售卖,那些上品凝露丹,都叫他妥善保管起来,正是为了这等时候的。 “一瓶五枚,五十枚下品灵石起拍,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五枚灵石。”江奇河面带笑容,“上品丹药的好处想必无需江某过多赘述了。” 凝露丹只是一品丹药,一枚下品凝露丹不过一枚灵石就能买到,但品质达至上品,价格却至少翻了十翻,足见丹药品质差异影响有多大。 在场修士再无不满之色,纷纷激动叫价起来。 “七十枚!” “九十枚!” “九十五枚!” 叫价声不绝于耳,竞争很是焦灼,直到价位涨至一百二十枚,叫价才渐渐慢下来。 时俞咋舌,如此一来,一枚上品凝露丹的单价已经达到二十多枚灵石,比得上寻常二品丹药了。 等加价声总算停下时,这瓶上品凝露丹的最终价位,达到了一百四十五枚灵石,场上气氛也在此时达至高潮。 这会儿江奇河不再吊胃口了,总算拿出众人期待已久的灵游符来。 第75章 离开 江奇河朝众人展示了一番手中的灵游符: “此次拍卖,统共有十七张灵游符,品相稳定,效果一致,诸位尽可放心。” 在众人齐聚紧盯的目光下,江奇河继续开口: “前五张单张拍卖,剩余的三张一组、共四组进行拍卖。” 此话一出,不少身家厚的修士,脸上露出势在必得的表情。 而有些钱财吃紧的修士则面露紧张。三张一组的他们定然是拍不起,只能争取争取单张拍卖的。 场内气氛诡异地安静下来,一双双目光紧盯着江奇河手中、那灵光湛湛的灵游符。 “对了,若有地阴晶、金骨芝这两样灵材的,可抵扣灵石,优先拍得灵游符。” 这两样正是时俞炼制聚灵阵盘还差的。 交待完这句后,江奇河环视众人:“第一张灵游符,八十枚下品灵石起拍。” 寻常二品灵符,价格在二三十枚灵石一张左右,眼下这灵游符,光是起拍价就翻了几番。 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众人叫价的热情。 “一百五十枚!”立即就有人出价了,且一把抬了个高价,企图以此吓退竞争者。 可这并没起到什么作用,很快,接着有人叫价:“一百六十枚!” “一百七十枚!” …… 时俞坐在雅间,托腮望着竞价失败,最终满脸铁青愤愤坐下的修士。 第一张灵游符的价格,停在了两百一十枚下品灵石。 她睫毛眨动,心道:“照这个价格……这些灵符拍卖完,少说也能得三千灵石进账。” “再加上先前存的,等去到主城,买天音荷怎么也是够了。” 她心情不错,继续往下看去。 五张单张拍卖的灵游符很快一一找到归宿,价格都在两百枚灵石出头,差别不大,只除了最后一张竞争格外激烈。 那等身家不够的,知晓自己拍不上三张一组的灵游符,只能逮着最后的希望发力,几个散修较劲之下,这最后一张硬生生叫到了二百四十枚灵石的高价。 再然后就是三张一组拍卖的。 江奇河定下的起拍价是三百枚灵石。 这下,很多身家丰厚的修士,包括宗门弟子,都纷纷开始出手了,且目光坚定,透露出势要拿下的自信来。 价格一度飙到六七百枚灵石,叫人咋舌。 其实按理说,这个价格是溢价不少了的。 但越是贫瘠之地,通晓器丹阵符的修士越少,这等东西自然也越是难见,价格反而要比繁华富庶之地要贵些。 令时俞惊喜的是,到第三组灵符开始拍卖时,自己所需的灵材总算有了。 此时场上气氛热烈不已,众人面红耳赤争夺着灵游符的归属,其间,有一道弱弱的声音开口:“我有地阴晶,不知……” 这道声音很快被淹没在热烈的叫价声中,却没叫耳尖的江奇河忽略。 他立即开口确认:“客人是有地阴晶?” 场上声音便顿了顿,纷纷看向那默默站起的修士。 他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块布帛包裹的物事,小伙计立马上前,恭敬接过,而后拿给江奇河品鉴。 江奇河翻开布帛,看清里头东西后,立马笑道:“确实是地阴晶,且品相不错。” 那修士立即松了口气。 “不过,地阴晶价格只在三百枚下品灵石左右,客人只能以此换得两张灵游符,你看——” “可以的!可以的!”那修士不等江奇河说完,便是连连点头,还带着几分惊喜之意。 左右这地阴晶对自己没用,卖也至多只是卖得三百多枚灵石,眼下换得这两张灵游符,就算是转手出去,自己也能白赚几十枚灵石。 这桩插曲过后,灵游符一下少了两张,还没拍得灵游符的人不由紧张起来。 再到最后一组灵游符拍卖,还没等人开始叫价,竟又有人出声,言明自己有金骨芝。 江奇河确定完之后,再度拿出两张灵游符与之交换。 如此一来,众修士少去许多竞拍机会,眼看只剩下最后两张了,心中后悔不迭没早些出手。 在雅间观看的时俞,心中却是高兴万分。 “这下灵材便都齐了,只消回头将阵盘炼制出来。” 再说这边,最后分出的两张灵游符,被江奇河拿出单张拍卖,还未曾拍得的修士,铆足了劲抓住这最后的机会,不用说又是拍出了高价。 灵游符总算拍卖完毕,江奇河擦擦额间细汗,开始后面拍品的拍卖。 其中又有时俞制的神行符、遁符一类的,虽然比不上灵游符可传送百里的威能,却也颇为好用,能提高速度、或是在土下穿行数十里,也有几分逃命之效。 那些捶胸顿足懊恼没有拍到灵游符的,拍下几张神行符、遁符,倒也勉强能够接受。 …… 待到日落西山时,拍卖会总算结束,众人纷纷起身,或是欢喜或是失落,各自离去,只留下一地的烟尘和空荡荡的场地。 江奇河统计好拍卖所得,交待伙计们几句话后,看他们各自忙开,第一时间到时俞这边来。 时俞见他面带疲惫,道:“江管事,辛苦了。” 江奇河摆摆手,脸上难掩兴奋之色:“这有何辛苦。” 说罢,他取出一大袋灵石和刚刚所得的两样灵材来: “幸不辱命,这次时小友带来的灵游符、神行符等物,一共拍得四千三百三十枚灵石,都在这里了。” 这比时俞预想的还要多不少。 江奇河先前虽说过不要佣金,但眼下他这般尽心尽力,时俞自不是那种不知所谓的人,便想要取出一些灵石充当佣金。 岂料她还未曾开口,江奇河便抬手,阻止了她要说出的话,笑道:“可莫与通意阁生分了。” “此番是托了小友的福,通意阁才做出这番成绩,想来也算彻底打响名头站住脚了,是我要感谢你才是。” 时俞浅浅一笑,道:“来到这处坊市后,多亏了管事时常照拂。” 江奇河这等聪敏之人,一听这话,就知道时俞是要离开了。 一时多有感慨,倒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时俞也不再拿出灵石来与他百般推辞,取出一瓶上品凝露丹:“这便赠予管事,当作告别之礼。” 江奇河苦笑一声,接过丹药:“如此我便厚颜收下了。” 他望着时俞尚有些稚嫩的面容,心中流淌过熨帖,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末了,江奇河取出一卷地图来。 “此卷地图,详细画了从坊市到主城的路线。”他微微一笑,带有长辈的叮嘱,“沿途一些强大灵兽的领地尽皆标注了,路上亦有不少小镇村落可稍事落脚休息。” “但地图再详细,总有画得不到位的地方,一路仍需百般小心注意。” “还有,你年岁尚小,切记财不外露,以免贼人起了心思。” …… 他叮嘱了许多,时俞安静听着。 到最后,江奇河长呼一口气,朗声笑道:“小友此行,必如蛟龙出海,直上云霄。” “借管事吉言。” 最后,时俞轻轻道了一句:“告辞。” <第一卷>完 第76章 聚灵阵盘 时俞拿到灵石之后离开通意阁,神识敏锐察觉到暗处几道窥伺视线正若有若无落在她身上。 她垂下眼睫,假装不知,直接往回小院的路走去。 “果然跟上来了。” 确定那些视线不曾离开、确是冲着她来的后,时俞回到小院关上院门,没有多耽搁留恋,直接取出一道遁符,灵气注入其中。 瞬间,遁符化作一道暗黄色光芒,将她笼罩其中。 时俞身体一晃,下一刻已经消失不见,几乎没发出什么动静来,唯一留下的,只有地上悠扬掀起的些微沙尘。 坊市中人都知晓灵游符来自她手,拍卖会上统共卖出这等高价,自会引来某些心怀不轨的目光。 饶是她搬出一尊莫须有的师尊之名来打掩护,挡住大半觊觎不轨的心思,可难保不会有那等亡命之徒,愿意冒险搏一搏。 方才她感知到的那些暗处视线,不出意外,此刻正守在她院子不远处,希冀如何下手,或是怎么分得一杯羹。 院门隔绝了那些视线,并不知道时俞此刻直接选择了溜之大吉。 “时间宝贵,懒得与你们周旋了。” 身躯钻行在土层中,她再度激发一道神行符搭配起来,在土下迅速前行。 只是她并非土属性灵脉,钻行在土下多有不适,沉重挤压感和窒息感时刻笼罩着她。 还好经由《煅魂术》天地五行之炁中的土之炁捶打锻炼,当下的这股沉重挤压之感,倒是不足一提了。 但她尚在炼气期,不能闭气太久,是以估摸着走出一段距离、已经离开坊市后,立即掐诀,从土下钻出。 扬尘飞起。 “咳、咳!” 刚从土中钻出,时俞捂着嗓子,先是被土尘呛到咳了几声,而后大口喘气,半晌才恢复过来。 她抬头环顾一下四周,周围树木葱郁,鸟鸣虫语此起彼伏,已是离开坊市了。 但依稀可听得远处人声,显然离得并不算远。 在土下难以辨清方向,只大致朝着一个方向前进,眼下四周环境有些陌生,她便取出江奇河赠予她的那卷地图,仔细辨认前路方向。 距离谢氏拍卖行半年一度的大型拍卖会开办,时日已不算多。 辨认清楚方向后,时俞收好地图:“约莫有七八百里路程,得抓紧时间了。” 如今灵石准备得充足,主城谢氏举办的拍卖会上,那株天音荷她是一定要拿到的,绝不肯错过。 再说守在时俞院门外几位心怀不轨的修士,在暗处觑了一天,也不见那院门再度打开。等到夜间,干脆趁夜深人静直接翻进院子。 可警惕寻摸一圈,哪还能见到半个人影,顿时后悔不迭、懊恼不已。 …… 时俞循着地图,一路往主城方向去。 坊市尚在伏龙山脉外围范围中,她彻底走出山脉还需个几十里路。 山脉之中地形崎岖,林木众多,神行符也不好使,只能迈着步子老老实实往外走。 好在现在没有麻烦的灵兽暴动,一路往外走,沿途还算安全,极少撞见灵兽。 若实在避不开撞上一二,以她现在炼气四层的修为,对上外围这些实力低微的灵兽,也少有危险之说。 待到日落天黑之际,距离地图上标注的离得最近的小镇、村落尚还有不短的距离。 “今晚就寻一处荒山露宿,顺带将聚灵阵盘给炼制出来。” 她打定主意,一边前行一边留意合适的荒山。 因处在山脉边缘,要找个合适的并不困难。 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前,时俞就寻了个两山中央不起眼的矮坡钻了进去,顺着路弯弯拐拐,拨开几丛灌木,又恰好找到个隐蔽的山洞。 山洞仅有一米多宽,时俞在外感知一番,里头除却些窸窸窣窣的小虫子外,并无其他生物盘踞,便矮身进去。 里头黑洞洞的,窄归窄,却意外深的很。 将唯一能进入此处的小路用碎石和树枝遮掩住,她便屈指弹出一缕火焰来充作照明,往山洞深处去。 直到走至尽头,时俞抬高手臂,用火焰将四周照了一圈。 尽头处空间比外头稍大,正好方便她一会儿炼制阵盘了。 没发觉什么异常后,时俞散去指尖火焰,转而取出一件类似油灯的小物件摆放在一旁,又往其顶部凹槽嵌入一枚灵石。 顿时,柔和却明亮的光线照亮了这小片空间。 这灵石灯是她先前嫌用油灯麻烦,特意抽时间炼制的,使用时往凹槽处嵌入灵石便可,一枚下品灵石可支撑其亮上十天,很是方便。 灵石灯炼制起来并不算麻烦,里头却有不少巧思在,也不是旁人可轻易模仿制出的。 元界的炼器师精力估计多放在法器炼制上,对这类小物件不太上心,至少时俞来元界这么久,还没在坊市里见过类似的东西。 话说回来,时俞亮起灯后,先是支起一口小锅,熬煮了些灵米。 吃饱喝足,等一路赶路的疲乏散去不少,便取出炼制聚灵阵盘的众多材料,着手开始炼制。 阵法之道,修炼至高深境界,能够在虚空中勾勒出诸多禁制,借助天地之力,创造出无与伦比的阵法,能够改变风云,逆转乾坤,神妙无穷。 但那等境界多在传说中才可得见,对于大多数阵法师而言,仍需借助阵盘作为阵眼,才能布阵施展。 阵盘是用来储存和激发阵法的工具,其制作也需运用到些许炼器之术,但和法器炼制大不相同。 硬要说起来,倒是和制符有几分相像,需要将诸多材料相融,雕琢出阵盘雏形,而后在其上刻画出复杂的阵纹,再注入阵法师的灵力,使之与阵盘相融,形成一个循环不休、流转顺畅的阵法系统。 时俞先将需要的灵材置于杀泉水中淬炼一番,再一一以本命火熔炼到一起。 白星石、玄冰晶和玉阳髓、地阴晶这些灵材,如此搭配到一起,属性恰是极为相合,熔炼过程十分顺利,没过多久,便炼制成一块圆盘状的物事来。 随后她再撕开金骨芝,分出大小粗细相同的十根细枝,连接上品质上佳的兽皮制成阵旗,如此雏形便都有了。 做完这些后,时俞开始往上面绘制阵纹。 这阵纹也算是禁制的一种,但和绘制在法器上的禁制不同,阵旗上的这些阵纹都只是一部分,十面阵旗与阵盘一起,才组成一个完整的禁制,少了任何一个,阵法都难以成形。 待全部阵纹绘制完毕后,时俞将灵力注入其中,看纹路在阵旗上一一亮起,最终汇聚在阵盘之上,氤氲朦胧一片。 如此便是炼制成功了。 见状,她擦擦汗,露出笑容来。 炼制阵盘阵旗、绘制阵纹,这一过程花去了她足足两天功夫,好在聚灵阵盘已成,往后她修行效率可有所提升了。 时俞将阵盘放置在平地上,围绕阵盘打出阵旗,迫不及待盘膝坐在其中感受一番。 第1章 长旭村 时俞静坐在聚灵阵中央,闭目运转功法,感受着身体内灵气在经脉中流动。 随着聚灵阵法激发,她的周围,一圈半透明金色光幕升起,将她包裹在其中,形成一个倒扣碗状的、表面不断闪烁着符文的光罩。 光罩内仿佛成了一个与外界隔绝的小世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气息,让时俞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清净和安宁。 紧接着,周围的天地灵气被不断吸引过来,并加以凝聚,初时尚不明显,但一刻钟后,光罩之中灵气的浓度竟已比外界提高了两成左右。 又过了一刻钟,当灵气浓度达到比外界高三成时,不再增长,稳定维持在这个浓度。 感受着四周的天地灵气如潮水般涌入经脉,时俞沉下心来,投入到灵气的不断吐纳与炼化中去。 每日服用生泉水,她新生的灵脉处在不断生长进化之中,但资质仍算不得好,如今能以这般出人意料的速度进阶炼气四层,她所修炼的功法《叩命录》功不可没。 再有就是各类修炼资源的辅佐。 但进阶炼气四层的时日不短了,此时丹田中,围绕着黄芽道基不断旋转、吞吐灵气的气旋,才将将增长至四十三团。 步入炼气中期后,她明显感觉到修为提升速度慢了下来。 好在眼下有聚灵阵在,能弥补不少。 …… 一个时辰后。 时俞结束修炼睁开眼,只觉得浑身轻快,神清目明。 聚灵阵的效果果真不俗,虽说是只提高了三成的天地灵气浓度,但实际修炼起来,一个时辰的修炼,效果快赶上平时一个半时辰的了。 “可惜,以我现在的修为,还没办法炼制出真正的聚灵阵盘。”时俞略略摇头,稍微有些遗憾。 那些高品的聚灵阵盘,甚至能提高好几倍天地灵气浓度。 她所炼制的这块不过二品,与那些动辄提高好几倍灵气浓度的比,是远远不够看。 但眼下也只能炼制出这样的来,再高的,只能等修为再度精进才可尝试。 此刻还是凡躯,需以睡眠给养精神,且明日还要继续赶路,时俞便收起阵盘阵旗,随意从叩命铃里取出一块毯子,往身上一裹,倒头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天光未亮,时俞双眸一睁便是清醒过来。 她眨了眨眼,侧过脸,望着黑漆漆山洞里,旁边灵石灯仍在兢兢业业亮着柔和的光。 这光芒不似明灭不定的油灯,亦不似跳跃扭动的烛火,光芒稳定明亮,看上去,和她那回不去的遥远家乡中、名为电灯的东西颇为相似。 发了小半晌呆,时俞轻呼一口气,眸色再无半分困乏之意。 她起身盘膝,阖眸掐诀,在晨起时分照例修炼起《煅魂术》来。 只一瞬间,神魂便被无边的捶打锻造所笼罩,这股闷痛之感恍若巨钟在耳边敲响,震得她仿佛要神魂脱体而出。 时俞身子一晃,脸色霎时一白。 她睫毛急速颤动,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下颌流淌,凝滞在下巴尖一瞬,而后“咚”一声掉到衣物上浸没进去,没一会儿,衣裳上就晕开一片水迹。 这股疼痛虽叫人难以忍受,好处却很明显,神魂在天地五行之炁的打磨之下愈发凝练。 时俞凭着一口气咬牙坚持,直至力竭,神魂中才发出轰然一声,将她驱赶出修炼状态。 她气喘不止,只觉两眼一阵模糊,嘴里也有一股铁锈味散开。整个头颅像被碾碎了重组,重组了又碾碎一般。 好不容易缓过来,时俞灌一口生泉水,神情又跟个没事人似的了。 疼痛若能使她强大,她宁愿沉溺在疼痛之中。 将山洞内属于自己的东西尽皆收进叩命铃里,时俞矮身向外头走去。 拨开洞口遮掩用的碎石、树枝,昏暗的洞口顷刻间明亮起来,恰是晨光初照。 群鸟盈枝,飞鹰振翅,山林中鸟禽啼鸣声此起彼伏。 时俞不再耽搁,走出山洞,展开地图,顺着地图上路线继续往主城方向赶去。 等总算走出伏龙山脉范围,入眼景象愈发开阔,大片平原铺陈在眼前。 时俞精神一震,眺目远望,只觉得视线都跟着开阔不少。 她拿着地图,对照着此处地形比对起来,手指往此刻所处方位前头指了指:“前方十几里外有个村子,可暂且过去歇歇脚。” 地图之上,这个离她最近的村子名为长旭村,旁边标注有一行小字:此村村民以栽种灵谷维生。 “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灵谷种子。” 灵谷长久食用,既温养体质,又裨益修为,好处甚多。 她一直吃的都是二品灵谷白玉稻米,早有升升级换其他更高品灵谷的想法,但先前在坊市之中,压根瞧不见更高品的灵谷出现。 况且现在白玉稻米也快吃完了,她未找到新住处安定下来前,还没办法去种新的。 叩命铃中药田面积有限,种灵植将将够用,实在挪不出地再种灵谷。只能等日后修为提升,铃内空间扩大,才可能奢侈地在药田上划出一块地来种植灵谷。 话说回来,前方这个长旭村,既然只是在地图上一笔随意带过,估计最多也就是种植些低品灵谷,她想要的大概率没有。 总归顺路,碰碰运气就是。 念头落下,见眼前地形开阔,少见遮挡路障,她直接取出一张神行符,灵气注入后,周身便像被风裹挟、顺风而行般,速度登时快了许多。 这般前行了好一会儿,视线中渐渐可见前方确有一座村子坐落。 远远的可见一片青绿色的田野,尚未成熟、密密麻麻的谷穗随风轻轻摆动。 泥土的气息钻入鼻腔,更多的则是谷穗淡淡的清香,让人不禁觉得神清气爽。 走到近前,越发能感受到大片田地里跃动的点点灵气。 “确实是灵谷。”时俞微微颔首,“只可惜都是一品的珍珠稻米。” 她略有些失望。 只是距离府城尚有不短距离,叩命铃中剩下的灵谷不一定能支撑那么久。 买一些这一品灵谷,路上应应急也不是不行。 田野里的尚未成熟,村民们家里应该会有储存的,可前去采买一些。 时俞正要走进村子,忽然察觉到隐隐的不对劲,脚步停下。 她皱眉又打量着田野,只见稻穗垂头、穗浪滚滚,日光穿过稻杆光影斑驳……怎么看,都不过是片波澜不惊的净土。 不对!时俞目光一凝,瞬间明白是什么让她感觉不对劲了。 灵谷种植需得小心照料呵护,可这么大片的田野,竟看不到半个劳作的村民。 藏恨笛从袖中滑至掌心,时俞抬步,走近村口。 村道上,也不见一人。 她大着胆子朝离村口最近的人家门口,向里看去,只见院子里水井旁,有一盆洗了还没晾的衣服,往里灶台上烧着菜,可都已经腐臭了,表面布着一层霉丝,流淌着臭酸水。 “怎么回事……像是人一瞬间蒸发了般。” 时俞蹙眉,再看下去,却见不仅仅是人,连家禽都不见一只。地上撒着稻壳粗糠,但压根不见鸡鸭。 不单是这一户,整个村子都是如此。 偌大的村子里,什么活物都消失了,这平静又诡异的景象让她觉得瘆得慌。 时俞没那么多探索欲,当即果断决定离开村子。 第2章 炼丹师考核 时俞恐出什么意外,不敢耽搁,直接施展出身法燕行诀来,飞身向村口掠去。 身子掠出村口的那一瞬间,她感到有一股强烈的隔膜感袭来。 这股感觉很是奇怪,仿佛她转身离开的刹那,这个村子永久地留在了一个与这个世界毫不相干的位置上,无法再被触及。 按捺下这股奇异之感,时俞一连掠出好几百米,才身形暂定,回首向长旭村望去。 只见视野之中,村庄变得愈发模糊,真实感也在不断消逝。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隐匿起来,让人无法确认它还存在与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时俞目光一凝,握紧藏恨笛。 长旭村中,定然藏着什么变故和秘密在。 她朝模糊不清的村庄深深看了一眼,沉思一番,决定先行赶路。 这村子给她的感觉很不对劲,隐隐有极度危险之感,还是等到了主城,看能不能打听到几分相关消息再说。 既已做下决定,她也不再纠结迟疑,另选了条路,绕道前行。 …… 边赶路边修炼,如此一连前行了一个多月,岭台府主城总算要到了。 时俞对照地图,喃喃:“还有约莫五六十里路。” 现下天色将黑,夜间赶路多有不便,且瞧着天上乌云汇聚,恐怕待会儿有雨。 目的地就在眼前了,早一天到晚一天到没什么区别,不必急于一时,还是先找个地方避避雨、好好休息一晚。 她便照旧在附近寻了个山洞,暂作休憩。 山洞洞口藤萝掩映,石壁上苔藓斑驳。拨开藤萝走进去,内里空间却颇为宽敞。只是山洞顶上似有缝隙,时不时漏两滴水下来,地面潮湿的很。 时俞停在里侧地势较高、没有积水的地方,铺上块兽皮坐着休息了片刻,而后从叩命铃里,取出几块先前用剩下的甘松炭,弹指打出一道火焰。 炭火升腾而起,顿时驱散不少湿气。 而此时,山洞外头果然开始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 她还不算太疲累,便打算先修炼上一个时辰,再做些吃食果腹。 取出聚灵阵盘,闭目盘膝坐在其中吐纳灵气,只是还没来得及运转过一个小周天,外头些许声音传来,时俞听得后,立即睁开双眸停止了修炼,挥手将聚灵阵盘收了起来。 此时,外头原本淅沥沥的雨声早已转成骤雨,狂风若起,夹杂着雨点呼啸而来,吹进山洞里,洞口湿了一片,好在尚没波及到她这里。 时俞望着洞口,微微蹙眉。 修炼《煅魂术》后,她五感愈发敏锐,方才修炼中,她听到了好几道杂乱匆忙的脚步声。 眼下脚步声渐近,恐怕是冲着她所在的山洞来的。 果然,几道交谈声响起。 “这雨怎下得这般大了?”一道女子抱怨的声音传来。 她旁边,另一个年轻男子轻哼一声:“都怪你,大哥都说了,要找个地方落脚歇息一晚的,你偏要赶不及似的连夜赶路,这下好了!” 女子恼了,与他争辩起来:“怎么就怪我了!你不也想早点到主城嘛,我说连夜赶路的时候,是谁在旁附和点头的?” “你!” “好了好了,别吵了。”一道温醇的声音响起,“前头有个山洞,去那里先避避。” 时俞听到这些对话,知道避不开了,面露几分无奈。 那三人走到近前,才发现山洞之中赤红光芒若隐若现。 被另两人唤作大哥的男子道:“里头有火光,洞中有人?” 那年岁稍小的少年浑不在意道:“管他是谁,赶走就是。” “周朔!”年长男子低斥一声,名叫周朔的少年才撇撇嘴,不吭声了。 年长男子瞥了两个弟妹一眼以作警告,上前扬声问道:“道友,夜间难寻落脚之地,眼下骤雨湿冷——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时俞不知来者是善是恶,既已碰上了……她淡声回道:“自然,请进。” 她话音落下,山洞外便走进来三个年轻人,两男一女,年纪最大的那个男人看上去二十五六岁,另两个不到二十的样子。 他三人眉目间有些相像,应是兄妹三人。 尤其是较小的那两个,面目尤为相像,应该是同胞双生子。 三人瞧见洞中仅有一位面目稚嫩,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女时,不由诧异,暗自打量起来。 为首的大哥并未因时俞年龄不大看轻了她,笑道:“这位道友,我名周阳,这是我二弟周朔、三妹周月,叨扰了。” “露宿野外,何谈叨扰。”时俞看他面容温敦、神情温和,并无半分歹意,便点点头回了一句,“我名时俞。” 看她神情并不热络,周阳识趣地不再多言,领着兄妹二人,往山洞另一角坐下。 时俞只当这三人不存在,眼下修炼被打断,她干脆准备吃点东西就歇息了,明日一早,雨歇了就赶路。 只是,叩命铃里,存放的白玉稻米终是见了底。赶路二十多天,灵谷吃得半点不剩了。 她心中暗道:“明日就到主城了,届时去买一些来,今晚就先应付下。” 便转而取出几块紧实的肉干,靠火熏烤起来。 另两人更没什么跟时俞搭话的心思,周月搓着胳膊,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堆炭火,踢踢旁边周朔:“快生火做饭,饿死了。” 周朔翻了个白眼,许也是饿了,没与她呛声,打出一道火灵气点燃炭火堆。 身为大哥的周阳铺开一块毯子,叫两人坐在毯子上先休息,自己则支起小锅,又取出灵谷来,往里倒了两把。 那周月坐在毯子上,眼巴巴等灵谷煮开,视线一转,看不远处时俞只取出了几块肉干在火上熏烤,登时脸上露出不屑之色。 周朔在旁,也注意到时俞手中肉干,心下判断:“是个穷散修。” 他仔细瞧了时俞面容几眼,忽然感觉这乍一看其貌不扬的少女,气质却斐然,倒别有几分清丽。 便开口问道:“喂,要不要来一起吃?” 难得朝外人释放善意,又大方地分享灵谷,周朔以为这少女会喜笑颜开坐过来,再连连道谢的。 可没想时俞只是垂睫,冷淡摇了摇头。 周朔顿时觉得无趣,耸了耸肩:“这是灵谷。” 他怀疑眼前的穷散修是压根没见过灵谷,认不出来他们吃的东西,才摇头拒绝的。 旁边周月更是噗嗤笑了一声。 “……”时俞略有点无语。 她没忽略周朔眼中带有几分傲然和施舍的意味,心中不喜。 正熬煮灵谷的周阳自知弟妹脾性,皱了皱眉,有意提醒他们,莫要不礼貌得罪了人。 又觉得当着时俞的面说这些话不合适,便岔开话题去:“阿朔,此次一品炼丹师的考核,你可有把握?” 周朔含含糊糊道:“差不多。” “什么差不多啊!”周月跟腔接了一句,“可别考核的关键时候掉链子,那样我们可就参加不了这次谢氏的拍卖会了。” 时俞正烤制肉干,闻言,睫毛微抬。 这三人也是前往主城参加拍卖会的,倒是巧了。 只是刚刚周月这话是什么意思。 怎么,参加拍卖会,还有什么限制不成? 她留了几分心思,默然注意着三人谈话。 第3章 周家兄妹 那周月周朔两人,显然也是家里人宠大的,山洞里明明还有一个外人在,却半点不避讳声音,带着点少年人的显摆姿态,你一句我一句说着炼丹师考核的事,声音特意扬高了几分,生怕旁人不知道他们中间有个炼丹师在似的。 这倒正好方便了时俞打听消息。 肉干恰已熏烤好,她拿起一条细细咀嚼,默不作声听着周家兄妹三人谈天。 在他们的谈话中,时俞渐渐知晓是怎么一回事。 世家谢氏,其下经营的拍卖行是整个岭台府最大的拍卖行,拍品也是最为丰富的,故而名声远扬,主城之外,也时常有人特意赶路过来参加。 若是日常举办的小型拍卖会,参加的人数有限,拍卖行对前来参加的人并无什么要求,只要是修士便能进场。 但每半年一次的大型拍卖会,充当拍品的珍奇之物从各地搜集而来,品质和数量远非小型拍卖会可比,规模堪称盛大,且谢氏也会提前几个月,将拍品集合成册进行宣传。 如此一来,每逢大型拍卖会,岭台府各地的修士,赶来参加的不可计数。 再大的拍卖场也容纳不下这么多人,谢氏便会对参加的人稍作筛选。 筛选标准简单粗暴,一看势力强弱、二看修为高低、三看身家厚薄。 世家子弟和宗门弟子,可直接凭借族徽或宗门身份牌进入拍卖场。 寻常散修,修为达至炼气六层也可参加。 若既非世家子弟又非宗门弟子,修为还不够炼气五层的,身家若是超过两万下品灵石,亦是能拿到进场资格。 最后,若以上都不能满足的,还有一个方法,只是这个方法,极少人能够的上。 主城中,器丹阵符四样杂学,皆有相应协会,坐落在城内最繁华的区域。 只需前往协会进行考核,任意拿得一项认证,便可靠协会发放的认证玉牌进入拍卖场。 这周家兄妹三人来自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家族,在谢氏定下的标准里,还够不上世家标准,家中修为更高的长辈似都被什么麻烦事牵扯住了无法前来,只能他们三个小辈过来。 他们三个又都还没到炼气六层修为,周朔学习炼丹耗资甚大,家族财产积蓄大多供他去了,两万灵石亦是拿不出来。 如此,便只能指望周朔能通过一品炼丹师考核,让他以炼丹师身份进入拍卖场了。 周阳边用汤匙搅动锅中灵谷,边略带担忧地道:“阿朔,此次考核事关重大,你切不可像往日一般吊儿郎当。” 旁边周月亦是收起玩笑之色,严肃道:“爷爷可就指着拍卖会上那株血云参续命,你可得靠谱点,别叫我们都被挡在会场外头,连门都进不得!” “血云参。”时俞心中默念。 这灵植的功效,是难得的延续寿元。按照年份品相不同,可延续二到五载寿元不等。 寻常凡人,寿元不过六七十载,一朝踏入炼气,寿元便能增至百岁,往后突破一层,寿元增加十载,等到了筑基期,寿元便是两百岁打底了,往后每突破一层,寿元增加二十载…… 那等处在突破边缘、寿元将近的修士,不甘陨落,会百般找寻提升寿元的法子。或许就是这载的寿元提升,就能叫之在陨落前突破,寿元再增几十载。 此类增寿的灵植、丹药,自然是首选。 血云参不过是二品灵植,亦不像天音荷那般珍稀,只是和寿元挂上钩,价格也是不菲,同样远超寻常二品灵植。 那边,周朔苦着脸点头:“大哥、三妹,我知道,只是那炼丹协会要求苛刻,成丹必得圆润光滑,不得有半点坑洼痕迹才算通过……” 大哥周阳拍拍他胳膊:“尽力而为。” 说话间,锅中灵谷粥总算熬煮好了。 周阳给弟妹分别盛上一碗,复又看看坐在山洞另一角的时俞,看她年岁尚小就孤身在外行走,眼中难免染上几分怜惜。 他便不做声,默默又盛了碗灵谷粥,起身抬步走到时俞近前,轻轻放到她旁边,温声笑道:“夜深水汽重,喝碗粥暖暖胃。” 说罢,不待时俞回话,就转身回到原处。 时俞望着粥,厚厚稠稠,一粒粒白生生圆鼓鼓的,是一品的珍珠稻米。 她听到周阳回去后,周月气鼓鼓的埋怨声:“大哥,你自己都不够吃了,这么稀……算了算了,我的分你一半。” 时俞端起碗,指尖摩挲碗沿,顿了顿,便以汤匙喝起来。 元界初给她的记忆和印象并不很好,因此很多时候,她都不惮以最坏的可能来揣度旁人。 但若别人对她释放善意,她也不介意若有机会给予回报。 话说回来。 周家兄妹三人需以炼丹协会认证为跳板,来参加拍卖会。 ——自己好像也得如此才行? 她一个散修,自是没什么家族宗门,说起来她是人间皇朝的九公主,但元界可不管你什么公主不公主的,这一条首先略过。 修为的话,她炼气四层,更远达不上标准。 身家财产,嗯……除了通意阁拍卖会上赚得的四千多灵石,她此前也有两三千灵石的积蓄,加起来统共七千多枚下品灵石,距离谢氏拍卖行的两万灵石标准,也是远不够格的。 所以说来说去,器丹阵符这四样,她也得挑一个过去参加考核了。 “应当也不费事,明日到主城后探探路,顺便考个就是。” 她念头落下,看时间不早了,毯子一裹合眸睡下。 ……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时,时俞便醒了。 这个点她本该修炼一会儿《煅魂术》的,但山洞内还有外人在,她便歇了修炼的念头,想直接起身赶路去主城。 只是没想到刚坐起身,另一边,周阳也醒了。 他望向时俞,试探问道:“道友可是要前往主城?” 既是顺路,恐怕还会碰到,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时俞便点点头:“对。” 周阳笑一声:“正好,我们也是去主城的,不若一道,路上也能有个照应。” 他这话出于好心,怕时俞这么一个小姑娘独自在野外行走,恐怕会遇到什么危险。 他旁边,周月周朔两人也醒了,看大哥想捎带个类似拖油瓶的存在一起出发,面有微词之色,却也没说什么。 人家出于好心,直接拒绝倒显得有些不知好歹了。 总归也就五六十里路了,同行一趟也没什么。 于是时俞便点点头,应承下来。 第4章 认证考核(上) 山洞内潮湿阴冷,昨晚夜雨不住往里飘,夹杂闪电雷鸣,四人休息得都不算好。 如今天亮雨停,便也不再多耽搁,收拾好东西就直接出发了。 路上满是泥泞,一开始几人还避着些烂泥水洼,或以灵气覆盖己身隔绝污秽,免得弄脏鞋子衣袍。 后来见一路都是如此,索性当看不见了——炼气修士尚不能让灵气自行流转体外,为了隔绝污秽而长时间运转消耗灵气不值当。 四人撤了护体灵气,深一脚浅一脚赶路。不一会儿,衣角都沾了一堆泥点子。 周阳因见时俞年岁不大,一路上对她颇是照顾,惹得旁边胞妹周月脸色不快,抱臂边走边生闷气,还时不时出言刺上几句。 可在时俞不小心踩进淤泥、身子歪了一下时,周月却下意识扶住了她,看她站稳后立马嫌弃收回手,扯扯嘴角,顺带嗤笑一声:“路都不会走了?” 时俞眨巴眼,有意逗她,嗫喏小声道:“谢谢周姐姐。” 这一声“周姐姐”软绵绵的,周月脸色一僵,绷着脸,干巴巴生硬地应了一声“嗯”。 另一边,周朔许是担心到达主城后、紧接而来的炼丹师认证考核,一大早就心不在焉,话也少的很。 就这样,四人结伴同行,正午时,总算到达此行终点,岭台府主城。 晴空万里,天光灿烂。 在他们眼前,一座巨大的城池矗立着,城池墙壁高耸,足有十来丈高,称得上巍峨雄伟。 城门洞开,时俞朝城内望去,只见主城内人烟排山倒海,各色商铺和熙熙攘攘的市井,还有远处大片金碧辉煌的世家府邸,皆勾勒出这里的繁华与富贵。 此前身处的坊市,与眼前这座城市相比,恐怕光就面积而言,尚不足其百分之一。 她心中暗叹:“这还只是长原郡一个府城的主城。” 东洲有三十二郡,其中之一长原郡有七十九府,也就是说,眼前这等规模的主城,光是在长原郡就有七十九座。 元界何其广阔浩大。 旁边,已不是头一回来到主城的周家兄妹三人,此刻面对这等堪称庞然大物的城池,还是忍不住倍感渺小,不禁心生敬畏之意。 周阳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走,拍卖会尚有好几日,先找住处住下。” 他看出二弟周朔心事重重,有意让他休息好调整好状态,再前去炼丹师协会进行认证考核。 可没想一直恹恹的周朔却开口道:“先去协会。” 面对兄长和小妹不太赞同的目光,周朔苦笑一声,懊恼道:“这桩事总压得我喘不过气,还是早早了了为好。” “可……”周阳紧锁眉头,见周朔愁眉苦脸的样子,一时沉默了下来。 周朔便拉着兄妹二人往前走:“放心好了,最近我炼丹,成丹率比之从前已提高不少,这次一定能通过一品炼丹师考核!” 周阳拗不过他,无奈,扭头看向时俞:“小俞,你有何安排?若无要事或暂无去处,可与我们一道,待阿朔结束考核,再一同寻个客栈住下,你看?” 时俞初来主城,不认得路,正好她也要去进行一下认证考核。 与周阳等人一起,正省的她再去找旁人问路了。 于是她颔首笑道:“好,那就麻烦三位了。” 周月轻哼一声,睨她一眼:“你知道麻烦就好。” “小月!”周阳拉了一把她,表情严肃起来。 周月不情不愿朝前走去,转而低声与周朔说起话来。 “你真有把握吗?” “行不行的,总要上了才知道。”周朔心不在焉,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你!什么叫总要上了才知道,爷爷他可就指着那株血云参,若拿不到拍卖会进场资格——” “你当我不急吗?尽知道说些没用的话,有本事你来帮我考。” “你当我不想吗?若有炼丹天赋的人是我,只恨不得睡在炼丹炉子里才好,怎会如你这般怠惰!” …… 听着耳畔兄妹间拌嘴的话,时俞抬眸,将四处环境和路线记下。 笔直的街道十分宽敞,洁净的青石板铺在上头。商贩招揽和人群的喧嚣充斥了四周,其间还有不少话语是谈论即将举行的拍卖会的。 光是一路走来,时俞就听得数道谈论天音荷的声音,她心道:“看来到时竞争必不会小。” 透过人群的缝隙,她还隐约感受到四面有数道强大的修士气息。 “不出意外,应当是筑基期修士。” 主城中果然人才济济。 “我也要尽早在此处立足才是。” ……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四人总算到了炼丹师协会门口。 时俞仰头看去,只见眼前建筑形似一只古朴的炼丹炉,卓然耸立,极具视觉冲击力。 来往路人经过此处时,看到里头隐现身影的炼丹师,都不免露出几分艳羡之色。器丹阵符,通晓其中任意一个,修炼一途便能得到远超常人的助力,如何能不羡慕呢。 门口站着两个护卫,看时俞四人停在协会门口,便觑着四人上下打量。 待看到他们衣袍普通、并非法衣,且其上有大片早已干掉的泥点子时,目光显露出几分不以为然,态度也愈加散漫、不客气: “干什么的?” 这般狼狈,怎么看都是小地方进城来的,也不知道拾掇拾掇自己再来。 周朔上前,道:“我来进行炼丹师认证考核的。” 两护卫对视一眼,不耐道:“进来。” 四人走进协会大厅时,听到背后两护卫并不加以掩饰的交谈声。 “怎么最近这么多来认证考核的,什么阿猫阿狗都有。” 听得这句,周朔盛怒,就要转身回去理论,周阳赶紧拉住他,低声叮嘱道:“正事为先。” 周朔胸膛起伏,愤愤垂头:“是。” 身后两护卫交谈还在继续。 “还不是谢氏的拍卖会嘛,那些个没有进场资格的,总还想拐着弯,从咱们这儿拿一张认证玉牌去入场,也不知怎么想的。” “听说前天还有那等不自量力的,考核时直接把丹炉给炸了,笑死人了。” …… 四人走进内部大厅,看到里头人不算多,大约七八个,俱在低声交谈。 这些人都是来参加认证考核的,且大多都是为了拿到认证玉牌,好去参加拍卖会。 时俞若有所思。 从他们谈话中,她又知道了些讯息。 炼丹师品阶不同,待遇亦是不同,像一品炼丹师,便已具备进入拍卖场的资格,但只能安排一个雅座,也就是其本人一人可进入。 而到了二品炼丹师,拍卖行就会安排雅间,相当于一个小包厢,可容纳五人,炼丹师除本人外,还可携带亲友一道。 二品再往上,便会得拍卖行管理的亲自接待。 眼下,大厅内,一位身着鹅黄裙衫的女子负责接待,一一安排人员进入考核。 周朔深吸一口气,咽咽口水:“我去了。” 第5章 认证考核(中) 那穿鹅黄衣裙的女子名叫温雯,她开口介绍道:“今日由季大师主持考核,确认要进行考核的,请到我这边缴纳一百枚下品灵石当作考资,若是能顺利通过考核,则考资全部返还。” 言毕,她又交待了不少注意事项,譬如考核时,丹炉、炭火和药草必须用协会提供的,以防作弊;季大师脾气不好,炸炉可以,但不可弄得药渣满地都是云云。 周朔过去,缴纳了考资,站在考核室外,惴惴不安等待。 时俞随着周朔身影向里望去,进行认证考核的炼丹房是敞开的,清晰可见里头场景。 只见里头有三尊炼丹炉,此刻三尊丹炉前都站了人,正在进行最基础的一品丹药回春丹的炼制。 站在最前头观看炼丹的,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便是温雯口中的季大师。他目光扫过正在炼丹的三人,抚摸胡须,微微摇头。 时俞目光落到其中一人丹炉上,心道:“火候不对,药液要化渣了。” 果然,她念头刚落,这人丹炉中传出“嘭”的轻微一声,药液崩开,化作散碎的黑色药渣。 而他体内灵气已不足以再重新炼化一份药液,只好苦笑摇头,黯然转身离开。 另两个倒是炼成丹了,只是丹炉盖子一掀开,一溜儿表面坑坑洼洼的小圆球,尚达不到下品丹标准,只能算是废丹,自然也是没能通过考核,失落地朝正在等待的亲友走去。 三人俱已考核完,季大师朝温雯递去一眼,温雯立即躬身,唤来杂役清理药渣、补充灵植炭火。 而后招呼正排着队的人,依次进去三个。 第三个恰是周朔。 目睹前面三人的失败,他倍感压力,又不想叫时俞三人看出,只能努力摆出个不知该怎么形容的表情,壮士断腕般走进考核室,停在丹炉前。 待季大师示意众人可以开始后,周朔从旁边药框挑出三种灵植来,同是打算炼制最基础、也是他把握最大的回春丹。 时俞视线落在他手上,没忽略他因为紧张而不自觉发抖的手。 再看他尚未凝神静气,就匆匆忙忙开始提炼药液,时俞微微蹙眉。 这样的状态……周朔通过考核恐怕不易。 旁边,周月忍不住低声开口问:“回春丹,周朔在家里炼制时,成丹率已有七成半,应当没问题的?” 周阳紧锁眉头,不言不语。 身为大哥,他看出周朔从刚开始就怯场了,心思亦是迟迟难以收拢。虽说平日里成丹率已有七成半,可这回…… 周月从周阳这儿没得到令自己安心的回答,竟忍不住问起时俞来了,好求个心安:“诶,你觉得呢?” 时俞的炼丹水平,还远在里头那季大师之上,只是受限于修为,大半都发挥不出罢了。 可眼力始终是在的。 周朔状态不对,刚炼化完一种灵植,维持这团药液就显得吃力起来,后面还有两种灵植亟待他炼化、融合,他又怎么可能做得到。 面对周月的问话,时俞直戳了当:“我觉得不行。” 周月气急了,心中惶惶,骂了一句:“你懂个屁的炼丹,尽瞎说!” “……” 然而事实证明,他真的不行。 周朔将第二种灵植炼化后,竭力维持两团药液,让它们保持着稳定且相互分离的状态,再将第三种灵植扔进去炼化。 但没等他炼化完,另两团药液便因失误触碰到一起。失了第三种药液的调和,这两团药液彼此冲突消耗,瞬间化作一团水汽蒸腾走了。 周朔登时愣在当场,不由地朝门外大哥三妹瞧去一眼,面上羞愧难当。 他抹了把脸,看还有时间,又赶忙重新取了一份灵植来炼制。 只是心已乱了,再试还是如此,等这第二份灵植炼化依旧失败后,他呆立在当场,不敢再转头去看兄妹如何神色。 季大师并没出声提醒,怕打扰到另两个还在炼丹的人。失败他见得太多,如眼前周朔般失魂落魄的也多了去了,没什么好在意的。 直到另两人炼制完毕,季大师才出声对周朔道:“下次再来尝试。” 说罢,便检查另两人成丹如何去了。 周朔回过神,艰难迈步走回周阳周月身边,难堪得抬不起头来:“对不起,我……” 见他考核失败,周阳二人一脸黯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平时嘴毒不客气的周月这会儿却不吭声了,想到爷爷想到家族境况,默然间泪水盈睫。 周朔见她如此,自责难当,无助看向大哥周阳:“大哥,怎么办……” 周阳叹然一声,许久才艰涩开口:“总归还能有别的法子,便是在拍卖场外守着,等人家拍得血云参出来,试着出高价买来也行……” 话虽如此,可既是奔着这血云参来的,总归是自己或亲友寿元有缺,谁又会轻易转卖出去呢? 这等增寿的灵植,错过这回,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遇见了。 就在兄妹三人情绪低落之时,季大师已核验好另两人炼制的丹药,只见一人炼的仍是废丹,另一人却表现很是不俗。 一炉丹中,共炼出四颗丹药,粒粒浑圆,其中一颗竟还似乎散发丹香。 季大师取出那颗最好的,嗅着手中隐隐散发丹香的丹药,高兴笑道:“好好好,距离中品回春丹还差些火候,但已算很不错了,是近一年表现最好的一个,考核通过。” 炼丹一道,下品最是常见,中品已算不凡。这年轻人年纪轻轻就能炼出近中品的丹药来,可称前途大好。 受了夸奖的那男子二十出头,穿着镶有世家徽章的衣袍,他竭力保持矜持,却压不住嘴角的上扬:“多谢季大师。” 季大师抚须点头,和蔼道:“去领认证玉牌。” 这男子便昂首挺胸,意气风发地往外去了。 温雯客客气气递给他一枚一品炼丹师的身份玉牌,又拿出一样造型奇异的法器,往上头一印,便在玉牌上以特殊禁制保存下他的身份信息。 领着玉牌和返还的考资,男子路过考核失败的众人时,表情显得格外得意。 季大师往外看来一眼,见周家兄妹和时俞还站在外头,问道:“可还有要进行认证考核的?没有就别再杵着了。” 闻言,周阳长吐一口气,苦笑着,正准备带弟妹和时俞离开,却听到旁边清脆悦耳的一声: “我来。” 时俞抬步走出,从叩命铃里笑吟吟取出一袋灵石,递给温雯,缴纳了考核费用。 周阳三人惊讶地望向她,反应不过来。 ……什么情况? 第6章 认证考核(下) “小俞?”周阳忍不住张了张口。 周朔亦是皱眉望她,一副“你在开什么玩笑”的模样。 周月还沉浸在失落悲伤之中,看时俞站出,竖着眉没好气道:“你怎么也来凑热闹?” 她看时俞先前在山洞里,连灵谷都吃不起,抱着肉干在那里啃,哪像是炼丹师的样子。炼丹师到哪儿都是上宾,可不会过得这般拮据。 看时俞一下拿出一百枚灵石来考核,周月气她不知好歹就这样浪费灵石。 散修修炼资源积攒不易,看她等会儿怎么哭去,自己可没那好心接济她……周月心绪杂乱,只觉得脑仁疼得很。 那季大师也是上下打量,看出声之人如此年轻,脸上还带着少女稚气,不由笑道:“可想好了,若通不过考核,考资可是不返还的。” 他见时俞几人穿着再普通不过,心知应当是散修或是小家族出来的,对于他们而言,一百枚下品灵石的考资可不算便宜。 此时该考核的俱已考核过了,丹炉空出,只她一人要进行考核。 时俞眉梢微扬,朝季大师点点头,走进考核室。 那些考核完的人,见还有人要考,不由停下看起热闹来。 炼丹师协会出手阔绰,便是一个小小的考核室门口都设有凝神阵法,她进来之后,便感到外界杂音隐去不少,思维也隐隐更凝聚几分。 季大师道:“要炼制何等丹药,且去挑灵植。” 时俞环视一旁的灵植筐,问了一句:“前辈,请问认证考核是一级一级往上考,还是可以跳着来的?” 季大师不明所以:“当然是顺次往上。” 寻常炼丹师,天赋再好的,往上进阶一品,都至少要好几年功夫。身份玉牌品阶不同,在城内所能享受到的诸多好处待遇也很是不同,自是能考就赶紧考了,哪有跳着考这一说。 “这么麻烦。”她嘟哝一声。 季大师没听清,开口问:“什么?” 时俞笑笑摇头,过去挑灵植了。 她不想在考核上耽搁太多时间,便随意拿了一份炼制回春丹的灵植就回到丹炉前,不像其他人,光是挑灵植就花去小半天功夫,生怕因为灵植药效不够使得炼丹失败。 季大师看她只拿了一份灵植,挑挑眉。 旁人担心炼化药液过程中有什么差池失误,总会至少备上两份灵植的。 这小姑娘到底是无知者无畏,还是……胸有成竹呢? 众人目光纷纷聚在她身上。 周月低声问向周阳:“大哥,你说她到底想干什么?” 周阳不确定开口:“兴许她……真会炼丹。” 一旁周朔虽仍是羞愧难言的状态,听得大哥这句话,还是忍不住反驳道:“炼丹怎是随随便便就会的。” 他自忖在家族年轻一辈中是最出色的一个,在偌大主城中他或许算不上什么,可也不是时俞这么个小小散修就能比的,面对这少女时,他还有闲心露出自傲的姿态来。 周月冷笑一声,出言讽刺:“管好你自己。” …… 既是规定要用协会提供的炭火来炼丹,本命火便是用不得了。 时俞也不在意,索性只是一品丹,用什么火区别不大。 打出一道灵气点燃精炭,火焰瞬间蒸腾而上,在丹炉内熊熊燃烧,火光舔舐炉壁,将她的脸印照得红红的。 时俞表情不变,轻车熟路地注入灵气,控制着火焰随她心意变动。 融入虚空隙灵焱后,这等凡火操控起来,简直易如反掌,一分一毫都恰到好处,乖得不像样。 可这一幕落到旁人眼中,就有些意外了。 外头还没走的众人哗然几声,低声讨论起来。 “这一手控火法,似有些门道在里头。” “且看她神色轻松,恐怕还留有余力也说不定。” 周朔更是瞪直了眼,无声喃喃道:“开玩笑的……” 季大师本不以为然的目光也定住,心道:“这火候的掌握……便是比起我,也不差几分?” 只是炼丹可不单单只靠对火候的把握。 提纯、融合、分丹、注灵四步,其中对灵植药性的识别、融合催化的控制力等等……都非易事。 “不过,光是这一手控火,老夫都动心想收个徒了。看这小姑娘像个散修,应当还未有师长。”季大师盯着时俞,表面波澜不惊,内里思绪已转过好几回。 再看时俞,温炉完毕后,直接往里一次性投入三种灵植,同时炼化起来。 季大师眉头跳了跳。 围观众人亦是瞠目结舌。 竟敢同时炼化三种灵植,她不怕一个控制不好,药效冲突使得药液散尽或化作废渣吗? 但和预想中的情形不同。 在少女游刃有余轻松写意的控制下,那三种灵植稳稳当当悬停在丹炉中央,分作三团,同时被炼化成药液。 神识裹挟灵力,引导火焰在其中穿行,将浑浊黯淡的药液不断烧灼提纯。 炼丹进度不断推进,初时投在丹炉火口处的灵植,随着化作药液且不断提纯后,位置慢慢上移到炉腔,围观众人便看不见之后情形了,忍不住猜测起来。 “她这……能成丹吗?” “一开始就同时控制三团药液,对神识消耗颇大,还是太冒进了,我估计成丹有点危险,就算能,怕品相也不会太好。” “在下想法也是如此。”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待三团莹润剔透的液体重新出现时,时俞开始了融合与分丹,丹炉内顿时传来阵阵嗤嗤声。 …… 季大师眼看即将丹成开炉,端起茶盏,喝口灵茶润润嗓子。 这小姑娘炼丹时,举手投足间每一个动作都极为熟稔,甚至可以说是信手拈来。 因药液上移到炉腔,他也看不清现在里头情况如何了,不确定想到:“应该能达至中品?” 终于,分丹完毕,时俞打出一道丹诀,将炉中残存的灵性与药力缓缓灌注到丹胚之中。 眼看丹成,她一掌轻轻拍出,炉盖揭开,露出里头八颗滴溜溜圆滚滚的青绿色丹药来。 季大师还没来得及看,就闻到一股馥郁丹香传来,放下茶盏,心道:“果真是中品丹,年少有为啊,这般小的年纪就能炼出中品——” 而等起身看清里头丹药模样后,一口还没来得及咽下的茶水,一下从他口中呛出。 外头的温雯瞧见了,吓得花容失色,赶紧取过帕子来递给季大师。 却见季大师不接帕子,而是瞪大眼,颤抖着手指着丹炉,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温雯不明所以,转头去看,登时嘴巴微张,一副见了鬼的面孔。 外头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扒在门边,企图也看清丹炉里头到底是什么,叫协会两人竟露出这般失态的表情来。 季大师步伐不稳,摇摇晃晃快步走到丹炉前,死死盯着里头圆润喜人的八颗回春丹。 八颗丹药,散发清幽丹香,且颗颗皆……伴有浅色光晕环绕。 第7章 不就一破拍卖会嘛 丹形圆润完整,丹香浓郁,伴有丹晕。 这一炉竟每一颗都是上品丹! 要知道,岭台府主城中,便是身为四品炼丹师的协会会长,炼制一品丹药时,一炉中都不见得能出几枚上品丹,更遑论整炉皆成上品。 “天纵之资、天纵之资……”季大师神情激动,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温雯也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缓了半天,才试探问道:“季大师,我去准备认证玉牌?” 季大师忙不迭点头,想到什么,又赶紧拦下温雯:“上报会长,去找炼器协会的老头子,打一枚特制玉牌。” 温雯一愣,随即严肃点头:“好。” 外头人虽还不知时俞炼出的丹到底如何,可看季大师如此激动,甚至说出“特制玉牌”四个字来,彼此惊愕对视。 特制认证玉牌……那可是炼丹师协会几近二十年没发放过的,代表着炼丹师本人的天赋与潜力。 和制式玉牌不同,它除却身份辨识之用,还另有妙用,能叫人垂涎不已。 紧接着,季大师取出玉瓶,小心翼翼将炉内丹药摄入其中,众人也才终于看清丹药模样。 不出意外的,一片哗然之声。 “这,这怎么可能!” “那是……丹晕!?”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每一颗都伴有丹晕!” 有人瞪大眼,难以接受面前场景,失态地大声提出质疑来: “她是不是作弊的,事先准备好的上品丹?!” 立即有人反驳:“你想什么呢!” “季大师是三品炼丹师,本身又有筑基中期的修为,怎么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耍手段,还不被看出的。” “实在匪夷所思……” “今日我虽考核失败,却好运开了眼界,见到如此盛景,回去后怎能不勤加练习,追上少年人脚步!” “今日之事传出后,不知会引来几番目光几番招揽,叫人羡慕……” 周家兄妹三人早呆立在当场。 周月想到自己先前质疑时俞的那句“你懂个屁的炼丹”,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周朔更是受了冲击,面色青红交加,还透着一股可怜的茫然。 “大哥,她不是灵谷都吃不起的嘛……怎么会,怎么会一出手,就是一炉上品丹?” 想到自己山洞里对时俞施粥般的施舍语气,一路上各种明着暗着炫耀自己的炼丹师身份,也不知她当时是何心情…… 周朔只恨不得删去这段少年人嘚瑟的羞耻记忆,不敢再深想下去。 周阳心情复杂,本以为是出门在外,帮助这独身一人的小姑娘一把,谁曾想,倒是他们自以为是了。 他知道今日过后,时俞必会成为主城内的风云人物。 他们兄妹三人小家族出身的,如何能腆着脸再与她交往,叫别人说是赶着上去攀附呢? 温雯知道时俞对炼丹师协会的意义重大,朝大厅内护卫们使了个眼色,而后对围观众人道:“既已考核完毕,诸位请回。” 众人自还想再看,磨磨蹭蹭不肯走。瞧见那些不断靠近的护卫时,才恋恋不舍,转身离开。 周阳也叹一声,对弟妹道:“我们也走。” 周月周朔自知两方身份有差了,沉默不语,黯然跟着大哥脚步。 时俞正被季大师拉着说话,余光瞥见周家兄妹三人转身离开,诧异开口:“诶,周大哥,周姐姐,你们怎么不等我?” 三人浑身一震,受宠若惊转身,就听时俞问道:“不是说好考核完了一起去寻客栈落脚吗?” 周阳握拳,半晌,才哑着嗓子道:“是,是该如此的。” 周月眼眶漫上水汽,胡乱跟着点头。 看着旁人都被协会护卫“请”离了,周家兄妹三人靠在一处,彼此对视,只觉得这遭经历实在过于梦幻。 时俞抿唇一笑,看向季大师和温雯:“那个……认证玉牌?” 她还需要这东西参加谢氏的拍卖会呢。 两人一愣,看时俞什么都不懂般,解释道:“时姑娘,你天赋出众,按理是要发放特制玉牌的。” “特制玉牌制作需要时间,要会长出面,请炼器协会那边出手专门炼制。” 本以为这话说出,能看到时俞惊喜的表情来。 可她却半蹙眉头,问出一句:“这要多长时间才能制好?若是时间久,普通的认证玉牌也可以的。” “……” 看着季大师和温雯难以言喻的表情,时俞补充一句:“我赶着用。” 季大师忍不住问:“赶着……用?” 时俞点头:“嗯,参加谢氏拍卖会,进场要用到。” “……”敢情你就是为了这个,才纡尊降贵来进行认证的?? 说到拍卖会,时俞想到什么,看了周家兄妹一眼:“对了,我听说一品炼丹师只能自己单人进入,二品炼丹师才可带亲友一道?” “我想再顺便进行一下二品炼丹师的考核。” 大爷的,你拿上特质身份玉牌,还管什么一品炼丹师不能带人啊! 你想怎么带就怎么带,拍卖行保管把你安排得妥妥当当的!这么一位有潜力、前途无限的天才炼丹师,去到哪里不被笼络讨好? 等等……你说什么? 二品炼丹师认证考核!? 季大师抖着声音,颤颤巍巍开口:“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时俞便又道:“我这三位朋友也想参加谢氏的拍卖会——” 季大师粗暴打断,竖眉道:“别管劳什子拍卖会不拍卖会的,后面那句!” 时俞眨眨眼:“……所以我想再进行一下二品炼丹师的认证考核。先前我问过您,您说不可以跳着考的。” “……”我那是没想到,真能有人直接考认证二品。 这小姑娘炼丹究竟谁教的,怎么炼丹术炉火纯青,对这些协会常识,却一概不知呢? 季大师觉得眼前情形已超出他预料范围了,竟不知该怎么处理才好。 半晌,才道:“是叫……时俞是,小俞啊,二品炼丹师考核,是需至少三位协会长老在场一道审核,才能进行的。” “前几日,会长、副会长和几位长老都去了衡泽府主城进行丹术交流,此途遥远,一时半会恐回不来,如今协会内就我和另一位长老在。” 衡泽府是长原郡中心府,其主城,比起岭台府主城,又要更繁华不少。 时俞明白过来季大师的意思,就是说必须得等这些人回来,她才能进行二品炼丹师考核。 她不禁迟疑开口:“可是拍卖会……” 季大师眉头直跳,见她满心满眼就是这拍卖会,又气又恼,皮笑肉不笑道:“别惦记着了,不就一破拍卖会嘛,届时我亲自带你进去就是——” 顿了顿,他扫了扫周家三人:“还有你这三位朋友。” 时俞这才点头,笑意盈盈:“那便麻烦季大师了。” 而周家兄妹三人,看事情峰回路转,他们又能去得拍卖会了,喜不自胜,望向时俞满脸感激。 第8章 参观 “你们赶路过来,又经历一场考核,想也累了。”季大师想留时俞这位后辈多说说话,可看时候也不早了,才颇为遗憾地招呼温雯过来,“带小俞在协会里转转认认路,还有她这几位朋友,都看看。” 想了想,又道:“小俞刚来,还没找到住处?” “刚来主城就直奔协会了。”时俞眉眼微弯,“正打算一会儿去找个客栈住下。” 季大师摇头,不赞成道:“别找什么客栈住了。” “炼丹之道,离不开修为支撑,切记修为不能落下。”他抚摸胡须,徐徐叮嘱,“协会底下,有自己的洞府经营着,洞府内有灵穴,叫雯丫头带你过去,你自个儿挑上一间租着,先安心修炼。” 灵穴? 一旦与器丹阵符挂上钩,果真就代表着资源与财富。 灵穴和天地灵脉相通,其所在之地,天地灵气汇聚,灵气自然较之其他地方更为浓郁,相当于一个天然的聚灵阵。 那等被称作福地、洞天的所在,实际就是包含灵穴的洞府。 炼丹协会能有自己的洞府经营,足见其底蕴不凡。 这些洞府,珍贵之处自不必说,恐怕也只是对寥寥几个协会成员开放,寻常人便是灵石够,没有门道,也难租上一间。 旁边周家兄妹三人对视一眼,咋舌不已。 这季大师对时俞的看重实在是……不过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按时俞的炼丹天赋,炼丹协会不慎重对待才叫奇怪了。 时俞听得季大师事无巨细替她安排好诸多琐事,心中生出几分熨帖,眉目更为柔和:“我知晓了,多谢季大师关照。” 也不知道协会洞府里的灵穴,能提高几成天地灵气? 她有些期待,灵穴洞府搭配上自己炼制的聚灵阵盘,效用想必能更上一层楼。 温雯站在一旁,适时笑着出声补充:“洞府内皆设有炼丹房,其内引有地火,在里头炼丹正是极好的。” 地火虽远比不得天地灵火,可比之寻常炭火,却要好用不少,炼丹时亦能增益几分。 时俞有虚空隙灵焱在,自是用不上这等地火的,只是这倒没有必要说出来。 她点点头,笑道:“如此甚好。” 温雯待在炼丹师协会许久,处事早打磨得圆滑,审时度势不在话下,此刻她对待时俞几人的态度既恭敬热络,又不会热情过了头叫人不舒服。 看季大师没要交待的了,她开口道:“季大师,那我便带时姑娘他们先行一步了。” 季大师点头:“若是租洞府灵石暂且不够,先记在我账上。” 末了,又解下腰上玉牌,往温雯怀里一丢。 温雯一惊,握紧玉牌躬身应是,转身面向时俞和周家兄妹三人:“时姑娘,还有几位,请随我来。” 他们几人走后,季大师停在原地百感交集。 “会长他们……此去衡泽府,回来时想必又是老样子,脸黑的没半个月缓不过来。” 他深深叹气,沉默片刻,复又朗声大笑:“我岭台府炼丹协会式微已久,如今总算迎来了转机!” …… “协会内部,对诸位炼丹师并无什么约束,相反还会提供许多便利。” 偌大的炼丹师协会中,来往人员并不多。 穿过大厅往里走,协会真正的模样才渐渐显露。温雯带着时俞几人缓步前进,每走到一处,便为她细细讲解。 积雪白墙上绘满各类灵植浮雕,令人眼花缭乱。穿过大厅后,走过一道回廊,拐个弯,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高大的石柱支撑起如同鼎盖的穹顶,诸多楼层之间架着繁复的走廊,每一层都灯火通明、药香缭绕。 看上去有一种说不出的尊贵之感。 周家兄妹三人未曾有机会见过这等场景,不免目眩神迷,看不过来,极力按捺还是忍不住发出阵阵惊叹之声。 温雯带他们进入第一层:“此层俱是炼丹房。” 每个房间内都放着赤黄铜制成的丹炉。这些炉子如虎踞神盾一般,每座上方都悬挂着一块白色玉石,发出淡淡的光芒照明。 “炼丹房等阶不同,最次等的只提供场地与炭火,较好的则是引有地火,最高等的,内里除却引入地火之外,还布置有阵法,可辅助调整炼丹状态。” “阵法?”时俞略带好奇。 温雯颔首:“待时姑娘有了自己的洞府之后,寻常炼丹,使用洞府内地火便已绰绰有余。可若要炼制那等难度大的丹药,则可来协会试试阵法辅助。” “以时姑娘的天赋待遇,租用炼丹房,价格必不会高。” 温雯介绍完,笑问:“可要去带有阵法的炼丹房体验一番?” 时俞自无不可,正想领教一番。 随温雯步入一间最高等的炼丹房,时俞闭目感受,只片刻功夫就睁开眼,略带失望。 炼丹房内布设的阵法,和外头考核室的差不多,皆是起到辅助凝神、思绪集中的效用。 论起来,只比考核室的略好几分罢了。 这样的阵法,她自个儿就能布置,何须特意跑来协会。 温雯见她体验完之后,并无什么特别的表示,内心惊异起来:“这阵法可是阵法协会长老出手布设的,效用非凡,时姑娘怎的毫无触动,难道竟是……看不上眼吗?” 对时俞身份猜测遐想万分,温雯面上不显,继续带着她参观。 到第二层时,每一间房间都储存了满满的灵植,属性、效用各异,房间之内,依旧设有阵法,减缓灵性衰退、药效流逝的每一间都有,另按照各类灵植属性不同,叠加有不同阵法。 譬如蕴火的、藏冰的,等等。 时俞看过一圈,炼丹协会的这些灵植量大种类多,但大多都是些常用灵植,她急缺的几种稀有灵植并没能看到。 再往上几层,依旧是炼丹相关的各类物事,或是协会处理事务的场地。 直至走到最后一层,温雯转身,歉意地对周家兄妹三人道:“最后一层,三位……” 三人立马明白过来,最后一层不对他们开放,忙识趣地停下脚步,道:“我们便在此处等候。” 时俞随温雯上去,穿过一条细窄走廊,来到一间厚重石室前。 第9章 遗妙铅华 石室前站有两名护卫,时俞看到二人时心中一惊。 “气息骇人……恐怕都至少有筑基中期的修为。” 温雯小心翼翼递上方才季大师给她的玉牌:“二位执事大人,领季大师的旨意,带这位姑娘前来看一看……” 其中一人仔细检查过玉牌,又看了看时俞,点头道:“随我来。” 时俞朝温雯递去一眼,跟上前去。 走进石室内,她顷刻间感受到不同。石室不大,仅一丈见方,内里布设的守护阵法却有重重几层。 待她看清里头景象时挑了挑眉,只见里头仅两排柜子伫立。柜子貌似平凡无奇,却透着一股古朴且沉稳的气息,通体散发微光,石质纹路鲜明,细节更是处处精湛。 她一眼认出柜子材质:“瑶光石。” 这种灵材十分珍贵稀罕,其制作的容器用以储物,可几乎完全杜绝灵性流逝,很是好用。 领她进来的执事大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眼光不错。” 瑶光石产量极低,寻常人难以得见,这姑娘却一眼认了出来。 时俞抿唇一笑,视线依旧聚焦其上:“只恰好在古籍中见识过。” 竟由瑶光石制成两排柜子……大手笔。 古柜之上,上书“遗妙铅华”四个大字。 她上前几步,因布设守护阵法,古柜她靠近不得,只看到柜子里陈设有不少典籍、玉简。 那位执事大人简单说了一句:“都是些丹方一类的东西。” 时俞点头,也猜到了,喃喃道:“令人神往。” 她掌握的丹方虽多,但元界和《仙缘》毕竟是两个世界,亦有许多不同之处。 元界有自己的发展,自然有许多她尚未得知的东西。 这些丹方若能读得,自是再好不过,若有机会,当好好见识一番。 可眼下以她的身份,只能这般看一眼,想要真正接触这些丹方一类的典籍,恐怕也不是易事。 炼丹协会总不是什么慈善机构,她想看就能看的。 知道短期之内无缘得见这些丹方的真正面容,时俞也不多流连,抬首对执事大人道:“麻烦执事大人了。” 此话便是要离开了。 执事不以为意,瞥她一眼:“不多看看了?” “望梅难解渴。”时俞眼睫弯弯,“待得下次来时,再好好领教一番。” 执事不由笑道:“你这姑娘倒有几分意思。” 不逾矩,带几分从容自信,季大师既如此看中她,想来有几分过人之处。 “那就走,希望这个下次不会太久。” “借您吉言。” 从石室出来后,温雯迎上去,收好季大师的玉牌,问道:“这么快就出来了——时姑娘感觉如何?” 时俞明眸流光、眉目挑动:“季大师可真会下鱼饵。” 温雯掩唇轻笑:“姑娘休怪,季大师对您的喜爱,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可不得放点饵,免得‘小俞儿’溜了。” 季大师留下玉牌,特意叫温雯带她来瞧这一间摆满丹方、却只能远观的石室,为的可不就是暂且下个饵,先勾住时俞嘛。 没有哪个炼丹师能禁得起这样的诱惑。时俞当然也不例外。 “时姑娘也不必有所顾虑。”笑完之后,温雯顿了顿才道,“正如我先前说的,协会内部对诸位炼丹师并无什么约束,姑娘大可放心。” “只是现如今协会发展并不算好,近些年,岭台府表现出众的炼丹师太少了……某些时候,可能需要姑娘出出面。但姑娘若真是不肯,协会也不会强迫的。” 时俞轻轻点头:“占了协会的便利,出些力也是应当的。” “不过……温姐姐。”时俞话题一转。 “嗯?” 时俞满脸纯然好奇地问道:“其他协会……嗯,阵法、符师协会之类的,也设有‘遗妙铅华’这等藏有典籍的地方吗?” 温雯一愣,被时俞问题的跨度弄得有些反应不过来。 怎么突然扯到其他协会去了……她心里嘀咕一声,如实回答:“这我不太清楚,但……想来应该是有的。” 时俞了然点头,俏脸生笑。 温雯只觉得这姑娘脸上笑意越发诚恳真挚,就……让人捉摸不透她是个什么心思。 时俞自是想着,若有可能,去到其他协会也领教一番才好。 这可是绝好的查缺补漏的机会。 走到下一层,同周家兄妹三人汇合,温雯道:“既参观完了,时姑娘随我来挑一下洞府。” 她领着几人走入一处亭台间坐下,而后手掌一翻,从储物袋中取出几卷卷轴来。 依次展开卷轴,往里打入一道灵气,卷轴之上,便一一浮现出几个洞府的全景模样。 温雯素手在浮现的画面上点了点,介绍道:“如今空出的洞府便是这几座。” “内里布局不太一样,姑娘可按需选择。” 时俞一一看过,询问:“哪座洞府内灵穴灵气增幅最高?” 温雯指向中间那座:“‘玄青’洞府增幅最高。” 听得“玄青”二字时,时俞眉头一跳,胸腔内恶心之感翻涌而上。 这洞府名字,和她从前那师尊的名字撞了音。 时俞按捺住情绪,淡淡问道:“没有与之相当的了吗?” “这……”温雯迟疑一下,“倒是也有。” 她指向摆在边角处的那卷卷轴:“‘赤烈’洞府。其中灵穴增幅灵气的效果,甚至比玄青洞府还要高,只是……” “温姐姐但说无妨。” 温雯无奈道:“只是这座洞府,其中地火太过猛烈,难以驯服。长久待下去,修士易受其影响,有走火入魔之险。” 赤烈洞府,其内灵穴在炼丹协会诸多洞府中,绝对是一等一的,可就是内里地火太过狂躁,别说用它来炼丹了,就是在里头待的时间稍微长一点,人都受不了。 是以这座洞府一直空了出来。 时俞闻言,却毫不担心道:“那就它。” 她有虚空隙灵焱在手,在这等天地灵火跟前,那地火再狂躁,还能翻出浪不成? 且这座洞府颇大,还设有一块面积不小的灵田,恰好能供她种植灵谷,正是合适。 温雯有意再劝,见时俞执意要这座,只好苦笑道:“姑娘若住不习惯,日后想要再换,来找我便是。” “这座洞府价格不高,一月三百枚下品灵石。” 周家兄妹一直坐在旁边,不曾出声打扰,听得一月三百枚下品灵石,还“价格不高”时,倒吸一口凉气。 时俞取出九百枚灵石来,先缴纳三个月的租金:“多谢温姐姐了。” 温雯收下灵石,笑意盈盈:“来,我带你去洞府。” 时俞点头,望向周家兄妹三人:“一道,洞府内有好几间客房。距离拍卖会没几日了,省得再找客栈。” 第10章 洞府 几人走出协会时,门口那两名眼高于顶的护卫先是对温雯点头哈腰:“温姑娘。” 再将目光落到其他人身上时,顿时一愣。 温雯亲自送出来的这几个人,可不正是先前被他二人瞧不起、还曾出言讽刺过的几人吗。 当时瞧见他们衣着普通、未着法衣,且衣裳上还沾了大片干涸掉的泥点,两人当即就做出判断,这是小地方来的破落户。 可眼下……只见温雯落后那年纪最小的少女半步,不时躬身侧耳倾听她言语,再言笑晏晏与之温声交流。 温雯自小便在协会做事,处事机敏,颇得长老们喜爱看重,因而虽她并非炼丹师,但在协会之中,亦是有一定地位,他们这些护卫多要受她吩咐。 平日里温姑娘虽总含笑,却也有股隐隐约约自傲的疏离。 而如今却这般恭谨热络的样子…… 任何一个人瞧了,都知道这年岁不大的清秀少女,必定非常得协会的看重。 两人对视一眼,顷刻间联想到先前考核完毕,散场出来的修士们的谈话。 他们嘴里不住冒出什么“整整一炉上品丹”“惊才绝艳”“季大师都惊呆了”之类的话语。 难不成,就是眼前这小姑娘? 两名护卫有了猜测,心中越发惶恐。 他们沾了炼丹协会的光,虽说只是看大门的护卫,可平日里没少狐假虎威。 唯恐时俞想起先前的不愉快,两人满脸谄笑,连连行礼:“几位慢走。” 周朔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到底没忍住气,阴阳怪气说了一句:“可别,我们这些阿猫阿狗受不住二位礼节。” 两个护卫面色一变,笑容僵在脸上。 周阳拉住周朔,示意他少说两句,何必逞一时之快。 温雯心思敏锐,只眼眸略微在几人身上一转,看得两护卫僵住紧张的神色,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时俞如今可是炼丹协会的宝贝,就算她不在意,温雯也得拿出协会的态度来。 她冷声对二人道:“明日起换他人护卫。” 两人脸色灰败,后悔不迭,却也不敢求情,只能哭丧着脸道:“是。” …… 赤烈洞府位于城北一座高山之上,来时可见青峰相连、层峦叠嶂,一片半云半雾。山路蜿蜒向上,延伸至悬崖前方,一条石阶直通洞府所在。 温雯带着几人,在穿过一段绝壁后,只见一片鸟语花香、宛如世外桃源的景象展现在眼前。 树木葱郁,修竹如云,竹林间分出一条小道,两侧生满了各种鲜花、奇草,散发出淡淡的香气,似乎隔绝了尘世的喧嚣。 洞府的入口正位于丛竹之后,竹林小道尽头是一个高大的石门,门上刻有守护阵法,上面镶嵌着赤金打造的门环,宝光闪烁。 “此处便是了。” 温雯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令牌,双手恭敬递到时俞面前,“此为出入令牌,将神识烙入其中留下印记,便能随意出入洞府。” “未有令牌的,若造访此处,扣动石门上门环,便能传讯洞内,叫洞主得知。” 时俞点头,道谢一声,将令牌收下。 神识往里烙下一道印记,令牌上光芒一闪随即隐去。 她意念一动,便见石门上守护阵法打开,石门也跟着缓缓打开。 “时姑娘,请,诸位请。”温雯带着几人走入洞内。 一走入洞内便叫人觉察出不同,里头空气似乎格外清新。 时俞感受一番,道:“内里灵气确比外头浓郁不少。” 但……她是火属性灵脉,自是没忽视掉灵气中隐含的狂躁暴乱之气。 旁边周月对此不怎么敏感,只察觉到灵气浓郁,忍不住艳羡道:“长久在此处修炼,定大有裨益。” “灵穴中央,灵气还要更浓郁几分。”温雯忍不住瞧了时俞一眼,隐含担忧道,“只是正如我先前所说,赤烈洞府中地火狂躁,灵气里也夹杂几分躁动火毒。” “长久在此修炼,若没有特殊手段庇护,反会使经脉受损、甚至走火入魔。” 周月咋舌,闭眸仔细感受一番,果真察觉到灵气中夹杂一丝火毒。 时俞见温雯百般提醒自己这地火之害,便简单说道:“温姐姐放心便是,这火毒我自有办法解决。” 眼前可是能炼制出整炉上品丹的人物,自不能与常人相比。温雯听她这么说,总算放下心来。 忽视掉隐隐暴躁的地火气韵外,整个洞府散发出来的气息让人心旷神怡,仿佛带着人走进了一个宁静如画的居所。 时俞心下满意,再看周围景致,一个巨大的洞穴映入眼帘。 左侧是一座古朴的亭台伫立,亭台周围一片绿草如茵,四周开着各种奇花异草,内部有一张雅致的石桌和几张石椅,上面摆放着文房四宝和一盘围棋、一架古琴。 右侧则有一处泉眼,里面汩汩冒出水来,形成一汪清泉,折射日光荡漾着波纹。清泉旁边,修葺有一处精美的药圃,约莫能有个一丈见方。 温雯见时俞朝泉水和药圃看去,适时道:“这清泉和药圃久经灵穴熏陶,亦含带几分灵气,虽算不上灵泉灵田,可若是栽种些低品常用的灵植,也是绰绰有余。” 时俞笑了笑:“在药圃里栽种些灵植,也不必去别处取水,倒是方便。” 心里则想到:“往里栽种灵谷,再以生泉水辅助一二,想必能长得很好。” 她有意找寻比白玉稻米更好的灵谷,来栽种食用。 这等灵谷一来市面上少见难买、价格高昂,二来她以生泉水浇灌,灵性更足,食之对身体好处更大。 眼下到了主城,总有机会碰到更高品灵谷的种子,尽早寻来就是。 再继续往下看。 中央则是铺着整洁石板的廊道,廊道两旁延伸出功用各异的诸多小洞穴,此刻小洞穴们门扉都是敞开的,可以看见里头天光散入,皆是亮堂堂。 温雯领着时俞边往里走,边简单介绍了番里头格局。 廊道两旁小洞穴,最里头那间是为主室,布置有石床、蒲团等物,以供主人休息修炼。 主室之中,正是灵穴所在。地上有一孔洞,源源不断吞吐灵气,使得以它为中心,周遭灵气浓度比之外界提高好几成。 另外的洞穴,有待客之用、储物之用、炼丹之用,等等,算得上十分齐全了,比之时俞先前在御虚宗脚下坊市内租的小院,不知好到哪里去了。 最后去到的,则是炼丹室。 炼丹室石门紧闭,温雯踌躇在外,苦笑一声:“时姑娘,炼丹室内,便是那地火所在之处,我……” 时俞见她面上露出害怕之意,便笑道:“温姐姐,你且离远点。” 说罢,自个儿上前去了。 第11章 驯服地火 周阳看她纤瘦身子立于沉重石门前,忍不住道:“小俞,照温姑娘所说,这地火桀骜难驯,恐会伤到你,还是小心些为好。” “周大哥放心。”时俞朝他几人看一眼,道,“你们且往后站站。” 几人依言照做。 时俞素手伸出,推开石门。 石门推开刹那,一道猛火扑面而来。那火焰滚滚,如同一头狂躁的野兽,张牙舞爪。火势之猛烈,仿佛能将周围的一切化为灰烬。 整个石门口瞬间燃起了一片红光,热浪凭空而起,外头几人只觉呼吸困难,额头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骇然之时,周月忍不住惊呼出声,下意识往时俞身前支起一道灵气护罩,然而猛烈地火舔舐之下,护罩瞬间破碎。 她焦急万分,眼看时俞被火焰吞灭,呆立在当场。 然而几人定睛再看,却见时俞脸色平淡,火焰包裹之下,神色无半点变化。 “小、小俞!” 这火焰比起当日,在伏龙山脉火山之中岩浆的洗礼,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时俞指尖弹出一道极细微的虚空隙灵焱,赤炎中跳跃出点点璨金。 她再望向地火,冷哼一声。 温雯周阳等人,便见方才还猛烈不可一世的地火,如同小兽一样,转瞬缩回火口,挤作拳头大一小团,极力压制自己的存在般,瑟瑟发抖。 几人茫然地看着眼前这等场面,只觉得有些幻灭。 这地火显然带有几分灵智,眼下竟清晰传达出类似畏惧的情绪来。 她竟……能叫地火畏惧?这是什么手段,简直叫人不可思议。 时俞指尖一动,袖袍遮掩下收回虚空隙灵焱。 虚空隙灵焱虽收回,余威仍在,地火半点不敢动弹。 天地灵火是当之无愧的火中霸主,地火虽有几分神妙之处,可到底只是凡火,对上虚空隙灵焱这等天地灵火,自然是气势全无。 “这……”温雯望着全无平日里气势的地火哑然,实在不知说些什么好。 周月感受一番,惊喜道:“灵气中火毒散去了!” 时俞看炼丹室中央的丹炉,盯着地火道:“去丹炉里。” 她话音刚落,地火便“咻”一声钻进炉子里,都不必再以神识控制,自个儿就保持着合适的火候温着炉。 “……”周家几人望着这地火狗腿子一般的殷勤样,纷纷望向先前对其讳莫如深的温雯。 这就是你口中暴躁危险的地火? 时俞抬睫,亦是朝温雯道:“温姐姐,你瞧,它挺乖的。” 温雯:“……” 好半晌,她才缓过劲来,勉强挂出一抹笑,艰难道:“是……挺乖的。” 虽想不通时俞究竟是如何驯服地火的,但只要这地火收敛,也算一桩大好事,叫她不用再担心时俞修炼、炼丹是否会受地火干扰,也好去跟季大师交待禀告。 眼下整个洞府皆看过一遍,地火之事也解决了,温雯便告辞道:“那我便不再叨扰了,时姑娘若有事,直接到炼丹协会找我便是。” 时俞应下:“有劳温姐姐了。” 几人欲送她出去,一道往外。 “留步。”温雯笑一声,转身离开。 时俞目送她离开,见温雯身影消失在洞府门口之后,意念落下,以令牌关闭了洞府石门。 眼下事情总算都解决了,住处也寻到了,只安心等谢氏拍卖会开场就行。 时俞对周家兄妹三人道:“周大哥,周姐姐,你们一路也累了,如今安定下来,先各自选间待客室,好生歇歇。” 几人自无不可,纷纷道谢应下。 时俞说罢,看向周朔道:“若要炼丹,自且去用炼丹室就是。” 言毕,又叮嘱地火道:“不许欺负人,听到没?” 地火闪烁两下,似是应答。 “谢,谢谢小俞……”周朔感动不已,胡乱点头,说不出更多话来。 他平日里少有借地火炼丹的机会,时俞连这都考虑到了,怎能不叫他感激。 周朔这会儿,炼丹师认证考核失败的苦闷散的差不多了,暗下决心此番回家后,决不能再怠惰散漫。 若只因天赋在家族内算是优秀,就因此自得自满,这辈子眼界前途,怕也就止步于此了。时俞叫他明白了什么叫人外有人,他没有半分自傲资本。 …… 各自休息去后,时俞回到属于自己的主间。 主间正是灵穴所在之地,踏入其中,时俞细细感受一番:“灵气是外界三成左右。” 和她炼制的聚灵阵增幅相当。 如此一来,在灵穴之上再设聚灵阵法,灵气浓度便能比外界高六成,修炼效率自是大大提高。 她心中满意,从叩命铃里取出阵盘阵旗,以灵穴为中心布好聚灵阵后,只见白气袅袅,如烟如雾。 深吸一口气,时俞感到好像喉间舒展了一回,神清气爽。 盘膝修炼起《叩命录》,周围的灵气聚拢而来,化作缕缕清风围绕她,随着她的呼吸不断运转。 足足高过外界六成的浓郁灵气,叫她不禁沉浸其中,生出类似醉氧的昏沉陶醉之感。 身体似乎得到了彻底的休息和修复,每一寸血肉都变得活跃起来,仿佛有无数小鱼在她身上游动,撩拨着她的每个经络。 《叩命录》被不断催动,吐纳转化周身流转的灵气,势如奔腾激流,修为得以稳固贯通。 …… 结束修炼后,时俞注视着丹田中,围绕黄芽道基新生出的一团气旋,自语道:“在此修炼,照这个速度,至多两个月功夫,就能步入炼气五层。” 这个速度决计不算慢了,炼气五层,许多散修可能修炼数十年、二十年才能达到。便是岭台府主城中从小灌注诸多资源培养的世家子弟,也难在她这个年纪到达炼气五层。 再看看叩命铃中的龙竹草,竹节芽尖渐渐生出小花来,等这些花儿落下、果实生出,也还有段时日。 时俞轻叹口气,知道自己有些着急了。 她时刻有股紧迫之感,只想催促自己尽早强大起来,追赶上她曾见过的那些惊才绝艳、真正可称为天才的人。 “不可着急,一步一步来。以免执念过深,生出心魔。”她沉声告诫自己。 第12章 小偷 结束修炼,时俞顺带取出先前炼制的测灵尺来,正好测一测现今灵脉生长几何了。 握住玲珑小巧的尺子底部,往里注入一道灵气,便可见赤色细线生出、缓缓攀升。 “下品六分到七分之间。”看到赤线停下时指向的刻度,时俞心中有了数,将尺子收好。 如今体内灵脉虽远算不上粗壮,可倒也不似原先那般孱弱细小、黯淡无光。 这会儿天色已不早了,忙了一天,腹中空空,时俞摸摸肚子,这才想起上山前忘记采买灵谷这桩事了。 细想一下,她心道:“洞府内诸多器具都算齐全,没什么额外要补充的,只再买些吃食就行。” 起身打开主室石门,没惊动其他三人,时俞凭着来时记忆往山下去。 夕阳余晖洒落,把高天层层叠叠的云海染成了一片金黄。 时俞灵气催动,施展起燕行诀在山中奔行,脚尖不时踏过林海树梢。如今她对这门身法掌握愈深,全速奔行时恰如乘风飞鸟,轻盈迅捷。 没过多久,便到了山下城区一处繁华街道。 此时最后一抹夕阳余晖也已散尽,天色彻底黑了下来,可街道上烛火灵光亮起一片,行人络绎不绝,喧闹声不断。 再看街道两旁商铺熙熙攘攘,悬挂着各式各样的招牌。时俞不再耽搁,随着人流往前走,目光朝两旁商铺看去。 不多时,便叫她看到一间灵食阁。 时俞正打算过去,忽然察觉身旁有些异动,立刻警觉起来。 她侧目一瞥,恰好对上一双脏兮兮的小脸,正伸着黑乎乎的爪子往她袖中储物袋摸。 小脸主人一愣,似是没想到被时俞发现了,索性一把扯下她放在袖中的储物袋,脚底抹油就要开溜。 他看着十二三岁,比时俞只矮上小半头,但身形瘦小,跟个猴子一样,借着人群密集,俯身一钻,登时跑得没影。 人群里不时响起“小兔崽子”“脏乞丐”之类的骂声。 她平日里东西都放在叩命铃里,储物袋放在身上,只是为掩盖叩命铃存在的,里头并没放什么东西在。 “若不是神识警觉,差点发现不了被偷东西。”时俞视线紧锁他离开的身影,“这小偷怕是特意修炼过偷盗、敛息相关的功法。” 她修为只在炼气四层,神识却比之寻常炼气六层的修士都要强不少,可这小子竟差点瞒过她神识感知。 看他灵活绕过路人,距离迅速拉远,还有心思转头朝她做个鬼脸“略略略”地得意笑,回头时却恰好撞在商铺柱子上,登时疼得直捂额头:“哎哟!” “……”时俞身形一闪,眨眼之间,就追到小偷身旁,俯身一捞,将他稳稳地擒在手中。 小偷被时俞拎起后脖颈衣服,龇牙咧嘴踢蹬着脚:“放开我!放开我!杀人啦杀人啦!” 时俞不管他鬼哭狼嚎的哭喊、和路人投过来的怪异视线,伸出手:“储物袋。” 小偷装傻道:“什么储物袋,我不知道,放开我放开我!” 时俞不欲跟他多啰嗦,又揪紧几分他后衣领,森森道:“你给我,还是我自己动手?” 却没想小偷扁了扁嘴,委屈地嚷嚷道:“别!别把我衣服扯坏了,我阿娘给我缝的!” 说着,黑亮的眼珠子还漫上了一层水光。 时俞微怔,低头看他衣裳破破烂烂磨得发白,依稀可见原先密密的针脚,手劲不由松了几分。 那小偷却趁机挣脱,黑亮的眼眸沁着泪,露出狡黠笑意:“姐姐,下次见再给你!” 说罢,扭身一闪,已是不见了踪影。 时俞摇摇头,总觉得日后还有跟这小贼见面的机会。 “等发觉储物袋里空空如也时,可不要跳脚。”她不甚在意地转身,继续前往灵食阁。 和此前所处坊市里、生意冷清的灵食阁不同,主城的这间灵食阁里,客人颇为不少。店员们忙忙碌碌,所以倒暂时没人招呼刚进来的时俞。 时俞乐得清静,目光在柜台中缓缓扫过。 柜台里灵谷分区中,摆的最多的还是一品的珍珠稻米,亦是最畅销的,看来就算是到了主城,大部分修士日常还是以食一品灵谷为主。 其次是她吃了许久的白玉稻米。粒粒温润,洁白如玉,只是看其品质……时俞心中默默对比一番,确信灵食阁中卖的白玉稻米,品质并不如她以生泉水浇灌的。 铺子里最高品的灵谷,是三品的天香米。 天香米时俞只看先前谢承吃过几回,眼下见铺子里有卖,当即决定就是它了。 抬头看去,时俞招呼离她最近的店员。 被叫住的店员斜瞟了眼衣着普通的时俞,不耐地撇撇嘴走来,态度散漫:“客人要些什么?” 先敬罗裳后敬人,就算是在修真界也是如此。 时俞先前炼制的火羽锦裳在岩浆中损坏后,因一直赶路没能抽出时间,迟迟没再炼制一套法衣,总之因衣着缘故,被看轻了好几回。 对此并不多在乎,她抬睫道:“天香米,装上一百斤。” 闻言,店员微微一愣,怀疑的目光在时俞身上扫过。 天香米一斤要两枚灵石,可不是人人能吃得起的,主城里除了那些极少数身家富裕的世家子弟,舍得日日吃天香米,一般人能吃得上二品白玉稻米就算不错了。 看眼前女子衣着甚是普通,发髻上也未曾簪什么法器首饰,浑身上下不带半点灵光,却一次性要一百斤天香米…… 怀疑的目光,在时俞将一袋沉甸甸的灵石丢出时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热络的笑容:“姑娘稍等,我这就去称量。” 时俞颔首,在他取来一百斤天香米后,将其收入叩命铃中。 天香米清香扑鼻,灵气满溢,确比二品灵谷好上不少。 这够她吃上好一阵子了。 又问:“店内可有天香米种子卖?” 灵食阁售卖的灵谷,品质不如生泉水浇灌出的,若能有种子自是最好的,洞府内恰有可供种植的地方。 店员见她还想买种子,奇异的目光不着声色扫过,顿了顿才道:“卖是卖,只是灵谷越是高品越是难种,少有人买,都是些放陈了的种子。” “姑娘若是想要,可便宜些,一两天香米种子一百枚灵石。” 生泉水补益生机,种子放陈了并不打紧,放在生泉水旁等几日就行了。 时俞点头,又取出一袋灵石:“拿上。” 店员便越发殷勤热络,给时俞装好后亲自将人送到门口:“姑娘慢走,灵谷吃着好再来!” 如此,返回洞府后,接下来几日时俞和周家兄妹各自安心修炼,很快就等到了谢氏拍卖会举办这日。 第13章 轻云 一大早,周家兄妹便收拾齐整,相聚在洞府大厅内。 这几日,周阳周月两人各自待在待客室,借着灵穴之便废寝忘食地修炼了好几日,不曾出来过。 待客室灵气浓度虽不如时俞所在的主室,亦比外界高上两成多。炼气期修炼总还是水磨工夫一点一滴,自是抓紧了机会不敢怠慢。 周朔则窝在炼丹室内,连着与那地火打了好几日交道,出来时脸上黑灰一片,精神亦有几分萎靡,两眼却亮的吓人,含着些喜意,显然在炼丹上有了几分收获。 三人相望,皆是感慨,内心对时俞满是感激。 他们兄妹三人或稳重老成,或傲慢自矜,但都懂知恩图报之理,下定决心时俞有需要时,他三人必定全力以赴相助。 周月想到拍卖会上必定要出手争抢的血云参,一时有点紧张,低声问:“大哥,你再点点,灵石可都对?” 周阳点头:“放心,五千枚,都在呢。” 周月松了口气,却又忍不住提心吊胆:“不会不够……” 三人聊了会天,又望向主室方向:“小俞怎么还没出来?” …… 时俞正例行在晨起时分修炼《煅魂术》。 煅魂术中,五行之炁对神魂进行锤炼,周而复始,每月一轮换。 如今土行之炁结束,轮到五行之金。 金主锋锐,修炼时,仿若无数钢针刺入身体各处,穿行在经脉肺腑之中,疼痛感比起先前土行之炁的沉重挤压之感更甚,叫她吃了好一番苦头。 她咬紧牙关,汗水如雨,身体不断震颤,每个毛孔都似乎在剧痛中扭曲着。 疼痛之中,时俞感到自己的身体又一次被重新塑造,神魂更加清明。 终于,神识近乎消耗殆尽时,她缓缓睁眼,结束了修炼。 换了一身衣裳,时俞起身推开石门出去,恰好见到周阳三人正在低声交谈。 看到时俞出来,三人忙迎上去。 瞧见她时却是一愣。 只见眼前少女面色分外苍白,身形瞧着也是纤瘦孱弱,仿佛风一吹就倒。 “小俞……你这是?” 时俞扬唇一笑,那股苍白却是散去不少:“无碍,只起猛了。” 这理由颇为拙劣,三人见她脸色渐渐好转,尤有些担心。 时俞看外头天光大亮,道:“时候不早了,先去炼丹协会。” “好。” 几人便各使身法,往山下飞掠而去。 下山之后,城中热烈的气氛扑面而来。 只见街头巷尾热闹非凡,浩浩荡荡的人流自四面八方涌入,来自长原郡各地的宗门、世家为了争夺宝贝,已经陆续抵达此地。 他们身着锦衣华服,法衣宝光闪烁,通身的富贵气息,十分引人瞩目。 另有各路人马齐聚,不断有修士从城门疾驰而入,整个主城似都沸腾了起来。 四人对视一眼,深呼了口气。 周阳忍不住感慨道:“这次拍卖会,汇聚了各路高手、风云人物,必将引起城中轰动。” “是啊,许多珍宝奇物、灵草妙丹和神兵利器等着被竞相争夺。”周朔露出艳羡之意,“我等只一饱眼福就够。” 说话间,四人疾步走到炼丹协会,就见温雯已在门口等着了。 她远远瞧见时俞,快步迎上来,笑道:“来了。” “叫温姐姐久等了。” “哪里的话。”温雯引他们走进协会,“且先坐坐,拍卖会要到正午时开场,不急。” 给几人斟了茶,她笑一声:“我去禀季大师。” “有劳温姐姐了。” 温雯抿唇一笑,离开后,不多时就同季大师一起回来了。 季大师快步走来,也不多废话,按照先前约定承诺的,招呼几人道:“几个小家伙,随我走。” 几人跟上脚步,紧随季大师身后,温雯亦在旁边跟随,以便时俞有不懂的可随时为她解惑。 走出协会,就见季大师豪气地直接从储物袋中取出一艘巴掌大的云舟。 云舟见风而涨,很快涨至一丈长。 这艘云舟整体呈银色,舟身上绘以诸多云纹装饰,刻上好几道交错的禁制,时不时闪现出异彩扑朔的光芒,竟是艘品质相当不俗的三品云舟。 他捋捋胡须,朝时俞得意一笑:“小俞儿是咱协会的宝贝,得有排面。” 温雯在旁边接腔道:“这艘云舟名为‘轻云’,是季大师在一处秘境中偶得,平日里可宝贝着呢,轻易不拿出来。” 季大师煞有介事地颔首。 时俞打量了几眼云舟,了然点头道:“是该宝贝着些,禁制瞧着要坏的样子。” 季大师得意捋胡须的手一僵,瞪大眼看着时俞,跟重新认识她一般,上下打量了好几回,半晌才憋出一句话:“小丫头,眼光不错。” 云舟炼制耗材颇大,又很是考校炼器师的功底,是法器中最难炼制的那一类,三品云舟便算十分难得了。 轻云品质不俗,可惜季大师得到时便多处破损,后续虽请炼器协会的人出手,仔细修缮一番,可不管是舟身熔炼还是补画禁制,都只能还原出原本的五六成来。 尤其是禁制,新老禁制嵌连处有瑕疵,云舟使用时间一长,就有崩解之势,因此季大师虽身怀三品云舟,平日里少用,更多还是拿来撑场面的。 轻云的情况,一般人并不知晓。 却没想时俞竟一眼瞧出来了,这可真是……他只当时俞是眼光好,并没联想到她的炼器师身份。 这下季大师不好再摆出炫耀得意的神色了,咳咳两声,拿出长者的威严来:“都上来。” 时俞走上云舟,垂眸又仔细看了看舟身镌刻的禁制。 心道:“以我现在的修为,虽说远还不足炼制三品法器,可若只是补画禁制……” 这云舟上镌刻的几道禁制,本身并不算复杂,她如今差不多就能画得。 只是嵌连之法略有些门道,她也没十成把握,能将其复原成原本模样。 “待得炼器术精进,再为季大师修缮一番。” 谢氏拍卖行位置在主城中心最繁华的区域,几人登上云舟,只片刻功夫就飞到了拍卖行前的偌大广场之上。 第14章 四协会 云舟之上,时俞远远望着谢氏拍卖行,巍峨古拙的庞大建筑飞檐翘角、雕花画栋,宛如一座宏伟的宫殿。 拍卖行前头,是占地面积广阔、玉青石铺就的广场,中央旗杆高高竖起,一面巨大的、印着家族徽章纹样的旗帜正迎风飘摇。 时俞看着那面旗帜,莫名觉得上头描画的纹样似有些眼熟。 迟疑一下,她从叩命铃里取出一块玉制印牌,正是当初谢承当作谢礼赠予她的。 两相对比,可见印牌之上的纹样,和旗帜上的一模一样。 当时谢承将这印牌赠予她时,说是到了主城就可知用途,之后时俞诸多事务缠身,将东西往叩命铃里一丢,把这桩事忘了个七七八八。 谢承、谢知浔……所以这二人,出自世家谢氏吗。 这倒也不意外,看两人行事便知其背景不俗。 她将印牌递到旁边温雯身前:“温姐姐,你可认得此物?” 温雯接过,看清时一愣:“这,这是谢氏的贵宾印牌,且等阶不低。” 旁边几人听闻,耳朵纷纷竖起,目光朝这边看来。 季大师“嚯”一声,挑了挑眉。 时俞眨眨眼:“这有什么用吗?” “……”温雯噎了一下,道,“有此印牌,自可随意参加拍卖会。” 时俞微微蹙眉,第一反应是:“早知如此,认证考核白考了。” 季大师听了,气得吹胡子瞪眼:“什么叫白考了!我炼丹师协会的身份玉牌,不比这破玩意金贵吗!” 时俞自知失言,看着季大师跳脚的样子,赶紧讨饶道歉。 温雯低笑一声,又道:“时姑娘有这印牌在手,前去谢氏旗下商行采买,皆可有折扣优惠,若要去谢氏拍卖行寄拍,手续佣金亦可减免大半。” 说罢,颇有些奇异地看向时俞。 时姑娘也不知有何等境遇,竟能得一枚贵宾印牌,还是五等贵宾印牌中,位列第二等的,这可真是难得…… 周家三人只觉得时俞深藏不露,越发叫人想不到了。 “那倒算是实用。”时俞收好印牌,又想到谢承谢知浔二人。 既确定了他二人出自世家谢氏,时俞也没什么前去寻找拜访的心思,本就是萍水相逢,日后有无交集,全看缘分就是。 只是当日他们三人因灵游符分散,那吴氏三兄弟亦是分开去追,不知谢承和谢知浔后来如何了,可曾化险为夷。 于是,时俞多问了一句:“温姐姐可知谢承、谢知浔二人?” 温雯笑了一笑:“自是知晓的。那谢知浔出自谢家嫡系一脉,正是当今谢家家主的嫡孙,听说因为身体缘故一直在外养病,前段日子才被接回家中。” 如此说来,两人最终应是逃离了追杀,平安回来了。 时俞便不再多问:“有劳温姐姐解惑。” 谈话间,云舟已行至广场之上。 季大师掐诀,寻了处空地,缓缓降落云舟。 不出意外的,三品云舟吸引来不少视线和惊叹。 按照季大师脾性,这种时候,总要多显摆显摆才舒服,可前头叫时俞一眼看出云舟禁制有恙后,显摆的心思就淡了许多,众人走下云舟后,季大师直接将其幻化缩小至巴掌大,收进储物袋里。 几人刚落地,还没站稳,四五道身影就迎了过来。看几人表情熟稔,似是季大师友人。 时俞感受几人气息,心下微惊,这几人竟都是筑基期修士。 “老季!远远的就看到是你。” “今日怎么不多嘚瑟嘚瑟你的轻云,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啊!” 季大师面对调笑,佯怒:“孩子跟前,说什么呢。” 几人注意到跟着季大师前来的几人,看到几张陌生面孔,视线扫了一圈,落在面相看上去年纪最小的时俞身上: “这小姑娘,想必就是那位……?” “没错!”季大师骄傲点头,“整炉上品回春丹,便是出自她手。” 整炉上品丹,这意味着什么,是个人都知道,几人不免啧啧称奇。 说罢,季大师对时俞介绍起几人来:“咱们岭台府器丹阵符四协会,素日里交情不浅,这几个老家伙正是其他协会的长老。” 又一一给时俞单独介绍了每位长老,叫她把人认了一遍。 时俞自是礼数周全,叫几人看了都心生喜爱。 温雯和周家三人乖乖站在一边,见到这番景象,跟着生出几分与有荣焉之感。 季大师乐呵呵笑道:“日后若要寻人炼制法器、布置阵法、求取灵符,便去找他们几个。” 一位前途无限的炼丹师,不趁着这时候结交交好,还等到什么时候去? 几人身份尊贵,却十分给面子,顺着季大师话道:“这后辈我瞧着,不知怎的喜欢的紧,若有需要的,尽管来协会找我便是。” 这话虽是带着几分客气,却也是几人心里话。 就是看这姑娘顺眼、招人稀罕的很,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时俞通晓器丹阵符四道,凡事自给就行,但固步自封总不好,时常与人交流亦能生出不一样的心得体会,便以晚辈姿态一一应承下来。 几人叹息一声,略带羡慕之色:“不知我炼器协会何时能等来一位少年英才。” “我符师协会也莫不如是,盼着有人一改窘境啊!” “别说了,阵法协会混得最惨,近几年都没见着好苗子。” 季大师看众人互相比惨,摇摇头,越看时俞越满意。 他还没说,时俞可不止能炼出一炉子上品丹来,说不准,还能炼制二品丹来。 几人要是知道这个,恐怕能惊掉下巴去! 他朝旁边温雯看去:“雯丫头,你先带小俞儿她们走走,我同老朋友们叙叙话。” “是,季大师。” 温雯朝几人行了礼,带时俞几人往广场上走去。 时俞走前,多看了那几位长老一眼,才默默走开。 沉思道:炼丹协会有“遗妙铅华”这等摆满了丹方典籍的好地方在,其他协会也是有的。 心里头痒痒。 “不必贪多,先想办法一览炼丹协会的,再说其他。” 抬眼看向占地广阔的广场,广场上已经人山人海,人声嘈杂,热闹异常。只见场边摆满了各种摊位,远远就能闻到浓烈的酒香和美食的香气,是城中商贩嗅到商机早早占了位置来的。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修士,没有进入拍卖场的资格,便就地扯一张布,摆上诸多物事,趁着此处人多售卖一番。 放眼看去,广场之上美食美酒、珠宝首饰、灵材灵植……就连些听都没听说过的稀奇物事,都陆续呈现在众人眼前,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不少修士没有进入拍卖场的资格,索性在广场上诸多摊位间闲逛起来,津津有味地观赏和讨论着好看之物,不时和摊主讨价还价。 “时姑娘,拍卖会开场还有一会儿,可看看外头有无心仪之物。”温雯轻笑,又对周阳三人道,“三位也是,若是有把握不准的,尽可来寻我,小女子略有几分眼力,可帮着参谋一二。” 几人连连点头,约定半个时辰后在此汇合,便各自散开去看了。 这等人流汇聚的摊位上,最是考校运气眼力,若是运气眼力俱佳,捡漏一二也算收获不俗。 第15章 拍卖会开始 时俞在众摊位间转了转,并未寻到什么有价值之物,偶有几样不错的灵植灵材,稍一问价,摊主却因见她年岁不大,张口就是离谱高价。 觉得无趣的很,时俞索性也不打算在此处浪费灵石了,安心等拍卖会开场。 半个时辰后,众人回到原地集合,两手空空,显然都没什么收获。 不过本也是奔着拍卖会来的,并不觉得失望。 稍等待了片刻,就见拍卖行前的高台上,一位珠帘遮面的美丽女子走了出来。 她身穿青色衣裙,手臂间挽着飘带无风自动,步履轻盈。 高台上铜鼓高悬,青裙女子执一小锤,只轻轻敲下,震耳欲聋的鼓声便在整片广场回荡,广场上瞬间静寂无声。 “问山问海,问经问史,问地问天,世间何物不可收?”青裙女子缓缓念词,谢氏的底气和傲气尽皆显露。 底下响起数道叫好声。 “各位远道而来,小女子便不多言了。”青裙女子莞尔一笑,声音轻柔了下去,“此次拍卖,每件拍品都是品类上乘,愿诸位道友能从中获得所需、达成所望。” 言毕,她身后迎客大厅大门纷纷敞开,划分出多条进口。 季大师招呼几人:“走咯。” 他熟门熟路走过门厅,立即就有人认出季大师身份来,毕恭毕敬将其和身后时俞等人,往楼上包厢引。 一路上都听得有人低语。 “季大师身后跟着的,是不是就是那日炼出上品丹的姑娘?” 当日与时俞一道考核的那些修士,出门后就将所见散布出去,经过几日发酵,早传得沸沸扬扬。 城内但凡有自己消息渠道的,都打探得清楚,譬如时俞年岁几何、体貌如何、整炉上品丹出丹几颗……皆是了解了一遍。 此刻一看到季大师身旁的时俞,就认出她来,目光闪烁、心思各异。 “不得了啊。” “散场后寻个机会结识一番。” 不少世家家主目光瞥来,起了拉拢心思,心道:“也不知她可有宗门,或效属的世家……” 直至进了包厢,绸缎幔帘放下,才隔绝掉这些视线声音。 包厢内,身着锦袍的侍女恭敬斟茶,季大师朝她挥挥手,侍女便垂首行礼,转身退出包厢。 季大师笑道:“小俞儿,每一位炼丹师若想有所成就,都需要无数资源堆砌,少不得有势力背后供养……我看刚刚好几个世家家主都对你有意向,不知你是什么想法?” 丹药炼制,对于火候的掌握、药性的转变融合等等,即便有师长教导,也离不得本人的一步步摸索。 而这摸索的背后,需要大量的资源支撑,尤以灵植开销为甚。 但时俞并非初入炼丹一道,她的经验条几乎拉满,所欠缺的,相反主要还是修为,无需像常人那般,千百回试验探索,所需的资源自然大为降低。 手捧香茗,时俞无奈道:“暂无这等想法。” 她并不喜欢受牵制约束,不管是加入宗门还是为世家效劳,总不如独身一人自在。 季大师了然点头,并不干涉她的想法,只道:“你名气渐渐传开,日后少不得有人寻你炼丹,炼丹师出手报酬不菲,平日里再炼制些丹药售出,想也能支持开销。” 时俞乖乖点头,笑道:“多谢季大师提点。” 桌上放置着几份拍卖目录,周家三人并不打扰季大师和时俞的谈话,在旁默默翻看。 时俞也拿起一份,一页页翻看起来。 上头介绍了每个拍品的名称、规格、来源等详细信息,并给出了合理的估价和起拍价。 她翻至天音荷那一页。这正是她此行的目标所在。 天音荷,是炼制筑基丹的主药。 此花净若白雪,花心散布着淡淡的青色花丝,美丽异常。 其生长环境极为苛刻,生命力又异常脆弱,稍有刮风下雨,或者碰触到金石,亦或是月华日光的交替、浓烈不合其脾性,便会立即枯萎凋谢。 因此成熟的天音荷极为稀少罕见,即便是机缘之下意外遇到,抓紧采摘也不一定能保持它的芳华。 又因炼制筑基丹不可或缺,价格自然水涨船高。 这株天音荷年份不高品相一般,药性只能说勉强够用,但对有叩命铃在手的时俞来说这倒无碍。 种植在铃中药田里,养到她快筑基的时候,怎么都够了。 拍卖目录上,给出的估价是两千枚下品灵石,起拍价是一千五百枚。 前来主城,她身上统共有七千多枚下品灵石,前几日租下赤烈洞府,一次性花去九百枚,又采买了天香米和其种子,眼下满打满算,还剩六千枚出头。 “必须拿下。”她心中默念。 季大师在旁,看她目光一直落在天音荷这一页,脸上一愣。 想到什么,季大师古怪地看着她:“你想要天音荷,莫不是,想自己炼制筑基丹?” 时俞点头,目光从纸册上离开:“确有此意。” “筑基丹炼制可不容易。”季大师欲言又止。 这丫头,这么风轻云淡的,倒似有几分把握。 现在的年轻人…… 他摆摆手:“罢了罢了,小老儿本也想竞拍一番的,既然你也想要,我便不与你抢了。” 说着,还露出一脸郁闷的表情来。 时俞莞尔一笑,可不与他客气:“那我可提前谢过季大师了。” 不多时,拍卖会正式开始。 拍卖师仍由先前那位青裙女子担当,就见她简单说了几句开场白后,又添补上一句:“本次拍卖,除却拍卖目录上的这些拍品,亦有几样不曾记录在册的,诸位敬请期待。” 先是几样拍品热场。 两件二品法器,一为发簪,一为手链,品质仅能算是还行,但因造型格外精美,引得在场不少女修青睐,竞相出价,场子很快热了起来。 说实话,时俞也喜欢这种精致的小东西,但她自个儿就能够炼制,倒不必多费灵石去拍旁人的,直接略过了去。 再然后是几株灵植,也算不错,只是时俞要留下足够拍得天音荷的灵石,在天音荷未出来之前,若不是非常心动的,都只谨慎出价,一旦超出心理价位,立即果断停下。 是以她叫了几回价,却什么也没拍到。 再往后,是一小瓷瓶灵露。 她此前服用过一瓶一品清明露,服下后生出诸多仙家幻境,助她明悟玄奥品味妙境,效果不俗。 眼下这瓶,是二品灵露纤云露,等阶更高,想必效果更佳。 时俞当即有所意动,决意拍下。 第16章 拍下 纤云露起拍价不高,仅一百五十枚下品灵石,意外的是,并无多少人有竞拍意愿,叫价声稀稀拉拉,加价也极为克制。 “一百七十枚。” “一百七十五枚。” …… “一百九十枚。” 时俞挑了挑眉,待价格停在一百九十枚半晌后,无人再继续加价,她便开始叫价,往上提了五枚:“一百九十五枚。” 叫价停在此处,青裙女子敲响拍卖锤,一锤定音。 这么容易就拍下了?这价格可比她心理价位低了不少。 时俞忍不住问向旁边的季大师:“服用灵露对境界感悟有莫大好处,怎么竟只这寥寥几人出价。” 季大师不以为意道:“说什么莫大好处,实在夸张了,小俞儿你是从哪儿被人忽悠的这说法?” 时俞眨了眨眼,没吭声,一副等他解惑的模样。 她可没被人忽悠,而是先前亲身服用过,有此感悟而已。 在尚未引气入体时,若不是服下一瓶一品灵露清明露,她不会那么快就成功踏入炼气一层。当时服下灵露后,她眼前生出诸多玄妙之景,难以言说。 “灵露说是有助境界领悟,实际上就是个聊胜于无的东西,服下后跟光喝了瓶甘甜泉水解解渴、而毫无他用的,大有人在。”季大师靠着椅背,大喇喇坐着,随意解释了一句。 旁边周阳跟着说了一句:“早些年我也曾服用过一瓶清明露,确如季大师所言,仅……起了些解渴之效。” “不过。”他紧跟着补充一句,看向旁边周朔,“阿朔服用时倒隐约起了点效果。” 周朔挠挠头,回忆一下:“服下后,似乎看见过老驴、牧童之类的景象,是有些感悟,只是非常浅,作用并不大。” “原来如此。”时俞轻轻点头,却是记得,那时自己服用清明露后,整个世界都是一变,眼前无数亭台楼宇、仙娥云霞、珍禽异兽,其空灵玄妙不可胜数。 看来,灵露服用效果是因人而异的,大多数人服下后,好处聊胜于无,自是不会再在上头浪费灵石。 这倒正好便宜了我。 拍卖仍在进行中,时俞继续往下看去。 确实如青裙女子先前所说,此次拍卖每件拍品都是品类上乘,后面呈上的每样东西都算难得,叫时俞心动了好几回。 只是想到当前最需拿下、一旦错过不知何时再能遇到的天音荷,她便按捺下来,眼观鼻鼻观心,不曾再叫价过,只当看个热闹。 周家兄妹也是单单奔着血云参来的,更是从头到尾一次价也没叫过。 季大师财大气粗,倒是出手了好几回,拿下几样好东西。 时间这般过去,伴随琴音茗香,拍品总算到了天音荷。 透过幔帘向外看去,盖着红绸、盛放天音荷的托盘被呈上台,由那青裙拍卖师卖了好几个关子,才总算扯下红绸,露出托盘上盛放在透明玉盒里的天音荷真容。 色如白雪、点缀青丝,花瓣偏厚、片片温润,正似由白玉雕琢,美不胜收。 时俞注意到,天音荷显露时,场内许多修士改换坐姿、正襟危坐起来,死死盯着天音荷,露出志在必得的神情来。 竞争者不少,这也在意料之中。 她品口香茗,指尖无意识抚过杯沿,深吸口气。 青裙拍卖师环顾场内,自是明白天音荷的吸引力,抿唇一笑:“天音荷,乃是筑基丹主药,拍得此物备齐灵植,寻一位炼丹师炼成筑基丹……好处不用小女子多说。” 炼气圆满,而后是筑基,一步之遥却犹如天堑,拦下无数修士。 筑基不易,若是失败,轻则掉落境界,重则道基受损性命断送。而一旦失败,瓶颈必定会增厚,再想突破更为不易。 若有筑基丹在,突破时服用,起到稳固黄芽增加法力之效,至少能够提高两成筑基成功率。若是所寻的炼丹师技艺精湛,有幸出得中品筑基丹,成功率便能提高三成左右。 如此一来,除却那些倒霉透顶的,筑基成功几乎是板上钉钉之事。 且不仅如此,服下筑基丹,还能稳固破镜后的虚浮期,于修士而言,更是好处甚大。 时俞的打算,是拍下天音荷后,先栽种在叩命铃里蕴养药性,必得等她有把握炼出至少上品筑基丹时再动手,若是能出得极品丹……对她而言,自是再好不过的。 “天音荷珍稀难寻,流传甚少。”在众人眼热注视下,青裙女子介绍完毕,缓缓开口,“起拍价格一千五百枚下品灵石,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一百枚灵石。” 她话音刚落,便立即有人出价。 “一千八百枚!” “一千九百枚!” 看出价声不停,场内胶着一片,时俞没急着出价,静静等待。 季大师笑眯眯道:“小俞儿,照这架势,你想拿下天音荷可不便宜。” 周家兄妹三人望着出价瞬间攀升到两千五百枚灵石,纷纷咋舌。他们出身小家族,家族产业、财力有限,并没奢望过能有幸得一枚筑基丹,眼下当看个热闹,只因时俞想要,才多关注了几分。 “两千七百枚!” “两千八。” 到了此时,叫价速度总算减慢几分,时俞也终于开始出价:“三千五百枚。” 一次性提了七百枚灵石,场上静了几分,但很快,一个面目倨傲的中年男子不以为意,紧随其后继续出价:“三千七百枚。” 时俞:“三千八百枚。” “三千九。” 时俞:“四千。” 中间夹杂着他人出价,等出价攀升至四千八百枚时,全场只剩下这男子和时俞在竞价了。 这株天音荷估价不过两千,如今硬生生翻了两倍有余,叫不少人心中叹息,无力再去争取。 时俞再一次出价:“四千九。” “五千。”那中年男子轻转扳指,顿了顿,才朝时俞所在包厢看来,声音冷了几分,“小姑娘,可别有钱买没命用啊——” 他话语里夹带几分威胁之意,已是违背了拍卖行的规矩,台上青裙拍卖师皱眉,正想提醒警告一二,还没来得及出声,季大师一拍桌子站起,掀开幔帘大步走出去。 他冷哼一声:“好大的胆子!” 季大师背后,幔帘被风撩起,隐约可见其中端坐的清秀少女。 中年男子显然并非主城人士,从外地赶来,并不认得季大师。仗着自身有几分修为颇为自傲,如今听得季大师此言,不为所动。 季大师面色森寒,警告一般环视整场:“谁敢动我炼丹协会的人,就做好与炼丹协会至死方休的准备。” 炼丹协会! 中年男子这才明白过来季大师和他背后那少女的身份,脸色一白,嘴唇嗫喏几下,什么也不敢说了。 经由这个小插曲,价格本也到顶的天音荷再无人出价,时俞再次加价一百,才总算用五千一百枚下品灵石拍得。 “真贵。”她心里嘟囔一声。 这样一来,存款快要见底,连一千枚都不到了。 好在最重要的东西已经拍下,后续的拍卖,尽可以轻松的心态去对待,再看上什么,叫价也无需顾虑。 第17章 蛇族少年 时俞拍得天音荷不久,血云参也跟着呈上。 包厢内周家兄妹三人紧张不已,叫价的声音都是抖的。好在血云参价值不如天音荷,他们又足足带了五千枚下品灵石,竞价一番后,以将近四千枚灵石的价格,有惊无险拍了下来。 见拍卖锤落锤,三人纷纷松了口气,又是朝时俞和季大师道谢:“谢谢小俞,谢谢季大师!若没你们,这次拍卖会我们进都进不来,何谈拍下血云参。” 时俞抿唇一笑,颔首:“应当的,你们也对我一路多加照顾。” 季大师乐呵呵捋胡须笑。 接下来,拍卖逐渐进入尾声。 “下面,我们将进行拍卖的,是一件难得的珍品。” 青裙拍卖师两掌相合,在耳侧轻拍两下,便见两名上身赤裸、身材壮硕的大汉推上来一个推车。 作为拍品,推车上照旧以红绸相覆盖,叫人看不清里头的东西,但从红绸下的方正棱角来看,似是个大箱子。 青裙拍卖师微微一笑:“此拍品并未记录在拍卖目录之中。” 此话一出,包厢内,时俞几人的目光都被这拍品吸引,纷纷猜测起红绸底下是什么。 偌大的场内,猜测声亦是此起彼伏。 青裙拍卖师并没多卖关子,莲步轻移,走至推车前,拉住红绸手一扬,红绸飘然滑落。 推车之上显露的,是一个半人高的赤金铁笼。 铁笼中,蜷缩着一道分不清性别的身影。 这道身影蜷缩在角落,抱着膝盖倚着笼子一动不动,银色长发流泻而下,瀑布一样顺着肩脊蜿蜒。 看不清面容,身躯亦被长发包裹,只隐隐看得白皙的肌肤,整个人却散发着若隐若现的异样魅力。 拍卖场上,不少人目光变得火热起来。 青裙拍卖师瞥了旁边壮汉一眼,壮汉上前,踢了一脚笼子。 里头的人似是被吓到了,赤裸的双足缩了缩,脸也瑟缩着微微抬起,大半面容仍看不清,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带着点不谙世事的天真和沉默,抬头看向拍卖席。 青裙拍卖师从侍女手中接过一根玉质长棍,探入铁笼之中,拨开里头人的银色长发,露出其整张脸来。 天光正好,日光从拍卖行顶部天窗肆意洒下,照在笼中人脸上,照得肤色有一种细腻如白脂的质感。 那张脸实在美丽。更叫人惊奇的是,整张脸露出时,依稀可见其眼下一小片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银色鳞片。 蛇鳞……? 顿时,一片哗然,火热的气氛更甚,场内不少修士露出饶有兴致的目光来,拇指不自觉搓动。 时俞有些惊愕地看着那人眼下的蛇鳞,不自觉开口:“他是……灵兽化形?” 可看气息,却不大像?灵兽化形,修为少说也得是元婴,笼中人的气息却颇为孱弱。 季大师见多识广,答道:“是蛇类灵兽与人类女子发生关系诞下的孩子。” “这、这,灵兽与人怎能怀孕生子?”周月在旁,诧异问道。 季大师耸耸肩:“化形后的灵兽是人形,自然可与人结合。只是灵兽但凡化形,修为必定至少是元婴,元婴大能的孩子怎么可能流落在外,所以眼下这个嘛——” 他眼里流露出几分厌恶之色:“只能是蛇人凌辱人类女子后诞下的孩子了。” 时俞蹙眉:“蛇人?” 季大师点头:“长原郡最北端的北岩沙漠中有一蛇人族,虽属灵兽,却无需化形,天生便是人身蛇尾。” “蛇人性淫,常有掳走人族女子之事……形貌恰是银发银鳞,不出意外,这孩子就是蛇人后代了。” 果然,青裙拍卖师说道:“这蛇族少年,是在北岩沙漠被捕获而来,经由多方鉴定,应是被遗弃的蛇人族与人类女子后代。” 她话音落下,场内顿时响起一片嘘声,原来的火热目光也被厌恶所取代。 “什么啊,我还以为是个小姑娘,竟是个男人。” “就是,长得这么好——可惜了可惜了。” 时俞皱眉,自是听到了这些略带淫邪意味的声音。 青裙女子并不意外场上反应,又道:“蛇人族狡猾难寻,其鳞片和犄角却是炼器炼丹之佳品,这蛇族少年虽只有蛇人族一半血统,当作替代品,倒也可堪一用。” 这话一出,不少人露出沉思之色,点头附和。 “只能有此作用了。” “可惜,若是女子,少不得好好疼爱一番。” 时俞蹙眉喃喃:“炼器,炼丹……?” 修真界弱肉强食是天经地义,灵兽与人类之间,亦非人类单方面捕猎,修士之血肉对灵兽而言也是上佳补品。 只是……这少年,看模样分明就是个人类少年。 若要时俞拿他来炼丹炼器,是怎么也下不了手的。 又看了一眼笼中眼下覆蛇鳞的少年,他双眸澄澈,带着天真和怯懦,缩在笼子里侧,似是听不懂人类语言,还不知晓自己会遭遇怎样可怕的事。 青裙女子报出起拍价:“九百枚灵石起拍,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五十枚灵石。” 场内,断断续续有叫价声。 “九百五十枚!” “一千枚!” …… “一千三百枚!” 季大师对此毫无兴趣,百无聊赖喝着茶,却见时俞皱紧眉头,握着杯子的手亦是不自觉绷紧,他忍不住问道:“小俞儿,你想拍下他?” 时俞抬眼,轻轻嗯了声。 她没法把那少年——或者说孩子,当作一堆灵材来看待。 季大师与她相处不多,却也晓得,时俞想拍下他,断不是因为想以他来炼丹,大抵是起了恻隐之心了。 略略皱眉,季大师劝了句:“蛇人生性狡诈,你拍下他,若是将他放生,以他的身份和弱小,早晚会再次被捕走,若是将他留在身边,又少不得会耍心眼反噬于你……” 时俞轻叹一句:“若今日我没看到也就罢了。可既看到了若不拍下,想到他日后境遇,总会留有心结。” 季大师便不再多劝了。 大道通途,最忌忧思愁绪、心结不解。 只是,经过天音荷之后,时俞身上灵石已所剩无几,满打满算还不到一千枚。 而此时竞价已涨到将近一千五百枚。 心中念头一转,时俞看向周家兄妹三人:“周大哥,周姐姐,可否暂借我一千灵石?我可出手替你们将血云参炼制成小延寿丹当作报酬,其余辅药无需你们再备。” 小延寿丹? 周家兄妹三人瞪大眼,彼此相望。 季大师更是呛一口茶:“延寿丹就延寿丹,小延寿丹是什么?” 时俞愣了一下,心道:“这个世界,没有小延寿丹的丹方存在吗?” 第18章 “姐姐” 延寿丹乃是四品丹药,按照品质不同,最低可延寿二十载,最高可延寿五十载。 其主药辅药尽皆价值连城、难以寻觅,便是好不容易集齐了,想寻个有把握炼制的四品炼丹师,更是难上加难。 是以延寿丹一经出世,少不得掀起一方血雨腥风,引来诸多强者争抢。 周家身陷危机之中,急需续命延寿的灵药,叫大限将至的老祖宗还能再撑几年,护家族几年无虞。 却也从未奢想过,能得到一颗延寿丹。周家不过一个小家族,何来的底气去奢想这样的宝贝? 除却延寿丹外,次一等的延寿之物,只能叫他们想到血云参。 只是……时俞说什么,小延寿丹? 以血云参为主药炼制的小延寿丹?这却是闻所未闻的。 周阳忍不住问:“小俞,这小延寿丹……是何物?” 小延寿丹嘛,自然是曾经在《仙缘》游戏里,她闲着无聊时,拿各种灵植瞎捣鼓出的产物。 要问为什么瞎捣鼓,一来是她那时候有钱,各种资源取之不尽,随她造,二来是发现新丹方,不仅能获得丹方命名权,还有成就头衔可以拿,挂头上一行小字金灿灿那种。 回忆一闪而过,时俞沉吟一下,简单介绍了下:“小延寿丹,主药便是血云参,成丹后按其品质,可延寿八至十二载不等。” 而其余几样辅药,她叩命铃中恰好都有。 周家兄妹三人“嘶”一声,两两相望。 旁边季大师亦是脸色古怪,眉头紧蹙,死死回忆自己是否有在哪本典籍的犄角旮旯里,看过什么小延寿丹。 “没有啊。”季大师回忆无果,心道,“小俞儿究竟师从何处,这小延寿丹,难不成真的存在?” 他不禁上下打量起面前脸色云淡风轻的少女,竟细品出一丝高深莫测的味道来:“……” 血云参按照年份品相不同,可延续二到五载寿元不等。 周阳他们得到的这株血云参不好不坏,看其品相,大约可延续三载寿命。 而小延寿丹,照时俞说的,只要丹成,哪怕是品质最差的下品丹,也能延寿八载! 众所周知,但凡延寿之物,不论服用多少,每个大境界仅能生效一回。否则修道之路,光凭不断服用延寿之物,就能与天同寿了,何来的辛辛苦苦求长生? 三载和八载之差,怎能叫人不意动。 唯一叫人犹疑的点就是,这从未听闻过的小延寿丹,是否是真的。 若是真的,时俞又是否真能成功炼制出。 周阳深吸一口气,神情肃穆,朝时俞拱拱手:“小俞,血云参于我周家事关重大,此事我不能做主,需禀父亲后尚知如何处理……” “只是,这一千灵石我却是可以做主的。此番若不是沾了小俞你的光,我们兄妹三人何以进得拍卖场?这一千灵石,莫要谈‘借’字,是我兄妹三人答谢之礼。” 说罢,便取出一兜沉甸甸的灵石,放在桌上,推至时俞跟前。 旁边周月和周朔二人,亦是点头应和:“可千万别说什么借字,倒叫人笑话我们不知感恩了。” 时俞并非矫情之人,便不与他们推脱,收下灵石道:“好,如此我便收下了。帮忙炼制小延寿丹一事仍作数,周大哥可回去禀报家族后再做决定。” 周阳自是赶忙应下。 此时,蛇族少年的竞价已逐步攀升至一千七百枚,看只剩寥寥二三人竞价,想来这个价格已逐渐到顶。 时俞往上抬了一百枚灵石,便顺利拍下了他。 推车之上,红绸再次覆盖住赤金铁笼,遮掩住笼中少年的身影,由两名大汉推下台。 时俞瞥去一眼,只看到那瀑布一般的银色长发,被红绸彻底遮挡,便收回视线,看着继续往下的拍卖会。 接下来的拍品,便都是些价格动辄过万灵石的压轴好东西,诸如品质上佳大师出品的法器、内蕴三阶功法的完整玉简等等。 有几样时俞看了都心动不已,奈何囊中羞涩,这等价格的拍品暂时还轮不到她,只能待身家阔绰了,下回再参加拍卖会时,势必要不留遗憾了。 终于,日落西山之时,在青裙拍卖师动听婉转的嗓音中,此次谢氏拍卖行举办的大型拍卖会宣告结束。 拍下拍品的修士由侍女引导前去后台,结算价格交接拍品。 身在包厢中的贵客,则留在包厢内闻琴品茗、安心等待就行,自会有人专门前来送上拍品,不必再跑一趟。 众人只等了一小会儿,便有侍女排成长列鱼贯进来,手上一一捧着托盘,便是刚刚众人拍下的东西了。 最前头是位身穿直裰的管事,拿着拍品记录册,朝季大师点头哈腰,一一核对所拍物件。 包厢内,季大师出手阔绰,拍下的东西自是最多的。那管事一样一样从侍女手中接过,揭开红绸,一一叫季大师看个清楚,确保与描述无误。 季大师笑骂:“行了行了,别整这些虚的,你们拍卖行还敢诓我不成?都收起来,算算一共多少灵石。” 管事就立即麻利地报出一个数字。 再就是周家兄妹拍下的血云参,和时俞拍的三样东西。 管事消息灵通,自也早摸清了时俞身份,对这位前途不可限量的炼丹师客客气气,唯恐怠慢了。 他先是将盛放着纤云露的小玉瓶接过,弯腰交由时俞,而后是盛放在白玉盒里的天音荷,更是小心翼翼。 最后才是那蛇族少年。 管事打开笼子,从袖内取出一条材质特殊的绳索,往少年脖子上一套,便自动收拢贴合在其脖颈之上。 管事牵着绳子,对时俞谄媚道:“这蛇人没有修为,又有这称心绳在,姑娘将其拴住或是关在哪儿,不必担心人跑了,到时拔其蛇鳞亦或取血炼丹,都方便的很。” 说罢,他狠狠踢了下笼子:“叫人。” 笼中银发银鳞的少年抬起头,干哑着嗓子,轻轻道:“主人。” 他那迤逦一地的银色长发便顺着抬头的动作,从肩侧滑落,露出大片胸膛。 原来他会人类的语言。时俞心想。 撇过脸,时俞不去看他赤裸的薄瘦身躯,从叩命铃中取了一件雪色云锦缎外衣,双手一抻展开,弯腰披在他身上。 想了想,看着他比自己还要小上一两岁的面容,时俞在他耳侧道:“叫姐姐。” 别主人了,瘆得慌。 银发的少年容貌极盛,鸦羽般的睫毛轻轻颤动,他两片染上绯红色泽的唇瓣开合,嗓音像泠泠流动的河水: “姐姐。” 第19章 命鳞相赠 时俞微微颔首,解去他脖颈上称心绳。 那管事见状,忍不住开口:“姑娘,蛇人族生性狡诈,还是拴着些好。” 话音未落,就见少年垂首,一手置于胸前握紧拢在身上的雪色锦缎,一手探入锦缎下,狠狠一拽。 “唔!”似是剧痛传来,少年闷哼一声,脸色霎时苍白。 他缓了缓,才将锦缎下的手抽出,握成拳的苍白手指在时俞眼前,慢慢摊开。 时俞看到,他掌心躺着一枚边沿带有血色的银色蛇鳞。 “这是……” 蛇鳞小巧,纹理细腻,如同波光粼粼的水面,闪耀着银白色的光芒,看上去,竟如装饰品一般美丽。 那管事本想叫时俞多盯着点少年的话,登时噎在了口中,呐呐道:“命鳞……?” 龙有逆鳞,蛇有命鳞。 少年拔下的,正是自己心口处的命鳞。 季大师本对这蛇人族后代持有厌恶、警惕之心,担心他伤害到时俞这个宝贝疙瘩。 眼下看他竟主动拔下命鳞来,神色倒是好看不少,心道:“能主动献上命鳞,倒不用担心他会对俞丫头不轨了。” 众人眼中,只见这片蛇鳞凌空漂浮,旋即来到时俞面前,朝她靠了过去,最终贴在她眼下。 蛇鳞点缀于眼下,不过指甲盖大小,银色涟涟,似精心点画上的,叫她那清秀的五官,平添上几分秀美。 一股凉意传来,银色蛇鳞瞬间隐没到肌肤之下,消失不见。 时俞不由指尖轻抚眼下。 那里并无鳞痕,但她切切实实能感受到那片蛇鳞的存在。 不突兀,不违和,像是本来就生长在那儿一般。 她再望向少年,双眸对望,竟是有种类似心灵相通的感觉。 这感觉并不平等,譬如她能对少年的情绪感知得明了,但只要她不愿意,少年却探查不出半点她的情绪。 且,她甚至可以以意念控制少年,便是现在叫他去死,他也只能乖乖照做。 与此同时,时俞也知晓了他的名字,喃喃念出:“倾洲。” 少年低低应了一声。 旁边周朔打量少年一眼,随口提到:“池塘泛轻舟的轻舟?” 时俞想了想,不知怎么的,开口:“是‘倚海倾苍穹,狂潮覆九洲’的倾洲。” 周朔哦了一声,颇不以为然地看了眼孱弱苍白的少年,只觉得还是叫轻舟更贴。 时俞并无窥视他人内心的意愿,察觉到命鳞的作用后,刻意忽视掉眼下鳞片,便能屏蔽掉这股对少年的感知。 看倾洲生拔鳞片,胸口尚在淌血,就从叩命铃里取了粒回春丹出来递给他:“吃了它。” 倾洲乖乖接过。 包厢内其余几人,见她随手一摸,拿出的回春丹散发蒙蒙丹晕,眼角一抽。 “……” 丹晕显露,上品丹啊,那可是上品丹! 胸口淌那么点血,随意撒点药粉就能痊愈的事,掏出一颗上品回春丹出来,是不是太奢侈了点? 偏偏时俞本人一脸的若无其事。 主要是,她身上现在除了上品回春丹,也没有其他的啊。 如今凝露丹回春丹这种寻常丹药,但凡她出手炼制,出丹必是上品,且一炉成丹少说十来颗,多则二三十颗,便是拿来当糖丸磕都是绰绰有余的。 旁边季大师轻咳一声,对时俞说道:“你洞府内本也缺几个处理俗务的仆役,倾洲……他将命鳞给了你,便与你性命一体,不用担心背叛出卖,平日里叫他做些俗务,倒也正好。” 管事心里嘀咕:“一千八百枚灵石拍下的,只当个仆役来使唤,这仆役可真贵。” 心中吐槽,面上却应和道:“是极!是极!” 时俞瞥了眼倾洲,心想他这身板,洒扫之事恐怕都做不动。 季大师摆摆手,对管事道:“行了,不用送了,你去忙。” “诶!那就不打扰诸位了。”管事便恭谨地鞠个躬,带人一起离开了。 包厢内,季大师从他拍到的那一堆物事里,挑出两样递给时俞:“小俞儿,给你的见面礼补上。” 时俞瞧去,见其一是两卷蚕丝,乃是一种名叫烟霞蚕的千年灵蚕吐出的,蚕丝色泽如梦似幻,两卷摆在那儿,轻飘飘的如其名,烟霞一般,美不胜收。 方才拍卖会上,可有不少女修争夺此物。 两卷蚕丝质地上乘、灵力充沛,以其制成法衣,防御力虽说只算中游,却灵动美丽、妙不可言,自是很受欢迎。 季大师眯眼笑道:“我瞧你缺了身法衣,正巧能用这个去炼制一套,炼器协会那些老家伙知道是你,必定很乐意出手,放心去找人就是。” 言毕,又道:“小姑娘家家的,可别成日里穿得死气沉沉。” 时俞抿唇一笑,手指抚过两卷蚕丝,见其上色泽流转、霎是美丽,心中也起了几分喜爱,便大大方方收下:“多谢季大师,等制成法衣,可得叫您好好瞧瞧。” 另一样东西,则是冰髓,这又是一样难得的天材地宝了。 季大师道:“服用丹药,总会残余丹毒,这冰髓能助你化去丹毒。” “觉得丹毒积累过甚时服用即可,可别因丹毒误了修行。” 时俞手掌接过蓝汪汪的一块冰髓,心下感动。说季大师惜才也好,对她另有期待也好,确是上了心的。 冰髓效用不俗,季大师自己也可用得,却将此给了她。 事实上,时俞长久以来,服用的都是上品丹,体内并没积累什么丹毒在,且她身怀虚空隙灵焱这等天地灵火,炼化丹毒亦比常人轻松许多。 “也罢,收下这块冰髓,日后炼制成化疴丹再赠回季大师好了。” 这化疴丹,也是从前在游戏中,她研制出的新丹方,以冰髓为主药,化解丹毒的效用能大大加强。 见时俞收下两样东西,季大师喜笑颜开。 其余人看季大师待时俞如此,自是艳羡不已。 拍卖告一段落,众人往原路返回。 时俞看倾洲一眼,开口:“跟上我。” 倾洲默默点头,跟在她身后,迈步时却重重摔倒在地。 ——他被囚在笼子里数月,双腿早就失去了力气。 时俞见状,暗道自己疏忽,没想起这茬来,便俯身一把将他搀起:“走。” 倾洲半倚着她,又怕压到她一般,神情仓惶。 一旁,周阳看时俞本也身躯纤瘦,搀着个人,总显得有些吃力,便提议道:“我来背他。” 时俞想了想,点头:“也好,那便麻烦周大哥了。” 她扶着倾洲,正要交到周阳手上,却见倾洲轻轻活动了下腿脚,声音低缓、清澈柔和:“方才是因蜷在笼子里久了,腿脚有些麻,才走不动路。” “现下已是可以走了。” 说罢,自己走了起来,只是仍一瘸一拐,看着叫人有些怜惜。 好的这么快? 时俞也没多想,点点头:“那正好,省的周大哥费力气了。” 周阳应了一声,多看了倾洲两眼,总觉得他身上有股莫名的、说不上来的气质。 叫他不太喜欢。 第20章 告别 一行人走至拍卖行外,便见广场上还未来得及散去、熙熙攘攘的热闹人群。 季大师正要取出云舟“轻云”来,时俞忽然听得不远处一阵喧哗吵闹声传来。 “臭小子,叫你偷东西!” “娘的,脏乞丐,想死是不是,爪子伸到你大爷身上了!” 伴随着叫骂声的,是拳拳到肉的沉闷声响,和被打的人闷声吃痛的喘气声:“别、别打了……” 时俞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侧头看去,略略蹙眉。 只见那被打的却是个熟面孔,正是上回偷了她一个空储物袋的小子。 眼看被偷东西的壮汉拳打脚踢,拳脚上灵力运转,是不把人打死不罢休的架势,时俞脚步顿了顿,转头对季大师等人道:“我瞧见了个熟人,可否稍待片刻?” 几人自是应下,留在原地等她。 那壮汉拳头上覆着灵气,蓄力一瞬,就要再度落下。 却被一双纤瘦如葱白的手轻轻拦下。 壮汉侧头看去,见是个年轻姑娘,瓮声瓮气怒目而视:“干什么的!” 时俞正要开口,不远处季大师怕她吃了亏,扬声道:“小俞儿,速去速回!” 壮汉循着声音看去,认出季大师来,登时脸色一变,放下拳头,言语间带了几分生硬的客气:“姑娘拦我作甚?” 时俞看他另一只手攥着个储物袋,心下了然,道:“这位大哥,他偷了你的东西,自是他的不对。” “如今东西找回,这小子也讨了顿打受了教训,不若……暂且放他一马,给他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眼前少女声音如淙淙流水动听不已,话又说得客气,听到一半,壮汉气已是消了大半。 又念及她和季大师相识,不知是什么身份,壮汉面色一转,道:“好,就给姑娘你一个面子。” 言毕,狠狠瞪了眼地上的人,丢下一句“下回别再撞到大爷身上”才转身离开。 时俞见人走了,蹲下身:“又见面了。” 地上的小少年鼻青眼肿,吃痛地转过脸来看她一眼,有气无力道:“又见面了,姐姐。” “这回不跑了?” “跑不动了跑不动了。”他龇牙咧嘴,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储物袋来,郁闷道,“还给你。” 这正是上回被他偷走的空储物袋。 时俞接过,随意塞进袖里。 小少年仰躺在地,喘着粗气,还不忘吐槽时俞一句:“哪有人储物袋这般干净的。” 时俞但笑不语。 小少年缓了缓,挣扎着爬起:“总之,谢谢姐姐你救下我了,日后定会报答的——嗯,有机会的话。” 时俞嗯了一声,也没问他为何要偷东西,只道:“你家在哪儿?瞧你这样子,恐也走不了几步路。” 小少年苦笑一声:“我家,我家在长旭村,早没了……” 长旭村。 时俞眉头皱紧。 “这倒是巧了……” 长旭村,可不正是她从坊市前往主城途中,路过的那个诡异村庄。 当时,她本以为只是个村民以种植灵谷维生的普通村庄,可进去后才发现,偌大的村子里,什么活物都消失不见了。 且看灶台上未盛起的饭菜、院子里洗到一半的衣物,活物消失,就像是一瞬间发生的事,叫人心底发毛。 更诡异的是,那时她察觉到不妥,立即离开,再回首望向村子,却发现它若虚若实,令人难以感知,竟不知是否真的存在了。 小少年见她面色有异,唤了一声:“姐姐?” 时俞回过神来,问道:“长旭村发生了什么?” 小少年一愣,忍不住问:“姐姐知道我们村子?” “我曾路过那处。” 小少年眼眶一红,低声说道:“死了,大家都死了……只一眨眼功夫,所有人都化作了烟尘。我娘也是,风一吹,化成尘土,糊了我一眼……” 时俞轻叹一声,往他嘴里塞入一颗回春丹,道:“可知为何如此?” 小少年双眼朦胧,十分可怜地抹泪:“说来话长……” 说着,眼珠子又咕噜噜转,透出几分机灵来。 时俞知道,刚刚的悲伤是真,眼下的抹泪则是半真半假,带着几分演的味道了。 她也不戳穿,顺着小少年心思问道:“那你眼下可有去处?” “没有!”他立即应下,喜滋滋道,“多谢姐姐收留!对了姐姐,我叫吉玉,姐姐叫我阿玉就成,我娘就是这么唤我的!” 时俞冷静瞅他几眼:“我可没说要收留你。” “暂住,暂住。”吉玉十分识相。 时俞起身,往回走去,吉玉老实跟在她身后。 季大师打量了一眼跟在时俞后头的人,见这脸上尽是黑灰、脏兮兮的小子,迟疑开口:“这是……?” 吉玉伸出袖子,胡乱抹了把脸,擦去脸上灰尘,咧嘴一笑:“伯伯,我是姐姐的朋友!” 他这声伯伯叫得甜,季大师脸色登时和缓下来,还算友善地对他点点头。 时俞看他一眼,并不吭声,却发现这小子抹掉脸上脏污后,竟还称得上俊秀。 吉玉又嘴甜地一一跟其他人打过招呼,哄得每个人都不由露出笑意来。 唯独倾洲不吃他那套,眼睫垂下,安安静静立在一边。 “好了,我送你们回去。”季大师驱使云舟,叫人都上来后,直接将他们送到了时俞的赤烈洞府前。 “雯丫头说,你把那地火驯得服服帖帖的?”云舟悬停,看几人一一往下走,季大师瞧了一眼洞府,“你这丫头,本事可真不小。” “季大师过奖,是那地火给了几分面子。”时俞走下云舟后,盈盈一笑,朝季大师行了一礼,“今日多亏了您照拂。” 其余几人也跟着一一行后辈礼。 季大师摆摆手,一捋胡须:“行了,时候不早了,老头子我也回去咯。” 说罢,哈哈一笑,转头登上云舟,朝众人告别。 看云舟逐渐消失在视野中,周家三兄妹也转身,拱手说道: “小俞,我三人本该好好答谢一番,只是家族尚等着这株血云参在,还有你说的小延寿丹,应尽早禀告家族早做决断,是以……” 知晓他们要走了,时俞颔首:“你们早些动身,别耽搁,以免误了事。” 三人感念之下,又由衷说了些祝福之语,才面带不舍离开。 走时,周阳还算镇定,周朔周月两人,却鼻腔酸涩眼眶泛红,闷闷不乐。 周阳劝了一句:“许要不了多久就能再见,不必如此。” 闻言两人才好受许多。 …… 目送周家三人离开,时俞侧身,看了看还剩下的两个人,拿出令牌,领着他们进了洞府。 “倾洲,你身子尚还虚弱,先去休息,里头待客室自去寻一间喜欢的。” 倾洲银发披散,抚着心口轻咳两声,温声应是,缓步朝洞府里走去。 时俞再看向吉玉:“说,长旭村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21章 魇? 吉玉扁了扁嘴,摸摸肚子:“姐姐,我饿了。” 时俞扶额,挥手取出一袋天香米和肉干出来。 “天香米!”他年纪小,还算有眼光,一眼认了出来,两眼放光接了过去。 时俞看吉玉动作麻利地生火取水,将灵谷上锅炖了起来,等待间隙,又抱着肉干啃得欢快,还不忘问她要不要吃点。 时俞这会儿不饿,摇了摇头。 看他狼吞虎咽,斟了杯茶递过去。 吉玉灌了口,含含糊糊问道:“姐姐你说曾路过我们村子?” “嗯。”时俞支起一条胳膊托腮,回想片刻后说道,“本想采买些灵谷带上的,进到村子后,却发现里头空无一人。” “且……看其景象,人、牲畜,都像是瞬间消失了似的。” 吉玉嚼着肉干的动作放缓,许久后才闷声说道:“确实是一眨眼的功夫,所有人都没了。” “就好像、就好像那一眨眼的功夫,他们身上过去了千年百年。”他比划着,“就在我面前,我娘整个身子都崩解开来,风一吹,就变成沙土随风扬掉了。” “前一刻她还在冲我笑呢,谁知就……说起来,也就是差不多两个月前的事。” 看他泪眼婆娑的样子,时俞抽出张帕子替他擦了擦泪。她不擅安慰人,便安静等吉玉哭完。 待他好些了,时俞才低声思索:“这是何故?” “一个大哥哥告诉我,是魇。魇感染了村子。” “魇?” “嗯!”吉玉点头,努力回想,“大哥哥说,‘当魇降临时,他们并未察觉自己已被困在无尽的幻境中,以为切实度过了几十载岁月,经历了种种喜怒哀乐。而实际上,这一切不过是一瞬间的幻象。’” 虚假的岁月在魇中建构,村民们渐渐迷失在魇编织的幻境中,无法分辨现实与虚幻。他们被魇的力量捕获住了灵魂,毫不自知。 当魇中人在幻境中度过几十载,理应大限将至时,现实中的躯壳也会随之消散。 “‘那魇正是靠此壮大自身。’” 时俞听了,惊出一身冷汗。 当日,若不是她反应及时,恐也会堕入魇中,陷入虚无幻境中,不自知度过浑浑噩噩几十年时光,而后在一瞬间浑浑噩噩死去。 回过神来,时俞问道:“你说的大哥哥是何人?还有,为什么单单你没有陷入幻境之中?” “我也不知道那大哥哥是谁,他蒙着脸看不清长相,手里提着一把玉剑,剑上结着寒霜,还噼里啪啦闪着雷光……他说他追寻魇的踪迹,是要在魇里找什么东西。” 剑上结着寒霜,还噼里啪啦闪着雷光……时俞略略挑眉,倒是想起一个人来。 先前在御虚宗坊市中时,她曾当众出价五张灵游符,要人替她杀了兑泽楼的严管事。 当时,便是一个提着玉剑蒙着脸的男人出的手。 将灵游符给他时,时俞便察觉出这人灵力霸道,冰寒透骨,且带有雷电酥麻之感,猜测恐怕是冰雷相关的变异灵脉。 变异灵脉极度罕见,如今听吉玉这么说,恐怕就是那人。 在魇里找什么东西……魇里有什么值得那人冒如此风险去追寻。 时俞直觉此事不简单,继续听吉玉说下去。 “至于我嘛。”吉玉苦着脸,“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并不受魇影响,之后便被那大哥哥送出了村,自己一路往主城来了。” “身上又无盘缠,饿得要命,还好路上遇到个乞丐爷爷,教了我一门偷盗功法,就……” 时俞听的无言,问:“像今日这般,被人捉住打一顿如何是好?” 吉玉探头看看灵谷煮好了没,不在意道:“说明我功法没练到家,更勤加修炼就是!” 说罢,他神秘兮兮小声道:“姐姐,乞丐爷爷告诉我说,这功法炼至臻境,不仅仅只是器物上的偷取,甚至还能偷得他人的内心和思想!” 时俞挑挑眉,便也不多说了,起身随意留下一句:“盗亦有道。行盗非因贪财之欲,择道须悟义伦之心。” “你自己找个待客室先休息养伤,伤好了就走。” 说罢,时俞往倾洲所在的待客室走去。 留下吉玉一人待在原地,守着一锅灵谷饭,喃喃寻思:“盗亦有道……?” …… 给倾洲丢下一大袋灵谷和一袋灵石后,时俞交待了句:“我要闭关几日,你自便就好。外头那小子若是要走,随他去。” 倾洲坐在屋内蒲团上,仰头看着时俞,眼下一小簇鳞片闪着灼灼光彩。 他目光纯然,沁了点依恋之意,乖乖点头:“好。” 又取出天香米种子,和小玉瓶装着的、稀释过的生泉水给他:“闲暇时将灵谷种子播撒进药圃里,浇灌时兑入此水,嗯……一桶里兑个滴即可。” 倾洲一一记下。 时俞便不再多说,转身回到自己的主室,关上石门。 盘坐灵穴之上,时俞整理起思绪来:“那魇给我的感觉很危险,在晓得身处其中究竟能寻到什么前……还是不要贸然前往了。” 以她如今的实力,没有吉玉那样的好运气,进去后恐怕十有八九会有不测。 她摇摇头,暂时撇开这桩事,意识沉入叩命铃内,将刚拍得的天音荷从玉盒中小心取出,而后栽种进生泉旁的药田里。 生泉周围,浓郁生机凝结成乳白色雾气,似是受到感召,主动飘来,萦绕在天音荷花瓣上。 霎时间,本就清雅秀美的天音荷花瓣舒展开来,显得更加美丽不俗。 时俞见状,放下心:“想来等到我将要筑基时,这株天音荷能被蕴养的药性大增。” 再看看旁边的龙竹草,如今竹节上的分支已然开花结果,青绿色的圆滚滚果子争先恐后挤出。 “再过不久,龙竹果也要成熟了。” 数了数竟统共有二十来颗。 一颗龙竹果可抵炼气期修士一月苦修,虽说服用得多了效果会打上折扣,但将修为往上提个一层问题不大。 只等其成熟了。 时俞心下喜悦,意识退出叩命铃。 积累了这么久,如今是时候突破炼气五层了。 她布置好聚灵阵,拿出纤云露来,凝神静气后一口灌下。 这是时俞第二次服用灵露。 和头一回服用清明露的味美甘甜不同,纤云露入喉略带苦涩之感。 眼前照旧生出许多景象,这一回,她看到的是广阔人间。 率先出现的,是无数亭台楼阁和桥梁,但它们没有隐没在仙山云雾中,而是坚实地屹立在厚土之上。 她没再看到仙娥和老道,只有普通的人在平原上耕作生活。亦没有仙禽异兽在空中翩翩起舞,只有再寻常不过的鸟雀在林间飞翔穿行。 再普通平凡不过的景象,却似蕴含着天地间至玄至真的道理。 时俞静静地观察着人间百态,又生出截然不同的感悟来。 丹田内,灵气急速流转,一个个灵气气旋围绕黄芽道基上下起伏,吞吐不休。 …… 当半个月后,她再度睁开眼时,修为已是炼气五层。 第22章 出关 时俞从聚灵阵中站起时,只感觉浑身酥软无力。 未成金丹皆属凡类,一连十几天闭关,此时腹中早已饥肠辘辘。 打开主室石门,时俞正想去小厨房煮些灵谷,低头却见她门口睡着个人。 愣了一下,细看去,就见门口蜷缩着安然睡着在的,正是倾洲。 她俯下身去,推了推他。 倾洲迷迷糊糊睁开眼,双眼朦胧,喊了一声:“姐姐。” “你怎么睡在这?” 他坐起身来,那头柔顺散开的银发淌了一地,仰头注视时俞,却只看着她不说话。 透过眼下命鳞,时俞隐约感受到其中传来的惶惑、依赖之意。 她轻揉眉心,只觉得事情变得麻烦起来。 出手拍下倾洲,只是不想看他被生剥血肉炼丹炼器,却也顶多如此了,她无暇顾忌更多的。 好在倾洲似是明白这一点,并没叫她为难,很快站起身来,道:“我去做些吃食来,姐姐稍等。” “好。”时俞微微颔首,看他离去背影,坐到桌前,环视了一圈洞府。 闭关这些日子,倾洲将洞府打理得还算不错。 药圃里,杂草尽皆被拔去,土壤也用锄头来回翻过,显得松散肥沃。里头均匀撒上了天香米种子,经由稀释过的生泉水浇灌,种子已然发芽,绿莹莹一片。 比以往时俞自个儿种灵谷时,要做的更为精细些。 再看其他,洞府内诸多东西摆放整齐,还添置了些灵花以作装饰,瞧着让人心情舒畅。 倾洲既将命鳞给了她,便是决计不会生出背叛之心来,让他来打理洞府处理俗务,时俞也能放心许多。 她不再多看,转而闭上眼内视己身。 丹田内,五十五团气旋吞吐灵气,弥散开大片赤色光晕。道基黄芽晶润莹透,芽叶微微颤动,正与灵气气旋吞吐的节奏相呼应。 纤云露效果拔群,半个月闭关感悟,叫她不仅顺利突破炼气五层,且灵气增长的势头不减,又有灵穴和聚灵阵相助,使她一跃步入了五层中期。 “才将破境不久,等修为彻底稳固下来,龙竹草想必也能成熟了。” 若能借助龙竹草,一举突破到炼气七层,步入炼气后期,便是最好的……到时,许久未有变化的叩命铃,必能炼化更深,又为她助力一番。 时俞睁开眼,对这般修炼速度尚算满意。 如今炼气五层,在器丹阵符四样杂学上,她能运用的手段又多了些。 时俞打算等下吃完饭,先炼制一身法衣出来。 以她如今修为,炼制三品法器尚有些困难,好在有杀泉水在,足以起到淬炼精进之效。 叩命铃里又存放着两头修为接近金丹期的灵兽尸体,以此为灵材,炼制出的法器就算尚不能达到三品,效果也应当差不离。 “季大师赠的两卷烟霞蚕蚕丝,用来炼制法衣自是很好的,再搭配些什么呢?” 她指尖轻点桌面,脑海中渐渐构建起法衣的全貌,选了几样与之属性契合的灵材。 从两头灵兽尸体上,时俞取下六十余片赤炎裂空蟒的尾部鳞片,和抱月鸢隼的一把绒羽,打算炼制一件风火属性的法衣来。 两头尸体可供取下的灵材众多,只是短时间内,她恐怕都再无机会得到这样好的灵材,眼下用来炼制二品法器,总有些心疼。 二品法器陪伴不了她太久,待得不久后恐怕就要更换。 因此此番取下的灵材大多避开了那些效用最佳的地方,只取了些边角,免得浪费。 但就算是边角处的灵材,亦比寻常灵材好太多。 “待我到筑基期,便可炼制本命法宝。” “本命法宝置于紫府中不断祭炼温养,亦会随我实力提升而提升,届时才不会浪费了这等灵材。” 想法落定,恰好这时,倾洲端着饭菜来了。 时俞收回思绪,朝他略略点头:“一起吃。” 倾洲轻声应下,垂睫坐在她身旁,替她盛上饭菜。 接过饭菜时,时俞不小心碰到他手,就见他手指一缩。 时俞顿了顿,掀开他袖子,就见倾洲手背、手指之上全是烧灼的烫伤,通红一片。 她怔了怔,问:“做饭时弄的?” 倾洲赶紧扯下袖子,嗫喏两声:“无碍的。” “你惧火?”时俞这才想起,他身上流淌着一半蛇人族的血,自是惧火的。 倾洲默不作声,半晌才犹豫着点点头。 看他将洞府内打理得仅仅有条,做事应当利落的很,就算惧火,怎会狼狈地弄自己一身伤? 时俞想不太通,也不在意,从叩命铃里取了几样镇痛促愈的灵植,在掌心稍作炼化,待其融合成一团药液时,抬起倾洲的手敷在上头。 这点烫伤,服用疗伤丹药倒是小题大做了,药液敷上,片刻功夫就能好。 倾洲垂首垂睫,望着时俞指腹将药液抹开,耳尖染上点红。 时俞并没瞧见,敷好后收回手道:“日后不用做这些了,我寻个空当,再去雇几个仆役来做饭就是。” 却没想倾洲愣了一下,忙说不用:“我、我适应一段便好,姐姐不必再找他人……” “往后必定不会再烫伤了。” 这么笃定? 时俞打量他一眼,眨眨眼道:“先吃饭。” 饭菜味道还算不错,比她自个儿做的要好吃些。时俞一连饿了十来天,这会儿胃口大开。 天香米入口软糯香滑,一咽下便化作纯粹干净的五谷之气流入四肢百骸,迅速缓解了身体的饥饿感。 “吉玉那小子走了吗?” 倾洲点头:“嗯,前两日便走了,丢下句话,说你若要去魇中,别忘了捎他一起。” 时俞轻笑,摇摇头:“胆子真大。” 之后抽空去季大师那儿一趟,不知可否能问出一些有关魇的消息来。 “对了。”时俞抬眼望向倾洲,取出测灵尺来,“你握住试试。” 她在倾洲身上感受到极细微的灵气波动,猜测应当是来自他血脉中先天而有的。 既有灵兽血脉在身,应当可以修炼。 那北岩沙漠蛇人族是土属性灵兽,倾洲既有其一半血脉,应当也是土属性灵脉,时俞想瞧瞧他灵脉是何品质。 倾洲顿了顿,才握上测灵尺,却见一条蓝色细线生出,缓缓向上攀。 蓝色? 时俞略带诧异,他是水属性灵脉? 这倒是怪事。 灵兽和人不同,人类中,即便是亲缘关系,灵脉属性各自不同都是十分正常的事。 灵兽的五行属性却是固定的,一整个族群都是如此。 而灵兽与人类的后代,往往属于灵兽的那部分血脉表现更为强势,后代的五行属性也大多由此固定。 倾洲这……大抵是凡事都有例外。 时俞正想问问倾洲,是否需要帮他搞几本水属性功法来修炼,倾洲却看出她所想,放下测灵尺道:“姐姐,我血脉之中,有传承在的。” 这便又是灵兽比之人类在修炼上的差异了,不必辛辛苦苦去寻功法,血脉中先天传承。 但有一点,灵兽血脉的纯净与否,影响着传承的完整性,算是有利有弊。 时俞便不再多说,看看测灵尺,挑了挑眉。 刻度到顶了。 她这把测灵尺炼得粗糙,只能测出下品灵脉来。 如此,倾洲至少是中品灵脉。 “好好修炼。” 倾洲轻声应了一声。 两人吃完饭后,时俞回到主室,着手准备炼制法衣,依次处理起灵材来。 第23章 法衣流霞 有阵子没动用过杀泉水,如今杀泉里积攒下近十滴来,可供她取出使用。 神识只略靠近杀泉,杀伐锋锐之意便侵略而来,传来阵阵刺痛割裂之感。 时俞不敢大意,以灵气小心包裹住一滴杀泉水,在灵气的急速消解中,迅速将杀泉水取出、丢入事先准备好的水桶里。 眼看浓郁墨色迅速扩散开来,时俞将要用到的几样灵材尽皆丢进去。 灵材入水,如陷沼泥,没溅起半点水花。很快,桶内嗤嗤作响,升腾起一缕缕灰黑气雾,正是灵材里的杂质。 时俞不再去管,转而调配起炮制蚕丝的药液来。 炼制法衣宝甲,往往需要用上药炼之法。此法多属经验传承,药物配比调和的方子如同炼丹师的丹方一般,轻易不会传授他人。 好在时俞记忆中,药炼配方多到信手拈来。 兼她自己就是炼丹师,对诸多灵植药性了如指掌,用时并非死板照抄,考虑到灵材搭配,多有增减改良,尽可能调配出适用性最佳的药液来。 她灵脉属火,这件法衣便还是以火属灵材为主。 调配好药炼用到的药液后,这时杀泉水里的灵材也淬炼提纯得差不多了,时俞神识又沉入叩命铃里,以广口玉瓶,在赤炎裂空蟒身上取下一瓶蟒血。 叩命铃内空间,有不腐、灵性不流逝的效果,是以蟒血取出时,其内灵性活跃,甚至还带着几分温热,浓郁的火属性呼之欲出。 时俞抽出藏恨笛内弯刀,注入灵气,在广口玉瓶上刻画出一道“激发”禁制。 禁制完成时,华光一现,便见内里蟒血瞬间沸腾起来,血泡咕噜咕噜翻涌着,弥漫出浓郁的血腥气。 将经杀泉水淬炼过的赤炎裂空蟒蛇鳞投入其中,又将包括烟霞蚕蚕丝在内的其他灵材,置入调配好的药液里,时俞拍拍手:“好了。” 如此,只需等待浸泡几日,便能着手炼制了。 …… 次日,时俞打开石门出来时,倾洲听见动静,正要过来喊她吃饭,到门口时,闻见血腥之气,目光随之转向时俞主室内正浸泡着蛇鳞的广口玉瓶。 见他目光一眨不眨,喉间隐隐滚动,时俞挑眉:“你想要?” 倾洲这才自知逾矩了,忙低下头移开视线,摇了摇头。 “蛇鳞还是蛇血?”时俞淡淡开口。 “我……”倾洲迟疑抬睫。 时俞从叩命铃里取出一瓶新鲜蟒血:“这个?” 倾洲似是挣扎了小半晌,才道:“这蛇血……品质不低,于我修炼有益。” “你倒是有眼光。”时俞轻笑一声,瓶子一抛,扔进倾洲手里,“拿着。” 简单吃些饭菜后,时俞回到主室。 往后几日,待所有灵材均已淬炼、药炼完毕,便唤出虚空隙灵焱炼制起来。 洞府中的地火这段时间谨小慎微,在虚空隙灵焱现身时,更是恨不得缩进地底去。 时俞不知道这茬,凝神后开始炼制。 按照脑海中构思的图谱,每一片蛇鳞都需刻画上小型禁制,又因之后编缀在法衣上的部位不同,禁制之间略有差异。 抱月鸢隼绒羽的处理也是如此。 这算是她目前为止炼制的,步骤最为繁琐的一件法器,耗时自然也不短。 不觉间,二十天过去,法衣器胚才将将完成。 好在器胚完成后,便要快得多了,只需将诸多禁制连接,呈现周天即可。 如此又过了三日,诸多禁制相连,呈现周天运转,丝丝红芒在法衣表面涌现,宛如流霞,蔓延整件法衣。 这便是成了。 红芒流淌,如火焰般摇曳不休,靠得近了,却隐约能听见法衣上发出类似清泉淙淙的声音。 与此同时,法器炼成时生出的宝气窜入体内,迅速转化为修为。 这一回生出的宝气比往次都多,丹田内硬生生多出一团灵气气旋来,叫时俞有些惊喜。 法衣轻若烟尘,拿在手中恍若无物。时俞提起它展开来,只觉得它仿佛是从天际飘落而下,散发出霞彩,美不可言。 “不愧是烟霞蚕蚕丝,确实美丽。” 赤色蛇鳞宛如红宝石凝聚而成,细密有序,铺满了法衣的衣袖和胸襟,犹如一片熊熊燃烧的烈火。而点缀的银白鸟羽柔软轻盈,更似一团飘逸的烟雾,窈窕悠然。 赤色蛇鳞与银白鸟羽相辉映,交织成奇妙的画面,将整件法衣衬托得美轮美奂。 “穿上会不会太招摇了点。” 她嘟囔一声,却眼含笑意,将法衣换上。 法衣轻盈飘逸,轻柔地贴合着她的身躯,仿佛一层薄云缱绻在她身上。因上头的抱月鸢隼鸟羽,衣裙无风自动,走动时,裙角更是流转华光。 “就叫你‘流霞’。” 时俞又想起曾经在《仙缘》游戏里,有一阵她很乐意收集各类漂亮灵材,炼制出各种漂亮裙子,那一阵差不多在当个换装游戏来玩。 话说回来,流霞并非只是虚有其表。 烟霞蚕蚕丝美归美,防御力柔韧性在一众灵材里也算相当不错的,再以赤炎裂空蟒鳞片排布布设出一道兼有温养、防御之效的禁制“魂心护身阵”。 禁制中所蕴含的力量能够温养心神,使人心境平和裨益神识。 同时,禁制可自行吸收周围天地灵气中的火灵气,受到攻击时,能够激发出一道防御护罩,亦可主动注入灵气催发护罩。 正是集美丽与实用于一体。 时俞手拂过衣角,道:“既炼好了,便去拜访季大师,正好也叫他瞧瞧。” 走出主室,时俞瞧见倾洲正在浇灌药圃里的灵谷:“倾洲。” 倾洲抬头看来,瞧清时俞模样时一怔。 面前少女盈盈站立,裙裳贴合着她轻薄纤瘦的身躯,妙不可言的华彩,衬得少女面容更显秀丽。 时俞看清倾洲时也是一愣。 原先毫无修为的人,这会儿感知其气息,竟一跃到了炼气二层。 “这才几天……” 时俞上下打量他,猜测倾洲应当是受了那瓶蟒血的好处。 毕竟那头赤炎裂空蟒,可是有接近金丹期的修为,倾洲身上流淌着蛇类灵兽的血脉,赤炎裂空蟒血肉对他而言,自然好处无穷。 只是,就算如此,这进境是不是太快了点。 北岩沙漠蛇人族的修炼天赋,在蛇类灵兽中算是一般,倾洲这……实在叫人惊讶了。 “我要去炼丹协会一趟,正巧下山,你可有什么要置办的?” 倾洲还有些发怔,半晌后,才摇了摇头。 时俞了然,朝他挥挥手,离开洞府朝炼丹协会去了。 下山后,行走在道路上,她这身新法衣果真引来不少目光,好几个路过的女修更是频频回首,望着衣裙艳羡不已。 时俞想着,日后可再炼制几套法衣送去售卖,想来应该颇受欢迎。 协会门口,原来两名护卫已经换了人,新护卫面色肃厉,见到时俞时却是露出笑容相迎:“可是时姑娘?” 时俞并没见过这两个新护卫,想来是温雯同他们交待过自己的形貌,便点点头:“季大师今日可在?” “姑娘来得巧,季大师刚来没一会儿。” 时俞便道声谢,往里去了。 见到季大师时,他正捧着一册典籍在看,瞧见时俞来了,眼睛一亮,兴奋道:“小俞儿!” “季大师,何事这么高兴。” 季大师放下典籍,乐道:“会长他们明日就从衡泽府回来了,我正要说派个人去寻你,叫会长他们见见,正好安排下二品炼丹师的认证考核。” “可巧,你自个儿来了。” 第24章 化幻为真 时俞笑:“那明日我便再来一趟。” 听季大师先前说,炼丹协会会长、副会长和几个长老,都一道远行前往长原郡中心府城衡泽府,参加炼丹交流会去了。 这一去月余功夫,也不知有何收获没有。 她略带好奇问道:“季大师,这炼丹交流会,有何说道吗?” 季大师捋捋胡须,沉吟一下才道:“炼丹交流会……说是交流之用,实则就是年轻一辈新晋炼丹师们的较量。每三年一小比,每十年一大比。” “每一次举办,都会云集整个长原郡七十九座府城的炼丹师。” “偶尔还会有东洲其他郡的炼丹师赶来凑热闹,称得上是炼丹师们的盛会,尤其是十年一度的大比。” 时俞问:“那这一次会长他们参加的是……” “你这丫头,也不知是从哪儿蹦出来的,怎么对这些一概不知。”季大师古怪地看了一眼时俞,“此次自然是三年一度的小比,来年便轮到十年一度的大比了。” 说罢,他叹口气:“我们岭台府炼丹协会,已经许多年没出过青年才俊,每每参加交流会,名次都很惨淡。” “你明日看,一群人回来,定都脸黑得像锅底。” 不过,等众人回来,知晓协会来了时俞这么个天赋出众的,必定会惊喜不已。 他正想再多说些什么,视线一转,总算注意到时俞身上穿着的法衣,咦了一声,起身围着她转了两圈,细细打量。 “俞丫头,你这法衣……是用我给你那两卷烟霞蚕蚕丝做的?” 时俞颔首,眨眼问道:“好看吗,季大师?” “好看!”季大师连连称赞,“啧啧,小俞儿穿上这一身,太好看了。” 他这话并非客气,少女衣袂飘逸,法衣所散发的浅浅光华在她周身绽放,犹如升腾起一片瑰丽的彩云,确实是好看极了。 人靠衣装这话有时不假,小俞儿生的算不得多美,穿上这一身,打眼瞧去,却真真叫人欢喜,称得上俏丽漂亮。 法衣端丽无匹,其形制精致而大方,尤为难得的是,搭配的灵材十分契合,看法衣上灵光湛湛,禁制流转,一看就知不仅仅是个空架子,品质更是相当不俗。 他啧啧称奇,疑惑问道:“这是炼器协会哪个老家伙炼的?” 这般细腻精巧的手法,成品这般高的品质,季大师左思右想,也猜不出到底是哪位炼制的。 他认识的那群炼器协会老家伙,炼制二品法衣不算什么难事,可若要他们炼制出这般完美的二品法衣,却是有些困难,还要看几分运气的。 “倒不是哪位老家伙炼的。”时俞抿唇轻笑,思量一下,道,“是个小家伙炼的。” “小家伙!?”季大师惊疑不定,“难道炼器协会那边,什么时候也出了个像你这样的小怪物,没听人提过啊。” 季大师是万万想不到,炼器师本人,就是站在他跟前的时俞。 时俞见季大师怀疑人生的模样,心中一乐,想起此番下山另一个目的来,问道:“对了季大师,我有一事相问。” “嗯?” 时俞回想起当日在长旭村时,那股令人头皮发麻的惊魂恐惧之感,唇瓣徐徐开合:“您可知……魇?” “魇?”季大师眉头一皱,“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您知道?”时俞见他这表情,就知季大师应是知晓些内情。 季大师点了点头,却没说话。 在时俞的注视下,斟酌了半晌语言才缓缓道:“魇……世人只当魇为邪祟恶灵,拉人堕入无边噩梦,往复不休,直至肉身崩解神魂消散。” “但我曾在一册失传古籍中,偶然得见过另一种说法。” 另一种说法?时俞不由追问:“什么说法?” 季大师眉头紧锁,许久才道:“魇实则是一道门。” “门……?” 此话一出,倒叫人有些意外。 季大师点点头:“魇所在之地,将人拉入无边幻境,乃是‘化真为幻’。稍不留神,便会彻底陷入幻境之中。” “但相反的,既说它是一道门,便是除了‘化真为幻’外,还可以反过来,‘化幻为真’。” “化幻为真?”时俞蹙眉,“……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季大师点点桌面,“心中所思所想、所欲所求,执念也好,渴望也罢,若能反过来控制住魇,就能够借由魇的力量实现。” 季大师嗤笑一声:“那古籍中曾言,某位化神大能主动进入魇中,七年未出,外人以为他早陷入魇中幻境身死道消。” “却没想又过了一年,他竟带着昔年神魂消散的亡妻回来了。化幻为真,说的便是如此。” “原来如此。”时俞心神摇晃,一时有些怔忪。 化幻为真,实现心中所想。 她手指屈伸,一时间想起自己在另一个世界的家人。 在那个世界,她身患罕见病,医生也曾早早断言她活不过二十岁,家人都有过心理准备,她自己也有心理准备。 可谁知还没等到那日,她就被游戏里的雷劫劈到这里来了。 还没有好好告别,还有许多未竟的事。 若魇真是一道门,她真的很想借此机会,回去看一看。 “……小俞儿,小俞儿!” 思绪被打断,时俞茫然抬头,看向季大师。 季大师见喊了好几声,才把时俞思绪唤回,有些后悔同她说这些东西了。 警告道:“你可别兴头起来,想去试试!” “殊不知古往今来,魇降临之处死去过多少人。便是金丹、元婴期的大能进去,也是有去无回,别想不开!” 看他神色肃厉,时俞回过神来,点点头道:“季大师放心,我有自知之明。” 刚刚的念头被她按捺住,沉寂下去。 见时候不早了,她起身朝季大师告辞。 季大师望着她背影离去,心中仍觉略微不安。 “俞丫头怎突然问起魇的事,应当只是好奇。” “只要不是曾碰到过魇、被魇缠上就行,否则她迟早受到蛊惑回去魇里。” 一旦接触过魇,心中哪怕是最微小的执念都会被逐渐勾起,无声无息,且难以抗拒。 季大师摇摇头,心想时俞应该不至于那么倒霉,便暂且放下这桩事,继续看起典籍来。 …… 既然次日炼丹协会会长和长老们就会回来了,二品炼丹师的认证考核,想来也会很快提上日程。 时俞回到洞府后,打算抽时间重新炼制一个丹炉。 原先的炼丹炉还是老早炼的一品丹炉,现下用起来不怎么趁手了。 正想着,洞府外,一道微光聚集而成的纸鹤翅膀翩跹,飞到了她跟前。 是有人扣动洞府大门上的门环,传讯洞内。 时俞抬手接过纸鹤,便听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小俞,某携家翁趋陟而至登门拜会,欲与叨访,请恕失礼之处。” 是周阳在外头,且带了长辈一道来的。 不出意外,便是同家人商量好后达成共识,请她来炼制小延寿丹的。 时俞起身,去到洞府前开门。 第25章 十成把握 沉重石门缓缓打开,外头一行人逐渐显露身影。 除却周家三兄妹外,另有一位中年人和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再就是几名护卫打扮的跟在后头。 时俞视线一扫,触及那位老者目光时心中一凛。他气息深厚,想来修为不低,但时俞敏锐神识却是察觉到,其身上隐隐有衰败之气,气血也有亏空之相。 她心道:“这是寿元将近的征兆,这位老者想必便是周阳口中的爷爷,周家家祖了。” 念头只一瞬转过,时俞朝周阳几人略略点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小俞。” 旁边,中年人忍不住开口问:“阳儿,这位就是你说的时姑娘?” 周阳点头,侧身往旁边让了让,朝时俞介绍起身后人来:“这位是我父亲。” 中年人脸色隐有怀疑和担忧,却还是客气笑笑:“时姑娘的事,阳儿他们都与我说了,真可谓英雄出少年。” 时俞觉察出他目光中的怀疑之色,淡笑:“周叔叔谬赞了。” 周阳又介绍了那位老者身份,果然是其爷爷。 周老朝时俞打了声招呼,态度算得上客气,半点架子也无。 以家祖身份亲自前来,此行是带着诚意的。 时俞心中了然,道:“诸位远行而来,先进来再说。” 将众人引入洞府大厅内,暂在左侧亭台处歇脚,倾洲得知有客来访,懂事地烹泉斟茶去了。 坐下后,周阳几人又是夸了一通,当日在炼丹协会,时俞是如何如何的一鸣惊人。 周父忍不住,率先出口问道:“时姑娘,这……小延寿丹,我从未听闻过,说来冒昧,不知姑娘有几成把握炼制成功?” 炼丹师因地位尊崇,素来脾性高傲,怕她不高兴,周父又赶紧找补道:“非是我不相信姑娘,只是血云参只这一株,若是,若是……” 他望了望周老,长叹一声。 在周阳三人带血云参回到家族、说了时俞及小延寿丹一事后,周父第一反应便是极力反对,不准拿这唯一一棵血云参去冒险。 且不说年纪这般小的姑娘,是不是真的炼制出了整炉上品丹都存疑,就算是真的,小延寿丹是什么?从未听说过。 周家危难当头,有周老撑着才能维持一二。可周老寿元将近,指着这株血云参续寿元的,如何能冒这险? 然而,就在他极力反对时,却是周老站出来,决意冒险一试,才有了此番到访。 未等时俞答话,周老缓缓开口,苍老的声音响起:“前些年,阳儿好几个天赋不俗、修为筑基的叔伯,俱在一处秘境中丧生。我周家由此遭受重创,实力大损。” “如今周家青黄不接,只老头子强撑维系,自是希望多苟活几年,待阳儿他们这些小辈顺利成长起来,周家有了希望,才敢放心合上眼。” 周阳三人,听了周老的话,都是眼眶一红。 周老朝时俞笑笑:“小友不必有所压力。” 他从储物戒中,取出那株血云参来,推至时俞跟前:“这株血云参,不过延寿三载。三载光阴,老头子自知无法突破筑基大圆满,也不过还是个身死道消结局,亦改变不了周家当前困境。” “索性赌一把。赢了,姑娘便是我周家的恩人,输了——赌桌之上,输赢是常事,又有何惧?姑娘依旧是我周家上宾。” 老爷子对于生死之事看得很开,唯一牵挂不下的是家族后辈。 “周老洒脱。只是……”时俞听他说完,才接过盛放血云参的盒子,“您坐上的,并非赌桌。” 她抬眼,笑看向周父,回答他先前那句关于“有几成把握炼制成功”的提问:“若说有几成把握,那我的回答是,十成。” 必赢的局,怎能叫赌桌。 周身一片寂静。 周父怀疑自己听错了,干笑一声,不知做些什么反应好。 便是周老身至暮年、历经千帆,听得时俞此言,都有种被恍了心神的感觉。 十成……把握? 这到底是狂妄之言,还是她真有这个实力? 周阳周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骇然之色。 若时俞此话为真,那年轻一辈,何人可与之相提并论? 一旁不敢说话的周朔更是两眼放光地看着时俞,只觉得这话从她嘴里说出,那股睥睨淡然的气场实在叫人倾心,一时间,痴痴望着少女,久久不能回神。 恰在这时,倾洲烹茶归来,行礼之后,一一斟茶,打破了这股弥漫的寂静。 茶水轻轻撞击茶杯内壁,声音清脆悦耳。 周朔黏在时俞身上的视线亦被倾洲的身影挡住,回过神来,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倾洲斟完茶后,安安静静站在时俞身后。 时俞扶起茶盏,喝下一口,才道:“明日我需去炼丹协会一趟,待回来后,便可着手炼制小延寿丹。” 周朔忍不住问道:“可是去进行二品炼丹师的认证考核?” 时俞点头:“正好明日会长他们回来。” 以防作弊,认证考核需用协会提供的灵植、丹炉进行,且必须炼制那几种丹方广为流传、不是秘密的丹药,以此方便鉴定检验。 不然倒是可以直接炼制小延寿丹进行认证考核了。 周朔同为炼丹师,自是想一饱眼福,眼巴巴问:“我、我可以跟着一起去吗?” 时俞并不不可:“自然。” 那边周月见状,也忍不住扭扭捏捏道:“那我呢?” “一道便是。” 而后周阳轻咳一声,略带期盼的目光不言而喻。 时俞:“……” 最后一圈下来,众人都想跟着去,包括周父周老二人,也想亲眼看看。 约定好明日出发的时间,时俞起身:“待客室里物事齐全,诸位自便即可。” 说罢,回屋去了。 …… 盘坐聚灵阵中央,时俞点了点叩命铃里剩余的灵材。 除却两头占据了铃内大部分空间的灵兽遗体外,灵材稀稀拉拉的并不剩太多了。 炼制聚灵阵盘和流霞法衣消耗了不少,剩下的灵材品质都还不错,只是数量上不算充裕,眼下待她炼制个新丹炉出来,更要消耗大半。 “看来,还是要多多攒钱收集灵材灵植了。” 那谢氏拍卖行除却半年一度的大型拍卖会,平日里每月还会举行一次小型拍卖会,若有空当,多去转转,看能不能淘到些好东西。 此外,也应多多炼丹炼器制符,将其售卖出去积攒资源。 她摇摇头,从剩余的灵材里挑出几样。 这些灵材尚不够炼制出一整个丹炉,时俞便取出原先的丹炉,打算用这些灵材将之重新祭炼一遍。 如此虽品质不算十分上乘,到达二品却是没什么问题的。 毕竟先前炼制的这丹炉,作为主体的灵材铁精经由杀泉水浸泡淬炼,品相特质接近更高一阶的玄铁精,已不算差了,便是拿来炼制二品法器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时俞不多耽搁,以杀泉水处理完几样新灵材之后,打出法诀,催动虚空隙灵焱,重新祭炼丹炉。 此法省时省力,只一晚的功夫便重新祭炼完毕。 次日清晨时,新丹炉已达二品。 “如此,炼制小延寿丹是绰绰有余了。” 第26章 归来 次日一早,众人便聚在洞府门口,随时俞一道前往炼丹协会。 一行人灵气催动各使身法向山下行去,转瞬间便跨过数丈之远,劲风自众人身边呼啸而过。 周阳看到时俞双足在林间交错穿梭,若有若无地触地,一步步踏出的脚印几乎不留痕迹,那股写意轻松叫人有些吃惊,忍不住开口问道:“小俞你……如今修为几何?” 时俞侧头看了一眼周阳:“只刚炼气五层。” 因她神识愈发深厚,若不是主动放出气息,便是修为高她几层的,也难以探清她深浅。 周阳嘶了一声,摇头笑道:“令人汗颜。” 他长时俞好几岁,今年二十有二,也才不过炼气五层,在家族中已算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 但比起时俞……眼前少女,眉目虽有股沉静气质,却仍能瞧出几分隐约的稚气来,不过十五六岁模样。 她这个年纪能到炼气五层,就算是放在主城里的那些世家里,天赋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了,更何况她还是位炼丹师。 “小友天赋超凡,将来定能登上巅峰、扬名五洲。”周老含笑夸赞一句,说罢,又看了周阳兄妹三人一眼,“你们也要多加努力才是。” 三人虚心受教:“是。” 言谈之后,众人专心赶路,很快就到了炼丹协会。 许是得了炼丹协会会长和众长老参加交流会、即将归来的消息,今日协会显得比往日热闹很多,门庭若市,不停有人携礼前来,与温雯和季大师攀谈。 时俞看过去,见来往之人大多穿着灵光湛湛的华服锦衣,其上镶有世家徽章或是商号标识,打眼看去,都是主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 姿态却放的相当谦和,谈话内容大多是询问会长他们何时到达、季大师坐镇协会这段日子辛苦云云。 丹药是修士生涯中不可或缺之物,相较之下,炼丹师却是稀罕生物。 云集了炼丹师的炼丹协会,其崇高地位自然可见一斑。 来往路人见平日里高攀不起的大人物,对上炼丹协会,谦恭有礼满脸含笑,心里头对炼丹师更是羡慕不已。 望着涌动的人潮,时俞无奈,转头对众人道:“我们就在此处等等?” 众人并无异议,纷纷点头。 那边,季大师刚开始还能维持住笑意应付众人,时间久了,招架不住,唤来温雯招待众人,自己倚着大门望天,瞧天空中远方可有云舟行来。 等了半天也不见踪影,季大师暗道:“还不回来,会长他们可别路上生了变故。” 摇摇头,季大师视线一转,恰好看见时俞等人,立马来了精神,冲人招手道:“小俞儿!站在那干嘛,快过来。” 他话音落下,前头众人纷纷转头,顺着季大师视线看去。 少女轻盈的裙裾无风自动,黑发垂至腰际、流云一般。 “这便是那位……?” “她身上那件法衣是烟霞蚕制的?没记错的话,拍卖会上恰有两卷烟霞蚕蚕丝,由季大师拍得,便是拍下赠予这位后辈的。” “季大师如此看重,看来传闻没错,这位姑娘当真在炼丹上颇有造诣。” …… 既被季大师点了名,时俞只好过去。 “俞丫头,二品炼丹师的认证考核,准备得怎么样了?”季大师笑眯眯的,声音刻意扬高几分。 这话传出,一旁众人瞬间哗然,倒吸冷气之声此起彼伏。 二品炼丹师?! 时俞走到他身边:“总不能叫季大师失望了。” “便是你炼成个糖丸出来,小老儿也能乐呵吃了,怎会失望。”季大师笑眯眯的,瞥了那边竖起耳朵的众人一眼。 炼丹师进阶之困难是常识,器丹阵符四样,每一样都无比驳杂繁复,便是终身停留在一品,那也是常事。 十年进阶二品的,就能称得上天才。 能步入三品,在主城协会中就能挂职长老,足见往上进阶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但眼前少女才多大? 一时间议论纷纷,望着时俞的目光情绪纷杂,不乏眼热、算计的。 季大师故意在众人面前提起此事,自有用意考量。 炼丹一事,天赋固然重要,资源却同样不可或缺。练习、钻研炼丹术,并非纸上谈兵一事,少不得无数灵植、器具的供应。 由此,所需的财富是一个相当恐怖的数字。 一般炼丹师,大多供职于世家、宗门、商行,以此获得诸多资源,当然,也少不得要受些牵制约束。 季大师先前问过时俞,知道她并无为世家宗门效力的想法,对此他隐有担心,时俞会因为资源不够耽搁了炼丹术研习。 此番出声,便是故意在这些主城内的大人物跟前,再点一点她的炼丹天赋。 之后自会有人上门,请小俞儿出手炼丹。炼丹师出手所需报酬不菲,小俞儿便暂且不用太发愁资源问题。 至于二品炼丹师考核……就算过不去又怎么样,过不去那不是很正常的嘛! 反正诸位,你们知道我们俞丫头有这个潜力就行。 季大师用心良苦,时俞自然明白,却也不好多解释什么。 她是缺资源,没有哪个修士不缺资源的,修炼之路换言之,说成是资源争夺之路也未尝不可。 只不过她缺的更多还是修炼资源,至于炼丹这个……她经验条拉满,倒不必再刻意花费更多去习练。 低品丹药的炼制,对现在的时俞来说,难有什么收获。 又闲谈了几句,很快,时俞听到几道声音。 “云舟!朝这边飞来了,是宋会长他们吗?” “上头挂着炼丹协会旗帜呢,正是他们!” 时俞抬眼看去,就见天边一艘云舟正疾驰而来,由远及近,不过片刻功夫,就已行至跟前,悬停在炼丹协会上空。 远行前往衡泽府主城、参加炼丹交流会的协会众人,总算回来了。 为首的会长身着青袍,率先踏下云舟,身后几位长老和协会炼丹师跟着下来。 几人面色都算不上好,隐有几分沉重、愤懑之色。 在场人哪个不是人精,都看出来了。 心中有几分猜测,上前迎接的声音都小了几分,生怕触炼丹师们霉头,半句不提交流会的事。 只上前送礼迎接,道几句此行辛苦,话语里还带着小心翼翼。 与专程过来送礼拜访的众人寒暄几句,宋会长已快维持不住表情,对迎上前的季大师叹一声,道:“进去再说。” 言罢,朝人群拱拱手:“诸位,我等一路舟车劳顿,今日恐不便招待,还望海涵。” “自然,自然。” “宋会长哪里的话,来日再聚就是。” “那我等先行告退,诸位好好歇息。” …… 季大师心里暗叹,知晓这回参加交流会,必定还是老样子,不太顺利。 他低声唤时俞:“走俞丫头,进去再说。” 第27章 再多一点震撼 协会今日不对外开放,只留了些同协会关系亲近的进入,温雯注意到和时俞同来的周家等人,自也妥善安置好了,领他们从另一道门进入。 宋会长年岁过百又五十,修为已达筑基大圆满,并不怎么显老态,只两鬓显些斑白。他长须披于胸前,高颧骨显出几分严厉之色,绷起脸时让人瞧着有些怵。 此时,他注意到跟在季大师身后的时俞,出言问道:“这是……” 眼下进入协会,已没什么外人在了,季大师道:“先说说交流会的事。” 他环视兴致不高的几人,叹道:“此行……” 几位长老都是摇头叹气,不欲多说,跟在后头的几个后辈亦是垂头丧气。 宋会长沉声道:“衡泽府那些人欺人太甚!何故如此羞辱人。” 几个后辈羞愧不已:“是我等技不如人……” 从他们口中,时俞渐渐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三年一度的炼丹交流小比,长原郡七十九座府城,俱有协会带领麾下炼丹师前去参加。 交流会本意是发掘培养年轻一辈的炼丹师,故而参加有年龄限制,五十岁以下方可。 岭台府地处偏远,不算人杰地灵之地,炼丹师大多天赋平庸,少见惊才之辈。 是以宋会长只能在矮子里头拔高个,挑去参加的,都是正卡着五十岁年限、经验相对充分老道的炼丹师。 却没想那中心府城衡泽府的炼丹协会,拿此做文章,生生嘲讽个不休。 衡泽府作为长原郡中心府城,天地灵气也好、出产资源也好,都要高于其他府城。 也因此,不管是修士修为,还是炼丹师水准,一直以来都要领先其他府城。 此次交流会,衡泽府派出的炼丹师各个水平出众。 “尤其是一个姓殷的,今年不过三十九岁,却已踏入三品,靠着一炉下品清心丹拔得头筹。” 清心丹有助于修士削减杂念、更好领悟修炼法门,在三品丹药中颇受欢迎。 宋会长目光冷厉,愤然道:“那姓殷的拿年岁说事,说——” 他声音戛然而止,不忍再说下去。 倒是那几个后辈苦笑一声,带几分自嘲之色:“说我等快要年过半百,却只能炼出这等平庸的二品丹药来,前来参加交流会也不知羞。” 时俞听闻此言,不由蹙眉。 若只因自身天赋出众,便以此自得,笑话他人天赋平庸、碌碌无为,实在可恶。 怎不知他人也曾历经种种困难和磨砺,才达至如今他眼中的“快年过半百却只能炼出这等平庸丹药”。 何不食肉糜。 众人沉默了好半晌,才由宋会长出声打破:“此次……一无所获,无人取得名额踏入炎阳灵境。” 他摇摇头:“我看,来年十年一度的大比,也不用去了,省的白跑一趟。” 季大师听完全部,早已是眉头紧锁。 听得这一句,却是摇头,抬眼看向时俞:“俞丫头,过来见过会长。” 时俞乖乖上前,朝宋会长和几位长老都行了个后辈礼。 宋会长仔细打量她,勉强露出几分笑来:“这是……新加入协会的小辈?” 其余人也目露好奇,纷纷看向时俞。 这姑娘看着才十五六岁,眼下季大师特意叫众人认识,显然是对她有几分器重。 能炼出成丹来了?以她的年纪说来,那倒算是很不错。 好生培养,或许一二十年后,能给人惊喜。 却没想季大师道:“来年的大比,叫俞丫头去。” 他冷笑一声:“衡泽府那些人笑话咱们出的人年纪大?那去个小的叫他们开开眼,省的一天天拿年纪说事。” 宋会长一脸惊愕,以为季大师是在开玩笑,或是气急了说胡话,一时间不知如何言语。 半晌才道:“这……老季你别乱说,小心吓到小姑娘。” 无奈地看了时俞一眼,宋会长叹声:“来年带去观赛倒是可以,多看看也能有所心得体会。” “非也非也。”季大师哼了一声,“当个看客有什么意思,俞丫头得上台才是。” 看众人目光中夹带不解、困惑,季大师总算说道:“前一阵,俞丫头来进行炼丹师认证考核。” 宋会长:“通过了?” 他打量着季大师几乎藏不住的嘚瑟表情,隐有所猜测,试探道:“难不成……不仅成丹了,一炉丹中,还出了中品丹?” 其余人低语交谈道:“若真出了中品丹,那可真不得了啊。” 季大师并不答话,只状似随意地取出一个小玉瓶,丢到宋会长手中:“这便是俞丫头当日炼制的。” 宋会长正要去拔上头玉塞,查看出丹品质究竟如何,就听到季大师开口:“哎呀,也就是整炉上品丹。” 宋会长手一抖,险些拿不稳玉瓶,瞪眼望着季大师。 旁人更是话滞在嘴中,嘴唇翕动,目露愕然,目光不约而同聚在了宋会长手中。 他们刚刚听到了什么? 宋会长抖着手,缓缓拔开玉塞,倾倒瓶口。 一粒浑圆的青色丹药,滴溜溜滚进他掌心。丹香馥郁扑鼻,伴随着朦胧光晕,晃人心神。 瞪着这粒丹药,宋会长艰涩开口:“确是……上品丹。” 旋即,他赶紧将玉瓶中其他几粒也尽数倒了出来。 一共八枚丹药,每一颗都品相完美,俱是上品! 整炉……上品丹。 用惊世骇俗来形容并不为过。 “嘶——”这等情境已超出想象,众人只觉得心绪一片空白,竟不知要露出什么表情来才好了。 这还没完,季大师并不介意再给众人一点震撼。 “正巧今天,会长在,诸位长老也都在,趁这个机会,给咱们小俞儿进行下二品炼丹师的认证考核。” 宋会长眼皮一跳:“你说什么……?!” 季大师故作苦恼:“二品认证考核,需至少三位协会长老在场一道审核,就这劳什子规定,卡着小俞儿一直没法进行考核,只能等你们回来。” “叫人给等急了都,是小俞儿。”他转头看向时俞。 “……”时俞默默点头,“是。” 第28章 崛起之机 眼看一群人表情诡异,季大师心中总算找到点平衡感。 殊不知当日他听到时俞出言,说要进行二品炼丹师考核时,也是这番见了鬼的表情。 口说无凭,总要亲眼见真章才是。 宋会长深吸口气,当机立断道:“那便事不宜迟,趁着今日人都在,开始。” 说罢,问时俞:“可还需再准备准备?” 时俞不欲耽搁时间,摇摇头:“不必了。” 于是会长同众长老鱼贯进入考核室,其余人留在考核室外头观看。 外面,周家一行人也靠了过来,周父望着里头情形,忍不住开口:“时姑娘能通过考核吗?” 周老道:“相信时小友罢。” 周家兄妹三人则是暗自祈祷。时俞的炼丹水平,事关小延寿丹炼制的成败,也事关周家未来存亡。 里头,季大师叮嘱了句:“俞丫头,和上回一样的,你自个儿去挑灵植。且记住,需炼制复元丹、复气丹这类丹方公开的常见丹药,以方便我等检验。” 时俞颔首,在灵植筐中稍稍挑了几株,便走到丹炉跟前。 “复元丹。”宋会长看向时俞手中几样灵植,认出她是要炼制二品疗伤丹药复元丹,只是…… “她只选了一份灵材?” 这意味着时俞只有一次炼制机会。 协会规定,不能炼丹中途再去挑灵植。若她中途有所失误,没有备用灵植继续,这次考核便会宣告失败。 是经验不足没想到这点,还是……太自信? 季大师看了,却心想:“妥了。” 他老神在在,端起青瓷茶盏,姿态悠然。 上一回认证考核时,小俞儿也是只拿了一份灵植。 这丫头并非鲁莽之人,这么做只能说明她有充足把握,无需第二份灵植备用。 时俞站在丹炉跟前,看看旁边堆放的玉光炭。 一品炼丹师认证考核,灵植、丹炉、炭火,都需用协会提供的,二品考核,却没有提到炭火,应当是能用自个儿本命火的。 自个儿的火用着更为顺手,但时俞还是确认了一句:“能用自己的火吗?” “当然可以。” 其余人本以为时俞说的是指,习练驭火功法、催发灵气化成的火焰。 可紧接着,却猝不及防看到,一团赤红中点缀璨金的火焰出现在少女掌心。 那团火焰灼灼生辉,出现瞬间,便弥散开一股深邃悠远的神秘气息,在它周围,空间隐隐呈现扭曲折叠之感,一眼瞧去很是奇妙。 考核室内,几尊丹炉里尚还燃着炭火,此时那些炭火却纷纷拐了个弯,焰尖低了下去,似在朝拜时俞手中的这团火焰。 毫无疑问,此情此景,只有一种可能。 “天地灵火!” “咳——”季大师刚抿了一口茶,还没等茶香慢慢在唇齿间弥漫,就是一口呛出。 外头人离得远,时俞手中火焰又仅是小小一团,看不大清,却有眼尖之人注意到其他丹炉内,本熊熊燃烧的火焰出现异样,惊呼:“快看!” 还有人催发自己的火焰,掌心之中,火焰亦呈弯曲叩拜之姿。 众火焰的异状使得外头本还矜持散站着的众人,顾忌不得其他,你挤我我挤你,扒在考核室外头,伸着头,恨不得多长几个眼睛。 “是天地灵火!” “老天爷,竟是天地灵火……” 周家几人亦是倒吸一口凉气,周朔同为炼丹师的震撼自不必多说,周老也忍不住道:“时小友竟有这番际遇炼化天地灵火,这火焰不单于炼器炼丹有益,对敌亦是无上利器。” 考核室内,因里头凝神阵法的存在,隔绝了大部分外部声音,时俞并没注意到外头的纷纷扰扰。 她刚将虚空隙灵焱弹入丹炉,准备炼化灵植时,就听到季大师幽怨的声音: “俞丫头,你深藏不露啊,先前怎么不露这一手,可瞒了我许久。” 时俞顺口回道:“上回考核时,说是只能用协会提供的炭火。” 季大师及众人:“……” 那是没人想得到,一品炼丹师会有自己的本命火在。 其余几个长老哑口无言,望着炉内的虚空隙灵焱,目光痴痴。 天地灵火,是每一位炼丹师的渴求、梦想,被奉为至宝般的存在。 但真正能获得并驾驭天地灵火的,古往今来又有几人? 且不说需要消耗何等气运才能找到一枚,便是找到了,有没有那个命炼化又是一回事,一不小心就会被其所燃,化为灰烬。 这是火焰中帝王一般的存在,每一种都蕴含了深不可测的力量和神秘的法则之力,其威势远超凡火。 但炼丹一道,火焰有影响,却总归还是看炼丹师自个儿的造诣。 众人压下澎湃的心绪,注意力慢慢集中到开始炼丹的时俞身上。 火焰的热量浸润了整个空间,将少女的脸庞映照得通红。她微闭双眸,糅合了灵气与火焰的力量,裹挟着投入其中的灵植煅烧。 火焰舞动间,灵植逐渐化为炽热的药液悬浮在炉腔内。 …… 提纯、融合、分丹、注灵。 时俞有条不紊地完成着每一步,精确地计算着神识与灵气的消耗。 她的神情安然,不见半分犹豫踯躅,像是类似的炼丹步骤,她早已做过成千上万次,信手拈来的从容。 考核室中的空气仿佛也陷入了沉寂,围观者们流连忘返地凝视着这行云流水、以至于堪称优美的一幕,不愿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宋会长本抱着指点后辈的心思,从头到尾认真瞧去,却惊诧发现,自己找不出半点能够指点改进的点。 她手中的动作娴熟而又灵巧,每一次操作都恰到好处,每一次的火候和力度都准确无误。 到最后,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只见斜阳泼洒红辉,璨璨然一片。 时俞停下手,收回虚空隙灵焱。 在所有人目光中,掀开炉盖。 顿时,一股令人心醉的馥郁丹香弥漫开来。 有丹香在,便至少是中品丹。且这丹香这般纯净清润,品质必然不俗。 宋会长缓缓吐出口气,上前往里看去。 五颗圆滚滚的丹药躺在其中,色泽纯净如玉,且其中四颗都散发着淡淡光晕。 二品复元丹,出丹五颗,四颗上品一颗中品。 说出去,简直骇人听闻,叫人不由怀疑真假。 可认证考核出动了协会全部长老,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是确确实实没有半点假的。 宋会长手掌微颤,灵力一摄,将五枚丹药取出悬在半空,叫众人都看清了去。 一片寂静。 宋会长朗声大笑,炼丹交流会失利的苦闷散去,此刻眸中尽是快意:“我岭台府炼丹协会式微已久,如今总算盼来崛起之机!” 第29章 少年天才 宋会长笑完,和颜悦色望向时俞:“可否容我测一测骨龄?” 不怪他生出这等测骨龄的念头,实在是时俞瞧着太过年少,表露出的这一手炼丹术却实在叫人吃惊。 不说岭台府炼丹协会了,就算是整个长原郡,都不曾出过这般少年天才。 兴许长原郡之外,偌大东洲,会有一二像此般惊才绝艳的少年人,但宋会长确确实实是不曾见过的。 叫人忍不住怀疑,时俞是否只是瞧着年幼,实则是个驻颜有术的老家伙。 时俞自无不可,伸出手腕去,便见宋会长两指虚搭在她手腕之上,只一瞬就收手,笑言:“骨龄十五十六,可对?” 时俞点头:“再有月余,便是十六生辰。” “好啊!好啊!”宋会长抚掌又笑,望向四周,“你们可都听见了,我们俞丫头将将十六岁。” 他也随着季大师,一口一个俞丫头起来。 众人望着时俞目光复杂,既欣慰、又感慨。 “来日可期,来日可期,我岭台府炼丹协会崛起有望。” 十六岁的二品炼丹师,且不单单是勉强成丹,而是丹成上品! 丹成是一回事,丹成上品又是另一回事。后者需得有深厚造诣打底,又极为考验天赋灵性,便是宋会长身为四品炼丹师,也难成上品丹,下品、中品才是常事。 其余炼丹师亦是如此,运气极好、灵光乍现时,才有可能得那么几枚上品丹。 炼丹交流会上,衡泽府那位傲慢不可一世的炼丹师殷文舟,年近四十,堪堪成丹三品,却也仅仅是距离废丹一步之遥、勉强成正圆的下品丹。 即便如此,他也被赞为长原郡百年一见的炼丹奇才。 哪有时俞这样,表现稳定,一连两次认证考核都成就上品丹的。 他们若是知道时俞不单单是这两回,而是几乎次次都能成就上品,不知该作何表情了。 宋会长侧头望向季大师:“老季,你这回可给了我个大惊喜。” 季大师吹胡子瞪眼,笑骂:“你要是知道这丫头为什么过来参加考核,得被她气死。” 说罢,将时俞远道赶来主城,是为了参加谢氏的拍卖会,又因没有参加资格,才想到来炼丹协会考个证的事说与众人听。 众人一阵啼笑皆非。 外头,周家兄妹三人也回忆起这桩事,只觉得缘分实在奇妙。 眼下时俞既已顺利通过二品炼丹师的认证考核,想来炼制小延寿丹一事,也会如她所说十拿九稳。 周月忍不住挽住爷爷胳膊,低声笑道:“爷爷,你可得想好要给小俞准备什么谢礼了。” 周老点头:“自然。” 他心知时俞前途无限、未来广阔,有意嘱咐三个孙辈与她处好关系,好见见更大的世面。 可是转念一想,各人有各人的造化。 三个孙辈天赋与她相差过远,若无什么特殊际遇,恐怕也只能相伴走短短一段路。 再看孙儿周朔,打小在家族里宠大的,自恃天赋高向来骄横,对前来亲近示好的女子从来都是不假辞色满脸不耐,如今看向时俞却目光痴痴,还带着几分自惭形秽的黯然。 周老便心中一叹,本欲说出的话压了回去。 …… “好了,既已考核完毕,就别都围在这儿了。”宋会长挥挥手,“今日我做东,带俞丫头一起,我们一道去妙意楼用个饭。” 妙意楼是主城最大最豪华的酒楼,里头餐食尽皆是用灵谷灵菜灵兽肉制成,味美不说,于体质、修炼也有好处。在那里吃一顿饭,少说也要上百灵石。 炼丹交流会失利的阴霾散去,长老们乐呵呵笑说会长大方:“走走走,今日我等高兴,可得放开了吃喝。” 一群身着炼丹师道袍的人走出协会时,周围目光纷纷聚来。 尤其看到那年岁不大的少女众星拱月般被围在中央,会长也好,众长老也好,都对她和颜悦色,侧头耐心与其交谈,不由惊诧起来。 联想到先前季大师说的,时俞要进行二品炼丹师的认证考核,看眼下情形,考核大抵是颇为顺利的。 由此,诸多猜测、探听迅速在城内蔓延开来。 时俞随众人行至前方,便见一座金碧辉煌的酒楼出现在眼前。 高高的拱形门廊被镶嵌上玄银和曜云石,屋顶覆盖琉璃瓦,在日光下熠熠生辉,一眼瞧去便是珠光宝气扑面而来,这正是妙意楼。 到地方后,众人被恭敬引入楼上包厢,侍女们端着灵茶灵酒鱼贯而入。 白瓷茶盏叮叮咚斟满茶水,时俞端起,抿一口灵茶,只觉入口茶香清新,精神一振。 宋会长出手阔绰,叫来的灵茶灵酒都是最上佳的,入口便觉灵气涌动,有清心之效,实属不凡。 时俞心道:“若有门路,也买上一些平日里喝才好。” 连连喝了好几口,宋会长见她似是喜欢,叫来侍女低语几句,没一会儿,便见一位风度翩翩面容俊逸的男子前来,手捧上一小木匣。 男子身着一袭宽袍,衣襟微微敞开,端的是风流无匹。 季大师朝他努努嘴,跟时俞介绍道:“妙意楼老板,最爱沾花惹草,离他远点。” “季大师此言是冤枉我了,小生洁身自好,何来的沾花惹草。”男子名为裴婴齐,将手中木匣放到桌面,一副忍痛割爱的模样。 他摇着折扇道:“咱们这三品清虚灵茶出产稀少,向来是不外售的,奈何宋会长出口讨要,只好双手奉上。” “我又不是不付钱。”宋会长不吃他这套,“下回想要什么丹药,备上灵植,老夫亲自给你炼就是。” “宋会长爽快。”裴婴齐得此承诺,心满意足。 眼看宋会长将木匣推到一位身穿灿灿霞衣的少女跟前,他目光微变,仔细看了眼少女,才退出包厢,唤人去打听她身份去了。 时俞识货,知道这灵茶价值不菲,怎好收下? 可刚推辞两句,便听季大师道:“小俞儿,你就拿着,这算什么,会长等下还要去寻炼器协会那边,托人给你炼制一枚特制身份玉牌,那才是好东西。” 宋会长把木匣往时俞手里一塞,笑道:“是了,你倒提醒我了,该去炼器协会一趟。” 其余长老纷纷对时俞介绍道:“那二品炼丹师的特制玉牌,不仅可作身份证明之用,本身还是一件相当出色的法器。” 和普通的制式身份玉牌不同,特制玉牌的发放条件极为苛刻,百年间也只有那么寥寥几个能有资格获得。 宋会长叮嘱时俞:“你寻个空当,我带你一起去炼器协会,叫他们的会长老头子亲自给你炼制。” 言毕,又说起那玉牌器成时,需打入本人一道神识气息,方才成器。 时俞想到回去后还要炼制小延寿丹,便把时间约定在了十日后。 第30章 炎阳灵境 谈话间,菜肴一道接一道呈上,色香味俱佳地展现在眼前。鲜嫩多汁的灵兽肉,配以色彩鲜艳的灵谷灵菜,让人垂涎欲滴。 入口更觉美味,饱含灵气的菜肴除却本身食材的味道外,另有股清新纯净的风味,让人感到无比舒畅和满足。 席间,宋会长又问时俞:“可还有什么旁的想要的?尽管提出来。” 俨然一副“你提什么我都会满足”的大气模样。 她还真有一样想要的。 时俞眨了眨眼,也不客气了,直言道:“我想去协会顶层的‘遗妙铅华’一观。” 自从上回参观完后,她一直惦念着这桩事。 众人面色古怪,没想到她不鸣则已,一出声就是个大的。 “这……” 宋会长沉吟良久,才开口:“也不是不行。” 没等时俞露出喜色,他意味深长道:“只是——” “会长请说。” “‘遗妙铅华’乃是我协会根基所在,便是几位长老想要前往都不可多待。旁人若想进入一观,需得对协会做出重大贡献才行。” 这也是理所应当之事,可什么才算是重大贡献? 时俞问出困惑。 宋会长因高颧骨而显得素来严厉的面庞,此刻露出一道疑似所愿得逞的笑容:“倒也简单。” “一年后,衡泽府主城十年一度的炼丹交流大比,你代替我们岭台府炼丹协会前去参加。” 先前季大师就提过,要她参加。 这对时俞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左右去一趟就是。 “——并夺得魁首。”宋会长补充了一句。 夺得魁首? 时俞沉思片刻,询问:“会长和诸位长老先前提到过的那位殷姓炼丹师,品阶位列三品吗?” 宋会长点头:“殷文舟,初入三品,只堪堪丹成罢了。” 初入三品也是三品。 若想要夺得魁首,她必然也要步入三品才有胜算。 以炼丹造诣而言,她自是没什么问题,唯一的制约因素是她的修为。 按理来说,至少要到达筑基期,灵力神识才可支撑炼制三品丹的消耗。 时俞修炼有《锻魂术》,神识远高过同阶修士,亦有虚空隙灵焱相助,炼丹时灵力消耗大为降低。 可这些,还远远不足以让她成功炼制出三品丹药。 若要尝试,至少也得等她修为到炼气后期。 旁边,季大师筷子一停,皱眉道:“这是不是太难为俞丫头了?” “参赛自没问题,以俞丫头的炼丹造诣,除却那姓殷的之外,旁人谁能与之相比?进入前十名拿个名次,我看是稳的。” “可若说魁首,短短一年时间,要她升上三品炼丹师,那不是痴人说梦吗!” 其他几位长老也一一附和,觉得宋会长要求太高、不切实际。 宋会长却是对时俞道:“你是我生平见过炼丹天赋最高的,便是只拿了寻常名次,这‘遗妙铅华’也不会不对你开放。” “只是,夺得魁首,协会虽说沾了你的盛名,好处却实实在在是你自己的。” 这话一出,众人明白了宋会长的意思,渐渐沉默了下来,俱都不说话了。 宋会长继续道:“这三年一小比、十年一大比的炼丹交流会,何以吸引了整个长原郡的炼丹师前去参加?” “说到此,便不得不提炎阳灵境。” “炎阳灵境?”时俞重复一声,眸光微动。 宋会长轻抿一口灵酒:“炎阳灵境,便是衡泽府炼丹协会地位超然的主要原因。” “灵境之中,有一枚天地灵火,故此得名。” “此等灵境,本是天生地养、经年演化出的一处秘境,却被衡泽府炼丹协会占据,牢牢把守当作私物。” “灵境中存有天地灵火,谁不眼热?而秘境承载人数有限,几方势力较量之下,衡泽府炼丹协会妥协,在每每秘境将开时,开办炼丹交流会,分出十个名额进入秘境。” “交流会上,前十名次的炼丹师可前去秘境观摩灵火,名次每往前递进一名,在秘境中待的时间就能越长。” 说罢,宋会长冷笑一声:“当然了,他们自个儿协会的炼丹师,却无此限制。” “长久下来,衡泽府借此,笼络了许多其他府城的杰出炼丹师。” 时俞捕捉到关键词:“在这炎阳灵境中观摩灵火,有何用途?” 宋会长慨然道:“那枚天地灵火名为炎阳玄苍焰,由火之法则本源凝结而成。在其周围观摩,有助于修士领悟火之意境。” 时俞了然点头,天地灵火都带有法则本源之力,譬如她手上的幼年体虚空隙灵焱,带有的便是空间之力。 随后宋会长又继续为她讲述拿到魁首的种种好处。 只有魁首可以在炎阳灵境中待足一个月时间,有相对充裕的时间去领悟,领悟多少,那便看个人造化。 除此之外,还有功法、稀有灵植等诸多奖励,每一样都十分难得。 “所以我说,夺得魁首,好处实实在在是你自己的。” 时俞听完,忍不住问:“既是天地灵火,现身这么久了,都没有人想去收服炼化吗?” 旁边季大师听了,摇头苦笑:“炎阳灵境限制了进入修为,只有炼气、筑基期的修士可以进入。” “炎阳玄苍焰考验修士对火之意境的掌握,炼气、筑基,这等修为的修士,对于意境之力的领悟浅薄,自然难以得到炎阳玄苍焰的认可。” 宋会长嗤笑一声:“衡泽府炼丹协会放言,得灵火认可的,自可随意将灵火带走,也是有恃无恐。” 时俞了然点头。 “不过。”宋会长脸色一沉,“那殷文舟自加入衡泽府炼丹协会后,几十年间,每次小比大比都会进入其中观摩领悟。” “有传闻称,或许明年大比,他对火焰的意境之力领悟,就能得炎阳玄苍焰的认可了。” 听得此言,众人脸色都不大好看。 宋会长摇摇头:“若炎阳玄苍焰真的认主,那往后炎阳灵境也将不复存在。” “是以我才希望你尽可能名次靠前,能在秘境中多待些时日,借这等难得的机会揣摩火之意境。” “若能有所收获,对你往后,不管是炼丹、还是修炼火属功法,都会受用良多。” 时俞默默点头,明白过来。 不管怎么样,冲这炎阳玄苍焰,这趟交流会大比,她都是去定了的。 心道:“争取在那之前,达到炼气后期。” 她尚才炼气五层,炼气中期后,每一层往上,都比从前难上数倍。想要一年功夫晋升两层,实属不易。 可她阴阳叩命铃里尚有一株龙竹草在,倒也不是全无希望。 时俞望向宋会长:“会长,我会尽力的。” “好好好。”宋会长不再多说,招呼众人用起饭菜来。 一阵觥筹交错,等这顿饭结束时,时俞只觉体内灵气充沛,精神湛明,浑身舒畅不已。 “有钱就是好啊。”她嘟囔一声。 长久吃这样的灵谷灵菜,对修为体质都会大有裨益,只是钱包遭殃罢了。 饭后,时俞与众人告别,回到洞府。 趁着现下状态正好,她打算将小延寿丹炼制出来。 第31章 炼制 说来协会众人虽惊异她有天地灵火在身,却识趣地一个也不曾问过,她这天地灵火从何而来、是何灵火、又有何作用。 非是不感兴趣,只是这等灵宝,生怕问出口来就是唐突,时俞年纪虽小,众人也表现出了足够的尊重,俨然将她当作平辈人来看了。 毕竟,小小年纪就是二品炼丹师,且造诣相当深厚,又有灵火认主,可以说不出意外,她未来成就超越宋会长都是没什么问题的,哪还能当作寻常后辈一般。 时俞回到洞府后,同众人略略打声招呼,径直就往炼丹室里钻。 炼丹室内有一地火口,里头地火正恹恹地、火舌有一搭没一搭跳动。 时俞进来后,火舌猛一惊,就拼命想往地火口下方钻去,恨不得全部躲起来才好。奈何火口就这么点大,饶是它竭力降低存在感,还是留有一两绺火苗在外瑟瑟发抖。 看着曾经狂暴不可一世的地火跟老鼠见了猫般,时俞有些好笑。 打量了几眼地火,她心道:“这地火通晓人性,情绪分明,倒是有些特殊。” 其他地火就算能生出些许意识来,也是朦朦胧胧一抹微渺的自我意识,不会像面前这个地火一般,有如此人性化、情绪化的表现,甚至还能听懂人言、懂得示弱。 灵智类人,这地火恐怕是曾有过什么特殊际遇。以往因其狂躁,未被人发现什么灵智上的特殊来,她来到此处后,以虚空隙灵焱压制,才发现这些。 在她意味不明的审视下,地火更是瑟缩的很。 时俞不再管它,祭出新炼制的二品丹炉来。 小延寿丹,除却主药血云参外,还需几味辅药,恰好她叩命铃内都有,只一株补生机的灵植少了,这倒也无碍,兑入少许稀释过的生泉水便可替代。 在这个世界头一回炼制小延寿丹,因主药血云参只有一株,失误不得,时俞在脑海中演练了两番,这才开始着手炼制。 屈指弹出虚空隙灵焱,温炉之后,便依次投入灵植炼化成药液。 赤色的液体悬浮在丹炉中,浓郁、深沉,似粘稠的血液,散出的气味也隐隐夹带污浊的血腥之气。 血云参生长在血液浸染之地,直接服用虽有增寿之效,秽气血腥却会一定程度上污浊体内灵气。 可若将其炼制成丹药,不仅能加强其增寿之效,那股污浊亦会被消解大半。 只见在火焰煅烧之下,赤色液体中蒸腾出缕缕黑气,融入其他几种药液之后,浓郁粘稠的颜色和质地逐渐发生改变,颜色愈发透亮,质地也显出清透来。 最终,半日过去,丹成开炉。 出丹三枚,散发出清新好闻的丹香来,钻入鼻腔,叫人精神一阵清明。 丹香虽萦绕不断,可三枚小延寿丹,无一枚伴有丹晕,皆是中品。 中品小延寿丹增寿十年,时俞略不满意,可这作为主药的血云参本身就不算多好,药性如此,至多也只能炼出中品丹来了。 将三枚丹药置于玉盒之中,时俞转身,打开炼丹室石门,向外走去。 周家一群人都等在外头,事关周家未来存亡,众人少不得目露忐忑。 眼下见她这么快就出来了,先是一愣,而后迎上去,欲言又止。 时俞知道他们心焦如焚,也不卖关子,直接将玉盒递到周老爷子跟前:“幸不辱命。” 众人提着的心总算按回到胸腔内,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感谢之言才好,嘴唇翕动,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多谢小友。”只简单四个字,在嘴边滚了好几遭才说出口。 周老心绪起伏,手掌微颤接过玉盒,在众人注视下,缓缓打开。 三颗圆滚滚的赤色丹药琉璃一般,晶润剔透,只轻轻嗅一口丹香,因寿元将尽生机亏空的躯体,便涌上久违的松快之感。 毫无疑问,这丹药确如时俞所说,有延寿之用。 他手掌微动,以灵力摄取其中一颗到手中,而后关上玉盒,将另外两颗还给了时俞:“按照炼丹师规矩,我只取一颗,另两颗归小友。” 元界中,大多炼丹师终身只会炼制那么三两种丹药。一来是丹方是每个炼丹师的命根子,轻易不会授于他人,除却丹方公开、不是秘密的那寥寥几种丹药,再想获得其他丹方需要付出诸多代价。 再者,每研习一种丹方,都需要耗费大量灵植,还不一定能成功。按照性价比来说,将一种丹方熟练掌握,反复炼制,便已差不多足够为自己积累修炼资源的了,何必再费力不讨好。 由此,那些能够炼制特殊丹药的炼丹师愈发稀少,若要请其出手炼丹,除却炼丹报酬外,还至少要自备两副灵植,且成丹后,除却约定好要交予的丹药数量,多的都归炼丹师自己。 既是规矩,时俞便也坦然收下,左右也只有第一颗有延寿之用,再服下多的,就只能起到些温养之效。 “另,小友的炼丹报酬另算,待我服下丹药炼化完毕后与你细说,可好?”周老淡笑一声,“老头子寿元将枯,还要在此处叨扰几日。” 回周家再服用炼化已是来不及了,周老当即决定立马在此处服用、炼化成寿元。 时俞颔首:“洞府内,周老寻一处自便即可。” 随后,周老便服下丹药、前去闭关炼化药力去了,周家其余人守护在外头等待。 时俞炼了半天丹,此刻有些乏了,正准备吃些东西回屋睡上几个时辰,便见倾洲恰好端着饭菜出来:“姐姐。” 他将饭菜放下,叫时俞坐,又替她斟了杯茶:“姐姐慢用。” 不得不说,这种饭来张口的日子确实比自己一个人要惬意的多,难怪但凡身家富裕点的修士,总要雇上几个仆役处理俗务。 时俞取出宋会长赠予她的那盒三品清虚灵茶,递给倾洲:“往日便用这个烹茶。” “好。”倾洲接过,小心放好,而后在时俞注视下,前去药圃给灵谷浇水。 他一头银色长发倾泻而下,直至小腿处,被他粗粗拢到一起拨在颈侧。浇水时,便分出一只手去按住长发免得扫在地上,这么来回走动浇水,身姿翩然,竟……怎么说,有股弱柳扶风的气质在。 听闻蛇人族女子貌美魅惑、腰肢纤细,男子这样,大概也不奇怪。 时俞默默移开眼去,又从赤炎裂空蟒上取了两瓶蟒血,置于桌上,对倾洲道:“这个给你。” 蟒血对倾洲有好处,时俞也不吝惜。倾洲将命鳞给她,便是自己为数不多可完全信任的自己人,他尽快成长起来,日后外出历练,对自己也能有所助力。 吃完饭,时俞起身,回到主室休息去了。 第32章 店契 往后几日,时俞都待在主室之中,极少出门。 如今《锻魂术》五行之炁已轮转到木,好不容易有所适应的神魂,自又迎来新一番疼痛折磨。每每修炼完毕,她都是面无血色大汗淋漓,气喘半天才能稍稍平复。 那股作用于神魂之上的碾磨捶打,比之肉体上疼痛更要让人感到惊惧难忍,灵魂深处的难以承受的压力和煎熬,所带来的绝望、恐惧和无尽痛楚是难以言喻的。 好在收获亦称得上显着,如今她虽还是炼气五层,可论起神魂强度、神识多寡,却是毫不逊色于寻常炼气八层修士。 这日刚结束《锻魂术》的修炼,时俞便从倾洲这儿听闻周老出关的消息。 算算时间,距离老爷子闭关化解药力已七日过去。 “是该出来了。” 走去一看,果真见到周家众人正围着周老爷子聚在一处,言语表情很是激动。 周老率先看到时俞,拨开众人,大步走到她跟前,深深一揖:“多谢小友。” 他身后周家众人,也跟着作揖,深深俯下身去。 时俞赶紧扶起周老,笑:“不是早就谢过了,何故再谢一遍。” 她视线从周老脸上扫过,只见周老脸上,原先那股衰败腐朽的气息散去了大半,不若先前那般老态横生了,此刻脸色瞧着还有些红润。 周老由她搀着,直起身来,感慨道:“小友炼丹术高超绝俗,这一粒小延寿丹,竟叫我增寿十年。” 时俞虽说过小延寿丹可至少延寿八载,可真发生了,那股子震撼还是相当大的。 他身后,周父上前,又是深深一揖,满腔感激道:“那株血云参不过增寿三年,且其中血腥污浊之气难以消解炼化,服下虽能延寿,弊端却也重重。” “时姑娘妙手炼制,实在是化腐朽为神奇。”说罢,周父满脸愧疚,“此前我尚对姑娘有所怀疑、顾忌,实在是我目光短浅,差点误了我周家族运。” 时俞对这左一声谢右一声谢有些招架不住,扶他起身:“周叔叔言重了。” “何来的言重。”周老摇头道,“小友你有所不知,我停留筑基后期已有五十余年,才堪堪捕捉到一丝突破契机。” “可我寿数将近,尚不足以在寿数完全耗尽前,突破至筑基大圆满。” 周家兄妹三人的叔伯辈,天赋杰出的那几个,尽皆在秘境中丧生。整个周家,前人将去,后人尚未成长起来,此番境地下,周家被邻近几个家族觊觎产业、百般出手打压。 如今周家全靠老爷子一人撑着,若是按照先前所打算的,服用下那株血云参…… “那我虽增寿三年,能再护周家三年,受血云参污浊之气影响,却是决计不可能再达成突破的。”周老眼眶微湿,骤然间,千般滋味涌上心头。 时俞看一位老者这般,忍不住递上帕子:“周老……” 周老摆摆手,忽又笑了起来:“可如今,多亏了小友炼制的丹药,令我不仅增寿十载,且免去受污浊之气影响!如此,筑基大圆满有望。” 看他志在必得的神情,显然,对此周老把握很大。 本以为修炼道路止步于此,如今又能更进一步,老爷子心中的感激自不用多说。 若能顺利突破至筑基大圆满,届时周老可再添二十年寿元。 二十年时间,后辈有充足时间成长起来,待得后人顶上,周家便能彻底度过这番危机。 众人都明白这一点,此刻看着时俞,俨然当作恩人一般。 感激的话来回说过几遍后,周老朝周父递去一眼,周父便点点头上前,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布囊,递到时俞跟前:“姑娘请看。” 他们本打算以灵石相赠当作谢礼,可小延寿丹这般神妙,原先打算给出的灵石数量上却有些寒碜、拿不上台面了,然而周家产业久经打压,也实在拿不出更多灵石来,思来想去,便挑中了这一样物事。 “这是……?” 时俞好奇打开布囊,就见里头躺着一枚玄铁精打造的店契,竟是主城内一处店面。 她先是一怔,而后立即摇头:“这太贵重了。” 将其塞回布囊,时俞正要还给周父,却被他含笑拒绝。 周老道:“我周家如今式微,早先却也多少有几分产业在。这处店面是老早购置的,因家族被诸多事务牵制,近些年一直耽搁未曾经营。” “周家根基不在主城内,继续留着它空置下去,不若赠予小友,你自处置就是。” 周父也说道:“是啊,左右也不在什么好位置,算不得贵重。” 话是这么说,就算不在什么好位置,主城内寸土寸金,这一处店面也是价值不菲的。 “店契在手,这便是姑娘自己的铺面,无需再付租金,稍加经营,总归是能盈利的。” 见她不欲收下,周老又道:“另有一层,在主城内开铺子,背后总要有所庇护,才能安然开下去。” 他只点了一点,时俞便立马明白过来。 照周家如今情形,在主城内毫无根基,开店确是很难。而她如今背靠炼丹协会,照身份来说,庇护一间店面完全够的。 她这才不再推拒:“那我便收下了。” 这店契在手,稍出些心思,日后积攒资源能方便许多。 只是,她也不是爱占便宜的人,便从叩命铃里取出积存下的十来瓶丹药:“都是些常用丹药,你们且收下。” 众人都已了解她炼丹水平如何,自然知晓这些丹药恐怕品质不俗,推拒一番,才收下了。 事情告一段落,也到了该告别的时候了,一块用了午膳后,周家等人便出言告辞:“家族如今尚不太平,恐有外人来犯,我等还需尽早回去。” 时俞便起身送了他们一程。 她停步时,周家兄妹三人一步三回头,略带不舍之色。 周月轻声呢喃:“也不知道这一走,往后可还有再见之机。” 清风徐来,周朔目光死死锁着少女飘然如烟霞的裙角,鼻腔涌出些许酸涩来。 待走远了,才敢又回头,抬眼看一眼她面庞。 便见她唇瓣开合,轻声落下一句:“山高路远,来日方长。” 第33章 看店 周家等人走后,时俞一时间闲下来,索性带上周老赠予的店契,领着倾洲一道寻去。 倾洲眼下小片银色蛇鳞颇为醒目,一头长及小腿的银发亦是如此,时俞是无所谓,他却道一句“怕姐姐遭人非议”,将长发拢好束起,又戴上帷帽遮面。 因其身段薄瘦,帷帽帐纱散下,使得人在其内影影绰绰,越发难辨雌雄,看去有股身姿窕然之感。 时俞打量了他好几眼,直到自个儿眼下那片命鳞传来些许热感,她才眨眨眼,挪开眼去:“走。” 诚如周老他们所言,这处店面位置算不得好,下山后,远离那些热闹之处,两人绕过几条街,往深处走才总算找到。 这条街巷较为偏僻,人流也不很多,沿街的店铺卖的都是些寻常丹药、灵符一类的东西,或是一些灵材杂货,品质都是普普通通。 光顾的也都是些落魄散修,生意寥落的很。 这倒也不意外,周家原也只是个小家族,能在主城内购置下一间店面就算不易,哪儿还有资本再去购置地段更好、铺面更大的。 两人走到巷尾这一家大门紧闭、落了锁的铺子时停下,这间铺子,便是如今归属于时俞的那一间。 倾洲回看四周,忍不住道:“姐姐,这地方是不是太偏了?” “无碍。”店面位置影响并没有那么大,只要她铺子里售卖的东西品质不俗,自然酒香不怕巷子深,会有人乐意过来购置的。 倾洲上前,打开店门。 铺子四角放置了避尘符,倒还算干净,不见积尘飞扬。 只是铺内虽设有窗户,因外头就是巷墙,牢牢挡住光线,里头昏暗一片。 时俞走进去,取出自个儿炼制的灵石灯来,不大的铺子内,便瞬间被照得亮堂堂了。 倾洲看着这亮晶晶的精致灯盏,有些挪不开眼。 “喜欢?”因命鳞存在,她虽刻意忽视掉对倾洲心神的掌控与审查,但对他的情绪变化感知还是相当敏锐。 “用时往里嵌入一枚灵石就行。”只是个小东西罢了,随手将灯盏递给倾洲,时俞左右环顾一圈。 这铺子算不上逼仄,但也着实不大,满打满算只两丈见方,左右两边各摆着几处弃置良久的货台。 时俞走到货台边,点了点台面,思索起应当售卖些何物。 器丹阵符,她所精通的这四样杂学,阵法首先排除。 阵法布设大多固定在某处,诸如宗门、世家,常在所在之地高价请来阵法大师,布设规模庞大的守护阵法,这种阵法轻易挪动不得。 聚灵阵这类小型、可移动的阵法,阵盘和阵旗的炼制所需材料繁复驳杂,且效用往往相当不俗,炼制好后,送入拍卖场才能使其价值最大化。 炼制法器也是如此。以她当前修为,可炼制二品法器,若全心全意去炼制,件件可成精品。 只是炼制法器耗时耗力,少说七八日、多则月余功夫才能炼成一件,自然也是拿去拍卖更为合适。 “不过……底层修士还是占了多数,倒是可以炼制些一品法器来卖。” 一品法器,炼制时耗费的时间就要少得多了。 再就是灵符丹药,作为常见的消耗品,自是不愁卖的,她产出也快。 在这种地段若想把生意做起来,唯有用品质打出名头来才行。 盘算一阵,时俞打算先都用些品质不错的一品灵符丹药法器,将货台铺满。 念头落下,她转身对正捧着灵石灯爱不释手的倾洲说道:“将这里稍事打扫,之后店铺开张,你便留在此处帮我打理铺子。” 此事涉及到她往后修炼资源的积攒,总要她信得过的人来办才是。 倾洲却是一愣,半晌,才罕见地抗拒起时俞的吩咐。 只见他掀开帷帽帐纱,露出一张俊秀美丽的脸来,眼角隐隐泛上点红:“姐姐是嫌我伺候得不好吗?” “……这倒没有。” 说起来,洞府内有倾洲在,样样都打理得井井有条,给时俞省了不少心。 倾洲惧火,一开始做饭,还不小心弄伤过自己,先前听她说换其他仆役来做,却是再没伤过自己了,可见学习和适应能力还是相当不错的。 “只是打理铺子,经手的灵石不在少数,需得我信任之人来做方可放心。”时俞解释了一句。 听得“信任”二字,倾洲神色才好看不少。 “既然你不愿,”时俞无奈,“我再瞧瞧有没有其他合适的人就是。” “去寻他人,怎知他人可否信赖。”倾洲沉默片刻,才可怜兮兮道,“姐姐吩咐,我自是愿意的,只是,可否等上一月……” 铺面开张,本就需要时间准备,只是倾洲说等上一月,这是什么意思? 未等时俞询问,他开口解释道:“等上一月,我便能蛇蜕,届时以蛇蜕可化一道分身,灵智与本体无异,便能为姐姐打理好铺子了。” “蛇蜕?”时俞略带惊异地看向倾洲。 那北岩沙漠的蛇人一族,没听过还能有用蛇蜕铸就分身的能力。 且……倾洲虽表现出一些蛇类灵兽的特征,却更像是一个人族少年,蛇蜕?怎么蜕? “倾洲。”时俞眼神敏锐地锁住他,“你真是北岩沙漠蛇人族与人族女子的后代吗?” 倾洲垂下眼睫去,似回想到什么不愉快的回忆:“姐姐何出此言,我只知道,从小别人就是这么骂我的,说我是蛇人的杂种。” 他神色落寞,时俞便也不忍再问下去,安抚一句:“我随口一问,你莫放在心上。” 说罢,往外头走去:“正巧货物也需时间准备,便等上一月。” 倾洲这才神色舒缓,放下帷帽帐纱挡住面容,跟上她脚步。 既要开店,炼丹制符等筹划,所需要的灵植灵材数量不少。她叩命铃里存着的那些都是精品,留着自用的,且数量也不算多,该去购置一番了。 想了想,时俞取出早先谢承赠予她的那枚玉制印牌出来。 听温雯说,这是谢氏的贵宾印牌,且等阶不低。前去谢氏旗下商行采买,皆可有折扣优惠。 她所需灵材灵植众多,有优惠何必不用,便把这印牌交由倾洲:“这几日去谢氏旗下商行,为我采买些所需物事。” 说罢,将要用到的东西尽数报了一遍。 点点身上仅剩不多的灵石,她思索片刻,取出一粒小延寿丹来:“将丹药拿去谢氏拍卖行拍卖,记得出示印牌,可少些手续佣金。拍卖所得便尽数拿去采购灵植灵材。” 延寿之物向来紧俏,周家拍得的那株血云参,不过延寿三年,就可拍出将近四千灵石的价格。自己这小延寿丹,增寿十年,且不像血云参那样有副作用,拍卖价格只会高出数倍。 这东西对她而言没什么用,总归她就算要服用延寿之物,也不会仅一枚中品小延寿丹。要知道,但凡延寿之物,不论服用多少,每个大境界仅能生效一回,她对小延寿丹自是不大能看上眼。 等这粒小延寿丹拍卖掉,开铺子的启动资金便是有了。 倾洲收好印牌和丹药,应承下会办好这桩事。 第34章 炼器协会 后面几日,时俞留在洞府潜心修炼,闲时着手炼丹制符,倾洲则外出跑腿帮她办事,筹备铺子的开张事宜。 这日带回消息来:“谢氏拍卖行的管事言说,若是姐姐等得,将小延寿丹放在来年的大型拍卖会上拍卖,期间印制成册尽心宣传上几个月,方是最好的。” 倾洲去到拍卖行时,那管事认出他来,知晓他是为时俞做事,便没露出什么鄙夷厌恶之色,甚至还称得上有几分客气。 毕竟时俞这个名字,近来在主城内,是被豪门大户、世家宗族反复提起的存在。 在她进行完二品炼丹师考核当日,那些消息灵通的就知晓了这回事,谢氏自然也在其中。 面对一位前途无限的年轻炼丹师,管事自是上了十二分心去对待。 可等倾洲拿出小延寿丹来,言明其效用后,饶是管事有心理准备,还是惊的倒吸一口凉气。 增寿十年,且几乎没有什么副作用!这此前从未听闻过的小延寿丹,虽说比不得身为四品丹的真正延寿丹,却也是相当难得的宝贝。 管事倒毫不怀疑小延寿丹药效是真是假,他见多识广,自身就有几分品鉴能力,闻见丹香时察觉体内生机隐隐被勾动,就晓得八九不离十了。 且时俞背靠炼丹协会,身份放在那儿,没必要弄出枚假丹药砸了自己招牌。 这等好东西,便是放到大型拍卖会上,也是重量级的拍品。提前宣传一番,必能拍出高价来。 …… 时俞听倾洲转达完管事的话,摇摇头道:“没必要,就放在最近的拍卖会上。” 她兜内灵石告罄,又急需资源开店面,哪等的了几个月工夫。 主城内这么多世家大族,小延寿丹又是人人可用的宝贝,就算仓促拍卖,价格也必不会低,总不至于叫人捡了漏去。 倾洲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今日恰是和宋会长约定的,前往炼器协会、炼制身份玉牌的日子。倾洲走后,时俞简单收拾一番,也下山去了。 到炼丹协会时,宋会长和季大师都在忙,温雯端着茶水点心过来招待,时俞喝着茶,与她闲谈了几句。 “往年会长大人和几位长老,去衡泽府参加完交流会回来,脸呀黑得跟炭炉似的,少说要月把工夫才能缓过来。可怜了我们这些小卒子,真是大气都不敢喘。”温雯笑吟吟给时俞递上块梅花形状的茶点,“这个好吃,灵谷磨粉制成的,并无凡谷浊气。” “多谢温姐姐。”时俞咬上一口,入口酥香、内馅嫩滑柔软,味道确实不错,便又多吃了几口。 协会内女子寥寥无几,温雯对时俞自然多几分亲近,看她吃得香,眉眼弯弯,继续道: “今年有时姑娘在,情况却大不相同,会长他们脸上整日挂着笑,底下这些人也跟着舒坦多了。” “雯丫头,你编排什么呢?”未等时俞回上两句玩笑话,那边,宋会长佯怒的声音响起。 时俞抬头,就见宋会长和季大师两人已做完手中事情,正往这边走来。 “不敢。”温雯掩唇一笑,适时起身,走时对时俞道,“姑娘有空常来。” 时俞莞尔,点头道:“温姐姐不嫌我蹭吃蹭吃就好。” 宋会长笑着摇摇头:“我和梁老头说好了今日过去,事不宜迟,走。” 季大师捋捋胡须:“梁观那小老儿听闻了咱们俞丫头的事,可是羡慕的很。” 两人口中这位,自然就是炼器协会会长了,和宋会长一样,位列四品。 身处岭台府这处远僻之地,器丹阵符四协会其实都面临着差不多的窘境,有天赋的后辈不多,协会发展在整个长原郡,只能算作中下游,常年处于被打压的地位。 如今炼丹协会出了个时俞,眼看着能打个翻身仗了,其他三个协会自是羡慕不已。 四协会相距不远,都在这一片,宋会长和季大师领着她走过两条街便到了地方。 炼器协会占地广阔,建筑形似凡俗界铁匠打铁时用的铁砧。 宋会长跟进了自己家一般,熟门熟路往里走去,传人去通报梁会长。 时俞等待时,瞧向四周,不似炼丹协会内里陈设的尊贵繁复,眼下周围少见装饰,器物摆放横平竖直,却是透露出几分粗犷朴素的古拙之感来。 没等多久,那位梁会长就现身了。 他膀大腰圆气息浑厚,长相跟炼器协会建筑差不多的粗犷,嗓门也是颇为洪大:“来了啊!” 走到三人跟前,梁观多看了几眼时俞:“这就是那位时小友?” 宋会长点头,拿出一块散发淡淡苍白色光芒的玉样灵材来,丢到梁会长手中:“给我们俞丫头打造枚身份玉牌,拿出点本事来,别叫小家伙笑话。” 梁观嗤笑:“我的手艺你还不放心?” 他细细打量一番这块玉样灵材,嚯一声:“老宋,你这回下血本了啊。” 时俞也认出这块灵材来,心中一惊:“凛苍玉!” 凛苍玉产自雪山深处,开采难度极大,其灵性浓郁,炼制三品法器都绰绰有余。宋会长能拿出这么一块价值高昂的灵材来,足见对她是真真上了心的。 宋会长却不见肉疼,乐呵呵道:“你且尽心些,为小俞儿量身打造个合用的,日后缺什么丹药尽管找我就是。” 四协会间,人情惯来是这么还的。 梁观应下,走到时俞跟前,细细问了些她灵脉是何属性、对法器有何需求之类的问题。 如今时俞攻伐上有藏恨笛在,防御则有流霞法衣,若说缺的,便是趁手的辅助类法器。 而又契合凛苍玉属性的……时俞想去,倒是渐渐有了想法,对梁观会长道:“若是可以,劳烦梁会长将其炼制成一件禁锢类法器。” 凛苍玉出自雪山深处,本身侵染了寒冰之力,有迟滞、冰封之效,炼制成禁锢类的法器自是极好的。驱动时,可以迟缓或者直接禁锢住对方的身形,若遇到危险,能给人赢得不少逃命时间,极为实用,堪称保命利器。 刹那间,时俞脑海中就对应生出几张图谱来,恨不得自己亲手炼制才是。 “禁锢类?”梁观沉吟片刻,“确是极为合适的,容我想想怎么炼。” 这凛苍玉是个实实在在的好东西,她也不想浪费了去,便尽可能与梁会长说得明白些:“天寒花与凛苍玉相融合,能大幅增强其内寒冰之力,还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削弱对方的神识和法力,您觉得如何?” “但冰寒过度,物性易脆,或者……再添上一株离魂藤?” “火炼之法后,凛苍玉表面恐有气孔,浸泡以药液补足灵性,嗯……易方便禁制刻画……” …… 她这些话说得十分婉转,大多用了询问、征求的语气,却叫梁观嗅出几分不同寻常的味道来。 不是,你对炼器的这些门道怎么这么清楚啊? 第35章 几品炼器师 眼前这姑娘,对灵材特性了如指掌,搭配哪些东西一块炼制效果更佳也是张口就来。 且梁观细细思索时俞所言,在脑海中推演一番,天寒花、离魂藤确实极为合适,若要炼制禁锢类法器,低品灵材中,还真没有比这二者更恰当的。 看梁观面色古怪,宋会长却颇不以为然:“大惊小怪什么,我们炼丹时也不全然都用的灵植,此类灵材偶也用的上,自也要对灵材秉性有所了解。” 时俞不想节外生枝,顺着宋会长话接了一句:“晚辈不才,心思多放在灵植灵材的研习上。” 季大师在旁,面露自豪:“是啊,俞丫头又是个中佼佼者,不足为奇。” “不足为奇?”梁观翻了翻白眼,粗声粗气道,“那往日我炼器时怎不见你俩出言?” “呃……”宋会长和季大师面面相觑。 他们还真没办法就炼器的灵材搭配给什么建议,隔行如隔山,理论不比实践。真要他们出声,只能大体蒙上个几句,对不对那就另说了。 只是看梁观表情,难不成刚刚时俞说的都是对的? 梁观确是受到了些微打击。 他心中也能接受宋会长两人方才的解释,只是时俞这“外行人”的建议,竟比他心中最先想的还要好些,就有些难受了。 他拿到凛苍玉,谈及禁锢类法器,第一时间设想的辅材是天星石、黄荨木等,都有禁锢之用,且本身价值不菲,搭配这块凛苍玉不会掉价。 时俞所说的天寒花和离魂藤,他完全没有想到还能这么搭配。这二者品阶比不得天星石、黄荨木,只是寻常灵植罢了。 给炼丹协会的宝贝疙瘩炼制法器,这等寻常之物,他自是一开始就忽略了去。 可如今想来大为惊诧,这二者平平无奇的灵材,同凛苍玉放到一起,属性契合不说,且天寒花催化、离魂藤稳固,三者融合,恐怕能有出人意料的效果来! 梁观不再多言,多看了时俞一眼后,道:“随我来,今日正好有空当。” 说罢,便往炼器室去了。 宋会长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今日许我等在旁观看了?” 往日这胖子炼器,都不许人在旁打扰的。 “废话什么。”梁观摆摆手,“跟着就是。” 几人一道进了炼器室,便见梁观取来灵材,随后打出一道火焰开始炼化。 他有筑基大圆满的修为,气息雄浑,这火焰虽只是驭火法诀以灵力催化出的火焰,威力远不及天地灵火,却也有赫赫威势,猛烈异常。 火焰煅烧之下,凛苍玉内杂质慢慢析出,整体缩小了一圈,散发出的苍白色光芒越发湛明。 时间慢慢过去,炼器室内用以计时的硕大沙漏早翻了好几个来回,宋会长和季大师两人观摩一阵,便盘膝在旁,边修炼边等待起来。时俞倒一直在旁观摩,不嫌炼器过程漫长无聊。 眼下还仅是处理灵材,梁观会长控制着灵材在火焰内翻转煅烧,游刃有余,还能分出些心神来同时俞闲聊两句。 问的不过都是些家常话,年岁几何、来主城可还适应云云。 时俞尽皆礼貌回复,态度是后辈的恭谨,挑不出错来。 只是聊着聊着,时俞发现,也不知梁观会长是出了神没注意还是什么,煅烧炙烤着凛苍玉的火焰越发猛烈,已是隐隐快要超出它的承受范围了。 凛苍玉属性冰寒,对火候把控颇为讲究,火势稍控制得不对,就容易使内里灵气逸散,导致成品品质大跌,甚至由内部崩解化作齑粉也是常有的事。 蹙眉望着梁观把控的火焰,他似是还未察觉,火势不改,挺着肚子操控火焰,一副信手拈来的自在模样。 “梁会长……”半晌后,时俞见他还是这般,终于忍不住犹豫开口。 “怎么?”梁观若无所察,照旧以烈焰炙烤凛苍玉。 时俞看着眉头一跳,顿时心疼起灵材来,凛苍玉难得,若是炼毁了…… 又不好直言出声,以免显得冒犯,她只好道:“无事。” 可看后面,梁观照旧是用这般火候,丝毫不改。时俞看得眉头紧皱,忍不住怀疑起这位四品炼器师的水平来。 就算一开始没有注意到火候问题,这都过去好半晌了,也该反应过来了? 毕竟是给自己炼的法器,又是现在自己还暂时炼制不出的三品法器,时俞自是不想就这般炼毁了,闭了闭眸,也不再管什么冒犯不冒犯,出言提醒:“火,是不是大了点……?” 她话刚出,就见梁观会长乐呵呵一笑,顺势收了些火:“是大了点。” 那自然而然的动作,简直就像等着时俞这句话一般。 时俞:“……” 小丫头,还是嫩了点。 梁观意味深长地看了时俞一眼。他方才是在故意试探,左右最多不过是炼坏一块凛苍玉,他炼器协会又不是赔不起。 好在,还真试出来了。 这丫头果然是心疼,忍不住开了口。 熟知灵植灵材属性搭配,这勉强可以用她炼丹师的身份解释。 可是炼器中的驭火之道,和炼丹完全不同,便是由协会里那些寻常炼器师过来,也不一定能瞧出火候问题,她却能一眼看出不对——梁观可没忽略时俞老早就开始犹豫纠结的表情。 那这就值得说道说道了。 时俞被他看得心里发毛,默默退到一边。 又几个时辰过去,梁会长总算炼化完这块凛苍玉。他没急着再往下炼化旁的灵材,而是笑眯眯望着时俞:“说说。” 一旁,宋会长两人结束打坐,闻言皆是一愣:“怎么了这是?” 看时俞不吭声,梁会长轻哼一声:“你们炼丹协会这宝贝疙瘩,真是深藏不露啊。” 季大师挑眉,问:“何出此言呐?” 时俞扶额,苦笑道:“梁会长……别打趣晚辈了。” 知道她在意心疼这块价值很是不俗的凛苍玉,故意冒着炼坏灵材的风险来试探她,也太不讲武德了。 梁观行至时俞跟前,围着她来回踱步,片刻后,冒出一句让宋会长和季大师警铃大作的话来:“有没有兴趣加入咱们炼器协会啊?” “不是,老梁,你这叫什么话!”宋会长将时俞拉到身后,警惕地望着他,“可别乱开玩笑。” 梁观不理他,又和颜悦色对着时俞道:“不就是块破凛苍玉嘛,我炼器协会又不是没有。” 说着,他从储物戒中掏出两块来,硬往时俞手里塞:“不仅仅是凛苍玉,那等罕见的天材地宝,我炼器协会多了去了。” 宋会长摸不准这人在犯什么毛病,只觉得他那笑眯眯的表情配着那张胖脸格外猥琐,拉着时俞连连后退,骂道:“老东西,你别吓到我们俞丫头。” 梁观会长这才停下脚步,摸摸挺出的肚腩,锐利的目光锁住时俞:“小丫头,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当今是几品炼器师?” 宋会长和季大师呆立当场,愕然看向梁观。 第36章 真会炼器? 你当今是,几品炼器师?? 宋会长和季大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名为茫然的情绪来。 这话问的太过突兀,叫两人以为自己是听错了,要不,就是梁胖子口误。 你问她是几品炼丹师那不足为奇,问是几品炼器师,这也太奇怪了! 梁观自是很有几分把握,才问出这句话来的。 时俞能瞧出他用火的不对,光是这一点,就不是等闲炼器师能轻易做到的。且先前她不假思索,脱口就是天寒花、离魂藤这两样极为契合的灵植,这般造诣,就是梁观自个儿都不一定能做到。 眼前这姑娘,必然也是位炼器师无疑! 时俞略有些头疼,不知该怎么答复。 如今不比先前在坊市,主城内各方势力暗潮涌动,她并不想太被关注、亦不愿牵扯其中。炼丹师身份也就算了,若是炼器师身份也暴露了出去,难免惹来些麻烦。 她倒也不惧潜在的危险,只是怕被各种俗事牵绊,耽误了时间而已。 梁观看出她顾虑来,宽慰道:“此处只我四人在,你说便是,我定不会泄露出去。” 时俞迟疑一下,这才缓声道:“二品。” 梁观沉默片刻,好一会儿,才喃喃道:“二品。十六岁的二品炼器师。” 这何以用惊才绝艳来形容。 他目光复杂,来回踱步,叹然出声:“二品,二品……” 宋会长和季大师两人面面相觑,总算理清思绪,弄明白现状后,满脑子难以置信。 看这一老一少的问话和反应,难不成,小俞儿还真是个炼器师? 实在匪夷所思,还是季大师率先开口询问:“俞丫头,你、真会炼器?” 时俞无奈点头。 季大师忽然回想起先前,他拿出自个儿的宝贝云舟,被时俞一眼看出其中问题来的事。 当时他只道是这姑娘眼力惊人,却不想,她竟是以炼器师身份看出问题来的。 宋会长也渐渐反应过来,虽震撼不减,却马上想起后续问题来。 看梁胖子这架势,莫不是想抢人不成?他赶紧拦在时俞身前,警告一声:“如今小俞儿已加入我炼丹协会,便是会炼器,那也还是我炼丹协会的人。” 谁知梁观嗤笑一声:“加入炼丹协会怎么了?加入了就不能再加入其他协会吗?讲不讲道理。” 只要能力足够,确实是没有不能同时加入两个协会的规定。 只是…… 器丹阵符四样杂学,包含内容广博无限,钻研每一样,都需耗费大量心神,要穷尽修士一生去研习。 非是不能双担,只是若什么都学,更大可能是碌碌无为、一样都学不到深处的后果。 从前也有那等在两样上都有天赋的修士,哪样也不舍得放弃,年少时尚不明显,有天赋撑着在。可往后,年岁越大越是平庸,本都算不错的天赋,到最后硬生生浪费掉了。 可见这并非什么好事。 想到此处,宋会长后悔带时俞过来炼制什么身份玉牌了。 他神色冷了些,也不管往日情分了,对梁观直言道:“同时研习两样的前车之鉴,我想你也知道。若真为了俞丫头好,就别想着让她再进炼器协会,省的耽误了她。” 话虽这么说,可真碰上这等天纵之资,叫梁观轻易放弃怎么可能。 梁观亦是冷笑一声:“耽误?你怎知加入炼丹协会不是耽误了她?说不准,小丫头在炼器上天赋更高,被你拉去炼丹,反倒是耽误了呢!” “你!”宋会长气急,“你可知小俞儿两回炼丹皆成上品!” “那又如何!”梁观目光落到时俞身上穿着的流霞法衣,画风一转,突然问时俞,“你这身法衣是谁炼制的?” 他可是听说了季大师特意拍下两卷烟霞蚕蚕丝给时俞的事,但协会内并无哪位炼器师出手帮忙炼制,眼下却有了答案。 果然,时俞硬着头皮答道:“是我自己。” 梁观冲着宋会长得意一笑:“听到没!你可知她这身法衣,炼制手法又是如何老道!我看她就是为炼器而生,炼丹才是耽误了!” 宋会长瞪季大师一眼:“老季你说你,送什么不好偏偏送什么蚕丝!” 季大师:“……” 宋会长抽空吐槽季大师一句,又不忘回头输出:“梁胖子你别欺人太甚!” “宋老头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让她加入我炼器协会怎么了!”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炼器室外头,路过的炼器师不明所以、频频看来。 到最后,实在吵不出个定论,两人勉强平复下来,好声好气商谈起来。 梁观:“这样,先让小丫头加入我们炼器协会,炼器炼丹两样一起抓,之后看她哪一样先踏入三品,就潜心哪一样,如何?” 宋会长心中不愿,却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眼下只能如此。 好在时俞尚还年轻,便是两样一起钻研,也不会浪费太多时间。等她到了三品,就可见到底是在炼丹上、还是炼器上更有天赋,到时潜心一样就是。 宋会长对此有信心,时俞在炼丹一道上得天独厚,必会率先踏入三品。 梁会长亦是信心满满。 两人却是不知,时俞是受修为所限,方才只是二品。等她修为提升,不出意外,二者会同时步入三品。 看两人之间弥漫的火气,她明智地没有将此说出口。 经过这一遭,梁观也没什么心思再接着炼器了,只说等几日炼好了,差人给她送过去。 末了,又问时俞:“关于你的事,我也听说过几回,你当日参加谢氏的大型拍卖会,为取得参加资格才去进行认证考核的是?” 时俞点了点头。 梁观幽怨问道:“既然你既是炼丹师又是炼器师,为何单单选了炼丹协会去考核,不选我炼器协会呢?” 那幽怨苦闷的表情出现在梁观脸上,显得有几分滑稽,时俞轻咳一声,如实答道:“那日与同伴同行,他要去炼丹协会进行考核,我便一道去了,顺路更方便些。” 多么朴实无华的理由。 梁观气得捶胸顿足,只恨时俞口中那位同伴,怎么偏偏是个劳什子炼丹师。 “……”宋会长和季大师更是哑口无言,心里默默感激起那日一起进行考核的周朔来。 懂事的好小子,下回再来,可开小灶给他补补课指导一番。 第37章 身份玉牌 之后两位会长大人,便就时俞未来的发展道路做出充分探讨,包括每隔一段时间、参加协会内部的授课云云,完全没有征求时俞自个儿想法的意思。 炼器协会顶层,同样有护卫牢牢把守的“遗妙铅华”在。 两位会长不甘示弱,从“遗妙铅华”里,各自取了些协会内不轻易拿出的难得典籍,来借于她看。 时俞本还对两位会长的专制武断颇有微词,见状明智地闭上嘴,满心欢喜接过。 虽说她器丹阵符四样杂学,经验值早拉满了去,但毕竟两个世界发展上仍有许多不同,与其他人交流、多看这些传世典籍,能有不少收获。 不固步自封满足于当前,方才能不断进步。 至于会长们给她安排的课程,抽空去便是,无伤大雅的事。 这会儿天色已黑了个彻底,梁观会长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也没什么心思继续往下炼器了,索性叮嘱时俞在器胚上留下一道神识气息,言道:“过几日玉牌炼制好了,我差人给你送去就是,快回洞府休息去。” “劳梁会长费心了。”时俞应下,见宋会长和季大师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对三人一一告别,转身离去。 离开时,还听到三人低语交谈,内容自还是围着她来的,隐约伴随争吵。 三个年过百岁的人,吵起架来却是谁也不让谁,说来也是好笑。 时俞摇摇头,对此深感抱歉。 四协会素来交好,今日这番因她而起的争吵,是此前从未有过的。 好在事情都已定下,两位会长也粗粗达成共识,便没什么好多说的了。 “日后少叫他们费神才是。” 回到洞府后,时俞看到倾洲正盘膝打坐在修炼。 他旁边点着灵石灯,照亮了偌大的洞府,再旁边炉子上还有饭菜放着,正用小火温着在。 很明显,是等她一直等到现在。 时俞停在原地,看了他两眼。倾洲不知修炼的什么传承功法,周身淡蓝色水汽氤氲,荡起一圈圈无形的涟漪。随着他的吐纳,水汽化作流光溢彩的水花,一个接一个咕噜溅起,煞是好看。 察觉到身旁气息,倾洲睫毛颤动,睁开眼看到时俞回来,露出几分喜意。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身旁的潮气瞬时消失无踪:“姐姐,你回来了。” 将饭菜端到桌上,倾洲备好碗筷:“姐姐快吃。” “你吃过了吗?” 倾洲点点头。 时俞过来坐下,道声谢后接过筷子,无奈道:“怎不回屋休息。往后我若整晚不回来,你也这样等着吗?” 倾洲默不作声。 一到这种问题,他往往是用沉默来回复,低眉垂睫,面色虽无什么大变化,却总能叫人品出几分委屈来。 “……”时俞对此也没个应对经验,她自己也还年岁不大,摆不出个说教劝解的姿态来,只好不再说了,安心吃饭。总之倾洲此举也是关心她。 倾洲手艺越发好了,饭菜入口唇齿留香,叫人食欲大开。 她忍不住夸了一句:“我看你的厨艺,比起妙意楼的大厨也不差些。” 倾洲听了,这才眉眼里浸出笑来:“姐姐喜欢就好。” …… 后面几日,时俞修炼之余,便是研习两位会长交予她的典籍。 典籍上封有禁制,两位会长交待过这禁制解法。实际上,便是不告知时俞,这禁制在她眼前也宛若透明,实在没什么难度。 内里大多内容她早已了然于胸,因此看的速度很快。好在里头也会有一些较为新颖少见的内容,是她从前不曾见过的,深思揣摩过后,收获也算不错。 时俞心中打定主意:“迟早要找机会泡在遗妙铅华中,将里头书册翻个遍才好。” 这日,梁观会长炼制好身份玉牌后,差人到洞府给她送来。 时俞带着期待打开盛放玉牌的布囊,取出其中物事置于掌心细细看去。 法器玉牌半个巴掌大小,一面刻着炼丹协会的标志三足炼丹炉,翻过来,另一面则刻有炼器协会的铁砧标志。 一枚玉牌,象征两重身份。 时俞莞尔,不难想象这枚玉牌完成时,宋会长看到会是何等暴跳如雷的模样。 神识感应其中,内里打上她神识气息,便是只能够她驱动。往里轻轻注入一丝灵力,法器玉牌立刻散发出一股柔和的光芒。 试了片刻后,时俞对玉牌的威力有了数。 “这玉牌不愧是三品法器。” 梁会长照她说的,用上天寒花和离魂藤作为辅材,此刻呈现的效果,也大体如时俞先前预想的一般。 要是她动用全部灵力去驱动,寻常炼气五六层的修士,禁锢上一刻钟不成问题,便是修为再往上的,也能起到牵制之用。 且时俞如今修为,尚不能发挥出它的全部威力。 “想来这法器,一直用到筑基期都是够的。” 心中感激,正巧典籍也看完了,时俞想着下山一趟,给两位会长和季大师各自备上些赠礼当作答谢,顺道将典籍还了。 三位身份皆是不俗,寻常东西怕是瞧不上眼。既是当作回礼,总要拿出些合用的来。 时俞想了一番,干脆从叩命铃里的抱月鸢隼身上取了些灵材,分作三份,一一装进玉盒里。 抱月鸢隼是伏龙山脉的特有灵兽,出没频繁,但修为高的却是难觅。时俞手中这等品质的灵材,就算是以宋会长他们的身份,也是拿得出手的。 果然,下山带去礼物后,三人都高兴慰藉得很,又是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 而等时俞拿出典籍归还时,三人表情又都出奇的一致,难以置信道:“全看完了?” 见时俞点头,宋会长忍不住挑出其中繁杂部分出来考校,时俞有条不紊答了,还说了几句延展的话,显然已全部掌握住了。 三人不由感慨,越发欣喜于她的这份天资。 临要走时,时俞刚出协会大门,身后温雯快步追了过来。 “时姑娘!” “温姐姐?” 时俞停下脚步,听温雯道:“你已拿到身份玉牌,如今便正式成为协会的在册炼丹师了,可愿承接些炼丹的委托?” 说罢,为她介绍了一番。 主城内经常性有人前来协会发布委托,若接受委托,会由协会在其中沟通转达,炼丹师只安心完成委托任务即可。 考虑到炼丹一事失败率颇高,不是每炉都能成丹,委托人会备上至少双倍的灵植,炼丹师交予约定的丹药数额后,多的灵植归自己,另外还有一笔不菲的灵石报酬。 时俞听完,并无不可,积攒资源之事总不能放松,便答应下来:“没问题。” 温雯见她愿意,笑吟吟问了些她会的丹药,时俞挑了几样同她说了。 二品丹药中除去最常见的复元丹、复气丹外,她另说了两样,增强防御的御体丹和短时间提高两成实力的瞬力丹。 温雯听她会这两种丹药的炼制,惊喜万分:“如此甚好!这两样丹药丹方也算半公开,并不难得,但主城内会炼制的炼丹师却不多。” “若有人发布相关委托,我便来寻你。” 时俞点头:“我多数时间都在洞府内,温姐姐尽管来便是,若是碰到我不在时,留个口信也是可以的。” 两人便就此约定下来。 第38章 委托 承接下委托炼丹这桩事后,没过两日,温雯就带着灵植上门了。 炼丹师本身就是稀罕生物,偌大主城,登记在册的炼丹师不过寥寥数百人,其中大部分都是一品炼丹师,二品炼丹师不过二十来个。 这二十来个里,会炼制御体丹和瞬力丹的又是少数,或是会炼但成丹率不高,如此情形,接下委托可能反倒要自个儿贴进去些灵植灵石,是费力不讨好了。 因此有底气、愿意接这等委托的不多,不如炼制些常见的、更为熟练的复元丹复气丹稳妥。 “发布委托的是世家肖家的大长老,想要御体丹和瞬力丹各三十枚。”温雯从储物袋中取出几盒灵植来,“这些是够出丹至少六十枚的灵植。” 时俞大体看过一遍,炼制这两种丹药所需的龙骨草、养心花、紫芝等,分别存放在木盒中。 数量是提前配好的,若是每一炉都能成功,出丹六十枚绰绰有余。成丹率这一点对她来讲问题不大,两种丹药各交付完所需的数量后,必定还能剩下不少多的灵植。 御体丹和瞬力丹所需的几种灵植不太好买,又是这么大数量的,现下有人送上门倒是正好。 且这些灵植品质都算不错,没有滥竽充数的情况。 时俞收下木盒,笑道:“不知那肖家大长老何时要呢?” 温雯答:“是肖家子弟外出历练急用的丹药,说是最好半月内交付。” 半个月时间说来有些赶,温雯打量时俞神色,生怕她觉得为难。 “我知晓了,”时俞点头,“温姐姐,等丹药炼好,我差倾洲送去协会。” “如此甚好。”见她脸上并无难色,温雯放下心来,起身告辞,“丹药交付后按其成色,另有一批灵石当作报酬。” 又道:“那我便不多打扰了,协会事务繁忙,尽早回去才是。” 时俞笑着颔首,送她出了洞府。 “接委托倒是个积攒灵植的好法子。”她喃喃一声,往炼丹室方向走。 那些极为难寻、或是被世家把持垄断的灵植,一时难以搜罗到,用这个法子倒不失为一条思路。炼完人家需要的丹药数量,剩余的灵植都归自己,还省得自己去搜集灵植了。 当然,这法子也就只有成丹率极高的时俞,具备一定的可操作性。 寻常炼丹师,说是多的灵植归炼丹师个人,但将送来灵植统统炼光才勉强完成交付的也不在少数,赚的大多还是个灵石报酬。 话说回来,御体丹和瞬力丹这两种丹药,她虽对温雯说了会炼,但在这个世界还是头一回上手。 钻进炼丹室,时俞静心凝神后起火温炉,按序投入灵植炼化起来。 初初还有些生疏,但很快,动作便如重复过成千上万次般纯熟了。 她的神识在火光之中游走,颜色各异的药液悬停在炉腔内,在神识引导下相互靠近,药性交织,穿针引线一般,将其渐渐融合到一起…… 而后的分丹与注灵亦是水到渠成,药性完美融合的药液团均匀分作几份,逐渐凝练成表面坑坑洼洼的丹胚,经由注灵,一枚枚丹胚总算变得圆润喜人。 丹成开盖,便见五枚丹香浓郁、丹晕生华的御体丹躺在其中。 时俞将它们盛入瓶中,用手指轻轻敲击瓶身,听着清脆的声响,自语道:“还算不错。” 后续几炉,她收了些心力,或是分丹时多分成几枚,如此一来药性削弱,出丹便是中品。 总之中品、上品夹杂着来。 如此,修炼闲暇炼丹,这么不过七八日功夫,两种丹药所需的数量便都完成了,送来的灵植还剩了不止一半。 时俞在人情往来上虽不算那等八面玲珑之人,但聪慧敏锐,做事自也不会死板。 两种丹药,她各自多放了几枚进去当作添头,并未牢牢按着三十枚这个委托数量来。 交待倾洲将丹药给温雯送去,次日,温雯便惊喜地带上灵石报酬和口信来寻时俞。 “姑娘好本领!”温雯笑吟吟地,将一袋鼓鼓囊囊的灵石交予她,“不但早早就完成了委托,数量上还多了几枚。” “更重要的是,每一枚都品质不俗。” 时俞交待倾洲带过去的丹药,中品、上品一半一半,在常人中品丹就算难得的意识里,这自然是足够镇得住人的。 “昨日下午,那肖长老收到丹药时还嘟哝一句‘这么快就炼制好了?’,担心姑娘敷衍了事。”温雯捂嘴轻笑,向时俞述说起当时场景,“可你猜怎么着?” 时俞配合地眨眨眼问:“怎么着?” “他一拔开玉瓶,眼睛都瞪直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呢。”经她手这桩委托完成得这般漂亮,温雯脸上也有面子,眼睛弯弯笑意不停,“一直盛赞姑娘炼丹术了得,为人大气。” 时俞莞尔一笑:“那位肖长老满意便好。” 从她带来的灵石报酬来看,对方确是满意到了极点,神识一扫便知袋子里灵石数量不会少于千枚。 世家之中交往甚密,这桩事要不了多久就会传扬出去,届时,前来请求炼丹的怕是会络绎不绝。 温雯摇头,唇角上扬:“之后姑娘恐怕要忙起来了。” 承接委托一事对时俞来讲是无本的生意,自然不会拒绝。 只是若委托太多,难免影响了修行,是以她又道:“劳烦温姐姐多加筛选,每半月至多接上一次委托,总需数量亦不可过多。” “放心便是。”温雯自是理解,“便是你愿意劳心劳神接上许多,叫会长他们知道了,恐怕我俩都没什么好果子吃。” 会长他们,对时俞的修炼进度、炼丹术研习,可是重视得不得了。 两人达成共识,说好后,温雯就匆匆赶回协会去了。 她走后不久,在外忙碌的倾洲也回来了,向她禀告一番这几日在做的事。 “店铺那边都收拾好了,姐姐给我的灵石灯,我把它嵌进墙上,又蒙上璨金纱,如此发出的光,叫整个店内不仅亮堂,且不管白日黑夜都有股日光照耀之感,好看极了。” 时俞想象了一番那个场景,眉眼弯弯:“那我便再炼制几盏灵石灯给你,若往后铺子经营大了,就每一间都放上一盏。” “嗯!”倾洲含蓄地笑,而后又道,“货架亦都重新修缮过,除此之外还添置了些灵花、字画当作装饰。” “另就是谢氏拍卖行那边,也谈妥了小延寿丹的拍卖。” 时俞问:“如何?定在何日了。” 倾洲:“过几日的拍卖会上,就会作为拍品拍卖了。管事提前在世家内部和外城宗门间做了宣传,不出意外定能拍个好价钱。” 他想了想,目光更柔和了些:“再有种在药圃里的灵谷,这两日看着就要成熟了。我去妙意楼那边订了几对灵鸡灵鸭,日后以灵谷壳饲养,姐姐便能有新鲜肉食吃了。” 每一样他细细道来,眼中都带着雀跃之色,仿佛做这些乐在其中。 时俞只觉得,不用自个儿操心这些,果真是舒坦极了。 第39章 小延寿丹拍卖 谢氏拍卖会这日,时俞早早起来。 拍卖行距离赤烈洞府有些路程,她尚未到筑基期,不能驾驭遁光赶路,又没什么代步工具,只能起早些赶路过去。 而倾洲尚在忙着筹备店铺开张的事,并未与她一道。 流霞法衣惹眼了些,拍卖会这等地方还是低调些好,时俞走时,便在法衣外头套了件寻常衣裙。 今日这场,不过是每月一回的小型拍卖会,比不得上次的热闹声势,但人同样不少。 时俞到拍卖会外头广场时,已经是快开场的时间了,天边还不断有云舟飞来,显然是特意赶过来的。 “也该凑凑灵材,炼制艘云舟了。” 云舟耗材出奇得多,炼制周期也长,好在随着她修为渐渐深厚,着手炼制已不算什么难事。 她正打算进去,眼角却瞥见几道熟悉的身影,略略挑眉。 只见不远处从悬停云舟上下来的,正是御虚宗的老熟人,鹿玉姣和鹿越真人,还有另几个着宗门长老服饰的一道。 鹿玉姣看到时俞也是一愣:“是她。” 先前在坊市中是得了些消息,知道时俞来主城了。 如今见她衣着寒酸且是独身一人前来,一样代步工具也无,鹿玉皎眼里染上点快意来:“料想她在主城混得不好。” 只是时俞带给她的心理阴影太深,鹿玉皎如今望着时俞,还不由自主从心底觉得怵得慌,那抹快意也只是隐晦表露,不敢太过得意。 至于鹿越真人,他同几位长老低声说着话,并没注意到时俞。 “此番恐怕竞争激烈,也不知所带灵石是否够拍下那颗小延寿丹。” “难说。” “诶,这等好东西,参与竞拍的世家必不会轻易放手。” 鹿玉姣晓得爹爹有多渴望那颗小延寿丹,她此次过来不过是跟着开开眼见见世面的,理智地不插话,随几位长老一道,昂首朝场内走去。 只不过,入场核实身份的护卫却将几人拦住:“几位,今日坐席将满,需核查身份才能进入。” 谢氏拍卖行占地广阔、足以容纳万人。 往日除了大型拍卖会,小型的并无这番步骤,只是因小延寿丹的缘故,这次来的人虽比不得大型拍卖会的盛况,却也比往日格外多些。 坐席紧张,就需要对前来的人稍作筛选。 听得此言,几人便客客气气,拿出御虚宗的信物来交由护卫查看。 鹿玉姣正百无聊赖等着,就见不远处时俞走来,心道:“就算你在坊市里有几分名声,到了主城,可什么都算不上。” 然而紧接着,却见另几名护卫看到她瞬间簇拥上去,一脸恭维客气。 “时姑娘您来了!” “快请进,管事早为您备好了包厢。” 鹿玉姣满脸愕然,惊疑不定开口:“她、她怎么——” 鹿越真人也注意到动静,转头看到时俞时愣住:“是她?” 这边,为几人核查身份的护卫,将信物随意往他们手里一塞,匆匆丢下一句“进去”,而后也跑去时俞那边迎接去了。 管事特意交代过,若见了时俞,得格外看重礼待。 瞧瞧,这次拍卖会大半人,可都是冲着她炼制的那枚小延寿丹来的! 对他们一行人态度轻慢随意,对时俞却一脸殷勤。鹿玉姣攥紧袖子,眼睁睁看着众人簇拥着,将时俞送进场内。 “她果真背景不俗,还好当日没彻底得罪了她。”鹿越真人摇摇头,对失魂落魄的鹿玉姣道,“走,玉皎。” …… 时俞进包厢后,端着茶水点心的侍女鱼贯而入,各个温柔貌美,又是给她斟茶,又是纤纤玉手拈心亲自喂她。 她只觉得周身阵阵香风飘过,耳尖略染薄红。 几位侍女姐姐见状,抿唇含笑,动作越发亲昵温柔起来,一口一个姑娘、妹妹唤着,听得人好不惬意。 上回有季大师在,一早就把人都遣走,时俞这次才算体会了一番温柔小意。 在这般香风笑语中,拍卖会总算开场。 拍卖师还是上回那位青裙女子,她并未说太多开场之言,直接将一件二品法器拿出来暖场。 这法器上嵌套有四个禁制,品质不俗,拿来暖场足矣。很快,坐席上叫价声便此起彼伏,气氛也逐渐热烈。 最终,这件法器以三千二百枚下品灵石成交,开了个好头。 随后更多拍品拿出,品质虽大多比不得上回,却也都算是小精品,不是常见之物。 只不过这一次的重头戏是小延寿丹,许多人也都是冲此来的,若是呈上的拍品并非急需之物,出价就极为克制,极少出现那等上了头来回抬价的事。 如此一来倒便宜了时俞,叫她顺利拍下了好几样东西。 有炼制云舟用的上的灵材,好几株品质不错的灵植,另外,还有一枚二品功法玉简《焚推掌》。 她在功法上底蕴太薄,不比那些宗门世家子弟。 如今掌握的功法,《锻魂术》特殊不知品阶,除此之外,《燕行决》这门身法是二品,其他几个都是一品功法、威力有限,要尽早更新才是,否则日后对敌恐处下游。 《焚推掌》因是玉简而非抄录本缘故,价格颇高,时俞一路与人竞价到六千灵石,才堪堪拍下。 她此刻身家窘迫,身上没这么多灵石在,敢这么叫价,便是因着最后出场的小延寿丹。 青裙女子手执玉盒缓缓打开,赤红剔透如琉璃的小延寿丹现于所有人眼前时,场上气氛轰地点燃,还未等青裙女子报出起拍价,无数叫价声都响了起来。 青裙女子也不见怪,小锤子往桌面轻轻一砸,顿时一道脆响陡然传遍整个拍卖场。 场上霎时静了下来。 她扬唇一笑:“二品小延寿丹,可延寿十载。起拍价,六千枚下品灵石。” “七千枚!” “八千枚!” 时俞吃着点心,托腮望着场下激烈的竞价,咋舌不已。 这上来就直奔过万灵石去了。 小延寿丹主药,是由周阳他们花了不到四千灵石拍下的,自己添了几味辅药进去,成本总不会超过五千枚灵石。 如今炼制成丹,价格足足翻了数倍,且……她可不单单只成丹了一枚,而是足足三枚。 这般利润,真是…… 丹药、灵符这般消耗品,价格远比不上同阶的法器、阵盘等物,二品法器至少能卖上千灵石,但寻常二品丹药,譬如疗伤用的复元丹一类,一枚仅几十灵石,灵符也是如此。 但也有例外,诸如小延寿丹,丹方私有、药效惊人,且所需灵植本身就价值高昂,几层叠加下来,价格自然不比寻常丹药。 可惜的是,血云参也不好找,时俞到目前为止,只见过周阳他们拍的这一株。 否则,光是炼制小延寿丹,灵石都源源不断了。 场内,竞价声渐停。 时俞看到远处鹿越真人脸色难看,他出过几回价,但被世家财力碾压,早早就退出了竞争。 如今还在叫价的两家,也总算停下了。 叫价最终停在了一万五千五百枚这个数字。 第40章 《焚推掌》 拍卖会结束后,没过多久,管事便专程前来包厢,送上时俞拍得的几样东西,一起核对总价。 拍卖行寄拍收取佣金,大抵是按成交价的一成来算。 小延寿丹拍出一万五千五百枚下品灵石,光佣金便要一千多枚。 管事有心与时俞交好,正想开口说减免部分佣金,就见时俞掏出一块谢氏的贵宾玉牌来。 本着不用白不用的原则,时俞来时特意将当初谢承赠她的那块玉牌带上了。 温雯先前说只要是谢家产业,这块贵宾玉牌都能用的上,不知能减免多少就是。 管事脸色一变,小心接过,一入手便知玉牌不假。 将玉牌恭敬还给时俞,管事道:“时姑娘,这是我谢氏贵宾印牌中位列第二等的刘金牌,有此牌在手,可减免七成佣金。” 如此,佣金只需四百多枚灵石即可。 时俞笑了笑,道:“我拍得几样所需灵石,便直接从里扣。” 管事连连点头,算好账后,将几样东西和剩下的灵石客客气气交给她:“时姑娘拿好,日后再有稀罕丹药,尽管拿来拍卖就是。” “姑娘的丹药好那是人尽皆知的,不愁卖不上价。” 时俞接过东西,尽数塞进叩命铃里:“再有好的,定拿来此处,还要劳烦管事多费心。” “哪里的话!”管事眉开眼笑,顿了顿,又忍不住道,“只是……” “嗯?” 管事目光落在那枚刘金玉牌上:“姑娘恐有所不知,这刘金玉牌,只有谢氏嫡系一脉持有几枚,却是不知姑娘这枚是从哪位——” 他目光带有几分疑惑试探,时俞也不隐瞒,直言道:“是谢承给我的。” 管事大惊,急道:“难不成姑娘就是那位救了小公子的人?” “若你口中小公子是谢知浔,应当是我没错。”时俞淡笑一声,“担不得救这一字,不过是共患难,出了几分力罢了。” 却不想管事连连摇头:“姑娘妄自菲薄,谢三爷早交代过底下这些人,留意着些鎏金玉牌的动向,只盼着早早找到姑娘报恩。” 他口中这谢三爷,就是谢承。 “不想姑娘早早出现,今日才叫我这眼拙的认了出来。” 时俞当日混在谢承的队伍去伏龙山脉里寻虚空隙灵焱,借了他几分便利,后续出手塞给他主仆二人一张灵游符,也有自己的考量在,并不在意什么恩情不恩情的。 谢氏在主城内势力强大,她也未曾有过上前攀附之心。 与他客气几句,时俞又听他道:“谢三爷知晓此事必定高兴的很,恐过几日就要上门叨扰。” 时俞眉眼一弯:“正巧我那洞府清净的很,他若来了,茶水管够就是。” 如此说了几句,时俞起身告辞,包厢内几位侍女姐姐巧笑倩兮簇拥着送她出去。 回到洞府后,外出办事的倾洲也回来了,正在照料灵谷。 时俞一眼看到药圃旁新围了圈栅栏,里头一对灵鸡一对灵鸭正在啄食灵谷壳。 走上前,她好奇多看了几眼,这些灵禽比一般的鸡鸭要小上许多,但羽毛格外油亮柔顺。 倾洲眉眼柔和,侧头朝她看来:“姐姐回来了。” 时俞点头,将鼓鼓囊囊的一兜灵石尽数取出:“这些灵石,采买灵植灵材应是够了。” 倾洲放下水瓢走来,收好灵石,正要开口说话,闻见她身上沾染的好几种陌生香气时表情微变,垂下眼睑淡淡道:“姐姐好福气。” 时俞:“?” 未等她明白倾洲指的是什么,这人扭身离开,丢下一句:“我去采买了。” 倒也不必这么着急。 时俞眨眨眼,有些摸不着头脑。 看他已经离开,索性不管回了屋,拿出新拍得的功法玉简《焚推掌》研习起来。 她闭上眸子,意念凝聚,心神沉入其中,便见眼睛景象一变,来到另一处纯白空间。 功法信息依次在眼前涌现,伴随着铭录者本人的修炼心得,一一呈现。 这股感觉和叩命铃混沌空间演化效果类似,虽远不及混沌空间那样直观明了,却也比抄录本容易理解许多。 时俞全神贯注,判断了下这功法的威力,在二品中应勉强算是中游,还算不错。 待她尽数将功法内容记下,也不知花去了多长时间,神识退出玉简时,里头的神魂气息淡了不少。 玉简每次观看,都会消耗内里神魂气息,次数多了,承载的信息会逐渐淡化消失,直至化作一枚空白玉简。是以玉简虽好,那等悟性不足的修士,来不及完全领悟也是常有的事。 好在时俞有叩命铃在,并无这等烦恼。 她将玉简收好,心神沉入紫府,就见叩命铃周围多了一粒稍大稍亮的光点,代表着新记下的二品功法《焚推掌》。 且这个光点出现之后,代表着一品基础功法的《火云掌》,向其倾斜靠近,有融合之势。 都是火属功法且都是掌法,时俞果断选择融合。 神识瞬间消耗殆尽,在她注视之下,更小的代表着《火云掌》的光点,径直坠入大光点之中,转瞬间与其融合到了一起。 大光点变得更亮了几分。 然而,许是《火云掌》品阶太低的缘故,这一回融合,只让《焚推掌》稍稍进化,名称也未曾改变。 并没像先前《小燕步》和《风行决》融合那样,形成质的飞跃、直接往前跨了一品,功法名称也变为了《燕行决》。 不过,能有所进化就是好的。 “日后还要多多收集功法。” 她喃喃一句,如今她在功法底蕴上,与那等世家大宗的传承还差的远,只能以量取胜,逐步进化。 不再多想,时俞调息冥想、静心恢复起神识来。 如此几个时辰后,等到神识恢复,她第一时间进入混沌空间,修习起叩命铃重新演化过的《焚推掌》。 如今的《焚推掌》,已稳居二品功法中游,再进一步便能到上游。 威力也是相当强悍。 施展时,周身的天地灵气似乎瞬间燃烧起来,周围温度急剧上升,双掌绽出赤红火焰熊熊蔓延,形成三尺宽的火焰幕墙,蓄力后推出,便张牙舞爪向敌人席卷而去,破坏力惊人。 时俞初学,尚不能完全掌握这股力量,在混沌空间中百般演练,才逐渐生出几分心得,出手时也渐渐熟稔。 第41章 谢承上门 次日一早,谢承便携礼上门拜访来了。 洞府石门一开,谢承看到时俞,颇为感慨:“果真是小友。” “好久不见。”时俞稍稍侧开身子迎他进来,随即眉梢一挑,学着拍卖行管事的称呼,“谢三爷?” 谢承拱拱手哈哈笑,随她一起往里走。 上次匆匆一别还是数月前,时俞发现谢承如今面有憔悴之色,不似先前那般精神健旺,脸上虽带着笑,却难掩忧思。 两人在亭台中坐下,寒暄两句,叙旧起来。 “当日伏龙山脉里,多亏了小友那张灵游符,将我主仆二人传送到两百里外,牵制了贼人许久。”他想起那日还有些心悸,“小友给的解毒丹也很是好用,等贼人追杀过来时,毒已解了大半,周旋了半日,反将那两贼人杀死,这才化险为夷。” 他说得平淡,却不难想象那日何曾危险。 时俞斟了两杯茶,推给他一杯:“没事就好。” 谢承端起茶盏抿上一口:“早先我就知晓小友必定不是池中物,可却想不到,你竟就是那位近日风头无两的炼丹师。” 得管事前来禀报时,谢承内心诧异无比,可联想到早前在伏龙山脉里,时俞对灵植药性信手拈来,便觉得理应如此了。 说罢,谢承取出特意带来的谢礼:“那日山脉里匆匆一别,今日才来得及送上谢礼。” 他脸上带笑,将东西递给时俞。 那是一只细长的玉盒,时俞接过打开来,见里头竟是一株晶莹剔透、仿佛水晶雕琢的兰花,花瓣透明无色,仅瓣尖染上粉红,看上去颇为娇嫩可人。 她挑了挑眉,一眼认出来:“豆蔻兰。” 修士修为达至筑基,衰老便会变得缓慢,但直到金丹境方才能驻颜、不再老去。 可成就金丹何其艰难,大多数修士此生只能停留在炼气、筑基期,容颜自然也会慢慢老去。 但却有一物能改变此状,便是驻颜丹。 服下驻颜丹,可将容貌定格在最鼎盛的年华,一颗下品驻颜丹就能保持十年之久,上品甚至能达至三十年。 既是修士,求长生大道,多的是人不能接受自己老去的模样。尤其那些样貌姣好的女修,爱惜容颜,更愿意花费灵石去换得一枚驻颜丹。因此驻颜丹每每出现,都少不得引来一番争夺。 而这豆蔻兰,正是驻颜丹主药。 谢承知晓时俞是女子,投其所好,送来这么一株价值不菲的灵花,出手称得上大方。 “如此我便收下了。”时俞也不搞推拒客气那一套,大大方方塞进叩命铃里。 谢承笑了一下,随后,面露迟疑:“另有一事……” 时俞抬眼看他,猜出几分来,问道:“关于谢知浔的?” 谢承苦笑一声:“小友敏锐。” 这倒也不难猜,在初见时,时俞就觉得谢知浔有些不对,二十出头的年岁,心智却宛若稚儿。 看谢承神色这般憔悴,大抵是跟他宝贝的这位少爷有关。 “谢三爷但说无妨。” 谢承顿了顿,才缓缓道来:“少爷幼年时身中奇毒。此毒极为霸道,是由九种不同毒物炼制而成,九种毒物恰好形成平衡,要不了性命,只断人前程罢了。少爷本是天纵之资,上品两分灵脉,中此毒后,不仅无法修炼,连身体也停止了生长。” “十多年前,我带着少爷离开主城,在御虚宗附近一座冰室中生活,借冰室里的玄冰床压制毒素,好叫少爷得以长大。只是……仍旧无法修炼,心智也停留在年少时。” 时俞听完,开口:“再仔细说说那毒。” 谢承点头,又道:“九种毒物有些相互克制,有些相生相长,彼此间正形成平衡,药性怠惰,要不了人命。也因此,解毒时,必须同时将这九种毒尽数解去才可,否则,稍一破坏平衡,药性便会陡然猛烈,要了少爷的命。” 时俞听了,略略蹙眉。 这便意味着不能逐一解毒,要将解毒之物同时炼制到一起,但解毒之物彼此间药性亦会互相干扰或是冲突……绝非易事。 她思索间,想到一事,问道:“既然原先一直借着玄冰床压制毒性,为何此时又回到主城了呢?” 谢承闻言苦笑一声:“一位专攻毒法的修士放言可解此毒,我便带着少爷回来了。” 时俞托腮,问:“那……” “家主以上宾之礼相待,可那修士见了少爷却狮子大开口,说解毒的报酬要我谢家的传承秘法。”谢承眸色一深,露出愤怒之色,“秘法乃不传之秘,唯历任家主方可修炼,怎可给一个外人!” “原来如此。”时俞表示了解。 谢承脸色苦闷,他也是没办法了才找到时俞这儿来,毕竟,家主请遍了炼丹协会的炼丹师,其中也包括身为四品炼丹师的宋会长,可众人都没有解毒办法。 他轻叹一句:“前去尝试解毒的炼丹师,不论成功与否,都会有一千灵石送上,好叫人不会白跑了这一趟。若是真将小少爷的毒解了,谢家还会有大礼奉上!不知小友……” 时俞想到谢知浔,那个呆呆傻傻、纯真如稚子般的少年,沉吟片刻后点头:“我且去试试。” 谢承点头,勉强露出一个感激的笑来。 其实他也没指望时俞真能解了毒去,只是如溺水之人碰上稻草一般,仍想一试罢了。 “那便七日后,烦请小友上门一趟。这几日少爷放了不少毒血出来供众人研究,身子尚有些虚弱。” 时俞点头,与他约定下来。 …… 往后几日,倾洲在外奔波,收购了不少品质不错的灵植灵材回来。 许是因为灵兽血脉在身,天生对灵气更敏锐些的缘故,不用时俞怎么交代,他自个儿就能分出好坏来,采购时绝不会被诓骗了去,挑的都是好的,叫时俞省了不少心。 如今东西充足,时俞便也放开手去准备开店的货物了。 只要灵气神识足够,她几乎全天无休地制符炼丹,神识灵气反复消耗殆尽又恢复,在这般循环往复中得到锤炼,修炼的速度也隐隐快上几分。 再说这日,时俞走出主室,一眼瞧见两个倾洲,吓了一跳。 第42章 蛇蜕少年 只见倾洲身旁多了一道身影,与他相貌无二,同样的容貌极盛,但黑发黑瞳,脸上并无蛇鳞在,看着与人类无异。 随即反应过来,回想起倾洲先前说过的话,问道:“蛇蜕了?” 倾洲点头,低咳两声,面容瞧着格外苍白,身子也摇摇欲坠。 时俞上前扶住他,担心问了一句:“以蛇蜕化分身是不是对你有影响?” 倾洲抬眼,眼眸如清潭:“无碍的,能帮到姐姐就好。” 时俞皱眉,正要再说什么,却发现他五官似乎长开了些,个子也高了点。 原来他看着比自己还要小上一两岁的模样,现下瞧去,却是和自己年岁相当了。 难不成倾洲蛇蜕一次长大一点吗? “顶着这副面容再叫我姐姐,倒是有点奇怪了。”时俞心中腹诽。 “身体要紧,若是对你不妥,日后别再做了。”她移开目光,看向黑发的蛇蜕少年。 许是倾洲为了在外行走方便,故意将他化作如此黑发黑瞳的样貌。 他顶着与倾洲相同的脸,气质却有些不同,冲她笑得很乖,活泼开朗的样子,也跟着叫了声:“姐姐。” 时俞忍不住心道:“虽是倾洲蛇蜕所化分身,他却好像也有自己的独立思维。” 定了定神,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蛇蜕少年乖乖应答:“我源自本体,姐姐也唤我倾洲便好。” 时俞哦了一声,点点头,倒是旁边本体倾洲皱眉,略有些不悦:“还是换个名字。” 蛇蜕少年便用湿漉漉的眼神望向时俞:“姐姐赐名可好?” 叫时俞给法器取名那是信手拈来,给人取名却是难为她了。她看蛇蜕少年黑发黑瞳,尝试开口:“……墨瞳?” 少年欢喜地接纳了这个名字。 倾洲淡言道:“日后由他看管铺子便可。” 时俞略略点头:“如今货物量虽还有限,开张也是够了。” 她这几日加班加点,炼制了不少减配版丹药灵符,虽是如此,品质也比市面上的好不少。 店铺那边,倾洲也早早打理好了,只等着货物就位就能开张。 于是,当日下午,原本落锁许久的铺子,悄无声息地开张了。 时俞抽空过去,在店内布置了防止灵性流失的阵法。 因此处偏僻,时俞又不曾大肆宣扬,所以短时间内,估计少有客人光顾。 …… 前往谢氏为谢知浔解毒的前一日,恰是时俞在这个世界的十六岁生辰。 元界修士寿数漫长,对生辰一事并不如何重视。但时俞上辈子每逢过生日都是热热闹闹,这辈子生在凡俗界,身为千娇万宠的九公主,更是次次生辰都要大办。 她觉得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原身,仪式感还是要有的,于是晚间自己去厨房煮了碗长寿面,没告诉任何人生辰一事,抬头望着明月,一口一口将面吃下。 两辈子最平淡的一次生辰。 吃着吃着,时俞后知后觉脸上传来凉意,伸手一抹,看到指腹上水渍时微微一怔。 她想起上辈子,因身体原因,有两年的生日她是在病床上度过的,但不管是在哪里,她周围都是欢声笑语,数不尽的关心和爱护。 如今那些都成了过去。 她既已来到此处,承了这个身份,恐怕再也回不去了。 放下碗,时俞喃喃告诫自己:“不可多想,免生执念。” 此话落下,眼神便是坚定起来。 …… 一阵朦胧间,时俞抬眼看向四周,不住有人影掠过她,腾云驾雾地你追我赶,俱都开怀大笑。 她有些看不清这些人的脸,抬眼向身下看去,发觉自己正踩着一柄飞剑飞行在半空。 她的思绪变得缓慢,觉得有哪里不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能驾驭遁光、御剑飞行了?” 茫茫然飞过云海,时俞渐渐觉得周身传来的声音清晰了些。 “快点快点,副本要开了!” “这boss太变态了,给点力啊这回!” 时俞一怔,瞬间反应过来这是在《仙缘》游戏中,默念:“退出游戏。” 面前忽而出现一面光幕:“退出游戏:是\/否。” 意念指向“是”时,面前景色一变,她睁眼,已是到了一处截然不同的地方来。 “我这是……回来了?”时俞心中喃喃,跨出游戏仓,打量着熟悉的房间。 淡色窗帘轻轻飘动,透入房间的阳光洒在地上。床铺靠在墙边,铺着柔软的床单,床头柜上放着一束新鲜的小雏菊,再旁边书架上整齐地摆放着各种类型的书籍,从小说到诗集…… 时俞视线缓缓扫过,最终落到游戏舱旁边的小桌上,一杯热牛奶正摆在上头,底下是自动加热杯垫。 她端起牛奶,思绪近乎停滞。 这时,房门被敲响,外头传来一道柔和的声音:“小俞,吃饭咯!” 时俞停滞的思绪急转,神态跟着急切起来:“妈!” 她冲到房门边拉开门,却在即将看到妈妈的那一瞬,眼前一阵眩晕。 时俞猛的睁眼,坐起身来,胸脯起伏半晌。 石室内,灵石灯正散着白辉。 一切幽幽无声。 许久,她才反应过来,喃喃:“是梦……” 她自打引气入体开始修炼后,很久没做梦了——修炼功法有精心养神之效,梦境难扰。 按按眉心,时俞只觉得疲惫不已,明明只是一个梦,却似耗了她许多心神,精疲力竭。 心绪略有些繁杂,没了困意,她索性也不再睡,盘膝冥想修炼起《煅魂术》来。 借着神魂被碾磨的疼痛,游离的思绪渐渐回拢…… 天亮时,时俞停下修炼。 今日是和谢承约定的日子。 她稍稍打理一番,起身前往谢氏。 谢氏这等主城内人尽皆知的大世家并不难找,稍稍找人问路,一路寻了过去,便见一座巨大宅邸出现在眼前。 宅邸周围高墙围合,内里建筑错落有致,碧瓦红墙间隐隐透着庄重。 出示炼丹师的身份玉牌后,便由小厮引着往内宅走去。 时俞到时,看到不少炼丹协会的熟人在此,包括宋会长季大师等人也在,都是一筹莫展眉头紧皱的模样。 除此外还有一张陌生面孔,坐姿散漫,端着茶盏,扫过众人的目光隐含不屑。 他长相阴柔,发黑如漆,肌肤呈现青白之色。身上法衣绣着紫色毒蛇纹饰,手上也端着一条碧玉般的细蛇,丝丝黑气从他身上升腾而起,散发着一股诡异的威势。 时俞视线从他身上掠过。此人浑身上下透露出一丝阴冷的气息,不出意外,就是先前谢承口中那位专攻毒法的修士。 宋会长等人看到时俞,没想到她也来了,有些意外:“俞丫头。” 那毒修嘴角勾勒出一抹冰冷的笑意,他手指轻轻抚摩着毒蛇的鳞片,笑道:“又来一个做无用功的。” 第43章 新脑子就是好用 时俞看那毒修一眼,并未多言。 小厮进去禀报,没一会儿谢承便出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一位须发皆白、不怒自威的威严老者。 谢承朝时俞看去,含笑点头:“小友,你来了。” 说罢,躬身对老者说道:“家主,这位时姑娘就是当初伏龙山脉里救得我和小少爷的人。” 原来,这就是谢氏家主。 时俞身在主城内,这些日子多少听过几分他的名声,这位谢家家主名为谢寒,乃是半步金丹修为,据说只差一个契机,就能临门一脚步入金丹期。 谢寒听罢谢承所言,立即走到时俞跟前,微微躬身拱手道:“多谢姑娘救我孙儿,谢某感激不尽!” 他这般人物,能放下身段,朝个小小年纪的后辈行礼道谢,是真真疼爱谢知浔。 时俞赶紧回了一礼,道:“不必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 其余人听了时俞和谢家还有这么一桩因缘,皆都目光奇异、不住朝时俞看去。 谢寒微微一笑,朝厅内众人看去:“旁的我也不多说了,只要诸位能够将知浔的毒给解了,报酬方面,绝不会让诸位失望。” 众人听闻,却是目目相对、不多言语。 他们也不是第一回被谢家聚到一处来了,只是谢知浔那毒实在复杂,就连会长和几位长老都难有应对之法,普通炼丹师更是毫无办法。 半晌,只有宋会长轻叹一声,开了口:“我等自会尽力。” 众人无言间,那毒修却是嗤笑一声,转着手中茶盏道:“我早便说了,有法子解你孙儿那毒,可谈起报酬,谢家主却百般推诿,可见此话并不诚心。” 谢承闻言,怒喝道:“你要我谢家只有家主可修炼的不传之秘,莫不是太痴心妄想!” 谢寒却面色不变,抬手制止还想再骂下去的谢承,瞥了一眼毒修后,对众人道:“毒汁马上送上,诸位稍待片刻。” 一片沉默中,时俞没等多久,便见几名侍女端着杯盏走出,每人跟前俱都分了一盏。 宋会长和季大师小声交待:“俞丫头,这毒毒性猛烈,你且注意着些。” “含颗解毒丹在嘴中,再打开杯盏。” 看两人谨慎的模样,时俞点点头,含住一颗解毒丹后,将杯盏打开来。 刹那间,一丝沾着些许黏腻甜意的淡淡血腥味散出。 所谓的毒汁,便是从谢知浔身上取出的血了。 时俞低眼瞧去,杯盏中薄薄覆着一层红色,这红色偏粉,在杯中一会儿稀薄如水,一会儿又聚到一起分外黏稠,看着十分诡异。 鼻尖萦绕毒汁的气味,只片刻功夫,竟隐约有昏沉之感传来。 只嗅到点气味就如此,毒性这么烈?解毒丹光含在嘴里压不住这股毒性,时俞眉梢一挑,略略咬破口中解毒丹,这才恢复如常。 再看其他人,显然都对这毒有所忌惮,做足了准备才敢打开杯盏,但仍有一二不幸中招的,身躯都摇摇晃晃起来。 好在旁边人反应敏捷,帮着再塞几颗解毒丹,才好些了。 反观那坐姿散漫、长相阴柔的毒修,却并不受半分影响,甚至还低头猛嗅一口毒汁,脸上竟露出陶醉的笑意。 看他这般表现,先前说能解了谢知浔的毒,想来也不是什么虚话。 此时众人都已忙活开了,各自施展出毕生所学,试图辨认出毒汁究竟源自哪几种毒。 解毒需先辨毒。 众人此前已试过好几回,均无所获,他们心知机会渺茫,只是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干坐在这儿。 只好重复起先前几次的动作,想着万一瞧出什么端倪来呢? 那毒修见状,又是嗤笑一声。 时俞晃晃杯盏,注视着毒汁晃动时留在杯壁上的残痕,问向旁边宋会长两人:“大家此前可有辨认出一二毒物?” 两人俱是苦笑:“未曾,只知晓是九种毒物混合,却并不知到底是哪九种。” 这投毒之人实在狡诈,九种毒物融合得完美、分毫不差,已化作一个全新的整体,便是想析出其一来逐个击破都叫人无能为力。 辨毒尚且不能,又谈什么解毒之法呢? 时俞思索起来,回想着记忆里的辨毒方子,看有没有此时能用的上的。 “毒物两两间相互制约或相生相长……” “九种合一则完美平衡、化作一体,难以分开逐一探查……” 思忖再三,忽然间,她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总算叫她找出一个法子来。 这倒不是什么解毒法子,硬要说起来,却是属于炼器一道里的门路。 要用上的东西名为翻宵散,只一种作用,那就是翻转特性,炼器时偶尔会用到,加进灵材里可使其效用大变。 翻宵散就算是在炼器师眼里也是个颇为冷门的东西,不见得所有炼器师都知晓,更何况这一群炼丹师呢?是以没有一人想出这种法子来。 这毒汁里,九种毒物融合完美难解难分,已成了一体,可若药性翻转,这种平衡还能得以保持吗? 一旦药性平衡被彻底打破,时俞就能趁机将九种毒物一一分离出来。如此,辨毒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有了对策后,时俞面色稍松。 谢寒坐在一旁等待,他神识何等敏锐,立刻就觉察到时俞的情绪变化,当即开口:“时姑娘可是有了想法?” 他此言一出,厅内所有目光都聚在了时俞身上。 那毒修瞥来一眼,见被点到的时俞面容尚带有稚气,不屑笑道:“谢家主,你这是慌不择路了?竟问个黄毛丫头。” 宋会长瞪那毒修一眼,看向时俞:“俞丫头你但说无妨,说错了也不碍事。” 时俞颔首,起身道:“不知诸位可知‘翻宵散’?” 众人听着这陌生的三个字,面面相觑,都是一脸茫然。 时俞也不意外,旋即说道:“此物是炼器时偶尔会用到的一种耗材。” 这话一出,众人更是迷茫。 炼器?解毒一事,跟炼器扯得上关系吗? 那位毒修冷眼望着时俞,不屑之色愈浓。 时俞抿唇一笑,也不卖关子,直接对众人言明翻宵散的作用来。 在座的人都不是愚笨之人,转念想了想,便或快或慢,渐渐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一个个目露异色,为她竟能想出这等法子来感到惊诧不解。 “确实可行。” “小俞见识广博,这翻宵散却是我从不曾听闻过的。” 宋会长和季大师对视一眼,时俞还同时是二品炼器师的事只有少数人知道。看来……兼学点旁的,也不是什么坏事嘛。 不过,能这么快打破固有解毒思路,直接跳到另一道看似完全不相干的路上去寻解法,只能说…… 年轻人,新脑子就是好用啊。 如此,困扰众人多日的辨毒一事,便是瞬间有了突破口。 第44章 心悦诚服 那毒修脸色一滞,望向时俞眯了眯眼,轻轻“啧”了一声。与此同时,他手中碧色细蛇昂着三角头,嘶嘶吐着信子,一双竖瞳隐含寒意印下时俞的身影。 也就在这时,时俞眼下隐没的银色蛇鳞微微一亮,碧色细蛇便跟受了什么惊吓般,顿时萎靡不振地绕紧主人手腕,往他袖袍里钻去。 毒修见状,惊疑不定地抚摸小蛇,眉头皱了起来。 其余人等并未察觉毒修这一人一蛇的动静,思绪都集中在时俞所言上。 谢寒不通丹道器道,对她说的话一知半解,但看其余人反应,便知她所说的有可行之法,于是开口道:“这翻宵散可是什么难得之物?” 时俞只觉得眼下蛇鳞莫名一凉,也没在意,摇摇头道:“炼器协会应该就有现成的。” 于是谢寒赶紧派人,去炼器协会讨得此物。 怕时间耽搁太久,甚至直接出动了艘云舟。如此紧赶慢赶之下,小半个时辰的功夫,人就带着一包翻宵散赶回来了。 谢承接过翻宵散,递到时俞跟前:“时姑娘,请。” 时俞颔首,将东西打开来,指腹相贴拈起一撮,而后小心翼翼洒进毒汁里。 只见翻宵散洒进瞬间,毒汁沸腾起来,原本偏粉的红色毒汁倏忽之间发生变化,瞬息改换成各种颜色,赤橙黄绿诸多颜色转瞬即逝,快得几乎叫人难以反应。 九种毒物特性全部发生改变,毒汁里毒物的相互制约、相生相长等关系完全发生变化,便不会像先前那样,毒性相互交织、溶汇成一,知道是九种毒、却无法单独析出其一来分析。 如此一来,将毒物一一分离出来便不算太困难了。 “这炼器的耗材,竟真有如此妙用。” “姑娘巧思,令我等佩服。” 那人群之外的毒修低呵一声:“有些意思,倒小瞧你了。不过……我倒要看看,接下来如何。” 时俞演示完毕后,众人便将翻宵散分了,学着她的样洒进毒汁里,各自研究起来。 大厅内,侍女们端来各类灵花灵草,种类之丰富齐全,便是比起炼丹协会里储藏的也不遑多让。 这些都是用来供众人试验辨毒用的,谢家经营着偌大一所拍卖行,又另有产业无数,集齐这些东西自然不算什么。 一时间,众人纷纷照自己想法或是猜测取用灵花灵草,看是否有特殊反应能够验证毒物。 …… 时俞自也不闲着,一刻不停盯着沸腾翻滚的毒汁,手拿纸笔默默记录些旁人看不懂的符号。 毒汁颜色变化时,气味也会略有不同,她靠着敏锐的五感,观察、记录下所有变化后,再默默写下每一种变化发生时,可能对应的几种毒物。 这全依赖于她对各类灵植药性的熟知。 没急着动用大厅内那些灵草灵花,是因为若是猜的不对,贸然放入新东西进去,药性又会混乱复杂几分。 如此,她在一众忙碌的人里头,便显得格外特殊,执笔勾勾画画外,更多时间在垂眸沉思。 好在,长原郡毕竟只是偌大元界一角。 她已有眉目,心中暗忖:“昔年投毒之人,虽在毒药配比上下了不少巧思,所用的九种毒物,各自来看却终归寻常了些。” 取来几株灵花灵草研磨成汁滴入进去,反应如预想中一般,便是一一验证了。 “魔蛛花、寒蛇草、噬心幽鬼藤……” 都不算什么珍奇的毒物。若她能晋入四品炼丹师,直接一粒四品灵虚解毒丹,就能简单粗暴将毒解去。 当然了,现在还得配备针对此毒的解毒丹才是。 时俞抬头,对众人说道:“我已验出九种毒物。” 什么?! 众人本在埋首忙碌,此刻尽抬起头来面面相觑,看着忙忙碌碌尚收获不大的自己,一阵惭愧。 那毒修嗤笑一声:“这么快?可别瞎蒙一通,害人害己。” 时俞瞥他一眼,懒得理会,将九种毒一一报了出来。 报到一半时,毒修的面色就有些不对了,等时俞报完,更是全部阴沉了下去。 宋会长果断带头,照时俞列的毒物验证起来,结果果真分毫不差! 众人心悦诚服,谢寒更是目露欣赏,流露出感慨之色:“英雄出少年。” 宋会长沉声道:“如此,辨毒一事告一段落,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正式解毒了。” 但……这又涉及到另一个十分困难的地方。 “解药该按何种比例配制?” 这九种毒物或相互制约或相生相长,彼此反应错综复杂,而配置解药,又必须考虑到这种种变化反应。 解毒时,若是解药比例不对,稍一破坏平衡,药性便会陡然猛烈,对身体破坏良多,甚至直接要了谢知浔的命。 季大师蹙眉,抚须道:“要解,必须同时将这九种毒尽数解去才可。” 如此一来,便还需知晓每种毒物的确切比例才可。 若是三两种毒物彼此反应还好说,这可是足足九种,推演其毒烈几分、比例如何,并不是一件易事。 有人提议道:“索性九种毒物已经明晰,照其各自解药,大不了用穷举之法逐一尝试解药比例,一一去试就是!” 若实在别无他法,也只能这么去试了。只是这样一来,耗费的时间可就……谢知浔不知能不能撑到那会儿。 众人皱眉苦思,再度陷入僵局。 毒修在旁轻笑一声,好整以暇想看谢寒失望难受的表情,可转过头去,却看到他苍老面容上还是那般冷静,不由手指掐紧掌心,目光森冷。 谢寒见众人表情,缓缓出言道:“如今有所进展便已是意外之喜了,诸位不必着急。” 话是如此……宋会长皱眉,一时也难想到什么更好的法子,转头,见时俞敛眸思索、表情出神,忍不住出声问:“俞丫头,你可有想法?” 这丫头脑袋灵光,指不定又能有什么惊喜来。 时俞默不作声,思绪飞速转动。 她芯子里是一名经验条几乎拉满的炼丹师,眼光、思维与寻常低品炼丹师自然不同。 这九种毒物融汇合一的炼制法子是有些巧妙,可一旦确切知晓了是哪九种毒,余下的,或许能困住其他人,对她而言却并非什么大问题。 在一众目光中,时俞回神,抬睫看向众人笑了笑,给出了所需的解药比例:“魔蛛花对应解药幽兰花露一成,寒蛇草对应解药天心草一成又七分……” 第45章 毒解 众人不知她是如何这么快就推演出解药配比来,不由纷纷望向主心骨宋会长。 宋会长记下她方才念出的,问:“可有把握?” 时俞既然说出了口,便必定是有十足把握的,淡笑道:“一试可知分晓。” 宋会长点点头,知道她说出这话来,意思就是有把握。于是看向谢寒,谢寒当即差遣人,去准备方才时俞所说的几种解药。 而那毒修表情莫名,垂头把玩着手中碧蛇,看不清其思绪来。 谢家底蕴丰厚,没一会儿,东西就全部带了回来,且都是品质上佳的。 宋会长见东西齐了,便当众祭出炼丹炉来。 他这炼丹炉形如青铜塔,四角铺陈着古老符文,灼灼生辉。其内藏有道韵之气,涌动不息,竟是一尊品相上佳的四品炼丹炉。 有宋会长这位四品炼丹师在场,这炼制解毒丹的事儿,自然是不用时俞来动手了。 她正要退至一旁,却见宋会长朝她招了招手:“俞丫头,你来。” 说罢,对谢寒笑着解释一句:“俞丫头虽还只是二品炼丹师,却身负天地灵火,且本身天赋造诣俱是上佳,炼制起丹药来,品相比老夫我出手还要更好些,惭愧惭愧。” 时俞瞬间明白过来,宋会长这是多给她表现的机会,将功劳尽数归于她。 谢氏在主城世家中,权势地位数一数二,宋会长自然想时俞多被看重几分。 谢寒自也明白他的心思,虽内心对时俞这位二品炼丹师的实力有所迟疑,但看方才时俞辨毒的表现,确实不同凡响,谢寒也不介意她去试一试。 毕竟,这解药方子也是她提出的。 就算是失败了,宋会长不是还在这儿担着吗。 “时姑娘,请。”他对时俞点点头。 时俞看向宋会长,见他鼓励地冲自己抬抬下巴,顿了顿,往那尊品相不凡的炼丹炉走去。 步子停下时轻点一指,虚空隙灵焱弹出,丹炉内霎时灵光闪耀,赤红中点缀璨金的火舌跳动,火势均匀地温着炉。 时俞注视着火焰,灵力一摄,便将几种解药依次投入其中。无需称量,各自分量便是正正好的。 在众人注视下,炉内火焰熊熊、噼啪作响,舞动间炙热的炎气滚滚腾腾。一团团药液依次排开,被天地灵火烧灼得半点杂质也无。 炉内药力凝聚融合,里头隐现霞光闪耀,奇香袅袅散出。 众人对视间略略点头,知道这是丹成之相,照时俞这般行云流水不见滞涩的发挥来看,所炼制的解毒丹必定品相优良。 然而,就在丹成之际,那名一直无声无息的毒修却猛然发难,手中碧蛇如电向时俞射去,自己也挪转身法,五指成爪掠向时俞。 变故突生,观看炼丹的众人一时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毒修欺身向前,就要碰到时俞。 “俞丫头!”宋会长与季大师大喝一声,面目一变,同时出手拦去。 未等他们拦下人,不远处谢寒冷哼一声,大厅内灵力荡漾开,一股浓厚的威压散出,饶是那毒修自身修为不俗,还是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厅内护卫立马上前牢牢制住他。 而他射出的那碧蛇,更是还没碰到时俞身子,就身子一僵落到地上。 众人以为碧蛇也是受威压影响落下,却不曾注意到碧蛇望着时俞时,竖瞳里深深的畏惧。 再看时俞,大家惊诧发现,刚刚那等冲着她去的变故,竟连她半个眼神都没吸引走,手中炼制丹药的动作不曾乱了半分,依旧有条不紊。 这等定力……便是谢寒都略带惊奇地多看了她两眼。 时俞掐出丹决,顺利注灵收丹后,才分出眼神望向四周。 宋会长和季大师急忙上前:“俞丫头,没事?” 时俞看那被制住的毒修一眼,摇摇头:“没事。” “你这憨丫头!也不知道躲一躲。”季大师气不打一处来,“刚刚若不是谢家主在,你可就遭了。” 时俞讨好地笑笑:“这不是大家都在嘛,下次不会了。” 说完,众人目光都朝那毒修看去。 谢寒缓步走来,低头看着毒修,半晌才道:“修阳,你既已离开谢家,何必再回来。” 毒修被制住,整个人伏在地上,却是竭力抬头,阴恻恻望着谢寒:“我样貌大变,你是何时认出我来的?” 谢寒淡淡道:“血脉相连,自是一开始就认出了。” 毒修闻言一滞,旋即癫笑道:“好啊,好一个血脉相连。” 众人在旁听得两人对话,大为吃惊。虽只是寥寥数句,内里藏着的讯息却多的很,让人不免生出好奇来。 听谢寒方才唤他“修阳”,难不成,这毒修竟是谢寒那失踪许久的小儿子谢修阳?看他此番回来,扬言要谢家秘传功法才肯救谢知浔,他又是毒修,这毒……难不成就是当初他下的? 诸般猜测生了出来,世家秘辛却不愿被外人多窥探。谢寒招招手,叫人将毒修押走,遂看向时俞:“时姑娘,不知……?” 其实,看谢修阳刚刚反应,谢寒已有几分猜测,时俞炼制的,不出意外正是那奇毒的解药。 时俞点点头,开炉取丹。 炉盖打开的瞬间,芳香四溢,一颗圆润光洁的乳白色丹药被时俞摄入玉盒中。形如玉色如珠,内部流动着五彩灵光,宛若活物般灵动。 “谢家主,可先刮取些微粉末,于毒汁中一试。”时俞开口道。 她心知这解毒丹药效,但总要先叫旁人看清楚,才好放在谢知浔本尊身上去喂。 谢寒颔首,接过丹药,在丹药表面刮下少许粉末来,随后一旁侍女端上毒汁,谢寒将其投入毒汁内。 只几个呼吸功夫,一会儿稀薄如水一会儿分外黏稠的毒汁便化作正常血液一般。 他赶紧取出探毒银针浸入其中,拿出时,探毒针果真半点变化也无,毒汁的毒解了! 见状,谢寒古井无波的眼瞳深处泛起难得的急促与激动来,不等与众人打声招呼,便匆匆忙忙往里间走去。 众人知晓他救孙心切,也不在意,在外头等候消息。 这一等便是半个时辰,谢寒走出时,众人看他脸上带笑,便知谢知浔应当是没事了。 果然,就听他道:“这段时间辛苦诸位了,知浔服下解毒丹后已经无碍,只是身子虚弱气血有所亏空,尚在昏迷之中,不能亲自出来跟诸位道谢。” 众人忙连连拱手:“谢家主哪里的话,小公子毒解,我等心也放下了。” 谢寒含笑拍拍掌,侍女们便鱼贯走出,手里都端着托盘,上头是事先承诺的灵石报酬。 看其鼓鼓囊囊一大袋,比谢家预先承诺的还要多些。 “诸位请都收下,害你们与我一道忧思多日,老夫实在过意不去。” 众人听他这么说了,也不推拒,尽都收下了。 而这次谢知浔毒解的大功臣——谢寒转头看向时俞,叹声笑道:“姑娘丹术惊人,未来不可限量。” 邀时俞过来的谢承内心更是复杂。本就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邀时俞来的,压根没报太大希望,毕竟,这可是难住了炼丹协会一众炼丹师的奇毒。 可没想,时俞还真给了所有人一个惊喜,这么算来,时姑娘可就是救了他家公子两回了。 谢寒自也是想到这一点,沉吟片刻后,从袖中取出一样物事来:“此物是一件天地灵宝,赠予姑娘当作报酬。” 第46章 灵宝认主 天地灵宝! 听得谢寒此言,众人都不由面露诧异,略带艳羡之色,心想:谢氏果然大方。 所谓天地灵宝,是天地间自然形成的一样法宝器胚。此物一经炼化,便可作为修士本命法宝,随修士修为境界提升而自行提升品阶,待修士大成,它也大成。 同样是本命法宝,天地灵宝要比炼器师炼制的成长型法宝,来得更有潜力和方便。 毕竟,成长型法宝若想得以晋升,修士到达每个大境界,都需四处搜集各种珍奇灵材融入其中。其中需要消耗的资源和精力,可想而知。 天地灵宝就无这等烦恼,自行汲取天地灵力,待修士突破境界,它亦同时进阶。且其自带一丝灵性,拥有它的修士,会一开始就比旁人多些好处。 此物罕见珍贵、价值连城,便是放在谢氏大型拍卖会上,当作压轴之物都是绰绰有余的。 时俞接过东西,这是块状似石头的物事,不过巴掌大,表面“石壳”厚厚一层,看着平平无奇,但上面几道细细裂缝中溢出丝丝白芒,昭示其并非凡物。 入手触感颇为奇异,并不像看起来这般坚硬,反而有股凝胶般的触感,稍一用力,手指便陷进去压出一个指坑来。 这正是天地灵宝的特性,在炼化之前,形态柔软可变,直到被修士炼化认主,才会随其心意成型固定下来。 时俞深吸一口气,并不作推辞客套之举,收下后对谢寒道:“多谢您,此物对我好处甚大。” 修士本到筑基期方可蕴养本命法宝,但有天地灵宝在,炼气期就可以炼化培养,且其内必然蕴含天地神妙,可作为神通法术来施展。如此,她实力可谓提升一大截。 时俞这般坦然大方的举止并不招人反感,反而更博得谢寒几分好感,须发皆白的老者笑了笑:“不必客气,姑娘救我孙儿两回,是我谢家该说这声谢字。” 说罢,谢寒环视一圈,出言晚上设宴答谢,留众人一道吃个饭,大家自都欣然答应。 宴席上,一道道美味佳肴横陈于案上,灵果仙蔬、各类兽肉制成的诸多菜肴,令人目不暇接。还有灵花蜜酿,芳香沁人,更是叫人垂涎欲滴。 每一道菜肴都是上乘之选,丰盛无比,比起妙意楼来也是分毫不差。 时俞动筷,夹起一片灵鱼肉,入口嫩滑鲜美,滋味妙不可言,随即涵养灵气之感传来,令人身心俱畅。 她心道:“回去叫倾洲在洞府灵泉里,也养上几尾灵鱼好了。” 她和倾洲二人在洞府内,日日都是灵谷饭加一两样灵蔬,偶尔开个荤,哪比得上眼前这等规格的盛大宴席。 这便是世家大宗的底蕴。 如此灵食宴,若能长久食用,足以叫人涤荡尘埃清明五脏,增添修为、养神益体也不在话下。就算是天赋一般的修士,打小这么吃下来,身体恐怕都能被蕴养得灵气湛然。 不过,就算是谢家,日日如今天这般奢侈也是不大可能的,只设宴才有如此规格。否则,就算谢氏家大业大,也会被吃穷了去。 玉液溢彩,金盘皓光,一阵推杯换盏后,到了后半夜,宴席才逐渐归于沉寂。 …… 时俞回到洞府后,拿出那块天地灵宝。 “这等宝物怀璧其罪,还是赶紧认主炼化了好,免生事端。” 她两指点在心口,唇瓣微张,一滴殷红的心头血从喉下飞出,霎时落在天地灵宝上。 时俞目光有些紧张。 获得了天地灵宝是一回事,能不能得它认可与接纳又是另一回事。 天地灵宝自有灵性,不会随意择主。且就算择主,亦有几分认可的区别。 若只得其三分认可,灵宝所蕴含的神妙便会大跌;若能得六分认可,则神妙基本可以发挥出;若是六分往上,则能与灵宝心意相通,未来成长也会更好。 在时俞注视下,只一个呼吸的功夫,那滴含有她神魂本源气息的心头血,就被灵宝吸收了去。 灵宝表面的“石壳”尽数褪去,化作一团纯白,紧接着,从纯白中心,一点红色弥漫开来,瞬间笼罩整个灵宝表面。 随后,时俞清晰地感知到,灵宝中有一丝微弱的灵性,在与她的神识相触,并传来亲近之意,且亲近中还带着几分欢呼雀跃。 时俞忍不住眉眼弯弯,如此,这灵宝对她,至少是有八九分认可。 随后,灵宝从她手上消失,钻入紫府之内。 它本想占据紫府中央的位置,可阴阳叩命铃正在那里莹莹散发光芒,灵宝似受到威慑,并不与叩命铃争地盘,老老实实寻了一角待着了。 “在我修为低微时开始培养,自比往后强大时寻得再开始培养,要来的更好。” 时俞神识沉入紫府之中,蕴养了灵宝一会儿,才退出紫府,思量起来。 这一趟去谢家,可谓收获不菲。 往后她需日日蕴养灵宝,以神识与它沟通交流,待得时机成熟时,灵宝会自行化作最适合她的法器形态来。 …… 往后半年,时俞俱都宅在洞府内专心修炼,每日蕴养天地灵宝,偶尔出手炼制下温雯带来的委托单子。 半年潜心修炼下来,她修为渐渐逼近炼气六层。 店铺那边,应了一句酒香不怕巷子深,因里头售卖的丹药、灵符和法器,都比寻常铺子好太多,价格也还算公道,名声便渐渐传开,不少人特意绕远路过来采买,每月能稳稳有四五千灵石的盈利。 这自然招来了不少人眼红,上门想找麻烦打秋风的何止一二。只是因摸不准铺子背后有何背景,才一时没有出手,但多少还是给看管铺子的墨瞳带来了些麻烦。 时俞便适时去到铺子里巡视几圈,几次下来,就让人晓得这铺子是她在庇护着,自然就没人再敢来找麻烦了。 这位是炼丹协会的宝贝,救了谢家小公子的命后与谢家交好,且本身又天赋卓绝前途广阔,主城内可没多少人敢得罪。 再说倾洲那边,有墨瞳这一蛇蜕分身后,有什么抛头露面的事便让他去做。 墨瞳外表与人类无异,行走在外不至于因蛇人身份有所不便。他又与倾洲性格有几分不同,更活泼些,日常照料店铺,还有精力与那些舔刀尖的修士、黑市的人打交道,淘到了不少好东西来给时俞。 倾洲自己则又找时俞讨要了些赤炎裂空蟒血,为她处理俗务的其余时间,尽皆用来修炼,进境飞速。 一切都在往好处发展,修炼资源也慢慢积累丰厚。 唯一令时俞有些困惑的点是,她偶尔会做梦,梦见穿来之前的事。频率并不高,一两个月才会有一次,但每每做梦,醒来之后都万分疲惫,不知是何原因。 …… 这一日,倾洲修为到了炼气四层,正式步入炼气中期。 时俞诧异发现,他修为增长时,自己眼下鳞片微微发热,竟好像有一股热流从鳞片之中涌入躯体。 自己的修为,也随之隐隐得到增长。 她面色古怪,不由想到“反哺”一词。 借着倾洲修为增长带来的好处,本就差突破临门一脚的她顺势闭关,半个月后,便顺利突破到了炼气六层。 第47章 主仆契 如今叩命铃内,龙竹草上挂着的二十来个果子也全部成熟,被时俞尽数摘下存放在生泉水边,却暂时不急着服用。 她初初破境,修为尚还有些虚浮。为避免境界不稳,还是等修为稳固下来再服用龙竹果。 “修炼一事不可急功近利,稳扎稳打、巩固根基才是要事。” 离衡泽府的炼丹交流会还有不到半年时间,若能借龙竹果一举突破到炼气七层才是最好的。 步入炼气后期,她方有几分把握去尝试三品丹的炼制,一争魁首之位。 看看叩命铃内,生泉水旁药田内一派生机盎然,龙竹草、七星血藤、天音荷和豆蔻兰等珍稀灵植借由泉水生机蕴养,皆长势喜人,花叶茂盛葱郁,药性增长飞快。 “在叩命铃内生长一月,药性增长恐抵得过外界一年。”时俞保守估计道。 她视线扫过每样灵植。 龙竹果被采摘下后,龙竹草还可继续开花结果,能有一样稳定的灵果来源。此类灵果吃的多了效用便会大打折扣,往后她就算不再需要服用这果子了,售卖出去,也能赚得不少灵石。 再有七星血藤、天音荷等物,都比原先茁壮长大了一圈,原本只算得上寻常的品相,已能称得上十分不错了。 虽距那等顶好的极品还有些差距,但想来再有段日子,便能与之相当。总归她暂时也用不到这几样灵植,等用上那日,必定正是药性最好的时候。 且……时俞定睛看去,惊喜发现,这几样栽种进去时日不短的灵植,根部竟不知什么时候生出几株新芽来。 真真是意外之喜。 她小心翼翼将新芽分出,与本株离了些距离栽好。 好在药田里她只栽种稀有难寻的灵植,尚余了不少空地出来。 其他几样倒没什么,主要是天音荷……根部生出了足足三株细小的新苗,这叫时俞欣喜不已。 天音荷是筑基丹主药,这等稀罕物,自然是越多越好。 筑基分天道、地道、人道三重区别。 每一重,又各分九品。 筑基是修道之路的第一道关口,也是往后修炼的根基所在,要想获得更高的成就,筑基时自然是越往上越好。 最次的人道筑基,不出意外,修士此生境界只能止步于筑基。可若是天道筑基,直指金丹不过顺理成章之事,且未来元婴有望。 未雨绸缪,时俞要为自己早早做准备,免得临到突破资源欠缺,什么也没有,到时再焦急有什么用,凭白浪费时间罢了。 她原本的极品火属性灵脉被抽,新生的灵脉虽日渐成长,却还是稍显缓慢,到如今也不过还是下品。 此等灵脉资质,成就地道筑基都机会渺茫。 可若资源足够……譬如筑基丹管够,当糖丸一般嗑,再堆砌诸多天材地宝,成就地道筑基恐怕大有希望。 如此,时俞望着那几株新生的天音荷芽儿,目光愈发柔和,甚至大方地分出一整滴生泉水来,稍稍稀释后,将几株芽儿浇了个通透。 天音荷净若白雪的叶瓣颤颤巍巍、越发晶莹剔透,美丽极了。 “好好长大,我会时常浇灌你们的。” 时俞神识退出叩命铃,走出主室。 半个月前,受倾洲突破影响,她修为增长、顺势也感受到突破契机,来不及询问,就匆匆回到主室闭关。 如今出关,倒要问问倾洲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银发银瞳的少年垂首坐在灵泉边,手指拨弄水面,涟漪荡起,几尾灵鱼追逐他手指跳跃嬉戏。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来,眉梢弯曲嘴角含笑:“姐姐,你出关了。” 经由一回蛇蜕,如今他看着同自己一般大,这声姐姐听着叫人有些不适了。 且……时俞现在才想起,他既有灵兽血脉在身,生长速度自然不能用人类的标准来衡量,如今看着是十六七岁的模样,内里指不定到底多大了呢。 时俞轻咳一声:“叫我阿俞。” 倾洲对她的话向来遵守,便默念一声:“阿俞。” 普普通通的两个字,落在容颜极盛的少年口中,莫名多了几分缱绻意味。 时俞走到他跟前坐下,看着灵泉里的几尾灵鱼,随口道了句:“长得越发肥了。” 于是倾洲逗弄着鱼儿的手指不停,嘴中却顺着说了句:“可以宰来做蒸鱼了。” 这些灵鱼本就是时俞先前提了一嘴,倾洲特意买来养着的。许是倾洲血脉原因,灵鱼对他很是亲近,绕着他手指来回游,也不知若是听懂了倾洲这话,是否会吓得慌忙乱蹿。 时俞笑了笑,问起正事来:“你突破炼气四层那日……” 她抚摸了下眼下的银色命鳞,原本隐没的鳞片浮现出来,点缀在皮肤上,恍若浑然天成的妆容:“似乎有一股修为随命鳞涌入我经络之中。” “我将命鳞给你那日,便是与你结契。”倾洲点头,“其实每一次我境界突破都会如此。只是先前修为低微,对阿俞的提升微不足道,自然没有察觉。” “此次突破到炼气四层,由炼气前期跨到中期,才总算对你有了些好处。” 时俞放下手:“原来如此,命鳞竟还有这般作用。修为共进、共生共荣。” 却没想倾洲摇了摇头:“非是共生共荣。” 他主动送上命鳞,便相当于对时俞呈上性命神魂。日后他修为增长、寿元悠长,时俞都会得几分好处。 再往后,等他修炼出天赋神通,时俞也可以通过命鳞借用属于他灵兽的力量,施展出倾洲刻在血脉本源中的神通。 但反过来却是不行。时俞修为增长也好、寿元提升也罢,都不会对倾洲自己有何增益,甚至于若时俞遭受重创,倾洲亦会承担伤害。 若她不幸身陨,倾洲当即就会神魂破碎跟着死去。 ——这是一道单方面的主仆契。 时俞听得此言,略皱了皱眉头:“此契太过霸道,不能改换成其他什么相辅相成的契约吗。” 说来,她确实对倾洲有一股全然掌控之感。只是两人相处愈久,渐渐成伙伴,这股掌控之感就显得太霸道了些。 倾洲抿唇轻笑:“自然也是有的。” 说罢,一双皓月般的银瞳闪动涟漪,轻柔看来。 未等时俞细问,他却改换话题:“多亏了阿俞给我的那几瓶蟒血,叫我受用颇多,进境才能这般快。” 那赤炎裂空蟒蟒血确实是好东西,毕竟它有接近金丹的修为,本身赤炎裂空蟒这一族在蛇类灵兽中又算资质突出。 但倾洲进境还是太过惊人了些,这才多久,就到了炼气四层。 “对你有好处便好。”时俞又取了几瓶给他,“许久未下山了,我去铺子里瞧瞧。” 第48章 服用龙竹果 远离喧嚣的偏僻街道,不起眼的铺子不似初见时人影寥落。 时俞停在巷口不远处,看属于自己的那间铺子,模样改换,被重新装饰了遍,门额上挂着镶金花边的木质招牌,不时有客人进出,生意不错。 等了一会儿,见没什么人了,她才踏入其中。 墨瞳正在整理货架,听见脚步声,回头看来见是时俞,眉眼弯起笑道:“姐姐,你来了。” 时俞颔首:“近来如何?” 他取来账簿给时俞看,同她说起本月的收支,末了又道:“我正想抽个空当去寻姐姐。” “铺子里丹药等物卖得快,又时常有外城的客人特意赶来采买,库存已是不大够了。” 时俞扫过几眼账簿,合上后放在柜台,从叩命铃里取出百来瓶丹药和厚厚几沓灵符给他,捎带着还有几件一品法器。 这些低品的丹药灵符法器,随着她修为愈高,炼制效率也水涨船高起来,供应这样一间两丈见方的小铺子不算什么难事。 看如今店铺盈利稳中有进,自己每月接取的炼丹委托收入亦算不菲,灵石渐渐充裕,想了许久的云舟倒是可以着手去炼制了。 短途也就罢了,若是长途出外,没有一艘云舟在,实在有些不便。 炼制云舟的灵材从老早就开始筹备,如今也七七八八攒了不少,时俞便列了个单子,叫墨瞳去搜罗剩下的。 墨瞳立即应下。 交待几句后,时俞便离开铺子回去了。 回去后她也没闲着,从叩命铃里取出杀泉水来,预先将要用到的灵材浸泡其中,事先淬炼好。 她取了不少抱月鸢隼的鸟羽,抱月鸢隼是较为罕见的变异风属性灵兽,其身上灵材用以炼制云舟这等法器自是再合适不过的。 墨瞳性子伶俐,办事效率极高,没几天就将时俞要的东西尽数搜集齐,送了过来。 他脱胎于倾洲,诸多特性承袭了本体,对灵材的辨识跟倾洲一样突出,搜集到的这些灵材都是品质上佳的。 时俞便又耗了大半灵气取出杀泉水,将这些灵材也浸入杀泉水中。 经由杀泉水处理过的灵材,杂质尽数消解且品相灵光都有明显提升,能省去不少炼化杂质的功夫。 但云舟炼制工序可谓繁琐至极,耗时甚长。着手开始炼制时,即便有杀泉水相助,亦耗去了时俞不少时日。 每一块灵材,几乎都需要细致雕琢,刻上复杂的禁制。 “幻形、坚固、传灵、破风……”因云舟本体庞大,便需提前设计好图谱,规划每一处的禁制安排。 时俞在纸上勾画,想法渐渐完善。 刻画禁制时,取用的还是抱月鸢隼的血液。叩命铃玄妙无比,这么久过去,灵兽遗体不仅没有半点腐坏,血液等灵材也没有灵性流逝。 不知不觉中,二十个日夜过去,其雏形方才初见端倪。 又过了半个月,才总算炼制完成。 云舟炼成刹那,诸多禁制相互衔接,形成了几道完整的禁制运转。与此同时宝气生出涌入体内,迅速转化为浩然灵气。 法器品质愈佳,生出的宝气越多。云舟在同阶法器中算数一数二难炼的,成品如此品相,生出的宝气自然也前所未有的多。 借着这股浓郁精纯的宝气,时俞初踏入炼气六层、尚还有些虚浮的修为霎时稳固下来。 “根基打牢了。”时俞眼眸含笑,“如此便能开始龙竹果的服用。” 若是她按部就班修炼,恐怕至少还要个月余功夫才行,宝气的好处可见一斑。 视线落在刚炼制完成的云舟上,只见舟身约莫一丈半长,其形如流云凝结,其上雪白的云纹曼妙流转,水墨般灵动。舟底还飘荡着薄雾缭绕的云气,散发出宁静祥和之气。 两侧悬挂着丝质帷幔,轻飘飘垂落,微风拂过拂动帷幔,发出低沉的音韵,仿佛是仙音之声。这些帷幔上绘有防护禁制,发出的音韵不仅可驱散空中鸟禽类灵兽,对修士亦是有效。 “便叫你‘抱月’。” 随意取了个名字,时俞掐了个决,将描绘了“幻形”禁制的云舟化作巴掌大小,塞进叩命铃里。 抱月按品质算是一艘二品极品云舟,日后她能炼制更高品的了,这艘退休了拿去拍卖,至少也是上万灵石。 那些更高品的云舟,内里雕梁画柱、亭台楼阁一应俱全,真真称得上是云中仙府,乘云而行飘游天际时,说是在茫茫苍穹中巡航也不为过。 时俞休息了片刻,没急着立刻服用龙竹果,而是沉思起来。 炼制云舟的这一个多月,她又做了两回梦,梦里无一例外,依旧是她回到原本世界的画面,却始终隔着一层,叫她不曾看清过梦里亲人模样。 隐隐间,那股焦急不甘的情绪越发漫了上来。 时俞觉得有些不对劲。 若只是一两次做梦也就算了,可频繁如此,却叫人觉察出几分不一样来。且做完梦后每每醒来都叫她精神困顿萎靡,调息小半天才能恢复状态。 先前她忙于炼制,将念头压了下去刻意不去思考,现下想来…… “恐怕是跟魇有关。” 从目前了解到的信息来看,魇构筑梦境,诱人入梦,而后叫其沉入无边梦境中不可自拔。 时俞猜自己有此异样,或许正是受了魇的影响。毕竟,她曾在长旭村与魇接触过,只是因离开的及时,才逃了出去。 “如今云舟已成,赶路方便,可回去长旭村远远看上一眼。” 她自知无谓的事不应反复去想,易生执念心魔。 修炼一道讲究念头通达,若总如此做梦,消耗心神终归是不好的。回去一趟,若能将此事解决最好。 时俞打定主意后,叫来倾洲,嘱咐他去城中探听一番,是否有与长旭村、魇相关的消息。 散修便是这点不好,消息闭塞了些,想要知道什么,总要费些功夫才能得知一二。 倾洲走后,她暂时放下这桩事,开始服用龙竹果。 成熟的龙竹果鲜红如血,一拿出便散发出浓郁的香味,令人垂涎欲滴。 时俞轻轻一咬,果汁顿时溢满口腔,甘美的味道弥漫开来。果肉入口即化,尚不及多品尝一下滋味,一股炙热的能量便从喉咙传遍全身,迅速散入四肢百骸。 时俞只觉得经络开始震动,流淌的灵气瞬间凝聚几分,丹田内如洪流般涌动。 她敛息闭紧口鼻,以免灵性随呼吸溢出,全神贯注炼化起药力来。 第49章 魇化秘境 一枚龙竹果,可抵炼气修士一月苦修。 时俞花了三天时间,就将第一枚龙竹果彻底炼化了去。 栽种在叩命铃里,经由这么长时间的蕴养,这些龙竹果比起普通的龙竹果来,气机更加浓郁。炼化后,灵气增长显着,时俞内视丹田,看清内里情形时不由一喜。 只见如今她刚突破炼气六层不久,便已有六十三团灵气气旋,围绕黄芽道基缓缓旋转、吞吐不休。 丹田内荡开大片赤色云霞,瑰丽灿然。 “效果不错。” 与此同时,倾洲也带回了有关魇的消息,同时俞一言不落地讲了起来。 原来,长旭村虽地处偏僻,少有路人来往,可并不算太过闭塞,整个村子都以种植灵谷维生,每隔数月,主城里都固定会有商行、世家前去收购灵谷。 在时俞来到主城后不久,就有前去收购的商户发现了长旭村的异样。 带回消息后,主城内几个世家联合,将消息封锁了去,也将长旭村封锁起来,禁止外人进入。 时俞听完,说道:“魇危害甚重,此举倒也正常。” “只是……”倾洲眼睫抬起,“还有一桩消息。” “嗯?” “我从黑市上打探来的。”倾洲托腮,凝视着时俞面庞,轻声细语说着,“说如今的魇早在几个月前,就已不知原因、莫名演化成了一处秘境。” 还能这样?时俞眨眨眼。 倾洲继续说道:“看守的世家们发现,魇消退成秘境后,进去非但没有什么生死危机了,反倒是个绝佳的磨炼心境的好地方。” “秘境并不稳固,终有破碎一日,恐不会留存太久。那些世家牢牢封锁消息至今,也仅是为了让家族子弟进去秘境试炼、多得些好处罢了。” 说完,倾洲又跟时俞说了,如今把守在那处的是哪几个世家。 时俞挑了挑眉,不解道:“怎会如此?” 她是指,魇怎么还能变成秘境的。 之前问季大师时,看他一脸讳莫如深的样子,这魇应当十分恐怖才是,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反倒变成个有益修炼的秘境? 记载魇相关消息的古籍并不多,恐怕那些世家自己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但倾洲沉思片刻后,却开口道:“我血脉中隐约有跟此相关的记忆。” 灵兽和人类不同,血脉中传承功法、密辛等讯息,血脉越是纯净浓郁,传承所获的这些记忆也会越完整。 时俞便期待地朝他看去:“如何?” 倾洲道:“那魇,应当是其核心——蜃珠被人取走了,如此才退化成一处秘境来。” “蜃珠?”这又是一个十分陌生的词。 倾洲迟疑点头,不太确定道:“嗯,此物极为玄妙,我记忆中关于它的信息不多,只知它不仅可构筑幻境,甚至可以演化神国。” 演化神国…… 时俞不解这是何意,皱了皱眉。 倾洲自己也不太明了,模糊猜测道:“大抵是,可以构筑出一方小世界。” 这便是他知道的全部了,尽数告知给了时俞。 时俞陷入思索。 她模糊觉得,这魇、蜃珠,于自己而言,好似总有些说不上的关联在。 可并不知道这股感觉从何而起。 摇了摇头,将这些令她困惑不解的问题抛在一边,索性不再去想。 只是,如今长旭村这处的魇已然消失,只留下一处秘境,自己又该怎么解决困扰她的梦境一事呢? “是魇也好,秘境也好,还是先去一趟再说。” 时俞打定主意。 不过,此处秘境被几个世家把守、封锁,她还得想想怎么过去才是。 …… 正巧这日,温雯照例带着炼丹委托前来,时俞请她坐下,斟了杯灵茶后,便听她道:“此次是世家云家发布的委托,需御体丹和瞬力丹各四十枚,下个月这个时间前交付即可。” 说罢,同时俞细说了云家开出的报酬。 城内能熟练炼制这两种丹药的炼丹师并不多,如时俞这般炼得又快又好的更是没两个。 所以这等世家,都差不多在炼丹协会排着号在,那等急需的,则会加大报酬插个队。 云家便是如此,给出的灵植是两倍半有余,开出的灵石报酬更是丰厚。 却不想时俞听完,笑了笑道:“温姐姐请帮我转达给云家,可否换个报酬?” “换报酬?”温雯不解。 云家正是把持封锁魇所化秘境的世家之一。 时俞点头:“我想要一个进入长旭村那处秘境的名额,不知云家是否愿意。若是愿意,此次炼丹我不仅不收取报酬,灵植也由我来承担。” 温雯并未听闻过这什么秘境,但识趣地没有多问:“好,我去转达给云家。” “辛苦温姐姐走这一趟了。”时俞也不能叫人白跑一趟,便取了几粒新炼得的复气丹送给温雯。 复气丹药效和凝露丹类似,但身为二品丹药,效用自是更上一层。 几粒丹药颗颗伴有丹晕,温雯推辞一番收下后,珍之又重地小心放好,抿唇轻笑:“辛苦什么,本就是我分内的事。” 她对时俞的事上心的很,回去后,不过半天功夫就带回消息。 “云家答应了,一个月后,会送新一批子弟进秘境,届时你随他们一道去就是。” 时俞便放下心来:“有劳温姐姐了。” 御体丹和瞬力丹她还有不少,完成这回的委托交付恰是够了。时俞便也不再炼制,抓紧时间,全身心投入到炼化龙竹果中。 基本每三天时间能彻底炼化完一枚,如此半个月过去,时俞又炼化了五枚。 丹田内围绕黄芽道基旋转的灵气气旋,也一举增长到了六十五团。 这般修炼效率,实属惊人。 等到灵气气旋增长到七十团,她便能顺利突破到炼气七层,步入炼气后期。 有些可惜的是,龙竹果服用多了效果递减,她在服用第六枚时,就隐有此感。 如此,恐怕至多再吃个十枚左右,龙竹果对她就不再生效了,只能当作寻常果子吃个滋味。 且灵气气旋越往后,每增加一团需要的灵气就越多。 她分出五个果子来给倾洲,暂且停下修炼。 头一回进秘境,不知会遇到些什么,还是尽可能多做些准备。 于是余下的半个月,时俞或开炉炼丹、或绘制灵符,诸多物事补充了好一通。 且还取出几滴杀泉水来,炼制了几十枚细弱毫毛的陨铁针。 这针算不上法器,但也是时俞耗了不少心思的,如此细的针,仔细瞧去,却还是空心的,里头被她灌上了杀泉水。 使用时,以法力驱动射入敌人体内,陨铁针受力尾部轻颤,内里的杀泉水便会尽数涌出。即便不能取敌人性命,恐也不会好受。 杀泉水的威力时俞是领教过的,这陨铁针带在身上,能当作一枚保命底牌。 只可惜杀泉水攻杀气息太盛,时俞每每取出,都需小心翼翼以灵气包裹才行。 每次取出,就算她动作再快,包裹杀泉水的灵气都会被消解掉大半走。 这样一来,她也难取出太多杀泉水,陨铁针便统共只炼制了十来根。 做足准备后,约定的日子也终于快到了。 第50章 有意撮合 临出发前,时俞去寻了吉玉这小子一趟。 找到他时,他眸子狡黠,在往来人群间挪步如猫,状似不经意间路过一位世家子弟。 时俞在远处瞧得清楚,只见他手腕翻转掐了道法诀,周身便散出一股奇异的气息,本还俊秀灵动的少年登时变得不起眼起来,又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直接将那世家子弟藏于袖中的储物袋摄取出来。 偷到东西后,吉玉慢慢悠悠离开,脸上丝毫不见异样之色,那世家子弟亦是毫无所觉。 走出一段距离后,吉玉才加快脚步,脸上露出兴奋之色,不料一抬头,就见时俞站在不远处,正笑意吟吟看着自己。 知晓刚刚自己的举动都被看在眼里了,吉玉轻咳一声,磨磨蹭蹭走来:“你怎么在这儿啊?” 说罢,又怕时俞误会一般,将她拉到无人的窄巷里,举了举新偷得的储物袋,解释道:“刚刚那个人不是好人,前几日一个老伯不小心冲撞到他,被他差遣手下直接打断了腿去,这样的事不是头一回了。” “我偷他东西,打算换得财物给那位老伯的。”说罢,吉玉偷瞄了瞄时俞脸色。 时俞并未多言,只是伸出手来:“储物袋给我。” 吉玉不甘不愿,却也听话,嘟嘟囔囔把东西给了她。 储物袋上烙有那世家子弟的神识印记在,时俞修为高过那人,神识一笼,轻易抹去了上头印记。 扫了扫里头东西,时俞取出一柄剑来,挑了挑眉。这剑还算不错,是一件二品法器,储物袋里最值钱的也正是这柄剑。 她睨这小子一眼:“你胆子也大,不怕别人找上门来。” 这等世家子弟,法器身上多留有寻踪暗记,面前这法剑上自然也有。 吉玉却道:“我也知什么可拿什么不可拿,灵材一类的无主之物都收了,这些留有印记的法器就随便找个水沟丢了。” 他面上有不舍心疼之色,却也没有旁的法子。 时俞于器道上眼界极高,自是一眼看出暗记在法剑何处,在吉玉惊讶目光中,顺手给抹去了,然后将东西塞回储物袋里,一齐丢到他怀里。 吉玉手忙脚乱接过,喜笑颜开拍马屁道:“姐姐好本事!” 眼珠子骨碌碌转,狗腿一般凑到时俞跟前:“刚刚这一手,姐姐能不能教教我?我,我用偷盗功法跟你换可好?” 时俞不理他,说起此行寻他的目的来:“我要去长旭村一趟,你想一起吗?” 说罢,将长旭村魇化秘境一事同他简单说了一番。 吉玉毕竟是长旭村唯一幸存的人,若他想回去看看,时俞也会想办法捎上他。 却不想吉玉听完,面色却迟疑起来,犹豫半晌后摇了摇头:“师父曾说,往日之事不可追,娘他们都已身故,我再回去也没什么用处。” “若是……若是姐姐以后再有魇的消息了,倒时再带上我一道。” 吉玉身上有些特殊,留在魇中不入梦境安然无虞,也不知是何故。 时俞见他此刻想法如此,也不多说,又问他现在可有栖息之所。 吉玉蛮不在乎道:“一卷铺盖往地上一铺,哪儿都能住。” 时俞道:“我开了间铺子,你若愿意可前去帮忙,报酬总不会少你的。” 正巧现在铺子生意渐好,墨瞳一个人也总有忙不过来的时候。 吉玉这便眼睛一亮,问清铺子位置后,连连答应下来。 见完吉玉之后,时俞转身,往云家府宅方向走去。 …… 到地方时,云家特意安排了人在门口等她,见她远远走来,登时迎了上来:“时姑娘!” 来人二十几岁的模样,身着华服法衣,举止从容自若,带着一丝张扬的自信。他朝时俞略略作揖,目光夹带几分热切:“时姑娘,我乃云锋,特意在此等候姑娘。” 他是云家嫡系一脉第三子,天赋出众,已有炼气八层修为,据传是被当作下任云家家主来培养的。 时俞朝他略略点头:“有劳。” 云锋看向她的目光带着几分探寻和热情,时俞垂下睫去,并无与他客套多言的想法。 因着身份、天赋俱是不凡,云锋身边红颜知己良多,各个软玉温香巧笑倩兮,便对她的冷淡略有些不满。 领她往里走去,云锋不住侧头视线扫过她面庞,心道:“时姑娘虽容颜略显普通了些,比不得几位表妹,但在炼丹上有如此天赋……我该听父亲的,多与她亲近亲近才是。” 两人走到云家练武场处,便见一艘云舟悬空停留,一批云家子弟正依次登上云舟。 几位云家长老见时俞来了,亲自过来与她寒暄几句,末了看了看云锋,又笑呵呵道:“时姑娘头一回进那秘境,恐还有不少要注意的地方,锋儿已进去过三回了,便叫他领着你,省得万一有什么危险,我云家也不好对炼丹协会交待啊。” 几人说罢,又夸起云锋实力如何如何,叫她切莫不要与他走散云云。 云锋自己亦是应和几声:“姑娘进秘境后莫怕,一切有我。” 时俞这算是咂摸出味来了,云家这几个老长老,存着撮合他两人的心思。 无怪乎他们如此,实际上,如今主城内诸多世家,有此想法的比比皆是。 时俞展露出的炼丹天赋实在叫人眼热,若能为己所用,那家族地位更进一步恐怕不是什么难事,自然是想早早笼络她。 而这般年纪的姑娘,正是少女怀春的时候。 家族内年轻子弟若能得她几分青睐,岂不是正正好的。便是那等驻颜有术的中年修士,都忍不住有此想法,总归修道忘岁月,年岁又不是什么要紧之事。 只可惜时俞深居简出,大半时间都窝在洞府修炼,叫旁人难以有接近之机。此番她有意前去秘境,云家可不得趁此机会把握住。 云锋对此信心十足,觉得捕获少女芳心,不过手到擒来之事。 时俞朝云舟之上看去,几个样貌姣好的姑娘目光不住往此处瞥,或咬牙切齿、或目光黯然眼睫沾泪,恐怕都是早对云锋有意的。 “……”时俞脚步轻抬,无意间离云锋远了几步,“诸位,时候不早了罢?” 经她提醒,众人这才笑了几声,准备出发往长旭村秘境去。 “这是我自己的云舟。”云锋登上云舟,回首,“时——” 他正想朝时俞伸出手来扶她上来,却见时俞并没看向这处,而是默不作声自个儿另取了艘云舟出来。 云舟“抱月”迎风而涨,很快扩大至一丈半长。 抱月凌空而立,舟身宽敞而华美,宛如白云凝聚而成。细致的雕刻纹路装点其中,犹如云霞交织错落有致,两侧帷幔更是如烟如雾,美不可言。 在众人目光中,时俞脚尖一点,登上抱月。 云家子弟十几人待在一艘云舟之上,总显得有几分拥挤。对比之下,独自盘膝坐在云舟里的时俞,却显得有几分惬意。 众人一下对炼丹师的富裕有了分清醒的认识。就算云家是世家,这等品相的云舟也没个几艘。 云锋轻咳一声,望着自己身底下略逊一筹的云舟,带几分不自在道:“走。” 第51章 进秘境 两艘云舟一前一后行驶于高天,山川河流在脚下一览无余,诸般景色迅速倒退。 云锋试图与她并驾齐驱,闲聊几句交流下感情,只可惜天上风大,吹得衣襟猎猎作响,时俞便当作听不见听不清,如此几回后,云锋只好放弃,老老实实驾驭着云舟。 他身边几名女子围绕,云锋有意在时俞面前留下好印象,便不假辞色起来,惹得几位佳人神伤不已。 其中一位身穿鹅黄裙衫的美丽女子,更是泪水涟涟:“堂兄……” 她样貌委实娇美动人,云锋见状,也忍不住软了语气:“苒儿,有何话回去再说。” 便是要她不要在时俞跟前表明情愫的意思。 云苒咬牙,狠狠瞪了远处时俞一眼。 云舟速度极快,原先时俞赶路要花去许多日的路程,有云舟在,不过小半日功夫就到了。 长旭村逐渐出现在眼前,时俞看去,只见村口处多了一处长满苔藓的石峰,袅袅白烟缭绕,想来这石峰,就是魇所化秘境的入口。 再看石峰外头,聚集着不少人在,十分热闹。 主城内几个世家把守此处,这些人除了看守的护卫之外,都是几个世家的子弟,跟云家这些人一样,过来历练的。 两艘云舟在不远处停下,吸引来不少人目光。 “那位是——” 时俞走下云舟时,不少人认出她来,或是不曾见过她相貌的,经由身边人低声讨论,也都知道了她就是炼丹协会那位天赋惊人的炼丹师。 一时间,众人目光中散发异彩,都想上前套个近乎。 云锋见状,皱了皱眉,拦在时俞跟前,挡住那些人蠢蠢欲动的视线。 “时姑娘,你头一回进这秘境,还有些地方要注意的。” 时俞点头:“云道友请说。” 这一声道友让云锋顿了顿,才开口道:“进入秘境后,岔路良多,时姑娘千万不要与我等走散了,这秘境有些古怪,人聚在一起时无虞,分开来,却会有种种怪事发生。” “再有,内里邪祟秽物众多,有一种蜘蛛要千万小心,蜘蛛本身倒没什么威胁,只其吐丝织的网十分麻烦,一旦沾染上动弹不得。” “还有……” …… 云锋瞧着时俞,七七八八柔声说了许多,末了才对其他人问了一句:“你们可也都记得了?” “都记得了!” 云苒冷眼望着他跟时俞,默不作声,心尖都跟着刺痛起来。 察觉到落在身上的视线,时俞朝云苒望去,这姑娘收回视线,自嘲地冷笑一声。 时俞:“……” 注意事项都说清了,云锋领着众人往石峰走去。 只见石峰中央是一处深不见底的洞穴,入口处有一层朦胧的光幕。 “走。切记不可走散了。” 一行人跨越光幕、踏入秘境入口时,涟漪泛起,“啵”的一声,整个世界都瞬间变得清明而幽静。 时俞回首看去,却见身后光幕不见了,只留下一处实质的石壁,看来出口另在他处。 众人各自取出照明物事来,小心翼翼往里走去。 洞穴幽深,除了偶尔的滴水嗒嗒声,还不时传来些莫名生物扑棱翅膀、或是窸窣快速穿过的声音。 时俞袖中微动,许久不曾动用的藏恨笛滑落掌心,她抽出笛内弯刀来,仔细注意着周身动静。 “时姑娘小心!” 突然,洞顶掉下只老鼠,吱吱直叫,一双暴虐的赤瞳在昏暗中叫人惊心,云锋眼疾手快掌风击去,将老鼠打落在一旁,转头去看时俞的安危。 “第一波攻势要来了!” 云锋进来秘境数次已有经验,他话语落下,暗处许多生物登时涌了出来,分别朝众人围攻而来。 却只见一抹赤色身影翩然掠过,执刀凶残地砍向旁边洞壁上朝她攻击的生物。 时俞待在主城中,许久没见过血了,这会儿有意磨炼实力,便也没有使用灵符一类的物事,而是借着洞里的这些邪祟,打磨起自个的刀法身法等。 灵力灌注到手中弯刀内,她出刀果决,搭配着燕行决这等身法,进退利落,一刀一个,看上去格外得狠辣。 云锋:“……” 他嘴角一抽,失神间已有一群秽物冲了过来,赶紧对抗起来。 时俞也并非盲目出刀,而是观察自身,寻找着最高效且最节约灵力的力度和出刀方式。 这跟她在游戏里下副本刷怪刷经验的感觉十分类似。 砍死的这些邪祟秽物,亦在某种程度上,化作了她的“经验条”。 时俞抿唇一言不发,洞穴里墙壁上的、积水里的污秽之物,都被她打得尸体纷纷扬扬。 云苒在旁,手忙脚乱地支起灵气护罩,看着时俞杀死的几只蝙蝠、蜘蛛尸体擦着自己脸落下,咬牙切齿,气得脸都绿了。 本就看不惯堂兄对时俞的殷勤样,也懒得再顾忌长老们先前交待众人的,要讨好时俞的话语,尖叫怒喝道:“你离我远点!” 她避让脏污的尸体,一个不留意,恰好踩进一处蛛网里。 那蛛网十分坚韧,在她踩进时顿时收拢,包裹住云苒的脚,叫她动弹不得。 云苒慌了神,使劲拔去,脚纹丝不动。又抽剑去砍蛛丝,那蛛丝却柔韧异常,擦着剑滑去,就是砍不动。 时俞恰好解决掉围攻她的那些秽物,见云苒脚上的蛛丝,便朝她走过来。 云苒见她靠近,恼羞成怒道:“你干嘛,我不要你管!” 说罢,委屈地看向云锋:“堂兄救我!” 云锋正在那边砍怪杀敌自顾不暇,皱眉呵斥道:“我早说过这蛛网难缠,怎还这么不小心!” 受他训斥,云苒眼眶登时红了,豆大的泪水憋在眼眶里,迟迟不肯落下。 泪眼朦胧间,却见时俞到她身边蹲下身子来,指尖弹出一抹细如烛火的火焰,炙烤起蛛丝来。 云苒瞪大眼,望着少女乌黑如云的发顶,心里头生出又羞又恼又不知所措的滋味来:“你、你——” 她视线下移,盯着火焰的亮光,见时俞手指在火焰照耀下细如葱白,一时出了神。 在虚空隙灵焱这等天地灵火炙烤下,缠着她的坚韧蛛丝一根根断开来,没一会儿功夫,尽数都断了。 云苒心尖一颤,小心翼翼抽出脚来,望着时俞清丽秀气的侧脸,不知心里头是个什么滋味。 时俞才懒得管她是何想法,心满意足地将蛛丝卷作一团,扔进叩命铃里去。 “好东西,看能不能再找到几团。” 这蛛丝是红眼魔蛛吐的丝,柔韧性、粘性极强,用来炼制鞭类法器或是软甲等,都能有奇效,是极为难得的灵材。 打小怪、刷经验、掉材料,要素齐全了。 时俞兴致渐渐高了起来。 第52章 走散 随着深入洞穴的脚步声,越来越多狰狞可怖的妖兽邪祟从黑暗中扑了出来。 众人严阵以待各使手段,一时间,剑光、法术和邪祟秽物的咆哮交织在一起,洞穴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息。 云锋在众人中修为最高,亦担当带队之责,此刻存了几分在时俞跟前展露实力的心思,身形一晃,倏然腾空而起,倏然纵身而下,剑势如疾风骤雨,引来同族一阵捧场叫好声。 “三哥好样的!” “真不愧是三少爷!” 云锋目光中隐含得意,看向时俞那边,却发现这姑娘并未给他半个眼色,只自顾自在那杀敌。 且她攻势丝毫不弱于自己,或近身执刀挥动,或远程施展法术,爆裂火焰席卷一片,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清理出一片空地来。 “这般实力……便是在云家年轻一辈中也算是佼佼者。”再联想到她的年纪,云锋眉头渐渐皱起,难得生出些挫败之感。 然后云锋发现,那整日黏着他的堂妹云苒,此时竟也不围着自己转了。 云苒身具土系灵脉,擅防御术法,往日里总第一个上前为自己支起灵气护罩,可此时,一道道防护术法却被她丢到了时俞身上。 不是,什么个情况啊。 云锋不解郁闷之时,时俞与云苒擦身而过,一刀斩去云苒背后袭来的魔蝠。 “多谢。”云苒嗫喏两声,目光瞬间锐利起来,“小心!” 她手中武器红绫骤然伸长,卷住时俞腰肢将她往自己身边扯来,恰好让时俞躲过另一头偷袭的妖兽攻击。 时俞借腰间红绫的力量,顺势掷去一刀,解决那妖兽后落地。 云苒扶着她肩,稳住她落地的身形。 两人配合竟渐渐娴熟起来。 少女年岁不大,比自己还小上几岁,个头也要矮上自己半头。云苒鼻尖恰好擦过时俞头顶乌发,脸瞬间烫红一片,手忙脚乱将时俞推远了点。 不等时俞疑惑回头,云苒往她身上又丢去几个防护术法:“前、前面还有邪祟!” …… 好不容易等这波攻势过去,众人都有些气喘。 云锋取出几瓶丹药来,招呼大家过来取丹药,一人分上几颗。 末了,他又看向时俞,打算给她也分上几颗:“时姑娘,这御体丹和瞬力丹效用不俗——” “堂兄,这丹药本就出自时姑娘之手。”云苒在旁,冷脸提醒了一句。 云锋这才想起,两种丹药本就是家族委托时俞炼制的,她又怎么会缺,只好讪讪收了回去:“大家原地休息片刻,再往里走。” 众人早便累了,都应下一声:“是。” 时俞并未歇息,她修炼的功法《阴阳叩命录》玄妙无比,体内灵气纯净浑厚,消耗后运转功法,灵力恢复也比旁人快,这会儿并没有太多亏空之感。 塞下一颗复气丹,时俞提着灵石灯,在一地尸体中转了一圈,碰上什么有用之物,便挥刀割下丢进叩命铃去。 “秘境中的这些妖兽邪祟,在外头难以如此大规模见到,这些灵材或算不上有多珍贵,但一下这么多也算难得。” 时俞自然不想浪费了去。 这些世家子弟,平日里受家族俸禄,大多看不上这些零零散散的灵材,见时俞这位身家阔绰的炼丹师,竟丝毫不嫌脏污在尸体堆里翻找,都不由面面相觑。 倒是几个天赋一般、在家族内不受重视的,见时俞如此,顿了顿,也学着她的样,找起有用之物来。 原先他们怕遭同族少爷们耻笑,才踯躅在原地不愿上去,可眼下…… “连云锋百般示好的时姑娘都这么做,我们又还怕什么丢脸的。”几人心道。 就连对这些秽物颇为抵触的云苒,见状,迟疑一番后也默不作声上前收集起来。 时俞又搜罗了几团红眼魔珠的蛛丝,另割下毒虫腺囊许多,这些日后都能用得上。 半个时辰后,众人陆陆续续休息好了,便继续往里走去。 后面的路有些不同,越往里走光线越暗,渐渐的,连照明之物都不太管用起来。 时俞提着灵石灯,也只能照亮周身三尺:“光线好似被吞没了一般。” 云锋在前,握着颗夜明珠,谨慎道:“时姑娘,穿过这条黑道,前方便是柳暗花明处,有悟道镜可供我等打磨心境。” 说罢,他扬声叮嘱众人:“切记,大家互相牵着彼此衣袖,千万别走散了。” 众人便依言照做,一个接一个牵起同伴衣袖来。 云锋对时俞展露笑容,正要将衣袖伸过去叫她牵住,云苒却率先一步。 她武器是一条红绫,此刻,便将一头牢牢缠在自个儿手腕上,另一头递给时俞。 时俞也往手掌上缠紧几道,如此,她一动手腕,便有牵扯之力从红绫上传来。 抬头,云苒躲过她视线,闷闷道:“抓紧了,别松手。” 云锋讪讪收回手,轻咳一声:“往前走。” 随后,众人只往前走了三两步,周遭便彻底成了一片黑暗。 时俞低头看去,手中灵石灯完全熄了去,半点光亮也发不出了。她便将灯放回叩命铃,一手握紧红绫,一手握着藏恨笛。 视觉像被彻底剥夺了去,半点也看不见。手掌上传来拉力,云苒的声音在旁响起:“我不放手,你也不要走开。” 时俞轻轻嗯了一声,摸索着向前走。 黑暗之中,除了视觉外,似乎连听觉都在渐渐消退。 周身诡异的寂静,明明一行十来人,此刻却连脚步声也难听到,唯有红绫另一头传来的力道,叫时俞明白此刻身边还有人。 …… 这段黑道很长,走了大约一炷香时间,前方才隐隐约约出现了一抹光亮。 “云姑娘。”时俞唤了一声。反应过来听觉暂被剥夺,云苒恐怕听不见,就扯了扯红绫。 紧接着,那一头亦是扯了扯。时俞放下心来。 再一步踏出,黑暗瞬间消退,无匹的灼目亮光骤然包裹整个世界。 时俞在刺目的光中闭紧眼,那光却穿透了眼皮,闭上眼也叫人觉得亮堂无比。 她握紧红绫,周身一阵震荡,险些站不稳。 好不容易,这股震荡消退,亮光亦慢慢散去时,时俞睫毛颤动,缓缓睁开眼来。 “云姑娘——”她正要看看其他人如何了,结果一转头,时俞愣住了。 她身边空无一人。 云锋不见了,云苒不见了,所有人都消失了。 时俞低头看去,掌心红绫不知什么时候被切断了,只余下一小节缠在她掌心,失去灵光变得黯然无比。 “什么时候走散的?”明明一直到走进亮光前,红绫上都有拉力传来。 收好断掉的红绫,想到进秘境前,云锋特意交待过的不能走散、否则会有种种怪事发生,时俞握紧刀柄,谨慎看向四周。 也就在这时,一股困意猛然袭来,叫人猝不及防。 “唔!”她踉跄两步跌倒在地,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怎么回事…… 咬破舌尖,时俞试图用疼痛保持清醒,血腥味在口中散开,这股困意却难以驱逐。 很快,她眼睫颤颤,终是沉沉闭上了。 第53章 悟道镜 眼前是一片广袤的空地,四周环绕着高耸入云的峰峦。阳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洒在地面上,显得异常明亮。 云锋松了口气,他已不是头一回进入秘境,见没生什么波折便将众人带到此处,心情大好:“看到那石台了吗!” 只见空旷地面上,矗立着一座古老神秘的石台,上面镶嵌着一块巨大古拙的石镜。 “那就是悟道镜吗?” “真大啊……” 一群人里头,不少人是头一回进秘境,看到这石镜竟有半个山峦那么大,都诧异不已。 面向石镜时,众人的心情不由自主地平静下来。一种奇异的力量弥漫在空气中,仿佛凡尘俗世都被隔离了。 “这便是这处魇化秘境的核心——悟道镜。时姑娘,坐在石台前凝望镜面,每个人都会从中看到不同景象,仔细揣摩,能得不少好处。” 云锋仰头望着石镜,殷勤介绍了一句,可半天没等来时俞回应,便转头看去:“时姑娘?” 人群间,哪还有时俞的身影。 只见云苒正手捧一截断掉的红绫,怔怔出神。 云锋暗叫不好,快步上前,喝问云苒道:“时姑娘呢?” 云苒正心绪不定,被他呵斥,慌了神,抬头结结巴巴道:“我,我不知道……我出来时,软红绫便断了,不曾见到时姑娘。” 手中红绫断掉,禁制一一破碎,原本的湛湛灵光尽数消散了去。云苒眼眶泛酸,无措地睁大眼。 “你们俩不是牵到一起的吗!”云锋胸脯起伏,怒瞪着云苒,“这红绫是二阶法器,怎会说断就断!” “我也不知,怎会如此……” “我说了这秘境万不可走散了去,否则凶多吉少。”云锋冷笑一声,恍然,“难怪,你阻我与时姑娘走一处,偏自己揽了这活,竟是抱了这等心思。” 云苒听出他话里意思来,难以置信地抬头:“堂兄以为是我故意切断的软红绫?” 面前的人皱眉望她,嗤笑:“难不成它还会自己断掉吗?” 云苒后退两步,喉头微微滚动,强忍着哽咽之意,问:“我为何要这么做?” 云锋一脸谴责冷漠地看着她,一副“你自己清楚”的模样。 “难不成……堂兄以为我倾慕于你,便会下毒手加害时姑娘?”云苒轻笑一声,终是忍不住,一滴泪不沾面直直落下,“你莫要如此轻看了我去。” 她说这一句话时,心口绞痛得近乎难以呼吸。 且不说她对时俞已朦朦胧胧生出不少好感来,断不会做这种事来害她,就算自己真的讨厌极了时俞,也不会使这种下作手段去。 云锋对堂妹的话并不以为意,他见惯了女子为他争风吃醋互使手段的模样,对此既有自得之意,又难免轻视。 眼下云苒这些话,被他理所当然当作了辩解之语。 而周围其他人,亦是窃窃私语,目光异样。 “想不到苒儿堂妹会这么做。” “她惯来不就是如此吗。对了,在秘境中走散究竟会怎样啊,时姑娘不会有事。” “先前有几人走散,据说一个莫名其妙没了几十年寿元,被人找到时头发胡子全白了。” “还有几个遇到强大妖兽的,魂灯当即就灭了。” “据说还有失了心窍变成痴儿的,总归都没个好下场,时姑娘不会也……” 云锋又瞪了一眼:“别说这些没用的了,还是赶紧找到时姑娘。” 云苒知道堂兄的自大,也没指望他信自己。世间少了自我、攀附他人的女子,大抵逃不过被审视怀疑的目光。 何况她先前争风吃醋之事本就没少去做。 云苒攥紧手中断掉的红绫,想到为自己解蛛网的时俞如今尚不知安危,眼睫濡湿。 不知道该说与谁人听,她低声道:“软红绫,是我爹娘遗物。” 这一句话并没被云锋听见,因为这时旁边恰好有人指着悟道镜,大声喊了起来:“镜子!时姑娘在镜子里!”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围到了石镜前,仰头看着镜面。 只见悟道镜开始变幻起来,本什么画面也无的灰扑扑镜面,此刻慢慢逸散出各色光芒,光芒愈发璀璨,各种纹理流转不定,仿佛刻画着某种玄妙的符文。 这些光芒渐渐凝聚成模糊不清的景象,众人无不屏住呼吸,凝神观看。 在众人眼下,模糊的景象越来越清晰,到最后呈现出的画面,清晰到似乎就在眼前似的。 那是一处洞穴,洞口隐匿在葱郁的古木丛中,朦胧的薄雾轻轻弥散。探入洞内,暗淡的光线透过缝隙洒下,映照出一片幽幽青色。 洞穴的枯草堆上,侧卧着一个少女。她身着灿如云霞的法衣,顺滑如黑缎的长发瀑布般披散下来,挡在脸侧。 头发挡着看不清脸,但从这身流霞法衣和侧影来看,确是时俞没错。 “这是什么情况?” “时姑娘怎么跑到悟道镜里去了!” “时姑娘!时姑娘!”有人扑到镜面前大声呼喊,试图能够叫醒她来。 但二者显然并未身处同一个空间,这样的叫喊半分也入不得镜中人耳朵里。 无奈,众人聚到一处,纷纷看向云锋。 云锋也不曾经历过这等事,心中拿不定主意,只好道:“先等等看。” 众人便围坐在悟道镜前,看着里头的人。 “时姑娘不会已经……”有人低声猜测。 “别瞎说,她手指刚还动了一下,我看应该是睡着了。” 云苒听着耳边声响,望着里头的人,心中默默祈祷:千万不要有事…… 在十几道目光注视下,忽而一阵烈风吹进山洞内,时俞那铺陈开的黑发便被吹动起来。 遮挡着脸的头发因风的缘故滑落到一边,也因此叫众人看清了那张脸。 于是众人皆是一静,讨论声俱都戛然而止,目光怔怔。 这诡异的安静持续了好一阵。 许久,才有人喃喃、不确定道:“那是……时姑娘吗……” 云锋更是觉得耳边轰然一声,什么也听不见了,什么也看不见了,只余下镜中的女子。那是他生平仅见的绝色,叫他顷刻间生出自惭形秽之感。 睡着的少女身量和时俞相同,所着的衣物也完全相同,可面容却完全变了。 和原本那张只称得上清秀的面庞截然不同,如今的是活生生一位倾世佳人,叫人看了神思混沌,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 难以用切实的词汇来形容她的眉、眼、唇,好像一旦落到实处,反倒差了几分意思,落了俗。 众人只觉得那沉睡的面容,仿佛一朵未绽放的灵花,那种美丽超越了人间的寻常。在山洞静谧的幽光中,她仿佛是天地灵气凝聚的化身,如仙境中羽人降临。 这正是时俞原本的样貌。 悟道镜中,赤璃花的幻术不再生效,用以伪装的面容便被抹去了。 镜子外,无人再出声,生怕叨扰了镜中人睡眠。 镜中少女却身子微动,似是快要睡醒一般,“唔”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 第54章 换魂 时俞从昏睡中醒来,望着零星透几缕天光的山洞顶,一时有些怔忪。 她坐起身,看着周围景象,一时想不起来自己是在何处。 “这是哪儿?”她竭力回想,却只能想起自己的姓名,前尘往事模模糊糊,笼罩云雾般,怎么也看不清。 就连自己身份、父母,也全然想不起来了,一切如空白纸页。 她起身,见山洞只有一处出口,便往那处走去。 拨开洞口掩映的草木,入眼是一片云海浩渺苍茫。 她怔了怔,纵目望去,只见遥远的山脉与云海相连,波涛起伏,恢弘壮丽。高耸入云的峰峦之间,一道道凌空飞瀑水流银白,落入云海之中。朵朵白云被水流冲击得飘散又汇聚,犹如仙境。 ——这确实是仙境无疑了,直插云霄的山峦完全与尘世隔绝开来。 只是…… 时俞凝望着眼前景色,还是想不起她是谁、要做些什么。 这股迷茫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很快,几朵不同寻常的云飘到了她跟前,浓厚洁白,围绕着她缓缓旋转。 时俞歪着头,盯了一会儿这几朵云,随即受到吸引般伸出手来,碰触到其中一朵。 被她触碰到的这一朵瞬间展开来,将她整个人包裹进其中。 …… 悟道镜上,在白云包裹住时俞身躯的同时,一道浓雾遮掩了所有景象。 云家众人正如痴如醉盯着镜中女子的容颜,一下被切断来,这才慢慢回神。 “时姑娘看起来应当暂时无虞。” “现在什么也看不到了,怎么办,如何才能叫时姑娘出来?” 进入云中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纯白的、云雾缭绕的世界。 时俞好奇地打量了下四周,随即听到一道细若蚊喃的女子声音若隐若现传来。 顺着声音方向,时俞缓步走去,便看见一名身形纤薄的女子跪倒在地,深深埋首阖目祈祷:“……如今贺郎要将我休弃,我实在没有颜面去见死去的爹娘……求神佛显灵帮帮妾身,求神佛显灵……” 时俞走到她跟前,绕着她走了几圈,女子却毫无所觉,依旧垂泪细语,盼望神明能救她于苦海。 时俞看向女子时,也同时看到了她的过去。 这女子来自凡俗人间,名为李苏叶,出自书香门第,是家中独女,自小在父亲膝下读书习字,学问不比男儿差。及笄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嫁到贺家,与一名叫贺梦书的年轻人结为夫妻,也算门当户对。 两人此前并不相识,称不上有什么感情,但也相敬如宾。 成亲数年、朝夕相对,情分日益深厚,才渐渐亲密起来,过了段蜜里调油的日子。 但好日子没过多久,贺梦书进士及第当了官,婆母就有些看不上李苏叶身份了,又恰好此时,李苏叶爹娘上山祈福,半途遇到山贼,就此丢了性命,李苏叶没了娘家成了孤女,婆母愈发看不上她了。 后来,贺梦书外派做官,对当地一位姑娘情根深种,没多久就迎她进了门。 这姑娘手段厉害,不仅将贺梦书迷得神魂颠倒,还将贺老太太哄得高高兴兴,暗地里,却各种磋磨李苏叶这位正妻。 李苏叶是家中独女,爹娘恩爱忠贞,自然不曾见过后宅阴私,怎斗得过她。不过几月功夫,就叫贺梦书厌弃了她,还提出休妻一事。 “苏叶已成孤女,若被贺郎休弃,该何去何从……求神佛显灵,求神佛显灵……” 时俞打量了下哭得面容憔悴的李苏叶,生出了帮她的念头。 说来也奇怪,自己虽什么也记不得了,可生出这念头的瞬间,却想起一种名为“换魂符”的灵符。 这灵符品阶很低,只对凡类起效,使用后可将二者魂魄互换、调转躯壳。 于是,时俞伸出手来,符笔符纸便凭空出现。 制符的手法像印刻下来的身体本能,饶是她记忆一片空白,可还是信手画出了一张换魂符。 她将画好的灵符摆在李苏叶跟前,告诉她:“将这符贴到你夫君身上。” 李苏叶听到一阵空灵缥缈的女子声音在耳边响起,双眸猛然睁开看去,然而面前哪有什么女子身影。 正当她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时,低下头去,却见身前正安然放着一张折射灵光的符。 她双手颤颤,捧起灵符来,笑中含泪:“神明显灵了……” 连磕几个响头,回想起刚刚时俞的声音,李苏叶忙不迭道:“多谢仙子,多谢仙子!” 时俞坐下,盘膝望着李苏叶。 眼前景象随着李苏叶的视角移动起来,时俞不懂自己究竟要做些什么,但想来,往下看下去是没错的。 只见李苏叶回房后,盯着灵符静默不语,脸色踌躇犹豫,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才叹了口气:“这符,不知会有何神妙之处。” 她面有担忧之色,事到如今,李苏叶对贺梦书仍有情意在,她不知道还魂符效用,怕害了她那位夫君。 正当这时,房门被推开,一位身着粉色裙衫的娇俏女子闯了进来。 李苏叶反应迅速收好灵符,望着来人掐紧掌心:“沈姨娘,你怎能如此失礼,不经通报擅闯进来。” 沈莞儿嗤笑一声,自顾自坐下给自己斟了杯茶:“姐姐,明日你就要离开贺府了,妹妹我来同你叙叙话。” “这‘沈姨娘’之称,听着实在叫人不喜,我还是更喜欢听旁人唤我贺夫人。” 李苏叶攥着灵符,抿唇望着她。 沈莞儿嘲讽了她一通,丢下一句“夫君已拟好休书”,才趾高气扬地走了。 李苏叶望着在夫君面前娇憨痴缠的姑娘,在自己跟前却露出这等刻薄相来,心中苦涩。展开手中灵符,似做下了决定。 时俞看到没过多久,贺梦书便来到李苏叶房间,将休书递上,还顺带面含厌恶说一句:“都要走了,何故容不下莞儿,她年纪小天真烂漫,不懂妇人阴私,何必欺负她。” 想来,又是那沈莞儿在他这里编排了什么。 李苏叶再无辩驳解释的心思,苦笑一声,接下了休书。 “明日便离开贺府。”贺梦书完全没有想过李苏叶如今无依无靠,还能去哪儿,丢下这句话就转身欲走,一刻也不想多待。 “夫君!”李苏叶上前,拉住他衣袖,顺势将换魂符贴在他身上。 贺梦书并不留步,拂开袖子:“莫要再如此唤我了。” 李苏叶看着换魂符一闪而逝,心中惴惴,不知会发生些什么。 …… “换魂符贴上,二人魂魄互换,半年有效之期,不知李苏叶能否改变命运。”时俞看了这许久,并无半点疲乏之感,便继续往下看去。 果然,次日一早,李苏叶醒来时就发现了不对劲。 她本以为昨日仙子赠符的事,不过是自己走投无路下做的一场梦,一夜过去,她自个儿也分不出到底是不是真的了。 可当李苏叶起身,看见躺在身侧的沈莞儿时,先是一愣,而后面露古怪起来。 沈莞儿揉着眼睛,娇憨抱怨道:“夫君,你昨晚说了一夜梦话,什么多谢仙子的,叫莞儿一整晚都没睡好。” 她假意恼怒:“怎么,夫君与莞儿同眠,还想着天上仙子不成?” 李苏叶没有心思理她,匆匆起身走到铜镜前。 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不属于自己的脸。 ——镜中分明是贺梦书的身影。 李苏叶怔怔抚上铜镜,心道:“我竟和夫君,换了魂……?” 第55章 后宅与官府 另一边,一大早贺梦书尚在睡梦中,就被丫鬟狠狠推醒。 他睁开眼怒骂一声:“大胆!” 听到自个儿发出的清脆又熟悉的女子声音时,他呆愣起来,朝那丫鬟看去,却是李苏叶身边的丫鬟翠儿。 “都不是夫人了,还摆什么谱?”平日里对他毕恭毕敬的翠儿,这会儿却轻蔑又不耐烦地瞧着他,“还不走?老爷这休书都下了,可别再赖在这了,小心我叫人撵你。” 贺梦书抿唇望她,又环视四周,是李苏叶的屋子。 他心中隐有不妙之感,掀开被子,鞋子也来不及穿,就想跑到铜镜前。 正巧此时,外头脚步声传来。 贺梦书抬头望去,瞳孔一缩,怔愣在原地。 来的人,却是他“自己”。 翠儿赶紧给那人请了个安,低眉顺目道:“老爷。” 这过来的,可不正是与贺梦书换了魂的李苏叶。 时俞瞧着这一幕,托腮,继续往下看去。 只见李苏叶轻咳一声,朝贺梦书喊道:“夫人。” 翠儿和跟着李苏叶过来的几个丫鬟面面相觑。 老爷这是……什么意思? 贺梦书渐渐捋清情况,知晓自己和李苏叶不知撞了什么神鬼之事,竟将里子给换了,眼下他顶着李苏叶的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换回来,只好干巴巴应了一句:“嗯。” 李苏叶便挥挥手,示意下人们都退下。 待人都走后,贺梦书瞪向李苏叶:“这是怎么一回事!” 李苏叶心知是天上仙子赐的灵符生了效,她非愚钝之人,自然清楚这事儿不能说与旁人听,只略带迷茫地摇头道:“我也不知,我一早醒来便是如此了……” 贺梦书深吸几口气,果断道:“此事不可声张,便是母亲那也不可告知。” 他是朝廷官员,此事诡异,若宣扬出去,不定会引来什么麻烦。母亲性子耿直,是藏不住话的人,还是不要让她知晓为好。 李苏叶轻轻应了一声。 两人一时没有话说,陷入沉默。 贺梦书昨日才给她下了休书,眼下却顶了她身份,烦躁地揉揉眉心:“眼下我还需留在贺府,你跟母亲解释一句,收回休书。” 李苏叶便点点头,起身:“那夫……我先去了。” …… 李苏叶去到贺老夫人那里,平日里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人,这会儿却慈爱有加,拉着她手不住说着话。 听李苏叶说不休妻了,贺老夫人皱眉:“她身份早配不上我儿,平日里性子又沉闷木讷,还是个不下蛋的母鸡——何故又不休妻了?” 李苏叶听的苦笑连连,她出生书香门第,父亲是都城中小有名气的夫子,学问深厚,先后教出两位举子,受不少达官贵人礼待。 当初还是贺老夫人殷切上门,万般诚恳地来求亲,姿态放得极低,如今却落得一句“配不上我儿”。 李苏叶顿了顿,找了个理由:“母亲,儿子身在官场,步步需小心谨慎,若随意休妻恐遭人非议弹劾,于仕途不利。” 这话一出,老夫人一惊,连忙道:“既如此,都听我儿的。” 李苏叶便与她告辞。 另一边,贺梦书待在李苏叶房中,只觉得气闷不适的很。 如今顶着李苏叶的身体,大门不能出二门不能迈,书房也去不得了,他脚步转了又转,无奈去小花园坐坐。 坐在石凳上,望着高高围墙围起的,小小的四四方方的天空,贺梦书忍不住想了一句:属于女人的后宅只有这么点大吗,苏叶平日里就待在这么小的院子里? 他一时有些出神,直到身后脚步声传来。 回头望去,瞥见一抹粉衫飘摇时,贺梦书脸上一喜:“莞——” 在看清来人脸上陌生的表情时,他口中的一声莞儿,硬生生止住。 只见平日里娇憨天真、不经世事的沈莞儿,这会儿却拧着帕子,满脸憎恶不屑地瞧着他。 贺梦书有些不解,往日自己在时,莞儿瞧见李苏叶便往自己身后躲,一副怯怯的、惹人疼惜的模样。 怎么现在……他缓了缓,照着李苏叶平日里的称呼唤道:“妹妹。” “啪!”一道巴掌狠狠甩在了他脸上。 贺梦书脸被打得一麻,抬眼,震惊地看着沈莞儿。 “姐姐好本事。”沈莞儿漫不经心甩了甩手,愤愤道,“也不知你使了什么手段,给夫君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还留在了贺府。” 她绕着贺梦书踱步,轻哼一声:“你等着,贺家主母的位子,迟早是我的。” 直到她离开,贺梦书还有些回不过来神。 到底还是喜欢沈莞儿的,他抚着脸,心里不由为沈莞儿开脱:“定是平日里苏叶欺负莞儿,欺负得狠了,莞儿才会如此。” 只是妻是妻妾是妾,沈莞儿以妾之位打骂正妻,实在是有些不懂规矩了。 贺梦书皱眉:“待我和苏叶换回身子后,得好好教教莞儿。” 可贺梦书没想到,一连半月,两人的身子都没有换回的迹象。 他慢慢恐慌起来,叫李苏叶寻了个由头,两人一起以烧香祈福之名拜访高僧,暗寻换回方法。 但高僧也没法子,只道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无奈,贺梦书只能暂时接受现状。然而他毕竟是朝廷官员,有政务在身,不可荒废了,只好叫李苏叶代替自己去。 好在李苏叶倒也聪明,他将官务细细同她说了,每日要做什么、要注意些什么,李苏叶一一记下后,除却初时的慌乱不适,后面竟也做的不错,没出过什么岔子,这叫贺梦书有些意外起来。 他这才想起,自己这位妻子嫁给自己前,似乎也颇有些才名。 时俞旁观着这一切,只脑中意念一动,便将前因都了解清楚:李苏叶父亲是有名的夫子,不单单只教读书习字、诗词歌赋,更多是教学生答策论、写文章。 时政策略、历朝典章制度、河工水利等等,这些才是教授的重点。为的就是日后学生当官,会的不仅仅只是几点酸腐墨水,而是真正懂民生、利民事的官员。 “李苏叶打小受其父亲熏陶教导,于政事上,恐怕比她这位夫君还要厉害,只是缺了些经验罢了。” 反观贺梦书,不过写的一手浮华文章罢了,在政事上实在没什么天赋。 时俞觉得有趣,继续往下看去。 李苏叶顶着夫君身份在外处理政务,只旬休时才能回家。 如此,大多数时候,贺梦书都是一个人待在府上。 老夫人见休不了这个儿媳,又看着不顺眼,索性以“教导规矩”为由,在贺梦书给她请安时,时常罚跪他。 一跪就是半个时辰起步。 贺梦书有口难言,又不能告诉母亲自己并非李苏叶,而是她的好儿子,只能心里埋怨李苏叶:看来苏叶平日里没少忤逆母亲,才遭母亲这样厌恶。 这日,他晨起请安,又被老夫人寻了个由头罚跪。 这一次不过一刻钟功夫,身子就摇摇晃晃起来。 贺梦书想着,女子的身体原来这样弱。他膝盖酸痛,腰腹沉沉,只觉得浑身都难受得很。 贺老夫人冷眼瞧着他,捻着佛珠,不紧不慢道:“怎么,才跪了几日,就装模作样起来了?” 贺梦书实在受不了了,想着干脆告诉母亲实情好了,然而,他刚张口,腹中一股剧痛传来,整个人天旋地转往后倒去,昏了过去。 旁观的时俞目光落到他肚子上,那里有一团模模糊糊的光亮。 她眨眨眼:“有身孕了啊……” 第56章 选择 贺梦书昏迷醒来后,便见顶着自己脸的李苏叶坐在床边。 李苏叶握紧他手,无声道一句“贺郎”,而后轻轻问了一句:“你感觉怎么样了?” 贺梦书注视着她,总算想起,他们也曾恩爱过,也曾浓情蜜意过。 屋内,李苏叶身后,贺老夫人和沈莞儿站在一旁,贺梦书只见母亲狠狠瞪了自己一眼,而后朝李苏叶温声道:“我儿,你匆匆赶回来,守在这许久,想必也累了。” “苏叶既已醒了,便是没事了,你快去歇着,这儿有我跟莞儿照应着。” 贺老夫人说罢,沈莞儿亦是点头,娇怯怯开口,还不忘眼眸流转含情地看去:“是啊,您别累着了,好些日子没回来了……” 贺梦书自是没忽视沈莞儿话语中的暗示之语,也没看漏她瞥向自己时绞紧的手帕和咬牙切齿的模样。 他忽而觉得无趣起来。 以往觉得沈莞儿天真烂漫,现在自己换个壳子旁观,却渐渐看清一些东西。 宠妾是如此,母亲也是如此,他眼被蒙上许久,从前竟是这么个识人不清的人。 原来……李苏叶过的都是这种日子。 他手反握住李苏叶的手,两人相对无话。 片刻后,李苏叶才移开眼眸,对身后两人道:“娘,莞儿,你们先出去,我同夫人说说话。” 沈莞儿脸色难看,老夫人亦有些不快,瞪了眼床榻上躺着的贺梦书,示意他别乱说话后,才由沈莞儿搀着离开了。 屋内安静下来。 李苏叶这才轻轻缓缓,摸向本属于自己的肚子。 沈莞儿进门后,他们二人许久没有房事,两个月前,贺梦书喝醉酒,她前去送醒酒汤,才有了那一次。 李苏叶垂下眼睫,许久,才带着请求说道:“夫君,帮我保住这个孩子,可好?” 贺梦书盯着肚子,他本是男子,按理说永远体会不到女子怀胎的感受,如今却因二人身体调换,体会了一番这等感觉,着实古怪。 一时间,心里又是屈辱,又是有些疼惜。 半晌,他才颇不自然地道:“母亲早便想抱孙子,自会好好看顾住这个孩子,只要我——你这具身体没毛病,孩子怎会保不住。” 李苏叶苦笑:“我是怕沈姨娘——” “莞儿怎会做这等阴毒之事。”贺梦书下意识打断她、回护起沈莞儿来。 他终归还是偏向于年轻娇俏的美妾。 李苏叶便也没有再说些什么,沉默片刻后,道:“我近来公务繁忙,一会儿还要回去处理,恐下旬才能回来,你多保重自个儿。” 贺梦书心中生出几分不安惶恐来,既希望她不要走,又惊讶于她在政事上越发得心应手受上官重用。 但他到底说不出什么挽留的话,只点了点头。 * 时俞看到,贺梦书差点没保住那个孩子。 沈莞儿沉不住气,买通了李苏叶房内丫鬟,在糕点里下了落胎药,好在贺梦书只吃了几口,发现的及时,胎像不稳,但到底是保住了。 老太太不喜欢李苏叶,却也由不得旁人害自己的孙儿,大怒之下叫人将沈莞儿打了一通赶出家门。 贺梦书后怕不已,看着沈莞儿又哭又闹喊着要老爷回来、要夫君回来为她做主,心中发冷。 如今他才明白,李苏叶的苦。 他捂着肚子,浑身不舒坦,这些日子渐有孕吐之感,时常恶心反胃,又受这落胎药的罪,更是虚弱难耐。 这般遭罪,反倒叫他真切地对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感情来。 后来,李苏叶为上官赏识,调派去外地治理水患。 李苏叶走时,将贺梦书也带走了。 他们来到一处被大水冲垮的县城,看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看哀鸿遍野。李苏叶下定决心,要用从前父亲教导自己的学问,治理好这里,让百姓重新安居乐业。 时俞看着他们慢慢明白对方所受的苦楚和所处的境地,看他们在他乡相互扶持、感情愈深,看李苏叶亲自去被冲垮的堤坝丈量画图。 还魂符半年期满前,时俞在李苏叶跟前现身了,问她:“可要各归其位?” 李苏叶迟疑了。 “水患尚未治理完成,我……我还不想……” 时俞便明白了她的选择,又赠了一张换魂符给她。 李苏叶越发投身在水患治理中。 又半年后,治理初显成效,时俞又问她,可愿各归其位。 李苏叶还是以水患为理由做出了选择。 此时,贺梦书已诞下一个女儿,他生产时受了不少罪,差点难产一尸两命。好在产婆经验老道,最终大人孩子都平安了。 如此半年又半年,直到第六张换魂符,时俞给李苏叶时告诉她:“连续用满六张换魂符,你二人此生将彻底换魂。但若这第六张不用,日后也再没有机会用了。” 李苏叶接下换魂符,迟疑了。 这两年半里,她实实在在做出了不少功绩,如今,此处早已被治理得井井有条,人丁日益兴旺,商铺林立繁华,百姓提起她都是赞不绝口。 功绩呈到天子案前,朝廷已经下旨,令她回京复命,受赏升官。 彻底换魂,还是从此各归其位? 她踌躇不决。 时俞看到,李苏叶离任这日,长街数里,百姓们团团拥着她的马车,一路喊着大人,含泪相送她、她们一家。 李苏叶坐在车厢里,听着这些声音,不敢撩起车帘往外看。 她心口泛酸,又含着笑。 马车内,丈夫温柔地凝视着她,为她感到骄傲。女儿懵懵懂懂趴在车窗上,喊着:“爹,爹好厉害!” 这一声“爹”叫李苏叶浑身一颤。 她想,这几年的时光,已叫她看过了不一样的风景。她终归是个女子,不是孩子的爹,是她的娘,是贺郎的妻。 大抵是够了,该满足了。 她握住贺梦书的手,问:“你想换回来吗,贺郎?” 时俞望着这一幕,已然知道了李苏叶的选择。 ………… 换回身体后,贺梦书对李苏叶如珠如宝,再加上女儿是他亲自怀胎诞下的,格外不同,一家三口感情深厚不已。 便是老太太想为贺梦书纳几房妾室,也都被他一一拒绝了。 李苏叶沉浸在这样的家庭和睦中,那股不再为官、回归后宅的失落慢慢被冲淡了去。 如果结局只停在这儿,大抵也还算不错,但现实并非如话本子里那样,以一句“一生圆满”就能戛然而止。 时俞看了这么久,有些累了,她换了个姿势,继续往下看去。 第57章 世道要我死,我要活 在两人换回身体的第五年,贺梦书爱上了另一个女子。 那女子年轻貌美、热烈泼辣,凤目一挑顾盼生辉,贺梦书第一眼看到她就陷了进去、不能自拔。 他为她簪花,为她描眉,与她耳鬓厮磨说着情话一句一句。 李苏叶倚靠门墙,静静看着这一幕。 许久,她转身离开,自嘲一笑:“仙子,我后悔了。我最快乐的日子,并不是与贺郎恩爱的朝朝暮暮,不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时候。” “而是治水患,看百姓逐渐安居乐业的那段辛苦日子。” 她眼中的光渐渐黯淡下去,她知道机会只有一次,她做出了选择,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不可再去祈求什么。 李苏叶轻笑一声,目光飘向很远,眸中带泪。 时俞沉默着,看着眼前笼罩的云雾消散,有关李苏叶的画面跟着散去,自己重新回到直插云霄的山峦上。 此时,那几团围绕着自己缓缓旋转的白云,已悄然少去了一朵。 “你看到了什么?” 云雾散去时,一道虚无缥缈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看到了什么? 时俞沉吟了下。 看到李苏叶的选择做错了、她不该相信丈夫的感情吗? 看到自己简简单单一道换魂符,就能改换他人命运吗? 摇摇头,时俞心中模模糊糊,有了一个不太能说得清的答案。 “既然还没看清,就再看下去。”那道缥缈的声音又响起了。 随后,另一团白云将时俞裹了进去。 此时呈现在眼前的,又是另一个人的人生。 如此反复。 她如同帮助李苏叶一般,又用或一粒丹药、或一件法器,改换了他们原本的命运。 或是什么也没做,只单纯观望了凡人的一生。 …… 时俞看到了、介入过许多人的人生。 最后,回归到那片云上仙境,所有云朵都消散了。 她又听到那个声音问:“你看到了什么?” 时俞已有了自己的答案。 许久后,她道:“看到了人力有穷时,世道不由己。” 这个答案令那道声音有些意外:“哦?我以为你会说,看到了仙凡两别,‘仙人’随手一拨,就能改换凡人命运,由此,想要追求更高深的修为境界。” “这股掌控之感十分美妙,不是吗?” 声音里似带着诱惑和引导。 “或许如此。”时俞笑了一下。 听出她言不由衷,声音又问:“那么,你看到的所谓人力有穷时,世道不由己,是因何而起?” 时俞回想起她观望过的他人人生,沉吟了好一会,才缓缓道:“李苏叶没有错,错的是对女子不公的世道。” “她有一身才能,却因女子之身困于后宅无从施展,我将她与丈夫换魂,她才得以借丈夫之躯为官利民。” 时俞想起李苏叶治水患受过的苦,她带领百姓清理河沙、重建堤坝、拓荒种粮,食与宿都与百姓一道,日日风吹雨晒…… 比起贺梦书这位只知写锦绣文章的书生公子,显然更称得上是一位好官。 但女儿的一声“爹”,让李苏叶心中本就摇摆的天平彻底倾向了一边,她想,这是她偷来的、换来的人生,本不该就是她的,该还回去。 可怎么就是偷来的呢,她做的事是实实在在的,她的功绩登记在簿无人可否认。 怎么又不该是她的呢。因为她是女子,世道之下,天下非女子的天下,后宅的小小四方天空才是女子的天下。 “到最后,李苏叶选择各归其位,也不是她的愚昧她的错。诚然,她错信了丈夫会对她忠贞一生,没有看清自己真正所爱所想,但这也不是她的错。” “是身不由己、世道不公。” “是世道对女子的规训,是世道由不得她认清自己真正理想。” 便是最后,就算贺梦书没有爱上他人,真的与李苏叶恩爱一生,这样的结局便算好的吗? 错的从来不是李苏叶这些人,错的不是他们的选择,而是促使着他们做出这个选择的世道。 顿了顿,时俞有了几分物伤其类之感。 她并未因随手一举就能改换他人命运而沾沾自喜、洋洋自得,也不曾因结局不喜就再度出手将其摆正到所谓“正确轨道”上。 时俞抬眼,喃喃:“今日我能改换他人命运,来日,是否又会有旁人观看、插手我的命运?” “若不公的世道落在我身上,我又如何去反抗、去推翻?” 她空白的记忆渐渐被填满。 她想起了自己是谁,想起自己进入了魇化秘境,想起她这缕来自异界的魂魄正走在修道途中。 然而到现在,自己的选择都是顺势而为。她好似从来没有一个确切的、叫她坚定往前的信念和目的。 复仇吗?或许是的,但复仇之后呢? 她从凡俗界而来,言霄师姐设计陷害了她,玄清仙尊亲手挖走了她的灵脉。 时俞一开始的目标便是一步步、一步步向上,直至回到他们身边,亲自手刃仇人。 但修道路漫漫,这并不足以作为她修道的根基和全部信念。 那道声音并没有再说话。 时俞也不在意,只望着仙山飞瀑,轻声道:“我明白了。” 她明白了自己在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的根基。 “我修道,非为翻搅风云、名动天下,非为寿元悠长、万载逍遥。” “我修道,是若世道不公,我要反抗不公。” “是若世道要我死,我要活。” “啪嗒。”她听到神魂内,有什么生长出来了。 那是她的道心。 道心生出的刹那,紫府内受她蕴养许久的天地灵宝,感应到主人坚定的信念,也终于开始演化形态。 与此同时,眼前诸多仙境景象尽皆崩解,化作浓郁的灵气灌注到她体内。 丹田中,新生的灵气旋一团接着一团,很快逼近七十之数。 经脉生出胀裂之感,灼热散布全身,没过多久,时俞就轰然踏入炼气七层。 多余的灵气经脉再难承受,再吸收下去,恐有经脉断裂的风险。好在,这些灵气随即流入了虚空隙灵焱和紫府内的天地灵宝中。 虚空隙灵焱欢快地游弋着,全盘接收,细小的火苗长大了些许。 天地灵宝也得了不少好处,在灵气滋养下总算成型。 第58章 神魂一游百年去,肉身唯在三月时 强大的灵力在紫府内翻涌,质拙的天地灵宝传来一阵微弱的咔嚓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孕育中碎裂开来。 浑圆的灵宝胚缓缓拉长、华光四溢,没过多久,便塑造成一把长弓的模样。 这把弓精美无比,通体赤金色,弓身雕刻着复杂的符文,符文上辉光隐现。弓弦则由无数条金丝编织而成,细腻光滑。 转瞬间,她便明白了这把弓的名字:“引凰。” 当她以神识轻轻扣动,便见弓弦上迸发出细小的火光,与此同时,空间隐有扭曲之感。 那火光和扭曲感再熟悉不过,时俞忍不住道:“竟与虚空隙灵焱产生了联结。” 天地灵宝待在紫府内,虚空隙灵焱蕴在丹田里,二者一直井水不犯河水,此时能联结在一起,恐怕少不了所处的这片地界的功劳,受了此处同源灵气的滋养。 如此张弓拉弦,染上几分天地灵火的规则威压,所射箭矢的威力恐怕不菲。 这把弓日后便是她的本命法宝了。时俞深吸一口气,有心想试试弓的威力,奈何此刻仙境景象仍在崩解,脚下土地亦有碎裂之势,不可大意。 她便一边吸纳灵气蕴养引凰弓和虚空隙灵焱,一边注意着四周动静。 没过多久,时俞便感觉一股剧烈的眩晕颠簸感传来,随即,身体像被一只大手拎起掷出一般,猛地抛离了这片崩碎的仙境。 “小家伙,若你……蜃珠……” 那道声音又响起了,随着她身体的急速远去,后半句变得模糊不清。 蜃珠,蜃珠怎么了? 她眼前一晃,白茫茫一片,紧接着身子没出了什么般,脚掌触地身子向后倒踉跄了几步。 “俞丫头!” “小俞儿!” 忙有几人上前,宽袖一挥迅速接住了她。 时俞站稳后抬眼,便见眼前全是熟人。 宋会长、季大师还有梁观会长等人都在,除此外,便是云家一众人等,看见她从悟道镜中出来,总算松了口气。 “大家这是……”时俞眨了眨眼,又看向身前,竟是一面巨大无匹的古镜,刚刚她似乎是从镜子里跑出来的。 云家长老上前,苦笑一声:“时姑娘,你若再不出来,几位会长、长老,真是要扒了我们的皮了。” 原来,那日时俞莫名进入悟道镜后,云锋等人等了十来日,都不见她出来。 悟道镜往日并无这等先例,他们只知道观看镜面可各自品悟道法、意境,却没想镜子还能吸人进去的。 开始时还能从镜子里看清时俞影像,众人便知道她无碍,可当她走出山洞、被一朵朵白云包裹住身形时,镜面也跟着雾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 这下弄不清时俞安危,云锋等人慌了,只好派人回去禀告。 云家人知晓了,也是焦急的很。 “本以为不过是一场小小历练,有云锋等人护着在,不会有什么太大危险,谁曾想出了这等变故,我们自是第一时间就知晓了宋会长他们。” 那长老说完这些事,颇为怪异地看了梁观会长一眼。 不是,人家是炼丹协会的宝贝疙瘩,宋会长他们紧张能理解。您一位炼器协会的,怎么也跟过来了,还脸色黑得跟锅底似的? 时俞兼修器道一事,只有寥寥几人知晓。 “你在镜子里待了足足三个月。”宋会长瞪她,手掌探出,灵力笼罩她,一边查探她身上可有暗伤亏空,一边难掩后怕担忧之色,“若再不出来,真得想办法——等等,你修为……” 外界竟只才过去三个月吗。 时俞沉思一瞬,她在里头足足观看了好几个人的人生,算下来怕是耗去了百年光阴,但神魂一游百年去,肉身唯在三月时,这悟道镜果真有些不凡。 想到宋会长后半句的问话,时俞抬眼,笑了笑:“炼气七层了。” 几声倒吸凉气的声音响起。 “炼气,七层……?” 时俞刚来主城时才炼气四层,这才多久,将将快一年而已,竟已都到炼气七层了。 这般修炼速度简直骇人听闻。 “时姑娘今年……尚未满十七岁?”云家长老惊诧极了,不由瞥了眼不远处老实站着的云锋。 就算是这位云家年轻一辈中天赋最好的小辈,十七岁时,修为也远比不上现在的时俞。 宋会长猜测时俞进境飞速,恐怕正和眼前这面悟道镜相关。他眉头紧锁,怕她提升太快根基不稳,反而留下隐患,于日后修炼不利。 忧虑之下,宋会长两指搭上时俞手腕,灵力探入其中查明她根基如何。 时俞知宋会长心中担忧,并不抗拒,任他查探。 半晌后,宋会长收回手,脸上凝重的神色才收了去。 一旁,梁观会长也有此担心,见状问道:“如何?” “这丫头。”宋会长笑着摇摇头,“根基扎实得令人汗颜。” 他这不是虚话,时俞体内灵气浑厚纯粹,凝而不散,正是根基极为稳固的表现。 梁观听了,松口气,点头:“如此便好。” 这下不用担心她这修炼速度是揠苗助长了。 “不过,话说回来。”宋会长问,“你是怎么跑进这镜子里去的?” 时俞想了一会儿。对她而言,那已是相当久远的记忆了。 片刻后才道:“那日我与云姑娘牵着红绫一道往前走,通道内视觉和听觉都被屏蔽了,我们谨记不能分散之言,便时不时扯一下红绫,感知力道,确认对方还在。” 云苒抬头望来。时俞进入悟道镜后,堂兄一直怪罪于她,以为她是因情生妒、故意切断的红绫,她有心解释却无从开口。 “但正当踏出通道时,我周身一阵震荡,转瞬便到了另一处空间。”时俞说到这时,从袖中取出一截断掉的、灵光尽失的红绫,抱歉地看向云苒:“云姑娘,可否将另一截红绫也交由我?我会想办法修复好。” 云苒没想到她还记着这桩事,怔怔取出另一截红绫:“你、你不怪我那日没有拉好你吗?” 时俞接过红绫,查探了番断口:“我知道你一直拉着我在啊,悟道镜将我摄入其中,怎会关你的事。” 云苒便闷闷“嗯”了一声。 见时俞慎重地比对软红绫断口,她心口一酸,干巴巴道:“不过是一件二品法器,修不好也无碍的。” 谁知时俞摇了摇头,道:“修得好的。” 云苒不再言语,只觉得眼前生了雾气,竟对身前少女生出了几分依赖亲昵之感。 时俞心道:“这条红绫炼制时用了不少巧思,其上禁制良多,修复确实不是件易事。” 好在她如今已到炼气七层,有修为支撑,把握大了不少。 一旁,几位长辈开口:“既安然出来了,也别再久留了。” “这秘境有不稳之相,恐不日就要破碎,都赶紧出来。” 本来,这一处秘境也不过是魇的残迹,支撑不了多久就会关闭,如今这种趋势渐渐明显,就连时俞也感受到了周遭不稳定的气息,也难怪宋会长他们先前急得不行。 若是秘境关闭破碎前她还没有出来,恐怕就只能随着秘境一起消散了。 几位会长、长老在前开路,小辈们在后跟上。 时俞忽然发现,云锋等十几个与她先前一道进来的人,这会儿不住往她脸上瞧,神色怪异得很,一会儿出神,一会儿欲言又止。 她略略蹙眉,不解这是何意。 第59章 惊鸿一瞥 时俞并不知自己进入悟道镜后,同处幻境,赤璃花的生幻效果褪去,她原本的样貌暴露在了云锋等人眼中。 初用赤璃花掩住样貌时,这具身体不过才十五岁,五官尚未完全长开,昭国九公主美名就已在凡俗人间传扬开去。 如今快两年过去,时俞身量长高了些,面容也如仙葩初绽,更添几分动人。 赤璃花幻术消退,这番样貌落在云家这些少年人眼中,自是从未见过的绝色。 可惜,众人还没来得及多看几眼,时俞被那些仙山云雾包裹住之后,悟道镜上的画面便也变成了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了。 后来过来的云家长老、宋会长梁观会长等人,更是完全不知晓这桩事。 如今时俞从悟道镜中出来,还是先前那副清秀样貌,叫人忍不住怀疑,在镜中惊鸿一瞥的少女,究竟是不是时俞。 还是,那不过只是悟道镜幻化出的、用以迷惑他们的面容? 时俞顶着这些人明里暗里打量自己的目光,侧头,正好对上云锋直勾勾的目光。 偷看被发现,云锋慌里慌张挪开视线。 时俞问了一句:“不知我身上可有何异样?” 云锋见她目光淡淡,干笑一声:“没有,没有。” 他心中暗道:“那美丽绝伦的女子,恐怕只是悟道镜幻化出的……” 否则女子天性爱美,怎会轻易将样貌隐藏起来。 想那中洲据传有位言霄仙子,倾国倾城,美名就连远在十数万里外的东洲此地都能依稀听闻…… 原本照家族吩咐,他需接近时俞讨她好感,若能扣动少女心扉是最最好的。 云锋原也觉得,时俞虽样貌寡淡了些,不及他那些红颜知己,却也有几分动人,且她天赋如此,若真能得她芳心与之结为道侣,也不算是件坏事。 可眼下见过悟道镜中那惊鸿一瞥的女子身影后,云锋神思不属,满心满眼尽是那道身影,再看着时俞这张脸,就觉得索然无味起来。一时间,原本的殷勤都散了不少。 时俞少去了他那些寒暄,正乐得自在。 一行人循着光亮往秘境出口走去,这次没再生什么变故,顺顺利利出来了。 时俞回望秘境一眼,那股不稳定的感觉越发明显,秘境口散发出幽深、混乱的气息:“看来,这秘境支撑不了多久了。” 云家长老接了一句:“可惜了,那悟道镜与秘境同宗同源,是承揽秘境根基所在,带不出来,否则倒是个极好的东西。” 宋会长取出一艘云舟来,对他道:“多谢云家关照我们俞丫头了,协会内还有不少事务,我们就先行告退了。” 那长老摆摆手:“哪里哪里,几位慢走。” 时俞朝云苒告别:“待我将红绫修复好再来寻你。” 云苒应了一声,见她上了云舟,捏着帕子纠结一瞬,才轻轻挥了挥手。 …… 云舟上。 都是自己人了,大家说话就放松许多。 几位老人家先是把时俞训了一通,时俞知晓他们坐在悟道镜外等了自己数月,一个比一个心焦,也只好老老实实听着。 “好在,小俞儿也算因祸得福。”季大师瞥了她一眼,啧啧道,“不到十七岁的炼气七层,小老儿我还是头一次见。” 如此,她步入筑基期只怕是板上钉钉之事,未来触摸金丹也不无可能。 宋会长掐诀驱使云舟,分出心神来,道:“再有一月,我们便得动身去往炼丹交流会了。” 时俞颔首,表示明白。 炼丹交流会在长原郡中心府城衡泽府举办,按时间来说尚有俩月。 但从岭台府出发,路上要穿过好几个府城,长路漫漫,就算以云舟赶路,也要花去不少时间。 季大师接了一句:“且这次交流会乃是十年一度的大比,规模又要更盛大些,恐出什么变故,还是早出发为好。” 说罢,宋会长和季大师对视一眼,心中忧虑。 宋会长叹一声:“若是小俞儿参加下一次的交流会,相信没人能与她争锋,那殷文舟也只能让一边去,只是……” 只是如今的时俞,还是太年轻了。 炼气七层,以她现在的年纪确实十分难得,可若想夺得魁首之位,最起码得能炼制出三品丹。 而炼制三品丹所要消耗的神识灵力,一般来说,到了筑基期才能够支撑。 时俞有天地灵火相助,炼化灵植所需的消耗可降低不少,但炼气七层……还是有些太勉强了。 一旁,梁观会长不以为意道:“着什么急?这次不行,下次不也一样的。” “你懂什么。”宋会长没好气道,“下次再去,炎阳灵境可就不一定在了。” 季大师亦是面色沉重:“那炎阳玄苍焰对于领悟火之意境好处甚多,小俞儿既习丹道器道,与火息息相关,自然是领悟得越多越好。” “但传言说那殷文舟自少时就借衡泽府炼丹协会便利,次次都在灵境里待够时间,恐怕这次……就能得灵火认可,将其收服。” 也就是说,这次之后,炎阳灵境不一定还会存在。 日后时俞若还想借灵火体悟火之意境,也不会再有机会。 梁观一听这事可能影响到时俞在器道上的发展,才跟着着急几分:“那这可如何是好?小俞儿不是能炼上品丹吗,难道还比不过那人?” 宋会长摇摇头:“同品阶下,自是小俞儿成丹品质更胜一筹。” “只是那殷文舟今年四十岁,筑基初期修为,已能炼制出三品丹来。” 修为的差距,还有二者炼丹经验的差距,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弥补上的。 时俞坐在舟尾,看底下山川湖泊奔流不息,听着几人对话,抬起眼道:“我会尽力的,如今我已炼气七层,三品丹并非不能一试。” 宋会长欣慰地笑了笑,顿了半晌后却道:“此事是我偏执了。” 他自己就是炼丹师,自然明白,从二品炼丹师晋入三品有多困难。 一道新丹方的学习,要耗去炼丹师无数资源去反复尝试、总结,还不一定能学得会。 这么短时间,却要求她炼出三品丹来,着实是有些难为人了。 宋会长当然不知,莫说是三品丹,便是四品、五品,对从前的时俞来说也不过信手拈来。 如今唯一困难的点不过是修为跟不上,难以支撑炼丹消耗。 宋会长继续说着。 “俞丫头,莫要有压力,经此悟道镜一遭,我等担惊受怕几个月,如今只想你平安。” “你天赋卓绝,便是没有炎阳灵境相助,日后成就也绝不会差的。还是不要乱来,免生岔子伤了自身。” 时俞心中一暖,应了一声。 但……她有虚空隙灵焱相助,所修炼的功法《阴阳叩命录》又玄妙异常,晋入炼气七层后感受越发深,经此功法转化的灵力,绵绵不绝生生不息,浑厚无比。 她所说的可以一试,并非完全是逞强之言。 “总之,回去练练手再说。”时俞心中暗忖。 …… 云舟飞了数个时辰,主城建筑渐在眼前。 宋会长驾驶云舟,将时俞送至她的赤烈洞府跟前,叮嘱一句:“这段日子就好好巩固修为,莫想旁的了。” 时俞点头,与几人告别,回到洞府。 第60章 叩命铃变化 洞府石门开启,时俞走入其中,不见倾洲身影。 她环视一圈,只见洞府内打理得干干净净,灵谷收割过几茬,如今新种下的青苗翠盈盈一片迎风招摇。一旁的灵鸡灵鸭也各自啄食,一个个胖乎乎圆滚滚,窝旁还摆着个竹筐提篮,里头放满了鸡蛋鸭蛋。 晓得倾洲应当才出门不久,时俞也不着急寻他,给鸡鸭添了点食,走到灵泉边坐下。 她神识沉入紫府之中,如今总算步入炼气后期,阴阳叩命铃也再度发生变化。 原先已显得拥挤的空间,从三丈见方扩大了足足一倍,瞬间宽敞了许多。药田也增大了一圈,可供她栽种灵植的空间多出来不少。 生杀二泉内,每半月产出一次的泉水亦有所增加,从半月三滴增加到了四滴。 “两种泉水于我助益良多,如今产出增加,倒又能开发些旁的用途了。” 生泉水生机浓郁、灵气盎然,时俞从未停止过服用,且随着修为提升承受能力跟着提升,她每日喝下的生泉水也渐渐随之增多。 如今,因生抽灵脉而生机弥散、气血亏空的身体已然大好,生泉水服下依旧起到滋养血肉之效,且时俞修为进境如此也有其大半功劳。 “如今我肉身强度虽比不上那些体修,却也能比寻常修士好上不少。” 现下生泉水产出增多,除服用和浇灌灵谷外,还能有所盈余,可以试试用来炼丹之类的。 至于杀泉水,她动用的少些,攒了不少没有取出来,除却用来炼器外,一时想不到更好的消耗法子。 神识退出,望着欢快啄食的鸡鸭,时俞想了想,抱起一只体型小的,试着放进叩命铃里。 这一回竟还真成功了。 往常尚不能放入活物的叩命铃,此番变化后,竟是可以了。 只见小鸡身形一闪就进到铃内空间,它呆立在原地,直愣愣地,马上却又欢快地撒丫子跑起来。 铃内空间灵气浓郁,待在其中自会受其好处,它虽没什么神智在,却也本能地觉得舒畅。 时俞看了会,确认活物放入其中可行后,又挑了只体型最大的灵鸭放进去,这回却是失败了。 “看来也跟体型相关。” 搞清楚后,时俞重新放出那只小鸡。 捋清阴阳叩命铃的变化后,时俞心念一动,又取出引凰弓来。 这件天地灵宝自然演化成的法器浑然一体,因刚刚形成的缘故,如今不过才只是一品。 但其受时俞心头血浸染,又待在她紫府内受了这么久蕴养,与她格外心意相通。且它天然带几分灵性,时俞将之握在手上时,便能察觉到弓身传来的喜悦之意。 天地灵宝化成的本命法器,虽可随主人境界提升而品阶提升,但若想其威能更盛,喂养诸多天材地宝和悉心蕴养祭炼依旧是不可少的。 “杀泉水可起到淬炼之效,也不知……”时俞抚摸弓身,念头一起,取出一滴杀泉水来试着放在引凰旁边。 引凰登时传递出渴望之意。 时俞便知杀泉水对它有益,放心地将杀泉水滴入弓身。 霎时间,弓身泛起一阵涟漪,将杀泉水融了进去,缓缓吸收起来。 见状,时俞挪开视线,试着拨了拨弓弦。 当她拉动弓弦时,弓身上滋生出一层淡淡的赤金色光晕,她体内灵气也自然被引动,汇聚其上,化作一支犹如实质的箭。 时俞张弓拉弦,试着瞄了瞄。 也就在这时,洞府石门被打开,走进一个风姿绮丽的少年来,他看到拿着弓箭对准自己的时俞时愣了愣。 “倾洲?”时俞眨眨眼,光箭从弦上散去,她将引凰弓收回到紫府之中。 倾洲回过神,快步走到她跟前:“阿俞,你回来了。” 他抿着唇,眸中沾染几分水色,虽未吐露什么抱怨言语,瞧着却总能品出几分委屈之意来。 未等时俞说话,他别开眼去:“总归命鳞在,我知晓你无碍便是够了。” 时俞轻咳一声,还是解释了一句:“困在秘境里,这才耗了许久。” 倾洲敛眸,瞧她一眼,忽而取出一个储物袋来给她。 他步入炼气四层后,也算有了自保之力,修炼之余时常出城,去山间林海里,凭着血脉对灵物的敏锐感知,不时就给她采摘点灵植灵材回来,这储物袋里装着的,自然就是这段时间攒的。 时俞一眼看去,里头还真有不少难得的好东西。 再看他周身翻涌的灵气,恐怕炼气五层也不远了。 “谢谢你倾洲。”时俞也不跟他客气,收好东西,顿了顿才道,“一月后,我要随协会前往衡泽府,此行漫漫,恐又要几个月才能回来。” 她抬眼,睫毛挑起好看的弧度:“你可愿一道?” 听到后一句问话,倾洲本黯淡下去的眼眸倏然亮起,点头道:“愿与阿俞同往。” 说定后,两人一道用过饭食,时俞回自己主室去了。 她拿出云苒断掉的两截红绫,仔细端详一阵。原本柔韧、华光流转的红绫,这会儿色泽黯淡,如同搁置久了的一块陈年布料。 时俞手指轻轻触摸着断口,感受着残留的法力涟漪。 “若我尚未晋入炼气七层,至多只能修复至原本的七八成像。” 有时候,修复一事反比重新炼制更加困难。时俞原本想提出重新给云苒炼制一条,但注意到她垂首望着红绫时隐有依恋、悲伤之色,猜测这条红绫于她而言恐怕有不同意义,便话临出口变成了为她重新修复好。 如今她修为提升,完全修复的把握也高了几成。 时俞闭上双眼,凝神聚气,将灵力注入到断口之上。她的手指轻轻一捻,神识如穿针引线,引着灵力去除红绫上破碎的禁制,而后重新铭刻上一道道新的。 断口开始缓缓合拢,时俞的心念与法器相连,她能感受到红绫中蕴含的生机,断口处发出微弱的光芒,仿佛它也在与她合作,回应着她,努力恢复往日的样子。 沉吟一瞬,时俞取出一滴生泉水来,手指一扬,生泉水如细丝般注入,修补效率顿时提高不少。 …… 几天过去,这条红绫才完全修复好了,重新焕发出灵光,与先前别无二致。 这几日,时俞睡下后再无梦魇侵扰,许是在悟道镜里走一遭,化去了原本魇对自己的影响。 收好红绫,时俞正想下山一趟将红绫送去云家,正巧这时,温雯过来了,在洞府外传讯邀她一叙。 第61章 阵法协会 岚烟缭绕,苍松翠柏。竹林前,身着鹅黄裙衫的温柔女子正含笑看过来。 “温姐姐今日怎有空来了?”时俞走出洞府,一眼看见温雯,“可是有炼丹委托?” 温雯走上前,先是上下打量了番几个月未见的人。 少女眉眼秀致,通身灵气盎然,显然并无什么大碍。 见时俞一切都好,温雯松了口气,笑道:“听你被困在秘境里几个月,我也跟着提心吊胆,如今见你安然无虞,悬着的心才算放下去。” 说罢,亲昵地拉起她手,回起她先前问话来:“炼丹交流会在即,会长他们特意交代了,让你好好歇一阵,怎还能接取委托叫你劳神。” 时俞眼睫弯弯:“这有什么劳神的,温姐姐回回来都给我带糕点,我还嫌你来得不够多呢。” “少不了你的。”温雯抿唇一笑,伸手替她别好被风吹散的耳后乱发,温声道,“此趟远行路上就要花去数月功夫,我此次来是受了吩咐,领你去采买补充些路上能用到的东西。” “皆由协会出资,等采买完了,还有个好地方要带你去。”温雯眨了眨眼。 听她说去什么好地方,时俞兴致被勾起,同倾洲说了一声,就随她一道下山去。 下山后,温雯领着她七拐八绕,钻进一处巷子里。 时俞望着十分熟悉的路线,迟疑问道:“……温姐姐,不知是要去何处采买?” 温雯朝前抬了抬下巴:“就在前头了。” “别看此处偏僻,里头有一家小铺子,售卖之物品质都要比旁的地方高出不少,货物种类也算齐全。” 说话间,两人到了地方。 不大的铺子里点着造型别致的灵石灯盏,内里灵花灵草点缀,雅致清新。 时俞望着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店面:“……” 温雯这是把她带到自己开的店来了。 看来,倾洲、墨瞳确实将铺子打理得很好,就连温雯都有所耳闻,慕名过来。 眼看温雯步伐已经迈到店里,时俞迟疑一瞬,也只好跟了进去。 今日铺子里客人不多,墨瞳和新来帮忙做工的吉玉各自招待着几位。 时俞瞧去,却见墨瞳正在招待的那位客人似有些古怪,他须发皆乱,不修边幅,此刻并未看柜台里陈列的灵符丹药,而是趴在柜台上,凑近了去,手一点一点摸索着柜台表面纹路。 墨瞳跟在他身后,歪着头有些不解,却也好脾气地没有催促驱赶,只是问着:“这位前辈,您要些什么,可需我为您推荐?” 那客人脸庞板起,并不理睬,只摆了摆手。 温雯瞥去一眼,待看清那人时有些惊讶,唤道:“崔会长?” 形容古板的客人抬起一张两颊分外瘦削的脸庞,朝温雯递来一眼,声音嘶哑:“哦,炼丹协会的小丫头啊。” 这便算是跟她打了个招呼,而后又埋头去摸索柜台。 温雯低声在时俞耳边介绍了一句:“这位是阵法协会的崔会长,今日倒是巧了。” 时俞点了点头,见这位会长大人生人勿近的气场,明智地暂时不去上前叨扰。 而这时,墨瞳也朝这边看来,瞧见来人是时俞眼睛一亮:“阿俞!” 他脱胎自倾洲,事事要学倾洲,如今也随他这么唤时俞了。 不远处,吉玉亦是发现了她,兴奋地喊了声:“姐姐!” 一前一后两声,温雯不由古怪地看着时俞:“这是……” 还未等她问出口时俞跟这家店有什么关系,那崔会长兀自开口了:“这柜台上阵法是何人所设?” 墨瞳颇带几分骄傲地回道:“是我们店老板亲手布设的。” 崔会长视线总算离开柜台,杂乱的头发下隐约可见其目光锐利:“你们老板是何人?” 墨瞳便一脸天真无邪地朝时俞看来了。 时俞:“……” 温雯:“!?” 柜台上布设的是防止灵气逸散流失的固灵阵法,外界不比叩命铃内,存放不当,各类灵物的灵气就会缓缓流逝,影响到货物成色与品质。 因此店内盛放丹药、灵符的木盒、玉瓶一类,都是时俞特意炼制、加了固灵禁制的。 除此之外,几个大柜台上,更是额外布设了好几重固灵阵法,确保货物放置其中,能将灵气逸散控制到最小范围内。 崔会长顺着墨瞳目光朝时俞看来,见只是位半大姑娘时,眉头微皱,露出几分被戏耍了般的不悦:“她?” 他走上前,仔细打量时俞,察觉到她气息不弱时略带诧异,神色跟着缓了缓:“那位小兄弟方才说,柜台上阵法出自你手,可是真的?” 时俞无奈看了墨瞳一眼,正要开口,旁边温雯出声道:“崔会长,这位是我们炼丹协会的二品炼丹师,时俞。阵法什么的……恐怕是弄错了。” “老宋常提起的那位后辈就是她?”崔会长点点头,脸上勉强挤出几分类似和蔼的神色,从储物戒中取出块散发冷厉之气的灵材出来,递给时俞,“见面礼,收着。” 这是块品质相当好的骨煞玉,用来炼制阵盘是极好的材料。 既是前辈的见面礼,时俞便也大大方方收下了,顺带看向墨瞳交待一句:“日后崔会长来光顾,记得打折。” 墨瞳乖乖应了一声。 温雯在旁,见状愕然道:“你真是这家店的老板?” 时俞也不瞒她:“先前周家赠予我的铺子,闲置着总归浪费,拾掇拾掇便开张了。” 时俞帮周家炼制小延寿丹的事,温雯也知晓,听闻是如此后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她假意埋怨一句:“亏我还想着带你过来淘淘好东西,倒是闹了笑话了。” 时俞抿唇一笑,话题一转:“温姐姐不还说要带我去什么好地方?” “此处都是你的铺子了,是没什么好采买的。”温雯睨她一眼,“——那好地方,正是你心心念念好久的。走,去协会。” 时俞眨眨眼,兴奋猜测:“‘遗妙铅华’?” 温雯但笑不语。 时俞便知肯定是了,同那位崔会长行了个后辈礼告辞,拉着温雯往外走。 炼丹协会的遗妙铅华,时俞惦记了好久。两个世界世界观大致相同,但各自发展又有区别,就算她炼丹术超绝,但仍有不少她尚不知晓、有所欠缺的丹术法诀、丹方秘典。 珍藏着众多古籍丹方的遗妙铅华是协会根基所在,集结了众多先人的智慧和经验,是时俞查缺补漏的好地方。 眼下有机会一观,她已是迫不及待起来。 温雯难得看时俞这般急切的模样,轻笑一声随她步子往前走。只是拐弯时无意间侧头一瞥,却见崔会长竟默不作声跟在她们身后。 阵法协会这位会长一向寡言少语、脾气古怪,温雯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停下步子,恭谨问道:“崔会长,您这是……?” 崔会长瞧了一眼时俞:“一起。” 我们去炼丹协会您跟着干嘛?平日里也没见您这么热络啊。 温雯张了张口,身份悬殊,她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只好由他跟着,心里纳闷:“崔会长这是什么个意思?” 时俞却莫名有些心虚起来,知晓崔会长定是为了她的阵法来的,暗自想着应对之法。倒也不是怕暴露了什么,主要是一想到宋会长又要跳脚暴怒的样子,就有些头疼。 之后三人一路再无什么交谈。 因有这么一位身份尊贵的前辈跟在身后,温雯拘谨不少,一时间气氛都有些沉闷。 好不容易拐过一道弯,望着近在眼前的炼丹协会,温雯松了口气:“到了。” 第62章 她在阵法一道上颇有些造诣 三人走进协会,温雯瞄了一眼不苟言笑的崔会长,而后转头朝炼丹室方向看去:“遗妙铅华的守护阵法只有会长有权限开启。” 她轻拍了拍时俞手背:“会长正在炼丹,我去通报一声,你且坐在这儿等着。” 时俞应了一声,正要寻一处坐下等待,看看板着脸立在一旁不声不响的崔会长,她试探开口:“崔会长,您也坐?” 崔会长嗯了一声,抬步过来,在时俞对面坐下。 在时俞目前见过的三位协会会长里,眼前的崔会长恐怕是修为最高的,或者更准确说,是她穿来这个世界之后,见到的修为最高的修士。 他只朝自己看了一眼,十分寻常的一眼,并不凌厉,却让时俞觉得整个人倏然被笼罩起来一般,略带悚然之感——这是修为差距过大时,自然而然生出的威慑力。 “崔会长的修为,恐怕还在谢家家主谢寒之上。”时俞心中暗道。 谢寒已是半步金丹修为,那崔会长,恐怕已正在凝练金丹,距离金丹期一步之遥! 但不知为何,他身上气息似有些凌乱,好像被什么阻碍住一般,叫他无法踏出这一步。 时俞神识敏锐,对此颇为敏感。 只是两人并不熟,以她身份贸然去问不合适,是以时俞也只是在心里略微转了转。 协会仆役过来,恭敬斟上茶水。两人各自端起茶杯品茶,气氛沉闷。 好在没多久,宋会长就从炼丹室里出来了。 时俞抬头看去,一声会长还没喊出,就古怪地顿住了。 只见宋会长脸上满是黑烟和灰尘,头发凌乱无比,衣袍上也沾了一片片药渣。温雯正快步跟在他身后,着急地掏着帕子。 “您这是……炸炉了?”时俞抿唇轻笑,眉眼弯弯。 宋会长大步走来,接过帕子胡乱擦了擦脸,郁闷道:“炸炸炸,一天到晚炸,这五品丹也忒难炼,半点机会不给。” 摇头叹息,瞥见一旁崔会长时,他露出意外之色,连带有几分惊喜:“老崔,你来得正好。” 宋会长略带几分玩笑道:“快去给我检查下,炼丹室里布设的宁心阵是不是坏了,我说怎么炼着炼着心烦意乱的。” 崔会长瞥他一眼,并不做声。 宋会长扯扯嘴角,习惯了他这副古板沉闷的模样,轻咳一声,看向时俞:“走俞丫头,知道你惦记好久了。” 时俞露出喜色,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多谢会长。” “你呀。”宋会长摇摇头,领着她往里走去,“须知过犹不及的道理,从前不让你进,不是舍不得让你看,而是你现今尚才只是二品炼丹师,那些典籍接触过多反而易叫你看花了眼。” 时俞连连点头。 宋会长话锋一转:“不过马上要去参加炼丹交流会,多些底蕴也是好的。你可在里头待到我们出发前,能记得、吸收多少,就看你自己的了。” 他想着,左右是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时俞应当也看不了太多。毕竟里头玉简居多,这些东西并非死记硬背之物,而是种种玄而又玄、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感悟经验,必得领悟才能记住。 时俞却是打算,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尽可能多多翻阅、记忆。下一回再进这遗妙铅华,可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了。 两人说话间,走至协会最后一层。 穿过一条细窄走廊,时俞再一次来到那间厚重石室前。 石室前,两名负责护卫的执事大人朝宋会长抱拳行礼,宋会长亦是回了一礼。 时俞跟着行礼,而后取出自个儿的身份玉牌来。 其中一位执事接过玉牌,仔细查探一番,确认内里烙印的气息无误。再翻至背面,看到还刻有炼器协会的标志时,他挑了挑眉。 宋会长的表情复杂,说不上是骄傲还是懊恼,嗓子里哼了一声,解释道:“这小丫头,还同时是个炼器师。” 执事还回玉牌,意想不到地多看时俞两眼,笑了一声:“年少有为。” 而后两人让开,沉重石门缓缓打开,露出里头一丈见方的石室来。 宋会长领着时俞走入其中,内里,重重的守护阵法感应来人,原本微弱的光芒纷纷亮了起来,带着凛冽威势。 时俞注视着阵法灵光,心道:“这守护阵法,少说也是四品。” 她看到宋会长手按在门口阵眼处,神识裹挟灵力缓缓注入其中,不多时,明亮的阵法缓缓淡去。 “去。”宋会长收回手,鼓励地看向时俞。 时俞点点头,走向瑶光石制成的、摆放着玉简和典籍的两排古柜。 宋会长看她小心翼翼取出一册典籍翻阅起来,很快沉入其中,便不再打扰,退出石室。 石门缓缓合上,宋会长交待一句:“劳二位留心着些。” “会长放心。” …… 宋会长回到一层协会大厅时,看到崔会长竟还杵在那儿不走,温雯立在他旁边招待,温婉的小脸都快要笑僵了,暗道一声:“老崔今儿搞什么名堂。” 往那边走去,温雯看到他回来,顿时松一口气。阵法协会这位会长是四协会里最不好相与的一个,脾气古怪的很,温雯待在他身边可谓是战战兢兢。 宋会长停在二人跟前,朝温雯瞥去一眼:“你先去忙。” 温雯如蒙大赦,赶紧退下了。 “你看你把雯丫头吓的。”宋会长坐下,端起杯灵茶抿了口,问,“今日怎么想起过来了?” 崔会长沉默了好半晌,才道:“那位姓时的后辈,颇有些不凡。” 宋会长一听他说的是时俞,登时扬起抹笑:“那是,俞丫头——” 话一出口,察觉到不对劲,宋会长警铃大作:“好端端的,说这个做什么?” 若是换了旁人夸时俞,他当然少不得高高兴兴应承两句。只是眼下一向寡言的老崔说出这话来,莫名就让他想起上回在炼器协会梁观那次。 在宋会长警惕目光下,崔会长视线抬起。 他并不在意宋会长如临大敌的表情,沉吟片刻后自顾自道:“她似乎在阵法一道上颇有些造诣。” “咔嚓!”宋会长面色铁青,手中青瓷茶杯瞬间被其捏碎裂开来。 崔会长并不擅人情往来一事,这会儿难得多想了想宋会长为何不悦,又试图安抚:“炼丹协会一层,十二间炼丹室,我可亲手重设阵法,比宁心阵更高一品的——” “呵呵。”宋会长皮笑肉不笑,打断他后面话语,朝刚走不远的温雯招了招手,“雯丫头,过来送客。” 第63章 再好的天赋恐怕都会沦为平庸 遗妙铅华内,一本本古旧的典籍、一枚枚玉简铺陈在眼前,时俞沉浸其中,指尖轻扫,便是前人智慧尽数涌现。 那些旁人读来生涩难懂的丹术法诀,因她底蕴深厚,读起来并不困难,字字句句在脑中转上一转,就能领悟得八九不离十。 便是那等晦涩过了头的,静心思索上一些时间,总能有所收获。 因此,外人眼中,时俞阅读的速度非常快。 温雯每日都会过来送上三餐,两位执事大人会在此时打开石门,将饭菜带给时俞,每每这时,少不得借着石门开启的间隙,留意下时俞的动静。 两人发现,每次门开,时俞的位置都有变动。 她在一点点从瑶光石古柜的外侧挪向里侧。 两位执事忍不住对视一眼。 石门再度关上前,时俞放下一册典籍,脚步又往里挪了一步、拿起下一册。 看到这一幕,两人都是摇了摇头,眉毛紧蹙。 “她这是,前面的都看完了?”话语里有几分难以置信。 石门关上,挡住了两人视线。 “囫囵吞枣罢了。”另一位执事露出失望之色,“总听会长和几位长老提起、夸赞她,可现下看来,或许是有几分天赋,但却浮躁得很。这样下去,再好的天赋恐怕都会沦为平庸。” “是啊,遗妙铅华里的典籍丹术,随便一册都值得好好钻研,以往其他人进来,非得吃透一册再看下一本,免得到最后什么也没领悟到……哪有她这般,跟看话本子一样,一册接着一册的。” 两人把时俞这般速度当作是走马观花之举,全然不相信她是真的领悟了其中精髓。 时俞沉浸在先贤的智慧里,自也不知道外头两位执事对她的不满。 她再度放下一册古籍,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身子,走到门边坐下,囫囵将送进来的饭菜吃下。 忽然间心念一动,她似有所感,放下碗筷后心神沉入紫府之中。 只见阴阳叩命铃周围,生出了几个新的极微小的光点,彼此间呈现融合之势。她并未学习新的功法,这些光点的来源,应当是与遗妙铅华里的诸多典籍有关。 “我方才读进去的那些典籍,叩命铃也能将其演化融合吗?” 她此前经由宋会长之手,也曾读过几本丹术典籍,却并未生出光点来,或许是因为那些东西多是她从前就掌握了的,收获不算多,是以并未达到使叩命铃将其演化的标准。 眼下读了这么许多,才生出寥寥几粒微弱光点,说明大部分内容,都是时俞早已掌握的。 “不过,能有所收获就很好了。” 毕竟她原本炼丹术就差不多是天花板层次,难以再进一步,眼下能有所收获就已是惊喜事了。且遗妙铅华里的典籍玉简,她看完的还不到十分之一。 “等全部看完,定会收获不菲。” 吃完饭,她并不浪费时间,稍稍打坐调息片刻恢复下精力,便立即继续往下看去。 此景落到两位执事大人眼中,自又是一阵摇头叹息、不满反感。 …… 洞悉着前人留下的智慧与深意,思索着其中的奥妙,并从中汲取灵感。时俞徜徉不休,炼化着其中精髓,融入自身的丹术体系中。 叩命铃里,微弱的光点渐渐增加,融合到一起,变成了一个更大、更亮的光点,时俞只感觉在这个过程中,她似乎融汇了两个世界的精华,她的思路被拓宽了。 二十几日时间一晃而过,当最后一片玉简领悟完被放下时,时俞闭了闭眸。 她脑海里充斥了大量的知识,丹术、丹方、御火法决等等与炼丹相关的内容,如流水般在她的脑海中闪现。 如此日夜不休,太阳穴此刻胀痛难忍,身躯也很疲累。但她的眼睛分外明亮,带着满足之意。 紫府之中,一粒灿然的光点悬在叩命铃周围,那颗光点,如今代表着她的炼丹体系。 叩命铃有融化、演化功法之效,眼下这吸收了遗妙铅华里精髓凝聚成的炼丹体系,也被叩命铃在不断完善、演化着。 “日后再遇到遗妙铅华这等好地方,这个体系也会不断得到补充、推进和完善。” 时俞心下满足,累得很了,靠着墙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到了次日下午,中间温雯又来送过两回吃食,见她都睡着在也不出声打扰,只是第三回过来时,看时俞还在睡,有些担心,征得二位执事同意后,才过去轻轻推醒了她。 “小俞,小俞。” 时俞朦朦胧胧睁开眼,迷蒙间瞧见温雯担忧的面容,揉了揉眼睛,问道:“温姐姐,是要出发去炼丹交流会了吗?” 温雯爱怜地捋捋她睡乱的头发,柔声道:“还有两三日呢,可是累了,我见你整整睡了一日,才忍不住唤你起来。” 意识渐渐回拢,时俞休息得差不多了,此刻精神重新回归饱满,便笑道:“不累,我睡好了温姐姐。” “那你先吃些东西。”温雯将食盒推到她跟前,“吃完了再看。临出发还有两三日,不急。” 却不料时俞摇摇头:“出去一起吃。” 温雯提醒:“出去了,可就不能再进来了。” “无碍。”时俞冲她笑了笑,“我已看完了。” “看完了?!”温雯诧异万分,声音也抬高不少。 话音刚落,温雯便察觉不妥,赶紧闭上了嘴,冲外头两位盯过来的执事抱歉地笑了笑。 遗妙铅华不是谈话的地方,不合规矩,温雯迟疑一下,才勉强低声道:“那、那我们出去。” 时俞点点头,走出石门时,守护阵法重新被激活,那些古柜再无法靠近了。 石门也在眼前缓缓合上,发出沉重的一声“砰”。 时俞移开视线,朝门口的两位执事大人行了个礼:“这些日子,劳两位前辈费心。” 两人冷冷淡淡地“嗯”了一声。 时俞只觉得两人对自己态度似乎有些变化,开始时虽也冷淡,却多少有几分关照之色,如今却是冷淡里夹杂着几分不喜。 她反思了下,心道:“那些典籍与玉简我都是小心对待,不曾有半点损坏、不敬,应当不是这个缘故。嗯……难道是我在里头待的太久了,惹烦两位前辈了?” 反思未果,她摇摇头,干脆也不再想了。 第64章 撬墙角 同温雯一前一后,正要往楼下走去,正巧这时,宋会长迎面上来。 看到时俞出来时,他面色一怔:“怎么出来了?” 时俞发觉宋会长表情有些不自然,视线还不住往下面暼,似在躲着什么人一般。 她跟着往下看一眼,宋会长却立马拦在了她跟前,挡住她视线。 时俞不明所以,回答道:“再有两日就要出发去往衡泽府了,我想再准备准备。” 再说云姑娘的红绫,她修复好了还没来得及还呢。 宋会长大手一挥:“有什么好准备的,我都准备妥当了。这还有两日,你再进去多看看。” 说着,又要把时俞往遗妙铅华里推。 时俞不解他这是何意,步子被推着向前,抗议一声:“我看完了。” “看完了也——看完了?!”宋会长一滞,停下动作,怀疑地上下打量她,“什么看完了?看完了一册、两册?还是看完了柜子的一格……难不成一整层?” 话到最后,宋会长声调扬起,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怀疑。 时俞眨巴眨巴眼:“都看完了,遗妙铅华看完了。” 宋会长扯了扯嘴角,说不出话来。 而两位执事自也听到了这一番对话,面上不悦之色渐浓,显然已将时俞当作了那等满口大话之人。 温雯在旁敏锐地察觉到两位执事的情绪变化,担心起来:“两位执事地位尊崇,若是被他们不喜,往后小俞……” 宋会长与时俞相处久了,对她是什么样的人却清楚的很,知晓她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必定是有把握的。 于是心肝颤了颤,声音不稳地考校道:“第一排柜第三层第二格中有一册古籍《蕴丹法》,其内记载有数种蕴丹法子,可惜因保存不当,其中凝物蕴丹篇有所残缺,你且说说,可有将此残篇补齐的思路?” 时俞思索片刻,在宋会长目光下缓缓开口:“将火凝物、丹藏于物,融炼于其中。” 宋会长眉头一跳,深吸一口气假意平静地继续问道:“哦?如何将火凝物,又如何融炼于其中呢?” 时俞回答:“等到火行星辰交汇,天地灼灼,前往五行失衡之地采集其中火元之力,以此火元之力凝物,以控火摄火之法,采精元弃杂质。” 宋会长又问:“而后呢,如何蕴丹却不毁丹?火行之属猛烈暴躁,稍有不慎便是丹毁降品,又如何起到蕴养之效?” 他的问话步步紧逼,时俞却不慌不忙,有条不紊给出答案。 她凭借前世的经验就能准确无误答出宋会长这些问题,如今又有叩命铃演化完善,答案便愈发精确起来。 “凝物蕴丹之法的要诀在于火元之力的精纯凝聚,是以要点不在蕴丹,而在养火,火成则蕴丹顺势而为……” “……辅以玉石、金属、瑰木等,凡能够容纳火元之力的物质均可运用……” 字字句句,流畅而自然。 宋会长越听越是沉默。 这些法子都是他曾绞尽了脑汁琢磨过的,时俞所说的和他不谋而合,却又远比他那粗略的想法更加完善和契合。 显然,她是真的读完了那一册《蕴丹法》,且并非是囫囵吞枣,而是真的记住了、领悟了。 一旁的温雯并不懂炼丹术,可看宋会长神色,明智地没有开口说话。 而两位执事大人,则目露诧异,彼此对视,摸不清这是个什么情况。 宋会长顿了顿,想刚刚或许只是时俞凑巧答上了,振了振神色,又问:“第二排柜第一层第四格中有一枚玉简……” “第二排柜第四层第三格中有一册……” “第一排柜第二层第一格中……” 来来回回问了数个问题,时俞没有一个搭不上的,且思路清晰逻辑缜密,叫人挑不出半分毛病来。 宋会长瞪着她,再问不出什么了,神色飘忽。饶是他早就清楚时俞的炼丹天赋是他生平仅见,此刻还是有一种怔忪、回不过神的感觉。 两位执事大人也总算咂摸出味来了:敢情是我们误解了,她是真的看完了啊。先前遗妙铅华里,这姑娘看得那么快并非是走马观花做做样子,而是真的…… 看看宋会长这深受打击的模样,两位执事深吸一口气,目色肃然。 他们看守遗妙铅华几十年,从未见过时俞这等,能大大方方说一句“看完了”的人。 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两人不约而同生出个念头:炼丹协会,这次怕是真的能崛起了…… 此时,二位执事看向时俞的目光,俨然充满了希冀和敬重。 宋会长轻咳一声,怅然之余,又是感慨又是高兴,总之是五味杂陈。 他也不忘摆摆会长的架子,训诫一句:“便是你都清楚了这些东西,真上手炼丹也是两码事,不得马虎,莫要纸上谈兵了去。” 时俞很给面子:“会长您说的是。” 说完,她摸摸肚子,征求同意:“那会长,我先告辞、和温姐姐下去吃些东西?” 宋会长拦住:“告什么辞,就在这吃就是。” 说罢,朝提着食盒的温雯招手:“雯丫头,你也饿了,来来来你们一起在这吃。” 温雯为难道:“此处没有桌椅,如何——” 还没说完,宋会长大方地从储物戒里取出一套白玉桌椅。 “……”时俞算是品出味来了,宋会长这是铁了心不让她下楼,在这各种找借口呢。 所以楼下怎么了,发生了什么,还是有谁来了? 白玉桌上,丰盛的餐食摆开,皆是灵谷灵菜灵兽肉所制。 温雯不自在地坐下,同时俞一起,在三人注视下吃了起来,如坐针毡。 时俞是饿得很了,并不在意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文雅却又迅速地吃起东西来,还不忘时不时夸一句好吃。 温雯看她如此,渐渐也少了拘谨,温柔地给她夹菜,面上含着笑。 然而这时,台阶处传来脚步声,几人瞧去,便见是阵法协会的崔会长上来了。 宋会长愣了一下,怒骂道:“老崔,你怎可擅入我炼丹协会的禁地!” 崔会长停在台阶口:“我没入。” 宋会长气得眼皮直跳,没想到躲来这里还是被崔会长寻来了。 崔会长神色波澜不惊,看向时俞:“我只是想跟后辈聊一聊,你总拦着做什么。” “说的好听,你那是想聊聊吗?”宋会长冷笑,“你那是想撬我们炼丹协会的墙角,想挖我们的命根子。” 第65章 薅人别光逮着炼丹协会 不怪宋会长如此警惕,有炼器协会的梁观在前,他算是有心理阴影了。难得遇上时俞这样的好苗子,他只盼着她在丹道上能走向大成,哪能容忍一再有人跑来,想要瓜分去她几分精力。 让时俞加入炼器协会,是木已成舟之事,宋会长再不悦,也只能捏着鼻子接受。 可这会儿又跑来一个阵法协会是什么情况?你们薅人别光逮着炼丹协会、逮着时俞一个人薅啊。 宋会长幽幽地看向时俞,目光里分明写着:“尽不让我省心。” 他非常纳闷,时俞到底哪里来的精力,可以既学这个又学那个,器丹阵符都快给她集齐了。 等等她该不会灵符也会画? 这个念头一转而逝,宋会长心中叹气,关键是,要是稍有涉猎也就罢了,她还偏偏样样都做得出色。 他虽不知时俞到底在崔会长跟前展露过什么,但既能让对方这个闷葫芦特意跑来、蹲守这么久,想也知道,必定是相当不俗的。 时俞躲着宋会长越发幽怨的眼神,干笑一声。她哪知道随手在铺子里布设的阵法,就恰好被崔会长注意到了。 崔会长沉默片刻,看向时俞开口道:“我听梁观提起过你,既兼修了器道,再多修一门也无碍。你若愿意,我阵法协会自会倾尽全力培养你。” 未等时俞答话,他又转头瞥向宋会长:“我看了她布设的固灵阵法,天赋属实罕见,莫要荒废了去。” 又是这套说辞。 宋会长冷笑一声:“你既已知道她如今兼修两门,又如何能说出再多修一门这样的话来。” “多修一门,俞丫头不用修炼了吗。你当她是三头六臂,能化分身不成?” 崔会长确实是不善言辞之人,面对宋会长这番质问,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话来,半晌才道:“雪消灵穴,每月可让她进入其中修炼五日,如何?” 宋会长一下哑在当场。 阵法协会底下有一处灵穴,名为雪消,此灵穴是整个岭台府灵气最为充裕的地方,灵穴中央灵气浓度足足是外界一倍高,不知惹来过多少觊觎。 但内里空间狭窄,只容得下一人修炼。若想进入其中,除却与阵法协会交好外,还需缴纳高额灵石。 便是宋会长,也只能偶尔奢侈一把进去修炼,且还需提前数月预约。 崔会长提出每月让时俞过去修炼五日……这五日的修炼效率,恐抵得上平日修炼十来日的。灵气提高一倍的同时,纯净度亦会提高,吐纳炼化起来要轻松几分,因此修炼效率,不能只按一倍来算。 时俞看宋会长目光古怪,忍不住问:“会长,雪消灵穴是什么?” 宋会长有气无力同她简单说了一番。 时俞听得眼前一亮。 而后两人都明白过来崔会长的意思:你不是说她多修一门耽误时间、耽误修炼嘛,眼下腾出灵穴来给她修炼,平日可能修炼十日才能积攒到的修为,这会儿在灵穴里几日就能达到。 那多的时间匀出来,修修阵法不过分? 宋会长自个儿都有些心动了,就也没什么立场劝说时俞。 他没好气道:“你倒是大方。” 崔会长抬眸,杂乱须发下眼神无波:“过奖。” 于是时俞就这么被安排了。 她心想:“那雪消灵穴灵气浓度是外界一倍高,再布设一层聚灵法阵,修炼效率自可再上一层。” 如此,倒是期待起来了。 宋会长心里头不知滋味,却也知晓当初时俞加入炼丹协会是凑了几分巧,若是她那时加入的是旁的协会,自己发现了她的天赋,也是忍不住要威逼利诱将她拐来的。 摇摇头,宋会长道:“老崔,此事等我们从衡泽府回来再说,这两日就要出发了,莫乱俞丫头心神。” 崔会长也知晓他们要去衡泽府参加炼丹交流会一事,闻言点点头,起身:“好,回来再说。” 知道宋会长心里不畅快,崔会长也不多待在这儿招他烦了,只是忍不住交待句:“保护好时俞。” 宋会长撇撇嘴:“放心,散了我这把老骨头,都不会叫她掉一根头发的。” 崔会长听他这么说,点点头,想了想,还是丢下一套阵旗阵盘给时俞:“若遇到敌袭强攻,一时逃脱不及,可祭出阵法躲上一阵。” 时俞认出这是一套三品七情阵。 七情阵,顾名思义,指喜、怒、哀、惧、爱、恶、欲,踏入阵法的人,会依照各自性情不同,生出相应的杀阵来,威力不俗。尤其是在敌人众多时,更是好用,能有奇效。 她恭敬接过:“多谢前辈。” 宋会长看了看阵法:“你倒也舍得。” …… 从炼丹协会出来,时俞直奔世家云府而去。 因在遗妙铅华里这段日子,还红绫的事一直耽搁了去。 来到云府,小厮将时俞请去前厅,匆匆出去通报,离开时恰好迎面碰上一人,忙弓了弓腰:“三少爷。” 进来的人正巧是云锋。 他看见时俞,微微一愣,神思忽而飘远了去。 那日悟道镜中惊鸿一瞥的女子又一次漫上心间,他望向时俞的目光,便一会儿怅然若失,一会儿夹着欲言又止的迟疑,最后,却是化作一声长叹。 时俞:“?” 这位云三公子表情实在丰富了些,叫她有些看不懂。 云锋虽对时俞这幅只算得上清秀的面容无感,却一瞧见她就想到那姿容脱离俗世的女子,仅能靠此聊以慰藉,便上前来,柔声问好:“时姑娘,多日不见,你可还好?” 时俞扯了扯嘴角,点点头:“我好得很。” 她跟这位满面愁绪的云三公子实在没什么话好说,顶着他那含情忧愁的眼睛更是浑身不舒服。 好在没等他再说几句话,云苒得了小厮通报,快步赶过来了:“时姑娘!” 时俞松一口气,走上前绕过云锋,取出那条被自己修复好的红绫递给她:“云姑娘,你的红绫。” 云苒怔怔接过,望着与从前别无二致的红绫,感受着上头熟悉的气息,忽而红了眼眶。 “谢谢你……” 她一把抱住时俞,竟呜呜哭了起来。 时俞怔忪一瞬,抬手轻拍了拍她背。 “谢谢你。”哽咽中,云苒又说了一句。 “是我应该做的。”时俞轻声安抚。 云苒摇头,抽噎不止。 她谢的不只是修复红绫这一桩事,而是谢时俞让她明白了,男人靠不得,唯有自个儿强大了去,才能真正受人尊重。 她本来自于云家一支旁系,因家族变故父母皆逝,只好过来投奔主家。 六神无主下,云苒想着靠美色,与云锋这位云家未来的掌舵人结成道侣,保往后无虞。 成日里做的最多的,是与云锋其他几位红颜知己争风吃醋。 可同时俞在秘境里走的这一遭,两人虽交流不多,那段通道里配合杀敌的酣畅经历,却让云苒渐渐明白,什么才是自己想过的生活。 她不想再攀附他人,而是走自己的道途。 时俞望着她,只觉得云苒今日与先前见她不同。 云苒注视着她,低声说道:“时姑娘,当日与你在秘境里携手一道,我、我很开心。” “嗯,我也是。”时俞笑了一笑,挥手同她告别。 第66章 出发 回洞府后,好好休息了一日,次日,时俞便领着倾洲一道来到炼丹协会。 她在遗妙铅华的这一个月里,倾洲也顺利突破了炼气五层。他突破之际,时俞亦通过命鳞受了几分好处,一股精纯无比的灵气顺着命鳞散入她躯体之中,丹田内顷刻多了两团灵气旋。 今日便是出发的日子了。 时俞将叩命铃里大半丹药灵符丢了下来,交由墨瞳补充店内货物,倾洲那边则又交待一番,诸如洞府内灵谷、鸡鸭的照料云云。 他二人心神相通,倾洲只消三言两语,墨瞳便尽数明白他的意思。 临走前,墨瞳望着二人,眸中隐有落寞之色,却只乖乖笑了一下,轻声细语道:“阿俞,早些回来。” 时俞点了点头:“等事了就回来,你同吉玉在店内好好的。” 到协会后,此番要前去交流会的人已陆陆续续到了。 宋会长等人虽对衡泽府的炼丹协会有所不满,却也深知这是一次极佳的丹术交流机会,因此带上了不少人。 除却几位长老外,另有二十来人。 交流会限制了岁数,五十岁以下修士方可参加,这二十来人里,有七八个是卡着五十岁年限过去参赛的,其余人则是跟去见世面的年轻人。 虽说此前因年岁之事被那衡泽府的殷文舟嘲笑,但宋会长知道,协会不少人都盼了数年、想借机与各府炼丹师一较高下。 且参赛才有机会去炎阳灵境一观,名额自然不能空缺了去。即便名次不理想,也总归能叫各自有些收获。 这么想着,宋会长和季大师等人,又是将目光落在了时俞身上。 二品炼丹师中,无人能在她其右。这一次,进入炎阳灵境,势必有时俞一个名额。 这就够了。 两人对视一眼,略略点头,宋会长取出云舟来。 云舟见风而涨,很快就从巴掌大小扩大至丈余长。 “都上来。” 正当这时,梁观会长匆匆忙忙赶来:“诶!老宋等等!” 宋会长眉头一挑:“怎么,来给我们饯行?” 梁观也不否认,笑眯眯的。 在众人目光下,他走到时俞跟前,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尊炼丹炉来,挺着肚子嘿嘿一笑:“时间紧,给你炼了这么一尊,将就着用。” 只见这尊炼丹炉通体呈现暗金之色,其上略带点点碎芒,在丹炉下方雕刻着古朴简洁的纹路,连接成多道禁制,气息沉稳。这尊炼丹炉外形朴实无华,却是一尊实打实的三品上等炼丹炉。 众人忍不住想:“你管这叫将就?” 宋会长一副“你还算有用”的表情,满意道:“不错,不错,俞丫头的丹炉是要换了。” 时俞眼界过人,瞧出这尊炼丹炉用的灵材都是顶好的,禁制也是精心搭配、仔细刻画的。 知晓梁观会长必定费了许多心神,时俞心中感动,手指抚过丹炉:“会长……” 梁观抬手止住她的话:“去,一路顺利。” 时俞轻轻应了一声,收好炼丹炉。 梁观抬头,同宋会长目光相撞,微微点头。 “走。”宋会长立在舟首。 众人依次上舟,时俞冲梁观会长告别,跟倾洲一起上了云舟。 见所有人都站好后,宋会长打出一道法诀,灵力注入云舟上镌刻的符文中,刹那间,符文尽数亮起,云舟升高登空,在他的驱使下飘然远去。 宋会长的这艘云舟品阶不低,勉强可达至四品。扩至最大时足有十来丈长,内里设有屋舍数间,虽都不大,长途跋涉时休息倒是正好,不用一堆人挤作一团。 时俞单独分了一间屋子,屋子不大,却是个小套间,她进里屋休息,倾洲则在外屋守着。 此时天色尚早,长路漫漫,她干脆取出梁观会长赠她的丹炉,手掌触碰着炉身,打算先磨合一番。 在遗妙铅华里吸收了诸多典籍精髓与奥妙,时俞深觉收获不小:“可以尝试一番三品丹的炼制了。” 虽说如今宋会长和季大师他们,怕揠苗助长一事不妥,对她已不做更多要求,时俞自己却想着试一试。 “那殷文舟曾羞辱协会众多成员,总要为他们、为会长讨回几分颜面。”时俞缓缓吐出一口气,微抿着嘴顿了顿。 半晌后,她轻笑一声,屈指弹出虚空隙灵焱进炼丹炉。赤色中带着点点璨金的火苗迅速蹿起,在丹炉里升腾燃烧。 “试试清心丹。”上一次炼丹交流会,殷文舟正是以一炉下品清心丹取得了魁首之位。 清心丹有清心凝神之效,有助于修士削减杂念、更好领悟修炼法门,其在三品丹药中不算难炼,时俞便也打算以此来练手。 回忆着丹方,她从叩命铃中取出相应灵植来,温好炉后,将灵植按序投入炼丹炉里。 注视着被赤色火焰包裹的灵植,时俞打出几道丹诀,控制着糅合了灵气与神识的火焰煅烧杂质、炼化药液。 炼制三品丹所需的灵植,品阶、年份都要更高些,炼化起来的消耗就要大得多,且对火焰的掌控力亦有着更高的要求。 这对于刚踏入炼气七层的时俞来说并不容易。 强横的热量散布整片空间,时俞的脸也不知是因为映照着火光还是因为吃力,通红一片。 淡淡雾气从炼丹炉中渗透而出,缭绕在房间内,一片烟熏火燎。 时俞微微皱眉,看炉中药液状态不对,便知这次炼丹要失败了。果不其然,下一瞬,“怦”的一声,药液便化作了黑乎乎的一团药渣,在炼丹炉内炸开。 时俞并未失望,炼制失败是常有之事。 她敛眸回顾思索了一番,总结了方才控火的不当之处,服用一颗复气丹恢复好灵力后,开始了又一次的尝试。 也算意料之中,这一次依旧是失败。 以她如今的神识强度,想要操控三品丹的炼制,确实不易。 经由两次尝试,体内灵气空乏,神识也传开丝丝疼痛匮乏之感,时俞脸上的疲倦之色几乎难以掩饰。 “炼制三品丹,如今对我而言,消耗还是太大了些。” 她清理好药液残渣,敲敲太阳穴,只觉得脑袋传来阵阵昏沉之感,便不再逞强,迈着虚浮的脚步一头栽上床睡了过去。 …… 待时俞再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分。 她走出房间,看舟首处驱使云舟的人已换成了季大师,宋会长在旁调息恢复。 驱使这样大一艘云舟,消耗的灵力可不少。 时俞没有打搅二人,扶着舟身向下方眺望而去。映入眼帘的景色却很是熟悉,她挑了挑眉:“到伏龙山脉了?” 只见奇山兀立、群山连亘,那蜿蜒盘旋如一条酣睡巨龙的群峰,可不正是伏龙山脉。 她初来元界待了许久的那座坊市,也映入眼帘。 恰在此时,宋会长招呼一声:“飞了一天,去那坊市里歇歇脚。” 第67章 搬救兵 众人聚在舱板上,或闲谈或观景。 眼下正是傍晚时分,夕阳余晖穿透云层渲染上大片橙红,垂落的太阳沿着山脊镀上一层暖金,美不胜收。 宋会长俯视美景,问道:“俞丫头就是从此处前来主城的,是吗?” 时俞点了点头:“嗯,我在此处待了不短的时日。” 再度回到这里,她望着熟悉的景象,一股亲切感传来。 丹田内,盘踞一角的虚空隙灵焱也传达出几分兴奋之意。 时俞了然,望了望南边方向。登高望远,在遥遥云舟之上,她清楚瞧见了山脉里她曾深入其中的那座火山。 里头是虚空隙灵焱的本体。 身体里这簇小小的幼年体虚空隙灵焱,感应到了本体存在才会有此异样。 背对其他人,时俞面向火山屈指弹出一缕火焰,瞬间,神魂里传来应和感召之意,似是本体正与幼体在交流着。 她望着指尖跳跃不休的火苗,视线柔和。直到它跳跃的频率缓和下来,时俞才将其收了回去。 这时,天边绚烂的晚霞下,却突然从四面八方飞来许多黑点,这些黑点数不胜数,聚到一处声势惊人,巨大的一团,瞬间如黑色的龙卷风般,在天空盘旋、咆哮。 身旁传来惊疑不定的声音:“那是什么?” 时俞眯眼瞧去,看清后道:“是环魋鸟。” 环魋鸟是一种十分常见的低阶飞行灵兽,主城中也时常能见得其飞过的身影。 只是这种鸟并不喜群居,大多数时候见到都是单只出现。众人平日里哪见过这么多环魋鸟聚在一起,才一时间没能认出来。 远远瞧去,伏龙山脉上盘旋着乌压压一大片翻涌的“黑云”,往地面投下大片阴影,恐怕足有数万之多。 宋会长见怪不怪:“在山脉上空,鸟类灵兽活动本就会更加频繁,这几天恐怕恰是环魋鸟的求偶时节,才成群聚在一起。” 说着,他皱了皱眉,暗道不巧。 这种鸟单个来看不足为惧,成群时却威胁不小。 如今这一大片聚集,又正处在暴躁好斗的求偶期,若云舟在山脉上空飞过,少不得惊扰一二。云舟上虽有防护禁制在,宋会长也不能完全放心。 怕出意外耽误了行程,他干脆在距离伏龙山脉尚有一截路的时候停下,对众人道:“走一截。” 一行人望着那黑压压一片的环魋鸟,心里也觉得怵得慌,听会长大人这么说都松了口气,连连点头。 宋会长打出一道法诀,云舟缓缓落地,时俞带着倾洲下来,见宋会长收了云舟。 往坊市方向走去,一行人说说笑笑,时间过得快得很,没多久夕阳就彻底隐没,天色也黑沉沉一片。 正走着,耳边传来些动静,时俞眉头忽然一挑,偏过头望向不远处的小土丘。 那里,一双染血的手艰难地翻过土丘,紧接着冒出一道人影,他正仓惶狼狈地逃窜,手掌抠地借力翻过土丘,下来时因慌里慌张站立不稳,直接顺着坡滚了下来。 时俞看着他直直滚落到自己脚边。 季大师反应快,一把拉走时俞,警惕地望着她脚下糊了一脸血、奄奄一息的人。 那人恐怕以为时俞一行是来追击他的人,竭力睁开被血糊上的眼睛想往前跑,却在看清眼前人时,踉跄的步伐一顿,脸上泛出难以置信和惊喜之色:“时姑娘……” 时俞怔了一下,垂眸仔细看去,那人忙举起袖子使劲擦去脸上血污,着急地道:“时姑娘,是我,通意阁的伙计鲁颂。” 通意阁的伙计?时俞眸中透出些许愕然,又看他几眼,认出他来,确实是通意阁的一个小伙计。 “你这是怎么回事?”时俞取出一粒复元丹来塞进他嘴里,“通意阁出事了吗,江管事可还好?” 好在鲁颂伤势看着吓人,实则都是些皮肉伤,未曾伤及筋骨经脉,一粒复元丹下去,转瞬人便看着脸色红润起来。 他来不及说感谢之言,急忙道:“我们出外采买被围攻了,江管事眼下恐有性命之忧,劳时姑娘帮忙请一请救兵!” 听得此言,知晓江奇河此时境况不妙,时俞眉头一皱:“快带我过去。” 鲁颂忙道:“那些人人多势众又有几个修为高的——” “那就别废话了,赶紧走。”宋会长打断他的话,瞥了时俞一眼,知晓那遭遇袭击的人大概是时俞在此处的旧友。 鲁颂这才注意到,时俞身边还有一行人在。他不知这些人是何身份修为,担忧敌不过围剿江奇河的那批人,结结巴巴道:“时姑娘,您还是去坊市帮忙召集些散修来,那些人,那些人足有十来个,且其中三位都是炼气八层!” 季大师翻了翻白眼,催促一声:“你再废话人都要死完了。” 时俞瞥鲁颂一眼:“带路。” 眼下时间紧迫,又实在没什么法子了,鲁颂只好咬咬牙道:“跟我来!” 江奇河被围剿的地方并不远,走了没一会儿,时俞便感知到隐约的灵力波动传来。 担心江奇河有恙,她施展燕行决,裙摆如流云翻飞,身形一掠脚尖点上树梢,又几个闪身连连向前,最终停在一棵巨树的枝干上,低头向下望去。 只见通意阁的护卫们以江奇河为首,手持武器背对着彼此摆出防御之姿。在他们周围,一群面容凶悍的修士正将他们逐渐包围其中。 “鲁颂已经回去求救了,再坚持一会儿,我们就能得救了。”江奇河面色惨白,捂着胸膛,嘴角溢出殷红血液。 几名护卫身上都带着不轻的伤,闻言紧了紧手中法器,眼中却有几分绝望之色。 两方人数、修为差距摆在这儿,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 围攻的头领是个蓄着两撇小胡子的三角眼修士,他冷笑一声:“还想等援兵?江奇河,上路去!” 说罢,他一挥手,周围虎视眈眈的修士们顿时扑杀过来。 “咻!” 就在三角眼修士等人开始进攻之时,一道清越的破空声由远及近瞬间划过。一支由灵气化成、赤红中点缀璨金的箭矢猛然射来,精准地落在围攻修士和江奇河等人的间隔之间。 那箭矢汇聚灵光,竟锐利得叫人不敢直视。 两方人马看向箭矢射来的方向,只见不远处树梢顶端,站立着一位身着烟霞法衣的年轻女子,她华发如瀑,长裙轻拂,手中握着一张流转着赤色光晕的弓。 她手臂微微用劲,灵气迸发,弓弦上,再度汇聚一支箭矢。 手指一动,带动着一声轻啸,那箭矢凌空飞驰,灵气围绕,化作一条赤金的流光骤然向三角眼修士射去。 第68章 对敌 三角眼修士大惊,持刀挡下这一箭,刀箭相撞,迸发出刺耳尖锐的声音,相撞处亦摩擦出猛烈的火星子,三角眼脚步硬生生被逼退几步才停下。 望着时俞这不速之客,他大为恼怒,脚底一蹬,便是施展身法满面凶光地朝时俞扑将过来。 江奇河才反应过来来人竟是时俞,见状一惊:“时道友小心!” 时俞同江奇河告别从坊市离开时,修为不过才炼气四层,江奇河担心她与三角眼修士修为差距过大,逃脱不得,便不顾自身重伤,咬牙爆发,想要突破重围上前帮她:“莫要蹚浑水,快跑!” 时俞望着迅速朝自己扑来的三角眼修士,手掌一紧,又是一支箭矢成型,“咻”一声,箭矢射出,与三角眼修士猛然擦身而过。 他正嘴角一扬笑箭矢准头不够,下一瞬,底下却传来一声惨叫,与江奇河正交手的那人脊背上箭矢深深扎入,瞬间倒下没了声息。 “你找死!”望着得力手下倒下,三角眼大怒,身形一扭,速度更快了几分。 时俞脚底轻轻一拧,施展身法,如雨燕一般轻飘飘与他交错而过,半空中引凰弓弦再度拉动。 赤金箭矢流星般一道接一道降下,威势赫赫,围攻江奇河几人的敌人应接不暇,瞬间乱了阵势,江奇河他们也得以获得喘息之机。 这时,宋会长和鲁颂他们赶了过来,远远瞧到这一幕。 季大师护人心切,正想上前帮忙,却被宋会长拦了下来:“诶,不过一群小杂鱼罢了,正好给俞丫头练练手,我们在旁盯着点就好。” 修炼一途,不经战斗磨炼怎么能行。 季大师一眼扫去,发觉这些人中修为最高的是三个炼气八层修士,遂放下心来。总归有他和宋会长两个筑基期修士在旁看着,这些人翻不出什么浪来。 只是仍有些不放心:“俞丫头才炼气七层修为,也不知……” “且先看着。” 倾洲在旁,银瞳在眼眸中竖起细细一条,带着冷然之色,审视一番场上局势后,才默不作声,属于蛇类的竖瞳渐渐恢复成圆瞳。 再说那三角眼,看到局势因这些从天而降的箭矢瞬间改变,心中一骇,望着时俞手中长弓又露出贪婪之色:“这弓似是个宝贝!” “小丫头,你惹了不该惹的人!”他毕竟是炼气八层修士,见时俞年岁不大,还有几分轻视,心想她不过是自持有这等宝贝在罢了,等自己夺了她的弓,看她还能如何! 三角眼身形贴着树干暴掠而出,手拎大刀向时俞砍来,刀身翻涌的灵气吹动了她耳侧长发。 时俞正想要躲,却见他另一只手五指成爪,朝引凰弓探来。 她眼眸冷漠,全身灵气涌动,同样伸出一只手掌对上,掌心升腾出一团无比炽热的火焰。 “焚推掌。”时俞心念一动,顷刻间,火焰化作巨大掌印,以猛烈之势向敌人推去。火焰掌印带着威压疾驰而至,两人周围都被烈火所笼罩,光和热浪交织在一处。 两掌相触,三角眼眼瞳一阵骤缩,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身体倒射而出,重重砸在树干上,周身还裹着熊熊燃烧的火焰。 待火焰消散时,他形容狼狈,一口血咳出,从树干上踉跄倒下。 那三角眼修士炼气八层修为,在时俞攻势之下却有不敌之势。 望着游刃有余面目沉静的时俞,江奇河提着的心渐渐放下,替她高兴之余,心中又是一叹:“才多久未见,她的实力就已超过了我,成长如此迅速……” 果真应了当初送别时,他那一句“蛟龙出海,直上云霄”的赠言。 几名护卫则是难以置信:“时姑娘竟,竟这么强大了。” 他们守护在通意阁内,也算一路见识时俞走来,眼下见她强悍如此,心中不免澎湃起来。 宋会长等人亦是心中一惊。炼丹师大多不擅战斗,他们只是想着时俞应该能应对几分,不行他们就上,总不会叫她有危险,可现下看来,却实在出人意料。 经过叩命铃演化进化的焚推掌威力惊人,是目前时俞所学功法里爆发力攻击力最强的一个,灵气消耗也是不小,这一掌下去耗了她近乎三分之一的灵力。 往嘴里塞入一颗复气丹,阴阳叩命录急速运转,药力迅速化作灵力补充进丹田。 她如今体内灵脉只在下品,修炼效率和灵气转换效率按理说都比不得旁人,战斗时持久和耐力也会差很多,但叩命录这套功法讲求生生不息、悠远绵长,硬生生填补上她这些劣势。 此时灵气虽消耗了不少,运转起叩命录这套功法,补充上来也快。 看着三角眼服下疗伤丹药,眼中涌上嗜血的狰狞,时俞毫不犹豫,收好需要蓄力的引凰弓,脚掌猛踏地面,身形急速向前,然后闪掠到他身边,从叩命铃中顺手取出一尊炼丹炉来狠狠砸向他脑袋。 这炼丹炉正是梁观赠她的那一尊,三品炼丹炉,用的都是顶好的灵材,分量相当可以,结实程度不亚于同品阶防御类法器。 “砰”的一声,三角眼眼前一晕身形一晃,缓缓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不远处围观的宋会长等人看着这一幕皆是目瞪口呆,只觉得脑袋一凉。 见人倒地不醒,时俞也不耽搁,扭身回去帮江奇河。 场上的喽啰不足为惧,只还剩两个炼气八层修士有些麻烦。 时俞取出身份玉牌,激活里头的禁锢神通牵制住其中一人后,又拿出藏恨笛来吹动《不思归》扰乱另一人心神。 她修为只在炼气七层,神识却远比寻常炼气七层修士强悍,便是比起八层、九层的,也并不差些。如今禁锢神通和不思归皆需消耗大量神识,时俞同时施展二者,却并不多觉得吃力。 场上最强的两人都被她牵制住了,其余人等都威胁不大,时俞手腕一抖,抽出笛内弯刀,穿行在这些人间,快狠准迅速解决了几人,其余人心生恐慌想要逃窜出去,她轻哼一声,手中弯刀猛地脱手而出,对准逃窜的敌人。 第69章 以势压人 “噗嗤”一声,敌人应声而倒。 望着场中几乎是一人独自表演的时俞,不论是江奇河还是暗处旁观的宋会长等人,皆是面色一恍,生出几分难以置信来。且不说时俞修为要低上一层,就算是同品阶修士,那也不可能以一对多,还能如此轻易就将敌人收拾得溃不成军。 这丫头……虽说在炼丹炼器等杂学上的天赋惊人,易叫人忽视了其他,可如今看来,她自身修为实力在同辈中亦是遥遥领先。 时俞轻喘一口气,手掌一摄收回弯刀,见刀身洁净如新并未沾染血液,还是细细擦拭一番,这才重新插回藏恨笛内,而后缓缓走向面色呆滞的江奇河几人。 “你们没事?”时俞取出一瓶复元丹和复气丹来,拔开瓶塞,将丹药分与几人。 江奇河接过丹药,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怎么开口,庆幸峰回路转、劫后余生的同时,还有一种不真切之感。 “今日若不是你在此处,我等恐怕早就丧命。”好半晌后,他才服下丹药,苦笑一声。 时俞拿出的丹药皆是伴生丹晕的上品丹,药效远超寻常。 两种丹药下肚,江奇河身上伤势迅速开始恢复,伤口传出阵阵麻痒之感,正是血肉在生长愈合。亏空的灵气,也在丹药补充下慢慢补充回来。 那几个护卫得了时俞给的丹药,连连感激。却是十分珍惜,犹豫半晌都舍不得吃下。索性现在危机已经解除,干脆小心收好丹药,留待日后使用。 时俞见状,也不多说什么,手掌一翻,另取了几枚她存货不多的中品丹来分与他们,几人又惊又喜,感恩戴德地吃下了,待恢复得好些了,不用江奇河吩咐,立即收拾起尸体残局来。 那三角眼头领只是晕了过去,尚留几分气在,几人将其拎了过来,等候发落。 这边,江奇河看着时俞,脸上多了几分柔和的笑意,问道:“你不是去了主城,怎又回来了?” 时俞朝身后瞥了一眼,面露几分无奈之色:“我和同伴们要前去衡泽府,路过此处,恰好碰上了你的人。” 她话音刚落,宋会长等人便从身后树林中走来。 时俞看着为首面带笑意的几人,假意叹气:“会长,季大师,你们就眼睁睁看着我挨打呀?” 季大师笑眯眯地:“可别怨我,是你这位好会长说给你练练手的。” 宋会长白她一眼:“我看你这丫头拎丹炉锤人的模样,怎么也不像在挨打。” 时俞抿唇一笑。 倾洲行至她跟前,替她仔细擦去脸上血污,随后安安静静站在她身后。一行人里,有几人忍不住多看了倾洲几眼。 鲁颂也赶忙跑到江奇河身边:“管事大人,我在路上恰好撞见时姑娘他们。” 江奇河点头,看向宋会长等人,虽不认识,却察觉到他们身上气息惊人,心中一凛,忙作了一揖:“在下通意阁分行管事江奇河。” 通意阁分行遍布岭台府,生意做的还算大,在主城里也有几家分行商铺,但还远比不得诸如谢氏、云家这样的世家,在炼丹协会这样的超凡地位跟前,更是差远了的。 但看时俞似与他有几分交情,宋会长等人却是客客气气回了一礼。 时俞笑了一声,说道:“我在这座坊市时,江管事对我多有关照。前去主城,也多亏了他赠我地图,一路才算顺利。” “原来如此,江管事有心了。”听得此言,宋会长和季大师恍然,愈发客气起来。 江奇河笑了一声:“都是应该的。” 他看看几名护卫将残局收拾妥当了,提议道:“天色不早了,各位不若随我进坊市,我替你们寻间院落好生歇息?” 宋会长等人本就打算在坊市里落脚休息一晚,听他这么说自无不可。 江奇河便上前引路。 路上几人寒暄起来,宋会长问道:“江老弟今日怎惹了这桩麻烦?” 江奇河面色一敛,深深叹了口气,也不隐瞒,直言道:“说起来,也不过是些家族争斗之事。我出身旁系,素来为几位嫡兄不喜,便被发配来了此处偏远地界。” 说罢,他看了一眼时俞,露出几分笑意:“也多亏了时俞,靠着她的那些丹药灵符,通意阁生意日渐好起来,总算在此处站稳脚跟。之后本地的老牌商铺兑泽楼,其管事心生歹意自遭了报应,我通意阁便自此彻底——” 江奇河话说到一半,扭头一看,却发现宋会长季大师二人表情有些不对劲。 两人面色阴晴不定,还有些咬牙切齿地看向时俞。 他怔了怔,小心问道:“可是我说错了什么?” 宋会长皮笑肉不笑,望着时俞上下打量,意有所指挤出声音来:“没有,没有。我只是没想到我们俞丫头这么有本事,又是丹药又是灵符的……” 说到“灵符”二字时,音调加强几分,磨了磨牙。 好家伙,前几日在老崔面前他还说,时俞这丫头只差个符道,就能将器丹阵符四样杂学给集齐了。当日自嘲调笑之语,竟然成了真,这姑娘不声不响地藏着这许多压箱底的事,简直叫人火大。 他已在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在灵符协会那些老家伙跟前,牢牢瞒住时俞会制符一事了。这一个接一个的来抢人,实在叫人承受不住。 ——宋会长心中危机之感空前的大,脑中不断敲响警钟。 季大师显然也是这么想的,望着时俞痛心疾首。 时俞:“……” 她默默退开两步,只觉得二老眼神叫人招架不住,轻咳一声,安慰了一句:“粗通罢了。” 宋会长才不信她此言,深吸一口气,才挤出笑来看向旁边不敢说话的江奇河:“江老弟,你继续说,然后呢?” 江奇河顶着宋会长眼神有些怵,觉得自己还是说错了什么,声音都低了几分:“如今我在此渐渐站稳脚跟,生意逐步做大,与附近几座坊市、宗门都建立了往来,便惹来家中嫡兄觊觎,想要我将此处分行拱手相让。” 他无奈摇头:“嫡兄得了族内长老默认,如今前来此处逼我退让,被我拒绝后,干脆趁我外出直接找人下手,才有了今日这遭。” 宋会长心里本就不痛快,听了江奇河这些话,见他谈吐处事又有几分欣赏,干脆大手一挥:“我等既来了此处,与江管事相遇也算有缘,不若陪你走上一遭,拜会拜会你族内长老。” 江奇河一愣。他不知宋会长等人身份,自也不知他哪里来的底气,有些踌躇地看向时俞。 时俞抿唇一笑,冲他眨眨眼:“走上一遭,也不费什么事。” 江奇河家族内那些长老嫡兄不是爱以势压人、以身份压人嘛,如今让他们也尝尝这份滋味,倒是正好。 第70章 赔罪 晚间,江奇河给炼丹协会一行人安排了一座绿竹环绕的幽院歇息,又亲自送来美酒珍馐好好招待了一番。 他处事温和、不卑不亢,宋会长等人与他谈天说地聊得欢畅,破例痛快喝了小半宿。 江奇河送来的酒是他自个儿珍藏许久的灵酒,时俞也跟着喝了点,灵酒色如琥珀,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入口甘甜醇美,叫她不知不觉喝下好几杯。 还是季大师瞧见她两腮酡红、身子略略摇晃,知晓时俞恐怕酒量不太行,赶紧招招手吩咐倾洲扶她回屋歇息。 倾洲颔首应是,小心扶起时俞,引着她回屋去。 屋内。 取出一盏灵石灯,倾洲将时俞扶上床,替她盖好薄被。 那灵酒入口甘甜味美,后劲却十分厉害,酒劲上来,体内灵气翻涌,时俞觉得头有些酸胀,不太好受。 她合眸躺着,眉头微蹙。 倾洲坐在床边,瞧了她片刻,转而伏下身子来,凑近到她鼻息处。 时俞眼下命鳞缓缓浮现,与此同时,一道浅浅的白色雾气,从命鳞之上氤氲而出,渡入了倾洲鼻息之中。 那些多余的酒气,尽数被他吸纳走了。 倾洲轻舒一口气,看时俞面色变得安稳下来,蹙着的眉也渐渐舒展开,他抿唇,嘴角轻轻勾起。 只是,他似乎比时俞更不胜酒力,转瞬间就眼神迷蒙起来,没甚力气地趴在时俞床边,眼睫合上,很快就睡着了。 …… 翌日,当时俞脑袋有些昏沉地从熟睡中睁开迷糊的两眼时,天光早就大亮。 她坐起身子,身上盖着的薄被滑落至腰间,垂眸,便望到倾洲正伏在自己床边趴着酣睡。 “什么时候了……”她低喃一声,掀开薄被时目光一愣。 只见倾洲衣袍下摆处,衣角掩映下露出一小截银色来,正轻轻摆动着。 那是什么?她忍不住伸手戳了戳。 慵懒扫动的银色一僵,飞速缩回衣袍里,而后倾洲蓦然醒过来抬头,睁大两眼望着她,目光里还带着茫然和无措。 时俞刚醒来有些混沌的思绪渐渐清晰,搓了搓残余着冰凉触感的手指,面色有些古怪:“该不会……是蛇尾?” 倾洲除了银发银瞳外,基本保留着人类特质,怎么还冒出蛇尾来了…… 她轻咳一声:“怎么伏在这儿就睡了,没睡好,你再躺一会儿,我去寻江管事一趟。” 倾洲默不作声,乖乖点了点头。 时俞又看了他几眼,这才起身出去了。 …… 通意阁二层大厅内。 江奇河望着毫不客气坐上主位的两人,手指暗暗掐进掌心。 坐在左边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他身穿一袭玄色长袍,眉目同江奇河略有几分相像,气质却大相径庭,带股阴冷之感,正是江家出身嫡系一脉的江庆元。 而右边那个是一位身形略微佝偻的老妇,她头发花白皮肤干枯,修为已至筑基,是江家三长老江蝉衣。 江庆元端着茶盏,斜睨着江奇河,眼底闪过一丝意外之色,嘴上却道:“我倒是瞧低了你。” 江奇河知晓他是指昨日那番袭击没能得逞之事,扯出一抹笑来,直言:“倒叫兄长失望了。” 江庆元嗤笑一声,低头吹了吹茶叶,半晌才意有所指道:“江奇河,一回运气好,不代表回回运气都好,你非要与我作对吗?” 江奇河冷然看着他。 三长老江蝉衣亦是悠悠开了口:“由庆元接了这处产业,他也不会亏待于你,何必闹得这般僵呢?” 江庆元接腔道:“是啊,我留你替我算算账,也不算埋没了你的才能,如何?” 他摆出一副替你着想的模样,眼中却满是戏谑之色。 江奇河捏紧茶杯杯沿,掌背青筋暴起。 而就在这时,人未至声先到,门外传来一声清脆悦耳的女子笑声:“江管事。” 厅内,三人不约而同朝声音方向看去。 只见一位少女缓步走来,她发丝如墨垂至腰间,随风飘动,显得清雅脱俗,正是时俞。 江奇河赶紧起身相迎。 另两人觑了觑她,不住打量。 时俞在主城里深居简出,他二人并没有机会见过她模样,自也不知晓她的身份,眼看江奇河过去相迎,也只当是江奇河在此处结识的朋友,登时露出些不屑之色。 和江奇河扯得上关系的,又能是些什么货色呢,左右不过是些身份低微的散修、世家旁支子弟。 江庆元冷笑一声:“小丫头,别碍了我们谈话,识相点赶紧滚。” 江蝉衣亦是不悦开口:“不知礼数,见了我等也不行礼。” 时俞看向两人,手指绕过发尾,漫不经心开口问江奇河:“江管事,这二位就是你那丧心病狂的兄长和不明事理的族内长老?” 江奇河怔了一下,见时俞出口这样莽撞,担心两人对她不利,心霎时提了起来。 江蝉衣听得此言眼露厉色,气息向时俞压迫而去:“好大的胆子!” 风压吹起时俞额前发丝,露出一双漆黑的眸子。 就在冰冷的气势对她笼罩而来时,伴随一声冷哼,一股更为强悍的气息将时俞包裹进去,江蝉衣的气息瞬间被驱散了去。 江蝉衣大骇,抬头看去,只见一位修士踏步而来。 他身着青袍,两鬓显些斑白,但气血丰沛气息充盈,身上自有一股气势在,一看便是久居高位熏染出的。 来人正是宋会长。 江蝉衣不认识时俞,却是曾远远见过宋会长一面的,不由失声:“宋、宋会长?” 那歪着身子倚在座位上的江庆元,更是两眼大睁,慌忙站起身来。 两人哪儿还有半点方才的倨傲,忙不迭地俯身行礼。 宋、会长?江奇河脑中一滞,才慢慢明了这位宋前辈的身份,也才总算反应过来,为何昨日他听到江庆元和江蝉衣时,会不以为然毫不在意。 两方身份对比,确实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之上。 宋会长大步走到时俞身边,朝两人怒喝一声:“好大的胆子!竟敢伤我炼丹协会的命根子!” 江蝉衣和江庆元都是面色一呆,齐齐转头看向时俞。 炼丹协会……命根子?? 两人冷汗流下,被时俞的身份震得两耳轰鸣。 不是,什么情况啊,江奇河什么时候认识这样的人物了? 江蝉衣咽咽口水,忙解释道:“会长大人,我不知晓这位姑娘出自炼丹协会,方才也只是以气息压制吓吓她,并未有伤她之意……” “我们家这丫头身娇体弱,经不起吓。”宋会长冷笑,“我看你们摆明是想与我炼丹协会交恶,是吗?” 江蝉衣看宋会长给自己扣这么大一顶帽子,两眼一黑。 宋会长这话若是传回族内,她这长老之位保不保得住还两说。江蝉衣后背冷汗涟涟,赔笑着转身对时俞好声好气道着歉,堂堂筑基真人,此时姿态却摆得极低。 “这位姑娘,老身冒犯了,实在是对不住。” 时俞低眸看她,又瞥向旁边江庆元。 江庆元身子一抖,跟着道歉:“先前我出言不逊,望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时俞抿唇,嘴角微扬,却是道:“我与江管事乃是莫逆之交,昨日江管事身陷性命之忧,若不是我等恰好途经此处……” 她话语停下,踱步向前,嗒嗒的脚步声听的江庆元心渐渐往下沉去。 “江家莫不是没有禁止同族相残的族规?”她脚步一顿,状似疑惑地问向江蝉衣。 江蝉衣只能硬着头皮道:“自是、自是有的。” “哦。”时俞点了点头,不说话了,淡淡地望着他二人。 江蝉衣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心中已是知晓应该怎么去做了。 “族内出了这等大事,自会秉公处理,老身愚钝,眼下才知晓这桩事。”江蝉衣努力将自己摘出去,连连赔笑,“姑娘放心,定会给一个交待的。” 江庆元两眼一黑,知晓自己这嫡系一脉的出身,似乎抵不上用了,经此一遭,恐还会沦为家族弃子,当作给炼丹协会赔罪的交待。 江蝉衣也是懊恼站在了江庆元这一边,眼下江庆元无论如何都保不住了,她这长老之位恐也坐不稳当。 而江奇河与炼丹协会交好,日后,族内再不会有人敢看轻他去,江蝉衣只后悔自己蹚了这一趟浑水。 时俞望着两人黯淡丧气的模样,挪开视线,心里并无什么太大触动。 江奇河眼看危机解除,事情峰回路转,心中百感交集。 第71章 三品丹成 解决完江奇河的事后,遥看伏龙山脉上空环魋鸟群也散开了,宋会长当即决定继续上路。 临走前,他看向江奇河,面色舒缓:“江老弟,昨晚有劳你招待我等了。” 江奇河忙道:“宋前辈客气了,是我应当做的。” 顿了顿,又道:“你们救了我性命,又帮我解决本家的麻烦,此等大恩,江某铭记于心。” “呵呵。”宋会长拍拍他肩膀,“说什么大恩不大恩的。俞丫头得你照顾,这份情谊我们都记着在。回头若去了主城,我们再把酒言欢叙叙话。” 江奇河作揖行礼:“自然,届时我定当前去拜会。” 说罢,他看向一旁时俞,温敦的脸上又一次露出笑意,深深弯下腰去诚恳说道:“其余的话我也不多说了,日后若有用得上江某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时俞忙扶起他,知晓他此言并非是客气的场面话,便也认真应道:“好,若真有那日,我必不与江管事客气。” 江奇河这才直起身来。 宋会长挥出云舟:“江老弟,就此告辞了。” “诸位一路顺风。” …… 回到云舟之上,时俞窝在房间内,打算继续尝试三品丹的炼制,因三品丹药性反应更为猛烈,担心尝试时有何意外发生,她便唤倾洲在外间设下结界为她护法。 蓝光在空中划出一圈圈的水纹,将房间围成一个圆形的水幕。将房间内的一切隔绝于外界,叫人难以察觉到时俞炼丹时的气息或声响。 此外,水灵力有润泽、滋养、清净等特性,处在结界内,亦有几分调节身心凝神静气之效。 这是倾洲的天赋神通,名为水幕天华。设下结界后,他便盘膝坐在外面闭目运功,保持水幕上灵力流转。 时俞取出梁观赠她的三品丹炉,又一次开始尝试清心丹的炼制。 温好炉后,灵植依序被投入炉内,汹涌的虚空隙灵焱扑涌而上,转瞬间,翠绿的叶片被烤炙得焦黄弯曲,慢慢化作一团浓郁碧绿的药液。 时俞以神识锁定炉内情况,复盘过上一回的失败后,这次她在火焰操纵上做了更细致的调整,争取将灵力消耗控制到最小范围内。 火舌跳动,杂质一点点从药液中析出,化作漆黑的灰烬沉在丹炉底部。 眼看炼化进度还算顺利,时俞心中一动,暗想这次有些希望。 待她将所有所需的灵植尽数炼化完毕后,灵气已然消耗大半,时俞长吐一口浊气,不敢耽搁,赶紧取出一粒复气丹来吞下,又狠狠灌了一口稀释的生泉水。 这些炼化好的药液放置时间不可过长,否则一旦其中火气散尽,便再难融合到一处。是以时俞服下复气丹和生泉水后,来不及打坐调息,任《叩命录》自行运转缓慢恢复灵力,而后赶紧继续下一个炼丹步骤。 房间内一片寂静,炼丹炉散发着淡淡光芒。丹炉内,赤红点点缀璨金的虚空隙灵焱汹涌而上,将几团药液牢牢包裹其中,在时俞神识压制之下,药液彼此靠近,在接触瞬间,边缘处立即响起嗤嗤声,似乎是在抗拒着彼此。 时俞神色一凝,两手结印,猛然放开灵气,以灵气为炭促使火焰高涨,强行将药液挤压到一处。 一片片白色雾气从丹炉顶端溢出,不断向周围扩散。 房间内,水幕天华泛起涟漪,将这些雾气收拢了去,以免碍了时俞视线。不过时俞并没闲心注意这些,心神都在丹炉里那枚即将成型的丹胚上。 她灵气即将告罄,这会儿是死撑着完成最后的成丹、注灵步骤。 服下的复气丹和生泉水源源不断化作灵力补充进丹田和经脉,但远远比不上消耗,入不敷出之下,经脉传来阵阵细微的疼痛。 时俞紧咬下唇,额上冒出汗来。 终于,一枚坑坑洼洼的丹胚在炉内显现,虽模样怪诞丑陋了些,近乎不成圆形,却让她精神一震,压榨着神识,将炉内散布四溢的药力缓缓压缩注入丹胚之中。 随着药力回归、补充进来,丹胚渐渐变得圆润,表面的坑洼也慢慢被填补上。 最后一丝灵力耗尽时,炉内闪耀一道白光,一股能量波动猛的自炉内爆发出来,是时俞来不及收拢进丹胚的药性。 这股能量波动掀得炉盖抖了抖,发出碰撞的沉闷声响。而后对着四周扩散而去,靠得最近的时俞首当其中,灵气耗尽无法护持自身,硬生生承了这一波冲击。 她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仰头着急看向四周,见残余的能量波动被水幕天华拦下,才松了口气。 只见水幕天华上如同石子砸入水面般涌出圈圈波纹,波纹逐渐由激烈转化为平缓,片刻后完全消散。 倾洲撤去水幕天华,着急跑来扶起她:“阿俞!” “我没事。”时俞摆摆手,喘了两口气。 取出复气丹和复元丹服下,又灌下两口生泉水,受刚刚能量波动撞击的暗伤便好转了点。 她在倾洲搀扶下起身,打开炉盖,手掌一招取出里头丹药来。 刚看清这枚丹药的模样,时俞就皱了皱眉。 只见掌心这枚清心丹,勉强呈现正圆之态,触手并不光滑,能摸出其质地粗糙,且隐有孔洞、坑洼。丹色亦是驳杂,显露为并不纯正的浅蓝色,带有一抹灰暗,蓝色之上还有斑斑点点的灰黑色沉积。 “只勉强成丹一枚,还险些成了废丹。” 她轻叹了口气。 这枚清心丹,按品相来说,归为下品丹都是勉强了些。 倒也在意料之中,方才她灵气和神识告罄,能量外泄,没有当场炼丹失败就已算得上幸运。 不过,好歹也算成功一半了。 “还是修为不够。” 摇摇头,时俞沉思下来。她《煅魂术》修炼不曾中断过,日日坚持,如今金木水火土天地五行之炁已轮转过好几回,随着她对功法理解和掌握程度的加深,五行之炁的强度始终在增加中,对神魂的捶打磨炼已是她的极限。 虽没有确切测试过,时俞自己估摸着,她如今的神魂强度,距离筑基期修士尚有一截,但约莫能比得上寻常炼气九层、炼气大圆满的修士。 眼下只能想想,怎么尽可能提升自个儿的灵气强度了。 龙竹果还剩下几枚,且叩命铃内药田里的龙竹草经由几个月时间,又长出了新的一批龙竹果。只是她先前已吃下不少,这果子也就前几枚吃下效果最为显着,吃的越多,效果越不明显,这些剩下的龙竹果对她有助益,但也没法使她修为提升太多。 “还有一个月时间,沉心修炼多加练习。” 倾洲在旁,看她眉头蹙起又缓缓舒展,忽然问道:“阿俞在为修为烦神吗?” 时俞也不瞒他:“嗯,如今我修为尚低,尝试三品丹终归是吃力了些。” 若修为足够,找回炼丹手感,成功炼制三品丹并非难事。 倾洲敛眸,若有所思点点头。 时俞笑了一声:“眼下也差不多够用了,莫为我忧心,修炼。” 她取出龙竹果,分与倾洲几枚,随即服下盘膝修炼起来。 第72章 倾洲离去,命鳞反哺 云舟飞行于半空之上,夜里下起雨来。舟身禁制生效,亮起一层雾蒙蒙的微光,隔绝了雨水侵扰,只能听得雨声淅沥淅沥,却无半分潮气漫入。 时俞坐在屋内蒲团上,身前摆着一盏灵石灯,她双目紧闭,两手结印置于胸前,口中默念心法,调息运气,心无杂念地炼化着龙竹果。 雨声带来的清净和宁静,让她完全忽略了外界的纷扰和变化,只专注于自己的修炼,其间似有什么窸窣的轻微响动,也完全被她忽略了去。 待这一枚龙竹果炼化完毕、全然化作她自身灵力后,时俞才停下修炼。 此时雨声早已停了,她起身走到屋外,便见一片雨歇虹匿、榴火映山的美景。 “竟已是傍晚了。”她这一修炼,足足修炼了一整天。 在外头甲板上转了一圈,又陪正驱使云舟的长老聊了会天,时俞四处张望,却一直不见倾洲身影。 云舟就这么大,倾洲又向来不喜与他人交流,这是跑哪儿去了? 想到昨晚修炼时隐约听见的异响,时俞略略蹙眉,又在舟上转了一圈,每个房间都敲了敲门,询问里头人是否瞧见过倾洲,得到的都是没看到的回答。 最后她寻到了宋会长处,问道:“会长,你可看到倾洲了?” 宋会长瞥她一眼:“那小子成日跟在你身后寸步不离,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时俞皱眉,知晓宋会长也没见着过人,又问:“昨晚云舟可曾中途停过?” 宋会长摇头:“几个长老接力驱使云舟赶路,并未停过。” 云舟一直在天上飞着,不曾下来过,那好端端的人怎么不见了呢? 时俞趴在窗边,向外向下看去,云舟身在足有数百丈高的半空,底下是大片翠绿山林,她低声喃喃:“难不成……是跳下去了?” 宋会长挑了挑眉:“这么高跳下去?那小子未到筑基期无法驾驭遁光,怕是会当场摔死。” 时俞手指抚上眼下命鳞处。 那里并未传来什么异样,显然,倾洲现在还好好活着。 同宋会长告辞,时俞回到自己房内,确信倾洲是跳下云舟了。 “他身负水系灵脉,与水亲近,昨晚下了一整夜的雨……大抵是借着雨水之势下了云舟。”时俞暗暗猜测。 倾洲身上的天赋神通,似乎不止一样两样,便是连她也并不全然知晓。 再看屋子外间,整整齐齐摆着精心做好的餐食,时俞眼眸柔和下来,端起已然凉掉的饭菜吃了起来。 还有心思做饭,可见倾洲并非是仓促下舟,如此,他恐怕是有自己的打算。 虽说倾洲将命鳞给了时俞,她却并未想过以主仆姿态限制倾洲自由或是其他。如今倾洲贸然离开,时俞只有些担心,却也并不会多加阻拦。 “走之前说一声嘛。”她摇摇头低语一声,叹了口气。 吃完东西,时俞再度尝试起清心丹的炼制,待灵气神识耗尽,便立即服下生泉水和龙竹果修炼起来。这般反复消耗恢复,修炼速度隐隐间加快了不少。 …… 众人就这么在云舟上安然度过了半个月,如今云舟早已离开衡泽府范围,途经过七八座府城了。 交流会在即,时俞不敢耽搁,在云舟上一刻不停,或是消化反刍从遗妙铅华中获得的炼丹新感受,或是在炼丹和修炼间反复。 中途她用测灵尺测了下如今自己的灵脉资质。 经由生泉水一天不曾停歇的蕴养,她体内新生的灵脉慢慢生长,愈发粗壮起来,色泽虽算不上明亮纯粹,但总算脱离了原先那般黯淡细小的模样。 赤色线条从测灵尺底部缓缓攀升,越过一道又一道刻度,最终停留在下品九分处。 灵脉资质并不能定乾坤,在修士修道途中,恒心毅力、悟性天赋,这些都是影响其能走多远的重要因素,但不可否定的是,灵脉资质是其中最直观的,判断修士大体能走到多远的一条。 不单单是修炼速度的差异,灵脉越好,同五行灵力的亲和度越高,对五行本源的领悟也会比旁人容易许多。 时俞这下品九分的灵脉资质仍算不得好,但总归不会太拖后腿。 且生泉水不停,她的灵脉亦会不断生长。 想来再过一段时间,这只能测出下品灵脉的测灵尺就要淘汰,更换成更高品的测灵尺了。 这日一早,时俞刚结束《煅魂术》的修炼,缓了缓神,灌两口生泉水,待神魂深处的疼痛震颤之感消退,她正打算继续修炼功法,眼下命鳞却发烫起来。 “怎么回事……”手触上命鳞,那股灼热之感险些烫伤她的指腹。 时俞取出面镜子,只见镜中自己眼下命鳞从皮肤下浮现而出,银色的鳞片不断闪烁着光芒,如同急促呼吸一般忽明忽灭。 她倏然起身站起:“倾洲出事了?” 时俞心中一滞,一向冷静的思绪骤然间有些不知所措。 然而紧接着,一股精纯无比的灵气从命鳞中生出,汹涌无比地散入她四肢百骸。 明灭不定的鳞片渐渐安稳下来,内里传来股安抚之意。 时俞深吸口气,果断盘膝坐下,运转心法,将体内这股灵气引导到丹田中。灵气在丹田内压缩,逐渐形成一团团灵气旋,围绕黄芽道基旋转不休。 修为跟着猛然增长起来,不过片刻功夫,刚步入炼气七层没两月的时俞,修为骤然逼近炼气八层。 待命鳞中这股精纯灵气被她尽数消化后,距离炼气八层,也不过只是一步之遥,等她稳固沉淀一番,突破怕是水到渠成之事。 将浊气缓缓吐出,时俞睁开眼,苦笑一声,总算明白倾洲为何离开了。 命鳞有反哺之用,倾洲修为提高,自己亦能得几分好处。 “恐怕是先前我说自己修为不够支撑丹药炼制的话,被他听进耳里,这才一声不吭默然离开,去山脉间寻求修为提升去了。” 他有灵兽血脉,灵兽在厮杀间成长最快,或是吞食败者血肉,或是争夺灵山大川内成熟的天材地宝增益修为,或是到天险地煞处寻求机缘……每一样都不容易。 倾洲离开时才炼气五层的修为,如今大概已炼气六层不止了,毕竟透过命鳞输送而来的这股灵气,实在有些庞大。 时俞想象不到,他经历了什么,这么短时间内能有如此提升。 不过不管是什么,总不会容易才是。 手触命鳞,如今它已平静下来,重新隐没在皮肤下。 时俞望了望窗外,低语一声:“保护好自己,倾洲。” 命鳞亮起一瞬,似是应答。 《第二卷》完 第1章 抵达衡泽府 月光如水,透过半阖的窗,随着清凉的夜风洒进屋内。 时俞闭目盘膝坐在蒲团上,周身设下聚灵阵,灵气受牵引而来,汇聚到此处凝而不散。一道道淡淡光芒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将她的身影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光晕之中。 她的呼吸变得缓慢而有节奏,每一次吸气,都能感觉到体内灵力增加了一分,每一次呼气,又有浊气杂质排出了一些。衣衫在她如此吐纳带来的灵气冲击之下,时而鼓起,时而紧贴在身上。 随着周遭天地灵气不断灌注入身体,时俞自身的气势亦在不断向上攀升。当内气奔腾至极致之际,周围凝聚的灵气骤然停顿,如此持续了数息时间,伴随着她鼻息微动,又猛地高涨至极。 她的身躯如同漏斗一般,那瞬间喷薄的灵气争先恐后涌入身体之内,经脉都险些承受不住传来阵阵撕裂之感。 眼睛紧闭的时俞骤然睁开双目,两手打出几道繁复的法诀,强硬地将散入身体各处的天地灵气挤压进丹田之中。 黄芽道基似受到狂风骤雨一般,被席卷的灵气吹得左右摇摆,一道道薄纱般的本源灵气从黄芽上漫出,承袭着时俞的意志,状似轻柔实则强硬地炼化着这些汹涌的灵气。 浓郁而纯净的灵气如星尘一般汇聚,渐渐生出内核,形成一团围绕黄芽规律运转的灵气旋。 当时俞睁开双眼时,眼中闪过一道厉芒,最后一团灵气旋生出。 而后,屋内躁动的灵气平息下来,她鼓动的衣衫也总算平复。时俞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双手结印收势。 “炼气八层了。” 按理说,越到炼气期后期,境界提升越难,停留在某一层数年数十年都不是什么稀罕事,但她先前在悟道镜中走了一遭,生出道心来,根基底蕴由此变得深厚无比,再得了命鳞的好处,才这么快就到了炼气八层。 如今丹田内,足有八十团灵气旋。 灵气旋越往后凝练越难,所需的灵气量几乎是翻倍上涨,是以看似只增加了几团,但时俞体内灵气总量,却足足高出炼气七层时五成左右。 体内灵气前所未有的充盈,神魂亦活跃无比。 她感受一番后眼眸弯起,心道:“如此,炼制三品丹将不再是难事。” 三品丹同品阶中,也分难炼的和简单的,如今她修为提升,只要不是那等复杂无比的,估摸着都能炼得。 从蒲团上起身,时俞透过窗望向远方的天际,只见云海翻滚,如同一幅浩瀚的画卷,时而泛起金色的光芒。 这一路尚算顺利安稳,没遇到什么波折,如今云舟已飞入衡泽府域内,估计很快就能到达其主城了。 她垂眸,从几百丈的高空向下看去,衡泽府地面景色与岭台府大为不同。 岭台府多灵川大山,诸如伏龙山脉广阔绵延,而衡泽府却以平原为主,极少见到高山,平原之上河流遍布,如同玉带般环绕着一座座城池,城池之间有着密密麻麻的田野和村落,人烟稠密。 “各地有各地的特产,此处应当能搜罗到不少罕见的水系灵材。”时俞望着那些奔流不息的河流,心中暗忖。 这时,房门被敲响,门外响起问话声:“时姑娘,在吗?” 时俞收回视线,从窗边离开,过去开了门。 门外是同行的一位二品炼丹师,他见了时俞,略有几分局促,轻咳一声才开口道:“会长让我来知会你一声,马上就要进入禁飞区域了,届时我等都需下云舟赶路过去。” “禁飞?”时俞眨了眨眼。 修真界中,禁飞只分两种情况,一则是那等天险之地或是存在自然法则的地界,飞行法器、飞行类灵兽亦或修士驾驭遁光,都受限无法生效。二则是人为约定俗成的规矩,设下禁止飞行的区域,原因各有不同。 却不知衡泽府禁飞是因哪种。 眼前这位二品炼丹师笑了笑,解释道:“衡泽府主城方圆五百里内,向来禁飞。这等中心府城心气高着呢,哪容外来人飞到自己头上,只有少部分持有‘纵云令’的人,才能不受阻碍飞行其中。” 那便是人定的规矩了。 时俞了然,同他一道走到云舟甲板上。 尚有一截距离,就见宋会长黑着脸骂骂咧咧,驾驭着云舟缓缓降落。 “不摆点谱对不起它中心府城的地位是,也就是在长原郡里横一横,放眼整个东洲,衡泽府算个屁。” 云舟降落在距离主城五百里外的地界,众人依次下舟,宋会长宽袖一挥,将云舟收拢进袖中,悻悻道:“走。” 众人修为各有高低,脚程也或快或慢,一行人沿着主路一路前行,经过一日半的跋涉,总算抵达了衡泽府主城。 只见一座巨大的城池映入眼帘,城墙高达百丈,上面刻画着无数的阵法符文,闪烁着金色的光芒,令人不敢直视。光从城墙规模来看,眼前这座城池确实比岭台府主城要底蕴深厚得多。 城门上悬挂着一块巨大的牌匾,长宽皆有十来丈长,上书“衡泽府”三个大字,字体苍劲有力,散发着威严的气息。 时俞仰头看着这块牌匾,敏锐察觉到其上残余的雄浑气势。 她低语一声:“这字……应当至少是位金丹大能写下的。” 季大师在旁点头:“没错,这牌匾是八百年前,由衡泽府第一任城主写下,那位城主正是金丹后期的修为。” 时俞捕捉到关键字,重复一句:“城主?” “嗯。”季大师边走边道,“和岭台府主城以诸多世家共同协议管理不同,衡泽府亦有许多世家宗门,但却由一处地位超然的势力来管理,那就是城主府。” 时俞了解地点点头。 城门口人流如潮,各色人等进进出出,热闹极了,且不似岭台府主城那般,几乎只有正道修士行走在城内,此处道路上,气息邪异诡谲的修士亦是不少,似乎不惮以抛头露面。 走入城内,宋会长道:“先寻一处落脚的地方。” 第2章 五色彩鸾 进城处人流密集,时俞随着宋会长等人挪动脚步,不远处传来一队铠甲碰撞的整齐声音,她抬眸看去,就见街道之上全副武装的卫兵正在巡逻,这些卫兵面色肃厉,身上隐隐透露出血腥味,走过时传来股压迫之感。 路人纷纷避让,连周遭热闹的喧哗声都小了不少,时俞目光落到卫兵们胸前铠甲上,见上头嵌有城主府的徽章。 周围传来压低的谈话声:“炼丹交流会在即,近来卫兵们巡逻都频繁了许多。” “这回可是十年一度的大比,各路人马齐聚,有好戏看咯。” 时俞收回视线,看宋会长正往不远处一家偌大商铺走去,她看向商铺外挂着的招牌,这竟是一家兽行。 在岭台府没见过这等商铺,时俞有些新奇,顺势随着宋会长的步伐跟了上去。 季大师在旁介绍了一句:“衡泽府城内也禁飞,城池规模庞大,若想出行方便,租几头骑兽比较合适。” 时俞点了点头,朝四周看看,并没见有人以骑兽代步,疑惑问道:“怎么街道上不见骑兽身影呢?” 季大师笑了一声:“主街道上行人太多,骑兽施展不开,城内有骑兽专行的道路。” 人兽分流、高速路和普通公路的区别?时俞了然地点点头。 跟着进入兽行,只见内部宽敞明亮,陈设雅致清新,打扫得极为干净,并无什么兽类聚集的异味在。 大厅里客人不少,往来接待的伙计也很多。其中一位身穿深蓝直裰的伙计见宋会长等人进来,殷勤赶来接待,登记完姓名租期等信息后,引他们一行人往后面的院子里去。 穿过几处拱门,伙计说道:“此处便是万兽园了,炼丹交流会在即,近来租用骑兽的客人格外多,险些供应不上。不过诸位来得巧,今日一早,新运来一批品质极佳的骑兽,用来代步再好不过了。” “除骑兽外,另有不少品质不错的灵兽,诸位若有兴趣也可相看一番。” 众人随着他的话进入园子里。 顷刻间,便听到阵阵兽吼之声传来,此起彼伏。 只见园子内林木茂盛,其间设有诸多巢穴,那些驯化好的骑兽待在巢穴之中,身上拴着刻有禁制的玄金链。 时俞看了几眼巢穴外插着的木牌,这些骑兽按照品质和稀罕程度不同,价格也各有高低。除却租用之外,这处兽行也做买卖的生意。 不过那等身家阔绰的修士,若想买得灵兽驯服后归自己驱使、长久悉心培养,总更愿意买那等血脉出众的,眼下这些骑兽,虽还算不错,血脉潜力却欠缺了些。至于眼光没那么高的修士,面对这等驯化好的骑兽,又不一定能拿得出相应价钱。 是以大多是租,选择买下的寥寥无几。 伙计带着他们往里走去,笑着问道:“不知贵客们对骑兽有何要求?我好为你们推荐一番。” 宋会长随意道:“挑几只速度快耐力好,兼性格温顺的就行。” 伙计点头道:“那您看,这紫电骏马如何?速度极快,而且非常聪明,能听懂几分人话。还有这皎白鹿亦是良选,奔跑起来稳如泰山,性情温顺……” 宋会长看了看,挑了几只精神尚佳的出来分予众人。 骑兽大多个头不小,兽背上设有多个兽鞍,几人分乘一头绰绰有余了。 伙计见成了这桩生意喜笑颜开,待宋会长缴纳完押金和租金之后,他寻来驯兽师,又教授了一些驾驭和打理骑兽的方法。 末了,伙计嘱咐一句:“如果逾期未归或者骑兽受伤,会视情况从押金里扣除灵石。” 宋会长摆摆手:“知晓了。” 伙计便客客气气领着他们穿过万兽园,去往骑兽专行的道路。 恰在这时,时俞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哀鸣,她停下脚步,向声音来源处望去,只见一个小小的笼子里蜷缩着一只巴掌大的灵兽。 那是一只彩鸾,浑身赤色,唯有尾羽呈现五种颜色,美丽异常。 伙计见她停步,顺着她视线看去,挠挠头道:“这只五色彩鸾性子极为狂躁高傲,当初捕来废了不少功夫,兽行里数位驯兽师齐齐上阵,也难将它驯化。” 五色彩鸾残存有一丝上古神兽凤凰的血脉,即便血脉已稀释得万分淡薄,仍旧留有高傲的天性在,自然不甘心被捕充当人类灵宠。 时俞看它羽毛色泽黯淡,蜷缩在笼子里近无声息,身上布满了伤痕和污垢:“它受伤了。” 伙计叹息一声,有些可惜道:“当日捕来时就在围攻下受重伤,运来万兽园内,驯兽师大人们想为其治伤,但这彩鸾实在不知好歹,攻击性太强,根本靠近不得。” 时俞微微蹙眉:“那就这样不管它了吗?” 伙计眼光毒辣,看出时俞虽一路不怎么言语,却是这群人中被极为看重的那个,因此十分耐心地告诉她:“这样的性子,便是治好了也难以驯化,且它伤及本源,也实在是治不好了,只能等它死去,拔了翎羽制成法衣,也算挽回点损失。” “怎么,俞丫头,你对这彩鸾感兴趣?”宋会长问道。 季大师接了一句:“五色彩鸾确实是血脉潜力相当不错的灵兽,只是这只……” “我瞧着是有几分喜欢。”时俞走上前。 伙计大惊失色:“姑娘退后!这彩鸾虽重伤濒死,却攻击性不减——” 然而他话未说完,就见时俞蹲在了笼子前。 五色彩鸾感知到有人靠近,鸟喙微张就要吐出火来,却在感知到时俞气息时,虚弱地睁开双眸,嘴中火焰歇了去。 那伙计见状,腹诽一声:“这彩鸾莫不是要死了?连火焰都吐不出了。” 以往每每有人靠近,它都能吐出一团灼热火焰来,烧的人望而却步。眼下此景,伙计只当是彩鸾终于撑不住了,濒临死去。 时俞注视着巴掌大的鸟儿,开口问道:“买下它需多少灵石?” 伙计一惊,诧异道:“姑娘想买下它?” 轻咳一声,想到这彩鸾一众驯兽师都难以应付,且伤及本源时日无多,若真有人愿意买下倒是好事一桩。 只是担心日后惹来麻烦,他还是提醒了一句:“姑娘可想好了?你若真想买下,日后这彩鸾生死可与我们万兽园无关。” 时俞点了点头。 伙计便报了一个低价:“五千枚下品灵石,姑娘若是要就带走。” 寻常的五色彩鸾,算是十分珍稀的灵兽,潜力和成长性极强,自然远不止这个数目。只是正如伙计所说,眼前这只伤了本源潜力大跌,又性子高傲难以接近,恐怕要不了几日就会身死,是以才报出如此低价来。 因自己开了间店铺每月都有不菲收益的缘故,如今时俞身上的灵石足有数万,这价格并不高,便也应承下了,直截了当取出五千灵石来。 伙计当即乐呵呵地收好,取出一把钥匙来交给她。 时俞接过钥匙打开笼子,小心翼翼捧起彩鸾。 手指轻轻抚摸着它的翎羽,时俞隐约察觉到血脉深处微微一动,这彩鸾迷迷糊糊地将头靠在她手心里,全然不似伙计方才说的性情狂躁。 那伙计看得一奇,只当是彩鸾濒死,再无力气反抗了。 第3章 返祖 随着兽行伙计的引领,协会众人穿过万兽园,来到一条宽敞独立的道路旁。 这条路比寻常街道要更宽,路口设有关卡,有卫兵在此守卫。道路上没有行人和轿辇,远远看去,只有骑兽载人进出奔行。 众人坐上兽鞍,牵起缰绳轻轻一动,骑兽便轻鸣一声,向前几步,蹄声清脆地响起。卫兵瞧了一眼几头骑兽脖子上挂着的标牌,直接打开关卡放行。 “贵客慢走!”伙计招呼一声。 时俞坐在皎白鹿背上,一只手拢着五色彩鸾,另一只手借着袖口遮掩,从叩命铃里取出一滴生泉水来,递到它喙边。 生泉水凝而不散,圆滚滚的一滴躺在手心,虚弱不堪的五色彩鸾感应到这东西对它的伤势有好处,蹭了蹭时俞拇指,艰难张开鸟喙,将乳白似珍珠的生泉水汲入口中。 时俞轻摸了摸它背上绒羽,五色彩鸾对她的气息十分亲近,这般触摸带有安抚之效,汲入完生泉水后,便阖上眼,窝在她掌心小眠。 “生机不再溃散了。” 察觉到彩鸾状态有所好转,时俞微微放下心来,抬头看向四周。骑兽速度很快,皎白鹿奔跑在专行道路上,四周景色不断闪过,道路两侧的古树苍翠葱茏,繁花簇拥绽放,美不胜收。 只半个时辰功夫,众人就从城门口来到了主城中心。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巨大的广场,占地足有数百亩,炼丹交流会将在这里举行。其中央矗立着一座高台,正是届时来自各府城的炼丹师们将要进行角逐的场地,高台四周,则是足以容纳数十万观众的广阔地界。 此时,不断有卫兵在广场上巡视,驱赶闲杂人等,亦有不少穿着阵法、炼器协会制式道袍的修士在抓紧时间布设场地。 时俞抬眼看去,一眼辨出这些人忙着布设的是用以降温的阵法,烈阳高照,再有数量众多的炼丹师们火焰齐齐出动,到时广场上温度必不会低。修士有灵气护身,水火难侵,面对高温倒也不算什么,只是多少会有些不太舒服罢了。 当然,阵法布设成本高昂,这降温阵法也仅在高台四周布设了一圈,这些观赏效果最佳的位置都会留给那些身份不低的观众。 除阵法外,另由炼器师们正在架设的,是一面面留影石碾磨打造的巨镜,能将高台上景象投射其中,以供远处观众瞧个清楚。 收回视线,时俞笑笑道:“大手笔。” 这些东西,造价可不低。 宋会长啧了一声:“这一回十年一度的大比,恐怕长原郡之外都有所宣扬,届时来的炼丹师和观众可不计其数,衡泽府好歹代表着长原郡的脸面,自会大办一场,下血本去。” 说罢,又道:“我们就近寻个住处。” 广场的北面是一座堪称宏伟的府邸,白玉为墙琉璃为瓦,远远看去便是金碧辉煌、气势恢弘,正是城主府所在。 东西两面则是一排排的商铺、酒楼和客栈,经营着各种各样的生意。炼丹协会众人赶路顺利,来得还算早,附近客栈还余下不少空置的房间。 寻了一家住下,客栈小二牵着几头骑兽,将其安置到后院。 “大家先行休息几个时辰,晚间再一道去对面酒楼用膳。”宋会长将房间钥匙分与众人,又对时俞道,“你头一回来,可得好好尝尝那家的饭菜,比妙意楼还要更胜一筹。” 这么一说,时俞胃口被吊起,忙言道:“会长大方!” “会长大方!”其余人也纷纷接腔。 往年来参加大会,总有几分忐忑,再美味的佳肴吃进嘴里都有些食之乏味,今年压力不在他们身上,总算是卸下重担一般轻松下来。 宋会长笑骂一声:“好啊,都指着宰我是。” 此行耗去了近一月的时间赶路,多少有几分疲累,众人调笑几句,约定好晚上聚餐的时辰后,便各自回房歇息了。 时俞也去到自己的房间,这是一间位于客栈二楼的雅间,里间一张雕花木床,窗边是一张方桌两把竹椅,房内摆设简洁而不失风雅。 关好门,她坐到方桌前,小心将掌中彩鸾置于桌面,查探起它的伤势。 生泉水汇聚生机灵气,效用不凡,如今才不过一个时辰,彩鸾已比先前好上了许多,不再是那般虚弱萎靡的模样,连羽毛都恢复了几分光泽。 它清啼一声,歪头梳理起尚有些杂乱的赤色羽毛,随后挺起胸脯,抖抖身子,在时俞的注视下尾羽舒展开来,如孔雀开屏一般,五色尾羽绽放开,折射着灿灿灵光,缤纷绚丽。 彩鸾的尾羽汇聚着通身灵气本源,是其最重要的部位,因此只在信任的人跟前绽开尾羽。 时俞知晓,恐怕是跟自己体内封印的血脉有关,残存着微薄凤凰血脉的五色彩鸾,才会在一开始就对她这么亲近。 五色彩鸾张着绽开的尾羽,站在方桌上,在时俞跟前来回走了好几圈。 “真漂亮。”时俞弯眼一笑,见它这般挺胸努力绽开尾羽的模样实在可爱,忍不住挠了挠它胸前毛茸茸的、万分柔软的绒羽。 “叽。”彩鸾脚步停了下来,歪头看着时俞。 绒羽触感极佳,温暖又细腻,时俞忍不住来回盘了好几下。 五色彩鸾不过巴掌大小,被她撸得险些站不稳,鸟喙轻轻地啄了一下她手背。 时俞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下手,笑眯眯看着这只小小鸟,又取出一滴生泉水来递到它嘴边。 彩鸾乖乖低头,鸟喙将其汲入嘴中,随即醉酒一般,眼睛合上,歪倒在时俞掌心里。 时俞细细抚摸着它,心道:“彩鸾伤了本源,如今虽有生泉水蕴养,亦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大好。看其体型娇小,应当可以放进叩命铃里。” 如今叩命铃已可以放入活物,但受大小所限,能放入的东西并不多。不过彩鸾只巴掌大小,显然是没问题的。 铃内空间灵气盎然生机浓郁,在其中不管是养伤还是修炼,对这彩鸾来说都是极好的。 时俞想法落定,正要将五色彩鸾放入叩命铃,目光扫过它还舒展着的尾羽时一顿。 “里头是什么……?”她这才注意到尾羽中央,若隐若现藏着什么东西,时俞觉得有些不对劲,手指拨开尾羽,瞳孔骤然一缩。 只见五色尾羽下,竟还隐藏着两簇极不显眼的绒羽。若非它在自己跟前完全绽开了尾羽,根本叫人发现不得。 这两簇绒羽呈现另外两种颜色,似发育不完全,并未长成如其他尾羽那般的长度和模样,颜色也很淡。 但……毫无疑问。 “它并非五色彩鸾,而是……七色彩鸾?” 若说五色彩鸾就已是十分珍稀、潜力极大的灵兽了,这七色彩鸾,毫无疑问更是珍稀中的珍稀。五色彩鸾偶有现世,七色彩鸾却向来只在古籍记载中出没。 其体内残余的上古神兽凤凰血脉,比之五色彩鸾要浓郁许多,悉心培养下去,必会成为极其强大的灵兽。 眼前这只,恐怕是机缘巧合之下,进化返祖了。七色彩鸾心气高傲,尾羽紧闭,宁愿死去也不愿作他人灵宠,那兽行到底欠缺几分眼力,不曾发现它有异,否则断不会轮到自己将它买下,还是如此低价。 时俞轻吐一口气,按捺下些许的激动,将彩鸾放入叩命铃。 第4章 小延寿丹? 生泉水生机太盛灵气浓郁,彩鸾一连喝下两滴,醉醺醺闭眸不醒。时俞将它小心安置在叩命铃里的药田旁,看它晕晕乎乎抖抖翅膀,一副舒坦不已的模样,这才神识退出叩命铃。 给自己斟了杯茶水,时俞喝了两口放下杯盏,起身望向窗外,另一只手轻触眼下隐没的命鳞:“倾洲,我到衡泽府了,不知你怎么样了。” 命鳞并无什么反应。 略微思虑了一会儿,时俞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如今两人分处两地,她也做不了旁的,只能压下心中隐约的担忧。好在此前她给了倾洲不少修炼资源,丹药灵符一类倾洲身上不缺,应当能够保他几分无虞。 眼下时辰尚早,时俞并不多觉得疲累,也无什么休息的打算,索性收拾一番准备出门在附近街道转转,看能不能采买些有用之物。 衡泽府身为长原郡的中心府城,其繁华富庶自不必多说,时俞走出客栈,顺着路向前走去,见此处城中心,光是街道宽度都足足是岭台府的一倍,街道两旁还有四通八达的水路,不时有游舫穿行而过,里头人影绰绰、丝弦声和欢笑声交织,带来香风阵阵。 她收回视线,拐进街道两旁的商铺转了一圈。 商铺规模同样很大,品质亦都算不错,除却常见的那些修炼之物外,还有几样她从没见过的灵材灵植,是本地特产。 譬如店铺中央放置在灵池中的一种灵草,叶片呈莲叶状,花朵呈青色,散发出淡淡的清香。花蕊中隐约有一滴晶莹剔透的玉露,以时俞炼丹师的敏锐洞察力,第一眼就察觉出这滴花蕊中的玉露是药性精髓所在。 灵池里还有一种灵植,花瓣呈流光般的变幻色彩,无根漂浮,随着水流而移动,看上去颇有几分奇异。 再就是一种形状如珍珠的灵珠,色泽是淡淡的银色,散发出一股清凉的气息。 “这些我从未见过的灵植灵材,可买上一些存进叩命铃里,日后看能有何应用。” 时俞心中想着,抬首,叫来附近的伙计询问价格。 那伙计不着声色打量她一眼,视线从她身上穿着的流霞法衣扫过,笑道:“姑娘好眼力,挑中的几样都是我衡泽府碧落湖水域的特产,这青莲玉露是炼制水属性灵丹的上佳材料,也可以直接服用,能够清心涤魄,增强修为。” “流光花不论是用于制作变化类法器和灵符,还是修炼幻术类功法,都再合适不过。” “再有这玄牝珠,产自湖底深处灵蚌体内,用来炼器正是极好的——” 时俞打断他殷勤介绍的话语,直言问道:“价格几何?” 伙计眼珠一转,笑言:“青莲玉露五百枚下品灵石一株,流光花七百枚灵石一棵,玄牝珠一粒一千枚灵石。” 也不知是这东西本就标价如此,还是伙计看出她是个外来人不懂当地特产有心宰客,报出的价格似乎有那么些不对劲。 时俞如今兜里灵石充裕,却也不代表她愿意当冤大头,没什么讲价周旋的心思,记下刚刚伙计提到的碧落湖水域,心道:“找人问问,若是离得不远的话,过去一趟看看就是。” 她刚要放下东西,却听旁边传来一声女子斥责:“这青莲玉露和流光花品质都不算上乘,至多不过两三百枚灵石,玄牝珠也只在五百枚灵石上下,你这伙计怎可乱报价!” 时俞扭头,朝声音方向看去,就见一形容憔悴的妇人皱眉看来。她容颜温婉,能瞧出几分年轻时的美貌风韵,只是如今脸上皱纹隐现,穿着打扮也是极尽简朴,瞧着过得并不算好。 伙计脸色一变,呵斥道:“你这长舌妇,在这瞎说什么,赶紧滚!” 说罢,推搡着将她赶出店铺。 时俞放下东西,瞥了伙计一眼,内敛的灵气溢出几分,散发出些许威压来。 伙计察觉到这年纪不大的姑娘修为却远高过自己,面色一变,猜测她恐怕是来自哪个大势力,嗫喏两声,什么也不敢说了。 时俞收回视线,走出店外,来到那被赶出的妇人身前,道谢道:“多谢这位姐姐方才出言提醒。” 妇人脸上带有几分局促之意,略略摇了摇头,轻言道:“姑娘在城中多待上几日,自会明白这些门门道道,我这……担不得一声谢字。” 时俞笑了一声:“怎担不得一声谢了,若那伙计再忽悠上几句,保不得我就当了这冤大头。” 妇人便抿唇短促地一笑,顿了顿,才有些迟疑地小心问道:“姑娘可是位炼丹师?” 既来了衡泽府参加炼丹交流大会,炼丹师身份自没什么好隐瞒的,时俞点了点头:“正是。” 妇人脸上一喜,赶紧道:“姑娘若是想采买,前面巷子外有一处最近特设的交易区,只供炼丹师进出。” “里头不以灵石交易,只以物易物,炼丹交流会在即,里面有来自长原郡各处的炼丹师,好东西不少。本府的炼丹师亦在其中,姑娘方才想买的那几样东西,必然也能在里面找到。” 时俞看出她有所求,因她刚刚善意帮助自己的缘故,便顺着她话道:“那劳烦姐姐带我前去可好?” 妇人忙应了一声,带时俞往前走去。路上,她脸上却露出踌躇之色,似在为难怎么开口。 “姐姐有什么想说的,但说无妨。”时俞温声道。 妇人见她如此,忐忑的心放下几分,才道:“姑娘,我有个不情之请……那交易区内有我想要的东西,但我并不是炼丹师,进入不得,所以想要拜托姑娘进入其中帮我换得那物,可好?” 说罢,她有些紧张地看向时俞。 此事简单,时俞直接问道:“姐姐想要换取何物?” “一个……延寿之物。”妇人轻轻叹了口气。 “延寿之物?” “嗯。”她连连点头,“是一枚名叫小延寿丹的丹药。我想以祖上传下的重宝换得那枚丹药。” 时俞面色古怪起来。 小延寿丹? 第5章 莫伯 炼丹师一职虽说罕见稀缺,但这世间辽阔,放眼到整个修真界,便是难以胜数的。有一二丹药命名重了去,也实属正常不过。 时俞并未武断定下结论,判定那持有“小延寿丹”的炼丹师是招摇撞骗,难不成还不许人家给自己炼制的丹药也取名为小延寿丹? 总之,还是先过去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路上,那妇人介绍自己名为曾蓉,想换得延寿之物,是为自己夫君求取仙缘。 “我夫妇二人不过寻常散修,从他府逃难而来,在此处并无根基。如今我二人在城内做些杂活赚得微薄灵石以供修炼,想着日子这么过下去也并无不可。” “只是。”曾蓉疲惫的脸上露出些许笑意来,“前些日子夫君外出,偶遇一位筑基真人,言说可收他为徒赐他传承,但……” 时俞接道:“但需这延寿之物?” 曾蓉点了点头:“是。真人收徒,总要考校诚心,我二人四处找寻,但延寿之物向来难得又价高,哪轮得到我等散修。” 她叹了口气,又道:“我那祖上传下的宝贝……原是一卷十分珍贵的四品丹方,只可惜历经岁月,内里灵韵流逝,已然成了残卷,卖不上多少价了。” 时俞了然。 丹方的制作同功法玉简一样,需要消耗神魂力量来铭刻书写,并非如凡俗界武功秘籍那样,只用纸张誊抄就行。纸张能记录下的,顶多是灵植配比,最为关键的控火、熔炼、注灵等,都是难以言说的玄妙之事,自然无法化作文字记载在纸上。 曾蓉这卷四品丹方若是保存完整,价值上万灵石不难,可若是残卷……恐怕就没几个人愿意收了。 曾蓉也明白这一点,脸上黯了一瞬后,又笑道:“好在交易区那位炼丹师大人,手中还有一粒小延寿丹在,既是以物易物,我便想尝试一番。” “原来如此。”时俞轻轻点头。 两人说话间,拐过一条宽巷,便来到那处为五湖四海的炼丹师们特设的交易区。 见进进出出的人皆都穿着各自所属协会的制式道袍,时俞也从叩命铃里取出岭台府炼丹协会的制式道袍,手一抻穿在衣裙外头。 扭头看向曾蓉,曾蓉紧张地就要从储物袋中拿出那卷丹方残卷,时俞抬手止住她,笑道:“姐姐也不怕我拿了东西就走?” 曾蓉愣了一下,拘谨地道:“姑娘看着……并非那种人。” 时俞笑了笑:“我且先进去看看。” 叫曾蓉在此处等着,时俞缓步向交易区内走去,门口的守卫们瞥过她身上道袍,视线在道袍前嵌着的徽章上扫过,默不作声收回视线。 顺利走入其中,时俞略带好奇看向四周。 炼丹师们大多自持身份高贵,并未如寻常商贩一般卖力吆喝,只各自占了一处位置,摆上想要交易之物,区域内修为不低的护卫来回巡视,并不用担心强抢偷盗等事发生,是以场内环境还算得上安静。 时俞一路向里走去,这全然由炼丹师聚集的交易区果然好东西不少,各式各样的珍奇灵植、稀罕物件都摆了出来,其中有不少,便是连她也没有见过。 又走了一截,便看到几位本府的炼丹师摆出青莲玉露、玄牝珠等当地特产,且品质相当完美,比方才在那店铺中看到的还要好上许多,数量也不少。 她上前问了问摊主所需何物交换,摊主瞥她一眼,随意报出了几样灵符,又强调:“我所需灵符,必得都是成色上佳灵光湛然的。”显然也没指望眼前这个姑娘能拿出来。 时俞抿唇一笑,照他说的数取出一沓灵符来。 摊主眼睛瞪大,见这灵符一张张俱是佳品,态度登时和善起来,帮忙将时俞要的这些当地特产打包起来,还额外送了不少。 周围几个摊位上摊主见了,都有些诧异,不住打量时俞,觑向她胸前徽章。 “岭台府那等小地方来的,竟能有这等好东西。” “前头那卖什么小延寿丹的,好似也是岭台府的炼丹师?” “倒叫人意外的很。” 时俞暗暗听着这些细微的讨论声,买得所需的东西,继续往前走去。 只见前方一处摊位,难得显得有几分热闹,好些人围在那边。 时俞上前,就听到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传来:“诸位都知晓,那血云参生长在血液浸染之地,直接服下虽能增寿个载,但同时秽气血腥污染自身灵气,增厚突破瓶颈,实乃是下下之选。” “我这小延寿丹虽是以血云参为主药,却消解了这股污浊之气,亦同时加强了增寿之效,这一粒,可增寿十年呢。” 时俞挑了挑眉,这般描述,倒和她炼制的小延寿丹八九不离十。 透过围观的人群向里望去,就见摊主是个其貌不扬的老者,正懒洋洋支着身子半躺在地,他身上穿着的同样是岭台府炼丹协会的道袍,但时俞却并未在协会中见过此人。 他手中拿着的是一方透明玉盒,其内一粒圆滚滚赤色丹药。 时俞视线从丹药上扫过,略有几分诧异,那粒丹药外形圆润,呈现赤红晶莹之状,不论是外形还是散发出的气息,都和自己炼制的小延寿丹有八九成相似。 “难不成,竟有人复刻出了小延寿丹?”时俞皱眉暗想,否则怎会气息如此相像? 再看他摊位上其他丹药,俱是稀罕少见的,有几样,还叫时俞察觉出几分熟悉的气息,看着倒像是……宋会长季大师等人炼制出的丹药。 时俞面色愈发古怪,不住打量着这老者。 恰在这时,老者视线扫来,看到她,胡子一撇,挥了挥手:“收摊了收摊了。” 众人一愣,急了:“怎这就收摊了!” “你们又没我要的东西,有也磨磨蹭蹭不舍得拿出来,老头子我在这跟你们耗什么?”老者翻个白眼,手一招,将东西全数收好,而后朝时俞勾勾手指,“小丫头,过来?” 围观众人齐刷刷朝时俞看来。 时俞眨了眨眼,沉吟一声,跟了上去。 这老者对她并无恶意。 走到人少的地方,老者停下脚步,笑眯眯看着时俞:“小姑娘,多谢你照拂我那不成器的徒儿了。” 时俞一愣,脑中转过诸般思绪,慢慢有了个猜测:“您是……吉玉的师父?” 吉玉在长旭村被魇笼罩之后,逃难到主城,时俞曾听他说在路上碰到个老乞丐,传授他偷盗功法,莫不是就是眼前这位老者? 这老者看着平平无奇、气息平淡,却隐约让时俞觉察到一丝深沉、危险之意,恐怕修为高深莫测。 老者嘿嘿一笑:“是也,是也,你随吉玉那小子喊我老莫就行。” “怎敢,晚辈见过莫伯。”时俞笑了一声,“吉玉如今在我铺子里帮工,算不得什么照拂。” 莫伯摆了摆手:“你能教他盗亦有道,便是天大的照拂了。” 时俞与他客气几句,忍不住问:“您……怎么来衡泽府了,还有您这炼丹协会的道袍和丹药……?” “老头子我四海为家,各地飘摇,今日高兴去这里,明日高兴去那里。”莫伯顿了顿,随意道,“道袍偷的一个倒霉蛋的,这些丹药嘛……” 他笑了一声,当着时俞面再度取出“小延寿丹”来,手掌在上头一挥,再看去,外形和气息却全然变了,不过一粒再普通不过的复元丹。 时俞看得一愣,虽不知他是用何手段达成的,但是这。 她忍不住道:“您这……不是骗人吗?” 莫伯哈哈大笑,透着些混不吝的意味:“行走世间玩乐一场,骗又如何偷又如何?” 未等时俞反应过来,他又道:“我云游四海,前些日子回到岭台府,寻了我那徒儿一趟,听他说了你的事,便也溜达来了衡泽府。” 从岭台府到衡泽府这般遥远的距离,在莫伯口中,却成了轻描淡写一句“溜达”。 “喏,给你的。”莫伯随意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枚玉简,丢到时俞怀中,“日后多担待我那徒儿。” 说罢,不等时俞答话,身形一闪,便在几丈开外,又一闪,已然消失在时俞视线之中。 “真是随心所欲。”时俞目送莫伯消失在视线中,轻笑着摇了摇头。 她神识探入莫伯赠的这枚玉简之中,这竟是一枚镌刻着功法神通的玉简,此法名为《幻若决》,赫然是莫伯刚刚露的那一手改换气息之法。 曾见过、接触过的物事,便能模拟出几分气息神韵来,甚至于修至臻境,不仅能模拟出气息外形,甚至于能模拟出几分真实的功效来。时俞初初探查完功法介绍,目露诧异。 这功法若真如介绍的这般,实在有些逆天了。且自己竟分辨不出它的品阶,恐怕至少是在五品以上。 她对吉玉的照拂,似不足以担得如此大礼。莫伯此人,倒真是意随心动、随意而为。 不过眼下,搞清楚“小延寿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后,还得出去给曾蓉一个交待。 第6章 噬极丹 走出交易区,正焦急等待的曾蓉看到她,霎时松了口气,忙快步上前,询问:“时姑娘,如何,那颗小延寿丹可还在?” 莫伯手上的丹药,全部都是《幻若诀》变幻来唬人的,一时不好解释,时俞只摇了摇头。 曾蓉见她摇头,面色一白,苦笑一声:“还是来迟了,如此,如此只能另寻他法了……” 时俞看她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沉吟一声道:“却不知姐姐手中那卷丹方,是何丹药、效用如何?” 她当初一共炼制出三枚小延寿丹来,给周家一枚拍卖一枚,如今尚还剩下一枚。 但和曾蓉萍水相逢交情甚浅,即便自己手中还剩下一粒,也决计不可能贸贸然拿出。若曾蓉手中丹方对自己有用,残缺程度又不算太过,自己想想法子,或许还能还原。 如此,与曾蓉交换一二也并无不可。 曾蓉踯躅一番,心中考量片刻,才压低了声音道:“那是一卷名为噬极丹的丹方,视成丹品质,可将筑基后期的修士,短时间内提升到金丹期。” 时俞听到此言瞳孔骤缩。 金丹大能与筑基后期,看似只差一阶,两个大境界却是天壤之别。 有句话叫未成金丹皆属凡类,筑基期修士虽已能辟谷不食、驾驭遁光,但说到底还只是积累灵气、历练心性的阶段,从这“筑基”二字上就可见一斑。金丹期才是修士真正开始蜕变成仙的阶段,对天地法则的领悟和运用越发深刻,掌握法则、独创属于自己的神通……两者之间的跨越,就如同蛹化蝶般的奇迹。 话说回来,这丹药效果堪称逆天,却只位列四品,必然有着相当大的缺陷。 果然,曾蓉又道:“但修为提升是以燃烧寿元作为代价的,家祖曾留下训言,服用噬极丹后,至多一年内身死道消。” 燃烧寿元作为代价,服用后一年内身死道消? 服用这丹药的代价委实大了些,但……时俞思量一番,还是觉得应当将丹方拿到手,便问:“姐姐说这丹方有所残缺,不知残缺程度如何?” 曾蓉脸上有些尴尬:“保留完整的部分,不足五成。” 这便是一半多都残缺了。 时俞哑然,心道难怪曾蓉怀有这等珍贵丹方,却无什么商行拍卖行愿意收。若只残缺些许,或许还能将其还原,可若残缺过半,就几乎没有修复还原的可能。 一张残方,效果再逆天,使用不得就只能当个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摆设。 反过来,这丹方若是完整,又少不得引来一阵腥风血雨。毕竟噬极丹虽然副作用太大,可将筑基期提升到金丹期——关键时候多上一二金丹大能,这不论是对何世家宗门都是巨大的诱惑,相当于一张底牌所在。 思索片刻,左右小延寿丹只要凑齐所需灵植,日后还能再炼,这一卷残缺丹方错过了可就再也寻不着了,时俞抬眼缓缓道:“交易区那位‘炼丹师’手上的小延寿丹不在了,不过……” “我手上还有一枚在,可与姐姐交换。” 曾蓉脸上本带有几分黯然之色,闻言,骤然抬头,一时不敢相信。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这小延寿丹可不是什么烂大街的丹药。 想着时俞此言是真是假,曾蓉露出犹疑的表情来,可若是假的,自己身上又有什么值得她骗的? 时俞看她半信半疑,也不恼,笑道:“我是参加此次炼丹交流会的炼丹师,姐姐若是不信,可带上丹药一道前去此地的炼丹协会鉴定一二,就近找个拍卖行鉴定亦可。” 听她这么说了,曾蓉才相信了大半:“如此,广场北面就有一家拍卖行,劳烦时姑娘与我同去。” 她略带局促:“非是我以小人之心……只是此卷丹方是祖上传下……” 时俞颔首:“理应谨慎些。” 两人便一道前往拍卖行。 时俞身上仍穿着炼丹师道袍,只是近来城中因交流会的缘故,长原郡各府炼丹师齐聚,平日里显得罕见的炼丹师便格外多起来,近乎随处可见,是以她并未得几分更多关注。 甚至因年纪尚轻的缘故,被当作只是前来见见世面看看热闹的年轻人,连个主动接待的人都不曾有。 眼看一位身穿接待服侍的女子从身前走过,曾蓉上前:“这位姑娘——” 那女子上下打量曾蓉一眼,看她拘谨的模样简素的穿着便知她囊中羞涩,并非什么大主顾,不耐地丢下一句:“行里正忙着,无事莫扰。”便快步离开了。 曾蓉有些尴尬,时俞蹙起眉,正要说些什么,这时旁边另一位身穿素色衣裙的年轻女子注意到她二人,上前盈盈含笑道:“我是本行的接待,淡月,两位可是要寄卖或是采买?” 时俞瞥了先前那拂袖走开的接待一眼,望向这位淡月姑娘,开口道:“我这有一枚丹药,想要贵行开具鉴定。” “哦?”淡月饶有兴致道,“可否容我一观?” 时俞翻手,取出透明玉盒盛放的那最后一枚小延寿丹。 淡月身在拍卖行,见识极广,眼前这枚丹药却是从未见过的。见丹药圆润喜人,玉盒打开一条缝,飘出隐约丹香来,显然品质不低,她当即道:“两位稍等,我去请行里坐镇的炼丹师大人来。” 说罢,脚步匆匆请人去了。 先前那位接待见状,嗤笑一声,摇摇头。 时俞两人只等了片刻,淡月便带着人回来了。 前来鉴定的炼丹师身着衡泽府炼丹协会道袍,表情古板,瞧着并非好相与之人。 淡月介绍一声:“这位是炼丹协会的罗长老。” 他停在时俞跟前,径直拿了丹药鉴定起来,并未多言。好一会儿,才表情微动,露出意外之色看向时俞:“此丹药有延寿之用?” 时俞点头:“正是,此丹名为小延寿丹,丹成中品,可延寿十载。” 罗长老颔首,古板的表情松动许多:“大差不差。” 说罢,将盛着丹药的玉盒还给时俞。旁边曾蓉听了此言,渐渐松一口气。 罗长老上下打量时俞,又问:“这丹药……是你自己炼的?” 时俞笑一下,点点头。 罗长老面上不显,心中却震动起来:“此丹位列二品,这姑娘瞧着不过十来岁……殷文舟如她这个岁数时,可没这等造诣。” 他心中起了爱才之意,瞥过时俞身上道袍绣着的岭台府炼丹协会徽章,露出不以为然之色:“岭台府那等荒僻之地,协会底蕴浅薄,待在那处迟早耽搁了你,不如早日退出前来投奔我衡泽府炼丹协会。” 见他语气傲慢,时俞脸上笑意淡了下去:“劳您费心。” 罗长老见她此话就是拒绝之意,冷哼一声:“不识抬举。” 说罢拂袖走了。 淡月在旁大气不敢喘,眼看罗长老走人,才露出歉然之色:“实在不好意思,罗长老脾性冷淡,两位莫要放在心上。” 说罢,忍不住多看了时俞两眼,心道:“连罗长老都忍不住出言招揽,这位姑娘……” 时俞道:“无碍。鉴定费用多少?” 淡月姑娘笑了笑:“两位若是把丹药放于我行寄拍,自不会收取鉴定费。” 时俞看了曾蓉一眼,曾蓉面上半露犹豫,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她费心思换得延寿之物,是为夫君求取仙缘的。 时俞便也不再多说,直接付了一百枚灵石的鉴定费,而后将丹药给了曾蓉。 那位淡月姑娘还有些可惜,对曾蓉道:“若姐姐改换了主意,我还将这鉴定费退还给你。” 曾蓉小心翼翼收好丹药,笑了一笑应下。 事情已了,两人走出拍卖行,曾蓉也按照约定的,将那卷丹方残卷给了时俞。 这卷丹方似布帛又似金石,纹理细腻而均匀,泛着古朴的黄色,表面一丝丝细密的纹路若隐若现。残卷侧边有古老的封印,镌刻着神秘的源纹,轻轻摩挲其上时,能感受到其中似乎涌动着某种波动的力量。 将其收入叩命铃中,时俞再度望向曾蓉。 既然已经把丹药给了她,怎么处置就是她的事了,但是时俞还是忍不住提醒一句:“姐姐也要为自己多加打算。” 曾蓉垂睫,轻轻嗯了一声。 时俞便与她告别,抬步向客栈对面的酒楼走去,忙活大半天,也到了协会聚餐的时辰了。 第7章 杀人诛心啊! 天色将黑之时,时俞踏入酒楼,一股股醉人的香气扑鼻而来。 眼下天光黯淡,酒楼内里却宽敞明亮、整洁雅致,她抬眼看去,顶上悬挂着两排灵石灯笼,正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大堂摆放着精美的红灵木桌椅,醇香的美酒和各式美食纷繁呈上。食客们各自围坐,谈天说地,一派热闹景象。 酒楼伙计肩搭白巾,热情迎上:“姑娘是一个人还是?” 时俞报上宋会长名姓,这伙计记性极好,不假思索便道:“在四楼包厢,您随我来。” 他将时俞引到一处打造精美的木台前,笑道:“客人请上。” 木台上铺着软垫和绒毯,时俞走上其中,就见伙计按下旁边按钮,流水声哗啦,同时齿轮转动之声响起,木台开始缓缓上升,直至在四楼停下。 这类似电梯的装置让时俞觉得有些意思,多看了两眼。那伙计立即骄傲道:“这‘飞车’是炼器协会专门为我们酒楼设计的,姑娘觉得如何?” “不错。”时俞给面子地夸了一句。 “岭台府那等小地方来的土包子,没见过这种好东西哈哈哈哈。”旁边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轻蔑之言。 时俞侧头看去,便见旁边一台“飞车”上,六七个修士正从上头下来,眼含嘲讽地看向自己。 这几人身上皆穿着制式道袍,看道袍上徽章,有炼丹协会的,还有其他协会的,且都是衡泽府本府的协会成员。 为首的是个着炼丹协会道袍的中年男子,样貌英俊、气息深厚,看样子修为不浅。 方才出声的那个,则是这中年男子身侧年纪较小的一个同伴,是炼器协会的。 他从时俞道袍上徽章扫过,嗤笑一声,对中年男子道:“文舟兄,我看岭台府是越发不中用了,今年竟还带来个这么小的丫头,是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文舟兄。这中年男子,便是上一届炼丹交流会的魁首,殷文舟吗。 殷文舟淡淡瞥过时俞,一掠而过,似完全没将她看在眼里的冷淡傲然模样。 那炼器师对殷文舟很是恭维,十分乐意踩时俞两下好叫殷文舟舒坦,说了几句还嫌不够,又笑着望向时俞:“小土包子,趁着机会多坐几回‘飞车’,免得回岭台府了可就见不着这等好东西了。” 此时,这边的动静已引来几个过路人驻足观望。 给时俞带路的伙计不敢得罪殷文舟等人,只干笑着站在一旁。 “呵。”在众人或幸灾乐祸或同情的目光下,时俞轻笑一声,目光中俨然是被娱乐到的轻快,“这等凡俗界工匠就能制出的物件,却被你洋洋得意反复炫耀,也不知究竟是谁担得一声‘土包子’。” “你!”炼器师气得两眼瞪大,只当她是在说大话,“信口雌黄!我炼器协会的得意之作,凡俗界工匠怎可制出!” 以时俞的眼光,早在看到这“飞车”的第一眼,就将其构造里里外外揣摩得通透,便怜悯地看他一眼,缓言道: “若我猜得不错,酒楼顶层设有齿轮,由水轮来驱动,水轮由专门的水池来供水,水池里设下一个控制阀门,可以调节水流方向。” “以精铁链一头固定在木台上,另一头穿过楼阁中央孔洞连接到齿轮。” 此时,聚在这处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等待时俞到来的宋会长等人在包厢内,亦是察觉到动静,走出包厢看到眼前这一幕脸色一变,以为时俞被殷文舟等人欺负了,正要上前为她出头,瞥见她气定神闲的表情,犹豫一下,脚步顿住观望起来。 时俞看着炼器师有些难看起来的脸色,继续说道:“如此,按动按钮启动机关,若上升,水流从上往下冲击水轮,使水轮逆向旋转带动齿轮顺向旋转,拉动精铁链将木台向上提升。若想要下降,则关闭阀门,水流从下往上冲击水轮……” 说罢,时俞故作疑惑道:“如此简单的构造,连炼器法诀都不需要用上,随意找个凡俗界工匠就可制得,竟也算得上是你们炼器协会的得意之作吗?” 围观人等听得时俞口中的“飞车”制法,尚有些晕乎不知真假,可看那炼器师越发难看、青白不定的表情,便知时俞大概没说错,一时间,议论纷纷,表情异样地看向殷文舟一群人。 时俞不介意再踩上一脚:“且……这飞车还有不小的改进余地呢,调节阀门的开合程度,还可以控制其运行速度,自会更加方便。” 她眨了眨眼,十分礼貌、十分善意地道:“不知贵协会可有改进思路?没有的话我这个小地方来的炼丹师,倒是可以画上一二设计图供你们参考。” 杀人诛心啊! 围观人等心中腹诽:这姑娘看着温声细语的,吐出的话却一句比一句扎心。 我一个“小地方”来的“炼丹师”,听听,这叫什么话,言下之意是,连我都能给你们炼器协会提提意见,那你们这炼器协会的水平是不是有点……? 而宋会长等人,站在人群后头,脸上早就笑开花了。 往年被殷文舟等人呛过、嘲讽过不止一回,眼下可算找了点场子,小俞儿真会说,舒坦! 那炼器师早就偃旗息鼓,脸色僵硬难堪,想不出应对之语了。 谁让时俞说得句句都对。 他心中暗骂:“你个炼丹协会的毛丫头,哪里懂的炼器的这些条条道道!” 知晓丢了脸面,他不由嗫喏看向为首的殷文舟:“文舟兄……” 殷文舟心中不悦,瞥他一眼,又冷冷望了时俞一眼,抬步向包厢走去。 其余人赶紧跟上,再不是先前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了,尤其在围观人群的审视下,恨不得缩着脖子走才好。 人群渐渐散开,时俞瞧见宋会长他们,赶紧上前:“我来晚了,路上有些事耽搁了,叫大家久等。” 宋会长季大师等人喜笑颜开:“不晚不晚,赶早不如赶巧,俞丫头,你这伶牙俐齿的,看得我心里是真畅快啊!” 时俞心中确是存了几分为宋会长他们出气的心思,才狠狠将那人奚落了一通。 她笑道:“那会长大人还不好生犒劳我一番。” 宋会长大手一挥:“今日大家尽情点菜吃喝,敞开来!” 第8章 城主府千金 宋会长先前所言不虚,这座酒楼的佳肴美味,比之岭台府主城的妙意楼犹有过之。 以玄冰蒸制的翎鱼,鱼肉鲜嫩,入口香甜爽滑。炖翔鸩汤,汤汁澄澈鲜香扑鼻,一口下去更是神清气爽灵力沸腾。 还有九青莲花羹,是用九青莲花和百草精华熬制而成,清香四溢,一口下去寒气直逼心口,通身都凉快无比,时俞灵脉属火,体热气灼,最是喜欢这一道。 宋会长看她喜欢,又笑呵呵唤来伙计,单独给她加了两盏:“多吃点多吃点,这阵子苦了俞丫头了。” 在云舟上赶路的这一个月,凡事不方便,餐食本就尽可能简单。倾洲又半途走了,时俞自个儿就随意煮些灵谷来吃糊弄了事,若是懒得很了,干脆炼上几颗辟谷丹磕下。 如今可算吃上一顿大餐,真真是心满意足。 她调羹不停,抽空朝宋会长递去感激的目光。 其他人也是一样,便是几位长老会长都早已筑基可辟谷不食,此时也不禁大快朵颐、推杯换盏。 待得酒足饭饱,才慢慢想起正事,聊起几日后的炼丹交流会来。 “今年的奖励如何?此等大比,比起往年的小比,应当更丰盛些。” “快看看前十名奖励可有变化。” 往年岭台府炼丹协会,从未有人进入前十名过,哪里关心什么奖励不奖励。 可今年不一样了……众人目光不住瞟向埋头认真吃饭的时俞,眼中含笑。 今年有时俞在,凭她那一手出丹品质,怎么着协会保底都能拿到一个前十的名次,就是不知究竟是第几了。 “我找找有没有那册子。”季大师喝得正酣,推开椅背起身,在包厢内找起来。 这等盛事,衡泽府早早便开始宣传,城内各大建筑前都张贴了告示,酒楼内也多有宣传册随客人取用。 季大师转了一圈,果然从包厢角落的摆台上瞧见宣传册子,取来几卷分与众人。 时俞也接过一册薄薄的纸卷,见上头写着的,是本次炼丹交流会的报名须知和名次奖励等信息。 报名需缴纳一千枚下品灵石,且需测试骨龄,限制在五十岁内的炼丹师。这是早便知道的,她继续往下看起大会的奖励来。 衡泽府毕竟是长原郡中心府城,这等代表脸面的大会奖励自然也很是不俗。 宋会长挑了挑眉,道:“今年魁首的奖励多了枚功法玉简。” 时俞看去,只见第一名奖励是一枚完整的四品功法玉简、三株珍稀灵植,外加一百枚中品灵石……以及,在炎阳灵境中一个月的观摩时间。 她轻啧一声,四品功法玉简,且是完整没有遗漏残缺的,这可十分难得,放进拍卖行里起码数万灵石起步。 再有那三株珍稀灵植,没说具体是何灵植,但想来也都不俗,还有一百枚中品灵石,中品灵石与下品灵石以一抵一百换算,如此,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十年一度的大比,果真是大手笔。 宋会长冷笑一声:“怕不是特意给殷文舟安排的奖励。拿出来既充了门面,转一圈又回到协会手里,左右不算浪费。” 说起殷文舟和衡泽府炼丹协会,宋会长总是没好脸色的,去年被他们以年纪来说事,将自家协会的几个参赛炼丹师狠狠嘲讽一通,直到现在一想起,宋会长心里头还堵得慌。 季大师叹息一声:“那殷文舟数次进入炎阳灵境,得了诸多好处,实在难有人与他争锋。” “二至五名,也各有一枚完整的三品功法玉简。”摇摇头,季大师继续往下看去,转而对时俞道,“俞丫头,你要争取进入前五,完整的功法玉简对你来说好处甚多。” 他倒没肖想时俞能获得那枚属于魁首的四品功法。 时俞点了点头:“我尽力。” 但这些东西,日后只要灵石够,总能寻得机会门路买到。最令人在意的,还是那炎阳灵境。 涉及到火之法则、火之意境的领悟,那才是影响、好处极为深远的重要机遇。 第一名可在炎阳灵境中待满一个月时间观摩炎阳玄苍焰,每往下一名,在秘境中待的时间递减,到第十名,就只能待上五天。 时俞暗暗心道:“也不知一年过去,殷文舟如今炼丹水平如何了……” 去年,殷文舟以一炉下品的三品清心丹取得魁首,但不知他是否隐藏了实力,且……一年过去,其炼丹术是否又有精进。 想到不久前与他的一面之缘,时俞垂下眼睫。 一旁,宋会长压下火气放下册子,又勉励起另几位参赛的炼丹师来:“这是个和同行交流的好机会,尔等尽力而为,能有所心得感悟便是不枉此行。” 几人齐齐躬身应是。 季大师在旁微笑,他敏锐察觉出这几人状态和往年不同,比起往年绷紧的模样,今年显得平和轻松许多。 他知晓这是有时俞在的缘故,心想:“或许今年少了桎梏,他几人反倒能比往年收获更多。” 平心而论,这几人天赋虽不算惊艳,却踏踏实实研习了丹术几十年,基础深厚脾性沉稳,此遭放下重担,未必还会像往年那般颗粒无收,或许能有些惊喜也说不定。 酒楼伙计见他们用餐已近尾声,殷勤送来清口的灵果和茶水。 时俞以茶水漱口,正巧这时,酒楼外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靠窗户近的宋会长扭头看去一眼,忽而幸灾乐祸般笑了一声:“不过……这次大会倒是有些意外,那殷文舟的魁首之位,不一定坐得稳当了。” 时俞不解,顺着他目光向窗外看去。 酒楼外街道上人群骚动,一辆灵兽拉着的马车从街道上穿行而过。 马车华贵典雅,前头两匹雪白如银、毛发光滑的灵兽,其体型庞大、蹄下蓝火缭绕,透露出一股凛然的威势。车窗上金黄色绣金纱帘飘逸灵动,其内若隐若现一道曼妙身影。 城内主街道灵兽禁行,需得走灵兽专行通道,但城内总有身份尊贵之人,可豁免这条规定。轿辇上刻着的,是独属于城主府的标志。 风掀开纱帘,叫四周人群看清了里头女子身影,那女子容颜艳丽,身着一袭紫色长袍,眉目间透着一股高贵的气息。 “城主府的千金,今年恰好从师衍学院毕业回来。” “听说,她也是一位三品炼丹师。” 第9章 七彩琉璃火 众人透过车窗,眼看城主府的马车悠然驶过,季大师慨然道:“江山代有才人出。这位城主府千金秦轻穆少时便有天才之名,因十年前被师衍学院看中收下,前去进修一直不曾回来过,名声也渐渐淡去,甚至叫人差点忘了城主府还有这么一位……” “如今她从师衍学院回来,其野心不可小觑。十年一度的大比,正是她扬名衡泽府乃至整个长原郡的大好时机,以此为跳板,将来城主府府主之争恐怕大有希望。” 宋会长略略点头:“秦轻穆今年不过才三十,就已位列三品炼丹师之席,其天赋比之殷文舟还要远远超出。” 同为三品炼丹师,但殷文舟年长秦轻穆十岁,两相对比,这位城主府千金的天赋潜力自还在其之上。 “今年这二人,就魁首之争,怕是有一场好戏看了。”宋会长手指轻点桌面,若真要他在殷文舟和秦轻穆二人中选一个,他当然更倾向于后者。 秦轻穆虽也是炼丹师,但并未加入衡泽府炼丹协会,此次她代表的,是城主府这一势力。 宋会长收回视线,看向时俞。 有秦轻穆在,他更不指望时俞能争一争魁首之位了——时俞晋入炼气八层后能炼得三品丹的事,尚还没有他人知晓。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鼓励一句:“小俞,你年岁尚小,要我说,等你到秦轻穆这个年纪,未必会比不过她。便是上了同一赛场,也莫要心生怯意。” 时俞眉眼弯弯,乖乖点了点头:“是,会长。” 顿了顿,她又忍不住问起方才就有些疑惑的问题来:“不知……那师衍学院是?” 宋会长和季大师等人对视一眼,沉吟片刻,又微微拧眉看向时俞:“说起来,小俞儿倒正符合师衍学院的招生标准。” 言罢,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同时俞科普起这师衍学院来。 师衍学院素来有东洲第一学院的美誉,其底蕴之深厚,便是比起东洲七大宗门也不遑多让。 功法神通、洞天福地等等修炼资源,只要你有能力,便能在学院之中获得,且师长尽数是筑基真人、金丹大能,得其教导,远比自己摸索要进境更快、更顺利,种种好处自不必多说。 “何况它历史悠久,传承不断,曾经出过无数大能,他们的遗留之物、传承之法、心得之道,都是无价之宝,只要能得到其中一点一滴,便足以让一个普通修士傲视同辈。” 且,学院和宗门世家这等势力不同,学生的归属自由,毕业后即可脱离学院自寻出路,不似宗门那般受诸多约束管控。 “因此,即便是宗门世家出身的子弟,前去学院学习的也不少,那位城主府千金秦轻穆便是其一。” 从师衍学院毕业的学生,道途都会顺利许多,不出意外,踏入筑基不在话下。 如此种种,自然会有无数修士挤破了头想进入师衍学院。 “不过,这等盛名传扬整个东洲的地方,也不是那么好进的,其招收学生的标准极为严苛。” 每隔五年,师衍学院都会面向整个东洲三十二郡招收学生,前来报名的,需经过测骨龄、测灵脉、测神魂强度等几个环节,进行综合评估打分,通晓器丹阵符四样杂学的,按其各自造诣再给予加分,总分达至六十分的才算通过。 学生又按照各自分段,划分出“天地玄黄”四个天赋层级,层级不同,享受到的资源待遇不同。那等刚满六十分的,便只能待在“黄”级,七十分便是“玄”级,以此类推。 宋会长忍不住又看了看时俞,心道:“且不说她如此年纪就有炼气后期的修为,光是这一手造诣深厚的器丹阵符,四样杂学光加分恐怕都能将分数加满了……” 旁人有其天赋之一,道途就可稳稳当当走下去了,她倒好,四样全齐了。 “假以时日,小俞儿必会扬名整个东洲。”宋会长目光中既欣慰,又有些复杂。 他想将时俞留在身边,却也知晓,去往更大的天地,于她而言才是好事。 师衍学院所处地界,光是天地灵气浓度,就足足是岭台府那等荒僻之地的一倍还多。 时俞听完有关师衍学院的种种信息,心中不由生出些意动和憧憬来。她不愿拜入宗门,亦不想加入世家效力,这学院,确是对她而言最为合适的地方。 她所习功法不成体系,虽有阴阳叩命铃演化改进,比起那些身后底蕴不俗的子弟,还是差了许多。且无师长教导,道途上难免有需传道解惑的地方,便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一旁,宋会长见她出神,笑了一声:“那师衍学院招生每五年一次,尚有个年把,你啊,如今还是安心准备交流会大比的事。” 时俞听了,浅呼一口气,应道:“会长教训得是。” …… 酒足饭饱,回到客栈房间。 时俞神识沉入叩命铃里,查看一番七色彩鸾的情况。 它仍在酣眠,身上的伤势已全然大好,只是伤到的本源还需慢慢将养弥补。现下这巴掌大的小鸟儿趴在生泉水边上,羽毛光泽湛然美丽,五根尾羽尽数绽开,那还没发育完全的另两色尾羽,也不时抖擞两下。 时俞注意到它鼻息之间,隐有火气喷吐而出,那火焰虽比不上天地灵火,却也比炭火、寻常灵力催化的火焰要强得多。 此火名为七彩琉璃火,乃是由彩鸾的本源之力所化,具有极强的炼化、净化之效,能够对抗各种邪气、杂质、妖物,用来炼丹也是极为不错的选择。 时俞在这火焰中隐隐感受到一分熟悉的气息:“这倒也不奇怪,七色彩鸾有上古凤凰血脉,其火焰自也沾染了几分凤凰本命火的气息。” 彩鸾虽在酣睡,也知晓不能捣乱,鼻息喷吐的火焰并未对着她药田里种下的那些珍稀灵植,而是朝着灵泉上方。灵泉灵韵深厚,并不惧这火焰。 逗弄了一会儿这睡得正香的小鸟,时俞取出以最后一粒小延寿丹换得的噬极丹残方,和莫伯赠予她的功法《幻若诀》来。 她先看向丹方,神识沉入其中粗粗一扫,便察觉内里信息遗失得厉害,留存下的不足五成。 想要以这五成,推导、还原出整个丹方,这难度实在太大。若手头灵植足够倒也好说,慢慢试验,总能推出一二。 只是……如今不比在游戏里,没那么多材料供她取用。眼下时俞身家还算丰厚,那也不过是相对于普通修士而言的。 若想试验这四品残方,分分钟倾家荡产。 不比低品丹药炼制所需的灵植价格还算价廉,越往上,所需灵植品阶愈高,价格也水涨船高,数十倍、百倍地向上翻番。 这四品丹要想炼制下来,成本不菲。何况试验丹方,所需的灵植数量更是没有上限的,那这要消耗的灵石…… 单纯以脑补推断,想要还原丹方无异于天方夜谭。时俞苦思片刻,决意不再为难自己,将丹方放到一边日后再说。 她转而拿起《幻若诀》这枚功法玉简来。 第10章 叩命铃演化后的幻若诀 这枚玉简通体浑浊,呈现一种类似磨砂的质感,表面散发出淡淡微光,像裹在雾中一般。 时俞轻轻地捧起玉简,摩挲着它表面错综的纹路,感觉到一股变幻万千的气息从中散发出来,让她心神一凛。 她将玉简贴近额头,闭上眼睛心神微动,神识缓缓笼罩上去。 先前仅以神识探入其中粗粗查探功法信息,眼下想要接受内里功法的灌注,却并非是一件简单的事。 越过那些最表层浅显的信息,神识前方,出现了一面巨盾般的屏障,将她牢牢拦在外头。神识触碰到屏障,便如石沉大海,连些微涟漪都没泛起,缓缓没入其中消失不见。 时俞深吸一口气,沉下心并不着急,将所有的思绪都集中在玉简上,神识汇聚成线,继续向屏障灌注而去。 她虽不清楚《幻若诀》功法品阶究竟如何,但…… “门槛越高屏障越厚,某种程度上也代表着这卷功法的不俗。” 时俞神魂久经锤炼,光论神魂强度,恐怕已不弱筑基修士多少,面对源源不断的神识灌注,她渐渐感觉到自己的神魂与玉简之间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共鸣,屏障上也开始闪烁起微弱的纹路,但除此之外,依然没有太大的反馈和突破之感传来。 不敢有丝毫松懈,时俞继续着神识的灌注。 这一下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神识已然有虚弱之感传来,恐怕坚持不了太久,时俞微微拧眉,脸色变得凝重起来,这屏障的强度,实在出乎她的意料了。 “锃——” 就在时俞思绪变动时,一直反应不大的屏障突然传来一声似玉片碎裂的清脆声响。 刹那间,屏障上的符文纷纷亮起,交织成一片流光溢彩,烁然闪耀在时俞的神识感知之中。 时俞精神一振,面上泛出几分喜色,赶紧一鼓作气,将神识收束,如潮水般尽数灌注到屏障之中。随着这堪称浑厚的神识灌入,屏障闪耀光辉,溢出道道金线,蔓延至整片屏障,最后轰然破碎。 “咔嚓”“咔嚓”的碎裂之声不绝于耳。 当屏障完全消散时,一道灿然金光猛然射出,神识所及之处,皆被这金光笼罩,传来刺痛灼伤之感。 时俞紧紧凝聚心神,忍受着神识摇摇欲坠的疼痛,看清了那金光尽头的核心。顿时,密密麻麻的符文犹如星海般闪烁,融为一体,形成一股浩瀚的力量,朝她奔涌而来。 时俞心中震撼,感受到那股力量中蕴含的无尽潜能,放开心神接受起来。 “唔!”澎湃的信息涌入识海,只那一瞬间,大脑便传来胀裂闷痛之感,像被强行灌注了不属于她这个层级应当接触的东西,窒息呛水之感呼啸而来。 她胸膛急促起伏,手指揪紧衣袖,死死承受着这股疼痛。 好在这股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数息功夫就散去了。 随着剧痛的消退,时俞全身如同被抽干了一般,软软地倒在地上,嘴角溢出一丝鲜血,额头上也是冒着冷汗。 “这《幻若诀》好生厉害。”躺在地上半晌,时俞才勉强恢复了一点气力,手指颤抖着摸着还在隐隐作痛的脑袋,无奈出声。 以往她学习功法,可从没有过这么大的反应。 眼下命鳞浮现而出,明灭不定,时俞抚摸着鳞片,喃喃出声回应:“我没事。”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爬起身来。 玉简中的功法已尽数被她神魂吸收,玉简变得黯淡无光粗糙不堪。如今,再行查看功法,只需心神沉定即可。 她闭眸感知而去,只见一片无边的虚幻世界展现在眼前,她似身处于一片宏大而古老的天地之间,眼前是由无数金光组成的源纹。 “这篇功法,竟是以源纹写就的。”如此看来,《幻若诀》必定传承已久。 时俞既通晓符道,阅读解析源纹对她而言自然不算什么难事。 “《幻若诀》,能借心为主宰,借气为辅佐,幻化万物之形与力。其法分幻形、幻韵、幻真三重境界,各有奥妙。” 时俞轻吐一口气,目光凛然,继续往下看去,细细揣摩每一道源纹的奥义。 那第一重境界幻形,施展出后,“能借心气凝聚出曾见过、接触过的物事之形,如同虚影一般,虽无实体,却能惑敌之目光,或是隐自身之踪迹”。 这已算极为实用的功法神通了,而到了第二重境界幻韵,更是不止能幻化物事之形,还能幻化其气息神韵,使之几乎与真物无二。 再到最后一重,“此境界者,已至功法之极致,能借心气化为实体,幻化出物事之真实功效,如火能燃烧,水能淹没,剑能杀伤,无所不为”。简直堪称逆天了。 不过,回忆起那日莫伯所施展的,将寻常的复元丹幻化作小延寿丹等,只有外形气韵相近,本质还是两种丹药,大抵也只能施展出第二重境界。 这第三重境界,听来实在不可思议,隐隐带有神秘莫测的法则之威,恐怕也只存在于传说之中。 阅完全篇,神魂实在疲惫不堪,头脑胀痛不已,时俞便不再坚持,躺倒在床休憩起来。 这一觉睡得沉沉,醒来时已是次日正午。 神识恢复大半,那股虚脱之感总算慢慢淡去,只是仍有些空乏,神色看着也有几分萎靡。 “好在距离交流会尚有几天……否则这般状态,必定要被宋会长骂个狗血淋头。”她嘀咕两声,从床上爬起,简单吃了点东西后,心神沉入紫府。 如预料中一样,在她读完记下《幻若决》全篇后,阴阳叩命铃四周便生出了一个新的代表着《幻若决》的光点。 此次生出的光点格外明亮璀璨,与其他光点相比,简直如烈阳与萤火的对比。 “《幻若诀》已如此强大,又经过叩命铃完善演化,会变成什么样呢?” 时俞心生好奇,朝光点接触而去。 顿时,一股变幻莫测的无边气息涌来,神识被拖入已算十分熟悉的光点空间中去。 她打量四周,空间之中,无声无色无光无暗,什么也没有。 沉吟一瞬,她试着运转起刚刚习得、尚十分生疏的幻若决来,一时间不知该变幻出什么东西,索性两手翻转,试图想着幻化出一枚龙竹果来。 念头落下,手中便光晕汇聚,徐徐凝聚成一枚龙竹果。 望着手心凭空出现的赤红果子,时俞心中诧异万分,观摩了片刻,又送到鼻尖轻嗅。 “不论是外形还是气味,都与真正的龙竹果一般无二……”她喃喃一句,又咬了一口手中的果子。 熟悉的灵气涌动之感传来,和真正的龙竹果服下后传来的感觉一致。 时俞一惊,退出光点空间,再度感受起来其自己真实的躯体,却发现那股灵气涌动之感消失了。 “那股感觉是光点空间内的模拟。”她更为吃惊,又心神沉定再度回到空间之中,试着变幻出其他东西来。 灵植、灵材等等物事,消耗神识进行幻化模拟,只要不是品阶过高的,都能幻化模拟得八九不离十。 渐渐的,她确定下来:“光点空间之内,我施展出幻若决,似被直接推至最高层。” 这乍一看没什么用,毕竟只在这片虚幻的空间中生效,对真实世界并不发生作用。 但是…… 时俞翻手幻化出一尊丹炉来,又回忆着噬极丹的残方,将残方记载的灵植一一幻化而出。 “或许,可以用来试验丹方?” 她眼眸中神采闪烁,按照已有的这些灵植,结合噬极丹效果,思索起可能与之相配的残缺部分来。 边想,便将可能的珍稀灵植幻化而出,起火温炉,开始炼丹试验。 第11章 彩鸾择主 还原丹方,这类似于一个解高阶数独的过程,丹方虽残缺甚多,总能找到一二突破点。 每种灵植之间都有相互影响和制约的关系,丹药正是诸多不同相性的灵植炼化反应,最终达成平衡的产物。 时俞本就有着深厚的炼丹经验与底蕴,上回在炼丹协会遗妙铅华闭关,又有了许多新的心得体会,这会儿她身在空无一物的《幻若决》光点空间中,周身依次浮现出她以神识灵力幻化来的丹炉和灵植。 “养魂木、天元果、回阳真水、灭谶花……” 这些是噬极丹残方中,已知的所需灵植等天材地宝。 时俞回忆着这些灵植的气息,施展着幻若诀将其复刻模拟而出,感受记忆越清晰,幻化出的灵植便越逼真。 当所有已经知晓的灵植尽皆模拟而出时,便要思考药性,推测出残缺的那部分。 “养魂木同灭谶花、回阳真水之间相侮相害,金属过于旺盛,木属过于衰弱,使得相克关系失去平衡,被克者被其反噬……” “金过旺则乘木,若要调整,紫晶草、木须藤等物似乎较为合适……但天元果和回阳真水相救相济,金受克则复土,如此一来,紫晶草又似乎不妥……” 思索良久,总要上手一试才知分晓,时俞沉下心神,模拟出几种自己方才猜测的灵植,开始一一试验起来。 …… 从最基本的开始,试图找出残缺部分最简单的一味灵植。时俞尝试了数次,每次都只能得到一些模糊的感应,没有任何明确的反馈。 对于其中困难,她早有心理准备,因此也不气馁,继续试验下去。 中途神识耗尽,她便退出光点空间调息打坐,恢复好后,再继续进行尝试,如此进入、退出反复三次,总算叫她找到一味融合度和稳定性十分相契合的。 “雪云芝,应当是没错的。”时俞欣喜地笑了起来,这是她第一次成功地还原出丹方中的一味灵植。虽然只是一个开端,但也是一个重要的突破。 往后几日,她乐此不疲,继续着这样的试验。 直到炼丹交流会大比前一日,宋会长和季大师特意过来,知会她好好休息一天、养精蓄锐,她才歇了下来,好好调整状态。 宋会长原话是:“大比会持续多日,中间没有歇息的空档,对心神灵气消耗极大,你且好好休憩一日,将状态调至巅峰。” 时俞自是乖乖听话,停止了这等消耗神识灵力的活儿,吃吃喝喝散散心,心绪越发宁静下来。 这几日的努力,虽说还远没能复原出噬极丹本体,收获却也是不小的。 在还原丹方的过程中,她意外捣鼓出一个减配版噬极丹丹方来。 此方位列三品丹,时俞简单粗暴取名为小噬极丹,可以将炼气后期的修为短暂提升至筑基期。 虽不及噬极丹本体的效用,但使用起来,副作用却小上许多。 噬极丹服下,会燃烧寿元,叫人用过不久就要油尽灯枯。可这小噬极丹燃烧消耗的是精血,使用后会虚弱上好一阵,但能慢慢恢复过来。 如此一算,反倒留了不少余地,关键时候吃下一二,也不会过多影响日后道途。 至于噬极丹本体……时俞感觉自个儿卡在了某个关键节点,无法再推进下去了,心中也隐隐有所猜测:“恐怕是其中一二灵植,是元界独有、我此前不曾见过的。” 幻若诀变幻模拟的前提是,自己此前见过、接触过那物,脑海中留有相关印象。 然而,两个世界虽背景大体相同,各自发展却有异,正如衡泽府此处特产的几种灵植灵材,便是她此前在仙缘游戏中从未见过的。 元界之大,她不曾知晓之物尚有许多、许多。 “如此,若想继续往下还原噬极丹丹方,恐怕还需些机缘巧合。” 一时不成,她也并不纠结于此。 话说回来,从还原丹方一事就可看出,莫伯给她的《幻若诀》何等强悍。 对于他人而言,这等功法恐怕应用有限,可对于兼修器丹阵符四样杂学的时俞来说,这功法价值难以衡量。 经由阴阳叩命铃演化完善,形成光点空间,这功法的好用程度简直指数级上升。 想想若是没有这处空间来模拟出各种珍贵灵植,以此推导出正确的配方和炼制步骤,要想还原出这残缺不全的丹方,所要消耗的资源何以万计? 那几乎是没有上限的了。 恐怕只有实力雄厚的大势力才能支撑得起这种消耗,以个人散修的财力,绝计无法达成。 眼下却是给时俞提供了可能,省下了无数资源。 她不再去想此事,明日就是炼丹交流会大比了,时俞照宋会长他们交待的,早早上床睡下。 只是躺下后刚要闭眸,神识一动,感受到叩命铃中传来些微动静,她沉神进入铃内空间,便见七色彩鸾在生泉水边经由几日将养,如今已然大好,正欢快地在不大的铃内空间中畅飞。 笑了一笑,时俞将它从铃中放出,彩鸾清鸣一声,绕着她飞了两圈,而后亲昵地停靠在她胳膊肘边。 时俞伸出手指,挠了挠它头顶和胸前的绒毛。 彩鸾似十分享受,蹭着她手指闭上眼来,没一会儿,竟跟喝醉一般,两只属于禽鸟的小爪子一翻,晕头转向地倒了下去,叽里咕噜滚作一团。 时俞噗嗤一笑,伸出根手指拦下它,温热的毛球撞在自己手心里,两脚朝天,挣扎两下才翻回身子,神气地拍拍翅膀以掩饰尴尬。 两手捧起这小鸟儿,池俞端着它来回看了看:“看样子伤势大好了。” 且好似还长大了一圈,浑身上下的羽毛都跟着蓬松不少,尤其是背后的尾羽,更是泛着各色光泽,美丽绚烂无比。 彩鸾用毛茸茸的脑袋顶她的手,十分依恋,没一会儿,绿豆的小眼睛盯着时俞,忽然用尖锐的鸟喙啄了她手指一下。 “嗯?”时俞一怔,就看见指尖一滴鲜红的血珠渗出。 知晓彩鸾并无伤害她之意,这没来由的举动让时俞有些摸不着头脑。直到彩鸾用脑袋顶她的手指,着急地来回蹦跶时,时俞才慢慢理解了它的意思。 它这是在……择主? 只见七色彩鸾小眼睛望着她流血的手指,既有期待,又有畏惧,扑棱着翅膀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样子,似乎时俞的血液之中有令它深深惶恐的气息在。 时俞便知,大概是自己封印的血脉的缘故了。 因这血脉即便处于封印状态,对灵兽而言也威压甚大,因此非时俞首肯,彩鸾不敢主动则主。 七色彩鸾成长潜力极大,日后必定是得力的伙伴助手,时俞并未犹豫,伸出沾血的指尖,轻轻摁在它小脑门上。 顷刻间,微茫散出。 时俞立刻感受到一股微妙的联系从彩鸾身上传来。 血珠没入彩鸾身躯,随着与它的连接越来越深入,时俞感受到一种奇特的力量流动,在她与彩鸾之间形成一股神秘的共鸣。 契约之力徐徐形成,此刻起,七色彩鸾成为了时俞的灵兽伙伴。 “啾!”择主结契达成之后,彩鸾身上绽放出更加夺目的光芒,它欢快地清鸣起来,兴奋地一会儿待在时俞肩膀上,一会窝进她手掌心里。 时俞眉眼弯弯,说道:“你既选择了我,便为你取个名字可好?” 她向来是个取名废,并不擅长此事,因此思绪转了又转,试探着开口:“小七?” 彩鸾叽叽两声,尾羽抖擞着绽开,似很是喜欢这个名字。 “那这就是你的名字了。”时俞松了口气。 小七歪头看了看她,又卖力表现一般,鸟喙一张,吐出一团火焰来。 它如今伤势大好,溃散的生机本源也因生泉水的缘故全然恢复,还得了几分好处,眼下比之受伤前,还要更强上几分。这七彩琉璃火从其口中吐出,经久不灭,竟也有赫赫威势。 时俞同它玩了会儿,逗弄了好一阵,才将它送回叩命铃里。 自己则阖目睡下。 安眠整晚,天亮时分,这万众瞩目期待已久的炼丹师交流大比,总算要拉开帷幕了。 第12章 大比开场 客栈房间内布设了简单的隔音阵法,饶是如此,一大早,时俞还是被锣鼓震天的热闹响声吵醒。 还好她昨晚早早睡下,好生休息下来,此刻已无什么困意,神清气爽得很。 下床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窗缝,望见外头街道景象时,时俞不禁吓了一跳。 只见街道上人山人海,熙熙攘攘,喧闹不已。数不尽的身影组成一道人流,填满了街道空隙,缓慢地向同一个方向,即将要举办大比的广场挪动。不时有那等急性子的施展身法穿行人群间,搅起一阵尘土,惊起几声叫骂。 再看向远处,亦是密密麻麻的人头,好似根本没有止境。 “怕是整座城的人都在往这处赶。”时俞暗自咋舌,爱看热闹的人哪里都有,即便是修士也难以免俗,何况这炼丹交流会大比,可是整个长原郡的一次盛会。 她合上窗户,往房间外走去,同宋会长他们汇合。 宋会长见了她,颇有些紧张,拉住她上下打量,遂又问道:“可休息好了?” 时俞知道宋会长格外紧张自己的状态,怕她上场了发挥不好。 功夫都在平时,临上场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她安慰地对宋会长等人笑了笑:“放心。” 宋会长见她如此,心渐渐放了下来。 所住下的这间客栈离大比的广场很近,但……时俞想想外头密密麻麻的人群,心想就这么一截路,想要挤过去恐怕也不容易,便迟疑开口:“会长,我们怎么过去?” 宋会长:“放心。今日限飞禁令对前去参赛的炼丹师解除,我们乘云舟过去即可。” 说罢,便从袖中取出他那艘云舟出来。 时俞松了口气。 众人一一登上云舟,宋会长在舟首处插上代表岭台府炼丹协会的旗帜后,驱使云舟向大比广场飞去。 路上,微风袭面,时俞望着渐近的广场,将吹乱的额发捋到脑后。 一旁的季大师开口道:“此次大比,报名的炼丹师统共有一千四百余名。” 竟有这么多?时俞略带诧异,问道:“往年也是这么多吗?” 季大师摇摇头:“往年多在千人左右,多些少些,大抵是这个数。” “今年人多,一来是十年一度的大比,本就规模更大些,二来是涉及到炎阳玄苍焰的传言,就连长原郡之外,听闻都有炼丹师特意赶来。” 时俞若有所思点头。 炎阳玄苍焰这等天地灵火,本就被无数人觊觎,若想要收服炼化,则需对火之意境的掌握得其认可。 奈何炎阳灵境是限灵之地,限制了进入修为,照宋会长等人先前所言,只有炼气、筑基期的修士可以进入,这等修为的修士,对于意境之力的领悟浅薄,自然难以得炎阳玄苍焰的认可。 但变数就在殷文舟此人。 他少时便得以借衡泽府炼丹协会的便利,频繁进入炎阳灵境揣摩火之意境,那传言也是因他而起,说是恐怕本届大比,殷文舟就能彻底得灵火认可,将其收服了。 “不过……”时俞微微蹙眉,“衡泽府炼丹协会借灵火之势,发展愈来愈好,难不成会任由殷文舟将灵火收服?” 灵火没了,炎阳灵境也将不复存在。 季大师微微一叹:“这等秘境,本就有消亡之时,几十年前,衡泽府炼丹协会怕就已经察觉到其有崩解趋势,这才培养出了殷文舟。” 时俞明白过来,总归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谈话间,云舟已到了广场入口处。 缓缓降落后,众人朝入口的重重守卫出示身份玉牌,确认无误后放行。 时俞也拿出了自己的那枚特制身份玉牌,负责检查的守卫见她这般年轻,多看了好几眼。等接过玉牌,察觉玉牌两面纹路不同,一面代表炼丹协会,一面代表炼器协会时,面色就变得古怪起来。 那守卫拦下时俞:“你到旁边等着,其他人可以走了。” 宋会长见宝贝疙瘩被拦,皱眉:“怎么了?” 守卫瞥了瞥他们,见只是岭台府那等小地方来的,颇不耐烦道:“她这玉牌不对,稍候盘查。” 宋会长没好气道:“我们家这丫头双担,既是炼丹师,又是炼器师,玉牌烙印没错便是造不了假的事,快让她进来,别耽误了。” 那守卫再度检查一番,身份烙印确实无误。 这等协会特制的身份玉牌内有特殊源纹,确实是造不了假的,守卫便将玉牌丢还给时俞,挥挥手道:“走。” 还不忘眼带嘲弄地嘀咕一声:“哗众取宠。” 宋会长听得此言,怒上心头,担心影响时俞情绪,才狠狠压住了,暗骂:“无知!等小俞儿一展身手,好叫你等傻眼。” 时俞瞥了一眼那守卫,轻呵一声,抬步向前走去。 守卫修为不低,已有炼气七层,但时俞路过他身侧时,身上却有隐隐威压透露而出。 他面色一变,心中骇然起来:“这小姑娘,修为竟比我还高……” 摸不清其身份背景,已然有些后悔方才的出言不逊。 再说时俞这边,看到巨大的广场被一圈一圈分隔开来,最内层的高台自就是大比场地了。 高台之外,一圈一圈的观众席位,则是由身份高低来安排的,离高台最近视野最佳的里侧,是以城主府为首的几个势力,此处布设豪华,来往端酒布茶的侍女络绎不绝,还设有降温阵法等,好生安逸。 越往外,则身份越低。 广场巨大无比,但仍不能容纳所有观众,那些没有资格进场观看的,只能聚在广场外头,远远地通过巨大的留影石来窥得一二了。 “对普通炼丹师而言炎阳灵境遥不可及,但别的好处也不少,除去能和同行交流之外,再就是谁能够在这里崭露头角,前途便可谓难以估量。”宋会长望着观众席位前侧,那些身上气息恐怖的大能,低声说道。 那里不乏金丹大能的气息。 每一届炼丹交流会都会引来各方势力关注,其中不乏地位超然的大势力,尤其这一次是十年一度的大比,更为盛大,最近在衡泽府主城现身的势力,一个比一个惊人。 在岭台府寥寥无几的金丹大能,在此处,稍稍感知过去,恐怕就有不下十位之多。 交流会上表现不俗、脱颖而出的炼丹师,毫无疑问都将成为这些势力招揽的对象,届时名望和地位都会迅速提高,扬名整个长原郡不在话下。 便是那些表现次一些的,也总能得些小势力青睐。 时俞随众人来到候场休息处,见来往的炼丹师们穿着颜色、样式各异的制式道袍,忍不住低声问季大师:“不知等下大比会以何种形式进行?” 季大师道:“大比分为数关,以打分制进行,越往后考核难度越高,每一关未达基础分的炼丹师直接淘汰。” “最后在剩下的炼丹师中,照总分高低排出名次。” 这就像剥洋葱一般,一层一层地将不够优秀的淘汰掉,能够坚持到最后的,都是其中的佼佼者,而谁只要在这些佼佼者中胜出,便是最后的魁首。 “格外要注意的是。”宋会长在旁插了一句,表情严肃再次强调,“大比的每一关中间都是没有休息时间的,因此前期尽量留存体力精力,便是藏些拙也不打紧。” “后续的关卡难度更高,占得的分数也更高,因此重点放在后面,记得了吗?” 层层关卡比下来,足足要耗去数日时间,这也是对精力和神识灵力的考验。 时俞应下:“我知晓了。” 第13章 第一关 炼丹师们身份尊贵,大多脾性高傲自矜,因此候场区域内参加大比的炼丹师虽有数千名之多,却还算得上安静,甚少有人交流谈天,为数不多的声音,也多是在谈论等下可能要考核的内容。 候场区域内,除却等会儿参加大比的炼丹师,其余人等不得久留。 陪着时俞和其他几个参加大比的协会炼丹师待了会儿,宋会长和季大师等几位长老便起身,打算离去前往观众席。 正在这时,候场大门处,一群护卫簇拥着两人走来,声势一下吸引了众人注意。 时俞侧目看去,便见那被护卫们恭敬送进来的两人,一人是此前在酒楼见过一面的殷文舟,另一人则是那日穿街而过的城主府千金秦轻穆,两人边朝这边走来边低声笑谈。 这二人进来之后,本还骄矜的炼丹师们,哗一下聚了过去,众星拱月一般将两人围在中间,恭维之语此起彼伏。 “殷兄,好久不见,风采依旧啊!去年小比殷兄便能炼得三品丹,今年丹术怕是又有精进?” “秦小姐前去师衍学院前,有幸见过一面,如今看来,风采更甚十年前。” “殷师兄,今年这魁首之位,于你而言怕是如探囊取物,可要叫我等好好开开眼。” 殷文舟面对众多恭维声,眼中现出几分得意,面上却很是谦逊:“哪里哪里,今年有秦小姐在,殷某恐怕只能落于其后了。” 秦轻穆红唇一挑,美目生辉朝他瞥去,轻笑一声:“可莫要折煞我了,轻穆的丹术,比起殷师兄,可还差不少火候。” 殷文舟看着秦轻穆,眼眸之中,既有忌惮之色,又有不加掩饰的倾慕和占有欲。 两人往里走来。 宋会长等人,与殷文舟素来不对付,瞧见他就是脸色一沉,离开的脚步顿住,就要转个方向往外走。 却没想殷文舟眼尖地看到他们,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这不是岭台府的几位吗?” 宋会长等人脚步一顿。 殷文舟视线扫过代表岭台府参加大比的几位炼丹师,笑意更浓:“还是老面孔啊。” 他声音着重在那个“老”字之上,听得宋会长等人眉毛竖起,压着火气转过身来:“你什么意思?” 而附近的其余炼丹师们,表情也是有些戏谑。 交流会大比参加有年龄限制,五十岁以下方可。岭台府这等荒僻的小地方,多平庸之辈,送来参赛的,无不是正卡着五十岁年限、经验相对充分老道的炼丹师。 只除了…… 众人目光落到表情淡漠的时俞脸上。 这姑娘似乎年岁不大,脸上尚还带着些许稚气。 不过修士生长、衰老的速度本就缓慢,女修又爱服用些驻颜养颜的灵植丹药,难以就这么轻易判定年岁。 殷文舟视线扫过时俞,认出她是前几日酒楼中,曾就“飞车”出言落了同伴面子的那姑娘,眼神中流露些厌恶之色,又看向宋会长道:“我什么意思?年近半百才只堪堪二品,平庸之才来这等地方不过是丢人现眼,趁早收拾东西回家去。” 他的话语充满了嘲讽和轻蔑,被内涵到的几个岭台府炼丹师,攥紧手掌,面红耳赤,个个羞愤难当,却又无力反驳。 宋会长气得胸膛起伏,灵气聚集于掌,掀起阵阵风浪。 殷文舟抱胸轻蔑看来,笃定宋会长不敢出手。 宋会长确实不敢,此处出手,整个协会的炼丹师都会被取消参赛资格。 这时,时俞上前,轻握住宋会长的手,看向殷文舟:“你也不过只是个三品炼丹师,何必拿乔以年岁来说事?” 不过只是个三品炼丹师? 这话一出,不少人都目光古怪起来,暗笑她不知天高地厚。 殷文舟冷笑一声:“口出妄言!” 旁边的城主府千金秦轻穆也是眼眸流转,落在时俞身上,暗自摇头轻笑。 这时,两排身披交流会大比监视官衣袍的人群走出,打断了他们的争执。 “大比即将开始,请诸位一一测过骨龄,确认无误后即可登台!” 说罢,便各自拿出测精确骨龄的小法器来,按序测量起来。 一时间,候场区域内报骨龄的声音此起彼伏。 监视官足有五六十位,测骨龄几息时间便可,因此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来到了这边。 “殷文舟,骨龄四十岁!” “秦轻穆,骨龄三十二岁!” 参赛的炼丹师们,大多在四十岁上下,秦轻穆已算是其中十分年轻的了。 …… “李黎,骨龄四十九岁!” “孟承,骨龄五十岁!” “钱昭,骨龄四十八岁!” 来自岭台府的数位炼丹师,年龄确实都正卡着五十岁年限,一时间,又是阵阵低笑嘲弄声传来。 直到。 “时俞,骨龄十……十七岁……?”监视官本还不以为意,直到看清楚测骨龄法器上显示的数字,声音都有些变形。 十七岁? 一片哗然之声。 大比历史上,似还从没有这般年少的前来参赛。众人都没有想到,时俞实际年龄,竟真跟她看起来那般年少。 “才十七岁……一品丹炼熟了吗就敢跑来参加大比,也不怕丢人现眼。” “估计只是被送来涨涨见识的。” “与这小丫头同台较量,实在丢份。” 殷文舟表情意外,嘲讽道:“怎么,被我戳痛了,今年特意上个年纪小的?” 宋会长冷眼看他,又听着周围嘲弄的声音,没有理会,拍拍时俞掌背:“尽力即可。” 时俞轻轻应了一声。 宋会长等人拂袖离开候场区域后,时俞仰头看向大比的高台。 一条长长的阶梯直通其上。 她拿着监视官发放的号牌,随着人流,踏上阶梯。 高台上被虚线划分出数千个大小相等的格子,每个格子约莫一丈长宽,虚线上隐有光芒闪现,竟都布设了阵法,好叫炼丹师们身处其中,炼丹时不会影响到彼此。 按照号牌,走到属于自己的那个格子,时俞朝高台下望了望。 长原郡的顶层人物几乎都坐在观众席前侧,城主府、各大宗门的重要人物,世家族长和长老们……再往后,黑压压的人头潮水一样,近乎无穷无尽,形成了一片沸腾的声浪。 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她不再去看,转而看向身前。 高台之上,数千个一丈长宽的格子之上,尽皆摆放着一个架子,架子上足足有数百个木匣子,不知是何用途。 等所有参赛的炼丹师尽数走到自己的位置后,万众瞩目之下,衡泽府炼丹协会会长殷世修和城主府城主秦喻出面,御剑飞行停留在高台上空,扩音宣布大比开始。 “炼丹者,以药为媒,以火为友。今日大家欢集此地,共展炼丹术,实乃盛事…… ” “……本届炼丹交流会,开始!” 这二人皆是金丹大能,声音明明不大,却清晰得宛若就在耳边。 “第一关。”衡泽府炼丹协会会长殷世修手一挥,等候的监视官们便恭敬上前,手端托盘,给每个炼丹师都发放了一个小玉瓶。 “这是我新研制的一枚丹药,丹方仅我一人知晓。”殷世修微笑道,“你们身前的架子上,共有一百八十八种灵植,你们需在其中找出炼得此丹的十二种灵植,限时三个时辰。” “每正确找出一种,积三分,找错一种,扣两分。总分未达十八分者,就此淘汰。其余人等,累积分数,继续下一关。” 高台之下,观众席上。 宋会长低声道:“找出一种加三分,找错一种扣两分,这便防止有人分辨不出乱猜了事。” 季大师点点头,道:“俞丫头擅长辨药,这第一关应当问题不大。” “只是三个时辰,时间紧的很,也不知俞丫头能辨出几种灵植来。” 第14章 暗暗较劲 殷世修说完,环顾一圈,道:“诸位,可都听清楚了?若无问题,考核便在半炷香后开始。” “且记住,半柱香后,计时沙漏倒转,阵法启动会隔绝外部声音。尔等亦切勿使些交头接耳比划的小动作,否则,一经发现,即刻视作淘汰。” “一百八十八种灵植,要从中找出十二种……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殷文舟听着规则,看向身旁不远处的秦轻穆,笑道,“秦小姐从师衍学院归来,此次必定一鸣惊人。” 说罢,假意叹道:“年纪轻轻,便有如此造诣,倒叫我等汗颜。” 秦轻穆嫣然一笑:“殷师兄莫要打趣我了,师兄的丹术,轻穆恐怕是难望其项背,再说了,要说年轻,岭台府的那位姑娘可要比我年轻多了。” 殷文舟远远地朝时俞瞥去一眼,轻笑一声:“一个被带来见世面的小丫头,如何能与秦小姐相比。” 秦轻穆抿唇笑个不停,美目一转,端的是美艳无边,叫附近的炼丹师目光连连瞥来,险些看直了眼。 半炷香功夫很快过去,计时的巨大沙漏翻转,与此同时,每个格子的阵法都启动起来,将格子外部的声音隔绝了去。 高台之上,炼丹师们表情一变,都开始忙碌起来。 时间紧张,时俞也不耽搁,拿着小玉瓶直接走到架子前。 架子上统共有一百八十八个木匣子,她打开看了看,见每个匣子里都有一味不同的灵植。 匣子上标有数字编号,监视官发放了纸笔,待得心中有答案后,将编号抄录在纸上即可,分辨出几种便写下几种,三个时辰时间结束统一上交。 时俞先是将所有木匣打开,将里头装着的灵植都过了一遍。 “罗厄草。” “紫猴花。” “半边兰。” …… 这些灵植都不算罕见。 长原郡地域广阔,各府风貌不同,出产的天材地宝也会有所不同,考虑到前来参赛的炼丹师来自各地,甚至还有长原郡之外的人士,公平起见,选用的灵植并不包含特产,都是整个元界五洲都广泛出产的灵植。 看过所有灵植后,时俞打开小玉瓶瓶塞,倒出里头滴溜溜圆滚滚的丹药来。 “只有一粒?”那可得省着点用了。 而同时,其余炼丹师倒出瓶中丹药后,见只有一粒,表情大多不太好看起来。 仅一粒,以其辨明丹方的容错率便小了许多。 时俞垂眸看着手中丹药。 这是一枚青色丹药,散发着清新的草香。她捻起丹药,轻轻咬了一口,顿时感觉一股清凉的灵气在口腔中流转,然后渗入体内,让她精神一振。 “效果类似三品清心丹,能够平复心境,增强灵力。”时俞心中暗道。 炼丹不仅仅是将灵植放入丹炉中炼化,还需要考虑灵植之间的相生相克、药性平衡、火候控制等诸多因素。如果选错了灵植,或者配比不当,就会导致炼丹失败。 而从成品丹药上,亦能反推出这些来。 时俞仔细观察着手中剩下的半颗青色丹药:“丹香清新味淡,夹杂有一丝水生调和甜香;丹色亮而透,浅淡平和,无半分暴戾锋锐之气;味道……” 再次品味了番嘴里残余的味道,时俞眼睫轻眨:“透心凉,还有回甘,嗯……寒性味甘的灵植至少有一株。” 根据这些信息,时俞已经可以初步筛选出一些可能性来。 首先将决计不可能的那些灵植排除。 “燃风草,此草性烈,火属性过于浓郁,炼制出的丹药不可避免会有炽热和辛辣之感,可以排除。” “金角果,此果锋锐之意太盛,这一百八十八种灵植里,难有其他的灵植可调和其锋锐,可以排除。” …… 将完全不合适的灵植排除掉后,一百八十八种灵植,便还剩下一百一十多种,范围大大缩小。 到目前为止,这些都是在脑海之中快速思考得来的结果,时俞全身心投入进来,称得上毫不拖泥带水,进度飞快。 而时间不过才过去一刻钟而已。 高台中央,巨大的计时沙漏均匀地往下流着沙子,在底部铺了薄薄一片。 …… 巨大的留影石镜将高台上的画面清晰地投放上去,叫远近不一的观众都能看清楚比赛情况。 也因此,某些抱有侥幸心思、偷偷摸摸搞点小动作的炼丹师,也被一览无余。 此时,沙漏已落下一半多的沙子。 有那毫无头绪、进展缓慢的炼丹师,抓耳挠腮焦急之下,忍不住对着附近同伴比划着小动作,企图交流着各自所得。 阵法仅能隔绝声音,却是无法隔绝视线的,这些人想着高台上人数众多,不一定有人会注意到自己,偷摸着又指又画,却不想这些行径完全被留影石收拢了进去。 只瞬息功夫,监视官就上前将人撵了下去,直接算作淘汰。 就算他们懊恼求情痛哭流涕,也是毫无作用。 余下心思蠢蠢欲动的炼丹师,见状心中一苦,赶紧歇了心思。 观众们见了此景,倒是兴奋不已大呼畅快,想到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炼丹师也难得有这样狼狈求情的时候,又是惊讶又是好笑,一时间,气氛热烈极了。 时俞并未留意到这些,只全然沉浸在思索之中。 此时,她心中已有了大致的范围。 “青莲花、玄冰果、木龙藤和玉露草……” 进入“决赛圈”的灵植,大约有三十多种。这个范围已经很小了,但最后的确定环节才是最难的。 时俞在脑海中反复推演着药性的碰撞、火焰的催化,模拟着炼丹步骤,将可能的灵植一一代入其中去验证。 若是动用幻若诀的光点空间,在空间内亲手炼制模拟,可以迅速高效地得出答案,但时俞并无动用的打算。 这丹药品阶不高,若是连这等丹药都需动用外挂,那她可实在得好好反思一下自个儿。 “木龙藤夹带苦性,似乎不符丹药特性,但若和玄冰果、清风叶二者配伍,就可以抵消苦性,起平复心境之效。” “反倒这青莲花,看似极为契合,却会破坏药性平衡,是个陷阱。” …… 观众席最前侧,衡泽府炼丹协会会长殷世修,和城主府城主秦喻,二人坐在一处,身着华美裙衫的几位美人随侍在旁,为二人斟茶送酒。 城主秦喻端起茶盏,碰了碰杯盖,笑道:“殷文舟那小子,似乎进展不错啊,我看他已经开始在纸上誊写了。” 旁边,殷世修跟着抿一口茶,捻起一块茶点:“我看贵千金更是胸有成竹的模样,想来表现更佳。” 秦喻淡淡笑着:“十二种灵植,就不知他二人能对上几种了。” 两人表面相谈甚欢,实则背地里暗潮涌动。 炼丹协会和城主府是两个势力,大比的结果决定着殷文舟和秦轻穆二人能在炎阳灵境中待得的时间,甚至于很可能……决定着炎阳玄苍焰的归属。 炎阳玄苍焰被对方的人拿走,便意味着双方势力的此消彼长。 因此都在暗暗较劲。 而观众席上其他人等,也都在猜测着。 宋会长目光望向台上,问道:“你们觉得这第一关,谁的分数会最高?” 季大师手指轻点椅背,略微沉吟后道:“大抵是殷文舟。他天赋不俗,十多年前就被当作下一任会长倾力培养,且数次进入炎阳灵境……” 宋会长目光幽深了些:“城主府那姑娘,在师衍学院深造十年,师衍学院的底蕴,就算是衡泽府的炼丹协会,也是远远比不了的。” “话虽如此。”季大师无奈摇头,“殷文舟毕竟长她七八岁,经验在此,那秦轻穆恐怕还是要差上一分的。” 宋会长轻轻点头,心中却是叹息:“俞丫头……” 他话刚提起,又止住了。 说到经验年龄之差,时俞又要更差上许多。不好再提。 第15章 丹方揭晓 当沙漏已然落下大半,仅剩约莫一成时,殷文舟率先停笔,卷好纸张,将镌刻着自己编号的纸张交予监视官后,盘膝坐在格子里闭目休息,表情很是闲适。 留影石镜上,画面顿时聚焦在他身上。 殷文舟今年四十,在修士之间算得上十分年轻,且他面目英俊,又本就盛名在外,此刻第一个“交卷”,这般气定神闲的模样,顿时使得观众席上不少女修倾倒。 席间,讨论声阵阵。 “殷道友天赋卓绝,又有如此好样貌,不知哪位女修能得其青睐,与他结为道侣了。” “我看啊,也只有那位城主府的千金,能配得上殷道友。” “哼!秦小姐身份高贵,美貌绝伦,天赋更比殷文舟强上一截,反倒是殷文舟,配不配得上另说。” …… 另一边,宋会长和季大师对视一眼,叹息着摇摇头。 这殷文舟,虽说傲慢自矜,但确确实实是有本事的。 衡泽府身为长原郡中心府城,天地灵气浓度也好,底蕴传承也好,都要高过其他府城,殷文舟天赋过人,又得协会倾力培养,数不尽的资源花在他身上,又怎会不厉害? 念及此,宋会长心中越发难受起来。 反观他们岭台府,有俞丫头这么一个如珠如宝的璞玉在,却没能给她太多。 宋会长忍不住想,将时俞留在岭台府,是不是耽误了她。又想,若是时俞生在衡泽府,如同殷文舟一般被大力培养,此刻是不是早扬名整个长原郡了? 越往深处想,越叫他心中堵得慌。 在殷文舟出来后不久,身穿紫色裙衫的美丽女子跟着起身,将手中纸张交由监视官。 交卷之后,阵法便暂时撤去了。 秦轻穆柳眉微微蹙起,望向殷文舟,嗔道:“殷师兄好快的速度。” 殷文舟哈哈一笑:“快有何用?评分看的是正确与否,可不是快不快。再说,秦小姐你也不慢。” 顿了顿,他状若无意地问道:“不知秦小姐写出了几种灵植?” 秦轻穆但笑不语,手指缠着头发尾捎把玩,反问道:“殷师兄呢?” 殷文舟摇摇头,笑道:“一会儿便知。” 考核已近尾声,二人谈话结束没多久,高台上千余名炼丹师,陆陆续续交起纸张来。 到了此时,沙漏仅余下残存的一点沙子,不管他们究竟答出了几种灵植,都不得不交上答卷了。 众人脸上或有兴奋,或有颓丧,从他们的表情来看,就可大致推测出他们的表现如何。 当然,也不乏对自己的答卷判断失误的,那就要等丹方明示、答案公布出来,才能知晓了。 宋会长和季大师远远看着时俞还坐在那处垂眸思考,没有起身交卷的意思,着急起来:“小俞儿是怎么回事,忘记时间了吗?” 就连协会的其他几名炼丹师,都一一交了卷,怎么时俞还没完成呢? 就算是第一次参加这等盛会,心中紧张,也不该表现太过糟糕啊。 他们都曾见过时俞炼丹,大致知晓她的实力。 宋会长两掌相握,指节都因用力泛白起来。旁边,季大师和另外几名长老,表现也没好到哪儿去,都焦急不已。 率先交上答卷收获了大多数目光环绕的殷文舟,脸上带着淡淡的优雅笑意,环视四周,在看到岭台府几个炼丹师交完卷表情忐忑的模样时,嘴角又上扬几分,带着讥讽与嘲弄。 等再看到时俞,甚至连答卷都还没交时,这份讥讽与嘲弄更浓:“我当她凭何说出‘你也不过只是个三品炼丹师’这等话来,看来,只是年少无知口出狂言。” 秦轻穆也随着他视线看去,又不以为意地挪开目光。 十七岁,以如此年龄登上大比高台,她只当时俞是小姑娘的虚荣心作祟。 她像这般年纪时,也总喜欢众人视线都聚到自己身上来,不管是因为美貌、身份还是天赋,那股感觉让人着迷,便是现在也是如此。 只不过,这份特殊,并不是谁都有资格拥有的。她秦轻穆在师衍学院或许算不得拔尖,可回到长原郡,她不信同辈之间,还有女修能与自己争锋。 沙漏之中,为数不多的沙子争先恐后向下滑落。 终于,在即将落尽之时,时俞垂眸,在纸上落下最后一笔,而后起身将纸张交由监视官。 看她在最后一刻交上了,宋会长攥紧的手掌总算慢慢松开,长吐了一口气,苦笑道:“这丫头……” 季大师跟着苦笑,看时俞不紧不慢的模样,假意埋怨:“瞧她云淡风轻的,没事人一样,倒叫我等跟着捏一把汗。” “交了便好,交了便好。” 台上,秦轻穆看时俞交卷的刹那,沙漏刚好见底,掩口而笑:“该不会是随意蒙了些答案,就填上去了?” “那可真是个愚蠢的决定,蒙错了答案要扣分的。”殷文舟见她笑得如花含露、娇美动人,不禁心旌摇荡,“或许本来还能凑个十八分勉强过关,现下蒙错答案扣个几分,反倒被淘汰了。” “不过。”殷文舟嗤笑一声,“十八分或许都高看她了。” 此时,监视官们已将答卷尽数收集齐了。 协会会长殷世修和城主秦喻共同起身,飞往高台之上,敲响代表结束的钟罄声。 “第一关考核完毕。”金丹大能传音,声音响彻整片广场。 “接下来,开始公布丹方,各位监视官们可以开始查验答卷。” 殷世修嘴角扬起,扫视众人:“此丹名为静神丹,第一种灵植,木龙藤。” 他报下木龙藤之名后停顿下来,等候监视官们将各自负责的答卷查看完毕。 监视官们一人负责约莫三十张答卷纸张,查看起来快得很,只见他们一边翻着纸张,一边手里还拿着一台巴掌大、长盒模样的法器,正在上头操作着什么。 时俞察觉到自己腰间挂着的号牌似乎震了一下,拿起一看,就见上头出现了“加三分,总分三分”的字样。 她眨眨眼,心想还挺智能:“这衡泽府的炼器协会,倒也不像我先前想的那般无能嘛,钻研出的这等小东西倒挺方便。” 因之前在酒楼中的“飞车”一事,她对这里的炼器协会,印象并不算好。 待监视官们都记分完毕后,纷纷抬手示意。 没加上分的炼丹师们,瞬间一脸沮丧,暗叹出师不利,第一种灵植就没选出来。 殷世修清了清嗓子,开始报第二种灵植:“第二种,清风叶。” 时俞的号牌再度震了一下,显示“加三分,总分六分”。 “第三种,紫猴花。” …… 每往下念出一种,炼丹师人群中,就有一部分人露出懊丧表情来。 到第七种灵植报出后,殷世修环视一圈,声音淡淡:“十二种灵植,如今已报出七种,七种皆没答上的,可以自行离开了。” 总分十八分才算过关,七种都没答上,便不可能再达到这个分数了。 殷世修话音落下,约莫有一百多位炼丹师神色黯淡,交还发放的号牌后,走下高台。 殷文舟本以为时俞也会在其中,却发现她脚步并未有半分挪动之意,有些意外,心道:“还真让她运气好,蒙对了几道。” 秦轻穆微微皱眉,也向时俞瞥去一眼,随后看向殷文舟,问道:“不知殷师兄已答对几道了?” 未等殷文舟开口,她眼波流转,眨了眨眼猜测道:“看你表情不曾变过,这头七种灵植,应当都答对了?” 殷文舟并不否认:“我观秦小姐泰然自若,怕也都答对了?” …… 离开了一百多人,余下那些目前仅答对一两道的,心全跟着悬了起来,都心知等一会走下高台的,很可能就会轮到自己。 台下观众们见状,却大呼过瘾,猜测着等下要走的,又会是哪些人。 在或期待或忐忑不安的众多视线下,会长殷世修再度开口:“往后每报一种,只要有统共七种没答上的,就自行离开。” 说着,他报起第八种灵植来。 第16章 是何方神圣 “第八种,罗厄草。” “第九种,玉颜芝。” “第十种,七星风迎草。” …… 会长殷世修每往下报出一种,炼丹师中,少至几人,多至几十人,脸色灰败地走下高台去。 对他们而言,此次炼丹交流会大比,就此告一段落了。 他们之中,有的尚还年轻,暗暗下定决心下届交流会再行努力。有的已接近五十岁的年限,知晓此次就是最后一次了,只能叹息一声,落寞不言。 这种种情绪,殷文舟和秦轻穆这两位天之骄子,自是不曾体会过的。 到第十一种报出时,一直面色淡然的殷文舟,表情微变,不自然地瞥了手中号牌一眼。 秦轻穆似有所觉,抬头看他一眼,脸上笑意深刻了些许。 殷世修身为金丹大能,神识何等敏锐,再者他也一直留意着殷文舟的动向,报完这第十一种灵植后,等待监视官们录入分数期间,他淡淡开口: “木匣之中,一百八十八种灵植,青莲花、促灵枝这两种,打眼瞧去与此丹药气息极为相似契合,最易被误判选中。” 殷文舟是他一手培养教导上来的,殷世修最是清楚他傲慢的性子,料想他不会在此处深想,容易出错。 而事实也果然如此,殷文舟在第十一种丹药出了错,选择了青莲花。 殷文舟望着玉牌上扣去的两分,脸色阴晴不定。 考核关卡越到后面,分数越高,这扣掉的两分并不打紧。 只是……若是第一关就被人比了下去,实在叫人难堪。 殷文舟不禁皱眉看向秦轻穆——这个在他看来唯一有可能威胁到自己魁首之位的女人,心道: “这丹方最后一味灵植辨认极难,好在师父曾与我多次提起过它,方才脑中灵光一现,才将其想出。但秦轻穆……应当是想不出的。” 还留在台上的炼丹师已经越来越少,是以监视官们核对、录入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心思各异间,殷世修报出最后一种灵植。 又有几十人摇头叹息着走下台去。 如此,场上剩下的,便是顺利通过第一关考核的人,统共还剩下一千一百多名。 接下来要公布的,无非就是各自分数高低了。 时俞抬首,环顾一圈,看到台上几个熟面孔都在,不由露出笑来。 令人惊喜的是,岭台府炼丹协会与她一起参赛的几人,这第一关都过了。 底下季大师也忍不住笑道:“今年有小俞儿在前顶住压力,大家心绪平稳,发挥得都还不错。” 宋会长颔首,跟着点头。 接下来的分数公布环节,则由城主秦喻来接着进行,按大比惯例,每一关只念分数前十的炼丹师。 此时,监视官们已将分数统计汇总好,将十张答卷叠放到一起,恭恭敬敬交到秦喻手中。 答卷按照名次高低,从低到高依次叠放。 秦喻看向放在最上头的一张,即第十名,念道:“江临,对九错二空一,计二十三分。” 听到名字,一位炼丹师兴奋走出,留影石也适时对准了他。他朝着观众席连连作揖,脸色涨得通红。 秦喻微笑地给年轻人留了些时间,等他打够招呼之后,才将第一页叠到最后,继续念起下一个,即第九名的名字来:“顾泽应,对九错一空二,计二十五分。” …… “也不知道俞丫头能不能进前十。”季大师紧盯着台上,听着身后观众们的阵阵高呼,心绪起伏不定。 旁边一位长老叹然接腔道:“看小俞拖拖拉拉到最后一刻,大概是没什么希望了。” 宋会长却难得看开道:“头一回参加这等盛事,俞丫头怕是有些怯场,心神不宁,这也是正常的。” 说着,宋会长扯出一个笑来:“只要顺利过关就行,重点还是后头的炼丹关卡。”那才是得分的大头。 秦喻继续报着名次,报出一个,就将最上页的纸卷拿下放到最后,再报下一个。 终于,他看到了十分关注的名字,眼中笑意更真切了几分:“殷文舟,对十一错一,计三十一分。” 台下观众席顿时一阵哗然,会长殷世修的脸色也不大好看起来。 在秦喻、殷世修等人预想中,第一第二之争,必会出现在殷文舟和秦轻穆之间,他二人已是三品炼丹师,丹术断层式远超他人。 与殷世修相反的,秦喻的表情则能称得上愉快。 名次从低到高排序,如今,殷文舟的名字率先出现,这就意味着,自己的女儿名次必在他之上。 那么谁是第一谁是第二,就十分明了了。 果然,翻到下一张,便毫不意外地,是秦轻穆的答卷。 秦喻满意道:“秦轻穆,对十一空一,计三十三分。” 报出的声音都大了几分 如殷文舟所想,秦轻穆确实没能推演出最后一种灵植来,但她宁空勿错,摸不准的干脆空出不填,如此,同样是对了十一种灵植,秦轻穆却要比殷文舟分数高上两分,排名自也在他之前。 殷文舟面色骤然沉了下来,然而意识到透过留影石,正有无数人看着自己,只一瞬,他便恢复了风度翩翩的模样,朝秦轻穆拱手笑道:“秦小姐,恭喜你。” 出师大捷,秦轻穆心中欢喜极了,笑得越发妩媚动人:“殷师兄承让。” 观众席见如此美人超越了盛名已久的殷文舟,高呼声不绝于耳。 秦喻欣慰地看着宝贝女儿,心下骄傲不已。 他任由观众们欢呼,听着声浪滚滚,看着自己美丽的女儿正落落大方朝着四面观众席行礼。 会长殷世修在旁,瞥秦喻一眼,心中不悦万分。 虽说第一关分数代表不了什么,但总归是个开头,开头就出师不利,实在叫人……殷世修神色一敛,通身都因不悦散发出淡淡威压来。 来自金丹大能的气息威压,登时叫附近众人腿软了下去,面色仓皇不定。 秦喻轻笑一声,也散出威压来,抵消掉殷世修所散的。 两人对视一眼,虽相看两厌,面上还是做着表面功夫,又同时收回目光和气息威压。 台下观众自不晓得,台上的这些暗地交锋。 欢呼声不停,留影石上,身着紫裙的秦轻穆艳丽动人,一颦一笑都扣人心弦,毫不介意地散发着魅力。 直到。 一位监视官犹豫上前,走到秦喻身边,战战兢兢低声提醒:“城主大人,底下,底下还有两张您没念……” “什么?”秦喻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监视官苦着脸,看向他手中的那一叠答卷。 方才秦喻公布名次,看到殷文舟和秦轻穆名字时,便下意识以为到此为止了。但……谁能想到呢,此次大比,硬生生冒出了两匹黑马。 监视官嗫喏一声,再次重复:“底下还有两张您没念。” 好一会儿,秦喻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确实是只念了八个名字。 所以……并非殷文舟第二秦轻穆第一,而是一个第四一个第三? 从未设想过这种可能,就连一旁的殷世修都愣住了,与他面面相觑。 只是怎么可能,会有人得分比殷文舟和秦轻穆这两个三品炼丹师还要高?且……还是两个? 殷世修皱紧眉头,快步走过来,催促秦喻:“愣着干嘛,看下一张是谁的。” 他心中不由生出几分猜测:难不成是衡泽府炼丹协会哪个炼丹师厚积薄发,超常发挥了? 除此之外,殷世修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其他可能。不过若真是如此,倒也不是不能接受,总比秦轻穆这个城主府的人拿得第一要好。 台下众多观众,看一会长、一城主站在一起,迟迟不宣布下一个环节,忍不住奇怪起来。 也总算有人反应过来:“不是……公布前十名吗?现下只念了八个名字啊。” “难不成,后面还有人??” 欢呼声渐停,当第一个人提出猜测后,相关的疑问便迅速蔓延开来。 “秦小姐不是第一,是第三啊!第一第二另有他人!” “有好戏看了!” 这般发展出人意料,众人都在期待着揭晓这超过殷文舟和秦轻穆两人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第17章 她写出的是完整丹方。 在所有人紧盯的视线中,秦喻翻出下面两张答卷来。 宋会长不禁喃喃,冒出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念头来:“该不会……是……” 他转头看向季大师,也在对方眸中看到了同样的猜测。 本还算平静的心绪,骤然又起波澜。 秦喻在万众瞩目之下,缓缓念出:“余下两人并列第一,静神丹丹方,十二种灵植都答上了。” 而紧接着,他报出两人名姓:“裴言积,时俞。” 听清楚名字的殷文舟和秦轻穆蓦然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立在人群后的时俞。 少女素颜清雅,容颜虽不算十分出彩,也担得上佳人二字。且她此刻听闻自己拿得第一,脸色并无多少变化,安静立在那儿,通身气质更有几分脱俗的意蕴。 殷文舟脸色阴晴不定,秦轻穆则暗暗咬唇,为自己方才对观众席行礼致意的举止感到几分尴尬。 台下,宋会长季大师等人情绪激动,满脸写上兴奋:“好!好!” 然而,对大多数人而言,这两个名字都十分陌生,他二人并非那些名声在外的炼丹师,不仅观众听了一头雾水面面相觑,就连负责操控留影石的修士也找不着人,不知这二人是谁。 殷世修在旁,眉头微微蹙起,低声唤来一位监视官询问两人身份,便见监视官翻阅资料后,压低声音道:“这名叫时俞的姑娘,是来自岭台府的一位炼丹师,头一回参加交流会。” 岭台府?那处荒僻之地,远称不上什么人杰地灵,倒叫人意外。 静神丹虽说在二品丹中不算难炼,但丹方不曾公开过,要想在三个时辰内,光凭一粒成丹,就推测出所需灵植,实在不是易事。 就连殷世修当作下一任会长悉心栽培抱以厚望的殷文舟,曾得自己隐晦提醒,也不过只答对出十一种灵植罢了。 虽说辨丹识丹,并不能完全代表炼丹师水平的高低,但……某种程度上,也能说明很多东西。 岭台府何时出了这样的人物来? 那位监视官觑了觑他脸色,又犹豫道:“且……她今年不过十七岁。” 十七岁!?殷世修面上不显,心中却又惊又骇。 能还原出丹方就已叫人惊讶,再听到年龄,这股子惊讶简直要变成惊吓了。 十七岁的炼丹师,能熟练炼制出一品丹就算十分不错,什么时候能做到这种程度,竟能还原出二品丹方来了? 若不是确信这丹方只有自己知晓,殷世修真要怀疑,时俞是不是从哪儿使手段率先拿到了正确答案。 深吸一口气,殷世修沉声问道:“另一个呢?” 监视官还在翻着资料,好不容易翻出,赶忙道:“裴言积——” 刚念出个名字,他声音滞住。 “怎么,又是个少年天才?”殷世修瞥他一眼,眼中已有不悦之色。 监视官战战兢兢、为难开口:“裴言积,二十九岁,是……万仇郡人士。” 说完这句话后,监视官只觉周身猛然一静。 万仇郡,在偌大东洲三十二郡中,算是毒瘤一般的存在了,其郡内五行极度失衡,毒沼毒瘴广布,邪修众多。且其恰与长原郡接壤,两郡之间常有摩擦争端,边境处尤其厮杀不断,血流成河是常有的事。 若按照凡俗界的说法,两郡之间,相当于是敌国之争。 叫时俞这个岭台府小地方来的不知名炼丹师夺了第一也就罢了,好歹都是长原郡的炼丹师。 可眼下竟又出现个万仇郡来的……这可就令人有些难以接受了。毫无意外,这人必定是冲着炎阳灵境、冲着炎阳玄苍焰来的。 偏偏炼丹交流会,从没有禁止外郡炼丹师参加的先例。 殷世修与秦喻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忧虑与着急。如今第一名既非殷文舟又非秦轻穆,两人倒是暂时站在了同一阵线。 当下,要先搞清楚这二人究竟是谁,往后重点关注。 暗暗点头,秦喻抬眼,扫视高台一圈,带笑问道:“不知是哪两位?请上前来。” 时俞脚步抬起,在四周炼丹师表情各异的注目下,从属于自己的格子走出,缓缓走到前头。 与她一道出来的,名为裴言积的炼丹师是一名年轻男子。 他着一身宽大黑衣,身形修长,肌肤苍白如雪,面目称得上俊美,气质却是极为阴森,身上隐隐散发着一股腐臭的气味,仿佛是一具行尸走肉。 他嘴角微微上翘,似乎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 留影石适时对准了他二人,观众席间传出讨论。 “这两个……从未见过,是谁啊?” “那人气息不大对劲,好似是个邪修?” “这姑娘看着年纪不大啊,也不知骨龄多大。” 秦喻将两人答卷铺展开来,按照惯例,投放在留影石前。 两份答卷答案一致,都列出了殷世修方才所报的十二种灵植。 突然,有人出声提出质疑:“嗯?不对……那叫时俞的姑娘,怎么写了十三种灵植?” 此话一出,众人朝时俞那份答卷看去,只见字迹分外秀美流畅,除却公布的十二种灵植外,还多了一味名叫“天青花”的灵植。 规则之中,只说了空填无分,答错扣两分,却没说多写了怎么算。 秦轻穆似抓到了把柄,看了时俞一眼,提到:“莫不是时姑娘在两种灵植间拿不准,就索性都填了上去?如此,算不算取巧呢?” 此话言之有理,众人听了都不住点头。 若二选一蒙一个也算分的话,是对他人有些不公。 秦喻眉头一皱,朝秦轻穆看去,示意她莫要再说。 若只是时俞拿了第一,女儿提出质疑也没什么。 可现在还有敌郡的人在,大局在前,难不成让个敌郡炼丹师拿头名?那像什么话。 秦轻穆抿唇,视线冷了下去。 也有人道:“好歹她十二种都对了,就算多了一味,也无伤大雅。” “大不了就按错的算,扣上两分,那也是三十四分,排个第二。” 秦轻穆一听,就算扣掉两分,时俞的分数还是比自己高,不由暗自掐了掐掌心。 那名叫裴言积的邪修目光饶有兴致地从秦轻穆和时俞身上扫过,漫不经心玩弄着自己颜色深黑的指甲,抬眼询问:“所以结果如何?” 他也同样认为,自己才当得这第一的名头。 不料,殷世修眼神复杂地看了时俞一眼,灵气灌音,缓缓将声音扩散至整个广场,道:“她没写错。” “我给到你们的一百八十八种灵植里,并没有这一味‘天青花’。”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确实。 架子上的一百八十八种灵植,天青花并不在其列。 那她怎么写了个,不在选项中的答案来?? 殷世修苦笑一声,解答出众人困惑:“她写出的,是完整丹方。” “若‘天青花’也放入选项之中,对于参赛的诸位炼丹师而言,难度就会高上两个层次。因为‘天青花’与好几味灵植反应剧烈,其中药性的变化复杂,极易迷惑人。” “我要尔等选出十二种灵植来,是为降低难度。” 一片哗然。 所以殷世修的意思是,即便没有给出天青花作为候选答案,但时俞仅凭对药性的掌握,硬生生推测出少了一味灵植,将其补上? 这实在是,实在是太不可思议。 观众席上宋会长等人心绪激荡,说不出话来。 季大师面色涨红,呼吸急促:“难怪小俞儿拖到最后一刻,竟是,竟是还原出了真正的完整丹方。” 秦轻穆面色难堪,有些难以接受这等结果。殷文舟也没好到哪去,眼睛死死盯着时俞的答卷,似要在其上看出什么名堂来。而裴言积,则猛一皱眉,意味不明地看着时俞,扫过她尚有稚嫩的面容,才逐渐面色舒缓下来。 高台之上其余的炼丹师,则大多表情呆滞、惊疑不定,或夹带嫉妒之色,或敬畏好奇。 殷世修这位协会会长对时俞,面上既有欣赏,又有隐约的忌惮。若没有那万仇郡的裴言积在,对于此等结果,他恐怕是颇为不悦。 可那裴言积实力尚不知深浅,两郡之间又素有仇怨,如今时俞夺得第一,总比裴言积夺得第一要好。 心中五味杂陈,殷世修宣布:“如此,便为这位时小友加上三分,计总分三十九分。” 三十九分与三十六分,第一第二就此决出,无人敢提出异议。 不论众人心中思绪如何,大比仍要继续。 第18章 第二关 第一关结束,时俞瞥了眼手中号牌,看到上头显示的分数已更改为三十九分。 没有给予众位炼丹师们休息的时间,殷世修与秦喻共同宣布:“第二关即将开始,请诸位回到自己的位置。” 如今偌大的高台上,淘汰掉数百名炼丹师后,还余下一千一百多人。 时俞回到属于自己的那个格子上,抬眼看到场上少了这么多人后,显得空旷了不少。 光第一关,就筛去了这么多人,她心中想到:“也不知道第二关后,台上还会留下多少人。” 不管怎样,她是一定要留到最后的。 在所有人各归其位站定后,殷世修开口,开始说起第二关考核的内容来:“如今,静神丹的丹方诸位都已知晓了。” 他再度提起第一关的静神丹来,不少炼丹师心都提了起来,生出个不妙的猜想。 底下,宋会长挑挑眉,问出了众人心声:“该不会第二关是让炼制静神丹?” “……”季大师啧啧一声,“好家伙。” 果然,扫视一圈,殷世修淡淡开口:“第二关,就请诸位依据丹方,炼制静神丹。灵植供应不限,限时三天时间。” 此话简直人神共愤,他话音刚落下,一片哀嚎之声响起。 你管那个叫丹方?除了所需灵植外什么都没有,那也能叫丹方?? 好歹给个详细的灵植配比呢? 前来参赛的炼丹师,大多都是二品炼丹师,还有少数凑数过来的一品炼丹师。经由第一轮淘汰,如今场上剩下的,都是实力极为扎实出众的。 可是,即便是他们,要想还原炼制出一种此前完全没碰过的丹药,也是心中惴惴,无他,这难度实在太高了。 炼丹师终身只会炼制寥寥几种丹药,这事儿一点都不稀奇,正是因为学习一种新丹方的成本太过高昂。 越是高品丹药,学习所要耗费的资源和精力越是恐怖,还不一定能学得会炼得出,对大多数炼丹师而言,不如将已经学会的丹药加以熟练和改进,如此反倒更容易积攒修炼资源。 “一招鲜吃遍天”此话一点不假。 眼下,既没有详细丹方,又是如此严苛的时间限制,如何能完成此项考核来? 若不是殷世修身份高贵,怕是早有人骂开了。众人腹诽不已,想骂又不敢骂,表情哀怨。 观众席上讨论开了,一片沸腾之声。 “今年交流会的难度,着实有些大了啊。” 往年就算是要大家炼制新丹药,也必定是会给出详细无比的丹方来的,如今这只有所需灵植在,差不多是两眼一抹黑的程度了。 “毕竟是十年一度的大比,如此难度才有看头。” “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 苦的不是观众,难度越大,看的反倒越起劲。 宋会长微微拧眉,沉吟一声,道:“此关难度甚大,恐怕最后通过的炼丹师,十不存一。” 季大师点头,看着台上时俞和另外几个岭台府的炼丹师,叹道:“也不知此关之后,还有几人留下。” 高台之上,大多炼丹师表情都不太好看。面色苍白者有之,额头冒汗者有之,还有甚者目光惶恐兼咬牙切齿,不敢明着骂,只好在心中暗骂殷世修是在故意为难他们,这样的考核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 而看殷文舟、秦轻穆两人,虽也略略皱眉思索,表情总的还算沉稳,看样子还保持着镇定和自信。 “第一关是我轻敌大意,才失了第一名的位置。”殷文舟眼中闪过一抹冷光,瞥了瞥时俞,又看向秦轻穆和裴言积二人,心道,“那姓时的丫头或许是在识丹辨丹上有些奇技淫巧,但炼制丹药一事,却是取不了巧的。” “静神丹是二品丹,那丫头不过炼气修为,反复试验丹方就能耗去她全部灵力神识,怎么可能炼制得出成丹来。” “我的对手,还是秦轻穆和裴言积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家伙。” 殷文舟这么想着,视线与秦轻穆对上,都从对方眸中看出斗志来。显然,秦轻穆也是这等想法。 至于那裴言积,却嘴角勾起,似乎毫不在意接下来考核的难度。 殷世修看着表情各异的众人,等他们稍稍冷静之后,再次开口:“成丹便算通过考核,可继续下一关。三日后的此时,按照成丹品质评估分数,此关满分一百。” 说罢,他袖袍一挥,事先存放在储物戒中的灵植一筐一筐罗列在高台中央,每框一种灵植,堆放得满满当当,统共恰恰好是十三筐。 “公平起见,筐内每一株灵植品质基本一致。”殷世修朝等候在一边的监视官们示意,“现在,由监视官为各位发放,每人共计五副灵植。这三日内,若是灵植用完,可举手示意,再由监视官送上。” 他话音落下,监视官们便忙活开了,一一为各自负责的炼丹师送上灵植。 时俞看了几眼,这些灵植确实如殷世修所说,品质都基本一致。 这时,忽然有一人开口问道:“会长大人,不知炼丹过程中,可否使用丹药恢复灵力神识,亦或动用旁的火种?” 殷世修听了,微微颔首,扬声道:“我倒忘记交待了,从此关起,诸位可以服用丹药辅助恢复,但不可动用阵法灵符法器一类。至于炼丹所用火种,不限于是否是自身催化出的。” 时俞听了,心想这倒十分合理。 炼丹交流大会,若是出现大批阵法灵符法器算怎么回事? 服用丹药恢复,这本也是应该的,否则光凭自身调息恢复,别说三日时间了,恐怕一天都撑不过去。 至于炼丹所用的火焰,炼丹师平日里炼丹,若是修习的功法品阶不够,以灵力催化出的火焰总会有所欠缺,就少不了要借地火、携带火种等,如今比赛,个人底蕴也是考校的一环,有好的火焰的话,当用即用。 殷世修此话落下,场内炼丹师们表情又是再度变化。 那等身上携有高品阶火种之人,自是欣喜万分,底蕴欠缺只能用自身灵力催化的火焰的,则心知差距又拉大了,不由黯然。 秦轻穆经由第一关失利稍显烦躁的情绪散去不少,嘴角再度挂上妩媚的笑意,心道:“父亲特意为我寻的灵炭,正好派上用场了。这灵炭火焰虽不如我自身催化出的火焰,但为了后面关卡,保存灵力精力才是要紧的。” 她又看向时俞,暗道:“绕是你天赋不俗,出身岭台府那等小地方,修习的驭火功法也好,还是所带火种也好,皆是比不过我的。城主府的底蕴,是你远远想象不到的……” 又想到自己储物戒中存量颇多的中品、上品复气丹等,秦轻穆更是自信满满。 台下,知晓时俞身负天地灵火的岭台府炼丹协会众人,对时俞所用火焰一事倒是毫不担心。 只是…… 天地灵火的催动也需要消耗自身灵力,若是时俞在第二关就耗去了大半灵力和神识,后面的第三关该怎么办呢? 虽说可以服用丹药来恢复,但服下后,丹药炼化也需要时间,若是等药力自行在体内炼化散开,恢复效果并不理想,绝对跟不上消耗。 宋会长紧盯着台上亭亭站立的少女,不知是安抚他人还是安抚自己:“且看着,俞丫头聪明,会心中有数的。” 此时,监视官们已将十三种灵植尽数发放完毕,回到殷世修身后。 殷世修冲秦喻点点头,于是,城主大人抬手一挥:“第二关考核,现在开始!” 时俞凝视着身前摆放整齐的灵植,并不打算动用虚空隙灵焱。虚空隙灵焱好用归好用,催化起来,消耗的灵气可不少。 宋会长他们先前就反复交待,要留存体力精力,越到后面关卡,占据的分数比例越高,是以,精力要着重留在后面。 虚空隙灵焱放着不用,若要她用普通凡火,诸如玉光炭这种她最初炼丹所用的火焰,虽说也不是不行,可也实在……没有必要。 眨了眨眼,时俞立即想到极为合适的火焰来。 “小七的七彩琉璃火,刚好可以一用。” 待在阴阳叩命铃里撒泼玩耍的七色彩鸾,察觉到时俞心意,顿时在铃内欢鸣一声。 第19章 谄媚的小鸟 时俞故意逗它,神识在它身上转了转,转而把梁观会长赠她的那尊丹炉取出。 小家伙急得在叩命铃里上下翻飞,漂亮的尾羽拖拽出长长的流痕。 “待会儿就放你出来。”时俞忍不住眉眼弯弯。 这时,其他炼丹师们,也纷纷各自取出丹炉来。 一时间,场上形貌各异的丹炉落地的沉闷声响不绝于耳。 时俞这尊丹炉,是实打实的三品上等炼丹炉,通体呈暗金之色,其上略带点点碎芒,表层多道禁制相连接,其中可见炼制者耗费的心思。 这是梁观会长赶时间情况下,尽力为她炼制的最好的丹炉了,但在眼下,众人底蕴尽显,不少传承已久的丹炉都拿了出来,放眼全场,三品丹炉屡见不鲜,甚至还可见四品丹炉,时俞这尊就显得不大够看了。 尤其是殷文舟、秦轻穆二人,更是各自拿出了一尊四品上等丹炉。 殷文舟这尊丹炉,名为紫霞焚野炉,乃是衡泽府炼丹协会的传承之物,除却如今会长殷世修手中的另一尊五品丹炉,便属这一尊最好。只见炉身紫金相间,上头雕刻有火龙盘绕,火龙龙鳞间绘有诸多禁制,光看气息便知不凡。 季大师暗骂一句:“殷世修那老东西,竟把这尊丹炉都给他了。” 再看身为城主府千金的秦轻穆,拿出的丹炉同样不俗,其通体碧绿、形如莲花,上头古韵横生,隐隐间,似乎比殷文舟手上的丹炉还要更胜一筹。 秦轻穆抚摸着这尊丹炉,视线扫向他人,见时俞如她所料底蕴不足、拿出的丹炉只是三品丹炉时,总算有了几分快意。 这碧莲寻香炉,是城主府祖上从一处古洞中得到的奇缘,据说是一位古代大能所遗留的宝物,其内禁制交错、玄妙不已,炼丹时,能减少控火消耗、稳定药性,十分好用。 他二人这两尊丹炉一出现,就引起了全场的惊叹和羡慕。 宋会长见状,忍不住道:“若是我那尊四品丹炉不曾滴血认主就好了。” 如此,还能拿出来给时俞用。 然而他这话刚一说完,就表情一顿,扯了扯嘴角。只见那位名叫裴言积的邪修,从袖袍之中取出了一尊五品丹炉。 这丹炉一经出现,就吸引了台上台下全部目光。 只见丹炉通体黑色,上面有着无数的裂纹,仿佛随时都会崩碎,散发着一股阴森的气息,且上头无数寒芒闪烁,炉口冒出寒气,有一股冰冷刺骨之感,让人不寒而栗。 裴言积将丹炉放在地上,不屑地看了一眼殷文舟和秦轻穆,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殷文舟和秦轻穆对视一眼,脸色不大好看起来。尤其是秦轻穆,她心中的那分快意还没能维持多久,眼下就被打破了,只能暗自咬牙。 四品丹炉和五品丹炉相比,可是有着天壤之别。 时俞视线也扫过裴言积那尊丹炉,微微皱眉:“这丹炉……” 她眼力高深眼界宽广,一眼就看出丹炉上禁制有何用途。 “血魔煞……能够吞噬万物之血化为己用,炼丹时以精血之力提高药力,果真是邪修手段。” 且看上头暗纹涌动血光闪现,也不知吞噬过多少生灵了。 时俞眸子冷了几分,心想若有机会,定要毁去这尊丹炉。 眼下完成考核要紧。 视线再度回到自己这尊丹炉上,时俞并不觉得品阶低了或是如何,她现下对丹炉品阶没什么太大的要求,炼丹时,丹炉好坏当然会有影响,但主要还是看炼丹师水平高低。 只要不是炼制四品丹或往上,这三品丹炉,都是绰绰有余。 此时,消息灵通的,已知晓了时俞和裴言积的身份,这等消息在观众之间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扩散了出去。 “从万仇郡来的?果真是个邪修。” “可莫要被他夺了魁首之位去,那此次大比可就成了笑话了。” “我看不会,殷文舟实力雄厚经验老道,秦小姐更是在师衍学院进修十年,这裴言积从万仇郡那等混乱地方出来,还能比得过他二人的传承和底蕴吗?” “人家可是连五品丹炉都拿出了!” “别吵了别吵了,往下看,不过那位时姑娘竟是出自岭台府,真叫人意外。” …… 丹炉之后,便是火焰。 时俞有留存实力的考量,因此不打算拿出虚空隙灵焱来,其他人显然也都被交待了这一点,很多都有所保留,各自取出事先准备好的火种来。 秦轻穆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摞灵光湛然的木炭来,小心翼翼地将其投入丹炉,打出一道火苗将其点燃,顿时,青光闪烁的明亮火焰跳跃在炉中。 观众席中有识货的,倒吸一口凉气:“青云柳制成的木炭,一斤就要上千灵石,实在是……奢侈啊!” 再看殷文舟,则是拿出一截粗如木桶的树干来,树干中,隐约可见一枚幽蓝的火焰摇曳。他灵气一引,便将火焰引入丹炉中。 “雷击木树心火,嘶……都是好东西。” 众人不禁看向裴言积。 方才他拿出五品丹炉来震慑所有人,如今又会用上什么火? 裴言积苍白俊美的脸上浮现笑意,手掌拨开脑后头发,再拿回身前时,便见他手上趴着一只色泽鲜红的蟾蜍。 他将蟾蜍一抛,蟾蜍稳稳趴在丹炉的炉腔上方,张口一吐,便是一团黏稠如血的火焰喷出。 “这是……” 有人惊呼出声,眼中满是不可思议:“汲火血蟾,那是汲火血蟾!” 观众席间,人群顿时骚动起来,无不露出恐惧、厌恶、贪婪的神色。 此种灵兽生活在战乱之地的地底深处,以浸染了血腥气的岩浆为食,体内蕴含着极为炽热的火焰。此火霸道,炼化灵植时效率不俗,比之青云柳炭火和雷击木树心火,又要更胜一筹。 秦轻穆和殷文舟都是面色微变,心知不论是丹炉亦或是火焰,自己都落入了下风。 这邪修……究竟有何背景? 两人如临大敌,心知本十拿九稳的胜局,恐怕真的生出变故来了。 宋会长和秦喻两人无声对视一眼,心中对裴言积此人已是生出忌惮和杀意来。若他丹术欠佳也就罢了,可眼下看来,此人不仅实力超绝还底蕴深厚,如此,这届大比的结局可就不好说了。 总不能真的让来自万仇郡的邪修夺得魁首,这恐怕滑天下之大稽,日后再提起炼丹交流会,都要让人嗤笑摇头的程度。 就在众人心思不一时,时俞也总算将七色彩鸾从叩命铃里放出。 只听一声清越的鸟鸣之声响彻,一只拖着长长尾羽的鸟儿凭空飞出,翱翔盘旋在半空,散发出无比灵动的气息。 这只鸟儿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尾羽却足有四五尺长,和身体上赤色的绒羽不同,尾羽呈现七色,弥漫着绚烂的光芒。其体态轻盈灵动,在空中飞舞时尾羽舒展开来,拖拽出道道流萤般的七色光芒,流光溢彩,仿佛一道彩虹在空中徐徐舞动。 “五色彩鸾?!” “不,不对,它尾巴有七种颜色,那是……七色彩鸾!” “这,这怎么可能……” 七色彩鸾只存在于传言和古籍之中,数百年无人再得见其身影。且其性格十分高傲,宁死不屈,极难被驯服做灵宠。 可眼下…… 众人目瞪口呆地望着七色彩鸾的美丽身影,看着它在半空欢快地飞舞,而后无比亲昵、无比眷念地降落在时俞肩上,用头蹭了蹭少女的脸颊。 时俞曲起手指,在它毛茸茸的头顶摸了摸。 只见七色彩鸾被摸的舒服地眯起小眼睛,甚至在时俞手稍稍离开不打算再摸时,急得跳起来,用脑袋顶她的手。 这般景象,尽数通过留影石镜,清晰地被众人看在眼里。 甚至于……还隐隐能让人从七色彩鸾身上,品出一丝类似谄媚的味道来。 不是,说好的七色彩鸾性格高傲无比呢,这真的是七色彩鸾??假冒的。 众人的质疑和困惑,在七色彩鸾受到时俞旨意,往丹炉里喷出一口七彩琉璃火时,消失得干干净净。 第20章 自暴自弃还是养精蓄锐 只见彩鸾吐出的这口火焰呈现七色,如同它那尾羽一般绚烂多彩,火焰中包含了金、木、水、火、土、风、雷七种属性,相互交融,又相互制约,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平衡。 这不是古籍中记载的七彩琉璃火,又是什么? “这姑娘到底是何来历?竟能有七色彩鸾这等灵宠,实在是叫人羡慕。” “有好戏看咯。” 七彩琉璃火诞自七色彩鸾的灵魂本源,能够焚烧一切阻碍和杂质,也能够激发出一切潜能和精华,是极为强大的火焰。 如今小七尚还只在幼年期,这七彩琉璃火的威力尚未及巅峰,等它成年之后,七彩琉璃火必会得以进化,到时,就算是比之天地灵火,也是不差多少。 眼下,虽然还不是完全成熟版的火焰,但比之裴言积那汲火血蟾吐出的火焰,此火辅助丹药炼制的效果,毫无疑问更为出色。 裴言积目光扫来,轻哼一声,暗道:“倒是运气不错。” 不过,他对自己极为自信,即便时俞拿出这等火焰来,也只不过是递去两眼,并未影响到他心绪。没有耽搁,裴言积当即开始试验炼丹。 而秦轻穆则是咬了咬下唇,心绪不稳起来。便是她自持自己在师衍学院习得的驭火法诀高深无比,以此功法催化出的灵力火焰,也不及这七彩琉璃火。 殷文舟也没比她好多少,冷眼看着那堪称绚丽的七色火焰,拧眉转头,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秦轻穆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复下躁动的心,跟着投入到炼丹之中。 而观众席上,宋会长等人,表情则显得有些古怪。 “那只七色彩鸾……是我们刚进城时,俞丫头买下的那只?” “看样子是的。”季大师扯了扯嘴角,“可那不是只五色彩鸾吗,且生机本源溃散,怎么看都是活不成的样子。” 眼下这只,精神奕奕活蹦乱跳的,可是健康得不能再健康了,简直判若二鸟。 “这丫头。”宋会长失笑,摇摇头,感叹一声,“机缘不浅啊。” 修道一途,机缘这种看似玄之又玄的东西,实则相当重要。 机缘是天地间的奇遇,是命运的安排,是造化的恩赐。机缘有大有小,有显有隐,有喜有忧。可以让修士得到强大的功法、法宝、丹药,可以结识贵人、知己、爱人,可以帮助领悟天地之理、道法之奥、心性之境等等。 机缘或许是天意,是天道对修炼者的考验和赐予,或许是巧合,是无数个因果交织的结果,但不管怎么说,碰到了,能抓得住才算是本事。 显然,俞丫头正是有这种抓得住的本事。 …… 时俞这边,在七彩琉璃火进入丹炉之后,便心神全然沉入其中。 小七主动择主之后,一人一鸟缔结契约,就心意相通起来。如今只消一个念头,小七就能懂得她的意思,将火候控制得正正好。 第一次炼制,意在推测每种灵植的确切比例。 十三种灵植,被她分别投入丹炉之中。每投入一种,便停下片刻观摩药性变化,这过程中,她敏锐地感知着灵植从两种到三种再到多种,在丹炉内化作灵液后彼此之间相互的牵扯与抵触。 第一次运用七彩琉璃火进行炼丹,比她想象的要顺利许多。不同的灵植被投入丹炉,火焰都会生出变化来,或温柔如水或狂暴如雷,又时而沉稳时而灵动,每一种属性都与投入的灵植相应,将其最大限度地炼化和提纯。 “清风叶有平衡心神、增强定力和意志之效,罗厄草净化灵气、提升灵感和洞察,七星风迎草激发元气……这三种灵植,应当是主药。” 按照猜测,她将三种灵植分量加大,观察内中变化。 火舌跳动之下,灵植慢慢卷曲干枯,溢出一点一滴纯粹浓郁的药液来。 药液自动聚为一团,啵的一声,彻底从灵植本体中脱离,在时俞的神识控制下悬浮在炉腔内,干枯的灵植则化作粉末落下。 时俞看着凝聚的药液,忽然微微皱眉:“不对……清风叶与罗厄草之间有所冲突,反倒是七星风迎草这看似介于主辅之间的灵植,才应当是主药,清风叶与罗厄草为次主。” 她按照心中所想,缓缓调整着投放比例。 等到第八种灵植被投入其中后,药液发生碰撞,轰然一声巨响,化作一团药渣沉积在丹炉底部。 好在格子外部有阵法隔绝,这声巨响并不会影响到他人。 时俞的情绪不曾有半分变化,只是看着这一幕,记下:“玉颜芝身处其中调和,比例还应小些。” 心念一动,叫小七暂时停下火焰,时俞闭眸沉思了片刻。 并不急着开始第二次尝试,她将方才第一次的粗糙试验过程复盘了一遍,在脑海之中反复推敲揣摩。 此时,高台之上,第一次的尝试,炼丹师们已经陆陆续续失败。丹炉之中,一个接一个的药液化渣药渣爆裂,好在有阵法隔绝,才没闹出太大的声势来。 留影石镜中,传达出他们或沉着或懊恼着急的表情。 时俞和裴言积、殷文舟、秦轻穆四人,被视为重点关注对象,留影石镜的画面大多停留在他们身上。 观众席上,看得懂门道的、看不懂的,都不妨碍看热闹。 “这么多丹炉,一团团药液炸的,放烟花似的。” “你们说三天时间,真有人能成功吗?” “秦小姐真美啊……” “我看那位时姑娘也不差,别说,样貌不算顶顶好的,也不知为何就是挪不开眼。” …… 静神丹,有平复心境、增强灵力之效,类似效果的丹药,以时俞的眼界自然是见识过不少。 总归是殊途同归,对她而言,就算是依照过往经验,将大致比例推测出来都并不难。 只是,如今她代表着岭台府炼丹协会的脸面,既是参赛,自然要精益求精一丝不苟才行。“大致”“类似”的词语,并不在她的选择范围内。 在脑海中推敲一遍后,时俞睁开双眼,开始自己第二次的尝试。 …… 时间缓缓过去,天色黑沉下来时,广场上亮起无数灯盏,将这一片偌大地界照得亮如白昼,确保炼丹师们不会受天色影响无法继续。 经由一整天的比赛,大多数人已是疲惫不堪,就算是秦轻穆殷文舟这等有火种相助、灵力消耗大为降低的炼丹师,试验了一整天丹方,神识灵力也已到了枯竭边缘。 但一想到第二关只有三天时间,便强撑着逼迫自己再坚持一会儿。 就连底下观看的众多观众,也要么席地而坐调息休憩,要么相互依靠小眠片刻。 观众席前列,大多是修为高深的修士,倒不会出现支撑不住的情况。且坐席豪华舒适,又有侍女们往来穿梭、小心伺候,便都全程看了下来。 宋会长等人更是个个正襟危坐,毫无休息打算,眼神全程没从台上下来过。 然后他们就见,在所有炼丹师都在强撑继续的时候,时俞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而后揉揉眼睛,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卷铺盖就地一铺,往嘴里随意塞下两颗回复的丹药,就这么躺着睡下了。 忙活了一整天,她实在困了。 在一众人里,躺下的时俞显得格外突兀。 宋会长哑然失笑:“这丫头……是该睡了,如此强撑也无益,养好精神才是要紧事。” 别说,这丫头闭目酣睡的模样还真有些可爱,叫人欢喜的很。尤其是她那只七色彩鸾,看主人睡下了,也急急忙忙挤过来,挨着她头窝成一团,跟着合上眼睛两脚朝天睡倒,一大一小瞧着,叫人忍俊不禁。 观众席间,不少年长些的女修望着这番场景,都不禁生出爱怜之意来。 而时俞周围的炼丹师们见状,面面相觑,在睡与不睡间内心挣扎。终于,有人顶不住了,索性也同时俞一样,铺盖一卷就地睡下,说不好是自暴自弃还是养精蓄锐。 管他呢,第一关的第一名都睡下了,他们还有什么好纠结的,如今精神萎靡困顿,再坚持往下也难出什么成果,不如睡饱一觉先! 眼看着睡倒一大片,殷世修秦喻等人有些一言难尽。 第21章 不紧不慢 秦轻穆朝睡下的时俞瞥来一眼,眉头微皱,又看了看殷文舟和裴言积二人,见他二人尚在夜色中继续,便也咬了咬牙,再度取出些青云柳灵炭来丢进丹炉内,并不打算休息。 他们三人皆是筑基期修士,灵力神识自远比其他炼气期修士要深厚得多,又有外物火种相助,此刻还尚未到达极限。 秦轻穆自负天才之名,又在大名鼎鼎的师衍学院进修十年,此次回来,是冲着魁首之位来的,第一关失利是她大意,不曾想出内中关窍,但往后的几关,她绝不愿再屈居人后。 只不过……她能在三十岁之龄步入筑基,也是因为数月前在一处秘境里得了些机缘,受前人传承,灵气生生灌注体内,才叫她从刚入炼气九层不久,直接以人道筑基步入筑基期,一跃成为学院中最早踏入筑基修士的学生之一。 虽然回去后师长将她狠狠骂了一通,说她本有希望以地道筑基。 但……一切都是值得的。 秦轻穆双眸一凝,再度双手结印,以神识探知着炉内种种细微的变化。 …… 一夜过去,沉寂了整晚的广场再度热闹起来。 第二关统共三日时间,如今已经到了第二日,气氛越发紧张。那些睡了一晚的炼丹师们赶紧爬起,扫视周围的对手,紧锣密鼓地继续开始着昨日未完成的工作,对于自己睡了这么久,后知后觉还有些隐约的后悔和懊恼。 留影石镜缓缓扫过众人,在扫到时俞身影时,在她身上多停顿了片刻。 只见场上炼丹师们早已陆陆续续爬起来,热火朝天继续试着丹方了,她还裹着被子睡得正香。 宋会长等人不由嘀咕。 “怎么还在睡?” “恐怕是阵法隔绝了声音,听不到动静,小俞儿睡得沉了些。” 季大师和蔼地看着时俞的身影,摆摆手道:“孩子累了,多睡会也不打紧。” 直到日上三竿时,时俞还没醒来,季大师脸上笑也挂不住了:“这……是不是得请监视官上前喊一喊?” 观众席上,众人也讨论开了,望着时俞,担忧着急的有之,幸灾乐祸的也有之。 这些关于她的讨论和猜测,时俞并不知晓,正午时分,她才悠悠睁开了眼,坐起身来。紧挨着她睡的小七也扑棱翅膀,睁开迷迷糊糊的小眼睛。 昨日她神识耗尽,实在累得很了。 炼气期需以睡眠给养精神,睡觉回复神识要比打坐调息来得快,是以她一直睡到现在,神识全然恢复过来了才醒。 不过,昨日已将灵植配比推断了个七七八八,炼制方向和手法也已了然于胸,今天只需再细致调整,找出最为合适的融合点就行。 她举手示意,请监视官再取几副灵植过来。 待灵植送上之后,时俞朝小七看去一眼,小七当即抖擞翅膀,飞至丹炉前,口吐七彩琉璃火至炉腔内。 时俞凝望炉火,心神逐渐沉寂下来。许久,她轻吐一口浊气,手腕翻转,摄来一株七星风迎草,精准无比地在温炉完毕的刹那,将之投入其中。 火舌舔动下,草叶开始变得干枯,散发出淡淡的青色光芒,丹炉内跟着传来一阵嗤嗤的声音,仿佛有风在呼啸。看到风属性灵气开始活跃的征兆,时俞不敢大意,继续调整火候,让火焰与凝练出的药液保持一个平衡点。而后等待着最佳的时机,迅速将其他两种次主药投入其中。 神识笼罩着丹炉,互有排斥或亲近的药液在细微融合间所产生的微妙变化,都会通过密如罗网细不透风的神识反馈到时俞的脑海之中,她在这其中冷静地感知、寻找着最契合的那个点。 一直以来,《煅魂术》的修炼都不曾停止过,她也从中得到了莫大好处。 有远超同阶修士的神识支撑,对寻常炼气期炼丹师而言难以为继的探寻,在时俞这里,却顺利进行了下去。 她不屑于相似、相近这类词,便是感知到、捕捉到一个难得的平衡点,也迅速被她抛弃,毫不留恋。否则,昨天她就可以完成摸索环节,直接开始炼制静神丹了。 昨日探寻来的粗略丹方,精确度足有八九分,足够她炼制出至少中品静神丹来。 但对寻常人而言已十分满足的答案,对时俞来说,只是一个尚未精修的草稿,一个未经雕琢的石胚。 她要的是一个精确无比、不存在丝毫偏差的答案。 所以她要将草稿细化,将石胚雕刻琢磨。 这是一个非常考验炼丹师的环节,需要精准而敏捷地掌控着每一个细节,且要有充分的耐心。 时俞并不缺乏这样的耐心,她全神贯注地与炉腔内的药液团进行着沟通和交流,引导它们向着自己想要的方向发展,浑不在意周围动静。 …… 当天色再度黯淡下来时,殷文舟、裴言积二人几乎同时在丹炉前收手,两人互望一眼,而后面无表情地移开双眼。 观众见这两人齐齐服下恢复丹药,而后盘膝坐下开始调息,便都知晓,他俩已经完成了丹方的揣摩,只待调息恢复好后,就能着手炼制了。 “看样子,这两个人都胸有成竹啊。” “就是不知等他二人正式开炉炼丹,成丹品质谁能更胜一筹了。” 毕竟,快没什么用,限时三日时间,只要在时限内完成就行,评分最后看的还是成丹品质。 “说不好,那裴言积第一关虽表现优异,可没人见过他炼丹如何,或许只是擅长辨丹识丹呢?我看还是殷文舟更加厉害。” “我也觉得如此,殷文舟成名已久,成丹品质向来不俗,十分稳当。” 众人猜测间,秦轻穆也紧随其后,闭炉收手。 她脸上扬起淡淡的自信笑意,环视一圈,见殷文舟裴言积二人早已在她之前结束,笑意淡了几分,随后她瞥向时俞。 见时俞还站在丹炉前摸索丹方,秦轻穆挪开视线,眸中闪过几分轻嘲,而后跟着坐下调息恢复起来。 太阳慢慢向西滑落,直至完全落下,深蓝的夜幕中,一轮皎洁的月随后升起。 月色如纱洒落,广场上,再度亮起无数灯盏。 此时,越来越多的炼丹师已探索出眉目来,皆停下对丹方的还原,开始调息恢复,等候次日状态恢复至巅峰时开始正式炼制。 但时俞,直到月亮升到最高处,再往下落下时,都还没停止对丹方的摸索。 眼看昨日最早睡下的人,今日到这个点了都还站在丹炉前,宋会长和季大师彼此对视,隐有担忧。 观众席上,众人或坐或站,看着时俞各自讨论开来。 “不会到现在还没什么头绪?” “谁让她睡那么久耽误时间咯。” “可惜,看她第一关表现,还以为是匹黑马呢。” “大抵还是修为低了,难以支撑。这姑娘如此年轻,日后大有作为。” “是啊,参加这一届大比,对她来说实在勉强了些,但下一届、下下一届,恐怕是会大放异彩。” …… 当天边浮现鱼肚白,晨曦微现时,终于,时俞耳边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叮”声,像是玉石相击。 缓缓收手,时俞停下了所有动作,安静地站在丹炉前。 她已将完整丹方推测而出,只待着手炼制。 此时休息了整晚的炼丹师们陆陆续续醒来,即将开始正式的丹药炼制。第二关到了最后一天,眼下不管丹方的推测进度如何,心中有几分底,都不得不尝试炼制了。 放眼看去,台上的炼丹师们,有的神采奕奕胸有成竹,也不知是真有把握还是盲目自信。有的如丧考妣,磨磨蹭蹭站在丹炉前,更是一看便知没有底气心虚不已。 “第二关怕是会淘汰掉大半炼丹师……” “确实,此关难度甚大,本就有筛选之意。” 偌大高台上,炼丹师们各显身手,再度点燃炉火,摩拳擦掌开始炼丹。 一时间,火光震天,即便有阵法隔绝,广场上温度都似高了好几分。 而在众人诧异目光中,时俞却不紧不慢再度铺盖一铺,磕上几颗丹药后,躺下睡觉。 第22章 考核结束 高台之上,火光弥漫,一千多名炼丹师排成密集的阵列,凝神聚气,各自沉浸在自己的炼丹世界中,场上气氛紧张而又激烈。 最为瞩目的三人,殷文舟一马当先,手法熟练,手指犹如灵蛇一般,在诸多灵植之间穿梭拿取,丹诀道道打出,将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他的丹炉中,一团团药液逐渐变得晶莹剔透,药香逼人。 “紫霞焚野炉搭配这雷击木树心火,甚是契合,看殷文舟这行云流水的操作,想来是十拿九稳了。” “我看未必,秦小姐那边,表现也很惊人。” 只见秦轻穆身前的碧莲寻香炉流转着柔和的光芒,如同月色洒在湖面上,随着炉中火光跳动,炉身绽出朵朵青莲纹样,芬芳扑鼻,恍若仙境。她纤巧的手指摆弄丹诀,那般轻松写意的模样,比之殷文舟也不差多少。 而那为众人忌惮不喜的邪修裴言积,却并不怎么显山露水,手法缓慢而从容,只是丹炉之上,渐渐散出血腥阴郁的气息来,奇异浓郁的香味从炉内一层层铺陈出来。 他嘴角勾着笑容,甚至还有余裕分出心神缓视四周,带着不屑与审视。 …… 高台上数千朵丹火燃烧,各种灵植散发出强烈的香气和能量波动,细微的火光与各色药液折射的光华交织在一起,仿佛是一幅奇幻的画卷。 在这幅图景之中,唯有时俞安然酣眠,她发丝散落在耳边,鼻息轻柔,似乎沉眠在一个美梦里。 消耗的神识在睡眠中得以慢慢恢复,她睡下前服用的不仅仅是复气丹这类丹药,还掺有一滴生泉水,此时,即便她睡下了,生泉水和丹药也在缓缓发生作用,药性散发,被吸收进四肢百骸。 …… “小俞儿这是打算睡到什么时候?”眼看距离第二关考核还剩三个时辰的倒计时沙漏被摆出时,季大师有些沉不住气了,焦急起来。 只见高台之上,炼丹师们陆陆续续打出收丹法诀,气息收敛,显然是开始成丹了,但时俞却还在睡着,半点没有醒来的意思。 “只剩三个时辰了,再不醒可就来不及了。” 那边,裴言积已将药力凝聚到极致,他身前丹炉越来越炽热,周围空气都被炙烤得扭曲起来。忽然,汲火血蟾猛地一吸,炉内火焰瞬间被其吸入口中,只一瞬功夫,炽热全然收敛,通红的丹炉也恢复成原本的暗沉黑色来。 汲火血蟾后腿一蹬,跳回裴言积袖中。 裴言积宽袖一挥,便盘腿坐在丹炉前,调息等待第二关宣布结束。 众人见他这番模样,就知他已将静神丹炼制完毕。只是他并未打开炉盖,叫人并不知晓其内成丹品质。 好奇的目光一个接一个落在那丹炉上,观众们恨不得探头进去一观才好。 “卖什么关子……” “看这邪修老神在在的样子,成丹品质怕是不低。” “等等,第二关快要结束了。” 衡泽府炼丹协会会长殷世修也不太拿得准裴言积的表现,他的炼丹手法与正统丹道传承有相悖之处,难以看出什么名堂来。 因此,就算是他身为五品炼丹师,也难以判断裴言积究竟成丹品质如何。 裴言积之后,殷文舟和秦轻穆也依次成丹,两人的表情看上去都颇为自信,显然是对自己的炼丹过程还算满意,不用揭开炉盖也大致知晓个中品质。 他二人如裴言积一般,并未立即打开炉盖,也选择了调息等待,趁着这功夫尽可能恢复状态,为后面的第三关做做准备。 殷世修将两人表现尽数收入眼底,心中暗道:“秦轻穆这妮子实力确实不俗……文舟此次想要夺得魁首,怕是要费劲不少了。” 盘膝坐下时,殷文舟看了时俞一眼,见她尚还在睡,不屑轻笑。 秦轻穆也瞧过去,目光闪烁,心道:“恐怕是实力不济,怕在众目睽睽之下丢脸,索性以这种方式假意睡过了去。” “不战而退,实为懦夫之举。”微微摇头,想到先前自己还颇为忌惮于她,秦轻穆也觉得有些许好笑。 除却他们三人外,其余炼丹师们,面色从容的寥寥无几。大多眉头紧锁,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心中祈祷着自己的丹药能够成功。 他们手中的法诀不断变换,试图控制着丹炉中的火候和药力。但他们还原出的丹方大多偏差不小,又是初次尝试炼制,炉内药性紊乱跳脱,实在难以控制。 不多时,便是阵阵闷响“怦怦”声传来,药液化渣炸开,直接宣告失败。 此时众人灵气神识已消耗了不少,考核时间也不多了,大多失败的炼丹师垂头丧气,知晓自己无法完成考核,黯然离场。 这一下,高台之上便又空出了数百个格子出来,骤然间显得空旷不少。此时,尚留在台上的炼丹师,已经不到原先的一半了。 也有不少炼丹师,失败了后,不甘心就此退场,往嘴里塞入几颗复气丹,咬牙重新温炉炼化灵植,继续尝试了起来。 台下宋会长见状,微微蹙眉看向时俞,心中默念:“俞丫头,莫要止步于此。” …… 当硕大的沙漏沙子流淌下三分之一、考核时间仅剩两个时辰时,时俞终于醒了。 她在无数观众的注视下缓缓睁开双眸,眸中清澈若深潭,不见有半分困顿之意。 经由这么长时间的睡眠,她的神识灵力,皆已恢复至巅峰。 宋会长等人提着的心猛然放下:“终于醒了。” 只是……时间已经不多,时俞还来得及吗? “小七。”时俞轻轻摸了摸身旁的七色彩鸾。 七色彩鸾从她身边飞起,仰天长鸣清啸,在半空盘旋几圈后,骤然俯冲,稳稳停在丹炉前,一口灼热绚烂的七彩琉璃火扑向炉腔之中。 她立于丹炉前,在观众惊异的视线下闭上双目,双手却精确无误地摄取着一株株灵植投入丹炉。 殷文舟看过来,见她如此,轻嗤一声:“哼,哗众取宠。” 当五感中某一种观感被屏蔽之后,神识感知便越发敏锐起来。 会长殷世修率先发觉不对,拧眉看着时俞的动作:“这姑娘……”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如同山水流转,仿佛她与灵植达成了某种默契。 那已经称不上是行云流水了,而是,像灵植在自个儿化作药液、自个儿提纯一般,一切都自然而然。 七星风迎草、清风叶、罗厄草三种主药被时俞同时投入丹炉之中,在七彩琉璃火的包裹煅烧之下,很快化作三团颜色迥异的液体,在火焰中凝而不散。 眼下时间已经不多,时俞一边煅烧提炼出这三团药液里的杂质,一边马不停蹄,将另十种辅药齐齐跟着投入丹炉里。 殷世修大惊,蹙眉喃喃道:“她要同时炼化这么多灵植?如此虽说节约时间,可若药性稍有碰撞便会前功尽弃,需要极强的控制力才行……” 宋会长等人心再度提了起来。 时俞面色沉静,举手投足间每一个动作都极富韵律,不像是在炼丹,倒像是在完成什么精美之作。 在她的精确控制之下,统共十三团药液一一成型,且相互之间分隔得恰到好处,并无紊乱之感。七彩琉璃火不断煅烧着内里杂质,十三团液体中,灰黑色的粉尘不断析出,漂浮在炉腔内,又缓缓沉入炉底。 药液越来越小,最后,成了指甲盖大小的十三团,颜色各异,深邃、澄澈,无比的纯净透亮,像是点缀在美人身上的珠宝一般美丽。 时俞掐出丹诀,控制着分隔开的药液团们缓缓靠近。 十三种药性各异的药液彼此碰撞,或有吸引或有抵触,但在时俞神识施加的压力之下,都不得不融合到一起。 顿时,嗤嗤声作响,缕缕气雾冒出,隔绝了外人视线,叫人无法再看清其中情况。 殷世修收回视线,沉吟道:“手法很老练,可是……” 他侧头看了看沙漏。 时间所剩不多了,计时的沙漏正无情地往下流着沙子。 台下宋会长目光一会儿看着时俞,一会儿扫向沙漏,焦急道:“来得及吗,俞丫头来得及吗?” 无人敢回应他的问话,谁也拿不准,这有限的时间里,时俞是否能顺利完成考核。 她醒来的太晚,时间太赶了。 另一边,秦轻穆也注意到沙漏里为数不多的沙子,嘴角捎微微勾起。 …… 终于,硕大的沙漏中,最后一粒沙子即将落下,代表考核时间结束的敲钟之声也即将响起。 不少人还没来得及对时俞露出或惋惜或幸灾乐祸的表情来,就见她骤然收手。 七色彩鸾跟着收回火焰,亲昵地停靠在她肩膀上。 沙子漏完,敲钟声响起,第二关考核结束。 第23章 评分 “小俞这是……成功了?”宋会长望着正抚摸彩鸾的少女,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问道。 她最后的融丹步骤实在太过粗暴猛烈,硬生生将十几团药液压缩融合到一起,换了寻常人来,敢这么做,恐怕立马收获一个当场炸炉的下场。 时俞这……虽说没炸炉,但药液反应生出的气雾直接从炉腔内漫出,包裹住整个丹炉,叫人完全看不清内里情况。 因此宋会长也拿不准,到底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季大师觑了觑时俞神色,也拿不准道:“看小俞儿表情,总不至于失败?” 虽然,这姑娘在炼丹的时候,表情本就少有什么波澜。 不管众人心中如何猜想,总归马上,答案就要揭晓了。 殷世修和秦喻一同上台,宣布道:“第二关考核就此结束。请诸位开炉,容我等查看。” 话音落下,便是阵阵沉闷的开炉之声响起。 殷世修道:“未成丹形的炼丹师,可自行离场了。” 台上,本就只剩下不到五百名炼丹师了,殷世修此话一出,又有大半苦笑着摇头,将各自丹炉收回,长叹几声,走下高台。 如此,还站在场上的炼丹师不足两百人,其中不乏浑水摸鱼者,觉得自己炼出的产物勉强能算个圆,不在“未成丹形”此列之中。 殷世修环顾场上还剩下的人,又道:“成丹品质评估一事,打分颇为主观,公平起见,一个一个来,需将各自丹药呈现在留影石前,叫众人都看清楚,而后由我等共同评估打分,诸位可有异议?” 此法公道,自无人出来应声。 殷世修点了点头,便指向最近的一列:“既无异议,那就从此处开始,从前往后,一个一个来。” 说罢,看向最前头的那位炼丹师:“带着炼好的丹药上来。” 被指到的炼丹师骤然紧张起来,取出炉中丹药,战战兢兢上前,置于监视官端来的托盘之上。 留影石立马对了上去,将丹药呈现在所有人眼前,一丝一毫的细节也没放过。 只见,画面之中,托盘上的那颗“丹药”勉强呈个半球状,色泽棕黑驳杂,表皮坑坑洼洼。 登时,观众席上传来阵阵大笑。 “这也能算丹药?” “嚯,脸皮可真厚啊,敢拿个这么个东西出来。” 殷世修脸色黑了黑,朝他挥了挥袖,示意他下台:“不成丹形,不予评分。” 这位炼丹师面红耳赤,收好丹药,掩面匆匆下台。饶是如此,还是收获了不少讥讽笑声。 这一下,台上炼丹师中,不少人脸露踌躇之色,还有那等抱着同样浑水摸鱼心思的,此刻哪儿还敢再留下当众被嘲,赶紧收拾了东西悄摸下台去了。 如此,台上又是少了一批人走,只剩下一百来人了。 殷世修见状,并不意外,开口道:“下一个。” 见了前一人丢脸的惨状,下一个上来的炼丹师如壮士赴死,狠狠心,将自己的丹药置于托盘之上。 这一枚丹药倒是勉强成个圆了,只是表面依旧有不少坑洼之处,丹色也极为驳杂。看样子,介于废丹和下品丹之间。 殷世修打量两眼,同协会几位长老低声商议之后,开口道:“此前我说过,只要成丹,此关便算通过。这一枚丹药可给上四十分。” 炼丹师骤然松了口气,忙道:“多谢会长大人。” 这才回到原处。 评分继续,下一位炼丹师上前。 “四十五分。” “四十二分。” …… 时俞在离高台前侧颇远的位置,因此她虽不是倒数第一个被评分,也差不离了,总归是最后几个才会轮到她。 此时,已有三十多个炼丹师被评完分数,其中最好的一个,便是丹形完整成正圆,算得上下品丹的一位,得了五十三分。 紧接着被评分的是秦轻穆。 她脚步轻移,摇曳生姿地走上前,将手中丹药轻轻放在托盘上:“殷叔叔,请看。” 只见眼前丹药浑圆润泽,丹色也算较为纯净的青色,圆滚滚一颗,看着颇为喜人。且有一股清新扑鼻的丹香传来,闻之叫人精神微震。 丹成正圆,丹色较为纯净,且有丹香,这毫无疑问是一颗中品丹。 “不错。”殷世修微微点头,笑道,“能还原出丹方来,且第一次炼制,就丹成中品,侄女好本事。” 秦轻穆嘴唇抿起,以袖掩唇一笑:“殷叔叔过奖。” 殷世修与几位长老商议一番,道:“此丹可评为八十一分。” 八十一分,比此前最高分五十三分足足高了二十八分。在场的炼丹师们都嘶一声,惊诧不已地望向秦轻穆。 台下观众席上也赞声连连。 “不愧是秦小姐!” “这等丹术水平,实在叫我等望尘莫及。” 秦轻穆心中得意,屈膝行礼之后,带着自己的丹药回到原处。 殷世修不禁看了一眼殷文舟,见殷文舟回以自己一个自信的笑容,他暗暗点头,移开视线,笑道:“下一个。” 又评完二十来个炼丹师的分数,轮到殷文舟了。 他勾唇一笑,拿出自己所炼制的丹药。 秦轻穆看清楚后,脸上挂着的笑意骤然淡了下去。 只见殷文舟的那一枚,同样丹形规整,且丹香扑鼻,毫无疑问也是一枚中品丹。 但比之自己那一枚,细看过去,丹色却要更加纯净一些,这意味着殷文舟所炼制的这枚丹药,所含的杂质丹毒更低。 孰优孰劣,自可而知。 殷世修脸上笑意真切了几分,望着自己的这个得意弟子,赞扬道:“此丹在中品丹里,品质相当出色,可评为八十八分。” 台下一片哗然。 “姜还是老的辣啊!” “殷文舟比秦小姐虚长十岁,略胜一筹也不算什么,不过是多了几年经验罢了。” “呵,实力更强就是更强,没必要反复提及年岁。要说年岁,那岭台府的小姑娘才十七岁!” 殷文舟笑了。八十八分,如此,他的总分就反超秦轻穆了,第一关落下的微弱差距就此拉上。 他不信后面还能有谁成丹品质比自己更高。 再高,就要往上品丹去了。 在不知晓确切丹方,需得自己摸索,且还是第一次炼制……在这些前提之下,能炼出上品丹来?那无异于天方夜谭。 “本届大比的魁首之位,必定是我的。”殷文舟退回到原处,自信满满。 但他这份自信,并没能维持多久,因为轮到裴言积了。 在殷世修等人晦暗不明的目光中,裴言积俊美的脸上浮现出苍白的笑意,他伸出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来,将一粒丹药随意丢到托盘上。 一粒浑圆无暇的丹药滴溜溜在托盘上转了几圈,而后停下。 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死死盯着这枚青色浓郁欲滴的静神丹。丹香沁人心脾,萦绕鼻尖挥之不去。 且……青色光晕如云如雾,丝丝缕缕缠绕丹药之上。 秦轻穆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将指尖掐入掌心,死死咬住下唇。 殷文舟笑容僵在嘴角,望着那青色光晕久久挪不开视线。 伴有光晕,这是……上品丹。 观众席上,也是一片寂静,许久后,才有人出声。 “上品丹……?” “万仇郡来的邪修,这一次莫不是真的,要夺得魁首之位?” “若真是这样,那怕是奇耻大辱……” 万仇郡修士多为邪修,凶狠残暴,杀戮之事屡见不鲜,且屡犯两郡接壤的边境处,两郡之间有数不清的新仇旧恨。 若真让这来自万仇郡的炼丹师夺得魁首之位,长原郡在整个东洲,怕是再也抬不起头来。 殷世修眼中已起杀意,可看到裴言积脸上有恃无恐的淡淡笑意时,深知自己奈他不何,若真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他动手,这炼丹交流大会怕再难有什么声誉可言。 且……大比影响甚广,今日他对裴言积动手,明日就能传回万仇郡,届时矛头指向衡泽府炼丹协会,恐会大祸临头。 殷世修深吸一口气,只能缓缓道:“此丹位列上品,九十二分。” 裴言积听罢,嘴角扬起略带讥讽得意的笑,转身离开。 殷世修忧虑重重,与一旁的城主秦喻对视一眼,心绪不定。 本次大比,涉及到炎阳灵境和炎阳玄苍焰,裴言积必是冲此来的,若此人真的夺得魁首……后果难料。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沉了几分:“下一个。” 第24章 丹印丹纹……为极品 后续上来的炼丹师,表现最好的一个,炼制出的静神丹也仅仅是散发出隐隐丹香,接近中品丹的成丹品质。 殷世修心中长叹一声,知晓这第二关难有变数,只能以此收场了。 他忧虑重重,心道:“如此,只能盼望文舟在第三关打败此人,否则……” 但看裴言积此人一二关表现,殷文舟真能与之争锋吗? 一旁的秦喻也有此担忧,瞥过秦轻穆几眼,暗想:“原以为倾慕的对手只有殷文舟,眼下却冒出这么一个实力高深的邪修来,若他二人都不敌此人,可就难办了。” 殷世修与秦喻又是对视一眼,随即正了正神色,抬头继续:“下一个。” 时俞在等候期间,服下几颗丹药微闭双眸调息恢复,为后面第三关做着准备,眼见总算轮到自己,带着炼好的丹药抬步上前。 底下,宋会长等人略有些紧张:“不知俞丫头能得多少分?” “这丫头成丹品质一向不俗,只是现下是头一回炼制静神丹,难说到底如何。” 炼制一种此前全然陌生的新丹药,就算是他们,也难以保证自个儿的成功率,更别说成丹品质了。 就算他们对时俞有信心,此刻心中也难免忐忑不安、没有底气。 周围观众也讨论开了。 “这位时姑娘上一关拿了第一,不知此关……诸位如何做想?” “我猜应当和殷文舟、秦小姐一般,是中品丹。” “怕是难成中品。她临结束时才开始起火炼丹,匆匆忙忙的,发挥恐怕会略逊一筹。” “是啊,且她还是炼气修士,未达筑基,没有修为支撑,炼制二品丹本就勉勉强强。” …… 监视官上前,端起托盘:“请。” 时俞将手中丹药轻轻放在托盘上。 她手拿开时,不管是看好她的,还是不看好她的,目光全部聚集了过来。 滴溜溜圆滚滚的丹药,龙眼大小,躺在托盘上滚了几圈,煞是可爱。 一片寂静。 众人瞪大眼看着托盘上青色澄明的丹药,一时难以反应。 许久,才有人难以置信出声道:“也、也是上品丹?” 只见托盘之上的那颗丹药,比之先前裴言积那颗,青色更加通透浓郁,如一汪绿水凝结成似的。丹香馥郁,犹如实质一般,那沁人的香味缓缓铺开,一点点往前推进,久久不散、存在感极强。 丹药外围,则是朦胧缥缈的光晕,美不可言。 这不是上品丹是什么? 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难以想象时俞竟真的炼制出了上品丹来,就这么短短几个时辰,赶时间下粗暴的炼制手法,竟还,捣鼓出了一枚上品丹? “她才多大……?此等天赋,恐怕早就超过了殷文舟二人。” “只是不知同为上品丹,这一颗,同裴言积那一颗孰优孰劣。” “这……时姑娘炼制的这一颗,丹药表面怎么凹凸不平的,似有瑕疵在?” 此话一出,众人隔着留影石镜,又仔细看了看那枚丹药,表皮确实不太光滑。 “确实,好像是有什么杂质盘踞在丹药表面,倒是有些可惜了。” “不过,就算是有瑕疵在,带有丹晕,这便毫无疑问是上品丹,时姑娘如此年岁,便能炼制出上品丹来,日后成就难以估量啊!” 瑕疵?杂质? 殷世修在沉默中听得此言,抽了抽嘴角,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如此反复好几次,才深吸一口气,声音传遍整个广场:“此为……极品静神丹。” 此话说完,殷世修表情一阵扭曲。 这丹药表面盘踞的,哪里是什么杂质瑕疵,分明是丹纹啊! 一般来说,丹药表皮越圆润、越光滑、越均匀,就说明丹药越纯净、越有效、丹毒杂质越少。可还有一种情况是,丹药表面浮现出种种纹路来,打破了这种光滑均匀。 极品静神丹?观众面面相觑,十分不解,表情一阵茫然。 殷世修小心翼翼捻起这枚丹药,置于留影石镜前,放大后叫众人看了个清楚。 青色丹药的表皮,显露出一道道细密的纹路,这几道纹路看似平平无奇,可仔细观摩过去,却有一种心神被牵引之感,甚至于模糊生出丝道法感悟来。 “世人皆知,丹药有上、中、下三种品阶之分,却不知上品丹之上,还有极品丹!”殷世修眼神复杂地看了时俞一眼,“丹成正圆为下品,丹有丹香为中品,丹现丹晕为上品,丹印丹纹……为极品。” 丹纹乃是极品丹的标志,因极为罕见,甚至并不为常人所知。就算是他这样的炼丹大师,此生也只见过几次。 “丹纹凝聚,意味着其中蕴含一丝大道真意,是将丹药炼制到极致时才会生出的纹路。” 殷世修沉声道:“此丹上的纹路,正是丹纹!” 一片哗然。 大多数观众,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说法,此刻的震惊自难以言表。 丹纹……极品丹,比上品丹更加出色的极品丹? “头一回听闻,竟还有什么极品丹。” “今日也算涨了见识了……” 那些坐在观众席前列的世家、宗门里的大人物,一个个目光闪烁,表情变得兴奋激动起来。他们大多底蕴深厚,自是知晓丹纹所为何物,也更明白其背后代表的意义和价值。 此时众人心思各异,已在琢磨该怎么招揽时俞了。如此年轻、有天赋的炼丹师,为我所用是为大助力,为他人所用则后患无穷…… 一时间,前列的大人物们各自唤来下属,低声吩咐下去。 宋会长他们还沉浸在震惊与茫然之中,突然间,络绎不绝有人前来拜会,一张张拜帖、邀约被恭恭敬敬送上,帖子上署名的势力一个比一个骇人。 毫无疑问,这些人都是冲着时俞来的。 宋会长等人手忙脚乱接下这些拜帖,一时间,他们这处靠后的位置变得热闹不已。等好不容易消停了会儿,几人对视一眼,苦笑一声。 “小俞儿这真是……深藏不露啊。” “极品丹,这可真是,真是也叫我等开了眼。” 本还担心她能不能炼制出中品丹的,如今想来,此等担心实在是小觑了她。 台上,炼丹师们也都眼带震惊地看着时俞。 秦轻穆眼眸黯淡下去,连连被打击,本来信心十足的夺魁之心摇摇欲坠。殷文舟脸色阴沉十足,已经难以维持风度。 而那裴言积,表情意味不明地看着时俞,半晌,轻笑一声:“有意思。” 虽一连两关落在时俞身后,他面上却无多少担忧之色,似乎对后面的考核关卡极有信心,时俞的出现不过只是为他的赛程增添了一点小小的波澜罢了。 此刻,不管众人心绪如何,大比环节还要继续。 时俞眨巴眨巴眼,等待殷世修宣布自己的分数。 她这也是头一回在这个世界炼制出极品丹来。这等赶时间下的自我压迫,反倒叫她进入全然沉浸的忘我状态,发挥越发与前世靠拢了。 殷世修凝视这清雅秀气的少女,半晌苦笑一声。 静神丹虽说是他琢磨研制出的,但是,就连他自个儿,也只能炼出上品丹来。 眼前少女能出丹极品,这岂止是天才,天才两字都是辱没了她,应当用妖孽来形容。 既是极品丹,便说明她在自己的丹方基础上还有所调整,使之更加浑然天成、毫无瑕疵。这一点调整,说来容易,实则只有悟性过人者才能察觉出这一点玄之又玄、难以言明的差别来。 那是一种福至心灵、与丹道真意相触才能有所得的体会。 殷世修虽是此丹方的发明者,却也难以触摸到这一点妙不可言的真意来。 时俞能炼出此丹来,是运气也好,是偶然为之也好,不管怎么说,炼出便是炼出了,有了这一丝体会,她与他人已然拉开差距。 “此女假以时日,必会扬名整个东洲。”殷世修暗道,“可惜,却不是我衡泽府中人。” 心中闪过种种念头,最终,殷世修抬眼,缓缓宣布道:“此丹毫无瑕疵,当为满分。” 时俞感受到手中号牌一震,低头看去,便见号牌表面显示出一行小字来:“加一百分,总分计一百三十九分。” 第25章 最后一关 第二关过后,高台之上还留下的炼丹师不足百人。 殷世修与秦喻二人并肩而立,视线扫过全场。 留下的这些炼丹师,都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不管接下来的第三关他们表现如何,能走到这一步,已然从同辈之间脱颖而出了。 原本因足有上千人而显得阵列密集、稍有些拥挤的高台,此刻上头东一块、西一块,稀稀拉拉站着炼丹师们,便显得空旷起来。 在众人的注视下,秦喻拍了拍手掌,便见被划分为数千个格子的地面上,虚线构成的阵法一一亮起,随后合并扩大,一阵光芒转换,数千个格子重新化作了百个比原先大很多的格子。 随后,秦喻威严的声音响起:“请诸位按照总分排序,进入各自所处位置。” 两关下来,时俞总分第一,便来到第一个格子。 她打量了下组成格子的阵法,心道:“这阵法颇有些门道,灵活调整布局,应用在这等大场地上倒是方便。” 时俞身后,裴言积、殷文舟、秦轻穆三人依次按序进入各自所属的格子。 此时属于每个人的空间都比原先大上一倍不止,后续各自发挥如何,也将更加清晰明了。 在所有人都站好后,殷世修与秦喻点了点头,道:“诸位经过前面两关的考核,此刻能站在这里,便都已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不管前面两关,你们是否有所保留,接下来的第三关,即本届大比的最后一关,需你们都拿出自己压箱底的本事来。” 闻言,不少人苦笑一声。保留?他们哪敢保留,走到现在已经是使出浑身解数了。 每一届大比小比,前面关卡或有所变化,但最后一关总是一样的,因此殷世修也不卖关子,直言道: “本届大比第三关,诸位请自由炼丹。胜者择成丹品阶最高的,同品阶之间,择成丹品质最好的,同品阶同品质,择炼制难度更大的,因此,请诸位务必选择能够炼制的最高品阶丹药来参赛。” “此关限时十天。” “诸位,开始。” 殷文舟冷眼看向居于自己前方的两人,他已十数年不曾体会落于人后的滋味,这般耻辱叫他此刻反生出斗志来,暗道:“原先想着稳妥起见,炼制我已炉火纯青的清心丹或玄冰丹……但眼下,这两种丹药怕是不够,如此,还是选择难度更高的龙息丹……魁首之位,是属于我的。” 秦轻穆一直陷在失落难堪的情绪之中,此刻也总算振作起来,作出决断:“老师说过,灵魄丹炼制易遭反噬,但我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必须拼一把!” …… 并不知晓他人心中想法,时俞垂下眼睫,暗自思量着。 经由前面两关已大体可以确认,留下的炼丹师基本都是二品,只有殷文舟、秦轻穆二人稳居三品之列,另有几人实力较为突出的,恐怕刚晋入三品不久,发挥并不稳定。 唯一的变数是裴言积此人。 时俞总觉得这人的实力尚还有所保留,就是不知,到底保留了多少。 她无声喃喃:“我如今受限于修为,只能炼制出三品丹来,如此,需尽可能提高成丹品质才行。” 三品丹,时俞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可如炼制静神丹这二品丹一般丹成极品,只能在稳住成丹上品的前提下尽力而为。 “那么,选择何种丹药进行炼制呢?” 她刚晋入炼气八层没多久,有能力尝试三品丹炼制也没多久。 统共几炉成丹,尝试的都是三品清心丹。按理说,她此刻选择清心丹,有过上手经验最是合适。 但……时俞微微蹙眉,侧头看了那裴言积一眼,沉吟片刻,却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清心丹是最为常见的三品丹,在三品丹中,其炼制难度不算高,如此最后评分恐怕讨不得好。 且她总喜欢给自己留有余地。 那便只有一个选择了。 时俞抬眸,手掌轻抚,从叩命铃中取出诸多灵植来。 这些灵植,都是炼制减配版噬极丹所需的。 她从曾蓉那里,以一颗小延寿丹换得噬极丹残方,经由《幻若决》在光点空间中推演,虽没能完全复原噬极丹丹方,却得到了减配版的噬极丹丹方。 噬极丹位列四品,这减配版的噬极丹位列三品,服下后燃烧精血,可以将炼气后期的修为短暂提升至筑基期,论起炼制难度、丹药价值,都要远高过清心丹。 且她在光点空间之中,也算模拟上手过几回,不算全然陌生。 她身后,裴言积殷文舟等人,也一一选好了各自所要炼制的丹药,尽皆取出所要用到的灵植。 …… 秦喻、殷世修二人,宣布完考核开始后,就退居回观众席首列。 殷世修手指敲击椅背,面无表情嘴唇微动,以灵力传音,声音收束成一线钻到秦喻耳边:“可有法子无声无息杀掉那人。” “那人”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秦喻瞥了他一眼,同样传音道:“此处不止我二人位列金丹,众目睽睽之下,想悄无声息杀掉一个人……难。” 言毕,他反问:“你可是炼丹协会会长,弄点什么无色无味的毒毒死他不成吗。” 一向不合的两人,在此事上想法难得的一致。 殷世修翻了翻白眼,懒得对秦喻此话做出回复,忧心忡忡道:“那裴言积不知深浅,看前两关表现,他丹术恐在文舟之上。” 说罢,又瞥了秦喻一眼:“亦在你那宝贝女儿之上。” “若真被他夺魁,此事不单单涉及我炼丹协会,届时衡泽府乃至整个长原郡脸面尽失,你这位城主,怕也坐不住?” 秦喻闻言,蹙紧眉头。殷世修此话不假,若真被万仇郡的邪修夺得魁首之位,长原郡在整个东洲,怕是再也抬不起头来。 他看着台上,道:“杀又杀不得,除了静观其变,还能怎么办?” 殷世修叹了叹:“此次大比魁首之位,本是我那弟子和你那千金之争,眼下……换谁来都行,只要不是裴言积。” 秦喻微微摇头,视线望向居于首位的少女,开口道:“那位岭台府来的小友,怎不见你抱半分希望?她在前两关的表现可是一骑绝尘。” 殷世修愣了愣,随即看向时俞,苦笑一声:“你难道看不出她才炼气八层的修为吗?” “这姑娘今年才十七岁,她这等修为以她这个年纪来说实属不错,可以炼气八层的修为炼制出二品丹来,已算她天赋卓绝造诣高深,想要再炼制三品丹,却几乎是毫无可能。” 说“几乎”,其实也不准确,按理来说,炼气期修士炼制三品丹,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没有足够的神识与灵力支撑,根本无法成丹!” …… 台下观众席,众人知晓真正的好戏总算要开场了,这自由炼丹环节,将会得见炼丹师们各显神通,那才叫过瘾。 此时经由第一、第二关,大比已经过去几日,热烈的气氛却丝毫不减,甚至当即有人坐庄,开出各种赔率,引得众人争相下注。 最受关注的还是殷文舟与秦轻穆这两个早就传扬开的名字,在前两关,两人表现虽稍逊于人后,此刻相信他二人可以夺魁的亦是大有人在。 裴言积这个黑马,看好的人也是不少,对赌徒而言,可不管什么两郡仇恨、邪修身份,一个押字了事。 反倒是时俞这个暂居首位的炼丹师,押注的人少之又少。 众人都不是傻子,也都明白,或许你天赋高绝,日后成就在殷文舟等人之上,但此刻,一个炼气期修士,在这第三关自由炼丹环节,尚还远没有与几位筑基期炼丹师争锋的资格,自然不会白白浪费灵石去下注。 宋会长等人倒是看得很开。 时俞能走到这一步,取得这等成绩,已叫他们十分满足了。 季大师开口道:“俞丫头炼制二品丹,成丹品质已十分惊人,不管怎么说,前十必有她一席之位。” 这已经是岭台府炼丹协会前所未有的好成绩。 台上,炼丹师们各自考量好,一一取出丹炉来,准备起火炼丹。 第26章 众火叩拜 十天的考核时间还算充裕,众人并未急匆匆立即开始正式炼制,而是谨慎地打算先试炼一番调整手感。 高台之外,黑压压的人群一眼望不到边际,各类声音交杂齐聚,音浪阵阵直击耳膜,好在有阵法隔绝,影响不到身在其中的炼丹师们。 丹炉落地的沉闷声响接二连三,其中裴言积那尊五品丹炉,又一次吸引了大半视线。除此外,殷文舟和秦轻穆二人的四品丹炉品质高绝,亦很是不俗,这三尊丹炉一经取出,立即散发出威势来。 相较之下,时俞这尊三品丹炉,就显得平平无奇起来。 她却并不在意。这尊丹炉,可是来时梁观会长费了不少心思,赶时间特意给她炼制出来的,这番心意她感念于心,哪儿还有嫌弃的道理。 且丹炉说到底只是外物,丹道一途,修炼至高深境界,便是翻手为炉也并无不可。眼下她还离不得这等“外物”,但若只是炼制三品丹,丹炉好坏,于她而言影响并不大。 当然,若是要炼制四品丹那就另说了,眼下这尊不够承受四品丹的炼制,她现今达不到翻手为炉的地步,还需借助更高品丹炉来。 …… 最后一关,众人不再保存实力,亦不再取用外物火种,而是纷纷燃起自个儿灵气催化的火焰来。 秦轻穆一马当先,两手结印运转功法,屈指弹出一抹紫色火焰。这火焰如同轻纱一般,在微风中飘飘摇摇,似一条紫色的飘带,美丽无比。 火焰与她身穿的紫色裙衫相得益彰,火光摇曳之下,秦轻穆身影更显美艳动人,引来观众席上阵阵惊叹。 “好漂亮的火!” “秦小姐倾城之姿,实乃叫人自惭形秽。” “这火莫不是来源于城主府不传之秘,《紫霞焚纱诀》?” “嘶……若真如此……” 殷世修见状,眯了眯眼,看向秦喻,意味不明道:“你竟将《紫霞焚纱诀》传授给了这妮子?” 《紫霞焚纱诀》是城主府不传之秘,此功法强悍无比,只有历任城主才有资格修炼。秦轻穆眼下使出这功法,便是给出了一个清晰无比的信号——她是秦喻认定的下一任城主。 秦喻坦然一笑:“我膝下子嗣不少,但唯有轻穆有我年轻时一二风采,她天赋比我当年更胜一筹,这位子不给她还能给谁?再说了……” 他望向台上殷文舟,笑了笑:“你不也将《火龙吟》传给了你那弟子——或者说,外甥?” 只见殷文舟缓缓张开双手,掌心中赫然出现了两团红色的火焰,这两团红色渐渐形成两条小型的火龙,盘旋在他的手掌上,张牙舞爪,咆哮不断。随后,殷文舟双手合十,两条火龙也合为一体,变成了一条更大的火龙。 《火龙吟》,同样也是殷家的家传功法。 观众席上众人望着这等景象,再度响起惊叹之声。 殷世修淡淡道:“舍妹已故。文舟并不知晓我与他的关系,你也莫要在他跟前提起。” 秦喻呵呵一笑:“我可没那闲工夫管你们殷家的私事。” 两人不再多言,继续观看比赛。 殷文舟和秦轻穆两人所使的火焰,引发了一波小高潮,他们之后,其他人等亦是毫不保留、各使手段,不多时,高台上便燃起众多五颜六色的火焰,叫人大饱眼福。 “果然,大家都留着后手呢。” “真叫人期待啊。” 观众们看得津津有味。 那裴言积轻笑一声,伸出苍白的手掌来,随手一招,掌心猛然蹿出一团赤色火焰来。这火焰硬要说是赤色,不如说是血色,在一众随风飘摇的火焰中,这团火显得粘稠无比,似一团死气沉沉的血浆,风吹不动分毫。 然而其气势却猛烈无比,内里狂暴之气张牙舞爪。 观众们见状,惊诧不已。 “这火气息好生诡异……” “不可凝视!看久了竟有股心神被吸拉进去的感觉,叫人头晕目眩。”有人心有余悸道。 “此等邪修,手段诡谲,哼!” 时俞也注意到裴言积手中火焰,略皱了皱眉,她对火焰感知敏锐,立即察觉到其中有哀嚎咆哮之声,亦有怨恨痛苦之啸。 她心中暗道:“这火焰……靠吸食神魂得以壮大。” 此火强大无比,便是比之天地灵火,也只稍差一筹,叫时俞从中感知到危险来。 她微眯了眯眼,这等有违天道的修炼之法,实在叫人不舒服。 不再保留,时俞手掌徐徐摊开。 众人便见,一团赤红中点缀璨金的火焰迫不及待出现在她掌心,犹如憋久了好不容易被放出来,格外兴奋,火苗跳动不已,似有神智一般。 这团火焰灿然无比,灼灼生辉,出现的瞬间,一股神秘而悠远的古老气息缓缓铺开,火焰周围的空间似打破的镜子碎片聚集到一起,隐约显现出无数画面来,有一股空间折叠之感。 正是虚空隙灵焱。 高台之上,数百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此刻竟纷纷拐了个弯,焰尖低了下去,呈弯曲叩拜之姿,似在朝拜时俞手中的这团虚空隙灵焱。 就连裴言积那团嚣张无比的血色火焰,也似被某种难以抗拒的本源力量强压着,不情不愿低下了头。 此刻,望着这等景象,不论是观众席上的无数观众,还是高台上的炼丹师们,皆是目瞪口呆,怔怔看过来,不知作何反应。 “咔嚓!”殷世修手中茶杯碎裂,表情僵在脸上。 秦喻亦是瞳孔骤缩,握紧靠椅把手,一脸的难以置信。 两位金丹大能都是如此表现,莫说其他人了,一种诡异的寂静弥漫了本来喧哗的偌大广场。 终于,有人呐呐出声:“天、天地灵火?” 众火朝拜,唯有火中帝王的天地灵火现身,才有可能。 猛然间,比之先前更为热闹的声音骤然响起,对大多数人而言,这都是此生头一回得见天地灵火,观众们一个个伸长脖子,生怕看漏了去。 “是天地灵火!” “真的是天地灵火!” 殷世修表情复杂,低声道:“这姑娘……我倒一直小觑了她,她到底是何来历、有何际遇,竟能驯服天地灵火这等至纯至净的宝物来。” 就算是他,有金丹期修为在,遇上天地灵火也不敢轻易上前炼化,大概率会是身死道消的下场。 秦喻长呼一口气,手指点了点椅背,忍不住道:“少年英才,就连我都忍不住起了惜才之心。” 殷世修瞥他一眼,并不言语,心中却默默盘算起来。 另一边,宋会长等人早就知晓时俞身负天地灵火,此时望着众人反应,不禁嘿嘿一笑:“吃惊,当初我们也是这么过来的。” 台上,殷文舟和秦轻穆二人,看着自个儿引以为傲的火焰,竟就这样低下了头颅、俯首称臣,心中大为不快。 殷文舟与炎阳玄苍焰这等天地灵火打过不少交道,早就知悉这等灵火的霸道厉害之处,倒不意外自己的火焰会对天地灵火俯首。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努力了十多年,都没得炎阳玄苍焰的认可,时俞这么个半大毛头丫头,身上却有灵火在,实在是…… 而秦轻穆,虽然听说过天地灵火的大名,却自负自己的紫霞焚纱火不会差到哪儿去,眼下却实实在在给了她个打击,心中憋闷不已。 裴言积冷眼看来,心中虽有意外,却并无什么忌惮之意,冷笑一声道:“不过炼气修士,至多只能炼制出二品丹来。火焰再好又有何用?” 有天地灵火在,她炼化灵植、熔炼药性的效率可大大提高,亦会减少许多炼丹消耗,但……就算如此,或可让她勉强炼制出三品丹来,可那又如何呢? 裴言积嘴角勾起势在必得的自信笑意。 比赛尚在进行,天地灵火的出现扰乱了不少人的心绪,但众人也知晓多想无益,强迫自己心神回归到面前的丹炉中,开始炼丹。 时俞亦是手指轻弹,将虚空隙灵焱投入丹炉之中。 火光将她的脸庞映照得通红,时俞目光沉静,手掌一摄,取来炼制减配版噬极丹的灵植,按序投入其中。 第27章 难以判定 时俞以神识笼罩丹炉,等到温炉完毕,火候恰好时,她屈指向内弹入一二株灵植,小心提炼起药液。 到了三品丹的层次,所用灵植比起一二品丹药,价值要高上许多,也要难买许多。小噬极丹所需的诸多灵植,虽说她叩命铃里都有,但存量并不算多,存量不多,便意味着容错率有限,她要尽可能将失误降到最低。 好在此前虽没正式炼制过小噬极丹,但在幻若决演化的光点空间中,她曾以神识模拟上手过几回,对内里过程虽不算熟稔,但也不算全然陌生,总归有几分经验在。 灵植刚入丹炉,便被璨金火焰包裹在其中,炙烤了足有一刻多钟,茎叶才慢慢有变黑焦曲的迹象。 “三品灵植,比之一二品常见灵植,炼化要更困难耗时几分。” 越是耗时耗力,越是着急不得,否则稍有不慎,就是前功尽弃药液化渣的后果。 时俞不敢有丝毫大意,全神灌注控制着炉内火候,小心翼翼将药液提炼而出,再以神识裹挟灵力,引导虚空隙灵焱在药液中穿行,慢慢提纯内里杂质。 浑浊黯淡的药液在她井然有序的操作下,不断析出杂质,颜色也变得愈发清澈透亮。 “小俞儿炼的丹药……你可看出是什么了?”台下,宋会长沉神看了片刻,只觉得时俞所用的灵植搭配颇为陌生,脑海中竟找不出对应的丹方来。 季大师略略摇头,也看不出什么名堂:“这丫头身上有你我不知的际遇和造化,她所掌握的丹方,恐怕不比我二人少。” “虽说不知她炼制的是何丹药,”宋会长瞳孔微缩,“但……看其所用的灵植品质,似乎并不是二品丹该用到的。” 两人对视,都在对方眸中看到了悚然震惊之色。 难不成……时俞是在炼制三品丹? 殷世修身为五品炼丹师,眼光又要高过宋会长等人,自也发现了这一点,按捺下心中震撼,抚须道:“若她真炼制成了……” 十七岁的三品炼丹师,这太过不可思议,说出去绝对不会有人相信。 殷世修暗暗摇头,心想自己大抵是想多了:“应当只是借了天地灵火的便利,才能勉强一试,但成丹几率估计渺茫得很。” 偌大高台之上,还余下的百名炼丹师此刻都已进入状态,凝滞沉闷的气氛弥漫开来,就连热闹无比的观众席都受到几分感染,交谈喧哗之声小了不少。 当天色渐暗之时,过半炼丹师已完成药液的提纯,开始转变火候各自施展丹诀,进行炼丹第二步融合步骤了。 这些率先完成提纯的炼丹师,毫无疑问,炼制的丹药都是二品丹,所需提炼的灵植种数、炼化难度都要远低于三品丹。 而殷文舟秦轻穆几人,并不为周遭变动所影响,依旧在沉心提炼着药液精华。 时俞也是如此,没有分出半点注意力给其他人,视线凝聚在丹炉之上,手再度抓起一株灵植丢入其中。 炉火映红了她的脸,在黯淡的天色下,似给她略显寡淡的清秀五官添了些动人的韵味。 足足一夜时间过去后,时俞身前的丹炉之中,悬浮了统共二十多团药液,这些药液有大有小各自分离,同样的是都澄净无比,几乎不含丝毫杂质。 她深吸一口气,汗水洇湿了额发和睫毛,也余不出手去擦,只能借着炉火的温度烤干。 “提纯总算完成了。” 体内灵气和神识已然耗去大半。 时俞咽下几颗丹药,催化《叩命录》调息吸收片刻后,便再度进行起下一个步骤来。 药液提炼好之后,需在炉腔内维持稳定,这个时候,她腾不出手易挪不出时间好好休息,炼丹一事,必须一气呵成。 好在《叩命录》自行运转吸收药力,虽难以维持消耗,也能多少有些恢复。 正式开始融合之前,时俞抽空望了殷文舟三人一眼,发现殷文舟和秦轻穆二人也都如她一般,完成提纯药液的步骤、开始融合了,但那裴言积…… 只见苍白俊美却气息阴郁诡异的男人双手结印,流畅而迅捷地施展着丹诀,他身前丹炉散发着阴寒的气息,内里粘稠如血的火焰也仿若低温,缓慢舔舐着被投入其中的灵植。 且其身边石桌上,还摆着十来株品种各异的灵植,尚未投入丹炉。 “裴言积还没提炼完毕,他手边等待提炼的药材,竟还剩下这么多种……” 时俞眼神一凝。 裴言积所使用的火焰,即便比不上天地灵火,也不会差距太多,不存在提炼效率不行的问题,那眼下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他所要炼制的丹药,复杂程度远在自己和殷文舟、秦轻穆三人之上。 “难不成……是要炼制四品丹吗。”时俞轻呼一口气。 以所用灵植数量多寡来判定其要炼制的丹药品阶,此法并不完全准确,毕竟不乏那种丹方里统共就只有五六种灵植的高品丹药。 但一般来说,所需灵植种类众多的丹方,品阶不会太低。 且前两关裴言积就已展露锋芒,眼下他这番阵势,炼制的就算不是四品丹,那在三品丹中,恐怕也是巅峰难度的。 时俞收回视线,心绪并未因裴言积受到影响,很快就收拢回来。 不管怎么样,完成好自己这一炉丹药,必定是没有错的。 她注视着赤红中跳跃璨金的火焰,道道丹诀打出,神识推动着属性各异、大小不一的药液团缓缓靠拢。 顿时,嗤嗤声仿佛是火焰与药液间交织的音符,回荡在炉中,夹带着猛烈的冲击力,一波一波荡开。 时俞感觉到自己的神识消耗得越来越快,虚空隙灵焱不断燃烧,药液团越来越密集。周身温度不断上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气息。 …… 此时,高台之上,陆陆续续有炼丹师已经完成了炼丹,在监视官的注视下,将炼好的丹药小心翼翼取出置于玉瓶之中,而后将玉瓶放到一旁石桌上。 十日时间,才只过去了一日时间。 第三关时间尚算充裕,便是给众人留够时间,拿出自己发挥最好的一颗丹药来,并不以一炉定生死。 因此完成炼丹的众人,在休息过后状态调整好,没多犹豫,继续开始了第二炉丹的炼制。 他们心知自己只能炼制二品丹,无法与殷文舟等人争锋,只能尽可能成丹品质提高,好争取将自己最后的排名往前提一提。毕竟,炼丹交流会的排名奖励不菲,每往前进一名,最终的收获都会多上一些。 城主秦喻表情莫名,问向旁边殷世修:“眼下可能看出他们成丹品质如何?” 他口中的“他们”,自然仅指代裴言积、殷文舟、秦轻穆和时俞这四人。 殷世修摇摇头:“不到开炉出丹那一刻,难以判定,只能稍作猜测。” 炉内情况如何,说到底只有炼丹师本人最为清楚,外人能看出一些门道,但并不能完全知晓个中情况,因此难下判断。 “但……”殷世修眼眸微沉,看向裴言积,“那邪修直到现在,都还在提炼药液,而文舟和你家那妮子,包括岭台府来的那个小姑娘,此时都已开始融丹了。” 秦喻虽然不是炼丹师,身为金丹大能见识广博,也多少懂得其中门道,明白殷世修此言意思后,开口问道:“你是说,他可能是在炼制……四品丹?” “目前尚不知晓,只是可能。”殷世修眉头紧锁,“先继续看下去。” 第28章 只能自己炼了 当时间来到第二日晚上时,殷文舟和秦轻穆二人依次成丹。 殷文舟炼制的丹药名为龙息丹,以紫金花、魂玉液为主药炼制而成,乃是一种能够短时间增强体质、激发潜力的三品丹药,其形如紫金色的圆球,散发着淡淡的龙涎香气,便知丹成中品。 秦轻穆的则是灵魄丹,此丹服下,能够提高神识恢复速度,亦是一种极为实用的三品丹药,其形如白玉色的圆球,正散发着清冷的幽香,同样是丹成中品。 二人成丹品质不相上下,还需等此关结束后,由协会会长和长老们仔细评定,才能分出高下来。 “不错。”殷世修简单点评了一句,面上却并无什么喜意。 若是往届交流会,能炼出此等品质的丹药来,殷文舟和秦轻穆二人,任意一个都有夺魁的资格。只是今年……出了裴言积这么个变故,却叫殷世修难以对此等表现多加赞扬。 殷文舟看了看裴言积和时俞二人,见他俩还未成丹,仍在炼制当中,不由手掌缓缓收紧,心中难得生出不安焦躁来:“姓裴的邪修究竟在炼制什么,怎毫无结束的意思?还有这乡巴佬小丫头,难不成,也是在炼制三品丹?” 秦轻穆亦是心绪难宁,将灵魄丹收入长颈玉瓶中,握紧玉瓶,轻咬起下唇:“此次成丹品质高过以往,难道这样我都拿不到魁首之位吗?” 时俞不知他们心中如何作想,只沉浸在自己的炼丹世界之中。 在殷文舟和秦轻穆二人成丹后不久,她也紧随其后,分丹注灵。 打出一道丹诀,将炉中游离散开的药力聚拢,将之灌注到表皮凹凸不平的丹胚之中,便可由神识得见,表面坑坑洼洼的两枚丹胚迅速变得细腻光滑、圆润无比。 结束炼制,她掀开炉盖,两枚新鲜出炉的小噬极丹便显露出来。 众人瞧去,便见那两粒丹药形如龙眼、圆润喜人,不仅丹香浓郁沁人,且表面还笼罩着一层雾蒙蒙的光晕……两粒小噬极丹,皆是成丹上品。 殷世修眯了眯眼,虽不知这是何丹药,但察觉出丹药气息,直言道:“是三品丹。” 殷文舟和秦轻穆二人,呆立在当场,脸上表情转瞬间变了又变。 “嘶……”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响起。 “小俞儿竟真的,炼制出三品丹来……”季大师喃喃道,“且还是,丹成上品。” 宋会长长呼一口气,面上难掩震惊之色:“这丫头不声不响的,憋了个大的出来。” 那可是三品丹,在众人常识中,筑基修士也不一定能炼制得出的三品丹。 观众们也都炸开了锅。 “真的假的?” “是不是殷会长认错了,其实是二品丹?” “殷会长乃是金丹大能,又是五品炼丹师,怎会认错!” “嘶……十七岁的炼丹师……这实在是、实在是闻所未闻。” “这等天赋,此前竟毫无声息传闻,了不得啊,了不得!” 因阵法隔绝,时俞并未留意到外头沸腾的人声,取出玉瓶伸手一捞,两颗小噬极丹便顺着瓶口滚进玉瓶里。 倒是正还在炼丹的裴言积,似有所觉,朝她看来一眼,正好目睹丹药滚进玉瓶的这一幕。 “三品丹,有意思……”他眸色幽深,嘴角捎扬起愉悦的弧度,“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 移回视线,裴言积继续自己的炼丹。 这边,时俞炼完这两颗小噬极丹后,通身的神识灵气已然宣布告罄,赶紧灌两口生泉水,磕几颗恢复丹药,盘膝调息起来。 此时,除却那些已开始第二炉丹炼制的炼丹师们,场上还在炼制的,唯有裴言积一人了。 他到底炼制的是何丹药,也引来观众们的阵阵猜测与遐想。 …… 时俞休息了整整一日时间,才算彻底恢复过来,消耗透支后再调息,修炼速度隐隐得到提升,此时她状态达至巅峰,通身灵力活跃不已。 而时间已来到第四日清晨。 睁开双眼,时俞察觉到周遭气氛有些不对,抬眼朝裴言积所在方向看去,便见他经过三日多时间的炼丹,如今总算是要成丹了。 众人望着他表情各异,怔怔者有之,惶恐者有之,还有甚者一跤跌倒在地上,呆呆看过来,总之气氛微妙。 气氛如此微妙的原因则是,裴言积四周,隐约生出了异象来。 生出异象,这便意味着…… 时俞眼眸微沉。 丹分九品,一二三品为下三品,四五六品为中三品,七八九品为上三品。 从四品丹开始,成丹时便会伴有异象。这是因为高品阶丹药所蕴含的灵气和法力过于浓郁,难以掩藏,会引起天地之间的共鸣和反应。 丹药品阶不同,成丹时所伴有的异象也不同。而成丹品质越好,异象也会越突出。 异象分几种,出现时并非一定是独自生出,不乏几种异象交织之事。 首先是天象异变,雨歇虹出、风云变色、天雷生出等等,其声势或可震撼天地。再者有仙音传诵,成丹时天际飘来浩渺仙音,这些仙音里蕴含至理,乃是天道所赠,有时甚至会传授一些修炼的秘诀或法门。 这两种异象,都是极高品阶丹药成丹时才可能会出现的。时俞来到这个世界的契机,正是她在游戏里炼制九品丹时生出的天雷。 而后次一等的,便是灵兽显形这等异象,成丹时,周遭幻化出灵兽的形象。这些灵兽一般都是与丹药的属性相符的,如火属性的丹药会出现火凤、火龙等,水属性的丹药会出现水麒麟、水龟等。 再往下,则是诸如彩雾玄光、风啸水流等等,此类异象微弱不明显,动静小,易被忽略了过去。 眼下,裴言积周遭,阵阵阴风吹拂,四周空间仿佛都扭曲了起来,甚至还有重重幻影出现,这便正是一种异象了。 丹药成,异象出,所以……他炼制的这枚丹药是四品丹。 四品丹。 全场皆静。 从高台上到观众席下,诡异的沉默与寂静蔓延开来。 台下,殷世修、秦喻二人面色铁青,手掌攥紧:“好啊……好啊……” 台上,殷文舟、秦轻穆二人也面色复杂黯然。 殷文舟脸上显露出难堪之色来:“这等邪修究竟是使了什么手段?如此,岂不是要让他染指炎阳玄苍焰?” 秦轻穆更是身形摇摇欲坠,低低叹息一声:“原来这就是老师说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吗?”便是在师衍学院之中,如裴言积这等炼丹造诣的,同辈之间也几乎找不出来。 四品丹一出,还有谁能与之争锋? 寂静之后,窃窃讨论声渐起。 “难道……这届大比,魁首之位真的会被万仇郡的邪修夺走?” “真是奇耻大辱啊……” 裴言积心知自己已傲视全场,嘴角扬起轻蔑的笑容,盘膝而坐,在众人或惊或憎的目光下,兀自调息恢复起来。 饶是他炼制四品丹也是颇为勉强,这番炼制几乎耗尽他神识灵力,恐怕短时间内难以恢复过来。 好在,四品丹已成,余下的时间里不用再费心什么了。 …… 在一片低迷黯淡的氛围中,时俞缓缓拧眉。 离考核结束尚有好几天时间,而她此刻,状态已至巅峰。 “要试试吗?”她心中喃喃,看了一眼自己刚出炉的小噬极丹。 试试四品丹?若是服下小噬极丹,短时间内修为提升,不是不可以一试。 但……望了望身前梁观会长赠予自己的丹炉,时俞暗道失策。 原以为此次大比,三品丹便是极致。眼下出现四品丹来,要想跟着炼制,这尊丹炉却是不大够用了——四品丹炼制时药性更为猛烈,三品丹炉绝对支撑不住。 可眼下上哪儿弄一尊更高品丹炉呢? 宋会长倒是有一尊四品丹炉,只是他那丹炉早就滴血认主了的,其他人无法动用。 场上除了裴言积外,也只有殷文舟和秦轻穆二人有四品丹炉,总不能出言向他们借用,且不论他二人愿不愿意借,比赛还没结束,怎好拿走别人的用具。 “如此就只能……” 时俞揉了揉眉心,嘀咕一声:“只能自己炼了啊。” 第29章 她是个炼丹师啊 好在梁观会长赠她的这尊丹炉,虽属三品法器,但品质在三品中也算不俗,她在其基础上重新祭炼一番,升品不是难事,左右叩命铃里灵材还算充足。 否则若要重新炼制一尊四品丹炉,那起码要耗去月余功夫才行。 不过,就算是将其重新祭炼一番,以她当前炼气八层的修为,也是不大可能的。 看着炼好的两粒小噬极丹,时俞无奈,倒出一粒来。 一片低迷晦暗的氛围之中,只有少数人注意到时俞的举动。 季大师大为诧异,不解道:“小俞儿怎把炼好的丹药吃下了?” 宋会长瞧去,敏锐察觉到丹药服下之后,时俞身上似有什么开始变动:“不对,俞丫头的气息!” 小噬极丹入喉,顿时一股苦涩的药气弥漫,几乎叫人难以忍受。时俞略略蹙眉,随即感觉一股热流从喉咙直冲到丹田,顷刻间便蔓延到全身。 她感到自己的精血如同被点燃了一般,疯狂地涌动着,灌注到她经脉之中,仿佛有一团火焰在燃烧,随之而来的,则是无比的灼热与蚀骨的剧痛。 时俞不敢怠慢,立刻运转功法,将疯狂汹涌的热流引导到全身各处,感受着自己的气海扩张、灵力增强。 剧痛之下,她的脸色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身上的衣服也被汗水浸透。 与此同时,修为在飞速地提升,从炼气八层,势如破竹一般突破到炼气九层,再到炼气大圆满…… 灵气聚集在丹田中,原本的灵气团汇聚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不断地压缩、凝聚、轰击。 筑基之门轰然打开,她暂时突破了炼气后期的桎梏,达到筑基期的境界。 从炼气八层到踏入筑基,这个过程不到盏茶时间就已达成。 时俞的脸色也随之变得苍白,身体内部传来虚弱之感。 殷世修目睹了全程,眯了眯眼,开口道:“她炼制的那颗丹药,竟有短暂提升修为之效,实属难得。” 一旁秦喻略略皱眉,不明白时俞此举是为何意:“虽气息虚浮,但确确实实,眼下到了筑基期修为。用燃烧精血作为代价换得,她也不怕精血亏空太过、伤及本源,恢复不过来吗?” 殷世修仍在受裴言积炼制出的四品丹药影响,情绪不佳,打量着时俞:“不过,她这是想做什么?” …… 知晓这个状态不会持续太久,时俞抓紧时间,取出诸多灵材出来。 在岭台府主城开的那间铺子,为她积攒资源行了不少方便,墨瞳脱胎自倾洲,继承了他的眼力,帮忙经营店铺之余,还时常能给时俞淘到不少好东西回来。 因此,她叩命铃里存储的天材地宝,品质极为突出的也就那几样,以两头修为接近金丹期的灵兽遗体为最,但算得上不错的却有不少。 眼下,她动作迅速地拿出不少赤炎裂空蟒的蛇鳞,又将抱月鸢隼坚硬无比的鸟喙取下,再佐以烨金玄铁、流沙银等灵材,准备工作便算做完了。 眼下,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时俞这边的动静来,面面相觑,很是不解。 “时姑娘的气息怎么好似变强了?” “方才她将自己炼制的丹药服下,便气息改换了,想来是那丹药之故。” “这是要重新炼制丹药吗?可拿出的那些灵材,不像是炼丹用的啊,怎么反倒像是,呃,反倒像是炼器用的?” 宋会长见状,却是倒吸一口凉气,隐约猜出时俞的意图来,目瞪口呆道:“这丫头该不会,该不会是想……?” 时俞接下来的动作,验证了宋会长的猜想。 只见,在众人迷茫不解的视线中,时俞拿起一块蛇鳞,火焰催发,当众炼化起蛇鳞来。 众人:“!” 这是在做什么,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叫人看不懂啊?? 赤色蛇鳞在火焰炙烤下,黑灰色的杂质析出,渐渐变得柔软可塑起来,颜色也愈发鲜艳透亮。 “筑基期修为果然不同。”时俞注视着手中形貌渐渐发生变化的蛇鳞,暗自感叹一声。 手中蛇鳞出自修为接近金丹期的赤炎裂空蟒,品质极高,按理说炼化起来十分困难,但在眼下,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很快,时俞就将这一块蛇鳞炼化完毕。 城主秦喻喃喃道:“她此举……用的好似是炼器手法?” 同样是催发火焰,但炼器炼丹两道迥异,其手法完全不同。 “……”殷世修险些表情裂开来,“她到底在做什么?我没看错的话她是在炼器吗??” 这等场景,太过出人意料,以至于就算是发生在眼前,也透着股浓浓的荒谬和不真实之感。 该说不说,殷世修和秦喻二人想了很多种可能,时俞服下那丹药是想干什么,但绝对没有想到眼前这一种。 你不是个炼丹师吗?做什么啊现在是在。 时俞并不管他人如何做想,有条不紊而又极为迅速地炼化着一块又一块灵材。 时间慢慢过去,众人表情也渐渐麻木,只想看她到底能捣鼓出个什么名堂来。 非议之声此起彼伏。 “哗众取宠。” “便当做是看个笑话。” “简直是胡闹,此乃炼丹交流大会,她身处高台之上,却卖弄起器道来是什么意思?” 台上,一众炼丹师也是表情各异,心中嘀咕。 殷文舟冷眼看着时俞,暗道:“确实是哗众取宠。” 秦轻穆微微拧眉:“为何她的炼器手法……比学院里几位擅长器道的前辈,看着还要更为流畅……?” 而那正在调息的裴言积,也不由睁开眼来,挑了挑眉。 只有衡泽府炼器协会的人,明白时俞这一手行云流水的炼化操作含金量有多高,此刻都是见了鬼般的表情。 他们不由地挪开视线,看向时俞身上穿着的炼丹协会道袍。 是啊,没错啊,她是个炼丹师啊。 …… 时俞此番祭炼,足足持续了两日时间。 待得将所有炼化完毕的灵材重新融入丹炉之中,她抹去丹炉上原有的禁制,又一一重新描画起重重嵌套、复杂无比的禁制来。 每一笔禁制落下,都在日光之下灼灼生辉,折射着光芒。 终于,在最后一笔禁制落下时,原本的三品丹炉猛然绽出灵光,猝不及防散发出强横的气息来。 一股宝气跟着钻入时俞体内,缓和了些许她此刻亏空的灵气。 只见此刻的丹炉外形已和先前大不一样,约莫两尺半高,原本通体呈现暗金之色,其上略带点点碎芒的丹炉,已然改换成更为耀目、色泽绚烂的赤红与白金交加,在阳光之下折射光芒,堪称绚丽多彩。 其上数道极为复杂的禁制交织缠绕,形成美观而饱含威势的纹样,一眼看去叫人头晕目眩。 城主秦喻注视着这尊丹炉,干涩开口:“四品丹炉。” 殷世修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只觉嗓子里干痒一片,什么也说不出了,只余沉默。 众目睽睽之下,这尊原本位列三品的丹炉,此时已赫然变为了一尊四品丹炉! 殷文舟和秦轻穆见状:“……?” 嘴角一直挂着轻蔑笑意的裴言积,此刻也笑不出来了,扯了扯嘴角。 至于观众,所有的不满、嘲弄之声早已全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震撼和吃惊。 这来自岭台府的少女,其炼丹天赋已是世所罕见,可谁能想她竟是兼修器、丹两道呢!且其在器道上的造诣,毫不逊色于在丹道上的,这简直骇人听闻! 虽然,众人仍不明白,时俞炼制出这四品丹炉来,究竟是有何用意。 她总不能,还能炼制出四品丹来? “全身都疼……”时俞低低嘟囔了一声,狠狠灌下几口生泉水。 浓郁的生机散开,那股气血亏空的痛感缓和了几分。 “该干正事了。” 第30章 强弩之末 时俞眼下可选择炼制的四品丹并不多,先前囿于修为,没有想过这么快就会炼制起四品丹来,因此没刻意准备、收集过相关灵植,只偶尔碰上了便买上一二株。 如今她扫一眼叩命铃里有的灵植,发现也仅有炼制化疴丹这么一个选择了。 这化疴丹,是她从前在仙缘游戏中研制的丹方,以冰髓为主药,服下后可化解丹毒、清淤解煞。 修士但凡服用丹药,体内总会多少残留有丹毒。少时影响不大,但积累下来,却会影响心境修为,若不及早拔除,更会形成屏障,成为修炼之路上的一大隐患。 以冰髓为主药炼制而成的化疴丹,却是可以有效拔除丹毒、裨益体质。 冰髓生长在寒冰之地,是吸收天地之寒凝聚成的晶莹剔透的髓芯,此物难得,时俞仅有的这一块,还是当初拍卖会上,季大师拍下当作见面礼、和烟霞蚕蚕丝一道赠予她的。 定了定神,时俞将冰髓取出,又拿出二十余种作为辅药的灵植来。 众人一看,便知她这是打算继续炼丹了。 宋会长看着她拿出的灵植品阶皆是不低,沉神道:“俞丫头怕是想要炼制四品丹。” 他与季大师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担忧、震惊之色。 两人与时俞相识这么久了,自也多少明白她的性子,知晓她此时出手,决然不是贸贸然,而是一定抱着与那裴言积一争高低的念头。 如此,她既出手,炼制的必是和裴言积同品阶的四品丹。 “这丫头……”看着时俞越发苍白的脸色,季大师紧了紧手掌,“瞧着状态不大对劲,可莫要强撑了。” 宋会长亦是深吸一口气:“她先前服下的那颗丹药,如此霸道,硬生生将其修为提至筑基,也不知有何后患。” 高台上,离时俞不远的殷文舟和秦轻穆二人,神色不明地看着时俞,眼中有忌惮、怀疑,又有隐约的不甘心。 裴言积也不知什么时候起,结束了调息,冷眼望着时俞。此刻,他眼中那股全然的自信已然有了动摇,看向时俞的目光,也夹带上几分警惕和晦暗。 不管众人如何作想,时俞都不在意。 她轻触着刚刚祭炼完成的丹炉,打算一鼓作气,继续炼丹。 然而就在此时,小噬极丹的药效耗尽,再也支撑不住。 她已至筑基的修为骤然因药效消退而开始倒退,不过片刻功夫,就回落到原本的炼气八层。 且与此同时,没了修为支撑,亏空的气血叫时俞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无数针刺穿,每一寸血肉都似在剧烈的抽搐,血液也在沸腾。她的眼前猛然一片漆黑,耳边只有自己的喘息声和心跳声。 “呼……呼……” “扑通!扑通!” 时俞知道,小噬极丹带来的气血消耗已经到了她所能承受的极限,再也无法支撑她的修为。 其余人等也注意到了她身上气息的变化。 殷世修说不好自己是期盼时俞继续下去,还是就此打住,看着她面若金纸、身子飘然欲坠的样子,沉声道:“她支撑不住了。” 殷文舟轻吐一口气,心中隐有窃喜,暗道:“我打败不了他,你也不行。”他向来高傲,怎能容忍有人一而再、再而三踩着自己走在前头,有一个裴言积夺走本属于自己的光环就够了,再来一个,如何受得了。 秦轻穆亦是抿了抿唇,轻轻叹了口气。 裴言积暗暗蹙起的眉,则在此时缓缓松了下来:“看来,你也只能在此打住了。” 台下,却并无观众发出不满、嘲讽之言。 就算时俞在此刻停下,今日之后,她的名字也必将响彻整个衡泽府乃至长原郡。器、丹两道兼修,且不论单拎出哪一个,都有惊人的天赋和成就,长原郡何时出过这等惊才绝艳的人物? 在众人注视之下,时俞强压住翻涌的气血,皱了皱眉,勉力撑开眼皮,看向还剩下一颗的小噬极丹。 此时接近极限,若再服用,恐有灵脉受损、神魂动摇的可能。 “难道要放弃吗?”她捻起这一枚丹药端详,喃喃自问。 身体内部很痛、很痛,精血燃烧的感觉并不好受,那是来自于身体深处、神魂深处的动摇和空乏之感,可是,她曾体会过比这更难受的感觉。 她来到这个世界时,灵脉被生抽,那股空乏、疼痛之感,比现在更甚。 时俞忽然莞尔一笑。做下决定:“我答应过宋会长,要争得这魁首之位的。” 台下,宋会长等人察觉她还有继续强撑的打算,悚然一惊,恨不得飞上台去将时俞拉下来才好。 “傻丫头!停下!” 可惜,受阵法阻隔,这等呼喝全被拦在了外头。 宋会长和季大师等人,眼睁睁看着时俞将剩下的那颗小噬极丹放入口中、咽了下去。 精血再度被燃烧,比此前更为剧烈的疼痛和灼烧之感从身体深处漫上,她的皮肤开始出现裂纹,鲜血不断从中渗出,染红了她的衣衫。骨骼也传出崩碎的声音,让人听了心惊胆战。 时俞咳出一口血来,意识开始跟着模糊,她强打起精神,从叩命铃中取出一滴未曾稀释的生泉水含在舌下,而后驱使着虚空隙灵焱投入丹炉,开始炼丹。 叩命铃里,早已回归其中的七色彩鸾察觉到她气息飘忽不定,急得上下飞蹿,时俞也分不出心神去安抚。 宋会长手掌一紧,哑声道:“傻丫头,这等燃烧精血的代价,一次就够了,怎可一而再……” 季大师苦笑一声:“她怕是想着老早协会对她的期盼,想拿到魁首之位。” 宋会长后悔不已,双眸赤红:“都怪我,同她说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什么劳什子魁首,什么破炎阳灵境,这丫头平平安安的就行……” 时俞道途广阔,若是因为此遭伤及本源、影响道途,宋会长只怕自己要以死谢罪才能平复心中懊恼伤痛了。 然而,丹既服下,便木已成舟,再难改变什么。 此时,众人能做的,也只是往下看下去。 不远处,裴言积见时俞竟还有余力、继续了下去,眸色深沉,冷笑道:“勉强一试又能如何?你已是强弩之末,就算侥幸成丹,也比不得我的成丹品质,以道途受损为代价值得吗?” 第31章 异象交织 服下另一颗小噬极丹后,修为再度回到筑基期,时俞强压着蒸腾的血气,掌中汇聚灵力,朝摆出的诸多灵植一摄,一一将其投入丹炉中。 虚空隙灵焱感受到主人的意志,熊熊燃烧,属于天地灵火的威势和威压倾巢而出,使得场上其他零星几个丹炉里还燃烧着在的炉火,顷刻间颤抖两下、眨眼间熄灭了去。 新祭炼的四品丹炉炉腔内,主药冰髓居中,其余辅药围绕冰髓依次排开,赤金火焰织成一道密集的大网,将其所有包裹其中,迅猛地煅烧、提炼。 这具身体,明明是初次炼制四品丹药,但在高压之下,反使得时俞前所未有的专注与高效,动作快而不乱、稳而不僵,提炼药液的速度竟隐隐比先前炼制小噬极丹时还要更快,那大开大合、毫不拖泥带水的架势看呆了不少人。 一株株灵植在火焰炙烤下弯曲干枯,晶莹浓郁的药液逐渐被淬炼而出,一团团凝聚漂浮在火焰中上下沉浮,色泽各异,宛若缀在火中的一粒粒宝石。 “宝石”中或有杂质,但在烧灼之下,杂质一点一点析出,“宝石”便愈加色泽通透、纯粹亮丽了。 小噬极丹药效时间有限,且尽管有生泉水补益生机,仍禁不起她这般折腾。时俞知晓自己必须速战速决,因此头一回如此火力全开。 这般操作,风险必然是极大的,她只有这么一块冰髓,若是炼制失败,就没有重来的机会了。 可也正是因为没有丝毫退路,反叫她在这一回,生出了尽在掌握的全然自信出来。 时俞好似进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天地间的一切都被隔离了,她眼中唯有这一方小小的格子,她在这其中炼丹,好似一个旁观者般,将有关自己的所有一切都映入眼中。 …… “火候如此迅猛,药性却并未受半分影响,准确无误地被提炼出来,这般操控力……”殷世修深吸一口气,饶是让他去做,也不一定能在火候全开的情况下维持住药性的稳定。 “这姑娘在被逼之下,迸发出了惊人的潜力。”殷世修按捺下心神,紧紧盯着时俞后面的动作。 观众席上,也掀起阵阵声浪。 炼丹交流会是整个长原郡的盛事,没有人希望,魁首之位落入他郡修士手中,尤其还是来自万仇郡的邪修,这对本郡修士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 在裴言积成丹时生出异象、彰显四品丹之势时,众人本黯然以为尘埃落定、无人再能与他争锋,眼下时俞能再度出手,无疑是让众人再度生出希望。 阵阵呐喊助威之声响彻云霄,在这一刻,没有人再纠结于时俞的岭台府出身,都在以整个长原郡的立场在为她摇旗呐喊。 裴言积冷冷地扫视一眼高台下沸腾的观众席:“呵。” 他眼中轻蔑嘲讽之色依旧,只是在看向时俞时,还是不可避免多了几分凝重。 同为四品炼丹师,裴言积再清楚不过时俞此番炼制的难度,更为关键的是,明明是这等关头,这姑娘浑身鲜血、狼狈不堪,却生生透露出一股从容气度——她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和底气? “听闻她来自长原郡的一个偏僻府城……此等造诣,决计不是小地方的炼丹协会教的出的,也不知她究竟师出何人。”裴言积眼神闪烁,隐有杀意生出,“此女不除,后患无穷……” 他对自己仍是自信,认定时俞此次大比难以胜过自己。 但……裴言积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女子天赋实在惊人,该找机会早早了结了她,免得给日后的自己留下劲敌才是。 …… 时俞并不知晓时间过去了多久,心神全然沉浸在丹炉之中。 她手中的丹诀施展开来,神识穿梭在火焰内,敦促着二十多团药液彼此靠拢。 属性各异、大小不一的药液团,或波光粼粼或刚性十足亦或散着冰寒蓝芒,皆在时俞的神识操控下,如被牧的羊群,渐渐缩拢到一处,开始逐渐融为一体。 到了此时,时俞近乎成了个血人,通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全凭意志在支撑。 台下,宋会长和季大师两人已不忍再看,双目赤红,泪光闪烁。若不是高台四周有金丹大能设下的结界,凭他二人筑基期修为奈何不得,两人早就冲上高台,强行要带时俞走了。 眼下什么荣耀、协会崛起,完全不在他们考量范围了,心中全是时俞安危。 便是殷文舟和秦轻穆二人,此刻望着时俞的惨状,也不由面色复杂。原以为她不过是运气好些得了天地灵火的认可才顺风顺水,亦或是有一位大能师尊悉心教导倾尽传承…… 但眼下种种,叫两位向来被捧着的天之骄子,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心性比不上眼前少女,她能走到这一步,实属她意志顽强、心性坚定。 此时,时俞精血耗尽,身躯微弱如风中残烛,小噬极丹燃起的火,开始烧向她的神魂。 与之相反的,却是她越发亢奋的状态。 她是古族遗脉,血液里封印着神凰的烙印,这反叫她有一股类似于自毁的倾向,向死而生、不破不立,愈痛苦、愈兴奋。 待得神魂也摇摇欲坠之时,离成丹尚有一截。 恰在此时,时俞眼下许久没有动静的命鳞再度亮起,一股无比精纯的灵力和生机随着命鳞,散入她身体各处,稍稍修补着她此刻堪称残破的躯体,和几近干枯的丹田经脉。 “倾洲,你也在助我吗。” 时俞深吸一口气,咽下舌下一直含着的生泉水,阖上双眸,最后一次催动着神识,疯狂压缩着炉内散布的药性,凶悍地驱赶着它们去到该去的地方。 风浪鼓起她的衣角,猎猎作响,沾满血迹的衣裙变得比往常沉重,不复原先的飘逸。 在观众屏息注视之下,突然,一阵耀眼的光芒从炉腔内迸发而出,随后骤然收束。 “快、快成丹了吗?” “一定要成功啊……” 在众人紧张忐忑、惴惴不安的视线与交谈中,蓦然间,丹炉周围,一道氤氲霞彩生出。 这道霞彩宛若蛟龙,盘旋在丹炉周围,如梦如幻、色彩斑斓,有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相间,又有金银铜铁四色相映,仿佛是天地间最美丽的画卷,让人不禁惊叹不已、心驰神往。 霞彩中,还隐隐有一股灵气涌动,散发出一种仙风道韵的气息,叫人心旷神怡,如沐春风。 有人一愣,随即惊喜高呼:“是异象!是异象显现了!” 到中三品的层次,才有可能有异象生出。 先前,裴言积成丹时,周围有阴风阵阵、幻影重重,便正是一种异象,和时俞眼下生出的,同属于异象中最低等的一阶——彩雾玄光、风啸水流等。 如此便毫无悬念地意味着,四品丹成了! 但没等众人欢呼起来,那道氤氲霞彩之中,折射出道道冰蓝,而那冰蓝,仿佛天地之间的一道缝隙,隐约有一抹灵动的身影,从中渐渐显现出来。 一匹虚幻透明的冰鹿,踏着霞彩从虚空中走出。每一步都如同在水面上漂浮,轻盈而优雅。 众人的高呼戛然而止,表情皆是一愣。 那匹冰鹿,全身都是由冰晶构成,散发着淡淡的寒气。它的角如同玉树琼枝,繁复而优雅,眼睛如同沉渊的宝石,清澈又深邃。它的出现,让它周身的那道霞彩更加绚丽夺目。 冰鹿四顾周围,似乎在寻找什么,最终目光落到了时俞身上,发出一声欢快的“呦呦”叫声。 “……” 许久,才有人喃喃道:“灵兽显形……” 这是更高一等的异象。 异象分好几种,成丹时不一定独自生出,不同异象交织也是有可能的——但这只在成丹品质极高时才会出现。 第32章 夺得魁首 化疴丹主药为冰髓,成丹自也是冰属性,因而,此刻霞彩中踏出虚空的缥缈灵兽,也透着缕缕寒气,驱散了丹炉中残余的炉火热气。 呦呦鹿鸣声响彻在广场之上,通身湛蓝的冰鹿虚空踏蹄,行至时俞身边,头颅略低,以虚幻的鹿角轻触了触她脸颊,这才缓缓随霞彩逐渐淡去、消失。 时俞只觉得一股冰凉的纯净灵气随着冰鹿鹿角的触碰,流淌进身体内,如同潺潺泉水抚慰着经脉,叫那股灼痛消解些许。 她颤了颤睫毛,扶着丹炉稳住身形,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掀开炉盖。 四枚湛蓝剔透、宛若冰晶雕琢而成的丹药安静躺在其中,浓郁清冽的丹香飘然而出,仅轻轻嗅上一口,体内沉疴都似有化解之兆。 丹药四周,晕染出一小片蓝色的光晕,如纱如雾,正是丹晕。 时俞视线扫过目光呆滞的台下观众,扫过面色难看的裴言积,扫过躲闪着她眼神的殷文舟和秦轻穆…… 最后,落定在丹药之上,她视线沉静,缓缓开口:“此丹名为化疴丹,位列四品丹,服下后可化解丹毒、清淤解煞。” 虽没听过什么化疴丹,但无人怀疑她话中真假,方才的异象便足以说明一切。 彩霞和灵兽幻影一道生出,说明此丹在四品丹中,必定也算品级极高的,且成丹上品——不论是从丹药自身品级来看,还是成丹品质来看,胜负都毫无悬念。 所有人都没想到,此次大比,竟接连出现两种四品丹来,那差一点就要被万仇郡邪修夺走的荣耀,在这般险之又险的赛程之中,硬生生被扭转抢了过来。 要知道在往年的大比小比中,只要能炼出三品丹,就基本能稳坐魁首之位了,何曾有过这般激烈的时候。 峰回路转,再精彩不过。 “此届交流会,必会在整个长原郡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有人暗暗想到,为亲眼目睹这一场盛事而倍感与有荣焉。 一片寂静之中,秦喻和殷世修二人一同飞身跃上高台,环顾四周,意有所指地看向裴言积:“请呈丹。” 眼下,胜负只在这两人间决出,偌大的比赛高台,所有人的身影尽皆淡去,只余下这两个主角。 而事实上,也无需裴言积再拿出丹药了。异象一出,结局已定。 但除却魁首之外,余下人还要分出名次、按照名次分发奖励,是以……还需走上个过场。 所有人都看向了裴言积。 裴言积脸色阴沉,旋即,又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骤然一松,随意地掀开炉盖。 里头躺着两枚四品丹药,丹香馥郁,但并无丹晕缠绕,如此,便只是中品丹。 出丹数量、成丹品质,皆不敌时俞,结果自然明了。 殷世修毫无意外之色,视线在这两枚丹药上停顿片刻,眸色略深,而后他抬首,看向观众席。 他的声音经由灵气灌注其中,传遍整个广场:“本届大比,魁首之位已定,那便是来自岭台府炼丹协会的,时俞。” 接连三关,时俞都是以第一之位胜出,根本不用计算总分,便知这位子只能是属于她的。 当之无愧,无可争议。 殷世修声音刚落,观众席上骤然响起排山倒海的欢呼之声,无数人为她这位年轻的炼丹师欢呼雀跃。 他们方才,目睹了一场史无前例的炼丹大战,见证了一个来自荒僻之地的无名小辈,一举夺得首位脱颖而出。 观众心中,充满了敬佩、羡慕、震撼和崇拜,诸多情绪交织,那欢呼呐喊之声,几乎响彻整座主城。 高台之上的隔音阵法,早在时俞炼丹结束的刹那撤去,此时,台下那些欢呼之声,尽数传入了炼丹师们耳中。 裴言积冷眼望着这一切,暗道:“总归我也并非是冲着魁首之位来的,而是炎阳玄苍焰……只要能进入炎阳灵境,第一第二,差别倒也不大。” “不过……”裴言积转头看向苍白纤瘦、几乎一阵风就能吹跑的时俞,“此女的天赋于我而言,若不除之后患无穷,待进入灵境后……尽早找个机会解决了才是。” 而后,殷世修便同协会长老们一起,查看评估起余下的炼丹师成丹如何,为其一一打分,统计总分后按序宣布名次。 时俞靠着丹炉,强自站着,眼前一阵模糊,身边无数的声音也跟着远去、模糊起来。 她隐隐约约听得殷世修宣布的声音。 “前十名可进入炎阳灵境,第一名可在灵境中待满一月时间……” “另外,四品功法玉简、三株珍稀灵植……中品灵石……” 声音越发缥缈,终于,时俞眼前一黑,身子缓缓软下向后倒去。 昏迷之前,她听到宋会长季大师等人着急的喊声:“小俞儿!” …… 高台上,监视官和协会长老们,开始一一按照名次发放奖励。 殷世修和秦喻二人退至一旁。 望着宋会长等人上前,带着时俞匆匆回去疗伤的身影,殷世修开口道:“虽是在丹药辅助下踏入筑基期,才炼成这等丹药来,但……能炼出,便说明她已掌握其中关窍,日后等她正式踏入筑基,再度炼制起来,只会更如顺水行舟、自然而然。” “此等天赋,是我生平仅见。”秦喻视线也凝聚在逐渐远去的昏迷少女身上,叹然一声,“便是比起中洲的那些天才之辈,恐怕也不差。” “中洲何其遥远,我等对其也不过略知三言两语罢了。”殷世修淡淡道,“不论天边事,只看眼前,这位时姑娘未来的成就,总不会弱于我等就是。我浩大东洲,也必将迟早有她一席之位。” 秦喻却是不置可否,轻笑道:“原先或许是如此没错。但……年轻人,不知收敛锋芒,太过年轻气盛,疯起来不计后果,也该承受代价。” 此时,秦轻穆和殷文舟都已领完奖励,走了过来。 他二人一个第三、一个第四,全然不是先前设想的名次,脸上满是黯然。 秦轻穆轻轻唤了一声:“爹。” 殷文舟面有羞愧,走到殷世修身后:“师尊。” 秦喻轻点下颌,朝秦轻穆招了招手,待她过来后,轻拍了拍女儿手背以示安抚,随后接着对殷世修说道: “先前的情况你也瞧见了,她服下两颗那不知名的丹药,燃尽全身精血,神魂亦有受损。你同为金丹修士,难道还看不出,她此遭已是伤及本源?” 殷世修沉默一瞬,才慨然道:“确实太过冲动,那般损伤,道基能否保住都是两说。” 此事并不止他二人看得出,观众席上那些出自大势力的大能们,也必然都瞧得出。 是以先前,时俞初初暴露天赋时,上前去到岭台府炼丹协会那边,想要笼络招揽之人络绎不绝、热闹极了,眼下时俞夺了魁首,反倒没什么人上前了,各有各的考量。 秦轻穆和殷文舟听到二人此言,对视一眼,皆是目光复杂,其中有感叹、有可惜,亦有窃喜。 秦喻轻抚胡须,摇摇头笑道:“道途受损,此女已不足为惧。” 殷世修微微蹙眉,难说心中想法如何,好半晌,才呢喃念出一句:“倒是可惜了。” 先前看时俞炼丹时,他心中确有欣赏之意。但时俞来自他府炼丹协会,若是不能为自己所用,那就不可避免地沾染上忌惮。 所以眼下……虽可惜,却也算是个正正好的结局了。 秦喻再次抬眼,瞥向岭台府炼丹协会众人离去的方向:“此次叫她夺得魁首之位,也算好事一件。” “既避免了魁首被万仇郡邪修夺得,令我郡失了颜面,且……看她如今状态,在炎阳灵境开启时,能不能醒来还不一定,就算勉强恢复几分进去了,此等状态也难有所获,威胁不到轻穆和你那徒儿。” 殷世修嗯了一声:“是极。” 第33章 醒来 时俞只记得自己站在万众瞩目的高台上,倚靠着丹炉勉强支撑身体,而后眼前渐渐模糊,周围景物也开始变得飘忽起来,仿佛置身于梦境之中。意识逐渐消散,便不可控制地身躯倒下,进入了一片深沉的黑暗。 在黑暗中,她迷迷糊糊听到耳边不断有焦急的呼唤和长长叹息,伴随着不时的丹药和药汁灌入口中。 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时俞只觉得一阵阵剧痛从身体深处传来,让人难以忍受。她想要睁开眼睛,却发现眼皮沉重如铅,无法动弹。想要呼喊,喉咙亦是干涩到无法发声。 丹田内,微弱的灵气在流动,意识混沌之间,时俞勉力驱动着那缕灵气,在自己的经脉中缓缓流转。 灵气带动着生泉水残余的生机,一点点修复着破损的道基与经脉。 这时,一枚清凉无比的灵果被塞入口中,灵果入口即化,变为一股甘甜的灵液,顺着她的喉咙流入体内。 丹田里微弱怠惰的灵气,在这股灵液的影响下,瞬间壮大几倍,流动的速度亦快了许多,不多时,时俞便感觉到自己受损滞涩的经脉逐渐被冲开,原本阻塞的气血开始缓缓流动,身体的痛苦也减轻了不少。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时俞模模糊糊辨认出是宋会长和季大师在说话。 “衡泽府这些世家宗门,在小俞儿初初展露天赋时,一个个忙不迭上前递拜帖套近乎,如今见她伤了道基恐难恢复,立马不吱声不露面了,呵……” “那玄阳宗副掌门先前亲自到我等坐席旁边,好一通寒暄,端的是热情无比,如今我前去求取灵心寻慧果,却无论如何都是闭门不见。” “莫再说了,何止是玄阳宗,这两日我等不知吃了多少闭门羹。” “倒是这方家有心了,打听到我等住处,主动送来一枚天莲华莲子。” “莲子已喂小俞儿吃下,也不知能否有效果,诶……” 时俞慢慢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发现自己正躺在柔软的床铺上,身上盖着一张薄薄的毛毯。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客栈房间,四壁洁白,墙角处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她艰难地扭过头去,发现离床铺不远的方桌旁,宋会长和季大师正坐在那里眉头紧锁,两人相顾无言,脸上都有愁绪。 时俞嗓子又干又痛,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来,只能低低咳了两下。 听得低微的咳嗽声音,宋会长与季大师浑身一震,齐齐朝床铺扭头看来,连忙起身奔了过来。 “俞丫头!你醒了?”声音间有诧异和掩藏不住的惊喜。 两人大踏步过来,围在她床铺跟前,看她睁着眼睛,一时间宋会长和季大师都还有些难以置信。 很快,万般愁绪上来,宋会长眼眶一湿,俯身坐在旁边问道:“感觉如何?” 季大师则倒了杯兑了灵草汁液的茶水来。 宋会长小心将人扶起,看季大师拿起调羹,小心翼翼喂了起来。 喝了些茶水,嗓子没那么干哑刺痛了,时俞嘴唇嗫喏轻动,艰难地发出些气声来。 两人赶忙凑过耳朵去听。 却见时俞拿出大比上炼制出的化疴丹来,一字一顿尚有些发声困难地道:“会长,季大师,咳咳,您二人一人一粒。” “此丹服下,可、化解,咳咳,沉淤的丹毒,裨益体质修为……” 修行时间越长、服用的丹药越多,由此,体内积攒下的丹毒也会更多。丹毒化解不易,轻则使得灵气运转不畅,影响修炼效率;重则侵蚀经脉脏腑,甚至于影响心性、生出心魔,叫人屏障增厚、难以突破境界。 时俞选择炼制化疴丹,也是有这方面的考量在其中。宋会长等人待自己赤诚如此,她也该投桃报李才是。 将丹药往前递了递,时俞见两人不接,眨了眨眼。 “……” 没想到时俞醒来,第一句话竟说的是此事,宋会长和季大师都是鼻头一酸,一时间不知作何言语。 两人哪有心思、又哪有脸面收下这珍贵的四品丹药,眸中闪烁水光,不知要怎么告知时俞,她经脉紊乱破碎、道基受损的事。 半晌,宋会长才按下时俞的手,勉强露出一个笑来:“此事回去再说,你先养好身子。” 他此时目光里尽是后悔自责,下定决心余生哪怕四处奔波搜罗,也要想办法将时俞受损的道基恢复。 时俞则没多想什么,暗道:“也罢,回岭台府后再一齐给,梁观会长那儿也要捎上一颗,还好统共出丹四枚,否则不够分的……” 她定了定神,想到方才意识模糊间听到的话,开口问道:“会长,季大师,你们先前说的什么玄阳宗、天莲华……是怎么一回事?” 两人对视一眼,斟酌了下语言,才缓缓道:“你自昏迷之后,我等便在衡泽府主城诸多世家、宗门间求取补益道基的灵草灵果……” 此类灵草灵果十分难得,便是宋会长季大师他们,身上也寥寥无几,只能想办法四处打听搜罗。 问遍了此处的拍卖行、各大商行,也只零星买到一二品阶不高、效果低微聊胜于无的,喂时俞吃下后依旧不见好转。 好在打听到城内传承已久的世家宗门,大多藏有这等宝贝,宋会长等人便登门拜访,想要买得一二。 只是这等世家宗门,灵石等物入不得其眼,又格外看人下菜碟,并不怎么待见宋会长等人。 宋会长冷笑一声:“原本,你炼出极品丹来、显示出傲人天赋后,便有许多势力过来套近乎,说的是一个比一个好听。” “现在见你受了伤,可倒好,全都当没这回事似的,一个个避而不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躲瘟神。” 旁边季大师摇摇头:“那玄阳宗是衡泽府的三大宗门之一,其内有一棵灵心寻慧树,树上结的灵心寻慧果可以修补道基,我等前去求取,连门都没进得,哎……” 谁能想到,先前观众席上,这玄阳宗的副掌门可是亲自过来送上拜帖,有意交好,想要叫时俞在其宗门挂职一二呢。 毕竟,大比最后一关中,时俞在众目睽睽之下,燃尽精血自损道基,那样严重的伤势,在众人认知之下,是无论如何也难恢复过来的。 若无意外,她此生只能停留在此境界,甚至于境界倒退、修为缓缓消散。 那么这样一个人,即便拿得了魁首之位,也不值得他们再加以重视笼络。 是以宋会长和季大师等人奔波了几日,不论怎么低声下气,也没能有所收获。 宋会长敛眸,又道:“倒是那方家,我等未曾前去,反倒主动送来了一枚天莲华莲子……” 天莲华生长在灵泉之内,其莲子可以滋润受损的道基和经脉,亦算得上十分珍贵之物。 宋会长叹道:“这方家在衡泽府是个没落世家,此前我等并未与其有过交集。” 大比之时,岭台府协会所在的这处观众席热闹极了,衡泽府内那些颇有名望的世家宗门,都欲与之交好,方家不过是城内一没落世家,并未上前来。 而如今,在众人避之不及、多有观望之时,方家却能拿出此等珍贵之物来,不论其有何目的和动机,都应当好生感谢一番。 “我知晓了。”时俞听完两人所言,略略点头。 想来自己醒来前,吃下的那枚入口即化、变作甘甜灵液的灵果,就是这天莲华莲子了。 宋会长他们不知晓自己有生泉水这等宝物在。 有生泉水补益生机,本来就算没有那些修补道基的灵草灵果,她也总会慢慢好起来。 但这枚天莲华莲子,对修补道基却是极为有效的,叫她恢复的速度大大加快了几分,否则,怕是还要有个七八日她才能醒来。 时俞心道:“待我好些,该过去这方家一趟,感谢一番。” 沉默片刻,宋会长和季大师又谈起此次大比魁首的奖励来。 第34章 魁首奖励 此次交流会,是十年一度的大比,奖励格外丰厚。 宋会长将代为保管的魁首奖励从储物戒中一一取出,放到时俞跟前:“四品功法玉简、三株珍稀灵植、一百枚中品灵石,都在这里了,快些收好。” 时俞拿起那枚功法玉简,只见其通体靛蓝色,不过手指长短,薄薄一片,上头不时淌过银白流光,煞是好看。 她忍不住把玩两下,问道:“这是什么功法?” 宋会长笑道:“这是你的奖励,我等未曾以神识阅读查看,也不知晓究竟是个什么功法。” 他顿了顿,继而说道:“不过,衡泽府炼丹协会那些人本对殷文舟夺得魁首之位一事信心十足,这枚玉简,本也是特意为殷文舟准备的,是以品质必不会低。” 时俞听了,越发起了兴致,手指抚过玉简表面,凝视着那些随她手指波动的银色流光。她如今拿得出手的功法没几样,现下能新添一种四品功法,只要不是太差劲的、亦或是与自己灵脉属性完全相悖的,都会对她有所助益。 季大师看她这兴致勃勃的样,赶紧提醒一声:“你如今神魂受损,可莫要在此时就放开神识进入其中查看,待好了再说。” 四品功法可不比一二品功法,阅读玉简要消耗大量神识,一个不小心,轻则头晕脑胀,重则神魂受创。 时俞也不是鲁莽之人,虽有好奇,还是听话地点点头。经由此前莫伯给她的《幻若诀》那一遭,她也算有经验了。 将玉简收入叩命铃,随后看向那三株灵植,时俞挑了挑眉:“玄冰王芝、碧血果、携音流云花……确实大方。” 这三种灵植都是她眼下恰好能用得上的。 玄冰王芝和碧血果,是炼制筑基丹时,除主药天音荷外的另两种次主药,如今大比奖励直接给她送来这两样,倒省的她自己费力搜罗了。 时俞心中暗道:“如此,炼制筑基丹的种种丹药就已经备齐。” 而那携音流云花……时俞看向第三种灵植,只见其花瓣仿佛云朵一般柔和流动。每当风吹过的时候,便能听到如梵音般的美妙乐声流露而出。 此花是蕴养法器的极好材料。 时俞身上法器,大多都是自己炼得,品阶并不算高,仅能过渡一阵,日后到了筑基期,总还要再度更换,并不值得用上此花来蕴养。 不过,她的本命法宝引凰弓,随她境界增长而不断强大,是足以陪伴她整个道途的伙伴,却是怎么培养都不为过的。 “这携音流云花,正好拿来蕴养引凰弓。” 收回心神,时俞笑吟吟将三株灵植、兼另外的一百枚中品灵石收好,欢喜之意溢于言表。心想因拿这魁首之位受的伤,可真是不亏。 宋会长和季大师见她眉眼带笑,自个儿本黯淡苦闷的心绪,总算散去一些。 “还有一样。”宋会长跟着笑了一笑,“一枚可以进入炎阳灵境的炎阳令牌。” “半个月后,炎阳灵境开启,届时前去领取即可。你得了魁首之位,便能在其中待满一月时间。” 时俞听了,记下后点头:“我知晓了。” 季大师在旁,张了张口,又什么也没说。那炎阳灵境……以时俞眼下状态,也不知能否安然度过一月时间。 他心中叹道:“莫要在俞丫头刚醒来时泼冷水了,总归还有半月时间,到时再看……” 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念及她刚苏醒、还需多加休息,宋会长二人便也不在此处守着了,嘱咐几句后起身离去。 两人走后,时俞撑着身子坐起,神识沉入叩命铃中,将新获得的玄冰王芝和碧血果,挨着天音荷小心栽种到药田里。 携音流云花则离得稍远栽种下。 再看向天音荷,经由这么长时间的蕴养,通体灵光湛然,花瓣净若白雪片片分明,青色花丝也舒展开来,美丽异常,一看便知品质药性绝佳。 “这等品质的天音荷,在市面上根本不可能瞧见,也唯有叩命铃,才能将其养到这种程度。” 毕竟天音荷此等灵花,生长条件极为苛刻,成熟已算不易,品质便不能过多苛求。 关键是,叩命铃中如今天音荷还不仅仅只有一株。这么长时间过去,母株下,又另外从根系上诞出十来株新生的,都被时俞一一分栽出来了。 这些新生的天音荷虽还不及母株的绝佳品质,也远比那些拍卖行上、世家宗门里小心储存的品质要更好。 “这么多天音荷,足够炼制好几十炉筑基丹出来了……” 她灵脉并不出众,生长到至今,品质也仅能算得上平庸。如此灵脉,等到筑基时沟通天地,必会受到桎梏,大概率只能成就人道筑基。 筑基分天道筑基、地道筑基、人道筑基。天道筑基虚无缥缈、难以实现,时俞也不强求,可若只能成就最次的人道筑基,她却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而若有足够多高品质的筑基丹,帮助稳固黄芽、洗涤灵气,成就地道筑基不是奢望。 时俞深吸一口气,摇摇头,将这些思虑暂时抛之脑后。 话说回来,叩命铃内,生机灵气浓郁万分,灵植也好,灵材也罢,甚至于小七这等灵兽,身处其中都妙用无穷,实在是可称至宝。 说到小七……时俞神识转向里头四处乱窜、委委屈屈的小鸟儿,轻笑一声,神识退出叩命铃,顺带将它放了出来。 小七一出叩命铃,顿时围着时俞上下翻飞,扑棱着翅膀,一会儿轻轻啄她发丝,一会儿停留在她颈窝里蹭来蹭去,依恋焦急的模样瞧得人心都软下来。 她挠了挠小七羽绒蓬松的小胸脯,那绒毛又厚又软,她半截指节都陷了进去。 “我没事的。”时俞出声,安抚一句。 她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灵脉被抽生机断绝,可比现在要严重多了,硬生生靠着生泉水重生灵脉、将养生机。 眼下神魂受创道基不稳,虽有些麻烦,但调养些日子,总是能恢复过来。 也是有此作为依仗,时俞才会毫不犹豫放手一搏。 不过,好在她吃下的只是小噬极丹,不若原版的噬极丹那样霸道,换了原版噬极丹来,燃烧的可就不是精血而是寿元了,那样,就算是她有生泉水在也不敢轻易冒险。 小七跳到时俞掌心上,歪头看了她片刻。 二者间有契约相连,小七对时俞的感知也会更加敏锐,这么看了一会儿,它才算是信了时俞的话,抖擞翅膀,蹦蹦跳跳挨着时俞窝下。 时俞手指抚过它那绚烂无比的七色尾羽,只见原本七色尾羽中,有两簇尾羽稍显薄弱,次于其他五色,可现在…… 时俞低头,扒开它尾巴仔细看了看,道:“七种尾羽都生得差不多长了。” 还没等看清楚,小七清鸣一声,一把跳远了将尾羽从时俞手中抽出,翅膀伸展挡住小脸,竟叫人品出一丝害羞的意味来。 时俞忍不住笑出声,又逗了逗它,这才服下一滴生泉水,阖眼调息打坐。 而这一调息,立刻就叫她察觉出不同,跟以往相比,消化生泉水的速度快了几分。 虽说丹田内空空荡荡,只有寥寥几缕灵气运转,经脉也破破烂烂叫人不忍直视……可,吐纳转化灵气的效率、对生泉水的承受度,都比从前高上不少。 甚至于,她晋入炼气八层时间尚还不长,此时就隐有境界松动之感了。 时俞心神沉定,心道:“修道一途,绝不能囿于安然。” 第35章 露面 次日晨起时分,时俞便将这一滴生泉水消化殆尽。 生机散入四肢百骸,那股疲惫昏沉之感渐渐褪去,枯竭的经脉里重新流转灵气,虽还薄弱,也能动用一二,不至于叫时俞连自保之力也无。 她从床上起身,对着床边柜子上摆放的镜子瞧了一眼,面色也不似刚醒来时那般苍白了:“照这个速度,再有几日时间就能恢复个七七八八,到前去炎阳灵境时,就算不能完全恢复,应当也差不了多少。” 想再度取出一滴生泉水来服用,时俞神识沉入叩命铃里,朝那口乳白灵泉靠过去,却发现生泉内并没多的泉水可以取出了。 先前攒的一些,已尽数在这次大比中用完。 “不经用呀……” 时俞摇了摇头,心道:“步入炼气后期之后,生泉水每半月产出四滴来,比之从前多了不少,但……” 平日里她每回都是取出一滴稀释成一壶,要修炼时便服下几口,如此,好几日才会用完一滴,也算够用的很,还能有所余裕浇一浇药田里的灵花灵草。 可一旦遇到如眼下伤及本源的情况,一整滴一整滴去服用,就显得捉襟见肘起来,三两下就用光了。 “只能等过几天生出新的来,再行服用了。”时俞嘟囔一声,又带有几分期盼道,“等到筑基,突破大境界,叩命铃想必会再度生出变化,届时产出的生泉水应当也会更多。” 生泉水好处无穷应用广泛,自是越多越好。 不再去想此事,眼下没了生泉水辅助,时俞也不纠结,转而取出几枚复气丹复元丹咽下,再度调息起来。 …… 正午时分,外头传来敲门声,时俞睫毛微动,刚好运行完一个周天,顺势气息收敛。 她睁开眼下床,跑过去开门,便见门外站着的是宋会长和季大师,协会一众人等也都在他二人身后。 看到时俞醒来,众人都是欣喜不已。 “小俞,你醒了!” “我们这几日跟着提心吊胆的,早上听到会长说你醒过来了,才总算把心放了放。” “现下可感觉还好?”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关心、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时俞在岭台府时,并不常去炼丹协会,大多时间都是窝在自己的洞府里修炼,因此与大家只能算是点头之交、混个脸熟罢了,并不算热络。 可如今……众人一道远行而来参加大比,一路上互相关照,如此,也有了几分同袍之谊的意思在。 时俞朝众人安慰地笑笑:“不必担心,我没什么大碍。” 宋会长和季大师只当她这话是安慰之言,暗自苦笑两声,并不怎么相信。 振了振神色,季大师带笑道:“大比时,在那高台之上接连多日不曾吃好、休息好,大比结束又昏迷了好几日——如今是不是腹中空空?” 他一开口,时俞就明白他意思了,摸摸肚子眨巴眨巴眼,看向宋会长:“会长大方!” “你这丫头,就知道敲诈老头子。”宋会长白了她一眼,假意嗔怒,眼底却是带着笑的,“走走,来寻你,可不正是为了喊你一道吃饭的。” 言毕,一行人便说说笑笑,往客栈对面、先前吃的那家酒楼走去。 炼丹交流会刚结束没几日,如今城内就大比的讨论仍是热火朝天,那些来自各府的炼丹师,也有大半还不曾动身回去,街道上随处可见穿着各府炼丹协会制式道袍的炼丹师身影。 即便受伤严重,时俞依旧神识五感灵敏,刚一出门走到街上,便立即察觉到无数视线投到自己身上,带着各种情绪,或探知、或崇敬,善意的恶意的数不胜数。 她脚步迟疑地一顿,这些或明或暗的视线太多,叫她稍有些不自在。 尤其还有几个面色狂热、夹带爱慕之意的,恐怕是探听到时俞住在此处,早早把守等候在此,一看她出来就直接冲了上来,虎虎生风,面容都因激动而显得有几分扭曲:“时姑娘!时姑娘!” “时姑娘,小生乃黄良府人士,家中产业丰厚,我——” “去去去,一边去!时姑娘,在下乃……” 好在宋会长季大师修为深厚,直接将人拦在一丈外,无视那些幽怨目光,牢牢将时俞挡在身后。 “我们俞丫头年岁还小,暂不考虑合契一事,诸位道友莫想了。”季大师就恨不得把“别老牛吃嫩草”几个字挂在脸上了。 好说歹说驱走这些人,宋会长觑着时俞,笑道:“你这张脸,可算是出名了。” 大比时,身处高台之上,经由留影石传播,时俞面容早被无数人记下,如今一经出现,就能在城内引来一股小风波。 时俞这几日都在昏迷中,并不知晓城中这股漫开的风潮。 季大师抚须跟着打趣道:“有几家茶楼、游舫找到我们,你猜怎么回事?人家说只要你肯过去坐坐露露面,就愿意献上几十、甚至上百枚中品灵石。” “就连咱们住的客栈、租的骑兽,管事的都直接找来,直言沾了你的光,硬是要免去灵石收费,我等话说干了都不肯收。” “……”时俞暗自咋舌,面色略有些古怪,没想到在异域他乡,还能体会到类似被追星的感觉来,不禁后背发麻。 不过…… 她嘀咕一声:“露露面就能赚得上百中品灵石,挺划算的嘛……” 一枚中品灵石合一百枚下品灵石,如此,就是一万下品灵石,这可称得上一笔巨款,比她炼丹炼器、经营商铺可要来的容易得多。 宋会长瞥她一眼,笑笑摇头,可也不知想到什么,眸底深处又是晦暗不明,暗道:“小俞儿此番声望皆因她大比表现而来,但等她道基受损一事传开……” 此事不是秘密,那日但凡修为高深者都有所察觉,世家宗门间都已清楚了然,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能传到普通人耳中。 届时,这些人又是什么表现,就不得而知了。 …… 时俞在大比炼丹时,除了裴言积那几个人,并未怎么留意其他人,一路上从大家聊天中才得知,这次大比,岭台府炼丹协会除了她之外,还有两人表现不俗,进入了前一百名。 一个魁首,两个前一百名,岭台府炼丹协会这次算是出了一把大风头,一洗前耻。 说回这两人,都并非是头一回参加交流会,但此前几次总是成绩不如意,这还是第一次取得这等好名次,也各自收获了一份不菲的奖励。 两人看向时俞,真心实意感激道:“小俞,多亏此次有你在,我等才能少去畏首畏尾、没有后顾之忧放手一搏。” “是啊,此次大比心境不同,全然投入进去,总算叫我真正有了感悟收获,若不是有小俞在前顶住压力,我等怕还是包袱重重难有突破,少不得又被笑话一番。” 时俞看众人面有感慨之色,心知他们不易,也为其取得这等成绩感到高兴,轻轻道:“几位前辈是厚积薄发。” 那两人连连摆手,面有愧色,还想再说些感激之言,被宋会长笑骂着打断:“行了行了,都是自己人,别再谢来谢去的了。” 虽是这么说,宋会长自个儿亦是颇有感慨,为他们感到高兴。 谈笑间,众人已踏进酒楼。 内里一如既往的宽敞明亮、整洁雅致。正厅摆设着华美的红灵木桌椅,香气扑鼻的佳肴和珍稀灵酒不断上桌,食客们各自围坐,或高谈阔论,或交流心得,气氛热烈无比。 而这热闹喧哗的酒楼大厅,在时俞等人进来时瞬间一静。 第36章 厄难之体 对环绕在自己身上的诸多视线已有所免疫,时俞垂下眼去,直接将其忽略。 酒楼伙计见有客人来到门前,连忙从肩上取下一方白色的毛巾,笑容满面地迎上前来。 认出来人是近来风头无两的时俞等人,他脸上挂起的笑容越发热情:“诸位里头请。” 宋会长朝空桌不多的大厅看了一眼,招招手道:“来个雅间。” 却不料伙计歉然道:“您诸位来的不巧,今日城主府宴客,楼上雅间都已尽数被包下了。” 他试探询问:“大厅尚有空桌,刚好能坐得下,您看……?” 索性也只是吃顿饭,宋会长皱皱眉,勉勉强强道:“大厅就大厅。” 伙计弯腰诶了一声,伸手引领他们往里走去,安排了一张干净桌子,又端来一壶灵茶,殷勤地倒好茶水。 点完菜,等候期间,周围仍有不少视线飘来,众人本还想再聊聊此次大比的事,眼下人多眼杂,干脆也歇了心思,只随意闲谈几句。 不过,他们没什么聊天心思,却止不住周围食客包围而来的议论声。 “有传言说时姑娘道基已毁,不知是真是假?” “我听我那位世家出身的朋友说,那日大比,在场的金丹大能都瞧出她道基不保的事,想来不会有假。” “这几日岭台府炼丹协会众人不都奔波在外,找寻修补道基之物嘛,可听说都吃了闭门羹……” “可见时姑娘确实道基不保,且修补希望不大。否则那些世家何不趁机雪中送炭,好生笼络一番?”看客的话语里带着戏谑,“失去了价值,便是拿了魁首又有何用?糊涂啊糊涂。” “倒是那方家想搏一搏,送上了一颗天莲华莲子,也不知怎么想的……” 凡俗界有文人相轻的说法,元界则逃不离一句修士相争,对于天才陨落这一类事,惋惜有,欢喜更有。世间机缘总数大抵恒定,道途之上,与自个儿争机缘、抢资源的人越少当然是越好的。 有人忍不住低声呵斥:“好了,莫再说了,时姑娘此回是为长原郡挣了脸面,叫魁首之位不至于落到那邪修手上,在城内声望颇高,我看诸位还是留些口德为好。” …… 宋会长和季大师听了这些话气恼不已,又唯恐时俞听了暗自难受,可嘴长在人家身上,总不能叫这么多人尽数闭嘴? “早知道没有雅间,换家酒楼好了。”宋会长暗道,忍不住瞥了瞥时俞脸色,却惊讶发现她表情淡淡,并无懊恼、伤痛之色,反倒时不时看向酒楼后厨方向,眼里隐隐放光。 宋会长:“……”可见她这股淡然并非装出来的。 时俞确实是不在意,她在大比上燃烧精血道基受损是真,那些金丹大能对她情况的判断也并未出错,若换了旁人来,恐怕道基确是修复无望。 但生泉水奥妙无穷,且她自身血脉又有向死而生的特性…… 见伙计恭敬端着她喜欢的九青莲花羹过来,时俞眼睛一亮。 一人分得一盏,知晓时俞爱吃,宋会长给她额外加了一盏。 “谢谢会长!”时俞接过,犒劳起委屈了好多天的五脏六腑。 “如今外人都以为我道基受损,懒得再与我结交周旋,倒正好落得清净。”心中暗道一声,她埋头调羹不停。 时俞自在惯了,本也不爱与这些势力打交道。 不过……那什么方家,能在众人都不看好她伤势的情况下,送来一枚珍贵的天莲华莲子,不论其有何考量,时俞也不是爱欠人人情的:“去走一趟就是。” …… 这一顿饭,忽略掉周遭频频投来的视线和不算多么友善的议论声外,吃得还算愉快。 酒足饭饱,时俞同宋会长等人说起此事来:“我想去那方家拜访一趟。” 知她性情如何,宋会长和季大师也不意外,只沉吟一声后道:“也好,是该去的。我等陪你一道。” 时俞点了点头,由宋会长和季大师陪同,三人一道乘上骑兽,走上骑兽专行道往方家驶去。 对衡泽府内宗门世家没什么了解,只听宋会长他们三言两语,时俞才粗略知道点有关方家的消息。 “我等也不怎么清楚方家的事,只知道这方家原本是衡泽府内底蕴深厚传承已久的一流世家,在主城中央占据一席之地,但从七八年前起,时运不济屡遭变故,一下子没落下来。” 骑兽跑了一个多时辰,前方隐见一座府邸。 “——就连府邸,也迁到这处偏僻地界。”宋会长微微摇头,牵住缰绳叫骑兽停好,走了下来。 时俞跟着走下,看向眼前这座府邸。 只见府邸建筑以木石为主,没有过多的雕琢和装饰。似少有人打理,破败的墙壁暗淡无光,苍苔爬满石阶,杂草从青砖裂缝中生长,将其埋没在一片蓊郁之中。再看府邸周围的树木,同样也是裂纹纵横、枝叶枯黄而稀疏。 一片寂静笼罩着方家这座府邸,叫它如同一只憔悴的孤鸟,矗立于荒凉之地。 季大师道:“方家原本的宅邸,位处主城中心,听说占地近千亩,围墙高达三丈,门前有两尊巨大的鎏羡石狮子。府邸内部更是豪华无比,各种珍奇异宝琳琅满目,方家子弟更是身穿锦衣绣服,骑着名贵骑兽,出入风光无限。” 听着季大师的描述,对比眼前情形,实在是令人诧异,时俞忍不住问:“那……何故只七八年时间,方家就没落至此?” 季大师和宋会长并不清楚个中内情,都叹息摇头。 时俞再度看了看方家府邸,只觉得这座府邸实在破败得有些蹊跷了:“若按宋会长季大师所言,这方家曾是衡泽府内的一流世家,就算没落下来,才七八年功夫,怎会没落到这个地步?” 未等她深想,门口的守卫注意到几人,立马就认出他们身份,惊喜道:“几位,快请进!” 将他三人引入府内,守卫唤来人将他们招待安顿好,慌慌忙忙就去通报了。 三人坐在正厅内,没等多久,就见一个额发微白、面有憔悴之色的中年修士,牵着个瘦瘦小小、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一起走了进来。 “几位远行而来,辛苦了。”中年修士拱了拱手。 宋会长对时俞介绍道:“这位便是方家族长,你昏迷时,是方族长亲自送来的那枚天莲华莲子。” 时俞视线在方族长牵着的那个女孩身上转过。 这小女孩……身上气息好像有些不对劲。 她站在那,就像一朵凋零的花,几乎没有一丝生机。身材瘦小单薄,皮肤蜡黄头发干枯,整个人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尤其是那双眼睛幽深而空洞,明明才几岁,却好像看尽了苦难和悲凉。 时俞感知敏锐,没有忽视掉环绕在这女孩周身的、难以形容的古怪气息。 这番打量只一瞬功夫,时俞不动声色掠过目光,看向方族长:“多谢方族长送予的那枚莲子,晚辈伤势已好了许多。” “有用便好,有用便好。”方族长听她此言,似松了口气。 时俞并非不识趣的人,笑了一下,道:“方家此番相助,晚辈感念于心,若是有用得上晚辈的地方,方族长莫要客气,直言便是。” 方族长面有迟疑之色,半晌,才叹息一声:“时姑娘,实在惭愧,我方家确有一事……” 时俞:“但说无妨。” “你伤势未好道基不稳,我提出这事实在是厚颜,可是……”方族长略带惭愧,顿了顿,牵着一言不发的小女孩走到时俞跟前,“若可以的话……待时姑娘伤势好转,我想请你为我这小女儿炼制丹药。” 炼丹? 时俞略略挑眉,衡泽府乃是长原郡中心府城,这里的炼丹协会,其内炼丹师造诣可要远高过其他地方,光是四品炼丹师就有好几个,会长殷世修更是位列五品。 而自己,若没有小噬极丹辅助,只能炼制出三品丹药来,这炼丹一事,何故要落到她身上来? 转念一想,时俞便有了猜测:“这丹药……需用天地灵火炼制?” 方族长讶异地看了时俞一眼,没想到她一下就猜到内中原因,点点头道:“对。那丹药,必得用天地灵火炼制才能奏效。” 天地灵火,此等至宝实在罕见难寻,便是衡泽府炼丹协会,也没有一人能够拥有。 方族长原本所期盼的,是照坊间所猜测的那样,若殷文舟能顺利得炎阳玄苍焰认可将其收服,就不计代价拜托殷文舟出手。 可眼下,殷文舟到底能不能收服炎阳玄苍焰还是两说,时俞却是实打实的拥有一种天地灵火。 只是……时俞道基受损,方族长也拿不稳,她往后还能不能再炼成高品丹药。送莲子一事,也算花了大代价去赌这一遭。 旁边宋会长和季大师对视一眼,心中忍不住嘀咕:“什么丹药,还非得用天地灵火炼制才能起效?” 时俞虽猜出此事有关天地灵火,却也不知到底是何丹药。 方族长接下来的话,回答了三人心中疑问:“笙儿她……是厄难之体。” “唯有用天地灵火这等沾染了法则之力的火焰来炼制‘蒙天丹’,服下后才能真正蒙蔽天道,叫她不再受此体质之苦。” 厄难之体……? 时俞微微蹙眉,再度看向这名叫方笙的女孩。 方笙仰头,亦带着怯意看向她。 第37章 前去炎阳灵境 经方族长解释,三人才渐渐知晓,这厄难之体是一种极为罕见的体质,乃是天地间的不幸之选。 拥有厄难之体的人天生就带着无尽的灾祸,从尚在母体时就会遭受各种劫难,若有幸出生,也往往寿数短暂、难以修炼。 若只如此倒也罢了,但拥有此等体质的人,甚至会影响到所处之地天地灵气的运转,导致天灾人祸的发生,就连身边的亲友,都会因为他们而遭受不幸。 宋会长和季大师忍不住又看了看这座被破败、腐朽气息笼罩的宅邸,心中冒出猜测来:“方家突然没落,该不会正是受了厄难之体的影响?” 方族长看出两人所想,温柔抚摸着方笙稀疏枯黄的头发,而后放下手苦笑一声:“我方家没落,确实是从笙儿母亲怀上她开始。” 这话点到为止,提到笙儿母亲四个字时,方族长眼眸波动,并未多说,只是看着有几分哀意,想来他那位道侣,大抵是已经身故。 “……”时俞看着方笙。 这孩子实在太过瘦弱了,因为瘦,两颊凹陷,眼睛看着格外的大。可也格外的空洞,就算刚刚方族长提起她母亲,她也没什么额外反应,只是用那双大眼睛怯怯地、呆呆地看着自己。 时俞心中一软,忍不住上前两步,想要摸摸她头。 只是刚碰到她一缕头发丝,方族长脸色大变,连忙拉着方笙往后退了几步。 时俞手掌停在半空,抬眼就见方族长紧张不已、如临大敌的表情:“方族长……?” 方族长扯出一抹笑来,解释道:“笙儿体质特殊,一旦触碰,恐会给触碰之人招致灾祸。” “原来如此,是我唐突了。”时俞点了点头,道歉一声。 可是……既然触碰她就会带来灾祸,方族长怎么一直紧紧拉着方笙在? 时俞若有所思看向方族长,视线在他斑白的发丝、眼尾的皱纹略略停留,听先前宋会长他们说,这位族长大人修为已至金丹后期,此等修为按说早已驻颜,可如今却隐现衰老之相,恐怕是思虑、愁苦良多。 “不计灾祸紧守女儿,应当是出于舐犊之情。”暗道自己想多了,时俞眉头舒展,看着方笙柔和地笑了笑。 女孩那双空洞的大眼睛,望着时俞的笑脸,里头忽然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忽然,她用低低的、干涩沙哑的声音开口:“姐姐,你好漂亮。” 时俞愣了一下。 旁边季大师听了此话,心中一乐,忍不住笑道:“是啊,可漂亮了。” 他对时俞喜爱有加,自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她好看,但事实上,时俞眼下这副由赤璃花幻化出来的面容,称得上清秀佳人,却还远不到能够被人夸赞美貌的程度。 时俞望着方笙那空无一物的眼眸,心中一动:“她好像……看穿我赤璃花的伪装了。” 摇了摇头,时俞回归正题,看向方族长问道:“族长刚刚提到的‘蒙天丹’是……” 方族长沉吟一声,而后缓缓开口:“厄难之体受天道针对,降下百般厄运。但只要能用沾染了法则之力的天地灵火炼制出蒙天丹,笙儿服下后,便能蒙蔽天道对她的感应。” “这之后,若无意外,笙儿便能同常人一般生活了。” 时俞微微点头:“原来如此。” 宋会长和季大师则暗自咋舌,心道居然还有这般神奇的丹药,一时间目光里满是好奇之色。 时俞又问:“那此丹药的丹方和品阶是……” 方族长一听她此话,便知时俞是应承下这事了,面上一喜,赶忙拿出一卷玉质卷轴来:“这便是丹方,此丹位列四品。” 时俞接过丹方卷轴,直言道:“方族长应当知晓,我如今炼制四品丹极为勉强,眼下伤势也还未曾好全,短时间内恐怕无法炼得,最起码也要等我从炎阳灵境中出来。” 她炼制四品丹,必须要先以小噬极丹作为辅助。 伤势未好,要是再用一遭小噬极丹,那是真嫌命太长了。 还有不到半个月炎阳灵境就要开启,她需得调整好状态,尽力养好伤势以备应对灵境中可能发生的未知之事,断不会在此时,再贸然尝试四品丹的炼制。 方族长拱了拱手:“时姑娘应承下此事便叫我欢喜不已,不必着急,待姑娘有所余力时再行尝试炼制便可。” 他面色凝重间带着几丝兴奋:“所需灵植我方家一应提供,若有幸丹成,必有厚礼赠上。” 末了,送三人走出方家府邸,方族长迟疑一声,道:“三位,今日有关笙儿厄难之体的事……” 几人做下承诺:“放心,我等必不会与外人多言。” 方族长这才放下心来。 …… 路上。 宋会长忍不住叹了一声:“修士修为越高,越难留下子嗣,也因此越发珍之重之。那小姑娘身具如此体质,周遭厄运不断,方族长却还能那般看护,也实属难得了。” 季大师却是皱眉,觉得有些奇怪:“方家因方笙之故没落至此,难道方家族人不曾有过非议?” 宋会长猜测道:“毕竟是有求于俞丫头,今日这些话,方族长或许是只对我们如实相告了,在方家族内,方笙厄难之体的事瞒着在也说不定。” “或许如此。”季大师摸摸胡须,“不过……他若只是寻常父亲,此举可叹他舐犊情深,可他身为一族之长,如此就……” 停顿一瞬,季大师委婉道:“如此就有些不大明智了。” 若只在意自个儿的女儿性命,枉顾了一族人,确实也不大能说得过去。 时俞听着这些话,倒没发表什么看法。只是回想起方笙那小姑娘的眼神,总觉得停留在脑海里,有些挥之不去。 晃了晃脑袋,时俞又听季大师那边换了话题,惆怅万分道:“话说回来,俞丫头可真是今时不同往日,连四品丹都能直接应承下来了。” “老咯,老咯!” 他这快两百岁的年纪,却还一直停留在三品炼丹师之境,对比时俞已能揽下炼四品丹的活儿,着实有几分惭愧。 时俞不禁打趣一声:“季大师,说什么老不老的,我看您啊,有直指金丹之相,来日寿数悠长,道途广博着呢!” 季大师哈哈大笑,一扫愁闷之色:“借小俞儿吉言,老头子我便肖想肖想成就金丹是何景象,哈哈哈!” 旁边宋会长亦是开怀,末了,总算是忍不住问时俞:“敢揽下这事,总归是心中有几分把握,你这伤势是不是……” 时俞抿唇笑了笑:“会长放心,此伤不会影响我道途。” 听得此话,宋会长一直悬在半空的心,总算重重放下,长长舒了口气,喃喃:“那就好,那就好……” …… 往后半月,时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直窝在客栈房间内调息休养。 这半月,生泉水再度生出四滴,被她一一服下炼化吸收之后,受损的道基、经脉渐渐恢复到完好,且隐隐比之先前更为稳固、茁壮。 时俞只感觉自己浑身轻松,精神焕发。 内视丹田,中央黄芽道基通体晶莹玉润,闪耀着蒙蒙光辉,其周围聚集着好几十团赤色气旋,缓缓旋转吞吐不休,彼此间互不碰撞,各有各的运行规律。气旋周围又裹着大片如云如雾的赤色灵气,悠悠飘来又飘去,天边晚霞一般,美不胜收。 “境界松动之势越发明显。” 时俞轻吐一口气,想来要不了多久,她就能晋入炼气九层。 如此,待得炼气九层修至圆满,筑基便也可以伸手触摸了。 修炼一途,千般困难万般不易,唯有昂首向前,一路走下去。 而经过这小半月休养,炎阳灵境开启的日子也总算是到了。 一早,时俞就在宋会长等人的陪同下前去衡泽府炼丹协会,领取进入灵境的炎阳令牌。 来时,入眼的都差不多是熟面孔了,会长殷世修、城主秦喻,当然还有裴言积、殷文舟和秦轻穆等人。 时俞眼下伤势大好,素白脸庞上透着点自然的红晕。 这些人在看清她面色时都是一愣,尤以殷世修和秦喻为甚,他二人都有金丹期修为,这些小辈们在他们眼中几乎无可遁形,自然是一眼就瞧出时俞现下状态来。 她那原本受损的道基……竟全然恢复了! 两人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殷世修眉心微动,眸现寒芒,那股意外之色只一瞬就收敛下去,转而取出一枚赤色令牌来递给时俞:“凭此令牌,可在灵境中待上一月时间。” 时俞接过,道了声谢。 垂眸看着手中的炎阳令牌,只见上头印刻着:“魁首、一月”四个字,另雕刻了许多繁复的禁制纹路,便是她也需要看上好一会儿,才能将其一一分辨出。 在她看禁制之时,裴言积等人目光尽皆在她身上扫过,各自意味不明。 裴言积眼眸深沉,深处隐有杀意涌现,暗道:“那般重伤都能恢复过来,实在叫人吃惊。” 殷文舟和秦轻穆两人则是心情复杂,看时俞恢复,不知是失落还是什么,只心中暗叹:“本还以为少了一位劲敌,诶……” 不管众人如何作想,殷世修一挥袖袍:“动身。” 第38章 进入灵境 东方曙光已现,天地明朗,一轮红日破云而出,叫如绢如锦的浓云染上金色的彩边,绚丽夺目。 山林间,鸟语花香,清风徐来,山间雾气还未全然散去,若一层轻纱笼罩群山。间有松柏青翠欲滴、隐隐约约露出一些轮廓,又有鹤声长鸣、探颈湖边汲水。 山巅之上,以秦喻、殷世修为首的几位金丹大能静静地等待着,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远方的空中。那里,一层层隐约的波纹在缓缓扩散,仿佛是一扇隐秘的门户即将打开。 几位大能身后,众人亦是向上空望去。 “那便是炎阳灵境所在吗……” “呼,只盼进入其中能有所获。” 时俞仰头,见波纹淡淡,若把整片天空比作水面,这处波纹不过像鱼儿轻点浮漂引发的那点动静。 他们一行人到齐之后,跟随在殷世修身后乘上云舟,往南飞了约莫半个时辰来到此处。衡泽府多平原湖泊,少高山,炎阳灵境所在的这处地界,却是难得的一处有山有水的好地方。 灵境开在半空,众人便在山巅上等候。 除此之外,山脚、山腰处还有不少看热闹、亦或是抱着浑水摸鱼心思的修士,有金丹大能坐镇,这些人不敢妄为上前,因此秦喻殷世修等人也并不多管,任凭他们聚在此处。 将要进入灵境的,除却大比中取得前十名的十人外,还另有七个年轻人,这七人都从属于衡泽府炼丹协会,借着协会便利,无需在大比中取得名次,亦能拿得一枚炎阳令牌跟着进入灵境,不过能待得的时间跟第十名一样,只有五天。 这七人以殷文舟为首,跟在他身后恭恭敬敬、殷勤得很。 城主府的千金秦轻穆,亦站在殷文舟身侧巧笑倩兮:“殷大哥,我此番头一回进入灵境,还望你稍加指点。” 殷文舟一笑:“轻穆放心,此遭有我在,定会叫你无虞。” 秦轻穆刚从师衍学院回来,两人此前并无什么交集,两方所属势力亦有竞争之势,如今瞧着却能算得上亲密,看来这段日子两人私下有过些来往。 时俞并不在意其他人,唯有那独身一人站着、被众人齐齐远离的邪修裴言积,视线扫来时,令她有几分如芒刺背之感。 她心中暗道:“不知进入秘境后是何光景,总之,离这人远些。” …… 半空那点波纹涟漪久久不见扩大,明灭不定。 时俞略略转头,注意到秦喻和殷世修二人表情有些严肃,无声道:“灵境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怎还不显现?” 想到先前,宋会长他们曾提过一嘴,但凡秘境,终归有消亡之时,炎阳灵境也不例外,其崩解之势早在几十年前就已显露。时俞不禁留了几分心思。 如此过去两个时辰,众人都略显焦躁,窃窃私语声不住响起。 直至正午时分,空中的波纹突然破开,露出了一道深邃的黑洞。这黑洞约莫拳头大小,里头仿佛有无尽的吸力,将周围的灵气都吸了进去。 一时间,受其影响,狂风大作,吹的山林树木齐齐弯腰,树叶亦是哗哗作响。 殷文舟眸色一凝,终于出声:“入口要开启了!” “诸位!出手。” 殷文舟话音落下,祭出本命法器,遥遥向半空的黑洞注去灵力。 其余几位金丹大能紧随其后,纷纷祭出各自法器,汹涌澎湃的灵气化作色彩各异的光带,朝黑洞飘然而去。 黑洞仿佛是一只饥渴的小兽,不断吞噬着四面八方的灵气,渐渐地变得越来越大,从一开始的拳头大小,到碗口大小,再到盆口大小,直至最后,竟然有了一丈方圆。 这时,黑洞内部的吸力也越来越强,甚至连空气都被吸入其中,形成了一股可怕的旋涡。周遭荡起的涟漪波纹亦是一圈一圈,几乎将整片天空都化作抖动的薄布。 狂风呼啸,天地变色,日光黯淡下去,转而是漫天风沙席卷的昏沉天象,时俞在狂风中险些站立不稳,她翻掌取出引凰弓,以弓抵住地面,借此稳住身躯。 引凰弓在昏天暗地之间,散发出极具穿透力的赤金光芒,吸引来周遭阵阵目光。 殷世修、秦喻等人面色凝重,不敢有丝毫松懈,持续不停地继续输送灵气。 殷文舟进入灵境次数最多,经验也算丰富,可眼前这番阵势却是从未见过的,不禁心中打鼓:“灵境气息越发不稳当了,看来真的是快要崩解。” 他叮嘱旁边秦轻穆:“轻穆,此次进入其中恐生变故,千万小心,莫要与我分开。” 言毕,视线还若有若无朝裴言积看去一眼。 殷世修和秦喻二人担心一同进入灵境的邪修裴言积恐会生出什么阴狠心思,便暂且放下较劲之心,嘱咐殷文舟和秦轻穆两位小辈携手并肩,叫裴言积没有可乘之机。 同为筑基修为,殷文舟气息还要比裴言积更胜一筹,和秦轻穆两人在一起,怎么也算安全了。至于其他人……那就各自听天由命。 秦轻穆朝他靠近两步,轻轻嗯了一声。 殷文舟又朝身后几位后辈看去:“你们也要时刻跟紧我。” 几人齐齐恭敬应道:“是,殷师兄。” 就在这时,黑洞内部忽然传来一阵异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撞击着黑洞的壁垒。随着响声越来越大,黑洞的壁垒越来越薄弱,似乎随时都会被打破。 一股炙热、纯正无比的气息从缝隙之间流淌而出。 “快看!那是什么?”有人惊呼道。 众人纷纷抬头望去,只见黑洞内部闪烁着一道道赤色的光芒,像是有无数金色的符文在旋转着。那些符文散发着一股古老而神秘的气息,让人感觉到一种无法言喻的震撼。 “灵境开启了!”殷世修大喝一声,“诸位小友,快些进去!” 他话音刚落,裴言积一马当先,脚底重重一踏,借力蹬上半空,随即,身形便化作一道流光被黑洞吸入其中。 “这家伙!”殷文舟见他率先进入,不敢耽搁,拉住秦轻穆紧随其后。跟着殷文舟等人的协会成员也不敢迟疑,纷纷跟上。 时俞收好引凰弓,凝视黑洞,施展燕行决,身形亦如雨燕一般坠入黑洞。 在进入黑洞的那一刻,时俞感觉自己仿佛进入了一个无尽的漩涡,周围的空间不断扭曲变化,耳边传来一阵阵刺耳的嘶鸣声。 她心中一惊,连忙运转灵气护住心神。 然而,她发现自己的灵气在这里竟然无法流动,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封锁了一样。她想要催动法器,却也无法取出,只能任由那股强大的吸力将她拉向黑洞的深处。 时俞沉思一瞬,索性不再挣扎,随波鱼儿一般,在漩涡之中旋转、坠落。 不知过了多久,时俞终于感觉到身体停止了旋转,眼前的黑暗也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目赤色的景象。 “这便是炎阳灵境……”时俞捂住尚有些发晕的脑袋,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第39章 祸水东引,火焰风暴 只见灵境之中,到处是赤茫茫一片,行在其间,上不见天,下不见地,叫人一时踌躇,不知该往何处去。 身边不远处还有许多其他人影,都是一道进来的,看来进入其中,大家并未分散开来。 时俞感应一番,察觉方才被封锁的灵气已然重新开始流动,稍稍松了口气。 抬眼看向不远处众人,只见他们有的正闭目调息,似是刚刚受了些伤,有的正好奇地四处张望,或是彼此交谈。 “听闻炎阳灵境里宝物颇多,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获得一二传承。” “你那是多少年前的传闻了?” 炎阳灵境降世许久,他们这些人都不知是第多少批进入其中的。 这一批又一批的人进入,堪称风卷残云,如今灵境里的诸多天材地宝,老早就被采撷完毕,放眼一看,除了看不见边际的赤色天地,当真是空空如也。 出声的两人瞧见这等景象,扯了扯嘴角,忍不住嘀咕一声:“当真是如蝗虫过境,丁点不剩啊……” 不过,他们进来,本也不是冲着灵境里所谓的天材地宝来的,而是为了观摩炎阳玄苍焰这等天地灵火,好在心中留下一缕领悟火之意境的种子罢了。 此时,不论是衡泽府炼丹协会众人,还是大比考核中夺得高分的他府炼丹师,目光都飘向了殷文舟。 众人都冲着炎阳玄苍焰而来,又大多是头一回进入炎阳灵境,清楚殷文舟是最为熟悉灵境之人,自然想着跟在他后面行动。 殷文舟对这些拿自己寻便利的目光颇为不爽,但他心知,这几分便利也压根影响不到自己,观摩炎阳玄苍焰,能得几分收获,全看各自领悟。 是以,他对秦轻穆及同协会几个后辈说话,也并未瞒着他人:“炎阳玄苍焰生性活泼,位置时有变化,用心感悟周遭火灵气,火气最为浓郁的地方,便是其所在。” 说罢,率先盘膝打坐,沉神感应分辨起来。 其他人学着他的样,也一一坐下沉定心神。 也就在这时,那率先进入、离众人稍远的裴言积突然发难,祭出法器和汲火血蟾来,骤然向时俞攻去。 时俞扯了扯嘴角,心知自己炼气修为难与之抗衡,果断拔腿就跑。 殷世修那边察觉到动静不对,赶忙睁开双眼,看到这情形先是一惊,而后露出几分幸灾乐祸。 然后他就看到,时俞面无表情,朝着自己所在方向奔了过来。 他脸色一变,喝骂一声:“好个祸水东引!” 时俞可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她与裴言积无冤无仇,裴言积此举不过是邪修秉性,忌惮她天赋,便要在她成长起来以前率先掐灭,好除去一个隐患罢了。 可若说天赋、隐患,殷文舟和秦轻穆等人又何尝不是呢,能从数千名炼丹师中脱颖而出的这些人,各个都可称青年才俊、前途大好。 时俞眼眸微眯,心道:“祸水东引?这叫分摊风险。” 她脚下燕行决施展变换,身形急掠而出,轻盈灵巧地从殷文舟和秦轻穆中间穿过。 果然,裴言积追在时俞身后,并不避及殷文舟等人,他的法器是一把形状怪异的钩状兵刃,钩子朝时俞甩去,端的是出手极为狠辣。 那钩子行进间钩首旋转,竟分化成三个来,呼啸前行,波及范围极大。离得近的几人脸色一变,慌忙逃窜开去。 殷文舟和秦轻穆对视一眼,不得不也祭出法器来,灵光护盾瞬间亮起,挡住左右两个钩子,中间那钩子则势如破竹依旧朝时俞攻去。 时俞听着呼啸而来的破空之声,也不回头,当机立断打出两枚陨铁针。 只听“叮”的两声,陨铁针与钩子相撞,随即令人牙酸的腐蚀嗤嗤之声响起。 陨铁针时俞炼制许久,还没拿出来用过几回,此刻也心疼不上损耗,一枚接一枚向后打去。 陨铁针针头处略微鼓起,里头灌注的正是杀泉水,一经碰撞、针头插入便会立即碎裂,内里灌注的杀泉水便会转瞬间溢出。 杀泉水其锋锐、攻杀难以言喻,方才那嗤嗤之声,正是裴言积法器受到杀泉水侵蚀的声音。 眼看“弯牙三裂钩”受损,裴言积眼眸幽暗收回钩子:“本事不小!” 他身边,那只汲火血蟾咕呱两声,暗红的黏稠火焰朝前不断铺开,时俞放出小七叫其牵制住血蟾,只听一声嘹亮清鸣,七色彩鸾飞出,与那血蟾上下缠斗起来。 时俞又取出大把灵符激活后朝裴言积丢去。 但此人身家不菲,看时俞丢来这许多灵符毫无所惧,身上防御法器尽数亮起,升起护盾,灵符轻洒过来,竟只叫护盾泛起一阵一阵的波纹,并未能破掉他的防御。 随即,裴言积眸中越发黑沉,眼白全然消失,内里似有无数魂灵在盘旋,散发出一股让人心悸的威压,不过须臾功夫,其间竟现出三点旋转的银色光斑。 银色光斑在他瞳中显露时,裴言积盯紧时俞,嘴角微勾。 “唔……”只见时俞身形一滞,不由自主地一阵恍惚走神,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住她的心神,让她无法自拔。 时俞耳边,无数的魂灵在呼啸,其中清晰无比地传来人声,有她熟悉的,也有她陌生的,甚至还有她恨之入骨的。 裴言积趁此功夫,飞掠而上,眼看着离时俞越来越近。 但不过才一瞬功夫,时俞就从出神中恢复了过来,再度朝前奔去。 二人修为虽有不小差距,可时俞的神魂在煅魂术锤炼下早坚韧无比,这般幻声引诱对她起效不大,是以很快就能挣脱而出。 裴言积见她竟这么快就从自己的夺魂瞳中脱困,显出一抹讶色,随即神色更为凌厉凶狠:“此女当不可留!” 时俞知晓这般你追我赶的戏码持续不了多久,裴言积筑基修为,自己与他周旋不了多久定会被追上。她脑中急速思索着解围之法,脚下却极为敏捷地转弯朝殷文舟秦轻穆那边奔去。 殷文舟忍不住大骂:“休要扯上我等!” 秦轻穆亦是连连后退,长剑举至身前谨慎看来。 其他人等更是慌忙逃窜,四下散开,生怕战火波及自身。 时俞冷笑一声:“待解决了我,你当他就会安分下来?尔等恐怕也要被逐个击破!” 殷文舟心知她此话不假,面上显出纠结慌张之色。若按修为来论,他比裴言积气息还要更深厚几分,可眼下裴言积暴起,气势威猛,殷文舟竟失了底气,隐有几分不是其对手的感觉。 “邪修本就手段莫测,这姓裴的更是底蕴不浅,看其架势,怕还真的会像她所说,逐个解决,将我等一网打尽才好。”殷文舟面色变幻,有些难看,只能帮着出手。 时俞眼中现出杀意,扬声道:“有此邪修在,便是我等寻到炎阳玄苍焰,也不得安心观摩,不若此刻一道出手将其击杀,以绝后患!” 她这话一出,不少人眸中都现出动摇之色来。 “确实……这邪修心性暴虐,若不除掉,恐怕真如时姑娘所说,就算找到炎阳玄苍焰,还要分心提防。” 涉及到灵火,众人心绪都波动起来。 进入灵境的机会难得,当要好好把握才是,绝不能因为裴言积的缘故被耽误了去。 一时间,众人纷纷祭出法器。 秦轻穆本还犹豫是否出手,见众人如此,立即下定注意,抢声道:“我等一道出手,这邪修定难抵抗!诸位,动手!” 瞬间,十多道颜色各异的灵光亮起。 裴言积看众人团结起来,暗骂一声,果断后撤。 时俞见状,拿出禁锢身份玉牌来,激发内中禁锢神通,牢牢锁住裴言积身影。 与此同时,阵法协会崔会长赠她的七情阵也被祭出,时俞动作极为迅速,在裴言积挣脱禁锢神通之前,围绕他就要设下阵盘阵旗。 可就在这时,一道极为暴虐的火属性风暴突然自远方迅速席卷而来,众人察觉到那铺天盖地的威势都是一愣,随即莫大的恐慌降下。 “那是什么!” “快逃!” 殷文舟有数次进来的经验,却也没见过这等阵仗,那火焰风暴的威力遥遥传来,惊人无比,恐怕就连金丹修士落入其中都会被其搅碎。 就连裴言积也难得惊恐地望向火焰风暴。 此时,众人哪还有心思对付裴言积,慌不择路四散奔逃。 时俞心知没了众人帮忙压制,七情阵来不及布置了,暗道可惜,果断收好阵旗阵盘,朝小七呼喊一声,将其收入叩命铃,急速朝风暴相反方向逃去。 此等时候逃命要紧,裴言积也暂且收了取时俞性命的心思,落后她几分,跟着逃跑而去。 第40章 风暴余威,毫无所获 那火焰风暴范围极广,恐有数百里宽广,这般席卷而来,即便众人反应迅速四散逃开,仍有被其余波追上的势头。 时俞感受到身后毁天灭地般的炙热气流,心中一沉。 “这风暴是什么来头,气息这般恐怖,就算被其余波扫到,恐怕都要丢了半条命去。” 来不及多想,只能尽全速向前奔离,灵力在全力催动之下消耗飞快,除此外又激发加速用的灵符,诸多手段用上,勉强延缓着被风暴追上的时间。 好在又奔行了几里路,前方一座赤色山峦映入眼帘,因这片天地到处都是一片赤色,眼前山峦也不外如是,远远看去和天地融为一体,只到了近处才能察觉。 山峦底部有一个一人多高的隐秘山洞,幽深不已。照眼下情形,这山洞正是一个天然的避难所。 时俞眼中一喜,不顾灵气消耗,速度加快几分朝山洞奔去,可就在这时,身后一道劲风袭来,一股灵力胶水一般死死黏住她,一推一拉,叫她失去了平衡,身形不稳踉跄几下,差点摔倒在地。 时俞抬起头,就见裴言积脚底一蹬,驾驭遁光越过她的身体,率先进入了山洞。 裴言积对着她露出一个冷笑,然后用手一挥,将山洞的入口封死了。 身后火红的风暴如同疯兽般肆虐着大地,亦如魔神般逼近,愈发凶猛恶劣。被裴言积摆了一道,时俞眼中杀意沸腾,却只能紧紧咬牙,再次奔向远方。 烈焰舔舐着她的脚跟,风暴挟裹着无尽的威力,一寸寸朝她吞噬而来。 时俞试着拿出灵游符来,却发现灵力注入其中激发不了,只能无奈放弃:“灵游符是传送灵符,带有一丝空间法则……在炎阳灵境这方小世界,空间法则失效了……” 背后的风暴愈发庞大,似乎要将她彻底吞没。奔逃的过程中,时俞不断感受到体力的枯竭和精神的消磨。 “再坚持一会儿……跑出风暴余波范围就安全了……” 这么告诉自己,时俞一边往身上拍着种种防御类灵符,一边竭力奔跑远离风暴范围,在视野所及处找寻遮蔽物。 但那火焰风暴实在势不可挡,不过盏茶功夫,没等时俞找到可供躲避的地方,余波就已至她脚下,时俞听到耳边阵阵的轰鸣声,一股强大吸力从背后传来,叫她脚步动弹不得,无法控制自己的方向,只能任由风暴将自己吞噬。 饶是时俞拼命挣扎,还是被风暴的余波掀上半空,灼痛从四面八方传来,跟在熔岩中穿行无异,不消片刻,在这剧烈的翻飞飘荡间,时俞承受不住,意识一散,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偌大山洞间,殷文舟秦轻穆等人挤在一处,听着山外如雷霆般咆哮肆虐的火焰风暴瑟瑟发抖。 “这……这座山,扛得住吗?”一人面色苍白,想到刚刚席卷而来的火焰风暴和那铺天盖地恍若末日的场景,仍心悸不已。 “应该、应该可以?” 几人除了秦轻穆外,皆是衡泽府炼丹协会的人,方才众人四散逃命,他们也不曾分开,一起朝着一个方向逃去了,好在炎阳灵境中光秃秃的山峦还算不少,没跑多久,就叫他们看见这处山洞,赶紧仓惶地躲了进去。 秦轻穆紧挨着殷文舟,还算镇定地看向他:“殷大哥,往年你进入炎阳灵境,也有这般可怕的风暴吗?” 她身为城主府千金,虽也是头一回进入炎阳灵境,可知晓的情报却不少,那些情报中,从未提及过炎阳灵境中会有这等毁天灭地般的风暴。 秦轻穆心中已有答案,可仍忍不住向殷文舟求证。 果然,殷文舟摇了摇头,面色沉沉:“从未有过。” 众人不禁面色一白,暗道倒霉,没想到此前从没有过的危险,自己头一回进来就碰上了,这可实在是…… 这等危机关头,殷文舟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说出自己的猜测:“炎阳灵境以往都算得上平静,既无什么灵兽妖物,也没迷阵毒瘴,算得上十分安全的一处秘境。此遭恐怕是因为灵境将要消亡崩解,十分不稳定的缘故。” 众人听得此言,都是心中焦急:“也不知这风暴过去后,还有什么在等着我们。” “只盼望后面莫要再生变故,让我等安心观摩灵火才是。” “这样下去,不会连灵火的面都见不上?” “呸呸呸!可别乌鸦嘴!” …… 时俞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都痛,跟被石磨碾过了一遍。她想要动一动,却四肢无力、骨节如断,仿佛有千钧之重压在身上。喉咙亦是干涩,呼吸困难,每一口气都像是刀割一般。 好在那股骇人的风暴已经过去,周围一片寂静。 她被风暴波及卷起之时,全部的防御手段都用上了,流霞法衣自动激发的护盾、各种防御灵符等等,又因逃到了风暴最边缘处,并未直接经受太多风暴的威力,这才保住一条小命。 不过,饶是如此,也是十分不好受的。 时俞勉力睁开双眼,看看四方,却并不知自己被风暴带去何处了。 这片空间到处都是赤茫茫一片,并没什么显着的足以辨认地点的标志物,就连辨认方向都十分困难。 想到此行来的目的,时俞坐起身,忍着疼痛,喃喃道:“要先找到灵火才是。” 回忆着殷文舟先前所言,炎阳玄苍焰生性活泼,位置时有变化并不固定,感悟分辨周遭灵气,火气最为浓郁的地方便是其所在。 时俞也不耽搁,趁现在四下无人,不必提防着谁,当即盘膝闭眸,沉定心神感应起来。 一炷香功夫后,她苦笑着睁开双眼。 “这可如何是好……” 受那火焰风暴余威的影响,神识蔓延开来,感应到的全是充斥着混乱与暴虐气息的杂乱灵气,四面八方都是如此,完全分辨不出到底哪个方向火气最为浓郁、是炎阳玄苍焰所在。 另一边,不论是殷文舟等人,还是裴言积,亦或其他散开避难的炼丹师,都面临着这等窘境。 …… 炎阳令牌是以特殊手段制得,可以与炎阳灵境达成共鸣,从而叫持有令牌的人可以不受灵境排斥,安然待在其中。 而每一枚炎阳令牌,其上刻画的禁制数目、蕴藏的灵力都不相同,生效持续时间自然也不一样,是以众人能够待在灵境的时间亦是不同。 炎阳灵境外,秦喻、殷世修等人等候在外头。 如今,五天时间过去,第一批炼丹师该出来了。 只见半空那黑洞依旧存在,一吞一吐若呼吸一般,十分富有韵律,但却气息内敛,不像刚刚出现时狂风大作,吹得人仰马翻,动静搞得那般大。 正午时分,黑洞猛然一缩,随即吐出几道身影来。 殷世修与秦喻袖袍一挥,灵气便稳稳托举住几人,叫他们安稳落地。 顿时,四下目光全部聚了过来,都想知道这几人在灵境中有无什么收获。 殷世修开口:“几位小友,收获如何?” 他只是照例随口一问,等那几人回答些或谦逊或隐带满足的话来。 却不想几人对视几眼,俱是垂头丧脑。 “我等……连灵火的面都没见上,只顾着仓惶逃命,哪谈得上什么收获。” 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就这样草草结束,几人都懊丧不已,又有几分不甘失落。 听得此言,殷世修与秦喻对视一眼,后皱眉问道:“仓惶逃命?里头发生了什么?” 几人便你一言、我一语,说起这五日,进灵境之后发生的种种事宜。 “……我等还没叫那歹毒的邪修伏诛,火焰风暴便席卷而来……” “之后五日,我们小心从山洞中出来,沉心感应,却受风暴余威干扰,根本无法感应出火气浓淡。” “便是一路朝着一个方向前进,想要摆脱风暴余威影响的范围,仍是,仍是找寻不得感应不出。” 末了,其中一人几乎快要哭出来:“我们几人,这五日连炎阳玄苍焰的面都没见着,更别说什么观摩领悟意境之力了。” 这下,殷世修等人眉头皱得更深了。 第41章 火灵巨人 时俞在一片赤红的天地中,沿着同一个方向赶路,想要走出风暴余威的影响范围,尽快感知到灵火所在。 灵境之中,并无日升月落、白天黑夜,叫人难以判断时辰。好在她对于时间的感知并没受太多影响,依照体内大小周天运转循环的次数,以此来大致判断时间过去了多久。 “得有五日了。”她轻轻叹口气。 时俞虽在交流会大比中夺得魁首之位,可以在灵境中待得最长的时间,可统共也不过只有一个月。 如今五日过去,竟连灵火所在都还没有找到,还谈什么观摩、领悟一事。 摇了摇头,察觉到体内灵气消耗一半了去,她服下两颗复气丹,握住枚中品灵石开始修炼恢复。 炎阳灵境中,火灵气比之外界要浓郁四五倍不止,但灵气之中,暴虐的火毒活跃不已,吸收时要小心炼化过滤这些火毒,算起来修炼效率反比在外界还要更低。 时俞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儿,又怕再度撞见裴言积此人,灵气消耗到一半时,就要赶紧调息恢复,怕过滤火毒耽误时间,干脆以丹药和灵石来恢复修炼了。 好在她叩命铃里储备颇多,一时半会不用担心消耗问题。 …… 当灵气恢复到七八成时,时俞忽然感觉到微微的震动从身下传来。 她连忙退出调息状态,看向地面,只见那赤红如血的土地上,无数细小的尘埃被震起,如同烟雾般飘散。 她忍不住皱眉,暗自思忖:“地震了?” 警惕起身,时俞看向四周,生怕又有类似先前那火焰风暴般的存在侵袭而来。 脚下的震动从微小慢慢放大,紧接着地面裂开了无数道细纹,一股无比强大的气息从远方传来。 时俞脸色微变,心中升起一丝不安,这股气息似乎并非是灵气,而是一种更加原始和混沌的力量。 而后她就见天边一道巨大的身影出现,缓步走来。 那道身影是由燃烧着火焰的巨大石块组成,它高如山岳,接天连地,散发着古老而浩瀚的气息。 火灵巨人每一步走来都地动山摇,一步跨出,便是数里路过去,它身上燃烧的火焰照亮了半边天空,眼睛如同两颗赤红的太阳高高悬挂。 时俞看着它的外形,心中惊骇不已,她从未在这个世界见过如此恐怖的存在,它似乎并非是生灵,而是一种古老的法则化身。 “它是朝……我这个方向来的……”时俞仰望着不断靠近的火灵巨人,心知这般庞大的巨物,一步数里,以自己的速度,拼了命去也不可能在其眼皮子底下逃走。 只能希冀这火灵巨人没有要伤害自己的心思。 时俞生怕引起它的注意,连脚步都不敢挪动,僵硬着身子停在原地。 好在它对自己似乎并没什么兴趣,看自己只如看虫蚁一般,直接略了过去。 眼看它庞大的身躯投下大片阴影,一步迈出,越过自己继续向前,时俞松了一口气。 只是还没等这口气彻底松下去,她又听那火灵巨人发出一道雄浑苍莽的声音。 “嗯?” 这略带兴趣的一声在天地间回荡开来,叫时俞头皮发麻、汗毛乍起。她来不及思索和回头看让火灵巨人感兴趣的对象究竟是不是自己,就立即逃跑。 但没等跑出两步,时俞就发现自己被一层无形的力场困住,无法动弹分毫。 她心中一沉,暗道:“难道我今日就要命丧于此?” 紧接着又是一阵地动山摇,时俞周围地面裂开的口子足有碗口粗细,只因这巨人转过身来,向前走了一步,蹲在了时俞跟前。 它的身躯像山一般横在自己跟前,时俞竭力仰头去看,也难以看清它的脸。 认清两方实力差距之后,时俞心绪反倒渐渐平静下来,自己在它跟前无异于蝼蚁,它若真的要弄死自己,不过随手一碾的事,何须费什么周章。 火灵巨人堪比山岳的大脸低下,那双由跳跃的火焰组成的眸子朝时俞看来:“小家伙。” 它说话瓮声瓮气,十分洪亮,内中夹带几分雄浑威势,时俞被他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当即口鼻溢出血来,一下跌坐在地。 刚要站起来,忽然两腿一软,一下又跌倒在地。时俞手扶着额头,觉得头脑昏昏胀胀,身体里气血一阵一阵地翻涌。 “……”不过只是听它说了三个字而已。 好半天才缓了过来,时俞勉力以掌撑地,以灵力覆盖双耳,才抬头向它看去。 与此同时,体内虚空隙灵焱竟不受控制地、有钻出身体的趋势。时俞一愣,赶忙遏制住,拔河一般,想要阻止虚空隙灵焱出体。虚空隙灵焱亦传来抗拒之意,死死扒在时俞身体里不愿出去。 但它显然是受到火灵巨人意志的控制,时俞如何“拔河”拔得过火灵巨人,只一瞬功夫,虚空隙灵焱就化作一个小小火苗,被火灵巨人收入了掌心。 火灵巨人审视着掌心对它而言,犹如尘埃大小的虚空隙灵焱。 时俞这才明白,方才这声“小家伙”不是对自己说的,而是对着自己身体里的虚空隙灵焱说的。 她紧握双拳,死死仰头盯着火灵巨人,冒出不好的预感来。 “你被人类囚禁了。”火灵巨人看着小火苗,洪钟般的声音再度响起,它慢慢直起身,“我带你走。” 随着它的起身,又是一阵土地颤动。 火灵巨人完全无视了时俞,收拢手掌转头就走。 时俞惊诧发现,随着火灵巨人手掌合上,自己与虚空隙灵焱的感应在渐渐被切断。 它要夺走我的火焰。 那股无形的力场还在困着她,时俞挣扎起身,大喊:“放开它,还给我!” 虚空隙灵焱亦是不断跳跃挣扎,火灵巨人对时俞的呼喊不闻不问,却颇为在意手中小火苗的想法。 看它表示出抗议之意,火灵巨人似有些困惑:“你自愿选择的她?小家伙,你被人类蛊惑了。” “你是天地的宠儿,为何愿意屈从于人类。” 它缓缓摇头,不顾一人一火的意愿,踏步向前走去。 时俞咬牙,浑身灵力沸腾,才总算挣脱那股力场,可这也叫她受了不轻的反噬,登时吐出口血来。 来不及擦拭,时俞往身上拍下两道神行符,努力追上其脚步:“还给我!” 火灵巨人置若罔闻、浑不在意。 被这股彻头彻尾的无视激怒,时俞不顾伤势,全速前行。 她被九道锁链封印的血脉,伴随着虚空隙灵焱的抽离,其中第一道隐隐松动的锁链,竟有了重新加固之势,血脉深处,陡然亮起一抹不甘心的火光。 在这一瞬间,火灵巨人总算停下脚步。 它转身看着时俞,似感应到什么不可思议的存在般,用极为含糊、低微的声音道:“……净火?” 时俞气喘吁吁追上它,双眸一凝,光芒汇聚,引凰弓凌空出现。 她单手握住长弓,不假思索张弓拉弦,只见一道金色的光芒从弓身上涌出,化作一支箭矢,直指火灵巨人的眉心:“还给我!” “哼,蚍蜉之力……”火灵巨人瓮声道,却并不见生气。 面对这等强大的巨物,时俞心中不可谓不紧张,可要她舍弃陪伴已久的虚空隙灵焱,那是决然不肯的。 火焰于她的意义,不亚于左膀右臂,是身体的一部分。 火灵巨人两只如若烈阳的巨大双眸看向时俞,好一会儿后才道:“原来如此……” 在时俞的紧盯注视下,它缓缓伸出手掌,摊开掌心。 虚空隙灵焱咻地一声,急不可耐往回扑来,回到时俞体内。一股依恋、后怕的情绪从火焰中传来,如同归家的孩子一般惶惑不安。 时俞感知到其情绪,心中一酸,连忙以灵力包裹,轻柔安抚起来。 没等这股失而复得的情绪蔓延开,猛然间,时俞丹田内黄芽一颤,一股精纯无比的火灵气从虚空隙灵焱处蔓延到她全身。 停留在炼气八层的修为,猛一下蹿上炼气九层。 她这才知道,虚空隙灵焱离开火灵巨人手掌时,竟从它掌心薅了一抹纯正的火灵气走。 稍稍有些心虚,时俞瞟了瞟火灵巨人,略带尴尬道:“前辈……” “滑头的小家伙。”火灵巨人摇了摇头,却并不与之计较,这抹火灵气对它而言无关紧要,反觉得有些有趣。 火灵巨人不欲多话,看了时俞一眼后转头离开,又是阵阵地动山摇。 时俞注视着它离去的背影,许久之后,天地的震动才彻底消失。 第42章 再遇裴言积 炎阳灵境外,每隔五日,就有几人炎阳令牌时间到了被灵境抛飞出来。出来的人俱是垂头丧脑,和第一波人一样的说辞。 受火焰风暴影响,直到出灵境前夕,都不曾得见灵火面目…… 甚至于有几人,明明时间到了,却不曾出来,不难想恐怕是逃命不及,在火焰风暴中丧生了。 原本极为难得的一次机会,这遭不仅什么也没捞着,甚至还有性命之忧,众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要知道进去的,可都是各府角逐出的最优秀的那一批炼丹师,损失任何一个,对其所属府城而言,都是不小的打击。 殷世修和秦喻两位金丹大能,面色更是难看的吓人。 殷文舟和秦轻穆二人,各自都是他们所选定的继承人,若是在灵境中出了事…… 奈何灵境一旦开启,只有那么一小会儿时间可以进入,且里头限灵,只有筑基及以下修为可以进,殷世修秦喻等人就是再着急,眼下也干涉不得,只能等着。 消息传开,宋会长等人也坐不住了,索性都跑了过来,在灵境外守着。 季大师急得来回踱步:“以往都没出过事,怎么这回偏偏出了事。” 宋会长眉头紧蹙:“灵境有消亡之势,里头不太安稳、动荡四起也是正常的。” “道理我都知道——”季大师声音一滞,又骤然降低声音,低低叹了一声,“只盼小俞儿安然无虞。” 要说最揪心的,还得是他们。时俞身为魁首,在里头要待的时间最长,不等到最后一日,他们都无法放下心来。 …… 晋入炼气九层后,略略调息,状态便恢复至巅峰。 虚空隙灵焱薅过来的那抹火灵气精纯无比,虽只有一抹,却凝实到宛若实质,且内中蕴藏一丝莽荒古老的火气意蕴,叫时俞吸纳了后,从中得了不少好处。 虽是刚刚进阶,体内灵气却无半分虚浮之意,基础打得极牢。 她不欲耽搁,趁着状态正好,再度动身找寻灵火。 只不过冤家路窄,只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就叫她撞见老熟人。 看见裴言积出现在眼前时,时俞并不感到意外,方才那火灵巨人走过的声势太过浩大,裴言积顺着动静寻来此处也实属正常。 他见时俞气血充盈,通身灵气活跃,已然晋入炼气九层了,眼眸一眯,猜测她恐怕是有什么际遇,冷言道:“你倒是好运。” “过奖。”时俞手掌微动,藏恨笛滑落至掌心。 裴言积看出她的戒备和蓄势待发,颇不以为意,轻蔑一笑:“眼下你无人相助,竟还想着负隅顽抗?还是乖乖受死!” “待解决了你,我再一一解决姓殷的姓秦的!” 话音刚落,他手掌上出现了一颗明晃晃的珠子,发出暗红光芒。裴言积口中念动法诀,向前一送,平地便涌起一层一层的赤色雾气,跟灵境中属于火焰的赤色不同,这珠子的赤色乃是黏腻的血色,像厚重的血雾,朝时俞紧紧裹来。 “倒难为你将我放到头一位了。”时俞冷哼一声,身形极速后撤滑步,翻掌将藏恨笛置于嘴边吹奏起不思归。 神识裹挟,只听见一阵凄婉的笛音回荡,在耳畔环绕交错,如同一只孤鸿在寒冬中的凄鸣。不思归,时俞已将其修炼至大乘,一曲能让人心生怅惘,诱人沉沦入暗藏杀机的恐惧与悔恨情绪之中。 “砰!”那受他控制的血色珠子落地,裴言积身形霎时滞住,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涌入他的脑海,让他忽然想起了他曾经深爱过、又被自己亲手制成人傀的女子。 他的眼前浮现出她的容颜,她的笑容,她的温柔。裴言积心中一阵剧痛,又一阵疯狂的快意,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撕裂。 “哈哈哈哈,是你应得的!” “去死!去死!” 时俞兼修器丹阵符四样杂学,又有煅魂术百般锤炼,神识就算不及裴言积这位筑基修士,却也差不了多少,如今她又晋入炼气九层,差距更是近乎于无,是以这波音律攻击颇显成效,裴言积深陷种种情绪之中,状若疯狂。 这人底蕴深厚、手段层出不穷,修为又要高过自己,炼气九层与筑基期,毕竟是差了一个大境界。时俞不敢大意,引凰弓再度汇聚光芒凝成箭矢,从弓弦上急速飞出。 “咻——”带着炽热的气息,破空之声划过,金色箭矢直奔裴言积的心口。 裴言积虽然被不思归所困,但他毕竟修为更为深厚,感觉到危机袭来,他强行压制住心中的种种念想,那把弯牙三裂钩挥动而去,迎向时俞的箭矢。 两者在空中碰撞,发出一声巨响,火光四溅。 借着这声巨响,裴言积心神回拢,摆脱了不思归的干扰。 紧接而来的是无数闪烁湛然冷光的陨铁针,时俞毫不保留,拿出全部存货,一把一把朝裴言积射去。 裴言积先前已体会过这针的威力,不敢大意,连忙收回弯牙三裂钩,护住自己的要害,同时催动灵力,形成一道气罩,抵挡陨铁针的攻击。 陨铁针如雨点般打在气罩上,发出一阵阵金铁交鸣的声音,气罩不断颤动,裴言积也感到一股股冲击力传来,让他难以稳住身形。 眼看气罩支撑不住即将皲裂,他冷哼一声,拍出一道防御灵符来,脸上显出几分心疼之色。 这道灵符一经拍出,便化为一团金色的光芒,将裴言积整个人包裹起来,将陨铁针的攻击一一挡了下来。 时俞何等眼光,立即认出那是五品防御类灵符金刚护身符。 “这家伙果真是豪横。” 但这等高品阶的灵符,时俞料定他再豪横,也不可能接二连三拿出,是以陨铁针依旧一把一把朝他射去。 陨铁针针芒处蓄有杀泉水,尽管每根针里头存量不多,只有零星一点,可杀泉水这等天地间攻杀之气至纯至烈之物,威势惊人,杀伤力亦是不可小觑。 即便是金刚护身符这等五品灵符,在一把一把陨铁针的攻势之下,其光芒也渐渐被消磨得淡了下去。 裴言积拿不准这针时俞还有多少,心下略略焦急。他看向时俞已然是看向死人的目光,自也将时俞的身家都当作是自己的,眼看她将这针不要命地洒向自己,裴言积既有惊骇,又有心疼。 “这针可是个好东西……” 不一会儿过去,时俞射向裴言积的陨铁针越来越少,裴言积冷笑一声,拿准她也只能以此物对付自己,待这针用完,便别无手段了。 “怎么,用完了?”见时俞不再有针射来,裴言积森森一笑,眸中隐现厌恶,“不知好歹!” 以他看来,时俞若乖乖伏诛,自己还能给她个痛快,这下不仅浪费了自己一张五品灵符,还将本属于自己的战利品都挥霍光了,自是不可原谅。 打定主意要狠狠折磨时俞、逼得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裴言积挥动着弯牙三裂钩,眼眸幽深:“我看你还有何手段!” 却见时俞歪头看他,笑吟吟道:“哦?” 裴言积一愣,心道不妙,不待他往后退去,周身亮起道道阵法灵光。 崔会长赠予的七情阵总算派上用场。 时俞方才铺天盖地射出陨铁针,正是为布设阵法打掩护,眼下陨铁针用完,阵法也总算布置好了。 第43章 击杀 七情阵此阵法,以人心为引,以七种情感为变,利用人心的喜、怒、哀、惧、爱、恶、欲七种情感,在干扰敌人的神识和心境的同时,衍生出种种杀阵来。 邪修心境不澄不明,情绪跌宕起伏,用此等阵法对付起来,比之对付寻常修士更为有效,难的不过是拖延时间将之布置完成。 好在裴言积到底看轻小瞧了她,未曾多加防备,心神注意全在她用以打掩护的陨铁针上,这才叫自己得到机会布置完成。 裴言积一进入阵法,就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梦境之中。 周围的景象不断变化,有时是他曾经经历过的欢乐时光,有时是他心中最深的恐惧和悔恨,有时是他无法抗拒的诱惑和欲望。 他的心境也随之起伏不定,有时喜极而泣,有时怒发冲冠,有时悲从中来,有时欢笑不止,有时痴心不改,有时恨之入骨,有时欲罢不能。 他看到自己的父母、师父、兄弟、朋友、爱人,他们或是对他笑,或是对他怒,或是对他爱,或是对他恨。 一袭白裳、满目柔情的女子站在花海中,她伸出手来,轻轻地说道:“言积,你终于来了,我等你等了好久。” 裴言积情不自禁向她走去,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然而,在他即将触碰到她的那一刻,她的笑容突然变成了嘲讽。 白裳女子狠狠甩开他的手,场景一变,到了阴暗腐朽的木屋之中,女子白衣不再,转而满身血痕满脸恨意:“裴言积,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我当初不该救你!” …… 时俞看到裴言积身在七情阵中,勉力保持清醒,又不知究竟是看到了什么,时而甘愿沉沦。 他一会儿面色怔怔,满脸悔恨:“银朱……不要恨我……不要恨我……” 一会儿又哈哈长笑,满目快意:“李银朱,你背叛我,你该死!!你合该被制成人傀,夜夜只能与我同眠!哈哈哈!” 裴言积在幻境之中,在这样的反复中,理智渐渐被侵蚀,意志也逐渐被摧毁,只能任由这些虚幻的影像在他的眼前闪现,让他在其间煎熬。 这便是七情阵,它可以让人体验到最极致的情感,让人在情感的波涛中沉浮不定,不断受到幻象的折磨,最终迷失自我。 时俞并没有观看他人挣扎痛苦以此取乐的爱好,眸光淡淡抬起引凰弓,灵光汇聚,一支箭矢破空射入裴言积心口。 状若疯狂的裴言积身形一顿,濒临死亡让他眼神骤然清醒,里头充满了不甘和悔恨,仿佛想要将时俞也拖入地狱一般。但已无济于事,他只能不受控制缓缓向后倒去。 “嘭”的一声,裴言积双眸睁着,身子重重砸地,掀起一阵扬尘。 “……” 确认他没有生息之后,时俞仍不敢放松,神识拢去仔细观察,见其神魂确实散去再无转圜之地,这才缓缓走去,撤了七情阵。 接下来,该收取自己的战利品了。 修真界你争我夺,是天经地义、全凭本事。时俞无意主动与他人交恶,只是若有人想要害她,她亦不会存有慈悲之心,当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战利品当然也会毫无心理包袱地收下。 她灵力一摄,捡起裴言积先前掉在地上的血色珠子,拿起查探一番。 这珠子血腥气极为浓郁,一看便知是用许多生灵的鲜血和神魂炼制而成的邪物。 珠子表面有一些奇怪的纹路,时俞在器道一途见识广博,但对这等邪修之物并没怎么花心思研究过,只从珠子表面纹路形成的禁制,大致推测出用途来: “能够吸收敌人的鲜血和灵力,将之凝聚成滴,自己服下后能够增强修为……自然,也会让人变得残忍嗜杀。” 对这等邪物没什么兴趣,时俞嘟囔一声:“材料倒是好材料,后面想想法子看能不能将它净化了……” 摇摇头,再拿起他那法器弯牙三裂钩:“这钩子不错,三品法器,只是与陨铁针相撞,受了些损伤,修一修拿去卖了正好。” 将两样东西丢进叩命铃里,时俞视线移向裴言积的尸体。 摸尸一事,她也算是上手了,神识在尸体上一转,便挑出有用之物来。 一个灵兽袋,一个储物戒。 储物戒上烙印有裴言积的神魂印记,没抹去印记之前,时俞打开不得。裴言积修为高过她,想要将这印记抹去,得耗不少功夫。 时俞也不着急,慢慢来就是,东西还能跑了不成。 神魂印记未抹,戒圈还是裴言积的指围、变换不得。戒圈大了她戴不了,干脆套了个绳子挂在脖子上,打算一有时间就来消磨印记。 再看向那灵兽袋。 灵兽袋此物,只有一个用途,那就是存放活体灵兽,以便修士随身携带。 但灵兽袋内并无灵气,灵兽身在其中只能睡眠而无法修炼,修为自然难以提高,是以那等携有灵宠的修士,一般情况下都是尽可能让灵兽待在外头,实在不方便时才放入灵兽袋里。 与之相比,叩命铃内空间却无这等限制,灵兽身在其中,不仅不会影响修炼,反而好处甚多进境飞速,看小七现在的成长速度就知道了。 原本小七虽说血脉变异,幸运地成为了七色彩鸾,可却先天不足,尾羽中有两色相比其他五色,黯淡、薄弱上许多,这也说明它距离真正的七色彩鸾尚有不少差距。 但待在叩命铃中,这段时间过去,小七堪称脱胎换骨,已成长为真正的七色彩鸾了。照时俞估计,小七的修为若换算成人类修士的修为,差不多也在炼气八九层的样子。 慢慢成长下去,必会是自己的一大助力。 话说回来,裴言积这灵兽袋里放着的,毫无疑问是他那只汲火血蟾了。 时俞望着血蟾,看其嗜血凶戾的样子,知道它吞食的生灵血气亦是不少,血蟾通身的邪性和暴虐,望着时俞便是长舌一卷向她刺来。 时俞闪身躲过,弹出虚空隙灵焱来,以灵火相震慑,血蟾退后几步想要逃跑。 汲火血蟾已择裴言积为主,便不可能为自己所用,时俞本也对其不喜,正想着要怎么处理,叩命铃中,小七却叽叽喳喳,传来渴望之意。 时俞一愣,明白过来。 “同为火属灵兽,这汲火血蟾吐出的火焰算是不俗,小七想要将其吞噬,壮大自身本源。” 灵兽相食如人类修士相争相夺一般是天经地义,时俞自也不会压制它的本性,当即放出小七来。 “啾——”小七清鸣一声,骤然向逃跑的汲火血蟾扑去。 二者扑斗一番,血蟾不敌,一口被小七吞入腹中。 眼看这小小鸟儿吞下那么大只蟾蜍,走路都不稳当起来,时俞不忍直视,将它送回叩命铃里。 再望向裴言积尸身,时俞默然片刻,而后屈指一弹,一抹火焰裹挟上尸体。 只消片刻,尸体就被烧成灰烬,风一吹,便四散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