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德妃,娘娘她拿了躺赢剧本》 第一章 抱紧大腿 热,这九月份的秋老虎实在是太厉害了,热气儿蒸得人眼前的空气都扭曲了似的。 玉琭眼珠子一酸,使劲儿眨了眨眼睛,一滴水珠当即便顺着玉琭的睫毛砸到了地上,也不知是泪还是汗,地上都一片滴滴答答的印子了。 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太阳底下站了多久了,一层汗压着一层汗,身上的衣服都没个干燥的时候,眼前也一阵一阵儿的发黑。 玉琭咬着牙死撑着,这会儿别说换个凉快地方歇会子,她甚至动一动也不敢的。 她好不容易小选上来了,又熬了两个月学规矩的日子,今儿便该叫各宫的姑姑们掌眼领去各宫办差了,但凡倒下的或是被剩下的,那就只有被辛者库收编的份儿了,而后再分派出去做活儿,虽不是罪人贱籍,可怎么也比不得在主子跟前儿好。 自打穿越来被日日经受严苛宫规的毒打,玉琭就什么心思也没有了,她只想吃饱饭,旁的叫她做什么都好。 听说辛者库吃不饱,她就打心眼儿不愿去了,可去哪儿不是她能决定的,还得看合不合姑姑们的眼缘。 然这些人来了走,走了又来,玉琭身边儿的人也越来越少,可怎么都不见有人要带走她,玉琭心急,可心急也没用,只能再挨着晒盼一会子。 东西六宫里还有哪位主子跟前儿的人没来? 趁着这会子管事姑姑凑在一块儿嘀咕,没注意着她们这些小丫头,玉琭稍垮了垮肩膀长舒了一口气,在这深宫中步步谨慎处处约束也就罢了,连呼吸都甚是压抑的,她也不知自个儿能熬过几时,真想一闭眼一蹬腿儿、、、、、 谁道她这还没自暴自弃完,且听破空“嗖”地一声儿,紧接着背上一疼,玉琭咬着牙一声儿闷哼,身子只是一颤便习惯性的站稳了去,端着肩,压着头颅,维持好奴才该有的唯唯诺诺样儿。 不过是被竹鞭子狠抽了一下,这种罚她早就习惯了,只是该疼的地方一处不少疼,今儿掌刑罚的陈姑姑抽她的劲儿不小,连耳后的嫩皮都被剐了一瞬。 “贱皮子还想攀上高枝儿?我告诉你们,在宫里以后的路还长着呢!这点儿罪都受不得还怎么伺候主子?没主子命倒是养了一身的矫情病、、、、、、” 陈姑姑厉声训斥,这儿的奴才谁不是被陈姑姑给打怕了的,只听着这一字一句心肝儿便不由颤颤,不如这位的意可是要命的事儿呢。 可谁道众人没等来长篇大论的训斥,陈姑姑话音还未落完就变了调子,像是只被掐住脖子的鸡,声调变得可笑至极。 “奴婢给嬷嬷请安,嬷嬷吉祥,这大热天儿的您差个小奴才知会一声儿便是了,奴婢这便带着人过去随您的挑,老远过来可累着热着了?” “春花!备茶点!” 不光是陈姑姑如此谄媚巴结着,一旁的王姑姑和李姑姑也个个有过之无不及,端茶倒水、捏肩打扇,小丫头似的伺候着这位嬷嬷,着实叫人好奇其身份。 平日里这三位姑姑可是个个眼高于顶的,何曾这样怕过敬过这样一位嬷嬷? 一时间下头的小丫头们心思各异,暗暗打量,玉琭也不例外,提着心、支着耳朵,细听姑姑们的对话。 这一听不打紧,竟是太皇太后娘娘她老人家身边的人来了,玉琭也不顾上背疼了,一颗心激动的差点儿没从嗓子眼儿蹦出来,当即挺直了腰杆子,眼下可不是唯唯诺诺的时候了。 要想日子过得好,还得抱上宫里这根儿最粗的腿才是。 来人正是苏麻喇姑,她虽是太皇太后娘娘贴身伺候的奴才,可因着资历深,又做过康熙爷的启蒙先生,谁敢对她不敬便是对太皇太后,对康熙爷不敬。 然苏麻喇姑却十足没架子,头发半白,圆脸微胖,嘴角儿总含着几分笑意,着实叫人暗生亲切之感。 “没那么金贵的,我来也算是散散心了,先前娘娘跟前儿有个小丫头福薄,冬日里生了场病,前几日到底没能熬过来,娘娘是个重情的,已然难过好几日了,我这才想着过来挑一个,不拘着有什么本事,瞧着顺眼讨喜便是。” 这话说得像是来集市挑只可心的小狗儿似的,可试问在场的谁不心动,谁不想被太皇太后娘娘看重了,要是能在这位主子跟前儿伺候,那真真是享福的命了。 苏麻喇姑边同姑姑们说着话边瞧着跟前儿剩不多的丫头们,这一抬眼睛,正见跟前儿有个合适的,那小小的个头站得最直,眉眼清明,是个有精神有心劲儿的孩子,虽瘦了些,想来不会病恹恹的总惹娘娘难过。 苏麻喇姑抬手一指:“就你吧,你叫什么?哪家的?多大了?” 玉琭压着心中的狂喜,只管不慌不忙规规矩矩的给苏麻喇姑行了个大礼去:“回主子的话,奴婢叫玉琭,乌雅氏,年十五。” 苏麻喇姑细想一阵儿,没想出有姓乌雅的大人在康熙爷跟前儿得脸的,这样的孩子没根基没野心,生得也细致可人,倒是个可叫娘娘疼的。 “好了,快快起身吧,娘娘那儿还等着咱们呢,我也同你一样是伺候娘娘,称不得主子,你只管叫我嬷嬷便是。” 玉琭紧忙起身,又微微屈膝唤了声儿嬷嬷去,便是心中再怎么紧张激动,面上也是不显,生怕被嬷嬷挑出什么错处来,若临了又不要她了,她就是一头戗死在这儿也不愿意留下受劳什子罪了。 苏麻喇姑暗自点头,心道玉琭规矩不错,只管随陈姑姑进去吃盏茶,也是给玉琭一时半刻的功夫收拾细软,之后便领着人去主子那儿住了。 玉琭忙不迭的回了大通铺,人后这才落了泪去,一来是感概自己终于脱离苦海了,二来又是替自己悲哀一瞬。 想当年她也是家里的宝贝疙瘩,养尊处优,莫名其妙来这儿受一遭看不到尽头的苦,饶是玉琭来大清的时候不短了,心中仍很是不平。 然回去是回不去了,只得往前看,玉琭素来是个坚强的,收拾完细软狠抹了把泪,告诫自己想要什么就去努力就去争,断不能自怨自艾。 第二章 天大福分 “姐姐奔了好前程可莫要忘了妹妹,妹妹命不好,姑姑竟点了名儿的打发我去辛者库了!好不容易从辛者库出来,这下子又回去了,怕是这辈子都走不出辛者库了。” 玉琭刚缓和了些,只见卫双跌撞进门抱着她直落泪。 这卫双是同她一批入的小选,一间屋子里住她们十来个小丫头,也不知日日勾心斗角个什么劲儿的,唯她和卫双还算亲近。 卫双的阿玛原就是辛者库的管事,而今卫双回去当差,且依着玉琭看,倒也算一桩美事,至少有家里人能护着几分。 然多余的话不好说,苏麻喇姑还等着她呢,玉琭便只管安抚了一二句,直言忘不了妹妹,以后得了好定然想法子帮衬几分,卫双面上这才好看了些。 出了门,玉琭眼角儿还微微红着,然面上已然没什么悲切和自怨自艾了,见了苏麻喇姑甜甜的叫了声儿嬷嬷,扶着她老人家起身出门,凡过门过坎儿的都轻声儿提醒一句小心,话不多,却细节处处体贴。 这样机灵有眼色的苏麻喇姑不会不喜欢,忍不住提点些个,免得冲撞了主子。 “我挑你回去是专门陪着太皇太后娘娘的,说话读书、茶点就寝,这些你都需得注意着,头几日你多看少动手,待熟悉起来需得勤快些。” “洒扫的活儿你便是闲着也不必做,免得弄得灰头土脸不好往主子跟前儿凑,平日里万岁爷、几位王爷和阿哥们都常来,这些主子另有专人伺候,不必你有眼色、、、、、、、” “娘娘好伺候,也待咱们做奴才的不薄,你心里得有娘娘,也只能有娘娘,可记住了?” 苏麻喇姑说话间多了几分威严,这便是敲打了,玉琭怎能不明白,苏麻喇姑这是怕太皇太后跟前儿几位爷来得勤,她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了。 “还请姑姑放心,奴婢定然不敢,奴婢能伺候太皇太后娘娘已是天大的福分,旁的断不敢肖想。” 苏麻喇姑笑着朝玉琭点了点头,总归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且看着小丫头如何表现便是。 一路无话,玉琭也只管低头跟着苏麻喇姑走,路途甚远,待过了兴奋劲儿玉琭便有些遭不住了。 这天儿热她今儿又滴水未进,玉琭走着走着眼前便发昏得厉害,使劲儿掐了掐自个儿的手心儿,这才清醒许多。 正该见主子呢,关乎自个儿未来十年的去处,总不能在这关头出了岔子,玉琭告诫着自己,紧紧的提着心,总算是挨到了地方。 进到慈宁宫便是一阵清凉,玉琭精神微振,待苏麻喇姑通传后,这才规规矩矩的进去,对着主子,又是一个大礼。 “奴婢玉琭见过太皇太后娘娘,娘娘吉祥。” “快起身吧,过来叫哀家瞧瞧,看看咱们苏麻喇姑给哀家寻了什么可人来,竟去了这样久。” 太皇太后说笑了一句,苏麻喇姑全无拘谨之色,也跟着玩笑:“才不过走了半个时辰罢了,主子怎的这样粘人!” “皇玛玛就是越发粘姑姑了,孙儿陪着都不成呢!玛玛一会儿一问,我的苏麻喇姑呢?可见姑姑才是皇玛玛的心头好呢!” 苏麻喇姑打趣罢,后头竟还接了一男声,笑得正爽朗,引得太皇太后直笑着说讨打的东西,满殿的奴才也跟着微微笑,着实热闹。 玉琭低着头起身,哪儿知道那男的是谁,她从始至终都没敢抬头,眼神儿只看着人脚尖子行事,若不是那人出声儿了,她还不知旁便儿有位爷在,听这亲近的口吻,又叫皇玛玛,那想来是哪位亲王了。 然眼神儿随意一瞥,竟瞧见一片儿正黄色绣云纹的衣摆,好死不死的,是康熙爷颇没形象的倚在旁边儿的贵妃榻上呢! 这位爷端的是一派风流恣意,若抛开身上龙袍衬出的几分威严,还当是那家的纨绔子弟在这儿打发清闲呢。 玉琭何曾见过这样大的人物,原就紧张着见太皇太后呢,谁道还有位厉害的在这儿,这要是犯了错,只怕要命。 玉琭静静的跪着,尽力降低自个儿的存在感,等着各位主子们笑够了再来相看她。 太皇太后娘娘倒也没同人说笑太久,只收了声儿端起茶盏轻呷了一口,下头便立刻安静下来了,可见是个规矩严的主儿。 “快快起身吧,过来叫哀家瞧瞧,叫玉琭是吗?是哪两个字,可会写字?” 太皇太后这话一落,旁边儿即刻便有宫女伺候笔墨。 玉琭规规矩矩起身回话,虽这问题简单,她却不敢随意的答。 观周围伺候的姐姐和姑姑们皆是气度不俗的,又想历史上这位主子历经三朝辅佐二帝,是个有大本事的女人,断不会喜欢唯唯诺诺的人。 再者苏麻喇姑来挑人时明说了要个能陪娘娘说话读书的,故而眼下便得显出几分本事来才是,断不能藏拙了。 得亏上辈子书没白读,玉琭想了想便有了底:“回娘娘的话,琭琭如玉,珞珞如石,奴婢玉琭二字便取于此处。” 说罢,玉琭上前告罪一声儿,执狼毫写下了这两个字,端正小楷,既不炫技亦不平庸,太皇太后连连点头,眼神儿倒是没多在字儿上注意,反而一直瞧玉琭那张脸去了。 玉琭一直没敢直视了太皇太后娘娘,这会子倒是没注意了人视线,只是还略微紧张着,太皇太后还没做什么评价呢,她这俩字儿却又被康熙爷给拿去了,啧了一声儿,怪叫人心里打鼓的。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小选来的还没你这样善书法的小丫头,怕是没个七八年的功底写不出来,名字的寓意也好,玉琭,乃稀有美玉之意,如此看来,你阿玛倒是个开明又有本事的。” 听康熙爷这话玉琭顿时一个头有两个大,她只想赶紧的把这关给过去了,才不想跟康熙爷对话。 再者这人哪壶不开提哪壶,夸她就算了,怎么还往她那便宜阿玛面上贴金? 第三章 陡然晕倒 她来大清这么些年,最最烦的那就是她那好吃懒做的阿玛了,若是可以她连这姓也不愿意承了她阿玛的,当即忍不住多嘴解释一句。 只见玉琭又朝康熙爷拜:“回万岁爷话,这名儿是奴婢额娘给取的,额娘读过几本书,会写字,奴婢家贫,兄弟姊妹也多,家里没银子供孩子们读书,便尽是额娘充当夫子,一个字一个字的教。” 康熙爷心感意外,他素来机敏,岂能听不出这小丫头语气里淡淡不悦,虽约莫知道玉琭这会子强调她额娘,这不满多半是针对她阿玛的。 可他乃九五之尊,谁敢在他面前露出半分情绪,这小丫头倒是大胆的很。 康熙爷对玉琭陡然生出一股子兴趣来,自去年他的元后走了,日子变得寡淡许多,他年纪轻轻的好似对什么都提不起来劲儿了,今儿好不容易碰到个有趣的,他也没什么要恼的意思,也犯不着为难一个小丫头,反而轻笑。 “那倒是朕狭隘了。” 瞧这话说的,竟把玉琭惊出一身毛毛冷汗来,她辩解一句是多嘴了些,可也断没想着要康熙爷来迁就她的,更没想到叫人道自个儿一句狭隘。 她叫康熙爷觉得不爽了,康熙爷岂能给她什么好果子吃,怕是连明儿的太阳都见不着了。 玉琭欲哭无泪,只得赶紧的又拜,朝这要命的赔罪。 “奴婢不敢,奴婢知罪。” 瞧着玉琭战战兢兢的样子,没等康熙爷说什么,太皇太后娘娘倒是先开口解了围去:“好端端的你吓唬人做什么,这样好的丫头可难寻,若把人吓跑了,看你如何赔我的!” 康熙爷直乐,这么大个子的人了还拉着皇玛玛撒娇,说着讨喜话哄着人开怀,场面上顿时又热闹了起来。 玉琭松了口气,然眼下主子们光顾着说笑呢,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竟无人叫她平身,她便只能规规矩矩的跪着、候着。 倒也没等太久,说笑了会子,康熙爷起身欲走,说是一会子还得见了几位御前大人,太皇太后娘娘不留人,只管叫他忙活去。 这临走了,康熙爷才看到玉琭似的,叫人起了,可谁道这小丫头谢恩的话还未说完,竟直愣愣的栽了下去,“咚”地好大一声响,正倒在康熙爷的足尖儿前,直将人吓得退后了半步,这好端端的人怎么说倒就倒了呢! “来人,叫太医!” 太皇太后娘娘紧张一个小丫头紧张的过分了,不仅叫了太医,还让人将玉琭抬到一旁的贵妃榻上,原这般不吉利的合该拖出去自生自灭,可眼下太皇太后发了话,谁也不敢质疑,谁也不敢多说,紧忙听令行事。 偏晕过去的人死沉死沉的,太皇太后娘娘近身伺候的宫女又都不是干重活的,三四个宫女合力抬,就几步路远中间还将玉琭摔了一回,太皇太后面上不好看,下头的小丫头们自然也跟着战战兢兢,这下子手上便更没什么劲儿了。 末了还是康熙爷看不下去,更是疑惑着皇玛玛对玉琭的看中,心里也不排斥这小丫头,干脆上前帮了一把,屈尊降贵一把将玉琭拦腰横抱起。 这小丫头非但不重,反而轻得叫人咋舌,十四五岁的小丫头,康熙爷只觉得还不如他三岁的大阿哥来的敦实。 出了这样的事康熙爷便也不急着走了,只管陪着皇玛玛些,待太医来过了,问了话,众人才知玉琭受了不少的苦,日日吃不饱就罢了,身上还有不少细细的鞭痕和掐拧的痕迹,不必问,定然是教导姑姑们下的手。 太皇太后素来宽厚,早些年便不许下头的奴才们动私刑了,谁道下头的人竟阳奉阴违至此,若不是玉琭倒在她们跟前儿的,下头的狗奴才还不知要兴风作浪多久。 太皇太后雷厉风行,即刻下令重罚了几位管事嬷嬷,又叫人顺藤摸瓜,处置了好一批人,如此动作将太后和眼下掌管六宫之事的英妃钮祜禄氏都给惊来了。 然这二人,一个平日里不管事,一个又抱病,便是来了也没多大用处,太皇太后只觉得人多吵闹,只管又打发人回去,连康熙爷也不让人留了。 如此多余的话便不好再问,康熙爷只得先行告辞,太后和英妃也依次退下,着人暗中打听着些慈宁宫的消息罢了。 待殿里都静下来了,太皇太后打发了屋里的丫头婆子,只留了苏麻喇姑在侧,主仆二人坐在玉琭跟前儿谁也没开口,好一会子,苏麻喇姑这才轻叹一声儿,拍着太皇太后的手细细安抚一句。 “娘娘别总拿过去的事儿伤怀,若端献公主在天有灵,也断不希望这么多年了您还伤怀着。” 是了,太皇太后过分袒护着玉琭并非真喜欢她,而是从玉琭的身上看出了几分端献公主的影子,尤其是那双灵动的眼睛、不服输的劲儿,简直同端献公主一模一样的。 端献公主十三岁嫁去蒙古,十五岁便薨了,至今虽已过去经年,然几时梦回,太皇太后还会哭湿了软枕,为早逝的女儿悲切。 若非着玉琭反驳了一句康熙爷,显露出几分灵动来,主仆二人还没想起来端献公主,若是能早些反应过来,苏麻喇姑定然就不会带玉琭回来了,省的徒惹娘娘伤怀。 她见人第一眼时只觉得玉琭面善,眼下才知面善在何处。 太皇太后抬手轻轻的抚了抚玉琭的脸,连呼吸都颤颤的,对苏麻喇姑的话好像恍若未闻,只沉浸在无尽的思念中,好一会子才哽咽一句。 “当年、当年端献回来时也是这样的瘦,他们说端献是病死的,可我的端献那样康健,自小都没得过什么大病,定然是得了这样非人的对待,这才走的,是我没护好端献啊、、、、、、” 甭管在外头多要强,太皇太后唯在端献的事儿上最最压不住情绪,眼下见这个同女儿相似的孩子,便觉得女儿又受了遭苦,旁人不要了,这才又送回她身边的。 第四章 公主名头 “这怎么能是您的错呢,要怪您就怪奴婢,当年端献公主想叫奴婢陪嫁的,是奴婢不舍得您,这才没跟着去,若是奴婢去伺候了公主,想来公主也不会落得如此结局了。” 若说对端献公主的思念,苏麻喇姑倒也没比太皇太后娘娘少到哪儿去,她自幼同娘娘相伴,是主仆,也是挚友是姐妹,娘娘的孩子她自也是拿命护着的,端献公主早逝,她也是悲痛难挡的厉害。 然为了太皇太后的身子,她岂能再跟着一道去哭,只能故作坚强声声儿哄着,只是三言两语的作用不大,悲痛的劲儿不过,太皇太后便怎么也止不住泪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太皇太后娘娘忽觉手指被一只温热的小手握住,抬眉去瞧,正对上玉琭的眼睛。 “娘娘,奴婢无意探听您和嬷嬷的对话,只是着实不忍听着您难过,奴婢身份低微断不能同端献公主相提并论,然今日也是蒙承您和公主好,这才捡回来一条性命。” “若您不嫌,奴婢日日伺候您起身就寝、更衣用膳、读书解闷,不求得您的喜欢,只求能替公主多孝敬您几分,还请娘娘成全。” 玉琭这一番话自有小心机在,借着公主的名头给自己争得几分得用的机会来,然而也是真可怜这老太太,就为了今儿太皇太后叫太医救她,她也得知道感恩,回报真心去。 若放在平时,谁若敢借着端献的名头来说什么孝敬,太皇太后定然要了人命去。 然此时她正思女如狂,心中脆弱着,得了玉琭这话好似真有如女儿显灵,派了一个相似的孩子来身边儿宽慰,再加之玉琭眼中一派清明,无一丝算计,太皇太后岂有不答应的理儿,即刻含泪点头。 “好孩子,你好好养身子,不说如何伺候哀家,你好好的哀家瞧着心里也能高兴几分。” 玉琭紧忙点头,感受到娘娘抚摸她面颊的轻柔呵护之意,玉琭也不由得鼻尖儿发酸,一眨眼便忍不住掉了一串子泪去。 自来了大清,她这还是头一回受了人这样的怜惜,即便这怜惜是借她对着旁人的。 无心插柳柳成荫,这恰到好处的眼泪,更是叫太皇太后深信不疑,觉得是女儿在天有灵,托玉琭来她身边了。 玉琭病得不重,只是饿的累的了,只歇个半日再饱腹一顿便又活了过来,夜里玉琭便伺候太皇太后娘娘更衣就寝了,还给人念了一会子书。 苏麻喇姑陪着,见太皇太后有些日子没歇的如此踏实了,这才对玉琭稍放心了些,只盼着人莫要因此骄纵了才好。 “去吧,你同玉竹住一间,正好你们都是从玉的名儿,以后一并伺候着娘娘读书说话,若我不在,你们便都听花姑姑的,她也是娘娘跟前儿的老人了,旁的人你慢慢熟悉。” “这儿多是同你差不多大小的,你一来便是娘娘贴身的一等宫女,再加之娘娘对你的格外关切,旁人多少会有些不服,若有鸡毛蒜皮小事,闹到主子跟前儿难免不好看,若闹出的事儿大,主子也未必一直向着你。” “我瞧你是个聪明的,会审时度势,为人想来不必我教,若实在有困难,再来寻我也使得。” 待主子歇下了,苏麻喇姑这才带着玉琭熟悉了慈宁宫各处,还给了玉琭三身新衣裳,皆是鲜嫩的颜色,那料子比下头的小主还气派些,熟悉完了,也合该提点些,免得小丫头得了些看重便不知天高地厚了,届时也给人徒增烦恼。 这么看重一个不简单的小丫头,苏麻喇姑是不大赞同的,可耐不住娘娘喜欢。 玉琭自然听得出苏麻喇姑言语见淡淡的警告,然她对苏麻喇姑没有不满,只有感激,若不是苏麻喇姑将她带到了娘娘跟前儿,她还不知道在哪儿苦哈哈呢。 “嬷嬷放心,奴婢并非不知足之人,有些用心也并非刻意,奴婢想求得娘娘的庇护不假,可也是真的感激娘娘想对娘娘好的,好听的话奴婢不多言,您只瞧着奴婢如何做便是。” 玉琭的坦荡出乎苏麻喇姑的意料,她半截脖子入土的人了,倒还是头回见这样什么都说又不讨人嫌的,一时间对玉琭的防备也削减了不少,然面上不显,只管应一声去。 “那我可得好好瞧瞧了。” 说罢,苏麻喇姑便回去歇了,玉琭福身恭送,定定的立在原地看着嬷嬷走远,这才回了房去,同屋的玉竹已然在了,另还有个面生的陪着。 顾不上慢慢收拾细软,玉琭紧忙先应付跟前儿的两个,也甭管人年岁大小,开口便是唤一声儿姐姐去,还将苏麻喇姑刚刚给她的一匣子首饰捧到人跟前儿,任人挑选。 虽都是宫女寻常戴的绢花,谁也不缺这个,左右态度得给足了的,要想以后安安生生的,眼下少不得巴结些。 “我初来乍到,手头也拮据着,若是不嫌,二位姐姐挑挑这匣子里的,以后还得仰仗二位姐姐多提携才是。” “妹妹倒不必如此客气,这些东西你尽管收好,咱们在娘娘跟前儿当差总是比别处待遇好些,穿戴都是不缺的,今儿你晕倒可是叫大伙儿吓得不轻,眼下可觉得好些了?” 玉竹和南霜紧忙推拒,原心中还有些不满玉琭一来便和她们平起平坐,这会子见玉琭十足的客气守规矩,小脸儿也柔弱的可怜,心中的不快也少了几分。 到底年岁都不大,也不是什么本性坏的,淡淡的敌意来的快走的也快,三两句话一说,关系也觉稍亲近了些。 玉琭忙谢了玉竹的关切,寒暄了一会子,这才问起了娘娘跟前儿的奴才都有什么人,她先了解些个,免的明儿头回当差,手忙脚乱再得罪人就不好了。 三个小姑娘盘腿坐在榻上,中间矮桌摆了瓜子茶水,说起话来也随意不少。 “娘娘跟前儿的奴才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总归你就熟悉咱们近身伺候的几个便是了,除了我和南霜,另还有二位。” 第五章 眼神来往 “一位叫春白个子高挑些,年纪也比咱们长,平日里若是嬷嬷和花姑姑谁身子不爽利,便是春白姐姐管得多些,春白姐姐素来照顾咱们,也好说话得紧。” “不过另一位曼霜姐姐便没那么好说话了,见谁都要指点一句,偏先前娘娘夸她规矩最好,这下子就更变本加厉,没人管得了她了、、、” 说这话的是南霜,南霜曼霜皆是随霜字的丫头,自然是住一间屋子的,然南霜看不惯曼霜处处指摘的样子,偏资历又不如人,便只得日日来玉竹这儿打发时辰,待该就寝的时候再回去,免得多听人唠叨一句。 对着二人对着慈宁宫上下的种种评价,玉琭只管信一半去,一个人一个印象,若让曼霜来评价南霜,想来又是另一番模样了。 三个小丫头凑在一块儿说个没完,如此耽误得玉琭连梳洗的功夫都没有就得吹了灯了,没法子,只得借着隐约的月光接了一盆水,随意擦洗些个罢了。 玉琭睡靠西墙的窄床上,虽瞧着还是有些简陋,可玉琭已然很是知足了,玉竹睡着了也安安静静的,不似之前十几个人一个大通铺,晚上起夜的打呼的磨牙的,挤在一起又热,一晚上不知要醒几回呢。 脑中纷纷乱乱的想着,玉琭很快便睡了过去,一夜无梦,她甚至比玉竹还早起了半个时辰,起身悄悄梳洗罢,随手给玉竹备了水,而后噎了口昨儿剩下的点心,玉琭便去正殿前等候差事了。 不多时,苏麻喇姑、花姑姑和慈宁宫的大小奴才也差不多到齐,花姑姑先行训话,而后再叫人个办个的差事,玉琭今儿算是先混了个脸熟,倒没什么太多的差事可做,如此闲下来了,竟还有些不适应,且叹自个儿是个劳碌命的,享不来闲福。 一连闲了两三日,熟悉了各处,玉琭这才正式跟在太皇太后娘娘跟前儿伺候,今儿恰逢十五,后宫的各位娘娘都来慈宁宫请安。 康熙爷携阿哥格格们先来一步,统共就三个小小的孩子,大阿哥保清如今已经三岁半了了,走的很是利索,康熙爷便叫孩子自个儿跟着走,二格格和太子保成才将将一岁多些,正是好玩的时候,康熙爷舍不得叫奶嬷嬷抱着,干脆一手一个,爷几个就这么过来了。 另还有位未列齿序的小阿哥长生,只是眼下才将将满月,不适合带出来,便由阿哥所的嬷嬷代他来请个安便是。 “孙儿给皇玛玛请安,皇玛玛吉祥,嬷嬷吉祥。” 阿哥和公主们年纪虽小,可宫里的孩子哪个不早慧,这会子有样学样,给老祖宗磕头问安:“乌库玛玛吉祥。” 瞧着下头三个小团子似的孩子朝她拜,太皇太后娘娘可心疼坏了,都不舍得叫孩子们沾了地儿,紧忙叫苏麻喇姑和花姑姑将孩子接过来,眼神儿扫了一圈儿康熙爷带来的奴才,颇埋怨的训了康熙爷一句。 “这样热的天怎么不叫孩子们坐轿来?孩子们岂能跟你这皮糙肉厚的比?连奴才也不带够了,只一个梁九功还能生出三头六臂帮你伺候孩子们不成?” 说着,太皇太后又打发玉琭几个给孩子备蜜茶、打扇,不怪她老人家这样疼爱几个孩子,康熙爷子嗣艰难,大阿哥前头还有四个小阿哥一个小格格呢,竟一个都没立住,那样好的孩子说没就没了,着实叫人好生难过。 康熙爷连连笑着赔不是,平日里他倒也没这么莽撞的,今儿他去阿哥所接孩子们,见孩子们个个康健活泼,他便也跟着高兴,也是难得同孩子亲近,便放肆了些。 “也不能总太护着他们了,若都娇养着长大,以后还如何提刀持剑守护我大清呢?” 康熙爷抚了抚跟前儿太子的发顶,难得如此郑重一句,倒是引得一旁的玉琭多看了人几眼。 若不懒散着说笑,康熙爷那股子气势倒是叫人很移不开眼了。 以前没穿过来时听说康熙爷小时候出痘留了印子,是个麻子脸,眼下细看真人倒不觉得夸张,只面颊上有点儿浅浅的印子,像是出过青春痘似的。 不过康熙爷气度华贵、气势逼人、身条儿也好,倒叫人顾不上注意他面上那零星的瑕疵了。 然还不等着玉琭将探究的眼神儿收回来,谁道康熙爷这样敏锐的,那眼神儿即刻投了过来,玉琭心头一慌,做贼似的低了头,视线飘着可不敢再望过去了。 对着个如此不敬的小丫头,康熙爷倒也没恼,只是觉得小丫头的反应有意思,思来想去的倒是像了二格格养的一只小兔子,极其胆小又好奇呢。 “想什么呢?哀家训你一句,你气得连话也不想回了吗?” 太皇太后一手抱着太子,一手从碟子里捻了颗杏仁撂到了康熙爷的手背上,好将人思绪给牵扯回来。 康熙爷手一颤,这才回了神儿,他鲜少有这样不集中的时候,只得紧忙寻一句借口去:“孙儿哪儿能气您,这几日尽思量着三番之事,夜里颇有些辗转反侧的,一来玛玛这儿倒是放松了几分,一时间便有些犯困了。” 一听这话,太皇太后对康熙爷当即少了几分嗔怪,且心疼着,又打发春白去膳房端一碗滋补的鸡汤来,康熙爷年纪轻轻的就这样操劳,若是亏损了身子便不好了。 “国事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满朝文武官员是叫你养着吃白饭的不成,上朝集思广益,三番之事能谈就谈,不能谈就打,何故劳累你至此?” 太皇太后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后宫中沉浮经年,素来不为外事所累,康熙爷是太皇太后一手教养大的,自然性子也随了太皇太后,只是年纪尚轻,看事又素来仔细缜密,再加之眼下局势还不甚明朗,倒不急着下决断了。 康熙爷抬手打发了屋里些个二等奴才,这才细说了几句:“打是要打的,只是什么时候打,如何打,要打到什么程度可不能随意了。” 第六章 三藩战事 “皇玛玛也知眼下我大清将将平稳没几年,正是百废待兴之时,若贸然出兵,即便打赢也是输,再者孙儿也有亲自出征之意,这事儿孙儿便是不跟几位御前大人商量也是要跟您商量的。” 一听这个,太皇太后可急了,康熙爷可是她在手心子里护到大的孩子,一想战场上刀枪无眼,太皇太后说什么都不愿意叫康熙爷领兵亲征三藩。 “那吴三桂又不是三头六臂的,你何必给他这样的脸亲自去缉拿,朝廷里可用的能兵悍将多的是,不说远的,傅达礼便是极妥帖的人。” 这傅达礼是顺治爷的哈哈珠子,极忠心耿耿的一个人,顺治爷驾崩,他也执意要跟着赴死,后来被太皇太后派人拦下,好言劝了两年,这才算是过了心里的那道坎儿,放过了自个儿的一条命去。 如今亦是忠心耿耿的侍奉康熙爷,当初缉拿鳌拜的时候此人可没少从中出力,别说太皇太后看重此人,康熙爷亦是看重他的。 可这会子提起傅达礼了,康熙爷却只是苦笑:“皇玛玛以为孙儿没想过他吗?这六月中旬孙儿便派傅达礼和折耳肯前去云贵之地,意图劝服吴三桂,将近两个月了,竟半分消息都未曾有过。” “两日前云贵总督甘文焜借葬母之由抵京,这才带来了二人的消息,二人同吴三桂相谈不顺,折耳肯大人的项上人头已然被悬挂在城墙上半月有余,傅大人暂无消息,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只听这消息,太皇太后陡然掩唇,竟不相信这吴三桂猖狂至此,也不信那样好的两位大人就这样白白送了命了。 说到这儿了,康熙爷便也不瞒着,也是早做好了说服皇玛玛的打算,眼下手往梁九功跟前儿一伸,便从人那儿拿来了一张缴文来,双手奉上递给了太皇太后去。 太皇太后打开了一瞧,只见上头朱砂色“反清复明”四个大字,险些没气晕过去,再看内容,正是那吴三桂煽动云贵官员百姓之言。 那吴三桂先是声声泣血,言满人之凶恶,横行天下,给自个儿冠上明朝世爵的名头,另又不知从哪儿寻来个人冒充明朝朱三太子,如此才借匡扶新君之明,借夷兵十万,同朝廷叫嚣。 不仅如此,那吴三桂还明晃晃的将那朱三太子的登基之日昭告出来,来年正月元旦寅时,他便要在京师祭天地登大宝。 如此嚣张不正是在说大清不堪一击,他吴三桂帅蛮夷之师只用区区三四个月的光景便能打败大清了吗! “如此欺世盗名的伪作他吴三桂竟也有脸张贴出来,什么寄名托孤,借朱三太子之名,连反清复明皆是他的遮羞布罢了,不过是占了咱们给他的云贵之地,眼下竟连姓甚名谁也不知了!” 太皇太后怒极,一巴掌狠拍在身旁小几上,连案上的茶碗都跟着颤了三颤,下头的丫头们肩膀一耸,且不知鼓起了多大的勇气这才没跪下惹娘娘的烦。 康熙爷倒是冷静得多,忙起身上前给太皇太后顺气,若不是他一定要亲征,他才不会拿这样的糟心事儿来气着皇玛玛呢。 “玛玛莫气,他吴三桂不过是色厉内荏罢了,表面恭顺,说是一切都由着朝廷安排,实则阳奉阴违,背地里早早的便散布反清消息了,这些事儿孙儿早些时日便知道了,眼下不急只是在等一时机。” “然在这时机到来之前,孙儿只求皇玛玛能应下此次亲征之事,当年为了稳固朝廷根基,稳住百姓,这才想出以汉治汉的法子,皇阿玛将三藩分了出去,眼下便由我这个做儿子的了结皇阿玛的事儿,也是全了咱们天家的颜面。”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太皇太后岂有不肯的,再者康熙爷眼下虽才只有二十一岁,可他自幼登基,便是抛开鳌拜把持朝政那几年,他也俨然实打实的当了六年的实权皇帝了,做决定已然不消得再过问了她这个做祖母的。 太皇太后拉着康熙爷的手一再的叹,好一会子,这才点了头:“眼下你于国事上最是有决断不过,还有这样的勇气,皇玛玛为你高兴还来不及,只是担心你的安危。” “你如何做决议皇玛玛素来不问,眼下只想知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带兵出发?都带哪些人?别嫌皇玛玛啰嗦,这事儿你可不能糊弄的。” 康熙爷顿时松了口气,就怕皇玛玛不许他亲征呢,对着皇玛玛的关切他怎会嫌啰嗦,只管一五一十的答。 “您安心便是,孙儿也只是先跟您商量一句,具体去不去的还两说,这战事瞬息万变,孙儿料想,若真是打起来也是来年正月里的事儿了,眼下先派人出兵防备便是,孙儿倒不一定真去战场的。” “再者吴三桂一众不足为惧,若计划得当,想来孙儿不必出紫禁城,只安心等着捷报便可。” 如此安抚几句,太皇太后这才心头稍安,原还想问问康熙爷朝廷几位大臣对亲征的意思,谁道大阿哥保清忽得撂下手里的点心起身,当即跑到康熙爷和太皇太后跟前儿跪了下去。 “若真有战事,儿臣愿意为皇阿玛分忧,儿臣的凌云可厉害了,儿臣骑着凌云,所至之处无不跪拜称臣!” 大阿哥眼下才三岁多些,脸上的婴儿肥都还没褪去,嘴角儿还有粒糕点渣滓,谁道这孩子奶声奶气的竟能说出这样厉害的话来。 康熙爷一愣,还当是奶嬷嬷教的,当即朝大阿哥的座位飞去一凌厉眼神,然他瞧见了给大阿哥打扇的玉琭正一脸茫然,这才想起来他抱来大阿哥时是没叫嬷嬷跟着的,眼神儿紧跟着软和下来,一把抱起地上跪着的大阿哥,心中只余惊喜了。 “怎么这样厉害!可前儿皇阿玛还听下头人说,咱们保清从马背上摔下来了,哭了好一会儿鼻子呢,还要阿玛处置你的凌云,要换一匹旁的小马来。” 小小的孩子腾的脸红,才不承认那样丢脸的事儿呢:“儿臣、儿臣那也算不得哭,就是沙子迷眼了,眼下凌云也听话了,不换旁的小马了。” 第七章 大阿哥事 “儿臣还学舞剑了,师傅都夸儿臣武艺好呢!谁敢惹皇阿玛烦忧,儿臣便收拾谁去!” 明明大阿哥说这话的时候极认真,众人不该笑的,可就是这份儿天真的认真,才叫人觉得大阿哥可爱至极,就不说太皇太后和殿里的丫头们了,便是康熙爷也忍俊不禁的,叫这童言童语一驱心中的不悦和阴霾。 一旁的小太子爷和二格格也稀里糊涂的跟着起哄,结结巴巴的也跟着大阿哥说打仗,便是后宫众人都到了,太皇太后和康熙爷面上都还笑意不减。 “臣妾给太皇太后娘娘请安,给万岁爷请安,不知娘娘和万岁爷笑什么呢,臣妾还未进殿便听到了。” 太皇太后免了众人的礼赐座,总归能来请安的满打满算也就这五六位,不消得刻意立规矩,便都叫人坐得近近的,也显得热闹些。 先开口的这位是英妃钮祜禄氏。 自去年皇后赫舍里氏故去,她便是康熙爷后宫中位份最高的一位了,她阿玛又是辅政大人一等公遏必隆,此前虽受鳌拜一事连累,然从前的风光却是泯灭不得,康熙爷若再立后,英妃必是不二人选。 说来合该是最尊贵体面的人了,偏她身子素来不妥,身子孱弱的像是一张纸。 眼下才将将十七,便给人香消玉殒之感了,再好的绫罗绸缎、珍贵珠宝搁在她身上也只显得堆砌,只显得几分气质如水,叫人见之可惜。 今儿英妃难得来一趟,太皇太后娘娘看着她那苍白的脸也不忍问病情,便只笑着解释一句罢了。 “大阿哥说要替他皇阿玛出去打仗,说是要做咱们大清的巴图鲁呢!” “都说三岁看老,咱们大阿哥小小年纪就这样勇武,以后定然厉害着呢!”英妃笑着,当即便想伸手去抱康熙爷怀里的大阿哥,她入宫多年膝下也没个一儿半女的,如今看见谁的孩子都满心的喜欢。 康熙爷无不许的,也是怜惜英妃,这便将大阿哥送到英妃怀里,只是大阿哥吃得胖,生怕英妃细胳膊细腿儿的再摔着孩子了,便稍护着些,便叫人瞧着二人稍有些亲密了。 后宫众人见状倒是没什么好心头不爽的,总归英妃这身子也不能侍寝,便是再同康熙爷亲近又能如何。 唯一人面上掩不住的紧张,坐在凳上都身子前倾的厉害,手里的帕子都绞得变形,好似但凡大阿哥不妥,她便能第一时刻扑上去似的。 不必说,这位就是大阿哥的生母惠贵人了,玉琭站在一旁细瞧,也是好好认认在场的主子,免得冲撞了谁。 惠贵人瞧着也是约莫二十左右的年纪,大眼睛鹅蛋脸,黛眉并未细致的修便比旁人显出几分英气来,大阿哥眉眼便是随了惠贵人的,想来长大了是个俊逸的长相。 然还没等着玉琭打量完,便听得大阿哥哼哼唧唧的声儿:“疼!疼!要阿玛抱、要阿玛抱!” 这声儿疼可叫在场众人都跟着心头一紧,尤其是惠贵人,甭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只见她一个箭步便冲了上去。 “臣妾得罪,前儿大阿哥不小心坠了小马,虽是没什么要紧的,可这腿上膝盖子上难免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想来是碰着了,臣妾给大阿哥揉揉便是了。” 这话虽是不得罪人的,字字句句都不敢说是英妃不会抱孩子,可惠贵人抱大阿哥的动作却是不容人耽搁片刻,说是从英妃怀中将大阿哥抢过来的也不为过。 英妃尴尬慌乱松手,飞快的抬眼瞧了瞧万岁爷和太皇太后的神色,见二人果真稍有不悦的,这便连连福身赔不是,也忙跟着惠贵人蹲下来去看大阿哥去。 “可是我碰着大阿哥身上的伤了?要不要叫太医来瞧瞧,受伤可不能叫孩子硬抗的。” 这宫里的孩子实在是太娇贵了,用子嗣来构陷人的手段更是层出不穷,除了一两个确实福薄,其余孩子的夭折多多少少都有些猫腻。 英妃平日里抱病深居简出,身子都这样了也没什么心思同人斗,她自认没得罪了惠贵人,今儿来请安也是临时决定的事儿,抱大阿哥更是一时兴起,谁知道竟出了这样的岔子,英妃关切大阿哥的话还未说完,这会子竟急得有些上不来气了,眼前都发昏着。 “阿哥是哪儿疼?额、、、给您瞧瞧。” 惠贵人着急大阿哥呢,哪儿顾得上回英妃的话,连对着大阿哥都险些以额娘自居,她不过区区贵人,私底下同自个儿的孩子亲近就罢了,明面上是断不能越过去身份和规矩的。 偏大阿哥要哭,眼泪都在眼眶子打转儿了,惠贵人也跟着红了眼睛,压着急切一寸一寸的将大阿哥从头到尾捋一遍去,得亏夏日里大阿哥穿得薄,惠贵人卷着大阿哥的袖子和裤腿儿细细的看,这才在小孩儿腿肚子上找到了几个红印子去。 康熙爷和英妃忙凑过去看,那印子有棱有角的,康熙爷和惠贵人不约而同瞥了眼英妃旗裙上几个装饰用玛瑙珠子,这才了然。 英妃显然也是意识到了,白着脸紧忙又朝康熙爷福身:“都是臣妾的不是,抱大阿哥时竟忘了身上的衣裳不合适着,以后臣妾再不会这样大意了,还请万岁爷责罚。” 倒也不是人故意的,康熙爷没得拿这事儿就朝英妃发作的理儿,至多点提个两句罢了,惠贵人心里明白的很,虽是心里见不得旁人伤她儿子半点儿,可明面上怎么都不能做出什么计较的样子来。 且还不等着康熙爷开口呢,惠贵人便也先抱着大阿哥朝康熙爷和英妃福身去,一开口便是劝慰的话。 “娘娘不必如此自责,也是大阿哥存不住泪,忒大惊小怪了些,娘娘素来最是疼爱大阿哥的,也跟娘娘亲近,左右不过是些小事儿,娘娘不必放在心上。” “照看孩子也确实是难事儿,就不说娘娘您了,就是妾身时而得见大阿哥也是手忙脚乱的呢。” 第八章 极不对付 “可不是,也是大阿哥同娘娘相处少的缘故罢了,若是常得见,娘娘也不至于忘了注意这样的小事了。” 眼看着这事儿便要过去了,谁道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添了这么一句出来,惠贵人暗自咬牙,便是不去看也知道这说话的人是谁。 还能有谁,不过是同她平起平坐的荣贵人罢了。 说是平起平坐,可因着荣贵人比她长个一二岁,比她多伺候万岁爷些个时日,又是赶在皇后赫舍里氏前头生下了万岁爷第一个儿子承瑞,即便承瑞夭折,可在万岁爷心里荣贵人怎么着都是比旁人高出几分来的。 偏荣贵人一而再的有孕生子,孩子又挨着个儿的夭折,末了反倒叫她惠贵人的孩子成了万岁爷的大阿哥,惠贵人知荣贵人心中不服,可她断没想到荣贵人竟这会子动了歪主意去。 这才刚生下了个阿哥,便自以为有资格得瑟了不成,竟还敢算计她,算计她的儿子了。 敢撺掇着英妃夺走她的孩子,怎不先看看自个儿的孩子可在怀里护好了? 别又是个福薄的,连周岁都过不得呢! 惠贵人心中怒极,面上却是不露山水的,只是一贯温和的笑意:“荣姐姐的话甚是,娘娘这样疼爱阿哥和格格们,合该叫他们也好好孝敬了娘娘才是。” “大阿哥是做哥哥的,是该带个好头儿,来年这个时候想来长生阿哥也会走会说话了,届时由哥哥们带着一并去娘娘那儿,几个小小的孩子拉着手排排站,一并给娘娘说着吉祥话,还不知怎样的可爱呢。” 总归你我都有儿子,谁也不能亲自养,且都送去英妃娘娘跟前儿挑,看娘娘能看中谁的抱走养。 大阿哥已然记事了,便是真被记在了名下,他也知谁是她的亲额娘,知道该跟谁亲近,可长生阿哥就不一样了,长生阿哥如今才将将满月,眼睛才睁开几日,自是谁养的跟谁亲。 别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将自个儿的心头肉给搭进去了。 惠贵人面上笑着,然转头看着荣贵人的眼神儿却是极冷,其间的警告之言不消得多说荣贵人便尽数明了了。 荣贵人笑不出来了,她可没惠贵人那样好的养气功夫,瞪着一双眼睛只恨不得将惠贵人生吃了去。 倒不是因这一句话才有的仇,当年她生承瑞时年纪小,自个儿苦没少吃,孩子也跟着遭罪,康熙爷当年还是个半大孩子,也跟着心软难挡。 明明都要答应她将承瑞放在她身边儿养到周岁再送去阿哥所了,若不是这贱人道貌岸然,偏拿宫规压人,她的孩子也不会连她一口奶都没吃到便送去了阿哥所那帮子嬷嬷的手里,直到承瑞三岁病死,都不曾叫过她一声儿额娘。 这样的仇她怎会忘了,不过是装出些面上的和睦罢了,可她但凡逮着机会,定然是要狠咬惠贵人一口的。 别看两个人面上皆是再规矩端庄不过的了,然这字里行间的火药味儿在场的哪个咂摸不出来,玉琭左瞧瞧右看看的,惊叹眼前的是非。 这当着太皇太后和康熙爷的面儿就敢这样不对付了,且不知私底下怎么闹呢。 英妃、荣贵人、惠贵人,另加上两位不曾瞎掺和的戴贵人和吉贵人,这五位在一块儿想来够唱好几出戏了,待明年再进了新人,怕是后宫的各位主子们夜里睡觉连眼睛都不敢闭严实了,生怕叫人算计了呢。 玉琭想想便觉得头大,念着自个儿乌雅氏的姓,在心里求神拜佛的,万不能叫康熙爷看中了她,信女愿一辈子吃素,好生在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身边儿伺候呢。 眼看着场面有些不好收拾,太皇太后也是暗自恼怒,正欲开口打发了后宫众人,谁道刚刚无人注意到的英妃这会子竟捂着心口道倒了下去。 她身边儿的小丫头连连惊呼,将英妃围作一团,又弄得人心紧紧提了起来,只盼英妃身子再争气些。 抬轿子,唤太医,一时间慈宁宫也跟着空了大半,太皇太后打发后宫众人先走,康熙爷也跟着英妃的轿子一并走了,殿中只剩下太皇太后和三个大眼瞪小眼儿的孩子。 太皇太后一手揽着大阿哥,一手又抱着小小的太子爷,不由得轻叹,总归英妃这病的也不知真假,这般收场却是比惠贵人和荣贵人受斥责要好看些。 “娘娘您别担心,英妃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会好起来的。” 玉琭适时的给太皇太后递上一盏茶,待接过去,又立在太皇太后身侧轻轻的给人轻轻的捏肩,如此动作着实叫太皇太后娘娘心中舒坦了些,再尝了茶,并非寻常她用惯的苦茶,而是茉莉香和丝丝的甜。 “怎么冷不丁的给哀家沏了花茶?苏麻喇姑没告诉你哀家平日里惯用什么吗?” 太皇太后抿了一口,这话倒也不是什么苛责,只是稍有些奇怪,瞥了眼身边儿的小丫头,等着人解释一句。 玉琭抿唇微微笑笑,即便这茶是她做足了功课才呈上来的,可还是稍露出几分小心翼翼,叫人觉出几分不经意来。 “嬷嬷给奴婢说了规矩的,只是想着娘娘您昨儿似有些脾胃不佳,早膳也没用多少,若是再用浓茶只怕不利身子。” “您也知奴婢家贫,家人总是不敢轻易生病的,奴婢心疼着,便自个儿琢磨出了一套养生法子,这茉莉茶便是其中的一种,虽不治什么,但常饮便有健脾养心之功,这方子奴婢也是问过嬷嬷的,晒干的茉莉花亦是从膳房取来的。” “奴婢僭越这一回,您尝尝,若是喜欢奴婢便常给您沏。” 这样贴心的关怀是旁的奴才未曾给过的,太皇太后对着玉琭那张可人的小脸儿、满是纯真的杏眼,又望得了几分端献的影子,哪儿还能不应下,当即又连饮两口去,还要赏玉琭。 一把银瓜子,几朵或粉或翠色的绢花罢了,也没什么不好收的。 玉琭忙谢了恩去,还大大方方挑了个粉色的绢花戴在了头上,这性子便更是叫太皇太后喜欢了。 第九章 甚至可爱 大阿哥闻着香甜的气儿了,也拉着太皇太后的手要喝,不过阿哥们的吃食玉琭可就不能再多管了,一来得问了阿哥身边儿的管事嬷嬷,二来还得问过太医,得这二人的许了,阿哥们这才可得一盏去。 瞧着三个孩子等待中那可怜巴巴的劲儿,玉琭便知着深宫之中便是主子也是极不好当的,不过是命金贵些罢了。 捧着手里的茶,太皇太后忽得想起来什么,拉着玉琭又问:“且不知素来体弱的可有什么适宜的茶可用?或是利于素来操劳的人的?” 太皇太后单提出了这两样,玉琭一下子便知道太皇太后这是为谁操心呢,定然是英妃和康熙爷没跑了。 略略思索,便开口告知了去:“回娘娘的话,这体弱不知是怎个弱的,若是寻常还用着药便不能再乱吃茶了,万一同汤药相克便不好了,若是寻常,与其吃茶倒不如食补,于食补上奴婢又不能同太医院的太医们比了,想来太医们有得是法子呢。” “至于操劳的,《中藏经》中写道,劳者,劳于神气也,伤者,伤于形容也。因而补神补气最要紧,若是平日里多急躁的,还易伤肝。” “这白日里便用枸杞子、胎菊、决明子沸水冲泡,一日饮一两盏便可,临睡前再用一盏琥珀茶,酸枣仁、首乌藤煮沸,色泽便正如琥珀,饮后能得一夜无梦好眠。” 见玉琭说得头头是道,太皇太后娘娘便知玉琭绝不仅是自个儿琢磨出来的本事了,没个老郎中带着可不成,一细问,果真如此。 “奴婢幼时曾帮过一个受水患来逃到京城避难的婆婆,婆婆临走前感激奴婢,硬是塞给了奴婢一本书,这才知那婆婆年轻时是个有大本事的人,自小跟着家里人行医,名声极好。” “只是家道中落,子孙也不孝顺,这才落得晚年凄惨,只说遇到奴婢也是有缘,便叫我能学几分便是几分罢了,后来婆婆悄悄走了,奴婢再寻不到人了。” 玉琭在养生上很是有些本事,倒不是因为这劳什子婆婆,而是她没穿过来之前家里老人总听信公众号养生,反而吃出了毛病,她一气之下,自个儿也弄了个公众号打假来着。 正好身边儿也有几个学医的朋友,一来二去的这才攒了不少知识,没想到眼下却是派了大用场了。 信了玉琭的鬼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还好一番的感叹,可见是好人有好报的。 正巧这会子阿哥们的太医也在,太皇太后便叫玉琭同太医商议几个养身方子给康熙爷和英妃送去。 英妃用不用的倒是不打紧,总归她那身子也是早晚的事儿,素来不争气的,太皇太后表现几分关切便是,她心里只紧张着康熙爷罢了。 只一听康熙爷说事儿多夜里都睡不安稳,太皇太后便替人着急着,总不能为了这些腌臜人腌臜事儿毁了身子,天家人丁稀零,还等着康熙爷开枝散叶呢。 玉琭无不从的,得亏这齐太医是个年轻的爽利人,用茶又不是用药也没那么多忌讳的,只约莫商量个三两刻钟便有了方子。 时候不早了,想来康熙爷回了乾清宫,玉琭和玉竹便往后宫走一趟去英妃那儿,康熙爷的方子则是苏麻喇姑亲自送的。 二人也不耽搁,请春白姐姐寻了一个好匣子装方子,二人便沿着官道去承乾宫,路上没什么人,二人一路上挽着手小声而说笑着,也算是难得的松快了。 “玉琭姐姐,你怎的这样厉害,字写的也好,还懂茶会用方,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呢!” 玉竹无不羡慕,她是个颇纯粹的,算起年纪比玉琭还小半岁,这会子也不拘着先来后到了,只管亲近的唤着。 玉琭笑笑,不也藏着掖着,只管将自个儿立身的本事教给玉竹些,如此也好拉近些距离,免得叫人眼红生事。 “这有什么,你若愿意学我便教给你,总归也没什么难的,你多记多背灵活些用便是,咱们一块儿好好伺候娘娘,也能互相帮衬些。” 玉竹立刻谢了玉琭去,这声儿姐姐便叫得更是真切了,热热闹闹半晌儿,眼看着都快到承乾宫了,玉琭抬头一瞧,正见康熙爷一行出来,饶是康熙爷穿的靛色常服,那胸口和双臂上的金龙绣样被阳光一照仍晃人眼睛。 玉琭和玉竹不敢再说笑了,远远的靠墙根儿跪下,待瞧见康熙爷的衣摆了这才问安。 “奴婢给万岁爷请安,万岁爷万福金安。” 康熙爷早就瞧见玉琭了,小丫头鬓上又多戴了朵粉色的绢花儿,也不知说什么呢,笑得比花还灿烂,康熙爷莫名心情见好,抬手请二人起了。 “这是去哪儿?” 玉琭微微福身回话:“回万岁爷话,奴婢奉娘娘的命给英妃娘娘送些养身方子,英妃娘娘身子不妥,娘娘心头可惦记着呢。” 英妃病了几年了,倒还没见过皇玛玛给人什么方子,康熙爷颇有些好奇,也不劳梁九功再将那匣子接去,直接上前一步将玉琭手上的匣子打开。 看了上头的字,认出是玉琭的,便料想是玉琭的心思了,玉琭没来前皇玛玛可没想起来在用茶上下功夫的。 给人放了回去,康熙爷还忍不住逗了人一句:“你费心了,这样对英妃好,不知可有朕的?” 玉琭抬眉看了眼康熙爷,心道这人怎得这样闲,莫名其妙的同她这个小丫头废话什么,当皇帝不该是日理万机吗? 不过谁叫人家是皇帝呢,玉琭只得规矩的回了,不过没说实话。 “万岁爷您身强力壮、魁梧奇伟,断不消得用什么补养方子的。” 康熙爷失笑,自知当不起那句魁梧奇伟,他抽条晚,十七八个子才长起来,都二十一了年年还得叫人量身裁衣呢,便由此咂摸出玉琭的几分小情绪来,伶牙俐齿的,甚是可爱。 见玉琭被晒得白里透红,眼角儿都飞着霞似的,康熙爷想起来昨儿小丫头还晕倒来着,便也不多言了,只管叫人去忙活,自个儿也回了乾清宫去。 第十章 口是心非 这天儿着实热,饶是一路执扇遮挡也将康熙爷晒得不轻,进了乾清宫忙叫人摆冰打扇、洗手净面,这才觉得好了不少,此时殿里伺候茶水的小太监魏珠适时的送上来一盏凉茶来。 康熙爷接过也没细品,都热得冒火了谁还顾得上规矩,直接掀盖牛饮,这凉丝丝的微苦一入喉康熙爷才反应过来,再汲着舌尖儿的那点儿余味儿品了半晌儿,又泛起甘甜来,味道着实不寻常。 “这茶打哪儿来的?” 问这话时康熙爷心里已然有谱,他的吃穿用度皆有定数,下头人绝不会未经他的许给他用什么不知名的,后宫里送来的汤水也不会贸贸然的呈上来,唯有他皇玛玛哪儿的东西他最是信任的。 魏珠小心回话:“回万岁爷话,刚刚慈宁宫的嬷嬷奉命亲自来给您送的两道茶水方子,白日入夜各一道,有补神益气、养肝助眠之功,已然经太医看过了,奴才这才敢呈上来的。” 康熙爷笑着点头,心道果真如此,小丫头竟还敢诓骗他,真真的胆大包天。 “小骗子。” 康熙爷一时没藏住心里话,笑着吐出了这么一句,差点儿没吓得魏珠魂儿丢了半截儿,连连朝康熙爷磕头。 “奴才不敢有半句虚言啊!” 被这小奴才一吼,康熙爷也是哭笑不得,尽嫌魏珠脑瓜子不灵光了,一旁的梁九功也是没眼看这丢人的徒弟,紧忙小幅度朝魏珠摆摆手,叫人出去立着甭碍了万岁爷的眼。 魏珠不明所以,出去的时候还三步一回头,末了又被康熙爷给叫住了,叫人再给他上一碗茶来,这一盏茶不过两三口的事儿,他还没品出来什么滋味儿就没了。 可谁道魏珠竟不肯:“回万岁爷的话,嬷嬷说了,这白日的茶只能用两盏,上午一盏下午一盏,喝多了反而叫身子不好了,不若奴才给您泡了碧螺春可好?” 得!怎么连这茶都跟那小骗子如出一辙,性子十足,绝不是随意的呢。 也不知那小骗子是不是也同这茶一般,以表面上的微苦将人拒之门外,其实芯子里虽是甘甜叫人回味无穷了。 康熙爷有些跑神儿,摆摆手只叫魏珠随意伺候茶水便是,稍歇一阵子便开始处置折子,偶尔呷一两口新茶,倒是略显食之无味了,不免又想了那小骗子几分。 然此时那小骗子作甚呢? 一打听,竟还在承乾宫中逗留。 “万岁爷可叫奴才将玉琭姑娘唤来?” 前去打听消息的小圆子归来,见万岁爷头回这样关注一个丫头,不免多想,为了邀功,只恨不得叫人现下便将那玉琭给绑来送去万岁爷的龙榻上。 康熙爷微微皱眉,直一个眼刀子过去,这奴才的心思也忒龌龊了些,他哪儿想了那档子事儿,不过是好奇罢了。 “朕唤她来做什么?替了你的活计吗?” 小圆子哪儿敢应康熙爷这话,连连赔着不是,也知道今儿他这马屁没拍对,拍马腿上了,说得忒直接了,叫万岁爷抹不开面儿怎能行? 康熙爷也懒得听人说些车轱辘话,直接打发梁九功带人出去,可得点提着些莫乱说,传出去这不坏人名声嘛! 一个眼神儿的事儿,梁九功立即会意,面上隐着些笑,紧忙带着小圆子出去了。 小圆子战战兢兢,背弯成虾子似的跟在梁九功身后,待出来走了老远了,这才稍大着些胆子塞给了梁九功些个银子,巴巴的问了人一句。 “梁公公,您看万岁爷这是几个意思啊,奴才愚钝,给万岁爷打听了四五年的消息了,竟还不能揣摩几分,日日胆战心惊的,每每说错话那脖颈子都发凉呢,得亏万岁爷大度,容得下奴才。” 梁九功笑笑,也不拘着银两多少,只管收下叫人心安:“你怕什么,你的功劳万岁爷记着呢,你好好做事便是,不必惶恐。” “至于揣摩,我倒也说不上几分,只是你想啊,万岁爷每每狩猎,是喜欢自个儿亲自骑马逐猎呢,还是喜欢身边儿的侍卫将那猎物打死了送到跟前儿呢?” 这自是不必多想的,小圆子忙答,这才恍然:“哎呦!多谢公公提点,万岁爷可是咱们的巴图鲁,自是不喜送上嘴的猎物,需得自个儿骑马拉弓这才得趣味不是!” 梁九功笑笑,往后宫的方向一瞥:“可不是,万岁爷遇见的乖顺绵羊太多了,好不容易遇见了头活泼的鹿自然是要耐着些性子,好好寻寻这逐鹿的法子。” “你啊,可得管好手下的人,谁要敢坏了万岁爷的好事儿,不消得万岁爷发话,我梁九功头一个收拾的就是你!” 且见刚刚还满脸和善的人霎时变了脸色,眼里都含着刺儿似的扎着人,小圆子哪儿敢造次,心中不无服帖听话,连连哈腰点头保证着,断不敢得罪梁大总管。 得了小圆子的保证,梁九功玩儿变脸戏法似的,又露出了几分笑,细打听些个玉琭姑娘正在做什么,为何会在承乾宫中逗留许久。 小圆子附上前去,贴着梁九功的耳朵细细的回了话,梁九功便也不耽搁,这便回去又给万岁爷报了信儿。 瞧今儿一上午万岁爷那魂不守舍的样儿,若不叫他知道的多些,怕是连折子都要看不下去,说来这玉琭也是个厉害的,竟就用一盏茶迷得万岁爷丢了魂儿,不知道的,还当是给人灌了迷魂汤呢! “回万岁爷,英妃娘娘留玉琭姑娘赏花呢,英妃娘娘养了好几年的宝贝,难得遇见个识货的人呢。” 康熙爷点头,对英妃的作为倒是没什么诧异可言,今儿晕倒不过是解围罢了,在自个儿宫中倒不必再装,只是惊讶玉琭的见识,笑了笑,又翻看了会儿折子,好一会子才开口,赏了人两道点心去。 “英妃今儿劳累,赏一道荷花凉糕,一道松子奶皮酥吧。” 梁九功领命这便去办,嘴角儿噙着笑,心道这赏点心可不多见,万岁爷着实口是心非,明说赏英妃,可这两样里英妃可吃不得荷花凉糕,这明摆的是赏玉琭那小丫头呢! 第十一章 新人旧人 如此想着,不多时梁九功便到了承乾宫,谁道不巧,玉琭和玉竹正要告辞,梁九功心头大呼不妙,今儿万岁爷若不如意,且还不知下午的脸要如何臭呢! 偏眼下也不好明着偏心了玉琭去,梁九功心中微叹,只得硬着头皮快步进去,能跟玉琭提一二句万岁爷的好,便也算是这一趟没有白来。 “梁公公稀客,可是万岁爷有什么吩咐?” 英妃笑问了一句梁九功,今儿同玉琭相谈甚欢,她本就是个极没架子的人,这会子高兴了,亲自送一送玉琭和玉竹也是乐意的,总归二人是太皇太后娘娘身边儿的一等宫女,优待着总没错处。 梁九功紧忙见礼,玉琭和玉竹自然也不能失了礼数,朝梁公公福身,这一来二去的便也不好先行离去了,只等着梁公公办完差事她们再回去。 “娘娘吉祥,万岁爷倒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念着您的身子,您日日汤药作伴,万岁爷今儿瞧见,心里便着实不是滋味儿呢,便叫奴才给您送些个甜口的点心来,正好佐着玉琭姑娘的茶水,倒也别有风味。” 英妃顿了一瞬,听得肉麻,虽心里稍有不适,可她好歹在宫中多年,很快反应过来朝梁九功谢了恩去。 “多谢万岁爷关切,臣妾自小便身子不争气,用药便是用膳一般,倒也尝不出什么苦涩滋味儿了,只是习惯而已,只盼着不给万岁爷添麻烦,万岁爷心疼反倒叫臣妾自责了。” 英妃也不多说,只给人一派的淡然之感,似跟谁都不远不近的处着,这也是为何今儿留玉琭多说了会子话,这难得的亲近叫人意外着。 接了赏银,梁九功便也不多呆,只管告退了快步出门儿,企图在半道儿无人之地同玉琭闲话几句罢了。 且见梁公公走了,玉琭和玉竹也要回去复命,朝英妃娘娘还没福身下去,反而被英妃娘娘虚扶住。 “娘娘?” 玉琭心中莫名着,不知英妃留她作甚,出来这样久了也还不知太皇太后娘娘要怎样问呢。 英妃笑笑,颇亲昵地拉着玉琭立在廊下,打发身边儿的青枝去包些点心给人带上。 “说来依着规矩本宫不该给你什么入口的东西,只是难得遇到你这样的妙人,本宫这么些年来也难得这样开怀。” “赏银给多了好似要辱没了你,正好本宫闲来无事就爱侍弄花草做些点心,花草你今儿瞧见了,便尝尝本宫的手艺,所用之物都是本宫亲手收种的,也不是什么金贵的,你若尝着好,以后常来陪着本宫说说话也使得。” 青枝的动作倒也快,才这么会子便已然拿油纸包好了点心,还用绸绳做了个提手方便拿,可见这送人吃食不是一回两回了。 “这怎么使得,娘娘亲手做的点心着实金贵,像奴婢这样的人怎好用了去。” 玉琭稍推拒着,虽知英妃没必要害她什么的,可心中说不防备是假,英妃娘娘看着一派和气,可这后宫里哪儿有什么简单人物。 抛开英妃的家世,她能拖着自个儿病怏怏的身子稳坐这妃位,得太皇太后和康熙爷的怜惜关切,又得下头小主们的敬畏,就足见她的不简单了。 再者这世上哪有什么无缘无故的好,她同英妃才不过见了一面,便得人这样的喜欢,玉琭自认还没有那个本事呢,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个理儿玉琭还是知道的。 然英妃却不许玉琭推拒,亲自将点心塞到了玉琭的手中:“玉琭姑娘这样说话可就见外了,难不成可是看不上本宫这儿的东西?也是,姑娘伺候太皇太后娘娘呢,本宫这儿倒算不得什么了。” 瞧这话说的,玉琭可是拒不得了,这会子只得笑着谢过接下,连连福身告辞,这才算是顺顺当当出了承乾宫的门儿。 “娘娘,一个小丫头罢了,您这样抬举着是为何?便是太皇太后喜欢玉琭,也不消得您这样捧着啊,还将万岁爷赏的点心送给她。” 待玉琭和玉竹走远了,青枝忍不住问了自家主子一句,着实不明白自家主子的用意。 英妃摇了摇手中的团扇转身儿进殿,嫌弃似的挑着刚刚梁九功送来的食盒盖子往里瞧了一眼,见那荷花凉糕不在了,忍不住微微嗤笑一声儿,此神态与将将和善的样子截然相反。 “她一个小丫头是不消得本宫捧着,只是有人且乐意着呢,将将在慈宁宫见了一面还不够,这会子还要巴巴的送来点心给人用,那梁九功的眼睛只恨不得将玉琭的样子拓下来给万岁爷看去,压根儿就不是来看本宫的。” 青枝讪讪一笑,说话时也略显底气不足:“娘娘莫胡思乱想的,万岁爷倒不至于这般吧,那丫头不是前几日才来伺候的吗,奴婢瞧着,倒不至于有这样的手段。” 英妃轻哼一声儿,抬手拨弄着眼前娇嫩的花瓣儿:“这么些年了,除了赫舍里氏,万岁爷心里就没放下过旁人,只这一味荷花味儿的点心便只能是赫舍里氏独享的,本宫素来厌恶这荷花,便也不拘着旁人怎么用。” “可今儿梁九功却巴巴的送来我这儿了,那股子味儿本宫隔着食盒都闻得出来,万岁爷还不至于做出刻意恶心本宫的事儿,那就只能是冲着旁人去了。” “说来也是可笑,万岁爷给的宠爱更是薄凉,去年还在为赫舍里氏掉泪的人,今年便拿着赫舍里氏的心头好去讨好旁的了,若赫舍里氏在天有灵,不知会不会后悔为了给这个男人开枝散叶而丢了性命。” 英妃用手掌抓着花骨朵轻轻一拧,手中开得正盛的花便瞬息间香消玉殒了,花瓣还在英妃手心儿里抵死抱着,可抵死又有什么用,到底是死了的。 而深陷纠葛之中的玉琭此时还全然不知,康熙爷的心意兜兜转转终是来了她这儿,只是多少还是有些不巧,二人抄了近路回去,又叫梁公公白等了一遭儿。 第十二章 几分不对 玉琭回去了先给太皇太后娘娘请安,说起英妃养的稀奇花儿了也没什么不好解释的,总归都归功到那本儿书里了,太皇太后无不信的,只管叫玉琭和玉竹歇着去,午膳罢再来伺候。 玉琭和玉竹回了房,小姑娘说起来今儿的事儿了,不免又是对玉琭好一番的佩服。 玉琭笑笑,紧忙捻了荷花凉糕堵了小姑娘的嘴去,叽叽喳喳竟是不知道停歇了,说来英妃的花对玉琭来说也没什么稀奇可言,不过是寻常的香槟色玫瑰罢了。 只不过这东西眼下还没大批传入大清,前些年有传教士进献了一批种子,经花房的奴才们培育,这才叫这批花儿大放了光彩。 “英妃娘娘的手艺真不错,从前娘娘就喜欢将亲手做的点心送人吗?” 玉琭见玉竹吃的香,丝毫问题没有,这才轻捻了那荷花凉糕尝了一口,也不知道怎么做的,整个点心呈荷花状,外层是奶香酥脆的皮,里头的心儿则像是豌豆糕似的软糯,偏颜色又是清亮的,像是果冻一般,也是奇了。 倒也不怪她如此谨慎的,这宫里害人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在吃食里做文章,按理说英妃娘娘在宫中经年,瞧着又是淡然谨慎的性子,不该这样贸贸然的就将入口的东西送出去。 她这当奴才的人微言轻,真不成了也就不成了,总归没人心疼的,可奴才再小也是命,英妃没得自寻麻烦的理儿。 玉竹吃得两腮鼓鼓,牛饮一碗今儿早的陈茶这才得以开口。 “这我倒不多了解了,英妃娘娘平日里似也没怎么跟谁交往过密,从前皇后娘娘还在时她倒是常去坐坐,自去年皇后娘娘走了,英妃娘娘的身子也跟着越发不济了,想来只同住的近的吉贵人和几位常来往的。” 说到这儿了,玉竹忽得想起来什么,捧着盘中最后一个荷花凉糕细细端详,好一会子,忍不住发出“咦”地一声儿,心中好生奇怪。 玉琭心头一紧,也不敢吃了,紧忙将手中剩下的半个放了回去,紧盯着玉竹的反应,但凡小姑娘说出半点儿不对,她这便吐出来去。 “这苜蓿糕便不说了,算是宫中常备的点心,哪处多多少少都自个儿做过,可这荷花凉糕倒是不常见的。” “刚刚只顾着吃了竟没想起来,这荷花凉糕难做得紧,听说光是这酥皮就得八九道工序呢,馅儿就更不必说了,宫里好似就御膳房的大师傅田公公会做,以前膳房总拿这个孝敬咱们主子和皇后娘娘的。” “只是咱们主子不爱这口感,后来皇后娘娘又过世,这道点心便也很久没出现过了,如此也惹得我一时半会儿的没能想起来,也是不敢想咱们这样身份的人能用这金贵点心,英妃娘娘也忒大方了些。” 饶是玉竹没什么心眼儿,这会子也咂摸出几分不对了,只能道英妃娘娘大方,可她为什么要对两个奴婢大方?又为何偏说是自个儿的手艺? 想不明白,玉琭和玉竹便俱不敢再吃了,互看了一眼,皆是有些惶惶,偏这是英妃娘娘给赏的,偷偷扔了叫人瞧见也是罪过。 正纠结着,忽的南霜进来了,刚当完差回来热得一头的细汗,因着关系亲近,南霜也不客气,进来便自顾自的吃茶用点心,还没等着玉琭出声儿拦住,小丫头便将剩下的荷花凉糕三两口用完了。 南霜抹了把嘴还道玉琭玉竹有福,这样的点心主子也肯赏。 得!吃都吃了也不好再告诉南霜这些不痛快的了,仨人也算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回。 如此惴惴两日,见身子俱没出什么岔子,玉琭和玉竹这才算是彻底放心下来,将此事抛掷脑后,只是多少也给二人提了个醒儿,以后可不敢再乱收乱吃用了。 过了重阳,这天儿便骤冷了,昨儿还厌烦秋老虎迟迟不走,今儿便开始怨秋老虎走的太急了,连叫人缓口气的功夫都无,一夜急雨簌簌,打得满院子花叶零落,已然有了不少秋日的萧瑟之感了,白日里雨水也不停歇。 主子们倒是不打紧,秋日里的衣裳入夏时便已然做好了,太皇太后娘娘今儿也难得不读书抄经,临窗观雨,时而吃茶热了还觉得有几分闷。 可这天儿却是苦了下头的奴才们,便不说负责洒扫的二等宫女太监,就是玉琭这样的一等宫女,打着伞往膳房走一趟也要湿了一身衣,小冷风一吹引得玉琭直颤,食盒都险些提不住。 她将将来慈宁宫伺候时候不长,前儿苏麻喇姑才叫人给她量身裁衣,谁道这天说冷就冷的,身上这件稍厚实些的坎肩还是玉竹借给她的,湿了就没得穿了。 玉琭正打着伞小心翼翼的护着食盒躲着雨,谁道怕什么来什么,前头转角儿还未过,迎头忽地蹿出来一伙儿人将玉琭撞倒在地,别说这身儿衣裳了,就是连食盒里的汤水也没等保住,当即泼了一地去。 玉琭被撞得鼻尖儿酸得厉害,眼泪险些都激了出来,谁道对面的人不仅没赔不是的意思,反而急急开口便骂。 “哪儿来的不长眼的狗奴才、、、、、、” 然这刻薄的花还没说完,那人便立刻变了脸色去,紧忙亲自去扶了玉琭起身。 “哎呦,都是奴才的不是,谁道竟冲撞了姑娘,快快快!快给玉琭姑娘撑伞。” 宫中但凡有些脸面的主子奴才似乎都是玩变脸出身的,玉琭还未反应过来便已然被眼前的小公公给扶了起来,还稍弯下身子给玉琭沾身侧的雨水。 对着人的好脸儿,玉琭也是有火没处撒,抹了把脸这才认清眼前这位是康熙爷跟前儿的魏珠魏公公。 得!这火儿就更不能随意撒了,康熙爷跟前儿的奴才大小都不能得罪呢。 “公公客气了,也是奴婢走得急了些,雨大地滑难免的事儿,且不知公公怎得这样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见魏珠带着人是往慈宁宫的方向走的,玉琭这才如此问道。 第十三章 突发疫症 魏公公轻叹一口气,顺势擦了擦自个儿身上的雨水,如此急匆匆的送信儿也是狼狈着,只怨这天公不作美。 “这天变得太快了,刚刚阿哥所来报,说是太子爷、大阿哥和二格格俱着了风寒,尤其是太子爷病得厉害些,因着发热是用什么吐什么,下头人没主意了,这才层层报上来。” “万岁爷一听自然着急,可屋漏偏逢雨,一个时辰前云贵之地又来信儿,十万火急,这才将将叫几位御前大人、军机大人前来议事,还未议出来个章程,万岁爷怎能为了阿哥们抛下国事。” “如此万岁爷只能派奴才来请了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去瞧瞧阿哥格格们,可是下头人疏忽,怎得一朝全病了?” 说到这儿了,魏珠也不好再耽搁,当即便请玉琭带着他身后一二人去给太皇太后报信儿,他还得去慈仁宫寻太后娘娘,宫里就这么两位长辈,阿哥格格们都生了病,她们少不得分别出力呢。 魏珠另还得去承乾宫一趟,英妃娘娘也是个素来体弱的,若都病倒了,后宫中再无人主持大局,便更是要乱了。 听到这儿,玉琭也是顾不上再去膳房给太皇太后娘娘端汤水了,若得了信儿,娘娘必定这便要去阿哥所,汤水端了也是白端。 “那就不耽搁了,奴婢这便去知会了太皇太后娘娘去,太医可去了?又如何说?一会儿奴婢倒也好跟娘娘说说,免得着急,娘娘到底也是年纪不浅了。” 魏珠点头,一手给玉琭撑伞一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一行人边快走边说。 “太医今儿晨起便去了,起先奶嬷嬷们只是瞧阿哥格格们颇没精神,便想着可能是脾胃不适,毕竟昨儿大阿哥要闹着吃肉丸子,太子爷和二格格都跟着用了些,他们年纪小,想来多少有些不克化,嬷嬷们便给冲了寻常的麦芽山楂茶消食。” “可瞧着阿哥格格们挨着个儿的吐了,病恹恹的厉害,奶嬷嬷们这才觉得不对,此时已烧得厉害了,太医们一个时辰前便到了,梁公公也跟着去瞧了,可偏阿哥格格们都小,药也灌不下,这才耽搁的。” “这三位小主子里就太子爷最小,也就数太子爷病得最厉害,若是出事儿谁也担待不起啊。” 玉琭无不认同,先前就听玉竹说过康熙爷同赫舍里氏伉俪情深。 康熙爷十一岁便同赫舍里氏大婚,二人一并度过很多艰难岁月,在太子爷之前赫舍里氏就曾没过一个阿哥,彼时康熙爷才十六七,哭得什么似的。 后来再有了大阿哥、二格格,康熙爷这才稍稍振作,好不容易又迎来赫舍里氏有孕,谁道生了太子就撒手人寰了,若非肩上有振兴大清的担子,上头有祖母的殷切期盼,下头还有幼小的太子爷嗷嗷待哺,康熙爷只恨不得也跟着赫舍里氏去了。 眼下离赫舍里氏走了才一年多些,若太子爷再不成,那未免对康熙爷来说也太过残忍了些。 想到这儿了,玉琭心里也不由得可怜康熙爷几分,脚步自然加快,冲刺似的奔进了慈宁宫内,动静儿稍大了,还惊得太皇太后手中的茶碗一颤,然抬头一瞧是玉琭狼狈慌张的进来了,训斥的话在喉头一转,开口只余关切了。 “怎得出门儿也不撑把伞,若是淋坏了以后可有得罪受,苏麻喇姑,快给玉琭拿条布巾子来!” 等不得苏麻喇姑再看着她汲干身上的雨水了,玉琭紧忙福身给太皇太后说了阿哥格格们的病情,且听“咔嚓”一声儿脆响,太皇太后果真是急了,手上的茶碗都没能好端端的放在桌上,不仅摔个粉碎,还泼湿了自个儿的衣摆去。 “摆驾南三所!” 一时间殿里的奴才们也尽动了起来,给主子撑伞的撑伞,拿衣物的拿衣物,花姑姑还去取了主子常用的参片以备不时之需,众人簇拥着太皇太后娘娘奔入了雨幕,谁也顾不上狼狈不狼狈了。 路上还遇见了赶来的太后娘娘和惠贵人,说来惠贵人不能以大阿哥的额娘自居,这会子大阿哥有事儿也不能随意跟去阿哥所,太皇太后扫了人一眼,到底是念着惠贵人一片慈母之心,这才首肯了,叫人跟着一并去。 反观二格格的额娘荣贵人却是没来,是了,荣贵人身边儿还有个刚满月的长生阿哥呢,在荣贵人心里想来格格自是没有阿哥重要些的。 一行人去得飞快,只两刻钟的功夫便到了阿哥所,还未进到各院便听得此起彼伏孩子们的哭声了。 “阿哥格格们身边儿的奴才到底中用不中用,怎么能叫孩子们这样哭!” 太皇太后捶胸顿足揪心的要命,三个孩子也不在一处住着,太皇太后没做犹豫,当即便去了太子爷那儿,太后也有眼色,便去瞧了大阿哥,苏麻喇姑则去瞧了二格格,总归小主子们跟前儿都得有能主事儿的人才是。 “好孩子别哭了,乌库玛玛来了,让乌库玛玛抱抱,好好吃了药便不难受了、、、、、” 小小的太子爷也不知哭了多久了,小脸儿都憋的通红,咳也咳不出来似的难受着,原就年纪小话还说不大清,这会子一病起来就更说不出什么了,只是揪着太皇太后的前襟子嚎哭,小嗓子都哭哑了。 “太医呢!就这么看着太子爷哭不成,哀家要你们何用!” 太皇太后急得也跟着红了眼睛,且见来太子爷这儿的太医可是不少,老的少的都在这儿净排排站了,连个有主意的都没有,太皇太后便再做不来宽厚的样子了,若太子真不成,这些个废物一个都别想活! 众太医连连跪下,低着头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这才出来个上了年纪的,颤颤巍巍的给太皇太后解释。 “老臣同众太医观太子爷及大阿哥、二格格的脉象,瞧着不像是寻常的风邪入体而所至的风寒,而是像、是像一种疫症。” 第十四章 担待得起 “癔症?” 起先太皇太后娘娘还未反应过来,讷讷了一句,还当是太医说太子爷眼下的病症皆是由心而发,是心头的病,说来这后宫中从来就最不乏得心病失心疯的人了。 “阿哥和格格们年纪小,症状也不明显,老臣和众太医得此结论只是经验之谈,若是误诊,自是皆大欢喜,臣等也情愿领罚谢罪,可若真是时疫、、、、、还请太皇太后娘娘决断” 可太子爷还这样小呢,连话都说不利索呢哪儿来的心病,再听那太医来了句“时疫”,不光是太皇太后脸色唰地惨白,这满屋上下的人就没有不慌的,无不闻之色变。 些个年轻的宫女公公就罢了,到底也没经历过,只是从前便听老一辈人说过这疫病的厉害,可太皇太后娘娘高寿,她老人家经历过的事儿那是数也数不清。 就这疫病不说远的,崇德七年,也就是三十三年前太皇太后还是庄妃时便有过一次,也不知因何而起,许是天气炎炎战事频发,将士们的尸首没能好好掩埋所致。 饶是那时太皇太后娘娘于深宫之中,未曾见过因那疫症所起的半分惨状,可只观下头日日报上来的信儿,便知厉害了。 、、、、、或头痛,发热,或颈肿,发颐,若一人之病,染及一室,一室之病,染及一乡、一邑,一巷百余家,无一家幸免,一门数十口,无一口幸存。 这些可怕的字眼仿佛还历历在目,谁道眼下竟轮到她那可怜的曾孙儿,便是成年人还抵不住的汹汹疫病,小小的孩子们又如何能活得下来。 大阿哥、太子、二格格,甭管这三个孩子里哪个出了事儿太皇太后娘娘都不敢想,便是她平日里再有决断,此时也全然不知该如何决断了,只是老泪盈眶,死死的抱着嚎哭的太子爷颤颤得抖。 “娘娘——!” 这千钧一发之际,众人的目光皆聚集在太皇太后身上,可太皇太后到底是年纪不轻了,如此惊惧担忧之下竟面色蜡黄摇摇欲坠,众人不由得惊呼,苏麻喇姑和玉琭几个离得近得紧忙扶住了娘娘和怀里的太子爷,这才没叫人一头栽倒在地。 也得亏太医们都在呢,连连上前为娘娘诊脉施针,这才叫太皇太后振作了些,将将气急攻心了,倒也不是什么紧要的问题,只是近来再不许操心,免得伤及根本。 如此一来,再请太皇太后娘娘做决断却是不该了。 伴着太子爷的哭声儿,人人心头惶惶,不知该如何是好,唯玉琭还算镇定,好歹穿越来之前正是新冠肆虐,即便没做过医护人员,基本的防病知识也懂些。 更何况历史上太子爷以后的路还长呢,也没听说太子爷小时候还经历过这些险情,想来要么是太医误诊,要么是不多严重,玉琭心头还算乐观,总归眼下早早的控制传播才是要紧事。 不过眼下也没什么便利的通话交通工具,有话尽是口耳相传,从阿哥格格们病到眼下不知经过多少人传话呢,一旦真是疫病,外头应该也已是危机四伏了。 这满宫上下能做主的无非就是眼前的几位和康熙爷,一旦康熙爷也跟着倒下了,那可就彻底乱了。 想到这儿,玉琭也是暂顾不上规矩了,只想着如何减少这疫病的扩大,当即将怀中的太子爷托付给苏麻喇姑,利索地跪在了太皇太后跟前儿献计。 “娘娘奴婢斗胆献计,若真是疫病,需得眼下就准备才是,治病的事儿奴婢不懂,只知道这病能一传十十传百,凡与得此病的人接触,十有八九要中招儿。” “依奴婢看,眼下应该立刻封闭阿哥所,凡来过阿哥所或传话之人当就地隔离,十日内若无发病者才可放行,其余奴才掩面净手以绝病气,各宫烧艾煮醋驱赶时疫,如此才可尽快控制住疫病。” “总之咱们同阿哥格格们一处,太医尽在,外头人也能给咱们送吃穿用度,只管好好想法子诊治便是,若不这般,疫病随人跑,再惊扰了万岁爷龙体就不好了。” 玉琭此言一出,质疑的人可不少,心道眼下岂能是一个小丫头出风头的时候,曼霜平日里最是规矩古板的,这会子少不得跳出来训斥玉琭一句。 “眼下岂有你开口的份儿,玉琭你平日里是聪明不假,也得主子欢喜,可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太子爷和大阿哥、二格格危在旦夕,你胡说的话可担待得起!” 玉琭对着此时义正言辞的曼霜,总算是知道为何此人这样不讨喜了,她就是个死守规矩的,该集思广益的时候不知道开口,旁人说了什么却尽泼冷水,这什么道理! “你不懂就闭嘴!我就是担待得起!此言若有一句私心,事后娘娘只管要了我玉琭的命!” 玉琭也是恼了,一掌拍在大腿上,开口就给了曼霜没脸,一双大眼睛炯炯的瞪着,微微吊起的眉尾都沁着锋利,那气势竟压得曼霜不敢再开口了,只气得满脸的通红,想出去偏又自个儿拘着规矩不敢出去,只得气闷得半死。 “好了!当众争执可是娘娘教你的规矩?” 到底还是苏麻喇姑开了口,这才叫气氛稍缓和了些,不过倒不至于生气,二人皆是一心为了眼下的境况,心都皆是纯粹,便算不上有罪了。 太皇太后瞧着,薄唇稍抿,为玉琭那句不可惊扰龙体有些动摇,同意的话就在嘴边儿,可到底还是要多瞧太医们一眼,听听太医的意思。 还是将将那位老大人,抚须沉吟,想了片刻,到底还是认可了玉琭的话去。 “玉琭姑娘所言甚是,虽是比前人书上记载的手段还要严苛些,可这事儿上断来不得一丝丝漫不经心,为了您和阿哥格格们的康健,也为了万岁爷的龙体,还请娘娘应下此法,即刻便行。” 玉琭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便见太皇太后朝她招手轻叹,随声吩咐:“那便这样办吧。” 第十五章 得你之幸 “哀家身子不争气,眼下凡同疫病有关事务便交由苏麻喇姑和玉琭暂管、商议,务必不能惊动了皇上,皇上可是咱们大清的根基。” 众人紧忙应下,这就去各办各的事儿了,唯玉琭暂时被太皇太后娘娘留在身旁,太皇太后拉着玉琭的手,话不知比对外软和了几分。 “得你是哀家之幸,玉琭你只管好好替哀家操持这一回,也好好保重着身子,你和苏麻喇姑,哀家是一个都不想你们有事的。” 玉琭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个儿能同苏麻喇姑相提并论,她今日能能站出来纯粹就是利人利己,也没什么争功的心思,谁道还有这样的机遇,她岂能不高兴。 只待疫病平息,她的好日子便也该来了,除了娘娘和几位主子以外,她再不必看着谁的脸色度日。 “能伺候娘娘更是奴婢之幸,娘娘尽管放心,奴婢定然竭尽全力护好您护好阿哥格格们,您可是咱们大清最最有福气的主子了,奴婢借着您的光,病气定不敢招惹的,您这样护佑着奴婢,奴婢反过来还得好好谢您呢、、、、、、” 玉琭跪在足踏上,也是真真爱戴这老太太,见人眉间愁云一片便软着心的去哄,此番话一说,太皇太后娘娘面上虽不见太多笑意,可瞧着也比先前好了许多。 待太皇太后叫她去忙活了,玉琭这才起身去忙。 眼下阿哥所一封,太后、惠贵人和身边儿的奴才们也不得出入了,大阿哥已然烧得迷迷糊糊了,惠贵人哭得惨烈,正要派身边儿的丫鬟去寻了万岁爷求一求,谁道压根儿就出不去,这可叫人压不住火气了,还当是关起来叫她们等死的。 玉琭正同苏麻喇姑布置着阿哥所的人手,好保障阿哥所内的正常运作,便听得大阿哥的院子里吵闹不休。 苏麻喇姑忍不住蹙眉,这还不等她差人去过问,便见惠贵人身边儿的丫鬟打了守门的公公,惠贵人抱着大阿哥就冷眼瞧着,又叫又吼的好不嚣张。 “快放我出去,我要见万岁爷,大阿哥都病成这样了也不见得下头人心疼半分,太医尽去瞧了太子,难不成太子爷的命是命,我儿的命便不是命了吗!” “若非我今儿来,且还不知你们这帮子狗奴才要如何作践我儿!眼下还想瞒着,若我儿有个三长两短的,看万岁爷如何治你们的罪、、、、、、” 如此也不消得下头奴才去劝了,惠贵人这张嘴好生厉害,急得连脑子都忘了带了不成,还当今儿就将她关起来了似的,一口一个狗奴才,也不睁开眼瞧瞧此时守门的奴才是哪个宫里出来的! 苏麻喇姑这样好脾气的人都难得动了气,直带着玉琭奔了过去:“贵人何出此言?太医院半数大人此时皆在阿哥所内,阿哥格格们身边各有四三太医,怎得到了你口中便成了叫大阿哥自生自灭了?” “贵人年岁不小了,难不成听不懂疫病二字是何意,眼下连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都一并陪着阿哥格格们共度此难,贵人竟比这二位主子还金贵不成?还是说贵人包藏祸心,还想将疫病传给万岁爷!” 也不叫人拦,更不提叫人动手,苏麻喇姑只这训斥的两句便叫惠贵人失去了反抗的心,她是爱护大阿哥不假,可说到底更爱自个儿的小命。 苏麻喇姑不由得分说就给她扣上了这暗害皇上的罪过,她就是有十条命都不够赔的,连带着九族都得搭进去,可偏她的心头肉大阿哥又病成了这个样子、、、、、 惠贵人一时经受不住,抱着大阿哥颤巍巍的朝苏麻喇姑跪下,开口只余痛哭。 “那要怎么办啊,嬷嬷救救大阿哥吧,大阿哥都要烧糊涂了,前儿臣妾来瞧大阿哥的时候,大阿哥还活泼得紧,怎么今儿就染上了疫病,定然是有人谋害皇嗣,还请嬷嬷禀告娘娘,一定要彻查阿哥所啊、、、、、” 惠贵人声声地求着,看在她这一片慈母心上,倒也不好过分的苛责了,苏麻喇姑刚刚扮了白脸训斥罢,这会子便给玉琭使眼色叫人上前唱红脸去,如此软硬兼施,想来能叫人知道分寸些。 玉琭立刻会意快步上前,蹲下身来虚扶着惠贵人,免得人再晕倒了摔着大阿哥。 “贵人放心吧,您担忧的娘娘已然料到,此事定然绝非凭空而出,届时阿哥和格格们身边儿的奴才必是得严加审讯的,只是眼下要紧的还是阿哥和格格们的身子。” “太医院的诸位大人们也正集思广益,商议些个好法子出来,眼下封了阿哥所也并非只为了不将疫病传出去,更是为了不叫阿哥格格们见风,这人来人往的,罪魁祸首亦是难寻,您是大阿哥的亲额娘,总不能害了大阿哥去。” 如此一说,惠贵人当即便后悔抱着大阿哥出来闹了,也顾不上回话,慌慌张张的抱着大阿哥回去,眼泪又簌簌的掉,声声给大阿哥赔着不是,叫人听着心头还怪不是滋味儿的。 惠贵人虽是眼下莽撞了些,可到底都是为了大阿哥能被人多关注些。 玉琭陪着去安顿了大阿哥,给小孩儿整理身上的衣裳时还隐约发现大阿哥脖子下头和肚皮上似出了些小小的疙瘩。 可没听说染上疫病还长疙瘩的,多是呼吸系统、消化系统的毛病,玉琭不敢瞒,紧忙叫来太医给大阿哥瞧,又奔去查了太子爷和二格格的身子,这两个孩子也个个出了些疙瘩。 若只是出痘而不是疫病,这可是好消息一桩。 紧忙上报给诸位太医,然太医们的神色却是半分不放松的,观脉象,阿哥格格们的病没那么简单,出痘是一方面,疫病的症状也混杂其间,眼下还得叫人查查这疫病的源头,用药便只先依着治痘的法子。 阿哥格格们先用了药暂时舒服了会子,不哭不闹只是睡了,可明日后日呢?谁也不敢说这病发展得是快是慢,只能叫人细细排查,瞧瞧到底是什么叫阿哥格格们染病,如此才好对症下药。 第十六章 和蔼可亲 玉琭不由得轻叹,拿帕子掩面又去太子爷的偏间寻了太皇太后娘娘。 为了保重娘娘凤体,这会子像是玉琭和苏麻喇姑这般各处走动的是断不能近身伺候了,生怕身上染了病气过给了娘娘去,只能隔着一道子门喊话。 老太太嫌一个屋子里就几步路还需得传话太麻烦,便直接叫人将贵妃榻拉至门前,她只管躺着听,知道是玉琭来了,太皇太后紧忙坐好,心头都微微提着,幸而得知这会子阿哥格格们无事,不然她连躺也是躺不安稳的。 正值午膳的时候,玉琭说罢正事便关切了些个太皇太后娘娘用膳的事儿,眼下也出不去,幸好阿哥所里便有单独的茶水膳房,里头的食材也尽够,念着太皇太后娘娘身子尚虚,膳房的便给送来些补养的汤水,也不知合不合太皇太后的口味。 “娘娘午膳可进得香?阿哥所茶水膳房奴才不多,今儿又忽得供给这么多人的膳食,嬷嬷和奴婢也不能贴身伺候您,只怕怠慢了。” 太皇太后心中微暖,难为玉琭这样忙碌还惦记她,旁的不说,小丫头光是来回送信儿便不少劳累,她且都看在眼里的,瞥了眼跟前儿分毫未动的汤水,也不好叫人再担忧。 “进得香,你便放心吧,哀家这儿是什么都不缺的,只是不知你们在外头的可好?莫因为忙碌耽误了用膳,总归眼下还是得催着诸位太医想法子才是。” 只听人进得香这句回复这样快,玉琭便知道太皇太后这话多半是骗她的,不过这紧要关头,玉琭也极受用太皇太后娘娘的体恤,便也不再多言,即便自个儿饿着肚子呢,也只管叫人放心。 “娘娘放心,外头也一切都好,嬷嬷将将去用膳了,奴婢亦用罢了才来回话的,吴公公的手艺不差,奴婢忙活了一上午,吃了两碗饭呢。” 说罢,玉琭正要告辞再去忙活,谁道太皇太后却是不许她走,只叫她往后退几步,立到廊下去,玉琭不明所以只得照做。 待站定了,便见这门儿开了一条缝儿去,玉竹端着盘儿栗子糕放在了门槛儿上,显然太皇太后也是不信她的安慰之语。 就着不足半尺的门缝儿,太皇太后和玉琭远远的见了一面,一时相顾无言,也不知怎得,明明晨起还在一块儿的主仆,这会子对视着,仿佛隔了很远很久似的,叫人瞧得鼻尖儿微酸,这才隐约感知到心内压抑的恐惧。 到底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时疫,这要是不幸染上了,便真是阴阳两隔了。 “娘娘,您好好保重自个儿的身子,外头的事儿有奴婢和嬷嬷呢,务必打点妥帖。” 玉琭口鼻上蒙着张手绢子,虽不见完整面孔,可太皇太后只对着玉琭那双含着泪似的涟涟双眼便心尖子泛泛的疼了,便是抛开端献公主,玉琭也是个乖觉的,叫人打心眼子疼的。 “唉,不说这个了,你快用了这栗子糕,哀家看着你用。” 说罢,玉竹又探着身子往前推了推那盘栗子糕,一抬头看人也是红了眼圈儿,到底也是盼着玉琭能好呢。 如此用心的关切险些叫玉琭绷不住,别看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是这宫中最最尊贵的人了,可最关切下头人的也是这位,真真是和蔼可亲的不像话。 不敢离得太近,玉琭先福福身谢过太皇太后的关切,这才转身在院子里寻了节儿树枝艰难的将那盘子一点儿一点儿挪得远些。 玉琭实在是太饿了,奔波了一上午了,又是操心又是劳力,连一口水都不曾用过,吃得猛了还险些噎着,她这头儿拍着胸脯一咳,太皇太后就紧张一下子,紧忙又叫玉竹给玉琭倒茶,亦是艰难的传递。 用罢收拾了碗碟,玉琭朝太皇太后娘娘又拜,太皇太后娘娘也不叫人关门儿,就这么定定的瞧着玉琭的背影离去,待再看不见人,这才掩上门户。 “玉竹,给哀家伺候笔墨吧,抄抄佛经祈福,也总好过如此无所事事地着急。” 玉竹忙应下了,心中也是忍不住微叹,说来娘娘素来是不信神佛的,如今这境况也不得不寄托于此了,只盼着外头都好才是。 然阿哥所没安稳太久,便又闹腾了起来,眼下可不是惠贵人和阿哥格格们闹的,而是先从外头闹起来了,玉琭紧忙跟着苏麻喇姑赶过去,一听声儿竟是康熙爷的。 “、、、、、、朕的话如今你们是一个字都不听了!眼下太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俱在阿哥所内,凭什么就朕不能进去,若你们再敢拦,朕这便要了你们的脑袋!” 隔着厚实的宫门都听得见康熙爷的怒气十足,外头的奴才们连声儿劝着,像是一团子振翅的蜂,苏麻喇姑试着劝了康熙爷两句,可想来外头也是听不大清,反而叫康熙爷更是恼火儿了。 末了下头人抗拒不得,连禁军都扛着破门桩来了,守门的小公公实在没法子了,这才破罐破摔似的开了阿哥所的门儿,康熙爷当即便冲了进来,险些撞倒了玉琭,若非康熙爷拽了她一下子,这力道非得伤了她不可。 “皇玛玛可安好?太子呢?大阿哥二格格呢?” 得!如此近在咫尺的说话,康熙爷进来这一时半会儿的也甭想再出去了。 “回万岁爷的话,娘娘一切安好,只是今早听闻阿哥格格的病情急切了些,身子稍有不适,这会子已然稳妥了,阿哥格格们眼下也用了药,正歇着。” “只是这病要紧,您进来了只怕七八日都不能再出去。” 说着,玉琭从袖中掏出一帕子递给了康熙爷叫人掩着口鼻,万不能叫这位染了病,先前她还答应娘娘务必不能惊动了康熙爷,也不知外头奴才如何传达的,竟还是将这位给惊动了。 康熙爷接过玉琭手中的帕子,也不嫌弃,当即便挂在了面上,还未开口说什么便嗅到一股隐约的栗子糕味儿。 康熙爷眉头一紧,含着厉色瞥了玉琭一眼,这小丫头竟敢给他用罢的帕子! 第十七章 冒冒失失 对着康熙爷的眼神儿,玉琭猛然皮子一紧,瞧见了康熙爷脸上帕子那绣工难看的大牡丹,这才猛然想起来她刚刚拿这帕子沾了嘴角儿来着。 天爷!她怎么随手给康熙爷了! 再一摸袖口,好嘛,干净的那个在另个袖筒子里呢! 玉琭颤颤的将干净的那个双手奉到康熙爷跟前儿,眼神儿都不敢跟人对上,这位爷正不悦着呢,嘴皮子一动就能要了她的命呢。 然玉琭等了会子也不见康熙爷发作,更不见康熙爷将她手中的干净帕子换上,只是擦着她的肩膀走了过去。 “朕的皇玛玛、皇额娘和孩子都在,朕就没想着置身事外,还愣什么,带路啊!皇玛玛眼下在何处安置?” 玉琭一顿,这才紧忙跟上,忙不迭的小跑着跟上康熙爷回话:“回万岁爷的话,娘娘在太子爷的偏间呢、、、、、” 小小插曲倒引得康熙爷心头松快了不少,只想着刚刚玉琭那睫毛颤得像是对儿小翅膀似的他便想笑,这会子倒是知道怕了,怎得怠慢他的时候却是十足的大胆? 如此想着,康熙爷倒莫名的不嫌弃这小丫头,反倒越瞧越觉得玉琭讨喜有趣。 不过这会子再听玉琭说起阿哥格格们的病情了,他便也做不来玩笑的心了,只管紧忙又派梁九功带人去查,阿哥格格们总不能平白无故的染上时疫,定然有人暗中捣鬼呢! 将康熙爷送至太皇太后的门前,玉琭没闲着,又被康熙爷指使着去寻了梁公公,将手上的事务都交给梁公公此等专业人士,她和苏麻喇姑便也能稍缓一口气去。 不过也不至于叫她们得闲的,阿哥格格们身边儿的奴才俱被梁公公带去严加审问了,伺候小主子们的人手一时间便捉襟见肘,玉琭便得领了这差事去。 眼下都已然够叫人焦头烂额了,偏下午又传来噩耗,太子爷身边儿负责洒扫的二等小宫女也病倒了,其症状与阿哥格格们的症状相同,紧接着便是大阿哥身边儿的奴才。 阿哥所上下无不慌的,就连玉琭也心头十分紧张,默默又洗了遍手,点着艾草又熏了遍衣,可反观康熙爷,这人却是一点儿都不慌的。 隔着门见过太皇太后娘娘后,康熙爷看罢大阿哥和二格格便直奔太子爷这儿了,一下午寸步不离,又是给太子擦身又是抱哄,着实细心得不能再细心,便是太子爷还吐到了康熙爷身上,康熙爷也不嫌,可见真真是重视太子重视到了骨子里。 如此处变不惊倒是叫玉琭十分敬佩,伺候起来也小心谨慎了不少,听梁公公说康熙爷午膳都没顾得上,玉琭紧忙去嘱咐了膳房送些宵夜来。 “万岁爷,趁着太子爷安睡,您用些膳吧,夜深怕您用多了不克化,奴婢便叫膳房做了道三鲜面来,您尝尝可还合口?” 说是一道面食,可皇上的膳食岂能马虎,膳房的另又配了四道小菜、四道点心、两品汤、两道饽饽,另还有一碗药,这是太医们叫人熬的防疫药茶,也不知管不管用,总归一日得灌三碗下去。 这林林总总的菜式也是不少了,竟摆了一桌,康熙爷微微点头,将怀中的睡熟的太子放到里间儿榻上,看着小孩儿睡踏实了,康熙爷这才轻着脚步过来用膳。 饿极了,也不拘着合不合胃口,康熙爷一口气便用了半碗,想来是自小就规矩极严,康熙爷吃面都没什么稀里哗啦的声儿,玉琭心中啧啧,真真是优雅的不行。 见人动作慢下来了,玉琭这才净手上前执银筷给康熙爷布菜,也不知怎得,康熙爷跟前儿的大小奴才竟没有一个得闲的,末了屋里就剩她伺候了。 可玉琭压根儿就没学过布菜的规矩,这察言观色的活儿管教嬷嬷可不教,玉琭犹豫半晌儿怕出错,到底还是出声儿直接问了康熙爷的喜好去。 “万岁爷喜欢什么,奴婢给您夹。” 康熙爷素来习惯食不言寝不语的,猛然得这么一句险些没呛着,讶异地看了跟前儿的玉琭一眼,对着人那天真得不能再天真的眼神儿,康熙爷这才知道,这小丫头是真真不会伺候人的。 敢直接问皇帝的喜好,这不是纯找死吗? 偏这丫头还睁着双无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就等着他答呢! 康熙爷失笑,也不急着用膳了,只放下手中的金镶玉筷子稍放松了靠着些椅背,细细端详眼前这冒失的姑娘。 “玉琭,你能到皇玛玛这样宽厚的主子跟前儿伺候,真真是个有福的。” 玉琭这会子还不晓得自个儿哪儿错了,只是迷蒙地点头:“是啊,奴婢以前还叫人算过命呢,说是这辈子吃喝不愁,这就很有福了。” 说着,玉琭还想给康熙爷看自个儿掌纹去,手伸过去半道儿了,这才想起来康熙爷的身份尊贵,紧忙又把手缩了回去,连连给康熙爷赔不是,也是想起来她这身子早不是以前的了,谁知道玉琭的掌纹又是如何呢。 说来也怪康熙爷跟她唠家常扯闲话,不然她也不至于放松得连规矩也不顾了。 在这样的情形下,康熙爷难得心情不错,也不愿看人动不动就跪的,抬抬手只管叫玉琭起了,还玩笑一句。 “不是叫朕看掌纹吗?怎得缩回去了。” 玉琭低头:“奴婢不敢。” 康熙爷逗人上瘾,这会子还朝玉琭伸手:“有什么不敢的,都敢问朕用膳的喜好,看个掌纹又算得了什么。” 得了康熙爷这句点提,玉琭这才知道刚刚又做了错事,心头不禁懊恼,想来是她和康熙爷八字犯冲,平日里素来谨慎的,怎得到了这人跟前儿做什么错什么! 偏康熙爷跟她较劲儿似的,虚抬着手一定要看她的掌纹,玉琭僵持了一会子,没法子,只能颤颤的将手叠在了康熙爷的手掌心儿上。 康熙爷的手心干燥而温暖,也没占便宜似的去捏她的手指,只是这样瞧着,倒是叫玉琭微微放轻松了些,小心翼翼的觑着康熙爷的脸色。 第十八章 真真傻的 屋中一时静谧,玉琭心头又活泛起来,眼下暂时抛开了规矩她也稍稍大胆了些,去直视康熙爷那近在咫尺的脸。 还别说,康熙爷还真挺耐看,尤其是闭上那张略不饶人的嘴之后瞧着可讨喜多了。 高鼻梁、丹凤眼,认真思考时总微微抿着些薄唇,平日里锦衣玉食地养着,皮肤也不错,也是这会子才叫人看出十分年轻来,平日里这人总板着脸,或是端着皇帝的架子,叫人着实不敢直视,更不敢轻视。 也不知是她想得入神忘却了时间,还是康熙爷看得时候真是不短了,待玉琭胳膊都微微发酸了,康熙爷这才收回手来了一句。 “你只怕是叫人给骗了,朕虽不懂看相之法,可只这么一会子你肚子叫了三次,这可不像是吃喝不愁的。” 康熙爷这话一说,玉琭一张脸腾地就红透了,她怎么不知自个儿肚子叫了,虽是有些饿了,可还不至于这样失态的。 正要恼羞成怒的去反驳康熙爷,偏拘着规矩又不敢多说什么,玉琭只得气鼓鼓的,直叫康熙爷瞧着小丫头那张脸儿像是正月十五的红灯笼似的,着实可爱得紧。 含着促狭,康熙爷起身寻了一碟子甜口的点心递给玉琭,还亲自给小丫头盛了一碗热粥。 “你有没有福不打紧,朕给你福气便是了,快快的用吧,就是梁九功也从没饿着肚子来伺候朕的。” 谁稀罕你给的福气啊! 玉琭心中呐喊,明知道康熙爷这是逗她呢,她不能生气不说,还得做出十足感恩的样子来,真真憋屈极了。 如此拜谢了,玉琭便麻溜儿去一边儿用膳了,她是气康熙爷逗她不假,可跟眼前的吃食无冤无仇的,便也不委屈自个儿,不消得她伺候用膳,她也乐得自在。 一时间屋里又安静了下来,可康熙爷的心情却还高昂着,自个儿用着眼前的膳,余光却怎么都从那小丫头身上移不开,想着刚刚小丫头那不情不愿的样儿,他可从没见过谁在他跟前儿如此性情呢。 然康熙爷笑着笑着又是忍不住叹,难得玉琭还能在严苛的宫规下保持着一分自在鲜活,且瞧她那小手心子上的茧子,小指尖儿上受伤后的淤血,便知道她眼下的开朗是如何难得了。 小丫头以前还饿晕过,太医说她被下头的管事嬷嬷责打,背上险些没块儿好皮,就这还信那街边算命的坑骗之词,信自己是个有福的,真真是个傻的,也真真叫人心疼。 又见玉琭对着盘点心便吃得心满意足,似是满脸幸福傻乎乎的笑,康熙爷心里便更不是滋味儿了,末了收拾都没叫玉琭动手,只叫魏珠带人忙活。 吃了消食的茶,康熙爷又看了会儿下头人送上来的战报,时候便也很是不早了,康熙爷叫玉琭铺了床,今儿他便同太子歇在一处。 平日里被人伺候惯了,以至于康熙爷都叫玉琭伺候着躺好了,这才想起来小丫头似还没什么着落。 阿哥所住处不少,只是眼下在这儿的主子不少,太皇太后、太后和惠贵人俱在,身边儿的奴才加起来怎么也得有二三十个,再加之太医需得同女眷隔开,还得煎药研制方子,便占了十之有三的地方,他今儿又带着梁九功同一帮子人进来了,阿哥所便显得十分拥挤了。 偏玉琭今儿各处忙活,生怕自个儿过了病气,也不能同太皇太后的人同住,康熙爷便不知她如何安置自个儿了,见小丫头正要请了魏珠来守夜,康熙爷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你可有地方歇息?” 玉琭微愣,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也是听了康熙爷这话才想起来自个儿没地方去的,今儿光顾着忙活着,将各处都打点利索却是忘了自个儿了。 “奴婢一会儿去给嬷嬷守夜也使得,总归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好,奴婢哪儿都能歇的。” 这话倒不是玉琭客气,更不是在康熙爷跟前儿扮可怜,乃是实打实的真话,这一天下来她真是累极了,但凡给她一块儿能躺的地方她就能倒头睡过去,若不是眼下天凉了,玉琭还想着睡廊下呢,如此也不打搅嬷嬷歇息了。 可康熙爷不这么想,只当小丫头是借口去嬷嬷那儿,实则心头正没主意着,他先前还正心疼着呢,这会子岂能见小丫头连个去处也无,当即替玉琭寻了些借口留下。 “嬷嬷歇得早,这会子已然夜半了,你去了定然会打搅嬷嬷,若嬷嬷再病只怕皇玛玛更是放心不下。” “不若你留下伺候太子,太子夜里还得用药,定是少不得闹腾,魏珠手笨脚笨的只怕伺候不好,这样吧,魏珠在里间儿守夜,你便在外间歇息,届时不论伺候茶水还是迎送太医皆是方便。” 康熙爷都这般说了,玉琭若是推辞便不识抬举了,虽是不知康熙爷这会儿怎得这样好心,可到底不是近身伺候,还隔着一道子屏风,便也没什么方便不方便之说,玉琭便只管利索谢恩,如此也省得她再出去跑一遭了,这会子又起风了,外头怪冷的。 见康熙爷已然在酝酿睡意了,玉琭和魏珠便也紧忙稍作梳洗,拿了铺盖安置下来。 魏珠也是个十足客气好心的,还将里间儿的贵妃榻搬去外间给玉琭躺,被褥也挑厚实的给,玉琭紧忙又是好一番谢,全然不知这是康熙爷的授意,只当是这小太监心好,不免好一番的谢。 如此倒是叫里头躺着的康熙爷心里不是滋味儿,怎么他给的关切全叫别人领了好。 不过这情绪只是闪过一瞬罢了,康熙爷自认做这些多余的事儿尽是出于怜悯,也不求小丫头多感激他,如此便也不计较什么了。 到底是累了,没一会子屋里几人便都各自睡熟了去,这个时辰阿哥所也难得安稳了下来,然后宫中隐约哭声迭起,想来又是不安宁的一夜。 “万岁爷,不好了!长生阿哥也病了!” 第十九章 这就怪了 才将将过了一个半时辰,梁九功便来了,也不拘着规矩了,轻轻叩了叩门进来,一路快步凑到康熙爷的榻旁,惦记着太子爷尚在熟睡,便轻轻的在康熙爷耳畔来了这么一句。 饶是声音压得极低,可康熙爷素来觉浅,当即便睁开了眼睛利索起身问话,借着微弱的烛光去看梁九功满是薄汗的脸,康熙爷一时不敢信这话,压着声儿又问了一遍。 “你说什么?” 梁九功不敢耽搁,紧忙细细道来:“回万岁爷话,荣贵人半个时辰前求英妃娘娘叫了太医,说是长生阿哥高烧不降,嘴唇子都微微发紫了,只怕不好。” “若只是烧着还不打紧,这孩子周岁前总要病几回的,可怕就怕小阿哥是染了疫病才发起高烧的,这事儿英妃怎敢瞒着,这头儿叫人叫了太医,那头儿便差了人来阿哥所报信儿了。” 闻言,康熙爷也是兀自着急,这便想起身更衣去荣贵人那儿瞧瞧长生阿哥,可起身了才想起来眼下自个儿出不得阿哥所,若执意出去,那才真真是害了长生。 康熙爷捏着眉心,一时头痛,不晓得这一桩桩一件件事儿怎得来的这样密,还尽是坏消息。 看着眼前儿还病恹恹的太子,想着其余几个孩子,康熙爷竟萌生出自己同孩子缘分浅的念头,前头他已然没了五个孩子了,眼前的四个孩子也要留不住吗? 康熙爷头一回心中惶惶得厉害,不知前路何方,只得披衣起身坐在案前,嘱咐着人密切关注长生阿哥后,再问一问阿哥格格们跟前儿的奴才审得如何了。 “都一日了,你叫人查的也总该有些头绪了。” 梁九功心头紧着,也是怕什么来什么,只得尽力挑些有用的给万岁爷听:“回万岁爷话,奴才带人审了阿哥格格们跟前儿的大小奴才共四十二人,刑罚皆用了,能说出几分不对的唯有零星几个。” “总归眼下怀疑的有这二位,一是英妃娘娘身边儿的白嬷嬷,三日前曾奉英妃娘娘的令来看过太子爷和大阿哥二格格,以往只是来瞧瞧关切些,可那次却带来了些入口的点心。” “眼下那点心也无从查,阿哥格格们已然用尽了的。” “这第二位可疑的便是吉贵人,平日里吉贵人不是去御花园便是在殿中琢磨些女红针黹,也没见得关心过阿哥格格们,偏两日前却跟着惠贵人一道来了阿哥所,至于惠贵人,想来是断不肯害了自个儿的孩子的。” “旁的奴才还暂未查出来什么,只是这二位也皆是后宫里的主子,奴才不好叫人直接搜查,便想着明儿再审一遍,待真的有眉目了再报给您。” 梁九功不敢去看万岁爷的脸色,这会子能说出英妃和吉贵人这两位主子也是艰难,若叫他瞧,这二位可不像是能害人的,那性子是一个赛一个的好。 可若是怀疑起来,这二位便怎么也脱不开干系,偏平日里英妃娘娘同吉贵人关系还很是不错,吉贵人有事儿没事儿便去寻英妃说话吃茶,若真有了歹心,想来亦是有共犯的可能。 康熙爷也不愿相信,只觉得荒谬,忙又问了太子和大阿哥身边儿那患病奴才的底细。 “这两个奴才倒没什么好说的,皆是二等洒扫的,平日里近身伺候阿哥们的机会也不多,不过是时不时的进来撒扫些罢了。” “这倒是怪了。”康熙爷听罢冷笑一声儿,一双含着厉色的眼睛熠熠得厉害,看得梁九功直心底儿发毛。 “为何平日近身伺候阿哥格格们的奴才没事儿,反倒是时不时来洒扫的染了病,莫不是在外头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趁着撒扫带了进来,抑或是这屋里本就有不干净的,只是包得严实不见风,这一洒扫反而坏了事。” 经康熙爷这般一说,梁九功这才恍然似的,紧忙便跪:“奴才愚钝,这便派人四下查找。” 康熙爷猛然起身穿好外袍,这便将太子连人带被抱在怀中,又叫醒魏珠和玉琭:“不必四下查找,就从太子的寝间查起,朕怀疑那作恶的东西就在太子和大阿哥、二格格身边。” 如此一声令下,阿哥所很快灯火通明起来,众人皆被惊醒,连连打听,这才知道是查验有了眉目,不由得又紧张了几分,也不敢在房中多呆了,个个立在院子里吹风。 这会子最是冷了,天色漆黑,月光明明灭灭,好似又酝酿着雨,玉琭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下意识的往康熙爷身侧躲了躲风,也不知是被康熙爷发觉了还是怎得,下一刻康熙爷竟将太子塞入她怀中。 小太子裹得严实,光是被子便两层,这会子还微微的低烧,玉琭抱着太子只觉得抱了个火炉似的暖和,康熙爷又给太子拽了拽被子,反而也将她拢进了几分,另还叫魏珠给她搬了个椅子来。 “你二人务必伺候好太子,一刻不得放下。” 康熙爷沉声吩咐,着实叫玉琭来不及多想,只紧忙应下,又将太子爷护得严实些。 倒也不巧,屋里动静大了,竟将太子爷给吵醒了,小孩儿睡着倒不知难受,醒来了定然要闹人,发烧就罢了,身上还出了痘儿最是难耐,玉琭一边儿哄着一边儿又防着太子抓挠,一时间也忙得不可开交,便更顾不上琢磨康熙爷此番用意了。 玉琭没什么哄孩子的经验,只是抱着来回走动轻声儿的哄,后来实在没法子了,便给太子哼几首儿歌去。 太子到底不是不懂事的婴儿,听得新鲜的曲子总算是安静了会儿,睁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玉琭,好一会儿才含着哭腔儿问玉琭这是什么歌,玉琭紧忙答了,只要这孩子能说得通话便好哄。 趁着不哭,玉琭又哄着给小孩儿喂了几口汤药去,连哄带骗的,一碗汤药的功夫竟累得玉琭一身热汗,之后又轻轻的给太子挠背,小孩儿舒服些了,便又渐渐睡了去。 第二十章 扑朔迷离 梁九功能在康熙爷跟前儿做了这么多年的总管到底不是吃素的,没一会子便有了眉目,从太子屋中搜出了一个小小的、灰扑扑的荷包来。 紧接着又去往大阿哥处、二格格处,亦是在相同的位置找到了相似的小荷包,不敢直接呈上来给康熙爷瞧,待太医院的大人瞧过之后,又叫人细细清洗了,这才给康熙爷远远的过目。 “万岁爷,查出来了,就是这荷包作祟,统共三个,俱在阿哥格格们的床榻之下。” “里头装了染了血污的碎布和些个不知名的粉末,经太医院王大人瞧了,初步断定里头的东西是出痘之人用过的衣物,而那粉末却像是人的骨灰,原被深埋过,后被人挖出来,这才带了秽毒。” “阿哥格格们日日躺在榻上安眠,年纪小身子弱,岂能不染病。” “奴才将这荷包拿出来的时候,里头的骨灰稀稀拉拉的撒着,沿着墙缝儿尽是,地上瞧着是有些洒扫的痕迹,想来是洒扫的奴才不精心,遇见这样不见光的地儿便随意扫上一扫,一时荡起灰来,反而也害了自己。” 这就吓人了,宫中寻常害人的手段不过是在吃食上做文章,稍厉害些的便是在衣物上撒些药粉之类的,可任谁也没想到此次竟是这样的狠毒,连骨灰都出来了。 寻常人皆是土葬,那儿来的骨灰,莫不是一点点磨出来的、、、、、、、只听着便觉得邪乎得很,似有些巫蛊之术的影子。 此时正值黎明前夕,最是黑暗,再加之秋风飒飒,周围灯笼也跟着明明灭灭,直惹得人通体生凉,再看梁九功手中托盘上的三个艳色的小荷包,便觉得阴森至极,偏上头还绣着福娃似的样式,便更是瘆人了。 康熙爷脸色铁青,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三个小小的荷包,一股说不出来的熟悉感腾生着,这荷包他怕是还没少见过。 然证据都摆在面前了,康熙爷也不得不信,不消得再叫梁九功细查,直厉声一声儿令下。 “封锁钟粹宫,即刻缉拿吉贵人,朕这就要同吉贵人当众对峙。” 梁九功亦是早料到如此,眼皮子都不带眨的,当即便打发人去捉拿吉贵人了,且瞧着那荷包也是唏嘘,就这福娃似的样式满宫上下可就吉贵人喜欢绣。 当初说来也是吉贵人好心,康熙爷子嗣凋零,孩子连接的夭折,惹得康熙爷伤怀,渐渐的也不爱来后宫了。 吉贵人不受宠,娘家也不出众,为了得康熙爷的青眼总得想出些不一般的招儿,便花了大功夫绣出百子荷包来,以此祈福万岁爷多子多福。 那可是整整一百个荷包,荷包上一百个福娃呢,个个都不相同,多费功夫可想而知。 吉贵人想来也是个不多聪明的,也不知叫下头人代劳,偏自个儿一针一针的绣,末了这心意是给出来了,自个儿的眼睛也险些瞎,好在真真叫康熙爷怜惜了,便得了些许宠爱。 后来这一百个荷包便由太皇太后做主,分给了后宫众人,装些安神香料挂在床沿儿上,或是挂在门户上放些驱赶蚊蝇的花草皆是好用。 谁道眼下祈福的荷包竟变成了害人的荷包,偏吉贵人前几日又来过阿哥所,这便叫人不得不怀疑了。 当然,这荷包众人都有,说不准是有人趁机陷害吉贵人也未尝不可,只是眼下康熙爷正在气头上,梁九功也不敢多言,只默默又叫人将那百子荷包尽数收回,届时谁那儿多了少了的也就一目了然了。 不一会儿,吉贵人便被人押了过来,她岂知自个儿做错了什么,料想是被这帮子奴才从榻上拽下来的,头发披散凌乱不说,身上也凌乱着,裙摆都染着泥,着实狼狈得紧。 “万岁爷,臣妾冤枉啊!臣妾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万岁爷救臣妾啊、、、、、、” 吉贵人的声儿都颤颤地沙哑,面上泪痕丛横,虽脸色煞白,却仍得见几分脆弱的美感。 玉琭被这哭叫声儿惹得心头惶惶,捂着太子耳朵的手都有些微微的颤,这会子才晓得什么是帝王一怒,她见康熙爷的好脸多了,竟忘了这位是动动嘴皮子便能要人命的主儿。 康熙爷莫不是只凭着几个莫名的荷包,便要了自个儿枕边人的命吧? 康熙爷虽不至于玉琭想得那样绝情武断,可这会子怒到了极点,这一开口仍显得无情极了。 “你不知做错了什么,那你可还认得你自个儿做的物件儿,吉贵人,朕待你不薄,为何这样害朕的子嗣,除了太子和大阿哥、二格格,你同荣贵人一并住在钟粹宫,长生阿哥染病可也是你的杰作!” 吉贵人没了魂儿似的跪着,看了看梁九功递来的荷包,只不住的摇头:“臣妾断没有那样狠毒的心肠啊!再者、再者当初臣妾是绣了百子荷包不假,可这荷包末了只余十个在臣妾手中,其余的都送了出去。” “是了、是了、这百子荷包的绣样各不相同,瞧着三个荷包的样式,该是、该是臣妾早些时日送给了英妃娘娘。” 道出了英妃娘娘,吉贵人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了,无不认同着自个儿的话。 “英妃娘娘说是喜欢格格,这三个荷包分别绣了扑蝶、翻花绳和对镜梳妆的样式,臣妾记得清清楚楚,这三个荷包臣妾是送给了英妃娘娘的。” “当时臣妾跟前儿的奴才俱在,英妃娘娘跟前儿的白嬷嬷也是在的,想来俱能作证,还请万岁爷明鉴,臣妾绝无残害阿哥格格们的心啊!” 谁道此事又将英妃给牵扯进来了,偏这一个二个的皆是平日里最是持重稳当的人,康熙爷原就不愿相信这事儿是吉贵人所为,又来了个英妃他是更不信了。 可又不能不查,康熙爷无法,只得又叫人请了英妃来,此时吉贵人暂且脱开些许嫌疑,此番惨状便叫人多少有些不忍,康熙爷叫梁九功多给人披了件外衣,这便是极恩典了。 第二十一章 心灰意冷 然不等魏珠几个出阿哥所去请英妃娘娘来,才刚走至半程便迎面遇见了英妃一行人,青枝和白嬷嬷在侧,细看二人手中的托盘,其上正是吉贵人先前送出去的百子荷包。 “劳烦公公带路吧。” 英妃客气一句,亦是底气十足,她早料到吉贵人事发少不得牵连她,只见钟粹宫一封,她便起身带着人来了。 魏珠忙朝英妃见礼,原心头对人还有几分怀疑,可见英妃这样的底气,便也不敢质疑或是怠慢了,紧忙侧身请英妃先行。 “娘娘请,劳烦娘娘大半夜的来这一趟了。” 英妃微微颔首,不知为何,眉眼间竟闪过一瞬的愉悦:“不劳烦,只要阿哥格格们安好,本宫是如何都愿意的。” 说话间,一行人便到了,英妃规规矩矩朝康熙爷行了大礼,不等康熙爷发难,便先开了口。 “钟粹宫忽得被封,吉贵人受难,臣妾知道了心头着实惶惶不安,差人打听了这才知道是那荷包出了岔子,吉贵人同臣妾情同姐妹,臣妾深知吉贵人为人,断不是那心狠能对孩子们下手的,这便带着百子荷包来请万岁爷查验。” “这些便都是吉贵人送给臣妾的了,若吉贵人有异心,臣妾日日同吉贵人一处,想来吉贵人要害也该先害臣妾,然臣妾用这些荷包都大半年的功夫了,还好端端的,可见吉贵人清白。” 英妃如此替吉贵人求情的话一说,玉琭不由得瞥向一旁吉贵人那忽得煞白的脸,英妃娘娘的袒护之言同吉贵人将将拉英妃下水的话可不由得人多想。 姐妹情深,好一个姐妹情深,眼瞧着吉贵人可不像是同英妃娘娘情深的意思,吉贵人可要将自己陷于更不义了,再瞧康熙爷的脸色,果真又难看了几分。 不过若说英妃娘娘此番话全然为吉贵人着想也不至于,玉琭琢磨着,总咂摸着有一股子绿茶味儿。 依着寻常,宫中出了这样的大事儿,无辜之人被怀疑定然首先想着如何将自个儿撇干净了,再去帮别人求情,可英妃却冷静的厉害,一点儿不在意自个儿不说还先言旁人的无辜。 然她将这一样一样的证物摆出来,却不像是为吉贵人洗脱嫌疑的,英妃的荷包一个不多一个不少,至多只能证明自个儿的无辜,现下统共被怀疑的不过这二人,不是英妃,便只能是吉贵人了。 若是接下来着人搜宫,再搜出一二个证物对吉贵人不利或是跳出来些个污点证人,那吉贵人便真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想到这儿,玉琭反而觉得吉贵人清白,只是这话不好说,她更是没身份去说什么,只能冷眼瞧着,瞧英妃可是同她设想的那般。 只是有一疑问,不知英妃为何偏要害了阿哥格格们,不知英妃为何要嫁祸给待她最最亲近的吉贵人,即便计谋得逞,康熙爷膝下无子了,以英妃的身子也不能有孕,那她同康熙爷无冤无仇的这是图什么呢? 想不明白,玉琭只能静观其变,只见康熙爷亲自上前查验英妃带来的百子荷包,挨着个儿的翻来覆去瞧,末了挑出了那三样,直直地砸到了吉贵人的脸上。 “朕不才,唯有几分过目不忘的本事,你从前还拿着荷包献宝似的来给朕瞧,说是这百子荷包个个用了双面绣,内侧还有你做的记号,旁人断模仿不来。” “然英妃手中的三个荷包俱有记号,那害人的三个荷包中也同样有,细看针脚也分毫不差,吉贵人你如解释这多出来的三个,又如何对得起英妃对你的信任!” 且听康熙爷这含着满满怒气的声儿,玉琭不必想,康熙爷定然已经认定此事乃吉贵人所为了,若吉贵人不能拿出铁证来,今儿必是她的死期。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臣妾就没绣过一模一样的!一定是有人要害臣妾!一定是!” 吉贵人满脸的不可置信,疯了似的抓起地上的荷包挨着个儿的细看,看罢又同梁公公手中那几个害人的荷包比对,然越是比对她越是惊惶。 她明知手中有一个荷包不是自个儿做的,可她自己却分毫辨不出真假,偏天又黑,金线银线在烛光下亮成一团,越看便越是分辨不出来,越看便越是眼前模糊得厉害。 吉贵人眼泪簌簌地往下落,她自个儿都不知如何告诉自己是无辜的了。 康熙爷冷眼瞧着,心亦是冷得厉害、钝痛得厉害,背叛之感萦绕在胸口处,竟压得他气都有些喘不上来。 英妃似也是意识到了什么,这会子也直跟着哭,道吉贵人的不是。 “吉妹妹你怎么这样傻,你可知暗害皇子公主是何罪,那是诛九族的大罪啊!你道自个儿身份低微,怕孩子跟着你吃苦,可你也不能这样为了自个儿的骨肉去残害旁人的骨肉、、、、、、” 孩子、骨肉? 英妃这般哭诉的话倒叫人一愣,难不成了吉贵人有了身孕,是为了让自己的孩子受到万岁爷的重视,这才想法子要害了阿哥格格们吗? 显然康熙爷亦是想到了这一点,虽没听后宫报喜,可他最近一次去后宫便是去了吉贵人那儿,距今也有一二个月了,算算时日,若吉贵人有也正该是这时候有些反应。 “原来你也会为了孩子走到这一步,吉贵人,是朕看错你了。” 康熙爷合了合眼睛,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子心灰意冷之感,他有过的孩子不少,若夭折的孩子还在,他眼下合该有六个阿哥两个格格的。 然后宫倾轧不断,没有孕的日日争宠,防着旁人有宠,有孕的又日日盯着旁人的肚子,生怕旁人有孕便显得自个儿肚子里的不金贵了。 这样多的心眼儿,生出的孩子如何康健,便是康健的也多是在这样的算计下活不过三岁,他心里着实明白得很。 然后宫这些人哪个家里不是前朝得用的,今儿他罚了这个,明儿朝堂上便有人敢反驳他这个做皇帝的话,他年少登基,根基不稳,做事总是要看着下头一帮子大臣的脸色。 既是如此,凡娘家得用的嫔妃便也不要有孩子了,如此都公平着,也不必算计了。 第二十二章 恨透无能 除了他的元后,惠贵人、荣贵人、吉贵人皆是他身边儿的老人,出身不高,他便也乐意给些宠爱,尤其是吉贵人性情最是柔和甚至是怯懦,他便忍不住多给了些怜惜。 谁知道、谁知道这最是怯懦的人居然能干出这样大的事儿,竟直直的来阿哥所害太子、大阿哥和二格格,她竟敢!她怎敢! 康熙爷背身过去,已然是不想再看吉贵人那虚伪的眼泪的,只摆摆手叫梁九功处置。 “用朕孩子们的命换来的孩子,朕不要也罢。” 说罢,康熙爷便欲离去,可想到眼下孩子们还病着,太医们亦没寻到好方子治病,便不好离开阿哥所了,只是又叫人寻了几处干净的院子安置阿哥格格们。 玉琭心头微叹,见康熙爷这般失望受伤的样子心头不落忍,看吉贵人呆愣似的护着小腹跪在冰凉的地上更是不落忍,可她不过区区一个伺候人的奴才罢了,又何来本事可怜旁的,只得同魏珠护送着太子安置下来。 想来是梁公公带着人对吉贵人下手了,饶是玉琭走远了还能隐隐听得吉贵人的哭喊惨叫。 “是你害我!是你害我!我被猪油蒙了心才跟你情同姐妹、、、、、、、” 玉琭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看着东边隐隐发白的天,不知怎得,竟是比还未被太皇太后娘娘重用前还迷茫。 这宫中鲜少有真心,那她在太皇太后娘娘眼中,在康熙爷眼中又算得了什么呢,怕只是股掌间的蝼蚁,只用作戏耍逗乐罢了。 可时而她又能实打实的感受到太皇太后和康熙爷给的善意,玉琭轻叹,不想也罢,左右想多了也是为难了自己,总归凭着日久见人心吧。 到了新院子天已然大亮了,趁着太子酣睡,玉琭和魏珠紧忙伺候着康熙爷用了膳,只是康熙爷心情不佳,连带着胃口也不好,对着满桌子菜式愣愣着,只是稍动了几筷子便说饱了,将未动的粥饭赏给了玉琭和魏珠去。 二人心里担忧着,也不敢不应康熙爷的赏,只得端下去,嚼蜡似的对付几口,再回来伺候时梁公公已然到了,正同康熙爷说着处置和查验的结果,魏珠给玉琭使了个眼色,二人便没进去,只是在门口候着些,待康熙爷同梁公公说完话了再伺候去。 阿哥所的院子不大,正屋比之乾清宫正殿更是小不少,即便二人立在门外也能将里头主子的话听个大差不差的。 “、、、、、、奴才带人搜了钟粹宫,又发现一绣了一半的荷包,审了吉贵人跟前儿的大小奴才,有说是英妃娘娘弄坏了,要吉贵人另做的,还有说压根儿就没见过吉贵人再动针线。” “至于吉贵人有孕,吉贵人本人也是前几日才发觉,正巧英妃娘娘邀吉贵人吃茶,吉贵人当面没接,这才对英妃说起来有孕的事儿,只是月份尚浅,吉贵人又素来胆小,这才没将喜讯公之于众,想着等坐稳三个月的胎再报喜,谁道便出了这样的事儿、、、、、” “奴才审着审着便觉得不对了,总觉得吉贵人的身上的嫌疑蹊跷颇多,便想请人再将吉贵人带上来问一问,谁道中间就隔了这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吉贵人便自缢了,裙上地上污血一片。” “不敢耽搁,奴才紧忙叫人将贵人放下来,又请了太医和慎刑司的姑姑查验,太医和姑姑一瞧,吉贵人脖子上的勒痕不重,身上却是有旁的挣扎受伤的痕迹,怕是先被人折腾地小产断气,这才被人挂在梁上的。” “也是奴才监察不利,只撒了人手尽去各处查证审问了,想着吉贵人暂被关在阿哥所,这人来人往的岂能有事,谁道、谁道还是叫那真凶钻了空子,还请万岁爷责罚,再给奴才几日,定能还一个真相。” 玉琭同魏珠听到这儿,皆是心头一凉,明明吉贵人就在众人眼皮子底下,竟还能被人暗害至此,且不知怯懦的吉贵人在面对这一切的时候有多恐惧多绝望,有了孩子竟就是自己的死期了。 此时真凶其人便呼之欲出了,定然是英妃,只是英妃为何对吉贵人痛下杀手,为什么要害阿哥们仍不得而知。 康熙爷久久不言,也不知是心力交瘁还是失望至极,那张脸着实没什么血色,连精气神儿也消散了不少。 众人静静地等着康熙爷发话,却只等来了接连的叹息,众人便也心知肚明了,咂摸出几分康熙爷的为难,想要定英妃的罪难啊。 一来英妃手下人俱是忠心,随意站出来一个寻借口,便可保得英妃平安无事。 二来英妃背后还站着钮祜禄氏一族呢,钮祜禄氏、那拉氏、赫舍里氏、、、这些都是大姓儿,是名门望族,朝廷大臣十之七八都是这些人家出来的。 而英妃代表的就是钮祜禄氏家在皇帝心中的荣耀和地位,若要治英妃的罪,即是治钮祜禄氏一族的罪,打的可是他们一族的脸面。 若是寻常小错,训斥两句也就罢了,也无伤大雅,可偏英妃暗害皇子皇女,栽赃陷害,残杀后宫女眷,只单单拎出一件便够让英妃同钮祜禄氏赔命的了。 眼下正值三藩动乱之际,处处是用人的地界儿,那吴三桂已然携云贵等地贵族乡绅和将士们造反,若此时动了钮祜禄氏,岂不是也逼得钮祜禄氏走向吴三桂的阵营,届时人心动荡,大清岂还有胜算? 想来英妃就是看透了他的为难,这才在此时大开了杀戒,有恃无恐。 康熙爷紧绷着下颌,简直恨透了自己的无能。 他年轻,太子年幼,亲征一事被群臣反对以至胎死腹中,眼下自个儿的女人出事儿,他竟是连清白也不能还给吉贵人,让吉贵人和那腹中未成人形的孩子成了这权势倾轧下的冤魂。 他同孩子的缘分浅,他是合该缘分浅的。 “到此为止、就到此为止吧。” 康熙爷起身,身子都忍不住晃了晃。 第二十三章 病来山倒 “传朕的旨意,英妃的奴才白嬷嬷善妒,心思极狠,见不得吉贵人有孕,生怕威胁其主地位,便设计太子及阿哥格格们,嫁祸于吉贵人至其亡,此一箭双雕之计不可谓不毒,当处以凌迟之死,牵九族,至午门行刑。” “吉贵人无辜,便以嫔位厚葬。” 如此,想来也能让吉贵人含笑九泉些了,康熙爷处置不得英妃,只能趁机处置了人左膀右臂去,牵连那老奴九族,以震慑钮祜禄氏,若以后再敢有这般异心,死的便不止白嬷嬷的九族了。 康熙爷这话音刚落,还未等玉琭在心中唏嘘一句呢,忽得便听里屋“咚”地一声儿闷响,紧接着便是梁公公的惊叫连连。 “万岁爷!” “快传太医!万岁爷晕倒了!” 听着动静儿,外头的玉琭和魏珠也是吓得不轻,魏珠反应快些,紧忙便跑去叫太医了,玉琭愣了一瞬,竟不信那样高大的人说倒就倒,也紧忙进来帮着梁公公一并架着康熙爷躺好。 稍给康熙爷试了试额头,玉琭吓着似的缩回了指尖儿,不知何时康熙爷竟发起了高烧,那热度比先前太子爷严重的时候都厉害,玉琭忙又稍稍掀开些康熙爷的领口瞧了瞧,虽没见出痘,可料想康熙爷被传染的面儿大,这可麻烦了。 “劳烦公公这便将消息封锁些,龙体抱恙可不是小事,想来是不能叫人轻易探知的。” 梁九功自幼陪伴在康熙爷身侧,倒也是从来没见过康熙爷病倒的样子,一时六神无主,且经玉琭点提才回了神儿,紧忙着人安排。 因太子还在侧呢,这一大一小都倒下也是照顾不来,梁九功思来想去的,另又亲自去请了苏麻喇姑来,不敢叫太皇太后娘娘知道,也总得请这位过来拿拿主意。 下头人不敢耽搁,没一会儿便都安排好了,太医给康熙爷诊脉时苏麻喇姑正匆忙赶到,虽是心急却不敢惊动了人,只是叫玉琭先抱着太子去隔壁厢房安置了,免得人多搅得太子也歇不好。 苏麻喇姑从别处调来了嬷嬷,皆是来伺候太子的,如此也叫玉琭松了口气,伺候这小主子着实不是易事呢。 “康熙爷怎得就忽然晕倒了,寻常头痛脑热又不是没有过,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苏麻喇姑拉着玉琭立在廊下问话,这一桩桩一件件事儿弄得人心力交瘁,眼下康熙爷病倒,也少不得怀疑些个是不是有人作祟。 玉琭摇头,折腾一夜也着实憔悴,且揉了揉自个儿干涩困乏的眼睛,这才开了口:“回嬷嬷的话,万岁爷晕倒前,梁公公给万岁爷禀报了审理吉贵人之事,想来除了病,还有几分经受不住真相的缘故在。” 苏麻喇姑不解,虽知道康熙爷是个重情的,可吉贵人有罪伏法天经地义,有什么好留恋的? 玉琭沉吟了会子,到底还是给苏麻喇姑透露了几分,总归康熙爷已然下令处置英妃身边儿的白嬷嬷了,传开只是早晚的事儿,便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了。 “吉贵人怕是被冤枉的,嬷嬷有所不知,吉贵人已然香消玉殒了,还被人伪装成了自缢的样子、、、、、、、” 玉琭简单提了几句,又说康熙爷如何处置白嬷嬷,苏麻喇姑便什么都懂了,她是看着康熙爷长大的,怎能不知道以康熙爷的心气儿,出了这样事定然心头煎熬,恨那凶手更是恨自己。 再加之连日为国事劳累,忧思过度,眼下病倒便也不奇怪了。 “我知道了,此事你只管闭好自己的嘴,有时候知道的多不见得是好事,既然万岁爷已然治罪于白嬷嬷,那白嬷嬷便是真凶,牵涉不到旁人了。” 苏麻喇姑嘱咐着,生怕玉琭不知轻重。 这几日忙活着也瞧出玉琭的本事了,是个得用的姑娘,太皇太后私底下可没少夸,只怕玉琭年纪小不知轻重,若一时口不择言送了命,只怕还要再伤了太皇太后娘娘的心。 “嬷嬷放心,这话奴婢从未对您说过,也全然不知。”玉琭连连保证,亦是心头警醒,到底是经了这要命的事儿,更是知道谨言慎行的可贵了。 苏麻喇姑颔首,这会子便不再说旁的,只管进去伺候康熙爷,问问太医康熙爷的身子可要紧。 太医怎敢大意,轮番儿细细诊了两三刻钟的脉,这才敢断言:“回嬷嬷的话,万岁爷乃是积劳成疾,以至风邪入体引发的风寒,再加之气急攻心,血气上涌,这才一时晕了过去,并非染上了疫病。” “微臣这便给万岁爷施针开方,想来午时便可醒来,只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嬷嬷还是劝万岁爷多多保重龙体为好,断不可再这么日日熬着了,微臣听梁公公说,昨日万岁爷没怎么合眼,前两日也只是抽空歇了一二时辰,如此可不成。” 苏麻喇姑无不应的,这便请太医为康熙爷施针开方,待康熙爷身子稍安稳了,苏麻喇姑这便开始跟人清算了,康熙爷病倒可是下头人的罪过。 苏麻喇姑叫玉琭湿了凉帕子给康熙爷敷着额头,自个儿则是往旁边儿一坐,不消得开口,梁九功便带着魏珠和一帮子小太监跪下了。 “都是奴才的不是,没能伺候好万岁爷,还请嬷嬷责罚。” 嚯!梁九功那可怜巴巴的劲儿简直同平时的梁大总管神气的模样大相径庭,若非玉琭在场亲眼所见,简直不敢相信。 曾听闻这宫里凡是有脸的奴才全是苏麻喇姑一手提拔起来的,眼下瞧着果真不假。 “责罚?我责罚你康熙爷就能好了不成?” “梁九功,你素来是个妥帖的,怎得惯是在康熙爷任性时犯糊涂?便是国事再要紧岂还能有康熙爷的身子要紧,太皇太后娘娘常叫你劝,谁道康熙爷整夜整夜不歇,你便是这样劝的。” 梁九功苦着脸,心头也是委屈极了,他是劝来着,可也得万岁爷听劝不是,以前就罢了,唯独这阵子万岁爷疲于国事,那折子雪花似的来,他光是给万岁爷洗笔研墨便累得不轻。 第二十四章 难免任性 万岁爷不歇,他若催反倒挨训斥,即便万岁爷躺了,万岁爷干瞪着眼睛想事儿他又怎催得?且叫他左右为难呢,还是乖乖领罚吧。 苏麻喇姑也是这阵子急昏了头,见大小主子们个个不安稳,心头也急切着,不免多说了两句,倒也不过分,多半是规劝之言,见梁九功和下头奴才们面上俱是悔意,这话便也不消得多说了。 只是宫规不可废,便是苏麻喇姑念在梁九功还得伺候康熙爷没罚了人,梁九功和下头奴才们还是依旧规规矩矩领了十板子去,也是给自个儿长个记性。 见梁九功等人受刑后那一瘸一拐的样子,苏麻喇姑心头倒也有些不落忍,便又将玉琭留下,待康熙爷痊愈前,她都不消得去太皇太后跟前儿复命了。 玉琭领命,总归在哪儿伺候都是伺候,大人总比小孩儿好伺候些的。 然这想法生的还是为时尚早,待煎好了药,玉琭给康熙爷喂药却是犯了难,这人还未醒,下意识的紧咬牙关,那是一滴药都喂不进去的。 这可把玉琭为难的不行,险些用了那狗血剧情里的法子,末了还是梁九功狠了狠心,拿筷子撬开了康熙爷的嘴,这才勉强将药灌下去,中间康熙爷不免呛咳,还将人给弄醒了。 且瞧着康熙爷含着筷子头儿坐起来那面色不善的样子,梁九功和玉琭皮子一紧,紧忙赔不是去。 “还请万岁爷原谅则个,奴才和玉琭姑娘也是不得已才如此失礼、、、、、、” 康熙爷撂了筷子揉了揉微微钝痛的太阳穴,这才意识到自个儿怕是病了,便也怨不得人,只是问梁九功眼下几时,便是病着也不该耽误了国事,他还有折子没看完呢。 “好了,起身吧,不必再喂,端药来朕自己用便是,梁九功去提来折子,玉琭伺候笔墨,这便去办吧。” 见康熙爷不顾自个儿的身子又要忙碌,梁公公和玉琭都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听令行事,梁公公尤其知道康熙爷的脾气,他岂敢再说些多余的,只得给玉琭使眼色,叫人略劝个一二。 玉琭不好当作没看见,也怕苏麻喇姑知道了又要怪罪她,这会子便只得硬着头皮劝劝康熙爷。 “万岁爷您要不用了药歇会子再看折子,太医说您是积劳成疾,眼下高烧至此最是不能再劳心劳力了。” 康熙爷看了眼玉琭,小丫头一双杏眼中的浓郁关切倒做不得伪,只是康熙爷自有坚持,绝非谁劝一劝便叫他改了心思的。 他急需打赢这场仗,急需在朝中培养自己的势力和威信,故而一刻都是耽误不得的。 “去办吧,莫让朕说第二次。” 得!听这话玉琭不敢再说什么,眼下还能感觉到康熙爷的几分平静和关切,若她再不识趣儿定然没好果子吃。 将余下的药递给了康熙爷,玉琭便去给康熙爷准备笔墨了,榻上不易书写,还得给康熙爷搬来一张矮桌,洗笔研磨亦不是轻松的活儿,偏桌子又矮,玉琭又是低头又是弯腰,没一会子鼻尖儿便沁了一层细汗,胳膊和腰亦是酸得厉害了。 康熙爷瞧着手上的折子,去执笔时也不免注意到了跟前儿小丫头几分,似是自个儿病得难受,便也能体会到旁人的几分不易,抿了抿唇犹豫片刻,到底许玉琭坐了。 “坐着伺候笔墨吧,你立在朕跟前儿正挡了光。” 康熙爷多少是有些言不由衷,不想将自己的关切表现得太刻意,毕竟吉贵人出了那样的事儿,他满心责怪着自己,也没什么心思去逗玉琭去。 可眼前这丫头也是真不客气的,他许人坐下,依着寻常人定然是千恩万谢过,要么推辞了,要么搬个绣墩来战战兢兢坐在一旁,谁道这丫头真是个性子直的,谢罢竟直直的坐在了他的榻上。 见他看了过来,玉琭还对他笑笑,小脸儿上显而易见的放松了些许。 “万岁爷可是要吃茶?” 康熙爷险些忍不住笑,心道玉琭怎得这样迟钝,这会子还没意识到呢,康熙爷便只摇了摇头作罢,由着人放肆一会儿,他继续看折子去。 且等着梁九功抱着好些折子再来,瞧见万岁爷和玉琭面对面的坐着便误会了,还当是万岁爷同玉琭的关系有大进展呢,心中不由得佩服玉琭好手段。 见这会子康熙爷似心情着实不错,梁九功便也不在身侧伺候了,放下折子就立在门口候着去,免得下头人不开眼闯进去坏了万岁爷的心情。 如此屋里便只二人相处着,莫名的叫玉琭觉得也不难挨,康熙爷好伺候,一认真起来也不要茶也不要点心,只需要她时不时的研墨或是将折子放整齐了便罢。 中间儿康熙爷身子不舒坦或是累了,便放下笔合目小憩会子,也不消得玉琭叫,康熙爷对自己要求甚是严苛,只歇半刻钟便又开始处理国事,如此倒是叫玉琭很是敬佩,亦是心疼。 临近午时,玉琭不好再歇了,只告罪一声儿,暂搁下手上的墨条,问康熙爷午间想用点儿什么。 “不知万岁爷想用什么,奴婢叫人上些细软好克化的面点汤食可好?” 瞧啊,这小丫头没记性,又问了他的喜好,康熙爷已然对玉琭生不出半分气了,还莫名的纵容,仗着病了还真点了几道爱用的去。 “不想用汤水了,朕用药便喝得够多了,叫膳房的上一道酱虾,一道干煸豆腐,有萨其马吗?朕还想吃萨其马。” 玉琭意外得瞧了康熙爷一眼去,还当这人又没胃口呢,谁道病着也这样能吃,还酱虾呢,想得美。 “那虾子属寒,您又是积劳成疾风邪入体,只怕用不得虾,要不奴婢叫人换成酥鸡,味道也是不差。” 康熙爷不大乐意,虽知道玉琭是为他好的,可人病着心头又不爽利,便总有些压不住任性。 “朕就想吃酱虾,一上午用了两次药,嘴里都是苦的。” 第二十五章 放在心上 他当皇帝何曾这样跟人讨价还价过,可瞧着玉琭的为难,康熙爷也得了几分兴趣,今儿他偏就要用酱虾不可了。 玉琭头痛得不行,总觉得这人比小太子爷还难伺候,偏对着康熙爷又不能直接拒了去,玉琭只得耐着性子跟人磨。 “那就用酱鸡、酱鸭可好?奴婢虽没用过,可听着名字便料想味道大概是差不多的。” 康熙爷依旧不应:“那你可错了,虽名字听着相似,可酱与酱之间差别甚大,有甜辣咸酸之分,用物不同自然味道不同,虾与虾之间还有区别呢,怎能一概而论。” “既是你没尝过,今儿沾朕的光,咱们一人一半儿可好?如此也算是两全其美了。” 玉琭无语得要命,更是心底儿发笑,怎不知道这位这样的贫,都病成这样了,还讲究呢,真真是满腔的小孩儿脾气! “万岁爷便别为难奴婢了,您龙体要紧啊,奴婢宁愿饿着也不愿意瞧着您身子不妥帖。” 得,见玉琭死活不松口,康熙爷只得认命应下。 说来自他八岁登基做了皇帝,在这吃食上素来没自个儿做过主,也早该习惯了的,便不为难了,若叫皇玛玛或是苏麻喇姑知道了,倒霉的还是下头的人。 “那你看着置办吧,朕身子不适,没胃口。” 康熙爷蔫了吧唧的,放下手中的朱笔颤了颤眼皮子,好似是累了,可更像是失落得厉害,这样子玉琭可见不得,总觉得康熙爷委屈极了的,比小太子含着泪抓着她的袖口请她再给唱一遍歌儿还委屈。 玉琭也不知怎得哄,这会子再同意人用酱虾好似又不像样了,康熙爷断不肯受她的可怜,无奈,玉琭只得规规矩矩的朝康熙爷福了福身,紧忙退出去奔去膳房。 可玉琭走到半截儿,康熙爷那委屈吧啦的样儿在她心头怎么都驱散不开,干脆一拐去寻了给康熙爷瞧病的几位御医了,细细问过了,这才知道康熙爷并不是不能用虾,少用些还是可以的。 得了这信儿,玉琭莫名替康熙爷高兴,紧忙又去了膳房,这才点了康熙爷爱吃的,干煸豆腐、酱虾、萨其马一样不少他的,另还点了些清爽的小菜,林林总总的又是十来样子了。 待玉琭同膳房的奴才回来准备给康熙爷摆膳,谁道正欲进去通报,梁公公却是上前拦了拦,食指抵唇“嘘”了一声儿。 “玉琭姑娘且慢,万岁爷正歇着呢,想来是着实累得厉害了,万岁爷手上还攥着折子便睡了过去,午膳便等一等再摆吧,叫人温着,也不差这一回子。” 玉琭往里头觑了一眼,只瞧见了康熙爷搭在榻沿儿外头的一只手,手心子里还捧着根朱笔呢,可见真真是累极了的。 “哎,奴婢这便叫人煨着先,不知万岁爷可盖好被了?奴婢走的时候万岁爷嫌盖着被不便书写,便掀到一旁去了,身上只披着一件外衫。” 梁公公心道玉琭是个心细的,也紧忙叫人放心去:“咱家给万岁爷盖了的,瞧着万岁爷一时半会儿醒不了,玉琭姑娘快去用膳吧,一会儿咱们还得一道伺候万岁爷用膳呢。” 玉琭也不推辞,只好生谢过梁公公关切,这便去偏间用膳去,里头魏珠和几个康熙爷跟前儿的小奴才正用着呢,见她来还紧忙匀出一个绣墩给她。 “玉琭姑娘快坐,今儿有干煸肉片儿呢,想着姑娘忙碌定然饿得厉害了,我专门给姑娘留着一碗呢。” 魏珠热络地招呼玉琭坐下,打发跟前儿的小奴才去食盒里拿,玉琭忙接过来,果真是给她留了尖尖的一碗。 除了干煸肉片还有鸭丝炖白菜,这可是大菜了,难得一见的,另外还有四道素的,两品点心,两品茶汤,玉琭瞧着都是她爱吃的,不过她也素来不挑食就是了。 玉琭啧啧叹着:“跟着万岁爷伺候就是享福,今儿我也沾沾光了。” 魏珠等人直乐,谦虚两句去:“姑娘这是哪儿的话,也是托姑娘的福了。” 玉琭笑笑,只当是这些人说惯了好听话,做不得真的,可玉琭不知,魏珠几个还真没作假,今儿这样好的伙食还真就是托了玉琭的福气了。 这事儿可是康熙爷亲自打点了梁九功的,想来是因为今儿玉琭那句宁愿饿着也愿他好的话,也许是想到了玉琭晕倒在他跟前儿的样子了,总归谁也不知康熙爷的心思,只知道康熙爷是真真将玉琭放在心上了。 寻常奴才们一道用膳,十来个人只那三四道配着白饭吃,还多是素的,少见荤腥儿,来得早还可吃得饱饱的,若来的晚便只有白饭或是饽饽可用了。 眼下有了康熙爷的用心,他们的伙食可直逼后宫里贵人主子的用度了,谁沾谁的光下头人自然清楚,断不敢怠慢玉琭,个个对玉琭释放着好意。 末了用完膳了,魏珠还不知从哪儿抓来了一把糖给了玉琭,清清淡淡的桂花味儿,这东西更是难得,直叫玉琭好一番的谢,还心道康熙爷跟前儿的奴才好相处呢,皆是和善的。 稍作歇息,玉琭也不好多歇,这便起身去替了梁公公去。 此时梁公公悄悄拿开了康熙爷手中的朱笔和折子,正欲给康熙爷擦擦手指上的墨呢,既是玉琭来了,如此亲近的好机会自然是要让给玉琭的。 “这细致的活儿还是姑娘来吧,奴才笨手笨脚的只怕吵醒了万岁爷。”梁公公压着声儿,当即便将手中的湿帕子给了玉琭了。 玉琭无不应的,先净了手,这便蹲在康熙爷的手边儿,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细擦过去。 先前是康熙爷细瞧她的手,这会子便轮到玉琭细瞧康熙爷的了。 康熙爷可是这宫里最尊贵的主子了,玉琭原还想着康熙爷这般金贵的人,那手心儿定然像是缎子似的光滑呢,谁道这一瞧竟也同她微微粗糙的手差不多,甚至还过些,修长的手指上还有些细细的疤,虎口上的茧子也格外厚实。 第二十六章 容他任性 不过指甲倒是修得圆润又漂亮,月牙也饱满健康,可不像是她的,以前在教养姑姑手底下日日干粗活,时常磕磕碰碰,这会子还有些旧伤未愈呢。 如此想着,明明都给人擦干净手了,玉琭还是忍不住轻轻搓了搓康熙爷的指尖儿,心头还有些羡慕,想当年她要是有这手,定然天天折腾着做美甲。 “朕的手就这样得你欢喜啊?” 玉琭还未回神儿,便听耳畔忽得有一道懒懒的声儿响起,那瞬间玉琭背上的汗毛都炸起来了,下意识的一扭头,正对上康熙爷那双带着慵懒的丹凤眼。 “奴婢、奴婢只是给您擦擦手,染上墨了、、、、、” 玉琭磕巴着,虽转蹲为跪,可紧张着竟忘了松开康熙爷的手去,直到康熙爷失笑,也学着她将将的样子捏了下她的指尖儿,玉琭这才触电似的缩回了手。 “捏了这么半天也不见你擦干净了,罢了,还是给朕端来水朕自个儿洗洗吧。” 见玉琭惊吓过头了,一双小鹿似的杏眼涟涟着,说话也磕巴,康熙爷便不忍再逗了,打发人伺候算是解围。 他自个儿悠悠起身,到底还是累,身子也不适,睡了一觉不仅没轻松,还觉得头晕得厉害,且缓了好一会子才算是利索的净了手,稍用了盏茶便叫玉琭摆了膳。 玉琭不敢再大意了,只规规矩矩的将菜一样一样揭开盖子摆在康熙爷面前,正对着康熙爷的便是他心心念念的酱虾。 康熙爷原还蔫蔫的,可瞧见这酱虾眼睛都跟着一亮,看玉琭的眼神儿都压不住欣喜,也不主动开口问,就这么定定的看着玉琭,等着人一句解释。 小丫头这样由着他的心意,可是也早早的对他抱着几分心悦之意? 玉琭岂能受得住康熙爷这样灼灼的目光,待给人摆好膳,这便小声儿解释一句,也是不好意思着呢,明明都拒了康熙爷的,竟还要心软。 “奴婢小时候得病,家里也是会容奴婢几分任性的,万岁爷乃九五之尊,岂能病着还要不如意,奴婢问了太医,少用些也是可的,奴婢思来想去的便叫膳房给您做了六只虾,六六大顺,您用了也快快好起来。” 康熙爷心头暖得要命,他自做了皇帝,自生母故去,还从来没人这样容他任性过。 皇玛玛和苏麻喇姑虽是爱护他,教导他长大,可规矩便是规矩,规矩不仅是规矩下人的,更是规矩他这个做皇帝的,言行举止也好,用膳就寝也好,都得听嬷嬷细细给他讲了那老掉牙的规矩。 规矩日日压得他透不过气来,然忽得有一天,有个不规矩的小丫头闯入了他的视线,不规矩的同他说话,不规矩的容忍他的任性。 他合该训斥这不规矩的丫头,可恰恰相反,这些不规矩却他一点儿也不讨厌,莫名的叫他有些微微的鼻酸,心口也涨涨的,叫他觉得自己恍惚间做回了那个还不是皇帝的玄烨。 虽他幼时并不受皇阿玛重视,后来因得天花还无奈搬出紫禁城,但不得不说,那时候他是真真自由着为自己而活的。 缓神儿间,玉琭已然将着六只虾剥好了放在他跟前儿了,康熙爷微微笑笑,只在心中叹自个儿病着累着,为了六只虾子竟不清醒了。 然看着玉琭,康熙爷心中仍止不住的柔软,干脆从剥好的六只虾子里挑出那个最大的放在一旁空盘中,推给了玉琭去。 “难为你这样用心,朕便也想分给你几分顺遂去,愿你身子康健,可不能病倒了反叫朕和皇玛玛操心你。” 玉琭笑笑双手接过,面上的羞臊还没褪,耳朵尖儿都染着胭脂似的。 “多谢万岁爷的赏,万岁爷不怪奴婢自作主张奴婢便已然很是感激了,定然好好将身子养壮实康健些,不叫您和娘娘费心。” 看着玉琭将那虾用下了,康熙爷这才动了筷子去,也不知怎得,这酱虾明明吃过不少次了,这次竟格外的好吃,一时没忍住,便将剩下的尽数解决了,干煸豆腐和清炒芦笋也没少吃,另还多用了两块儿萨其马。 待吃饱喝足了,康熙爷对着满桌明显带着喜好痕迹的残羹有些为难,当皇帝的怎好轻易暴露了自个儿的喜好,平日里用膳别说吃完了,一道菜至多只能用三口,但凡多夹一筷子,这道菜便得好几个月上不得桌。 若是旁的菜不上桌也就罢了,偏今儿用的都是他喜欢的,时常不见,且不知口舌要有多寂寞。 思来想去的,康熙爷只得叫跟前儿的小丫头替他背了锅,总归眼下膳房的奴才也没立在一旁伺候,谁也不知道这菜都谁动过。 康熙爷便抬手叫玉琭站在窗旁去,大声儿谢几句恩,这菜便不算他自个儿用完了的。 接收到了康熙爷的意思,玉琭只觉得好笑极了,且别看这人一绷起脸来还怪唬人的,其实心里可孩子气着呢。 然想归想做归做,给康熙爷背锅义不容辞,玉琭当即便站过去扬声儿谢恩,怕外头的奴才不信,还朝康熙爷拜了一拜,报了菜名,如此再透过窗去瞧外头,便见膳房的奴才将赏罚登记在册了。 康熙爷笑着,还将剩下的半碟子萨其马赏给了玉琭,他的心头好可得叫小丫头也尝尝。 稍作休息片刻,玉琭伺候着康熙爷用了药,便见这人收了笑意又倚在榻上看折子去了。 康熙爷都不觉得累,她怎好嫌累去,便认命得伺候主子笔墨,然不知过了几时,玉琭见康熙爷书写的似是越发的慢了,执朱笔的手都好几次要稳不住。 看了康熙爷的脸色,这才发觉康熙爷面上红得厉害,怕是又烧起来了,玉琭不敢耽搁,紧忙告罪一声儿,用手心儿试了试康熙爷的额头。 这会子烧得竟是比先前还厉害的。 玉琭见康熙爷还要坚持,也顾不上规矩了,这便收了康熙爷手中的朱笔,直接将摞满折子的矮桌抬至一旁,扶着康熙爷躺好去。 “你大胆,朕还没批完折子呢。” 第二十七章 强扭的瓜 康熙爷这句大胆可一点儿威严都不在了,声儿还微微有些哑,只怕是嗓子也不舒服着,玉琭对着这声儿是一点儿惧意也无,只自顾自坚持叫康熙爷躺好去。 倒不是她多心疼人的,只是说严重些,康熙爷的龙体是关乎整个大清国运的,这年头医疗条件又不好,小小风寒要人命的例子多了去了,若康熙爷真有个三长两短的,她们这些奴才便都别想好活着。 玉琭再怎么着也得在乎自个儿的小命不是,眼瞧着日子是越过越好了,没得叫康熙爷给拖累了。 “奴婢得罪了,万岁爷您还是心疼几分自个儿的身子吧,再要紧的事儿也没得您身子要紧。” “要奴婢说,您这样抱病办差,只怕国事和身子都不落好,之后您怎么处置奴婢都成,可眼下奴婢是断不能看着您这般作践自个儿的。” 康熙爷不依,他是真真的急,只瞧着关于三藩的信儿雪花似的来,他就怎么都放不下这摊子事儿,他这区区风寒又算得了什么,前头一打仗,还不知有多少百姓因此受难呢。 偏病着,康熙爷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似的,连玉琭这小丫头的力气都不及。 “玉琭,你莫要拦朕,军务十万火急,着实由不得朕歇,若延误战机,朕罚你又有什么用,便是朕也担待不起的。” 康熙爷定定的看着玉琭,那担忧焦急是挡也挡不住的,饶是玉琭深知康熙爷不能再这样操劳,然一时间还是一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只得认命地给康熙爷递去了那没看完的折子。 “那奴婢代天下的百姓谢您,也求您务必保重好自个儿的身子,坐着不舒坦,您眼下便躺着瞧吧,奴婢这便叫太医来,施针也好用药也好,总得叫您身子舒坦些。” 玉琭不再坚持,康熙爷知玉琭关切,便也只管应下,总归眼下头晕目眩连笔也握不好,躺着便躺着吧。 见康熙爷听话了,玉琭这才紧忙去唤了梁公公来,又是叫太医又是伺候康熙爷,她一个人可忙活不来,另还得叫人去取些冰给康熙爷降温,眼下连个体温计也无,可玉琭琢磨着,康熙爷定然是烧得不轻呢,脸都红得厉害了。 没一会子太医便来了,又是好一番的诊脉,太医翻来覆去的还是那些劝慰的话,药也不敢对康熙爷下重了,商议了半晌儿,只是在方子里又多加了一味黄连。 便是玉琭这样不懂医理的人看,这方子也只是比寻常保养用的强个一二分,若等着见效只怕还得个四五日的功夫,虽理解太医怕出了错,怕担责,可玉琭还是不免替康熙爷着急,这二三日的,可少不得叫康熙爷煎熬了。 可这事儿没法子,太医开的方子岂能由着她一个奴才质疑,玉琭只得照办,请魏珠搬来红泥小炉在廊下熬药,熬得时候久些,想来药效也能多发挥几分。 她原给康熙爷的泡茶方子也换了,将其中一味枸杞子换成了金银花,虽是味道不及以前,可多喝些总归对病有几分效果。 玉琭对康熙爷可是操碎了心,康熙爷倒也领情,看了一会儿折子便也不看了,听她的话闭目小憩一会子,若能睡着一会儿最好,醒来时也得叫他得几分清明。 如此醒醒睡睡的,一直折腾到天黑,康熙爷的烧才算是退了些,趁着身子稍舒坦了会子,康熙爷起身静心,坐在桌前看了一个时辰的折子,这才勉强将要紧的都处置完了,夜里算是难得睡了个安稳觉。 玉琭和梁公公也是累得不轻,便一个在里间一个在外间给康熙爷守夜,免得夜半康熙爷又有什么不适。 幸而康熙爷年轻,身子底子也好,夜里出了一身汗,翌日晨起便觉得好了许多,只是多少还有些头昏脑胀的,便照旧躺着看折子去,口头批复些要紧的着梁九功传话。 后来看得眼睛酸疼,康熙爷捏了捏眉心,瞧见跟前儿还满面忧心的玉琭,康熙爷这才想起来玉琭是识字的,依着信任,康熙爷直接将折子递给了玉琭去,叫小丫头读给他听。 玉琭诚惶诚恐的接了折子,怎么都觉得不大合适,梁公公都未曾有过给康熙爷读折子的殊荣,她怎好逾矩,若再叫旁人道她一句干政,她就是有九条命都不够用的。 “万岁爷,这、这不合规矩,奴婢怎能给您读了折子,要不还是请梁公公来吧。” 康熙爷笑笑,难得见从小丫头口中听得规矩二字。 “朕的规矩才是规矩,你只管读就是,朕又不是请你批复,你怕什么,再者便是叫梁九功来他也干不了这差事,为防军机泄露,朕跟前儿的奴才自小便不许识字的,梁九功算是学问高些的,然也止步于些个常用的字,折子他是读不下来的。” 玉琭意外,这才知道梁公公是个文盲来着,可这康熙爷给的差事她仍不好应允,万一中间出点儿什么纰漏,康熙爷再怀疑她可就不好了。 “那奴婢读出来可不就叫人听见了,再者,万岁爷就不怕奴婢泄密吗?” 康熙爷岂能不知玉琭的心思,心笑小丫头也忒谨慎了些,以往惠贵人和荣贵人还是他身边儿的一等宫女时便给他读过,哪儿像是玉琭似的,二人还争呢,巴不得多读些好得他的赏。 也不知自个儿什么心态,这会子玉琭越是想拒绝,康熙爷便越是想为难为难小丫头呢,不得不说,小丫头那不情不愿的小模样尤其灵动可爱。 “那你就关上门关上窗,坐到朕跟前儿来小声着读便是了。” “朕既是能给你这差事自然是信你的,玉琭,朕信任的人可不多。” 得!康熙爷怎么牛皮糖似的,她越是不要还越来劲了,什么毛病? 玉琭狠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没法子只能照做,稍掩住些门窗,玉琭正想着搬来个绣墩坐在康熙爷跟前儿的,谁道康熙爷直接拍了拍榻沿儿,叫她挨着坐下了。 第二十八章 添些福祉 说来她还没跟康熙爷这样亲近地挨在一处呢。 然既是康熙爷不见外,那玉琭也乐得舒舒服服的坐着,康熙爷这床榻她铺了好几层褥子呢,可比绣墩软和得多,总归康熙爷躺着她坐着,又不是两人躺一块儿去了,便是叫人看见想来也没什么。 兀自排解了心头那点儿不自在,玉琭便也不耽搁,这便拿了折子一一的给康熙爷读,倒也是接触了康熙爷的事务,她这才晓得康熙爷一天天的多忙。 不光是军机要务,下头大人凡有拿不定主意的大小事儿都要一一禀报上来,若康熙爷想操心,便多嘱咐二句,若不愿操心,便将折子打发至六部,末了有章程了,六部还得再回一折子汇报一番。 除了这些,因各位大人性格不尽相同,写出来的折子便也带着浓烈的个人色彩,没什么统一的格式可言。 干脆利索的大人有事儿直接说事,末了才问候两句康熙爷的身子以及阿哥们的病情,而有的大人会谄媚些,洋洋洒洒几百字,只恨不得十之八九尽是巴结和关切,末了才提一二句正事儿。 大人们文采又好,读起来佶屈聱牙,着实拗口为难,生怕人不知道他读书多似的,玉琭只读了不到半个时辰,直口干舌燥得厉害,头都是大的,比伺候人还累呢! 瞧着小丫头连连抿唇,康熙爷料想是玉琭渴了累了的,还叫来梁九功上了茶点来,点了名儿的要杏仁酪、果子茶,这些甜的可皆是小姑娘们爱用的呢。 “累了吧,眼下可知为何朕便是病着也不能轻易歇了吧?这大清上下,没朕操持着不成啊。” 康熙爷笑叹一句,坐起身来也凑着用了几口甜的冲冲口中的苦,小丫头真真是渴坏了,仰着头直接将一盏果子茶一饮而尽,虽粗鲁了些,可在康熙爷眼中却难得真性情不造作。 玉琭顾不上说话,只不住的点头,一口气用了半碗杏仁酪这才应了声儿。 “万岁爷真真是太辛苦了,奴婢只是这样读着便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您不觉得烦,还得想法子,着实不容易,您就没想过请大人帮衬几分吗?便是不直接批折子,叫人帮着您分门别类也好,总归是能筛选出个轻重缓急来。” 玉琭这话便言深了,也是说得多了,若叫人从严揣摩,定然能治玉琭的罪去,不过康熙爷倒没在意,玉琭在他跟前儿逾矩惯了,若不多说这一句反倒奇怪。 “你说的这些朕也不是没想过,只是谁又能保证这些帮朕的人没有私心呢?这轻重缓急又要依着什么来选?这一桩桩一件件的都是事儿呢。” “若交由御前大人来管,长此以往定然叫御前大人权势过重,若让给内监公公们,必又使得他们干涉朝政,思来想去的还得是朕来。” 玉琭闻言也是替康熙爷无奈,封建社会皇权至上,为维护皇权只得如此,反面例子不说远的,只瞧眼下三藩造反不就是因为顺治爷放权太过的缘故,养出吴三桂这个土皇帝来,着实叫人头痛。 “那您想来得再辛苦几年,且等着太子和阿哥们长大了便能为您分忧了。” 康熙爷也笑着点了点头,对儿子们他可做不来半分的防备,只是一提起太子和大阿哥,康熙爷难免又惦记着孩子们的身子,只怕自个儿同孩子无缘。 “眼下阿哥格格们身子可还妥帖,朕病着又忙碌,今儿竟忘了叫人过问些了。” 这事儿玉琭可替康熙爷操心着呢,倒也是同阿哥们住得近,便是不刻意打听,只趁着去膳房提膳的功夫也多少知道些。 “万岁爷您就放心吧,奴婢打听了的,知道了阿哥格格们的病因,太医们倒也晓得往哪方面研制方子了,今儿早又给阿哥格格们换了一道方子,只半日的功夫瞧着便好了不少。” “只是身上的痘还得半个月才能消,眼下痒着多少有些难挨,不过只要没了性命之忧便什么都好说了,至于长生阿哥还有些不好,也说不上来是什么病,只是日日烧着,还有些黄疸,阿哥年纪小,药也用不得,只能叫奶嬷嬷替阿哥一碗一碗用着、、、、、、” 听到这儿,康熙爷心头沉重极了,荣贵人就子嗣上可没少吃苦,生一个夭折一个,这么些年才好歹将二格格这一个养到了周岁。 长生阿哥是胎里便带出来的体虚,这事儿太医早早便私下知会他了的,康熙爷虽是心头有些准备,可仍是盼着这孩子身子争气些,光是奶嬷嬷便拨过去四个,比之太子也不差什么,谁道眼下还是病得厉害。 “罢了,你继续给朕读折子吧,快些读完了也好多歇会子。” 康熙爷不愿多想了,只叫自个儿忙碌些才不难过,玉琭多少能感知些,也不好说什么,总不能说您福气在后头呢,光是我乌雅氏就给你生了好几个。 她疯了才会这样说,避都避不及呢、、、、、、 这会子玉琭也顾不上吃了,只紧忙读折子去,生怕康熙爷看她好吃懒做的抓她到后宫开枝散叶去。 如此忙活了一上午,用罢午膳康熙爷便不劳烦她了,身子舒坦了到底还是自个儿静下心来一目十行看得快。 惦记着太皇太后那儿呢,康熙爷便派玉琭跑一遭去问候些个,免得皇玛玛担心。 玉琭无不应的,她巴不得去见了太皇太后呢,还别说,两三日不见这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还怪想的。 过去了给太皇太后娘娘请安,主仆二人又是隔着一道子门说话,一开口少不得浓浓关切,太皇太后见玉琭瘦了好些,心里还不落忍着,又看着玉琭用了碗面才算放心。 “、、、、、、昨儿哀家抄经,总觉得还是不够,便想着等时局安稳些了,哀家去景山护国庙里上一柱香也好,有用没用的也算是给康熙爷和下头的孩子们添些福祉了,这话你带给康熙爷,叫他请钦天监选个好日子动身。” 第二十九章 看不透心 玉琭这便应下了,可想想又忍不住关切,待阿哥格格们身子安稳些少说也得十月里了,眼下便这样冷,到时上山不是更冷的,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身子骨可不算多朗利,走这一遭只怕要冻坏了。 “、、、、、、要不届时奴婢或是旁的人代您去也使得,总归都是一个心意。” 如此解释了,太皇太后却是不依,轻轻锤了锤自个儿的膝盖,这般年纪了还有几分不服输。 “到底是不一样的,再者景山也算不得远,只当是散散心了,届时哀家带着你好生走一遭,再有下次便叫你代哀家去了。” 能出去逛逛玉琭自然是高兴的,这会子只管谢过,主仆二人又说了会子话,见时候不早了,太皇太后只怕梁九功几个伺候不好康熙爷,便又打发玉琭回去看着些,免得康熙爷又不爱惜自个儿的身子。 玉琭正要应和太皇太后娘娘的话,这才想起来她老人家还不知康熙爷病的事儿,便也不好说多了,只是道了几句叫人安心的便退了出去。 回去了见康熙爷还在忙,玉琭上前悄悄摸了摸康熙爷手边儿的茶盏,里头的茶竟是一点儿未动,早就凉透了的。 这一忙一上午一下午的也不喝口茶,病能好得快就怪了,看着人微干的嘴唇儿,玉琭轻叹,只得又给人还换了一盏去。 “万岁爷稍用些茶吧,这回是冲了槐花蜜的,润喉。” 听见玉琭的声儿了,康熙爷这才从国事中分出些个神儿来,眼神儿不离折子,只抬手将茶盏接了过来,呷了二三口,又批了一行字,这才抬头问人。 “皇玛玛可好?连日拘在屋里只怕是闷得厉害吧?” 玉琭接过茶盏笑着摇头:“娘娘一切都好,近来日日抄经为阿哥格格们祈福,倒是顾不得想旁的了,待阿哥格格们的病情安稳些,娘娘还想着去景山护国庙拜一拜,叫奴婢问问您的意思,看看几日去好。” 康熙爷一听,看了看外头秋风打叶的天儿,倒也同玉琭想到一块儿去了,若是春夏里去就罢了,那地方也算是消暑玩乐的好地方,只是眼下多少有些不合适。 然眼下直接拒了皇玛玛的好意也是不妥,康熙爷略思索了片刻,便叫来了梁九功,打发人去传信儿给钦天监,挑个好日子先。 “若说祈福朕倒是也有这个心,近来无论是下头的孩子们还是我大清都不安稳着,朕去也显得心更诚些,普惠住持是个有大智慧的,朕见他两次,相谈过两次,次次都叫朕有所体悟,若能再见普惠住持也是朕的幸事。” 难得见康熙爷这样评价一个人,玉琭倒是对这位普惠住持好奇得紧,她从前对这样的地方素来不大感兴趣,唯喜欢求签看看凶吉,倒也是个不诚心的,若是抽到了吉就信,若是抽到了凶她就立刻是唯物主义无神论者了。 “那不知护国庙可能求签,普惠住持解签又如何?奴婢还从未专程去寺庙里祈福过,只喜欢求签。” 见康熙爷心头沉沉得,眉心都微微褶,玉琭便故意来了这么天真一句,康熙爷果真要笑她,执笔在玉琭眉心点了个小朱砂痣。 “叫人家普惠大师给你解签,真真是杀鸡焉用牛刀,到时候你若这般冒冒失失的惹人家普惠住持生气了,朕可装不认得你。” 玉琭哪儿承想康熙爷忽得这样亲昵,那瞬间脸都红成虾子了,忙捂着额把那墨痕给抹了去,还小声儿嘟囔着:“不消得您护着我,奴婢有太皇太后娘娘呢!” 这小放肆的竟还看不上他的庇佑,真真胆大包天,康熙爷忍不住笑笑,被小丫头这么一打岔心头还松快了不少,再抬着眼瞥人,便见玉琭额上那小小的“朱砂痣”已然晕成一大块儿,好似被人打了一般,倒是显得可怜了。 康熙爷下意识的去怀里掏了帕子,一瞧还是小丫头给她的那个,也不知怎么想的,康熙爷有些不愿还回去了,当即换成自个儿的给了人去。 “快擦擦吧,你若顶着这张脸出去了,旁人还当朕如何欺负你了,那朕可就冤了,明明是咱们玉琭姑娘看不上朕呢!” “奴婢可不敢。” 玉琭随手接了康熙爷给的帕子,点着轻盈的脚步直奔一旁的铜镜前了,别看嘴上说着不敢,可这随意放肆的样子可不像是不敢的。 康熙爷但笑不语,曲着手指微微撑着下颌,瞧着灵动的小丫头他心也跟着飘忽似的,也不知怎得,玉琭一来他就有些专心不得了,总想跟人多说会子话,多逗逗这面皮子薄的小丫头。 莫不是喜欢? 康熙爷的心里忽得冒上来这么个念头,忍不住捏了捏眉心,想来是自个儿病得不轻。 倒不是嫌玉琭的身份配不得他,只是眼下内忧外患的,他怎好分心于私情上,只瞧着眼前小山似的折子,康熙爷心头甚至还有些愧疚,只觉得自个儿不该这时候想东想西的。 等玉琭再转身来,便见得康熙爷这副为难纠结的样子,她岂能知道康熙爷想什么呢,只觉得想来是国事为难,便也不说什么多余的打搅人了,只好生给康熙爷伺候笔墨去。 然康熙爷也不知怎的了,一会儿说自个儿午间换下来的里衣似开了线,叫她去缝补,一会儿又打发她去膳房拿些点心来,拿来了康熙爷又不用,又赏给她去。 末了玉琭搬了个墩子远远的坐在一旁,边吃点心边看着忙碌的康熙爷,倒也琢磨出康熙爷几分心思,这人不知哪根筋儿搭错了,这是又不待见她了。 如此也好,想来只要保持住这样的距离她就能脱开德妃的命运去。 只是想到这儿,玉琭心里多少还有些怅然若失的,说心里话,康熙爷着实是个不错的伴儿,规矩不多也会体贴人。 她来大清的时候也不短了,这日子一天天的过,她也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除非她再没命,多半是回不去了的,难不成就这么当一辈子的奴才去? 第三十章 呜呜咽咽 玉琭不想,可康熙爷后宫里的女人也个个不是好惹的,且瞧吉贵人便知道了,她大小是个主子,还怀着龙种,还不是说没命便没了命的。 玉琭也不知道该如何了,一时间也不免露出几分为难纠结,更是莫名的想家了,她从小到大都是三好学生,长大了还扶老奶奶过马路呢,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才得这一遭儿,也不知以后是个什么命运,这小心翼翼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玉琭不能想家,一想家就想掉泪,偏这会子还在康熙爷跟前儿呢,玉琭只得绷紧了下颌忍着,嘴唇儿都撇得颤颤,只怕忍不住泪,忙又塞了口点心去,心情不好,甜口的点心似都泛着苦涩。 “怎得了这是?谁给咱们玉琭姑娘委屈吃了,不消得劳烦皇玛玛,你只管说,朕就能给你做主去!” 玉琭正难受着,忽地发顶一暖,一只大手落了下来,轻轻的揉了她一把,玉琭听不得哄,只抬头看眼前人的功夫那泪就晕了眼了,嘴里的点心还未咽下去就哭了出来,呜呜咽咽地,这声儿可叫人心疼极了。 立在门口的魏珠不明所以,紧忙将头探近来瞧,可还未看清便被梁九功一巴掌拍歪了帽子。 “好奇什么?主子的事儿你别瞎听瞎瞧。” 说着,梁九功拎着魏珠的后领便将人拽得远远的,还贴心的飞快掩上了门,绝不给康熙爷和玉琭尴尬的功夫。 康熙爷这会子确实是顾不上梁九功和魏珠的嘀咕,只眼前这个小丫头片子他还招架不住呢! 好不容易想法子把小丫头打发了,这才将将专心一会儿,谁道一抬头便见小丫头忍哭忍得辛苦,一双杏眼都憋得通红了竟还不忘吃。 “你别哭啊,可是点心不好吃,朕这便罚了膳房那帮子狗奴才去!” 康熙爷可不知该怎么办了,只瞧着玉琭哭他便也跟着牵肠挂肚的,刚还觉得自个儿对玉琭的好感乃是病得不轻,这会子便也不得不正视自个儿的心了。 说来他可从未见过哪个姑娘家家的在他跟前儿哭成这样子的,那泪像是两口泉眼似的一个劲儿的往外冒。 后宫这么些人,基本上都在他跟前儿落过泪,她们的泪素来三分真七分演,只是为达目的手段罢了,要说多伤心多委屈的倒不至于,多是梨花带雨,便是落泪也漂漂亮亮的。 可再看玉琭,原只是眼圈儿红,这会子鼻尖儿和嘴唇儿也红得厉害,便显得她脸颊赛雪,眼泪一过还莹润得很,偏嘴里还堵着半截子枣泥糕呢,康熙爷心疼只余更是觉得人可爱可笑了。 康熙爷干脆也不劝了,看样子玉琭一时半会儿的也说不出什么,干脆拿下来人嘴里那半截儿点心,又递上一盏茶去。 “哭归哭,你别呛着了才是。” 玉琭低头用袖子遮脸,也是意识到自个儿的窘态了,也谢康熙爷没叫人把她拖出去,接了茶紧忙用下,拼命缓着情绪,没一会儿便觉得心情平稳了不少。 “多谢万岁爷劝慰,是奴婢失礼了。” 事已至此,玉琭吸着鼻尖儿总得给康熙爷赔个不是,康熙爷如此好脾气,她不能不知好歹。 康熙爷轻叹,隐约也能感觉到玉琭的苦楚,准确来说应该是身为奴才的苦楚,便像是眼下,即便莫名委屈,在他这个做主子的跟前儿也得囿于规矩,不得不压着难过。 忍不住抬手抿了抿小丫头挂在下巴上的泪,康熙爷半扶半抱似的将玉琭从地上掂起来,将人放在一旁的软椅上坐好,自个儿反倒是坐在了玉琭先前坐过的矮墩子上。 玉琭年纪小,以前吃的不好身量儿还未拔起来呢,即便坐得比康熙爷高,这会子二人也只是勉强平视,偏玉琭怕康熙爷对她不满或是怎的,低着头还不敢看人,如此便显得更是小巧了。 “你莫慌着谢朕,朕只想知道你哭什么?若有难处只管说,朕不是个为难人的主子。” 玉琭小心翼翼觑着康熙爷的脸色,见人面上毫无愠怒,抿了抿唇细想刚才的情绪,倒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反正就是几分想家、几分憋屈、几分委屈交织着罢了。 实话便是说了康熙爷也不信,玉琭扣着手指,一边儿说一边儿编,倒也将话给圆了回来。 “就是想着先前同万岁爷说去庙里求签的话勾起奴婢的思家之情了,细想好似还是六七岁的时候去过一趟,之后便鲜少出门了,阿玛多是带着弟弟们出去,从不带奴婢。” “奴婢知道自个儿没托生成男儿身,不得阿玛喜欢,便也从不要求什么,只是时而阿玛在外头受了气便回来冲着奴婢撒,又是打发奴婢干着又是干那,惹得奴婢也满心的委屈,可奴婢的委屈却没地方撒的。” “将将万岁爷叫奴婢给您缝衣,可您的里衣明明是好的,一丝丝不妥也无,这便莫名勾起奴婢不好的回忆了,料想是万岁爷您也不待见了奴婢,这才忍不住泪的、、、、、、” 听小丫头吸着鼻尖儿絮絮叨叨了半晌儿,康熙爷这才明白小丫头的委屈,他哪儿晓得他无心的举动引得玉琭心里这样的弯弯绕绕。 康熙爷不觉得烦,反而心中不住的叹,玉琭瞧着是个心大的姑娘,可实际上且叫人疼呢。 更是气玉琭他阿玛,有这样好的女儿竟不知珍惜,难怪当初他夸玉琭字好的时候多夸了句她阿玛,竟引得小丫头那样反驳。 “你这小丫头该过心的事儿不过心,不该过心的事儿却记在心里,朕还病着,难免记错了事儿,你能少干一样活儿合该高兴才是。” “再者你伺候朕也是好些天了,还不知朕什么脾气吗?你冒冒失失的朕可训过你?把朕当你阿玛看,不知你是瞧不起谁了,朕才该是要委屈的哪个呢。” 被康熙爷接连的反问,玉琭心虚着,拨浪鼓似的摇着头,越听越是觉得自个儿的话不妥了,只又赶紧的赔不是去,也难为康熙爷这当皇帝的还有耐心听她一个小丫头东扯西扯。 说来她敢这样哭,除了难过,也多少是仗着康熙爷待她和善,她真是要被康熙爷的包容给惯坏了。 第三十一章 前来要人 “都是奴婢一时想左了,能得您开解,奴婢再不会兀自委屈什么了,您真真是这世上最最好的主子了。” 玉琭小小的拍了个马屁,康熙爷岂能不爱听,当即也不多言了,只转身儿拿了个折子给她。 “依朕瞧,还是不能叫你闲着,就得在朕眼皮子下头忙碌,免得你又胡思乱想的。” 说罢还顺手刮了刮玉琭红红的鼻尖儿。 如此亲昵的动作一出来,就是康熙爷也对自个儿十分意外,心里倒也有几分不好意思呢,紧忙转身儿坐回桌前,催着小丫头给他念折子去。 如此忙碌了三四日,康熙爷的病也好得大差不差了,太医也总算是给了准信儿,说是阿哥格格们的病不再会轻易的传染了,阿哥所的大小主子们俱是松了一口气,除了惠贵人坚持要照顾大阿哥以外,其余的当天便各回各宫了。 玉琭自然是要跟着太皇太后娘娘回慈宁宫的,从忙碌中猛然一抽身,玉琭还好生不习惯,给太皇太后娘娘上茶时都险些上成康熙爷爱喝的。 康熙爷忙碌得紧,以往日日都是要来慈宁宫请安的,只是这阵子不成,光是军务便叫康熙爷分身乏术了,便只叫魏珠或是梁九功来代为问安,不知怎得,玉琭还隐隐的有些失落。 没法子,玉琭只得叫自个儿多忙碌些,领了代太皇太后娘娘关切阿哥格格们的活儿,时不时的往阿哥所瞧瞧,日日被太子爷闹腾着要听玉琭唱歌讲故事,玉琭便也顾不上想东想西的了。 又是一日忙碌归来,玉琭正欲去正殿先给太皇太后说了阿哥格格们的情况,还未进门儿,便听得里头熟悉的声儿了。 “哀家可瞧你瘦了不少,可是身边儿人伺候的不妥帖?” 太皇太后娘娘关切一句,便听那人回答:“皇玛玛眼尖,孙儿这阵子忙碌,天天睁眼闭眼的都是政务,身边儿的人也都跟着忙得脚不点地呢,难免出错,不过孙儿也不忍心责怪的。” “旁的不说,就说梁九功,他不仅得负责孙儿的起居用度,还得负责政令传达、、、、什么细枝末节的活儿都得他操持着呢,昨儿伺候笔墨来着,他竟立着立着便睡着了,午膳盛汤太热,还烫了孙儿的舌尖儿,他知道自个儿的不是,可也是真真的累,孙儿瞧着也怪不落忍的。” “可若真叫梁九功歇着了,孙儿跟前儿的事又无人管了,这便想起来皇玛玛您的心头好了,今儿来除了孙儿想您了,也是想跟您借个人,玉琭便是个极妥帖的。” “先前在阿哥所的时候便勤快得很,什么事儿都能办得妥帖,伺候得着实好,近来孙儿忙碌,便想着叫玉琭主内务,梁九功主外务,如此也不显慌乱了。” “内务府送来的新人孙儿总用不惯,眼下忙得也没工夫适应呢、、、、、、” 康熙爷絮絮叨叨的说着,借人的事儿他也是琢磨了好几天了,刚回乾清宫那一二日他便莫名的有些想那小丫头,没小丫头陪着,用膳都没了趣味似的。 时而叫人也总唤错,还觉得玉琭就时时在他身边儿伺候呢。 原以为只是头两日不习惯,再过些天总不至于还时时念着,谁道忙碌之余也挡不住他想人,光是小丫头给他的那方帕子都快叫康熙爷给搓脱线了。 没得委屈自个儿的理儿,康熙爷寻了个借口就来了,又是卖惨又是叫梁九功同他演一出苦肉计的,知道皇玛玛最最心疼他,他如此开了口,定然痛痛快快的放玉琭跟他走。 谁道说了这么一大通,皇玛玛不仅没一口应下,反而笑得莫名,康熙爷小心翼翼觑着皇玛玛的脸色,尽量表现得不是那么心虚,轻咳两声儿正欲再诉诉苦来着,忽地见皇玛玛眼神儿一抬,玉琭正进来。 “玉琭,你来得正巧,康熙爷夸你好呢,近来乾清宫的人手不足,你可愿意过去帮衬几日?” 玉琭在外头将康熙爷的话听全了才进来的,自然知道这话从何而起,只是忽得被太皇太后这么一问,心里到底还是猛然漏了半拍儿去,只觉得太皇太后娘娘她老人家是看出来什么了。 按理说主子如何吩咐,她这个做奴才的可没什么选择的余地,太皇太后便是再疼她,也不至于将她的意愿摆在康熙爷的前头。 压着紧张,玉琭面上不动声色,紧忙先朝娘娘和康熙爷福了身去,规矩全了才开口。 “多谢万岁爷抬爱,奴婢只是做了分内的事儿,当不起万岁爷的夸,如有用到奴婢的地方娘娘和万岁爷只管吩咐便是,能用得上奴婢也是奴婢的福气。” 如此回了话,太皇太后娘娘并没急着开口,只是不断审视着,见小丫头半分破绽也无,这才眼神儿一转,又朝康熙爷笑得玩味。 “既是你开了这个口,皇玛玛便没有不应的理儿,只是你别占着皇玛玛的心头好不还了才是,玉琭最是贴心不过,皇玛玛还不舍得给你呢。” 得了这话,康熙爷这才心头一松,紧忙朝太皇太后娘娘笑,又是奉茶又是捶腿,在皇玛玛跟前儿可没什么皇帝架子可言。 “皇玛玛放心,孙儿怎能夺您的心头好,真真只是借几日而已,待忙完了这阵子,孙儿不仅将玉琭还给您,还要陪着您一道去景山好好松快松快呢。” 太皇太后笑笑,岂能看不出康熙爷的心思,也不再揪着这事儿不放了,只是问:“钦天监的可是定了日子?” “说来前儿哀家还气钦天监的大人呢,好端端的日子不算,却说什么天家子嗣不旺,应叫你从宗亲里选个辛亥年出生的孩子过继来冲冲喜气,哀家听得心头恼火,总觉得这帮子人素来不干正事。” 这事儿康熙爷倒也听下头人禀报了,他倒不像是皇玛玛这样抗拒的,心里还有几分希冀,若过继个孩子来真就能叫他的子嗣个个好,他多养几个兄弟们的孩子也无妨。 第三十二章 一眼看穿 只是见皇玛玛不情愿,康熙爷便也不好多提,说些缓和的话罢了。 “这事儿孙儿也听钦天监的大人说了,只是心头也拿不定主意,如若真有用,孙儿为了下头的孩子们也没什么抗拒的,不过这事儿倒不必着急,下月初五是动身的好日子,届时孙儿若见了普惠住持问问也好,普惠住持看人解签倒是很有一套。” 听了这话,太皇太后不由得叹,也只得应下,到底还是心疼康熙爷,忍不住拍了拍康熙爷的手背去,眉宇间都带着愁。 “哀家知道你是个为孩子能做一切的好阿玛,只是你还这样年轻便要过继宗亲的孩子,不知道的还当你身子不成,叫人私底下笑话呢。” 康熙爷脸上一热,没想到皇玛玛将这话大剌剌的说出来了,说来他身子骨素来强健,旁人误会就误会去,他又不是没有子嗣,也由不得旁人瞎说,可眼下玉琭就在跟前儿呢,他就不好意思了,竟是莫名怕玉琭误会去。 飞快地瞧了眼玉琭,见小丫头面上没什么促狭的笑,康熙爷轻咳两声清了清心头的尴尬,这才辩解两句去。 “孙儿不在乎旁人如何想,再说了,孙儿又不是这么些年来一直没孩子,加一块儿不也好些吗。” “可你眼下就只有三位阿哥一位格格。” 太皇太后才不替康熙爷遮掩什么,就开枝散叶上康熙爷可做得不够格,这二十出头的年纪两仨月都不往后宫走一趟,太皇太后娘娘可不觉得好。 “你弟弟恭亲王可小你整五岁呢,人家膝下可都大大小小八个孩子了,前儿他来瞧我,没见福晋侧福晋来,说是二人又有了身孕,待开春儿便添了丁。” “你后宫里人算不得多,但也不少,却总不见你去,可是都不合心意,你喜欢什么只管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开枝散叶可不是儿戏,待明年大选皇玛玛再给你好好物色些个。” 康熙爷越是怕什么便听得太皇太后越说什么,这会子脸红得可坐不住了,他皇玛玛什么都好,就是关心太过了些,叫人忒不好意思了。 “孙儿忽得想起来这会子还得见索额图大人呢,便暂不能同您说话了,待有空了孙儿再来!” 康熙爷逃似的走了,走的时候还不忘把玉琭给叫上,玉琭愣了一瞬儿,紧忙朝太皇太后娘娘福了福身,这才慌慌张张的跟去。 太皇太后瞧着一行人匆匆远去的背影,一时间亦是忍不住笑,同苏麻喇姑打趣一句:“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听不得这话,像是个孩子似的。” 苏麻喇姑也是笑,提着铜壶给娘娘添了些热奶茶:“可不是,不过也总好过康熙爷见一个爱一个的,感情上慎重些总没错的。” 一说这话,太皇太后便不免想起来顺治爷那个不叫人省心的了,为了个女人日日同她这个做额娘的呛声也就罢了,后来竟连皇位也不愿要,得亏她还有个靠得住的孙儿,不然真就要看着大清衰落下去了。 见太皇太后娘娘神色微沉,苏麻喇姑打发了跟前儿的嬷嬷和宫女,关起门来,主仆二人这才说了几句体己话。 “娘娘,奴婢瞧着康熙爷怕是对玉琭有意呢,康熙爷是个直性子的人,想要什么素来直接跟您提的,今儿瞧着可心虚,拉拉杂杂的说了一通话,又想要又不想要人知道呢。” 一说这个太皇太后可忍不住笑了,她教养大的孩子怎能不知秉性,只一个眼神儿太皇太后便能将年纪尚轻的康熙爷看得透透的。 “他这小心思能瞒过谁,只看今儿来的时辰便知道定然不只是想我这个皇玛玛,先前哀家还想不通,康熙爷想要谁收了便是,惠贵人荣贵人以前便是伺候康熙爷的,也没见得康熙爷客气,今儿倒是扭捏了。” “这份儿扭捏康熙爷在赫舍里皇后跟前儿都不曾有过呢,后来哀家细看了康熙爷偷瞄玉琭的眼神儿,才想起这眼神儿哀家从前也是在顺治爷面上看见过的,那不肖子一见董鄂氏就是这德性!” “没想到,哀家又养出个情种来。” 但凡一提起顺治爷和董鄂氏,太皇太后便要动气,苏麻喇姑怎见得自家主子心头不爽利,这便想了法子。 “不若奴婢想法子将玉琭打发的远远的,或是罚出宫?咱们总不能眼睁睁的瞧着康熙爷步了顺治爷的后尘去,康熙爷能走到这一步不容易,大清也经不起折腾了。” 如此手段虽是对玉琭不公了些,可谁叫她被康熙爷这样放在心上呢。 身为皇帝是断不能感情用事的,不说旁的,苏麻喇姑着实不愿意瞧着康熙爷也为情日渐堕落,为了大清牺牲一个小小的丫头,倒不值一提了。 原以为太皇太后恨极了董鄂氏,也断不容玉琭这样的乱了康熙爷的心,谁道太皇太后却罕见地犹豫了起来,指尖儿敲着手边儿的案几,微微嘈杂的声儿似反应了太皇太后此时乱乱的心。 好一会子,太皇太后这才开了口:“不是哀家心软,哀家是觉得玉琭同那董鄂氏不同,康熙爷也不是顺治爷那般优柔寡断的性子,随了康熙爷的意也未尝不可。” 苏麻喇姑有些心急:“娘娘,您三思啊!” 太皇太后知道苏麻喇姑是在乎极了康熙爷的,这会子只管拉着苏麻喇姑挨着她坐下,主仆俩好好说道说道。 平白收拾了玉琭,她也是于心不忍,毕竟那么和她心意的一个小姑娘,又长得像她的端献公主,她总盼着玉琭能一辈子好。 若没康熙爷这一出,太皇太后原是想着待玉琭年纪到了,便指给下头宗亲里的好孩子,贝子就很好了,也算是给玉琭一辈子的衣食无忧了。 谁道康熙爷打得人措手不及,如此少不得细细打算些个。 “便不说旁的,只看出身,那董鄂氏是满洲正白旗,阿玛是内大臣,而玉琭只是小小的包衣奴才,阿玛也只是个无官无爵的满人老爷。” 第三十三章 满心欢喜 “便是任玉琭勾着康熙爷闹腾又能闹几分?她娘家不成,她怎有这个底气?” “再说了,康熙爷的后宫也并非顺治爷的后宫,旁的不说,承乾宫那位怕是就见不得人闹腾呢,瞧着柔柔弱弱的,手黑心黑着呢!若不是钮祜禄氏还有大用,哀家定不留她!” “即便康熙爷也无可救药了,哀家便只能再为大清拼了这把老骨头,将太子养育成人了,若真不成,那便是大清的命数,总归哀家这辈子是够为爱新觉罗家的江山做打算了,到黄泉也不愧对了谁。” 太皇太后言至于此,苏麻喇姑便也只得跟着自家主子静观其变,她倒也不是个心狠的,玉琭平日里的懂事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这会子只盼着玉琭不要骄纵了才好。 然此时在乾清宫的玉琭还不知自个儿的命运被人三两句就定了性儿,光顾着傻乐了,一来乾清宫康熙爷就赏她爱吃的红豆糕杏仁酪,吃的那叫一个开心! “奴婢来您跟前儿还未办差呢就先吃了一肚子点心,奴才受之有愧。” 康熙爷忍不住偷笑,笑小丫头得便宜卖乖,嘴上说着受之有愧,可那点心却没少吃呢。 “平白叫你放下手头的差事来乾清宫伺候,朕总不能还叫你饿了肚子,你可是皇玛玛的心头好呢,朕可不敢得罪的。” 受了康熙爷的打趣,玉琭小脸儿微红,也不知怎得回了,只是笑着,忽得来康熙爷身边儿伺候了,她竟高兴得不知该怎么办了。 此时玉琭也是意识到自个儿的心意了,倒也都怪康熙爷对她太好,光是看在点心的面子上她就对人排斥不起来呢。 “傻样儿,怎得几日不见瞧着还笨了些,快些用,朕还等着你伺候笔墨呢,今儿可是在皇玛玛那儿耽误不少时辰,只怕朕看折子得看到后半夜去了。” 见玉琭娇憨,康熙爷也跟着心情大好,甭管小丫头来做什么,来他跟前儿他便心安了,忍不住又看了玉琭几眼,这才收了神儿好好处理国事去。 “奴婢机灵着呢,哪儿来的笨!” 玉琭含着点心嘟嘟囔囔还略有不服,然见康熙爷忙碌她也不好意思多用了,只是三两口将那一小碗儿杏仁酪用完,这便净了手伺候康熙爷笔墨去。 饶是之后很久二人都不曾对话,可时不时的一个眼神儿,竟出奇得心安默契。 见此,玉琭也认命了,什么德妃不德妃的她也不在乎,总归难得遇见个顺眼的人,这辈子随心快乐就够了。 康熙爷看折子果真是到后半夜去了,还不止一日如此,一连三日康熙爷都这般呢。 也不知这人精神头儿怎得这样好,明明病才好了没几日呢,玉琭头两天还能熬得住,今儿是着实不成了。 她两日没去阿哥所,谁道叫太子爷那样想她,小小年纪话还不利索,只能用撒脾气的方式达成目的,又是哭闹又是踢打跟前儿的奶嬷嬷,吵着要玉琭给唱儿歌。 太子爷跟前儿的奴才遭不住,求到康熙爷跟前儿了,康熙爷放她照顾太子爷半天,这才算是将这位小爷给哄住了。 玉琭到底不是阿哥所的奴才,没得日日去的理儿,便索性将几首儿歌教给太子爷跟前儿的嬷嬷们,忙活了半晌儿才初见成效,可是累得不轻。 玉琭这一天天的,照顾完孩子还得照顾他老子,康熙爷见玉琭天擦黑了才回来,心里多少有些不情愿,虽是玩笑一句也想听玉琭唱歌儿,可玉琭听着怎么都带着些酸,又开玩笑似的唱了两句数鸭子,康熙爷遭不住,这才不难为她。 眼下康熙爷又熬夜看折子,玉琭是真不成了,只站着便眼皮子打架,意识都飘忽了。 康熙爷一抬头便见玉琭微微歪着头要睡过去的样子,小嘴儿还微微张着,着实可爱得紧,细瞧了好一会子,康熙爷这才恋恋不舍的用笔杆轻轻点了点玉琭的额头,叫人清醒些个。 “若是实在困乏了就去歇着吧,朕还得看一会子呢,只怕你身子受不住。” 玉琭清醒了片刻,微微揉了揉眼睛,只觉得不好将康熙爷自个儿晾在这儿,康熙爷已然十分纵容她了,她不能再得寸进尺,免得惹人嫌。 “奴婢还撑得住,您快看折子吧,今儿奴婢给您守夜呢,一会儿还要伺候您梳洗宽衣。” 听这话,康熙爷便也不再劝,其实也是打心底儿的想叫玉琭陪着些。 长夜漫漫,公事枯燥,若无玉琭陪着只怕他也没什么耐心看下去了,偏这些明儿就要在朝上议,断不能拖沓了。 “那你搬来个椅子坐吧,或是吃茶醒醒神儿,总归尽可随意些,朕知道你今儿辛苦了。” 玉琭忙谢过了,也不客气,这便给自己到了杯茶去,又给康熙爷添了一盏,这才搬了椅子坐在康熙爷跟前儿,如此一折腾,也稍清醒些。 康熙爷见玉琭还算撑得住,便也只管将注意力挪到公事上去,快快处理了也省得小丫头跟着他熬了。 幸而剩下的不多,康熙爷专心处置,倒还比预计的快了二刻钟去,康熙爷长舒一口气,放下手中的朱笔正要叫玉琭伺候呢,谁道这一瞧不打紧,小丫头不知何时伏在他的案边睡着了,手中还攥着墨条,连袖口都染得一角儿赤色。 康熙爷笑笑,神情都跟着柔软了不少,轻轻的将小丫头手中的墨条抽走了也不见人醒,可见真真是累极了的。 原还想叫醒玉琭的,康熙爷这会子却是不忍了,见玉琭已然在他的殿内打好了地铺,康熙爷将玉琭抱在怀中,想将人放在地铺上躺好,可半路又改了主意,直抱着人往他的龙榻上去了。 “朕的点心用度半数都分给你了,怎么还是吃不胖呢,轻飘飘的,朕真怕一阵风就把你吹跑了。” 康熙爷轻声儿讷讷,趁着小丫头睡着了,他才来得几分放肆,又是捏捏玉琭的脸又是捏捏玉琭的手,怎么瞧怎么觉得欢喜。 第三十四章 被人撞破 然康熙爷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人,半分过分的动作也无,至多捏着玉琭的指尖子罢了,竟一丝丝强占的心都生不出来。 说来只要是康熙爷喜欢的,就没有他得不到的,对于玉琭来说也是如此,他动动嘴皮子的事儿,固然可以轻轻松松将玉琭纳入后宫,可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能得到玉琭的人,却得不到玉琭的心,万一再伤着人心了,万一再被谁嫉妒着,过不了二年想来玉琭便得香消玉殒,抑或是变得与后宫里的其他女人一般无二了,唯喜欢他给的荣宠,却不深爱着他这个人。 那时候即便玉琭还日日陪在他身旁,他依旧是这紫禁城里最最孤独的那个。 康熙爷不由得轻叹,他实在是太寂寞了。 皇帝难做这是他在很小的时候就明白的道理,看遍了前朝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还不够,后宫的阴谋阳谋也叫他心力交瘁,提不起半点兴趣。 时而被皇玛玛或是皇额娘催得紧了,他只觉得自个儿不是皇帝,只是为爱新觉罗家开枝散叶的工具罢了,又怎会有同后宫嫔妃交心的时候,只觉多说一句都是多余的。 后来有了赫舍里氏,他的日子才好过了许多,这一成不变的的日子似也有滋有味起来,只可惜赫舍里氏福薄,没伴他几年也弃他而去了。 赫舍里氏走了一年有余,他几乎隔个两三日便要梦到她一回,或是在梦里重回当年的欢乐,或是在梦里又眼睁睁的看着赫舍里痛呼着难产而亡。 他想见到赫舍里氏又怕见到赫舍里氏,不知道明天的赫舍里氏又带着怎样的痛苦或是欢笑折磨他,这一年多来,他鲜少有睡安稳的时候,直到见了这小丫头,他竟奇迹般的归了魂儿似的安稳下来了。 玉琭的音容笑貌逐渐深刻,康熙爷常见她笑常见她冒失,喜欢她知足的傻样儿和自然流露的娇憨灵动,也不知什么时候就再忘不掉推不开也舍不得了。 康熙爷就这么攥着玉琭的手怔愣了许久,想着以前以后的事儿,好不容易遇见个喜欢的,他小心翼翼的护着竟一时不知道要怎么疼了。 直到外头叩门声儿轻轻响起,康熙爷这才猛然惊起,下意识的便扯了帷幔将榻上的玉琭给遮掩了起来,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同玉琭的感情顺其自然呢,怎能叫人给撞破了去。 紧忙抬头去瞧,见是梁九功来了,康熙爷仍不觉得放松,不好呵斥人走,只得问怎么这个时辰了还不歇。 梁九功行了礼抬头正欲关切康熙爷,谁道见康熙爷浑身上下都透着心虚和不自在,似遮掩着什么。 黄色帷幔轻透,一旁的窗未关,恰一阵微风袭来,正叫梁九功瞧见帷幔后头的一截杏色衣袖,不消得问梁九功就全明白了。 “这会子已然四更了,奴才起夜了才瞧见您的窗还亮着,便来瞧瞧,您若再不歇只怕也不必再歇了,直接叫玉琭姑娘伺候您更衣用膳便是,一个多时辰后便也该上朝了。” 梁九功没好直接问,且见康熙爷身上的衣物还好好的,便知道康熙爷多半还没乱来,只是玉琭上了龙榻,这事儿可就不能轻拿轻放了。 皇帝的言行举止需得一一记录下来,便是房里的事儿也不是秘密,若错了漏了,偏又多了个莫名的孩子,天家的名声便也不必要了,如此梁九功多少提了句玉琭的名字,康熙爷不是愚的,定然知道他的意思。 康熙爷果真明白,这会子抿着嘴唇儿也不知该怎么开口,微微偏着头瞧了一眼还睡得正香的玉琭,再三思量,到底还是先给梁九功一个眼神儿去,叫人到外间说话,免得吵醒了玉琭去。 “你素来机灵,想来知道朕对玉琭的心意吧。” 梁九功点头,没应声儿,只静听康熙爷接下来的话去,他虽是太皇太后娘娘选来伺候康熙爷的,可到底还是康熙爷的人,关键时候不能乱了阵脚,少不得为自个儿的主子贴心打算。 故而若康熙爷不叫他声张,他也只管好好管住自个儿的嘴,也好好管着玉琭的,断不能叫一个丫头坏了主子的名声。 康熙爷不消得问便知道梁九功的所思所想,故而这实话是务必不能瞒着的,也断不能再遮遮掩掩的说话叫人误会了,万一这奴才会错了意,玉琭只怕不妙。 “朕喜欢玉琭,珍惜着她,便是皇玛玛来问朕,朕也是这样的话,故而绝不会私下做了什么逾矩的,朕素来光明磊落,还不至于在自个儿的乾清宫中行见不得人的苟且。” “今日玉琭疲累不小心伏案睡着了,朕心疼着,便将她抱至龙榻上,朕没想着让任何人知道,也包括玉琭,只是叫她这么躺一会儿罢了,朕情愿给的体贴今儿是第一次,但不是最后一次,你近身伺候朕,以后看见的知道的还会有很多,不必大惊小怪。” 梁九功当即便应下了,他更是看明白了,万岁爷这可是将玉琭给捧到心尖尖儿上了,任何人置喙不得,便是太皇太后也改不得他的主意。 同时亦是警告呢,警告他这个从太皇太后身边儿出来的奴才,要审时度势,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梁九功没有犹豫,当即便表了忠心:“奴才遵命,定然将嘴封得死死的,若此事稍有泄露,奴才这便提头来见。” 康熙爷不得不如此慎重,断不愿稀里糊涂的就这么收了玉琭,且审视了梁九功好一会子,这才算是放心,也不赶人走了,只管叫他在外头守夜,莫叫魏珠几个再进来关切了。 梁九功无不应的,这便轻手轻脚的伺候康熙爷在外间稍作梳洗,为了避讳,连宽衣的活儿也没做,只吹外头的灯留寝殿亮着,而后便出去候着了,免得康熙爷不自在。 梁九功的识趣叫康熙爷心头放松了不少,待殿里再无人打搅了,康熙爷这才又小心翼翼挨着玉琭坐下,见她睡得香极了,康熙爷还暗笑玉琭是个小没良心的,天知道他刚刚有多紧张,只怕梁九功不懂事张扬出来。 第三十五章 存心作弄 这一放松便感觉到了几分疲累去,康熙爷自知不好再耽搁时辰了,且瞧着玉琭那熟睡的样子着实不忍将她挪到地铺上去,便给玉琭盖上他的被子,自顾自的吹了灯,摸索着在玉琭身边儿躺下。 也是怕轻慢了人,康熙爷就这么合衣侧躺着,除了还依旧拉着玉琭的手,康熙爷再没什么逾矩的动作了。 屋里一时静得厉害,康熙爷闭上眼睛,只余玉琭平稳的呼吸声儿和那隐隐约约的,勾着他鼻尖儿的皂角香,莫名的,康熙爷还有些微微面热,为自个儿见不得人的心思而羞赧。 又翻了翻身儿同玉琭隔得远了些,谁道玉琭也跟着动,想来是身上捂得被子太严实了,玉琭将胳膊腿儿都伸出来了不说,还抱着被子滚了过来。 康熙爷只觉背上一暖,脖子根儿痒痒的,那小丫头的鼻尖儿正抵着他呼吸呢,温热的气儿在他皮儿上磨着,康熙爷半边子肩膀都要酥了。 这一弄,康熙爷是彻底不敢再动了的,他脑中胡思乱想着,只觉得他和玉琭像是一大一小两把勺子似的叠着,又忍不住笑了。 末了都不知道自个儿怎么睡着的,总之那感觉是格外的好,余下的一个多时辰他睡得极沉,比用了玉琭给的安神茶作用都好。 该起身了,梁九功来叫,康熙爷都险些没能起来,醒了醒神儿,见时间还算宽裕,便先将玉琭放在她自个儿的地铺上,康熙爷含着几分促狭,宽了衣又躺回龙榻上,眼神儿示意着梁九功,叫人将小丫头叫起来伺候他。 梁九功笑得无奈,也难得见康熙爷这样作弄人,便也只管依着他的意思,且瞧了一遍没露出什么破绽,梁九功这才轻轻唤了几声儿玉琭去。 “玉琭你怎得还未醒?再不伺候万岁爷起身,只怕便要耽误万岁爷上朝了。” 玉琭迷迷瞪瞪地睁了眼,待看清了跟前儿的梁公公,玉琭这才想起来自个儿的差事,猛然坐了起来。 “奴婢知错,这便伺候万岁爷起身。” 玉琭随意理了理自个儿的头发,正了正衣襟,抬眼瞧了瞧一旁的小西洋钟,见时候还来得及,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她不好蓬头垢面的伺候康熙爷,这会子便烦请梁公公先叫醒康熙爷去,她先梳洗了,正好提了热水再来伺候万岁爷梳洗。 然梁九功怎能答应了,万岁爷点了名儿的叫玉琭伺候呢,便只假托给万岁爷准备朝服拒了去。 “倒也不急,你只管收拾自个儿去,咱家还得去检查万岁爷的朝服,前儿掉了颗珠子拿去针线房修了,也不知补得可好,万岁爷昨儿歇的晚了,多睡一炷香的功夫也无妨。” “哎,辛苦公公了。” 玉琭忙应下了,压着声儿回了话也不耽搁功夫,这便踩着轻快的碎步出了正殿,洗漱梳头,玉琭一抬胳膊又见自个儿袖口子上被朱砂墨染脏了一块儿,不得已,又匆匆忙忙的换了身儿干净的。 一大早的便弄得自个儿打仗似的忙碌,玉琭无不懊恼。 说来她给主子守夜的时候压根儿就睡不熟的,打地铺可难受着呢,饶是地上铺着一层褥子也没什么大作用,躺一会子便硌得她腰酸背疼,一晚上是要醒好几回的。 料想是她昨儿实在太累了,竟一夜未醒还睡到了这会子,连自个儿几时歇的都想不起来了,如此着实不该。 玉琭拍了拍自个儿的脸颊,是叫自个儿清醒些亦是叫自个儿长长记性,康熙爷对她好可不是她能惫懒的理由,一次两次的疏忽还说得过去,若次数多了可要惹人烦了。 如此想着,玉琭手上的活儿也不耽误,飞快的备好了清水和洁齿的青盐。 早膳是要上完朝再用的,若早早的吃饱了上朝时是要犯困的,康熙爷便一贯这会子就着一盏淡茶用一两块儿糕点垫垫肚子,取一小捏碧螺春即可,热水冲泡,第二泡的口味便正正好,待康熙爷洗漱完,梳头时那茶便正好是能入口的温度。 玉琭有条不紊的准备着,说一炷香的功夫便一炷香的功夫。 然康熙爷却是没想到他不过叫玉琭伺候着起身罢了,竟还要提前准备这样久,原是假装睡着的,谁道没一会子便真睡着了。 再被玉琭柔着声儿叫醒,康熙爷竟有些分不清是在做梦还是怎得,竟下意识的拉住了玉琭的手去,还像是昨儿夜里那般紧紧捏着。 “万岁爷,您该起身了。” 康熙爷这般动作也是吓了玉琭一跳,一时间也不知该不该将自个儿的手抽回来了,只是一下子又红了脸,慌乱着心,又讷讷地唤了声儿万岁爷。 康熙爷被玉琭的这身儿叫回了魂儿,这才晓得自个儿是真逾矩了,然贸贸然的松开玉琭又显得他心虚,康熙爷不自在地别开了眼,只管寻了个借口去。 “想来是昨儿没睡好,朕肩膀有些麻,你借给朕几分力、、、、、” 一听这话,玉琭的羞赧也变得几分尴尬,骂自个儿想得太多,眼下只管收敛了几分神色,忙扶着康熙爷坐起来些,立在人身侧又是给康熙爷锤肩又是捏手臂的。 “万岁爷这样可好了些?脖子也不舒坦吗?” 康熙爷没哪儿不舒坦的,可被玉琭这么捏着,他便情愿哪儿都不舒坦了,玉琭问一句他点头应一句,愣是叫玉琭又给他锤了一会儿背,这才起身。 然因着他的任性,耽误的时辰可是不少,已然是没什么功夫叫他慢条斯理的用点心吃茶了,康熙爷只得三两口吃了一肚子茶去见了诸位大人,虽胃中空空的,可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便是今儿又有大人在朝堂上唱反调他也难得没发火儿,心情格外的好。 玉琭这头儿送走了康熙爷,这也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待用膳稍歇息了一会子,便又忙活了起来,梁公公主外她主内,给康熙爷收拾内务便是玉琭的活儿。 外间儿可叫下头的小奴才们洒扫,可寝殿却不是下头的奴才们能轻易进来的了,尤其是收拾龙榻,玉琭必是得亲历亲为。 第三十六章 旧人前来 然这一收拾起来又是觉得奇怪,康熙爷年轻火力盛,便是眼下天儿凉了依旧只盖着一层薄被,但凡热一点儿都不成,可瞧着眼前被盖过的两床并着排的被子,玉琭越瞧越觉得这龙榻似是被两个人躺过的。 可昨儿康熙爷没掀了谁的绿头牌啊,再说了,若真是后宫里的主子来了,她必不能还在殿内守夜,也必不会睡得那样安稳,一夜连个大动静儿也无。 结合着昨儿那安稳的一觉,玉琭隐隐的猜测,昨儿同康熙爷并排躺的人不会是她吧? 玉琭不敢想,紧忙将这念头给掐灭在脑海里,她若是莫名其妙的上了康熙爷的龙榻,眼下岂还能做着寻常的差事,定然早早的就被康熙爷给收入后宫了。 再者她可是从自个儿的地铺里醒来的,康熙爷总不能偷偷摸摸的把她挪上来又挪下去的,想到这儿了,玉琭心里才算是安稳了不少,然她一掀被子便见一抹朱砂色,便再由不得她骗自个儿了。 这痕迹分明同她袖口上的墨渍一般,昨儿躺在康熙爷身侧的就是她玉琭无疑! 天爷!昨儿她睡着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啊!怎么就跟康熙爷躺一块儿了! 玉琭双手掩面,跌坐在足踏上,着实想不通,她虽是有被康熙爷收入后宫的心理准备,可也断没想到事态会这样发展的,这才伺候人几天啊身份就要变了,且不知太皇太后娘娘要怎样看她呢。 康熙爷这是对她什么意思呢? 玉琭也是彻底不明白了,难不成是不满意她,这才假装无事发生?可瞧今儿早起的样子,倒也不像啊。 偏这事儿还不好直接开口问,只能看康熙爷的意思去。 玉琭愣了半晌儿,若非魏珠唤她,她还有些回不过神儿来,紧忙将康熙爷的床单儿给换了,往那墨渍上倒了盏茶搓了搓,断不能叫人瞧见了同她被染脏的袖口联系倒一块儿去。 “玉琭姐姐可在?” 魏珠见玉琭没应声儿,不由得又唤了一声儿去,这便想进来瞧瞧,可还未等着他绕过屏风呢,便正见玉琭抱着万岁爷的床单子出来。 “刚瞧见万岁爷床头雕花有些尘,正想着沾水好好擦擦呢,谁道勤快一回倒是办了坏事,竟将万岁爷的床单子给染湿了,这可如何是好?” 魏珠见玉琭为难,当即便将那床单儿给接了去,连看也不看的。 “这有何为难的,总归咱们万岁爷榻上的细软两三日便要换一回,算算时日也该换一遭了的,奴才直接将这送去浣衣局,还得劳烦姐姐拿了新的铺上才是。” 玉琭忙谢过了,两个人又说笑两句,魏珠这才猛然想起,他这会子来叫玉琭来是另有旁的事儿呢,这一说话竟给耽误了。 “哎呦!瞧奴才这记性,竟忘了正事儿了,外头有人寻姐姐呢。” “今儿内务府的掌事姑姑来给送好物件儿呢,身边儿跟着一宫女,说是同姐姐您情谊最深,知道姐姐在这儿伺候着便想着若是方便说一会子话也使得,姐姐去见见也成,若是那宫女胡言,以后断不叫她靠近乾清宫一步的。” 玉琭被魏珠这话说得一愣,细细想来她也没什么关系极好的旧人。 满打满算的穿来大清才不过一二年,倒不知道这人是谁了,若真是从前认识的,那可不好应付。 不过能指使得动魏珠,想来外头的那个也没少使银子,花这么大的力气就为同她叙叙旧,见见也使得。 “哎,我这便去瞧瞧,这床单子可就劳烦公公往浣衣局跑一趟了。” 说罢,玉琭便抬腿往门外走,这才将将出了乾清宫的门儿,便听得一旁有个惊喜十足的声儿迸开。 “玉琭姐姐,我可算是见着你了!” 玉琭忙扭头去瞧,面上也带着惊喜的笑,紧忙去拉那人的手:“卫双妹妹!竟是你,我还当是谁呢,神神秘秘的连名字也不肯叫人说来。” “几日未见我可瞧着你比以前长高了些,如此看来跟着你阿玛当差着实不是坏事。” 卫双亦是跟着笑,只是比之玉琭的发自内心,她这情绪着实有些勉强。 瞧玉琭的穿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后宫的小主,脸上也不见什么贫瘠之色了,虽当不起珠圆玉润,可眼瞧着人面上泛着光似的好看,手心子也光滑了许多,她险些都不好意思同玉琭拉着手了。 说来也气人,同是小选出来的,她撑死了也就是借着她阿玛的脸在辛者库谋个好差事,哪儿像是玉琭,一来便是被太皇太后娘娘看重,眼下又伺候了万岁爷。 万岁爷这一二年身边儿不爱放丫头用,连后宫去的也不勤,这可是众所周知的事儿,可偏就朝太皇太后娘娘要了玉琭呢,这事儿可都在奴才之间传开了。 还传得神乎其神的,说玉琭如何的貌美有手腕,狐狸精似的勾了人心魂儿,她乍一听还当是这宫里有两个叫玉琭的奴才! “我还怕你不记得我呢,又怎敢报了名儿去,眼下使了银子才能见你一面呢,你道我过得好,我还羡慕你呢,都来万岁爷跟前儿伺候了呢,咱们一道小选进来的这么多丫头,谁有你厉害,我还盼着跟你吃香的喝辣的呢!” 玉琭倒是没听出来卫双语句里的酸,只当是打趣,还笑得不好意思。 “你这话我可当不起,不过是伺候人的奴才罢了,谁能比谁好过呢,再者我也不算是万岁爷的奴才,过几日我还得回去伺候太皇太后娘娘呢,只是暂来伺候一段时日罢了。” “若说羡慕我还得羡慕你呢,在自个儿阿玛手底下干活儿,那岂不是在家似的自在,你可是最最有福的了。” 卫双瘪瘪嘴,听玉琭这话好似是讽刺她没本事一般,只是眼下来寻玉琭倒也不是只来说笑的,她还有得用人,倒不能露出什么嫌恶的神色来。 “有福什么,你又不是没听说过辛者库的日子,便是再自在又能如何,这辈子也就这般了、、、、、、” 第三十七章 断不吝啬 卫双叹了几叹,也不急得说出自个儿的目的,只是眼神儿时不时的往乾清宫里瞄,点着足尖儿转了转脚踝,只道自个儿累了。 “玉琭姐姐,咱们在宫门前说话倒也不像样的,可能邀我去你那儿坐坐?这一路可不短呢。” 玉琭颇有些犹豫,若是在太皇太后娘娘跟前儿伺候着也就罢了,跟前儿都是些个丫头嬷嬷伺候,叫卫双进来也无妨,总归她住的地界儿离主子不大近。 可万岁爷这儿岂能叫人随意进出,再者她也没那么大的权力。 玉琭瞧瞧左右,只带着卫双在无人的廊庑下坐了会子。 “别怪姐姐不讲情面,只是这地方是万岁爷办差起居之处,着实不好叫人随意进去,我住的那间倒没什么,不过是在东围房一角罢了,可要过去得过了穿堂,绕着万岁爷住的东暖阁往东南走,路子不短,叫人瞧见了咱们可都不落好呢。” 卫双未达目的心头自然不美,只觉得玉琭又是嫌她呢,连屋里也不愿叫她进去,这面上少不得带出些情绪来。 “姐姐可是嫌我碍事呢!也是,如今姐姐已然不同日而语了,我这低贱辛者库来的自然不配跟姐姐玩到一处去,今儿贸贸然来了是我的不该。” 嘿!小丫头这话说的可将她玉琭看成什么了! “咱们认识的时候可不短了,难不成我在你心里就是这势利眼的?我若真嫌你岂又能出来见你,知道你不愿在辛者库呢,可我眼下也是来主子跟前儿伺候不久,着实没什么提拔你的本事。” 玉琭忙蹙着眉劝了两句去,也算不上恼人。 卫双年纪小些,又素来没吃过什么苦,说话任性些她倒也不多放在心上,只是怕卫双想左了。 她来大清这些日子,难得遇见个能说得几分真心话的姐妹,自然不愿跟人因为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闹翻了去。 卫双似是极容易哄的,三两句话一说开便露了几分笑意去,紧忙又拉着玉琭的手臂笑去。 “那姐姐这话我可记住了,以后我可就全靠着姐姐过好日子了!” 玉琭笑笑应了声儿,心里却是叹,她自个儿还不知以后的路要如何走呢,且别被康熙爷讨厌了再连累了卫双去。 念着手上的活儿还没干完,康熙爷想来再有小半个时辰就要下朝了,玉琭便也没同卫双聊得太久,只叫人下次得空了再来,倒不必再跟谁使了银子了,直接报了名字便是。 卫双自然是不跟玉琭客气什么,末了还声声儿夸着玉琭发间的绢花好看,玉琭没做多想便给摘给了人去,见卫双欢喜得紧,好似得了什么宝贝一般,玉琭便也跟着心情愉悦。 总归对待朋友,玉琭是最不吝啬这些身外之物的。 送走了卫双,玉琭这才又回去忙碌起来,连喘口气的功夫也不敢歇,这才勉强赶在康熙爷回来前将龙榻给收拾利索了。 她紧接着又是给康熙爷泡茶,准备给人更衣摆膳,着实忙碌得紧,同时这心里也忐忑着,不知该怎么面对康熙爷,又不知康熙爷怎么看她。 不过这些好似都是玉琭多虑了,康熙爷回来,待她照旧是在规矩之内的亲近,用膳的时候还打发梁九功几个出去,康熙爷叫玉琭坐下来陪他一道用。 玉琭岂敢,紧忙拒了的:“万岁爷您平日里赏奴婢些个点心吃食已然是极宽厚了,若奴婢再坐下来与您同席便是对您不敬了,这好意奴婢心领的。” 听这话,康熙爷倒也不好硬要玉琭坐下来了,只是又捡了几样玉琭喜欢的放到盘中赏给了人去,小声儿叹了一句。 “你若是再放肆些就好了,可你总拿规矩压朕,朕便不能不应了你,只是次数多了,朕心里也不好受的。” 虽约莫知道康熙爷这话只是想叫她陪着用膳,她不应声儿康熙爷也不会对她如何,可偏这人软着声儿,好似还委屈着。 玉琭岂能受得了,见惯了康熙爷在人前儿强势的样子,这一示弱就格外心软,便寻了离康熙爷稍远的位子虚虚坐下,手里捧着盘儿,便算是陪着了。 “奴婢、奴婢见不得您心里不好受,今儿您就容奴婢逾矩一回可好?” 康熙爷顿时满意了,对着人体贴他的小模样怎么瞧怎么喜欢,倒也知道他不好再过分逼着人了,康熙爷便强忍着没再挨着玉琭坐过去,只是将桌上的公筷递给人。 “既是都坐下了,那就别客气了,朕不消得你布菜,你只管挑了自个儿喜欢的用,总归也没人瞧着,吃多吃少都算朕头上!” “只是那道熏肉羹和芝麻卷咱们俩可别用多了,尝尝便罢,朕明儿还想见到这两道菜呢。” 康熙爷一说这个玉琭就忍不住要笑,怎么听着又大方又小气的,若想明儿再瞧见这道菜,那务必是不能超过三口,三口还得两个人分,怎么想怎么可怜的。 不过康熙爷才不可怜,他一顿早膳便是六十四道菜,听说以前比这个还奢靡呢,竟足足一百二十道,这还不包括新鲜水果和点心,料想是国库支撑不住,这才减了半儿,不过六十四道也够多了,一道只尝三口康熙爷也是尝不完这一遍的。 “您的心头好奴婢定然不动,奴婢便吃几个点心便是了。” 康熙爷笑笑,只管给玉琭夹了他爱吃的,好不容易劝得小丫头坐下来,若还吃得战战兢兢倒不美了。 “朕玩笑一句罢了,你只管用,若再客气朕可就恼了你了,以后绝不给你好脸色瞧,亦不再赏你点心了,就让你饿着瞧朕用膳。” 康熙爷这话可半点儿也威胁不住人,玉琭岂能咂摸不出来康熙爷对她的心意,这会子便也放得自在些,捡了跟前儿几道爱用的尝了尝,这一尝,玉琭眼睛都亮了。 康熙爷日日吃的珍馐,她这当小奴才的吃食跟人一比,竟像是猪糠了。 “得亏是没跟万岁爷您客气,用了这一顿好的,奴婢死而无憾了,味道也忒好了些!” 第三十八章 得知心意 康熙爷皱皱眉,也没恼,只是抬手捏了捏玉琭的小脸儿,不许人说这般不吉利的话。 “不过是赏你一道用膳罢了,何至于此的,你若喜欢,以后日日陪着朕用也可,这么多菜色多是如何摆上来又如何撤下去的,朕瞧着都浪费,然规矩又不可废,眼下能叫你喜欢也是好的。” 玉琭自知失言,紧忙懊恼得住了嘴,悄悄觑着康熙爷的脸色,这才小心地谢了去。 “多谢万岁爷的赏,只怕奴婢没那么大的福分,岂能日日陪伴您?” 康熙爷放下手中的玉箸,难得认真一句,也希望玉琭听得懂他的言外之意。 “你不必怕自个儿无福,朕给你的你自然能承得住,朕最是不会为难于你的。” 自说罢这话,康熙爷好似也坦荡了些,待用罢了膳,趁着玉琭收拾的功夫,康熙爷还叫梁九功来,嘱咐人开了他的私库去。 待玉琭回来伺候笔墨,康熙爷便直接给了玉琭一乌木匣子去:“朕见你头上太素,这些你只管拿去戴着玩儿,你出去待人接物,代表的也是朕的脸面。” 这刚赏了吃的又赏用的,康熙爷不可谓不直接,玉琭便是再愚笨也晓得康熙爷喜欢她了,还不等着打开便红了脸,支吾着不知道怎么谢人才好。 总不能叫她主动说要做了康熙爷的女人,送帕子荷包什么的又太显眼,只口头谢又显得轻飘飘的不重视,这可叫人为难。 然康熙爷喜欢的就是玉琭这不知所措的样儿,纯得白纸似的,什么都需得他手把手的教呢。 “别跟朕客气,也不必谢,里头也不是什么逾矩的物件儿,你打开来瞧瞧,你喜欢便也算得它们有用了,你戴着好朕瞧着也舒心。” 玉琭红着脸,由着康熙爷握着她的手打开匣子,里头果然没什么逾矩的,不过是两对儿绢花,两对儿珠花另加两对儿掐丝雕花的银镯。 虽都是规制里的物件儿,可件件精细,其工艺是远比材料要有价值得多,便不说那掐丝雕花的银镯了,只瞧那绢花便不一般。 原先太皇太后娘娘赏她的也只是五片单瓣儿的,然这个却是多重的花,花瓣一层压着一层,若远远的瞧,倒像是真花似的,寻常奴才哪儿得来这个,一瞧就是主子用心重赏了。 玉琭今儿穿得一身儿浅蓝,坎肩是淡淡的粉,便也直接挑了这对儿粉绢花直接戴在了发间,红着脸问康熙爷瞧着可好看,康熙爷自是连连的夸,还觉得自个儿赏得少了也太素了。 玉琭那张小脸儿虽还有些稚气未脱的,可不笑显端庄笑着显明艳活泼,首饰是断压不过她那张脸,只衬得人又精致贵气了几分。 “朕该赏你一套玛瑙头面的,娇艳的颜色想来正是衬你。” 玉琭笑笑,抚了抚发间的小花,面上像染了霞似的:“多谢万岁爷的赏,只这个奴婢便很喜欢了,若逾矩了奴婢也不敢戴的。” 康熙爷点头,只管将玛瑙头面给人留着去,以后总有能戴的时候呢。 说笑了一会子,康熙爷处置政务,玉琭继续伺候笔墨,两个人都不约而同没挑破了心意去,兀自在心里咂摸着暗地喜欢的滋味儿,只是在偶尔的对视中多了几分默契罢了。 之后的几日康熙爷还是时不时的赏玉琭些个物件儿,或是首饰,或是吃食,抑或是内务府给送上来的稀奇小玩意儿,原是备给阿哥格格们的,康熙爷只管扣下来几个留给玉琭去,竟是把玉琭当孩子宠去了。 这天儿日渐的冷了,康熙爷还赏了玉琭几块儿兔子皮,叫人拿去嵌在坎肩里头或是掐在领口袖口,省得冷风尽寻了缝儿钻,冷得人骨头都缩起来似的。 玉琭起先还不舍得用,然听梁九功说景山比眼下还要冷得多,便也由不得她不舍得了,只是她女红针黹不好,便拜托玉竹帮衬些个,分给人半块皮子做答谢。 玉竹没有不应的,起先还不好意思收这半块皮子,谁道玉琭断不肯叫她吃亏,还想着将手腕子上的银镯子褪给她,玉竹只得收下,帮衬时更是用心了些。 眼瞧着动身的日子没剩几天了,谁道太皇太后娘娘又有些见风咳,虽不是什么要紧的,可康熙爷仍不敢大意,这便想着推了行程,日日守在皇玛玛跟前儿侍奉。 然太皇太后娘娘却是不许,只管点了玉琭替她陪着康熙爷走一趟。 反正这人日日眉目传情的,在太皇太后跟前儿早不是什么秘密了,然玉琭却一丝丝骄纵也无,还是一贯的恭敬规矩,太皇太后越瞧越是喜欢,只管叫二人出去松快些也使得。 然看着二人感情不错,太皇太后也少不得拉着康熙爷私底下问一句去。 “既是喜欢,何不快快的将玉琭收入后宫?” “你知哀家素来是个眼光高的,难得夸谁,可玉琭这丫头是真真的不差,知本分易知足的,模样也好,便是你捧着她她也没自视甚高半分,伺候起来还是勤勤恳恳,哀家都忍不住要怜惜她。” “你若是真喜欢心疼她,便给她一个依靠,这后宫里,有孩子日子才能过得长久有滋味儿,不是哀家催你,你心里得有数才是,你若真不要她,待她年纪到了哀家还要将她许配了好人家呢!” 康熙爷不好意思的笑笑,也是叹皇玛玛太心急了些,然话都这份儿上了,康熙爷拉着太皇太后娘娘的手,也忍不住说几句心里话去。 “皇玛玛,孙儿心里有数的,眼下不想叫她入后宫也是因着喜欢,她还是奴才时,孙儿能借着伺候的由头叫她日日陪着孙儿,可若是真成了孙儿的嫔妃了,但凡多给一丝偏宠,她的日子便要不好过了。” “玉琭年纪也不大,若太早生育只怕对她身子对孩子都不好,总归再等等吧、、、、、、” 且听康熙爷这样一说,太皇太后催促的劲儿才算是歇了下来,什么喜欢在意的她暂且不论,只说这年纪小生育不顺的事儿她可在意着,以前没的那几个孩子,多少便有几分这样的缘故呢。 第三十九章 出发景山 “那你自个儿看着吧,等到明年大选也使得,一块儿给了位份封号,便也不显得玉琭显眼了,也趁这段时日再瞧瞧秉性、、、、、” 康熙爷便也不再多言,只管应下,然不消得皇玛玛说,他也是早就为玉琭打算好了的,眼下后宫还不安稳,且将玉琭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放心呢。 很快便到了动身的那一日,皇帝出行自然是声势浩大,光是大大小小的奴才便带了四五十号人。 虽只打算在景山停留个五六日的功夫罢了,可光是吃穿用度,内务府的便为康熙爷准备了好几车,大到陈设,小到康熙爷惯用的茶具都一一带得齐备。 另还有随身护送的禁军二百余人,御前侍卫三十余人,将康熙爷的仪仗夹在中间护佑,一时间旌旗烈烈,声势极浩荡,惹得人心都跟着激荡。 知道的是去景山,不知道的还当是康熙爷御驾亲征呢! “延信大人的马真威风啊,通身的枣红,就数他这匹油光水滑的!” 玉琭不由得惊叹,御驾左右两侧皆是康熙爷的哈哈珠子们,再往外便是御前侍卫,一个挨着一个将御驾围得密不透风。 虽瞧不见远景儿,可能瞧见诸位大人的威风样子,也足够叫玉琭这没见识的惊奇了。 不过自玉琭跟着康熙爷上了御驾,她那双眼睛便没闲着过,但凡开口便是叹,看什么什么稀奇,刘姥姥进大观园也不过如此了。 再说这御驾,说是马车,其实比马车要夸张得多。 像是个移动的小房子似的,里头一应俱全,连煮茶的小炉都有,地上还铺了厚厚的波斯毯,中间甚至还能放置一道屏风隔开,无论是起居还是议事皆绰绰有余。 康熙爷笑着吃茶,今儿松快,不消得处置公务,便也给玉琭几分自由,只管叫人稀奇去,不过这都走了小半个时辰了,玉琭还舍不得从窗口移开,这会子还张口就夸延信的马,多少叫康熙爷有些吃味。 “延信的马有什么好的,你若喜欢朕的马随你挑,什么好的都有,有一匹是朕的心头好,通体的黑,摸起来缎子一般,只有四只蹄子是纯白的,犹如乌云踏月,奔腾起来像是破空一般,朕给他起名叫挟翼。” 玉琭听着康熙爷的形容倒也来的几分兴趣,也顾不上往外瞧了,只跪坐在康熙爷的身侧,拿手指点着茶水写下了那“挟翼”二字。 “万岁爷说的可是传说中形似鹏鸟,能翱翔九州的神驹?” 康熙爷挑了挑眉,着实意外小丫头能写对这二字。 “你竟是个广博的,朕说什么你竟都能知道个几分,怎得这样聪颖?” 玉琭笑笑,倒也不紧张这话圆不回来。 “奴婢倒是当不得您的夸,只是神话传说故事罢了,桥边或是巷口以往总有说书的先生或是算命的半仙,他们不拘于一时一地,多是见多识广,随口拈来一个故事便叫人心驰神往,奴婢素来对这些稀奇古怪的事儿好奇,知道的便多了些。” 康熙爷没怀疑,只是越发觉得玉琭是个宝,忙又提了自个儿另外几匹马的名字,小丫头竟多多少少都能说出几分他当初的用意,着实叫康熙爷又是意外又是欢喜。 只可惜眼下天儿冷了,若是带着玉琭骑马非得叫小丫头着了风寒不可,便只好挪到明年热河避暑时再痛痛快快的带着玉琭玩一遭儿去,可得叫小丫头过过瘾去。 玉琭无不应的,能出去玩心中自然是极高兴,她自来大清之后还没痛痛快快的撒过欢儿,甚至连远门儿都没出过,眼下能去景山便已然叫她兴奋非常了。 如此高兴着便不免更放肆了些,时而同康熙爷说到酣处了,还忍不住轻轻的拉了拉康熙爷的手,下意识的亲近,如此活泼的样儿着实叫康熙爷心猿意马的,一颗心都软软呼呼的飘着。 景山不是康熙爷第一次去了,人多队伍慢,走两三个时辰皆是寻常,在马车里拘着多少有些无趣,可这一次有了玉琭陪着便全然不同了,好似三壶茶两盘子点心的功夫便到了地方。 且都该下车徒步上山了,康熙爷多少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想着再同玉琭偎在一处,听人叽叽咋咋的热闹一路。 然到底不成,康熙爷这趟来可是打着为大清为阿哥格格们祈福的名头,岂能将玩乐放置在前。 轻轻捏了捏玉琭的手心儿算是安抚,这会子下了车便立即收敛了面上的神色,带着一大帮子人上了山。 玉琭也收敛了放肆去,只管亦步亦趋的跟着。 虽路途不远,玉琭一开始也不觉得难走,可她今儿起得太早了些,一路上同康熙爷说说笑笑没停,再加之康熙爷同众侍卫步伐大体力足,行到半路玉琭难免跟得费力。 寻常奴才掉队了也没什么,魏珠几个小公公素来有这个自知之明,一早儿的就借故去队尾吊着了。 然玉琭是想偷懒都不成的,她肩上还承着太皇太后娘娘的嘱托呢,待一会儿到了地方,康熙爷见了主持上了香之后,她便得紧接着替太皇太后娘娘上香去,想不跟着康熙爷都难。 见康熙爷没有要歇的意思,玉琭苦着脸,只得尽力跟着,想来是见她脚步沉重得厉害,梁九功还悄悄扶了她一会子,玉琭感激地朝人看过去,梁九功也只是笑笑罢了。 “姑娘若真是累了歇一会子也无妨,万岁爷和诸位大人素来脚程极快,奴才们往往要落下一小半的路程呢,不会有人训斥的。” 玉琭有些挣扎,然思量一会子还是拒绝了梁公公的好意。 这一路她能时不时的感觉到康熙爷关切的视线,只是碍于身侧人多,不好光明正大的出声关心着,再加之时有大人同康熙爷低声说话,瞧着也是不得闲,眼下她尚且能跟上,总不好落下再叫人多操一份儿心去。 “多谢梁公公关切,奴婢再跟一会子吧,想来是快到了,奴婢加把劲儿也不是不能坚持的。” 第四十章 强求不来 梁九功心中暗自点头,这会子才约莫明白为何康熙爷如此喜欢玉琭。 抛开长相,就瞧人家这坚韧的性格便是满后宫里独一份儿的,甭管能不能坚持到最后,最起码能有这话叫人听着满心的欣赏。 景山离紫禁城近,四季皆有景致可瞧,尤其是初秋漫山的枫叶尤为漂亮,以前康熙爷也不是没携后宫女眷来过此处,只是爬山多不是女眷们喜爱的活动,又打扮得头重脚轻,大多只走到半程便要喊累的。 一次两次的凭着康熙爷给的几分宠爱还可歇歇,次数多了难免败了康熙爷的兴头儿。 这二年康熙爷便也不爱带后宫的女眷上山了,若是玉琭真能坚持下来,定然叫康熙爷高看一眼的,以后凡去哪儿定然也只想着她去,伴驾的次数多了,康熙爷同玉琭的感情也自然而然的深厚。 所以有时候这些宠爱也不一定都是康熙爷赏的,自个儿能不能有得宠的本事,那是依着自个儿的心性而定的,言深些,便是命里有没有的事儿,强求不来的。 梁九功兀自想着,就听玉琭这么一句话便看了好远,琢磨着玉琭以后的前程,这会子也不由得恭敬了些,还拿了水囊给玉琭。 玉琭这次可没再拒绝了,浅浅的抿了一口润润发干的嘴唇儿便觉得好了许多,而后为了保持体力也不再多言,只管提着口气快步跟着康熙爷走。 前头的路果真是不大远了,约莫又走了三刻钟的功夫,便远远的瞧见尽头左右两侧的柏树高高的耸立着,比周围的植株高一大截子,苍劲挺拔,枝若龙爪,微风一吹细枝颤颤,真像是暗中有青龙缠绕,意欲冲天似的。 若不出意外,这两棵树便是“二将军柏”了。 再往前走一段儿便能隐隐的闻见一股子香火味儿,护国庙门户洞开,中间摆一大鼎,里头袅袅地燃着迎客香,僧人们也早早的在门前候着了,且不等着康熙爷一行站定便迎了上去,出家人虽不消得跪康熙爷,可礼数仍不能少。 双方稍稍寒暄罢,康熙爷四下瞧着,没见着普惠住持难免有些失望。 “不知普惠大师可在?朕前来此处除去为大清祈福以外,亦是想同普惠主持探讨佛法的。” 为首的年轻小师傅观敬正是普惠住持的大弟子,这会子紧忙回话:“眼下不巧,师傅自春日便云游去了,说是中秋后便归来,眼下都十月里了还不见消息,贫僧和弟子们也都担心着。” 一听这话,康熙爷不由得遗憾,不过普惠住持素来随性惯了的,他来也不是次次都能见着人,眼下倒不很失望,总归在这儿得停留个五六日的功夫,兴许能等到普惠住持也说不准。 康熙爷不再问旁的,只跟着观敬去了后头禅房安置,稍作歇息用了素斋便行祈福仪式去。 午膳这一顿是寺庙里准备的,倒是不劳下头奴才们操心了,只是忙碌收拾仍不可少。 念着康熙爷用罢膳要躺一躺的,玉琭便知会了梁公公和魏珠一声儿,她便不跟着伺候用膳了,只好好的给康熙爷收拾了细软,铺好床榻。 这地方虽是皇家常来之地,朝廷也年年拨银子维护修缮,可到底是佛家清净之地,断来不得一点儿奢靡,故而比之紫禁城多少显得简陋了,睡觉的地方也只是一个简单的炕,少不得布置布置。 不过周围的环境也是真真的好,一开门入目便是奇株异草,难得天冷了还有这么多花肯开,呼吸间便是檀香裹着花草清新,叫人内心都跟着平静非常。 再稍远些还有好些果子树,果子将树枝都压弯了些许,玉琭细瞧了,那果子像是小柑橘,个个生得饱满,瞧着像是熟了,只是不知为何没人采摘,玉琭稍有些馋。 自来了大清吃水果便成了一件奢侈事儿,尤其是天日渐的冷,果子产出也少了些,康熙爷喜欢吃新鲜的菜却不爱用果子,故而日日下头人进奉得也不多,前儿沾康熙爷的光儿尝了几颗杏子,还直酸得倒牙。 眼下瞧着这柑橘,玉琭犹豫了一会子也没敢摘,生怕犯了忌讳呢,只得转身儿又回了房,给康熙爷收拾去了。 没一会子康熙爷便带着人回来了,玉琭紧忙迎上去,给人湿了帕子递上去净手净面:“万岁爷可要吃茶?眼下那运送山泉的马车还在半道儿上,奴婢便取了这儿的泉水,尝着也还算不差。” 是了,康熙爷连喝水都不随便。 京中的水质不好,略发苦涩,寻常小主爱吃茶也尽是因为要压这水的味道,可这样难免连累茶叶也逊色不少,当皇帝的怎能在这上委屈了,便日日派专门的水车去京西玉泉山取水,原路途就不近,更别提今儿还来景山了,运水更是艰难了些许。 康熙爷倒是不怪罪什么,点头接了玉琭递来的碧螺春,轻抿了一口,那舌尖子便品出不对味儿来了,不再喝,只是可惜了自个儿上好的茶叶。 放下茶盏,打发了梁九功几个出去,康熙爷只管拉着玉琭坐下,变戏法儿似的掏出来一油纸包给了玉琭。 “你先别忙活了,快尝尝这素饼,来这儿了也没什么好吃食,素面乏味,青菜豆腐也没什么好味道可言,朕用了半碗便用不下去了。” “唯这素饼味道着实不差,这可是几位小师傅的手艺,因人手有限今儿便只做了二三十张,延信几个也不知怎得那样能吃,竟在朕跟前儿抢起食儿来了,真真没规矩的,得亏朕眼疾手快呢!” 玉琭笑着接去,看康熙爷出来玩心情果真是好,原就同身边儿的哈哈珠子们感情深厚,眼下一没规矩约束便个个现了原形,且都是当阿玛的年纪了,竟还像是一帮少年郎似的闹。 “那可多谢万岁爷惦记了,奴婢刚刚吃了些点心了,倒也不怎么饿的,这素饼咱们一人一个,总不能饿着您了。” 说着,玉琭便将手上的素饼分给了康熙爷一个去,康熙爷起先还推拒不好意思收下,然耐不住奔波一上午了,确实没吃饱,犹豫了会子,到底还是厚着脸皮接了去。 第四十一章 欢喜半晌 主仆俩对着头啃饼子就茶水吃,倒也是极难得的体验了。 也不知太饿了还是怎的,这素饼竟格外的香,玉琭只吃了一个还意犹未尽着,然不好意思再说自个儿还饿着,便只管伺候康熙爷宽衣小憩一会子。 康熙爷不知玉琭没吃饱,只是惦记着玉琭一路走来累得小脸儿通红,偏又不肯服输,呼哧呼哧的倒叫人心疼,便也不叫人伺候了。 “朕不歇了,一会子又要起身更衣也是麻烦,便看一会子书也使得,只是瞧着你累得紧,反正屋里没旁人,你躺一躺也无妨的。” 玉琭怎肯依,就不说她眼下还只是小小的宫女,即便成了康熙爷后宫里的主子了,龙榻仍然不是随她任意躺歇的地界儿。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且抛开其权力内涵,这话对内外都适用的,到底是皇权至上,便是皇后也没得如此放肆的理儿。 然直接拒了康熙爷的好意到底不好看,玉琭深知康熙爷同她说话素来没深意可言,更无试探,只是凭心而发的关切罢了,玉琭便只笑笑,指尖子拽了拽康熙爷的袖口,面上露出几分羞涩来。 “与其歇着,奴婢更愿意陪着您看书,您许奴婢任性一回可好,就让奴婢在这儿陪着些吧。” 鲜少听玉琭这样软软呼呼的同他撒娇,康熙爷心头一热,像是化开了一块儿糖似的,险些看不下去书,只想着这会儿就收了小丫头去。 到底是顾及着地界儿呢,又不好大白天的就心思不纯,康熙爷便顺势拉住玉琭的手挨着他坐,只是这么挨着他便很是知足了。 “你既是都这样说了,朕可不忍驳了你的意思,多少倚着些吧,朕真不忍你累着了。” 说着,康熙爷还拽了自个儿身后的迎枕垫在玉琭背后,容玉琭懒散一会子。 他自小被教养惯了的,甭管看书还是习字那腰杆子都挺得直直的,看着仪态是好看,可个中辛苦唯有他自个儿知道。 然他是这天下的主子,便是再辛苦也比不得下头伺候人的奴才,玉琭的规矩和坚韧康熙爷都看在眼中,越是喜欢便越是心疼不忍,不忍她总用规矩来约束自己。 玉琭顺着康熙爷的劲儿半倚着,多少也有些不好意思,说是陪着康熙爷看书呢,她躺着可不像样。 然康熙爷虽口吻轻柔,话却不容人辩驳半分,眼看着她要坐起来,康熙爷还微皱眉睨了玉琭一眼,玉琭笑笑,便不好再动了。 “万岁爷还是快看书吧,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呢。” 玉琭不好意思地催着,本来挨着康熙爷坐下就够叫她羞赧了,谁道这一来二去的康熙爷尽看她了,她倒还不如干脆些躺着去,也省得被康熙爷瞧得心底儿慌慌。 “你听话朕就不看你了。” 康熙爷如此应了一句便转过身去,别看面上不显,其实也心如鼓雷得厉害,手中翻着书,心思却早飞了的,好不容易收回了几分神儿去看了书上的内容,好巧不巧的,偏又随手拿了一本子诗词曲三百首。 随意翻开一页,便见“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康熙爷腾得心头一热,再往后瞧,便是“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康熙爷忍不住啧了一声儿,又往下看“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得!书上句句尽戳康熙爷的心尖子,这书是再看不下去了。 正欲扭头同玉琭说会子话呢,还未动便觉得挨着玉琭的肩背微微一沉,康熙爷绷着没敢动,小心翼翼的扭头去瞧,就这么会子功夫,小丫头竟已经累得睡着了。 康熙爷偏了偏头,用脸颊挨了挨玉琭的额头,只是轻轻一触,便足叫康熙爷兀自欢喜半晌儿了。 说来这感觉真真是奇了怪了,上了瘾似的,又是想靠近玉琭又是怕自个儿莽撞,真叫人又是折磨又是爱的,康熙爷只叹自个儿没出息,还没见小丫头喜欢他喜欢得丢了魂儿,他自个儿倒是先陷进去了。 然说是这么说的,康熙爷身子却是比心要坦诚得多,这会子只管坐着一动不动,叫小丫头好好睡一会子去。 午间歇的时候不长,下午还得为大清和下头的孩子们祈福呢,只约莫两三刻钟的功夫,梁九功便进来点提一句了,谁道进门儿一抬头见康熙爷正同玉琭姑娘亲近着,他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开口了。 只得捧了康熙爷一会子要换的朝服去,恭恭敬敬的在康熙爷跟前儿一拜,康熙便知道时候到了的,只管摆摆手叫梁九功放下手中的朝服出去,这儿不消得他伺候。 梁九功听话得紧,这便放下朝服出去了,低着头立在门侧,没一会子便听得康熙爷一阵爽朗的笑,紧接着便是玉琭沁着微恼的声儿,朦朦胧胧的,那声儿刮得他一个太监耳朵根儿都发臊。 得亏是没在屋里伺候呢,杵在人前儿且不知多煞风景的,梁九功忍不住笑笑,忙摆摆手又领着魏珠几个和外层的侍卫们再站远些,免得听见什么有的没的。 倒也没耽误功夫,康熙爷很快便穿戴齐备了,趁着梁九功进去给康熙爷抚平细小衣褶的功夫,玉琭紧忙回自个儿房里也换了身而衣裳,清淡的紫裙绣海棠,掐兔毛的浅杏色坎肩,头上比平日多戴了对儿米珠钗以显示重视,如此既不逾矩,又代表了太皇太后的脸面。 玉琭打扮好了忙回了康熙爷的身侧,便又得了康熙爷好一阵儿瞧,幸而这会子延信、察尼等几位都在门外候着了,康熙爷没好说什么,只管撑着皇帝威严的架子带着人去了。 天家的规矩多,并非随意上柱香便罢,一旁还有礼部下掌管典制、祠祭的大人唱和,什么时候上前,什么时候拜都有说法,断不能出错。 玉琭是第一次代太皇太后娘娘参与这样正经的大事儿,心头不由得紧张,且支着耳朵仔细听着,生怕错过什么耽误了大事,如此便也顾不上想西想东了。 第四十二章 没一个好 整个流程走下来竟用了一个时辰,幸而安安稳稳的过去了,待出了殿,玉琭便不由得狠松了一口气,太皇太后娘娘交待的正事儿算是办完了。 康熙爷亦是难得有了几日的清闲,待回去更了衣便带着玉琭和梁九功几个四下逛逛。 没什么要紧事,康熙爷每日只消得抽出一二时辰将京中递来的折子看了便是,旁的倒不必多操心什么,时而还同延信几位大人拉弓比箭,爽朗的笑声常常满盈,且不知比在紫禁城中快活多少。 只是到底遗憾,眼瞧着明日一早便要回去了,还不见普慧住持归来,康熙爷叹了几叹,只得叫来观敬来跟前儿,同人细细嘱咐几句。 若是普慧住持回来了,便烦请他老人家移步紫禁城,到底是想见一见的。 观敬无不应的,倒也是清冷的性子,只应下便罢,旁的半分多余的话也无,往康熙爷跟前儿一杵似个木头桩子,康熙爷原还想着见不得普慧住持,且叫他徒弟给解签也使得,小丫头盼了那么久的,来一趟总得让人如了愿。 谁道一问,观敬竟不通此道,康熙爷便只得作罢,打发观敬忙自个儿的去。 这几日天儿稍稍回暖,想来是入冬前最后几日好天气了,夜里也不见冷,康熙爷颇有些闲不住,抬头见月明星稀,这才觉外头的广阔,连天也不是困于红墙内的,一时也没什么睡意,只管叫玉琭放下手头的差事,来陪他在廊下坐坐。 玉琭正给康熙爷洗笔呢,闻言不好再忙碌,便只管净了手坐了过去。 见康熙爷直抬着头看,玉琭亦跟着瞧,想来是她读得书没康熙爷多,颇有些不懂风月的,并不觉得着星星月亮好看,反倒觉得此时的康熙爷抛却了一身的冷肃,变得触手可及了些。 “看朕作甚?难不成朕比这月色还好看的。” 康熙爷玩笑了一句,原只是见小丫头看他看得怔愣,有些不好意思的打趣罢了,谁道这会子问出来了,还真得了小丫头的应。 “奴婢粗人一个,赏不到月色的好,只觉得您天神下凡似的。” 康熙爷这会子是真不好意思了,紧忙去捂住玉琭那双亮亮的眼睛去,嘟囔着:“哪儿学来的谄媚,尽会捡了好听的话哄朕。” 且听康熙爷这话似只是微微埋怨,但不带着一丝丝恼,玉琭忍不住弯了弯唇角,便晓得人是爱听这话的。 平日里多是康熙爷打趣她,今儿难得叫她占了回上风,玉琭心情着实不差,也不去拽康熙爷的手,只是快速眨着眼,用睫毛搔人手心子去。 康熙爷手心子一痒,果真逃似的将手缩回去了,再对上玉琭那双含着些狡黠的目光,康熙爷扑哧一笑,忍不住用手指点了点玉琭的额头,且不知这丫头何时学来的不乖,倒是怪叫人心痒痒的。 也不知是气氛正好还是怎得,康熙爷压在心底儿的话有些呼之欲出,他先前还在皇玛玛跟前儿,信誓旦旦的说不急得将玉琭收入后宫呢,可谁道这才几日,眼下便已然有些忍不住了。 然多年来的含蓄叫康熙爷一时无法痛痛快快的说出自个儿的心意,便攥着玉琭的手,抿着嘴唇儿犹豫着琢磨着,到底还是忍不住迂回着问了一句。 “前儿朕叫礼部给寻了几个好听的封号封赏后宫,有静、温、婉、瑾、良这几个字,你瞧着哪个好?” 这冷不丁的封赏什么后宫,玉琭不是个愚的,且不必多想便知道康熙爷是为她费的心。 玉琭说不高兴是假,既是有封号,那少说也得是个常在的位份,她已然有了喜欢康熙爷的心,自然盼着能被康熙爷过了明路去,再不必像眼下这样偷偷摸摸的喜欢。 可心中明了归明了,面上却不能表露得太多,叫人瞧见了倒显得她功利,不过若真是叫玉琭挑,这几个字她也不大满意的,只觉得小家子气了,还不如惠、荣二字。 想到这儿了,玉琭只管轻轻摇头,康熙爷还当是玉琭都不喜欢,便听玉琭道:“娘娘的封号岂容奴婢来做主,要奴婢看,这几个字都是极好的。” 得了这么一句,康熙爷心中只觉得微微发堵。 倒不是不喜玉琭这么答,只是叹玉琭太知足了些,他给的喜欢若是放在旁人身上,只怕旁人早早的便来朝他讨要位份了,而玉琭断不是这般,她得一分便珍惜着一分,便是眼下的感情见不得光,她也半分怨言也无。 康熙爷只盼着玉琭能贪心些,如此他心里也不那么替人疼。 玉琭知足、坚韧、蕙质兰心,守礼知进退,如此瞧着先前那几个字可是配不上她的。 “礼部的大人尽会糊弄人,这几个字贫僧瞧着可没一个好的。” 且还不等着康熙爷思量完,旁边儿忽地有一洪亮的声儿传来,直惊得院外的御前侍卫都纷沓而至,将康熙爷同玉琭尽护在身后。 “大胆贼人,还不快快现身!” 今日正是延信值守,紧忙持刀列于前,谨慎得盯着前头一片树影婆娑,手心子都蒙上了一层冷汗。 若非此人出声儿,他竟还不知离得这样近,亏他还带着人里三层外三层的护在四周,竟都没发现分毫,可见此人武艺远超于他们这些御前侍卫,若是陡然发难只怕招架不住。 生怕康熙爷有半分不妥,且看延信一手持刀一手背后,这便给身后的人打这暗语,叫人看准时机护着康熙爷躲在殿内静等山腰处的禁军增援,且不知贼人是何目的,若是贸贸然下山反倒不妥。 然不等其余人动作,康熙爷却是不管不顾的起了身,面上一丝丝紧张也无,甚至还隐隐带笑。 “出游半年,弟子们都担心的要命了,您不急着回来竟还要吓唬朕跟前儿的人,您还是快快现身吧,这大半夜归来您也不赶紧的歇歇!” 听这话众人才隐隐明了,约莫是普慧住持回来了的,只是不见此人现身,众人仍不敢放松,且紧盯着前方,生怕有变。 第四十三章 夜半生变 被康熙爷识破了身份,普慧住持便也不再藏着,只管大笑着现身,随手将背上的包袱一撂,朝康熙爷行了个佛礼。 普慧住持并非生得一副仙风道骨,而是面如满月的长相,身形也宽硕着,像个弥勒佛似的,不知道的还当是个酒肉和尚,断当不得住持这称呼,然他眉目慈悲,一双狭长的眼睛里平波不见底,好似包蕴着深沉的智慧,举手投足尽是淡然,叫人心都跟着平静下来。 延信见之,这才紧忙收了刀剑,微微拱手朝人赔个不是去,普慧住持并不在意这个,只是朝康熙爷笑道。 “半年未见,万岁爷风采依旧,您眉宇间不像是有事为难的样子,且不知这趟来要寻贫僧求解什么?” 康熙爷摆摆手,延信带着一众御前侍卫当即便退得干干净净,只留玉琭在身侧伺候。 “朕原是为难的,只是没想到一来您这儿,隔日宫中便传信儿,说是阿哥格格们的身子无什么大碍了,连长生也奇迹好转,朕便难得在这儿清闲几日。” 康熙爷同普慧住持十分稔熟,这便邀着人进屋坐坐,边吃茶边聊,然普慧住持却是不肯,且抬手指了指天上的明月,亦是不想辜负了好景色的。 “劳烦就摆在廊下吧。” 普慧住持原只是当玉琭是个寻常丫头,见人要去里间忙活备茶便出声提了一句,然他最是通透之人,心思一转儿抬头一看,不由得“咦”地一声儿。 康熙爷不明就里,还当是普慧住持又后悔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普慧眼神儿随了玉琭片刻,便压着声儿问了康熙爷一句:“万岁爷可知那宫女的生辰八字?” 康熙爷一愣,这事儿倒也不难回,他自察觉到自个儿对玉琭有意便已然叫人查过玉琭的底细了,生辰八字自是知道的。 “玉琭是庚子年生人,生辰是梅月二十八,可是有什么不妥?。” 普慧掐算片刻,不由得叹:“果真是天意不可违啊!” 康熙爷一颗心紧紧提着,只怕不好,然听普慧这话更是疑惑,偏又不好打搅了人掐算,便只能耐着性子等着。 普慧也不多言,这会子又恢复了先前的高深莫测:“贫僧知万岁爷为何而来,前些年贫僧便劝您静待机缘,眼下机缘便来了,只是天机不可泄秘,您只管遵循本心、顺应自然便是。” 说了这些,普慧便不再开口了,只是坐在廊下的矮桌上,入定似的对着天上那一轮月。 康熙爷也跟着坐在对面,细细咀嚼着普慧这云里雾里的话。 他这些年时常来,求的不过是子嗣安稳罢了,也是眼睁睁的看着孩子一个个的夭折,实在没了法子,只能寄托于此。 几次解签,普慧住持唯给他一个等字,等那看不见摸不着的机缘,这都几年了,康熙爷险些不抱希望,再来见普慧住持便也不多提此事了,只是同人探讨佛法罢了。 谁道今儿普慧住持冷不丁的告诉他机缘来了,机缘还正是玉琭,康熙爷反而不知该怎么好了,待回去了,是该好好将人捧得高高的,还是怎得? 康熙爷正不知该怎么办,忽闻耳畔一阵清脆响声,叫他回了几分神儿,原是玉琭捧着茶盏来了,碗盖磕碰间倒是忽得叫他想起来普慧住持的后一句话。 遵循本心、顺应自然便是。 想到这儿,康熙爷顿时豁然开朗。 普慧住持也不多言,见康熙爷眉目一派清明,便只是笑笑,聪明人素来是不消得如何点拨的。 康熙爷还想同普慧住持深聊些,便不好留玉琭在跟前儿,倒也不在普慧住持跟前儿遮掩他二人的关系,康熙爷直轻轻拉了拉玉琭的袖口,关切了去。 “连日忙碌,今儿便不消得你伺候了,快早早去歇着吧,明儿一早还得赶路。” 玉琭当即便明了康熙爷的意思了,只是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同康熙爷触了触指尖子便罢,这就福身告退。 “那奴婢便先去后头歇着了,若是用人,万岁爷只管知会了便是。” 说罢,玉琭站直了同康熙爷眼神对视了一瞬,感受到了这人比平日里还热切的目光,玉琭心中不由得奇怪,不过也没多想,只当康熙爷心情不差,便转身回了。 难得不消得伺候人,玉琭细细梳洗了,睡前还练了一会儿刺绣,她不像这儿的女子,个个都是从小接触这个,便不说刺绣,她连寻常缝补也做得不利索。 偏康熙爷总时不时的暗示她想要个帕子,她总觉得以前的随手之作惨不忍睹,这会子少不得用心再做一个去。 手头儿上这个她便已然绣了好几日了,没绣了姑娘家用的花样子,而是自个儿画了几棵交错的翠竹,如此照着绣出来给康熙爷用也不招眼。 绣了约莫小半时辰,眼看着快要完工,偏卡在了收尾上,这烛光也不得眼,玉琭渐渐的没了耐心,便干脆丢到了桌上,待明儿回宫了再问问玉竹也使得。 打了个呵欠,玉琭早早的便吹了灯歇了,她不知康熙爷同普慧住持聊到天际微明,更是不知夜半三更忽地荡来一阵迷烟,有一道人影悄无声息的自窗进入了她的房内,寻觅半晌儿,揣走了她那还未完工的帕子。 翌日回宫,玉琭又起得稍晚,待外头奴才们都开始热火朝天的将行李装车了,她这才蒙蒙醒来,只觉得头重脚轻得厉害。 怕耽误时辰,玉琭也顾不上细收拾了,总归她也没几件行李,待洗漱穿戴好,只管将榻上桌上的东西一股脑儿的塞进了箱笼里,招呼个小奴才来帮她将箱笼装上车,自个儿则是去康熙爷跟前儿伺候。 康熙爷此时也起得艰难,连更衣梳洗的活儿都交给玉琭代劳,玉琭细细的给康熙爷穿戴着,竟也不觉得烦,只是对着康熙爷眼皮子都睁不开的样子一阵好笑,难得见人这样孩子似的懒散。 给康熙爷擦脸的时候的玉琭故意兑多了些冷泉,湿了帕子给人这么一擦,康熙爷大睁着眼睛嘶地一声儿,便是不想醒也醒了的。 第四十四章 心头不爽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朕是太纵容你了!” 康熙爷训了玉琭一句,然这话是一丝丝气恼也无的,甚至还带了几分笑,玉琭才不怕这个,只管又自顾自的给康熙爷端来净水与青盐,面上含着揶揄。 “可还消得奴婢这放肆的给您洁齿?” 说着,玉琭作势便捏着细棉布去点康熙爷的嘴角儿,还“啊”地一声儿叫人张开嘴,这是将伺候小阿哥们的细致用在了康熙爷身上了。 康熙爷含笑,岂能叫小丫头得意了,见梁九功同魏珠几个不在,当即便捉了玉琭的手腕儿将人拉入怀中,亲昵地去呵人痒痒,直听得玉琭撒得满室清脆的笑,末了求饶了,康熙爷这才放过人去,自顾自的梳洗了。 不比来时,不知为何归程总显得快些,路上二人只觉得没怎么说笑便到了,裕亲王、恭亲王携宗亲来午门前迎,康熙爷稍作招呼便罢,至乾清宫,康熙爷不做停留,直奔慈宁宫去。 一进去便见阿哥格格们簇拥在太皇太后和太后的周围,以英妃为首的后宫众人也尽在,紧忙起身朝康熙爷问安。 康熙爷没急着作声叫人平身,只是先给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问了安,落座在太皇太后身侧,不由得细看了一眼下头许久未见的英妃。 自诛了英妃跟前儿白嬷嬷九族后,英妃也被禁足,眼下再见这人似是身子更不好了,先前量身做的新衣又变得空荡了许多,便是面上点了妆,也断压不住她的孱弱病态。 若说玉琭像是个蓬勃向上的嫩枝,眼下英妃便像是几近被蛀空的朽木,已然是从芯子里破败了。 康熙爷不曾心疼半分,只是随口一句:“平身吧,这阵子朕不在宫中,辛苦英妃维护这后宫安稳,合该嘉奖。” 听着像是康熙爷随口夸人一句,可在座的谁不知英妃已然被禁足许久,直至今儿康熙爷回宫这才被太皇太后娘娘放出来的,这后宫安稳且有她什么事儿? 哦,是了,没英妃作妖,这后宫定然是安稳的。 康熙爷这是还未消气,开口便落英妃的脸面呢,然英妃却是连眉毛都不动一动的,好似听不出康熙爷的言外之意,只管又起身拜谢,将这一句夸尽数接了下来。 “臣妾为万岁爷分忧是为本分,自是不求嘉奖的,且不知万岁爷祈福可还顺利,想来是顺利的,阿哥格格们俱没什么大碍了,着实是幸事一桩。” 英妃这话听得康熙爷心头不爽极了,还当英妃会继续维护自个儿的柔弱无辜,谁道眼下竟连装也不愿了,话不投机半句多,康熙爷不愿再见英妃,只管连带着将后宫众人也都打发了去,免得你一句我一句的又没完没了的。 一听康熙爷这话,玉琭下意识的去瞧后宫众人的神色,果真见不少人幽怨,便想着自个儿以后也是其中一员了,玉琭设身处地思量着,是断不愿瞧见自个儿这般的,届时可得放宽了心态才是。 毕竟前朝盘根错节,后宫便是前朝的俱现,康熙爷时而在诸位大人跟前儿还由不得心呢,对着后宫想来也该是如此。 伴着康熙爷关切下头孩子们的声儿,玉琭又跑了神儿,倒也不能怪她不专心,只是今儿自起身便头脑昏沉得厉害,脑子里灌了浆糊似的难受,便引得思绪纷纷,难以专注。 正巧这会子康熙爷要同太皇太后说正事儿呢,就先前钦天监的提议普慧住持倒也认同,眼下便想着从宗亲里择一孩子过继,其中细节不好叫人听去乱说,太皇太后娘娘便打发了跟前儿奴才,玉琭便也可趁机歇会子。 “你怎的了这是?我一瞧见你便觉得你面色发白,可是身子不舒服了?” 一出殿,玉竹便紧忙搀扶了上来,着实担心着,还抬手试了试玉琭的额头,见人没发热倒是稍安心了些,只是搀着人回房歇歇。 玉琭微微摇头,倚在榻上也不知自个儿怎得了,只是难受:“料想是昨儿没歇好吧,也不知怎得了,做了一夜稀奇古怪的梦,且累得我似是没睡一般,今儿晨起还险些起晚了。” 玉竹是个热心肠的,一听这话还扶着玉琭枕着她的腿,她好给玉琭按按头去。 小丫头在太皇太后跟前儿不算是会来事儿的,多好听的奉承话亦不会说,全凭着按摩、梳头的手艺得了太皇太后的重用,玉琭哪儿享受过这个,要不是南霜叩门进来了,这一会儿的功夫她险些睡过去。 “玉琭,你可算回来了,就这几日的功夫你那小姐妹寻来好几次了,这会子又来了。” 玉琭一听,便晓得是卫双来了,卫双来寻她她倒没什么排斥可言,可南霜的话她却是过了心,只是暂还不知她来意,便只好按下心思,叫卫双进来说话。 “见过玉竹姐姐、南霜姐姐,玉琭姐姐,妹妹可想你了,今儿我得了些个好吃食,这便想着给你送来。” 卫双一进门儿便规规矩矩的见礼,别看都是做奴才的,可跟的主子不同,那地位便也天差地别,卫双一介辛者库来的,能叫几位一句姐姐已然是高攀了。 “妹妹怎得这样客气?前儿送来了一碟子苜蓿糕,今儿又是一碟子四色酥,难不成我们慈宁宫的在你眼中连这般点心也用不得?” “嗨,我素来是个心直口快爱玩笑的,卫双妹妹可别多心才是。” 这才见卫双从篮子里掏出一盘子酥来,南霜便忍不住道了一句去,见卫双有些挂不住脸,忙又道了句玩笑遮掩,可在座的都知道,这话可不是出于玩笑才说的。 玉琭没像是寻常那样护着卫双,只见卫双勉强笑笑,几息的功夫便红了眼圈儿,倒是显得可怜得紧。 “姐姐这话便是玩笑也叫人怪伤心的,我不如姐姐们光鲜,平日里也没几个能说得上话的姐妹,玉琭同姐姐们都面善,这才忍不住的想靠近些,凡有好的不舍得吃用都要想着姐姐们,谁道是我想多了,姐姐们不似我,素来不缺这些,以后我不再来了便是。” 第四十五章 上了贼船 卫双这话一说,好似几人联合起来欺负了一般,玉竹给了南霜一个适可而止的眼神儿,又拽了拽玉琭的袖口叫人上前缓和些关系,这卫双到底是冲着玉琭来的,甭管什么目的,眼下少不得叫玉琭应付些。 玉琭岂能不晓得这个理儿,便紧忙含着笑上前拉了卫双的手去,眼下还不知卫双的目的,撕破脸皮倒没这个必要了。 “妹妹这话可是想左了的,你南霜姐姐素来性子直说话不顾及什么,刚开始相处时我们也是被她一句话噎得不轻,其实她待人最是真诚不过了。” “这话不过是叫你下次来不必再带点心罢了,我们在太皇太后娘娘身边儿伺候是什么都不缺的,岂能再争了你的好东西,下次你人来了便是了,倒不必拘着什么、、、、、、” 玉琭一说了缓和话,卫双的脸色这才算是好看了些,她不是个愚的,回回费劲儿过来也不是为了同人置气,眼下只管借坡下驴,又同南霜说了几句好听的。 之后四个小姑娘围坐一团,说说话用用点心,瞧着倒也是和气得很,待气氛着实不差了,卫双这才笑着问了一句去。 “玉琭姐姐最是有福不过的人了,这次竟还能跟这万岁爷去景山松快松快,几日不见,只觉得姐姐气色更好了,且不知平日里都忙碌什么?伺候万岁爷想来是轻松的吧?” 玉琭笑笑,也不多言:“咱们都是做奴才的,到哪儿不是伺候呢,在万岁爷跟前儿只有更用心警醒的份儿,轻松是不敢言的。” 见玉琭嘴紧,断不肯将关于康熙爷的事儿泄露半分,卫双不免急切,忙又打听玉琭头上她未曾见人戴过的一对儿钗。 话里话外的像是羡慕,可多少又有点儿酸,想从玉琭口中得些个不为人知的事儿。 然这车轱辘话兜兜转转,竟得不来半分有用的,卫双也不敢直言,怕自个儿的心思露了馅儿,且见时候不早了,她便也不多留,只管告辞了去。 出了慈宁宫偏门,卫双没直接回辛者库去,而是瞧瞧四下无人,便悄声往慈宁花园里去了,此时正是各宫该用午膳之时,奴才们大半都忙着伺候主子,故而外头活动的人甚少,连寻常洒扫的奴婢们也不见踪影。 卫双似来过许多回了,左拐右拐熟门熟路,末了在叠石假山的后头停下朝那等候已久的人福了福身,面上尽是谄媚。 “奴婢见过林公公,依着公公吩咐今儿奴婢便见了玉琭,将那东西悄悄放好了,三五日的断叫人发现不了,只是太皇太后身边儿的丫头们甚是警惕,近来奴婢怕是不好再去了。” 林公公只管笑着点了头去,塞给了卫双一个小小的荷包算是报酬:“你倒是个得用的,且收着吧,待事成少不了你的好。” 说罢,林公公便要走,卫双见状可急了,紧忙拽住了林公公的袖子,她为林公公办差可不是为了些个银子。 “还请公公留步,且不知奴婢什么时候才能到万岁爷跟前儿伺候,亦是不知先前娘娘的话可还算数?奴婢为了娘娘连姐妹情深也不顾了的,娘娘总不能过河拆桥。” 一提这个,林公公睨着卫双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那一瞬间的寒意直叫卫双觉得像是被一只毒蛇盯住了似的,卫双岂敢再攥着林公公的袖口,忙不迭的松开后退了两步去,面上都止不住的惴惴。 林公公并没有因卫双的害怕而收敛一丝丝情绪,好整以暇地抚了抚被卫双攥过的地界儿,面上说不出的嫌弃。 “卫双,切记管好你这张嘴,便是娘娘过河拆桥了又如何,还不是动动手指就能将你和你阿玛捏死,总归信或不信的全在你自个儿,便是真迫不及待要爬了万岁爷的龙榻,你也得等着你那好姐妹给你挪窝儿了才是。” 说罢,林公公看也不看卫双,亦不消得听人保证什么,直接便甩袖走了,竟是一点儿不怕卫双说出什么对他和身后的主子不利的事儿。 唯留卫双留在原地颤颤,便是在暖和的阳光下也暖不热她那害怕颤抖的心。 起先她巴结着玉琭想攀上万岁爷只为自个儿,眼下上了英妃娘娘的这艘船,她是不想走也得继续走下去了,且等着她伺候了万岁爷,想来便再不必这样担惊受怕了。 卫双尽力压下不安,想着英妃娘娘多半还得用自个儿,眼下的安危倒不消得担心什么,如此便也放松了些,回去的路上也少不得为自个儿的以后打算。 然她满心的计较尽是为自个儿的前程,对玉琭,她反倒是半分愧疚也无的,甚至还有些责怪玉琭,若不是玉琭得了好还半分为她引荐也不肯,她自也不会走到这一步去。 此时玉琭还不知卫双的底细,同玉竹南霜两个关起门来说话还暗自苦恼着,不知卫双怎得变成了这样,明明先前还一派的孩子气。 “玉琭,不是我看不上卫双,只是你不在的时候,她三番两次的来,次次都琢磨着如何打听主子们的事儿,咱们近身伺候主子最是要警惕这个了,断不能将主子的事儿透露出去半分,到底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谁知道她卫双打了什么主意。” “你说是同她相熟,也不过是小选时在管教嬷嬷手底下同吃同住过一阵子,要说真了解其人也算不上的,总归你多警惕着些,我瞧她不像是个好的。” 一说起卫双,南霜便没什么好脸色可言了,连玉竹也跟着应和一句。 “可不是,来了几次见得了我们的好脸儿,便觉得我们好应付了,趁着你不在还暗暗挑拨关系起来了,直言我们资历比你深,伺候万岁爷的活儿轮不着你的,我虽不爱揣测人,可这话也忒明显了些,叫人听着心烦。” 玉琭默默点头,将将说话间到也察觉了些,再回想上次见卫双的情形便咂摸出几分不对来,料想卫双怕是不光嫉妒,还有了想做主子的心。 第四十六章 心如明镜 她拦不住卫双的算计,可卫双甭想借着她一步登天,她玉琭不爱惹事儿,也断不是那软柿子能叫人拿捏的。 “多谢你们点提着,这事儿我省得了,我素来不爱同人虚与委蛇,她心术不正以后便不同她来往了,她爱同谁走动便走动去,总归我这儿是走不通的。” 见玉琭不是个拖沓的,玉竹和南霜便也没有不放心的了,这会子再说起话来才含了几分打趣,说不得过不久玉琭便是后宫里的小主了。 二人在太皇太后娘娘身边儿伺候许久了,深知后宫水深,不是谁都能在其中游刃有余,对玉琭便也没什么艳羡可言,说笑罢还多点提了玉琭两句,生怕玉琭被人算计了。 这番心意属实难得,玉琭断不会不领情,也是这会子拿玉竹南霜同卫双一比,才知谁能做了真正的朋友。 眼看着时候不早了,三人也不再躲懒,且赶紧的伺候主子们用膳去。 康熙爷携下头的阿哥格格们陪着太皇太后娘娘用了午膳,稍作歇息便想带着玉琭回乾清宫,也不说将玉琭归还给太皇太后娘娘的事儿了。 太皇太后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这会子跟康熙爷较劲儿一般,还偏不叫人如意,定要玉琭陪她一日才好,康熙爷耐不过太皇太后,也多少知道皇玛玛的用意,是断不愿意瞧着他耽溺于情而舍了天下大事。 他自知对此辩解再多也是无用,也是怕皇玛玛因此恼了玉琭,便只好将玉琭留下,叫人安心伺候皇玛玛。 “那便劳烦皇玛玛替孙儿疼玉琭了,待明儿孙儿再过来给您请安。” 康熙爷笑着朝太皇太后行礼,反正皇玛玛知他心意,他便也不遮不掩的,直接拿玉琭道一句玩笑。 太皇太后笑着撵人走:“玉琭可是哀家的人,岂消得你再来点提着,若不是你先前若磨硬泡的,哀家才不舍得叫玉琭来伺候你呢!” 康熙爷笑笑也不应声儿,看了一眼立在太皇太后身侧的玉琭,只得人笑笑,那心里便跟着酥酥软软。 不好再当着人面儿同玉琭眉来眼去的,康熙爷只得耐着不舍转身儿回了乾清宫,没一会子便叫梁九功送来了几盘子精致点心和甜茶。 太皇太后岂能不知康熙爷的心思,抬眼瞧了瞧玉琭,见小丫头面上无丝毫得意之色或是不合时宜的羞赧,太皇太后不由得暗中点头,极满意此时玉琭乖顺。 如此干脆也随了康熙爷的意思,只管叫梁九功将这吃食都送去玉琭房中,可不能亏待康熙爷的心头好了。 然玉琭是断不肯放下手上的活儿去独自享受的,不仅当着太皇太后的面儿将点心都分下去了不说,还蹲下身来给太皇太后揉着素来酸软的膝盖,十足的体贴恭顺。 “娘娘便留奴婢伺候着吧,许久不在娘娘跟前儿伺候,奴婢心头还惶惶的,生怕您不要奴婢了,且不知您的膝盖可舒服些了,有没有人时时给您揉着?” 玉琭这话十足关切不见巴结,她是真将这老太太当亲祖母的孝敬,如此由心而发的亲近自然不会惹人反感。 太皇太后娘娘对着玉琭那双酷似端献的眼睛,一时间竟真不舍得将玉琭给康熙爷了,生怕康熙爷对人只是一时兴起,也怕这后宫寂寞和算计磨没了小丫头眼中的光,她已年迈,还不知能护着玉琭几年,这样软和的性子可是要叫人欺负的。 “好孩子快起来吧,多亏你先前进献的方子,如今哀家日日泡脚熏艾,且不知比以前舒服了多少,已然不消得你时时给揉按了。” “倒也不必惶惶,哀家就在这慈宁宫中,不管以后如何,你来,哀家还这样亲厚地待你。” 玉琭说不感动是假,虽知太皇太后给的关切有几分是看在端献公主的份儿上,有几分也看在康熙爷的面儿上,然其中的真切玉琭是实打实的能感知到,她岂能不感动感激。 “奴婢定然好好的伺候您,孝敬您。” 伺候是身为奴婢的本分,此一句孝敬便是应了以后的位份,太皇太后连连点头,饶是不舍也不愿挡着下头孩子们的缘分了。 太皇太后午间未歇,尽拉着玉琭好好说话去了,期间玉琭还为太皇太后娘娘读了会子书,就坐在矮墩上挨着太皇太后娘娘的腿,时不时的说笑讨论些个书中情节,着实亲近。 苏麻喇姑立在门前瞧着,没一会子便眼圈儿红红,好似看见了当年端献公主还在娘娘膝下承欢的模样,从前端献公主没陪着娘娘做的事儿,竟由玉琭陪着圆了梦。 然不等苏麻喇姑再感慨什么,外头便有小奴才来报,说是恭亲王带着自个儿的大格格来了,另还有康熙爷身边儿的哈哈珠子察尼大人陪着。 钦天监那儿的消息太皇太后没叫人瞒着,也是多少给各家一个准备,辛亥年出生的孩子不多,恭亲王的大格格算一个,另还有裕亲王家的嫡次子,下头郡王家里也有些,只是身份又不够了。 今儿太皇太后同康熙爷商议着,原是想将裕亲王和恭亲王家的孩子都接来养一阵子,看看哪个孩子合心意便要哪个。 然辛亥年出生的孩子比康熙爷的阿哥格格们年纪都大个一二岁,若是过继来个阿哥,想来多少会对太子不利,便暂选了恭亲王家的格格带过来瞧瞧。 若是大格格性情是个好的,不出意外便要过继给康熙爷了。 苏麻喇姑通传后,这便带着一行人进了殿,恭亲王和察尼带着大格格同太皇太后问安,太皇太后叫人平身了,起先还想不起来察尼为何跟着,且一听恭亲王一说大格格的生母,太皇太后便记起来了。 大格格的生母是晋氏精格之女,她虽只是恭亲王的庶福晋,然她下头还有个弟弟在户部当差,这二年很是得康熙爷重用,如此一人得道,亦是惠及兄弟姊妹,晋氏的妹妹小晋氏便得幸高攀了辅国公家,给爱新觉罗察尼做了侧室。 第四十七章 过继格格 如此一来恭亲王同察尼也算是亲上加亲的,大格格平日里也没少同小晋氏的女儿来往,今儿察尼来送外甥女入宫也算是名正言顺。 不过爱新觉罗家的关系素来纷乱,都是沾亲带故的,今儿察尼能来,也是同恭亲王私交甚笃,他又在康熙爷跟前儿当差,若能见到大格格多少能照顾些。 若依照玉碟族谱,这察尼的阿玛是豫亲王爱新觉罗多铎的小儿子,当是与世祖顺治爷同辈儿,理应叫太皇太后娘娘一声儿八皇伯母的。 然太宗皇太极光是兄弟便十六个,年纪差距可是不小,豫亲王排行十五,察尼又是豫亲王的小儿子,这一来二去的虽是差了辈份,但察尼的年纪却同康熙爷相当。 不似汉人,满蒙嫁娶也没什么讲究,为巩固氏族地位,亲上加亲的更是多,就不说爱新觉罗氏了,太皇太后同太后娘娘也是沾亲带故的。 她们皆是博尔济吉特氏,论亲缘,太后还是太皇太后的侄孙女呢,然她给顺治爷做了皇后,这称呼便不好乱叫了,便也不以辈分相称,只以尊卑论处。 玉琭听太皇太后娘娘同恭亲王、察尼说了几句家长里短的事儿,脑子转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捋清其中的关系。 不过太皇太后说这话倒没什么太大的用意,只是见大格格拽着恭亲王和察尼的衣摆,那双大大的眼睛里尽是惴惴,便故意说些旁的缓和气氛,免得直接叫大格格过来了害怕。 大格格才不过四岁,因不是嫡出又不是阿哥,平日里多是拘在府里养着,不似她兄弟们能常跟着恭亲王进宫请安,唯过年过节的时候来拜一拜,便觉得太皇太后娘娘最是严肃不过了,着实不敢亲近。 可这会子见太皇太后娘娘慈祥,句句带笑似的,大格格便也放松了不少,太皇太后趁机叫大格格上前,好好抱在怀里问了几句话去。 “好孩子,告诉乌库玛玛,你如今多大了?可有什么乳名?平日里在家可读书了?” 大格格规矩甚好,便是坐在太皇太后的腿上也将小脊梁挺得直直的,头上戴的一对儿米珠流苏都不见大晃动,奶声奶气的回了话去。 “回乌库玛玛的话,待翻了年格格便五岁了,暂还没名字,自去年开始启蒙,读了半本《诗》。” 太皇太后心下意外,看了恭亲王一眼,寻常满人家格格是不学四书五经的,启蒙读物多是些朗朗上口的小诗词一类,只要将那常用的字儿会读会写便是,待年纪大些了便学主持中馈,大格格这般的倒是难得。 恭亲王岂能看不出太皇太后的意思,这会子连上前解释了一句,看向大格格的目光满是慈爱。 “大格格天资聪颖,原未正经给她启蒙时她便不知不觉间认识许多字了,后来又听她弟弟永绶读书,永绶还未会背呢她倒是先会了,孙儿便不舍得浪费了大格格的资质,便叫她同她弟弟们一道在府上启蒙读书。” 太皇太后笑着点头,心中亦是满意,她自个儿便是个要强的,自然偏好下头聪颖的小辈,断看不上鼠目寸光,日日盯着芝麻大点儿的事儿算计来算计去的女孩儿。 眼下也不直接同大格格说过继的事儿,只言大格格聪慧,合该来宫中同皇子们一道读书,大格格听了自然欣喜,没有不应的。 “只是你在宫中读书,日日来回难免麻烦,你愿不愿意在宫中小住,一个月回去见你阿玛额娘一次,宫里这儿的用度你不必担心,你皇伯定然将你当女儿疼爱着,乌库玛玛也陪着你。” 太皇太后娘娘轻着声儿哄着,这若是个一两岁的孩子哪儿消得这样费劲,直接叫嬷嬷抱去阿哥所养着便是,随她哭闹两日也适应了。 然大格格着实不小了,都已然记事了,还这样聪慧,那便不能再不管不顾着,到底是不能养出个仇人来。 大格格犹豫了会子,看了看阿玛又看了看察尼,到底还是耐不住同皇子一道读书的条件,只管点了头去。 太皇太后自是高兴,眼下她还得同恭亲王细说些个,便不方便大格格在一旁听了,只管叫玉琭带着大格格去乾清宫给康熙爷瞧瞧去,叫大格格尽快同阿哥格格们熟悉起来。 “大格格,奴婢可否能牵着您的手?” 玉琭蹲下身来,迫不及待的想同大格格亲近些,倒不是有什么目的,只是大格格忒可爱了些,白净的小脸儿圆嘟嘟的,明明像是个团子似的可爱,偏要做出小大人的样子来,真叫人忍不住想亲亲抱抱举高高。 大格格微微颔首,矜持地将小手搭在了玉琭的手心儿里,还奶声奶气的道了句:“劳烦姐姐”,真真叫人一颗心都软得一塌糊涂了。 大格格从恭亲王府带来的奴婢不再跟着,只由着玉琭带着慈宁宫的两个小公公去了乾清宫。 此时康熙爷正在弘德殿同大学士索额图、兵部尚书明珠、福建水师总督施琅等几位大人商议战事,梁九功进去通报,出来便带着玉琭和大格格先去昭仁殿。 康熙爷寻常便在这儿起居吃茶,亦是玉琭一贯伺候的地儿,且熟门熟路得紧,见大格格到了陌生的地方又有些紧张,玉琭便差一小公公回去问问格格身边儿伺候的人,看看无有注意和忌口的。 幸而没有,玉琭便叫人给大格格上了好些点心零嘴儿,又抱着大格格玩儿了翻花绳儿,没一会儿便熟络亲近了起来。 康熙爷过来时未进门便听得玉琭和大格格的笑声儿了,没着急进去,只是立在门前听了一会儿,原是玉琭给大格格讲笑话猜谜语呢。 也不知这小丫头哪儿来的那么多奇思妙想,更是妙语连珠,有些康熙爷还一时想不起来,难为大格格那么小的年纪还猜出来几个有意思的。 “刚刚你说的那个‘秀才作诗’谜底是什么?” 康熙爷径直步如内,玉琭和大格格稍收敛了些笑意,紧忙先见了礼,这才笑着回。 第四十八章 只想你陪 “那自然是有两手了!” 康熙爷一听便立即想得通透,有两手的“手”与“首”同音,如此正同前头做诗相扣,康熙爷不由得朝玉琭笑笑:“你倒是个会巧思的。” 如此说笑了两句,康熙爷便朝大格格招手,想抱抱孩子去:“大格格可还记得皇伯,先前中秋宴上,皇伯给你和你妹妹们一人个掐丝璎珞项圈儿,你的那个上头还缀了红黄玛瑙呢。” 一说这个大格格便想起来了,小孩子也没什么心眼儿,只觉得谁给她吃的好玩的就是极好的人了,那掐丝璎珞她极喜欢,前一阵子日日戴呢。 “记得皇伯呢,皇伯待格格最好,那璎珞格格很喜欢,前一阵子日日戴着,近来天冷了才叫嬷嬷收了起来。” 康熙爷捏了捏大格格的小脸儿,心里也软乎得厉害,趁着小孩儿不注意,他还顺势捏了捏身侧玉琭的手去,忍不住的去想玉琭同他的孩子是不是也这般可爱。 玉琭微红着脸嗔了康熙爷一眼,当着孩子的面儿呢怎得还动手动脚的,康熙爷得了玉琭放肆的小眼神儿也不恼,只是心里更飘飘然了些,面上尽是笑意。 “皇伯这的好东西多得是呢,咱们一道儿去挑挑可好?你若叫皇伯一声儿皇阿玛,皇伯是什么都肯给你的。” 大格格犹豫着,轻咬着嘴唇儿,到底是没喊出这声儿皇阿玛来,只是抱着康熙爷的脖子不好意思的笑笑,康熙爷心中微叹,倒也不急,只又抱着大格格说笑了些旁的,便真带着大格格去开了自个儿的私库。 康熙爷的私库玉琭也是头回来,这一进门儿才知道什么叫琳琅满目,入目便是屋顶子高的大柜子,一层一层摆的尽是摆件花瓶,各式各样叫人目不暇接,无一不是珍品。 然据说越是摆在外头的便越不是什么珍稀物件儿,往里走,那越是用精致匣子装的便越是稀奇,像是随手赏人的金银瓜子、小玉葫芦之类的都是一大箱一大箱的,不知道的还当是搞批发的。 玉琭拘着规矩压着声儿没敢叹出来,大格格年纪小却是压不住情绪的,一开门便“哇”的一声,直叫康熙爷笑得不成,且先随手从一边儿匣子里掏出个玉蝈蝈给大格格把玩,而后细细的给小孩儿寻装首饰的匣子去。 康熙爷的私库不小,里头东西又堆叠的厉害,若挨着个儿的找可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康熙爷自个儿都不知道里头到底有多少好东西,虚逛了一圈儿,末了还得叫梁九功带着走到存放首饰的架子前。 只见梁九功挨着个儿的打开箱笼抽屉,里头金银等挂饰、戒指、耳环、手镯、梳、簪、钗、扁方、步摇和杂项皆依着材料和类别放得整整齐齐,比外头首饰铺子都来得齐备。 没人不喜欢好看亮晶晶的首饰,大格格早被迷了眼睛了,倒也是没见过这世面,亦是被惊得不轻,哪儿敢伸手去挑。 末了还是康熙爷将大格格交予梁九功抱着,他挑挑拣拣一阵儿给大格格选了好些适合年纪的首饰,挨着个儿的给小姑娘打扮上,另还含着促狭给旁边儿的玉琭也戴了个大格格同款金锁儿,直把玉琭也当孩子哄了。 玉琭红着脸岂敢要,忙小心翼翼摘了双手放了回去,康熙爷看见了也不恼,另又挑了个嵌红宝石戒子和桃花簪,趁着大格格正专注着对镜欣赏呢,康熙爷悄悄拉住玉琭的手给人套上了个戒子。 玉琭的手虽是干粗活儿干的稍有些薄茧,可皮肤却是白皙的,被着红宝石的亮色一衬更显得细腻精致,康熙爷细瞧了会子,着实满意自个儿的眼光。 那簪子却是没给玉琭戴上,只寻了个小巧的匣子装好塞到人手心里:“簪子朕就不给你戴了,赶明儿你什么时候梳了旗头再戴给朕看。” 且等着玉琭能将这小小的两把头梳成旗头,她便也不再是个伺候人的奴婢了。 玉琭面上微微烫,正欲谢康熙爷的赏呢,康熙爷却是不肯叫她谢的,只管叫她去将东西放好,顺带着去阿哥所一趟将阿哥格格们都叫来,以后大格格便是他们的大姐姐了。 玉琭应了声儿,这便出去办差,待她再回来时正遇见恭亲王和察尼给万岁爷请安,玉琭忙见了礼去,抬头一瞧正见恭亲王那通红似哭过的眼睛,料想也是舍不得大格格过继出去的,大格格到底是恭亲王第一个孩子呢。 二人进了殿,康熙爷便叫玉琭带着孩子们玩儿去了,玉琭不知康熙爷同恭亲王说了什么,只知道恭亲王出来之后情绪已然缓和了不少,见大格格同阿哥格格们玩的开心,恭亲王什么也未说,只是又抱了抱大格格,说了几句叫孩子听话的话便同察尼走了。 大格格定定的在原地站了一会子,而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拉着玉琭亦是眼圈儿红红。 “玉琭姐姐,你说阿玛和舅舅什么时候才来接我啊?” 这话说得人心酸,玉琭蹲下身来将大格格拢在怀里细细的哄:“先前太皇太后娘娘不是说了,格格在这儿同皇子们一道读书,一个月便可回去一次,今儿是十二,等冬月十二您阿玛就来了。” “再说您舅舅还是万岁爷跟前儿的哈哈珠子,日日在御前走动,您若是想舅舅了只管来乾清宫就是了,或是叫察尼大人去阿哥所瞧您也使得、、、、、、、” 听玉琭说了这些,大格格这才安心些,然再同大阿哥、太子和二格格玩也是无趣,大格格寻了康熙爷只说饿了困了,想让玉琭陪着去歇。 康熙爷看看玉琭,又看看小可怜儿似的大格格,便是不想应也得应下,且叫人准备的时候亦是忍不住拉着玉琭私下感慨。 “你这人缘儿好的,皇玛玛同朕抢你也就罢了,连大格格也要粘着你,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朕呢?梁九功笔墨伺候的不好,朕只想你陪着。” 第四十九章 怕是病了 康熙爷这话好似撒娇吃味一般,着实叫玉琭好笑,瞧瞧这会子殿里无人,康熙爷又拉着她躲在了屏风后,玉琭抿了抿唇,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踮着脚凑上前飞快的亲了下康熙爷的下巴。 “那奴婢哄好了大格格再来哄您安睡可好?您叫人给我留个门儿。” 见康熙爷脸唰的红了,玉琭含着促狭直冲康熙爷笑,只是碰了碰下巴罢了,瞧把孩子给臊的,要不是她以前挨饿受苦个头儿还没长起来,就不止是亲这处了。 别看康熙爷孩子都有几个了,后宫女眷更是一抓一大把的,可多是畏惧康熙爷的权势,女眷伺候的时候岂敢放肆,依着规矩,只躺好了别说话惹康熙爷烦就是了,完事儿了就回去了,大多也不能在乾清宫留宿,唯康熙爷自个儿去了谁那儿,想来才得几分亲近。 如此一来,康熙爷为人夫为人父却还没真正感受过恋爱的滋味儿,私底下牵牵手已然是逾矩了,眼下被玉琭来了这么一下子,康熙爷红着脸讷讷得厉害,结结巴巴的连话都说不好了。 “好、、好,朕等你便是了、、、、、、” 玉琭见之又笑,果真是舍了脸皮,反过来当了那个逗弄的人还是更有意思些,还想说什么的,偏这会子大格格叫人了,玉琭只得颇遗憾的挠了挠康熙爷的手心子,紧忙去外头抱了大格格去阿哥所。 梁九功送了大格格和玉琭半程,待回乾清宫却不见康熙爷踪影,里里外外的找了个遍这才发现康熙爷在龙榻上歪着呢,也不知在想什么,还抬着那通红的一张脸,怕不是病了? 梁九功顿时心中紧张,紧忙上前关切:“万岁爷,您这是怎的了,可是哪儿不爽利?要不奴才叫太医来给您瞧瞧。” 康熙爷深吸了几口气,手握成拳锤了锤自个儿的心口儿,那处跳动得厉害,声声的砸着他的胸膛,像是吃错药了似的,自那放肆的小丫头走后,他这心跳便没恢复寻常的平稳过。 “朕怕是真的病了。” 康熙爷知道自个儿没病,只是想那小丫头想得厉害了,这才害了心病,可梁九功哪儿知道康熙爷想什么呢,听这句可是吓得不轻,这便慌里慌张的叫魏珠去太医院唤人来。 乾清宫上下顿时乱了,太医院的太医们来了半数,十几个老太医排着队的给康熙爷诊脉,末了连慈宁宫都惊动了的,且不知康熙爷怎得病的这样突然。 可太医轮番儿的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查出什么不妥来,只是给康熙爷开了几副清火的汤药罢了。 “万岁爷都直言病了的,怎得就只是上火了,还不快再查!若是因你们耽误了万岁爷的身子,且一个个的都甭想好过了!” 苏麻喇姑在一旁陪着,见太医没法子急得也跟着上火,不敢叫康熙爷这样坐着了,直给人利索的铺好了床榻,压着康熙爷的肩膀让人躺好了。 康熙爷自知大伙儿误会了,偏闹成这样子也不好轻飘飘的解释过去,只得躺好了轻咳几声儿,说是自个儿嗓子痛,应了太医上火的话。 如此一来,少不得听苏麻喇姑一箩筐的点提,再不许人熬灯看折子了,宵夜也不能用了荤食,康熙爷苦着脸认命,早早的用了碗荷叶莲子粥便躺了,待苏麻喇姑回去复命了,康熙爷这才赶紧的起身,叫梁九功想法子上几盘子硬菜。 他眼下正是能吃的时候,又忙活一日了,夜里不吃饱压根儿就睡不着,另还悄悄点提了梁九功一句,叫人夜里莫尽落了钥,玉琭还得回来呢。 梁九功心底儿笑得厉害,听康熙爷提起了玉琭,这才约莫明白今儿康熙爷这是闹什么呢,原是害了相思病了,这病太医可医不得。 嫌事儿不够大似的,梁九功还玩笑一句:“万岁爷,今儿敬事房的齐公公还差人来问呢,您都两三个月为未去后宫了,可要叫人呈了绿头牌上来?” 康熙爷当即给了梁九功一个眼刀子去,倒不恼:“你这狗奴才尽仗着朕待你好了,胆敢将这话再去慈宁宫说一遭?皇玛玛这就叫人剥了你皮去,朕可还病着呢!” 梁九功嘿嘿笑笑,紧忙又捡了两句好听的说,这才紧忙去给康熙爷提了膳,去膳房借口给阿哥格格们添些宵夜的,实则梁九功提着食盒兜了一圈儿,直接回了乾清宫给万岁爷加餐去了,这事儿他可没少干的。 吃饱喝足康熙爷又看了会儿折子,便躺在榻上颇有些辗转反侧的。 想等着那小丫头过来,又觉得干巴巴的等不似他这个皇帝的作风,不肯叫小丫头拿捏了他,起身练字读书也全然静不下心来,末了便只能硬生生躺着。 眼看着都过了三更了,再不歇明儿起身上朝又是艰难,梁九功只得叫人替康熙爷打听打听阿哥所的消息,莫不是玉琭已然在大格格那儿歇了的,总不能叫万岁爷一直枯等着。 “回万岁爷的话,今儿夜里怕是阿哥所的不怎的安宁,原这会子阿哥格格们都已然歇了的,可大格格想家了,正抱着玉琭姑娘哭闹呢,格格年纪小精力旺盛,只怕且得闹呢。” 梁九功回了话,也没直接提玉琭回不来,只说了大格格的情况,如此康熙爷便也知玉琭定然一时半会儿的走不开了,心里稍稍有些失望,可他也是真真心疼大格格的。 便吩咐梁九功再开了私库,寻些个好玩儿的给大格格送去,孩子情绪多是来的快走得也快,想来有好玩儿的吸引着注意,便也不多想家了。 吩咐罢,待梁九功再回来复了命,康熙爷心头这才算是稍稍安稳了些,只管去酝酿睡意了。 想来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夜里康熙爷竟梦见了玉琭,梦里的小丫头更是放肆,且把他折腾得不轻,醒来竟出了一身毛毛热汗。 康熙爷挣扎着从美梦里起身,还没等着吩咐梁九功给他备水沐浴擦身呢,谁道一扭头正见小丫头裹着被子缩在他那两尺见宽的脚踏上,睡得正香。 第五十章 舅舅无用 “小丫头竟还挺守信。” 康熙爷心头一热,小小的笑了一句,下意识的想去捏了捏玉琭的脸,然手伸出去半截儿了才发觉他做梦来着,眼下一手心儿的汗。 倒没想过小丫头会嫌弃他,康熙爷只是嫌弃自个儿,便只是倚靠在床头看了玉琭一会子,一时间也不觉得通身的汗裹得难受了。 且瞥着一旁的西洋钟,待时辰真真不能再拖延了,康熙爷这才悄然起身,披着衣去唤了梁九功和魏珠伺候。 “去偏间伺候吧,莫吵醒了玉琭,且不知她昨儿几时回来的?朕睡得沉未听见动静。” 梁九功给康熙爷换衣擦身,压着声儿回了:“一个时辰前才回来的,听说大格格像是受了惊似的闹着,便是睡着了还时不时的落泪惊厥,都不肯离玉琭姑娘的怀,一放在榻上便要醒。” “玉琭姑娘只得一直抱着大格格,连歇也不成的,奴才在外头值夜,见玉琭姑娘回来熬得眼睛通红也是不忍,抱着铺盖进殿的时候胳膊都累得颤颤,原是想劝玉琭姑娘回去歇的,然她说答应了您要回来的,断不能欺君、、、、、、、” 一听这话康熙爷可就心疼极了,他原只知道哄孩子不是什么容易事儿,却不知这样的辛苦,待沐浴罢,康熙爷没顾得上用膳,只叫梁九功小心给他收拾了龙榻,而后亲自抱着小丫头放在了他的榻上。 想来是累极了的,玉琭也没醒,康熙爷叫魏珠守着里间儿,不许任何人进来,这才垫了几口点心安心上朝。 可等着康熙爷下朝回来更衣,谁道还是没能见了玉琭。 大格格哭着要玉琭,小丫头只在他这儿躺了半个多时辰,又去阿哥所忙碌了。 康熙爷有心想去看看大格格的,心疼大格格想家,也是心疼玉琭忙碌,这会子竟难得后悔了自个儿的决定,不该过继了恭亲王的孩子来养。 那么小小的一个孩子猛然换了地方住,心里不难受伤心就怪了,怕不是还觉得阿玛额娘不要她了的。 偏眼下战事吃紧,康熙爷还得见了几位大人商议,没工夫去阿哥所,便只得立在殿外寻摸了一圈儿,唤了察尼来。 “察尼,你去阿哥所瞧瞧大格格吧,朕听闻她昨儿哭了半夜,早起连膳都不肯用还一个劲儿的落泪,朕不愿叫嬷嬷拿规矩去压那么小的孩子,这几日你不必在朕跟前儿当差,多哄哄大格格也使得。” 察尼一听也是上了心,紧忙应下了:“臣领命,这便去瞧了大格格,想来大格格情绪不好有也几分不适应在。” “据臣所知,晋氏养大格格养得精细,每日晨起尽是晋氏早起亲自给大格格做膳,宫中膳食虽好,可多少叫大格格觉得陌生,万岁爷可否许臣派人知会晋氏送一份早膳来,大格格尝了熟悉的口味想来也少几分思念。” “允,你多费心。” 康熙爷点头,直接派了乾清宫的奴才去恭亲王府上,一来他的人行走方便快捷,二来也看着些晋氏和下头的奴才,入口的东西到底是要小心些。 察尼忙又拜,这才卸下腰间的佩刀去了阿哥所。 然到了地方却不像是他想象中的一派哭闹乱象,已然有人想法子哄好了大格格,察尼未作声,只是立在门前看着那又是唱歌又给大格格喂饭的小丫头,细听着,好似中间儿还给大格格讲了一段子没听过的故事。 大格格眼里还含着泡泪,小脸儿上哭后的红晕还未褪,听故事听到酣处还忍不住笑笑,这时候那小丫头便趁机给大格格喂一勺鸡蛋鱼糜羹,如此边哄边喂,大格格竟吃下去一大碗,人也不见得多难过了。 在御前行走多少有些见人不忘的本事,察尼细想一阵儿便想起这小丫头时谁了,好似是太皇太后娘娘看重的宫女,先前去景山还伺候着万岁爷来着。 想来是万岁爷对着小宫女有意,时时带在身边儿不说,还格外的照顾着,料想以后也是个做主子娘娘的命。 想到这儿了,察尼便不能干看着人忙活了,紧忙上前招呼一句去。 “着实辛苦玉琭姑娘了,万岁爷叫臣来瞧瞧大格格。” 没等着玉琭起身见礼,大格格眼睛却是一亮,当即从椅上跳了起来,小鸟儿似的扑过去抱紧了察尼的大腿。 “舅舅、、、、、、、” 这声儿还没叫完呢,大格格又哭了起来,可把察尼给紧张的,连忙告罪儿一声儿,将大格格抱在了怀里,到底是身份不一般了,不能还似以前一般的亲近。 “大格格莫哭,臣在的,臣在的,这几日不当差了只陪着您。” 然这话对情绪决堤的大格格是没有用的,玉琭笑得无奈,起身朝察尼福了福身:“大人只消好好抱着大格格便是了,格格只是想您,一会子便不哭了。” 察尼微微朝玉琭颔首致谢,然心里却还提着,倒也是年轻,虽有二三个孩子却没什么哄孩子的经验。 末了还是玉琭上前将大格格接了过来,好好拍了怕孩子的背,这才慢慢叫大格格情绪缓和了不少,又细细的喂了一盏蜜茶,大格格便彻底不哭了。 “臣来竟只是给姑娘添麻烦的,真真是不好意思极了,臣唯有把子力气,姑娘莫客气只管吩咐便是。” 察尼暗自称奇,如此客气一来是看在万岁爷的面子上,二来是真真是觉得歉疚了,且见玉琭眼下都泛起青黑了,可见没少为大格格费心,他这个舅舅倒是显得无用得紧。 都是伺候万岁爷的,他也没觉得自个儿就比玉琭高贵了,得了万岁爷的青眼,谁又能知道玉琭走到何种地步,总归待人和善些定然是没错的。 玉琭忙客气笑笑,心想这人话说的,大格格岂有什么力气活儿给他干,莫给她添乱就谢天谢地了。 可谁道大格格却是不客气,见察尼当值的这身儿衣裳英武,便扬声叫舅舅给她瞧瞧好功夫,对着大格格那双期盼的眼睛,察尼岂有不应的理儿,这便立在庭院中间摆了招式去。 第五十一章 寻到错处 康熙爷钦点的内大臣、御前侍卫副统领果真有几分真本事在的。 他虽身量极高,壮实得像头熊一般,可招式却不见笨重,脚步更是灵巧非常,往往落地无声,只荡起一阵子尘,听那拳风飒飒作响,便知道这功夫定然不是一年两年便练成的。 曾听闻前些年康熙爷带着人去木兰围场打猎,行进中有那猛虎陡然发难,来不及掏出刀剑应对,察尼和延信几位大人护主心切,几个人直扑上去赤手空拳同那猛虎搏斗。 说是没一会子便将那猛虎拿下了,虽是都多多少少的挂了彩,可这些个大人敢与猛虎相争,同这般猛兽有一战之力,便知断不能小看了去。 大格格这会子总算是见了笑,拍着小手连连的夸,一套拳法没看够,察尼便又从一旁的树上折下来一根约莫两三尺长的树枝,这便又开始舞剑了,身姿竟如飞燕一般轻巧。 这般一弄不仅是大格格了,便是连玉琭和周围嬷嬷、宫女都忍不住叫好,末了见察尼舞得一头热汗,大格格连忙差玉琭给察尼倒茶。 不消得大格格说,玉琭早早的便准备好了的,到底是康熙爷跟前儿的大人,着实不能怠慢了的,接了一旁嬷嬷递来的茶,玉琭这便承了上去,另又给人备了搽脸的面巾。 察尼接过连连的谢,岂能叫玉琭来伺候他的,且又少不得一番客气。 总归两个人各有心思,又各看在康熙爷的脸面上客气着,一时间倒显得气氛极融洽。 后来乾清宫的小公公给大格格带来了晋氏亲手做的点心,然此时大格格已然被玉琭喂饱了,见额娘做的点心虽是有心用,可到底用不下的,因待舅舅同玉琭都亲近,便分出了一半给了二人。 察尼和玉琭忙谢过了,见大格格盼着他们尝了点评,二人无奈,便也只好配合着,浅尝了几口,亦赞不绝口着,在哄大格格事上竟还有了几分默契。 满园子的奴才不觉得如何,反倒在大格格院门后,有一双窥探的眼睛,将察尼同玉琭的来往尽收眼底,没一会子便悄然离去。 “你说的可是真的?那玉琭竟敢当着大格格的面儿同察尼大人眉来眼去?” 荣贵人抱着睡得正熟的长生阿哥,声儿压得低低的,可那欣喜惊奇断压不住的,眼睛都泛着光似的看跟前儿报信的奴才。 那奴才是钟粹宫荣贵人跟前儿的小丫头喜儿,原是奉命来阿哥所替主子瞧瞧二格格的。 康熙爷的大格格没的早,一直就二格格这么一个女儿,荣贵人自有了长生阿哥便也不常关切二格格了,总归有他阿玛疼着呢,她只消照顾好她的阿哥便是。 谁道钦天监的瞎出主意,康熙爷冷不丁的又过继来一个大格格,好东西流水似的往大格格处送,她这个做额娘的到底是为二格格心中不平,生怕孩子受了委屈,且叫人走一趟瞧瞧,谁道还有意外收获,窥探到了这等见不得人的事儿。 “奴婢岂能在您跟前儿扯谎,真真是奴婢亲眼所见的。” 喜儿亦是笑着,饶是眼下殿中再无外人,她还是忍不住上前的几步,立在荣贵人身侧细细道来。 “依着奴婢看,倒不光是玉琭那丫头水性杨花,想勾搭了察尼大人去,察尼大人亦是有异心呢,您是不知他又是打拳又是舞剑的有多卖力,末了得人一句夸便笑得什么似的,玉琭也上赶着伺候,又是端茶又是给人搽脸,可就差搂到一块儿去了、、、、、” “他们这是仗着大格格年纪小,可劲儿的放肆呢、、、、、、、” 眼下谁人不知康熙爷似是看中了太皇太后跟前儿的小丫头玉琭,虽未听说康熙爷将玉琭收用了去,可自打那小丫头伺候康熙爷,康熙爷连后宫都不肯来了,想来宠幸玉琭那是迟早的事儿。 旁的不说,便只说荣贵人,她抱着长生阿哥坐在钟粹宫里是日日盼夜夜盼,只盼着康熙爷来她这儿坐坐。 可康熙爷像是对她全然失了兴趣,以往还一个月有那么一两日来,眼下若不是还能借着长生阿哥,只怕康熙爷便要忘了她这号人了,可即便是来,康熙爷也只是来瞧长生阿哥而已。 康熙爷已然连续两三个月都不曾留宿后宫了。 倒不光是荣贵人将怀疑的目光放在玉琭身上,只怕后宫没有一个不怀疑玉琭有那攀附康熙爷的心,偏这事儿瞧着还不是玉琭一厢情愿呢,康熙爷亦是上了心的。 众人心中说不嫉妒是假,然玉琭日日不是在康熙爷跟前儿,便是在太皇太后娘娘跟前儿伺候,她们便是想动手也不能将手伸得那样长。 便只能琢磨着如何在这小丫头不成气候时,寻出来些个错处叫康熙爷厌弃了她去, 谁道这天赐的机会,竟就叫她寻到了那小丫头的错处! 荣贵人高兴得厉害,只恨不得这会子便寻了康熙爷揭发了玉琭的嘴脸,然她若真是这样沉不住气的,倒也不会有如今地位了。 只见荣贵人捻着指尖儿,只沉吟了一会子心中便有了决断。 这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既是大家伙儿都看不惯那小丫头的做派,何来她跳出来发难的理儿,且有得是人想叫那丫头不好过呢! 她能在康熙爷心中占得一席之地,就是因为康熙爷喜她安分守己,喜她这份儿不争不抢的做派,荣贵人心里明镜儿似的,这事儿还得撺掇着叫旁人来才是,她只煽风点火好好看戏便是了。 想通此处,荣贵人朝喜儿招了招手,叫人附耳过来,只见喜儿连连点头,面上亦是含着蔑,没一会子便又出去办差了。 因喜儿的接连闲话走动,后宫隐隐转了风向,酝酿着不为人知的云雨,难得一致对外起来,甭管主子奴才,明着虽是无议论此事的痕迹,然仅仅几日的功夫,背地里却是人尽皆知了。 当事人玉琭同察尼还全然不知,二人依旧照常伺候着大格格。 第五十二章 难得嘉奖 甭管是玉琭也好还是察尼也罢,且都是再随和不过的人了,连日的见面也稔熟了起来,更是少了几分客气,时而得闲还随意说几句去,不过也都各自守着本分断无什么逾矩行径。 康熙爷忙里偷闲,也时常过去陪陪大格格,大格格虽对着康熙爷还是未松口叫了皇阿玛去,可眼瞧着是同康熙爷亲近了许多,时常张着手叫康熙爷抱抱去。 这一日一日的过得飞快,眼看着便到了冬月十二这日,大格格一早的起身,乖乖更衣用膳,连歇也不肯多歇的便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娘娘请安了。 且经大格格小心翼翼的一提,太皇太后这才想起来,当初她为了哄大格格安心,只说来宫中是为读书,一个月可回家一次,眼下便正是该叫恭亲王来接了。 不好食言,太皇太后近来也是将康熙爷同大格格的亲近看在眼中,便无不肯的,倒不必叫恭亲王再来这一趟,太皇太后娘娘直吩咐玉琭带着几个小奴才将大格格送回去便是。 可允大格格回去住个三四日,待再回宫,大格格就直接在宫中过年了,届时年节家宴大格格便可再见了恭亲王,想来也不会再闹着回去。 玉琭当即应下了,谁道太皇太后心情好,亦是见她连日辛苦,似是都瘦了几分了,便肯放玉琭半日的假,可叫人回家一趟,午膳后再回来也使得。 “也不知你怎得这样有孩子缘,倒不光是大格格,前儿哀家见了阿哥格格们,问平日里可进用的好?可玩儿的好?竟都连连的夸你,凡跟着你,便有做不玩的游戏。” “你如何费心哀家都看在眼里,不说旁的,先前你好不容易在哀家跟前儿养得圆润了几分,眼下瞧着可又瘦了回来,精神头儿也不见好。” “趁着大格格回去,你便也歇歇,再过几日便是腊月里了,虽许你们在宫门前见见家人,可多少说话还是不方便的,你送罢大格格只管坐着马车回家一趟,也算是哀家对你这阵子的嘉奖了。” 玉琭笑笑也不得意,只是心里松了口气罢了,她近来多是在阿哥所伺候,康熙爷想叫孩子们尽快熟悉起来亲近亲近,她便不好只顾着大格格去了,几位小主子都得顾着些。 只要阿哥格格们不哭闹,总是有法子带着玩儿的,倒也是阿哥格格们年纪还小,还都容易糊弄着,随便寻几个游戏轮番着玩儿,便叫他们个个都高兴得厉害。 “多谢娘娘关怀,也是蒙承阿哥格格们能看得起,只要阿哥格格们还喜欢,奴婢以后便没有不尽心的、、、、、、” 如此谢罢,玉琭又带着大格格往乾清宫走了一遭,少不得同康熙爷知会一声儿去。 康熙爷今儿仍旧不得闲,原还想着大格格走了他便能好好同玉琭腻歪个几日了,谁道皇玛玛又许玉琭回趟家,康熙爷虽不情愿,可也不好拦着。 有些话康熙爷不好当着大格格的面儿同玉琭说,便先吩咐魏珠带人去伺候着大格格去偏间穿厚实些。 快腊月里了,这天儿已然是冷的伸不出手,偏这两日天儿还总霁霁的,想来是要下雪,这一来一回的断不能叫大格格受了风寒。 如此吩咐罢,待大格格走后,康熙爷这才紧忙拢了玉琭的手去,可得说几句体己话。 “可得快去快回知道吗?这一个月来你尽是夜半归,天不亮就走,朕连同你说话的机会也无,这几日你就更过分了,竟直接宿在了大格格那儿,没了你在身侧,这乾清宫都空落落的冷、、、、、、、” 康熙爷是半个字也不提想玉琭陪着,可句句却都是缠绵悱恻,不舍得叫玉琭再伺候了旁的。 玉琭直乐,心头也热乎得紧,倒不光是康熙爷想她,她也想着康熙爷呢。 旁的不说,她若是给康熙爷守夜,就没有夜半蹬被子被冻醒的时候,凡她在,康熙爷就是热着也叫人多点一个炭盆去,时而她醒来身上还多了一层被子。 可伺候大格格却不然了,小丫头总想粘着她,夜里连分被窝儿也不肯,定要粘着她的,偏大格格睡着了又不老实,还抢被子,这可苦了她了。 “那奴婢就不在家吃饭了,只过去瞧一眼便回来可好?” 康熙爷一听,又不肯了,到底也是心疼着玉琭呢:“罢了,你虽同你阿玛关系不好,可朕知道你是极惦记你额娘的,前一阵子不是还托人往家里送了些银子回去?” 说到这儿了,康熙爷还叫了梁九功进来,给玉琭了几张银票,另还拿了些金银镯子之类的好给家里,这些首饰虽不珍贵,可无论是自戴还是换成银子都方便。 “万岁爷,这也太多了,奴婢不能收,光是您和娘娘寻常赏的便足够了。” 玉琭连连推拒,寻常康熙爷赏她的就罢了,怎么还能叫康熙爷养着她那一家子,她阿玛不成器,有了银子岂不更挥霍不知进取! 康熙爷却不许玉琭推拒的:“朕给你的你就拿着,想给家里便给家里,不想给便自个儿收下,朕还没见过你这样嫌银子多的。” “这些首饰你拿回去给你额娘和下头的妹妹去,如此也省得你光鲜地回去了,再回来时身上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朕专门给你的你断不能去做了人情,旁的倒是无妨。” 康熙爷都这般说了,玉琭也只得应下,给了人一个抱抱康熙爷便高兴了。 临走时康熙爷还点了察尼带着御前侍卫护送,玉琭一再的回首,直到再看不见康熙爷了,这才收收心,抱着大格格上了马车去。 恭亲王府众人收了宫中的信儿,早早的便立在寒风中迎了,将大格格交到了恭亲王手上,玉琭少不得知会几句太皇太后娘娘的吩咐,恭亲王及家眷无不应的,还想招呼着玉琭和侍卫们在府上用一顿去。 玉琭连连拒了,只说还有旁的事儿,倒也不必再劳察尼大人带人护送她。 第五十三章 败家玩意 然察尼领了康熙爷的令,岂有叫玉琭自个儿步行回去的理儿,午膳罢还得接上玉琭回宫呢,便又亲自给玉琭驾马车,一路护送了去。 玉琭是包衣出身,从她爷爷辈儿就在宫里给人做奴才的,自然住不得内城,偏一家子人口又多,便只得寻了京城犄角旮旯的地方容身,好在是满人,朝廷多少给口饭吃,倒饿不死。 她穿来大清的时候不短,同原身一家子人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许久,自然记得家在何处,玉琭给察尼大人指着路,兜兜转转快半个时辰才到门口。 原就破的木门这会子瞧着是更破了,也不知是怎得了,上头还被人抠出来一个洞去,这破门连穷酸也掩不住了。 说实在话,若不是太皇太后娘娘提出来了,她是不愿回来的,在家的那段日子玉琭几乎都不愿意去回忆,能小选进宫伺候都是彼时的奢望。 乌雅家不光是穷,她那好阿玛压根儿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 乌雅家从前还是有几分风光的,她祖父是个能耐的,虽出身不高,却凭着自个儿的本事坐上了膳房总管的位子,很是风光过一阵儿,下头三个儿子,个个靠着老子的脸面在宫中谋了差事,玉琭的阿玛颜启便是最小的那个儿子。 只是好景不长,先是祖父因病过世,玉琭的大伯又在后宫倾轧时站错了队,得了一百大板,当即便没了气。 家里便只剩下玉琭的二伯和她阿玛还有正经的差事,可她那阿玛素来不成事,身为幺子难免被溺爱过分了,他不仅没当差的本事,更是没有守家财的本事,还不知怎得染上了赌瘾。 这一来二去的得罪了主子,被打发回家只能窝里横了,没几年的功夫便成了破落户。 玉琭的二伯生怕被这个不成器的弟弟连累,早十多年前便同玉琭的阿玛分了家,饶是玉琭眼下在太皇太后娘娘跟前儿当差,仍不知二伯在哪儿高就。 想来是人家压根儿就不想同她们一家子来往,便是玉琭稍得脸也装不认识去。 轻叹一口气,玉琭犹豫了会子,到底还是没叩门惊动了家里,只是同察尼大人告罪一声儿,先目送人回去,省得一会子家丑外扬。 “今儿真真是劳烦大人了,眼瞧着一会儿就该用午膳了,不好耽误大人带人休息,这些银两您务必拿着,家里也没什么好招待的,您带着人到前头街口酒楼里吃吃热茶也好,奴婢在家里坐一会子便是,到了时辰便去寻大人。” 说来玉琭是没那个资格给察尼赏银的,依着礼节邀着人来家里歇歇便是。 她只是来家里看看罢了,也没得打发察尼带着一帮子侍卫走了再来,偏家里那烂泥不省心,怕是脾气一上来又叫人看笑话,玉琭便不得不冒着得罪察尼的风险如此说着。 察尼日日在康熙爷跟前儿察言观色,岂能看不出玉琭的难言之隐,总归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谁都有几分秘密不想叫人知道,察尼也无心掺和玉琭的家事,这便应下了。 不过那银子察尼是断不肯收的,且婉转拒了去。 “那臣便带着人到街口的李大酒馆等着姑娘吧,姑娘只管快快回去,倒不必操心臣几个,万岁爷素来关切,特拨了银子给臣等在外用度,姑娘的好意臣心领了。” 闻言,玉琭也不再坚持,只好生朝察尼大人福了福身算是谢人护送这一趟,待人稍走远了些,这才颇沉重地叹了口起,抬手叩了叩门。 然这种方式太文雅了些,压根儿就惊不动里头的人,玉琭只得扬声儿喊了喊:“额娘!玉玳!我回来了!” 且有了这声儿,里头这才渐传出脚步声,开门儿一瞧,正是她额娘塞和里氏。 “呀!玉琭,你怎的回来了?可是伺候主子有什么不妥?” 玉琭对着塞和里氏,鼻尖儿忍不住一酸,心里这才有了几分思念的滋味儿,塞和里氏虽只是原身的额娘,并不是她的,可先前被塞和里氏可着心的护着,玉琭岂能不动容,是真真将塞和里氏当亲娘看了。 “额娘哪儿的话,您瞧你女儿的打扮,怎得都不像是被主子赶出宫来的,女儿得太皇太后娘娘看重,今儿趁着护送格格出宫才得半日的假。” 玉琭拉着塞和里氏进了门,忍不住抱了抱人去,这才细看了额娘,见人似是比以前更孱弱瘦削,左眼框子还微微泛着些乌青,见此,玉琭心头的火腾的蹿的老高。 “额娘,可是那人又打你了!” 玉琭口中的那人指的正是她阿玛颜启,自打她同颜启撕破脸面,便再没叫过他一声儿阿玛。 塞和里氏敛了敛眼中的委屈,想着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总不能再叫她难过动气,便只寻了借口,说是自个儿不小心碰的。 “、、、、嗨,额娘惯是个粗心大意的,你又不是不知,好了,不说这个了,你好不容易回来,额娘可得给你做顿好吃的,咱们一家子好好聚聚。” 说着,塞和里氏便拉着玉琭进屋,玉琭看在塞和里氏的面子上,不好再刨根问底,便想着一会子好好问问弟弟妹妹们也使得。 且跟着额娘进了屋,扑面便是浓郁的苦药味儿,家里小孩子多,一个小小的院子统共就三间屋子,搭眼一瞧儿便尽收眼底了。 她临走时下头弟弟妹妹们还好好的,谁道这会子竟倒下了两个,小泥炉上架着一熏黑的药壶,正咕噜咕噜的煮着汤药,守着汤药的还是家里最小的两个孩子。 “额娘,家里到底是怎的了?女儿才不过入宫几个月啊。” 光顾着欢喜女儿回来了,竟是忘了屋里的光景,塞和里氏这会子是再瞒不住,还未说话那泪便直往下落。 “还不是你们那作孽的阿玛,拿了家里银子去赌也就罢了,竟还被人哄着借了印子钱,利滚利才短短十来日的功夫竟欠了五百多两银子,咱们家就三间屋子了,拿什么给他还!” 第五十四章 为家做主 “前几日放印子的人来,不光要将咱们的屋子给收了去,还想着抢了你妹妹玉玳抵债,若不是你弟弟福成拿着刀以死相逼,你今儿来只怕就见不到我们了。” “饶是如此,也免不了挨打,那些人还放言,说是十日内便叫咱们搬出去,算算时日,后日他们便要登门赶人了,只亏得还有这满人身份,才留得一命去,可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倒还不如死了的,也省得受这劳什子罪了、、、、、、” 塞和里氏呜咽着,这窝囊日子她是早过够了的。 她当初能嫁给颜启那也是门当户对,娘家虽不算富裕,可好歹吃穿不愁,自嫁给颜启,自这个家败了,她不仅要日日吃这生活的苦,还得挨着颜启的拳打脚踢。 她不是没想过合离,可颜启是个混不吝的,娘家被颜启惹怕了,早早的同她这个嫁出去的女儿脱开了关系,塞和里氏亦是想过死,可看看下头的孩子,她又不忍了。 可眼下连艰难的日子也要过不下去了,她倒还不如带着孩子奔了黄泉,也免得孩子们再受了颜启的连累。 然她唯怕连累了在宫中的大女儿,生怕孩子受了委屈,或是受了罚,连陪着哭的人也没有一个。 塞和里氏像是被人抽了筋骨似的,掩面缓缓跌坐在地,且不知这日子该如何走下去。 玉琭听着额娘泣血之言,直气得身子都隐隐发抖,不必说,颜启这会子定然不知猫到哪儿躲债去了,徒留一家老小应付讨债的人! 该死的合该是颜启才是! 玉琭几乎压不住气,看着伤心欲绝的额娘,看着瘦成小萝卜头儿似的小弟小妹,再瞧瞧躺在榻上生死不知的福成和玉玳,玉琭掐紧了手心子,今儿便是不回宫她也得替家里了结了此事。 当然,替颜启还完债务玉琭是断不肯的,有一就有二,若叫颜启知道她有这偿还的本事,定然更加肆无忌惮,甚至还会扯了她的名头行事。 她在宫中不过是个小小的宫女,可外头怎么瞧还不一定呢,她既伺候着太皇太后娘娘,又在康熙爷跟前儿得脸,说出去那就是不得了的,以后再当了小主,名声就更是要紧了,若真牵连了她,牵连了天家,上头怪罪下来她便是有十条命都不够抵的。 眼下得想法子先跟颜启划清界限才是。 玉琭稳了稳心神儿,先安抚了塞和里氏去:“额娘您莫哭,万事有女儿做主,眼下旁的不论,女儿只问您还愿不愿意跟颜启过日子了,能不能受得住邻里街坊的议论纷纷,带着我们自立门户去?” 心灰意冷之下,塞和里氏有些恍惚,然听玉琭的话却是反应的极快,甚至是没做任何犹豫便点了头去。 “额娘命都能舍了的,又怎会在意旁的看法,你可有法子能叫额娘同你阿玛合离,得了休书,额娘这便带着你们走,便是喝风饮露也比这日子有盼头。” 若说走,塞和里氏早就想走了,然未嫁从父,嫁人从夫,与自由之事上她素来做不得主,若无休书便私下跑了,下头的孩子没名没份的不光是抬不起头,更是影响着外出和嫁娶之事。 玉琭点头,虽法子不算好,可总归是能应付一阵儿算是一阵儿去。 “没什么好法子,只得咱们自个儿写了休书递交官府衙门去,颜启不在没关系,我想想法子求个更有身份的人帮帮忙。” 塞和里氏不做多想,只管点头应下,眼下也没什么好法子了,只得听女儿的吩咐,她这便去寻来笔墨,仿着颜启的字迹写了休书。 玉琭不停歇,见弟弟福成和妹妹玉玳的情形着实不好,便先从荷包里掏出些碎银子来,塞给了仅六岁的小弟福安,叫小孩儿先寻个郎中来。 而后再拜托了五岁的小妹玉琪,叫人去街口的李大酒馆寻了察尼大人,眼下没旁人可求,只能求察尼大人发发善心,也看在康熙爷的面子上助她几分。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且别看福安和玉琪比大格格大不了一二岁,可这两个孩子可比大格格懂事得多,前些年便能帮着塞和里氏干些杂活儿了,眼下不过是叫他们寻人,倒不是什么难事。 待吩咐好这些,玉琭这才有功夫去瞧瞧躺在榻上受伤颇重的福成和玉玳。 福成多是外伤,半张脸都淤血红肿着,玉玳则多是心上的伤,先前那放印子钱的人不由分说就来捉了玉玳,真真把小姑娘给吓坏了的,眼下虽是醒着,可瞧着神情恍惚得厉害。 玉琭心疼的要命,下头的弟弟妹妹们就没有一个不懂事的,偏受了这样的苦,玉琭挨着个儿的摸了摸小脸儿,心里真真不落忍极了。 没一会子功夫,察尼大人便带着弟兄们来了,他们虽原就知玉琭姑娘家境贫寒,可进来一瞧才知什么叫做家徒四壁。 凡能给康熙爷当侍卫的,尽是八旗子弟,还多是上三旗的,俱是家境殷实有背景,何曾见过这样的苦楚,且不等着玉琭开口求,一行人便先动了恻隐之心。 “玉琭姑娘可是有什么要托臣等去办?凡臣等能做到的,只管开口。” 察尼是个干脆的,这会子直接明说了的,总归玉琭有难,即便眼下不办,想来回到宫中也少不得求求万岁爷,末了万岁爷还得是交代给他们,都是早晚的事儿,便也不必推脱的。 玉琭紧忙福了福身,这才缓缓道了家里的情况,面上满满的歉疚。 “、、、、、、眼下奴婢也是实在没法子了,若奴婢再不做些什么,只怕家里要活不下去,奴婢的阿玛已然是半月余不见人影了,盼着他来且不知猴年马月,便是他在也全然无用,然事到如今,着实不能再犹豫了。” “此休书乃奴婢额娘所写,上头皆是伪造,原依着规矩,该是奴婢阿玛写了休书两份,一份递去官府衙门分开名籍,一份便给额娘拿着好再嫁,然眼下寻不到他人,只能是奴婢着人送去,还请大人给衙门递句话,叫人通融些。” 第五十五章 气势极盛 事儿倒是不难,不过是一两句话罢了,虽有些不合规矩了,可这事儿并非有多大的算计,乃是救玉琭额娘同下头弟弟妹妹们于水火,想来这便是求到万岁爷跟前儿也定然允的。 察尼当即应下,不消得他亲自去,直接打发手底下的人说一声便是了,然察尼素来是个稳妥的人,想了想还是不能留有把柄,便同玉琭商量一句。 “若姑娘肯,臣想着这几日还是叫人寻寻您阿玛要紧,甭管是逼迫也好还是怎得,到底得叫他按了自个儿的手印儿去,免得多年之后叫人拿旧事说姑娘的不是。” 玉琭忙应下了,她自是知道厉害的,伪造休书说重也重说轻也轻,总归是个权宜之计,之后定然得想法子补救回来。 “是这个理儿,只是眼下时候紧迫,暂时来不及多想了。” 解决了此事,接下来便要对付那些放印子钱的人了。 大清法度是断不许这般行径的,然有光明就有黑暗,这种事儿历朝历代都屡禁不止,便是衙门见天儿的抓人也不成,敢放印子钱的多半背后有靠山,这其中官官相护、官商相护、、、、、定然牵涉甚广。 玉琭岂有那个本事跟这些人斗,眼下一来先同颜启划清干系,二来便是扯了虎皮,再给人些好处,想来这些人便也不难为她们孤儿寡母的了。 玉琭正欲求察尼大人派人叫放印子的人来,总归有钱放印子的就那几家,一打听便知了,谁道这话还未说完,便有一行壮汉大大咧咧的直踹门而入了。 “颜启,该现身还钱了吧!” 玉琭一听,心中不慌,只道来得正巧,且端着架子推门见了人去,察尼带人顺势跟上,以保护玉琭安危。 不消得他们开口,这些人只瞧着玉琭同察尼一行的宫中打扮,便晓得今儿怕是踢到铁板。 那领头的壮汉想来也是没少同权贵来往,细看了玉琭同察尼等人的打扮,瞧见察尼腰上的红带子,当即便知是皇亲国戚的出身,忙带着人跪了去。 “给几位贵人问安,不知几位贵人前来,草民王二前来催债,无意冒犯几位,且不知那乌雅颜启何在?” 玉琭虽个头儿小小的,然日日跟在太皇太后同康熙爷身侧,到底沾染了几分傲人气势,睨着人似的开了口。 “我等亦是在寻乌雅颜启,不瞒诸位,我是乌雅玉琭,乃颜启长女。” “颜启上月以七出之名抛妻弃子,然我额娘自嫁来乌雅家便孝敬公婆、伺候夫君、生育儿女,为人和善、持家有度,谁道竟还招得颜启不满,动辄打骂,既是如此,便是我额娘委屈,也肯将这休书认下,带着下头的儿女同颜启一刀两断。” “然我额娘一介柔弱女子,带着一帮孩子断过不去这个冬天,便同颜启商议,待惊蛰天气渐暖,再带着儿女同他分家,可谁道颜启竟还在外头欠了债,我已悉知家中近况,不知上次可是王二兄弟带人前来?” 那王二摸不清玉琭的底细,只听这话便冒了一头热汗。 天杀的,怎么没听说过颜启那窝囊废还有这么个了不得的女儿! 瞧打扮,玉琭身上虽穿着不错,可头上却只梳着二把头,不像是个小主,偏她说话气势极盛,眼下还要发难,身后又立着个御前侍卫打扮的红带子给撑腰,只怕身份不俗。 王二也只是领着钱财忠人之事罢了,又是做着见不得光的生意,天然便差一分底气,这会子见玉琭一行不好惹,岂能再口不择言给自家主子招来祸患。 总归便是将颜启榨干了也要不来这五百两银子,不过是有人看上了玉玳,有人要借机逼迫了乌雅家罢了,这才给颜启下了个套子。 原以为是个轻松的差事,眼下却不能只盯着些个蝇头小利了,先保了兄弟们的命要紧。 王二是个识时务的,当即便陪笑道:“误会!都是误会!草民和兄弟们也是被那颜启给骗了的,他素来是赌馆勾栏里的常客,以前也同兄弟们常借常还,瞧着是有几分信誉在的。” “那日赌罢,原就欠了兄弟们银子,谁道他又哭诉,说是家里孩子病了,亦是揭不开锅了,兄弟们不落忍,这才借了他银子,当初利息也是说好了的。” “且日日等着他还,谁道他借了银子竟跑得无影无踪,兄弟们的银子也都是血汗钱,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也是逼得没法子了,这才冲动了些,也怪当时都急切,没问清楚,这才冲撞了去、、、、、、、” 且别看王二生得五大三粗,可心眼子却一点儿不差,手段更是圆滑,如此说着还不够,又躬身上前将借据给玉琭瞧。 玉琭不必瞧也知道,既是这些放印子钱的敢这样肆无忌惮,那定然是做了完全的准备,就如颜启这事儿上。 他虽是欠的银子不少,然单个借据上数额却不多,且将银子都分散开来,王二一张、李四一张、、、、、、看着便也合理了。 玉琭不跟王二墨迹,总归摆谱也摆了,叫人知道她们孤儿寡母的不好惹就是了,倒不必同人结了怨。 将那一沓子借据还回去不说,玉琭另给了王二一张五十两的银票,算是买了她们一家子安稳。 “我知道兄弟们都不容易,这事儿千错万错也怨不着出银子的,总归眼下事儿说清楚了就好。” “我也不叫兄弟们白走一遭,这房子原就是颜启管着地契,他没银子合该将地契赔给你们,只是多少通融些,待惊蛰后,我们一家子便将房屋腾出来,收拾得干净利索,也省得兄弟们再费心了不是?” 王二岂敢说出一个不字,只见玉琭松了口他便也放心不少,收了这五十两银子也卖人个好,只管点头应下,还直言护着些塞和里氏她们,免得再受了颜启的磋磨。 “那便劳烦王二兄弟费心了。” 玉琭点头,给人一个和善的笑,王二又是好一番的客气,连连拱手,这才退了出去。 第五十六章 绝非一般 待看着王二同一帮子彪形大汉走远,玉琭猛然松了口气去,小风一吹,她这才察觉出紧张的冷汗已然将她的里衣浸得透透的。 到底是头一回扯虎皮摆谱儿,玉琭心里也没底儿呢,生怕王二是个横的偏要硬来,她这头儿才将将同额娘伪造了休书,若是闹大了定然落不到好。 “多谢大人了,若不是诸位大人在,奴婢是真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顾不上缓和些情绪,眼瞧着时辰一点点的过去,再过一个时辰她就该回宫了,玉琭强自镇定下来,且先谢过了察尼和余下的御前侍卫才是。 察尼亦朝玉琭拱了拱手,像是头回认识玉琭似的看着人。 以前他总觉得玉琭多是靠着这副好皮囊和如水的性子才得了万岁爷几分欢喜和看重,谁道越是相处起来便越是觉得玉琭绝非一般的小丫头。 旁的不说,光是这份儿临危不惧,这份儿进退有度便不是寻常女子有的。 别说寻常女子了,就是随便叫来一个没什么身份的人,对着王二一行那横行霸道的样子也得抖三抖去,玉琭不仅能想了应对的法子,还能在气势上镇住人,真真的了不得的。 先前有一瞬间,察尼甚至觉得他在玉琭身上瞧见了太皇太后娘娘的影子,他险些也跟着王二在玉琭跟前儿矮了半个儿去,只觉得玉琭是个位份很了不得的主子。 “姑娘客气,光是瞧姑娘这份儿气度,想来便是臣等不在,那王二几个也不敢妄动的,臣等也没做什么,当不得姑娘的谢。” 今儿万岁爷能叫他带着人护送玉琭,便是给玉琭做脸面呢,因此察尼并不在意玉琭扯了他的身份做挡箭牌,这会子客气完,也少不得替人做下一步打算。 “虽是眼下瞧着没什么人会为难了,可谁知道王二那些人的话做不做得准,万一又另来了一波人不认账,偏再来为难,姑娘在宫中只怕也是鞭长莫及,不如尽快叫家里搬走也好,臣等也能帮衬着。” 玉琭连连应是,直将康熙爷给的银票一股脑儿的塞给察尼大人,叫人帮着寻个小院儿买下来安顿。 “倒也不必非要买了大几进的院子,孤儿寡母的反倒是招眼,大人只瞧着叫人寻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就好了。” 察尼没跟玉琭客气,小忙帮衬些就罢了,若是买院子的事儿他也大包大揽的,反倒叫人觉得失了分寸,玉琭到底是万岁爷看重的人呢,轮不着他多余心疼的。 吩咐好这事儿,玉琭便只盼着郎中那儿有几分好消息了,颜启不中用,她大弟弟福成便是家里的顶梁柱,抛开她平日里给家里补贴的银子,其余便是福生外出做活挣来的。 若福成倒了,塞和里氏只凭着她做绣活儿补贴家用,只怕将眼睛熬瞎了也养不起这么多孩子。 玉琭抿了抿唇,看着郎中细细的给福成瞧病她也不敢应声儿,生怕打搅了,好一会子才见那郎中写好方子,开口说了福成的病情。 “令弟断了两根肋骨,胳膊也脱臼了,头中有淤这才连日不醒,不过虽是伤得重,可令弟底子不差,待先用几日活血化瘀的方子看看,约莫三日里就能醒来,待醒来能进用饭食了,其余的伤便也恢复不慢了。” 玉琭忙接了方子打发福安去抓药,另又问了玉玳的情况。 “且不知我妹妹病情如何?可要用什么药?怎么只见她醒着,却无丝毫回应,像是丢了魂儿一般。” 那郎中摇头,且都是住着附近的,多少听说过乌雅家的事儿,以前塞和里氏身子不好,玉玳还去他那儿抓过药呢,郎中记得她,是懂事的一个孩子。 且都是那颜启作孽,将孩子吓成这样。 “唉,老夫只能医身不能医心,眼下只能开些安神静心的方子,至于玉玳姑娘什么时候能好老夫也是做不得准数,总归是多开解吧。” 玉琭心尖子泛泛的疼,看了玉玳几看,到底是轻叹一口气没再说什么,给了银子好生将郎中送走便罢。 再进屋,塞和里氏拉着玉玳的手默默流泪,然不消得玉琭再劝,她也知为了几个孩子她必须要坚强起来了,这便叫余下两个小的赶紧收拾些个细软,另朝街坊借了两个板车。 这地方是一刻都不能再多留了,待寻好了院子她们这就走。 玉琭见塞和里氏想通了,便也不多言,趁着还有些时间便紧忙帮着收拾收拾,些个破烂儿就不要了,这家徒四壁的也没什么好带走的,不过是收拾些个细软,半个时辰一个时辰的倒也收拾的差不多了。 “姑娘,该回宫了。” 察尼点提了一句去,万岁爷先前千叮万嘱的,断不许玉琭在外头多逗留,饶是乌雅家的事儿还未办完,这会子也不得不走。 “哎,这就走。”玉琭只管点头应下,便是再放不下心也得放心去,总归寻院子的事儿有察尼叫人盯着,玉琭倒不很担心。 不过这临走前少不得再多嘱咐塞和里氏几句,玉琭只怕她这性子偏柔软的额娘遭不住,想着康熙爷还给她不少首饰什么的,这会子也都一并给了人。 “待安顿好了额娘往宫里给我递个信儿吧,叫我也安心些,您只管照顾着家里,银子不必操心,这些首饰该当就当了去,旁的不说,在吃喝嚼用上可不能心疼的,若有机会我再回来。” 塞和里氏忙应下了,这会子还颇自责着,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竟连口茶都没吃,尽忙活家里这一摊子腌臜事儿了。 “等你再回来,额娘定然给你做你爱吃的炸茄盒,你在宫中好好顾着自个儿,莫担心家里,额娘是软弱了些,可以后不会了,额娘在一日便护你们一日去。” 这话险些叫玉琭忍不住泪,其实她是不怎么喜欢炸茄盒的,至少以前不喜欢。 只是来大清之后的日子苦,吃饭都不见荤腥,那次病了,她总念叨着想吃炸的东西,额娘熬了几个晚上做绣活儿,赚的几百文一点儿没花在自个儿身上。 第五十七章 送去西南 只是来大清之后的日子苦,吃饭都不见荤腥,那次病了,她总念叨着想吃炸的东西,额娘熬了几个晚上做绣活儿,赚的几百文一点儿没花在自个儿身上。 买了一小块儿肥肉炼油,说是炸,然那油不够,倒像是煎的,茄盒里头也该夹点儿肉或是旁的,可这旁的也是没银子买了,便只寻了些小院子里种的菜剁碎了加进去,总归味道是不多好。 然就是这般,塞和里氏也不舍得吃,也不叫弟弟妹妹们偷吃,尽给了她一个人,自那次之后,玉琭就把塞和里氏当亲额娘待了。 母女俩没再说什么,且都忍着那一份儿心疼,捏了捏手心子便罢,玉琭转身上了车,待走远了还一再的回望。 看着塞和里氏的身影一点点的变小像是芝麻似的,倏地一转弯,便再不见了,玉琭到底是没忍住泪,咬着帕子憋着声儿好一阵儿难受。 然再等着她到了宫中从马车上下来,便又恢复了风轻云淡和自持,一点儿不叫人看出情绪来。 先去给太皇太后娘娘请了安,太皇太后娘娘原也只是跟康熙爷开玩笑呢,倒不是真要同人抢了玉琭去,这会子瞧见玉琭全须全尾的回来她便放心了,只管打发玉琭去乾清宫伺候。 玉琭倒没好意思急着去,又陪着说笑了好一会子这才动身,故而察尼是先一步到了康熙爷跟前儿复命的。 察尼不敢偏瞒一点儿,事无巨细的将今日所见所为说得清清楚楚,另还细琢磨着,将自个儿的发现说了去。 “臣瞧着颜启欠债这事儿有几分蹊跷,不像只是赌的缘故在,倒像是被人下了套子。” 康熙爷神色不妙的紧,谁道就放玉琭回去这么一上午便经历这么多事儿,尤其是听到王二一众泼皮时,只恨不得这会子便派人收拾了去。 他护在手心子里的小丫头岂能叫人这样欺负! 得亏察尼办事妥帖,他这才稳得住:“此话怎讲?” 察尼沉吟片刻,想想王二几人的反应,这才回道:“臣叫人帮玉琭姑娘办事儿的时候留心打听了,那乌雅颜启不是一日两日的败家了。” “不仅街坊们都知道,连颜启常去的赌馆勾栏也晓得,进门前必得问颜启带没带银子,若身无分文,那地方断不肯放颜启进去的,十次里有八次颜启都要不如意的,一不如意回去了便打骂妻儿。” “可自中秋后,约莫是阿哥格格们病前的几日,王二等人忽地找上颜启,先是小赌了几回叫人尝了甜头,后来颜启越输越惨,越输越不愿抽身,这才借了印子钱去。” “一开始只是十两,而后是五十两、一百两,统共颜启才借了一二百两银子,却利滚利的滚到了眼下五百两银子,别说五百两,就是五十两颜启榨干了骨头也没能力偿还,那为何当初王二等人要借给他呢?” “臣总听说这些放印子钱的多是给那些纨绔子弟或是稍有家底子的人下套,如此才有利可图,可他们偏对准了颜启,这便耐人寻味了。” 说到这儿,不消得点明了去,康熙爷也知道这背后定然是有人想借颜启来算计了人去。 那到底是算计谁呢,康熙爷的手指点了点案几,只觉得这事儿八成是冲着玉琭来的。 阿哥格格们病前一段时日,正是他对玉琭动心而不自知的时候,那时他待人好也没藏着掖着,莫不是叫人发现了,这才生出的算计,以此为难玉琭,再设计了玉琭去。 “这事儿朕知道了,趁着这二三日大格格不在,你只管再派人探探那王二等人的底细,另派人寻了颜启,叫他写了真休书送去衙门,他既是喜欢躲着不见人,那便不叫他再出现在塞和里氏面前了。” 察尼心头一肃,紧忙应下了,试探着问了一句,稍有些不知这句“不见人”的意思。 若是颜启乃寻常人,直接杀了便是,可他到底是玉琭的亲阿玛,便是再混蛋,想来万岁爷喜欢着玉琭姑娘,也不能要了颜启的命去。 “那臣叫人将颜启往西南边送一送吧。” 康熙爷只管点头应允,他也就是看在玉琭的面上儿,这才不要颜启那祸害的命,不过京城颜启是不能待了,他等不及了,想趁着年节里就给玉琭名分去,着实拖不到来年大选,如此怎能叫颜启拖累了玉琭的名声。 眼下吴三桂正在云贵等地闹腾着,西南正是不安稳,颜启过去了是死是活皆是命数,且就看他自个儿的造化了。 待康熙爷同察尼议完,玉琭正回来,梁九功进殿给康熙爷使了个眼神儿,康熙爷便打发察尼去办差了,他自个儿则是迫不及待的往昭仁殿去,已然是等不及见他的小丫头了。 玉琭没想着用家里的腌臜事儿污了康熙爷的耳朵,调整好情绪,正掐着时辰给康熙爷沏茶呢,原还想着给人送去,谁道康熙爷这就来了,玉琭紧忙上前问安,瞧见康熙爷了心情才见好。 “万岁爷万福金安,奴婢正想着去前头给您送茶水呢,您这便来了。” 眼下天齁冷的,外头的风飒飒的吹,吹得人透心凉,玉琭见礼罢便忙活着,又是添了碳又是给康熙爷浸了热布巾帕净手净面。 康熙爷由着玉琭忙活,且等着看小丫头什么时候才来跟他诉苦,然净手净面罢,连茶也吃了,还是不见玉琭露出半分委屈,康熙爷便也知道小丫头这是将一腔子委屈尽咽下去,断不愿劳烦他了。 怎么总是替他着想,叫他这样心疼? 康熙爷不由得轻叹,也不叫梁九功几个在殿内伺候了,只管打发了去,关起门来拉住了玉琭的手。 “你回家了一趟就没什么想跟朕说的?” 对着康熙爷含着些质问的眼神儿,玉琭有些惴惴的,料想是察尼大人说了,然她这会子却不知该怎么开口,只怕康熙爷觉得她逾矩乱来,还指使着察尼大人替她办事。 玉琭犹豫着,也甭管怎得了,且先认了错儿去。 第五十八章 傲娇味儿 “奴婢有罪,今儿回了家,发现额娘和弟妹们都受了委屈,奴婢气恼着,便借着察尼大人和几位御前侍卫们身上的官服,狐假虎威了一遭儿。” “不过奴婢没敢说自个儿是伺候您和娘娘的奴才,断不给您和娘娘招了黑、、、、、、、” 康熙爷一听这话,面上猛得一唬,玉琭心肝儿颤颤,险些跪了去,她这惴惴一路了,还真就怕康熙爷生气呢。 谁道还没等她跪下呢,倒是被康熙爷给一把捞怀里去了,绷着脸训她,却不是训她狐假虎威的事儿。 “你这傻的,朕同皇玛玛真真是白疼你了!若再有下次,你只管搬出朕的名头压人,朕和皇玛玛这样护着你,怎又舍得你被旁的轻贱了去,你这张嘴也是白长了,都来朕跟前儿了还不知诉苦!” 被这明训暗护的话一怼,玉琭心里揣了个小火炉似的热乎,鼻尖儿也酸酸的,好险没哭出来。 以前受委屈的时候可从来没人这样护着她的。 玉琭卸了劲儿,任由自个儿搂着康熙爷的脖子亲近着,饶是自知逾矩也不想松开。 “奴婢只怕给您惹麻烦了。” 康熙爷见玉琭小兔子似的乖顺,声儿也闷闷的泛着软,他便再说不出什么严厉的话了,只是哄孩子似的拍抚着玉琭的背,今儿小丫头在外面定然受了不少惊。 “你觉得麻烦的事儿在朕看来是断不麻烦的,可朕就怕你什么都不说,偏要自个儿扛着,小麻烦变成大麻烦,那才叫朕费心。” “你又不是不知朕的心意,赶明儿你就是后宫里的主子了,有没有想过这事儿许是冲着你来的,旁人用你阿玛来败坏你的名声,那时候再求朕做主也晚了。” 玉琭一愣,没想到康熙爷会这样说,她只知道颜启是混账惯了的,气人的事儿常有,撇都撇不开,只是没想过这会子便有人要利用他做什么。 “大概不至于像您说的这样严重吧,就是有,奴婢也总不能不认他这个阿玛,若不认便又是不孝了,名声亦好不到哪儿去。” 康熙爷犹豫着,到底还是告诉了玉琭他对颜启的处置,他生怕玉琭恼,也不想看见玉琭恼,这样不慈的阿玛,不认也罢,若还是顾及孝道一味袒护,那可就是真真的糊涂了。 然康熙爷多虑了,这会子不仅没见玉琭恼,甚至还瞧见了几分欣喜庆幸的,只见小丫头小鹿似的眼睛里尽是不可置信,还讷讷的抱着他问。 “这可是真的?万岁爷没诓奴婢吧?” 康熙爷再没顾虑了,捏了捏玉琭的小脸儿笑着点头去:“朕怎会骗你,原还怕你不情愿的,只是朕觉得颜启留不得,京城就这么大的地界儿,你额娘和弟弟妹妹们甭管搬去哪儿,他若有心都能寻到,届时再闹或是怎的也是麻烦。” “索性叫他自由些,爱去哪儿荒唐便去哪儿荒唐,休书朕也叫人换了真的,你若不愿认他,他便不是你阿玛了。” 再不必受颜启的连累了,玉琭只觉浑身一轻,激动地又抱紧了康熙爷去,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只是连连的谢。 然只是口头儿上的谢岂能够,康熙爷心头有些耐不住,总想再讨点儿旁的,自上个月得了小丫头一次亲近便再没有了,他总回味着。 瞧着康熙爷的眼神儿时不时的瞟着她的唇,玉琭岂能不明白这人想什么呢,又是想要亲亲又是故作矜持不肯主动,怎么瞧着还有股子傲娇味儿。 玉琭不禁好笑,然心里也是真真感激康熙爷给她考量和体贴,心中的喜欢更是满溢,她主动些便主动些吧,她乐意惯着康熙爷的小心思呢。 不做犹豫,这会子更不消得费力踮脚,玉琭红着脸轻轻碰了碰康熙爷的薄唇,原只是蜻蜓点水似的,这就退开了,谁道康熙爷不满,这便追了上去。 倒也是个毫无经验心得可言的,从没亲过谁呢,只是这样干巴巴的贴着康熙爷便极满足了,还默默红了脸,末了分开了那眼神儿都不好意思跟玉琭对上,又惹得玉琭好一番笑。 康熙爷恼羞成怒,自是不许玉琭笑的,连又堵上她那不饶人的小嘴儿。 原下午康熙爷还得看折子,算好了时辰想着同玉琭说一时半刻的话去,谁道这一闹腾也是什么都不顾了,还险些没把持住。 康熙爷猛灌了一盏凉透的茶,这才勉强克制了,随后温情地同玉琭手拉着手便罢。 他珍惜着人,也爱惜着玉琭的名声,有名分后的亲近和亲近后再给名分差得可多了,他得为玉琭着想些,总归离年节也不远了,他倒不至于忍不住的。 今儿难得放纵一回,夜里康熙爷也干脆不再处置国事,只好生同玉琭腻在一块儿,或是读书或是用膳,便是不说话心里也是安稳的。 夜里依旧是玉琭守夜,康熙爷不肯叫玉琭再躺到脚踏上了,一来是躺着不舒坦,二来也翻不开身,康熙爷看着都憋屈,便直接将玉琭拽上了龙榻。 反正也没人知道,康熙爷也不逾矩,玉琭红着脸只得应下,由着康熙爷把她当人形抱枕去。 康熙爷的龙榻又软又暖的,玉琭难得舒舒服服的睡一觉,晨起康熙爷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睡足起身了还有康熙爷专门给她留的早膳,好几十样子呢,尽是没动过的。 如此瞧着,她这竟不像是给人做奴才的了。 睡龙榻吃御膳,竟比后宫英妃娘娘的待遇都好,虽是没名分,可玉琭只觉得这小米虫日子不错,还能天天见康熙爷,后宫谁都不如她呢! 不过这些也是想想,自顾自的乐乐便罢,到底还是得忙碌伺候的。 好在身边儿没孩子闹腾,这日子便过得轻松得多,三日的功夫竟像是一眨眼便过去了似的,大格格又要回来了。 太皇太后和康熙爷依旧是派玉琭去接应,察尼一路护送,想着玉琭惦记家里,康熙爷还让玉琭早出宫两个时辰,准玉琭回去看看家里可安顿好了。 第五十九章 接大格格 有康熙爷给操心,家里自然是安稳极了的,原依着玉琭的意思,家里有得住就好,给额娘的银子虽多,可若是太铺张叫人瞧着也是不好,只怕孤儿寡母的守不住。 可有康熙爷操心,家里就必不是得过且过了,康熙爷做主,叫察尼给置办一套三进的院子,还买了仆役,塞和里氏摇身一变成了当家主母,手底下管了一二十个人呢。 福成和玉玳的病也着人细细的看了,又专门换了好药材细细补养着,福成没三日的功夫就醒了,见家里变了样子,还当自个儿在做梦呢。 玉玳眼下还未见着好转,可料想日日吃好喝好精神也能恢复得快些。 总归眼下乌雅一家子都还没缓过来劲儿呢,连下头的仆役也不敢太指使了,见玉琭又回来了,这才紧忙拉着人问,便是再有银子也不能这样挥霍啊。 玉琭笑笑,待进了屋关起门了才安抚了人去:“且放心吧,咱们也是得幸被万岁爷关照了几分。” “眼下这些对咱们来说虽然有些过了的,可很快就不显得过了,约莫是年节里,我便是后宫里的小主了,甭管位份如何且都算是万岁爷的人,娘家也有好处可得。” “颜启再不会回来了,到时候便让福成承了爵位领了差事去,我想着福成年纪小,没肯要什么爵位,只是替他谋个差事,我不贪心,咱们一家子也慢慢过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不过也还八字没一撇,这话你们听听,莫不能往外说了。” 屋里这会子只塞和里氏和福成,一听玉琭这话也是俱静了下来,一时消化不了,还没从奴才的身份里蹦出来。 好一会子,塞和里氏才双手合十连连的拜,热泪盈眶的:“我的老天爷,真真是祖坟冒青烟!竟护得你有这样的际遇。” “玉琭,你定要好好的伺候万岁爷,万岁爷可是救咱们一家子的大恩人啊!” 塞和里氏又是哭又是笑的,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个儿能当了宫里小主的娘家太太,果真是没了颜启那个祸害,就什么都好了。 玉琭笑着,塞和里氏的反应倒是在她意料之内,不过弟弟却是有些安静的过分了,且不知在想什么。 细问一句,福成竟是在担心她的以后,小孩儿年纪是不大,不过家里这情况也叫他不得不尽快成长起来,他可不似额娘那样天真的,晓得这天下没有白得来的富贵,眼下家中得了好,不知以后要姐姐做多大的难呢! 说得好听些是在宫中做小主的,可小主上头还有数不尽的主子,说到底还是给人做奴才,比普通的奴才还少了好些自由,若无宠爱就是老死宫中,一辈子也出不来了。 然此事已定,福成抿了抿唇,到底什么也没说,只言自己身子好起来就努力办差,只有他越走越高,才能换来姐姐在宫中的些许自在。 玉琭听这话岂能不感动,她倒也不求福成多有出息,只要一家子人相互扶持,那就定然能过好日子去。 如此又说了片刻,时辰也差不多了,玉琭只在家中吃了盏茶便去恭亲王府上接大格格。 这次再走倒没了上次的依依不舍,家里什么都好,她断没什么不放心了,她只好好经营好自个儿、护好自个儿,这才能做了家里的靠山。 “玉琭姐姐,可能再通融一会子,就一会子。” 大格格拉着玉琭的手轻轻的晃着,她这一回来也是不想再走了。 原她是真觉得自己去宫中只为读书,谁道嫡额娘一开口便击碎了她的梦,说是阿玛真不要她了的,将她送给了皇伯当女儿。 三日里她哭了四场,今儿才算是勉强止了泪,她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了,也知道这其中有颇多的无可奈何,她也不得不回宫去,只是眼下舍不得极了,便想着能多拖延一会子便拖延一会子。 皇伯对她虽极好,可她还不知该怎么叫皇伯一句皇阿玛呢。 玉琭蹲下身来,看着大格格蔫蔫的样子,再瞧瞧恭亲王无奈的神色,便也约莫知道大格格许是知道了什么。 说来玉琭是有些恼的,也不知恭亲王怎么管的府上,明明娘娘都交代了,这一年半载的都先这样哄着大格格去,待以后习惯了再给孩子说了真相,届时也好接受些。 谁承想大格格这第一次回来就露了馅儿,难为这孩子没当她面儿哭,只是这样求着,倒是叫她心里更不落忍了。 “格格,咱们还是回去吧,便是奴婢再容您一会子,末了还是要走的,宫里娘娘和万岁爷还念着早些见您呢。” 大格格听玉琭的话这就要哭,且咬着嘴唇儿到底是忍住了,只又求玉琭通融些,叫她再抱抱她额娘去。 见状,玉琭也不好再拦着,许晋氏上前再抱抱大格格,大格格没哭,反倒是晋氏哭成个泪人,一旁的嫡福晋还不冷不热两句,不是自个儿的孩子到底不在乎着,可见多半就是她坏了事儿去。 玉琭冷眼瞧着,不由得更是心疼大格格几分,谁道就这一会子的功夫还下了雪,更是叫人心头凄凄。 天儿不好,便更是不能耽误时辰了。 大格格细细的给晋氏擦了泪,下来立好了最后再拜了阿玛额娘,她便拉着玉琭的手上了马车,再不回头看了。 小姑娘故作坚强着,待走远了到底忍不住,又扑在玉琭的怀里好哭了一阵子,末了还含着泪问。 “我已是没了阿玛额娘,没了自小就伴在身边的丫鬟嬷嬷了,那玉琭姐姐呢?玉琭姐姐你也会离开我吗?” 玉琭抱紧了些大格格,又是叹又是哄,回答着问题时也尤为的正经。 “格格放心,不管以后奴婢去哪儿当差,以后又是什么身份,奴婢都陪着大格格,不辜负了大格格的好。” 得了这话,小姑娘才放心似的抽了抽鼻尖儿,含着泪给玉琭一个勉强的笑去:“那我这阵子心里难受,总爱哭,你可莫嫌弃我。” 第六十章 中了算计 玉琭只觉得大格格又好笑又可怜的,紧忙给人沾泪去:“好,格格就放心吧,其实格格也不必总拘着泪,心里难受哭一哭便好得多了、、、、、、” 二人絮絮叨叨了一路,大格格哭累了也说累了,便歪在玉琭的怀里睡着了去,玉琭心疼的要命,直将这孩子抱得紧紧的,下马车去阿哥所时也不曾松手。 察尼亲自驾车,也是听了一路二人的话,他颇感念玉琭的用心和耐心,见雪下得正紧,打伞也是无用,干脆解了身上的大氅给了玉琭,将一大一小二人紧裹了去。 玉琭只觉身上一暖,下意识地去看身侧的察尼大人,这陌生的气味虽不难闻,可多少叫人有些不自在了,然眼下天气不好,想来察尼大人也是关照着大格格,玉琭稍稍动了动肩膀,到底没拒了去。 “奴婢替大格格谢您的关切,既是有了您的大氅,这伞您便多打着些吧,免得雪化了一身着了风寒。” 这话便是避嫌了。 察尼岂能不知,然他这大氅只是将大格格拢得密不透风,玉琭的脸还露在外头被风雪吹得通红呢。 反正连大氅都给了的,一把伞倒不差什么了,察尼并未多想,只是又把伞往玉琭那儿多偏了偏去。 “臣不打紧,姑娘还是抱着大格格快些回吧。” 一张嘴便喝得一肚子风,也不知这天儿怎么变得这样突然,饶是察尼这大老爷们儿也有些遭不住,便也不说话了,只管摆摆手叫身后的人再上前些,围着玉琭同大格格去,如此也好叫人走得轻松点儿。 一行人一路无话,到了阿哥所玉琭这才算是松了口气,被屋里的热气儿一冲,脸上都浮了一层水似的湿,然她也顾不上收拾自个儿,连大氅也顾不上还给察尼,只觉怀里大格格似是隐隐醒了的。 玉琭紧忙打发人去备茶备水,一来叫大格格净手净面好再睡一会儿,二来也招呼着一道来的诸位御前侍卫,劳累一趟也吃些热茶暖暖身子。 “玉琭姐姐、、、、、、” 大格格被玉琭放在榻上,半眯着眼睛迷迷糊糊的唤了一声儿。 “奴婢在呢,咱们回阿哥所了,您累着只管再睡会儿吧,奴婢给您宽衣擦脸,您不必起身了。” 知道玉琭就在身边儿,大格格便也安心了许多,由着玉琭给她解开披风和外衣去,被热腾腾的布巾子擦着脸,大格格又有些困意泛来,捏着玉琭的衣角便睡了过去。 玉琭拍抚了大格格一阵子,待小孩儿睡踏实了,这才轻轻的掰开大格格的手,起身去见了外头的察尼大人。 旁的侍卫们已然被察尼打发了的,眼下因大格格在屋里躺着,察尼不好进去,便喝茶暖暖身子,被风吹得厉害了,他那捧着茶碗的手都冻得通红。 玉琭紧忙将大氅给了人去,将人暂请去偏间避避风,等什么时候风小了,她再同察尼大人一道回康熙爷那儿复命去。 然客气的话还没说两句,忽得见一嬷嬷打扮的人从月亮门儿进来,风呼呼吹着也不知那嬷嬷嚷嚷了些什么,便见从外头猛然蹿出来好些人,当即拉扯着玉琭便想压着她跪下。 察尼也没反应过来呢,不知这是唱的哪出戏,只下意识地去护着玉琭,一把将拉扯玉琭的宫女嬷嬷打开,叫玉琭躲到他身后去。 见状,好似跟前儿一帮子人更肆无忌惮了,不仅去拉扯玉琭,还要拉扯察尼,这场面一下子就乱起来了。 然有些人竟趁机浑水摸鱼,也不知是谁,竟猛得推了玉琭一把,玉琭脚下不稳,直跌进了察尼的怀中,额头“咚”地一声撞在了人胸膛上。 且不知察尼如何,玉琭却是撞得不轻,头脸都懵懵的疼,紧接着又被人踢了腿弯,玉琭岂能招架得住,只听得周围乱哄哄的尽是叫喊,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人死死的压在了地上,下巴一热,定然是磕破了皮。 “无缘无故的,凭什么要拿下臣!” 玉琭隐约间听到了察尼的呼喊,拼命抬眼去瞧,察尼大人也是自顾不暇了,她好歹是被几个粗壮嬷嬷给压在了地上,然察尼是被一帮子禁军打扮的人给扣下了,还压着跪在了一行人面前。 玉琭被人压着抬不起头,只是尽力转着眼睛看见了好些花盆底儿,上头有缀珍珠宝石的,有绣百蝶扑花的,粉的、绿的、紫的好一片。 玉琭心头一咯噔,不必想,她和察尼定然是中了人的算计了,怕不是要污蔑她同察尼大人有一腿,虽不知主使,可瞧着这会子是满后宫的人都在呢,怕不是都多少参与了。 眼下祸到临头了,又这样狼狈地被人扣下罪名,玉琭不知怎得,心中竟有些发笑。 前儿康熙爷还说怕不是有人借着颜启要坏她名声呢,谁道没了颜启这些人还有旁的算计,就这样怕她夺了康熙爷的宠爱不成? 也不知是该说这些人忒有自信了还是怎得,康熙爷的宠爱岂能是她们想争便争来的! 便是没她玉琭出现在康熙爷面前,康熙爷也断不会被在场的任何一个迷了心,她虽对康熙爷算不上十成十的了解,可也知道康熙爷给的喜欢始终有所保留。 也就是她乌雅玉琭没身份没地位的,这才一时被捧到了心尖尖儿呢! 康熙爷那样克制的一个人,他的心是给了这天下了。 玉琭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也不着急了,只管放松些浑身的肌肉,乖乖的趴好去。 冷眼看着这些人要怎么将戏给唱下去,单是她们在这儿信口胡言可不成,可得说给康熙爷或是太皇太后娘娘才是呢。 她是没什么自信叫太皇太后娘娘或是万岁爷一个劲儿的袒护,可这儿不是还有察尼大人嘛。 便不说察尼大人的身份地位,这人可是自小伴在康熙爷身边儿的哈哈珠子,当年擒鳌拜的功劳可有他的一份儿呢,康熙爷岂能叫后宫的人毁了他的左膀右臂去,便是英妃也没这样大的脸叫康熙爷顾忌着。 第六十一章 朕不能安 许是后宫的一众娇花儿受不得风吹雪打,玉琭且听为首那人的一声儿吩咐,一众人这便押着她和察尼大人进了正屋去,没了刮耳朵的风声,玉琭这才听清楚说话的人,果真是英妃呢。 “、、、、、、去将大格格抱到二格格那儿吧,免得叫人污了眼。” 这话倒是说的一派关切,玉琭心头冷笑,若她真的关切大格格便必不会选在此时此处发难了,想来就是打了吓坏大格格的主意,好叫孩子对此事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如此想来更是激怒康熙爷,即便不信她同察尼大人有什么苟且,也得气她二人办事不经心,连累大格格也被扯了进来。 玉琭没顾得上心疼自个儿,只是心疼大格格,怕大格格又哭起来,这孩子好不容易才坚强了一些,又这样在乎她,若是真被吓着了或是怎得,只怕这辈子心里都得有道子阴影。 然玉琭细听一阵儿,竟没听到大格格的声儿,说来英妃带人闹得这样大,大格格也合该被吵醒了的,难不成英妃还要对大格格动手? 一想到这儿玉琭稍有些跪不住,这便挣扎这要抬头往里间看,可压着她的嬷嬷怎肯放她,手上用了些劲儿,还有人朝玉琭后脑勺拍了一巴掌。 “你这贱婢还不老实点儿!” 玉琭不由得痛呼,咬着牙恨得要死,正欲唤一声儿大格格呢,便听英妃跟前儿的奴才回话。 “娘娘,大格格竟不在里间儿躺着,可这床榻还热乎着,大格格的靴也未穿。” 一听这话,不仅是英妃变了脸色,一旁的惠贵人、荣贵人几个也跟着呼吸一滞,连打发跟前儿的奴才去寻寻。 她们只想收拾了缠着万岁爷的小妖精去,岂敢接了这残害皇嗣的罪名,若大格格有事,万岁爷便是收拾了那小妖精想来也得治了她们的罪去,毕竟若不是她们闹,大格格也不会平白的不见了。 “想来是大格格害怕躲起来了,青枝,你带着人在各处寻寻,应是没出去的。” 英妃如此吩咐了一句,心中倒也不多着急,且使了个眼色给压着玉琭的几位嬷嬷,先将玉琭的罪名坐实了才是。 几位嬷嬷即刻会意,这便当众去解了玉琭的衣扣,也不多解,只开了领口二三颗盘扣便是了,若解的多了便不像是这小妖精意欲勾搭察尼大人了。 眼下英妃也不急着审,只管又打发人去请了康熙爷,一会儿便叫这贱婢再不能蹦跶了。 料想来回至少得一刻钟的功夫,惠贵人瞧了一圈儿,倒也是个会做人的,还叫身边儿人给英妃上了茶,一副马首是瞻的样子。 “且不知姐姐要如何处置这逾矩的奴婢,她可是太皇太后娘娘她老人家跟前儿的人呢。” 英妃不紧不慢的吹了吹茶上的浮沫,这才义正言辞的道了一句:“此等腌臜事儿怎好摆在娘娘跟前儿,便等着万岁爷来处置了便是,免得娘娘又被这奴婢气一遭,也是得不偿失的。” 一旁的荣贵人也跟着附和:“可不是,昨儿臣妾才去给娘娘请了安,天冷儿娘娘还有些咳呢,今儿又是吹风又是下雪的,必不能惊动了娘娘才是。” “便是这奴婢死了,说与太皇太后娘娘听也是晦气呢,亏娘娘还这样看重她,谁道竟养出个心大的祸害来、、、、、、” 如此,几人三两句话便定了调子,不惊动太皇太后娘娘,便少了一个能为玉琭做主的人。 惠贵人、荣贵人陪着英妃倒是说得热闹,除此之外倒是没什么声儿了,玉琭同察尼虽没叫人堵了嘴,可也知眼下还不是争辩的时候,便只静等着万岁爷来。 一旁的常在、答应们也是战战兢兢闭紧了嘴,便是坐在角落的戴贵人也素来是插不上什么话的。 这会子也不似惠贵人、荣贵人那样游刃有余的,戴贵人只白着脸,恨自个儿一时不查竟被人扯上了贼船,若是康熙爷怪罪下来定然也连累了她去。 她原就是个不讨喜的,若英妃不成事,她只怕以后的日子要更难挨了。 要不要做了墙头草呢? 戴贵人绞着帕子犹豫着,总想着给自个儿争些生机,然不等她想出来什么,便听得外头一声儿高呼。 “皇上驾到!” 是康熙爷来了。 众人紧忙收了收面上的神色,不等康熙爷进门便已然各自福身下去,紧接着便见门帘被人一把撩开,众人即刻便呼:“皇上万福金安。” 康熙爷顿着脚步,也不去前头主位上落座,只一声冷哼:“朕没法子万福金安!” “英妃,今儿这一出戏又是闹哪般?何时禁军能听候你的发落?何时朕跟前儿的人也能由着你做主了?若非大格格一个人冒雪跑来报信儿,你是不是就直接将朕的人定罪了!” 怪不得各处找不到大格格,这小丫头竟是不知不觉背着人跑了!且不知同康熙爷告了什么黑状,竟引得康熙爷如何诘难。 众人噤若寒蝉,刚刚还说得正欢的惠贵人荣贵人也不敢替英妃开罪了,只低着头,心头打鼓。 英妃却是不急的,宫里凡有事儿,她便是那个挑头的人,也必寻了理由藏得好好的,不叫人说她一句不是。 这会子只管好好的回了话去,也不开口就朝康熙爷道了什么被误会的委屈。 “回万岁爷的话,臣妾今儿带着一众妹妹来原只为了看看阿哥格格们罢了,天儿冷,阿哥格格们又是大病初愈不久,今儿早又听闻二格格跟前儿的嬷嬷病了。” “臣妾只怕阿哥格格们又沾染了病气,这便想着来看看,正巧妹妹们今儿都来请安,便也一道来了,这不刚处置好,听说大格格回来了,偏又下了雪,臣妾便先派秋嬷嬷去瞧瞧,臣妾和妹妹们叫人拿了伞后头便跟上了。” “谁道秋嬷嬷正撞见玉琭意欲拉扯了察尼大人,叫人瞧着不清不楚的,这是阿哥所,是大格格的院子里,臣妾不得不先叫人立刻处置了去,还请万岁爷勿怪臣妾先斩后奏了。” 第六十二章 两方对质 凡英妃做主的事儿,永远都是这样的不得不,这样的凑巧,康熙爷心下觉得讽刺,也是恨极了这样抓不住她错处的样子。 康熙爷目光沉沉,看着英妃那张病恹恹的无辜脸也是再怜惜不起来了。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英妃还真当他是个好糊弄的不成? 然只怕是英妃明知道他不好糊弄还故意为之,这是她英妃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是钮祜禄氏越发的不知好歹了。 总归今儿算是最后一次见英妃这样胡闹了,康熙爷压着恼,也多了几分耐心去,看看这人还有什么招儿,看看这人的身侧都还有谁支持着。 既是后宫的都跟着来了,他也趁机肃清肃清,总归明年又是大选,他后宫里最不缺的就是人了。 “既是如此,那便审审吧,看看到底是谁逾矩放肆,又是谁包含异心的。” 说罢,康熙爷直在主位上落座,抬抬手不仅叫后宫众人平了身,还叫人放了察尼和玉琭,一来他见不得自个儿的人受委屈,二来还未定罪,没得被人这样摁到地上羞辱的理儿。 也是趁着这会子二人起身,康熙爷飞快的瞧了玉琭和察尼几眼,一时心中更是恼火。 察尼就不说什么了,因着身份便是被人扣住也不敢太为难。 可玉琭便不成了,头发衣裳凌乱,额头通红,下巴上也见了血,俨然一副被欺负惨了的样子,唯那双平日里最是灵动的杏眼炯炯的怒睁着,眼神儿若能化为实质,想来已然在英妃几人的身上瞪出两个洞了。 康熙爷一边儿心疼,一边儿又不能明着偏袒去,拳头紧紧的攥着,只叫那劳什子秋嬷嬷说说当时的情景,英妃不给玉琭和察尼开口的机会,眼下他在呢,必叫人伸张了去。 “秋嬷嬷何在,你看见了什么便只管说什么,凡敢偏瞒,朕绝不轻饶!” 那秋嬷嬷缓缓的出来,眼珠子滴溜溜的往英妃那儿一瞥,这才紧忙跪着回话去,心里倒也紧张。 “老奴是尹常在跟前儿的,今儿跟着主子来阿哥所看看阿哥格格们,当时天气骤变,奴婢们都慌着伺候主子们避风避雪,尹常在离英妃娘娘最近,便得幸被娘娘的人一道护住,正好老奴得闲,便奉命去瞧瞧大格格。” “谁道还未进门,抬头便见玉琭姑娘拉扯察尼大人去,宫中岂容宫女同外男私通,老奴也是吓得不轻,下意识的惊叫一声儿,这便招来了诸位主子们。” “只怕叫他二人逃脱了,老奴和旁的几位便立刻上前制住人去,玉琭此时还叫察尼大人救命,察尼大人也不知是误会还是真要护着玉琭,不由分说便动了手,这一动手就乱了起来,幸而外头巡防的几位禁军侍卫听见动静,紧忙赶来帮衬,不然今儿还得见了人命去。” 说罢,英妃便抬抬手叫那几个伤着的奴才上前,有抱着胳膊的,有捂着脸的,以佐证秋嬷嬷所言非虚。 康熙爷也不做评价,只管看向察尼:“察尼,你又如何说?可是真做出什么逾矩的?” 察尼当即便跪,面上亦是羞愤不已。 他听得出来英妃和秋嬷嬷句句给他留着余地,只为针对玉琭姑娘,若他识相,合该将污水尽推到玉琭身上以保全自个儿。 然察尼岂能顺着英妃的意思,他察尼还不至于求钮祜禄氏才来得几分脸,更是恼后宫的倾轧拿他做了筏子,污了他的名声,故而便是英妃给他留情面他也断不肯要。 他如何清清白白来阿哥所的,就得如何清清白白的再回御前伺候,且咽不下这口憋屈气呢! “回万岁爷的话,秋嬷嬷的话乃一派胡言,臣同玉琭姑娘断无一丝丝逾矩,自臣等护送大格格归来,玉琭姑娘在屋内伺候,臣等便候在廊下。” “且等着玉琭姑娘哄睡了大格格后,将一出来,我二人连话都还没说一句便见这秋嬷嬷带着一帮子奴才前来,又是叫骂又是要伤了玉琭姑娘去,臣不明所以,自是要护一护玉琭姑娘的,姑娘是太皇太后娘娘跟前儿的人,这会子便不是臣在,也不能叫姑娘平白受了委屈。” “然谁道臣这一护还正中下怀,那秋嬷嬷张口便骂臣是奸夫,说什么撞见捉双了还不知悔改的,臣岂能认下,正欲脱身,也不知怎得那样巧,就这么会子的功夫诸位娘娘、小主和巡防侍卫都来了,对着臣同玉琭姑娘拳打脚踢,一刻钟前都还被堵着嘴。” “若非万岁爷您来了,只怕臣和玉琭姑娘便真被这些人磋磨得认下这莫须有的罪名去,还请万岁爷明察,还臣和玉琭姑娘一个公道!” 康熙爷点头,又看向玉琭,语气都不由得放软了些:“玉琭,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玉琭抚了抚身上的褶子,亦是不卑不亢的跪下回话,即便心中委屈气愤至极,也不见一滴泪去。 “将将察尼大人已然说罢,奴婢也没什么好补充的,只是想问秋嬷嬷一句,您是见了什么非分之举才断定奴婢同察尼大人不清不楚的。” 秋嬷嬷愣了一瞬,没想到这小丫头还能这样冷静应对,然她这会子能站出来做了这关键的证人,自然也有她的本事在,只管义愤填膺地对答了去。 “你这不检点的竟还有脸问!既是你不要脸,那老奴也不怕叫人知道你的腌臜事儿!老奴远远的便瞧见你拉着察尼大人的手去解你的领扣,在没人的地方且不知还有多放肆呢!” 玉琭听罢也不辩,只嗤笑一声儿:“嬷嬷好眼力啊,这样的天气里竟也能看清察尼大人给奴婢解衣扣的动作。” “也不知是奴婢愚笨还是察尼大人不耐至此,若我二人真有奸情,何不寻个隐秘之处私会,偏要光天化日之下冒着风雪解衣裳去,您脸皮厚的不怕冷,奴婢还怕呢!” 玉琭一说这话,那秋嬷嬷也是气得一脸通红,亦是没想到玉琭这样能言善辩,这会子干脆又朝万岁爷跪下大呼。 第六十三章 旁的证据 “万岁爷同娘娘瞧瞧啊,这贱婢一急说实话了!老奴是不知你同察尼大人私下的苟且,可今儿你们这事儿却是瞧了个真切!” 这话便有些胡搅蛮缠了,既是说不清,那不妨再来一遍去。 康熙爷心中已然有了计较,直接叫梁九功开了门去,着那秋嬷嬷指认当时玉琭同察尼所站之地。 秋嬷嬷心中提着,原是想说的位置离门前近些,然刚刚闹得动静大了,廊下两盆子花都被踢得碎碎的,狼狈一地也未来得及收,便也做不得假了。 “嬷嬷仔细些,当是这儿没错吧?” 魏珠上前,拉着一道跟来的护卫的延信大人立在先前玉琭和察尼的位置上,魏珠年纪不大,身量也同玉琭差不多,如此再来一遍也能说服人去。 秋嬷嬷无奈点头,也不知琢磨什么,只叫人站得更近了些才算罢。 见人立好了,梁九功也不嫌外头风雪大,这便亲自带着秋嬷嬷出去,往后头虚走了一段儿至二格格院子前,这才带着秋嬷嬷回去。 秋嬷嬷被风吹得险些睁不开眼睛,可生怕坏了主子的事儿去,且将眼睛瞪得大大的,一会儿好看清魏珠同延信的动作去。 立在院门前,秋嬷嬷认真地看了好几眼去,也是不敢久久的看,这便朝梁九功点头示意,梁九功笑笑,也只管带着秋嬷嬷再回屋回话。 “可看清楚刚刚他二人在做什么了?”康熙爷问了一句去。 秋嬷嬷下意识的又看了英妃娘娘一眼,然这次却不见人笃定自信的眼神儿,反而面上隐隐泛黑,偏秋嬷嬷又不能不答,且抿了抿唇,这才回想着刚刚瞧见的景象,小心翼翼回了话。 “回万岁爷的话,老奴瞧见魏公公抬手搭着延信大人的肩。” 言词一出,屋中不止一人隐隐的笑,尤其是那魏珠笑得最欢。 “嬷嬷果真是老了眼神儿不好,刚刚奴才压根儿就没同延信大人立在一处,您一出去,奴才便换了小邓子来,小邓子亦不是搭着延信大人的肩,乃是小邓子后面的小林子抬着手臂罢了。” “您老人家连人都分不清谁是谁,怎么还能一眼就看出察尼大人同玉琭姑娘的动作,当时必然比这一遭来得紧急,且不知您老人家看的哪处,竟如此误会,误会也罢,还如此信誓旦旦。” “说!是谁指使了你!这样诬蔑察尼大人和玉琭姑娘!” 刚刚还笑嘻嘻的魏珠脸色陡然一变,直吊着眉质问那秋嬷嬷去。 一听这话,秋嬷嬷可再来不得半点镇静了,当即瘫软跪伏在地上,连连争辩求饶。 “求万岁爷饶命啊,都是老奴头昏眼花看错了去,可若不是玉琭同察尼大人挨得极近,老奴也不会误会了去啊、、、、、、、” 康熙爷岂容这秋嬷嬷再胡乱狡辩,当即一掌便拍在了案几上:“事到临头竟还嘴硬,来人!就在这儿,给朕狠狠的打,看看你还狡辩几时!” 一声令下,延信当即便带人将秋嬷嬷拿下,两个高大侍卫一左一右提着秋嬷嬷,掂鸡仔儿似的便将人摁在了地上,这便开打了板子。 御前侍卫们可不像是慎刑司的人下手有数,万岁爷要拿这秋嬷嬷开刀,必是要将人往死里收拾的,越是惨越是好,好杀鸡给猴看。 秋嬷嬷的惨叫一声儿压着一声儿,没一会子功夫衣服上便浸出了血迹斑斑,莫说下头胆儿小的常在答应们了,便是英妃同惠贵人、荣贵人也不禁色变。 万岁爷在处置后宫之事上,还素来未用过这样狠厉的手段。 只打一个秋嬷嬷还不够,康熙爷又点了尹常在去。 “这狗奴才可是你的人,如今敢欺君至此,尹常在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尹常在早就吓得不成样子了,她只是将奴才借给英妃娘娘办事罢了,旁的倒不知多少,岂敢说什么对娘娘不利的话,只是不住的跪下求饶。 “求万岁爷饶命啊,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奴婢是无辜的,秋嬷嬷她素来捏着宫中的辈分儿不好好伺候奴婢,惯是个放肆的,奴婢也不知她为何要这般污蔑了人去、、、、、” 康熙爷断不理会尹常在的话,平日里便见尹常时常巴结着英妃,这事儿她断脱不开干系去,此时也不由得尹常再分说,直接也叫人打了去。 “约束不好自个儿的奴才本就是你的失职,还言什么无辜,你既知道秋嬷嬷惯是个放肆的,为何刚刚不站出来反驳秋嬷嬷去,这会子查出来的反倒知道要撇开干系了。” 说罢,尹常在便也被人摁着打了。 大格格的正屋就这么方寸大的地方,尹常在主仆俩挨打便占了大半,那惨叫声更是声声灌耳,后宫众人人人自危,万岁爷今儿真是恼了的,断不留一丝丝情面的。 康熙爷冷着眼神儿将后宫众人挨着个儿的看过去,看见谁谁便忍不住抖三抖,生怕下一个要死的便是自个儿。 且见下头一帮子常在、答应们即将要受不住康熙爷极具压迫的眼神儿了,英妃掐了掐手心子,朝离她不远的秒答应甩了一眼神儿去。 秒答应战战兢兢,几乎不敢站出来开口,然她又被英妃拿捏着,没法子,只得站出来借了替尹常在求情的由头开了口去。 “求万岁爷饶了尹姐姐吧,尹姐姐什么也不知,奴婢、奴婢反倒知道些许。” 康熙爷抬眉瞧了下头的秒答应一眼,几乎想不来这是谁,还是梁九功上前,低着头凑近了提醒一句,康熙爷这才了然,想起来这犄角旮旯里的人是谁了。 是惠贵人宫里的小答应,原是伺候惠贵人的奴婢,因前些年惠贵人有孕不能伺候,便抬上来替惠贵人固宠的。 这事儿惠贵人想来也参与不少啊。 抬手叫人先停了杖刑,康熙爷指节叩了叩案几,允人细细道来,看看还有什么可栽赃的。 秒答应白着脸咽了咽吐沫,这才颤着声儿回了:“奴婢、奴婢亲眼瞧见察尼大人同玉琭交换定情之物,就是万岁爷您带人从景山回京那日,察尼大人送大格格来。” 第六十四章 手笔仓促 “那地方、地方就是在慈宁宫前头的花园儿处,那时候万岁爷您同太皇太后娘娘有事商议,便打发姐姐和奴婢们先退下。” “此前奴婢不小心扭了下脚,虽不严重,可站久走得多了还是疼的,从慈宁宫出来时便觉得有些不适,便想着在园子里稍歇一阵子,谁道奴婢歇够了正要起身,便远远的瞧见察尼大人同玉琭一前一后的来了。” “奴婢隔得稍远,也不知他二人说了什么,不过那日可是风和日丽的,奴婢真真是看清楚了,玉琭姑娘给了察尼大人一个帕子,还投怀送抱了去,察尼大人好似也给了玉琭姑娘东西了。” “只是察尼大人半背对着奴婢,奴婢没瞧清送了什么出去,好似是从腰间或是佩刀上取下来的物件儿、、、、、、、” 妙答应起先紧张得难以开口,不过既然都迈出这一步了,那便只能一条路走到黑,断不能像是秋嬷嬷那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唯她配合着英妃娘娘将玉琭的罪给定死了去,她这才能得了活路。 思及此,妙答应心中也少了几分恐惧,越说越是顺溜,面上也装得一派难堪愧疚。 “奴婢位卑言轻,为求自保也不敢作声,便只得将话一直憋在心里,然这事儿像是一根刺儿似的扎在心上,惹得奴婢寝食难安,为此,奴婢还特意使了银子去,叫人打听些个。” “谁道这一打听不打紧,奴婢还知道一事,听守门的奴才说,每每轮到察尼大人值守时,玉琭夜半还偷跑出去同察尼大人私会,待天亮前再回来,也着实太猖狂了些。” 妙答应的话一落音,一旁的荣贵人忙装出满满的惊讶来,捏着帕子掩唇:“天爷!竟还有这样的事儿!” “玉琭,你可是太皇太后娘娘跟前儿的奴才,近段时日又伺候着大格格,你这出去私会不打紧,但凡被人撞破了可是要坏了太皇太后娘娘和大格格的名声!” 惠贵人也不甘示弱:“可不是!你不要脸,娘娘和大格格还要脸呢!你哪儿来的熊心豹子胆竟如此放肆!”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句,竟是连叫人验证妙答应所言真假的工夫也不给,直接就想这么坐实了玉琭同察尼的罪名去。 待众女都说得差不多了,眼看着玉琭都快被这些人的吐沫星子给淹了,英妃却是不急得给玉琭定了罪,悄悄觑了康熙爷一眼,反而道了句公正的。 “妙答应,此事可来不得半点虚,你可确定自个儿看清楚了,不然你也是秋嬷嬷一般下场。” 妙答应连连又拜,小脸儿似更白了几分:“奴婢、奴婢岂敢啊,不若万岁爷和娘娘请人搜一搜也好,要奴婢说,若非亲眼所见,也是断不肯信的。” 玉琭笑笑,心说这些人倒是替康熙爷想得周到,想来那必是真暗中做出点儿什么了,玉琭是不知察尼大那儿出了什么岔子,只听妙答应说了帕子,她倒是想起来她先前丢的那一个了。 “玉琭,妙答应都这样说了,你若真做了不轨之事直接承认了便是,也省得叫人搜出来再打了你的脸。” 英妃这话说得更是正经八百得很,好似真为她着想一般,然说这么多还是要搜的,玉琭笑笑,无所谓似的答了一句。 “奴婢不知要承认什么,只是想起来先前还真丢了个帕子,那日从景山归来,奴婢身子不适,头晕昏沉得厉害,当日只一从娘娘殿中退出来便同玉竹几个回了房歇息,万岁爷和娘娘只管着人审审。” “至于夜半私会更是无稽之谈,一来奴婢没那个本事叫人给日日留门,二来奴婢也没那个本事躲得过夜间巡视,至于夜半去哪儿了,这便无可奉告了。” 玉琭不软不硬的回着话,也不怕惹恼了英妃。 反正自听妙答应说出她夜半私会的事儿,她便知道自个儿今儿定然会安然无恙,反而妙答应怕是活不过今晚了。 怪就怪英妃没打听出准信儿吧,她夜半去乾清宫还能去私会了谁,自然是回去给康熙爷守夜了,她能夜间于阿哥所和乾清宫之间自在行走,还多亏了梁公公打点呢。 眼下玉琭便只管看戏就是了。 说来英妃也忒急了些,为了伺候好大格格,她近来同察尼大人确实相处时间颇多,时而有旁人在场,时而她们独处着,虽没什么逾矩行径,可英妃若真能周密计划,想来还真能给他们泼了污水了。 可坏就坏在英妃太急了,些个捕风捉影的事儿也能拿来做文章,自以为寻来几个污点证人便可了,实际上些个伪证压根儿就站不住脚,怕不是有些事儿英妃也是被蒙在鼓里的。 玉琭细细思量着,据她所知,前些时日英妃还病了一遭儿,不是装病是真病了,还是玉竹代太皇太后娘娘探望的,前些时日才好利索些。 她这样病着,又要算计了人,哪儿有这么多精力,怕不是也是听了谁吹的风儿了,这才有些迫不及待动了手、、、、、、、 倒也不光是玉琭想到了此处,康熙爷一直静观其变,亦是觉得英妃手笔仓促了些,私下里只怕还有得查。 眼下康熙爷也不说什么,只管叫英妃做主去,他知玉琭同察尼再清白不过了,一会子便给人翻了案去。 英妃见状,自以为康熙爷心中动摇,多半是信了的,这便派青枝带着人过去,还朝康熙爷要了一二个人手,免得人不信。 只约莫两刻钟的功夫,青枝便带着人回来了,手上还捧着托盘,上头果真有一叠得方方正正的帕子,旁边儿那缀着珠子的黑绳儿想来便是察尼大人丢的了。 “娘娘,奴婢带人从玉琭姑娘的褥子下头寻到了察尼大人刀柄穗子,不敢冤枉了去,奴婢还特意问了几位同察尼大人相熟的,物件儿、时间俱对得上。” “这帕子是在察尼大人的班房中搜出来的,翠竹花样,左下角还绣着一个小小的玉字,料想是玉琭姑娘无疑了。” 第六十五章 册封圣旨 英妃细细看罢,还叫青枝捧着托盘给康熙爷瞧,康熙爷没看察尼的刀柄穗子,只拿了玉琭的帕子去,细看了上头的玉字,忍不住笑了笑去。 “瞧这帕子眼熟,朕好似也有一条,不过可没这个显得精细。” 说着,康熙爷还真从怀里掏出一帕子来。 上头亦是翠竹花样,只是少了一个玉字,原因无他,玉琭女红针黹不好,能照着花样子绣出个形儿来已然是费了十成十的心力了,再叫她绣了字简直是要了她的命。 不光是给康熙爷的帕子上没绣字,凡玉琭绣的物件儿就挂过自个儿的名儿,也是嫌难看丢人呢,便是丢了也没人认出来笑话她的。 康熙爷将两张帕子折了折,只将花样子露出来摆在一块儿去,将后宫众人瞧了个遍,末了点了戴贵人出来。 “戴贵人来,若朕没记错,后宫里你的手艺可是数一数二的,来瞧瞧这花样子可是出自一人之手,你曾说过,这绣花也同写字一样,一撇一捺正对着一针一线,即便是一百个人绣同一个花样子,也自有细微差别,乃习惯使然。” 在座众人皆是心里猛得一提,谁也没想到康熙爷手中也有个一样的,更是没想到玉琭这小丫头竟同康熙爷亲近至此了,尤其是英妃,已然是有些坐不住了,掩在袖中的指尖子都紧紧的掐着手心儿,没想到又一次失利了。 也不知是八字反冲还是怎得,自这小丫头出现在康熙爷跟前儿,她竟再没有意见顺心的事儿了。 不过眼下康熙爷可顾不上看英妃的反应,反倒是见戴贵人战战兢兢得厉害,也不光是害怕,眼底尽是犹豫,隐隐挣扎似的。 只怕是顾忌着英妃呢,戴贵人并不敢直说,只是颤颤地上前,细细一瞧,她遍瞧出不同来了,松了一口气似的,紧忙回话。 “回万岁爷的话,这个带了玉字的帕子有些蹊跷,若光是看绣样倒是出自一人之手,针脚微微凌乱,竹身也俱是往右偏斜,只是您看这收尾处却是不同了。” “您拿出来的这个帕子,收尾时直接将线挽了个疙瘩,线头儿露在外面一来不好看,二来只有新手才这般,而这绣了名字的,收尾时却是将线头藏了进去,还收得平整,若她真回这手法,前头倒也不会绣得这样凌乱了,至于这玉字也是同理。” 戴贵人细细说着,有了借口自然便好开口了,是万岁爷点了名儿叫她说的,英妃便是再不满也不成,说罢,戴贵人还谦虚一句,亦是替自个儿稍稍开脱。 “臣妾拙见,想来也不一定看得准,要说擅长女红针黹的还得是针线房的绣娘,不若万岁爷再请人辨辨也使得。” 康熙爷微微摇头,难得给戴贵人一个和煦的笑,毕竟她没摁着英妃同流合污,也算是难得眼明心明之人。 “不必,朕信你的,就是不知英妃可信?” 康熙爷睨着英妃,英妃这会子自知无可辩驳,只得着点了头去,便是心中再不情愿面上也不能露出半分。 “既是误会那再好不过,只是不知那夜半私会一事妙答应要如何解释?你误导万岁爷和本宫至此,也得有个说法才是。” 这话便是将妙答应给抛弃了的。 妙答应这便要白着脸哭着求饶,饶是她想过有今日败露的下场也断接受不得。 “万岁爷饶命啊,奴婢、奴婢许是也看错了也说不准,奴婢不是故意要污蔑察尼大人和玉琭的,还请万岁爷开恩,奴婢再不敢了、、、、、、” 眼瞧着求万岁爷没用,妙答应还想求了英妃娘娘和惠贵人去,然还未等她开口,猛然对上了英妃那警告的目光,妙答应这才想起来,她的家人尽在英妃和惠贵人手中。 她眼下死不过死她一个,若她敢胡乱攀咬,只怕是她们一家老小的命都不保了。 想到这儿了,妙答应也不敢再求饶了,只是跪服在众人脚下不住的哭,自她入宫伺候主子,无论是替主子固宠也好,还是在此事上说话也好,没有一次是她心甘情愿的。 眼下她要死了,想来也是没人在乎,说来她的命竟不如那御花园里的一颗草,寻常干了涝了也有人在乎,有人管、、、、、、、 “倒不必叫妙答应解释了。” 康熙爷听人哭听得心烦,他多少知道这些人无论开口还是做事都没什么选择的余地,然这些人却不值得可怜。 无论是尹常在也好,还是眼前的妙答应,因惧怕而做了英妃的爪牙时便已然是对他这个万岁爷大不敬了,英妃再势大能大得过他这个万岁爷?能越得过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 英妃上头还有他们这三位主子,随意寻一个便能得了庇佑,落井下石便是落井下石,何必寻了什么不得已的借口。 康熙爷眼睛都不眨的,直叫人将妙答应拉下去处置。 “玉琭夜半来乾清宫不为察尼,只为给朕守夜罢了,若真用了私会一词便是朕日日同玉琭私会,来往俱是梁九功打点。” “原朕思量着,待大格格安稳后,再将玉琭收入后宫,只是眼下瞧着是有人替朕着急了,既是如此,朕现下便封了玉琭,也省得回头朕被人说得不清不楚的。” 后宫众人岂敢说康熙爷的不是,这会子也是坐不下去,紧忙跪了下去,连道不敢,求万岁爷息怒。 康熙爷并不理会,抬抬手叫人住嘴去,着梁九功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慈宁宫一等宫女乌雅玉琭,柔嘉淑顺,风姿雅悦,端庄淑睿,克令克柔,安贞叶吉,雍和粹纯,性资敏慧,率礼不越,深得朕心、、、、、、、” “着即册封为德贵人,赐镶白旗,钦此!” 这册封圣旨早半月前康熙爷便叫人拟好了的,一直叫梁九功好好的收着,便等着年节里叫玉琭高兴高兴,谁道英妃如此算计,既是如此,那他便大大方方的宠着去,自不能再委屈了玉琭。 第六十六章 细细的查 先前大格格一来报信儿,康熙爷便明白此事定然是后宫针对玉琭的举措,当即叫梁九功拿了圣旨去,连一丝丝犹豫也无,着实信任得紧,眼下事情都明了了,玉琭果真是冤枉的。 且听着圣旨上的话,众人好半晌儿没反应过来,个个侧目,不明白玉琭凭什么得康熙爷这样的看重。 她们想过玉琭会被康熙爷收入后宫,可断没想到小丫头一来便是贵人的位份,还赐封号为“德”。 说来康熙爷于后宫位份上的赏赐向来吝啬。 英妃就罢了,钮祜禄氏可是大姓儿,他阿玛祖父又是朝廷肱骨,一来便是妃位自然是没得说的,然也是仅此而已了,入宫几年,英妃的位份也再没动过。 再往下便多是些娘家不得势的,像是惠贵人和荣贵人,从前也是伺候康熙爷的奴婢,承宠后,一开始只是庶妃。 这庶妃听着像是个主子,可实际上什么也不是,彼时后宫的等级划分还不似眼下,也没有什么答应常在的位份,庶妃不过是比宫女高那么一点儿罢了。 后来没了几个孩子,有了生育的苦劳,惠贵人和荣贵人这才有了眼下的位份,算是脱开了奴婢的身份。 然细细算来,她二人从承宠那日算起,一直在这后宫中沉浮六七年的工夫才有了眼下的地位,谁道玉琭满打满算的入宫才半年这便一步登天成了贵人,这不可不谓盛宠了。 再说这封号,若是放在寻常的一天就罢了,还不至于叫人多想,偏今儿闹出这样的事儿来,康熙爷将德字给了玉琭,好似在说旁人都德行有亏一般,面上也挂不住。 “德贵人,接旨吧。” 倒也不止是众人接受不得,连玉琭这会子也晕乎着呢,若非梁九功叫她一句,她险些忘了谢恩的事儿了。 没想到康熙爷动作这样快,竟这会子便封她为贵人了,她虽知道康熙爷的心意,可她没那个胆子巴望什么,还想着只是常在就很不错了,谁道竟是德贵人,天上掉馅饼儿也不过如此了。 “谢万岁爷恩典,臣妾定然谨记规矩,好好侍奉、、、、” 只见玉琭忙朝康熙爷行了个大礼去,然规矩再好也是狼狈,头发衣裳凌乱,还险些破了相,怎么看怎么失仪的。 然康熙爷不嫌,只是心疼,这会子亲自扶了玉琭起身,扯着脖子下头的系带一解,当即便用大氅将玉琭严严实实的裹了起来,还抬着指尖儿轻轻碰了碰玉琭下巴上的口子。 康熙爷原以为伤的不深,谁道这轻轻一碰又流血了,康熙爷顿时后悔去碰了,紧忙拿着玉琭送给他的帕子给玉琭捂伤。 “封赏的急了些,永和宫暂还未叫人收拾出来,你只管先在朕的乾清宫养伤,旁的不必管。先回去吧,朕叫梁九功送你,大格格还盼着你早些回去寻她呢。” 依着规矩,封赏接旨过后,康熙爷合该正经训诫玉琭两句,说些个叫人知礼守规矩、和睦他人、为天家开枝散叶的话,可这会子心疼着,康熙爷也是顾不上了,心里唯有浓郁的关切。 替玉琭理了理散落凌乱的发丝,康熙爷还另叫下头人唤个太医给玉琭瞧瞧伤去,想着小丫头正是爱美的年纪,又是伤在脸上,心里定然不知怎得难过呢。 玉琭无不应的,这会子又连连福身,待梁九功备好伞抬手请了,玉琭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跟人先走了。 察尼康熙爷亦没叫他留下,为表信任,康熙爷依旧命察尼护送玉琭去,如此也是给人正了名,免得日后风言风语不止。 待二人走罢,眼下大格格的屋里可就安静得多了。 后宫众人这会子还维持着深蹲的姿势,些个行礼功夫不到家的身子都开始摇摇欲坠起来,康熙爷冷眼瞧着没应声儿,直等着下头的人都经不住了,这才开了口去。 “朕对后宫之事素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些个小打小闹的就罢了,朕也没功夫计较去,可朕不计较不代表朕什么也不知。” “今日陷害德贵人一事,连太皇太后娘娘的地界儿你们都伸得进手,连朕的哈哈珠子你们都敢诬陷,有些人的手是伸得太长了,也是太放肆了。” “别想着这事儿德贵人和察尼平安无事便算是过去了,朕得挨着个儿的细查才是,在此之前,你们就莫要出门走动了,尤其是英妃,你既冬日里时常病着,便不必再起。” 众人心头一咯噔,万岁爷竟叫她们都禁足了,一时间人心惶惶的,只怕自个儿被万岁爷清算了去,少不得求饶些个。 英妃是素来无话可说的,这会子带头的便是惠贵人和荣贵人,她二人不开口便罢,一开口反倒叫康熙爷想起来刚刚二人给英妃帮腔的样子。 康熙爷气着,也是将二人都一并恼了去。 这样心性的女子怎好叫她们再常见自个儿的阿哥,惠贵人近段时日不必再来阿哥所照顾大阿哥,荣贵人也不必再养着长生阿哥,待什么时候洗脱嫌疑了再说旁的。 此令一出,惠贵人和荣贵人后悔的肠子都青了,眼泪簌簌的下。 尤其是荣贵人,她好不容易保住这么个儿子,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日日都提心吊胆怕孩子小小年纪便被抱去阿哥所,同她这个亲额娘不亲近。 长生阿哥眼下才五个多月的年纪,荣贵人便已然开始教孩子叫她额娘了。 知道康熙爷心疼长生阿哥,她自以为怎么着也能将孩子养到周岁的,谁道这次不过推波助澜了一把,竟招致这样的重罚。 荣贵人咬着牙根儿,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瞧着康熙爷无情的离去的背影,她这叫一个恨,恨康熙爷无情,亦是恨玉琭夺了本该属于她的关切宠爱,可要说她最恨的,还是英妃。 若英妃计划周详些,若英妃不磨磨唧唧的等着康熙爷处置,直接将那玉琭打死了,这事儿便也不会这样复杂了。 康熙爷即便知道玉琭冤屈又能如何,总不能为了小小奴婢跟在座的挨着个儿的计较。 第六十七章 朕的将军 总归英妃背后还有钮祜禄氏呢,她什么不敢做的,康熙爷看在钮祜禄氏的面子上也不会将英妃如何,不似她们这些娘家不得力的,做什么还得借了旁的口和手去,一招不慎就没了命。 然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荣贵人被身边儿的宫女扶着起身,连规矩也不顾直接走到了英妃的前头。 她急着回钟粹宫呢,天儿这样的冷,也不知下头的奴才怎么将她的阿哥送来阿哥所,若长生因此再病了或是怎得,那才真真是在她心口剜肉呢。 “娘娘好自为之吧。” 惠贵人亦是恼得不轻,不过比之荣贵人的气急败坏,她倒还算是能接受得了,总归大阿哥是记得她这个亲额娘的,只要大阿哥好好的,她便还有翻身的那一日。 这会子她要走还不忘惺惺作态一番,连叫英妃好自为之的话都说出来了,倒也是怕在场的还有万岁爷的耳目,这话是说给万岁爷听的呢。 待出了门走远了,惠贵人这才不忿起来,迎着风雪嘟囔了两句不满的话,这便琢磨着如何将自个儿摘得干干净净的。 妙答应倒是不消得她解决了,然还有些中间传话的奴才不好送走,思来想去的,到底还是死人的嘴最严实。 趁着这会子万岁爷的人还未动,惠贵人紧忙招来跟前儿的管事公公陈寿,叫他处置一二人去。 倒也不能死的尽是她跟前儿的,惠贵人琢磨着,还是得冒险动一动英妃的人,如此也算她好心,省得英妃操持了。 “就现在,你去将英妃跟前儿的林公公叫出来,就说还有些后招儿、、、、、、、” 惠贵人同陈寿耳语几句,陈寿面上浮现出些个狠毒的笑,这便领命去办了差。 很快,他的身影便隐于风雪,只一会儿的工夫,连脚印也被一层雪掩盖住了,叫人寻不到去向。 不管后宫众人都什么心思手段,康熙爷快步回了乾清宫,心里尽惦记玉琭和大格格去了。 今儿也是多亏了大格格,康熙爷心头热乎着,回想着大格格衣着单薄哭着闯进乾清宫,张口就叫他一声儿皇阿玛,求他去救玉琭同察尼,康熙爷便觉得这孩子他是真真没白疼的。 即便大格格是因救人才叫他的这声儿皇阿玛,康熙爷依旧是高兴极了,这一个月的相处,康熙爷真真是喜欢大格格的聪慧活泼,也总觉得同这孩子有缘,心中没由来的亲近。 眼看着要到乾清宫了,康熙爷高兴着,正欲叫魏珠再开了库房,他好赏了大格格同玉琭去,谁道吩咐的话还未说完,抬头便见一人正跪在殿前的雪地里,任风雪吹着也不动摇半分。 康熙爷自是认出这人是谁了,心中忍不住叹息,只管打发魏珠去办差,他自顾自的上前,替那人扫了扫肩头的雪。 “察尼,你知朕不怪罪于你的。” 察尼感知到康熙爷还如同往日的信任关切,眼睛一热,险些没哭出来,然想想今儿这事儿,便不由得更是愧疚,直朝康熙爷又深深一拜。 “万岁爷,臣怪自个儿,是臣疏忽了,臣肩负护卫您安危之职,可竟连自个儿眼皮子底下都管不好,叫人暗中放了那不该放的东西,得亏只是针对了臣,若那些人包藏祸心,意欲害了您,臣便是死也不能原谅自个儿。” “御前侍卫统领一职臣不敢再领,还请万岁爷责罚,在此之前臣亦是有个不情之请,请万岁爷许臣将那细作揪出来,不然,臣心不安。” 康熙爷看着察尼这般自责,他心里自也不好受的,察尼、延信几人可是他的左膀右臂,有自小的情谊在,康熙爷将他们尽看作是自个儿的手足,只因这事儿便叫他撇开了手足,他是断不肯的。 然若是一味的包庇,察尼又心头过意不去,以后只怕相处起来,察尼也是不敢同他亲近了。 康熙爷思量片刻,到底还是应下了,不过他不是暂不用了察尼,而是有更重要的事儿交代给人去。 “细作之事朕叫延信去查,昨儿朕接到消息,沿海之地亦有不稳,朕前日命承郡王勒尔锦为宁南靖寇大将军,率大军讨伐吴三桂,若再叫他看着沿海只怕顾不上,你若有心,便替朕出征,守疆扩土,做朕的将军!” 察尼自没想到能被康熙爷这样看重,他做康熙爷的左膀右臂自然有他的雄心抱负,眼下有机会上战场,察尼只觉热血沸腾,当即抬手咬破了拇指,狠狠的摁在的雪地上,以天地为契,向康熙爷立下军令状。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请万岁爷放心,臣定不负您,不负大清!” 康熙爷也被察尼这般做派激出了血性,拍着察尼的肩膀连道三声好,架着察尼的胳膊将人扶了起来。 “那朕就等着你带军凯旋,届时朕亲自十里相迎,为你庆酒邀功!” 察尼又是连连的拜,将将委屈自责的泪没下来,这会子激动着却是掉了泪去,能跟从这样一位信任他的君王,真真是他三生都修不来的福气呢! 康熙爷忍不住笑,笑察尼不像样子,末了还自个儿掏了帕子给察尼,察尼一瞧,竟正是陷害他的那条帕子。 如此也足以见康熙爷的真心了,是真没怪罪防备了他的。 而后二人也不再多言,康熙爷只管叫察尼回去准备些个,若是快,明后日便要让察尼带着八旗将士们动身了。 察尼连忙应下了,也不肯先走,定要恭送了康熙爷回去才是,康熙爷点头,这才背着手进了乾清宫。 在外头耽误了一会子,进殿被热气儿一熏,康熙爷身上的雪便立刻化了湿了衣裳去。 “给万岁爷请安,万岁爷万福金安。” 玉琭将将处置好了伤口,见康熙爷来了也是压不住惊喜。 正要迎上去伺候,康熙爷摆摆手也是不肯,只叫玉琭陪着大格格便是,他自顾自的去里间儿屏风后换了外袍,难得他发了火儿之后心情还算不错。 第六十八章 只消信朕 “太医可来过了?怎的说?” 只一会子的工夫康熙爷就出来了,连问玉琭的情况去。 “太医来过了,说是没什么大碍的,给上了些金疮药止血,这一二月的忌嘴便是,旁的倒没什么。” 放下大格格过去回话,走近了再看康熙爷,玉琭掩唇颇有些忍俊不禁,想来是自小被人伺候惯了,这么大个人了竟是连衣服都穿不齐整。 肩头身侧有些褶子就罢了,细看过去,那腰间的玉带都是松垮的,险些挂不住玉佩荷包去。 “还是臣妾伺候您更衣吧。” 玉琭笑着,倒也不好当着大格格的面儿给康熙爷整理,便只得轻轻拉着康熙爷的袖口,眼神儿挑着,示意着人回屏风后头去。 康熙爷接收到玉琭的眼神儿,不知怎得,只觉心口一热,也不叫人牵着袖口了,直手掌一翻将玉琭的手握实了去。 说是叫玉琭给他整理衣物呢,可这会儿躲在了屏风后,康熙爷却是耐不住,只管紧紧的抱着人,抱紧了搂实了,这心里才跟着踏实了。 “真真是一会儿不将你放在眼皮子底下都不行,今儿被人欺负的时候怕不怕啊?” 玉琭亦是抱紧了康熙爷,小脸儿埋在康熙爷怀里蹭着,也不知是摇头还是点头。 要说怕,她被人猛然摁在地上的那一瞬间确实是怕过的,那种受制于人,全然不能反抗的感觉叫她不安极了,这会子想来心头还跳得厉害。 但没一会子的工夫她就冷静下来了,因为她不是一个人被陷害,还有察尼大人同她“不清不楚”呢。 她不敢说康熙爷能为了她一个人同整个后宫翻脸去,但她确定康熙爷一定不会让自个儿看重的哈哈珠子平白受了冤屈,康熙爷防备着后宫呢,尤其防备着英妃,要说亲近还是同自个儿相伴长大的哈哈珠子亲近些。 察尼大人一旦洗清,她定然也就平安无事了,但凡她死了或是怎的,便像是康熙爷为了察尼大人而掩盖什么了,以后再叫人拎出来说,那也是一本子糊涂账,弄得人面上都不好看。 待康熙爷来了,玉琭感知到康熙爷对她的格外关切便更是放心了,自然也不会再怕。 不过这会子说却不能说了实话,她眼下不再是奴才了,且得摆清楚位置去,让康熙爷觉得她太过冷静独立可不是什么好事。 玉琭深知自己已然踏进了后宫这谭深不见底的水中了,要想活得好好的,像她这样没根基没依靠的,只能靠着康熙爷的宠爱站稳脚跟儿去。 故而虽不至于对着康熙爷句句有用意,字字有算计,可凡是有她抓住康熙爷的心、叫康熙爷怜惜她的机会,她就必是要死死抓的住,断不能浪费一分。 有些话现在不说,以后再想说只怕也没机会。 只见玉琭酝酿着情绪,回想着那一瞬间的怕,不必掉眼泪,只是微微颤着声儿便够了。 “怕,怎么能不怕呢,被嬷嬷们堵了嘴压着打的时候臣妾还当再见不到万岁爷了,怕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命,后来又更多的是不服,想自个儿平日里规规矩矩也不得罪人,怎么就落得这般下场。” “不过后来您来了我就什么都不怕了,仗着您在,奴婢、、、、、臣妾这才敢借着您的威风质问几句去,也是怕再没机会说什么了,还想着若是真洗不清了,便只有自戕以证清白这一条路了、、、、、、、” 玉琭这么一说康熙爷那颗心就抽抽的疼,哪怕玉琭抱着他哭一场也好啊,这般心里也能舒服些。 康熙爷唯见不得玉琭这样又委屈不肯哭、不敢哭的样子,那性子坚韧地、烈得叫人心都跟着颤颤,不敢想自己若是晚来一步,那些人会逼得玉琭走到哪一步,康熙爷一边怒火中烧一边又心头酸软的,真真叫他煎熬。 康熙爷原还觉得今儿册封玉琭一事稍有些突然了,可对着玉琭这话,康熙爷却是觉得自个儿给人位份给得还不够早。 若是他动心当日便要了玉琭,给玉琭贵人的位份,想来那些个人便也不敢对玉琭轻举妄动了吧,怎么着也掂量着,而不是像今儿这般,说拿捏玉琭便拿捏了去。 然说什么都晚了,康熙爷又忍不住自责,揽在玉琭腰后的手几乎攥得发抖:“你若真敢伤害自个儿,这才叫人看笑话呢,什么自戕不自戕的可不能再想了,你只消得信朕,只消得信朕就好。” “朕最是知道你心性,你素来做不得对不起朕、对不起心的事儿,朕喜欢你的性子,然真遇着事儿了,又不希望你是这样的性子了,你若真为自证做了傻事,朕是要恨你也恨自己的。” 玉琭说这话是有几分小心思在的,可也是真没想到康熙爷这样回她,原她只是装来的委屈,这会子可叫人说得是真委屈真害怕了,哪儿还忍得住泪,更是不消得忍泪了,只管在康熙爷怀中宣泄了情绪去。 那泪里裹着怕,裹着委屈,更是裹着不甘和愤恨。 她玉琭两世为人,从来就不是面捏的性子,今儿后宫的几位能仗着身份欺负她一个小小的宫女,明儿她玉琭未必还是人下人。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她玉琭绝不甘心满足于此、止步于此,且看以后谁压过谁呢! 玉琭起先只是咬着牙呜咽着,越想越是不爽,越哭哭得声儿越大,直将外头吃姜茶的大格格都惊来,小姑娘巴巴的跑过来,不知怎么想的,抱着康熙爷的腿也跟着哭。 这一大一小的直哭得康熙爷头都大了,起先还心疼呢,后来看着玉琭哭得比大格格还像个孩子,竟一时忍不住笑,也不顾更衣了,直一手抱一个宝儿去,颠颠大的又颠颠小的,来回哄竟也不觉得烦。 他也不知该怎么哄,只是将这一大一小放在榻上排排坐好,给这个擦擦眼泪又给那个揩揩鼻子。 玉琭原都要收了泪了,谁道看着康熙爷给大格格擦鼻子来着,大格格反倒吹出来个鼻涕泡,她由哭转笑险些没呛着,硬是又咳出来两串子泪去,惹得大格格脸红也顾不上哭了。 第六十九章 真真讨打 “皇伯坏!不许笑我!” 康熙爷同玉琭接连的笑,可把小姑娘给笑恼了的,一时规矩也顾不上了,忙抻手过去想捂跟前儿康熙爷的嘴去。 康熙爷仍止不住笑,干脆又抱着大格格颠了颠,越看女儿越是可爱,眼下对着小孩儿这声儿皇伯还不满了,点着大格格额头道她一句小白眼狼儿。 “要用朕的时候叫朕皇阿玛,好嘛,眼下你玉琭姐姐平安了,朕又成了你皇伯了,咱大格格变脸可不兴变这么快的。” 一听这话大格格也不好意思了,只红着小脸儿埋在康熙爷颈窝儿里不肯抬头,也是觉得自个儿不地道,便声声的叫着康熙爷皇阿玛去。 若论谁对她最好,大格格只觉得她亲阿玛都没皇阿玛好的,一声儿皇阿玛叫出了口,便也不觉得如何别扭了。 “那女儿叫您皇阿玛了,皇阿玛可不能对女儿不好,更不能再把女儿送给别人做女儿了。” 大格格奶声奶气的,天真的话最是戳心,康熙爷无不应的,这会子便保证去:“好,皇阿玛答应你,只要皇阿玛在一日,你就是咱们大清最最尊贵的大公主,你太子弟弟也要敬着你。” 小孩儿的情绪来得快走得也快,她眼下还不是在意权势地位的年纪,对康熙爷后头的话倒不感兴趣,只是听康熙爷答应她不再将她送给旁人做女儿就很开心了。 大格格自个儿高兴了还不忘喜欢的人,连又捎带着玉琭去:“那皇阿玛也要对玉琭姐姐好,女儿最喜欢玉琭姐姐了,不想看着她再难过落泪去。” 大格格这话叫康熙爷眼皮子一跳,倒不是介意小孩儿对他提条件,只是这话但凡换个人,他只觉得定然是谁挑唆教坏了下头的阿哥格格,企图借着阿哥格格们的嘴来为自己谋好处。 他知玉琭对大格格的用心,也知大格格对玉琭的纯粹,自然不会多想。 然不等康熙爷回话,一旁的玉琭便嘴快来了一句:“那臣妾也欠万岁爷一句皇阿玛?” 这小促狭的真真讨打! 康熙爷被玉琭哄得脸皮子一热,抬手便要去捏玉琭的小脸儿去,这么一打岔倒了忘了刚刚心头泛起的那一似不悦了,只抱着大格格满殿的追玉琭去,三人笑声撒了满室,可再没什么不愉快了。 梁九功同魏珠守门儿,听着里头的动静也不由得笑,心里止不住的松快。 说来也奇了,他们伺候万岁爷这么多年了,还未见万岁爷这样开怀过呢,自玉琭姑娘来,万岁爷那心情就没差过,主子心情舒畅,他们下头的人自然日子也好过。 梁九功都快将玉琭视作福星了,自然是盼着玉琭能日日伴在万岁爷左右,眼看着该是用膳的时候了,梁九功也不忍进去问主子们要用什么,琢磨着这大冷天儿的,用些热腾腾的锅子最是舒坦,这便嘱咐魏珠往御膳房跑一趟。 “万岁爷去火的药吃了许久了,这阵子也少见荤腥,今儿便叫膳房的给上个羊汤锅子,羊肉片两盘、鹿肉片一盘、黄河大鲤鱼也片一盘儿来,冻豆腐、鹌鹑蛋也必不可少,旁的便叫下头人看着上吧。” “德贵人伤着不能吃发物,大格格年纪小用荤腥多了也不好克化,便叫人再上个清淡的鸡汤炖菌味的锅子,菜式亦得叫人注意,另上一盅血燕红枣汤给德贵人补补身、、、、、、” 梁九功细细给魏珠交待着,三位主子能用什么、喜欢用什么他都想得周到,其实就算梁九功不如此嘱咐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毕竟康熙爷和下头阿哥格格们的膳食素来精细,现下明眼人又都看得出德贵人最得圣心,下头人巴结还巴结不及呢,自是多方打听着,务必将这位主子给伺候妥帖了。 便是以德贵人的位份还用不得血燕又能如何,只要万岁爷在意的人,那是什么好东西都配的,下头人自掏腰包也得给德贵人置办最好的去。 殿中笑着三人还不知下头人心思,待闹累了往罗汉床上一歪,要多没形象就多没形象的。 然只怕这天儿出汗受冻了,康熙爷操着心,挨着个儿的摸了摸大格格的后颈儿和玉琭的后颈儿,也不敢叫着一大一小可劲儿的歇,只紧忙唤来梁九功,叫人备水擦洗,另拿来干净衣物伺候着换。 梁九功办事素来妥帖,先叫下头的奴才伺候主子们吃茶降降汗,没一会子工夫便带来了两个宫女伺候玉琭更衣打扮。 以前就罢了,玉琭还是奴才也当不起谁的伺候,梁九功时不时的关照几分便罢,可眼下不同了,到底是后宫正经的主子,若还叫玉琭自顾自去那便是轻贱不敬重了。 玉琭领梁公公的情,随着人去了偏殿更衣打扮,也不知下头人准备地怎得这样利索,她才将将当上德贵人,自个儿的心态都还未全然转变过来,可她的衣裳首饰却似的早早的准备好了,个个精致合身的不像话。 跟前儿光是旗裙和坎肩便有五套,颜色花纹各有各的特色,玉琭瞧了一遍,末了选了一身儿浅蓝绣玉兰的,颜色样式倒也雅致,坎肩则是稍亮些的杏色,这一身儿便也不会显得太素。 头发则是梳得高了些,玉琭并不喜欢太繁重的,也不叫人在头发里藏了架子将头发撑得高高的,只带了镶小颗珍珠和玛瑙的钿子,左右分别簪了步摇,再戴上耳坠子,如此便算是打扮好了的。 虽是略显得简单了些,可玉琭的年纪在这儿搁着,若是堆砌多了反倒失了灵动,总归她穿的戴的样样精致,足够证明身份和宠爱了。 玉琭踩着花盆底儿,缓步走到康熙爷跟前儿,脊背挺直、目光澄明,身上一丝丝当奴才的卑微劲儿也无,好似一出声便是含着金汤匙的高门格格一般,康熙爷瞧着,竟有些移不开眼,亦是有些不敢认了。 被康熙爷灼灼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玉琭稍撇开了些视线,却又忍不住去看康熙爷,看人满面的喜欢。 “不知这身儿打扮万岁爷瞧着可好?” 第七十章 心猿意马 “好、好、、、、、、” 康熙爷讷讷着,难得有谁这样叫他移不开眼睛,玉琭换了身儿打扮罢了,竟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也许也不只是衣装的功劳,而是玉琭由内而外的明媚晃了他眼睛。 他的小丫头规规矩矩的朝他福身,显得端庄极了,可又不是那种拿腔拿调的端着,亦不给人高高在上的疏远,气质也不是清冷的那种,更不是艳丽的俗媚。 而是和煦的柔再带点儿热烈的自信,那双带着水光的眼睛直往进人心里似的,他素来是在玉琭的眼睛里看不见小丫头对皇权的畏惧,那种坦荡的清澈的喜欢叫他极受用。 康熙爷扶玉琭起身,想摸摸玉琭的小脸儿去,可偏顾忌着有大格格在呢,不好太亲近了,便只是抬手捏了捏玉琭薄薄的耳垂儿。 玉琭的耳垂冰冰凉凉的,可康熙爷的心却是更热了,烫着似的收了回去,藏在箭袖中的手指忍不住捻了捻,还回味着那冷玉似的细腻。 真是要疯了。 玉琭给他当奴婢的时候,他尚且能依着规矩和体统克制的住,这会儿玉琭可是他的人了,眼下还青天白日呢,他竟都有些耐不住,那心思像是脱缰野马似的放肆。 “万岁爷,您怎的了?” 玉琭见康熙爷只定定得看她,看得她面皮子发烫,不由得出声儿问了一句。 她约莫能看得清康熙爷眼中浓烈的感情,接下来是吃饭还是吃什么总得给她个准话,这么热切的眼神儿把她烫得呼吸不畅,这不是磨人吗! 也是听见这声儿,康熙爷才回了神儿似的,随口回了一句,略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只管拉着玉琭挨着他落座用膳。 趁着净手的这会子工夫,康熙爷心里默默念着静心咒,只觉得自己大概是年轻易燥,又好几个月没去过后宫了,这才自制力极差。 对着桌上热腾腾的锅子,康熙爷这才稍稍回了神儿,夸梁九功一句便罢了,便打发人尽下去伺候,不必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用膳,弄得人连个想亲近的机会也无。 “且都下去伺候吧,梁九功备些解腻的茶来,膳罢用。” 梁九功闻言一顿,心道这解腻的茶可是有阵日子没听见万岁爷要了。 这茶也不专门指哪样茶,而是他同康熙爷的暗号。 寻常看折子看腻了,可不得去后宫转转寻些叫人开怀的来,抑或是后宫里哪位主子缠得紧了,康熙爷不好直接撒手走,一说要解腻的茶,便是要梁九功给他寻些公事儿来,康熙爷好借机脱身。 总归是不好厚着脸皮直说的话都在这茶里了。 然今儿德贵人正在跟前儿呢,康熙爷再叫这解腻的茶就耐人寻味了。 梁九功笑着,到底是伺候康熙爷这样久了,只瞧着康熙爷用膳那心不在焉的样子,岂能不知主子的意思,多半是嫌大格格在这儿不方便呢。 得嘞!趁着主子用膳他往慈宁宫走一趟,将大格格放在别处万岁爷也不放心,有太皇太后看着,万岁爷便也能自在些同德贵人亲近了。 想来也是趁机叫他瞧瞧太皇太后娘娘的脸色,万岁爷今儿封赏德贵人的事儿可没知会了慈宁宫一声儿,德贵人原先到底是太皇太后的人呢。 见梁九功了然,康熙爷便也放了心,这会子也不叫玉琭给他布菜,只管好心情地照顾着身边儿的一大一小。 康熙爷没太照顾过孩子,平日里多是抱抱便罢,也是他下头的孩子年纪都小,还不是爱依偎着他撒娇的年纪,如此瞧着,唯大格格可心。 康熙爷将菜、肉烫好了一一夹到大格格的盘中,还怕她烫着,用勺子断开之后还吹吹喂过去,然不知是他喂的不好还是大格格自立,大格格反倒不需要他,自个儿便能吃得很好了。 康熙爷无奈笑笑,开玩笑似的又拿了干净的碗筷去喂玉琭,玉琭倒是听话的,喂什么吃什么,康熙爷玩笑上瘾,也干脆也不叫玉琭动筷子了,只这么照顾着玩儿去。 “万岁爷就这么喜欢孩子啊?” 玉琭忍不住笑康熙爷一句,只觉得他今儿太腻乎。 康熙爷笑笑,瞥了一眼大格格,见小孩儿正跟一颗鱼丸斗争呢,没注意着他们俩,便也大胆了许多,一手执筷子,一手去勾着玉琭的手指,声儿也压得低低的。 “那也得看是跟谁的孩子,只看着大格格,朕就不由得去想咱们的阿哥格格是不是也像大格格一般可爱,孩子是像你多些好还是像朕多些好,心都是飘着的,还当是做梦。” 玉琭忍不住笑,笑人也太心急了些,说起孩子不孩子的玉琭也是脸红,勾着康熙爷的手指也道一回放肆的话去。 “今儿臣妾才当德贵人不到一天,都没侍寝哪儿来的孩子,万岁爷想得忒远了。” 康熙爷也跟着不好意思着,也顾不上吃了,筷子放下了另一只手也去捻玉琭的手指,连人手心子里薄薄的茧子都爱不释手。 “说远其实也不大远的,朕加把劲儿用用心,待明年九月里也就差不多了、、、、、你下巴上的伤可还要紧?” 康熙爷这话转得生硬也不生硬,只是未明言的意思叫人脸皮子烫红,玉琭没康熙爷脸皮厚,这会子只摇摇头,下巴上的伤能碍什么事儿呢、、、、、、 接下来两个人就都不说话了,只自顾自的用膳,咕噜咕噜正沸的锅子冒着白气,蒸得人鼻尖儿脊背冒汗,心里也热度不减。 心猿意马的两个人没吃饱,倒也知道吃饱了多半就不想动了,康熙爷同玉琭不约而同只用了半饱便放了筷子,只专注着投喂大格格去。 小姑娘的嘴来不及停歇,没一会儿的工夫就嚷嚷着饱了,康熙爷耐着性子,又看着玉琭细细的喂了大格格一盏消食的山楂茶,而后不由得大格格再腻着玉琭,便直接叫梁九功护着大格格去慈宁宫歇歇。 “你乌库玛玛想你呢,这几日便陪着你乌库玛玛吧,你那小院子皇阿玛瞧着不好,改明儿再寻处大的给你、、、、、、、” 第七十一章 贪欢一场 如此哄着,大格格总算是依依不舍的撒开了玉琭的手,被梁九功抱着出了昭仁殿。 殿里无人了,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便更是融融了些,偏这会子还是青天白日的,一边儿是规矩体统,一边儿是耐不住喜欢亲近的心,康熙爷被两方情感拉扯得煎熬极了。 挣扎了一会子,康熙爷好不容易理智稍占上风,想拉着玉琭午间小憩一会子便罢,反正不过半日的工夫,他熬一熬也不是耐不住,封赏玉琭都仓促着,总不能头一回侍寝还叫人半分准备也无。 然不等康熙爷纠结完,玉琭却是上前一步搂住了康熙爷的脖子,先是亲了亲康熙爷的下巴,紧接着又试探似的点了点康熙爷的薄唇。 “万岁爷莫不是嫌弃臣妾跟人不清不楚的,既是嫌弃又为何要收了臣妾,您是在可怜我吗?” 玉琭若即若离着,眼神儿里尽是受伤一般,康熙爷哪儿见得他的小丫头这样误会,便也不压着自个儿了,由着自个儿的心去抱紧了玉琭,追上去学着玉琭的方式去回应。 “怎会、怎会,朕疼你还来不及,只是体谅着你上午劳累受惊,便想着这会子是歇歇便罢,谁道叫你这样误会,既是如此,一会儿可别嫌朕不体贴你,别哭着叫朕心疼。” 康熙爷手指一勾拆下玉琭的步摇和钿子,玉琭一头如瀑的乌发便撒了满背,康熙爷只是捏了捏玉琭的发梢,便引得玉琭脸红得不像话了。 果真小丫头刚刚的话尽是逞强,压根儿就没准备好呢。 然都这一步了,要康熙爷停下也是不成,只是体贴着玉琭,抱着玉琭去了龙榻,明黄的帷幔一拢,掩住了冬日里难得的暖春与羞赧。 幸而也是在白日里,这才叫康熙爷看清玉琭肩背上的伤痕累累,小丫头不仅是下巴上的伤口骇人,背上胳膊上腰侧上也尽不能瞧,被掐的、打的红的紫的一片,膝盖也被人压着跪下时蹭破了油皮。 这一切玉琭都没说过,也未喊过一声儿疼,可康熙爷却是疼在心里的,不忍叫玉琭再难过了,康熙爷给足了温柔和体贴,可还是惹得玉琭梨花带雨地哭了一场。 玉琭年纪小,又是初承宠,到底是要吃些苦头的。 不过多是身子上的难挨,心里却不难过,康熙爷太包容她了,像是一汪热泉疗着她那一身的累累伤痕,就这会子,玉琭可是不忍再对康熙爷用了什么心眼子了,只是也包容着他。 昭仁殿的门关了一个下午,待天色沉沉急雪将歇时,康熙爷才披着外袍起身,替玉琭压了压被角儿,压着声儿唤梁九功备水。 不愿叫人瞧见玉琭的狼狈,更不愿惊扰了睡熟过去的玉琭,康熙爷没顾得上先收拾自个儿,先给榻上的小丫头收拾得清清爽爽,又叫人收拾了榻上的狼藉,这才悄声去偏殿耳房沐浴。 没叫魏珠几个小的进来伺候,康熙爷只留了梁九功在侧,原同玉琭亲近的时候还没觉得有什么,这会子一下水背上都蛰蛰痒痒的,康熙爷这才想起来背上多半是被小丫头给挠破了的。 若依着规矩,胆敢在承宠时伤了康熙爷,玉琭便是有十条命都不够赔的,别说伺候完康熙爷了,那是要当即拉下去砍头的。 从前便有个小答应如此失仪过,康熙爷虽没要她的命,可她的日子也着实不好过,没二年的工夫便在冷宫病死了。 然今儿伤他的人换做玉琭了,康熙爷反倒一丝丝恼怒也无,抬手摸了摸自个儿的肩膀后头的抓痕,一时心头发烫,竟有些回味不够,只觉得玉琭反应可爱真率,在他跟前儿一丝丝作伪也无。 然这事儿他自个儿品着甜就够了,万不能叫人知道了,更不能叫人一一登记在册,做皇帝也就是这些不自在了,无一丝丝秘密可言。 眼下还算好些,能给他同人些个亲近的空间,想他十二三岁刚通人事时,不仅有教导的宫女手把手的教,旁边儿还得站一嬷嬷盯着,只怕他耽溺于此伤了身,每每一到时间,甭管如何都叫他停下,那才真真叫尴尬窘迫呢。 且别说像是现下的放松了,能不心里结了疙瘩都是好的,就因这管事嬷嬷的约束,他险些不愿去了后宫,后来皇玛玛也是觉得这规矩有些荒唐,这才不怎得约束了他,至多叫人在门外盯着时辰。 不过他素来克制,前朝之事不稳,便对后宫兴致也缺缺,渐渐的也没人专管此事了,今儿却是难得放肆一回。 康熙爷神情飘忽,思维发散,出了一身热汗再泡了澡着实再舒爽不过了,连因朝政和战事而起的些个心烦意乱都平了,直到感觉到梁九功拿棉布巾子给他擦背,康熙爷这才抬了抬眼皮,点了人一句。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提着些心,朕不想听外头人说德贵人一句不好。” 梁九功对着康熙爷满杯的红痕岂敢多言,紧忙应下了:“奴才遵旨,万岁爷您就放心吧,只是瞧着有些印子不是一两日就能好了,待一会儿沐浴完,奴才给人用些金疮药吧,若是留了疤奴才可不好解释的。” 康熙爷点头,不再应声儿,在热汤池中小憩了一刻钟的工夫,由着梁九功伺候他洗,再醒来竟觉比睡足了还精神好。 念着堆积一日的折子,康熙爷没再贪恋享受,擦净更衣又用了一盏茶,这便去弘德殿批折子了,只怕玉琭醒来不见他,康熙爷还特命魏珠在外间儿守着玉琭,凡有动静便来报信儿,他这就放下折子去见了人。 另还叫人备了老参红枣炖鸡汤给玉琭补补身子,那细胳膊细腿儿的尽叫康熙爷心疼去了。 玉琭伺候完就这么在乾清宫住下了,这是后宫众嫔妃小主们都不曾有过的待遇,更别提叫康熙爷如此呵护惦记了。 乾清宫上下奴才见此,就没有对德贵人不敬的,连御膳房的都听闻了,这便巴巴的又赶了四道软糯点心和四道滋补小菜给贵人配汤用。 第七十二章 物是人非 又听说德贵人还未起身,便也干脆不叫乾清宫的人来拿了,只在炉子上煨着,待一个时辰后再派人亲自送去,想来正赶上德贵人起身。 膳房这一遭儿弄得声势浩大的,没一会儿的工夫,满后宫的都知道这位德贵人被万岁爷看重极了的。 后宫众人原就见不得谁这样受宠呢,更别说今儿她们还尽挨了万岁爷训斥,相较之下心中更是不服,恼的恼,咬着被角儿哭的哭,一片愁云惨淡。 苏纳喇姑原还想着领一道滋补汤水给玉琭送去呢,也是替太皇太后娘娘去看看人。 太皇太后可是将玉琭当亲闺女疼着,虽知康熙爷喜欢,但想着怎么着也得将玉琭再留段时日,谁道得了这消息也不必去了,明儿一早直接等着这新晋的德贵人请安便是了。 “怎么样?可瞧见玉琭了?说来今儿出了这样的事儿,皇帝合该事一了便将玉琭送来给哀家瞧瞧的,谁道这样的急,还把人藏得这样紧,也不怕人笑话的!” 太皇太后娘娘正看着大格格识字呢,见苏麻喇姑回来了,便先叫玉竹伺候着歇大格格,她带着苏麻喇姑在廊下站一会子,望着外头的挂了冰雪的枝头倒也漂亮。 苏麻喇姑笑着摇头,给娘娘拢了拢身上厚实的紫貂裘披风:“奴婢没能见着,听说德贵人正歇呢,这会子还起不来身,万岁爷心疼着,也不叫德贵人走了,就这么住在了昭仁殿里。” “胡闹!” 太皇太后娘娘忍不住蹙眉训斥一句,这话倒不是恼玉琭不知规矩体统,只是恼康熙爷不懂事儿着。 一来不该白日里孟浪,二来不该将自个儿房里的事儿弄得人尽皆知,若是寻常人家就罢了,当家老爷想疼谁便疼谁去,任下头的丫头们闹也闹不大,可后宫岂能通后院儿相提并论! 上午玉琭吃亏,就是因为康熙爷疼玉琭疼得逾矩了,这才招致嫉妒祸患。 眼下又明晃晃的疼人,这以后还叫玉琭怎么在后宫同人相处,即便存了给人撑腰的心思,也得看看以玉琭眼下的身份能不能撑得起这份宠爱,康熙爷总不能日日将玉琭拴在腰带上走哪儿带哪儿,但凡稍有疏忽,便叫人有机可趁。 这哪儿是疼玉琭,这是害玉琭呢! 太皇太后娘娘不由得轻叹,她当年也是从嫔妃一路走来的,知后宫算计倾轧中的凶险,也知帝王无情多情,兜兜转转,只怕最后伤的玉琭自己。 她跟前儿好不容易有个可心的孩子陪着,着实不愿瞧着玉琭早早香消玉殒。 “不知永和宫几时才能准备得好?实在不成,待玉琭明儿来,便让她先暂住在哀家的慈宁宫中,白日里皇帝若想见便叫他们见去,夜里可不能再失了规矩。” “如此偶尔为之还说得去,若夜夜都叫玉琭陪着,不说哀家,便是规矩都不容玉琭的。” 苏麻喇姑忙回,自也知娘娘在担忧什么,一来怕玉琭被人嫉妒陷害,二来也是怕康熙爷耽溺于情,成了下一个顺治爷。 “永和宫有万岁爷操心,看样子只怕是能快也快不了的,不过若万岁爷知道您的意思,想来永和宫处随时都能住人,这事儿您只自顾自的替万岁爷和德贵人打算是没用的,不若奴婢去同万岁爷说说,免得万岁爷再同您误会了什么,那便不美了。” 棒打鸳鸯的事儿太皇太后娘娘是没少做的,然她绝非针对了谁,只是全心为了大清,为了大清的皇帝罢了。 然上一位皇帝不解太皇太后的作为,母子俩积怨颇深以至于事事都有误会,弄得两看相厌,谁也没能过好,如今康熙爷又遇见喜欢的了,太皇太后没法子,只能还是拦着些劝着些,叫人晓得细水长流的陪伴才是最好的。 然彼时顺治爷年轻,不懂得这个道理,此时的康熙爷如顺治爷当年一般年轻,不知他又可会是像自个儿的皇阿玛一般,执意同她的好意作对。 太皇太后一时没应声儿,她年纪大了,性子也不像当年那般刚硬,近些年也时常再反思自己,也只自己时而也有不好的地方,若非身侧有苏麻喇姑斡旋,只怕还要重演当年。 “罢了,这事儿还是哀家来同皇帝说吧,已经错了一回,总不能再错了一回,玉琭毕竟也不似她的。” 曾想起顺治爷小时候也是个活泼乖觉了,下雪天总是闲不下来,玩雪罢了还声声叫着额娘,叫她看这叫她看那,没个安稳的时候,后来顺治爷长大,这雪便是她一个人看了。 主仆二人在廊下立了半晌儿,皆静静地看着眼前黄瓦敷白,红墙在雪的映衬下变得更红,一年又一年,到底是物是人非啊。 “乌库玛玛,您快看格格这大字写得可好,这几日格格虽回了亲王府,可日日不忘您的教导,总要连上十张才肯歇的!” 被大格格奶声奶气搅了思绪,太皇太后恍惚了一瞬,对着大格格的笑脸这才露了几分开怀,忙把大格格拢在怀中不住的夸,眼下到底同眼前不一样了的。 不知太皇太后的忧心,康熙爷那头儿心情还昂扬着,披着折子都稳不住思绪,一会儿一抬头的问梁九功玉琭可醒了。 梁九功心中想笑又不得不忍住笑,不厌其烦的往西侧的昭仁殿跑,跑了五六趟,五六趟都没醒了的信儿。 渐渐的康熙爷也不好意思问了,只管再装得用心些,细看了折子去,末了康熙爷饿了,也不忍用了什么,只等着玉琭起了一道用,到底是一个人用着寡淡,两个人才用得开怀,秀色可餐不外如是。 幸而没叫康熙爷等得太久,玉琭虽累,但午间没舍得吃饱,下午又辛勤劳动一番,岂能不饿得前胸贴后背,这便困顿着醒了,一坐起身来,骨头都咔咔作响,饶是康熙爷体贴着也不成呢。 “贵人可是醒了,可要起了?奴才叫人伺候您更衣梳洗可好?” 第七十三章 过分腻乎 魏珠听见动静了,这便上前问一句去,他虽是太监,可也顾忌着身份不敢直接替玉琭撩开帷幔,只是稍凑近了细听吩咐去。 玉琭清了清嗓子,缓了缓劲儿才应了声儿,道了句劳烦。 也不知是谁伺候她擦洗的,身上倒是不粘腻,只是怎么连见贴身的都不给她留,只裹着被倒是叫她好羞,身边儿也一件衣物都没,便是不好意思叫人伺候也得伺候了。 魏珠听了吩咐,没先去找宫女伺候玉琭更衣,反倒先迈着碎步往弘德殿跑了,慌慌张张又乐乐呵呵的给康熙爷报了信儿,这才去叫了人伺候玉琭。 这结果便是玉琭没盼着宫女来,反倒又叫康熙爷看了一眼便宜,玉琭忙用被子把自个儿裹成个卷儿,臊着一张脸不许康熙爷看。 “羞什么,你都侍寝了怎么还同朕见外,还是朕给你擦的身呢,你睡得喊都喊不醒,也没见得羞了。” 康熙爷笑着,见玉琭越是不许他过来他越是想凑过去,也没做什么逾矩的,只是抱着些,就像看看玉琭的染了霞似的脸。 玉琭红着脸忍不住给康熙爷一个白眼,怪不得她一起身什么都没有呢,若下头的人伺候必给她穿上点儿什么,唯这位是嫌她穿多了碍事儿。 “万岁爷就饶了我吧,也没得一下子这么不见外的理儿,慢慢来嘛,臣妾还饿着。” 玉琭暗示着康熙爷别乱来,她只怕要受不住。 谁道康熙爷一听她饿了,也紧忙跟了句饿去,玉琭心猛得一提,险些要误会,然再听康熙爷叫梁九功备膳才知她想歪了的,人家康熙爷是真真饿了。 不过就更衣这事儿康熙爷还是没轻易放过她去,说是叫人来伺候呢,康熙爷非要劳动自个儿,只是他这人没伺候过谁,只会给人解不会给人穿,折腾半晌儿热一鼻尖子汗也没能将玉琭伺候利索了。 末了还是玉琭自个儿来的,因着是夜里了,连梳头也省了,只管拿了两根簪稍挽住了些,康熙爷见了又夸,又赏了她两匣子首饰头面。 玉琭眼下也没贴身伺候的奴才,亦没自个儿住的地界儿,收了首饰也没地方放,过了过手又请梁公公给收好了。 热热闹闹用了一顿宵夜,虽是时辰不早了二人却没什么睡意,便干脆歪在罗汉床上围着矮桌下下棋。 这围棋玉琭只是才将将跟康熙爷学会没没几日,初懂玩的规矩罢了,还不知下的章法,没一会儿便失去了半壁江山。 仗着康熙爷惯着她,玉琭走一步悔三步,还要问康熙爷下哪儿,玩了半晌儿好似康熙爷自个儿同自个儿下棋一般,不过笑闹的欢快可比下棋这游戏有意思的多,康熙爷乐得陪着,一直快到三更才晓得拉着玉琭歇。 康熙爷并非日日都上朝的,只是有大事儿了才召来群臣议事,多是隔一日两日上一回朝,不过即便不上朝康熙爷也不得闲,更别提睡懒觉了,自康熙爷八岁登基,就没体会过懒觉的滋味儿,日日且有得忙碌。 梳洗宽衣躺在榻上,康熙爷没再同玉琭闹,只是在黑洞洞的夜里去捏玉琭的手,去抚玉琭的脸,末了又抱着人酝酿睡意,不必开口专门说了什么好听话,那股子珍惜便已是满溢了。 玉琭也抛开了后宫里的那些烦心算计,只管好好同康熙爷享受着片刻的宁静。 她平日里守夜惯了的,饶是在康熙爷怀里睡得踏实,夜里依旧醒了一回,怕她冷,康熙爷还梁公公多在殿中摆了个炭盆,玉琭睡得正好,康熙爷却是热的,还蹬了被子,脚丫子都在榻沿儿外头挂着。 玉琭失笑,忽地想起来小太子了,先前她照顾太子两日,太子年纪小还不是规矩睡姿的时候,倒是十成十的像了康熙爷。 悄悄起身将炭盆端得远了些,又给康熙爷盖了盖被子,玉琭这才又躺踏实了,再一睁眼便是康熙爷叫梁九功正更衣,见她醒了还上前摸了摸她的脸。 “若是不困了便起身替朕陪着皇玛玛用早膳吧,朕今儿得见了几位大人,也顾不上去慈宁宫问候,许是午膳才得闲。” 玉琭迷蒙着,下意识蹭了蹭康熙爷的手心儿,声儿还泛着困倦的微微哑:“万岁爷放心,臣妾这便起身,臣妾伺候您梳头可好?” 玉琭这依赖人的小模样看得康熙爷心头热乎得厉害,竟有些不想去见几位老大人了,只想同玉琭腻在一处,然到底是不成,康熙爷替玉琭将碎发别在耳后,倒也珍惜着同人相处的时候。 “那你可得快快的起身,若你再犯懒朕可不等你了。” 玉琭笑笑,听这话一骨碌便爬了起来,旁边儿早有先前伺候她的两个小宫女候着了,这便上前来伺候她起身更衣。 只康熙爷洗漱的工夫,玉琭便穿好了,也顾不上叫人给她梳头,她只先立在康熙爷身后,给康熙爷编好辫子去,挑了嵌金线的穗子缀在末尾,放在后头的绳头还系了个小小的蝴蝶结。 康熙爷瞧了瞧,反正也不逾矩,便也由着玉琭去了,吃罢茶临走前又好生抱了抱玉琭,康熙爷这才暂先割下不舍,去理了国事。 别说旁人瞧着康熙爷对德贵人腻乎,就连康熙爷也觉得自己腻乎得过分,他可没这样将谁放在心上过的,他从前还颇看不起这样受制于情的人,然真轮到他自己了,却从中品出好些可贵来。 “贵人,奴婢给您梳头吧。” 别说康熙爷不舍得走,眼下康熙爷一走,玉琭这心里也跟着空落落的,且听人出声儿提醒了,这才想起来该干什么了。 今儿是他侍寝过后的头一日呢,合该早早的去给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请安,若英妃没被康熙爷诘难,眼下她也该去承乾宫拜一拜的,不过眼下却是省了这一遭,她也不消得再看英妃的脸色了。 紧忙叫人给打扮好了,玉琭深知自己不能露出半分受宠得意的样子,便依旧是挑了素雅的一身儿。 第七十四章 得了奴才 旗裙是浅浅淡淡的白粉锻绣海棠,旗裙是稍深些的梅子色,头上则是配套的粉玉钿子和步摇,只衬得她面色极好便是了,旁的珠翠堆砌倒不必有。 康熙爷将魏珠留给了她,这会子玉琭便只管带着魏珠过去,乾清宫同慈宁宫离得不远,寻常来回还用不了一刻钟,因天儿冷,地上雪除尽反倒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玉琭踩着花盆底走的并不习惯,这才稍慢了些,待进了慈宁宫少不得赔罪。 “臣妾来晚了,臣妾给太皇太后娘娘、给太后娘娘赔个不是,以后定然不敢再犯。”说着,玉琭对着太皇太后同太后行了个大礼去。 然玉琭没盼到主子免礼的声儿,却是胳膊一紧,一抬头,竟是太皇太后娘娘亲自将她扶起来了。 “只两日没来哀家这儿罢了,怎么还客气起来了,你远还跟哀家说,不管以后如何,你还同哀家像以前似的亲近,哀家记得你却想忘了。” 玉琭听这话听得眼睛发热,太皇太后娘娘真真是待她最好不过了,玉琭轻轻挽住太皇太后的手臂,还像是往常似的扶着人坐去主位上。 “那臣妾再跟您赔个不是,倒也是猛然变了身份,还晕乎着,也怕您气,气昨儿臣妾大意给您和万岁爷惹事儿了。” 这话说的倒叫人心软,在座的谁不知玉琭同察尼大人的无辜,偏听得玉琭自责,太皇太后原就是向着玉琭的,这会子更是护犊了些。 “若你还能气哀家,怕是这后宫中便真真一个都没有能叫人省心的了。”太皇太后拍拍玉琭的手背,叫人挨着坐下,这便赏了玉琭去。 “你眼下变了身份倒也不是坏事,哀家年轻时好些首饰总算是能好好赏给你戴了。” 说着,苏麻喇姑便呈上来两个匣子,一个匣子中放着一对儿垒金丝的钗,一对儿绞银欠翡翠的镯子,端的是中规中矩,配玉琭的位份。 另一个匣子里的物件儿则漂亮精致,点翠珍珠颤蝶簪、玲珑八色碧玺镯,还有一对儿黄玛瑙的戒子、耳坠,这些便是太皇太后私底下的体贴了。 太皇太后都看重的人,太后娘娘没道理为难,亦是给了一套好翡翠头面,还颇亲近地给玉琭戴上了太皇太后赏的簪。 “你年纪轻,正是要漂亮打扮的时候,倒不必一味拘着规矩素净打扮,你打扮的好,太皇太后娘娘才舍得赏你不是,娘娘哪儿好东西多的是呢,趁着她疼你,可不能跟娘娘客气了!” 太后这话引得太皇太后直笑,倒也认同这话的,待太后给玉琭戴了簪子,太皇太后又给玉琭戴了戒子手镯,两个人过家家似的打扮着玉琭。 玉琭生得唇红齿白,一双眼睛小鹿似的灵动,虽瞧着面嫩年纪小有些压不住人,可端得是一派温和乖巧,叫人瞧着可心极了。 待叫玉琭陪着用了早膳,三人说起闲话来了,这才知道玉琭身边儿连个得用的奴才都没有,太皇太后只道康熙爷不操心,这便叫苏麻喇姑唤内务府的人来给玉琭挑。 依着贵人的位份,合该有两个一等近身大宫女,两个二等洒扫浆洗宫女,另配两个八品太监,两个传话守门小太监,人不算少,且得细细的挑才是。 内务府是早就准备好了的,昨儿还应付得随意,想着万岁爷只是封了个贵人,又不是封了个妃,可谁道下午便传出那样受宠的消息来,下头人便也不敢大意,又细细的筛选了一批好的,这才敢带上来。 “且不知你喜欢什么样,到底是要陪伴你好多年的人,你只管自个儿选些合心的才是。” 太皇太后如此嘱咐着,看了遍下头的小丫头小公公们,只觉得规矩都不差,也没什么歪瓜劣枣的充数,便知下头人有心了,只管放心叫玉琭去挑。 玉琭细细的看过去,一时也没主意,便又烦请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做主,说话间也不避讳自个儿的出身。 “不瞒娘娘,臣妾也才做了一日的主子,岂能知如何挑了趁手的奴才,您慧眼如炬,无论是春白姐姐还是玉竹、南霜,就没有一个不好的呢,不敢跟您讨人,您就帮帮忙吧。” 太皇太后极受用玉琭的撒娇,自是应下这差事,只管叫苏麻喇姑去挑挑,若说眼力,那还是苏麻喇姑更厉害些。 苏麻喇姑忙应了声儿,想着玉琭性子随和,便不也给她选了什么主意大的奴才,且挨着个儿的问了话便也晓得几分性格了,没一会儿的工夫便择出来八位。 大宫女分别是杏红杏桃小姐妹俩,年十六,比玉琭稍长些,是稳妥忠厚的性子,二等宫女则是两个年纪稍小的,比玉琭小个一岁半岁,瞧着是活泼的性子,主仆在一道说笑倒也不显沉闷。 寻常后宫的主子们多是要不了这么多的太监在身侧,主事的八品太监只一个就够了,两个只怕要打起来,以后若有合适的,再择一姑姑补了缺便是,眼下倒是不急。 苏纳喇姑给选了性子稍厉害些的八品太监,在外走动说话也不至于吃了亏,年纪倒也不大,翻了年才十五,两个小的公公一个八岁一个九岁,年纪小也能培养出忠心耿耿来。 至于他们叫什么倒不很重要,还得叫玉琭另给起呢。 玉琭想了想便给赐了名,两个大宫女因是堂姐妹,一个二月生一个三月生,便叫做花月和莺时,正是二月三月的雅称,两个二等宫女也依照此,分别叫橘如和安宁。 那八品太监魏启同魏珠倒是一个干爹下头的孩子,在宫中也得几分脸,再换人名字倒是不好,便如此称呼,下头小公公还没正经的名儿,一个叫小郑子,一个叫小豆儿,叫着顺口便也不改了。 如此他们几日便正式算作永和宫主位德贵人的奴才了,且挨着个儿的拜过,也不消得他们尽在身边儿伺候,玉琭只留了花月和魏启在侧,其余的便先回永和宫收拾熟悉着些,以后也好伺候。 第七十五章 装听不懂 太后娘娘在慈宁宫坐了一会子便走了,眼下后宫众人尽被康熙爷给禁了足,英妃统理六宫的差事也被收回了,不敢劳累太皇太后娘娘,现下便是太后领着些差事。 偏她年纪轻轻便当上太后日日清闲,好些年未曾操心过下头,这猛一上手着实生疏,又快到年关,杂七杂八的事儿且有得她忙碌。 太后走后,也不见慈宁宫里的热闹减少半分,此时大格格起身了,太皇太后惯着她,许她冬日里睡足了再起身,小姑娘是个会撒娇的,用个膳的工夫一会儿要玉琭抱抱一会儿又同她乌库玛玛贴贴,直哄得人开心去了。 见外头没什么风,仨人还一道儿在慈宁花园中逛了逛,连成片的梅花虽还都未开放,可个个红粉含苞,上头点着一簇雪,倒是别有一番风情趣味。 至八角亭中,太皇太后娘娘有些微微的喘,便在亭中暂歇,叫人在四周都围上厚实的帘子保暖,只开半面透气,旁边儿再架上一个红泥小炉,煮茶赏雪最是得宜。 “趁着这天,便不得不尝一道雪梅清露了,娘娘您稍等些一会子,且看臣妾给您露一手!” 琴棋书画玉琭未必强的过谁,可在这茶上还是相当擅长的,也不拘着身份不肯再伺候人,玉琭兴致极好,这便起身朝太皇太后笑了一句。 太皇太后无不肯的,也是好几日未曾吃过玉琭泡的茶了,只管由着人忙碌去。 只见玉琭净了手,叫人拿了个约莫一捧大小的陶罐子,亲自去取了花骨朵上一簇一簇雪,指尖子冻得通红也不肯假他人之手,倒也是享受侍弄什么的片刻安静。 待罐子中的雪水过半,便又密密实实的压了一层干净的梅花瓣,上头浇上一层陈酿梅酒,余下的空儿便用太皇太后寻常吃的玉泉山水灌满便是。 这还不算完,封好的陶罐还得在红泥小炉上烤上一烤,待里头的梅花瓣儿都煮得软烂了,此时雪露和泉水的颜色也尽染成了清清淡淡的粉红,再用干净的细布过滤,余下的茶汤干净漂亮,闻之清香不带酒气,便成了这道雪梅清露了。 若喜欢清香寡淡的,直接微微冷一冷便可饮用,一口下去唇齿间都带着腊梅的清冷,若是喜欢甜些的,亦可往里头化些蜜去。 梅花冬蜜最好,不会坏了清淡的梅香,然冬日里不好养蜂采蜜,太皇太后寻常也不大爱用甜的,殿里便只有百花蜜,想来也是不差。 “好不容易用一回这样清雅的茶,不能用梅花冬蜜多可惜,若朕没记错先前内务府的似进献了一小罐子,今儿正好用了它。” 玉琭正同太皇太后娘娘沏茶说话呢,便听一倒熟悉的声音横插过来,玉琭忍不住面上的欣喜,压着想扑上前的步子,紧忙先给人见了礼去。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快快起身吧,不耽误你沏茶,也叫朕饱饱口福。” 康熙爷三步并两步地上前,拉着玉琭冰冰凉凉的小手将人扶了起来,这才给皇玛玛问了安去。 其实康熙爷三刻钟前便到了的,他想玉琭了,同几位御前大人议事的时候便没磨叽,紧赶慢赶的倒省出不少时间来,这便带着人踏着雪来寻玉琭了。 彼时玉琭正取着花骨朵上的雪,仰首抬眉之间叫人移不开眼睛。 许是有些冷了,那白皙的小脸儿泛着些薄粉,鼻尖儿也微微发红,若说最好看的便是那双手,指尖子像是点了朱砂色,比那含苞待放的腊梅还好看。 他没出声儿,也没舍得上前,直看着人一步步的将那茶做完了,这才出现,又听小丫头想要些梅花冬蜜,康熙爷这会子满心都是玉琭了,别说她要劳什子冬蜜,便是天上的星星他都肯叫人给玉琭摘来。 想同玉琭亲近些,可偏皇玛玛在呢,康熙爷不好过分,便只是拉着玉琭在他身侧落座,明面上他同皇玛玛热热闹闹说着话,可那桌子下头却是紧紧的攥着玉琭冰凉的手指不肯松开,指腹还时不时的搓着,叫玉琭面上臊得厉害。 太皇太后不知两个人在她眼皮子底下亲近呢,只是瞧康熙爷眼神儿时不时的望过去,又看玉琭那张脸自康熙爷来就没能降了温,便知两个人的情感比她想象中的还厚重几分。 原还犹豫着不知自己该不该劝康熙爷收收心,眼下是不想劝也要劝一句了。 然这话倒是不好当着玉琭的面儿说,太皇太后只寻空儿嘱咐康熙爷几句便罢,这会子只是闲聊几句,关切几句去。 “你倒是来得巧,玉琭这头儿才将将煮好茶你就来了,鼻子倒是灵的。” 康熙爷直笑,哄着太皇太后开怀:“倒不是孙儿鼻子灵,只是同皇玛玛有几分心有灵犀罢了,皇玛玛素来疼孙儿,有什么好的都头一个想着孙儿去,孙儿忙碌间冥冥有所感,这便巴巴的来了。” “尽会说些好听话,只怕你不是同哀家心有灵犀呢,而是时时惦记着玉琭,这才巴巴的来了。” 太皇太后果真忍不住笑,打趣罢也是真心疼爱康熙爷的,这便将跟前儿玉琭给她沏的茶让给了康熙爷去,知道他一贯忙碌,早膳多是应付,还叫春白去御膳房提了几样子点心小食来,佐着这茶正正好。 康熙爷颇有些不好意思,咂摸着皇玛玛的话他也多少听明白了些弦外之音。 皇玛玛一字一句从不无的放矢,依着规矩,他这个做皇帝的是不能时时惦记着后宫的某位,即便真惦记也不好拿出来说。 可皇玛玛还是说了,既是说了便有用意,康熙爷自知对玉琭的宠爱关切过了火,然这喜欢又不受他自己的掌控,或者说眼下还不得控制按捺之法。 他不愿在皇玛玛跟前说些个违心的保证,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话了,悻悻地松开了玉琭的手,只管捧着茶用去,这一尝果真不俗,又连连的夸,这才将话给揭了过去,暂装得听不懂。 第七十六章 二人一心 然太皇太后岂肯就这么轻飘飘的放过康熙爷,暗示不懂那便明示,事已至此,总归不能糊弄过去。 眼看着再过一会子便该午膳了,见大格格玩雪玩得身上半湿,太皇太后只管先打发玉琭带着大格格回去更衣用了姜茶暖暖身,她同康熙爷则是缀在后头,在花园里兜着圈子好好说道说道。 “自皇后走罢,哀家知道你身边儿寂寞,现下难得有个喜欢的,皇玛玛不想多言,可你也总得知道分寸些,昨儿叫玉琭在乾清宫住下还能算作事出有因,可今儿你依旧叫人慢吞吞的收拾永和宫,只怕年后玉琭也搬不过去。” “玉琭出身不成,娘家亦无助力,这样的人你多宠些无妨,却不能给之专宠,你自登基,连平日用膳都不能叫人知喜好,更何况是对着后宫的女人。” “前朝盘根错节,几家望族势大,你用得好便是巩固你皇位的助力,用不好也将败于此,明年大选,赫舍里氏家的要进一位,钮祜禄氏、佟佳氏、乌拉那拉氏、博尔济吉特氏、、、、、这些亦要来了人。” “你得像是平衡前朝似的在后宫斡旋,不仅要斡旋平衡势力,还得让她们有了子嗣,如此才安了她们背后一族的心。” “你若还给玉琭如此优待,不说玉琭如何被她们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你在朝廷上亦是减弱威信,叫人觉得你是个贪恋美色的昏庸之辈,皇帝,你多少要冷着些玉琭,从现下开始,循序渐进着总比一下叫人冷了心好、、、、、、” 太皇太后苦口婆心的劝着,康熙爷跟着、听着,因提起前朝后宫之事,他的心也跟着冷静了不少,知道自己昨日是高兴任性过了头,然叫他说心里话,他是打心底儿不愿叫玉琭难过的。 甭管是循序渐进还是怎得,到底会叫玉琭暗自难过,好不容易得了个这么喜欢的,他不愿伤了人心,只是他又有很多不得不,叫他为难至极,只盼着玉琭懂他的心,知他的心只在她那儿,想来能少些难过。 心头沉沉着,眼看都该回慈宁宫了,康熙爷这才开了口。 “孙儿知道皇玛玛的一片好心,尽是为孙儿打算,为了大清打算,孙儿也不瞒皇玛玛,玉琭已然是入了孙儿的心了,冷着她亦是煎熬孙儿自个儿。” “接下来如何孙儿还未想好,只是孙儿保证,绝不会因私情误了国事,待孙儿再年长些,坐稳这皇位了,孙儿甭管年纪几何定然还是存了今日这般任性的心,只想求得二人一心,还请皇玛玛莫恼了孙儿不听话。” 有想过康熙爷同她唱反调,亦想过康熙爷没有犹豫便应下了,太皇太后唯独没想过康熙爷能说出这同玉琭二人一心的话,倒也谈不上恼,只是笑笑颇有些感慨。 康熙爷到底是长大了的,能顾大局又自有坚持,她为人纠结几日倒是多虑了。 还像是以前似的,太皇太后抬手抚了抚康熙爷的背,放下了那点儿犹疑,说话也轻快了不少。 “你只要能坐稳皇位,自是什么都依着你来的,皇玛玛信你的能耐,虽虚活一辈子也不大懂这二人一心的含义,然看着你开怀就够了,只是不知皇玛玛可还能看到那一日。” 太皇太后只是感慨岁月罢了,心里倒没什么不能接受的,然康熙爷却是听不得这话,心里有些难过,更是想不出皇玛玛若走了他该如何,只愧疚自己这般年纪了还叫老人家操心颇多。 像是小时候似的挽着皇玛玛的手去,康熙爷搀着太皇太后,祖孙俩再没说了什么,只是一道回了慈宁宫,先前没心有灵犀,这会子却是尽知道了对方的关切之意。 规规矩矩的用了膳,康熙爷耐着情绪没敢多留,只是趁着太皇太后去看偏殿看大格格的空挡,好好拉着玉琭嘱咐一句。 “你乖些,朕这几日怕是不得闲,只怕照拂不到你,你便多陪皇玛玛几日吧,约莫再有个三日永和宫便叫人布置好了,届时朕再去看你。” 玉琭听康熙爷这话有些莫名,不知道这人怎么变了态度去,用膳前还压不住喜欢呢,这会子瞧着就冷静多了,褪了一层火似的。 想来是太皇太后同康熙爷说了什么,抑或是有些难言之隐,玉琭不是愚的,她能感觉倒康熙爷并非真要冷落了她,她先前亦没要得人独宠的心,故而也没什么难过失望可言,只是乖乖应下,再盼着同康熙爷亲近。 “臣妾不在您身侧,您也多顾着些自个儿的身子,夜里可不能再挑灯熬着了,臣妾日日惦记着您。” “哎,朕省得。”康熙爷应了一声儿,见玉琭乖得不像话,惹得他心更软,趁着殿内没什么人,康熙爷耐不住,抱了抱玉琭好一会子这才心里舒坦了些,又去见了太皇太后,康熙爷这才回了。 玉琭则暂留在了慈宁宫中,苏麻喇姑带着花月同魏启往乾清宫走了一遭,将玉琭并不多的细软尽搬了回来,便在大格格旁边儿的厢房安顿了下来。 也是幸而有大格格这个活泼的陪着,玉琭这才心里没什么失落。 然康熙爷却是不成,回到乾清宫愣了好一会子,眼睁睁的看着苏麻喇姑带着人将玉琭的东西搬走,唯偷偷藏了人一只小小的耳垂子算作念想。 明明二人只是隔了几堵宫墙,却像是隔了十万八千里一般,不能随意相见。 “万岁爷,奴才不才,只查到承乾宫线索便断了,英妃娘娘跟前儿的林公公死了。” 不过康熙爷怔愣的时候却不多,刚在回来歇了没两刻钟,梁九功又来报,昨儿叫人查明后宫针对玉琭一事是谁背后起的头动的手,经过一夜的工夫这便来报了。 “人是在北三所的西侧的枯井里寻到的,天寒地冻的已经僵了的,着慎刑司的看了,是先被人从背后勒死后才扔去了那处,看痕迹,时间约莫是昨儿下午的事儿,至多不过二更。” 第七十七章 心中有数 康熙爷细想一阵儿,便想起来这林公公是哪位了,这奴才同白嬷嬷一般,皆是英妃身边儿的老人了,端的是一派心狠手辣,没少为主子出谋划策,寻常英妃办事儿多是交代给二人。 可在查明事儿之前林公公却死了,还是被人勒死的,这便耐人寻味了。 英妃虽是看不惯旁人,可对自个儿宫里的奴才还是颇多照拂,就拿先前害阿哥格格时来说,直到他下令赐死白嬷嬷,英妃都不曾对自个儿人下过手,未曾让自己人顶过罪,她且有恃无恐着。 比之先前害阿哥格格一事,陷害玉琭倒是显得不多严重了,英妃大可还包庇着爪牙,抑或是直接叫林公公顶了罪也算是有用些,叫人死了反倒说不过去。 难不成此事英妃还是被人利用了不成? 康熙爷细想了一阵儿,倒没什么头绪,只是又细问了梁九功。 “那可叫人查了周围痕迹?昨儿上午事毕朕便禁了各宫的足,谁又能在那时候出来?谁又能趁人不备杀了林公公?想来此人多半同林公公交往颇多,在宫中也有几分本事。” 梁九功亦是想到了这些,只是天公不作美,梁九功不由得摇头,露出几分无奈来:“昨儿风雪下得急,痕迹已然是探不出来了,周围也未有什么遗留物。” “奴才又审了承乾宫的人,问她们可还记得林公公是何时走的,几个小丫头多是不记得了,英妃娘娘一回承乾宫便晕了过去,下午还吐了血,上下为此皆是紧张忙碌,谁也没注意到林公公是何时走的。” “只有一个二等洒扫的宫女还有些印象,说林公公约莫是未时初出的门,她只当林公公是为英妃娘娘叫太医了,以她的身份亦是不敢上前过问的,直到夜里承乾宫的寻不到林公公人了,这才叫人去寻了寻,自然是没寻到的。” “如此看来,杀林公公的人多半不是承乾宫里的,林公公约莫有七尺高,想一下子杀了他,想来至少也得是这般身材,那怀疑的人选可就多了,几位贵人身侧的八品太监皆是如此,然无凭无据的,也不好直接拿了人。” 康熙爷搓了搓案前卷边的书页,闻言也不见恼,略思索了一阵又问:“昨儿惠贵人回去了什么反应,荣贵人呢?” 私心里,康熙爷是不愿怀疑其余三位贵人的,然眼下除了英妃,便不得不再好好审视了三人。 惠贵人荣贵人伺候他已久,虽都是没什么心胸的,寻常惯喜欢掐尖吃醋,可想来本心却是不坏,戴贵人便更是好懂了,她谨小慎微得厉害,因无子嗣倚靠,她连争宠也是不敢的,时不时的还被惠贵人荣贵人挤兑几分。 以往戴贵人总同吉贵人来往,二人抱团取暖,吉贵人没了,戴贵人还病了一场,昨儿也是大病初愈才去给英妃请了安,这才被带上的。 康熙爷单看这三人,是个个都没什么嫌疑的,然越是看似没有嫌疑便越是叫人警惕,伺候这些年了,他竟还不明了几人的秉性,可见有些人藏得是真真深。 梁九功不敢大意,紧忙回了:“奴才打听了的,惠贵人同戴贵人回了也没做什么,多是牢骚了几句,身边儿的人只是提膳时才出门走动些,唯惠贵人身边儿的陈寿陈公公下午出去得久了些。” “奴才问了,说是去膳房替主子打点了,大阿哥有些挑食,依着宫规该是身边儿的嬷嬷多加约束,就是饿阿哥一顿也得叫阿哥改了毛病,惠贵人不忍,便总私下里体贴着。” “荣贵人哭了一场,阿哥所的嬷嬷来抱长生阿哥,荣贵人哭着喊着不想让长生阿哥走,后来荣贵人实在没法子,这才含着泪目送了人去,另又叫人给送去了好些用度,旁的时候身边儿的人也没再外出。” 康熙爷久久不言,没一会儿心中便有了计较,这三个人里只怕唯有戴贵人还算无辜。 “朕知道了,不必再往下查了,只是叫你的人再盯紧些各宫的动静,朕不想再有这事时,连一丝丝风声也不曾听闻。” 康熙爷如此吩咐着,他虽不算常去惠贵人和荣贵人那儿,可总归这么多年了,多少也了解几分,若二人真无辜的紧,昨儿定然不只是关切下头的孩子们了,且少不得自证清白闹腾些。 还记得几年前他的嫡长子承祜因食不明点心中毒,危在旦夕,赫舍里氏关切儿子,忧愤交加之下,直将涉及此事的主子奴才俱扣押审理,他亦是默许,且查验一番,满宫上下竟十之有三都有了嫌疑。 彼时惠贵人和荣贵人也列入怀疑之内,赫舍里氏还叫人对她二人用了刑,打了二十个巴掌还是说不出来个什么,赫舍里氏恼了,直恨不得杀几个以儆效尤,惠贵人荣贵人为自证,一个当场要撞柱,一个发了毒誓要吞金。 若非他及时赶到叫人拦着,二人便当场没了命了,不过到底是都伤得不轻,这么些年过去了,细看惠贵人额前发际之处,还有一道浅浅的疤。 后经太医查验和各方查验,这才知是看顾承祜的嬷嬷失职,还了惠贵人和荣贵人的清白。 然承祜没了命,而当年惠贵人和荣贵人的孩子却还都好好的,她们心中便无不警惕,凡有这类的事儿都如惊弓之鸟,如今被罚却是安分只是心疼孩子,那就定然是心中有鬼,只盼着息事宁人。 打发了梁九功,康熙爷一时也没什么心思看折子,只是细细想着以后。 眼下饶二人一回也并非他心软,只是尽是为玉琭着想,若他因玉琭将她上头的人都收拾了,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康熙爷岂能不明白风光宠爱之下的凶险,他若真是心疼玉琭,真是喜欢玉琭,就不能叫人做了后宫嫉妒的靶子,明年大选,宫里少说得再有两位妃主子,叫人记恨了玉琭可不成。 而惠贵人和荣贵人皆有子嗣,这倒可能叫人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少不得针对几分。 第七十八章 凭你也配 不过惠贵人和荣贵人连叫人杀林公公的事儿都敢做了,想来也是他这些年颇多放纵的结果,之后倒不必再说什么宠爱,阿哥们亦是不能叫她们再多多亲近了,得好好约束些才是。 在此事上也不过分纠结,康熙爷只管又见了几位大人商议战事,察尼带兵出征之日定在后日,他除了给人兵马粮草,还得再给察尼两个人、交代一件事去。 商议罢,康熙爷只歇了一盏茶的工夫便摆驾去了承乾宫,英妃病重,他给足钮祜禄氏圣眷荣宠,此时少不得去“关切”几分。 进了门,扑鼻便是一股子污浊的药味儿,英妃冬日里见不得风,若非殿里点着炭盆,只怕连一丝丝窗户缝儿也不留的,康熙爷从前只觉得怜惜,这会子便只余厌恶了。 “臣妾给万岁爷请安,还请万岁爷见谅,臣妾怕是起不来身给您见礼了。” 英妃并不意外康熙爷会来,这会子半倚着,孱弱的身子都深陷在厚重柔软的被中,青枝伺候她用药,一小勺一小勺的抿着药,连眉头不都皱半分,不知道的还当是品什么琼浆玉露。 “爱妃不必如此见外,朕等你用罢药再细说也不迟。” 康熙爷自顾自的坐在离英妃一丈的距离,这个距离对于看望谁来说算不得近,更像是一种对峙和审视。 英妃点点头,神色淡淡的,得了这话也不再看康熙爷,只是又继续慢悠悠的用药漱口,拖拖拉拉的直叫康熙爷等了两刻钟才算是干完。 康熙爷未叫殿内留人,只他和英妃一坐一卧,静静僵持了好一会子,直到英妃忍不住咳了,这才开了口去。 “万岁爷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若想给那贱婢做主,您只管磋磨臣妾便是,倒不必这样看着臣妾,直叫臣妾误会,还当您对臣妾念着几分旧情。” 康熙爷笑笑,眼神儿却没什么笑意可言:“朕一直不知你是个善妒的人,以前元后在时,你时常陪伴在她身侧,甚至帮她照看承祜,视如己出,朕那时觉得你性子如水,不争不抢,很是讨喜。” “怎么元后才走了一年你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朕今日思量了许久,只觉得你并非针对了后宫里的谁,也不是不容下头的孩子们,你只是针对朕罢了,难不成你是觉得是朕害死了朕的元后,是朕做错了什么对不起你?” 似被康熙爷的话戳中了痛处,亦或是听不得康熙爷含着怀念的神情念出元后这两个字,只见英妃猛然变了脸色,岂还有什么温润可言,面上尽是狰狞,随手从榻上抓了什么就朝康熙爷砸了过去。 “就凭你也配提我云央姐姐!” 云央正是赫舍里氏的闺名。 康熙爷冷脸抬手打掉英妃扔来的小枕,他果真猜的不差,英妃就是对赫舍里氏的死难以介怀,这才恨他至此,以至于在后宫搅动风云,叫他不得片刻安稳。 然这恨却是没由来的,康熙爷自认没什么对不起赫舍里氏的,更别提对不起英妃什么了,即便真有哪处不妥,英妃也不能如此不敬,到底还是钮祜禄氏心大了。 且对着难以平气的英妃,康熙爷耐着性子,今儿必是问得清清楚楚去,毕竟以后英妃便也没说清楚的机会了。 “朕如何不配,反倒是你,又拿什么来替朕的元后伸张不平,拿什么来质问朕!” 见康熙爷毫无愧疚之心,英妃怒极反笑,捂着帕子又咳出了两口血,这才含着泪叫人明白。 “我视云央姐姐为亲姐姐,自是比你这个虚伪的有资格提起,你既是不明白,那今儿咱们便好好掰扯些,从头儿细说,从姐姐见你那日细说。” 说到这儿,英妃顿了顿,眼神儿中浮现出几分缅怀,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整个人也跟着柔软了不少。 “我同姐姐自幼相识,就没有一日不亲近的,亦无什么秘密可言,姐姐头一次见你,喜欢你,这些我统统都知道,我从未见过姐姐那样的自持的人,喜欢谁喜欢得将自个儿的心都捧出去。” “知姐姐要嫁予你做皇后,我竟是嫉妒的,幸而也是皇后的位份,我心里才少了几分不平,待年岁到了,也紧跟着姐姐入了宫,还同姐姐相伴着。” “姐姐为你掌管后宫庶务,为你操心打点,便是累了病了也断不叫你知道,只怕影响你夺权大计,原以为你是真真的忙,顾不上关切姐姐,后来才知,你是真真的没心,姐姐也好,还是下头的任何一个女人,你从未放在眼里心里,你只在乎你的皇位罢了。” “你可知姐姐怀承祜时害喜,硬逼着自己咽下你送来的关切,末了胆汁都吐出来了还要在你面前强颜欢笑,你的嫡长子出世了,你是高兴了,可姐姐是生生没了半条命,承祜都半岁了她还日日盗汗心悸,你一概不知,。” “彼时姐姐才十五啊,自己都还是个孩子。” “原以为没了鳌拜,你总该有功夫关切了姐姐,谁道你依旧没什么体贴可言,承祜死了,姐姐另半条命也没了的,那二年姐姐郁结至极,以泪洗面,只恨不得随承祜而去了,可即便如此亦是不敢叫你分心。” 说到这人,英妃忽的绷不住泪,心痛难耐得透不过气来,只能哭着吼着才得来些喘息的力气。 “可我怕啊!我怕姐姐就这么没了,我连根针都不敢叫她拿着,可着心的护着,可你呢?” “她都这样了,竟还叫她再有孕,你只当孩子没了就没了再生一个就好了,你好狠的心,也是瞎了眼,她身子底子都坏透了,你叫她有孕那是要她的命啊!” “偏姐姐是个傻的,你给的她尽觉得是好的,拼死去护着保成,她肚子日渐大了起来,身子也日渐瘦削,我便跟着日日做噩梦,只日日梦见姐姐难产走了。” “这梦果然成真了,姐姐不怨你,我却是恨毒了你,没有一日不想叫你赔了命!” “姐姐才走了一年多,你可还记得姐姐的音容笑貌,可记得她的好,可记得她的喜好和对你满心的爱?” “这话我不想问你,可瞧着你拿姐姐喜欢的吃食去讨好那贱婢,我就知道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第七十九章 你应得的 对着英妃的声声指责和失控的泪,康熙爷只觉得荒谬,且不说英妃的指责是否有根据,只看此人求之不得的癫狂就不正常。 她待云央哪是姐妹深情,倒像是同心栀子、镜磨之情。 康熙爷知虽京中风气靡然,八大胡同里的花样更是数不胜数,非常人所能接受得了,他虽对此无感,可断没想到自己的后宫中也会出现这样的事儿,心里怪不自在的,这一开口便不由得带了气。 “亲姐姐?英妃你扪心自问,你可只满足云央做你亲姐姐?说得好似全天下都欠了你,一开始你心中便对朕有成见,自是看什么都不如你的意!” “云央是朕的元后,不是你的!” 康熙爷目眦尽裂,几乎是吼出来这话的。 “朕同云央做夫妻整整九年,互相扶持、共克时艰,你道朕不体谅她,你又怎知朕这些年的隐忍和苦楚,你又怎知朕不知她的艰辛和郁结,保成是云央求来的,你当朕情愿看着云央香消玉殒吗?” “你可知孩子是云央的执念,她几次哭求朕,只为留下一个她同朕的血脉,若不然她便要郁郁而终了,你说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她?” “钮祜禄婉雁,你只是活在自己的感动中罢了,自以为所作所为皆是为云央好,可你何曾真的体恤过她,你自始至终都不曾懂过她,如今反倒拿自以为是来痛斥朕,你好大的脸!” “便是不跟你争论这些,你也是对不起云央的,她临终前气都喘不上来了,还攥着朕的手叫朕待你好,待保成好,甚至叫朕立你为继后,叫你替她做朕的内助。” “可你又是如何做的?恨朕就罢了,还要害了云央的孩子,你指使白嬷嬷往阿哥所投毒,保成年纪最小,日日高烧不断,还出了一身的痘。” “你平日里有病有灾还要矫情难受,他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嗓子都哭哑了,又吃什么吐什么,因是疫病,人人自危,连云央留给保成的嬷嬷都不大愿意贴身伺候,若非有德贵人带人处置及时,又日夜抱着保成哄着,保成怎能好得那样快?” “就只为这个,朕就不能不对德贵人好,你声声的污蔑德贵人,可你又有哪一样比得上她,到九泉之下,你怎还有脸见云央!” 康熙爷句句往英妃心口上戳,似是被戳破了幻想一般,英妃一时间气得浑身发抖,双目赤红,偏又因病吐血面如金纸,这会子怒发冲冠竟犹如画中厉鬼一般。 “我是对不起云央,可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见异思迁,喜新厌旧,你就不配有云央的孩子,你就不配做阿玛!” 此言一出,英妃竟起了杀心,只见她往自己枕下一摸,一半尺长的匕首赫然在手,泛着幽冷的光,锋利的尖端直朝康熙爷的心口刺去。 英妃用了十成十力,大半身子都探了出去,可康熙爷却纹丝不动,甚至连眉头也不皱一皱的,并非是吓得不知躲了,而是压根儿不消得躲。 英妃的身子早已是强弩之末了,便是用尽了浑身的气力又如何,在康熙爷眼中英妃全然不能给他半分威胁。 康熙爷又离英妃不近,那匕首只是划破了康熙爷的外袍,便听得“哐当”一声儿,英妃连同她手中的匕首都栽倒在地。 英妃一声儿闷哼,执匕没伤着康熙爷,反倒不小心划伤了自己的手,也是自作自受了。 且看着英妃兀自挣扎起身,康熙爷也不去扶,只是冷眼瞧着,用最淡然的语气说出对英妃最最残忍的话。 “人做了错事,总得付出些代价来,云央临终保你,朕答应了,便不会对你如何,那就叫你父兄替你还了债去。” “你阿玛年事已高,身子还不济你,只怕熬不过这个冬日,倒没罚他的必要了,然你哥哥必死无疑,朕已封察尼为镇南大将军,你哥哥色亮同往,他今日高高兴兴的领命,还当只是混个军功呢。” “殊不知,因为你,朕决议叫他马革裹尸,如此更是叫你钮祜禄氏风光无限了,你们钮祜禄氏可是大姓,你和你哥哥不听话,自有听话的人带着钮祜禄氏为朕效力。” “英妃你好好活下来看着吧,都是你应得的。” 康熙爷睨着英妃,即便她哥哥也是个自寻死路的,他也只管都怪罪在英妃的头上,句句刺着英妃的心,且瞧着英妃痛苦害怕的脸色,心中竟痛快得厉害。 英妃竟知道怕了,真真是稀奇极了。 “你该死、、、、、、爱新觉罗玄烨,你这样狠毒的人,老天爷都要断了你的后,承祜死了,承瑞、承庆、蔡音浑察也死了,你且瞧着,保成保清也得死,长生也活不长久、、、、、、” 英妃口中依旧是刻薄怨毒的话不断,然她身子到底经受不住,气急攻心又吐出两口血来,便惨白着脸昏死过去。 康熙爷定定地瞧着,他虽不信英妃的诅咒,可他最是在乎下头孩子们不过了,这话岂能不入他的心,眼下细细想来,承瑞承庆几个孩子早夭,会不会也同英妃有关? 她为云央恨透了他,只怕亦是恨了后宫所有人,见不得旁人所出的孩子好,害人,想来也是顺理成章了。 然有些事情过得太久了些,已然无从查起了,康熙爷沉着脸攥了攥拳,只得为大局按捺住杀机,带着梁九功出了承乾宫,不再理会英妃的死活。 宫道上静得厉害,想来是看出他的不悦了,梁九功连走路都不敢发出什么声响儿来,只是弓着身子为他打着灯笼。 康熙爷在英妃跟前儿发泄了一通,不仅没得轻松,反倒听人提起元后的艰难了,他心头更是沉重了几分。 坐在这九五至尊的位子上,寒风咧咧的在脚下吹,身边是厚云堆积,叫他总看不见前方的路,他不敢往下跳,也不能自暴自弃的往下跳,只是费力地踮着脚够着天际,无一日不是累的。 他总孤寂着,难得有人陪,赫舍里氏来了又走了,叫他难受得夜夜不得好眠,好不容易又遇见了玉琭,然玉琭又能陪伴他几年? 第八十章 忘了我吧 康熙爷缓了口气,心中竟有些惶惶了。 他自诩是个通透之人,然仍旧读不懂人心,就拿英妃来说,若非今日她痛彻心扉地剖开了自己,他还仍不懂英妃的所作所为。 “朕想去坤宁宫坐坐了。” 梁九功身子一顿,应了一声儿紧忙反应过来,带着康熙爷往回走一段儿去,犹豫着,到底是关切了自家主子一句。 “万岁爷,坤宁宫久不住人,虽日日还叫人洒扫着,可到底清冷得厉害,这会子时辰不早了,您坐一会便回吧。” 康熙爷微微颔首,久不应声。 梁九功见状便知万岁爷心里这是又郁结烦躁了,元后刚走那半年,万岁爷便是这般,日日都要来坤宁宫坐一坐,殿内陈设还是元后当年的布置,再点了幽幽的冷梅松香,就好似元后还在似的。 梁九功轻叹,也怨不得万岁爷难过,英妃说话也忒狠了些,他在外头守门听得一句两句便已然急得心头不稳了,更何况是万岁爷呢。 他这做奴才的不心疼自个儿倒是心疼起主子了,越想越是觉得这些年万岁爷过的日子苦,一桩桩一件件事儿搅得人心肝儿都一塌糊涂了。 坤宁宫门前守着两个打盹儿的嬷嬷,也是久不见康熙爷来,心头不由得松懈,得了梁九功几声儿咳,两个嬷嬷这才如梦初醒似的,又是连连的拜又是鞍前马后的伺候。 康熙爷只觉得眼烦,连殿里的灯也不叫人点了,只赶了人去,自个儿取了火折子一一将烛台点起,把坤宁宫里外都照得通亮。 从旁边的小格子中取了香块,放在玲珑白玉香炉中点起,康熙爷一言不发,只是兀自解了大氅躺在了赫舍里氏的榻上,用那床龙凤被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盯着那袅袅的烟升腾消失,好一会子却仍觉得透心的冷。 时间过得久了,康熙爷只觉这冷梅松香都失了云央的味道了。 康熙爷呼出一口冷气,眼皮子沉得厉害:“梁九功,朕冷。” 梁九功见康熙爷多半今儿就在这儿歇了,正叫人点着炭盆,忙前忙后的还热了一头的汗,闻言也是心头一紧。 康熙爷素来火气旺盛,别说冷,冬日里多点一个炭盆还要嫌热呢,坤宁宫虽无人显得冷清了些,可万岁爷体贴元后,先前修缮时这处是用了椒的,又怎会冷呢? 梁九功紧忙到康熙爷跟前儿去,告罪一声儿伸手试了试被子里的温度,外头冻实的雪水竟都不及这处。 紧忙又给康熙爷盖了一层被子,梁九功坐在床尾,将康熙爷冰冷的脚揣在怀里暖着,只怕康熙爷难过,梁九功还玩笑一句。 “眼下也没小丫头给您暖床,您将就着用奴才,暖床的活儿奴才也做得,您只莫嫌奴才臭汗一身便是,再不济奴才再给您叫来几个侍卫,那才叫一个血气方刚,定叫您不冷的。” 康熙爷果真笑笑,轻踢了梁九功一脚:“去你的!那何止血气方刚,更是臭气熏天了,朕还不如冷着。” 梁九功嘿嘿直乐,见自家主子心情见好,这才更是轻松了些许。 康熙爷很快就睡着了,在坤宁宫,康熙爷素来是要梦见赫舍里氏的,今日自然也不例外。 梦里的赫舍里氏那样的真,他好不容易得见,刚道了英妃的不是,谁道赫舍里氏一开口又是为英妃求情,康熙爷只觉更憋屈了,然后来也不知怎么梦的,便听得赫舍里氏提起了玉琭。 被赫舍里氏知道他喜欢了玉琭,康熙爷虽不至于心虚什么,可他敬重着赫舍里氏,自是不愿瞧着人难过,开口解释也是支支吾吾的,想在赫舍里氏跟前儿夸夸玉琭,又不知该怎么把握这个度去。 末了还是赫舍里氏笑着拉了拉他的手,全然不在意他喜欢了谁。 “玄烨,知道你身边儿有知心人陪着我便放心了,眼下只盼着你忘了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说罢,赫舍里氏便朝康熙爷笑笑,松开了康熙爷的手渐行渐远了,康熙爷怎么追都不成,他们中间好似近在咫尺,又好似隔着天堑。 “云央、云央、、、、、、” 康熙爷喊着赫舍里氏的闺名,耳畔似又有人在呼唤着他,康熙爷猛然睁开眼睛,这才知自己先前又被困在了梦里。 意识混沌了好一会子,只觉出冷汗裹身,额上还敷着冰凉的帕子,扭头一瞧,玉琭正在他身侧,眼含着疲累和憔悴。 “万岁爷,您可算是醒了。” 刚刚康熙爷那一声声儿云央喊得她心碎,然她却是全然嫉妒不起来的,也没有去跟一个过世之人掐尖儿吃醋的道理,她只是心疼着康熙爷罢了,谁能想到一贯说一不二的康熙爷还有这样脆弱的时候,且叫人揪着心。 “朕这是怎得了?你怎么在这儿?什么时候来的朕怎不知?” 坤宁宫素来是不容旁人踏足的,然有刚刚的梦,再加之康熙爷对玉琭的喜爱,这会子竟一丝丝气恼也无,只是坐起来拿掉了头上的帕子后便攥紧了玉琭的手,他已然失去了赫舍里氏了,不能再没了玉琭。 玉琭怕人再受了寒,紧忙又给康熙爷拽了拽身上的被子,这才细细解释几句:“您有些着了风寒,夜半烧得厉害,梁公公一叫太医便惊动了太皇太后娘娘。” “娘娘原也是在这儿守着您的,只是夜半寒重,娘娘身子撑不住熬,臣妾便劝娘娘先回去了,这儿便臣妾留下侍疾,不过您身子底子好,还未来得及用药呢,天蒙蒙亮的时候便退了烧,这药倒不必再用了。” 康熙爷点头,捏了捏眉心这才感觉出几分寻常没有的疲累来,仗着病了,也不着急起身,索性又躺了回去。 “好什么,朕往年都没病过,谁道今年从头忙到尾,朕连强身健体的工夫也无,自天冷以来都病了两回了,可见体虚的厉害,也就太医院的会巴结,回回来请平安脉都说朕身子底子好,待过了年关不忙了,朕可得好好练练骑射,也带你出去松快松快。” 第八十一章 巧合的事 玉琭笑笑,拿了干净帕子给康熙爷沾了沾头上和脖子上的冷汗。 “那敢情好,臣妾这才刚做了两天的德贵人便觉得约束得厉害,行动之间还不如做奴婢时来得自由自在呢,唯在您跟前儿才是真真开怀的。” 康熙爷极喜欢玉琭这样活泼的样子,心头的那点儿不悦都被玉琭的笑意驱散了不少。 “就这样粘人吗?以后朕若是稍冷落了你可怎么办啊?你岂不日日数着永和宫的砖哭。” 玉琭心道自个儿才不会这般,然她才不肯这样直说,只是依着些康熙爷,声儿软软的:“也许是吧,反正臣妾是离不开您的,不敢盼着您天天去永和宫寻臣妾,您好歹一个月叫臣妾见您个三四五六七八回,好解了心头的难过。” 康熙爷失笑,忍不住点了点玉琭圆润的鼻尖儿:“你个小贪心的,朕一个月连后宫都去不了几次,却要见你三四五六七八回,你叫旁人怎么看你啊,凡见了你,尽嫉妒挤兑你去了。” “那臣妾可不管,谁叫满后宫的就臣妾这么爱粘人呢。”玉琭笑着同康熙爷贴了贴,也不嫌人刚刚出过汗的脸:“反正臣妾就这性子,您不来,我可哭死到永和宫了。” 康熙爷岂能听得了什么不吉利的字眼儿,他正害怕再失去了谁呢,紧忙捂了捂玉琭的小嘴儿,颇无奈的笑笑。 “朕答应你便是了,虽不敢保证一个月一定去你那儿几次,不过朕心里惦记着你,朕的关切常给你,你可别兀自难过,叫朕也跟着心头难挨。” 两个人腻腻乎乎说了一会子小话,玉琭这才伺候着康熙爷起身了。 一来总不好在坤宁宫多待,二来康熙爷发了一身的汗,只觉里衣裹着似的难受,正盼着赶紧的回乾清宫好好洗洗,在坤宁宫多少不方便呢。 康熙爷要回,自然也是要拉着玉琭的,只是临走时对着苏麻喇姑无奈含笑的眼神儿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到底是昨儿才同皇玛玛说好了,要冷着些玉琭呢,结果一日的工夫都没过,他又仗着病了同人黏在一处,不过病都病了,也不能白病了一遭儿,且容他再任性一会子,回头再稍冷着玉琭去。 到了乾清宫,玉琭伺候康熙爷沐浴,康熙爷少不得心猿意马,看着玉琭那不好意思的样儿总想逗弄些个,然他在玉琭跟前儿,定力也不见得好到哪儿去,又是病着岂能放肆不顾身子。 康熙爷便只得克制些,等什么时候身子好利索了再好好的同小丫头亲近去。 “您不再歇会子吗?什么事儿能有您身子要紧的,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下午了再见诸位大人也使得啊。” 玉琭刚给康熙爷烘干了头发,便见这人连歇也不带歇的,飞快的用了几口早膳便要去弘德殿处置政务,她奉娘娘的命来康熙爷这儿侍疾就是要看着人好好歇的,岂能看着人又投入忙碌去,少不得劝劝。 然康熙爷哪儿能是玉琭劝得住的,想来也是摸清楚玉琭的脾气了,最是知道她吃柔情蜜意的那一套了,只见康熙爷直上前拢了玉琭的小腰,不容她再说什么,直堵了玉琭的嘴去。 待占够了便宜,玉琭态度也跟着软了,康熙爷这才捏了捏玉琭的脸,柔着声儿开口:“午膳罢朕定然多歇会子,只是这会子有不得不处置的事儿要朕操心呢,小主通融则个吧。” “上午朕不能陪着你,你也别巴巴的回皇玛玛那儿去,只管在朕这儿好好歇会子,朕病了还没觉得有什么,反倒劳累你熬得眼睛兔子似的红,待朕回来若不见你歇,那才要跟你好好说道说道呢。” 玉琭脸上羞意未消,心里也是感叹康熙爷进步之大,叫她这会子还有些喘不匀气,自是也说不得人什么了,只乖乖应下,又细细的给康熙爷理了理衣襟,这才放人走。 兀自沏了盏茶降了降面上的热度,玉琭正欲合衣躺一会儿,听得门口微微响动,是花月进来了。 花月是个规矩极好的丫头,低头捧着托盘进来,规矩走全了,这才笑着同玉琭开了口。 “主子,万岁爷见您熬得眼睛微微肿,便嘱咐奴婢伺候着用鸡蛋给您滚滚眼睛,万岁爷真真是在乎您极了的。” 玉琭笑笑,抬手抚了抚自个儿的眼皮,若非康熙爷叫花月伺候,她都想不起来自己一贯睡不足便要微微肿了眼皮,双眼皮都快变单眼皮了的,只管躺好了叫人伺候去。 也是这会子了,玉琭才同花月细聊一会儿,先前只顾着伺候太皇太后了,她也没什么工夫探探下头人的底细,魏启就不必说了,同魏珠关系不浅,自是值得信任的人。 不过她身边儿的宫女还得细细了解着,且不说橘如和安宁两个二等的,玉琭只瞧花月和莺时伺候的极妥帖,可比她刚来主子跟前儿时妥帖得多。 “花月,你同莺时是何时小选入的宫啊?你们也不过比我大个一岁半岁的,咱们莫不是一年进来的人,只是我怎得没什么印象?” 花月笑笑,规规矩矩的回了:“奴婢同莺时其实比您早两年入的宫,不过以前倒也没正经的近身伺候过主子,只是在坤宁宫给皇后娘娘做过二等宫女。” “后来娘娘走了,坤宁宫也不消得那么多人闲着,年纪到了的便陆续出了宫,不愿走的便托关系去了别处做掌事姑姑,有位在内务府,还有一位在慎刑司。” “像奴婢同莺时这种小二等宫女可没关系能托付,便又被内务府收管起来,哪位主子跟前儿有缺便去哪处罢了,说来也是幸事,奴婢姐妹俩竟不曾分开,又一道侍奉了一个主子。” 玉琭还不知中间还有这样巧的事儿,她身边儿竟有伺候过皇后的人。 她其实正好奇赫舍里氏呢,不知她是个怎样的人,叫康熙爷这样念念不忘,直接问康熙爷自是不妥,只怕踩了人雷区,叫康熙爷厌了她那便得不偿失了。 第八十二章 做朱砂痣 若刻意打听叫人知道了也多少道她一句心怀不轨,眼下却是方便了。 不过说巧也算不得巧,想来多半是苏麻喇姑有心,她老人家虽是年纪大了却还是眼尖心明,花月和莺时虽是二等宫女,可平日里在皇后身边儿伺候,多少都面熟着。 能给她选了皇后身边儿的奴婢,估摸着一来是知根知底,二来也是对她的看重呢,就是不知康熙爷可还记得人,见了花月和莺时成了她的奴婢,心中要怎得想。 大概是不记得了,抑或是不介意,不然眼下也不会特意嘱咐花月来伺候着。 “虽是我不该打听些有的没的,只是常听闻太皇太后娘娘同万岁爷说起皇后娘娘的好,我只可惜来得晚,没能得幸见过娘娘,你跟我说说吧,也叫我好向往些。” 花月如今成了玉琭的奴才,自然是忠人尽事,只管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娘娘确实是个极宽厚的主子,不过比起您来,还是少了些亲近和善的,娘娘给人高山仰止之感,奴婢伺候娘娘头一二个月,都不敢去直视了娘娘,那气度气势真真是无人能及的,好似是对着另外一个万岁爷。” “不过后来熟悉了,这才知道娘娘性子也并非看着那般刚硬,只是柔的时候奴婢们见不着,只有万岁爷能窥得几分吧。” “奴婢也是伺候的晚,来的时候娘娘正怀着身孕,虽听太医说娘娘身子不大好,可无论是去哪儿,即便是窝在殿中不出门,娘娘也不见丝毫的狼狈或憔悴,打扮穿着皆一丝不苟,待月份大了,还日日忙碌后宫庶务,不见松懈半分、、、、、、、、” “要奴婢说,娘娘就是待自己太严苛了,但凡有您半分的随性,也不会年纪轻轻的就、、、、、、、” 说到这儿,花月也是止不住的叹,不好再多言什么了,然玉琭确实听懂了她的未尽之意,也是对花月的话颇认同着。 以前她只从太皇太后或是谁的口中听得只言片语,尽是说赫舍里氏如何如何好,可眼下再看,赫舍里氏的日子只怕亦是难挨。 她端着,也是不得不端着。 赫舍里氏是康熙爷四年做的皇后,那时她才将将十岁,不端着又怎能有皇后的端庄,又怎能压得住下头的莺莺燕燕呢,只怕越是端着也越是不许自己松懈了,落得这般也是时运造化,命运作弄人呢。 玉琭心里怪不落忍的,心里那点儿不自在的劲儿便也生不出来了,别说康熙爷总忘不了赫舍里氏,换做谁陪着自小成长,共度艰难岁月,那感情都是深刻的。 “跟娘娘一比,我可是松懈放肆过了头了,也难为万岁爷看得惯我,回头你多点提着我些,若是哪儿没分寸了这就改了去,到底是猛然身份不同了的,总不能老给万岁爷添烦恼。” 花月轻轻的给玉琭按摩这眼周,倒是不大认同主子这话,且细声儿劝慰几句。 “主子何必跟谁去比,要奴婢看,主子安安生生的做自个儿便最好了,这后宫里守规矩的人多了去了,也没见得万岁爷高看了谁,您这性子可是独一份儿的呢,若都在万岁爷跟前儿端着,那还有什么意思可言。” 玉琭闻言意外,也是被花月的话点明了心去。 且经了先前被污蔑一事,玉琭便日日提醒自个儿要更谨小慎微些,生怕再疏忽了什么,然这日子多少不痛快了,被花月这么一提醒她才明了。 康熙爷一开始能对她感兴趣,可不就是觉得她有趣嘛,白月光她是拼死也比不上的,那就争当了康熙爷的朱砂痣去,亦是叫人难以忘怀的。 “多亏有你,我险些要想左了。” 玉琭笑着轻拍了拍花月的手,也不叫人伺候了,只管去歇着,花月笑着应下,也不居功:“主子能用得上奴婢便是奴婢的福气。” 眼睛消了肿,玉琭也难得安稳睡了会子,再一睁眼都不知今夕是何夕了,只见康熙爷倚靠在她身侧看书呢,身上已然换了寻常的衣袍,竹青色衬得人少了威严多了几分恣意随和和几分少年意气。 “万岁爷穿这身儿臣妾险些不敢认了,还当您才十六七的年纪。” 康熙爷忍不住笑,放下书去抚了抚玉琭睡得红扑扑的小脸儿:“你这话说得朕好似少说也得有三四十了,为巴结才道朕一句年轻。” 玉琭捉了康熙爷作弄她的手,望进人眼睛里去:“哪儿能是巴结,真心的呢。” “您以后若是没事儿,可少穿些玄色靛色,倒不是不好看,只是太庄重严肃了些,臣妾都不敢跟您放肆说话的。” 康熙爷最是受不住玉琭抬着她那双小鹿似的眼睛望着他说什么,纯得像是一张未经染色的白蚕帕子,叫他忍不住的想上去染上点儿什么只能他自己看的颜色。 且轻轻碰了碰玉琭的睫毛叫人眨眨眼,青天白日的可不敢再让小丫头这样招惹他。 “哎呦,你还不敢放肆呢,你看看满宫上下谁敢这样指点朕的穿着,朕若是日日遂了你的意,只怕你要上天了。” “好了,快起身吧,朕见你睡得沉,都挨着饿没舍得叫你起身,既是醒了可不能再赖着了,一会儿用完膳朕带着出去走走,只怕你在皇玛玛哪儿住不开,朕叫人连夜将永和宫收拾利索了,去瞧瞧可还和你心意。” 玉琭原还懒懒的不想起呢,一听康熙爷说这个可是不困了,一骨碌爬起来半点拖沓也无,那兴奋劲儿的像是小孩儿得了什么好似的,康熙爷又是忍不住笑话去,只道玉琭还不比大格格长几岁。 这兴奋劲儿用膳的时候都不减,知道康熙爷拉着她出门了,被外头的冷风一吹玉琭才歇了几分心思。 康熙爷见玉琭不像是先前那样高兴了还问她,玉琭犹犹豫豫的,竟是怕永和宫不及慈宁宫暖和。 “臣妾跟着娘娘日日吃香喝辣的,吃穿用度都不消得操心,这若是搬出去了,臣妾又养着下头好些人,只怕连炭都不舍得用了。” 第八十三章 用心备至 康熙爷好笑至极,亦是觉得小丫头掰着指头算账可爱得厉害,且忍不住点了点小丫头的额头去,颇恨铁不成钢。 “玉琭你已是德贵人了,怎得还这样抠!再说了,朕还能叫你缺了那点儿炭火不成?知道你怕冷的,炭火你放开了用,不够了从朕这儿支取便是了,可别委屈了自个儿了,你在朕这儿没什么不能开口的。” 得了康熙爷这样的应承,玉琭这才似是放了心的笑笑,且拉着康熙爷的手再放肆个几分去。 其实担心用度倒也不至于的,贵人一年的份例是一百两银子,旁的鸡鸭鱼肉布匹烛炭还不算在内,虽比不得上头的主子们,可养着她跟前儿的几口人是够了的。 玉琭真正的担心的而是以后。 她搬到永和宫以后,康熙爷必定不能日日往她那儿去,不往少的算,一个月去四回吧,一年也不过见五十来面,这还是建立在她同康熙爷感情正热乎的情况下。 待来年大选,这后宫里形形色色的女人就更多了,便是不说康熙爷喜新厌旧,即便康熙爷雨露均沾,对她来说也是吃了亏的。 故而这会子不用些心眼儿是不成的,她定要让康熙爷时常惦念着她,叫康熙爷觉得她若无照拂就过不好日子,就活不下去,于感情上付出的越多便陷得越深,就越难抽身。 简单来说,就是用了沉没成本效应,就是要让康熙爷非理性的待她去。 不过抛开这些心眼儿,玉琭的喜欢也是真喜欢,既是喜欢就得好好把握和争取,没得大度让人的理儿,她又不是皇后,自然不必做出什么大度的样子来。 两个人慢慢踱去永和宫,这处没叫人住过,往前数,还是顺治爷的嫔妃小住过几年,待康熙爷登基,顺治爷的嫔妃也一概挪去北三所居住。 永和宫虽是个好地方,可到底久不住人,瞧着难免有些颓败之感。 先前玉琭代太皇太后娘娘来后宫看英妃和长生阿哥的时候,曾路过过永和宫,那时候还见大门的漆微微起了皮呢,眼下再瞧,竟处处都是新的了。 连里头的几棵花树都挪了新的来,大冬日里还难得往宫墙外探着绿枝,廊下和正殿门前亦是摆了不少花,红的粉的一片,叫人瞧着好生热闹。 康熙爷没带着玉琭看东西两侧殿,而是拉着人直奔正殿去了,想来是早早叫人准备了的,里头暖和得像是春天一般,玉琭忍不住笑笑,笑自己先前的话也是多余,康熙爷替她想得周全极了。 也顾不上叫花月莺时伺候着解了厚实的披风,康熙爷先拉着玉琭从东厢暖阁又逛到西厢寝间,小到软枕妆奁,大到屏风摆件,康熙爷且都能说得头头是道,也不知这人哪儿来的闲工夫,这永和宫上下尽是花了大心思的。 “、、、、、、朕先前见你总喜欢看朕殿里那个珐琅生肖报时西洋钟,便想着也给你殿里放一个,只是朕殿中那个太大了,放在你宫中总觉得违和,有些喧宾夺主之感,便叫人又寻了个好看新鲜的。” “朕也没见过这个具体有何精巧,只是听说是每日午时便从窗口中跳出个小金丝雀来,叽叽咋咋的唱首歌儿再回去,这就你一个人住,朕只怕你寂寞,寻常金丝雀不大好养,这个若能讨你欢心也是好的。” “也不知永和宫如此布置你喜不喜欢,若是哪儿不满意只管叫人来寻梁九功,开了朕的私库,里头的物件儿随你挑的。” 玉琭岂能感受不到康熙爷对她的用心之深,这会子竟有些压不住喜欢,且摆摆手打发花月莺时几个出去伺候,待人一走便踮着脚搂了康熙爷的脖子去。 “喜欢的,凡万岁爷给的臣妾便没有不喜欢的,无论是这十二折花鸟屏风也好,还是榻上那绣了海棠的软枕,臣妾都喜欢极了,只是不管臣妾或坐或卧,这永和宫上下入目尽是您的心思,叫臣妾更是忍不住想您了。” “臣妾一时竟不想搬来了,只想跟您腻在一处去,要不您通融些,再病个两日?如此也好叫臣妾好好的报答报答您。” “既是报答,哪儿有叫恩人再多病两日的理儿。”见玉琭撒娇甚是可爱,康熙爷失笑,干脆一把将玉琭抱了起来往寝间大步走去了。 玉琭一下子红了脸,只心道康熙爷又要白日里乱了规矩,她虽担心太皇太后知道了对她颇有微词,可这不是压不住喜欢嘛,也就随了康熙爷的意了。 然谁道康熙爷是个真真克制的,只是拉着她亲近了一会子,旁的一概没乱来,反而抬手摁了摁玉琭背后雕花床头上的一处,兴冲冲的给人看上头的暗格,竟还一脸的邀功样儿。 “你看,朕特意叫人给人做的暗格,里头给你放满了私房银子,莫担心用度,寻常想吃什么想用什么只管支应去,有朕呢,还能让你吃了亏不成?” 得!这人还没从她先前撒娇扮可怜的劲儿里回过神儿来呢,玉琭只笑人不解风情的,不过也难得见康熙爷这样高兴的时候,只管陪着人再看看些个巧思之地。 如此康熙爷竟不像是为她布置永和宫了,倒像是为自个儿布置了一处秘密基地似的,什么东西怎么放怎么藏都有讲究,还在她这儿放了几件常穿的衣袍、一套笔墨纸砚。 玉琭勾着唇,只觉得这样也好,满宫上下唯她这处最合康熙爷的心,自然便使得人常来了。 看了完了各处,见玉琭没什么要改的了,当即便打发花月莺时几个往慈宁宫走一趟,这便叫人将玉琭的东西都尽数搬来。 虽说玉琭在皇玛玛那处也住得习惯,可康熙爷只觉得玉琭太过辛苦,都是德贵人了,怎么还能日日做了下头奴婢们的活儿。 待太皇太后娘娘诚心孝敬着就够了,若还是凡事亲力亲为的,倒叫人觉得玉琭巴结着,且还因出身包衣而看不起她,康熙爷可容不得玉琭委屈。 第八十四章 立立规矩 再者也是与斗米恩升米仇同理,康熙爷只觉若是玉琭日日在慈宁宫伺候惯了,以后但凡稍有懈怠,定然叫皇玛玛有些不满,觉得玉琭骄纵,反而比不上那些偶尔献殷勤的了。 就宠爱一事,皇玛玛已是有些意见了,他自是得替玉琭细细打算些,也好好替人维护着关系去。 先前玉琭还在眼前时不显,这一要搬出去自个儿住了,康熙爷只觉得这也不妥那也不放心,自己像是给人当阿玛额娘似的,处处都得替玉琭操心。 再一瞧玉琭那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只顾着看哪儿哪儿新鲜了,全然不担心以后半分,康熙爷就更不放心了,这会子少不得拉着人嘱咐几句。 “以后朕不能天天同你腻在一处,你别总憋在永和宫兀自难受,时而出去走走看看也好,抑或是在后宫结交几个性子好的,凑到一块儿说说话解闷儿也成。” “经了先前陷害的事儿,想来你也知道这后宫里没几个善茬儿,同人关系亲近可以,但万不能太过交心,说什么做什么你心里得有杆秤,别为了所谓的面子和情分答应旁人你不情愿的事儿。” “若是有什么拿不准的,只管叫人来寻朕,入口的东西更是要小心再小心,且等着你再有了孕,那就更是要警惕了,无论前朝还是后宫,多的是为利所趋之人,真感情倒是不值钱了,今儿还是盟友,明儿便是仇人,这事儿可不算少见的、、、、、、” 康熙爷难得这样絮絮叨叨的,这些事儿玉琭虽是明白得很,然依旧听得心头发烫,怕是康熙爷对大格格都没这么不放心的。 且都说到这儿了,玉琭也干脆叫康熙爷关心到底,便直接问人她眼下可结交了谁,也是趁机探探康熙爷对后宫众人的态度。 “正如万岁爷所言,先前陷害那事儿真真是将臣妾弄怕了的,且不知谁能结交了去,当日大伙儿可都在呢。” 康熙爷虽叫人查了清楚,可有些真相却不能挑明,这会子琢磨着只管点拨玉琭几分去。 “眼下朕后宫里的人也不算多,英妃乃罪魁祸首,你自不必理会,朕已是将她软禁了起来,便是她让人叫你过去请安,你也只当没听见。” “至于惠贵人和荣贵人、、、、、” 康熙爷顿了顿,虽是眼下他还容得下二人给玉琭做挡箭牌,可观其手段,玉琭岂能是二人的对手,便只管嘱咐玉琭同二人寻常往来便是,旁的亲近倒不必有。 再者那日陷害,惠贵人和荣贵人可没少当着玉琭的面儿煽风点火、作壁上观,玉琭只是心性纯良天真些,又不是愚笨,自然不会对她们多加亲近,这个康熙爷倒不很担心。 “下头的常在、答应们自不必再说,也没什么好亲近的,皆是墙头草罢了,唯戴贵人还可亲近几分,她素来胆小,入宫也有些年头了,不是个会做坏事的人。” 玉琭一听,当即颔首乖乖应下:“哎,臣妾记住了,正好臣妾刚搬来永和宫,依着规矩是该请众姐妹在臣妾这儿办个小宴热闹热闹的,趁此也彼此熟悉亲近些。” 康熙爷无不准的,只是办宴的话这两日就罢了,他还想多拘惠贵人荣贵人两日清静清静呢,不好当着玉琭的面儿直说后宫里谁的不是,便直接寻了借口去。 “你头回招待人不能马虎了,朕回头叫钦天监的给你择个好日子,如此也方便你准备准备。” 两个人细细说了半晌儿,康熙爷这才心头稍安,先前说好了下午要好好歇的,康熙爷自不会食言,仗着自个儿病了,下午也不回乾清宫了,只管在永和宫抱着他的小丫头好好睡了个午觉。 然说是午觉也不准确,待两个人再醒已然是天际擦黑了,两个人难得这么悠闲一天,竟都惫懒不想起身,且抱着搂着又亲昵半晌儿,一道又用了宵夜,康熙爷这才依依不舍地回了乾清宫去,并不在玉琭这儿留宿。 倒也不知怎得,康熙爷一走,玉琭直觉得心头空落落的难受,起先只是装得离不开人,这会子却快真的离不开人了,然她兀自难受也是无用,索性叫来她跟前儿的奴才们,也该是立规矩的时候了。 玉琭身上还是陪伴康熙爷那身儿家常舒适旗裙,连头发都没怎么梳,可一坐于主位,自上而下的看人,那气势当即便不同了,若叫康熙爷瞧见,定然不会再似先前那般不放心,魏启花月等人也自不敢大意,一一跪下听训。 “你们皆是太皇太后娘娘选出来的,伺候的规矩自是不必多提,我只在乎一件事,那便是你们的忠心。” “同你们一般,我也是包衣奴才出身,做奴才不易这我比谁都明白,故而有时候捉襟见肘,捞偏门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只是我断不希望你们拿咱们永和宫、拿主子消息来得什么油水。” “你们若忠心,咱们主仆一场我自也不能叫你们跟着我吃苦,除了你们应有的那一份之外,我每一季另给你们补贴五成、新衣两身,平日里你们若是家里有什么困难也只管说,都是自己人,我定是尽自己最大的力护着你们。” “我不是个重利的,能吃饱穿暖便是,旁的身外之物我也不放在心上,我唯珍惜自己的前程和羽翼,在乎自己孩子的前程,我定不止步于此,以后会是德嫔、德妃,甚至更进一步。” “故而我要你们对内明白谁才是你们真正的主子,便是对着万岁爷对着太皇太后娘娘,也要知道该向着谁,对外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你们也得明白,多听多看多小心,免得被人利用了还不知呢。” “我无娘家权势可依靠,唯靠自己靠你们才得以立足,你们为我也好为自己也罢,总归咱们主仆同心,齐力断金,未必同人争不得什么,然若是心不齐,我自也不会心慈手软,只有阴阳两隔,没有原谅不原谅一说。” 第八十五章 腊八时节 只说罢这,下头的人当即又惊又惧的,她们近来同主子相处,看惯了自家主子在太皇太后娘娘跟前儿的乖顺,也看惯了主子在万岁爷跟前儿的娇憨,原以为是个没什么心眼子的主子,谁道竟还有这样的一面。 说来后宫的大小主子们谁没个往上爬的心思,只恨不得后宫其余人都死绝了才好,只是这些心思多是暗藏心底儿,明面上皆是不争不抢的大度,哪儿像是她们主子,一点儿不避讳野心。 如此虽是叫人惊讶,可更是叫人振奋,谁不愿跟着一个有野心肯上进的主子呢,她们做奴才的以后面上也有光不是! 魏启最先反应过来,当即便拜:“还请主子放心,奴才定然为您竭志尽忠,便是死也不侍二主。” 花月莺时和下头的小奴才们也紧忙附和,连连拜去。 玉琭满意地点头,直亲自起身去扶了魏启花月等人,丑话说罢,也该给点儿甜头,玉琭塞给了魏启十两碎银子,叫人去置办一桌来。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自是极信任你们的,今儿咱们算是在永和宫安顿下来了,也不必急着忙活收拾,魏珠你去膳房要些好的来,咱们关起门来先热闹热闹去。” 魏珠紧忙应下了,十两银子虽是太多了些,然他知道主子贴补的意思,便也不客气显得生分,只管同花月一道忙活,他一个人倒也提不来太多。 “倒没看出来咱们主子这样的厉害,且说必不会心思手软时,叫人心里都跟着颤颤呢。” 走在无人的宫道上,花月压着声儿同魏启耳语一句,她上一位主子跟的是皇后,自不消得带着下头人去争去抢的,猛然如此倒叫她心头慌慌,不知怎么伺候才好了。 魏启却是笑,以前他同花月以前就有几分交情,眼下伺候一个主子了跟显亲近。 “怕什么,你只要忠人尽事主子定然不会对你如何,说来宫中也难得有这样宽厚得宠又聪明肯上进的主子,你若伺候了英妃或是戴贵人之流,那才要真真的担心呢。” “宫里大小主子繁多,可惯是不将咱们奴才当人看的,能跟了这样的主子,咱们就偷着乐吧,便是主子不额外给补贴着,我亦是要好好伺候主子的,这日子过得有奔头呢。” 得了魏启这话,花月便知自个儿也是担心多余了,笑着应声儿:“倒是我想岔了的,不如咱魏公公来得通透,以后还得劳烦魏公公多点提我几分才是。” 魏珠也玩笑着应声儿:“好说好说!” 待二人再回来,殿里也都摆好桌椅了的,没叫人去下头热闹,玉琭直接拉着她跟前儿的人围坐在她屋里的八仙桌上,因怕吃酒误事,玉琭便亲手泡了一壶果茶,还叫人上了些糖果干果。 她跟前儿还有两个小的呢,小郑子小豆儿虽八九岁了,只怕自小当奴才也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小萝卜头儿似的瘦小,直眼巴巴的看着那糖果咽口水,瞧着怪可怜的。 玉琭也没叫人等着了,直接一人抓了一把糖过去,见魏启还要了一烤鸡来,还给小孩儿一人一个鸡腿儿,且疼着,旁的奴才自也跟着多照顾些两个小的,一时桌上融洽得厉害。 虽是跟着康熙爷吃过宵夜了,不过为表亲近,玉琭也跟着从头用到尾,末了吃多了撑得睡不着了,玉琭也不叫人陪着,只管抱着绣筐坐在灯下再练练女红针黹去。 先前好不容易送康熙爷一样东西还被人算计了,只怕康熙爷再见那帕子心里不舒坦,玉琭琢磨着再送人个荷包算了,一来复杂的她也不会,二来过年纳福正好也送得出去。 且先拿着碎布练练形儿,回头练得差不多了再叫花月去内务府领了金丝银线来,康熙爷用的东西自是不能差了的。 虽是夜里歇得晚了,然翌日玉琭还是照常早早的起身去了慈宁宫请安,就请安这事儿,满宫上下就没有谁比玉琭更勤勉的了,比康熙爷来的都早,一来又是伺候太皇太后起身又是用早膳的,自然叫人满意极了。 太皇太后心疼玉琭,便也不叫人劳累着了,只是叫玉琭陪着看看书说说话,待康熙爷来了还给人留出一会子工夫单独说话,玉琭和康熙爷无不知足,每日便盼着这会子的亲近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康熙爷掐着时间,每隔五日便翻一回玉琭的牌子,便是玉琭挂了红也只管过去,风雨无阻。 他若是不好去便叫大格格去,小孩儿日日乾清宫、永和宫两头跑,时而还做个小传话筒,倒也熟门熟路了,时不时还在玉琭这儿留宿,直叫康熙爷好不羡慕。 若是得闲,康熙爷便揽了去永和宫接大格格的活儿,或是叫玉琭将大格格送去,二人趁机又能好生见见,太皇太后岂能看不出二人止不住的亲近,对这些小动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康熙爷不耽误政事,她便也由着人去了。 待到腊八这日后宫其他大小主子们总算是解了禁,唯英妃还在病中,被康熙爷关切着勒令不许出门。 如此也省得后宫众人还得去承乾宫请安了,便一大早的直奔慈宁宫去。 因这日上午康熙爷一贯不处置政务,只陪着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说笑热闹,午膳也是同后宫众人一道用,故而憋了许久未见万岁爷的诸位解打扮得花枝招展,只盼着能得了康熙爷几分关注去。 眼下宫中无后,英妃又不能侍寝,逢年过节的康熙爷也不必去皇后那儿,如此这时节去谁哪儿便是看重了谁,平日里不争就罢,眼下得脸的时机可不能不争。 “荣姐姐可听说了?这近来二十多天的工夫,万岁爷除了永和宫没去别处呢,且日日惦记着,好东西流水似的往永和宫送,也不知哪位怎么那么好的手段,咱们都有开枝散叶的功劳,却还不能入主一宫主位,真真是不能比啊。” 第八十六章 心中不忿 惠贵人从延禧宫出来,正扶着钗头,便远远见荣贵人一行从钟粹宫而来。 约摸是想长生阿哥想得紧了,只见荣贵人虽打扮得还算不差,可形容却不大好,身子也跟着瘦了一圈儿,那张略显平庸的脸也显出几分楚楚可怜。 惠贵人同荣贵人面和心不和的,自是见不得人过得好,这会子少不得再给人上上眼药去。 一说这个,荣贵人虽面上不变,可说出来的话却是泛着酸的:“妹妹这话说的,咱们有什么能比的,能生育阿哥那是万岁爷给咱们的福分,岂能算什么功劳。” “抛开这些,咱们比德贵人虚长好几岁呢,当年年轻时不也是被万岁爷宠着过来的,都一样的。” 惠贵人捏着帕子点了点鼻尖儿,忍不住撇了撇嘴角儿去。 这荣贵人说得好听,什么一样,当年万岁爷日日忙得脚不点地,一个月能有个一二回就不错了,后来宫里又有了皇后,给的宠爱皆是皇后故作大方,从指头缝儿里漏出的几回,说一样也不觉得脸疼吗? 惠贵人笑笑,也不说旁的,只是假意恭维又挑拨两句:“姐姐大度,我是不能比的,这两日越想德贵人受的好越觉得委屈呢,只怕万岁爷不是尝鲜而是长情,且看德贵人,咱们的功劳苦劳在万岁爷眼中可不算什么了。” “也罢也罢,我只管守着大阿哥过好日子便是,听闻大阿哥最近又学了好些字,又长高了些许,万岁爷连夸了几回了,我虽是见不着大阿哥,料想大阿哥也过得不差,今儿过节总能见一见。” 若只提玉琭眼下受的宠便罢,荣贵人又不是才来这后宫一两年,还耐不住争宠的心,可一听惠贵人提起以前的功劳苦劳,再提起阿哥,她便满心不是滋味儿了。 这些年她统共怀了四个孩子,夭折了两个,才使得万岁爷怜惜至此,给了她荣贵人的名分,可那贱婢做了什么? 包衣奴才出身,一无生育之功,二来连奴婢都没好好做了几日,尽用了那巴结勾人的法子,哄得太皇太后娘娘同万岁爷觉得她处处好。 先前的事儿没办妥,反而连累她不能看顾自个儿的长生阿哥,便是连二格格也见不到了。 她不似惠贵人,大阿哥可记得谁是他的亲额娘,她的长生可连话都不会说呢,等到年节里,怕是已然不记得她这个做额娘的了。 荣贵人越想越难受,越想吃亏,只觉得自个儿事事不顺心皆怪了玉琭,若是玉琭不在了,万岁爷不受人蒙蔽,便也定然能记起她的好了。 且看荣贵人目光沉沉,面上也泛着不渝之色,惠贵人便开怀了许多,也不急着再挑拨什么,只管亲亲密密地拉着荣贵人去慈宁宫。 “姐姐咱们还是快走吧,眼下万岁爷消了气儿,以后有得是时候叫咱们叙话去,人家德贵人只怕一个时辰前便在太皇太后娘娘跟前儿伺候了,咱们争不了早,总共不能再晚了。” 惠贵人这话颇有些拉拢合作之意,荣贵人岂能听不出,只管笑着点头去,虽以前她们算不得亲近,可眼下有了共同的敌人,那便少不得要合作些个。 荣贵人收敛了些情绪,也对惠贵人释放了些个善意:“是这个理儿,不过咱们心诚敬着呢,太皇太后娘娘岂能看不出,咱们就不是那种会阿谀奉承的人呢。” 二人说笑亲近一路,到了慈宁宫这才收了情绪,着人通报罢,只管进去规规矩矩的朝人请安。。 “臣妾给太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和万岁爷请安,主子万福金安。” 原以为来得够早了,谁知道二人四下一瞧满屋子竟就数她们来得最晚。 下头的常在答应们都来齐整了,德贵人更是早早的落座在康熙爷身侧,瞧那打扮,那气度,竟不像是个贵人,倒像是于尊位已久的妃主子。 惠贵人眼尖,一眼便看见玉琭头上戴的那对儿银点翠蓝宝石簪了,心里也当即不忿了。 若她没记错,这对儿簪是春日里内务府进贡上来的,这年头指肚儿大小的圆润宝石难寻,更何况是一模一样的一对儿,做工亦是精巧,周围圈着层层的点翠像是花瓣似的拱卫着宝石。 彼时下头人呈上来时,她正在乾清宫伺候万岁爷笔墨呢,自是见之喜欢,只是她想着难得,没好意思朝万岁爷讨了,只想着万岁爷以后怕是要赏了英妃或是谁的,心中还颇可惜,只觉得英妃那病秧子压不住这么华贵的物件儿。 谁道万岁爷竟是赏给了德贵人! 凭什么啊! 德贵人配得上,惠贵人自也觉得自个儿配了,然这么些年万岁爷什么时候赏过她这么好的物件儿,唯先前生了保成,万岁爷高兴着,赏了她一套水晶头面还算贵重,她日日都不舍得戴。 她那一大匣子金银,还不比德贵人一对儿簪来的金贵,再瞧衣裳再瞧旁的,便更是比不上了,惠贵人低眉瞥了自个儿身上的粉红绣荷的缎子,对比着德贵人身上的烟紫色,只觉得俗气了,落了下乘。 然这些弯弯绕绕也不过一瞬间的事儿,众人岂能知道她想了什么,太皇太后开口免礼赐座,惠贵人和荣贵人便也都规矩的在太后娘娘手下坐了,开口笑意盈盈地不叫人看出半分心思。 “今儿是腊八呢,为了讨娘娘这儿的一口腊八粥,臣妾昨儿夜里都空着肚子了,今儿晚来,且不知娘娘可还给臣妾和荣姐姐留着点儿,不然便得枯等到明年去了。” 惠贵人说笑着,荣贵人也跟着附和,好听话来回的说,将慈宁宫这儿的腊八粥说得天下第一好了。 太皇太后虽是知道这话多半是奉承罢了,可谁不喜欢说好听的话呢,再者年年她这儿的腊八粥确实是废了好大工夫的,她亦有经手,自是喜欢听人说好。 “年年就你们二人最是惦记这口了,岂能不给你们留着,玉竹快给惠贵人荣贵人呈上来吧,你们尝尝可还是老味道。” 第八十七章 实在扎心 “今年可不是哀家废了工夫的,这粥得是夜半丑时就得熬上了,如此里头的八宝才来的软糯,自入了冬,哀家身子不争气,只觉得起不大早了,幸而有德贵人帮衬,在小厨房里看了一夜,这才没耽误了老规矩。” 此时玉竹正端着托盘将两小碗儿腊八粥呈到惠贵人荣贵人面前,二人刚接了便听得太皇太后娘娘这话,当即便倒了胃口。 然太皇太后娘娘都这样夸了,她们岂能唱了反调儿,只得耐着恶心也跟着夸赞了两句。 玉琭笑笑不骄不躁,为熬腊八粥她还故意调了休,故而虽熬了夜,可却不见眼皮子肿,更不见憔悴疲累,神采奕奕叫人看着更是嫉妒了。 “娘娘实在是太抬举臣妾了,臣妾不过是守着灶罢了,岂有什么功劳可言,若无您昨儿手把手的教臣妾挑选八宝,又一步一步地教,臣妾自也不能做出来,不敢说能跟您做的水平相当,能做得有您的半分像臣妾便知足了。” “再说了,您早起不来也是好事呢,都说上了年纪的觉少,多躺一会子都浑身难受,您反而越是歇越是踏实,精神也见好,可见您身子康健着呢,比臣妾都强,臣妾时而多躺一会子还脖颈酸痛呢。” “不及您的福气,臣妾是个劳碌命,在您跟前儿劳碌得高兴呢!” 玉琭这话说得顺耳极了,并非刻意而直接的拍马屁,而是八分真二分夸,听着尽显真诚,叫太皇太后听着极高兴,只顾着打趣玉琭这张巧嘴儿去了,倒是忘了起话头的惠贵人和荣贵人去。 康熙爷亦是忍不住打趣,尽显亲昵:“皇玛玛可别信她!在孙儿跟前儿,德贵人惯是个喜欢赖床的,前儿德贵人未来您这儿,朕下了朝去寻她,谁道一进永和宫竟不见德贵人在,再一问,竟是还在里头躺着呢,日上三杆了才晓得睁眼。” “不过就她这惫懒的性子竟能坚持风雨无阻的来您这儿,可见她最是敬您的,孙儿倒不算什么了。” “万岁爷、、、、”玉琭娇嗔着,面上尽是羞红,不就是秀恩爱嘛,她即便没觉得赖床有什么也得表现出有什么来,且捏着帕子遮遮脸去,好似没脸见人了。 太皇太后没觉得有什么,只听康熙爷这话之后更觉得玉琭敬重她,是个难得孝敬的孩子,这会子还开口为玉琭说几句。 “还说德贵人呢,论孝敬你可不如德贵人的,你只借着忙碌,时而不来,来了也只问候两句便走,反倒是德贵人句句不离你的好,你眼下却只顾着打趣她,可叫人伤心了。” 康熙爷笑笑,也顺水推舟,干脆又借口赔罪赏德贵人好些好东西去。 如此一来,太皇太后只道德贵人伤心,其余在座的可是扎心了,人家德贵人都这样得宠了,怎么还一个劲儿的受伤,还要不要人活了。 原以为德贵人只是长得好看些,年纪又小,万岁爷瞧着鲜嫩可口,喜欢只是图个新鲜罢了,谁道趁着后宫众人皆是禁足的工夫,德贵人竟将太皇太后和万岁爷都哄得着了迷似的,只叫人瞧见她的好了。 别说同德贵人比什么争什么,只怕后宫的大伙儿加起来,也比不得德贵人在娘娘和万岁爷心里的地位了。 倒也没容人想太久,这会子大格格带着下头的弟弟妹妹们来了,众人的注意力便又转移到了孩子们的身上去,这才收了几分刚刚的说笑玩闹。 待赏了阿哥格格们腊八粥之后,太皇太后娘娘和康熙爷少不得将孩子叫到跟前儿来,细细问了近来吃穿用度和功课去。 小孩儿长得快,只是大半个月不见,玉琭便觉太子和大阿哥二格格长高了些,说话也利索了不少,听嬷嬷说,长生阿哥也快会爬了,眼下不消得再裹了包被,小孩儿穿得一身枣红,福娃似的也是可爱。 倒是大格格总在玉琭跟前儿晃悠来着,这会子再看变化倒是不显了。 同民间一般,做孩子的过年过节总逃不了展示才艺这个环节,不过眼下开始启蒙的只有大格格和大阿哥,他二人便一人背了一首诗,得了太皇太后好一阵儿夸,还赏了一人一匣子小玩意儿,上头镶金嵌银的,皆是金贵物件儿。 小太子和二格格年岁差的不大,话虽是会说的还不太多,可人说什么意思却是理解的不少,被嬷嬷引导着,两个孩子一块儿唱了首歌儿,虽有些吐字不清,调子也不怎么在,可瞧着也是极可爱讨喜。 这歌儿不是旁的,还是玉琭教给人的那首《蜗牛和黄鹂鸟》。 自有了长生阿哥,荣贵人虽不多关切二格格了,可孩子平日里做什么学什么下头人也隔段时日便来报一回,怎么没听说过这歌儿,调子、歌词也不是寻常所见,且少不得问问是哪位嬷嬷教的。 “这歌儿听得稀奇,且不知是下头哪位的巧思,也不知教给太子和二格格合不合规矩。” 太子身边儿的嬷嬷自不必同荣贵人对话,便听二格格身边儿的嬷嬷回:“回贵人的话,这歌儿还是先前德贵人教的。” “那时阿哥格格们在阿哥所染病,因身子不适个个哭闹着,奴婢几个也是不知要怎么哄了,幸而有德贵人看顾着,唱了几首曲子哄着阿哥格格们,这才叫算是少了几分哭闹。” “后来阿哥格格们总喜欢听,德贵人到底不能常在阿哥所,便教了奴才几个,阿哥格格们时常听便也会了的。” 大阿哥眼下才三岁多,哪儿会什么察言观色,见弟弟妹妹们唱得不对,还站出来又唱了一遍去。 这会子可不光是荣贵人恼了,连惠贵人也恼火的厉害,在后宫中沉浮这么多年了,她们可以不在乎万岁爷的宠爱,可她们不能不在乎自个儿的孩子。 德贵人这是教给她们孩子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歌儿是没问题,可唱这歌儿的人不受待见,这歌儿自然也就刺耳了。 第八十八章 唬弄文学 惠贵人揽着大阿哥,忍了半晌儿牙险些没磨碎了,这才挤出几分勉强的笑意说了一句。 “大阿哥唱的真不错,只是你是阿哥,学曲儿多少有些不合适了。” “可不是,且都是皇子皇女,自是不消得特意学了什么讨人欢喜的手段,尤其是太子爷,正是学开口的时候,可不能学偏了的。” 惠贵人的话尚且中听,只是说给大阿哥罢了,未曾波及到旁的,然荣贵人可没惠贵人那样好的养气工夫,自是压不住火,也不愿二格格再学。 她说就说了,还连带着小太子去,又话里话外的贬低德贵人上不得台面。 在座的岂能听不出二人的火气,也是惊讶这二位平日里安分,今儿竟敢当着娘娘们和万岁爷的面儿直接发难了。 且看不出娘娘和万岁爷对德贵人的护佑吗?不就是首歌儿罢了,又不是什么艳词滥调,有什么大不了的。 然她们没孩子,自是理解不了惠贵人同荣贵人所思所想,这会子便各自敛着神儿,又作壁上观去,只怕惠贵人、荣贵人同德贵人的矛盾波及到她们。 玉琭自也不是面捏的性子,人家都这样当众骂到脸上来了,她若还包子反倒叫人看低,便也不藏着掖着不对付去,直接将话挑明了说。 她荣贵人连自个儿的孩子都没资格养,又何来资格置喙什么,真真给脸不要脸,非叫人说到脸上了才好。 “竟不知什么时候哄孩子的几首歌儿竟成了讨人喜欢的手段了,先前阿哥格格们染病,又因怀疑是疫病,人心惶惶,各处都不安宁,妹妹同嬷嬷替太皇太后娘娘各处奔走,惠姐姐当日在,想来是知道的。” “彼时诸位太医也都束手无策,阿哥格格们哭得嗓子都哑了,妹妹看不过,这才抽了空去哄了阿哥格格们,不过大阿哥那儿有惠姐姐看顾,这歌儿大阿哥也不是那日所听,至于大阿哥如何会的妹妹不知。” “然太子爷同二格格却是妹妹我亲自哄的,也是得亏这歌儿听得新鲜,太子爷和二格格这才顾不上难受,听荣姐姐的意思,妹妹是放着好日子不过偏来教坏阿哥格格们了。” “荣姐姐您还是将话说清楚些吧,免得叫妹妹觉得是好心办了坏事,费了劲儿反而惹了姐姐烦。” 玉琭不慌不忙,虽是也能看出几分恼来,可这说话可比荣贵人那阴阳怪气儿的好多了。 再者宫里大伙儿皆是拐弯抹角的说话,一个字都恨不得都有好几层意思去,反倒没有像是玉琭这样直接对峙摊牌的,荣贵人一时语塞,面上不好看,偏顾忌着太皇天后和万岁爷呢,也不能太不给人脸了。 “德妹妹误会,姐姐烦你做什么,只是觉得阿哥格格们身份不俗,正经的还未学呢,唱曲儿倒是没必要了,尤其是太子爷,太子爷可是储君,一言一行的皆不能随意了的。” 玉琭才不跟人计较什么必要不必要的,只是做出些无辜来,手指绞着帕子,瞧着可委屈了。 “姐姐当真不厌妹妹吗?妹妹都不敢信了,听着刚刚姐姐那话,好叫人伤心。” “姐姐只当妹妹当初是多管了闲事吧,妹妹当初就不该陪着太皇太后娘娘来阿哥所看顾阿哥格格们,不来看顾阿哥格格们,妹妹就不会见了心软,不心软了就不会给阿哥格格们唱歌,不唱歌阿哥格格们也不会闹着听,不听也学不会、、、、、、、” 玉琭佟掌柜附体,像是念咒儿似的,那话一套一套,反正她知道荣贵人断不肯撕破脸说了亮话去,那她就难缠着,也不纠缠对错,只句句不离委屈。 一开口便是围绕着:“然后呢,所以呢,真的吗?我不信,你虽说的在理但我还是委屈,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原是差点儿起争执的场面,眼下竟都快成段子笑话了。 康熙爷知道惠贵人同荣贵人生气得没道理了些,若无他同皇玛玛首肯,定然不会允玉琭教了阿哥格格们这些。 这歌儿没问题的,细琢磨还包含劝人持之以恒之意,是个能促人发奋的好歌儿,二人生气只怕全因嫉妒而起,自进门便见二人看玉琭眼神儿不对呢。 康熙爷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一开始没作声,也是想看看玉琭的本事,可有能耐对付荣贵人的发难,总归有他给玉琭撑腰呢,即便玉琭不敌也不会叫人受了委屈。 可谁道这小丫头嘴皮子竟这样厉害,一句句的滑不溜丢,尽不在正事儿上,惹得荣贵人脸色铁青又不好发作。 康熙爷从未见过这样有趣的斗嘴儿,险些没笑出声儿来,且瞥了一眼皇玛玛,皇玛玛亦是忍着笑呢。 末了见荣贵人要耐不住了,康熙爷这才开了口去:“好了,今日过节还争执像什么样子,这事儿朕同皇玛玛早便知晓了的,也是点头应允罢,德贵人这才教给阿哥所的奴才们。” “阿哥格格们年岁还小,也不必早早的便紧张学规矩学做人,玩闹些也无妨,荣贵人可是误会了。” 一说这话,玉琭和荣贵人同时起身,紧忙道一句不是去,然康熙爷的话到底还是怪荣贵人多些。 荣贵人险些气得魂魄升天,然顾忌着体面,也是接康熙爷给的台阶,不好在孩子们面前丢人,这会子不得不朝德贵人低头缓和一句去。 “且都是姐姐误会了德妹妹的好意,姐姐给你陪个不是。” 反正都装模做样那么久了,也不差这一会子,玉琭紧忙绞着帕子上前一句,面上还是委屈。 “姐姐这话妹妹可当不起,妹妹不敢误会姐姐的。” 得了这最后一句,荣贵人受了很严重的内伤,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是气得头懵懵响,心脏咚咚直砸着胸膛,一口老血上不上下不下,末了还是在太皇太后的和稀泥中吞了下去。 这个腊八节大伙儿过得都很好,就荣贵人过得极其不好,连在万岁爷跟前儿邀宠的心都没了。 第八十九章 是小妖精 她以前只道英妃惯是个会装模做样的,谁知道这德贵人装模做样的本事更高,她竟是一句都没讨到好。 陪着太皇太后娘娘在慈宁宫用了午膳,又稍坐了一会子,众人便各回各宫了,玉琭趁着散场,还给后宫众人撒了帖子去,邀众人明日去永和宫热闹热闹。 初见德贵人手段,众人皆不敢大意,无不应的,唯荣贵人一脸的如丧考妣地接了帖子,同德贵人的笑意盈盈鲜明对比。 “荣姐姐,妹妹明儿在永和宫等您。” 荣贵人正要走,得这么一句险些没腿软晕过去,她真真是怕了德贵人这张嘴,先前纠缠了那么会子,她眼下脑子还糊着呢,几乎想不起来自个儿是怎么对答的,能记起来的只德贵人那翻来覆去的几句。 玉琭见状,心头高兴得不得了,也不跟人多说什么,亦不结伴儿,直接带着花月莺时便回永和宫去,少不得再同跟前儿的奴才们演一遍,着实叫她也笑得厉害。 “先前哀家便觉得玉琭古灵精怪得可爱,谁道平日里的逗趣竟还是保守的,今儿可是将荣贵人气得不轻,若是寻常谁在哀家跟前儿起争执,哀家定然是要生气的,可今儿却只是忍俊不禁。” “如此,皇帝你也总该对玉琭放心些了,你先前日日惦记、偏爱着人,心都要放在永和宫了。” 康熙爷没急着走,且留下来好好同皇玛玛说说话,见皇玛玛又说起叫他收心的事儿,康熙爷可不肯干了。他眼下已是够冷着玉琭了,再冷着且不说玉琭,他自个儿都要受不住。 “皇玛玛,孙儿日日寅时起身,三更才歇,若无玉琭添趣只怕这日子都不知要怎么过了。” “虽说今儿瞧着是玉琭占了上风,可您也瞧了出来,玉琭只是胡搅蛮缠罢了,嘴皮子也不算很利索的,也是因咱们在此处,荣贵人不敢撕破脸,这才叫咱们看了场笑话。” “若是私下里,玉琭年纪小亦无什么手段可言,可是要吃亏的,且不说孙儿多在乎宠爱玉琭,只凭她是您的开心果儿,孙儿便得多护着她些,叫您时常开怀,今儿也得亏玉琭插科打诨的,这才没坏了您过节的高兴不是?” 太皇太后笑得无奈,若说嘴皮子上的工夫,康熙爷才是那个厉害的呢,说这一番话竟不知叫她怎么反驳,只得拍了拍康熙爷的手背,随了人的意了。 “好好好,皇帝嫌我这老婆子嘴碎,以后皇玛玛不说你了便是,你好好同德贵人好吧,她是你的开心果才对。” 太皇太后佯装恼怒打趣几句,康熙爷怎能听不出,这会子也只管揽着皇玛玛的胳膊,还像是小时候一般倚着人撒娇。 “皇玛玛、皇玛玛,孙儿离不开您呢,您别不说孙儿啊,孙儿想听您点提孙儿一辈子的、、、、、、、” 太皇太后笑着推了推康熙爷,只嫌人那么大个儿不知跟谁学来的腻乎,既好笑又惹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然祖孙俩从前这样亲近的时候是极少的,以前多是规矩大于情感,好似自有了玉琭,他们祖孙俩的关切便亲近了许多,太皇太后感慨又珍惜,便是嫌康熙爷腻歪也不舍得推开人了。 下午小歇了一会子,康熙爷夜里到底还是翻了玉琭的牌子,不过今儿他没往永和宫去,而是派了轿子去永和宫请人,今儿过节不想动了,便叫玉琭也迁就他一回。 先前玉琭牌子挂红,两个人虽是没少见面,但亲近不得,康熙爷原还想拉着玉琭好好说会儿话再吹了灯亲近去。 谁道也不知是他先前小酌了两杯有些微醺还是怎得,只觉得玉琭一来,烛火灿灿,叫她通身都是朦朦胧胧的,皮肤玉似的莹润白皙,越看越是移不开眼睛。 康熙爷拉着玉琭歪在榻上,好似抚什么宝贝似的捧着玉琭的小脸儿:“你可知后宫里有些人怎么私下里称呼你的?” “臣妾不知。” 玉琭笑着摇摇头,她并非不知,无非就两个,一个贱婢一个妖精,且都是含着蔑的,她哪个也不愿意提,也不知康熙爷为何突然说起来这个。 康熙爷笑笑,轻轻刮了刮玉琭的鼻尖儿,才不信这小丫头不知道呢,想来只是怕坏了兴致,这才不愿提的,不过这两个称呼里,康熙爷只觉得有一个却是没说错的。 “她们提起你,总用永和宫的那个小妖精指代呢,朕原听着也不高兴,可今儿再看你只觉得说得不假,朕怎么一见你就像是丢了魂儿似的晕乎,你若不是妖精,又怎么勾得朕至此。” 玉琭伏在康熙爷怀中咯咯地笑,这会子也不嫌那妖精难听了,撑着胳膊凑过去亲亲康熙爷的嘴角儿,玉琭娇嗔着。 “臣妾要真是个妖精,定然日日夜夜缠着您,才不像如今似的还得忍耐几日才可见您一面,饱尝了相思苦,您是吃醉酒了,便是今儿不是臣妾来,您看梁公公想来也是这般。” 康熙爷笑得厉害,他要看梁九功看出感觉来了只怕要自戳双目了,再者他也没喝多,清醒着呢。 “朕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只看着你朕便醉得一塌糊涂了。” 康熙爷有些蠢蠢欲动,可又耐着规矩仪礼,只觉得自个儿吃了酒还未漱口呢,只怕熏着玉琭了,便还问了玉琭一句,若是不好闻他就洗漱了再回来,若是还尚且能受得了,他就懒得去了,先干了正事儿再说旁的。 玉琭红着脸直乐,只觉得康熙爷微醺的时候坦诚了许多,甚是可爱,不过是些个梅子酒罢了,清淡里裹着香,有什么好嫌弃的,干脆主动些拢了床幔去,也体贴康熙爷一回。 芙蓉帐暖,嗔笑连连,外头天寒地冻处处还是积雪,唯他二人还烈得似火,两颗心都融在一起了。 夜半将歇,康熙爷将玉琭裹紧了披着衣裳起身叫水,玉琭嫌冷更是嫌累,便是嗓子渴得冒火也不出声儿,只管从帷幔中伸出手和一截子白生生的胳膊来,轻轻地又无力地招着些手。 第九十章 皇帝怪癖 康熙爷瞧见了,紧忙给人递上一盏温热的蜜茶,只怕人受冻了,也不肯先洗了,另又让梁九功加了个炭盆来。 吃了一盏茶玉琭便觉得好多了,也不好意思再叫康熙爷或是身边儿人伺候着,只管也起身去偏间洗了,再回来时榻上已然又换了新的被褥床单,因殿里通着地龙呢,榻上始终都是温热的,玉琭舒舒服服的躺在康熙爷怀里,因着宠,她也不必夜半伺候完了还得回去。 玉琭酝酿着睡意,然康熙爷却还精神着,这会子揽着玉琭,还琢磨着明儿不想叫玉琭回去了。 年节里政务算不得多,可林林总总要走的规矩却不少,过了腊八就是年,这两日还算清闲,之后越是近年关规矩便也越多,从早忙到晚都是常事,比处置政务还来得辛苦些。 趁着得闲,他便只想同人腻在一处。 “玉琭,明儿别急着回去了吧,朕下了朝回来还想瞧见你,咱们都许久未腻在一处下棋看书了,朕想见你也不只是为了叫你侍寝的。” 玉琭又往人怀里凑了几分,她哪儿不知道康熙爷是想跟她走心来着,不过明儿却是不得闲,只怕要让康熙爷希望落空了。 “臣妾倒是想在您这儿陪着的,只是您忘了,明儿臣妾还得在永和宫办了小宴同众姐妹热闹热闹,还是您叫钦天监选的好日子呢,臣妾帖子也发了,也叫人都准备好了的,总不能临时反悔。” 康熙爷扶额,这才想起来自个儿办的好事,然若是真错过了这两日,只怕他得年后才有空闲同玉琭相处亲近。 眼下离过年还有二十来天呢,这可叫他怎么熬。 “那要不臣妾午间招待完姐妹们,下午再来陪着您,届时夜里便不走了,陪到您后日可好?之后您依着规矩该忙碌起来了,臣妾的永和宫也得洒扫准备,到底是臣妾在永和宫过得头一个年呢,不能马虎了。” 康熙爷去永和宫或是叫她来,向来都是直接吩咐,没什么同她商量的意思,然今儿开口同她商量可是头一回,玉琭怎能叫康熙爷失望了。 也是想着年节里忙,她不好再同人时常腻在一处,眼下不亲近何时亲近。 康熙爷一听,果然高兴了,当即应下了去。 之后又说起给大格格二格格赐封号的事儿,然再问玉琭的意见,却见玉琭已然依偎着他睡着了,呼吸沉匀,睡容恬静,康熙爷不忍再出声儿了,只是又将人搂紧了些,亲了亲玉琭光洁的额头,便也跟着睡了去。 翌日一早康熙爷去上朝,玉琭迷糊着看着康熙爷更衣,若非想着还得回去招待人,她险些起不来,饶是如此,也挣扎了半晌儿,好似被子有千斤重似的压得玉琭起不来身。 康熙爷看得直乐,到底是在临走前拉了玉琭一把,还轻轻捏了捏玉琭的后颈儿叫人清醒些。 “快起身吧,若是等朕回来了你还在朕这儿,朕便不许你走了,管他什么小宴,伺候朕要紧。” 玉琭迷蒙的眼睛含笑,讷讷了一句:“怎么这样不讲理的,我可是去陪你的小媳妇们呢。” 康熙爷爱极了玉琭这种不经意间的小放肆,什么你啊我啊的也不觉得失了规矩,颇有些耐不住,康熙爷忽地有了些放肆的想法,压着声儿凑在人耳畔:“你叫声儿玄烨叫朕听听。” 神经病啊,玉琭瞟了康熙爷一眼,也不知这人抽什么疯,冷不丁的叫什么名字。 然康熙爷是让她非叫不可了,不叫不走,玉琭笑得厉害,只得抬着她那刚醒来慵懒的声儿凑过去轻轻叫了声儿玄烨。 康熙爷只觉心头一酥,打鸡血似的站直了去,当即便抬腿儿带着人上朝去了,玉琭瞧着乐不可支,今儿又是发掘康熙爷小怪癖的一天呢。 且瞧着时辰还早,玉琭便也不急了,慢悠悠的叫花月莺时伺候着起了身,康熙爷体贴,还叫人给她备了膳,尽是她爱吃的,摆满了整个八仙桌,少说也得有二三十碟子。 玉琭连吃带打包的,那是一点儿不跟康熙爷客气,魏珠留下伺候着,也是早习惯了的,不消得德贵人开口提,且等着德贵人一放下筷子,他便自觉的挑了人喜欢的放入食盒给人带回去。 反倒是玉琭跟前儿的魏启等人还未适应,只觉心惊肉跳,琢磨着是不是太放肆了些,然见乾清宫奴才都没什么稀奇的神色,便也兀自安抚了自个儿,劝自己快些适应了这些格外优待。 待玉琭带着人回了,谁道永和宫内已然有人早早的来了,不是外人,而是大格格,也不知哪儿来的那么大本事,还带着太子和跟前儿的奴才一道来了。 来的时候大阿哥也想跟过来呢,可大格格瞧着昨儿的场面,只怕又给玉琭添乱,便没带着大阿哥来,还惹得大阿哥好生难过,且答应给他带些好玩儿的,大阿哥这才不难过了。 “给太子请安,给大格格请安。” 玉琭上前忙问候一句去,以她的位份是比不得皇子皇女的,若是只大格格在就罢了,反正二人亲得什么似的,也不在乎虚礼,然太子在呢,便不能不拘着些规矩了。 小太子正同大格格玩九连环呢,才不管什么礼数不礼数的,只是口齿不甚清晰地叫着:“德德、德、贵人。” 这是想叫德贵人陪着他玩儿呢。 太子爷跟前儿郝嬷嬷笑着上前替太子见了礼去,这位原是皇后跟前儿的陪嫁,因先前玉琭细心看顾过太子,郝嬷嬷对玉琭便感观极好,说话也显得亲近。 “奴婢给贵人请安,贵人还未来太子同大格格便进了您的正殿多少有些失仪,还望贵人莫怪罪了,今儿来叨扰掺和着热闹,叫贵人费心了。” 玉琭忙笑着拉着嬷嬷坐下,嘱咐莺时上茶:“嬷嬷这话便见外了,我还怕招待不周呢,能叫太子和大格格于此处自在着是我的福分,且不知太子爷午间可还在,可能用些什么,且得叫人注意着些。” 第九十一章 添些热闹 郝嬷嬷忙回了,也不叫玉琭费心:“眼下太子年岁还小,吃不多旁的,奴婢叫几位奶娘都跟来了,您只管招待着后宫的主子们便是,太子爷眼下还觉多呢,想来撑不到午膳便得睡一会子。” 玉琭忙应下了,既是郝嬷嬷不叫她操心,她便也乐得清闲,伺候太子可不是什么容易的活儿呢,说是烫手山芋也不为过,伺候好了是理应如此,伺候不好便是罪过了。 幸好先前得闲的时候叫人将偏殿收拾出来了,这会子只管开了东殿叫太子爷用去,一会子人来人往的只怕有人浑水摸鱼对太子不利,且得好好看护起来才是。 又同郝嬷嬷亲亲密密的说了一会子话,这才知道今儿太子能来也是太皇太后同康熙爷首肯了的。 因太子眼下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日日拘在阿哥所只怕要将孩子给拘呆板了的,总归二人对玉琭皆是再放心不过的了,便准太子跟着大格格一块儿去永和宫玩儿,也算是给玉琭添些热闹。 其中更是有些撑腰之意,是做给荣贵人和惠贵人看的,太子这样金贵的人都能来永和宫,都能亲近了德贵人,若是再一味的偏见,便是她二人的不是了。 玉琭岂能不明白,一时感念着,还叫安宁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娘娘带句好。 太子来时奴才是带得尽够了,除了太子爷跟前儿原有的奴才们,连春白玉竹几个也跟着一道看护太子和大格格,便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如此玉琭也跟着放心了不少,只是今儿来的人多了,太皇太后和太子爷跟前儿的奴才不能不好好招待,玉琭又紧忙给魏启拿了银子,叫人去膳房再要一桌好的摆在西殿招待奴才们。 谁不知眼下永和宫的那位主子正得圣眷,便是一贯不喜这样临时塞来的活儿,这会子也来不得半分不满,紧忙好生应下了,还专门有人将魏启送了出去,还连连保证待午时到了,不消得永和宫人来,便派人专程送去。 魏启听着人一声声儿的魏爷唤着,也不见飘,该赏赏该要要,还朝人讨了一盘子炒香瓜子来,他记得主子爱吃这个,只是宫里不常有。 待魏启回去,永和宫的人的便更是多了,戴贵人来了,除此之外下头的常在答应们也差不多尽数到了,就除了惠贵人和荣贵人,另加上一个钟粹宫的石答应。 石答应荣贵人在也给屋檐下住着,位份不如人,自然要看荣贵人的脸色,昨儿下午便听说荣贵人病了的,今儿定然是不来了。 “戴姐姐同惠姐姐住得近,不知姐姐出门时可见着惠姐姐了?再过一会子便要开宴了。” 玉琭拉着戴贵人问了一句。 她今儿没按照常理出牌,想着也没那么多话可说的,怕尴尬,便叫人在殿里支了两桌,打打叶子牌什么还算有意思,这会子下头的常在答应们也都放开了,玩的正酣,戴贵人是个喜静的,便陪着大格格玩一会子,倒也方便玉琭同人说话了。 那二位到底是康熙爷跟前儿“德高望重”的老人了,若不等她们来便开宴,多少又叫人觉得没面子,偏那二位也不知来个准信儿,怕不是捏着架子偏叫人去请的,真真惹人厌。 戴贵人岂能知道那二位的意思,只是听说惠贵人一早的便去寻荣贵人了。 “多半是不来了吧,昨儿荣贵人不是病吗,听说害了头风病,疼得哎呦了半夜,今儿晨起才将将安稳一会子。” “惠贵人一早的便去了,也没见得人再出来,妹妹叫人过去问问也使得,总不能叫她们耽误你去,今儿可是你永和宫的好日子呢,没得你去迁就旁的。” 戴贵人以前可没少受惠贵人同荣贵人的挤兑,昨儿荣贵人在德贵人跟前儿吃亏,她也算是出了口气,待德贵人自然亲近些,这会子跟前儿也没什么外人,说话来也亲近不见得胆怯了。 玉琭笑着点头,原想着叫橘如去的,然只怕小丫头面皮子薄,再被那两个为难了便不好了,便只得又打发魏启走一趟,去钟粹宫问问情况。 也最好两个人不来,她二人不来永和宫不知又多热闹呢,她二人一来,下头的常在答应们都不敢说话,可见平日里没少作威作福为难人的。 魏启带着橘如和安宁去了,也是带着人多经经事儿,在这宫里老实本分是最要不得的,且不说多伶牙俐齿的,最起码出门儿办差不能给主子跌份儿。 花月和莺时倒是不消得他操心什么,然下头的两个小丫头两个小公公少不得他费心去带。 到了钟粹宫,魏启着人通报一声儿,荣贵人不去便不去,也没得拦着人不见的理儿,若不见,好似还是对德贵人偏间颇多,荣贵人只怕以后德贵人又拿这事儿来装委屈,只得强撑着起身同惠贵人一道见了人去。 魏启带着人缓步入内,搭眼儿一扫便将荣贵人的偏殿看了个全,同他们家主子比对着,荣贵人的宠爱可是不够看了,外间待客的左右两侧摆件瞧着还是前些年时兴的款式。 比起青瓷单彩,万岁爷眼下更喜欢五彩瓷多些,只觉得这颜色用着活泼。 比五彩瓷更金贵难得些的是珐琅彩,今年景德统共便送来四套珐琅彩,除去太皇太后同太后、万岁爷那儿的,那余下的一套便在他主子那儿了。 同永和宫一比,魏启只觉得钟粹宫内尽是寒酸,然能叫荣贵人摆出来撑门面的自然是最好的了。 “今儿合该是你们主子那儿热闹的,怎得想着来我这钟粹宫了。” 荣贵人明知故问,魏启也不急躁,只管又规规矩矩的请人一遍去:“、、、、、各位小主基本上都来齐了的,就等着您和惠贵人大驾了,想着贵人多忘事,我们主子便叫奴才来请一请。” 荣贵人扶额忍着头痛,她厌恶德贵人,自也见不得她下头的奴才好,开口便是为难:“怎得不见你主子来?可是我这钟粹宫门脸小,德贵人瞧不上。” 第九十二章 正委屈呢 魏启笑笑,只觉得荣贵人讨嫌,也不看看自个儿什么东西也能叫他主子亲自来请,他能来都是给脸了。 “贵人言重了,我们主子正忙着招待了太子爷和大格格呢,着实脱不开身的,反倒是我们主子只怕是贵人您还未消气儿,不肯来呢,若知道您恼,我们主子便是再委屈也得亲自来一趟。” 言外之意,人家太子爷都来了,你若还端着架子便不识抬举了,荣贵人岂能听不出来,然后一句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话她是真真听不得,昨儿实在是听得够多了。 荣贵人揉着太阳穴,只觉得头更是疼了,她若再去只怕能被德贵人活活气死,便也不找那个罪受了,亦不想给人面子去。 “我哪儿能给你们主子委屈受的,既是人多,想来也不差我一个,今儿正身子不适着,便不去添乱了。” 说罢,荣贵人便直接起身往里间儿去了,直将魏启几个晾下,竟是一点儿礼数也不愿讲究了。 惠贵人看了荣贵人一眼,只觉得荣贵人此番做派着实不妥,眼下还不是同德贵人撕破脸皮的时候呢,且不冷不热待着便够了。 她虽不愿意替荣贵人收拾烂摊子,可谁叫她们二人眼下还得穿一条裤子呢,且少不得缓和两句。 “魏公公勿怪,荣贵人昨儿是病得狠了,也是今儿晨起才歇了一个时辰,难受着难免说话又几分不耐,总归断不是故意不赴宴的,荣贵人跟前儿需得有人看顾,我也是放心不下,你且帮我给你们主子带去一份薄礼,回头有空了定然登门。” 惠贵人的话中听些,魏启便也不得罪人,只管叫人手下了礼去,正要走了,这才想起来似的叫橘如留下一食盒来。 “瞧奴才这记性,我们主子便想着荣贵人是火气未消呢,今儿多半是不来了,便叫奴才送上些个小食来,也算是荣贵人跟着热闹了的,只是不知惠贵人您也不来,等回头我们主子再好好招待了您。” 说罢,魏启便带着人告退,惠贵人叫人接了食盒,知道多半里头没什么好东西,不过魏启也明说了的,今儿只针对着荣贵人罢了,她也不恼,只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这便提着食盒进里间给荣贵人看去。 “也不知是什么,德贵人给你的心意呢。” 荣贵人虽不待见德贵人的人,可眼下也知她没得叫惠贵人也一道同德贵人闹僵去,替她收了礼便收了,没得也怨了惠贵人的理儿。 “就放那儿吧,只怕也不是什么好的。” 然荣贵人说罢这话又是好奇,总想看看德贵人能送来什么东西,也想着德贵人总不能堂而皇之的针对去,到底都要着脸呢。 借口起身吃茶,荣贵人立在桌前去掀食盒盖子,谁道德贵人竟给她送了一筐子核桃来。 这是何意,莫不是说她傻,叫她好好补补脑呢! 荣贵人岂能咽得下这口气,当即恼了的,直将那一食盒的核桃都打翻在地,也不知是用得力气大了还是怎得,有些竟碎了一地,荣贵人屋里可就地上那方康熙爷赏的波斯长毛地毯金贵,且裹上一层核桃渣子,她着地毯便也彻底毁了的。 荣贵人只觉眼前一黑,当即便气晕了去,她只怕是同那贱人八字相克,自通人对上了,竟无一日舒心日子好过。 “荣贵人晕倒了,快叫太医、、、、、、” 魏启带着橘如和安宁没走远,就贴着钟粹宫的西墙等着呢,且听这动静,三人顿时笑得乐不可支,紧忙回去报信儿。 “主子您可真坏,荣贵人都气晕了的,那核桃只是碎就罢了,还最是油脂大的,她那方长毛毯子便是叫人拿着篦子一点儿一点儿的梳只怕也不成了。” 玉琭笑笑,自顾自的用了口糯米点心,面上尽是无辜:“我哪儿坏了,多好的漾濞大核桃啊,眼下云贵正乱着,好东西也进贡不上来了,我就这么些还尽给她送过去了。” “再说了,她害了头风病,于吃食上正是要注意着,老祖宗的话我觉得有道理,正是吃什么补什么,她不领情还能怪得了我吗?我可正委屈呢。” 魏启几个听这话直乐,令叫下头人散散消息去,就说荣贵人气性大心眼小,还惦记着先前同德贵人不对付的事儿呢,不仅不给面子,反而还将德贵人给的心意砸了,惹得德贵人掉了泪呢。 “好了,不说这些了,时候不早了,开宴吧,我这儿不消得伺候,你们该去热闹便热闹去,可别给你们主子我省银子! 魏启几个当即应下了,唯花月留下伺候主子用膳。 听说她这儿开始用宴乐,太后太后还给添了四道菜,康熙爷原想多赏些的,然拘着规矩不能越过太皇太后去,便只得添了两道去,另给玉琭送去了不少新鲜果子和点心小食,这可算不得正菜的。 这宴且用了一个时辰才算散了场,下头巴结着,玉琭也待人没什么架子可言,一时间主客尽欢,后宫也是久不见这样热闹了。 经此一场,玉琭倒也结交了两个脾气相投的,一个是戴贵人,另还有一个是同戴贵人同住的瑞常在,且都是温温柔柔的性子,不争不抢,叫人心存好感。 因下午答应了康熙爷要去乾清宫的,玉琭也未留人在叙话,只是越好过几日再下雪,便一道去御花园赏赏景儿。 送走了后宫众人,玉琭又紧忙去看太子和大格格,这两个还似上午也是没少玩闹,尤其是太子爷,倒是新地方处处都好奇着,一上午几乎没停歇,吃饱喝足便耐不住困意了,这会子睡得正香。 知道一会子德贵人要去乾清宫,主人不在她们怎好多留,郝嬷嬷这便想着带太子同大格格回阿哥所的。 玉琭倒是不在意这个,又是怕吵醒了太子,只管叫人在这儿好好的歇,什么时候醒了什么时候再走也不迟,大格格亦是如此,玉琭另还将魏启几个都留下伺候小主子,身边儿只留了一个莺时跟随。 第九十三章 互诉衷肠 郝嬷嬷受了好意,便也不推拒了,只管笑着一再的谢,而后恭送德贵人去乾清宫处。 康熙爷正等着呢,见玉琭一来便紧忙凑了过去,打发了下头人,便忍不住亲了亲去。 “怎么还吃酒了?” 先前还不显,走这一路过来却是有些醉意上头了,惹得她脸红得厉害,玉琭抱着康熙爷的腰痴笑着,一开口便带着撒娇似的嗔。 “臣妾高兴呢,开了您之前赏的一坛子桂花陈酿,唯我这处有您给的御酒,旁的地方皆无,我总忍不住想炫耀炫耀的,玄烨,你待我真好、、、、、、” 玉琭这一声儿软软的玄烨叫得康熙爷半边身子都跟着酥了,又是听小丫头连连的夸,康熙爷怎经受得住,他到底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呢。 原还叫人从库房里拿出了一套玛瑙棋子,正准备再同玉琭风花雪月、细聊雅事,不过到底是用不上了,只顾得含羞带怯把灯儿吹,然吹不灭外头朗朗的日、心头的情。 后来玉琭清醒些,只微微醺着,谁道康熙爷兴致极高,还叫梁九功拿来了酒,原是觉得那桂花陈酿没尝够,谁道梁九功那憨子会错了意,只当康熙爷是勉强着,竟端来了盏鹿血酒。 康熙爷没准备好,直接一口饮尽呛得他头脸通红,心头像是又浇了把火,这下子可是彻底不必起身了。 依着原先说好的,翌日玉琭也不走,只管在康熙爷身边儿红袖添香,陪着人一道看看折子,然一大早的玉琭不得不走,康熙爷也不能挽留了。 其缘由皆因昨儿半日胡闹,康熙爷放了几位御前大人的鸽子,又爽约了同太皇太后娘娘的晚膳,玉琭可彻底做实了她着小妖精的名头,再不走只怕就要有人来捉妖了。 康熙爷依依不舍地的披衣目送玉琭走,直到看不见人了这才沉了脸去,叫梁九功过来痛给了人一脚去。 “今儿朕不想看见你,领板子去!” 梁九功被康熙爷踹得趔趄,岂能不知到自个儿干的好事,这会子也不敢出声儿,紧忙缩着脑袋去领罚了。 说来他也是冤,他打记事起都是个阉人了,岂能知道万岁爷的心,只见人昨儿忙活得太久,他还当是万岁爷气力不济了,既是吃酒且不得吃点儿补身子的鹿血酒,谁道万岁爷威武,压根儿不需要呢。 康熙爷捏了捏眉心,只觉得这烂摊子不好收,眼下也不能为这事儿去皇玛玛跟前儿领训,他还要脸呢,便只能叫人伺候着起身更衣,用更勤勉来弥补着。 那头儿玉琭也是心虚,且隔了两日脸皮子才厚了些,去太皇太后跟前儿点卯了。 太皇太后见了她只是笑,也不提那日的事儿,然越是看太皇太后笑越是叫玉琭不自在,且陪着她老人家,抄了好几日的佛经静了静心,这才算是得了几分心平气和。 想来也是康熙爷那头安分,太皇太后也未为难了玉琭,正巧年节里忙,各宗亲时常进宫来给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请安,鲜少有让她同太皇太后娘娘独处的时候,这事儿便也算是翻了篇。 很快便到除夕康熙爷封笔那日了,走了半日的规矩,总归是能彻底清闲隔半日,康熙爷半月有余未见玉琭,这会子一得闲便往慈宁宫里去了,见玉琭不仅没清减,反而还胖了几分,也长高了好些,这心里才踏实了。 太皇太后过问了一句战事,康熙爷一一的答了,玉琭就立在太皇太后身侧伺候,康熙爷的眼睛也不敢乱瞥。 见康熙爷近来一切都好,太皇太后也纵容了康熙爷和玉琭几分,总归今儿夜里还得在一块儿守岁,没得他们独处的时候,太皇太后娘娘便打发了二人解解相思去,她就不做了那碍眼的了。 康熙爷同玉琭一前一后的厉害慈宁宫,直奔御花园去了,这一路两个人都颇有些耐不住思念的心,可到底是怕再坏了规矩,便只得忍着。 且到了御花园,梁九功早有眼色地带着一众奴才立得远远的,康熙爷同玉琭这才在假山后相拥了会子,可算是又能好好亲近了。 “朕见你一回怎么瞧着像是偷情一般,着实太不容易了些。” 玉琭直乐,也抬头好好看看康熙爷去,小半个月不见,玉琭只觉得康熙爷清减了些。“可不是嘛,原臣妾还想着您来给太皇太后娘娘请安时,咱们能得见一两面的,谁道您竟那样守着规矩,凡臣妾在,您竟连请安都不来了,臣妾还当您厌倦了的。” “日日见您不来,臣妾便日日盼着,总想着您定是太忙了些,明儿总该来了,明日复明日,日日都是空等,心里着实委屈得厉害,然今儿得见您,见您清减了,臣妾便什么也顾不上怨了。” 同玉琭一般,康熙爷亦是如此煎熬的,攥着玉琭的小手放在脸颊边蹭了蹭,竟难得流露出几分依赖之感。 “怎会,朕厌倦了谁也不能厌倦了你,只是怕皇玛玛再觉得咱们眉来眼去的,朕只得避着些你,待你入夜回了永和宫朕才来的,此时朕还能尝一盏你给皇玛玛泡的淡茶,便也没什么不知足的。” 二人互诉衷肠许久,这才觉得被风吹得有些冷了,便叫人围了八角亭子,抬来红泥小炉煮茶下棋赏雪,也算是雅事一桩。 “近来没少钻研棋局吗?今儿都不消得再求朕悔棋了。” 下了两句,康熙爷渐渐看出玉琭的章法来,虽一招一式还是有些浅显易懂,但这可比玉琭以前进步多了的,康熙爷少不得夸一夸。 玉琭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她素来是不许自己做盼宠的怨妇,同康熙爷在一起自有同人在一起的乐趣,她若自己一个人,也能将日子过得充实。 闲来无事便跟着戴贵人请教请教女红针黹,抑或是自己琢磨琢磨棋谱,时而也静心练练大字,若再得闲,玉琭还想着学画学一门乐器去。 总归是技多不压身,一来打发日子,二来即便真跟人争宠也用得着。 第九十四章 知心之人 然这实话可不能叫康熙爷知道了,玉琭只是捏着棋子抬着她那双小鹿似的眼睛看康熙爷。 “想万岁爷的时候臣妾便练练棋,如今还觉得进步不够飞速呢。” 一说这话康熙爷可心疼了,眼下玉琭的进步可是不小,然这进步都是一分想念一分想念堆积出来的,足以见这段时日玉琭的难挨。 “待翻了年,朕只怕又得忙碌一个月半个月的,三月里才能带你去畅春园轻松些个,你也别总琢磨棋局去,朕叫人请你额娘和妹妹进宫陪伴你几日可好?” “只怕你过年想家,前几日朕还叫人去你家瞧了瞧,如今你家里都好。” “你妹妹精神好多了,只是还不大爱开口,你弟弟福成的身子也已然大好了,小小年纪便生得高壮,待明年在八旗子弟中遴选侍卫,朕提拔你弟弟可好,叫他在朕身侧行走,如此你也能时常同你弟弟见面了。” 康熙爷一说这话,玉琭险些没哭,她哪儿晓得这人背着她这样为她打算,为她照顾家里,还要为她提拔了福成,对着如此好的人,玉琭是一分心眼子都不肯对康熙爷多用了。 玉琭忙起身端端正正朝康熙爷行了礼:“臣妾、臣妾多谢万岁爷体贴,然除了这口头的谢,旁的竟不知该为您做什么了。” 康熙爷笑着扶玉琭起身,将人拉到他怀里坐着,捏着帕子给人沾着眼角儿的泪:“哭什么,朕说这些是想让你高兴的,只怕你在皇玛玛跟前儿战战兢兢、心头郁闷,谁道还是惹你掉了泪。” 玉琭吸着鼻尖儿,依偎着康熙爷,声儿里都泛着好委屈的鼻音,然话却是不肯叫人为她担忧什么。 “臣妾过得挺好的,您别担心,只是有些想您罢了,这泪也都是感激来着,您的好意臣妾心领了,只是想着多少不妥。” “臣妾额娘出身不高,是个胆子小的,叫她来宫中一趟且不知要叫她紧张几天,再者下头弟弟妹妹们还小,家里也暂离不开人,臣妾便不给家里添乱了,若是使得,臣妾见妹妹一面福成和玉玳一面就好了。” “至于提拔之事也请您三思,福成是少年老成些,可自小家里不好,也没什么多余的银子给他请了先生或是习武师傅,他只怕是当不起御前侍卫的差事,您的安危是最最不能马虎的事儿。” “故而,臣妾还求您收回成命,只是随意给福成一个打杂的差事就好,他还小,还需得历练呢。” 玉琭搂着康熙爷的脖子一句句说着,那鼻音软腔直听得康熙爷心软极了,也是真真没见过还有这样将恩典往外推的。 这满后宫里,谁不希望自个儿越走越高,谁不希望给家里争了荣光,若是换一个人,只怕早早的便谢恩了,说不得还嫌这些赏不够的。 哪儿像是玉琭这样踏实知足,一面关切着家里,一面又是为他着想,唯不顾得自己满腔的思念,如此反倒叫他更忍不住想疼爱些。 “朕依你就是了,大年初二便叫人将你弟弟妹妹接来,你也不消得如何谢朕,来年你给朕生个阿哥,大后年再生个格格,朕借着孩子的名头对你好也来得光明正大些。” 康熙爷同玉琭咬着耳朵说这话的,玉琭腾的脸红,也不知想什么呢,淅淅簌簌地掏出来个宝蓝镶金丝边的五福荷包来,塞到了康熙爷手中,那声儿亦是压得低低的。 “那臣妾加把劲儿,争取三年抱俩,不过您也得尽力才是。” 康熙爷捏着荷包直乐,只觉得玉琭要了命的可爱,岂有不应的道理,只恨不得现在就给玉琭揣了孩子去。 那荷包亦是玉琭废了大心思的,康熙爷看得出来,于女红针黹上玉琭更是进步许多,当即便取了自己常配的那个杏黄色的荷包,将玉琭给的同雕龙玉佩挂在了一处。 还别说,同康熙爷这身儿靛色衣袍还挺配,康熙爷越看越喜欢,趁着这会子,也叫玉琭打开他原先的那个荷包去,里头有他专门用七彩绳给玉琭穿的一小串儿铜钱,穗子上还穿了两个玉葫芦。 玉琭失笑,也是爱不释手:“万岁爷怎么还送给臣妾给小孩儿压岁的七彩铜串儿?” 为给下头孩子们祈福,年年康熙爷都是亲手穿了这铜串儿,今年自也不例外,然给孩子们穿好了,康熙爷还总惦念着玉琭,想着想着手上便多编了一个。 “快收好了,旁人想要还没有呢,一会儿你便叫人将这个带回去系在床脚上,朕虽不能陪你,但朕借给你些个龙气,替你压岁,给你福祉。” “于此岁聿云暮时,祝朕的乌雅玉琭来年事事顺心、万福金安。” 康熙爷灼灼的看着玉琭,玉琭险些沉溺于这人的眼睛里无法自拔。 康熙爷总是这样,平日里瞧着冷肃话少,可私底下却是个爱说爱笑的,时而冷不丁的一句话叫人满心的欢喜,心动得厉害。 “旧岁即除,新元肇启,臣妾也祝大清山海平定、国泰民安,盼万岁爷岳峙渊渟、山止川行,臣妾永伴您身侧。” 康熙爷拥着玉琭,得此一祝一盼,便知玉琭是这世上最最懂他的人了。 行仁蹈义,岳峙渊渟,乃是他一贯治国之观念,循仁义之道,施行仁德,才可江山太平。 自固如是,山止川行,亦是他一直对自己的期盼,想自己再有些坚持有些己见,他不能总靠着皇玛玛,不能总靠着身边儿的御前大人,他迟早是要独当一面,有行不可阻之姿。 这些他从未同谁明言过,谁道却被他的小丫头一语道破,玉琭不可不谓他的知心之人。 然正当二人卿卿我我之事,有一报信儿奴才匆匆赶来,坏了二人的气氛去,康熙爷面上稍有不渝,然虽过年封笔,他又不能一样事都不处置,眼下能报到他跟前儿的必定要紧。 康熙爷当着人面儿不好再同玉琭亲近,只叫梁九功接了信去,拆给他看。 第九十五章 好坏消息 谁道这一瞧,竟是个不算得坏的坏消息,英妃的阿玛,遏必隆老大人半个时辰前殁了,他的长子,也就是英妃的亲哥哥色亮也深受重伤,眼下还不知生死。 康熙爷是想笑的,然钮祜禄氏家门不幸他岂能笑,硬是压着嘴角儿做出几分哀伤来,连发两道口谕。 一则是对遏必隆的封赏,好歹是先帝爷在时便看重的大人,虽后因受鳌拜牵连夺了职,只授一等公爵,可念及他是顾命大臣且是勋臣之子,少不得看重些,叫他也走得安稳。 一则是对色亮的体恤,念其重伤,便叫人护送回京养病,亦是为父送行。 然康熙爷相信察尼的本事,只怕色亮回来也只是陪着遏必隆一道走,便大度些将这些赏多累加在英妃头上,以示对钮祜禄氏一族的看重。 总归英妃也活不了几日了,天大的恩宠给她也是于钮祜禄氏无用,如此又可叫钮祜禄氏更加中心,更体圣眷。 康熙爷琢磨着,心头还暂没个周全,只叫下头人拟个折子,再择封号谥号,赐遏必隆祭葬,其余还有得商议,看看如何赏遏必隆赏英妃才好。 如此吩咐罢,康熙爷还不忘诛心,叫人将信儿给英妃送去,至于慈宁宫倒是暂不消得报,只待热热闹闹过了年,再告诉太皇太后娘娘也不迟,免得人因此伤春悲秋的。 处置完这事儿时候便也差不多了,且该回去准备晚宴事宜了,往年是要大办的,康熙爷还要宴请了诸位大臣,当众勉励奖赏。 因今年有战事,宫中带头节俭,便也不必铺张,康熙爷只于保和殿宴请后宫及宗亲便是,热闹一夜这年便也算是过去了。 凡过去参宴的都得着吉服盛装,打扮起来且繁琐着,二人便也不多在御花园逗留,康熙爷将玉琭送回永和宫便摆驾回了乾清宫。 玉琭目送康熙爷离去,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串彩线铜钱,直等着花月提醒一句,玉琭这才回去,亲自在床位绑好了,这才由着人为她更衣打扮。 到底还是位份低了的,皇后皇贵妃吉服可用明黄,贵妃、妃能用金黄,嫔用香色,而贵人只能用青诸色,混在艳色之间着实不显眼,好在玉琭皮肤白,穿这身儿也不会泯然众人了。 也幸而康熙爷后宫里也没什么正经的嫔以上的主子,英妃又不能来,便是着青也是大家一块儿着青。 只怕宴上规矩多吃不饱,玉琭还特意垫了些点心这才出发。 康熙爷一会儿直接去保和殿,玉琭同后宫众人则是线去慈宁宫候着,等众宗亲坐定,太皇太后及太后娘娘、万岁爷坐定,便是他们悄然从侧门进来,龙椅靠后两侧摆了屏风,她们这些位份不高的贵人们便就坐于此。 起先规矩确实是多的,拜天拜地拜万岁爷,万岁爷再提三轮酒,说三轮吉祥话,万岁爷动了筷子,这宴才算是开始,丝竹悦耳,歌舞纷纷,气氛这才热闹起来。 不过坐得不打眼儿也是有好处的,至少不必同宗亲女眷应酬什么,只自顾自的吃便是。 倒也是这会子开吃了,玉琭才后悔不该垫什么肚子,且光是开胃吉祥菜便上了十二道,后面大菜更是数不清,后头还有格式点心、饽饽、干果、鲜果,连奶茶都有浓淡两种。 玉琭一开始总喝不惯奶茶,觉得奶腥味儿太重,然今儿尝了个淡的才品出来滋味儿,只可惜她一道菜吃一两口,吃到半程便撑了,只勉强有吃了些鲜果和半盏奶茶,旁的可是再吃不下了。 不过今儿这年宴是要从酉时一直闹到子时的,三个多时辰可够她吃的了,玉琭歇歇吃吃,外头放烟花爆竹也不去看,反正她个头儿还未长起来,位份也不高,不过是扎堆儿挺热闹罢了,人挤人看也看不见什么,便只管安心的吃。 后来还是康熙爷左瞧右看的不见她人,这才叫魏珠来寻了。 “贵人您先别用了,后宫的主子们都在西侧看呢,不跟宗亲们在东侧挤着,您快去吧,万岁爷盼着您一道儿看烟花呢。” 魏珠忍不住笑,也是没见过这样的主子,旁的都是寻着机会便往万岁爷跟前儿凑,德贵人倒好,眼里只有吃的。 谁知道康熙爷还有这样的安排,玉琭紧忙咽下口中的燕窝鸭丝,拿帕子抹了抹自个儿泛着油光的嘴唇儿,请魏珠带路。 过去了,只见康熙爷身侧靠后果真有个缺,玉琭忙规矩站定了,康熙爷趁着无人在意,背着胳膊勾勾手指,玉琭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康熙爷的手心儿,正被人抓了个正着。 偏康熙爷攥得紧,玉琭想抽都抽不出来,只得又紧忙上前贴近了些,生怕被人瞧见他们二人的小动作去。 “小贪嘴的,朕平日里饿着你了不成?” 二人站得近了,正方便康熙爷微微偏头压着声儿同玉琭耳语。 玉琭不好意思地朝康熙爷吐吐舌,在康熙爷手心子里写了“好吃”二字,引得康熙爷忍不住勾勾嘴角儿,什么膳不能用完,需得留些以求年年有余的话也不说了,只他的小丫头吃饱吃高兴了就好。 且听“砰”地一声儿,正有一烟花在二人面前绽放,康熙爷和玉琭皆没再说什么,只是虚虚挨着,一前一后伫立着,看着眼前的美好。 到底是又长了一岁啊。 待放过烟花爆竹,宗亲们一一拜别告辞,然今儿还不算完,康熙爷携后宫众人、阿哥格格们还得去慈宁宫同太皇太后一道守岁,不过下头的常在答应位份太低,便不必来了,只关好门户各自热闹便是。 玉琭看着瑞常在能回去睡觉了也是羡慕的不行,然这是规矩也是恩典,容不得她通融,便是荣贵人头风病还未好利索也得跟着熬。 幸而能借了偏殿换下这身儿繁重衣裳,只是陪着太皇太后一道玩闹守夜,也算是好挨了许多。 打叶子牌,掷色子倒也不算无趣,殿里热闹着,连康熙爷都忍不住玩儿了两圈儿,还给玉琭喂了不少牌,放了不少水。 ? ?先更两万热热身,还有一万我在写,明天后天各爆更一万,总共五万哈~ ? ???? 第九十六章 眼红兔子 康熙爷还暗中给玉琭喂了不少牌,放了不少水,玉琭原就是个手气好的,这一夜竟几乎全是赢。 虽玩的不大,一局只是三四片银叶子,输多了便给金叶子,末了散场了一算,她除了故意输给太皇太后娘娘之外,余下竟还赢了二百多片,有金有银,惠贵人输得多了,还把自个儿的簪子都赔了进去。 玉琭即便不要人簪子,也净赚了小一百两,可顶她一年的份例银子了,得了康熙爷给的七彩铜串儿,运气果真不一样! 回去更衣梳洗了一通,众人穿了一身簇新的鲜艳衣裳便又来了慈宁宫,且一道同太皇太后、太后娘娘和万岁爷行了大礼,说了吉祥话,这才算是新年伊始的好气象。 早膳亦是一块儿用的,众人熬了夜又输了银子,多少都有些没胃口,唯玉琭高兴着,又是从头用到尾的。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自己虽是总用不下什么,可却极喜欢看下头的孩子们用,能吃是福气呢,见玉琭意犹未尽的,又赏了她同阿哥格格们一道羊奶羹,这也是同康熙爷一般,将玉琭当孩子疼去了。 吃饱喝足了,今儿便没什么要紧事儿了,只各回各宫回去补眠便是,然康熙爷还是不得歇,上午还得祭天祭祖,带着圣驾同宗亲、大人们往天坛走一遭,只怕过了午时能回来都不错了。 虽熬了夜也不见康熙爷显出半分疲累,可玉琭还是想寻个空儿关切康熙爷两句,只是康熙爷来得匆忙走得也匆忙,竟一直没落单的时候,她便只得先回永和宫去。 然等她带着人回永和宫了,谁道魏珠正在门前候着,见她来了紧忙上前问安:“贵人吉祥。” 玉琭深觉奇怪,忙问了两句去:“魏公公可是有什么事儿吗?怎得今儿没跟着伺候万岁爷?” 魏珠忙回了,将手上的包袱递给了魏启去:“奴才奉万岁爷的命在此等候,给您送了点儿东西来,送了东西奴才再追万岁爷去。” 魏珠遮遮掩掩的,也不肯说来送什么东西,又因着急走,连上前领赏钱的工夫也无,玉琭稀奇极了,也不叫魏启给她抱着那小包袱了,只管快步走到殿内,拆开了瞧。 这东西包得甚是严实,里三层外三曾不说,还越是打开一层便越能感觉出来里头的热度,且解开了七八层,这才得以见了真面目去。 里头竟是一袋子热腾腾的炒栗子,一袋子炒得热乎的粗盐,另还有一封信,上头写着玉琭亲启,玉琭认得出来,正是康熙爷的字迹,且忙小心翼翼的用小刀划开了,里头只薄薄的一张纸,纸上只有笔力苍劲的两行字。 “栗子给贪嘴的小丫头,粗盐给眼红的小兔子。” 玉琭红着脸扑哧一笑,怎么她在康熙爷那儿称呼那么多,又是小丫头又是小兔子,总归都是给她玉琭亲启的。 昨夜里明明都在一道守夜,也不知这些东西康熙爷何时叫人准备的,真真让人惊喜极了,不过再好的东西也比不过康熙爷的字。 玉琭细细的放在床头暗格中,然就这么放了还是觉得不够,又叫春月给她寻个好匣子来,放了防虫的樟木片,这才又藏于暗格之中。 “主子还是快敷敷眼睛吧,不然万岁爷的心意可就白费了,您只管躺着,奴婢给您剥栗子吃。” 莺时忍不住打趣一句,也是知道自家主子被万岁爷在意极了的,这便封上了粗盐袋子的口,因着还微微烫,另又包了两层细布,这才正好,粗盐还能反复炒热了再用,回头可得收好去。 玉琭感受着康熙爷的用心,才吃了一半儿栗子便睡着了去,花月笑着只管叫莺时再给主子敷着眼睛,她且将这栗子收好,热的显香,凉的显甜,待起身了主子定然是要一口气用完的。 玉琭这一觉睡得舒坦,也不必还提着心去慈宁宫伺候,这一觉便将午膳都睡过去了的,再醒来康熙爷已然归来了,听说这会子也在补眠呢,玉琭不好过去,只带着人去了趟膳房。 给了膳房大师傅十两银子,借了一口锅灶和菜、面来,她也为康熙爷洗手做羹汤一回。 只是也不会做了什么复杂的,只是寻常的青菜面,上头再卧一个鸡蛋去,这便是她最能拿出手的了,甜点她倒是会些,然材料略有不足,便蒸个了鸡蛋糕出来。 满人是有喝牛乳羊乳的习惯的,玉琭叫人寻了几桶,撇着上头油脂大的一层,添了糖细细的搅拌,总算是有了些奶油的样子,在鸡蛋糕上浅浅糊了一层,又浇上了一勺百花蜜,总归瞧着是个新鲜物,想来康熙爷能喜欢。 玉琭自打来了大清,这还是第一次下厨呢,折腾了半晌儿康熙爷也差不多醒了的,她正好带着人送去乾清宫。 玉琭进出乾清宫是不消得经过通报的,只管进去,不过也生怕康熙爷正见了外男或是谁,少不得先请梁九功招呼一句再进去。 康熙爷刚起身,这会子正披衣歪在罗汉床上读书,见玉琭来了也不起身,只管伸手叫玉琭过来,且好好亲近些才是。 然玉琭惦记着面呢,只怕坨了,亲了亲康熙爷的嘴角儿便罢,紧忙叫魏启将面和小蛋糕呈上来。 “怎么还有工夫给朕做膳,怎得不多歇会子,昨儿一直熬着呢。” 康熙爷素来对玉琭没什么防备,当即便想执筷尝尝,说来他从没用过这样粗糙简单的吃食,不过瞧着倒是一派温馨,很是有寻常人家的感觉。 然康熙爷入口的东西可不能大意,梁九功冒着被踹的风险,紧忙上前拦了拦。 “万岁爷,虽是德贵人一片好意,可您龙体要紧,到底不能大意,还是先叫奴才验验吧,奴才得罪了。” 康熙爷心头不悦,正想发作,玉琭却是紧忙开口,不叫人为难。 “说来也是臣妾唐突了,冒冒然然的送来吃食,不说梁公公不放心,臣妾这会子亦有些不放心的,臣妾做这面时只怕您还未起身,便先放到一旁备着,知道您醒了才下的面,若真有人心思不正就不好了。” 第九十七章 往事心酸 得了这话,康熙爷这才默默放下筷子,只管叫梁九功动作快些,这面可经不起等。 梁九功连连应声儿,岂敢耽搁什么,这便又拿来了一套干净的筷子和小蝶,取了一根面,先用银针试了,再叫一小公公吃下,且掐着时辰,半刻钟之后那小公公没什么不适,这面才算是没问题。 小蛋糕亦是同时试过了,康熙爷且赶了人去,只管拉着玉琭坐下好好尝尝她的手艺。 只是玉琭一路过来,又等了这么会子,面到底是有些坨了,康熙爷抄了抄,有些抄不开的面疙瘩也只管嚼吧嚼吧咽下去,虽是卖相不怎么样,可味道是真真不错的。 这味道更是叫康熙爷有些怀念,以前他小时候得病被挪出宫去,很是过了些不受重视的日子,下头的奴才知他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便也不认真伺候,日日都是应付。 他诉苦无门,身子也不算太好,便只能忍着。 这世上最惦记孩子的总归是做亲额娘的,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给他塞了个陪嫁嬷嬷照顾起居,彼时他额娘也不受宠,能做到此处已然是万分的费心了。 他身边儿有了费嬷嬷之后,日子便也好过了许多,只是在吃食上没法子改善,费嬷嬷也不大善庖厨,只会给他煮面,时而是阳春面,时而是鸡丝面,时而又是这青菜面,里头总爱同玉琭这般,给他卧个荷包蛋去。 彼时只是那样就很满足了,他只觉费嬷嬷给他做一辈子面他也不腻的,谁道只是冬日里摔了一跤,费嬷嬷便日渐不好了,也没法子给她做面,亦是废了大工夫将信儿递去宫中,他亲额娘又求了皇玛玛,这才叫宫中想起外头还有他这么个阿哥来。 他还记得要回宫那日,费嬷嬷奇迹般的起身了,问他想吃什么,他说想吃这青菜面,费嬷嬷便给他做了,然才吃到一半儿,宫里便来人把他接走了,还没能吃到下头藏着的荷包蛋。 他也没觉得可惜,只是问费嬷嬷跟不跟他回宫,费嬷嬷摇头,直说眼下身子不好,便不拖累主子了,待好好养养再说也不迟。 他最是信任嬷嬷不过了,自是说什么信什么,然在宫中等了半年,再问,费嬷嬷竟是在他走的第二日便病死了的。 没人告诉他,也没人在乎费嬷嬷,听说被人被人发现没了气,只是卷了张破席子就扔去了乱葬岗,他似是为费嬷嬷大哭了一场,时间太久,康熙爷也记不得了,然一尝今儿这面,心头才猛然蒙了一层难过。 “万岁爷您怎得了,可是这面味道不好?” 玉琭不知康熙爷怎得了,吃着吃着竟愣住了,也是她这么一出声儿,康熙爷这才回了身儿,咬了一大口浸满汁儿的荷包蛋去,压了压心头的难过。 说来他早就过了情绪外露的年纪了,玉琭高高兴兴的来,没得叫她也跟着难过的理儿。 “没什么,朕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以前小时候便有个嬷嬷常给朕做了面吃,同你的手艺竟一模一样,着实叫朕有些怀念,只觉得玉盘珍馐都比不得这一碗面下肚来的体贴。” “玉琭,你若是得闲便时常给朕做一碗面吧,也不拘着是荤的素的冷的热的,总归朕还真就喜欢你这一口。” 见康熙爷不愿多提,想来是儿时不多愉快的事儿,玉琭便也不问,只管笑着应下,待康熙爷用完吃口茶,再请人尝尝这粗糙版的蛋糕。 康熙爷不是个太喜甜的人,然尝着口味新奇,竟也忍不住多用了几口去,不过小小的一个,约莫手心儿大小罢了,康熙爷一口接一口竟都用完了。 “这点心倒是稀奇,入口松软绵密,外头裹一层可是用牛乳做的?尝着也是香甜不腻口,且不知你哪儿学来的,朕还从未尝过。” 玉琭自是不能说了实话,只说自己以前在家瞎琢磨出来的罢了,只是今儿做的略显匆忙了些,赶明儿再添置些鲜果碎,熬了果酱加进去,奶油也打得久些,味道定然更好。 大年初一的叫人觉得她来邀宠不好,见康熙爷吃饱喝足了,她便也不多留,只管提着食盒回去。 然康熙爷却拉着她,叫她再多留一会子,且见人又嘱咐了梁九功来,没一会子竟是呈上来一个糖葫芦,山楂颗颗饱满,中间开了口子还夹了枣泥。 玉琭可认得,这种糖葫芦可是卖得最贵的那种,一串儿要六十个铜板子呢!这些钱都够在街边买两三碗热乎乎的素丸子汤了。 只是家里穷,她带着弟弟妹妹们只能在街边儿看看,饱饱眼福罢了。 “六十文一串儿呢!万岁爷您可真大方!” 玉琭怎么想的便怎么说了,全然没想到这糖葫芦对她现在来说,也算不得什么稀罕物了。 康熙爷有些忍不住笑,刚刚心头还有些难过呢,这会子可尽被小丫头的大惊小怪给驱赶了。 “才不过六十文罢了,给二两银子朕就能将他整个摊子包下来。” 康熙爷将那糖葫芦塞给了玉琭,平白的叫人买了个糖葫芦,也忍不住解释两句去。 “今儿不是初一嘛,朕赏了些重臣和有功人家,还去了一趟钮祜禄府上,以视重视之意,回来时偶然听得隐隐有叫卖声,便想着您大概时爱吃这个的,叫人去寻了寻,买了两串儿回来,你一串儿大格格一串儿,旁的皆没有了。” “只是这个是朕悄悄带入宫的,不好叫皇玛玛知道了,免得她觉得吃这个不干净,大格格已然在朕这儿吃罢了,你也赶紧用吧,可不能叫人知道了。” 玉琭忙笑着谢过了,因先前吃不得,心里也是真真惦记,咬下去满口的酸甜,六十文果真是花得不亏,味道是真真的好。 玉琭坐在一旁细细的用,康熙爷便还依旧歪在罗汉床上看书,然只是捧着书的动作,上头却是一个字都没能看进去,只顾着瞧玉琭那一脸满足的样子了,果真是小孩儿心性的。 第九十八章 得见家人 玉琭自己吃不算,还非要叫康熙爷尝尝去。 康熙爷原不爱的,被玉琭哄着也用了一颗去,嚼半晌糖还黏牙,康熙爷是没吃出来哪里特别了,也不知玉琭喜欢的是什么,不过见人用得开心,康熙爷自也开怀,口中糖葫芦的味道自也变得不差了。 玉琭吃得心满意足,想来是那山楂染了些颜色,吃得玉琭嘴唇子都通红通红的。 康熙爷早在大格格吃的时候就发现了的,他已是叫太医瞧了,不过是用苏木泡水染了些好看颜色,寻常百姓家添丁便用这个煮红鸡蛋,吃了也不打紧的,只是稍有些难擦。 玉琭可不知自个儿嘴上什么颜色,吃罢了就要走,康熙爷且紧忙拉着人,细细的捏着帕子给人擦嘴,末了还忍不住亲了会子,反倒也给自己的唇微微染了些颜色。 玉琭见了,这才明白,也不在意自个儿,只是痴痴的笑康熙爷去,瞧着人像是抹了胭脂似的,倒也好看。 末了两个人闹了一阵儿,叫人打了温水用澡豆搓了搓,这才掉了颜色。 玉琭回了,因在康熙爷吃了个大糖葫芦,也没什么胃口再用了膳,只是将剩下半纸袋子栗子给用了,末了再用了茶,只觉得有些撑。 一面是吃多了,一面又是盼着明儿见了弟弟妹妹,玉琭竟难得失了眠,后半夜才浅浅入睡了一会子。 打今儿起一直到上元节那日,宫里都要来了戏班子热闹热闹,也不消得请安或是怎得,玉琭一早儿起身,不伺候太皇太后竟还有些不习惯,便叫花月往慈宁宫递个问好的信儿,一会子她也好先领着家人去拜一拜。 太皇太后虽不必亲见,可后宫女眷能见了家人,总归都是恩典,少不得谢恩。 不过太皇太后体贴着她,直嘱咐花月传一句,叫她不必再拘着礼数,只管同家里人好好聚聚。 今儿倒也不光是她能见了家人,康熙爷怕再给玉琭招了嫉妒,不好堂而皇之的厚此薄彼,干脆今儿都许家眷进宫,各热闹各的去。 如此玉琭便只盯着她殿里那西洋钟,盼着弟弟妹妹们早早来了。 约莫又等了半个时辰,才卯时初,小豆儿守着信儿呢,只听得乌雅家的人来了,便紧忙先跑一步回来报信儿。 玉琭激动着,也是枯坐不下去了,干脆提着裙摆一路小跑,在永和宫门口张望着人去,约莫隔了不足一盏茶的工夫,便远远见魏启引着两道熟悉的身影来了。 若非花月莺时在一旁劝她冷静些,她险些忘了规矩直接跑到人前儿,然即便是留在了原地,玉琭那花盆底子也直点着,着实期盼得厉害。 “姐姐!” 福成忍不住忍不住唤了一声儿,然瞧见魏启苦着脸摇头,这才想到今时不同往日,姐姐不仅是姐姐,更是这宫里的主子了,且赶紧的拉着玉玳跪了去,给姐姐请安。 “见过得贵人,给德贵人请安。” 玉琭岂能见弟弟妹妹跪她,她刚穿来那两年还过不了苦日子,日日寻死腻活的,若非这两个人小的陪她劝她,她只怕要熬不过去。 当年她总不服管教呛声儿,她那个不争气的阿玛还想对她动手,也尽是弟弟护着她,没叫她落半分伤,反而福成忍痛还出去给人做苦力,赚的银子除了补贴家用便是悄悄塞给她,说是给姐姐拿着攒嫁妆用。 玉玳亦是如此的,她一句不想洗衣做饭,玉玳也任劳任怨,尽叫她这个做姐姐的歇着。 这些年的相处,玉琭自也是将她们当亲弟弟妹妹疼了的,当时回家为何那样生气,自也因为此。 “这是做什么,快起身快起身,进来吃茶吃点心,家里可还好?你们身子又如何了?可别不舍得花银子,有姐姐在呢、、、、、、” 玉琭絮絮叨叨一阵儿,满满的关切,福成一个字儿没答出来,先掉了一串子泪去,他是真真想念姐姐的,也是怕姐姐在宫里吃亏,家里也帮不到什么。 福成一落泪,玉琭和玉玳也有些忍不住情绪,花月见状,上了茶点便带着下头的人出了殿去,还贴心地关上了门,且叫姐弟三人亲近去。 这一句话没说,仨人先是抱头哭了一阵子,这才渐渐收了泪,说起话来。 “姐姐放心,有我在,家里一切都好,姐姐无需担心什么,小弟小妹也开始读书识字了,总归定然不叫他们再吃了咱们的苦。” “额娘也都好,只是有些腰痛的老毛病了,眼下也细细调养着,且慢慢来便是,玉玳的身子也好多了,只是还有些不爱见人不爱开口,不过这都不是大事。” “眼下我唯操心着差事,想着三四月里,直隶许是要人,届时我打听打听,总不能一直依靠着姐姐,我这做弟弟合该给姐姐撑腰才是。” 玉琭不住点头,福成虽比他小一点儿,可心思比她成熟,已然为这个家,为弟弟妹妹想到以后了。 不过差事的事儿倒是不急,玉琭也是怕福成急病乱求医,想去直隶当差除了要有八旗的身份以外,还得有关系需打点着,若被人骗了就不好了,正好康熙爷先前同她提了,她便也给福成透几分消息去。 “你不必急差事,直隶三四月里要人,万岁爷身边儿亦是要遴选八旗子弟的,你等着这个便是,这阵子好好在家读读书习习武,虽这些绝非一日之功,不过你多些本事也多些把握,不必心急。” “一开始的位子许是不会太好,不过你年纪小,且慢慢历练着,一步一个脚印便是,莫急躁了攀这个关系攀那个关系,京中关系盘根错节,稍有不慎便可能做了旁人的刀或是坠入套子里,姐姐虽是贵人,然贵人在后宫里也是不够看的,只怕没本事给你通融了什么。” “既是要走武官这条路子,那就唯有立了军功才能走得高走得远,你好好当差,依姐姐所见,只是同吴三桂这一仗,便不是三五年的事儿,你只要踏踏实实,总能被上头人看见,得了立功的机会、、、、、、” 第九十九章 掌控之中 玉琭细细交代着,福成无不听的,只管好好应下。 紧接着玉琭又关切了玉玳去,小丫头如今才十二三,已是出落得不俗了,到底是亲姐妹俩,细看同玉琭有六七成相似,只是玉玳眉宇间多了些柔弱愁绪,没玉琭更开朗自信些。 其实玉玳原也不是这般缩着的性子,只是先前经了抢人抵债那一遭,真真是将她吓怕了的,眼下不敢出门,也不大敢见生人,今儿也是为了见姐姐,这才鼓起勇气同福成出了门儿,这会子心里还微微提着。 玉琭对玉玳的遭遇也没法子,只是又气又心疼,不过总要克服些,一辈子憋屋里算什么事儿啊。 总归眼下家里也不是什么包衣奴才的出身了,可出门结交些个门第相当的格格们,一道儿出去踏青采风,这才叫自在,待过两年又嫁了人,便没这机会了。 玉玳犹豫半晌儿,不为自个儿,只是为姐姐应下了的,答应以后慢慢出去走走适应适应。 姐弟仨说了一上午的家常,午间还一道用了膳,瞧着时辰便也该走了的。 玉琭早已准备好要他们带回家的东西,给额娘和玉玳的首饰,她这儿用不完的鲜艳布匹,还有些小孩子玩的、用的,可存放的茶叶、点心也包了些,林林总总收拾了两大箱笼呢。 玉琭另还塞给了福成一百两银子补贴家用,再多的她也是没有了。 福成原还不肯收,可耐不住姐姐劝,他更是怕姐姐生气发火,只得收下了。 末了瞧着弟弟妹妹们的背影,玉琭少不得心里又难受一阵子,且不知下次见是几时。 后宫众人送走罢家人,倒也皆是如此失落,幸而御花园里还搭了戏台子咿咿呀呀唱呢,且都过去听听热闹热闹,如此也稍稍填补了些寂寞的心。 想来是知道后宫众人都情绪不高,康熙爷还赏了后宫各处些个物件儿,也不见得多金贵,只是叫人高兴高兴罢了。 另在此时封了大格格同二格格去。 大格格上玉碟,记在了元后赫舍里氏的名下,便成了嫡出的皇女,因是养女,便暂封和硕纯禧公主,二格格封和硕荣宪公主。 有了这桩喜事,宫中气氛便好了许多,尤其是荣贵人,头风病当即就好了,只觉得扬眉吐气不少,连同惠贵人比她也觉不差什么了。 她惠贵人的孩子做了大阿哥又能如何,她不仅有长生阿哥,还是和硕公主的亲额娘呢! 惠贵人岂能看不出荣贵人的得意,不过且都是心头的计较罢了,也没必要因这些小事儿在意什么,公主总是要嫁人的,许是还远嫁到蒙古,自是没有阿哥得用。 然纯禧和荣宪得了封赏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只是知道自己有了封号有了称呼,不再是以年纪排序叫着了,小姑娘们高兴,也只高兴这个。 不过这后宫热闹之中,唯有一处是例外,承乾宫那位自得了阿玛、兄长接连逝世的消息,便几日都没什么动静了。 听下头人说,英妃快不成了,原就病得厉害了,一激动些便要呕血吐血,太医诊脉也诊不出什么,总归是五脏六腑处处都有毛病,眼下得了这消息之后连膳也用不下去了,药更不必说,只是偶尔抿几口糖水吊着命罢了。 这人啊,没了精气神儿,又开始吃咽不下,日子便也快到头了的,想来也就这几日的工夫,且只盼着别死在上元节前染得宫中秽气。 内务府的也开始着手准备着英妃的后事了,唯康熙爷“长情”,还去承乾宫哭了两场,然英妃的身子每况愈下,到底是在上元节过后的第一日便不成了。 康熙爷难过至极,为挽留英妃还封了人为皇后,然此时到底是什么都晚了的,给人皇后的名分到底没了用,这册封圣旨还未宣完便咽了气,只能空得一串子谥号罢了。 因感念英妃在时的宽厚、仁慈、淑贤、大度,康熙爷亲自选了两日的谥号,这才赐钮祜禄氏为孝昭静淑明惠正和安裕端穆钦天顺圣仁皇后,人称孝昭仁皇后。 因天气渐暖,钦天监的给的算的日子稍近了些,孝昭仁皇后的梓宫没怎的在承乾宫停留便下了葬。 下头人揣摩着,只觉得康熙爷只是不待见钮祜禄氏这才故意而为之,然这番言论无丝毫证据可言,天家可是给足钮祜禄氏颜面了,又是亲自见遏必隆,又是给钮祜禄氏添了个皇后,怎么瞧都是钮祜禄氏圣眷正浓。 只可惜钮祜禄氏没福气,连没了三个紧要人物,眼下还活着的几位爷,光是争承爵的事儿还没个消停的时候,光是内讧便够消磨钮祜禄氏一族的势力了。 康熙爷见此也不提挑了遏必隆其它儿子承爵的事儿,只是还兀自难过,为孝昭仁皇后还罢朝三日,一个月后才稍稍缓过来些劲儿,封了遏必隆第七个也是最小的那个儿子阿灵阿承爵。 康熙爷给的理由也相当明正言顺,遏必隆前头三个儿子都死了,余下的四个皆不是嫡出,唯阿灵阿的额娘巴雅拉氏是遏必隆娶的第三任妻,阿灵阿自然比他哥哥们有资格承爵。 然此时阿灵阿才不过六岁,稚童一个尚且没本事掌家,其真正掌家乃是阿灵阿的四哥颜珠。 颜珠生母只是个侍妾,生下颜珠不久便没了命,颜珠日子过得不好,自小便比兄弟们多了份野心。 他靠着自己的本事一路走到御前一等侍卫的位子,康熙爷看在眼中,自也欣赏颜珠,眼下颜珠能顺顺当当的掌家自也是康熙爷的授意。 明面上用嫡子堵住了外人的嘴,背地里再由听令于康熙爷的颜珠管着,如此至少二十年,钮祜禄氏皆在康熙爷的掌控之中了。 除非那日颜珠也开始骄纵,不将天家和皇权放在眼中,那康熙爷自也容不得人,自也能寻了旁的接了颜珠的差事。 若阿灵阿教导得好,未必不能取代颜珠,如此也是在颜珠、阿灵阿兄弟二人头上悬了把剑,有互相防备制约之意。 第一百章 动身游园 如此朝廷稍安,战事也按部就班没出什么大乱子,康熙爷总算是能带中玉琭去静宜园松快松快了。 只是还得保持深情人设,康熙爷少不得做出几分伤怀的样子来,由太皇太后提出请康熙爷携后宫去园子上散心的事儿,康熙爷退让再三,“不得已”这才答应下来。 叫钦天监的择了好日子,便定在三月初五惊蛰那一日动身。 此行阵仗颇大,上至太皇太后,下至常在,皆随圣驾一道儿出发,阿哥公主们也尽数去,然宫中不能不留人,太后自请留下管事,以照应余下不能去的些个答应们。 总归待选秀结束后康熙爷便带着人回来了,左右不过三四个月的时间,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且有了这般行程,各宫提早半个月便开始收拾细软了,新做的春衫夏衣都带上,配套的首饰也不能少,光是这般细软便一人一两个马车,更别说寻常用惯的物件儿了。 玉琭惯是个不操心的,只管叫下头人忙活去,康熙爷解了心头大患,亦是心情不差,还得了几分闲,便时不时的翻玉琭的牌子或是腻在一处下下棋什么的,日子也难得快活。 此间怕后宫众人心中不平,康熙爷还翻了戴贵人的牌子、荣贵人、惠贵人的牌子,只是这段时日同玉琭热闹亲近惯了的,康熙爷猛得叫了旁的来还好不适应。 这些人对着康熙爷哪儿像是玉琭似的自在,康熙爷见她们伺候个个战战兢兢只顾着规矩,一时也觉得无趣,便至多叫人伺候笔墨,或是同人一道用膳罢了,旁的亲近倒是没有。 然不管怎得,虽是没侍寝,也总归叫人看得几分争宠的希望,叫人知道康熙爷心中也有她们,便也个个心平气和了不少,荣贵人和惠贵人也没再总针对着永和宫去。 很快到出发这日了,康熙爷一大早给太皇太后请了安,寅时便上了御驾。 二人可是最尊贵的主子了,光是仪仗便一二百人,此行人多,光是护卫禁军便出动了五百兵马,另再加上御前一二等侍卫二百人,更别说还有后宫的主子们奴才们,粗略一算,这竟是支一千四五百人的庞大队伍。 也是因人多繁杂,即便主子们起得都早,待出发时也快卯时了,早膳都是在马车上用的,路上亦是走不快,只怕午时能走到静宜园都不错了。 玉琭的马车自是不能同康熙爷和太皇太后娘娘的比,虽是小,一开始还算是舒适,可坐了一个时辰便不成了,只觉得晃的头晕想吐,太皇太后比康熙爷早一步关切了人,这便叫人将玉琭接到前头来,还叫了太医给玉琭瞧。 只一听玉琭想吐,太皇太后想着玉琭这半年可没少侍寝,虽年纪小些,可身子也没什么问题,莫不是有孕了,这才身子不适? 然太医看罢,到底是让太皇太后失望一回。 玉琭只是晕车罢了,旁的事儿一概没有,然想想玉琭的年纪,太皇太后也是做不来心急了,到底是等四月里,玉琭才整十六岁呢,还小着。 然康熙爷不明就里,只是听闻皇玛玛叫人接了玉琭又唤了太医,他便担心得不得了了,紧忙打发梁九功去问问,这才知是误会一场。 太皇太后和康熙爷接连关切着,玉琭也是不好意思极了,亦是有些怕叫人失望,还拉着太皇太后娘娘保证了一句,定然好好争气。 这话倒是惹太皇太后笑,也对玉琭这样乖顺孝敬的做不来半分恼,反而耐着心的劝玉琭几句,叫人只安心侍奉康熙爷便是,孩子这事儿还得随缘的。 玉琭只管点头应下,总归她是不急,也是想着这年头医疗落后,她若是小小年纪便怀孕生子只怕危险重重,能年纪大些便年纪大些的。 然这事儿不由得她做主,且依着康熙爷给她的盛宠,只怕也就是今年的事儿了,待明年生她也就是十七岁左右,想来还算是受得住。 不愿多想这事儿,玉琭也不必再回去坐她那小晃晃车了,只管跟着太皇太后享受去,一路说说笑笑便也不觉得时间慢了,又在车里用了回茶点,这便在午时前到了静宜园。 静宜园位于郊背的香山,全园结构沿山坡而下,是一座完全的山地园,分为三部分,即内垣、外垣、别垣。 众人主要居于内垣,在东南部的半山坡的山麓地段,此为建筑荟萃之地,除了宫殿以外,还有古刹香山寺、洪光寺两座大寺庙,璎珞岩亦有看头。 外垣则是香山主体,面积广阔,是为赏景避暑散心绝佳处,康熙爷前些年拨了银子,另还在山间搭了些小院子,可供避暑而居。 别垣则是是在静宜园北边一块儿,包含昭庙和正凝堂两处。 眼下还不算是静宜园最好的时候,最好乃是在深秋时节,内垣的西北方黄栌成片,每至深秋,层林尽染,美不胜收,不过此地四时之景皆有,在春夏日里也是好去处。 众人下了马车,还要再走一段,只当是赏景儿了,也不会觉得疲累。 康熙爷自是要住在规模最大的虚朗斋处,匾上还有先前康熙爷提的“涧碧溪清”四个字,他虽是来园子上放松,可政务仍不可懈怠,寻常该上朝上朝,该看折子看折子,只是换了个地方罢了。 太皇太后娘娘则是居于虚朗斋往北丽瞩楼,为二层硬山楼宇,每层五间,最是观景绝佳之地,立于楼上,皇都风物,尽收眼底。 阿哥公主们则居虚朗斋东边儿的思勤殿,那地方还有南北配殿,假山、月河、书屋,着实方便阿哥公主们读书休闲。 至于后宫众人则不能独享一处,多是三三两两住在一起,集中在、来青轩、雨香馆三处。 玉琭同戴贵人、瑞常在住离虚朗斋最近的来青轩,惠贵人荣贵人及三位常在则住在稍大也稍远些的栖云楼,其余的则都住进雨香馆,因各处都大,虽住在一起也不显拥挤,赏景儿时也有得结是人伴而行。 ------题外话------ 畅春园改静宜园了,我刚查了下,畅春园那个时候还没修好呢 第一百零一章 只图肆意 因同太皇太后娘娘一道,玉琭不好到地方便将人抛下自顾自的回来青轩收拾行李去,便只管叫下头人忙活去,她依旧是带着春月伺候在太皇太后左右。 至丽瞩楼,太皇太后到底是年纪不小了,走这一段儿歇了两回还觉得累,苏麻喇姑带着人上下收拾打点,玉琭便伺候着娘娘吃茶,躬身给人捏捏腿去。 园子这儿的奴才们是早就将午膳都准备好了的,只是太皇太后累着也没什么胃口,只吃了茶躺在榻上便有些昏昏欲睡。 “玉琭,哀家知道你有心,莫伺候了,你眼下到底身份不一般了,只管叫玉竹几个伺候便是,你也快回去歇歇,明儿再来哀家这儿也使得。” 玉琭倒是不在意身份不身份,这会子抬头觑了玉竹几个一眼,且都尽忙着呢,来回的搬着箱笼,将丽瞩楼布置成太皇太后习惯的模样,瞧着一时也抽不开身。 “娘娘还是叫臣妾留下来伺候一会子吧,今儿走的路子多了,您的腿脚都还有些微微的肿,唯臣妾先前跟太医学了消肿去乏的手法,若是臣妾走了,玉竹几个可不会的,再叫太医来也是麻烦,反而搅得您歇不好。” “您只管小憩一会子,臣妾待给您按摩完了就回去。” 太皇太后拍了拍玉琭的手背,心知玉琭的孝心,也不再多言,只管放心的睡过去。 玉琭按部就班的给太皇太后捏着腿,后来见娘娘睡沉了,这才渐渐放缓了劲儿。 园子上不比宫中,三月里还有几分寒意,玉琭按摩罢还给太皇太后盖好掖好被去,只怕她老人家着凉,接着又同苏麻喇姑招呼一句,这才回了来青轩。 到了来青轩已然过了午膳的点儿了,然戴贵人和瑞贵人念着她呢,竟都等着她未用,见她来了这才打发人去膳房知会一声儿。 “你们等着我作甚,万一我已经跟着太皇太后用了,你们岂不是白等一遭了。” 玉琭净了手入座,得戴贵人和瑞常在等一回,竟是有种回到当年上学时的感觉,好朋友不仅一道吃饭,上厕所也要手拉手才好。 因着也都互相熟络了,戴贵人说话也少了好些拘谨,私底下是个爽利人。 “这怕什么,你若用了就用了,我们又不是饿了几顿的,一路上点心茶水可不少用,用膳也不差这一回子,到底是想着咱们头一回来这儿,又是住在一起,便也一道用膳热闹热闹,万岁爷还赏了菜来呢,我们也是沾了你的光。” “可不是,尤其是这道红烧黑鱼可不常见,咱们份例里可没有这个的,德姐姐若是不来,可便宜我们了。”瑞常在亦是笑着附和一句。 经了二人的提醒,玉琭这才注意到康熙爷御用的五福大珐琅盘在中间摆着呢,一道红烧黑鱼,还有一道野鸡丝酸菜,都是她爱吃的东西。 玉琭不动筷子戴贵人和瑞常在也不肯用,这会子倒是客气了,玉琭哪儿许她们这般见外,亲自执公筷布了菜去,也不叫下头人伺候了,只她们仨亲近着。 到底是累了的,下午这一歇便到了黄昏,外头的景儿倒也漂亮,玉琭同戴贵人瑞常在在附近逛了逛,天黑了才回。 康熙爷体谅着,也没叫玉琭去虚朗斋伺候,只是着魏珠通报了一声儿,叫她明儿早些起身,轻松着装,好伴驾稍作游玩。 玉琭正盼着呢,先前说好了康熙爷要教她骑马的,想着大概就是明儿的事儿了,一时间高兴得有些睡不着,大晚上的还带着花月莺时琢磨明儿的穿着发型。 思来想去的,也只是戴个钿子作罢,不弄了什么高高的旗头,花盆底亦是不穿,如此也方便些。 康熙爷不管上朝还是寻常,一贯都是寅时初便起身了,然玉琭比康熙爷起得更早,到虚朗斋时甚至还伺候了人更衣,康熙爷见人这样积极也是忍不住笑,用早膳时还故意慢腾腾的惹人急。 后来见玉琭险些耐不住了,康熙爷这才起身带着玉琭出了门儿,二人同乘一骑,又带了水囊和食盒,这便是全部了,也不带御前侍卫,连魏珠几个也只叫他们半山腰等着。 “万岁爷要带臣妾去哪儿?” 因是沿着小道上山,马也跑不起来,两个人就慢慢悠着晃着,一路赏景儿,玉琭不知上头有什么,且好奇地问了一句。 康熙爷一手执缰绳,一手环着玉琭的腰,下巴也只管放在他小丫头的肩膀上亲昵着。 “何必在意山上面有什么呢,只瞧着沿途好风景就是了,朕原想着你起不早,今儿便打算带你看看白日的景儿,谁道你这样积极,那明儿咱们都再起早些,一块儿来山上看看日出,后日再来看看日落。” “园子里的景致朕都不知看了多少遍了,再大的园子也有看腻的一天,朕出宫只图肆意二字,不喜欢人跟着,或走或骑马,走到哪儿算哪儿,午间简单一顿,时而还能发现些新的不为人知的乐趣来。” “然朕还是最喜天光灿烂,树影婆娑,云卷云舒,每一天都是不同的,只是在宫中抬头看,天都被宫墙拘了起来,且都说深宫寂寞,朕也是这寂寞的一员。” 康熙爷放下了皇帝的架子,感性得过分,玉琭被康熙爷说的心境也跟着不同了,看山得趣,见云也得趣。 走着走着还遇见了好大一片杏花林,山上比下头寒些,这会子树枝上还尽是一颗一颗小小的粉花苞,虽是未开,可已然隐隐有香了。 康熙爷同玉琭下马,还钻到杏林中走了好一阵子,路遇一窝子小刺猬,康熙爷和玉琭没敢惊扰了,只是远远的看着他们一家子出来觅食。 又往深处走了走,康熙爷蹲下身来瞧见了野猪的足迹,虽看着不是成年野猪,可到底不能大意,这才紧忙带着玉琭出来,翻身上了马。 康熙爷虽是武艺不俗,可一个人对付野猪到底吃力,还是赶紧的走为上策。 第一百零二章 即将大选 说来能在香山见到野兽踪迹也是下头人失职,康熙爷既是要来,下头人合该提前一个月便将山上的野兽都赶走的,断不能叫野兽冲撞了去。 不过若是将山上生灵尽赶走也是无趣,这山便也没了生机。 康熙爷没有要同下头人计较这个的意思,亦不愿坏了兴致,便带着玉琭又往前走了一段儿,见一稍稍平坦空地,康熙爷翻身下马稍站远了些,往自己胳膊上绑了一层厚实的垫子,笑着对玉琭道了一句。 “叫你瞧瞧朕的心头好,抓紧缰绳可别吓着了!” 说罢,康熙爷便讨出一哨子猛吹一声儿,犹如鹤鸣之声,不多时便听得有鸟鸣附和,声音比哨子还嘹亮,眨眼间,便见天边有一黑点儿飞了过来,玉琭仔细一瞧,竟是一只苍鹰朝康熙爷撞似的飞了过来。 玉琭有些怕这类的鸟,当即一颗心便提得紧紧的,手心子都冒了一层冷汗,忙叫康熙爷小心些,然康熙不仅不退,反而又上前一步高抬了胳膊去,叫那苍鹰落在他手臂上。 “鸿渊!来!” 得了令,鸿渊只盘旋了半圈儿便落在了康熙爷的手臂上,还亲昵地蹭了蹭康熙爷的脸。 “鸿渊,来认识认识,这是玉琭,你若见她可得下来请安。” 康熙爷玩笑一句,举着鸿渊给玉琭瞧。 只对着鸿渊那尖锐的鸟喙和那冷冷的琥珀色的眼睛,玉琭吓都要吓死了。 在天上的时候不显,好似才巴掌大,可下来了才看清它那大翅膀展开了有四五尺长,个子也大,立在康熙爷的手臂上还比康熙爷高些。 看着近在咫尺的鸿渊,玉琭脸都白了,死抓着缰绳不敢松手,声儿都是虚的:“您可别叫鸿渊给臣妾请安了,臣妾给他请安行不行啊,别叫鸿渊小爷看着臣妾了,臣妾心肝儿都颤颤的。” 康熙爷直乐,以前他的鸿渊可是养在宫中的,后宫女眷没有一个不怕它的,每每见了不是尖叫就是直往后退,还有吓晕过去了,这才叫人养在了园子里。 眼下再看玉琭虽也是怕,然胆子还是比旁的大些,还能开玩笑呢。 叫鸿渊背过身来,康熙爷捉了玉琭手叫人摸摸去,有康熙爷护着,玉琭这才大着些胆子碰了碰鸿渊的翅膀,谁道鸿渊不认二主,扭头瞪来,玉琭吓得呜地一声儿,险些没哭。 康熙爷乐得不行,又是心疼又是好笑的,紧忙摸了摸玉琭的小脸儿安抚安抚去。 “不怕不怕,鸿渊虽是凶悍,可它最是听话粘人,同你像得很呢。” “原我在你眼里就是这副模样!”玉琭无语的要命,一急起来也是连规矩称呼也顾不上了,身子都是斜向一边的,康熙爷一凑进了哄她,康熙爷身上的鸿渊自然也离她更近了。 康熙爷更是忍不住笑了,小孩儿似的捉弄这玉琭,不过这么玩了一阵子,鸿渊确实是听话,玉琭便也少了几分害怕,且由着康熙爷带着鸿渊上了马,有这凶禽保驾护航,一路上自然安全了许多,连山间小鸟儿都不敢靠近了。 午间二人便在山上用了一顿,鸿渊贴心,还不知从哪儿寻来了山间野果给二人添食,只是酸得够呛,康熙爷痛苦面具脸可叫玉琭笑得不轻,看着人将鸿渊训得缩头缩脑,凶禽竟也可爱了几分。 如此,接下来两天的日出日落之约也有鸿渊作伴,康熙爷同玉琭快活着,忘却了身份、忘却了宫规束缚,他们好似新婚小夫妇俩似的亲近欢乐着,每每下来便有恍然如梦之感,且不知白日里塞神仙的日子到底是真是假了。 放松罢三日,康熙爷再不能任性,只又规规矩矩按部就班的上朝处置公务,难得得闲,玉琭不好打搅,平日里多是只陪着康熙爷用膳罢了,侍寝的时候虽不多可也没旁人的事儿,也算是盛宠了。 然这盛宠也不知能有几日了。 今年的大选定在了七月里,然眼下才四月,就陆续有秀女进京了,静宜园也跟着热闹了起来,玉琭平日里惯在太皇太后娘娘跟前儿伺候,也跟着见了许多高门贵女。 不同于下头门第一般的,像是上三旗人家和御前得势的几家,如赫舍里氏、钮祜禄氏、叶赫那拉氏、、、、这些,都不必一关一关的过,先是呈了画像和名册,而后便由各家命妇太太直接带着适龄的格格来给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过目。 若是合适的便可暂留在静宜园内陪伴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左右,虽以格格称呼,然待遇却比贵人的待遇都高。 前儿来的是赫舍里氏家的格格,一开始瞧着太皇太后是满意的,谁道只过了两日的工夫太皇太后便叫赫舍里氏家的人来接了,小姑娘是哭着走的。 玉琭不知缘由,仗着同太皇太后亲近还闲话时问了一句去:“臣妾觉得赫舍里格格是个挺好的姑娘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待臣妾也亲姐妹似的,这一走了臣妾这心里还空落落的,没人同臣妾一道陪您说笑了。” 太皇太后娘娘笑笑,拉着玉琭的手也不叫小丫头给她捏肩了,只拉着挨着坐下:“皇帝说你是个纯良至极的性子,这二日瞧着果真不假,你只道她待你亲姐妹似的,你怎么也不想想缘故?” “又不是一见如故的,才认识两日的工夫哪儿来的那么多亲近,她不过是瞧你得宠,故意借你接近皇帝罢了,昨儿皇帝来一道用膳,你只起身伺候哀家洗手的工夫,赫舍里格格便同皇帝搭上话了,借着她嫡姐的名头得寸进尺。” “同是赫舍里氏家的格格,这嫡出和庶出果真不同,还是再等等瞧瞧吧,赫舍里氏有的是未长大的嫡出格格,庶出的来冒什么头。” 太皇太后娘娘惯不是个喜欢在背后议论人的,只是见了三四个贵女了,甭管合适不合适的,唯这赫舍里格格不老实,一来便想着如何攀上康熙爷去,叫太皇太后极其不满。 ? ?等下还有三章(??w??)?? ? ???? 第一百零三章 佟佳格格 说来这赫舍里格格也是个短见的,自己已然有这样好的出身了,但凡入宫,定然是妃以上的位份,她嫡姐又是康熙爷的元后,康熙爷只看在元后的面子上就不会对元后的妹妹不好。 可她都有这般尊贵的前程了,此时却还只琢磨着如何同下头的人争宠,可见是个心眼子小不容人的,若真留了这样的人只怕不少在后宫生事。 在太皇太后看来,身为高门格格,入宫头等要紧的事儿就是坐稳自己的位子,稳住家族在皇帝心中的地位,继而有宠生下皇子,皇子便成了氏族同天家的纽带,能一荣俱荣了。 而那劳什子争宠之心是最要不得了,唯下头出身低的人才只能以宠爱做了站稳脚跟儿的资本,然这话太皇太后娘娘不好说,只怕叫玉琭听了心里不是滋味儿。 玉琭岂能不明白,她倒也不是真像康熙爷说的那样至纯至良,眼下只这样让人觉得她如此罢了,只管恍然大悟似的点头。 “原来如此,臣妾都没看出来呢,只以为赫舍里格格是个真真和善没架子的人,娘娘和万岁爷说臣妾纯良也是抬举了,臣妾就是眼拙也心拙的,以后可得跟着您好好学学才是。” 太皇太后笑笑,也见不得玉琭这样妄自菲薄:“你这样就很好了,若是学得百般心眼儿皇帝反而要怪哀家带坏你,以后多留心莫大意便是,万事有哀家给你做主呢。” 玉琭当即谢了去,能得太皇太后这样的话,也不枉她这样敬着人日日伺候着人了。 赫舍里格格走了,自有旁的再来,翌日一早,静宜园又迎来了一位佟佳格格。 这位佟佳格格是先前太皇太后见过的那么多格格里,唯一一位汉军旗格格,也是康熙爷的亲表妹。 佟佳氏是康熙爷的母族,虽康熙爷的亲额娘慈和皇太后走得早,然这些年康熙爷却是没忘了佟佳氏,佟佳氏一族也是争气,出来几个得用的,下头小辈也个个不差。 佟佳格格的阿玛佟国维是慈和皇太后最小的弟弟,眼下是领侍卫内大人、议政大臣,很是得康熙爷重用。 慈和皇太后的亲哥哥佟国纲更是康熙爷的左膀右臂,因吴三桂叛变,不仅沿海不稳,北部大清边界等地也同沙俄多有摩擦,早几个月前佟国纲便自请领兵,眼下在边境驻守,以护得大清安稳。 故而甭管康熙爷是看在舅舅们的面子上,还是因同母族的情分,便对这佟佳格格一直格外优待着。 年年都请佟佳格格来宫中在太皇太后娘娘膝下承欢,故而佟佳格格甭管来宫中还是来园子上都无什么拘谨之意,早习惯了的。 这一年又一年,佟佳格格也到了该入宫的年纪了,都不必再叫太皇太后和康熙爷相看考量了什么,这位格格定然打今儿起在这儿住下不回家了。 “给太皇太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一年未见娘娘,娘娘竟是比先前更显年轻了,再过二年只怕臣女都不能同您比了。” 佟佳格格是个开朗的性子,嘴也会说,开口满是亲昵,太皇太后亦是喜欢她的,也不叫人行大礼了,紧忙招手叫人过来,好好瞧瞧去。 “瞧你说的,哀家都成了那老妖怪了,倒是咱们格格越发的光彩照人了,去年春日里见你,你还小小的一脸孩子气,身量也没长起来,今年再见便真真是个大姑娘了,只是头上戴的素,你这年纪最是该带得花哨的。” 太皇太后拉着人细细瞧着,还在发间摘了一红宝石的簪子给佟佳格格戴上。 今儿玉琭来的早,她伺候太皇太后起的身,见人戴上这平日里不戴的首饰,便知道多半是要赏给佟佳格格的,眼下瞧着果真如此。 佟佳格格活泼,又是个明艳的长相,配红最是得宜。 后宫里还没她这样的好颜色,小姑娘眼尾稍稍上挑含着些情似的,却又不觉得轻浮,鼻梁高挺,嘴唇儿倒是同康熙爷十成十的像,皆是薄唇,笑起来亲近,抿着又是端庄了,到底是亲表兄妹呢。 佟佳格格大大方方的谢过了,还讨趣一句:“臣女今儿就是故意打扮素净呢,就是想从您这儿讨些好的,叫家中姐妹都羡慕臣女。” 这话更惹得太皇太后娘娘开怀,当即又赏,直叫苏麻喇姑拿来放首饰的箱笼任佟佳格格挑,佟佳格格也不贪心,只又要了一对儿玉兰花玲珑耳坠儿便知足了。 说笑片刻便问起康熙爷来,张口闭口也不叫万岁爷,只亲昵地称呼表哥,虽眼下还看不出对康熙爷是喜欢还是怎的,然他们兄妹之间确实是十足的亲近,太皇太后也似是早早习惯了这般称呼。 “你想见他可有得等了,近来总忙碌着,午膳时才来的,你若坐不住,哀家叫德贵人带你四处逛逛也使得,你们年岁相近,想来有话聊的。” 被太皇太后点到了名儿,玉琭只觉得头疼,佟佳格格是铁定要入了后宫的,位份只怕是妃位也挡不住,她眼下同人相处,且不知以什么身份相处才好。 再者若是佟佳格格有心,稍一打听便知眼下她德贵人最得圣眷,若佟佳格格看不惯她,说话不对付还是小事,若再为难她或是怎得,那就更不好办了,便是康熙爷来,只怕手心手背都是肉,也不好说什么,反倒她二人先结了仇。 待佟佳格格得了妃位或是贵妃的名头,难为她一个小小贵人更是容易了。 玉琭只觉脑瓜子嗡嗡的,若她没记错历史,这位还养了她生的皇子,也就是下一位皇帝雍正,其中缘由玉琭不得知,然就看她眼下这性子,只怕断不肯将自己的孩子抱给旁人养,定然少不得争执呢。 玉琭没法子拒了太皇太后的令,只盼着这位佟佳格格别出去晃悠了,乖乖等她皇帝表哥来多好。 然佟佳格格哪儿能如她愿,当即便应下了,转而笑着看向玉琭,客客气气道:“那便劳烦德贵人了,今儿天好,可不能辜负了好景致。” 第一百零四章 心思敞亮 啧,瞧佟佳格格看她的探究眼神儿,竟是真真打听过了的,玉琭只觉来者不善。 不过事到临头人在眼前了,她躲也躲不过,便只得应了康熙爷对她的那句评价,以纯良示人,断不给人任何威胁之感,想来能叫这佟佳格格对她少些敌意。 “格格请。” 玉琭知自己的长相极具欺骗性,尤其是那双涟涟的杏眼,只叫人觉得她是个再柔软温和不过的人了,且再笑得更和气些,说话更轻些,待出了丽瞩楼便柔声儿给人介绍些个静宜园的景致,问人想去何处。 佟佳格格听着,一眼不眨地看着这个长她一岁的德贵人,对人的好奇确实是大于对景致的好奇。 “就去绿云舫吧,离这儿最近,今儿我舟车劳顿的过来有些累了,也不好走远。” 玉琭这便应下了,带着佟佳格格往绿云舫去,因听人说累了,还问了佟佳格格的喜好,叫人在绿云舫备了些茶点,好在那处歇脚时吃用些。 佟佳格格说了喜好,走过去这一路便也没怎么说话,只是问了玉琭在哪儿住,惠贵人荣贵人几个又在何处,到了绿云舫二人坐定了,佟佳格格也不叫人跟来伺候,抿了口茶便对玉琭笑了一句。 “表哥果然疼你,为了你将惠贵人和荣贵人都打发得远远的。” 玉琭正吃茶呢,得人这句险些没呛着,佟佳格格也太直接了些,这倒是叫她不好回了,只得红着脸,露出些不好意思来。 “能伺候了万岁爷是臣妾的福分,也不敢同人争什么,惠姐姐和荣姐姐也得看重,虽没去过栖云楼,可听说也是极好的地方。” 佟佳格格嗤笑一声儿,才不认同德贵人这话:“什么好不好的,表哥能来清闲的园子就没有不好的,想来你伺候的时候不长,还不知表哥的心,表哥虽不爱言语的,可他惯是将心仪的放在眼皮子底下。” “没看出来吧,表哥他护着你呢。” 玉琭看着佟佳格格,忽得不明白这小丫头怎么想的了,对她说这话是何意,难不成是叫她更喜欢康熙爷几分? 还有,她对佟佳格格这话也是真真无语,他们兄妹俩感情深不假,可她好歹也算是康熙爷的枕边人,便是再愚的也不至于不知道康熙爷护着她。 说来佟佳格格还是对康熙爷了解不深,康熙爷才不是不爱言语的人,康熙爷只是不爱在不亲近的人跟前儿多话,话的多少全取决于感情深浅呢。 玉琭也不直说,只管再装得无辜些:“臣妾不敢揣测圣意。” 见玉琭真真是个没心眼子的,佟佳格格反倒笑得厉害了,竟直起身大大咧咧的去捧了玉琭的脸。 “你怎么呆呆的啊?这也不敢那也不知,你是怎么在后宫里活下去的啊?” “原听说宫里出了个德贵人手段了得,狐狸精似的勾着表哥,我听说了,只当你有三头六臂百般心眼儿,谁道一见你,那些竟全是谣言了。” “也不知表哥喜欢你什么,想来是喜欢你的长相,也想来是你这软软的性子,不说表哥了,我见你都想护着你了,瞧着可怜巴巴的叫人心软。” 玉琭彻底懵了,且不知自己的长相这样有杀伤力,还是说这表兄妹俩审美喜好出奇地相似,竟都喜欢她? “我也不知。” 玉琭讷讷一句,这倒是真话了,不过瞧着这佟佳格格对她没有敌意,她便也放松了去。 见玉琭脸软软的,像个娃娃似的,佟佳格格还忍不住轻轻捏了捏,也不知这人皮儿怎么那么薄,她都没使劲儿了捏便见玉琭小脸儿红了一团子,着实可人得紧,也怪不得表哥喜欢了。 “我要做了表哥的贵妃了,以后你跟着我可好?我护着你,你也不能总在慈宁宫伺候,总有太皇太后娘娘和表哥顾不到的地方,我虽未入后宫呢,可也知这是吃人的地界儿,见你投缘,便想着护你几分。” 玉琭迷糊着,还不知佟佳格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然见人说话直接,她便也直接问了。 “那格格为什么要待我这样好呢?明明今儿是咱们头一次见,再者排行论资历,也是惠贵人、荣贵人在前的。” 见玉琭难得说了这么长一串子话,佟佳格格还稀奇着,也没瞒着人去,待坐回去呷了口茶,这才慢悠悠地道了一句,那心思敞亮得很,一点儿算计也无。 “说了就是见你投缘呗,我素来是个直截了当的性子,喜欢谁便要跟谁亲近的,惠贵人和荣贵人我不喜,一来她们不好看年纪大,二来还心思不正,她们才不消得我护呢。” “当然也不只是为这个,我虽是出身不差,入宫之后想来也无人比得过我,然一个人孤零零的也是无趣,能有亲近的人也好,我护着你,你也帮我说话做事,你有宠我有势,咱们互相帮衬着正正好。” 玉琭摸不清这人叫她说话做事要说到什么程度做到什么程度,然得了人的好,怎么能不付出些代价来呢,若真是以孩子为代价,她宁愿不要这庇佑。 即便不依靠太皇太后和康熙爷的庇佑,她在宫中小心谨慎,这日子也不至于过不下去的。 “格格虽是话直,然还是叫我心头惶惶着,不知格格想具体叫我做什么,我玉琭没什么太大的心思,只是想安分守己的过好自己的小日子罢了,不敢去争得一世的宠,只是一时便心满意足了了。” “之后若是无宠,格格又如何待我呢?若付出的代价太大,只怕要叫格格失望了,再者格格这样好的颜色,以后定然也得盛宠。” 玉琭斟酌着用词,还是维持着些纯良柔软的样子,柔柔地朝人道出几分心里话去,亦有婉拒之意。 佟佳格格却不在意,像是认定了玉琭似的,才不听玉琭的婉拒,反而道玉琭一句太过小心谨慎了。 “我还能叫你做什么?又不谋财害命,你怕什么?硬要说为什么,也只是拉帮结派罢了。” 第一百零五章 难得妙人 “来此之前家里打听了些消息,说是这次选秀选来进的人不少,旁的我也不在乎,只是钮祜禄家已然出过一位皇后了,这次又要送来一位,饶是她多半高不过我的位份,为了佟佳氏,我还是不得不争一争的。” “地位也好,皇嗣也罢,不过是争这方寸间的东西,若我好,家里自也能蒸蒸日上,我虽不情愿,但我生来就享受了家里给的荣华,眼下自也该是我为家里出力的时候,断不能推脱了去。” “可偏那位是我亲表哥呀,若是不熟就罢了,不过是亲上加亲也没什么,偏我自小便时常在宫中走动,我还不会走时表哥便抱过我,对着这样熟的人,我且不知要怎么争了,心头别扭着。” “生下带有佟佳氏血脉的皇子,我便算是对得起家里了,再多余的宠我也不愿要,你若喜欢都给你,我既是要拉帮结派,自然也是要挑表哥喜欢的才是。” “当然,自也得看你的意思,不过我可提前告诉你,我可跟钮祜禄家的格格不对付,她可不是什么好人,你若投奔她,届时再来寻我,我可不要你的。” 佟佳格格说话轻快,一贯给人活泼轻松之感,好似什么事儿对她来说都不是事儿,然玉琭抬头观佟佳格格神色,小姑娘说起承宠时真真是满脸的不自在,说起自己的责任时,更是沉重。 看来身为高门贵女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这封建社会里,又有那个姑娘真正自由快乐呢? 且都是放平了心态,苦中寻乐罢了。 眼下知佟佳格格的意思了,玉琭心头也松了口气,此人暂没惦记她肚子的意思就好,以后的事儿且以后再说吧,这会子玉琭只觉得佟佳格格是个难得有意思的人,忍不住逗一句去。 “格格就不怕我将这些话说予万岁爷听吗?” 佟佳格格白了玉琭一眼去,捻了一块儿糯米糕小口小口吃着:“你尽管说吧,就我这些心思表哥怎能不知,他可是皇帝,不说你我,他那双慧眼将朝廷诸位大人也看得透透的。” “想来也不光是我别扭,他定然也别扭着,他亦是为了母族,为了皇位不得不呢。” 尝着这糯米糕甚好,佟佳格格还朝玉琭推了推盘子去:“好了,不说这个,今儿我的话你好好想想,我也不逼你这便答复,咱们以后能坐在一处的机会还多呢,不急眼下的。” 佟佳格格并未逼玉琭站队,说这事儿过了就是过了,只管同她说些个闲话,或是说景致,或是说些有趣的,还别说,两个人越说还越是亲近了。 不仅佟佳格格觉得玉琭对脾气,玉琭亦是觉得佟佳格格难得妙人,说话爽利不费劲儿,两个人的习惯喜好也出奇的相似,同样喜欢赖床,喜欢吃吃喝喝,偶尔读书练字打发时辰,皆不善女红针黹。 佟佳格格唯有一处比玉琭强,她还会弹古琴,不过这个也是家里逼着学的,自个儿倒是不怎么爱。 说说笑笑间,时间过得飞快,太皇太后叫玉竹来寻人了,她们二人这才回了神儿,紧忙跟着人回去,还是挽着手回去的。 午间一道儿用膳,依着前几日的规矩,玉琭合该避一避的,不该在康熙爷同诸位格格相处的时候留在这儿叫人不自在,然今儿不等玉琭借口回去,佟佳格格便拉着玉琭入座了。 一道用膳就是为了联络感情的,也不必拘着食不言的规矩,原该是佟佳格格于康熙爷亲近说话,这会子反倒是佟佳格格句句不离德贵人了。 下午康熙爷好不容易得闲,还想着随便招待了表妹便同玉琭腻在一处的,反正表妹素来是个不见外的性子,且委屈不了自个儿。 谁道不等他做安排,表妹却是把他的玉琭给拐走了,明说了下午要去来青轩,夜里也住玉琭那儿去。 说来这实在不合规矩,佟佳格格到底还没个名分,理应在丽瞩楼陪在太皇太后左右的,亦是住在此处,然耐不住佟佳格格同玉琭的亲近,太皇太后又素来惯着人,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应下了。 然也只是许人任性这么一日,不可在来青轩同康熙爷后宫女眷常住的。 得了太皇太后的纵容,佟佳格格也见好就收,只管乖乖应下,又陪着说了几句好话,这才拉着玉琭走了。 徒留下太皇太后同康熙爷你瞧我我瞧你,不明白小姑娘家家的友谊怎么来得这样快,也这么怪。 “且不知今儿上午玉琭做了什么,怎么叫令仪这样喜欢的?” 康熙爷不放心,忍不住问了一句去,太皇太后无奈摇头:“只是叫玉琭带着令仪四下转转罢了,也没做了什么。” 就是没做什么如此才显得奇怪,康熙爷只觉得头痛,捏了捏眉心,虽说表妹性格直爽,心性不坏,可她最是会折腾人的,玉琭那绵软的性子岂不是任人摆布,他可舍不得叫表妹折腾玉琭去。 思量了半晌儿,康熙爷到底还是叫梁九功去打听打听,着实是放心不下呢。 太皇太后见状也不由得劝了康熙爷一句去:“令仪虽是爱闹了些,可她也不是心中没数的孩子,待人也真诚,同玉琭倒是真诚一处去了,总归以后她同玉琭也得以姐妹相称,眼下亲近些也好。” 康熙爷只管点头,顺便求皇玛玛不必再提前给他相看谁了,这段时日他没一日得闲的,不是见这个便是应付那个,着实叫他心烦,现下只来表妹一个就够闹腾了,再多来几个他着实招架不来的。 除此之外,康熙爷亦是心疼玉琭。 白日里她在这儿伺候着,得眼睁睁的看着格格们接连来,玉琭虽嘴上不说,可见她夜里粘得紧,便知玉琭到底心头委屈在意,不愿将他让给旁人。 康熙爷疼着玉琭,任人予求予取,然仍觉得给玉琭的不够多,不够叫玉琭放心他的心总在玉琭那里,对旁人总是逢场作戏。 第一百零六章 提前打点 从丽瞩楼回了虚朗斋,梁九功还暂未打听过回来,康熙爷便是小憩也安不下心,干脆又起身叫魏珠研墨,再瞧瞧些个不怎么要紧的折子。 诸如请安折子或是下头人禀报上来的各地情形,即便不重要也得一一批复,叫人心安去,只是有些大人的请安折子一日之内连发数道,或是一件事来回说上几个月,啰啰嗦嗦着实惹人心烦,好似之前的朱批下头人都收不到似的。 然他也不好为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儿废了笔墨训诫人去,便一概批上“知道了”,至多再在这三个字前多添个朕字。 幸而这些折子也算不得多,只约莫看了三两刻中的工夫便一一批复完了,正巧梁九功回来,康熙爷只管放下朱笔叫人细说了今儿的情况。 佟佳格格同德贵人在绿云舫说话时身边儿未留人,梁九功自是打听不出来什么,只是知道佟佳格格同德贵人有缘罢了,说话也能说到一块儿去,这才万分的亲近。 二人回了来青轩之后也未怎么停留,只是吃了盏茶便一道儿去了膳房,梁九功叫人细瞧了一会子,二人竟是一道儿钻研点心吃食呢。 “就先前德贵人给您做的蛋糕,佟佳格格听说了也要尝尝呢,德贵人便带着佟佳格格去膳房了,眼下正忙活着,瞧着除了蛋糕之外还做了些旁的新鲜玩意儿,奴才和下头人皆不认得。” “不过只是瞧佟佳格格和德贵人的关系,那份儿亲近也是做不得伪的。” 康熙爷点头,稍放下了些心,总归只要不是表妹故意作弄玉琭就好,既是两个人能说到一块儿去,便只管叫她们亲近着,待表妹入了后宫,二人也算是能做个伴儿,且叫她们亲近着吧。 “叫人给魏启传了信儿,让他提着些心,他们主子最是良善不设防的人了,然下头人不能不精心伺候着,万不能叫他们主子吃了亏,若是有事儿只管报到朕跟前儿来。” “奴才领命,这便去吩咐。”梁九功紧忙应了一声儿,心道比起佟佳格格,万岁爷到底还是看重德贵人些。 然细细想来也觉得合该如此,佟佳氏虽是万岁爷的母族,可不论关系如何,万岁爷都不可能叫一家独大。 眼下朝廷十之七八皆是满人的声音,关系盘根错节,还个个主意大的,只觉得万岁爷年纪轻好掌控,万岁爷对此不满已久,眼下看重佟佳氏,任用汉军旗和汉人便是用以制衡满人势力的。 且等着满人在朝廷的声儿弱了,万岁爷必将再打压了汉人去,于后宫也得叫人收着些佟佳格格,再惯着满人出身的嫔妃去。 而不管这些势力如何变化,德贵人娘家不显,自然也不会牵涉其中,断影响不了万岁爷对人的关注和宠爱去。 如此一来,德贵人竟是命里带的福气,必定长宠不衰了! 梁九功心中思量一瞬,便不得不叫人再对德贵人关注几分,态度也更是慎重了些,康熙爷原只是叫他嘱咐人传话,梁九功见御前无事,便自个儿亲自走了一趟寻了魏启。 魏启从前哪儿有亲自跟梁九功对话的机会,这会子见人态度和善,嘱咐细致,魏启自也不是愚的,自然知道这多半是万岁爷的看重之意,面上便忍不住笑,替主子高兴极了的。 “梁爷爷的话奴才可记得了,定然不负嘱托,这大老远的您过来一趟不容易,奴才送梁爷爷,以后再有事儿奴才提着腿儿过去便是了,不敢累着您。” 梁九功可是康熙爷身边儿的总管太监,他虽年轻,可辈儿高,自然当得起魏珠这声儿梁爷爷,不过德贵人在万岁爷心里的地位在这儿摆着呢,梁九功也不摆谱,只管叫魏启跟着魏珠亲近的叫声儿师傅便是。 “甭客气了,不过几步路送什么送,你且伺候好贵人便是,咱家得回去复命了。” 魏启忙哈腰应声儿,一声声儿地师傅叫着,将人送到半程才折回来,趁着佟佳格格弄脏衣裙回去换的工夫,魏启紧忙去自家主子跟前儿,将梁公公的来意尽数道了出来。 “、、、、、万岁爷惦记着您呢,还不叫奴才告诉您,不过奴才可是您的奴才,便是万岁爷特意吩咐了,奴才也得向着您的,总归您心里有数便是了,可别回头又谢了恩将奴才给卖了。” 且听魏启说笑一句,玉琭也直笑,抬手捏了蛋挞赏给了魏启:“晓得了,我自是不能把你给卖了,既是梁公公有意示好,你也趁机多亲近亲近去,回头寻花月从我那儿支些银子出来,给魏公公送些好礼。” “甭管薄礼厚礼,到底是礼多人不怪,咱们不说要打听什么御前的消息,至少有什么消息咱们不能最后一个才知道,七月里后宫人就多了,少不得早些打点着。” 魏启紧忙应下了,也不同主子客气,细细思索罢同玉琭报了数,打算给梁公公寻个好鼻烟壶。 五十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玉琭手头除了份例银子还有康熙爷时常给的贴补,手头儿还算宽裕,便只管叫人拿去,同人打好关系再说。 且等着魏启出去办事儿,玉琭也不再管外头,只是同佟佳格格亲近着,下午除了做了蛋糕蛋挞,玉琭还另琢磨了几样子简单的点心。 只是工具材料不够,火候也不好掌控,做出来的难免粗陋,且还得细细琢磨着,便不送到太皇太后和康熙爷跟前儿献丑了。 之后的几天下了几场雨,虽闷在屋里略显沉闷,可玉琭日日陪在太皇太后同佟佳格格身侧,说说笑笑不断,日子倒也不算难挨。 进到了四月下旬,天也暖和多了,来园子上都一二个月了,也是该去香山寺拜一拜的,太皇太后娘娘腿脚不方便,便只叫玉琭和佟佳格格替她进香,捐些香火银子。 然眼看着就要出发了,谁道佟佳格格又收到家里的信儿说是她额娘赫舍里氏病了,她担心着少不得回去瞧瞧,便不能同玉琭一道去了。 第一百零七章 不信神佛 得知她额娘是心肺上的毛病,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好的事儿,康熙爷便只管叫佟佳格格留在府上照顾着,待选秀过后再进宫也不迟。 如此一来佟佳氏得了康熙爷的关切高兴了,佟佳格格也不能再同他抢玉琭,康熙爷亦是高兴了。 知玉琭要奉命去香山寺,康熙爷只管也去,美其名曰为皇玛玛尽孝,实际上不过是为了同玉琭腻在一处罢了,还在寺中躲了两日清闲,在佛祖眼皮子底下谈恋爱去。 “万岁爷自重些,咱们可是在寺里呢,太过亲近终归是不大合适,显得不敬了些。” 玉琭也想同康熙爷亲近的,只是地方不合适,拉拉手什么就罢了,这会子康熙爷邀她下棋,下着下着这人心就不在棋上了,趁着事态还可控,玉琭紧忙红着脸推开了康熙爷些,嗔了一句去。 康熙爷抿着唇不大高兴,且别看他总时不时的祭祖祭天又同普惠住持交好,然他是做皇帝的,比起信神佛,他更是信自己多些,自然也希望玉琭在神佛与他之间,选他更多些。 “明明在宫中还是朕处处护着你的,也没见神明下凡来点拨了你,到底还是朕更贴心的,且都快一个月未亲近了,玉琭你就不想朕,这会子还要将朕推开,你的心怎的这样硬?你都没以前在意朕了。” 康熙爷小声儿嘟囔着,看似自顾自的埋怨,然那声儿还是恰好叫玉琭听得明明白白的,玉琭失笑,紧忙捂了捂康熙爷的嘴,怎么这人还瞎吃醋的。 “我哪儿不在意您啊,瞧您说的,我都快十恶不赦了。”玉琭亦是压着声儿跟康熙爷耳语,明明房里就他们二人,却好似还是怕人听见了一般。 “我怎不知万岁爷您处处护着我,才有我,才有我乌雅家的今天,别说是亲近了,就是您要我的命我也没二话的,只是您可知我以前也不是个信奉神佛的,可自遇见了您,我便信了。” “无论是景山那回,还是今儿,除了替太皇太后娘娘进香之外,我便全心尽是为您祈福的,只要您健健康康事事顺心,便是叫我减寿十年都好,您不信这个,我却是愿意为您信的。” 康熙爷倒也不是真生气了,就是先前被表妹给闹的,他都没什么时间同玉琭腻在一处,这才不满一句。 康熙爷素来是听不得玉琭这么软着声儿哄他的,更别说这小丫头竟为了她,连减寿十年的话都肯说得出,康熙爷心头被人攥了下似的,竟觉泛泛的疼了,不敢想他没玉琭的那十年里要如何过接下来孤寂的日子。 且赶紧的捂了玉琭的嘴去,还捏着玉琭的下巴凑近了亲了亲,眼神儿里尽是郑重。 “你若如此,朕可不许你信的,以后也莫来寺庙了,连佛经也不许你抄,且显得你心不灵话也不灵,朕不消你为朕做到这种地步的。” “朕活得长长久久又能如何,没你,也只是留在人间尝尽孤寂的苦罢了,谁都可以为朕这般,玉琭,唯你不能的。” 玉琭前半截儿倒没说假话,她确实是不信这个的,只是哄康熙爷一句罢了,谁道这人还当真了,一番话下来康熙爷难受了,也惹得她鼻尖儿酸酸的。 “好,我不说就是了,总归您知我最是敬您爱您的,奈何脸皮子薄,您就饶我一回,咱回去了再亲近着吧。” 一说这个,玉琭还要面热,康熙爷见之心情也轻快了不少,在这儿躲清闲也躲够了,干脆摆驾回去也使得,总归眼下表妹不在,他们在如何腻在一处都没人打搅了。 待玉琭跟着康熙爷回了虚朗斋,又是一番不管天地、不顾昼夜的闹腾,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不能乱来,康熙爷可拉着玉琭没少乱来,这规矩早不算规矩了的。 闹了一通,待歇罢了也才将将至黄昏罢了,玉琭不愿起身,康熙爷也只管陪着,披着件薄衫倚在床头,一手揽着玉琭一手看下头人送上来的名册。 再过两日便到五月里了,秀女虽是才将将过了第一关,然侍卫遴选却已然结束,康熙爷先前只观了两日,余下的没一一的看,这会子才将一等至三等侍卫的名册细看过去。 一等御前侍卫统共才六十人,眼下还多是从前的老人,只是先前察尼带兵出征,他便亲点了十个好手作为亲信给察尼带去,少了的便由二等的好手补进上来。 三等侍卫便多了,也大多不在御前行走,只是守卫九门或是值守些个要紧之地罢了,康熙爷不必个个都认识,只是瞧瞧姓儿,别叫一家独大了便是。 然一遍还未看完,却是在里头瞧见了一个眼熟的名儿,康熙爷心头满意,轻轻拍了拍玉琭的肩头,将那名字指给昏昏欲睡的小丫头,叫人也跟着高兴高兴。 “玉琭,你弟弟是个争气的,朕还未叫人特别关照他几分,他便靠着自个儿的本事进到三等侍卫里了,他还那样小呢,倒也是个厉害的。” 玉琭迷蒙得睁开了眼睛,细细一瞧,上头果真写着镶白旗乌雅福成几个字,当即也不困了,连连谢了恩。 “谢朕作甚?且都是你弟弟争气罢了。” 玉琭笑着去搂康熙爷:“才不只是他努力呢,若非万岁爷为我们一家子抬了旗,福成也没有这样的机会。” “您只管好好用他去,福成旁的本事没有,最是个吃苦耐劳的,您可别关照他,给他寻了什么清闲差事。” 康熙爷想了想,三等侍卫的差事里,最最能锻炼人的也就是在九门当差了,日日见的人多,处置的事儿也杂。 乌雅家没什么根基可言,且叫福成多同八旗子弟来往着也好,不说能跟谁多亲近,至少能将说话办差的本事历练出来,以后若放在御前也可像察尼和延信一般独挡一面。 康熙爷没瞒着玉琭他的打算,玉琭也不懂康熙爷叫人在九门具体干甚,想来不过是守守城门罢了,只管点头应下,全听康熙爷的安排。 第一百零八章 选秀开始 康熙爷叫来梁九功,隔着帷幔吩咐罢,还同玉琭玩笑一句,说玉琭也是在宫中有关系的人了。 然再大的关系也大不过同康熙爷的,玉琭直笑,说自己应再巴结着万岁爷几分,福成可不够看的。 如此亲近的日子一天天的过,夏日很快就来了,这个夏日玉琭过得轻松,再不必像是去年似的,还得顶着大太阳学规矩,不必日日心头惶惶不知该伺候了哪位主子。 康熙爷知她喜欢吃水果,凡内务府送来的应季果子,除了她份例里应得的那一份儿,康熙爷还从自个儿的份例中分成一半来赏给她去,知她夏日里怕热,康熙爷又特赏给她了一座三尺见宽的冰鉴摆在屋中。 一来可方便冰镇或存放易坏的瓜果食物,二来也能散发冷气,使室内凉爽,两侧有绕茎并蒂莲形儿的手环,白日里摆在外间,夜里便抬去里间。 太皇太后年纪大自是不能用,阿哥公主们年纪小,下头人怕小主子们着凉,每日屋里只是给摆一个小小的冰盆罢了,这冰鉴除了康熙爷那儿,玉琭这儿竟是独一份儿了。 纯禧素来怕热,可受不了跟弟弟妹妹们挤在一处,小丫头直接带着人来同玉琭住了,直惹得康熙爷又不好时常来同玉琭亲近,好一番幽怨。 不过康熙爷还不至于吃女儿的醋,亲自去阿哥公主们住的思勤殿感受了一番,又给孩子们添了冰,这才送了纯禧回去。 玉琭暗笑康熙爷,趁着得闲还细细算了她夏日里的用度,平时用着不显,这一算可将玉琭吓了一跳,不说旁的,光是用冰便抵得上妃位的用量了,一时竟有些不敢再用。 眼看着明儿就该大选了,只怕嫔主子、妃主子进来了看她不爽。 康熙爷却是不在意这个:“你管旁的作甚,又不是吃喝嚼用她们的,你这儿的素来都是朕给你出,朕还未心疼,你倒是心疼起来了。” “关起门来,谁知道你这儿用了多少,便是知道了又如何,朕看谁敢说你的不是!” 也是这样越得康熙爷护着,玉琭便越是不舍得康熙爷去选了旁的女子,去同旁的女子亲近了,然选秀之事到底还是按部就班的进行着,遴选过目之地便定在绿云舫。 因着要早起,康熙爷便没留宿,只是陪着玉琭用了膳便回了,玉琭嘴上说着不在意,可到底是心头不爽,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一直等到了子时过半,玉琭还是毫无睡意,正欲起身挑本晦涩难懂的书催催睡意,谁道莺时却是进来了,见她坐起来了还笑笑,细细点了灯去,将托盘上的一盏汤食奉了上来。 “这是什么?” 玉琭问了一句,还当是这小丫头自作主张的,她夜半可没吃东西的习惯。 莺时忍不住笑意,只管道出原委来:“今儿万岁爷临走时特意嘱咐的,说是知道您心头不稳,多半夜里要歇不好的,便赏下来这道牛乳炖花胶给您,若您子时过半还未歇,便叫奴婢伺候着您用了,有美容养颜之功效。” “万岁爷还给您留了一句话,说您灿如春华,皎如秋月,何必对着昙花自惭形秽。” 一得了万岁爷这话玉琭便高兴了,因不好意思着还轻道康熙爷油嘴滑舌尽会哄人,且将那热乎乎甜滋滋的牛乳炖花胶用下了,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得,玉琭还真觉得有些困意上头,待漱了口便又躺了回去,没一会儿的工夫就睡沉了去。 到底是得了人满满爱意,心里想不熨帖放心都难的。 待到了翌日,玉琭不消得早起伴驾伺候,太皇太后同康熙爷却是不能多懒,依旧是寅时起身,细细用罢早膳,卯时初便在绿云舫坐定了。 然前来叫太皇太后和康熙爷过目的秀女来的更是早,天不亮便坐着马车来了静宜园,进来也不能坐马车,全靠两条腿走进来。 因夜里就睡不饱,这一路又走得颇长,滴水不能进,统共入选二百三十二位秀女,才只是到御前的这一段儿路便累倒了好些体弱的,叫人拉下去了,自然失了机会。 再到御前,统共便只有一百九十多位了,但这些还是太多,且经管事姑姑将秀女依照满蒙汉以及各旗分开,六人一组进去。 先满再蒙后汉,出身高的在前,后头出身不高又不打眼儿的女子自然机会了了,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巴望着进宫伺候万岁爷的,有些心中早有心仪,只盼着撂牌子赐花,如此也好放她回去嫁人。 但凡能走到这一步的,即便排在后头也是不差,即便无心仪的人,回了家亦是要被媒人踏破门槛儿的。 不同于下头的秀女们心思各异,于龙椅上的康熙爷显得百无聊赖得多,甚至还有些昏昏欲睡,因隔得并不近,康熙爷只觉一张张脸看过去都差不多,胖的瘦的高的矮的没一个能比得上他的德贵人。 再者选秀素来不是选美,而是选德,选出身门第,贵妃、妃位上的几个人都是提前定好了的,甚至于贵人的位份都要给了康熙爷看好的几家,由着康熙爷喜好做主的也不多了,着实没意思。 刚过了六个,紧接着便听梁九功又宣了六位上来,这几位皆是上三旗的格格们:“满洲镶黄旗赫舍里氏,年十三。” 梁九功话一一落,那为首的格格便盈盈上前,明明还有些孩子气的,规矩气度却是极好,上前给太皇太后同康熙爷行了大礼。 听这声儿,康熙爷才抬着眼皮望了一眼去,先前打发了赫舍里氏的一位庶女,今儿又送来的一位嫡出格格,这得是多巴望着皇恩,赫舍里氏已然出了一位皇后了,如此还不够吗? 康熙爷皱着眉有些不喜,然只看那赫舍里格格一眼,却有些微微怔住,这格格竟像极了元后年纪稍小些的时候。 不过这格格是元后的嫡亲妹妹,姐妹俩自然自然相似之处颇多,康熙爷只是心中可惜,可惜元后福薄,其余的心思一概没有,连话也不想多说一个字,只管摆摆手,梁九功立即唱和。 “撂牌子,赐花——!” 第一百零九章 皇恩浩荡 赫舍里格格愣了一瞬,紧接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她断没想过自己身为元后的亲妹妹,竟还有被撂牌子的一天。 虽说留牌子不见得就能进了后宫,然经由万岁爷赐婚,嫁给高门的八旗子弟或是宗室阿哥们也是极好的,撂牌子什么意思不言而喻,这是天家压根儿就不看重她赫舍里氏了。 想想先前阿玛额娘的嘱咐,想想赫舍里氏一族的荣耀,赫舍里格格呼吸急促着,若非还在御前,她险些就落了泪去,不知回去了该怎么面对阿玛额娘。 后头的秀女们得了赫舍里氏落选的消息亦是心头惴惴,她们可揣摩不透圣意,只想着连赫舍里氏那样好的门第都入不得万岁爷的眼,且不知要挑什么天仙。 若既无美貌,又并非诞育名门,岂不是一丝丝机会也无的。 众人心中正惶惶着,且又听梁公公唱和,接下来这位亦是上三旗格格,叶赫那拉氏家的。 叶赫那拉格格上前见礼,心头倒也意外着赫舍里格格的落选,不过想着万岁爷定然不能一个高门格格都不要,总要拉拢着些,故而还算镇定的。 康熙爷细看了一阵儿,见小姑娘长得虽不算明艳,可一开口便给人如沐春风之感,想来是个端庄的,颇有些正妻的气度,便只管给皇玛玛使了个眼色去。 太皇太后立即会意,这便笑着开口问了一句去:“好孩子,上前一步来,叫哀家好好瞧瞧,且不知你平日里喜欢做什么?会什么?又读什么书?” 叶赫那拉氏心中微微激动,一般能得了娘娘或是万岁爷的问话,多半就是看中要定下了的,故而这会子说什么、怎么说乃是重中之重。 小姑娘定了定神儿,上前一步又福了福身,只管柔声儿回了话去,眼神儿也不乱瞧,只是含羞带怯些望着太皇太后同康熙爷的方向。 “回娘娘的话,臣女平日里多是在家中学些掌家的本事,时而练练琴,书却是读的不多,只读了《女戒》《女训》和几本寻常诗词。” 太皇太后点头,叶赫那拉氏这话无功也无过,规矩倒是很不错的,便只管微微扭头去问康熙爷的意思。 “皇帝怎么看?” “叶赫那拉格格诞育名门,端的是一派淑贤温和,自是不错。”康熙爷照例夸上几句去,然不等叶赫那拉格格去谢恩,便听康熙爷话锋一转。 “且观年纪喜好,倒是同安亲王家的长子塞楞额小将军极相配。” “且别看塞楞额原是朕身边儿的一等御前侍卫,然他最是风雅不过的人了,除了武艺极高之外,更善音律,此前出征,他便想同朕求一赐婚恩典来,眼下朕瞧着他的正妻之位是非叶赫那拉格格莫属了。” 康熙爷话音一落,太皇太后也即刻点头,这便赐婚,三言两语就将叶赫那拉格格的婚事给定下了。 叶赫那拉氏自以为入后宫之事稳了的,谁知道她白白高兴一场,末了竟是嫁入了安亲王府上,虽说塞楞额乃是安亲王活下来的、年纪最长的阿哥,可他出身不好,母亲不仅是庶福晋,还是个汉人。 以她的出身配了塞楞额,算是家中姐妹里低嫁了的。 即便塞楞额眼下有军功在身又能如何,世子之位也不一定就是他的,若这人再战死了,她有赐婚束缚,还得为塞楞额守一辈子的寡。 偏这人占着安亲王长子名头,嫁给他,只是说出去好听,她对此不仅不能不满,还得感恩戴德的谢了去。 叶赫那拉格格越想越是委屈,越想越是接受不得,刚刚还觉得自己不至于落得赫舍里格格那般结局的,谁道竟还不如被撂了牌子。 叶赫那拉格格白着脸跪谢了,几乎不知道自个儿说得什么,只知道她这辈子竟就这样完了。 康熙爷见之,忍不住在心中嗤笑一声儿,且看一个赫舍里格格,一个叶赫那拉格格,便知眼下些个上三旗人家有多厉害了,人家的格格,竟是连皇亲国戚都看不上的,非得入了后宫,个个给了皇后、皇贵妃的位份才心满意足。 凡是这般的,少不得冷一冷去,什么时候知道服软低头了,他这才能给人几分好。 康熙爷压着微微不悦,没得在两个心高气傲的小丫头身上浪费工夫,只管叫梁九功再报了下一个去,接下来且有得看呢,两日的工夫只怕都看不完的。 下一个便是钮祜禄格格了,这位倒是没什么好挑剔的了,康熙爷要用颜珠替他约束了钮祜禄氏,自然要给人几分好处。 这位钮祜禄格格是颜珠的亲妹妹,平日里放在心尖尖儿上疼的,将人留用除了恩宠之意,亦有将她留在宫中为质之意,有这位钮祜禄格格在,颜珠但凡还在乎,必然不敢造次。 此次选秀,康熙爷就打算在宫中封两三位位份稍高的,一位是佟佳氏,一位便是这钮祜禄氏了,二人相互制约,亦是叫汉军旗与满军旗权力持平,之后再留下个博尔济吉特氏的格格,他这后宫里满蒙汉也就俱全了。 世人且都羡慕做皇帝的后宫佳丽三千,今儿宠这个,明儿又喜欢那个,定然是神仙般快活的日子,然康熙爷只是想着其中的弯弯绕绕,想着世家旧贵的盘根错节,便对这选秀一丝丝兴致也无了,只盼着快快结束去。 留钮祜禄格格牌子,赐香囊后,康熙爷又看了两三轮儿,总算是将些个要紧的看完了,余下的便挑着拉拢便是了。 汉军正蓝旗,总兵官刚阿泰正是得用之际,眼下正驻守险隘之地,万不能叫吴三桂的人暗中拉拢了去,故而留他长女牌子,赐香囊,以此防备或是重用。 满洲镶红旗人,护军参领华善之女,亦是留牌子赐香囊,给人同刚阿泰之女相当位份便可,另还有郭络罗氏、陈氏、王氏、、、、、、凡康熙爷挑中的,过半都是家中阿玛护军、佐领出身的,此战多少能用得上的。 第一百一十章 怎不呷醋 先前还有几位心思不正的,寻了些非同一般的“巧方”来吸引他注意,又是“步步生莲”,又是“招蜂引蝶”,他瞧见还不够倒胃口的,且一律拉下去治罪,越是往后看,他便越是想他的小丫头。 他的小丫头才不爱用了什么刺鼻的香或是歪招儿,身上清清爽爽的,头发也洗得勤快,梳头也不爱用香腻的头油,只仗着年纪小底子好,面上连一丝丝粉黛都不施的。 偏她那嘴唇儿还不点而朱,小鹿似的眼睛最是含情,一颦一笑俱是明媚,端的是一派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康熙爷有些跑神儿了,下头梁九功报了人名儿报了三回康熙爷这才听清,且摆摆手叫人撂了牌子,康熙爷捏了捏眉心,又觑了觑皇玛玛的脸色,见皇玛玛亦是有些疲态,便只管叫来梁九功耳语一句,余下的尽推到明儿相看。 “恭送太皇太后娘娘,恭送万岁爷。” 劳累了大半日的小姑娘们到底是白劳累了一遭,万岁爷和娘娘不看她们了,她们这会子就得跟着管事姑姑们紧忙出了静宜园去,待明儿天不亮又得折腾一通。 然众人却没什么怨言,到底都巴望着能被选在君王侧,有朝一日飞上枝头变凤凰呢,家里拼死也给不了她们太好的前程,便只能靠这条路子往上爬了。 “你怎么也不问问朕今年的秀女进了几个了,都生得什么样子?” 康熙爷将太皇太后送去丽瞩楼后,便直奔玉琭这儿了,且叫人守着门儿,连戴贵人和瑞常在都暂打发去别处用膳,康熙爷霸道着,然对着玉琭却是十足没架子。 被玉琭伺候着更衣、洗手、用膳,见玉琭只字不提选秀之事,康熙爷反倒是耐不住了,还当玉琭在同他使小性子呢,心里正难受,也是怕玉琭一点儿不在乎的,既不在乎这个,也定然是不够在乎他了。 玉琭瞥了康熙爷一眼,心里多少知道康熙爷的心思,不急不躁给人挑好了鱼刺夹过去,这才开了口。 “万岁爷还是莫说这个了吧。”玉琭捏着帕子沾了沾嘴角儿。 “昨儿臣妾都用了您给的牛乳炖花胶了,下头人不会不跟您说这个吧,您知我心里不是滋味儿呢,怎么还哪壶不开提哪壶,莫不是瞧见心仪的了,来跟臣妾炫耀呢,臣妾可做不来这么大的心。” “总归您若是细说了,就说明今儿的秀女都过了您的心,叫您满意的还不少,若是您一个都说不上来,那又显得假了,臣妾倒还不如不问,也省的琢磨这些个伤心事儿。” 一得了玉琭这话康熙爷就满意了,嘿嘿笑着,紧忙又凑近了些揽着玉琭,还给人夹了块儿她爱吃的糖醋小排骨。 “还别说,朕还真就一个都说不上来,叫朕生气的都拉下去问罪了,不叫朕生气的也无什么特色可言,朕心里尽想着你去了,朕有了你,自是六宫粉黛无颜色了。” 玉琭被康熙爷哄得失笑,嘁了一声儿才不信呢:“再怎么无颜色也没见得您少留牌子啊,今儿上午臣妾有些坐不住,便同戴姐姐一道儿出去逛逛,绿云舫离得近,梁公公的声儿又亮堂,臣妾只听了小半个时辰便知道您留了好几个了。” “臣妾远远瞧着这些秀女们欢天喜地或是悲悲戚戚的来去,总归是醋的厉害,只想再给您送道鹿血酒去,免得这么多人您招架不住的。” 以往康熙爷不是没用过鹿血酒,冬日打猎暖身,这东西最是合适,然到了玉琭这儿,鹿血酒真真是不能多提的,一提康熙爷便想起来格外放肆的那日了,一时间脸也红了心也烫着,便是不吃鹿血酒也不差什么了。 “朕招架不招架得住不知,总归你是招架不住的,你这小醋坛子快快用膳,别一会子又是哭又是饿的,总叫朕心疼为难。” 玉琭腾得脸红,原只是想逗逗康熙爷的,谁知道三两句没说完,她反倒将自个儿给搭进去了,康熙爷那灼灼的眼神儿玉琭几乎不敢对上,只又连连给人夹菜,还似是埋怨地羞赧一句。 “叫您哄哄我怎得那样难,尽会欺负人的!” 康熙爷失笑,凑近了碰了碰玉琭烫红的脸:“朕给你宠爱便算不得哄吗?” 玉琭大言不惭:“宠爱我也要,您的哄我也要,怎能混为一谈,我原可没怎么呷醋的,都怪您,只道我心眼子才针尖大小。” 康熙爷乐不可支,只管惯着她这贪心的小丫头去,只是康熙爷身为皇帝,也没太多哄人的经验,多是又照顾孩子一般,给玉琭喂膳添茶,赏了布匹珍宝,谁道他的小丫头还是不满。 “您什么都会,好似就不会哄人的。”玉琭对着面前的布匹首饰无一丝丝贪婪,只是困惑又好笑地看着康熙爷,不等人反应过来,玉琭直接凑上去吻了吻人去。 “我什么都不要,只要玄烨的一个吻就够了。” 康熙爷被小丫头给撩地,那心险些跳了出来,脸都通红一片,这会子不像是错喝了一盏鹿血酒了,反倒像是一头扎进了鹿血酒坛子里,灌得他肚儿溜圆,晕乎着,满眼满心都是他的小丫头了。 真真是个小妖精托生的,叫他魂儿都跟着飞了。 一下午胡闹,康熙爷可是将自己心中的欢欣爱意尽给了玉琭了,也是高兴着累极了,夜里康熙爷也没回去,直接便在玉琭这儿歇了的。 只可怜戴贵人和瑞常在也跟着有家不能回,眼看着天黑了,还搬去别的地界儿凑合一晚,翌日康熙爷一走她们才得归,倒是早些年便不巴望着宠爱了,更生不出嫉妒,只是笑玉琭起不来身,竟磋磨到午膳了才勉强睁开眼。 “妹妹,你若再不起身,只怕一会子也不必再起了,万岁爷看罢了秀女,一会子又是要来你这儿了。” 玉琭腾得脸红,连忙裹着被子不住摇头:“不成不成,就说我挂红了,一挂挂半个月红牌子,伺候不得的。” ------题外话------ 从明天开始日更六千,也就是三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格外用心 秀女一连相看了四日才算完,加上佟佳格格,统共选中了三十多位,然这三十多位中,只有十位入了康熙爷的后宫,其它的都暂留了牌子,之后好给宗亲阿哥们赐婚。 眼下这十位秀女也不留在静宜园伺候,封号亦得着内务府的慢慢选,故而都先叫教引姑姑们带去宫中在学几日的规矩,待康熙爷带着后宫在中秋节前回宫后,再行封赏之事。 距回宫还有一个月的工夫,这一个月里康熙爷哪儿也没去,就日日同玉琭腻在一处,连遮掩的心思都没了。 知康熙爷不愿去不喜欢的人那儿,然又不得不为了稳固前朝和后宫做出些牺牲来,玉琭心里也顾不上呷醋了,只是多包容康熙爷些,将柔水的温情尽给了人去。 要说玉琭心中一点儿不担心康熙爷移情别恋那可是假话,可她也不至于这会子就针对了谁,只得是同康熙爷在一日便快活一日去,过好眼前就够了。 这日子过得极快,一个月的工夫说没便没了,明儿就得出发回宫了,康熙爷今儿没寻玉琭,心里少不得缓缓适应些个没玉琭陪伴的日子,免得回去了身边儿猛然没了玉琭,他只怕经受不住。 然康熙爷到底是高估了自个儿,一晚上辗转反侧,越躺越是觉得心中空落落的,想去寻玉琭又怕这会子太晚搅了人好眠,只得硬挨着,末了一夜都未得好眠,晨起回宫时脸色都冷着。 太皇太后娘娘关切,少不得过问些个:“皇帝可是昨儿没歇好?” “皇玛玛兀挂念,孙儿只是惦念着战事,心中有些不安稳罢了。”康熙爷如此回了一句,只怕叫皇玛玛看出他是没了玉琭心不安。 可太皇太后娘娘一双利眼什么看不透,对康熙爷的话是全然不信的。 心想着先前康熙爷同玉琭腻在一处怎么没想到战事,今儿忽地没了玉琭倒是被战事扰了心,可见这话言不由衷得紧,然她不好叫康熙爷失了脸面,只是嘱咐人注意着身子,赶紧上御辇小憩一会儿也使得。 康熙爷无不应的,先目送着太皇太后娘娘上了车,且往后瞧了一眼玉琭,见小丫头眼皮微微肿,便知道她昨儿定然也是没歇好的,康熙爷想叫玉琭来,可动了动嘴皮子到底没再特殊对待着人。 待上了车,康熙爷想了想,便借口天热,怕后宫女眷们经受不住,赏了些冰赏了些新鲜果子下去。 玉琭那儿的赏是魏珠亲自去的,明面上瞧着同众人一样,玉琭那儿也得了一筐子冰一小篮子寻常新鲜果子罢了,然魏珠叫人将东西送上马车后没急着走,告罪一声儿将那冰倒出来些,里头竟还藏了一小篮子新鲜荔枝。 “这荔枝不好得,往年下头送上来十斤荔枝能有八斤都损在路上了,万岁爷想着您许是爱用这个,直接叫下头人从两广送来了两棵荔枝树,统共就采下来五斤二两,万岁爷尽叫奴才送到您这儿来了。” “这事儿连太皇太后娘娘都不知呢,您小心着用,莫叫人发现了,待快到宫中了,您用完的果皮、核别丢,奴才来送东西时再拿走处置了去。” 魏珠压着声儿细细说着,玉琭无不应的,对着这一筐子荔枝也是惊喜得很。 因打仗,各地调配多少有些不便,前几天内务府的人往太皇太后那儿送了一份儿去,才一盘子,约莫二三十粒,太皇太后娘娘赏了她两粒,便已然算是极恩典了。 满宫上下独太皇太后娘娘那一份儿荔枝,她手里的两个都没舍得吃。 大格格在太皇太后处没吃够,她又给了大格格一个,想着康熙爷呢,玉琭又把手里仅有的一个给了康熙爷,原只是客气客气让给了康熙爷,谁道康熙爷笑笑也不客气,直接吃了去。 她素来爱吃荔枝,且看着康熙爷把她那最后一个荔枝吃了,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然给都给了,她总不能再反悔,只得闻闻那香甜的味儿便罢。 谁道康熙爷竟还叫人提前准备了这个,怪不得当时康熙爷看着她馋直抿着唇笑,也怪不得当时康熙爷吃的那么利索,原是在这儿等着呢。 “还劳烦魏公公替臣妾谢恩,臣妾不无知足的,还请万岁爷放心,臣妾不能常伴在万岁爷左右,还请万岁爷好好保重龙体。” 玉琭谢了魏珠,还给了魏珠一个金锞子做辛苦费,另又叫人替她给万岁爷带声好。 平日里打点多是用些碎银子便罢,虽今儿做的事儿要紧些,但金锞子也显得太重了,魏珠也有意卖个好,他能来也是得万岁爷看重之意,岂敢收了德贵人的金锞子,只管推脱了去,借口有事儿这便要走。 玉琭见人铁了心不收,便只好客气两句,叫人若是得闲便来永和宫吃茶,又给了魏启些个银子,叫人私底下同魏珠往来亲近着。 好生送走了魏珠,玉琭再做不来什么镇定的样子了,只管抱着那一篮子荔枝连连的数。 说是五斤二两,实际上也没有那么多,去掉细小的枝桠和叶子,统共也就只有三四十颗荔枝罢了,省着些用也不过是三天的量。 玉琭给了身边儿的花月莺时和魏启一人一颗,余下的便也不多了,且先吃了今儿的那份儿去,饶是细细的品也很快就没了,一路上还有得走呢,她岂能守着余下的荔枝忍住不吃,多用一颗、再多用一颗,没一会儿的工夫便将明日和后日的也吃完了。 玉琭吮着指尖儿上的一点儿甜还意犹未尽,然到底是没有了,只得再盼着明年的份儿了。 花月体贴,见自家主子没吃够,还另切了一盘子蜜桃来,玉琭刚吃罢荔枝只觉得蜜桃也不甜了,然吃点儿什么也是聊胜于无,末了快到宫中了,玉琭又喝了一盏奶茶,这才住了口。 这一路上心思尽放在吃喝上了,玉琭也没顾得上想康熙爷去,午膳也没用,一路上她那小马车颠的得她腰酸背痛,便只管睡了去,直到天色微暗了才勉强醒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夜半惊动 听见榻上的动静了,花月紧忙迎了上前,蹲下身来问主子:“主子可是要起身了?一个时辰前魏公公来过,说是万岁爷知道您路上累午膳都没用,还送来一道鱼糜虾仁羹、一道桂圆冬瓜甜汤。” “因时私底下给的,没敢叫人送去膳房煨着,魏启便在咱们廊下架了连个红泥小炉,小郑子和小豆儿正守着呢,您若用奴才这便叫人端上来。” 玉琭睡得迷迷瞪瞪的,想来是吃荔枝吃多了,只觉得口渴得紧,且先叫花月给她倒盏凉茶来细细用了,这才清醒了不少,起身穿衣,叫人将膳端了上来。 “今儿下午后宫如何,不是说秀女住进后宫了吗?咱们这儿倒是清净。” 这事儿花月知道的便不多了,只管叫魏启过来会话。 “万岁爷哪儿舍得叫主子您跟别的挤一处去啊,若真送来了旁的,万岁爷倒也不好如此关切您了。” 魏启笑了一句,这才细细道来:“奴才打听了的,秀女们的封号和位份今儿早便定下来了,便只等着万岁爷回来了再定夺,下头的常在和答应便不说了,佟佳格格确定是贵妃的位份了,就挨着咱们永和宫,住承乾宫去。” “不过万岁爷恩典着,想着既是佟佳格格在家中侍疾呢,便也不急得着一日两日的过来,只管在中秋前一日来便是,另一位位份高的便是钮祜禄格格了,诏封为妃,封号为僖,想来是怕她骄纵了,便无册封礼了,只给了封号便罢。” “汉军正蓝旗,总兵官刚阿泰之女李氏封为安嫔,满洲镶红旗人,护军参领华善之女王佳氏封为敬嫔,旁的便无再高过您位份的了,另还有一位郭贵人,一位那拉贵人,也无封号,其余的常在、答应便也没什么好提了、、、、、、、” 玉琭边用膳边听,知道钮祜禄氏又进了位格格倒是没什么意外的,只是那封号僖字倒是耐人寻味,那僖为小心恭慎之意,康熙爷这是赏钮祜禄氏也是告诫呢。 安嫔和敬嫔的封号,倒也有几分叫人安分守己、恭顺持敬之意,她就不厚着脸皮拿旁人的封号跟她的德字比了,就是同惠、荣比,也稍有不及,且叫人觉得亲近不足,告诫有余。 知道了这些,玉琭又问了眼下这些人如何安置的。 康熙爷的后宫的老人多是住在东六宫的,此次选秀出来的除了佟佳贵妃之外,其余尽安置在西六宫。 僖妃同安嫔住进了永寿宫,敬嫔同那拉贵人则住进了长春宫,郭贵人同石常在、庆答应、如答应住得好,在翊坤宫偏殿安置了下来,不过她们位份低,也住不得正殿,郭贵人自己住在西侧殿,其余三位则挤在东侧殿。 说到这儿了,魏启这才想起来他竟忘了一位咸福宫格格:“这位博尔济吉特氏没什么封号,亦无位份,只还格格称呼。” 玉琭点头,想来也是因着上头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的缘故,这二位皆是博尔济吉特氏的,若蒙古来的格格再占了高位多少不妥,此人虽是格格,但想来有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护着,倒也吃不得亏。 待说完了,玉琭也吃得差不多了,也不知是天儿热还是怎得,玉琭只觉得燥得慌,且绕着她的永和宫跑了十几圈儿发了发汗,又泡了澡,这才觉得舒服了。 且看着已然二更了,玉琭收拾利索了只管躺在榻上看会子书,也不消得打扮起来等着康熙爷,今儿宫中进了这么多新人,康熙爷这会子怕不是正纠结翻了谁的牌子呢。 只一想这个,玉琭心中未酸,不过还不至于难受,只又起身喝了盏茶,叫人注意着外头的信儿便罢,她知道康熙爷去哪儿了,想来才能睡得着去,不必再胡乱猜了。 约莫过了三两刻钟的工夫,魏启来报:“主子,万岁爷摆驾往永寿宫去了。” 玉琭点头,她就知道康熙爷得去了钮祜禄氏那儿,眼下瞧着果真不假,得了信儿也不看书了,玉琭揉了揉眼睛躺好,叫人给她吹了灯去,可得早早酝酿睡意,明儿还得早起给这位僖妃娘娘请安呢。 因着睡前运动了,玉琭入睡倒也快,可她只觉得自己还没睡一会儿呢,便觉鼻下有些痒痒的热热的,原以为是蚊虫叮咬,玉琭迷迷糊糊随手揉了揉鼻子,竟揉了一手的湿。 此时玉琭还未亦是到什么,只是悠悠得坐了起来。 今儿是安宁在外间二守夜,一听见动静了紧忙点了灯进来,谁道一瞧竟见主子一脸一手的血,可把小丫头给吓坏了,一声惊叫惹将永和宫的人都惊了起来,花月莺时几个急急披着衣裳来了,又是给主子打水又是叫魏启唤太医来。 此时玉琭才清醒了,仰着头捏着鼻子,她竟流鼻血了。 想来是今儿吃荔枝吃多了,再加之康熙爷下午赏的膳里,鱼虾是发物,桂圆又是同荔枝一般俱是热性的,这一来二去的身子怎经受得了。 玉琭洗了手脸,拿帕子捂着些,想着不过是流鼻血罢了,还不值当惊动了太医,说出去也够丢人的。 再说平日里也就罢了,偏今儿康熙爷去了僖妃那儿,她这一动静好似争宠一般,这不是找着叫人看她不顺眼嘛。 “花月,快着人追追魏启去,莫叫他唤太医了,我不过是今儿吃荔枝吃多了,没什么大碍的,再说了荔枝这事儿也不好叫人知道,太医若问咱们也不好解释,更不能因为我惊动了万岁爷,你主子我还想苟一段时日呢。” 这最后一句花月没听懂,然主子的意思她是理解了的,可主子这鼻血也流得忒骇人了,不仅染了半边儿枕头,连薄被也污了一片儿去,这会子饶是用帕子冰着额头也不见止血,只怕太医不来不成。 “主子您还是莫顾及那么多了,什么都没您的身子要紧,再说了,魏启早跑去了的,便是这会子追也追不上了,您快别说话了,好好倚着些,奴婢再给您换个帕子,说话的工夫又透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贵人争宠 得!这事儿算是盖不下去了。 玉琭不再多想,索性躺好去,也不叫人给她收拾床榻换里衣了,只管这么狼狈着,一会儿即便真惊动了人,她这般样子也叫人瞧着并非故意,省得僖妃再冤枉了她。 后宫女眷叫太医并不能直接去太医院唤人,尤其是妃以下的主子,那得先报到管理六宫之事的主子那儿,经人同意了,这才可去太医院请人。 眼下太后娘娘暂管着六宫之事,一听是德贵人有事,倒也不敢耽搁,只管放魏启去叫人。 虽德贵人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事儿叫人不得不多想,可谁叫她是康熙爷的心头好呢,可不能大意了去。 太后年纪不大,又不是皇帝的亲额娘,自是得多加注意着,思来想去的,到底还是叫人往永寿宫走了一趟,知会康熙爷一声儿去,去不去的全在康熙爷,若德贵人真有不妥便也不是她的责任了。 “万岁爷,奴才得罪,永和宫德贵人出事儿了,一刻钟前叫了太医,说是正流血不止,也不知是什么缘故,您可要去瞧瞧?” 太后娘娘想得好,将德贵人的事儿抛到康熙爷跟前儿,然她却忘了多点提一句,叫人谨慎传话,德贵人的消息才不过是经了三四个人的嘴,且到了梁九功这儿,一个小小的上火流鼻血便成了流血不止了。 “你说什么!德贵人流血不止!” 这消息可把康熙爷吓得不轻,只披了衣便推开门问梁九功。 此时康熙爷还未同僖妃走到那一步呢。 一来他不大情愿没什么兴致,二来僖妃年纪也不大,正羞赧着,一来二去闲话没少说,可正事儿上却没个主动的人。 可今儿若是不成,明儿还得再来,康熙爷没法子,只管叫人送了些酒,眼下正微醺,才刚刚叫僖妃给他宽衣,谁道永和宫便出了这样的事儿。 康熙爷惊得一身冷汗,他的小丫头流血不止、流血不止,莫不是小产了、、、、、 “明儿朕再来看你。” 且不等梁九功再说什么,康熙爷当即朝僖妃撂下一句话去,拽上自个儿挂在一旁的外袍就走了,独留僖妃还愣在原地,面上的羞赧虽还未褪去,然眼中却已含了泪了,且咬着牙掐着手心儿。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区区一个德贵人,万岁爷竟就这样走了!” 僖妃的眼泪簌簌往下掉,刚刚她对着康熙爷有多羞赧期待,这会子便有多恨德贵人,不过是病了,康熙爷为了德贵人将她抛下,这叫她的脸面往哪儿搁。 “娘娘莫恼,许是德贵人真的病了呢?没得争宠的意思。” 僖妃的贴身大宫女知秋乃是从钮祜禄府上一并陪嫁来的,自是忠心耿耿又了解自家主子,见主子气恼极了,连对万岁爷的不满都敢说了,且紧忙上前劝了劝去,拉着主子坐下缓缓气。 “娘娘,刚刚送信儿的人可不是永和宫的人,奴婢叫人守着门呢,就怕后宫的哪位作妖,若非来的是寿康宫的丫头,下头的人也不会冒然将人放进来,只是没想到太后竟为了一个区区贵人搅了您的好事儿。” “不过事已至此,您便是再恼也是没用的,若叫万岁爷知道您又是哭又是闹的,心中定然不满,倒不如您也赶紧的过去瞧瞧关切些个,也能趁机搏些个美名。” “德贵人此前便受宠,这您是知道的,然万岁爷不是那昏庸的人,定然不允德贵人跋扈骄纵,您过去一来瞧瞧德贵人为人,亦是叫万岁爷心中对您稍又亏欠,便是德贵人真极力留万岁爷,万岁爷即便心软了,当着您的面儿也不能同意了去,兴许一会儿又跟您回来了的。” 知秋不是十来岁的小丫头片子,她已然是能做姑姑的年纪了,且受了颜珠的嘱托陪着钮祜禄氏进了宫,自是要为主子事事上心、出主意。 “好,那咱们这便去瞧瞧德贵人到底什么心思,她若真是装的,本宫定不饶她!” 僖妃眼下才不过十五,自知没什么心机手腕可言,便极信任哥哥给的人,知秋的话她听得进去,眼下只管抹了抹泪,收了收柔弱,掩藏了气恼,面上眼中便只剩下睨着人似的冷了,叫知秋给她正正衣襟,这便带着人去。 她个子高挑,气势极足,虽打着去探望德贵人的旗号,可那样子竟像是去发难的,待快到了永和宫,知秋这才拉了拉自家主子的袖口,叫人柔着些,又用指腹揉红了僖妃的眼尾。 如此再瞧,僖妃好似是大哭了一场,饶是十足委屈了却依旧识大体,且压着难堪去关切了下头的贵人。 “僖妃娘娘到——!” 僖妃耽搁了一会子,眼下太医已然为玉琭看过了的,趁着太医开药方子的工夫,康熙爷正捧着玉琭的脸给人擦鼻子上的血,瞧着姿势甚是亲昵。 下头人是瞧着二人亲昵惯了的,然只怕僖妃看了要堵心,梁九功见僖妃进了永和宫,紧忙报了一声儿去。 康熙爷手上一顿,纠结片刻,到底还是不想给玉琭添麻烦,只轻轻抚了抚玉琭的小脸儿,将帕子塞给了玉琭,还飞快耳语一句:“朕心疼你的,乖些。” 说罢,康熙爷便稍往一旁侧一步去,收了收面上的关切没叫此时进门请安的僖妃瞧见。 “给万岁爷请安,臣妾放心不下德妹妹,特来瞧瞧,不知德妹妹如何了,下头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僖妃虽是低着头,可刚刚进门一瞥可是将榻上坐着的德贵人看了个遍,见人身上榻上确实狼狈,这才火气微消,然又可惜不是真的小产了。 若德贵人真是小产,她倒不介意德贵人将康熙爷从她身边儿叫走。 康熙爷请僖妃起身:“有心了,不过好在是虚惊一场,今儿朕赏德贵人一道补汤,却是忘了德贵人的身子有些虚不受补,这才引得突然鼻衄,太医已然给施了针,血已然是止得差不多了,待用几日汤药便没什么大碍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姐妹情深 玉琭流鼻血自然不只是那道汤的功劳,要说厉害,还得是那荔枝吃得太多了,然这事儿岂能叫人知道了,康熙爷不给僖妃问太医的机会,只管三两句糊弄了过去。 僖妃点头,正欲在康熙爷跟前儿表现几分关切来,玉琭又紧忙起身朝僖妃见礼,她亦是忙着在僖妃跟前儿示弱呢。 “给僖妃娘娘请安,依着规矩,臣妾合该是明儿一早便去您那儿问候的,谁道这大半夜的竟惊动了您和万岁爷,且都是臣妾的不是,是臣妾一时贪嘴多用了些汤食,还请万岁爷同娘娘责罚,以后臣妾定然就记得了,再不敢这时候打搅了。” 因着刚刚才止住血,这会子玉琭不仅狼狈着,面色也不怎么好,这会子朝僖妃深蹲着一口一个有罪,且叫人瞧着可怜巴巴得紧,似还柔弱得厉害,且不说僖妃瞧见了如何,康熙爷看着是真真心疼的。 然康熙爷不好先开口请人起了,他若先开口了,只怕僖妃瞧着他格外关切,更是要对玉琭不爽了,也知道小丫头必得对着僖妃来这么一句,不说僖妃能不能真的原谅,至少面上的事儿是过去了。 康熙爷不忍看,只稍稍移开些眼神儿去看了僖妃,亦是等着人回复的意思,他在这儿呢,僖妃定然不能为难了玉琭。 僖妃也是没想到德贵人能来这么一句,以前总听人说,这德贵人最是个会恃宠而骄的了,仗着万岁爷的宠爱,先前连她姐姐孝昭仁皇后都不放在眼中,遇事也惯习惯先质问了旁人。 她先前都想好如何捏着德贵人的跋扈任性来发作人了,谁道今儿一对上,她才知德贵人深浅,端不是传言中那样好对付的。 “好妹妹,快快起身吧,你病着岂有什么罪过可言,万岁爷同本宫都惦记着你呢。” 岂能叫德贵人在这儿借她卖惨,僖妃紧忙上前亲自扶了德贵人起身,也不嫌人身上的衣服还沾着血点子,亲自搀着德贵人躺好了去,又是给人掖被子又是拍拍玉琭的手背细细安抚,不知道的还当玉琭同僖妃时亲姐妹俩呢。 “什么打搅不打搅的,妹妹可不要说这话了,咱们都是伺候万岁爷的,合该亲近如姐妹似的相处,今儿你身子不适,本宫这个做姐姐的来看你,明儿若是本宫身子不适了,你能不来瞧本宫吗?” 都入了后宫了,谁身上还没几分演技,既是僖妃要跟她玩儿姐妹情深,玉琭也只管配合着,紧紧拉着僖妃的手去,不过刹那间的工夫便眼含热泪,感动地几乎要哭了。 “妹妹自是要好好看姐姐的,然妹妹只盼着没这机会去陪伴姐姐,咱们以后说笑玩闹还见不够呢,怎能盼着姐姐不好,姐姐定然好健健康康的才是。” “妹妹、、、、” “姐姐、、、、” “妹妹!” “姐姐!” 且照着两个人姐姐妹妹的一通亲切,只怕再说一会儿这便要叫人点了香炉义结金莲了。 康熙爷瞧着玉琭用力过猛的样子险些没噗嗤笑出声儿来,这会子也是深切体会到后宫女子的为难了,明明心里的醋坛子早打翻了的,可当着他的面儿还得一派姐妹深情。 康熙爷没觉得人假惺惺的,只是想着都这样晚了,他也不忍心瞧着他的小丫头费心费神的,只管出了声儿打断二人的亲近,叫玉琭快些歇了去,被鼻衄折腾的,唇上似乎都少了些血色,且少不得补补身子去。 “时候不早了,德贵人早些歇着吧,既是你们姐妹二人一见如故,明儿想来也不急得叫德贵人去永寿宫请安了,且先养好身子,择日你们姐妹二人再聚便是。” 康熙爷发了话,还顺便免了玉琭这两三日的请安,玉琭在心里给康熙爷竖了个大拇指,不枉她对康熙爷这样好,大兄弟还挺上道儿。 趁着僖妃转身朝康熙爷应声儿的工夫,玉琭还给康熙爷抛了个媚眼儿,康熙爷心动一阵儿,然面上却是不显,只深看玉琭一眼便罢,压着想留下的心又嘱咐玉琭两句,看着玉琭吃了败火的汤药,这才带着僖妃走了。 “主子,奴婢伺候您更衣吧,您早些歇着,太医嘱咐您这二日得用得清淡,夜里也得早早歇。” 自家主子这副狼狈的样子给该看的人看过了,花月莺时这才紧忙掩上门伺候去,玉琭无不依的,只管站好了叫人伺候去。 说来她这小身板儿是真不成,以前她没穿来的时候多康健啊,想吃就吃什么,也素来没在意过什么上火不上火的,即便真上火了也至多脸上蹦个痘儿或是嗓子不舒服。 可眼下就不一样了,瞧刚刚那流鼻血的架势,都快赶上凶杀现场了,也不知是失血过多贫血了还是怎得,她这会子头都微微发晕,虚得不行,待恢复些了可得有事儿没事儿锻炼锻炼,把自个儿养得太娇也是不好。 身子不舒坦,玉琭也没多想,只叫人将床榻收拾干净了便歇了,也没叫人打听这康熙爷同僖妃的动向。 然魏启可是替主子操心着呢,借着要热水的工夫又在外头跑了一圈儿,知道康熙爷没在永寿宫留宿,这才回了。 翌日不消得早起,玉琭舒舒服服地睡到了自然醒,太皇太后知道昨儿夜里的事儿不免心头挂念着,还叫苏麻喇姑过来瞧了一眼。 然玉琭还睡着,苏麻喇姑见玉琭小脸儿憔悴,也没舍得叫醒了人,且留下些个名贵补身的药材就走了。 后宫众人见德贵人一病,太皇太后同康熙爷都重视着,且甭管真心还是假意,少不得去永和宫瞧瞧人,倒也都听说德贵人未起身呢,便约好了下午去再去。 如此一来,众人上午去僖妃那儿拜拜山头,下午又去玉琭那儿露露脸,不知道的还当玉琭是什么不得了的主子,下头的奴才们瞧着,心思各异,然多半都将德贵人排在僖妃前头去了,宁得罪僖妃也不能得罪了德贵人。 第一百一十五章 另想办法 对着满桌子的礼,玉琭只觉得发愁,她这一上火上得好,原还想着低调过日子呢,谁道却真的火了一把。 奴才们私底下的议论更是她的催命符,她今儿一听只觉得头皮发麻,且不知是不是有人故意推波助澜,她德贵人怎能压得过僖妃娘娘去。 若她同僖妃的位份旗鼓相当也就罢了,偏她是个小小的贵人,除了康熙爷便没什么倚靠了,然康熙爷也是为难着,明面上对谁都不能太过偏袒了,只怕不大能靠得住。 玉琭发愁半晌儿,只怕僖妃这会子便琢磨着坏心眼儿,且不能不防备着,思来想去,到底还是得盼着佟佳格格回来。 佟佳格格可是贵妃的位份,有这位在上头压着,僖妃便是真想做什么也得掂量掂量。 思及此,玉琭也不由得叹,没了康熙爷的宠爱,她在这后宫里什么都不是,想明哲保身置身事外着实太难了。 不过这会子自怨自艾也是无用,玉琭的指尖子叩了叩桌面,且仗着自个儿病,再小小任性一回。 “魏启,你去乾清宫一趟,就说我病着昨儿夜里还做了噩梦,便想见见家人,求万岁爷许福成来见我。” 这个小小要求倒也不过分,一般后宫女眷的家人能在御前行走的,得见不得见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罢了,万岁爷不会不许。 魏启这便去了,康熙爷一听还当了真,连问魏启他们主子的情况:“德贵人现下可安好?今儿膳用了什么?进得可香?太医可瞧了?” 康熙爷接连问着,丝毫不掩关切,若非昨儿夜里已然去罢了,眼下后宫风声亦对玉琭不利,康熙爷便直接过去看人了,没得叫他的小丫头病着难过着还一个人熬。 什么噩梦不噩梦的不过是借口罢了,今儿她们主子便是病着发愁着,还偷偷叫他去膳房讨了俩鸡腿用了,明面上吃喝不下,背地里什么好吃的都没落下呢。 魏启没想到万岁爷如此在乎的,也不敢说实话,只管真真假假编了一通去。 “回万岁爷话,我们主子昨儿夜里没怎么歇好,醒了好几回,这才惹得疲累不堪上午都没能起了身,花月莺时关切着,问主子梦见什么了,主子一开始不言,后来才说是梦见您不知为何恼了她了,竟再不见她了。” “因中间睡睡醒醒的,梦也乱,我们主子说她后来又梦见是因为乌雅侍卫没办好差的缘故,这才引得您发火,如此说着还落了泪去,心头一直不稳当,午膳都没用了几口,便想着来求了万岁爷您,想见见乌雅侍卫,好好点提人几句去,莫不能叫人办差时不经心。” 若是旁人的奴才说这些,康熙爷定然不信,只觉得是后宫里邀宠的手段。 然他先前从玉琭日日相处,自认对人了解颇多,知道玉琭正为他掐尖儿吃醋呢,昨儿她又是眼睁睁的看着他带着僖妃走,做了这梦倒也不奇怪了。 再听魏启说玉琭落泪了,康熙爷当即心里都浮现出玉琭抿着嘴唇蹙着眉,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的样子了。 康熙爷深吸一口气,心头都跟着酸涩得厉害,这便叫梁九功去叫了乌雅福成,让姐弟俩好好说说话去,另还嘱咐魏启几句。 “朕平日里忙碌,怕是不能将你们主子照顾周全了,你们主子还惯是有委屈不肯说的,你多顾着些,有什么不妥的只管来乾清宫报信儿,若你们主子受欺负了,朕可是要问你的罪的。” 魏启无不应下的,正要走,康熙爷还叫人给魏启包了一碟子萨其马给玉琭带上,康熙爷爱吃这个,带给玉琭就当是见萨其马如见他了。 那头儿玉琭见了萨其马,果真面上露了笑去,趁着福成未到的空挡,还叫人伺候笔墨,些个思念的话,待一会儿福成走时谢恩,再给了康熙爷。 今儿福成正当值,得了信儿还当是姐姐出了事儿,直撂下佩刀便跟着乾清宫的奴才来了,便是拘着规矩压着步子,也险些叫人没跟上,末了到了永和宫了,见姐姐好端端的,福成这才狠松了一口气,拜了姐姐去。 玉琭紧忙叫福成起身了,然有些事儿不好当着康熙爷的奴才说,且给了魏启一个眼神儿去,魏启当即会意,这便笑着揽了人肩膀去,哥俩好着去下头吃茶歇脚了。 没了外人,便是开着门儿说话玉琭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只管请弟弟吃茶缓口气,这才道了来意。 “福成,你替姐姐办个事儿。” 福成朝玉琭探了探身,压着些声儿,面上尽是沉稳:“姐姐请讲,若是事儿急,弟弟这便告两日假去。” 玉琭笑笑摇头,这事儿倒不必福成这样紧张:“不必特意去办,就是叫你帮我传个话罢了,等你今儿下了值往佟佳贵妃府上走一趟。” “你是外男,不好用你的名义说什么,便借了玉玳的名义,说是玉玳谢贵妃先前对长姐的照顾,如今听闻太太身子抱恙,便想着递帖子登门探望,替长姐帮衬着些贵妃,替贵妃分忧、、、、、、、” “总归这些场面上的话你只管说,不必觉得这是巴结谄媚,外头比咱们过火的多得是,佟佳府上都应付惯了的,定然不必请玉玳过去见面,不过该通传定然通传,只要叫贵妃知道我递了信儿便是了。” 福成一一记下了,然到底少不得关切了姐姐去:“姐姐可是有什么难处?若是有急事告知贵妃,弟弟只觉得这传话倒是不保险了。” “弟弟眼下虽只是三等侍卫,可这阵子也不少结交了人,今儿同弟弟一道值守的兄弟便是佟佳贵妃的大弟弟德克新,弟弟同他关系很是不错,弟弟请德克新代为传话也不是不行的。” 玉琭意外极了,没想到福成这阵子没白当差,竟还认识了佟佳贵妃的大弟弟,细问了些个才知道,除了德克新任三等侍卫以外,今年新进的几位銮仪使中,还有佟佳贵妃的哥哥叶克书。 ? ?还有一章明天补吧,太晚了熬不动了 ? ???? 第一百一十六章 想不明白 佟佳家称作名门望族果真不虚,府上竟没一个闲散人物,全是在御前得用的,乌雅家要想达到这般程度只怕她一个人努力是万万不成的,少说也得两三代人尽力才是。 玉琭顿了顿,到底是还是没走了福成的路子去,眼下虽是苗头稍有不对,可到底也不急得这一时半刻,人家佟佳贵妃的额娘病着呢,她也没那么大的脸叫人舍了额娘来帮她。 总归叫佟佳贵妃知道这么个事儿便是了,便是她不催人回来,佟佳贵妃最迟也就是这七八日的工夫便入宫了,她也不是连这么会儿的工夫都等不了。 “罢了,你先依着我说得做吧,若是事态有变我再着人知会你,你好好安心当差便是了,照顾好家里,我这儿你只管放心。” “好,姐姐的话我记得了。” 福成应了一声儿去,他关切着姐姐,说来说去的也没听姐姐说了具体缘由,且忍不住瞎想,总觉得姐姐在宫中过得不好。 然他又想,便是姐姐对他说了缘故也没用,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三等侍卫,除了在外头替姐姐传话走动,旁的可一概不能了。 “姐姐,你给弟弟五年,五年之后弟弟定然能做了你的依靠,再不叫你什么委屈都一个人抗了。” 猛然得了福成这话玉琭愣了愣,不知福成这话从何说起,可对着弟弟那微微自责的眼神儿,她便什么都懂了,只管笑笑还像以前似的呼噜了把小孩儿的脑袋。 “好,那姐姐可就靠你享福了,不过五年会不会不太够?姐姐等你十年二十年也不是不可以。” 许久未曾同姐姐这样亲昵,福成还微微红了耳朵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小声儿嘟囔了一句:“姐姐就这样不信我吗?说五年便是五年,五年总能做出些样子来了。” 姐弟俩好说了一会子话,知福成值守辛苦,玉琭也帮不到人什么,见这会子还有些时辰,便留了福成用了一顿简单的饭食,做姐姐的断不叫人空着肚子回去。 末了还是魏启代玉琭送的福成,字条亦是托魏启递到乾清宫去。 康熙爷正忙着同几位大人商议政事,也没工夫见了福成,只是叫人在殿外谢了恩便罢。 没一会儿的工夫,梁九功借着添茶的借口进来,悄悄将字条塞给了康熙爷,康熙爷还当是朝廷里眼线传来的信儿呢,打开了随意一瞧,险些没绷住神色。 只见那字条上只熟悉的一行字:“日日思君不见君,共吃萨其马。” 这都什么跟什么,小丫头也太促狭了些,明明是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且换成了萨其马,怎么瞧怎么叫人想笑。 康熙爷强压着想要上翘的嘴角,虽心里想着这都什么跟什么,可身体却是坦诚得多,细细的把纸条折好收到桌案上的匣子里,待跟前儿的诸位大人走了,这才又捏着字条细细的看了片刻。 虽上头只这么一行字,但仍能看出几分笔力来。 康熙爷比照着玉琭先前的字儿,便窥得人几分身子状况了,想来是见了弟弟,心中安稳了,写字也带了气力,然比之从前还是有些力不从心之态,且不知几日才能恢复了从前。 康熙爷叫来梁九功,又嘱咐人往太医院递个信儿去,这几日叫太医勤去着些永和宫,虽是上火,也不能大意了。 如此嘱咐罢,康熙爷这才安心,且仗着今儿事儿稠,又拖了一日清闲未往僖妃那儿去,不过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一直这样晾着人也不是个法子,康熙爷只得硬着头皮过去。 幸而这回僖妃自备了酒菜,不消得他再另叫了酒,免得叫人误会他没了酒身子就不成了似的。 康熙爷应付罢差事,僖妃显而易见的气势软下来了许多,想来是心中没什么怨了。 然见僖妃还想拉着他温存些,抬着玉臂想勾了他的脖颈儿,虽未叫人碰着了,可康熙爷后颈儿还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紧忙起身躲了过去,真真再勉强不来了,只管起身沐浴去,也叫人伺候僖妃。 待康熙爷收拾利索再回来已然是晚得不能再晚了,僖妃早已靠着里侧躺好,康熙爷便只管挨着外沿儿躺下,中间同僖妃隔了一二尺远。 见康熙爷这样就准备歇了,僖妃微微侧着头去看身侧的康熙爷,心中无不失望,只觉得他同康熙爷将将亲近罢,关系不该是这样冷着的,便不说如胶似漆,那好歹也应再温存温存。 可康熙爷除了那事儿,不曾拉她的手,不曾对她说过一句软和话,不曾亲昵地抱着她,更别提什么温柔体贴了,也不知她是不招人喜欢,还是康熙爷就这么冷心冷情的,对着谁都是这个样子。 僖妃兀自难过着,这会子却是想起来德贵人了,宫中都说德贵人最得圣眷,那康熙爷同德贵人相处时也是这般吗? 是不是除了去得勤了些,康熙爷便没什么亲近给人了? 僖妃想不出康熙爷是如何给人盛宠的,然又琢磨着知秋的话,只觉得自己不该那样矜持,都说男子皆爱温柔如水的,她若不主动,只怕康熙爷也就这般直愣愣的躺着了。 想到这儿,僖妃也只管放下些羞赧,往康熙爷身侧靠了靠,还想着掀了康熙爷的被子钻过去。 康熙爷都快睡着了,被身边儿人的动静猛然惊醒,吓着似的坐了起来:“你干什么!” 康熙爷这声儿可不小,梁九功就在外间儿守夜呢,一听这动静还当是有刺客呢,紧忙点了火折子拿着烛台便进来了。 掀了帷幔,梁九功见僖妃身子往康熙爷那儿偏着,面上尽是羞红尴尬,康熙爷则是抱着被,姿态中尽透着躲,他这才知自己不该来的。 梁九功紧忙默不作声地将烛台留下了,悄悄又将帷幔替主子们掩上,也没走远,只管立在一旁候着,且瞧刚刚万岁爷那抗拒的样子,只怕也是没什么心情在僖妃娘娘这儿过后半夜了。 ? ?先更一章,我还有节课必须十二点前听完,余下三章我会在睡前补齐的,抱歉要晚一点了(?д?;?) ? ????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不给脸面 梁九功还未想完,便听僖妃压着声儿紧忙解释了一句去:“臣妾、臣妾只是有些冷,想挨着您些罢了。” 这借口十足蹩脚,眼下还未过中秋呢,正是秋老虎正盛的时候,眼下永寿宫还正用着冰呢,又何来的冷,倒不如直接说想同万岁爷亲近来得真诚些。 梁九功险些没笑出声儿来,且听着万岁爷如何反应去。 康熙爷果真是不委屈自个儿的,他原宠幸僖妃便不是发自内心的,应付完还能耐着性子在僖妃这儿留到天亮了再走,也是给僖妃体面,可这不代表他还得容忍僖妃的不规矩。 说得不讲情面些,无论是僖妃也好,还是下头的贵人常在们,说到底都是伺候皇帝的女子,从根本上讲没什么不同。 入宫的时候莫说僖妃了,便是皇后都得学了这伺候皇帝的规矩去,皇帝喜欢哪般她们便要哪般,皇帝给的雨露恩泽是福气,不给的也不能强要。 虽说康熙爷也不多喜欢身边儿的人太拘着规矩了,可这规矩要看是对着谁了,若是对着玉琭,那甭管玉琭怎么邀宠,康熙爷都甘之如饴的,若哪日依着规矩了,康熙爷反倒不适应。 可对着僖妃,康熙爷却是没什么好耐性给人了,只觉得僖妃不知好歹不知体统,更别说康熙爷还有几分起床气,刚刚好不容易睡着了的,且叫人一闹心口尽是烦闷了。 “梁九功,伺候朕更衣,摆驾乾清宫。” 康熙爷不容僖妃解释什么,眼下亦不想费工夫治她什么罪去,只管起身叫梁九功伺候。 然只是这般,便叫僖妃经受不得了,且不知自个儿哪儿得罪了万岁爷,跪在榻上不住的求万岁爷开恩,眼泪簌簌的往下掉。 “臣妾、臣妾不是有意搅了您好眠的,臣妾只是、只是想亲近您些、、、、、、、” 康熙爷对着僖妃的泪更是烦躁,只当没听见。 想着这一耽误,再回去了只怕是躺一个时辰就得起来上朝,康熙爷不由得面上更冷了几分,还心道自己就不该好心给僖妃做什么脸面,只管叫人伺候罢便回去,不留宿也就没那么多事儿了。 且等着末了该走了,康熙爷也不曾说了什么,只管带着人离去,然康熙爷不说,下头的人却不能不替康熙爷缓和着关系,为后宫安稳,更是为康熙爷少些个麻烦。 梁九功给了魏珠一个眼神儿去,魏珠当即会意,留下了会子,上前一步劝了僖妃几句去。 “娘娘莫哭了,今儿万岁爷也不是恼了您的,只是您头回伺候,不知万岁爷的喜好,万岁爷日理万机,白日里断不肯浪费时辰用在歇息上,为了保持白日的清醒,夜里的时辰亦是不可浪费。” “平日里不管哪位主子伺候罢,皆是规规矩矩的不敢出声儿,免得搅了万岁爷好眠,您亲近不是罪,可奴才听刚刚万岁爷的声儿,只怕是正睡着被您惊得不轻呢,只是这样摆驾回了乾清宫,便已是格外开恩了。” 魏珠胡诌着,可是没少替万岁爷干这事儿,只要康熙爷不爽了,那规矩就是多,就别说喜静了,凡是不喜欢,只怕呼吸重了都是错的。 僖妃怔愣着,收着眼泪望着魏珠去,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问的魏珠,她不仅怕是因为坏了规矩,更怕康熙爷对她一丝丝好感也无,若无宠,她便觉得这僖妃当的便什么都不是了。 “公公说得可是真的?” 魏珠揣着手,背又弓了几分去:“奴才诓您作甚,奴才可是万岁爷跟前儿的奴才,若万岁爷真恼了您了,奴才又怎会自作主张留下劝您两句呢?” “您只管安安心心的歇吧,万岁爷是什么人,岂能攥着这点儿事儿不放的,且不消得娘娘赔罪,过两日万岁爷自个儿便不在意了。” 僖妃点点头,这会子才心头稍安,不过今儿被闹的,也是真真被吓着了,再不敢贸贸然揣摩了万岁爷去,且想着叫人趁这两日好好打听打听万岁爷的喜好,下回再伺候可不能再犯了忌讳了。 眼前的魏公公便是个方便打听的人,僖妃只管给知秋一个眼神儿去,叫人好生送送魏公公,亦是打听些个。 “今儿多谢公公提点了,以后公公得闲常来吃茶。” 僖妃说罢,知秋便要给魏珠银子去,魏珠也不推脱,大大方方收了银票,朝僖妃告辞。 “那奴才便不耽搁娘娘歇息了,奴才告退。” 说罢,魏珠便跟着知秋出了永寿宫的大门。 知秋恭维了魏珠两句去,不好直接打听万岁爷的事儿,这便旁敲侧击问了几句去:“劳烦公公了,我们主子头回伺候便遇见这样的事儿,不仅是给万岁爷添了麻烦,更是给公公您添了麻烦了。” “公公忙碌,我们怎好一而再再而三的耽误公公的时辰,还请公公再多言两句,也叫我们主子心中有底儿,好叫万岁爷也心头爽利,咱们都是做奴才的,主子开怀咱们的日子才好过不是。” 魏珠笑笑,也不多说,只面上做出些为难来。 “姑姑猛然叫咱家说了,咱家倒是一时没了头绪。” 僖妃给的银子是他刚刚说话的报酬,这会子知秋想再打听些个,自是得再给了银子去,想打听万岁爷的事儿哪有那么容易的。 且都是千年的狐狸了,知秋还不至于看不懂魏珠的意思,心中只大骂魏珠贪婪,面上却是一丝丝不敬也无,只管又给人一张银票去。 “还请公公好好想想,通融通融。” 银子一到位,魏珠自然是什么都想得起来了,将银票揣好了,笑笑一拍脑袋:“嗨!瞧咱家这记性,可算是想起来要说什么了。” “其实万岁爷也不是那么不好伺候的主子,就是多顺着些万岁爷的意思便是了,万岁爷不开口,那便是喜静了,万岁爷若开口,便是想听点儿什么好的,万岁爷若躺了,那是一丝丝声儿也不能有、、、、、总归依着规矩断不会错。”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不够检点 魏珠说了一通,看似没少磨嘴皮子,然细细想来全是废话连篇。 规矩、规矩,万岁爷的规矩到底是什么规矩! 知秋听得一肚子窝火,二百两银子竟全得了人一箩筐的废话,半点有用的也无,可想想自家主子初来乍到,也无什么根基可言,便只压着火气,好端端的将魏珠给送走了,一点儿得罪不得。 待回去了,知秋便见自家主子还含着泪愣愣的坐在榻上,她便止不住的心疼,紧忙扶着自家主子躺好了去。 “娘娘您快歇着吧,着实不早了,今儿您头回伺候,明儿还得去太皇太后娘娘那儿问安呢。” 不能说伺候的事儿,一说今儿头回伺候僖妃便有些忍不住情绪,这会子再无外人了,僖妃只管拉着知秋的手掉了泪去。 “伺候万岁爷竟这样难,哥哥不是眼下正得圣眷吗?怎么万岁爷偏对我这样冷淡,我便这么不招人喜欢吗?当年姐姐伺候时也没听说这样的难挨。” 知秋怎好叫主子这样抱怨,她亦是不知万岁爷如何待后宫里其他人的,也无什么经验可给,便只是拢着些主子的肩膀细细安抚着。 “若说好颜色,就奴婢看来,满后宫都无人能比得过您的,便是孝昭仁皇后也不及您半分,您莫多想,刚刚魏公公也说了的,您便是没规矩了些万岁爷也没恼了您的,只是走了,您莫在意,等过两日万岁爷气消了便好了。” “等他气消了?”僖妃含泪苦笑,语气里尽是不满。 “两日过后他气消了又有什么用,本宫的脸面是再回不来了,别说两日,且等着明儿一早天不亮,怕是万岁爷从本宫这儿走的消息便传遍了的,不知叫人如何笑本宫呢!” “这侍寝一事从开始就不顺,前天是德贵人忽的抱恙,昨儿又是万岁爷忙碌没工夫来,今儿好不容易承宠,又犯了忌讳,怎么德贵人得盛宠的时候没这毛病?别不是有些人给万岁爷吹了枕头风儿,除了那小妖精,万岁爷谁也不满意呢!” 且对着自家主子那含恨的样子,知秋心头慌慌,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末了还是劝了劝去,总不能一入宫便跟人不对付去。 再说了,今儿万岁爷翻牌子留宿,又不是德贵人指使万岁爷这般的,怪在德贵人头上多少牵强了,多半是嫉妒作怪。 然这话知秋怎能对主子说,只是在心中想想便罢,眼下先哄着主子快歇了才是正经事。 “且不管怎么,娘娘您都要振作起来,眼下佟佳贵妃未入宫,您便是后宫之首,便是落了脸面也不能自乱了阵脚去,您若是为这事儿悲切憔悴了,那才叫人真真看笑话呢。” 僖妃只管点头,听了知秋的话去,叫人守着她歇了。 僖妃是安稳了,可乾清宫那头儿,康熙爷却是失了眠,被僖妃搅合一通,康熙爷虽还睡意浓郁,然心头烦躁更甚,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梁九功不敢劝了什么,只是又翻出去年德贵人给万岁爷写的那安神茶方子来,细细的给万岁爷泡了盏茶,待呈上去康熙爷用了,尝到了这熟悉的味儿,心头这才安稳了许多。 碰巧见魏珠回来,便问人永寿宫那儿的消息,康熙爷走的痛快,这会子冷静了才觉得稍有不妥,他不怕僖妃怨恨他,却担心僖妃不怨恨他,反而将这怨恨转嫁给旁人。 才几句话的工夫,自是打听不出来什么,魏珠只管乐乐呵呵打趣几句去,哄万岁爷开怀。 “奴才旁的发现倒是没有,只是觉得僖妃娘娘真真是出手阔绰,奴才安抚两三句便是一百两银票,娘娘身边儿的奴才打听两句又给了一百两。” “前儿万岁爷您还发愁国库空虚呢,眼下瞧着倒是有了分忧的法子,奴才暂不在您跟前儿伺候了,只管到僖妃娘娘跟前儿伺候,说上个几天几夜的,便够咱眼下打仗的用度了。” 说罢,魏珠还将那两张银票呈了上去,一点儿没私留。 康熙爷呷了口茶,这才哼笑了一声儿,面上没刚刚那么绷着了,不过要说这高兴也算不得,僖妃出手阔绰也蹊跷着呢,便是他这个当皇帝的尚不能如此随意赏赐,钮祜禄氏却能,可见还有些什么事儿是他这个做皇帝的不知道呢。 “给朕作甚,你这二百两充入国库也是杯水车薪,只管收着吧,朕只盼着你莫被银子迷了眼,当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若只为了这二百两断送了前程,朕可要失望了。” 魏珠连连保证,自是不敢背叛了万岁爷:“奴才这可不算是收了僖妃娘娘的银子了,这银子是您叫奴才收下的,当是算万岁爷您赏给奴才的,奴才应该好好谢了您才是。” 魏珠这嘴上的工夫也要赶上梁九功了,康熙爷笑笑,心头也跟着轻松了些,且将安神的茶饮尽,也不再多言,只管好好再酝酿了睡意去,末了也不是这茶起了作用,康熙爷唯想着玉琭,这才得几分好眠。 康熙爷不理后宫事,翌日照常忙碌,然后宫却是格外热闹,甭管有心无心,且都听说了昨儿僖妃伺候的事儿了,少不得叫人笑话。 便不说德贵人先前盛宠,也不说惠贵人、荣贵人伺候这么多年了,就是没什么存在感的戴贵人,也没见得叫康熙爷这般不喜过,倒不知僖妃是做了什么出格儿的事儿,这才叫万岁爷如此不满。 下头人猜测纷纷,又说僖妃不会伺候的,也有说僖妃太会伺候了,伺候得不成体统。 若说前者便罢了,这头一回伺候紧张着,忘了伺候的规矩也说得过去,偏有那消息灵通的打听了,万岁爷是叫罢水都歇下了才又走的,这便只能是后者了,这话说多了就多少叫人觉得僖妃不够检点。 然这话岂能乱说,后妃的名声可是大过天的,然僖妃不知这事儿从何处大肆传出去的,便是处置人都没个头绪,只能忍着气,等风头过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不是善茬 可偏僖妃想安安生生的都不成,自打晨起她从慈宁宫请安回来,她这永寿宫便不断有下头的人来请安,一会子是安嫔,一会子又是敬嫔,惠贵人、荣贵人乃至下头的常在答应们都来了,尽是来看她笑话的。 偏今儿下头人合该来请安的,她赶也不是,迎人也不爽,便只耐着性子应付着,琢磨着旁人的话,心里暗暗记恨。 “都这个时辰,怎么还不见德妹妹来,不过是上火鼻衄罢了,竟都歇了三日了,要臣妾说啊,怕不是德妹妹仗着万岁爷给的宠爱不将姐姐您放在眼里呢。” “可不是嘛,说来咱们也比不得僖妃姐姐,然这两日的工夫,下头的贵人、常在、答应也是一一都见了的,唯不见德贵人,且不知捏什么架子呢,万岁爷都三日不曾去过永和宫了,还当自个儿香饽饽呢、、、、、、” 安嫔不安分,敬嫔也不知什么是敬,且挨着个儿的拿德贵人拱她的火,僖妃怎能听不出来,可即便她知道安嫔何敬嫔没安好心,只是拿德贵人刺她罢了,可她心里仍是对德贵人不满、不平。 不过面上总得过得去,僖妃秉着公正说几句场面话:“安嫔妹妹同敬嫔妹妹这话便不对了,德妹妹病了,来给本宫请安的事儿倒是不要紧的,万岁爷都发话了呢。” 说是这么说,可到底话里还是酸,安嫔同敬嫔暗笑着不做声儿,荣贵人倒是开了腔去,亦是火上浇油的。 “咱们呀,到底是不能同德妹妹比啊,一个上火罢了,也能叫万岁爷给发了话去、、、、、、” 然不等荣贵人话说完,众人口中的德贵人正巧赶到,听这话倒也不恼,只是进来了笑盈盈回了一句去。 “荣姐姐这话妹妹可不敢应的,以前妹妹未伺候万岁爷时,曾听闻荣姐姐也极有本事呢,说是长生阿哥未出生时,便能时常给姐姐托梦,这一做梦了姐姐便要高高兴兴的告诉了万岁爷,惹得万岁爷时时开怀,一个月里有半个月都要听姐姐说梦呢。” 荣贵人的脸色当即就不对了,没想到德贵人还知道这事儿,不过是邀宠的手段罢了,然眼下说出来却极不合适,上头那位正心头不爽呢,谁得宠她不爽了谁。 小心翼翼觑了眼僖妃的脸色,荣贵人呵呵笑了一声儿:“妹妹这话可言重了,不过是一二次,哪有那样多、、、、、” 此时再怎么解释都是牵强,玉琭也没工夫听,只管好生朝僖妃同安嫔、敬嫔请了安去。 “臣妾给僖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问安嫔娘娘、敬嫔娘娘安,臣妾来晚了,给娘娘们赔个不是,且都怪臣妾这身子不争气,这都好好养了三日了,今儿一起身竟还不成,又着太医施了针,这才来的。” 玉琭这话倒做不得假,她这两日也没好好养是真,太医说是清淡饮食,她原以为只是多吃蔬菜少吃肉罢了,谁道竟是日日清汤寡水的,糖、盐、油、荤尽不能用,这可险些没将她折磨毁了,还当是自个儿失宠了。 谁道一问,人家宫里清淡饮食就这规矩,还是万岁爷特意嘱咐了的,若无嘱咐,那就得饿着些,身子才好得快。 总归她是无福消受这规矩,日日都叫魏启给她去膳房讨些大鱼大肉,如此才能佐着清汤寡水下饭,谁道今儿一起身,又流了鼻血,好在没先前厉害了,不过又是洗又是擦的,少不得耽误一会子。 她也是有心再躲两日清闲的,可偏不巧,昨儿僖妃出了那样的事儿,她来无意看人热闹,只是想着定然有人要让僖妃不痛快的,然大伙儿没僖妃位份高,只能再寻了旁人比对着,她先前得盛宠,自是叫人拿来说话方便。 来与不来想来都得得罪了人,那还不如来一趟,也能为自己辩解几分去,谁道后宫这样险恶,除了惠贵人和荣贵人不老实,这新来的几位也不是什么善茬儿呢。 下头的贵人常在们玉琭皆是在病的那日见过了,唯没见过安嫔和敬嫔,这会子趁着僖妃请她起身赐座的工夫,正好认认脸去。 安嫔是个娴静的长相,瓜子脸,眼睛不算大,若不开口只叫人觉得内敛乖巧,一身儿粉红绣蝶旗裙。 想来是个头不够发型来凑,头上那大拉翅倒是别具一格,倒不像是眼下时兴的了,有点儿清末夸张的感觉,不过总归都是在规矩里的,稍透着些张扬罢了。 敬嫔长相比安嫔好些,也是明艳那挂的,但看还算不错,可同僖妃比较着,却是没人那股子气势,显得弱了,眼中的精明也总掩不住,更是打消了几分好颜色,叫人觉得不大真诚。 “早间听说妹妹那儿又叫了太医的,姐姐挂念着,还想着叫人去瞧瞧你,不必叫你来请安,谁道本宫还未叫人去你便来了,你这规矩好的倒不知叫本宫怎么体贴你了。” 僖妃前儿还一口一个妹妹的叫着呢,这会子自然也不能太生分了去,只是玉琭来的最晚,偏僖妃又拿着规矩说事儿,倒是叫人不知她是真好心还是挤兑着了。 玉琭只当听不懂,应了人这声儿夸:“妹妹早该来看姐姐的,说来鼻衄也不是什么大碍,总不能一日不好便一日不来给姐姐请安,妹妹可敬着姐姐呢。” 敬嫔听这话忍不住笑笑,阴阳怪气一句:“德妹妹的规矩倒是好。” 玉琭不甘示弱,也夸人一句去:“自是不能同敬姐姐比的,听闻姐姐是个极重规矩的人呢,三日的工夫便给那拉贵人立两次规矩了,这事儿满宫的姐妹只怕都比不过敬姐姐。” 这后宫里多是不容人的大小主子,然拘着规矩,便尽将不容人的心思藏好了去,可这敬嫔是实打实的不容人。 敬嫔同那拉贵人住在长春宫,这见第一面,便不知那拉贵人怎么得罪敬嫔了,约莫是言语上叫敬嫔觉得她不敬了,竟罚了那拉贵人跪了一个时辰。 第一百二十章 当众揭短 昨儿众人到慈宁宫请安,正遇见康熙爷在呢,康熙爷受了众人的拜,说话间好似是说到佛学论经之事了,那拉贵人旁的长处没有,因在闺中没少陪着家里老祖宗吃斋念佛,她在这事儿上倒是懂得多些。 康熙爷听罢当众夸了那拉贵人两句,还赏了两根簪子,这便遭敬嫔嫉恨了,待回去了叫那拉贵人给奉茶的时候故意砸了茶碗,又罚了那拉贵人跪了两个时辰。 可怜那拉贵人年纪小,前儿跪肿的腿还没好,昨儿两个时辰没跪完直接晕过去了,偏她也不是什么主子,既不受宠娘家也不得势,病倒了也没人知道,至多是私下里议论敬嫔两句罢了。 玉琭虽是不出门,可有魏启在呢,自是什么都清清楚楚的,这会子见敬嫔针对她,她也不在怕的,也不想吃这个亏,只管拿这事儿刺了一句去。 也是想不明白敬嫔凭什么得意,真就觉得自个儿父兄打仗,就能立了军功不成? 战场上多的是刀枪无眼,便不说下头冲锋陷阵的了,便是领兵的战死也不是没有,玉琭对保家卫国之人自是心存敬意的,可对敬嫔这般仗着家里的荣光不把人当人看的,她可是全然敬不起来。 “怎么,我要给谁立规矩还得看你德贵人的脸色不成?德贵人,别得了几分雨露便看不清自个儿了,那拉贵人便是真受罚受得冤了,也没得你说话的份儿,也就是僖妃姐姐脾气好,这才容得你在此放肆!” 敬嫔也是被家里惯坏了的,家里可就她这个一个嫡出的姑娘,自小到大说一不二惯了,原就有些看不惯德贵人这般狐媚的,这会子见人敢同她阴阳怪气那还得了! 虽不至于直接在僖妃跟前儿拍桌,可瞧那重重撂下茶碗的架势也是动了气的,这便发难了去。 敬嫔话音落下,这会子的工夫都想好了,若是德贵人再敢不知好歹,她这便叫来跟前儿的奴才当众罚德贵人出言不逊了,也是趁机好好落落人脸面去。 不过是先前受了几回宠罢了,还真当自个儿是个人物了不成? 可谁道德贵人变了性子,刚刚还阴阳怪气咄咄逼人呢,这会子竟柔柔弱弱地朝僖妃跪了下去,还没开口说什么便先含了泪。 “臣妾不敢,臣妾是真真夸敬姐姐规矩好呢,不知怎得就惹了敬姐姐生气了,敬姐姐莫气,总归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今儿不该来,是我今儿不该同姐姐说了这话,还请僖妃姐姐责罚,请敬姐姐责罚。” 众人多半都没见过德贵人这招儿,这会子且都蒙着,不知道德贵人怎么这就示弱了,难不成是真的怕了?听说这位也不是个面捏的性子啊? 可一旁的荣贵人可是吃尽了德贵人这招儿的苦头,心头大喊一声儿又来了,虽不是冲着她,可她依旧是有些头皮发麻,头风病都隐隐要犯。 然此时敬嫔还一概不知,只当是的德贵人真真怕的了,面上稍浮现出些个倨傲之色,硬揪着德贵人的话不放。 “你不敢?德贵人,我看你可不像是不敢的样子,刚刚还不是说得利索?姐姐,您看这事儿依着规矩该如何处置,德贵人都认下错了的。” 敬嫔倒也不是个愚笨的,这会子虽是压不住想处置人的火气,可到底是在永寿宫呢,哪儿能不把僖妃给推出来。 僖妃瞥了敬嫔一眼,又看了看下头还捏着帕子沾眼角的德贵人,只觉这一个二个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一时心头烦闷,且将人都恨了去。 然她面上却是大度得很,想着昨儿已是叫万岁爷不喜了,今儿总不能再生了事儿,又不是什么大错,何至于闹到要罚的地步。 即便要罚也得是她敬嫔开口,想借了她的嘴惹事儿,敬嫔想得美! “既是德妹妹都认错了,敬妹妹何至于此的,要本宫看,不如这事儿就算了吧,也是给德妹妹一次机会,今儿到底是姐妹们头回相处呢。” 僖妃和稀泥着,总归她谁也不待见,谁也不愿偏袒或是得罪了,只想着好好安生过两日,也是琢磨着想揪出背地里煽风点火的人呢,没心思掺和敬嫔的那点儿小心思。 然敬嫔好不容易捉住德贵人的错处,哪儿肯就这么轻飘飘的放过,她就是见不得刚刚德贵人那得意的样子,被人阴阳怪气一句,她若是不出出气,只怕这一个月都歇不好觉的。 她一向是有什么仇什么事儿当即就报了去,没得拖沓的理儿,再者眼下她是敬嫔,岂能怕了德贵人去,若不给点儿教训,只怕德贵人以后更是无法无天了,她敬嫔的脸面又往哪儿搁呢? “就是头一次,这才得重视着呢。” 只见敬嫔攥了攥手上的帕子,面上浮现出些个情真意切来,好似真真是满心为德贵人好的。 “自小学规矩时,便听得教养嬷嬷们常说,小错不改变大错,大错不改酿巨祸,今儿德妹妹虽只是冲撞了我一句,可明儿若是冲撞了万岁爷,冲撞了太皇太后娘娘呢,届时再受罚可不是眼下这般儿戏了,那可是要命的事儿。” “我瞧德妹妹可心,断不舍得她以后吃亏,眼下只是嘴上说话不规矩,想来是包衣奴才出身,自小没得教养的缘故,今儿趁着机会,我这个做姐姐的好好教教妹妹也是应该的。” 若说嘴上说话不规矩,众人瞧着,该是敬嫔不规矩才是。 平日里唇枪舌剑,多是面儿上的事儿,且都顾着脸皮和面上的和气呢,谁也不会贸贸然的直接揭了人的短,以后说不得什么时候又合作了,自是不能断了退路。 然这敬嫔是真真什么都不顾及的,竟直接将德贵人的出身给挑明了去,谁不知道德贵人长相身段儿什么都不差,唯出身不高。 德贵人自己提就罢了,可若是别人当众提,那便是明晃晃的打德贵人的脸了。 敬嫔这话音一落,众人的目光便即刻落在德贵人的身上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敬嫔该死 玉琭听这话果真是动了气的,眼中虽还是含着泪,可那眼神儿却没了伪装的怯懦,只管瞪着敬嫔恶毒的嘴脸。 敬嫔怎么说她都不在乎的,但这句没教养可是将她额娘,将她一大家子都骂进去了。 她原只是想磨一磨敬嫔,像是对付荣贵人那回,叫人知道她德贵人不是那么好惹的,可这会子玉琭却不想那么简单了事了。 敬嫔不是嫉妒她得宠吗,那今儿就叫人瞧瞧,什么才是得宠应有的待遇,谁才是万岁爷心尖尖儿上的人。 玉琭腾得起身,也不在僖妃和敬嫔几个跟前儿跪着了,既是要以退为进,既是要好好让人知道自个儿的委屈,那自是要跪在众人都能看见的地方,叫敬嫔好好威风一把。 “妹妹今儿受教了,这便领罚,多谢敬姐姐教导之恩,妹妹谨记心中,没齿难忘。” 待说罢,不经僖妃的允,玉琭便只管转身出了永寿宫,寻了宫道上一处不大平的地方,利利索索的跪了下去,不仅跪,还要流着泪大声认错去,且看敬嫔能经受到几时。 “奴婢知错,还请敬嫔娘娘消气!” “奴婢知错,还请敬嫔娘娘原谅!” “奴婢知错,不敢得罪敬嫔娘娘,以后定不敢了!” 玉琭只哭喊了这三声,满永寿宫的大小主子们便尽是坐如针毡、心头狂跳了,德贵人这样闹,是要将万岁爷和太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招来啊! “你自以为用苦肉计便躲得过吗?德贵人,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敬嫔恼怒至极,还从未见过像德贵人这样拿罚来做挡箭牌的,当即便想叫人将德贵人拽进来,给了人俩巴掌才痛快! 然下头人是真真坐不住了,旁的便不说了,惠贵人和荣贵人可不是愚的,她们自然知道德贵人在万岁爷的心中有多重,当年孝昭仁皇后发难,万岁爷还一味的护德贵人,不给孝昭仁皇后脸面,眼下区区一个敬嫔,自不必多说。 也不管会不会得罪人了,二人听着外头德贵人一声声的赔罪,只觉得催命似的,这便紧忙起身告辞。 “僖妃姐姐,臣妾忽地有些身子不适,想来是昨儿没歇好,头风病又要犯了的,这会子便想回去歇着了,改日再来瞧姐姐。” 荣贵人寻了借口,惠贵人紧忙也跟上:“荣姐姐身子不妥,臣妾陪着姐姐回去才放心呢。” 说着惠贵人还揽住了荣贵人的手臂,荣贵人这就演上了,手指抵着额角,半边儿身子都微微靠着惠贵人,二人微微屈膝,也不管僖妃答应不答应这便转身要走。 僖妃蹙着眉没应声儿,心里也是气得不行,明明是德贵人同敬嫔不对付呢,竟跪在她宫门前招摇,若真招来了万岁爷,她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行,不能叫惠贵人同荣贵人置身事外了,今儿有一个算一个都不能走,便是万岁爷要怪罪下来,她们也得占着法不责众这四个字儿去。 “妹妹们留步,既是荣妹妹身子不适,何必再老远回了东六宫,便先在本宫这儿歇着吧,知秋,扶荣贵人去偏间稍躺,本宫去劝劝敬妹妹。” 说罢,僖妃便给了身边儿人一个眼神儿,知秋当即会意,着永寿宫的小丫头们看紧了在场的人,自个儿一手揽一个,硬拉着惠贵人同荣贵人进偏殿。 见荣贵人同惠贵人要反抗,知秋压着声儿警告一句:“贵人们这会子便是走也晚了,永寿宫门前人来人往,想来早传开了德贵人的事儿,二位便是走也脱不开干系,还是好好想想一会子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 “免得再被牵连,不能抚养阿哥们不打紧,可不能再连阿哥的面儿都见不得了。” 蛇打七寸,荣贵人和惠贵人最最在意的也不过是自己的阿哥,且被知秋如此要挟,二人岂敢再生出旁的心思来,只得压下眼中的着急飞快去想明哲保身的法子。 这头儿稍安了,然外头还乱着,僖妃原是要拉敬嫔了,谁道敬嫔也是破罐破摔了,甩开了僖妃的手便带人朝外头的德贵人去了。 她知道德贵人算计她呢,这事儿闹大了还得是她理亏,一会儿只怕要受罚,既是如此,倒不如再给了德贵人一巴掌,也叫她受罚受得心中再痛快些。 她过不好,德贵人也别想好! 她父兄眼下正得用呢,德贵人算得了什么,家里不过是出来个三等侍卫,说到底还不就是个把门儿的奴才,万岁爷岂能为了德贵人不顾她,便是不看在她的颜面上,也总要看在他父兄的面子上,看在眼下战时的面子上。 “敬嫔你要干什么!” 僖妃怒斥了一声儿,不过也是声儿大雨点小的,只是嘴上的工夫做的足,瞧她动作,却是拦也不拦人的。 先前僖妃还怕敬嫔和德贵人的不对付牵连了她去,可这会子又想,闹大了倒也不是对她没什么好处的。 敬嫔没规矩,她劝不住,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万岁爷岂能怪了她。 闹吧!再闹得更大些,最好是敬嫔打了德贵人之后,德贵人再还给敬嫔一巴掌,叫万岁爷将两个人都厌了去,正好便宜了她。 不过这般傻站着可脱不开身,僖妃眼瞧着敬嫔立在德贵人跟前儿了,那胳膊都抡起来了,僖妃忽得一声儿高呼:“敬嫔不可放肆!” 紧接着向前快跑了两步,故意拌了裙摆摔倒在地,余下的事儿她便也不必管了的。 且听“啪”地一声儿清脆,敬嫔的巴掌到底是落在德贵人的脸上了,想来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气,直将德贵人跪在地上的身子都打得歪斜,头上的珠钗叮叮当当的落了一地,头发都散了半截儿。 僖妃心中痛快,正欲抬头去瞧德贵人的惨状,谁道又是一声儿清脆的巴掌。 僖妃瞪大了眼睛瞧那明黄色的高大身影,一腔子痛快欢喜怎敢再表现出来,天子之怒更是叫她都跟着心肝儿颤颤。 “敬嫔你该死!” 第一百二十二章 你故意的 康熙爷愤怒之极,只恨不得将敬嫔杀了才好,然眼下顾不上处置这贱人,康熙爷紧忙将玉琭护在怀中,他只瞧着玉琭略显苍白的小脸儿上那快速肿起的巴掌印儿,霎时间,康熙爷眼睛都跟着红了。 想揉一揉玉琭面上的伤,可谁道康熙爷才将将一碰,玉琭便惊着似的颤了颤,半合着眼睛好似还恍恍惚惚着,张口便是一句带着哭腔的:“奴婢知错。” 这声儿奴婢可是更刺痛康熙爷的心了,他当初给玉琭抬旗,就是不想看着心爱的人还屈居人下的,这声儿奴婢又从何而起? 康熙爷冷冷的瞪了一旁跪的敬嫔,此人竟还有脸大言不惭的喊着冤枉、委屈,敬嫔到底要将他的玉琭欺负到何种地步才不委屈? “敬嫔肆意妄为,视宫规于无物,乃大不敬,无辜责打折辱其下贵人,无半分体统可言,断配不得敬字,着即褫夺封号,自今日起禁足长春宫,无悔改之意断不得出!” 康熙爷此言一出,别说是敬嫔和一旁的僖妃等人反应不过来了,便是梁九功都忍不住意外抬了抬眉。 德贵人被欺负,万岁爷恼怒那是应该的事儿,可万岁爷从来没这样无条件地护着谁过,眼下孰是孰非也不分辩,孰黑孰白也全然不理,只一味的给德贵人做主,连旁人的分辨都不听半分。 康熙爷今儿做事有违一贯的公正,可这会子他岂还有什么工夫在乎公正。 且将余下的事儿尽交给梁九功处置,康熙爷冷着脸一言不发,直接抱着玉琭起身,大步流星带着人往永和宫赶去。 怕玉琭狼狈,觉得有失颜面,康熙爷只管护着玉琭,叫玉琭的小脸儿埋在他的颈窝儿里,怕玉琭疼,康熙爷刚下朝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便过来了,这会子只管将脖子上的朝珠取下来给魏珠拿着,生怕硌着怀里的人了。 到了永和宫,康熙爷将玉琭放在榻上,除嘱咐人叫太医之外,其余伺候之事尽不假他人之手,细细的给玉琭擦了脸,给玉琭梳了梳微微乱的头发,还帮玉琭换了身上跪脏了的旗裙,搓热了手心儿给玉琭揉那微微紫红的膝盖。 玉琭疼得直咬牙闷哼,康熙爷看着疼着,疼在心里,然还是一言不发,兀自恼着,直到看罢了太医,康熙爷给玉琭的脸上细细上了药膏,这才赶了身边儿伺候的奴才,抱着玉琭恨恨了一句。 “敬嫔该死,你也要气朕!” “你故意抬着脸去迎敬嫔的巴掌对不对!你故意跪在不平的石板上对不对!你这样毁坏自己的身子折磨不了敬嫔,只折磨你自己,折磨朕的心!” “你就仗着朕对你心软,不忍罚你,肆意妄为着,玉琭,你就拿捏朕吧!你就不在乎朕!” 康熙爷红着一双眼睛,攒着气压着声儿,抱着玉琭的手臂都跟着颤颤的,也不知是气得了还是心疼,偏不忍伤害了玉琭去,只能跟自己对着干。 他刚下朝便瞧见守在乾清宫门前的魏启了,魏启急得要哭,一开口便是求万岁爷救他主子的命。 从乾清宫到永寿宫这段路康熙爷几乎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的了,只记得听到消息的那一瞬间他耳朵都嗡嗡作响,头都是懵的,规矩也不顾了,带着人直接跑了过来。 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他眼睁睁的看着敬嫔抡起胳膊的那一瞬间,玉琭也将小脸儿抬了起来,直愣愣的迎着敬嫔的巴掌。 这是激怒激怒他呢,敬嫔该打,玉琭也该罚。 可康熙爷不舍得,这会子训斥了一句已然是过火了,且先不论玉琭听了什么滋味儿,康熙爷只觉得这话像是柄钝刀子似的,也割着他的心。 没见玉琭在落泪,康熙爷倒是先背过身抹了把自个儿通红的眼睛。 真没出息! “我就是故意要让你生气的!” 康熙爷背着身忍着心里的难受,虽也没盼着玉琭说了什么软话,可他断没想到玉琭竟直接承认了。 康熙爷扭头去瞧玉琭,对着人那张赌气含泪的小脸儿,康熙爷既不可置信又满心的不忍,只觉得不至于此的,便是再怎么同人不对付,也不能拿自个儿的身子开玩笑去。 “你若不生气,又如何有理由护我?”康熙爷心里难受,玉琭倒也没好到哪儿去,鼻尖儿酸着,眼眶热着,可这会子是怎么也不肯落泪了。 “我都病了,没出门儿,外头的风言风语也能扯上我,你都四日没同我亲近了,那些人还是揪着你给我的宠爱不放,到了永寿宫,竟没有一个看我顺眼的,你知我不是个爱惹事儿的人,若不是被人一句句的逼着,又怎会到这个地步。” “敬嫔都指着我鼻子说我没教养了,今儿我若不反抗,明儿就不是只受罚那样简单,今儿若我不叫她知道厉害,明儿受磋磨受死的人就是我!” “眼下你恼着,还不是只叫人禁了足,封号有没有又能如何,我不用了这法子显得我委屈些,难不成还能站起来同她打对不成?若真是打起来了,我自是不会像眼下这样吃亏,可你呢?” “玄烨,你为难不为难?” 玉琭如此以退为进,也不只是为了自个儿的。 她知道康熙爷在处置后宫之事上不能意气用事,若能意气用事,便也不会要了这么多不喜欢的人了。 僖妃家里得用,安嫔、敬嫔家里也得用,唯她无依无靠的,欺负起来最是方便,若不是当众吃了大亏,康熙爷又怎么有理由重罚了人去。 一边儿是要利用的人,一边儿又是想护着的人,手心手背都是肉,康熙爷是皇帝,哪边儿都不能随意舍了去。 玉琭知康熙爷为难,所以她也不叫康熙爷为难,可康熙爷说敬嫔该罚她也该罚,这是将她同敬嫔摆一块儿去了,玉琭才不要呢,她要的就是康熙爷的偏宠。 康熙爷若是心疼就直说心疼,她没什么罪过可言,凭什么受罚! 第一百二十三章 剖胆倾心 对着玉琭这话,康熙爷像是被人朝心窝子里打了一拳似的,心疼、难过、懊恼、憋闷、、、、、、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情绪了,总归是五味陈杂,叫他气儿险些都喘不匀。 小丫头一句你为难不为难,叫他心都要碎了的。 他自小生在宫中长在宫中,亲额娘不受宠,连带着他这个皇子好似也可有可无,为了生存下去,他没少看着额娘用了玉琭类似的法子来以退为进,来为自己,为他争得一份生机。 也不知是多大的年纪,康熙爷很小的时候便在心中暗自发誓了,定然好好读书,好好习武,为额娘争气,也为自个儿争气,争出自己的一片天来,再不叫爱他的护他的人用血肉之躯挡在他身前儿了。 当年的誓言完成了,他得幸做了皇帝,可心里也一直有遗憾,额娘走得早,他都还没来得及孝敬。 后来遇见玉琭,他疼着宠着生不出一丝丝利用的心,将人护在自个儿的羽翼之下,能一直得了玉琭的笑脸就够了,旁的不奢求了什么,可事到如今,他还是得叫人护着,得叫人为他考量,不叫他为难。 玉琭能这样全身心的喜欢他爱护他,他是高兴的,可康熙爷同时亦是失望的,对自己失望,这一瞬间,他甚至不明白登基十多年来自己做了什么,又为什么而做。 亦是将怒火转嫁到了自个儿身上,恼自己没本事护不住玉琭,玉琭受了委屈,还非得是吃了大亏,才叫他有机会去做了什么。 康熙爷只觉得自己已然是对不起喜欢的人极了,再做不来背对着玉琭的样子,低着头忍着泪,拉着玉琭的手,也不知该说了什么,只觉得说什么都是无用,只讷讷地重复着,叫玉琭不可拿自己的安危涉险。 “朕知道你委屈,朕无论如何都会给你做主,就是以后你欺负了谁朕也无条件地向着你,且都是旁人欠欺负的。” “朕唯不能瞧着你磋磨自个儿,明明有一百种一千种方法对付了人,你偏要用对朕最残忍的一种,也是对你最没有好处的一种,你这叫朕如何看你又如何看自己啊?” 康熙爷是为难透了的,一颗心分成八瓣儿似的拉扯着,平日里的运筹帷幄此时全然消失,康熙爷不知该怎么劝玉琭不再用了这法子,可又清醒的明白,此事的症结不在玉琭,而在于他。 只要朝廷一日不是他的一言堂,便一日不能放开了同玉琭堂堂正正的在一起,玉琭便也一日不能痛痛快快的活着,这损人不利己的法子便还得继续用下去。 “玉琭,朕不想你为朕为难了自己啊。” 看着康熙爷罕见的有些情绪失控,罕见的有些语无伦次,玉琭也再忍不住泪了,抱着康熙爷好哭了一阵子。 原是赌气,可这会子也不知是赌的谁的气了,她心里也不好受极了,若她要的偏宠非得建立在康熙爷的痛苦之上,那还是算了吧。 她老老实实的过日子,老老实实的受着康熙爷假意冷落,去品着人背地里给的甜,虽是委屈不甘了些,可这也是不得不啊。 康熙爷颓靡着,玉琭也兀自丧气着,明明错在敬嫔,可这错偏生将二人折磨了个透。 末了康熙爷走了,玉琭没留,只是躺在榻上兀自难受着,一整日吃不下喝不下,只是这么没了魂儿似的躺着,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 在乾清宫的康熙爷亦没好到哪儿去,同玉琭一般煎熬着,撒癔症似的躺在榻上,折子也不看了,政事也不理了,只琢磨着以后。 “万岁爷,您好歹用些汤水吧。” 梁九功打康熙爷八岁起就在身边儿伺候了,见过康熙爷难过悲切的样子,也见过康熙爷意气风发的样子,可从未见过康熙爷眼下倍受打击、失了魂儿似的样子。 康熙爷一顿不用他便紧提着心,两顿不用他便软了腿,这会子都半夜了,见康熙爷还直愣愣的躺着,只睁着双无神儿的眼睛看着虚空处,梁九功遭不住了,也不敢告诉太皇太后娘娘,只得捧着汤碗跪在康熙爷跟前儿求着,险些落了泪去。 梁九功这么哭求一句,康熙爷自是不理的,然又听梁九功哭着絮絮叨叨说什么“保重龙体”,“何必同小人置气”、“您是万岁爷,谁再猖狂也越不过去您的、、、、、、” 也不知是哪句入了康熙爷的心,抑或是琢磨了一整日,总算是给自己做了个决断,只见康熙爷猛然惊醒似的坐起了身,那熬得通红的眼睛似要杀人,直抢过梁九功托盘上的一小碗鱼糜粥一饮而尽,振臂将那碗摔得粉碎。 “摆驾永和宫!” 这大半夜的,都过了四更了,康熙爷竟要摆驾永和宫,若让太皇太后娘娘知道了,那定然是要觉得康熙爷不合规矩极了。 可此时只要康熙爷恢复了就好,梁九功还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当即便传令高呼:“摆驾永和宫。” 而后抬腿紧跟着阔步而去的康熙爷,半分距离都不敢落下。 康熙爷第一次这样无视皇玛玛给他立下的规矩,只管怎么想就怎么做了。 日日都是规矩、规矩,可被规矩约束的万岁爷岂能是万岁爷,只是个为规矩而生的傀儡罢了。 他在皇帝的位子上整十三年,长到二十一岁,不是为了规矩而坚守的,他是为了藏在心底儿的那份自由,那份无拘无束,为了实现自己的抱负,也为了能护住自己想护住的人。 他自小便听皇玛玛说,做皇帝最要不得独断专行、刚愎自用,须事事细致考量,周全再周全。 可这天下哪儿有那么多周全之事,他自小到大为这皇位委屈的事儿够多了,细细权衡考量的事儿也太多了,却是少了几分独断专行,少了几分固执己见。 他是万岁爷,是这天下之主,没道理让自己,让身边儿人委屈透了的。 只见康熙爷闯入永和宫,几乎是将含泪憔悴的玉琭拽进自己怀里的,只为那剖胆倾心的一句。 “朕不为难,朕的手心手背都是你!” 第一百二十四章 越发强势 玉琭愣愣地看着康熙爷,心灰意冷间忽地蹿出来一簇火似的点燃了她冰凉的心。 接下来的事儿有些失控,也不知是谁先主动的了,梁九功同花月几个原还在殿里伺候的,只一抬头当即吓着似的滚烫了面皮子,逃似的带着人跑了出去,给主子们留下一片清静。 然清静是清静不起来的,像是一瓢水泼进了油锅,那一瞬间水滴蒸腾油花四溅,裹挟着热气炸开一般,四处都是压不住的烫。 是以,二人不知天地为何物,听到的看到的感知到的只有彼此而已,是为彼此的天地罢了。 此时已再不需要互相诉诸了委屈,更无须朝对方呐喊了自己的内心,只是对视的一瞬间便知道对方全部的心和爱了。 二人几乎没怎么合眼,待康熙爷该去上朝了,玉琭还隐隐的醒着,看着康熙爷起身,微微抬手轻轻勾着康熙爷挂在手臂上的里衣,有些痴迷的困乏。 没让玉琭的手落了空,康熙爷勾着玉琭的手指,同人如胶似漆地握着,他知道玉琭太累了,便什么也不再说,只是轻轻吻了吻玉琭的眉心,便见玉琭安心的合上眼睛,当即便坠入了梦乡。 “不许叫人打搅了德贵人,朕亦不想听见有人说德贵人的半点不好,包括太皇太后娘娘。” 只是过了一晚罢了,康熙爷睥睨气势竟叫梁九功不敢直视了去,只好好应下,更谨慎伺候了些。 待上了朝,康熙爷同人说罢政务,竟还有御史为王嫔,也就是敬嫔王佳氏站出来弹劾德贵人,直言德贵人蛊惑主上,祸乱后宫,有祸国殃民之姿,若不处置只怕后患无穷。 康熙爷怒极反笑,笑下头人身为御史,竟收钱为王佳氏说话,也笑自己,笑自己一贯中规中矩,不做出些出格儿的便不知下头人有多出格了。 “好一个祸国殃民,且不知李大人从何得出德贵人祸国殃民的结论,大人可见过德贵人?德贵人可做过什么对不起朕,对不起大清黎民百姓之事?” 李大人自是答不上来,只管揪着昨儿敬嫔的事儿,揪着规矩说话:“臣自是未见过德贵人、、、、、、” 然不等着李大人说完,只是这么一句便被康熙爷给打断了。 “你既是没见过德贵人,这祸国殃民一词便用不到德贵人的身上,德贵人原是太皇太后身边儿的体己人,难不成太皇太后娘娘看重的人能有错吗?” “王嫔无故重罚那拉贵人,李大人瞧不见,王嫔恶意针对德贵人,李大人也瞧不见,如今王嫔罪行败露,得到应有的罚了,李大人倒是替王嫔申冤了,可见是丰生请大人用的酒宴甚好,被油水糊了嘴糊了心,只满心为王佳氏考量了。” 一听这话,李大人腾地脸色煞白,背上冒了一层冷汗,昨儿他还同丰生坐在一处吃酒玩乐,今儿便被万岁爷点破了去,万岁爷竟是早盯紧了他了。 “臣、臣不知什么油水,臣只是觉得德贵人言行不妥,这才出言,断不是为了王佳氏考量。” 李大人噗通一声儿跪倒在地,虽心头发凉,只觉得自个儿要栽,可这会子仍不肯利索承认,心里还盼着万岁爷这话只是误打误撞,也是想着万岁爷一贯息事宁人,不爱深究了什么,他辩解两句许是也能过了关。 然康熙爷却是没放过人的意思,只是抬抬手叫梁九功呈上来一沓子厚厚的信,康熙爷随意拆取一封,张口便念。 “六月十五,李大人亲启,吾开拔在即,唯念小妹入宫选秀一事,小妹任性,只怕得罪、、、、、、凡生事,望大人替吾为小妹开罪一二,此五百两敬谢、、、、、、” “四月二十,丰生闹事,竟同一良家牵扯不清,那良家已故,恐其老父闹事,还请大人为丰生遮掩一二,感激不尽,此二百两敬谢。” “腊月初十、、、、、、、、此一千两,感念大人一年的照顾、、、” 康熙爷挨着个儿的念着,他口中的丰生正是王佳氏的二哥。 王佳家先前便同李大人关系密切,还有裙带关系,背地里有些个不为人知的勾当,这事儿康熙爷早就知道了的。 然先前不动李大人,也是看在其两朝元老的份儿上,李大人还有两年便要致仕,康熙爷为朝廷安稳,只怕牵一发而动全身,便也懒得动了人去,待人致仕后也没什么说话的地方了。 不动王佳氏也是要人领兵,康熙爷只想着压后处置,待人回来了,再论奖罚之事。 可李大人千不该万不该替王嫔这时候开口,不该一开口便说他的玉琭的不是。 经了昨儿的事儿,康熙爷断不会再忍,既是出招,那必是重罚,康熙爷不辞辛苦,挨着个儿的将这数十封信一一念去,振臂一扔,那来往贪污的信件便犹如雪花似的落在众臣面前,砸得李大人再无什么辩解之力。 “李毫李大人身为御史,却不能尽御史之职,除与王佳氏勾连外,另还涉及十余众,之前因其在皇考前颇有功劳,又念及李大人年事已高,所以朕于心不忍,为此一忍再忍。” “然李大人不仅不知悔改,还结党营私、霍乱朝政,插手后宫,欺隐朕,诬蔑德贵人,自是罪不可赦,着即革职、抄家,以儆效尤。” “李毫索贿无度,王佳氏亦其帮凶,因念华善父子俱在战场,故不另罚,只降华善参将之职,戴罪立功、、、、、、、” 康熙爷此次动静颇大,除当即处置李大人同华善以外,另又处置涉事大人八位,空缺的位子当即便提拔人顶上,这提拔上来的十位,有八位都是汉人,这势头可是前所未有的。 些个不机敏的大人只是心头颤颤,为之自危,然些个敏锐的大人,却从中咂摸出上头这位少年天子不一般的决心。 以前众人对着康熙爷,多少存着些哄孩子似的心,然不知什么时候这位悄然长大,越发的强势逼人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真要放手 “娘娘,万岁爷今儿在朝堂上有些大动作,瞧着像是因德贵人而起的、、、、、、” 这头儿康熙爷刚刚处置了李大人一众,那头儿太皇太后便收到了消息,苏麻喇姑细细的说着缘由,连带着将昨儿敬嫔如何当众欺侮德贵人,夜半万岁爷又是什么时候去的永和宫的事儿都一一说来,半分不曾偏袒遗漏。 太皇太后娘娘坐在妆奁前静听着,也不开口也不蹙眉,定定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许久才笑了笑。 “苏麻喇姑,你看哀家面上的皱纹生得更多了,你们总哄哀家,说哀家越发的年轻,可这日子一天天的过,哀家岂能有返老还童的本事,想来不那么劳心劳力,这才老得慢些,能多陪皇帝陪下头的曾孙几日。” “皇帝长大了,已是不消得哀家再盯着护着了,皇帝办事很周全,便是有心偏袒也不叫人指摘半分,且将人手都收回来吧,莫再打听了不该打听的事儿,哀家忙碌操心了一辈子,也是时候歇歇了。” 苏麻喇姑点头,上前给自家主子一下一下梳着头,心里也莫名的松快了许多,万岁爷能独当一面了,这次太皇太后娘娘大抵是真的要放手了。 不过该有的关切还是要有的,太皇太后不再管前朝同后宫里的弯弯绕绕,只是喜万岁爷所喜,恶万岁爷之所恶,做个糊涂之人便最是安稳了。 “苏麻喇姑,代哀家去瞧瞧玉琭吧,哀家当初说是喜爱她要护着她,然还是为了所谓的大局委屈她良多,仗着她的懂事一味的叫她忍让,她在旁人跟前儿吃够了亏,总不能在哀家这儿还是如此了。” 太皇太后叹着,想着玉琭那双像极了端献的眼睛,太皇太后心中不由得愧疚更多,当年她没能护住女儿,眼下又没能护住玉琭,也不知端献可曾怨她,玉琭可曾怨她。 苏麻喇姑伺候太皇太后娘娘一辈子了,自是看得出眼下娘娘难过在何处,不由得劝了一句,言语中也尽是无奈。 “一入后宫深似海,谁又能未卜先知,谁又能对得起谁,娘娘何必自扰,且能过好咱们自个儿的日子就够了。” 太皇太后点头,轻轻拍了拍苏麻喇姑放在她肩上的手,若无苏麻喇姑陪伴,她亦是不知要如何排解了,这会子也不多言,只管打发苏麻喇姑去瞧瞧玉琭,又让春白去了趟阿哥所叫来孩子们,她也是时候好好享受一下含饴弄孙的乐趣了。 待苏麻喇姑到永和宫时,玉琭还未能起身,苏麻喇姑不叫人打搅了玉琭,依旧是立在一旁看看人便罢。 花月莺时在一旁伺候着,只怕昨儿的逾矩惹苏麻喇姑训斥了什么,且别看昨儿是万岁爷起头放纵的,然万岁爷岂能有错的,错的只能是她们主子罢了。 二人战战兢兢地伺候着,可苏麻喇姑却什么都未说,只是留下了好些进补药材,嘱咐她们好好伺候着主子便是。 待送走了苏麻喇姑,花月莺时无声对视,皆是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不解,不过她们也不消得刨根问底儿,只是知道眼下她们主子安安稳稳的过了这关就够了。 待玉琭醒来已然是黄昏时了,康熙爷就在她身边儿倚着看书,玉琭揉揉眼睛,有些怔愣,一时竟分不清现实还是梦里,昨儿闹得太凶了,她这会子还未缓过来神儿,只觉得身子也没一处好地方了。 玉琭癔症似的看着康熙爷,只觉得这人有些不一样了,可又不知道哪儿不一样了,想来是没了昨儿的犹豫颓靡,康熙爷那明亮锐利的眉眼,尽给人运筹帷幄、镇定自若之感了。 “看什么呢,竟一眼不眨的。” 玉琭一动康熙爷便发现了的,先前只是看着玉琭的迷糊样儿没出声儿。 小丫头没了昨儿赌气倔强的样子倒是多了几分娇憨,然想想昨儿玉琭故意气他的样儿,康熙爷轻轻哼笑一声儿,捏了捏玉琭的脸去,倒也不是不喜,只叫人觉得又可恨又可爱的,气得牙痒痒。 玉琭皱巴着小脸儿去多康熙爷的手,睡多了还懒懒的不愿起,只嘟囔着回话:“自是看您呢,昨儿臣妾那样说话,只怕您还气恼着,便是做了您的手心手背,也比不得心头肉不是。” 康熙爷直笑,点着玉琭的鼻尖儿道人一句贪心,不过手心手背这样的肉麻话都说出来了,一句心头肉倒算不得什么了。 见时候不早了,再不起只怕又该睡了,康熙爷托着玉琭的脖颈儿将人扶了起来,眼中含着些促狭。 “快起身吧德贵人,再不用膳只怕你要将朕的心头肉饿瘦了,朕可是不依的,定然要琢磨着如何罚你。” 玉琭瘪瘪嘴,接过康熙爷搭在她肩上的外衣穿好:“可见咱们万岁爷没消气,总要琢磨着罚德贵人,求万岁爷给德贵人个痛快吧,别用钝刀子磨。” 穿好了衣裳,玉琭也不下床,只管搂着康熙爷的脖子去,见人心情还算不差,可得好好问问好解了心结,吵归吵闹归闹莫不能伤了感情。 “爷,说真的呢,你到底还气不气我了?你若还气我,我跟你道歉我什么都改,不过我是不气的,得了你昨儿那句手心手背的话,我再没什么不知足了。” 康熙爷只觉得玉琭这话问得多余,他若是还恼着,昨夜里定然不会来,今儿也不会在朝上收拾了欺负玉琭的人去,眼下更不会守在玉琭跟前儿了。 不过只怕小丫头参悟不透,康熙爷只管抱着玉琭去,细细的给人说了自个儿的心。 “朕气也不气,知道你也是为难的,以后同人不对付,想来多半还要用了这招儿,朕许你用,但是再有下次别这么下本儿了,你就这么实在的,受伤也得实打实的受,就不会装柔弱吗?” “朕虽不喜孝昭仁皇后,可细细想来她的有些手段也不是不可取,她是真体弱,你便装得体弱,她亦激动便要晕过去,你也可以见势头不对便晕过去啊。”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为了以后 “即便旁人都知道你是装的又能如何,只要朕在人前信你是真的就够了,正好趁着眼下养伤的机会,叫人觉得你不能打不能罚不能说不能骂,她们在应对你时自然就不敢肆无忌惮了。” “遇事多随机应变些,你只记得朕是信你的,不会因你的手段厌了你就够了,这次朕不跟你计较什么,但不能再有下次了,朕宁愿你名声受累,也不愿你身子遭罪的。” 玉琭紧忙点头应下,昨儿吃了亏之后也是后悔了,王嫔下手狠,真真是一点儿没收着劲儿的,她现下脸还有些微微的肿,幸而昨儿敬嫔没戴护甲,若是带着护甲只怕她就毁了容了,真真是得不偿失的。 “记得了,我以后定然随机应变着,不过别我装柔弱习惯了您也习惯了去,我若真病了,反倒不得您紧张了。” “怎会,这后宫里除了你便没有叫朕紧张的了。”康熙爷抱着玉琭叫人坐好去,细细的的给玉琭穿了绣鞋。 如此屈尊降贵,便是不开口说什么心疼的话,玉琭自也感知到康熙爷对她的珍惜。 二人一道用了膳,康熙爷却没留宿,只是抱着玉琭亲昵了一会子便要走了。 因着康熙爷常来,玉琭也没什么留人的习惯,今儿倒是腻乎着不舍了,手指勾着康熙爷的腰带,眼神儿里带着勾子似的。 “玄烨,今儿咱们夜里什么也不做,跟我一道好好歇歇吧,再回乾清宫还得叫人收拾,怪麻烦的。” 头回这么邀宠,玉琭心里臊得不行,声儿小小的,还未说完便先红了脸去。 康熙爷面上含笑,听小丫头这话险些便鬼迷心窍地答应了,若非他还留有些理智,今儿便也走不了了。 “今儿只怕不成,朕下午只顾着来陪你了,还有好些折子没看完呢,都是不能拖的。” 康熙爷揽着玉琭解释了一句去,心里也不舍着,可他为了他同玉琭以后的自由,少不得趁着年轻多忙碌几分去,加大的对朝廷的掌控,后宫女眷自不能再仗着娘家的势力作威作福,想来也能叫玉琭在后宫里多些自在。 “为了以后的不为难,朕想来要好好忙碌几年了,不能总同你在一块儿贪图享乐松快去,朕制衡归制衡,不过朕不会再为了谁委屈你,凡有空了便来寻你。” “你好好照顾着自个儿,你知朕念着你,断不会为了谁忽视了你便是了,莫总用思念折磨了自己。” 玉琭一听这个,也做不来挽留邀宠的心了,只是心疼康熙爷,好抱了人一阵儿去:“放心吧,我定然不叫你多操心了什么,只是你也多顾着些身子,不能总熬着。” “平日里只怕我不能常去乾清宫寻你,可能经常叫魏启或是谁给你送去些吃食汤水,也好缓解些你我的思念惦记?” 康熙爷点头,就没有不答应的,还直言二人可常通信往来,且又同人温存了一阵儿,这才摆驾回了乾清宫去。 玉琭目送着康熙爷离去,只怕自个儿心头空落落的难受,枯坐了一会儿,便叫花月莺时伺候笔墨,她练练大字静静心,总好过惦记着人去。 康熙爷说忙果真是忙的,直到中秋节那日,都不曾来永和宫一次,也不仅是永和宫,康熙爷连后宫都未曾踏足,想来是被康熙爷处置王嫔的手段弄怕了的,除了玉琭之外,竟无人敢叫人去乾清宫送些汤水或是关怀。 玉琭借着养伤也一直没有外出,幸而自康熙爷从永和宫走的那日的第二天,佟佳格格便入宫了,这倒是叫玉琭少了几分寂寞。 佟佳格格到底是同旁人不一样的,她是康熙爷的亲表妹,比旁的都亲近。 她一来便去见了康熙爷,也不知兄妹二人说了什么,总归先前给佟佳格格准备的承乾宫是闲置了下来,住进了承乾宫的以南,永和宫斜前方的景仁宫。 在景仁宫受罢封赏,佟佳贵妃谢了恩在景仁宫招待了后宫女眷罢,下午便直接留了玉琭没叫人回去,好好说了会子体己话。 “我原当姐姐住承乾宫的,那样咱们做了邻居,日日走动也近得很,眼下姐姐住景仁宫了,到底是远了几步了,不知姐姐怎么选了这处,可是承乾宫有什么不妥?” 玉琭同佟佳贵妃还算是亲近的,这会子也只管问了心中的疑惑去,佟佳贵妃笑笑,打发了跟前儿的奴才们,这才拉着玉琭说话随意了些。 “我也不瞒你,我就是嫌承乾宫晦气,孝昭仁皇后在承乾宫住了这么多年,她又是个药罐子托生的,只怕将承乾宫都腌入味儿了,她这才走了多久啊,我才不想沾了她的晦气呢。” “西六宫离僖妃太近了,我又不屑同她挤着去,便择了景仁宫,这处离你的永和宫不远,地方也好,虽是名字叫得不如承乾宫大气,可我瞧着是很不错,便也不挑挑拣拣了。” 玉琭笑笑,这才露了真切去,满后宫这么多人,只怕再没有一个比佟佳贵妃说话更直接坦荡的了,嫌弃孝昭仁皇后的话想说就说,无一丝丝顾忌。 不说这晦气的人了,玉琭又关切了佟佳贵妃的额娘去,这人一回去便是几个月,也没听得她额娘见好的消息,若不是要过中秋了,佟佳贵妃只怕还不急着回来呢。 “不知太太如何了,先前姐姐走得急,我也没来得急关切姐姐什么,几日前福成来瞧我,我还想着叫家里妹妹去府上代我看看,还没什么信儿来姐姐便回来了。” 佟佳贵人倒是知道玉琭叫人来府上关切了,这也是她为什么着急回宫的缘故,然说起额娘了,到底是心头沉沉,止不住的叹。 “我额娘身子原就不是个好的,偏她生我生弟弟们时生得密了些,身子一直亏欠着,直到先前,不过是入夏时被下头的侍妾格格气了一遭,便病倒了的,养了几个月还不见好,起身动一动便难挨。” 佟佳贵妃忍着泪,怕自己忍不住情绪,又发散着说了几句旁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遗传心疾 “赫舍里家出来的格格都是这般虚弱的身子,长寿些的也不过四五十,福薄些的刚嫁人有孕便没了命,我额娘心肺不大妥帖,赫舍里皇后也是这般毛病,你不知当年的赫舍里皇后生太子的事儿,我倒是知道几分。” “当年赫舍里皇后难产,也不仅是太子在胎里长得大了些,也是有这心肺毛病的缘故,若是赫舍里皇后没这家传的旧疾,想来也不至于熬不过去的。” “竟还有这般隐情。”玉琭压着声儿惊讶,若非佟佳贵妃说,她还只当赫舍里皇后只是难产呢。 眼下医疗不发达,想来叫太医瞧了,也只是知道赫舍里氏有这样遗传的毛病,只是身子弱些罢了,也看不出什么要紧的,然她们不知是什么才引起的病发或是死亡,玉琭常关注这些,倒是知道几分。 有心脏病的人多半是不适合怀孕的,倒不是怀不上,而是孕期有风险,胎儿会使孕妇的各组织器官耗氧量增加,孩子月份越大,消耗的便也越多,给心脏的负担便也越重,严重的还会引起心力衰竭,存在猝死风险。 就是靠着现代医学,有心脏病的人是否能怀孕还得经医生严格评估,即便孕期严密监控身体情况也有不幸的概率发生,更不要说在这封建落后的清朝了。 佟佳贵妃的额娘想来还不算太严重,更是幸运,到现在才加重了病情,而赫舍里皇后便不幸得多了。 那佟佳贵妃呢? 不知佟佳贵妃身子又是什么个情况,一来有她额娘的几分遗传,二来同康熙爷又是近亲,只怕危险重重,孩子也多半不会太好。 这话玉琭不好说,更不能说,佟佳贵妃还盼着早早的生了阿哥便算是完成了任务呢,若是说了,这不是叫人希望破灭嘛,再者她定然也拦不住佟佳贵妃想试试的心。 她这话若是说了,且等着以后佟佳贵妃怀孕生子,母子均安她落不到好,要是不好,她玉琭也得被佟佳贵妃恨了去,恨她乌鸦嘴咒了孩子。 玉琭抿了抿唇,没敢多言,只是跟着佟佳贵妃一并叹息罢了,只盼着佟佳贵妃最好晚几年再有孕,年纪小小便做了额娘,这生孩子时的危机便又多了一层去。 好在佟佳贵妃不是个消极的性子的,伤心事儿说两句便罢,这会子又瞧着玉琭略显憔悴的脸,关切人去。 “我先前说了什么来着,僖妃不是什么好人,身边儿招来的也尽是爱惹事儿的,你同她亲近定然要吃了亏的,好在你得宠,有万岁爷护着你,不然可得罪受呢。” 玉琭忙不迭的点头,无不认同这话,且别看当日动手的是王嫔,可若不是僖妃暗中助纣为虐,这事儿也闹不了这么大的,僖妃可算得上帮凶。 “幸而叫她们都见了万岁爷的手段了,又是叫王嫔禁了足,又是夺了人封号的,想来是都畏惧呢,倒也不敢挑我的刺了。” 听这话,佟佳贵妃不由得惊诧:“什么?你竟觉得僖妃她们只是畏惧这个吗,你不知万岁爷为你做了什么?” 这话可是将玉琭问懵了的,难不成除了这些还有旁的?就这些便对玉琭来说足够重了。 只一瞧玉琭这般神色,佟佳贵妃便知道玉琭是什么都没听说了,还不由得羡慕玉琭,这傻乎乎的还有人肯这样疼她。 “万岁爷可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在乎你呢,那收集李大人和王佳氏往来信件的事儿素来是我大哥替万岁爷办的,原依着万岁爷的计划,该是等战事安稳了,再说处置的人事儿,为了你,万岁爷可是连筹谋也不顾了的,只为给你出出气呢!” 佟佳贵妃细细的同玉琭说了这里头的弯弯绕绕,玉琭越听越是惊讶,越听也越是不敢信。 她也是听说过几分前朝的事儿的,只是没多想,也不敢想。 谁道康熙爷竟肯为她做到这个地步,她还只当康熙爷是借她同王嫔的不对付才引出了这事儿处置了人去,没想到她竟是目的是缘由,而不是捎带着的。 怪不得康熙爷这样忙,怪不得康熙爷说为了他们的以后要好好在国事上尽心,玉琭心头发烫,鼻尖儿发酸,原以为自个儿是个聪明通透的,谁道也不过如此,连身边儿人的好都看不透。 “若不是姐姐说了,我竟还不知,还琢磨着如何利用万岁爷的喜欢叫他对我心软呢,眼下看来,是我愚笨不堪,不值得他这样对我好了。” 佟佳贵妃笑着,她到底是对康熙爷没什么爱慕情,这会子只是作为表妹,看表哥同玉琭耽溺于情,在对方面前都变得傻乎乎的样子,还看得挺乐呵。 怕玉琭因此落泪再引得表哥心疼,佟佳贵妃只管拍拍玉琭的手背劝着。 “你是傻乎乎的不假,然表哥对着你也没聪明到哪儿去,值不值这样对你不是你说得算的,表哥他心甘情愿呢,你倒也不必愧疚,为自己打算不是什么错,若一点儿不为自己打算,那你才是真真的傻呢。” “好了,可别在我这儿落了泪,好似我欺负你了似的,回你的永和宫慢慢琢磨去吧,我可不再留你了,今儿我受封,表哥得来临幸我,我对着表哥够别扭了,你若还在这儿,只怕我和表哥都不知该怎么面对你了。” 佟佳贵妃一口一个临幸,是真真一点儿不臊的,玉琭听着也是哭笑不得,被人这么一打岔也顾不上心里难过了,对佟佳贵妃也生不出什么嫉妒的心来,只是起身也打趣了一句去。 “那我明儿一早来,亲手给你做碗红糖炖蛋补补身。” “你这促狭的,我堂堂贵妃还能缺你一碗红糖炖蛋不成?”佟佳贵妃挽着玉琭的胳膊笑骂了一句,不过说起吃的了,她倒是馋了旁的。 “你若真有心,便给我蒸几个蛋挞来,自打我回府后便没再用过了,先前同你学也没能学会,叫家里厨子试了几次都不成,也不知是哪儿错了的,且惦念着这口。” 第一百二十八章 福成所求 不过是些个吃食罢了,又不是什么为难的事儿,玉琭无不应的,这便起身回去准备了,手头儿有了事做,也没什么工夫去想康熙爷是如何同佟佳贵妃相处的了。 说来也不过是些个吃食罢了,佟佳贵妃自小锦衣玉食什么都不缺,便是对什么再什么新奇也不至于叫她惦念到这个程度的,不过是怕她难过罢了,玉琭领佟佳贵妃的情,准备起来也越发的认真。 除了先前蛋挞鸡蛋糕这种简单的点心外,玉琭又琢磨了几样,这会儿也都一一试试,明儿叫人早些送去,康熙爷也能跟着尝尝鲜。 如此忙碌着,玉琭也没去刻意打听康熙爷什么时候摆驾景仁宫的,只隐隐听得有琴声飘来,待玉琭累极睡过去的时候这琴声也未停,莫名哄得她一夜好眠。 翌日一早,玉琭也没去景仁宫,只是叫花月代她往景仁宫走了一趟罢了,这会子佟佳贵妃果然是还未起身的,康熙爷也不在,且听下头的奴才说,今儿万岁爷虽不消得上朝,还是早早的回了乾清宫处置政务。 玉琭听到这消息,心中莫名好受了些,然不等她打发魏启另拿一份点心交给康熙爷,魏珠反倒来了,想来是来得急,待进了永和宫站定还有些微微的喘。 “给贵人请安,万岁爷请您去一趟呢。” 玉琭意外,也不知什么事儿这样十万火急的,紧忙起身问了一句:“且不知万岁爷寻臣妾作甚?臣妾这身儿随意了些,这便更衣随公公去。” “是关于您弟弟福成侍卫的事儿呢,您还是快随奴才去吧,这身儿打扮也不失礼的。” 哪儿还有什么时间给玉琭更衣打扮去,若是事儿不急,这会子也不至于是魏珠来了,倒也来不及细说,魏珠只说了事关福成侍卫,玉琭当即也心头慌慌,顾不上那些有的没的了,只管跟着人去。 一路上尽顾着忐忑了,玉琭也没来得及问魏珠什么,且到了乾清宫,玉琭一眼便瞧见跪在殿中间的福成毫发无损,再看康熙爷,面上也没什么气恼之色,这才稍稍放心下来,上前规规矩矩的朝康熙爷见了礼去。 “臣妾给万岁爷请安,万岁爷万福金安,且不知福成做了什么事儿叫万岁爷不喜,臣妾代弟弟给您赔罪。” “快快起身,福成并无过错,你不必紧张着,朕叫你来只是想让你知道福成心中所求,这事儿颇要紧,朕不好决定。” 康熙爷上前亲自扶玉琭起身了,倒也是几日未见玉琭了,心里怪想的,然思念的话不好当着人面儿说,只待先解决眼前的事儿才是,康熙爷只深看玉琭一眼,稍安抚一句便罢,叫福成跟玉琭说说今儿的来意。 “说说吧,若你所求之事得你姐姐点头,朕便同意你去,若是你姐姐不愿意,那你也趁早歇了心思,这世上除了你们额娘,想来便是你姐姐同你最最亲了,你自作主张瞒着你姐姐来求朕,就不怕叫你姐姐伤心挂怀吗?” 康熙爷来了这么一句,直听得玉琭糊涂得紧,且不知福成这是求了什么不该求的,叫康熙爷这样说,然看向福成,福成竟还犹豫着,抿着唇就是不开口。 僵持了一会子,末了还是玉琭急了,怎么听得个真相这样难,且蹲下去攥着福成的肩膀直问。 “福成,你便是不说姐姐也多半猜得到,你能求到万岁爷跟前儿,定然是要紧的事儿,然着要紧的事儿还偏不叫姐姐知道,那多半是以身涉险的。” “姐姐知你懂事,一心要做了姐姐的靠山,不想叫姐姐受了什么委屈,可姐姐也不想你为了我做了什么不该的,姐姐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可你若是不说,那姐姐是万万不肯答应的。” 只一听这话,福成可急了,好不容易逮着一机会,怎么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错过了,今儿便是惹姐姐恼,他也得说出来去,然不好叫姐姐担心了,只好避重就轻,捡了些不打紧的说。 “臣、臣就是听说万岁爷有意从侍卫中择些个可靠的去战前,想自荐罢了,先前华善将军父子二人降职,同他们有干系的也都牵连了去,这般一来,宁南靖寇大将军手底下便缺了不少人。” “御前一等侍卫已然是择了不少了,万岁爷总不能将身边儿的人尽数派去,三等侍卫倒是多的,守城门的事儿多臣一个不多,少臣一个也不少,便想着自个儿有把子力气,也能在将军跟前儿跑跑腿儿、、、、、、、” 福成这般一解释,玉琭当即便明白福成的心了,为何先前那样信誓旦旦的说给他五年的工夫,原是在这儿等着呢。 她先前还未想通为何福成说给他五年就够了,只当小孩儿在说大话,明明走侍卫的这条路子,五年才至多叫他当了二等侍卫去,然二等侍卫离一等御前侍卫又是一大截儿,这可不是再给他五年就能成的。 可他若是真能上了战场,但凡立功,别说五年,就是一年的工夫也能连越几级去,可这一切都建立在福成有命去受赏,一旦没了命,再大的奖赏也落不到他头上去。 玉琭可不信福成只是去战前跑腿儿那样简单,若只是跑腿儿,何必跑那么远,怕不是福成打着冲锋陷阵的主意呢,若不然,也没军功可捞的、、、、、、 且不等着玉琭想完,康熙爷便直接点破了福成:“福成,你若真只是想跑腿儿,朕成全你,可你若再避重就轻诓骗你姐姐,朕直接视你为欺君,以后无论什么,再别想求了朕。” 康熙爷黑着脸一唬,福成当即又拜,为难得红了眼睛,再不敢欺瞒,利利索索的说了心里话去。 “臣想入军建功立业,征战沙场,不求高官俸禄,臣只想替万岁爷保卫江山,只想保护姐姐。” “姐姐,你先前受委屈的事儿弟弟听说了,弟弟只恨不能杀了欺侮你的人替你报仇,然弟弟没能耐,若是冲动反倒要连累了你。”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不瞒军机 “唯弟弟舍了这条命,去争了旁人不敢争的,这才能叫人不敢看低了姐姐您。” “姐姐,你就同意我去吧,臣求万岁爷,求德贵人成全!” 自听说姐姐不仅被王嫔打罚,还险些被扣上了祸国殃民的名头,福成就没有一日睡安稳过。 当日他守门,只是瞧见被剥了官服压下去的李大人,他便攥着刀柄压不住杀心,若非有德克新拉着他,他险些要干了傻事。 下了值,德克新想来是看出他的恼怒不甘了,便邀他吃酒细细劝慰了他,因佟佳贵妃同玉琭关系亲近,德克新也亲近待着福成,且劝了半晌儿没劝住,便干脆告诉了另一个法子去,那便是去建功立业。 爷们儿光是倚靠着姐姐们伺候万岁爷得来爵位算什么本事,照样被人看低了去,在朝堂上也没什么说话底气,唯有靠自己,那得来的功绩才叫人不敢轻视了。 吃酒吃得正酣,德克新也说着说着激起来几分热血气概来,男儿在世就该建功立业做了大英雄。 然他一回家兴冲冲的告诉父兄,便当即被泼了冷水去,他们佟佳氏的子弟可不消得拿自个儿的命搏前程。 再者他们一家该往哪儿走,走到何种地步也不是脑袋一热便决定的事儿,且得看万岁爷想叫他们如何才是,自是不必像福成似的,想要什么还得自己用命去挣。 翌日德克新蔫蔫地来当值,险些不敢面对了福成,明明一道吃酒时还说好一块儿去呢,一夜过去他就得反悔了,然福成却是不怪德克新的,只是心中更加认定了此事。 他必是要争一争的,为姐姐,也是为他自己,更是为弟弟妹妹们和他们以后的孩子们,若不挣着往上爬,眼下是他同姐姐处处受委屈,以后便是弟弟妹妹同下头的孩子们作难。 总要有一个人领头的,若能成,便有光前裕后之功,以后他乌雅氏未必不能成长为佟佳氏、钮祜禄氏那样的名门望族。 福成打定主意要好好争了前程,这才来求的万岁爷,万岁爷正叫人寻着人手呢,定然不会不同意他毛遂自荐,只是姐姐就不一定了,他这才瞒着些。 谁道万岁爷这样在乎姐姐,竟直接将姐姐叫来了。 福成通红的眼睛望着姐姐,只怕姐姐不同意,若错过这次机会,且不知下次又是何时了。 对着福成眼中的忐忑和巴望,玉琭亦是为难,一边儿是弟弟想护她的心,一边儿又是弟弟的安危,她打心底儿不愿弟弟涉险,可若是一味的拒绝,只怕亦是伤了他们姐弟情分的。 “福成,你还小呢,姐姐便是真需要你护着,也不会叫你这般年纪就战场上拼命。” 平日里福成是什么话都听姐姐的,可这事儿却是不成,他再不愿坐以待毙、眼睁睁的看着姐姐被人欺侮了。 “姐姐,大清年满十四者便可征丁,九月里弟弟便满十五了,便是不说年纪,弟弟身高七尺,能拉开三石的弓,经遴选成为三等侍卫便说明弟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不说为自个儿,只为姐姐我也会万分的小心,不叫姐姐担心。” 玉琭听这话,便知道福成是心意已决了,再劝也是劝不住的,玉琭闭了闭眼睛,已是不能再看弟弟那期盼的眼神儿。 “你若是上了战场还要怕受伤,怕我担心,如此瞻前顾后那才是真真叫我放心不下呢,既是去,那便心存死志,有不破楼兰终不还之志,如此抛开了生死外物,只一心杀敌,你这才能为自己夺得生机。” “上了战场,就是比谁不怕死,谁更不要命!” 福成面上一喜,然看着姐姐忍痛决绝的样子又是鼻尖儿发酸,紧忙忍着泪规规矩矩拜了姐姐,拜了万岁爷去。 “臣多谢万岁爷和贵人成全,臣定然不负期盼,不负众望。” 这几日陆陆续续来请战的人不少,若是旁人,康熙爷定然便答应了的,原不答应也是觉得福成年纪小,玉琭又极在乎这个下头的弟弟妹妹们,这才犹豫着不敢轻易决定。 然这会子玉琭松了口,心中有了决断,康熙爷便只管点了头去,自然也是对福成期盼颇多,是真真希望福成能建功立业的,他身边儿可用的人不多,因着玉琭,福成算是一个,只盼着他快快成长起来,也做了他的左膀右臂去。 只见康熙爷亲自将福成扶了起来,拍了拍福成的肩膀鼓舞着人。 “朕素来佩服勇气可嘉之人,然战场之上也不仅凭着一腔勇气便能胜的,还得需要步步揣摩,细心体察,你是个稳重的,朕和你姐姐再放心你不过了,只盼着你早日凯旋,平安归来。” “且下去寻延信吧,听他的吩咐,待开拔前朕亲自送你们。” 福成当即便拜,又谢了万岁爷同姐姐,这才深深看了姐姐一眼,转身退了出去。 玉琭伫立原地,看着福成的背影许久,不舍的话到底没敢说了扰了福成的心,只抽了劲儿似的依偎着身侧的康熙爷,兀自吸收着担忧和不舍。 “不知福成要被派去哪儿?可有危险?” 玉琭讷讷问了一句,然问了也觉得自己白问,去战场哪有不危险的地方。 康熙爷轻轻搂着玉琭,带着人坐在案前,指着上头的舆图给玉琭瞧,眼下是连军机也不防备着玉琭了。 “放心吧,眼下战局对咱们大清有利,依朕瞧,吴三桂一众猖狂不了多久了。” “五月里尚之信归诚,如此,吴三桂一众形势急转直下,他们欲由秦、蜀入犯这条路便行不通了,眼下在图海同承郡王勒尔锦的严防紧守面前,吴三桂无隙可乘,现退居潭州,意欲死守潭州、攻击江西和两粤。” “因朕早有准备,先前便派察尼防备着两粤之地了,故而吴三桂不足为惧,朕已命勒尔锦备战江西,因王佳氏的缘故,眼下些个将领朕不放心用,这才又择了人过去。” “你弟弟年纪小资历浅,过去也不会直接上战场,得先在军帐中跟着勒尔锦历练历练,这才有带兵的机会。” 第一百三十章 朕的福星 玉琭点点头,这才放心了许多,为了弟弟的命,玉琭也不得不绞尽脑汁,想了想历史上的三藩之争是如何走向的。 托家中长辈的福气,她除了没少关注养生之法外,自小还常听历史人文,如此熏陶之下,她大学的专业便是这方面的,虽是毕业了又从事别的行业,可老本行倒不至于全然忘却。 即便眼下地名多同现代不同,这舆图画的也粗糙,可玉琭还是辨认出了几分,想起了这三藩战事的走向。 眼下言胜利还为时过早呢。 玉琭正琢磨着该以什么方式旁敲侧击呢,想来是看她一直盯着舆图,康熙爷好奇着,倒是先开口说笑了去。 “朕说了一通能听懂吗?上头标记甚少,别不是朕说的几个地名你都找不出来。” 这舆图应是专门防备人窥探的,上头一个字一个箭头也无,地名也多是简略地写了个蝇头小字,要紧的地方便圈圈点点,旁的便没有了。 玉琭瞧着山川走势,倒也不难辨认,只管给康熙爷指了指潭州的位子:“万岁爷您可小看臣妾了的,便是再不知军机要务,也不至于连舆图都看不懂的,这儿当是湖南潭州了,这儿是岳麓山吧,臣妾知道的。” 一听这话,康熙爷惊奇看着玉琭,竟不知玉琭还有这本事,他刚刚直说吴三桂先据守在潭州,旁的便没透露了,小丫头却直道出岳麓山,点出吴三桂的老巢来。 “那依你所见,吴三桂为何要驻扎此处呢?” 玉琭笑笑,这问题可不难,康熙爷先前给她解释那话都回答了一半儿了。 “您刚刚也说了,吴三桂意欲由秦、蜀入犯,因咱们的防备,他这条路便走不通了,只能想法子往江西、两粤去。” “臣妾虽不知这仗怎么打的,然想着他吴三桂是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号,无论他往南还是往北,到底是想朝直隶,朝京城进犯的,毕竟他若称帝却无行宫可住,也显得不那么名正言顺。” “潭州虽好,却不像是栖龙之地,他若是带兵在岳麓山据守,更是早晚得下来,臣妾虽没去过那地方,可听说潭州一带天气多雨,比京中湿热,八九月还不见凉爽,山上更是树多蚊虫多,这地方虽适合藏匿,然他们的将士们又多不是本地人,难免不适应,久居可是要病的。” 如此想法正同康熙爷不谋而合,康熙爷越是听越是惊奇,越是欣赏,只觉得普惠主持所言果真不假,他身边凡有玉琭,便万事迎刃而解,是个福星呢。 如此,他便也不介意同玉琭多透露几句去,听听玉琭的见解,若是真有不一般的见地,对大清也是好事一桩,若无,也没什么损失可言。 “正是,先前勒尔锦的探子还打听出来吴三桂叫人四处购买药材呢,朕同诸位大人便觉得吴三桂至多再有两个月便要带兵动一动,而且除此之外,他若只据守潭州也无法破局,依你所见,他该往哪儿发兵才是?” 玉琭知道康熙爷只是试探她呢,不过考校之意占了多半,倒没什么防备和恶意,她便只管故作苦思冥想一阵儿,又问了两侧兵马走向,问了眼下形式,这才点出了个地方来。 “若勒尔锦大人能阻拦得住,便算是断了吴三桂取江西的心了,眼下便只有两粤可图,然他发兵造反已然一年多的工夫了,当初说是拥立明太子为君的,然这一年多明太子早已不知被他扔到哪儿去了。” “吴三桂用这一年多的时间形成气候,已然不掩藏自己自立为王的心了,眼下咱们大清步步紧逼,他一退再退,若想鼓舞人心发动总攻,想来便只有登基这一条路走,那衡州便是极适合他登基祭天的地方了。” “万岁爷知臣妾爱看史书看游记,便常见笔者于衡州衡山此地多着笔墨,战国《甘石星经》记载,因衡山位于星座二十八宿的轸星之翼,变应玑衡,铨德钧物,犹如衡器,可称天地,故名衡山。” “此地又是佛家仙家香火旺盛之地,便极适合祭天地祀社稷,再加之衡州离潭州并不远,故而臣妾觉得吴三桂退居此处的面儿大,然这只是臣妾猜测之语,也当不得真,万岁爷听听便罢。” 玉琭说罢,还不忘谦虚一句去,然康熙爷可不许玉琭谦虚的,直抱着玉琭好一阵的亲近,一口一个福星叫着玉琭。 这阵子康熙爷忙碌,除了平衡朝中势力之外,便是忙碌战事了,问玉琭的这句也自是他连日来同诸位大人商议的。 因此时江西未定,故而有些大人说吴三桂许是往南发兵的,也有些说他欲往东进发直迎清军的,康熙爷则是一心向好,觉得吴三桂取江西难,多半不会轻易离开湖南。 要知道离衡州近的还有一兵家必争之地,那便是永兴,永兴依耒水而立,此水上接衡州,下通广东,正应了吴三桂对两粤的企图。 玉琭点出衡州可是正说中康熙爷的心思了。 康熙爷见玉琭是个聪颖通透的,所言也给他启发颇多,只管执朱笔圈出永兴,同玉琭说了永兴的紧要。 这些玉琭自然是知道的,然即便康熙爷这会子已然重视了永兴,历史上清军还是在此地两战两败,光是将领便在此折损不少,后耒河南岸失陷,营垒被冲垮,清军不得不退兵,这严重打击可叫清军不少萎靡。 不过眼下不急得说,这战得是明年了,她且掐着时候,届时想法子提醒康熙爷让人注意地势天气,莫大意了才是,之后便是真扭转不成也无妨,后头还有转机呢。 玉琭这会子只静听康熙爷的分析,露出一脸崇拜,随着康熙爷的话说两句便罢,以她的身份到底不好透露太多,引得康熙爷起疑就不好了。 总归确认了福成跟着勒尔锦在江西防备,没什么危机可言,玉琭便也放心了的,同康熙爷说说笑笑,心头倒也轻快。 第一百三十一章 给你阿哥 “膝上的伤可好了?这两日你也不让太医去你那儿请平安脉了,朕去给皇玛玛请安也不见你,尽惹得朕想你去了。” 康熙爷日日忙的脚不点地,甚少去后宫,平日里稍得一会儿喘息的工夫便朝下头人打听玉琭的动向,然少了太医,亦没在慈宁宫见玉琭陪伴在皇玛玛左右,康熙爷惊觉若不去永和宫便没什么知道人动向的机会了。 今儿好不容易叫玉琭来,自是不舍得人再走,午间都一道用膳,康熙爷也不叫人伺候,只管同玉琭亲近着去,同玉琭在一块儿康熙爷这才有了做自己的实感。 玉琭给康熙爷夹了一块儿烩豆腐去,今儿康熙爷点的膳,统共六十道竟几乎都是她爱用的,唯这道豆腐是康熙爷的心头好。 “乔太医给的雪凝膏很好用,不仅活血化瘀,竟还有去疤的功效,臣妾膝上原还有几道子浅浅的印,眼下连涂了几日也不显了。” “得皇玛玛关切,近来只管叫我好好养养身子,不消得早起去伺候,若是万岁爷您想我,我日日早起去慈宁宫呆一会儿,待您请罢安我再回去也使得。” 玉琭规规矩矩的会话,可康熙爷才不想要人的规矩,一抬眼对上玉琭含着笑意的眼神儿,康熙爷筷子一撂也不用了,只管拉着玉琭的手指去。 “你就逗朕吧,几日不见你,朕连你一声儿想都得不到了,可是恼朕冷落了你了,朕这不是忙着,每日连歇息的工夫都少。” 玉琭失笑,对着康熙爷这般样子倒也极心软,哪儿还忍心再逗人,只管拉着康熙爷说了几句体己话。 “我自是想你的,只是又怕贸贸然见你打搅了你,我日日在太皇太后娘娘那儿候着些倒是不麻烦,只是你到底忙碌,当着人面儿咱们也不好多说,待分别了反倒勾起咱们的不舍来。” “如此倒不如不见的,我知你除了忙处处都好,你也知我日日安稳就够了,待有空了再像今日这般团聚,好好解了思念也不迟。” 康熙爷知玉琭说的在理,二人也对此心照不宣,可他先前明明是想多任性些,虽是不委屈了,可眼下的事儿仍缠得他分身乏术,对玉琭到底还是疏忽。 康熙爷轻叹一声儿,眼下说再多的好听话也是枉然,他也不能贸贸然给了玉琭什么承诺,末了反倒叫人失望,便只暂且压着耐不住的心,好好同玉琭温存着,倒是不舍得做了那事儿浪费时辰了。 “朕领你的情,不过你也别总因为旁的委屈自个儿,平日里该出去走走便出去走走,日日窝在永和宫只怕要憋坏了,凡有人敢欺负你,你只管去寻了佟佳贵妃的庇佑,朕已然与她说好了,你尽可信任了她。” 玉琭意外,不知康熙爷何时同佟佳贵妃商议的这事儿,是昨晚吗?还是佟佳贵妃刚入宫的那日,可不论是哪一日瞧着都不大合适谈论这个,尤其是昨晚,昨儿可是佟佳贵妃头一回侍寝呢。 得亏佟佳贵妃对康熙爷只是兄妹情,没什么爱慕,若是有,侍寝当日听得喜欢的人叫她庇佑旁的女人,只怕佟佳贵妃心中要怄死。 然康熙爷这般信任佟佳贵妃,定然不只是因他们兄妹情的缘故,必然得有些利益交换的,玉琭只怕康熙爷为她付出颇多,且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那不知您拿什么同佟佳贵妃换取对我的庇佑?若是叫您为难,倒没这个必要,大不了我日日在慈宁宫伺候,太皇太后娘娘总能护得我。” 康熙爷心道玉琭通透,果真是瞒不过人的,不过这事儿倒也没什么好瞒的,只管告诉了玉琭去。 “倒也不为难的,不过重用佟佳贵妃的兄弟而已,便是她不提,此战朕也要用人,不过是顺水推舟的事儿罢了。” 一听这个,玉琭面上稍有些不好意思,只道自己想多了的,然不等她说什么,康熙爷倒是看出了几分,笑她多心。 “你莫不是以为佟佳氏朝朕讨宠爱,想要个流着佟佳氏血脉的阿哥吧?” 且见玉琭面上微红,康熙爷便知自己多半是猜对了的,不由得点着玉琭的鼻尖儿笑笑,笑人傻乎乎的,刚刚说起战事还头头是道,这会子倒是糊涂了。 “凡入宫的,谁不想有个流着自家血脉的皇子,如此便可母凭子贵了,这事儿还消得说吗?不过朕心里有数,给谁不给谁,什么时候给都想得清清楚楚。” “若贵妃有子只怕就顾不上你了,若僖妃有子只怕更为骄纵,朕思来想去的,得叫咱们的阿哥排在她们阿哥之前才是。” “如此咱们的孩子同大阿哥和太子的年纪相差不大,几个孩子相伴长大,自然比晚生的阿哥们更亲近,朕虽还年轻,却不得不为大清的以后做打算,太子虽为储君,可大清却并非太子一人能守好的,还需得自家兄弟帮衬。” “你是个通透的,朕最是信你爱你不过,自然时时为你考量为咱们的孩子考量,他若是善武,朕便叫他掌军权,叫他做我大清的巴图鲁,他若是善谋略,朕便叫他辅佐太子,封他做******,除了皇帝,便无人能越得过他了。” “朕大你五六岁呢,想来总是要走到你前头的,你为太妃后能到孩子的府上颐养天年,朕也放心。” 康熙爷越说越远,刚刚还是一派玩笑呢,却说起这遥遥可不及的事儿竟还莫名伤感了起来。 他眼睫微垂着,声儿也放得轻,虽他在心中早已为玉琭考量百回,然思及自个儿百年之后不能同玉琭相伴,到底还是压不住难过。 玉琭意外,竟没想到康熙爷为她和孩子想了那么多,见康熙爷说得自己也难过起来,她心头只觉一片酸软,竟是连话都快说不出来了,只是好好抱紧了人去,且不许康熙爷再胡思乱想。 “说什么呢,什么百年不百年的,咱们眼下俱是年轻,连孩子都没有呢何必想得那样多,不是要给我阿哥吗,你倒是给我啊,我现在就要!”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一声额娘 说罢,玉琭竟还要伸手去解康熙爷的衣扣,康熙爷被玉琭闹得面热,紧忙攥住了玉琭的手,倒也做不来什么伤感了,忍不住扑哧笑出声儿来。 “竟还有你这样邀宠的,怎么跟个登徒子似的非礼人,再非礼朕,朕可叫人了!” 玉琭才不惧康熙爷的虚张声势,既是被人攥着腾不开手,便只管凑上前亲了亲康熙爷的嘴角儿,引得人更面热去。 “那你叫啊,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救你的,小公子就从了我吧,咱一回生二回熟,三回便叫你乐不思蜀啦。” 康熙爷在玉琭跟前儿一软乎,反倒是激起玉琭逗弄人的心来,她原就是个明媚的长相,眼下被康熙爷养的越发娇,这会子放肆地上下打量康熙爷,直瞧得康熙爷心头冒火。 暗道一声儿妖精,康熙爷也做不来矜持的样子了,管他什么青天白日的,先拉着着小妖精放纵了再说,看看今儿到底是谁叫破了喉咙去。 “给你,朕都给你,不就是阿哥,你想要几个朕便给你几个,旁人都是母凭子贵,到你这儿是子凭母贵、、、、、、、” 康熙爷急切着,惹得玉琭也顾不得想什么母凭子贵还是子凭母贵了,只是羞赧地别开头,偏这光天化日的便是帷幔遮也遮不住,叫她视物极清。 知她不好意思,康熙爷还偏要叫玉琭面上更红些,抚着玉琭的肚子叫人好好争气,最好明儿就得了好消息。 玉琭闻言,可不敢再瞎逗了康熙爷了,这不是自讨苦吃嘛,且又求了饶,康熙爷这才放过了她去,到底是思念攒得多了,康熙爷不舍得玉琭走,夜里也只叫人留宿乾清宫,管后宫呷醋不呷醋的,这会子只他们二人快乐就够了。 也是给人看看什么才是实打实的宠爱,别一个二个的得那么一点儿好便沾沾自喜不容人了。 满后宫这么多人,谁也不如玉琭最得圣心的。 不仅如此,康熙爷格外体贴,翌日一早更是许玉琭坐着轿子回永和宫的,得这消息,后宫里不少人撕烂了帕子咬碎了牙,不明白自己哪儿不如永和宫的那小妖精了。 且不管旁人如何想的,康熙爷是真真对先前他二人的话上了心,待玉琭回去没一会子,康熙爷还特叫太医给玉琭请了平安脉去。 且算算时日,玉琭可都伺候他一年了,皇恩雨露多半都给了玉琭一人,玉琭平日里身子康健,想来也是该是有信儿了,康熙爷越是想越是后悔昨日放纵,一来真怕玉琭万一有孕了,二来也担心玉琭年纪小,经不住,多了反倒对她身子不利。 说好要给玉琭阿哥呢,总不能弄巧成拙了。 太医给瞧了,只言德贵人身子并无不妥,旁的便没有了,康熙爷这才松了口气,然又怕玉琭着急,少不得叫人关切着。 眼下正是吃肥蟹的时候,康熙爷赏了玉琭六只阳澄湖大闸蟹去,直言这个月若是不中正好,免得亏了嘴,下个月再努力也不迟的。 玉琭看了康熙爷的手书止不住的笑,倒也对人的小心翼翼和体贴入微受用至极,干脆自己掐算掐算月事,给康熙爷送了信儿,叫人下个月初再尽心尽力,她马上就要来月事了,昨儿的努力只怕是白努力了。 康熙爷收了玉琭着信儿没再回,只是兀自不好意思了一阵儿,另又叫了乔太医来细细问了,知孩子的事儿也不是玉琭或是他一个人的事儿,便让乔太医给他同玉琭都开些调养的方子。 亦趁着眼下暑气微消不算热了,每日再挤出一个时辰的工夫练练骑射强身健体,如此阿玛额娘身子都好,孩子自然也来的康健。 因满心尽是玉琭,康熙爷对后宫其余人自然也是越发的应付了,原康熙爷来后宫的次数就不多,至多一个月五六次,眼下便更是少了,来后宫三两次都是多的,还尽去了永和宫一处。 末了还是太皇太后颇有些看不下去了,只怕便是有佟佳贵妃护着玉琭也不成,这才劝着康熙爷好歹往别处看看,康熙爷颇有些不情愿,可为了玉琭不叫人嫉妒了,这才勉强翻了旁人的牌子。 然也不知康熙爷是有意还是无意,新进的人康熙爷一概没宠幸,只挑了荣贵人和戴贵人两个老人罢了,也算是叫二人替玉琭分担些个嫉妒了。 然时至冬月里,天都寒了,玉琭还是没什么消息,康熙爷同玉琭急也急过了,眼下反倒方平了心态,只盼着缘分罢了,兴许不经意间孩子便来呢。 不过还唯等二人盼得什么好消息,阿哥所反倒又不太平了,眼下天猛然冷了,各殿刚开始用炭火,一进一出一冷一热的大人还算是受的住,可孩子们难免要病。 一时间风寒势头汹汹,不光是几个小的病了,便是连纯禧和大阿哥这样稍大些的孩子都没能幸免。 佟佳贵妃掌六宫,少不得关切了阿哥公主们,玉琭乃佟佳贵妃的左膀右臂,又同纯禧极亲近着,自然没少跟着佟佳贵妃在阿哥所帮衬忙碌,一来二去的,孩子们也同二人越发的亲近了。 纯禧、大阿哥他们便不必说了,到底是有自个儿的额娘的,不至于对佟佳贵妃或是玉琭太过依赖,可小太子却不然,他自小没额娘,也没同类似额娘的人亲近过,身边儿尽是嬷嬷宫女,她们便是再疼小主子也得有度,自是亲近不足,疏离有余。 眼下佟佳贵妃衣带不解地照顾太子,小太子便对佟佳贵妃极其依赖着,想来是病中爱撒娇些,竟是连夜里都快离不得人了。 佟佳贵妃是个心软的,她只被小太子这么一求便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只管陪着,白日里哄太子用药用膳,时而还为太子读书陪他玩耍,太子两三岁的年纪,正是会说话还不怎么学规矩的时候。 一开始还称呼佟佳贵妃为佟娘娘,后来竟冷不丁的叫了佟佳贵妃一声儿额娘,这可就逾矩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背后关系 对着小孩儿这声儿额娘,佟佳贵妃心里可是惊大于喜的,脸色一紧,下意识的看了看周围伺候太子的嬷嬷们,紧忙轻着声儿抱着太子劝了一句。 “太子慎言,本宫关切您乃是职责所在,当不起您这声儿称呼,太子唤本宫娘娘便是了。” 佟佳氏虽贵为贵妃,又统理六宫,可她再尊贵也贵不过元后,也贵不过太子爷,小孩儿这一句虽是发自内心,可若是往严重里说,她佟佳贵妃便是生了异心,有拉拢太子觊觎后位的心思,这罪过可就大了。 然太子年纪甚小岂能知其中厉害,小孩子对周围人的情绪最是敏感不过,见刚刚还和蔼可亲的“额娘”忽地变了态度,他也跟着怯怯地不敢再应了声儿了,连佟娘娘都不敢再叫了。 立在一旁的玉琭岂能不知道厉害,见佟佳贵妃为难,这便要上前想将太子接过去,且把孩子哄得开怀便是了,太子眼下年纪小还不记事,想来过两日不见,下头人再多教教规矩,太子便不会再随意唤了谁额娘去。 “太子,您看这是什么,这是小老虎、、、、、、” 玉琭拿着手边儿的布老虎晃了晃,正欲吸引太子的视线好将孩子接来的,谁道不等她这话说完,一旁的郝嬷嬷便先一步将太子给抱了过去。 她虽是知道这事儿怨不得佟佳贵妃,可因立场不同,便得做出些个不愿让太子同佟佳贵妃多接触的样子来。 “娘娘,太子爷该进膳了的。” 郝嬷嬷将太子转交给身边儿的奶娘,这话便是要送客了。 佟佳贵妃同玉琭自是明白,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佟佳贵妃只稍嘱咐一句便罢,这就起身带着玉琭出了阿哥所,连大阿哥同长生阿哥几个孩子也顾不上瞧了。 佟佳贵妃身边儿的一等大宫女莲心倒也是个知规矩的,在阿哥所时也没说什么,然心里到底不忿,只觉得自家主子甚是委屈,那郝嬷嬷不过是个奴才,凭什么这样对主子使脸色的,待走远了这才不忿一句。 “主子,要奴婢说,这郝嬷嬷多少有些不识好歹了,您见天的往阿哥所去图什么啊,还不是万岁爷抽不开身叫您多关切些个,您又不是私底下教了太子爷什么不该教的,她凭什么这样待您!” 佟佳贵妃亦是面色不好,心里含着气儿便没应声儿,玉琭见状不由得轻叹,少不得出声儿解释一句缓合些个。 “莲心你有所不知,这太子爷跟前儿嬷嬷宫女多半都是元后身边儿的老人了,她们并非是内务府配的奴才,而是赫舍里氏的家仆,元后早逝,赫舍里氏唯指望太子了。” 太子既是赫舍里氏一族的指望,又怎会让除了万岁爷以外的人亲近了太子呢,太子可是元后拼了命才有的孩子啊,自是不能给旁人做了嫁衣。 莲心倒也不是个愚笨的,自然听出了德贵人的未尽之意,这会子也不好再埋怨什么,只是轻着声儿问:“主子,那咱们明儿可还要来阿哥所关切了阿哥公主们?可要避避嫌?” 佟佳贵妃轻叹,她虽是一贯做事光明磊落,可对于太子的亲近,她的身份十分尴尬,便不得不避一避去,只怕人多想。 “托太子的福,明儿本宫自是不必去了,万岁爷不特叫本宫过去问话都是好的,只是阿哥公主们到底还病着,若他们身子一直不好,本宫也难辞其咎,玉琭,这两日还劳烦你帮本宫尽尽心,等风头过了本宫再同你一道儿去。” 玉琭无不应的,她同纯禧关系甚好,去阿哥所串门儿乃是家常便饭,依着身份对阿哥们也不太能亲近了,自是能帮这个忙的。 “姐姐放心,我定好好替姐姐上心,只是我身份低微,也不能指点了阿哥公主身边儿奴才,姐姐也知荣贵人同惠贵人不大愿意叫我接触了大阿哥和长生阿哥,明儿还得请莲心陪着我去一趟才好,叫人知道我是替姐姐办事的,想来也不敢为难。” 佟佳贵妃拉着玉琭只管点头,且有玉琭贴心陪着,她这才心头舒缓了不少:“若不是还有妹妹帮衬,姐姐可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姐姐同我客气便见外了的。”玉琭笑笑,只管先送佟佳贵妃回去,在景仁宫陪着用了膳,这才回了永和宫。 原以为这小小风波就这么过去了,谁道玉琭才将将回了永和宫,都还没来得及更衣,那头儿魏珠便奉康熙爷的命来了,一开口便是问了今儿阿哥所的事儿。 “奴才给贵人请安,奴才奉命前来,想问问贵人今儿太子同佟佳贵妃相处如何?” 玉琭心中了然,亦是不由得腹诽,还能如何相处,小孩儿都叫人额娘了,自然是亲近非常了。 然她琢磨着,康熙爷没直接去问了佟佳贵妃而是叫人来问了她,自是想听些公正的,直接说了佟佳贵妃同太子亲近却是不妥,她便只避重就轻,多说了几句太子的情形。 “太子爷懂事,佟佳贵妃和善,相处起来自然是好的,太子爷愿意同贵妃亲近,只是臣妾瞧着这亲近也不是专对着贵妃一人。” 魏珠深看了德贵人一眼:“贵人此话怎讲?” 且别看魏珠平日里来送信儿送物表现得对永和宫上下极尊敬,可他这尊敬和巴结到底是看在万岁爷的情面上的,今儿不是巴结的时候,魏珠便正经得多了,眼神儿里多是含着探究的,连笑意都少了不少。 玉琭岂能不知,面上也不表露什么,只管捧着茶接连的叹,好似对太子多心疼一般。 “说来以臣妾的身份可怜不着太子爷去,然太子爷长到眼下的年纪,身边儿除了嬷嬷便是宫女,也没个能依靠亲近的,他虽是太子,可也是个两三岁的孩子,眼下正是喜欢依赖、爱撒娇的年纪。” “甭管出于什么目的,后宫没什么敢大肆亲近了太子爷的主子,若非这次阿哥公主们得风寒,贵妃娘娘也不会奉命去阿哥所亲自关切了阿哥公主们,娘娘素来一视同仁,可偏就太子爷离不开贵妃娘娘。” 第一百三十四章 事有蹊跷 “臣妾想了又想,这才明白,大概是除了太子以外,旁的阿哥公主们都有可亲近的人,唯太子只有万岁爷可以指望,偏万岁爷忙碌,不能日日陪着太子,这才使得太子心中空落落的,猛然得了贵妃娘娘的关切,这才止不住的想亲近着。” 说到这儿,玉琭顿了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魏珠自是请德贵人但说无妨,玉琭这才赔罪,道了声儿逾矩。 “知万岁爷夙兴夜寐、宵衣旰食,鲜少有轻松的时候,然臣妾今见太子抱着贵妃娘娘的脖子,巴巴的叫娘娘一声儿额娘,想得了母爱的样子,到底是于心不忍,若是使得,还求万岁爷多关切太子爷几分,且等着太子爷长大了,便也不需要这份关切了。” 听玉琭句句为万岁爷和太子考量,魏珠这才缓和了脸色,打消了几分疑虑,忙又躬身拜了拜。 “贵人甚笃,这话奴才一定替您带到了,只是打今儿上午事发,便从阿哥所传出了些捕风捉影的话来,万岁爷倒也不是不信贵妃的,只是于储君之事上到底不能大意了。” 问清楚了,魏珠这话便是解释来意了,玉琭点头,起身送人:“贵妃娘娘同臣妾明白万岁爷苦心。” “虽出了这样的事儿,然娘娘还是惦记着阿哥公主们的身子,便是生出避嫌的心,娘娘也嘱咐臣妾好生照料着阿哥公主们呢,还请万岁爷放心。” 魏珠见玉琭同贵妃将接下来的事儿都安排好了的,他倒也不必再替万岁爷多言什么,只管客气两句便罢,这就回乾清宫复命。 玉琭亲送魏珠至永和宫门口才转身回去,便是关起门来再无外人了,仍不见玉琭松了眉头。 玉琭倚在贵妃榻上细细琢磨着,原以为这事儿算不得什么事儿的,谁道她们前脚儿走,后脚便有消息传出来,可见背后还有人推波助澜,这便不得不叫她怀疑太子这声儿额娘到底是出自本心还是有人授意了。 若太子无意便罢,可假使有人刻意把太子给教歪了的,那又是为了什么呢?又是谁在背后挑拨着呢? 太子不比旁的阿哥公主们,他可是储君,身边儿伺候的奴才比旁的多出几倍有余,寻常伺候皆是万岁爷同元后给太子遴选的奴才,谁又能买通得了太子跟前儿的奴才随意驱使呢? 后宫统共就这么些主子,同她和佟佳贵妃不对付的也不过那几个,如此瞧着倒是僖妃最有嫌疑了。 于后宫局势上说,佟佳贵妃在位份上便高了僖妃一头,她又是康熙爷的亲表妹,论同康熙爷关系亲疏,自是无人能比得上佟佳贵妃的。 僖妃利用太子来挑拨康熙爷与佟佳氏的关系倒也说得过去,可对付佟佳贵妃用什么法子不成,偏将太子拉扯起来,会不会太费劲儿了些? 再者,利用太子跟前儿的奴才做事也存在相当大的风险,这帮子奴才凡有事儿可直接上报乾清宫,又何必做了僖妃的爪牙呢?凡被发现了那就是要命了,怎么想都得不偿失啊。 玉琭思来想去的也没个头绪,只觉心累的厉害,捏了捏眉心,总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主子可是发觉有什么不妥的,可要奴才出去查查?” 想来是见她面色不渝,一旁的魏启捧着点心上前,欲替主子分忧,说罢,一旁的花月莺时也凑了上前,一个给主子捏肩,一个给主子锤腿,不愿瞧主子费心。 见三人凑上来了,玉琭这才想起来她跟前儿的人可是元后的老人,想来能知道些不为人知的,因主仆几个已然相处一年的工夫了,自是知根知底没有不信的,玉琭只管将心中的疑惑细细道来,听听三人的意思。 “先前我同魏珠说时还只言太子是无人亲近关切,是太缺爱了才如此亲近了贵妃娘娘,可眼下再想却不觉得这般了。” “去年太子同阿哥公主们出疹得染疫病,得万岁爷看重,是我亲自伺候着太子爷的,彼时太子爷更小,心思更纯粹,若真是缺爱,当是那时候便对我依赖更甚,可观太子对我,也只是比后宫旁的多几分好感罢了,并无什么依赖之感。” “反观眼下,贵妃娘娘只是接连照顾太子几日的工夫罢了,何来得人一声儿额娘的称呼,太子爷平日里又无额娘可唤,也不知是谁教的,这倒是叫人止不住的多想了。” 三人一听这个,当即也觉得蹊跷,且细细想了一阵儿,到底还是魏启最为机敏,这便反应了过来。 “主子,何必想这样复杂呢,先不论起因,也不论是谁在背后挑拨着,端看眼下的结果确确实实是对贵妃不利的,您同贵妃又亲近着,说是针对您也不为过。” 玉琭眸光一闪,没了平日里的温和,反而露出叫人不敢轻视的气势来:“此话怎讲?” 魏启沉吟片刻:“奴才不敢妄议为君之道,然以前常听干爹和上头的大公公们说话做事,今儿抬举这个,明儿又打压那个,想来制衡便是最要紧的。” “万岁爷看重太子,便必然不希望太子格外亲近了哪家,然太子身上流着赫舍里氏的血脉,便是割舍也割舍不走的,赫舍里氏已然是庞然大物了,若太子再同佟佳氏亲近了,只怕太子长大后就不能随心所欲做了新君。” “故而万岁爷提防着,端看太子一声儿额娘便引得万岁爷这样重视,便知道万岁爷多么在乎此事了,甭管太子爷有心无心,这事儿都已经在万岁爷心中留下了个怀疑的种子。” “即便先前无人挑拨,有此机会,只怕后宫里的有些人也不会轻易放过了,定然还得生事,您同贵妃亲近着,贵妃不妥,您自然也跟着受影响,贵妃那儿不好下手,可您这儿呢?这便是奴才为什么说此事是针对您也不为过的。” “更别说这宫里的事儿就没有无的放矢的,如您先前所疑,太子能叫出来一声儿额娘,本身便是蹊跷。”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主仆商议 得魏启一言,玉琭只觉豁然开朗,眼下再想太子身边儿人等,即便有元后和康熙爷把关,想来也并非铁板一块儿了。 花月也是个通透的,她到底在元后跟前儿伺候过二年,虽只是二等宫女,可也知上头奴才们的明争暗斗,到了太子这儿想来亦是如此。 “您知道的,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便有利益纠葛,太子爷身边儿的奴才虽都是经过细细遴选的,可因太子偏重喜好,她们仍不会是铁板一块,伺候的奴才越是多,越是容易生出龃龉来。” “太子是储君不假,可太子也只是个三两岁的幼童,眼下需要的奴才以后未必还需要,郝嬷嬷年纪大了,虽是最为忠心,可不知还能陪太子爷几年,余下光是奶娘便有六个,身边儿的一等宫女二等宫女就更是多了。” “这六个奶娘又能留谁接替了郝嬷嬷的位子?下头的宫女谁又能得了太子的宠信?这可说不准的,故而除了伺候好小主子,在小主子跟前儿得脸之外,那必是得再有了旁的助力才保险些的。” “她们总不能去巴结了万岁爷,自然琢磨着亲近了后宫得势的女眷了,眼下传出来些个话倒不算什么,以前还有的敢设计阿哥,叫人冲撞阿哥,如此才显得她忠心护住,得了阿哥的青眼呢。” “若真是能设计了贵妃娘娘或是您,又扳倒了眼下太子跟前儿得力的人,岂不是一箭双雕,那算计的双方都获益了、、、、、、” 身边儿若无几个聪明伶俐的帮衬可真真不成,玉琭感慨着,越是同魏启几个相处,她便越是忍不住想感激了太皇太后娘娘同苏麻喇姑。 若叫她自个儿选奴才,只怕尽寻了那老实本分不敢惹事儿的,然这种的奴才遇着事儿了也全然无用,不能帮她半分。 “若无你们帮我出主意,这事儿我怕是想他个三天三夜也想不通的。” 玉琭笑着夸了三人,还不吝银子,赏她三人一人五两去,五两银子可都顶他们大半年的份例了,三人自是高兴非常,连连谢过,对主子更是忠心体贴了几分。 “主子谬赞了,若论通透,还得是主子您,奴婢们说的这些话尽是建立在您的发现上的,今儿明明奴婢跟着您一道去阿哥所了,然仍没多想了,可见到底还是愚钝。” 花月莺时谦虚着,倒也是说了真心话去,若无主子多想、无魏启细细分辨,她二人也想不到那么多,更别说以主子的才智,便是没她们,主子也能想得出来。 魏启亦是笑着附和:“应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主子只是被这些弯弯绕绕缠住了,跳出来想倒也不难,不过眼下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主子当如何应对才好?” “明后两日贵妃娘娘是避嫌了,您都开口应下帮衬之事了,只怕是不好脱身。” 玉琭托腮用了块儿点心,总归相通了旁人的算计,她心头轻松便也不慌了:“自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照顾阿哥公主们的事儿我推脱不得,那便只能多带些人为我证清白。” “明儿除了叫莲心跟着,我再去太皇太后那儿求一求,就说我年纪小,也无什么照顾阿哥格格们的经验,一个两个我倒还算忙得过来,多的只怕疏忽,若能求得春白姐姐帮衬最好,若不然,换做玉竹或是南霜也使得。” “有太皇太后娘娘身边儿的人镇着,下头人想来也不敢贸贸然利用了我,且随着太子爷跟前儿的人勾心斗角去吧,我自是懒得掺和。” 三人连连点头,莺时想了想也出了主意:“其实除了太皇太后娘娘身边儿的人,主子您还能去万岁爷跟前儿求个人去。” “毕竟这事儿都知道了,没什么可瞒的,咱们能想到的事儿万岁爷未必想不到,您只管也用了避嫌的名头,便是抛开万岁爷对您的宠爱,万岁爷也可叫人趁机探明真相,故而不会不应您的求。” 主仆四人又细细商议了半晌儿,这才定了下来,玉琭心里也踏实了,翌日一早便依计行事,分别去了慈宁宫同乾清宫求人,倒也都顺利,太皇太后那儿给了春白,万岁爷则直接叫梁九功跟随玉琭左右了,可见重视。 如此林林总总加在一起,玉琭再去阿哥所可跟不少人,郝嬷嬷也不再摆了什么脸色,除点提着人照顾太子外,另跟着玉琭去瞧了其他阿哥公主们。 有了万岁爷同太皇太后娘娘的格外关切,阿哥所的奴才们自是不敢生出什么异心来,太医们诊治得也精心,不过六七日的工夫阿哥公主们便都见好了,个个活泼了不少胃口也上来了。 只是阿哥公主们胃口一上来,伺候着又有些不妥。 依着太医们的意思,阿哥公主们未痊愈前是不能给他们吃饱的,这也是阿哥所养孩子的老规矩了,宁愿饿着阿哥公主们,也不能撑着阿哥公主们。 究其缘由,乃是古人觉得孩童肠胃柔弱,尤其是病中或是刚痊愈的时候尤为虚弱,若多给阿哥公主们食荤腥滋腻之物定然难以克化,故而少不得再多用一阵的清粥小菜保养保养。 可这养生之道阿哥公主们怎能理解,他们正是张身子的时候,病中吃喝不下,眼下好了自然是要捡了喜欢的吃到饱。 纯禧同大阿哥还算是能说得通,太子也自小被规矩禁锢惯了,不敢提了什么想要的,唯荣贵人的一双儿女被惯坏了的,尤其是长生阿哥在荣贵人跟前儿养得最久,几个奶娘也惯着阿哥,这会子便有些不好哄了。 长生阿哥将近两岁,前一阵子刚开始添了辅食,吃饭菜自是比喝奶有味儿,长生阿哥便不爱喝奶了,上午得用了一小碗儿蛋羹,下午得用一碗煮的软烂的红豆泥。 然眼下依着太医的吩咐,嬷嬷们不给长生阿哥吃他爱吃的,长生阿哥便开始不住的闹了,别看这孩子胎里弱,谁道哭起来竟能从早闹得晚,闹得人没主意。 第一百三十六章 劈头盖脸 玉琭虽还算是个喜欢孩子的人,可架不住长生阿哥忒难伺候了,回回过去回回这孩子都是哭着的,也不知是谁给惯的臭毛病,一发脾气还要揪人头发、拽人耳坠子。 玉琭不知长生阿哥这臭毛病,心软来着抱了抱长生阿哥,谁道这孩子竟抓着她的耳坠子不肯撒手了,耳坠钩子钩得她耳洞都流血了,花月和梁九功废了好大的劲儿,这才勉强将长生阿哥的手掰开。 玉琭还没来得及诉苦,荣贵人听说了反倒不服,直奔过来朝玉琭发难,张口闭口便是玉琭不会照顾孩子瞎照顾孩子,惹得她的长生阿哥直哭,小手都被抠红了的。 “、、、、、、你我不对付何必恶毒用心牵扯了孩子,长生阿哥不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你断不心疼!” 荣贵人一开口还污蔑了玉琭的用心,玉琭一听这话也恼了的,摸了摸自个儿的耳垂,还刺刺地疼着。 “我是不如你会疼阿哥,你瞧瞧你疼得多好,就这用膳一事上,所有的阿哥公主们都依着规矩,唯长生阿哥次次闹着。” “怎么?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孩子就金贵不成!长生阿哥的病刚刚好,脾胃还虚着,哪儿能用了杂七杂八的东西,若是用旁的也就罢了,阿哥还偏喜欢用红豆,还是一颗一颗没煮成泥的那种。” “阿哥那样小,万一呛着了怎么办?我站出来哄阿哥是情分,便是不哄就让阿哥这么哭着我也半分错没有,若是因你胡闹惹得阿哥病了你能担待得起吗!” “你这话说的好似全天下就你对长生阿哥真心似的,阿哥所的嬷嬷们都要害他,太医也要害他!再说了,你现在还没有插手阿哥所的资格,你有什么脸来指摘我!” 玉琭没压着火气,一句句的已然不是同人吵架的样子了,是训斥,是打人脸呢。 她这话刚说罢,谁道下头看顾长生阿哥的奶娘还虚虚的说了一句,想来是怕主子们理论不成,末了还得怪罪了她,到底得争辩一句的。 “贵人好心,可贵人没照顾过阿哥,不知阿哥习惯喜好,这红豆阿哥并非才用一回两回,阿哥时而还自己捏着勺,一颗一颗地用呢,哪儿能呛着了、、、、、、” “在伺候阿哥之事上怎可大意,王奶娘这话说得不该。”一个奶妈子罢了,还不至于叫主子同她对话,花月不甘示弱,当即便怼了回去。 见王奶娘还想再开口,玉琭直只一个眼刀子过去,那奶娘即刻收了声儿,低着头不敢再置喙什么。 然王奶娘不敢开口,荣贵人可不怕的,被玉琭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她岂能忍得住,当即抱着哭嚎的长生阿哥同玉琭理论,还红着眼瞪玉琭去。 这一来二去的可没完没了了,玉琭懒得同荣贵人纠缠这事儿,直接一巴掌狠狠拍在桌案上,那“啪”地一声儿响将在场的都吓得一耸,连长生阿哥都不敢哭了。 都以为德贵人是个柔柔弱弱的呢,谁见过人发这么大的火,那气势竟像了太皇太后娘娘,叫人心头莫名发怯。 “你瞪什么瞪!咱们虽位份相通平起平坐,可我是万岁爷和娘娘钦点来阿哥所看顾的,自是比你有资格说什么,你若不服只管去寻万岁爷、寻娘娘,让万岁爷和娘娘治我的罪!” “你给我等着!”荣贵人再绷不住脸色了,虽气势不足,可还是撂下一句狠话。 说罢,当即便抱着长生阿哥想出去寻万岁爷理论,然她只是个区区贵人,即便是长生阿哥的生母,也没得私自将长生阿哥抱走的资格。 知下头的奴才们怕是拦不住荣贵人,梁九功替万岁爷挂心着长生阿哥,紧忙上前拦了拦人,面上还是一贯的笑,可不敢在这时候火上浇油了。 “荣贵人留步,这事儿奴才不好插嘴,可眼下天寒地冻的,长生阿哥年纪小身体弱,风寒也是刚刚好,若是就这么被抱到御前了,只怕长生阿哥的身子骨经受不住啊,还是奴才在此看护着阿哥吧。” 虽是说得和气,然梁九功去抱长生阿哥的动作却不容人抗拒的。 梁九功到底是万岁爷跟前儿的大总管,荣贵人不想松手又不得不松手,红着眼抿了抿唇,到底还是将长生阿哥给了梁九功去。 “劳烦公公用心。” 只道了这么一句,荣贵人便又狠狠瞪了玉琭一眼,甩着门帘出去了,看方向,多半得往乾清宫走一遭。 然玉琭才不惧荣贵人告状呢,这会子只管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吩咐王奶娘几个伺候好阿哥,这便带着人去瞧了纯禧和荣宪公主,她还等着回去了同佟佳贵妃好好用顿火锅呢,自是不能让荣贵人耽误了她的工夫。 梁九功默默跟在德贵人身后,虽知德贵人半分错儿也没有,可同荣贵人闹成这样到底不好看,再者长生阿哥的问题也亟待解决,且趁着眼下德贵人不用他,他还去太子那儿寻了一趟郝嬷嬷。 郝嬷嬷虽是太子爷跟前儿的人,可她资历最深,从前承瑞、承祜几个阿哥都还活着的时候,便是郝嬷嬷管着阿哥所上下,虽眼下郝嬷嬷年纪大了,不大管旁的阿哥们的事儿,但眼下还是得叫她老人家出马,在长生阿哥的事儿上斡旋些。 阿哥公主们要想好利索了还得十天半个月的工夫呢,德贵人日日来,总不能日日同荣贵人吵架去。 郝嬷嬷是个和善的,即便不喜荣贵人同荣贵人的孩子,可这会子梁九功都开口了的,她便也没得拒绝的理儿,想了想便给了一法子去,问问梁九功的意思。 “阿哥所的奴才们养过这么多孩子,像是长生阿哥这般的倒也不是独一个,正如德贵人所言,阿哥爱吃什么都成,眼下这般年纪爱用了红豆这样的确实容易呛住。” “要老奴看,阿哥想来并不是爱吃这红豆,只是觉得一颗一颗吃着得趣罢了,回头老奴叫人用羊乳、牛乳裹着糯米粉搓些小圆子送过去,这种小圆子入口即化,倒是不必担心呛咳之事,公公瞧着可能行?“ 第一百三十七章 告状事由 这怎能不行? 梁九功当即朝郝嬷嬷拜了一拜,笑了一句去:“若嬷嬷您法子不行,这天下便没什么好法子了,咱家这便去御前细说了此事,还请嬷嬷多顾着些长生阿哥,有荣贵人言语不对付着,德贵人为难着呢,万岁爷亦是为难的。” 郝嬷嬷紧忙偏着身儿避了避,没敢将梁九功的礼受全了,听人这话,她倒也明白了梁九功的意思,梁九功这是叫她多帮衬着德贵人呢。 眼下叫德贵人为难的事儿,亦是叫万岁爷为难的,可见荣贵人此番即便在御前哭闹也落不到好的。 不过是帮衬着德贵人罢了,倒没什么难的,再者这连日的相处,她也能看出来德贵人是真心关切了下头的阿哥公主们,是个难得没什么私心的,她便也乐意帮衬。 且都是有玲珑心的人,自是不消得将话点透了,郝嬷嬷只管回:“梁公公放心,万岁爷同皇后娘娘将老奴放在这个位子上,就是让老奴在阿哥所尽心尽力的,没得叫主子们费心的理儿。” 有了郝嬷嬷这话,梁九功稍稍放心,又客气了两句也不多留。 算算时辰,这会子想来荣贵人也已然将该诉的苦诉完了,该是他去同万岁爷说真话的时候了,免得万岁爷忙碌,还得操心阿哥所的事儿,也是徒增烦恼。 告别了郝嬷嬷,梁九功又去德贵人跟前儿知会了一声儿,这才回了乾清宫。 到了地方,还未进殿,便听得万岁爷含着些冷训斥荣贵人的声儿,梁九功在门外驻足,躬身低头细听了一阵儿。 “、、、、、、你开口便言德贵人心思不正,意图磋磨长生阿哥,朕还当是出了什么大事,谁道听你一细说,不过是阿哥用膳之事,且不论你们二人孰对孰错,这些个细枝末节的小时还消得叫朕来住持公道吗?” “在你眼中,朕就日日闲着遛鸟养鱼不成?刚刚几位大人还在,朕不过是叫你在殿外等一会子,你便唱曲儿似的哭着,叫人听着还当是朕愧对你们母子二人了。” “荣贵人,你是朕跟前儿的老人了,少说也已然伺候朕七八年了,怎么眼下都这般年纪了,怎么还像是个小姑娘似的不知规矩体统,朕之前罚你们禁足,瞧着也是没什么用处,你回吧,朕不治你擅闯阿哥所的罪已然是格外开恩了。” 康熙爷边看折子边同荣贵人说话,手上的朱笔不停,一个眼神儿都不多给荣贵人,只这人提起德贵人的时候,康熙爷抬头看了人一眼罢了。 倒也是以前荣贵人在他跟前儿哭得太多了,他起先还怜惜得起来,后来次数多了便也无感了,时而还觉得人胡闹,明明有些事儿她自己都不占理,还硬是要他做主。 荣贵人一听这话,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噼里啪啦直往下掉。 她来诉苦的时候是气恼多些,然听了万岁爷的话之后,心头更是委屈了,她不知万岁爷怎么变成这样了,想来多半同德贵人那小妖精脱不开干系。 眼瞧着万岁爷不待见她,要她走,可她若是就这么吃了一顿排头走了,以后还怎么能在人前儿抬得起头,也不管是为长生阿哥争气还是为自个儿争一口气,她今儿必是要好好掰扯掰扯。 只见荣贵人含着泪缓步上前,跪在康熙爷跟前儿,手拉着康熙爷的衣角泪水涟涟的求着。 “擅自闯入阿哥所的事儿臣妾认了,可臣妾是真真放心不下长生阿哥,长生阿哥胎里弱,好不容易才养的这么大了,臣妾真真是见不得他吃半分苦,不过是阿哥有心仪的吃食罢了,怎么就不许了呢?” “知万岁爷您喜欢德贵人,臣妾自是不敢说德贵人的不好,然今儿德贵人在阿哥所对臣妾大呼小叫,还拍桌子,吓得长生阿哥都不敢哭了,真真叫臣妾心疼的要命啊。” “您便是不为了臣妾做主,也求您为长生阿哥做主啊。” 康熙爷放下朱笔,深吸了一口气,刚刚他还对荣贵人存着几分容忍,眼下是真真容忍不得了。 还什么不敢说的贵人的不好,能说出来这话便是有意在他跟前儿上德贵人的眼药了,话里话外的说德贵人仗势欺人,可旁人不知德贵人秉性,他还不知吗? 且听荣贵人说玉琭发了火还拍了桌,他便知道荣贵人必是将玉琭给惹恼了,将玉琭逼到极点了,这才引得人这样撕破了脸。 再说长生阿哥,那孩子身子弱性子难免养的骄纵,他又不是不知,又不曾叫人亏待了孩子,荣贵人这话不仅是挑拨关系呢,更是叫他这个做皇阿玛的心碎,好似他平日里多不关心下头的孩子似的,非得荣贵人这般哭求了,这才叫他给了阿哥关切。 康熙爷拽了拽衣袍,将衣角从荣贵人手中抽出来,他坐着,荣贵人跪着,康熙爷也不叫人起,只是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荣贵人去,声儿里似含着些心灰意冷。 “荣贵人,你凭心而论,德贵人到底有没有苛待了长生阿哥?” “加上今日,德贵人已然看顾阿哥公主们半月有余了,此间没有一个奴才说德贵人办事不妥,亦无一个孩子因德贵人有损,这大冷天的,她日日冒着风雪往阿哥所跑,里头没一个她所出的孩子,却仍个个用心关切着,她图什么啊?” “朕知道,你同德贵人不对付,德贵人若真是个小心眼儿的人,能磋磨你孩子的机会多了去了,何必在吃食上为难?她只是对长生含着关切,依着太医的吩咐做事罢了。” “便是不看长生,你去问问荣宪,问问她可能说出德贵人半分不好?你对自己的荣宪和长生两个孩子尚且不能做到一碗水端平,又如何去指责旁人对你孩子的态度?” “朕懒得罚你了,次次不长记性,还显得朕不念旧情苛待了你,你回去好好想想,若是还一味揪着此事不放,那朕成全你,将长生抱去你宫中,自此以后长生的吃穿用度你管,长生读书做人你自己教,想来如此才叫你放心。” 第一百三十八章 再无所求 听万岁爷肯将长生归还给她抚养,荣贵人一喜,当即就想朝万岁爷磕头谢恩去,她天天做梦都想亲自照顾长生,如此长生才同她这个做额娘的亲,然再听下一句,荣贵人霎时变了脸色,提着心再不敢说了任何不满。 她可管长生的吃穿用度,但教长生读书做人是万万不成的,且不说万岁爷这意思便是再不管长生了,即便真是好心叫她养着,她也么没本事教了阿哥去。 她不似贵妃和僖妃那样高门出来的格格,琴棋书画什么都涉猎,什么都拿得出手,她自小只学了女红针黹,只学了怎么讨人欢心,连德贵人也比不得的。 她再怎么不喜德贵人,也不得不承认德贵人比她厉害些,至少德贵人能读会写,而她就不成了,会写的几个字儿还是当年万岁爷手把手的教她写的,她素来没这个上进心,这么些年在此处也毫无长进,只琢磨着怎么争宠邀宠去了。 然说来也是可悲,她琢磨这么些年的手段、心机,却是在万岁爷的喜欢面前不值一提,她生育过那么些孩子,没了那么些孩子,万岁爷怕是全忘了的。 荣贵人认命似的朝万岁爷拜,为了长生,她是什么都能忍的:“臣妾知错了,臣妾再不敢了的,臣妾只盼着长生能健健康康长大,能做个于社稷有用的皇子,旁的再无所求。” “臣妾什么罚都愿意受,什么苦斗愿意吃,只求万岁爷别抛下长生,别因臣妾厌恶了长生、、、、、、” 康熙爷见状心头无奈,止不住的叹,虽荣贵人平日里惯有些任性的,可这一片慈母之心着实叫人于心不忍,康熙爷犹豫了会子,到底是伸手将荣贵人给拉起来了,只盼着人这次是真听得进话,真长记性了。 “好了,快平身吧,朕知道你最是在乎荣宪和长生不过了,然你做事说话之前多想想,莫再冲动行事了,你眼下虽不能亲自抚养荣宪和长生,可你到底是他们的额娘,以后孩子大了怎会不同你亲近,你得以身作则才是。” 荣贵人无不应的,又朝康熙爷福身,连连的认错,这才叫康熙爷免了她的罪过,退了出去。 出了殿门,走至无人的宫道上,荣贵人便将泪收得干干净净了,要说刚刚面对康熙爷的情绪尽是伪装的也不尽然,只是委屈外露,而嫉妒和不满藏得更深些罢了。 她到底还是信不过德贵人能真心关切了她的孩子,德贵人不过是蒙蔽了万岁爷罢了,怎能蒙蔽得了她。 只是眼下不好再同人面上不对付,荣贵人掐着手心子想了又想,只得嘱咐身边儿的陈寿,叫人往阿哥所去一趟,嘱咐王奶娘几个好好伺候着长生,便是长生再怎么哭闹,也不能叫德贵人亲近了她的孩子。 谁知道德贵人对长生什么心思,即便没害了她的长生,她也不能看着德贵人撑着那假惺惺的脸去搏长生的亲近和喜欢,荣宪已然被蒙蔽,是个胳膊肘子往外拐的了,她膝下就这么两个孩子,总不能个个都亲近了那妖精去。 “主子,德贵人如此欺侮您,咱们要不要动些手脚,叫她再也靠近不得阿哥公主?” 比之荣贵人,陈寿这个阉人更是心狠手辣些,且压着声儿朝主子进言,枯瘦的五根手指头一攥,掐得指节都微微泛白。 这双手可是没少要人命的。 主仆二人在一块儿多年,荣贵人岂能不明白陈寿的心思,若想叫德贵人再靠近不得长生和荣宪,那便得用了厉害手段来栽赃陷害,便是以荣宪和长生的康健为代价也不为过。 然这般手段荣贵人在旁的孩子身上可用得,换做自己的孩子便不成了,当即一个眼刀子过去:“陈寿,这事儿你想都不要想。” “长生是我的命根子,我便是养不得他,甚至见不得他,都不愿他有半分不妥,以后的日子还长呢,有道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就不信她德贵人能猖狂一辈子,我更不信我有阿哥公主傍身,还能一辈子只能是个贵人。” “且等着瞧吧,咱们不着急,有得是人想让那贱人倒霉呢。” 说着,荣贵人轻轻抚了抚自个儿扁平的小腹,眼中冷光一闪,心里又有了些成算。 不知荣贵人打算,康熙爷只心中向好,想着刚刚荣贵人的句句恳切,到底还是压着不满再给人一次机会去,这会子只听梁九功好好说说今日之事,只怕玉琭吃了亏。 听梁九功说玉琭耳洞都被扯得微微流血,康熙爷当即满心的疼,折子都看不下去了,又听人说玉琭恼火拍桌儿,将荣贵人怼得哑口无言,康熙爷又忍不住笑了。 梁九功很是有几分唱念做打的本事,学起当时的场景,神态语气惟妙惟肖,对话也一字不落,康熙爷都能想象得出当时的场景来。 然心疼也心疼了,笑也笑过了,康熙爷又听梁九功说起郝嬷嬷的法子,细细琢磨着,心里倒也极体谅玉琭的为难。 除了嘱咐梁九功叫郝嬷嬷多帮衬着玉琭之外,康熙爷另瞧了眼殿中的那西洋钟,看还有三两刻中便该用膳了,康熙爷索性撂了手上的事儿,叫梁九功先去永和宫知会一声儿,一会儿他过去瞧瞧,二人一道用膳。 谁道梁九功动也不动,只是朝康熙爷笑了笑,道了一声儿不巧。 “听下头人说,今儿德贵人去景仁宫同贵妃娘娘一道用锅子呢,几天前便嘱咐膳房的置备着,用羊汤打底,汤里再点些辣牛油,片羊肉鱼肉自是不必说,光是青虾泥便叫人备了好几盘子呢,这一用起来只怕一个时辰都不止,您去永和宫可寻不到人了。” “不若奴才叫人去景仁宫知会一声儿,叫娘娘和贵人给您留双筷子。” 康熙爷一听这个,当即歇了心思,他倒也不是避着表妹,只是平日里单独见了谁还好些,若是一块儿他总觉得有些别扭,说不清是觉得对玉琭亏欠还是怎得,总归是不大痛快。 第一百三十九章 阳奉阴违 “罢了,让她们二人痛痛快快的用膳吧,朕过去了反倒显得多余,明儿再同她一道用膳也使得。” “对了,你去将朕库房里拿几条赤狐尾给德贵人送去做围脖,她素来怕冷,天天又冒着风雪数次往返,别下头的孩子们病好了,她反而着了凉。” 康熙爷细细嘱咐着,虽他隔个几日便叫下头人给玉琭些关怀,可仍压不住想体贴的心,今儿玉琭还伤着了,虽是好似没什么要紧的,但康熙爷还是听的不忍,若非玉琭同贵妃有约在前,他便直接过去了的。 梁九功连声儿应下了,这便去挑了赤狐尾,这东西以长而蓬松、少杂色为上品,细细寻了几条,梁九功又想起来库房里还有一条雪白的白狐尾,一并拿给万岁爷过目。 康熙爷对玉琭素来是最不吝赏赐的了,且见这三四条都好,干脆全都赏给了玉琭去,叫人换着戴。 因德贵人还在景仁宫呢,梁九功也不必叫人大张旗鼓的送过去,到底是怕人介意的。 即便贵妃是个心宽的,可想来也架不住万岁爷对德贵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偏心,眼下二人亲如姐妹,可以后就说不准了,待各有各的孩子了,那为自己为膝下孩子考量的事儿就更多了。 梁九功是替万岁爷送关切体贴的,不是给人送仇的,且得注意着些,只送去永和宫,知会一声儿魏启便罢,德贵人即便高兴也是回去了关起门来高兴,不叫人生了嫉妒去。 玉琭吃得饱饱的回了永和宫,又见康熙爷叫人送的好东西,心情自是极佳,先前同荣贵人争执生的那点儿气都消了。 美滋滋的挨着个儿的试过去,末了还那条白狐尾巴最得她心意,当即便让花月给她寻了一珍珠做扣子,又挑了先前新做的一件月白绣鹤的披风,正好配了这白狐尾。 因盼着明儿康熙爷午间来呢,翌日玉琭去阿哥所没待得太久,只是挨着个的看了阿哥公主们,细细问了下头人小主子们的情况罢了,这一路身边儿都有郝嬷嬷陪着,她倒也十分省心。 唯轮到长生阿哥时,玉琭略有些犹豫,一边不想管了荣贵人的孩子,一边儿又是康熙爷同佟佳贵妃的嘱托,无法,到底还是得去瞧瞧的。 玉琭先立在门外听了一阵儿,没听见长生阿哥的哭声,她心里这才算是松了口一起,推了门进去,然进去了却不见长生阿哥踪影。 “今儿外头还飘着些碎雪,谁将长生阿哥抱出去了?” 玉琭当即蹙了蹙眉,紧忙打发魏启同花月四下寻寻,等了片刻,这才听下头人回,说是王奶娘抱着长生阿哥去东厢用膳去了。 并非是王奶娘伺候着长生阿哥用,而是长生阿哥在一旁坐着看王奶娘吃饭,说来下头人得伺候小主子们,不能正点用膳,得早些或是晚些几个人错开用,到还没听说过谁忙成这样,用膳还得带着小主子的。 玉琭紧忙去了东厢,想来是王奶娘已然知道有人来了的,这会子也顾不上吃了,只管抱了阿哥去,起身同另外两位奶娘给贵人见礼。 玉琭抬手免了,见东厢凌乱,多是给奶娘们休息的地方,一旁的屏风上还不知挂着谁的衣裳,此处岂能适合阿哥在此玩耍,不由得质问一句去。 “若是人手不够只管要的,阿哥有阿哥活动的地界儿,你们怎能随意抱着阿哥来此处,你们随意,可不能叫阿哥也随意着。” 王奶娘几个自知理亏,可先前荣贵人嘱咐了的,叫她们的眼睛一刻都不能离开长生阿哥,便是她们用膳,阿哥身边儿也得留至少两个人。 下头的小宫女们荣贵人又不放心,只能她们做奶娘的多提着心,偏今儿她们三个里还有一个有些回奶,伺候不了小主子,便只得叫她们二人多忙碌些,以至于用膳也得带着阿哥。 然荣贵人防备德贵人的话不好说,王奶娘犹犹豫豫的,便只用了阿哥粘人的借口说了几句。 “长生阿哥昨儿有些受了惊,今儿起身还有些蔫蔫的,奴才几个不放心,这才不管做什么都一道看顾着阿哥。” 说是阿哥受了惊,可还能受什么惊,莫不是暗暗指昨儿她拍桌子的事儿吧? 玉琭瞥了那王奶娘一眼,心中有些没好气儿,又见人眼中对她尽是防备,玉琭便也熄了关切的心思。 长生阿哥跟前儿的奴才没一个识好人心的,同荣贵人一般,尽觉得她会害了长生阿哥似的,如此她便懒得管了,只嘱咐王奶娘叫太医长生瞧瞧,旁的连长生用膳用的什么也不问了,有郝嬷嬷盯着,想来也不差什么。 待出了长生阿哥的门,玉琭面上装出几分无奈来,朝身旁的郝嬷嬷道:“瞧长生阿哥这儿,想来我说什么也是多余,还求嬷嬷多担待吧。” 郝嬷嬷紧忙应下,见状也少不得劝慰两句:“老奴省得,贵人对阿哥公主们的好大伙儿也是有目共睹的,至于长生阿哥这儿,贵人也不必忧心,时候一长,自然便见人心了。” 玉琭点头应下,同郝嬷嬷道了别,这才带着花月同魏启出了阿哥所。 待走远了,花月犹犹豫豫好一会子,又见四下无人,这才又说了些不为人知的。 “主子,若奴婢说,长生阿哥身边儿的人伺候是真真不尽心,那王奶娘说得好听,可奴婢去找长生阿哥的时候,无意间透过窗缝望了进去,见那王奶娘不听劝阻,还给长生阿哥喂不该喂的呢。” “当时奴婢没看清喂的是什么,只忙着跟您报信儿,后来跟着您进去一瞧,才看见桌上盘里有道黄豆炖猪蹄,这明明是膳房的给几位奶娘促奶的吃食,王奶娘却将里头的黄豆挑出来喂了长生阿哥。” “明说了不许她们给阿哥喂红豆,谁道她们竟敢给阿哥喂更大些的黄豆,您说她们怎么这么大的胆子,就不怕长生阿哥呛着了出事儿吗?” 第一百四十章 暗地手段 玉琭嗤笑一声儿,并不意外王奶娘几个的阳奉阴违,她们若是真听了话那才真真有鬼了呢。 “她们怎么那么大的胆子?自然是荣贵人给的,万岁爷原就重视子嗣,长生阿哥又是个胎里弱的,万岁爷更是对这孩子怜爱有加,荣贵人母凭子贵,当初连遴选奶娘之事上都能插手的。” “旁的不说,王奶娘可是同荣贵人沾亲带故的,她自然要听荣贵人的话才能得了好处,便是不为荣贵人,她为了以后的荣光也得惯着阿哥。” “你瞧瞧江宁曹家就知道了,当年他曹家也不过出了个照顾万岁爷的奶妈子,得万岁爷感念,直接给了江宁织造的肥差,可见这养恩十分了不得,有此先例在,谁敢不顺阿哥们的心,都想着得了从龙之功呢。” 魏启好似听得了什么笑话一般,忍笑忍地肩膀都不住的怂动:“奴才虽是理解这般从龙的心思,可长生阿哥也能有潜龙之姿?这置太子爷于何地啊,即便不同太子爷比,有大阿哥珠玉在前,长生阿哥瞧着可不算什么了。” 倒不是瞧不起荣贵人生的孩子,只是就以储君的标准来要求下头的阿哥们,不论资质如何,这最最重要的便是拥有康健强壮的体魄了。 除了去年那次小小的疫病之外,大阿哥就没生过什么大病,这次偶感风寒也是第一个痊愈的,他小小年纪极喜欢舞刀弄枪、跑马练箭,小牛犊似的茁壮。 故而即便太子不成,万岁爷要择了其它阿哥继承大统,也必不会选了长生那个病秧子去。 “都是看自家孩子看得娇,旁人都比不得的,荣贵人巴不得咱们离长生阿哥远远的,她爱叫人怎么疼就怎么疼吧,咱们可管不得,长生阿哥是好是坏也同咱们无关。” 玉琭同人说笑罢,也不再纠结长生阿哥的事儿,就她所知,历史上长成的阿哥里可没长生这号人,多半是小小年纪便夭折了的。 长生是死是活是好是坏且都是荣贵人自个儿作出来的,她可没那么好心一而再的告诫什么。 不过,此事玉琭虽不再理会,但有得是人想在这事儿上做文章。 趁着午膳的时辰,自膳房出来一帮子奴才提着食盒给阿哥公主们送些软和易克化的奶羹、蛋羹之类的吃食,阿哥所里打头儿便是太子的住处,带头的钱姑姑先巴巴的给太子送了一道奶羹去。 钱姑姑刚跨过门槛子进去,肩膀便撞到了一旁的奶娘林氏,险些没将手上的食盒撂出去。 “杵在这儿作甚,没长眼吗!伺候太子爷便是叫你立在门口伺候的?” 钱姑姑能做了阿哥所茶水膳房的管事姑姑,自然不是个面捏的性子,那吊梢眉一挑,薄而大的唇当即便吐出了一串儿刻薄话来。 林氏怯怯的,原就是个眉宇间略带着些愁苦相貌的人,这会子自知办了错事,眉头不禁更蹙了些,躬身伸手去扶钱姑姑的手臂,连连陪着不是。 “都是奴婢的不是,奴婢不知姑姑来,刚刚正要出去呢,姑姑可要紧?食盒里的膳没撒吧?” 林氏边赔不是边接了钱姑姑手中的食盒,待确认奶羹未撒,林氏腾出了手,又是给人捏肩又是给人看手的,好似生怕将钱姑姑碰出了好歹来。 林氏偶然抬头一瞬,叫人瞥见她眼中闪烁的紧张,钱姑姑深深看了林氏一眼,任人为她捏了片刻,面上这才浮现了些个不耐来,将手从林氏手中抽出来,转而绕过屏风进入里间,给太子和郝嬷嬷请安去。 “奴婢给太子爷请安,太子爷吉祥,给嬷嬷请安。” “嬷嬷辛苦了,回回来会会见您伺候着太子爷,下头人这么多呢,您好歹歇歇,知道您辛苦,今儿奴婢特叫人多给您添了道烩羊肉,您趁热尝个鲜。” 说罢,钱姑姑便招来身后跟随的小丫头,叫人奉上这热乎乎的一道,另还佐着四道小菜,一道粥和饽饽,且巴结着。 郝嬷嬷笑笑,抱着太子起身颠了颠,倒是不怎么吃钱姑姑这一套。 端看人进门时不客气的样子,便叫人不喜了,倒也不知怎的,钱姑姑对下头人如此不客气还不是一回两回,像是同林氏结下梁子了似的,回回来,回回都要欺负林氏两句。 虽林氏确实有些笨手笨脚的,性子也不大讨喜,可怎么着也是同她一道伺候太子的奴才,自是要护着些的。 “嗨,老奴辛苦什么,不过是陪着太子玩闹罢了,怎么都不如姑姑辛苦的。” “这大冷天的沾了一身火气,吹了一路的风雪都没能吹尽了,尽叫人瞧着心疼了,可见姑姑没少在灶台旁忙碌的,若真是如此,老奴倒宁愿不受这口福了,姑姑少忙碌一会子,也能多用两盏茶静静心不是?” 郝嬷嬷笑着说话,乍得一听这话还真叫人觉得她心疼了钱姑姑呢,可在场的谁没那百转心肠,且听人一句火气,一句静心,便知是讽钱姑姑这脾气呢。 钱姑姑怎能听不出来,可郝嬷嬷年纪大资历深,便是在万岁爷跟前儿都有几分脸面,她怎敢得罪了,只佯装听不懂,客气两句便罢。 “瞧嬷嬷说的,奴婢哪儿有什么清闲的命,日日分成八瓣儿才操劳不完呢。”钱姑姑瞥了一眼旁边的小西洋钟,哎呦了一声儿,这便寻借口脱身。 “时候不早了,奴婢还得往其它阿哥公主们那儿走一趟,这会子便先告辞了,明儿奴婢再来给太子爷和嬷嬷您请安,小主子和您有什么想吃的、忌口的只管提,奴婢叫膳房的大师傅们再精进精进。” 郝嬷嬷点了头去,道了句慢走便罢,连眼皮子也不抬一抬的,着实看不上钱姑姑这种堂而皇之谄上欺下的。 钱姑姑面色不改,笑着朝太子同郝嬷嬷福身,这才退了出去,只待她出了阿哥所,当即用指尖子掐了掐藏在手心里捂得温热的纸条,阴着脸啐了一口去。 “老不死的东西,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第一百四十一章 冷漠狠毒 钱姑姑这话也不避着身边儿人的,大剌剌地说罢便见身后的两个小丫头将头埋得更深了些,余下的阿哥公主们倒不消得她一一过去巴结,这会子只管打发人各自送膳忙碌去,她回去歇着。 虽眼下看似没什么紧要差事了,可钱姑姑脚步赶着,隐隐地有些难掩紧张,走到半路又如法炮制撞到了旁的小奴才,训斥了一通,不知不觉间那小小一张字条又转了手。 不过钱姑姑素来不空手而归,手中的字条被替换成了银票,钱姑姑将手藏在袖中捏了捏,心中暗喜,回去的半程这才轻快了脚步。 至于这字条最终落在谁手中,这事儿又是为谁办的她可不管,只要是有好处的事儿,她什么都不挑的。 “主子,阿哥所总算是来信儿,奴婢原挑中太子身边儿的林氏传信,是看重她有心气儿,不甘在郝嬷嬷手底下白白蹉跎了,谁道竟是个有心无胆的,这都叫她教太子爷唤额娘好几天了,消息竟才来,再等几日只怕都要过年开春了。” 眼下已然入夜了,知秋给自家主子通头宽衣,伺候僖妃躺下了,这才打发了殿里的其它宫女,亲近的挨着坐在了僖妃的足踏上,将那纸条递了上去。 此纸条正是今儿午间从林氏手中递出来的。 僖妃颇慵懒地靠在床头大迎枕上,一手执玉滚轮保养着脸,一手捏着字条细细看了上头的蝇头小字。 “、、、、、、长生任性,荣贵人纵其无度,王奶娘愚昧,郝嬷嬷为了长生阿哥,又日日搓那劳什子奶丸子送去,这倒是方便咱们行事了,如此也算是林氏有些用处了。” 知秋勾了勾嘴角儿,无不认同主子这话,不过对她们以后要做的事儿到底含着几分犹疑:“主子,眼下虽是瞧着方便咱们挑拨了关系去,可就怕便是没了长生也扳不倒德贵人的。” “德贵人同荣贵人不对付极了的,心中定然对长生也厌恶至极,若那日她不往长生阿哥跟前儿凑,长生岂不是白死了。” 僖妃笑笑,瞧她这不假思索的冷漠狠毒劲儿,不知比刚入宫时厉害了多少。 “怎能是白死了呢,即便陷害不成,能少一个阿哥,以后本宫的阿哥便也能少了一分阻力,再说了,先前德贵人同荣贵人如何闹起来的你又不是不知。” “德贵人不许长生用红豆,明说了是怕长生呛着了,若长生意外呛死,你说荣贵人会不会恨德贵人乌鸦嘴,会不会一怒之下同德贵人拼命,万岁爷为了子嗣还求佛拜神的,他若知道德贵人曾这样咒长生死,他心中会毫无芥蒂吗?” “本宫又不是一下子要了她们的命,人都死了多没意思,看着她们一点儿一点儿被万岁爷厌弃,从高处跌下来被人踩在脚底下才有趣。” “没了德妃,佟佳氏就犹如断了一臂,且别看她眼下得意,本宫却瞧着她成也表妹,败也败在这表妹上,万岁爷同她别扭着呢、、、、、、” 说到这儿,僖妃好似已然看到了所厌恶之人悲惨的未来,一时间笑容更甚,接过知秋递来的安神茶这才平了平情绪,又说起林氏了。 “总归咱们做这事儿,无论什么结果都不吃亏,长生阿哥一死,牵连的人可多了,届时连郝嬷嬷也脱不开干系,只要太子身边儿没了郝嬷嬷把持,本宫自是有法子叫太子养成咱们想要的样子来。” “赫舍里氏得意太久了,更别提佟佳氏,万岁爷都算是佟佳氏的半个人,有道是风水轮流转,也该我钮祜禄氏沾沾龙气了。” 知秋见自家主子有成算,她便也跟着心中稍定,原计划的是这几日便动作的,谁道林氏那样拖沓,再过两日德贵人只怕就不消得日日去阿哥所了,眼下时机自是不成,少不得再细细同主子商议些个。 “那依主子您看,奴婢叫人什么时候动手合适?得叫人早早准备起来了。” 僖妃细细琢磨着,用指腹搓了搓自个儿圆润的指尖儿,这才不急不慌地开了口,那微微眯起来的眼神儿好似暗中捕食猎物的毒蛇,淬了毒似的冷。 “就大年初一早上的家宴吧,也算是给来年开个好头儿。” 大年初一确实是个方便动手的时候,除夕夜熬了一晚了,早上正是人都困乏的时候,难免会疏忽大意,定能叫长生阿哥的“意外”变得更意外些。 知秋点了点头,眼下也快到腊月里了,能留给她们准备的时日也没几天了,且应了一声儿,也不拖沓,知秋替主子掖了掖被角儿,这便准备布置去了。 因计划得当,僖妃心头甚美,夜里难得好梦连连。 玉琭亦是好梦连连的,身边儿有康熙爷陪着,自然是什么都好。 念及腊月里政务、规矩都多,康熙爷只怕年前没空同玉琭腻在一处,一连两日都宿在了永和宫,之后的几日虽未叫玉琭侍寝,可康熙爷凡有空便叫玉琭来乾清宫陪伴,或是一道用膳,或是伺候笔墨,情至浓处也不少亲近。 玉琭如此盛宠可叫人醋海翻波,不过好在是年节里,谁也不想在这喜气的时候触霉头,故而尽量少争执,少不对付着,便是平日里再不和气,这会子也得多撑着些笑脸儿,即便不为自己,也怕万岁爷不喜。 直至小年,康熙爷这才先后翻了佟佳贵妃和僖妃的绿头牌,以示看重,更是安抚之意。 今年过年同去年倒没什么两样,还是改走规矩的走规矩,该如何就如何,只是热闹着罢了。 玉琭平日里锦衣玉食惯了,今年也不似去年那便贪吃了,膳房的好不容易又研制了一名叫千层酪酥的点心,玉琭在太皇太后娘娘那儿多用了两块儿还腻着了,欲吐不吐的折腾了半夜。 康熙爷听说了直心疼,勒令花月莺时看好她们主子,除夕宴上可不敢再叫玉琭用了油腻的,玉琭对着桌上一道道菜心里可惜着,然胃中实在腻味,便只夹了几口青菜吃吃便罢,唯盼着宴罢看了烟火去吗,那还算有些趣味。 第一百四十二章 意外得谢 康熙爷还记得去年玉琭那贪吃的小模样,只怕她馋得紧了,还特意暗中嘱咐梁九功,叫人给玉琭送去一盏青梅山楂酒开胃暖身。 玉琭闻着酸甜,一口便饮尽了,然只是胃中热了一会子,并无什么开胃之感,不过这酒味道倒好,玉琭品着舌尖儿上的一点儿回甘,还想再朝康熙爷讨一杯去,然康熙爷却是不许了,只怕她吃多了要醉。 如此,玉琭只能兀自呆着,又盯着眼前的菜式出神。 宴上歌舞琳琅,然去年都是这般,今年便也没什么看头了,玉琭问了身侧的花月,听闻还有一个多时辰才结束,不免有些郁闷,也不知怎得连带着她胸口都闷闷的,有些透不过气来。 见这会子周围无人在意她,玉琭只管借口更衣出去透透气去,被外头的冷气一扑,玉琭这才心头舒服了不少,再一细看,外头竟已然是一片冰天雪地了。 她来的时候那北风只是呜呜地吹,不知什么时候风停了,大雪悄无声息地落了一地,侍卫们立得远远的看不甚清,身上便是落了一层雪也一动不动的,乍一看像是沿廊立了一排雪人似的。 “若是福成没走,想来今儿也得在外头淋雪受冻吧。” 玉琭叹了一声儿,自福成去了军中,便甚少来信儿了,也不知是因为忙还是因为怕泄露了军机,这连月来她就只收到了福成两封信。 一封是刚到军中报平安的信,一封便是上个月收到的,说是眼下他已然随着承郡王勒尔锦到了江西一代,统共不过写了三四页纸,上头洋洋洒洒的尽写了当地风物了,半分不提自己的处境,不提军中的艰苦,有没有受伤亦是不叫人得知半分。 可也不知是送信的出了岔子还是福成疏忽大意了,那信封背面竟还染着一道浅浅的血痕,信上也沾染了些土腥气,可见即便江西稍安稳,却仍不能放松半分警惕,身边儿处处是险境呢。 原玉琭尚且还能压下惦念,然每逢佳节倍思亲这话果然不假。 年节里宫中处处热闹,歌舞升平、觥筹交错,叫人恍惚间好似觉得这天下再平稳不过,殊不知战火已然蔓延,江西、湖南、湖北、、、、、、先前她伺候康熙爷笔墨时,得知开封府同直隶都开始戒备起来。 也不知这战事什么时候才是头儿,她更不知福成可安稳,不知他什么时候才能凯旋。 她虽是沾了上一辈子的光,知道这战事如何走向,可一个人的性命不过是历史上的一粒沙,就她所知,历史上的乌雅氏,可没这么个给她争军功的弟弟。 玉琭不由得轻叹,此事她不敢多想,想想便难过的厉害,眉宇间的愁绪都有些化不开。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乌雅侍卫去了江西,倒是意外躲过一回京中的风刀雪刃,是有福呢。” 玉琭正有些发愁,忽闻一旁一道清亮的声儿响起,下意识的往一旁看去,不知什么时候那拉贵人竟立在她不远的地方,朝她笑笑,想来是刚刚听到她的感叹了,这才来了一句。 似看出玉琭的讶异了,那拉贵人只道自个儿失言,赛雪的小脸儿上微微红,紧忙上前朝玉琭行了个平礼去。 “给姐姐赔个不是,刚刚姐姐的话我并非故意探听的,只是恰巧早姐姐一步出来到这柱后躲清闲,姐姐没瞧见我,我却是瞧见姐姐了。” 那拉贵人年纪小,今儿过了年才不过十三,她个头小小的,发顶才超过玉琭肩头一点儿,面上似还有些婴儿肥,粉色绣蝶披的领口上掐着一圈儿兔毛,更显她年纪小可爱了,声儿也有些幼稚清脆,叫人生不出一丝丝防备的心来。 玉琭也朝那拉贵人行了个平礼,她倒是不介意人听到那一句:“妹妹不必歉疚,也是我没瞧见你,不过就刚刚那话我倒是有一处不大明白,不知妹妹怎么知道我弟弟去了江西?” 那拉贵人笑笑,恰逢一阵风来,惹得小姑娘缩了缩脖子,那张微微圆的小脸儿不由得更往毛领中缩了缩,不等她开口,先抬着手臂给玉琭远远的指了指远方那一排雪人似的侍卫小点。 “我大哥二哥同乌雅侍卫一般,皆是三等侍卫的差事,原我的两位哥哥都想投军报国的,只是家里这一辈儿就他们两个男丁,我额娘生怕他们有什么好歹了,说什么也不许他们都去,末了只能抓阄决定。” “我大哥留在京中,二哥去了军中,若无意外,我二哥当是同乌雅侍卫在一处的。姐姐你瞧,从左边数第五个是我大哥,他冻得嘴唇子都有些微微发紫了,我原还觉得大哥幸运能留在京中,眼下再瞧,只觉得还不如去江西得好,大概是不必这样受冻的。” 玉琭远眺着,也不知是小姑娘眼神儿好还是怎得,她远远的望过去连那一排侍卫的脸都看不清,只觉得长得都一样,不过这心情她是实打实的能体会,一时间还觉得有些相惜相怜之感。 不过小姑娘是个乐观的,想来也是觉得年节里不该这样难过,同玉琭说笑了两句,不知想起了什么,又朝玉琭道了谢去。 “当日姐姐在王嫔跟前儿出言护我,我一直感念在心,总想着当面谢了姐姐去,可我身子不好,先前又是想家又是生病,竟缠绵病榻许久,能出在走动时已然时冬月里了,再登姐姐的门只觉得突兀。” “后来也一直没寻到好机会谢了姐姐去,今儿倒是意外相见,还请姐姐受我一拜。” 猛然一听那拉贵人说起王嫔之事,玉琭险些没想起来,经小姑娘一点,她这才想起来她为那拉贵人出了哪门子言。 当初不过是那那拉贵人提起王嫔手段狠毒,无辜苛待人罢了,她于那拉贵人没什么交情不说,当时连面都还没见过,委实不是真心为那拉贵人做主的,她怎有脸受小丫头的大礼,紧忙蹲下身来抬着小姑娘的手臂不叫人跪下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往来关切 “妹妹这可折煞我了,当日王嫔欺侮我,我不过是不服这才拉扯着妹妹说话罢了,着实当不起妹妹的谢,地上寒凉,你身子不好,快快起身吧。” 倒也是这么一握那拉贵人的胳膊,玉琭这才感觉出那拉贵人的孱弱,那手臂像是两根麻秆儿似的,袖筒子里头空空荡荡的,也就是她年纪小,这才瞧着腮边有肉,没太多病弱气。 那拉贵人听玉琭关切,一双大眼睛水光涟涟,险些没哭出来,她岂能不知当日德贵人道出王嫔磋磨她只是为了杀杀人风头,可若无德贵人那句无心的话,她只怕早就香消玉殒了,岂还有谢的机会? “我没什么本事,家里也无势可依,不知怎么才能报答了姐姐,唯此一拜了。” 那拉贵人这会子还颇倔,非得好好的朝玉琭拜了,玉琭没法子,只得偏了偏身子没敢受全了礼,见人拜罢,又赶忙扶着那拉贵人起身,小姑娘这才顺从了。 “你也不必怎么谢我,这深宫寂寞,你若是平日无趣只管来永和宫寻我便是,贵妃娘娘、戴贵人、瑞常在,她们都是极好相与的人,以后妹妹也跟着我们一处玩闹,开开心心的便是。” 那拉贵人连连应下,说不出的高兴,自王嫔被禁足,她也病着,平日里也没什么出门的机会,因一开始就没来得及跟谁亲近了,这会子再想交朋友就难了,平日里独来独往她心头说不出的寂寞,能同恩人交好她着实开怀。 二人又说笑了一阵子,眼瞧着出来的工夫不短了,正要回去,二人还未抬腿儿便见西边廊下又来了人,细看竟是郝嬷嬷。 那拉贵人不认得郝嬷嬷,玉琭却是因先前看护阿哥公主们的时候同郝嬷嬷关系不差,这会子少不得再驻足一阵儿,同郝嬷嬷问候一句。 “给嬷嬷请安,不知嬷嬷这是要去哪儿?怎得出来也不穿得厚实些?” 郝嬷嬷出来的急,手上的糯米粉都没能洗净,这会子朝德贵人那拉贵人拜,面上也尽是和气。 “给贵人请安,今儿除夕守夜,阿哥公主们也多是知事的年纪了,想来闹腾着定然要不少跟着熬,老奴生怕阿哥公主们饿,正带着人做些简单的吃食呢。” “糯米粉正巧用完了,偏今儿年节里各处都忙腾不出人手,老奴左右也不累,去膳房一趟也算是松松这把老骨头了,出来的急了,倒也不觉得冷。” 因涉及到阿哥公主们入口的东西,玉琭一直提着心呢,倒是不好提了叫花月帮衬的事儿,便只是心疼郝嬷嬷这般年纪了,还为了阿哥公主们风里来雨里去的,干脆解了身上的披风给了郝嬷嬷去。 郝嬷嬷早知德贵人和气心善,可得了人的关切还是心头猛然暖了一阵儿,连连推拒不肯收下。 “贵人的好意老奴心另了,贵人金枝玉叶的,老奴怎能比得,这披风还是您好好披着吧,若是病了便不好了。” 玉琭笑着也不由得人推拒去,只管给郝嬷嬷系好:“嬷嬷还是别推拒了,旁的忙我也帮不上什么,然太子爷还指着您陪伴呢,今儿还得熬夜,您可不能病了的,左右这儿离殿内不过几步路远,我进殿便是了,嬷嬷别担心。” 说罢,玉琭朝郝嬷嬷屈了屈膝,这便转身回去,花月同那拉贵人紧跟着,那拉贵人还想解了自己的披风给玉琭去,玉琭哪儿能要了小姑娘的披风。 说来她是真真不冷,万岁爷给她的狐裘多的用不完,若都做成披风露出来太过招摇也是不好,玉琭便只管叫人缝在坎肩内侧,领口和四周再掐一圈儿兔毛掩盖,如此,谁也不知她日日穿得既暖和又奢靡,怕是连皇后都不敢尽用了狐裘做衣。 入座后,也不知康熙爷何时注意到她了,竟又叫魏珠给她送了另一件披风来,连手炉和暖手的袖筒都没落下,真真是贴心细心极了。 玉琭得康熙爷关切,自也关切着康熙爷,知这人摆着架子,菜没多用酒却是没少喝,只怕一会子胃中不舒服,玉琭还托魏珠给康熙爷送一盏蜜茶解酒,以舒缓脾胃。 二人私底下的你来我往虽是不显眼,可仍瞒不住有心人的窥探,僖妃坐在稍靠前的位子,宴上什么都没吃用,尽看康熙爷同德贵人暗中往来去了,亦是等着知秋暗中布置的消息。 宴快结束了这才得了知秋的点头示意,僖妃心中大定,这才朝德贵人的方向露出些嗤笑来,也就再叫这贱人高兴几个时辰了。 宴毕,康熙爷再行祝词,连敬新年三盏酒之后,外头鞭炮声响,便可以携后宫一众女眷登楼看烟花了。 今年不能再像是去年那般立在康熙爷身侧了,可康熙爷自有法子叫玉琭得了好位子去。 “要皇阿玛抱着你看吗?” 见纯禧在侧,康熙爷只管轻轻拉了拉纯禧的小手,父女俩一贯心有灵犀,康熙爷只给纯禧一个眼神儿,纯禧便当即会意,直奔到玉琭跟前儿要玉琭抱抱。 “不劳皇阿玛,儿臣想要德贵人抱着看烟花。” 有了纯禧这声儿,玉琭便不必依着位份立在众人之后了,只管抱着纯禧同阿哥公主们一道立在最前。 因纯禧长大了,她也抱不了全程,左右叫她来也不过是纯禧的借口,只管意思意思便罢,没一会儿纯禧便从玉琭的怀抱中下来,小姑娘只贴在玉琭身前,攥着玉琭的手替她捂着耳朵。 今年的烟花倒是有几分新意,除了寻常火光颜色之外,也不知下头的人怎么研制的,竟还有了红的绿的这般艳丽的颜色,末了还有“大清昌盛”这四字烟花。 虽对玉琭来说算不得惊奇,可眼下古人的能工巧思还是叫她惊叹连连,惹得众人也跟着大呼大清昌盛,因烟花放的高,大半个京城的百姓皆能看到,故而这大呼的声音可是响彻天际,引人心中激荡,有些愚昧的只当是老天显灵现了神迹,无不敬畏皇权与天子。 第一百四十四章 长生危急 这可是下头人弄出来的惊喜,康熙爷并不知“大清昌盛”这一遭,即便他一贯是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这会子面上也难掩喜气,亦跟着振臂遥祝。 一祝大清昌盛,欣欣向荣,二祝征战的将士们锦囊还矢、班师得胜,三祝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 后宫众人当即便拜,其余宗亲、侍卫、奴才亦是大呼万岁,由此也可窥得几分天子的雄心抱负,叫人心潮澎湃,有些年纪大的宗亲,竟还情不自禁地热泪盈眶,叹天子殊恩厚渥,实乃天赐明君,天佑大清啊! 待看完烟火,康熙爷这才搀着太皇太后娘娘携后宫女眷一道儿去慈宁宫守岁。 太皇太后娘娘原还觉得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可今儿见康熙爷稳妥,见大清昌盛有望,她也跟着猛然年轻了好多岁似的,回去一路拉着康熙爷说笑不断,以前下头的常在和答应们是没资格一道守岁的,然趁着高兴,也给了恩典。 太皇太后娘娘叫人将慈宁宫东西两殿同两侧厢房尽开了去,供后宫女眷玩乐歇息,阿哥公主们则是领了他们皇阿玛给的七彩铜钱辟邪串之后,尽在慈宁宫的院子中放炮叫闹玩乐。 孩子们规矩了一整年了,也就这时候能好好松快松快。 后宫女眷们也暂抛开位份的拘束,陪着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打打叶子牌或是三三两两凑在一块儿说笑,十足的热闹。 “玉琭快来!你手气最最好,你来给哀家摸牌!” 去年玉琭光是打叶子牌便赢了一二百两银子,今年上头有贵妃娘娘有僖妃陪着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呢,玉琭可不能跟老人家一桌了,然再去暗戳戳的挑衅惠贵人和荣贵人,二人竟不愿意同玉琭坐一桌了。 可若是不能赢这二人的银子,玉琭便也觉得没什么趣味可言了,跟下头的常在答应们可玩不大的,手头儿都紧巴巴着呢。 似是看出玉琭心思了,太皇太后直点了玉琭来她跟前儿坐着,还叫人给她搬了软墩来:“你若是赢,哀家同你五五分成,你若是输,哀家绝不叫你掏银子!只罚你以后多来慈宁宫陪哀家便是!” 听这话,一旁的佟佳贵妃忍不住笑:“娘娘您对玉琭也太好了些,您想叫玉琭日日陪着您就直说嘛,说来她平日里来您这儿最勤,若今儿输了,玉琭也不必回永和宫了,直接在您这儿住下倒也方便。” 僖妃也跟着笑,可话里却难掩几分酸气:“只怕德妹妹不乐意直接住下呢,妹妹想见了万岁爷可不方便了。” 玉琭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了太皇太后娘娘身侧不说,还擦了手嗑起瓜子,回僖妃的话时面上好似十足不经意,尽是玩笑之态。 “僖姐姐这话可不见得对,臣妾瞧着日日住娘娘这儿倒是方便见万岁爷的,臣妾若是在永和宫枯等,一个月也不过那么些机会,若在娘娘这儿,万岁爷可是日日来请安的,那臣妾可是沾了娘娘的光,日日都能见了万岁爷了。” 对着人这话,僖妃一时梗住,她既没有玉琭那么利索的嘴皮子,也没玉琭那么厚的脸皮,连想见万岁爷的话都能大剌剌的挂在嘴边儿,真真是不知羞耻的,干脆叫人给摆了牌去。 “多说无益,咱们牌场见真章。” 见真章便见真章,玉琭原就是个牌技不错的,她又是替太皇太后娘娘打,便真运气不好也无妨,毕竟无论是佟佳贵妃还是僖妃,都不能让太皇太后娘娘输银子失了颜面去,如此玉琭便只琢磨着如何赢,赢谁的便是了。 不做他想,玉琭自是要赢僖妃的银子,平日里说话得敬人三分让人三分,这会子可不必了。 很快十局下来,僖妃竟九输一平,这还是她没放水的情况下。 僖妃脸色着实不好看,她没想到德贵人竟真是个手气极好的,倒也不信这个邪,原还想着一会子让给安嫔的,这会子也顾不上了,直接又叫人支了银子来,倒也是输急眼了。 时至四更,太皇太后娘娘都乏了,叫了康熙爷代她坐镇,此时僖妃还是输多赢少,一局一局下来倒也不显,可她身边儿的知秋细细一算,竟已然输出去一百多两银子了。 虽这些银子对她们主子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可眼下里结束还早,若不停手只怕输得更多,主子以后细细回想起来岂不是要气得吐血,这可是给德贵人白白送钱呢。 知秋轻轻拽了拽僖妃的衣角,僖妃抬眼瞧了瞧知秋的眼色,这才缓过来几分神儿,今儿她可不是尽为了同德贵人在牌场上厮杀的,只管也道了句累了,叫安嫔接替了她的位子。 佟佳贵妃同玉琭也在座位上坐得够久了,肩膀难免酸痛,康熙爷见玉琭坐在软墩上小幅度的扭腰,便知道玉琭定然是累了的,意思意思又玩了两局便罢,叫人撤了叶子牌,只管上些点心茶水叫人松快松快,允众人可去慈宁花园赏赏雪赏赏梅。 茶水喝了一盏,康熙爷正欲起身带着玉琭出去走走,谁道忽闻东侧殿哭闹声传来,外头慌乱一阵儿,未等众人吩咐跟前儿奴婢去打听打听,便见魏珠慌不择路似的闯了进来,普通一声儿跪在了康熙爷面前儿,面上吓得隐隐发白。 “不好了万岁爷!长生阿哥、长生阿哥他噎着了,嬷嬷试了好些法子都没用,阿哥的脸都憋紫了!” “什么!太医呢!太医何在?” 康熙爷不可置信地惊呼一声儿,因起身的动作太过突然,直将椅子都带倒了去,只听得椅背砸地“哐当”一声儿巨响,叫在场众人都跟着一耸。 康熙爷率先跑去东侧殿,紧接着便是吓得花容失色的荣贵人,她似丢了魂儿一般,出门的时候被门槛绊倒一回,进东侧殿的时候又绊倒一回,手心子磕破了皮也全然不知,只瞧她的长生果真死过去了一般,荣贵人“哇”地哭嚎一声儿,当即一头栽倒在地晕死了过去。 第一百四十五章 窒息致死 原这东侧殿因着长生阿哥的意外便够叫人慌乱的了,荣贵人这么一倒,更是叫人不知所措了些。 些个胆小的宫女太监只知道哭,然这泪却多半不是为了将死的小主子,而是因为她们伺候小主子不利,如若小主子真真就这么夭折了,凡伺候长生阿哥的奴才一个都别想活下去。 殿里殿外尽是大的小的哭闹的声儿,除了长生命悬一线之外,其余的阿哥公主们也尽在殿内,几个孩子像小鸡仔儿似的缩在一处,眼泪欲掉不掉的,俨然是吓坏了的。 康熙爷被周围的嘈杂吵得头昏脑胀,又着急着长生阿哥,一怒之下直抓了桌案上的茶盏摔碎在地,怒斥道:“全都给朕闭嘴!” 此一声儿震耳怒吼,众人噤若寒蝉,像是被人猛然攥住脖子似的静,连呼吸都跟着顿住了,不敢动亦不敢发出半分声响。 玉琭同佟佳贵妃进到东侧殿时便见了当前着一幕,对着康熙爷的恼怒,玉琭倒不怕,只是看着地上的一片碎瓷,心中竟不合时宜地冒出来一个念头。 眼下已然过了子时,便算是大年初一了,大年初一摔碎东西可不吉利,这时候该道一句碎碎平安或是落地开花,富贵荣华的,如此次年不顺的说法也就算是过去了,然这时候谁敢说呢? 再看殿内乱象,看长生阿哥躺在小床上嘴唇发绀一动不动的样子,想来便是说了岁岁平安也是平安不得了。 玉琭只是往长生阿哥的小脸儿上瞥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心中微微发紧。 她从前是想过,若是下头人伺候不利,长生阿哥多半要栽在这上面,然眼下真的发生了此事,她心中远没有当时的平静。 即便她不喜长生阿哥,可到底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呢,她又不是铁石心肠,又怎会无动于衷。 看着康熙爷发火,看着他连连催促下头人叫来太医,看着康熙爷颤着手去抱长生阿哥,捏开长生的嘴用手指去压舌根儿,或是将孩子倒过来用力拍背。 就等太医的这么会子工夫,康熙爷对长生阿哥连用了五六种法子不止,然长生依旧是毫无反应,像是个破布娃娃似的被康熙爷摆弄着。 玉琭有一瞬间的犹豫,险些没站出来想对长生阿哥用了海姆立克急救法,不过在她脚尖儿抬起的那一瞬便顿住了,玉琭掐住手心儿稳住心神,好好的将自己面上的犹豫藏了起来。 如此倒不是她见死不救,而是她不大会这海姆立克急救法,她只知道有这法子,只是在手机上看过一回罢了,那视频上救的还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像是长生阿哥这样小的,急救的方式又不同了。 她贸然上前乃是好心,若真能救回来长生阿哥,也定然是她瞎猫撞上死耗子,是长生命大才活了下来,可若是她救不活呢,届时若是荣贵人转嫁恨意,抑或是下头人推卸责任,谁还会记得她的好心呢? 再看长生那发绀发肿的脸,看他额头脖颈上微微暴起的青色血管,且不知下头人自顾自的救了多久了,怕不是见长生阿哥没什么生息了、瞒不住了,这才缓慢报了信儿去。 再加上这会子耽误的工夫,早误了急救的最佳时间,即便太医乃华佗转世,真将长生给救回来了,长生小小年纪缺氧这么久,定然会大脑受损,智力受限,能不能醒来都是个问题。 “、、、、长生!长生!你莫睡了,你看看皇阿玛啊!你咳一咳,算是皇阿玛求你了,你咳一咳啊、、、、、、、、” 康熙爷抱着长生不住的晃着,眼圈儿都忍得发红,声儿颤颤的含着些沙哑,他抱着怀里渐渐没了热气的孩子,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 康熙爷讷讷的唤着长生的名字,手还紧紧的扣在长生毫无搏动的脉上,他至此还不敢信他的长生就这样没了,在他的怀里没了气。 明明一个时辰前,这孩子还口齿不清的叫他皇阿玛,蹒跚着脚步朝他走过来求他抱抱,他给了长生一串儿七彩铜线,长生高兴的不得了,一笑露出几颗小白牙,极讨人喜欢。 长生怎么就这样没了呢? “万岁爷,几位太医来了、、、、、、、” 对着万岁爷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梁九功心惊胆战得厉害,回想之前几个阿哥没的时候,万岁爷也是这般,头一开始是难以接受,后来便是大发雷霆、含怒彻查。 一个阿哥的夭折往往需要几个甚至几十个奴才来陪葬,先前元后所出的第一个孩子承祜夭折时,不光是下头的奴才,连太医院都折进去了两三个太医呢。 跪在下头的太医也个个战战兢兢,即便他们还未出手探查,然观长生阿哥的脸色,这孩子已然是回天乏术,没救了的。 可不诊脉如何说出长生阿哥的结局?当年承祜阿哥夭折时,便有太医只望闻便得出了结论,万岁爷同赫舍里皇后大怒,当即便叫人将那太医拖出去乱棍打死了。 即便是太医颤颤巍巍的探了长生阿哥的鼻息和脉象,依旧不大敢说出叫万岁爷节哀的话来,只是跪下康熙爷脚下,颤着身子道一句无能罢了。 “臣等无能,长生阿哥、长生阿哥已然殁了。” 康熙爷久久无言,殿内也落针可闻,也不知过了多久,康熙爷这才寻到了自己的声音似的,问了一句。 “长生如何殁的?” 太医小心翼翼的觑了一眼万岁爷,正对上万岁爷那似冰的眼神儿,当即心头一耸,咽了口吐沫这才虚虚地答。 “当是因食而噎,窒碍难息,闭气而亡。” 康熙爷微微点头,抱着怀里的长生,手掌还轻轻抚着孩子的后脑勺,好似还当孩子活着一般,动作十足的轻柔,然康熙爷眼神儿锐利一转,死死得盯住了伺候长生的奴才们。 “今日是谁伺候长生用膳的?用了什么?什么时候长生被噎着的?又是谁处置的?如何处置的?” 第一百四十六章 细细审问 康熙爷连连冷声发问,越是问越是叫下头人心惊肉跳,不敢站出来,亦是不知从哪儿开始说起了。 梁九功见万岁爷眼含杀机,下一刻便要了下头的命了,紧忙上前将王奶娘给拽了出来,叫人开口回话,这时候可耽误不得,再不开口怕是就没开口的机会了。 梁九功可没那么烂好心珍惜下头奴才的小命儿,却是心疼万岁爷,若万岁爷一怒之下把人都杀了,便也无从得知长生阿哥的死因了。 这么多奴才伺候着,竟还能生生看着长生阿哥噎死,这中间儿要是没点儿算计可说不通的,旁的不论,只说像是长生阿哥这般年纪的用膳,断不能给阿哥用了什么生冷耐嚼易呛噎的吃食。 便是磨牙用的,也皆是用膳房特制的硬饼块,小孩儿细细的磨泡软了吃,两三个月能吃下去一角儿都是多的,断不存在咬下来噎住的可能。 “你这狗奴才还不快说,到底给阿哥喂了什么吃食!” 被梁九功冲着耳朵叱了一句,那王奶娘好似这才回了魂儿一般,语无伦次的答着。 “奴婢、奴婢只是打个盹儿,只是打个盹儿的工夫,便听得吴氏抱着阿哥惊呼,说是噎着了,不敢给阿哥什么不该有的吃食,阿哥应是只用了郝嬷嬷给的奶丸子,那奶丸子有指甲盖儿大小,莫不是被奶丸子给噎着了?” 康熙爷一听王奶娘此言,便忍不住紧绷了下颌,这狗奴才竟敢在看顾阿哥的时候偷懒打盹儿,着实该死! 郝嬷嬷严谨办事一辈子了,康熙爷虽不信郝嬷嬷给下头阿哥公主们做的吃食能出什么岔子,然这会儿是半分可能都不能放过,务必细细查验。 康熙爷没出声儿,只是给了梁九功一个眼神儿,梁九功立刻便去叫人将长生没吃完的奶丸子端来,着太医探验。 太医查验可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见有梁九功盯着,康熙爷无不放心,只管又冷眼扫了下头的奴才,还未等康熙爷叫了那吴氏出来,吴氏自己便耐不住,急急站出来喊冤了。 “还请万岁爷明鉴,奴婢、奴婢最是规矩不过了,断没给阿哥喂了什么不该喂的,那奶丸子是郝嬷嬷送来的,奶丸子是长生阿哥自己一颗一颗吃的,等奴婢见阿哥脸色不对的时候,阿哥已然噎着了!” 见这奴才张口便是推脱,魏珠直上前给了吴氏一巴掌去,叫人醒醒神儿,这时候还敢耍滑头,不是找死吗! “你这奴才说清楚些,万岁爷问的是阿哥什么时辰噎着的,你可给处置了?什么时候处置的?” 那吴氏被打得两眼昏花嘴角溢血,跪伏在地,也是再不敢推脱什么了,只管细细的回想:“回万岁爷的话,长生阿哥约莫是小半个时辰前开始闹腾的,因着熬得晚了,又难得撒欢,阿哥头一回这么又困又饿的。” “阿哥喜食煮得软和的红豆,对郝嬷嬷送来的奶丸子其实并不如何喜欢,只是这大半夜的叫膳房的现煮也来不及,奴婢哄着阿哥,说是明儿一早保准叫阿哥用了喜欢的,阿哥这才勉强同意用了奶丸子去。” “一小碗儿一二十小颗奶丸子,阿哥也不要奴婢喂,自个儿捏着小勺儿一口一口的吃,边吃边看大阿哥同太子执木剑打闹着,也不知是阿哥看入迷了还是困了,那一碗小丸子还未一半,奴婢便见阿哥猛咳了一声儿,紧接着便吐着舌没了声儿,小脸儿都憋红了。” “奴婢自是着急,不过能来给阿哥当了奶娘的都是生过三个孩子了的,倒也不是没见过这般情形,奴婢紧忙给阿哥拍背,想着那奶丸子入口即化,即便真呛狠了的也不至于透不过气来。” “谁道竟不管用,只是片刻的工夫阿哥便没了声息了,奴婢紧忙叫人,可再叫人也来不及了,奴婢是疼阿哥的,断没什么算计的心啊、、、、、、、、” 吴氏哭得悲切,一来是为自己的罪过而害怕,二来也是真真心疼长生阿哥的。 像是吴氏、王氏这般当阿哥奶娘的,皆是怀第三个孩子的时候便被内务府挑中了的,她们往往比宫里的有孕的主子们早生产一个月,待生了孩子出了月子便入宫伺候阿哥公主们了。 这一伺候,但凡得主子眼的,少说也得伺候两三年,故而这两三年里她们只能奶阿哥公主们,照顾阿哥公主们,日日同旁人的孩子亲近着,说是伺候小主子,其实都是将他们当作自个儿的孩子可心疼爱的。 吴氏虽不及王氏在荣贵人跟前儿得脸,可要说同长生阿哥的关系,还得数她同阿哥的感情最最深,眼下长生没了,她好似也跟着失去了一个孩子似的,哭得不能自已。 “这就是你说的疼爱!你把长生阿哥的命都疼丢了!” 不等吴氏说完,门口忽地响起一道严厉又忍泪的声儿,众人下意识的跪,不必瞧便知这事儿将已然歇下的太皇太后娘娘都惊来了。 康熙爷挂念着他皇玛玛的身子,连怀里的长生都顾不得放下来,便紧忙起身去迎了人,然走到半路又怕皇玛玛见了长生的模样难过,康熙爷脚步顿住,忙唤了一声儿魏珠,叫人将长生阿哥放在小床上,拿帕子盖着脸。 然太皇太后娘娘却是不许,只含着泪快步走来,将康熙爷怀中的长生阿哥给接了过去:“还是叫哀家抱着吧,长生今儿还闹着要哀家抱呢,只是先前宴上,哀家穿得厚重不方便,只叫长生再等一会子,谁道这一等,竟再也、、、、、、” 太皇太后娘娘不忍再说了,康熙爷的子嗣艰难,每个一孩子她都替人惦记着关切着疼爱着。 尤其是长生,未足月便出生了,又是个胎里弱的,刚生下来是小病猫似的叫人心疼,好不容易养这么大,前儿太医还说呢,等长生如此的长到三岁,便也能补足了先天,不再有这胎里弱的毛病。 第一百四十七章 确有蹊跷 谁道上天不公,她这才刚在这孩子身上看见了几分希望,老天便将长生的命给收走了。 若是意外便罢,可若是人为,她断不饶人! 心疼罢了,太皇太后化悲为愤,将长生阿哥亲自放在小床上,便嘱咐康熙爷继续审问。 “皇帝,你继续审吧,长生跟前儿的奴才说罢,也叫纯禧和大阿哥几个说说,他们都在一个屋子里玩儿,说不得会发现了什么关键的。” 有了太皇太后娘娘坐镇,康熙爷便也冷静了些,叫人将吴氏的嘴堵上了,这便招来纯禧和大阿哥几个,好好的叫孩子们说说先前的所见所闻。 太子同荣宪公主年纪小些,吓得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只是含着泪问皇阿玛,长生弟弟怎么了? 康熙爷抿了抿唇,不知该怎么给孩子细细解释,只是请孩子跟前儿的奴才将他们抱下去先,大过年的莫再惊了他们的魂儿。 纯禧和大阿哥年纪稍大些,一个六岁一个快五岁,也能将话给说明白了,纯禧依偎着康熙爷,倒也约莫知道自己所说的对长生弟弟很重要,且细细想了好一会儿先前的情形这才开了口。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有些怀疑长生弟弟不一定是被奶丸子给噎着了,那奶丸子儿臣尝过,小小的一颗到嘴里都不必嚼,倒是先前儿臣同荣宪妹妹一直在罗汉床上画花样子,长生弟弟来凑热闹,长生弟弟想吃桌上的瓜子花生,王奶娘还给弟弟剥了几颗呢。” “太子弟弟身边儿的林奶娘还提醒了王奶娘一句,说是花生大,不好嚼,怕长生弟弟噎着了,王奶娘点头应下了,然后便抱着长生弟弟坐在了一旁,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这话。” “儿臣恍惚间好像看见长生弟弟手里还攥着颗花生,只是当时儿臣只顾着同妹妹玩儿,没在意,儿臣有错,儿臣不是个好姐姐。” 纯禧自责极了,她这般年纪已然隐约理解了什么是生离死别,她眼睁睁的看着长生没了气,又见了皇阿玛的滔天怒火,早吓坏了的,只觉得是自个儿的错,她这个做姐姐的没能看顾好弟弟。 纯禧抱着康熙爷嚎啕哭着,倒也是哭出来了,那害怕的情绪才倾泻了出来。 康熙爷见状心疼的不行,紧忙抱紧了纯禧,亦是自责自己刚刚只顾着长生了,却是忘了纯禧几个孩子还在,康熙爷将纯禧揽在怀中,手掌轻轻拍抚着纯禧的背,温声儿安抚着。 “好孩子,这怎么能是你的错呢,你能为长生怀疑,为长生说出这些话来就够了,长生若在天有灵,谢你这个做姐姐的还来不及。” 纯禧将小脸儿埋在康熙爷的颈窝儿里,一时泪有些停不下来,康熙爷一边哄一边给魏珠示意,直叫人将那王奶娘拉下去打板子,什么时候说真话了,什么时候再拉过来见人! 待纯禧稍安稳了,康熙爷又问了大阿哥去,大阿哥还算镇定,细细想了一阵儿,又道出吴氏撒谎,说吴氏只三言两语的便将处置长生的手段带过去了。 其实自长生咳罢,王奶娘和吴奶娘属实嘀咕了会子,又是给长生拍又是如何的,因他们主仆在殿内一角儿坐着,动作不大倒也不引人注目,大阿哥能注意到也是因他同太子打闹的时候,长生时不时的大呼小叫着,还时不时的叫一声儿哥。 也不知那边儿长生都噎多久了,大阿哥这才惊觉殿内没了长生弟弟的声儿,他望过去,正对上王氏的视线,王氏自知瞒不过,这才大张旗鼓地叫了人来。 那吴氏口口声声疼爱长生,可到底是主仆有别,她最最在乎的也不外乎是自己罢了,临死之前少不得再为自个儿谋一线生路。 大阿哥的话可是比吴氏的话要可信得多,既是不说实话,吴氏自也少不了一顿毒打。 康熙爷不由得捏了捏眉心,万幸皇玛玛来了,叫下头的孩子们都说了说,若不然他便被下头的人糊弄过去了。 那王奶娘给长生喂了瓜子花生,吴奶娘又因害怕耽误了长生的时间,若这两个奴才再少些私心,想来长生也不至于一丝丝生机也无的。 康熙爷心头为长生酸涩难受,然眼下依旧不能确定长生到底是被什么噎着了,康熙爷叫来太医,还得看看太医那头儿探验的如何了。 梁九功带着太医院院首连太医来了,只见连太医捧着一小白瓷碟呈了上来,小碟子正中有一粒切开的奶丸子,还真发现了不一般的。 “回万岁爷的话,臣挨个儿探验了所有的奶丸子,虽是皆五毒,但其中有一粒稍有些蹊跷,旁的奶丸子解释软的,泡在水中片刻就化了,唯这一粒是筋道的,沾水之后更是比旁的黏了几分,想来长生阿哥极有可能是被此物糊住了嗓子,再一呛咳,便黏在喉中,断了生机。” “只是臣懂诊治懂药材,却不了解是何种食材做出的这一粒,还请万岁爷唤来做这吃食的人细细问来。” 此事便涉及郝嬷嬷同太子跟前儿的奴才们了,康熙爷微微皱着眉,越看长生此事便觉得越不简单,且扫了在场后宫女眷们一眼,康熙爷隐隐觉得此事同后宫也有些关联。 可谁会处心积虑的害了荣贵人的阿哥呢? 康熙爷一想同荣贵人不对付的,脑中竟蹦出了玉琭的身影,对上玉琭那清澈的眼神儿,康熙爷不作他想直接打消了疑虑。 这后宫中谁都有可能用了害了手段,唯玉琭他是万万不肯怀疑的。 莫不是有人意欲嫁祸了玉琭,这才想了借刀杀人这一招儿? “传郝嬷嬷对质!”康熙爷暂无头绪,只得沿着此路细细探查。 不过郝嬷嬷也来不快,下头人一来一回的少说也得一刻钟的工夫,只因郝嬷嬷年纪大了,康熙爷特许人不消得跟着熬夜伺候,郝嬷嬷当是给阿哥们搓好奶丸子便会阿哥所歇了的。 等人的这会子工夫康熙爷也不浪费,又细问了连太医去,对于长生的死因,其实最直接也最准确的方法不是挨着个儿的问下头的人,而是若能取出噎住长生的吃食就好了,一看便知道该定了谁的罪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真真该死 “连大人可有法子取出卡在长生喉咙处的吃食?” 连太医面上有些为难,长生阿哥的情况他是探过了的,那吃食只怕卡得不浅,不是用什么就能挑出来的。 “回万岁爷的话,臣医术不精,长生阿哥喉间的吃食卡得不浅,想来唯有用柳叶刀在脖颈儿处竖着划开一道,切开喉口,这才能将东西顺顺当当的取出来。” “然于此法上,臣又算不得一等一的好手了,仵作才最善此道了。” 一听这个,别说是在场女眷了,便是康熙爷都不禁犹豫了。 长生走的痛苦,他已然没命了,此法还得破坏了他的身体,相传人死后,若是身体不整,入了轮回投了胎也不得安生,康熙爷不是个愚昧的人,可仍不希望长生因此而过得不好。 他福薄早夭,这辈子已然够苦了。 康熙爷轻叹,犹豫了半晌儿到底是没答应,只管再等等,一会子问问郝嬷嬷去。 想来是知道长生阿哥出事儿了,郝嬷嬷来得倒也快,一头银丝难得微微凌乱,可见来的匆忙,她一进门也不急躁也不辩解,只管朝康熙爷和太皇太后娘娘深深一拜。 “阿哥公主们所用的奶丸子乃老奴带人亲手所做,若奶丸子有半分不妥,老奴愿以命偿。” 此堂堂正正的态度不知比王氏吴氏利落多少,直叫人半分怀疑不得,念及郝嬷嬷年事已高,康熙爷便请人站起来回话,摆摆手叫梁九功将那不同寻常的奶丸子给郝嬷嬷瞧。 “不知嬷嬷用什么做成这奶丸子的,瞧这一粒可有什么不同?” 郝嬷嬷看罢,还抬手捏了捏,这才细细回了:“老奴这做奶丸子的手艺还是当年同孙夫人学的,用牛乳或是羊乳细细煨上几个时辰,待里头的水熬没了,便成了粉状。” “而后再像是和面似的添上一分水,搓成略干的小丸子,最后外头再裹上一层糯米粉,如此下锅煮了也不会煮散,这奶丸子也好煮,只过一遍滚水便是,稍冷一冷便能叫阿哥公主们用了。” “因里头的奶粉瓤化得比外头这层快,一入口不消得如何嚼,稍稍一挤便在嘴里成了奶糊糊,断不会呛着阿哥公主们。” “然这一粒却不是像是老奴此法搓成了,倒像是奶粉里裹了面粉搓成的,不然也不会这样筋道,想来也是因过水时间短,面没熟,这才又泛着粘腻。” “今儿念着阿哥公主们熬夜,生怕饿着了,老奴带着人搓了好几盘子,想来这会子还未用完,其余食材也尽在阿哥所的耳房搁着,老奴恳请万岁爷细细查验,还长生阿哥也还老奴一个清白。” 郝嬷嬷娓娓道来,倒也是一说起孙夫人这个伺候过康熙爷的曹家人,这才叫康熙爷想起来,他小时候倒也吃过这东西的,正如嬷嬷所言,若是正常的,绝不会因此噎着。 康熙爷忙又叫人去拿来余下的奶丸子和食材,另封锁阿哥所,凡出事前后一个时辰进出过的人,尽一一送去慎刑司审问,免得有人事成之后悄悄潜入毁了证物。 郝嬷嬷虽是可信,然同郝嬷嬷一道做着奶丸子的人便不一定了,这会子亦是要挨个儿的审。 说到这儿了,郝嬷嬷又想起来她做奶丸子时,也并非一直在耳房看着,中间糯米粉用完,她还去过一趟膳房。 然她还没说完,只是提醒万岁爷膳房的人也需得一一审问时,一旁的安嫔忽地站出来了,朝康熙爷同太皇太后娘娘福身,说是有要事禀报。 “臣妾有要事禀报,刚刚郝嬷嬷说约莫亥时初去了一趟膳房,这倒是叫臣妾想起了一事,那时候臣妾正出来透风,赏雪走的稍远了,却是远远的见德妹妹往膳房走去,身边儿也没带个奴才,还左顾右盼的,且不知去作甚呢?” 康熙爷看安嫔的眼色当即不对,他先前还想着莫不是有人要借着荣贵人同玉琭的不对付,往玉琭身上泼了脏水去,谁道安嫔这会子便站出来了,虽未直言玉琭做了什么,可这遮遮掩掩话才叫人生疑。 “安嫔慎言,你可是真真看清楚德贵人往膳房去了。” 安嫔面上露出了些个犹豫,继而点了点头,满脸的笃定:“臣妾断没看错,德贵人今儿穿的那件儿橙红色绣金线团花的披风可显眼得很,后宫的姐妹里,唯德贵人的披风这样的艳丽奢华。” 康熙爷细想一阵儿,他还真知道玉琭中间出去了一会子,待回来还没了披风,他只想着玉琭脾胃不适腻着了,出去透透气罢了,还叫人给她备着些淡茶,他虽是信任玉琭,可这会子涉及阿哥身死,他倒是不好明着偏袒,一偏袒,反倒叫人怀疑玉琭的嫌疑了。 “德贵人你如何说?” 康熙爷点了玉琭出来,只见玉琭不急不慌的上前,屈膝福身罢,这才缓缓开口:“正如安嫔姐姐所言,臣妾确实是在亥时左右出来透了透气,可臣妾只是立在廊下罢了,并未走远。” 玉琭没先慌忙解释拿披风的去处,只辩解一句罢了,她倒是想看看安嫔玩的什么把戏,长生阿哥的死背后又有谁的算计。 安嫔似抓到人错处了一般,这会子面上现出几分得意,又很快低头掩下,质问了玉琭去。 “德贵人,你有何证据证明自己未曾悄悄去过膳房?我同身边儿的宫女可是亲眼瞧见你脚步匆忙地往膳房去了。” “莫不是你从中动了手脚意欲害死长生阿哥,你好的狠的心啊,便是再同荣贵人不对付,你也不能下此狠手啊,长生阿哥还那样小,他可招你惹你了,竟惹你害了他的命去!” 一旁的僖妃好似信了的,捏着帕子掩唇,面上惊得不清。 “竟是这样的缘故!德贵人,枉娘娘和万岁爷那样看重你,先前还叫你看顾了阿哥公主们去,便是知道你同荣贵人不合,也都信你不是那样小心眼儿的人,谁道你不容荣贵人便罢,竟还容不下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 “你真真该死!” 第一百四十九章 荒唐胡闹 玉琭只为自己辩解了一句,接下来竟没她再说话的空儿了,安嫔和僖妃你一句我一句的直将长生的死扣在了她头上,玉琭心中忍不住发笑,见此,想来长生阿哥的死多半是同二人有些关系的。 即便没关系,二人也是又蠢又毒的,二人对长生的死不仅没有半分怜惜之情,反而还利用此机会陷害了旁人去,这时候了还想着排除异己,着实冷漠至极。 玉琭正要点破了去,谁道说时迟那时快,从里间儿忽得奔出一人,直朝玉琭扑了过去,玉琭一时不备,一下子被人扑倒在地掐住了脖子,霎时间她小脸儿都憋得通红。 “果然是你杀了长生!你这贱人还我孩子的命!” 也不知被人抬到里间儿的荣贵人何时醒了,想来是被刚刚僖妃和安嫔的话激得不清,惊怒交加之下,也不顾自己的身份了,更是不顾万岁爷和太皇太后娘娘还在此坐镇,披头散发疯子似的坐在了玉琭的身上,一双眼睛怒瞪着,尖锐的指甲死死的掐住玉琭的脖子。 荣贵人只恨不得现在就要了玉琭的命,她的长生没了,她也不要活了!今儿新仇旧恨一道儿清算! “荣贵人你疯了不成!还不快放开德贵人!” “断不是德姐姐的错!你有这工夫害无辜的人,你怎么不一开始便看好自己的孩子!”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康熙爷同那拉贵人一前一后赶了上去,康熙爷掐着荣贵人手上的麻筋儿将人掀翻在地,那拉贵人当即便将玉琭扶起,紧抱着玉琭给人顺气,小姑娘倒也是吓得不轻,佟佳贵妃亦是紧忙上前帮衬。 然即便荣贵人被康熙爷拦着,这会子仍自顾自的陷于悲愤之中,手脚并用爬了起来,还哭嚎着朝玉琭扑过去。 康熙爷再不心软,直狠狠地给了荣贵人一巴掌,这才叫人懵了一瞬,回过神儿来也不动了,只是瘫坐在地,不住的哭着。 “长生啊!我的长生啊!都是额娘不好叫那奸人害了你的命!你皇阿玛不在乎你,额娘也没本事给你报仇,长生,好孩子,你再等等,额娘这便随你去了、、、、、、、、” 荣贵人没了孩子,虽众人都理解荣贵人的失态,可在坐的都是高门里出来的,谁像是荣贵人这般市井泼妇一般作态,说是愤而动手,然听容桂人这话,可不像是悲痛得昏了头,倒像是借着长生的死意欲大做文章呢! 长生到底不是荣贵人没的第一个孩子了,当年承瑞夭折的时候荣贵人才十四五岁,也没见得人这样难过的。 荣贵人这般闹着能唬得住旁人,却是唬不住康熙爷,只听耳畔荣贵人哭闹不休,僖妃、安嫔煽风点火,她的玉琭被掐的咳嗽连连,一旁的那拉贵人不知为何还哭得厉害,真真是乱了套了。 “荒唐!胡闹!还不快来人将荣贵人送去钟粹宫!荣贵人病了,着太医好好瞧瞧,未愈之前不必出门!” 康熙爷当即便叫人将荣贵人给拉了出去,气得险些晕过去,他不知他的后宫是怎么了,长生没了,后宫里的一个个竟还都算计着,就是不说僖妃和安嫔,她荣贵人也不该这时候闹,长生都这般了,就不能再给孩子积些德吗! 先前荣贵人还有脸口口声声的说长生是她的心头肉、是命根子,然眼下再瞧,什么孩子不孩子的不过是荣贵人稳固荣华和位份的工具罢了。 日日就知道怎么琢磨着在他这个万岁爷跟前儿做戏,还说什么他这个当皇阿玛的不在乎孩子,这偌大的宫中,只怕唯有他才是最最在乎孩子,对孩子最最没私心的那一个。 康熙爷捏了捏眉心,倒也知眼下不是气恼这个的时候,长生还等着一个说法呢,玉琭亦是伤着了,还等着他操心了去。 这会子殿内没了荣贵人,想来是怕他迁怒了谁,余下女眷倒也安生了不少。 康熙爷弯下身来将含着泪的玉琭抱去一旁的软榻上,也不叫乔太医帮连太医一道探验那奶丸子了,只管招来乔太医给玉琭诊脉看伤,长生已然没了,他总不能因为长生再委屈了玉琭。 “德贵人的伤势可要紧?” 康熙爷暂放下长生的事儿,细细关切了一句,乔太医最善妇儿之症,是康熙爷特给玉琭寻的,平日里只负责玉琭身子。 乔太医细看了德贵人的脖子上的伤势,肌肤只是被荣贵人的指甲划破了几道,倒不严重,细细养个几日连疤都不会落下,可细观脉象,倒是有些微微的不对。 那脉象除了有些受惊之状外,还隐隐的有些动如滑珠之势,像是有了身孕一般,只是极其不明显,眼下德贵人情绪又未平复,诊脉难免不准,乔太医不敢断言,只是先说了表象。 “回万岁爷的话,德贵人身子无碍,只是受惊了,臣眼下先给贵人开一道静心的方子用两日,明后两日臣再来给贵人复诊。” 乔太医先回了话,而后叫人伺候笔墨写了方子去,安神静心的方子好开,可想着刚刚那一闪而过的滑珠脉象,乔太医落笔顿了顿,又多添了几样温补的,细细看了几遍,这才交给了德贵人跟前儿的奴才,叫人去太医院抓药。 康熙爷轻轻抚了抚玉琭的背,听太医这话倒也稍稍放了心了些,可看着玉琭面上憋红未消的样子,含着泪怯怯的,到底是心疼,眼下也不想叫玉琭同僖妃和安嫔对质了,且不知那二人还有多难听的话等着,便叫魏珠护送玉琭回永和宫歇着罢了。 “别怕,朕叫人送你回去、、、、、、” 说着,康熙爷便想扶着玉琭起身,叫人抬着肩舆送玉琭回去。 虽知康熙爷对她的维护和用心,然玉琭却不想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了。 今儿这事儿若不同僖妃安嫔说清楚,之后以后的麻烦更多,再者她半分错也没有,平白叫人污蔑,血口喷人的人定要付出些代价来,叫她们知道有些话不是能随意说的,有些人也不能是随意摆弄的! ------题外话------ 今天过生日捏,我就先更一章好吗,明天补回来(*\/?\*) 第一百五十章 当众对质 只见玉琭借着康熙爷的力站直了,朝康熙爷微微福身告罪一声儿,这才上前两步再僖妃同安嫔跟前儿立直了去,不卑不亢腰杆儿挺直,如此气度不开口便叫人先信服一半儿。 “不敢应姐姐们先前的话,姐姐们你一句我一句,好似亲眼看着臣妾杀害了长生阿哥一般,然臣妾若是真这样狠的心,定然在先前看护阿哥公主的们的时候便动手了的,何必等到今日,闹得这样兴师动众?” 玉琭话音刚落,安嫔轻哼一声儿,这便不服扬声儿怼了过去:“何必这样兴师动众?妹妹这做凶手的问我,我又去问谁?怕不是存着坏心要坏了新年的气运,要将荣贵人逼疯呢!” 只听安嫔将这话越说越难听,玉琭在心中嗤笑一声儿,倒也懒得同人细细辩解什么了。 “安姐姐何必这样咄咄逼人,你是亲眼瞧见臣妾在阿哥的吃食上动手脚了还是听说臣妾对阿哥有所算计了?不过是瞧见臣妾去了趟膳房便断定我是那凶手,连证据也不讲,姐姐这样迫不及待的定了臣妾的罪,莫不是姐姐才是那真凶,若再不嫁祸便被万岁爷顺藤摸瓜查出来了?” 见安嫔要恼,玉琭又紧接着道了一句,全然不给人说话的机会。 “有道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然今儿外头簌簌地下着急雪,三丈开外便目视不清了,姐姐又如何能断定那去膳房的人一定是臣妾,如此便敢信口雌黄,这不得不叫臣妾怀疑姐姐的用心,莫不是臣妾同荣姐姐不对付是假,姐姐刻意挑拨我二人的关系为真?” “荣姐姐失去孩子,自然没了理智,偏姐姐又火上浇油,您这话别说是荣贵人听了如何了,如若换做臣妾,臣妾也定然恨不得手刃了害了自己孩子的凶手,若万岁爷同贵妃姐姐、那拉妹妹反应不及,臣妾定然没这个机会同姐姐说什么了。” “今两虎争人而斗,小者必死,大者必伤,子待伤虎而刺之,则是一举而兼两虎也。姐姐用心颇重啊。” 安嫔怒极反笑,她断没想到先前她同僖妃的话都说到那般程度了,这德贵人竟还冷静至极,敢反咬她一口气。 “妹妹真当是妙语连珠,可即便你再怎么反驳也是不成,我同身边儿的人亲眼见你独自去了膳房,这可做不得假,你平白无故去膳房作甚?难不成是用不惯宴上的玉盘珍馐,吃糠咽菜才对妹妹的胃口?妹妹那偷偷摸摸的行径可不如你的话来的冠冕堂皇。” 玉琭抚了抚自个儿耳畔微微凌乱的发丝,兀自笑笑:“当不上姐姐这句儿妙语连珠,妹妹我不过是心中无愧,理直气壮罢了。” “姐姐的话也别说的那么笃定,我只问姐姐一句,若臣妾确实无辜,姐姐当如何?今儿臣妾这一身伤可全拜姐姐的话所赐呢,姐姐不能不给我一个说法,若就这么轻飘飘的过去了,那下次再有这事儿,是不是臣妾也能直接怀疑了姐姐,叫姐姐吃一遭儿苦头?” 见德贵人说话这般硬气,安嫔反倒心中略微不安了。 不过先前她先前受僖妃所托,对下头的人千叮万嘱,定然要叫人在那时候将德贵人引去膳房,她虽是未亲眼得见,可下头人满脸笃定地说办妥了差事,应当不会出了什么岔子。 安嫔定了定神儿,只当德贵人是虚张声势,再者即便德贵人能自证,她也可说自个儿是看错了,又不是她害了长生阿哥,便是万岁爷气她恼她这事儿也牵连不住她的。 思及此,安嫔心中也有了数,只管看看德贵人玩的什么把戏。 “然既是细细查此事,那必是一丝丝细节都不可放过,妹妹无罪最好,我若是看错,自是要对妹妹赔罪的,且随妹妹的意去,不能让妹妹平白委屈一遭儿。” 玉琭听此,便也不再客气,只管点头应了一句:“那既是姐姐提说出来了,见姐姐诚意,臣妾倒也不好拒绝,若臣妾有罪,自当伏法,若臣妾无罪,姐姐倒也不必向我赔罪,姐姐将万岁爷赏的那套赤金洋鎏伴珍珠的头面送予臣妾便是,这事儿便算是过去了。” 安嫔一听可恼了,她这话原是打着以退为进的主意,想着依着寻常,她都提出来赔罪了,德贵人便也该满足了的,断不能再提了旁的。 谁道这厮竟这样不要脸,张口竟要她的赤金洋鎏伴珍珠的头面,她入宫小半年了,就得万岁爷赏的这一套物件儿,她平日里还不舍得戴,打算明儿一早戴出来艳压群芳的,这要是赔给了人,她为这事儿可是里子面子都丢了的! 安嫔一时耐不住,低呵了一句:“妹妹也实在太狮子大开口了些,简直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玉琭反问一句,捏着帕子抵着鼻尖儿,稍稍抬头给众人展示了下她那掐痕交错的脖子,这便红了眼睛去。 “且不知是谁欺谁了,也罢,左右臣妾不过是个区区贵人,安嫔姐姐素来瞧不上的,我岂敢叫姐姐赔罪,我若是枉死,便是合该枉死了、、、、、、、” 这话可是将安嫔架在火上燎了,原万岁爷都不大信她同僖妃的话,这会子更是看她不顺,直盯得她汗毛一紧,倒也不敢再叫德贵人说下去了,只管答应了去。 见安嫔答应,玉琭便也不耽搁,这会子直朝康熙爷同太皇太后娘娘福身:“回万岁爷同娘娘的话,臣妾今日断没去过膳房,僖妃所见多半是郝嬷嬷的身影。” “约莫亥时,臣妾出来透气,正遇见那拉贵人,我二人便也未走远,就立在西侧廊下赏了会子雪,正欲走时遇见郝嬷嬷路过那处去膳房拿糯米粉。” “因雪下得急,臣妾见郝嬷嬷衣着单薄,便将身上的披风借给郝嬷嬷披着,此言断做不得假,万岁爷同娘娘可审当日在附近值守的侍卫,虽离得甚远,然想来也能看清臣妾同那拉贵人的身影,抑或是审膳房的奴才,他们总不能再将郝嬷嬷认作是臣妾了。” 第一百五十章 长生事了 玉琭说罢,郝嬷嬷同那拉贵人也站出来纷纷作证,康熙爷另又叫来了膳房的奴才同当日值守的侍卫一问,玉琭说的果真不假。 见状,安嫔心中顿时掀起滔天巨浪,低着头看向身侧奴才的眼神儿也淬满了火。 敢情附近值守的侍卫看不错,膳房的奴才也看不错,唯有她跟前儿的奴才是眼瞎的,只见有人披着德贵人的披风去了膳房,便当是德贵人去了膳房了! 真真该死! 僖妃面上不动,然心中也是气安嫔没用,竟连此等小事也做不好,亏得这人先前还信誓旦旦的叫她万事放心,若不然她也不会在此时出头同安嫔一唱一和了,这会子再瞧,竟是叫人看了笑话。 不过今儿这事儿虽是没能扳倒德贵人,可也不算是全然没有收获,至少少了个阿哥,荣贵人也被万岁爷厌弃,后头自也不会再有乱子牵扯了她。 “安嫔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康熙爷问了一句,倒也是厌极了安嫔这般说话不经脑子,为了一己私利敢在长生的死上大做文章,她身为后宫的嫔主子,此番着实不慈不敬了些。 不过先前安嫔那些为长生不可放过细节的话倒是冠名堂皇,他却是不好跟人较真儿了。 安嫔当即跪下,即便心中极不服极恼火,这会子也只管撑着赢得起也输得起的架子赔了罪去。 “是臣妾误会德妹妹了,这会子臣妾也极后悔刚刚太过急躁了些,以后定然多加反省,再不添乱了,也望妹妹原谅则个,待事了臣妾便派人将妹妹喜欢的头面送永和宫。” 玉琭大度的朝安嫔福身,这会子倒是客气了:“姐姐客气,不急的。” 过了此插曲,康熙爷便只将视线放在膳房奴才的身上,直叫人连审了几遍都没发现什么端倪,只能处置了平日里管食材的一个小公公去,说是一时疏忽,收拾食材的时候误将面粉倒入了糯米粉的缸里,错给了郝嬷嬷,这才做出了那害人的奶丸子。 康熙爷虽心中还稍有些怀疑,可事实摆在人前儿,他便也不得不信,处置了伺候长生的奶娘、宫女,又处置了那膳房的小公公给长生赔命,这事儿便算是了了。 因长生是夭折,又是在年节里走的,也没停灵这一说,依着规矩得连夜送出宫下了葬,因年纪小,连齿序都排不上的。 康熙爷看着长生心头难过,眼下也没什么守岁的意义了,他只管打发了后宫女眷去,又伺候着皇玛玛歇了,这才亲自抱着长生,给长生擦身更衣,又叫人收拾了长生惯用的小衣小玩具放在小棺里,又陪了好些金银玉器瓷器,如此想来,长生走时也不至于寂寞。 目送着下头人将长生抬走,康熙爷微叹,这才带着人冒雪回了乾清宫,一时也没什么睡意,只是在殿中枯坐着,捧着个匣子定定地出神儿。 细看那匣子,里头有六个手心子大小的玉佩,整整齐齐的挨个摆着,上头镂空雕刻的字各不相同,康熙爷挨着个儿的用手指轻抚过去,心中既怜惜又苦痛。 承瑞、承祜、承庆,蔡因浑察、长华、长生,六个玉佩,他已然失去六个阿哥了,先前在荣宪之前,还没过一个格格,那个格格更是福薄些,先天不足,当日便走了的,他都还未来得及给孩子取个名字。 康熙爷接连的叹,只盼着新年伊始,再不要有什么坏消息了,他宁愿不再有孩子也不愿再失去了孩子。 正如此想着,梁九功忽地来报,说是外头郝嬷嬷正跪着。 康熙爷回了神儿,要说他全然不恼郝嬷嬷也是不能,只是她老人家尽心尽力一辈子了,从前可断没出过什么差错,长生的死也不能尽赖给郝嬷嬷去。 康熙爷没处置人,也是顾着她同元后同太子的情分,此时郝嬷嬷来求,怕是心中也怨了自己了,断不肯再领了伺候阿哥的差事。 康熙爷犹豫片刻,将那匣子细细收好了才开口,也不叫郝嬷嬷进来了,只是嘱咐着梁九功罢了。 “朕知郝嬷嬷所求,若她心里结了疙瘩,不愿意为太子效力了,你便问她愿不愿意去园子上安度晚年,郝嬷嬷到底年纪不轻了,还是照顾元后长大的人,朕不愿苛待了去。” “她若是还愿意留在宫中,朕便允她还在阿哥所管事,只是莫要再亲自伺候阿哥了,领个闲差轻松些也好。” “奴才这便去见了郝嬷嬷。”梁九功忙应下了,心里微叹,也是明白了万岁爷的意思。 郝嬷嬷年纪大,一来反应不如年轻的,二来眼神儿也不好,今儿长生许是走的意外,可难保有人用心恶毒,借郝嬷嬷不查再害了旁的阿哥,到底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眼下阿哥公主们可经不起折损了。 梁九功传达罢,郝嬷嬷忍泪谢过,朝殿门行了个大礼,心中倒也有了选择,与其仗着元后的情分赖在宫中,倒不如去了园子上,不为难万岁爷,也不为难自己了。 谢了恩,郝嬷嬷又朝梁九功行了大礼去:“老奴这般年纪,也不知还有几日好活,待老奴走罢,只怕太子爷跟前儿没有忠心可用,还请公公多操心些个。” “另外,太子爷跟前儿的奶娘林氏、胡氏几个都是元后留给太子的人,还望万岁爷能替太子爷择个管事的,如此以后再进新人,也不至于乱了套了。” “哎,嬷嬷您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奴才应下便是了,您便是不说万岁爷也定然操心太子呢。” 郝嬷嬷资历太深,即便以后不再管事,也不是梁九功不敬的理由,且紧忙应下,将这老太太扶了起来,招来魏珠亲自送郝嬷嬷回去,梁九功这才算是放了心。 进殿复命,梁九功细细说了郝嬷嬷所求,康熙爷细想一阵儿,倒也对太子跟前儿的奴才有些印象,想着今儿出事儿,是林氏抱着保成的,保成似对林氏也依赖得紧,那便叫林氏接了郝嬷嬷的差事罢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再度有孕 想着保成的事儿,说来他年纪也算不得很小了,太子东宫也该提上日程了,康熙爷思虑片刻,便嘱咐了梁九功去。 “奉慈殿年久失修,也不必叫内务府再修缮了,直接在此另建太子东宫,明儿你知会内务府,叫人交来图纸给朕过目,至于殿名、、、、” 康熙爷指节叩了叩桌面,稍一想便有了主意:“便唤作毓庆宫吧。” 毓庆宫乃生、养之意,康熙爷因长生的走,心头悲痛难挡,眼下也不盼着太子能多出类拔萃,有八斗之才,只盼着太子能平安长大便是。 梁九功记下了,眼看着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天就亮了,今儿既不守夜,便想着伺候万岁爷歇会子也好。 康熙爷左右也没什么睡意,是坐是卧的也无所谓了,全凭着身边儿的奴才的心思,然他这头儿刚刚躺下了,给钟粹宫给荣贵人诊脉的王太医又来了,康熙爷虽不愿听荣贵人的消息,可看在长生的面子上,康熙爷到底是披衣见了人去。 只见那王太医面上也不知是喜是忧,跪下来觑着万岁爷的脸色,这才犹犹豫豫的道了一句去。 “启禀万岁爷,臣给荣贵人诊了脉,那脉象动如滑珠,是实打实的喜脉,荣贵人已然有孕三月有余了。” “什么!” 康熙爷不禁色变,也不知自己是什么个情绪了,他该是欢喜的,可他对荣贵人失望非常,再加之长生刚走,他竟不知要怎么欢喜了。 荣贵人竟然已经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了,康熙爷细细一想,九月十月里他确实去过钟粹宫那么一两次,可这也忒意外了些。 他一个月里叫人侍寝七八次,他几乎都翻了玉琭的牌子,谁道玉琭还没什么消息,荣贵人竟又有了,真不知该说此人是天赐的福气还是怎得,只为这孩子,他便不能对荣贵人不好。 再想想今儿为长生,荣贵人出门进门连跌两跤,又厮打玉琭,康熙爷只觉得头痛,不得不关切一句去。 “荣贵人今儿莽撞了些,腹中的孩子可有大碍?” 若荣贵人腹中的龙胎有碍,王大人倒也不会这般纠结的来了,心中倒也是叹荣贵人好命好身子呢。 “回万岁爷,荣贵人身子无碍,只是情绪不稳,因怀着身孕,臣也不好给贵人用药了,只施了针,眼下荣贵人已然歇下了的,明日臣再来给荣贵人瞧,一日两日倒没什么,只是臣担忧荣贵人一直悲思过多,那便是再好的身子也经不住的。” 康熙爷点头应了声儿,孩子落地前,想来不能再给荣贵人什么冷脸,只是叫他再对荣贵人多好他心中也不爽利,除了叫王大人多照看荣贵人的身子以外,想来还得在后宫中另择一个看着些荣贵人,总不能再叫她莽撞任性了。 只是这样的话,难免对玉琭不公,玉琭到底是吃亏了的。 康熙爷也顾不得躺了,干脆叫梁九功伺候他更衣,也不想明儿叫玉琭从别处听说荣贵人的好运了,他这会子便过去提个两句,也好好安抚安抚玉琭,免得心头结了疙瘩。 说走便走,想着玉琭不一定歇下,她宴上也没怎么用膳,这会子定要饿的,康熙爷还叫膳房的做了道拔丝山药,他提着给玉琭送去,吃些甜口想来心里也跟着舒服些。 说走就走,康熙爷半刻都不耽搁,然这道甜口的膳费工夫,待康熙爷出门儿天边都隐隐要亮了。 康熙爷也不带多少奴才,身侧只梁九功和魏珠罢了,且低调着。 “万岁爷怎么来了?这会子最最冷了,快来烤烤火先,花月备茶!” 玉琭果真是没歇的,只是歪在罗汉床上想今儿的事儿罢了,身子也有些不舒服,也说不上来是哪儿不好,便只是捧着热茶小口小口的喝罢了。 这会子见康熙爷来了,她只觉得做梦似的,愣了片刻这才起身上前,又是给康熙爷打雪又是拉着人到炭盆前烤火,倒也着实惊讶欢喜,若依着规矩,这大年初一康熙爷该是陪着他的皇后才是,再不济也得是佟佳贵妃。 康熙爷攥着玉琭的袖口没将人的手握实了,生怕自己携来的冷气冻着玉琭了,只管叫人去瞧瞧他带来的东西可爱吃。 “别忙活了,朕烤烤火便是,你快去尝尝那拔丝山药凉不凉,朕还特叫人拿厚布包着食盒,可外头太冷了,也不知里头还有没有热气了,若不成便叫人在你这儿小厨房温一温,这道热乎些才好吃。” 玉琭应了声儿,倒也不急得去瞧,只管叫莺时去看看罢了,她到底是想陪着康熙爷些的。 因康熙爷护得紧,这拔丝山药没凉,此时正正好入口,玉琭虽爱吃这个,可到底胃口不佳,只用了三四块儿便停了筷子。 因玉琭这几日腻着了,一天天的能用进去的甚少,永和宫小厨房的炉子上便常煨着些汤水,今儿是鱼糜粥,花月忙给主子盛了一小碗儿递过去,想着主子能用多少是多少,即便胃口不佳也不能什么都不吃。 倒也不知怎得了,玉琭这才闻见那鱼糜粥的味儿便觉得恶心,只觉得腥气得厉害,连喝口茶压压的工夫也无,直掩唇干呕起来,刚刚好不容易吃进去的那几口拔丝山药都吐出来了。 康熙爷虽知玉琭先前被那千层酥酪给腻着了,可他不知竟腻得这样厉害,再说了,这都几天,千层酥酪还是五六天前吃的东西,怎么如今还不好! 康熙爷顿时急了,只怕玉琭是得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病,这便慌慌张张的抱着人到榻上躺好去,又是递茶给玉琭漱口又是给人擦嘴的,着实慌的不轻,还训斥了永和宫的奴才们,不知这些人怎么伺候的。 “你们就是这样伺候主子的?明知你们主子脾胃不合,还煮了带荤腥的,生怕你们主子还不够难受不是!” 花月莺时几个吓坏了,紧忙跪了一片,也不敢应声儿,玉琭见状紧忙拉了拉康熙爷的手,他这话倒是误会了的。 第一百五十三章 玉琭有孕 鱼糜粥养胃,她平日里用着倒也没事儿,也喜欢这般鲜香的味儿,只是不知今儿怎么了,就是闻不得了。 “爷莫恼,不怪下头的人,是我身子不争气罢了,近来总这般,心口堵了团棉花似的难受。” 康熙爷一听这话便顾不上训斥下头的人了,只拉着玉琭的手心疼的要命:“什么身子不争气,你莫要瞎说,不想用就不用,你想用什么喜欢用什么只管跟朕说,别逼着自个儿。” 这话安抚得了玉琭,却安抚不了康熙爷自个儿,他思来想去的不放心,到底还是叫人又请了乔太医来。 “今儿在慈宁宫不是叫乔大人看过了吗?没什么事儿的,便不麻烦了吧。” 玉琭吐了就不难受了,见康熙爷紧张她,她还想笑康熙爷大惊小怪的,紧忙劝了劝,心道人家乔大人年纪可不小了,这大冷天儿的劳烦他老人家来回跑,她心里还有些过意不去。 康熙爷可没什么过意不去,若这样心疼,下头的人那么多他哪儿心疼的过来,他唯心疼玉琭罢了,才不管外头冷不冷的,直吩咐乔太医来。 见康熙爷不听劝,玉琭还嗔怨了一声儿,康熙爷也不说什么,只管捏了捏玉琭的小脸儿,叫人乖些,另又细心的给玉琭掖了掖被角儿,这般柔情的样子,直叫玉琭连嗔也不忍嗔了 今儿乔太医正当值,来一趟倒也不麻烦,待进来又听了万岁爷说德贵人吐了,乔太医心中便有了数,只是到底不敢断言,又再细细的给德贵人诊了脉象去。 没了先前的惊吓干扰,这脉象倒也明显了些,乔太医收回了手,便直朝万岁爷同德贵人拜。 “恭喜贵人,贵人这是有喜了,并非一般的脾胃失调。” 一听这话,康熙爷怔愣了一瞬,当即红了眼睛去,也不顾乔太医是不是在跟前儿,且紧紧的将玉琭拢在怀中,心中得偿所愿之感满满,竟不知怎么高兴才好了。 “玉琭,咱们有孩子了,咱们有孩子了!朕要当阿玛了,你要当额娘了!” 这话说的,好似康熙爷头一回当阿玛一般,玉琭也跟着又哭又笑的抱紧了康熙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殿内众人也跟着欣喜非常,然怕打搅了万岁爷同贵人高兴,魏启一脸喜气,紧忙压声儿将乔太医先请至外间儿等候片刻,另又嘱咐其余人,主子发话之前万不可将此消息给透露出去。 且有了魏启的体贴,康熙爷同玉琭可是好好高兴了一阵子,好一会子才缓过来神儿,明明先前玉琭被荣贵人所伤时也叫乔太医给瞧了的,怎么现在才诊出来有孕。 康熙爷细细的给玉琭沾着泪,对人关切更甚,好似怀里的人是瓷娃娃一般,连给人沾泪康熙爷都不敢用了劲儿去。 “乖不哭了,你高兴朕也高兴,可咱们总得为孩子着想,大喜大悲的可要不得。” 玉琭吸着鼻尖儿点头,手轻轻的护在自己平坦小腹上,不知什么时候这儿竟诞育了一个小生命,偏她什么都不知,这两日因脾胃不适,还没少喝山楂茶,这可是凉性的只怕对孩子不好,更别说今儿宴上她还用了一盏酒,这酒更是叫人担心害怕了。 一想到这儿了,玉琭也全然冷静不下来了,且攥着康熙爷的前襟,一句话没说完又落了泪去,心中惶惶不安得厉害,还着实不适应眼下身份的转变。 “玄烨,怎么办啊,先前儿我用了好些山楂,今儿还饮了酒,我不是个好额娘,孩子若是不好怎么办啊、、、、、、” 一听这个,康熙爷心头也是猛得一咯噔,自责内疚的要命,旁的不说,那酒可是他叫人给玉琭的。 “不怕不怕,咱们的孩子康健着呢,若真不好,乔太医也不会当即恭喜了咱们去,朕再叫来他细问问便是,以后多注意些就好了、、、、、、、” 便是心中再没底儿,康熙爷也不能表现出半分的忐忑来,他担忧着,又如何给玉琭依靠呢,又细细安抚了好一会子,康熙爷这才叫了乔太医来,细细问了去。 乔太医一一答了:“观贵人脉象,腹中孩子还未足月,今儿在慈宁宫中,臣为贵人诊脉,虽稍感知此脉象,只是那时贵人受惊,心头不稳,贵人月份又浅,这喜脉着实不显,臣便也不敢胡说。” “因不肯大意,臣为贵人开的方子里也多半是滋补之物,对孩子有益无害,至于贵人用山楂和酒,臣倒是没看出有什么影响,只是以后贵人断不能再吃用随意了,臣给贵人列一单子出来,以后只照着这个吃用便是。” 得了乔太医这话,康熙爷和玉琭的心这才安安稳稳地放在了肚子里。 康熙爷高兴至极,欲赏了乔太医同永和宫上下,可又想着孩子未足月,只怕惊扰胎神,便再三叮嘱叫人都瞒着些,待过了头三个月安稳了再大肆赏了再往外说也不迟。 玉琭冷静些了,自也是如此想的,且看僖妃和安嫔对她的态度,若知她盛宠之下又有了身孕,心中还不知要多不服,她在明,旁人的手段在暗,日日防着也是提心吊胆,倒不如多瞒着些,低调着日子也好过。 叫人送走了乔太医,眼看着也该是去慈宁宫陪着太皇太后娘娘一道用膳的时候了,玉琭欲起身更衣打扮,康熙爷跟在玉琭身后,一眼都不舍得眨,生怕玉琭有哪儿不妥,见外头冷,他甚至不愿叫玉琭去了,省得受冻。 “要不朕代你同皇玛玛说一声儿,你且在永和宫好好歇着也使得,你昨儿还熬了夜,朕心头步稳当,只想你多歇着些。” 玉琭笑着抬手点了点康熙爷紧蹙的眉心,她这会子冷静下来了,倒是没觉得自己有多娇气。 “我倒也没什么不舒服的,既是要瞒着着消息,总不好大张旗鼓的坏了消息去,万岁爷待膳毕再私下里告诉太皇太后娘娘吧,叫娘娘也高兴些,昨儿出了那样的事儿,只怕娘娘心头难挨着呢。” 第一百五十四章 虽迟但到 “万岁爷也赶紧回去更衣吧,我今儿除了陪着娘娘用膳之外便没什么事儿了,只管回来补眠,可你一会子还得告祭宗庙、祭天,有得忙活呢,左右我这儿也无事,不消得你一直陪着,咱们一会儿在慈宁宫见便是了。” 康熙爷犹豫一阵儿,念及今儿的差事,只得应下:“那朕先走了,你也莫急着去皇玛玛那儿,外头天寒地冻的,即便下头人除了雪也滑,朕派步辇来接你,你进出小心着些,叫人一左一右扶着。” “朕定然先你一步到皇玛玛那儿,一会儿便将你有孕的消息告诉皇玛玛,待过去了你想坐便坐下,想用什么便用什么,莫再拘着什么规矩了,用罢早膳你也不必陪着说话,累了便回来歇着,若是再下雪,便直接留在皇玛玛那儿也使得,她最是疼你不过了、、、、、、、” 康熙爷细细说着,一点儿细节不肯落下,玉琭听得好笑,只觉得康熙爷太过夸张了些,以往宫中女眷有孕,康熙爷只是常赏,可没见得如此事事躬亲。 “会不会太夸张了些,既是瞒着,咱们就该以往常示人才是,你这样紧张着我,反倒容易叫人怀疑。” 康熙爷倒是不担心这个的,有荣贵人在前头挡着,想来旁人也不会在玉琭身上多想,只是这事儿不好说,眼下到底不比往常,有孕的女子心思更细腻更易郁结于心,康熙爷生怕玉琭听了不高兴。 对孩子有损事小,然对玉琭的身子有损事大,唯玉琭好孩子才能好。 只是他若此时不说,一会子到了慈宁宫玉琭也得从旁人口中知道此事,以僖妃同安嫔的性子,怕不是还要拿此事刺玉琭几句呢,玉琭心中定然更是不美。 思来想去半晌儿,康熙爷到底还是告诉了玉琭去。 “昨儿夜里给荣贵人看诊的王太医来报,说是荣贵人也有孕了,她月份比你大些,眼下孩子已然三个月有余了,这事儿朕没叫人瞒着,如此她在明你在暗,旁人的嫉妒尽叫她替你挡一阵子。” “当然,因她有孕,朕不好再罚她,只至多叫她思过一段时日、、、、、、、” 说着,康熙爷还小心翼翼的觑着玉琭的脸色,生怕玉琭不高兴了,毕竟昨儿可是荣贵人单方面的过错,就因有孕免了罚,好似玉琭白挨了打一般。 “玉琭,朕知你委屈,便是不能罚荣贵人,朕也不会像是对你似的对荣贵人照拂非常,朕心中唯在乎你在乎咱们的孩子、、、、、、、” 玉琭静静地听着,心中倒也没多失望,因她知道荣贵人但凡不是死罪,这些小打小闹的罚便伤不了她筋骨,毕竟历史上荣贵人还有三阿哥胤祉撑腰呢。 刚她还奇怪自己怎么赶在荣贵人之前有孕了,难不成是她不小心做了什么事儿改变了历史? 如今一瞧她倒也是高看自己了,三阿哥虽迟但到啊。 康熙爷不知玉琭所想,只是见人低着头不开口,他这心头就微微发慌,想着玉琭定然是生气了的。 “玉琭你别难受,待你过了头三个月,孩子安稳了,朕这便大赏六宫,为你为孩子庆贺,再不叫你这般小心翼翼的瞒着了。” 玉琭回了神儿忙摇头,倒也不甚在意,若能瞒得住,玉琭恨不得到生时都不叫人知道呢,如此才来得安稳,只是她这一胎时间不巧,她月份越大天便越热,怕是到四五月里显了怀便也瞒不住了。 “万岁爷不必这般大张旗鼓的,就这样就很好了,我也没有不开心,荣贵人有孕,是她的福气,也是万岁爷您的福气。” 听这话,康熙爷更觉得玉琭心里憋着难过呢,这是怕他操心担心,这才强撑着笑,平日里见玉琭使小性子的时候多,今儿猛然一大度,可叫他好生不适应。 然这车轱辘劝慰的话说再多也无用,康熙爷琢磨着,还是要实打实的叫玉琭瞧见他的一片真心,这才能叫人心中安稳了。 待时辰不早了,康熙爷回去,玉琭也更衣打扮起来,她近来害喜得厉害,能吃进去的东西少之又少,身子还瘦了些,又熬了夜,瞧着有些憔悴。 这会子特意叫人挑了一身儿妃色绣蝶的旗裙提提气色,外头掐白狐裘的坎肩则用了清淡些的粉白色,中和了妃色的艳丽,以她的位份便也不显得狂傲扎眼了。 昨儿从安嫔那儿赢来的一套头面也到了的,然玉琭看着那金灿灿的一片只觉得有些艳俗,便只挑了一对儿显眼的珍珠步摇戴在了两鬓,其余的还用了自个儿惯用的钿子罢了,清雅为主,靡丽为辅,这一身儿瞧着倒也相得益彰,显得气质非常。 “主子,您怀着身孕还要上妆吗?” 莺时问了一句去,然见主子这二年越发张开的眉眼、明媚清丽的脸庞,只觉得便是不上妆也远胜后宫众人去,只是去慈宁宫赴宴,又是年节里,素着面过去怕是不妥。 玉琭对着铜镜左看看又瞧瞧,稍稍用力抿红了嘴唇倒也不显得她没气色了,便只叫莺时给她稍稍描了眉显得精神些。 “好了,走吧。” 待收拾利索了,玉琭起身捧着手炉便带着人往外走,步辇已然在外头候着了,玉琭倒也不是没坐过,天冷或是天热,康熙爷可没少叫她坐着步辇去哪儿,然今儿一瞧,那步辇金色的顶子直晃了玉琭的眼。 康熙爷竟是直接将御辇派过来了。 寻常步辇四个奴才来抬足够,御辇得八个人,座位宽阔不说,四周垂帘,四角还各镶嵌一硕大的东珠,里头除了软和如沙发似的座椅外,膝前还有个两尺见宽的矮桌,无论是吃茶还是写字都方便。 “德贵人,请吧。” 玉琭回了神儿,刚刚尽细细打量康熙爷的御辇去了,竟没注意到前来伺候的人。 这一瞧,虽是个面生的,可观其打扮,竟是个二等銮仪卫,还不止来了一个,除了抬步辇的八个高壮奴才,御辇两侧各站两人,足足四个銮仪卫在外侧保驾护航呢。 第一百五十五章 犹如打脸 要知銮仪卫可不是普通的奴才,他们可是从八旗中遴选出来的,是实打实的八旗子弟,佟佳贵妃的大哥叶克书去年才新晋銮仪卫,只怕还没这几位资历长些。 康熙爷给的荣宠也太多太夸张了些,这些人平日里可是为皇上、太皇太后娘娘保驾护航的,她区区贵人岂能安心接受,即便有荣贵人在前头替她挡着,只怕也不敌这阵仗的。 “谢万岁爷恩典,然臣妾、臣妾受之有愧,辛苦大人了,去慈宁宫也不远,还是臣妾自己走过去吧。” 玉琭罕见地心中有些没底儿,到底还是拒了人去,只是不好叫人白跑一趟,玉琭这便叫魏启给诸位赏银,对这四位銮仪卫大人更是不可吝啬,一人给了一个金锭子去,莫不能叫人心中不满了。 八旗子弟多是眼高于顶的,忽地叫他们来伺候一个贵人,玉琭想想都觉得不妥呢,八旗关系盘根错节,若再得罪了人,谁知道什么时候什么人会对她使了绊子去,且得小心着些。 然那领头的大人却是极客气,也不容玉琭拒绝:“臣等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岂敢收贵人的好,贵人还是快上辇吧,若不能将您好好的送至慈宁宫,臣可不知该如何去见万岁爷了。” 得!打工人就不为难打工人了,玉琭又朝人福了福身,便也不再拒绝,见那人甚至蹲下身来用肩膀给她接力,玉琭心下纳罕,不知康熙爷对下头人下了什么令,对着她竟这般战战兢兢。 玉琭掂量着,只是轻轻搭了下那人的肩膀便罢,在御辇中坐定了。 事已至此,玉琭也不再纠结以后的事儿,只管安心享受便是,还别说,御辇不愧是御辇,坐在上头那叫一个四平八稳,几乎感觉不到什么晃动,一起一落也缓得很,偏在这般稳当的情况下这些人脚程还相当快。 玉琭坐了片刻,想着得好一会子才能到慈宁宫呢,谁道不过这半盏茶的工夫,玉琭轻轻撩着帘子往外瞧,竟就要到了。 随意往旁边儿一瞥,还见安嫔带着两个宫女挨着宫墙朝御辇行礼,玉琭心头发笑,若叫这人知道御辇上坐的是她,只怕要气炸了。 含着坏心眼儿,玉琭下了御辇还特意多留了一会子谢几位大人护送,多说几句的工夫安嫔便带着人来了,玉琭当即朝几位銮仪卫笑笑收了声儿,吩咐魏启好好送送人去。 “妹妹今儿倒是来的早,永和宫离慈宁宫可远着呢,妹妹便这样巴结着,连多歇一会子都不肯吗?” 安嫔笑盈盈地,可这话属实不客气了些,见德贵人头上带着她的珍珠步摇,安嫔恼火至极,又想到了昨儿丢脸的时候,只恨不得将德贵人给生撕了。 几位銮仪卫皆是习武之人耳力极佳,着实没想到娇滴滴的后宫嫔妃竟能说出这样刻薄的话,略失敬的瞥了安嫔一眼去,不由得又加快了些脚步。 倒也是生怕这位知道德贵人不仅来的早,还是坐御辇来的,见此人光是寻常说话便夹枪带棒的,一旦发火儿只怕更厉害了。 玉琭也跟着笑,不紧不慢地扶了扶头上的步摇,生怕人瞧不见似的:“多谢姐姐关怀,今儿臣妾还真比平日里歇了不少呢,一路上也没受累。” “说来这还得多谢万岁爷的恩典呢,见外头天寒地冻的,生怕臣妾受寒,竟肯赐臣妾坐御辇来,对了,臣妾还在半道儿上看见姐姐了呢,只是那时候姐姐低着头也没能瞧见臣妾了,姐姐脚程倒是快的,臣妾刚落了地,姐姐也说到就到了。” 安嫔腾地一懵,只对着玉琭那得意劲儿,她像是被人打了一一巴掌似的,面上火辣辣的疼。 这贱人竟是坐御辇来的,竟是坐御辇来的! 她刚刚远远瞧御辇来了,只当是万岁爷在上,还刻意矫揉造作地福身,只盼着能得万岁爷一眼,她入宫也半年了,眼下竟还是完璧,说来也是丢人。 谁道她这般样子竟落在了德贵人眼中,她给德贵人见了礼去,安嫔顿时血气上涌,险些没气晕过去,只是咬牙切齿的狠狠道了声儿“你!”之后便气得再说不出话来了,身子都气得乱抖。 玉琭看也不看安嫔,只觉得心中爽利极了,轻哼一声儿,扶着花月的手臂便进了正殿去。 殿内来的人倒也不多,只下头的几位贵人来了,几位位高的倒是一个没来呢,她一贯来的早,佟佳贵妃平日里总爱睡懒觉,二人便也很少一道来请安。 玉琭快速扫视一圈儿便罢,这就朝太皇太后娘娘福身见礼去,谁道她腿还没打弯儿,太皇太后娘娘便直开口唤她上前了,且紧张她紧张得不得了,虽句句是关切玉琭脖子上的伤的,可眼神儿却是往玉琭平坦的小腹频频瞥来。 见状,想来太皇太后娘娘已然知道她有孕的事儿了。 “好孩子,快挨着哀家坐下吧,昨儿你被那样误会真真是吃苦了,哀家惦记着你呢,特点了几道你爱用的吃食,一会子可得多用些,谁客气你也不能在哀家这儿客气的。” 玉琭笑笑,挽着太皇太后娘娘的手臂亲亲密密地应声:“哎!有您这话臣妾可放开了用了,您这儿的杏仁酪我可一直惦记着呢,今儿可得多用些去。” 玉琭只是随口点了个吃食罢了,谁道太皇太后娘娘她老人家竟当真了,这便吩咐苏麻喇姑,再专门给玉琭添了这杏仁酪去。 苏麻喇姑紧忙应下,一点儿拖沓也没有的,竟亲自去置办了,众人见状,心头惊疑眼中飘忽,不知怎么才过了这一二个时辰不见,太皇太后同德贵人更是亲近了? 再等着众人来齐,荣贵人姗姗而来,太皇太后娘娘直接说了荣贵人有孕之事,当众免了荣贵人的罚,又稍加训斥两句,众人这才明白刚刚娘娘的做派,这是在平德贵人的心呢,再如何捧着也不显得多过火了。 就昨儿的事儿,到底是德贵人显得憋屈了些。 第一百五十六章 吃吃苦头 然安嫔听了却不觉得德贵人如何憋屈,只觉得万岁爷不过是在借机偏宠德贵人罢了。 她德贵人有什么可憋屈的,昨儿不过是挨了荣贵人几爪子罢了,万岁爷为此还给了荣贵人一巴掌呢,也没见得人哭天抢地的。 德贵人及时得了太医诊治,又摆脱了嫌疑,还坑了她一套赤金洋鎏伴珍珠的头面,今儿早又是坐御辇来的,这便是有天大的委屈也不委屈了。 反倒她为了给僖妃办事,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当众失了颜面赔给德贵人一套珍贵头面,待临走时她往僖妃身边儿凑,想叫人给她补偿些个的,便是不补偿好歹也念着她的几分好。 谁道僖妃连看也不看她,直骂她一句废物。 僖妃过河拆桥,不记得她的功劳更是不记得她的苦劳了。 安嫔恨德贵人亦恨僖妃,看着人言笑晏晏长袖舞善的模样,心中不是滋味儿的要命,某一瞬间,她也想像是德贵人似的不给僖妃脸面,甚至倒戈向佟佳贵妃的。 只是一步错步步错,她眼下哪儿还有什么反悔的机会。 一来她不像德贵人似的得盛宠,有任性的本钱,二来她父兄同钮祜禄家还紧紧绑在一起呢,她临入宫前,阿玛额娘还特意嘱咐她,叫她好好帮着僖妃做事,她还指着家里给她撑腰呢,自是想拒绝这般要求都拒绝不了。 僖妃她不能恨,便只能恨了德贵人去。 凭什么她一个包衣奴才出身的小丫头得万岁爷的喜欢,凭什么她自入宫便顺风顺水的,论样貌,德贵人也算不得倾国倾城的,论才情,德贵人也不过是读了几本子书会写几个字罢了,在座的谁还不会写几个字了? 若宫中没了德贵人这号人,她的日子定然比眼下要好过得多,想来万岁爷也能做到雨露均沾了。 如此想着,安嫔看向德贵人的眼神儿中闪过一抹厉色,然这般心思怎好表露出来,见众人笑,她便也跟着笑笑罢了。 时辰差不早了,这便开始净手用膳。 因受康熙爷和太皇太后娘娘抬举,玉琭的座位原是挨着惠贵人荣贵人的,然今儿不一般,竟直接挨着佟佳贵妃坐了,佟佳贵妃旁左手边便是康熙爷,再往左主位上便是太皇太后娘娘,如此位子,竟是同安嫔平起平坐了。 玉琭心安理得地坐定,还扶了扶头上的珍珠步摇,遥遥朝安嫔一笑,且看着安嫔那压着气愤扭曲的脸,玉琭心情别提有多好了,连胃口都见长了几分。 然到底是有些害喜,桌上一半儿的大菜玉琭都闻着恶心,然当着人面儿不好失仪,玉琭也是惦记着自个儿肚里的孩子,便是再不愿咽下也硬逼着自己咽下几口去,好在杏仁酪真真对她的胃口,她一口菜一口杏仁酪,林林总总还真用了不少。 只是后来又上了盘蒸鹿腿,梁九功亲自给康熙爷布菜,离得近,那股子肉腥味儿便也越发强烈,直叫她胃里一抽一抽地难受,玉琭咬着牙忍着干呕,憋得险些落了泪去。 因低着头,倒也不怎么引人注目,可安嫔却是一直盯着人呢,生怕逮不住德贵人的错处,这会子见人不规矩,自是要当众点一句去。 且听安嫔声儿挤得柔柔地,好似真关切玉琭一般:“哎呦!德妹妹这是怎么了?可是那杏仁酪不合胃口,怎么用着用着还皱了眉头?可是用不惯?” 若太皇太后娘娘不知玉琭有孕,如此态度便委实太过失礼了些。 便不说这杏仁酪还是玉琭提起来朝太皇太后娘娘讨的,即便玉琭不爱用,太皇太后娘娘赐下来的东西岂能表现出不喜来,说难听些,就是娘娘赏玉琭一碗泔水,玉琭也得高高兴兴的谢恩,欢欢喜喜的用下去。 玉琭明说了喜欢杏仁酪,这会子却用不下去,便多少有些诓骗主子的意味在了。 因安嫔的话,众人的视线当即扎了过来,唯康熙爷同太皇太后娘娘含着满目的关切,见康熙爷这便想开口替她圆过去,玉琭先接了话,倒也不是不好圆的。 “多谢安姐姐关怀,难为姐姐同臣妾隔得这么远还看得清楚,不过姐姐可是误会了,我素来爱这个,回回来慈宁宫总要朝娘娘讨一碗来解解馋,没不习惯这一说,只是用多了难免害了牙痛,真真是没福气的,吃用都不能尽兴呢。” 玉琭虽面上含着笑意,可眼中泪水涟涟,好似真被牙疼折磨得不轻,这番话倒是可信不少,然甭管玉琭说什么,安嫔都对她天然的不信任,自是要再质疑质疑的。 可太皇太后娘娘却不给安嫔这个机会,心中倒也厌了安嫔多事,只管夺了人话头儿,关切了玉琭,再不给安嫔大做文章的机会。 “牙痛不是病,痛起来却要命,你这孩子怎么牙痛了也不说,早知如此哀家可不赏你这道杏仁酪了,可得给你些苦头吃才是!” 玉琭闻言直朝太皇太后娘娘笑,还起身朝娘娘盈盈的屈膝一拜:“那求娘娘赏臣妾些苦头吃吧,臣妾再不敢任性了。” 赏什么苦头吃? 众人皆不知太皇太后娘娘同德贵人打什么谜语呢,正兀自琢磨着,只见太皇太后直叫了苏麻喇姑来,赏给德贵人一罐子晒干的胎菊和一罐子消火的莲心,便是吃这般苦了。 “也不许你再用了膳了,快跟着苏麻喇姑去偏殿吃苦去!” 玉琭心中大呼得救,这便起身跟着苏麻喇姑去了,这才一到偏间关上门,不等苏麻喇姑关切,玉琭再压不住心头的恶心了,直抱着一旁的盆盂吐了个干净。 原她就用的不多,这会子可是吐得一点儿没剩,便是胃中空空了,就这还是止不住的恶心干呕,末了又吐了几口苦水,这才算是舒服了些。 “贵人害喜怎么这样厉害,快用些清茶漱漱口,老奴给贵人寻些腌渍的杨梅来吧,想来含些酸的能压压难受。” 玉琭难受的一个字儿都吐不出来,眼泪都挂了一脸,漱了口之后便蔫蔫的跌坐在一旁的贵妃榻上,苏麻喇姑说什么她便应什么,这下子可是真真吃苦头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担忧不止 花月莺时也紧张着主子,一个给主子喂茶一个给主子揉胃,生怕主子再有哪儿不妥了,倒也是先前没吐过这么厉害的呢,想来是今儿一直在勉强自己用不喜的吃食,这才如此反应剧烈。 很快,苏麻喇姑便叫人拿来了腌渍杨梅,咸酸味儿一入口,玉琭顿时口舌生津,胃里似也跟着舒服了不少。 “多谢嬷嬷。” 苏麻喇姑笑着微微摇头,见德贵人能用这个,便直接将那一小罐子腌渍杨梅给包好了去,一会儿叫人带上。 “贵人不必客气,贵人年纪小,又是头胎,难免身子不适得厉害,说来也巧,以前娘娘有孕时也是这般呢,这腌渍杨梅直酸得人不能入口,可娘娘却是从头用到了尾,贵人能喜欢也是再好不过了,只要能用得下,甭管用什么都好。” “只是这腌渍杨梅味儿重,用多了伤脾胃,也是对腹中的孩子无益,贵人只难受的用时候含上两三颗便是了,可莫当零嘴儿时时吃着。” 玉琭点头应下,忙叫花月接下了,又小口小口的用了会子茶,外头的人便也散得差不多了,稍又等了片刻,太皇太后娘娘同康熙爷一前一后的快步来了偏间,紧忙看了玉琭去。 “哎呦!天可怜见儿的,刚刚哀家一瞧便知道你是害喜难受了,你同哀家投缘,这早早害喜的毛病竟也像了哀家,这会子可舒服些了?可要用些什么?刚刚哀家瞧你就用了几口菜叶子几口杏仁酪,你眼下是双身子了,日日这般可不成的。” 太皇太后娘娘拉着玉琭,还怜惜地抚了抚玉琭那瘦了些的小脸儿,以前还见她养得圆润,这才几日的工夫,竟又像是当年刚过来伺候时,那瘦瘦巴巴的样子了,只是比当年长高了些,眉眼又长开了些罢了。 玉琭还未来得及开口,康熙爷竟不知从哪儿得来一小纸包桂花糖塞给了玉琭去:“若不想吃便不吃,眼下还不是顾忌孩子的时候呢,孩子什么时候都能有,可这天下只有一个玉琭,朕可不舍得你为了孩子牺牲什么。” 玉琭不禁微瞪圆了眼睛惊讶着,没想到一向看重子嗣的康熙爷还能说出这番话来,说来这还是康熙爷头一回同太皇太后娘娘唱反调儿呢,玉琭顾不上暖心高兴,只紧忙小心翼翼的觑着太皇太后娘娘她老人的脸色,生怕康熙爷这话惹娘娘不满。 然太皇太后娘娘却是在此事上显得宽厚随和得多,只是嫌康熙爷满口酸话,惹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过凭心而论,她若是当年有孕时也能听到皇帝对她说了这番话,自是欣喜非常,便是不为自己,也得为如此关切自己的人好好养胎,为他诞育一个康健的孩子。 太皇太后娘娘心中微叹,竟对玉琭生出丝丝羡慕,她要强一辈子,除了苏麻喇姑,还没有过这样事事为她考量打算的人,康熙爷是个难得有情有义的。 见状,太皇太后娘娘也不再说什么,只管琢磨着有孕妇人爱吃的几样吃食,叫苏麻喇姑给玉琭上些。 什么健脾的太和饼与滋补的八珍糕玉琭一概不爱用,倒是喜欢那道最简单的酸枣碎拌奶皮子,一口气用了大半碗,虽还是不多,可较之前几日已然不知道好了多少了。 见玉琭爱用酸甜口的,太皇太后娘娘心中高兴着,只当是应了那句酸儿辣女的老话,只是不好直说出来,若是玉琭末了生了个格格,倒叫人止不住的失望了,总归随缘罢了。 康熙爷见状心头也放心不少,他在慈宁宫耽误的时候太长,之后还得走新年的规矩呢,梁九功可都催了他八回了,时辰推无可推,康熙爷这才不得不起身,依依不舍地将眼神儿从玉琭身上剥了下来,不情不愿的履行皇帝责任去。 玉琭也没多留,便是她不累,太皇太后娘娘也是累的,昨儿还熬了夜呢,又大喜大悲的,她老人家的身子可经不住,且在一旁看着下头人伺候着太皇太后娘娘歇下了,玉琭这才带着人回永和宫。 她这一出门儿,倒是又见了步辇,不过她这次没再坐了去,只是叫魏启请人回了,她慢慢走走透透气也好。 下头人没再坚持,想来也是听了万岁爷的嘱咐,叫他们听了德贵人的意思,不过这些人倒是不急得抬着步辇回去,只是远远的跟在德贵人一行的身后,免得贵人累了没步辇用。 待到了永和宫玉琭倒也不见累,叫人谢过了为她抬辇的奴才罢,玉琭便卸了钗环准备好好睡个回笼觉了,守夜当时虽是热闹,可第二日必定精神萎靡熬得头痛,好在她年轻精神好,也不见得难挨,若是等年纪大了,定要发愁这年如何过了。 如此倒还不如下头的常在答应们自在,她们没陪着守夜的资格,却是可以在自己房中同身边儿的奴才好好热闹热闹去。 胡思乱想着,玉琭渐渐也有了睡意,正当她快要睡熟的时候,肩膀却是被人晃了晃,玉琭迷迷糊糊的还未睁开眼睛,便听花月轻声儿知会她一声儿。 “主子,贵妃娘娘来了。” 玉琭闻言一下子惊醒,她以前还担心过贵妃会抢走她的孩子,虽后来关系渐好,可自知道佟佳贵妃家里遗传的病症后,她心中的担忧有增无减,这会子她竟不知该怎么面对人了。 可人都来了,她总不能避而不见,玉琭坐起来缓了缓神儿,叫人先请贵妃进来,她二人亲近得很,平日里也不是没见过对方衣衫不整素面朝天的样子,倒没那么多规矩可言。 没一会子,花月便引着佟佳贵妃进来了,她倒也没带很多人,身边儿只脚莲心跟着,想来是怕说话不方便,这会子也不叫莲心进门,亦是替玉琭打发了花月去。 “姐姐怎么来了?” 玉琭开口问了一句,正欲起身请人坐下吃茶的,然佟佳贵妃却是不喜,颇紧张地又压着她的肩膀叫她靠在迎枕上。 “不必招待我,你这儿我常来,我自己伺候我自个儿便是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不再瞒着 说罢,佟佳贵妃还笑着给自己倒了盏茶捧在了手心儿里,偏着身子看外头没人守着,这才挨着玉琭坐下,压着声儿问道。 “玉琭你是不是有身孕了?” 佟佳氏头回这么犹犹豫豫的说话,这几日她回回见玉琭用宴回回一副吃咽不下的样子,面对的好似不是玉盘珍馐,而是什么毒药一般,简直抗拒的不行。 虽她知前阵子玉琭被那劳什子千层酥酪给腻着了,可这都几天了,玉琭一直胃口都不见好,这人总不能被一道点心给弄坏了身子,惹得她近来都不敢叫人给玉琭送来些吃食。 也是今儿挨着玉琭坐,见玉琭着一会儿拿拳抵着胃一会儿又悄悄顺胸口的,可把她担心得不得了,生怕玉琭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了,竟是连吃都吃不下的。 等她回了景仁宫,正欲叫平日给玉琭看诊的乔太医过来细细问问的,谁道她身边儿的安岚姑姑随口一句倒是点醒了她,玉琭莫不是有孕害喜,这才什么都吃咽不下的。 若真是如此,见玉琭这样瞒着,她便是同玉琭关系再好,也不好同人细打听这事儿,然她又是真怕玉琭得了什么病,这满后宫里她唯同玉琭最是亲近聊得来,若是身边儿没了玉琭,她且不知要有多寂寞。 一想到这儿,她便忍不住的想关切了人去,便是真有孕了玉琭不想叫人得知,她也只管替玉琭瞒着,这也是为什么她问这话时身边儿连一个奴才也不带的。 玉琭倒也没想到佟佳贵妃会直截了当的问,然见人满目的关切,一丝丝算计也无,玉琭饶是心中担忧,也不得不承认眼下还算不得担心的时候。 毕竟佟佳贵妃还指着自己得了孩子呢,即便真不成,那也得等到她生了,确认生的是个阿哥,如此抱养才养得有意义。 总归是瞒得过初一瞒不过十五,人家都问出来了,若还一味地瞒着,也是伤了情分了,好似防着佟佳贵妃一般。 思及此,玉琭便朝佟佳贵妃轻轻的点了点头,应了这事儿去:“是有孕了,只是还未足月,不好外扬惊了胎神,我同万岁爷也是昨儿夜里才知道的,并非有意瞒着姐姐。” 佟佳贵妃一听这个,当即面上沁了喜意,拉着玉琭的手欣喜着竟比自己当额娘还高兴。 “如此就好,也是我问得唐突了,这阵子总见你胃口不佳,我还当是你病了的,尤其是今儿见你那样压着难受,我真真是担心得不得了,知道你无事我就放心了。” “你眼下身子如何了?孩子可闹你了?先前你还同我抱怨说是调身子的药膳难吃,谁道竟这样有用,这便有了好消息了,回头你可得叫人将方子抄给我一份儿,我也得赶快才是,年前家里还给我来信儿呢,又是催呢!” 玉琭见佟佳贵妃只是为她高兴,全然没有什么旁的心思,玉琭也不由得高兴起来。 她有孕可是喜事,若非情势所迫非得瞒着不可,玉琭只恨不得叫全天下人都知道呢,眼下能多个人同她一道分担这般情绪,玉琭自然是欢喜非常,也不觉得乏了,拉着佟佳贵妃亲亲密密的说笑些个。 “孩子还未足月呢,哪儿能闹着我了,我身子还好,就是总没胃口,闻见荤腥就想吐,今儿早我一闻那半桌子荤食都难受,原还算是能压得住,谁道后来万岁爷用两口鹿腿,那味儿可把我熏得不成,险些没吐出来,幸而太皇太后娘娘给解了围。” “不过想来若是没被千层酥酪腻的那一遭,我眼下倒也不至于害喜这样早,太皇太后娘娘给了我一罐子腌渍杨梅,我用着倒也还算开胃,乔太医说我月份浅,害喜也正常,想来等到三四个月孩子安稳了,我便也能吃能睡了。” 佟佳贵妃一听这个,还对怀孕之事有些畏惧了,别说叫她脾胃不适三四个月,就是三四天她只怕都熬不住,然吃了玉琭的腌渍杨梅,佟佳贵妃忽地觉得有孕也不错,以往玉琭没有身孕时,也没见得娘娘将这好东西掏出来赏人。 “方子给你,一天早晚各用一小盅,想来调养三四个月便差不多了,我用这方子也不过才三个多月而已。” 说着,玉琭起身从妆奁的小抽屉中将这方子拿给了佟佳贵妃,佟佳贵妃细细的收好了,笑着轻叹:“那我便借你的好福气了,只盼着早早得了好消息,也算是了了一桩差事,对得起家里的栽培了。” 说罢,佟佳贵妃似想起了什么,还无奈地摇头苦笑:“我险些忘了,对我来说,有孕可算不得完成差事,还得生了阿哥才成,只盼着我能一举得男,如此也省得来回遭罪了。” 见佟佳贵妃为此心事浓重得厉害,玉琭也是微微心酸,心念这佟佳贵妃那遗传的心脏病,忍不住劝了一句去。 “这事儿你也莫发愁,随缘就好,先前我刚刚伺候万岁爷的时候才不过十五,那时候便总盼着有孕了,想着阿哥也好格格也好,总归都是依靠,我无什么根基可言,只盼着能有个孩子能撑腰了。” “然后来听郝嬷嬷说,女子有孕也不宜早,先前折的几个阿哥公主都是因做额娘的年纪小,自个儿都是个孩子呢,自然肚子里的孩子也生养不好,便是平安诞下也不好养活。” “反而是做额娘的年纪长些,身子也扎实,再有孕孩子也生得强健,我念着这话也不敢再盼着有孕了,只怕有福怀没福气生养,眼下虽翻了年我也算十七岁了,可四月里才满周岁,我这心里惴惴也是没底儿。” “算算你还比我要小一岁呢,便是家里再催,你也得首先未自个儿着想才是,自个儿能有个康健的身子比什么都要紧的,万岁爷身上可是流着你们佟佳氏的血脉呢,就是再等上个二三年,他也不会冷落了你的。” 玉琭言辞恳切,反正郝嬷嬷也去了园子里养老了,她只管借了人的名头说话。 第一百五十九章 先探探路 只盼着佟佳贵妃能晚两年再说怀孕的事儿,一想她有心脏病,还十六岁就怀孕生子,人家生孩子只是半只脚踏入鬼门关,佟佳贵妃定然是大半身子都在鬼门关里了。 便是不说她二人的情谊,玉琭只觉得佟佳贵妃这样一个心善又爽快的人,也不该因孩子这样命苦。 佟佳贵妃知玉琭满心真切之语,一听这话,她心头惴惴也是有些不敢盼着有孕了。 想想元后,再想想她额娘,皆是因生孩子丧命或是坏了身子,她也算是半个赫舍里家的女眷,难保没有那心肺方面的毛病,没怀孕的时候诊不出来,可一旦有孕发病,那就真真是九死一生了。 “哎,我省得了,多谢你点提着,我这般年纪是不该太心急,待明年我也十七了,我再用了这方子细细调养也好。” 佟佳贵妃不由得攥紧了那方子,手心子都冒了冷汗,她只顾着急功近利完成家里给的差事去了,竟是忘了身子这事儿,有她额娘的病在前,她自是不敢大意的。 玉琭拍了拍佟佳贵妃的手,倒也是看出来她的紧张了,少不得劝一句去:“你也别太担心,我比你先有孕,也算是为你先探探路了,孕期什么用什么不能用我都好好记下来,且等着你有孕了,我定日日陪着你,叫你少受我受过的苦。” 玉琭此一言,竟叫佟佳贵妃鼻尖儿都微微发酸,那笑意遮掩着:“玉琭你怎么这个实心眼儿的,你待我也太好了些,若我对你心存算计怎么办?届时你定被我吃得透透的。” 玉琭故作惊讶:“我倒也没那么傻乎乎的吧,是因你待我真心,我才以真心还你的,若是换做安嫔之流,你看我如何气她们,我有孕了她们没有,我就是肚子还没大起来也得挺着腰在她们跟前儿晃悠,怄死她们去!” 就这话着实惹人笑了好一会子,佟佳贵妃念着玉琭有孕呢,也不好总占着人休息的工夫不走,又说笑了几句看着玉琭躺好这才回去。 倒也是同佟佳贵妃说说话,玉琭开怀多了,入睡时也没社么胡思乱想,没一会儿便睡熟了去。 这一觉她睡得极沉,直到下午天色将暗时才悠悠转醒,玉琭还迷糊着,看着坐在窗边做女红的花月好一会子,这才慢慢起身叫了人来。 “我这是睡到及时了?怎么连烛火都用上了?” 花月忙放下手上的针线拿了披风将主子裹好了去:“还差两刻钟便到酉时了,主子可要起身用膳?奴婢还叫人给您煮了酸甜可口的果子茶,这会子正好入口。” 玉琭点头应了声儿,虽没什么胃口可言,可到底还是要为了孩子好好保重自个儿,思来想去的也不知想吃什么,便只叫人随意上些便罢。 待更衣梳洗了,玉琭便也精神了许多,小口小口抿着果子茶,这才好奇地问花月刚刚在做什么,瞧着人刚刚侍弄的那块儿布料可不小,不像是手帕、荷包这般寻常小物件儿。 花月忙笑着拿给主子瞧,玉琭展开了细看,竟是一个小孩子穿的肚兜儿。 大红色的喜庆软布料,上头还用七彩线绣着个没完工的小马,是了,今年是戊午马年,孩子约莫是九、十月出生,定然是属马的了,整个小衣袖珍的不行,直看得玉琭心软软的。 “这可是给孩子做的小衣?会不会太早了些?孩子都还没长足月呢。” 见主子爱不释手,花月便也跟着高兴,蹲下身来给主子揉一揉半日未走动的腿:“奴婢自作主张,想着给小主子做些小衣准备着,眼下这个也是先试试手,只怕小主子穿得不合适。” “且练上几个月手熟了,小主子便也快该出生了,九月十月里天气渐凉,正该在包被里穿上些个贴身的小衣,小主子拉了尿了的,一天下来只怕五六条包被都挡不住,小衣自然也得跟着换。” “奴婢今儿请魏启去阿哥所悄悄打听了的,旁的不说就说大阿哥,刚出生时惠贵人给大阿哥准备了五张小包被,十来身小衣,当是觉得尽够了的,然真伺候起来都险些不够换的,又着人赶制了一批才好。” “待咱们小主子大些了,便也是冬日里了,衣物和包被更是难干,奴婢估摸着,少说也得做十条包被,三四十件小衣,想来这般准备才轮换得过来,包被到时自有内务府的给准备,然贴身的小衣奴婢觉得还是咱们自己做来得放心。” “小主子长得又快,想来一个月就一个样儿了,大大小小的都得备置着,宁愿多也不能少了,用不完的再留给小主子的弟弟妹妹们,总归不会白做了。” 玉琭失笑,听人那句小主子的弟弟妹妹时还有些不好意思:“这孩子在我肚子里还不足月呢,你便想到他弟弟妹妹们了,怎的这样着急,敢情儿也不叫你主子我养养身子,三年抱俩五年抱仨,把阿哥所都给填满去!” 知主子这是玩笑呢,花月也忍不住笑着应声儿:“那多好的,说明您盛宠不倦,得了万岁爷独宠才能这般呢,届时满后宫的人都羡慕您,您有阿哥公主傍身,看谁还敢欺负咱们永和宫的,以后再跟您出去,奴婢都横着走!” 玉琭笑得厉害,魏启也正巧提着食盒回来,又说了几句讨巧的话逗主子开怀,一时间殿内热闹至极,也是趁着这会子高兴,魏启极有眼色地给玉琭布菜,玉琭不知不觉间倒是用了下好些,也没觉得如何反胃了。 这连日来难得吃饱一回,见外头没再下雪,宫道上也清理得干净,玉琭便想着带着人出去走走呼吸些个新鲜空气,然花月和莺时却是罕见地唱了反调儿,不大想叫主子出去走动。 “主子,您眼下身子还未足月呢,当以小心为重,要不咱们就在殿里走动些个吧?” 若是依着宫里的老规矩,玉琭怀孕未满三个月前当是日日躺着,能不下地便不下地走动,生怕惊着腹中的孩子了,只是这样日日躺着便是再康健的人也得躺出病来。 第一百六十章 掏心窝子 不过她也是头回有孕,年纪也不大,自是不能不小心着,原玉琭还想着去御花园逛逛呢,赏赏雪,然听下头人的话也不好走远了,犹豫了会子玉琭这才回了话去。 “那我不走远,我去贵妃那儿坐一会子好了,这总可以吧?” 景仁宫离永和宫近,贵妃又已然知道她们主子有孕的事儿了,下头人自然无不答应的,这便伺候着主子出门,想来是听康熙爷的话,花月莺时还真一左一右地扶着玉琭,魏启在前头探路,后头还有安宁和橘如两个小丫头跟着。 她这一出门儿,永和宫上下也大半奴才出动,唯留了几个洒扫的和小郑子小豆儿这两个小的看家,这阵仗不可谓不小,好在天黑得早,外头又冷,这会子宫道上也无人走动,倒是方便她们主仆几人小心翼翼着了。 到了景仁宫,着人通报一声儿,且不等着景仁宫的奴才出来回话呢,没一会子工夫佟佳贵妃竟亲自出来了,身上也没披披风,只穿着簇新的家常的旗裙坎肩出来迎玉琭,头上也没戴几件首饰,十足的没架子。 “正念叨你呢你便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外头齁冷的可别吹着风了。” 佟佳贵妃原是风风火火的性子,玉琭次次同人一道儿去哪儿,都总被人拉得趔趄,可这会子却是不同,佟佳贵妃头回配合着玉琭的步调,一步一步走得稳当,只是挽着玉琭的手臂,可不敢再拉着她跑进去了。 “念我什么?我可只听得好话呢!”玉琭笑了一句,心中感念,也不叫人多操心什么,进了殿便自顾自的寻了位子坐下,稳当些也叫人看得放心。 倒也是这一进殿,玉琭才发现殿内凌乱得紧,地上左一个箱笼右一个箱笼,估摸着是佟佳贵妃正叫人收拾着库房,除了进来这一条道儿显得空些,靠墙的角落都要堆成山了。 “我来的不巧,可是耽误姐姐收拾了?” 佟佳贵妃笑着摇头,叫了上了热茶打发人都出去,这才说了实话:“不耽误不耽误,你若是不来我还得叫人往你那儿去一趟的,这些都是家里给我送来的养身药材,多半还是有孕时补养用的。” “我自入宫一直没机会用,今儿家里来信问安,除了催我之外又送了一批好东西进来,我便想着与其放着倒不如都给你用了,反正待我有孕了家里定还要送来好些,像是人参灵芝这些还能存放,有些若是用不完放久了可是要坏的。” “你这事儿我连贴身丫头都不敢告诉,只给你又怕惹人怀疑,便叫人分了三四份儿出来,你一份儿戴贵人一份儿,瑞常在也有一份儿,昨儿那拉贵人护着你,我看她也是个好的,便也给她一份儿去,她若是识相,想来也该亲近了咱们。” “正好你来了,我多给你装些,便不经我这儿的人手了,也算是少叫人怀疑几分。” 说着,佟佳贵妃还卷了衣袖亲自分拣好一会子,玉琭忙谢过了,细细的看了过去,这一看不得了,佟佳氏果真是财大气粗。 什么人参鹿茸都是一大箱一大箱送来的,血燕更是不值钱似的多,还有好些玉琭都叫不上名字来,然看装这些药材用的是金丝楠木匣子,便知其珍贵非常了。 其中还有一巴掌大小玉肌膏极其珍贵,是专用作有孕妇人祛斑除疤的好物,抹脸抹肚子皆可,里头有一味天山雪莲花极其难得,故而所出极少,一年到头能出十罐子都是多的。 佟佳贵妃手头不过两罐,还是去年御赐之物,这会子也不吝啬,直分给玉琭了一罐儿去。 说来康熙爷昨儿高兴着随口提了此物一句,说是他库房里应该还有两三罐子存货,若非她昨儿好奇,多问了康熙爷两句,今儿倒也认不出这般宝贝呢。 她原以为只是拿人几样子东西罢了,谁道佟佳贵妃给她寻了三尺高的大箱笼,好东西一捧一捧的给她塞进去,玉琭这可就不能心安理得的受了,只觉得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以后若是佟佳贵妃真在子嗣上有求于她,她且不知要怎么回绝人了。 届时若再得一句,说她是吃着人家的好东西才将孩子平安诞下,她也不好反驳不是。 “我知姐姐是心疼我呢,可我那儿的好东西也着实不少,万岁爷和娘娘都关切着,若再收了姐姐这么多好物,我只怕生养两三个孩子都用不完的。” 佟佳贵妃却是不容她拒绝:“他们是他们的,我是我的,玉琭你就当帮我的忙,收下吧,旁的不说,这血燕虽是极好的东西,可我真真不爱用。” “安岚姑姑极听我阿玛额娘的话,我阿玛额娘叫我好好养身子,安岚姑姑便天天都要给我炖一盅看着我用下,我便是没有孕,然闻着这血燕味儿都要吐了的,你们吃不吃的总归是替我多分担些吧,叫我断断顿儿,也歇两天去。” 佟佳贵妃都这般说了,玉琭便也不好再拒了,她同人身份家境悬殊,也没什么好东西回报,好在佟佳贵妃喜欢吃点儿蛋糕之类的甜点,她回头再钻研钻研叫人做了多给人送回便罢。 统共在景仁宫呆了半个时辰,回去的时候玉琭身边儿人个个手上都提满了的,光是回去造册登记便收拾了快一个时辰,待康熙爷都来了,她这儿还没收拾利索。 “怎么了这是?这就开始叫人收拾了产房吗?” 康熙爷一头雾水,还当是玉琭紧张着,眼下虽还未足月便叫人开始细细准备了,谁道满腹劝慰的话还不等她说,玉琭便说了缘由。 “、、、、、、、得佟佳姐姐关切,可这礼也太重了些,我都不知该如何谢她才好了。” 知是表妹给的,康熙爷不由得失笑,瞥了一眼册子倒也不觉得如何夸张:“你收好叫乔太医看罢,该怎么用怎么用便是了,她素来是这样的性子,一旦喜欢谁,那就掏心窝子地对人好。” 第一百六十一章 小男人样 “朕头回见她的时候她才约莫三四岁吧,她还没怎么学了规矩,那时候比眼下更过分的,见谁长得好便给谁好吃的或是摘了花给谁,朕可没少收这小丫头片子的东西,险些要怕了她了,回回都是避着她走。” “且看眼下,朕倒是不如你得她的喜欢了。” 玉琭切了一声儿,笑着打趣:“这天下竟还有这样自夸样貌的,爷这话说着不臊啊?” 忽得被人这么一打趣质疑,康熙爷还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平日里听下头人阿谀奉承惯了,便是不想信也架不住天天听人说。 然玉琭的话他最是在乎不过,这会子康熙爷还摸摸自个儿的脸,生怕在玉琭眼中他真长得不尽人意。 玉琭顿时被康熙爷的小动作给逗乐了,当即大笑起来,还抬手轻薄了康熙爷一下,也不消得再说什么了,康熙爷顿时明白小丫头这是在开他的玩笑呢。 正欲报复似的去挠人痒痒,康熙爷手都碰到玉琭的衣料了这才想起来玉琭如今可是双身子的人了,可不能再乱来了去,便只得认命地抱紧了玉琭去,嘴上念叨两句便罢。 “你就仗着孩子欺负朕吧,待你平安诞下孩子,看朕怎么收拾你这小妖精!” 嘴上逞强谁不会,玉琭当即不甘示弱地回话:“那我可等着,万岁爷您别贵人多忘事儿才是!” 说话间,因抱得紧了,玉琭还被康熙爷硌了一下,见康熙爷腰间比平日里多配了个荷包,玉琭捏了捏也没敢摘,生怕是什么规矩使然,然康熙爷却不避讳什么,直接叫玉琭拿去看。 不过说起此事倒是分外不好意思,耳朵尖儿都隐隐红着。 “朕今儿祭天的时候听下头的大人们闲聊,说是这二年娘娘庙求子颇灵,咱们眼下也有了孩子了,朕虽不消得再求,然仍想为你和孩子求得一份平安,便得闲时请梁九功替朕走一趟,给你和孩子求了个福寿安康的香囊来。” “说是将此物挂在帷幔上即可,若是想再多攒些福气,便请一位全福太太佩戴七日再拿回来挂在帷幔上,只是朕不知去哪儿寻了全福太太,亦是保不准下头人的心思,便干脆自个儿戴着,给你和孩子沾些龙气也好。” “所以先给你看看,等七日后朕再给你。” 什么金银珠宝的玉琭惯不爱,唯喜欢康熙爷给的这般贴心小物,他身为一国之君,却像是个寻常刚知自己做了准阿玛的后生似的,兀自高兴期盼,还叫人去娘娘庙给她祈福求香囊,这般“小男人”的行经着实再戳心不过了。 玉琭捧着那小小的福寿安康香囊,一时间竟有些眼热,且抱紧了康熙爷去,险些说不出什么话来。 “玄烨,你尽会惹我高兴得想哭、、、、、、、” 康熙爷将玉琭捞进怀里搂紧了,手掌轻轻的抚着玉琭的背,对着人这话也是笑得腼腆极了。 “怀着身孕可不敢落泪,朕就是、就是看着你难受朕不知该做了什么,也不能替你吃苦,唯盼着你和孩子都好,也不管这娘娘庙灵不灵,朕总得为你和孩子去做了才来得安心。” 玉琭亲了亲康熙爷的嘴角儿,又细细把玩儿了那荷包好一会子,这才又装进康熙爷的荷包里放好。 康熙爷除了给她带来了这荷包以外,还叫梁九功拿来了好些滋补药材来,只是正好同佟佳贵妃给的重复了,康熙爷便也没提,只叫下头人收好便罢。 康熙爷破例在大年初一留宿永和宫,又康熙爷这小火炉似的体质给暖床,玉琭自是睡得安稳,康熙爷却是小心翼翼的厉害,只怕自己睡着了万一伸伸胳膊或是伸伸腿儿碰到了玉琭便不好了,一夜里连醒了机会,快天亮时才睡熟了一会子。 待到玉琭起身,康熙爷即便没睡足也只管跟着起了,又是陪着人用膳又是陪着人一道去御花园走动,难得同玉琭清闲一日去。 开笔上朝康熙爷定在了大年初五,这二三日倒是可以松快松快,康熙爷也是连在永和宫宿了三晚,这才勉强放下心来,能在玉琭身边儿安安稳稳的睡着了。 想他当年有太子时都没那么紧张,然遇到玉琭这小丫头却是栽了跟头再,起不来了。 思及此,康熙爷看着身边儿熟睡的小丫头兀自笑得开心,还趁机轻轻地抚了抚玉琭平坦的小肚子,想象着他们的孩子或是像他的稳重或是像了玉琭古灵精怪,牙花子都笑出来了。 这会子可不见康熙爷半分稳重的样子了。 如此日日休养,玉琭倒也安安稳稳的度过了头一个月,虽是还害喜得厉害,不过好在是有几样爱吃能吃的菜,她也不至于日日饿着肚子硬挨。 过了上元节,玉琭还见了回额娘和妹妹,虽没直说自个儿有孕的事儿,然塞和里氏于有孕之事上最是经验丰富了,陪着玉琭用膳时见女儿时有干呕发生,心中便也有了数。 女儿不提,她也知道厉害,便也不直言点明,只默默细细嘱咐了几句要紧的这才放心。 后来出宫后隔了几日,又着人专送来了一箱进补的吃食,虽算不得顶好的,可想来也是家里最大限度能拿出来的东西了,下头还压着一红布包裹,玉琭打开了瞧,里头竟是一沓子洗得干干净净的百家布。 求百家之福,让孩子在百家庇荫下健康快乐的长大,玉琭在此感受道额娘对她的格外用心,说来额娘素来因自卑,即便眼下也是正经人家的管家太太了,仍不大爱交际,然为了她,为了这百家被,且不知额娘鼓起多大的勇气挨着个儿的朝人讨呢。 想到这儿,直惹得玉琭险些又要落泪,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眼下玉琭见额娘和妹妹来,少不得问问家里家外的事儿,玉玳也十五了,是该相看人家的年纪了。 有些高门里,府上格格才十二三岁便开始物色夫君了,相看一年,再定定亲走走规矩,这年纪便也差不多了,像玉玳这般的已然算晚的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犹如蠢驴 “不知额娘可了解京中各家的情况?可替玉玳择合适的人选了?依着咱家的眼下,额娘也不必往下看,八旗子弟、朝中新贵之家,咱们玉玳也不是配不上的。” 一说这话,对面儿的塞和里氏和玉玳同时低了头去,玉玳是不好意思地低头,塞和里氏则是羞愧了,若无女儿这话,她是真打算往低了给玉玳寻的,只怕人家看不上他们这半道儿发迹的人家。 幸而玉玳比塞和里氏有主意些,先前塞和里氏给说了几个,她都没应下。 她身子大好了,精神也恢复大半,不至于还怕出门怕见人,她还琢磨着想拿自个儿的婚事为姐姐为哥哥换来些关系便利呢,不敢私自做主,只道:“还请姐姐替我拿主意。” 见玉玳恢复了从前,比以前更显聪慧伶俐、端庄持重,玉琭直满意的点头,拉着妹妹挨着她坐下了。 “姐姐虽可帮你物色,可到底还是要看你自己的喜好,这是要同你过一辈子的人、一辈子的人家,着实不能儿戏的。” 玉玳感念姐姐还一如从前为她着想,这会子且微红着脸,大大方方说了自个儿喜欢的。 “我出门不过见些个内宅女眷,也没同谁家的小爷相处过,也不知具体喜欢什么人,唯有一条,我想要个能尊重我不逼迫我的,旁的什么样貌才情的也不拘什么的。” 听玉玳这话,玉琭只觉心头一酸,觉得妹妹当时险些被人强抢的事儿到底是落下了阴影,便是再怎么恢复也不成,只是表面上的好罢了,如此才有这般要求。 拿这话问旁的格格们,寻常小姑娘定然是先要求家境样貌再要求性格能力,怎会想到尊重这一遭儿呢? 玉琭心头微叹,然却不好说出来戳妹妹的伤疤,只管一口答应下来,叫人细细留意,说罢还玩笑一句。 “这人若知道敬重人,必定知礼,若知礼,定然自小读书、开悟,想来颇具才情不迂腐,人素来是相由心生,如此瞧着,腹有诗书气自华,妹妹虽只一个要求,然喜欢的却是人中龙凤呢!” 玉玳到底是未出阁的小姑娘家家,岂能经得住这般打趣,当即腾得红了脸去,忙拉着玉琭的袖口,不敢叫姐姐再说下去了。 “姐姐可饶了我吧,我怎敢肖想什么人中龙凤,这般人物想来求亲的人都踏破门槛儿了,岂能轮的着我?” 玉琭轻轻拍了拍玉玳的手背,可不许人妄自菲薄:“怎么就轮不着你了,咱玉玳端的是一派清秀可人呢,看不上你可是旁人眼瞎!” “论家世咱们也不差,眼下福成好消息频来,他才这般年纪已然做了正四品的佐领了,在大将军跟前儿颇受重用,前途不可限量,你便是瞧不起自己,也不能瞧不起你哥哥,福成可是咱们的大靠山呢!” 玉玳笑着点头,可再说不出什么自己不配的话来了。 叙了半日话,又陪着用了午膳,塞和里氏同玉玳这才随着魏启出宫。 至宫门前,倒也遇见了好几位后宫大小主子们的家人,塞和里氏同玉玳虽不大同京中女眷走动,可好歹也将人认得面熟,稍稍互相见了礼便罢,也没多说什么,便登了马车回府。 然就是在人前儿这么露了一面儿,便引起人注意了。 “那位穿丁香色绣海棠花的格格是哪家的?怎么面生得紧?” 一个十四五岁的小爷眼神儿轻佻地朝玉玳的方向望了过去,虽只是一瞬,可就那一瞬叫他的魂儿都跟着一轻,竟不知京中还有这般绝色的格格。 犹如一朵欲绽未绽的茶梅似的,虽不及牡丹或是赤芍那般开得浓烈,可她静静的往那儿一立,叫人一丝丝都忽视不得,好似清淡又含着娇俏,叫人移不开眼睛。 “放肆!还不快收收你的眼睛,那位可是德贵人的妹妹小乌雅氏。” “元格,你便是不顾及你姐姐同德贵人的关系,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德贵人虽位份不高,可她最得盛宠,她妹妹的身价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京中多的是想攀关系的,你算得了什么东西?” 这位说话相当不客气,一番话下来直说得元格面目含憎,眼里险些能喷出火来,倒也顾不上想那劳什子小乌雅氏了,元格直压着声儿反驳。 “我怎么配不得她!我姐姐可是安嫔!她区区一个德贵人的妹妹,若跟了我也是高攀!” “你李元平了不得,可你还不是要巴结着我姐姐,借了我姐姐的光意欲面圣,你得意什么得意!” 这李元平与李元格、安嫔是一大家子的同辈儿,李元平则是他们姐弟二人的大堂哥。 此次李元平带着李元格来见安嫔,一来是因安嫔的阿玛尚在军中打仗,她额娘又病了,稳妥的人来不了,唯有李元格这个混不吝的纨绔得闲,怕李元格独自入宫闯祸,李元平受这姐弟俩的额娘所托,这才带着李元格来了。 二来也是因他这二年入朝为官颇有些不得志,见身边儿同僚都各有各的建树,他还是翰林小小编修,只觉自己满腹才华不得施展,既是堂妹入宫为嫔,想来替他在万岁爷跟前儿美言几句,也能得万岁爷几分注意。 谁道这姐弟俩一个个的尽不成器,李元格是家中幺子,自小被惯得无法无天,幸而他老子还有几分本事,有汉军正蓝旗的身份作保,这才能替他遮掩几分欺男霸女的罪行。 安嫔更是将自个儿大好的前程尽毁在了掐尖吃醋上,好端端的跟德贵人不对付什么,人家有宠有漂亮的脸蛋儿还有聪慧的头脑,安嫔有什么? 李元平只觉得同人家德贵人一比,他这堂妹像是一头蠢驴,还是不够漂亮的那种,年纪轻轻便没宠爱可言,更不必说年老色衰了。 今儿入宫一趟,李元平尽听安嫔大吐苦水了,怕不是他在翰林不得用便是被这姐弟俩连累的! 李元平一恼,也不同李元格争辩,直接上了马车将人撂在原地,既是能耐,便自个儿回吧! ? ?求票票~一万字爆更完毕,明天继续哈(??w??)?? ? ???? 第一百六十三章 心思各异 李元格倒也同李元平赌气呢,便是眼睁睁地看着回家的马车慢慢驶离了视线,他也不肯追上前去,大不了走回去,有什么了不起的。 可他这从未吃过苦的小公子哥儿可错估了自己的体力,更别说眼下还是正月里,正冷着呢,他才走出去没一会子便觉身上冻透了,脚也隐隐酸疼。 左顾右盼也没个熟人,今儿又是入宫呢,他连身边儿的长随也没带,孤身一人竟有些不知该怎么办了,李元格在心中大骂李元平,颠了颠钱袋子,正欲随意寻个店家叫人给他雇个车来呢。 这还没寻到合适的人指使,却是隐隐瞧见后头有几辆熟悉的马车缓缓而至,停在了他跟前儿。 看清了马车上挂的黄铜牌子,李元格顿时大喜,也不管里头坐着的是谁,当即便朝那马车拱手一拜。 “车上可是颜珠兄?元格给颜珠兄请安了。” 李元格脸皮甚厚,虽他同钮祜禄颜珠、僖妃的亲哥哥确实是同辈人,可依着家世依着官职,李元格哪儿有那个资格与颜珠称兄道弟的,先前得见颜珠,还是靠着他老子引荐的呢。 颜珠若是个气性大的,遇见李元格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定然不给李元格脸,直叫人甩李元格一鞭子也不显得过火。 不过颜珠一个侍妾生的孩子,能在一帮子兄弟中杀出重围,甚至得万岁爷看重将自己的亲妹妹送去宫中,自有他好气度和极深的城府,岂能跟一个混子一般见识。 刚刚李家兄弟俩争执的时候他正巧带着阿灵阿见过万岁爷出宫,顺便听了一耳朵去,只这李元格竟敢对德贵人的妹妹起了色心,他心中不由得嗤笑,也乐得见这蠢东西自寻死路。 若李元格成事,能拿捏住小乌雅氏也好,听闻德贵人最是看重家中弟弟妹妹,为了小乌雅氏,德贵人若真能低头受了拿捏也是好事。 即便李元格不成,有他暗中助人,怎么着也能让小乌雅氏失了体面,让乌雅家失了体面 原德贵人得盛宠被人嫉恨,在京中的风评就不怎么样,又是同察尼牵扯又是如何的,外头说的难听话多着呢,好在小乌雅氏和家里太太低调得很,不喜交际也不惹人烦,旁人倒也不好意思欺负人家老实人。 然一旦小乌雅氏被李元格糟蹋了,定然名声更是受累,有她姐姐那个小妖精的名声在,只要李家稍稍暗中推波助澜,便能惹得小乌雅氏也跟着名声狼藉,如此之下,乌雅家名声可就彻底臭了。 万岁爷便是再喜欢德贵人,也不能不顾着天家脸面,少不得冷落了德贵人去,只要德贵人不能再紧紧的勾着万岁爷的心了,以他妹妹僖妃的手段想来也能争得不少宠爱,只要有了皇子,便万事大吉了。 颜珠盘算着,倒也不怕德贵人为小乌雅氏一怒同安嫔、同李家拼个鱼死网破去,先不说乌雅家有没有那个底蕴同李家斗,有道是河蚌相争,渔翁得利,少了这些碍眼的,他妹妹僖妃在宫中也定然更加如鱼得水。 颜珠轻轻用指节叩了叩身前的矮桌,只李元格朝他问候的着片刻工夫他心中便有了计较,当即面上带笑,极热情地撩开窗帘同那李元格说话。 “元格弟弟怎么独自在此?今儿你不是同你那堂哥一道来的吗?” 见颜珠乐意理他,李元格当即打蛇随棍上,这便攀关系卖可怜去,心中则是对李元平更加不屑,便是李元平入朝为官又能如何,不还是没他人脉广脸面大,连钮祜禄家的爷们儿都愿意给他体面。 “不瞒颜珠兄,我那堂哥瞧不上我,不愿同我一车而行呢,他坐着弟弟府上的马车,用的也是弟弟府上的人,偏下头人看他做了官,便对他推崇备至,连我这坐主人话也不肯听了。” “眼下只能受冻自个儿走回去,我额娘还病着,见我这般受苦还不知腰怎么心疼呢!” 颜珠看着李元格演戏,心中发笑得厉害,说来他以前也没正眼看过李元格,这会子瞧人,倒也生得一副好皮相,若不这么油腔滑调的,看着也有些一表人才的模样。 或许能不用了激进的法子,缓缓图之,以李元格这般油嘴滑舌的样子,想来也不是不能骗得小乌雅氏的心。 思及此,颜珠直接请了李元格上车,他发发善心送人一程,亦是点拨李元格这蠢笨如猪的些许。 “令尊为大清征战沙场、马革裹尸,怎好叫他的儿子这般受苦,元格弟弟你若不嫌只管与我同乘。” 李元格面上大喜,当即又有模有样的朝颜珠拱拱手,他同人废话这么久,可就等着人这句话了,便也不客气了,直接登了车去,坐在了颜珠的身侧,又是谢又是如何的,面上工夫做得相当足。 颜珠还亲自给李元格倒了盏热茶暖手,东一句西一句的扯着闲话,待稍稍稔熟些了,这才将话头儿渐渐引了过来,不叫人有半分防备。 “不知元格弟弟年岁几何?可曾婚配?我瞧着你甚是稳妥,不知比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弟弟好多少呢,若弟弟年纪合适,我倒是有以表妹年纪正合适,交予元格你这般人,我这个做哥哥的倒也放心。” 被颜珠夸得飘飘然,元格虚道了一声儿不敢,可眼角眉梢的倨傲却是丝毫遮掩不住的。 他虽对攀亲钮祜禄氏一事有些意动,然细细一想,颜珠的表妹当是他那出身低微额娘家的女眷,便是有颜珠提携,可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能有什么好的,便当即歇了心思,心里又想起来刚刚那惊鸿一瞥了。 元格心思百转,想着颜珠交际甚广,大概知道些乌雅家的消息,当即耐不住心思回了话。 “弟弟我眼下才不过将将十五,平日里阿玛总骂我皮猴子来着,着实当不起颜珠兄的看重,令表妹天人之姿态,岂能是我等井中之蛙能肖想的,那得是军中豪杰或是文中探花才可。” 第一百六十四章 欺人太甚 “倒也不瞒颜珠兄,弟弟我其实早心有所属的,只是甚是胆小,也不敢打听心仪人的消息,只是暗自喜欢,不敢说声张半分,着实卑微。” 李元格一正经起来他那张脸极具欺骗性,好似真如他说的那般痴情。 可京中但凡知道李元格的,谁不晓得这纨绔子弟整日流连勾栏瓦舍,小小年纪便开始用药,将身子都玩坏了,他在外头乱来就罢了,去年还有逼迫良家之恶行,弄得人家破人亡,他未曾婚配便养了外室,险些还生出个外室子来。 若非他额娘硬是叫人绑了那外室,压着人灌下去一海碗红花,硬生生落了那外室腹中的孩子,李元格这般年纪只怕早早的就当了阿玛了。 说来也是造孽,先前那外室的事儿闹得大了,便是他没刻意关注,也听说了些个风言风语,被那一碗红花折腾着,那外室险些去了半条命,末了坏了身子也伺候不了了,李元格连银子也不给人半分,就这么将人赶了出去,也不知那女子可还有命活。 颜珠腹诽着,面上却是不显,只管叹李元格一句深情,继而给人递了话,问李元格所慕何人,李元格自是不客气,当即说了是德贵人的妹妹,小乌雅氏。 “先前弟弟也只是在路上偶然得见小乌雅妹妹,自此心便回不到自个儿身上了,也不敢打听小乌雅妹妹年纪几何?可曾定了亲事,只怕知道了小乌雅妹妹有了心仪人选,弟弟可要心碎了。” 颜珠事儿为僖妃递消息进去,自是知道后宫女眷们家里的状况,这会子便直细细道来。 “元格弟弟可是多虑了,前儿我给家中五弟物色夫人时,倒也听喜娘提过京中未曾婚配的贵女们,小乌雅氏便是其中之意,她家中也尚在相看,暂无合适人选。” “我虽不知小乌雅氏面貌,可只看年岁倒是同弟弟相配的,只是门第、、、、、小乌雅氏若是配弟弟可是高攀了,不过总归弟弟喜欢便是,只管去请了喜娘问问送了帖子,保准成事。” 有颜珠这话,李元格心中顿时有了数,他只想想那小乌雅氏的容貌便觉得有些心痒难耐,这会子连家也顾不上回了,直半道儿下了车,去寻了京中有名的喜娘去了。 颜珠好心,还叫弟弟过来同他挤一挤,让给李元格一辆马车去,省得耽误了李元格好事。 李元格那儿动作倒也不慢,总归知道银子给到位了,那喜娘媒婆可是连阴阳婚配都敢牵红线的。 有些规矩李元格不懂,便请了自个儿尚在病中的老娘吴氏给操持些,见自家儿子好似收了心,真要喜欢了那小乌雅氏安心过日子了,吴氏一高兴,病也跟着好了大半儿,这便连连请人登门乌雅家递名帖八字,恨不得两日内便将这小乌雅氏给儿子娶来。 塞和里氏哪儿见过这般阵仗,一开始亦不明白此李家为何如此对玉玳热络,后来细细一打听,这才消得那李元格是个混蛋来着,他姐姐安嫔又处处针对这玉琭,这亲事她氏万万不肯替玉玳答应的。 可耐不住李家难缠,半个月里竟叫人登门一二十次,便是她紧闭府门一概不见,也挡不住李家太太请了别家的说清,联起手来逼迫她的玉玳往火坑里跳呢! 塞和里氏没法子了,原还不愿意给怀着身子的女儿添麻烦,可这事儿已然不是她能替玉玳推脱得了了,这便叫派人往宫中给玉琭递了信儿去。 玉琭收到这信儿时已然是当日下午了,她正跟着康熙爷再乾清宫中躲清闲,说是来伺候笔墨的,可她自来康熙爷这儿便没挪过窝儿,倚在贵妃榻上写写画画。 一边儿朝康熙爷和梁九功打听京中年纪门第的合适的小爷,边小口小口的用着点心零嘴儿,还时不时的给康熙爷投喂些个。 谁道一接了家里的信儿,可把玉琭气得不成,当即将手上的信捏成了一团子去,咬牙切齿得厉害。 “简直欺人太甚!” 康熙爷岂能见得玉琭动气,忙撂下了朱笔上前揽了玉琭去,揉了揉玉琭紧攥的拳头,说来他还是头回见玉琭这样动怒,一双小鹿似的眼睛里盛满了怒,更显晶亮有神,小脸儿绷着,更是可爱了几分。 不过眼下可不是欣赏玉琭的时候,康熙爷忙出声儿关切,原叫人将家书直接送来,便是生怕玉琭无趣,既是家书至,玉琭看得定然开怀,谁道还惹人恼了,下回他可得叫人探探口风,再挑给玉琭看信的时机才好。 “怎么了这是,谁惹咱们贵人生气了?叫朕瞧瞧,朕为你做主。” 玉琭绷着脸没着急开口,只将手上的信展平了,递给康熙爷看去,见康熙爷也跟着微微不悦了,这才委委屈屈的道了一句。 “还没见过这般强逼着人嫁的,人家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眼下可道好,成了李家之命李家之言了,我好歹还是爷的贵人呢,福成也大小有个官职,竟还被人欺负至此。” 康熙爷冷哼一声儿,倒也恼李家的放肆:“朕因战事抬举他李家几分,谁道竟养出他们的不识好歹来了,他李家将你、将你们家都不看在眼里,且不知私底下又如何过火的。” “再等着刚阿泰得了军功回来了,他儿子跋扈得怕是连公主郡主都不看在眼中了!” 玉琭看事看小,只气那李家欺人太甚,康熙爷则以小见大,从李元格的跋扈纨绔、吴氏的无度纵容,看出李元格的阿玛刚阿泰、安嫔、乃至于整个李家都是心浮气躁,都是眼高于顶的。 李元格此人康熙爷不甚了解,可安嫔入宫都半年了,康熙爷却是了解得多。 安嫔平日便惯是个不识时务惹人厌烦的,听闻私下里还总瞧不起人,时而有对下头贵人常在们颐指气使的事儿发生,素来爱谄上欺下的。 瞧着安嫔,她弟弟能做出这般事儿便也不奇怪了,可见这是李家家学渊源,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从根子上坏了的。 第一百六十五章 解决之法 然眼下刚阿泰驻守险隘,又肩负总兵之职,战事刚有些起色,康熙爷便是再怎么对李家不满也得顾大局,不能临阵换将,否侧定然士气大损。 但李家行经着实放肆,不能不管,他更是要给玉琭娘家做主,此事还得想个万全的法子才是。 “梁九功,你派人打听些个那李元格,他若有罪,只管着刑部拿下,该怎么审便怎么审,该怎么罚就怎么罚,看谁敢包庇他,他若敢拿旗人身份压人,便是罪加一等,便是他阿玛有功,亦不可将功抵过、、、、、、” 大清律例是严苛的,像是李元格这般欺男霸女的,若情节恶劣当处以死刑或是流放,然这严苛的律例只是针对平民,皇室宗亲、旗人尽不在这严苛约束之下。 若是寻常罪过,严厉些的手段也不过是打板子或是拘禁个几日罢了,若犯了“十恶”之罪,如叛国、弑君、、、、、、这般,这才考量着罪行重罚些。 然说是还有得罚,可规矩上还有一条,那便是将功抵过或是以银赎罪,犯罪之人自身或是祖上有功劳的,可借功劳来抵罪,抑或是直接交银子赎罪赎人,罪大些的罚的银子多,罪小的相对罚的少些。 凡八旗或是皇室宗亲,哪家会缺银子缺功劳呢? 故而对这些人来说,犯罪成本极低,不过宗亲和八旗众人也多半都爱惜羽毛,被名声约束,像是李元格和李家这般明着不要脸的还真不多见。 玉琭细细听着康熙爷的话,倒也知李元格若只是一心对玉玳求娶,倒也算不得什么大罪,康熙爷叫人搜寻李元格的罪证,不叫人包庇他,对李元格来说已然是重罚,对李家来说更是极失颜面的事儿。 她心中稍平,便也应下了的,只是如此一来,便算是同李家交恶了,难保李家不在玉玳的婚事上存了坏心,故而玉玳的婚事务必提上日程早早定下,或是再等二年,等这事儿过了风头。 可这年头的姑娘家哪儿经得起等,就是为家中长辈守孝不能当年成亲的,也早早的先过了六礼走了规矩,只待孝期结束便可完婚。 玉玳若再等,便是个老姑娘了,出门要被人指着笑话的,且不知这日子要怎么过了。 “这般一来,也不知玉玳能寻了什么人家,高的看不上我们,低的只怕又委屈了妹妹,这事儿闹得,真真是、、、、、、” 玉琭面露忧心,心中却是对着封建礼教怒极,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竟就被叫做老姑娘了,以后媒婆来介绍的不是带着孩子的便是死过一任老婆的鳏夫,这什么道理! 就非得嫁人吗? 玉琭没穿来前,也是妥妥的单身贵族,立志要跟小姐妹们一块儿住养老院的,来了这儿,竟什么都是迫不得已了。 不知玉琭的恼怒,康熙爷却是不觉得这事儿为难,因玉琭的缘故,他原就打算给乌雅家体面,届时若有合适人选,直接给玉玳赐婚便是,下头人只有谢恩的份儿,谁敢看不上乌雅家? “别担心,他李家还翻不了天,总归你慢慢给你妹妹挑合适的人选便是,凡有看重的,朕叫来给你过目,若可以朕便给你妹妹赐婚。” “你若是怕你妹妹在府上因此事郁郁寡欢,便叫她来进宫陪你一阵子也好,他李元格再大的胆子也总不能追到宫中求娶。” 竟不知康熙爷为她这般着想,玉琭心中的气也跟着平了不少,既然康熙爷肯给赐婚,自是不消得担心李家从中作梗了,只是玉玳在宫中住个两三日还好,若住得时候长了只怕还要连累康熙爷的名声。 姐妹同侍一主的话可不好听。 玉琭素来在康熙爷跟前儿有什么便说什么,这会子担心也只管将担心道出来,康熙爷听罢直笑:“你在意这个作甚,莫不是怕朕再收用了你妹妹吧?” 见玉琭要恼,康熙爷紧忙收了玩笑去:“你何必在意那些个小人之心,等赐婚圣旨下来了,看谁还敢嚼什么舌头。” “再者你若真不放心你妹妹的名声,可去求了皇玛玛邀你妹妹来,太皇太后挑京中贵女来身边儿陪伴乃是常事,你妹妹能有此际遇也是对她的婚事有益无害的。” “几位亲王妃常常入宫来给皇玛玛请安,她们皆是热心之人,认识的好儿郎可比咱们知道的多得多,若得幸能入宗室之家,你妹妹便更方便入宫来同你相伴了。” 被康熙爷如此一开解,玉琭还觉得被李家这么一闹算不得尽是坏事了,玉琭替玉玳高兴着,当即谢了康熙爷去。 “若无爷操心,我可真真不知该怎么办了,也不知是刚刚气得狠了还是怎么,我满心的急切气愤,心中没半分主意,真真是愚的。” 康熙爷失笑,捏了捏玉琭的小脸儿去,忽地想起来一句老话甚是准确:“想来当是一孕傻三年的缘故?朕以后可得将你看得更紧些了,免得你总吃亏,连欺负人也不会。” 玉琭也不恼,只是乐不可支着,心道她在康熙爷眼中怕是比那小白兔还显无辜呢,她欺负人的时候康熙爷却是选择性的看不见了,真真是太惯着她了些。 二人又说笑了一阵儿,眼看着康熙爷抱着她颇有些乐不思蜀,弃国事于不顾,玉琭紧忙劝了康熙爷两句,看着那小山似的折子替人头痛。 康熙爷无奈,只得放开了玉琭,一副深仇大怨的样子看折子,那眉间的褶子都快能嗑瓜子儿了,玉琭瞧着心里也怪不落忍的,且立在康熙爷身边儿哄了哄人,给家里回信都不避着康熙爷。 玉琭如此信任他样子不经意间哄得康熙爷心情颇美,还抽空给玉琭伺候笔墨,偶尔这般倒也有趣。 夜间康熙爷一贯去问候太皇太后,因惦记着玉琭家中的事儿,康熙爷直接带着玉琭一道儿去了,说明了来意,太皇太后倒也不是没见过玉玳,知那是个比玉琭还柔还谨慎的孩子,她老人家最是心疼这样的小姑娘,对此事无不肯的。 第一百六十六章 细细点拨 太皇太后娘娘也是个爽利人,答应罢,这便安排苏麻喇姑叫人给乌雅家递帖子去,邀了乌雅家的二格格玉玳入宫陪伴。 因时间有些晚了,便翌日一早办妥,给小姑娘再留些个收拾细软的时间,想来最迟午间便也能到了。 眼下天儿还冷着,念着天黑路滑,太皇太后娘娘也不叫玉琭回永和宫了,只打发康熙爷自个儿回去歇着去,如此明儿玉玳来了,也方便玉琭见了妹妹,省得来回跑了。 康熙爷怎能不知这个理儿,可他哪儿舍得将玉琭让给皇玛玛,然动了动嘴唇儿,到底是没说了什么不肯的话,走的时候眼神儿那叫一个幽怨啊,恨不得一步三回头,太皇太后娘娘直笑着叫苏麻喇姑撵人了,康熙爷这才收了收依依不舍,回了乾清宫去。 这会子殿内就玉琭同太皇太后娘娘两个了,玉琭知玉玳能有了这般抬举,以后必定能择了高门嫁去,不知比她这个做姐姐的少了多少艰难。 虽这只是太皇太后娘娘一句话的事儿,可玉琭仍感激得厉害,这便要朝太皇太后娘娘行了礼去。 太皇太后紧忙亲自扶了玉琭起身,拉着玉琭挨着她坐下,还绷着脸佯装恼怒不许玉琭这般客气。 “以前也没见得你这小丫头如此客气,眼下有了双身子了倒是总动不动的要见礼,可是故意叫哀家心疼你呢?以后可不许了。” “说来也不值得谢,能有个同你一般的好姑娘在身边儿陪伴,哀家高兴还来不及呢,玉玳若是好,哀家便多操操心,替人择个好的去,你们姐妹俩当守望相助,以后便是没哀家护着了,也无人敢看低你们了。” 一句守望相助,便是实打实的点提了,玉琭无不应的,还笑着谦虚个两句:“臣妾和妹妹出身低微,也不盼着能得多大的荣华富贵,只盼着这辈子安安稳稳的便是了。” 说着,玉琭还伺候太皇太后娘娘娘娘宽衣梳头,这事儿她做惯了的,活儿也不重,太皇太后享受着玉琭的亲近,也不忍拒绝,只是细听玉琭这话,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顿了好一会子,才叹这安安稳稳是宫中最最奢华的东西。 “你这话说的也是矛盾,在这宫中出身卑微便意味着受制于人,都身不由己了又怎来得安稳?没孩子的时候怎么忍气吞声都可以,可以后有了孩子,你能眼睁睁的看着孩子还跟着你受尽委屈吗?” “玉琭,哀家知道你素来知足,哀家在时还能护着你几分,可哀家若是走了呢?你若再没了宠爱呢?哀家虽是见不得皇帝后宫女眷相互倾轧,可你也得有股子心劲儿。” 玉琭断没想到太皇太后娘娘肯这样同她言深,她平日里敬人爱人,自也见不得太皇太后说什么以后不在的话,玉琭也顾不上给太皇太后娘娘梳头了,直弯着身从背后抱住了娘娘的肩膀,鼻尖儿都泛酸。 “您千岁万岁呢,我就想任性地依靠您一辈子,您别说这样的话、、、、、、” 太皇太后娘娘轻轻拍了拍玉琭的手臂,面上笑得轻柔,恍惚间只觉得是她的端献搂着她撒娇呢,一时间心头更软,忍不住同玉琭更亲昵些。 “什么千岁万岁,听听便罢,自是不能当真的,哀家活得够久了,宗亲里的有些孩子辈分儿浅,都叫哀家一声儿老祖宗了,哀家便是再长寿也不过活到百年,哀家离百年有能有几年呢?” 太皇太后娘娘淡然地笑了笑,拉着玉琭起身坐在了榻上,到底是不忍玉琭怀着身子还这么站在她身侧,既是喜欢玉琭,自是不想人再吃她当年吃过的苦。 “哀家不怕这百年之后的事儿,唯担心你过得不好,近来也不知怎得,想来是年纪越发的大了,哀家总梦见些以前的事儿,看见你眼下的日子就像是看见哀家的从前,都是不好过的。” “哀家年轻的时候,后宫还没这么多位份,后宫的女子都叫福晋,哀家一开始是做了侧福晋,上头只有我姑母哲哲国君福晋压着,日子倒也算顺心,后来后宫逐渐充盈,来一个女人便压哀家一头,即便哀家那时候已经育有三位公主了。” “再后来宸妃海兰珠也就是哀家的亲姐姐入宫,我和孩子的日子便更不好过了,哀家那时候年纪不大,也没什么抱负,也同你一般只盼着同孩子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便是了,便是被人时常挤兑着,哀家也尽不放在心上。” “后来也记不得是哪一年过年了,一大家子人齐聚一堂,当阿玛的竟连哀家孩子的名字都险些叫不出来,只顾着同宸妃好,那时候哀家便伤透了心,再不愿这样小心翼翼的生活了。” “便日日琢磨着如何投其所好,如何同自己的姐姐争宠,然一个人的喜欢怎么能是争来的,后来姐姐走了,便更是没能能替代姐姐的位子了,能得如今的位子,也幸而姐姐的孩子早夭,也幸而那时候哀家的孩子也小,这才能被下头心思各异之人推着做了皇帝。” “玉琭,哀家同你说这些不是想叫你也去学着哀家做什么,哀家能走到眼下也靠着时势和时运,你便是想学也学不来的,然哀家不能再有第二个,可像是宸妃那样的人却是层出不穷,是何时都不缺的。” “你心性良善,便是别人再怎么欺负你你也不曾主动害过谁,你得盛宠,像是做了宸妃那样的人,可你太过心软,却又没宸妃的半分手段,倘若万岁爷还十年如一日似的这般喜欢你,你自是不消得费心什么,只好好依靠着万岁爷的照拂便是了,可倘若他不能呢?” “三年一选秀,你又能年轻几个三年?若宫中出了个真正的宸妃,你又如何自处,那正得宠的又如何容得下你?届时你定要败在自己的良善上,再说得严重些,你的孩子也得因你的良善早早的赔了命去。” 第一百六十七章 全了遗憾 “且经了先前长生阿哥的死,你也该明白这个道理的,荣贵人都那样泼了,还是没能护住自己的孩子、、、、、、” 太皇太后头一回这样耐着性子点拨了谁去,见玉琭露出些若有所思的样子来,她心中稍感安慰,说来她今儿的这些话倒也不尽是为了玉琭,也算是平了自己心中的一道遗憾吧。 她知自己算是个有手段的人,然在养孩子上着实愚钝,只是惯着、一味地护着,尤其是将端献养成了面捏的性子,比玉琭还显得天真烂漫,也就是这个最得她心的孩子,早早的没了命,在外头过得不好也不敢求了她这个额娘做主。 为此,太皇太后娘娘可是受够了忍气吞声这个词儿,好不容易老天爷将玉琭这个像极了端献的孩子送到她跟前儿,她自是不能看着玉琭一味的依靠她,依靠万岁爷,一直这么天真良善下去。 玉琭抿着唇不开口了,她原是真的对现状十分满足了,时而被康熙爷惯得厉害了,她甚至还冒出一辈子都能这般顺顺当当的念头。 然经了太皇太后娘娘这一番话,她心中惊涛骇浪迭起,忽地想起历史上康熙爷光是阿哥就有二十多个,可见她眼下的安稳只是一时,是虚的,不知什么时候就烟消云散了。 可要她争,她又要争什么呢,争宠吗? 眼下宫中再没比她更得宠的了,她只是得承宠便已然引得朝中有些大人看不过眼了,先前虽是有大人为利益所驱,道她一句祸国殃民,若她再争得独宠,有些迂腐大人只怕真就要这样想这样弹劾了。 “还请娘娘明示,臣妾愚钝,虽明白娘娘的话,可竟不知以后该如何办了?总不能叫我害了后宫其他女眷去,想来娘娘也并非叫我这般。” 玉琭也不怕太皇太后骂她一声儿朽木,既是她老人家都说了这么多了,想来便也不差这一句两句的,说明白也省得她会错了意,那可就不好了。 太皇太后听这话果真要笑骂玉琭一句愚笨的,不过玉琭这般坦荡直言的样子竟同端献一般天真,她不由得心头更软,也不知是老眼昏花还是怎的,这会子借着一旁的烛光,太皇太后看着玉琭的小脸儿,竟同记忆中的女儿重合了。 一时间,太皇太后险些失态,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子,这才回了些神儿,含着笑给玉琭点透了话去。 “你若害人,反倒叫万岁爷不喜你了,哀家只是想叫你遇事多想想,聪明机灵着些,可这话你还需得哀家说明白,可见你也不是立刻就机灵些的。” “不过你只消记住哀家一句话就是了,懦弱无能的男人才喜欢没主见的能依附他的女子,如此显得他像是个男人,而天子素来被依附惯了的,也见惯了听话的人,他许是喜欢年轻美貌的,可年轻美貌也只是浮云,只有聪明的、通透的人才能真正被天子放在心上。” “如此才百花争艳而长盛,海枯石烂而久坚,即便是样貌平平,那也是瑕不掩瑜的。” 只怕玉琭年纪小还参悟不透,不知怎个聪明法儿,太皇太后娘娘可是操碎了一颗心,抬手叫玉琭给她递盏茶来,又磨着嘴皮子多言了一句。 “要想聪明,除了会审时度势之外便要多读书了,且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重德而不炫其才这才事女子该有的德行,哀家最是不服这话的,生而为人,读书开悟乃头等要事,女子更不必藏其才智要那劳什子美名。” “有些人愚解此言,想着既是女儿家藏才,为何不直接无才,竟不叫女儿家读书识字了,真当是迂腐至极,要哀家说,你应多读书,多同万岁爷探讨不必怕错,这人之间说得越多便了解越深,不知不觉间你便无可替代了。” “非要用美貌去争宠反倒是落了下乘,把持不住的自己的心更是大忌,如此下乘与大忌之下,你再是个良善的性子,便真真是自寻死路了、、、、、、” 玉琭还是头一回听生在大清长在封建迂腐中的女子能有如此见解,怪不得太皇太后娘娘能以女子之身替儿子、孙子去谋求、保全皇位,能笑到最后,果真是有大聪明大知会大眼界的人。 此“另辟蹊径”的法子玉琭记住了,且又细细同太皇太后娘娘说了些旁了,听人倒了些不为人知的旧事,二人竟不知不觉说到了夜半三更,末了玉琭都没去偏殿歇,得幸陪着太皇太后娘娘在寝殿歇下的。 这可是除了苏麻喇姑之外,旁人再没有的待遇了。 甚至于玉琭还在太皇太后娘娘这儿晚起了半个时辰,翌日醒来时玉琭还兀自感慨,这老太太真真是将她当亲女儿、亲孙女疼的,那关切一点儿做不来假的。 稍作收拾,玉琭陪着太皇太后娘娘一道用了早膳,说说笑笑吃吃茶这时辰也就差不多了,约莫巳时二刻,下头的人便欢欢喜喜的来报,说是小乌雅格格入宫了。 玉琭期盼着,竟有些坐不住了,想起身去迎妹妹的,可又觉得自己在太皇太后娘娘跟前儿不够稳重,昨儿她老人家才教她要回审时度势,要聪明些的,总不能没了丝毫长进。 玉琭虽还坐在太皇太后娘娘身侧,可她手指绞着帕子,足尖儿点着微微发力,身子也略微前倾,太皇太后娘娘见状怎能看不出玉琭的心思来,当即笑人一句去。 “怎么都快做了额娘了的人了还像是个小姑娘似的,你妹妹又不是见你一面就回了,何必这样着急。” 玉琭被太皇太后娘娘说得面上微红,也不好意思表现得那样出格了,可太皇太后娘娘也是真惯着她的,说归说劝归劝,太皇太后娘娘念着她们姐妹情深,到底还是应了玉琭的心,只管叫春白带着花月几个陪着玉琭走一趟去,免得人一个劲儿的心急。 “快迎你妹妹去吧,不过走路务必小心,可不能拿自个儿的身子当儿戏。”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不肯添乱 玉琭起身当即朝太皇太后娘娘谢了恩去,当着人面儿一左一右各扶了一个丫头,这才迈了步子缓缓走出去叫人放心。 姐妹俩都急着见对方呢,便是都依着规矩压着步子也很快在半道儿上碰了面。 “姐姐!” 玉玳只见了姐姐,险些绷不住泪,别看她小半个月前便见过姐姐一面,可心中仍是极想念的,更别说她还险些被李家逼迫了去,这几日惹得她心力交瘁、身心俱疲,一见亲姐姐,那胸中的委屈便不住的往外冒。 玉琭对玉玳更是心疼,这才几日不见啊,小丫头生生瘦了一圈儿,可就显得她那双盛满眼泪的小鹿似的眼睛大了些,更加楚楚可怜了。 “好玉玳,不哭不哭,有姐姐在呢,你之后只管在太皇太后娘娘身边儿伺候,旁的事儿一概不必管的,他们欺人太甚,自当付出代价的。” 因当着一帮子奴才的面儿,玉琭也不好数落李家的不好,到底李家还出了个安嫔呢,不能不顾着些颜面,私下里若无旁人,倒是可细说些个安了妹妹的心。 玉玳不住的点头,有太皇太后娘娘做主一事玉玳已然在信中知晓,只是一见姐姐难免激动,这才有些克制不住自己,这会子得了姐姐的安抚,又想着一会儿要见太皇太后娘娘那尊贵的主子了,她又开始止不住的紧张,只怕自己规矩不好丢了姐姐的脸。 姐妹俩细说了两句家中的事儿,玉玳这才问了姐姐,她这一身打扮可还妥帖? 玉琭细看了,小姑娘今儿是一身儿低调的碧色,梳了小二把头,头上只带了些珠花玉钗点缀,面上更是素得厉害,连脂粉都不曾用,可见其老实本分谨小慎微的性子,便是得娘娘看重,也半分不肯出头。 好在玉玳年纪不大,正是肌肤最佳时,她们姐妹俩长得像,都一般的好相貌,便是不施粉黛也端的是一派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放在人堆儿里也是拔尖儿的,规矩更是不差。 “妥帖是妥帖,就是妥帖得太过了些,娘娘其实不大喜欢身边儿的人太过拘谨了。” 玉琭玩笑一句,谁道竟惹得玉玳霎时白了脸去,玉琭失笑,只得紧忙再劝:“不过你头回见娘娘,怎么谨慎都是不为过的,你只要是个真心待人的,娘娘不会不喜欢你。” 玉玳听了这话,这才算是松了口气,挽着姐姐的手臂面上也见了笑:“姐姐说话别大喘气儿的,怪吓人的!” 玉琭直乐,其实玉玳虽是比她文静些,可若是关系熟络了,也可知她是个有趣的人,并非是胆小木讷的。 姐妹二人说说笑笑一路,快到慈宁宫才收了声儿,然玉琭一抬头,却是在门口见了梁九功和魏珠在外头候着呢,不必说,康熙爷这会子定然在。 “给贵人请安,万岁爷刚下了朝,这便来给娘娘请安了。” 梁九功含着笑,故而多言了一句,玉琭岂能听不出来梁九功的意思,这是说康熙爷不知玉玳现在就到了,能碰见实属意外呢。 玉琭倒是不大在乎这个,康熙爷亲口说的话她还是信的,她倒也不拿玉玳当外人,这便想带着玉玳进去给娘娘请安。 谁道玉玳却是不肯,拉着玉琭的袖口微微要头,也是怕姐姐误会,定然要避嫌的。 “奴婢岂有资格面见圣颜,奴婢便在门口跪一会子吧,如此也不算失仪。”玉玳这话稍稍放开些声儿,是故意说给周围主子跟前儿的奴才们听的,她来宫中已然给姐姐添乱了,总不能再叫姐姐为难。 梁九功这般人精儿岂能看不出玉玳的心思,当即夸了一句乌雅格格好规矩,一边儿的春白也随机应变不叫人真在门口跪着候人,心中感叹一句便罢,这便出言。 “那便请格格先去偏殿歇脚吃茶吧,奴婢同德贵人先进去通报一声儿。” 玉琭同玉玳无不应的,这便先请人带着玉玳去了偏殿,玉琭看着妹妹被安置稳妥了,这才同春白进了正殿给娘娘和康熙爷问安。 “去哪儿了?朕自以为一来就能见到你了呢。” 康熙爷只一件玉琭来,便紧忙上前拉了玉琭的手去,倒也不在皇玛玛跟前儿避着亲近了,这话里竟还泛着微微的委屈。 玉琭笑着先朝娘娘微微福身,这才回了康熙爷的话去:“臣妾刚刚去迎了妹妹来,叫万岁爷久等了,都是臣妾的不该。” 至于妹妹在哪儿,妹妹怎么不进来,这话康熙爷自然是不会多嘴问的,也是知道自己来的凑巧了,还有些耽误了玉琭的事儿去。 不过谁来也不能耽误他给皇玛玛请安,康熙爷朝玉琭微微颔首便罢,又拉着玉琭坐下来关切问候了皇玛玛一会子,不消得人催,问候罢了便起身要走,也不提午间同玉琭一道儿陪着皇玛玛用膳的事儿了。 太皇太后娘娘嘱咐康熙爷两句注意休息不可太过忙碌的话便罢,打发玉琭好生送送人去,不叫人多同玉琭相处,好似多委屈一般,都二十多的人了,竟还有些孩子气! 太皇太后娘娘心中失笑,不好点破了康熙爷的心思,便纵容他些个罢了。 “今儿朕将你让给你妹妹,明儿可不成了,明儿朕想去永和宫,不想在乾清宫一味看折子了。” 玉琭对着康熙爷这般,亦是笑得厉害呢,送人出了慈宁宫的大门儿,见他们二人说话的时候梁九功待人立得远远的,还个个侧过身子面对宫墙尽力压低自己的存在感,玉琭便也不再拘着规矩,只管在宫道上抱了抱康熙爷去。 “知道啦,那我明儿早早的就叫人准备起来,中午吃涮锅子如何?羊汤锅底,羊肉、鹿肉、鱼糜丸子管够,再叫人上个蜜烤羊腿,都是你喜欢的。” “近来你总跟我吃些个菜叶子,我倒是不显,可总瞧着你瘦了些,身上的肌肉块块儿都要不明显了,你瘦了显清俊,可我还是喜欢你精壮一点儿、、、、、、、” 第一百六十九章 柔中带刚 原玉琭的话听着还算顺耳,然康熙爷越听越臊,小丫头的话竟越说越没边儿了,直把什么喜欢不喜欢这般私房话都道了出来,他虽喜欢听,可也架不住当众听。 康熙爷忙捂了玉琭的小嘴儿,眼神儿小刀儿似的,刺在一旁忍笑险些忍得发抖的梁九功身上,虽见人皮子一紧不敢再翘着嘴角儿,可还是叫他好生羞赧,又拉着玉琭走远了两步,结巴着说话。 “鹿肉、、、就算了吧,都有你这般招人的了,朕再用鹿肉只怕要受不住,又得连喝几日的黄连水。” 玉琭自是知道康熙爷要受不住什么,她眼下可伺候不得了,红着脸在心里往那鹿肉的选项上画了个叉号,还是叫人只上些温补的食材算了。 玩笑罢,康熙爷又体贴起来了,想着玉琭还害喜呢,闻不得荤腥,明儿若是真用了羊汤锅底,别说叫人吃用了,只怕那铜锅子一端上来就够让玉琭难受了,他陪着人用几次素的怎能算是受苦,玉琭怀着孩子才真真难挨的。 “其实用鸡汤或是菌汤做底也好,你想用什么朕便陪着你用什么,朕不过是吃了几顿菜叶子怎能就瘦了,不过是年初开笔朝中事稠,朕日日太过劳心劳力了,也疏于骑射。” “知你对朕身上的块块儿肉最爱不释手,等朕过两日不忙了,每日抽出一个时辰练练骑射,不出一个月身材就回来了,届时可叫咱德贵人饱饱眼福,啧啧,也只能饱饱眼福了。” 康熙爷当着人面儿要脸,但凡说点儿什么过火的就动不动发臊,私下里可就放肆多了,玉琭岂能说得过人,她被康熙爷啧得脸红,想起来些个不足为外人道也的事儿,也说不出什么话了,只抬手捏了捏康熙爷腰间的肉便罢,紧忙转身儿回了慈宁宫去。 玉琭踩着花盆底儿还走得颇快,可叫康熙爷替人捏了把汗,目送着玉琭好端端的进去了,这才算是放心,带着人回了乾清宫去,着实期待明天能同玉琭腻在一处。 那头儿慈宁宫内,玉琭带着玉玳给太皇太后娘娘请安。 “奴婢玉玳见过太皇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玉玳进去了没敢抬头四处张望,只管好好的给太皇太后娘娘行了大礼去。 说来她们乌雅家门第不高,以前还穷得叮当响,吃饭都成问题了又怎会特意学了规矩,也是玉琭小选入宫后,做了小主,这才给家里请了教养嬷嬷教规矩。 玉玳学规矩的时候不长,可学得极好,太皇太后娘娘看着下头跪着的小丫头,眼中满是赞许之色,心道别看乌雅家是半道儿靠着玉琭发迹的,可乌雅家的姑娘真当不错,没什么小家子气,拎出来都可堪大用。 “叫玉玳是吗?快快平身吧,先前哀家常听你姐姐提起你,直惹得哀家心中好奇,今儿总算是得见了,快上来叫哀家瞧瞧。” 玉玳规矩起身又福身,这才端庄上前,她虽是心中紧张至极,可面上却不显,甚至还微微含着笑意。 不过太皇太后娘娘只一拉玉玳的手,便知道小丫头的平静尽是伪装了,那一手心子的汗呦,像是刚浸了水似的! 玉玳露出些窘迫来,这会子也是意识到了,她脏了娘娘的手正欲赔罪呢,谁道娘娘却半分不嫌弃她,还拉着她挨着坐下,细细问她平日的吃穿喜好,着实慈祥得不得了。 渐渐地,玉玳的情绪也平稳了不少,偶尔也配合着姐姐说几句逗趣的话。 陪着用了午膳,太皇太后娘娘这才放玉玳跟着玉琭回永和宫去,叫小姐妹俩好好亲近亲近,不过夜里还是要来慈宁宫的,不然细究起来也不大合规矩,省得叫人再误会了小姑娘。 玉琭带着玉玳谢了恩,伺候着太皇太后娘娘歇下了,这才退了出去,然太皇太后娘娘年纪大了,素来觉少,午间也没多大困意,只是微微乏罢了,便躺着同苏麻喇姑说会子话便算是休息了。 “你瞧玉玳如何?” 太皇太后娘娘问了一句,苏麻喇姑看人素来毒辣,不消得多想便回:“是个柔中带刚的姑娘,别看她话比德贵人少,可瞧着是是个极有主意的,怕是比德贵人性子还纯直些,说起先前李家逼婚,她更是有些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意。” “这般性子的着实不适合入后宫,然即便叫她嫁入一般人家,她做了嫡夫人,自个儿吃肉,连汤也不愿意叫人喝,说她善妒也不算,就是眼睛里太揉不得沙了。” “不过这玉玳姑娘长得同德贵人真真的像,因年纪小,眉眼还未太张开了,见她的一瞬间,老奴还当是看见未嫁时的端献公主了,这乌雅家的格格怎么一个赛一个的同娘娘有缘啊!” 苏麻喇姑笑着同娘娘感叹一句,然这笑中带泪,苏麻喇姑心头亦是叹,叹自己也是真真老了,年轻时能忍住的情绪眼下竟有些忍不得了。 太皇太后娘娘亦是点头,笑道:“可不是吗,不过想来是玉琭在身边儿陪得久了,哀家再想起端献也没之前那样难过了,只是心软又心软,眼下能有两个像了端献的孩子陪在左右,比原先心悦更甚,哀家也没什么不知足了。” “只是玉玳这婚事可是给哀家出难题了,寻常人家哪个不是三妻四妾,求一人白首不相离的可谓是凤毛麟角,哀家看八旗里就没有这般一心一意的小爷,宗亲里的只怕就更不必说了。” 苏麻喇姑想想此事亦是头痛,不过凤毛麟角也不是没有,细细的寻总能寻到,不说远的,朝中不是也有几位大人同发妻一往情深的,便是膝下子嗣凋零也不肯纳妾嘛。 想到这儿,苏麻喇姑忽地福至心灵,想起来一个人来:“娘娘,不说远的,老奴倒还真想起来一个人,还是宗亲里的孩子。” “是谁?”太皇太后娘娘忙问,宗亲里的人太多了,叫她一时想倒也没什么思绪可言。 第一百七十章 合适人选 苏麻喇姑笑笑,细细提醒了太皇太后娘娘一句去:“您忘了?太祖第六子辅国悫厚公那一支里可有一痴情的。” “他最小的儿子辅国悼殇将军巴特玛后院儿里只福晋乌苏氏一人,他二人少年夫妻,伉俪情深,当时且不知叫京中的贵女们多羡慕他们二人的感情。” “只是老天爷嫉妒,巴特玛才二十五六就殁了,独留乌苏氏和他们唯一的儿子巴尔善在世,若非放不下刚出生不久的巴尔善,乌苏氏悲痛欲绝险些要随巴特玛而去了,那时候您还挂心他们孤儿寡母的,时常召她们母子二人入宫呢。” “只是乌苏氏常年郁郁,这才将将把巴尔善养大,好不容易能看着巴尔善成家立业了,她便撑不下去走了,那孩子是个着实孝敬的,一定要为她母亲守孝三年,不肯让您同康熙爷给他赐婚。” “他羡慕极了他父母的情感,年节里在府上收拾他阿玛额娘的遗物时,还寻到了一本由二人共书的游记,为此巴尔善连年也不肯在京中过了,朝万岁爷告了一二年的假,想照着此游记走走她阿玛额娘走过的路,算算时日,巴尔善也该回京了的。” “眼下还正是万岁爷用人之际,他从前也算是跟着万岁爷后头长大的,万岁爷定不叫他再躲了清闲了。” 苏麻喇姑一说这个太皇太后娘娘便想起来了,巴尔善是个可怜的孩子呢。 说是乌苏氏将巴尔善带大的,可实际上乌苏氏太过耽溺于巴特玛的死了,一年有大半年的时间都恍恍惚惚地捧着巴特玛的画像落泪,着实担不起一个母亲的职责。 好在巴尔善承袭了辅国将军的爵位,也不至于被疏于照顾,只是那时候他同寻常人家的孩子比,着实情形不大好,瘦瘦巴巴的小萝卜头儿似的,好似被他额娘染了一身的郁郁,也没什么精神气可言。 也记不得是哪一年年节里了,这孩子小小年纪由下头奴才领着进宫请安,她见了心头还怪不落忍的,想着这孩子若还一味叫乌苏氏养着,只怕也是个早夭的命,若再没了这孩子,乌苏氏便彻底没什么生的希望了。 彼时恰好康熙爷头一年登基,身边儿正需要差不多大小的孩子陪伴读书习武,巴尔善比康熙爷小了三岁,虽是年纪偏小了些,可养在宫中怎么都比养在乌苏氏手底下强。 她便给了这孩子体面,叫巴尔善日日跟着康熙爷玩儿,让他们堂兄弟俩好好亲近着便是,然巴尔善即便在宫中,他小小年纪的也极知道孝顺,日日都请身边儿的人回府问候乌苏氏。 后来长到十来岁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寻常小爷多是日日耐不住心的,今儿一道儿去跑马,明儿又一道儿去旁的地方玩乐,偏巴尔善年纪轻轻稳重得厉害,武艺极佳学问也好却从不骄纵,平日里不是伴驾便是回府伺候他额娘,谁见了他都要道一句至纯至孝的。 乌苏氏走时他才十四五岁,他虽在人前儿一滴泪都没掉,可委实大病了一场,万岁爷关切他,见他府上冷清,便想着给他寻个体己的陪伴,他也不肯要赐婚,拖着病体入宫谢恩,只言想求得一生一世一双人,非爱不可将就。 这婚事便也一推再推,眼下还没见得人来信寻到了所爱之人呢。 “那孩子也是倔得像是头驴子似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连多看也不多看一眼,哀家先前还怕他是个断袖,这才不肯寻了姑娘家成亲,且看他这些年真真是再洁身自好不过了,哀家先前倒是多想了。” “以前哀家还想着那样好的孩子,单看样貌都不能给他配了出身差的,可他年年都没看上的人,哀家也不管他喜欢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了,只要能盼着他而立之年前能身边儿有个伴儿都谢天谢地了,今年他都虚二十了,满八旗就找不出这般年纪还未成家的儿郎!” 太皇太后娘娘絮絮叨叨的念着人,因巴尔善这二年久不在跟前儿,她险些忘了还有这么一号难缠的人物,既是当年管了巴尔善,那就没得半路不理的理儿,这婚事可叫她没少操心。 苏麻喇姑听这话不由得失笑,倒也不光是娘娘这般误会,当年连万岁爷都误会了的,还专门儿私下里问他,是不是喜欢男的。 既是寻常格格不成,万岁爷亦可赐给人几个好看清秀的男子,总归身边不那么孤独,巴尔善听得脸都绿了,好几天都不敢入宫,生怕万岁爷乱点了鸳鸯谱去。 “是啊,他是五月里生人,眼下过了年就算是十九了,可不就虚二十了,都这么久没见了,不知他可又长高了些?可壮实了些,他同万岁爷一般,自小都是个晚长的,周围人都抽条儿了,他们俩还像是孩子似的。” 一想起以前,太皇太后娘娘面上也笑得尽是和蔼:“应是长成个大个子了,去年过年的时候他还离直隶不远,哀家还叫内务府的人赶过去给他做几身新衣,便是不回来过年,也不能太过随意了。” “下头的人将尺寸一报上来,竟都快比得上万岁爷了,可见在外头也没委屈着自个儿了,这次回来,成不成的总归叫他见见玉玳去,再不成,哀家可就真没法子了,随他去吧,咱们再给玉玳择了旁的去、、、、、、、” 主仆二人细细商议着,说来依着玉玳的出身,着实配不上巴尔善这般有爵位的黄带子,不过巴尔善的情况着实特殊,若巴尔善真能喜欢了玉玳,那便也是玉玳的福气。 能直接做了嫡夫人不说,上头还没有压人的婆婆,亦无争着管家的妯娌,日日只好好同夫君在一起便是,夫君还是个一心一意待她好的,这可比入宫做了那劳什子娘娘都好。 敲定了此事,太皇太后娘娘这便叫苏麻喇姑给巴尔善写了信去,只怕巴尔善一听说又是来相看格格的,不肯回来了,她也不叫人在信上提此事,只说甚至思念,不知还有几年得巴尔善的孝敬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皆不放过 太皇太后娘娘可不在乎什么百年不百年的,知巴尔善是个再孝顺不过的孩子了,只管用了人最不能拒绝的理由,想来巴尔善收了信儿,这一二月里就能赶回来。 倒也没想到玉玳这才将将入宫便有了合适的人选,姐妹俩还亲亲密密的挽着手回了永和宫说话呢。 吩咐花月莺时上了些茶点便罢,也没叫殿里留人伺候,先前当着人面儿不好细问近来家里的情况,这会子玉琭可得好好关切了妹妹去。 然不等她开口呢,玉玳只吃着茶便忍不住泪了,那眼泪像是大大小小的珠子落在了茶碗中,可叫人心疼极了。 玉琭紧忙搂了妹妹去,也不问了,叫小姑娘在她怀里哭够了,这才听玉玳抽抽噎噎的说了外头的事儿。 那李元格和李家的手段原不止给玉琭的信上的那般过分,除了李家联合着别家一道儿给额娘施压外,那李元格还刻意叫人散播消息,毁坏玉玳的名声。 一来是想着玉玳坏了名声就没了要了,唯有嫁到他李家,甚至于连嫡夫人的位子都不必给玉琭,还想着省下三书六礼直接用一顶小粉轿子将玉玳从偏门儿里抬进去。 不过这些玉玳皆是不在乎的,她已是打定主意了,要么嫁个从一而终,要么就不嫁了,便是李家弄臭了她的名声无人可登门求娶也无所谓,她唯担自己的名声连累了福成和下头弟弟妹妹们的婚事。 她没办法同外头恶意传谣的人争辩什么,便只是躲在家中等风头过去,也是想着像是李元格那般浪荡子,多半为难她一两个月的便失了兴趣。 谁道李家的手段过分,竟是连躲也不叫她躲的,起先李家还只是指使些个与家里门第相当的人家递了帖子,请她去府上同格格们吃茶小聚什么的,她都一一拒了,便是寻常交好的也没应下。 再后来便是那门第高的来递帖子了,见她还不应,她李家竟还趁着她们弟弟福安去先生家读书时,将福安给扣下了,那李元格不要脸的直接放言,说只要她玉玳肯出来见一面,这便不再为难福安。 玉玳没法子,只能带着人去见了李元格解救弟弟去,倒也是怕李元格乱来,玉玳留了个心眼子,出发的时候便叫身边儿的丫鬟去报官说是乌雅二格格被人抢了银子,求衙门派些个人去查查。 谁不知乌雅家有个德贵人正得圣眷,顺天府尹大人当即便派人去了,也得亏去的及时,那时候玉玳刚被李元格抓了手腕子,另一只手正欲撕扯玉玳的衣裳,被顺天府尹的人撞破,李元格做贼心虚当即撒开了玉玳,也不敢再放肆了。 玉玳被吓得半死,被顺天府尹的人护着这才安稳地带着弟弟回了家,如此一来,外头风言风语更甚,还传她同李元格私会。 玉玳是没觉得自己委屈,只是可怜了福安,福安才八岁,为保护玉玳咬了李元格一口,还被李元格狠踹了好几脚,小孩儿生生被断了根儿肋骨,如今还不能下床。 若非有玉琭,有万岁爷和太皇太后娘娘做主,玉玳真真是不知该怎么办了,若李家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了她弟弟妹妹们,玉玳这般要强的甚至生出些妥协的心思,抑或是干脆自尽,也省得受了那畜生的侮辱。 玉琭才知道其中还有这样的变故,对着妹妹哭肿的眼睛,玉琭险些气得发抖,头一回拿跟前儿的东西撒了气,一胳膊下去,桌上的茶碗当即碎了一地,前儿刚换上的一波斯长毛地毯都泼得透湿。 “李元格该死!” 玉玳哪儿见过姐姐生这么大的气,到底是从额娘那儿知道姐姐有孕的事儿了,她一时失态不打紧,惹得姐姐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想到这儿,玉玳也顾不上哭了,只赶紧的用小手给玉琭顺着气:“姐姐别气,我这不是也没事儿嘛,万岁爷也已然在查李家同那李元格了,就凭李元格那欺男霸女的,便是死八回都不够的。” “只要李元格能付出代价来,我便什么都不委屈了,姐姐别替我生气了,那畜生该死,若姐姐因这畜生气坏了身子倒不值当了、、、、、、、” 玉琭揽着玉玳长叹了一口气去,她这妹妹什么都好,就是太不在乎自己,太重情了,只要家里人好,她便什么苦都肯吃,什么委屈都肯受的。 这若是嫁错的人,且不知要怎么吃苦呢。 玉琭也不敢跟玉玳说眼下万岁爷正用着那李元格的阿玛呢,想来罚归罚,伤不得李家的筋骨,不过既是有太皇太后娘娘给玉玳做主婚事,想来那李家也不敢再如何纠缠。 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仇她玉琭算是记下了,别管是李元格还是安嫔,她皆不会放过了。 玉琭压了压火气,点头应声儿又同玉玳说了旁的去:“总归眼下咱们是不必再担心家里吃亏了,你也不必操心些个有的没的,只管放宽了心好好陪着姐姐在宫中过过安稳日子。” “今儿你舟车劳顿,咱们只管好好歇着,你想吃什么用什么便给姐姐说,姐姐虽只是贵人,可不客气地说,最不缺的便是宠爱了。” “有姐姐在呢,不消得你在宫中战战兢兢地过日子,也定不叫你们在吃了姐姐吃过的苦,不管娘娘给你择了什么人家,你得记住,咱便是下嫁,也不能再给人做妾了。” “你、我、玉琪,咱们乌雅家的女儿不都总仰人鼻息地过日子,咱们家只有过得越来越好,没有一味自轻自贱的理儿,咱们出身不好,未必不能给咱们的孩子争一个好出身。” 玉玳目含坚定地点头,经了此逼迫之事,亦是叫她飞快成长起来。 深知自卑怯懦是最没用的东西了,得有城府和手段才能过上好日子,然若这些都没有,那就舍得一身剐,他李元格下次再敢朝她伸手,她就直接一簪子戳瞎李元格的眼,拼死也得撕下来人一块儿肉,断不能一味地吃亏。 第一百七十二章 幼稚真挚 姐妹俩心中各自有数便也不再多言,见玉玳穿戴太过小心翼翼了些,玉琭也学着康熙爷大手一挥,干脆叫人开了她的库房随玉玳挑拣去。 她这儿的好东西也是堆积成山了,太皇太后娘娘时常赏着,贵妃也时不时的给她些个好东西,康熙爷更是回回都不空着手来,总给她寻了些个珍稀的物件儿,内务府凡进了好的也必往她这儿孝敬一份儿。 旁的不说,光是做衣裳的料子都够她用好几年的了,就这上次额娘来,她还给家里带回去了好些。 再过一段时日天儿就该暖和起来了,现下正是该做春衫的时候,玉玳正是花一样的年纪,玉琭怎能看着妹妹成日里只用些碧色青色这般黯淡的,做主给玉玳挑了几匹槿色和胭脂色的提花绫罗做衣裳。 玉玳笑着受了,不过她更喜欢清浅些的,也没跟姐姐客气,又挑了丁香色和月白色的料子,有这些再加上她带来的,这一两个月里可够换的了。 笑闹吃用够了,直到天色渐暗玉琭才叫人将玉玳送去慈宁宫中,康熙爷说是明儿再去永和宫同玉琭一道儿用膳的,可到底是耐不住,只叫人打听着玉玳一去慈宁宫,他便带着人往永和宫去了。 宵夜玉琭还是只用了些清炒时蔬,康熙爷却是因今儿玉琭那话,默默坐远了些,多吃了一小碟子熏火腿配奶饽饽,吃完还怕身上染了味儿熏着玉琭了,康熙爷梳洗更衣了才往玉琭跟前儿凑。 也不叫玉琭只顾着给孩子做小衣裳了,只管拉着玉琭的手捏捏他腰间的肉去,虽不是这一顿两顿就能补起来的,可他更衣的时候细看自个儿了,瞧着也没瘦太多,想来手感也不至于差到那儿去。 “你感觉感觉、、、、朕哪里还需要再精进些个,明儿朕便开始锻炼起来。”这会子寝殿里没人,康熙爷厚着脸皮贴着玉琭问。 说来他又问起这话也是私心作祟,今儿他细细琢磨着玉琭的话,怎么着都觉得自己跟那清俊不沾边儿的,满人是马背上打来的天下,生得又高又壮瞧着才有巴图鲁的风采。 他是当皇帝的,自然也不愿在这事儿上输了什么,故而只想听玉琭将那精壮一词儿用在他身上。 玉琭乐得不行,到底是同康熙爷相处甚多,她哪儿能不知道康熙爷怎么想的,可她含着坏心眼儿呢,偏就不夸。 先捏捏康熙爷的手臂,啧了一声儿,拍拍康熙爷的胸膛又啧了一声儿,一副欲言又止又不好点评什么的样子,眼神儿还四下扫着,直把康熙爷看得面上发臊,觉得自己像是被人随意挑选的、以色侍候人的一般。 康熙爷哪儿能叫自个儿这样被动,干脆解了衣裳叫玉琭看看清楚,想上手就上手,就别隔靴搔痒了,省得看不清再误会了什么。 康熙爷这一破罐破摔不打紧,又轮到玉琭不好意思去了,只觉气愤都带了点儿焦灼似的。 凭心而论,康熙爷是个对自己是个要求极严的人,甭管是用膳还是什么皆不放纵,便是再忙也抽出时间带着身边儿的侍卫去箭亭练练身手,或是比骑射或是比布库,也就是摔跤,康熙爷的身手都算是上乘的。 故而他身材绝不是个差的,就是他这二十出头的年纪身材多少有些偏薄了,这阵子又忙碌,便显得腰身稍窄了些,可他偏又肩宽,肩臂上的线条相当有型儿,被烛光这么一打,明的光暗的影贴在人身条儿上,直叫玉琭面红耳赤,眼神儿都撒不开了。 “爷的身材自然是极好的,不过我也没看过旁人的,没法儿比对着就是了。” 玉琭红着脸捏了捏康熙爷的块块儿肉,饶是心中极满意了,还是忍不住玩笑一句去,她就爱看康熙爷跟她急眼的样子。 一说这话,康熙爷果真是急了,直攥着玉琭的手腕子往怀里带,手臂紧紧的箍着玉琭的腰身儿,声儿里都都泛着急切。 “你还想看谁的!都看了朕的还不够吗?都是臭男人有什么好看的,尤其是夏日里都不能见他们扎堆儿,哪儿有朕香,朕天天都沐浴的,就便宜你了,结果你还不知道珍惜朕,还念着旁人的、、、、、” 玉琭笑得不行,也是怕康熙爷挤了她肚里的孩子了,轻轻推了推康熙爷去:“我哪儿念着旁人了,我没这意思啊,你不要多想。” 这话配着玉琭的一推惹得康熙爷更要误会了,当即声儿都拔高了,委屈的不行。 “你看你!你就是腻了朕了,都不愿朕抱着你了!都怀了朕的孩子了怎么还始乱终弃的!” “好好好,我不推开你了,玄烨,你也这样想我也没办法啊。” 玉琭忍笑险些忍得肚子疼,渣男似的调戏着康熙爷去,末了惹得康熙爷委屈得狠了,小可怜儿似的往榻上蜷着一躺,甩给玉琭一个背影儿,都不肯开口了。 玉琭好笑了一阵儿上前,钻人怀里好轻薄了一阵子,康熙爷半推半就着身心舒爽了,这才算是消了气,闹着一通闹得忒晚了,康熙爷看着玉琭自个儿去耳房净手还过意不去,又穿戴好亦步亦趋地跟着。 玉琭见之好笑,想想刚见康熙爷时他那高高在上的样子,动不动便要绷着脸吓人,谁能想到还有这样的一面,像是个十六七岁刚陷进恋爱的半大少年,幼稚又真挚。 翌日康熙爷不必上朝,便多同玉琭赖了会子床才起身给皇玛玛请安陪着进膳去。 太皇太后娘娘觉少,康熙爷到时她已经起身用了一盏茶了,规规矩矩的给皇玛玛见了礼将将就坐,康熙爷刚一抬头便见从寝殿进来了个丫头捧着茶盏进来,瞧见她的样貌着实叫康熙爷愣上了一愣,还当是玉琭在慈宁宫伺候着呢。 不必想,这位定然就是乌雅家的二格格,玉琭的妹妹玉玳了,还别说,这姐妹俩真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抛开年岁上的差距,她们姐妹俩竟像是孪生姐妹一般,不熟的人只怕要认错的。 ? ?今天暂且一章,这几天失眠太厉害了,今天实在头疼吃了点药,结果不太能集中注意力了,剩下的我明天补吧(??w??)?? ? ???? 第一百七十三章 京中情形 “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玉玳规规矩矩的朝康熙爷见礼,康熙爷呷了口茶便叫玉玳平身了,且恪守着分寸,再不多看玉玳一眼,也不给人多余的关切,只好好的给皇玛玛问安去。 太皇太后娘娘端看康熙爷对玉玳的态度,心中着实满意至极,虽说让玉玳入宫躲躲风头一事是康熙爷带着玉琭同她提的,可她怕就怕康熙爷一见玉玳起了心思,想将乌雅家的姐妹俩都收了去。 康熙爷乃天下之主,想要什么自是没他不能要的,且看当年皇太极的后宫中,便是她博尔济吉特氏姑侄三人共侍一主,同亲姐姐相处还得耍心眼子,她心中膈应极了,既是她打心眼儿的盼着玉琭好,也为玉琭打算,便绝不能叫玉玳也入了康熙爷的眼去。 今儿原可以叫玉玳避着康熙爷不见的,可太皇太后娘娘娘娘还是忍不住试探了些个。 若康熙爷真有此心,她自是得立刻用了手段叫康熙爷打消主意去,好在康熙爷没这个心,太皇太后娘娘也松了口气去,打发玉玳先下去歇着,关切了两句,又说起来外头的战事了。 自前年云贵之地开始躁动,康熙爷前后已然派去了十万多兵马了,这都两年多的工夫了,竟还只是同吴三桂一众打得持平,今儿你赢一回明儿我赢一回,竟像是闹着玩儿似的。 如此你来我往的打仗军中伤亡倒是不多,只是日日这十万兵马消耗颇多,国库的银子一笔一笔地支出去,却不见收进来的,便是再有些家底子也架不住这样消耗。 可要说苦,当地的老百姓才最最苦,凡战火波及,使得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能走的都走了,不愿走的只能卖了儿女来换来些米钱度日,或是被叛军抓了壮丁,些个地方说是十室九空也不过过。 昨儿太皇太后娘娘下午起身后见了些个宗亲女眷,闲话间又说起京中的事儿了,说是眼下已然有好些流民抵京,眼下吴三桂大军又不是兵临城下了,倒也不好关闭城门不叫人进。 只是如此一来,京中人口越发稠密,流民饿极了,打砸抢的情况时有发生,顺天府人手捉襟见肘,十分不好管教,有些有财力的人家又各自施粥,凡架设粥棚之地无不拥堵,今儿是城西明儿又是城东,惹得府上连马车都出不来了。 这倒也不算什么,就是施粥时甚乱,若是少了还有为一碗粥打架的,昨儿听说便有几个半大孩子在这拥挤混乱中生生被踩踏死的,着实叫人心里不忍得厉害。 太皇太后娘娘虽久不管事,可京中竟都乱成这样了,她只怕康熙爷居庙堂之高瞧不见下头的苦难,只专注着眼下的一亩三分地。 这些居无定所的流民说不重要也重要,可不管总归是不成,那吴三桂打着反清复明的口号生事,以满人如何欺压汉人的借口煽动民心,若朝廷不在流民之事上拿出个章程来,反而要将百姓推给叛军一众了。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为君者自是不能小觑了百姓的力量。 说起这事儿了,康熙爷不住的点头,细细的同皇玛玛道来,他先前忙碌便是忙这事儿去了。 “孙儿心中有数,三四日前便已调派九门兵马在京中加派巡逻了,又在京中专辟了东西南北四处施粥之地,着顺天府统一管着。” “已然进京的流民断不会随意驱赶,孙儿叫人统计些个由来和年纪,年轻的便皆分派去京郊同直隶开垦农田,春日里正好种了头一茬作物,无论是这些百姓吃用还是供养大军,粮食是怎么都不嫌多的。” “年纪大和些个年纪小的便暂先安排直几处寺庙和济慈堂养着,做些力所能及的修补浆洗的活计,也不叫他们白干活,只要不偷奸耍滑,这么日日干下来不仅能养活自己也能攒一二银两。” “不过以后未入京的流民便不许随意进了,孙儿已下达了旨意,叫当地官员一律就地收留,断不能出现推诿驱赶的情况,至于滞留在京郊的,朕打算开几处皇庄给百姓搭了棚子住着,另派太医和京中的郎中时常坐诊看顾,一月二月里还正冷,总不能让人饿着又病着去。” “这些百姓没有归顺吴三桂,千里迢迢过来就是为了求朕庇护,朕总不能寒了百姓的心,便是从朕的份例里省也不能饿着百姓去,朕还打算等下头安排稳妥了,出宫去瞧瞧,以防下头阳奉阴违,苛待了百姓去。” “只是此令刚下不久,京中要想平稳还需得几日,孙儿想麻烦皇玛玛一事,便是召集后宫同宗亲为百姓捐银捐物,此事还得集众人之力才是、、、、、、” 太皇太后娘娘细细听着,不住的点头,赞康熙爷思虑周全。 “自当如此,有哀家牵头惯着,好歹叫各家施粥也有个章程,挨着个儿的来,省得安排不均叫百姓饥一顿饱一顿的,倒也容易叫人滋生不满。” 祖孙俩就此事便说了一个时辰,不过好在将事儿都安排稳妥了,这时辰便也算不得白费,太皇太后娘娘不是个磨叽的性子,上午商定了此事,下午便给各府上低了帖子请各家的管家太太、有头有脸的夫人进宫。 不过在此之前,太皇太后娘娘先见了后宫众人,说清楚眼下局势,也不强求下头的女眷必须捐出来多少,除了银钱之外亦可捐出不用的旧衣物旧铺盖,有一分便算是一分。 佟佳贵妃乃后宫之首,自是不能出手少了,当即便表明愿意拿出五百两银子来,再另出银子给百姓置办二百条冬被,她名下陪嫁还有好几个庄子,亦可出些作物来捐出去。 僖妃自也不甘示弱,只是她不好越过佟佳贵妃去,便捐了四百五十两,亦出了些棉衣和作物来。 再往下众人依次递减着,连贵人们都各出了一百两去,这可是她们一年的份例的,不可谓不多,唯下头的常在和答应们捐的少些。 第一百七十四章 养出个贼 不过她们一年到头也得不了几分好,能有捐银子的心便已然很是不错了。 大伙儿都慷慨解囊,便是真肉疼的也断不露出半分来,总归都做了好事了,总不能再斤斤计较着让人嫌弃。 可偏就有人不走寻常路,生怕谁记不得她给出来的这点儿银子。 不是旁人,这事儿也就安嫔能干得出来了,平日里气量小就罢了,连捐银捐物也小家子气。 虽她出了二百两银子也不算少,但谁出银子也没像是她这般惺惺作态的,说是捐二百两,可下头人只拿了一百八十两银子来,想来是故意做戏呢,安嫔质问一句跟前儿的奴才,那奴才竟开始当众哭穷了。 末了这二十两还是安嫔从头上拔了两根金簪补了进去,说来也是丢人。 散场罢,众人出门时面上还都隐隐泛笑,笑安嫔尽出昏招儿。 若是真缺银子,当初直说捐了一百五十两不就好了,也不会有人因此看低了她,可偏她有银子还这么抠搜着,非要突显自个儿的“倾囊”,莫不是还想着用此法叫太皇太后娘娘和万岁爷多心疼她几分吧? 真当人都是傻子不成! “你这贱婢故意叫我出丑不是!叫你拿多少银子便拿多少银子,剩下那二十两银子还能压死你不成!” 只一回了长春宫,安嫔便直接给了那办事的奴婢一个响亮的耳光,如此还不解气,又给了人一脚去,险些没要了那小奴婢半条命。 安嫔气得耳朵里嗡嗡作响,直跌坐在椅上,她已然够丢人的了,总不好再当众打骂下头的奴才,落得个暴戾的名头去。 说来众人倒是误会她了,她虽是时常同人不对付着,可太皇太后娘娘的意思她怎敢忤逆,捐银子自是要捐得漂漂亮亮的,总不能出银子还不讨好。 谁道她千算万算的,竟败在了一个小丫头的身上! 她着实想不通这丫头的动机,她又不是真缺银子,何必偏拿了一百八十两的银子来,不仅没拿够,还拿了不少碎银子,且看人家都是几张银票过去了,抑或是直接给了金锭子也轻便,唯她的人提着大包小包,还不够丢人的! 安嫔冤,可那小丫头更是冤得不能再冤,只见她泪眼婆娑地从地上爬起来,也不开口,直接去里间儿拿了她们主子平日里放银票的匣子给人瞧。 “主子,您真真就那一百八十两银子了,先前府上小爷来看您,是给您送了银票来着,可唯有外头包着的一百两银票真的,里头包的全是废纸,那八十两还是奴婢硬寻出来的,屋里的姐妹们也凑了几分,实在没有多的了。” “主子,咱们眼下一文钱都没有了,以后怕是连吃穿用度都成了问题了!” 对着小丫头的话,安嫔顿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拿了那钱匣子里的废纸,正着看反着看,看着看着便嚎啕大哭起来,一口一个天杀的骂着。 都不必叫人查,安嫔当即便知道这银子去哪儿了,定是她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李元格搞的鬼! 以前李元格小时候便这么偷过家里的银子,阿玛额娘不舍得打不舍得骂,说李元格两句他还哭上了,便当他认了错。 原以为李元格长大了总该有些长进,谁道眼下竟还敢拿废纸糊弄她这个做姐姐的,额娘信上明说了给她拿了五百两银子呢,这天杀的竟就给她留了一百两,偏还捐了,这以后叫她怎么过日子啊! 她一年到头的份例只有那区区二百两银子,只怕连打赏下头奴才还不够呢! 安嫔紧忙叫人清点了她的物件儿,若没记错,当日李元格和李元平来,她只顾着同堂弟说话去了,见弟弟对什么都好奇得很,她便也只管纵容着,便是不合规矩也准弟弟在她殿中四下走动瞧瞧看看。 他那弟弟连银子都敢贪墨她的,偷鸡摸狗只怕更是寻常。 思及此,安嫔失望伤心至极,她自小疼弟弟,竟疼出个贼来! 这一清点不打紧,竟还真少了不少好东西,想来是觉得金银之物好典当变现,安嫔桌上的妆奁里少了一对儿金镯子,四个金戒子,连护甲都少了一对儿。 金镯子金戒子拿去就拿去了,可那护甲上还有内务府的印记呢,这不是万岁爷私下赏的,等她百年之后内务府还要照着册子一一收回呢,绝不能私下赏了,更别说变卖,这若是流出宫外了,可是要命的罪啊! “快!快给额娘、给额娘去信,务必叫元格将那对儿护甲交出来,务必叫额娘重罚了元格,再不知约束他,只怕咱一家子都得被他李元格给害死!” 也顾不上朝家里再要银子了,安嫔提着颗心,只怕李元格不懂事儿,将那护甲给典当了去,真不知他做了什么,偷了四百两银子竟还不够,难不成又在外头养了妖精? 安嫔兀自哭了一阵子,只觉得家门不幸,这都过得什么日子啊,宫中不顺心,兄弟也不争气,倒不如死了来得痛快,免得再被李元格牵连了去。 且不等安嫔的信送出宫去,便有人为李家的事儿寻到康熙爷跟前儿来了。 不是旁人,正是刑部大人舒舒觉罗介山,此人先前是左都御史,职专纠劾百司,为康熙爷耳目,是个极刚正不阿的人。 此人拜见了万岁爷也不虚谈什么闲话,直接叫下头人搬上来两个箱笼来,亲自打开了给万岁爷瞧。 嚯!只见那箱子一开,其中满当当的金玉之物险些没闪了康熙爷的眼睛,玉器瓷器暂不说,光说那一箱金锭子,怕是就得有一千两了。 “爱卿这是何意?今儿来总不能是贿赂朕的。” 康熙爷玩笑一句,然面上笑意却不多,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想,莫不是下头谁孝敬了介山的,能拿出来的这些都已经很是惊人了,更不必说没拿出来的了。 介山也跟着笑了笑:“孝敬您,那不是臣自寻死路吗?先前万岁爷叫臣查李家之事,那李元格果真是个污迹斑斑的,身上光是人命便背了三条,更别说间接因他而死的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朱门酒肉 “臣当即便叫人将那李元格下了大牢,然还不等着臣细细的审,才一夜的工夫,李家便将刑部上下尽打点了一遍,连狱中的牢头都不放过,塞了银子去,叫人好生关照李元格的起居。” “臣虽不为所动,可只怕下头人意志不坚,即刻便去狱中看了那李元格,果然不出所料,那大牢都快成了李元格消遣之地了,好酒好肉的摆着,光是垫身子的被褥便四五层,牢头都成了他李元格的仆役了。” “见此,臣便知道刑部怕是没几个能真心办案的人了,臣不敢耽搁,这便来求见了您,求您派亲信督察此事,想来才能杜绝贿赂之事。” “另外,臣亦是想谏言,除查着李元格之外,想来李家也得彻头彻尾的查上一查,刚阿泰大人眼下是正二品的总兵,一年的本俸是五百九十九两,恩俸是一百四十两,菜粮烛炭银一百六十两,心红纸张银一百五十两,再加上养廉银,一年到头能落到手中的虽是不少,可这还不够此次给臣的贿赂银子。” “且见李家如此出手阔绰,银钱往来方面只怕有些问题,只是李家从刚阿泰的阿玛李永芳大人开始便算是皇亲国戚了,臣只一个区区刑部尚书怕是不好直接查。” 康熙爷放在桌案上的手指轻轻叩了叩桌面,他只见了眼前黄灿灿的贿赂银子便知道李家是有大问题的了。 下头的情往来他是知道的,也不知是约定俗成还是怎的,下头人凡一办事便要打点,一件事儿经了几个人的手便要打点几层,别说下头的大人们了,就说他跟前儿的梁九功也不少受人巴结,一年到头也能得个千八百两的。 朝廷设置养廉银,他年年都给大人们拨银子,为的就是让诸位大人生活无忧,如此才能心无旁骛地、毫无私心的办差,谁道下头的官员年年拿着清白的银子还不够,还需得贪腐饱了胃口。 李元格的阿玛刚阿泰只是武官便轻轻松松能拿出这么些银子来,那便更不必说身处朝廷之中的文官了。 说来也是可悲,今儿上午他还同皇玛玛商议着为百姓捐银捐物之事,他私下里拿出三千两银子尚且肉痛,而李家光是为李元格打点便不知用了几个三千两了,前而刚阿泰又来求银求粮,且不知此人又从中贪占了多少。 他早些年修个院子还得被言管弹劾奢靡,又不知李家是过的什么日子,外头的百姓又是过得什么日子。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不外如是。 虽此时正值交战之际,不好临阵调兵遣将,可一个贪婪成性的将领怎可能做到爱兵如此,又怎能带出威武之师打败叛军,即便可不大肆彻查,他也必拿着李家开刀震慑,以儆效尤。 康熙爷心中有了主意,当即一掌重重落在案上,叫人心神都跟着一震。 “此事便由刑部与大理寺承办,暂解刚阿泰官职留看,彻查李家银钱往来,若贿赂贪腐之事属实,朕绝不姑息!” 介山当即朝康熙爷行了大礼:“臣遵旨!” 待介山走后,梁九功看着殿内那开着的两口箱笼,一时也不知是该替万岁爷收下了,还是当赃物暂且封存,少不得上前问了一句。 “您看这、、、、、、” 梁九功往那两口箱笼处瞥了一眼,康熙爷抬眼一瞧,笑笑也不处置,只管吩咐梁九功叫人将这两口箱笼搬去廊下,就这么大敞着盖子,哪儿方便叫人瞧见便摆在哪儿。 “叫人都看看吧,你瞧好了,在介山大人查清楚此案之前,还得有人来给朕送银子呢。” 梁九功眼前一亮,当即就明白万岁爷什么意思了。 查贪腐重要,眼下打仗更是重中之重,凡有贪腐,收受贿赂一来一往断不是一个人一家子的事儿,若大肆地查,定然牵连甚广,那刚阿泰官职不低,平日交往的也多是同他地位相当的,这若是都将人给捉了,只怕朝廷运作受阻,延误了更是不得了。 故而眼下万岁爷拿李家杀鸡给猴看,出了震慑之意也算是再给其余人一个机会,能利利索索的将银子交出来那就什么都好说,若是不能,那李家的下场便是他们的下场。 李家定不是贪腐最厉害的,也定不是这二年才开始贪腐的,为何非得拿李家开刀,便只能说李家养了个好儿子,招惹谁不好偏招惹了乌雅家的,想不叫万岁爷惦记都难啊。 梁九功利索去办差了,还特意打点着叫人瞒着些安嫔,省得人给家里报信儿。 可谁道他这吩咐了还没两刻钟呢,下头魏珠便收到信儿了,说是安嫔正托人往家中送信呢,魏珠忙给自个儿师傅一提,梁九功也不管信上内容,直接摆手叫人给截了。 “以后李家和安嫔的消息不许进也不许出,好好叫人盯着些,信件、物件儿一律扣下来,着万岁爷瞧了,不是什么要紧的才能放行。” “得嘞,师傅您瞧好吧,我这就叫人将信送到御前来,之后别说是信了,我连长春宫出来的苍蝇都挨着个儿的检查,一丝一毫都不遗漏。” 魏珠笑着应了声儿,这便去办了查,不过康熙爷倒是没要兴趣看安嫔给家中的信,只撂在一旁便罢,想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扣下便扣下了。 接下来康熙爷甚是忙碌,光是下头求见他还见不够呢。 康熙爷还有折子要看,见了几个要紧的便罢,其余的也懒得再听他们的辩白之言,干脆叫人在乾清宫外头支了张桌子,叫来裕亲王、恭亲王坐镇,一手交银子一手签字画押。 凡来的,康熙爷也没打算秋后算账,不过能留这一份底子在,下头的诸位大人们哪儿还敢再干了这事儿,少不得安分几年。 这才不过四五日的工夫,竟已然收了数十人交上来的七八万两银子了,这些银子可够安顿流民的了,康熙爷心情见好,想着之后再一抄家,国库也算是能充盈一笔。 第一百七十六章 若有格格 这买卖一本万利啊,康熙爷撂下记银的册子,甚至还想再多抄几家,不过这杀鸡取卵的法子可不成,再者眼下时机不利,着实不是跟人算细账的时候,康熙爷暂且按捺住了心,只等着刑部同大理寺的结果了。 好不容易得闲一会子,康熙爷便派了肩舆请玉琭来伺候笔墨。 这几日忙着,他也没能好好同人腻在一处,康熙爷心里怪想人的,皇玛玛还借口免了玉琭的请安,这下他去慈宁宫问候皇玛玛的时候也没机会见玉琭了。 瞧了眼时辰,见这会子正该是玉琭用茶点的时候,康熙爷还特意嘱咐梁九功去膳房要些刚做好的新鲜点心来,甚至还去挑了自己心爱的茶具,一副少男怀春似的模样,梁九功看了都要忍不住笑。 等了好一会子,可算是将玉琭给盼来了,康熙爷也不叫人在跟前儿伺候着,只管赶了人拉着玉琭好好亲近去,见了玉琭,也顾不上招呼着吃茶点了,只好好的抱了一会子,还用手掌丈量着玉琭的腰身儿,看看孩子可是长大了几分。 康熙爷量个没完,直量得玉琭痒痒,忍不住直笑,攥着康熙爷的手不肯再叫人量了。 “咱们才不过四五日没见,孩子怎么可能一下子就长大了,想来得等到四五个月才开始显怀呢,爷可量早了。” 康熙爷不好意思地笑笑,别看他已经有这么些孩子了,可说实在话,他还真没陪着哪个孩子一点儿一点儿地长大过。 先前几个没的孩子就不提了,有大阿哥的时候他年纪也不大,日日尽忙着朝廷的事儿,尽想着如何坐好皇位去了,只觉得这头儿刚听惠贵人有孕了,没过多少时日肚子便大了起来,再一眨眼的工夫孩子便出生了。 后来是太子出生,元后没熬过来,他每日的难过大于对孩子的关切,待缓过神儿来,太子也能坐能爬快会开口说话了。 再者就是旁人有孕敌不过玉琭有孕,旁人有孕他总觉得和该如此,玉琭有孕却叫他十足惊喜意外,心中满满的尽是期待,自然便更在乎这孩子的成长,断不愿错过一星半点儿的。 不过这些话康熙爷是不好意思说的,只是扶着玉琭的后腰轻轻给人揉着,还觉得玉琭不仅没显怀反而还瘦了些,更显她腰身纤细了。 “近来是不是害喜更厉害了?朕怎么觉得你腰还细了些,若是实在不合口,朕再叫人给你寻些旁的厨子来可好?宫里的用不惯,那家里的呢?你额娘可有什么好手艺,朕派人讨要些方子来也使得。” 玉琭失笑,捏了捏自己的腰侧,也没觉得自个儿瘦了:“不必这么麻烦,若说习惯,我都入宫两年多了,哪儿还有什么不习惯的,就还是有些闻不得荤腥呗,其余的还好,这两日颇有些长进,夜半还能饿醒一回,就想吃些酸甜口的小零嘴儿,白天却是没什么胃口了。” 只要能吃就好,也甭管是不是零嘴儿了,康熙爷高兴了些,紧忙献宝儿似的将那樱桃酥捧到了玉琭跟前儿。 “那你快尝尝这樱桃酥可合胃口?这时节想吃新鲜果子也是不容易,朕想着你怀着身孕,荤腥的不能沾总不能连新鲜的瓜果也吃用不上,便叫人在暖房养了些。” “这不,终是养出了这头一茬樱桃,只是酸得倒牙,朕便叫人做成了点心,味道就好得多了。” 二月初还能吃到樱桃也是稀奇,瞧那撒了糖分的酥皮做出小碗儿状,中间装了满当当的樱桃酱,颜色很是漂亮勾人食欲,即便玉琭这会子没觉得饿,也忍不住用了一块儿去。 那酥皮裹着樱桃酱一入口,酸甜的口味直叫人口舌生津,一盘子统共就四块儿,玉琭一连用了三块儿才腾出来嘴吐了两个字儿:“好吃。” 康熙爷高兴了,大手一挥这就要赏了膳房做点心的大师傅,叫人再多做几盘子来,玉琭忙将叫住魏珠,又多添了一句话去,叫人在这樱桃酱里少添些糖,不酸的她还不爱用呢。 康熙爷听此,干脆叫人熬了樱桃酱送来一小碗儿,见玉琭一勺一勺进得香,康熙爷直乐,捏着帕子给玉琭时不时的沾沾嘴角儿去。 “酸儿辣女,想来是个阿哥了,咱们要有阿哥了,朕可得想想怎么赏你赏咱们的孩子才是。” 康熙爷自言自语着,面上喜意满满,玉琭虽知道她着一胎多半是个阿哥,可仍有些不放心,担心康熙爷只是个喜欢阿哥的。 “那我要是生个格格呢,爷会不会就不看重我们母女俩了?” 康熙爷拉着玉琭的手直摇头:“朕岂能不看重你们母女俩,若是个格格,朕更是要止不住的疼爱她,不必等孩子周岁以后,她一出生朕便封她为和硕公主。” “朕不消得她恪守规矩,也不必做个端庄的,只想她平安喜乐就够了,咱们的女儿,朕断舍不得嫁去蒙古的,定要留在京城,留在咱们身边儿,想见面就能见面,谁也别想给她委屈受、、、、、、” 康熙爷一说这事儿便停不下来了,玉琭听着笑着,笑中有带着些泪,若她没记错,历史上德妃的九公主确确实实没像是她的姐妹一般嫁到蒙古,是唯一一个留在京中的公主。 这话康熙爷可没哄她,是打心眼儿里心疼他们未出生的女儿呢。 “怎么听着听着还红了眼睛去,不信朕的话啊,要不要朕给你立个字据?” 康熙爷一抬头,便见他的小丫头一副笑中带泪的样子,他模模糊糊明白玉琭的感受,然不忍再说什么惹玉琭哭,且逗趣一句,还真作势起身要拿笔墨去。 玉琭知道人有心就是了,岂能真叫康熙爷去写了着劳什子字据,也忙起身跟了上前,可康熙爷好似是真心要写了,竟真到了案前洗笔研墨了。 玉琭笑着上前去拉康熙爷的手,谁道一个没站稳险些绊倒了去,若非康熙爷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只怕要摔着了,这小插曲将二人都吓得不轻,还不小心碰倒了桌案上的一摞折子,稀里哗啦的撒了一地。 第一百七十七章 寻伺时机 也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插曲,一封信正落在玉琭的脚下,玉琭低头一瞥,正见那信封上的几个字,上头竟有安嫔的名字。 同一般的信不同,宫中的女眷只能同家中的人来往,故而给家中寄信一般不写谁谁亲启,而多是上头缀了自个儿的名儿,下头的奴才们经了几次手这才不会不知道往哪儿送。 也没听说这几日长春宫的有哪儿不对,安嫔冷不丁的往家里寄什么信,不是前阵子才见过家人吗? 玉琭心中有些起疑,说来因康熙爷的防备,不希望后宫同前朝牵扯颇多,故而要想断绝牵扯,那必是要限制后宫同外界的消息往来。 虽在这通信上并无明文规矩,可后宫女眷哪个不知康熙爷的喜好,便是位份再高也不能太过肆无忌惮了,先前年节里都没见安嫔给家里寄过几回信,怎么这会子倒是知道寄信了。 难不成是康熙爷查出了李家的什么事儿了,安嫔同家里正着急想对策呢? 趁着康熙爷紧张她的工夫,短短几息玉琭心思百转,只怕李家的错少,更担心李元格的罪孽不够深重,这事儿康熙爷若真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她乌雅的家的脸往哪儿搁,玉玳的名声也是白叫人污蔑一遭儿了。 玉琭瞄着足边的那封信,极想瞧瞧里头都写了什么,想知道为什么这封信被康熙爷叫人给扣了下来。 然康熙爷在呢,她总不好当面儿去拿,康熙爷虽是纵容她,可她总不能不知道个度,凡来了乾清宫,什么能看什么不能看可得提着心呢。 不等玉琭想出法子来,康熙爷这便拉着她坐下了,这一坐下,离那信就更远了些。 “可有哪儿不舒服了,快坐下快坐下,朕不过同你玩笑罢了,你追朕作甚,朕若是没能扶好你,定然要你吃吃苦头的。” 玉琭垂眉掩了掩神色,朝康熙爷轻轻一笑:“我这不是没事儿吗,不过就是摔了想来也不打紧,平地摔还能摔多狠啊?” “那也不可大意,朕就是太纵容你了,若依着宫里的老规矩,合该叫你在榻上躺足了三个月才是,花盆底以后可不许穿了,脚下多小心着些。” 康熙爷哪儿听得玉琭这般漫不经心,这宫里的孩子素来难保,就不说跌了一跤孩子便没了的,以前听嬷嬷说,以前宫里还有三番几次保不住孩子的,咳嗽打喷嚏都得小心。 也就是玉琭身子底子好,乔太医说除了吃食以外,旁的也没什么忌讳的,亦是为了瞒着玉琭有孕的消息,这才许玉琭随意行动。 玉琭也不同康熙爷争辩,只乖乖的应下便罢,还当着康熙爷的面儿叫人给她拿来了平地的绣鞋换上,康熙爷这才心中安稳了不少。 因身边儿不留人伺候,这地上的狼藉也得康熙爷同玉琭自个儿收拾,康熙爷没叫玉琭弯腰,只是捡了给玉琭递去叫人整理桌案便罢。 趁着康熙爷背过身的工夫,玉琭秉着呼吸,偷偷将地上的那封信踢到了案前的一块儿波斯地毯下,只露出一个尖尖角,但愿下头人进来洒扫时别那么仔细,她今儿想法子看看再放回去就是了。 若不成,想来也不会叫康熙爷起疑,毕竟案上的物件儿掉了一回,一封薄薄的信罢了,谁知道掉下来会飘到哪儿去呢。 玉琭心中有了成算,手脚麻利替康熙爷摞好折子去,也不消得她一一翻开了去分门别类,毕竟这些可不是她能看的了。 倒也掉下来的不多,二人配合着很快便收拾好了,康熙爷拉着玉琭一道吃茶下棋,着实轻松了会子,眼看着天色将暗是该回去的时候了,谁道康熙爷一直寸步不离的也没叫玉琭有落单的机会。 玉琭面上不显,心中却是有些微微急躁,只怕错过了今日,下一次还不知道是几时,下头的奴才们日日进来洒扫,但凡仔细瞧定然能找出那信去,她若不知这事儿便罢,既是知道了,就没放过的道理。 安嫔连日来龟缩不出,她便是想寻仇也没机会不是。 思及此,玉琭怎么着今儿也得多留一会子了。 只见眼前棋局过半,玉琭动了动腰,用手撑着下巴一副惫懒的样子,原该吃康熙爷一子的,这会子偏卖了个破绽给人,一次两次还算是疏忽大意,待三次四次了,不消得玉琭开口,康熙爷先放下了手中的棋子。 “朕怎么瞧你的路数都有些顾头不顾尾了,可是累了?” 玉琭朝康熙爷不好意思地笑笑,还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怎么爷连这都看得出来啊,午间没歇足就来了,这会子稍有些乏,怕是不能再陪着爷下棋了,明儿我再陪着爷可好?” 说罢,玉琭起身作势便走,康熙爷看了眼西洋钟,见这会子还算不得晚,颇有些不舍得玉琭这么早就回去,紧忙拉住玉琭的手腕留了留人。 “要不就在朕这儿躺会子吧,陪朕用了宵夜再回永和宫去,今儿上午朕收了郭贵人给的汤水。” 康熙爷这话玉琭岂能不明白,他今儿夜里要宠幸郭贵人呢,她德贵人眼下虽得盛宠,可毕竟不是独宠,康熙爷于情于理都不去旁人那儿。 一般初一十五是去贵妃那儿,初十、廿五去僖妃那儿,旁的时候便随意得多了,康熙爷自个儿斟酌着如何给人雨露皇恩便是。 她近来有孕没怎么关系侍寝的事儿,也不知什么时候郭贵人入了康熙爷的眼,这个月里,就她知道的这可第三回了吧。 “呦!那臣妾可更不该留了,赶紧的给郭妹妹腾地方才是,知臣妾在这儿,郭妹妹不知要怎么念叨臣妾呢,就不留下惹人烦了吧。” 玉琭这话说得酸,心里也真真的酸,即便知道康熙爷不能全身心的属于她,只是将心放在她这儿便已然是一个皇帝能给的最多的了,可真说起来了她心里到底还是介意的,寻常她一贯大度,如今怀着孩子了,骄纵些想来也无妨。 第一百七十八章 有心设计 康熙爷失笑,难得见玉琭这般掐尖吃醋的样子,康熙爷只觉得怎么瞧怎么好玩儿,轻轻刮了刮人鼻尖子,怎能真叫人一肚子气走。 “怎么气性这么大的,朕往你永和宫跑的次数最多了,今儿请安时皇玛玛还打趣呢,说是叫朕直接搬去你的永和宫算了,省得来回跑,朕眼下留你想来不招人念叨,朕要是只留你那事儿可就大了,朕可不想朝廷里的哪位大人再说你的不好。” 玉琭瘪瘪嘴:“爷的话我再信不过了,只是就怕我信着信着,不知哪一天爷的心里就真没我了的,爷是天下之主,胸怀天下苍生,我不敢求爷的心尽给我,只求爷的心里能有那么一小块儿叫我遮风挡雨就够了。” “可后宫里的姐妹好多,不敢说上头的姐姐们如何,下头的妹妹们我是瞧着个个好,没有不喜欢的呢,想来爷也这般觉得,爷给这位妹妹一分喜欢,那位妹妹一分喜欢,人越多我这儿的喜欢便越少,若是太少了我可就抓不住了。” 玉琭这话像是小猫似的挠着康熙爷的心,十根指头还有长短呢,他又怎会平了喜欢,他前儿还觉得除了玉琭以外,郭贵人也像是个解语花似的,这才多翻了人两回牌子。 可如今一瞧,郭贵人哪儿有他的玉琭可人,玉琭在他跟前儿可没什么小心翼翼揣摩他恭维他的样子。 这一瞬间,康熙爷竟有些不想让郭贵人来了,不过若真不叫郭贵人来,那才真真是给玉琭树敌呢。 康熙爷只得按捺着细细哄了玉琭去,好在玉琭精神算不得好,没说一会子就犯懒了,看人小哈欠接连的打,康熙爷不由得失笑,抱着玉琭叫人在榻上躺好。 “就当是再多陪朕一会子吧,你安心的睡,朕绝不叫郭贵人念叨了你。” 看着玉琭睡下了睡安稳了,康熙爷陪着玉琭好一会子,这才起身坐在案前再看了折子去,歇那么久了也该忙活起来了,大阿哥今儿默了几页文章他还未看呢,手头上还都是事儿。 待康熙爷去了外殿儿看折子,原本睡熟的玉琭当即大睁了眼睛,生怕自个儿真睡着了,支着耳朵静静的听外头的动静。 也不知康熙爷忙着看什么呢,久久不见动静,别说出门了,就是站起来松松筋骨的动作都没有,眼看着时间不多了,玉琭几乎要失了耐心。 正当玉琭纠结着时辰是不是该起身了,只听得轻微的开门声,随后梁九功压得极低的声儿响起。 “万岁爷,刑部介山大人求见。” 玉琭一听这个,当即精神一振,只盼着康熙爷赶紧的去弘德殿见人,只几息的工夫,康熙爷果然如此应了声儿。 “请介山大人于弘德殿稍候,朕这就到,另叫德贵人跟前儿的奴才进来守着,朕不知几时能回来,伺候了德贵人用些膳再送回去。” 说罢,康熙爷还饶了屏风进来瞧她一眼,这才带着人去见了介山大人,玉琭不敢妄动,尽力放平了呼吸,直听着殿门在次被掩上的声音,这才悄悄睁开眼睛坐起身来。 谁道花月魏启就在屏风左右候着,见她起身正要出声儿问候,玉琭紧忙食指抵唇给二人一个警告的眼神儿。 花月同魏启最是机灵,见状也不敢出声儿,只赶紧的踮着脚上前蹲在主子跟前儿听吩咐。 “去守着门儿,若有人来便咳嗽一声儿。” 也不问主子要干什么,二人当即听令,这便轻着脚步立在门前,透过门缝儿看外头,见外头没人进来伺候,这才朝立在屏风旁的主子点头示意。 玉琭不敢耽搁,紧忙去拿了地毯下的信,亦不敢毁坏了这未拆的信封,便拔了自己头上的扁簪子一点儿一点儿的挑开,好在这信似是封得匆忙,未用蜡封也未用糨糊,只是抹了一层水让两层纸合在一起罢了,拆起来十分方便。 约莫只用了不到半盏茶的工夫,玉琭便打开了信封,里头只两张纸,可了了几言却是不得了,玉琭心中有数,也不耽搁时间,只管又依照折痕折好,沾着杯中的水封好了信去。 怕沾了水信封上褶子变多,玉琭依旧是将信压在了地毯下,还用脚压了会子,见封口干的差不多了便也不再动它,只又将信拉出一角露出来便罢。 待玉琭躺好了,花月和魏启这才算是狠松了一口气,这要是被发现了,甭管看了什么都不成,她们主仆仨今儿必不能安安稳稳的走出这乾清宫去。 又躺了约莫两刻钟的工夫,玉琭这才起身,见康熙爷没有要回来的意思,只管安安稳稳的用了会子宵夜,带着人回了。 “主子可是发现了什么不一般的?” 待回了永和宫关起门来了,魏启这才压着声儿问了一句,说话也是谨慎得厉害,一声儿不敢提万岁爷和乾清宫这几个字。 玉琭点头,也不瞒二人:“前儿你还说近来安嫔那儿安分的过头,连欺压下头的答应常在们似都没了什么底气了,咱们只道她又在琢磨什么坏主意,谁道她竟真是个倒霉的、、、、、若被人发现,安嫔可就等着被打入冷宫吧。” 二人一听,面上也尽是喜色,总算是逮到安嫔的错处了。 魏启是个机灵的,只稍稍一想便觉得此事若设计得当,必成了安嫔和李家的催命符。 “主子,咱们不若好心替安嫔解解围,她这连日来提着心,只怕睡不好进不香,正如惊弓之鸟呢,若能有机会躲过次劫,她定然牢牢抓住,断不起疑半分。” “眼下咱们可不能再凭着屋里的几个单打独斗了,外头也该有些主子您的人,不为您自个儿,便是为小主子,您也得争一争去。” 魏启细细一说,倒是说道玉琭的心坎子上了,她亦是想到了这法子,只是没魏启想得更周全些,眼下有魏启补充着,玉琭这便应下了,明儿便去寻了贵妃合计合计,这戏只她自个儿还唱不来呢。 第一百七十九章 触目惊心 永和宫内,玉琭主仆细细算计着,康熙爷那头儿也细听介山娓娓道来李家之事。 “回万岁爷话,刚阿泰大人暂不在京中,即便卸职留看,想深究探查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进账的银子不好查,可出去的银子却是有数的,经由李元格交代,他光是每个月花出去的银子便上千两。” “您瞧这个。” 说着介山大人将一本厚厚的书呈了上去,康熙爷接过细细翻看了两页,这原来是一本账簿,上头记录并不规整,落款日期也不连贯,记的一笔一笔尽是出账,鲜少有入账的记录。 “十五年九月初八,博易书斋,输布齐兄五十两银子。” “十五年九月十三,博易书斋,输成铭兄二十两银子,暂欠。于当月廿二赢回。” “十五年十月初一,博易书斋,赢布齐兄八十两银子,大喜,后输九十两,小输。” “十五年十月初五,博易书斋,输布齐兄五十两银子,暂欠。” 、、、、、、、 类似这样的记录,日子一直持续到十天前,起先是博易书斋,后来又出现了旁的几处地方,左右不过五六处,这五六处皆涉及输赢和银钱往来。 康熙爷隐隐觉得这几处不是什么正经的书斋,倒像是赌坊勾栏之类的地界儿,涉及银钱一开始只是几十两,多的不过七八十两,可连翻了七八页,越是往后那数便也越大越惊人。 最后一条竟写了暂欠一万两,这若真是赌债,着实叫人不可置信,只觉得荒唐。 “这李元格好赌?还在外头欠了银子?说来以他那般无赖的性子,这么多银子他何不直接赖账,还逐条逐条的记下来,着实奇怪。” 康熙爷瞧着这账簿,只觉得处处是疑问,他李元格都能做出欺男霸女的事儿了,身上还背着三条人命,怎么杀人算不得要紧事,欠赌债反倒是了,仗势欺人还能用错地方吗? 介山大人朝康熙爷一拜,规矩会话:“臣一开始亦是不明所以,觉得处处蹊跷,可后来着人细察了这几处书斋的底细,又查了那布齐其人,这才知为何李元格规规矩矩不敢造次。” “只因这博易书斋同布齐的背后都站着同一个主子,那便是孝昭仁皇后的亲哥哥色亮,李元格畏惧钮祜禄氏的势力,自然不敢赖账半分。” 猛然听到了色亮的名字,康熙爷还怔愣了一会子,这才想起来色亮已然没了两年了,怎么这人死了还能要挟了李元格?莫不是他信任的颜珠暗中接替了色亮的活儿? 康熙爷眼中晦暗不明,也不开口,只继续叫介山细细道来原委。 原早在十多年前,便有了博易书斋这个地方,明面上是一家专卖笔墨纸砚和四书五经的书斋,此地分为前后两进,前头的院子一来是书斋门脸,二来也是为文人提供一处探讨学问的地界儿,因名声在外,这地方日日便格外热闹着。 而后院儿就不是谁都能进的了,一开始倒也没用作赌银之处,只是专招待来此地看热闹的八旗子弟。 八旗子弟多是重武轻文,早些年甚至还有些连书都没读过的,因不懂而好奇,他们不明白为何前头的斯文人说起什么事儿来竟能争得脸红脖子粗,甚至有时还能打起来。 这一来二去的,也引得不少八旗子弟前来,一开始只是看热闹,后来看热闹也变得没意思了,也不知是谁提议的,竟开始押注了,从此赌银之风渐起,无人再关心前头那些掉书袋子争论什么了。 后院又扩了东西两块极大的地方,直演变成八旗子弟的销金窟,不仅如此,进此处的门槛也越来越高,不说进来玩什么,只是进门便要一年上交五百两银子,算是这一整年的茶点费,若无人脉,便是有银子也进不去的。 若玩赌的,动辄几百上千两,若是还想叫男男女女陪着玩点儿不一般的,银子更是流水似的出去。 银子花完了也不打紧,博易书斋还能借给他们银子,只是利息比外头高了些罢了,而在这儿玩疯了的人又怎会在意那些个利息,在这儿银子都不是银子了,只是一个轻飘飘的数字,是一瞬间的欢乐罢了,总归家里能兜底,又如何借不得呢。 这一来二去的,博易书斋光是靠着放印子钱便赚取了大笔银子,若实在还不上来的也不为难,便拿有价值的消息或是人来还债。 李元格身上背的三条人命就是为这个背的,博易书斋说看上哪家的姑娘了,李元格没银子便要做了他们的马前卒,打砸抢,无所不用之极。 有了这般手段、人脉、银钱,博易书斋一生二,二生三,这十多年间整个京城东西南北又各添置了一处这类似的书斋,名字不尽相同,却都是以书斋做幌子,前头做文人的生意,后头笼络着权与财。 像是李元格这般的进去,不仅银子出的算不得多,身份更是不够看,若当初他不是布齐带进去的,他连博易书斋的门儿都摸不进去,饶是如此,李元格至今还欠博易书斋上千两银子。 再说色楞此人,其实也并非一开始就是博易书斋的主人,这里头的水颇深,只听李元格交代,他只是在两三年前见过色楞在博易书斋露面,被里头的主事奴才叫了声儿主子,十多年前博易书斋刚建成时,色楞还只是个半大少年,自是没本事管着这般地界儿。 两年前吴三桂还未造反时,色楞尚在京中,李家便是那时候攀上的钮祜禄氏。 那时候的李元格还只是寻常纨绔罢了,年纪也不大,未曾接触过更深的东西,他随阿玛刚阿泰几次悄悄给色楞送礼,同色楞的表弟布齐结识。 想来是有控制李家的心思,色楞这才指使布齐引着李元格染上了赌瘾,再不能从这泥潭里脱开身了。 而又经介山大人探查,这布齐同色楞压根儿就没什么关系,布齐只是替色楞办事的人罢了,究其身份竟无从查起,连衙门都没有此人的由来,是个黑户。 ------题外话------ 明天爆更一万二(六章)(≧?≦)\/ 第一百八十章 极不简单 此事越查,这潭子浑水就显得越深,博易书斋、色楞、布齐、、、、、这背后都藏了太多秘密了,又是十多年前就开始筹谋的事儿,查起来自然不容易。 然不管底细如何,只从这些消息来看,博易书斋背后的主子是在下一盘大棋呢,说严重些,这背后的人比吴三桂还看得更远,对大清算计更深。 叛军造反只是一时,少则三四年,多则七八年就能平息了战事,康熙爷对八旗的战力还是有这个信心的。 可这博易书斋则是生在大清心腹中的毒瘤,不急不躁,不知不觉就长成了叫人不敢小觑的地步,长此以往,就算是他这个做皇帝的,也得被掏空了势力,成了高高在上的傀儡。 十多年前康熙爷至多也才十一二岁的年纪,彼时他还未亲政,朝廷政事多是由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鳌拜这四位辅政大臣管着,康熙爷只听只学,能插手的机会不多。 而博易书斋能在那个时候横空出现在八旗子弟同文人的眼中,还能获得不小的名声,背后定然势力颇大,怕不是同这四位辅政大臣还牵扯颇深,甚至就是这四位中某位用心筹谋的结果,这才能稳稳当当的在京城站稳脚跟,甚至说是屹立不倒。 可四位辅政大人当年便年纪不小了,索尼和遏必隆皆已病逝,苏克萨哈和鳌拜则是赐死,要说这里头活得最久的就是色楞的阿玛遏必隆了。 细细想着从前的事儿,康熙爷却不信遏必隆能有这个胆子,能有这个心机筹谋十年甚至是二十年以后的事儿,他素来是个墙头草,若不然当年也必不会被鳌拜的事儿牵连,险些晚节不保。 故而遏必隆至多是掺和了此事,并非主谋,细想谁能大胆到想将整个大清都收入囊中,那还得是鳌拜。 当年鳌拜野心勃勃、操握权柄、结党营私,就没他不敢的,他虽赐死鳌拜定了人的罪,可念及鳌拜的功劳,并不罪及家人,然没了鳌拜,瓜尔佳氏到底是一落千丈了,难保心中没有什么怨恨。 瓜尔佳氏虽不复当年,然到底是积年的家底和人脉在的,伙同旁人想做点儿什么可不难。 比介山大人看得更深些,康熙爷觉得就博易书斋的前后院划分可没那么简单。 这背后的人能暗中利用赌来暗中控制些个八旗子弟,明面上想来亦可寻了那些文人的短处,或是要挟或是给予好处加以利用,只是这般手段没后头的销金窟明显罢了。 十个读书人里只要有一个能高中进入朝廷为他们所用,那他们的算计就算是成功的,这十多年里有多少人被博易书斋拿捏又进了朝廷,康熙爷不敢想,即便只有一人,十多年的时间也够那人坐上颇高的位子了,说不得什么关键的时候就有了用处,简直叫人防不胜防。 如此只要利用博易书斋操纵得当,朝廷的文武官员只怕大半都要受制于人了,这法子虽是来的慢,可这结党营私的效果比当年的鳌拜还厉害呢。 康熙爷一言不发,面色沉沉,忽地又想起来这事儿的起因了,李元格对乌雅家的放肆会不会也是背后有人授意,抑或是有人刻意引导的结果。 思及此,一件更早的事儿忽得从康熙爷脑海中冒了出来,当年他还没同玉琭好的时候,乌雅一家便险些被要账的逼死,当时她们家欠的便是赌债,还不上银子赌场就直接上门来抢人,连乌雅家满人的身份都不顾忌。 虽那赌场并未挂了书斋的名儿,可光是这胆子便不像是背景普通的。 当时他是有些怀疑玉琭的阿玛颜启是被人算计了,实际上是有人要对付玉琭,不然赌场的何必费尽心机去骗家里揭不开锅的颜启,只是当年没什么证据可言,他也只是怀疑罢了。 眼下再看,只觉得这一桩桩一件件联系颇多,再想想当年孝昭仁皇后对玉琭的态度,再看看现下僖妃同玉琭的关系,以及被人叫做主子的色楞,康熙爷叩了叩桌案,只觉这事儿还得从此处入手。 即便色楞死了,这样的好处难保不被钮祜禄氏中的其它人牢牢抓住,顺着这条线往上查定不会错。 “既是如此,便只能引蛇出洞了,这几日还请大人再细审了那李元格,罪名先不定,只寻个不大不小的错处罚李元格便罢,十日后叫李家来领人,刚阿泰那头儿明面上也不必再查,只管叫人盯紧他二人的动作,特别注意着李元格。” “另外,除李元格外,朕还要一份进出博易书斋的名册,朕倒要看看他这人脉到底有多广。” 介山大人应下了,这便退下办差,然这吩咐还不算完,康熙爷又叫来梁九功进来伺候笔墨,稍思虑片刻便写了一封信去,亲自用蜡封好交由身边儿的一等侍卫,叫人百里加急送信。 这信康熙爷是写给巴尔善的,先前叫诸位大人上交贿赂一事想想着实不妥,颇有些打草惊蛇了,即便眼下想利用李家引蛇出洞,那蛇也不一定会现身。 故而介山大人的动作算是明面上的手段,若是能查出来什么固然好,若是查不出来也不打紧,跑得了博易书斋背后的主子也跑不掉李家。 暗地里则是叫巴尔善细细的查,这差事给人可算不得突兀,此人明面上虽是借口游山玩水的,可康熙爷身边儿岂养闲人,早些年康熙爷便收着信儿了,隐隐觉得云贵之地不安稳,这才将巴尔善派出去组织人手打探消息。 经这二年的经营,巴尔善早就将消息网铺遍了大清的江山,这也是为什么康熙爷居庙堂之高还可以耳目聪明。 此事钮祜禄氏一族要细细的查,瓜尔佳氏的人也一个都不能放过,介山虽是个刚正不阿的,可他岂有本事查这两族,巴尔善胆大心细,手底下耳目细作不少,此事定能胜任。 至于为什么是十日后,康熙爷抿了抿唇,一来是给巴尔善赶来京城的时间,二来便是给自己几分犹豫的时间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一波又起 想引蛇出洞得有一诱饵,而这诱饵便是两次卷入此事的玉玳了。 李元格同玉玳的事儿只是这一团乱麻中的一个小小的线头,只要捏住了这线头,就必能理清这十多年间的事儿。 不过此事关乎玉琭的亲妹妹,玉琭眼下还怀着身孕,他若开诚布公的同玉琭说了,玉琭即便担心也多半会同意,可康熙爷岂能叫玉琭日日提着心。 这毕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了结的,三日五日还成,若是三五个月呢?玉琭身子只怕承受不住,为此,康熙爷不得不考量着。 康熙爷左思右想暂权衡不得,便也干脆暂放下此事,毕竟巴尔善少说也得七八日才能抵京,届时再同巴尔善商议着也好。 康熙爷心中有了成算,这才起身出了弘德殿去对面的昭仁殿寻玉琭去了。 然他忙起来忘了时辰,进殿不见玉琭的踪影,正要问魏珠呢,他转身的工夫偶然瞥了眼殿中的西洋钟,这都竟快到三更了。 不必想,定然是玉琭等他太久了,等不及了就回了,生怕惹郭贵人误会,一想到这儿,康熙爷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他今儿还翻了郭贵人的牌子,见他忙,下头人还未抬郭贵人来呢。 他虽没这个心思了,可若今儿真就这么不叫郭贵人来了,那他才是真真给玉琭添麻烦了。 康熙爷用了盏茶,细细过问了魏珠玉琭进膳的事儿,这才叫人往翊坤宫走了一趟,叫人抬郭贵人来伺候。 外头的事儿暂先放下了,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后宫竟多处传来失窃的现象。 说来也巧,这头一处失窃的便是郭贵人那儿,说是丢了一串珊瑚珠子,另还有一对儿琉璃蝴蝶钗。 那琉璃蝴蝶钗康熙爷还记得,这是前些时日郭贵人伺候罢,闲话间说起天渐暖,宫里都开始给做了轻薄衣裳了,后宫女眷素来不说无用的话,总归叫人伺候了都是要赏的,他琢磨着郭贵人的意思,既是有了衣裳了,那便赏人一对儿相配的钗吧。 他若没记错,前儿他晨起给皇玛玛请安的时候,后宫女眷正好在,郭贵人头上还戴着那对儿钗呢,僖妃还夸了两句,怎么冷不丁的就丢了呢。 宫中失窃不是小事,想来多半是身边儿伺候的人拿的,眼下翊坤宫只是自查罢了,然不等郭贵人那儿查出来,安嫔那儿也遭了贼,说是也丢了物件儿,是一对儿掐金丝的护甲。 再后来东六宫也遭贼了,荣贵人那儿也少了几个金戒子,倒也是听先前二人那儿失窃了,这才想着自个儿查一查,谁道还真少了东西。 这短短几日之内,后宫三处失窃,如此瞧着可就不是监守自盗那么简单了,太皇太后娘娘和康熙爷一听说,当即叫人彻查,另着各处清点,省得丢了东西还不自知呢。 这一自查不打紧,连阿哥所都少了些东西,纯禧公主丢了个金锁儿,荣宪公主少了一对儿珠花,大阿哥那儿丢了个小玉剑,连太子那儿都丢了个金元宝串儿似的小玩意儿呢。 这失窃的范围更广了,再一细问阿哥所的人,似乎还都不是眼下丢的,这疏忽可就大了。 康熙爷心中微恼,只恨下头的人伺候得不经心,连小主子丢了东西还不知。 不比后宫人来人往的,阿哥所看管甚严,日日往来伺候不过那么些个人,眼下还好只是丢了东西,若是有人存了坏心要害阿哥公主们,那岂不是早早就得了手。 一想到此处,康熙爷忽地心头一紧,竟想起来长生那孩子夭折的事儿了,莫不是已然有人看到此漏洞下过手了。 思及此,康熙爷面色当即就沉了下来,这便叫人彻查阿哥所往来奴才,直追溯到年节里去,便不说人,就是进出的物件儿、吃食都得一一查清楚了。 趁着后宫女眷尽在慈宁宫探讨此事,康熙爷又叫人搜了宫,宫中多处失窃,谁也不能保证谁就是清白的,故而康熙爷只能从内务府和慎刑司中抽调人手。 分别由梁九功同魏珠带着人,同时搜查东西六宫同阿哥所,便是连北三所这样的冷宫、御膳房、阿哥所的茶水膳房和些个犄角旮旯的地方都不放过。 众人等着盼着真相,直在慈宁宫枯坐了一个半时辰才有了结果。 梁九功来报,说出来的倒也叫人不敢相信,竟是阿哥所茶水膳房的管事钱姑姑。 “回万岁爷的话,奴才带着人在钱姑姑的床榻之下查出了不少东西,除安嫔娘娘的护甲以外,荣贵人、郭贵人和几位小主子丢失的物件儿尽在其中。” “另外奴才还查到了大笔银子,光是银票便足五百两了,余下的零碎再加上些个首饰也攒了一箱子,瞧着可不像是钱姑姑靠着自个儿能得的。” 此言一出,当即惹得满堂哗然,众人神色各异,着实不敢相信一个管事姑姑竟有这样的胆子盗窃,更是惊叹一个奴才手中的银两竟如此丰厚,日子怕是比些个贵人主子都过得滋润呢。 “梁公公可是数准了?五百两之数对钱姑姑来说也忒多了些,要知道钱姑姑一年的份例也才不过二十两银子,这五百两她就是不吃不喝还得攒二十五年呢,即便加上办事得力主子额外赏的,也不至于如此夸张。” 佟佳贵妃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事儿她心中再有数不过了,可还是装得一脸惊叹,非得再听梁公公细说了才好。 佟佳贵妃的话一出,在座众人也连连点头,唯僖妃心头隐隐发紧,一想到她叫钱姑姑替她做的事儿,只觉得失窃一案来得蹊跷。 尤其是这事儿还涉及了阿哥所,这倒像是钱姑姑走漏了风声,有人知道了些个内情借口针对她的,故而这会子少不得出声儿扰人视线。 “钱姑姑说来也是宫中的老人了,怎么伺候这么多年了不知盗窃,倒是这会子连连作案,怕是其中还有些蹊跷呢。”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大有文章 “再者这钱姑姑是阿哥所茶水膳房的管事,平日里在阿哥所常走动也说得过去,可她怎么连后宫也能时常晃悠着,还去了郭妹妹和荣妹妹哪儿作甚?” 僖妃越想越觉得这事儿是冲着她来了的,心中忐忑不说,更是含着火气,气那钱姑姑手底下不干净,怎么当初就选了这个不争气的玩意儿办事儿!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瞥了眼身边儿的恍惚不安的安嫔,更想不通安嫔这是凑的什么热闹,好似半个月前安嫔便开始不对劲儿了,莫不是从安嫔这儿出的岔子? 先前她到底是指使安嫔做了事儿,那些各算计她虽未明言,可想来安嫔也能猜出各大差不差来。 然不等梁九功出声解释,郭贵人倒是面露不愉了,对僖妃这话着实不满,明明这会子是说那钱姑姑盗窃的事儿,怎么还话里话外的说她同荣贵人结交不该结交的。 蹊跷蹊跷,还能有什么蹊跷,敢情是僖妃没丢了东西一点儿不着急,看热闹不嫌大,还非得给人个辩解的机会! 若是说多了反倒赖赖她生出异心笼络阿哥所的奴才,她不重视万岁爷赏下来的物件儿,随手乱放这才引得人觊觎,万岁爷一听定然心中不悦,若再因此猜忌了她,那她可就冤大发了。 郭贵人同僖妃来往不多,仗着苦主的身份倒也能说两句,不做多想,郭贵人张口就来。 “僖妃娘娘这话说的,便是宫中的老人也不能就保证一定是宫中的好人啊,钱姑姑以前没做过坏事不代表她以后不做。” “至于钱姑姑为何去了臣妾那儿,臣妾还得问钱姑姑呢,臣妾前几日不过是朝膳房要了一盘子豌豆糕罢了,寻常都是膳房的小公公给送来的,那日冷不丁的钱姑姑便带着豌豆糕登门了,还说是顺腿的事儿。” “臣妾可不知她顺的哪门子腿,点心到了便是了,也没多想,客气留钱姑姑多吃了盏茶罢了,那钱姑姑是个嘴巧的,进了门便不住的夸臣妾屋里的摆设,谁不喜欢听好听的话呢,臣妾便说都是万岁爷给的恩典罢了,还好心叫她多看了一会子。” “谁道这就看出事儿来了,那对儿琉璃蝴蝶钗可是前儿侍寝时万岁爷赏的,臣妾喜欢极了,恨不得就寝时都戴着,这一被偷走,臣妾眼睛都哭肿了几回、、、、、、” 郭贵人虽是给人心直口快之感,可她有些话真真是绵里藏针不叫人痛快的,都这时候了还不忘带上万岁爷恩典这句,也不知是要刺谁的心呢。 总归在座的有宠无宠听着都有些不痛快,连老神在在准备看戏的玉琭都忍不住抬着眼皮子看了郭贵人一眼,怎么伺候两三回还显摆上了? 就郭贵人那妆容精致的样子,可看不出将眼睛哭肿的迹象,不过是叫康熙爷心疼着罢了。 玉琭心中不爽,又瞥了上头康熙爷一眼,见人只是冷着脸藏着隐隐的不耐,连一眼都不给郭贵人,玉琭心情这才舒坦了些,又听荣贵人也出了声儿去。 “钱姑姑来臣妾这儿倒不是顺腿了,而是跟着阿哥所的管事姑姑一道来的。” “臣妾怀着身孕,眼下已然四个月了,下头的也该为臣妾腹中的孩子准备些个了,奶娘经由内务府的遴选,些个不打紧的奴才却是要直接用了阿哥所的。” “说来只是选奴才也不必钱姑姑跟着,只是钱姑姑言语间提起长生了,想来是怕再伺候不好吃食,这才来细说了些个叫臣妾安心,二人约莫待了小半时辰,臣妾倒是没注意钱姑姑做了什么。” 闻言,佟佳贵妃好似又想起了一人,直点了安嫔问道:“那安嫔妹妹呢,安嫔妹妹不是也丢了东西,怎么刚刚梁公公说你的物件儿不在钱姑姑那儿,钱姑姑可去过妹妹那儿?” 安嫔像是被吓着似的肩膀一耸,继而强撑着她那张憔悴的脸回:“这臣妾便不知了,也不知钱姑姑偷这么多东西作甚,只是藏起来吗?会不会悄悄托人卖出去了,只是留着也无用啊、、、、、、、、” 下头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殿里可没个消停的时候了,梁九功原是要回话的,可他连开口的几回也无,只得默默立在了一旁,等着万岁爷和太皇太后娘娘发话去。 康熙爷细细看着众人的反应,说来他心中亦是觉得奇怪,虽听荣贵人和郭贵人皆说钱姑姑去她们那儿是事出有因,可理由着实牵强了些,说是去巴结主子还差不多。 然眼下不是纠结其动机的时候,还是得先确定这钱姑姑是不是那偷盗之人,二来便是问清楚银票的底细,这大笔银子怕是背后有大文章呢。 眼看着下头后宫女眷门越说扯得越远的,康熙爷直磕了磕碗盖叫人收了声儿去,为了梁九功:“钱姑姑眼下何出?” 梁九功可算是有说话的机会了,紧忙上前会话:“回万岁爷的话,钱姑姑咱被押到了慎刑司,正准备审呢。” 康熙爷也不叫人私底下审了,直开口叫人将钱姑姑提过来,当众审当众罚,也是看看后宫女眷们是神色可有异动,康熙爷心中隐隐有怀疑的,这五百两银子到底不是谁都能出的起的。 如此吩咐罢,僖妃心中不安更甚,趁着吃茶的工夫,僖妃悄悄给站在她斜后方的知秋使了个眼色。 钱姑姑是个贪财又软骨头的人,只怕经不住审,她虽知道的事儿不多,可她办的事儿却是最为要紧,当初郝嬷嬷拿错糯米粉便是钱姑姑做的手脚,里头倒也不只是掺了面粉,还掺了些无害的花粉。 这花粉虽是对人无害,可先前下头人抱着长生阿哥在御花园晒暖时,她曾见过长生阿哥碰过牡丹花后不住的咳,想来是个闻不得牡丹的。 后来她叫人查了长生阿哥的案脉,也没发现又这毛病的记录,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罢了,叫人往里头添了点儿,便是有用也不叫人查出来半分。 第一百八十三章 突发身死 都已经推出来人给长生阿哥赔了命了,怎么眼下还能旧事重提,僖妃没得叫自个儿栽在一个奴才身上的理儿,既是钱姑姑不是个嘴紧的,那就叫人彻底闭了嘴去。 知秋岂能不知道厉害,然她在殿里伺候着也不好动,便悄悄的取了自己头上的一朵不打眼的珠花交给了背后的小丫头,趁着给主子端茶倒水的工夫便悄悄从慈宁宫出去了。 这些小动作着实不引人注意,郭贵人同荣贵人还拿着自个儿苦主的身份说事儿呢,倒是给了僖妃极好的掩护。 约莫等了两刻钟的工夫慎刑司的人便压着钱姑姑来了,估摸着已经上了好一会子的刑了,隔着衣料钱姑姑的背上还多了几道子血痕,头发也尽散乱了,痛哭流涕着岂还有什么管事姑姑的风光样子,只一跪下便开始大呼冤枉。 “奴婢在宫中伺候足足十五年了,光是管事便做了七年有余,伺候小主子就没有不尽心的,断不敢也不会行了那见不得人的偷窃行经啊,还请万岁爷还奴婢一个公道!” 康熙爷扫视了一圈儿,这才开口问了一句:“既是冤枉,那姑姑便好好解释解释为何会去见荣贵人同郭贵人吧,若朕没记错,姑姑只是管着阿哥所茶水膳房的奴才,怎么还伺候起后宫的主子了?” 只一听这,钱姑姑也顾不上喊冤了,似乎是有些难以启齿,咳为了自个儿小命儿,到底还是说了实话了。 “奴婢、奴婢就是想巴结着二位贵人,荣贵人有孕、郭贵人如今也算是有了宠爱,奴婢琢磨着以后贵人早晚要有了子嗣,总能用着奴婢了,这便来早早的递了枝子去,免得被下头的奴才抢了先机。” “也是为此,奴婢来见贵人们是为打好关系,又怎会眼皮子浅看中贵人们的首饰,再者贵人们出手阔绰,容桂人给了十两银子,郭贵人给了五十两呢,说是她眼下得宠,想来明年就能有了阿哥,这银子便是叫奴婢好好关照她以后的阿哥呢。” “光是赏的想来都比首饰贵重了,奴婢何必贪那仨瓜俩枣的。” 钱姑姑这话倒是真切,康熙爷心中发笑,睨了面色涨红的荣贵人和郭贵人一眼,刚刚二人还说得冠冕堂皇呢,个个撇清关系,这会子倒是尴尬了。 倒也不光是康熙爷觉得可笑,周围女眷听钱姑姑如此说郭贵人的打算也都忍不住笑出了声儿来。 还什么眼下得宠明年就能有了阿哥,这郭贵人怕不是个痴的,她这满打满算的才伺候几回啊,哪儿能这么容易就有孕的。 便是这宫里最能生易孕的荣贵人怕是都不敢这么狂言的,还生了阿哥,真真是会做梦呢! “一派胡言!”郭贵人哪儿受得了众人的嘲笑和那若有若无的不屑眼神儿,当即便红着眼反驳。 “你这狗奴才自个儿巴巴的来我这儿了,我念你辛苦给你银子,竟还得你这样的编排,便是我这有这样的心思,身为后宫女眷为天家开枝散叶也是本分!” 佟佳贵妃心中乐得要命,倒也是看不惯郭贵人这样的人,少不得挤兑人一句去:“既是本分,妹妹又何必因这话自恼呢?” “说起这话了,本宫也是有些奇怪,要说有宠也不知郭妹妹一个人,怎么钱姑姑偏来妹妹这儿了,要本宫说,钱姑姑也别瞧不起人,也来永和宫巴结巴结啊。” 玉琭哪儿听不出佟佳贵妃这话是给她解气呢,这便反应过来紧忙接了一句。 “臣妾不敢,雨露恩泽皆是圣意,怎能拿出来炫耀,更不是叫人高看的资本,倒也是臣妾胆小,钱姑姑若平白无故地来臣妾也是不敢见的。” 瞧瞧人家德贵人的话多漂亮,原郭贵人说那句本分众人不好再笑了的,可这会子一听,郭贵人那点儿小心思可就有些上不得台面了。 要说盛宠也是人家德贵人的,德贵人自伺候了万岁爷开始便没失宠过,要得意哪儿轮的着她郭贵人啊。 众人心中跟明镜儿似的,只觉得若是万岁爷不顾着规矩,怕是直接就给德贵人独宠了,哪儿还有她郭贵人得脸的时候。 康熙爷哪儿能看不住下头人的你来我往,瞧着玉琭那大度的样子,想着人先前捻酸吃醋的模样,康熙爷一时间也有些忍俊不禁的,紧忙开口将话给拉了回来,也不深究钱姑姑为何去郭贵人那儿了,只管忽地去问那五百两银子是如何而来的。 没想到万岁爷问的这样跳,钱姑姑脸上白了一瞬,结巴着竟没了先前伸冤的劲儿了。 康熙爷一看便知钱姑姑有鬼,断不给人反应的工夫,直接叫人上了刑去。 “姑姑不开口也好说,是拶刑还是插针,姑姑先选一个吧。” 这拶刑和插针都是寻常审问用的刑罚,一个是用竹板夹手指,一个是用针扎指尖子,虽是不要人命,可十指连心,此罚着实痛苦呢。 那慎刑司的嬷嬷配合着抖了抖带过来的刑具,嬷嬷一抖钱姑姑便跟着一抖。 说来钱姑姑自做了管事奴婢就没吃过什么苦头了,日日在膳房当差油水颇丰,银子没少赚,更是将自己喂的肥嘟嘟的,是宫中奴才里难得的富态,她这一抖身上的肉抖都跟着乱颤,偏又不敢直接说,那双吊眼便只能时不时的往一侧洒着,还盼着有人能救她呢。 这时候岂敢同钱姑姑对上眼神儿了,真真是看谁便把谁拖下了水。 康熙爷见状正便要顺着钱姑姑的视线看过去,僖妃只觉如芒在背,通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兀自恼着,正欲想法子推了她身侧的安嫔出来。 谁道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钱姑姑忽地“呃”地一声儿倒抽了一口气,身子像是被人从上头揪住了似的极力往上拔着,只几息的的工夫眼神儿就直了,嘴唇子也乌紫色,不等人反应过来,只听得“咚”地一声儿,钱姑姑就这么一头栽倒在地,再没了生息。 第一百八十四章 说来也巧 梁九功紧忙上前去探钱姑姑的鼻息,心中也是一惊,忙躬身朝万岁爷回话。 “钱姑姑,死了。” 见状谁还敢再笑,谁还笑得出来,众人原以为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失窃案,谁道审着审着竟出了人命,还是这样诡异的死状。 刚刚钱姑姑还好端端的呢,谁道下一刻正要说关键的时候就死了,着不得不叫人怀疑五百两银子的由来,别不是这银子也沾了血的。 僖妃心头猛然一轻,心道钱姑姑早该死了的,死了也就没这事儿了,更不必给人什么银子,下头人虽总办事不利,好在她的知秋最是叫她放心,这下子可就再无后顾之忧了。 她面上虽不显,可她紧攥帕子的手微微松开的动作到底还是透着几分轻松。 不同于僖妃的轻松,佟佳贵妃和玉琭面上就难看得多了,若人见了,也可理解为被钱姑姑的死吓着了,可真实情况只有二人心中肚明。 此盗窃一案其实是二人的算计,看似对付安嫔,其实转为对付僖妃罢了。 此前长生阿哥夭折时二人便不信这是个意外,然僖妃素来小心,又有安嫔替僖妃冲锋陷阵,着实抓不到人什么错处。 能发现钱姑姑在其中的作用,还全赖玉琭的关系呢。 这有人的地方便有争夺有江湖,阿哥所茶水膳房那巴掌大的地界儿也不例外。 说来也巧,玉琭家不是包衣出身嘛,祖父就曾是膳房管事,他阿玛虽是个不争气的,可她二伯却是能耐人,如今她二伯和下头的孩子们都为宫中做事。 二伯颜明是内务府采买,长子克济承了祖父的衣钵,如今正靠着祖父遗留的人脉和厨艺在阿哥所茶水膳房做大师傅。 颜明的女儿也在宫中伺候,颜明生怕女儿委屈,便也没叫女儿去伺候了正经主子,只是在内务府帮衬罢了,如今内务府为太子建毓庆宫,他这才疏通了关系,打算叫女儿去伺候了太子,奔个好前程。 之前虽是同二伯一家子断了亲,可架不住玉琭眼下有头有脸了,做了后宫的贵人主子,都是乌雅家的族人,二伯一家子怎能不来攀亲。 其实玉琭并不怪二伯一家子同她们断亲,摊上颜启那样吸血鬼似的兄弟,是个人都得赶紧跑,家里难挨时,其实二伯也私下里帮扶着他们一家老小,故而玉琭对二伯感观不错。 前年她刚当伺候了万岁爷时二伯便悄悄给她递信儿递礼来了,她暗中见了堂姐一面,没叫人声张,就是打的叫人暗中为她探消息的念头。 钱姑姑贪婪成性,茶水膳房想把她拉下来取而代之的奴才多了去了,堂哥便是其中一个,都一块共事,钱姑姑有什么动向他自是看得明白,只是事关阿哥的事儿他也不敢乱说,近来玉琭叫人问了,他这才说了去,也就有了眼下失窃的招儿。 玉琭同佟佳贵妃想着,长生阿哥的事儿不好再重提,亦是不好将堂哥给供出来,便只能叫钱姑姑犯了错,叫人将她查出来了,这才能引出长生阿哥被害一事。 谁道僖妃反应这样快这样狠,不知什么时候竟直接要了钱姑姑的命,如此瞧着僖妃人脉甚广,竟是连慎刑司都有可用的人。 再想拿这事儿扳倒僖妃,只怕难了。 玉琭同佟佳贵妃相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不甘心,可死了钱姑姑这个关键人物,除非是慎刑司的人再露出马脚,只怕真真没什么机会扳倒僖妃了,眼下竟只得寄希于万岁爷了,看看重刑之下可能审出来点儿什么。 然若是真这么好查,二人倒也不必费这个劲儿了。 康熙爷面对这样的事儿自然是恼的,他亦是没想到钱姑姑一个字儿还没吐出去便死了,不过钱姑姑的死也不是全无用处,至少叫他确定了一事,长生阿哥的死只怕并非意外,这五百两银子,多半是人买凶的银子。 到底是谁害了长生,康熙爷看着后宫众人的反应,总觉得同僖妃脱不开干系,然没证据岂能妄下论断,康熙爷当即下令严审接触过钱姑姑的奴才,另又专程从刑部叫来了仵作,细查了钱姑姑的死因。 不过这会子便不必叫女眷们陪着了,康熙爷顾忌着皇玛玛同玉琭的身子,怎好叫这事冲撞她们去,只管打发了后宫女眷,他带着人回乾清宫提审。 仵作细细一验,不外有他,正是中毒而亡。 “回万岁爷的话,钱姑姑应是中了夹竹桃的毒,其根、茎、叶、花都有毒,中毒后一般是两刻钟内发作。” 康熙爷微微点头,琢磨着这两刻钟的时间,抛开刚刚问的那几句话的工夫,从他下令到钱姑姑过来这段时间也不过两刻钟,如此推断,凶手定然就在现场了,是他下令后,那人怕钱姑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这才起了杀心。 就是不知那人如何杀的钱姑姑,亦不知是谁中途离开了慈宁宫,此事还得细细问了慈宁宫守门的宫女才是。 将此事交代给梁九功去办,没一会子便问出来了两个人,这中途从慈宁宫出去的奴才倒也不止一个,一个是僖妃跟前儿的二等宫女白果,一个便是惠贵人身边儿的太监陈寿了。 康熙爷着实意外,没想到惠贵人这时候也动作了的。 说来陈寿此人也不简单,当时就察尼同玉琭被污蔑一事,他欲细查孝昭仁皇后时,她身边儿的林公公身死,惹得线索尽断,那时候就似乎有陈寿的影子,而今钱姑姑死,此人又有了嫌疑,这着实不得不叫康熙爷多想。 可要说杀人动机,惠贵人要害荣贵人孩子的说法又有些站不住脚了,她们二人可没什么大矛盾可言的,五百两银子也不是惠贵人能一口气掏出来的。 莫不是惠贵人听令于僖妃?抑或是此事与惠贵人无关,这又是巧合了? 康熙爷琢磨不透,心中着实烦闷,眼下这一桩桩一件件是竟都时无解,叫人实在太过憋屈了些。 第一百八十五章 巴尔善归 接下来再细察,自是难查出什么了,慎刑司的奴才接触过钱姑姑的也不过是那么二三位,还都是有头有脸的老人了,她们熟悉审讯的手段,即便真是帮凶对她们用刑也审不出个什么来,还有位嬷嬷受不住刑,直接咽了气了。 没法子,康熙爷只能直接叫人提审了白果和陈寿,二人也不知是真委屈还是硬骨头,竟都对此事矢口否认,便是上了刑也不见松动半分。 因此事还不甚明了,关乎着僖妃同惠贵人的名声,不好大张旗鼓用了重刑,亦不能屈打成招,连关了人三日,末了还是将他们放了回去。 至此,此事竟是查无可查了,事关阿哥性命的案子竟成了悬案,康熙爷恨极了下头的人的狡猾,也忌惮极了这般手段,胆敢在宫中用毒,随意杀人,着实不可谓不放肆。 查不出来人,便只能叫人格外防备着,旁人跟前儿就不说了,康熙爷特给玉琭又拨了个试菜公公去,免得入口的东西出了岔子。 如此连郁闷了几日,除了关切玉琭,康熙爷连后宫都不曾踏入一步,直到巴尔善抵京,他这才面上见了笑。 “可算是将你给盼来了,着实辛苦,此行如何?” 康熙爷叫人给巴尔善赐座,因着关系亲近,也不在乎那些个虚礼了,只管关切着,可巴尔善却不托大,直恭恭敬敬的朝康熙爷行了大礼,这才起身回话。 因身负要务颇多,巴尔善不敢耽搁,也不寒暄,这便说了正经事儿去,从身前的软甲中取出一张羊皮舆图,展开了细细给康熙爷瞧。 “幸不辱命,今年可算是将大清舆图全部绘制完毕了,吴三桂的兵力布防臣也带着人摸透了,万岁爷料事如神,吴三桂确实打算在衡州登基称帝,日子就定在了三月初一。” “吴三桂一登基,势必鼓舞士气,臣以为,咱们大清驻扎在江西以及湖南的兵马可在其称帝时动一动,吴三桂要办了登基大典,势必防备减弱,是个强攻的好时机。” “臣这半年潜入吴三桂麾下,给吴三桂的女婿方光琛做侍卫,牵马跑腿儿的活儿可没少干,也是存着刺杀吴三桂的心思,只是吴三桂太过惜命,别说出门了,就是出恭跟前儿都得守着人,臣也一直没什么机会下手。” “临行前打点好了,臣这才有机会朝吴三桂放了冷箭,只是他身边儿有几位高手,不仅没叫臣得逞,反而还追了上来,臣技不如人,着实丢人。” 这谋刺之计巴尔善是同康熙爷说过的,康熙爷当初倒也没抱着多大的希望,若能成最好,若不成便不成,比起吴三桂那老东西的命,康熙爷更在乎的是自己兄弟的命。 这会子听人说技不如人,也顾不上细问,只赶紧的将身侧的巴尔善从头到尾看了个遍:“可受伤了,可要紧?朕叫人传太医来。” 巴尔善连连笑着拒了,又细说了会子叛军布防之事,变戏法似的掏出来一封信给了康熙爷,这会子又开始禀报暗查刚阿泰的事儿了。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刚阿泰真真不是个人,战事都这样焦灼了,刚阿泰竟还在中饱私囊,敢克扣将士们的口粮和银子。” “您派人送去的皆是新粮,而刚阿泰手底下的兵只能吃陈米和硬窝头,直隶的八旗将士们眼下还未同叛军交战,却已然有折损出现了,若叛军打过来,刚阿泰一众必是不堪一击。” “还请万岁爷尽早处置此人,或许可以暗中将刚阿泰控制主也好,断不可再叫这本蠹虫败坏八旗的将士们了,便是打草惊蛇,也不能再拖了。” 康熙爷虽早有猜测却仍不敢置信:“竟有这事!那刚阿泰该死,亏朕看他资历深,先前还想重用着,就按你的法子办,即刻着人将刚阿泰拿下,待细查了博易书斋,无论事成与否,朕必要了刚阿泰的命!” 有了康熙爷这话巴尔善可就放心了,他近来不过就忙着两样事,眼下事事有着落他心里也踏实不少,待兄弟二人有商议了博易书斋的事儿,这才算是气氛轻松了些,聊了些个旁的。 “如何,出去这么久了可寻到了能厮守一生的?皇玛玛可操心着你呢?” 康熙爷笑问了一句,巴尔善亦是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一笑便露出了一对儿虎牙,如此才叫人觉得他少了好些沉稳肃穆,多了几分少年气。 “哪儿有工夫寻人啊,万岁爷您好歹心疼心疼臣,也给臣几日假去,日日尽忙事儿去了,臣是一分心思都不愿多给出去的。” 康熙爷朝巴尔善推了推跟前儿点心:“这倒是朕的不是了,你好不容易回来,朕自是要满足你的,这几日不必忙活,待五日后陪着朕去外头走走,朕想瞧瞧流民安置德如何了,待看罢,你再去细查博易书斋也使得。” “总归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还得先叫人放松些个警惕呢。” 巴尔善忙作势谢了恩去,直陪着康熙爷和太皇太后娘娘一道用了午膳,这才出了宫。 刚刚用膳时他总见太皇太后娘娘欲言又止的,不必想,定然是又想叫他相看了谁家格格的,他以前没少见,也不是烦,只是觉得京中的格格都一个样儿,个个都是规矩着长大的,连话都说不痛快,叫他提不起半点儿劲儿来。 好在娘娘许是见他疲惫,倒也没开口说了哪家的格格,只说有个好的想叫他见见,不过不是这两日,那格格的额娘病了,正侍疾呢。 巴尔善顿时松了口气,谢天谢地,那姑娘侍疾,那他又可躲过几日了。 “爷,咱们去哪儿啊?这就回府吗?” 只一出宫,巴尔善跟前儿的奴才马小忠便乐颠颠的迎了上来,又是给主子牵马又是去扶主子的,他因中途生病只怕拖累了主子,便半道儿回京了,算算时日可一年没见主子了,眼下得见激动的不行呢。 巴尔善笑笑,素来一个人惯了,也不消得人伺候,他眼下还有一事要办,便只管打发人回去。 “不必你跟着,爷还有一事要办,你先回府吧,给爷准备洗澡水去,爷赶路半个月都臭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陌生姑娘 马小忠无不应的,说话间还递给了主子一满当当的荷包,里头尽是些个碎银子,生怕主子身边儿不带人,手里短了缺了不够用的。 巴尔善接了过去揣怀里,也不废话,直夹着马腹奔了出去,倒也不敢骑快了,越是往外走街上无家可归的流民就越多,沿街尽是老的拉着小的跟着马车或是骑马的人乞讨。 他昨儿趁夜回来的,黑灯瞎火的也没注意到京中变化这样大,竟不像是一国之都了,街道两旁也尽是脏污,蜷缩在街边的大人小孩儿身上也皆是灰扑扑的,远远看过去不像是人,像是一团子没人要的破布似的,叫人瞧着心酸至极。 巴尔善原就是个心善的,着实见不得这些流民看向他时那巴望的眼神儿,尤其是瞧见那些小小的孩子,饿得皮包骨头,就那双眼睛显得大了,踉踉跄跄都跟不上他的马,张着小手求着。 “大人,可怜可怜吧、、、、、、” 巴尔善心头一酸,当即翻身下马呼噜了把那孩子乱哄哄的头发,撂下一句等着,他牵着马快步走到最近的一家烧饼铺子,买了十来张烧饼分给了那几个孩子。 他这一发善心,不远的几个孩子也巴巴的想凑过来,巴尔善朝孩子们招招手,叫他们一并来了。 这番动作直惹得街角几个年轻力壮的乞子也眼冒绿光,然瞧着巴尔善身强力壮、宽肩窄腰,一看便是个练家子,他们可不敢贸贸然的招惹,便只能直勾勾的看着那几个孩子手中热腾腾的烧饼,且不知算计着什么。 巴尔善岂能不知那些人觊觎什么呢,便也不多给孩子们吃食,一人一张烧饼足够,即便多给孩子们也护不住。 这会子巴尔善也不着急办事儿了,只蹲在一旁看着孩子们吃烧饼,见孩子们皆是狼吞虎咽,好似几天几夜没吃过饭似的,不由得问。 “朝廷不是日日施粥吗?听说还在京郊搭了棚子,你们怎么不过去?在那儿好歹能吃饱饭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啊。” 巴尔善细细问着,见几个孩子吃得急,生怕他们噎着了,他还朝那烧饼铺子喊了一声儿,问店家要了几碗热茶来,因巴尔善给银子给的足,那店家没有的不应的,当即提来了一壶热面汤,瞧着这几个眼熟的孩子也是不由得叹。 孩子们只顾着吃,顾不上回答巴尔善的问题,那店家倒也是个心软的,帮着回了话去。 “大人有所不知,朝廷是施粥了不假,亦给搭了棚子,可架不住人多啊,这人一多就要乱,吃不饱的人什么事儿干不出来,有些人仗着身强力壮,也不听朝廷的话去京郊开垦,尽会欺负孩子女人。” “这施粥的也不是一味的施,甭管男女老少,每天一人就一张条子,早一碗粥晚两个窝头,官府的人又不是看着人挨着个儿的吃,这些孩子原是能领到自个儿的那一份儿的,可他们岂能护得住,尽叫人抢了。” “若还在一味的在京郊,那真真是要饿死了,他们便只能走街串巷地乞讨,街坊们都是干小本买卖,能帮的也有限,遇到您这样的好人才能吃顿饱的。” 巴尔善默默点头,便是不问他也能想到的,有些地方苦得都快要易子而食了,这些孩子被人利用压榨倒也不奇怪了。 正说着,眼前有个孩子吃着吃着竟哭起来了,小孩儿还不是嚎啕大哭,他嘴里还衔着半截而烧饼,那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着实叫人心疼极了。 “好孩子,哭什么这是?可是哪儿不舒服了?”巴尔善也不嫌这孩子脏兮兮的,直将小孩儿拢在了怀里,用手给这孩子抹着泪,一抹脸上一道黑印子,更显得可怜了 那孩子摇头,哭着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拉着巴尔善的手臂出了声儿,倒也是这么一开口,听那又细又柔的声儿巴尔善才知道这是个小姑娘来着。 “妹妹快病死了,求恩人救救我妹妹吧,三姐儿愿意给恩人当牛做马、、、、、” 三姐儿哭得泣不成声,这还是她跟着家人逃亡至今,头一回遇见个这个好的人,她爹娘在来京城的路上就接连病死了,大姐被人卖了,哥哥也走散了,只余她和二姐、小妹跟着大部队走了过来,然小妹也眼看着要撑不住了。 她饿极了,见着烧饼竟忘了小妹,眼下吃得半饱才想起来小妹还病着,今早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巴尔善一听这小丫头的话,岂有不救的理儿,又掏了二两银子给店家,叫人照顾着些孩子们,他当即抱着这小丫头上马,叫人领着他去寻了妹妹去。 也不知这孩子为了乞讨走了多远,七弯八绕的骑马骑了三两刻钟才寻到一处破落地,想来是哪家不要的房子,连门都没有了院子里杂草丛生,进去就三个矮屋,尽是些个孩子缩在一处。 随着三姐儿去了那最小的一处屋子里,巴尔善顿了顿足,里头竟还有个体面人在,是个穿丁香色旗裙的格格,因背对着他倒也暂看不出年纪,只是瞧着人蹲在地上小小的一团,想来年纪不大。 想来是听见了脚步声儿,那姑娘直扭过身来朝他喊了一句:“绵绵,郎中可请来了?怎么、、、、、” 瞧清楚门口的人,那姑娘这才顿住了声儿,那双小鹿似的大眼睛里顿时充斥了戒备:“你是谁?” 也不知怎得,对着那双大眼睛巴尔善只觉呼吸一滞,心跳都跟着乱了一瞬。 今儿阳光甚好,几道子暖阳斜斜地从破窗透过来照在那姑娘身上,竟美得叫人不敢直视,巴尔善恍惚了一瞬,也不知该怎么开口了,更怕冲撞了这姑娘,紧忙后退了半步,指着身边儿的三姐儿结巴结巴道。 “我、我是来救三姐儿的妹妹的,断无恶意,姑娘是?” 那姑娘见巴尔善目光澄明,结结巴巴的直叫人觉得有些傻气,便也放松了警惕,忙抱着那孩子起了身。 第一百八十七章 真是疯了 “那咱们想来是救了同一个孩子,屋里就这一个孩子病得厉害,我的丫鬟不认路,便叫一小姑娘带着我的丫鬟去寻郎中了。” 巴尔善讷讷地点头,默默拿拳头抵了抵胡乱跳的心口,见那姑娘瘦弱,抱孩子抱的十分费劲儿,他不由得上前,想将那孩子接过来。 “要不我帮姑娘抱着吧,我旁的本事没有,力气还是有几分的,也、也略懂些医理。” 懂医理这话巴尔善可没瞎说,他在外行走干的还都是见不得光的差事,受伤乃是家常便饭,时而身份不方便,病了痛了也是自个儿给自个儿治,也算得上是久病成医了。 那姑娘听说他会医术,当即眼睛一亮,面上的微微笑意更是晃巴尔善的眼睛,巴尔善还没缓过神儿来,怀里便是微微一沉,那姑娘将孩子递到了他的怀中。 “那便劳烦公子给这孩子看看,这孩子烧得厉害,刚刚给她喂水都有些喂不进去呢,也不知郎中什么时候来,这地方太偏了些。” 眼下二人站得更近了,巴尔善甚至能嗅到那姑娘身上浅浅的香,也不知是什么香,总之就是好闻,叫他心头更乱。 他忽地想起自己半个月没沐浴了,身上臭乎乎的就进了宫,熏万岁爷和娘娘就罢了,总归都是一家子人,只心疼他辛苦去了,也不嫌弃他,可他总不能熏着人家姑娘了。 思及此,巴尔善竟还生出些自卑来,忙又退了一步去,不敢对上那姑娘清澈的眼神儿,暗暗骂自个儿一声登徒子,这才缓过神儿来紧忙低头看了怀中的孩子。 这一看倒也是将巴尔善吓一跳,怀里的小丫头大概才四五岁的年纪,饿得脸颊凹陷肚子膨大,嘴唇子都干裂煞白,偏又发烧烧得骇人,眼看着进气多出气少了,再等着郎中来只怕就晚了。 人命关天呢,巴尔善也顾不上自己的心思了,只赶紧的朝那姑娘说了其中利害:“姑娘,这孩子怕是等不到郎中了,一来一回的不知还要等多久,她定然承不住,这就得赶紧的送去医馆诊治。” “这样,我骑马来的,姑娘抱着这孩子骑我的马去附近的医馆,我随后便到。” 那姑娘一听也是急了,再说她哪儿会骑马,只赶紧着催着这位公子救人要紧,不必管她。 巴尔善岂能答应,这犄角旮旯荒的要命,眼下京中人多杂乱,若是有人生了歹心便不好了,将这姑娘孤零零的撂在这儿巴尔善着实不放心。 “知姑娘好心,可姑娘救人不能不顾自己,这样吧,你若信得过我咱们就一道儿去,我给姑娘牵马。” 说着,巴尔善怕这姑娘不放心他,还摘了腰间的玉佩给了人去,虽不是表明身份的玉佩,可这玉佩是他额娘给他的,用料极好,这姑娘看了想来也知道他是正经人家的小爷,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也不知是那姑娘太无防备心了还是怎么,竟看也不看他的玉佩,就这么跟着他走了,虽是对他的高头大马有些畏惧,可看看怀中的孩子,到底还是鼓起勇气朝巴尔善点了头。 “得罪了。” 巴尔善告罪一声儿,双手一托那姑娘的腰便将人稳稳当当的放到了马背上,叫那姑娘扶好马鞍子,巴尔善直攥着缰绳拉着马跑了起来。 别看巴尔善面上一派沉稳,可他的心早乱了,一边儿在心里骂自己心思不正,一边儿又叹,这姑娘怎么这么轻,腰怎么这么细,他都不敢使劲儿,只怕将那把子细腰给握断了、、、、、 真是疯了! 兜兜转转总算是到了一家医馆,扶着那姑娘下马,巴尔善都顾不上将马拴好,直奔进去喊人。 “蔺爷爷!蔺爷爷可在?” “叫魂儿呢!老夫在这儿呢,进来就是了!” 这声儿还未落,便见从里头出来个头发花白的老爷子,一见是巴尔善来了,他还面上尽是惊喜,可有年头可见过这小子了。 “什么时候回京的?” 巴尔善也顾不上同老爷子细聊,紧忙将身后那姑娘怀中的孩子抱给蔺爷爷瞧:“今儿一早才到京城,先不说这个,蔺爷爷还是快看看这小姑娘吧,瞧着着实不好。” 蔺爷爷一抬头,这才见巴尔善身后跟着个姑娘呢,亦是个面熟的,一时间也不知这两个小的怎么凑到了一处,听那姑娘也叫了声儿蔺爷爷之后,老爷子笑着点点头,也不多问,直赶紧的先救人。 蔺老爷子当年可是太医院院首,只是他年纪大了这才求了恩典不再领差事,然他不是个能闲下来的性子,干脆开了个医馆,想着能给人看几年的病就干几年去,谁道这医馆一开竟也十多年了,明年都要过八十八大寿了,竟还硬朗着。 他的医术自不必多提,都不消得诊脉,只是看这小丫头的样子便心中有数了,这是饿出来的病,脏出来的病啊。 他当即叫人冲了盏蜜茶来,喂了小丫头去,又细细施了针,这孩子的身子便也算是稳住了,再细细养个一年半载便也能调养回来了,只是见这小丫头的狼狈,只怕多半没那么条件细细养的。 蔺老爷子净了手,又带着巴尔善同那姑娘看了他医馆后院儿满当当的孤儿,着实是没地方再收这孩子了。 “你二人谁再发发善心养了这孩子去?老夫是无能为力了。” 巴尔善不做多想,当即便揽了这事儿去:“辛苦蔺爷爷了,一会儿我将他们姐妹仨带回府上好了,总归我府上空着也是空着。” “不知姑娘意下如何,若是姑娘不放心,叫人常去我府上看看她们姐妹仨也使得。” 且不等那姑娘应声儿,蔺老爷子直忍不住笑出声儿来,见巴尔善脸都红成猴腚了,巴尔善口中的姑娘也跟着扭捏,他还当两个人私下早认识了的,谁道听这称呼两人竟是头一回见。 “敢情你们不认识啊,既是一块儿做了好事,认识些个也无妨,姑娘叫着多生分,这位是乌雅家的二格格,老夫这满后院儿的孩子尽是二格格捡来的,二格格最是心善,这附近就没有不知道二格格的人。” 第一百八十八章 心头沉重 这话可是蔺老爷子夸张了的,她前几日才从宫中回来照顾额娘,见府门口有不少乞讨的老人孩子,又念着姐姐的吩咐,这才不辞辛苦,甚是可以说是大张旗鼓的做了好事去。 便是加上今儿这个孩子,她才不过救了八九个,哪儿当得起这句最是心善,玉玳心头臊得慌,面上却是不卑不亢的,更不一味推脱了美名。 “蔺爷爷谬赞了,眼下战时我等女眷也学不来做兄长的去领兵打仗,便想着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也好,要说心善的也不尽是我,若长姐和哥哥常给家中寄银子,我亦是有心无力的。” 玉玳说这话时透着满满的亲近,说来街坊认识也不在这一时半刻的,她们一家子是两年多前搬过来的,离这医馆不过隔了两条街,离蔺府更是近,寻常往来就不少。 满人家的格格束缚少,素来没什么不能抛头露面的规矩,塞和里氏为了照顾她们这么些孩子,积年落下的病根儿不少,玉琭在宫中无法照顾家里,福成又去了军中,故而府里府外的事儿几乎都是玉玳担着。 寻常出门的次数多了,自然同街坊们熟络,她这些时日几次三番大张旗鼓的做了好事,不被人记住就怪了,她同姐姐的目的也在此了。 蔺老爷子听玉玳这话也是慨叹:“你们姐弟几个就没有心性不好的,不知近来贵人可安好,身子可妥帖?” 玉玳笑着谢了蔺老爷子关怀,他老人家这关怀也不多余,那乔太医是蔺老爷子的关门弟子,如今专伺候德贵人,有这层关系便更显亲近了。 听着蔺老爷子同二格格的对话,巴尔善越听面色越是不对,眼神儿时不时的看着身侧的二格格,着实没想到那引蛇出洞的饵就是这位。 今儿见万岁爷的时候还说这事儿呢,见万岁爷面露犹疑,因德贵人的缘故颇有些不忍心利用,他还劝万岁爷,直言既是从那李元格身上入手,便必定要利用了二格格去。 又不是将二格格弃之不顾了,且调派人手暗中护得二格格周全就是了,先紧着这事儿处置要紧。 谁道他刚冷心冷情的要利用了人,这便遇见了人家小姑娘,还意外地、意外地这样叫他心动,他虽还不明白这是不是那种喜欢,可他只一想要将二格格放在那样危险的境况中,他就满心的不情愿,更是恨自己先前不留余地的话了。 他太想反悔了,恨不得这就回宫见了万岁爷,求万岁爷换个人做饵,千不能万不能用了二格格去,可眼下哪儿还有他反悔的余地,人手都布置下去了的、、、、、、 巴尔善死死地掐着手心子,一边儿是朝廷大事,一边儿又是自己放不下的,他从未这样纠结为难过。 说话间玉玳身边儿的绵绵回来了,小丫头还算是机灵的,这会子不仅跟来了还带回来了这孩子的二姐三姐。 既是巴尔善说要帮衬了这小姐妹仨,玉玳总得问问人家住何处她也好心里有底儿,如今京中不太平,好些无依无靠的小孩儿被卖被拐,玉玳虽是救人有目的,但也总得求个心安无愧。 “公子、公子?” 然玉玳连叫了这人几声儿都不带回话的,心道这人长得一派英气周正,不像是个不聪明的,可怎么总发愣犯傻,说话也结巴,还照顾旁的呢,也不知能不能利索的照顾了自个儿。 巴尔善回了神儿,对着二格格颇心虚,也没敢说实话,直言自己是蔺老夫人那边儿的子侄,也住这附近的。 “二格格叫我巴尔善就是了,我就住在西街胡同,拐进去第一家,匾额上写的乌苏,二格格若是不放心,回头只管叫人到府上来瞧瞧她们、、、、、、、” 听巴尔善这话,蔺老爷子抬着眉瞧了他一眼,摸不清这人为何这般不坦率,不过他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只管老神在在的坐在一旁听着,巴尔善是他伺候大的阿哥,就人品方面蔺老爷子可是再放心不过的了。 玉玳看人安排得妥帖,便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又关切了两句孩子们,这才替额娘抓了药带着丫鬟回府,她今儿出门也不是闲逛的,原就是想着要来蔺老爷子这儿给额娘拿药的,救人只是意外罢了。 巴尔善不着急走,那孩子还没用药呢,蔺老爷子手下的小学徒正煎药呢,他这一时半会儿的也不能带着孩子们回去,因这几个孩子,他也不能回府,得先搬去他额娘给他留的那套院子里住几日才是,免得二格格真登门了。 目送着二格格主仆回去了,巴尔善面色沉沉也不开口,只是跟着蔺老爷子去了后院儿,关起门来也废话,当即便解了自个儿的衣裳,将肩膀上的伤给蔺老爷子瞧。 “怎么伤得这样重?什么事儿竟这样极,就不能处置好伤口再回来吗?” 蔺老爷子对巴尔善身上的伤已经见怪不怪的,也不知他眼下在未万岁爷干什么差事,回回归京回回都是带着一身的伤,可对着巴尔善肩上已然溃烂的伤口,蔺老爷子仍是忍不住惊叹,也不知这小爷怎么熬过来的,这伤可瞧着时候不短了。 巴尔善一把撕开同伤口黏在一处的布,好似什么都感觉不到一般,还是依旧面不改色,可他岂能不疼,伤口再一次撕开的疼痛叫他出了一头冷汗,然他只是舒了口气罢了,一个痛字都不曾提。 “着急回来,路上也没遇见能像您这样医术高明的人,爷看了好几个郎中都没法儿取出来肩胛里的倒钩,只能赶紧的回来见您了。” 这伤还是他刺杀吴三桂时被人伤的,他在叛军当中藏了小半年,竟都不知吴三桂身边儿竟有那么多好手,能脱身自是药付出写代价来的,死了几个兄弟,他亦是受了不轻的伤。 那些人的箭尽是特制的,箭簇上带着层层叠叠的小倒刺,他试着自己拔了一回,险些没要了他的半条命,着郎中给瞧了也没法子,只能先将露在外头的箭羽贴着他的皮割断,待回京处置。 第一百八十九章 猜测身份 回来这一程用了半个月,这半个月里有十天他这肩膀上的伤都在流血,前几日好不容易止住血了,伤口开始化脓,他又连日低烧了,好在他身子底子不差,也不是熬不过去,只担心这箭簇不好取,再落下什么病根儿就不好了。 先前在宫中不跟万岁爷和娘娘说更是怕给人再添了麻烦,他自小养在宫中,已然是太得了人关切了,眼下事态不稳,万岁爷正是用人,他怎好拿自个儿的伤给人添乱去。 “您看看可好治?爷不怕疼,就怕耽误差事。” 蔺老爷子手上一顿,若这人不说,他险些都没看出皮肉里还包着箭簇呢,这伤都快肿成个包子了。 “您若是还一味惦记着差事不顾身子,老夫便是有再高超的医术也救不回您这条手臂。” 蔺老爷子轻叹,他这把年纪了,就没见过宗室里有过这样坚韧的阿哥,巴尔善不仅是性情坚韧,更是对自己有种近乎残忍的严苛。 倒也不怪旁的,只因他额娘乌苏氏长年精神恍惚,一开口便是叫巴尔善学了他阿玛去,说他阿玛如何如何好,惹得巴尔善自小便觉得自个儿做什么都不够好,他额娘已然这样软弱了,他亦是不许自己再软弱半分了。 蔺老爷子先细细的给巴尔善清理了伤口周围,又取了干净小碗儿倒了烈酒点燃,掏出一羊皮卷儿亮出一排家伙什,取了一柳叶刀在火焰中燎着。 撂下一句忍着,便直接拿着柳叶刀给巴尔善一点儿一点儿的刮去伤口上的烂肉,那箭簇不大,却进的极深,蔺老爷子光是这小刀便换了三柄,累得一头热汗,这才听“哐当”了一声儿,将那箭簇从巴尔善的肩胛里挖了出来。 然这还不够,因箭簇卡得太久了,里头的肉也没好到哪儿去,需得细细刮掉一层,什么时候见新鲜的血了,什么时候才算是完。 这治伤可远比受伤要痛苦得多,巴尔善僵着背坐在椅上,扶着桌案的手都都用力地咔咔作响,想来是流血流得多了,巴尔善眼前都微微发黑,身上的冷汗更是一层压着一层。 也不知过了多久,蔺太医给他细细包扎好又热了条巾帕子给他擦了把脸,巴尔善这才活过来了似的松了口气,哆哆嗦嗦的用了口茶。 还想着赶紧的回府叫马小忠带着人搬家呢,然巴尔善一起身险些没一头栽倒在地,被蔺老爷子扶了一把,见状他也不再勉强,用了碗乌漆嘛黑的药,借了医馆的地儿趴着浅眠了一个时辰,他这才恢复了些许,连忙准备带着小姐妹仨回府。 “知道您忙碌,可再忙碌也不能不顾身子,这伤少说也得细细养三个月才开始见好,这半边儿万不能提了重物或是动武,这药只是半个月的,半个月后您再来,老夫瞧罢才能掂量着用药。” 巴尔善只管应下:“叫蔺爷爷操心了,这几日爷必好好歇着的。” 蔺老爷子也不再多言,听巴尔善这话便知道他定然不会好好听,不过他这回确实伤的重,即便勉强也只怕勉强不来的,蔺老爷子倒也不很担心。 “爷!您可回来了,奴才都准备好了的,池子里的水正温着,您这会子沐浴正正好。” 巴尔善只一回府,马小忠便紧忙迎了上前,说罢这话扶着主子下马,这才看出主子精神萎靡,似乎遭了不小罪,他正欲关切着便见主子抬手给他指了指后头的那辆马车。 “先把那几个小的安顿下来吧,夜里咱们便带着她们搬去西街,若这几日有乌雅家的格格或是奴才寻去,可别当着人面儿道破爷的身份了,爷在二格格跟前儿姓乌苏,甭说漏嘴了。” 巴尔善说罢便往自个儿的院子走去,也不叫马小忠伺候着沐浴,他是着实没力气动了,进了屋便栽倒在榻上昏了过去。 然他心里惦记着事儿呢,只是又歇了半个时辰就惊醒了,冷汗几乎将里衣都浸透了,他惦记着二格格,竟做了噩梦,梦见二格格被那李元格害死了,二格格浑身是血的拉着他哭,怨他害了她去。 饶是知道李元格才刚被放出来,短期内还不敢造次,可他仍旧放不下心来,连忙叫了亲信,又加派人手躲在暗处护着二格格去,生怕有什么差池。 也是怕被二格格知道身份不好行事了,巴尔善不敢再多歇了,起身沐浴更衣草草用了几口茶点,便带着那小姐妹仨和府上半数人手低调的去了西街的院子里安顿下来,心头还隐隐盼着,盼着能再见了二格格去。 比起巴尔善,玉玳就可就轻松得多了,回了府上伺候罢额娘还关起房门给姐姐写了信,信上除了写额娘的情况外,便提及些个善事,倒也不敢光明正大的提,生怕谁看了信去,只一二句带过,不消得写明白姐姐便能明白。 京中各家救助流民也有好一段时日了,还能坚持到现在的人家可不多,多是一开始凑个热闹,不落人口舌罢了,她们府上原也不想在这事儿上冒头的,比家底子她们乌雅氏也不如人,便只尽心便是。 后来姐姐琢磨着,总觉得万岁爷多半要微服私访一回,便想着借此机会再加加乌雅氏在万岁爷心中的好感去,便是万岁爷瞧不见也没关系,乌雅家也需要此机会来改改名声,故而做善事绝不能马虎着了。 玉玳头回帮姐姐做事,自然是极尽心尽力的,然信还未写完,玉玳却是想起来今儿遇见的那人了,巴尔善虽穿着不打眼儿,身上也灰扑扑的,鞋靴上还沾着泥点子,乍一看瞧着不像是什么紧要人物。 可偏就是那气度让玉玳觉得他很是不俗,再结合着巴尔善同蔺老爷子简短的对话,他对蔺老爷子的架势,可着实不像是蔺家一般子侄,他的身份倒像是同蔺老爷子平起平坐,甚至还高于蔺老爷子的,那举手投足的自在肆意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别不是万岁爷跟前儿的人,奉命出来打探情况的? 第一百九十章 刻意登门 玉玳不敢大意,宁信其有不信其无,这事儿可不能马虎,封好了信叫人送去罢,她好歹是喘了口气,歪在贵妃榻上小憩一会儿,琢磨着明儿施粥的事儿。 然她才将将躺好,不过动动身儿寻一舒服的姿态罢了,谁道背后一痛,似是被什么硌了一下子。 起身随手一模,她竟从今儿回来时随手一丢的荷包中翻出了一个玉佩来,双鲤衔尾,黑穗摇曳,竟是巴尔善给她瞧的那玉佩。 着急救人呢,她随意一瞥竟是下意识的把人玉佩给收自个儿身上去了,怕是巴尔善一忙也忘了的。 也不知怎得,玉玳竟忽地想起这人一把就将她抱起来放在马背上的事儿了,巴尔善动作忒利索了,她还未害臊或是惊吓呢,巴尔善却是先红透了耳朵。 巴尔善给她牵了一路的马,她看了人一路的通红耳朵,不知怎得,她竟在人身上窥得几分可爱,玉玳红脸失笑,想想也是颇有些不好意思。 手上捏着人玉佩上磨得稀拉拉的穗子,玉玳一时兴起,还拿了绣筐又给人做了个新的去,做好了倒也没敢贸贸然的换上,生怕这玉佩对巴尔善有不一般的含义,便想着明儿一并给人送去便是,换不换的全看巴尔善自个儿的意思。 要依着以前,玉玳也不会对人这么上心,自己亲手所作的物件更是不肯轻易往外送的,可想着巴尔善,玉玳却忍不住做了些多余的,这中间又夹杂着姐姐的嘱托,夹杂着厉害关系,她捏着穗子细细想,倒也不甚明白自己的心思了。 不过抛开些个猜测,巴尔善确实生得周正,浓眉大眼一派正气,人又有分寸,还是个极热心善良的,很难叫人厌恶了去。 想着想着玉玳也是止不住面热,一边儿叹自个儿多想,一边儿又存着提防,生怕这人是万岁爷的耳目,那她可就万不能逾矩了,只能秉着热心善心去同人相处去。 玉玳细细思量着,好一会子这才定了心,叫来身边儿的丫鬟绵绵,这便叫人准备几份礼去,她明儿借着送玉佩和看孩子们的机会再试探试探,若他真是万岁爷跟前儿的,倒是可小心利用着些,叫人好好瞧瞧她乌雅家的心。 夜半玉玳收到了姐姐的回信,拆开了信也不着急看,细细执笔依着姐姐教她的法子提取出了这信中的密言,这才又抄了下来细看了去。 密言上说是今儿万岁爷身边儿确实是出现过一位面生的小爷,只是未久留,用罢午膳便出宫了,着急来又着急走,也不知去做了什么,同万岁爷说话也神神秘秘避着人。 魏启代主子去乾清宫给万岁爷送汤水时曾远远的看了那人一眼,是个约莫七尺多高,身着青袍的年轻人。 得了这话,玉玳岂还有不明白的,信上指的竟就是巴尔善了,也不知她同巴尔善相见是巧合还是人有意为之。 玉玳当即抛开了心里那些个有的没的,只细想明儿见了巴尔善如何说话,想来此人身上差事颇多,也不光是看她们一家子的,故而得在有限的时间里展示出更来,施粥事儿便不能耽搁了,明儿一早就得置办起来。 巴尔善的住处离她们家可不远,坐马车不过一刻钟的距离罢了,如此,施粥一事最好叫人出门就看得见。 玉玳吩咐下去,叫人寅时便寻了街口空地架锅煮粥,眼下弟弟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叫他出来看着些,也露露脸。 再过个二三年福安便也是能出去历练的年纪了,家里的女眷可就指着福成福安他们哥俩出人头地好撑起门楣了,不好总依靠着裙带关系叫人看不起。 府上的人倒也都是手脚麻利的,说是寅时开始便寅时开始,玉玳晚起了一会子,等她再梳洗打扮好过去看时,大锅里的粥已然泛起香味了,咕咚咕咚翻滚着热气。 为了显得更香些又不增加太多开支,府上的厨子便往大锅里添了半勺猪油,添了些切得细碎的野菜和猪油渣,这便是流民眼中极有油水的一餐了。 原以为施粥摊子摆得早了,来的人多半只是周围的一些罢了,想来是比别家的都香,有的流民竟不惜跑了远路过来讨一碗吃食。 玉玳叫府上的奴才维持着队伍,刻意叫人往巴尔善府上的方向排,这一排竟真快排到人家门口了。 玉玳心中满意至极,好生嘱咐了福安和玉琪看着施粥的摊子,她又去寻了额娘侍奉了汤药,这才带着丫鬟坐马车去了巴尔善府上。 正如巴尔善所言,这乌苏府确实好寻,也不知怎么这么有财力的,整条西街就乌苏府大门最是排场,看门楣,这乌苏府竟少说出过四品以上的武官,门口的圆墩儿上雕着同那玉佩一般纹样的衔尾鲤鱼,看来是这家没错了。 玉玳下了车叫绵绵去叩门,没一会子便有人开了半扇去,见是生人来了还是个姑娘家家的,那奴才不疑反笑,当即便请了安去。 “可是乌雅二格格登门?奴才有失远迎。” 绵绵替玉玳开了口:“正是我们二格格,当不起远迎,未递帖子便登门着实冒昧了,今儿我们格格是专程来送玉佩的,不知可方便?” 那人大开了府门,紧忙叫身边儿的人通传一声儿,这便请二格格一行入府。 “格格客气,先里头请吧,奴才这便请我们爷过来。” 被这奴才领着进了两道月亮门,绕过了一片花园,这才到了见客的正厅,那奴才又是上茶又是上点心的,着实伺候得殷勤。 “我们府上就爷一位主子,奴才不多只怕伺候得不周全,也不知茶点可合格格胃口,有什么不妥的格格只管提。” 玉玳笑着点头,客气应声儿,登门做客岂能挑人毛病,只管请人忙活去,也不必时时跟着伺候,这说话间,她也是将眼前的奴才打量了个尽。 瞧这规矩,瞧这伺候的习惯,再瞧人面上白净无须,玉玳琢磨着,这位像是个公公来着。 第一百九十一章 怀疑身份 可什么人家能用得了公公伺候? 这可不是用银子就能买来的奴才,当是皇室宗亲这才能用的,爱新觉罗氏的人不少,可爱新觉罗氏的人家也分高低,便不说什么红带子了,就是些个关系远的黄带子也没资格用的。 那巴尔善又是什么身份呢?姓乌苏怕是做不得真了。 可细想皇室宗亲做派,爱新觉罗氏的小爷又多是眼高于顶的,出门必是前呼后拥阵仗颇大,即便出门不带人,打扮上也不至于寒酸。 然而巴尔善着实另类,昨儿见面,他身上的衣袍又脏又皱,言行也低调也得很,浑身上下怕是就只有给她的那玉佩最是值钱,没了玉佩,便只那通身的气度叫人瞧着出身不俗了。 不等玉玳琢磨完,东侧窗棂便映出两道身影,顺着沿廊从门口进来,玉玳抬头去瞧,来的正是巴尔善主仆。 今儿巴尔善可就没那股子邋遢劲儿了,一身松青色带暗纹的衣袍,领口和窄袖掐着缥色的浅边儿,盘扣都是用打磨莹润的碧玺,同色玉带束着窄腰,挺拔地像是棵小白杨儿似的。 用马小忠的话说,他们主子爷今儿打扮的像是个开屏的孔雀似的,什么青翠颜色都敢往身上招呼,就盼着二格格来呢,昨儿光是挑衣裳都挑了小半时辰,这也不行那也不显年轻的,不知道的还当他们主子爷比美去呢。 以前没遇着二格格的时候成日穿得乌漆嘛黑,便是入宫也素来不在意穿着,如此打扮再配着他那不苟言笑的脸,都不像是个十八九岁的人,出了门儿说是二十八九的都当得起,眼下可总算是有些活泼样子了。 巴尔善对自个儿这身打扮也不适应着呢,只进门儿瞧见了二格格,巴尔善走路都有些同手同脚了,他未语先笑,那对儿招眼的小虎牙更是给他平添了好些平易近人。 “不过是个玉佩罢了,怎劳烦二格格跑这一遭儿,差个人知会一声儿,回头我骑马去寻二格格便是了。” 玉玳见了巴尔善,一时脸上也微微热,紧忙站起来回话:“倒也不很远的,今儿正好府上有事儿忙和,起得早了些,生怕您找不到玉佩着急,跑一趟来也算不得费事儿。” 巴尔善点头,先请玉玳坐下了,听玉玳称呼只觉得疏远,饶是巴尔善想瞒着些自个儿的身份,可仍耐不住亲近的心,稍同人说得多了些。 “二格格客气了,昨儿我只说了自个儿的名字,却是忘了二格格不便直接称呼,着实当不起这一声儿您,我在玛法那边儿排行七,二格格叫我七爷也使得,咱们救了同一个孩子,以后想来也不少来往,相处也不必这样生分。” 玉玳笑着点头,说来昨儿她还紧张着呢,只怕同巴尔善不好打交道,谁道今儿一瞧,巴尔善竟比昨天还待她和善没架子,又端着礼节,这般不近不远的距离叫她心头也是少了不少防备。 对此,玉玳也不禁纳罕,想不明白巴尔善身负万岁爷给的差事,又为何这样待她亲近,瞧着人打扮,好似连身份也不愿意太遮掩了。 不过这般亲近不是坏事,玉玳自是利利索索的叫了人一声儿七爷去,寒暄两句呷了口茶,便将荷包双手奉上。 “昨儿着急着,竟是不小心将七爷的玉佩拿走了,心中还颇过意不去,我瞧着您那玉佩上的穗子快磨坏了的,便自作主张给您做了个新的去,您瞧瞧,若是还瞧得上我这手艺,回头叫人换上也使得,若是不成,便罢了。” 巴尔善双手接了过去,接的时候指尖子还不小心碰到了玉玳的手,巴尔善面上不由得更红,微低着头掩饰面上的羞赧,巴尔善小心翼翼的将那玉佩从荷包中取出来,倒不是小心这玉佩的,而是小心二格格给他的荷包和里头的穗子。 虽并非有什么特殊含义,可一想这是二格格亲手所作,巴尔善心中便紧张得厉害,他到底是头回收姑娘家的东西呢。 穗子不必看,定然是再好不过的了,二格格有心,还特意寻了同原先一般颜色的线,连上头缀的黑玉珠都找了大小相仿的,巴尔善轻柔地顺了顺穗子,竟有些不舍得换到玉佩上了。 他成日风里来雨里去的,这玉佩也没少跟着遭罪,先前的穗子就是骑马的时候在马鞍子上磨坏了,若是不爱惜着,两三个月便要叫人换一回,他可不忍将二格格送给他的穗子弄坏了。 见巴尔善只是看着那穗子不说话,玉玳提着心,还当时自个儿太没分寸了,见那玉佩可有年头了,莫不是这玉佩还是个对巴尔善十分重要的人送的,那可就不好乱换了。 “想来是我冒犯了,给七爷赔个不是,这穗子的事儿七爷还是忘了吧,我这便拿回去,就不叨扰七爷了。” 一对上玉玳那含着歉意的眼神儿,巴尔善可急了,都到他手上的东西了哪儿有再收回去的理儿。 “二格格误会了,我并非不喜欢,就是、就是在想怎么换了穗子罢了,不瞒二格格,我这府上也没什么丫鬟伺候,都是些个五大三粗的,平日里缝补都是拿到外头的铺子里,这换穗子的事儿还真为难住我了。” “想请二格格帮忙的,只是这穗子已然这么劳烦二格格了,我真真是没这个脸再劳烦二格格了。” 巴尔善厚着脸皮,只管道自个儿为难去,一旁的马小忠眼睛都快翻上天了,也暗笑主子爷扯谎的本事见长,哄骗人家涉世未深的二格格竟脸不红心不跳。 他们主子好歹是辅国将军的爵位,又得娘娘和万岁爷照拂颇多,平日吃穿用度皆是内务府的管着,哪儿有什么缝补衣裳的机会啊,一季就十二身衣裳了。 便是在往外头藏着身份呢,这缝补浆洗的活也专门有人伺候着,别看府上是没丫鬟婆子,可伺候爷的公公们针线工夫也是不差的,便是他马小忠身为爷的长随、侍卫,打络子、换穗子的活儿也干的利索。 第一百九十二章 闹不明白 巴尔善这话说的可怜,玉玳稍稍回想,她进来这一路确确实实是一个丫鬟婆子都没见到,便也信了人这话去,抬手接了玉佩和穗子来。 “这有什么不好开口的,七爷刚刚还说不叫我见外呢,七爷自个儿倒是先见外起来了,府上可有铜剪子,借来一用。” 巴尔善紧忙吩咐马小忠去拿,一眼不眨的看着二格格的动作。 他管不住自个儿的心,更是管不住自个儿的眼睛,先是看二格格那莹润的小脸儿,又细细打量着人涂了胭脂的嘴唇儿,像是被那抹浅红给烫着了,他紧忙将视线挪到人耳垂上,二格格的耳垂小小的薄薄地,看着像是软软的样子。 二格格微低着头,露出一截儿漂亮又脆弱的脖颈儿来,眼下还未出二月里,天还冷着,饶是被狐裘披风裹得紧实,依旧能看出二格格的瘦弱窈窕,平白的让巴尔善想起昨儿抱人上马时手上的轻软。 他老脸一红,再不敢多看了,只是强叫自个儿盯着人红润的指尖子,同那玉佩比对着,玉佩都要在二格格手中失了光彩了。 巴尔善心头臊得厉害,不知道自个儿怎么回事儿,他这么些年又不是日日吃斋念佛没见过姑娘,出门在外,最是得练就一身定力了,可他这定力对着二格格竟全然不起作用了,真真奇哉怪也。 偏他阿玛额娘走的早,他亦无亲兄弟姐妹,身边儿伺候的除了公公们全是光棍汉,也没个能说话商量的人,他自个儿可是闹不明白了。 好在二格格动作甚快,没一会子便将穗子给换好了,巴尔善接过去戴好也顾不上琢磨这些有的没的,见二格格又想起身告辞,他心头不舍得同人分别,只忙又提了昨儿带回来的那姐妹仨,同二格格一道儿看看孩子们去。 两个人一个不想叫人早走,一个又想多留会儿探探底细,这一来二去的竟拖延了一个多时辰,待玉玳真的要回时,还有半个时辰可就午时了。 巴尔善亲自送玉玳上了马车,心中虽还想再留留人的,可他到底不能不顾二格格的名声。 不过要说失落倒也不多,二人说话间提及施粥的事儿了,他直言也要出一份力去,明儿一大早便可借机堂堂正正同二格格相处了,他这会儿就开始期盼了的。 “爷,别瞧了,人家二格格的马车都不见影儿了,回吧,咱们也该用膳了的。” 巴尔善回了神儿,随手给了马小忠一拳,他自是受不得人打趣,脸上噌得又红了一片:“吃吃吃,就知道吃,也不知替爷多操心些个终身大事,你去打听打听二格格的喜好,喜欢吃什么用什么。” “今儿叫你们伺候一上午,二格格就用了盏茶,点心竟一块儿都没碰,可见是不喜欢的,爷吃用随意,二格格可不能。” 马小忠笑着哎呦直叫唤,见自家主子这般对人上心的样子也稀奇,不过满府上下就没有对自家爷的终身大事不上心的,他自是要好好为爷尽尽心,午膳也顾不上吃了,先伺候着爷换了伤药,便马不停蹄的去打听了。 马小忠办事牢靠,一下午的工夫便打听好了的,不光是二格格喜欢吃用什么,连乌雅家的底细,二格格从小到大的经历都打听出来了。 知二格格小时候过得苦,巴尔善心中不是滋味儿极了,越是想二格格那羸弱的肩膀他就越是心疼,他原还觉得自个儿小时候日子过得不好呢,谁道跟二格格一比,那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怀揣着心疼,巴尔善夜里都没歇好,想想利用二格格做饵一事,心中更是愧疚,大半夜的还带着人往乌雅府走了一遭儿,见了藏在暗处保护二格格的弟兄们,翻来覆去的就是叫人好好当差,务必不能大意,就差耳提面命的嘱咐了。 翌日更是一大早便去了乌雅府门前等着帮忙,还带来了好几车的米粮,他旁的不方便直接给二格格,只能借着做善事多出钱出力。 许是没歇好,帮着二格格提东西时又不小心拉着伤口了,巴尔善咬着牙轻轻嘶了一声儿,惹得二格格好生紧张着他。 巴尔善胡诌一通,说自个儿不小心跌了马伤着肩膀了,玉玳见人可怜,午间便留他在府上用膳,叫福安作陪,还给他上了道补身子的汤,这对巴尔善来说可是意外之喜了,细细的品着二格格的关怀,心头比这汤还热乎着。 他只盼着京中的事儿赶紧的安稳,他再不想对二格格瞒着身份瞒着心意了,只要二格格能看得上他,点了头,他这就请娘娘赐婚,再不叫二格格吃半点儿苦。 如此盼着,五日的假很快就过去了,巴尔善头回不想去万岁爷跟前儿办差,磨磨蹭蹭的出门儿,背着人还悄悄去了趟乌雅府,见了门前那道忙碌的身影儿,这才心安,坐马车带着马小忠入了宫去。 “几日不见,朕怎么瞧着你好似滋润不少,可是歇的惫懒了,都没什么紧绷的劲儿了。” 康熙爷忙活了几日,总算是将手上的要紧的事儿都处置好了,打趣一句罢,便同马小忠换了衣裳去,好借着巴尔善的脸顺顺当当的出宫。 今儿康熙爷也不带旁的奴才了,只带十来个可靠的侍卫暗中跟随,其余便尽交给巴尔善打点安排了,康熙爷借机也是松松心神,好好看看京中各处。 巴尔善呷了口茶,岂肯说了实话去,更怕万岁爷觉得他同二格格的情谊会耽误了大事儿,若因此再换了人办差,巴尔善可是更不放心了。 随意寻了借口搪塞过去,巴尔善便说起李元格的动向了。 “近来叫下头的兄弟们轮番盯着那李元格,他像是怕了的,日日都龟缩不出门,不过李元格不出门,来寻他的却是不少,他那些个狐朋狗友日日都去,直至昨儿,李元格才同他们出了门,去了京西的一家酒楼,约莫是洗尘接风呢,光是午膳便用到夜里去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心中大定 “他们要了一间厢房热闹,臣弟的人也不好接近,故而没能探听到他们的话去,只是盯着进出来往的人,还真瞧见一个像是布齐的身影。” “如此,李元格怕是真真不甘于此,早晚要动手了,依臣弟看,此番动静只怕不小,因着德贵人的关系,到底是不能叫二格格有什么闪失,臣弟琢磨着,要不再多派些人手暗中护着?” 巴尔善如此说自是有他的私心在,既是没法儿叫二格格脱身,他便只能尽心尽力保得二格格安全,可这事儿并非他全权做主,还得看万岁爷的意思,断不能因为他的私心办坏了事儿。 康熙爷略微思量,只管点头应了声儿,知巴尔善办事最是牢靠,便准人随机应变,不必事事再过问了他,免得延误时机。 “要朕看,此事涉及颇广,当刨根问底细细查明,偏眼下时机不对,大肆处置只怕伤及大清根本,故而务必快刀斩乱麻,先抓大放小稳住局势,以后再慢慢同人清算,你只管随机应变,要紧时直接带兵围了博易书斋也使得、、、、、、” 得了万岁爷这话,巴尔善总算是心中有底了,他就怕有什么闪失,届时又得顾忌这个又得顾忌那个,不仅二格格没护住,还办事放不开手脚,若再叫几个关键的人跑了,他可着实无颜再见了万岁爷,见二格格了。 说话间康熙爷便已然乔装打扮利索了,面上还覆了一层薄薄的面具,瞧着同马小忠也有八分像了。 康熙爷嘱咐梁九功管好乾清宫上下,又叫人看顾着永和宫。 康熙爷倒是不怕瞒不住旁人,就怕瞒不住玉琭,他平日里素来同玉琭黏糊着,今儿若是玉琭来乾清宫寻他可要露馅儿了,若再惹人担心可就不妥了,且细细吩咐好了,他这才跟着巴尔善走。 康熙爷这都出宫再次乔装同巴尔善看了好几处地方了,玉琭才将将转醒,眼看着都快午膳的时辰了,玉琭一边儿梳洗着,一边儿着人去请万岁爷来一道用膳。 她想叫康熙爷陪着是一方面,打探更是一方面,自前阵子在乾清宫那儿见了一身簇新的普通锦衣时,玉琭心中便有了猜测了,近半月来,都让魏启上着心。 康熙爷若来她这儿便罢,若不来,她必是要寻借口叫人往乾清宫送些汤水点心的,即便当天发现也不能再给玉玳送信儿,可总归她心中有数,不总再想着这事儿了。 如此叫家中表现着,一来为了名声,二来便是为以后攒攒万岁爷对她的好感了,她眼下有了孩子,便不能只顾着什么喜欢不喜欢,得想法子为孩子打点着。 自阿哥所的钱姑姑死后,虽内务府又新派过去了个管事的,但她堂哥从中也得了不少好处,提拔了不少自己人上去,如此阿哥所也算是有她德贵人的耳目了,以后若真不能养了自个儿的孩子,有人顾着些她也能放心。 再有便是防备佟佳贵妃了。 玉琭虽同佟佳贵妃亲近,可再怎么亲近也不代表她能毫无芥蒂的将自己的孩子送给人给当儿子去,劝着佟佳贵妃晚些有孕是一方面,重要的是她自己争气,早日叫康熙爷给她提了位份去。 只要再往前走一步,能得了嫔位,她就能养了自己的孩子了,佟佳贵妃届时再挑孩子抱养,便只能挑了下头贵人、常在们的孩子去。 如此他的四阿哥想来就没有佟佳氏那边的助力了,以后能不能顺顺当当的做皇帝也是两说,对此玉琭也是极纠结的,不知自己这般对还是不对,可抛开那些荣华富贵,只说作为孩子的亲额娘,她是一点儿也不想和自己的孩子分离,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叫了旁人额娘,而不认她。 总归是走一步瞧一步吧,有道是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实在没法子也有那没法子的路可走,最起码她尽力去做了,对自己对孩子便都问心无愧了。 玉琭收拾妥帖了,正琢磨着今儿同康熙爷午膳吃什么呢,那头儿魏启便来了,凑上来压着声儿,声儿里掩不住情绪。 “主子,今儿万岁爷不来您这儿了,说是事儿稠,便只在乾清宫自个儿用便罢。” 玉琭一听这个,眼睛猛然看向魏启,眼神儿里是压不住的雀跃:“你是说,万岁爷今儿没去别处,只自个儿用膳?” 魏启忙点头,给花月一个眼神儿叫人掩上门去,这才说话放开了些。 “正是,奴才在乾清宫门前见了梁公公同魏珠,他们二人是一个都没在殿里候着,奴才原还不敢确定,从乾清宫出来后又去了趟膳房,见膳房的大师傅做了那道燕窝鸭条汤,这才敢确认了七成。” 玉琭点头,一听这话心里也有了数,康熙爷这会子多半是已经出宫了的,并不在乾清宫中,留梁公公和魏珠只是掩人耳目罢了。 不外有他,只因这道汤上的不对罢了。 玉琭伺候康熙爷,即便不刻意留心,然日日相处还是能摸清楚康熙爷些个喜好,旁的不说,就这燕窝鸭条汤康熙爷可不能见的,那味道也不知怎得,竟极不合康熙爷的口。 故而若是康熙爷没什么特别吩咐,下头人皆是依规矩行事,上了五六十道大菜来,康熙爷没吩咐,可梁九功知道什么该吩咐什么不该吩咐,既是康熙爷不喜,梁九功便必不能让这菜做出来端上去。 梁九功素来妥帖,不能今儿就忽然不记得万岁爷的忌讳了,除非今儿万岁爷不在宫中用膳,那便无所谓嘱咐不嘱咐的,只管叫人看着上菜便是。 “得嘞,你这阵子辛苦了,好好下去歇着便是,一会子提膳时叫膳房的多做一道肘子来,算是好好给你补补了。” 一直等着一直叫魏启打听着,谁道康熙爷这样沉得住心,玉琭险些都要以为康熙爷没出宫的意思了,眼下总算是有了消息,她便也不再总惦记这事儿了,只要玉玳依着吩咐行事,那万岁爷就定然不会看不见。 第一百九十四章 你瞒我瞒 说来这造势也造得够久了,也该不少人念她乌雅家的好了。 不过即便是旁人不念着乌雅家的好,他巴尔善也不能不在万岁爷跟前儿提上一提。 巴尔善岂知乌雅家的姐妹俩什么打算,他只是连日来看着二格格为那些无父无母的孩子们奔走,看二格格操持完府上的庶务还惦记着施粥的事儿,他就不能不让万岁爷瞧不见这样的好。 巴尔善深知万岁爷此次微服私访,访的不仅是民间疾苦,好的一面亦得瞧见,知足知不足,这才能叫万岁爷知道如何好好治理这大清江山。 只是巴尔善也是有顾虑的,二格格生得极好,在他眼中,满大清就没有比二格格更好看更心善更合他心意的格格了,故而巴尔善也是怕万岁爷因此再看上二格格了。 即便有德贵人在前,这姐妹俩共侍一主也不是什么稀奇的。 届时他若是再朝万岁爷讨二格格,定然惹得万岁爷不快,虽是万岁爷顾着兄弟情面,十有八九会全了他的心思,只是经此一事,也必定将他们的兄弟情谊消磨殆尽,以后他若是兢兢业业办差便罢,但凡有错,只怕得叫万岁爷不待见着。 可比起以后的那点儿不顺,巴尔善更在乎他能不能同二格格在一起,就像是他阿玛额娘那般感情,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相处时的一点一滴。 巴尔善琢磨着这事儿,自个儿的心思到底是不能久瞒,待万岁爷看见乌雅家的好了,他便寻机会说了这事儿去,不给万岁爷在二格格身上起心思的机会。 如此,巴尔善心中稍安,想着这会子乌雅家早膳施粥的情形是赶不上叫万岁爷瞧了,那便回程的时候再带着万岁爷来。 不同于朝廷的施粥法子,因在城内,多是些个老的小的饥一顿饱一顿,二格格虽也只是叫府上提供两餐,可时辰和吃食却是与朝廷不同,第二顿二格格叫人放在了黄昏时,如此有些孩子在别处吃过两顿,这一顿便算是加餐了,省得夜里挨饿。 给的也不是两个难以下咽的硬窝头,而是一人两个软和的饽饽,里头虽也掺了些糙面,口感不如满人家寻常用的,可这对流民来说,已然是足够好的了。 如此费心,光是这用度便比别家多了二成,他昨儿还听下头人又问二格格支取银子呢。 乌雅家的为难巴尔善是知道的,她们府无甚根基,用度全靠着几处庄子同德贵人和福成大人帮衬。 巴尔善也不知乌雅家的账面上可好看,可他总觉得二格格是艰难的,也庆幸自己知道了,没叫二格格作难还得求到德贵人那头儿,他又叫人送了好些米面银子,想着下头人念着二格格的好里也有他的一份儿,以这样的方式同二格格牵扯在一块儿,他便满心欢喜了的。 抛开些私情,巴尔善正经陪着万岁爷办差的时候是不敢有一丝丝走神马虎的。 二人骑马并行,这一日都没怎么停歇,几乎要将整个外城和京郊逛遍了的,万岁爷不摆架子,午膳都只是在街边包子铺解决的。 巴尔善自也不能说累,即便长时间握着缰绳扯得他伤口钝痛难耐,他面上也不表露半分,只半道儿借着出恭的由头叫人给他换了回药,将伤口上的绷带扎的更紧些罢了。 康熙爷只顾着看各处的情形去了,自是没注意到巴尔善那微微发白的脸色,直至回程快到了乌雅府前了,康熙爷怕被玉玳认出来,这才牵着马寻了一处视野极佳的酒楼坐下吃茶,看看乌雅家前的热闹有序,也算是歇歇脚。 原是想叫巴尔善作陪,他有心再往那博易书斋走走瞧瞧的,谁道自来了这附近,巴尔善就有些魂不守舍了,眼神儿总时不时的瞥向那道忙碌的倩影。 康熙爷起先还不知巴尔善看什么呢,只当是人警惕着周围,可后来顺着巴尔善的视线瞧,康熙爷微微一愣,面上忍不住泛笑,大概能猜到巴尔善为谁而失神。 “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跟着哥哥忙活一天了,这会子不着急了,也歇歇松快着些。” 康熙爷没点透,只暗笑着看巴尔善的反应。 巴尔善果真是坐不住的,抿了抿干涩的唇,用了盏茶就耐不住心思了,起身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尖子,朝康熙爷告一会子假,在外他二人以兄弟相称,说话尽透着亲近。 “哥哥稍坐,弟弟一会儿便回来,还有件要紧的事儿没办呢,也去不多时,至多三刻钟。” 康熙爷点头,无不允的,总归他身边儿暗中护卫的人甚多,便是巴尔善不在跟前儿也没关系。 看着巴尔善脚步匆忙地走了,康熙爷倚靠着窗边,看着人去往何处,只约莫几息的工夫,康熙爷便见巴尔善出了酒楼,直奔不远处的乌雅府去了,手上还提着一油纸包。 若康熙爷没记错,里头当是巴尔善回来时买的小鸭儿糕,这点心他没在宫中见过,听人说是专给四五岁孩子用的,可说白了就是小米糕,只不过是做成了小鸭子的造型,里头的芯子新鲜些不常见,是酸甜口的杏酱。 巴尔善买这点心时,康熙爷还打趣,笑巴尔善怎么这么大的还喜欢小孩儿的吃食,就别说吃了,只他混迹在一堆丫鬟婆子中间排队便够引人注目了,彼时巴尔善只是笑,什么都没说,这会子康熙爷可是明白了,这是去讨心上人的喜欢呢。 竟没想到巴尔善喜欢玉玳,更没想到这二人不等皇玛玛牵线搭桥便先见了面去,康熙爷难得乐着,亦是含着些坏心眼儿,他并不打算点透了去,还叫皇玛玛卖关子牵牵线。 巴尔善素来烦这个,且等着人最后知道皇玛玛竟是叫他相看了玉玳,巴尔善面上的神色定然窘迫呢。 巴尔善岂能知万岁爷的心思,他心里还防备着,然见了二格格就什么都顾不上了,只笑着叫了声儿二格格,他心里就满当当的厉害。 第一百九十五章 没白费心 “今儿怎么这会子来了,晨起不见七爷,我竟有些不适应了。” 玉玳放下眼前儿的事儿,嘱咐福安和管事看着些,便招呼着巴尔善到门房里歇歇吃盏茶。 她这亲近也做不来假,原她对巴尔善是真存着试探和防备的,只是连日的相处,巴尔善实在是太体贴太亲和了,那真心明晃晃的摆出来,只对上巴尔善那双含着热忱的眼睛,玉玳便做不来半分的试探了。 她原就对人极有好感,这连日相处更是叫她压不住亲近的心,也不管巴尔善到底是何身份,到底是乌苏家的还是爱新觉罗家的了,她只想暂时沉浸在同人的亲近里。 心中的喜欢不足为道,玉玳也深知自己的婚事不由她做主,娘娘那头的好心她推脱不得,她亦想着嫁了高门能帮衬哥哥姐姐,不管以后如何艰难不快,她是不许自己自私的。 故而这放纵是短暂的,玉玳尽量不让自己多想,也好好藏着这股珍贵的悸动。 巴尔善进了门房,心头被二格格的话说的更是熨帖,他眼下也不会连话都说不好只顾着结巴了,他顾不上落座,一边解释一边解了那油纸包将小鸭儿糕献宝似的呈给二格格。 “今儿有事儿忙呢,陪着堂哥四下转转,晨起便没顾得上来,路上见这小鸭儿糕了,我记得你喜欢,便买了些,明儿我若是得闲,必不叫你自个儿忙活去。” 玉玳红着脸笑,她不是个愚钝的,依稀也能感觉到巴尔善对她掖藏的喜欢,旁的不说,巴尔善只见她用过一回小鸭儿糕便上了心,她弟弟福安都不一定看得出她极喜欢呢。 “那铺子好远的,难为你这样来回跑,你肩上的摔伤不是还没有好吗,怎么也不多歇着。” 玉玳拿着帕子捏了一个小鸭儿糕,细细的嚼着,见巴尔善总瞧她,瞧得她面热,玉玳当即又推了推油纸包,叫人也吃用些,莫总顾着看她。 巴尔善是看不够二格格这般略微娇憨的样子的,捻了捻指尖子,他虽是跑一天着实饿了,但没好意思同二格格抢吃食,就二格格所言,那铺子却是远,若是专程去,一来一回得大半时辰呢,买一回可不容易。 “骑了一路马了,我走不干净就不用了,二格格用罢,说来也不麻烦,明儿我再去买就是去,骑马快,就一会子工夫、、、、、、” 然不等巴尔善说完,竟见二格格捻起一块儿糕递到了他的唇边:“我的手是刚洗的,你别嫌。” 得了这话,两个人皆是一顿,巴尔善是惊讶是激切,玉玳则是后知后觉的羞赧了,这动作她着实没多想,就是念着巴尔善的伤,看着人不算好的面色,心疼罢了。 接下来两个人谁都没有再开口,玉玳缠着指尖子举着小鸭儿糕,巴尔善一点一点的靠近,几乎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同二格格亲近的心,小心翼翼的小口小口品着那小鸭儿糕的滋味。 一个接着一个,这一包统共就有十个小鸭儿糕,不知不觉间他自个儿竟就用了九个,也就是说,除了头一个是玉玳吃了以外,余下九个全喂给了巴尔善去。 可说实在的,巴尔善吃了这么多,小鸭儿糕的滋味他是真没品明白,是甜的酸的还是软的酥的巴尔善不知道,一口接一口,他都没嚼便囫囵咽下去了,他眼里只有二格格臊红的脸,耳畔全是自己咚咚如雷的心跳,心里全是满溢的热。 纠结难耐了几日,就着小鸭儿糕,他总算是明白了自己的心,他这辈子是非二格格不可了。 巴尔善不知自个儿是怎么同二格格分别,怎么走出门房的,只依稀记得自己攥着二格格的手腕子,逼着人似的将自己的双鲤衔尾的玉佩给了二格格,又撂下一句二格格等我。 巴尔善晕晕乎乎的,都到了康熙爷跟前儿了还没缓过来劲儿,直坐下来用了盏茶,他这才冷静了些,忽得朝康熙爷跪了下去。 到底是顾忌着在外头,巴尔善忍着,没喊出那声儿万岁爷来。 “求哥哥成全,弟弟寻到了想共度一生的人了。” 康熙爷失笑,连忙扶了巴尔善起身,也是叹巴尔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遇见个喜欢的竟陷得这样深,他满打满算的才回京几日啊,便这样笃定了。 不过私心里,康熙爷也是羡慕巴尔善的这份随心自在,若他能同玉琭也这般就好了。 “哥哥自是成全你的,不过你好歹同玛玛商量一声儿。” 巴尔善点头旁的也不多言,知道万岁爷没什么异议他便放了一万个心了,这会子只管又护送万岁爷回宫,也不急得同娘娘商议,到底是得先平了外头的事儿,解了二格格的危机才是。 康熙爷此行收获颇丰,一回宫便扎在乾清宫中,召见了顺天府尹和几位御前大人,细谈了流民安顿之事。 这一说便过了三更了,康熙爷随意用了些茶点果腹,心里似被巴尔善触动了的,也似是感受到了玉琭为他分忧不求回抱的心,即便知道玉琭眼下已然歇了的,却仍耐不住想见面的心。 也不做犹豫,当即便抬腿往永和宫去了,到了永和宫,玉琭果真是歇了的,康熙爷也不惊动了玉琭,只管自顾自的宽衣轻手轻脚的躺在了玉琭的身侧,将身侧的人小心护在怀里。 如此抱踏实了,康熙爷这颗心才觉得甚是熨帖,也紧随着人睡熟了去。 翌日等玉琭醒来康熙爷已经去上朝了的,若非花月和莺时欢喜的说了,她还不知康熙爷来过。 这人也不同她提外头的见闻,只是下朝后,叫梁公公亲自来了永和宫一趟,今儿没寻了什么有趣的给她解闷儿,却是直接送了一匣子银票和一百两金锭子。 “贵人的心万岁爷明白,只是万岁爷断不想您克扣了自个儿的用度来帮衬了外头,您眼下可是双身子的人,用度上是觉不能委屈的。” 梁九功只带来这么一句话玉琭就明白了的,康熙爷这是看见她的良苦用心了,这阵子总算是没白费心的。 第一百九十六章 意外的人 这会子玉琭也不消得再做出什么偷偷摸摸的模样了,直留下一部分,当着梁九功的面儿将余下大部分的银票请魏启送去家里。 “说来这也是举手之劳的事儿,谁承想还劳万岁爷这般关切惦记着,如此倒是给万岁爷添麻烦了,还请公公帮我带声儿谢,此番有万岁爷支持着,想来这半年施粥的用度都够了的。” 梁九功笑着,因万岁爷对这位越发看重,他对德贵人的态度也更显亲近:“您为万岁爷分忧怎能是给万岁爷添麻烦呢,若是京中新族旧贵能有您一半儿的善心,万岁爷也不至于日日在这事儿上为难了。” “贵人若真要谢万岁爷还是当面谢吧,万岁爷差奴才来,也是请您去乾清宫伺候笔墨呢,昨儿万岁爷忙着没顾上,今儿还惦记着同您一道用膳的事儿呢,奴才送您去了乾清宫还得去御膳房嘱咐几句。” 玉琭点头应下,也不劳烦梁九功一直陪着:“公公且去忙吧,我这便更衣带着人去乾清宫,今儿天好,我正好也走走活动些个。” 梁九功没驳了德贵人的意思,又寒暄了几句,他这才告辞去了御膳房。 玉琭目送着梁九功走了,这才起身坐在了妆奁前,也不急着叫人伺候梳妆打扮,她叫人从库房里又取了些布匹,另配着一对儿玉如意叫魏启一并送去家中。 玉玳见玉如意,便知她姐妹俩这事儿是办妥了的,之后虽不能立刻停了手上的活儿,但不必太过费心了,只要银子到了米粮到位,有这个意思就是了。 康熙爷出了趟宫,心里对流民安置的事儿也有了章程,有康熙爷重视着,下头人办事也不会不经心,想来至多到四五月里京中就安稳了的。 届时她乌雅家便是想再施粥也没机会施舍去,便只照顾些无依无靠的孩子们,给济慈堂这些个地方捐些银子便是了,如此也算是给她未出世的孩子积福了。 收拾利索了,玉琭便带着花月莺时缓步去了乾清宫,眼下虽还冷着,可风已然不带着刺骨的凉意了,太阳一照身上还暖暖的甚是舒服。 玉琭挺喜欢这天儿,也不怕晒黑,绕了远了点儿路往西六宫走走,走得身上微微冒汗了,这才拐回头来去寻了康熙爷。 然走着走着,玉琭远远瞧着,在前方的转角处看见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靠得颇近,也不知在说什么。 因隔得稍远没惊动人,玉琭下意识就带着人躲了起来,贴着墙探出半张脸,偷偷又往那二人处瞥了一眼,她眼神不错,刚刚确实没看准了的。 一个是僖妃跟前儿的知秋姑姑,一个便是许久未见的卫双了,这二人怎么凑到一块儿去了? 说来玉琭已经很久没见过卫双了,上一次见还是两年前陪着康熙爷从景山回来的那天,卫双巴结着她,想利用她攀上康熙爷去,也脱了奴才这身皮当了后宫的小主子。 她自看透了人,便没待见过卫双了,只是后来经了她和察尼被污蔑之事,卫双便从她的生活中销声匿迹了,甭管她是受宠还是怎得,都不见卫双再联系了她。 彼时她还觉得卫双可能是收心了,知道她这儿的路子走不通,便不再做多余的往来了,她卫双的阿玛是辛者库的管事,怎么着也能给卫双安排一个满意的差事,玉琭犯不着操心那些有的没的,便也渐渐淡忘了此人。 谁道两年多过去了,卫双竟有本事搭上僖妃的船,可见这二年也没虚度,更无收心的样子。 不过说实话,卫双这二年还真长开不少,身量是长起来了,想来比她还高那么一点儿,因隔得远了,具体的也看不甚清,可就这么远远的看,那小巴掌脸是长的真不错,眉毛也生得黑,被暖阳一照皮肤也泛着莹润,一看便是这二年没吃什么苦的。 卫双搭上僖妃的船,无非是想伺候了万岁爷罢了,她是个不甘居于下的性子,凡有机会就想往上爬,可僖妃又凭什么能看上她,要用了她呢? 玉琭一边儿绞着帕子一边儿细细琢磨,因她同卫双曾有过交情,便不得不怀疑僖妃的目的在于她,再者僖妃伺候时不大招万岁爷喜欢,看重卫双怕不是还存着叫人替她固宠的心思。 就像是佟佳氏急着催贵妃怀孕生子,钮祜禄氏也较着劲儿呢,僖妃年纪虽长些,想来比佟佳贵妃有孕容易些,可她偏不得万岁爷喜欢,没有恩宠雨露谈什么怀孕生子。 且瞧着大阿哥和太子日渐长大,荣贵人那铁肚皮再度有孕,僖妃估摸着也是急了,要想跟太子夺嫡,那她的孩子必定不能比太子和大阿哥小太多,不然喝汤都赶不上热乎的。 “主子,可要奴婢去查查?” 看着主子面上变幻莫测,花月虽认不得同知秋姑姑一道说话的人,却仍想着替主子分忧。 到底是入康熙爷后宫时间不短了,即便玉琭的位份不高,外头也是有些个人手和耳目在的,若真叫花月打听,想来也不至于难,只是就钱姑姑死的事儿来瞧,僖妃势力颇大,若贸贸然的打探只怕要打草惊蛇。 左右僖妃最看不过的就是贵妃和她了,且静观其变就是了,是狐狸早晚得露出尾巴来。 “不必,咱们绕道走就是了,莫惊动了她们,等着魏启回来了咱们再慢慢商议,依咱们眼下的本事,想查知秋姑姑还差点儿,可那卫双是得叫人打听些个的。” 花月莺时应了声儿,又瞧瞧看了远处那二人一眼,这才跟着主子小心绕了圈儿,去了乾清宫。 只是这一来二去的耽误不少,玉琭到时梁公公都办好差事回来许久了,见德贵人好端端来了,这才算是松了口气,万一出了什么事儿,他可是难辞其咎的,今儿万岁爷到底是叫他迎的德贵人呢。 “贵人可来了,万岁爷先前正念您呢,一刻钟前大阿哥同太子爷来了,万岁爷正考校阿哥们学问呢,要不您先去偏殿稍等一会子?” ------题外话------ 宝贝们端午安康呀~这两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有点儿吞评,我回复了之后不仅看不见自己的评论,连宝贝们的评论也看不见了,真不是我删评哈(┯_┯) 第一百九十七章 幼稚挑衅 “不必,就在廊下立一会子吧,也不累的,前儿来的时候还没有呢,内务府送来的这几盆子紫玉兰和白鹃梅瞧着倒是不错,花枝子小,花却开得盛。” 玉琭没再折腾,平日里康熙爷考校阿哥们学问也至多不过小半时辰,时候也算不得长,她眼下有孕,得娘娘和康熙爷关切嘱咐,十次出门九次都坐轿辇,天天在永和宫歇都要歇吐了的,这会子对着难得好天儿,赏赏花透透气也好。 梁九功也不勉强,不过他也不能真将有孕的德贵人晾在门口,只管抬手打发魏珠进去通报一声儿,他陪着些德贵人。 “贵人好眼力,就这白鹃梅从前京城可是见不得的,当年的几株还是从江浙一带移栽来的,花娇气,一直在暖房里养着,暖房的奴才也不知怎么培育的,竟养出了这样小棵的,放在盆里养着正正好。” “只是开的不长,约莫半个月的工夫就凋谢了的,也就是这两日看着好,奴才俗人一个,什么花都认不得,这花昨儿下午才摆上的,今儿早郭贵人来送一道汤,奴才才从贵人那儿知道这花的名儿、、、、、、、” 玉琭点头细细听梁公公说着,梁公公是个有八百个心眼儿的,嘴皮子也利索,凡同人说话就没个冷场的时候,提及郭贵人时也不显得刻意,玉琭笑笑领了梁九功的情,知道这人这是给她递话示好呢。 郭贵人近来虽未再侍寝,可着实是来得勤了些,光是她知道郭贵人来送汤水便有四五回了,甚至有一回她还在乾清宫伴驾呢,郭贵人便敢大大咧咧的来,一口一个姐姐叫着甚是亲近。 她岂能看不出郭贵人的挑衅,只是这挑衅来得幼稚了些,若她只因郭贵人多送了几次汤水就自乱了阵脚,那她可是白在后宫混这两三年了。 小丫头不过是多承宠两次便觉得在康熙爷心中分量颇多了,其实什么也不是,同康熙爷相处,不能看人一时说了什么,看人如何做才是要紧的。 得了康熙爷的赏赐、关怀、宠爱、乃至子嗣,才是实打实的好,康熙爷见郭贵人十次里有九次半都是郭贵人主动,什么时候不消得耍心眼儿,康熙爷自个儿便巴巴的寻人了,这才叫本事。 玉琭不急不躁的,可不代表她没什么火气,要说沉不住气还得是郭贵人沉不住气,玉琭只用一招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想来就够叫郭贵人急得跳脚了。 玉琭笑笑,也不着急,只等着什么时候郭贵人邀宠了,她必截人胡去! 倒也没说两句呢,魏珠便出来了,得康熙爷吩咐请德贵人进殿歇着。 玉琭缓步入内,虽康熙爷一贯免她的礼,可当着大阿哥和太子的面儿呢,她不好不拘着规矩,给两个小的请了安去。 “太子爷吉祥,大阿哥吉祥。” 大阿哥和太子也回了礼去,俩小孩儿并排站着,说话也奶声奶气,甚是可爱,想来是刚刚被他们皇阿玛训斥了,俩小孩儿低着头面上不大好看。 康熙爷手上还拿着阿哥们的启蒙书,朝玉琭笑笑便罢,点了点椅子叫玉琭坐他跟前儿来,旁的不多说,只管继续考校孩子们去。 “大阿哥从兽相食接着背。” “兽相食,且人恶之,为民父母、为民父母、、、、、、、、、” 大阿哥小心翼翼觑着皇阿玛的脸色,支支吾吾的越是紧张越是背不出来,重复了几声儿便也不再开口了,只得又告了罪去,道一句不会。 康熙爷捏了捏眉心,且将手上的书一撂,着实压不住火气了:“保清,这一句话你已经背了五日了!为民父母,行政不免于率兽而食人,恶在其为民父母也,统共不过这二三十个字,到底有什么难的?” “你先前说上书房就你一个人读书无趣,朕给你择了哈哈珠子陪伴,你在读书时犯困,你额娘替你求情,说你年纪小,寅时起不来,朕也准你卯时再起身读书,你就是这样学的!” 康熙爷对大阿哥读书的事儿是真真恼火,这孩子极喜欢骑射,也胆大极有天分,这本是好事,可大阿哥因此厌恶读书就不对了。 半个月前李大人还说大阿哥态度不端呢,李大人在上头教书,大阿哥竟在下头偷偷画什么大马画刀剑,好似还排兵布阵,这边儿一坨小人,那边儿一坨小人,中间还画了山川河流。 起先他看了只是笑,笑这孩子小小年纪就知道排兵布阵,知道推演,想来长大了也是一员猛将,若再有战事定能代他征战沙场,扬我大清国威,可谁道竟是个屡教不改的,一而再再而三地糊弄着! 昨儿康熙爷同巴尔善去看流民安置时,还见一比大阿哥大不了几岁的孩子,吃不饱穿不暖还知道用功,拿着小木棍在地上写写画画。 可大阿哥呢,日日锦衣玉食地养着,老师是翰林出身,如此还不知珍惜不知用功,一句不会还说得理直气壮,康熙爷气得牙痒痒,只觉得打手板子都是轻的,这孩子皮实,得下了狠手才能叫他知道厉害。 康熙爷这头儿才刚叫梁九功拿尺板子来,大阿哥竟就开始大哭起来,太子年纪小些,想来也是精神压力不小,亦跟着哇哇大哭,殿里顿时乱起来了。 康熙爷正在气头上呢,见阿哥们动不动就哭更是恼火,玉琭见状又是好笑又是无奈,紧忙起身蹲下身来一手揽一个孩子,好生劝劝去。 “万岁爷何必这样动怒,阿哥们年纪小,慢慢学就是了,什么都是日积月累的,总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 康熙爷也不拘着非得叫梁九功拿来尺板子了,直将手上的书卷成个卷儿,想揍这破孩子。 “玉琭你莫护着他,朕就是看他吃得太饱了,什么时候吃亏吃苦了这才知道利害!” 康熙爷这恼火的架势直吓得大阿哥和小太子往玉琭身后缩,玉琭对康熙爷的话不置可否,深知这会子说什么都没用,只是赶紧的给门前的魏珠几个使眼色,叫人先将大阿哥和太子带下去。 第一百九十八章 另寻法子 眼瞧着康熙爷又要发火儿,玉琭不急不躁的上前,只拉着康熙爷轻声道了句:“爷的样子叫我的孩子都害怕了。” 这话一说,康熙爷的心口像是被扎了下似的,忽地就泄了气,绷着脸拉着玉琭去里头躺着些,抚了抚玉琭还尚且平坦的小腹,压着声儿愤愤一句。 “你个小东西也来气朕,以后可得好好读书,万不能跟大阿哥学。” 玉琭失笑,将手叠放在康熙爷的手背上,软着声儿替孩子回:“皇阿玛放心,儿臣定然出息,一岁开口说话,两岁就能作诗写文章,三岁就能考做状元郎,四岁就能带兵为皇阿玛大杀四方、、、、、、” 玉琭一直列举到孩子六岁,可再往后就没话可说了,六岁就走到人生巅峰了,就是写小说都不敢这么写的,康熙爷这会子也做不来什么气恼的神色了,只是抚着玉琭的小腹有些压不住笑意,明白了玉琭此番话的用意。 “是朕对阿哥们没耐心了些,可朕想想朕小时候,自开始启蒙,哪天没用功读书练骑射?虽是也总念叨着苦,天不亮就要起身读书,若背不会书或是字练的不好还得挨手板子,疼得练筷子都捏不住。” “可朕再怎么念叨着苦,也没像是大阿哥这般态度不端过,大阿哥又不是真愚的,他就是不喜欢读书,可身为皇子连大字都不识一个岂不叫人笑话,还想着为朕分忧呢,他自己自足都难。” “他是朕的长子,他若不争气又如何给下头的弟弟们做榜样,皇子的身份能保他一辈子衣食无忧,可也仅仅只是如此了。” 康熙爷叹着,此时他不是一个皇帝,同天下的父母一般,皆是对孩子的以后忧虑非常,有道是三岁看小七岁看老,大阿哥若是秉着这般态度长大,可就难改了。 玉琭拉着康熙爷挨着她坐下,她也不着急开口说什么,给人沏了盏茶奉上去这才细细开解几句。 “小孩子哪儿有爷想的那么复杂,他不过是格外喜欢骑射罢了,比之读书,他定然是觉得骑射更有用些,这才对读书不甚重视,爷只要叫大阿哥知道读书同骑射一般重要就够了,届时甭管喜欢不喜欢他都不会再轻视了读书。” 康熙爷怎能不知这个理儿,可他骂也骂了,打也打了,这孩子就是死活不该,一门心思就钻到骑射上了,若这般长大,岂不成了个头脑简单的武夫。 “朕法子都用尽了,除了发火儿就没旁的法子了。” 玉琭忍不住笑笑,心说以后康熙爷还有得恼呢,历史上他只是儿子就有二十多位呢,只一个大阿哥就为难了可不成。 “怎么没法子了,都说了大阿哥是孩子了,想不了那么多,爷说得再多孩子认知也有限,他是不明白为何一定要读书的,既是如此,那就直接叫他看看不读书的后果,便是做将军也不仅是靠着武艺呢,还得靠着头脑才能打了胜仗。” “处置军务、军机往来,哪一样不是做将军的经手,连字都不认识连信件也看不明白,这仗如何能打明白呢?爷不妨就顺着他多说些引导着,不消得您说读书如何要紧,他自个儿就知道了。” 说心里话,大阿哥又不是她的孩子,玉琭巴不得大阿哥不爱学不争气呢,这样也省得大阿哥妨碍她的孩子了。 可历史上大阿哥没出昏招儿之前可是大清的巴图鲁,是康熙爷极看重的长子,如此,大阿哥端正态度是早晚的事儿,或是被康熙爷打着改了,抑或是自己开窍了,总归就是没她的话,大阿哥也早晚步入正轨。 既是如此,那为何不卖个好去。 若她的法子不见效也无妨,康熙爷不也为难着,若是能见效,以后康熙爷每每想起大阿哥小时候调皮气人的时候,都能念她的一份好,她又不图惠贵人和大阿哥能如何报答她,她图的是康熙爷呢。 虽眼下康熙爷的心在她这儿呢,但谁又能说清楚以后的事儿,康熙爷女人多了孩子多了,不论喜欢与否康熙爷也不能不理会着,心自然就分得多了。 以后就是比谁的孩子更拔尖儿,谁更能为康熙爷分忧了,康熙爷每日忙碌着政事,已然是够费心费神了,自然喜欢同省心的叫他愉悦的人相处。 立人设可不就是潜移默化的事儿,且等着以后想跟人争了再表现,可没机会叫她表现了。 康熙爷听玉琭这话果真一片恍然,连连夸着:“还是你有法子,惠贵人若有你一般的聪慧就好了,就大阿哥这事儿惠贵人几次寻朕,皆是替大阿哥求情,叫朕看在大阿哥年纪小再宽容些。” “可慈母哪儿能是惠贵人这样慈的,真真是要将大阿哥给惯坏了,好在大阿哥没养在惠贵人跟前儿,然阿哥所教养嬷嬷们规矩太多,也养不出活泼孩子,朕唯信你,皆是就叫咱们的孩子在你跟前儿长大,待改启蒙了,再搬去阿哥所也使得。” 能得了康熙爷这话倒也是意外之喜,不过玉琭面上却是不显,只是玩笑一句:“对着自己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我大抵也得是个不弱于惠姐姐的慈母,届时爷可别对我失望才是。” 康熙爷又轻轻抚了抚玉琭的小腹,眼中尽是期待:“你若严朕便慈些,你若慈朕便严些,不怕教不好孩子的。” 说笑罢,午间二人一道用了膳,康熙爷也不耽搁,这便叫人将大阿哥叫过来,也不提上午的事儿了,康熙爷只言叫人带着大阿哥去兵部走走瞧瞧。 “你既是喜欢骑射,阿玛也不逼你读书了,打今儿起你不必再去上书房读书,只管跟着恭亲王去兵部瞧瞧看看,若是合适,便在那儿历练着,不过既是阿玛对你妥协了,你也不能喊累喊苦,不能轻言放弃。” “待诸位大人沐休了,你别闲着,如今战中,京中涌来不少流民,朕已着顺天府人手领了安置流民的差事,你也帮不得什么大忙,便代朕各处瞧瞧看看,每日回来给朕说说外头的事儿。” 第一百九十九章 装什么装 “届时朕着辅国将军巴尔善带着你四下看看,务必听他的话,若不听话便老老实实回来读书,莫说朕不疼你。” 大阿哥起先还提心吊胆生怕皇阿玛再罚他的,来之前他还特意戴上了额娘给他做护膝,虽是防不住打手板子,可跪的时候总能舒服些。 谁道皇阿玛竟不是要罚他的,一听自己不能能去兵部还能出宫,大阿哥一时间竟不敢信,愣了好一会子这才欢天喜地的谢了皇阿玛去。 “谢皇阿玛恩典,儿臣定然好好听恭亲王和辅国将军大人的话,断不给您再添了麻烦去。” 大阿哥眼下才不过六岁,还是撒娇的年纪,规规矩矩的谢了恩之后就想同他皇阿玛腻一阵子去,康熙爷招手叫大阿哥来跟前儿了,抱着大阿哥又细细嘱咐了几句,小孩儿无不应的。 玉琭在旁边儿捧着茶瞧着,心道这大概是大阿哥启蒙以后,头回瞧见这父子俩如此关系融洽,有道是不谈学习,父慈子孝连搂带抱,一谈学习,鸡飞狗跳呜嗷嗷叫,古往今来皆是如此,瞧着甚是好笑。 然不等父子俩将话说完,又有那没眼色的人来了,梁九功来报,说是郭贵人来送了一道五珍汤。 康熙爷还未有反应呢,大阿哥听这话,想着一会儿还得受郭贵人的礼,倒是皱巴着小脸儿从他皇阿玛怀里起身站直了。 他同德贵人熟悉,今儿又受德贵人的庇佑,大阿哥打心底儿没将德贵人当外人,当着德贵人的面儿同皇阿玛亲近他不觉得有什么不自在的,可郭贵人就不成了。 康熙爷岂能看不出大阿哥的脸色,心下觉得奇怪,不知郭贵人这是哪儿得罪大阿哥了,抑或是惠贵人在大阿哥跟前儿说了什么? 康熙爷不明白,也不好问,不过比之大阿哥,郭贵人算得了什么,这亦是不给玉琭颜面呢,既是如此,康熙爷只管打发梁九功回绝了去,每日就知道送些个汤汤水水的,时不时的还好,天天这么喝是真真的腻。 “以后没朕的吩咐,后宫不必再送来什么汤水吃食了。” 梁九功紧忙应下,眼神儿往德贵人那儿瞥了一瞬,倒也不怪他多想,今儿他才给德贵人卖了好,康熙爷便这般约束着郭贵人了,要说这中间德贵人没在康熙爷跟前儿给郭贵人上了眼药他可不信的。 不过这次他可是冤枉玉琭了,玉琭今儿可什么都没说,她还得谢大阿哥才是,也是误打误撞合该郭贵人倒霉,谁叫大阿哥闹的挺是时候,她不过是为大阿哥费心了几句便得了这样的好,可见是善有善报了。 接下来倒也没什么事儿,比起看康熙爷同大阿哥父慈子孝,玉琭更想去看看外头郭贵人恼火的神色,亦是不想叫郭贵人恼错了人。 这后宫里,玉琭还有大把人要对付呢,她跟郭贵人较什么劲儿,又没天大的仇,斗起来也不过是你恶心我一句我恶心你一句,尽叫人看笑话去了。 玉琭起身只道自个儿想回去歇了,康熙爷无不应的,又嘱咐了两句叫玉琭注意身子的话,玉琭这才出了门儿,只怕郭贵人走远了,玉琭还追了几步去。 倒也不必刻意上前打招呼,自有郭贵人跟前儿的奴才听见动静点了一句去,郭贵人收了收面上的怒意,就这么站定了等着玉琭过来同她说话,心里已经想好要如何发难了。 可玉琭存着逗弄人的心呢,一见郭贵人拿着架子等着她上前,她才不给人这个脸呢,当即身子已转儿去另一条道上走了,徒留郭贵人气得跳脚,又追上来喊了声儿德姐姐,玉琭这才站定了,这下子换她等着郭贵人上前同她说话了。 “姐姐可是在躲我?怎么瞧见妹妹我了偏还饶了远路,也不知哪儿得罪姐姐了,也是我年纪小不会说话办事,姐姐大人有大量不至于吧。” 郭贵人一开口就是恼人的话,玉琭笑笑抚了抚自个儿头上的碎玉流苏,就这么笑看郭贵人,岂有什么动气的样子。 “不知妹妹这话从何说起了,我眼神儿不好,若非妹妹叫了我一声儿,我还当前头没人呢,在乾清宫陪了万岁爷一整天了,我正想着去御花园瞧瞧,走这边儿近些呢。” 郭贵人咬牙暗恼,她之所以同德贵人不对付,就是看不惯人得宠还装着不经意的样子来,可她心里只怕要得意坏了,装装装!装个什么劲儿啊! 也不知万岁爷看上德贵人哪儿了,都叫人伺候二三年了还不腻吗? 先前她陪着万岁爷用膳来着,万岁爷用了些酒,微醺之下喊她还喊成了玉琭,虽康熙爷很快就噤声不提了,可这事儿仍叫她上了心,后来一打听才知道玉琭是德贵人的闺名,可叫她恶心坏了,吃了苍蝇似的。 故而她也得恶心恶心德贵人才好,可偏人这人十足会装,甭管她说什么德贵人都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叫人恨得要命。 “真真是辛苦姐姐伺候万岁爷了。” 郭贵人不咸不淡一句,可这话说的不像是一个贵人该说的,倒像是以上对下的口吻。 玉琭笑笑,面上虽是不显,可话却是刺人:“辛苦什么,咱们后宫女眷整日里不就是这些事儿,辛苦些总比闲着好,有人想辛苦还辛苦不起来呢,辛苦也是白辛苦。” 说着玉琭还瞥了人身后丫鬟托盘里的汤水,挑衅意味十足,郭贵人没想到德贵人忽地不装了,脸色一面这就要发作,可玉琭岂给人发作的机会,抢先开了口去。 “时辰不早了,若在不去御花园天儿可就暗了,我先行一步,妹妹自便吧。” 说罢,玉琭随意甩了甩帕子便带着人走了,一个眼神儿都不给郭贵人,然郭贵人岂能是忍气吞声的性子,玉琭心中有数,正倒数十个数,果然,她还没数万郭贵人便跟了上来。 “说来咱们姐妹俩还没一道儿去过御花园呢,今儿正好得闲,姐姐,我陪你。” 第二百章 下手为强 玉琭也不应声儿,郭贵人爱跟着就跟着,她只管给身侧的花月一个眼神儿,叫人瞧瞧后头可有小尾巴跟着。 说来这小尾巴也并非恶意,是乾清宫的小公公奉康熙爷的命跟随的,为的就是护她的安危,这事儿康熙爷没专门给她提过。 还是先前正月里冷,一早一晚的地上还时不时的结冰,她先前扶着花月的手还险些滑倒,那小公公是个敏捷的,从后头扶了她一下子,她这才知道是乾清宫的人,才知道康熙爷这样细致。 眼下都三月多了,腹中的孩子也稳当了,也不知那小尾巴还跟着没有。 如若有,玉琭微微勾了勾唇角儿,捏着帕子的手不经意地护了护自个儿的小腹,那必是要让郭贵人吃吃亏了,省得郭贵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骚扰她,惹得她不能安安生生的养胎。 再者过不了多久她就该显怀了,天儿是越来越热,衣裳也是越穿越薄,便是瞒着也瞒不过四五月里,与其叫人发现了,倒不如她借此机会好好坑郭贵人一把去。 心中有了主意,便只看花月的反应了,那小尾巴远远的吊着,也不好直接扭头去看,转了两道弯了,花月这才敢确认了,就着扶着玉琭的姿势,轻轻捏了捏自家主子的手臂去。 玉琭心中有了数,便带着人直接往御花园东边的浮碧亭去了,自有孕以后这处她常来,但凡天气好也得闲,便定要来转转坐坐,叫孩子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去,康熙爷也时而陪着她一道儿来。 整个紫禁城皆是依风水而建,各处取名也半点不虚,此处叫浮碧亭,亭建于桥上,桥下是一汪浅碧色的锦鲤池塘,正应了浮碧二字。 整个亭子通面阔约三丈,绿琉璃瓦黄剪边,攒尖顶上安琉璃宝顶,方亭内天花正中有双龙戏珠八方藻井,四面开敞,立于亭内,不仅方便人赏四处的景儿,旁人看亭内的动静也是方便直接。 周围花木正盛,郁郁芊芊,被夕阳这么一照,三月里的那一丁点寒气也消散了的,叫人心头都泛着橙色的暖意。 玉琭熟门熟路的立在了亭中,只一靠近低矮的围栏,那池里的一尺半尺长的鲤鱼便尽围了上来,你压我我挤你,都被玉琭喂的快游不动了,这会子还抢想吃食呢。 花月知道主子喜欢来喂鱼,身上素来装着一包子鱼食,玉琭只一抬手便接了一小把去,兀自欢欢喜喜的喂了眼熟的几个。 余光瞥见郭贵人也跟着挨着围栏坐了下来了,玉琭只管抬手将手里剩下的那一小撮鱼食递过去,面上十足的和气,可话就叫人触目惊心了。 “郭妹妹,你说我这会子若是跳到池子里有个好歹,你能脱开干系吗?我若说你嫉妒我,想杀了我,你猜万岁爷又要如何处置你呢?” 郭贵人哪儿承想德贵人一开口竟说了这话去,她眼神儿倏的警惕,连伸到半截儿的指尖子都犹豫着不敢碰人了。 “德姐姐自己跳下去的关我什么事儿,万岁爷是宠着姐姐些不假,可万岁爷不是个愚的,岂能听你的一面之词,姐姐要算计就算计,怎么还说出来,就不怕我揭穿你这假惺惺的嘴脸吗?” 玉琭见郭贵人不接她手中的鱼饵,也不甚在意,只管随手一抛瞧着一池子鱼扑腾着水花去争去抢。 “我开个玩笑罢了,妹妹何必将话说得这样难听,什么嘴脸不嘴脸的,这后宫的女眷谁还没几张不一样的面孔,郭妹妹在万岁爷跟前儿可娇柔不能自理呢,在我这儿倒是伶牙俐齿的,张口闭口便是要撕下我的皮。” “你瞧啊,这后宫就像是这一方池塘似的,鱼饵就这么些,大家伙儿你争我抢的也吃不饱,想来便只能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了,你我也算是平起平坐,郭妹妹何必针对我一人呢,便是压我一头又能如何,不还是个区区小贵人,没那等吃享清福的命嘛。” 玉琭笑着,抬手指着池中的纷乱给郭贵人瞧,她虽句句都看似在劝郭贵人消消火同她和平相处着,可一句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便不是那回事儿了。 瞧见了郭贵人眼中的明明灭灭,玉琭心情大好,也不再多说什么,只管又从花月那儿抓了一把鱼食来,时不时的喂着。 倒也没过多久,约莫只是一盏茶的工夫,那郭贵人好似是想开了的,难得朝德贵人笑着,这会子不等德贵人再朝她递了鱼饵,她自个儿先伸了手去。 “姐姐说的有理,只是我这小鱼也没本事吃了大鱼,那就只能干掉几个小鱼,先将虾米吃够了才是。” 二人指尖相触的瞬间,郭贵人面上的笑意一收,忽地惊叫一声儿,然这叫声还未落便见郭贵人竟起身一头栽倒在了池塘中,落水的那一瞬间,郭贵人看向德贵人的眼神儿里还带着笑。 既是两个人都有算计,那就全看谁先下手为强了。 “主子!主子!快来人啊!德贵人杀人了!德贵人要杀我们郭贵人了、、、、、、、” 郭贵人跟前儿的小丫头也是个会审时度势的,原还规规矩矩的捧着汤水呢,这会子猛得朝自个儿身上一倒,端的是一派狼藉,好似同德贵人的人纠缠已久,吃了多大的亏一般。 喊声更是先发制人贼喊捉贼,若是不明就里的,只看着眼下这般还真当是德贵人朝郭贵人发难呢。 这池塘并不多深,可郭贵人却是扑腾得起劲儿,玉琭有些忍不住笑,可这戏不能不继续唱下去,她也只管也跟着喊了几句救人,然后痛呼一声儿,捂着肚子便慢慢悠悠地倒花月莺时的怀中去了。 这般动静很快惊来了人,御花园的奴才们跳水的跳水,抬人的抬人,没一会子便将郭贵人救起来,送回各宫中,消息自然也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说什么都有,有说是德贵人欺负了郭贵人的,也有说两位主子是先起了争执这才闹起来的。 总归风向尽往郭贵人那头儿倒了,郭贵人是十足的委屈。 第二百零一章 深藏不漏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们二人怎么凑到一块儿去了!” 到底是康熙爷的人在现场呢,康熙爷也是最先收着信儿的,他一听说德贵人同郭贵人闹起来,郭贵人还落水了,他是疑惑又紧张,这二人平日里不对付着,几乎就没说过什么话,怎么冷不丁的一道去了御花园,怎么还落了水? 康熙爷没顾得上关切郭贵人,只是满心惦记着玉琭同肚子里的孩子,连详细的也顾不上问了,只赶紧的带着人去了永和宫,又差魏珠去郭贵人那儿看看。 且一进永和宫,康熙爷便见玉琭白着小脸儿躺在榻上,额间都是冷汗,康熙爷便急得慌了神儿,接连催促乔太医过来诊脉,若玉琭的孩子不妥,他定然叫郭贵人好看。 是了,康熙爷压根儿就不信玉琭会推了郭贵人下水,不外有他,玉琭虽是有时候使些小性子,也因郭贵人掐尖吃醋过,可以玉琭那良善的心性儿断做不来害人的举动。 更别说玉琭还怀着身孕呢,平日里再小心翼翼不过了,就不说行走之间,便是端个什么提什么都小心翼翼着,总要腾出来一只手虚虚的护着小腹,护着肚子里孩子。 郭贵人又不是弱风拂柳之姿,她整日风风火火的岂能是玉琭说推就能推倒的,这事儿必有蹊跷,郭贵人未必就是那苦主。 且不等康熙爷冷静下来,一旁的花月和莺时便哭着跪在了万岁爷跟前儿,求万岁爷做主。 “还求万岁爷为我们主子做主啊,郭贵人此番是故意陷害我们主子的,我们主子断没推了郭贵人下水,是郭贵人自个儿跳下去的。” “她跳下去之前还说、说若是她此时落了水,不知我们主子要如何辩驳才能洗清,不知万岁爷您又要如何看我们主子。” “且不等我们主子开口,便见郭贵人落了水,也不知这会子郭贵人如何了,可我们主子是真真受到了惊吓,就这当时还喊着奴婢几个要救郭贵人呢,然没一会子身子便受不住了,肚子一个劲儿的疼。” 康熙爷正着急上头呢,一听这话更是恼怒非常,忽地一掌拍在了榻沿儿上:“什么!她竟如此说!” 花月和莺时忙不迭的点头,连连用项上人头作保,然不等康熙爷再叫人问了旁的,玉琭适时咬着牙清醒,无力地拉着康熙爷的袖口颤着声儿求。 “还请万岁爷息怒,此事、此事来的太过突然了,有些话臣妾记不清了,想来郭妹妹也并非有意,您也知浮碧亭那儿的栏杆窄,臣妾和妹妹挨着坐的,想来妹妹是不小心跌进去的也未可知、、、、、、、” “臣妾没事儿、臣妾没事儿了,就躺一会子、躺一会子就好了、、、、、、” 玉琭白着脸,呼吸像是小蝶扑翼似的又轻又颤,虽嘴上说着没事儿,但那眼泪直在眼眶子里打转儿,端的是一派隐忍和委屈,正为大局不得不呢。 康熙爷原心头就急得冒火,见状更像是又泼了盆子热油一般,险些要炸了去,他一面是担心一面又是气恼,若能谁能将他劈成两半儿,他定然分出一个去翊坤宫,好好揪着郭贵人问问,对着玉琭这样良善到骨子里的人,她到底是有多狠的心才能这样以身犯险的去陷害! 然眼下最要紧的不是查清楚真相,而是玉琭的身子,康熙爷攥着玉琭的手,只觉得自个儿的手比玉琭的还要冰凉些,什么劝慰的话他也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了,只是讷讷的重复着,叫玉琭不怕,乔太医这就来了。 千盼万盼的,乔太医总算是来了,进门儿一见榻上的德贵人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也是吓了一跳,这怕不是小产之兆啊。 因万岁爷和太皇太后娘娘重视着,他自也不敢大意,这会子也不顾上见礼了,紧忙跪过去给德贵人请脉,这手指一搭脉,乔太医的面色顿时古怪起来,反复又看了几次德贵人的面色,心中这才了然。 这位主子竟也是个深藏不露的,装病的本事竟将他这个做太医的险些都骗了去。 乔太医不是个多事儿的人,能被万岁爷看重自也不是个没眼色的,他既是眼下专伺候德贵人同贵人腹中的小主子了,少则一年,多则四五年想来都得伺候着这位主子,若是德贵人这一胎再是个阿哥,想来就更是得势了。 故而,唯有德贵人好了,他才能在万岁爷那儿得了赏识,他若是说了不该说的,万岁爷气恼之下也大概不会念着他的好,他只是个太医罢了,掺和进后宫的倾轧也没什么好处可言。 乔太医不做多想,当即便定了心神儿,开口便是替德贵人遮掩。 “回万岁爷的话,德贵人这是受惊动了胎气了,幸而德贵人身子底子不错,小主子暂没什么大碍,臣这便给贵人开了安神保胎的方子,一日两剂,细细养上一两个月便也稳妥了。” “只是以后到底得多注意着些,再不可受了如此惊吓。” 康熙爷听乔太医说了玉琭和孩子无碍,这才狠松了一口气去,见玉琭仍蹙着眉间,他紧忙催着乔太医写了方子叫人下去煎药,看着玉琭用下了,身子似舒服了些,他这才冷静下来,细想了这事儿去。 “玉琭,旁的事儿朕不问你,只问今儿你同郭贵人怎么一道去了浮碧亭,你务必说了实话,即便是你看不惯郭贵人,邀着人一道儿去御花园理论呢,朕也不怪你。” 康熙爷给玉琭掖了掖被角儿,极认真地看着玉琭,要说着后宫里康熙爷最信谁,那玉琭自然是当仁不让的,然甭管是对着谁,康熙爷多年居于高位,心中总是对人抱着那么一丝丝怀疑,他什么都不惧,就怕他这样信任的玉琭借着他的信任骗了他。 玉琭抿了抿唇儿,只管拉着康熙爷说了实话去,倒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又不是她邀着人去御花园的,而是郭贵人要主动去的。 ? ?明天小爆更一下哈~ ? ???? 第二百零二章 达到目的 虽然玉琭从头至尾都有那钓鱼的嫌疑,可谁叫郭贵人乐意上钩呢。 “回爷的话,从爷那儿出来以后,我虽是稍有些疲累了,可瞧着天好,便想着去御花园喂喂鱼,您知道我是常去的,都成了习惯了,绝不是一时兴起。” “走到半道儿我抬头一瞧,见郭妹妹就在前头不远,不瞒您,我确实对郭妹妹不那么喜欢,便打算走另一条道避一避,谁道郭妹妹跟前儿的奴才也瞧见我了,郭妹妹直叫了我一声儿,我便不好不同郭妹妹打声招呼了。” “三言两语的不多痛快,我这就要去御花园,是郭妹妹硬要跟上的,若早知有今儿这事儿,我是怎么都不会去了御花园,白惹得一声腥不说,竟还动了胎气,我不是个好额娘,我以后再不去御花园了。” 说到这儿,玉琭抚着肚子强忍着泪,许是忍得厉害了,嘴唇儿都有些微微的颤,见玉琭一点儿不避讳对郭贵人的不喜,康熙爷岂有不信的,紧忙俯下身来抱了抱他的玉琭。 “莫哭莫哭,这岂能是你的错,咱们玉琭是天底下最好的额娘了,你好好养着,听太医的话,这一二个月的暂别出门儿,等你身子稳妥了,朕带你去园子里避暑,你若觉得在园子自在些,咱们便一直住到孩子出生满月了再回宫。” 玉琭听这话,这才心里好受些了似的,手臂环着康熙爷的脖颈儿十足依赖不说,还含着泪看康熙爷。 “真的?爷真的信我?郭贵人落了水,外头的人都说是我害了郭贵人,被御花园的奴才们抬回来时,我便是身子难受着也听见了下头人的议论,好似我非得也跳一回池子,这才能洗清污蔑、、、、、、” 康熙爷搂着不安非常的玉琭,头回见他的小丫头这样惶惶,原这情绪是心疼压过恼火了,这会子又是恼火占了上峰,心道宫里的奴才没一个不是嘴碎子,连事儿都没摸清楚就敢乱说,真真该死。 “胡说什么呢,证明清白还消得叫你再跳了池子?那朕是做什么的,岂不成了摆设,旁的话你一律不必听,只记住清者自清就是了。” 听这话,玉琭下意识想笑,康熙爷一句“你再跳了池子”岂不是默认郭贵人是自己跳的池子了,说来她着实低估康熙爷对她的信任,她打了满腹的草稿才用了十之一二就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 旁的话也不必多说了,说多了反倒刻意,玉琭只管装出些柔弱疲惫的样子来,就着康熙爷扶她的今儿乖乖的躺好,听康熙爷的话闭上眼睛好好休息去。 玉琭没再睁开康熙爷也没再说了什么,两个人一躺一坐难得安静了会子,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想来是见玉琭呼吸渐沉了,康熙爷这才缓缓起身,轻手轻脚的带着人出了殿门。 康熙爷倒也没急着走,玉琭还能隐隐听到康熙爷在廊下嘱咐魏启和橘如几个的声儿。 又等了好一会子才不见动静,康熙爷走的时候还带去了花月和莺时,也不知是叫梁九功分开问话还是带去翊坤宫同郭贵人对质的,玉琭倒不担心她二人会说漏了什么,到底都是再缜密不过的人了。 “主子,您可要用些火茸酥饼垫垫?一会子想来太皇太后娘娘那边儿的人就要来了,万一娘娘叫人关切着您的吃食,之后只怕不好再多用这些点心了。” 魏启进来伺候,跪在玉琭的足踏边儿上巴巴的递上来一道点心,也不知这人哪儿得闲去膳房讨的,事态这样急着还惦记着她爱用的。 这火茸酥饼说白了就是火腿肉松饼,玉琭害喜还有些见不得荤腥,不过这火腿肉松饼她是极爱的,刚刚喝了苦药胃里正不爽着,玉琭腾得坐起来捻了一个入口,面上哪儿还有什么虚弱之感。 “怎么样?可瞧清楚尾巴了?” 玉琭边用边了一句去,只怕那小尾巴没发挥出什么作用来,非得一而再的确认才好,若无小尾巴,这事儿她还真不好为自个儿辩白了,纯属给自己挖坑呢。 魏启连连点头,声儿也压低了不少:“主子您放心,奴才叫人盯着呢,说是一出事儿他顾不上救您和郭贵人便去万岁爷报信儿了,只是多半没来得及细细说完,万岁爷马不停蹄的就来您这儿了,郭贵人那头儿都没派梁公公去,只叫魏珠看顾了些。” “郭贵人装了半晌儿只见魏珠来,且不知心头有多恼呢,听说原还是晕着的,后来估摸着肩万岁爷久久不来躺不住了,眼下正闹呢,哭得那叫一个死去活来,只言您想要了她的命。” 玉琭忍不住哼笑两声儿,她不怕郭贵人闹就怕郭贵人不闹呢:“到底还是年轻稳不住,有道是有理不在声儿高,万岁爷可不喜欢哭闹不休的人,她最好使劲儿攀咬我去,那话说的越绝万岁爷越是觉得她心思不正呢。” 魏启点头也不住的笑:“可不是,主子您这招儿可高啊,若是能多来这么几次,郭贵人也就废了。” 玉琭吃完了一个没忍住,这会子又捏了一个去,嘴里含糊着朝魏启摇头:“郭贵人是冲动不假,可她不是个愚的,都栽了一回了怎么可能在同一个地方栽第二次去,我的孩子又不是真被她怎么了,这事儿扳不倒她的。” “就是叫她长长记性吃吃亏,别整日苍蝇似的恶心人,我是不爱惹事儿可我若是想也不是没法子收拾她去,反正我素来同她不对付,也不介意再多添些仇,在万岁爷跟前儿挑开我二人的矛盾,以后我若是被人算计了,你信不信,万岁爷头一个怀疑的就是她。” “这事儿也算是给后宫的诸位都提个醒儿,看不过我想对我动手的,先掂量掂量自个儿的手段能不能瞒过万岁爷吧,这神出鬼没的小尾巴可不是谁都能有也不是谁都想要的。” 这事儿主仆二人俱心中有数,也不多言,魏启只管又提了外头的事儿。 第二百零三章 岂敢偏瞒 说是刚刚贵妃来过了,只是听闻她歇了就没进来打搅,跟着万岁爷一道去了郭贵人那儿了。 “主子,之后若是佟佳贵妃来,您见还是不见?” 魏启明面上看似只是问主子见不见贵妃,可实际上是问这事儿同贵妃交不交底,毕竟主子同贵妃亲近,若来的多了,未必看不出主子是装出来的病。 魏启有心要劝,只觉得人心隔肚皮,贵妃虽好可主子也没必要事事都告知了贵妃,可也知主子极有主意,带人又一贯的真诚,他倒不好直接提了。 玉琭笑笑,到底是同魏启这几个奴才同一屋檐下这么些日子了,怎能听不出魏启的弦外之音,她知魏启有顾虑,然这宫中她们主仆才是最最亲近的人,她怎能叫这顾虑长存。 “今儿是不见了,可也不能总不见,我到底是要养胎呢,不好时常见人,你且掂量着回绝就是了,贵妃心疼我,见状估摸着也不会日日来。” 魏启抬头看着主子,惊讶一瞬,便低着头好不意思的笑笑,赔了句不是,这事儿是他揣摩过火了的。 玉琭却不怪,分给了魏启一块儿点心以示亲近:“比之贵妃,在我心里还是你、花月、莺时几个最是亲近了,以后有话但说无妨,若咱们主仆还不能齐心,那又怎么在这后宫立足呢。” “你虽见我待贵妃一贯亲近,只是我们身份悬殊,便是再亲近也不能平等相处去,再者我心头一直有些不安,也做不来同贵妃十足亲密,总归你万事多留个心眼儿,多打听着些,也多同我二伯他们打听打听宫外的事儿。” “别看这宫墙高耸,似内外都隔绝了去,实际上后宫女眷有些时候说什么做什么都同外头的局势息息相关,我身份不高,我也不盼着一定要争了什么,只是有些是是非非能避则避,总不能不知不觉间被人推着做了出头鸟。” 魏启无不应的,他素来佩服主子的冷静自持,听主子道那句最是亲近,他心头更是发烫,当即朝主子跪了,再表了忠心去。 伺候着主子用了点心,面上扑了粉显得憔悴些,魏启便叮嘱了橘如和安宁好好伺候着,这会子想来翊坤宫已然热闹起来了,他可不能不替主子问问情况,回来好乐呵乐呵去。 康熙爷带着人到翊坤宫的偏殿时,郭贵人还靠在僖妃的肩上哭着,她二人平日里倒也不多热络,只是要对付德贵人了,相处配合起来倒是极顺遂,一口一个姐姐妹妹的,不知道的还当她二人情谊多深。 “郭贵人身子如何了?”康熙爷进门便问了一句去,只是这话不是对着郭贵人的,而是对着一旁开方子的方太医。 那池水虽是不深,奈何眼下还是三月的天,即便今儿天好那池水也是带着寒的,她为了叫自己显得惨兮兮些,便是御花园的奴才们已然跳下池水来救她了,她还不惜多扑腾了会子,被捞上来的时候郭贵人是真真冻得不成了,面上的苍白也是真的白。 只是她的演技可不及玉琭,这般哭哭啼啼的样子不知比玉琭显得身强力壮多少,康熙爷瞥了一眼便觉得郭贵人不打紧,便只问了声儿方太医,心中也是含着气呢,没直接理会了郭贵人。 方太医岂敢偏瞒什么,这事儿事关后宫倾轧,刚刚郭贵人的奴才还想给他塞银子叫他说得厉害些呢,他都没敢收,只想置身事外去。 “回万岁爷的话,贵人身子底子素来好,眼下只是身子略微受寒罢了,臣已然叫下头熬了红糖姜汤给贵人服下,又开了几日驱寒的汤药,只要郭贵人多注意保暖莫再吹了风,想来四五日的工夫便无碍了。” 方太医这话一说,郭贵人险些气得绝倒,她落水一遭儿没觉得有事儿,可听这老匹夫一言是险些没气出个好歹来,为人方正也不是这么个方正,真真的倒了霉轮到今儿方太医值守,但凡换个范太医或是王太医,也不会说出这话来。 得! 总归她在这事儿上是不能装得厉害,郭贵人振了振心神儿,想着只管抓住德贵人的错处就是,她落水可是实打实的,德贵人可辩驳不得。 只见康熙爷因应了声儿,心道果然如此,便摆摆手叫方太医下去了,这才正眼瞧了榻上的人去。 “给万岁爷请安,万岁爷万福金安。” 众人给万岁爷见礼,郭贵人仗着狼狈,也不下地,就这么委委屈屈的跪在榻上,眼神儿里含着些楚楚可怜,自下而上地抬着眼睛对着康熙爷的视线。 她素来知道万岁爷喜欢看她如此示弱的样子,凡她这样求人了,万岁爷就无不肯的,这一招她屡试不爽,可今儿好似是有哪儿不一样了,见万岁爷不开口郭贵人心头也稍有些忐忑,只好含着些哭腔开了口。 “臣妾求万岁爷做主,也不知是哪儿得罪了德姐姐了,今儿竟、竟惹得她对我如此狠心,若不是下头人救的及时,臣妾只怕就再见不着您了、、、、、、” 郭贵人边委屈说着边掉了泪,几缕湿发虚虚地沾在她发白的小脸儿上,端的是一派楚楚可怜我见犹怜,正如玉琭的脸是用粉扑白的,郭贵人这头发也悄悄叫人湿了几遍,只怕万岁爷看不见。 康熙爷眼睛看见了,心却是不见了反应,只管坐在了一旁的椅上,同郭贵人不远不近的隔着。 “若不是下头人救的及时,朕能不能再见到你不一定,可一定是见不到德贵人腹中还未成形的孩子了。” 此言一出当即震惊四座,德贵人有孕的事儿瞒得好,在座的除了佟佳贵妃,其余的尽不知德贵人有孕的消息,这人已经这样得宠了,再有了孕还得了! 郭贵人当即色变,心知这事儿便是德贵人理亏,她也讨不到太多的好处了。 更别说她能不能讨到好还是两说,观万岁爷的态度,且不知德贵人用了什么法子洗清了自个儿,万岁爷竟是怪她了。 第二百零四章 质问辩驳 不等郭贵人开口,一旁的僖妃先按捺不住,含着些喜气连连问:“且不知德妹妹什么时候有的孕,怀身几个月了?这档口有了喜真不知叫人高兴还是怎得了,也不知妹妹可要紧,孩子可安稳?” 僖妃这话看似是关切德贵人和肚里的孩子呢,可实际上是暗戳戳的在万岁爷跟前儿给德贵人上眼药来着,早有孕晚不有孕,偏偏郭贵人落水出了事儿德贵人有喜了,莫不是故意这时候生事,好仗着孩子度过难关呢。 如此想的人可不少,经僖妃这么一点,郭贵人当即面上更是委屈,又是哭哭啼啼一番。 “好嘛,臣妾说德姐姐怎么这样有恃无恐,说要害了臣妾便害了臣妾,原是有孩子作保呢,可臣妾这样没孩子可依靠的人就该死吗,与其受着劳什子委屈,倒不如先前不叫人救臣妾,淹死臣妾算了!” 这般自暴自弃的话说的可怜,若眼下德贵人有孕真这么突然,康熙爷心里也是好好琢磨琢磨掂量掂量的,只是有孕这事儿他一早就知道了,瞒着亦是他的主意,眼下再看僖妃同郭贵人的挑拨便显得刻意可笑了些。 康熙爷越发的恼怒,也是想不通自个儿为什么先前被猪油蒙了心,还觉得郭贵人是个好的,真真是不经事儿不知人底细,眼下再瞧,郭贵人同后宫旁的女眷没什么区别,一样的巧言令色用心不纯,叫人生不出一丝丝亲近的心来。 康熙爷正欲再听了郭贵人的陈词辩言,谁道花月是个忠心护主的,一听郭贵人这话连规矩也不顾了,当即跪倒人前儿替她们主子辩驳。 “奴婢失仪,可就是死奴婢也不能替主子认可贵人您的话去,什么叫有恃无恐,明明是您更咄咄逼人,我们主子要去御花园是您硬要追上来的,这池子也是您自个儿硬要跳的,我们主子被您连累受惊动了胎气,险些保不住小主子,您倒好这会子竟还倒打一耙!” “您还有没有良心!您口口声声说我们主子同您不对付,想害了您去,可自您承宠,您什么时候正眼我们主子,该是您看不惯我们主子,想陷害我们主子才是!” “贱婢还不闭嘴,万岁爷和娘娘们在此,这儿岂有你撒野的份儿!” 郭贵人跟前儿的姑姑站出来训斥一句,瞧瞧觑着万岁爷的脸色,可谁道万岁爷竟也不恼,那胡姑姑心中一咯噔,只觉得自家主子处境不妙,也赶紧的跪下来替自家主子辩驳两句去。 “万岁爷莫听那奴婢瞎说,我们主子素来是个没什么心眼儿的,孩子气也颇重,事儿说话不经心了些想来是惹过德贵人不快,可我们主子岂有那个坏心去陷害了谁,更别说还用了这样的昏招儿。” “说句不敬的,若我们主子真想害德贵人,何不直接将德贵人推下水去,眼下才三月里啊,那水还寒着,我们主子岂能狠心到那个份儿上如此自伤,稍有不慎可是要命的事儿啊。” 康熙爷并不揽着下头人辩驳,反正她们主仆一心,谁开口都是一个意思,只是他刚刚叫人细问了花月莺时,这胡姑姑当时可不在场,怕是没法儿替她们主子辩白什么。 “当时可是你随行伺候的?姑姑一口一个不能够一口一个不至于,若要朕说,这事儿也不至于闹到这个地步,只是事已至此,还是叫人说有用的吧。” 那胡姑姑面上尽是尴尬,没想到万岁爷这般不留情面的,当即给一侧的两个丫头失了眼色去,叫她们好好说道说道。 那两个丫头也是同主子串过口供的,这会子回话也不惧:“回万岁爷的话,今儿是奴婢寻雪和寻梅伺候的主子。” “下午主子带着奴婢二人去乾清宫送汤水,回程时遇见了德贵人,因这汤水没送出去,主子正伤心呢,谁道德贵人还出言刺了两句,主子正要回怼过去,谁道德贵人连理也不理我们主子,直抬腿就走,我们主子不服,便跟着一道去了浮碧亭。” “不过是想理论两句罢了,主子想问问德贵人是何意,都是伺候万岁爷的姐妹,何必闹得这样难看,谁道三两句没完,德贵人便说,说若是她这会子跳下池子里出个好歹,不知我们主子要如何才得了清白。” “主子听见这话可吓坏了,不过是理论两句罢了,怎得还闹到要跳池子的地步,这便想拽住德贵人的手,生怕德贵人冲动,谁道我们主子好心,德贵人却是存心害人,趁我们主子不备直接推了我们主子一把。” “明明是我们郭贵人受了委屈还险些丢了命,怎不知德贵人的奴婢还有脸质问,还请万岁爷明察,还我们主子一个公道。” 康熙爷听到这儿,忍不住微微蹙起眉来,听了两方的辩白,那些个细微出入就不说了,要紧的就是那句“我若这会子跳下去出个好歹,不知你要如何才得了清白”。 花月莺时说是郭贵人说的,郭贵人的人又说是德贵人说的,这句话是摆明了谁说的谁就要跳下去陷害了人。 可玉琭有身孕,岂能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事儿来陷害郭贵人,郭贵人说这话郭贵人又自己跳了池子才显得顺理成章些,可偏郭贵人的人又说这话是玉琭说的,玉琭又推了人。 康熙爷自是不信的,又再着重问了这话,花月同寻雪自然是互相指着对方说对方说了假话去,症结便也出在这儿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也拿不出什么证据来,说得再多也是无用。 康熙爷又问郭贵人有何要补充的,郭贵人只管哭这摇头,并不言语,既是如此,那康熙爷便也不再给人机会,更不给人留什么颜面了,只管吩咐梁九功,叫人将小高子带了上来。 这会子莫名其妙叫上来个人,直惹得郭贵人心头惶惶只觉得不对,再细看这小高子,竟也不是什么面生的人,好似是乾清宫理跑腿儿的奴才呢。 第二百零五章 送北三所 “说吧,你都瞧见了什么,德贵人和郭贵人到底是怎么起的争执,郭贵人又是如何落水的。” 只见小高子不紧不慢的朝万岁爷拜了,这才跪着回了话去,从头至尾事无巨细的说着。 “奴才瞧瞧护送德贵人走,故而一直远远的在后头吊着,也看着,在二位主子去御花园之前,因隔得远了,奴才并不知二位主子有什么龃龉,奴才只看见是郭贵人喊住了德贵人,特意回过头来同德贵人说话的。” “后来德贵人要走,郭贵人还扬声儿叫了德贵人一声儿姐姐,说是要陪着德贵人这才跟上的。” “到了御花园,奴才瞧见德贵人喂鱼罢,还朝郭贵人示好,递给郭贵人些个鱼饵,然郭贵人却是不收,德贵人只得收回了手将鱼饵抛了下去,然不知贵人们又说了什么,郭贵人面上忽地带笑,又抬手朝德贵人讨了鱼饵去。” “德贵人只是伸手的工夫,还没碰着郭贵人,便见郭贵人大喊着落了水,奴才亲眼所见,是郭贵人自个儿跌落水中的。” 谁也没想到会蹦出来个这样看了全程的关键人物,还直接将郭贵人自个儿跳水的事儿给道了出来。 郭贵人颤着身子,这会子真真是吓得脸色惨白了,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从榻上下来跪在了万岁爷的足边儿,抓救命稻草似的抓着万岁爷的衣摆,不住的哭着求饶。 “皇上、皇上您不能信他的话啊,他、他定然是被德贵人给收买了,是了!他定然是被德贵人给收买了,您信臣妾,臣妾断没想着陷害德贵人去,就是德贵人推了我啊!” “收买?朕的奴才岂能是德贵人收买得了的!” 康熙爷不由得冷哼一声儿,他先前只顾着关切玉琭,没顾得上细问小高子,若细问了哪儿还给人这辩驳的机会,然眼下事到临头了,郭贵人竟还要狡辩,真真该死。 既是如此,那不妨再叫人知道得多些,免得觉得他偏袒了德贵人去。 “朕正月里就知道德贵人有孕了,只是那时候德贵人月份太浅,不好说出去惊扰胎神,朕便叫德贵人瞒着些,倒也是真怕德贵人年纪小不知轻重,更是怕有你这样不知轻重的人,朕这才暗中叫人跟着些德贵人,来往路上护送着些。” “乾清宫的二等奴才统共八个,其中四个轮番跟随护送,若德贵人要收买,她收买的过来吗?郭贵人,若换做是你,你收买得过来吗?” 郭贵人抖如筛糠,她怎么想都没想到自己竟是败在这些个不打紧的奴才身上,可这事儿怎能就这么算了!若不是德贵人言语挑唆,她又怎会一时冲动先下手为强! 这奴才虽是看清楚了不假,可他没听清楚德贵人说了什么啊! 都这个样子了,郭贵人也是破罐破摔,有什么便说什么去,眼下不说只怕自己没机会说了! “不是的!万岁爷您信臣妾一回,臣妾原没想着跳池子的,是德贵人,是德贵人挑唆着叫臣妾跳的啊,是德贵人她故意、、、、、、、” 不说这话就罢,德贵人认错受罚,这事儿也就算是结了,谁道郭贵人竟还纠缠不休,且都认了自个儿污蔑德贵人了,竟还敢说是德贵人挑唆! 康熙爷气急了,直给了郭贵人一脚去:“你当朕是傻子不成!德贵人叫你跳你就跳,叫你死你就去死,你中了邪才听了她的话不成!” “平日里朕一直觉得你是个聪敏乖觉的,没想到你竟是个这样的!朕先前顺着你些不代表朕能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还叫朕信你,你这话如何叫朕信!” 康熙爷只觉得自己被郭贵人侮辱了似的,还说什么德贵人叫她跳的池子,若郭贵人真这么愚笨,旁人说什么她就听什么,眼下也不会有这陷害污蔑的事儿了。 以前郭贵人爱使小性子,爱吃醋,他原只觉得郭贵人直爽有趣,心中不爱藏着掖着,眼下再看,郭贵人这哪是掐尖儿吃醋,这是善妒不饶人,争不过便要害人,是毒妇! 就着玉琭刚刚还要护着郭贵人,只说是误会罢了,郭贵人却声声要害了玉琭,此毒妇真真当不起玉琭的袒护! 幸而玉琭和孩子无事,不然他非得要了郭贵人的命去,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必是得叫人长长记性去。 “郭贵人心肠歹毒,德行有亏,即日起,关入北三所佛堂闭门思过,无朕传召不得步出一步!” 康熙爷话音落罢,这便有奴才开始给郭贵人收拾细软去北三所了。 被康熙爷踢到一旁的郭贵人愣愣地流泪,也不知是疼得还是心思了或是如何,一动不动的就这么躺着,然她并不值得可怜,僖妃朝万岁爷福身,更是头一个从翊坤宫出去的人。 她原还存着拉拢郭贵人的心思,眼下瞧着这人也是废了的。 北三所是什么地界儿,那可是太妃太嫔太贵人们住的地方,是实打实的冷宫,然顺治爷后宫的人不多,这些年也走得七七八八了,唯剩了几个老得走不动的还吊着口气。 佛堂更是久无人打理了,哪儿还有什么神明关注,就是有也是孤魂野鬼占了那斑驳了金身的佛像,郭贵人去那儿反省,只怕过不了多久人就得疯了去,竟还不比当初端嫔的结局,那位好歹还有嫔位,还能住在自个儿的殿里享清福。 在场的诸位女眷也都想到这处了,同玉琭交好的是觉得痛快了,可旁的只觉得德贵人越发难对付了。 她原就得宠受万岁爷偏袒,眼下又有了身孕,听万岁爷那意思,德贵人眼下竟都有了三四个月的身孕了,如此更是金贵了些,若再一举得了阿哥,怕是还能争一争嫔位去。 万岁爷虽是素来吝啬后宫的位份,瞧人家惠贵人同荣贵人,哪个不是没了几个孩子这才得了贵人的位份,可对着德贵人就不一定了,这位可是侍寝前就被万岁爷放在心上了。 一时间众人心头各异,然不管怎么想,于情于理都得往永和宫送一份儿礼去,恭贺人有喜,面子的事儿得办得好看。 第二百零六章 命悬一线 僖妃去了、安嫔也去了的,连荣贵人挺着大肚子还往永和宫走了一遭,玉琭一概没见,只管拿身子不适挡了去,到底是做戏做全套,待细细养了十天半个月,玉琭这才出来走动,谢了人的礼去。 眼下她也正好养足了四个月,孩子是稳妥得不能再稳妥了,害喜也好了很多,玉琭胃口何止是见长,那是想吃什么就得立刻吃到,耽误一会儿都不成,直觉得馋得厉害,时而还饿得心慌。 若玉琭自个儿在永和宫就算是,可若是同康熙爷在一处,便总有些不好意思提,她这刚用膳又要用这用那的,只怕康熙爷觉得她事儿多。 一开始康熙爷还不知道呢,后来总见玉琭眼神儿直勾勾的,还时不时的咽喉咙,这才知道玉琭馋了也不好意思说呢。 他又是心疼又是好笑的,还专门叫御膳房的给玉琭分出个厨子来,满足玉琭那点馋劲儿。 “你说你还跟朕客气什么,朕平日里是亏着你了还是不好好待你了?想吃就吃什么直说就是了,你这一委屈不打紧,可还委屈了小的呢。” 康熙爷点着玉琭的鼻尖子笑着训了一句,玉琭嘴里还嚼着芝麻油果呢,没工夫说话,也只跟着笑去。 说来她也不是不好意思要吃的,就是有时候她太馋了,馋的还都是宫里不常见的,是些个民间的小吃食,要只是民间的吃食也就罢了,她有时候还馋辣条炸薯条这类的小零食,这可没地方弄去,便只能忍着了。 待咽下嘴里这口,玉琭这才不好意思的辩驳一句:“也不是客气,先前我听嬷嬷说,若怀的时候吃太多孩子大了也不好生的,身材也不好恢复,我这才忍着些的。” 康熙爷揽着玉琭直乐,也不揭穿人,只管看着玉琭专注眼前的零嘴儿去,他从后头揽住玉琭的腰,还时不时的抚着玉琭仍旧不明显的腰身,着实想不出玉琭胖的样子来,都吃了那么多了,那下巴还是尖尖的呢。 见玉琭吃得快了,康熙爷正要劝一句的,谁道还不等着他开口,外头梁九功忽地闯入了殿内,也顾不上规矩了,当即便报。 “万岁爷,外头出事儿了。” 梁九功鲜有这样失仪的时候,康熙爷也顾不上计较规矩上的事儿了,只一听是外头,那想来就多半是叫巴尔善办的那事儿了。 一想到巴尔善,康熙爷可顾不上揽着玉琭了,只见他腾的起身连忙质问梁九功:“大阿哥呢!今儿大阿哥可是跟着巴尔善的!” 梁九功忙回:“万岁爷放心,大阿哥平安无事,只是巴尔善大人就、、、、、、、” 下头的话可就不好说了,这事儿还事关德贵人的亲妹妹玉玳呢,只见梁九功收住话头了,玉琭虽是不知外头发什么了什么,可眼下也是不好再继续听了,只管捧着那盘着芝麻油果朝康熙爷微微屈膝福身退了出去。 康熙爷给了玉琭一个眼神儿便罢,这就叫梁九功细说了外头的事儿去,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这样的急。 他在乎大阿哥,也同样在乎巴尔善,虽他们不是亲兄弟,可自小一道长大的情谊是实打实的,甚至可以说巴尔善是他看着长大的,当亲弟弟疼的。 梁九功不敢耽搁,这便将自个儿知道的事儿禀明了去:“回万岁爷的话,大阿哥是今儿晨起卯时半出的宫,奴才亲自护送的,就半个时辰前,眼看着要酉时,奴才还不见巴尔善大人的家仆送大阿哥来,便想着叫人去接应些个。” “谁道才出宫不久,便见巴尔善大人的亲随马小忠半身是血地骑马送大阿哥来了,下头的奴才吓了一跳,还当是大阿哥受伤了,后来才知道那不是大阿哥的血,甚至不是马小忠的血,而是巴尔善大人的。” “今儿李元格朝玉玳格格动了手,巴尔善大人为了救玉玳格格命悬一线,若非蔺老大人及时赶到,巴尔善大人便交待到那儿了,玉玳格格也险些没了清白。” “巴尔善大人临昏迷前下令封锁城门,眼下巴尔善大人的人正在搜那些漏网之鱼,先前万岁爷您所料不差,这背后主谋果真是瓜尔佳余孽,是鳌拜未入宗族的外室子。” 梁九功知道的不多,只是听马小忠三言两语的带过,康熙爷即刻命人出动协助巴尔善的人搜查,倒也是真真在乎巴尔善的,康熙爷急着,险些将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派出去了。 另打发梁九功亲自过去守着巴尔善,什么时候巴尔善醒了再回来报信儿,也是细问问这事儿怎么弄得这样突然,不是先前就叫人盯紧了那李元格吗? 就李元格还不至于伤巴尔善至此,即便是拿玉玳的命要挟,巴尔善也不至于落得这般地步。 梁九功不耽搁,这便去替万岁爷看了巴尔善大人去,一问这才知道哪儿出了岔子。 原来今儿是玉玳生辰来着,玉玳十五了,过了这一天就不算是个孩子了。 乌雅家倒也都知道了玉玳同巴尔善互相有意的事儿了,塞和里氏是个极爱女儿的,知女儿同巴尔善说好了,过生辰那天二人要一道去京郊踏青呢,塞和里氏便做主提前了一个时辰给玉玳办了这及笄礼去,好给人腾出大半天的工夫来。 乌雅家关系简单,来观礼的人不多,不过是相熟的几家夫人格格罢了,如此用的时辰也不多,午时前便结束了的。 巴尔善也躲着人悄悄的观礼,待礼成换了衣裳,巴尔善拜了塞和里氏,便直接带着玉玳出了乌雅府。 午间巴尔善叫人在京中最好的酒楼为玉玳置办了一桌,此时大阿哥还跟着呢,巴尔善也同大阿哥说好了,今儿不能带着大阿哥再逛,告半日的假,待用了午膳便送大阿哥回宫。 大阿哥无不听的,只同巴尔善和玉玳一道热闹用膳,后来小二不经心,端来汤水时竟不小心撒到了玉玳的身上,幸而天也热了,端来的这道是甜口的冷汤茶,玉玳只消换身衣裳就是,没伤着。 第二百零七章 被人掳走 玉玳身边儿的绵绵是个妥帖的丫头,出门也不忘给自家主子带着身备用的衣裙,如此有绵绵在隔间伺候着玉玳,巴尔善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只是一刻钟过去,两刻钟过去,都三刻钟了,还不见玉玳主仆从隔间儿出来,巴尔善虽知姑娘家家的打扮收拾起来慢些,可先前出门时也没等这么久的。 巴尔善只觉得不对,紧忙叫了马小忠来陪着大阿哥些,他立在隔间门前叩了叩门:“玉玳、玉玳?可收拾妥帖了,一会子菜就冷了的。” 如此问罢,隔间里竟一丝丝回声也无,巴尔善眉头当即蹙了起来,想直接撞开门进去,可又怕冲撞了玉玳,便不由得犹豫,又继续喊了几声儿人去。 这酒楼颇大,一层只分作五间厢房,故而每间厢房极大,厢房里又被隔成了三间,供用膳玩乐休息用,许是玉玳主仆在最里间更衣呢,没听见也有可能的。 再者他带着玉玳和大阿哥出门,安危问题素来是重中之重,这一层统共就五间,他叫人直接包下了里头挨着的三间厢房,玉玳更衣这间正是中间的厢房,靠里的是他们用膳的的厢房,靠外的那间里则俱是他手下兄弟们。 故而这般严密的防备下,不说连个苍蝇也飞不出去,至少人不会无缘无故的不见,就算今儿真有人要算计了玉玳,想来也不会在这儿动手。 思及此,巴尔善稍稍稳住了些心,只是他不见到玉玳到底稳不住,也不顾上什么冲撞不冲撞的了,巴尔善告罪一声儿,这就打算推开门去。 他进去了也不乱看的,就是避在屏风后确认一下玉玳的安危罢了,想到这儿,巴尔善此时还有微微脸红,可谁道这一推,那雕花镂空门竟纹丝不动。 坏了! 巴尔善神色一凛,心都被人猛得攥住似的紧张着,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了,他直伸着手指将里头的一层糊门纸撕开了一道,这一瞧不打紧,左右两道双开门竟全被人从里头堵实了,看那堵门的物件儿,竟像是个一丈高八扇门的衣橱。 这还得了!什么时候玉玳更衣还得搬来这么大个衣橱来堵门防备他了,再者就是有八个玉玳也抬不动这八扇门的衣橱,这分明是有人早早的潜藏起来,对他的玉玳下手了! “来人!彻查!” 一想到玉玳被人要挟了,他竟还在外头磨磨蹭蹭许久,巴尔善当即目眦尽裂,直含恨一脚踹在了被堵实的门上,此番并非泄愤,他这含着十二分力气的一脚下去,那雕花楼空门当即就碎开了半扇,堵在其后的八扇乌木衣橱更是被这一脚震开了二尺远。 这一脚若是踹在人身上,怕是当场就能毙了命去,此时巴尔善手底下的人尽赶到了,看见自家主子几欲发狂的一幕也是心头狂颤,虽知主子一贯骁勇,可哪儿见过人这般厉害的。 他们没能护好二格格,若二格格有个好歹,回头论罪处之,他们一个个的都不要活了。 两尺的空隙足够叫人进去了,巴尔善眼下又惊又怒,也故不上跟下头人计较赏罚之事,当即进了房门,大声呼喊着玉玳的名字四下搜寻着。 可这时候屋里哪儿还有玉玳的人影,里间的地上只有头破血流的绵绵和地上揉作一团的脏衣,巴尔善红着眼睛颤着手捡起地上的那一团丁香色的软绸,都不必细瞧巴尔善便认得出来,这正是玉玳今儿出门时穿的衣裙。 脏的这身换下来的,可干净的衣物也在旁边儿敞着,月白色的软绫罗,上头是百蝶穿花的花样子,这件衣裙玉玳穿过,他还夸过玉玳最衬这般清丽的颜色、、、、、、 巴尔善晃了晃身子,险些没站稳,他不敢想玉玳是什么被掳走的,这会子又经历着什么。 “主子,绵绵还有气!” 下头的人扶起绵绵,忙掐了绵绵的人中喂了粒保命的药丸子,给人简单处置了头上的伤口,巴尔善不敢耽搁,掐着手心子兀自镇定下来,一边分派人手封锁酒楼探查踪迹,一边又叫人直奔李府和博易书斋,凡有嫌疑人等即刻缉拿,另联系九门兵马司,派遣人手增援。 安排好这些,绵绵也转醒了,巴尔善忙蹲下身来问绵绵事情经过,可绵绵哪儿记得清楚,还未开口便直落泪。 “七爷快救救我们格格!有人要害我们格格,奴婢正给格格更衣呢,谁道后头榻上忽得凭空出现开好几个人来,不等奴婢呼救,只觉得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急得了。” “七爷,我们格格身上就只穿着中衣!七爷你快救救我们格格啊!” 小丫头情绪极其激切,她虽不知是谁动的手,可她们格格被掳走哪儿能得了好。 万一没了清白、万一没了清白,绵绵不敢想,她们格格那样贞烈的性子,先前只是被那李元格抓了手,回去就险些将自己的手洗脱了皮,若没了清白,格格定然就只有那一条绝路可走了。 她们格格好不容易遇见了七爷这么好的人,眼看着好日子就触手可及了,偏生有出了这样的事儿,她们格格的命怎么就这样苦。 绵绵哭求的话还未说完,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顾不上再问绵绵了,听绵绵说那些个人是从榻上蹦出来的,巴尔善直接掀开了榻瞧,这一瞧不打紧,里头竟被人挖穿了,直通楼下的厢房。 巴尔善面上瞧着还算是镇定,可心里早方寸大乱了,他甚至都顾不上叫人,连想也不想就直接顺着洞口跳了下去。 这一层同楼上布局一般无二,然观窗口大敞,窗口上还缀着麻绳,不必想,这些人定然是顺着窗口将玉玳带下去的,巴尔善喊了几个人,也不管手下人有没有听清,这便也抓着麻绳从窗口处跳了下去。 这楼可足足五层呢,一层便有小三丈高了,巴尔善肩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只下到一半儿他肩上的伤就崩开了,宝蓝色的衣袍上渐渐漾开一朵乌色的血花来。 第二百零八章 忘了我吧 然他像是感知不到疼痛似的,还嫌自己下的慢,眼看着离地面还有两层的距离,他一不做二不休直松手跳了下去,在地上滚了几圈才稳住身形。 这一跳也不算是全无收获,巴尔善扶地起身间,在青石板的缝隙处瞧见了一个泛着光的白玉戒子,中间还嵌着一米粒大的红宝石。 巴尔善抢似的从青石板缝隙里将戒子扣了出来,手指将那戒子搓得发烫,这戒子是除了那玉佩以外,他给玉玳的第一份儿正经礼物呢,巴尔善想着玉玳收到这戒子的欢喜和微红的脸庞,鼻尖儿酸着心头自责着,险些激出泪来。 不过如此瞧着,想来玉玳被人掳走的时候没受了什么伤,意识也是清醒的,既是能给他留下着戒子,想来之后还回摘了身上的东西给他留了旁的线索。 巴尔善很快振作起来,将那戒子小心翼翼的卡在了自己的小指指节上,细细回想京中布局和附近能藏人的地界儿,巴尔善心头当即有了数,飞奔出了后巷,见街边有个牵马的,他直夺了人的马就飞奔而去了。 类似博易书斋的地方在京中有四处,酒楼位于京南,而离此处最近的书斋便是那笃易书斋了,此地一来背后同那博易书斋是同一个主子,二来离酒楼不过一刻钟的距离。 而附近其余之地皆是些个商行和茶馆店面,这人来人往的地方他们带着玉玳也不好藏匿,更不好、不好对着玉玳施暴。 只一提起这词儿,巴尔善便周身杀气腾生,原是个瞧着是个英气正派的长相,一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更显得平易近人,可巴尔善这些年为康熙爷办些个见不得光的事儿,岂能是良善之辈。 他只沉着脸一手执缰绳一手握着腰间的刀柄,那股子杀气腾腾的劲儿便叫人不敢靠近。 京中是有巡防的,有些路允许人骑马,繁闹之地则不可,那领头的巡防校尉远远的就瞧见有人骑着高头大马穿梭于闹事,正欲上前叫人制止的,谁道才一靠近那人,那人忽地掏出一巴掌大的金色令牌来。 上头祥云隐隐灿灿,顶头御赐两个大字更是叫人膝头发软,且不等着他们下马跪了那人,便听那人撂下一句话。 “见御赐令牌即见御驾,传圣上口谕,即刻派兵围剿博易书斋、笃易书斋、厚易书斋、卓易书斋这四处并封锁城门,许进不许出,这四处凡有反抗者、逃者、为之说情者,无论身份,就地斩立决!” 如此吩咐罢,就不怕东头起火西头又乱了,下头的人办事巴尔善没什么不放心的,眼下又已分别调令九门兵马司、巡防兵马司的人看住各处,他便可心无旁骛,只管去救了玉玳了。 思及此,巴尔善收好了令牌,连连狠甩了三鞭子下来,逼得胯下的马儿嘶鸣一声,不由得奔得更快了些,风一阵儿似的走了。 那一队巡防岂敢不应,这便福身应下,待抬起头来再想看看那人,竟只能远远瞧见那人远而小的背影了。 不多时,后头又跟去一行人,皆是劲装打扮腰间缀着杏绦玉牌,巡防不敢拦着,想来是刚刚领头人的手下,他们只管紧忙各去办差的办差,唯那领队的不多放心,又带着六七个人跟上,生怕那位爷人手不够用的。 然饶是下头的人紧忙赶上,仍是晚了巴尔善好一截子,待到了笃易书斋,一进门便是扑面而来的浓郁血腥气,前头的掌柜、活计连带着打手倒了一地,皆是利索地一刀封喉,没留下一个活口。 马小忠领头进去看过去,脸都白了,蔺老爷子几次登门,明令禁止他们主子动刀弄枪,直言若是不好好养着,只怕那半边儿胳膊便废了的。 谁道这才不过养了月余,他们爷便这样大开杀戒,就别说胳膊了,若是血流得多了只怕命都要保不住,马小忠不敢耽搁,紧忙叫人手散开寻了主子和二格格去。 直至走到内院深处了他这才隐隐听到隐隐的刀剑金鸣之声,马小忠过去一瞧,惊呼一声七爷,险些怒极泣血。 “你们这帮杂碎!竟敢算计我们爷!找死!” 只见敞亮的后院儿中间立着个粗木桩子,遍体鳞伤的玉玳便被人绑在此处,丁香色的中衣更是被人撕得破布似的,全然挡不住里头小衣的颜色,玉玳哭着喊着巴尔善的名字,原先柔软的嗓子哑得不能再哑,只求巴尔善再应她一声儿,只一声儿就好。 然巴尔善哪儿还有什么力气说话,他只是死死的抱住玉玳,拿自己的血肉之躯护住玉玳的性命就已然是拼尽了全力了,他的背后像是刺猬似扎着十来支长长短短的箭羽,滴滴热血像是给这一方土地下了场密雨。 巴尔善已经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了,他只是直不起背来,他只是眼前明明暗暗,只能瞧见玉玳的眼泪,听见玉玳同马小忠忽近忽远的声儿。 巴尔善笑了笑,知马小忠来了他就放心了,这心头的劲儿一松,他险些没一头倒下去,可这一倒就知还能不能再起来了,巴尔善咬着牙尽力给了玉玳一个安抚的笑去,贴着玉玳的耳朵,扯着气音,道了这最后的爱与歉意。 “对不起,玉玳,是我、、、是我没能好好保护你,都是我的错,我太自负了,只觉得什么事都尽在掌握之中,我不该喜欢你不该招惹你,我心软了,这场较量中便也注定要输了。” “不过我不后悔,要是还能重来,我一定还会再喜欢了你,心动得不能自已,只是你不要再喜欢我了,我是个混蛋、、骗子,我其实叫爱新觉罗巴尔善,乌苏是我额娘的姓氏。” “我死后,那个宅子给你,辅国将军府也都赔给你。” “只求你、、、、别恨我,忘了我吧。” 只这话音一落,巴尔善再没力气睁开眼睛看看他的玉玳,再没力气抱着他的玉玳了,只是颤着眼睫,用那染着干涸血迹的嘴唇轻轻碰了碰玉玳的眉心,而后这个吻缓缓下坠,跌落于血染的泥间。 第二百零九章 请君入瓮 是了,这就是一场针对巴尔善,针对大阿哥的报复,其目的压根儿就不在玉玳,只是借了李元格对玉玳的心思,来设计巴尔善入套罢了。 早在李家被康熙爷防备,李元格被捉入狱的时候,其背后的人便已然将李家给抛弃了的,眼看着事态暴露,被人拿下是早晚的事儿,布齐同他主子知无力回天,便意欲遁走出逃。 然京中防备甚重,巴尔善明里暗里的人手更是将他们盯得死死的,布齐等人走不得,就只能耐下性子,静待时机。 好在李元格也不算是个十足无用的废物,他色心不死,即便已然在牢中吃过一回苦头了,仍心中不甘惦念着玉玳的美色,唯想着将玉玳收入囊中,好好泄愤以解心头之恨。 然以李元格的本事,自然是没能耐布置了这一出,他只是招来些个地痞乞丐好好盯着乌雅府的动静,打算伺机而动罢了,可这一盯不打紧,竟叫他发现有一面生男子似也迷上了玉玳,整日寻了借口往乌雅府跑。 李元格不认识巴尔善,不过布齐当年可是借着钮祜禄氏的名头没少在外奔波,亦跟着色楞入过几回宫,待看了李元格叫人奉上的画像,他岂能不眼熟,当即便认出这位是太皇太后娘娘恩典养在身边儿的宗亲阿哥,辅国将军巴尔善。 以巴尔善同万岁爷的亲疏关系和本事来说,他必领了监查此事的差事,布齐心中有了数,这便同自家主子商量了一计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借了李元格的名头掳走玉玳,暗算了巴尔善去。 巴尔善一死,下头人定没了主心骨,大阿哥身边儿的护卫也随之松懈,只巴尔善死就能给康熙爷沉重一击了,若是还能趁机对大阿哥下手,他们以这孩子做要挟,定然能顺顺当当的出京。 康熙爷子嗣凋敝,都登基这么些年了才不过立住了两位阿哥,故而康熙爷不能不重视这孩子去,只要他们能平安出京,以眼下纷乱的局势,康熙爷岂还能分出精力和人手来追杀他们,待时候一长,康熙爷便是举国之力搜寻他们,只怕也难。 有了主意,布齐主仆二人立刻便动用暗中人手布置,只是请君入瓮的法子甚难,巴尔善素来是个警惕缜密的性子,别说面生的人靠近他了,只用眼神儿多在他身上凝一会子,便引得巴尔善刀子似的眼神儿扎过来。 如若轻举妄动,只怕还没等人被骗过去,他们先失了这最后的人手和底牌。 故而不能急,只能一边安抚着李元格,一边静等巴尔善同那玉玳格格的情况,只盼着玉玳格格真有那本事将巴尔善迷得死死的。 好在这位真真是个红颜祸水,叫李元格那废物心心念念就罢了,竟还能勾得巴尔善也丢了魂儿,这才月余的工夫,巴尔善竟是一日不见玉玳格格都不成了。 乌雅府没什么根基,家里的奴才也不是可靠的家生子,尽是这二年买来的,故而极易收买,布齐主仆很容易就收买了乌雅府上的一位管事,打听到了玉玳格格的及笄礼将至,更打听到了那日二人还打算踏青游玩。 陷入情网中的巴尔善没了警惕之心,行径也跟着极为好懂了,除了提前几日叫人为玉玳格格定下酒楼用膳以外,巴尔善甚至还在京中有名的琢玉阁定下了一对儿同心佩,约莫是打算回来时正好取了给玉玳格格的,时辰都定好了的。 有了巴尔善的行程再安排请君入瓮之计就方便得多了,叫人挖通了上下两层酒楼厢房,安排好接应马车,甚至还怕巴尔善找不到他们的行踪,故意摘了玉玳格格身上的首饰留下些蛛丝马迹,这一切就是为了叫巴尔善慌神,顾不上想太多便一头扎进天罗地网之中。 巴尔善比他们想象中来的更快,李元格这头儿才将将撕开了玉玳的衣裳,巴尔善便杀进来了,倒也真真是个勇武的,他一人竟连杀了笃易书斋半数人手,便是浑身浴血也不见他委顿半点儿,直像是个弑神的修罗一般。 末了还是李元格站出来要杀了玉玳,这才叫巴尔善方寸大乱,一直不查中了数十冷箭,再无力气反抗了。 且都快死了,这人还情根深种,布齐正想着上前补刀的,谁道巴尔善像是回光返照似的一把拔掉胸口上的箭羽,吐血嘶吼一声儿,只一眨眼的工夫就冲到了李元格的面前,连给了李元格数刀。 也不知是故意还是受伤太重手上失了准头,这刀刀并不致命,只是让李元格惨叫连连,涕泗横流着求饶,反复叫人品尝着未死将死的滋味儿。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巴尔善忽地朝李元格森森一笑,露出一排被污血浸染的牙齿,原那可爱的虎牙都泛着兽齿的利光似的,叫李元格哭都不敢再哭了。 只见巴尔善弃了手上的长剑,反而拔出绑在小腿上的匕首,钝刀子割肉似的切掉了李元格碰过玉玳的十根手指,而后是手腕、手臂,脚、腿,明明巴尔善失血极多,似乎连身子都稳不住了,可他仍旧手上极稳,像是庖丁解牛似的将李元格拆成了足足四十八块。 直到将李元格做成太监人彘了,李元格竟还活着,张着他那张因疼痛咬断牙齿的嘴鬼哭狼嚎着,那叫人直叫人激起一头冷汗、寒毛颤颤。 此时巴尔善已然算是手无缚鸡之力了,朝玉玳过去时几乎是手脚并用,死死的拽住玉玳背后的木桩子这才勉强站起来,以一种决绝的方式将玉玳护在自己的怀中,只是稍稍扭头给了布齐等人一眼,那眼中的杀意和寒气便叫人失了动手的胆气。 凡在场的人就没有不被巴尔善的手段震慑住的,无不丧失了斗志,布齐正要带人撤,也就是这时候马小忠带人赶到,布齐当即眼前一黑,便知大势已去,无不束手就擒。 便知盼着主子能安然逃脱,也不算他们白白送了命去。 第二百一十章 只听天命 对着巴尔善狠厉手段,要说最该害怕的当是玉玳了,她到底是个姑娘家家的,见人杀鸡宰豚尚且心头不忍,更别说巴尔善当着她的面儿将李元格做成人彘了。 可对着为了救她不顾性命的巴尔善,玉玳爱还来不及又怎能产生惧怕,眼下还听得李元格声声哀嚎,她甚至还有些不解恨,可眼下她哪儿还顾得上李元格,只被马小忠割开了捆住她手脚的绳索,玉玳当即含泪扑向了巴尔善去。 且不等马小忠叫人救起巴尔善去,玉玳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将比他高一头的巴尔善背了起来,踉踉跄跄的往外走着。 什么怕、什么清白,玉玳心头唯有一个信念,那便是救巴尔善,若巴尔善没了命,她也不要活了。 且一见玉玳这样拼了命为他们主子的样子,马小忠一众也无不红了眼睛去,他们原还对玉玳有怨,只觉得若不是因为玉玳,他们主子也不能不顾性命一头扎进圈套之中。 可这会子,他们对玉玳尽是敬重了,只恨自个儿没护好主子们。 马小忠不敢去探自家主子的脉象,只紧忙给主子塞了几粒止血保命的药丸子,一边儿指使着兄弟们解了衣裳给二格格穿,一边儿又扛起了自家主子,撕了衣裳紧紧的将主子绑在背上,骑马飞奔去寻了蔺老爷子。 玉玳挂念着巴尔善,也只是接过下头人递上来的外袍随意裹了裹身,她原不会骑马的,可这会子着急着,不会也会了,她心头是紧着的,坐在马背上手脚也是冰凉发颤的,可偏速度不减,甚至还一度骑马跑到了马小忠的前头为人开路。 凡路过人等俱是瞧见了赤足散发的玉玳,可被人瞧见了又有什么关系呢,她若只顾着清白什么都不做,那才真真叫人瞧不起,也是对不起自己。 原是三刻钟的路程,硬生生的被玉玳压到了一刻半的工夫,玉玳几乎记不起来自己是怎么进了医馆将蔺老爷子拉出来的,只记得巴尔善的血撒了一路,从温热变得冰凉,巴尔善的身子好似也是这般。 她头一回知道一个人的身上竟有这么多的血,将自己的衣袍层层尽染了还不够,还将马小忠背上的衣料都浸透了。 玉玳死死的拉住巴尔善越发蜡黄苍白的手,将自己为数不多的温度统统传递给人去,直到听见蔺老爷子那句还有气,她这才放声大哭,她的魂儿她的心才算是活了过来。 蔺老爷子光是给巴尔善拔出箭羽处置伤口便用了足足两个多时辰,玉玳也跟着陪了两个多时辰,寸步不移。 连马小忠和下头的兄弟们来来往往,连梁九功什么时候来的她都不知,只是死死的扣住巴尔善的手,什么时候蔺老爷子要给巴尔善翻身,她这才晃晃神起身帮忙,待侍弄好巴尔善了,她又恢复了先前的姿态。 梁九功一直看着,心头不忍至极,眼下他还不知要怎么知会乌雅家那头儿,怕惊动了德贵人,便只吩咐下头的奴才给二格格拿来鞋袜披风,他亲自给二格格穿戴上,免得人再出个什么好歹来。 而后又往宫中知会了一声儿,叫人往乌雅府走一趟,说是二格格中途被德贵人叫去,这才算是将事儿给瞒过去,安稳住了塞和里氏和那头。 “大人,不知巴尔善大人的身子如何?什么时候才能醒?” 直至夜深,蔺老爷子同诸位太医才将巴尔善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处置好,梁九功不敢耽搁,紧忙拉着蔺老爷子问了去。 蔺老爷子连连的叹,到底也是年纪大了,还未处置过这样严重的伤势,且跌坐在椅上灌了一盏冷茶下去,这才缓缓开了口。 “便是华佗再世,对着巴尔善大人的伤势也不敢说了准话去,四肢上的伤势就不说了,只背上那十多道箭伤厉害,伤及了肺腑和筋脉,若非他里头还穿着一层软甲,只怕都撑不住来老夫这儿。” “他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失血又极多,老夫同诸位已然尽力处置了,可不说巴尔善大人还能不能醒,他能不能度过今晚都还两说,且全看天意如何了。” “然即便能醒,他的身子也多半不能恢复如前了,除了伤及肺腑的,他背上还有两道伤口十分凶险,一个擦着脊骨过去,一个又直指后心,公公不懂医术不知伤及脊骨筋脉的厉害,骨头断了可愈合,可筋脉若是断了可就接不上了。” “老夫只怕巴尔善大人醒了之后却发现自己站不起来了,甚至从那伤处以下都没了知觉,以后吃喝拉撒只能躺在榻上叫人伺候着,巴尔善大人才十九,他还素来是个要强的,这般结果比要了他的命还残忍,老夫便是将他救活了,他也是死的。” 是啊,若是巴尔善就这么瘫了残了,连寻常坐卧都不能随心,巴尔善大人岂能接受得了,便是身子还活着,心也死了的。 梁九功心头沉重得厉害,思虑良久,这才请太医代笔细细写了巴尔善大人同玉玳的情况给万岁爷送去,若他不送信儿,只怕万岁爷今儿夜里都睡不着的。 今夜巴尔善注定艰难,蔺老爷子同诸位太医必是要守着人的,玉玳自不必说,这会子还拉着巴尔善枯坐着,医馆厅堂内巴尔善手下的人,除了去追捕的也俱在,一个个心神惶惶,没了巴尔善他们便也跟着没了魂儿一般。 梁九功轻叹,在这儿的竟就他最是得闲了,便只管多操持着些,叫人给众人准备了热汤茶和铺盖来,总不能等巴尔善大人醒来,一睁眼看见的都是一张张哭丧似的憔悴脸。 众人勉强用了些热饭时,唯玉玳梁九功是怎么劝都劝不动的,后来马小忠又将绵绵给带来了,这才叫人伺候着玉玳梳了头擦了脸,好歹是面上好看了些。 这一夜无论是巴尔善还是众人都极其难挨,巴尔善开始发起高烧来了,他这样一个勇武的人,竟被高烧折磨得没了坚强,也不知是疼太疼还是太难受了,直听得他咬着牙哼,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 第二百一十一章 死而无憾 每每这时候,玉玳便拉着巴尔善的手一声声的哄着,一声声的唤着巴尔善的名字,也不知是玉玳的呼唤见了效还是太医的药见了效,巴尔善好似真被安抚住了不少,只是白着脸锁着眉头,不再疼叫了。 然只是发烧还不算什么,这两日里巴尔善几次脉搏微弱没了呼吸,尽是蔺老爷子带着人不眠不休硬生生从阎王爷那儿将人给抢回来的。 他老人家都八九十了,以前还看着精神矍铄,头发大半还是黑的,为了救巴尔善的命,像是生生老了二十岁似的,好在此番努力没有白费,昏迷了五六日,在一个深夜中巴尔善总算是醒了。 因伤势过重,也不能随意挪动了人,巴尔善还躺在蔺老爷子医馆后头的厢房中,布置得甚是简陋,巴尔善一睁眼恍恍惚惚的都没认出来自个儿在哪,更不知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 想起身也没力气,想开口叫人来着,还没发出声音便先咳出一口的血沫子,胸腔的振动直惹得他浑身疼痛难耐,险些没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好在这咳嗽的动静足够惊动趴在榻沿儿上小憩的人了。 玉玳像是受到惊吓似的腾得站了起来,她先是看见了巴尔善嘴角儿上的点点血迹,紧接着又对上巴尔善那双迷茫的又含着些泪意似的眼睛,她先惊后喜,喜极而泣,又是喊着蔺老爷子又是连连唤着巴尔善的名字,竟高兴得不知该怎么才好了 “可算是醒了,你可算是醒了,巴尔善你真真快要吓死我了,你渴不渴饿不饿痛不痛?我这叫蔺爷爷来瞧你,万岁爷这几天还来瞧你了,什么法子都使了,就差请了萨满婆婆来唤你的魂了、、、、、、、” 巴尔善一看见玉玳就什么都想起来了,想起了那日的危急,亦是想起了对玉玳的歉疚,当日他失去意识之前,一直觉得自己活不下来了,将话说尽了也说绝了,他耐不住对玉玳的不舍和留恋,可他却是不许玉玳还对他这个的混蛋念念不忘,伤了心神。 对了,他当时愤怒之极,一时没克制住自己,还当着玉玳的面儿把那李元格削成了太监人棍,李元格死不足惜,可若是吓着他的玉玳就不好了。 说来他都那样残忍,那样欺瞒了玉玳,难为玉玳还愿意理他,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睁开眼睛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玉玳。 巴尔善眼圈热着鼻尖儿酸着,看着玉玳憔悴的小脸儿,他几乎能想象到玉玳是怎么为他悲痛难过的,能想象到这几天玉玳又是怎么为他不思茶饭的。 他心头又是难受又是熨帖,只觉得自己被一种难以言喻的爱意暖流包裹着,这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就是真死了也无憾了。 巴尔善没由来的一阵儿依赖,总想让玉玳抱抱他,再亲近亲近他,只拉着手怎么能够,他浑身没有一处不疼的,意志好似也伤着了一般,就想叫玉玳抱他疼爱他。 然他不说玉玳岂能明白,她紧张巴尔善好些天了,这会子只瞧见巴尔善那双泛着泪光的眼睛她就提着心,生怕巴尔善哪儿不好,也顾不上什么喜极而泣了,这便忙转身想出去叫了蔺老爷子来。 “巴尔善,你撑住些,我这就叫蔺爷爷和太医来瞧你!” 眼看着玉玳要走,巴尔善可急了,当即强撑着要起身留人,可只是抬着手臂想拽玉玳的衣袖的简单动作便引得背上肩上的伤口疼痛难耐,直疼得他“嘶嘶”倒抽着气。 虽是没能拽住玉玳的衣袖,好在这疼痛的声儿奏了效,只一见玉玳慌忙又凑到他跟前儿来了,巴尔善心里就无比地踏实,忍着痛朝玉玳笑着,同玉玳纠缠着手指,那气力恨不得将手指缝隙,将掌纹都死死嵌合在一起。 “玉玳,别走。” “想你抱抱我。” 玉玳闻言一愣,脸上不由得微微红,断没想到这人醒来第一句话竟是要个抱抱。 偏巴尔善目光澄明不带一丝丝邪念,又因伤及肺腑说话气短,气血两虚面色苍白着,莫名可怜巴巴的要命,像是只迷路好久的小狗儿,浑身毛发湿漉漉的想亲人又不敢亲人,只能依偎在脚边儿小心翼翼的蹭着,想讨些个温暖来。 玉玳心软了,不过即便巴尔善没伤成这个样子,她也是素来拒绝不了巴尔善含着克制的亲近,拒绝不了他含着迷恋和巴望的眼神儿。 偏巴尔善一身的伤,动一动还要流血,这几日她给人擦身换药的时候都小心得不能再小心,玉玳红着脸,挑着能下手的地儿,只能蹲下身来环着巴尔善的脖子算是给人一个抱抱。 这可怜的小狗儿哪儿能是一个不达标的抱抱就能满足的,巴尔善只一哼唧玉玳就不舍得撒手了,末了玉玳抚着巴尔善憔悴的脸,在他的眉心落下一个轻轻的吻,这才叫巴尔善面上有了血色,眉眼笑得弯弯的,小虎牙也挡不住了。 “好了,真不能再耽搁了,大伙儿都担心着你呢,叫蔺爷爷来看过你了我再好好陪着你可好?不然我也是放不下心的。” 巴尔善被玉玳顺了毛,哪儿有不应的,这会子也不见伤口疼了,更不见气短了,还拉着玉玳小声儿笑了一句去。 “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再多抱我一会儿,多亲我几下子,我保证明儿就能站起来了。” 玉玳腾的红了脸,嗔了人一眼去,怎么这么重的伤还挡不住他贫嘴,且撂下一个油嘴滑舌,玉玳逃似的出了去,还“砰”地一下关上了门,徒留巴尔善无声笑着,得玉玳一嗔,他心都是酥的。 没一会子众人便来了,蔺老爷子、马小忠一马当先,后头是诸位太医和弟兄们,梁九功也紧随其后,见巴尔善醒了,还一如往常的神采奕奕,众人无不慨叹,马小忠更是跪在巴尔善跟前儿哭得号啕,惹得一帮弟兄们也跟着红了眼睛去。 “爷!您可算是醒了,您若再不醒奴才就随您而去了、、、、、、” ------题外话------ 今天暂且一更,明后两天爆更~ 第二百一十二章 连跃三等 巴尔善心中也不是滋味儿着,可这会子瞧马小忠哭成这样又有些忍不住笑,好咳了一阵子,这才勉强劝了两句去。 “哭什么,爷命大着呢,收拾几个杂碎还能将爷的命搭进去不成,小看谁呢你?先不说这个,人可抓着了?” 马小忠不住的点头,可再要他细说是做不到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险些要撅过去似的,梁九功抹了抹眼角儿,紧忙上前一步细细禀报了去,好安了巴尔善大人的心。 “回大人的话,您当日叫人封锁城门及时,那些人自然逃不出去的,只用了一个时辰,便将布齐同他背后的主子多敖捉拿了去,如今正关在刑部大牢中。” “万岁爷亲自带着刑部尚书介山大人审的,这几日里,凡涉案者俱一一拿下了,李家更是先得了诛九族的罪,且等着结案了,便都一道儿在午门行刑,多敖、布齐、刚阿泰处以凌迟极刑。” “原此事还涉及钮祜禄色亮,只是色亮早二年便没了命了,眼下暂还没查出钮祜禄氏其余族人参与,便只着人将那色楞再挖出来,挫骨扬灰,再降钮祜禄颜珠一品,以儆效尤、、、、、、、” 梁九功细细说罢,倒是忽地想起来一人,左瞧瞧右看看,见二格格此时没在屋内听他们说话,梁九功笑了笑,这才压着声儿开了口。 “您的手艺好,那李元格眼下还活着呢,万岁爷叫奴才给他寻了个大陶罐装了进去,已然送去您别院里养着了,他可尽随您的处置,您同二格格若是懒得动手,凌迟的人多他一个倒也不多。” 巴尔善先谢过了万岁爷恩典,虽对李元格是怎么恨都恨不完的,可他同玉玳卿卿我我谈情说爱还来不及,哪儿顾得上侍弄李元格去,都是人彘了,吃喝拉撒尽在罐子里,只怕要臭不可闻,还不够坏他府上风水的呢。 “劳烦公公将李元格挪走吧,臣的手艺到底比不上下头行刑的大人们,再者臣还伤着,若真想收拾人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那畜生还不配活着浪费府上的粮食,该叫他怎么死便怎么死吧。” 梁九功忙应下了,说完了外头的事儿,便该说些关乎巴尔善大人自身的了,巴尔善为万岁爷为朝廷铲除宵小,还受了这样重的伤,功劳苦劳皆被万岁爷看在眼中,着实当赏。 那些个金银字画便不说了,都是规矩里的,然万岁爷想给巴尔善些个规矩之外的,只是不知该什么时候给合适。 因圣旨还未下来,这话倒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儿说,梁九功先暂请众人出去避一避,这才开了口。 “依着万岁爷的意思,该是跃封您为奉恩辅国公,再加上给您同二格格赐婚,此为双喜临门,然不知您同二格格那儿可说好了?您先前瞒着,万岁爷总不好坏了您的心思。” 巴尔善面上一顿,断没想到万岁爷肯这样封赏他,要知道他原是辅国将军的爵位,在宗室爵位中才第十等,虽同这奉恩辅国公只差了几个字,然位份却是天差地别的,奉恩辅国公可是第六等的。 若他于朝廷无什么功劳可言,至多再叫下头的孩子袭承一代就没了,万岁爷却一下给了他奉恩辅国公的爵位,如此连跃三等,这是做梦都不敢想的。 办差得奖赏是理应如此的,可若是太得圣眷反倒叫人不安。 他虽爵位不高,可万岁爷给他的权力却是极高的,光是那御赐令牌满大清便找不出第二个了,执掌此令牌,他甚至能出入宫中如入无人之境,万岁爷怕他在外办事不便,甚至还许他养二百私兵以备不时之需,此恩宠,只怕连几位亲王都比不上的。 眼下他同万岁爷关系亲近,自然不会被人防备,可但凡他爵位高了,名声高了,只怕就有碍皇权了,倒不如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如此也来得心安。 他毕竟不是万岁爷的亲兄弟,就是亲兄弟也没被万岁爷这样疼的。 再说这赐婚,巴尔善虽一直盼着呢,可自知伤势颇重,也不知能恢复几成,他眼下连平躺都做不到,肩上的旧伤更是叫他连手臂都抬不起来,万一落下什么残疾或是影响了寿数,这不是拉玉玳来火坑嘛。 巴尔善心中纠结为难半晌儿,到底还是“不识抬举”了一回。 “得万岁爷这样的恩典,臣合该好好跪谢了万岁爷的,可您也知道这事儿到底是臣疏忽了,不仅惹得二格格落难,还险些坏了事儿去,虽宵小伏法,可到底乃是臣亡羊补牢之措,万岁爷给臣这样的恩典,臣着实受之有愧。” “至于赐婚之事,还求万岁爷给臣些个犹豫的工夫,臣这身子,不拖累二格格都是好的,若再不顾二格格的意愿强求了赐婚,臣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梁九功一听巴尔善这话,心中委实巨震,断没想到巴尔善对高官厚爵如此淡薄,更惊叹其爱深情切,都说他们一家子都是情种,眼下瞧着果真不假。 梁九功打心底儿的佩服巴尔善,可也只万岁爷已然起了什么心思,是赏是罚皆不轻易改动,便少不得劝劝,别明明是恩典,反惹得万岁爷同巴尔善大人都不痛快。 “大人着实令人敬佩,可您莫总往坏处想,先不说您当不当得起这恩典,您爵位越高便越能为二格格请封越高的诰命不是?” “要奴才看,您为二格格操心也是多余,大人这几日昏迷着,您是未见二格格对您的心,您在这儿躺了几天,二格格便几日未得好眠了,一日十二个时辰,十二个时辰都守在大人跟前儿,寸步不离。” “头三天大人您的身子最是危急,二格格看着您难受、痛呼,心疼得落泪不说,连魂儿都丢了似的,不吃不喝也要陪着您,到第三日您的身子是稍稳住了,可二格格心头一松,生生饿晕累晕了去,灌了一碗糖水下去才醒了过来。” 第二百一十三章 你听我说 “奴才劝格格去歇着,二格格恍若未闻一般,还照旧守在您跟前儿,换药擦身,梳头净面,绝不假他人之手,二格格将您伺候得清清爽爽干干净净,可二格格披风下头还穿着那日随意拿来遮羞的衣裳呢。” “您就是不为自个儿考量也得为二格格考量啊,您若非得克制着喜欢,为了那劳什子不拖累将二格格撇开了,那您要二格格怎么过日子,她怕是不死也就只有削发投去庵里做姑子这一条路可走了。” 梁九功这话一说,巴尔善可再道不出一句推脱之言了,心中被梁九功的话震得厉害,鼻尖儿又酸涩了,竟不知玉玳为了做了这么多事,更不知玉玳对他的感情也一点儿不比他给的少。 缓了良久,巴尔善这才朝梁公公点了头去:“公公的话臣知道了,是臣不知好歹、不知体贴了,臣因伤不能谢恩,还劳烦公公替臣代一声儿谢去,至于这赐婚,臣想待身子好些了,亲自求了万岁爷和娘娘,如此以示重视。” “嗳,奴才省得了。”梁九功心下松了口气,忙笑着朝巴尔善拜了一拜,这便告辞:“既是大人醒了,那奴才就赶紧的入宫给万岁爷报喜去,这事儿还瞒着太皇太后娘娘呢,您届时若是入宫求恩典,可别露了馅儿了,万岁爷说您是不小心崴脚了,这才没法儿入宫给娘娘请安的。” 巴尔善笑着应声儿,目送着梁公公离去,再等着蔺老爷子给他请脉、马小忠凑到他跟前儿喋喋不休时,巴尔善还一言不发着,只还通红着一双眼睛,末了又打发了马小忠,只是问了蔺老爷子他的身子可要紧。 “我心里有数,蔺大人可别瞒着我。” 蔺老爷子见状轻叹,又捏了捏巴尔善的腿脚问人可有感觉,这才细说了去。 “既是心中有数,老夫便也不瞒着您了,您背上的伤势颇重,眼下瞧着虽是得幸没伤着筋骨,不大会影响以后您骑马跑动,可您这右臂是新伤叠着旧伤,还伤及了筋脉,老夫是真不敢妄下断论的。” “想来您也感觉到了的,刚刚您想抬臂的,然只是动了动手指,旁的便有些力不从心了,这伤得细细养,十天半个月不能够,一年半载的都勉强,最好的情况自然是伤好了肩臂也好了,可若是不好,您莫说用这只胳膊舞刀弄枪了,就是连写写画画都怕是不大成的。” 巴尔善听这消息,难过之余也是庆幸,恍惚间还有些明白为了万岁爷这样赏他了,愣了好一会子,竟还红着眼睛朝蔺老爷子笑了笑,似是想得极开。 “幸好、幸好,没了右臂,我还有左臂,总比没了右腿、没有右眼强,大人,我这脸可没伤着吧?若是伤着了可就没法儿讨二格格喜欢了。” 蔺老爷子也是笑,然笑容里替巴尔善泛着苦涩,他才这般年纪若落下了伤,那真真是一辈子的遗憾。 “您这脸蛋儿好着呢,就算伤着了也只添了勇武,再者二格格也不是个那肤浅的人,您不论什么样子二格格都不离不弃呢。” 巴尔善吸了吸鼻尖子,在软枕上蹭了蹭自己湿润的眼角儿,平复了些个情绪,这才请蔺老爷子请了玉玳来。 晚说不如早说,长痛不如短痛,他先将自个儿的情况给玉玳摆明了去,接不接受全在玉玳,他是有可能残了一只胳膊不假,可若叫玉玳因这个可怜他,或是怀着弥补的心思跟他一辈子,那还不如利利索索的断了去。 他巴尔善不需要怜悯的喜欢。 定了定神儿,没一会儿的工夫玉玳便来了,经了梁九功的点提,巴尔善自是能从玉玳身上看出更多叫他心疼难耐的细节来。 除了打扮随意,形容憔悴,玉玳脖子上还隐隐的有些淤青掐狠,给他端茶倒水、伺候他的那双手更是结着血痂,小指的指甲都断了一半儿,泛着血丝的肉茬外露着、、、、、、、 这些玉玳一个字都不曾向他提过,只是对着他傻乐,他只是醒了便叫玉玳高兴得不知该怎么好了。 这姑娘怎么就这么傻呼呼的呢。 “喝点儿红枣参茶吧,蔺爷爷说你现在气血两虚,得伺候月子似的伺候你呢。” 玉玳玩笑一句,将小茶壶先放在榻旁的小几上,巴尔善侧卧着不方便喝,她便熟门熟路的拿来一大软枕垫在巴尔善受伤的背后,叫人稍斜着些依着借力,而后挨着巴尔善坐在床头,轻轻托着巴尔善的脖子叫人枕在她的腿上。 还细细的拿了帕子垫在巴尔善的脸颊下,这才拿去小茶壶,巴尔善喝一口她便给人倒一口。 明明自巴尔善醒来,他动一动就觉得浑身疼痛无比,可被玉玳这样悉心照顾着、侍弄着,他竟没觉得有一点点疼,可心却是疼的,这般温柔体贴真真叫他越发难开口了。 巴尔善不说话玉玳也不介意,只当时巴尔善身子不适精神不济,不想说话也正常,直等着巴尔善喝完了红枣参茶,玉玳要起身给人端药来了,这才听巴尔善开了口。 “玉玳,你先别走,我有话想对你说。” 巴尔善动了动手臂将拉住玉玳的手,奈何力不从心,玉玳好似是看出来了,直同他十指交握去。 “想说什么?你可别告诉我你想悔婚了,想让我将那双鲤衔尾的玉佩还给你。” 巴尔善呼吸一停,忙去瞧了玉玳的眼睛,他着实没想到那双泛着泪的眼睛竟将他看透了去,他虽没想着直接说了悔婚,可心里到底还是怕拖累了玉玳。 “我、我、、、、、”巴尔善梗着喉咙,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开口了,玉玳见了只是笑,轻轻用指尖子点住了巴尔善在嘴唇儿:“你别说了,你听我说。” “你的伤势如何我可比你知道的早,你没醒之前,我甚至都做好你这辈子再也站不起来的准备了,眼下你只是肩臂有碍,还不一定有碍,这对我来说已然是天大的好事儿了。” 、 第二百一十四章 大厚脸皮 “你莫觉得我什么事儿都承不住,以前家里还没靠着姐姐得了好时,家里女人的活儿我做,爷们出力的活儿我也做,我没那么娇气,我背得动你,做你的右手更是绰绰有余。” “你是皇亲贵胄,是我攀不上的辅国将军,能不嫌弃我的身份、名声,能这样为我、喜欢我、保护我,我已然很是感激了。” 一提起感激这词儿巴尔善可就急了,他对玉玳的喜欢才不缠在旁的,正要辩解,偏他伤着气短说不过玉玳,只被人轻轻捏了捏脸颊,巴尔善只顾着脸红去了,就更是说不出什么了。 玉玳失笑,笑罢又叹,她虽有些气巴尔善生出这委曲求全的心思,可念着人伤着呢,怎气得起来,只言语上教训他些个去。 “我跟你说感激的滋味儿不好受吧?那你可曾想过你要对我说的话,落在我心里又是什么滋味儿?巴尔善,这世上不光是你在情感上苛求着,我亦是如此,你凭什么低估了我对你的喜欢?” “我乌雅玉玳也是非爱不嫁的!” “别说你胳膊会落下病根儿,你就是瘫了傻了我对你的感情也不会浅薄半分,我若真是那样肤浅的,定然早早就跟你撇清关系了,何必还留到现在!” “爱新觉罗巴尔善,本格格不恼你先前欺瞒已经是够给你面子了,你若再敢讲东讲西,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出去坏你名声,说你不守夫道,都被我看遍了的,还不从了我!你想从了谁!” 被玉玳连训带唬的一阵儿说,直惹得巴尔善又哭又笑,一颗心都被玉玳搓圆捏扁再顾不上旁的了。 若错过玉玳,他怕是就再遇见不了那么懂他爱他的人了,巴尔善莫名哭得厉害,心里却不是难过,就是从未被人这么无条件的包容过。 这会子也是明白自个儿的心了,其实他也不是替人顾虑这个顾虑那个,他就是自卑啊。 “玉玳,自小、自小都有人说我没福气,是个命硬的,说我克死了我阿玛额娘,我不敢喜欢谁爱谁,可我自遇见你,我就什么都顾不得了,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得了你的喜欢,我身子还不争气。” “你现下不嫌我,我只怕你以后嫌我不中用了、、、、、、、、” 巴尔善这话险些叫玉玳也跟着落泪去,且看着巴尔善整日风里来雨里去的,好似是个坚不可摧的性子,谁道心底儿竟还有这样的暗伤,明明没了阿玛额娘又不是巴尔善的错,凭什么叫人这样指责。 玉玳又恼又心疼,蹲下身来捧着巴尔善的脸细细的给人擦着泪,这会子不消巴尔善求了,她自个儿便忍不住好好抱抱巴尔善了,天可怜见儿的,她都能想象出巴尔善小时候人后默默哭泣人前又坚强自立的样子了。 “这些个嚼舌根儿的你信它作甚,若是真的,我倒希望你命硬了,这样以后你若再受伤我也不至于这样担心你了,至于我,你就更不消得担心,若没有你,我早被那些个畜牲折磨死了,你才不克我呢!” “就为这话,咱们也得好好过日子给人看去,生他十个八个孩子,看谁还敢说你无福!” 巴尔善当即破涕为笑,藏了这一二十年的自卑难过好似也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松懈了心神,巴尔善忽地觉得自己好累,就想在玉玳的怀抱中好好睡一觉去,然到底还念着心意没表达完呢,偏他这会子又臊开了,小媳妇儿似的红着脸支支吾吾。 “玉玳,我、我在琢玉阁给咱们订了个同心佩,寓意恩爱情深,永结同心,也像那双鲤衔尾,双鲤为伴,不死不离。” 玉玳面上也红,颇有些遭不住巴尔善的含情脉脉,紧忙捂住了巴尔善的眼睛,小声儿念着。 “知道啦,你既是累了就快歇吧,快快的养好伤,我还等你骑着高头大马来娶我呢,总不能叫人抬着你拜堂。” “那你躺我身侧来,你若我歇我也是不肯歇的。” 巴尔善颇不要脸的来了这么一句,什么规矩体统边儿去吧,他只想好好心疼心疼媳妇儿去,玉玳面上更烫,岂肯答应,偏巴尔善用那条伤着的手拉着她,她岂能强行拒绝,犹豫了半晌儿,念着巴尔善也动不得,玉玳便也纵容了回自个儿,小心翼翼挨着巴尔善躺在外侧。 这下子两个人再说些个亲近话可叫人探听不得了。 “都看什么看呢!还不快值守去!” 马小忠正给自家爷端了药来,老远就瞧见手底下那帮子人一个个撅着腚扒着门缝儿看呢,倒也不敢惊动了主子了,他压着声儿挨着个儿的踹了过去。 也不知看见什么听见什么,下头人个个面上黑红,嘿嘿笑着捂着腚跑开了,直叫马小忠也好奇得厉害,瞧瞧四下无人,马小忠抿了抿唇,也弓着腰扒了门缝儿去。 嗬!好家伙!这一瞧险些没将他手上的药碗惊掉了去。 他们主子爷都伤成这样了,竟还压不住勾引二格格的心,人家二格格想来是累极睡着了,他们主子浑身上下只怕就脖子最是利索,这会儿正抻得老长,想亲二格格呢! 可见主子的身子是真真没什么大事儿了,叫他白哭一场,还怪丢人的! 外头的事儿是安稳了的,可宫里就没那么安稳了。 在这事儿上,虽是早就没了命的色亮牵涉了其中,似不关乎钮祜禄氏一族其他人的事儿,可钮祜禄氏也是实打实的从中获利了。 康熙爷自知到刚阿泰给颜珠送过礼,心中便对人怀疑不减,这几日叫人接连提审多敖和布齐,就是想再细查颜珠,也是细查僖妃,但凡这二人做了一点儿不该做的,便定不轻饶了去。 偏颜珠办事谨慎,先前虽朝李元格拱过火,也同布齐有过交情,可他是一丝丝把柄都不叫人抓住的,反倒这会子还捏住了多敖和布齐的弱点,这二人便是受了再重的刑,也不敢将颜珠交待了去。 第二百一十五章 使小性子 末了险些将这二人折腾死了,康熙爷还是没得到自个儿想要的消息,便只能暂歇了心思,只因色亮给了颜珠牵连之罪,爵位降下一等。 虽是如此,可康熙爷仍旧对僖妃暗藏不满,寻了个由头禁了僖妃的足就罢了,这会子还杀鸡儆猴,那于僖妃同住的安嫔开了刀,在僖妃跟前儿赐安嫔白绫。 下头的嬷嬷经验极丰,足足用一根白绫折腾了安嫔半个时辰才叫人丧了命,那惨叫声就别说她们所住的长春宫了,隔了几道宫墙,立在康熙爷那弘德殿后头的隆福门那儿都隐隐听得到声儿。 魏启去御茶房给主子领秋梨膏的时候正路过那儿,听了个切真,心头别提有多舒爽了,细细听罢,这才回了永和宫给主子说道说道,也乐呵乐呵。 “主子,您是不知啊,杀猪什么样儿安嫔就什么样儿了,奴才听人说,自万岁爷这诛李家九族的罪罚下来之后,那安嫔便开始想着法子的寻死腻活了。” “可万岁爷叫她今儿死,她就不能多活一天更不能少活一天,吞金、自戕的法子都试了,除了折腾还是折腾,如此不听话反倒挨了慎刑司嬷嬷好几鞭子去,今儿有得了这样的磋磨,真真是自找的。” 玉琭微微咳嗽了几声儿,含了好一会子秋梨膏她这才笑出声儿来,不过比起安嫔,玉琭更恨那李元格朝玉玳动手,这会子少不得再问问李元格的下场,想来安嫔都死了的,李元格也快了吧。 魏启消息灵通些,只是康熙爷那头儿有意瞒着,他知道的倒也不多:“回主子话,那李元格可比他姐姐惨多了,听说万岁爷都已然派人去捉李元格了,那李元格还不知伏法,冲撞了领头的大人,嘴上也不干不净的。” “这可惹恼了人了,左右李元格都是要死的了,他亦不多重要,既是不老实干脆剁掉手脚,之后还得受了凌迟之刑呢。” “哎呦,吓死了人啦!”玉琭抚了抚胸口,好似被说着残忍,然她面上带笑,全然一副解气的样子,逗得魏启和花月几个皆是忍俊不禁,不免又多提了两句去。 玉琭听着笑着,笑多还要咳,明明是解气的事儿倒惹得她身子不爽了,干脆也不叫人提了,只又催着花月给她再沏一杯秋梨膏来,她细细饮着嗓子才舒服些。 “主子,您午膳想用了什么?万岁爷又差人来问呢。” 见了外头的乾清宫的奴才,橘如上前问了一句去,说来万岁爷能来永和宫同玉琭用膳,还如此照顾着玉琭的口味,玉琭当是没什么不满的,可这会子她却不待见万岁爷极了,昨儿拒了人,今儿照旧拘了人去。 “还吃什么吃,叫万岁爷自个儿吃去吧,我只日日喝茶便喝饱了的。” 橘如无奈笑笑,只得委婉的回了乾清宫的奴才去,倒也不怪玉琭使小性子,她这咳嗽可全赖康熙爷呢。 前一阵子她好不容易不害喜能吃能喝了,康熙爷生怕她补不上身子似的,火急火燎的叫御膳房给她上了道全羊宴,美其名曰先前玉琭日日吃素,孩子都饿得不长个儿了,眼下既是能吃可得好好补进补进。 说是全羊宴,那真真是一点儿旁的都没有啊,先是上了一道烤羊腿的大菜,继而又是烩羊肉、炖羊排、红煨羊肉、黄焖羊肉、、、、、、统共二三十道菜,连汤都是羊骨浓汤。 玉琭是没觉得自个儿补哪儿去了,吃羊肉吃的她嘴里生疮,见康熙爷倒是吃的蛮开心,她也就没说什么,也是心疼这人跟他吃了好几个月的素了,索性就由着人去了。 谁道第二日又是个全鱼宴,第三日还是荤的占多半,康熙爷这么吃是没什么,可玉琭哪儿受的住,她怀着孕本来就火气旺盛,只这么连吃几日她身子便受不住了,吃伤了不说,更是咳嗽连连口舌生疮,夜里都睡不安稳,喝凉水都疼。 她怀着身孕太医也不好用药,便只能叫人熬了秋梨膏喝着,偶尔佐些胎菊,这法子见效极慢,喝了两日了也不见好。 她难受着,自不想给康熙爷好脸色去,只管使着小性儿,昨儿都没叫康熙爷在她这儿留宿。 康熙爷不知这事儿自个儿的错,他也是好心办了坏事儿,连又招来太医学了些个养生之道,这才知道补进不是这么个补法儿。 玉琭吃咽不下,外头的事儿也桩桩件件叫康熙爷惦记着,也气恼着,他便也跟着不思茶饭了,总归都是吃咽不下,康熙爷直带着人来永和宫陪玉琭吃茶去了,又给人小心翼翼赔了不是去。 “朕就是太心急的,总觉得你身上不见丰腴,你天天就吃那么些,孩子还要跟你抢吃食,朕只怕你身子承不住。” “朕问过太医了,也好好学了些,你瞧,这是朕专为你配的几道膳,里头都是你爱吃的,太医也点了头的,你若觉得好,朕就陪着你这么用膳去。” 说着康熙爷从袖中逃出了一叠子纸去,里头尽是菜名,上头还落着日期,吃什么用什么竟是打今儿起一直排到了下个月初,玉琭细细瞧着,上头还真是她爱吃的小炒、糖醋和清烩。 上头确实是康熙爷的字迹无疑,且不说这人是真问了太医还是怎得,他堂堂万岁爷能动用笔墨为她做了这么无聊的事儿已然很是有心了,玉琭嘴疼嗓子疼着也不开口,执笔在那道豆腐鸡汤上画了圈儿,半荤半素的,也不算驳了康熙爷的好心了。 见玉琭肯吃什么了,康熙爷也总算是见了笑,忙又多点了几道清单的,陪着玉琭一道用了去。 康熙爷忙着,用罢了膳就要走,知巴尔善醒了,他下午得空便想着出宫瞧瞧人去。 故而是没工夫陪着玉琭了,怕玉琭闷着无聊,康熙爷还着人往永和宫送来了一对儿鹦鹉,虽他们会的话不多,但学的都是讨巧的话,只一句“福星高照、松柏同春”,一句“主子吉祥,万福金安”罢了,听着倒也叫人舒心。 第二百一十六章 鹦鹉檐下 康熙爷看着那对儿鹦鹉给玉琭表演了一遭儿,见玉琭喜欢,他这才算是放下心来,到底是不能再弄巧成拙了,玉琭怀着身孕已然是不易了,他总不好还给人添乱去。 “你若是养着有趣,回头朕再叫人给你送来一对儿金丝雀来,它们虽是不能开口,可挂在廊下叽叽喳喳的倒也不觉得扰人,浮碧亭下头的一池鲤鱼也甚至想你,你这阵子没去喂,听说它们都饿瘦了的。” 玉琭忍不住笑笑,知道康熙爷这是想着法子哄她,想着法子给她解闷儿呢,不过她身子不爽,还真没那个心思逗弄什么小动物。 说来她也不大喜欢小鸟儿,以前她小时候爷爷养了好几笼子八哥鹦鹉什么的,好玩是好玩,就是气味着实不大妙,后来还有只鹦鹉也不知被谁带坏脏了口,张口闭口就是骂人,挺讨嫌的,也是养废了的,难再改回来。 不过到底不好坏了康熙爷的心思,玉琭只管笑着应了声儿去:“多谢万岁爷恩典,不过我不是个多精细的人,只怕养不好,只这两只鹦鹉便够叫我侍弄的了,想想还是养鱼轻松些,只喂喂食儿就够了。” 康熙爷见玉琭情绪轻快了,他便也不由得笑,捏了捏玉琭的小脸儿便罢,倒也不瞒着玉琭他出宫的事儿,宫外还是有好些可口的吃食的,康熙爷知玉琭喜欢吃棋盘街上的一家红豆圆子茶,今儿回来时必给人稍来一壶。 二人又亲近了会子,玉琭这才送康熙爷出了永和宫,原面上还带着些笑意的,待进了门,瞧见了架子上挂的那一对儿鸟笼,紧忙摆摆手叫魏启给提出去放外头晾着。 “主子不喜欢这鹦鹉啊?” 饶是魏启一贯的通透,可仍不知主子为什么这般不待见这鸟儿,刚刚在万岁爷跟前儿不是还捏着簪子逗弄的吗,瞧着一派欢喜。 “倒不是不喜欢,只是鹦鹉檐前不敢言罢了,这内务府送来的活物哪儿有什么蠢笨不讨喜的,那两句吉祥话那样拗口都学得会,旁的定然也一听就能记住,这小东西灵性着呢。” “再者你瞧满后宫里谁比咱们这儿更得宠,太皇太后娘娘都没有的我怎敢安心收下,我眼下有了身孕不同以往无牵无挂,还是谨慎些好。” 魏启瞥了一眼外头廊下的两个小东西,当即也不敢高声儿说话了,紧忙应下了去,叫人先调教两句试试,若真这般聪颖的,且赶紧的送去慈宁宫尽孝才好。 主仆俩正说着,外头莺时又来报,说是长春宫那头唤了太医。 “今儿安嫔不是上路嘛,听说那行刑的慎刑司嬷嬷是将安嫔拉到院子里处置的,僖妃的正殿虽是紧闭着门,可耐不住安嫔叫得响亮,想来是将僖妃吓得不轻,她哥哥颜珠也糟了牵连,这一来二去的僖妃身子便有些撑不住了,直晕了过去。” “奴婢刚刚去太医院请乔太医再给您开些败火的方子,正遇见给僖妃诊脉的范太医回来,奴婢趁着范大人忙碌,瞥了几眼僖妃的案脉,您猜怎么着,上头写着乃惊恐伤神之症。” “这症可多见未足周岁的小儿,是以惊夜而啼,僖妃真真是被安嫔的死给吓破胆子了。” 玉琭笑笑,听个乐呵便罢,然对僖妃这症状却是不大信的,就像是乔太医同她亲近一般,僖妃自然也有亲近的太医可用,案脉这东西就是给人看的,范太医如何写还不是全看僖妃的意思。 怕不是僖妃还想着示示弱,好叫康熙爷觉得她无辜呢。 反正她已然被康熙爷禁了足了,怎么歇着都是歇着,倒不如好好利用利用,钮祜禄氏得幸没怎么被牵连,康熙爷对人不满归不满,可到底还是要用了钮祜禄氏,要用了颜珠,但凡用了颜珠,那就必不能再这样对僖妃冷着脸了。 “咱们笑归笑,可出去断不能叫人看出什么喜气来,僖妃到底是僖妃呢,你们瞧着吧,她那么一个心狠手辣的人,怎会被安嫔的死吓破了胆子,不过是趁机蛰伏罢了。” 原因不消得细说,下头的人俱再明白不过了,不过这人能安分一时便是一时,眼下安嫔没了,僖妃一时半会儿的也不能出来蹦跶,后宫中总算是能安稳一阵子了。 主仆几个说笑了片刻,玉琭稍有些乏,花月莺时这便止了话头伺候着主子去里间儿小憩会子,也是趁着午间儿天暖和,给主子捏捏腿,往肚子上涂涂油膏保养些个,免得肚子上被撑开了纹路就不好看了,晾一会儿肚子也不会冷。 玉琭随二人给她折腾去,倒也是手法颇精,没叫玉琭有任何不舒服,没一会子便睡了过去,再醒来可就是黄昏了。 康熙爷还未归,可康熙爷给的关切却已然到了的。 她午间只是给人提了一嘴养鱼省心的话,这人便叫内务府的奴才给她搬来径三尺的白瓷花鸟鱼缸来,上头浮着半池子手心大小的莲叶,荷花枝往上探着,结了三四个粉色的骨朵。 里头的水被荷叶衬出清清浅浅的颜色,下头养了七八尾红黑小鲤鱼,在池水中你追我赶甚是活泼,时儿游得急了,鱼尾还轻轻撞在了鱼缸上,发出微微沉的响声,倒也好听。 今儿康熙爷又是给他送鹦鹉又是给她送鱼的,可又叫玉琭好出了一回风头,平日里不显,可今儿有僖妃同安嫔比对着,怎么瞧都像是给她招恨的。 玉琭捏着簪子逗了会儿鱼儿,思虑着僖妃那不容人的性子也是颇多烦恼,思来想去的,便叫魏启往景仁宫走一趟去,就说眼下僖妃病着,虽是尚在禁足,可同是宫中姐妹,于情于理都得送去些问候,便问问贵妃意下如何。 玉琭深知开口去求佟佳贵妃庇佑也没什么意思,这宫中最同僖妃不对付的还得是佟佳贵妃。 叫魏启过去意在提醒些个,贵妃若是这会子有落井下石的意思,她也跟着表示表示,想来僖妃气恼之下,便也顾不上计较她得了这点宠爱了。 ? ?今天临时有事出门了,没能爆更,先给宝贝们道个歉,明天补上,爆更八章~ ? ???? 第二百一十七章 蠢笨东西 佟佳贵妃果真是要趁机做些什么的,别看她同僖妃位份差着些,然佟佳氏同钮祜禄氏的势力却是不相上下的,平日里不是你压我一头便是我压你一头,素来没个平静的时候。 如今钮祜禄氏落了下乘,佟佳贵妃虽是对僖妃做不得什么,可必是要好好出口气的,借着关切的名头,明面上叫人送去了些补身子的药材,可实际上药材只是在箱笼中浅铺了一层,下头另有玄机呢。 知秋姑姑好声好气的接了后宫各处送来的礼,深知必定有人要在这事儿上大作了文章,便也没敢让主子过目,只自个儿清点了放入主子的私库中罢了。 旁人的就罢了,就是含着些小心思也只是小打小闹,可佟佳贵妃叫人送来的礼就不一般了,知秋打开了一瞧,见那灵芝下头的衬布好像有些不对,将药材倒出来,把那衬布拉出来一瞧,知秋姑姑忽地惊叫一声儿,直将手上的物件儿给扔了出去。 她动静颇大,一旁的奴才紧忙过来扶人,也下意识的往那地上的衬布瞧了一眼,这一瞧不打紧,众人心头皆是颤颤。 这哪儿是什么寻常衬布,这明明是今儿勒死安嫔的那条白绫! 因安嫔是被人慎刑司的嬷嬷磋磨死的,也不知那老奴才用了什么手段,安嫔还吐了不少血落在白绫上,今儿她又是在当众没了气,众人无不胆战心惊,岂能认不出这东西来。 众人当即避如蛇蝎似的扶着知秋姑姑连连避退,谁也不敢靠近那浸了血的白绫,只觉得好似安嫔的怨气厉魂还附在上头似的,谁靠近了就能要了谁的命。 说来后宫中死的女人海了去了,多安嫔一个也不多,人死灯灭理应没什么好怕的,只是安嫔自知死到临头,想来心中不满,还偏换上了一身大红衣裙,连鞋子也是红色的绣花鞋。 穿红而死,这是要化为厉鬼啊! 凡万岁爷给的,不论奖罚皆是恩典,故而死也是恩赐,偏安嫔满心的不满,李家又已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了,已然不能再罪加一等了,也就是因为这个,慎刑司的嬷嬷恼着,这才没给人一个痛快。 安嫔直至死,那诅咒之语才停歇,虽是慎刑司的嬷嬷将她身上的红衣红鞋尽给扒下来了,可安嫔的血却是将她身上雪白的里衣,将那白绫染得通红刺目,安嫔倒下去的那片砖瓦泥土也染上了锈色。 今儿知秋姑姑光是带着人洗刷长春宫的地面便已然很是胆战心惊了,这会子看着染着斑斑血迹的白绫,她们只觉安嫔的诅咒只音似还回荡在这一方宫院中。 范太医的案脉虽做不得真,可众人倒也是真吓得不轻,心中无不惊惧迭起,这会子才天色刚暗,便叫人觉得长春宫处处阴森可怖了。 约莫是听见了外头的纷乱,只听正殿的大门“吱呀”了一声儿,披头散发的僖妃缓步而出,她面上哪儿有什么虚弱之色,披头散发也不见颓废,甚至还含着些慵懒闲适之气,想来是刚睡醒,僖妃还轻轻掩唇打了个小小的呵欠。 她倒也不消得多问,只是瞧见地上白绫她便什么都知道了。 僖妃不惧反笑,径直上前将那白绫从地上捡了起来。 “娘娘!别——” 知秋护主心切,即便再怎么害怕,见主子要碰那东西还是紧忙上前劝阻着,可她再怎么劝也晚了的,僖妃去拿那白绫的动作当真是一点儿犹豫惧怕也无,甚至还用指尖子捏了捏已然干涸发暗是血迹。 紧接着便听僖妃嗤笑两声儿,叫一旁掌灯的小丫头上前,她拿着那白绫直接点燃了去,看着这白绫或作一阵烟一撮灰,风一吹便什么都没有了。 “一帮子蠢笨东西,活人竟还能被一条白绫吓死不成,你们也不想想安嫔活着的时候是什么德行,她活着的时候尚且斗不过这个斗不过那个的,天天光是忍气吞声都险些叫她怄死,难不成死了还能厉害了去?” “简直笑话!她若真有本事害人,佟佳贵妃和德贵人岂还能好端端的给咱们送了礼来,窝囊废就是窝囊废!死了也是个窝囊鬼!” 被自家主子这么一骂,众人心头还真驱散了不少恐惧。 是啊,这世道枉死的人多得去了,也没听说有哪个冤魂儿为自个儿伸冤报仇来着,话本子上倒是好虚构了此事,可话本子到底是话本子,岂能当真,如若真说冤,安嫔也算不得冤,她原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呢。 知秋自知自个儿给主子添乱了,紧忙带着人朝主子赔了不是去,僖妃倒不甚在意这个,只管叫知秋伺候她用些茶点,至于后宫女眷送来的礼,那是连看都不必看的,以后她必好好送回去。 殿内就她们主仆二人,待关起门来了,僖妃面上的不经意这才收敛了些,招着手叫知秋凑过来。 “哥哥那儿如何了?不知那两个孩子到底怎么处置的?” 知秋摇摇头,自从前儿颜珠大人被万岁爷降了牵连之罪,府上的消息就难再传过来了,再加之她们主仆眼下也被禁了足,别说打听什么了,就连传个话也十分艰难。 “颜珠大人都为这事儿吃了这么大的亏了,想来已然叫人处置了那两个孩子,若还以为留着人,咱们钮祜禄氏定然落得李家一般结局。” 僖妃没应声儿,说是这么说,可只要没什么准话传来到底叫人放心不下。 说来那两个孩子也不是旁的,而是多敖膝下的一双儿女。 僖妃年纪不大,知道的并不多,只知道那多敖是个极心机深沉的人,在她很小的时候多敖便带着布齐私底下登门见过她阿玛。 商议的事儿无人知道,只知道阿玛身子不多好,多敖便不多同她阿玛来往了,反倒是常通她嫡兄色亮来往着,多敖的长随布齐身份过了明路,便时常跟在色亮左右办差,后来色亮虽没了命,可钮祜禄氏的风光还在,多敖便渐渐同她哥哥颜珠热络了起来。 ? ?还没来得及检查错字,我更完就检查哈~ ? ???? 第二百一十八章 一个把柄 这二年她们兄妹俩倒也没少同多敖来往,更是没少靠着多敖的手段得了好处。 多敖的内人走的早,就给他留下了这么一双儿女,因多敖的身份见不得光,当初便将他这一双儿女尽托付给了色亮,一来是信任,二来也算是给她们钮祜禄氏一个把柄,如此两方合作起来也来得放心。 这也是为什么多敖和布齐主仆俩都死到临头了,还不敢将钮祜禄氏的事儿全盘托出,到底是顾着这两个孩子的命呢。 两个孩子刚来她们府上的时候才两三岁,对外只说这两个孩子是色亮夫人娘家那边儿的子侄,如今也将他们养到十一二岁了,僖妃算是看着他们长大的,没出这事儿前倒也看作自家孩子待着。 可眼下出了事儿,便也顾不上这些年的情谊了,这两个孩子的身份犹如烫手山芋一般,也是这会子了,僖妃才明白,这两个孩子不仅仅是作为多敖把柄送来的,同时也是他们钮祜禄氏的把柄。 他们钮祜禄氏一心想从这事儿上脱身,偏帮多敖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这若是叫万岁爷知道了,便是不怀疑也得怀疑,这天下到底是没有那么多平白无故的事儿。 这两个孩子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黄口小儿,他们知自己的身份来历,更知道他们阿玛在做什么想做什么。 若叫这两个孩子知道他们阿玛惨死,钮祜禄氏却全身而退,万一心中有了怨恨,直做了那鱼死网破的事儿,那结果可是谁都担待不起的,钮祜禄氏一族的荣宠自也不能败在这两个孩子身上。 故而只有将那两个孩子灭了口,这才能叫人彻底放心,只是不知颜珠可下得去手。 去年颜珠的长子生了怪病,叫太医来瞧了都没法子,后来还是一江湖郎中出了招儿,说是寻一对儿中元节出生的龙凤胎,取指尖血佐汤药,如此一连两个月当可痊愈。 说来也巧,那两个孩子正是中元节的生辰,听这郎中的话,这两个孩子主动献血,两个月下来,十根手指尽没什么好地方了,也是因为这个,颜珠十分看重敬重着他们,凡有好的,自个儿孩子没有都得给了那两个去。 不过眼下可不是重情谊的时候,刀都架在他们钮祜禄氏一族的脖子上了,拿两个孩子换他们一族的命可不亏,故而断不能有什么妇人之仁。 “咱们的人出不去,能不能想法子叫旁的出去打听打听,我只怕哥哥糊涂,人走了哪儿有人死了更放心。” 知秋姑姑一时没应,只细细的想着法子,可她们的耳目眼下无不被梁九功紧盯着,着实不好动作啊。 “娘娘,能动是能动,可只怕打草惊蛇啊。” 一说这话,僖妃面上就更不好看了,只觉得束手束脚的厉害,兀自思虑了好半晌儿,眼神儿无意间瞥见了榻上帷幔边角挂的一小香包,这才灵光乍现,面上有了些笑意。 “咱们眼下是不能动,可有一个人还算不得是咱们的人,先前不是那丫头来本宫跟前儿示好吗,表忠心的话说得那叫一个利索,眼下正好看看她的本事。” 僖妃一提这个,知秋倒也想起来人了,只是她素来对说话漂亮的人没什么好感可言,只怕是个是个花花肠子的,不堪大用。 “娘娘说的是辛者库那个姓卫的丫头?奴婢看她是个精明心眼儿多的,只怕不是个忠心可用之人。” 僖妃摆摆手,倒也不甚在意:“试试吧,总归眼下咱们也没旁的法子了,万一能成事也好,若不能成事便只能听天由命了。” 说罢,僖妃也不再给知秋开口的机会,这便叫人伺候笔墨去,给哥哥修书一封,上头倒也不写什么要紧的,只说她眼下的困境,说她过得不好便罢。 要紧的是往家里送去的那份儿吃食,若哥哥心慈手软,那便由她做了这恶人去。 僖妃目光沉沉,也不拖沓,当即叫人连夜去办,好在她虽只是被禁了足,旁的待遇未变,下头人倒也不敢多为难,知秋多花了些银子打点便顺顺当当的见了人去。 今儿太晚已然是来不及出宫了,那就明儿一早办差。 “万岁爷,长春宫那儿动了,两刻钟前知秋姑姑奉命去辛者库寻了个奴婢,叫人去一趟钮祜禄府上,说是关切府上的孩子们,叫人给府上的孩子们送些首饰料子和吃食,实则是给颜珠大人送信儿的。” 梁九功紧忙迎上前,也不敢耽搁,刚接了万岁爷给德贵人的红豆圆子茶打发魏珠送去,便细细的同万岁爷禀了这事儿。 康熙爷顿了顿足,原是想去永和宫的,然这会子有正事儿要说,便只带着梁九功回了弘德殿,关起门来细问些个。 “可知道信上写了什么?” 梁九功也不多言,当即从袖中掏出了一封信去,这并非僖妃亲手所写的那封,而是叫人潜入那宫女的房中,另抄的一份儿。 康熙爷细细看罢,倒也觉得奇怪,僖妃素来不是爱诉苦的性子,偏这信上尽是委屈之言,难不成是真被安嫔的死给吓着了? 想来不尽然。 康熙爷细细琢磨了会子,有横着看倒着看,俱没看出端倪来,只得有问僖妃给家中捎带的东西里可有什么不妥,他总觉得这关头上,僖妃废那么大的工夫不会做这无的放矢之事。 梁九功心中亦是觉得奇怪,可那捎带的东西也叫人查了的,尽没什么特别的。 康熙爷缓缓点头,便也随僖妃去了,有多敖和布齐主仆两个人的凌迟极刑在前,想来钮祜禄氏也不会再不知好歹。 “罢了,叫人继续盯着吧,若有不对即刻拿下,算上今儿,这都事发六七天了,若真有什么缺漏想来也尽被人早早掩盖了的,不至于还等到现下。” 梁九功点头应下,这便准备去办差,临走时倒也不忘关切巴尔善大人,他今儿未跟着,还替万岁爷到慈宁宫问了安,太皇太后娘娘近来总念叨着巴尔善大人呢。 第二百一十九章 光彩照人 “娘娘今儿还说起来巴尔善大人的婚事呢,说是想叫巴尔善大人相看些个二格格,奴才笑着,都没敢应声儿,也不知大人的身子什么时候能好,娘娘可一直盼着见巴尔善大人呢。” 提起巴尔善,康熙爷也没前几日心情那样沉重了,想想巴尔善同玉玳的亲近,他还有些忍俊不禁的。 “只要有二格格陪着,朕看巴尔善就是躺在榻上不能动也甘之如饴,两个人都那样亲近了,偏还不着急请旨赐婚,若叫皇玛玛知道她这般操心之下,他们二人私底下早就好上了,定然要恼了巴尔善去。” 梁九功亦是笑:“娘娘哪儿能恼,娘娘苦巴尔善大人终身大事久矣,知道了高兴还来不及呢,高兴得身子都得好了大半去。” 主仆二人轻快了会子,梁九功办差,康熙爷叫人关切了玉琭罢也哪儿都不去了,只好好看看折子去,近来日日为巴尔善的事儿担心着,还得瞒着玉琭二格格的消息,康熙爷夜里都歇不踏实。 眼下京中的事儿总算是安稳了,巴尔善身子也见好,康熙爷便只专注战事去。 巴尔善先前打探的消息果真不假,三月里吴三桂确实自封为王登了基,国号为周,年号昭武,册其妻张氏为皇后,其孙吴世璠为皇太孙,拜女婿郭壮图及方光琛为大学士,设云南五军府兵马司。 种种制度皆效仿朝廷,虽是可笑,可也极有作用。 康熙爷虽有心叫人趁此机会打过去,奈何眼下叛军人数颇多,占据衡州等地,想破城快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吴三桂眼下已然登基一个月有余,着实大涨了叛军气焰,原他手中只有精兵四万,再加上那些个倒戈于他的,手上至多有十余万兵马,可眼下民间百姓见吴三桂自封为王,便盲目从之,据探子报,眼下吴三桂竟有徙从二十万。 这二十万听着着实骇人,先前吴三桂只十万兵马叫朝廷十分头痛了,也叫八旗将士门有些应接不暇,若这二十万余众都投入战场,只怕应对颇艰。 好在吴三桂刚刚自封为王,还没有根基供养如此大军,这二十万众多是手无寸铁的百姓,真正可战的还是原来那些,他便也算是稍松了一口气。 然细想如今战况,康熙爷这口气松的也十分不痛快,看着大清舆图,康熙爷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永兴此地,不由得轻叹。 吴三桂亲帅五万兵马同大清争夺此兵家必争之地,前日一战,八旗兵马竟大败,八旗不仅伤了几千兵马,都统宜里布、护军统领哈克三还俱被人斩杀,连八旗大军河外营地被都吴三桂给夺了,着实丢脸。 此时驻守在永兴的兵马已然士气打伤,康熙爷前日派承郡王勒尔锦带兵驰援,别说丧失几千兵马,就是几万兵马投进去也在所不惜。 一旦永兴失手,这事态就更不好挽回了。 康熙爷一想便觉得颇为头痛,心头更是有微微的挫败感,断没想到吴三桂这帮子乌合之众竟拖八旗军那样久。 他素来觉得他们满人时马背上打来的天下,便是下头人再闹也定然阻挡不住八旗的铁蹄,可没想到八旗只是安稳了这么些年,战力便这样大打折扣了。 再加之军中还有像刚阿泰那样尸位素餐、以前谋私之人,这仗若不打得艰难就怪了,好在处置了刚阿泰,也算是杀鸡儆猴,下头人便是再怎么猖狂也不得不收敛些。 康熙爷捏了捏眉心,又修书一封叫人快马加鞭给承郡王勒尔锦送去,给人十足的权力,凡遇见贪赃枉法、以权谋私之人,不必上报朝廷细查,可斩立决,如此严酷手段之下,想来才能有效约束了下头的言行,八旗将士们再不必受这些蠹虫的拖累。 刑罚有了,奖赏亦有,出了那些个一贯的奖励,康熙爷亦提出巨赏来,若战斩敌将者,斩二便可赐爵一等,斩兵者百亦可抵斩一将领的功劳。 此令同信一道发出,想来也能激励不少士气。 翌日到来,宫中还是一贯的光景,没了僖妃安嫔蹦跶着,宫中倒是难得多了几分平静。 今儿恰好是十五,玉琭便起了个大早,打扮停当去了景仁宫请安,见佟佳贵妃荣光焕发,便知昨儿落井下石之事叫人舒了心。 “才两日不见,我都快不敢认姐姐了,十足的光彩照人,有好东西可用姐姐可别藏着掖着才是。” 玉琭笑了一句,因来得早了,佟佳贵妃还梳着头呢,玉琭等莲心几人伺候着佟佳贵妃梳好头,还上前给人挑了头面去,佟佳贵妃这儿就没什么不好看的首饰,她人又是个相貌好的,随意搭配着便叫人移不开眼睛。 佟佳贵妃忍不住笑笑,透过铜镜看着玉琭,倒也喜欢同人这般姐妹似的亲近着。 “还说本宫呢,要说光彩照人谁都比不得你,昨儿万岁爷又是给你送天上飞的又是送水里游的,且不知叫人多艳羡呢,本宫再怎么光彩照人也没人看啊。” 一听这话,玉琭紧忙朝佟佳贵妃福了福身,道了声儿不敢:“万岁爷不过是逗孩子玩儿罢了,若无这孩子,我也没这恩宠的。 “只是玩笑一句罢了,你可别当真了。” 佟佳贵妃哪儿见得玉琭同她这样客气,也不叫人伺候她打扮了,当即叫莲心给玉琭搬来绣墩,让人挨着她坐下。 不过嘴上虽说着不必这样见外的,可万岁爷到底是太过看重玉琭了,便是佟佳贵妃心中对表哥没什么感觉可言,那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只觉得若论亲疏,表哥当是更疼她些的。 可实际上呢,表哥只是待她十分客气,赏赐恩宠也只是寻常,玉琭未有孕之前表哥对她便是这般,如今玉琭有孕,表哥待她竟还不及以前,往日一个月里能见人四五次的,这个月都过半了,表哥竟才只来瞧她一回。 不过见玉琭都如此得宠了,还是像以前那般规矩,不骄纵一点儿,她心中便也平了不少。 第二百二十章 不老实的 见玉琭头上戴的素净,佟佳贵妃这会子还拿了自个儿喜爱的榴开百子的簪子给玉琭戴上,虽算不得十分贵重,不过着寓意是十足好的。 “近来身子如何,前几日还见你总咳着,今儿可大好了?” 玉琭笑着回话,仿佛忘了刚刚的插曲似的,还照旧同人亲近说话:“谢姐姐关切,这病去如抽丝,虽我这也算不得什么要紧的病,要好也不是一时的,不过今儿是舒服多了,这才敢来见姐姐的,生怕给姐姐过了什么病气。” 佟佳贵妃笑着点头,又给了玉琭一坛子槐花蜜去,还邀着玉琭一道儿用了早膳,如此亲近够了,后宫众人这才来给佟佳贵妃请安,而后也不多说什么,瞧着时辰差不多了,便一道儿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娘娘请安去。 太皇太后娘娘近来身子又不妥了,着太医给瞧了,倒也瞧不出什么大毛病,不过是老人家年纪大了,各处都有些不利索罢了。 太皇太后娘娘不甚在意,下头人也不敢露出什么遗憾的神色来,今儿众人又在娘娘这儿见了个难得的人,气氛倒也热络,太皇太后娘娘高兴着,倒也顾不上身子的那点儿不妥了。 来的这位不是旁人,正是太皇太后娘娘的长女固伦雍穆长公主阿图,这位虽也是嫁去蒙古的,可自额驸去世,长公主便回京居住了,她膝下也没什么陪伴的人,便时常入宫来看自个儿额娘。 她眼下也不年轻了,今年刚过了五十的寿,虽长得不大像太皇太后娘娘,可瞧着也是个十足和蔼的,上次入宫知玉琭和荣贵人有孕,还特关切了,赏了不少好东西去,玉琭对这位长公主感观着实不错。 见众人来,长公主受了众人的礼罢,这便叫来了玉琭同荣贵人坐在跟前儿来。 “荣贵人身子可都快九个月了吧?你若行走不便,倒也不必拘着这些礼,还是身子要紧些的。” 荣贵人有了孩子便有了希望,先前长生阿哥刚走的时候她还疯癫着呢,有了孕也不见得想长生阿哥了,前儿还请了一尊送子观音供着,只盼着再是个阿哥。 “多谢长公主关怀,太医说臣妾这一胎甚是稳妥,算算约莫就是六月里发动了,不过虽是月份大了,臣妾身子还算不得沉,到底是比德妹妹经验足些的,眼下多走走也好,届时生产时也轻松些。” 明明有一万种说话的方式,偏容贵人非得拉踩着,不同玉琭比个高下是不成了。 玉琭心中虽是不爽,可也学了几招得便宜卖乖,荣贵人既是说她身子不争气那她便不争气着,可得叫人心疼心疼她去。 “真羡慕荣姐姐的身子,臣妾便不成了,前一阵子好不容易不怎么害喜了,结果多吃用了些还上了火,好咳了一阵子,不过好在孩子身强力壮,不过是叫臣妾这个做额娘的遭些罪罢了,为了孩子,臣妾倒也没什么不能受的。” 太皇太后娘娘原就是个心疼玉琭的,一听这话心头自然更软,忙拉着玉琭好一阵儿的关切,长公主知额娘喜欢德贵人,便也不吝赏赐。 这几句话下来,荣贵人原是想突显自个儿康健的身子呢,谁道凡被玉琭给抢了风头,她面上不好看,可低头瞧了瞧自个儿的肚子,便也没什么不能忍不能等的。 她叫宫中有经验的嬷嬷看过了,她这一胎必是个阿哥,能再有了阿哥傍身,可比争这些个口舌之快强。 德贵人身子不好,能养出个身子康健的孩子就怪了,当年她怀长生便是这般,她怀的时候艰难,长生养的便也十分艰难,想来就是没那呛咳之事,那孩子多半也是个短寿的。 思及此,荣贵人心中便也没什么不平的了,甚至还说了两句生养之法,这倒是叫玉琭十分意外,笑着谢过便罢。 见二人如此和睦,倒也引得太皇太后娘娘十分高兴,午间还留了众女眷一道儿去御花园进膳,热闹了半日才放人回去。 不好扫娘娘的兴致,玉琭便是身子有些疲乏也只管忍着,待回去了便再耐不住腰酸腿疼,心中倒也佩服荣贵人了,她都快生了,竟还撑着下来,面上不见一丝丝疲态。 待在贵妃榻上躺好了,玉琭边酝酿着睡意边听魏启细细禀着消息,自先前她撞见卫双同僖妃跟前儿的人走得颇进时,便叫魏启多注意着些。 只是后来发生的事儿颇多,玉琭险些要忘了,今儿再听才想起来宫里还有这么个不老实的。 “僖妃眼下约莫是真真无人可用了,竟派卫双走了一趟,只是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那卫双竟是带着伤回来的,脖子上掐痕十分明显,便是卫双特意换了领子高的衣裳也有些遮挡不住。” “奴才觉得蹊跷,想着卫双不过是去送信儿罢了,何至于遭此对待,奴才便给您二伯传了信儿,叫人到外头打听打听,谁道没打听出来卫双的事儿,奴才却听说今儿上午钮祜禄府上死了两个半大孩子,说是不小心失足淹死的。” “什么?死了两个半大孩子?”一听这个玉琭可不累了,总觉得这事儿同卫双脱不开干系,可若是真同人脱不开干系,她又怎么能全须全尾的回来,玉琭心头尽是疑惑,紧忙坐起来细问了魏启去。 “是哪一房的孩子,怎么还一下子没了两个?她钮祜禄氏虽是遭了些牵连,可出了这样的大事儿不至于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僖妃哪儿如何反应?” 魏启亦是想不通呢,光是两个孩子的死就够蹊跷了,若真失足,总不能两个孩子一道失了足去。 “回主子的话,这两个孩子是颜珠夫人的外甥,听说是他们兄妹俩的命格冲撞老夫人,便暂放连襟家里养着,等孩子过了十五才可归家,这一养倒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听说七八年前便在钮祜禄府上养了,明明再有二三年便可归家了,谁道竟出了这样的事儿。”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不好插手 “具体这两个孩子怎么没的,外头人也问不出来,想来是不怎么光彩,钮祜禄府上且瞒着呢,只听说是失足落水,因是意外死的,这两个孩子也算不得钮祜禄氏的人,也没法子停灵,午间便拉去葬了的。” “颜珠夫人的娘家人也来了,好好送了这两个孩子一程,这事儿看着像是意外,可细细琢磨总觉得处处破绽,实在太过匆忙了些。” 玉琭点头,可不就是太匆忙了嘛,晨起僖妃才叫卫双给家里送了信儿,紧接着便死了两个孩子,午间就拉去葬了,这也忒迅速了些,像是为了掩藏什么似的。 偏两个孩子死了,多余的也不知,总不能再叫人坏了两个孩子的坟细细查验死因去,说到底甭管怎么古怪,这都是人家钮祜禄氏的家事,苦主都不觉得蹊跷,旁人觉得蹊跷也是多余。 “奴才总觉得钮祜禄氏家的是早知道这两个孩子要死了似的,旁的不说,光是那棺木便不是凑合的,用料扎实,大小也适合,您说这两个孩子身上不会藏着对钮祜禄氏家不利的秘密吧,这才被灭了口。” 被魏启的话这么一点提,玉琭忽地灵光乍现,想起如今钮祜禄氏的处境了,那两个孩子的出身可就不难猜了。 “这事儿到此为止不必再查了,叫二伯的人赶紧的收回来,务必不能叫人乱说,咱们只当什么都不知道,这事儿远不是咱们能插手的了。” 钮祜禄氏有如此动作,定然也引得康熙爷起疑,此事到底事关朝廷,她的人怎能比得过康熙爷的人,若被人发觉,且不知康熙爷要如何想她呢。 有些事儿康熙爷心中比谁都有数,就像是先前安嫔丢失护甲往家里送信儿那回,明明万岁爷都叫人截下这信了,仍旧隐而不发。 她原还当时安嫔的阿玛还得用,康熙爷暂罚不得人,谁道出了这样的事儿,她这才知道康熙爷是懒得处置罢了,总归李家要死,再拿小事训斥安嫔着实没那个必要,想来如今对钮祜禄氏也是如此。 钮祜禄氏家大业大的,除了僖妃这一家子,旁支里的人倒也十分得用,倒了一个僖妃,还有旁的僖妃可为钮祜禄氏站出来,她必不能心急啊。 安排罢,玉琭吃了会子茶压了压心思,这才好好去歇了,只是心头到底不稳,生怕下头人的露出什么蛛丝马迹被万岁爷的人发现了,好在虚等了几日,康熙爷还一如往常的同她亲近,玉琭这才渐渐安了心去。 后来再听下头人说卫双三天两头的往长春宫跑,那便是后话了,玉琭既是想着不再插手此事,便真真是一点儿都不理的,只管好好养胎去,还有那个闲情逸致,调教了好几日鹦鹉。 还别说这两只鹦鹉真如她先前所料,凡教点儿什么,学个几遍便差不多会了的,玉琭教了几句吉祥话罢了,谁道想来日日挂在廊下听花月魏启几个说话多了,还学会请安了。 声声的给主子请安,还将玉琭和花月几个诓骗了好机会,还当是外头那个奴才有事儿寻来了,末了才知道是这两个小的捣的鬼。 趁此,玉琭便也只管带着这两只鹦鹉去慈宁宫献宝,可逗得太皇太后娘娘笑得合不拢嘴。 太皇太后娘娘虽喜欢,奈何老人家本就精神头短,若将鹦鹉挂在廊下养着总时不时的发出声音扰人,玉琭平日里睡得香,是没觉得有什么,可这鹦鹉只在太皇太后这儿放了一中午便不成了。 一声一声的吉祥含着,再怎么吉祥也搅得不吉祥了,太皇太后无奈笑笑,倒也不怪玉琭的好心。 末了还是苏麻喇姑跑了一趟,又将这鹦鹉给送回了永和宫。 “贵人的好意娘娘心领了的,只是娘娘不好夺贵人的心头好,也是没什么精力侍弄,还是贵人养着为好,贵人身子日渐重了,不方便走远散心,有着逗趣的陪着也好。” 苏麻喇姑这话说得含蓄,然玉琭哪儿听不出那些个言外之意,又忙朝苏麻喇姑赔了不是,见人没什么怪罪的意思,她着心里才稳当了。 送走了苏麻喇姑,玉琭看着这两只小鹦鹉也是止不住的笑,拿簪子逗弄去:“竟送不走你们了,既是不走了,就老老实实的,留着你们的嘴倒也不是全然无用。” 这鹦鹉口舌若利用得好也是相当不得了的,玉琭心头隐隐有了打算,便吩咐魏启更仔细的照顾去,若能不一味养在笼子里更好,小东西无心的话放在恰当的时候才最最厉害呢。 魏启虽不知主子为何这样看重两只鹦鹉,可主子的话他无不应的,为这两个小的,还专门跑了趟内务府,寻了专门训鸟的师傅学了几招,平日里不将这鹦鹉挂再廊下,等万岁爷来,再挂出来讨喜。 康熙爷再来,这两个小东西倒也聪慧,直声声儿喊了万岁爷吉祥,惹得康熙爷稀奇不已,就为这话还赏了玉琭去,叫后宫女眷瞧着这宠爱来的好没道理,直觉得万岁爷偏心极了的。 不过万岁爷平日里就极重视人家德贵人,给人赏赐都司空见惯了,众人至多念叨两句罢了,心里竟没什么波澜。 这日子很快进到六月里,玉琭便也十分显怀了,倒也是工夫不负有心人,她总算是被康熙爷养得丰腴了几分。 玉琭原是瓜子儿脸,眼下都吃成鹅蛋脸了,倒也不难看,除了一贯面嫩些显得年纪小,瞧着还多了几分气势去,不像是个小小贵人的样子,个头儿竟还往上蹿了蹿,虽还算不上高挑,但最起码不显得弱气了,着实是意外之喜。 眼下也见天的热,康熙爷原是想带着玉琭和后宫众人去园子上避暑的,奈何荣贵人过不几日便要生了,玉琭身子也好舟车劳顿,今年便不再出去避暑了。 在紫禁城里过夏天也没什么不好的,就是宫里为了防贼,没什么高大的树木,故而除了廊下、亭下,出去散步也没什么躲阴凉的地方,除了万岁爷和娘娘们短缺不了,下头的人份例里的冰多是不够用的。 第二百二十二章 中暑发动 玉琭有康熙爷关切着,自是不会苦夏,可偏她怀着身孕呢,就是给足了冰下头人也不敢给她用多了,生怕她着凉,届时也不好用药,如此一早一晚的是不用冰的,只午间摆了冰盆两块凉快。 今年还热得早,一场雨一场暑气蒸腾,她廊下的两只鹦鹉都险些中暑,更别说玉琭了,只能想法子去蹭贵妃的冰,蹭万岁爷乾清宫的凉快,这才叫康熙爷心头不落忍,也不顾孩子了,先紧着她用冰凉快去。 她这儿得了恩典,康熙爷自然得将一碗水端平,也允荣贵人可多用些冰去,然荣贵人还指着孩子给她当靠山呢,自是不敢大意。 说来她不是没有生育经验的人,除了长生以外,她也在夏日里生过孩子,知道怎么保养自个儿,可想来是太在乎这个靠山了,荣贵人就是热极了也不肯多用了冰,屋里就摆了几盆子冰水凉快着。 这么热的天儿便是在凉的水也尽成温的了,偏荣贵人也不知听那个奴才说的,若是屋里水多了湿气大,对孩子也是不利,这般一来,她竟是连冰水也减半了去。 一连五日,不光荣贵人不好熬,钟粹宫的奴才们也个个苦不堪言,在一个极热的午后,荣贵人刚用下午一碗热乎乎的五谷养胎汤,正欲起身去寝间歇着,谁道才走了两步便一头栽倒了去。 好在刚用完午膳,跟前儿奴婢们尽伺候着,见主子摇晃着要倒便紧忙接了去,没叫荣贵人摔实在了。 可她都要临盆了,哪儿经得住什么,稍有些中暑了不说,竟还见了红,这就要生了。 下头的奴才们不敢耽搁,紧忙抬着荣贵人去早先备好的耳房生产,另又急急切切的告诉万岁爷和娘娘们,叫来接生嬷嬷和太医。 待众人收着信儿赶到时,荣贵人已然在里头痛呼起来了。 康熙爷是从永和宫过来的,到的倒也快,听说荣贵人是因中暑才见了红,心中气恼着直在外头训人一句愚钝,同是有孕,玉琭都能把握得好,怎么荣贵人这般有经验的还糊涂着。 不顾自个儿,竟也不顾肚子里的龙种了! 然这时候说什么都晚了,念荣贵人正是危急,康熙爷便也不言语什么了,待在正殿坐定了,只管吩咐王太医隔着帷幔先给荣贵人处置中暑的事儿,再由接生嬷嬷们看顾,什么男女大防不大防的,到底是人命更要紧些。 好在荣贵人身子一贯康健,这会子又亟待生产,倒也不必拘着用药了,王太医给荣贵人开了解暑的方子用下,又叫人伺候着给荣贵人灌下去一碗绿豆汤,荣贵人便也没什么大碍了。 只是身子有些虚乏无力,好在生孩子也不是这一时半会儿的事儿,尽可叫荣贵人歇会子恢复些气力。 “臣给荣贵人请了脉,虽是贵人被暑气侵扰,但腹中胎儿无甚大碍,这会子虽是有发动之势,可要等着小主子出生想来还得两三时辰,还请万岁爷和娘娘放心。” 康熙爷微微颔首,叫人给王太医赐座:“荣贵人的身子还劳烦王太医看守着些,凡有不妥,太医只管处置,不必再来禀报。” 王太医紧忙谢过了,当着万岁爷的面儿他坐也不敢坐踏实了,就这么挨着一个小小的边儿,瞧着也是费力,康熙爷念着王太医年岁不小了,也不想为难人,听着荣贵人扯着嗓子嚎,他心头到底有些不放心,便又烦请王太医去耳房门口问问去,瞧瞧可要再请脉。 得了吩咐,王太医总算是能起身松快松快了,待问罢了,想来是里头的接生嬷嬷揣摩着上头主子们的意思,估摸着是嫌荣贵人吵了,还给人嘴里塞了一截子软木条,这下子荣贵人的声儿便小多了,只剩下些个闷哼。 等待的时候着实漫长,尤其是还在这炎炎夏日里,一旁的佟佳贵妃见康熙爷似有些困乏,额上亦出了细汗,少不得上前打着扇关切些。 “荣贵人虽不是头回生孩子,可想来也废不少工夫,有臣妾在这儿带着妹妹们候着,您回去歇着吧,您从德妹妹那儿来的,德妹妹身子不便来想来也挂着心,您过去了也正好劝慰些,免得德妹妹紧张。” 后宫生产是不消得康熙爷在这儿候着的,来不来的全看情分,唯当年元后生孩子时,康熙爷除了上朝、见诸位大人外,这才寸步不离的候着。 既是这会子荣贵人安稳了,佟佳贵妃也给康熙爷递了台阶了,康熙爷自是不委屈自个儿,叮嘱了几句将梁九功留下,便已然算是极给荣贵人体面了。 永和宫那头儿,玉琭还真没担心荣贵人的身子,这人也不值当她担心什么,既是不消得她过去守着,她只管吃饱喝足睡个美滋滋的午觉儿,送康熙爷去瞧人时的紧张尽是装出来的,也是没想到康熙爷还会回来。 幸而外头魏启一直盯着呢,一见万岁爷带着人来了,便紧忙给廊下值守的花月示意,叫人将主子给喊起来。 玉琭被吵醒,哈欠一个接一个的打,眼泪都险些挤出来几滴子,康熙爷绕过屏风一进来正撞见玉琭泪眼婆娑的可怜样儿,心中陡然一软,紧忙将玉琭拥入怀中轻轻拍付着。 “不怕不怕,荣贵人没什么大碍,你可莫将旁人的艰难尽往这儿身上带,咱们身子安稳着呢。” 玉琭一愣,不知康熙爷这是说的哪门子糊涂话,她刚醒来正迷糊着,得康熙爷细细给她沾泪,瞧见人面上担忧的样子了,玉琭这才反应过来康熙爷这是误会了。 倒也不必解释,玉琭只管继续委屈巴巴着,就是热也黏在康熙爷身上,换着康熙爷的脖子去。 “先前我还总觉得十月怀胎是十分久的事儿呢,谁道荣姐姐一发动,我一算自个儿也不过再挨个百十来天了,心中便怎么都安稳不下来,总害怕着。” “玄烨,若我发动了,你肯在外头陪着我吗?”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三阿哥生 玉琭很少开口求康熙爷什么,素来最是知足,现下趁着康熙爷心疼开了口,康熙爷岂有不应的理儿,他几乎都不做犹豫,当即点了头。 “朕自是要陪着你的,不光是你害怕,其实朕想想你生孩子时的场景,心头也是不稳当的,你放心,当日不管有什么事儿,朕都在外头陪着你,你若害怕了就喊朕,朕寸步不离的。” 玉琭搂着康熙爷的脖子嘿嘿笑着,这会子可是心满意足了,不过也怕自个儿太打眼儿了,还小声同人耳语着。 “其实爷不守着我也使得,总不好因为我耽误正事儿,我听说头胎生的艰难,疼一两天的都有,爷该上朝上朝,该批折子批折子,只要我生罢孩子能见爷就好,我就当爷一直陪在外头了。” “省得又叫人弹劾您,弹劾我,好似我为您开枝散叶还有错了似的。” 康熙爷捏了捏玉琭颇圆润的小脸儿去,见人不仅知足还寻了骗自己的借口,康熙爷心中无不心疼,也不多言,心中却暗下决定,那日他必是要好好在外头陪着的。 两个人说了一会子小话,康熙爷见玉琭困乏着,便只管揽着玉琭小憩会子。 睡的时候还好好的,玉琭贴着康熙爷也不嫌热,康熙爷素来喜欢同玉琭亲近,便是热也忍着,谁道等玉琭一睡着,这小没良心的便现了原形了,一骨碌滚到里侧,同康熙爷隔得远远的,榻中间恨不得能再躺俩人。 康熙爷一挨过去玉琭还哼唧,如此可爱反应可叫康熙爷乐得不行,倒也怕玉琭像是荣贵人那般中暑了,又叫人添了个冰盆来,还吩咐花月莺时在一旁打扇,如此这才不见玉琭哼唧着热了。 康熙爷说是小憩便是小憩,躺了三刻钟的工夫便醒了,没惊动玉琭,回了乾清宫见了几位大人去,玉琭这一觉睡得舒爽,直天色将暗才勉强起来,再问人钟粹宫的情况,荣贵人竟还没生下孩子呢。 趁着天不热了,玉琭用了盏茶便带着人去钟粹宫瞧瞧,想着露露脸便罢,左右是个关切的意思。 然来的早不如来得巧,玉琭这才刚到了钟粹宫,还没同佟佳贵妃和戴贵人说一会子话呢,便听得一阵儿响亮的婴啼声儿传来。 甭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众人皆紧忙起身,面上带着笑意立在耳房门前,听嬷嬷出来报喜。 约莫又等了一盏茶的工夫,耳房的门开了半扇,便见一白胖嬷嬷抱着一个小襁褓立于门前,笑得嘴都合不拢。 “恭喜万岁爷贺喜万岁爷,荣贵人诞下了一位阿哥,母子均安!” 只这一声儿阿哥,众人当即心思各异,然不管怎么想,倒也都佩服荣贵人这铁肚皮,人家承宠的时候也不见多,偏除了荣宪公主以外,那是一生一个阿哥,厉害着呢! 佟佳贵妃是在场位份最高的,开口赏罢人,紧忙上前同梁九功看了看孩子去。 刚出生的孩子都不好看,不过瞧这孩子头发茂盛,皮肤通红,便知是极康健的。 梁九功紧忙去报了信儿,那嬷嬷献殷勤来着,还想将孩子递过来叫贵妃抱抱,佟佳贵妃岂肯,一来她年轻还没生育过,没什么抱孩子的经验,二来到底不是自个儿孩子,她同荣贵人的关系也平平,便越看越觉得这孩子小老头似的皱巴,实在没眼看,便笑着婉拒了去。 “嬷嬷抱稳当吧,本宫还不会抱孩子,只怕照顾不好小阿哥,他这样哭着可是饿了?奶娘何在,叫奶娘抱下去也好,孩子小也受不得风。” 那嬷嬷无不应的,这便将小阿哥稳妥的抱了下去,众人关切够小阿哥了,这才想起来里头还躺着个荣贵人呢,正巧乾清宫那头儿的赏赐也到了,无非是给些个金银首饰、摆件之类的寻常赏赐,也没有再提拔位份的消息。 众人放了心,听得里头荣贵人谢恩时虚虚的声儿,竟还有些凄凉之感。 想想倒也是,荣贵人可没少受生育之苦,如今又诞育的阿哥也没见万岁爷要提人位份,也不知到底得立什么功,万岁爷才肯封赏呢。 思及此,众人又不免多看了几眼一旁的德贵人去,这位生产时还不知是什么光景呢。 荣贵人同小阿哥平安,众人便也不必守着呢,隔着门关切了荣贵人去,还各留下了些薄礼,便各自回了。 夜里康熙爷自是要来荣贵人这儿的,看罢了小阿哥,又看了荣贵人,道了句辛苦,便引得荣贵人感涕涟涟,倒也知道万岁爷对她还心有芥蒂,还忘不了当时长生死时,她对德贵人的不妥行径。 趁着自己刚生产完的虚弱劲儿,荣贵人含着泪好好给万岁爷认个错儿赔个不是去,她又有了阿哥,自然不能同万岁爷这般生疏,得叫万岁爷记得她的辛苦,记得她们娘俩儿才是。 “万岁爷,臣妾求您原谅臣妾一回,以前是臣妾错了,臣妾不该如此针对了德贵人,自年节以来,臣妾知自个儿有了孩子,无一日不在感激着,也无一日不悔过着,每每见您,总想着好好同您说说话赔了不是去,可总是一而再的不知怎么开口。” “今儿走了一遭鬼门关,臣妾便什么都想明白了,臣妾不求您原谅臣妾,只求您别因为臣妾不喜了这孩子,臣妾再不愿失去任何一个孩子了,臣妾宁愿出事儿的是自己、、、、、、” 荣贵人如此哭诉着,白着张脸惨兮兮的,康熙爷轻叹一声儿,看在人刚生下小阿哥的功劳上,他也说不出来个不字。 荣贵人到底是他跟前儿的老人了,荣贵人这一哭一求,便引得康熙爷不由得想起了些陈年旧事,想荣贵人当初刚入宫伺候时也不是善妒不容人的心性,若这人真一心向好,恢复本心,他也不是不能原谅了去。 康熙爷拍了拍荣贵人的手背,难得对人柔情了会子:“好了,还说这个作甚,朕还能一直跟你计较着不成?” 第二百二十四章 太妥帖了 “当时长生走的意外,你是她的额娘自然接受不了,你做错了事,是该对德贵人赔个不是,不过德贵人素来心大,这么久了只怕她都不在意了的,不过你有这心,以后同德贵人说开了也好。” “眼下倒不必想那么多了,你好好养身子,阿哥也暂先养在你跟前儿,待半岁以后再送去阿哥所,你上心些,朕放心你照顾阿哥,你也得叫朕放心才是。” 康熙爷这话有关切亦有些点提告诫的意思,荣贵人岂能听不明白,原还担心她一出了月子,万岁爷便将她的阿哥抱去阿哥所抚养了,谁道还能养到半岁,她便也心满意足了,至于孩子半岁以后如何亲近,以后再想法子便是。 唯一让荣贵人不爽的就是万岁爷夸德贵人的声声好了,这小妖精将万岁爷迷惑得不轻,还什么素来心大,要说小心眼子,荣贵人只觉得德贵人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的,说话常挤兑着,就没好声好气过。 还要给德贵人道歉? 她疯了才会特意寻人道歉去! 不过想归想,眼下到底是当着万岁爷的面儿呢,荣贵人此言意在将万岁爷哄好了去,只哄好了这位,旁的便也不必管了。 “还请万岁爷放心,臣妾定然好好养着小阿哥,再不敢大意,也不敢再一味溺爱着了、、、、、、” 荣贵人声声保证着,看向康熙爷的眼中还泛着泪光,面上又是感激又是激切的,康熙爷点了头去,也愿意信荣贵人一回。 这会子见荣贵人虚弱,便也不说什么旁的了,康熙爷又看了看小阿哥去,正打算走,谁道荣贵人难得开口留他一回,柔柔弱弱的拉着他的袖口,说着不舍得万岁爷走,求万岁爷再多陪她一刻钟也好。 瞧着人这般卑微作态,康熙爷不知怎得,忽地想起来玉琭了,若是玉琭刚生完孩子,定然也是想他这样陪着的。 不过玉琭可比荣贵人性子直得多,定然是如何想的便如何说了,也素来不拘着规矩,什么话腻乎便说什么话去,像是个不知羞的孩子一般。 康熙爷不由得心头软了软去,想着玉琭,待回过神来的时竟已然顺着荣贵人拉他的劲儿坐了下来,如此便也不好再抬腿走了,只拍拍荣贵人的还拉着他的手便罢。 “你歇着吧,朕陪你会子,看你睡了朕再走。” 难得得了万岁爷这话,荣贵人欢喜的要命,自是要将这些好都归咎在她的小阿哥身上,心道可见还是得生了阿哥,没阿哥的时候,也不见万岁爷这样的温柔。 荣贵人美美睡了,却是不知康熙爷身在钟粹宫,心已然飘远,想着永和宫那个娇气的小丫头,不知人夜里没他陪着可寂寞。 如此想着,康熙爷从钟粹宫出来罢,便又往永和宫去了,见玉琭也睡了的,睡得香甜,他这才安心,轻手轻脚的回了乾清宫去,免得宿在永和宫,下头人动静起来只怕搅他的玉琭好眠。 回了乾清宫,康熙爷一时也没什么睡意,看了一会子折子,这才稍觉倦怠,偏心头又挂念着战事,临睡前又问了梁九功可有什么战报传来。 梁九功边给康熙爷按摩着肩背边回:“奴才没收着什么信儿,想来眼下没什么消息便是好消息了,不过提起来承郡王了,奴才倒是想起了一个人,不知您可还记得德贵人的弟弟福成大人?” 康熙爷点头,抛开玉琭的关系,福成是个极有心劲儿的年轻人,他这性子在一贯松散的八旗子弟中可算得上鹤立鸡群,康熙爷自是记得他。 “朕记得他眼下当是在承郡王手下当差,怎得?福成可有什么不妥?” 梁九功笑笑,心道福成能有什么不妥,他就是太妥帖了,妥帖得出类拔萃。 “倒不是不妥,是福成大人太勇武了些,先前承郡王带兵在江西同吴三桂手下兵马交战几次,这几次皆是福成大人冲在阵前,斩过叛军副统领不说,还替承郡王挡过刀子。” “因战报紧急,上头说不了太多的,承郡王便也没有机会同您说了下头人的好,倒是在家书中提了几句,叫承郡王福晋代他登了乌雅府的门致谢一番,说是若无福成大人以命相挡,承郡王非得受了重伤不可。” “这事儿当是半个月前就有了,京中还以此为谈资,奴才跟您出宫这才无意打听到了,乌雅家也不居功,府上太太连德贵人都不曾告诉,真真是再低调不过了。” 康熙爷听了也着实意外,若他没记错,福成比玉琭小了一岁多些,这会子才十六岁吧。 当时允人去军中,一来是被福成和玉琭的姐弟情打动,二来也是想打发人去历练些个,凡有了军功,乌雅家便也能有些底气可言,玉琭自然也腰杆子硬。 将人放在承郡王麾下更是实打实的关切,断不想福成出了岔子叫玉琭伤心,只叫人平日里做些个传递军情的差事,跟在承郡王左右便是。 谁道福成为了给他姐姐争光,还真肯舍得一身剐,连命都豁得出去,先前承郡王来信给福成请封佐领,他还只当是承郡王用人用的舒心,随手抬举着而已,谁道还真是福成实打实用命换来的。 若此次同吴三桂在永兴一战中,福成能再勇猛杀敌,想来从二品的副将都可去争一争,待凯旋再各封了爵位,乌雅家便是彻底在京中站稳脚跟儿了。 “福成可有受伤?若真受伤了,这事儿倒是不好讲予德贵人听了,只怕她又要难过担心。” 这领兵打仗岂有不见血的,梁九功虽知道不多,可细打听时听人三言两语的带过,也能将当时的凶险想象出来。 见万岁爷摆摆手不消得他再按摩了,梁九功只管立在万岁爷跟前儿,手指从左肩一直斜着向右划到了肋下比划着。 “奴才听人说,福成大人伤的不轻,为了救承郡王被人迎面狠劈了一刀,好在有盔甲挡着,没伤及骨头和内里,只是皮外伤罢了,他年轻恢复得快,听说这才半个月便能骑马随行了,眼下随承郡王奔袭永兴,他照旧骑马冲在前列。” 第二百二十五章 宫中闹鬼 康熙爷颔首,听梁九功这般比划着他便知道有多厉害了,亏他竟能耐得住痛,还跟着承郡王奔袭永兴。 康熙爷虽一贯佩服这般勇武的,可却不认同像是福成这般不要命的,倒也不好修书一封专去点提了福成,康熙爷思虑片刻,便叫梁九功传一道口谕给承郡王,叫人多关切着些,大清的输赢要紧,可眼下情形还不至于叫人拖着重伤之躯为大清卖命。 梁九功应下了,这便一字不差的传达了去,只是京中里永兴可不近,百里加急也得四日的工夫,眼下天有这样的热,只怕还要更慢些,如此便只能盼着承郡王耐着些性子,吴三桂也别那么着急,容这信儿赶一赶。 眼下不好单独封赏了福成,康熙爷却是可以直接赏了玉琭去,康熙爷躺再榻上细细琢磨着,连明儿如何同玉琭说起福成的事儿都想好了。 那必是将这重伤的事儿瞒一瞒,只提人的功绩叫玉琭开心开心。 一说起这重伤了,康熙爷不免又想起跟前儿的巴尔善了,这阵子他忙着,也没顾得上常出宫瞧瞧去,只叫下头人多关切着,到底是不如自个儿直接关切来的放心。 一问起梁九功了,梁九功亦是笑:“万岁爷便放心吧,在蔺老大人那儿养了半个月,有二格格陪着自是没什么不好的,听闻他背上的伤口好得也快,眼下已然结了一层薄薄的痂了。” “五日前巴尔善大人便被马小忠几个迎回府上了,只是大人到底是失血过多,不是半个月就能养回来的,每日除了补进之外,大人便试着自个儿下床走动走动,起先身子虚着,被二格格和马小忠扶着也只能走五十多丈远,站得久了就头晕伤口痛。” “今儿奴才又差人问了,大人眼下已然能绕着府里走两圈儿了,每日用罢早膳便同二格格一道在府上转悠转悠,要是精神好了还能用左手练一刻钟的剑,二格格便在一旁看着,像是一对儿新婚佳人般亲近着。” “大人若是累了,便坐轿子或是被人抬回去,今儿下头人去的时候大人正同二格格玩闹呢,大人那么大的个子竟还缠着二格格背他,下头人正欲将巴尔善大人接过去,谁道二格格真就一下子将大人给背起来了。” “走了十丈远,累得二格格满面通红,巴尔善大人当即就心疼了,回去的一路也不叫人抬了,他直用左臂将二格格抱了起来回了正屋,惹得二格格脸更红了。” 梁九功说起这事儿来还给万岁爷演着,那叫一个惟妙惟肖,康熙爷原还思虑着战事几日不得松懈心神呢,被梁九功这么一逗也见了欢颜。 “竟恢复的这样好,怕不是再过两个月巴尔善便能入宫请旨赐婚了,这事儿你多盯着些,万不能叫皇玛玛知道了,朕还想看他的笑话呢。” 梁九功忙应下了,主仆俩又说了一会子话,康熙爷这才安歇了去。 梁九功这才算是能松了口气,打发魏珠带着人守着些,自个儿就下去歇着了,谁道梁九功这才刚躺好,外头忽得一道闪电劈开黑夜,闪得屋内有一瞬如白昼一般,紧接着闷雷滚滚而来,霎时间大雨滂沱将京城浇了透,梁九功紧忙穿衣,今儿只怕歇不得了。 万岁爷殿里西窗还开着呢,临窗的罗汉床上还摆着万岁爷常看的几本书,可不能让大雨给湿了去,若万岁爷被吵醒,想来还得用一盏热茶才能再酝酿了睡意。 太皇太后娘娘和太后娘娘那儿他也得提心派人关切一句,还有太子的毓庆宫、阿哥所,德贵人那儿,荣贵人的小阿哥那儿都得一一问了安去。 待梁九功过去,万岁爷果然醒了的,里头奴才们匆忙伺候着,好在外头雨声淋漓嘈杂,倒不显得下头奴才们慌乱脚步声了,眼下有了梁九功坐镇,更是稳妥了不少。 “德贵人那儿可问安了?” 康熙爷抿着热茶,果真是要过问一句的,这会子下头文安的人还未归,梁九功便只管照实说了,又陪着万岁爷稍等了半刻,下头文安的回来了,说了声儿安好,康熙爷这才算是放了心,放下茶盏准备酝酿睡意了。 梁九功细心伺候着,见万岁爷呼吸平稳了,这才悄悄出去掩上了门,叫来了刚刚去问安的那个奴才,刚他瞧那奴才的脸色可是有些不对。 “怎么脸色这样不好,宫中各处不是都稳妥吗?” 小高子脸色苍白,即便换上了干净衣物也掩不住他神色惶惶,因德贵人同荣贵人俱在东六宫住着,便也不劳烦两个人分别去,他一个人便代劳了,谁道不过跑远了些,竟瞧见了些骇人的。 小高子抿了抿唇,一再压着声儿,跪下了这才颤着音开了口。 “回、回公公的话,奴才去的时候还一派正常,可待奴才问候过了永和宫、钟粹宫,回来时忽得天上又一道闪电劈来,那宫墙上、宫墙上竟映出一道高大的鬼影来,好似张着血盆大口要吃了奴才的影子。” “奴才真真时吓坏了的,伞都吓丢了,一口气跑了回来,奴才知道宫中不好说这些鬼神之说,可奴才是真真看清楚了的,公公,这东六宫有鬼啊!” 小高子死死的攥住梁九功的脚腕子,好似一松手他便要被鬼带走了似的。 看着小高子苍白的脸,梁九功沉了沉脸色,眉头拧着只恨不得给这狗奴才一巴掌清醒清醒,敢说东六宫有鬼,真真是要命了! 这东六宫住的主子可不少,贵妃娘娘、德贵人、荣贵人、惠贵人俱在,另还有戴贵人和好些常在答应们,她们多是宫中的老人了,都住了那么久了,若真闹鬼也不至于在处闹的,有鬼早闹了。 再者紫禁城中有万岁爷这个真龙天子坐镇,岂有鬼敢来闹事,多半是人心有鬼,装神弄鬼罢了! “还不快起来缝上你的狗嘴,这事儿你若是敢乱说,鬼要不了你的命,万岁爷却是能要了你的命去!”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一块红布 小高子颤了几颤,也不敢再去亲近了梁公公了,吓着似的将攥着人脚腕的手给缩了回来,口中连连道着不敢,可面上的惧意不减,嘴皮子都隐隐发白。 小高子年岁不大,别看平日里是个机灵冷静的,先前给德贵人作证的时候口条也利索着,可这会子却是眼中隐隐泛泪,说话都不知要怎么开口了。 到底是下头伺候久的孩子了,梁九功吓唬人也吓唬过了,这会子见小孩儿吓得险些要撅过去,自是得好好安抚着,且亲自将小高子给扶了起来,梁九功摸索着,从腰间的荷包里摸出一块儿碎银子塞给了小高子去。 “这是万岁爷赏的,给你沾沾龙气,想来你是夜里困糊涂了,被雷电一闪这才眼花看错了,今儿不消得你值守了,回去好好歇着吧,只是你在万岁爷跟前儿伺候的时候也不短了,当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小高子死死的攥住那所谓带着龙气的碎银子,心头还真真安稳了不少,连连朝梁九功点头应声儿:“多谢公公体恤,奴才段不敢胡乱说出去,还请公公放心。” 梁九功见小高子回了些神儿,便也只管点点头打发人歇着去了,然此事到底是入了梁九功的心,断不能就这么算了。 梁九功临阶而立,衣袍下摆和鞋靴都被大雨扑湿了也不甚在意,只是盯着沿墙的一颗矮玉兰,看着那花枝的影子被闪电照的若隐若现,琢磨着得是什么样的物件儿才能显出骇人的鬼影来。 自然,他亦是琢磨着这“鬼”的来历,近来宫中死的好似就安嫔一个,莫不是有人要利用安嫔来作乱,此番动作针对的又是谁呢? 这鬼是出现在东六宫,若要吓唬自然是先吓唬东六宫的人,眼看着东六宫里最最要紧的就是德贵人腹中的龙胎了,想来目的便在于此。 观万岁爷最在乎的也不过是这位了,梁九功岂敢马虎,当即叫来魏珠,细细同人耳语一阵子,一来叫人查验,二来也是叫人知会一声儿魏启,永和宫能有些防备,自是比什么都强。 魏珠不敢耽搁,这便亲自冒着雨走了一趟,这一趟甚是安稳,别说鬼影子了,连风连雨都安分得不得了,也不见刚才的电闪雷鸣、风雨大作,那雨势渐小,只是淅淅沥沥的下着,难得送来些清爽。 待知会罢,魏珠便回了,细细说了一路的安稳,梁九功点点头也不应声儿,只是又吩咐魏珠近来多上上心,夜里带着人走个几回,到底是有一就有二,闹鬼不外乎一二再的煽动些个恐怖情绪,只一次可没用。 梁九功一夜未眠,好在这一夜也未有这事儿发生,康健见梁九功疲惫,还道梁九功大惊小怪,不过是下了场雨何须人这般守夜,梁九功笑笑,也不多言,得了康熙爷的恩准便回去歇了两个时辰,待醒来,总算是得了些好消息。 “天蒙蒙亮的时候奴才又带着人往东六宫走了一遭,旁的没见什么不寻常的,只是在靠着景阳宫外头的东墙角处发现了这个。” 魏珠将手上还湿漉漉的物件儿递给梁九功瞧,梁九功展开了一看,竟是一块儿一尺见方的红色布料,说破也算不上破,像是从什么地方撕下来的,周围挂着一圈儿线头穗子,边角处还绣着半朵花,像是芍药的花样子。 梁九功只一捏这布便知道这是下头常在答应们用不得的暗纹绸缎,当是贵人以上才用得了的,可偏颜色又是正红,非皇后用不得。 这总不能是元后的衣料,可元后都走了多少年了,衣物也尽封存在坤宁宫中,绝非谁能随意得来的,再者元后虽能用正红,可元后也素来不爱这般浓艳的颜色,想来这布原是做帕子或是什么的也说不准。 景阳宫是东九宫最偏的一处宫殿,没人住,平日里自然也没人去,可景阳宫西边儿是荣贵人的钟粹宫,前头又是德贵人的住处,那小高子是回来的时候见了鬼,想来便是有人在景阳宫作乱了。 梁九功捻了捻手中的布,眼中明明灭灭,只觉得这事儿不简单,兀自思虑半晌才吐出几个字来。 “接着查,细细的查。” “咱家要知道这破布的来历,还要知道景阳宫还有什么不寻常的,就是地上多块儿石子,咱家也得知道这石子儿是打哪儿来的。” 魏珠利索躬身,这便应下了差事:“公公放心,奴才定然竭尽全力。” 梁九功应了声儿,又将这破布给了魏珠,这才起身洗漱好伺候万岁爷去。 康熙爷未在乾清宫,午膳同贵妃和德贵人陪着太皇太后娘娘在慈宁宫用的,昨儿的风雨未扰人,趁着眼下还算凉快的风,众人用罢膳还去慈宁花园吃茶乘凉,凡说起德贵人的肚子,众人无不欢喜。 直待太皇太后娘娘身子疲乏了,众人这才伺候着娘娘回去歇息,有康熙爷同贵妃在,玉琭的身份便不够看了,她怀着身孕自也不消得凑上前伺候人,便只立在外殿稍候着些。 见梁九功在侧,周围没什么闲杂人等,玉琭还朝梁九功福了福身,已是听说了昨儿那闹鬼的事儿了。 “多谢公公提点着,公公昨儿辛苦,您是万岁爷跟前儿的定海神针,有些事儿只管叫下头人忙碌去,何必亲历亲为劳累着,万岁爷还指着您伺候呢,您可得多注意着身子才是。” 玉琭是个念人好的,自知道这事儿也不见害怕,想着人劳心劳力还熬了夜,反而一大早的叫人开了库房挑了根老山参送给梁九功去。 礼已是叫人送去梁九功的卧房了,然这感激的话不能不当面说。 梁九功笑着不敢托大,也忙给德贵人行了一礼去:“贵人客气,这都是奴才分内的事儿,只要贵人好,万岁爷才好,奴才伺候着便也轻松。” “这事儿来得蹊跷,不过贵人不必担心,定是有人行装神弄鬼之事,您只管安心养胎,若有不对只管叫人寻了奴才来。” 第二百二十七章 天子之罪 梁九功十足的客气,如此频频示好,玉琭可没那么大的脸觉得这人是看在她脸面上的,多半是看在康熙爷给的宠爱,看在她腹中的孩子的份儿上。 玉琭朝梁九功和气应声儿,自是客气得不能再客气,也顺便拉扯魏启一把,增些个亲近:“您平日带着人在御前伺候已然是十分忙碌了,再时常来东六宫奔走,不说累不累的,光是这日头就晒得不成,您若是不嫌,只管吩咐了魏启。” “左右我这身子日渐重了,眼下又发生了这样的事儿,都不敢出门子了,跟前儿的人闲着也是闲着。” 梁九功从善如流,瞧了眼一旁的魏启,当即点了头去:“那便劳烦贵人了,倒也不消得魏启做什么旁的,只求您吩咐魏启多注意着雷雨天,这装神弄鬼的到底见不得光呢。” 听着寝殿里没什么声儿了,太皇太后娘娘多半是歇下了,康熙爷同贵妃娘娘正要出来,梁九功听德贵人相视一眼便罢,也不再多说什么。 而后玉琭跟着贵妃,梁九功跟着康熙爷,各回各处去。 正如梁九功所言,这装神弄鬼之事素来见不得光,之后的几日尽是艳阳天,这闹鬼的事儿也没再听说过了,不仅没再闹鬼,那块儿红布也无线索可查,像是凭空变出来的,任魏珠怎么查都查不到线索。 内务府给后宫中的各位主子送去布料用度皆是有定数有规矩的,谁能用什么颜色,谁不能用什么颜色,四季里各宫又做了多少身衣裳皆有本可依有册可查,这正红色的料子可是有几年都没出现过了。 魏珠为难着,梁九功更是百思不得其解,如此便只能维持着眼下的风平浪静,再查再看。 很快,今年多雨的天儿又给了人可乘之机,这才刚过了夏至,自第二日开始便是连天的雨水了,头一开始还未见得什么不对,可后来这雨直下得人心慌,好似天漏了个洞似的,雨水怎么也下不完了。 在此天之异象之下,夜里这“鬼”连闹了两场,很快宫中便有了些不好的传言,说是此为天罚,因宫中有德行不轨之人,犯下业障,似还蒙蔽天子,老天这才出此警醒。 皆说谣言止于智者,可宫中多是心思各异的主子、奴才,聪明劲儿多是用在歪地方去了,有些人是真真的害怕,有些人则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起先只是下头奴才们传言些个,后来这话竟都闹到康熙爷跟前儿了,还是几位大人在朝堂上提起来的。 每逢这般天灾初现,朝廷自是得想法子救灾救民,京中还算撑得住,可京郊同直隶便不成了。 春日里流民入京,朝中又是给流民施粥又是建遮风挡雨之所,忙到五月里才算是完,流民吃穿不愁,开垦农田,也算是慢慢入了正规,眼看着七八月里田地正是丰收之际,逢此大雨可是将作物根子都泡烂了的,就是抢收也全然来不及。 百姓没了粮食,房屋又不足以遮蔽连日的大雨,有些地方还出现了山崩石流的灾害,这些泥沙石流一淹便是一个镇半个镇的,地势低的地方更是险些被雨水填平。 大批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雨水浸泡之下又容易滋生时疫,叫当地自救已然是捉襟见肘应接不暇,只能祈求于朝廷。 为这场停不下来的雨,康熙爷已然是好几日都未得好眠了,派兵救灾、拨银拨粮,偏这会子有同叛军打着仗,国库都有些捉襟见肘了,这般焦头烂额之下,朝廷有几位德高望重的大人又在早朝之时提起了流言一事,望天子自省。 这话便是指责康熙爷这个做皇帝的德行有亏,这才惹得老天动怒,施以天灾惩罚。 “想大清自立以来,多是风调雨顺之年,百姓安居乐业,老有所养幼有所依,然自元后崩,继后薨,叛军迭起,大清也随之动荡,自三月里那吴三桂登基,则更甚之。” “京中常有言,皆因后宫不稳则前朝不稳,天下不稳,还请万岁爷自省,肃查后宫之乱,齐家才可平天下事、、、、、、、” 这会子站出来说话的谏官杨雍,他是两朝老臣了,是个极刚正不阿之人,最是敢言旁人之不敢,自京中也渐流言四起,旁人都不敢说天子如何,偏他就敢站出来,说了这番话去。 有了杨大人带头,下头自然有不少附和的声音。 康熙爷心中自是不认同的,他自登基以来,一贯勤勉,为战事为灾害夙兴夜寐,着实当不得起德行有亏一词,更不认为后宫出了乱子这才引得所谓的天罚。 可天下凡有灾害,自古皆是这天子的不对,他沐天恩以登基,凡天有吉兆示下,那功劳必是他的,然相对的,凡有不好,那也必是他这个做天子的不好。 康熙爷心中无奈至极,可又怨不得杨大人和众人,便只能请了钦天监大人来,好好推演测算一番,看看这大雨还得有几日将歇,他可祭天自省,却不能平白受下头大人们驱使,若无用,岂不是更叫人说他的不是,说他不心诚。 “众爱卿皆言朕当自省,然朕之言行在众卿眼下,若有不轨,何不早早提醒,偏今日同大雨连接于一处,开天坛是一法,如何救灾救民于水火更是重中之重。” “待钦天监推演之前,众卿当集思广益,共克时艰,众卿当知此灾已至,不如寄望于己,若使得,朕恨不得亲自下了这高堂,亲自救了百姓去,而不是一味自查自省。” 康熙爷刚落下这话,众臣当即有跪拜高呼,一呼皇上仁心,二呼保重龙体,可用救灾之人千千万,天子何必躬亲。 康熙爷冷眼瞧着,心中怒气不减,且看下头这些一个个,他什么都不做的时候说他言行有亏,当自查自省,他眼下想尽心尽力了,又要他好好在这皇位上待着,好好保重龙体,翻来覆去都是这些人的理儿,真真可笑之极。 ------题外话------ 明天爆更一万~ 第二百二十八章 蓬星袭月 不等钦天监的大人来,康熙爷直接下令,将各地分派给各大臣,哪儿出了岔子他便治了谁的罪,看这些人还有没有精力还言他的过错了。 除了几位谏官该开口,其余尽是没事儿寻事儿,闲的! 下了朝,钦天监的监正南怀仁和副监正李阙都已然在外头候着了,这二位可不是日日冲着天吃干饭的,除了观测天文、推演之外,自三藩之战以来,南怀仁还带着钦天监一众监铸大炮。 此次永兴一战,康熙爷便给承郡王配备了火器营,将最新的十门神威将军炮都拉了过去,这“神威将军”的改进之法便是南怀仁的杰作,他同李阙大人可没少干实事,故而极得康熙爷看重。 饶是康熙爷这会子还余怒未消,对着二人依旧是好脾气的,请人去弘德殿就坐吃盏姜茶驱驱雨气,这才说起眼下的情况。 “自三藩之战以来,没少劳烦南怀大人同李大人监铸大炮,然眼下这雨绵绵不绝,引得京中乃至直隶、两河流域皆内涝严重,还请二位大人暂停下手上的差事,以观天意,便真是朕愧对于天地,这灾也总得有个头儿。” 南怀仁同李阙身为钦天监的监正和副监正,不消得万岁爷说,他们自是不会忘了本职,此前他们便看出这下雨之兆,也派人往各宫递了话去,如此省得雨天耽误了主子们的行程去,只是谁也没想到这雨竟下的得这样久。 阴雨天云层厚重还极难观测,南怀仁同李阙忙活了几日才有了些不同寻常的发现,只是同雨倒是没太大的关联。 “回万岁爷的话,臣同李大人日夜观测,又叫人搜罗了各地的消息,除京中同直隶以外,几乎半个大清都受这风雨波及,当是从海上过来的风雨影响了天气,眼下已有向西北转移之象。” “西北少雨水,若这雨真能慢慢过去也是好事,您便是不开坛祭天,至多再下个七八日便能见晴,想来便只防备内涝就是。” “除了这雨外,臣等昨儿还真观测到了一异象,子时三刻,蓬星自东而来,穿二星袭于北斗,此乃蓬星袭月。” 何为蓬星袭月,蓬星即为彗星,彗星袭月便是彗星的光芒遮掩住了月亮,此天之异像素来有扫把星降世的说法,自古凡遇“扫把星”,那必有战争灾难临世,或说是灾星降世,天子畏之,即有人威胁了天子的地位。 南怀仁同李阙不消得多说,康熙爷自是明白这蓬星袭月预兆着什么,一时面上着实不好看,总觉得老天是真示下了什么,毕竟眼下正值战时,又遇了涝灾,可不正应了这天象。 宫中此前又有传言,隐隐说后宫的不妥,联系着灾星降世,莫不是暗指他哪位阿哥的命格。 大阿哥和太子自不必多说,他们皆不是刚出世的小儿了,如此便只能指向荣贵人诞下的小阿哥同玉琭肚子里即将诞下的孩子。 可玉琭都还未生呢,肚里到底是阿哥还是格格都未可知,想来也关乎不得这蓬星袭月,那便只能是荣贵人所出的小阿哥了。 康熙爷盘着手上的玉串,那珠子碰撞响得细碎,似惹得心头都微微乱了去。 他最是看重子嗣不过了,好不容易又得了阿哥,再过两个多月玉琭也即将生产,谁道竟出了这样的不祥之兆,叫他去怀疑自个儿的孩子,别说叫人去推演阿哥的八字命数了,只产生这怀疑的念头便叫他十分难挨了。 康熙爷久久未言,末了到底还是暂叫人压下这蓬星袭月的事儿,不可外传,只又好好问了二位大人这雨水之事,见南怀仁说得言之凿凿,七八日之内必有转机,康熙爷便也暂安下了心去,打发人回去。 得了这消息,康熙爷一时竟静不下心去处置政务了,指坐在临窗的罗汉床上,听着外头嘈嘈切切的雨声,面上沉着,也不知想了什么。 主子面上不愉,下头的奴才们连喘气儿都放轻了不少,唯梁九功默默上前,给万岁爷递上了一盏静心的茶去。 康熙爷呷了一口茶,茶香叫他稍回了些神儿,这才细问了梁九功后宫的详细传闻。 “后宫何时有的传闻,又是从何处而传?都传了些什么?” 梁九功不敢瞒着,紧忙躬身回了话去:“回万岁爷的话,传言是这几日才起来的,原只是有人装神弄鬼罢了,特意挑了雨天来做些个鬼影子出来吓人,后来雨下得久了,这才闹得大了些。” “些个奴才听风就是雨,直说后宫的某位主子德行有亏,还说小主子的不是,这才引得雨水不断,左右那些话同今儿朝上杨大人说的差不多,都是那老一套的话,依着奴才看,当是有人故意浑水摸鱼,意欲嫁祸了后宫的某位主子罢了。” “奴才已然叫人排查了,寻到了不少不该有的物件儿,由此可见并非是那怪力鬼神的杰作,此事离不开人心作乱,只是这天儿不好,痕迹多是不好查的,下头还暂没查到什么可疑之人,可瞧着此事针对的两位主子,倒也有些可怀疑之人。” 梁九功并未直接明说了几位涉事的主子,可康熙爷岂能不知,他当时听人说起天之异象,还下意识要怀疑了荣贵人和小阿哥,还隐隐关涉了玉琭和孩子,后宫有此传言,自也是针对了她们,尤其是针对了荣贵人母子。 不过且看这事事都指向她们,反倒叫康熙爷觉得她们无辜了些,心中的猜忌也不由得打消不少。 既是有人刻意煽风点火,那就不必挂心了,还安排人细细的查着便是,只要雨停了,天放晴了,战事能有些好消息传来,这些一切谣言便也能不攻自破了。 “此事你多上心些,凡见刻意传播谣言的奴才,不必审,当即杖毙,如此,朕看看谁还敢做了这要命的事儿。” 康熙爷冷话撂下,梁九功当即应了去,这便交待了魏珠和下头的人,半点不敢疏忽。 第二百二十九章 好生偏心 不过万岁爷既给他了些生杀之权,他自是不能不小心着,且点提了魏珠许久,叫人确认了再杀,免得又添了什么以公谋私的冤假错案,再叫人借机闹鬼伸冤便不好了。 吩咐罢这事儿,康熙爷少不得关切了钟粹宫和永和宫去,谣言都传了好几日了,还出了闹鬼的事儿,小阿哥年纪小经不得吓,玉琭眼下已然身怀六甲,更是不能有一丝不稳妥,若真叫人因此事受了影响,那才真真是正中那作恶之人下怀。 “钟粹宫那儿,你去开了朕的库房,取一祥云朱砂佩给小阿哥送去,叫人好生伺候,免得惹他神魂惊扰,至于永和宫处,还是朕亲自去一趟为好,若有军机要务来报,你只管叫人送去永和宫给朕处置,既是雨天,朕这两日便也不乱跑了。” 康熙爷这话竟是这两日都腾出来陪伴了德贵人了。 梁九功心中诧异,难得在主子跟前儿愣了一瞬,知万岁爷宠着德贵人,可还没见主子爷这样大剌剌的宠着谁过,甚之有了这“扫把星”在前,万岁爷也丝毫不避讳,可见德贵人在万岁爷心中的地位绝不是什么谣言、异象可撼动的。 待回了神儿,梁九功见万岁爷这便要去,他也顾不上亲自将那祥云朱砂佩送去钟粹宫了,自是先伺候万岁爷要紧,梁九功紧忙叫人抬来御辇,跟随伴驾,旁的只管打发魏珠去做便是。 这谣言到底是影响荣贵人了,她便是日日安安稳稳的在钟粹宫坐月子,照顾小阿哥,那谣言仍是长了翅膀似的往她的钟粹宫中钻。 起先她只是恼着,不知哪个丧了良心的竟说她孩子的不好,后来见这谣言不止,雨又连日的下,似真是应了什么不详的说法,她这心中便十足忐忑了,只怕万岁爷信了这说法,将她的阿哥弄出宫去,毕竟宫中凡有不详就得出去避避,免得妨碍了宫中的主子们。 她的孩子还这样小,若是出宫送去了院子上,且不知要如何吃苦呢,只怕是病了痛了都无人关心,她这个做生母的自然跟着名声受累,这一辈都抬不起头了。 加上小阿哥,荣贵人已然生过六个孩子了,若这个阿哥再立不住,她都不知自个儿能不能再有机会有孕生子了,若无阿哥可依靠,只靠着荣宪能有什么用,她这辈子想来也不过是个小小贵人了。 只思及此,荣贵人便不由得落泪,月子才坐了一半,人硬是瘦了一大圈儿去,待魏珠带着那祥云朱砂玉佩前去关切时,险些不敢认了荣贵人,这人瘦得太快,皮跟不上肉,自然显得松垮得很,足像是老了十岁一般。 “贵人,奴才给您送赏来了,万岁爷自刚刚知道后宫谣言纷纷之后,只怕您和小阿哥受妨,特意着奴才来瞧瞧,这祥云朱砂佩您替小阿哥挂在榻旁,此物得普惠住持亲自开了光,最是辟邪,有此您和阿哥当可安心。” 荣贵人迎了魏珠来,听见这话心头当即松了一大口气去,险些没落了泪去,也不经下头人的手了,她起身亲自接了这朱砂祥云佩,还朝着乾清宫的方向行了大礼。 “多谢万岁爷恩典,这谣言着实叫臣妾不稳多时,有了万岁爷的赏赐,臣妾和小阿哥便也没什么不安了,待风雨停歇,臣妾定当携小阿哥亲自去谢恩。” 荣贵人颇有些大题小作了,不过如此也叫魏珠见其不安一二,待客气应下罢,他便直奔了永和宫,同万岁爷复了命去。 因德贵人就在身侧呢,他倒也不好说荣贵人的大题小作,只言些个感激便罢,康熙爷颔首应下,还不等他回话打发人下去候着呢,一旁的玉琭倒是不乐意了,只开口佯装掐尖儿吃醋朝康熙爷嗔了一句去。 “万岁爷好生偏心,明明这闹鬼谣言也叫我和孩子好生惧怕了,怎么爷不给臣妾辟邪的祥云朱砂佩,只给了荣姐姐和小阿哥去,原在爷心里,我和孩子是不如旁人要紧的。” 梁九功同魏珠一听这个,便知道德贵人心大,不是荣贵人那般小家子气能比的,下头的亲近话自也不能他们能听的了,梁九功忙给了魏珠一个眼神儿去,带着人飞快出去候来廊下,给主子们一片自在。 康熙爷听这话果真要笑,心道自个儿着实担心的多余,他便是不来,玉琭也能安安稳稳过好自个儿的小日子去,这小丫头胆子大着呢,什么都不在乎的。 不过对着玉琭那双灵动的眼睛,也真真叫康熙爷心都软了的,还真觉得自个儿做的不对了,没一碗水端平,给玉琭的还不够。 “若真只给你那祥云朱砂佩,只怕你又要说朕冷落了你们娘俩,你眼里只瞧见了那祥云朱砂佩,怎么没瞧见朕,朕难不成还比不过一个物件儿吗?” 康熙爷反问一句,原是想看玉琭强词夺理的样儿呢,谁道玉琭更是委屈了。 “爷自是比那物件儿强,只是爷只能陪我一会儿,那爷给的物件儿却是能陪我一辈子,爷不能是我自个儿的,爷给的物件儿才真正是我的,只看眼下荣姐姐想来是要羡慕我,可时候长了,我却要羡慕荣姐姐了。” “等我生了孩子,身材走样年老色衰了,宫里又有新的妹妹们来,我岂还有再见爷的机会,待那时我只怕身边儿连个念想都没有,只能守着宫墙,数着一砖一瓦过日子了。” 一听这话,康熙爷心中更不落忍了,许是玉琭那双眼睛素来含着脉脉和纯善,康熙爷不觉得玉琭这话是出自玩笑,乃是发自肺腑的难过呢。 以前曾听伺候过她的嬷嬷说过,这女子双身子的时候,心窍更多了一重,最是爱多思多忧,一日两日不显,这郁气积攒多了便对身子有碍了,好些妇人生罢孩子身子每况愈下,甚之还连累短了寿数,便是因为这个。 康熙爷在乎玉琭,自是不希望玉琭身子有碍,康熙爷紧忙揽了玉琭去,将这个牵动他心魂的宝儿牢牢的护住。 第二百三十章 接连梦魇 “瞎想什么呢,朕这阵子忙着前朝的事儿,只是几日没见你罢了,怎惹得你这番话出来,朕这不是来陪你了吗,不止是这会子,今儿朕都不走了,夜里宿在你这儿,明儿也照旧陪着你。” “便是以后再怎么进了新人,朕也再没第二个玉琭了,你好歹对朕也有些信心,朕好似也没那么朝秦暮楚的,还说以后没东西可怀念朕,你头上戴的花镶、宝石、珠翠哪一样不是朕给你的,一个祥云朱砂佩罢了,还比不得你一对儿坠子。” “不是朕不给你祥云朱砂佩,只是你怀着身孕呢,若佩朱砂对你身子和孩子不好,朕再叫梁九功拿来几个玉佩任你挑可好,玉石养人些。” 玉琭见好就收,哼唧了会子,便也给康熙爷一个好脸儿去,不过她倒也不是真要朝康熙爷讨了什么,只是玩笑罢了。 “我知爷的心便是,这比什么都好,外头正下着雨呢,平日里魏启花月几个出去给我取膳还得湿了几回衣裳呢,爷也心疼梁公公些,莫劳烦他了。” 康熙爷笑着,忍不住捏了捏玉琭手感甚好的小脸儿,倒也是越同玉琭相处便越是觉得玉琭有一份不同于旁的柔软心性,连对奴才都万分的心疼。 这若是换作旁的,听见他要赏,怕是只有嫌下头人动作拿赏赐的动作不够快的,没得心疼奴才的理儿,想来也是因为这般,他从未听说过永和宫有什么不安稳,能有这么个仁慈的主子,魏启几个倒是好命。 然感慨归感慨,康熙爷既是开了金口便没有收回去的理儿,这便打发人去了,梁九功素来有眼色极了,倒也不止拿回了些个玉佩,还拿了些个首饰回来,康熙爷素来不吝赏赐,也不叫玉琭挑了,尽给了人去。 玉琭也不露出什么感激泪流之类的小家子气,规规矩矩收了便是,还问了康熙爷的喜好,亲自换了人这会子给赏的首饰,康熙爷看得欢喜,这赏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一半了。 因雨水重湿气大,夏日里也不见什么暑气了,午间二人干脆一道用了火锅,吹着外头的扑进来的凉风也算是舒适。 而后玉琭吃饱了便要睡,康熙爷却是没什么睡意的,便只管在一旁处置些公务去,时而看折子看得眼酸,康熙爷便抬头看看一旁榻上玉琭的睡颜,他心头竟能奇迹般的轻松不少,如此处置起来公务也十分迅速,平日里两个时辰的活儿,今儿一个时辰便处置得差不多了。 康熙爷见玉琭没要醒的意思,只管放下手上的朱笔也躺过去小憩一会子,谁道他还没躺下,只是刚坐下来轻轻挨着玉琭了,玉琭便惊着似的猛然坐了起来,直吓得康熙爷心头一颤。、 再看玉琭,刚刚还一派安详呢,谁道这会子却是小脸儿发白冷汗淋漓,呼吸都剧烈着,像是被梦魇着了。 “别怕别怕,梦见什么了?可是有哪儿不适了?” 康熙爷揽着玉琭的肩膀,捏着帕子给人细细的沾着额上的冷汗,目中尽是担忧之色。 玉琭缓了好一会子这才开口,声儿都带着慢慢的疲惫和沙哑。 “爷,我梦见我被水淹着了,梦里也是这么下着雨,原只才及脚背,可也不知怎么了,忽地那水就涨起来了,几息的工夫便淹过了膝盖,我正想跑,谁道一个浪打来便将我沿在水中了,我当是会水的,可在梦里怎么都挣扎不得,幸而爷碰了我一下子,我这才从梦里脱身。” 康熙爷原还觉得玉琭是个心大的呢,可瞧着这梦,好似也是被绵绵不绝的雨水和谣言影响了的,到底是小姑娘家家的,怎能不害怕。 “想来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连日的雨确实叫人心头沉闷了些,你莫怕,朕叫乔太医给你开些安神的方子来,有朕陪着你呢,什么都不必怕的、、、、、、” 康熙爷细细安抚几句,这便唤了乔太医来,经乔太医看罢,也只诊出心神不稳来,开了几剂酸枣仁佐丹参便罢,然看着玉琭用下仍没什么精神,康熙爷哄着玉琭小憩了会子,便去了外殿叫来花月莺时问话,问人平日里可见主子还有这般情形。 花月莺时贴身伺候着,自是知道的,这会子不敢瞒,紧忙回了去:“会万岁爷的话,若奴婢没记错,当是头一天下雨的夜里主子便梦魇了一回,也是梦见被水淹着了。” “只是那日主子没今儿瞧着反应更厉害些,吃了盏热茶便又睡下了,而后也没什么不妥的,再有便是今日了。” 康熙爷一听这事儿不是一回了,当即面上不愉:“那时候可叫了太医来瞧,为何不上报至乾清宫,非得等朕发现,等着你们主子病了才知道厉害吗!” 花月莺时当即跪下了,心头战战兢兢,说话都小了不少的声儿。 “回万岁爷的话,是主子不许我们将信儿递给您的,您忙碌着,主子不愿瞧您额外操心,便不许奴婢们乱说,当日也并没有今儿厉害着,主子没在意,奴婢便也没在意,还请万岁爷责罚。” 康熙爷一听这是玉琭不愿给她添乱呢,他心头的火气便当即降了大半,再者玉琭跟前儿的奴才也不多,若这会子罚了花月莺时,想来更是叫玉琭心头不稳,便免了人的罪过去,以后确实不许这样的事儿再有了。 摆摆手叫人下头了,康熙爷立在门前,看着檐下琉璃瓦落下的雨,想着那不祥之兆,心头又是沉沉,这会子也不嫌麻烦,干脆又打发人往钦天监走了一遭儿,问问人可能解梦,这梦见被水淹是个什么兆头。 他倒不是觉得玉琭同腹中的孩子不祥,只是玉琭一连梦见两次被水淹着,不能不替人在意着。 南怀仁不善周易,李阙却是精于此道的,当即推演了,写下解梦之语,托魏珠送去。 康熙爷一瞧,那眉头不禁蹙的更深,不过这解语也不尽是坏的。 ------题外话------ 还有哈,会晚一点,宝子们明天看吧,别学我熬夜~ 第二百三十一章 梦魇再现 这纸上只写了两条,一则是说梦水淹乃不祥之兆,一则又说若是有孕者梦此,想来十有八九怀的是个阿哥。 这又是不祥又是阿哥的,真不知叫康熙爷是高兴好还是如何了,好在后头还跟着一句,说是这两条并无什么关联,只取其一便是,康熙爷反复琢磨着,便也暂安了心去。 又好好嘱咐花月莺时几个好生伺候着,若再有这事儿定然要往乾清宫送了信儿,绝不可再大意行事。 好在乔太医给开的方子有用,玉琭用罢了茶又小憩了会子,心中便也没那么惶惶不安了,夜里身边儿有康熙爷陪着,她睡得倒也安稳。 随后几日雨势渐小,中间还停了半日,玉琭便也渐渐忘了先前的梦去。 然谁道才不过五日的工夫,玉琭再一次梦见了洪涝扑面而来。 然这一次不光是她自个儿在其中挣扎了,梦中她挣扎的间歇睁开了眼睛,谁道跟前乃至一射之外,尽是密密麻麻的尸体漂浮在水中,水都已然被染成了血色。 水流忽地静止,周围也静得可怕,好似这世界就剩她一个活人了。 玉琭在梦中害怕极了,可看着跟前儿人穿的尽是八旗将士的衣裳,莫名地叫她有些熟悉之感,跟前儿不远处便飘着一个身穿镶白旗甲胄的人,她将人费力的翻过来,谁道一看那人的脸竟是福成的脸。 她吓得惊叫不已,怎么叫弟弟都叫不醒人,弟弟已然是没了呼吸了,她哭着忙又看跟前儿身着镶黄旗的人,那人竟是察尼。 她连看了几个人,这几个都是她熟悉或是见过的人,是去同叛军作战的人。 她麻木的在水里走着喊着,没有一个人能回应她,她也不知自个儿走了多久走了多远,一抬头忽地水面上冒出了一截子界碑,那上头明晃晃的刻着两个字。 永兴。 “玉琭!玉琭!你快醒醒,你别吓朕啊!太医!乔太医哪儿去了,怎么还未到、、、、、、、、” 玉琭眼前黑着,只觉得晕得厉害,耳畔尽是康熙爷难得惊慌失措的声儿,她也不知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了。 缓了好一会子,忽觉人中猛得一痛,她大睁了眼睛看到了围在她跟前儿的康熙爷和佟佳贵妃,玉琭这才知道自个儿回来的,猛然大哭起来,心头从未这样惶惶过。 “朕在这儿呢,好玉琭,不怕了不怕了,有朕在呢、、、、、、、” 康熙爷紧忙将玉琭护在的怀中,声声的劝着,心脏扑通扑通蹦得极快,倒也是被玉琭吓得不轻,好在是醒了,好在平安无事了。 这二日雨水渐歇,大半个大清都亟待救灾恢复,朝廷忙碌着,康熙爷自也不得闲,好在一切向好,先前也救得及时,除了损失了些未来得及收割的粮食之外,百姓倒是没伤了多少,也没因此生了什么疫病。 总归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去年的屯粮还有不少,足够度过下半年的艰难了,康熙爷想着这般,心头也越发轻松,自然也淡忘了先前的那些不祥之兆。 然不等他轻松一会子,魏启忽得来了乾清宫,这奴才平日里一贯机灵,康熙爷甚少见他慌乱的模样,紧忙一问,魏启竟说他们主子又梦魇了。 这次梦魇来势汹汹,他们主子自三刻钟前便冷汗挣扎不断了,时而还有些呜咽,下头的奴才们轮番儿叫了,可怎么也叫不醒他们主子。 康熙爷一听这个可急了,连朝服都没顾得上换,当即便带着人直奔永和宫了。 一看玉琭果真如魏启所言,才这么会子,玉琭身上的里衣都被冷汗浸透了的,呼吸更是时有时无的,可叫康熙爷吓得不轻。 乔太医那儿也叫人知会了,偏今儿赶上乔太医休沐,得耽误一会子,叫旁人来吧,康熙爷看着那几位年轻的面孔又不放心。 幸而乔太医住的近,快快的叫人通报入了宫也没耽误多大会子,可算是将玉琭给唤回来了。 玉琭哭了好一会子才稍冷静下来,康熙爷原是想扶着玉琭躺好再叫乔太医给好好诊脉的,可对着玉琭满眼的怯,康熙爷可是放不开人了。 左右都抱着安抚这么久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康熙爷只管抱着玉琭叫乔太医给玉琭诊了脉。 乔太医沉吟了会子,也不知德贵人这惧意从何而来,竟隐隐动了胎气。 然这话当着贵人的面儿可不好说,乔太医便只说了些贵人心神不稳的话,先开了安神护胎的方子,看着贵人用下一剂这才安心,而后趁着下头人伺候德贵人更衣之际,乔太医将万岁爷同贵妃娘娘请至外殿,这才压着声儿道明了德贵人的情况。 “贵人处心神不稳之外,另还隐隐动了胎气,现下虽还不至于有滑胎之象,可但凡贵人再如此梦魇两回,身子必经受不住,想来便也离滑胎不远了。” “贵人眼下将将八个月身孕,有道是七活八不活,若真提早发动,臣只怕贵人腹中的小主子艰难,然臣能医身却不能医心,此事还得慢慢刨根问题,寻了贵人的心结才是。” 乔太医朝万岁爷和娘娘深深一拜,此言道尽了无力之感,明明先前他给德贵人请平安脉时还一派的康健,谁道一场雨下来,竟吓得贵人几次梦魇,饶是乔太医素来不信什么厌胜巫蛊之法,眼下也不得不怀疑是不是有人在背后作祟。 然这话不好说,全看万岁爷如何想又如何叫人刨根问底了。 康熙爷久久不言,亦是没想到玉琭原安稳的身子为何会走到这一步,只想想这孩子有可能保不住,虽这孩子还未降世,康熙爷便已然心口泛泛的疼了。 这是他同玉琭盼了许久的孩子啊,怎么就、、、、、、 康熙爷不敢想孩子,更不敢想玉琭没了孩子会如何的难过,只叫乔太医务必尽力而为,就是真发动了,也必保得她们母子平安。 至于寻这症结所在,康熙爷自是当仁不让。 第二百三十二章 竟是永兴 “也不知德妹妹到底梦见了什么,臣妾素来同妹妹极亲近着,这事儿便交由臣妾吧,有臣妾陪着,想来定然能寻出着症结所在。” 一旁的佟佳贵妃倒也惦记着玉琭呢,一听乔太医这般说,她当即便想揽了这刨根问底儿的活儿。 一来她是真心关切玉琭,她同玉琭素来以姐妹相处,见玉琭那样害怕的样子她怎能心疼,二来也是想叫康熙爷念着些她的好,前几日朝上诸位大人说起天灾的事儿了,言语间提了几句后宫不稳的话。 元后崩、继后薨,这后位已然空了两年了,万岁爷总得有了皇后,而她正是离后位最近的人,前儿家里来信叫她多大度多同万岁爷分忧,眼下正是好时机。 可谁道康熙爷竟摆摆手竟不叫她插手,打发乔太医亲守着德贵人便罢,同她说起来宫中的不安稳了,佟佳贵妃当即提了提心,只怕万岁爷嫌她这个后宫之首做得不好。 “德贵人那儿有朕呢,贵妃不必操心,只是自天灾以来,后宫便时常不稳,前一阵子甚至还出了闹鬼的传言,细想德贵人的梦魇,好似便是同雨、同传言一道儿而起的,朕怀疑德贵人梦魇同些个见不得光的手段脱不开干系。” 佟佳贵妃一听这个,顿时心思百转,因她的怀疑事关重大,佟佳贵妃不好高声脱出,不由得上前两步稍靠近了些康熙爷,压着声儿试探地问。 “万岁爷是说,德贵人几次三番的梦魇的背后有厌胜无故之术的影子?” 康熙爷看了眼佟佳贵妃,不动声色的微微点头:“自月份大了以后,德贵人身子不方便,鲜少有出门的时候,凡出门,多是去慈宁宫或是你那儿,皇玛玛同你朕自是再放心不过了。” “然既是她没去过什么奇怪的地方,亦没见过什么奇怪的人,这忽地梦魇迭起便十分可疑了,朕不得不怀疑是不是有人用了此法害了德贵人。” “既是贵妃有心,那便好好代朕彻查了后宫,先前梁九功查着闹鬼一事,稍有些头绪,朕叫梁九功配合着,不必拘着手段,望贵妃能快快寻到真凶。” 佟佳贵妃见万岁爷没有要苛责她的意思,当即心头松了劲儿,也高兴万岁爷肯将这样要紧的事儿交予她,佟佳贵妃当即福身应下,绝无二话。 “还请万岁爷放心,臣妾定然尽心尽力,十日内定然给万岁爷一个交待。” “辛苦贵妃。”康熙爷亲自扶了佟佳贵妃起身,也不多言,这便叫人去办差了,虽私心里觉得十日还是太久,但先前梁九功都没查出什么头绪来,可见这些人藏得极深,若十日内真能查出个什么来,也不算叫他同玉琭白等了一场。 康熙爷拨了拨手上的玉串,兀自在廊下立了好一会,这才收了心中的猜疑,回寝殿寻了玉琭。 此时玉琭用了药,瞧着是冷静些了,可到底是微微动了胎气又受了惊,面上着实不大好看,平日里那双灵动的眼睛都失了神采,想来是刚刚哭得狠了,玉琭眼圈儿和鼻尖儿还有些红红的。 见花月给玉琭净了脸,这会子正捧着香膏给玉琭细细搽着,康熙爷见不得玉琭这样脆弱恍惚的模样,干脆接了花月的活儿,亲自给玉琭搽了脸。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乔太医说你需得少思多养,要不一会儿起来用碗补身子的汤茶,再好好歇一场?” 玉琭缓缓地摇头,也不管康熙爷还没给她搽完脸呢,玉琭不由自主的抬手攀着康熙爷的手臂去,这么亲近的同康熙爷挨着,才叫她心里有些安全感。 倒也不是一味的发愣,刚刚她还真在细细琢磨着那场梦,她刚醒来时怕极了,只顾着哭也忘了些个细节,这会子冷静下来再想倒不觉得尽是噩梦了,她好似忘了什么,是梦接二连三的提醒着她。 打发了跟前儿伺候的奴才,玉琭这才讷讷地开了口:“爷,我这梦好生蹊跷,三次梦见滔天的雨水,回回都险些将我淹死。” 康熙爷一听这死字,呼吸都跟着一顿,紧忙捂了捂玉琭的唇:“瞎说什么,这梦都是反的,你信这个作甚,别想这个了,外头的雨都要停了,朕叫人给你寻来几本有趣的话本子讲给你听可好,你约莫是在这殿里拘得狠了,心头郁闷所致。” 康熙爷不许玉琭再想了,可玉琭只觉得这梦值得推敲,倒也不知怎得,像是青春期叛逆似的,越是不叫她想她便越是想多琢磨些。 “爷就叫我给你讲讲吧,说出来我着心里也好受些。” 得了这话,康熙爷可是拦不得人了,自也是惦记着乔太医的话呢,他虽不愿这就刨根问底,只怕再触碰到玉琭恐惧之地,不过听听想来无妨。 见康熙爷允了,玉琭抿了抿唇,这才接着前头的话继续:“虽是都梦见的水,可细节上却是不同,第一次只我自个儿挣扎,那时候水还不算得太深,那次我很快就醒了,也没觉得影响了心情或是怎得。” “可第二次就叫我有了些濒死之感,若非花月将我唤醒,我只怕就这么醒不来了,第三次便是这一次,这一次物不仅梦见了自己再水中挣扎,还、还梦见了福成、梦见了察尼大人同身着八旗甲胄的将士们。” “他们尽浮在水面上,我耐着恐惧一个个的看过去竟没有一个活口,后来我也不知在水中飘了多远多久,忽得见前头出现了一个高耸的界碑,那界碑上深深刻着两个字,便是您同我讲过的,那兵家必争之地永兴。” 玉琭说罢这话,康熙爷当即心中狂跳。 永兴、竟是永兴! 他三日前确实收到过来自永兴的军机,书写之人正是承郡王,信上言他带兵还有一日便能到达永兴了,只是同京中一般,永兴、衡州,乃至于湖南湖北等地也开始多雨了起来。 雨天不好赶路,更不好交战,八旗同叛军便不约而同的暂时进入休战时期,等待雨水稍歇。 第二百三十三章 天赐吉兆 可因地势问题,那处便是下雨也不见得像京中那样凉爽,着实潮湿闷热得厉害,此附近树木丛生杂草丰茂,很多将士们都被毒虫咬伤,虽不算得厉害,但奇痒难耐之下,叫人连吃睡也不得安稳,带去的药材受潮药效大减,承郡王便求朝廷再给拨些个郎中同药材来。 承郡王有求,作为康熙爷极信任的人,他求什么康熙爷自然给什么去,只是并未多想永兴的雨同京中的雨有什么异同。 然被玉琭的梦一提点,康熙爷忽得想起巴尔善给他的那长张新绘制的大清舆图,康熙爷曾对着此图无数次推演军事,上头的山川河流乃至于沟沟坎坎,康熙爷都记得一清二楚。 大清界内,自古便有四处兵家必争之地。 一为中原大地,中原辽阔,物产丰富,自古便是国之粮仓,开封府更是八朝之都,得中原便有了一统天下之根基。 二为汉中,汉中一直是巴蜀的一部分,占领汉中进可派兵进攻中原,退可进入巴蜀保住根基。 三为襄阳,极易守难攻,南宋时蒙古铁骑就曾踏足过此处,若纯拼武力,南宋兵马自是不堪至极,然偏占着襄阳地利,硬是将蒙古大军拖垮。 这第四便是永兴了,此地东邻江西赣州,南抵广东韶关,西接湖南永州,北达湖南衡阳、株洲,吴三桂若是想占据两广之地,必是得由永兴南下。 而永兴之重则为耒水,永兴依耒水而建,若是此地也连经半月余的大雨,只怕有溃堤的风险,而此地原驻兵马同承郡王的增援便驻扎在耒河南岸,如若溃堤,别说此地十万兵马,就是二十万也有去无回。 “万岁爷,我知自个儿的身份不该多嘴军务,可我只怕永兴真发了发水,在天灾面前,人何其的渺小,便是承郡王有神力王的名头,凭他自己,凭将士们的血肉之躯,想来也挡不住来势汹汹的洪水。” “如若永兴已然在咱们八旗手中了,那地方也没像京中似的下雨,您就当我杞人忧天,若是有,还请您务必传一道口谕去,好歹叫将士们防备着些,您就当体谅我这个做姐姐的,实在放不下弟弟吧。” 这种事儿玉琭怎敢说的太言之凿凿了,她是想起来历史上有这么一遭不假,八旗将士们在永兴吃了大亏,损失了不少兵马不少,末了只能退居两广抗击叛军,若不是吴三桂死,末了谁输谁赢还真不是七八年能决出来的。 可自她来,眼下这大清也不尽是依照着她知道的那个历史发展,故而只是请康熙爷看在情面上罢了,也是怕说多了惹得康熙爷生疑,她毕竟只是个囿于后宫的小小贵人,岂能知道的太多。 好在康熙爷似是想到了什么,玉琭话音刚落,康熙爷腾得起身,这便叫来梁九功伺候笔墨,他甚至都来不及回了乾清宫,也来不及同玉琭解释了什么。 待飞快的下达了旨意,着人千里加急送去,如此想来不足三日的工夫就能送到承郡王的手中。 说来自同叛军一战以来,寻常军务往来不过六百里加急,若是再紧急些便是用八百里加急,往来四五日、五六日的工夫已然是极快了。 这千里加急的法子康熙爷都没用过,送信之人每经驿站便换上千里马奔走,没日没夜的跑,这不仅要跑死马,若中间不换人,人都能跑死了去,可见事态之紧急,连千里马都不珍稀了。 康熙爷待瞧着梁九功亲自跑着去办了,眼看着人不见了身影,这才晃过来神儿似的回到了玉琭跟前儿,拉着玉琭连连的叹。 “此梦真乃天赐也!” 玉琭面上见了笑,当即也跟着松了口气,总归她梦到了,也同康熙爷说了,康熙爷更是叫人加急送去,此已然是尽足了人事没什么遗憾了,之后便全看天命如何了。 “总归臣妾能帮到万岁爷就好,能帮了万岁爷也是帮了臣妾自己。” 康熙爷连连点头,心中后怕和庆幸未消,一时竟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一开口便是赏,再开口还是赏,还抚着玉琭隆起的慨叹着,叹玉琭是个有福祉的,他们的阿哥更是大清之祥瑞。 玉琭失笑:“爷怎么就确定我这一胎是个阿哥?万一是个格格呢?” 康熙爷也不知哪儿来的笃定,就一心觉得玉琭这一胎是个阿哥:“朕说是就是,便真不是个阿哥,朕也当阿哥养着,叫她跟着朕处置国事,帮衬太子,甭管她多大了,都养在朕跟前儿,无趣了便纳几个驸马,什么规矩都压不着咱们的公主。” 康熙爷这话惹得玉琭直笑,看着康熙爷着难得兴奋的劲儿,玉琭便也不跟人唱反调了,二人又说笑了会子,康熙爷也不知撒什么癔症呢,这会子竟就要给这孩子取了名字去。 要知道宫里的孩子素来难得,在没立住之前都不一定能列上齿序,更别提名字了。 就拿荣贵人生的小阿哥来说,依着齿序,小阿哥该是三阿哥,可半岁前孩子容易早夭,便暂不给孩子列入齿序,只称呼小阿哥,待玉琭若生了阿哥,这才给小阿哥三阿哥的称呼去,然此时只是这样叫,待周岁后才上了玉碟,算是天家正式有这号人了。 之后如若三阿哥立不住,下头的孩子自也不会再占了三阿哥的名头,只依次往下喊着。 除依着次序称呼以外,若康熙爷心情好,想来会给孩子赐个小名,诸如大阿哥保清,太子保成,还有先前夭折的长生阿哥,这都算不得正经的名字,只祈求孩子能立住、留住之意,不敢叫得太响亮,只怕孩子压不住。 像是康熙爷这般给未出世的孩子取名,还是头一回呢。 康熙爷也仗着玉琭做梦的吉兆,只觉得这孩子是个命格不浅,以后定有大作为的,竟不打算给他取了什么小名儿了,直琢磨大名去。 康熙爷素来是个心中大成算、大主见的人,给儿女命名自然也宸纲独断,全然不想着叫礼部挑几个好字儿来。 第二百三十四章 赐名胤禛 “大阿哥叫保清,太子叫保成,爷不会给咱们的阿哥起名叫保得吧?” 玉琭见康熙爷坐在案前竟一动不动小半个时辰了,等得她险些睡着,这才稍坐起来些,朝康熙爷玩笑了一句。 康熙爷回了神儿,听玉琭此言也有些忍俊不禁的:“什么保得,还没保清和保成好听呢,你素来是个爱读书的,怎么起名倒是用不上你那些见识和学问了?” 对孩子的名字,康熙爷心中稍有了些意向,只是这会子却不着急提,他先叫人伺候玉琭稍梳洗了,伺候玉琭用几口膳,这才叫来李阙到御前说话。 玉琭虽是心态平稳了,可到底是稍动了胎气,不好下地活动,见康熙爷卖着关子她便也不着急问了,只管慢慢悠悠的用了膳去,待李阙来了跪在廊下请安,玉琭这才将目光转向康熙爷,透过花鸟鱼虫的屏风看康熙爷亲自上前,将纸上的一字递给了人去。 “还请李大人推演些个,看看此字可配给阿哥们用。” 李阙在钦天监当差没有十年也有八年了,这么多年以来,除了年节里忙碌几日得见天颜以外,寻常不过是给万岁爷算算出行前的好天气,给大军算算出征前的好时辰罢了,想这两日似的频繁被万岁爷召见还未曾有过。 推演其实并非易事,得耗费大心神长时间的去计算,然此时看着万岁爷这就要个结果的样子,李阙承着万岁爷的期待,那是不行也必须行的。 只见李阙朝梁九功讨来纸笔,边写写画画边推演,这阴雨天儿还算是凉快,偏李阙算得一头热汗,康熙爷也不见催,吃了两盏茶这才见那李阙起身回话。 “回万岁爷,胤字乃子孙相承续,继也,尤配得上天家子嗣。” 康熙爷满意颔首,当即叫人赏了李阙去,打发了人,这便拿着那张纸来给玉琭瞧,玉琭接过一看,上头果真是一个“胤”字。 “万岁爷怎么想起来用这个字儿了,可有什么缘由?若只是取自子孙相续之意,那可用的字儿多了去了。” 康熙爷笑着,慢慢同玉琭解惑:“有子孙延续之意的字儿固然多,可能配得上朕儿子身份的字唯有这一个。” “宋太祖赵匡胤的名字中便有此字,此字也由他变得不凡,绝非寻常人家可用的字,如此才能以示尊贵之意,二来你也知朕尤为注重兄弟手足之情,当年宋太祖将皇帝大位传给弟弟太宗赵光义,而不是自己的儿子赵德昭,朕也想效法上古兄终弟及之意。” “朕子嗣艰难,这么多年了也就立住了太子和大阿哥,加上荣贵人所出的小阿哥和咱们的孩子,也不过才这么四个儿子,朕虽盼着他们都能有出息,可最期盼的还是他们平安,能兄友弟恭,世代为好。” 玉琭岂知这一个胤字能引申出这样多的含义来,无不感叹:“爷对孩子们真真用心良苦,那不知另一个字又取作什么?爷可想好了?” 康熙爷执笔又书,在胤的旁边写下一个禛字。 “咱们的孩子是久盼而来的,还未出生便得老天如此示下,可见你一颗至真至纯之心打动了老天,这才给了咱们一个含福而生的孩子,禛便为此意。” “至于旁的,朕还得再琢磨琢磨,届时等咱们的孩子满月后,朕一块儿给孩子们赐名。” 两个人一道用了午膳,康熙爷便被政事叫走,不过那写了孩子的字条倒是留给了玉琭,玉琭起身歪在靠窗的罗汉床上,对着这两个人感慨了许久,真没想到康熙爷竟是因为她的四阿哥,这才给众阿哥赐了名,更没想到这两个人竟包含这么多的意思。 只是想想以后他们兄弟们之间的纷争,到底是辜负了康熙爷对他们兄弟们的期待了,天家中的兄友弟恭,难呐! 不过以后什么样儿还说不准呢,照着康熙爷这样钟情于她的样子,想来也不至于再造出五十多个孩子去。 玉琭笑笑便罢,叫人收好了这张纸后便轻轻抚着肚子看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当下要紧的还是先平平安安的生下孩子才是。 细细修养了几日,玉琭的身子便也稳妥了,只是康熙爷不放心,仍不许她活动久了,多是歇着躺着,好在康熙爷时常来,贵妃和戴贵人、那拉贵人几个也常来陪她解闷儿,太皇太后娘娘又时常叫苏麻喇姑关切着,这日子倒也不算闷。 因是战时,康熙爷又惦记着永兴那儿的消息,中秋节也未得大办,便只是邀着三品以上的重臣和宗亲一道用了宴罢了,女眷们聚在一起赏月祈福,倒也十分安稳。 随后没过几日,玉琭便听魏启说宫中收拾了一批奴才,原伺候安嫔的奴才尽赐了死。 这事儿魏启没详细说,只是提了一嘴便罢,康熙爷和佟佳贵妃也有意瞒着她些个消息,不愿叫她怀着身孕知道这些血腥事儿,可玉琭稍稍一想便知道这些人大概是同先前宫中闹鬼的事儿脱不开干系。 只是这背后真当是安嫔的奴才作祟吗? 这可就不一定了,安嫔同僖妃住在一处,这事儿多半有些僖妃的影子才对。 只是此人素来缜密,做什么事儿都不给人留下把柄,想来便只能杀了安嫔的奴才去,这事儿便也算是了结了,总归僖妃还尚在禁足之中,对付僖妃若无十成十的把握将人扳倒,便是再怎么罚都是作无用功了。 玉琭对此也不甚在意,原闹鬼的事儿便没波及到她,反倒是荣贵人和小阿哥被人嚼了不少舌根子。 也不知宫里的人打哪儿听来的,直说那雨便是因小阿哥出生不祥的缘故,还说小阿哥出生当日天生异象,有蓬星袭月之势,后来又传了几圈儿,小阿哥便成了那扫把星转世了。 幸而有康熙爷叫人压着消息,先前赐朱砂佩也算是表了态,眼下宫里又死了好些奴才,直惹得人人自危,凡想活命的也就不敢再多说什么了,这谣言才算是平息殆尽。 不过后宫的女眷凡说起来小阿哥,总要少不得提一两句扫把星的事儿,也就是荣贵人行事低调,这才没叫人说到脸上。 ------题外话------ 明天小爆更一下~玉琭快生了,我看看明天能不能一下子写到那儿。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临近生产 时至九月,京中总算是没了些暑气燥热,玉琭的身子也重得厉害了,腿脚都微微的水肿。 她到底是年纪不大,四月里才将将过了十七的整岁,孩子一大,若立得久了压得她耻骨都是痛的,下地走路更是艰难些,然白日里还好些,夜里着实叫玉琭难挨,光是起夜便搅得她睡不安稳。 夜里睡得不好,白日里自然就没精神,如此还影响到了食欲,越是临近生产,瞧着玉琭还瘦了些。 康熙爷虽嘴上不说,可心里是真真的替人担心,原是半个月请一次平安脉的,康熙爷担心着人,硬是叫乔太医日日守在永和宫,每日一早一晚都要请了平安脉。 玉琭见乔太医他老人家都快见腻了的,只盼着快快的生,这怀孕的罪她可真是快受够了。 “今儿德贵人身子如何,可是快要发动了?” 康熙爷今儿不消得上朝,给太皇太后娘娘请了安之后便直奔永和宫了,听皇玛玛说御花园里的秋菊开的好,还叫人抬了十来盆过来给玉琭解闷儿。 偏玉琭懒梳妆,连寝殿都不愿意出,更别说走动了,只歪在贵妃榻上眯着眼睛小憩,将手臂搭在榻沿儿上,认乔太医给她诊脉去。 乔太医虽早就对德贵人的脉象了解得透彻了,可见万岁爷挂心,他自不敢大意,细细的看了脉,这才起身又朝康熙爷拜。 “回万岁爷的话,臣观贵人的脉象,想来发动便也是这半月里了,最迟不过本月下旬,贵人身子康健,腹中小主子也无大碍,近来贵人能清减些也是好事,小主子生得小些生产的时候也不大受苦。” “夜里贵人起夜多精神不好,可多躺多歇,然越是临近生产关头,贵人便也越需要走动走动,便是骨头痛也要忍一忍,维持气力,如此也能促小主子早日入盆,贵人也能早日安稳了。” 康熙爷点头应了声儿,打发乔太医再将这话同候在偏殿的接生嬷嬷们再好生嘱咐嘱咐。 自两个月前伺候玉琭生产的人手和产房都已然准备好了的,随时都能应对着,然瞧着是万全了,可康熙爷还是总觉得不够。 昨儿他给玉琭添置个接生嬷嬷,今儿又叫人往她产房中搬去一尊香薰炉,连当日生产的茶点汤水方子都拟好了,不知道的还当玉琭不是生孩子,是度假来着。 先前知道康熙爷如此紧张的时候玉琭还笑呢,可这几日身子艰难着,她也顾不上笑了,连听罢乔太医的话都没什么反应,说是快了,可到底还得熬半个月呢。 “玉琭,起身吧,朕陪着你在院子里走走,皇玛玛说御花园里的花开的好,还特叫朕吩咐人搬来几盆子给你瞧瞧呢。” 康熙爷挨着榻沿儿坐下,好似是怕搅了玉琭小憩似的,连声儿都不知放轻多少,手上还轻轻给玉琭捏着腿,知道人浑身没个舒坦的地方呢。 玉琭哼哼唧唧的,连眼睛都不愿意睁开:“万岁爷能不能容我再躺会子,实在起不来身了,昨儿夜里我不过少吃了半碗奶羹,这孩子便不满了,一直踢我来着,就这儿,我一低头便能瞧见肚子一凸一凸的,惹得我气儿都喘不匀。” 康熙爷也不强求,听玉琭这样说孩子,康熙爷心里又是期待又是心疼的,连忙抚了抚玉琭手指的地方去。 “孩子这是心疼你进用的少呢,前些日子你热着没多大胃口,这阵子又是没精神吃咽不下,旁人有孕只恨不得胖个两三圈,唯你越是到生还越瘦了,朕看你就是成心叫朕心疼的。” “万岁爷舍得不心疼吗?”玉琭笑笑,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康熙爷。 约莫是困得厉害,玉琭眼睛里泛着水儿似的,慵懒又带着些微微的憔悴,玉琭抬手抵额,眉间不由得微微蹙着,像是吹皱了一汪玉池涟漪似的,便是不施粉黛,也叫人瞧着一派华贵雍容。 刚玉琭还说气儿都喘不匀呢,康熙爷这会子可是体验到了,玉琭可都入他后宫二三年了,他每日瞧着竟还觉得看不够,无论人什么样子都叫他移不开眼睛。 “朕自是不舍得不心疼的,你们娘俩像是树苗似的在朕心头扎了根,稍有些风吹草动朕便忍不住关切去。” 康熙爷抚了抚玉琭高隆的肚子,又忍不住抚了抚玉琭喊着些憔悴的脸,也不忍再说什么了。 “好了,朕不打搅你歇息了,趁着孩子不闹快好好歇会子吧,今儿朕得闲,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陪着你。” 玉琭点头,忍不住依赖似的蹭了蹭康熙爷的掌心,仗着自己怀着龙种还撒娇指示康熙爷给她捏捏腿。 “这破孩子颇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唯您在的时候才安稳,今儿您好不容易得闲,也别只顾着在一旁看书了,时不时给我捏捏腿揉揉肚皮,叫这孩子知道您可在这儿盯着他呢,如此他定是不敢再闹我了。” 普天之下,除了太皇太后娘娘,还没有能指使康熙爷的人呢,就别说像是玉琭这般直言了,就是露出几分意思的人,那也是老寿星上吊活腻歪了,可偏他见惯了玉琭的率真随性,这话半点儿不叫康熙爷生厌,反倒还有几分甘之如饴在里头。 康熙爷笑笑便罢,也不多言,这便轻轻给玉琭揉捏,替她管着孩子去。 因眼下这天儿已然带着些凉意了,康熙爷还时不时的给人掖掖被子,偏玉琭怀着孕,火气几盛,最是怕热不过了,康熙爷给她盖她边蹬,她蹬了康熙爷再给她盖,这不厌其烦的劲儿梁九功就佩服得不得了,连提醒万岁爷用茶的话都不敢说了,生怕搅了贵人好眠。 玉琭一上午尽补眠去了,直到午膳才醒,睡足了觉身子总算是轻松了些,下午好歹是被康熙爷催着出来转转赏赏花。 玉琭若不想走了还要拉着康熙爷耍赖,都是快做额娘的人了竟还像是个孩子,惹得康熙爷又是好笑又是心中柔软,也不介意更宠着些,就当是再多养个小公主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不能再等 一连几日都这般过来了,越是临近九月下旬玉琭越是急躁些,偏她肚里这个小的倒是能沉得住气,就是没要发动的意思,唯夜里再她肚子里兴风作浪一阵儿,搅得玉琭睡不安稳,第二日又得补眠,这一来二去的玉琭险些睡颠倒了,白天睁不开眼睛,夜里倒是有精神跟这小崽子熬。 然这天儿一日日的过去,这都到十月里了,孩子竟还不发动,虽乔太医也觉得奇怪,可每每看过脉象皆说无碍,这可将玉琭给惹急了。 倒不是恼孩子沉得住气,而是担心孩子在她腹中有什么好歹。 妇人一朝有孕,十月怀胎,怀不够日子不成,孩子久久不发动更是事儿,一来孩子越来越大,作为母体能给孩子供给的养分有限,二来孩子还有宫内缺氧的可能。 原大清的医疗条件就不成,若是孩子再因为在她的肚子里憋得久了得了什么病,玉琭都不敢去想。 算算日子她当是腊月里侍寝的那几日里有的,而眼下已然进到十月里,她竟已然怀了快四十二周了,就正常来说,怀孕三十七周就称为足月了,正常分娩应是在三十七到四十二周之间,瞧孩子这般沉稳的样子,她怕不是要怀个哪吒去! 不成!再过两日若是再不发动,便得叫乔太医给她开了催产的方子去,万不能再这样枯等下去了。 然她是有了主意,却不能为自己做主,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光是她的孩子呢,更是流淌着天家血脉的龙种,玉琭这头儿才同乔太医一商量催产的事儿,这小老头可吓坏了,当即便叫人给康熙爷报了信儿去,将康熙爷给叫来了才开口劝慰。 “贵人您稍安勿躁,这生孩子可不是小事,您既是身子稳妥便静等发动便是了,何必用了催产的药物,强行催着孩子出生,于您于小主子来说皆是不好,便是不提小主子,也是平白给您增添苦痛的。” 康熙爷自也是持保守态度,只当是玉琭受不住怀孕之苦了,这才想出了催生的法子。 “是啊,玉琭你听话,想来便是等也不过是几日的工夫了,你再忍耐些,听乔太医的话,乔太医不肯给你用了催产的药,必是因为你眼下还不需要,你乖些,待生下了咱们的阿哥,朕什么都肯依你的。” 康熙爷说罢了还不够,连花月莺时都跟着劝慰着,你一言我一语的,好似是玉琭任性一般,而不是真为了孩子考量。 玉琭原就着急呢,却见乔太医固执,康熙爷也要误会她,她憋红了脸喊出一个不字,竟哭得不能自已,攒了十个月的憋屈、急躁、不适和担忧尽这会子爆发出来了,什么规矩身份,在她孩子的命面前都不值得一提! “你总叫我乖些,乖些!可眼下岂能是我乖的时候,生孩子的是我不是你,你这个当阿玛的担心孩子,我这个做额娘的就做出不顾孩子的任性之事吗!你当我是什么!” 玉琭猛然朝康熙爷哭喊着质问出这句,别说下头人,便是连康熙爷一时间都大气儿不敢出,心头猛跳着,当即反思着刚刚的话是否有什么不妥,满后宫生育过的女眷,还没一个像是玉琭这般的呢。 不过康熙爷心头却不恼,唯满满的担心罢了,他深知玉琭不是没规矩体统、跋扈猖狂的性子,就是真撒娇任性也素来有度,然今儿忽地提起催产一事,情绪又这样波动得厉害,必定有其内情。 康熙爷当即收了哄劝的心思,紧忙打发人都先出去莫围着玉琭,待屋里安稳了,他这才小心上前伸着手臂揽着玉琭慢慢坐下去,只怕玉琭再动了胎气就不好了。 “你别碰我,烦你!” 玉琭扭着身子不叫康熙爷碰她,这会子依旧是哭腔满满,脸颊通红,康熙爷暂不敢逆着玉琭来,紧忙送开了玉琭些,然手臂依旧是隐隐护着玉琭,先是轻轻的给人抚着背,间玉琭没再抗拒,他这才试探着去拉了玉琭的手,捏着帕子给玉琭轻轻的沾泪。 “刚刚朕只听了乔太医的一面之词,没听咱们玉琭的意思,是朕的不好,朕不是只在乎孩子不在乎你的,也不觉得你是任性才说出这样的话。” “好玉琭,别哭了,你好好跟朕说说你怎么想的,朕不是不明理的,到底你才是要生孩子的人,朕不能不看重你的意思。” 得了康熙爷这话,玉琭心里也跟着渐渐安稳了下来,也是真真着急孩子,顾不上停了泪,就这么吸着鼻尖儿抽抽噎噎的说了去。 “玄烨,我真不是想一出就是一出,只是你看哪家的妇人怀胎能怀十个半个月去,若孩子在我肚子里长得太大,我便生不出来了,即便我生得出来,孩子在肚子里待得久了也可能会被憋死。” “他乔太医号称妇科圣手,难道就没听说过这样的事儿吗?他若是在太医院太久,没见过这般情况,那便去民间打听打听,我这般情况绝不是个例,孩子就在我的肚子里,我能感觉到他这两日没先前活泼了,我只怕他有什么不妥。” “都已然熬了十个月了,我还有什么熬不得,你叫我乖些,我自是能为了孩子忍耐,然我若是熬了,却害了孩子该怎么办?我岂能不知催产必定比我自个儿发动要痛苦些,然我还是那句话,为了孩子,我又有什么熬不得呢?” “我算了的,等后日也就是初七那天,我若是再不发动,孩子在我腹中便真要超过十个半月了,真不能再等了的、、、、、、、” 听着玉琭断断续续的话,康熙爷是彻底明白了,说来刚刚也是关心则乱了,他只想着玉琭是受不住了,这才说出这样的话,然眼下冷静下来一想,孩子确实不能再这么耽搁下去了。 别说叫乔太医打听打听,便是康熙爷也都听过像玉琭这般情况的。 那关系还不算远,就是承郡王府上的事儿。 第二百三十七章 孩子发动 承郡王早些年跟前儿有位格格颇得宠,也是千盼万盼的才有了孕,也是怀了十个月未有动静,承郡王还只当是那格格和孩子是有福的,便只一个劲儿的等孩子发动。 谁道这一等竟多等了三个月,彼时恰逢承郡王伴驾秋猎,没带着那格格,府上的人不见得那格格好,便是知道格格出血多日了,也一直未派郎中给人瞧瞧着脉象,再等承郡王回来,请来太医给那格格诊治,孩子竟早已胎死腹中了,连带着那格格也很快毙了命。 他此前听这这事儿还唏嘘来着,谁道换做玉琭他竟记不起来了,康熙爷心中又是庆幸又是后悔,连朝玉琭赔着不是,不消得再过问乔太医,这事儿康熙爷自然是允的。 “那就初七那日若还不发动,朕便叫乔太医给你催产,先前是朕糊涂了,玉琭,朕给你赔不是。” 玉琭说完也平静了下来,蹭着康熙爷肩膀上的衣料擦泪,也忙给康熙爷赔了不是去。 “我也是不好,太急躁了,还在人前那样同你说话,叫你失了天子的威仪,爷不必跟我赔不是,爷不跟我计较就好。” 这话可说得叫人心酸急了,康熙爷哪儿消得玉琭身子这般艰难了,还得在情绪照顾着他,且叹着好揉了会子玉琭的肩头,这才唤了乔太医进来,直接吩咐了去。 乔太医无不肯的,先前倒也是顾忌着,看着万岁爷这样在乎德贵人,他不得不慎重罢了,这才一时没应下,然就德贵人的身体情况,若真催产了爷没什么大碍,得了万岁爷的首肯,他自是也应得放心。 这事儿便算是定下来了,只是不好往外传,省得一而再的解释,康熙爷只管嘱咐下头奴才们闭好自个儿的嘴去,过两日准备迎接小主子便是。 玉琭心中有了数,这两日孩子竟也跟着稳妥了,夜里不怎么闹她,叫她得了两日好眠,只白天活泼些。 待初七那日到了,玉琭感觉肚子没什么动静,只是比寻常好似发沉发坠了些,便安安心心的去沐浴了一番,也不拘着是不是饭点儿了,点了一桌子自个儿爱用月子却不能用的吃食,甚至午间小憩了会子,身子、精神都再稳妥不过了,这才叫魏启给她端来催生的药。 因不知主子什么时候要用药,这药是魏启一大早便亲自在廊下用红泥小炉煎好的,这会子只热一热就是,玉琭趁着这会子等待的工夫,还起身赏了赏院子里最后一茬秋菊,再过两日便尽败了的,天儿也该随之冷了。 然她刚看了没一会子,便觉得肚子隐隐的疼,玉琭屏住呼吸忍了片刻,这疼痛便过去了,她也不甚在意,还想着叫橘如寻来一个细颈的雅致花瓶来,想剪几支花养在殿里,如此坐月子时瞧瞧也算不得沉闷。 可谁道橘如还没寻来花瓶,玉琭只觉腿上一热,再低头瞧,自个儿竟是这会子破水了! 玉琭一颗心忽地被攥住了似的紧张着,紧忙攥紧了花月莺时的手臂,话都险些说不利索了。 “快快快!我、我怕是要生了,破水了!快叫乔太医,叫嬷嬷们!” 满永和宫的人都知道德贵人今儿下午要用了催产的药了,可谁也没想到德贵人会在催产之前便破了水,永和宫上下顿时紧张起来了,虽是少有些乱,可乱中有序,到底是准备已久了,接生嬷嬷们一经手,有条不紊的吩咐下去,下头的奴才们顿时也有了主心骨。 魏启亲自往乾清宫和慈宁宫走了一趟,将贵人发动的消息报给万岁爷和娘娘,原养在永和宫里的两个小太监小郑子和小豆儿也算是能独挡一面了,这两个小一个往贵妃哪儿去了,一个有去给戴贵人和那拉贵人报了信儿。 且都是先紧着同他们主子关系好的说,至于旁的倒不必操心了,宫里有什么消息岂能瞒得住,永和宫这头儿一动静大了,想来满后宫便也没有不知道的了。 外头有魏启操心,自是什么都安排稳妥了,在产房中的嬷嬷们也十分麻利,趁着玉琭阵痛还不密,飞快的伺候玉琭擦洗更衣,因是头胎,便是发动了,等生下来少说也得四五个时辰。 几位嬷嬷同玉琭说清楚了眼下情况,这便扶着玉琭下地走动些个,玉琭无不配合,边走边调整呼吸,又慢慢吃了半盏参茶,心情便也平稳了许多,外头康熙爷也到了,二人还隔着门说了几句话,玉琭心中便更稳妥了。 然生孩子到底不是靠着心情平稳就能生得顺当了,玉琭起先还算是能耐得住阵痛,然时候一常,她就有些受不住了,别说叫嬷嬷扶着她走动,便是立在地上都稍显艰难。 嬷嬷也不强求,这便扶着玉琭再躺好去,这不知不觉间天色都暗了下来,屋里烛火通明,犹如白昼,玉琭疼痛恍惚间,还当是已然第二日早上了,然几位嬷嬷看罢,竟说还得再等。 外头康熙爷给的、苏麻喇姑代太皇太后娘娘关切的,还有贵妃娘娘叫人送来的一道道汤水吃食进来,可玉琭疼得满头是汗,压根儿就吃不进去。 玉琭还没哭呢,跪在她身边儿的花月却捧着主子的吃食哭了好几场了,这丫头心疼主子呢,也是害怕了,还没经过这样的架势。 “主子,您用点儿鸡汤炖蛋吧,您下午一贯是要加一顿点心茶水的,可这会子都该用宵夜了,您还什么都没用呢。” 疼痛的间隙,玉琭看着哭成泪人的花月,也不知怎得竟有些想笑,小丫头素来是个再沉稳不过的了,好似不管什么情况都没个怕的时候呢,谁道她不过是生个孩子,花月的魂儿都丢了。 “用不下了,你替我用些了,只当是我用了,今儿孩子发动的着急了,你们伺候罢我都还未来得及去用呢,你心疼,我自也是心疼你的。” “可别都在我跟前儿熬着啊,不然一会子我平安诞下了孩子,你们可没精力伺候了。” ------题外话------ 后面还有,会比较晚更,可以明天再看哈,小老四要出生啦~ 第二百三十八章 进封为嫔 花月一听这个,更是哭得不能自已:“主子都这会子了,您怎么还关着奴婢们啊,您好好的,您务必得好好的,奴婢就是伺候您三天三夜都不嫌累的、、、、、” 花月这话还没说完,玉琭只觉又是一阵巨痛袭来,当即也是顾不上说话了,嬷嬷们也嫌花月碍事儿,直打发人一边儿哭去,拽来一旁白着脸的莺时给主子擦汗。 瞧脸色这丫头倒也没比花月强到哪儿去呢。 如此一直硬挨着,前半夜还算是受的住,可后半夜直叫玉琭又困又痛,通身的力气都快要磨没了,玉琭勉强着,好歹是用下了小半碗炖海参、小半碗糖水蛋补充力气。 可后来越来越疼,疼得也越来越密,然嬷嬷看罢,还未到叫她用力的时候,玉琭再忍不住了,管他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体力也是早保存不住了,先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去,再等会子,她只怕连流泪的力气也没有了。 可她这头儿一哭,外头便传来动静,紧接着便是康熙爷的安抚之言,还声声儿喊着她的名字。 玉琭所在产房里的物件儿虽都是康熙爷叫人给准备的,可这地方他拘着身份,进不得,想来是不知道她靠着哪个方向躺的,康熙爷的声儿一会儿从门缝中传来,一会儿又挪到西侧封死的窗户边儿,一会儿声儿又在门东侧了。 玉琭含着泪听着,听着听着竟破涕为笑,她几乎能想象出康熙爷在外头兜兜转转绕圈子的样子,也难为他这样在外头干着急,都这样晚了,她还以为康熙爷歇了的。 毕竟是皇帝呢,私下里疼着就罢了,总不能还明着这样疼她,可不叫人说嘛,谁道康熙爷还真说到做到了,玉琭心中得了满满的安抚,还真萌生出一股力量来,支撑她再坚持会子。 末了也不知痛到了几时了,玉琭只觉这痛更猛烈了些,一旁的嬷嬷也总算肯叫她用力气了,也不知是困的还是疼的,玉琭只觉自个儿精神都恍惚了,脑袋也空了的,只是跟着嬷嬷教的法子一呼一吸,跟着嬷嬷喊的号子使劲儿再使劲儿去。 玉琭几乎要失去意识时,只觉身子一轻,总算是听到了一声儿响亮的婴啼。 “恭喜贵人贺喜贵人,是个阿哥!是个小阿哥呢、、、、、、” 嬷嬷似将孩子抱到她眼前瞧,可玉琭脱力得厉害,这会子直眼前发黑,哪儿瞧得清楚孩子的模样,那眼神儿甚至连孩子的方向都有些对不准,只是艰难的露出一个苍白的笑意来,哑着嗓子讷讷。 “是个阿哥呢,是个阿哥就好、、、、、、” 若不是个阿哥,且不知康熙爷要如何失望呢,这人可是连名字都给孩子起好了。 玉琭再没力气说什么了,总算是度过难关了,她心神一松,身上也没什么疼痛的感觉了,当即便睡死过去,自是听不见外头的高兴,亦没听见外头的惊呼。 “给万岁爷报喜!德贵人诞下阿哥,整七斤!母子均安!” 嬷嬷将小阿哥擦干净包好,这便抱出去给各位主子们瞧,眼下正值晨光熹微,东方欲晓之时,嬷嬷打开门正抬起怀中的阿哥给万岁爷瞧,谁道恰有一缕光柔柔的照在嚎哭的阿哥身上,他哭得通红的小脸被照得盈盈泛着金光,莫名给人以天降福瑞的尊贵之感。 康熙爷喜不自胜,口中连连道着赏,虽是熬了整晚,然知玉琭和孩子平安无事,他便也跟着一扫疲惫,满心尽剩下欢悦了。 说来也奇了,原还大声嚎哭的阿哥被康熙爷一抱,那哭声儿当即就小了下去,似是睡着了,竟安稳得不得了。 康熙爷看着怀里小小的孩子,心中激荡得竟一句话都说不出口,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竟叫他有些微微鼻酸,他同玉琭的孩子实在是太来之不易了。 “瞧啊!竟是五彩祥云!” 康熙爷抱着孩子,正沉浸在感慨之中,也不知是谁忽地惊叹一句,众人随即往太阳初升之地望去,入眼先是大片的微微发亮的橙光,橙光之上飘着连片的薄云,那云像是鱼儿似的流畅纤细,游跃翻腾,云上压着颜色,下头裹着光,上头泛着彩,果真是五彩祥瑞之云不假。 有那机灵的,这便朝康熙爷跪下,大呼万岁,众人也纷纷说着吉祥话去,言语间少不得捎带着小阿哥,心中无不羡慕或是嫉妒小阿哥诞下的时辰极佳,竟赶上此等祥瑞之兆,如此一来,德贵人只怕更是要得万岁爷的欢心了。 着实不得不叹德贵人一句命好啊,同样是今年生子的,人家荣贵人的孩子险些冠上扫把星的名头,德贵人的却是祥瑞之子了。 不过这时候甭管众人如何作想,万岁爷正高兴呢,下头自是没人敢说风凉话的,只是个个说着吉祥话去,眼神儿却盯着万岁爷的反应,且瞧万岁爷要如何去赏。 康熙爷心中正激荡着,久不见天降祥瑞之相,不由得感叹,他这个儿子竟真是天赐下来的福气! “白鱼赤乌,河清云庆,彩云如鳞,天赐瑞琼,实乃上之祥瑞也,四阿哥真当是极有福之人!” “念四阿哥尚小,天已赐福,便由其母德贵人代为受赏,贵人乌雅氏,柔嘉淑顺,风姿雅悦,端庄淑睿,克令克柔,安贞叶吉,雍和粹纯,着即册封为德嫔!” 康熙爷没做犹豫,当即将心中的话脱口而出,莫提什么玉琭资历浅出身低的话,只凭着此祥瑞,康熙爷是怎么赏都不为过的。 再者他既是先前答应了玉琭,允玉琭亲自抚养孩子,自是有心提拔玉琭的位份,原想着等孩子满月了,再同孩子的名字一道赐下,而眼下见此祥瑞,机会正是恰当,任谁都质疑不出一个字来。 实乃天意使然啊! 康熙爷此话落音,候在一侧的魏启险些为主子喜极而泣,当即带着永和宫上下的奴才谢了皇恩。 “奴才替主子叩谢皇上恩典,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二百三十九章 亲自喂养 也不光是永和宫上下的奴才们高兴主子和小主子能有这般际遇,佟佳贵妃自也高兴着,跟着赏了不少好东西去,毕竟两个人亲近,又同是与僖妃不对付的,玉琭位份越高,自然越是得用。 玉琭得了嫔的位份,又有阿哥傍山,只要阿哥好好的,她这辈子也算是稳妥了。 康熙爷嫌人闹腾,这会子干脆打发贵妃招呼着后宫众人回去,他还不急着走,还想着见见玉琭呢。 将怀里的阿哥交予奶娘抱下去伺候,康熙爷听下头嬷嬷们说里头收拾好了,她这便大步进去瞧了玉琭去,他不好好瞧人一眼,总归是不放心的。 里头安安静静的,奴婢们都低着头立在一旁,康熙爷摆摆手叫人下去,这便上前拉来了些帷幔,挨着熟睡的玉琭坐下了。 下头奴婢们已然伺候着给玉琭擦身更衣了,可这会子瞧着,玉琭仍是满脸的虚弱憔悴,嘴皮子稍有些苍白不说,脸颊上也多了些像是雀斑的暗红的血点子。 康熙爷知道这血点子是怎么来的,他曾在元后的面上见过,这是生孩子是用力过度了,力气崩得狠了,淤出来的血,得十来日才消得下去。 虽是有心理准备,可康熙爷这会子瞧着玉琭的样子,仍心里泛泛地疼着,好在孩子平安诞下,没叫玉琭白吃了一遭苦。 康熙爷轻轻扶着玉琭的脸,笑着叹似的轻声道:“咱们的胤禛是个极有福气的孩子,只盼着他能像你,像了你的纯粹美好。” “对了,你是不知咱们的胤禛刚抱出来的时候,天上竟泛起五彩的云,朕都惊着了、、、、、、” 康熙爷难得絮絮叨叨一回,也是因欣喜和激荡一时平复不下来呢,也不知该同谁人说了,故而也不管玉琭是睡是醒的,就想同玉琭好好分享一下喜悦之情。 末了说得无趣了,等不来玉琭的回应,康熙爷又不由得叹,只盼着玉琭能快快恢复起来。 “万岁爷,索额图大人求见。” 瞧着时辰差不多了,梁九功进到外殿来,立在屏风后小声儿禀了一句去。 昨儿康熙爷虽是尽挂怀德贵人了,一夜未得眠,但他今儿可歇不得,该办的事儿该见的人一样不能往后拖,甚至于这会子下头大人求见得极了,康熙爷连用早膳的工夫也无,得先见了人处置了事儿才是。 康熙爷轻应了一声儿,然应罢却不动作,依旧拉着玉琭不大舍得松手,看了玉琭好一会子,又给人仔细掖了被角嘱咐了吃食,康熙爷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出了永和宫。 玉琭这一觉倒也没睡得太久,约莫是午膳前就醒了的,她昨儿光顾着生孩子去了,下午晚上也没什么吃东西,躺到这会儿早饿了的。 挣扎着起了身,可还未等她叫人便隐隐听见隔壁孩子的哭声了,也是顾不上填饱自个儿的肚子了,玉琭满心念着四阿哥,只怕下头人不会照顾孩子。 “四阿哥呢?怎么哭着?” 花月正在守在一旁打盹儿,听见主子的动静猛然清醒过来,快步上前给主子披衣递茶,蹲在主子跟前儿回话去。 “回主子,小主子已然哭了半个时辰了,乔太医和嬷嬷们都瞧过了,说是阿哥没什么大碍,就是饿的了,偏先前内务府拨来的几个奶娘尽不得小主子满意,这才哭着。” “贵妃娘娘先前还在偏间守着,知道内务府送来的奶妈子不成,这便亲自叫人又去寻了,三个五个不满意,一会子叫来一二十个试过总能有个合口的。” 玉琭点头,知道孩子不是身子不适她便放心多了的,然细细的喝了碗红枣益母汤罢,孩子竟还哭声不止,玉琭可是坐不住了,这便要下地寻了孩子去。 嬷嬷虽是也嘱咐了,允德嫔娘娘多走动着恢复身子,可要走动也不是这一时的,玉琭脱力得厉害,一起身便有些摇摇欲坠,花月紧忙上前扶了主子躺好,这就叫人将小主子抱来。 “主子您莫急,奴婢也瞧了的,小主子是真没什么大碍,奴婢这便叫嬷嬷们将小主子抱过来。” 玉琭点头,蹙着眉忙催着花月去知会:“就是再不合口,也不能一直叫孩子这么饿着,叫膳房弄些米粉米油来先喂着阿哥,再不济,我先亲自喂养孩子也使得。” “只是也不知我自个儿能不能喂得了,从昨儿到今儿都没吃什么,眼下喝的汤也没什么下奶的作用、、、、、” 后宫里的女眷,甭管是上头的娘娘也好还是下头的小主们,凡生了皇嗣的就没有亲自喂养的理儿,无一不是顾念着身材,也怕耽误哺乳会影响承宠、有孕,故而自生产罢头一天便开始用药物调理着,或是日日饮麦芽茶退奶。 玉琭虽是还未如此调理着,可许是因为她年纪不大,故而这会子只觉得微涨,并无什么太大的感觉,只怕比不得奶娘乳汁充沛,然眼下也顾不得什么了,有一点儿算一点儿吧,总不能一直瞧着孩子饿得嗷嗷哭。 明明她还一眼都未见过自己的孩子呢,可偏这声儿哭得她心焦,被人揪着心了似的。 很快花月便带着阿哥回来了,身后还拉拉杂杂跟着好一帮子伺候阿哥的奴才,然她们只能看着阿哥哭,不只该如何哄了阿哥,玉琭便知人再多也是无用,她不喜叫人围着,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喂孩子,便只管打发人出去,只留了花月莺时几个在跟前儿。 到底是被亲额娘抱着了,不是旁人,四阿哥当即降了哭声,只是小声儿哼唧着,小嘴儿一抿一抿地裹着手指,可见小孩儿是真真饿极了的。 “好孩子别哭别哭,额娘这就喂你好不好。” 玉琭轻着声儿,对着孩子那红扑扑的小皱巴脸儿,莫名地惹得她心里软的一塌糊涂,先接过花月递来的热巾帕子给四阿哥擦擦小手小脸,玉琭这才解开衣带,不甚熟练,甚至有些手忙脚乱地喂了孩子去。 第二百四十章 阿哥挑嘴 四阿哥小饿狼似的大口吃着,小手还拽着额娘的衣襟,中间喝急了还呛着一回,可把玉琭吓得不轻,抱着怀里软软的孩子又是轻轻晃又是轻轻拍的,好一会子才止了咳嗽。 四阿哥没吃饱,也顾不上平息小呼吸,抓着玉琭的衣襟又要吃,只是玉琭这当额娘的不成器,只勉强将四阿哥喂了个半饱就没了。 怕孩子吐奶,玉琭还将孩子抱起来拍拍奶嗝,只可惜可怜的小四阿哥压根儿没吃饱,被额娘拍了半天也没打出个嗝来,到底是哭号了不少工夫了,小四阿哥累了,就这么将就着睡了去。 玉琭看着怀里熟睡的孩子心疼极了,甚至还莫名的产生一种自责之感,若是她身子再壮实些,若是她平日里再多吃些,想来也不会像眼下似的,用时方恨少了。 自责的同时玉琭更是恼下头人伺候不利,怎么旁人的孩子一出生就能吃的饱饱的,偏她的四阿哥一直这个饿着,什么一个二个尽不合小主子胃口,只怕不尽心伺候是真。 怕不是这些个奴才看她年纪小位份低好欺负呢,不愿在她这个区区贵人手底下讨生活! 只想到这儿,玉琭自是怒不可遏,也不放心将孩子叫给下头人带去偏间伺候了,只轻轻将怀里睡熟的孩子放在榻上,她自个儿起了身,叫花月莺时伺候着更衣,便是再累也端坐在外间,好好瞧瞧下头的奴才去。 “我听说自阿哥晨起出生到现在,竟还没吃奶娘的一口奶,且不知到底是阿哥嘴挑还是你们下头人尽糊弄我,糊弄阿哥呢,奶口不好竟还敢来伺候皇子?!” 因顾忌着里头睡熟的孩子呢,玉琭这质问下头的声儿并不高,可即便如此,只这般冷声质问还是叫下头的奴才无不战战兢兢,不光是下头的宫女、奶娘,就连两位资历颇深的嬷嬷都腿软着跪倒在主子面前,尽不敢得罪了这位新晋德嫔娘娘。 “还请娘娘恕罪,奴婢们真真不敢不精心伺候小阿哥,只是小阿哥确实没有合口的人选,您也知道先前万岁爷嘱咐着,给阿哥备了八个奶口,今儿上午尽试了的,没有一个合适的,眼下再叫内务府的送来些,自然是得等些工夫的。” “奴婢们也一直在想法子,甚至半个时辰前贵妃娘娘将伺候三阿哥的两位奶娘都唤来了,依旧不成。” 此时站出来说话的是吴嬷嬷,在场这么些人里,就这位资历最深,玉琭先前也是对人极满意的,当初还是太皇太后娘娘着苏麻喇姑为她和孩子择的人选,想来也不至于不尽心至此。 玉琭瞧了下头人一眼,也没说信不信人这番说辞,又问了一直守在四阿哥跟前儿的橘如,这才知道吴嬷嬷几个没说了什么假话,确实是屋里那臭小子嘴挑得厉害呢。 也不知哪儿不合口了,都是母乳,这些奶娘自入了内务府准备周以后,也日日用的一样的吃食,这奶吃起来能有什么差别。 然眼瞧着小四阿哥就是不满,唯不挑她这个做额娘的,偏玉琭的又不足以喂饱孩子,真真叫人发愁。 “罢了,眼下便叫我这个做额娘的亲自养着吧,不只新奶娘何时能来?” 吴嬷嬷赶紧的回了:“回娘娘的话,约莫还得再等半个时辰,贵妃娘娘已然嘱咐罢内务府了,一来还得细选,二来这一来一回路上也得耽误不少。” 玉琭微微颔首,也不多言,这便打发吴嬷嬷几个下去候着了,她再等等便罢。 待下头人走了,玉琭这才嘱咐花月去一趟膳房,要人给她备些下奶的汤水吃食:“眼下也不是我恢复身材的时候,总不能叫孩子饿着了,叫人尽快准备吧,就我这身子也不知能不能喂下来一整天,别看那孩子小,还挺能吃。” 玉琭边是心疼边是叹的,眼睛往里间一瞥,似怎么都看不够孩子。 花月听此,虽是知道主子一心为阿哥好,可到底是有些犹豫,这满后宫里就没见过像主子这般能为小主子做到这个份儿上的。 “主子,奴婢有些话不知当说不当说,您亲自喂养孩子虽是可解小阿哥的燃眉之急,可到底是不利您身子恢复的,您刚刚生产过,正是元气大伤的时候,身子里的养分原就消耗得差不多了,又都喂给了阿哥,奴婢是真真的担心您的。” “再者您亲自哺乳也会引得您身材走样,眼下您正得圣眷,若是因喂养小阿哥耽误了去,只怕于以后不妥啊。” 玉琭岂不知花月此番话的用意,这类似的她也听额娘说过呢,这年头凡富贵人家是不提倡母亲亲自喂养孩子的,花月所言为其一其二,这其三便是觉得哺乳不易受孕,再加之身子亏损,精力不足,只怕三年内都要不了二胎。 不过这事儿不怎么科学就是了,玉琭不尽信不说,还知初乳对孩子极有益处,便是孩子不挑嘴,她原也是打算亲自喂养孩子两日的,眼下有了这事儿她就更是责无旁贷了。 玉琭自是不会介意花月如此尽心之语,只是笑着劝慰两句罢了。 “你也知我可解了四阿哥的燃眉之急,我是孩子的亲额娘,我总不能看着孩子一直饿着肚子,不过你倒也不必担心我后头丢不开手,待有了合适的奶娘了,我才不揽着劳心劳力的活儿呢。” “养孩子真不是那么好养的,我这会子还疲累得紧,刚只喂了四阿哥一会儿便叫我冒了一层细汗,胳膊也酸的难受,又不是没有奴才伺候着四阿哥,我何必自讨苦吃去,你就放心吧。” 花月笑着点头,见主子没什么舍不得的样子,这才放了心去,就怕主子只有了四阿哥边知足了,宫里的孩子都难长大得很,孩子自然是越多越好的。 不过说道这儿了,玉琭倒是想起来一事,连压着声儿细细问了花月去。、 “怎么刚刚那吴嬷嬷称呼我一声儿娘娘?莫不是糊涂了,你回头多点提着些,咱们得了阿哥虽是好事,可也不能叫外头觉得咱们永和宫的狂傲了,到底是祸从口出呢。” 第二百四十一章 沾了天光 一听这话,不光是花月笑了,一旁的莺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也对,主子自生了阿哥之后便睡了过去,还不知自个儿得了什么赏呢。 二人紧忙在主子跟前儿立好了,规规矩矩的行了个大礼去。 “奴婢恭喜主子贺喜主子,得晋嫔位,奴婢给德嫔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看着跟前儿欢喜至极的花月莺时,玉琭有一瞬的怔愣,下意识的掐了自个儿一把,竟不敢相信自个儿不过是生了个孩子,这就晋升为嫔位了。 说来康熙爷素来在后宫女眷的位份上吝啬着,向来不以开枝散叶来封赏后宫女眷,而多看在女眷的出身和娘家于朝廷的作用上论功行赏,寻常生子便是赏,也不过是给些规矩上的物件儿罢了。 玉琭素来没想望过靠着孩子能得了什么好,还盼着福成凯旋后,她靠着弟弟的军功以得福荫呢,后宫女眷半数都出身将门,届时打赢了仗,康熙爷一高兴,说不得便要大肆封赏后宫了,谁道不等弟弟出息,她倒是先靠着孩子得了好。 手臂上的疼痛稍稍唤回了些玉琭的思绪,她高兴着自是压不住笑意,紧忙又问了花月和莺时。 “那如今我晋为嫔位了,是不是四阿哥便能养在我跟前儿了?待孩子开始启蒙读书了再送去阿哥所?” 花月莺时连连点头应声儿,这会子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还替主子解释了今儿晨起的天降吉兆去,再说起万岁爷给的赏便也顺理成章了。 “、、、、、、您自是能亲自抚养四阿哥的,不仅如此,您这儿晋升了嫔位,您娘家二爷也晋了爵位,眼下已是三等轻车都尉了,若是能凯旋,定然还能再往上更进一步去,太太也得了敕命,明儿便代二爷入宫谢恩,一早就到,您趁此还可见见太太去。” 原是因为这样,玉琭可算是明白了,她这哪儿是沾了孩子的光,这是她们娘俩沾了老天爷的光了。 说来这天生异象可不算少见,诸如七星连珠、荧惑守心这般罕见的就不提了,五彩祥云可不算少见,尤其是晨光熹微之时,五彩的都不算稀奇。 她读书时有一阵子压力大总焦虑,总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恨不得天天守着天黑等昼明,每每天亮之际,天上的颜色总是最漂亮的,天边层层叠叠的暖色压着,尤其在夏日秋日的好天气里,她还见过粉色的晨曦呢,可比那劳什子五彩祥云好看。 不过要说康熙爷仅凭着这些便如此厚赏她们娘俩也不至于,先前的蓬星袭月康熙爷可不就是没信嘛,这厚赏到底还是看在感情上给的,玉琭念着呢,之后见了康熙爷到底还是得好好谢了去。 主仆三人又欢欢喜喜的说了会子话,玉琭勉强喝了碗飘着油花没什么味道的猪蹄汤,这才觉得腰酸有些坐不住,起身叫花月扶着去寝殿同孩子一道儿躺躺。 想着一会子贵妃还要带着新来的奶娘过目,玉琭特意吩咐了,只先叫人在偏殿安顿下来,什么事儿等她和阿哥醒了再说。 可玉琭实在是将养孩子的事儿想得太简单了,玉琭才睡熟不久,约莫才过了三四刻钟,身边儿的臭小子又开始哭了,这臭小子嗓子别提有多洪亮了,像是个在耳朵旁放了个大喇叭似的,玉琭当即便惊醒了的,都顾不上泛起什么起床气来,紧忙起身去瞧。 小孩儿哭闹左右不过是吃喝拉撒的事儿,玉琭打开四阿哥的小包被一瞧,好家伙,这臭小子一泡童子尿直将玉琭榻上的褥子都给浇透了,好险没发水灾。 玉琭私心里是有些嫌弃的,可自个儿亲生孩子呢,再脏也不能丢开不是,又听孩子哭得难受,直叫玉琭也跟着手忙脚乱,跟前儿也没包被给他换,又跑贸贸然将孩子光着抱出来着凉,可叫玉琭晕了头去。 好在伺候阿哥的嬷嬷和宫女就在外头,听见吩咐便直接进来了,玉琭紧忙将四阿哥交给她们伺候去,见伺候得有条不紊,玉琭便也对几位嬷嬷和宫女消了些气,好歹是能给些好脸了。 收拾得干干净净了,四阿哥又回到了玉琭怀里,榻上还没收拾好呢,娘俩只能暂歪在一旁的罗汉床上。 饶是玉琭没跟着伺候这臭小子,也是急了一头细汗,可再看怀里这破孩子,竟嘴里吐着泡泡又睡过去了,真真像是个小没良心的。 玉琭看着怀里的孩子忍不住露出些笑意来,再苦再累的,她看着孩子好竟心头满满的知足,真真是奇了怪了。 殿里正收拾着,没一会子外头魏启便回来了,一道前来的还有佟佳贵妃,难为她为四阿哥操心,都十月里的天了还跑了一头热汗。 “给姐姐请安,劳烦姐姐这帮为四阿哥操持着。” 玉琭起身笑着朝人见礼,佟佳贵妃惦记着玉琭的身子呢,岂肯看着玉琭抱着孩子还同她见礼,紧忙上前扶住了玉琭去,护着她和孩子坐好。 “跟我客气作甚,你劳累一天了,怎么不多歇会儿?这会子身子可舒坦些了?可吃用了什么?” 玉琭顾念着四阿哥睡着了,压着声儿一一回:“多谢姐姐关切,我一切都好,四阿哥哭得响,他一哭我便也顾不上歇了,不知姐姐可又叫人寻了奶娘来,我自个儿刚刚喂了一回,只是瞧着不大够。” 佟佳贵妃连连点头,见玉琭面色尚好,她便也放心不少,忍不住轻轻摸了摸四阿哥柔软的小脸儿,便叫下头伺候阿哥的奴才先将阿哥抱去偏殿,如此她好叫奶娘挨着个儿的进来过目,可不能动静大了搅了阿哥好眠。 玉琭无不放心的,然到底是微微的不舍,看着吴嬷嬷将四阿哥抱走了,这才朝佟佳贵妃点头。 佟佳贵妃跟前儿的莲心极有眼色,这便唤了外头的人进来。 玉琭原以为只是又叫来七八个人罢了,谁道这一进来,粗粗一看竟有一二十个,俱是端正清秀,眉目清明之人,不是什么歪的邪的,身材也壮实,可见贵妃没少为此费心。 ------题外话------ 这几天奶奶住院我得一直在医院陪护,更新可能会少一点,我尽量不断更,等下周奶奶出院了我爆更三天~ 第二百四十二章 非醴不饮 “咱们看归看,可到底合适不合适的还得看四阿哥的意思,说来倒还没见过这样挑嘴的孩子呢,宁愿叫自个儿饿着也不委屈了自个儿的嘴,今早我将这事儿同太皇太后娘娘一说,娘娘还笑呢。” “玩笑着说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非醴泉不饮,咱们的小四肖此,以后定然是有大造化的。” 佟佳贵妃同玉琭说笑一句,然玉琭岂敢应了这话,有道是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宫中这般要紧的地界儿,就是玩笑也不能随意玩笑,四阿哥虽出生时有天之异象相伴,可这并非是四阿哥的护身符。 四阿哥上头还有位太子爷呢,怎能越过那位去,若叫有心人传出去,这叫赫舍里氏家的怎么想,怕不是这会子便要防备了四阿哥,生怕四阿哥同太子争了什么呢。 然若只是防备还是好的,如若生了杀心,直接替太子铲除了下头这位如此不凡的弟弟岂不更是直接、轻松。 她玉琭虽是晋升为嫔了,然根基岂能比不得过太子的母族,眼下还是低调些好。 “娘娘谬赞了,四阿哥岂能同凤凰做比,不过是挑剔着罢了,我这个做额娘的还为此挂心得厉害,只怕四阿哥是个不好养大的。” 玉琭做出些诚惶诚恐的样子来,说到四阿哥怕是立不住,玉琭还拿帕子沾了沾湿润的眼角儿,好似真真担忧急切得不成。 一说这个,佟佳贵妃倒也不好玩笑了,紧忙轻轻拍了拍玉琭的肩膀去:“嗨,不过是句玩笑话,怎么还引出你的泪了,以前我瞧你倒也不像是这样瞻前顾后的人,自有了四阿哥之后你竟什么都要怕上一怕了。” “我见你这般,险些不敢再盼着有了孩子。” 佟佳贵妃这句玩笑倒是真切,二人的关系比之旁的到底是亲近得多,说起话来心眼子也没那么多。 玉琭见之也顾不上装伤心了,也忙拉着佟佳贵妃的手劝慰着:“姐姐说什么傻话呢,其实倒也不是我瞻前顾后,只是猛然多了个牵挂,总怕委屈着孩子罢了、、、、、” 二人过目罢奶娘,好促膝长谈了一阵子,佟佳贵妃身上还有家里催生的压力在,这话无法同旁人排解,只得尽数讲予玉琭听了。 佟佳贵妃年纪不大,对孩子的事儿又是期盼,又是隐隐叛逆,不愿意一味听家中的摆布,看着玉琭怀孕生子经受的痛苦,又叫她隐隐对这事儿害怕着,心中真真是百般纠结着。 好在佟佳贵妃也是个心宽的人,听玉琭说说孩子的可爱之处,心头倒也泛上不少期待来,她前几日见了额娘,也同额娘好好算了的,依着她眼下的年纪,约莫翻了年便可将那调理身子的药用起来了。 若是顺利,想来年中或是年尾就能有孕,届时等她该生产时,她也能过了十七的整生,身子也不算经受不住生育之苦了。 说话间,四阿哥嘹亮的哭声再一次响起来,眼下二人不好再叙话了,带来的一帮子奶娘也总算有了用武之地,佟佳贵妃同玉琭紧忙带着人直奔偏间,叫孩子挨着个儿的试过去。 这回来了一二十个人呢,想来总得能有一二个合适的了,如此有人帮着喂养,玉琭也不至于日夜都被这孩子牵绊着去。 “苏氏先试试吧。” 佟佳贵妃点了一位出来,这位苏氏可是这些个奶娘里体格最康健,经验最丰厚的人了,经奶府的奴才查验,说是奶水也最拔尖儿,鲜有比得过她的。 苏氏上前先给小主子见礼,而后落座也不羞赧,当中众解了衣襟子去,先接过吴嬷嬷递来的干净热巾帕子好好擦拭干净,这才接过了小主子开始伺候着。 然谁道奶还没喝进嘴里,只是被苏氏一抱,四阿哥当即便哭得更厉害了,他原还只是发脾气似的扯着嗓子干嚎,这会子还掉了几滴子泪去。 见状也不必再叫苏氏试了,吴嬷嬷赶紧的将四阿哥给接了过去,冷着脸打发苏氏走了,这才见苏氏红了脸羞愧着,更是红了眼睛去。 玉琭心下叹息,倒也不好因此责怪了下头的奶娘,亦是怕下头的奴才觉得失了颜面,总在心里惦记着在小处给阿哥使绊子呢,也算是结个善缘,玉琭忙叫来花月,叫人挨个儿赏着。 成不成的都有银子拿,也算是不白来这一趟子了。 如此得了安抚,便见那苏氏的脸色好了些,还细细的给玉琭赔了罪,玉琭自是不怪她,倒也没心思同人多言语什么,她的心神都系在四阿哥身上了,听着孩子哇哇哭,她这个做额娘的心头竟像是刀割一般疼着。 “下一个、、、、” “再下一个、、、、、” 就这两刻钟的工夫,四阿哥将奶娘过了一遍,竟还是没有一个满意的,这玉琭可就急了,只怕不是奶娘的毛病,是四阿哥有什么不妥。 她抱着四阿哥去寝殿,好歹是又将孩子喂了个半饱,这才叫孩子止了哭。 “魏启,你去请了乔太医来给阿哥看看吧,莫不是身子不舒坦这才不愿意吃旁人的,眼下叫我硬撑着也是为难,还烦请乔太医给开些下奶的方子用,我也是顾不上什么身材不身材的了,先紧着喂饱阿哥要紧。” 玉琭如此吩咐罢,魏启自是不敢耽搁,这便去请了乔太医来,走到半路琢磨着,还往乾清宫递了个信儿,贵妃操心到底不如万岁爷操心,他们的四阿哥出生便有不凡之象,怕不是伺候的人也得要些不凡的。 思及此,魏启便往乾清宫递了信儿去,康熙爷忙里抽空听了四阿哥的消息,当即也紧张起来,只怕乔太医一个不够,另还叫梁九功寻了专善小儿之症的唐太医一并过去,他同跟前儿的大人说罢眼下的事儿,来不及更衣,便紧忙带着人直奔了永和宫。 “四阿哥怎么了这是?今儿早不是还好好的?” 康熙爷一进门便问,众人紧忙起身见礼,他也顾不上叫人平身,只摆摆手便罢,当即上前看了玉琭怀里的孩子。 第二百四十三章 有着落了 此时小四阿哥哭是不哭了,可他委屈难过啊,小嘴儿一撇一撇的欲哭不哭,小手还抓着额娘的衣襟子不撒手,想不通为何不叫他吃得饱饱的。 自打出生这么些时辰,小家伙儿还没吃饱一顿饭呢,宫里还传言小四阿哥是伴着祥云降世的仙童呢,谁道来了人间,仙童就是这么个待遇。 康熙爷轻轻拉着四阿哥肉乎乎的小手,冷着脸还等着下头伺候阿哥的奴才们给个说法,今儿早不是叫人抱下去伺候时还好好的,怎么忽地就不吃旁的奶了? 莫不是下头人苛待了四阿哥,这才叫四阿哥心生反感,只情愿粘着自个儿额娘。 吴嬷嬷盯着万岁爷的视线战战兢兢的跪了下去,紧忙一五一十的又将缘由又说了一遍,今儿一早德嫔娘娘未醒之时阿哥时叫下头人伺候来着,可那时候阿哥不似寻常孩子一般这就要吃用,反倒是小睡一个时辰,这才觉得饿了。 那时候再伺候,这才知道阿哥爷挑嘴,对原先准备的那些奶口俱不满意,还是德嫔娘娘亲自喂的一遭,这会子亦是如此。 康熙爷一听这个也是颇心急,看着玉琭那张还含着憔悴的脸,岂肯叫她亲自喂养孩子去,除了着太医给四阿哥看看以外,另又派梁九功去将内务府下登记在册的奶娘全部传唤过来,挨着个儿的叫阿哥挑。 如此还不够,康熙爷也念着那“仙童传言”呢,心中隐隐不安,只怕孩子不稳妥,另又点了几个銮仪卫往景山护国庙走一趟,请普惠住持给四阿哥瞧瞧八字,看看可是旁的妨着了,这才叫阿哥心头不顺,便是不成,求个开光的荷包也好。 如此吩咐了一遭,乔太医和唐太医也给阿哥看过了,阿哥身子无恙,就是饿着了。 听了二人如此说,康熙爷便也暂放下了心,只要孩子康健就好,挑嘴的毛病岂能算是什么毛病,奶口慢慢寻就是了。 然比起四阿哥的身子,康熙爷更是重视玉琭的身子,太医正在,务必要给玉琭好好瞧瞧的,康熙爷生怕玉琭哺育孩子反损了自个儿的身子,不利月子里的恢复。 好在玉琭只是因生产稍伤了元气罢了,只好好进补便是,得了这信儿,康熙爷一颗心算是彻底落回了肚子中。 见四阿哥胖乎乎的,玉琭抱着似有些费力,康熙爷也不叫人都在跟前儿守着了,关起门来他亲自抱了儿子去,他倒也不拘着什么抱孙不抱子的规矩,康熙爷心疼孩子还来不及呢,便是对儿子各有期待,也不是这时候便约束起来的。 “快躺去榻上吧,朕抱着孩子就是了,你眼下正是多歇少思的时候,孩子的事儿你不必担心,有朕操心着呢,你好好歇着就是了,朕就不信普天之下,还寻不着一个合咱们孩子口的奶妈子。” “若内务府的奴才们都不成,朕将宗亲女眷都叫来试试也未尝不可。” 因有康熙爷给她撑着呢,玉琭心神也放松了不少,这会子面上也见了笑,抬手给四阿哥掖了掖小包被,十月的天微微凉,她只怕孩子冻着了。 “爷也忒夸张了些,岂能因四阿哥劳烦宗亲女眷去,想来叫内务府的奴才挨个儿试了,也能有些结果,大不了我自个儿喂就是了,民间百姓没四阿哥这样好的条件,不都是自个儿亲娘喂大的,喝米油、米糊糊养大的也比比皆是。” 话是这么说,可玉琭身份在这儿摆着呢,他如此抬举着玉琭,就是想叫玉琭和孩子享福,又不是实在没法子了,岂能那样潦草的养大孩子,康熙爷自是不同意的,然也知玉琭心头的担忧,这话多半也算是宽慰。 “为咱们孩子,岂能怕了什么劳烦,虽孩子怎么养都能长大,可喝米油长大的孩子岂能同吃奶长大的孩子比,宗亲里有的孩子吃奶吃到十多岁才断,那体格拉出来瞧就是不一样。” “不过十来岁的孩子都知羞耻了,还用奶口瞧着是有些不像话了,然吃到四五岁、五六岁也是寻常,你便是真自个儿喂养,总不能喂到咱们四阿哥那般年纪去,朕只怕你身子经受不住。” “你听朕的,为四阿哥,咱们什么法子都使得,你莫担心什么,无论是下头的奴才也好,还是宗亲女眷,能喂养阿哥对她们来说那是天大的好事,咱们四阿哥也不会忘了她们当年的养恩,报答的时候多了去了,试问下头的人谁不想沾了皇子的恩德呢。” 康熙爷柔声儿劝慰着,细细开解,无一丝不耐,说话间手上还轻轻拍着孩子,小四阿哥原还因没吃饱心情不快呢,这会子倒是被他皇阿玛哄得舒心,也不见小脸儿拧巴着了,安安稳稳的又睡着了去。 玉琭一听康熙爷的话,倒也知道自个儿是想左了。 有康熙爷抬举奶娘孙氏,抬举曹家的先例在,下头谁不羡慕着,能伺候了阿哥,那真真是天赐的福气,个个都争破了头。 如若是宗亲女眷得幸伺候了皇子,亦算是给了他们一家子同天家亲近的机会。 别看宗亲个个都挂着爱新觉罗家的姓氏,受天家供养,然除了裕亲王、恭亲王、承郡王这般在康熙爷跟前儿得脸得用的,有些关系稍远的日子过得也不光鲜呢。 如此,玉琭心头微松,朝康熙爷露出笑意来:“那我们娘俩可就全凭万岁爷您做主了,旁的恩宠不求,只求不叫我们娘俩饿肚子便是。” 康熙爷失笑,抬着眼皮撩了一眼玉琭,面上故意抬出些个倨傲来:“这万里江山、千秋神州都是朕的,若还能叫你们娘俩饿着了,朕这皇帝也不必做了。” 二人正说笑间,梁九功忽地叩门禀报,语气里是掩不住的喜色。 “禀万岁爷和娘娘,四阿哥的奶娘有着落了,几位銮仪卫大人刚出紫禁城便遇见了普慧住持的弟子,说是昨儿夜里住持便观测天象,算出阿哥这小小一劫来,特给指了法子化解,如今几位銮仪卫大人已然去寻人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誓死不从 康熙爷顿时大喜,紧忙将怀里的小四阿哥放在榻上,伸手接了梁九功递来的信,玉琭自也好奇呢,也撑着胳膊坐起来凑过去瞧。 普惠住持凡给警示之语,素来不过简单的二三句,朦朦胧胧地叫人参悟不透,而今却不一般,竟是细细道来,连写了三页缘由。 先说四阿哥发动当夜,他曾夜观天象,发现破军星隐隐耀耀。 破军星乃紫薇十四主星之一,四阿哥承紫薇星芒降世,定然不凡,是个求新求变、恩威并济、魄力十足、坦白直率之人。 然“破军星”自古便称之为“耗星”,在十四颗主星之中,个性最冲动,变化性最强,颇难管理,故而此等人也最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这若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也就罢了,偏这是天家的孩子,若教不好,那便是养大了一个凶神,四阿哥出生时又现五彩祥云,颇有上天庇佑之态,他参悟不透天机,只知这孩子对大清来说是个有大造化的,故而才多插手几分。 此不吃不喝便是造化下的第一关,被天护佑几分的孩子到底不凡,不是寻常人等能伺候的,他整夜推演,这才算出京城往北百里有机缘在,需找到一位“手托玉印、足踏青龙”的妇人,她才可助娘娘抚育四阿哥。 康熙爷和玉琭细细的看了几遍,前头的倒还算可以接受,可这一句“手托玉印,足踏青龙”着实叫人不解。 到底要去哪儿才能寻到这样的妇人,光是这玉印只怕都不是寻常人能得的,更别说什么足踏青龙了。 可眼下确实别无他法,便只能暂且一试。 “不知眼下普惠住持的弟子观敬何在,难得下山一回,朕必是要请他好好来探讨写个佛法的,也不知普惠住持可好,朕可是有年头没见住持了,年节里叫人去请,他云游去了也不在。” 梁九功岂能不知万岁爷对普惠住持的重视,这些他早替万岁爷问了的,眼下便一一答着。 “回万岁爷的话,观敬师傅也不知普惠住持眼下何处,只是晨起托跟随在身边的小徒弟来送了这信儿罢了,想来住持当是离京中不远,至于归期便更是不知了。” “除此之外,观敬师傅还留了话,说知道万岁爷您眼下心中惦记着阿哥事,心不宁,何以探讨佛法,待事毕,您但凡请,观敬师傅无不应的。” 康熙爷点头应声,只为这信都得谢了普惠住持和观敬小师傅去,连嘱咐梁九功替他为护国庙捐些香火过去,若真能寻到那有机缘之人,之后必然更有重谢。 梁九功这便出去办差了,康熙爷细细收好了信,心中也少了几分担忧:“真真没想到咱们的四阿哥是个这么有大造化的,承紫薇星芒降世,就不说大阿哥和三阿哥,便是保成都没这般际遇呢。” 康熙爷说者无心,可玉琭听得却心惊,她岂敢这会子便叫四阿哥压太子一头,太子可是元后拼死得来的孩子,对康熙爷来说意义着实不同寻常,四阿哥还暂比不得呢。 更别说紫微星亦是帝星,说多了那不是找着叫康熙爷对四阿哥不满嘛。 玉琭低头,连道不敢:“四阿哥岂能同太子比肩,什么际遇不际遇的,以后能不能做个有用的人到底还全看他自个儿努力不努力、奋进不奋进,有道是靠山山倒靠水水流,靠什么总不如靠他自己。” “臣妾这个做额娘的原还不觉得这天生异象能如何影响了四阿哥,可眼下越是听人说四阿哥被老天眷顾,我便越是胆战心惊,天可给他福气那就亦有收回去的本事,一个人的命对天来说何其渺小,我只怕、、、、、我只盼着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是了。” 原玉琭面上就憔悴着,眼下再含着忧虑说这话更是事倍功半,直弄得康熙爷心头也蒙上了一层不放心。 依着老话说,被天眷顾的孩子往往福厚命薄,得老天爷喜欢了,那自是要招他去做了跟前儿的童子,羽化登仙,如此自然也就没法还活在人间了。 康熙爷又细想普惠住持的信,信上说眼下为第一关,若着第一关过去了固然好,然若过不去呢,四阿哥岂不是要活活饿死! 康熙爷心头一咯噔,可不敢再想了,亦是不敢同玉琭再多说什么,只好好的揽着玉琭,声声安抚着。 “朕可没有旁的意思,你别瞎想,到底是有普惠住持在呢,他将方向将人都指出来了,朕总能派人将她寻来,咱们的四阿哥也必会安安稳稳健健康康长大的。” 玉琭贴着康熙爷的颈窝儿点头,心下也松了口气,总算是将这话给混过去了,以后可得叫人小心着些,绝不可宣扬四阿哥出生时的异象,她同四阿哥已然靠着这个得了好了,再过火只怕就要引火烧身了。 而后二人便也不在此事上多言了,魏启正好送来了给主子补身子的汤水,康熙爷陪着玉琭用罢,还一道歇了会子,然睡了不过三两刻钟,四阿哥又让这榻上水漫金山了一回,将康熙爷的衣摆都沾湿了。 好在康熙爷并不介意儿子的逾矩,只是笑罢了,还亲自试着给四阿哥擦洗了,也体会了一回照顾孩子的艰难。 然这还不算完,小孩儿拉撒完了紧接着便要吃喝,玉琭又勉强喂了两回,总觉得自个儿下奶的速度赶不上四阿哥吃的速度,她头一开始还能将孩子喂得半饱,到了夜里,她都险些没什么可喂了,只能无奈地看着孩子哭嚎。 没办法,玉琭只能将下奶的汤水一碗一碗地喝下去,便是想吐也得忍着,直至后半夜,才勉强叫四阿哥吃顿饱的。 大半夜地躺在榻上,玉琭抱着孩子发愁想哭,康熙爷也跟着累得够呛,发愁得够呛,且不知那妇人什么时候能寻来,今儿才只是第一天便快叫人没了法子了。 因夜里没歇好,第二日玉琭喂孩子便喂得更艰难了,没有母乳可喝了,玉琭只能叫膳房给四阿哥熬了米油来,偏这孩子挑嘴,旁人的母乳都不喝,更别说米油了,便是饿得都没力气哭了,他依旧是紧闭着嘴巴,撇着小脸儿,一副誓死不从的样子。 ------题外话------ 明天大概就可以开始爆更了哈~ 第二百四十五章 以血喂养 “好孩子,算额娘求你了,你好歹就喝些吧,就抿一口也好啊、、、、、、、” 如此一直挨到了第三日,小四阿哥饿得也不哭也不闹了,甚至在玉琭怀中动一动哼一哼都显得无力。 本该是正能吃喝拉撒的时候,因四阿哥憋足了劲儿,就是不乐意、不配合,不吃不喝一两天,小孩儿除了排了回胎便,便没旁的动静了,着太医给看了,俱是个个摇头,皆犹豫着说,若是四阿哥再不吃不喝,只怕熬不过明日夜里。 玉琭一听这个,顿时崩溃了,抱着孩子泣不成声,一时也不知是恼还是怕,竟还想掰开四阿哥的小嘴儿硬灌下几口米油。 可捏着孩子的脸颊,看着小四阿哥那发干的小嘴唇儿,听着小四阿哥在她手底下哼哼唧唧难受的声儿,她这做额娘的又不忍了,只是死死抱着孩子埋怨自个儿,着实想不通到底是哪儿没照顾好孩子。 明明这孩子出生时还那样康健,怎么就偏饿着也不愿意吃呢,也是她身子不争气,原就乳汁不多,谁道这一急一慌,竟直接回了奶,再没什么可喂四阿哥的了。 若是明日还寻不来合适的人,她便真真要眼睁睁的看着自个儿的孩子饿死了! “来人!来人!再加派人手去找,朕就不信了,朕就不信四阿哥没有这个生机,御前侍卫、禁军、九门兵马司、、、、、凡闲着的人全去寻人!” 康熙爷亦是着急上火的要命,这才不过两三日的工夫,他竟急得嘴角儿都生了燎泡。 以往保清保成这两个孩子也不是没有病过的时候,可甭管是哭也好是闹也好,总归是知道病因知道解决的法子,如此叫人也不至于太过担心。 可四阿哥明明没有任何病症,像是中了邪似的不吃不喝,若再不成,康熙爷都想着为四阿哥请萨满婆婆来了。 康熙爷在殿内踱来踱去,这才刚吩咐好下头的人不久,他忽地发现玉琭抱着抱着孩子没什么哭声了,康熙爷猛得扭头去瞧,眼前的一幕顿时叫康熙爷瞠目结舌、目眦尽裂,呼吸都顿住了。 “玉琭,你这是在作甚!” 康熙爷红着眼睛紧忙上前,死死的攥住了玉琭的手,他哪儿能眼睁睁的看着玉琭为了孩子伤害自个儿,便是再没法子,也不能生生咬破自个儿的指肚,拿指尖血来喂养孩子啊。 “你傻不傻,你能有多少血叫四阿哥饮!且叫他喝饱一回,你怕是就得倒下了,你这般喂他一天,你岂能还有命活!” “你为了孩子,连朕也不顾了吗!” 康熙爷抖着手捏住玉琭还流着血的指尖,说这话时心头在颤抖,他觉得这事儿荒诞,到底是为什么,何至于叫玉琭拿自个儿的命去换孩子的命! 永和宫上下知主子这般作态,顿时也个个惊慌起来,魏启花月几个泪流满面,也俱不知该怎么伺候主子和阿哥了,只不住的哭求,阿哥已然这般,还请娘娘保重身子啊。 玉琭好似失了魂儿似的,被康熙爷捏住流血的指尖也不觉得疼,她看着怀里的四阿哥舔着小嘴唇儿,慌忙将她的血珠舔去了,不似对着旁的那样抗拒,玉琭反而还抬着通红的眼睛朝康熙爷笑了起来,这一笑,眼眶子里含着泪也簌簌的顺着苍白的脸颊往下掉。 “爷看啊,有法子了!我有法子救咱们的孩子了,我回奶了,可好歹血还成,都说母乳是血转化而来的,我便觉得这事儿值得一试,咱们的孩子不会饿死了。” 玉琭这话直叫康熙爷心头巨震,都说孩子是额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做额娘的为了孩子便是连命都肯不要的,没孩子之前玉琭还一派天真烂漫,性子也如孩子一般,谁道这才将将有了孩子,便肯为孩子做到这一步。 今儿康熙爷可算是知道什么叫女本柔弱,为母则刚了。 “万岁爷,您就叫我再好好喂一喂四阿哥吧。” 玉琭想强行将自个儿的手指从康熙爷的手中抽出来,可康熙爷岂肯,死死的攥着玉琭的手,捏着玉琭的伤口止血,不许人拿这法子来唤孩子的命,便是孩子真包不住,玉琭要恨他,康熙爷也一定要保全玉琭的身子,玉琭的性命。 “不可、朕不许你这样做,玉琭你为咱们的四阿哥做得够多了,他若真是个孝敬你的,就不该叫你受这样的苦,若真要喂,也得是朕来,朕是他的阿玛,他的身子也流着朕的血!” 一听这话,玉琭就更不肯了,康熙爷万金之躯岂能有什么损伤,就不说叫康熙爷受伤流血了,便是平日里多咳嗽一声儿,多放纵吃口喜欢的菜肴,便要被人记录下来,或多加注意或叫人点提着规矩。 今儿为了四阿哥损伤了康熙爷的龙体,明儿朝廷那些个个言官便能参死四阿哥去,先前天生异象,眼下又是奇怪禁食,这若是被人当作小妖怪了,那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玉琭连连摇头,偏越是急越是说不出话来,下头的奴才们也个个跪着求,求万岁爷保重,求娘娘保重,魏启更是站出现想为阿哥献了血,可甭管下头奴才们什么说,尽被康熙爷一声儿含怒含痛的滚给堵了回去。 “都给朕滚,若再胆敢多说一句,朕要你们的命!” 如此下来,下头的奴才们谁还敢再说什么,梁九功叹了几叹,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摆摆手先赶了人出去,给主子们留一片清净去。 奴才们一走,殿内陡然一静,只余玉琭小小的抽噎声和小四阿哥饿得没力气哼哭。 康熙爷也不开口了,拿手背抹了把眼睛,毫不犹豫的便将食指放入口中,照着玉琭受伤的位置也给自己来了这么一口。 “爷!” 玉琭断没想到康熙爷这样的直接,惊呼一声当即攥着康熙爷的手腕去拦,可到底是晚了的,只见康熙爷缓缓地将手指从大牙下头拿了出来,那血珠涓涓的冒着,将康熙爷的嘴角儿都染红了去。 第二百四十六章 奶娘谢氏 凑到四阿哥嘴边儿,四阿哥饿狠了,小手攥着康熙爷的手指便填进了口中,奋力的吮着,感受着指肚上的疼痛,康熙爷像是感受到了孩子的生机一般,他不惊反笑,看着玉琭亦是笑中带泪的。 “知道朕看着你这般喂孩子是什么感受了吗?玉琭,朕对这孩子的感情不比你少,你莫小瞧朕了。” “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不说你额娘知道了要怎么恼你心疼你,只朕看着都已然受不住了,若要在你与孩子之间选,朕从来只选你一个人。” “普惠住持给咱们孩子指了机缘,咱们叫人寻了,甚至以血来喂养孩子,都这份儿上了,也算是尽人事了,朕不是想劝你放弃咱们的四阿哥,只是不愿再看着你这样伤害自己。” “机缘会有的,便是没有机缘,我们还会再有了孩子,你若是没了,朕不知余下的日子要怎么过,朕也不知自个儿会做出什么傻事来,你就当是为了朕,放过自个儿一回吧。” 对着康熙爷这番话,玉琭心中的悲痛忽地像是开了闸似的倾泻了出来,她这几日的害怕、担忧、急切、自责俱统统释放了出来,她从未这样无力过。 玉琭卸了劲儿跌入康熙爷怀中,垮着肩依偎着人,若非怀里还抱着个小的,她只怕这会子连坐都坐不住了。 “玄烨,我怕啊,我怕咱们的孩子就这么没了命啊,他还这样小,他还都没好好睁开眼睛看看外头的世界,看看咱们,他怎么就能这样没了命呢,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是不是亏欠了谁?这才报应到了孩子的身上、、、、、、、” “瞎说什么,这后宫里,再没有一个人像你这般良善了,朕再好好想想法子,再好好想想、、、、、、、” 康熙爷虽口口声声的说要想了法子,可他哪儿还有法子想得出,这两三日可是将内务府登记在册的奶娘全试了一遍,恭亲王听说了,他府上侧福晋正好也生育不久,还叫侧福晋入宫试试,结果亦是不成。 而今只能寄希于那机缘之人了。 康熙爷含着痛心去轻吻玉琭的哭得红肿的眼角,去吻她悲痛的眼泪,嘴角的血印都再玉琭的脸颊上染了一串,乍一看好似玉琭泣了血,更叫康熙爷心头难过无力得厉害。 他坐上这至高无上的位子又能如何,在孩子生死之际还不是无能为力,什么天赐福祉,什么紫薇降世,他宁愿他的四阿哥是个平庸之辈,也不愿看着孩子小小年纪经了这样的磨难。 好在眼下这法子得用,四阿哥年纪小胃口也不大,没一会儿的工夫便吃饱了,康熙爷捻了捻自个儿微微渗血的伤口,像是不觉得痛似的毫不在意,反倒惦记着玉琭的伤,先扶着玉琭抱着孩子躺好,康熙爷亲自寻了药匣子来给玉琭细细的清洗包扎伤口。 少不得再细细嘱咐一番,再不许玉琭这般喂养孩子,玉琭伤自个儿一分,康熙爷便也伤自个儿一分去。 玉琭虽还未想开,可看着康熙爷为她做到这般,到底是于心不忍,点头答应了去,不管是康熙爷还是孩子,对她来说皆是手心手背,俱割舍不得,她总不能为了孩子,连康熙爷也不顾了。 眼下孩子吃饱睡熟了,玉琭便也心安不少,痛康熙爷耳语几句,说些个安抚的话,眼下便只盼着外头的消息了。 如此直枯等到了黄昏时,外头这才有好消息传来。 “启禀皇上,德嫔娘娘,那手捧玉印足踏青龙的妇人寻到了!” 来报信儿的人是銮仪卫叶克书,正是佟佳贵妃的亲大哥,他自得普惠住持的消息起,便奉命外出寻找,有万岁爷的吩咐、自家亲妹妹的请求,叶克书自是不敢掉以轻心,两天一夜不敢合眼不敢停歇地寻,如此总算是有了结果。 康熙爷和玉琭一听这话,当即眼睛都亮了,紧忙叫人将那妇人请来。 “那妇人眼下何出,可能即刻伺候阿哥?” 叶克书忙拱手回:“臣已然将谢氏带入宫中,眼下那谢氏就在永和宫外候着,臣这便将她请来。” 说罢叶克书也不顾规矩了,风风火火的又出去请人,康熙爷同玉琭立在廊下翘首盼着,只几息的工夫便见一穿着朴素的妇人快步上前,规规矩矩的给主子们见礼。 “奴婢谢氏给主子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万福金安。” 康熙爷同玉琭请那谢氏起了,原一位是个多不凡的,然眼下瞧着,除了有些个不卑不亢之外,倒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到底是伺候阿哥的,不能大意,康熙爷先请花月带谢氏下去更衣梳洗,如此也是验验身。 伺候阿哥的奴才不仅得敬主爱主,自身条件也不能差,尤其是乳娘这般的奴才,同阿哥朝夕相处,那更是模样性情都不能差的,得叫小主子顺眼顺心才是,身子又残缺有碍眼伤疤的是万万不能的。 再者支开了人,康熙爷也好再细问些个谢氏的来历,“手捧玉印,足踏青龙”这二句可得应验。 “不知你等在何时何出寻到这谢氏的?” 叶克书自不敢大意,细想了片刻这才回话:“回万岁爷、德嫔娘娘的话,臣是今儿午间在京北百里外的陇村寻到谢氏的,此地也属皇庄的一部分,这地方的人照看着皇庄自也是包衣奴才的出身。” “臣约莫午时到的此处,还未叫来管事细问庄子上的情况,便远远见谢氏从东而来,手上正捧着一方豆腐,那村间小道宛如蛇形,臣便想到了普惠住持说的那一句手捧玉印、足踏青龙,特请来这谢氏前来一试。” “这谢氏臣已然细细打听了,她是个全福之人,父母健在、儿女双全,夫妻恩爱,兄弟姐妹之间也十足和睦,属实难得,更巧的是她一个月前刚生了她第三个孩子,今日是她出月子的头一天。” 康熙爷和玉琭相视一眼,俱是觉得巧合得厉害,对应的那句也不算牵强,倒是可以叫谢氏一试。 ------题外话------ 明天开始爆更吧,今天又跑了趟医院,实在太累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幸不辱命 先请叶克书带着人暂歇片刻,康熙爷同玉琭只稍等了约莫两刻钟的工夫,便见花月带着谢氏回来了,先前到底是跟着赶了小半日的路了,谢氏饶是穿着得体也难掩憔悴,这会子沐浴稍作打扮,人就瞧着精神多了。 事不宜迟,玉琭这便抱着小四阿哥带着谢氏去了偏殿伺候,康熙爷就不方便跟着了,只还在外头候着些,等着好消息传来。 吴嬷嬷立在一旁,照旧是依着规矩递给谢氏热巾字擦拭,谢氏起先见周围宫女嬷嬷围得里三圈外三圈,盯着她动作还有些不自在,可看着娘娘怀中连哭都没什么力气的阿哥,她心头不禁柔软一片,也顾不得旁的了,只管解了衣襟子,将四阿哥接过来喂养。 玉琭提着心,只怕四阿哥还是不满意,别说喂了,便是被生人抱一抱都不满意的。 不过说来也奇,四阿哥被谢氏接过去之后竟没什么不适之感,谢氏先是挤出些沾了沾四阿哥的嘴角儿,四阿哥顿时有了精神似的抓住了谢氏的衣襟子,大口大口的吃着。 “总算是肯吃了,总算是肯吃了!” 玉琭见状,顿时喜极而泣,吴嬷嬷、花月几个也是泪湿沾襟,看着阿哥肯吃用了,都高兴得过年似的,外头的康熙爷听见消息了,亦是激动得无以言表,连连道着赏,赏谢氏,赏谢氏的丈夫和孩子去。 且看满殿欢喜不断,谢氏反倒冷静至极,只专注着怀里的阿哥,见阿哥吃的急,她还细细拍抚着,偶尔将阿哥稍抱远些,叫阿哥喘口气,就四阿哥这小饿死鬼的样子吃,竟没呛住一口奶。 倒也知阿哥自打出生以来便没吃饱过,谢氏也没赶叫四阿哥一顿吃饱了,伸手摸着四阿哥的小肚皮,感觉约莫吃到七八成饱了,谢氏这便将四阿哥抱走交给了吴嬷嬷,系好衣襟子这才又抱着四阿哥拍奶嗝。 瞧谢氏照顾四阿哥的手法,竟是比宫中经验极丰的嬷嬷们还厉害,玉琭沾着泪无不放心的,这便悄声嘱咐花月,叫人备下些礼,好谢谢谢氏去,若无谢氏,只怕四阿哥要活不下去了。 谢氏于四阿哥来说,不亚于再生父母。 待四阿哥睡安稳了,谢氏这才轻轻的将四阿哥放在小床上,跟着娘娘出了偏殿,待站定了,对着康熙爷和德嫔娘娘也不居功,只深深一拜。 “奴婢幸不辱命。” “好、好,快快请起,若无你,只怕四阿哥的命便要保不住了,本宫都不知该如何谢你了,这五十两黄金你务必收下。” 玉琭谢人还来不及呢,哪儿见得谢氏这样客气拘束,亲自上前扶了人不说,一开口便是给人五十两黄金,换成银子可是足足五百两了,放在寻常人家,足够人家三代吃喝嚼用一辈子去。 谢氏有些惶恐,岂敢收下这五十两黄金,下意识便拒绝了去。 “奴婢身为包衣奴才,便是有这个责任伺候阿哥的,能伺候阿哥是奴婢的福气,岂能再收了娘娘这么些赏,奴婢若真收下了,只怕夜里都睡不安稳,也不敢伺候阿哥了。” 自打今儿出门买了块儿豆腐,被几位御前侍卫大人带走之后,她只觉得自个儿像是做梦一般,稀里糊涂的入了宫,见了万岁爷和传说中那位极受宠的德嫔娘娘,还伺候了阿哥。 她的奶水素来丰沛,尤其是刚生罢孩子的头半年,那是怎么喂孩子都吃不完的,别说喂一个孩子,两个孩子也绰绰有余,平日里自个儿孩子吃不完的也是要挤出来倒掉,如今给阿哥吃些,着实当不起如此重赏。 一听谢氏这话,玉琭顿时又是心急,只怕谢氏伺候阿哥伺候得不情愿,康熙爷倒是冷静些,紧忙拉了拉玉琭的手,看这谢氏是个实在的,给人钱财反倒叫人惶恐了,便也不再提这个,只是站在一个额娘的角度关切着去。 这谢也得寻个合适的法子。 “你不必惶恐,只是自你来伺候四阿哥之前,四阿哥不吃不喝,直叫朕同德嫔都慌了神,于你来说,伺候阿哥可能只是举手之劳,可于朕同德嫔来说,你便是救四阿哥的恩人。” “你既是不愿受钱财上的赏赐,想来也不能不顾自个儿的孩子,听下头人说,你眼下也才刚出了月子,最小的孩子也正是嗷嗷待哺的时候,最大的孩子不过五岁,你又是掌家太太,朕同德嫔感激着你,便不能看着你为了四阿哥抛下小家。” “如此,朕便提拔你的夫君,给他在内务府谋个管事的差事,这般你们一大家子都可迁居京中,吃喝嚼用俱不消得担心,寻常若想见面也来得方便些,朕另给你的孩子拨去两个奶娘伺候,如此你可能放心、可能安心伺候四阿哥?” 对着万岁爷如此周全的话,谢氏岂能说出一个不字,便是万岁爷和娘娘不谢她,一声令下她也反抗不得,然这般平易近人之下,也叫她心生感激,也没少很么后顾之忧了,只想好好伺候了阿哥去。 “奴婢多谢万岁爷和娘娘恩典,奴婢定然好好伺候阿哥,若不精心,奴婢愿以命相抵。” 真真是个实在的人,连好听的话也不大会说,一开口便是用命来保证,康熙爷和玉琭忍不住笑笑,不过对着谢氏这般作态,也是再放心不过了,这便趁着四阿哥睡着之际让人带下去好好安置。 末了康熙爷和玉琭独处了,二人这才不再压着情绪,兴奋激切地抱着一处,康熙爷甚至还激动地抱着玉琭转好几圈儿,庆幸得不得了。 “这事儿可算是有着落了,咱们的四阿哥再不必受苦挨饿了,这下子可放心了吧,朕就说咱们的孩子不会是个不争气的。” 玉琭笑得小脸儿红扑扑的,面上也没什么疲态和憔悴了,连连吻着康熙爷:“放心了放心了,这事儿还得多亏了爷才是,若只叫我来,我怕是只顾着哭了,什么都解决不了的,若四阿哥不成,我只怕要自责死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心中安稳 康熙爷抱着玉琭回吻着,不许玉琭再说什么死不死的,忒不吉利了些。 “瞎说什么呢,你不过是关心则乱,你是四阿哥的亲额娘,你若不慌那才奇怪呢,这也没什么好自责的,咱们尽人事听天命,便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眼下事了了便也不必再多想了,先叫谢氏这么支应着,你只管好好坐月子养身子,可再不许掉泪了,待过几日朕再让人寻寻奶娘,只谢氏一个朕怕不够咱们四阿哥吃用的,总归你放心便是,咱们的四阿哥定然会越来越好的。” 玉琭噙着泪连连点头,二人为了四阿哥也已是久未睡眠了,这会子心中猛然松了劲儿,没说一会子话呢,身上便尽泛着疲累了,瞧着时辰也不早了,康熙爷去慈宁宫请安一趟,也顺便告诉了皇玛玛这般喜讯,回来便直接陪着玉琭用膳安置了。 二人也可算是能睡了安稳觉去,夜里都没被四阿哥的哭声吵醒。 翌日,康熙爷不再陪着玉琭了,这两日尽操心四阿哥去了,政事都攒了好些军务也尽叫下头的御前大人处置了,他连过目都不曾,眼下可是不能再丢下手中的差事了,可得好好忙上几日去。 倒也是怕玉琭孤单,康熙爷另又嘱咐梁九功唤来乌雅家的太太来,太太合该是前儿入宫来谢恩的,只是四阿哥不好,玉琭也没空招待着额娘,这边儿便也作罢,而今倒是得闲了,可请太太来陪着玉琭小住几日,亦是开解玉琭些个,莫总再替四阿哥挂心了。 玉琭承康熙爷的情,知道人这般体恤之后,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叫人往殿内搬来白案,她亲自给康熙爷做了面食和点心,叫人午膳时送去,这两日四阿哥不吃不喝的,康熙爷也跟着滴水未进呢,瞧着都瘦了些。 玉琭自知手艺是比不上御膳房的大师傅的,然好歹是一份心意,康熙爷什么都不缺,她唯给人这般关心挂怀。 且等着做好了叫人送去,塞和里氏便也到了的,不敢以四阿哥的外祖母自居,然她也是打心底儿惦记着四阿哥呢,这两日还寻了好些喂养小孩儿的方子来,难为她这辈子生了五个孩子了,仍旧对自个儿的经验不放心。 “给德嫔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塞和里氏进了永和宫,二话不说便规规矩矩的朝女儿请安,玉琭拒不得人,只能生受了,亲自扶着额娘起身,见额娘都好,身上的吉服也穿得精神,她便也放心了去,紧忙拉着额娘去偏殿看看四阿哥。 “额娘,你生养我们几个真真是辛苦了,我也是有了四阿哥之后,这才知道做额娘的艰难,说来我这生养一个都够费劲儿的了,您是怎么将我们养大的。” 说话时,玉琭也不叫奴才们陪着,正好四阿哥刚刚吃饱了,鑫月将孩子接来抱好,也打发谢氏去休息了,周围没人盯着,倒也方便塞和里氏好好同孩子亲近了。 塞和里氏看着女儿怀中的孩子,一时间也感慨颇多:“当时生养你们的时候确实艰难,也没人帮衬,只是眼下再想想,看着你们都好,额娘便也不觉得辛苦了。” “也是多亏了你们几个,额娘才过上了如今的好日子,身边儿丫鬟婆子伺候着,出入也有车接应,还能入宫面圣,这放在以前那是额娘想也不敢想的事儿。” “你才入宫这么些年,竟从奴才当上了如今的德嫔娘娘,额娘先前收到消息时,只觉得像是做梦似的,这会子还不敢信呢,万岁爷给咱们这样的抬举,你可莫骄纵了才是,得好好感激着体贴着。” 塞和里氏懂的不多,她出身不高,也没读过太多的书,可她是个明理知感恩的人,这才能将下头的孩子们个个教得正直。 玉琭听着无不应的,正要再说些什么的,谁道额娘又看她抱孩子的姿势别扭,紧忙又将四阿哥给接了去,轻轻拍着晃着,看着四阿哥的小鼻子小嘴儿,又说起着孩子的长相了。 “额娘瞧着四阿哥眼睛鼻子长得像万岁爷,这嘴唇儿倒是像你,嘴角翘着,想来以后也是个向善爱笑的孩子。” 玉琭也凑过去细瞧,可这孩子才不过几天大,哪儿看得出长相,才不过刚脱开了小老头的样子罢了,只瞧着白胖,旁的倒是瞧不出什么了。 “我倒是觉得四阿哥的嘴唇儿像万岁爷些,我嘴巴小还微微的丰润,四阿哥的唇要薄些的、、、、、、、” 母女俩就这么对着四阿哥睡熟的小脸儿看了半晌儿,那关乎孩子的话是什么说都说不完的,末了四阿哥哼哼唧唧难受了,想来是撒拉了的,玉琭这才唤来吴嬷嬷和谢氏伺候着,她则是拉着额娘去寝殿说说体己话。 福成不在跟前儿也惦记不着,便只能惦记下头的弟弟妹妹们。 玉琭可是有时候没见玉玳了,也不知玉玳眼下可好,先前还说替玉玳相看着些呢,后来一忙碌着倒也忘了,太皇太后娘娘那儿自入了秋身子还不大好,她也不忍再提了这事儿叫老人家操心。 眼下便只能问问额娘可打听了,再过两个月可就又要过年了,翻了年,玉玳便也十六,是个正经的大姑娘了,这一算,她同福成只差了一岁,福成竟也都十七八了。 “不光是玉玳那儿,说来福成咱们也得替他操心着些,他也是年纪不小了,他虽是人不在京城,然我听万岁爷说,眼下战事一切顺利,若凯旋,想来也至多三年的工夫。” “永兴一战咱们占了天时地利,趁着连天的大雨,设计叛军深入,且等着雨漫决堤,叛军死伤过半,而咱们八旗将士们却不损一兵一卒,福成就在那儿呢,听说还立了功,擒了叛军的一个副将。” “待福成归来,有这些军功在身,这么着都能再晋升个一两等去,再给他挑媳妇,便不能再落了门楣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下落不明 塞和里氏连连点头,原她一直担心着呢,福成在外头打仗,想来颇忙碌,一个月半个月的也不见一封信来,只月月拖人送来些银子,然只是银子岂能叫人安心,眼下从女儿这儿得知些福成的消息,塞和里氏便安心了的。 “这事儿额娘省得,自你诞下四阿哥得了嫔位,家里也跟着得了好之后,额娘便是不主动去寻也是有好些媒人来登门的。” “额娘给福成相看了几家,有礼部左侍郎家的嫡女,还有大理寺少卿家的一位,宗亲也有来打听的,先前承郡王福晋还登门了,说起这事儿了言语间还想着将嫡次女许配给咱们福成,这可是咱们高攀了。” “至于求娶玉玳的就更多了,一天下来能有七八个来托人说和的,额娘不懂京中各家的盘根错节,只怕相看错了人,临来前还特叫人抄了一份儿,你瞧瞧,看看咱们家可跟谁来往,不可跟谁来往,如此额娘也心中有数。” “再者眼下玉玳还在太皇太后娘娘跟前儿伺候呢,这事儿先前托了她老人家管着,眼下咱们插手了,到底也得叫她好好瞧瞧去,免得办事儿办得叫人心头不爽利,玉玳伺候着娘娘呢,承着娘娘的好,咱们不能不记着。” 塞和里氏前头的话倒是没什么,玉琭刚接过额娘手中的册子,正欲好好瞧瞧,忽地听额娘说起玉玳在太皇太后娘娘跟前儿伺候的话了,当即奇怪的“咦”了一声儿。 “不对吧额娘,玉玳怎么还会在娘娘跟前儿伺候呢?自先前您病着她便回去伺候您了,之后娘娘便没再叫她过来了,她眼下没在府上吗?” 一听玉琭说这话塞和里氏顿时急了:“怎会!她当时确实在我跟前儿侍疾不假,可我这病不到一个月的工夫便好了,之后她管着施粥的事儿忙活了小半个月。” “再后来也就是及笄礼那日,宫里便来了人到府上,说是娘娘叫玉玳入宫呢,收拾了玉玳些个细软便直接走了,来的人正是万岁爷跟前儿的梁公公,我断不会认错,这还能有假不成?” 算算时日,玉玳已然走了三四个月了,这三四月都没什么音讯,玉琭不敢想,只怕是玉玳遭遇了什么不测。 可想想又觉得不对,额娘素来是挂念她们的,像是她在宫中这般,额娘少说一个月半个月的也得来一封信给她,或是关切她身子,或是告诉她家里一切都好叫她安心。 玉玳这都走了三四个月了,额娘不可能一封信都不给玉玳递。 “额娘,那您这段时日可跟玉玳联系过,你既是知道她在宫中,为何不给她递了信儿来,前些日子我还收着您的信了,也没见里头您给玉玳带话啊。” 塞和里氏比玉琭更急,她脸色都白了的,手都微微的颤抖,气更是喘不匀,听着女儿的话,好一会子才寻回自个儿的声儿似的颤着说。 “我给她写信了的,只是分别写的,是了,我分别给你们写的,原也不必这样麻烦,只因玉玳给我来信,说是她眼下不同你住在一处,万岁爷常来你这儿,她也不方便同你多见,我便分别写了信去。” “玉玳的笔迹我还是能分辨出来的,断不会有假,就十日前我还收着了玉玳的信儿,收到了玉玳托人送来的些个布匹和东西来,说是再有一二十天,她便能回府了,若不然我,我三四个月不知玉玳的消息,定然是要问你的。” 玉琭点头,听额娘这般一说,她心头倒是稍安了些,眼下瞧着,这小丫头怕是两头瞒着,自个儿不知跑那儿玩了,安危想来不成问题,就是去哪儿了还有待查,当初梁九功替玉玳遮掩更是可疑。 玉琭先给额娘倒了盏热茶,叫额娘冷静些,这便唤来魏启,叫人往乾清宫走一趟,细细问问梁九功去,能叫梁九功替她遮掩,这事儿必定还得了康熙爷的首肯。 到底是什么人什么事儿能叫康熙爷这样上心,玉琭细细琢磨着,忽地灵机一现,想起玉玳信上曾给她提过的那个替万岁爷办差的小爷了,如此玉玳十有八九是同人在一处的。 相通了此处,玉琭也不知该如何给额娘解释,亦是等着魏启来好好说清原委,眼下便只好好安抚了额娘。 “额娘,您先别着急,既是当初梁公公亲自走的一趟,给您说了玉玳的事儿,那她必定不会出了什么事儿,想来是有些不得已,怕您担心或是事关重要不能明言,这才两头瞒着的。” “我叫魏启去打听打听,今儿到底得把玉玳给找出来,您便安心吧。” 塞和里氏连连点头,饶是听进去了玉琭的话,她这个做额娘的心头仍旧不稳,捏着帕子沾了沾泪,有连用了两盏热茶,她手还是冰凉得厉害。 等待的这段时辰变得极其难挨,塞和里氏极力压着情绪,不远在宫中在女儿跟前儿失态,可到底压不住担忧和惧怕,末了直手掌抵着额自责的呜咽起来,若不是她大意了,没问了玉琭,她又怎会叫玉玳失去下落这样久。 “万一、万一玉玳她再遇见李元格直流的人,她要怎么办啊,她手无缚鸡之力,性子又一贯的软,还不如你这个做姐姐的有主见些,她若是被拐了,被人关起来,被人打了,只怕她只琢磨着如何寻死了!” “都是我不好,我该见了玉玳,看着她上了宫中的马车才是、、、、、、、” 说到这儿了,塞和里氏也猛然想起那日的事儿了,玉玳是跟着乌苏家的小七爷出去游玩了,后来便没了音讯,若寻人,定然是要寻他的! “玉琭,你可知那乌苏家小七爷的底细,我原只听说他们家是有些军功在的,门第不俗,他同玉玳关系亲近着,瞧着互相喜欢得厉害,当初那小七爷是个极规矩的人,对玉玳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理的。” “咱们满人家的格格没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玉玳身边儿也带着丫鬟,我这才许他们一道出去走动些个。” 第二百五十章 讲清事由 “他们午间走的,下午梁公公便来府上了,说是宫中娘娘有请,我当时没多想,眼下倒是觉得他同梁公公关系定然不俗,玉玳怕不是一直在他那儿呢!” 玉琭岂知什么小七爷的底细,当时也只是听玉玳在信上提过一个为康熙爷办事儿的小爷罢了,旁的便一概不知了。 她是后宫女眷,能见外男的时候不多,除了自家的人以外,也不过是在慈宁宫或是乾清宫偶见些个外人罢了,多是宗亲或是几位御前大人和侍卫,姓乌苏的还真没有。 “额娘您别急,既是有名有姓的小爷,寻起来自然不难,这事儿是梁公公帮着遮掩的,梁公公总得给一个说法才是、、、、、、” 玉琭如此安抚着,也尽力让自己表现得沉稳些,其实她的慌乱也不比额娘少,可若是两个人里没一个有主意能稳得住的,那可莫提寻人的事儿了,先寻自个儿的魂儿吧。 没一会子的工夫,魏启便回来了,另还将梁公公给一并带来了,这位面上带着愧疚,以来就朝德嫔和太太行了个大礼,这事儿到底是他和万岁爷的疏忽,只顾着自家孩子去了,倒是忘了玉玳这一折腾已是几个月不着家了。 巴尔善大人也是个缠人的,越是喜欢也就越是不舍撒手,他身子没大好呢,也不好入宫来见了太皇太后娘娘,就总想玉玳能陪着些。 因有玉玳的陪伴,巴尔善每天吃好喝好心情也美得很,恢复自然迅速些,右臂虽是还不利索,然乍一看是没什么大碍了,巴尔善也心急着,两个人都定好了的,待这个月下旬便准备入宫求了赐婚。 如此两头瞒着的事儿也能悄悄圆上了,只要没人提,这两头便也都不知道,谁道这节骨眼子上却是叫德嫔娘娘同太太碰了面,这三言两语的一说,自是什么都瞒不住了。 因得了康熙爷的吩咐,梁九功并不敢再偏瞒,只是略略讲了先前收拾李元格等人的事儿,说道这儿了,便不免说起当日的惊险,梁九功怕太太恼了巴尔善,不允二人的婚事,还特将巴尔善的十分惨状说成了二十分。 玉玳的伤也要提一提,末了又说,万岁爷是怕娘娘和太太担心,这才叫人瞒着些的,这也是玉玳格格的意思,原想着玉玳格格身子好些了再回去,然格格心头对巴尔善的伤过意不去,这才稍留下照顾几日,一来二去的竟忘了时日了。 玉琭和塞和里氏一听这个,顿时狠松了一口气,总归只要玉玳好端端的她们便也放心了,然这事儿到底是玉玳和巴尔善办得不妥了。 塞和里氏转忧为恼,直气玉玳傻乎乎的,便是要报恩也没这般报恩的法子,知道的会说玉玳是个重情义的,可不知道的便要说玉玳不检点了,什么都不顾便巴巴的凑到爷们儿跟前儿,还堂而皇之的住进人府上。 自先前被李元格连累,玉玳的名声已然岌岌可危了,李元格死后,玉玳的名声这才好些了,偏玉琭受宠被人嫉妒着,外头说的也不好听,再叫人都知道玉玳的事儿了,那不是更叫人说乌雅家的格格都是以色侍人的玩物了吗! 一大家子素来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玉玳不在乎自个儿的脸面和名声,怎么也不为她姐姐妹妹们想想,不为她兄弟着想,她们乌雅家虽算不得什么名门望族,可那也是要脸的,也是要替四阿哥要脸的。 玉琭也好,福成也好,哪个不是为家里争脸争气的,玉玳反倒好,为了一句喜欢,竟是什么都不顾了,两头欺瞒着,不知道的还当玉玳同那劳什子七爷私奔了! 塞和里氏越想越恼,说来她当初也不是不同意玉玳同七爷的事儿,见两个孩子互相有意,她也不拦着两个孩子来往,她都这般开明了,谁道还得不了女儿的信任,难道家里就这样叫她信不过吗? 她这个做额娘的若知道巴尔善为了救玉玳险些命都没有了,便是玉玳不提感激的事儿,她也得带着玉玳登门致谢去,二人的婚事她更是不会二话。 之后无论是求得赐婚也好,还是两家坐下来一道商量着订了亲,总归这规矩是不能乱,只要订了亲,两个人该怎么来往便怎么来往了,也不必想眼下偷摸着躲着人了。 明明有那么多方式可为,偏生巴尔善和玉玳要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处着,如若巴尔善玩够了后悔了,而后无情抛弃了玉玳,那玉玳便是哭都没地方哭去,末了吃苦受伤的还是玉玳。 就凭那巴尔善同万岁爷的关系,届时巴尔善若反悔,岂能再求得什么万岁爷遮掩庇佑,吃亏的唯有玉玳一人罢了! 塞和里氏久久不言,心中天人交战着,惹得她又气又心疼,然什么脸面不脸面的,其实做额娘到底还是最在乎玉玳会不会受伤害。 觑着塞和里氏的脸色,玉琭也不知这事儿该怎么劝了,除了道俩小孩儿糊涂之外,旁的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梁九功就更忐忑些了,这事儿到底也不止是巴尔善同玉玳的事儿,万岁爷知情还帮着遮掩,若是叫德嫔娘娘生气了,且不知要怎么哄呢,塞和里氏的态度也尤为重要,这位若是不点头,巴尔善大人便是求得赐婚圣旨了,这婚也定成得不爽利。 人家玉玳格格是成亲呢,总不能成亲之际当即同娘家断了亲,届时入宫了见德嫔,只怕也尴尬着。 好端端的事儿,总不能办坏了去。 梁九功颇为头疼,见太太不发话,只得又将罪过揽到自个儿头上些:“给娘娘和太太赔不是了,这事儿也都是奴才糊涂,万岁爷忙着,平日里也顾不上辅国公爷那头儿的事儿,便叫奴才多提点些,断不可逾矩了。” “是奴才不经心,忘了提点了,公爷同二格格年纪小,规矩知道的不多,这才一时疏忽了的,前儿公爷还说呢,待这个月下旬身子便差不多了,届时定要入宫为二格格求来赐婚圣旨,让二格格风风光光的嫁到府上,做公爷夫人、、、、、、、” 第二百五十一章 同他见外 塞和里氏极力冷静着,堪堪压住了火气,这才起身朝梁九功屈了屈膝,这是不愿意再听梁九功的说辞了。 “公公的意思妾身明白了,总归公爷和我们二格格的感情没出错,错的不过是两个人在一块儿的方式不对罢了,妾身身上才不过得了万岁爷赏的敕命,自是比不得辅国公爷尊贵,也说不得公爷的错处。” “如此,错的便也只有我们二格格了。” “旁的妾身也不问了,过去就过去了,妾身只问公公,公爷府邸何在?二格格在公爷府上久居到底不妥,别说二人有情了,便是二格格是个男儿身,同公爷日日称兄道弟,也没得在公爷府上叨扰这么久的理儿。” “姑娘家吃喝嚼用不是小数目,公爷舍不下来脸赶我们二格格走,妾身这个做额娘总不能还厚着脸皮叫二格格在公爷府上赖着不走,到底是妾身没教好二格格规矩,先前是不知,眼下知道的就没不处置的理儿了。” “还请公公明言吧,妾身这便将二格格领回去。” 得!一听太太这话,梁九功岂能不明白,太太到底是恼了,且不是一般的恼火,这若是让太太将二格格带回去了,怕不是公爷便难见到二格格了,二格格也少不得受罚吃苦。 二人如此名不正言不顺的在一块儿这么久,说出去丢脸的到底是女方家,梁九功自也理解太太的恼怒,这会子悄悄觑了德嫔娘娘一眼,见娘娘无论好赖话,一个字都不吐出来,想来也是含着气的。 梁九功不敢再多言旁的了,公爷和二格格还是自求多福吧:“回太太话,公爷的府邸便在内城打铁巷子口,整个巷子只此一家。” 一整条巷子就公爷一家,可见府邸之大之气派、门楣之高,塞和里氏听罢,丝毫不觉得登门有什么怯的,恼怒只余还心中嗤笑,果真是家大业大的才有如此底气哄骗她的玉玳乱来,当初在她跟前儿的规矩倒是装的漂亮,直哄得她看走了眼,还当那七爷是女儿的良配。 且瞧这如此不知规矩的,什么公爷不公爷的,也不过如此。 他今儿可以这样对玉玳,难保以后不用这样的法子哄骗旁的丫头呢! 别看塞和里氏口口声声说着自家孩子规矩不好,可心里还是偏着的,玉玳她再了解不过,那孩子耳根子软,可最受不得哄了! 眼下知道玉玳的下落了,塞和里氏也不在宫中多留了,当即便同玉琭招呼一声,想出宫寻了玉玳去。 玉琭也没法儿跟着,怕额娘冲动,便打发魏启跟着些,好歹是能从中斡旋些个,莫叫人都太冲动了,也顺带着看看那巴尔善其人如何。 玉琭对这事儿倒是不恼的,说白了就是两个谈恋爱同居了呗,玉玳也不是个孩子了,待人接物素来不差,给她什么差事也能办得漂漂亮亮,已然是能负责起自个儿言行的大人了。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在玉琭看来也不是问题,只是也担心妹妹被人诓骗了,而且就眼下来看,虽是闹得不愉快了,然玉玳已然同巴尔善这般亲近了,怕是硬拆也拆不开,以后八成还得在一处,如此便先了解了解巴尔善,她同额娘也心中有数。 那巴尔善若真是不好,别说他是什么辅国公爷了,玉琭便是拼着叫康熙爷厌恶了,也不能让妹妹往火炕里跳。 梁九功是康熙爷跟前儿的大总管,总不能跟着人处理这些小事儿去,虽有心看着些,然到底不好脱身,便连忙又叫来魏珠跟着去,如此外头有这机灵的二人看着,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这头儿送走了塞和里氏,梁九功只怕德嫔娘娘质问,他也不好久留,寻了个借口便走了,这事儿到底还是得由万岁爷同德嫔娘娘亲口解释几句去。 玉琭看了梁九功一眼,也知康熙爷在这事儿里没什么算计和坏心,她自是不能直接质问或是怎得,便只管带着性子些,等着康熙爷什么时候来她这儿说起此事。 一下午玉琭也不吵也不闹的,该吃吃该喝喝,像是啥事儿不忘心里搁,也不叫人请万岁爷来,可如此做派反倒叫康熙爷心头打鼓了。 康熙爷忙着,原都想好了,若是玉琭差人来问,他便叫梁九功一五一十的告诉玉琭去,连先前那些个计谋也不瞒着,反正背后的人都已然死了,叫玉琭知道也无妨,可玉琭一句话不问,却像是气极了,不理他了一般,如此若再只派梁九功去,好似他不甚重视。 康熙爷如此思量着,下午处置公务都频频走神,后来干脆也不看公务了,直接摆驾永和宫,他怕是得先跟玉琭掰扯明白了,这才能安心做了旁的。 康熙爷进了永和宫,也不着人通报,只轻手轻脚的过去,看玉琭立在桌前在做什么,见玉琭是在练大字呢,康熙爷稀奇着。 “今儿怎么好端端的想起来习字了?你总惫懒着,朕十天半个月也不见你动一回笔。” 玉琭也不撂下笔,只朝康熙爷稍稍屈膝算是见礼:“回皇上话,臣妾不过是想静静心罢了。” 一声儿皇上,一声儿臣妾,康熙爷再心里啧了一声儿,小丫头这是恼得跟他见外了。 康熙爷知这事儿理亏些,不该为了巴尔善擅自替玉玳做主,也是难得见玉琭劲劲儿的样子,康熙爷有心哄着,放软着声儿,从后头抱住了玉琭的腰身,低着头贴着玉琭的耳尖子细细解释些个。 “、、、、、你还记得朕先前几次出宫吧,就是那时候的事儿,朕一听巴尔善命都快没有了,也是慌得什么都不顾了,朕就这么个亲近的堂弟,下意识便为他考量着了。” “当时玉玳也浑身是伤,一来她同巴尔善情谊深厚,不愿离去,二来她身子不妥,回去了朕又怕吓着你和太太了,你那时怀着四阿哥,朕岂敢叫你为这事儿惊慌,便叫梁九功遮掩了些,谁道这一瞒,竟是没再寻着好机会告诉你。” 第二百五十二章 爱屋及乌 玉琭听明白了,竟不知巴尔善当时也是身负要务,她不是不明理的人,以李元格那样的手段和性子,若无巴尔善看顾着,玉玳只怕早就香消玉殒了。 而今再听康熙爷细细道来巴尔善的家世和秉性,还听说太皇太后娘娘也有意撮合了二人,玉琭倒也少了好些顾虑,如若二人真是爱得死去活来的,这也不失是一桩极好的婚事,没得拆散的理儿。 玉琭放下手中的笔,该表明的态度她已经表明了,康熙爷既然已经如此好声好气了,她自是不能再端着架子,玉琭在康熙爷怀里转了个身儿,双臂轻轻的拢住了康熙爷的脖颈儿,十分认真的望进人眼中。 “这事儿我也不是恼爷的不好,只是咱们设身处地的想想,若是咱们的女儿跟人这般不清不楚的,爷心里什么滋味儿,便是对方再是个顶好的儿郎,爷也定然对他有意见吧。” 康熙爷点头,知玉琭的意思,更理解这般感受:“若真有这般人,朕只怕当即就要了他的命去。” “总归巴尔善的事儿朕不会插手,也不会替他说什么了,咱们全凭太太处置去,只要巴尔善心诚,想来也定然能打动了你额娘,好事多磨吧。” 康熙爷见玉琭面上没什么不满之色,他心头便也轻快了些,然他既是待玉琭非同一般,一心同玉琭好好的,那自是不许二人之间又任何心结,这会子少不得再看看玉琭的态度去。 “不过这事儿咱先不提,朕只想知道你如何看朕用你妹妹作饵的事儿,朕合该赔不是的,然若是再重来一回,朕想来还回用了同样的法子,也只有这个法子最是便捷。” 玉琭没当即开口,只是拉着康熙爷坐下,不紧不慢的给人泡了茶,这才缓缓的开了口。 “爷问我如何看,说实话我是伤心的。” 玉琭顿了一顿,也不刻意去看康熙爷的神色,然随意一瞥,还是注意到康熙爷蜷紧的手指,为她这话,康熙爷心头只怕正不是滋味儿呢。 玉琭心头顿时满意了,呷了口茶,又接着说。 “但不是伤心爷叫玉玳涉险,只是伤心爷跟我见外,跟我们乌雅家见外。” “就拿这事儿来说,您将事儿交待给公爷,其中危险您是知道的,可您还是毫不犹疑的交给了公爷去办差,此为亲近信任,玉玳在此事上也能发挥作用,而您用她却是顾虑,总怕玉玳伤了或者怎得不好同我交待。” “抛开爷对我的关切,其实爷对我还是没有对公爷来得更信任些。” “我是爷的嫔妃,更是心爱着爷的人,爷叫我做什么我定是没二话的,就是涉险又能如何,我知爷从来不会害我,故而爷叫我做什么我都没顾虑,这话对我们乌雅氏一族来说也是同样的。” “爷知我的出身,知我娘家的底细,对您对朝廷那是真真没什么私心的,再有这事而还请爷直接吩咐,也不必有顾虑,如此当初若是玉玳了解内情,想来还能同公爷好生配合着,公爷也就不会受这样重的伤了。” 康熙爷拉住了玉琭放在腿上的手,轻轻的拢着拉着,他想过玉琭同她置气,同她耍小性子,可断没想到玉琭会开诚布公的说这样一番话来。 他自登上这高位,在他跟前儿表忠心的不少,话说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个个嘴上说着没有私心,可心里只怕尽是为自己为家里的打算,没有一个说得像是玉琭这般坦诚,这般叫人熨帖窝心的,字字句句都透着真诚。 康熙爷知道玉琭这话是发自内心的,无论是玉琭也好,还是福成,她们乌雅家的就没不实在的人,便是抛开他同玉琭的情感,乌雅家毫无根基,若想在京中立稳也得朝他献了十成十的忠心去。 “朕八岁登基,十四岁才亲政,身边儿可信之人不多,阳谋阴谋也处处可见,自小便养成了多疑的毛病,不多疑朕也不能好端端的活到眼下,前事不提,以后朕定给你,给你乌雅家十成十的信任,也望你能初心不改。” 康熙爷也难得再玉琭跟前儿如此郑重,玉琭对着这番话,自是不能以小女儿姿态应对,直起身朝康熙爷规规矩矩行了个大礼。 “臣妾携乌雅氏谢万岁爷恩典、看重,定初心不改,忠心不移。” 康熙爷受了玉琭的大礼,这才起身将玉琭扶起来,低头又见玉琭朝他笑,撒娇揽着他脖子呢喃着爱意。 “我乌雅玉琭对爷也定初心不改,矢志不渝,一辈子爱你敬你,只盼着咱们白首不相离。” 说来这腻乎话康熙爷没少听玉琭说,或是床笫间耳鬓厮磨的软语,或是寻常相处时的调笑逗趣,玉琭素来是不吝表达心意的,然没有一句像是今儿这般叫康熙爷心头火热得厉害。 真是奇怪,只这么一句竟叫他心头跳得飞快,康熙爷略含着些羞赧清了清嗓子,也抱着玉琭做出如此承诺。 他素来知什么是天子一言如山不摧,故而极少对谁应承什么,尤其是对着后宫女眷,连场面上的软话都很少言语,一句白首不相离他没同元后说过,却是给了玉琭了,还给得心甘情愿。 不知何时,他在玉琭跟前儿竟这样坦诚了。 “真是个小妖精托生的,都把朕哄得晕头转向了。” 玉琭不知康熙爷想到哪儿才得了这么一句,然她手掌贴着康熙爷的心口,感受着手底下无章的跳动,倒也隐隐明白康熙爷说什么呢,直叫她痴痴地笑。 不过到底是在月子里呢,不好乱来的,玉琭也不在哄着人了,正好听见偏殿四阿哥的哭声,便紧忙叫人将孩子抱来,好冲散些暧昧叫康熙爷冷静冷静去。 四阿哥是又拉了,康熙爷爱屋及乌,对玉琭更爱更割舍不得了,看四阿哥自然也越发的欢喜,也不嫌小孩儿臭乎乎的,康熙爷还亲自给儿子擦洗了去,这可叫下头奴才们惊得不轻,无不感叹万岁爷对四阿哥的重视。 第二百五十三章 八百心眼 “你说什么!万岁爷竟亲自照顾了四阿哥,那下头的奴才都是干什么吃的!” 自四阿哥出生后,永和宫上下便没消停过,起先是因为四阿哥不吃不喝,引得外头人议论纷纷,然后来即便解决了四阿哥奶口的问题,永和宫依旧是在风口浪尖上,谁叫万岁爷见天的往永和宫跑呢,下头人自是关注得多些。 眼下康熙爷才不过同四阿哥这么亲近了几回,外头便传得有鼻子有眼了,听罢惠贵人的话,荣贵人当即便不服了,若不是顾忌着三阿哥就在里间儿睡得正酣,她险些没将手上的茶盏给丢出去。 原她心中便不服着呢,都是为万岁爷开枝散叶的人,又都是贵人的位份,不过产子的时候外头出来一片劳什子五彩祥云,那乌雅氏便直接成了主子了,像她们这样的老人见了乌雅氏还得叫人一声儿姐姐,着实叫人心中憋屈得厉害。 惠贵人倒也没比荣贵人心平气和到哪儿去,她自是见不得德嫔日子过得舒心。 只是她和大阿哥好好的,没得无缘无故站出来堂而皇之同德嫔作对,自是要挑拨着荣贵人的怨气,不说叫荣贵人针对了谁,两个人能一块儿恼着说道说道,也总比她一个人生闷气强。 “这事儿还能有假吗,这可是大阿哥亲口告诉我的。” 仿佛说出了个天大的秘密一般,惠贵人朝荣贵人探着身子,声儿都压得低低的,好似怕被人听见了一般。 “下头的孩子们都知道永和宫那儿又多了个弟弟,纯禧素来同德嫔亲厚,少不得去瞧瞧,纯禧都去了,下头的阿哥公主们顾着规矩,你去我不去,好似对四阿哥对德嫔有意见一般,如此几个孩子便约着一道儿登了永和宫的门。” “那时候万岁爷还没过来呢,几个孩子逗四阿哥玩,便留得久了些,也不知怎得那样巧,四阿哥这头儿刚便溺了哭出声儿来,万岁爷便过来了,抱四阿哥就罢了,还亲自给四阿哥换了干净衣物,那体贴劲儿的,连大阿哥那样小的孩子都瞧出来万岁爷偏心了。” “大阿哥从永和宫出来便闷闷不乐的,一去我那儿,三两句话还没说便哭了起来,问我为什么皇阿玛对四弟这样好,为什么对他那样严厉,别说寻常玩乐了,就是吃喝都不由心。” “我虽知道万岁爷对大阿哥严格些是好的,可咱们都是做额娘的,见孩子哭成这样我心头真真跟刀割似的,大阿哥也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万岁爷但凡将对四阿哥的关切分给我们大阿哥一二分,想来大阿哥也不会这样难过、、、、、、、、” 说着说着,惠贵人好似真真替大阿哥不平呢,还掉了一串子泪去,拉着荣贵人直叹。 “姐姐,咱们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说句不好听的,大阿哥好歹是长子,四阿哥怎么都越不过去,可姐姐的三阿哥呢?上不及太子,下又被四阿哥给比了过去,咱们的三阿哥以后可怎么办啊?” 这怎么办啊,万岁爷情愿偏心的,她便是有心将万岁爷的心拐来也没那个本事不是。 荣贵人听着,着急着,心中不由得也生出了些悲切,都说母凭子贵,她眼下有了三阿哥,也不知自个儿贵在哪儿了,小小贵人的位份万岁爷谁都能给,她算得了什么,她的三阿哥又算得了什么。 看着惠贵人的泪,荣贵人心里也说不出的堵,心说我还未哭你哭个什么劲儿,你有大阿哥在呢,凡阿哥们有的,大阿哥素来是头一份儿,眼下这话不是尽让她自个儿膈应着吗。 然她同惠贵人相处已久,倒也有些个惺惺相惜之感,荣贵人倒也知二人共同的敌人是谁,且对付德嫔还来不及呢,自是不可内讧的。 “惠妹妹别急,四阿哥是幺子,万岁爷合该宠着些的,不过四阿哥可不能一直做了幺子去,你跟前儿和我跟前儿不是还有几位未承宠的妹妹们吗,也合该她们尽尽心了。” “眼下德嫔还在月子里呢,万岁爷便是去她也伺候不得,可得赶紧催着人上上心了,不然过了这村儿便没这店了,下头的也甭管是谁了,只要能稍稍从德嫔哪儿争些恩宠来就好。” “眼下后宫可是贵妃一派独大,咱们要想浑水摸鱼得些好处,自是得想法子将僖妃给抬举出来,不知妹妹娘家可有什么灵通的消息,咱们若能适当用着也好,不说出多大的力,得提一句两句的也使得,如此也算是有了雪中送炭的恩情、、、、、、” 荣贵人细细道着,她眼下有了三阿哥,到底做不来冲动之事了,时而夜深人静时也思索过着后宫的人,后宫的事儿,倒是长进了不少。 惠贵人见荣贵人不受挑拨鼓动,便也暂歇了诉苦的心,只沾着眼角儿装作思索的样子来,而后无奈朝人摇头。 “若是家中得力,咱们眼下倒也不只余还是贵人的位份了,这什么事儿还不是得咱们自个儿操心嘛、、、、、、” 荣贵人垂眉点头,面上也跟着露出些无奈之色:“也罢,那便再等等看看吧,说来僖妃也被拘的时候不短了,眼下德嫔都安稳生了四阿哥了,万岁爷也不能总拿这事儿压着僖妃去。” “待四阿哥满月,德嫔过了受封礼,想来僖妃那儿也差不多了,万岁爷素来是不愿看着后宫唱一家之词的。” 两个人各怀心思细说了一阵儿,待分开后,无不轻啐了对方一口,都腹诽着对方那八百个心眼子呢。 “主子,既是荣贵人这儿不愿出头,那咱们还叫大阿哥装委屈吗?” 待回了延禧宫偏殿,惠贵人跟前儿的大太监陈寿这便凑到主子跟前儿,攥着拳轻轻给主子锤着腿,眼神儿里含着算计,虽开口是问句,然他心里已然笃定这法子不能再用了。 惠贵人慵懒地歪在贵妃榻上,瞥了陈寿一眼,给人指了指自个儿的发酸的脚踝,这才缓缓开口。 第二百五十四章 事关庶妃 “自是不能再装了,荣贵人不愿瞧,倒也省得咱们大阿哥费心思了,一会儿你去阿哥所,给保清说,叫他近来放下些骑射工夫,多瞧几本子书,多连几张大字,学问上自是不能比太子差的。” “再者他不是想他皇阿玛嘛,便叫他凡见纯禧往永和宫去也一并跟着,甭管心头乐意不乐意,面上定要十分关切四阿哥,万岁爷子嗣不多,最是期盼一家和睦,保清常去关切,自是能叫万岁爷瞧见他的用心。” “至于三阿哥那儿,万岁爷都不怎么去瞧,也莫叫保清跟着人去了,有这功夫还不如多饮一盏牛乳,多看几行字来得舒服。” “哎,奴才省得,这会子大阿哥正同几位大人读书呢,奴才待午膳时再过去见了阿哥。” 陈寿应着声儿,手上给主子揉脚踝的动作不停。 惠贵人眯着眼睛顿了好一会子,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问起来北三所的事儿了。 “对了,我前儿听下头人说,因普惠住持对四阿哥有恩,下个月初也就是四阿哥满月之际,太皇太后娘娘同万岁爷商议着,准备请护国庙的僧人入宫为阿哥公主们祈福,宣讲佛法,届时后宫女眷也俱参与。” “如此涉关礼佛之事,北三所那位慧妃可该出来见人了吧?” 猛然提起北三所的那位庶妃了,饶是一贯八面玲珑百般心眼儿的陈寿也不由得愣上一愣,细想了片刻,这才对人有了几分记忆。 这位庶妃说起来同天家关系不浅呢,是科尔沁冰图郡王额济音之亲叔,额德台吉之子三等台吉阿郁锡之女,简单来说,便是太皇太后娘娘叔叔家的女儿,是康熙帝的表姑,与太后娘娘亦是姑表亲。 慧妃自幼入宫,然因着同万岁爷年纪差的不小,论亲缘又是姑侄关系,慧妃便一直未曾侍寝过,同万岁爷也并无感情可言,自打万岁爷登基不久,她便自请入住北三所,独卧青灯古佛旁,便是过年过节都不出现。 唯独宫中有佛事时,她才听听佛法,算是在众人跟前儿露个面,然距离上次出现在人前儿可是有几年的时间了,只怕好些人都不知这位庶妃的存在。 而今若真能将普惠住持或是他的大弟子观敬请来,想来慧妃定然不愿错过。 “主子怎么问起她来了,奴才上次趁着郭贵人被打发直北三所时,跟过去瞧了一眼,正见慧妃自个儿提着食盒往回走呢,打扮得像是庵里的姑子似的,面上也生了些褶子,咱们难不成还得防备着她?” 惠贵人笑着顺势给了陈寿一脚:“你倒是看得起她,防备一个老东西作甚。” “不过你也莫总瞧着她年纪大伺候不得万岁爷了,她到底辈分儿在这儿隔着呢,万岁爷是敬她的,过年过节内务府的能疏忽了咱们这儿也疏忽不了她呢,到底是有些作用在。” 陈寿挨了主子一脚,一点儿不恼不说还面上尽是谄媚笑意,巴不得同主子亲近似的,又十分狗腿地跪过来给主子捏*******才愚钝,主子您还是直说了吧,叫奴才去寻她作甚?” 惠贵人笑笑,心想着就慧妃那心如死灰的,直接求她办差可没用,唯有一颗软烂的心倒是能利用几分。 “你寻她可不成,你得叫郭贵人寻她去,若郭贵人还想重见天日,还想报仇,眼下正是一个机会,她就是被万岁爷罚去佛前忏悔呢,每日抄写佛经不断,想来这么久了也能有些见地。” “叫她在慧妃跟前儿说两句软的,求一求,叫人届时带着她一块儿跟着太皇太后娘娘礼佛,只要能见着娘娘,见着万岁爷,这事儿便也算是成了一半了。” 惠贵人抚了抚袖口不甚明显的褶皱,面上笑得叫人心头微颤。 “德嫔的日子过得太好了,咱们总得给她寻点儿乐子去,你先前不说说僖妃还打算栽培一个小丫头嘛,但凡德嫔分了心,便正是叫人趁虚而入,抢了宠爱的好时机。” “至于咱们啊,便不掺和这些个腌臜事儿了,只好好护着咱们的大阿哥便是了,大阿哥是长子,下头再闹也越不过去他呢、、、、、、” 主仆二人细细商议着,似悠闲着便将这计给定下了去,总归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局面自然是越乱越好,便也不拘着用了谁了。 不知外头情形,永和宫上下分外祥和,四阿哥能吃能喝,凡谁都弄便要笑似的,瞧着是个脾气十分好的孩子,玉琭只顾着孩子和家里那头的消息,哪顾得上外头的算计。 还是佟佳贵妃过来看四阿哥时,同她提起了这几日外头的动静,说是好似惠贵人有些不老实,叫人联系了郭贵人几回。 玉琭一听这个也是讶异,将四阿哥放回谢氏怀中,避开了人,这才压着声儿问了一句:“郭贵人竟还活着呢?真真是个命大的。” 佟佳贵妃撇着嘴笑:“可不是,落了水又挨了罚,每日吃也吃不饱的竟也这般活得好好的,不像咱们,叫人如此精细伺候着还时常病了痛了。” “哎,不说这个,总归你这儿得宠,四阿哥又受重视,我瞧着下头颇不老实,旁的不能明着收拾,郭贵人想来还不在话下,不若叫她吃些苦头,省的动了什么歪心思。” 玉琭不置可否,月子里计较这些只觉得费心:“姐姐看着办吧,总归咱们便是将下头的都折腾一遍也拦不住人嫉妒不是,她们嫉妒了,只能说明咱们的日子过得美,再分心理下头的腌臜心思,也是平白坏了心情。” “要我说,就随她们折腾吧,折腾来折腾去的还不是那些事儿,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理儿,有些事儿万岁爷比咱们知道得多、看得清楚,咱们既是正值风口浪尖,反而不好做什么多余的。” “若被人发现了,咱们反而理亏。” 佟佳贵妃也不过是这么一提罢了,一个被万岁爷厌恶的人,她倒也不至于放在心上,见玉琭看得开,她便也笑着点头。 第二百五十五章 别费心思 “妹妹说得在理,对了,眼下你家里的事儿如何了?我弟弟同你弟弟走得近些,他答应了帮忙照顾些你娘家的,出了事儿怎么也不说一声儿。” 说起家里的事儿了玉琭也是无奈,魏启在府上斡旋了争四日的工夫才回宫,人都瘦了一大圈儿,今儿哄这个,明儿又劝那个,真真是乱了套了,这事儿本就是不足外道的,再叫外人掺和着那不是更添乱嘛。 不过既是佟佳贵妃上心,还特意提起来了,她便不能直截了当的拒了去,玉琭只叹了几叹。 “倒不是我同姐姐见外呢,只是家长里短的事儿素来繁杂,便是谁来都没用,还得叫她们细细解去,先前我叫魏启过去斡旋着,总归眼下是都冷静了的,能坐下来好好说话了。” 见玉琭说得不甚明了,话里话外的都是为难,佟佳贵妃便也不多问了,只拉着玉琭感叹一句。 “你就莫烦心这个了,想来总能是个好结局,我旁的不敢说什么,却是知道公爷是个极好的人,最是忠顺正直、用情专注之人,在京中适龄的小爷中,他可是香饽饽呢,旁人求都求不来,你二妹妹是个有福气的。” 玉琭闻言笑笑,这一笑面上便少了不少苦闷之色:“但愿如此吧,原家里也不盼着玉玳能攀上什么高门,只图人好便是。” 二人说说笑笑一阵儿,佟佳贵妃又抱了抱四阿哥,这便要走,她还管着六宫的庶务呢,每日也没有几分清闲,唯来了玉琭这儿才得几口喘息,轻松片刻便也该走了。 玉琭还不能受风,不好出殿,便只立在殿内恭送了人去,佟佳贵妃摆摆手,也不在意玉琭的礼数,临走又少不得关切,眼看着要午膳了,还给玉琭添了两道御膳房心研制的菜色,这才回去。 佟佳贵妃从永和宫出来的时候还是欢欢喜喜的,可自她回了自个儿的景仁宫,还未同下头的管事说完话,抬头便见莲心捧着一熟悉的白瓷花鸟盅来,她心头当即便有些发沉了。 这是又要用药了。 自打中秋节又见了家里人,她这儿的药便没断过了,全是调养身子促她有孕的,有时候是一日两盅,有时候是一日三盅,日日吃得她舌尖子都发苦发麻,连用膳都快用不下去了。 还是身边儿伺候的奴才见她日日调养身子反倒越养越瘦了,这才减成了每日一盅,可再怎么减这一盅也是最苦的,苦得叫她怀疑阿玛额娘对她的疼爱和看重,总觉得自个儿在阿玛额娘眼中,她并非是他们心爱的女儿,只是延续天家和佟佳氏血脉的工具罢了。 摆摆手叫下头的管事退出去,对着莲心托盘上的汤药,佟佳贵妃头一回生出些逆反的心来,直愣愣的对上莲心的眼睛。 “本宫不吃药了,今儿不吃了,明儿也不想吃,以后都不想吃了。” “莲心,你给阿玛和哥哥传信,就说本宫身子弱,福薄,再补也就是这个样子了,万岁爷每月初一十五没缺过我这儿的雨露恩泽,可我就是不成,就别费心思了吧。” 莲心岂敢忤逆自家娘娘的意思,可她更是不敢对家里阳奉阴违,她为难着,当即便朝主子跪下了。 “主子,奴婢求您了,您还是用了这汤药吧,老爷和太太也是为了您好,您眼下是高处不胜寒,膝下若无子嗣,只怕来些风雨便能叫咱们飘摇着。” “您膝下有了子嗣,无论是阿哥还是格格,老爷和太太也不会日日为您着急了,您在宫中也不会日日无趣,奴婢知道您是个喜欢孩子的,每每见着四阿哥那才真真的欢喜,可四阿哥终归不是您的血脉啊。” 佟佳贵妃轻轻一笑,含着些蔑。 “风雨飘摇,本宫还能怎么风雨飘摇,万岁爷便已是半个佟佳氏的人了,又给本宫如此高位,本宫便是无子也能安安稳稳的过下去,倒是家里,若阿玛和兄弟不知在朝堂上为万岁爷尽心尽力,本宫那才会风雨飘摇着。” “还说本宫只要有了孩子便好,没孩子的时候你们便要逼我了,若有了格格家里定还要再生个阿哥,若有了阿哥,想来又会说一个阿哥势单力薄,多几个亲兄弟才好。” 对着主子这样的话,莲心也一时哑然,不知该怎么劝主子才好,然看家中老爷和太太一贯的样子,主子说的话还真做不得假。 太太身子不好,不还是拼着命一个劲儿的生吗。 主仆二人一坐一跪,顿了好久都未曾再开口,末了莲心只听得上头的主子好一声沉重的叹,面上露出冷淡的笑来。 “罢了,本宫难为你作甚,这药本宫喝就是了。” 说着,佟佳贵妃也不管这药是不是能入口的温度,直捧着药盅便喝,莲心心头猛然一酸,险些没激出一串子泪来,紧忙夺了那微烫的药盅。 “不喝了!主子咱不喝了!奴婢不逼您了!您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争夺之下,那药撒了佟佳贵妃半身,被烫红的嘴角儿上挂着一串儿漆黑的药汁,听着莲心的话,她反倒不觉得口苦了,只是冲着莲心笑,这才得了几分自由之感。 佟佳贵妃也不着急擦去嘴角儿和满身的汤药,只是抬着还算干净的手,弯身轻轻拂过莲心面上的泪。 “这才对,这才像是本宫的奴婢,连阿玛入宫面见本宫都要跪下问安了,咱们也不消得那么乖了是不是?” 莲心颤着呼吸怯怯地点头,看着面前这个她自小伺候大的主子,她只觉得陌生,好似从不了解主子,从不认识主子了似的。 见莲心不应声儿,佟佳贵妃只是笑,也没盼着莲心回答什么,且又在椅上枯坐了会子,直到身上被汤药浸染的地方变得冰凉了,她这才缓缓起身,拖着一身的狼藉进了寝殿,脚步之下,落了一地的淅淅沥沥,那浓稠的颜色,像干涸的血落了一地。 养身的药是不必再用了,可佟佳贵妃却病倒了,一大早便有些起不来身,咳着、发热着,呼吸似都有些不畅。 第二百五十六章 似有心疾 如此,治病的汤药又不断了,偏她昨儿冲动之下用了滚烫的药,将喉咙都烫坏了一层皮,眼下别说吃药了,便是喝水都艰难。 她陡然一病,康熙爷听说了紧忙便去瞧了,后宫女眷们也个个登门,不见怕过了病气,可佟佳贵妃除了见康熙爷之外,旁的竟是一个都不见了。 倒也不知同万岁爷说了什么,没过几日僖妃便被解了禁足,还接管半数六宫庶务,这一招儿众人都看不明白,只当是佟佳贵妃为了在万岁爷跟前儿搏个大度的好名声罢了。 然请神容易送神难,若她以后再想将给出去的权夺回来可不容易。 唯佟佳贵妃心里明镜儿似的,她这也不光是给自己搏来美名,还想给家里添些麻烦呢,自钮祜禄氏此前被打压了去,竟隐隐有一蹶不振之势,颜珠似得了些打击,在府上抱病两个月才出来见人,然经了这事儿到底是没什么锋芒了,同僖妃似也鲜少往来。 如此之下,佟佳贵妃的阿玛佟国维被康熙爷越发看重,眼下又做了议政大臣,最是风头无两,连太子母族都隐隐又避让之势。 且看着资格热阿玛一封封信地递进来催她有孕,佟佳贵妃便知阿玛这是不踏实了,是太急功近利了,她这个做女儿的便不得不给阿玛泼些冷水,若路走得太顺,那就必是下坡路了。 “娘娘的病到底如何了?我身子不便,昨儿差了跟前儿的人过去瞧,也没能见到娘娘。” 趁着乔太医来请平安脉的时候,玉琭多留了会子人,细问了乔太医些个。 不管是乔太医审时度势也好,还是因着巴尔善同蔺老爷子亲近的关系,总归乔太医已是彻底投向她们永和宫了的。 乔太医回想着贵妃的案脉,待娘娘屏退了左右,这才一五一十的压着声儿答着。 “回娘娘的话,贵妃娘娘除了口中些许烫伤之外便是心病了,此心病又是两种,一来是娘娘心头气结,二来便是娘娘真有些心疾之兆。” “想来您听说过元后生太子难产之事,也是因心疾发作的缘故,论亲缘,元后同贵妃娘娘还是表亲,想来体质多少相似着。” 玉琭有些不敢相信,说心里话,抛开她因四阿哥对贵妃的防备以外,她还真待贵妃十分亲近的,只要贵妃不将她的四阿哥夺走,玉琭也是极愿意交四阿哥同贵妃亲近,甚至以后孝敬人的。 她观元后的身子,又看佟佳贵妃太太也是这般情形,便猜测贵妃也多半也有着病,谁道还不等她怀孕生子,这病便已然开始现行了。 “那娘娘可能恢复?娘娘和万岁爷又可知这病因?”玉琭忙问,眉间都紧紧蹙着。 乔太医轻叹着摇头:“说白了,这就是家传的病,还多见于女眷身上,若是寻常保养得宜还算能长寿,然一但怀孕生子,十有八九要过不去这一关,贵妃娘娘身负重担,怎能不有孕呢。” “这事儿贵妃娘娘是早直晓了的,便是不听太医明言,贵妃娘娘只瞧着家中女眷的结局,想来也隐隐有猜测,然想来娘娘眼下还拿不定主意,便不肯为她看诊的赵太医告诉万岁爷。” “赵太医收了娘娘的银子,自是闭紧了口,眼下臣告诉您,也请您替贵妃娘娘,替臣保密些个。” 玉琭缓缓点头,这般要紧的事儿她自是不会宣扬出去的,只是心头沉甸甸的,还不肯信贵妃就这样病了,莫说再有孕了,便是眼下细细养着又能延缓她几年的寿命呢? 贵妃如今才将将十七岁,正是花一般的年纪呢。 玉琭兀自不是滋味儿了一阵,然到底不好在乔太医面前太过外露了情绪,她呷了口茶定了定神儿,这才开口。 “这事儿我知道了,若贵妃再有不好,你悄悄知会我一声儿,我倒也没什么坏心,就是替贵妃可惜遗憾着,她对我这样好,我也是想盼着她能好能多开怀的。” “不提这个了,听说我府上还不少劳蔺大人费心?难为他老人家还这样劳心劳力的,这几日我便叫下头人登门致谢去。” 一说起外头的事儿了,乔太医面上也松快了些:“娘娘您客气了,师傅他老人家就是闲不住,二格格是个好的,公爷又是臣师傅看着长大的,眼下遇见事儿了自是不能不理。” “不过即便是师傅不从中说和,太太也快被公爷给打动了的,师傅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一听这话,玉琭倒是来了兴致,先前着魏启跟着,回来直说太太恼得厉害,将二格格给揪回来了不说,还将二格格给关了起来,又是罚又是骂的。 如此教训一顿待太太解了气解了担心便也罢了,谁道公爷着急啊,心里可惦记着二格格呢,想进府也进不去,公爷急得要命,干脆“噗通”一声儿跪在乌雅府门前儿了,声声求着太太莫怪二格格了。 然塞和里氏可不吃人这一套,你爱跪就跪,若是招人议论了便是要挟乌雅府,要挟二格格就范,这话撂出来之后巴尔善也不敢跪了,想送礼也送不进去,想托人求情也不成。 末了没法子了,他直接翻墙进了乌雅府,寻到二格格了二话不说,二格格受罚他便跟着受罚,二格格跪他便跟着跪,二格格叫塞和里氏额娘他便跟着叫额娘,太太不给饭吃他便饿着。 塞和里氏就没见过那么难缠的人,气急了便拿着棍子打了人几下子,巴尔善还有旧伤在身呢,这一闹他那胳膊险些又要不成,然他就是疼了也不吭不哈的,只挡在玉玳跟前儿认错、、、、、府上闹得那叫一个鸡飞狗跳。 魏启在跟前儿想拦也是拦不住,哄哄这头哄哄那头,劝架的时候还不小心挨了打,那叫一个憋屈。 后来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塞和里氏也稍冷静了些,只是仍不给巴尔善好脸色,亦不理一味护着巴尔善的玉玳。 魏启也是招式用尽了,这才回来的。 第二百五十七章 僭越之语 “娘娘有所不知,公爷啊眼下在您娘家府上做着百事通呢,太太要出门,公爷亲自给太太驾马,您二弟弟要读书习字,公爷也将夫子的活儿给替了,公爷见府上后院儿有一片花园下人修葺得慢,公爷带着下头的人一夜之间就给修好了。” “太太因这事儿气得头痛,也是公爷亲自给太太煎药,就差亲自侍奉在跟前儿了,凡见了太太,张口闭口便叫额娘,那热乎劲儿的就是太太再冷的心也能捂热了。” “二格格也帮衬着,看着太太态度稍有松动,便同太太讲了公爷的家世,讲了公爷这些年的难挨,太太是个心软的人,如此之下看公爷那是越看越可怜,越看也越满意了。” “昨儿臣休沐,便跟着蔺二爷陪着师父往您娘家府上走了一趟,想着再说和说和,那时候便瞧着太太已然对公爷没太多不满了,只是想来还差点儿火候,心头稍还有些气儿未消,若是公爷再加把劲儿,想来不久便能有好消息了、、、、、、、” 玉琭颇有些忍俊不禁的,也难为堂堂辅国公爷为玉玳做到这份儿上,如此也可见其真心,想来额娘态度松动也是看在这儿了。 旁的倒也没再同乔太医说什么了,乔太医倒也不只伺候永和宫,还得去别处为主子请平安脉,这会子告辞,玉琭也不多留人,只又谢了,客客气气的叫人送乔太医出门。 送走了乔太医,玉琭面上的笑意便挎了一半儿去,一想贵妃的身子,她心头便沉甸甸的,便兀自去了偏殿看看睡熟的四阿哥。 小孩儿快满月了,小脸儿像是发面馒头似的膨着,瞧着像是年画上的福娃似的,抱着也比先前沉了谢,这会子即便睡着了还时不时的抿着嘴唇儿,好似总也吃不饱一般。 玉琭看着孩子,心头才算是轻快了不少,然她心里顾虑着,总怕贵妃因着身子不肯自个儿生了,若要抱养孩子,想来那必是要从亲近的开始择,而今亲近了贵妃的,唯有她有四阿哥。 贵妃若开口,她必是要回绝,这一回绝,只怕前头的情分便也近没了的,她虽得了嫔位,可到底没什么根基可言,本就树敌不少,若再被贵妃不喜、针对着,这日子只怕艰难了。 玉琭如此想着,便不由得叹了出来,她同孩子亲近的时候总不喜奴才们都在跟前儿伺候,故而跟前儿只有一个谢氏,谢氏听自家娘娘这般忧心,自是要问上一问的。 “眼下小主子康健,没什么不妥,不知娘娘还有什么担忧?奴婢若能做到定竭尽所能。” 谢氏素来体恤,也是个相当实在又直接的性子,亦是利益共同体,故而不消担心谢氏的忠诚问题,这段时日相处,玉琭倒也同人十分投缘,思来想去,如若贵妃真执意要四阿哥,谢氏也必是要跟着一块儿去的,故而这事儿也同人脱不开干系,眼下说一说也使得。 隐去了贵妃的身子情况,玉琭细细道了自个儿的担忧,然谢氏听了却不在意,反而朝玉琭安抚笑笑。 “娘娘多虑了,奴婢觉得这事儿还不至于走到那一步的,奴婢不懂什么大道理,就拿奴婢族里的事儿来说,谁家要过继个孩子虽是不少见,可也不至于说过继便能过继的。” “族里的规矩不少,一来得膝下无子五年,这才能往族里提了意向,经族里商议,再择合适人家的孩子,谁家若是能有三个儿子及以上的,这才算是合适,然合适了还不成,还得问问那家人舍不舍得将孩子给出去,如此两方都满意了,这才再择了日子走规矩。” “天家的规矩定是比下头更多些的,即便真要过继,那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您才得了四阿哥,也就这么一个阿哥,万岁爷便是再不疼您,贵妃提出这事儿万岁爷也得考量考量。” “不同于百姓家的孩子,阿哥身上还背负着母族的希望呢,上头的娘娘们为什么都急着要子嗣,除了稳固地位之外,不还是盼着能叫自己的孩子得了太子的位份。” “奴婢说句僭越的,在没尘埃落定之前,太子爷的位子也没那么稳当,奴婢听吴嬷嬷说,在大阿哥之前,万岁爷膝下没立住的阿哥有好些呢,其中还有一位是太子爷的嫡亲哥哥,若不是生了意外,眼下太子也不能是太子了。” “太子年纪还小,以后的路长着呢,谁也不好说以后如何,万岁爷当时立嫡不立长的,如若四阿哥真叫贵妃娘娘看重,娘娘但凡再往前近一步,咱们四阿哥便也算时嫡出了,奴婢知道您不舍得四阿哥,可如若真到一步了,还请您多为四阿哥考量。” 玉琭断没想到谢氏能说出这一番话来,她从前看谢氏,只觉得谢氏是个稳重实在又亲和的村妇罢了,谁道入宫才这二十来天,竟也能为四阿哥看到这一步了。 玉琭对人这番话并未觉得恼怒,只是觉得十分无力罢了,她何曾没想过四阿哥的以后,若四阿哥真无佟佳氏的助力,以后能走到哪一步还真不好说。 可她就是不舍啊,她的四阿哥还未满月呢,贵妃那儿就开始不好了,若真眼下抱过去了,她只怕孩子长大了同她这个亲额娘不亲近。 谢氏看着主子的犹豫之色,岂能不明白,都是做额娘的,一想将自个儿的孩子给了旁人,那真真比心头剜肉还疼的,然她这段时日瞧着万岁爷对主子的好,总觉得这事儿也不会这样的急,还有得筹谋。 “娘娘,刚刚奴婢也说了,想来事儿也不至于那样坏,万岁爷极在乎四阿哥,极在乎您,您同万岁爷日日相处,定然比谁都更了解万岁爷,但凡下头阿哥有得选,万岁爷定不会先考虑您的孩子。” “眼下唯三阿哥同咱们四阿哥年纪相仿,下头的贵人原就没资格亲自抚养阿哥,要给也是将三阿哥给了贵妃,只是您情愿叫荣贵人和三阿哥压您和四阿哥一头,同贵妃绑在一处吗?” 第二百五十八章 都不容易 玉琭不是愚钝的人,一听谢氏这话她便心头敞亮多了,谢氏今儿同她这样推心置腹,玉琭便也有话直说了。 “你这是叫我分些宠爱出去,抬举了同娘娘亲近的人?如若是戴贵人或是那拉贵人有孕,想来既可叫我不失去四阿哥,又能坦然接受贵妃同旁人的亲近,戴贵人同那拉贵人出身也不高,想来以后若真有分歧了也好拿捏些,不至于叫四阿哥处处因此委屈了。” 谢氏笑着点头,她正是此意。 玉琭没再应声儿,只是细细想着这事儿能否可行,叫她让些宠爱虽也叫她不情愿,可比起将四阿哥送去去,这事儿便也不觉得难以接受了。 待四阿哥长大些了,她必不会再将康熙爷让给了谁去,不就是争宠,她眼下可还没开始争便有这样的宠了。 “此事容我再想想,倒是你竟这样深藏不露,普惠住持点出来的有缘人果真不俗。” 说到这儿,谢氏面上也是苦笑:“娘娘谬赞,奴婢哪儿有普惠住持说得那样厉害,不过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罢了。” “奴婢在外有全福夫人的名头,可家里人多事儿就多,奴婢十五岁嫁人为妇,整十年了,日日尽在斡旋这些糟心事儿,便是再愚钝,也能攒下不少经验来,能帮到娘娘也是奴婢的福分,也是自伺候了您和阿哥之后,奴婢这才觉得自个儿是在享福,心中尽是感激。” 谢氏的背景玉琭是清楚的,她是长房媳妇,上伺候公公婆婆就罢了,再上头还有婆婆的公婆,下头还有五个小叔子三个小姑子,再往下,孩子就更是多了。 除去小姑子嫁人了之外,其余尽不分家,这一大家子住在一块儿,不整日鸡飞狗跳就怪了,可谢氏能掌这一大家子,还能叫每个人都对她赞不绝口,那可真真是个能耐人。 “哎,都不容易啊。” 玉琭轻叹着,同谢氏说了会子话,她心头也轻松不少,算是有了些对策,而今也不必忧心忡忡想得那样远了,只叫人下头人日日关切着,盼着贵妃的身子再多争几年的气。 这日子一天天的过,很快便到了四阿哥满月这日,趁着玉琭月子出关受册封之力,康熙爷这便将孩子的明儿给赐了下来,还允四阿哥列入齿序,上了玉碟,正正经经的记在了德嫔名下,如此也算是叫玉琭安了一半的心,知了康熙爷的心思。 康熙爷对四阿哥不可谓不看重,且先赐了四阿哥的名儿,才有三阿哥的,如此瞧着三阿哥倒像是四阿哥的添头了。 荣贵人自是恼怒的,这头儿谢罢了恩,关起门来便抱着三阿哥发了一通火气,三阿哥眼下已是快五个月的年纪了,虽不爱哭了,可对着额娘这般可怖的样子,到底是吓得不轻。 小孩儿这头一哭,荣贵人便也跟着落泪,只叹自个儿和孩子命苦,荣宪公主一进门便瞧见这般场景,她悄声立在额娘和弟弟的身旁,默默无闻着,面上一丝丝动容也无,好似已然习惯了额娘对她的忽视。 “贵人,莫哭了,咱们还得去太皇太后娘娘那儿谢恩呢,永和宫那头已经出发了的,这大冷天的还将四阿哥给带上了,您若是去晚了,或是这时候叫娘娘知道您和三阿哥哭,只怕心中定然不满。” “依着规矩,三阿哥合该是周岁之后才能得了赐名或是列入齿序的,算是个正经的小主子了,而今咱们三阿哥才不足五个月便得了这般好,且甭管什么缘故,咱们阿哥都不吃亏不是,您就莫多想了。” 荣贵人跟前儿的奴才声声劝慰着,连连给主子沾着泪,只怕主子哭狠了不好出门见人,然她也是多虑了,荣贵人哭哪是悲切,不过是不服罢了。 这会子一听德嫔已经带着孩子往慈宁宫去了,荣贵人收了泪当即嗤了一句:“外头的风刀子似的,她倒也也舍得将自个儿的阿哥抱出去受风,真真是会巴结的,才不过憋了一个月便坐不住了!” 下头的奴才甭管心中想甚,这会子面上也只管轻蔑应和了去,主仆说了几句坏话,这才似是心头爽利了,紧接着飞快更衣梳洗,荣贵人叫下头的奴才抱好三阿哥和荣宪,也快步朝慈宁宫去了。 着通报进了慈宁宫的门,里头立即有热浪扑面而来,荣贵人只觉得奇怪,明明前儿她来请安娘娘身子还好着,怎么今儿是不成了还是怎得,需得点这么些炭盆?殿里可还有地龙呢。 四下扫了一圈儿,见一旁的贵人常在们个个热汗津津的还不敢脱去身上的披风,又听最前头太皇太后娘娘怀里那正咯咯笑的孩子,她这才明白,娘娘这是为了四阿哥,叫所有人都跟着受热呢。 荣贵人自是心头不快,她先前带着三阿哥来的时候便没这待遇呢,可这会子怎能露出半分不满,荣贵人也见不得娘娘尽对着四阿哥笑,这会子赶紧的接过奶娘怀中的三阿哥,抱着孩子上前请安。 “臣妾给太皇太后娘娘请安,娘娘我万福金安。” 对着荣贵人这事儿,殿里稍静了片刻,好似荣贵人是不速之客打搅了欢快似的。 太皇太后娘娘看了荣贵人一眼,随口便叫人免了礼:“荣宪和三阿哥也来了,快叫乌库玛玛瞧瞧,几日不见了,可长胖些了?” 饶是叫三阿哥和荣宪公主上前了,太皇太后娘娘仍不将怀中的小四阿哥交给下头的奴才,只叫孩子凑近了细瞧了几眼便罢。 三阿哥和四阿哥年纪都小,这会子凑到一块儿了,便难免比对比对,今儿贵妃身子稍缓和些了,便也到了的,虽面色瞧着不好,可精神不差,她先是摸了摸四阿哥的小脸儿,又摸了摸三阿哥。 “这么把两个孩子放一块儿瞧,臣妾怎么觉得四阿哥比三阿哥还白白胖胖些?” 僖妃自解了禁足,眼下也十分聪明了,至少面上对佟佳贵妃那是一派和气,说话也不夹枪带棒的了。 “姐姐这话可说得不假,四阿哥不仅生得白白胖胖的,瞧着样貌也更像万岁爷些呢。” 第二百五十九章 处处不如 其实两个人说的可是实话,四阿哥生得确实比三阿哥好,生得比三阿哥更像康熙爷些的,四阿哥虽是还小,可瞧着他那五官的小轮廓,已然很是有几分康熙爷的样子了,唯眼下可能年纪小,眼睛显得又圆又大,尤其是那小扇形的双眼皮更像玉琭些。 四阿哥又随了玉琭白皮肤,乍一看不怎么显,可跟三阿哥放在一处瞧可就对比强烈了,三阿哥在四阿哥的映衬下,显得普通了许多,长得不如四阿哥更讨喜。 可谁又听得了这样的实话呢,做额娘的自是见不得别人说自个儿的孩子不如人,然偏这会子开口的荣贵人一个都不能惹,便只能将这恼怒和酸涩尽数藏了起来,化作嫉妒的眼神儿瞥向贵妃身侧就坐的德嫔去。 荣贵人刚进殿的时候并未细瞧周围的人,德嫔坐得不算太靠前,她也有意忽视着,先前倒也没正眼瞧了人,只知道今儿德贵人穿得一身儿薄红绣海棠,这般清浅稚气的颜色荣贵人多是在纯禧公主身上见过,后宫鲜有穿成这样的。 她原还在心中发笑,笑德嫔都生了孩子还穿这般颜色,也不看看自个儿年纪几何了,又是刚出了月子,竟也不嫌这般颜色显仁臃肿。 然这会子细看过去了,她眼中的嫉色不免又更深了一层,着实想不通为何德嫔更刚出了月子,竟是比没有孕之前还显得气色好、身材佳。 德嫔比做贵人时打扮得繁复些了,可无论发间首饰如何堆砌,她那张脸还是清丽的,再华贵的珠钗也尽成了她的点缀,若说她同以前不同在哪儿,那想来便是比从前更多了些稳重、从容,甚至是雍容。 然这些又好似是错觉,德嫔挺着腰杆儿往那儿一坐,只是看着微微倾身看着四阿哥,竟像是个未出嫁的格格似的,听着众人夸四阿哥,她面上还微微发红,好似替四阿哥羞赧着。 “得亏是四阿哥年纪小还听不懂话,姐姐们这般夸着,臣妾都听得不好意思了,要臣妾看,还是三阿哥长得壮实,听闻三阿哥也不挑食,更别提生病了,不像四阿哥似的,光是哄着他吃用都十足费劲儿。” “在这一点上,臣妾可是羡慕着荣妹妹呢,荣妹妹到底是比臣妾经验丰厚些。” 玉琭这话可是给荣贵人找回些脸了,众人的眼神儿在荣贵人面上集了一瞬,荣贵人干笑两声儿客气着,岂敢再露出什么嫉恨神色,只顾着紧忙陪衬着说笑去了。 “德姐姐客气,说来这伺候阿哥也都是下头奴才的功劳,臣妾可不敢抢功的,孩子年纪小的时候多半都难伺候的,待四阿哥大些定然省心的、、、、、、” 场面上是笑声不断的,左一声姐姐右一声儿妹妹,好似这些人平日里都多亲近似的,然实则为了这一声儿姐姐,为了争先后,后宫女眷不知私底下要多较劲呢,荣贵人唤玉琭这声儿姐姐更是唤得咬牙切齿。 唤一声儿姐姐,她便多想一边自个儿的生育之功,多想一分万岁爷的偏心,心中便越发的难受憋屈。 待太皇太后娘娘看够孩子了,她抱着三阿哥落座了,荣贵人低头偶然得见自个儿紧贴着三阿哥身侧的小腹赘肉,那小小的弧度好似她怀着三四个月身孕一般,而后再同对面德嫔那纤细的腰身比对着,心中也不免自卑。 也怪不得万岁爷不爱来她这儿了,除了小腹上的些许赘肉,她小腹两侧皮肤上的纹还未消下去,到底是怀过生过好几个孩子了,便是想极力恢复也恢复不成以前的样子了,荣贵人心头稍有些难过,一时也未听清娘娘们说得什么。 再回过来神儿,她竟听到僖妃提及了郭贵人。 “、、、、、这几日臣妾替贵妃姐姐安排着祈福礼佛的事儿,着下头人安排时想起了北三所的那位慧妃了,听说她前些时候天冷得了风寒,臣妾便着人关切着去问问情况,谁道派知秋过去了,竟是在慧妃妹妹那儿瞧见了个意外的,竟是郭贵人在她身侧伺候呢。” “算算时日,可是有大半年的工夫未听说过郭贵人的消息了,知秋得见,见了郭贵人险些不敢认,说是郭贵人清瘦了好些,人也沉静了不少,瞧着很是规矩了,慧妃日日将她带在身侧,面上也多了不少笑。” 太皇太后娘娘稍有些恍惚,倒不是仔细回忆郭贵人呢,而是细细想着她这个藏在北三所的侄女。 她当年急于稳固她们博尔济吉特氏的地位,一边痛恨着姐妹,甚是姑侄伺候同一位主子,一边儿又不得不叫下头的孩子也走了她们的老路去。 慧妃算是一个,先前选秀进来的咸福宫格格也算是一个,康熙爷素来尊重她,对此安排只管点头应允,可想来打心底儿是不喜欢的,这些年来别说咸福宫格格了,便是慧妃康熙爷也一次没宠幸过。 也幸而康熙爷没宠幸,没叫这堂姐妹俩卷入后宫的是非,虽在宫中不受重视了些,然好在比谁都过得自由些。 咸福宫格格是个心宽的,日日只管吃好喝好就是了,旁的一概不理,时不时的来慈宁宫请安叫她瞧瞧,她也放心。 可慧妃就不成了,那孩子是个心思敏感的,自知万岁爷顾忌着姑侄的亲缘关系不肯亲近后,慧妃便自请去了北三所,这一住便是十几年,整日青灯相伴,心皈佛门。 而今忽地听闻慧妃过得不差,面上也常见了笑意,太皇太后娘娘一时感慨良多。 “难为慧妃跟前儿还有个能说上话的,是郭贵人有心了。” 僖妃同惠贵人下意识对视一眼,皆是瞧见了对方眼中的喜色,只要太皇太后娘娘感慨了,看在慧妃的面子上念着郭贵人的好了,郭贵人复起便也有了五成的希望。 僖妃也不贪心趁机为郭贵人求什么,只是亦跟着感叹些个:“可不是,郭贵人瞧着可比以前知情识趣多了,人也稳重踏实。” 第二百六十章 知情识趣 “知臣妾挂念着慧妃,她除了细细告知知秋慧妃的身子之外,还托知秋给臣妾送来了好厚一沓子亲自抄写的佛经。” “这佛经有给您的,有给万岁爷的,还有给贵妃的,给臣妾的,另还有最后一份是给德嫔和四阿哥的,为四阿哥祈福,倒也是十分认识到当初的冲动和错误了。” 说着,僖妃还真叫知秋拿出了一沓子佛经呈上前来,太皇太后娘娘随意翻看片刻便罢,岂能不知僖妃这是为郭贵人说和呢。 如若真只看在郭贵人照顾慧妃的份上,不过是解了郭贵人身上的禁罢了,倒也没什么要紧的,无非是一句话的事儿。 可郭贵人受罚的原因不一般,她是得了意欲陷害、残害后宫女眷及皇嗣的罪过才得了这般发落的,玉琭和四阿哥这做苦主的就在跟前儿,比之郭贵人这些弥补之措,到底还是玉琭和四阿哥更得她的重视。 更别说万岁爷了,只怕都要不急得郭贵人是谁了,玉琭正得圣眷,万岁爷自是不会拿无足轻重的人来坏了玉琭的心情。 太皇太后娘娘抬着眼睛不经意的往玉琭那儿看了一眼,见玉琭眼观鼻鼻观心,对这事儿压根儿就没什么搭腔的意思,她便也不提了,只倒了句有心糊弄着。 紧接着又问僖妃承办祈福礼佛一事,一声不再过问慧妃和郭贵人,僖妃岂能不知娘娘的意思,如此也不再多嘴,只好好将手头上的事儿细细道来。 “回娘娘的话,臣妾日日盯这下头人办差,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轻慢,眼下后殿的大佛堂已然处处布置好了,观敬师傅们停留七日,这七日师傅们的吃穿用度和住处臣妾也一再叮嘱了。” “眼下还不知普惠住持能不能到,臣妾也着人做了两手准备,定不会出了什么岔子,就等着后日行祈福礼佛的规矩了。” 祈福礼佛之地就在慈宁宫后殿,大佛堂面阔七间,进深三间,殿前月台陈设香炉、香筒,殿内装修考究,佛龛、供案、佛塔、佛像、经卷、法物、供器等陈设众多。 寻常便是没有佛事这处也都叫人时常洒扫着,太皇太后娘娘欲躲清净了也常在此处呆着,便是没有僖妃叮嘱,直接用也不会出了什么岔子,太皇太后娘娘不过是转移话题罢了,并非真的担心。 又细说了会子,太皇太后娘娘便觉得殿里的热闹稍显吵闹了,只管打发人都回去,也不必陪着她用膳,然见外头开始飘雪了,太皇太后娘娘便开口叫玉琭同四阿哥暂留下,待雪停了再回去也不迟。 玉琭自怀了四阿哥之后,便很少在太皇太后娘娘跟前儿伺候了,眼下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她自是点头应下,便是太皇太后娘娘不提叫她留下的事儿,她也得厚着脸皮多孝敬她老人家些。 待殿里清净了,玉琭勤快着,紧忙接替了苏麻喇姑的活儿,亲自给娘娘泡了茶奉上去。 太皇太后娘娘看着玉琭忙活,也不劝着人,待玉琭回她跟前儿了,她这才笑着拉着玉琭挨着坐下,便品着茶便叹着。 “可是有些日子没吃到你的茶了,原还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子吃到了才觉得甚是想念,便是苏麻喇姑都没你的手艺好。” 玉琭轻轻挨着娘娘,还像是以前似的同人十足亲昵:“您这夸我可不敢应的,日日被下头伺候着,娘娘多久未吃到我的茶,我便是多久没亲自沏过茶了,刚刚动起手来只觉十分生疏,还怕您不满意,一会子就赶我走呢。” 太皇太后娘娘止不住的笑,也顾不上吃茶了,且点着玉琭的鼻尖子的笑:“你这丫头的嘴还是这样厉害的,哀家若是真想赶你走,何必再留你一遭。” “先前人多,哀家也顾不上细问你,可是月子里下头人没精心伺候,怎么一下子瘦这样多?瞧宫里有过孩子的,哪个不是出月子的时候一派丰腴之姿,唯你好似比先前还瘦削了,叫人瞧着心疼。” “万岁爷总往你那儿去,怎么就没体贴着你吗?昨儿他来请安时哀家还问了,他说你什么都好,就是在殿里憋闷得紧了,总想着出来见哀家,可哀家瞧你只觉得处处不妥,也不知太医怎得说,可需要再做了对月?” 若再多做个月子,玉琭可就真真要憋死了,这会子她岂敢应太皇太后娘娘的关切,紧忙笑着解释几句去。 “就是瘦得快了些,倒也没什么不妥的,您就放心吧,我康健着呢,我眼下也是嫔位了,又有您和万岁爷的关切,谁敢在吃食上亏待了我去,不过是刚生四阿哥那几天急得了。” “孩子不妥,我便也跟着吃咽不下、辗转难眠,这才一下子瘦了去,后来孩子安稳了我便也安心了,日日补养着呢,眼下这般还是胖了些呢,不过太医说我身子底子好,瘦些也无碍。” 一听这个,太皇太后娘娘也是唏嘘,不由得瞧了眼躺在罗汉床上睡着了的小四阿哥,除了叹这孩子着实不素之外,还真不知该如何解释先前的离奇了。 “总归你身子无碍就好,先前哀家便记挂着你同四阿哥的身子,然哀家身子也不多争气,天一冷处处都不舒坦,饶是殿里地龙烧得旺也不成,如此也不好去瞧你,眼下得见了,便总算是安心了。” “至于刚刚僖妃提到的郭贵人,你倒不必放在心上,她犯了错,自是要付出些代价来,有些错也并非是态度转变、悔改,就能弥补得了的,她还能活着已是万岁爷格外开恩了,你若是不原谅,哀家定不会将她再放出来的。” 玉琭没想到这老太太同她说话这样直白,当即笑笑,也不在她老人家跟前儿瞒着自个儿的小心眼儿了。 “有您给做主就是好,我原还想着如何叫僖妃娘娘打消帮郭贵人的念头呢,我不是个大度的,见不得曾害过我的人好过呢,一想到以后还得压着不悦同她和平相处,我这心里便不舒坦。”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不见不成 太皇太后娘娘直乐,她喜欢玉琭也不尽因着玉琭像了她的端献公主,她这有什么便说什么的性子也着实讨喜。 太皇太后娘娘压着声儿同玉琭笑:“你这性子倒也是随了哀家了,睚眦必报这词儿听着是不大好,然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装来的大度无非是将气撒给了自个儿,气得多了可要折寿了!” “哀家能走到今日,无非是凭着这股子心劲儿,也凭着自个儿的长寿,哀家瞧你这般性子就正正好,以后甭管嫔位也好妃位也罢,你且记住哀家这话,别委屈了自个儿。” 同太皇太后娘娘说话十分得趣,可细细品味咂摸着,玉琭又总觉得娘娘有种同她交待什么似的感觉,对着老太太满面的褶皱,玉琭又是心酸又是不忍的,总怕娘娘不在了。 一时间颇有些压不住心情,玉琭忍不住抱了抱太皇太后娘娘,脸颊也轻轻贴着娘娘的肩膀,十分亲昵的应声。 “您的嘱咐我断不敢忘,每每来您这儿我总觉得比回了娘家还亲近呢,趁着外头的雪,我今儿也赖皮一回,想带着四阿哥在您这儿多赖一天可好?” “好好好!”太皇太后娘娘顿时开怀大笑,抬手也轻揽着玉琭去,将那些年的遗憾尽弥补给玉琭。 “你想在哀家这儿住多久便住多久,便是你不提,哀家也谁不得你和四阿哥走呢,天这样冷,若是雪下得大了你们娘俩可就不好来哀家这儿了,如此住下便正正好。” 二人好说了会子亲近话,这才一道用了午膳,康熙爷听说玉琭同四阿哥在慈宁宫呢,午间便也巴巴来皇玛玛这儿蹭饭了,言语间提及巴尔善,倒也没直说人过来是请赐婚圣旨的,只说巴尔善想皇玛玛了,这二日想来请安。 只是偏这会子又下了不小的雪,路上湿滑,不论是骑马还是乘马车皆不方便,便不知人何时过来了。 太皇太后娘娘轻笑一声儿,好似对巴尔善恼了的,放下手中的玉勺竟不肯再多用了。 “皇帝少帮着他一块儿来哄哀家,什么想哀家了,若要哀家看,只怕哀家在公爷心中不足挂齿呢,几次叫他入宫,不是说崴了脚便是扭着手了,若不然便是着了风寒起不来身了,尽是托词,哀家到底是没有你们的要紧事儿重要的。” 康熙爷岂能听得了皇玛玛说这话去,紧忙给皇玛玛夹了块儿她爱吃的烩羊肉,缓着声赔不是去。 “皇玛玛消消气,巴尔善可算是您亲自带大的,他什么样的性子您还不知道吗?他可能不念着您吗?先前出去游历两年,便是不给孙儿来信也得隔三岔五的来信关切了您,他最是同您亲近不过了。” “他过不来还得怪孙儿呢,是孙儿交待他事儿去办的,先前说伤着也是真伤着了,饶是不重也怕您担心,这才没敢说了实话,不是真躲着您不见的。” 巴尔善伤好的大差不差了,冬日里衣裳又穿得厚实,便是再严重的伤也看不出来,他眼下虽是右臂右手还不大利索,可来宫中又不消得他干了什么重活,想来也不会叫人轻易看出什么了。 康熙爷掂量着,生怕皇玛玛恼了人,这才稍提了几句巴尔善的伤势,只是怎敢劳她老人家多操心,言语间尽量缓着些,不经意着些罢了。 然即便这样说了,太皇太后娘娘还是止不住惊惶,也顾不上生气了,紧忙拉着康熙爷细问了巴尔善的伤势。 “他眼下身子如何了?伤着哪儿了?可要紧?你们糊涂不糊涂啊,为了瞒着哀家怕不是太医都没叫过去瞧瞧,哀家知道还能被吓着了还是怎得了?既是他前儿说过几日要来想来是不多要紧了,你这便给他传信儿,趁着眼下雪还不大叫他过来,哀家不瞧见他不放心!” 得!这会子也不需要康熙爷细细给皇玛玛解释什么了,直吩咐了梁九功去,请了巴尔善来,顿了顿,又另嘱咐一句,叫人将乌雅二格格也一并请来。 人来都来了,就干脆把事儿干利索去,省得一会儿皇玛玛见了巴尔善再提相看格格的事儿,巴尔善总不爱听,一拒绝皇玛玛心头也跟着不舒坦呢。 太皇太后娘娘疑惑地瞧着康熙爷,不知怎么叫乌雅二格格来作甚,到底是隔得久了,她险些忘了给人做媒的事儿,正欲开口问,倒是想起来了,先前她同康熙爷提过撮合巴尔善同二格格呢,想来康熙爷还记得,这才特叫人来了。 只见太皇太后娘娘了然点头,还夸了康熙爷一句:“若不是你提,哀家险些忘了的,到底还是你办事周到,今儿既是过来,便趁机叫他们二人见见面去。” “若是成,择日子赐婚,在年节里也是喜上加喜了,若是不成,正好再过几日就是腊月里了,宗亲们又该挨着个儿的带着下头的孩子们来给哀家请安了,也正好再给二人分别相看相看,也算是了了心事,哀家不必再一直记挂着了。” 这话太皇太后娘娘是冲着玉琭说的,先前她当着玉琭的面儿说是对玉玳的婚事上心的,谁道病了一场,那病去抽丝着实难挨,她也没精神头管了什么,这一拖便从春日里拖到了眼下。 巴尔善再耽误二年也没什么,至多叫人说句年纪大了什么的,若是用心寻,依旧能寻着不错的格格,然姑娘家可耽误不得,再翻了年,玉玳可都整十六了,这年头谁按照整岁算数,说出去都快成恨嫁的老姑娘了。 不过要太皇太后娘娘看,巴尔善同玉玳的年纪倒是正相配,满人家格格十三四岁的格格多是任性的,只怕不会体贴人,玉玳这般年纪正正好,最是知冷知热的,二人凑在一起也有话可说。 太皇太后娘娘心中盘算着,想着玉琭还不知巴尔善起人,便同人提了几句去,玉琭只佯装不知,句句附和着娘娘,声声夸着公爷不俗,太皇太后娘娘心里是极关切在乎巴尔善的,自是喜欢听人夸巴尔善,还不由得比平日里多用了半碗膳。 第二百六十二章 娘娘成全 康熙爷在一旁陪着,倒也不忘关切着玉琭去,给人添汤添膳,二人坐得近,康熙爷还在桌下轻轻拍了拍玉琭的腿,给人一个赞许的眼神儿,若说谁最能哄皇玛玛开怀,还得是玉琭呢。 用罢膳,苏麻喇姑这便叫人收拾了,亲自给殿内的三位主子上了茶,因盼着巴尔善和玉玳来呢,她老人家也不歇了,只管同康熙爷和玉琭说说话去。 四阿哥中间还闹了会子人,非要额娘抱抱才好,玉琭原还怕搅着太皇太后娘娘了,意欲抱着四阿哥往偏殿去呢,谁道娘娘不许,她这儿素来安静,静久了便徒生寂寞,眼下无论孩子是哭也好笑也罢,都叫她觉得热闹,便允玉琭就在这儿哄孩子了。 四阿哥并非饿了也并非是拉撒了,就是被玉琭抱惯了的,一日里若不粘着玉琭一两个时辰都不成,小东西可黏人着呢,连被玉琭穿过的衣裳裹着都骗不过去呢。 这会子被额娘抱着,他便安稳了,小手抓着额娘的衣袖睡得熟熟地,小嘴唇儿一吮一吮的,只叫人瞧着心头欢喜,太皇太后娘娘瞧着,心都要化了的。 直到外头奴才通报说是公爷和二格格到了,太皇太后娘娘这才叫谢氏将四阿哥抱下去,免得她们说起话来搅了四阿哥好眠。 “孙儿给皇玛玛请安,皇玛玛万福金安,给万岁爷请安,给德嫔娘娘请安。” 巴尔善同玉玳一前一后进了慈宁宫,巴尔善许久未见太皇太后娘娘了,瞧着人比先前更多了几分老态,他自是心头愧疚,只觉得自个儿不孝,先前不在京中就算了,眼下在京中呢,自是要常入宫同她老人家说话解闷儿的,偏伤着,叫他为难。 玉玳也跟着问安,道了句吉祥。 太皇太后娘娘虽嘴上说着埋怨,可这会子见了巴尔善,哪儿还做得出什么埋怨之态,那是高兴都来不及呢,紧忙叫二人起了赐座,她将巴尔善叫道跟前儿来好好瞧瞧。 “听玄烨说你伤着了,伤着哪儿了,可要紧?” 巴尔善忍着右臂的钝痛抬着胳膊在娘娘跟前儿转了个圈儿,面上一派的轻松:“皇玛玛放心,孙儿身子骨好着呢,没伤着哪儿,就是险些腿脚上有些擦伤,稍有些不方便走动。” “万岁爷关切着呢,定叫孙儿歇满了才出门,这才不能来瞧您的,您身子可好?自先前一别,孙儿可是好几个月没瞧见您了。” 太皇太后娘娘笑着,也拍着巴尔善的手背,也句句道着好。 三两句问候罢,太皇太后娘娘便将目光转向下头两个小的,那是越看越满意,还忍不住打趣一句。 “你们二人倒是来的巧,怎么碰一块儿去了,若是哀家没记错,你那府上同二格格府上可不是一个方向的。” 众人一听这话,皆笑得不自在,他二人能不巧吗,梁九功都没去辅国公府,他直奔乌雅府将二人给叫来的,巴尔善只怕再坏了玉玳的名声儿,都没敢直说,忙寻了借口解释着。 “确实是巧了,外头下雪呢,孙儿就没骑马,谁道府上马车一贯没人坐竟年久失修,到半路便断了车轴,孙儿正欲叫人再回府上牵马的,谁道正见二格格的马车缓缓而至,车辕上还坐着万岁爷跟前儿的奴才。” “孙儿眼熟,这才上前问了问,二格格心善,便将孙儿给捎过来了。” 太皇太后娘娘笑着点头,心说这可不就是缘分了,又见二人面上没什么隔阂排除的,想来印象都还不错,她便趁着这热乎劲儿,当即提了这事儿去。 “既是如此,哀家便开门见山了,此次叫你们过来,也是为了你们的终身大事,先前皇玛玛总叫你相看些格格,也并非想逼你,而是你年纪不小了,身边儿也没个知冷热的,眼下也总该有个着落了。” “哀家替你相看的时候不短了,自上次见,哀家心中便有意心仪人选,想说给你听听,叫你瞧瞧,谁道你跑得甚快,这话哀家也没能同你说了去,今儿你可甭想推脱了。” 巴尔善一听这个,还当皇玛玛又给他介绍格格呢,寻常也就罢了,今儿可是但这玉玳的面儿呢,叫人听着心里岂不难受,巴尔善当即也不犹豫了,撩了袍子便朝太皇太后娘娘跪。 “孙儿不孝,叫皇玛玛费心了,然孙儿心中早有心仪之人,再容不得其他了,还请皇玛玛收回成命。” 太皇太后娘娘一愣,下意识的往玉玳处瞧了一眼,也不知是谁入了巴尔善的眼,竟这样直接拒绝了去,幸而她没直接说了玉玳的名字,不然这会子可得叫小姑娘伤着了。 然玉玳确实是知根知底儿的好孩子,太皇太后娘娘还不大愿放弃,便又问:“巴尔善,你想好了,你真不肯?” 巴尔善朝太皇太后娘娘又是深深一拜,还是那句话,倔得不行:“孙儿早已心有所属,心中已是容不下旁人了。” 太皇太后娘娘一听这个,心中也是歇了推玉玳上前的心思,只管问巴尔善到底看上了哪家姑娘,还早心有所属,藏得倒是深。 “既是如此,哀家也不逼你了,只是不知是哪家的格格,总得叫哀家过过目。” 只见巴尔善缓缓抬头,跪在地上挺直了脊梁,沉静的面庞罕见酡红,眼中既期待又紧张,他抿了抿嘴唇儿,好一会儿才道。 “孙儿心有所属之人,正是今日同孙儿一道前来的乌雅二格格,孙儿便是上次出宫时,无意间遇见二格格的,当即惊为天人,魂不附体,心也跟着丢了。” 此话一出,只见玉玳腾得涨红了脸,也上前同巴尔善跪在了一处:“还请娘娘成全。” 只道了这一句,瞧着二人同样的脸红,太皇太后娘娘便什么都知道了,她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忽地笑了起来,笑这天下竟有这样巧的事,这样深的缘分,紧接着便是康熙爷同玉琭的轻笑,笑两边儿都蒙在鼓里,笑巴尔善刚刚的那句不肯,笑人的断然拒绝。 第二百六十三章 赐婚圣旨 慈宁宫上下顿时充斥笑意,唯独下头并肩跪着的两个还蒙着,不知都笑什么呢,刚刚他二人的一番心意表白好似也没多可笑。 “皇玛玛、、、、、、、” 只见巴尔善又要开口表白内心,太皇太后娘娘摆摆手阻了人话头,面上依旧笑意不减。 “巴尔善,你就不好奇哀家一门心思想给你介绍哪位格格吗?真就一点儿不好奇?你若是有心,当知道前些年你还在京中的时候,哀家隔两日便将你叫到跟前儿,叫你见四五位格格。” “一开始是满人格格,后来也不拘着出身了,叫来的都是汉军旗家的格格,京中适龄的,能配得上你的也不过尔尔,你几乎都见过一遍了,便是没见过也听说过来历底细,而今忽地又有一合适的了,你就没想过是哪家的吗?” 巴尔善还迷糊着,岂能知道太皇太后娘娘她老人家这是卖什么关子呢,他不由得轻轻拉住身侧玉玳的手指,心头纷乱着,也不知这话如何回,更不知从何处思虑了。 以前他是耐不住皇阿玛玛的催促,同不少高门格格打了照面,然他尽没用过心,连这些格格的脸都没记住一个,然他自打办差起,便是做了万岁爷的耳目,对京中的人,京中的势力再熟悉不过了。 更别说谁家有几个格格这样的小事,说是了如指掌都不为过,可眼下顺着皇玛玛的话去想,他还真想不出还有哪位格格是他当初没见过的。 然他微凉的手心忽得被玉玳柔软的手指一勾,巴尔善心头当即巨震,闪过一瞬叫他不大敢相信的念头。 是了,京中的高门格格,他见过的没见过的确实都心中有数着,唯独乌雅家的二格格他不甚了解。 倒不是乌雅家还算不上高门,只是在两三年前,也就是他未离京时,那时候德嫔还只是伺候在太皇太后娘娘跟前儿的小宫女罢了,一家子都是包衣奴才的出身。 后来德嫔被万岁爷看重,这才全族抬旗,二格格的身价便也跟着水涨船高了,这二年他在外搜集消息,目光尽专注吴三桂的动向去了,谁又会在意万岁爷宠着谁,又如何宠呢。 先前他甫一归京,一来肩负重任,二来身上又伤得不轻,自是没心思理会皇玛玛说的那劳什子格格,之后能遇见二格格便实属意外了。 “您同孙儿几次书信往来,信上说,有一个格格甚好,当配孙儿,这位格格难不成便是二格格?您不会是早在孙儿未归京前,便想叫孙儿相看了玉玳吧?” 巴尔善虚虚地问着,声儿都是颤的,他大脑一片空白,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儿,若是他能再早些意识到,若是他没那么抗拒皇玛玛给他说的格格,他同玉玳会不会早成亲了,是不是也不会这样艰难了? 然这念头也只是飘过一瞬,如若他当时真的听皇玛玛的话去见了二格格,想来多半也成不了事儿,定然是应付一会子便过去了,像是对待旁的格格一般,他连二格格的脸都记不住,心里只琢磨着万岁爷交待给他的差事。 也幸而是命运作祟,他同玉玳虽错过了一回,之后却在更恰当的时机见面了。 若无那日的乞儿拦路求救,若无他一时善心泛滥,甚至是若无当日脉脉斜阳叫他心头微松,只怕他同二格格便也不会在一起了。 太皇太后娘娘笑着,对着巴尔善的怔愣,也没直接回答了他的问题,只是起身好生将两个孩子从地上扶起来,轻轻拍了拍两个人握住的手。 “不期而遇,天使然也,此金玉良缘,哀家也不问你们相遇相知的缘由,也不问你们相遇相知多久,只瞧着你们这般携手,便知你们当是已然下定了决心要好好白头了。” “哀家赐婚成命一旦发出,便断没收回去的理儿了,只问你们可想好了,若没想好,还有些反悔的机会。” 巴尔善抛开了心中那些又得没的,只是紧紧地攥着玉玳的手同人相视一笑。 “心甘情愿。” “怙终不悔。” 二人的心意掷地有声,太皇太后娘娘笑着,当即便叫康熙爷跟前的人进来拟旨,颁了旨意去。 “奉太皇太后慈谕,兹闻三等轻车都尉乌雅福成之妹乌雅玉琭,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太皇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辅国公爱新觉罗巴尔善正值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 “值乌雅玉玳待字闺中,与辅国公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辅国公为嫡福晋。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梁九功一脸喜气宣完了旨意,当即将手中的圣旨并拢,双手奉上前去:“公爷、二格格,接旨谢恩吧。” 先前二人还紧张激动着,然听得旨意落下,二人反倒冷静下来,心也安了的,这便朝太皇太后娘娘和万岁爷行了大礼。 “谢主隆恩,皇上万岁,太皇太后娘娘千岁!” 看着下头的两个孩子接了旨意,太皇太后娘娘竟有些鼻头微酸,以前她还总觉得巴尔善老大难呢,同样的年纪,旁人都当阿玛了,唯巴尔善还妹着落,眼下谁道说要成亲便要成亲了,叫人还有些不敢相信。 知道他们两个心急呢,太皇太后娘娘这便叫人请了钦天监的人来,拿着二人的八字好好算算,看看好日子还定到什么时候。 没一会子钦天监的人便来了,来的还是李阙李大人,且掐算了片刻,这便开了口。 “回娘娘、万岁爷的话,公爷同二格格的八字互补,乃天作之合,来年五月、七月、九月皆可定了日子,此还得看公爷和二格格的意思。” 众人当即将目光移了过去,只见巴尔善面上未红,开口时还有些不好意思,然到底是压不住心急,张开便选了五月。 “便定在五月里吧,那时候天正好不冷不热的,听闻女眷的喜袍甚是繁重,五月里还带着些清爽,如此也不叫二格格难挨。” 第二百六十四章 理亏愧疚 巴尔善满口为了二格格,然谁人不知巴尔善心急的劲儿,到底还是要笑人一场的。 钦天监的凡给定日子,多是择出三个或是四个适宜的月份,下头的孩子们客气着,也为了不显着急,多是往后拖一拖,也算是给规矩留足时间准备,哪儿像是巴尔善这般,当即选了最早的那个,那心思连遮掩都不带遮掩的。 众人这一笑,将玉玳也臊得够呛,若非当着一众主子们的面儿呢,她定拽着巴尔善好耳提面命一番,都这会子也不差了一两个月的工夫,五月里天气适宜,九月里秋风正爽,岂不更是合适。 然到底当着人面儿呢,玉玳给足了巴尔善颜面,只管点了头去,陪着巴尔善一道被人笑去。 末了又商议了片刻,便将二人成亲的日子定在了五月初八,如此一来,留给礼部和内务府准备的时间也不多了,康熙爷紧忙吩咐下去,叫人好生准备着去,便是再仓促也得给人办得漂漂亮亮的。 说罢这事儿,康熙爷也不多留,只管带着巴尔善去乾清宫商议政事了,留玉琭玉玳姐妹俩好生陪着太皇太后娘娘说话。 巴尔善虽是养伤久居不出,然外头的耳目依旧是巴尔善管着,他便是不出门也知道天下事,也比康熙爷知道得多。 “朕听传闻,吴三桂似是八月里便因中风殂殁了,为稳定军心,此消息一直瞒而不发,然叛军也并非铁通一块,常有传闻隐隐现现,承郡王派人打听,然跟前儿也无可用的探子,这消息便一直做不得准数。” “若朕没记错,你当初从叛军归来时,当是在吴三桂跟前儿埋了钉子,不知可又确切的消息传来?” 巴尔善闻言,直接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呈了上去,他今儿前来除了为他和玉玳求得赐婚圣旨之外,便是为了吴三桂的消息了。 “回万岁爷话,吴三桂确死无疑。” “臣上个月也听到了这般传闻,当即就派人打听去了,只是臣那人手是吴三桂女婿方光琛跟前儿的长随,原以为吴三桂甭管是死是活,他的消息总不能还瞒着自家人,谁道吴家人不将女儿女婿当自家人看,消息难寻,这才拖沓至今。” “自承郡王领兵夺取永兴,大败叛军之后,吴三桂占据两广的计划便算是胎死腹中了,被八旗将士们围追堵截之下,他进暂无可进,想退居广西亦是做梦,且看八旗已然兵临城下了,他只得带着人逃往贵州,企图同福建靖南王、广东平南王再行商议,对承郡王的大军行两面包夹之战,以此再夺取永兴等地。” “然激愤之下,吴三桂身子便已然有衰败之象了,七八月里衡州又正值酷热难耐之时,叛军还未走到贵州,吴三桂便殂殁,探子消息传来,说是吴三桂心情不舒,焦虑过重,肝火过盛,便突然得了“中风噎嗝”的病症,随后又添了“下痢”病症,太医百般调治,终不见效,八月十八夜里便殁了。” “吴三桂嫡妻张氏六月里便殁了,吴三桂走时身边儿之后儿子吴应麟和长孙吴世璠二人,若依吴三桂遗言,当是将他们自封的皇位传给长孙吴世璠,然明争暗斗之下,吴应麟和吴世璠谁也没能如愿,然僵持不下之时,也十分有默契的将吴三桂的死讯瞒了下来。” “二人传假消息,将吴三桂爱妾陈圆圆骗来,让她日夜守着吴三桂的寝宫,以给人吴三桂未亡的假象,或上朝或面见大臣传军令,皆是吴应麟同吴世璠借吴三桂名头行事。” “至十月下旬,战局僵持不下,吴三桂的侄、婿与心腹将领马宝、胡国柱、夏国相齐聚云贵,意欲亲见吴三桂商谈战事时,屡不得见吴三桂,这才发现端倪,知吴三桂殂殁之事。” “此等人先前皆对吴三桂忠心,因忽知吴三桂殂殁只怕扰乱军心,便推出吴三桂心腹吴国贵代理政务,另派吴三桂大女婿郭壮图护吴世璠去衡州吊唁吴三桂,另在衡州登基。” “然此事吴应麟还虎视眈眈着,吴世璠怎敢乱动,郭壮图有一女儿嫁给吴世璠,为保势力,便力阻吴世璠离开云贵去衡州继位,吴国贵自也有这般顾虑,只得再带人商议登基之法。” “十一月里,也就是五日前,这才令胡国柱等用棉裹吴三桂遗体,秘密载经宝庆入贵州,大将军马宝留守衡州,吴世璠迎至贵阳,这才得以顺利登基,然吴世璠虽是登基,叛军仍受震荡,气势已大不如前了、、、、、、” 巴尔善略略将经过说了说,那密信上的消息则更为详实,这会子见万岁爷不言语,巴尔善便也只管在下头跪着,说起来这事儿也是他没办好,如若消息再早些传来,承郡王当即便可利用这消息动荡叛军,在吴应麟同吴世璠争得你死我活时得用翁之利了。 而不是怀疑吴三桂另有企图,如此顾忌着没少延误战机,虽眼下依旧夺取了衡州等地,可吴世璠登基,叛军也随之安稳,接下来只怕还是不好迅速分出胜负来啊。 但凡他多用心些,也不至于叫八月的消息一直推到十一月,推到万岁爷都听说了他才办妥,巴尔善自知心思都放在玉玳身上了,仗着伤也没怎么理外头的正事,他理亏也是愧疚自责,一时间头都不敢抬。 等了好一会子,康熙爷这才将手中厚厚的密信看完放下,睨了下头的巴尔善一眼,心中也说不上生气不生气,只是开口是语气淡淡,颇有些点提之意。 “跪着作甚,快起身吧,此事朕知晓了,吴三桂殂殁是好事,然即便没有这般好事,叛军也不足为虑。” 巴尔善不肯起身,只又拜:“臣有罪,还请万岁爷责罚,是臣治下不利,轻慢大意,延误了这般重要的战机。” 康熙爷也没勉强巴尔善,见人悔悟,便跪会子听他说话也使得,罚就不必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有了家人 “这仗都打到今日了,想来你也能看出些吴三桂的路数,他是个没什么长远眼光的,即便叛军呼声高,吃败仗也是早晚的事。” “他既没有‘疾行渡江,全师北向’,以雷霆之姿颠覆我大清朝廷,也没有‘下金陵,扼长江,绝南北通道’或‘出巴蜀,据汉中,塞崤函自固’,以建立巩固的后方,对我大清慢慢图之,而是分兵湖南、江西、湖北,逐地争夺一些意义不大的地界儿。” “永兴此地算是唯一关键之地,眼下也已然落入我大清手中,别说吴世璠登基稳固了军心,就是我大清与叛军换过来打,想赢也极其艰难,此时延误战机并非大事,朕又不适不知你伤着,岂肯苛责于你。” “瞧着吧,至多三年,定能分出个胜负来,你亦不是没机会弥补,巴尔善,你既将成家,自当专心立业了。” 对着巴尔善这样亲近的,康熙爷自是不消得将话藏在云中雾中叫人绞尽脑汁去琢磨,摆明了告诉人成了家安了心,是该好好立业好好办差的时候了。 知万岁爷不打算同他计较什么,巴尔善心头当即松了口气,紧忙朝万岁爷又拜,表了忠心去。 之后康熙爷也不再同巴尔善说了什么政事,只是体贴关切着,问府上可有什么短的缺的要修葺的,这便叫内务府的上心去。 巴尔善到底是要成亲了,不能凑合了事,而自打巴尔善阿玛额娘走后,巴尔善多是在宫中住着,要么就是去外头办差,也甚少回去,都这么些年了,那些房子院子即便有人看护只怕也难掩颓败。 以后府上就有了女主子,再往后也该有了小主子,便不能不焕然一新去。 偏巴尔善跟前儿全是清一色的爷们儿、奴才,没一位能主事的嬷嬷,只怕巴尔善注意不到这些细枝末节,康熙爷将巴尔善视作手足中的手足,自是要好好替人上心的。 巴尔善声声应着,瞧着康熙爷对他这般用心,他心中自是更加愧疚了几分,说话间也更加小心,只怕惹得康熙爷不快。 待说罢出了乾清宫的门,巴尔善被冷风吹得一激灵,这才发觉背上早被汗水浸透了,且收了收敬畏和感激,巴尔善这才往慈宁宫去了,想来得陪着娘娘用了膳,这才得以带着玉玳出宫。 然去了慈宁宫,却听下头人说娘娘正小憩呢,德嫔娘娘不好打搅娘娘安眠,便带着二格格去了慈宁花园小逛。 巴尔善自小在宫中长大,因着得万岁爷同娘娘看重,除了东西六宫之外,倒也是没他哪儿不能去的,慈宁花园平日里后宫女眷也不会随意来,他便叫人备了些个点心热茶带着,借着给玉玳送关切的名头去寻了人。 然兜兜转转好一会子,巴尔善这才在东北角的亭中瞧见了人,然亭中却不见玉玳身影,只德嫔娘娘侧对着他坐着,细细品茗。 都到了,以后也算是一家人了,没得避而不见的理儿,巴尔善先前同玉玳相处时,也没少听玉玳提起她姐姐的好,巴尔善自也敬着,当即上前问了安去,将手中的食盒递给魏启。 “臣见过德嫔娘娘,娘娘吉祥。” 玉琭细看了一眼巴尔善,面上微微浮现些个满意之色,紧忙起身也给人回了一礼去。 “大人可是来寻二妹妹的?不巧,刚起了些风,得二妹妹关切,便回慈宁宫取手炉去了,这才刚走,想来一来一回的得有一刻钟的工夫。” “这会子风雪急些,大人若不介意也可进来躲会子风雪,臣妾来时同妹妹拿了些好茶,大人品品也暖暖身子。” 巴尔善应了一声儿,只上了台阶立于柱旁,便顾忌不肯上前了。 “多谢娘娘关切,臣立在此处便足够了,先前只怕您同二格格来得匆忙,臣还另备了些吃食。” 巴尔善倒也是这会子才细看了德嫔的容貌,心道真不愧是姐妹俩,眉眼五官竟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打扮上、气度上差得多些,德嫔雍容明艳些,玉玳则多是清丽内秀了。 又客气了几句,巴尔善这才又朝德嫔一拜,赔了句不是:“先前的事儿,到底是臣欠考虑,给太太,给您添麻烦了。” “除了赔不是,臣也想提玉玳好好谢谢娘娘,先前玉玳受惊,若无娘娘几次开解玉玳,想来臣便是遇见玉玳,喜欢玉玳,我二人也不能促成这段缘分的,臣自幼便没了亲近之人,以后臣同玉玳成了亲,臣自当太太是臣的额娘,当娘娘是臣的亲姐姐了。” 玉琭看着面前目光清明、眉宇英气的巴尔善,心中默默提妹妹点评,当真是越发满意,既然都当她是亲姐姐了,说话自也不消得太见外了。 “大人一口一个谢,可不像是将我当自家人看待了,我同玉玳是亲姐妹,便是没大人,该说的话我这个做姐姐的也自是要对妹妹说,也自是该护着下头的弟妹们。” “大人也知我们兄弟姊妹多,然若说最叫我放心不下的便是玉玳了,起先知道大人同玉玳在一处的事儿时,我确实对大人含着不弱于额娘的恼怒,然听万岁爷提及大人,眼下又见了大人的真心,便再没什么不放心了。” “什么盼着您对妹妹好的话我也不多说,只是觉得一家人自是要相互扶持勉励的,大人乃天皇贵胄,又身兼要职,我自是不敢说扶持您的话,只望您莫同家里见外,以后凡用到的地方或是难处,直言便是,有一分的力家里便能出一分力去。” “以后大人不再是孤身一人了,玉玳的家人也是您的家人。” 玉琭此话一出,莫名叫巴尔善鼻尖儿都泛起酸涩来,这声儿家人,他都多少年没听过也没想过了。 万岁爷和娘娘虽是对他十足关切,可到底是君臣有别,亲近中夹杂着规矩,叫人不敢亲近太过,放肆太过。 这几日又同乌雅家太太相处,太太虽是常对他冷脸,可他也不是感受不到太太对他的关切,太太是个面冷心热的,时而叫他有对着额娘的感觉,然他先前到底拉着玉玳犯错,同太太说话时也提着心,不敢放开了去。 第二百六十六章 不一般的 唯独今儿对着德嫔娘娘了,听着这话,才叫人真觉得自个儿算是融入了乌雅家了,他也是有家人的人了。 巴尔善压了压情绪,这才笑着亲近应声儿:“既是如此,那臣便跟着玉玳叫您一声儿长姐了,您也莫总称呼臣大人了,您直呼臣的名字也使得。” 说来若真依着年纪,巴尔善比玉琭还大一岁多呢,然既是随了玉玳的称呼,巴尔善这声长姐叫得也心甘情愿。 他原一直不明白德嫔圣眷不衰的缘故,今儿可算是知道了,德嫔天生就有本事叫人觉得十分亲近呢,三两句话的工夫便叫人的防备与隔阂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且看后宫女眷,巴不得叫人敬着或是尤为看重着,唯独德嫔娘娘不一般。 他自小没了阿玛,额娘没几年也紧跟着去了,虽是身份在这儿搁着,日日锦衣玉食的养着,身边儿的奴才更是一抓一大把,可没一个亲近的,那非一般的寂寞自是无人可说。 万岁爷想来也是如此,遇见德嫔娘娘这般给人如沐春风之感的,自然是要忍不住亲近了。 玉琭趁着这股子亲近,便又多关切了人两句,然她是万岁爷后宫女眷,不该同外男亲近太过,琢磨着玉玳快来了,她便起身告辞,叫二人一会子好好亲近赏雪逛园子去。 “四阿哥黏人,我出来时候不短了,只怕四阿哥要闹,便先告辞了,您可于此等玉玳一会子,今儿初雪呢,自是要有情人在一道儿赏才得趣。” 巴尔善笑笑应声儿,当即朝德嫔娘娘拱手一拜:“恭送娘娘,降雪路面湿滑,娘娘小心脚下。” 玉琭微微点头屈膝,便带着魏启几个回慈宁宫去了,还怕叫巴尔善久等,特饶了绕路没同玉玳碰面,免得再招呼两句也是耽搁时辰。 到了慈宁宫时,太皇太后娘娘还未起身,玉琭用了盏热茶暖了暖身,也小睡了一会子,然说是小睡,再睁眼时天也黑透了的,巴尔善同玉玳不在宫中过夜,半个时辰前便告辞了的,各自回去好好准备着婚嫁,成亲之前二人便也不好再见了。 这雪纷纷扬扬下了两日,好在下得并不大,倒是不必太担心雪患的发生,玉琭再慈宁宫住了三日,又在乾清宫住了一日,直到请观敬小师傅同护国庙僧人前来礼佛祈福的前夜,这才带着四阿哥回了永和宫。 猛然一回去,玉琭竟还有些不适应,末了又去景仁宫讨了盏茶吃,同佟佳贵妃热热闹闹说了一会子话,玉琭这才装了满腹心事回去。 也不知是欠还是怎得,若真同康熙爷和太皇太后娘娘呆在一处安逸久了,玉琭只觉得心中没地儿似的虚着,反倒是见了佟佳贵妃,见了后宫女眷,心里琢磨着些个弯弯绕绕,她这才觉得自个儿并不是被谁蒙在鼓里,心中也有了些把握一般,睡觉竟也跟着踏实了。 翌日一早,玉琭要同后宫女眷们一道去慈宁宫参与祈福礼佛之事,故而不能再睡懒觉,寅时便起身梳洗打扮用膳了。 好在是冬日里,一层层吉服穿戴上也并不觉得过于厚重,而今玉琭晋升为嫔了,打扮上便比以前更为繁复些,除了吉服颜色从青色变成香色之外,头上戴的手腕上、脖子上挂的也更多了些。 尤其是头上的金约,原就是略微厚重的,如今又比从前增了一对儿珊瑚珠和绿松石点缀,瞧着华丽是华丽,可这套下来,叫人头不敢低腰不敢弯,没一会子便觉得肩背都僵硬得厉害,然这才只是刚穿戴好罢了,今儿还有一整天的规矩要熬呢。 “主子,您再多用几口奶饽饽吧,今儿上午只怕没工夫吃茶用点心,饿着也是难挨。” 见主子打扮好了便要起身出发,一旁的花月关切着,念着刚刚橘如给主子梳头时,主子没吃几口便撂了筷子,这会子还从桌上捡了一盘子点心饽饽送到主子面前,叫主子挑个喜欢的再多用一口,主子到底才刚出了月子没几天,身子还正是补养的时候呢,怎能饿着了。 玉琭起得太早,着实没什么胃口,捻着帕子掩唇打了个小小的呵欠,挑了半晌儿,这才用了个小小的奶皮酥去,又用了茶清清口,这才带着人出了门儿。 因着是去慈宁宫,也不消得带多少人,玉琭便将莺时橘如几个留下,多看顾着些四阿哥去。 “殿里地龙烧得旺,又点了炭盆,可得注意着开窗通风,另给四阿哥喂些水也使得,刚我瞧他了一眼,四阿哥嘴唇儿都有些微微干,别怕他冷,裹太厚捂着了也是不好。” 玉琭立在廊下细细嘱咐着莺时几个,别看四阿哥跟前儿的奴才都是康熙爷和太皇太后娘娘用心挑出来的,都是再稳妥不过的人了,然她们伺候孩子的本事在玉琭眼中可没那么达标。 尤其是怕阿哥受寒这一条,殿里都热得人微微冒汗了,偏下头的奴才还给四阿哥裹得厚实,身上包着一层再盖着一层,头上还得带着帽子,直惹得四阿哥小脸儿红得厉害,每每一摸他细软浓密的头发都是潮的。 就这还不愿意在冬日里给四阿哥洗澡,玉琭只怕四阿哥生了痱子,即便不生痱子,这么捂着也要将小孩儿给捂臭了。 “哎,奴婢记得了,定然寸步不离地守着四阿哥去。” 玉琭点头,如此才放心带着人去了慈宁宫,她出来的不晚,然到慈宁宫时众人也差不多尽到了的,玉琭规规矩矩朝上头的太皇太后娘娘和太后娘娘问安,余光一瞥倒是见了个面生的。 那女子挨着太皇太后娘娘的手边儿坐着,瞧着年纪不浅了,面上皮肤微微松弛,然五官却是好看的,给人平和温柔之感。 她穿着一身十分朴素的青衣,衣料上半分刺绣花样装点也无,头上不点珠翠,只一根乌木簪子挽发罢了,手中还握着一润泽的象牙珠串,想来是身量不高,往那儿一坐甚是不显眼,不声不响像是入定似的,险些叫人忽略了去。 第二百二十七章 王嫔发难 若非这人身后还站着想同打扮的郭贵人,正目含恨意地隐晦瞥她,玉琭还真不大能注意到这人。 这位想来便是北三所的那位庶妃,慧妃了。 “这位想来便是慧妃姐姐了,臣妾德嫔,给慧妃姐姐请安。” 自嫔位一下没有位份的后宫女眷皆可称为庶妃,按理说慧妃见了玉琭,当好好给玉琭请安的,然这人位份高,又是太皇太后家的,万岁爷还得叫人一声儿表姑,自是有几分体面在。 玉琭同人无甚利益纠葛可言,便不吝啬善意,总归叫人声儿姐姐也不吃亏,只管和和气气的便是。 慧妃听见玉琭唤她的声儿了,她这才回了魂儿似的起身还了个佛礼去,然也不知是天生冷淡还是金口难开,慧妃竟一个字儿都不往外吐,行罢礼便又坐下了。 玉琭笑笑,瞧了眼太皇太后娘娘的脸色,似见怪不怪,她便也顺势在佟佳贵妃的身侧落座了,趁着太后又起了话头,同众人说笑些时,玉琭这才打量了一圈儿,心中哂笑,今儿倒是来得齐整。 倒也不光是郭贵人借着慧妃的光出来了,连被万岁爷冷落拘禁了一年多的端嫔也出来了,不对,先前她便没了封号,眼下只能称呼为王嫔了,正坐在僖妃的身侧,恰好在玉琭的对面。 玉琭瞥了王嫔一眼,恰好同人视线对上,这位想来也是没少恨她,同郭贵人看她的眼神儿也不差什么了,只是想来被拘禁的这一二年没少吃亏,故而看她的时候含着些怯,也并不敢同她对视太久,约莫只是几息的工夫,王嫔便移开了视线,笑着应和太后娘娘的话去了。 上头主子们说话,多的是人手上赶着应和,玉琭没睡足,便只管捧着茶偷摸养神,然她不开口,有得是人将话题拐到她身上来,也不知是谁替的,竟又说起四阿哥出生时的天现异象了。 “、、、、、说来此次祈福礼佛之事,也多半是为了四阿哥,怎得不见德嫔妹妹将四阿哥带来,今儿除了四阿哥,其余的阿哥公主们可尽到了的,知德嫔妹妹将四阿哥护眼珠子似的看着,然再是紫微星降世,也不必避着佛啊。” 刚还觉得王嫔眼中似含着些怯意的,谁道这会子开口的人便是王嫔,不知高低直接喊了玉琭一声儿妹妹便罢,竟还直接当众点出那紫微星降世的话。 紫薇星降世的意义众人无不知的,这话将太子爷置于何地,私下里说就罢了,眼下太子爷可在呢,小孩儿素来心思重,小小年纪便瞧着十分老成了,一听这话,看玉琭的眼神儿都有些不对了。 玉琭笑笑,紧忙连声儿道着不敢当。 “四阿哥才将将满月不久,只怕受不得风寒,他身子弱,这才得万岁爷和娘娘关切,允他今儿不必来的。” “至于这紫薇星更是无稽之谈了,也不知王嫔姐姐听下头哪个奴才胡吣呢,什么紫薇星降世,太子爷出生那才叫紫薇星降世呢,姐姐日日拘在长春宫内不得出,只能听下头嘴碎子打发时辰,然听是一回事,说就得慎重了。” “姐姐好不容易今儿能重见天日,总不好再走了老路不是?” 同僖妃虚与委蛇就罢了,她王嫔算什么东西,玉琭自是不消得给人留什么颜面,当即便将话摆明了说,还句句不离王嫔受罚拘禁一事,只盼着这人能知些好歹,莫一出来便做了僖妃的狗腿子。 也不掂量掂量自个儿几斤几两,当初她还是贵人的时候,王嫔便奈何不了她,更何况现在,甭管有宠无宠,一个没封号的嫔,自是矮她半个儿的。 一提这个王嫔面上果然不好看,然她受了这么久的罚,自是有足够的时间反省,养气工夫更是见长,没了当年的冲动,这会子也不呛声了,只含着些委屈似的颔首。 “妹妹说得在理,原臣妾也是在长春宫拘得久了,日日只听闻外头如何说四阿哥的好,这才好奇着,今儿不能得见也是可惜了。” 这话依旧是暗戳戳的说四阿哥凌驾于其它阿哥之上呢,好似叫人只闻四阿哥的好,不知其它阿哥的存在似的,别说太子爷听了如何,就是大阿哥只怕也得在心里琢磨琢磨,以后该如何对待他这个四弟去。 玉琭对僖妃和王嫔那点儿小把戏心知肚明,也不恼,只是忽地捻着帕子掩唇笑起来,直笑弯了腰,好似听了一桩十分有趣的话一般。 这一笑倒是将众人心头那点儿弯弯绕绕打消了不少,只好奇德嫔笑甚呢,更是笑得王嫔面上不妙,好似含着些尴尬,佟佳贵妃当即助玉琭一臂之力,给人一个说缘由的机会。 玉琭捏着帕子点了点眼角儿,这才告罪一声儿去。 “臣妾失仪,然臣妾也不是平白无故笑的,只是觉得王嫔姐姐说话忒诙谐了些,四阿哥眼下是万岁爷最小的孩子,他才出生一个月,先前又因奶口不合,险些没了命,万岁爷这才多给了些关切去。” “谁道一传十十传百,竟将四阿哥说得这般要紧了,然不光是四阿哥,凡是万岁爷的阿哥公主们,若有不妥万岁爷便没有不在乎的。” “再有便是笑姐姐这声儿日日听说了,刚刚臣妾也说了的,四阿哥才不过将将满月没几日,可姐姐却是被拘在长春宫快两年的工夫了,不知是哪儿来的日日啊。” 笑罢了,玉琭这才含着些许尖锐,直冲着王嫔问了一句:“说来姐姐当初受罚也是因咱们姐妹二人的不快所至,臣妾当姐姐素来厌恶臣妾呢,谁道这小两年的工夫不见,姐姐竟这样关心臣妾和四阿哥了!” “改明儿有空,姐姐若真想见四阿哥了,直接来臣妾的永和宫便是了,也不麻烦的。” 话都到这儿了,王嫔再想装出些委屈也是不成了,只不尴不尬地笑笑,应了声儿去。 “待有空吧,待有空了臣妾定然去妹妹那儿好好坐坐,姐姐这儿还欠着四阿哥一份满月礼呢。” 第二百六十八章 护身挡灾 哼!稀得她那点儿满月礼?! 玉琭腹诽归腹诽,面上却是不变,只管十足和气地对人笑了笑:“姐姐客气。” 听人说话只觉得时辰难挨,自个儿下场同人文斗一通倒是时光飞速了,僖妃又另起了个话头关切了佟佳贵妃的身子,没几句的工夫便到时辰该祈福礼佛去了。 太皇太后娘娘一马当先,一手拉着太子的小手,另一边儿被慧妃扶着,连苏麻喇姑都错后了半个身子,可见这位虽不吭不响的却极得重视。 而后便是太后同后宫女眷们,大小主子们加上奴才,拉拉杂杂的好些人,前头太皇太后娘娘都在后殿落座了,些个小常在答应们还在门口小步小步往里移着呢。 普惠住持轻易不来,观敬小师傅同下头的弟子们倒是来得齐全,这会子皆在佛像前跪好,似呢喃着将佛经逐字逐句吐出,原众人心中还各异呢,然听着这般梵音,众人心头也渐渐平静下来,跟着太皇太后娘娘静聆佛法去。 上午皆是礼佛,午间小憩片刻,众人一道陪着太皇太后娘娘用了素面,到了下午约莫申时,这才开始祈福之礼,康熙爷也是这会子才带着四阿哥来的。 观敬小师傅焚香唱和,先祈福大清与康熙爷,而后才是太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和下头的阿哥公主们。 对着这般庄严肃穆,下头的孩子年纪都小,多少心头有些惴惴不安,纯禧、大阿哥和太子爷还好些,二格格不知怎得有些怕,上前时都是含着泪的,好在时候不长,小姑娘也没失仪 然等着三阿哥上去的时候就不成了,三阿哥刚又奶娘抱着上前,只以靠近观敬小师傅,也不知是被烟熏着了还是怎得,嗷一嗓子就哭了起来,那叫一个中气十足,直将一众僧人的低声诵经之音都给压了下去。 众人虽没人敢在着节骨眼子上说什么,可哭声打断祈福到底不怎么吉利,如此便不由得想起先前三阿哥出生时,那蓬星降世的说法了,而今又冷不丁地这样哭,可不就是天意。 众人心思各异,然要说天意,后头这位四阿哥的说法才更厉害了,且看四阿哥一会儿上前哭不哭,若是哭了,倒是给三阿哥解了场围。 不过眼下不急,还有得祈福呢,观敬小师傅的经还没念完,众人便得听着三阿哥一直哭去,想来是因三阿哥哭声忒强烈了些,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好似观敬小师傅的念经速度都快了不少。 好不容易念完,奶娘又抱着嚎啕大哭的三阿哥拜罢,这才算完,说来也奇了,奶娘这才将三阿哥抱去下头跪在蒲团上,只轻轻拍抚一阵子,三阿哥便渐渐止了哭声,如此一来荣贵人面上更是不好看,细细看去,似袖下的手都有些微微的颤。 谁知道三阿哥这般不成器的,只怕万岁爷因此恼了她们母子去。 然万岁爷便是再不喜,也不至于同一个不会说话的孩子计较去,三阿哥才这么大点儿,他知道什么,着实没必要迁怒。 而后便该四阿哥了,四阿哥又谢氏抱着上前,谢氏规规矩矩在佛前抱着四阿哥行了大礼,这才跪好微低着头,听观敬小师傅为四阿哥祈福。 四阿哥在谢氏怀中无知无觉睡得正香,众人看着、等着,也说不上是期待四阿哥也哭,总归是没见过在这烟雾缭绕中还睡得这样实在的孩子。 祈福过半,众僧佛音之中,忽地听谢氏怀中的四阿哥哼唧了两声儿,玉琭一眼不眨的正看着四阿哥呢,顿时心头一紧,算算时辰,这会子正是小孩儿要黏她抱抱的时候,若这会子真哭着要她了,只怕不妥。 玉琭只盼着孩子乖些,再一会儿的工夫就祈福完了,总不好这会子闹起来,似是真听见她的期盼一般,四阿哥睡醒打了个小小的喷嚏,而后张开了他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便只顾着四下好奇地看了。 观敬小师傅捏着佛珠就在四阿哥跟前儿,四阿哥一贯胆大不认生,这会子见着观敬小师傅竟还张着小手朝观敬小师傅一抓一抓的。 观敬小师傅祈福不停,眉眼却染了笑意,见四阿哥对他手上的佛珠着实好奇,干脆缓缓上前半步,叫四阿哥抓了抓他的珠串去。 末了祈福罢,观敬小师傅先朝康熙爷同太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行了个佛礼,便从袖中掏出一小小的青玉观音坠子奉上前去。 “四阿哥是个同佛有缘的孩子,师傅在四阿哥出生前夕算了一次,又在四阿哥满月时算了一次,却始终勘不透天机,只道四阿哥定是个不俗的,然此不俗易给四阿哥招来宵小觊觎,四阿哥年纪小正是心魂不稳之时,此开光玉坠须叫四阿哥昼夜不离一直戴到整十二岁。” “如若此玉坠在阿哥十二岁前碎了,便是替四阿哥挡了一回灾,之后便也不必再戴了,只好好将碎玉供奉在佛前香炉之下便是。” 一听是普惠住持给的,康熙爷十分重视,不消得经了梁九功的手,他亲自起身上前接了过去,替四阿哥贴身戴好。 “多谢普惠住持关切四阿哥,待四阿哥年纪大些,朕定年年带着四阿哥去拜见普惠住持,聆听梵音。” 观敬小师傅似早料到了万岁爷这话,面上微微一笑,又朝康熙爷行了一礼:“师父早料到圣上心意,特嘱咐弟子一句,请圣上不必带着四阿哥刻意拜见,随缘便是。” 随缘,何为随缘? 康熙爷暂不明了,也只管先应下,此后祈福之礼还未了,康熙爷便只请观敬小师傅先走完规矩,之后再细细同人说说解惑也使得。 祈福之礼一过,便该是观敬及弟子宣讲佛法的时候了。 阿哥公主们年纪小,也不必再跟着挨时辰了,只管下去该吃吃该歇歇,下头的女眷若是不爱听的也可先告退,然太皇太后娘娘她老人家都不走,下头的女眷怎敢先离场,便只坐着等着时辰到便是。 第二百六十九章 恩怨缠身 些个常念佛的女眷可上前同师傅们探讨佛法,些个想趁机显眼的也提前做了些功课,念几句阿弥陀佛也能在太皇太后娘娘她老人家跟前儿讨些笑脸。 玉琭平日里也不念经也不信佛,自是无所事事得紧,只看着慧妃、郭贵人同几位常在在观敬小师傅跟前儿轻声说话,以打发时辰。 慧妃想来每日就专琢磨这个去了,说话一套一套的,也不见先前同人招呼时的冷淡了,然前头一句还好好的,后头也不知怎得了,忽地音量稍稍拔高,细听,竟是在说普惠住持的不是。 “、、、、、、、观敬师傅勿怪,我素来敬重普惠住持,普慧住处最是六根清净、超脱物外之人,素来不理凡事,为何今日忽地托师傅您格外关照了四阿哥了,莫不是普惠住持还被红尘所扰,沾了铜臭?” 慧妃此言一出,大佛堂内顿时落针可闻,也不光是观敬小师傅,连同周围立着的一众僧人,也跟着神色不愉了起来。 慧妃口口声声说着勿怪,可她字字句句都好似在指责,弟子们怎肯听人这样污蔑他们师傅去,便是再吃斋念佛的,也不愿受这样的平白污水。 “慧妃住口!” 太皇太后娘娘当即斥责,起身便要同观敬小师傅同一众僧人赔了不是去,无论是普惠住持还是座下弟子皆是能人,今儿过来又是行祈福的之礼的,怎可得罪。 下头的弟子们暂先不提,观敬小师傅的是真真修到家了的,对着慧妃的话竟不动怒,还是一派淡然之色,不仅如此,还劝了太皇太后娘娘一句息怒的话来,这才耐着性子同慧妃解释一句。 若他没记错,这位女施主是一心向佛的,他跟师傅几次入宫,次次皆见慧妃的心诚,然如今再见,却是物是人非,只怕并非是他师傅沾染铜臭,而是这位女施主沾了红尘恩怨了,恩怨缠身,自是见人不爽,见物不满。 “女施主此言差矣,师傅虽已超脱物外,然超脱物外是为心境,人处天地自是脱不开凡事,机缘牵绕并非沾染红尘,师傅关切四阿哥是四阿哥的机缘,殊不知师傅也在这机缘之中。” “《佛说骂意经》中佛云:‘作百佛寺,不如活一人。活十方天下人,不如守意一日。人得好意,其福难量。’,即便没有机缘,师傅若知四阿哥这样小的孩子有坎有难,也定然会伸手相援的。” “佛有慈悲之心,女施主既是向佛,又何必沾染没由来的恩怨,恩怨入心,又何以慈悲?” 观敬到底年纪不大,虽是在师兄弟之间最是有慧根之人,然说话还是不如师傅更有玄机些,当即一句沾染恩怨点了出来,直惹得慧妃如遭雷劈般白了脸,一时竟不知自个儿的心思被看穿。” “可她心中任有不甘,她也不过是为了自个儿的慈悲,才出此言,怎么就得了人这样的话呢。” 只见慧妃还要理论太皇太后娘娘岂能叫人再说下去,当即给了苏麻喇姑和春白一个眼生儿,二人顿时明了,这便一左一右在慧妃身侧站定,请人出了大佛堂去。 没了慧妃,太皇太后娘娘这才又压着声儿给观敬小师傅赔了句不是,她素来见慧妃向佛,谁道竟还能做出这样失仪之事,张口闭口便道普惠住持如何,得亏人家出家人不在意名利,不跟她计较什么。 “慧妃她近来稍有些情神恍惚,今儿不该叫她来的。” 观敬小师傅朝太皇太后娘娘行了佛礼,道了句阿弥陀佛:“来与不来皆是缘分,若女施主不问出来,只怕也徒生心魔。” “今日此一问,倒是叫贫僧也反思良多,只怕是没办好师傅交待的差事,饶是刚刚解释过了,贫僧为了师傅还是想多言一句。” “给四阿哥的青玉观音坠并非什么珍稀之物,只是经又师傅和弟子们开光罢了,寺中此等开光小物不少,许多来求佛之人也常拿着家中小儿的贴身物求得开光。” “开光之事无非是师傅和弟子们多辛苦些个,多念几回经,素来不以此经营,着实当不起沾染铜臭这几个字。” 观敬小师傅说着,心头也是微叹,刚还说着此物是庇佑四阿哥不受宵小陷害觊觎的,谁道宵小这便当着佛面来了,真当是防不胜防。 太皇太后娘娘自是连连应声的,心头自也对慧妃越发不满,还劳得人家观敬小师傅如此解释,扰人清心修行,也是作孽啊。 出了这样的事儿,只怕众人也是无心再探讨什么佛法了,太皇太后娘娘只管请观敬小师傅和弟子们先行歇息,此佛事得持续半月呢,明儿再宣讲佛法也不迟。 且目送观敬同弟子们下去歇息,太皇太后娘娘这才绷着脸打发了后宫,唯留玉琭同四阿哥在廊下说几句。 太皇太后娘娘抚了抚四阿哥的小脸儿,给孩子掖了掖领口的小包被,这才开口:“慧妃对普惠住持出言不逊,还拿四阿哥说是,实属不该,回头哀家叫她给你和四阿哥赔个不是。” “也是哀家没把她教好,原是挑她自小养在宫中,好伺候万岁爷的,谁道万岁爷不肯,慧妃心中也合该对哀家不满。” 玉琭怎能应下,若应下便是不给娘娘颜面了,少不得装得大度些。 然说来也是有些可笑,太皇太后娘娘说是疼她疼四阿哥的,可她到底比不上慧妃这个同太皇太后娘娘有血缘的人,今儿慧妃虽是质疑普惠住持呢,然她这话何曾不是在质疑她和四阿哥。 慧妃多半是替郭贵人出头,她自个儿这把年纪了还不知礼数,太皇太后娘娘替她遮掩着,反倒叫她心头不快。 然着不快怎好表露出来,玉琭上前半步,轻轻拉住娘娘的手,还做寻常亲近依赖的姿态。 “您说这个可是同臣妾见外了,臣妾虽是有时候不饶人了些,然又不是小心眼子的,慧妃姐姐臣妾虽了解不多,也今儿一见她,也知她是个善良纯直之人,今儿想来也只是心直口快罢了,没什么恶意的。” 第二百七十章 爱深责切 “今儿说起来四阿哥了,王嫔还都少不了误会,慧姐姐日日在北三所住着不理俗事,猛然听说普惠住持这样关照四阿哥,到底少不了问一问的,只要说开了就好了,不是什么大事儿。” 玉琭做足了大度的姿态,太皇太后娘娘轻叹一口气,轻轻拍了拍玉琭的手臂,面上果真露出了些满意神色。 “若后宫皆如你这般不与人纷争的脾气就好了。” 玉琭心中哂笑,若真都是她这般脾气的,那才坏事儿了呢,什么不与人纷争,只是有些可争可不争,太皇太后娘娘若是对人都一般好,那她便也没那个必要去争了。 又说了两句旁的,玉琭也不像往常一般再带着四阿哥赖在慈宁宫不走了,知道慧妃多半在慈宁宫呢,玉琭便只带着四阿哥送太皇太后娘娘到殿前便告退了。 待回了永和宫,四阿哥还都精神着,玉琭对先前的事儿也不见恼,面上只是淡淡,更衣罢便将四阿哥放在榻上,轻轻攥着四阿哥的小粗腿儿做做排气操,算是难得的亲子时间。 然她这头儿还没和四阿哥亲近完,外头魏启便进来报了,说是慈宁宫的春白姐姐来了,来就来了,还带着礼。 玉琭捏着架子,只管叫魏启请春白去偏殿吃茶:“就说我刚歇下,回头再去慈宁宫谢恩。” 魏启当即应下了,这便招呼人去,花月莺时在主子身边儿伺候,这会子倒是摸不清主子为何不亲见了春白,虽皆知春白带着礼来,多半是因慧妃的事儿,然刚刚主子在娘娘面前还一派宽容呢,这会子若不见,岂不叫人误会,刚刚只怕更是白装得和气了。 “主子,平日里春白姐姐来,多是直接请进咱们正殿的,今儿这般只怕叫她误会。” 花月蹲在玉琭身侧问了一句,只怕主子含着气儿办坏了事,若是叫娘娘不喜了可就不好了。 玉琭笑笑不甚在意:“我就是叫她误会呢,咱们平日里同娘娘最是亲近,娘娘又是那般通透的人物,平日里你主子我什么性子她能不知吗?” “娘娘知我不是个大度的人,偏又做出大度的样子来,料想心中定然是存着气的,她若真信了我的话,眼下也不必派春白来一遭了,既是如此,那咱们便是置气又如何。”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今儿慧妃当众质疑,就是明摆的不给咱们脸不给四阿哥脸,我叫她一声儿姐姐是敬着她的资历,然真理论起来,她当在我跟前儿伏低做小才是,叫她一声儿慧妃,还真当自个儿是正儿八经的妃位不成!” “自个儿还没本事在后宫立足呢便替旁的出头,我原听说慧妃不伺候康熙爷,自请去北三所过自个儿的小日子,心中还对她含着敬佩,眼下再瞧,她只怕是不招人待见,这才去北三所的。” 花月抬手轻轻抚了抚自家主子的背,给主子顺顺气去:“主子莫气,既是娘娘能差春白姐姐来,便是知道这事儿谁是谁非,小小庶妃罢了,还犯不着您动气呢。” 玉琭点头,接过莺时手中的茶一饮而尽,心中这才稍稍平了气去。 “是犯不着动气,若是慧妃能吃了苦头,我着心里才更舒坦不是,你去给魏启递句话,叫他打听着慈宁宫的动静,既是娘娘知道她做得不对,若还一再袒护,我看咱以后也不必再多同娘娘亲近了,再亲近也不会向着咱们去。” “今儿是慧妃,明儿又来个旁的,尽是跟娘娘沾亲带故的了,我便是再顺着娘娘的心,怕也排不到前头。” 花月这便应下了,给莺时一个眼神儿叫人去寻了魏启,至于她便好好哄着自家主子,好好陪着些,说来娘娘可是许久未曾这般动气了,若是以前想来说两句也就过去了,然如今事关四阿哥,主子可替四阿哥咽不下这劳什子气的。 莺时很快便回来了,还拿了春白送来的礼单子给主子瞧,上头尽是好的,给主子和小主子穿的戴的用的皆有,连主子无意间在慈宁宫夸过一句的掐丝颤翅蝴蝶手炉都给送来了,可见太皇太后娘娘对她们主子的重视,亦是不愿意她们主子心里结了疙瘩的。 玉琭看了便罢,只叫人收好便是,独留了那颤翅蝴蝶手炉在跟前儿,她再怎么置气也是一时,明儿还是得欢欢喜喜的陪在太皇太后娘娘身侧的,到底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她得识时务。 玉琭看着四阿哥又吃了一顿,抱着四阿哥小睡了会子,这才将魏启给等来。 魏启一脸喜色地上前,这大冷天的跑得鼻尖子都冒汗,玉琭赏魏启一盏茶,这才问了一句。 “慈宁宫那头儿怎么处置的?” 魏启将手中的茶盏放下,上前两步压着声儿回,声儿虽小,笑意却不浅。 “回主子的话,慧妃挨了太皇太后娘娘一巴掌呢,这会子已然被赶去北三所了,之后的礼佛都不许她再参与,以后只怕是再也不能从北三所出来了。” 玉琭意外抬眉:“此话怎讲?刚刚娘娘不是再言语上对慧妃十分袒护的,这会子倒是舍得了。” 魏启忍不住笑了两声儿:“娘娘再舍不得,也不能眼睁睁瞧着慧妃寻衅滋事不是,这是爱之深、责之切呢。” “原奴才也是觉得慧妃能当众说出那样质疑的话已然算是过火了,谁知道娘娘一回去,一问她缘由,她心中口中不满更甚。” “除了说观敬小师傅是受了您的银子才替您这样说话的就罢了,而后说得激动了,还直言您跋扈,欺压下头的主子们,说瞧着您晨起将王嫔怼得面上挂不住,便知道您不是什么好的了。” “说罢这些,她少不得再提了当初郭贵人受罚之事,声声替郭贵人鸣不平,当然,她目的也再此了,太皇太后娘娘见之自是失望恼怒,这才一气之下动了手。” 玉琭听着,心头虽略解了烦闷,可只觉得慧妃此举实属不明智,就是真唯郭贵人伺候,也没这般出头的法子。 第二百七十一章 自作自受 “说来慧妃也是宫中的老人了,她虽素来不参与什么纷争,然也不至于这样天真,好歹用些迂回的法子不是?” 魏启先前倒也疑惑这个呢,还不知慧妃这是在唱什么戏,然他稍跟春白和玉竹几个打听了,这才隐隐明白。 “主子您有所不知,这慧妃虽是自幼入宫,可宫里这些手段她是半点儿没学到啊,一来便养在太皇太后娘娘身边儿,整日只学些个女红针黹,半分闲事不理,虽名分上只是庶妃,然当年却是当公主养的。” “后来待万岁爷年纪长些,能叫人伺候了,偏慧妃又不得万岁爷喜欢,慧妃是置气这才去了北三所的,原以为万岁爷能顺着她,将她给请出来,谁道万岁爷压根儿就不理回慧妃,没过多久万岁爷又有了元后,谁还记得她去。” “原她去北三所便不是心甘情愿的,性子又天真些,眼下年纪见长还有些固执、烂好人,只因先前病种,郭贵人用心伺候她了,她便满心觉得郭贵人好,日日听着郭贵人在跟前儿说您的不是,她自是对您没什么好气。” “自以为再不济,太皇太后娘娘也是护着她顺着她的,谁道等她再从北三所出来,竟变了天了,说是慧妃替郭贵人鸣不平的,然实则还是她自个儿替自个儿不平,见不得您好。” 玉琭颔首细细呷了口茶,谁道闹半天是因为这个,倒也是慧妃自个儿作出来的了。 “那郭贵人呢?郭贵人这头儿鼓动着慧妃,私底下又联络着僖妃,巴不得这会子就出来呢,既是慧妃都挨了罚,娘娘又如何处置了郭贵人。” 魏启轻轻嗤笑一声儿,不甚在意道:“自是哪儿出来的回哪儿去,她不是同慧妃姐妹情深嘛,慧妃都回北三所了,她自是也要伴在左右的,煞费苦心也全然无用呢。” 玉琭笑了笑,听到这儿心里才痛快了,若是真叫郭贵人如意了,谁知道以后这人要怎么作妖呢。 如此平了气,翌日再去慈宁宫寻太皇太后娘娘玉琭也不怎么膈应了,还照旧同人亲近着,只是经了这一遭,玉琭也是不肯对太皇太后娘娘全然没什么防备了。 太皇太后娘娘再说她像端献宫中,她也不是端献公主,娘娘对她好,一来是种寄托,二来也是看在康熙爷的情面上,二人真投缘倒不占这感情多少了。 玉琭看得清楚,也不多贪图她老人家什么了,就这么着吧,娘娘对她好她也孝敬着娘娘,再多余的亲近她也没法子给了,她到底是被娘娘那句替慧妃赔不是的话寒了心,也是她不该期待太多了。 很快礼佛之事便过去了,一进到腊月里规矩多热闹多,这时辰便也过得更快了些,眼下便又要过年了。 今年战事一片大好,先前的流民安置妥当,种出来的粮食能够流民的口粮之外,还富裕出来了好些,京内京外一片安稳,康熙爷高兴着,今年便稍大办着。 只要银子一到位,宫中的气氛确实同往年不一般了,天冷玉琭不怎么抱着四阿哥出门,外头知道的不多,然光是她永和宫这儿内务府送来的用度变比往年的丰厚,只糖便比去年多赏下来五成。 玉琭这儿的吃穿用度向来不缺,身边儿又多了个四阿哥,下头人便更是巴结了,她这儿富裕着也不忘了戴贵人和那拉贵人几个,都是平日里关系再亲近不过的了,总是要拉扯人一把的。 玉琭深知在这后宫中最是不能单打独斗,无论是吃穿用度还是康熙爷给的关切,皆不吝分给人去,好在戴贵人和那拉贵人知感恩,便也三天两头儿的往她这儿跑。 那拉贵人倒也争气,玉琭趁着挂红不能伺候,她便往康熙爷那儿递了信儿,说那拉贵人的有些个给人按矫的手艺,念万岁爷日日伏在案前总肩颈酸痛,叫那拉贵人伺候会子也好,康熙爷心领神会,也知玉琭关怀下头的心,夜里便叫那拉贵人伺候去了。 那拉贵人自入宫这么久一来,满打满算就冬月中旬伺候了这么一回,临近除夕时便有了好消息传来,玉琭听说之后,心中微堵之余也是替那拉贵人高兴。 甭管这一胎是公主还是阿哥,总归小姑娘是有依靠了,这个孩子算是她给那拉贵人的,那拉贵人以后若知感激,想来也是她的一分助力。 不过要说心里发堵的还是得是戴贵人,她可是宫中的老人了,当年可是在荣贵人、惠贵人之后伺候万岁爷的,然荣贵人孩子都生过四五个了,她还半分动静也无。 反观那拉贵人,小姑娘如今才将将满十四便有这样的福气,真真是不能比的。 正巧得这消息时戴贵人正陪着玉琭用点心说话呢,一听这个,也是笑不出来了,只连声儿的叹,兀自难过着,不过她不是什么坏心的人,心中只是羡慕,只是恨自个儿身子不争气罢了,倒是对那拉贵人生不出什么嫉妒的心。 玉琭见戴贵人难过,少不得拉着人安抚些:“你莫难过,以后机会还多得是呢,算算年纪你也才不过二十五六,正是适育,别总觉得自个儿年老色衰,总归且等着缘分来便是了。” “你若真心急,我那儿有一道调养身子的方子一会儿给你拿上,什么都不比自个儿身子要紧,我先前还听说你来月事时疼得浑身冷汗起不来身,你若是这会子有孕,岂不是比这个更受罪。” 玉琭温声劝着,戴贵人含着泪点头,心中对玉琭十分的感激:“多谢姐姐关切,唉,我这也是一时的难过,这么些年也早习惯了的,若无姐姐,我便是连万岁爷的面都见不上,旁的我也不多想,只能日日伴在姐姐左右我便心满意足了。” 这话说得玉琭心中不落忍极了,真真见不得戴贵人这样卑微,然她正欲再劝,谁道外头奴才来报,说是那拉贵人来了。 她这才刚有孕,大冷天的跑来作甚! 小丫头不懂事儿,只怕是来感激的,玉琭不敢大意,紧忙叫人将那拉贵人请了进来,可得好好说道说道人去,她年纪小,又才将将有一个多月的身孕,可不敢乱来。 第二百七十二章 马首是瞻 “给德姐姐请安,给戴姐姐请安。” 想来是来的颇着急,那拉贵人刚进殿时气儿都还没喘匀呢,身上更是连件披风也无,猛然被殿内的热气儿一熏,那拉贵人鼻尖儿和脸颊红扑扑的,眼周似也泛着粉,像是哭过一场似的。 见小姑娘就这么贸贸然的来了,玉琭和戴贵人紧忙起身拉着她坐下,这一拉手,只觉那拉贵人小手冰块儿似的凉。 “怎么出门也不多穿一件的,你眼下也是双身子的人了,以往不经心便罢,可如今可不能不在意身子了。” 玉琭嗔怪了一句,紧忙打发花月莺时给那拉贵人拿件厚实的狐裘披风裹上,又看着那拉贵人吃了盏热乎乎的蜜茶,这才放心。 戴贵人也关切着呢,亲自给那拉贵人捂着手,细细问着人身子状况,那拉贵人才十四便有了孕,说不得后头有多少凶险等着呢。 那拉贵人红着眼睛细细的回话,半点儿不见凭子骄纵之态。 “多谢戴姐姐关切,我和孩子一切都好,太医说我眼下已然有了月余的身孕了,平日里只注意着入口的吃食便是,旁的倒没什么、、、、、、、” 这三两句话没说完,那拉贵人竟落了泪去,这可叫玉琭同戴贵人惊异得不轻,明明有孕是极好的事儿呢,怎么这小丫头还哭上了? 玉琭给那拉贵人沾着泪,心下也是着急,忽地想起来那拉贵人同王嫔同住在长春宫,莫不是王嫔又欺负了那拉贵人,这才如此委屈! “好妹子,你仔细着身子先别哭,你告诉姐姐,可是那王嫔又磋磨你了?你别怕,姐姐和你戴姐姐定然给你做主,咱们上头还有贵妃娘娘撑腰呢,怕她区区王嫔作甚,你若不喜与她同住,不然搬来我这永和宫也使得。” 玉琭声声劝着,戴贵人亦是跟着着急附和,那拉贵人是她们关系好的姐妹里年纪最小的一个了,性子又老实淳厚,一派天真,她们惯是将那拉贵人当半个妹妹半个女儿宠的。 尤其是戴贵人,比那拉贵人大了十二三岁呢,民间里些个成亲生育早的,二十七八的也能又个像是那拉贵人这么大的闺女了。 二人又都是谨小慎微的性子,又俱是娴静良善的,素来爱腻在一处说话解闷儿,关系自是非同寻常,一见那拉贵人哭,戴贵人也跟着鼻尖子发酸,只怕是那拉贵人怀着身孕还被王嫔欺负了去。 那拉贵人紧紧拉着二位姐姐的手,抽噎半晌儿这才勉强能开了口。 “王嫔倒没欺负我,无非是嘴上不饶人几句罢了,我就是、就是也不知是高兴还是害怕了,自我知道自个儿有了身孕以后,只觉心中百感交集,然情绪最重的还是对德姐姐的感激。” “先前有姐姐为我在王嫔跟前儿仗义执言,我才得幸活到今日,没被王嫔磋磨死,眼下有得姐姐这样的抬举,姐姐真当是我的再生父母。” “这个孩子是姐姐给我的,我自也舍得,若是姐姐需要这个孩子,姐姐知会一声儿,我定无二话的,姐姐我真不知该怎么谢你了、、、、、、” 那拉贵人哭着,说话也颠三倒四,话还未说完便从软凳上滑了下来,朝玉琭直接跪了去。 玉琭当初抬举那拉贵人,一来是为她们的姐妹之情,二来便也是盼着那拉贵人是个有良心的,关键时刻能不忘她的好,然何至于叫那拉贵人这样谢她啊,玉琭心头触动得厉害,紧忙扶着那拉贵人起身,好抱了那拉贵人会子,真真是个傻姑娘来着。 “都是姐妹,咱们合该互相帮助、提携、勉励,你这么跪我谢我心中只怕没将我当姐姐看呢,这样见外我可不像理你了。” 嘴上说着不理人,然玉琭却默默将那拉贵人抱得更紧了些,小姑娘可太惶惶了,不过是有孕了,竟像是得了天上的馅饼,一边欢喜一边怕,若整个孕期皆是如此,孩子能稳妥可就怪了。 一得玉琭这话,那拉贵人紧忙摇头,她岂敢不将娘娘当姐姐看,她素来当德姐姐和戴姐姐是她亲姐姐呢! 那拉贵人正欲解释,玉琭捏了捏那拉贵人哭得通红的小脸儿,也是不许人再说了。 “一入后宫深似海,想来若无大机缘,咱们这辈子也就只能困囿在这一方天地之中了,给咱们的无非是两条路,要么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寂寞,要么便是在寂寞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不知妹妹们怎么想,我同贵妃自是不甘于寂寞的,我也不瞒妹妹们,帮妹妹们也是帮我自己、帮贵妃,我总盼着咱们都有能有些底气,如此才不事事听天由命、受制于人。” “那拉妹妹有孕是好事,也不全在我帮你一把,不至于叫你这样谢我,以后咱们若是还能像今日这般坦诚相待固然好,若不然我亦无什么遗憾,至少我此番也是对得起咱们的情谊了。” 一听德姐姐这般推心置腹的话,那拉贵人同戴贵人相视一眼,眼中再无什么旁的计较,直异口同声朝德姐姐拜。 “我二人自此以后唯姐姐马首是瞻,若有私心,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玉琭只是给了二人一个选择罢了,谁承想二人比她料想中的还要忠心些,连毒誓都出来了。 不同于现代些个谎话连篇的人,发誓那是信手拈来之事,眼下在这封建社会,谁不敬着鬼神,既是能发了毒誓出来,那就真真是将心迹表明得不能再表明了。 玉琭紧忙将二人扶起来,一手拉着一个笑着:“我自也同妹妹们一条心,往咱们都能在这后宫中过得尽力快活。” 这般心里话一说,三个人只觉得更亲近了些,戴贵人先前对那拉贵人有孕之事还有些不是滋味儿,这会子心里也没什么不舒坦了,只真心盼着那拉贵人能好。 后又说起那拉贵人的事儿了,玉琭同戴贵人皆觉得那拉贵人再同王嫔住在一处着实不合适,王嫔不是个老实的,谁知道那人什么时候发疯,若是再磋磨了那拉贵人就不好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 解决法子 玉琭虽刚开口叫那拉贵人搬来她这永和宫了,只是到底不大妥当,一来四阿哥还在呢,玉琭日日顾着四阿哥就够忙的了,哪儿还有精力再照顾那拉贵人去,那拉贵人但凡身子不妥,玉琭也是要受牵连之责的,再者四阿哥夜里饿了拉了还要哭闹,也惹得那拉贵人歇不好。 二来便是那拉贵人自个儿的心思了,她既是敬着德姐姐,感激着德姐姐,那便不好打搅德姐姐同万岁爷相处去。 她一旦住进永和宫,同万岁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即便没那心思,万一万岁爷要叫她伺候,在德姐姐眼皮子底下也是不好看,若再因这个惹得她们姐妹相处尴尬就不好了。 然既是不来永和宫,那拉贵人若想寻得庇佑,想来就得指望贵妃了,然贵妃将后宫有孕的女眷放在身边儿可引人多想,即便只有庇佑之意,外人也定然觉得贵妃指望着那拉贵人的肚子,打算将那拉贵人的孩子抱来抚养呢。 无子的贵妃同有子的贵妃可大不同了,原后宫中贵妃同僖妃的实力尚且还算能持平,但凡贵妃膝下多了个孩子,尤其是多了个阿哥,那就再没有谁能掣肘了。 且不说贵妃愿意不愿意叫人如此误会,抑或说贵妃愿不愿意养了旁人的孩子,万岁爷首先便第一个不同意去。 作皇帝的何以御下,除自身手腕强硬以外,便是用制衡之术了,前朝后宫皆是如此。 “、、、、、、不敢劳烦贵妃娘娘,娘娘近来不是身子总不适着嘛,我若过去了只怕搅她的清净,其实我不搬走也使得,眼下我有了身孕了,贵妃娘娘关切着,还多给了我两个奴才,如此护着,想来也不怕王嫔做了什么不该的。” 那拉贵人小心翼翼道,且以她的性子,着实不肯太劳烦贵妃或是德姐姐了,同贵妃相较,她住在德姐姐这儿还好,总归她同德姐姐更亲些,如若真同贵妃住了,她更是有些透不过去了,言行举止都不由自主的规矩着,只怕惹了贵妃眼烦。 既是如此,倒还不如不挪动了,她也能自在些,王嫔也就是嘴上横,先前被禁足那样久,到底是长进了不少,不敢明着欺负人了。 玉琭还未应声儿,戴贵人反倒先开口驳了那拉贵人的意思:“那怎么使得,既是知道王嫔不是个好的了,还不趁此机会赶紧的挪出去,以后你若再想挪便不好寻由头了。” “不如这样吧,若是妹妹不嫌,搬来与我同住也好,如此咱们也能互相照应着,延禧宫中眼下就我和惠贵人、瑞常在住着,惠贵人瑞常在住东侧殿,咱们二人可一道住西侧殿。” 那拉贵人一听这个颇有些意动,然玉琭却摇摇头,阻了二人的话头去。 “眼下你们住延禧宫倒是住得开,可以后呢,待那拉贵人生了孩子,必得给孩子和奶娘腾了地界儿,难不成你们二人挤一间去?再往后设想,若是戴妹妹也有了孕呢,那可真真是住不开了。” 一说这个,二人也是不吭声了,皆是为难纠结呢,这也不成那也不成,还是不搬算了。 不过既是玉琭开了这个口子,那便必是得给那拉贵人一个合理的解决法子,说来眼下康熙爷的后宫女眷还不算太多呢,东西六宫还有几处空闲的宫殿呢。 她回头同康熙爷商议商议,叫戴贵人和那拉贵人都搬去一处无人的宫殿也使得,待以后都有孩子了,一来住得开,二来若是位份能再往上动一动,规格上也不至于显得寒碜。 再者以后惠贵人定然会靠着大阿哥荣升妃位的,迟早做了延禧宫主位,戴贵人和那拉贵人的位份低,少不得看惠贵人面色过日子,偏二人又同她关系好,以后不免与惠贵人产生摩擦龃龉,既是如此,倒不如早做打算,既是搬家,叫两个人一道搬也使得。 “这样吧,回头我寻娘娘再商议商议,万岁爷但凡知妹妹有孕还住得不舒适,也定然会关切着,你们莫担心,照顾好自个儿的身子便是了。” “近来天越发的冷了,昨儿钦天监还有奴才来报呢,说是诸位大人观天象,怕是明儿或是后日有场大雪,你们也不必日日来陪着我说话,咱们除夕宴上再聚也使得。” 二人这便应下了,又说了会子话便该午膳了,趁着人多,玉琭想吃锅子了,熬得奶白的羊汤打底,各式丸子肉片只管涮去,冬日里吃得热汗淋漓着实舒坦,也显得热闹,末了再喝一盏奶茶或是吃些个水果消食,快乐也不过如此了。 戴贵人和那拉贵人若依着自个儿的份例,平日里是没这口服的,一听德姐姐要吃羊汤锅子,二人无不应的,紧忙笑着点头应下。 永和宫这儿热闹着,自然也少不得叫人往景仁宫递个信儿去,若是贵妃也想用锅子,不消得贵妃过来,三人便去景仁宫热闹了。 魏启亲自去问了一声儿,贵妃谢了她们的好意却没来,只管又给她们三个添了几道菜去。 自先前贵妃心疾发作,虽是明面上好了,然身子到底不及先前,总显得弱气些,稍受个风受哥寒的身子便不舒坦,玉琭十次去见佟佳贵妃,至少六次都见人是躺着呢,还食欲不济,人都瘦了一小圈儿呢。 三人虽是叹息,然病痛缠身,谁也没法子,只能盼着贵妃好罢了,三人便先用膳热闹去,回头贵妃精神好了,再寻人解闷儿也使得。 玉琭同戴贵人、那拉贵人边用边乐呵热闹着,一顿午膳竟用了一个时辰不止,光是锅底便叫人给续了三回。 玉琭平日里便是个饭量不小的,眼下遇见可口更是收不住,戴贵人还好,那拉贵人的饭量倒是出奇的好,别看她个儿小年纪也小,竟比玉琭还能吃些。 以前她不这样的,这次能发现有孕,也是因自个儿饭量大涨,这才觉得不对,特求贵妃给她请了太医看诊才知的。 第二百七十四章 莫名满足 待用完膳了,玉琭留戴贵人和那拉贵人小憩了会子,这才放人回去,她记挂着那拉贵人的身子呢,只怕人路上磕着碰着了,又请花月亲自送一送。 谁道花月才护着那拉贵人走到门口,魏启便紧忙上前替了花月的活儿,同前头的那拉贵人错开几步,与花月耳语:“姑娘家家的脸蛋不好吹风,若是皴了可就不好看了,外头的事儿还是叫我来吧。” 说着,魏启还朝花月笑笑眨眨眼睛,花月面上微红,也是受惯魏启的关切了,这便往魏启手中塞了一热乎乎的布包,约莫巴掌大。 “那就谢谢咱们魏公公了,你还未用膳吧,主子赏的我也用不完,你快先用两口垫垫,下午再有事儿叫小郑子和小豆儿在外跑动也使得,你可是管事公公,没得什么都叫你代劳。” 魏启笑着应声儿,不好再耽搁,忙揣怀里放好了,先伺候那拉贵人回去要紧。 待送罢那拉贵人,在回来的路上了,魏启见宫道上无人,这才耐不住好奇,忙打开了布包去瞧,他贴着里衣放的,这会子还泛着温。 打开了布包,里头还有层油纸,这会子不消得打开看魏启闻着那咸香的味儿便知道是什么了,是主子分给她们的酱牛肉,一人巴掌大的一块儿,那叫一个香啊,午间才赏下来的,他几口就给吃完了,吃完还意犹未尽呢。 想来是被花月瞧见他的意犹未尽了,一人就这么一块儿,花月竟将自个儿的那份儿给他了,什么吃不完,是压根儿就没吃呢。 说来满人甚少专门做牛肉吃,牛要么是耕地用的,要么是专产奶的,鲜有专门养来吃的,即便吃,也是蒙古做法,风干成肉干当干粮啃。 宫中无人吃这个,也没人想望牛肉的滋味儿,唯她们主子先前怀着身孕的时候在万岁爷跟前儿提过一句,万岁爷这才叫人专门给她们主子养了些牛,如此御膳房的便隔三岔五的送来些牛肉干。 如今膳房的寻了旁的做法,或是卤或是酱制,那味道竟比羊肉还好,今儿也是沾主子的光了,主子只顾着用锅子去了,顾不上旁的,酱牛肉放久了便不好吃了,干脆将一盘子分成三块儿,分给了他们几个贴身伺候的去。 然说是一盘子,一盘子的量也不多,魏启原是想多照顾花月些的,谁道反受了花月的好,他嚼着还带着温热气儿的酱牛肉险些不舍得吃,且颠了颠自个儿的钱袋子,趁着回去的工夫往御膳房走了一遭,他认识那儿的采买,便想着托人给花月捎个搽脸油也使得。 只要银子花到位了,外头的东西也不比宫中的差。 办完了这事儿,魏启这才快步往永和宫走,谁道走到半程还碰见万岁爷御驾了,魏启忙贴着宫墙跪好,梁九功瞧见,特挨着万岁爷的御辇轻声知会了一句,便叫魏启过来回话。 “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康熙爷抬手撩开了些帘子,叫人起了直接问:“你主子那儿可稳妥?朕可是有两日未去了。” 越是到年关规矩越是多,康熙爷日日忙得脚不点地,今儿光是写赐下去的福和对联便写了一上午,这会子才得闲。 魏启笑着,忙规规矩矩回话:“回万岁爷,我们主子和四阿哥都好,唯惦记着您呢,只怕您忙着顾不上歇息,昨儿主子去慈宁宫,太皇太后娘娘还如此同我们主子说呢。” 康熙爷一听这个,心里熨帖了,轻轻捏了捏手边儿转给玉琭写的福,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见了玉琭,然嘴上断不肯在下头的奴才跟前儿承认自个儿的心思。 “也就是你这奴才嘴上说得好听,今儿朕还听说你们主子拉着戴贵人和那拉贵人欢欢喜喜的用锅子呢,也不见得惦记着朕了。” 魏启岂能听不出万岁爷口中的欢喜,紧忙佯装惶恐的样子连道不敢,康熙爷笑笑便罢,这便叫人启程去了永和宫。 到了永和宫,康熙爷琢磨着玉琭想来是午间小憩呢,便也不着人通报了,直接进了殿将那福字放好,在睡熟的玉琭跟前儿坐了一阵子,只看着玉琭,他心中便莫名满足了似的。 正欲同玉琭一道儿躺会子,康熙爷还未叫人伺候宽衣,便听得四阿哥的动静了,他又几天没见玉琭,便也有几天未见四阿哥了。 康熙爷轻轻给玉琭掖了掖被角儿,这才去瞧了四阿哥。 四阿哥近来也不知怎得了,好似稍有些睡颠倒了,下午和夜里得精神一阵子,上午却是一睡不醒的。 四阿哥自个儿精神着便罢,还搅得跟前儿人都得跟着熬,别看他小,好似也十分有主见,喜恶表达强烈,他不喜欢玩类似拨浪鼓那般能响的小玩意,自先前玉琭抱着他在门前看了回雪,小孩儿便总向往着外头了,每天必得叫人抱着他在门前站一站。 康熙爷到时谢氏正抱着四阿哥迈了门槛子出来,生怕四阿哥受寒,便将四阿哥裹得球似的圆,康熙爷瞧着,神色便不由自主的软了下来,只管上前将四阿哥给接了去。 康熙爷接得突然,直将谢氏和周围奴才吓了一跳,谢氏下意识的要抢孩子,待看清跟前儿是万岁爷,她吓得一个激灵,紧忙跪下给万岁爷赔不是去。 然只看将将谢氏下意识护着四阿哥的样子,康熙爷便怪罪不得人,只管叫谢氏起了,边缓缓晃着四阿哥,边问了几句四阿哥近来的情况。 谢氏一一答着,事无巨细,康熙爷边听边捏玩这四阿哥的小肉手,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才几日未见,康熙爷觉得四阿哥又胖了不少。 “依着规矩,伺候阿哥的奶娘少说也得两个,眼下喂养四阿哥还算顾得上,四阿哥再长大些只怕不够,朕这二日叫内务府又择了些奶娘来,赶明儿叫四阿哥再挑挑,这事儿便莫叫你们德主子太操心了,眼下她正是恢复身子的时候,多思多虑不好。” 第二百七十五章 不懂事儿 康熙爷素来不遮掩关切玉琭的心,就这话,他在人前儿说了没有十回也有八回了。 玉琭月子里被四阿哥闹腾的,好似没怎么养好,瞧着还不及怀孕前丰腴,太医给瞧了身子,虽说是没什么大碍,可康熙爷每每握着玉琭那把好似没生过孩子的小腰,心里都替玉琭提着,只怕玉琭身子不好。 偏玉琭又是个嘴上挑的,原怀着四阿哥时太医说什么她还听什么呢,眼下不必再为了孩子了,玉琭含着任性,汤药总不肯喝,连药膳也嫌味道不好,每日就想吃点儿乱七八糟的零嘴儿,都是当额娘的人了,竟还不比纯禧听话呢。 零嘴儿吃多了用膳时便用的少了,这一来二去的岂能补养好身子,不见她丰腴,反而还掉了膘,康熙爷为此可发愁着呢。 平日里他若多管着些玉琭,多督促玉琭好好用膳还好,他近来忙着,一个月里只得空同玉琭坐下来好好用了三五顿膳,没法子,便只能叫玉琭少思少虑,叫这小丫头每天傻乎乎的高兴还能多吃些。 谢氏同吴嬷嬷连连应声儿,至于什么时候见了内务府的人、什么时候挑奶娘这些事儿便要细细问了梁公公了,万岁爷素来不喜她们打搅同四阿哥相处的时间,众人便默默退远了些,瞧着康熙爷抱着四阿哥在院子里四下走动,随时听候吩咐。 因四阿哥身上实在裹得太厚重了些,一来不方便小孩儿好奇的往外瞧,二来也不方便康熙爷抱,康熙爷数了数四阿哥身上的层层包被,干脆解开了两层,将四阿哥裹紧自个儿身上的大氅中。 领口下,唯露出四阿哥的小半张脸来,瞧着四阿哥乌溜溜的眼睛到处看,康熙爷忍不住面上的柔软笑意,还抱着四阿哥挨着个儿的将院子里的一盆盆花草看过去,嘴里还小声儿和四阿哥嘟囔介绍着。 这个是茶花,那个又是矮枝儿的梅花、、、、、、、康熙爷说得详细,好似当四阿哥能听懂一般,见花枝上结了层冰,康熙爷还扣下来了一块儿叫四阿哥握在手心子里。 小孩儿哪儿碰过这个凉的,下头人也哪儿敢给四阿哥碰这么凉的,小四阿哥睁大眼睛惊得“呀”了一声儿,也不见他哭,康熙爷乐着,也稀奇四阿哥这般反应,这便抱着四阿哥又溜溜达达一圈儿,从廊檐下给小孩儿折了个小冰溜子去。 四阿哥似不怕凉一般,只握着就罢了,还想填嘴里去,康熙爷正要劝阻,谁道忽得身侧伸出一只手来,当即将四阿哥嘴边儿的冰溜子给抽了过去。 康熙爷抬头一瞧,竟是被玉琭逮个正着。 “四阿哥年纪小不懂事儿,万岁爷也年纪小不懂事儿不成?就是真玩儿冰,也不能玩廊檐下的,多脏啊。” 下头人且听此一句不懂事从自家主子娘娘口中脱出,当即惊得心头一跳,忙瞥向万岁爷,只怕万岁爷恼。 谁道万岁爷不恼反笑,甚至还赔着笑:“这不是没寻着旁的嘛,你若不拦着四阿哥吃冰,朕也是要拦着的,谁道你快了一步,瞧着好似朕还不及四阿哥一般。” “别生气了,四阿哥好着呢,朕就是见他好奇,特叫他感受感受去,怎么这会子就醒了,寻常不都是要睡到申时初吗?” 玉琭给四阿哥擦了擦湿漉漉的小肉手,这才抬眼嗔了康熙爷一下子,也不揭穿人转移话题,只顺着康熙爷的话说去。 “还不是咱们万岁爷来了,我在梦里听得你一会儿一句这是小麻雀,那是小红花的,好奇你同谁说话,这便醒了。” 玉琭给康熙爷理了理身上的大氅,这人尽用大氅护着四阿哥去了,前襟子被冰染湿了几团子也不知,玉琭怕康熙爷冻着了,这便拉着人进了殿说话。 “今儿怎么得空来寻我了,前几日可请都请不来呢。” 有玉琭陪着,康熙爷自是顾不上陪着四阿哥玩了,只管叫谢氏将孩子抱走,他好同玉琭亲近亲近去,进殿刚解了大氅便得了玉琭这般幽怨的话,康熙爷都顾不上净手净面烤烤火,这便从后头抱着人去,用冰凉的鼻尖子去贴玉琭睡得红扑扑的脸颊。 “怨朕了?朕不是不想来你这儿的,只是太忙了些,每每闲下来都夜半了,也舍不得打搅你和四阿哥好眠,只能常叫梁九功代朕来瞧瞧你。” “今儿朕是打算来永和宫同你一道用膳的,谁道那拉贵人和戴贵人没眼力见儿,偏赶到朕前头了,朕只得耐着性子等着,人一走朕便来了。” “原朕还担心你瞧着那拉贵人有孕,心头多少不舒服着,午间只怕陪着人用不下去膳,谁道你在永和宫吃好喝好的,也不见得想朕,也是朕多想了。” 玉琭轻哼了一声儿,在康熙爷怀里扭着腰转过身儿来,同康熙爷面对面的。 “我有这么小心眼儿吗?原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容不下那拉贵人有孕,那当初怎么我一提那拉贵人你就翻了那拉贵人的牌子,那时候你怎么不多想啊?” 康熙爷嘿嘿的笑,他还能不知玉琭,玉琭爱极了他,虽也善良大度着,见不得下头的女眷日子艰难,然她知他与旁的亲近心中还是难免要失落的。 便是不说玉琭,康熙爷自个儿也是如此,他喜欢玉琭,也不知打什么时候起,便不想再去旁人那儿了,只是不如意之事常八九,他若是真爱玉琭,就不能将根基尚浅的玉琭捧在风口浪尖儿上去。 那拉贵人是玉琭抬举的,对他来说,只要不是玉琭,下头谁都是一般,无甚差别,既是如此,他有心给玉琭做做脸面,也叫下头的女眷多敬着玉琭些,这才抬举了人去,然他下头子嗣一贯艰难,那拉贵人能一次就有了孕,他也觉意外。 康熙爷好几日未见玉琭了,正是忍不住亲近和怜惜的时候,自是见不得玉琭气恼的样子,紧忙抱着人细细哄着,也不介意将自个儿摆低了去。 第二百七十六章 同你圆梦 “咱德嫔娘娘什么都好呢,是朕说错话了,朕岂能不知你对下宽厚的心,不过咱们二人这般亲近着,你何必瞒着朕自个儿心头的不爽利,咱们二人有什么就说什么,要朕说实话,朕对着旁人也不大情愿,回回都只当是应付差事呢。” “现下那拉贵人有了孕,朕也算是完成了一样差事,合了你的心意,甭管那拉贵人这次是得了阿哥还是格格,总归她都算是有有了依靠了,你也不必再总替她操心着。” “朕好几日未见你了,就别提旁的了吧,朕关切你还来不及呢。” 康熙爷说罢,便拉着玉琭往里间儿去,手心子怪烫人的,他什么心思玉琭不必问便知,玉琭忍不住脸红笑了笑,倒也没真恼了康熙爷,这人对谁用心不用心一看便知,这些话也不算是哄她的。 “先别急,说完旁的再办咱们的事儿去,我今儿见了戴贵人和那拉贵人,还真替她们操心着些事儿呢,这事儿我没法儿做主,还得咱万岁爷多替我关切着。” 康熙爷跌坐在榻上,都年尾了,忙还忙不过来呢,康熙爷也不想再做了什么叫他勉强的事儿了,只听玉琭这句操心,康熙爷多少能猜出来些,当即便拒绝了去。 “你可别想再将朕推给戴贵人去,还有三天四天便除夕了,朕就想来你这儿,旁的一概不想去,待过了年,贵妃那儿、僖妃那儿朕还得给了体面,德嫔娘娘也稍微体恤体恤朕些。” 玉琭失笑,忍不住抚了抚康熙爷的脸,瞧着人眼底微微的青也是心疼,她原还真想着叫康熙爷给戴贵人些体面的,然康熙爷这阵子已然够累了,还是心疼人些,不将康熙爷当播种工具人了。 “爷误会,爷既说了我对这事儿心头不舒坦,这阵子定然是不肯再求您这个了,我就是替爷关切着未出世的子嗣呢,那拉贵人年纪小,胆子也小,她同王嫔住一个屋檐下,就没个不担惊受怕的时候。” “我也不是说王嫔的不是,只是她们性子有些不投缘罢了,戴贵人今儿又明言肯仔细照料那拉贵人,我便想着若是能叫她们住在一块儿也好,如此我也少操心几分了。” 康熙爷日日忙晕了头,倒是没想起来关切了那拉贵人这茬儿事儿,如今听玉琭一提,他便也觉得王嫔不是个会体贴的了。 “这事儿不难,朕寻个空儿同贵妃知会一声儿就是了,因一个贵人另开宫室也不大合适,正好郭贵人去北三所了,眼下翊坤宫就两个常在住着,那拉贵人身子不便不叫她挪动了,王嫔搬去翊坤宫也使得,如此戴贵人再搬入长春宫,二人也有了照应。” “只是如此一来,戴贵人和那拉贵人俱住在西六宫,只怕来寻你说话解闷儿就不大方便了。” 玉琭倒不在意这个:“这有什么,也就是天不好时不方便走动罢了,凡天好了,我们怎么聚不是聚,就不说去长春宫,我去寻太皇太后娘娘不也是远的,多走走也好。” 康熙爷见玉琭心满意足了,便也不再提了外人,只管火急火燎地扯开帷幔掩住,揽着玉琭说话时还偏装了些委屈。 “对咱们德嫔娘娘而言,什么事儿都比朕来得要紧,眼下要紧的事儿都办完了,还请娘娘心疼心疼朕吧,朕先前顾忌着四阿哥,后来又顾忌着你月子,眼下可不必顾忌了吧?” 康熙爷这话说得,直叫玉琭面上发烫,不过算算他们二人还真是久不亲近了,康熙爷留宿归留宿,可她身子不方便,康熙爷一直都是规矩的,这会子虽是白日里,然谁叫康熙爷委屈得厉害呢,白日里就白日里吧,康熙爷都不怕人念叨,她怕甚! 然这一闹腾,竟直奔着夜里去了,玉琭先前还道不怕,这会子可真真是怕了康熙爷了,不是说近来劳累得紧吗,怎么像是吃错了药似的。 末了还是康熙爷同玉琭都饿了,二人这才暂歇了会子,叫人传了宵夜来,只是二人眼下这般,也是吃不得膳,康熙爷又喊来梁九功和魏启,叫人抬了浴桶来,二人身上爽利了,这才在罗汉床上对坐着,围着矮桌一道用了些爽口小菜和海参青虾馅儿的云吞。 康熙爷身强力壮,自是不消得这般食补的,只是他若不陪着些,玉琭只怕又要挑嘴,干脆满桌子上的皆是补进的吃食,玉琭便也没得挑了。 康熙爷都如此费心了,玉琭自是不再给康熙爷添乱了,不过她累大于饿,只吃了半碗便有些饱了,便只细细抿着滋补的血燕阿胶汤,陪着康熙爷再多用些。 康熙爷若是自个儿用膳或是陪着旁的,自是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而每每同玉琭这般促膝进膳,康熙爷便总想同玉琭热热闹闹说些什么。 或是近来的喜人战事,或是朝中哪两位大人又当众呛声,好险没当着他的面儿打起来、、、、、、康熙爷说得精炼有趣,玉琭也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的还逗趣附和着。 如此便说便用膳,二人竟用了小半时辰都没用完膳,也不知想到什么了,康熙爷看着面前托腮认真听他说话的玉琭,冷不丁的笑了一句,面上还颇不好意思。 “好似是朕十多岁的时候吧,头回去皇庄演耕,同百姓一道在田地里耕种,体会耕种之辛,走完了规矩朕没着急回去,换了身不打眼儿的,带着梁九功四下走走瞧瞧。” “时至午膳时,爷们儿各扛着锄头归家,妇人们便带着孩子们早早的做好午膳在门前相迎,民间用膳哪儿有什么规矩可言,朕便远远的看着他们一家家的热闹着,虽粗茶淡饭,但人人面上皆是欢喜。” “这叫朕很是羡慕,总想着哪天自己也能同后宫嫔妃这般,然后来再年纪渐长些,便知自个儿所盼不过是痴人说梦,也就渐渐放下了,可就刚刚咱们的笑闹忽得叫朕想起来这事儿了,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同你一道竟圆了梦去。” 第二百七十七章 难得闲趣 两个人相处,大抵是这些细枝末节才最打动人心,玉琭心头被康熙爷说得暖意融融,她虽以前也没想过同康熙爷相处时的亲密,可只看眼下,只听康熙爷这样同她感慨形容,玉琭便也十分感同身受,十分满足了。 “我亦是没想到还能有同爷像是寻常夫妻般促膝长谈的时候,以我这样的出身,素来是不敢多想的,咱们能如此亲近着,爷亦是圆了我的梦了。” 康熙爷也顾不上吃了,干脆起身去了对面儿,同玉琭挨在一处。 “你这样的出身怎么了,朕都没看低你怎么你反倒看低了自己?便是你这样的出身朕不还是照旧心悦于你,旁人不还是要敬着你,你便只当是人无完人,你都这样好了,若老天再给你个极高的出身,只怕咱们就难再遇见了。” 玉琭也不过是随口一句,谁道还引得康熙爷这样的劝慰,康熙爷是个能言善辩的,左右竟都是他的理。 二人说着笑着,不知不觉间气氛又有些不一般了,康熙爷叫人撤了宵夜,刚一梳洗完便往玉琭跟前儿凑。 玉琭紧忙红着脸求饶,推着康熙爷可不敢再叫人靠近了。 “四阿哥还不足三个月呢,爷又想叫我揣了崽儿不成,也叫我的肚子歇歇,都松了不好看了。” 这不规矩的,竟将阿哥宫中说成小崽子,康熙爷失笑着倒也不怪,只捏了捏玉琭腰上的软肉,还真有叫人揣了崽儿的意思。 “哪儿松了,连道纹儿都没有,好看着呢,朕想给你更多的荣宠都不成吗?若换做旁人,且巴不得肚子不停歇,一个孩子接一个孩子的生呢,也就你敢对朕说不,朕还情愿惯着你去。” 玉琭抚了抚康熙爷的脸,同人打着商量:“倒不是我不喜欢爷给的宠爱,私心里,爷能给多少,我便想要多少,旁的一概不分去,只是我也盼着能同爷过细水长流的日子。” “爷不是总叫我多保养着身子嘛,我虽时常任性,可也不是不在意自个儿的身子,前几日乔太医来请请平安脉时我还问这个呢,乔太医虽说我身子无大碍,可若是再有孕,最好同上一个孩子间隔个一年半载的,如此身子才受的住。” “爷也不想看我年纪大了身子受苦吧。” 一说这个,康熙爷当即便少了几分冲动更多了些怜爱去,可若说因为这个一直不同玉琭亲近吧,也不是个法子。 康熙爷坐起来了些,用了盏茶,这才捏着玉琭的手开了口:“那朕想想避子的法子,寻常宫中避子多是给女眷赐汤药,然到底对身子有害,朕宁愿不同你亲近也不肯叫你喝了那个去。” “至于旁的朕知道的不多,回头着梁九功打听打听。” 关于避子之事,见康熙爷接受得并不艰难,玉琭眼瞧着开心,当即搂着康熙爷的脖子香了人一口气。 “多谢万岁爷体恤,今儿叫爷委屈了。” 康熙爷瞧着玉琭刻意卖乖的小样儿也是好笑,拍了拍玉琭的手臂叫人站好些,莫一直挂在他身上,他这血气方刚的年纪难保不会说话不算数。 既是没旁的消遣了,二人依偎在一处看了会子闲书便早早歇了,翌日玉琭醒时难得见康熙爷还在她身侧躺着,倒也稀奇。 这人可一年到头都睡不得一回懒觉呢,也就是今儿是腊月二十九,先前的规矩和赏赐都走的差不多了,这才算是能缓口气,然明儿大年三十就又开始忙了,夜里还得守夜,初一一早更是得祭天祭祖,也就今儿能好好多补眠了。 见康熙爷睡得熟,玉琭轻手轻脚地起了身,梳洗都没在寝殿,只怕惊扰了康熙爷去,也是怕四阿哥醒了不见她要哭,玉琭收拾利索了,早早便守在四阿哥跟前儿了。 中间小孩儿吃了顿奶,又睡了过去,玉琭抱着四阿哥去了寝殿瞧康熙爷,叫这爷俩躺在一处,爷俩也不知是谁先翻了翻身,玉琭一瞧,父子俩睡姿竟一模一样。 玉琭忍着笑意,紧忙轻手轻脚研墨给画了下来,然她虽是平日里趁着得闲,有意学了些绘画技巧,可到底还是画不达意,废了好几张纸,只道可惜。 “也不知是谁一早便惹咱们德嫔娘娘生气了,怎么团了一桌的纸团子?” 正当玉琭同自个儿较劲的时候,康熙爷悠悠转醒,手撑着脸颊轻轻揉着太阳穴,真真是无福的,一年到头好不容易能得闲多歇会子,多睡了一个多时辰还有些头痛。 这若是在乾清宫,他少不得心头不痛快半日去,可他这会子在永和宫呢,一睁眼便感觉怀里多个软乎乎的小崽子,一颗心顿时柔软了下来,抬头又见玉琭,便更是没半分不痛快了。 玉琭只一见康熙爷微微蹙眉便知这人又微微头痛了,这便上前挨着康熙爷去,叫人枕着她的腿,她好给康熙爷疏解疏解。 “我在自个儿殿中呢,谁还能叫我不快了,就是恼自个儿呢,都跟着几位画师讨教了好几次了,谁道还是画什么不像什么,刚刚见爷同四阿哥睡姿一模一样,我便想画下来叫爷爷乐呵乐呵的,谁道废了一桌子纸,废了爷赏我的半根墨条,还是没一副满意的。” 康熙爷先前倒也领教过玉琭的画艺,说实话,着实不敢恭维,一个圆圈儿再添四个小棍儿就是人了,直叫他好笑得厉害。 说来也奇了,都说书画不分家,这年头字写的好的画多半也不差,然玉琭却不一般,字写的好画却一窍不通,不通便罢还不肯放弃,直言自个儿是简笔画,还意欲开创新的流派去。 康熙爷这会子便是不看都能猜出个大差不差的,也不好打消玉琭的热情,只管叫人随便拿来一副叫他瞧瞧、改改去,如此也算是二人相处之间的乐趣了,他虽也不见得画技拔尖儿,可好歹也算是能拿得出手。 “那你可不许再笑我了,我真真尽力了的。” 玉琭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个,康熙爷想起玉琭的简笔画便更是忍俊不禁了,然又怕玉琭恼,直得生生忍着去。 ------题外话------ 前前后后进了两次医院,我终于回来啦!明天可算能爆更了,再不会食言啦~ 第二百七十八章 淡淡不快 康熙爷稍坐起身来些,看着玉琭在那堆纸团子里挑挑拣拣一阵儿,好一会子才拿来了一个,玉琭细细展平了给康熙爷瞧,康熙爷一看,虽面上还含着笑意呢,然还朕忍不住夸了玉琭两句。 虽是玉琭仍画得不好看,可这次好歹是能看出些人形来了,比那劳什子简笔画强得多。 见玉琭是真又进步,也是真想钻研些这个,康熙爷想了一阵儿,给玉琭指出个法子去:“宫中几位画师风格迥异,虽都是技艺强劲的,可叫他们教授便不成了,有些画法也并不外传,想来能教给你的不过是些个皮毛而已。” “你若真想学这个,倒不如朝戴贵人和瑞常在讨教讨教,后宫中便是戴贵人、吉贵人和瑞贵人心巧手巧。” “往年过年或是朕生辰,她三人总是合力做些绣品或是画作送给后宫女眷和朕,然自那年吉贵人殁了,戴贵人和瑞常在想来也是怕被人拿着自个儿的手艺做文章,她二人好似便再没碰过画了,连针线也少拿。” “你若是向她们讨教,就以你对她们的用心,她们定然无不肯教的。” 康熙爷一提这个玉琭倒是想起来了,当年处置吉贵人时,她好似听人提过一嘴,然她彼时还只是隔奴婢,自是无心多问这个,后来虽常同戴贵人几个相处,可戴贵人也没刻意露出这本事,她倒也不知戴贵人还有这样的长处。 既是她们几个亲近着,想来多同人讨教些也无妨,玉琭这便应下了,又同康熙爷玩笑了会子,这才伺候着康熙爷起身梳洗用膳。 待收拾利索了,康熙爷还真记得刚刚玉琭的话呢,又叫了梁九功开了他的私库,拿了好些极好的墨条赏给玉琭去,免得只用半根还要心疼。 待用罢午膳,康熙爷同玉琭一道贴了福,旁的人那儿康熙爷只赐了福字便是,唯玉琭这儿他不肯糊弄过去,细细同玉琭走着规矩,做了寻常人家过年该做的,这才心满意足地出了永和宫。 明儿便是大年三十了,康熙爷少不得再见见贵妃,好好说说明儿过年规矩上的事儿,也顺带着提一句答应玉琭的事儿,待年后着钦天监择了好日子叫王嫔和戴贵人搬了殿,年前是来不及了。 因贵妃身子还不大妥当,康熙爷并未留宿景仁宫,天将将擦黑他便回去了。 翌日一早天还未亮,康熙爷便起身沐浴焚香,着内务府早备好的簇新龙袍,不同于寻常上朝穿的那身儿,过年这件新的更是华丽些。 明黄色缎绣龙袍以金线彩线绣出九条金龙腾跃再五彩海水、朵云之中,象征皇帝责任的十二纹样穿插其间,龙袍下摆处绣珊瑚枝、方胜、犀角、古钱、火珠等十二种杂宝纹样,寓意国家昌盛,万事生平及皇家子孙万代延绵的含义。 若是细看,此龙袍当是一副集苍龙星宿、阴阳五行及日月星辰为一体的画作。 光是外头这一件上下联属的通身袍,便得叫二十多个江南绣娘连番绣大半年的工夫菜能勉强完工,他若是长高吃胖就得再改,一年的工夫也不过出这一件罢了。 去年因战事吃紧,康熙爷便并未如此劳民伤财,过年还照旧穿了从前的那件,然今年既是大办,规矩便不能省了。 待穿戴收拾完,时间便也不早了,进膳、走规矩,紧接着午间便要在太和殿受百官朝贺宴请众臣,开头便是先邀三杯酒,余下菜式皆浅尝辄止,虽殿内丝竹歌舞不断,然到底无趣又叫人紧绷得厉害,饶是康熙爷早已习惯,回去时仍旧觉得疲累不堪。 下午小憩会子,去皇玛玛那儿坐坐,待夜里又该宴请了后宫和宗亲,亦是如此不得清闲。 然好在都是自家人,宗亲们带来的孩子也不少,宴席上稍显轻松,他趁着高兴也给下头的孩子们赐了名赐了婚,也算是喜上添喜了。 待到宴罢看烟花,康熙爷这才稍松了松心神,正见四阿哥醒着,听着烟花爆竹声竟也不怕,只怕玉琭辛苦,他干脆将四阿哥给接了去。 遥想前年这个时候,玉琭还是德贵人,别说还没四阿哥呢,就是贵妃僖妃几个也未入宫呢,他同玉琭一前一后的立着,私底下牵着手,差半步并肩,着实亲密得不能再亲密。 而今虽是感情仍旧如此,可他身侧一左一右站着佟佳贵妃和僖妃,倒是将他同玉琭给隔开了去,惹得他心头淡淡不快。 以后早晚有一天,他得让玉琭堂堂正正立在他身侧去,既是心悦于人,康熙爷自是不愿瞧着自个儿的心肝儿屈居人下的。 看了烟火,众人并未依着从前的规矩一并去慈宁宫守夜,太皇太后娘娘到底是年纪大了,原就觉少,若再熬着只怕不妥。 规矩岂能压得过太皇太后娘娘去,康熙爷同皇玛玛商量着,干脆今年不再一道守着,请了戏班子来好好热闹热闹。 在御花园听戏显得略有些空旷清冷,康熙爷想起长春宫后头有个戏台子,干脆在那处热闹。 他是不爱听戏的,自然不同后宫女眷们腻在一处,打算带阿哥公主们去乾清宫热闹热闹,贵妃身子不妥,想来只露个面便回了,玉琭和荣贵人得看顾身边儿的阿哥,自也不能久留,那拉贵人还怀着身孕,也不得受累,再往下那些常在答应们也没资格同主子们一道听戏。 如此算下来,听戏的倒也没几位了,长春宫的地界儿是尽够了的。 唯辛苦那拉贵人一遭,今儿夜里挪去旁的地界儿休息,她若执意住长春宫,今儿夜里可不必歇了。 如此安排罢,康熙爷瞧了玉琭一眼,便带着下头的孩子们先行一步了,众人恭送罢,也各随各的意热闹着,玉琭抱着四阿哥见那拉贵人还不知何处去,干脆带着她同戴贵人回了。 “留在这儿也是吵闹,话不投机半句多,干脆咱们几个同贵妃好好热闹热闹去,若时候晚了戴妹妹和那拉妹妹便在我的永和宫歇下便是,今儿过年,无需太拘着规矩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寒了心了 佟佳贵妃这会子便在玉琭身侧,她倒也同玉琭想一处去了,若玉琭不这般说她也要邀了那拉贵人和戴贵人来的。 “可不是,今儿就莫拘着规矩了,总归你们住永和宫也好,住本宫的景仁宫也好,全看怎么方便怎么来,前儿本宫家里人入宫,知本宫日日在景仁宫养病无趣,还特送来一副新的叶子牌来,象牙制的,本宫一个人自是没法儿玩儿,可就等这今儿了。” 佟佳贵人笑着,虽她身子还虚着,人近来也消瘦了些,可这会子高兴面上也染了淡淡的红晕,瞧着精神头很是不错。 戴贵人和那拉贵人无不应的,这便同娘娘和德姐姐手挽着手去了景仁宫,玉琭原还怕四阿哥闹人,想叫谢氏将四阿哥抱回去呢,谁道贵妃也不嫌四阿哥哭闹惹人,半道儿上抱了会子四阿哥,竟有些不舍得撒手了,若非她身子经不住,定是要一路抱着的。 “四阿哥可真乖啊,前几日荣贵人带着三阿哥来请安,也不知是不合眼缘还是怎得,我本宫怎么瞧都不如咱们的四阿哥好,抱一抱吧,三阿哥这便撇着嘴要哭,好似本宫怎得他了似的。” 到了景仁宫,佟佳贵妃先叫跟前儿的莲心几个丫头带着那拉贵人瞧瞧偏殿布置得可好,若是可以,大冷天的也不叫那拉贵人怀着身孕乱跑了,干脆住她这儿也使得。 这会子正殿内便贵妃和玉琭、四阿哥在,佟佳贵妃说话便也不顾及什么了,便逗着四阿哥边同玉琭说着。 玉琭笑笑附和:“三阿哥约莫是同谁都不投缘的,认生得很,别说姐姐您抱他了,先前万岁爷要抱三阿哥,那孩子要含着泪想哭呢。” “四阿哥就是个黑大胆儿的,谁都能抱抱,谁都能逗弄着,我只怕他是个天真的性子,以后可尽叫人哄去了。” 佟佳贵妃嗔了玉琭一眼,笑认哪儿有这样说自个儿孩子的:“怎会,咱们四阿哥聪明着呢,便是再不济,也有你我在,还能叫四阿哥吃亏了不成?” 佟佳贵妃这话虽是好心,然只怕别有深意,玉琭心头猛得一跳,顿了半息只怕贵妃说要养她的四阿哥,不过贵妃却没往下再说的意思了,好似是她多想,贵妃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这会子还翻箱倒柜起来,给四阿哥拿了一大箱子的小布偶来。 匣子里皆是用鲜艳的碎布做成的小老虎小鹿之类的玩具,佟佳贵妃一股脑儿的碰给了小四阿哥,四阿哥都看花了眼,长着小手也不知该玩儿哪个了。 对着四阿哥略带着些迷蒙的小样儿,佟佳贵妃忍不住笑,可渐渐地,笑中便带了些苦涩。 “我手艺不成,你可莫提四阿哥嫌弃。” 玉琭惊讶,没想到这些竟都是佟佳贵妃的手作,她同佟佳贵妃投缘,不光是能说在一块儿吃到一块儿,她们二人还都不善女红针黹,做这些小玩偶且不知废了人多大的心思呢。 “怎会!也不知姐姐废了多大的心思,我替四阿哥珍惜着还来不及呢,只是不知姐姐怎么想起来做这个了,怪费心费眼睛的。” 佟佳贵妃轻轻捏着四阿哥的小肉手苦笑:“玉琭,就依着咱们的关系,我也不瞒你,自先前心疾发作,我问了好些太医、郎中,皆说我若是还想要命,便不能再轻易有了孩子。” “倒不是我不能怀,就是身子只怕经受不住这十月怀胎,这事儿我没敢告诉万岁爷,亦没敢同家里说了实话。” “可先前阿玛来瞧我,当即便看穿我了去,寻常做阿玛的,若知道这事儿当心疼自家姑奶奶才是,偏我额娘也是这般毛病,偏她生了我们兄弟姊妹几个都没事儿,我阿玛便也抱着侥幸,又连番儿的催呢。” “其实我这心疾也不算严重,调养这么久也该见好了,只是我一想我阿玛催我的样子,我便好似过不去这个坎儿了,整日整日吃不下歇不好,心都是寒的,这才将身子拖累了去。” 玉琭见状,心头倒也十分不忍,然她没法儿给佟佳贵妃说了法子,眼下摆在贵妃跟前儿的不过两条路,一条是叫贵妃自个儿赌一把,若输了便没了命,另一条便是抱养了旁的孩子。 贵妃同她最是亲近,自四阿哥出生一来又极关切着,如今这般怕不是惦记着四阿哥呢,玉琭不敢提,只轻唤了声儿姐姐,捏着帕子给佟佳贵妃沾了沾眼角儿的泪,琢磨着如何安抚去。 然贵妃却不消得玉琭安抚,她只是有些话憋得厉害了,在这深宫中又无可疏解,只能同最亲近的玉琭倾诉了去。 “唉,你也莫安抚了我什么,其实我也想明白了的,我没有拼一把的勇气,年纪轻轻的也不想就这么当了旁人的额娘,且就这样撑着吧。” “有我在前头挡着,一来家中的荣宠常在,二来也能挡一挡我父兄的野心,家里太急切了,你知道吗,我阿玛还直言,若是我再不能有孕,明年选秀便再将我庶妹送进来助我,叫她的孩子记在我名下。” “后宫之中已然有我这一个皇帝表妹了,若再来一个,只怕真真讨嫌,万岁爷也素来不喜姐妹甚至于姑侄侍奉一主,且有慧妃和咸福宫格格这些例子在了,阿玛竟还不明白。” “再说有孕不有孕的也不在我,也是要看万岁爷的意思呢,万岁爷心里明镜儿似的呢。” 是了,慧妃和咸福宫格格皆是博尔济吉特氏的出身,康熙爷虽看在太皇太后娘娘的脸面上将她们纳入后宫,可这么些年来,无论是年纪长的贵妃还是年纪尚轻的咸福宫格格,康熙爷一概没有收用,只当摆设。 便是不提博尔济吉特氏的这二位,康熙爷对待僖妃也并不热络,钮祜禄氏先前到底是出过一个皇后了,抬举一个便罢,再来便不稀罕了,无非是钮祜禄氏还算得用,这才给些体面。 再说僖妃不同于佟佳贵妃这般身子孱弱的,一两个月伺候一回,想来这二年也该有孕了,然僖妃那儿迟迟不见动静,想来也有康熙爷的手笔在里头。 第二百八十章 做我姐姐 细想康熙爷的子嗣,除了太子是元后所出以外,其余的孩子们竟全都出身不高,母族不盛,也就是她如今晋升嫔位,四阿哥出身这才比大阿哥三阿哥高些。 她如今能同康熙爷这样好,也是托了出身低微的福气,康熙爷尽管宠着,再怎么宠她背后的乌雅一族也翻不出个水花来,如若以后她娘家越发得脸了,且不知康熙爷又要如何对付她们乌雅氏了。 玉琭不免多想,想多了亦是要同佟佳贵妃一道儿叹,不过眼下得贵妃尚且能撑住的话,她心头也放下不少,只要贵妃不总惦记着她的四阿哥就成,再不济,好歹也叫这孩子在她跟前儿长大些,能记得些母子情谊。 佟佳贵妃见玉琭眉宇间也蒙上一层愁绪,她念及玉琭对她的忠诚与体贴,念及同玉琭的情谊,便也不好再说这几日思虑的那些事儿了,只她一个人受着心头折磨便罢了,何必再拖累了玉琭下水,且抹了抹眼角儿的泪花去,拉着玉琭朝人挤出些笑意来。 “嗨,大过年的我同你说这个作甚,不过满后宫中,我也就能同你说这些了,你若是得闲,以后常带着四阿哥来瞧瞧我吧,四阿哥活泼,也叫我这景仁宫多些生气,我日日高兴着,说不得那日身子就好了。” “四阿哥是个有福气的,也叫我腆着连沾些福气去,如若以后真能有了孕,无论公主还是阿哥,我也算是圆了梦了。” 玉琭心头发酸,如此也是彻底知道贵妃的心了,只怕是贵妃看出她的惴惴了,即便有本事又手段将四阿哥抱走,也不远坏了她们的情谊,宁愿自个儿多担待些。 思及此,玉琭对着佟佳贵妃便也多了几分真切:“姐姐若不嫌,我定一有空便带着四阿哥来,自小便教四阿哥,叫他也好好孝敬姐姐去。” 佟佳贵妃含泪笑着点头,不再多言,只又抱了四阿哥一会儿,眼看着四阿哥接连打了呵欠,这才将四阿哥交给谢氏去。 正好戴贵人同那拉贵人叫人带来些细软布置罢过来,佟佳贵妃同玉琭的情绪也已恢复正常,不叫人看出半分,佟佳贵妃笑着,这便招呼着人上点心茶水,另摆了牌桌去,今儿不玩个痛快可不罢休的。 四个人热热闹闹的闹到半夜,玉琭同戴贵人倒是撑得住,只是佟佳贵妃和那拉贵人便不成了,两个人一个身子孱弱着,一个怀着身孕,都是不能太熬夜的主儿。 玉琭见佟佳贵妃面上稍显疲惫,手上便放了放水,将自个儿手边儿的金瓜子尽输了出去,直耍赖不玩了,佟佳贵妃知玉琭体贴,笑着承了情,也不叫玉琭吃亏,另又交人开了库房,好挑了些珍稀的给了玉琭和戴贵人、那拉贵人去。 戴贵人和那拉贵人也极有眼色,陪着吃了会子茶便告退去偏殿歇了,殿内唯留下贵妃和德嫔去。 玉琭挽着佟佳贵妃的手领着人坐在妆奁前,亲自伺候着贵妃卸下钗环梳头净面,也就是瞧着佟佳贵妃洗净铅华,玉琭这才瞧清佟佳贵妃的病容,竟比先前瞧着还更甚些,嘴唇子都是暗淡微微发绀的,眼窝也深了些。 “姐姐,你怎么把自个儿折腾成这样了,我前儿来瞧你还不是这般。” 玉琭开口说着话时都压不住鼻酸,遥想两年多前她第一次同贵妃见面时,佟佳贵妃还那样的活泼外向,不同于她的谨小慎微,佟佳氏处处充斥着生机勃勃之感,举手投足及说笑间皆是恣意。 她是皇帝的表妹,是不弱于公主的天之娇女,然这才不过区区两年多的工夫,漫漫深宫的磋磨竟将此天之娇女的锐气和生机尽数夺走,似只剩下一句空壳困囿在景仁宫中。 瞧着玉琭眼中的泪意浮动,佟佳贵妃反倒笑,并不在意似的拉着玉琭一道坐在榻上去。 “这有什么,我已然是是好多了,大过年的可不兴落泪,别担心,我会慢慢好起来的,我当年说要护着你呢,总不能拉你过来反叫你被旁人欺负了去。” 玉琭不住的点头,喉头梗着,竟是再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说是不能哭的,然玉琭到底妹忍不住,佟佳贵妃细细的给玉琭沾着泪,干脆也不叫玉琭走了,便也亲自给玉琭解了头发去。 “今儿好累,待明儿我再好好护着你吧,眼下也叫我依靠依靠你些,别叫我姐姐了,我明明比你还小些呢,听着也是别扭,在外头就罢了,以后若就咱们俩,你便唤我令仪吧,我叫你一声玉琭姐姐。” 玉琭岂敢应人这一声儿姐姐去,正欲说使不得,谁道佟佳贵妃不许她再推让,更是不吝将自个儿的脆弱示人。 “听说你下头的弟弟妹妹们多,你是当长姐的,以前可没少帮着太太照顾弟弟妹妹们,今儿你也把我当亲妹妹吧,我病了,想姐姐哄哄才能睡着。” 话都这般说了,玉琭可是连一个不都道不出了,干脆吸了吸鼻尖子朝佟佳贵妃笑着点头,算是应了这差事去。 玉琭伺候着贵妃宽衣,自个儿也解了衣裳同贵妃躺在一处去,佟佳贵妃颇不客气,当即便十分依赖地躺去玉琭的怀中了。 玉琭半道儿穿来的,哪儿会照顾弟弟妹妹们,然她照顾四阿哥倒是有几分经验,稍将佟佳贵妃揽紧了些,轻轻拍抚着佟佳贵妃的背,想来能叫人心头得些安慰。 轻轻嗅着玉琭身上淡淡的奶香,佟佳贵妃只觉得自个儿好似猛然回到了幼时,像是回到额娘的怀抱中一般,叫她安心得不能再安心。 然说来也是可笑,自打她记事起,还真没同额娘这般亲近过,高门里规矩多,且秉着一句慈母多败儿,她连额娘的面都少见,无非是初一十五时被奶娘拉着去正院给额娘请安时才得些亲近。 然她又不是额娘亲自带大的,便是过去亲近又如何亲近得起来呢,血脉亲人给她的关切,竟还不如玉琭给她的多,给的纯粹。 第二百八十一章 忽然换香 佟佳贵妃闭了闭眼睛,压下眼中的热意,直忍不住更贴近玉琭了些,恨不得胳膊腿都缠上去,听着玉琭忍不住羞赧轻笑,压着声儿唤她令仪,求她放开些,佟佳贵妃面上也不禁染了些笑意。 而后竟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往日佟佳贵妃心头藏着事儿,时常夜半梦惊,便是地龙烧得再旺,她也出得一身冷汗虚汗,后半夜便再难以入睡了。 而今儿又玉琭陪着,她竟一夜好梦,梦见四阿哥长大了,梦见她自个儿也有了孩子,她同玉琭年纪长了些,还是同眼下一般亲近着,一道坐在廊下看着孩子们闹做一团。 就因这梦,佟佳贵妃险些不愿醒来,待莲心进来换她们二人起身时,佟佳贵妃还忍不住往玉琭怀里缩。 莲心瞧着自家主子这般放肆的睡姿,都没敢叫德嫔跟前儿的奴才进来瞧见,紧忙给德嫔理了理衣襟子,又轻轻拉开自家主子搭在德嫔腰上的胳膊,见二位主子尚且还算能入眼了,这才又大了些声儿叫了两位主子起身。 玉琭一贯睡得沉,便是换了个地方歇也没什么不适,就是夜里总觉得喘不上来气,好似被什么绑着一般,这会子醒了还迷迷瞪瞪着,感觉到身边儿的动静了,一扭头正见佟佳贵妃在她旁边儿揉眼睛,她这才想起来自个儿在哪儿歇呢。 到底不是在自个儿的永和宫,玉琭自是不能太随意的,今儿又是大年初一,天不亮便得去太皇太后娘娘哪儿点卯,同万岁爷及后宫女眷们一道用了团圆膳,最是不能误了时辰。 玉琭都没赖床,直接便坐起来叫人伺候更衣了,佟佳贵妃倒是起得不甚利索,她都穿戴好了,佟佳贵妃还半依靠着大迎枕醒神儿呢。 昨儿依赖惯玉琭了,佟佳贵妃连叫莲心伺候都不肯了,打发了殿里的人去,还开口叫玉琭一声儿姐姐。 想来是昨儿歇的不错,眼下佟佳贵妃面色倒是比昨儿好了些。 “姐姐今儿夜里也别走了吧,还咱们歇在一处好不好,有姐姐在身侧,我竟安心非常,活这十来年都没睡过这么好的一觉呢,怪不得表哥总爱去姐姐那儿呢。” 这话说得玉琭怪不好意思的,忙拿了一旁的衣物伺候着去,言语间也是笑:“我可没这么哄过万岁爷呢,哄人的本事都使给令仪你了。” “不过今儿怕是不成,今儿大年初一呢,万岁爷可是要来您这儿留宿的。” 一听这个,佟佳贵妃忍不住瘪瘪嘴,还老大不乐意表哥来,臭男人哪儿有玉琭香香软软的,一来就知道摆着个脸,她还得费心露着笑脸伺候去,真真费劲儿。 “我病中不能伺候,绿头牌都叫人撤了,想来表哥只是来我这儿用个膳便罢,如若表哥不来,姐姐就来我这儿吧,或是我去你那儿,怎么方便怎么来。” 玉琭无不允的,只管顺着佟佳贵妃的意思应下,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玉琭只觉得佟佳贵妃在她跟前儿好似更天真烂漫了些,满满的孩子气,更是满满的放松之感。 “行,若是万岁爷今儿不留宿,我便再过来。” 佟佳贵妃一听这个,面上在这才露了笑,也不劳烦玉琭了,紧忙叫莲心伺候着去。 戴贵人和那拉贵人已然在外殿等候多时了,佟佳贵妃在人前儿再度摆了贵妃的架子,断没有同玉琭相处时的放松了,且带着人用了一盏茶,瞧着时辰差不多了,这才一道出发去了慈宁宫。 然忙活了一天,佟佳贵妃夜里到底没能如愿,即便佟佳贵妃病中不能伺候,康熙爷也依旧给了贵妃体面,同贵妃用罢膳便直接宿在了景仁宫。 康熙爷昨儿守夜来着,都没怎么歇,今儿白日里又带着太子和一众大人、宗亲祭天祭祖,也就是来了景仁宫才得闲,这才一在榻上躺好便睡了过去,甚至没等佟佳贵妃净完面。 如此岂能是给了贵妃体面? 不过见表哥如此,她倒也算是松了口气,别看她都入宫两年多了,然每每侍寝还是如临大敌,每逢初一十五,白日里她甚至有些吃咽不下。 虽说当表妹的嫁表哥乃是亲上加亲,这事儿在高门里断不少见,可她仍旧别扭得很,心头尽是抗拒,偏表哥又是皇帝,她说不得一个不字,只能装出乖顺来罢了。 然虽是不必侍寝,可今儿仍旧没如她的意,只盼着明儿再同玉琭亲近了去,今儿她便勉强歇在了一旁的罗汉床上,夜半惊醒后才挪到了榻上,不叫表哥发现端倪罢了。 后半夜佟佳贵妃几乎是睡不着的,便闭着眼睛挨着时辰,到了寅时总算是感觉到身侧起身的动静。 康熙爷体贴着,也不叫她起身伺候更衣,只自顾自的起身披了外袍,叫梁九功伺候更衣梳洗,隔着一道帷幔,佟佳贵妃也不怕叫康熙爷瞧见了,兀自睁开眼睛看看人,估算着人几时走,而后待康熙爷出了景仁宫,她这才松了口气,翻了翻身小憩了会子。 康熙爷除了玉琭,对旁人素来是一碗水端平,初一来了贵妃处,初二便翻了僖妃的牌子,依着位份往下,康熙爷不乐意抬举王嫔,自是直接越过去,打算在玉琭那儿放松一日。 他去时自也没忘了先前答应玉琭的事儿,先前叫梁九功寻了避子的法子,今儿那东西正好送来,他可得好好同玉琭试试。 然康熙爷刚揣着那物件儿进了永和宫,进门只被香气一扑,康熙爷便微蹙了蹙眉。 玉琭怎么冷不丁的换了景仁宫的香? 康熙爷心头提着,这便大步进去,都来不及理玉琭来他跟前儿请安,康熙爷紧忙叫梁九功带人抬着香炉下去,如此吩咐罢,康熙爷这才担心玉琭起疑,装得咳嗽一阵儿去。 “爷这是怎得了?可是受寒了,臣妾这便叫人唤了太医给您瞧瞧!” 玉琭先前确实不明白为何康熙爷一进门便叫人抬走她的香炉,然听着康熙爷好一阵剧烈的咳,她爷顾不上多想了,紧忙扶着康熙爷坐下用茶去。 第二百八十二章 格外疼爱 康熙爷哪儿有什么病,拉着玉琭不叫人忙活了,清了清嗓子解释一句去:“倒不必换太医来了,朕就是进来猛然扑了热气罢了,怎么殿里香气这样足,平日里你不是惯不爱用香吗?” 康熙爷也不敢提这香闻着像是景仁宫的,只是问了一句便罢,说来即便玉琭用了专给贵妃调配的香也无妨,只是用香的话倒没什么要紧的,也是刚刚猛然一进来,闻见这香慌了一瞬去。 玉琭伺候着康熙爷用茶,这便笑着解释了一句:“昨儿贵妃姐姐在我这儿留宿呢,爷来之前贵妃姐姐才回去,我只怕她住我这儿不习惯着,便叫莲心点了些香罢了。” “闻着倒也不浓吧?想来是我这儿寻常不用香,猛然点了,这才觉得浓烈些。” 说罢,玉琭这便给一旁的花月莺时使了眼色去,叫人赶紧的开窗通风,瞧康熙爷这眉头紧蹙的样子,怕不是不太喜欢这香呢。 花月莺时这便开窗散风去了,因是从昨儿夜里就点上了,便是再怎么散,殿里也多多少少沾染了些,然不等香气散尽,殿里已然是冷得坐不住了。 康熙爷心头微叹,紧忙用大氅拢住衣着单薄的玉琭,叫人关门关窗,地龙再烧得旺些,没一会子便暖和了起来。 “你体贴贵妃虽好,可你不能不顾着四阿哥,四阿哥还这样小,殿里是不能用香的,先前朕听太医说过,永久了只怕他时常咳嗽。” “哎,我省得了,以后都不用了。” 玉琭平日里倒也没在意过这个,吴嬷嬷和谢氏都是看顾孩子的好手,先前倒也没听人说过不能用香的事儿,然康熙爷都这般说了,自是要多注意着些去。 康熙爷今儿来的早些,这会子天还未黑呢,他先前带来的那东西便也不着急给玉琭去,只管交给梁九功收好,二人吃茶好说了会子话,康熙爷这就去瞧了四阿哥,逗弄了一会儿小孩儿去。 宫里素来是没有用晚膳的规矩的,只早膳、午膳两顿正餐,然寻常点心茶水是不缺的,康熙爷眼下年轻体壮正是能吃的时候,只添了点心茶水是吃不饱的,若要了宵夜也无非是些清淡小菜。 不过二人皆是用惯了的,凡康熙爷来,玉琭都要陪着人再用一顿宵夜去,若就她自个儿,便只叫膳房送些粥饭、云吞、软面之类的,一小碗便尽够了。 然今儿康熙爷也不知怎得了,想来是午膳没吃饱,天一擦黑便拉着玉琭坐在桌前,正经八百的叫人传膳去了。 只片羊肉、清蒸鲢鱼、蜜火腿、枸杞炖鸡这四道大菜就罢了,康熙爷竟还叫人添了一盘子鹿肉,素菜不过两道,都不够看的,其余的饽饽汤品便是寻常了,林林总总的摆了一大桌一小桌去。 寻常二人一道用膳都不消得下头人伺候,今儿是不成了,还得叫花月莺时给布菜去。 “爷今儿午膳是没用好吗?夜里用这么多荤的只怕不易克化。” 康熙爷含糊点头,若不是为那香,他也不至于点了这几样荤的去。 “午间倒不是没用好,就是下午忙碌了些罢了,你也陪着朕多用些吧,今儿这鹿肉、羊肉做得嫩,你尝尝。” “朕倒不怕不克化,只怕你夜半又是喊累又是喊饿的。” 康熙爷朝玉琭笑笑,亲自给玉琭布了菜去,几筷子下去,玉琭面前碟子里都被肉片堆成小山了,玉琭正欲劝康熙爷莫这般疼她的,一抬头对上康熙爷的笑意,当即便瞧出人笑容里的意思了。 这怕是寻着好避子法子了,夜里要可劲儿折腾呢。 玉琭嗔了康熙爷一眼去,心道跟前儿还有人呢瞎说什么呢,真真不知羞的,然玉琭可没康熙爷脸皮子厚,自是没法儿再就此事多言什么,只管微红着脸埋头苦吃去。 今儿康熙爷似乎对她格外的关切,竟替了花月的活儿,全程给她夹了菜去,一盘子鹿肉险些夹给她半盘子,好在一盘的量并不多,味道也鲜美,玉琭不知不觉间吃了十成饱,末了汤也用不下了,抿了几口康熙爷的鹿血酒去。 鹿血酒的味道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样不能下咽,这酒想来度数并不太高,入喉还颇柔和,然这酒滑到胃中之后,这才烈烈地烧了起来,裹着鹿肉,好似吞进去一大团火一般。 如此吃法直叫玉琭出了一身热汗,脸蛋通红,手心子都发烫着,在殿里只穿了两层薄衫都嫌热。 玉琭紧忙叫人开窗通风,可算是知道先前康熙爷的感受了,燥燥地,是得寻个法子出出火气。 康熙爷见玉琭这般可是彻底放心了,边执扇轻轻给玉琭扇着边笑。 “如何?这般吃是不是觉得通身气力洋溢无处使?冬日里再冷也不怕了。” 玉琭直点头,那鹿血酒渐渐上头,叫她眼前都微微开始恍了:“这也太热了些,爷叫人给我送来些凉茶吧,我怕是要醉了。” 康熙爷只给玉琭解了颈间的两颗玛瑙扣子沾沾薄汗,至于凉茶是断不能允的。 “这会子可不能用凉的,一激只怕身子要不妥,你躺好朕给你扇扇风,一会子就好了,旁人这般用也不见得这般大的反应,也就是你太不胜酒力了些,抿了两口便要倒。” 玉琭这般躺着,都不知自个儿何时睡着的,待悠悠转醒时天已然蒙蒙亮了,隔着一道轻纱帷幔,玉琭正见康熙爷叫梁九功伺候着更衣呢。 竟是已然寅时,康熙爷起身要去上朝了。 玉琭坐起身来些,康熙爷这便瞧见了,也不叫梁九功伺候了,这便拉开帷幔挨着玉琭坐在榻沿儿上。 “可算是醒神儿了,头还晕吗?可要吃茶?不过是两口酒罢了,竟惹得你昏睡不醒了,爷昨儿想给你看个东西呢都没机会。” 玉琭摇头,这会子也没觉得头晕干渴,只是有些懵懵地,身上没什么劲儿,颇慵懒地靠在康熙爷的怀中。 “不头晕了,爷要给我瞧什么,这会子也不晚吧?” 第二百八十三章 香料端倪 康熙爷抚了抚玉琭的小脸儿笑着点头,从玉琭床头的小格子里拿出一巴掌大的小瓷罐儿来,小瓷罐用蜡封着,上头是团鱼戏水的纹儿,还嵌了些贝珠装饰,虽是也好看精致,然瞧着倒是同宫中御制之物相去甚远,像是外头的物件儿。 “这是什么东西?” 康熙爷搓了搓瓷罐盖子上镶嵌的一颗小红宝石,真要叫他解释了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这青天白日的,也没那厚脸皮的气氛了。 “就是朕叫人寻的避子之物,南洋商人那儿买来的,里头是油泡的鱼鳔,朕届时用着便能拦着子孙、、、、、、、” 康熙爷解释的声儿越来越小,玉琭听明白了,也是红着脸捂着康熙爷的唇不许人再说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就是不知寻常要怎么存放去,爷可着人看过了?干净不干净啊?” 康熙爷臊着脸点头:“着太医验过了的,可用的,怕里头油撒了这才又用蜡封了一层,不过用前用后得用滚水泡半个时辰,里头好些个呢,然朕自是不能再拿去别去,唯辛劳你前后处置着些、、、、、、” 玉琭紧忙点头,又将那小瓷罐给放格子里了,臊着一张脸也不知怎么送康熙爷出门的,待早膳都用罢了,玉琭这才觉得面上好了些。 今儿不必去慈宁宫请安,玉琭便也没那么上赶着日日都去,今儿便算是给自己放一日的假了,带过两日,她有心见见额娘或是玉玳,且问问家里如何,玉玳的嫁妆准备得又如何了。 如此想着,玉琭便叫魏启给家里递了信儿去,又听四阿哥哭闹,想来是饿了要吃呢,玉琭面上不禁柔软,这便带着花月莺时去了偏殿看四阿哥去。 四阿哥果真是饿了的,连给谢氏准备的工夫也不留,性子急切得很,不给吃便哭得厉害,玉琭抱了抱四阿哥,四阿哥这才给些面子收了收声儿,只是还依旧急着,眼泪不要钱似的掉。 因是在额娘怀中,四阿哥便只管拽玉琭的衣襟子去,小脸儿蹭着额娘的衣裳去,玉琭直笑,她眼下是喂不得了,自谢氏来了以后,她便喝上了麦芽茶,一周的工夫便彻底回奶了,眼下身材保持得宜,也全因她不必喂养孩子,能专心调养的缘故。 玉琭便只抱哄着些四阿哥,见谢氏擦拭好了,这便将四阿哥交给了人去,四阿哥喝得那叫一个猛,饭量更是比先前大了好些,玉琭只怕谢氏一个人喂不足。 因有康熙爷惦记着,这阵子内务府也前前后后送来了好些奶娘试用,然有好些刚出月子的奶娘竟还不如谢氏的更丰沛,质量更佳些。 “我先前听吴嬷嬷说,好似挑中了几个不错的奶娘,也不知什么时候可用,如此你也能松快些。” 玉琭问了一句,谢氏压着声儿边拍抚着四阿哥边回:“谢娘娘关切,是有三两个不错的,眼下阿哥也不似以前那般挑嘴了,旁人的也能勉强用些。” “只是要留用还得再等几日,奶娘平日吃用届时有定数的,不能随意吃用影响了阿哥的身子,先前过年呢,那几位想来是用膳用得杂了些,吴嬷嬷不放心,便叫她们再规矩吃食几日。” 玉琭闻言微微颔首,这会子说起对阿哥身子的影响了,玉琭倒是忽地想起昨儿康熙爷说的那些话了。 她先前被康熙爷牵鼻子着走,又是担心人不喜香气又是同人用膳吃酒的,倒也能没细想细问,这会子再想想却是觉得康熙爷有些反常。 说来她虽不喜用香,可身份在这儿搁着呢,也不是半分香都不用的,寻常熏衣熏物皆用着呢,只是殿里没再另点了去,若真是对孩子有影响,那她寻常熏衣熏物也是不该用的。 便是不说她,康熙爷寻常不也用着龙涎香? 内务府的月月往她这儿送着份例里的东西,总不能对四阿哥有害。 “对了,我先前听人说阿哥住的地方不能熏香,咱们永和宫香用的不多,然我寻常熏衣熏物皆用着,也不知对四阿哥有无影响?” 谢氏想了想便回:“娘娘多虑了,若是外头的劣香自是不成,别说像是四阿哥这般小的年纪闻了身子不适,便是大人闻也要咳的。” “然宫中的香料皆经人层层把关,制香之物皆能入药,虽香味不同,可大多都是精心安神之功效,主子们有孕用时用着都无碍,如今给阿哥用着自然是没问题的。” 说到这儿了,谢氏自也不是愚笨的,听德嫔娘娘冷不丁的提起香料之事,自然是有所怀疑了,她这话便也不能说得太绝对了去。 “当然,仔细着些也是没错的,便是内务府送来的也不能全然放心。” 玉琭点头,心中算是有了数。 寻常她用香康熙爷没说过什么,而昨儿她只用了回贵妃宫里的香便引得人这般反常反应,想来要么是她这儿的香有异,要么是贵妃哪儿的香有问题。 玉琭不由得紧了紧指尖子,过年那日贵妃同她交心时还说呢,万岁爷心中素来有数,后宫女眷谁能有孕、什么时候有孕、谁不能有孕,皆看康熙爷的意思,只要没子嗣,便是再多的宠爱皆是无用。 而今她便发现了香料有异的事儿,可见贵妃所言非虚,万岁爷对贵妃持如何态度,想来贵妃心中也是有数的。 想来香料有问题的多半不是她这儿,不然四阿哥也不会这般安稳降世了。 然即便康熙爷有心针对的是贵妃,不关她的事儿,玉琭自也不能不防备去,心头也是含着些恼,气康熙爷并不如嘴上那般在乎她和四阿哥。 要知她同贵妃关系密切,时常往来,一去景仁宫便要沾了一身浅香回来,四阿哥也去景仁宫几回了,康熙爷此举就没想过会伤了孩子的身子的吗? 那贵妃又知道多少呢? 前几日同她那样交心又有几分真? 佟佳贵妃叫她时常带着四阿哥过去,是真想叫景仁宫里多些生气,还是拿她和四阿哥做挡箭牌,如此引得康熙爷不敢对她如何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微乎其微 玉琭心头琢磨着,一时间更是气愤与心寒交织,若贵妃真是明知香料有问题还巴巴是送来,那她可真真是一颗心白白交付了去。 思及此,玉琭这会子也是没心思再逗弄孩子了,只管叫谢氏和吴嬷嬷几个看顾好四阿哥去,她这便带着花月莺时回了正殿,关起门来便冷着脸问。 “昨儿贵妃拿来的香料呢?我记得没用完,当是还剩下放匣子里了。” 刚刚玉琭问谢氏话时,花月莺时就在玉琭身侧,自也晓得多半是出了问题的,不敢耽搁,这便将贵妃的料取了出来,听主子如何处置去。 “主子,昨儿莲心姐姐送来的便都在这儿了。” 玉琭点头,并不敢轻易去碰,琢磨了会子,到底还是得请专业人士来,这便叫人请了乔太医去。 乔太医很快便到了,玉琭抬着下巴瞄了一眼那香丸,乔太医立即会意,这便上前探查。 因怕着香料里有什么不好的,乔太医还特朝德嫔娘娘借了个耳房,细细磨碎了探查着。 约莫等了小半时辰,乔太医这来正殿报信儿,玉琭抬眼一瞧,这大冷天的乔太医竟出了一层热汗,可见这香料异样隐藏之深。 “如何?” 乔太医朝德嫔娘娘躬身,这便回:“回娘娘,统共十粒香丸,臣俱一一探查过了,其中有四粒发脆,想来是放的时候久了些,也就是这四粒含着些性寒的药物,然若说毒着实算不上。” 玉琭微微蹙了蹙眉,指尖子在扶手上急急叩了一阵子,竟有些不信只是性寒,若只是性寒,康熙爷何必这样大费周章。 “只是性寒吗?若是用得久了可有碍子嗣?” 乔太医思索一阵儿:“回娘娘的话,这香丸中只有两味性寒的药物,若非臣将它细细碾碎,一撮一撮的看过去闻过去,也是发现不得的。” “就这么些量,便是日日服用只怕都不能见效,更别提日日熏着闻着了,不过娘娘这话倒也是提醒了臣,这东西能掺在香丸中用,定然不是无的放矢。” “您可听说用药也分君臣佐使?” 玉琭岂能知道这个,她无非是懂些保养的法子罢了,再细致的可就不知了,然听名字,想来是些用药搭配的法子。 “大人是说这两位药虽是加在香丸里单单用不打紧,若是再佐些旁的,效果便大不同了?” 乔太医点头:“正是如此,上药一百二十种为君,主养命,中药一百二十种为臣,主养性;下药一百二十种为佐使,主治病,用药须合君臣佐使,一张方子能起到恰当的、温和的作用,正是依据此。” “治病的方子是如此,害人的方子自然也是这般,许是一味药一味药单拎出来作用不大,然若是配伍恰当,那作用便不一般了。” “若依据娘娘所猜测的,如此这两味药再匹配些活血化瘀的药材,那便确实有了妨碍子嗣的效果,然活血化瘀的药物便多了,桃仁、红花、赤芍、当归、川芎、、、、、这些都是,有些见效快,有些见效慢,有些味道颜色重些,而有些便不打眼儿得多了。” “如若都依着此香丸的法子藏匿着,那便真真是不好查的,如若是在吃食上常用木耳、韭菜、油菜、山楂、金橘、黑豆此类的,便更是防不胜防,如此吃用着,一日两日不见功效,可时候一长伤的便不止一星半点儿了,想有孕也是艰难。” “这药也是在女子身上时间长了会作用大些,若是男子,影响着实微乎其微。” 玉琭点头,乔太医这般一说她便明白了,想着昨儿康熙爷一个劲儿的喂她鹿肉、羊肉,玉琭也没瞒着,只管又问了这两样的功效。 乔太医细细解答着:“这鹿肉羊肉正是温补之物,鹿肉属于纯阳之物,补益肾气之功为所有肉类之首,用此物正是驱寒。” 这般一说,玉琭便心里有底儿了,康熙爷并非有心想害了她害了四阿哥呢,便是真用这香料,一日两日也不见功效,瞧他先前紧张的样子便知了,如此只是防备着贵妃罢了。 然这防备,怕是自贵妃入宫开始便有了,只是不知那佐配之物藏在了何处,都两年多了,竟才发现端倪。 以后怕是在贵妃那儿用膳也得小心着了。 不过为何这十颗香丸里只有四颗有这般功效,还是旧香丸中才有,莫不是康熙爷见贵妃身子有恙,怕是不好有孕了,这才歇了防备的心思,叫人去掉了两味药去。 这些还有得查呢。 “多谢乔大人辛苦这一遭了,今儿探查之事,还劳大人瞒着些,心中有数便是了。” 不消得玉琭多点提着,乔太医自是知道闭紧了嘴去,他眼下也是德妃的人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门儿清呢。 玉琭着花月送送人,花月这便会意,出了殿门还塞给了乔太医一张银票去,乔太医并不客气,若客气才是见外,只管乐乐呵呵收下,临走时还不忘同花月对对口供,他此次来只是来给娘娘请平安脉罢了。 太医院的案脉上绝不会出现任何香料的字样,今儿这事儿也不过是他知娘娘知,另加上花月和莺时罢了。 花月送罢了人,正远远瞧见魏启送信儿回来,花月只同人一招手,魏启这便快走了几步,见四下无人,还塞给了花月一个小瓷罐去,正是先前他托人买的搽脸油。 “我晓得你喜欢桂花味儿的,用用看可好,我也不知这东西好不好,只瞧着这装搽脸油的罐子十分好看,想来得你的欢喜。” 花月没想到魏启还专给她买了东西,一时惊喜,面上也乏着微红,蹭了蹭手心子才将这搽脸油给接过了,虽嗔了魏启一眼,却难掩开怀。 “不便宜吧,怎么还花银子买这去,主子关切着,我跟前儿什么都不缺的,你攒点儿银子也不容易,净乱花银子了。” 魏启只嘿嘿笑着,得了花月的念叨,他心里也开了花儿似的乐着。 第二百八十五章 无意左右 “你也说了主子关切,我又时常替主子往别处跑着,一天下来得的好可不少,我家里又没什么人,以后也不能有孩子,空攒这么些银子也是无用,就想叫你高兴高兴罢了。” 这话说得倒叫人听着心酸,魏启虽身子残缺,可他着实是个再好不过的人了,心思也是个正的,花月轻轻拉了拉魏启的手指,什么也没说,却好似什么都说了。 “咱们的事儿回头再说、、、、、、、眼下主子察觉到一处不对,还等着你回去细细探查呢。” 一听花月这话,魏启当即收了面上的情绪去,只管点头同花月一前一后的进了殿,他们算不得什么,主子的事儿才是头等要事呢。 这事儿果真是要查的,玉琭虽对佟佳贵妃的处境十分同情不忍着,可她左右不得康熙爷对旁人的防备,也无意、无力去左右,更别说她还不知自个儿是不是被贵妃做了挡箭牌,那便更没必要发无用的善心了。 然既是知道了,她自个儿总不能不为自个儿为孩子的身子做打算。 不说远的,只说为了身子康健这一条,她就得注意着,偏眼下总不能因为这个就跟贵妃不亲近了,景仁宫她不能不去,四阿哥也不能全然避开,那除了香之外还有什么被动了手脚,她总得心里有数,得寻了化解的法子去。 “、、、、、、、香丸一事只怕你也不好查,查出查不出的不说,若是被万岁爷发觉便不好了,你只暗中去查查贵妃娘娘平日里入口的、惯用的都是哪些东西就是了。” “凡事入口的,御膳房送去前皆留出一小碗算是查验的佐证,你打听打听都经了那位大师傅的手,若是能去些出来给乔太医探验就更好了,只是这事儿断不可大意贪功,宁愿查不出,也不能叫万岁爷和娘娘的人起疑。” 玉琭细细同魏启解释嘱咐了,魏启无不应的,他倒也头一回听说这样的事,心中无不叹的。 别看佟佳贵妃、僖妃娘娘这般主子日日风光无限,去哪儿都有人巴结着、捧着,然她们的处境竟是这般不易,在万岁爷心中竟是需得防备至此的,可见攀得太高也不一定事好事。 天家也到底是天家,没得眼睁睁的看着那家势力独大的道理。 这头儿主仆几个刚刚说完,外头莺时来报,说是景仁宫的莲心姐姐又来了。 虽还未请人进来明言,然不必想,十有八九是请玉琭过去陪伴的,魏启只觉得不放心,稍上前半步,压着声儿问了主子一句去。 “既是如此,那主子您便少去景仁宫吧,免得连累了您的身子去,莲心那头儿奴才想法子应付,一个月陪着贵妃娘娘七八次都算不少了,这三天两头儿的,也忒勤了些。” “如若娘娘真知万岁爷对她做的事儿,那不是净黑心着要害您吗!” 贵妃知不知此事还有得调查商榷,眼下便下定论着实过早,玉琭想着那没有藏匿寒性药物的六颗半新香丸,总觉得康熙爷对贵妃并非真是一味的防备,而贵妃也不一定就知道得清清楚楚。 略思索了片刻,到底是不能将莲心晾在外头这么久,玉琭只管朝魏启稍稍摇头:“倒不必如此如临大敌,刚刚乔太医也说了的,只是用香的话着实无甚影响,这东西只一顿食补便补得回来,若要真见效还得有积年累月之功、药材君臣佐使之配伍。” “所以我才如此吩咐你,叫你再小心探查着,如此该碰什么不该什么我心里也有了数,查不出也不打紧,贵妃这般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先前我孕育四阿哥时也没少同贵妃相处,也没见得大碍不是。” 如此安抚罢,玉琭算是暂按下了魏启的焦虑,只管叫人请了莲心进来说话,面上也不复先前的沉虑,尽是笑意迎人。 “叫你久等了,刚刚不小心泼了盏茶,更衣一番叫你久等,可是娘娘那儿唤我呢?” 莲心对着德嫔自是不见她捏着架子,规规矩矩的朝人见礼,问了安才好生回话。 “回德主子的话,娘娘是派奴婢关切您呢,听说您叫了太医来,只怕您身子不适,近来我们主子多劳您关心着,也是怕搅了您的清净和好眠呢。” 玉琭笑笑,既是不必去景仁宫,她自然也放松不少,在事情没查明之前,谁知道景仁宫中海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东西,若是无意间碰了用了的,虽不是一下子见效,然心里到底膈应着呢。 “娘娘实在客气,能陪伴娘娘也是我的福气,今儿叫乔太医来倒也没什么要紧的,不过是年前忙碌着,省了一次请脉罢了,今儿正得闲,我便着乔太医请了平安脉去。” “寻常倒也罢,而今四阿哥才将将三个月,我出月子两个月,生子不易,稍觉有些不及以前,便少不得多注意着,多调养着罢了。” “好在没什么要紧的,无非还是多歇着罢了,反倒是娘娘那儿我总挂心,这二日可好?昨儿伺候万岁爷,我也没能去看了娘娘。” 莲心笑着谢过了,倒也没敢在德嫔娘娘跟前儿大剌剌的坐下,只还站着回话:“多亏了您总陪着娘娘,开解了娘娘,娘娘近来虽未叫太医来请了平安脉,可眼瞧着气色是好了不少了、、、、、、” 莲心细细说着,言语倒也十分恳切,玉琭笑着时不时点头应声儿,一副十足平易近人的样子,然莲心这会子过来只为关切,并不是来请人的,便是说多了几句也不过是一两刻钟的工夫,连茶也未用便告辞了。 魏启亲自去送的,永和宫同景仁宫离得甚近,魏启怀着打探的心思,便多走两步将人送去景仁宫门前,虽一路只是闲话几句,然魏启仍能从中知道不少自个儿想知道的。 诸如贵妃娘娘平日里喜欢用的,便不难得知。 魏启记挂着主子吩咐下来的事儿,既是出来了干脆便直接去查,打听御膳房倒也不难,毕竟主子娘家虽不尊贵,然宫中紧要的位子却是占着几分。 第二百八十六章 谋害子嗣 主子的二伯在内务府采买,堂哥又是阿哥所茶水膳房的管事,要想摸清楚御膳房里分派各宫的用度,倒是不难,然这般查出来的不过是明面上的东西罢了,里头可有掺了什么自是分辨不清。 魏启兀自思索着,也暂不敢有什么大动作,且先从主子堂哥那儿打听打听罢了。 这事儿缓慢进展着,玉琭也没将她日日放在心上,无非是哪日去了景仁宫回来后,必叫人传来滋补温养的吃食好好补进些个,免得在贵妃那儿接触了什么不好的。 待出了正月,王嫔和戴贵人也该搬家了,日子便定在了二月十六,是佟佳贵妃请了钦天监的大人特意给择的。 那拉贵人被王嫔压了那么久,以后总算不必再看着王嫔的眼色过日子了,王嫔这头儿还未出长春宫呢,那拉贵人便已然掩不住笑意了,便是王嫔又呛她两句,她也只管笑着,眼见的高兴。 想来是见不得那拉贵人这般开怀的样子,王嫔满心的不屑,临走前到底忍不住上前,贴着人再说句恶毒的。 “别以为你有孕了便高枕无忧了,你眼下也才不过三个月的身子,离生还早着呢,得了贵妃做靠山又能如何,这可是西六宫,你可是在僖妃娘娘眼皮子底下呢,贵妃鞭长莫及,娘娘不点头,你肚里的孩子休想安安稳稳的生出来。” “便是生出来,你也做不了主,贵人就是贵人,只有听着自个儿孩子叫旁人额娘的份儿,怪就怪你没个好出身,怪就怪贵妃和德嫔叫你当牛做马又不肯抬举你吧。” 瞧着那拉贵人霎时巨变的脸色,似气得肩膀都有些微微颤,从牙缝子中挤出几个字来。 “你、你、、、、、、、” 那拉贵人不是个善言辞的人,年纪小面皮子也薄,便是恼极了也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偏还越是着急越是说不出什么,你了半晌儿,硬是没再挤出些旁的反驳。 王嫔见状,更是得意嗤笑,心说就这么点儿胆子见识,若是这死丫头没好命被贵妃和德嫔看重,只怕早死了的,岂还能有这般机遇,就这般傻的,有命怀只怕没命生。 先前她那话倒也算不得假。 王嫔正欲再冷嘲热讽几句,只盼着将那拉贵人气出个好歹来,如此也算是解恨,谁道她不等她开口,旁边儿忽的有一道厉声横插过来。 “皇子龙孙如何岂能是你王嫔能编排的,王姐姐如此咄咄逼人,莫不是存了残害皇嗣的心,不知姐姐这番嚣张之言可敢说与僖妃娘娘听,你有害人的心偏还拉着僖妃娘娘说事,若真当面理论起来,只怕你口中的僖妃娘娘还不容你呢!” 王嫔素来素来看不过依附德嫔的人,她心中憋屈,对着下头的人便嘴上不饶人,偏又是色厉内荏的,又怕吃亏受罚。 起先被质问一句,她心头还猛得一紧,只怕是被不该听见的人听见了,然又听那人叫她姐姐,即便暂时不知来人,想来位份也多半不如她,既是如此,竟还敢如此呛声,真真大胆! 王嫔这便扭头怒瞪,一看竟是平时唯唯诺诺、同那拉贵人一贯没出席的戴贵人开的口,王嫔心中暗火蹭蹭地冒,开口更是不客气了。 “呵!张口姐姐闭口姐姐,既是叫姐姐了怎还能不知高低尊卑,我好心好意同那拉贵人说了实话,那拉贵人都还未说什么,你在这儿出哪头儿的气!有心管着闲事,倒不如好好治治你那身子!” “都是这般的年纪的了,你竟还不如那拉贵人有用些,巴巴的赶来伺候的着,哈巴狗儿似的,哪儿得了几分好便腆着脸去哪儿捧着、跪着,就那么没骨头啊,竟站不起来!” 王嫔但凡一对上那拉贵人和戴贵人,便不免想起来当年德嫔算计她的事儿,亦想到了德嫔的风光和自个儿眼下的难挨日子,一时间恨意上头,这话便越说越难听了。 凭什么那拉贵人能有了孕,凭什么小小的戴贵人靠着德嫔和贵妃将日子越过越好,都这般老人了,眼下竟还能有了侍寝的机会。 她可是嫔位啊,当初一入宫还是端嫔,怎么这二年越是过越还是不如以前了呢,好不容易解了禁足,竟还不如她憋在长春宫偏殿时痛快些,最起码是不必知道这么多气人的事儿,不必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人在她跟前儿耀武扬威。 凭什么她过得不好啊,被下头奴才们的忽视,又不得万岁爷和太皇太后娘娘重视,她在这后宫中竟像是一不存在的人似的。 年节时好不容易巴结上僖妃娘娘了,偏僖妃娘娘一个眼神儿便叫她胆寒,今儿叫她这样说,明儿又令她这样做,总归是离自个儿想要的舒坦日子是越发的远了,娘娘稍有不顺心还动辄训斥,她听着颤着,只觉魂儿都是缩着的,如此处处不顺心险些要将她逼疯了。 王嫔越说越恼火,也好似是寻到了一个放松的口子,只这样口不择言就罢了,竟还想动手,当即扬着手臂,像是当年打德嫔的脸是打了这两个小蹄子去。 她动不了乌雅氏,难道还动不了这两个连话都说不囫囵的吗! 眼看着那巴掌便要落在戴贵人的脸上了,王嫔快意之情稍露,几欲想象出戴贵人捂着脸不堪受辱、泫然若泣的样子了,谁道她只觉高扬的手臂好似被谁死死抱住,她身姿一顿,还未等她甩开,便听闻身后一道惨叫乍响。 王嫔一愣,顿时觉得不对,忙咬牙扭身去看,谁道竟是那拉贵人抱着肚子躺在地上痛呼连连。 “杀人啦!杀人啦!王嫔要谋害那拉贵人腹中的孩子了、、、、、、、” 只一听那拉贵人的丫头抱着自家主子大声哭叫,王嫔原还畅快的神色霎时间从脸上退得无影无踪,看着那拉贵人身后旗裙上晕出的那点红,顿时脸色惨白呼吸不畅。 她明明没碰那拉贵人的,若真是背上了残害天家子嗣的名头、、、、、、 第二百八十七章 以下犯上 王嫔不敢想了,她先前可是吃够了拘禁的苦,若再被嫁祸,只怕她这辈子都不能翻身了。 “你这丫头莫血口喷人,我压根儿就没碰你们主子!” 王嫔吵嚷着辩解,可这会子殿里殿外的人都只顾着伺候出事儿的那拉贵人呢,谁顾得上听王嫔的辩解之词。 今儿王嫔和戴贵人能搬家,就是万岁爷和贵妃娘娘关切体恤那拉贵人呢,只盼着那拉贵人这一胎能安稳着,可谁也没想到,还不等主子们搬好家,这边出事儿了。 王嫔受罚乃罪有应得,然下头的奴才们着实冤枉,谁知道这事儿便闹成这样呢,众人细细回想刚刚的场景,竟是只注意王嫔意欲打戴贵人去了,什么时候推的那拉贵人,竟无一人看清。 如此,那便也怪不得下头的奴才们没好好看顾,只能怪王嫔太咄咄逼人,嚣张成性。 思及此,众人心中皆有了数,这便请太医的请太医,去给万岁爷和娘娘报信的报信,只要王嫔领罪伏法,万岁爷和娘娘的火都倾泻在王嫔身上,下头的人想来也能少受一分诘责了。 伴着那拉贵人这一声声的痛呼中,长春宫上下顿时慌乱忙碌了起来,众人进的进出的出,唯留王嫔愣在原地,什么时候被人压着跪在殿前的都不知。 直到听到了一声怒斥,王嫔这才回了魂儿,一抬头,竟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押着进了殿,跟前儿万岁爷、贵妃、僖妃、德嫔尽到了。 “残害那拉贵人,不敬万岁爷,王嫔你真真是不知尊卑,不知好歹!既是还不醒悟悔改,来人,掌嘴!” “什么时候清醒了,想来便知道该如何认错了!” 佟佳贵妃似是气急了,同万岁爷坐于主位,端的是一派威严,只一横眉怒目便叫人心肝儿微颤,王嫔心都凉了,岂还能不清醒,然还不等她开口,便有一婆子上前,直左右开弓给她几巴掌去。 一个巴掌还未走,另一个巴掌便又来了,王嫔顿时耳如蜂鸣、眼冒金星,太阳穴都像是被针扎了似的刺痛,嘴角齿舌便更是不必说了,又烫又麻又痛,大概是裹了一层血,腥得她想吐。 下头打罚人的奴才手上素来有数,别看每一下子又快又狠,然这三十来个巴掌下来,王嫔竟还能说话,只是模样颇惨,肿胀一团,血刺呼啦,面上已然是不大能看了。 然在座的,没有一个对王嫔起了怜悯之心,康熙爷尤甚,对着王嫔不堪入目的脸,他还能吹吹茶碗中的浮沫,眉宇间虽是冷的,可若熟悉他的人便能看出其中充斥不耐。 后宫倾轧无非就是这些事,寻衅滋事之人也无非是这几个人,些个手段把戏,他早看腻了的,这般直来直去的手段,他也是看得索然无味,更别提今儿他还忙着,若非关乎子嗣,他是不想来的。 待吃了口茶,康熙爷这才出声儿又问:“王嫔,你推打那拉贵人,意欲残害皇嗣,无顾欺压宫中女眷,你可认罪?” 王嫔怎肯认罪,就不说先前禁足的教训,且经了这三十个巴掌,便叫她真真怕了的,便是被打得头晕眼花,几乎要辨认不清眼前的几位主子,她依旧连连拜着,极力忍痛辩解。 “臣妾愿望啊,还请万岁爷明鉴!臣妾是说话间对那拉贵人不客气了些,可断没有那个胆子动了那拉贵人,臣妾同那拉贵人住在一个屋檐下已然两年多了,如若真这般大胆,那拉贵人其还能安安稳稳将孩子养足三个月!” 王嫔这话倒是说得叫人有些许信服,康熙爷没心思再问,只管将视线移到一旁立着的戴贵人处。 在场三人,那拉贵人疼痛难忍已然晕了过去,王嫔又不服,自是得戴贵人来对峙了。 戴贵人原最是个唯唯诺诺的了,便是自个儿有理总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而今儿却瞧着冷静不少,直直地跪下,想来也是被欺负得不轻,总算是知道反抗了。 “还请万岁爷责罚,此事皆因臣妾而起。” 戴贵人没先忙着指责了王嫔,倒是先自个儿揽了错去,佟佳贵妃和玉琭抬眼深深看了戴贵人一眼,不知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今儿眼看着王嫔是吃了大亏,戴贵人总不能再三言两语的给仇人解了围。 康熙爷并未应声,只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给了戴贵人几分认真。 戴贵人朝万岁爷一拜,清泪流了两行,继续道:“那拉贵人是为了救臣妾,这才不顾自个儿身子劝阻王嫔姐姐的。” “今儿搬家呢,因臣妾素来同那拉贵人关系好,惦记着那拉贵人的身子,且不能王嫔姐姐搬走便带着人来了,原是欢欢喜喜的,谁道这才一入长春宫,便听得王嫔训斥那拉妹妹,言语间不大好听,臣妾便以下犯上,冲撞了一句。” “说来戴妹妹也不是才入宫这一二年的了,妹妹可是万岁爷跟前儿的老人了,素来稳重,倒也不知妹妹听见王嫔说了什么,这才做得出以下犯上的事儿?” 就王嫔这样不堪重用的人,对僖妃来说素来是可有可无的。 眼下闹道这般,甭管王嫔有理没理,总归人家那拉贵人是真真伤着,险些小产了的,王嫔想来翻身的可能微乎其微,僖妃自是要同人划清界限,倒也不介意看着王嫔过得如何惨了,这才如此一问,还抬举了戴贵人一句去。 戴贵人顿了顿,好似十分纠结一般:“王嫔姐姐直言那拉贵人有本事怀没本事生,若想安安稳稳的生,自是得僖妃娘娘您点了头才使得,还说您在这儿,贵妃的手便伸不来西六宫,护不住那拉贵人。” 戴贵人这句话如石破惊天,在场众人无不变了脸色,尤其是僖妃,当即便白着脸也忙起身跪在了万岁爷跟前儿,这心思众人虽都对此心照不宣,但拿出来说嘴可就不成了,更何况是说给万岁爷听,真真要死! “王嫔其恶毒心思竟往臣妾身上套,还请万岁爷和贵妃娘娘明鉴,臣妾素来安分守己,断无此心!” 第二百八十八章 降为答应 好一个安分守己,这话说得众人直心中发笑,这偌大的宫中,如若僖妃安分守己,只怕就没什么逾矩的人了,然戴贵人这话又不是有意办僖妃难看的,众人自是不能这会子落井下石去,只得各自捏着帕子点点鼻尖子掩住笑意罢了,免得叫人瞧着是看僖妃笑话呢。 康熙爷一时没应声儿,好似在审视僖妃,分辨人这话里有几分真似的。 殿内顿时静谧下来,康熙爷越是不开口僖妃便越是惶惶。 她心中惊惧之余更是恨极,一面是恨王嫔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还未来得及怎么用人呢,竟是被人连累至此,一面又是恨戴贵人,心说这贱人自依附了佟佳贵妃之后是越发的大胆了。 以前还唯唯诺诺,连寻常问话都说不清楚呢,而今不仅能不慌不忙的告状了,一开口委委屈屈还牵连了她去,可见这话绝非无心,要不是针对了她,要么就是想要王嫔的命呢! 僖妃飞快的想着解围的法子,然任她想破脑袋都无可解,今儿她能坐到这儿,无非是来看笑话罢了,除了知道王嫔三人起了矛盾之外,其它的一概不知,如此自然无从寻了解决之法,这会子竟是只能看康熙爷对她是抓是放了。 不等康熙爷开口,旁边儿的戴贵人好似慌乱着不愿将僖妃扯进来一般,这便连连开口解释。 “王嫔姐姐素来爱拿旁的来压人,臣妾断是不信僖妃娘娘回这般苛待那拉妹妹的,那拉妹妹同娘娘毗邻,眼下那拉妹妹也已然有三个月的身孕了,如若娘娘真有此心,那拉妹妹也不会保得三个月的安稳了。” “只是娘娘虽好,然架不住有人日日在外头扯着娘娘的名头当挡箭牌,说一次两次的无人信,可三人成虎,这话说得多了,说这话的人多了,娘娘便也难洗清身上的污水了。” “臣妾今儿同王嫔姐姐争执,一来是为那拉妹妹不平,二来便也是为这个了,臣妾心中敬着娘娘,怎肯看王嫔这般扯着僖妃娘娘的名头害了旁人去。” “然臣妾心急之下到底处置不妥,谁道竟激怒王嫔姐姐,臣妾更是没想到那拉妹妹肯舍身救臣妾,臣妾眼睁睁地看着那拉妹妹只才上前一步便被王嫔推翻在地,且都是臣妾的不是,若非臣妾冲动,今日那拉妹妹也不会、、、、、、” 戴贵人顿了又顿,这会子说到激切处了,还连连泪流,哭得不能自已,当即膝行两步跪在了康熙爷的足旁,忽地一扯挽发的长簪,顿时如墨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撒了一肩一背。 这竟是要自请万岁爷收回她身上的贵人位份了,只愿以奴婢的身份伺候在那拉贵人左右赎罪。 “还请万岁爷降罪于臣妾,臣妾行事鲁莽,连累子嗣,着实当重罚!” 众人见过以退为进的,倒是没见过戴贵人这般以退为进的,肯下血本那自个儿的位份来说事儿,万一万岁爷真当重视那拉贵人腹中的子嗣,应允了戴贵人的话,那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然康熙爷到底没重视那拉贵人到那个份儿上,戴贵人此举为何,康熙爷也是看得明明白白。 看了看下头跪着的戴贵人和僖妃,又瞧了瞧面露惊讶之色的佟佳贵妃和玉琭,康熙爷竟一时跑神儿,心想,如若今儿是他的玉琭险些小产,别说戴贵人要舍了身上的位份了,就是僖妃用了这法子他也会将计就计去。 然眼下到底只是那拉贵人吃亏,康熙爷瞥了眼下头脸色煞白的王嫔,倒也不必想的那样多,还是先解决了眼前这个麻烦为好。 “戴贵人何至于此,你与那拉贵人情同姐妹,你为她仗义执言,她又为你挺身而出,按理说皆是没错的,如若朕将你降为奴才陪在那拉贵人身侧伺候,那且不知朕该如何处置这挑事者了。” 一说起始作俑者,王嫔当即汗毛紧立,面上更是白了几分,她几乎要瘫软得跪都跪不住了。 此事还岂容她辩驳? 如若戴贵人只是指责她就罢了,她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极力狡辩,怎么着都不认,想来戴贵人也奈何不了她,左右不过叫万岁爷判成双方发生口角,各打一板子便算是了事了。 可偏这回戴贵人并不直接理论她的过错,反而将僖妃扯了进来,叫她二人置于对立面上,如此即便戴贵人不说她的不是,僖妃为了撇清自个儿也得对她好生落井下石,她若还能有生机可就怪了。 王嫔这才将将想明白,便见僖妃当即朝万岁爷又拜,果真是句句逼她到死角了。 “还请万岁爷给那拉妹妹做主,给臣妾做主,王嫔既不知关怀同处一个屋檐下的姐妹,亦不知爱护天家子嗣,还口口声声污蔑臣妾,依臣妾所见,德不配位的不是戴妹妹,而是王嫔才是。” 康熙爷正有此意:“僖妃所言甚是,便按僖妃的话处置罢了。” “王嫔残害子嗣,不睦姐妹,恣意妄为,口无遮拦,屡犯宫规,朕先前念及你父兄在战前为大清为你王佳氏马革裹尸,便对你一再容忍。” “先前你无辜责打德嫔,朕便只予你多封号、禁足之罚,而你却不知反思、感激,屡教不改,既是如此,着即降王嫔为答应,迁居清寂寺,无诏不得出寺半步,以悔过。”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有些怔愣,便是戴贵人都没想到王嫔会受这样重的罚。 要知后宫倾轧已久,残害子嗣已然不算新鲜事,然像是受王嫔这般罚的还未有一个呢,降为答应倒没什么,就是那清寂寺确实不是人呆的地方,说是叫人迁居,也不过是换一种死法罢了。 只闻清寂寺名字,便知此地多半凄苦荒凉了,然事实上这地方要必清寂二字更加难挨。 此地是一尼姑庵,原是前朝专建来处置失了规矩和体面的女眷的,后来渐渐变成一冷宫似的地界儿,凡送过去的宫中女眷,甭管是正常的还是疯癫的,就没有活过一年的,故而时时清冷没人气。 第二百八十九章 协理六宫 这清寂寺又建在半山腰,虽离畅春园不甚远,然地处偏僻,无论是景致还是寻常上下山皆是不便,光是吃水便得走五六里山路,山中还时常有野兽袭来,无论是留下还是跑,基本是皆是死路一条,想逃都无处可逃。 玉琭含着些打量悄悄瞥了康熙爷一眼,心想着这后宫女眷,不说嫔以上的,就是贵人以上的家眷也多是康熙爷战时要用之人。 当初这王嫔选秀之时之所以能得此位份,就是因她父兄在军中官职不低,她曾是贵人时曾同王嫔有过龃龉,那时候康熙爷只叫人禁足,没像眼下重罚,自是因看在她父兄面子上的缘故。 可如今战事未平,康熙爷便能这般处置王嫔,虽是借了僖妃的口,然只怕王家父兄在外头也犯了错,若不然康熙爷也不会行此手段了。 就是不知王家的在战中凡了什么错,她若没记错,王嫔的大哥以前可是同福成一般跟随在承郡王左右的,王家兄长有错,莫牵连了她弟弟才好。 然眼下的事儿还没结,康熙爷说罢对王答应的处置,这便叫梁九功带人将王答应拖下去。 王答应吓得肝胆俱裂,只剩下一副鬼哭狼嚎的模样,想来是怕吵着万岁爷尊耳了,这还未出殿门便被下头的粗壮奴才给堵了嘴,往腹部狠踹上两脚,王答应便疼得再也发不出什么声响了。 王答应被无声无息地拖走了,这殿内好似没发生过闹剧一般,康熙爷兀自吃茶,先前都已然请戴贵人起身了,可康熙爷却没有要僖妃平身的意思。 待吃罢盏中的茶了,康熙爷这才瞧见僖妃一般,先请人起了身去。 “朕虽已是为爱妃你做主,然观王答应做派,谁也不知她到底扯着爱妃的名头狐假虎威多久了,而今只怕宫中会对爱妃心有成见,以后若是不利帮衬贵妃协理六宫,无以服众便不好了。” 僖妃不是个蠢的,一听这个,便知康熙爷到底是对她动了怒了,虽明面上不罚,但到底是得叫她付出些代价来,她虽心头不甘至极,然面上还是无不从的,当即依着康熙爷的意思直言。 “王答应能狐假虎威至此,也是臣妾的过错,是臣妾不查,以至于连累名声至此,然王答应这般自不是一时一日之功,臣妾自也得细细弥补不得大意。” “既是如此,臣妾愿同戴贵人一并悉心照料着那拉贵人,直至那拉贵人腹中的孩子平安降世,如此只要那拉贵人安稳,想来便也能证明臣妾不是王答应口中那般不能容人的了,只是这般一来,难免日日繁忙,如若臣妾再领协理六宫之责,只怕顾此失彼。” “还请贵妃娘娘原谅则个,待那拉贵人和孩子安稳了,臣妾再帮衬着贵妃。” 康熙爷点头,见僖妃识时务,这便不吝夸了一句去:“爱妃有心,那便这样办吧,至于协理六宫之职,不若交给德嫔试试,平日就贵妃和僖妃二人忙碌,凡有病痛另一个便要忙不过来。” “如此待德嫔上手后,你二人也算是多了个帮衬的,德嫔一贯细心、聪慧,想来分担六宫之事也并非难差。” 这句话康熙爷便是看着玉琭说的了,眼中颇含期待,玉琭怎么也没想到康熙爷宠她抬举她便罢了,这会子竟还叫她尝了些权柄的滋味儿。 更别提这权还是从僖妃手中夺来的。 然恨多不压身,她眼下有了四阿哥,自是要为四阿哥做打算,自是得为四阿哥争气的,这权她可没有往外推的道理。 待康熙爷话音落下,玉琭这便起身谢恩,她面上也不见太过欣喜,只是还含着些惊讶和怔愣,好似没反应过来,也并不贪恋权柄一般,到底是人设在这儿搁着呢,在康熙爷跟前儿,她可素来惫懒不爱揽事儿,心性纯良,日日只乐乐呵呵的就够了。 “臣妾谢万岁爷恩典,能帮衬贵妃娘娘和僖妃娘娘是臣妾的福分,只是臣妾从未接手过这样大的事儿,寻常也不过守着自个儿的一亩三分地,只怕有些地方还劳贵妃娘娘多点提着,若是臣妾哪儿做的不好,还请娘娘切莫手软教训臣妾了。” 佟佳贵妃面上倒是没什么多余的神色,只是笑得开怀,亲自起身扶了玉琭去。 “你这什么话,平日里你最是仔细认真,连万岁爷都夸你聪慧呢,再谦虚可不该了。” 佟佳贵妃说笑着,康熙爷亦是跟着笑,哪儿见这人先前的不耐和冷肃。 “贵妃这话可说得不差,你平日尽将自个儿的聪明才智用在吃上,用在四阿哥身上了,四阿哥眼下再无不妥,你也该放放手,免得四阿哥少吃一口你便六神无主了,长此以往也是对你不妥。” “正好你同贵妃亲厚,眼下僖妃心放在了别处,你便多担待些,也不枉贵妃疼你,关切你了。” 康熙爷此言乍一听像是附和之语,然细细咀嚼便有些耐人寻味了,玉琭琢磨着,康熙爷分她权柄之事竟是叫她承贵妃的情呢,莫不是这事儿贵妃曾同康熙爷提过? 玉琭暂不得而知,只得先笑着应付了眼下去。 康熙爷并未久留,他走之前到底是想起来今儿是为谁而来的了,又唤了梁九功来,赏了那拉贵人几匣子补身药材,赏了人些个首饰布匹,另叫太医时常来瞧,这便算是皇帝给的关切了。 僖妃今儿吃了亏,自是不愿同贵妃一帮子相处过多,且借着给那拉贵人寻伺候的嬷嬷即可遁走,如此永和宫中便只剩下贵妃、玉琭和戴贵人了。 三人也暂不多说,紧忙去偏殿瞧了那拉贵人去,王答应如何皆罪有应得,那拉贵人可是吃的大亏了。 “傻丫头,也不知你今儿冒出来护你戴姐姐作甚呢,你可是双身子的人了,再怎么也不能意气用事啊。” 贵妃先上了前,见那拉贵人躺在榻上,那小脸儿憔悴地像是一张泼了水的纸,一碰就能碎了似的。 第二百九十章 捉襟见肘 玉琭亦是点头附和,还伸手探了探那拉贵人软被里头是否暖和,此关心着实做不得半分伪。 “可不是,我同贵妃姐姐知你在那王氏手底下过得不好,这不是特请了万岁爷和贵妃姐姐将那王氏给踢去翊坤宫了嘛,以后待孩子出世了,你身份自是不同,有得是机会收拾人去,何必急这一时。” “好在戴妹妹巧舌如簧,很是助了你一回。” 那拉贵人才将将清醒不久,她当初舍得自个儿舍得腹中的孩儿陷害王嫔时便想到了后果,而今吃了苦头,也没少挨痛,也不见得她后悔儿半分,面上尽是笑意。 “多谢贵妃和德姐姐关切着,也谢戴姐姐助我,先前、先前我倒也没多想,只是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我只觉得若是错过了,以后还不知是如何呢。” “王嫔曾那样待我,我真真是恨极了,一刻也不想看着她好过了。” 一想起以前被王嫔磋磨的时候,那拉贵人便有些忍不住鼻酸落泪,以前的日子可真真是太难挨了,自跟了德姐姐,自有了贵妃和德姐姐的关切庇佑,她这才算是过了些好日子,心中且不知如何感激。 众人岂能再听那拉贵人说这样的话,自个儿身子都这般了,哪儿能再这般哭着,且少不得好生劝慰劝慰。 “好妹妹,别哭了,以后咱们的日子定然是越过越好的,眼下只要你争气,你这一胎必是安稳得不能再安稳了,万岁爷发了话的,叫僖妃好生看顾着你,如若你和孩子有半点儿不好,万岁爷定然拿僖妃是问,她不敢不尽心的。” “如此,除却僖妃,宫里便鲜有作妖的了,只是今年又得选秀,还不知要进来哪些人呢,安分守己便罢,如若来些似王氏的妖魔鬼怪,你必不能再像以前一般忍让了。” “然不叫你忍让也不是允你还像今儿这般没个稳重样子的,都是快要当额娘的人了,做事得周全了,有事咱们姐妹们商量着来,一道儿解决,就不信这宫中还能有比僖妃难缠的人物。” 贵妃如此说着,倒也不光是说给那拉贵人一个人听的,她们四个平日里关系最是亲近投缘,是能在一块儿相处做事的人,如若对外,自是没有单打独斗的道理。 就拿今儿的事儿来说,佟佳贵妃和玉琭虽是早就知道那拉贵人同王答应关系不好,可来之前谁能想到竟会闹得这样大,唯听说那拉贵人那儿叫了太医,说是动了胎气才紧忙探望的。 谁道来了也没能先见了那拉贵人,万岁爷到了之后这便审了,她们听了王答应和戴贵人两方陈词,这才算是明白今儿这矛盾是何起因,若非戴贵人今儿机灵着,王答应也是真真没占着理,这事儿还真说不准如何处置。 万岁爷是看重子嗣不假,可也没大伙儿想象中的那般在乎子嗣,还得看这孩子的额娘是谁,看孩子的额娘仗着孩子都做了什么事儿,有孩子也并非干什么都万无一失了。 得了这话,众人无不应的,岂能不知娘娘讲这话的目的,眼下已然二月里了,再有小半年的工夫,后宫里又要进了一批秀女。 年轻、貌美倒不算是太大的威胁,可她们的出身地位便说不准了。 先前吴三桂既死,叛军内部各有私心,便是八旗将士不用心抵抗,只怕不日叛军也得分崩离析,如此自是节节败退。 若无意外,想来也多半就这一二年的工夫战事便可平了,经此一战,震慑宵小,想来也能换来十年二十年的安稳,战事既平,自是百废待兴,该琢磨着如何叫大清繁荣昌盛了,武官无甚用武之地,便也是文官该奋起的时候了。 玉琭陪伴康熙爷的时候多些,凡去了乾清宫,每每都见康熙爷为政事殚精竭虑,天气渐暖,光是整治河务、开垦荒田的折子便堆了好几箱笼了,战事将平,这战时和战后的税赋又不同,需得重新订制、、、、、、 这一桩桩一件件事儿亟待处理,朝中能用的人便也十分捉襟见肘。 朝中七八成大人都是满人,他们不消得走科举之路,要么是受了祖宗庇萌,或被父兄叔伯提携,在朝中谋得一官半职,要么皇亲宗亲中的择出来的,光是身份就比人高一截子,寻常领差办事,倒也没人敢为难,而靠真本事上来的汉人不过尔尔。 而在康熙爷心中,满人打仗乃如鱼得水,而要办实事,满人这一代青壮儿郎多骄纵惯了,也多不爱读书,谈何治地兴国,还是得任用汉人大才敬汉学才是。 如此,除了朝中举措之外,康熙爷也少不得择些个汉人出身的秀女纳入后宫,以抬举汉军旗的地位。 对此,戴贵人和那拉贵人想来知道的还不多,佟佳贵妃和玉琭却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若是新进秀女个个安分那是再好不过了,大家伙儿和平相处着就是,可怕就怕来的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故而她们几个少不得抱抱团儿,不说如何欺负人,她们自个儿是断不能吃亏的。 那拉贵人到底精神不济,众人安抚了一会子便见她乏得厉害了,便也不打搅,请戴贵人多看顾着,玉琭同贵妃改日再来看人。 二人从景仁宫出来的时候还是阴天,这会子回去临近午时,倒是出了些太阳,二月份的天还是寒的,然见着太阳便觉得身上都泛着暖,将心中那些沉郁之事都晒透了一般。 “妹妹若是不着急回永和宫用膳,便陪着我一道去御花园走走吧。” 佟佳贵妃自大病初愈,这还是头一回想拉着谁去走走转转,难得好天,玉琭也不是什么蜗居不出的性子,自是点头应下,欣然同往。 这时节花花草草的还没什么看头,二人兜兜转转,还是去了浮碧亭喂鱼,冬天里湖水结了冰,便是喂鱼也不好喂,再加之玉琭先前日日紧张四阿哥呢,也没顾得上自个儿出来消遣,不过是隔了个年,这些红黑鲤鱼又瘦了回来,恢复了原先的窈窕流畅之姿。 第二百九十一章 平衡之措 二人闲话会子,玉琭寻了个时机,这便谢了贵妃抬举:“先前我还当是万岁爷无人可择了,这才叫我帮着姐姐处置些个六宫之事,后来我又琢磨了些个万岁爷的话,这才琢磨出来,是姐姐没少疼我呢。” 佟佳贵妃笑笑,反而说起僖妃了。 “其实你也不必谢我,这无非就是万岁爷平衡各方势力的手段罢了,乍一看今儿好似是僖妃吃亏了,可实际上前几日僖妃的兄长颜珠入宫面圣,同万岁爷商谈两个时辰。” “没人知道颜珠说了什么、要付出什么代价,可自此之后,万岁爷是没再像之前那般打压钮祜禄氏了,既是不压着钮祜禄氏,我这般病着不怎么理事便再僖妃跟前儿显得式微。” “然康熙爷再怎么看重我也不成,我这身子在这儿摆着呢,着实不堪重用,你是万岁爷的心头好,咱们姐妹又关系甚笃,万岁爷自然是将希望寄托与你,盼你多上进些,能叫僖妃少出些风头。” “不过虽是权衡之计,然万岁爷也是真真疼你的,以前我和僖妃未入宫时,康熙爷常叫惠贵人和荣贵人协理六宫之事,抑或是直接交予太后娘娘管着。” “惠贵人荣贵人虽是位份不高,可她们资历在这儿摆着,又有诞育阿哥之功,位份晋升是早晚的事儿,而今再叫惠贵人和荣贵人帮衬也显得理所当然,可万岁爷都没考虑这二人,直接便择了你,可见万岁爷对你的看重,对四阿哥的看重。” 玉琭只笑笑罢了,倒也不能露出什么骄纵来,只又谢了贵妃一声儿,眼下她还没弄清这人到底是真为她好还是拿她做挡箭牌的,说多了也显得不真切。 春寒料峭,临水就更显得寒凉些,二人在浮碧亭呆了三两刻钟到底有些受不住,便一道回了。 二人也不是日日都黏在一处的,今儿清闲些,玉琭不必陪着贵妃,一回了永和宫便听得廊下的四阿哥咿咿呀呀笑得正欢,玉琭这才露出了真切的笑意来,欢欢喜喜的朝四阿哥拍手。 “胤禛,有没有想额娘?” 四阿哥是个活泼好动的,他眼下也已然有四个多月了,即便穿得厚实还能翻身利索,午间正暖和,谢氏便在廊下铺了厚实的大软垫叫四阿哥随意翻腾去。 四阿哥一听见额娘的声儿了,这便朝额娘翻了过去,小嘴儿咧着,露出两个小小的刚冒头的牙尖儿来,着实可爱至极。 “咱们宝儿好生厉害,都裹成球了还能翻得利索呢,冷不冷啊叫额娘摸摸。” “嘿!还出汗了呢!” 玉琭自言自语着,也不管四阿哥能不能听懂,她这个做额娘的倒是说得开怀,然说四阿哥听不懂吧,这孩子好似也能听懂些,凡一被额娘抱,一见额娘笑,他也跟着高兴,小肉手摇着,咿咿呀呀的口水都险些飙出来。 “四阿哥想您呢,自您今儿上午将四阿哥放下同贵妃出了门,四阿哥便在殿里坐不住了,一个劲儿的想寻您去,奴婢抱着四阿哥出来了,四阿哥这才乐意,眼睛也总时不时的望着门口,盼着您回来。” 谢氏解了四阿哥的小披风,递了干净的帕子给四阿哥垫下巴,玉琭一听这话更是心头柔软。 “咱四阿哥真真是半点儿离不开额娘了,以后若是去阿哥所了可怎么办了,岂不是要日日躲在被窝儿里哭?唉,不过黏人也不过这二年,再等这臭小子大些,尽好奇外头,便也顾不上额娘了。” 谢氏陪笑:“这哪儿能,四阿哥在乎着您呢,便是不提四阿哥的性子,您也是宫中头一个能亲自抚养阿哥长大的主子,阿哥怎能回不惦记着您。” 一说起这个,谢氏倒是想起来一事:“今儿一早,阿哥所的嬷嬷便将三阿哥从荣贵人身边儿抱走了,荣贵人哭得那叫一个惨。” “然谁都能理解她不舍三阿哥之情,可言语间还拉扯四阿哥去,说什么三阿哥同四阿哥年纪相仿,志趣相投,不如叫他们小哥俩儿一道儿住去阿哥所,如此也不显得孤单了。” 这话甚是可笑,玉琭哼笑一声儿:“她倒是说得好听,什么年纪相仿志趣相投,三阿哥比四阿哥足足大了半岁有余呢,三阿哥连话都说不利索,四阿哥才刚刚生牙,又哪儿来的志趣相投,无非是看不惯我能亲自抚养四阿哥罢了。” “万岁爷能允荣贵人将三阿哥抚养至今已然够给她脸了,当初只应允她抚养三阿哥半年,后来她又借着同孩子过年的由头拖延着,险些将三阿哥养到周岁,如此还想怎样?” 谢氏点头应声儿,先前知道这事儿的时候亦是恼荣贵人这心思。 “可不是,仗着以前的老资历,荣贵人说话总无遮拦,按理说荣贵人同惠贵人交好,脾性也该是差不多的,然宫中上下却不见惠贵人如此仗势,即便诞育大阿哥也不见骄纵,荣贵人怎么也不在惠贵人身上讨些经验些,省得又惹人心头不快。” 玉琭抚了抚怀中四阿哥的柔软发丝,不甚在意的笑:“这有何怪,她二人也不是一条心罢了,惠贵人心思缜密,做什么素来不是自个儿出头。” “不说这个了,我见四阿哥有些困乏了,你抱他下去歇吧,今儿下午有方氏替你,我也得闲,你可回去看看夫君孩子,明儿上午再入宫也不迟。” 四阿哥大了些,也不在吃食上那么挑了,先前时日内务府又送来好些奶娘相看,四阿哥选中了方氏,眼下也用了几日了,瞧着也是个稳妥的人,玉琭心疼自己人,既是四阿哥跟前儿能腾开手了,她必好生体恤着。 谢氏一听这个,当即面上一喜,这便谢过了娘娘,然娘娘宽厚,她也不能不知好歹,伺候阿哥时绝不能用外头的水和饭食,在外头过夜就不好了。 “多谢娘娘恩典,奴婢下午给家里的传信儿,叫家里的爷带着孩子门在宫门口见见便罢,奴婢还得伺候四阿哥,不能不慎重着。” 第二百九十二章 无需防备 知谢氏有心,玉琭也不强求:“如此也好,我叫花月开了库房拿来八匹锦缎、两匣子珠花钗环给你带上,你女儿过二年也是该打扮的年纪了,我记得你的长子已然八岁了,正是读书的时候,我那儿还有一套极好的澄泥砚也一并给孩子捎去。” “我看重你,你的孩子我亦是看重的。” 玉琭这话倒不是场面话,阿哥打一出生,身边儿的大小奴才便同阿哥的利害绑在一处了,尤其是奶娘一家子更是得重视得重用。 奶娘将阿哥喂养长大,奶娘的夫君、儿子以后便也是阿哥一开始最忠心的帮手,谢氏的儿子若能有出息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谢氏连连谢过,说起自个儿的孩子了,她面上也是难掩思念和柔软:“娘娘真真是对我们一家子有大恩情的,先前小虎见了您,不过说了一句想读书,您便允他跟着小三爷一道读书。” “奴婢只怕他是一时兴起,不好好学只怕辜负了您的好意,便总时常去信提点着,好在他是个知感恩的,先前还说要朝一卷经为您和阿哥祈福呢,想来今儿见了面便要托奴婢给您送来。” 谢氏口中的小三爷可不是三阿哥,而是玉琭的娘家弟弟福安。 四阿哥挑剔,先前伺候吃用只叫谢氏来,弄得谢氏一刻也不能离开,玉琭只怕谢氏想家想孩子,便允她婆婆带着下头的三个孩子入宫叫谢氏见一面,也算是解了她的相思之苦。 因身份有别,玉琭也没必要特腾出时间见了谢氏家人,只叫人在门外拜了便是,而后他们一家子只管去后头团聚。 待谢氏家人要走时,四阿哥正好醒来非要闹着她抱着去外头吹吹风,玉琭这才见了谢氏的三个孩子去,谢氏是个相貌端正的,她的孩子也个个不差,尤其是她的长子小虎,长得那叫一个正派。 额头宽阔,双耳齐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玉琭自不会相面,可这一眼望过去,便觉得这孩子像是书中描述的官相之人,饶是穿戴十分朴素也丝毫掩盖不住他的精气神儿。 那孩子一见她便带着妹妹朝她拜,玉琭细问了两句,这才知其姓名,知小虎都八岁了还未正经启蒙,然他阿玛是庄子上的管事,寻常不少处置庄子上的差事,他跟着他阿玛日日奔走竟也字识得大差不差了。 既是以后四阿哥的得用之人,玉琭自是不介意好生培养培养,将小虎放在娘家也是想叫弟弟妹妹好好瞧瞧小虎的秉性,如若真能将这书给读出来了,以后也不失为是四阿哥的助力。 玉琭听谢氏这话笑笑,才不要孩子这般谢她。 “他正是学知识的时候你叫他抄经作甚,我和四阿哥好好的,不消得他为我们娘俩祈福,好好将时辰用在正经事上要紧。” 谢氏这便微微屈膝应下了,抱着四阿哥往偏殿走,玉琭立在廊下未动,看着四阿哥进去了她这才收了收面上柔软的神色,叫来莺时和魏启,先吩咐莺时备膳,而后才带着魏启进殿,吩咐魏启给玉玳送封信去。 信上写的倒也不直白,只是问玉琭福成近来可往家中送信儿了,这信儿倒是不要紧,叫魏启传的话才重要些。 她居于深宫之中不得出,像今儿王答应及王家发生了什么事儿她都一概不知,玉玳还有三个月的工夫便要同巴尔善成亲了,有这现成的关系,少不得试探试探口风。 若是巴尔善真一心忠顺万岁爷,半分消息不肯透露给她,如此她便也早早歇了打探外头消息的心思,只管盯着自个儿跟前儿的一亩三分地,小心防备着罢了,如若巴尔善真当她们是一家人了,既是如此,一家人总不好再过多防备。 再者她又不是要害了谁,更不会对万岁爷不利,巴尔善看在玉玳的面上应当不会拒绝。 如此吩咐罢,玉琭少不得又问问魏启先前查验之事。 这事儿不好查,魏启手下进展颇慢,不过都这么久了,也不是全无收获。 “奴才今儿正想同您说呢,景仁宫那儿虽是没再查出来什么不对的了,可就香丸却是发现了些端倪。” “像是您和贵妃、僖妃这样的主子,用香皆是内务府额外调制的,香味用料皆是不同、不俗,每月送去之余,还得留样封存,免得出了岔子无可对峙。” “您二伯买通了个管香的小奴才,原奴才只是叫他刮下来些个贵妃以前用过的香料罢了,谁道那小子巴结呢,不光是将贵妃常用的香送来了,连带着将僖妃这半年来用香留样都刮下些许,依着月份各用油纸包好。” “待乔太医验罢,您猜怎么着?不光是贵妃那儿掺了寒凉的药粉,僖妃常用的香料中亦掺了东西,两边儿掺的药还不一样,僖妃那儿的药性是比贵妃那儿的强些的,不过乔太医说,再怎么强那作用也不是一两日就能看出来的,亦是须得佐了旁的才见效。” “另外,想来是因贵妃的病,万岁爷对贵妃收了些防备,自贵妃病后,约莫是从去年腊月开始,贵妃用的香丸中药量便逐月减少了,这个月的香丸里的药甚至都微不可查。” 魏启说罢,忍不住上前一步猜测道:“主子,您说万岁爷是不是打算给贵妃子嗣了,不再防着人了。” 玉琭轻叹,微微摇头:“只怕并非不防备,而是不消得防备了,就贵妃的身子,便是她有意瞒着,明眼人一看也知她怕是这一年半载的也不能有孕的。” “贵妃同万岁爷自小亲近,从小到大,凡有病又灾皆是太医入府诊治,贵妃什么底细万岁爷想来最是清楚不过了,再加之同赫舍里氏沾着血缘的女眷多少有些心肺上的毛病,万岁爷见贵妃抱恙,怎会想不到这茬事儿。” “贵妃说起这个,总信誓旦旦的,总觉得那王太医收了她家的银子,定然能将嘴闭得严严实实,然在我看来,后宫女眷甭管谁的动作万岁爷都一清二楚呢,乾清宫下头养的奴才可不是吃干饭的。” 第二百九十三章 心中分量 魏启素来是谨慎的性子,一听主子这样抬举乾清宫下头的奴才,不免自危。 “既是如此,那咱们永和宫的一举一动是不是也被万岁爷尽数掌握了去?若叫万岁爷知道您有心探查贵妃的事儿,怕是不妥吧,可要奴才这便叫人收手?” 玉琭细想片刻,微微摇头:“这倒不必,万岁爷若是真防着我,先前也不会在我跟前儿表现得那般紧张了。” “万岁爷多缜密啊,登基十余年,遇见的危及紧张境况只怕数不胜数,这事儿又算得了什么,怎会只是因紧张我便露出马脚来,我又不是头一回在贵妃娘娘那儿沾了一身的香,万岁爷亦不是才知道我同贵妃亲厚,恨不得一日之内又半日都黏在一处。” “他若不想叫我知道,我就是到死,对这事儿也一概不知。” “能透出这般消息给我,无非是以前我们的感情还不能够左右万岁爷对下的手段罢了,感情日益深厚,又有了四阿哥,我们娘俩在万岁爷心中的分量便也重了不少,想来比起算计旁的,万岁爷更在乎几分我们娘俩吧。” “有些话万岁爷不好直说,如此给我透出些消息来,也叫我多加小心,免得被人利用了还傻乎乎的觉得人好呢。” 说到这儿了,玉琭顿了顿,捧着热茶眼神儿都定住了似的,好似正透过热气氤氲看着什么。 主子不出声儿,魏启便也一直在跟前儿候着,半分不打扰了主子思索,便是莺时带着下头的奴才们前来布菜了,魏启也直接一个眼神儿过去,叫莺时闭上门,外头廊下候着去。 直到手上的茶不再热了,玉琭这才回了神儿一般 “万岁爷虽对我用心,可见了万岁爷的这一面,也是叫我心生警惕。” “如今是佟佳氏和钮祜禄氏被如此防备,如若我娘家常受重用,以后也被万岁爷如此防备了,我的明日会不会也同贵妃和僖妃一般?” 魏启闻言也心头发沉,心想着倒也不是没这个可能的,娘娘眼下已然是嫔位,膝下还有了四阿哥,这宫中除了贵妃和僖妃之外便数她们主子位高些,乌雅家虽是门第不高,可眼下劲头十足。 二格格要嫁给公爷,光是公爷这一门姻亲便不得了了,要知公爷可不是寻常宗亲,那可是被万岁爷看重的实权大人,有调兵遣将、先斩后奏的生杀之权呢。 除了二格格那儿,福成大人也有军功在身,先前还替承郡王挡了刀,且看承郡王府的意思,若是福成大人能安稳归京,承郡王十有八九是要将自个儿的小女下嫁到乌雅府上的。 虽不是嫡出的女儿,可那也是承郡王府赏脸给了乌雅家攀附的机会。 无论是公爷也好,还是承郡王府递来的好意,单拎出来皆是无妨,可两样若是都占,那以后四阿哥背后的武官势力可着实不少了,大阿哥和三阿哥自是比不过的,除却他二人,太子又会如何想呢,毕竟公爷和承郡王都是万岁爷的左膀右臂。 即便万岁爷这会子毫不介意,可待阿哥长大羽翼丰满之时,难保不受太子爷的猜忌,届时若真太子同四阿哥的关系有如针尖对麦芒,万岁爷又会如何选择呢? “主子,您莫担心,此事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眼下一切也都是咱们的设想罢了,如若您真是担心,待福成大人凯旋,您可立刻求万岁爷给大人择门好亲事去,将这事儿抛给万岁爷考量去。” “万岁爷自个儿做的决定,总不能再后悔了,如此咱们也不会得罪了人。” “不过要奴才说,咱们四阿哥未必不及太子爷强,太子爷无非是占着个好出身罢了,以后什么样还说不准呢,在奴才眼里,唯咱们四阿哥最好,上天入地无人能及!” 魏启这话说得轻巧,玉琭忍不住笑笑,心头还真被这奴才给说中了呢,不过她自来了这儿,好似有些事儿好似也同历史中的有不少出入,也是因这出入,她这才有次此担心。 “罢了,也是我杞人忧天,总不能为了那些个没影儿的事儿提心吊胆的,四阿哥到底还小呢,家里也还尚不能同佟佳氏与钮祜禄氏比。”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魏启,摆膳!” 玉琭素来不是纠结的性子,为这事儿思虑这样久也属实难得了,既是想不明白也没什么好法子,玉琭只管将这事儿抛至脑后,先吃饱了再说! 吃饱喝足,果然心里也顾不上想东想西了,下午一觉起身,玉琭还颇有兴致地带着四阿哥去慈宁宫走了一趟。 自先前因太皇太后娘娘维护慧妃之后,玉琭心头不爽着,便也借着天寒地冻不好带四阿哥出门为由,甚少去慈宁宫中,无非是初一十五合该去慈宁宫请安时,玉琭这才带着四阿哥。 果真是应了远香紧臭的理儿,以前玉琭常来是总不显她对太皇太后娘娘的用心体贴,这阵子不常来了,太皇太后娘娘反倒是想玉琭想得紧了,今儿猛然一见,着实欢喜非常,太皇太后娘娘都顾不上抱四阿哥了,尽拉着玉琭说笑了。 “前儿叫人请你来慈宁宫用膳,偏天公不作美,没你陪着哀家,哀家都胃口大减了。” 玉琭笑着,她时刻谨记着自个儿的身份呢,她借着人家端献公主的光这才得了太皇太后娘娘的喜欢,自是不能反过来给太皇太后娘娘甩脸子去,只管作势告罪去,起身朝娘娘福身去。 “都是臣妾的不是,倒也不光是天公不作美,四阿哥还总闹腾呢,想来是睡颠倒了,夜里又黏人又闹腾的,想来是夜里歇不好,我前几日总有些头晕,精神不济,这才没能陪着您,只怕来了给您添乱呢。” 这装病的借口玉琭是信手拈来,以此借口来遮掩些先前心头不满的事儿,也甭管太皇太后娘娘信不信的,借口正当就是。 太皇太后娘娘一听,不免面上又添了些紧张之色,岂能再受了玉琭的赔罪,紧忙拉着人挨着她坐下了,上上下下好好瞧了一通。 第二百九十四章 为了玉琭 “身子的事儿可不能大意,可着太医瞧过了,太医怎得说?” 玉琭微微摇头只道无事:“想来就是夜里没睡安稳累着了,乔太医也没诊出什么不妥来,这两日四阿哥倒是好了,我也没觉得身子不爽利,这才赶紧的过来陪您呢。” “以后别说是陪着您用膳了,便是再带着四阿哥日夜住在您这儿也使得,您只要不嫌我和四阿哥烦就好。” 见玉琭言行同以前一般无二,似也没将先前的事儿放在心上,太皇太后娘娘对人自是说不出个不字,且巴不得玉琭同四阿哥在她这儿常住呢。 先前护一回自家侄女可叫她护后悔了,伤了同玉琭的情分不说,那慧妃竟还不是个知道感激的。 她无论是告诫慧妃也好,还是先前打慧妃的那一巴掌,皆是想叫人知道厉害,如若再怎么嘴上不把门儿,别说慧妃是他的侄女了,便是万岁爷的侄女也不成。 先前她那话乍一听是数落普惠住持和玉琭的,然说到底损的可是四阿哥的颜面,区区慧妃,怎能同四阿哥相比。 这都把人打发回北三所了,谁道慧妃竟还敢不满,关起门来说她这个做长辈的被猪油蒙了心,且不知隔墙有耳,她这头儿刚说了,苏纳喇姑便收到了消息传到了她耳中。 她说不气不失望是假,同玉琭两厢一较,直惹得太皇太后更是念玉琭的好了。 太皇太后娘娘拉着玉琭的手,正欲笑着应下呢,打算直接将玉琭和四阿哥留下,这便叫苏麻喇姑带着人将偏殿布置布置去,谁道她还唯说呢,殿前忽得有一道声音横插进来。 “怕是皇玛玛不能如愿了,近来四阿哥忙着呢,只怕不能同玉琭整日陪伴您。” 太皇太后娘娘和玉琭不约而同看过去,是康熙爷来了,玉琭起身抱着四阿哥朝康熙爷见礼,康熙爷也见不得玉琭这般客气,亦是知道四阿哥这小胖子如今有多压手,紧忙一手将四阿哥给接了去,一手拉着玉琭起身。 “孙儿给皇玛玛请安,孙儿打算在乾清宫弘德殿侧设置南书房,在翰林等官员中择词臣才品兼优者及中外博学通才之人入值行走,如此孙儿每日再匀出一二时辰跟着诸位大人读书增识,中西并学,皇玛玛觉得可行?” “你有心增长见识学问自是极好,只是不知这西学有何可学?为君者,当学治国安邦之策,另辅以儒家典籍习以治人观心,凡外入我大清着,无非是为传教或是通商,难不成你还要听人传教不成?” “再者,这又同四阿哥有何关系,怎不能叫孩子陪着哀家?” 太皇太后娘娘辅佐两帝,如何教导皇帝她自是知道得清清楚楚,可于西学,到底是打心底儿的不信任,只觉得是歪门邪道,便是理都不必理会的。 不过康熙爷已然不是在她膝下朝她讨教的孩童了,太皇太后娘娘倒也没将话说死,只想听听康熙爷如何想的,他日日忙碌,总不会平白抽出时间去做了无用之事。 其实康熙爷也大可不同她说些话,直接设立了南书房,无非是为孝道二字罢了,太皇太后娘娘心里明镜儿似的,自然不会托大直接令康熙爷如何。 康熙爷不急不慌,一边逗弄着怀里的四阿哥一边儿缓着声儿解释。 “皇玛玛有所不知,孙儿并非想听人传教,这些洋人在西学上还是很有些本事的,算术、天文都比咱们的强,唯那医学着实落后,凡治病动不动便要放血。” “先前巴尔善出京游历前,孙儿曾叫巴尔善学过这测算之法测绘我大清舆图,同旧图相比,这新法画出来的舆图确实准确了不少,战时可帮了大忙,孙儿学一学,也顺便叫大人们去之糟粕、精进精进,若能推而广之,也是利国利民之事。” “除此之外,亦是能显恩示典,彰我大国风范。” 太皇太后娘娘可不是迂腐之人,一听这个自然无不应允,满人虽是马背上打来的天下,可守天下比打天下难,若不能取百家之长弥补自身可不成。 “如此甚好,然洋人非我族,其心必异,你同洋人相处时可得小心才是。” 康熙爷笑笑,只觉皇玛玛担忧过甚:“皇玛玛放心,孙儿省得,此外也是想叫阿哥公主们一道儿听听,三阿哥四阿哥虽小,也多少叫他们感受些氛围。” 旁的事儿可依着康熙爷,可这事儿太皇太后娘娘便不依了,面上一绷,倒也不是什么真心训斥,那语气像是在训一个任性的孩子一般。 “胡闹,三阿哥就罢了,四阿哥眼下连坐都坐不稳当呢,你叫他听哪门子的学问,便是再急也不急得一时,等他开了金口能说话了,有得是他学的时候呢。” 康熙爷也不知怎么反驳了,倒也知道自个儿说的舒适牵强,瞧瞧看了一眼身旁的玉琭,到底还是咬着这借口说了下去。 “四阿哥不懂没关系,重在熏陶嘛,想来听得多了,也利于他以后早日开口学话,坐不住也没关系,每日就听一刻钟两刻钟也好,玉琭抱着他听,他总是乖的。” 好嘛,原来是为了玉琭啊! 太皇太后娘娘不由得失笑,心说不过是设置一南书房,怎么还来她这儿请示了,原是想带着玉琭一道儿去呢,也不知是想叫玉琭陪着他,如此二人能多相处,还是真打算叫玉琭增加见识的? 不过康熙爷都允公主一并旁听了,再多个玉琭也没什么,先前她还劝玉琭多读书长见识呢。 她只怕自己时日无长,万岁爷身边儿不能只有勾心斗角的女眷,得有个聪慧的,知道在万岁爷失意时鼓舞,在万岁爷得意时劝诫的人,她纵观康熙爷的后宫,除了玉琭,竟再没有一个叫她放心的了。 然对玉琭她也并非十分放心,也怕玉琭含着私心,但念及玉琭向善纯直的性子,叫人学得聪明些也好,总归她一走,身后事便也管不得了,且就看儿孙自个儿的福气和大清的命数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长些本事 “这事儿到底于理不合、、、、、、” 太皇太后娘娘虽早已在心中说服了自己,可若是答应的太过容易到底不妥,今儿若轻易开了先例,以后岂不更叫人不在意规矩体统,万岁爷再怎么疼人也总得知道个度。 康熙爷只怕皇玛玛不同意,这会子也顾不上逗弄儿子了,紧忙先交予玉琭抱着,他好再同皇玛玛挨近些,又是给人奉茶又是呈点心的。 “您总说规矩都是人定下的,人没有一味跟着规矩走的道理,老祖宗的规矩传到今日也并非都是对的,这到底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叫四阿哥受些学问熏陶罢了。” “陈廷敬大人的幺子您知道吧,那孩子便是自打半岁就跟着兄长们旁听了,才两岁便识得千余字,八岁便已然出口成章,孙儿见过那孩子,瞧着也不像是个天资聪颖的,不过是占着个家学渊源,天道酬勤罢了。” “可咱们的四阿哥不一样,一看便是个聪颖的,自小若能得些熏陶定然不必那陈家小儿差,成不成的先试试也好,如他真没什么耐性听,再叫玉琭抱他回去也使得,每日也不叫他听久了,一两刻钟总可以。” 康熙爷都这般腻歪了,只恨不得像是小时候那般拉着她撒娇,太皇太后娘娘哪儿还能做出坚持不肯的样子来,只管点了头去,亦是忍不住打趣。 “好好好,都依着你的意思便是,你倒也真真会选时候,玉琭刚说了要带着四阿哥陪哀家呢,你这就将人抢走了去,可是故意的?” 康熙爷直笑:“哪儿能,只是巧了罢了,眼下天还凉着,便是玉琭和四阿哥日日陪着您也不过是窝在殿中说说话,时候长了也甚是无趣,待五月里,孙儿带着您去园子上住着去,届时再叫玉琭好好陪着您赏景儿岂不美哉?” 太皇太后娘娘笑笑算是应下,然心中却是叹,她近来总觉力有不逮,多走几步便要犯了眩晕之症,谁知道五月里又是什么光景呢,还不知有没有那个精力去院子里呢。 然这话说多了也是败兴讨嫌,太皇太后娘娘也暂不想那么多,只管同人说笑去。 想着四阿哥要去熏陶了,太皇太后娘娘也不管这孩子小的连坐都坐不住,上好的笔墨纸砚可没少赏,美其名曰,其余阿哥有的四阿哥也得有,甭管能不能听进去的,听课的家伙什可不能少。 然赏了四阿哥,也不能厚此薄彼,太皇太后娘娘另又将太子爷和大阿哥、纯禧一帮子孩子叫道跟前儿挨着个儿的给的好东西去,康熙爷厚着脸,也排在孩子们后头朝皇玛玛讨了些好东西来。 说来他专设一南书房,就是想请博学的大人为他这个做天子的传道解惑的,并非给孩子们启蒙,下头阿哥公主们,也就太子爷和大阿哥、纯禧公主这二年才开始启蒙。 偏他们都年纪小,还都不是能坐得住的年纪,与其叫他们在上书房听那些无趣的开蒙规训之语,倒不如叫他们来听些新鲜的。 有他在上头看着、陪着,孩子们也不敢造次偷懒,待养成每日读书识文的习惯了,再择了哈哈珠子一并陪着去上书房读书,想来也习惯些。 对阿哥公主们的教养,康熙爷也是费劲了心了。 而后又陪着太皇太后娘娘吃了盏茶,康熙爷见皇玛玛身边儿有太子爷和大阿哥几个孩子陪着,并不寂寞,便干脆带着玉琭和四阿哥一并回了乾清宫去。 提及南书房一事,康熙爷便忍不住邀功似的同玉琭说道着。 “你先前不是读《字说》和《评书》有些疑问吗,朕都记得呢,朕平日里忙碌,也没时间同你一点儿一点儿掰碎了说,正好趁着着机会,朕请几位翰林大人从头至尾、由浅入深地去讲古今典籍,你坚持听下来,定然有所裨益。” “然只怕四阿哥打搅你,不若再叫四阿哥睡颠倒去,如此他安安静静在一旁睡着,也能叫你清清静静地做学问。” 玉琭虽听先前康熙爷哄太皇太后娘娘的话时,猜到几分康熙爷的目的,可没敢自作多情地多想,谁道康熙爷竟真是为她才提了带着四阿哥熏陶的事儿。 “我不过是些个小疑问罢了,何至于叫爷这样费心,还请了翰林的大人解惑,如此会不会太大动干戈了,其实也不至于的,直等着爷什么时候有空再给我细细讲来也成的。” 康熙爷哪儿能见玉琭这般同她客气:“这算什么大动干戈,学问之事是怎么都不嫌多的,你莫觉得朕尽是为了你,朕这二年忙碌政事和战事,没空读书,所用学问皆是以前的积累,一直无所长进。” “朕是真真想再好好长些本事学问的,你能好学,能陪着朕一道真真是再好不过了,便不说为了你,朕为了四阿哥也得叫你多长些本事。” “你亲养着四阿哥,在四阿哥开蒙读书以前,四阿哥一言一行甚至性情见识都得靠着你这个做额娘的来言传身教,你明辨是非,博学多识,四阿哥也自然见识开阔,心中有沟壑。” “朕将四阿哥交给阿哥所教养着,都不及叫你教养着更放心,至于叫大阿哥和三阿哥也各自养着惠贵人和荣贵人膝下,朕可是想都未想过。” 康熙爷都说道这份儿上了,玉琭可不能再客气了,这才笑着谢过了康熙爷:“多谢爷对我和四阿哥这般用心,我定然好好用功读书,不叫爷失望了。” 玉琭说完这话倒也忍不住笑,心说她都穿来这儿了,竟还像是当年上学似的勤耕不辍地读书,还是跟老公孩子一道上学。 康熙爷哪儿知玉琭笑什么呢,只当人高兴期待着,这便带着玉琭抱着四阿哥去南书房瞧瞧。 康熙爷是个雷厉风行的,今儿晨起才有了设立的南书房的心思,这会子便已然叫人收拾出来了,三阔的一大间,最前的是康熙爷的桌案,两侧则是阿哥公主们的,西侧还有两个隔间,分别是茶水房和诸位大人歇脚吃茶的班房。 第二百九十六章 真真打脸 书房内也没有什么华丽陈设,侧墙上无非是挂了些珍贵字画和劝学之语,瞧着很是有读书的氛围。 因玉琭到底不方便见外臣,四阿哥也说不准能不能坐得住,康熙爷琢磨着,便将玉琭和四阿哥的席位设在了自己桌案的侧后方,前头立一雕花矮屏风,如此既不影响玉琭听讲,前头大人亦不受四阿哥的捣乱。 如若四阿哥要吃喝拉撒的,旁边两步之遥便是侧门,只管叫谢氏方氏二位奶娘在门口候着,随时可将四阿哥抱走,便是四阿哥不来,前有屏风遮挡,也无人知道那屏风后到底坐着谁,做了几个人。 “瞧着可还满意?只怕你饿着,朕还想着明儿可叫你身边儿的花月莺时和候在偏门处,随时给你递了点心茶水,朕又不要求你做了什么大儒,你边吃喝边听也使得,也要你了解便是,无需甚解。” 刚还说着叫玉琭好好读书呢,这会子康熙爷心疼人也是真真会心疼的,好似只是带着玉琭过来玩儿罢了,也怕玉琭太钻研费心神。 如此出尔反尔的,玉琭只觉好笑:“哪儿有夫子在上头讲着学生在下头吃用的理儿,也太不尊师重道了些,知道爷体贴我呢,然我又不是有点儿苦都吃不得,再着说每日不过读一个时辰的书罢了,又怎能算得上吃苦。” 康熙爷听着,还直将玉琭当小孩儿似的好夸了一通,梁九功守在南书房门前听得牙酸,心说万岁爷但凡劝阿哥们读书的态度能有对德嫔娘娘态度的一二分好,阿哥们读书习字也不会这般深恶痛绝了。 玉琭才不知康熙爷平日里是怎么要求阿哥们的,她这事儿应下得利索,也没觉得不情愿,可到底还是高估了自个儿,这还没读书呢,只是按时起身都十分艰难。 读书的时辰就定在辰时初,约莫是康熙爷下朝的时候,这时间对康熙爷和诸位阿哥公主们来说都算不得早,然对玉琭和四阿哥来说属实是早了些。 辰时开始读书,玉琭卯时便得起身打扮用膳,叫人将四阿哥收拾利索了,从永和宫赶到乾清宫亦得花费不少时间,一大早尽着急忙慌去了。 待到南书房坐定,屋里暖和,座椅也舒服,翰林大人的声儿也十分平稳催人睡意,玉琭将四阿哥放在身侧软垫上,娘俩才不过听了一刻钟,那小东西便先睡熟了去,玉琭也跟着直点头。 好在有雕花屏风挡着,玉琭便是偷懒也无人知,夫子讲学十分无趣,都是玉琭学过的,洋人讲的西学也对玉琭来说也十分简单,整一个时辰下来,娘俩没一个能睁开眼睛的,末了夫子退出去,康熙爷挨着个儿的问阿哥公主可有收获,玉琭这才稍清醒了会子。 “翰林大人今儿讲的深刻,想来你们也都听得一知半解,然西学皇阿玛同你们一般,都是从头学起的,朕听着十分得趣,不知保清保成你们可听懂了。” 玉琭揉了揉困乏的眼睛,透过屏风去看两个小孩儿的神色,只见大阿哥同太子面上尽是困顿为难,今儿听了西学,只觉得是天方夜谭。 “儿臣愚钝,就白大人所讲儿臣只能听懂十之一二,有些什么定律,儿臣连读都都不顺。” 大阿哥如此回着,他倒是十分坦率,不会就是不会,也做不来不懂装懂,然太子爷想来是知道自个儿身份不同,知道皇阿玛对他和兄弟们的期待不同,即便也全然没听懂,也勉强着露出几分兴趣来,只说对那三角和代数十分有兴趣。 眼下太子才不过将将六岁,且不说对三角和代数有兴趣,能听懂今儿白大人说的话就已然不易了,康熙爷自是十分惊喜,连又考教了他几道简单的题,太子支支吾吾的一个也答不出来。 康熙爷欣喜稍减,可念及太子的年纪,康熙爷到底还是鼓励了两句,叫人私下再多钻研钻研去,如此便打发了下头的孩子们,南书房只剩下康熙爷和玉琭、四阿哥。 “既是今日课毕,那臣妾便先带着四阿哥回去了,臣妾告退。” 带着四阿哥睡了一上午,玉琭心虚着呢,这便想带着四阿哥撤,生怕康熙爷再考教了她去,天知道今儿诸位大人都讲了什么,她虽都觉得简单,可也不能张口就来,那也太过骇人了。 然真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玉琭这才抱着四阿哥朝康熙爷福身告退,康熙爷便居高临下的含笑睨着玉琭,直开口留了人去。 “别急,朕见你今儿听得认真,凡大人讲到酣处,你便连连点头捧场,想来咱德嫔娘娘今儿定然是收获颇丰了,不知咱德嫔娘娘今儿都学到了什么,也讲来叫朕听听。”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叫朕先看看你的心得笔记吧,朕见你这一个时辰里,手上的笔都没放下过,想来是记了不少呢。” 说着,康熙爷不等玉琭去遮掩,这便起身将玉琭案上的纸张拿了起来。 一瞧,顿时忍俊不禁,,起先的字儿还算成型,后头越写越歪,越写笔画越零散着,末了上头尽是弯弯曲曲地画符似的,中间还似有挣扎清醒的痕迹,然到底抗拒不得困意,可见这一个时辰的难挨。 玉琭自知瞒不过,像是被老师当堂逮到错处的似的羞愧,说来她以前可是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上学时可没叫家长费过心,然断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一天,亏她昨儿还那么信誓旦旦的呢,真真打脸。 玉琭面上微烧,声儿都压得低低的,蚊子哼哼般的底气不足。 “二位大人讲得都好,臣妾亦对那三角和代数十分有兴趣,中间臣妾是睡着了不假,可到底没敢睡熟,支着耳朵听呢。” 见玉琭嘴硬,康熙爷也不恼,只心头含着坏,也甚是得趣,总想瞧瞧玉琭窘迫羞赧的样子,便也不叫玉琭抱着四阿哥了,只管叫谢氏抱走,而后关起门来,他且得出几道题,好好为难为难玉琭才是。 第二百九十七章 意外之人 说是出题也不正经出题,康熙爷先是揽着玉琭挨着他一并坐下,然末了只是挨着又觉得不够,非得抱孩子似的搂着去,哄女儿似的同玉琭交叠着手指画了个三角形。 这会子也没什么面积体己的概念,康熙爷一道题描述半晌儿,玉琭听着心里乐呵,醒着不就是叫她求个三角形面积,这玩意儿还用算,这不是看一眼就出来了。 玉琭笑着,笑中带着点儿得意,直接将接结果给道了出来,偏还压着声儿挨着康熙爷轻轻说的,知道的是他俩算题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邀宠的手段。 康熙爷双眼微微大睁,满脸的不信,这题可是他刻意为难玉琭呢,前几日他问起白大人几个西学之事时,无意间听白大人讲过这类的,他跟着学了两三日,夜里都挑灯钻研,这才明白了其中的奥秘。 今儿在玉琭跟前儿为难着人,也显摆着,就等着看玉琭皱巴着小脸儿求他给解惑呢,谁道玉琭压根儿就不需要,先前说对三角感兴趣也不是逞强,还真是个会的。 “你怎么知道这个的,以前可学过?” 康熙爷忙问,玉琭自是不能说了实话,只笑着卖关子去,末了耐不住康熙爷连番儿问了,她这才开了口。 “臣妾家里以前连生计都成问题呢,又怎么又机会学了这个去,入了宫之后更是没有接触外头的机会,今儿这才跟着爷听了头一课呢。” “刚刚白大人提了几句三角算术,虽没多说,我却是瞧着这不算难,臣妾不会算三角,可这画若是个方的不就好算了,爷画的三角正得很,两个三角可不正好攒成方形了,这我就觉得简单了、、、、、、” 玉琭絮絮叨叨的跟康熙爷扯着,也掂量着,只怕说露馅儿了,也不知唬住没唬住,反正康熙爷面上尽是惊讶惊喜,想来是信了的,还直言她天分极高呢。 倒也不敢将自个儿说得太过聪颖厉害了,康熙爷可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说过火了得了人一时的欣赏不大紧,如若真说出什么不得了的,康熙爷只怕要怀疑她的来历。 比起那些个劳什子夸赞和可有可无的光环,玉琭还是想活得安稳自在些,之后康熙爷再考她类似代数的题,玉琭便只言不懂了。 康熙爷细看了玉琭,见玉琭不似作伪,心头还略微可惜,然只是这般天赋便十分难得了,康熙爷对西学十分感兴趣,也秉着不浪费玉琭这天赋的心思,对拉着人一道读书的事儿便更是热衷。 原还没心思说玉琭读书时犯瞌睡的事儿呢,想着玉琭学与不学都无甚要紧,开心便是,能有些收获更好,然眼下少不得苦口婆心地劝劝,免得荒废了天赋。 玉琭苦着脸,自是无法再开口叫康熙爷免了她上课的事儿,便只能慢慢熬着。 好在一日之后这一个时辰的课,时而康熙爷若是有要务在身,上午来不及便挪到下午,抑或是直接推到明日,如此也算是能叫玉琭松了口气。 玉琭日日吃读书的苦还不够,得闲还得在贵妃跟前儿协理六宫之事,如此日日不得闲,先前稍养出的点儿肉还瘦了回去,然想来是每日在宫中不少奔走,玉琭虽清减了些,课瞧着身子很是强健了不少。 四月里京中冷冷热热细雨缠绵,后宫女眷半数都病倒了去,贵妃那身子骨自然不能幸免,连下头的阿哥和公主们都有些隐隐的咳。 唯玉琭康健得很,四阿哥日日跟着玉琭出门吹风晒太阳,竟也十分康健,小猪似的能吃能睡,眼下他白日里添了两顿辅食,巴掌大的一碗鱼羹,小孩儿能一口气吃完,如此还略有些不够,半点儿没减少用奶的次数。 今儿照旧下雨,怕宫道湿滑,更是怕玉琭和四阿哥过了病气,这二日玉琭和四阿哥都不消得同康熙爷和阿哥公主们一道读书了,难得得闲一回,玉琭抱着小胖墩儿在廊下观淅淅沥沥的雨,谁道竟迎来了个意外的人。 “给公爷请安,公爷今儿怎么得空来瞧我了?” 魏启执伞引着巴尔善过来,玉琭忙笑着问候了一句,态度虽是亲切的,可一声声公爷到底叫得生分。 先前托玉玳问巴尔善的王家事也没个回信,玉琭便想着巴尔善大人这是想对万岁爷恭顺不阿了,半分不念着姻亲情,便也打消了同人亲近的意思,日日尽用热脸贴着倒也没意思不是。 偏玉琭这才刚打消了主意,这人便连个帖子也不递,直接登门了,倒是弄得人一头雾水,不知巴尔善这是什么意思。 巴尔善立在廊下,这一路过来饶是有奴才掌伞也淋得浑身通湿,下巴上海隐隐挂着雨珠,想来是因他这通身的气势也不见狼狈,倒像是个趁兴赏雨归来的贵公子,雨水在他身上滚了一遭也沾了矜贵。 “给长姐请安,玉玳想长姐了,特托臣来见见长姐,臣刚从乾清宫出来,这便过来了,没打搅长姐吧?” 巴尔善接了橘如递来的手巾,随意擦了擦脸便罢,因拘着规矩,倒也不好进殿同德嫔娘娘详叙什么,只用眼神儿瞥了瞥左右,这是想屏推左右的意思。 玉琭只巴尔善怕是有要紧的事儿要说,这便给了魏启一个眼神儿,叫魏启带着人先下去,另防备着偏殿的奶娘方氏,这人伺候的时间还不长,玉琭到底对人还不十分信任呢。 “公爷来算什么打搅,都是一家人,玉玳托你来瞧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你淋了一身的冷雨,虽在我这儿不便处置更衣,然用盏姜茶驱寒还是使得的。” 说着,玉琭叫花月大开了正殿的门,敞亮着说话也不算失了规矩体统。 巴尔善不是磨叽的性子,一口气将姜茶饮尽,这便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来递给了玉琭去。 “长姐先前托玉玳的事儿臣打听了,只是臣先前有要紧差事在身,不在京中,叫人在中间一来一回的传信儿耽搁了不少工夫,长姐轻易不开口叫臣做什么,偏这事儿还没办好看,臣今儿来可是给长姐赔罪来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其中内情 得了巴尔善的解释,甭管是真有事耽搁了还是怎得,玉琭自然没再恼人的理儿,不由得笑得更真切了些,连道无妨。 “也是我突兀了,你这样忙我还托玉玳劳累你,先前也想着怕叫你觉得为难,我可到底不放心,王答应的父兄以前可是与福成一道工事的,我只怕出了什么岔子连累了福成。” 巴尔善点头表示理解,这事儿倒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他先前决意同玉玳成婚,便知自己已然是同德嫔、同四阿哥站在一处了,以后即便是不做什么,凡有阿哥党羽之争,他也不能轻易置身事外。 既是如此,那倒不如该办什么便办什么,也叫德嫔和四阿哥念着他的好,他眼下跟着万岁爷,自是万事不愁,可他也得为下头的孩子打算打算。 总不能为了明哲保身,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理,就靠着朝廷给的那点儿米粮过日子去,不说为了自己,为了家小也得多上上心。 不再说这些场面话,巴尔善直接请德嫔拆了信,而后他边说边请人瞧着。 “王家确实出了事儿,那王答应的二哥博仁在此前岳州一战中失踪了,军中统计人数时原以为他战死了,可谁道不久之后,承郡王带领的往江西一路的大军便接连受阻,大小仗连败不断,好似叛军知悉大军计划,特做了口袋等着他们钻似的。” “承郡王只觉不对,这便连夜改了计划,暂带着大军驻扎在当地,借着休整的彻查了上下,折腾了半月也没能查出到底是谁走漏了消息,而后又派习作打听叛军消息,这才知叛军近来新任命了一威武将军,那将军正是王答应的二哥博仁。” “原是这人先前被俘了,也不知经受了什么竟叛变了去,他在军中官职不低,直将他知道的消息卖了个透顶,就因为他,不知延误了多少战机,不知折损多少兵马,万岁爷自然是恼怒非常,这便想捉来王家人赔命。” “不过王家也不尽是像博仁这般败类,王答应的阿玛和大哥都是再正直不过的人了,也是军中的老手,先前王嫔一入宫便得嫔位,便是凭着她阿玛和大哥的资历和战功。” “得知博仁此举,王老大人当即负罪自刎,王家大哥背负阿玛的死弟弟的背叛,也是不顾自个儿姓名了,连夜带着亲信奔袭叛军驻地,因夜袭突然,只凭着他那四十多个人,竟真一路杀到了叛军内帐,冲到了博仁跟前儿。” “然到底不敌,王家大哥及亲信尽数折损,翌日还被叛军割下头颅挂在了阵前,如此可见,那博仁真真是抛开了忠孝礼义,要同叛军一条路走到黑了。” “若非万岁爷念王老大人和王家大哥的忠义,王答应也不只这般结局了。” 信上的比巴尔善说得更详尽些,待看罢,也是许久不能回神,就因一个博仁,竟折损八旗将士数百,承郡王和先头一众将领险些被叛军设计活捉,当真是该死! “如此一来只怕大军凯旋又是遥遥无期了。” 玉琭叹着,也是真真担心福成,想来因战时通信不便,福成已然快两个月没给家里送信儿了,看信上说承郡王及身边儿熟人受伤,也不知这身边儿人力包括不包括福成,真叫人忐忑不安得紧。 似是看出德嫔的情绪了,巴尔善少不得再多言几句劝劝:“长姐放心,福成大人当是没什么大碍,他先前并未跟着承郡王一行,而是听令带兵走了旁的路子,因军机紧要,恕臣不能多言。” 能知道这么多玉琭已然很是心满意足了,自然不会叫巴尔善为难:“军机要紧,不该我知道的断不要告诉我了,打仗哪有不流血的,只要福成能活着回来,我这个做姐姐的便也心满意足了。” 说罢了这些,巴尔善又吃了会子茶,这才问了一要紧的去,也是为这个,他才特入宫寻了德嫔娘娘。 “长姐,其实臣今儿来也是有一要紧事儿想问您,您可是叫人查着景仁宫的事儿?” 玉琭没想到巴尔善这般开门见山,更是没想到巴尔善会知道她的动作,她先前已然够叫魏启小心了,用了一两个月的工夫才查出些个细枝末节的东西,这竟也能惊动了巴尔善去。 既是巴尔善都问出来了,那这到底是巴尔善自个儿的意思,还是万岁爷的意思呢? 玉琭飞快想着,然巴尔善话都这样说了,玉琭也不消得再瞒,只管点了头去,眼中含着浓郁的戒备。 “确实是有些不放心的事儿想查一查,不知公爷何意?” 巴尔善微微摇头,他来也不是兴师问罪的:“长姐误会,臣这般问并非是替万岁爷问的,只是宫中耳目收到了信儿,便来问臣的意思了,看看是帮帮长姐还是视而不见。” “长姐不放心的事儿臣大概也能猜得出来,长姐无需担心自身和四阿哥,臣只能说万岁爷比您想象中的更在乎您和四阿哥些,为这事儿没少费心思,断不会为了防备谁而伤了您的尊体。” “您常同贵妃来往倒是没什么,只别时常出入僖妃娘娘的永寿宫便是,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僖妃娘娘那儿也不消得万岁爷上心什么,颜珠为了钮祜禄氏的以后,想得些什么,便必得付出些什么。” “颜珠和僖妃这兄妹俩好似因什么事儿不和来着,如此他只管叫这代价让僖妃不知不觉间替了去,倒也没什么不舍的。” 玉琭素来通透,只听巴尔善这么一提,又联系先前贵妃给她透露的消息,她便也能猜个大差不差了。 当是康熙爷原费心防备着佟佳氏和钮祜禄氏两家的,然因先前鳌拜余孽一案的牵连,康熙爷对颜珠的信任削减了不少,颜珠为了再得康熙爷的信任,自是得表现了诚意去。 他怎能不知康熙爷对他钮祜禄氏的打压,既是康熙爷暂不想叫僖妃有孕,不消得康熙爷叫人动手,颜珠便先对自己的妹妹下手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八百心眼 有道是无毒不丈夫,他颜珠但凡还惦记着前路,便必不能再顾念手足亲情了,要知道他们钮祜禄氏也并非铁桶一块,颜珠的兄弟可个个能干呢。 颜珠大概叫人送给僖妃了什么物件儿,若不然巴尔善也不会说她那永寿宫不是什么好地方了。 “你是说,僖妃怕是不能再有孕了?” 饶是猜到了,玉琭仍旧耐不住心中喜意想确认一句。 然巴尔善这会子却成了锯嘴的葫芦了,怎么都不肯将话给说死了去,可不是刚刚这也说那也透露的时候了。 “臣刚刚什么都没说,臣今儿不过是来代玉玳来看长姐您的,唠唠家常而已,僖妃那儿的事儿臣可不知。” 玉琭心忍不住笑笑,瞥了跟前儿的巴尔善一眼,越看这人越像是个伪装成小狗儿的狐狸似的,乍一看忠厚老实,其实芯子里黑着呢,他同玉玳俩人统共八百个心眼子,光他自个儿的心眼子便占了八百零一个,可会把玉玳那小缺心眼儿的哄得满心欢喜了。 得!不说便不说吧,巴尔善今儿也属实说得够多了。 “那不知玉玳近来如何?前儿我姐妹二人还通信儿呢,她细细给我说了婚事的筹备,后头且说自个儿心绪呢,光是紧张二字便占了半页。” 巴尔善和玉玳拘着规矩呢,自赐婚罢,过了礼数,二人就没再见过了,仅靠着每日的书信往来,且不知心中有多思念呢。 一想起玉玳了,巴尔善面上不知柔软多少,耳尖子都微微红着:“若长姐问臣心绪,臣的紧张也只多不少,上个月内务府的将玉玳的嫁衣送来臣府上过目,自那日起,臣每日都梦见玉玳穿着嫁衣的模样,可又每日的梦里都不一样,弄得臣都快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了。” “眼下还有一个多月的工夫才能得见玉玳,若非臣还又差事压身可分散些精力,只怕真真要熬不住了,竟是时不时的还要恨钦天监的大人不知我心,择什么五月里的好日子成亲,若是选在正月里就好了,从赐婚到成婚,中间只隔一个月的工夫倒也不是来不及置备。” 玉琭捏着帕子掩唇笑得厉害,见巴尔善对玉玳如此失魂迷恋的模样,玉琭倒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只管宽慰两句。 “眼下都四月里了,离五月也就没几日了,你眼下觉得难挨,可你往回瞧瞧,先前的几个月也好似就一眨眼的工夫,人这辈子想来也难得有这般紧张的时候,过了就没了,当在紧张中享受才是。” “实在熬不住也别逼自个儿太狠,想见就去见嘛,我娘家府上的围墙可拦不住咱武艺高强的辅国公爷。” 巴尔善不好意思极了,可又觉得娘娘说的话叫他十分意动:“围墙是拦不住臣,可臣这不是没什么正当理由见玉玳嘛,都说好了成亲那日再见的,臣若猛然去了,只怕玉玳要恼。” “这有何难?”玉琭笑着,也不介意帮妹妹妹夫一把,好解了相思之情去,两个人在这事儿上都太过中规中矩,反倒没了趣味。 只见玉琭直接起身去了里间妆奁处,直拿了先前已然备好的一尺见方的金丝楠木匣子递给了人去。 “正好我还未给玉玳添妆呢,东西是早备好了的,只是以我的身份也不好过去观礼,若请下头奴才在你们成婚当日给玉玳送去又怕来回耽误了时辰,如此,还劳烦公爷替我走一遭吧。” 替德嫔娘娘给玉玳送添妆之物,这理由可足够了,甚至都不消得再翻墙走了窗,巴尔善面上的笑意和急切可是掩不住了,这便起身朝德嫔拱手去,好生谢了长姐。 “多谢长姐成全!以后若长姐再有事儿,可直接叫人将消息送到我那儿,如此也方便些,这紫禁城内外消息便没有臣不知道的!” 玉琭也不跟巴尔善客气,这便笑着点头应下,见巴尔善坐不住了,便也不再留人,只管请魏启亲自送一送人去。 外头还飘着雨呢,玉琭见说话这会子巴尔善身上的衣袍干的大差不差,总不好再叫人淋着雨回去,再过一阵儿便要同玉玳成亲了,可不好病了。 目送着巴尔善离去,玉琭心头可是狠松了一口气,倒也没想到除了知道王家事以外还能知道万岁爷对贵妃和僖妃的打算,如此,她以后也不消得太过小心翼翼了。 不过别看巴尔善说这事儿说得利索,然想来若无康熙爷的嘱咐,巴尔善也不能对她挑明此事去,康熙爷对佟佳氏和钮祜禄氏做的手段可不是能拿到台面上讲的,若非对她十足信任,想来也不会这般告诉了她。 一时间,玉琭心中也是少了不少警惕和惶惶,先前还怕万岁爷也会这般对她呢,眼下瞧着,她好似真在康熙爷心中十分重要,比旁人都重要些。 得了这般结论,玉琭自然是欣喜非常,也顾不上陪着四阿哥玩儿了,玉琭兴致不错,这便带着人亲自为康熙爷下厨去了。 平日里多是康熙爷关切她挂念着她,她反而防备这个又计较那个的,心思分给康熙爷的甚少,偏康熙爷什么都不缺,她唯多给人些用心才是。 甜酪花糕康熙爷皆不怎么感兴趣,唯喜欢一道萨其马,偏这东西看着不怎样,做起来工序还不少,还得过了油炸,即便膳房的点心师傅专门过来指点了,玉琭仍做得不大好。 不过味道还算可以,只是样子不好看罢了。 玉琭做出来好几碟子出来,又从这好几碟子里跳出六块儿规整的,这才觉得尚且能给康熙爷过目,便也不耽误工夫,这便装好了给康熙爷送去。 玉琭来得倒也巧,梁九功刚送走了高士奇高大人,眼下康熙爷正得闲,都不消得通报,凭着荣宠,玉琭可是在乾清宫畅通无碍,直接提着食盒便进去了。 她脚步轻着,都到了康熙爷跟前儿康熙爷还不知呢,只顾着埋头瞧折子,也不知瞧见了什么,眉头还微微蹙着,手上朱笔圈点不停。 第三百章 还需磨合 玉琭看了一阵儿,也不惊扰,含笑上前轻轻将食盒放在了案上空着的一角。 然她这头儿刚打开食盒康熙爷便嗅到了香,这才抬头去瞧,见了玉琭也是惊喜非常,紧忙放下手中的朱笔将玉琭拉入怀中。 “什么时候来的,朕竟不知,若非闻见萨其马的香甜了,朕还不愿意抬头呢。” 说着,康熙爷将下巴搭在玉琭的肩上,轻轻嗅了嗅:“怎么满身的香甜气,这萨其马莫不是你亲手做的?” 玉琭点头:“才知道爷喜欢的点心竟要数十工序,我去膳房的时候天还亮着,待从膳房出来,天都黑了的,以后可不做了,还将指尖子给烫破了皮。” 因是刚出锅没多久,还是温软的,玉琭掰了一角儿萨其马直塞到康熙爷口中,康熙爷也不嫌,还轻轻咬了一口玉琭的指尖子,乐着道了句甜,也不知是什么甜了。 “膳房的人多的是呢,哪儿消得你亲自动手,以后若真想给朕送点心来直接吩咐膳房的人便是了,你送来的朕就当是你亲自做的了。” 康熙爷心疼着,这会子也舍不得动嘴了,拉着玉琭的一双玉手细细的瞧,指尖子果真是通红发烫着,然指尖子上瞧着不大疼的地方玉琭含疼,真正烫出泡的几处玉琭却提也不提,自是专留给康熙爷心疼了。 “哎哟,怎么伤得这样厉害,朕叫太医来给你瞧瞧。” 说罢,康熙爷这便要开口唤了梁九功进来吩咐,玉琭伸出手指点着康熙爷的唇,却是不许。 “爷不必特叫来太医,也不是什么大碍,不过是两个小水泡罢了,不碰它过两日便也好了,也是我自个儿不小心,明明是想谢爷的,谁道爷萨其马还没吃下去几口,尽引得爷又操心我去了。” “玄烨,被你这样日日护着惯着,我怕是什么都快做不好了。” 康熙爷将玉琭话的谢在心里嚼了半晌儿,这才知道玉琭的目的,怕是听巴尔善说罢,心里正觉得不该呢,不该私下里去探查什么。 康熙爷倒也不怪玉琭,能有这份机敏,康熙爷自也对玉琭放心不少,就怕玉琭真是个万事不设防的,那才叫他真真操心呢。 以后后宫女眷知会越来越多,那些见不得光的心思、手段也越来越多,他便是再怎么用心护着玉琭和四阿哥,也怕百密一疏被人攥了空子,玉琭能有些手段和心机是再好不过了。 “你对朕还说什么谢,你只记住朕断不会害你和孩子就够了,如若朕没坐在这个位子上,朕必不会再权衡或是妥协,只同你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去。” “然朕有朕的身不由己,有些话也不好直说,有些事儿叫你知道了也是徒增烦恼,朕只想你日日康健开怀,朕也知你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孩子,故而朕不会怪你或是觉得你不该如何,你无需言谢的。” 康熙爷没什么花言巧语,可这认真态度足以叫人心头踏实得不能再踏实,先前她竟还怀疑康熙爷回不会也对她不好,好似辱没了康熙爷的真心,一时间,玉琭心中还泛起了些自责。 玉琭抱紧了康熙爷去,也闷着声儿道了句真心的。 “我自有了四阿哥,胆子就忽得便得很小很小,有个风吹草动我便害怕得不得了,后宫女眷,谁多看四阿哥几眼窝便肝儿颤,我总怕我护不住四阿哥,什么都要怀疑怀疑去,我险些连你都要怀疑了。” “都是我不好,玄烨,我现在又怕你恼我了,你别为这事儿气我好不好,我以后断不叫人乱打听了。” 康熙爷听玉琭这话听得心酸,说来玉琭变得胆小也怨他,怨他只知道闷着头叫人看护者永和宫去,不知将这般心意细细表达出来,如若他说了,想来也不至于叫玉琭如此惶惶。 说起来玉琭今年才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还是个小姑娘来着,猛然做了额娘,自然是无所适从了。 先前玉琭央求他避子,怕不是也心头含着怕呢,并非不想早早的要了第二个孩子。 只一个四阿哥她尚且如此提心吊胆,如若再多来一个孩子,她便怕自己护不住了。 “朕若恼你才是不该。” 康熙爷轻轻的拍抚着玉琭的后背,哄孩子似的哄着玉琭:“咱们才在一起不过这三四年,自以为磨合得好,其实都还早呢,你惶惶不安时不知依靠朕,朕做了什么也不知说,要真论错,咱们二人都有不对的地方。” “这事儿过去就过去了,以后你遇着事儿或是想知道什么,直接来问朕就是了,朕什么都告诉你,也不想原是好心瞒你,一来二去的还生些误会龃龉,旁人给朕的情朕不稀得要,唯你的朕才最在乎珍惜。” “好了,红红眼睛就算了,可别落泪了,朕还惦记着你给朕做的萨其马呢,还别说温热的还挺可口,朕就不净手了,要你喂可好?” 玉琭憋着泪点头,自是什么都好的,这事儿过了便也不提了,玉琭只管又捏了一块儿喂了人去,康熙爷一口接一口的吃,整六块儿下肚连渣儿都不剩,末了还得尝尝玉琭指尖子上的糖油渣,尝尝那味道可是比萨其马好。 末了叫梁九功端水净手,也是康熙爷握着玉琭的手亲自给洗的,十分小心的避开玉琭手背上的水泡,擦干净后又亲自给玉琭抹了烫伤膏,尽哄得玉琭满腔的软了,对着眼前人怎么看怎么欢喜。 给玉琭处置完伤,便也快二更天了,这时辰若说就寝还有些早,若是再看折子康熙爷也没心思了,康熙爷揉着腹中那吃下去的六块儿萨其马,心思微动,眼下正是消食的好时候呢。 康熙爷驱了跟前儿碍眼的梁九功,又吹了外殿的灯,不消得说什么,玉琭只对上康熙爷的眼神儿这便知道人什么心思了。 二人孩子都有了,也做不来太过羞怯的样子,玉琭半推半就的点了头,康熙爷反倒还一如当年头回似的迫切着,倒也好笑。 第三百零一章 政见不合 明黄帷幔唰地被康熙爷扯了下来,那股子急切的风直引得烛火颤颤,心似也跟着打着摆子,亲昵间隙,玉琭红着脸推开了些康熙爷,声儿掐着似的压得极低。 “怎么这么甜,我头回做萨其马手上也没个准数,爷一口气吃了六块儿不觉得齁啊?” 康熙爷忍不住笑,这会子竟是比刚刚吃萨其马时还急些,复又亲昵。 “萨其马甜,朕的玉琭更甜,朕就爱这一口、、、、、、、” 既是爱这一口,美餐在前自是不必客气,康熙爷消食半夜,翌日上朝险些都要起不来身,难受挣扎了半晌儿,临走时他盯着玉琭睡熟的侧脸和钻出被窝一角儿的白皙肩头,也没后悔昨儿的熬夜胡来,反而心头热乎着,怎么都不够一般。 “往南书房送个信儿,就说朕今日公务繁忙,便不读书了,叫魏启几个好好守着德嫔,断不许吵醒她,什么时候睡足了再起身用膳也不迟。” 眼下虽是已至春夏交接之际,然晨起夜间还是凉的,康熙爷小心翼翼的给玉琭掖好被角拉好帷幔,待出了寝殿这才压着声儿吩咐了梁九功。 昨儿玉琭可是劳累半宿,若再叫人一大早的陪他读书,只怕玉琭定然要恼。 康熙爷只一想脑海中便浮现出玉琭那不乐意的小样儿,嗔着恼着跺着脚,或是不耐烦的捏捏自个儿的耳铛,若真是烦了,便扭着小腰背对着人去,连看人也不愿看了,可得叫他左右来回哄着才好。 康熙爷想玉琭想了许久,直到梁九功出声儿点了一句时辰,康熙爷这才回了神儿收敛了些笑意,上翘的嘴角尚且能压得下来,可眉宇间的惬意和愉悦之色如何能掩藏得住,如此连带着上朝氛围似都轻松了些。 立在前列的些个大人眼尖,窥得几分圣颜,这便在心里琢磨万岁爷为什么高兴呢。 可近来战事进展不多,朝中也无什么太大的喜讯,既不是前朝的事儿,那便想来时后宫了。 然后宫能哄得万岁爷如此欢愉之人,除了德嫔娘娘之外,旁的不作他想。 众人顿时心思各异,眼看着今年选秀在即,不知哪位入了宫能压德嫔娘娘一头去,这位可是受宠太久了。 待下了朝,诸位大人三三两两的一道去衙门点卯,也不知时不时被万岁爷极满意德嫔的神色给激着了,今年新晋詹事府少詹事高士奇高大人面上稍显沉重,眉宇间少有些思虑之色,走动间连后头有人叫都未曾听见。 “高大人、高大人想甚呢?莫不是前儿咱们一道斗诗,大人输我一回便记下仇了吧?” 高士奇猛然惊醒似的回头,见来人竟是平日里同他十分不对付的陈元陈大人,他倒也不光是同陈元不对付,凡陈家人,他一概看不顺眼。 人家陈家人自前朝嘉靖时便又族亲入朝为官了,时至今日已然是进士五出,翰林四鸣,眼下尤以着陈元的堂兄陈廷敬为朝中、陈家的中流砥柱,极受万岁爷重用。 这陈元与他皆是而立出头的年纪,此前也是一道高中,同入翰林,别看他是陈家鲜有不着调之人,然本事到底不可小觑。 此清流世家,可看不上他这钻营之辈,不过高士奇也看不惯陈元假清流就是了,见此人开口便要伤人,高士奇自然也不留什么情面,面上含着些蔑。 “前日的斗诗?呵,若陈大人不提在下险些要想不起来了,这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陈大人也谦虚些,在下当日让你一步,还真当自个儿了不得了?” “若说叫在下真心佩服的,还得是你堂兄陈廷敬陈大人,你在他跟前儿算得了什么,陈大人,你若有事便快快讲吧,在下还得去太子东宫点卯呢。” 高士奇暗暗挑拨一句陈家兄弟的关系,这便收了面上的轻蔑,正儿八经的问了人一句,好似刚刚同陈元不对付的不是他一般。 凡走到如今地位的,谁不是养气功夫一流,陈元面上神色不动,心头却是将高士奇骂了个透顶,整日就知巴结万岁爷和太子,此佞人早晚得栽跟头。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内子昨儿出门,正遇见秀女进京安置,因下雨泥泞,前有一卖菜老叟跌倒堵了路,旁的秀女车马皆安安静静候在两侧,唯有一车马里时不时有咒骂埋怨之声传来。” “内子也是自幼受诗书熏陶之人,听那秀女之语着实不堪入耳,稍一打听,竟是高大人您的侄女,眼瞧着还有两个月便要大选了,高大人也好生寻个嬷嬷教教孩子。” “高大人善钻营,哄着万岁爷和太子爷还不够,眼下还想着要钻营万岁爷的后宫了,可高大人好歹也选个妥帖的,莫不是高家家教如此,最好的也不过这般了?如若高大人实在教不会孩子,不若送至陈府上也可。” “省得高秀女同高大人一般德性,你叔侄二人一个在前朝溜须拍马一个在后宫兴风作浪,万岁爷年轻,眼下大清也正是厚积而薄发之时,我陈家只怕高大人您不顾大清基业,特来好心提醒。” 陈元眼神轻佻,借着好意句句贬低打压,说罢连看也不看高士奇一眼径直离去。 这一大早便被人这般指摘,高士奇直气得七窍生烟、两腮颤颤,喉间卡着一句不服斥骂,可这不服之气在喉中腹中转了一圈儿又径自挫败消弭,原因无他,除了道一句陈元多管闲事之外,他旁的便指摘不出来了。 此陈门世家,功勋甚伟,堪为天子左膀右臂,光是做学问便受不尽的赏,自是不消得钻营旁的了,万岁爷看重陈家,还允陈家女眷不必选秀,他高家是不能比的。 然说来也是这陈元傲慢,当天下文人之家都同他陈家一般,万岁爷要选秀,陈家下头的孩子不必去,可他高家的孩子不得不去。 无非是政见不合罢了,他又不及陈家的面子大,自然在御前得会做人些,瞧这陈元将他说的,险些成了那千古罪人! 第三百零一章 秀女高珵 不过他那侄女样貌才情也很是不错,如若真能讨得万岁爷欢心,如同德嫔那般盛宠,定然对他仕途有利。 想到这儿,高士奇脸色几变,他虽同陈元甫一认识便不对付,但也是因不对付,这才对人了解甚多,这陈元是自大了些,可他每每攻讦之语都有根有据,从不会那些个捕风捉影的事儿来说。 莫非他侄女真真是个心性不成的? 可昨儿侄女到府上,一并用膳说话,他明明见侄女知书达理、进退有度,长相又极佳,怎么想都不会是那陈元口中污言秽语之人。 不成!他回去可得叫人好好盯着些,别不是个表里不一的做派,对外如此也就罢了,偏对着自家人如此,着实愚钝不堪。 高士奇思及此,直甩袖快步而去,连去毓庆宫点卯都不顾了,眼看着选秀在即,他可得早做安排才是。 因着秀女进京,外头自是话题不断,身份高的稳坐钓鱼台,只管准备入宫那日的衣着打扮便是了,连规矩都不用多学,身份地的或是从各地来的少不得少不得四处打点、是同关系。 一为自家女儿入宫之后能有人照顾些,二来便是打听万岁爷和宫中娘娘们的喜好了,往年因冲撞宫中主子们被打被罚的也不在少数。 不过入宫后凡依着规矩行事,收起好奇心,倒也不会有什么大碍,而今对秀女们来说,大碍乃是极得圣眷的德嫔娘娘,这位已然被万岁爷宠了三四年的工夫了,即便诞育四阿哥之后仍圣眷不减。 如若比不过这位德嫔娘娘,不能从她手中抢得几分雨露恩泽,那入了后宫也不过是充数罢了,半分用处也无,还白白将自个儿的后半辈子给搭了进去。 除了些个地位不高随遇而安的,其余秀女无不用心打听那位德嫔娘娘,高秀女便是其中的一位,而她也是此批秀女中,极有望被选中的人。 万岁爷眼下有抬举文官之势,她叔父可是太子爷跟前儿的少詹事,还时不时在南书房与万岁爷和皇子公主们探讨学问,称得上是天子近臣,自是非同寻常。 “姑姑,您说珵儿选秀那日穿这身薄红点桃花的旗裙可好?听说当年德嫔还是太皇太后娘娘身边儿的奴才时,便是穿得一身薄粉入得万岁爷的眼,她眼下做了额娘,想来也衬不了这般鲜嫩的颜色了,珵儿若是用了,当叫万岁爷耳目一新,念起当年情分。” 高珵眼下不过二八年华,被江南软雨丽风温养长大,生得那叫一个标志,淡眉如烟,一双丹凤眼微微挑着,因年纪小还不显气势,垂睫颦笑时那叫一个沁人心田,染着蔻丹的指尖儿轻轻点着跟前儿的薄红绸缎,玉似的面上似也染上了这般羞赧的颜色。 然对着高珵这般美貌,高士奇派给高珵的姑姑却是连眼皮子也不抬一抬:“姑娘慎言,您若能得以顺利入宫,自当谨记本分,好生伺候万岁爷和娘娘们才是,些个不该有的心思该收要收。” “宫中可不是您耍心机手段的地方,您初到京城便能打听出万岁爷和德嫔娘娘的陈年旧事,旁人也必轻松得知,若那日所有秀女都怀着姑娘这般心思俱穿了薄红入宫,那叫宫中主子们瞧见了才叫丢人呢。” 高珵被着姑姑冷不丁的一怼顿时面色微僵,心说这老东西也忒不知好歹,不过是个区区奴才,竟这般不知敬重她,待她以后入了宫,她便是高家依仗了,若是能得万岁爷宠爱,位份再晋一晋,连叔父都要看她的脸色行事,更别说这老东西! 然高珵也不是不会审时度势之人,她眼下还得靠着叔父得了入宫的机会呢,自是不能对叔父的奴才不假辞色,领了姑姑的教导,高珵面上含着些小心翼翼和拘禁,朝姑姑微微屈膝了才开口。 “珵儿妄言还请姑姑勿怪,只是珵儿此一入宫,身边儿便再无依仗了,只得一万岁爷为天,我若不得万岁爷的青眼,只怕这日子不好过,平日里不说吃穿用度如何,想来便是连同家中通信也没什么机会了、、、、、、” 高珵这话没说完,眼圈儿就红透了,眼泪欲掉不掉的倒也叫人瞧着心酸。 见此,姑姑果然替高珵心酸,这侄姑娘被叔父一封信从千里迢迢的老家赶来京城,父母兄弟俱不在身边儿,只带了两个丫头过来,偏一路舟车劳顿,还病倒了一个。 她初见侄姑娘时,侄姑娘体弱得好似风一吹便要倒,在府上修养几日,这才养出几分好颜色来,倒也不知老爷担心什么呢,特叫她来盯着侄姑娘的言行举止,若有不妥直接教训,不必留什么体面。 这都小十日的工夫了,倒也未见得侄姑娘有什么不妥,反倒她凡一冷言冷语便吓得侄姑娘要哭,如今再听得这话,更觉得侄姑娘是个苦命艰辛的了。 姑姑心软,少不得温着声儿劝慰几句去。 “还请姑娘放心,您入了宫之后必不是一个人,老爷定然为您打点着,您便是不费心思在万岁爷身上,就凭着老爷这般受万岁爷看重,万岁爷便必不会冷着您。” 高珵岂能不知这个,可她要的才不是靠着叔父得来的体面,她自听闻了德嫔的经历,便羡慕她从低贱的包衣奴才到如今的风光无限,一个包衣奴才都能做到这般,她高珵出身可不差,样貌身段就更不必说了,定能在一众秀女中脱颖而出,将德嫔取而代之。 高珵野心勃勃,面上却恭谦万分,先是肯定了姑姑的话,而后又说自个儿总不能凡事依靠叔父,她也不是个孩子了,高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也得替叔父分忧才是。 有了此话,那姑姑看她更是顺眼至极,高珵趁热打铁,亲亲热热挽着姑姑的手臂,复又问入宫时该如何打扮,此时姑姑便再无不肯说的了。 “姑娘自有得天独厚的条件,何必拾人牙慧。” 第三百零三章 独树一帜 “老奴听说,当初德嫔还在太皇太后娘娘身边儿伺候时,长相并不拔尖儿,因日日吃用不好,瘦得麻秆儿似的,可不及您的身段儿,这才只能在打扮上用心。” “选秀当日,且不知多少秀女要挤破了头争表现呢,那场面必是姹紫嫣红恨不得百花齐放,您清丽打扮,反倒独树一帜叫人耳目一新。” 高珵暗自点头,心说这老奴才倒是个眼睛毒辣的,她先前只顾着琢磨如何同人争奇斗艳了,却是忘了自个儿这张脸可不消得如何装点。 高珵心中有数,这便叫跟前儿丫头去箱笼中拿了那匹月白色绣浅波暗纹的绸缎来,这料子乍一看不打眼,可在阳光下却是莹莹闪闪,犹缀细碎水晶一般,此不俗之物她还一直不舍得用呢,眼下是不舍得不成了。 “姐姐眼光怎的这样好,屋中光线不足,我瞧着这雪青色发沉,原还怕穿起来显得脸色不好呢,谁道一对着光这样好看,显得人肤色玉似的冷白,其上添的一片乳色丁香更是点睛,也不知是针线房哪位的手艺,我都想叫人照着这件再做一身了,只是不好同姐姐穿得一样,我便只有羡慕姐姐的份儿了。” 景仁宫处,玉琭同贵妃正对着下头人新送来的几身衣裳说笑着。 这一上午甚忙,玉琭先是去南书房读书,回来连茶水也故不上喝便来景仁宫帮佟佳贵妃处置六宫之事,也就是这会子了,才得了几分清闲。 她这般说话倒也不是奉承,而是真真喜欢。 宫中规制里无非就是那些花样子,年年量体裁衣的次数是不少,可都大同小异。 这些年时兴黑领金色团花纹或片金花纹的样式,身上略微宽松,袖子却略微的窄,襟前挂珠玉佩饰,或是珠珰垂肩,瞧着尊贵繁复不假,可瞧多了也就这样儿,无甚新意。 然这件儿却是不同,想来是下头人巧思,还收了收腰身,袖子则从肩到腕由窄变宽,小喇叭似的,因是夏装,袖子做得并不长,想来穿上走动之间正露出一小截手臂,带个玉镯就足够凉快漂亮了。 只是这般衣裳,想来也只有上头的娘娘们先穿了,下头的人才敢穿,想必这也是为什么下头人先送来了贵妃处。 佟佳贵妃笑着,攥着衣裳直接往玉琭身上比划:“你不必羡慕我,你若喜欢直接拿去,这不是还有一件鹅黄的,届时咱们姐妹二人一道穿出去,就赶在选秀那日穿,可不能叫下头的小丫头们给比下去了。” 玉琭十分意动,可到底不好直接收下,寻常物件儿就罢了,在宫中衣裳可不能乱穿的。 “这我哪儿好意思,再说了,我年纪长些,又生过孩子,身材自是不能同下头的妹妹们比,穿这掐腰的只怕要露怯。” 佟佳贵妃瞥了一眼玉琭的小腰儿,顿时失笑打趣:“若不是同你关系好,我还当你故意说反话气我呢,就你这腰身,别说生过四阿哥了,便是没生过的都不能同你比。” “也不知你身上的肉怎么长的竟这样听话,尤其是生过四阿哥之后,该丰腴的丰腴该纤细的纤细,就别说万岁爷了,连我瞧着也是心动不已,我原还能在个头上比得过你,谁道你先前怀着身子竟还长了个头,我与你站在一处都快自惭形秽了。” “快收下这件儿吧,就当是叫我多看几眼美人饱饱眼福可好!” 话都说道这份儿上了,玉琭岂能再说出什么推拒的话来,不过贵妃这话说得也忒夸张了些,她是个头长高了不假,可以前她个子矮啊,便是再长高也不过才勉强同贵妃一般高,宫中可是有几位高挑的女眷,她便是穿着花盆底也赶不上的。 “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姐姐赏我这般好的衣裙,待选秀那日咱们一道打扮着,我给姐姐当陪衬去。” 谁不爱听好听的话,佟佳贵妃被玉琭这话哄得十分开怀,当即又命人开了库房,她又给玉琭配了一身儿合适的首饰。 此一身雪青色的旗裙好看是好看,可无论是其上绣制的玉兰花还是上头缀的青玉珠子都太过素雅,寻常穿着倒是清丽衬人气质,可若是真见了秀女,却是显得不够华贵了。 佟佳贵妃为玉琭精挑细选一阵儿,直看中了去年暹罗使臣送上来的珍珠垂肩了,其上统共二百八十八颗大小相同的莹白珍珠,下头还缀着约莫两寸长的米珠流苏,便不说挂在颈上垂在肩上,就这么摆着不受光也是流光溢彩夺目非常。 这般宝物,偏就得气质样貌俱佳的佩戴才衬得起,如若样貌体态稍有不妥,便回被着宝物给夺了风头,反而突显不出穿戴此物的人了。 贵妃轻轻抚摸着上头的莹润珍珠,她说不喜欢是假,可自去年她得了这宝物,当日穿戴了一次便知这东西不适合自个儿了,她年纪小面嫩,此物戴在身上着实维和,竟像是偷带了谁的宝贝一般,似浑身都不自在。 玉琭虽也年纪不大,从前未有四阿哥时气质也无害得很,自是同她一般衬不起这宝贝,可自她生过四阿哥后,身材好了许多不说,气质里也多了些雍容和练达,再配上这素雅的雪青色,这便中和了此物的隆重之感。 佟佳贵妃倒也没什么舍不得的,无论是将这东西束之高阁也好还是送人也罢,总归都都戴不到自个儿身上,便也无所谓如何处置了,也是她这儿的宝贝素来多,一件垂肩而已,还不至于叫她在意心疼。 “这珍珠垂肩甚是衬你,要我瞧,你干脆也别回去再细挑旁的首饰了,你去里间儿换上衣裳,披上这珍珠垂肩,且叫我看看还有什么可为你添置的,在我这儿一道给你配齐便是了。” 佟佳贵妃慷慨,可如此大礼玉琭到底受之有愧,收人一件儿衣裳就罢了,再收下人一整套首饰可就显得她太贪心了些,玉琭紧忙连连推拒。 第三百零四章 做主诸事 “光是这一件衣裳便够华丽的了,我便是再打扮也不能逾矩不是,再者说那日太皇太后娘娘和太后娘娘并不跟着去相看秀女,当日同万岁爷一道的唯有姐姐,我至多陪姐姐一道过去便走,又不是真正儿八经的挑人,打扮成这般也没必要。” “我眼下也不过嫔位,寻常用珍珠也不过是米粒大小用做点缀,姐姐猛得叫如此穿戴,我心头也是惶惶,衬这雪青色,我瞧着我那儿有一套白玉佐水晶的便极恰当了。” 佟佳贵妃虽是同玉琭素来亲厚,可她到底是高门出身,一入宫便是贵妃的位份,自是有那说一不二的气势在,不过是一身儿衣裳一件首饰罢了,又不是规制里的东西何来逾矩一说,她乐意的事儿可不许玉琭拒绝。 “谁说你当日不在,万岁爷给你协理六宫之职,这遴选秀女之事你定然要替我分忧,今儿上午咱们尽看账目了,我倒是忘了同你说下头秀女的名册画像已然着人送来,秀女入宫之前,咱们可是要先审一遍的。” “你也知我身子不多妥当,那遴选秀女的日子有定在了六月里,我只怕熬不住日头,昨儿还特请示了万岁爷,叫你一道陪着我去,也好一道参谋着,如此我也能少操些心了。” “这事儿万岁爷当即便点头应下了,万岁爷政务忙碌,眼下连画像也顾不上同咱们一道瞧,待巴尔善婚事过后,太皇太后娘娘和太后娘娘便先行去园子上避暑,诸事但凭咱们做主,待那日你打扮得华贵又能如何,咱们握着生杀权呢,看谁敢说你的不是!” 玉琭每日在景仁宫甚忙,康熙爷更是忙得无喘息之时,这二日得见康熙爷不过是读书的那一个时辰,她连些个亲近关切的话都没工夫同康熙爷说呢,自是不知还有遴选秀女的差事。 既是贵妃都这般说了,玉琭自是拒绝不得,只得半推半就的被贵妃拉着一道儿去里间更衣,想来也是为安她的心,贵妃也一并将那件鹅黄色的换上了,同她一道打扮起来。 她穿戴停当,见贵妃也戴上了一件红宝石垂肩,比她身上的更是夺目,玉琭这才稍松了口气。 她倒也不至于为了件首饰真惶恐,只是想着自个儿极受圣眷,成了人眼中钉肉中刺,如若再做派张扬只怕更是叫人不喜,处处树敌。 下头秀女们眼下虽是身份不高,可背后的一家一族却都不可小觑,像是僖妃之流,即便没有宠爱不还是一来便位份极高,即便说错话做错事不还是地位不改。 谁知道下头又有那些秀女颇有依仗不可得罪,一来便是为妃为嫔的,故而做人还是低调些好。 好在贵妃审美在线,只是给她一肩珍珠垂肩和一对儿配套的耳珠便收了手,已是如此华贵非常,头上便不必太过堆砌了,只在发间偏戴一簇掐丝绢花薄红海棠、一对儿银钗流苏便足够夺目了。 玉琭则是给佟佳贵妃挑了个点翠的钿子,两对儿累金丝的簪钗,上缀东珠,极其奢华。 她就罢了,过去了也无非是立在一旁做给陪衬,可不像是贵妃说得那般叫她参谋着,若真叫她参谋了,反倒是不敬了,过去端个茶倒个水,如何打扮都不打紧的。 然贵妃不同,她到底是万岁爷后宫中位份最高的娘娘,且少不了隆重和雍容,说不得头一日还得穿吉服过去呢,这件无非是中间热了再更衣换上。 玉琭没再说什么,只是同贵妃一道欢欢喜喜的打扮着,瞧着镜中的自个儿心情也好了不知多少,要不是眼下天儿还微微凉,还不是穿身上夏装的时候,二人险些不舍得换下来了。 二人正打算再欣赏片刻就更衣的,谁道外头忽得传来一道熟悉的声儿:“皇上驾到——!” 这声儿顿时叫人心头一紧,佟佳贵妃和玉琭相视一眼,这便赶紧的去接驾。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康熙爷背着手缓步入内,原心中还正琢磨着临来前瞧的折子,且走到二人跟前儿了才抬了眼皮子,正欲请二人平身呢,谁道二人的打扮险些晃了康熙爷的眼,直叫康熙爷后退半步打量了好一会子,虚扶二人起身时便忍不住笑了出来。 “今儿是什么过什么节呢,怎得劳得两位仙女下凡?朕险些不敢认了。” 康熙爷玩笑一句,当即叫二人都有些不好意思,贵妃先请康熙爷落座,这才笑着解释。 “不过是夏装送来了,下头人巧思弄得个新的样式来颇得臣妾和玉琭妹妹喜爱,这便忍不住想试试,若再不琢磨着打扮,只怕下头再新来了妹妹,万岁爷就瞧不见我没这些年老色衰的了。” “秀女们的画像都送来了,臣妾只瞧了其中一二,便有些自惭形秽了。” 玉琭给康熙爷奉茶,康熙爷接过了没舍得用,尽看玉琭去了,平日里总不见玉琭打扮,穿着素来朴素清丽,而今一华贵打扮,险些叫他移不开眼睛,尤其是刚刚递茶时露出的一截玉腕,着实招他的心。 他不想接茶盏,只想牢牢握人手腕子去。 偏贵妃就在跟前儿说笑呢,他不好乱来,只得压着心思和眼神儿应和着。 “表妹这话说得可是嫌朕年纪大了,朕比你和玉琭年纪都长些,你们若算得上年老色衰,朕怕是就成了那老头子了,你们都不及双十年华,何必自惭形秽。” “不过你们这般打扮也是真真好看,前些年因战事,国库吃紧,连带着也消减了不少宫中用度,朕虽未削减你们的吃穿用度,然你们有心,以身作则,吃用皆是朴素。” “而今事事向好,国库也充裕不少,如此可不许你们再替朕省了,就这么日日打扮着吧,小姑娘家家的可别总拿规矩拘着自个儿。” 佟佳贵妃笑笑点头,然若是真日日如此打扮,不说奢靡不奢靡的,光是走动办事便不少麻烦,寻常还是舒服着穿戴为好。 第三百零五章 该听谁的 “表哥说得轻巧,这般打扮瞧着是好看,可着实太费工夫了些,今儿上午正事儿没办,时辰尽用在打扮上了。” 说罢,佟佳贵妃有些坐不住了,这般打扮好看是好看,就是殿中阴凉,没一会儿的工夫她便觉得有些冷,这便先请玉琭陪着些,她进去更衣罢再换玉琭更衣,总不好将万岁爷单独凉在此处的。 玉琭无不应的,她这才将将福身应下,还未站稳,微凉的腕子便被一双大手攥住了,指腹还搓着她的腕侧,好似在把玩什么一般。 “好看,就是面上当在用些胭脂水粉,嘴唇尤其要点的艳丽些,便更显得你雍容高贵叫人不敢直视了,内务府新进了些胭脂水粉,说是里头裹了珍珠粉,用起来几位服帖自然,一会儿朕便叫人给你送来。” 康熙爷将玉琭拉近了,几乎是挨着玉琭轻声儿笑了这么一句,眼睛定定地瞧着人,半分不舍得眨,刚刚贵妃在前,他也不好一直盯着玉琭瞧,然远观便极夺目了,如今近看更是让人心动至极。 想同样式的两件衣裳,要说显眼精致还得是贵妃身上那件鹅黄色的,然贵妃身子孱弱,即便这衣裳收了腰仍瞧着有些撑不起来,可玉琭便不是这般了,她身上雪青色的轻薄绸缎虚虚的贴着,将身形勾勒得淋漓尽致。 且都说生育过的女子不及年纪小的颜色或清丽或娇艳,然到玉琭这儿却是反过来了,有了四阿哥后,竟是比先前还精致漂亮些,光是一双鹿似的含情眼便叫人心软的一塌糊涂了。 玉琭嗔了康熙爷一眼,也不怕人不悦,稍挣了挣手腕子脱开康熙爷的手,眼下到底在贵妃处呢,还当着一众奴才的面儿,他二人这般背着贵妃亲近可不像话。 “爷整日忙碌政务,竟闲情逸致研究些个胭脂水粉,可见还是不忙的。” 康熙爷也不勉强,只含笑捧着茶盏细细呷了一口:“你这话可冤枉朕了,内务府凡有好东西不可得头一个来朕这儿送,即便有些东西朕用不少,下头人也要一一报上来、送过来,转给朕赏人用的。” “朕没什么过人之处,唯记性极佳,听过什么看过什么,只一遍便能记住,即便真得空研究胭脂水封也是为你研究的,对旁人,朕只是等着人更衣打扮便觉得十分浪费时辰了,可对你、、、、、” 康熙爷沉吟笑道:“古有张敞为内子画眉,今有玄烨为你挂心胭脂水粉,且俱是用情至深,堪为典故轶事。” 康熙爷这话可把玉琭给逗乐了,还典故轶事呢:“人家张敞可是对内子一人用情至深,可爷呢,回回赏人可不是赏我一人的,爷可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 康熙爷同玉琭在一起时便是这般,总说说笑笑不断,言语上也不顾及什么,而今在景仁宫已然是收敛许多了,可落在贵妃手下奴才眼中,仍各有各的不满。 “贵妃,奴婢真不知您为何偏对德嫔这般好,您瞧啊,不过是隔着道屏风,德嫔便这般勾着万岁爷,一点儿不顾及您的感受和脸面了。” “万岁爷也是,明明您才是万岁爷的亲表妹呢,自小最是亲厚不过,可现如今却放着血亲表妹不亲近,偏亲近了外人去,万岁爷再怎么宠着德嫔,也不好在您的地界儿这般同人眉来眼去的、、、、、、、” 寝殿之内,莲心压着声儿同主子抱怨着,手上给主子更衣不停,可身子却是斜着往外探的,听着外头隐隐约约的笑声,莲心恨不得将耳朵放到万岁爷和德嫔跟前儿去。 寝殿里又不是只莲心长了耳朵,贵妃自然也能听见,然她面上却丝毫不动,反而听了莲心的话面上稍露出些愠怒。 当即也不叫莲心伺候了,直后退一步甩开莲心的手自个儿系了盘口去。 “你若是再说些不合时宜的话,我便将你送回家去,就不劳你伺候了,省得你莫名其妙再生不满。” 佟佳贵妃声儿压得虽低,然只是绷着脸便叫莲心怕极了,更别说主子开口便要将她送回家中,她虽知主子同德嫔亲厚,却不知这样亲厚,连她这个幼仆都开口置喙不得了。 莲心可不敢不满了,连忙跪下赔罪:“主子息怒,都是奴婢的不是,是奴婢多嘴了。” 贵妃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莲心,直将自个儿衣裳整理好了,这才蹲下身来捏住了莲心的下巴,嘴唇几乎要贴上莲心的耳廓,其间的冷意忍不住叫莲心瑟缩了下子。 “莲心,我念着咱们自幼的情分,不想将话说得太直白难听,我不知我阿玛怎么同你说的,是叫你催着我有孕也好,还是叫你挑拨着同德嫔的关系,你若真想听他的话,我大可将你送到他跟前儿去好好听。” “只是这么一来,你就没用了,阿玛素来不养闲人废人,你一回去定然小命不保,你可知我留你是想救你的命呢,你也不想这般年纪便没了命吧?” 莲心颤得险些连跪都跪不住,眼下还能维持着姿态,好似全靠着贵妃钳制她下巴的力气似的,她吓得气若游丝,话都说不利索。 “不、不想,奴婢不想死、、、、、、、” 佟佳贵妃当即笑笑,然这笑却无丝毫亲切可言:“既是想活着,那就好好睁大你的眼睛看看眼下该听谁的话,当贵妃伺候万岁爷的是我,可不是我阿玛,在宫中吃苦受罪的人也是我,不是我阿玛。” “他动动嘴皮子叫我争宠叫我怀孕生子,他是轻松,可我付出的是命,万岁爷想宠着谁就宠着谁,想允谁生子便允谁生子,岂能容他人置喙!” “我已是天家女眷,不是佟佳格格,听不得他的话了。” 说罢,佟佳贵妃猛然松手,莲心顿时扑到在地,便是吓得浑身冷汗两股战战,也慌忙维持好跪姿去,朝主子连连的拜。 “奴婢自此以后再不听家中话了,唯听令于主子您,如若再有不该,奴婢这便了自个儿断了去!” 第三百零六章 另择名册 到底是念着自小相伴的情分呢,佟佳贵妃便再怎么气也只是一时,见莲心已不再执迷不悟,她便也做不来什么冷脸了,伸手将莲心扶起,还给人抚了抚衣上的褶子。 “你能想明白就好,我也不是为难你一人,凡我身边的,只要有不忠于我的,我自是一个都容不下。” “莲心,我得到的够多了,只要我识时务,贵妃算甚,皇贵妃、甚至于皇后我也当得,至于天子给的飘渺无依的感情我不稀罕要,反而德嫔的重情重义我倒是看重。” “便是不提这个,我也得琢磨着以后的依靠,我这辈子怕是不能有孕,旁人的孩子一来我怕养不熟,二来要想抱养孩子万岁爷只怕也不愿这一二年就如我的愿,四阿哥却是个好人选。” “凭着聪慧、宠爱,倒也不是没本事同太子一争,我对她母子好,她们母子自不会亏待了我,只要我在一日,佟佳氏的荣光便在一日,如此也不算违背阿玛的初衷了。” 在德嫔和万岁爷的轻声玩笑之下,佟佳贵妃秉着气音,几句话下来便稳住了莲心的心。 这小丫头能想明白最好,若想不明白,将她这话又传回家里她也不怕,甭管她如何做,她在这儿便保住了佟佳氏的荣光,家里为了这荣光也不能对她如何。 想再送了下头的妹妹来取代她位子。 呵!真当她、当万岁爷是摆设不成? 她是身子不好,可脑子、手段还利索着呢,即便她不动手,万岁爷自也不许佟佳氏看不清自个儿的位子。 不好再耽搁了,佟佳贵妃收拾了莲心这便换了些和善笑意去陪着说笑了,连催着玉琭更衣去,免得着凉就不好了。 康熙爷同玉琭只顾着说笑呢,自是没发觉先前里头可有什么异样,唯莲心面上稍有些不妥。 玉琭更衣时随口关切了一句人,莲心忙道自个儿身子稍有些不适,那遮遮掩掩的样儿,玉琭还当是她来葵水了,直疼得小脸儿发白呢。 为这个,玉琭还特打发莺时拉着莲心悄悄退出去到永和宫沏碗红糖水喝,也不消得人伺候了。 莲心连连谢过,跟着莺时走了,路上她还惊魂未定,待喝上了红糖水这才缓过来些个劲儿,眼下也是稍稍有些理解为何主子会格外对德嫔好了。 这般对外头的奴才都关心备至的人,自然叫人也忍不住也对她报之以好了,主子说德嫔重情重义这话可是不假。 景仁宫那头,佟佳贵妃陪着康熙爷用了盏茶,直等玉琭更衣回来了这才开口问康熙爷来的目的,康熙爷来她这儿的时候可不多,无非是初一十五或是她病了痛了的来瞧瞧。 “今儿万岁爷来可是有什么要事吩咐,刚刚臣妾尽拉着妹妹同您说笑去了,险些忘了正事,内务府今儿正好送来了秀女名册和画像,万岁爷若无吩咐,咱们一道相看相看下头的秀女也好。” 康熙爷经此一提点,这才放下手中的茶盏,抬手叫梁九功奉上了一本名册呈给贵妃。 “朕今儿过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也正应了你的话,是为秀女而来,上头几位家中皆是朝中肱骨,不可不重视,贵妃费心,这几位便不必挑剔了,即便哪处稍不合适,也只管收入宫中。” “至于画像朕便不看了,前几日便有御史大人求见,说是这届秀女多有不妥,时有贿赂画师的事儿发生,朕也懒得细察此事,但凭你同玉琭商议着便是,选秀当日也不过走个过场,至多择六七个便罢,多了也是吵闹生事。” 康熙爷同玉琭还热乎不够呢,眼中岂容得下旁人,偏下头臣子什么都要管,今儿说后位悬空,明儿又念叨他子嗣不丰。 说到底,无非是下头的人钻营着,想走了旁的门路荣耀门楣罢了,偏他眼下正是年轻力壮之时,规矩又在这儿摆着,又不是身子不成了,选秀之事推都推不开,如此便只能对付着过去,逢场作戏罢了。 见康熙爷对选秀一时无甚兴趣,择的几人也不过是对下关怀罢了,并非真的有意,佟佳贵妃和玉琭自然乐意之至,紧忙应下了差事。 佟佳贵妃倒也不着急看名册,忙碌到这个时辰了也该用膳了,什么事儿等用过膳再说,三人一道用了膳,场面倒还算热闹。 康熙爷和佟佳贵妃皆无午间小憩的习惯,用罢膳歇了会子便各自要忙碌了。 佟佳贵妃不愿打搅玉琭同康熙爷的亲近,便只管叫玉琭送送康熙爷去,二人行至景仁宫门外了,康熙爷这才又拉了拉玉琭的小手,这会子正惦记着玉琭的习惯呢。 “知你近来忙着在景仁宫帮衬,可你也得注意着身子,午间若是困乏就只管回去歇着,歇足了再说办差的事儿,不必总依着贵妃的规矩来,你若不好意思提,便打发魏启给朕送个信儿,朕借着事儿叫你去乾清宫歇歇也好。” 玉琭心中甚暖,见周围也没什么贵妃的奴才,她就忍不住上前同康熙爷贴了贴:“也没觉得累呢,跟着贵妃能学了好些东西,我二人处置宫务时说说笑笑吃吃喝喝,时辰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倒是爷,往那案前一坐便是一上午一下午的,虽骑射工夫不曾落下,总择空练半个时辰一个时辰的,可爷每日事务到底安排极紧,没个喘歇时候,爷也放过自个儿些,便是不眠不休,折子也是看不完的。” 康熙爷对玉琭的话也十分受用,说话不由得声儿更软些:“朕也不是不知松乏的,这不是还盼着带你去园子上避暑吗,既是去玩了,朕便不想再分心琢磨政事了,还想带着你去跑跑马打打猎,眼下自然是要赶着些忙碌些的。” 二人一说起体己话来便没完没了的,梁九功都快看不下去了,若说下去只怕这二位主子便再做不得正事了,只得轻咳了声儿,提醒万岁爷一句。 “万岁爷,户部的几位大人还在乾清宫候着呢。” 第三百零七章 惊艳不已 得!瞧梁九功催的,连句话的工夫也不肯给了。 虽知这人提醒一句乃职责所在,可康熙爷心中好似嗔怨一般,忍不住没好气的瞥了梁九功一眼,玉琭见状也是好笑,心道康熙爷怎么这般黏糊了,轻轻推了推人,不好再耽搁时辰。 “既是如此,那臣妾就不耽搁爷的时辰了,臣妾恭送万岁爷,若爷不嫌臣妾打搅,待晚些臣妾给您送汤水吃食去。” 康熙爷对着这话,面上这才好似如意了不少:“酉时便来吧,朕那时候不会再见了下头的人了,带着四阿哥一道,朕近来忙着,都许久未曾好好抱抱他了。” 玉琭当即点头应下,目送着康熙爷回去,康熙爷走的时候也一步三回头,稍走远些了还摆着手叫她回去,玉琭没听话,偏看着康熙爷拐弯了再瞧不见人了,这才又寻了贵妃去。 “不知道的还当你同表哥三秋未见了似的,我这茶都吃了两盏了。” 瞧见了玉琭,佟佳贵妃还忍不住打趣了一句,玉琭面上微微红着,倒也不好说什么,只客客气气规规矩矩的回。 “叫姐姐久等了,一会儿我可得多替姐姐忙碌些才是。” 佟佳贵妃到不介意这个,只连忙拉着玉琭挨着她做好,先前的账目处置得大差不差了,只管交待给下头的管事们处置便是,今儿下午没旁的事儿,咱们就好好瞧瞧秀女名册和画像。 “万岁爷给的册子我瞧过了,上头不过圈了四位格格的名字,一位是满军旗的,其余三位都是汉军旗的格格,门第虽都不怎么高,然她们的父兄长辈都是近来万岁爷重用的。” 说着,佟佳贵妃便将那册子递给了玉琭,玉琭打开了瞧,这一瞧不打紧,满军旗的那位格格竟是赫舍里皇后庶出的妹妹。 玉琭也是奇了,心道这赫舍里家的也忒锲而不舍了些,明明都有太子可倚靠了,难不成还想再多给太子添置些兄弟不成,着实也太贪心了些。 上一届选秀万岁爷便没给他们颜面,这一届竟还送来人,想来也是看在太子的脸面上,不想再给赫舍里氏没脸,康熙爷这才同意了的。 见玉琭在赫舍里氏的名字上视线停留得久了些,佟佳贵妃也不瞒着,这便多说了两句去。 “可奇怪万岁爷怎么就允赫舍里氏再送了女眷入宫呢?” 玉琭点头:“是有些奇怪,明明去年都当面撂牌子了,万岁爷的意思表达的那样清楚,我当他们也该明白,谁道今年还来,也不是还时不时先前那位格格了?” 佟佳贵妃笑笑,说起这事儿了面上也含着些轻慢之色:“岂能是上次那位了,她已是过了年纪了,这次送来的是元后最小的一个庶出妹妹,今年才将将满十岁,万岁爷若再年纪长些都快能当她阿玛了。” “这赫舍里家的也是真舍得,没个一个嫡出的姑奶奶不够,还想着送来个小的顶了姐姐的位子,也不怕叫人说一句卖女求荣。” 只一听这话,玉琭当即瞪大的眼睛,着实惊讶:“嗐!才十岁,真真是造孽,那不还是个半大孩子嘛,纯禧今年秋里都该七岁了呢,赫舍里氏这哪儿是送女儿来伺候万岁爷的,给公主们当伴读还差不多。” 佟佳贵妃深以为然:“可不是,如若赫舍里氏家的真将这位格格送入宫中给纯禧或是荣宪当玩伴,想来还得万岁爷几分敬重,宫中又有太子爷在,万岁爷不可能打压着太子爷的母族,可他们执意万岁爷的后宫,偏要再一再二也是惹人心烦。” “万岁爷特过来同咱们说一句想来也多半是为了她,才十岁,光是这年纪都不够参加选秀的年纪呢,进来也不过是贵人的位份,便是想见太子爷亲近关系都见不着人。” 佟佳贵妃给玉琭指了指一旁万岁爷随手的批注,上头果然有贵人两个小字,然若不是顾忌着元后和太子的脸面,万岁爷怕是连贵人的位份都不愿意给呢。 “如此可怨不得旁人,是他们自个儿求来的。” 玉琭叹罢,又往后瞧,剩余的三位格格中,第一位是礼部侍郎的长女石氏,第二位董氏是将门出身。 这位玉琭倒是听闻过,先前她在乾清宫帮康熙爷整理折子时,曾见过下头人呈上来的抚恤名册,上头皆是牺牲将领的名字,她阿玛是正三品的前锋参将,年前重伤而亡,她阿玛名字正在其间。 抚恤是一回事,之后朝廷也不能不管这些为国捐躯将领们的家眷,高门大户的还好些,偏这董家人丁凋敝,董参将一走,家里一个男丁也没有了,三个女儿嫁出去了两个,府上就剩下娘俩二人,险些被族中旁支的抢了家财赶出去。 得亏有董将军的几位旧友照应着,才护得她们娘俩周全,今年正赶上选秀,康熙爷特将这董氏给挑出来,想来也是照顾忠臣家眷的意思,甭管董氏受不受宠的,但凡入了后宫,想来那些个族中旁支的也不敢随意再欺负了人去。 最后一位则是少詹事高士奇高大人的侄女高氏,玉琭对高家不甚熟悉,便也没在意,只管同贵妃一道依照名册挨着个儿的将画像看过去,统共得择出六七位呢,眼下差着些。 然剩余的人选还未择出来呢,二人翻到了那高氏的画像,只一眼,顿时叫人呼吸一滞,玉琭忍不住同贵妃对视一眼,皆是同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艳神色。 这高氏也忒漂亮了些,只对着画像便一眼叫人难以忘怀。 刚还说三位汉军旗格格都是万岁爷看在几位大人得用的份上才敲定的,可这会子二人对着高氏的画像可不敢再这般信誓旦旦的说了。 如若万岁爷瞧过高氏的画像,那自不必说万岁爷看上了高家的什么,如若万岁爷没瞧过,然待高氏入了宫,万岁爷早晚能瞧见高氏这张脸,只怕很难不喜欢。 比之出身,高氏自是不及佟佳氏,佟佳贵妃自然也不在意什么宠爱不宠爱的,可佟佳贵妃替玉琭在意着呢。 第三百零八章 天子用意 且看着玉琭如今的荣光,便知道万岁爷一旦喜欢了谁,将心放在谁那儿,那必是可着心的捧的,出身不高便抬举出身,位份不高便想法子给人位份,连子嗣也断然不吝。 眼下玉琭同万岁爷正是如胶似漆,若是真来个这般妖精,以后还真不好说万岁爷的心要放在何处呢。 如若那高氏夺了玉琭的宠爱不说,还倒向僖妃,佟佳贵妃她自个儿的日子必不会难过,面上过不去心里受煎熬的只有玉琭罢了。 “玉琭,要不咱们想想法子叫万岁爷收回成命,眼下还未选秀呢,什么都还来得及、、、、、” 倒也不好直说什么,佟佳贵妃斟酌着语气,只怕那高氏人还没来,玉琭自个儿先乱了阵脚。 抛开起初对着画像的惊艳,要说对高氏的美貌产生什么危机感倒真不至于,她好歹也同康熙爷相处这么些年了,倒不至于不了解人。 高氏长的好看虽能引得人注意不假,可要说好看的,后宫里还真不算少数,僖妃就算一个,她个头最为高挑,长得还是艳丽那一挂,可因着钮祜禄氏,不也没得康熙爷的青眼。 若是不提出身,那下头好看的女眷就更多了,下头的常在答应们出身都不高,若真是相貌对不起人也不会有资格选入宫中了。 可这么些年来,康熙爷除了宠着她就没见再对旁人起了心思,无非就是那些老人伺候,每个月翻牌子的次数也不算多。 康熙爷如若真是个只看脸的,只怕她当初也不会入了康熙爷的眼了,那时候她才多大点儿啊,才十五六岁,身量都没长起来呢,要什么没什么。 先前她还问过康熙爷当初是看上她什么了,康熙爷回想着,也快想不起来了,只笑着说觉得难得在宫中找到个不那么怕他的人,嘴皮子利索,杂七杂八懂得也多。 虽那时候瘦弱年纪小,瞧着只是清丽,可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叫人心头发软,什么心思都瞒不住,怪有趣的,后来渐渐了解了,便知道她还有一份不同于人的坚韧、机敏、知情识趣,也不知什么时候便喜欢的不能自拔了。 彼时听康熙爷这话叫她满面的羞赧,而今再想起来这话,玉琭便满是安心了,康熙爷的喜欢也没那么肤浅。 见佟佳贵妃担心得眉间都起了一道浅浅的褶子,玉琭忍不住给人一个安心的笑,反过来安慰贵妃去了。 “倒也不必请万岁爷收回成命,咱们即便赶走了高氏,可以后万岁爷又不是再不选秀了,定然还有千千万万个高氏等着进来,咱们便是严防死守也防不住的。” “更别说这人又是万岁爷亲自开口要收进来的,岂能驳了万岁爷的意思,即便万岁爷真答应了咱们的请求,心头也定然不舒服,原没什么的,这一弄好似万岁爷同那高氏也有什么了。” “万一万岁爷不答应,那高氏末了还是入宫了,如此咱们反倒是让万岁爷提前注意到了人,知道咱们有心防备着,如若以后真有什么矛盾起来,那高氏仗着宠爱再万岁爷跟前儿卖卖惨耍耍心眼子,你说万岁爷先信谁的话?” “即便咱们占理,万岁爷也少不得先入为主,觉得是咱们早看高氏不顺眼,暗中挑头生事呢。” 刚刚也是被高氏的容貌弄得心态不稳了,竟没想到这茬事儿,佟佳贵妃连连点头,道玉琭说得在理。 “光顾着警惕那高氏的容貌了,我倒是忘了万岁爷此番用意,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万岁爷此举也是安下头臣子的心罢了,你想来不甚了解高大人此人,我倒是见过此人几次,有些了解。” “高大人十分有手腕、会揣摩上意,每每万岁爷想在朝中提个新规矩、新举措,且都是高大人身先士卒声援万岁爷,朝人很是有些大人看不上高大人这般阿谀的嘴脸,然此人也是有真本事的。” “万岁爷约莫才十五六的时候便看过高大人的文章,那时候便对高大人十分欣赏了,然高大人不仅文采斐然,还极善品鉴书画,这又正投了万岁爷的喜好,如此,凡不忙碌,万岁爷便时常叫高大人来御前讲书释疑,评析书画。” “也就是这些年战事吃紧,万岁爷没什么闲情逸致,这才不常见了高大人,提拔人做了内阁中书掌撰拟,记载、翻译、缮写之事,而今战事逐渐明朗,外头又百废待兴,万岁爷要重用高大人便也不奇怪了、、、、、、” 佟佳贵妃细细道来,玉琭听着,便也知为何康熙爷要点了高家的女眷入宫了。 高大人的能力、才情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更是高大人对康熙爷的忠诚,甭管外人如何品评高大人的为人,说他钻营也还还是阿谀也罢,他甭管再怎么做都只为效忠康熙爷一人,如此康熙爷自是不会亏待了高大人去。 再者,也同康熙爷眼下的处境有关,康熙爷满怀抱负亟待施展,眼看着战事将平,他恨不得这就大刀阔斧改变大清现状,偏他年轻,朝中又多得是资历深声望高的八旗老臣。 这些老臣功绩重重,轻易动不得,凡朝中大小事康熙爷都必须同他们商议着,得多数人点头这才能得以实施,康熙爷以前常因政事动怒,就是因为不由得他做主的事儿太多了。 而今有了南书房,明面上好似是天子想读书提高自个儿,可这实则是集中皇权的手段。 自设了南书房,些个御前老臣入宫议事的机会就少得多了,折子经由康熙爷看罢,直接在南书房同诸位内阁大人商议、下发,如有大事,再拿到朝上议一议,大多没旁人置喙的机会。 而康熙爷要想将朝廷变成自己的一言堂,首先就要控制内阁,如若内阁上下皆是同高大人一般听话效忠之人,如此康熙爷便省心得多了,眼下抬举高大人自然也有此用意,叫人瞧见效忠的好,便不愁没效忠的人了。 第三百零九章 太子防备 如此一来高氏必得入宫,位份只怕还不会太低,怎么着也得是个贵人、、、、、、玉琭便是想到了这儿,心中也生不出无一丝危机感来,可如若高氏不仅貌美非常,还是个有才情有趣的女子,那才引得她担心康熙爷会不会移情别恋呢。 “罢了,咱们关起门来多想也是无用,高氏入宫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有这功夫咱们倒不如派人好好打听打听高氏的为人,望她最好是个老实持重的。” 玉琭轻叹一句,原还不觉得有什么呢,这一多说多想反倒叫玉琭有些担心了,不过好在她膝下还有四阿哥呢,即便真发生了最坏的情况她也不会无所依靠。 佟佳贵妃也是乐观,这会子倒是想起来先前万岁爷的某句话了:“瞧咱们大惊小怪的,真真是久不出门将心眼都养小了,说不得高氏没咱们想的那样好呢,你可还记得先前万岁爷说的,这届秀女多部老实,时有贿赂画师的事儿发生。” “万一是这高氏给银子给的多呢,这才得来画上的容貌,咱们还未见人,倒是先被这画而给唬住了,说出去也是丢人,再怎么着,我是贵妃,你是德嫔,还能收拾不了一个小丫头吗?”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也不知是宽慰对方还是宽慰自个儿了,总之说说笑笑过后,心情还真轻松了不少,多想无益,索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说笑罢便也不再耽搁,还得再选两三个秀女出来呢,二人挨着个儿的将秀女名册和画像瞧过去,还真又瞧见几个貌美的,出身也不差,家里似能帮得到万岁爷的,且都一一圈画留意着,待选秀那日再好好相看相看。 虽这届秀女人数不少,然玉琭同佟佳贵妃皆不是什么磨叽犹豫之人,约莫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便看完了一遍,心中有了数。 这会子暂得闲,玉琭又陪着佟佳贵妃稍坐了会子,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告辞回了永和宫去。 四阿哥可是一天没见额娘了,便是身边儿有奶娘和丫鬟陪着心情也不见多高涨,一听见外头动静便要抬头瞧瞧是不是额娘回来了,这一天下来,不知期待落空了几回,好在四阿哥是个坚强的孩子,面上不爽也不见哭,只是眼神儿还黏向门口罢了。 这会子又听见动静真将额娘给盼来了,四阿哥那肉乎乎的小脸儿上当即浮现出浓郁的笑意来,咿咿呀呀的叫着不说,小孩儿还扑腾着小胖胳膊小胖腿儿,想朝额娘趴过去。 奈何他才刚学趴不久,小胳膊小腿儿还不甚有力,在软垫上咕涌了半晌也没挪出去,反倒逗乐了刚进门的玉琭,紧忙给这宝贝儿来个亲亲抱抱举高高,四阿哥一同额娘亲近,咯咯笑得更欢了。 “咱们胤禛有没有想额娘呀?” 四阿哥挥舞着小手:“啊!” “咱们胤禛有没有乖乖的用膳啊?” “啊!啊!” “那有没有想你皇阿玛?额娘带你去寻皇阿玛吧?” “啊!啊!” 四阿哥极其捧场,甭管额娘说什么他都利索应声儿,小崽子实在是太可爱了,玉琭一个没忍住,又好亲了会子怀里的小胖墩儿,连给四阿哥更衣都不假她人之手。 眼下天暖了,四阿哥也大了些,不消得日日捂在小包被里,四阿哥跟前儿的姑姑和奶娘便给四阿哥做了不少小衣裳,谢氏的手最巧了,裁衣绣花样样精通不说,还给四阿哥做好些颜色各异的虎头鞋。 玉琭抱着四阿哥挑了半晌,末了给四阿哥挑了个嫩笋色的水波暗纹的大褂,下头着下头是浅茶色的灯笼裤,脚上又蹬得一双花里胡哨的虎头鞋,这一身鲜嫩颜色衬得小孩儿水灵可爱得不行。 玉琭再将四阿哥一头浓密的发梳成两个冲天揪,乍一瞧,更像是个小姑娘了。 玉琭左瞧右瞧,颇满意自个儿的杰作,这便抱着四阿哥大手一挥,带着人去乾清宫了。 快到乾清宫时,玉琭一行还遇见从乾清宫出来的太子爷了。 太子年岁虽还小呢,可他身份不一般,规矩也比其他阿哥们严苛,故而小小年纪便瞧着十分老成了,小脊背挺得直直的,一身杏黄,上头团蟒盘踞,更是衬得他气势非凡。 然小孩儿没个小孩儿的样子也是瞧着可怜,玉琭没多想,这便抱着四阿哥上前朝太子爷问安。 “给太子请安,太子爷可是刚朝万岁爷讨教完学问?” 太子爷巴巴的望了德嫔怀中的四阿哥一眼,背在身后的小手动了动,到底忍住没去捏捏四弟那软乎的小脸儿,只先规规矩矩还了德嫔一礼去,唤了声儿德娘娘。 “皇阿玛昨儿给儿臣布置些文章和算术题目,文章看着还算不甚难,就是那算术儿臣着实琢磨不透,这便来请教皇阿玛了。” 说罢,太子爷动了动嘴唇子,到底是没耐住心中的亲近之感,关切了一句四弟:“许久不见四弟,四弟竟一眨眼都长得这样大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会走会说话?平日里唯有儿臣和大阿哥一道玩耍,只盼着弟弟们快快长大呢。” 玉琭笑着,倒也看出太子眼神儿频频朝四阿哥望去,她倒也不介意他们兄弟们亲近着,这便蹲下身来,将四阿哥稍凑进了太子爷些。 “眼下四阿哥还爬不利索了,要想会走得周岁里了,不过四阿哥这会子也是有趣,您问他什么他都肯啊啊地答呢。” 见德嫔并不防备着他,太子面上浮现出些许愉悦之色,这便不再压着自个儿抬手轻轻握了握四阿哥的小肉手去,这一握上还忍不住的欢喜,竟像是头一回同下头兄弟如此亲近一般,叫人瞧着还有些心酸。 然不等太子爷开口问四阿哥什么呢,太子爷身后一位姑姑便当即上前拉过了太子爷牵四阿哥的那只手。 “太子爷,时辰不早了,您回去了还得读书呢,时辰耽搁不得了。” 这话虽是没毛病,可这姑姑的态度是实打实的不愿瞧着太子同德嫔和四阿哥亲近,玉琭怎能看不出来,当即收起了热络,没好气地站直了去。 第三百一十章 什么意思 顾不上太子满面的失落,玉琭瞥了那姑姑一眼,还略觉得眼熟,略微一思索,这不是太子的奶娘林氏嘛。 以前戚嬷嬷还在时,哪儿有这林氏说话的份儿。 这人别看生得一张受气包的脸,可实际一贯爱偷懒,遇着什么要紧事儿了还想推脱,当初太子爷染病,她林氏退得比谁都快,有好处了倒是会腆着脸上前跟人抢。 元后留给太子爷的体己人不过几个,戚嬷嬷也就是看在这份上,这才对林氏某些行径视而不见,只叫人干些杂活儿罢了。 可后来戚嬷嬷被长生阿哥的死牵连,自请去了园子上颐养天年,想着明面上虽不再过问太子之事,但她暗地里心系太子爷,待太子爷大些,如若身边儿还缺人手,她这把老骨头定然能再好好替太子爷尽忠效力几年。 可谁道天有不测风云,戚嬷嬷才不过去园子上半年便病逝了,玉琭听说了自是叹息,她当时还怀着身孕呢,也做不了什么,除了请魏启出宫为戚嬷嬷操办后事之外,她也不怎么打听太子那儿的情况了。 谁道这林氏不知何时倒风光了起来,一个奶妈子罢了,怎么还左右起太子爷的主意了。 “久不见林奶娘了,今儿一说话本宫险些不敢认了,奶娘这会子出声儿提点太子爷虽是好心,可本宫琢磨着规劝太子爷之事好似不是林奶娘你的职责吧,林奶娘可是宫中老人了,怎么还能做得出这般越俎代庖之事。” “林奶娘莫不是左右主上惯了,太子爷做什么你都要管一管,旁的事我本宫不知便也不说,可这会子太阳都落山了,万岁爷就怕阿哥们年纪小小用功太甚伤了眼睛,先前还明言这二年不许阿哥们熬灯读书,林奶娘刚刚那话是何意啊?” 玉琭轻易不摆谱,对外一贯的宽和谦顺,可林奶娘这般拦着太子爷,好似她和四阿哥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这般不给脸面,玉琭自然要好好为难为难人去。 一个自以为是的阿猫阿狗罢了,还敢仗着太子爷在她面前蹦跶,也不看看自个儿什么东西! 越俎代庖、左右主上、罔顾圣意,这一个个名头怪罪下来林奶娘哪个都承受不起。 林奶娘自是面上巨变,对着德嫔再无先前的怠慢了,且压了压心虚惶惶,这便微微屈膝朝人福了福身去。 “娘娘误会,奴婢怎敢,奴婢只是、、、、、、、” 不等林奶娘解释,玉琭直接呛声:“哦,你不敢越俎代破罔顾圣意,那便是对本宫和四阿哥有意见了,不愿叫太子爷同四阿哥多来往了。” “也是,本宫什么出身啊,怎敢带着四阿哥攀附了毓庆宫去,以后林奶娘有话直说便是,藏着掖着话里还带着刺儿,不知道的还当本宫和四阿哥做错了什么呢,以后请安之事也是不必了,凡见着林奶娘您带着太子爷来,我们娘俩便赶紧的避得远远的,免得污了您的眼睛!” 玉琭这话连珠炮似的,声儿越说越大,话还越说越快,一点儿不怕在御前闹大了。 可林奶娘怕啊,她当初是有防人的心思来着,可宫里谁不防备着,谁说话不拐弯抹角?她不止拿这话拒绝过德嫔和四阿哥,还对着荣贵人和三阿哥说过呢,可人家识相,招呼一声就走了,偏就德嫔听不得,非要闹大了。 前头不到二十丈的距离就是乾清宫,这若是真将万岁爷给招来了、、、、、、 “娘娘这话说的,奴婢断无此意啊。”林氏稍有些慌,扭着头往乾清宫处迅速瞥了一眼,只怕引起那头儿发觉什么了,声儿都不由得压得低低的。 “那你什么意思!” 林氏是个色厉内荏的,平日里仗着太子的名头办事倒是威风得很,而今真同她高声掰扯了,她便知道自个儿的理亏了,玉琭一再质问,她便支支吾吾答不出来了,原就是个受气包似的脸,这会子委委屈屈的低着头,还泛着泪,好似被人欺负了一般。 “林奶娘失言,还请德娘娘看在儿臣的面子上饶她一回吧,林奶娘她不是个坏心的,只是惦记着儿臣的功课,总忍不住督促着罢了,今儿不能好好同四弟玩了,待儿臣得闲了,定然登门叨扰德娘娘,届时德娘娘别嫌儿臣打搅才是。” 也不知是见不得自个儿人被欺负还是不愿看着事儿闹大了,且不等林奶娘再解释什么,太子倒是先站出来替林奶娘赔不是了,小小的孩子挡在林奶娘身前,话也说的得体亲近,叫人生不来一丝丝气恼。 玉琭同林氏计较也就罢了,哪能跟孩子计较去,更别说太子爷的身份在这儿摆着,她对林氏恼火是因林氏不敬,然当着太子爷面这般说林氏,往大里说也有损太子爷的颜面。 玉琭瞧着太子爷这般懂事的样子忍不住叹,这到底是她悉心呵护过好一阵子的孩子,太子更小些的时候比眼下可爱直白得多,还总拉着她要她唱儿歌来着,如今却是这般,连同下头兄弟亲近些都被约束,真真叫人心头不忍。 “太子爷没有不是的地方,凡有空只管来永和宫便是,今儿也是我说得多了,然我也是见了太子和林奶娘后,忽地有些想念戚嬷嬷了,若戚嬷嬷在,想来四阿哥必定比眼下更同您亲近着,不至于连同自家兄弟亲近的工夫也没有。” “望太子爷多保重身子仔细眼睛,在我眼中,您已经是一位非常努力的储君了,可您眼下才这般年纪,万岁爷都不忍看您太过刻苦劳累呢。” 玉琭蹲下身来同太子柔着声儿说话,太子原绷起的脸果真柔和了好些,眼睛里含着满满的亲近孺慕:“多谢德娘娘关切,儿臣亦是想念戚嬷嬷了,儿臣还记得戚嬷嬷在时,常念您的好。” “明日、就明日吧,下午这个时辰儿臣可能去永和宫寻四弟玩儿,不打搅德娘娘吧?” 玉琭含笑微微摇头:“怎能打搅,四阿哥也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巴不得有哥哥陪着玩儿呢。” 第三百一十一章 心思敏感 说到这儿了,四阿哥好似听懂了一般,还呲着嘴里的小碎牙咿咿呀呀的朝太子爷伸手,玉琭见状,干脆将四阿哥往前一递叫太子抱抱去。 太子爷欢喜又怯怯,反复问着可以吗,得了玉琭的点头,这才紧紧抱住了四阿哥去,四阿哥素来热情,还用湿乎乎的小嘴在太子脸颊上蹭了蹭,玉琭深知四阿哥这不算是亲近的举动,可太子却惊奇得要命,紧紧搂着弟弟去,面上的笑意可再收敛不回去了。 虽只抱了一下子,可太子爷回去的路上脚步都还轻快着,难得没什么稳重的样子,连连同身边儿奴才慨叹着,四弟好小,四弟胖乎乎软乎乎的、、、、、 林氏还惦记着刚刚被德嫔刁难的时候呢,自是见不得自家主子同德嫔母子这般亲近,待主子进了毓庆宫吃罢茶不那么激动了,这才端着点心过去,试探着劝着。 “太子爷是个重情重义的,可四阿哥还小呢,太子爷怎知他就是好的,还不是全听德嫔一张嘴怎么说,先前舅老爷还说呢,您在这个位子上没人不想巴结着,您得警惕些才是。” 只一听这个,太子便有些不快了,小小又绷了起来,他动了动嘴唇子想说些什么,可又念在林氏是额娘给他留下的奴婢,他不好将话说得过火,即便有些不快也暂忍着些。 然林氏见太子爷不说话,还以为太子同往常一般,是听进去话了,便忍不住又多说了两句。 “您年纪小,想来看不出来那德嫔的嘴脸,别听她又是思念戚嬷嬷又是劝您保重身子的,实际上她可没安好心,当众训斥奴婢,她就是没想着给您脸面呢,要奴婢看,您何必同四阿哥亲近着,还不知德嫔安得什么心呢,明儿过去别害着您了、、、、、” 一说这个太子可就忍不了了,他自是不信那么好的德嫔能害了他去。 “奶娘慎言,德嫔娘娘怎会害孤,孤记事早,当初顾病重,德嫔娘娘如何衣不解带的照顾孤,如何不厌其烦的哄孤,孤全都记得,德嫔娘娘是第一个那样悉心的、像、、、像额娘那样照顾孤对待孤的人,她虽身份不一般了,可待孤始终同以前一般。” “反倒是你们,合该给足孤关切,可自戚嬷嬷走后,孤身便觉得身边儿再无可亲近之人了,除了寻常伺候以外,便是满口的规矩,这也不行那也不许,孤时而都想问你,可是孤额娘叫你这般伺候孤的?” 太子一贯性子沉稳,对待身边儿人是更多几分软,林奶娘伺候这么太子这么些年了,话从未得过太子这般抗拒和质问,一时大惊失色,面上一派慌乱,岂还顾得上挑拨什么,紧忙道自个儿失言。 “都是奴婢的不是,是奴婢多嘴了,只是奴婢也是真真为您好效忠您的人,到底是忠言逆耳,奴婢说这些之前也只怕您不悦,可奴婢还是要说,奴婢受元后的好,便要一辈子效忠您伺候您,要替您当着外头的风雨。” “不过奴婢也是一介妇道人家,旁的不会,对外只能一再小心谨慎,生怕哪儿出了错,既是您觉得德嫔好,以后奴婢不再劝就是了。” 林奶娘再了解太子不过,先道了不是,又提了元后,再表了忠心,如此下来太子面上便也没什么怒意了,好似只剩下些无可奈何和淡淡的愁绪,林奶娘知道,太子爷这是又想元后了,没有额娘的孩子,到底心思敏感的。 林奶娘不敢耽搁,这便从太子榻上的格子里取出元后画像来,递上前去,太子接过了,细细看着画上的额娘,便是心中再不爽也发不出火来了。 殿中一时静谧,林氏小心翼翼陪着,好一会子,太子这才轻声儿道:“罢了,你也是为了孤好,只是以后莫要再扯谎了,若是让皇玛玛知道都这个时辰了你还劝孤读书,定然要罚你的。” “孤已然没了额娘,没了戚嬷嬷了,若再没了你们几个,孤便真真没什么可说话交心的人了。” 林氏做垂泪感动状,跪在地上拉着太子的小手,口中忠心之语不断,然心中却是狠松了一口气,也漫不经心了许多,太子爷年纪小到底好哄。 只是今儿这般倒也给她提了个醒,太子爷眼下年纪虽小,可他不会一直长不大,他读的书多了,也渐渐有了自个儿的主意,以后且得想法子寻些个好听的词儿哄太子听话才好,可不能再直来直去的说了。 毓庆宫这儿是安稳了,可乾清宫处关乎太子的话还未说完呢。 玉琭同太子一行人离乾清宫那样近,康熙爷想不知道都难,他知太子爷身边儿的人将手伸的长了,也知玉琭怼了回去,他可出门为谁做了主,然但凡他插手,事儿也就大了,便只能等等,若事儿闹大了他再插手也不晚。 故而康熙爷便只叫梁九功打听着,谁道他这头儿他未操心完呢,外头已然一片祥和了,康熙爷从门缝处看着太子爷抱着四阿哥那欢喜的样子,他一颗心可是软了又软,高兴他们兄弟间能相处得这样好。 借着这股子高兴劲儿,康熙爷将玉琭迎进门,一手接过四阿哥一手又揽紧了玉琭去,嘴唇儿贴了贴玉琭的额角,忍不住夸了一句人去。 “怎得这样厉害,训了保成的人竟还能哄得保成同你和四阿哥亲近成那样,朕先前听见你拔高的事儿都跟着心头颤颤呢,只怕你要忍不住打人。” 当着梁九功一帮子下人的面儿呢,玉琭哪好意思同康熙爷这般亲近,一个灵活的转身儿脱开了康熙爷的怀抱,玉琭压着脸红自顾自的倒了盏茶吃。 “爷这是夸我还是损我的呢,我只是气太子跟前儿的人太擅作主张了,主子还没说要走,她倒是催得急,好似我们娘俩要把太子怎么着了似的,连太子爷拉拉四阿哥的手也不许。” “这我可就恼了,气儿可多是替太子不平的,以前戚嬷嬷在时我还常帮衬着一道看顾太子和其它阿哥公主们呢,她一个奶娘倒是管得宽,然我便是说她也不敢说重了,只怕伤了太子爷的脸面,爷若还要道我的不是可叫我伤心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朕的活宝 康熙爷手上一空便得了人一箩筐的念叨,忍不住捻了捻指尖子上的空虚,康熙爷三步并两步又凑上前去,手指不由自主地就同玉琭的手指搅在一处去了。 “哪儿能?朕又不是不知你这般说是为保成好呢,怎会说你的不是,说来朕还得谢你替朕管教了保成跟前儿的奴才呢。” “朕平日里忙碌,只能叫下头人多关切着去,然等着朕闲了,想跟保成亲近了,却忽地发现保成已然不是能同朕毫无负担交心的年纪了,想来是没亲额娘自小关切着,惹得他心思敏感得不得了,还总容易心软。” “就拿功课来说,保清若哪里有错,朕直接训他便是,改了就是,不论怎么说他都不会放在心上,可保成不是这般,朕若是说重一点儿,他能几个月都忘不掉,一直自个儿琢磨着朕的话去。” “偏他跟前儿的奴才还个个不知如何开解保成,个个都有自个儿的小心思,朕原是打算给太子再换一批奴才的,可前阵子天变得快了,下头孩子们身子不爽利,朕夜半变挨着个儿的去瞧了瞧。” “到毓庆宫时保成已然睡着了,朕坐在保成的榻沿儿上,看着拿孩子抱着元后的画像无声流泪,便知道太子跟前儿的人大概是不能轻易换了,至少眼下不成,他额娘除了留给太子的那些物件儿之外,也就这么点儿人了。” 康熙爷轻叹着,倒也是极心疼这个儿子:“今儿别说换做旁人去训斥林氏了,就是换做朕说林氏的不是,只怕保成心中都惶恐得不像话,不知心头几时才得安稳,可换做你便不同了,这后宫上下为你对太子最是真诚,保成也唯对你最是忍不住亲近。” 见康熙爷对下头孩子们发愁得很,玉琭也顾不上计较刚刚的那点儿不爽了,拉着康熙爷坐下,趁此也好好说道说道太子的事儿去。 戚嬷嬷走之前可是托人来她这儿求了的,求她若是不为难便多关心太子几分,为了这关切,戚嬷嬷甚至将自个儿的体己银子,可以前元后赏给她的物件儿都悄悄送来了。 她哪儿能收老人家这些东西,不过是多照顾几分罢了,太子跟前儿的奴才成群,哪儿消得她多操心什么,当是她还觉得戚嬷嬷是担心得多余,是多此一举呢,应下便应下了。 可如今再看,戚嬷嬷可心明眼明着呢,太子小小年纪便得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身边儿人若无想法可就怪了。 “那万岁爷打算如何处置太子跟前儿的人?今儿我虽算是敲打了一番,可我什么身份太子什么身份,真理论起来旁人还得道我一声儿骄纵狂傲、目中无人,只怕我这三两句话也镇不住人的。” “当初戚嬷嬷临搬去园子上时,还曾那样将太子拜托于我,我也是不忍不管的。” 玉琭稍同康熙爷说了些当初戚嬷嬷求她的事儿,康熙爷一听,顿时心中更是不忍,甚至还有些后悔。 “说来当初长生的事儿也怨不得戚嬷嬷,朕虽一直觉得有蹊跷,可任下头如何查都没什么头绪,只得怨荣贵人和奶娘太惯着长生了,戚嬷嬷被牵连着实无辜,如今再想求得这般忠仆也是不成了。” “不过朕也琢磨了,虽为了保成,暂不动那些老奴,可朕能往毓庆宫再塞了妥帖人进去,瞧瞧慢慢的可否能顶了那些人的位子,再者便是弥补,朕多给保成关怀就是了。” “眼下保成也过了启蒙开始正经读书了,朕打算日日都将保成带在身边儿,亲自教导着,教他如何做学位,如何治下治国,给足了他关切,想来他也不至于再日日惶恐、敏感着了。” 玉琭笑着点头,倒也不介意康熙爷去疼爱旁的儿子:“也只能如此了,不过您可别忘了还有大阿哥呢,大阿哥也不小了,虽说同太子身份有别,可他到底也是您的长子,他便是再心大想来看着您疼太子不疼他,他心里也要难过。” “有道是不患寡而患不均,都是给您做儿子的,也还都是孩子呢,您不好讲关心紧着一个给。” 康熙爷岂能不知,也不光是关切阿哥们呢,这般一说他亦是不能忽视了自个儿的公主,然一想以后跟前儿全是一群皮猴子闹腾着,他就心累得厉害。 “得!添一个大阿哥就罢了,朕还算是能忙得过来,待以后三阿哥和咱们的胤禛长大了,你再给朕添置四五个、五六个孩子,朕可是彻底疼爱不过来了,到底还是得给孩子们寻了正直忠诚的哈哈珠子,给他们寻了良师约束着去。” 原还好好的呢,康熙爷说着,玉琭在一旁吃着喝着,可一听康熙爷这话玉琭就急了,当即腾得起身,连手上的绿豆糕都顾不上放下,那双大睁的滟潋杏眼里含的尽是不可置信。 “四五个、五六个孩子!玄烨,你当我小猫小狗啊,一窝一窝的下崽儿!只生一个胤禛都快要了我的命了!” “可不是你十月怀胎呢,说得倒是轻巧,好似四阿哥是我去街上捡来的一般,就是真去街上捡孩子,怕是也捡不来四五个、五六个!” “怎么后宫里这么多女眷,你就逮着我一个可劲儿造呢、、、、、、、” 忽得被玉琭怒气冲冲地喊了大名,康熙爷抱着四阿哥肩膀一耸吓了一跳,可后来看着玉琭这般跳脚的样子他又忍不住笑,嘴角儿的点心屑都还挂着呢。 起先康熙爷只是拳头抵着唇珠低低的笑,想着玉琭恼着若再见他的笑只怕更要恼,可后来康熙爷瞧着,心道玉琭怎么连发火儿都这样可心可爱又可笑,便再忍不住抱着四阿哥大笑起来。 “朕的活宝儿啊,快坐下快坐下,好好的绿豆糕都被你磋磨成绿豆渣了。” 康熙爷笑着,一把便将气呼呼的玉琭给拉进了怀里,也不嫌玉琭手里的点心渣子随着动作撒了他一身,康熙爷十足耐心,先将四阿哥放在桌上,而后握着玉琭的手拿着帕子一点儿一点儿的擦干净去。 第三百一十三章 无甚遗憾 虽还未说什么,可对着康熙爷十足耐心温柔的样子,玉琭心底儿的急切便已然平息大半了。 “你若是小猫小狗那我是什么,四阿哥又是什么了?我这不是爱你疼你,这才盼着咱们的孩子越多越好,断不给旁人机会了。” “知你怕疼,你说你这二年不想再受生育之苦了,我不是也想都没想便寻了避子的法子嘛,我不敢说自个儿做得多好,可普天之下,有几家爷们儿惦记着媳妇怕疼,便不要子嗣了。” “我又是这般身份,每每咱们亲近时我还得防着那帮子什么都记录在册的奴才,每每做贼似的,今儿我也不过是随口一说,你便这样吼我,我还吓了一跳心头满是委屈,若非我清楚你真真心悦于我,我只怕要怀疑你是不喜我,这才不愿再有了咱们的孩子。” 康熙爷同玉琭日渐亲昵,时而说起体己话了连身份都可直接舍了去,也跟着玉琭直呼我啊你啊的,不再高高在上的同玉琭说话了。 玉琭素来架不住康熙爷这般同她说话,这人平日里威严,稍蹙蹙眉头便让人胆战心惊,恨不得立即反省自个儿可是哪儿做错惹人不快了。 然温柔时也是真温柔,用自个儿宽阔的胸怀将人裹着护着,微微低头直视人的眼睛里都是柔情蜜意,熠熠着直望到人心里去了,有这么一个瞬间,叫玉琭觉得自己好似是这人重要得不能再重要得宝物。 “刚刚是我急躁了些,不该那样冲你喊着,就是一听你叫我生那么些孩子,我便想起来当日生四阿哥时的艰难了,我是想同你有好些孩子的,我也爱极了咱们的孩子了,只是我到底怕疼,想起当日便叫我胆战心惊,不敢再去经历。” 说来康熙爷留住没留住的孩子已然很是不少了,可这些后宫女眷经历生产之事,没一个叫他有过一丝丝感同身受的,至多就是元后生子时他紧张些罢了,可对着玉琭便不同了。 当日玉琭在屋里煎熬着,他在外头也受尽了煎熬,虽已然是过去许久的事儿了,可这会子再听玉琭说起来,康熙爷仍对当时的感觉记忆犹新,不由得更抱紧了玉琭几分,若使得,他也是不舍得玉琭再半只脚跨一跨鬼门关了。 “怕疼咱们就不要了,只要你好好的,我也没什么遗憾可言,咱们好好将四阿哥养大就是了,再多了孩子,反倒要分走咱们给四阿哥的关切和疼爱了。” 其实玉琭原也没打算只要四阿哥一个孩子的,只是想再缓缓,一来养养身子,二来等四阿哥也大了些,再有第二个孩子她也照顾得过来,然谁知康熙爷竟能说出这般话来。 他嘴上说着无甚遗憾,可那眼神儿瞒不住人,只是相较孩子和她,康熙爷将她看得比子嗣更重要,这般体贴的,反倒叫玉琭心头不忍了。 就先前讨论太子的话题可是彻底歪了,然二人谁也没想着再说了旁的去,只好生亲昵着,倒也不知过了多久,玉琭无意间往桌前一瞥,才发现四阿哥趁着他们二人说话的工夫竟用那几颗小牙啃完了半个绿豆糕,糊了自个儿一脸一手的渣。 玉琭和康熙爷赶紧的去补救去,可不敢再叫小孩儿吃这个了,虽四阿哥已然添了辅食,可还未吃过这般重油重糖的吃食呢,只怕四阿哥脾胃不适,康熙爷着急着,还唤来了乔太医给四阿哥瞧。 四阿哥吃的不多倒没什么,只是如此大惊小怪有一次叫宫中上下知道了万岁爷如何在乎四阿哥的,少不得叫人背地里多想或是眼红,然眼下康熙爷同玉琭开怀便是了,管他旁人如何想去。 夜里玉琭同四阿哥留宿乾清宫,康熙爷好似哄不够四阿哥似的,夜里安置也不叫谢氏将四阿哥抱走,且将四阿哥放在他们二人中间躺着,亲自搂着四阿哥去。 翌日康熙爷也没舍得叫四阿哥走,也是想着想着太子同玉琭亲近的事儿呢,只怕太子跟前儿的奴才使坏,再用了什么手段对玉琭和四阿哥不利便不好了,便干脆留了玉琭和四阿哥,叫太子同人在他这儿好好亲近去,如此也放心。 弘德殿内,康熙爷立在案前练大字,临窗的罗汉床上则是玉琭带着两个孩子玩乐,中间用一薄绢花鸟屏风隔开,虽隔成了一动一静两方地界儿,却隔不开屏风那头的欢声笑语。 康熙爷听着那头儿的笑声,也无心练字了,干脆坐下来隔着屏风望过去,透过薄绢屏风看着保成抱四阿哥的小心翼翼和欢喜,看见保成被玉琭抱在怀中时,那欢喜得几乎要落泪的样子。 如此真真叫他心酸不断,如若元后还在,想来保成定然也是个开朗爱笑的孩子,可他细想又忍不住苦笑摇头,如若元后在,只怕保成得比眼下还放不开自个儿。 元后是个看规矩比天大的,素来严于律己,若能亲养着保成,定然也日日要求保成依照规矩行事,断无眼下的活泼,而保成能有着片刻的无忧无虑,全因玉琭是个知足常乐的宽心人罢了,对谁的孩子都如对自己的孩子一般。 待用了宵夜太子被下头人送回毓庆宫后,康熙爷琢磨着玉琭近来算不得忙碌,便特问了玉琭的意思,若是不烦,这几日便多陪着太子玩乐些吧。 玉琭自然是无不允的,比起去景仁宫帮衬贵妃,到底还是在这儿陪孩子玩儿更轻松些,太子可太懂事了,说是她陪着太子玩,实则是太子帮她照看四阿哥,陪四阿哥逗乐子呢。 然松快了没几日,大阿哥和纯禧、荣宪也按捺不住,一道留下来玩闹了,既是阿哥公主们尽来了,那就自然没有将三阿哥落下的道理,荣贵人虽不亲自养着三阿阿哥了,可为这事儿还巴巴的来乾清宫求了,生怕万岁爷忘了三阿哥似的。 康熙爷应允是应允,只是这般一来,他这乾清宫可热闹得不像天子办事居住之处了,孩子多也是太劳累玉琭了些。 第三百一十四章 打起来了 再说下头的孩子们又不是同太子和纯禧一般,没亲额娘关切着,何必都叫玉琭操心去,荣贵人虽是不亲自养着三阿哥,可她又不是不能同孩子亲近了,如此还特叫三阿哥来,实属多余。 康熙爷这头儿答应的快,可答应过就有些后悔了,一来是心疼玉琭,二来也是嫌孩子们忒闹腾了,他在西侧的弘德殿见人,玉琭带着孩子们在东侧的昭仁殿陪着孩子们玩乐,可即便隔了这样远,孩子们时而哭闹起来他还是能听得清清楚楚,实在不堪其扰。 一天下来,他疲惫不堪总觉得不能集中精神也就罢了,玉琭也是精神萎靡,用膳都少了平日三成。 康熙爷问玉琭可是孩子们相处间有什么不妥,玉琭犹豫了会子也没跟康熙爷明说,只说孩子小,需得慢慢磨合罢了。 见状,康熙爷知玉琭的为难便也不再问了,只是暗暗留心,又过了二日,康熙爷总觉得近来听三阿哥或是四阿哥哭闹似比以前多了些,待说完眼前事,康熙爷打发了跟前儿的大人,特寻了隔空儿悄悄去了昭仁殿,也不直接进去,只立于廊下从窗缝处望进去。 搭眼儿一瞧,康熙爷便见三阿哥坐在软垫上哭得正欢,小手攥着布老虎泄愤似的砸着身侧,因三阿哥是侧着坐的,康熙爷瞧不大清三阿哥的神色,可三阿哥对面的四阿哥他倒是看得轻轻楚楚。 四阿哥已然能坐得很稳当了,对着三阿哥的哭闹不休,他小脸儿也跟着绷着,可也不知是错觉还是怎得,康熙爷总觉得在四阿哥肉乎乎的小脸上看出了些许厌恶和不耐烦来,还有些心不在焉,左顾右盼着,似是在寻额娘。 太子和纯禧一左一右搂着四阿哥,荣宪则揽着三阿哥,唯独大阿哥蹲在三阿哥和四阿哥中间儿斡旋着,同这边儿说几句同那边儿说几句,好似也忘了弟弟们年纪甚小,还不是能说通道理的年纪,然瞧着这般做派,倒是很有做兄长的样子了。 殿内的奴才也不多,不过是各留了一个奶娘看顾着罢了,然小主子们正一道说和着,她们也不好插手,便只立在一旁。 这场面甚乱,也听不清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着什么,康熙爷虽未瞧见玉琭人,可这会子已然得了玉琭十成十的感受了,此般场景真真叫人头大,既是孩子们能解决,躲远些也是应该的。 见孩子们也没什么大的矛盾,能自个儿解决了去,康熙爷便也不进去自找魔音灌耳了,然正当康熙爷准备转身时,只听三阿哥嗷得一声,忽地就朝三阿哥猛扑了过去,原只是攥着那布老虎往地上泄愤,这会子竟是直朝着四阿哥的门面去了! 几个大孩子见状也跟着惊叫连连,拽得拽拉得拉,那喊声叫声不知又增添了几成。 康熙爷瞧不见四阿哥了,顿时吓得心头一紧,连门都顾不上走,这便掀开窗大呼:“都是瞎子吗!还不快拉开三阿哥!” 殿里原就够乱的了,奴才们过去一扑便更显得乱了些,好在魏启就在一旁盯着呢,梁九功也反应甚快,二人一前一后,便将孩子们给分开了去。 这会子康熙爷进来再瞧,四阿哥倒是没什么大碍,被纯禧抱在怀中护得紧紧的,其余尽被三阿哥所伤,保成被三阿哥抓伤了脖子,保清被三阿哥咬了一口,胳膊险些见了血,纯禧发间的珠花都被扯了下来。 小孩儿手狂没个轻重,这会子被拉开了,小拳头还攥着要去打人,细看手里还攥着一小绺头发,正是从纯禧头上拽下来的,唯独荣宪没被伤着,也全因小丫头没在那档口阻拦三阿哥,自个儿先躲远的缘故。 一见皇阿玛来,孩子们尽哭了,尤其是四阿哥哭得最厉害,虽未受伤,可显然是被吓坏了。 “皇阿玛,三弟他打人,他欺负我们!” 纯禧年岁最长,见靠山来了这便抱着四阿哥跌跌撞撞的朝康熙爷跑了过去,康熙爷紧忙蹲下身来抱紧了纯禧和四阿哥去,康熙爷边拍抚着四阿哥边低头看纯禧头上的伤。 好家伙,纯禧发顶子上竟秃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块儿,头皮上还隐隐冒着血丝呢,此时保成保清也尽围了上来,挨着个儿的给皇阿玛看自个儿身上的伤。 康熙爷顿时气得火冒三丈,看三阿哥眼神儿都不对了,然三阿哥才不过周岁,他训无用打更是打不得,康熙爷只得训斥抱着三阿哥的奶娘去,怎么教养的阿哥,竟敢这样伤自家兄弟姐妹! 便是再调皮的孩子也没见得有三阿哥这般手狂的! “你这狗奴才平日里就是这样教三阿哥的吗!拽头发、打人、咬人,这都是什么下作的手段,你当你伺候的是谁的子嗣!你当这是什么地界儿!将三阿哥养得一身市井泼皮的习性!你这狗奴才真真该死!” “来人,即刻将这狗奴才拉下去杖毙!以儆效尤!看谁还敢教给阿哥公主这些臭毛病!” 四阿哥抱着康熙爷的脖子哭得抽抽噎噎地,康熙爷心疼之余也是越说越恼,索性也不训斥了,干脆要了人的命去一了百了。 先是太子跟前儿的奴才不叫人省心,眼下又是三阿哥跟前儿的奴才不教孩子好,这一个个的都还是当初内务府用心挑来的人,如此瞧着,内务府也是该罚! 然眼下还不是迁怒的时候,康熙爷压着火儿,也是担心自己发怒再吓着孩子们了,且赶紧的腾出一只手来,挨着个儿的抚着孩子们的脊背安抚去。 “梁九功,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叫太医给阿哥公主们看伤!” 梁九功岂能是那粗心大意之人,他造吩咐了魏珠去请太医来了,只是这会子可不好多嘴,他去外头立着不碍万岁爷的眼就是了。 他这才刚在廊下站定了,便见德嫔娘娘带着跟前儿的奴才打北边儿的耳房匆匆而来。 “怎么回事儿?我听着万岁爷似发了火儿?” 梁九功迎上去,苦着脸也顾不上问安了,这便回:“三阿哥伤了人,正让万岁爷瞧见了,娘娘您快进去瞧瞧吧,可不敢再耽搁了。” ------题外话------ 报名排了个推,从明天一直到本月十五号都加更哈~ 第三百一十五章 手狂任性 玉琭虽刚刚没在,可先前安宁就在廊下守着呢,一见里头的动静儿便紧忙跑去给她报信儿了,她特意晚来一会子,就是为了先叫康熙爷发发火气,这会子可不算晚,正是时候呢! 敛了敛神色,玉琭颔首应了一声儿,临进门儿前又狠搓了下自个儿的左耳垂子,直疼得她眼睛一热,而后步履匆匆进去,一句话都未说呢便利利索索地跪在了康熙爷跟前儿。 “不知阿哥公主们可又大碍,臣妾来迟,还请万岁爷责罚。” 阿哥公主们出了事儿,偏玉琭不在场,她确有失察大意之罪,康熙爷正在气头上呢,虽理解玉琭辛苦,然少不得问一句玉琭先前何在,为何失察。 然质问的话还未宣之于口,康熙爷忽得眉头一紧,眼神落在了玉琭的左肩之上,月白色的衣上竟沾染了点点血迹,往上一瞧,玉琭的耳垂还正渗血呢,同右边儿比对着红肿得相当厉害。 如此便也不消得问玉琭刚刚去哪儿了,定然是去处置伤了。 康熙爷正欲扶起玉琭再细问些个的,然见皇玛玛久久不言,纯禧还以为皇阿玛这是要怪罪德娘娘呢,当即也顾不上哭了,小姑娘直跪在了玉琭的身侧,替玉琭求情。 “还请皇阿玛勿要责怪德娘娘,德娘娘也是因三阿哥而伤,三阿哥总哭闹不休,德娘娘哄三阿哥呢,谁道三阿哥不领情,直攥着德娘娘的耳坠子就往外撕,德娘娘都疼得泪流满面了还不肯丢开三阿哥,不肯训斥三阿哥半句,只怕三阿哥不如意起来哭得更厉害。” “德娘娘就那么生生忍着,直到三阿哥自个儿觉得无趣松了手,德娘娘这才叫奶娘将三阿哥接了去,带着人去处置伤口,然儿臣同弟弟妹妹们劝了三阿哥半晌儿,仍是无用。” 纯禧同玉琭最是亲厚了,自是见不得玉琭受委屈,只怕皇阿玛不够生气,原玉琭有三分的伤被她说成十分,得亏玉琭临来前还特搓弄了伤口显得厉害些,不然还真配不上纯禧的话呢。 至于太子和大阿哥,因以前和这些时日的相处,也同玉琭亲厚着,更别说眼下他们皆被三阿哥所伤,自是没有再向着三阿哥的理儿,便也连同纯禧站在一处替德嫔求情。 太子动了动嘴唇子,面上泛着些为难纠结,头一回说了句重话:“大姐姐说得丝毫不差,三阿哥总是毫无理由就闹起来,动辄伤人,简直叫人防不胜防。” 康熙爷见状,可是一句责怪玉琭的话也说不出来了,他如何气恼三阿哥,便如何心疼玉琭。 “快快起身吧,是三阿哥动的手怎能怪你,即便你在此处只怕也拦不住猝然发难的三阿哥,可上了药了?可叫太医瞧过了?” 康熙爷抬手想碰碰玉琭红肿的耳垂呢,可上头还渗着血,一看叫康熙爷心尖儿泛泛得疼,也不舍得碰了,拿了帕子小心翼翼给玉琭沾伤。 “啧,都见血了,怎么伤得这样厉害,你何必这般惯着三阿哥去,你带着阿哥公主们玩闹松快不仅有看顾之责,同时还有教导之职,他不听话你直接教训就是了,朕看谁敢说你的不是!” 出了事儿自是好教训了,然没出事儿之前,她但凡当众多说旁人的孩子一句,定然惹得人家额娘心头不爽,说这不是她的孩子不知心疼呢。 这些道理玉琭再明白不过了,今儿能闹到这般也是她刻意纵容的缘故,旁的孩子皆是听话,唯三阿哥屁事儿不懂还手狂任性,打打不得说也说不得,她前几日见三阿哥任性,不过是蹙了蹙眉说了一句,连指责的意思也无,那三阿哥的奶娘就敢朝她甩脸子。 好嘛,一个奴才就敢这样对她,真真是狂得没边儿了,可见平日里是怎么教养三阿哥的,也可见是谁给了她这样的底气,不过是依靠着三阿哥讨生活罢了,还真当自个儿也跟着身份不俗了。 既是如此,她也不管了,且就惯着三阿哥闹腾去,她可是替荣贵人看孩子看够了,自个儿的孩子教育不好,那这孩子便只能在规矩上撞得头破血流,叫人都厌烦他,也叫他皇阿玛看看三阿哥的秉性去。 什么时候在这事儿上吃了大亏了,就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了。 起先她还觉得康熙爷不允荣贵人亲养自个儿的孩子有些冷血无情,然如今再看,康熙爷做得可再对不过了,只是先前做得还不够无情,才只心软叫荣贵人将三阿哥养到快周岁,便惯得三阿哥无法无天整日在人底线上蹦跳了,若真养大了那还得了! 玉琭垂眉压着痛快,趁着康熙爷给她沾伤的时候又“嘶嘶”了两声儿,露出些痛苦之色,便见康熙爷更是紧张,连又喊了梁九功,叫人再催一催去。 “多谢万岁爷关切,小伤而已,不消得太医来处置的,先前臣妾去耳房不过是想着换身衣裳,只怕沾了血吓着孩子们了,谁道这一走竟坏了事,若臣妾再上心些就好了。” 玉琭吸了吸鼻尖子,声儿像是哭过似的略带着鼻音,其实这伤原不打紧的,肩上的血也做不得真,这会子只是耳垂发烫并不算疼,玉琭只管照实了说。 可都这样了康熙爷怎还会信玉琭的话,只觉得玉琭自责不顾自个儿呢,偏四阿哥还抽抽噎噎地要额娘抱,康熙爷哄不住,只能看着玉琭又将四阿哥给接了去,康熙爷当即心疼化作恼怒,又往三阿哥那儿瞪了一眼。 这满殿上下就三阿哥最不无辜,偏还就他哭得最久哭得声音最大,好似受尽欺负了一般。 说来以前也没见四阿哥这样爱哭,只是认生一些,不大爱亲人,凡不熟悉的抱抱他都要撇撇嘴罢了,谁道越是长大还越是不及以前了,真不知是下头人失职还是三阿哥天性使然。 一提起这天性使然,那扫把星转世的传言顿时从康熙爷的记忆中蹦了出来,康熙爷抿了抿唇又看了三阿哥一眼,没再多想。 第三百一十六章 正撞枪口 思虑间,太医便到了,今儿乔太医不当值,来的是一位善治外伤的张太医,正是对口,细看了德嫔和一众阿哥公主们的伤,倒也不严重,只留下些伤药注意着别碰水便是,三阿哥到底还小,劲儿算不得大,也不会叫阿哥公主们留了疤。 太子和大阿哥便不说了,纯禧听了太医这话之后可算是收了泪,小姑娘家家的正是爱美,冷不丁的秃了一块儿自是开心不起来,只要能恢复就好。 “太子同纯禧公主所用之药相同,皆是一早一晚涂抹在伤口上便是了,且不能碰水,约莫七八日便能见好,至于大阿哥的伤怕是得淤两日的血了、、、、、、” 康熙爷同玉琭细细的记下了,正欲叫人给阿哥公主们处置伤口,谁道外头梁九功又来报,说是荣贵人来了,听说阿哥公主们起了冲突,正着急呢。 “朕还未寻她的麻烦呢,她倒是消息灵通,叫人进来吧。” 康熙爷轻哼一声,面上虽未见怒意,可话语间的不客气足见康熙爷对人十分不满,待荣贵人进来了,康熙爷也不抬头,只微微低着头仔细给纯禧的发顶上药。 “给万岁爷请安,万岁爷万福金安,见过德嫔娘娘,娘娘吉祥。” 荣贵人来时可是满腹的怨气和气恼,三阿哥可是她的命根子,先前德嫔关切旁的阿哥公主,独独不带她的三阿哥,她同德嫔关系不好,德嫔如此区别对待也就罢了,如今竟还出了事端。 事儿都没打听清楚便听闻万岁爷将三阿哥的奶娘杖毙了,这还得了,三阿哥身边儿不过这些个奴才,直接杖毙了一个奶娘,这得是多大的罪? 她的三阿哥也才不过那么一丁点儿大,又能犯多大的罪? 怕不是德嫔连这么小的孩子都容不下,要害她的三阿哥呢,如今奶娘一死,其余奴才又位卑言轻,三阿哥又不能替自个儿辩解,还不是任凭德嫔那贱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故而她怎能见儿子吃亏,怎么着都得替儿子来辩一辩才是。 然她并非当年的冲动了,这些年不受宠,她也渐渐看清了自个儿的处境,虽含着满满怒气而来,然进殿见万岁爷满面不悦,太子同下头的阿哥公主又多是形容狼狈,见她来也不招呼一声儿,如此也是有怒暂不敢言了,只先规规矩矩问个安。 然荣贵人话音落下许久,却久不见万岁爷出声儿准她起身,她险些蹲得小腿发麻了,这才见上头德嫔出了声儿。 “罢了,荣贵人快起身吧,说来这事儿也怨不得你,三阿哥年纪甚小又懂得什么呢,慢慢教便是了。” 荣贵人虽不爽玉琭这般高高在上的说话,可到底是蹲不住了,又见万岁爷无甚异议,干脆先起身站直了再说。 然她这才将将站定,正欲再开口问了到底何事时,康熙爷开口了,冷言冷语的着实没什么好气。 “既是不怨三阿哥,那可不知该怨谁了,三阿哥年纪小,教养三阿哥的人还小吗?朕膝下的阿哥公主哪个不是慢慢长大的,没一个像三阿哥这般小性不容人的。” 得!还是跪下回话吧。 荣贵人心头既不满又不安,耳旁又是三阿哥哭哑的声音,真真叫她煎熬死了,不知三阿哥这是怎么了竟哭成这样,定然是受了大委屈了。 “荣贵人你既是来了,那便说说为何而来,你来了也不开口就跪在这儿,不知道的还当你们娘俩多委屈!” 康熙爷有气不能朝三阿哥撒,而荣贵人正撞枪口,可将这情绪接得准准的。 荣贵人未语先红了眼睛,看着康熙爷那是真真的委屈了,先是不理她,眼下又说她不开口,她也得有机会开口啊。 “臣妾不知,臣妾只是听闻下头奴才来报,说是伺候三阿哥的奶娘秦氏有罪,赐了杖毙,臣妾心中惶惶,只怕三阿哥有什么不稳妥的,他年纪小又总认生,胆子也不大,臣妾只怕他受委屈。” 此慈母之心放在平日倒是没什么,可放在此时可是不恰当极了,三阿哥这般,可就是被身边儿人给惯得了,还什么怕三阿哥胆小认生,可见就是荣贵人惯的,三阿哥性子都歪成这样了,还满心觉得自个儿孩子好呢! “你既是怕他受委屈,前几日何必巴巴的求到朕跟前儿,话里话外的说德嫔厚此薄彼,朕应允之后你非但不知感激德嫔,这会子反而当着人面儿直言怕三阿哥委屈。” “怎的?德嫔还能当众欺负了三阿哥不成,不叫三阿哥来你说不公,叫三阿哥来了你又不满,左右都不得你的意,依着朕看,以后你的三阿哥再不必来了,朕同德嫔都伺候不了这般金贵的小主子!” 荣贵人劈头盖脸地得了万岁爷这般训斥可是慌了,万岁爷怎么平白无故这般气恼,言语间竟都不愿意同三阿哥亲近了,万岁爷若不喜这个孩子,那她还能有什么指望? “都是臣妾的错!千错万错都是臣妾的错!还请万岁爷息怒。”荣贵人膝行上前,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在德嫔跟前儿撑着什么尊严和脸面了,那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三阿哥还那样小,他能做出什么事儿来呢?臣妾就是不知三阿哥到底犯了什么错罢了,绝非不满德嫔娘娘的意思。” “做额娘的哪有不心疼孩子的,三阿哥是臣妾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他眼下这般在臣妾身侧哭着,而臣妾连抱抱他都不能,臣妾自是心疼如刀绞一般。” “再加之那秦氏总时不时的同臣妾说,说三阿哥总融不进去其余阿哥公主们的玩乐中间,总是自个儿孤零零在侧,臣妾一想便忍不住难过,想问问德嫔娘娘又怕娘娘不快,这才一时失言,还望娘娘恕罪。” 说着,荣贵人还朝玉琭拜了去,玉琭怎肯受这以退为进的招式,紧忙抱着四阿哥扭身不受,且叫谢氏抱好四阿哥罢,玉琭还亲自扶了荣贵人去,偏荣贵人不肯起,玉琭也不强求,只管露出一脸的为难。 第三百一十七章 养而不教 “都是做额娘的,本宫自是能理解荣妹妹的心,其实妹妹早来寻本宫说开了此事就好了,也算不得什么要紧的。” “三阿哥年纪小,又是这几日才来同兄弟姐妹们一道玩耍,难免不熟悉着,少不得磨合两日,别说孩子们了,就是咱们姐妹们刚认识时也少不得熟悉熟悉,三阿哥才刚刚开始学开口,这磨合的时间便更是慢些了。” “不过要说阿哥公主们不理三阿哥也是不可能之事,太子、大阿哥、纯禧皆是耐心十足的孩子,便是三阿哥认生爱哭,也总不厌其烦的哄着,荣妹妹与其偏信一个坏了心的奴才,怎么不自个儿来真真切切的看看瞧瞧?” 荣贵人对着德嫔这般惺惺作态着实膈应极了,偏当着万岁爷的面儿呢,她也得跟着惺惺作态去,心说我想来也得能来啊,可不似你这狐媚的出入乾清宫自由。 “也是臣妾一时着急没转过弯来,然那秦氏平日里伺候三阿哥却是妥帖用心,三阿哥也时真真爱哭,臣妾听她的话便没多想、、、、、、” 看着荣贵人这般作态,句句将错往哪秦氏身上推,往三阿哥爱哭上头引,着实叫康熙爷不悦至极。 他原不想当众直言三阿哥的不是,到底是他的儿子呢,年纪又小,说了他的不是知会让人轻慢了三阿哥,觉得他不重视这个孩子,下头的人便也可跟着不重视了。 可这事儿若是稀里糊涂的就过去了,下一次还不知几个孩子要如何伤呢。 如此他也是见不得玉琭这般为荣贵人和三阿哥说话了,玉琭性子软不跟人计较,是为荣贵人和三阿哥的颜面考量,可养不教父之过,他今儿若不让人长长记性,难不成还非得等荣贵人纵容着三阿哥真无法无天了,等他酿成弥天大祸再叫人长了记性吗! 那时候怕是想叫三阿哥长记性也晚了的。 只见康熙爷抬了抬手阻了荣贵人的话头,直质问了一句:“荣贵人,你真是没多想也不觉得三阿哥有什么不妥吗?三阿哥仅仅只是胆小爱哭这么简单吗?” 荣贵人一时怔愣,本想着死了个秦氏,她再求情几句,甭管三阿哥怎得了,这事儿便也算是过去了,可冷不丁的听万岁爷这般一问,她心头打鼓可不知是什么意思了,只能讷讷点头,想着她的三阿哥可是最好的阿哥,能有什么不妥。 康熙爷见状,怒极反笑:“果真是慈母多败儿,朕原体谅你几次痛失幼子,便允三阿哥多养在你跟前儿些个时日,可养而不教实乃大错特错!” “在你眼中三阿哥怕是比谁的孩子都好,然你可知他凡有不顺心便对人出手动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哭只是他命认妥协的手段罢了,你也进殿这好一会子了,可瞧见了德嫔耳朵上的伤?可瞧见了阿哥公主们的形容狼狈?这尽是三阿哥做的好事!” “而三阿哥,浑身上下无一丝不妥,从事发到眼下已然过了三四刻钟有余了,他宁愿哭哑了嗓子也不愿妥协,朕问过保清保成几个,三阿哥为何哭闹、发怒,全因他看中了四阿哥手中的布老虎,想占为己有而四阿哥不情愿、不肯松手给他罢了。” “德嫔为替你照顾好三阿哥,情愿委屈自己的孩子,让四阿哥将心爱之物让给三阿哥,四阿哥再不情愿也不会哭闹,胤禛他才半岁多便能这般听话,为何胤祉不成!” “就因耽误了会子才拿到这布老虎,没一开始便如他的意,胤祉便生气发火,甚至不惜伤害他人来泄愤!胤祉他两三个月前才从你身边抱去阿哥所,你莫告诉朕你对胤祉的性子一概不知,你莫说胤祉这性子是短短三两个月便养成的!” “你还有脸说胤祉胆小爱哭,被自家兄弟姐妹排挤,那秦氏死不足惜,你也绝不无辜,若非你对胤祉事事满足、溺爱成性,他又怎会小小年纪这般跋扈,无法无天!” 康熙爷越说越恼,激愤至极,恨透了荣贵人的愚昧无知,不说三阿哥,想当初长生阿哥娇气、挑嘴,不也是荣贵人给惯的,有长生这般先例在前,她还不知怎么教养孩子吗! 且都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并不是说孩子长到三岁七岁时才定了性,这性情乃至人品虽有天性使然,可起主要作用的到底是靠自小到大养成的习惯、经历、见识而决定的。 孩子都有不知轻重的阶段,可若是一开始就不给孩子定下规矩标准,那孩子只会一直放纵,往底线之下直奔而去,纠正孩子一遍不成那就两遍、三遍,日日这般教他,他总有一天会明白对错分辨黑白。 如若一开始就不知如何教养孩子,那这孩子就只能肆意生长,难以端正了。 面对康熙爷的训斥,荣贵人顿时血气上涌涨红了脸,她并非觉得羞愧,这一时间也难以理解万岁爷的良苦用心,她只觉得愤怒,只觉得万岁爷偏心至极看不见三阿哥的好。 万岁爷不喜她就罢了,怎么能连带着还厌恶了三阿哥去,三阿哥明明也是万岁爷的骨肉,怎么万岁爷只容得下四阿哥,却容不下三阿哥呢? 胤祉他才周岁罢了,怎当得起什么跋扈嚣张之语,他才刚刚学说话的年纪懂什么,爱哭闹些又能有什么问题,一个孩子而已,还能叫他如何! “这不可能!定不只这么简单!臣妾虽位份不高,可对三阿哥可是用心至极,三阿哥寻常要什么没有,怎会偏去抢了四阿哥的布老虎,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儿,三阿哥还不至于眼皮子这样浅!” “皇上又不曾见经过,只听孩子们的一面之词怎能作数,臣妾知四阿哥是皇上您的心头好,然同是您的皇子,您是否也太厚此薄彼了些,三阿哥他才只是个孩子啊,他连话都不会说他能懂什么!” 荣贵人再耐不住心头的怨恨和气愤了,谁都能瞧不起她,谁都能踩她一脚,可唯独不能看低了她的三阿哥,不能说三阿哥的不好,就是万岁爷也不成! 第三百一十八章 用心至极 荣贵人压抑许久的情绪倒是宣泄得痛快,自入宫以来伺候了万岁爷,她便也没有能这样痛快说话的时候了,可她是说痛快了,下一刻便觉侧脸猛得一痛,自侧脸到脖颈儿,整个人都被大力惯了出去一般跌倒在地。 康熙爷当着一众阿哥公主的面儿给了荣贵人一巴掌,“啪”地好大一声响,因气急力气过大了,康熙爷还不慎扫掉了手边儿瓶瓶罐罐的伤药,瓷瓶碎屑在阿哥公主们足边儿炸开了花,吓得几个孩子忙朝玉琭缩了过去,鼻翼颤颤,呼吸急促,连头都不敢抬。 纷乱过后殿内落针可闻,连三阿哥也是不敢再哭了,只大睁着双眼愣愣看着,也不知是吓着了还是怎得。 “好一个厚此薄彼!你眼睛瞎了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朕若是真厚此薄彼眼下就不该因三阿哥的举止动气,就不该同你这般废话!然朕若真是厚此薄彼就好了!就三阿哥教养之事还岂容得你置喙,大一开始就抱去阿哥所养着,便也没这事儿了!” “原朕还不明白三阿哥是如何养成这一身臭毛病的,你这一言倒是说得明白,用心至极,这就是你的用心至极!” 康熙爷指着荣贵人的鼻子斥骂着,声儿将窗纸都震得颤颤,虽不是训斥玉琭的,可天子一怒,只是余威便叫人心生惧意。 然比起她,下头的阿哥公主们才是真真受了惊,康熙爷虽惯给他们严父之感,可严厉只是在学问之上,寻常康熙爷同孩子们还是十分亲的,尤其是对女儿格外的宽容溺爱些,哪儿叫他们见过这样愤怒的皇阿玛。 三阿哥就不说了,他还小,便是经过此事也多半不记得,可荣宪还在场呢,她的皇阿玛这样训斥她的额娘,且不知小姑娘心中得有多害怕煎熬。 玉琭偏头去瞧,荣宪的眼泪都欲掉不掉了,还踌躇着想上前为额娘求情,然对着皇阿玛的愤怒,她又不敢上前,可是着急坏了。 玉琭对荣宪感观可不差,这孩子难得温顺乖觉,这会子不说旁的,只顾忌着荣宪的脸面,便不好叫她留在这儿了。 给一旁的魏启使了个眼色,玉琭小心翼翼地觑了康熙爷一眼,见康熙爷这会子奋力克制情绪,压着心火急喘呢,玉琭紧忙一手拉着纯禧一手拉着太子起身朝康熙爷微微福身去。 “太子和大阿哥还未上药,臣妾带着孩子们先去永和宫处置伤了。” 康熙爷捏着眉心未抬头,只腾出一只手来朝玉琭稍摆了摆便罢,刚刚气急了,竟也忘了阿哥公主们还在跟前儿,好在玉琭在呢,还能看顾着些,将孩子们带走还此处一片安静,如此也好叫他放开了处置眼前这没心没肺的。 玉琭得了允,不敢耽搁,这便护着孩子们先出了殿去,因这事儿因三阿哥而起,故而除了三阿哥以外的阿哥公主们尽跟着玉琭出来了,旁的孩子都还算能稳得住神儿,唯荣宪被魏启拉着出了殿就落了泪去,频频回头往殿中看,显然是放心不下荣贵人。 “魏公公,贵人她不会有事儿吧?” 荣贵人养不得自个儿的孩子,同样的,明明是惦记着额娘,可当着外人的面儿荣宪连一声额娘也称呼不得荣贵人,如此小心翼翼的问话,直叫人心中不忍。 可魏启岂能给荣宪打了什么保票,只得告罪一声儿将荣宪抱在怀中,轻声安抚着:“公主您放心吧,应是没什么大碍的,等万岁爷消了气就好了。” 荣宪虽小,却也知叫皇阿玛消气并非什么容易的事儿,只得抱着魏启的脖子好哭了一阵子,到了永和宫,这小丫头一下地又连跑到玉琭跟前儿求着,皇阿玛喜欢德娘娘,德娘娘定然是有法子的。 “求德娘娘救救荣贵人吧,儿臣求您了,求您替荣贵人说句话吧。” 如此求着只觉无甚诚意,小姑娘竟还跪在了玉琭跟前儿,玉琭岂能叫公主跪她,紧忙将荣宪给抱了起来,拿帕子给荣宪沾着泪,瞧着小姑娘这般急病乱投医的样子她也是心生感慨。 别看荣贵人自有了三阿哥之后便不甚在意这个女儿了,平日里甚少过问不说,凡有好的也总想不起来给荣宪去,可要说真心记挂荣贵人的还得是荣宪。 可见子女对父母的爱大多都是纯粹的,而父母对子女的爱时而却附带着条件。 然子女这般纯粹的爱也并不是一成不变,就拿荣贵人母女来说,如若荣贵人经此事以后还是轻忽荣宪,再有这事儿只怕荣宪也比不会这样挂心,这样为荣贵人奔走了。 “好孩子不哭了,我不是不想答应你,只是刚刚你也瞧见你皇阿玛气急的样子了,谁敢在那时候开口呢,即便我当时就替你额娘求情了只怕你皇阿玛也听不进去的。” 一听这话,荣宪可急了,原还只是小声儿呜咽,这会子可再压不住,抱着玉琭嚎啕哭了起来,边哭还边求着,只怕额娘同那秦氏的下场一般。 她若没了额娘,真真不知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了。 不等玉琭开口再安抚,纯禧和保清三个倒是先看不下去了,且都围着妹妹一道安抚。 “荣宪别怕,等一会儿皇阿玛不恼了,我同你一道儿给荣贵人求情可好?” “还有我,我也跟着一道去。” 、、、、、、 三个孩子还都是没社么私心的年纪呢,这会子只在乎手足之情,只在乎荣宪的情绪,这样好的孩子们没人会不喜欢的,玉琭心中微叹,心说也不知多年以后,他们这手足之情还能保留几成。 “罢了,你们都好好养伤吧,待万岁爷那头气消些了,我先去求求情看看,只是我也不敢同你保证什么,你心里有个数,这事儿到底还得看你额娘的态度。” 得了玉琭的应承,荣宪忙收了收泪谢过了德娘娘去,还从玉琭身上下来好生给玉琭行了礼。 “不管如何,儿臣都谢德娘娘出手相救。” 第三百一十九章 偏见蒙眼 “额娘她、她确实太纵容三弟了些,儿臣平日里都看在眼中的,只是身为子女,怎好言父母之过、、、、、以后想来额娘就不会再犯错了。” 希望如此吧,玉琭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只管叫莺时带着荣宪梳洗去,她也未闲着,纯禧的伤上了药,太子和大阿哥的伤还未来得及处置呢。 不过太子的也不严重,只是破了油皮,没流血,薄涂一层药就是了,可大阿哥被三阿哥咬了许久,这会子再看小孩儿的胳膊,牙印还都未消呢,还红肿发紫瞧着甚是厉害。 “你这伤是在内里,我先给你用冰敷一敷可好,明儿若是淤血消不下去再用药油好好给你揉一揉。” “冰有些凉了你忍者些痛,今儿可不能碰了热水,不然待明儿你这伤只怕瞧着更是骇人了。” 说着,玉琭叫人取了冰来,包了两层才往大阿哥伤处上放,手法极轻不说,还不住安抚着,只怕大阿哥嫌痛了。 大阿哥立在玉琭身前儿,自个儿的胳膊被德娘娘一只手托着轻放在膝上,另一只手则握着冰袋,明明自个儿的指尖子被冻得通红了,看着就有些痛,德娘娘面上始终噙着柔和笑意不说,反而还细细安慰着他。 大阿哥没应声儿,只是自上而下看着德嫔,看着这个私底下被额娘言语间贬低到极点的女人,便是这个角度只能瞧见德嫔的黛眉、翘睫和圆润的鼻尖,他也觉德嫔是极温柔、雍容不过的了,怎能像是额娘口中的那佛口蛇心之人呢。 若真是蛇蝎心肠的人,怕是不会私底下还对旁人的孩子那样关心备至,他平日里惯喜欢舞刀弄枪的,就是他亲额娘知他受伤,也没这般细致地替他处置过呢。 额娘只是爱唠叨,叫他少舞刀弄枪,叫他小心再小心,叫他好生防备着德嫔,防备着后宫女眷们,只怕他被人给害了去。 可皇阿玛都允德嫔看顾着阿哥公主们,又有什么可防备的呢,可见偏见蒙人眼,他瞧着德嫔可是后宫中难得的好人,性子好,也不唠叨,还总给他们零嘴儿吃,除额娘以外,这宫中也就德娘娘一个可亲近之人了。 思及此,大阿哥一时间还有些羡慕四阿哥,四阿哥有这样的额娘疼,她额娘便没这样照顾过他,他一个月里也不过见额娘几次,感情还不如奶娘深些。 “想什么呢?可是有些累了?也是我疏忽了,冰敷的时候长竟忘了让你坐下来等着了。”玉琭朝愣神的大阿哥笑笑,这小孩儿不知想什么呢,总盯着她瞧。 这眼神儿想叫人忽视都忽视不得,可玉琭看进大阿哥的眼中,又见他眼中一派正直清明,玉琭便只当大阿哥是等得不耐烦了,换了个手握着冰袋去,朝花月瞧了一眼。 “花月,快给大阿哥搬个绣墩来,这会子时辰可不早了,再叫膳房的送来些点心小食给阿哥格格们。” 大阿哥这才回神儿,慌乱移开了视线去,小声儿谢过了德嫔娘娘:“不累、不累,只是儿臣已然不算是个小孩子了,德娘娘不必这样哄儿臣,儿臣不怕疼的,儿臣进来学骑射,受伤已是家常便饭了,您只管处置便是。” 玉琭可不敢苟同,到底是旁人的孩子,不能不顾及着轻重:“受伤已是疼痛,总不好治伤时再叫你疼一遭了,你再忍一忍,一会儿就好了。” 说罢,玉琭又瞧了眼殿内的西洋钟,这才想起来时辰可是不早了,这会子若是叫阿哥公主们用多了点心只怕午膳就用不下了,她吃不吃什么时候吃都无所谓,可既是将孩子们带来了,总不能带着孩子们坏了规矩。 正巧花月还未出去,玉琭紧忙又叫住人,吩咐了午膳。 “午膳阿哥公主们干脆也莫回去了,就在我这儿一道用吧,你挨着个儿的问问奶娘阿哥公主们平日里都爱吃什么,不可大意了。” 花月这便应下,看了一眼大阿哥:“哎,奴婢省得了,就是不知惠贵人那儿可要知会一声儿?大阿哥难得来后宫一回。” 玉琭点头:“自当如此,延禧宫就在咱们前头呢,说来咱们回来时就该痛惠贵人说一声的,也不知她知不知大阿哥的伤,若是知道还一直等着不知要多担心,快去吧。” 花月不好耽搁,这便去办差了,去延禧宫见了惠贵人,惠贵人想来是等候已久了,早早穿戴停当,这便谢了花月一句直奔永和宫了。 她去的路上尚且能维持得住心平气和,然到了永和宫正殿门前,望见她的大阿哥就坐在德嫔跟前儿有说有笑的,她心中便有些稳不住了,只怕德嫔用心不纯,这便上前问安,眼神儿时不时瞥着大阿哥,只怕大阿哥不好。 “给德嫔娘娘请安,今儿大阿哥可是给姐姐添麻烦了,若非花月姑娘过来知会,臣妾还不知大阿哥在姐姐这儿已久。” 不同于荣贵人,惠贵人是个聪明的,凡事素来不自个儿冲在最前,也极会审时度势,故而这么些年来玉琭同她虽不算亲近,可见面也尽是心平气和,没什么矛盾可言。 玉琭忙请惠贵人起身落座,说话也十分和气:“也是我一时疏忽忘了给妹妹说了,好在大阿哥没什么大碍,眼下也已经冷敷了会子了,瞧着伤轻了些,不然我真真不知该如何给妹妹交待了。” “万岁爷和妹妹这样放心将大阿哥交予我看顾,今儿我却是失职。” 玉琭说话间收了冰袋,大阿哥这便起身朝额娘见礼,然一听大阿哥受伤了,惠贵人哪儿还顾得上规矩,忙拉过大阿哥上上下下瞧着,就怕孩子有半分不妥。 “伤着哪儿了?可要紧?我原听说是三阿哥的奶娘犯了错,怎么大阿哥还受了伤?” 这话说得急了些,难免就带上了些许质问的语气,然说罢惠贵人便知不该了,连改了口。 “臣妾失言,绝无怪罪姐姐的意思,就是一听说大阿哥受伤难免急切,还请姐姐勿怪、、、、” 第三百二十章 不沾晦气 惠贵人还未说完,眼神儿便落在了玉琭的耳上肩上,惊讶得微微掩唇:“呀!怎么姐姐也受了伤?” 玉琭无奈轻轻碰了碰耳垂,心想着再解释一遍也是累:“这就说来话长了、、、、、” 好在大阿哥怕额娘担心,嘴快些,三言两语便将这事儿给概括了去:“、、、、、总之这事儿断不是德娘娘的错,德娘娘已然十分尽心尽力了,额娘莫急,儿子也没什么大碍,还没纯禧姐姐伤得重呢。” 见大阿哥对德嫔这样维护,惠贵人心头颇不是滋味儿,然德嫔却是不是伤她大阿哥的元凶,惠贵人自也对德嫔气不起来,唯不爽荣贵人,亏她平日里这样同荣贵人亲厚,荣贵人怎不知将三阿哥教好些,伤了谁也不能伤她的大阿哥不是。 惠贵人动了动嘴皮子,到底是没在德嫔跟前儿说了荣贵人的不好:“三阿哥既是这般,那不知万岁爷打算如何处置?荣姐姐也不知眼下如何了?” “这我也是不知了,想来当是不会有大碍吧,荣贵人于开枝散叶上可是有大功劳的人。” 对着德嫔这话,惠贵人可不敢苟同,什么叫有大功劳的人,能将孩子生下,能叫孩子立住了,将孩子养好了这才叫功劳呢,荣贵人先前生一个夭折一个,只是给万岁爷徒增烦恼罢了,眼下这个还不叫人省心,这算得了什么功? 惠贵人心中恼着,心疼着大阿哥的伤,面上却是不改,见这会子也问不出什么了,她这便想带着大阿哥回延禧宫去。 可大阿哥却是有些不想走,心想着回去了定然是又听一耳朵数落,听得一箩筐叫他防备的话,他都快会背了,与其听额娘唠叨,还不如在德娘娘这儿同纯禧和保成一道说话玩乐来得自在。 “额娘,儿臣、儿臣一会子还得同二弟一道读书呢,今儿就不过去了吧,明儿正好不消得读书,儿臣再去延禧宫陪您可好?” 读书?读什么书? 大阿哥平日里最不爱的就是读书了,寻这借口来搪塞她,这臭小子明摆地就是在永和宫乐不思蜀了,惠贵人有些恼,然大阿哥当着人面儿叫她额娘已然逾矩,她又没资格约束了大阿哥去,属实憋屈。 玉琭哪儿能看不出惠贵人的意思,偏大阿哥这般年纪还不能体谅呢,玉琭忍不住笑笑,总归她这儿人多,多惠贵人一个也无所谓,干脆出声也将人一并留下,只管叫外人揣摩惠贵人的意思去。 “不然妹妹也留下好了,人多热闹,如此大阿哥称心如意了,妹妹也能多同大阿哥相处会子。” 惠贵人是想同大阿哥相处来着,可要相处也不能在永和宫相处去,眼下后宫派系林立,贵妃一派又强势,僖妃便总想拉拢她和荣贵人这般有子嗣的女眷。 然观僖妃一贯做派,跟着她只怕没什么好处可得,她自有大阿哥可依靠,平日里也不怎么和人积怨,故而僖妃那头她只不冷不热应付便是,也是不愿同贵妃和德嫔太针尖对麦芒了。 大阿哥留下来没什么,总归下头的阿哥公主们尽在永和宫呢,可她一旦留下就耐人寻味了,即便她没有投靠贵妃和德嫔的意思,怕是也得叫僖妃多想。 “罢了,姐姐这儿已然够忙碌了,臣妾便不给姐姐添乱了,回头得闲了臣妾再来姐姐这儿好好坐坐。” 惠贵人要走玉琭也不留,只管叫魏启送送人去,直到回了延禧宫,惠贵人这才松了口气,想想德嫔的态度和永和宫殿内的陈设,她也是不由得叹。 真真是贵气养人呐,从前她初见德嫔时,德嫔还是个瘦弱的、说话都无甚底气的小丫头,而今她再同人说话,那个无甚底气的便换做她了,不知不觉间,德嫔像是变了个一般,险些叫人不敢与她直视了。 然多想这些也是无用,惠贵人琢磨着,眼下还是打听荣贵人消息要紧,且不说她同荣贵人这些年的情谊,如若荣贵人真就这么栽了,她可失了一把好用的刀呢,眼看着秀女入宫在即,倒也可惜了。 好在康熙爷不是个拖沓的人,约莫又过了一两刻钟的工夫,乾清宫那儿便放出了消息,荣贵人禁足三个月,打今儿起一年内不许再见三阿哥,三阿哥也不消得阿哥所的奴才们上心了,这会子已然送去了太后处,以后便由太后亲自教养。 得,如此一来,荣贵人这有儿子可跟没儿子无太大区别了,三阿哥好命得了太后这一靠山,待三阿哥长大了,他怎还会惦记自个儿那身份低微的额娘。 即便还顾念着血脉亲情,他母子二人一年不见,再怎们顾念亲情怕是也亲近不起来了,更可况三阿哥眼下正是认人学话的年纪,久不见荣贵人,怕是也记不得荣贵人的好了。 “主子,听说荣贵人已然被送回钟粹宫了,回去的路上哭得好大声,几欲晕厥过去,您可要派人过去瞧瞧,关切些个?” 惠贵人跟前儿的管事公公陈寿上前压着声儿问了一句,然嘴上说着关切呢,眉眼间却含着些窃喜,可见并非真盼着荣贵人好。 惠贵人瞥了陈寿一眼,自顾自的用膳:“你若想去伺候荣贵人大可直说,试探我作甚,我还没糊涂到那个份儿上,这会子万岁爷正恼着荣贵人呢,谁同她亲近便要得了迁怒去,。” “不过外人都瞧着咱们同钟粹宫的关系好,若真不闻不问也说不过去,罢了,入夜时你提一匣子点心送过去吧,也算是咱们有心了。” 陈寿这便笑着应下了,开口点了几道点心,惠贵人一听陈寿说的尽是她们屋里有的,她又不爱吃的,当即满意点头。 她手头也不宽裕,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就不必再多花什么银子了,正好将她不爱用的给了人去,也不算浪费。 惠贵人这头儿精打细算着,既不想沾了荣贵人的晦气,又不想表现得太明显了些,然玉琭那头儿却是言而有信,既答应了荣宪,她用罢膳,听说康熙爷气得吃咽不下,这便提着食盒往乾清宫去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天子天女 不过要说全是看在荣宪面子上的也不至于,玉琭还不至于高尚到这个地步,她无非是心疼康熙爷罢了,总不能见康熙爷因旁人的错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 到了乾清宫门前儿,梁九功正急得团团转呢,见德嫔来了,他顿时眼睛一亮面上一喜,小碎步迎上前,心说可算是将救星给盼来了。 “给娘娘请安,您来得及时,万岁爷正置气不肯用膳呢,奴才哭也哭了求也求了,万岁爷丝毫不动容,直将奴才给踹了出来,奴才真真是没法子了,正要去求您呢,若您也不成,便只能去请太皇太后娘娘她老人家啦!” 说着,梁九功怕人不信似的,还特弓着身转过去给德嫔看他腚上的大脚印子,这样子颇滑稽,玉琭险些笑出声儿来,也佯装害怕去。 “哎呦,您可是万岁爷的心腹,万岁爷都不肯让公公您进,我怕是也不成,若也挨了万岁爷一脚,我这身子骨可承受不住啊,要不我等等再来?” 梁九功顿时苦笑连连,朝德嫔作揖:“娘娘就甭拿奴才逗闷子了,奴才哪儿能跟您比,您可是万岁爷的心头宝,奴才就是万岁爷心里的一根草,孰轻孰重一看便知呢。” 二人互吹了两句,玉琭笑笑也不再看着梁九功为难了,只是也不好露出什么轻松神色:“罢了,我今儿就斗胆一试,还请公公派给人为我开门,万一飞来个碗啊碟啊的,我也来得及躲躲不是?” 梁九功见德嫔娘娘肯出马,他顿时面上一喜,眉间的褶子都捋平了:“自当如此!自当如此!何须旁人来,奴才愿当娘娘的马前卒。” 说着,梁九功便快玉琭半步往昭仁殿去了,这门儿才刚开了半扇,二人便迎面受了康熙爷中气十足的一声儿“滚”。 紧接着就是一白玉盏扑面而来,“砰”得一声儿脆响磕到了梁九功的帽檐儿上。 梁九功被砸得后仰了一瞬,可双手却下意识得牢牢接住了那小小玉盏,这会子还心疼茶盏呢,若毁了一只,这一套也就废了,待回头万岁爷用无可用时再想起来今儿这事儿,难免又要心头不爽呢。 玉琭可是将康熙爷的脾气摸得透透的,知人不爽就爱拿物件儿撒气,得亏叫梁九功替她挡了一遭,然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玉琭趁机“哎呦”好大一声儿,且听得殿内动静大了一瞬,没一会儿便见康熙爷趿着鞋出来了,满面的急切都挡不住。 “怎么不出声就过来了?朕手上没数,没伤着你吧?” 话比人先到,待康熙爷到玉琭跟前儿了,这才知道这小丫头耍她呢,亭亭地在殿前立着,小脸儿比头上戴的一小朵儿茶花还红润艳丽,哪儿像是有事儿的样子。 说时迟那时快,梁九功紧忙滚到一边儿让了道,玉琭进门关门的动作一气呵成,断不给康熙爷拒绝的机会。 “我身子没伤着,就是受了惊,我心口扑通扑通直跳呢,爷感受感受?” 玉琭放下手中的食盒,就这扑康熙爷怀中去了,康熙爷神色稍霁,只是一想先前的事儿还是心头不爽利,轻轻摩挲了下玉琭的小脸儿便罢,也没心思做旁的,只拉着玉琭坐在罗汉床上,踢了鞋便躺在玉琭膝上去了。 “朕不想用膳,你陪着朕说说话吧。” 玉琭点头,也不提用膳的事儿了,康熙爷这么一大老爷们儿,少吃一顿又饿不坏,硬叫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用反倒不利消化。 “爷可是自责呢?想着荣贵人那句厚此薄彼?觉得三阿哥这般样子自己也有失职的地方?” 玉琭接连发问,康熙爷微大睁着眼睛稀奇地看玉琭,这话可是说到他心坎儿去了,如此好似情绪得以分担,虽还未说什么,康熙爷的心情便已然好了大半。 “知我者,玉琭也,朕又不曾说,你怎知朕为此苦恼呢?” 玉琭故意逗趣儿呢,手捏兰花,指尖轻轻点了点康熙爷的胸膛:“自是因我乃天女下凡,乃天子命中之人,你我二人自前世就心意相通,这一世为再续前缘,特保留那心意相通的本事,你想什么我自是清清楚楚。” 康熙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宇间的沉闷不悦尽数消解,那笑引得玉琭点着康熙爷胸膛的指尖子都跟着微微发震。 康熙爷忙握住了“天女”的小手,极配合地问:“那不知天女可有好法子开解?朕着实苦恼,先前气头上只觉得荣贵人固执愚昧,朕同她连惯子如杀子的道理都说不通。” “然冷静下来又想,朕若非忽视三阿哥,也不至于三阿哥坏毛病已然形成才得知,朕罚了荣贵人,亦是该罚自己,只是一顿不用罢了,自是不够弥补先前的过失,如若能叫三阿哥变好,朕少用几顿又何妨,倒是梁九功关心过火了。” 玉琭倒也理解康熙爷的自责,康熙爷是个极在乎血脉亲情的人,想来是自个儿儿时所受关切不多,故而他做了皇阿玛后,便总想在下头孩子们的身上来弥补自己的童年。 凡有空,康熙爷便要过问下头孩子们的吃穿用度,待阿哥公主们到了读书的年纪,他又恨不得亲自教授启蒙,连抱孙不抱子的规矩也全然不顾,别说他是个天子了,就是眼下寻常当家大老爷,也没几个比康熙爷做得更好了。 可阿哥公主们这么多,康熙爷真个个细细关切过去也属实没那个时间,都事事躬亲了又要下头奴才们何用? 三阿哥出生时又是水患又是战事最紧张之时,他这个孩子本就不像四阿哥那般不在乎的性子,爱哭、认生,头几个月康熙爷都不能抱他,抱一抱就要哭,这样的孩子又怎能叫人心生亲近呢? 后来又有了四阿哥,康熙爷自然又转移了视线,不过要说康熙爷全然不顾三阿哥也不尽然,好东西可是流水般的送去呢,凡四阿哥有的,也没怎的少了三阿哥那一份儿。 第三百二十二章 接连发问 “爷这可是想左了,你再怎么惩罚自个儿也是作用不到三阿哥身上的。” 玉琭抚了抚康熙爷的脸,极力放轻自个儿的声音安抚着:“其实要爷忽视了三阿哥也不至于,三阿哥养成的习惯并不是一时一刻就能表现出来的,今儿也是赶巧了,若不是三阿哥发了脾气也是看不出来的。” “别说爷了,就是这几日相处我也没将三阿哥的脾气往坏了想,先前爷还问我三阿哥是怎得了,怎么总爱哭,我还想着他只是不适应,虽有时候是有些说一不二的脾气,要什么就得马上拿到手,可他这不是还小,小孩儿脾气如何同大人相较?” 康熙爷微垂了垂眼皮子,他一上午又是处置政务又是发脾气着实心累得不轻,玉琭小手轻轻的摩挲叫他很是放松舒服,声儿也不由得懒了些。 “你莫总说好听的话哄朕,朕到底还是轻忽了的。” 一听康熙爷这话,玉琭轻笑了一声儿,干脆听话,句句往康熙爷心口戳去:“是是是,爷的确是轻忽了,不仅轻忽了三阿哥,连其它的阿哥公主们您也操心得不到位,平日里只是过问两句罢了,又能关切到哪儿去呢?” 康熙爷霎时睁大了眼睛看着玉琭,倒也说不清自个儿心头到底是什么意思了,玉琭安慰他的时候他总想自责,可这会子玉琭顺着他的话说了,他又向替自个儿辩解些个,可辩解起来,又莫名心虚,真真是奇了怪了。 “朕、朕这个皇阿玛当得也不至于那样不好吧?” 玉琭笑着睨了康熙爷一眼,也不给人呼噜毛了,既是康熙爷自找数落,她今儿好好数落数落人去。 “那我问爷,爷可知纯禧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常戴的一件首饰是什么?大阿哥平日里最喜欢看什么书?他喜欢骑射的原因是什么?还有太子,爷可知太子最爱的一道点心是什么?他又害怕什么?” “这些您知道吗?答得出来吗?怕是打不出来吧,哦,对了,还有四阿哥呢,您这会子怕是想着,旁的孩子朕不了解,四阿哥可是朕看着长大的,朕还能不知道吗?” “那我又要问您了,您可知四阿哥夜半几时醒?爱抱着什么睡觉吗?” 听着玉琭口中蹦出的这一连串儿问题,康熙爷可是被问得哑口无言,理屈词穷,连心安理得躺在玉琭膝上都做不到了,康熙爷跪坐在玉琭身侧,回想着刚刚玉琭的问题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 “纯禧、纯禧当是喜欢绯色吧,常戴一对儿朕赏她的珍珠蝴蝶钗,大阿哥不爱看书,太子应是同朕一般,喜欢萨其马,他回回来朕这儿,朕都见他吃用这个,四阿哥应是在丑时醒一回、、、、、、、” 他试图回答了几个,可个个不对,瞧着玉琭连连摇头,康熙爷抿了抿唇便也不在开口了,免得自讨没脸,只目光如炬地等着玉琭解答。 “纯禧最喜欢薄紫色,她有一半的衣裙都是这个颜色,她最常戴的首饰是她当年从恭亲王府带来的一只羊脂玉镯子,她长大了许多,眼下那个镯子除非敲碎以外已经取不下来。” “大阿哥也不是不爱看书,他只是时而沉不下心来,可他喜欢看游记,还喜欢看舆图,先前战事最紧迫时您这儿常放着一巨幅堪舆图,大阿哥总满心欢喜地瞧着,前儿说起来了闲话了,倒也忘了说到哪处,大阿哥要来纸笔甚至还能画出个大差不差的大清轮廓来。” “他爱骑射,是因他觉得在马背上驰骋的时候才体会到放纵自由的感觉。” “还有太子,太子其实不怎么喜欢用萨其马,他在爷跟前儿用只是因爷爱这个罢了,他反倒喜欢豌豆糕、糯米糕这般更甜的点心,他有些怕虫,大阿哥前儿捉了个螳螂,太子都不大敢靠近,整个人都是绷着的。” “至于四阿哥,他也长大了些,夜里已然不怎么醒了,只是他总爱粘着我些,睡着前需得抱着我的里衣才得以安心。” 康熙爷久久不言,好一会子才泄了气似的低了低头:“朕不是个好阿玛,自以为十分关心孩子们,对孩子们十分的好了,实际上什么都不是,只是孩子们表现得叫朕安心罢了。” 见康熙爷被她打击的不轻,玉琭忍不住又抱了抱面前的人去,叫他以一个十分依赖的姿态靠在她的怀中,包容着略带着些迷茫的爱人。 “万岁爷,知道孩子们的这些并不难,您只要好好腾出七八天的工夫,从早到晚地陪着他们就能知道的差不多了,可是您有这工夫吗?别说腾出来七八天的工夫了,就是腾出一整天的工夫都难,若真这样计较着,您疏忽的事儿可多了去了。” “如若你真要对孩子们事事过问关心着,那不知宫中养这么多闲人作甚,还设立阿哥所作甚,还要我们这些后宫女眷作甚?你还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做呢,国事天下事要比孩子们细枝末节的喜好要重要得多。” “你有关切阿哥公主们的心就是了,具体的自有人代你照顾阿哥公主们,就拿三阿哥的事儿来说,您给的关切不比给四阿哥的少,可三阿哥这般全赖下头人没伺候好罢了,怎能怪到你身上呢。” “亡羊补牢,犹未为晚,三阿哥才刚周岁多些,他以后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什么都来得及,爷为何要气恼难过,合该开心庆幸才是,若是真等他十岁二十岁了爷才发现他的脾性不好,那时候才叫晚呢。” “不过就眼下爷同阿哥公主们的相处时间来说,也算不得少了,为何爷不如我知道得多,想来是因为爷是他们的皇阿玛,不仅是他们的阿玛,皇字在前,难免拘谨。” 康熙爷环着玉琭的腰身,几乎是半躺在了玉琭的身上,他因玉琭的话无比放松着,心头沉甸甸的自责之感还真奇迹般的消散了大半。 第三百二十三章 言不尽意 康熙爷只觉得他的玉琭神奇极了,几句话便可将他的心捏瘪揉圆,再细细给他雕琢坚硬的外壳了,小心维护着他内里脆弱的那一部分,好似什么事儿在玉琭的嘴中一过便算不得什么事儿了。 想来这也是为什么他对外人防备甚重,处处猜忌,唯独不由自主地就想对玉琭敞开心扉的缘故吧。 康熙爷微微抬头,对上玉琭那双永远充斥纯粹的眼睛,罗汉床临窗,外头的正午暖阳柔柔的覆盖在玉琭的身上,像是给玉琭嵌了一层金边儿似的,先前那句天女虽是玩笑话,可康熙爷恍惚间却觉得这大概不是玩笑。 玉琭就是老天爷赐给他的金玉良缘之人,有灵犀一点通的本事。 “我要是能在年慕少艾的年纪便同你在一起就好了,从前大概是虚度了好些年,不知如何为人父母,也不知何为交心体贴、以心换心,唯遇见你才渐渐明白,我要学的太多了,你可别嫌我笨才是。” 玉琭顿时笑得眉眼如弯月一般,忍不住将康熙爷搂得更紧了些,想来是见惯人冷肃强势的样子了,猛然得见康熙爷这般依赖她,甚至有些和煦柔软如春风中的柳条时,她简直是爱不够眼前的人。 “我亦是从前懵懂无知,若是年纪小时便认识了你,只怕要碰的头破血流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哪有眼下更心态平和些,那时候若真遇见未必是好事、、、、、、” 不等玉琭说完,康熙爷撑着胳膊微微抬起上身,自下而上在一片阳光漫晕中吻住了那一片柔软的红云。 他们二人之间还需在说什么吗? 自是不消得再说了,大概像是书信中末尾总留得那句话:“书不尽言,言不尽意”,意都在心中呢。 殿中二人气氛正好,颇有些难解难分,外头梁九功还急得没头苍蝇似的在廊下踱来踱去呢,不知里头什么情况,偏魏珠又来问:“师傅,这膳可都热三遍了,再热只怕就不能入万岁爷的口了,您看奴才是吩咐膳房再做一份还是怎的?” 梁九功岂能给魏珠准数去,瞧了眼天光,只觉得不能再耽搁下去了,然他又不敢贸然叩门进去,只怕又惹得万岁爷不快,便想着悄悄去窗口边瞧瞧也使得,若是里头无社么异动,万岁爷声儿也不高,想来便是无事了。 如此想着,梁九功便放轻了步子过去了,然他还未站定呢,只一抬头便从半开的窗缝中瞧见了主子们亲昵万分的一幕,梁九功顿时呼吸一滞,面色煞红,赶紧的低下头收了视线逃似的又跑了回去。 “师傅您怎么了?怎么脸色这样不好?可是热着了?” 梁九功紧忙朝魏珠摆手,见这小子愣头愣脑的还要问,梁九功急急给了人一脚去:“不必管咱家,还不快速速叫人都站得远些,这一个时辰之内断不可叫人打搅,都长着些心!” 一说这个魏珠可没什么不明白了,自觉迟钝,紧忙朝周围的奴才们都使了眼色去,亦特嘱咐了稍远些的侍卫兄弟们,众人颇有默契,一道儿往外走了两丈才站定,再远可就听不见里头叫人伺候了。 然众人今儿也瞎操心了,他同玉琭只是十分纯洁地亲昵了会子罢了,下午康熙爷还得见了下头的大人,便是有心也没时辰,只约莫过了两刻钟康熙爷便唤了梁九功进来,吩咐摆膳。 玉琭午间光顾着照顾阿哥公主们去了,自个儿倒是用的不多,这会子正好同康熙爷一道再用一顿去,也是用膳的时候,玉琭才想起来荣宪的请求。 不过康熙爷是天子,一个唾沫一个钉,哪儿有朝令夕改,叫人收回成命的道理,她虽是不能替荣宪求康熙爷免了荣贵人的罚,然其间还是有些操作空间的,至少能叫荣宪满意就是了,旁的倒不必在乎。 “爷,今儿您当着孩子们的面儿罚了荣贵人,可是把孩子们都吓坏了的,他们午间用膳都没什么胃口。” 玉琭执玉箸给康熙爷夹了一块儿羊肉,康熙爷直接用了,吃相十分斯文规矩,咽下去了这才看着玉琭开口。 “是朕疏忽孩子们的感受了,以后定然多注意些。” 康熙爷的态度十分端正恳切,玉琭听着是不觉得如何,可梁九功却是一阵恍惚,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万岁爷,总觉得万岁爷今儿怕是吃错药了,这话着实将自个儿放得低了些。 然后头的话更是叫梁九功不敢置信了,德嫔素来同荣贵人不对付,今儿却是开始体谅荣贵人,言语间替荣贵人求情了。 只见玉琭又给康熙爷夹了块儿脆笋,言语间颇有些犹豫,还带着几分叹息:“纯禧他们也就罢了,好歹年纪稍长些,这事儿又不关乎他们,渐渐的也就不在意今儿的事儿了。” “可荣宪不同,她眼下才五岁,正是开始懂事又没那么懂事的时候,眼睁睁得瞧着自个儿额娘被打被罚,她当着爷的面儿不敢哭,可一出去便怎么也止不住泪,还声声求我替她额娘求情。” “我瞧着荣宪真真是心头不落忍极了,爷已是不让荣贵人见三阿哥了,总不能连荣宪也见不得,我虽同荣贵人以前有些龃龉,平日里也走得不近,可到底都是做额娘的,总能体会几分。” “爷就当可怜荣宪,允荣宪能时常去见见她额娘吧。” 康熙爷一时没应声儿,捏着筷子想荣宪的小脸儿,比起纯禧的活泼讨喜,荣宪也是个不怎么叫人注意到的孩子,比起纯禧,康熙爷就更不怎么了解荣宪了。 此时康熙爷才刚放下自责,心头还未全然不在乎此时,想了又想,到底是为了荣宪答应了下来。 “便依着你的意思允荣宪时常去见荣贵人吧,只是这几日便不必了,叫荣贵人好好冷静冷静去,五六日后,再叫荣宪去也不迟。” 玉琭面上一喜,这便起身朝康熙爷微微福身,替荣宪谢了康熙爷去,如此她也不算是辜负那孩子的期待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 出宫观礼 “你代荣宪谢朕作甚,合该荣宪好好谢你的,谢你不计前嫌,也谢你的心软大度,后宫之中,也幸好有你。” 康熙爷不肯叫玉琭拜他,这便拉着人专心用膳去,用罢膳玉琭还留下陪着康熙爷小憩了会子,直到快该是下头大人来御前的时辰了,玉琭这才走。 以后康熙爷不愿再叫玉琭劳累了,便免了玉琭看顾阿哥公主之职,眼下天儿正好,如若阿哥公主们想聚在一处了便去御花园消遣,由各自奶娘看顾,玉琭去与不去随意,如此也省得他的乾清宫日日不得安生了。 这般平静的日子倒也过得极快,没几日便进到五月里,该是巴尔善和玉玳要成亲的日子了。 玉琭因先前便请巴尔善将给玉玳的添妆之物送去,她二人成亲这日再派不派人过去便无所谓了,无非是叫人再送去一句祝福,她自个儿不得出宫观礼,便也无所谓叫下头人如何做了。 玉琭头一晚便只给家里送了信儿,幻想半宿玉玳穿着嫁衣的样子,暗自欢欢喜喜的睡了去。 然天还未亮,玉琭便感觉自个儿身子一轻,好似被人扶着坐了起来,身边儿似有暗暗交流之声,可眼下实在太早,玉琭属实困极,还未彻底醒来就又睡熟了去,随便人如何摆弄。 倒也不知过了多久,玉琭只觉自个儿好似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身子好似飘飘悠悠无所依,像是躺在小舟上一般,弄得她晕晕沉沉,好一会子才睁开了眼。 玉琭下意识揉了揉眼睛,缓了好一会子才发觉眼前不是她永和宫里的藕色轻纱帷幔,而是换做了更厚重些的靛色,榻小而窄,微微摇动,显然是在马车之上。 任谁一睁眼到了个陌生之地都要紧张非常,玉琭也不例外,紧忙先检查了自个儿,见身上衣物整齐,手脚自由,这才略放下了些心。 想来是听见了她的动静,帘子忽地被拉开一掌宽的距离,光投了进来,玉琭瞧见了康熙爷那张熟悉的脸。 “可算是醒了,快梳洗用膳吧,你若再不醒可要耽误吉时了。” 吉时?什么吉时? 倒也不光是不知这吉时何意,玉琭的疑问可太多了,可这会子不方便问,玉琭还未梳洗呢,只怕自个儿蓬头垢面口气不佳,先接过康熙爷递来的清盐和温水净了齿,又鞠水镜面,擦脸梳头间这才细问了些个。 “爷闹的这是哪一出啊?咱不会出宫了吧?怎不叫醒我,这一路的风光可错过了。” “你莫不是忘了,今儿可是巴尔善和你妹妹的大好日子,朕今儿不是皇帝,你也不是德嫔,咱们只当巴尔善的堂兄堂嫂观礼去,便不提你同你二格格的姐妹情深,朕同巴尔善也犹如亲手足一般,自是不能错过弟弟的大好日子。” 康熙爷失笑,抬手替玉琭抿了下下巴上的水珠,悠悠地呷了口茶。 “朕倒是想叫醒你,原想着又是叫人给你更衣又是抱着你上马车颠簸,怎么着你也能醒的,谁道你睡得极香,将将路过一杂耍,又是敲锣又是打鼓的也吵不醒你,如此干脆叫你睡着吧,到地方再叫你也不迟。” 一听这话玉琭可来劲儿了:“爷怎么不早说啊!若早说我必不肯睡的,就因不能看着玉玳出门子,我还失落好几日呢,昨儿夜里也是想着今儿多睡会子,最好一醒来就能听下头人说了他们二人成亲有多热闹。” “若是起早了,我只怕要盼得心急气燥,偏又自个儿观不得礼,在宫中枯等也是难受。” 康熙爷直笑,笑玉琭聪明时真真是聪明,可偏爱在些小事上琢磨不透,就是不为玉琭,怎也不想想他多重视巴尔善,自是不肯错过这事儿的。 “那你这得睡到几时啊?巴尔善巳时二刻出门去你娘家接亲,闹腾罢依着规矩午间还要在你娘家用一顿福粥,见见你娘家那边儿的人,而后才将玉玳迎上花轿,绕城风光一周,不走回头路,待到回府行礼便已时酉时了,走走规矩,闹腾闹腾,礼成怕都要天色见黑了。” 玉琭微微蹙眉,她先前只挂心玉玳的嫁妆和家里要准备的事儿去了,没怎么过问整个流程,这会子听康熙爷一说,才知成婚竟这样麻烦。 “这些时辰都是钦天监算出的吉时吗,怎这样麻烦?” 康熙爷好似看怪物似的稀奇看着玉琭,他眼中的玉琭好似就没什么不知的,说什么都头头是道,怎得遇着常识却是全然不知了。 “自是钦天监算出来的吉时,半分不能差的,不说巴尔善这般身份的,就是民间也这样办,你以前没见过听说过吗?” 玉琭顿时心头一紧,她哪儿知道这个啊,她穿来的时候就没在家里呆几年,很快便小选入宫了,自是不曾听闻。 “我岂能没见过,就是寻常人家不这样麻烦罢了。” 玉琭紧忙解释着,寻着借口:“爷也知我娘家以前底细,寻常也没什么来往,便是又来往的也俱是布衣,家境多是不好,办喜事大多从简,过了六礼之后叫人算个吉日选个时辰,吹吹打打就将新媳妇抬进门了。” 康熙爷没多怀疑,忙点了点头,他知道的也不过是高门望族里的喜事,想来自是同下头不一样的。 不说这个,今儿康熙爷不愿现真身抢了巴尔善的风头,打扮的可是极为寻常,相对的,玉琭身上这身儿也并不出彩,而且还是汉人的打扮。 上身是水红宽袖对襟大褂,下身是杏色镶边的海棠凤尾裙,玉琭还没穿过汉人的衣裳呢,瞧着十分新鲜,左看右看半晌儿才发觉自个儿并不会梳相配的汉家妇人头,只得又叫花月挤进来伺候着。 不同于旗头的华丽堆砌,汉女的发型可比满人的温婉多了,端得是叫人一瞧,如水般的柔情。 玉琭头发密而蓬松,花月便给玉琭梳了个雀尾头,上头也不缀太多饰物。 鬓两边一左一右各戴一扇形的珍珠钗,头顶脑后再加之小小的点翠团花装点,后头的雀尾上再缀一银质花形的小钿就够了,耳朵上缀着一小串儿短短的米珠流苏,便瞧着端庄中又不失娇俏。 第三百二十五章 京中红人 “如何?”待花月伺候罢,马车上的铜镜颇小她也不大能看清自个儿,玉琭只能在马车上扭着身儿问康熙爷去,头一回这般打扮,她还有些不习惯呢。 “爷瞧着可还妥帖?怎么忽地想起来叫我这般打扮着了?” 康熙爷出宫低调得很,马车原就算不得太大,先前为了叫玉琭睡得舒服些还用一道帘子隔成一坐一卧两块儿地方,坐的地方中间还放了一矮桌,玉琭起身才在康熙爷跟前儿勉强转了半圈儿,康熙爷笑着故意抬手一勾玉琭的腰,玉琭脚上一轻,当即便落入了人怀中。 “咱们德嫔娘娘穿什么不好看?朕瞧着你这一身儿比宫中的打扮还好看呢,至于为何叫你这般打扮,一来是朕私心,二来也全因咱们娘娘可是京中红人,若海叫你打扮得雍容华贵,咱们此行便也瞒不住了。” 玉琭干脆也不起身来了,依偎在康熙爷怀中嗔笑:“我算得上什么京中红人,我日日待在宫中人不识,咱们若到了公爷府上,您在人前儿才是熟面孔呢。” “你怎么不算是京中红人,满京城谁不知德嫔娘娘最受圣眷,下个月便开始选秀了,好些人打听你的容貌性情呢,只怕入了宫得罪了咱德嫔娘娘,你同你妹妹又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近来她也没少在外走动,若不给你换了打扮定能被认出来。” “至于朕。”康熙爷笑吟吟地,背着手往暗格中摸索着,没一会儿便掏出一条胡须贴在了嘴唇儿上头,另又带了一鸦色的六合帽,配合着身上略显老气苍色元宝纹长袍,瞧着还真像是略上了些年纪的。 “如此打扮着,若非同咱们亲近非常的,多半也认不出咱们的身份来。” 五月中旬的天已然有些热了,其实并不太适合戴帽子,康熙爷只是给玉琭瞧瞧罢了,这会子既是还不必到人前儿,康熙爷自是不愿受罪,边取下了乔装边给玉琭解释些个。 “不过巴尔善知道朕同你出宫的事儿,今儿也尽由他的人保护咱们去,然他今儿事儿稠,朕也不想再叫他多操心安置咱们去,便想着来回接亲咱们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朕叫梁九功在萃华楼包下了整整一层,巴尔善迎送亲的队伍正好能路过萃华楼前后两条路。” “待到巴尔善接了玉玳回府了,咱们再登门观礼去,吃他二人一杯喜酒就罢了,之后若算不得晚,朕便陪着你四下逛逛,你可是有好久都不曾出来看看了。” 一听康熙爷安排得妥当,还有工夫一道逛街,玉琭自然喜不自胜,搂着康熙爷的脖子亲了人好几口才作罢。 康熙爷任凭玉琭可劲儿闹腾他,眼中的宠溺无奈藏都藏不住,时而听外头走街串巷的小贩吆喝,康熙爷还叫人停下车来给玉琭买些没吃过没见过的小玩意儿去,如此走走停停,到了巴尔善带着人出门结亲的时辰二人才到萃华楼。 不过二人倒是不急,萃华楼在公爷府和乌雅府中间的位置呢,要等巴尔善一行人来还得好一会子。 玉琭扶着康熙爷伸来的手臂下了马车,抬头乍一看着萃华楼还不由得惊叹:“以前怎么没听说过萃华楼,还建得这样气派。” 康熙爷笑看了玉琭一眼,也不急着解惑,拉着玉琭先进去再说。 萃华楼门脸儿气派,约莫阔八间,高四层,越往上越窄些瞧着像是个胖宝塔,外观漆面簇新,细看瓦片都是琉璃瓦,虽不及宫中,但瞧着也很是不俗了,萃华楼三个字更是龙飞凤舞,像是出自名家之手。 进去罢,里头更是别有洞天,布置得不像是个酒楼,倒像是个楼中小院,曲径通幽,闹中取静,待跟着小厮上了二楼,才见些临窗散座,中间被花鸟屏风隔开,不知从哪处传来丝竹雅乐,幽香阵阵,叫人不由自主的静下心来,说话声儿都不由得压低了些。 玉琭心想着,这地界儿端得是一派高雅,布置极佳,别说其间摆设,就是吃茶用膳的器具都是金玉之物,来往怕都是些身份不俗之人,一般暴发户来这儿多半得心中打鼓。 再往上走也不见空间变窄,因厢房设置得少,进去便显得更开阔了,然到这儿康熙爷还是不停,直进了最上头的那一层才算是到了地方。 最上面这一层只招待一桌客人,故而空间更显宽阔气派,其间用屏风隔开三块儿,分别用作正厅、寝间和书房,乍一看不像是酒楼,倒像是回家似的,玉琭自顾自的转了转,在书房瞧见了同康熙爷弘德殿中一模一样的矮桌和软垫,心中这才隐隐有了些猜测。 京中能有这大手笔的也就是康熙爷了。 “爷怎么冷不丁的再外头建了个酒楼去?这一层瞧着布置还甚至温馨,这儿别不是爷金屋藏娇之地?” 玉琭玩笑一句,康熙爷临窗坐下抿着唇直笑,抬手叫玉琭过来,好似是先前在马车上没抱够,这会子又将玉琭给揽入怀中了。 “朕有你一个娇气宝儿都够了,哪儿还消得在外头藏什么娇,这萃华楼是朕出了银子不假,然实际上管着此地的人是巴尔善,你可还记得博易书斋?” 博易书斋这命儿甚是耳熟,玉琭一想便想到了,不就是鳌拜余孽的据点嘛,巴尔善和玉玳也是在这儿出的事儿,这地方玉琭可是想忘也忘不了的。 “听爷的意思,难不成萃华楼原身就是博易书斋?” 康熙爷微微点头:“是,也不是,那博易书斋原先被巴尔善杀进杀出的,简直是被血洗了一遍,即便后来被查封也是弄得人心惶惶,叫人不敢再靠近这片血腥地,打更人都要绕着走,连带着周围店家也接连搬走,这一片儿险些空了。” “后来朕和巴尔善便琢磨着,这寸金寸土的地儿与其放着叫人畏惧,倒不如推翻重建,热热闹闹请人做法再盘活了去,后来便有了这萃华楼。” 第三百二十六章 摆了一道 “这地方算是朕的私产,不过没什么人知道,只是借一江南商人名头罢了,巴尔善寻常在此坐镇,一来方便他接受来往消息,二来也算是下头兄弟们的一个落脚点,三来还能转点儿银子补贴着。” “还别说,这么京中多了个这般雅致的地界儿还真吸引不少人来,能来这儿的自是不缺银子,朕和巴尔善一合计,干脆心黑些,这儿最不济的一壶茶就得五两银子,萃华楼到今儿才经营半年,已然赚了好几千两银子了、、、、、” 玉琭听得直啧啧赞叹,心说能人甭管干什么都能干出些名堂来,不过若说这地方有多要紧也不至于,管康熙爷的态度,也不过是消遣罢了,赚个千儿八百的康熙爷和巴尔善也不甚在乎。 说话间,梁九功亲自送来了茶水点心,在外头吃用不得不慎重,即便在康熙爷自个儿的地头上也不能不小心着,先是用银针验了,有叫一验毒的小奴才试了,没什么不稳妥的主子们这才得用。 玉琭先前光顾着打扮呢,还未吃早膳,梁九功送来的可正是时候,康熙爷呷了口茶,面上始终带着些淡淡的笑意,可见此次出宫康熙爷心情很是不错,这会子还开口劝梁九功莫要这般紧张,巴尔善既是早有安排,只管信人的手段才是。 然梁九功面上一派为难,哪儿肯放松,康熙爷知其用心便也不再多言,只问巴尔善迎亲队伍到哪儿了,迎亲队伍去的当是快些的。 梁九功一只上心打听着呢,这会子忙会:“公爷带着队伍已然出来两刻钟了,这会子在西街呢,想来至多还有一盏茶的工夫就到了,届时也不必怕错过,迎亲队伍敲锣打鼓最是热闹不过了。” 正说着呢,梁九功耳朵尖,忽闻打西边儿隐隐传来鼓乐之生,他当即面上一喜,眼角儿都多了两道褶子。 “真真不经说,瞧这时辰,咱们公爷今儿也忒急了些,这会子竟就快走到萃华楼下了。” 康熙爷和玉琭也是听到了,也顾不上吃茶用点心了,这便凑近窗口往外瞧着,果然,远远的有一大片红缓缓而来,掌仪司的宫人左右分列,奏乐之声逐渐清晰,红皮大鼓敲得人耳膜都隆隆作响。 巴尔善骑着油光水亮的黑色骏马行在最前,身着礼服胸前配红绸大花,真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隔得老远玉琭都能瞧见巴尔善的牙花子,笑得那叫一个灿烂,吃错药似的亢奋。 巴尔善身侧陪着几位年纪相近的小爷,穿戴亦是喜庆,这七八位大概是巴尔善的傧相,行动间还挎着红竹篮朝街边两侧百姓扔喜糖和系了红绳的铜钱。 光是走跟前儿这不足百丈的距离,玉琭便眼睁睁的看着其中一位傧相撒空了五篮子铜板子,倒也不知巴尔善到底准备了多少,后头近百亲兵夹着花轿,源源不断的将装满的篮子递上前去。 粗粗一算,光是走一趟怕是巴尔善便得送出去百两之多,出手不可谓不阔气。 周围百姓无不捧场的,跑前跑后的孩子们甚至脱下小衫系成布口袋接钱,脆生生的说着讨巧吉祥话,巴尔善听见了,面上笑得就更灿烂了。 迎亲队伍浩浩汤汤快行至萃华楼下时,巴尔善似想起了什么,紧忙抬头去瞧,忙冲康熙爷和玉琭拱手去,康熙爷似被这般热闹氛围感染了一般,还学着下头百姓朝巴尔善喊着吉祥话。 “祝公爷和夫人芝兰茂千载,琴瑟乐百年!早生贵子!一口气生他七子八子!” 听见康熙爷甚不正经的起哄声儿,巴尔善顿时脸红大笑,也不知贴着身侧的马小忠说了什么,从人手中接了两个红色的荷包来,巴尔善振臂一扔,就这么轻轻松松将两个荷包扔到了康熙爷和玉琭身前的窗台之上。 “谢兄弟捧场,借您吉言!” 康熙爷笑着,攥着两个荷包挥了挥示意收到,而后默默看着巴尔善带着队伍渐行渐远,他心中还感慨万千,眼眶子都微微发热。 “其实别看巴尔善早几年前便替朕办事了,可朕有时候还总觉得他还小呢,还得朕操心着关切着,谁道一眨眼,他也成亲了,不久也要做阿玛了。” 直至再看不见巴尔善一行了,康熙爷这才拉着玉琭跌坐在椅上,边感慨着边将手中的荷包递给玉琭,叫人打开瞧瞧去。 两个荷包鼓鼓囊囊地,惦着还有些压手,玉琭打开了瞧,里头物件儿可同刚刚撒给周围百姓的不同,上头是个小油纸包,里头包着足八颗指肚大小的糖块儿,上头还用苏木泡水写了红色双喜字,下头则是一对儿“枣生桂子”的金挂串儿。 康熙爷接过那金挂串儿瞧,心说巴尔善给他这个,好似祝他早生贵子一般,那头玉琭吃糖呢,接过刚“咯嘣”一声儿咬开便呸地吐了出来。 “怎得了这是?不好吃吗?”康熙爷忙关切了玉琭去,可谁道玉琭红着脸,将吐出来的糖块儿芯子给康熙爷瞧:“里头竟是生的!糖壳儿里裹了团生面!” 康熙爷愣了下子,顿时大笑起来:“巴尔善也是知朕心者,怕是早猜到今儿朕得开玩笑逗弄他去,他反早早准备摆了咱们一道去!” “朕催他们生,他也催咱们再多生几个呢!” 玉琭岂能不明白,接过梁九功递来的茶水漱了口,瞧着巴尔善送给他们的物件儿也是忍不住笑去,真亏他能想出这法子去。 借着这股子高兴劲儿,午间用膳康熙爷都多用了两碗,琢磨着离巴尔善接了新娘子回来还有些时辰,康熙爷同玉琭用罢膳,还一道出去在附近逛了逛,回来又小憩了片刻,便又听得萃华楼后头那条街热闹起来。 这是巴尔善接上新娘子回来了。 康熙爷和玉琭也不在耽搁了,这会子便动身一道往巴尔善府上去。 马小忠已然带着人在府前迎接了,康熙爷同玉琭自不消得在前院儿应酬什么,只管跟着马小忠去了正厅偏间候着,这会子人都还未跟着进来,故而还算清静。 第三百二十七章 心急难耐 玉琭惦记着妹妹呢,少不得问问马小忠今儿跟着他们主子接亲的事儿。 马小忠本就是个话稠的人,借着欢喜的劲儿更是描述得眉飞色舞,说他们主子进门过三关真真是风头无两,又是拉弓射箭又是作诗抒情,请来那么些傧相竟全无用处了。 “末了夫人上了花轿,我们主子依着老规矩该是在轿子前踢几脚的,如此以示当家作主的爷们儿威严,然我们主子是断不肯在夫人跟前儿耍什么威风的,不踢轿子也就罢了,反而还将自个儿的脚伸过去给夫人踩。” “而后高声对夫人娘家人和周围宾客说,以后辅国公府上下全凭夫人做主,他万事都听夫人的,能娶到夫人这样好的女子,是他高攀了,是几辈子修不来的福气。” 玉琭听马小忠说了这话,竟有些微微鼻酸险些没高兴得落泪,那些老规矩虽是做不得真,可巴尔善的态度着实叫人动容,他真真是将玉玳捧到心尖子上了。 说话间,外头便热闹起来了,马小忠告罪一声儿,出门张望了下便兴奋回话:“爷、夫人、我们主子迎夫人回来了!” 康熙爷和玉琭连忙起身去正厅候着去,这会子正厅内已然立了不少人了,二人寻了个边边角角不惹人注意的地方站定,翘首盼着,没一会子便见巴尔善拉着玉玳走了进来,二人连红绸都不用,就这么手拉着手进来。 周围宾客纷纷打趣,笑巴尔善急切,巴尔善臊着脸也不反驳,被说狠了还破罐破摔去,直嚷嚷着娶媳妇就这么一回,爷自是巴不得和媳妇贴着呢! 如此又是引得人一阵好笑,再看玉玳,虽人盖着盖头瞧不见神色,可看同巴尔善握着的那只柔荑,涂着大红蔻丹的手指紧了又紧,可见也是臊得不轻。 且照着周围爷们儿夫人们这样闹腾,只怕要耽误了吉时,片巴尔善高兴过了头,就知道傻嘿嘿的笑,康熙爷朝梁九功使了个眼色,只见梁九功忙挤到主位前,从怀中小心翼翼的掏出一圣旨来。 且听梁九功高而亮的一声儿冲破热闹喧嚣:“请辅国公爷、夫人接旨!” 众人心头一紧,顿时收了声儿朝圣旨跪下,康熙爷和玉琭原藏在人群中低调得很,倒是忘了圣旨一出就得跪,二人反应慢了一拍,满场除了梁九功就见二人站得直直的了。 康熙爷心头不由得笑骂一声儿,竟忘了这个,他还不想暴露呢,紧忙拉着玉琭跪了自个儿的旨意去,说来也是好笑。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辅国公爱新觉罗巴尔善于乌雅氏乃天赐良缘,天造地设,再次良辰,特赐金镶玉如意一对儿,三镶宝石带钩一对儿,各色彩缎两百匹、花缎两百匹、蟒缎、金花缎、蝉翼纱、软烟罗、、、、、、、、” 梁九功语速颇快,然念这一连串的赏赐之物还是念得他口干舌燥、嘴皮子冒火。 自巴尔善得赐婚以来,这已经不知是康熙爷赏的第几回了,这一次没什么太珍稀的物件儿,可胜在都是体贴家常之物,足叫人瞧见万岁爷对公爷的看重。 梁九功足见了一刻多钟,这才“钦此”了,巴尔善夫妇忙谢了恩去,众人也跟着大呼万岁,而后趁着喧闹暂未拢来,喜娘紧忙上前唱和走规矩。 待拜了三拜,便算是礼成了。 巴尔善直接抱着玉玳入了洞房去,康熙爷和玉琭被马小忠请去正院厢房稍坐,旁边儿就是巴尔善和玉玳的寝间,虽知这会子巴尔善不过是掀个盖头罢了,然听着隔壁的嬉闹,康熙爷和玉琭还是稍有些不自在起来。 不过很快隔壁便开了门,丫鬟婆子鱼贯而出,紧接着过来的便是巴尔善同玉玳,二人连衣裳也顾不得换,紧忙先给万岁爷和娘娘请安才是。 “给万岁爷和娘娘请安,说来也是有些可惜,万岁爷好不容易来了,臣弟原是想将万岁爷当作高堂来拜的。” 康熙爷忙请巴尔善和玉玳起身了,笑笑岂能应了这话:“若朕真坐上高堂之位了,只怕今儿就不会这样热闹了,今儿可是你的大好日子,朕自是不能抢了你的风头。” 巴尔善嘿嘿笑着,忍不住看了身侧的玉玳一眼,面上不由得更红了。 “皇兄和娘娘一会子留下来吃酒吗?今儿弟弟请来的傧相不少,外头足够招待了。” 康熙爷摇头:“爷同玉琭吃一杯喜酒便罢,今儿你是新郎官,怎好不露面,外头大伙儿还等着灌你的酒呢,你若真不露面,明儿传出去还不知怎么说呢,你厚脸皮不怕人说,可你总得顾及着你内子的脸面,不然你叫你内子以后如何见人?” 康熙爷同巴尔善说笑着,那头儿马小忠送来酒水,二人边吃酒边说,玉琭和玉玳姐妹俩便不掺和他们兄弟俩亲近了,只管去隔壁说话。 玉琭过了鼻酸的劲儿了,抬手点着玉玳唇上花微微花掉的胭脂直促狭地笑。 “你们二人先前私下里都相处那样久了,怎么公爷的定力还是这样不好,这会子都忍不住啊?” 玉玳的脸腾得红了起来,想起刚刚巴尔善掀盖头时的乱来,紧忙掩住了唇去,小声嘟囔着。 “姐姐就别笑我了,他惯是这样心急的,两日不见好似两年不见一般,对着他那狼似的眼神儿我心都是颤颤的,就没见过他这样急的,刚刚屋里还有好些丫鬟婆子呢,真真丢人丢大了。” 玉琭听玉玳这话直乐,抬手给妹妹理了理微乱的鬓发,柔柔的眼神儿一寸一寸的将妹妹看过去。 玉玳眉眼明媚,颊飞红霞,颦笑嗔怨间动人心神,真真是长成大姑娘了。 “今儿万岁爷还同我感叹公爷竟成婚了,眼下我见了你亦是忍不住感叹,我总还觉得你还是那个日日跟着我身后、怯生生的小丫头呢,谁道眼下也做了当家夫人了。” “我如今看见你了,便也不必再担心你过得好不好了,公爷这样真心待你,我可是再放心不过了。” 第三百二十八章 选秀开始 “再等两三年,你们膝下有一两个孩儿,那日子且不知要有多幸福。” “姐姐”玉玳目光盈盈地看着姐姐,只唤姐姐这么一声儿,她鼻酸着,险些落了泪去,说来也怪,明明出门辞别额娘和弟弟妹妹们时还没这样难过呢。 大抵是看出姐姐对她的深切期待、祝福,乃至艳羡、羡而不得,这才替姐姐难过心酸,如若不是姐姐入宫,替他们先将家中给撑了起来,她也不会有眼下这般际遇了。 她们姐妹二人一心,自是不消得说什么就能互通心意,玉琭紧忙笑着抚了抚玉玳的脸去,可不许人这会子哭的。 “今儿是你的大好日子,可不兴落泪,对了,说到孩子,我倒是有一个小礼物送给你。” 玉琭卖着关子,掏出一荷包给了玉玳:“这是乔太医独家研制出来的调养方子,咱们姐妹俩体质差不多,都是小时候没少吃苦受寒,寻常来葵水都够痛苦了,更别说要孩子了。” “这方子我怀四阿哥之后只用了三个月身子便强健了许多,来葵水也不怎么疼了,你且挨着用,养个一年半载再说要孩子也不迟。” “你也知公爷这一支没什么人了,瞧公爷对你上心的样子,以后定然也不会纳妾,可全指着你尽力了,我虽觉得你年纪还小暂不适合有孕,可就怕公爷心急,也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先养好身子比什么都强。” 说到子嗣,玉玳小脸儿不由得又红了一红,然也知姐姐说的是要紧事,她攥紧了荷包连连点头。 “姐姐放心吧,我明儿就请蔺爷爷把脉,开始用这方子,不过先前我二人闲话,公爷还真跟我说过子嗣的事儿。” “公爷说像他这般年纪的,虽大多都做了阿玛,可他等了这么多年了也不急于一时,眼下巴不得天下只有我二人亲密相处,有了孩子可就不痛快了,也是像姐姐所言,念着我年纪不大,想将我先养大些再说孩子的事儿。” 玉琭挑眉,十分意外玉玳这话,要知这年头可是子嗣大过天的,尤其是像巴尔善这般怕是更渴望亲情些,谁道巴尔善竟看得这样开,那就再好不过了。 “那就好,也是我多虑了,你们心中有数便是,以后你也入宫方便了,可得时常来陪陪我才是,宫中乍一看哪哪瞧着都好,可呆得久了也着实无趣憋闷,好在我还得万岁爷看重些,今儿能出来见见你。” 玉玳连连答应下来,姐妹二人又说了会子体己话,外头花月便来知会了,说是时辰差不多了,不好再耽搁公爷招待宾客了。 玉琭点头,临走前又忍不住抱了抱妹妹,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跟着康熙爷出了辅国公府的大门。 踏着夕阳余晖,康熙爷和玉琭情绪都很是不错,逛街有些无趣,二人干脆寻了一个叫四宜园的茶馆听人说书唱戏去了。 虽还是唱那几个老折子,可想来是来的地方不同,氛围不同,乐趣便也不同,康熙爷花了二十个铜板子要了一壶粗茶一小碟咸芸豆,二人相依坐在长条木板凳上,边捡了芸豆吃边跟着上头的角儿哼着,跟着下头众人欢呼叫好,当真是惬意又畅快。 末了等天黑透了,爷们儿姑娘们的另一种欢愉时刻到来,康熙爷同玉琭这才坐上马车回了紫禁城内,钻入高高围墙之中,好似先前的惬意都是一场梦一般。 玉琭连缓了好几天,好似都没从那惬意的劲儿里缓回来,骨头都松了似的,没了平日里紧绷的那根弦。 然宫中规矩多,事务多,有得是法子叫她快快防备警醒起来,这一天天的渐渐热了起来,很快便到了选秀这日。 排成列的秀女们天不亮就在宫门前候着了,她们抬着头,也不知是在看天上遥不可及的星还是再向往红墙之内的故事,看着这些秀女们的姑姑们无力揣测,早已麻木。 时而有几分先见之明的,早早打听好这些秀女的底细,暗自观察了许久秀女们的性情,琢磨着如何择几个有前程的小主早早巴结着,能多得些银子或是脸面,这日子也能少些麻木艰难。 待这些秀女入了宫门,是变成不稀奇的麻雀,还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就未可知了。 直到天色微微亮,姑姑们这才有打起精神来,在秀女跟前儿扯最后一次威风,好好训训规矩去。 而永和宫内,这会子玉琭和康熙爷还睡得正香,今儿因着选秀,康熙爷也不必上朝,来玉琭这儿难得多睡一会子,然想睡到自然醒到底不成,这才将将卯时梁九功就开始叩门了。 康熙爷和玉琭不约而同在榻上蹙眉装睡半晌儿,没理会梁九功,可着奴才职责所在,也是忒死心眼子了,中间也不给人缓一会儿的时间,敲门不成便直接带着人进来了,跟着帷幔叫人起身去。 “奴才得罪,还请万岁爷和娘娘快起身吧,贵妃那头儿都快用完早膳了,秀女们这会子也已然在御花园候着了,您二位主子若是再不起身便真真要耽搁时辰了。” 梁九功真真是又为难又无奈,昨儿他听二位主子闹到夜半就知道今儿早上必起不来身,偏他当是还说不得劝不得,只得这会子连连冒死催促去。 康熙爷只觉得自个儿怕是还未睡足一个时辰,这会子声儿都是懒的,忍不住同梁九功讨价还价:“那就叫贵妃先挑着看着吧,不过那几个人罢了,朕去或不去也无甚差别。” “那怎么能行呢,这选秀可是为万岁爷您选的啊!” 梁九功跪在帷幔前,真真快哭了,还有半个时辰就开始选了,万岁爷还在榻上躺着,这若是叫远在畅春园的太皇太后娘娘和太后娘娘知道了,定然要说万岁爷和德嫔娘娘的不是。 “奴才求您快起身吧,您过去了奴才叫姑姑带着秀女们站得远些,您坐在上头眯会子也不打紧的,您只要去了就是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琢磨不透 康熙爷自知躲不过去,眼下无非犯会子懒罢了,偏梁九功这样求着,眼下是躺也躺不住了,康熙爷满面不耐,到底是起了身。 然他自个儿虽是不得歇了,却是心疼玉琭的,昨儿他一不小心拉着玉琭放纵了,惹得人还哼哼唧唧哭了一场,这会子眼皮子还微微肿着,若是玉琭睡不足,只怕眼睛就更是肿了。 “朕起身便是了,莫再催了,等一个时辰之后再叫你们主子起身便是,不过是选秀罢了,也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康熙爷边更衣边压着声儿吩咐一句,因着起身起得晚了,康熙爷连坐下慢悠悠用膳的工夫也无,不过是坐下来用了盏茶吃了两小块儿点心垫垫肚子罢了,临走的时候面上还有些不爽,如若没今儿这选秀的事儿,他也不至于吃不好睡不饱的。 待到了御花园,贵妃已然在亭中等了许久了,康熙爷见贵妃的打扮并非那日的,少不得过问一句。 “怎不穿了那件杏色的旗装?那日不是还特意同玉琭一道打扮着吗?” 贵妃起身朝康熙爷福身问安,笑着回了一句:“谢万岁爷关切,那件儿衣裳好看是好看,只是今儿选秀呢,不可不重视,臣妾思来想去的到底换了礼服来,如此也显得庄重些,玉琭妹妹便无所谓穿什么了,今儿她做陪着,往好看里打扮着就是了。” 康熙爷点点头,也没再多问,这便落座朝梁九功使了个眼神儿,快些开始快些结束吧,等一会子日头上来了,便是坐在亭子里也挡不住热。 梁九功会意,这便叫人开始,规矩还是那么些规矩,同往年没什么差别,无非是又换了一拨人罢了。 梁九功执册挨着个儿的将秀女的名字家世年龄念过去,秀女们各自上前请安,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康熙爷乍看过去感觉都是一般,个个穿得姹紫嫣红,头上堆砌金玉之物,今儿阳光有些烈了,即便秀女们站得稍远,动作之间还是有些晃眼。 康熙爷原就困乏,看了没二三十个人就险些睁不开眼睛了,无非是听见原先私下里挑中人的名字便点点头去,总之有贵妃在一旁夸着、点评着,他看不看的也就无所谓了。 前头一列刚走,下头又上前了六位秀女,梁九功看了眼名册叫下头奴才核对了秀女名牌,这才高声道。 “满洲镶红旗万琉哈氏,郎中拖尔弼之女,年十六——” 梁九功话音刚落,万琉哈氏便盈盈上前:“臣女万琉哈氏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岁,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康熙爷听到郎中拖尔弼的名字了,这才稍抬了抬眼皮子看了这万琉哈氏一眼,这姑娘正是名册中的一位。 她穿得一身碧色,倒是在一帮子姹紫嫣红中显得清丽许多,稍给人眼前一亮之感,然只是亮了一瞬而已,康熙爷抬眼一瞧,也不知是这小丫头额头上长了包还是怎得,这大热天的竟留着厚厚的刘海,险些叫人看不见眼睛。 瞧不请上半张脸也就罢了,下半张脸也生得十分平庸,康熙爷闭了闭眼睛,只觉得无趣,困意又有些上涌。 见万岁爷一时无话,贵妃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冷了场,眼下不要这万琉哈氏也就罢了,偏是要的,便少不得想了法子夸一夸了。 “万岁爷觉得这万琉哈氏如何?臣妾瞧着像是个乖巧的,先前倒也忘了是宗亲中哪位女眷提起万琉哈氏了,还说万琉哈氏弹得一手好琴,颇叫臣妾好奇。” 康熙爷淡淡配合一句:“倒也难得,留牌子吧。” 梁九功听见吩咐,这便高声道:“万琉哈氏,留牌子,赐香囊——!” 众秀女听见万琉哈氏竟被看重,顿时惊讶一片,心说万岁爷的口味真真叫人琢磨不透,不爱美人,也不大爱出身高的,偏选了那犄角旮旯不受关注之人。 一时间,众人眼神儿都有些收不住往万琉哈氏身上瞧,想看看这小丫头到底有什么出众的,她浑身上下也就那厚刘海颇醒目,难不成万岁爷还偏爱人厚刘海不成? 要知道这么些秀女可不是今儿头回见面,先前还一道过了三关呢,故而能留下的或多或少都面熟着,也知些底细。 谁出身高、样貌好、有才情,秀女们心中都各自有谱,年年出众的不过那几家,旁人来多半也是陪衬罢了,大伙儿心里都明镜儿似的。 然今年万岁爷也不知怎的,几家出身高的一个没要,唯要了一个赫舍里氏家的庶出格格,才十岁而已。 既是出身高的不要,那想来万岁爷要挑些出身不那么高,样貌才情却很是不错的,如此可是给了下头秀女不少希冀,然赫舍里氏过后,一连三十来个人都没被看中,这第二位便是万琉哈氏,可是叫众人迷惑不已。 然还不等众人琢磨明白呢,后头忽地有一小公公跑来同梁九功耳语两句,如此一耽搁时辰,众人稍不得好奇将眼神儿探了过去,只见梁九功忽地笑意灿烂,忙朝万岁爷报。 “万岁爷,德嫔娘娘快到了。” 康熙爷不由得精神一振,这便吩咐人去:“快快给德嫔准备软椅,就放在朕右边吧,这边儿不得阳,凉快些。” 自打来了御花园,这是康熙爷在人前儿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了,足见康熙爷对德嫔的重视,众秀女们原就听说德嫔受宠,今儿可算是见着真的了,少不得好奇小幅度张望去,然不等她们瞧见人,便听得一旁姑姑压着声儿训斥。 “德嫔娘娘也是你们可直视的,还不快拜!” 众秀女们心头一紧,这才紧忙收了好奇,个个低着头盯着脚下的石子路,恭迎德嫔娘娘来。 然队列稍靠后,仍有些秀女耐不住好奇微微偏头好奇张望,想看看德嫔娘娘是如何颜色,竟能圣眷不衰。 瞧刚刚万岁爷的眼光,莫不是那德嫔也如万琉哈氏一般平庸,如此难免叫人失望。 第三百三十章 别具一格 众人心思各异,然没工夫让她们多想,片刻工夫便见浓密树林后似有影影绰绰,想来阵仗不小,搭眼透过密叶一瞧,少说也得跟着六七个奴才。 众人翘首盼着,待那行人饶了过了路口一棵开得正盛的紫丁香树,总算是叫众人看清楚来人。 打头的是一位戴啤白顶花翎,身着蟒袍补子为黄鹂的六品太监,稍弓着腰时时引路,其后便是一对儿着青衣的宫女,左边儿的扶着主子打扇,右边儿的给主子执纱伞遮阳,后头还跟着两个小丫头、两个小公公提着食盒捧着果子。 这一行人将她们主子护得严严实实,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德嫔都走近朝万岁爷和贵妃娘娘问安了,竟还没能看清德嫔娘娘生得什么样子。 她们只被德嫔那身雪青色的精致衣裳和珍珠披肩吸引了视线,窥得一瞬的柔和侧脸,只看得一眼纤细的背影,看得人福身问安时的婀娜身姿和一段儿白皙的脖颈儿。 虽能瞧见的不多,然只看见这些,众人便知德嫔娘娘必不是万琉哈氏那般平庸之姿,至于娘娘到底长什么样子,真真是吊足了人胃口。 “给万岁爷、娘娘请安,臣妾来晚了,还请万岁爷和娘娘责罚。” 这声儿脆中带柔,众人心中忍不住啧了一声儿,心说怎么德嫔的声音也这样好听。 只见康熙爷起身出了亭子,面上压不住柔和笑意,亲自上前扶了玉琭起身:“不晚不晚,朕还有心叫你多歇会子的,来前可好生用了早膳?” 玉琭笑笑点头:“自是用了的,只是听闻万岁爷来的急,臣妾便特叫下头人备了些吃食点心带来,上午选秀可一下子选到午时了,您只吃那盏茶可不成。” 这些体己话玉琭自不会扬着声儿叫人听见,好似她在一帮子秀女跟前儿炫耀宠爱一般,倒显得掉价,然即便她不炫耀,众人凡不眼瞎也能看出万岁爷对她的格外亲密,就是刚刚贵妃同万岁爷说话时,万岁爷都不曾同人挨得那样近。 康熙爷捏了捏玉琭的手心子便罢,也不好在人前太过:“叫你费心了,快落座吧。” 玉琭微微屈膝再谢过了,这才跟在万岁爷的身后进了亭子,转身坐下的瞬间,她能感受到明里暗里打量的眼神儿,玉琭虽不喜这样的窥探,可到底面不改色,嘴角带笑,用眼神儿挨着个儿的问候过去。 偶然瞥见几个慌乱低头收回视线的,她觉心头好笑,这才心头轻快了些,边呷茶边看着上前的这几位去。 一眼看过去,眼前这几个也没什么拔尖儿的,玉琭静等着,等那位能叫六宫粉黛无颜色的高氏出现。 约莫过了两刻钟的工夫便听梁九功开始念汉军旗秀女的名册了,因高大人备受万岁爷看重,官职不低,故而才念到第二页便念到了高氏的名字。 “汉军镶蓝旗高氏,詹事府少詹事高士奇之女,年十五——!” 听到高氏的名字,玉琭往贵妃处瞥了一眼,二人俱是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满满的好奇,然任凭二人如何一眼不眨地看着高氏,都没看清这高氏的脸。 自打上前至眼下问安,她竟规矩得很,连头都不曾抬起,偏亭子又比下头高出三尺,高氏这么一跪,只能叫人瞧见她头上戴的一对儿粉色绢花,这人虽是没怎么穿金带银,可那身衣裳却是不俗。 玉琭平日里可没少见好东西,故而也练得几分眼力,搭眼一瞧便知是掐了银线的暗纹蚕丝绸缎,这对她来说自然算不得珍贵,可要说宫中能用这料子的也没几个人,便是下头贵人都没高氏穿得阔气精致。 再说今日选秀,众人都穿得艳丽,唯她穿得一身儿清丽月白在人群中独独显眼,如此也是用心了。 “起——” 高氏听令站起身,然此时仍不抬头,眼睛也规规矩矩微垂着看地,只露出一片光洁的额头。 见状,佟佳贵妃不由得轻笑,对着高氏越发的好奇,不由得出声儿同万岁爷和玉琭开口说笑:“以往选秀多是咱满人家的格格多些,汉军旗的少,今年却是不同,本宫乍一瞧见下头格格们个个姿态不俗,竟不由得看花了眼。” “这高氏虽站得远,然本宫瞧着她打扮倒是别具一格,想来是个极好的,万岁爷不如叫上前来瞧瞧?” 康熙爷点头,左右高氏早就定下来了,看不看的无所谓,既是贵妃提出来了,且给高氏一个面子也使得。 “高氏上前来吧。” 得了康熙爷这话,高珵顿时心中一喜,然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虽心中急于叫万岁爷瞧见她的好颜色,可她也谨记姑姑的告诫,这会子规矩比样貌要紧得多。 故而她只上前走了五六步罢了,摆足了矜持的样子,这才缓缓抬头,眼皮颤颤地往上抬了些许,仍不直视上头的主子们。 “高氏真真好颜色!” 待看清了高氏容貌,玉琭忍不住笑着感叹一句,这话可半分没掺假,原看画像这高氏都够好看的了,今儿一见,真人竟是比画像还胜三分,只是想来年纪还小,略显稚气,个头也矮些罢了,假以时日细细娇养,她定然出落得更美。 贵妃亦跟着应声:“可不是,跟高氏一比,咱们后宫姐妹们竟都快没有能看的了,若本宫没记错,高家当是钱塘出身吧?都说江南出美人,瞧高氏可见此言非虚。” 高氏压着欢喜规矩回话:“回娘娘话,臣女祖籍确实是钱塘,然臣女却没去过钱塘,自小便跟着父兄住在任上,先后在川蜀、兖州、衡阳呆过不少年,自叔父留京,臣女便也时不时的来京中小住。” 这些话高氏已经不知练了多少遍了,简直可以倒背如流。 一来回答自个儿出身,二来亦是点明父兄和叔父的官职,算是叫万岁爷心中有数,其间提及跟着父兄在任上奔波,也可叫宫中贵人们知道她不是那娇气的,算是一改她给人的第一印象,此反差想来能让人将她记得久些。 第三百三十一章 露才扬己 高珵虽知自个儿的好颜色,可万岁爷是什么人,什么好的没见过?她可不敢言自个儿是上天入地再寻不来第二位的绝色。 再者秀女这么多,先前看万岁爷那爱答不理的样子,足见他对选秀之事并不上心,无非是应付差事罢了,若不说些特别的岂能叫万岁爷对她留有印象,即便叔父正受万岁爷重用,她入宫之事多半是稳的,眼下也不可掉以轻心。 不过她这样说罢也是稍有些惴惴的,主子才不过问了一句罢了,她却说得多了。 好在上头的万岁爷和娘娘们不甚在意,便听得贵妃回:“这般说来,你还是个见识颇广的,皆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本宫原还瞧着你生得柔柔弱弱的,必是自小在家中娇养长大,谁道你还能吃得这样的颠簸之苦,倒也不容易。” 高珵见贵妃这样好说话,似对她十分有好感,便不由得面上带笑,忍不住怀着露才扬己的心思再多说两句去,这会子倒是不低头也顾不上显得含蓄了。 “若说见识颇广臣女可是愧不敢当,无非是跟着父兄和叔父多走了些地方罢了,到底是不及男儿身方便,便只能谨记叔父的教诲,以读万卷书来代行万里路了。” 到底是文臣家眷,说起话来就是和满人家的格格不一般,先前佟佳贵妃问下头秀女平日爱做之事时,满人家的格格多是回答跟着父兄跑马打猎,或是打理庄户,偶见几个稍内向的,这才提了女红针黹之事。 换做汉人家的姑娘了,回答读书习字的就多了起来,佟佳贵妃这会子虽还未往深里问高氏呢,然听人此番回答,便知道这姑娘多半学问不差,若真是学问不到家的,只怕也不敢说得这样底气十足。 佟佳贵妃笑着点头,满面赞许,心中却是暗自警惕,这高氏心眼子可是不少,她还未问什么呢,这小丫头倒是挺会顺竿儿往上爬,三两句话便将自己的德才之名给立住了。 佟佳贵妃觑了旁边儿的万岁爷一眼,果然见人面上似含了些探究。 佟佳贵妃暗道不妙,只怕万岁爷留了心,这便想出声儿先将人定下来,将这高氏赶紧给打发了才是,待万岁爷挨着个儿的将人都看过去了,想来也就对着高氏印象不深了。 待选秀后万岁爷便要携后宫去畅春园避暑了,届时万岁爷身边儿有玉琭陪着,多半也想不起来高氏,如此冷人几个月,之后即便再宠幸想来也不至于还留着眼下的热乎劲儿了。 然佟佳贵妃不过是分心看了眼玉琭,万岁爷这便放下手中的茶盏出声儿了。 “你叔父是个极有才能之人,难得你为身为女儿身还得这样记得他的教诲,你叫什么名字?朕记得你叔父膝下孩子都还年幼,不知还有你这样大的侄女。” 高士奇身为天子近臣,康熙爷用人之余自是也关切着臣子家中之事,在红白事上常备着一份赏赐,也不失为是一中笼络人心的手段。 然问着无心听者有意,高珵激动得险些压不住喜意,心都快飘飘然了,已然想象出自个儿以后得宠的样子,暗自将自己比作了德嫔,如若她以后也能坐在万岁爷的身侧了,以她的颜色想来定然比德嫔更要引人注目,万岁爷定然也更疼她些。 这些幻想不过一瞬之间,高氏忙掐着手心子回了神儿,又朝万岁爷福了福身这才开口,好在离万岁爷有些距离,声儿传过去并不显其中的微微激动颤抖。 “回皇上话,臣女名叫高珵,是高家长房长女,是比叔父的孩子们稍长几岁,叔父一家自搬入京城后臣女便同叔父家走动不多了,即便来京也鲜少出门见人,是以鲜有人知叔父还有臣女这样大的侄女。” 康熙爷点头,倒不关心着高氏在家中的辈分,只是想着高士奇的几个孩子起名都颇有深意,高珵身为高家女想来名字也是不俗,就是不知是哪个珵字了。 “可是澄明的澄?朕记得你叔父膝下两个孩子的名字都是从水的。” 高珵越听万岁爷提及她叔父,这会子心中便越稳当:“回皇上话,臣女两位表弟的名确实从水不假,然高家的女儿却都以玉为名,臣女的珵字是出自屈子的赋篇之中的一句。” “览察草木其犹未得兮,岂珵美之能当?便是这个珵字了。” 珵,美玉也,确实是以玉为名不假。 玉琭忍不住笑了笑,心说名字倒是好听,就是选屈子赋篇一字为名倒是有些当不起了,这句原意颇有些抒发些个人不分辩是非黑白,不识明珠美玉之意,其间气节高珵可当不起的。 不过名字皆是父母家人对孩子的期许,只盼着这高珵收收心眼子,也收收看向万岁爷那热切的眼神儿,这还没怎么呢,高珵瞥向她的眼神便带着些妒意了。 玉琭心中微叹,只盼着那妒意不过是她的错觉,天天这个斗来斗那个,真真心累。 康熙爷微微颔首,既是得解了心头之惑便也不问旁的了,朝梁九功点头,梁九功这便扬声:“留牌子,赐香囊——!” 高珵接过魏珠递来的香囊,激动得险些没哭出来,她千里迢迢赶来,又在叔父家伏地做小这么些时日,憋屈受累不断,然这一切总算是没白白经历,以后她就能过上人上人的日子了,再不必受谁的白眼和约束了! “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谢意倒是真切,待高氏随着姑姑退下去了还未平复了心情,忍不住频频回头看着凉亭中的天子英姿,不由得心生向往倾慕,更是期待以后的日子了。 “敢问姑姑,臣女一会子在六宫何处安置?臣女可要家中给送来细软?如若伺候万岁爷,不知又是何等规矩?” 高珵跟着姑姑左拐右拐还不见出了御花园,难免有些心急,见着姑姑不似管教姑姑那般凶恶相貌,高珵忙从手腕子上退下来一掐金丝的镯子塞给了那姑姑去,连连打听消息。 第三百三十二章 试探玩笑 那姑姑身为受贿的比高珵这个送贿的还理直气壮,也是看在金镯子的份儿上,她这才不吝言语。 “小主稍安勿躁,您这会子还入不得后宫呢,眼下不过是初选,即便留了牌子还是秀女,待万岁爷选罢了,得了选中名册之后还得再斟酌,什么时候给了位份什么时候才真正算是后宫女眷。” “如若宗亲中有未婚配的小爷,万岁爷也回在你们当中遴选合适之人,如若末了既没有赐婚旁人,万岁爷亦无给位份,便也算是撂了牌子,出宫自行婚配。” “不过瞧小主这般颜色气度,想来以后定然前程似锦,奴婢先恭祝小主了。” 宫中凡稍得用些的奴才,那个不是巧舌如簧,极会审时度势,万岁爷在御花园看了半上午的人了,唯同这高氏多说了两句,可见是留了心的。 这姑姑不过是奉承两句罢了,高珵似没听过夸一般,一时间脸笑容都拢不住了,也不客气,直直来了一句:“借姑姑吉言,以后若有机会,定提携了姑姑去。” 好嘛,一句提携,傲慢尽显,还没当了主子呢,便摆开主子的谱了! 那姑姑暗自瘪了瘪嘴,心说她迎送的秀女不知几何了,凡她奉承,秀女们多是客客气气谦虚道一句不敢当,没一个敢瞧不起奴才的,这高氏倒好,张口便是提携,只怕贵妃都没她口气大。 高氏既是着急想学伺候万岁爷的规矩,那她便好好教教人去,看以后还敢不敢这样狂了。 只见那姑姑面上露出些谄媚的笑来,还特朝高氏福了福身:“多谢小主有意提携,既是如此,奴婢也不能不感念小主的好。” “奴婢虽不在御前伺候,可在宫中的时候不断,也多少知道些万岁爷的喜好,您今儿瞧见德嫔娘娘了吧,当年她才不过是慈宁宫的二等宫女,一开始连万岁爷的圣颜都不多见,然她是个能豁得出去的,才几个月的工夫便得了圣心。” “说来后宫这么些大小主子,哪个不是眉目端秀,怎得偏就德嫔娘娘得万岁爷的欢喜,这症结也不过是在于能不能豁得出去了,能不能抛开羞耻体面,宫中的规矩够多了,若万岁爷枕边儿人还循规蹈矩,自是无趣不得喜爱。” 这姑姑说得头头是道,乍一听还真很是有些道理,然她不曾伺候过万岁爷,更不曾见过德嫔娘娘,这番言语全是揣测胡诌,不过是念着万岁爷最是遵规守矩,特意往反的说罢了,就是想给人个小小的教训去。 若高氏没听进去,便是她的福气,若是听进去还照做了,怕是以后就只能看造化了。 高氏岂能知这些,自是忙用心记下,暗暗琢磨着如何豁得出去,这些东西虽没人特意教她,可她爹的后院儿也不是那么平静无波的,她少不得将些个手段看在眼中,再不济,想想自个儿的出身,便也知为何豁得出去了。 御花园内,选秀还在继续,因日头渐高,康熙爷只怕玉琭昨儿夜里受累,这会子若再受暑气身子撑不住,便干脆加快了速度去,反正要择了那家的格格他们心中都有谱,也不必挨着个儿的细挑了。 这般一来可就快了,原是得两三天才能看过去的,今儿才半日便看完大半了,下午康熙爷还得处置政务没工夫再管这事儿,便干脆挪到明日上午,如此也凉快些。 午间康熙爷在景仁宫同贵妃和玉琭一道用膳,闲话间难免提到今儿这选秀之事,佟佳贵妃有心试探,便又提了提那高珵。 “今年秀女虽是挑得少了,可臣妾瞧着个个都好,尤其是那高氏,谈吐不凡,形貌昳丽,想来是个妙人,想来正投爷所好,以后再品鉴书画探讨学问可有人了。” 康熙爷瞥了贵妃一眼,多少能品出些贵妃的不对味儿,心下也是觉得好笑,那高氏的容貌还未如何打动他呢,倒是先叫他后宫的女眷紧张了起来。 思及此,康熙爷不由得看了眼玉琭,他倒是不介意玉琭为他呷醋,玉琭呷醋的样子最是可爱了,只是这会子也未见玉琭的心思,今儿选秀时夸高氏的一句也十足真切,可见他的玉琭真真是个心思极纯之人,从不防备什么。 “朕日日在南书房同诸位大人还探讨不够呢,来后宫只为给自个儿松松弦,表妹竟还催着朕这样日夜不分地学,朕都要怕了。” 康熙爷这话逗趣,直角佟佳贵妃和玉琭都有些止不住笑意,而后再听康熙爷提及高家及高氏,倒也没太多的抵触了,玩笑大过了试探。 “那高氏的学问和谈吐确实难得,咱满人家的格格性子大多都是外向的,大大咧咧什么都敢言敢为,难得来个这样沉静的人,高大人是个好的,高氏想来也是不差,你们若以后能同高氏相处到一块儿了,也沾染几分文气去。” 玉琭哼笑一声儿:“怎得?爷这是嫌我们了?高妹妹可还没正经入了后宫呢,爷便这样看好,这样迫不及待了?既是如此,也别再等了,爷赶紧的给高妹妹名分去,以后我们都躲得远远的,免得我们生得丑陋又大大咧咧不知讨好惹爷不快。” 康熙爷故意道人一句好,就是想看玉琭呷醋呢,这会子得了想要的,心头自是满足至极,忍不住在桌下捉了玉琭的手去,赶紧的哄了人,可不能玩大了。 “这哪儿的话,你们都说那高氏颜色好、学问好,可朕瞧着比气度,她比不过表妹,比样貌心性又比不过你,论起学问,咱德嫔娘娘更胜一筹,再说,朕择秀女又不是择举人呢,要那么好的学问作甚?” “无非是眼下朕重汉人、汉学,这才多给那高氏几分颜面罢了,若非如此,朕自是不会注意到她去,朕已是非常知足了。” 玉琭嗔了康熙爷一眼去,直将自个儿的手从康熙爷的手中给抽了回来,似没什么好气:“爷这般一说,臣妾反倒要心疼高妹妹了,满腹的学问竟成了无用。” 第三百三十三章 太过抬举 这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吗? 康熙爷素来辩不过玉琭,即便辩得过也是情愿辩不过的,只看着玉琭笑得无奈,这笑里也含着满满的纵容。 “满腹的学问对自身来说自然不会无用,可对旁人来说便不一定了,朕真看重谁,也不止是看人学问的。” 康熙爷又拉了玉琭的手,玉琭没再抽回去,姑且算是接受了康熙爷的话。 翌日三个人照旧忙碌选秀一事,加班加点儿的总算是过了这一关,康熙爷原还想着,除去原先定的那几位秀女,再看着择个四五位添上,甭管这些秀女可不可心意,能在数量上堵上下头臣子们的口就是了。 然真选秀了他又觉得麻烦了,除了原定下的那四个再加上一个才十岁的赫舍里氏,康熙爷只又择了个将门出身的满人格格便罢,总不能尽选了文臣家的,且得平衡呢。 想来是知道他着急带着后宫去畅春园避暑呢,内务府和礼部的动作倒也快,上午才选完人,下午便将拟的几个封号给送来了。 贵妃那头儿也是早早决定好秀女们的位份了,这两方便一前一后叫人送来了信儿,叫他挑挑瞧瞧,若是没什么异议便就这么定下了。 没着急看封号,康熙爷先瞧了贵妃叫人送来的位份名册,搭眼一瞧,康熙爷不由得蹙了蹙眉,对其中几个的位份有些不大满意。 倒不是不满意贵妃给的低了,反而是觉得太抬举了些,即便他眼下要重用文臣,也没得一下子将人捧这样高的理儿,弄得好似朝中没他们不成了似的,好似他上杆子求人。 御下就是这样,可以给重用、甜头,却不能一下子给得太多,一下子将调子定得那样高,下次再给了恩宠便轻易不能叫人知足感激了。 今年选中的六位秀女出身都不差,可他后宫之中出身高的多了去了,便是不论出身,也多得是又资历等着晋位的女眷,哪儿能叫她们一来就得了好。 康熙爷没自个儿决定,这事儿既是他先前交给贵妃去管了,眼下他要改贵妃的决定,也得先知会一声儿,同人商量着,如此才算是敬重。 “叫贵妃尽快过来吧。” 康熙爷吩咐了一声儿梁九功,指尖子还时不时的在那册子上点着,明显也是在斟酌,那些是可以任贵妃决定的,那些是必得改的,他心中得有数。 梁九功办事素来妥帖,康熙爷只约莫等了一盏茶的工夫便将贵妃给等到了,想来是来得急了些,佟佳贵妃进门时额角还沁着些细密的汗珠,脸颊是难得的红润。 “给万岁爷请安,万岁爷寻臣妾何事?” 康熙爷不着急说,先给佟佳贵妃赐了座,闲话两句叫人先降降身上的汗。 “从哪儿过来的,怎得这样热?朕记得你殿中已然是用上冰了。” 佟佳贵妃身子欠佳,受不住冷也受不住热,五月里午间刚有些燥意的时候内务府便已然开始给景仁宫供冰了,后宫其余宫中若想用,依着规矩得等到将近七月里了,不过又康熙爷的关心、宠爱的,自然不在这规矩当中。 佟佳贵妃面上带笑,细细呷了口茶回着:“臣妾从御花园过来的,今儿天好,上午选秀的时候臣妾便同玉琭妹妹说好了,下午要一道消遣消遣。” “四阿哥也在,他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也是撒了欢儿,也不叫人抱着,就想着自个儿到处爬,还总喜欢往草堆里钻,眼下像是泥猴子似的,臣妾原还想着宫中哪有这样养孩子的规矩,可见四阿哥开心,便也不拘着他了。” 一听这个康熙爷的眉间也松快了些,他是知道玉琭养孩子自有她的一套方式的,也不知是哪儿学来的,虽听着与规矩相悖,可真妥协照着她的法子养起四阿哥了,瞧着反倒比老规矩要好。 就那四阿哥学爬的事儿来说,一般如若阿哥公主到了七八个月,自个儿还不知道蹬着腿儿学,便要求奶娘握着阿哥公主们的胳膊腿儿细细教授了,然后周岁学走,大概也是这个法子。 可玉琭却是不肯奶娘插手,四阿哥什么时候学翻身,什么时候学坐,又是什么时候学爬全凭四阿哥自个儿摸索,学会之后更是不拘着孩子了,更不过分讲究什么干净和皇子的体面。 四阿哥想在屋里爬就在屋里爬,甚至连刚下过雨的院子内玉琭也不拦着,只静静跟着护着孩子周全就是了,待四阿哥累了,她这才抱着四阿哥回去沐浴。 虽每每瞧着四阿哥回来都像是个泥猴子一般,没什么皇子体面,可还别说,四阿哥在这样的放纵中反而学会了许多,别看他还不会说话呢,可他已然知道什么地方危险什么地方安全,什么花可摘,什么虫子不能碰了。 这一点可比好些阿哥公主们都强。 “眼下就让四阿哥高兴就是了,再怎么给他讲规矩他也是不懂的,倒还不如叫他自个儿摸索去,有些事儿不消得人教,他自个儿就能慢慢明白了。” 康熙爷这般一说,佟佳贵妃连连点头,面上也是止不住的笑叹:“万岁爷可是同玉琭妹妹说到一块儿去了,说起来臣妾也是佩服玉琭妹妹,若臣妾也有个这样好的孩子,定然不舍得看着孩子这般。” “可见若是比起做额娘,臣妾定然不如玉琭妹妹的。” 孩子不孩子也是话赶话的说出来了,没什么试探的意思,佟佳贵妃说罢便有了一瞬的后悔,她知自己的身份,表哥十有八九不愿意她有孕,省得母族越发放肆,然心中到底有些期待。 她日日看着玉琭同四阿哥这样亲密这样要好,自然也是盼着能有个血脉相连的孩子能陪伴自己的。 佟佳贵妃小心翼翼看着康熙爷,怕从人面上看出些什么,也怕看不出什么来,然康熙爷在次话题上却是比她想象中的更平和放松些。 “你这话说的,做额娘的哪有什么好与不好,都是为了孩子罢了,玉琭有玉琭的好,你自然也有你的好。” 第三百三十四章 各给名分 康熙爷这话一说,佟佳贵妃竟有些忍不住鼻酸。 表哥这话说得可太平和了,平和到让人心生希冀,莫不是见她近来同娘家割席,是个眼明能看清局势的,这才觉得她有无孩子都可掌控好局面,抑或是见她这般身子,表哥心生怜悯了。 然不管怎么都好,能有表哥这话就够了,剩下的就只看缘分了,孩子不孩子的还不是得看她的身子妥帖不妥帖,就眼下,可是求也求不来的。 佟佳贵妃深吸一口气压了压险些外露的情绪,不好将话扯远了,这便又问了康熙爷今儿叫她过来的目的。 康熙爷这便将今儿贵妃送来的册子再递给人去,上头圈画了几个有异议的。 “朕知你替朕用心良苦,然这几个还是抬举太过了些,赫舍里氏已然出过一位皇后了,亦是太子母族,若依着你的意思再给了她妃位,只怕朕同你的母族都不及她赫舍里氏锋芒。” “上一次选秀朕对赫舍里氏一族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然他们仍不肯知足,而今朕还能允赫舍里氏的女眷入宫,全因看在太子的颜面上,给她一个贵人的位份已然是抬举了。” “另还有高氏,朕是赏识高士奇不假,然以高士奇才能,于朝廷来说并非绝无仅有,就功绩而言甚至不如董氏一家,朕若上来就给高氏嫔位,只怕难以服众,也定然叫后宫有生育之功的女眷心寒。” 后宫女眷得什么位份得先看出身、看父兄功绩、看品行、最后才看颜色外貌,这高氏最出色的就是样貌了,可论资排辈最没用的也就是这样貌。 佟佳贵妃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岂能不知道这个,眼下提议给高氏嫔位无非是为了试探罢了,她虽见万岁爷明面上似不受高氏样貌吸引,可心里到底放不下,故而才刻意抬举着。 万岁爷十分清醒自然是好,如若真不清醒就这么应了高氏的位份倒也没什么要紧的,高氏一下子得了高位瞧着是极风光,可后宫其它女眷定然不服,女眷们许是位份不高,可好歹也是宫中老人了,想为难个人可有得是法子。 高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前朝看不惯高家的也只多不少。 同是再朝中做官,也同是将女儿送入了宫中的人家,凭什么高家这样的风光,就凭高氏那张脸吗? 众人皆不患寡而患不均,高氏处境不好,没法子替万岁爷做马前卒,末了不如意的还得是万岁爷,届时再弥补,高氏和高家的脸面可就丢大了。 “那依着爷看,高氏若不得嫔位,贵人的位份可还算妥帖?臣妾原想着给董氏贵人的位份呢,如此一说,董氏倒是当得起嫔位了。” 董氏一家子男丁的姓名全填进这些年的战事当中了,自是当得起看重抬举。 康熙爷思虑片刻,点了头去:“那便封董氏为嫔位,高氏为贵人吧,其余的倒不消得再改动。” “可琢磨好如何安置她们了?朕打算这二日便携后宫启程,天越来越热,在宫中住着到底难挨了些,阿哥公主们都个个苦夏吃用不好,也于你身子恢复不利。” 佟佳贵妃谢了康熙爷关切,对这安置一事心中早有章程:“臣妾先前琢磨了的,眼下东西六宫之中还有几处空闲的,董氏为嫔位,当为一宫主位,便叫她住在景阳宫,臣妾听闻她是个娴静的,那万琉哈氏亦是如此,便也叫万琉哈氏也住过去。” “西六宫中储秀宫、启祥宫还闲着,便叫赫舍里贵人和尹常一同住在储秀宫,高贵人、石贵人则入住启祥宫。” 这事儿康熙爷便不操心了,总归宫中多得是地方,随意叫她们住就是了,便是再多出来一倍的人也能住得下,眼下可宽裕着呢。 “如此甚好,贵妃叫人看着安置吧,这次去畅春园,朕不打算带着她们几个,且叫她们好好熟悉熟悉宫中规矩便是。” 佟佳贵妃忙起身应下,这会子话说完了,她也不久留,这便告辞了去,康熙爷这会子再斟酌着挑了下头秀女们的封号,很快分封了下去。 赫舍里氏为平贵人,董氏为端嫔,万琉哈氏为定贵人,其余则暂不赐封号。 “恭喜小主们,贺喜小主们,得了位份以后就是正经伺候万岁爷的女眷了,还请各位小主跟着奴才去后宫安置,今儿是小主们入住后宫的头一天,还有得安顿忙活呢,说不得夜里就伺候了万岁爷,还请各位小主莫要耽搁了。” 内务府的赵公公宣了旨,这便笑着暗暗催促了一句,连叫小主们兴奋的工夫也无。 他可赶时间呢,万岁爷发话了,后日便出发去畅春园避暑,随行的可没这几位,可见万岁爷心不在此,故而也不消得在她们跟前儿消磨时辰,赶紧的打发到各处他也好办差。 可刚入宫的小丫头们哪儿听得出赵公公这样的弦外之音,少不得相互庆贺一句高兴高兴,这其中最高兴不过的也就是高珵和石贵人了,其余的要么是像万琉哈氏那般喜不于形的,要么是像端嫔那般压根儿不觉得高兴的。 当然,这其中还有个不高兴的,赫舍里氏年纪虽小,可来之前也是听阿玛额娘给她灌输了好些,她是元后的庶妹,是太子的姨母,即便抛开这些她也是高门里的格格,若入宫合该至少得个嫔位。 谁知道近来折腾半天竟猜只是个小小的贵人,那封号“平”字给的也不够重视,可见万岁爷对她,甚至于对赫舍里氏一族的不满,这不满的苦头还偏叫她自个儿给吃了去,凭什么! “恭喜端嫔姐姐、平姐姐,咱们一道选秀而来,以后当多走动着才是,妹妹不才,可盼着得姐姐们的照应呢。” 高氏笑着连忙朝身侧的端嫔和平贵人道了喜,她算是有心的,想着入宫生活不易,便见人就攀攀关系,快速同人热络起来。 以后若是她位份比眼前的几位高,她自是不介意拉扯旁人为自个儿所用,若是不及人位份,便好好稳固着情谊,以后也算是有了帮衬。 第三百三十五章 各有心思 先前还好,众人都和气得紧,唯端嫔性子冷些,不怎么爱个人说话,只自顾自的看看书做做女红罢了,平贵人还是会拿捏着架子,仗着自个儿的出身只恨不得做了众秀女之首。 而今再听高贵人这声儿姐姐,端嫔倒是妹觉得有什么,还一如往常那般不爱理人罢了,然这声儿姐姐落在平贵人耳中,只觉得高贵人这是在讽刺她呢,她年纪又小,藏不住神色,这便满面的不爽,恨恨地瞪了高贵人一眼直接甩袖带着引她去安置的公公走了。 一旁的伊常在不敢说话,她因跟平贵人同住,这会子便紧忙微提着些裙摆快步跟上。 端嫔身份最高,也不消得给谁面子,她早不想在这儿同人闲话了,既是同万琉哈氏同住景阳宫,只见端嫔唤了声儿“定妹妹”,二人便这么去了。 如此一来,在场的可就剩下高贵人和石贵人了,见两厢这般不给她颜面,高贵人面上也是腾得一红,心中不自在极了,若非这两厢她哪个都不敢得罪,今儿她必得拉着人好好找回面子去。 石贵人见高贵人如此羞恼也是心中发笑,心想着那日选秀这高珵出尽了风头,还当人再不济也能有个嫔位,谁道也不过如此,连封号也无。 她虽也同高珵一般,但瞧着高珵吃瘪,她原也没过高期待,故而这会子心中可没什么不满和怨怼,还烂着好心安抚高贵人以后,毕竟她们二人以后也要共处一屋檐下了。 “好妹妹别在意这个了,咱们都相处这么几日了,你还不清楚她们的脾性吗?今儿可是咱们的大好日子,赶紧的随着公公们去启祥宫安置下来才是,今儿咱们的绿头牌便能上万岁爷的案前了,以妹妹这好颜色,我合该提早恭喜了妹妹才是。” 这话可不好叫人听见了,石贵人压着声儿同高贵人咬耳朵,高贵人一听这个,面上顿时羞红一片,挽着石贵人的手臂轻轻锤了一锤,虽心中期盼已久,然到底不好补矜持娇羞。 “姐姐就别逗弄我了,我算得了什么,要我说姐姐可比我好得多,姐姐性情极好出身也比我高,我不过是借着叔父的光才得以入宫的,可比不得姐姐。” 二人你互吹了两句,皆听得对方的话有些飘飘然了。 赵公公瞧着只觉得好笑,两个脸都没长齐的小丫头罢了,还妄想着借着宠幸一飞冲天呢,做什么什么青天白日梦,万岁爷后日就带着人走了,留她们在宫中学规矩,可得叫她们傻眼去。 “贵人们快请吧,早些安置了早些歇息会子不是,若真得幸面圣,可不好叫万岁爷瞧见贵人的疲态了。” 赵公公抓蛇打七寸,一开口就拿捏住了二人最在乎的事儿,高贵人和石贵人不再耽搁,这便又谢过了赵公公,跟着赵公公一并去了启祥宫。 赵公公肩上担子重,无意同高贵人和石贵人多说什么,也没带着人四下逛逛说说各处主子的规矩,带着二位直接抄了近路去了启祥宫,高贵人和石贵人没见过旁处的华贵,刚进了启祥宫的时候还有些忍不住慨叹。 这般好,这般大的宫室竟就给她们两个贵人住了。 赵公公又是忍不住嗤笑,隐晦地拿手挥了挥周围的清漆味儿,这启祥宫可是有一二十年都不曾住过人了,久不经人打理,前两日他奉贵妃的命来时这儿地缝中还生着杂草呢,墙柱也有些斑驳了。 连夜叫人洒扫刷漆换门窗纸,这才侍弄得勉强能看,好在来安置的二位都不算什么高门的格格,只空旷便觉得好了。 “多谢赵公公引路,这几日得公公照顾真真时辛苦了,也没什么好东西给公公,这些还请您务必收下,以后还请公公常来启祥宫吃茶。” 赵公公收了眼中的不屑,自也收了高贵人给的银子去,稍颠了颠,荷包里头大概是个小金锭子,换成银子得有十两,如此还算是这小丫头识相,如此也能换他几句好话了。 “贵人实在客气,贵人先四下瞧瞧吧,约莫一盏茶的工夫下头人便给您和石贵人送来人手和陈设了,届时屋里如何布置全看您和石贵人是喜好,贵妃体恤,只怕贵人们劳累,还特拨了银子命膳房做出几样子咸甜点心和安神的汤来,酉时便可叫下头奴才们领来了。” 高贵人和石贵人这便又谢了赵公公去,亲自送人出门,这才不再压着兴奋劲儿好好瞧瞧她们以后的居所。 “只咱们住的东侧殿便这样好了,真真不知住正殿是什么好滋味儿。” 高贵人感叹一句,立在廊下朝正殿望去,真真是满目向往,石贵人只觉得高贵人异想天开,不过今儿高兴呢,她倒也没开口坏人情绪去,应和一句便罢,先自个儿提着包袱将为数不多的衣物放好了去。 “奴婢元冬见过贵人,贵人吉祥。” 还未等高贵人收回向往的心呢,便被一道柔声给拉回了神儿。 只见跟前叫元冬的宫女年纪稍长,约莫二十出头,样貌端正眼神柔和清明,规矩更是不必说,高贵人入宫前光是这规矩便学了半年,自认做得极好,可同元冬一比,却是高下立判,可见这位定然资历深厚,即便身为奴才亦不容她小瞧。 “不知元冬姐姐寻来作甚,可是有要事吩咐?” 元冬柔柔一笑,顿时叫人心生亲近:“贵人客气,奴婢是赵公公派来伺候贵人的,若贵人还满意奴婢和下头的几位,以后奴婢们便跟在贵人左右伺候了。” “同奴婢一道来的还有寻巧姐姐带着的几位,赵公公也未明说叫奴婢和寻巧姐姐带着人分别伺候哪位主子,总归全看您和石贵人的喜好。” 此时石贵人也闻讯而来,听明下头人来意倒也纠结,然高贵人对元冬颇有好感,这会子便抢先定下了去。 其实真用心选也没什么好选的,贵人跟前儿不过有四个奴才伺候,一个贴身的掌事大宫女,两个二等浆洗洒扫的,一个外头跑腿儿的八品小公公罢了,元冬带来的三位看着都是老实面相,便也不消得再还了,也省得得罪了人。 第三百三十六章 疑收贿赂 石贵人见此,也没什么不满,这便同寻巧和下头的几个奴才说话讲规矩去了。 “姐姐将人都送去了?” 景仁宫那头,玉琭哄着四阿哥沐浴歇下之后就来了佟佳贵妃这儿,进门儿见佟佳贵妃跟前儿有个打听消息的面熟小丫头,便随口问了一句。 午间二人原是约着一道吃铜锅子呢,大热天的吃锅子热得一身淋漓汗,浑身上下那叫一个通透,结果两个人才用了一半儿贵妃便被万岁爷叫去,二人自然是没用爽利,这会子少不得补回来。 佟佳贵妃打发了跟前儿的奴才们,拉着玉琭挨着她坐下,倒也不知高兴什么呢,面上都透出来了。 “自是将人给送去了,不过没送多,我想着区区两个小贵人罢了,倒不消得咱们那样用心,便只叫人将元冬给送去了,说来也巧,那高珵正挑中了元冬,这可不算是我针对她,是她自找的呢!” 元冬这姑娘玉琭隐约有些印象,大约原是在内务府跟着办事的奴才,寻常送个什么来过几回,瞧着是个极规矩妥帖的人,若非这会子贵妃直说了,她还不会往这乖顺丫头身上想,倒也叫人意外。 玉琭笑笑,也道了声儿巧。 “自不算咱们针对她的,刚刚我听魏启说,这高珵颇会钻营,不过这两三日的工夫罢了,她竟都使银子到东西六宫各处了,或是打听主子们的喜好,或是打听什么秘辛旧事,颇得她叔父的真传。” “她说话惯捧着人,那张脸又叫人心软亲近非常,才几日啊,下头不少奴才们都觉得高贵人是个极有前途的小主了。” 玉琭顿了顿,吃了口茶这才继续笑道,也不是拿高贵人的事儿寻乐子,只是这事儿听起来不可思议,这会子说出来还叫人摸不着头脑呢,高氏行为着实耐人寻味。 “姐姐还不知,午间我一觉醒来便见魏启带着我殿里才九岁的小豆儿跪在外间儿,可叫我纳罕,一问才知,这高贵人的手都伸到我这永和宫来了,她托人给小豆儿送了一对儿赤金镯子。” “出手这样大方,问得自然不浅,问小豆儿万岁爷一个月里来永和宫几回,来了都爱用什么?问小豆儿我又是如何伺候的万岁爷叫万岁爷这般乐不思蜀,可见她在侍寝上头可是用足了心的。” “小豆儿被魏启教得百般心眼子,收了人家金镯子却不好好回答,说万岁爷喜欢豌豆糕、莲蓉饼,说我能唱会跳这才伺候得万岁爷来了这回还想来下回,只是他收了人东西到底不合我给他们定下规矩,魏启这才带着小豆儿来认罪了。” 佟佳贵妃自不知还有这样的事儿,下午倒也有人来贿赂她景仁宫的二等小丫头,可她治下严厉,上一个吃里爬外的已经没了命,眼下自是没人敢受旁人给的好,这事儿她听人说了一嘴也就过去了。 眼下一听玉琭的人收了高贵人的好还不干好事儿,顿时一掌拍在了自个儿大腿上,仿佛错过了几百两银子似的。 怎么她的人就没个像小豆儿那般知变通的,说出来也叫她乐上一乐。 “嗐!早知高贵人出手这样大方,我便不拦着下头人了!” 佟佳贵妃笑了一句,笑罢也是想不通了:“你说这高贵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说她聪明吧,她这手段和心思也太明显太蠢了些,然若说她傻,她心眼子又比谁都多,今年入选的这几位里,唯她知道笼络奴才。” “再说她这出手也是真真阔绰,我不知妹妹你当初是什么打点赏人的,我初来乍到时光是碎银子便准备了小一百两,另还有些小巧好看的金瓜子、金叶子,给你们的便是常见的金玉首饰,林林总总好几箱笼,然才不过两个多月的工夫,那些碎银子就尽数用完了。” “她高珵的亲爹不过是个小六品的官儿,一年能有几个钱?整个高氏一族也就他叔父官位最高,全靠着她叔父资助只怕远远不够。” “文官又不似武将那般,打一回胜仗便能论功行赏一回,凡打赢一处,地方乡绅旧族为彰显名声,也时常拥军捐银捐物,故而你瞧咱们这儿将门出身的女眷,平日里用度大多没犯过难。” “要我看,高家只怕私底下不干不净呢,竟还能得万岁爷这般赏识。” 这话贵妃可说到点子上了,玉琭也是怀疑这个呢,然人家小姑娘刚入宫,各处打点虽是瞧着不好看,可说句实在的,谁刚入宫的时候不是这般,真论对错也算不上大错。 至于仅仅因高氏出手阔绰便怀疑高家受贿去告状,也好似显得她们气量小,极不容人似的。 其实不论是佟佳贵妃也好,还是玉琭,都知道眼下朝廷多得是手底下不清不楚之人,收贿受贿都快成了约定俗成之事了,若无此“人情世故”好似就办不成差事了。 《儒林外史》中那句:“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虽还未问世,然腐败并非朝夕而成,甚至说是历朝历代、是素来都有的事儿。 料想康熙爷心中跟明镜儿似的,可眼下还不是什么太平盛世,大清还未安稳到能叫康熙爷放手处置腐败的时候,故而这事儿提也不好提的。 “眼下万岁爷着急拢权才设立的南书房,用人重才顾不上鉴品,高家如何咱们也是置喙不得,也是怕耽误万岁爷的事儿,咱们好好提防着后宫事就是了,若高家真是不知收敛,万岁爷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佟佳贵妃轻叹,知自个儿操心多余了,琢磨了会子高贵人的行径,还是觉得有些看不清此人,不过来日方长,有得是机会同人相处,远的不说,明儿下头人就要来景仁宫请安,倒不必急于一时。 玉琭同佟佳贵人都不是什么自寻困扰之人,闲话两句就罢,二人一道欢欢喜喜的用了鱼片海参细面和几盘着小菜,边说边用还不小心吃顶了,二人干脆又一道转了转,压着落钥的点儿才各回各处。 第三百三十七章 奉承之语 知翌日后宫女眷们都要去景仁宫给贵妃请安,玉琭便也比寻常起得早了些,四阿哥睡得早也醒得早,她用膳时四阿哥已经吃饱喝足自顾自的玩儿了好一会子了。 这会子听见隔壁额娘的动静儿了,四阿哥自个儿呆不住了,这便连声儿地咿呀着拽谢氏的衣袖叫人抱着她寻额娘去,谢氏岂能不知阿哥的意思,先劳烦吴嬷嬷问问娘娘这会子可方便,这才抱着阿哥去请安。 进了正殿问了安之后,谢氏都来不及抱着四阿哥到娘娘跟前儿,四阿哥连中间隔着十来步远的距离都等不了,鲤鱼打挺似的在谢氏怀里扭动,谢氏忍不住眉眼弯弯,干脆将四阿哥给放下了,叫四阿哥自个儿过去。 四阿哥手脚并用爬得那叫一个利索,玉琭放下手中的碗筷打算伸手去接呢,谁道四阿哥快到她跟前儿了,竟用小手扶着桌腿儿站了起来,还颤颤巍巍的想朝她迈步子呢! 殿内凡看见四阿哥的,甭管是玉琭这个做额娘的还是下头的奴才们,皆屏息激动着,连呼吸重了都怕惊着四阿哥摸索新世界的方式了,一个个也不知是高兴还是憋得狠了,脸颊通红手心子也跟着冒汗。 就这约莫两尺的距离,玉琭硬生生的看着四阿哥挪了一盏茶的工夫,后来似没了耐性,四阿哥朝额娘抓了抓小手,玉琭再不忍着,赶紧的将四阿哥一把拢进了怀里,抱着四阿哥连转了好几圈儿去,把四阿哥脚上的虎头鞋都甩掉了一只。 “咱们胤禛也太厉害了,都学会自己站起来,明明一个月前才刚爬得利索呢!” 殿内众人也无不高兴,皆激动称赞连连,谢氏看四阿哥比看自个儿孩子都亲,见四阿哥的进步,她也激动得直抿眼角儿,忙捡了四阿哥的小鞋子上前去。 “可不是,四阿哥上个月才爬得利索呢,谁道不知不觉间四阿哥自个儿摸索着就能站了,奴婢还记得刚伺候四阿哥时,四阿哥抱在怀里才那么大点儿,这一眨眼的工夫啊、、、、、” 玉琭亦跟着连连慨叹:“可不是,四阿哥可长得太快了,一天天的看着倒是不显,可回过头来一瞧,真真叫人不敢相信。” 四阿哥不明所以,见额娘直顾着同谢氏高兴呢,眼睛没看着他,他这便有些不乐意了,哼哼唧唧在额娘怀里十分卖力地扭着,小手还不住拍着额娘的肩膀。 这撒娇劲儿的真真叫人招架不住,玉琭紧忙笑着哄了四阿哥去,连用膳都不舍得撒手了。 四阿哥还算乖的,坐在额娘怀里也不闹了,只眼巴巴的对着额娘的早膳抿嘴唇儿,那眼神儿就没离开过额娘的筷头儿,玉琭瞧着又是好笑又是不忍,细细喂了四阿哥半个奶饽饽和小半碗儿番瓜粥,这才将小孩儿给打发了去。 临出门时玉琭看了眼外间的西洋钟,别看她今儿特意早期了会子,然这一来二去的全被四阿哥耽搁了,后宫女眷定然大半都已经到了贵妃处,好在时辰算不得太晚,能压着点儿到。 玉琭来景仁宫是来熟了的,这才刚进门还未到正殿跟前儿呢,景仁宫廊下守门的奴才们便已然将象牙珠帘给撩开了。 不消得通传,玉琭信步入内,今儿殿里站的坐的添了不少新人,玉琭也不忙着去看,只余光里搂了一眼满室的姹紫嫣红便罢,含笑朝主位上的贵妃微微屈膝甩帕。 “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臣妾来迟还请娘娘恕罪。”说罢,玉琭站直了又往左边侧了半步:“见过僖妃娘娘,娘娘吉祥。” 寻常就罢了,见面叫声儿姐姐就算是招呼过了,可今儿是秀女头一天请安呢,这规矩就不能省了,有贵妃在前,自是没僖妃说话的份儿,只见佟佳贵妃忙抬手免了玉琭的礼,叫玉琭坐在她的右侧首位。 下头的贵人和常在们再一道朝玉琭福身问安,这规矩才算是过了。 贵妃叫莲心给玉琭上了点心茶水,朝玉琭笑了一句去:“都是自家姐妹,不必这样客气的,再者你今儿来的也不算晚,只是下头妹妹们都来得太早了。” “也是本宫惫懒惯了,这才刚刚起身便听莲心说高贵人和石贵人已然在偏间候着了,末了还是高贵人和石贵人伺候本宫起身用膳的,说来也是尽叫妹妹们看笑话了。” 高贵人和石贵人被点到名字了,这便坐直了些许:“贵妃日日操心六宫之事自然劳累非常,多歇会子是应该的,怎能算是惫懒,是奴婢和石姐姐来得早了。” 高贵人话说得好听,石贵人咬了咬嘴唇儿也不甘示弱,这便也跟着附和一句去:“能伺候贵妃也是奴婢和高妹妹的福分,若贵妃不嫌,以后奴婢愿天天候在景仁宫伺候娘娘。” 众人只一听这一人一句奉承话,便知高贵人和石贵人定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了,玉琭被这二人卑微奉承之语激得一身鸡皮疙瘩。 心说在场的这么些女眷就她是包衣奴才的出身,她伺候人的时候还没这样上赶着呢,高贵人和石贵人反而攀比着将自个儿放低了去,也不怕损了自个儿的颜面,损了家里的颜面吗? 果真是欲成大事,不拘小节了。 还没等着玉琭悄摸摸的搓搓手臂呢,忽闻身侧有一小小“嘁”声儿传来,满是轻蔑,玉琭惊讶这人的不假辞色,忙微微偏头看过去,若没猜错,这声儿当是挨着她坐的端嫔发出的。 这倒是个难得有脾气还不屑掩盖的。 然猛然同玉琭的眼神儿对上了,那端嫔的小脸儿腾地通红,眼神飘忽紧忙捧着茶吃自个儿的失态,她原是偏男相的英气,这会子对着她却有了小女儿家似的作态,玉琭觉得有些好笑,给了人一个柔和的微笑去。 端嫔想看玉琭又不敢看似的,末了也只得红着脸朝玉琭笑笑,好一会子才稳了下来。 二人这头儿眼神儿交流罢再听场面上的话时,也不知说到哪儿了,那高贵人还声声奉承着。 第三百三十八章 真心假意 “、、、、、、贵妃真真是对奴婢们太用心了,奴婢初入启祥宫的时候便觉得里头陈设十分简雅大气了,劳娘娘挂心,又着下头的奴才们送来了好些大小件儿由着奴婢们挑,奴婢心头感念,一时觉得贵妃娘娘比奴婢亲人都亲,再没什么担忧惴惴之处了。” 好家伙,再听这高贵人说下去,一会儿佟佳贵妃可得成了她的再生父母了,这会子不光是下头人听着难挨了,就连贵妃也十分尴尬,只笑笑便罢,应付了两句,转而问了那拉贵人的情况。 “近来天儿越发热了,你身子可还好?也不知你那长春宫住着可还妥帖,若觉得闷了只管叫下头人取了冰用,明儿咱们便跟着万岁爷去园子上避暑了,叫人伺候的事儿你别嫌麻烦,在宫中一日便得叫你和腹中的孩子舒坦一日。” 那拉贵人忙谢过了贵妃的关切,她眼下也有七个多月的身子了,瞧着肚子倒不算太大,福身难得利索。 “多谢娘娘关怀,奴婢和腹中的孩子一切都好,平日里僖妃娘娘关切着,前儿便同奴婢说起用冰的事儿了,只是太医的意思是还得再等等,奴婢年纪小又是初有孕半分也马虎不得,太医先前还说最好三伏天都不用冰。” “奴婢一听这个便觉得难挨,好在明儿就跟着万岁爷和娘娘去园子上享福了,奴婢且盼着呢。” 佟佳贵妃笑着点头,平日里她便对那拉贵人的身子多有关照,然多是听下头人说说那拉贵人的情况罢了,那拉贵人月份大了再加之天热,不好常来她这儿走动,今儿见那拉贵人起色心绪无一不好,她便也放心了。 “小心些总是没错的,本宫平日宫务繁忙,也不过是叫下头奴才们瞧瞧你,旁的细致的也是照顾不得,可全赖僖妃操心了,万岁爷和本宫都记得你的功劳,待那拉贵人平安诞下孩子之后,定然重重赏你。” 虽知僖妃照顾娜拉贵人并非心甘情愿,然甭管怎么说,僖妃的活儿可干得好。 即便不情愿僖妃这七个多月来也不曾对那拉贵人松懈半分,每日一早一晚必去那拉贵人那儿坐坐,风雨无阻,那拉贵人年纪小身子弱,僖妃还将自个儿每日份例里的燕窝、阿胶让给人去,凡太医来请脉,她比那拉贵人还要上心。 可以这样说,没有僖妃的细心照料,那拉贵人眼下绝不会这样康健,任谁也不能在这事儿上说一句僖妃的不是。 原佟佳贵妃一直对僖妃颇有微词的,可见此,也知这人也不是处处都不合她的心,若她同僖妃身份都简单些,利益权势之争上没那么尖锐,想来也能做了关系不差的朋友。 只可惜没有如果,然说奖赏人的话佟佳贵妃也是真心的。 僖妃听见这话老神在在地,面上也不见高兴或是不满,只是淡笑着谢了一声儿罢了,瞧着性子可是比从前柔和了不少。 “姐姐实在客气了,照顾那拉贵人不过是力所能及之事,六宫庶务上臣妾也帮不上什么,便想着为姐姐分忧罢了。” “再者满后宫中,也唯有那拉妹妹有孕,万岁爷看重子嗣,我亦是为万岁爷分忧,宫中还是要热闹些好,咱们姐妹们多是娴静的性子,闹也闹不起来,唯看着下头的阿哥公主们笑闹一团,心里也跟着热乎。” 这话倒是说得好听,然有些人听着没什么,有些人可听着不是滋味儿了。 只见荣贵人神情落寞,说起阿哥公主们玩闹,她只觉得不管自个儿什么事儿了,万岁爷防备着她呢,明明她得一双儿女算是这宫中最有福气之人,然见不着三阿哥的面,消息也半分不能打听,且不知三阿哥长大了,还算不算她的儿子,儿子还认不认她这个亲额娘了。 再说荣宪,小丫头一个月半个月的才来一回,叫她去看看弟弟打听打听消息也没这本事,疼她有何用啊? 然她眼下就剩荣宪可依靠了,也不能在孩子跟前儿表现得太偏袒或是思念三阿哥了,真真叫人心里煎熬至极。 后又听众人说起去园子上的事儿了,这事儿也不关荣贵人的事儿,她尚在禁足之中,若非今儿得见见新人,认认脸,万岁爷和贵妃娘娘也不会特许她出来。 一时间荣贵人心头堵着,再看场上活跃又年轻的高贵人,便绝十分不顺眼,可她已然没了当年同人呛声的勇气了,便只默默瞧瞧,兀自艳羡去。 直又等了一个多时辰,众人这才告辞各回各出去,走的时候多是结伴走的,唯荣贵人身侧无人,惠贵人先前落了荣贵人一步,这会子即便是赶上了也没同人说话寒暄的意思,二人的关系可比从前冷了不少。 荣贵人心中原就憋闷,见同她一贯要好的惠贵人还有些要跟她划清界限的意思,便有些没忍住,出声儿叫住了惠贵人。 “惠妹妹近来也不来瞧瞧我了,可是因我养不得三阿哥,妹妹觉得我没什么用处了?” 惠贵人脚步一顿,心说荣贵人倒是难得有了自知之明,然话却不好直说,只得面上挤出些笑意来应付几句去。 “荣姐姐这是哪儿的话,我倒是想瞧姐姐去,可姐姐尚在禁足我便不好去了,这次去园子上避暑,姐姐不能去,我还替姐姐可惜着,心头满是遗憾,咱们二人素来同进同退,没了姐姐我着实好生寂寞。” 这话说得好听,然荣贵人却是不怎的轻信了,心中生了疑,这会子她再看惠贵人便觉得人处处透着假惺惺了。 什么好生寂寞、替她遗憾,以前她也不是没这样受过罚,然惠贵人多半是觉得她尚且有用,即便她不得出门,惠贵人也时常瞧瞧来看她一眼,或是叫下头奴才送来些吃食。 以前她们尚年轻,没孩子的时候她们只见也没什么算计,无非是偶尔为万岁爷不均的宠爱捻酸吃醋罢了,待后来各自有了孩子,便也各自有了计较。 别说惠贵人如何待她,就是她也待惠贵人不及从前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 来拜山头 不知怎得,荣贵人忽地觉得没意思极了,也是没心思再说什么了,只挤出些笑意便罢,二人一道走一段儿。 惠贵人的延禧宫很快便到了,她的钟粹宫还远着,好似就像以后的路,她比惠贵人错处多了,以后的路是比人要艰难些。 一想到这儿荣贵人的心绪也平了些,罢了,左右万岁爷不过罚她一年不能见三阿哥罢了,又不是真不叫三阿哥认她了,她熬就是了。 眼下有阿哥能依靠的可胜得过无阿哥可依靠的。 玉琭也没在贵妃处多留,明儿便要跟着康熙爷去园子上了,先前她同贵妃那样忙碌,就是为了从今儿往后的一两个月里能好好松快松快,故而二人也不这会子扎堆儿了,各回各处再准备准备。 尤其是玉琭这儿,还得带着四阿哥一并出发,小孩儿要用的要玩的东西多了去了,又是头回坐马车去那样远的地方,玉琭还只怕四阿哥不适应呢。 故而她前几日便同谢氏商量好了法子,夜里多熬四阿哥些,不许孩子睡得多了,如此翌日再路上只管叫孩子睡去,也省得他晕车不适或是坐不住了。 如此想着,玉琭便到了自个儿的永和宫,她还未进门,便见小郑子那孩子在门前候着呢,见她回来了,忙三步并两步上前。 “主子,端嫔娘娘和定贵人先您一步来了,奴才瞧着像是来拜山头的,这会子就在偏间候着呢,莺时姐姐在跟前儿招待,您可要见见她们,若不见,奴才便将她们都打发了去。” 玉琭一听小郑子的话,顿时扑哧笑了出来,忍不住抬手点了点跟前儿小孩儿的额头:“怎么说话的,什么拜山头,说得咱们这儿像是山匪窝儿似的,先前我就不该借给你们那些个话本子,正经书还还不会读呢,倒是学了一身杂七杂八的。” 宫中的奴才,尤其是太监,素来是不给教识字的,即便能认字也不教书写,就是为了防着下头的奴才们生了异心、泄露秘密,甚至行越俎代庖之事。 满宫上下,也就梁九功和她的奴才们认得字多些了,她跟前儿也不过这几个体己奴才,自是全然信任着,寻常跑腿儿传信儿倒是没什么,然再隐秘些的便不方便了,不识字到底不妥。 玉琭凡有空便教他们些常用的,以备不时之需,小郑子和小豆儿年纪都小,寻常也不叫他们干什么重活儿,多读些书也无妨,也到底是年纪小,总不爱读些佶屈聱牙的文字,就喜欢读话本子,这才看了几本,连拜山头都用上了。 小郑子红着脸搓了搓额头,被主子说得不好意思极了,然他同小豆儿看话本子正看到兴头儿,若主子不肯叫他们看了,那真真是抓肝挠心似的难受呢。 “奴才失言,还请主子恕罪,主子叫奴才们背的那几首诗都背会了,这才看了旁的书去。” 见小孩儿神情可怜,玉琭笑笑便也作罢不再吓唬人了,原就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是逗趣罢了。 “那我便谅你这一回,还不快走两步先请端嫔和定贵人去正殿稍作,告诉她们稍等片刻,我更了衣便来。” 玉琭说着,先入了正殿里间,她今儿请安见人呢,打扮得便隆重了些,什么项链手串暂且不提,光是头上戴的珍珠点翠钿子便够重的了,三耳钳又是珍珠掐金丝的,顶个儿圆润珍贵,分量亦是不轻。 要捏架子摆谱在景仁宫也摆过了,人家俩小姑娘想来亲近着,她再端得一派雍容高贵便显得有些不好说话了,索性就换了她穿惯的半新不旧衣裙,一来她自个儿舒服,二来也没什么距离感。 不过能叫她这样费心到底还是因为对端嫔印象很是不错,就看先前场面上端嫔对高贵人的不屑,便知这姑娘也是自有坚持、自有底线的,不是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至少于高贵人并非一路人。 定贵人就更不必说了,这小姑娘自选秀以来便是一副懦弱样子,头几乎没抬起来过,再加之厚刘海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弄得人至今都不知她生得什么模样,说话也怯怯的。 瞧着定贵人的模样,倒是叫玉琭想起自个儿刚小选入宫时,那段儿惶惶不安的日子了,也是像那拉贵人的从前,若是定贵人真是个表里如一的,她倒也不介意同人亲近些,平日里也多庇护着。 到底都不容易呢,多集些好人缘总比她自个儿单打独斗强。 思量间花月同橘如便已然给玉琭更好衣了,玉琭不再耽搁,这便绕了屏风出来见人,端嫔同定贵人见她来,紧忙放下茶盏起身见礼。 端嫔位份同她一般,自是不消得将自己摆低了去,玉琭紧忙上前扶了扶二人,也朝端嫔甩了甩帕子去。 “妹妹客气,咱们平起平坐,你无需这样待我的,快坐快坐,我这儿旁的好东西没有,唯点心吃食上用心,这道山药牛乳酪别处可没有,再佐上咸甜脆饼,就是天天用都不会腻。” “妹妹们快尝尝,若是觉得好,走的时候我便叫人给你们多带几碗回去,用冰镇这能多保存两日,你们若不嫌麻烦,将点心方子抄走也可,明儿我便跟着万岁爷去园子上了,你们再念着这口得两个月之后再来了。” 说着,花月和莺时几个便将这吃食给捧上来了,自然也少不了玉琭的,玉琭可不跟任客气,这便先用了几口去,端嫔和定贵人见状,相视一眼,心头也不知轻松了多少。 甭管是先前选秀时还是今儿在景仁宫见的德嫔娘娘,二人皆只见了德嫔雍容端肃之态,别看德嫔总面上沁着淡淡笑意,也不是个寡言的,可气质和眼神却好似拒人千里,叫人不敢直视,到这会子才叫人觉得像是“仙人落了的地”。 端嫔和定贵人原就有意亲近,二来也是年纪不大,见德嫔这样和蔼可亲,她们便也放开了不少,连用了几口去,连连道好。 第三百四十章 世事无常 待放下手中的碗碟了,三人又寒暄几句,端嫔叫跟前儿的丫头捧上来了个匣子,这才又开了口。 “那我便也亲近着叫您一声儿姐姐了,姐姐,今儿我来除了想跟姐姐认识、亲近以外,也是想替我兄长谢姐姐,谢乌雅小将军的关照。” 这谢可没头没尾的,玉琭满是疑惑地看着端嫔,若她直接送礼也就罢了,然眼下冠上了感激的名头,她便不好叫人接了。 “妹妹这话从何而起,你我可是素不相识,我弟弟更是远在战场,连面都没见过又何来的谢?” 端嫔一时未答,好似是想起了她已故的父兄了,这会子眼圈儿泛红,喉咙梗着有些说不出话来,只请跟前儿的奴婢打开那匣子给德嫔瞧,想来一瞧便知了。 花月接过了去,搭眼儿一扫里头的物件儿,忽地“咦”了声儿惊奇着,忙捧给主子瞧。 “主子您看,若奴婢没记错,这当是您去年年初的时候亲自给二爷缝制的护心甲和护膝吧!” 玉琭忙拿出来细瞧,看针脚和花纹确实是她亲手做的无疑,外头是用皮革编织而成,里头则是专叫人打造的金丝软片,再附上一层硬陶甲,既防刀剑穿刺又轻便贴身,将此穿在里头,外头再套上八旗统一的盔甲,即便热些然安全是绝对有了。 福成不止一次在信上说这东西给他挡了灾,可这东西又怎会出现在端嫔的手中呢?想着刚刚端嫔说代兄长谢她些福成的话,玉琭有了些猜测。 “端妹妹可是谢福成将此物赠予了你兄长,可我瞧着这护心甲、、、、、、已然不是完整的了,此物没发挥出应有的作用来,我同福成岂能当得起妹妹这声谢。” 玉琭没好直说这护心甲正中被豁开一个二指宽的洞,且看这护心甲的损毁程度,便知当时穿着护心甲的人是多半不好了,端嫔父兄皆战死,她怎好再细说这个揭开人的伤疤去。 端嫔忍着泪,看着那护心甲上已然清洗不掉的褐色血迹,既痛心又好似透过这痕迹缅怀着什么,她是个坚强的,到底是没落了泪,只是红着眼睛朝玉琭微微笑笑。 “姐姐莫说这话,我是真真感谢姐姐做出的护心甲,感念乌雅小将军的赠与之恩,我爹和大哥是去年战死的,他们是南向一路的将领,途中遇伏而亡。” “彼时二哥奉命去寻了承郡王一路禀报军情,还未归便听得父兄战亡的消息,他饥疲交加听见着消息当即就昏死过去了,再醒来时已然得朝廷令,将我父兄旧部归拢于承郡王麾下,我二哥便那时候成了乌雅小将军的同袍。” 端嫔想起她二哥那时候的状态了,顿时又一阵鼻酸:“听跟着我二哥的人说,我二哥自此像是失了魂儿似的,一心杀敌,为了给父兄报仇他连自个儿的性命都不顾了,每每都冲在最前深入敌腹。” “这打起仗来都是自顾不暇,唯乌雅小将军满心的忠义仁善,没少照顾开解我二哥,渐渐的我二哥这才走了出来,家书也渐多了。” “然到底世事无常,谁能想到王佳氏会出了个卖国求荣的叛徒,几千将士因此身陷囹圄,我二哥便是其中之一,他身中数刀,肩上腿上还插着数十箭羽,救他回来的人都不敢相信他还活着。” “军医一瞧,临出发前幸得乌雅小将军赠他的护心甲庇佑,这才叫他留了一口气,可他伤得太重了,军医治不了,得承郡王关切,都那般紧张关头了还特分出亲兵护送我二哥和其余几位受伤的小将军回京诊治。” “我着急见二哥,连夜骑马带人接应,也幸而是我过去了这才得见二哥最后一面,他伤得实在太重了,面色灰白几乎没了什么气息,知我来了,强撑着告诉我不要忘了您和乌雅小将军的恩情。” “若无乌雅小将军的陪伴开解,他怕是活不到为国捐躯的时候,若无您的护心甲,他也撑不到回家,撑不到见我、、、、、、、” 说到这儿,端嫔再忍不住,捂着脸咬牙痛哭,一贯挺直的脊背头一回在人前弯折了下来,在场人闻之无不鼻酸落泪。 她们这些后宫女眷,虽父兄或是家人多多少少都在军中,但因身份都不低多是做军中中、高将领的,料想不消得次次冲锋陷阵,故而女眷们除了担心挂念并无多少担忧。 有些心大的不仅不挂念着父兄的安危,反而惦记着父兄的功绩,只盼着父兄多立战功,她也好秉着父兄赫赫战功得了荣华富贵。 然同样是八旗子弟,有像是博仁那般的卖国贼,便有像是董家父兄这样的真英雄,卖国贼还在耽于享乐,而真英雄却已埋骨沙场,叫亲人痛一辈子,真真叫人唏嘘愤怒。 因福成的缘故,她极能体会到端嫔的情感,算算时间,福成将护心甲赠予董家二哥之前,正值他救承郡王重伤后养身子的那段时日,若福成先前并未受伤,想来必是要同董家二哥并肩作战的。 瞧着护心甲破破烂烂的样子,当日若是穿在福成身上,福成也得没命。 福成不过是因伤得福捡回了一条命罢了,又怎能因此沾沾自喜,怎能因为这个心安理得受人恩情,玉琭拿帕子沾了沾眼角儿,忍不住起身将端嫔拢在怀里,小姑娘今年才十五,真真不知她怎么熬过来的。 “以后什么感激不感激的话莫要再说了,福成能将这保命的东西赠予你二哥,那便真是将你二哥当自家亲兄弟待了,以后咱们也如亲姐妹似的相处,以真心还真心。” 端嫔今儿寻过来确实是抱着感激之心的,然除了这感激之心以外,她亦是想寻个靠山,毕竟深宫之中单打独斗总是不成,即便无争宠的心也只怕卷入无端是非之中。 她已无娘家兄弟撑腰,便想着靠着二哥这层关系叫德嫔待她亲近几分,除了这护心甲以外,她怀里还揣着封信呢,是二哥迟来的家书,上头正好写了他同乌雅小将军兄弟情谊。 第三百四十一章 有些吃味 二哥知她喜欢英气儿郎,信上还玩笑说她选秀多半选不上,届时凯旋了,必将乌雅小将军介绍给她认识,乌雅小将军是个极有气概和担当的人,生得还浓眉大眼英武非凡,凡同他并肩作战者无不欣赏他的为人。 来之前她还想带着护心甲攥着信来同德嫔娘娘攀关系,然真见了德嫔娘娘,真得了人关切和这样“真心换真心”的一番话,端嫔只觉得羞耻至极,为自个儿拿这些东西来攀关系的心思不齿。 眼下她可是信二哥为何这样欣赏乌雅小将军了,且看德嫔的气度便知了,她亦是个仁慈亲厚的。 端嫔抱着玉琭真真切切地喊了一声儿姐姐,可是再说不出什么话了。 末了,玉琭和端嫔都止住了泪了,旁边儿的定贵人却还眼泪汪汪的,手帕子都哭湿好几张了。 玉琭失笑,忍不住过去拍了拍小姑娘的背安抚着:“怎么端妹妹泪都停了,定妹妹还哭呢,莫不是也要感激我?” 定贵人面上微红连连摇头:“奴婢、奴婢就是因听端姐姐讲乌雅小将军和董小将军的情谊,一时感慨良多。” “只恨不是男儿身,一辈子不知此般恣意痛快的滋味儿,也羡慕他们能有这样的情谊,可我自小困于庭院,而今又入了深宫,心头也是惶惶。” 若非见德嫔的和蔼可亲,定贵人一口气也说不出这么多的话来,然即便是说出来了那声儿也极小,玉琭听得艰难,便不由得靠近了些。 被玉琭身上的清浅甜香扑了鼻,定贵人顿时手足无措、脸颊羞红,也是顾不上哭了。 “妹妹何必羡慕男儿身,男子也好女子也好,凡以诚相待皆可遇知己得真情,不说旁人如何,我可是最盼着咱们能和睦相处的了,妹妹以后只管常来,咱们的情谊也能叫旁人羡慕去。” “哎、哎、我都听姐姐的。”定贵人无甚同人亲近相处的经验,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结结巴巴应声儿,又引得玉琭直乐,她这一笑,定贵人心就跳得更快了。 一旁的端嫔吸着鼻尖子,见定贵人这般模样心里也少了好些难过,笑着给人解围去:“姐姐快别逗定妹妹了,她胆子可太小了,可受不住姐姐对我的那以抱,被您这般美人一抱,定妹妹得昏过去!” “哦?那我就更得同定妹妹亲近亲近了。” 玉琭作势要再亲近定贵人几分,见人羞极,鼻尖子上都冒了细汗,这才笑着放过了人去。 这般说说笑笑的时辰过得飞快,眼看着快该午膳了,玉琭干脆留了二人用膳。 端嫔直爽真切,定贵人温和含蓄,这一顿可是主客尽欢,彼此间也亲近了不少,玉琭对自己人素来关切,干脆提了叫二人一并跟着去园子上避暑的事儿。 此行去的后宫女眷算不得多,不过是她同贵妃、僖妃再加上惠贵人、那拉贵人和戴贵人罢了,下头的常在答应们就不跟着了。 那拉贵人再有两个多月便要生了,僖妃和戴贵人都得看顾着,便只剩她同贵妃得闲,只要康熙爷没另吩咐什么,必是她二人常常相伴,她们二人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没什么太多的话可说,多少也是无趣。 倒不如叫端嫔和定贵人陪着些,最起码打叶子牌是够手了,带上她们也不难,知会万岁爷一声儿就是了,多两个人也不多。 问端嫔和定贵人的意思,二人自是盼着多同她亲近着,愿意一道前往,玉琭点头,之后也没给二人说了准话,只言问问万岁爷的意思。 二人知这事儿不是德姐姐做主,便也不再言语,只盼着罢了,若能跟着一道去最好,若不能倒也没什么遗憾可言,以后她们姐妹们有得是时间亲近呢。 待用完了膳,玉琭送走了端嫔和定贵人之后也不耽搁时辰,先是往贵妃那儿去了一趟,得了贵妃的首肯,这才叫魏启去御膳房要了一碟子沙琪玛、一碗果子冰饮,她好提着见了万岁爷。 她到时康熙爷还正忙,点了点跟前儿的椅子叫她挨着坐下稍等片刻,康熙爷看了眼前的一沓折子,这才拉着玉琭的手好松了口气。 “怎么这会子来了?这会子可正晒呢。” 康熙爷劳累半日,只盼着到畅春园能多清闲几日,这几日恨不得不合眼地忙,故而很是有几天没去玉琭那儿坐坐了。 今儿得见,心中不高兴是假,然也知小丫头冒着大太阳来必有所求,这小惫懒的自天热以来,连亲近都不想跟他亲近了呢,而今却为了旁人的事儿来了,康熙爷砸吧砸吧嘴,还有些吃味儿。 不过这也是不同他见外呢,康熙爷琢磨了会子,自个儿便平复了吃醋的心。 “说吧,朕可有什么能为咱德妃娘娘尽心出力的?” 被康熙爷一语道破,玉琭腾地红了脸,一时间倒不好意思直说了:“哪儿有什么事儿,我就是想你了,真的,都好几天没见面了,爷不想我吗?” 康熙爷哼笑两声儿,玉琭一羞赧扭身他便瞧不见人的神色了,正好左右无人,康熙爷干脆上臂一伸,将玉琭直接抱入怀中,同人耳鬓厮磨去。 “朕自是想你的,就是不知你有几分想朕了?有什么事儿快快说吧,说罢了也好全心全意的想朕去。” 得!话都说道这儿了,玉琭也不好再磨叽了,便提了端嫔和定贵人去,康熙爷一听顿时失笑。 “你就为这个不惜顶着大太阳来求朕?这事儿你只管同贵妃说一声儿就是了,贵妃点头便是,朕忙得脚不点地,就想着去园子上同你一道松快几日,带着谁都无妨,先前不过是觉得人多心烦,这才没允她们一并跟去。” “不过你若只带着端嫔就罢了,左右她位份在这儿摆着,下头人不满也说不出什么来,可再加上定贵人,你叫其他几位如何看她,朕记得她是个绵软的性子,得此优待只怕得叫人欺负了。” 第三百四十二章 心含期待 玉琭被康熙爷点提了一句,这才知道自个儿做得着实欠妥,当即收了面上的笑意谢了康熙爷一句去。 “若非爷点提着我,我真真要好心办了坏事了,只想着一时的快活却忘了考虑后患,也都怪爷,将我惯得骄纵极了,只想随心行事,以前我可没那么傻乎乎的。” 康熙爷一时忍不住乐,抬手捏了捏玉琭的鼻尖子:“嘿!瞧你这张嘴,黑的白的全赖朕了,朕好心教你呢你反而倒打朕一耙,真真不知好歹。” “朕就该抱着手臂冷眼看着你闯祸去,叫人恨你怨你了,你这才知道朕的好!” 玉琭皱巴着脸儿挣脱了康熙爷的手,这人劲儿用得大了,拧得她鼻尖子都发酸了:“爷不至于这样闹我吧,险些没将我鼻尖子给拧掉咯,我知道错了嘛。” 康熙爷原就没恼,这会子有对着玉琭这般软话,当即心尖儿更软,见玉琭鼻头儿通红反而有些自责了,还轻轻给人揉了揉去。 待二人闹够了,玉琭这才又问:“那既是如此,不知爷是什么主意,是叫下头的妹妹们都跟着去呢,还是只添上一位端妹妹?” 康熙爷知玉琭特为端嫔和定贵人来着一趟,除了同二人投缘以外,多少也有些拉拢的意思。 也不知玉琭可当着二人的面儿应承下了此事,若没应下来,只带着端嫔也没什么,然若是话都说出去了,只带端嫔将定贵人抛下了,叫人瞧着多少有损玉琭的威信,好似玉琭也不是那般受宠,是能拿捏的。 玉琭虽只嫔位,然在康熙爷这儿却是谁也拿捏不得的,多带几个人便带上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康熙爷乐意抬举着呢,当即就不假思索地应下了。 “都带上吧,朕猜你多半当着端嫔和定贵人跟前儿说这话了,若不带定贵人,她且不知要如何看你。” 见玉琭想辩解什么,康熙爷拿眼神儿止住玉琭的话头儿,只让玉琭好好听他说完。 “你别说定贵人是个绵软的性子,她定不会如何,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今儿不过是才同她相处那一二时辰,怎知她是不是表里如一之人?你啊,什么都好,就是缺几个心眼子,几句话的工夫便将真心给交付了。” “还说自个儿不傻乎乎的呢,若无朕护着你,你早被人吃抹干净了,被人卖了还乐乐呵呵替人数银子。” 玉琭无奈至极,险些生气,心说她怎么就缺心眼子了,她今儿过来不过是问康熙爷要不要带着人一道去园子上呢,又不是真拉着端嫔和定贵人一道筹谋什么。 她也没那么容易就信人去,别说端嫔和定贵人了,就是同贵妃相处,她不是也心含防备嘛。 不过康熙爷一心护着她倒是不假,玉琭白了康熙爷一眼,没说什么,只又听人啰嗦去。 “至于旁人朕也得叫她们念着你的好,一会儿朕派人吩咐下去,就说是这是你同贵妃的主意,生怕女眷们苦夏,如此一来,贵妃承你的情,旁人有心打听也知是你来了朕这儿,才得了这样的恩典,便也都记着你的好了。” “除此以外,还能叫人都知道你的面子极大,原就知感恩识时务的人定然更顺你的心,即便有嫉妒你的也不敢随意招惹你。” “、、、、、、、做事前这样考量得失、权衡利弊才好,未决先开口乃是大忌,朕告诉你的你可明白否?” 康熙爷抱着怀里的人缓声儿教着,比对着太子还耐心仔细,虽只是一件极小的事儿,但他还是想掰碎了同玉琭说着其中的道理,倒不是他好为人师,而是对玉琭心含期待。 贵妃的身子怕是好不得了,夏日里虚弱冬日里缠绵,不知还能有几时好,这叫他不得不早早打算着。 然他又不情愿将后宫大权尽数交给僖妃,他到底是不信任钮祜禄氏的,放眼后宫,也就玉琭最衬他心意,也相处这么些年了,他知玉琭是个极有担当的,可就是少了几分人前的冷峻和城府。 便不说后宫女眷了,下头的奴才们哪个不是看人下菜碟儿,当主子的好说话了,下头的奴才们就容易不知好歹,他可不想看着玉琭被下头的奴才们耍得团团转去。 偏有些话他不好直说,故而少不得明里暗里的教教玉琭的去,再叫人历练几年想来方可放心。 玉琭不是不知好歹之人,见康熙爷这样认真,她便也收起了些玩笑态度,看着康熙爷这般为她考量,她也不由得感动,末了又搂着康熙爷的脖子好生谢了去。 “难为爷忙碌着还分出心思这样为我考量,我都记住了,也明白了,然爷也知我心,我素来不爱在心上竖起高墙,拦着人一概不许入内,故而有时候同人相处交往时惯是贴心和气。” “爷叫我事事考量,我一时半会儿也改不过来,还得劳烦爷再多护着我些了,以后我总有些长进。” 也不知怎得,别看玉琭回话时一脸的认真,也没动手动脚地不规矩,可康熙爷总觉得玉琭这字里行间都充斥着撒娇劲儿,直引得他心动非常。 爱人在怀,他可不是那柳下惠能身心不乱。 “朕护着你,朕怎能不护着你呢、、、、、、” 康熙爷用气音笑着,还未说完便抱着玉琭直奔寝殿了,真真是顾不上忙政务了,眼下可又更要紧的事儿呢。 殿里摆了两缸冰,可玉琭还是热得一身淋漓汗,嗔怨着想推开康熙爷,然康熙爷比她更嗔怨,哄得人心都软成了一滩水儿,再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了。 玉琭来这一趟,将夜里都搭了进来,只不过没旁的事儿了,只是陪着康熙爷看折子到半夜罢了,下午放纵了一回,到底是要好好弥补回来的。 二人看折子到后夜半了,只勉强歇了一个时辰便起身出发了,好在路上还能补眠,待到了畅春园康熙爷已然恢复精神抖擞了,唯玉琭还像是个蔫巴的小白菜似的,这半月都不许康熙爷拉着她放纵了。 第三百四十三章 难得自在 眼看还有半个时辰就该午膳了,康熙爷拿担心众娇弱女眷受不住舟车劳顿为借口心疼着玉琭,只管下令叫人都各去安置,待用了膳稍歇会子,日头不那么盛了再去给太皇太后娘娘和太后娘娘请安。 至于玉琭,康熙爷是不肯叫人回的,还怕四阿哥捣乱,闹着要他额娘抱,康熙爷大手一挥,直打发谢氏和方氏抱着四阿哥去春晖堂陪伴太皇太后娘娘了。 待跟前儿清净了,康熙爷便拉着玉琭一道去了他的清溪书屋歇息用膳,因有些远了,康熙爷还特命人牵来了他的挟翼,二人同乘一骑,悠悠达达的跑过去。 梁九功和魏启等人跟在主子后头跑着,可两条腿儿怎么能跑得过四条腿儿的,没一会儿的工夫康熙爷同玉琭便将人都甩得远远的,也叫二人难得自在会子。 康熙爷贴着玉琭的背,一手攥着缰绳一手揽着玉琭的腰,下巴还虚虚搭在玉琭的肩上,十分亲昵地同玉琭耳鬓厮磨似的说话,既都这般亲昵了,话自然也算不得正经,细听还有些啰嗦、委屈劲儿。 “、、、、、、不是朕说你,你眼下身子骨不可及以前了,朕昨儿可怜惜你了,一直收着劲儿呢,瞧你这脸色不知道的还当朕怎么欺负你了,朕可冤枉极了。” “朕知你苦夏,天稍热一些便不爱动弹了,只恨不得日日抱着冰躺着,可这绝非养生之道,夏日里就该好好出出汗去,眼下咱们既是来园子上了,你总不能再日日躺着了,朕这段时日不消得日日上朝,打算早起练练骑射,你也同往可好?” 玉琭倚着康熙爷哼唧了一声儿,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可只瞧她那态度,是真真不想答应的。 “爷这是要折腾死我呀!夜里不叫歇就罢了,还得跟着爷早起连骑射,别说我身子骨不及以前,就是搁在以前我也受不住啊。” 然玉琭也不是不在乎康熙爷的感受,已然给人立了规矩这半个月不许亲近了,若对着康熙爷这不答应那不肯的,也属实太骄纵了些。 别说康熙爷是皇帝了,就是放在后世两个人地位平等的谈情说爱,也没得叫其中一方一直妥协的理儿,玉琭偏着头见康熙爷眼中难掩失落,便忙不迭地亲了亲康熙爷的下巴去,放软了声儿同人打着商量。 “其实我也不是不愿意陪着你,先前在静宜园你教我骑马的细节我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如今自也是盼着再同你一道习骑射的,不亲近的话也是我一时气话做不得真,就是昨儿真累得狠了。” “你身子素来强健,精神极佳,即便昨儿只歇了一个时辰眼下还能保持精神奕奕,然我就不成了,若夜里不睡足三四个时辰,我这一整日都没什么精神,你好歹也叫我多缓两日歇歇再陪你一道。” “我知你为我身子考量,可强身健体也得循序渐进着不是?猛然练多了再伤着就不好了。” 玉琭抬手摩挲着康熙爷的侧脸,因着疲惫犯懒,她柔柔的声儿里还带着些微微的沙,康熙爷素来吃软不吃硬,一对着这样的玉琭可是什么不好的情绪都没有了。 “是朕昨儿不该强要你陪着看折子,那一会子用罢膳再好好歇会子,给皇玛玛请安之事不必着急,若皇玛玛见你精神不济,也是要心疼的。” “至于跟着朕练骑射、、、、、、、” 康熙爷沉吟片刻:“那就后日再说吧,若你觉得身子尚可,朕便叫魏珠日日去接你同朕一道,好生练练骑马之术。” “眼下六月里在园子上避暑还算尚可,待八月份定还是难掩暑气,朕想着今年形势一派大好,也不必一味削减用度了,便意欲带着你们和众宗亲大臣一道去木兰围场行猎驻跸,你若练不好马,届时可无趣了。” 康熙爷笑笑,倒也不瞒着自个儿的更深的打算,眼中的温情当即一收,流露吃几分锐利和意气风发来。 “此行朕打算点兵一万两千兵马,一来鼓舞士气,叫将士们提前做好准备,就眼下战事,朕打算速战速决,再投入这一万两千兵马,也算是叫前头一直作战的将士们有些喘息之时。” “二来是为北巡,这几年尽顾着对付叛军了,察哈尔及漠南蒙古诸部似有异心,此行是避暑围猎,更是震慑,朕看谁这个节骨眼子上干动,若敢有异动,朕连带着叛军和下头的部族一块儿灭了!” 满人可是马背上打下来的天下,就打仗一事,康熙爷可是自信至极,这几年叛军又给康熙爷历练出了一支铁血威武之师,对付下头些个不老实的小游牧部族便更是底气十足了。 玉琭爱极了康熙爷的自信,然琢磨着康熙爷的话却稍有些担心:“若我没记错,就痛叛军一战中,爷已然投入将近十万大军了,眼下再投入着一万两千名将士,不知直隶、京中可会空虚?” “爷既是震慑防备,怎么不直接调兵放在木兰围场处防备着那些部族?爷先前教过我的,说是这木兰围场的位子极其重要。” “北控蒙古,南拱京师,东通盛京,西临察哈尔,又地处漠南蒙古诸部之中,亦是京师通往蒙古、喀尔喀及关东的重要通道,这样宝贝的地界儿爷北巡罢便将人撤走了,岂不是犹如羊入虎口?” 康熙爷见玉琭能想到此处倒也欣慰,此前他已然拿这话考教过大阿哥和太子了,这两个孩子跟着诸位大人读了好几本子兵书了,却仍没什么防备意识,当真叫他心急,只怕这两个孩子是个愚的。 康熙爷捏了捏玉琭紧张时不由自主攥起来的手叫人放松着,缓声儿为人解惑。 “这你可就想左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木兰围场是块儿宝地不假,可蒙古各部生活之地也是朕的疆域,朕哪有占着自个儿的这块儿地方去防备另一块儿地方的。” 第三百四十四章 莳花正茂 “再者只要蒙古各部还对朕俯首称臣,那他们便算是朕的臣民,朕北巡只为告诫,若真驻兵在此地,可是明晃晃的告诉他们朕的防备了,那岂不是直接将些个态度暧昧的推到了对立面去,如此,可是朕逼着他们反了。” “征战之事岂能儿戏,同叛军打和同蒙古各部打又是不同,草原之大着实难以设计围追堵截,一旦短日内不能速战速决,拖个三五年眼下朝廷也是耗不起了,人力物力流水般的投进去,即便打赢了也收获不丰。” 见玉琭明了了,康熙爷又接着道:“至于京中防备,你大可放心,你久居深宫怕是不知,除了先前朕派出去的,驻京八旗兵力还有足足五万,直隶驻防还有八万,便是不算八旗,光是绿营兵力也有五十万了,如此自是不消得担心京防。” 玉琭一听这个,顿时诧异非常,大睁着眼睛扭头看着康熙爷,着实不敢相信。 “这也太多了些,这么多兵力朝廷如何养活得起的?这几年除了叛军,好似也没那么多的仗可打。” 康熙爷忍不住笑笑,心说小丫头还是看得浅了些,在他看来,若非朝廷供给困难只够养这么些兵,若想到国力强盛,还需至少再添置二十万的兵力。 “除去叛军,你瞧着好似各处是一派升平了,可一旦兵力减少减弱,那便有仗可打了,眼下的安稳不过是建立在咱们兵力强盛之上。” “再者这几十万兵力听着是多,然分散至各处便不显多了,尤其是绿营驻扎各地,每营少则二三百人,多则也不过六七百人,地方绿营之职是慎巡守、备徴调,另还担负差役、边防、屯戍、河工、漕运、守陵,时而还有捉襟见肘之时呢,怎会嫌多呢。” 到这儿玉琭才算是明白了,原来这绿营兵马除了打仗之外还算是各地方类似警察的机构,那就这么几十万人分散开来却是不显多了。 一路上二人说说笑笑不断,玉琭竟也不觉得困乏了,先前康熙爷催着她练骑马她还犯懒,然想着八月里的北巡,她便又满是期待了,也顾不上等到后日再做决定了,明儿她就能早起跟着康熙爷好好学学去。 康熙爷见状,直笑玉琭小孩儿心性,一说围猎之事,竟比下头的阿哥公主们还激动期盼着。 到了清溪书屋,这第一顿并非是从宫中御膳房而来的师傅们准备的,而是畅春园的奴才们精心筹备。 下头奴才们已然准备妥当了,得了主子们的点头,这便开始传膳。 玉琭更衣净手罢坐在桌前,笑说来了园子上到底同宫中不同,瞧着各道都少了些精致却多了些返璞归真的劲儿。 这话不过是同康熙爷闲话罢了,只是瞧着新鲜的意思,玉琭没无挑剔之意,然这话却是叫候在门口的畅春园大管事诚惶诚恐不已,还特来跪上前来解释了一番。 说是这满桌子所用荤素皆是园子上的奴才们亲自种亲自养出来的,现杀现摘,虽做出来的不够精致,然胜在鲜嫩可口。 康熙爷点头,不欲叫人守着他们二人吃用,将人给打发了,这才挨着个儿的夹过来给玉琭尝,这一尝果真是好,夏日里热着玉琭惯是吃用不多的,可这一顿光是一道鲜菌炖鸡汤玉琭便连用了两碗。 那便更不必提康熙爷了,这位爷一年四季就没胃口不好的时候,他这年纪正是易饿能吃,一道肉沫皇菜极对他的胃口,便也顾不上秉着一道三口的规矩了,陪着饽饽连用了半盘儿这才停手,颇有些不舍地转战了旁的菜色去了。 用膳过半时,梁九功和魏启等一众奴才们这才赶了过来,他们在宫中办差时哪儿这样奔波劳累过,这会子个个气喘如牛,险些不能在主子跟前儿伺候。 康熙爷不由得打趣,直言明儿练骑射也有他们的一份儿,梁九功笑得苦涩,得了万岁爷赏的茶水,跪着饮罢便谢。 “那明儿真练起来了万岁爷可莫嫌奴才愚钝,奴才日日跟着万岁爷您享福,可是养了身娇皮子,然为了能伺候您,奴才定然舍了这身娇练得一身铜心铁皮,以后上阵杀敌您也可用奴才的。” 康熙爷失笑,哪儿能真叫梁九功练得一身铁皮,这狗奴才没了那话儿身子骨便比寻常男子弱上几分,若真下劲儿练只怕反而有损身子寿数,到底是自个儿的体己奴才呢,康熙爷哪儿舍得。 “得了吧!若真打仗用你朕只怕也难安坐在此了,今儿不消得你们伺候了,且各去歇吧,朕下午也不跑远,叫何公公跟着便是了。” 何公公便是畅春园的管事公公,忽得被万岁爷点到了,这位面上着实难掩激动,这便抢在梁九功之前跪谢了。 梁九功也不甚在意,低着头乜了一眼那何公公笑成菊花似的脸,这便也谢过万岁爷的关切带着人下去歇了。 这说话的工夫,康熙爷和玉琭也吃得差不多了,便点了几道赏给了下头的奴才们,且又得了一阵儿谢恩,屋里这才算是清净了会子。 二人吃得有些撑了,一时也歇不下,清溪书屋前正是小溪潺潺、莳花正茂,一路又有大树荫蔽接连,不显暑气燥热,二人便干脆携手一道转转,见不远有一奴才拿短杆小网捕蝉,康熙爷一时玩心大起,干脆叫人将网奉上来,他亲自捉了蝉去。 园子上草木盛,蝉自然也极多,没一会儿的工夫康熙爷便捉来了一只握在手心儿里捧给玉琭瞧。 若是从地里刚钻出来的知了也就罢了,能吃,她便也不怕了,可蝉就不一样了,比知了大还比知了多了翅膀,即便知蝉并不会伤她,她还是有些怯怯的,只叫康熙爷拿着给她瞧。 然康熙爷不仅含着玩儿心,还含着些坏心呢,越是见玉琭怕他还越是拿着那蝉往玉琭眼前凑,吓得玉琭连连躲避,康熙爷笑着不知收敛,更往前凑近了些,末了一个跑一个追,跑得肚子痛了才算完。 第三百四十五章 有损颜面 刚吃饱了就跑动肚子能不疼吗? 说来也丢人,两个人是被下头奴才们给架着回来的,这刚吃饱不能跑动的道理别说他们了,就是下头的阿哥公主们也都知道,偏今儿二人比孩子还孩子气呢,追逐打闹之间哪儿还顾得上旁的。 如此倒也不好大张旗鼓的叫来太医,太医一来势必惊动太皇太后娘娘和太后娘娘,这二位一知道,定叫人来关切着,那后宫女眷们便也无不知了,如此可太有损颜面了些。 思来想去的,康熙爷便只叫人扶着他们进来躺一躺,缓一会子就是了。 若是这会子梁九功在前定然说笑一声儿便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然这会子并非梁九功伺候,何公公可是慌了神儿,主子们还未怀疑是膳食的问题,他倒是先慌了,跪在主子们跟前儿连说今儿的膳食绝无问题,试毒的事儿可是他亲自做的。 康熙爷腹中绞痛得厉害,见着何公公啰嗦更是心烦,只觉得那个奴才都没梁九功用得省心,当即含怒将人给打发了去。 “你若觉得午膳有问题便自去死一死,别再朕跟前儿聒噪!若不想死,便去叫梁九功来伺候,立刻!” 何公公能将偌大的畅春园打理得井井有条还是很有几分能耐的,然有难耐不代表他能得主子的欢喜,同是做管事大太监的,为何他一年到头也见不得什么主子,捞不着什么油水,这便足说明些什么了。 见万岁爷和娘娘身子不适他便慌了,又听万岁爷叫他去死一死他更是心惊胆战,几乎是手脚并用爬出去的,待爬远了,他这才倚着树稍稍缓过来了些神儿,一摸额头摸得满手冷汗涔涔,去请梁九功来是还手软脚软。 他原还眼红梁九功呢,只觉得梁九功无非是回巴结主子些,若比办事,他并不比梁九功差,今儿好不容易得了伺候万岁爷的机会,自以为老天开眼,给了他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谁道老天爷这是给了他当头一棒,叫他再也不敢肖想旁的了。 “呦,这不是何公公嘛,您不是伺候万岁爷和娘娘吗,怎的有功夫来了?” 这会子梁九功魏珠、魏启几个正一道用膳呢,他们住的地界儿自是不比主子们,房屋矮小略有些憋闷,故而,三人都门口廊下捧着碗用膳呢,偶尔一阵风过还能得些凉快。 魏珠眼尖,老远便瞧见何公公游魂儿似的飘过来了,也不知热还是怎得,脸上尽是汗珠,原就是个面皮子白的,这会子更显白了,显然是受了什么惊吓还没缓过劲儿来。 何公公快走了两步,对着梁九功等人有些讪讪的,刚他还巴不得梁九功几个赶紧走呢,这屁会子的工夫他又来请人了,真真闹得没脸极了。 “咱家到底不如几位伺候得妥当,万岁爷有请呢,还请梁公公您赶紧的带着人过去吧。” 梁九功原还想捏着架子杀杀这何五的风头呢,别一见万岁爷便腆着连的往上贴,事儿办不好了又腆着连请他,他好歹也是万岁爷跟前儿的大总管,才不乐意给何五擦腚呢,就得叫他做做难才好。 如此想着,梁九功不慌不忙地扒了口饭,打算再晾晾人去,然还不等这何五再求,今儿跟着德嫔娘娘的小豆儿慌里慌张的来了,见状,众人可是再坐不住了,连问小豆儿主子们到底发生了何事。 小豆儿年纪小,平时也没怎么跟着主子伺候过,想着万岁爷的样子也是慌了,说话都颠三倒四的。 “万岁爷腹痛难耐,您快去瞧瞧吧,万岁爷还不想叫太医来,只怕惊动了太皇太后娘娘和太后娘娘了、、、、、、” 梁九功一听这个哪儿还能不明白万岁爷的心思,定是不想叫人知道身子有恙呢,可好端端的怎就腹痛了,到底还是得将太医唤来瞧瞧。 不敢耽搁,梁九功忙嘱咐魏珠去叫了乔太医,就说请人来开些败火的茶,万岁爷喜用荤食,若政务不顺心还时有急躁,故而这败火的茶没少吃,以此理由请人绝不显突兀。 吩咐罢这个,梁九功又派魏启带人将给万岁爷做膳传膳的人都看管起来,什么时候万岁爷那儿稳妥了,这些人的命才算是保住了。 如此吩咐妥当,梁九功都已然跑出去十来丈远了,扭头一看那何五还再原地愣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人真真是看不清时候分不出好歹来,万岁爷都这般着急了,他来了竟还不着急说,若非小豆儿又来催着,且还不住叫万岁爷受苦到何时! 万岁爷吃了苦头,那他们下头的奴才还能得好吗? 这狗奴才伺候不好还上赶着伺候,出了事儿还要牵连他,真真该死! “还不快跟着一并伺候,在这儿等死吗!” 被梁九功吼了一嗓子,何五这才又紧忙跟上,一路上频频抬着眼皮看梁九功,心说这人真真是跟着万岁爷太久了,怎么连说死都这样像。 不必何五分不清主次的,梁九功可顾不上瞎想,紧忙跑去寻了万岁爷和娘娘。 “奴才来迟,不知万岁爷这是怎得了,奴才已然叫人请了乔太医来,还请万岁爷再稍忍耐片刻。” 玉琭还算好些,躺在贵妃踏上用了盏茶便觉得肚子好了不少,这会子已然没什么大碍了。 可康熙爷不成,躺在榻上用盏热茶不仅没缓解的意思,反而腹中还绞痛得厉害了,没一会儿的工夫额间便冒了一层薄薄的冷汗珠。 玉琭原还有些幸灾乐祸,然见康熙爷神色她那儿还笑得出来,担心人还来不及呢,她也没什么好法子,只得解了康熙爷的衣裳给人揉着胃揉着肚子,康熙爷挨着她哼哼唧唧的,也不知是否缓解了,一问他,他只说还是腹痛得厉害。 好在乔太医来得甚快,把了脉又听玉琭一解释,当即便知万岁爷这是气滞食积于肠了。 乔太医虽各类病症都能看,然他最善治妇科千金和小儿病症,今儿给万岁爷看倒是对了口,心说这病症大阿哥早二年都已然不得了,万岁爷这般年纪了还不知注意也是好笑。 第三百四十六章 想见之人 幸而他养气功夫十足,默默吞下笑意不好在万岁爷跟前儿失仪,紧忙先净了手告罪一声儿,一手扶着万岁爷的腰侧,一手附在脐上稍施力揉着。 康熙爷疼得面色紧绷了一瞬,没几息的工夫便觉疼痛缓和了不少,乔太医又继续给康熙爷揉了半刻钟,康熙爷这才无一丝疼痛,另又用了颗香砂养胃丸,这才算舒坦了。 “万岁爷以后用膳罢莫要着急跑动了,您素来用膳的规矩好,每用至六七成饱便住了口,您的肠胃自也适应了这般规矩,一旦违背了这规矩,便自是反应大些,不过也算不得什么大碍。” 康熙爷起身这便应下了,说起这事儿也是心头发臊,即便乔太医不说,他也知这病多是小孩儿得的,末了送走了乔太医,梁九功边伺候万岁爷吃茶还边说笑。 “若是这事儿被曹太夫人知道了,还不知要怎么念叨您,心疼您呢。” 玉琭闻言一愣,不由得看向康熙爷,心说谁家的老太太敢念叨康熙爷,然见康熙爷面上只是笑,并无气恼之意,这才想起来曹老夫人应是康熙爷的奶娘。 康熙爷曾同她说过,幼时他不受重视,尤其是在宫外养病时幸得费嬷嬷同曹氏的养育照料,只是费嬷嬷年迈走得早,他这一腔报答之心便只能尽数给了曹氏和曹家了。 “你一说这个,可叫朕有些想太夫人了,上次得见好似已然是五六年前的事儿了,那时候太夫人的身子还康健,也不知眼下如何了。” 康熙爷一提起曹奶娘,面上流露出十分怀念的神色,玉琭见状也是好奇,若她没记错,这曹家便是《红楼梦》中贾府的原型。 眼下有康熙爷惦记着曹氏的恩情,那曹玺、曹寅父子俩又是极得康熙爷重用之人,故而眼下的曹家可是如日中天,圣眷正浓,再过些年曹寅的长女嫁入平郡王府,二女儿嫁入蒙古做王妃,那曹家就更是风头无两了。 若非是那曹家在九子夺嫡中站错了队,多次保举八阿哥做太子,挡了四阿哥的道儿,也不至于四阿哥一登基便寻着法子清算曹家。 以前读这书时尚不觉得有什么,谁道再想起这书时她已然是此中人了,玉琭颇有些感慨,想着康熙爷以后的六次南巡,她若是能一通前往,便也有机会见见书中的大观园了。 “想什么呢?” 康熙爷不过同梁九功说笑一句罢了,他还惦念着刚刚玉琭的急切,正打算拉着玉琭也叫她躺会子的,毕竟刚刚玉琭肚子也痛来着,只顾着照顾他了,也没怎么顾得上自个儿,然还不等他说出什么以后再不胡闹的话了,他扭头便见玉琭正出神儿的样子。 被康熙爷抚了抚脸,玉琭这便回了神儿,朝康熙爷笑笑:“也没想什么,就是听刚刚爷说想曹太夫人,我便想着若是以后能有机会南巡,爷便也可趁机见见太夫人去。” “这年头舟车劳顿费时费力,若有想见之人,能见还是要常见的,若是真南巡了,爷可定要带上我,我自小到大也出过什么远门儿,对书中江南着实时倾心不已。” 康熙爷忍不住笑,直言:“咱们北巡之行还未出发,你便已然替朕想着南巡的事儿了,不过你的话也对,世事无常,有想见的人还是要多见常见的,南巡之事朕亦有打算,不过怎么着也得先等战事平息,不然朕这会子南下可是给人当靶子的。” “至于你,还消得担心吗?朕去哪儿不带着你,就差将你日日揣荷包里别在腰带上了,若不带着你,你便是朕最想见的人了。” 康熙爷这腻乎话信手拈来,说的人不觉得面热,听的人却早红透了耳朵不肯听了,玉琭忙捂住了康熙爷的嘴,贴着康熙爷的耳朵捏着声儿说话,真真是羞赧极了。 “这还当着一帮子奴才们呢,爷也收敛些,就咱们二人可随你、、、、、、” 玉琭这话还未说完,康熙爷的大手便放在了玉琭的后脖颈儿,轻轻捏着玉琭叫人看看左右去,玉琭瞪眼一瞧,约莫是趁着她们说法的工夫,梁九功竟不声不响地带着人出去了,真真是有眼色极了。 玉琭颇有些尴尬,然康熙爷却不给她尴尬的机会,这便又搂紧了人去,声儿低低地贴着玉琭问。 “刚刚你说什么来着,就咱们二人时可随朕如何?” 玉琭当即揉了揉痒呼呼的耳朵去,这会子又转羞了。 笑闹了会子,康熙爷顾忌着二人的身子呢,到底是没乱来,瞧着时辰还宽裕,二人干脆再好好歇个午觉去,难得清闲着,旁的可是一概不想了。 二人约莫小睡了半个时辰便起身了,今儿头一天来园子上,玩不玩的倒是次要,得先给太皇太后娘娘和太后娘娘请安才是,这二位主子们来园子上早,康熙爷可是有一两个月没见皇玛玛了,心中很是有些想念。 清溪书屋离春晖堂可不近,若走过去只怕玉琭要累,康熙爷便叫人抬了肩舆,康熙爷在前玉琭在后,二人就这么晃晃悠悠去了春晖堂。 二人出发时已然不早了,后宫女眷们同阿哥公主们早陪着太皇太后娘娘和太后娘娘吃过两圈茶了,佟佳贵妃更是一到园子上便来了太皇太后娘娘这儿,午膳都是一道用的。 康熙爷同玉琭进门前便听到里头笑声不断,其间还听见孩子们声声叫着四弟,大约是逗四阿哥玩儿呢,这才如此热闹。 康熙爷捏了捏玉琭的手心子,这便率先进了春晖堂。 “皇上驾到——!” 梁九功的声儿一亮,春晖堂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女眷们忙朝门口的方向福身,众阿哥公主们也顾不上逗弟弟了,跪的跪拜的拜,待玉琭进来时,除了上座的太皇太后娘娘和太后娘娘,在场的可就四阿哥站得最直溜了。 小孩儿正直愣愣地站着呢,小脸儿懵着,显然是不明白为何大家伙儿忽地都顾不上同他玩儿了,好奇扭头去看,待瞧见额娘了,四阿哥顿时呲着小牙一乐,“噗通”一下子从站立姿态改成了趴俯状,手脚并用飞快朝玉琭爬了过去。 第三百四十七章 一箭三雕 康熙爷瞧见四阿哥这般,神色都不由得软极,不等四阿哥寻了玉琭,半道儿便被康熙爷给截胡抱了起来,大步上前朝皇玛玛和太后娘娘问安。 “孙儿来迟,给皇玛玛请安,皇玛玛万福金安,儿臣见过皇额娘,皇额娘吉祥。” 康熙爷请安时,怀里的小家伙儿还因没回到额娘的怀抱咿咿呀呀的埋怨着,好在他同他皇阿玛也熟,勉强给了他皇阿玛一个面子,没鲤鱼打挺着要从康熙爷怀中下来。 玉琭含笑看了四阿哥一眼,也紧忙跟着问安,太皇太后娘娘亦是极想念康熙爷同玉琭了,也不甚在乎规矩,紧忙叫下头的孩子们都起身了,喊了苏麻喇姑来,叫人给康熙爷和玉琭添座上茶。 “两个月没见皇玛玛了,孙儿好生惦记着,不知皇玛玛身子可还妥帖,吃用可还妥帖?原说好了尽早来陪皇玛玛的,谁道一忙起来竟没完了,眼下才过来。” 康熙爷抱着四阿哥,说话间朝太皇太后娘娘微微探着身子,思念关切之意在众人前半分不掩。 “知道你日日忙于国事,哀家怎么会怪罪你,再者你虽先前虽是未在,可你的关切常来,日日都让人过来给哀家和太后请安,吃食更是隔三岔五地来,哀家都记得你的心意呢。” “前儿宗亲女眷们来陪哀家说话时还说呢,要论孝顺的,这天下就没有比你更孝顺的了。” 一旁佟佳贵妃附和:“可不是,每每同万岁爷进膳,凡遇见道可口的万岁爷都要念着您,想您在畅春园可能用到这样的菜式,为了能早些来陪您,万岁爷几乎不曾松懈,连骑射也暂停了。” “以往万岁爷若在案前久坐定然总肩颈酸痛,没少叫太医来诊治着,然幸而有玉琭妹妹关切着,还特同太医学了几手拿矫的法子,万岁爷身子这才妥帖非常,这事儿说来可是玉琭妹妹的功劳,然玉琭妹妹却半分不提自个儿做了什么。” “若非先前臣妾瞧见妹妹手指微肿,特朝她跟前儿的奴婢打听一句,臣妾还全然不知呢,这般细心的活儿也只能是玉琭妹妹能想到、能做得妥帖了。” 佟佳贵妃打小没少陪在太皇太后娘娘左右,故而最是知道太皇太后娘娘关心什么看重什么。 太皇太后娘娘年轻时关心政事和大清的以后,眼下年迈,便只关心万岁爷的身子,关心万岁爷身边儿可有妥帖人了。 若这会子一味说万岁爷千好万好的反而不能叫太皇太后娘娘放心,且说康熙爷勤于政务,疏忽自身,再说他虽忽略自身却另有人关切,如此便是说即便没有她在,万岁爷也丝毫没有不妥,才能叫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真的放心了去。 至于按摩拿矫一事也不是假事,无非是夸张了些许,无非是将万岁爷和玉琭的一些相处点滴拿出来放大了说罢了。 她这般一说,既显得她贤惠大度,细心关切女眷,同时又抬举了太皇太后娘娘和万岁爷都亲近之人,亦叫玉琭念着她的好,可谓是一箭三雕。 得了这话,太皇太后娘娘当即便朝玉琭看了过去,眼中也难掩意外,她虽喜欢玉琭,但玉琭眼下也是嫔位的主子了,不至于还要求她什么都亲力亲为。 “按摩拿矫最是费力,你平日里还亲自教养着四阿哥,难得你还能抽出空来这样侍奉玄烨,手都捏肿了,玄烨怎也不知体贴些?” 前一句太皇太后娘娘是拉着玉琭感慨的,这后一句便是微微埋怨康熙爷了。 康熙爷抿唇笑笑,不置可否,瞥了眼玉琭的那双白皙的小手,心说皇玛玛您可错怪了,这小丫头每日能给他捏一盏茶的工夫都不错了,他们二人往往捏着捏着就变了味儿,末了就变成他给玉琭揉腰捏腿了。 不过这事儿就不足为外人道了,康熙爷也极乐在其中,这会子便只管将皇玛玛的话认下,且看玉琭端着规矩回话,还别说,人前真真是贤淑极了。 “多谢太皇太后娘娘和贵妃娘娘的夸赞,臣妾愧不敢当,比起辛苦,自是为国事劳心劳力的万岁爷更辛苦,臣妾养育四阿哥,侍奉万岁爷皆是本分,素来不求奖赏的。” 玉琭说这话时微微颔首,面上似含着些红,好似真真面皮子薄当不得夸一般,说罢又抬头盈盈望了康熙爷一眼,那真真是情意绵绵,直叫人觉得她为万岁爷做什么皆是因情而起,不带一丝丝功利的。 太皇太后娘娘原就喜欢玉琭这性子,一听玉琭这话再看看跟前儿乖巧的四阿哥便更是忍不住夸了。 “你虽不求赏赐,可你确实乃后宫典范,除却你侍奉皇帝侍奉得好之外,就看四阿哥便知你的用心了,且不说四阿哥性子沉稳、坚毅,摔倒磕碰一声不哭,他才这般小的年纪,便知什么是大度谦让了,哀家还从来没见过这样好的孩子。” 四阿哥什么性子玉琭可知道得清清楚楚,自然是毫无意外可言,可这话却叫康熙爷闹不清楚了,不由得失笑打趣。 “知皇玛玛您喜欢四阿哥,可也没这般夸四阿哥的,皇玛玛说他沉稳坚毅这孙儿是信的,玉琭极会教养孩子,不肯叫四阿哥那样娇气,然他如今满打满算才不过九个月大,哪儿来的谦让大度?” 康熙爷话音刚落,太皇太后娘娘直一个眼刀子就过去了,也不消得再叫苏麻喇姑了,当即自个儿起身将四阿哥从康熙爷的怀中抱了过来,竟是不许康熙爷说四阿哥半点儿不妥了。 “如此可见你这个皇阿玛做得不好,连四阿哥什么性子都不知,就这哀家还听说四阿哥是除了保成以外,你抱得最多的孩子了,真真不知你平日都如何同阿哥公主们相处。” “四阿哥这般小,又不会开口明言,自是说不得自个儿的大度,然你若拿来他喜欢的一试便知了,若你肯好声好气同他借来,他当即就能将心爱之物让出来,这对一个九个月大的孩子来说,还不够大度吗?” 第三百四十八章 嘴硬找补 太皇太后娘娘这话可堵得康熙爷哑口无言,虽知皇玛玛这话并不是批评之语,但仍叫他心头略泛着些委屈,以前没曾孙辈儿的时候,皇玛玛可是最疼他了。 怎么想的康熙爷便怎么说了,这委屈劲儿的顿时又叫殿中气氛热闹了起来,笑闹不断,小四阿哥又觉得莫名其妙起来,然看着众人笑,他也跟着笑,咿咿呀呀的挥舞着小手,叫人瞧着可爱极了。 后宫女眷们可是在太皇太后这儿坐了许久了,陪着说话也没什么可说的,身份大多都不高,也不能随意同太皇太后娘娘说什么。 佟佳贵妃极有眼色,见太皇太后娘娘满腹的话要同康熙爷、同玉琭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倒不好体贴太过了,她干脆起身告退,且说自个儿头一回来畅春园,趁着这会子日头不高正好去逛逛。 她这话说得倒也不假,这畅春园以前叫清华园,原是明朝明神宗的外祖父李伟修建的,人称李园,地方是个好地方,只是易主后久无人居住打理便也荒废了下来。 前些年康熙爷才想起来这处,叫人在原址上又修葺扩建,年前才竣工改了这畅春园的名字,如此对众人来说,这处确实是新鲜极了。 太皇太后娘娘知佟佳贵妃是给她们留说话的空儿呢,自是无不允的,她惦记着贵妃的身子,还点了身边儿的春白跟着些伺候、引路,先前贵妃不在,园子上的事儿皆是叫何五和春白管着,如今贵妃来了,自然是得叫春白同何五好好同主子交代交代去。 如此,佟佳贵妃一起身要走,太后娘娘借口三阿哥困乏也要回去,下头众女眷们便也没什么理由留下来了,连忙起身告退。 其余阿哥公主们也早在屋里坐不住了,且盼着出去好好放放风,众人呼啦啦的都从春晖堂走了,殿内这便安静了下来,只听得四阿哥咿咿呀呀的声儿了。 “先前哀家从宫中出来的时候见你还见你身子骨儿细弱呢,上个月忽地热起来了,哀家想起你了,还同苏麻拉姑挂心你苦夏的事儿呢,还想着给你去信儿,叫你提早带着四阿哥来园子上避暑。” “谁道玄烨不想放你和四阿哥早来,还说定然叫人好好伺候着,你叫你受夏暑之苦,哀家原还不信的,这会子见了你才算放心。” 殿内再无旁人,太皇太后娘娘可算是能拉着玉琭说些体己话了,以前在宫中时,玉琭常陪在太皇太后娘娘左右,这阵子猛然没玉琭陪着,还引得她老人家很是不习惯,时常惦念着。 偏康熙爷是个不肯放手的,信上左一句皇玛玛安康,右一句皇玛玛吉祥,就是不肯松口叫玉琭来,倒也好笑。 玉琭听此可是诧异的看了康熙爷一眼:“这事儿我竟半分不知,娘娘的信儿我可一个字儿都不知道呢,中间就收到过您派玉竹送来的新鲜枇杷和一小筐子樱桃,我请玉竹少了信儿过去,却总不见回音,还当是娘娘不想我呢,谁道竟是某人将信儿给压下来了。” 太皇太后娘娘心说果然如此,不过倒也算不得气恼,只是觉得甚是好笑,这也将玉琭捂得太严实了些,难不成她还能将玉琭给抢走了? 太后太后娘娘忍不住笑,学着玉琭的口吻打趣:“可不是,若非今儿将话给说开了,咱们险些被某人给骗了去,怎么这样小气的,人不让给哀家就罢了,竟连些个只言片语也瞒着,莫不是见不得我们亲近,且吃味儿呢!” 太皇太后和玉琭二人一来一往,当即便将康熙爷的小动作给戳穿了去,闹得康熙爷好生没脸,忍不住揉了揉鼻尖子,嘴硬给自个儿找补去。 “皇玛玛错怪孙儿了,孙儿哪儿能吃味儿去,孙儿这不是日日忙碌着吗,每每都是想着等忙完了再将信转交给玉琭去,可一忙晕了头总是忘却,都怪梁九功不知提醒朕。” 一旁的梁九功背锅背的相当自觉,知这会子该自个儿上场了,他上前两步,“噗通”一声儿便干脆利索的跪在了康熙爷的身侧,朝着太皇太后娘娘便可劲儿的认错,还作势轻轻拍着自个儿的脸,算是自罚。 “都是奴才的不是,奴才也是忙昏了头了,这也想顾全那爷不想疏忽,谁知道提心吊胆末了还是将您的事儿给落下了,还请娘娘、万岁爷责罚,以后奴才可万不敢了,便是办不好万岁爷交待的,也断不能办不好您交待的。” 太皇太后娘娘和玉琭嘴角含笑,就看着这主仆俩演,不过这事儿又算不得要紧,无非是康熙爷私心作祟罢了,若不是康熙爷在乎玉琭,倒也做不出这样的事儿来,若玉琭朕提前来了,康熙爷这儿也是没人可心体贴了。 太皇太后娘娘笑笑便罢,便也没什么好怪罪人的,只是朝梁九功道:“快起身吧,若哀家罚了你,你主子只怕要肉痛,你何罪之有,你就是将差事办得太好了。” 得了太皇太后娘娘这话,梁九功可是演不下去,只顾着陪笑了,老太太眼明心明着呢,只当他们耍宝逗乐,若真计较着,他还真得领罚。 梁九功忙起了身缩着脖子退去一侧候着,且听主子们说笑间就揭过此事了,他这才松了口气,而后没一会子,便听太皇太后娘娘提起来种痘一事了。 这事儿还是康熙爷早些年的想法,就他儿时,别说寻常百姓,就是天家、宗室也多得是因痘而亡的,他也曾得过此病侥幸得生,后太子和大阿哥几个孩子险些被奸人所害,所用之法正是企图叫皇子公主们染上此病。 然幸而诊治及时,太子和大阿哥、荣宪也因祸得福,算是过了这一关,然纯禧、三阿哥、四阿哥却还不曾种痘。 康熙爷受先前启发,便叫太医们研制了种痘的方子,先前已然叫尽百人试过种痘方,百人中仅有四人不治,而那四人还皆是年老体虚者,十岁以下的小儿皆是无碍,发烧几日便好了,之后再接触出痘者,便也不会再染病。 第三百四十九章 功在千秋 如此,种痘方的推行势在必行,可新方子往往叫人不易接受,更何况这方子又并非十成十的安全。 孩子没病没灾的时候用这方子少不得掂量掂量,有些心存侥幸的总觉得自家孩子定是天底下最有福气的孩子,说不得一辈子也不会出痘,若用了反而不好才真真叫人后悔,然等着孩子真染了病,再用这方子可是无用了。 痘疹此前可是不治之症,得了此病除了听天由命别无他法,在此病前可无尊卑贵贱之分,康熙爷思及此,忍不住抚了抚脸侧已然淡乎近无的浅印,心中还有些戚戚。 故而新事物前,必有一人身先士卒给足众人鼓舞和勇气才是,康熙爷虽极其不舍,可念及推行种痘方是利国利民、功在千秋的份上,思来想去,康熙爷到底还是打算拿自个儿的孩子来涉险。 他都舍得皇子皇女涉险了,百姓们还有什么不舍得呢。 纯禧今年已然七岁整了,若过了十岁,只怕效果不好反而要出事,故而她必不能再耽搁,再有便是三阿哥了,三阿哥已然过了周岁,身子又一贯康健能抗得过发热,太医瞧了,说是可用此方,不过若再等一等也无妨。 至于四阿哥还是小了些,依着康熙爷的意思,还是得再等一等,怎么着也不能比三阿哥种痘的年纪小,太医说三五岁之间最是适宜,然这痘疹可不等人,还是尽早为好。 “玄烨,你先前同哀家说的事儿哀家想了的,纯禧可用此方,只是三阿哥不若再等一等,届时等四阿哥再大些,叫他们兄弟俩一道种痘也好。” 太皇太后娘娘对这事儿还是有些犹豫,比之年纪,瞧着还是纯禧先试试来得保险些,然说到纯禧,倒也不好单单叫小姑娘一人最先种痘了。 纯禧虽已然过继给了康熙爷,算是康熙爷的长女,可她到底是恭亲王的大格格,平日里怎么疼她都好,可若叫纯禧涉险,尤其是单独叫纯禧涉险,说出去了且不知叫人如何想呢。 好似纯禧并非康熙爷的亲生骨肉便可不疼了似的,旁人如何想如何说康熙爷可以不在乎,因他本心是好的,可他不能不在乎恭亲王如何想,也不能要求恭亲王毫无芥蒂地理解、支持。 届时别种痘方没普及民间百姓,他们倒是先兄弟阋墙了。 “皇玛玛,不能再等了,您说孙儿心疼纯禧也好,还是看在孙儿同常宁的兄弟情谊上,孙儿都不能叫纯禧一个孩子去面对未知的恐惧。” 康熙爷直视太皇太后娘娘,收起先前的玩笑神色,满面的认真乃至郑重。 “这方子若能推行,全天下百姓就再不用日日生活在痘疹的恐惧之下了,孙儿的孩子们贵为龙子龙女,受尽荣华富贵的同时,如遇危急,自也是要先百姓站出来,自要有他们的担当。” “若保清和保成未经历先前那事,孙儿必不会犹豫,定让保清保成先行,眼下换做纯禧和三阿哥,自也责无旁贷,孙儿知皇玛玛对三阿哥的顾虑,纯禧虽为他们的长姐却也是个格格,哪有叫阿哥们躲在姐姐身后的道理。” “不是孙儿不疼三阿哥,若四阿哥年纪合适,四阿哥也是要一并种痘的,再者推行种痘方定不是只纯禧和三阿哥就够的,此事任重而道远,之后还有四阿哥要站出来,还有那拉贵人腹中的孩子。” “凡朕子女,一个都不能往后躲,朕身为他们的皇阿玛,也必在孩子们种痘时贴身陪伴,叫他们知道何为以身作则,若身为皇子皇女,不知何为心系百姓苍生,不肯为江山社稷献力,那他们便不配做天子之后。” 康熙爷之言可是铿锵有力、掷地金声,可见已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虽有同人商议之意,心思却已然不由人所改。 太皇太后娘娘嘴唇张张合合,欲言又止,可到底知道康熙爷说得再有理不过,即便担心三阿哥年纪过小,犹豫了会子,仍顺了康熙爷的心意点了头。 “你既有了决断,那便这样做吧,就是不知将纯禧和三阿哥种痘的日子定在了何时,此前可得好生叫太医给纯禧和三阿哥调养调养身子。” 康熙爷点头,这事儿他心中早已有数:“皇玛玛放心,种痘一事也并非随意,孙儿五月里便在南书房同一众大人商议过此事,已然有了些章程了。” 说着,梁九功便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折子封上前去,太皇太后娘娘接过打开来瞧,上头关乎种痘又不仅是种痘,且就以后十年种痘、管痘之法都尽在其上了。 太皇太后娘娘略有些惊异地抬眉看了康熙爷一眼,心中有意外,然意外只余更是惊喜,这哪儿是康熙爷口中的有些章程,明明这便可颁布施行了。 “哀家年纪大了眼神儿不好,你还是讲来给哀家听吧。” 康熙爷呷了口茶,略一思索,便道:“您知道的,这痘疹多是小儿病,可真理论起来,又不仅是小儿科的范畴了,故经太医院商议,当将这痘疹从小儿科立单拎出来自成一科,做专人钻研。” “眼下得了这种痘方只是第一步,其二便是叫此方普及开来,皇子公主们是一方面,如何普及,如何保证每家每户的孩子们都用上这都种痘方便是另一难了。” “此事必得有专人负责管辖,一来负责种痘,而来负责将得了痘疹的人区别开来,免得痘疹一传十十传百的染下去,孙儿同诸位大人商议,打算设立查痘章京此职,先在管了京中痘疹之事,得经验再管之全国。” “择之人选一来得德高望重,而来得精细能干,孙儿看遍宗亲臣子,觉得裕亲王或恭亲王德之配位,只是就这二人,孙儿倒是不知择哪个了,还得皇玛玛替孙儿拿拿主意。” 康熙爷既是将这事儿拿来同太皇太后娘娘商议了,那就没得他一个人决定的理儿,至于人选,还是要听听皇玛玛的意思的。 第三百五十章 生老病死 太皇太后娘娘笑笑,笑康熙爷的这些心眼子,然念着纯禧的缘故,太皇太后娘娘到底还是择了恭亲王。 主事的人有了,自然下头的副手也得康熙爷决定,这会子没得玉琭说话的份儿,她便在一旁抱着四阿哥静听着,谁道却听到一个意外人选,那便是僖妃的哥哥颜珠。 自先前被鳌拜余孽牵连,这位可是沉寂许久了,眼下得用,怕是正应了先前佟佳贵妃探听到那次,这颜珠是同康熙爷利益交换了什么,这才得了再次重用的机会。 只是到底交换了什么,仍不得而知。 不过治痘不是一两年就能办成的,光是先叫宗亲里的孩子们种上痘便并非易事,只靠着恭亲王和颜珠定忙不过来,康熙爷另又择了佟佳贵妃的兄长叶克书等一并配合着。 “至于什么时候给纯禧和三阿哥种痘,孙儿琢磨着中秋过后正合适,届时天儿正得宜,胃口也比夏日里好,静宜园正空着,朕便带着他们去那儿养着病,约莫一个月身子便妥当了,届时再回宫。” “如此只盼着纯禧和三阿哥能开个好头了。” 康熙爷叹着,说不担心紧张也是假,可万事开头难,不能只因难就止步不前,太皇太后娘娘亦是心头微沉,不过见康熙爷安排得妥帖,她便也不再说什么了,只又说了寻常的便罢。 午间老人家未怎得歇息,这天还未等擦黑她便有些乏了,只管打发康熙爷和玉琭带着四阿哥回去,明儿再带着四阿哥来陪她也使得。 康熙爷同玉琭不敢耽搁她老人家歇息,这便告退了,待出了春晖堂的门,康熙爷拉着玉琭踏着余晖,冷不丁地叹。 “朕瞧着皇玛玛这二年精神越发不好了,朕年纪小些的时候,皇玛玛那时候还日日规劝教导着朕,白日里都一贯不歇,夜里三更才眠,如此第二日仍是神采奕奕,谁道朕才不过叫皇玛玛放心几年,皇玛玛便这般了。” “太医说只是因皇玛玛年纪渐长的缘故,并无什么病症作祟,朕也知太医们并非不尽力,可朕心里还是难过,前几日做梦来着,竟梦见皇玛玛、、、、、不在了,今儿见着皇玛玛,见皇玛玛抱四阿哥都有些费力的样子,险些压不住鼻酸。”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可凡对着至亲,谁有能坦然待之呢,玉琭默默握紧了康熙爷的手,她可再理解不过了。 今儿见了太皇太后娘娘,别说康熙爷险些压不住鼻酸,就是玉琭见了人心中也不免意外、难过。 才不过同太皇太后娘娘分别两个月罢了,今儿一见,竟觉得太皇太后娘娘她老人家忽得老了许多,老人家精神头还是好的,面上常笑一贯的亲和,就是白发更多了些,人似乎也瘦了些。 老人家原就皮肤松弛,这一瘦就显得有些干瘪了,康熙爷和玉琭都已然记不清去年这个时候太皇太后娘娘可是因苦夏清减了,可今年着实太过明显,叫人无法忽略。 “爷,若是方便,今年咱们便在畅春园过年吧,我瞧着娘娘在这儿可比在宫中更显自由些,宫中无非是那红墙琉璃瓦,在园子上总归是风景好,入眼便是晴云碧树,吃用也新鲜,这人心情好了,身子自然通泰。” “咱们除了多陪伴着,能为娘娘做的也不过是这些了。” 康熙爷点头,轻轻拍了拍玉琭的手背:“还是你心细,朕想着为皇玛玛做些什么却总没头绪,幸而得你提醒,为了皇玛玛,朕可没什么不方便的,在哪儿上朝都一样,无非是叫下头的大人们跑得远些。” “若上朝朕还能晚起一个时辰,如此想着朕也算是沾了皇玛玛的光了。” 一说这个,二人忍不住面上笑笑,心头也松快了许多。 二人一路走一路说笑,且等着腹中稍饿时,才发觉时辰已然不早了,康熙爷干脆直接带着玉琭和四阿哥回了他的清溪书屋一并再进宵夜。 四阿哥新来一处地方兴奋极了,一下午都没睡,这会子吃了一回奶便耐不住困意了,在谢氏的怀中睡了去。 玉琭眼看着快二更了,便想着带着四阿哥回去安置,康熙爷有些不想放玉琭走,就叫玉琭同他住在一处,可玉琭好歹也是嫔位,又带着四阿哥,若直接入住天子居所,一来不合规矩,二来更无体统。 故而康熙爷再不忍也得忍着,陪着玉琭和四阿哥一道去了蕊珠院,这蕊珠院说是院,实则是以整个山岛。 整个畅春园以前后东西划分,太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皆住在中线前部,康熙爷居东侧,除了清溪书屋以外,澹宁居、渊鉴斋、佩文斋等建筑群皆是康熙爷读书办公和居所。 无逸斋和韵松轩则是太子同其余阿哥公主们居住读书之地,由无逸斋北行,过土山,沿小湖西岸行,过桃花林、小桥,为前湖西北的横岛。 横岛上建东室三间,名纯约堂,其后右厅三间名迎旭堂,再东为招凉精舍;这里湖岸山间还散落着松柏室、乐善堂、回芳墅等小型建筑,这一片便是端嫔和惠贵人、定贵人、高贵人、石贵人的居所了。 自回芳墅北行,穿过山间通道和连接西部长河与后湖间小溪上的板桥,后湖西岸处不远的岛上建有假山,山上建有瑞珠院露华楼,玉琭和四阿哥便住在此处。 露华楼处原是清华园的旧楼台,有“高楼五楹,楼上复起一台,俯瞰玉泉诸胜”一说,这二年又重修一番,当真是气派至极。 露华楼面阔五楹,高三层,地上遍植牡丹,是除贵妃的观澜榭外又一处可以集中看水赏景的高地。 如此,整个一小山岛都是玉琭的地界儿,四面后湖环绕,景色极佳,虽出入岛都得坐船看似不方便,实则住在这处去哪儿都方便,去康熙爷的住处亦方便得多,直接叫人划船去东岸就是了,不必再像今儿过来这般还得饶一大圈子。 ------题外话------ 抱歉,请假两天(?_?) 第三百五十一章 闲人堵心 若叫船往正北方向走,便是观澜榭,往东偏北走便是集凤轩,如此甭管是见贵妃也好还是见戴贵人和那拉贵人便也都方便,不过僖妃还得照料那拉贵人呢,故而她也住在集凤轩,玉琭倒不会轻易往那儿去了。 “夜里瞧着不显,咱们立于楼上只能看见四面的水光粼粼,不过等天亮就不一般了,你定喜欢这儿的,朕若是想你了直接乘小舟来去,路上都碰不见闲人。” 康熙爷同玉琭看着谢氏和方氏安置好了四阿哥,二人便携手一道上了顶层远眺,今儿正好是月中十五,一轮明月挂在天际,瞧着好似比灯都亮堂,唾手可得一般。 康熙爷揽着玉琭,往东指着清溪书屋的方向,虽什么都看不大清,可一想来去自由,康熙爷便止不住那兴奋劲儿,弄得两个人还偷情似的。 至于闲人也是意有所指,二人刚刚一路走来过渊鉴斋那边儿的小桥,正迎面遇见高贵人主仆。 原还不知高贵人在此处作甚呢,只远远瞧着一片亮光,隐隐又丝竹声传来,待二人走进了才看清,这高贵人正在灯下起舞呢,水袖翩翩、腰随风摆,端得是一派弱风拂柳,可又不仅是柔弱无骨的,那柔弱中似带着一股子韧劲儿,像是刚抽条的嫩枝。 高贵人见等到了想等到的人了,这便屈膝福身,问罢安小脸儿微抬,在周围灯火映照之下,便见高贵人额角鼻尖香汗淋淋,盈盈光现。 想来跳的时候不短了,高贵人那白皙的脸颊上又蒙上一层粉,别说康熙爷了,就玉琭瞧着都得夸一句,此灯下美人果真不俗。 可若说白日里这般雅兴也就罢了,偏这会子都快三更了,不睡觉在这儿喂蚊子吗,偏还在渊鉴斋不远的地方,这渊鉴斋可是康熙爷读书之地,高贵人意于做何可是呼之欲出了。 玉琭对高贵人的心思心知肚明,亦知康熙爷定然也明白这高贵人的心思,然明白是明白,却不知康熙爷是如何想的,对这般伎俩可还受用? 故而她不过寻常问候一句罢了,并未说了旁的,更不问高贵人在此作甚给人递了话头,只还依旧同康熙爷牵着手罢了,微微抬着下巴去看康熙爷的神色。 若这人露出些心驰神往或是被高贵人迷得神魂颠倒,她定就这么将康熙爷给撂下了,便是用手段强拉着人走了,心不在也是枉然,省得他得不到还骚动,心头时时念旁人来恶心她。 偏周围树影绰绰,月光不大能透过来,康熙爷出来时没带什么人,无非是自个儿提着一盏琉璃灯,叫梁九功、谢氏几个抱着四阿哥远远跟着罢了,这高贵人意欲营造些朦胧之感,故而跟前儿也不过两盏昏黄的羊角灯,映得人也昏昏暗暗。 康熙爷好似微微蹙了蹙眉,不由得将玉琭的手指握得更紧了些,那转瞬而逝的神色玉琭没看得真切,不过瞧康熙爷态度便知今儿高贵人算是白费心思了。 “你在这儿作甚?园子内虽无落钥的规矩,然时辰到了便不可再随意走动了,这规矩管教嬷嬷总告诉过你们,眼下还要朕和德妃教你吗?” 康熙爷冷冷淡淡的一句顿时让高贵人面上的讨好笑意僵在了脸上,当即也不敢再抬着她那双滟潋的眼睛看人了,只连声儿解释着。 “是奴婢言行无状了,奴婢猛然来了这般好地方,真真是看花了眼,行至此地见一旁小桥流水、花草丰茂,忽的想起儿时在江南的光景了,这才停留会子,趁兴舞了一曲,以后奴婢再不这般了,奴婢知罪。” 高贵人理由倒是编得圆呼,然刚刚遇见时却没瞧见高贵人应有的惊诧意外之色,便知她来这儿跳舞定然不是一时兴起了。 康熙爷也没当面戳穿高贵人的谎话,跟人计较这个可无甚意义,只微微颔首便罢,话也不留,直拉着玉琭信步而去。 而高贵人只能眼巴巴的恭送着,心中更是疑惑了,真真不知要如何做才能抢来万岁爷的心。 她自持美貌,长这么大对着外人便没听过一个不字,没受过一丝委屈,到哪儿不都是一群小爷追着捧着想瞧她一眼,凡来搭话的就没有不结巴的,可自打她入宫,三番两次被万岁爷忽视,眼下竟还得这般冷言冷语,着实叫她心中挫败得紧。 且依着她的设想,她该入宫当日便被万岁爷翻了牌子的,可这都几日了,万岁爷除了见德嫔,便再没叫旁人陪伴过了,那德嫔是长相气度不凡,可她都是生过孩子的老姐姐了,真真不知哪儿来的好能比过她。 高贵人败兴而归,想不通的事儿甚多,而玉琭对着眼前的一轮月也心头闷闷,还不爽那高贵人在她跟前儿勾搭康熙爷呢。 玉琭抬着手臂,手指朝天边的一轮明月虚虚的抓着,轻薄又宽大的袖子顺着她细细的手臂直滑到了臂弯之下,月光穿过指缝,勾勒着她的小臂,衬得她更显白皙细弱了。 还不等她细细感受手掌中温软的风,紧接着,一支更大的手捏住了她的臂弯,那手掌的温度要比玉琭高些,指尖从下到上缓缓划着,蜿蜒向上,继而同玉琭十指交握,玉琭倚靠着康熙爷微微偏着头看人,看着人晶亮眼睛中的那轮月,便再顾不上天边的那个了。 “想什么呢?怎么不高兴了?” 柔柔的月光将玉琭照得像是个落单的小仙似的,就刚刚那一抬手触月的样子,康熙爷心头猛然一跳,竟产生了玉琭要奔月离他远去的荒谬之感,待将人握实了,拉紧了,这颗心好似才安定了下来,才发觉玉琭这会子少了几分喜悦之色,只他光顾着高兴去了。 玉琭讶于康熙爷的敏锐,倒不好意思直说自个儿的小心思了,只微微抬头碰了碰康熙爷的唇角儿:“没不高兴的,就是眼前的景色太好看了,一时走神罢了。” 康熙爷回吻,心中不敢苟同,没不高兴那就是不高兴了。 第三百五十二章 挨一巴掌 若真没什么不好高兴的怎回重复一遍这话,怕是这小丫头早乐颠颠的给他指这指那地说笑了,更无从走神。 至于因什么不高兴,自是因为高贵人了,一想起来这人,别说玉琭不高兴,就是他自个儿也忍不住蹙了蹙眉。 他原十分欣赏高士奇为人,此人瞧着虽是过于圆滑了些,可圆滑在他这儿也并非贬义。 高大人是个有才德的,见底也十分不俗,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然人一旦有了旁人没有的能耐,就难免恃才傲物、脾气难以捉摸了些,即便对着他这个天子,偶尔也要说出个不字以彰显气节。 他不是不许下头人有异议,若下头众臣皆畏惧他,看着他脸色说话办差,这政务国事反而处置不好了,他居庙堂之高,有年纪尚浅,定是要集众之长周全下令的,可这异议也不能随意来的,偏就有人不会审时度势,开口说出的话叫他时常为难,简直又爱又恨全无办法。 唯独这高士奇不同,凡有新奇点子,无不私下同他明言、细细探讨,得他点头了再当众脱出,既不叫他为难,私底下的探讨又叫他获益颇丰,故而有这般人为他做事,着实叫他十分满意、省心。 这高珵自选秀以来,时时在人前提及她叔父如何如何,康熙爷原以为这高珵这般信奉她的叔父,怎么着也得将她叔父为人处世的本事学个一两分来。 谁知是他多想了,这高珵可天真得多,偏这天真还不是同玉琭一般纯善的天真,只是显她手段稚嫩、心气儿高,争宠的心思更是不掩。 然若说后宫女眷争宠也并非只高珵一个人,旁人争的是他的喜欢和在意,争他心头的位子,虽他也不甚在意旁人的喜欢和心绪,可他在意的是敬或不敬,在乎天子颜面。 在他看来,高珵眼中是没有对天子的敬畏的,有的只是对权力和荣华的向往巴望,只叫人觉得她太心急了,太急功近利了,莫说后宫女眷们有没有像她这般的,就是前朝诸位大人做官不一定为家国大义,为功名利禄者也没像是高珵这般不遮掩的。 这便叫他心头不爽了,但凡给高贵人一个好脸色,他便觉得像是让高贵人达到某一征服目标似的。 他乃九五之尊的天子,怎肯叫人暗自征服、满意私欲。 如此,他再对着高贵人,即便高贵人貌美非常,他亦难以起了什么心思,连叫她侍奉的心也是淡淡的,总之同谁在一处都不如他同玉琭黏在一处。 “别不高兴,朕不是没怎么理她嘛,今儿是带的人少,赶明儿咱们出来定带齐了人,早早的叫梁九功到前头清场开路去,定不叫她碍咱德嫔娘娘的眼了。” 康熙爷不再想那些个无关紧要之人,也不会没品的私底下同玉琭对谁评头论足,只是玩笑一句罢了,攥着玉琭的手抱紧了怀里的人,矮着身将下巴搭在人肩膀上,含笑细瞧玉琭嘴硬羞赧去。 “我哪儿是对高贵人有意见,我可没那么小气。” 玉琭微微偏着头同康熙爷脸贴着脸去,反驳的话下意识便吐了出来。 康熙爷扑哧一笑,瞧啊,果然嘴硬的,不过这小气甚是可爱,也不知怎得,他就爱看玉琭为他呷醋的小模样。 玉琭嘴硬的时候那菱唇还微微嘟着翘着,看起来很软的样子,他离得近,这会子甚至还能在月光下瞧见玉琭面上细儿软的小绒毛,康熙爷又觉得玉琭十分可爱了,像四阿哥似的,小脸儿奶豆腐似的嫩,怕是还甜丝丝的。 这么想着,康熙爷自个儿还没反应过来就对着玉琭那甜丝丝的脸颊来了一口,没使劲儿,可这动作却把玉琭吓得不轻,眼睛里藏着惊恐,一巴掌就把康熙爷给推出去了。 以前她怎么没发现康熙爷这小狗儿似的咬人毛病,玉琭搓着脸颊,有点儿疼,可这会子也顾不上疼了,刚刚那下意识的一巴掌她虽是半推半打没怎么使劲儿,可声儿却响亮。 不仅康熙爷被打得有点儿懵,离他们七八步远的梁九功也听见了看见了,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微张,一副吓坏了的模样,像上前又不敢上前关切着,大脑一片空白,出自之外就是双腿发软了,颤颤地要跪。 玉琭反应过来了,也吓得不轻,小脸儿唰下的白了,搓着自个儿脸颊的指尖子都抖得厉害。 康熙爷咬她一下子不打紧,可她打了康熙爷一巴掌事儿就大了,康熙爷那么看重颜面的人,怎能受得了旁人这样待他,她即便得宠,怕是康熙爷也不容她这样的恃宠而骄。 天可怜见的,她真不是故意的,就是这么一推,谁知道就打康熙爷脸上了。 康熙爷就近在咫尺,可玉琭却不敢上前半分了,连气儿都不敢喘了。 眼看着着日子越过越好了,这一巴掌怕是够她去大牢里喝一壶了吧? 抑或是她九族都得跟着她去大牢里小住些时日。 那四阿哥呢?四阿哥会不会收她牵连,他还那么小,又那样黏她,忽得没了额娘不知要怎么闹呢、、、、、、 玉琭心头纷乱极了,几乎不能思考,直到一个热乎乎的手放在她的发顶上作弄似的揉乱了她的头发,玉琭身子一颤,这才回了神儿,战战兢兢地对上了康熙爷的笑脸。 “那蚊虫可打死了?要朕说你该劲儿再用足些,出手再快些,省得那小蚊虫在朕脸上吃饱喝足了,明儿朕面上顶着包都不好见人了。” 玉琭还没想好借口解释,康熙爷却已然替她找好了理由。 今儿若是只他们二人也就罢了,总归康熙爷只自个儿举止突兀先吓了玉琭,这才有了玉琭的无心过失,他们二人寻常也打闹玩笑,今儿不过是动静大了点儿,康熙爷也没在意。 偏梁九功在跟前儿呢,再远一些还有魏珠和魏启几个,这楼下还有几位御前侍卫维护着天子安危,刚刚那小小一巴掌,且不知都谁看见了、听见了,他总不能挨着个儿的剜了人的眼、拔了人的舌头去。 第三百五十三章 道不尽情 偏梁九功在跟前儿呢,再远一些还有魏珠和魏启几个,这楼下还有几位御前侍卫维护着天子安危,刚刚那小小一巴掌,且不知都谁看见了、听见了,他总不能挨着个儿的剜了人的眼、拔了人的舌头去。 这事儿说大可大说小可小,他不在意,却怕下头人浑说反儿叫流言和规矩害了玉琭,然不说远的,这会儿,他瞧玉琭便已然吓得不轻了,都不会机灵地圆话了,可怜劲儿的那泪都有些欲掉不掉了。 康熙爷暗自叹息,心又软了软,干脆又掰开玉琭打他的那只手搓了又搓,将冰凉沁着冷汗的小手给捂热去,也不指望玉琭能反应过来了,他起自顾自的圆话去。 “快叫朕瞧瞧手拍疼了没,嘿!还真拍着了,快回去净手吧,你不嫌弃,朕还嫌弃呢、、、、、” 说着,康熙爷便半揽半抱的带着玉琭下了露华楼,进了屋去,梁九功和魏启几个眼观鼻鼻观心,都极有眼色地没跟进去伺候,给主子们关好门后,立在廊下缓了半晌儿,几个人才相视一眼,一同舒了口气。 梁九功自小跟着万岁爷伺候,见识得多了,知万岁爷的脾性,故而虽是吓得不轻却还算是能镇得住,然魏启就没梁九功那样大的心了,这气儿一出,骨头都跟着软了,一下子跌坐在地,这才算是回了魂儿。 刚听那一声清脆的瞬间,他心都凉透了,甚至于魂不附体,猛然想起来他刚入宫学规矩的那二年的日子了,宫规森严,主子们尚不得随意行事,更不必说他们这般阉人了。 彼时宫规要比眼下还苛刻得多,寻常只是偷懒被抓便得三十个板子,他那时年纪小,不仅得伺候主子,还被大太监和管事姑姑们层层盘剥压榨着,那日子真真是苦不堪言。 同他一个屋的小薛子没伺候半年就受不了了,动什么心思不好偏将心思打在主子身上,打算偷主子不常用的一对儿耳坠子换些银子,如此孝敬出去想来也能得几分庇佑,后东窗事发,杀鸡儆猴,小薛子在他跟前儿活活被磋磨死。 那时候他才七岁,当即被吓得尿了裤子,那半年他都没睡好,一闭眼就是小薛子的惨状,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以为他早忘了,可刚刚主子打在万岁爷面上的那一巴掌猛然叫他想起了他记忆深处的恐惧。 小薛子的脸换成了他的脸。 好在、好在主子争气,最得圣心。 “快起来,在心里缓着就是了,万岁爷好不容易将事儿给圆了过去,你这般作态还不知叫人如何想呢。” 魏启难得失态,梁九功倒也没责怪的意思,只是给一旁的魏珠使了眼色去,叫人劝着些,就刚刚魏启的表现已然很不错了,他若当时噗通一下子跪到万岁爷跟前儿,替他主子求饶,那还真真是害人不浅了。 “谢梁公公,谢哥哥,奴才这便起来。” 魏启忙回着,抹了把汗,叫魏珠的这声儿哥哥可是真切了不少。 二人虽自小都认了一个干爹,可干爹儿子多,徒子徒孙也多,以前魏启未伺候玉琭时二人倒也不常见,五年前干爹一死,他们这帮子姓魏的干儿子们也渐渐远了心,个自寻了旁的粗腿去抱,这些年总一道伺候主子,才亲厚起来。 然若说年纪,魏启比魏珠还大半岁呢,只因认干爹认的晚了这才低魏珠一头,平日里他见了魏珠也总哥哥、哥哥叫着,然二人都心知肚明,这些都是场面上的话罢了,没几分真的。 不过今儿“共患难”一遭,倒是拉近了些彼此的距离,魏启谢得情真意切,魏珠也难得多关切了一句。 “弟弟客气,刚刚若不是你拽着我,我只怕要先跪下了,我估摸着主子一时半会儿要不着咱们伺候,你这衣裳都被冷汗浸湿了,不若衬这会子回去更衣缓缓气。” “德主子跟前儿我先替你支应着,便不劳烦花月几个了,她们对今儿的事儿一概不知,就莫叫她们跟着担惊受怕了。” 魏珠这话可是说到魏启心坎子上了,在楼上时他往西北角的一排矮房瞧了瞧,见里头早吹了灯,便想着花月是歇下了的,今儿她们各处收拾打点着也累得不轻,主子给她们放了半日假,眼下是不好再将认折腾起来了。 当然他也不舍得折腾。 又好生谢过了梁九功和魏珠,魏启这才快步退下,倒也不敢狠歇,擦了汗换了衣裳有用了盏茶就来了,还未等他朝梁九功打千问好呢,便隐隐听见屋内有哭声传来。 是他们主子哭了。 “不会是万岁爷打、、、、罚我们主子了吧,我们主子身娇体弱,奴才愿代主子受罚,还请梁公公替我们主子求情,奴才如何替主子吃苦受罚都是不怕的。” 待问了好,魏启惦记着主子的情况呢,不免心急,这便朝梁九功再拱手求情着,他不好贸贸然的进去,然梁九功不比旁人,定然能有些好法子。 这奴才倒是忠心耿耿。 梁九功在心中念叨一句,赏了人几分欣赏,摆摆手叫魏启跟着他走远两步说话,耐着性子解释一句。 “放宽心,既是万岁爷当时就没发作,这会子也必不会旧账重翻,无非是德主子吓着了,心头也过意不去呢,万岁爷还不知怎么心疼呢,轮不着你操心。” “有这工夫,你倒不如叫人备好水,这蕊珠园地方虽好就是来往还得乘船,别主子收了泪之后要水要膳的伺候不及。” 梁九功说得不甚明了,可魏启却听明白了。 梁九功这是说今儿万岁爷不仅不会生气,怕是还得留宿蕊珠园呢。 整一个小山岛就这么一个蕊珠园,自然不只有寻常住处,东头儿还必别处多了个茶水点心房呢,若只是净手净面用只管吩咐茶水点心房的奴才烧去,然万岁爷若是留宿了,之后叫水可就不是一两盆的事儿了,得去岸上叫锅炉水房的奴才准备去。 想到此处,魏启紧蹙的眉头蓦然松开了,面上也见了笑,万岁爷和主子这般亲近他自是乐得成见的,也顾不上担心主子还在屋里哭着了,这便亲自跑了一趟,提前叫水去。 梁九功忍不住笑魏启这急慌的样子,待再回去立在门前,便已然听不到里头德主子的哭声了,隐隐约约能听见万岁爷笑,却听不见清具体在说什么,不过想想便知,无非是那些软语呢喃,道不尽的情呢。 第三百五十四章 君心我心 梁九功不由得笑着甩了甩搭在臂弯上的拂尘,心说万岁爷来的时候还信誓旦旦的说只是送德主子回蕊珠园呢,可就万岁爷对德主子的喜欢,怎能只是将人给送回来,万岁爷不食言才怪呢。 待到后半夜,康熙爷果真是叫了水,让人将耳房那一方玉池子灌满,魏启早准备妥当,康熙爷便也不耽搁,一脸餍足地抚了抚玉琭微肿的眼皮儿,见玉琭慵懒着,也干脆不叫人起身下地了,他披了件外衫,直接用薄被软绸将人裹了起来,横抱着往玉池走去。 见魏珠和魏启已然准备好了澡豆、软巾等什物,康熙爷抬了抬下巴示意着:“都下去歇着吧,不消你们候着了。” 得了这话,二人这才退了出去,合好了门倒也不敢尽都歇了,且先侍奉着梁公公他老人家躺一躺,二人便在廊下凑合一晚轮流抱臂睡会子,免得夜里主子们用人。 待外头奴才们放松神情了,康熙爷和玉琭也已然泡在池子里松乏了心神。 这池子不过半丈见方,并不大,玉琭一个人泡倒是宽裕,另再加上一个手长腿长的康熙爷就显得挤了,不过两个人正是亲密时,怎么贴着挤着都是不为过的,。 琭靠着康熙爷倒也泡得舒服,就是眼睛酸疼四肢乏力,她往下拱了拱正打算将脸埋在一汪池水中泡泡按按眼周呢,谁道康熙爷眼疾手快直接托着两肋又将她卡在了怀中。 “怎么?还心里过意不去呢?想呛死自个儿给朕赔罪不是?” 康熙爷掬一捧水给玉琭细细洗了脸,只怕对着下头的孩子们也没这般细心轻柔的:“都说不怪你了,你莫要再自责了,再哭看你明儿怎么见人。” 玉琭朝康熙爷抿唇笑笑,虽康熙爷误会她的意思了,可这样误会倒也不是什么坏事,玉琭颇享受这会子的温情,便叫人误会这吧。 “我自是不能呛死了赔命给你的,只是心中还未缓过来,我知你纵容我,平日里怎么闹都没关系,可你也莫要太惯着我了,若我连动手打你都视作寻常,你这天子还怎么做?威严何在?即便你不在乎,也有得是人替你在乎着。” “今儿到底是我过了的,先前只顾着害怕哭了,也未正经给你赔个不是,玄烨,对不起,以后我再不会这样手上没数了。” 康熙爷不甚在意,抬手替玉琭将贴在脸颊上的湿发挂在耳后去:“好好好,朕应了你的歉,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不过要朕说心里话,你若就因这个待朕小心翼翼了,朕反倒要生气。” “正因说话做事随意,无拘束,这才显得咱们亲密无间,你同朕在一块儿若还顾忌着朕的身份,不敢说心里话,看着朕的脸色做事,那你同朕后宫里其他女眷还有什么分别,总归都是没将朕当枕边人心上人看的。” 听康熙爷这话,玉琭险些不敢对上康熙爷那直白的、含着期待的眼神,她暗自叹息,心说叫人同康熙爷毫无顾忌的相处哪儿是那般容易的事儿。 康熙爷可是皇帝,在这大清中乃是至高无上的人,有道是君心难测,伴君如伴虎,今儿还你好我好大家好,说不得明儿就惹人不快丢了性命了。 康熙爷虽期待同她之间能拥有一段平等、坦白的关系,但康熙爷他自个儿就不是个直来直去的人,他自幼继位,心里多的是弯弯绕绕,他连自个儿的外祖家都防备,以后更是连自个儿的亲儿子都算计着,要想坦然待人,叫人毫无保留待之,着实难啊。 不过她对康熙爷的感情做不来假,也知康熙爷对她也是一片真心,只是言行上到底还是得注意着些,省得以后若无爱意,因她习惯了恣意妄为反叫人心生厌烦。 思及此,玉琭便也趁机真假掺半同康熙爷玩笑一句:“我自是不会像旁人一般待你,只是怕你哪日变了心,反而先同我离心了。 “玄烨,你将我惯得言行无状、恣意妄为之后,反而不喜欢我放肆的模样了怎么办,只规矩就要吃了我,看不惯我的人亦是等着磋磨我,我那时候才真真不要活了。” 玉琭刚止泪不久,又泡着热泉,眼圈儿是红的鼻尖子也是红的,脸颊上还占着水珠,像是欲掉未掉的泪似的,康熙爷一贯对玉琭情深心软,自然是听不得玉琭这话。 “胡说什么,朕在你心里就是那样靠不住的人吗?朕就这么一颗真心,给了你就给不了旁人了,对旁人朕多是逢场作戏,对你,只有叫你欺负朕的份儿,没得你撒开你的时候。” “朕也不知做了什么便叫你这样惶惶了,些个保证之言朕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说对你的心意断然不改,你若还不信,朕签字画押给你,若朕以后真猪油蒙心对你不好,你只管拿着这个讨伐朕去,别说给朕一巴掌了,就是给朕一刀朕都没二话的。” 康熙爷言辞恳切,抱着玉琭恨不得这就给人签字画押去,他活到这般年纪只喜欢在意过这么一个人,要怎么哄才能让玉琭放心呢,康熙爷对着一个人,头回不知要如何做了,恨不得剖开自个儿的心给玉琭瞧去。 玉琭抱着康熙爷笑了,稍稍安了心:“也是我胡思乱想了,哪儿能叫你为这事儿签字画押去,好了,咱们快些沐浴吧,我实在累得厉害了。” 康熙爷见了玉琭的笑,心头也松了大半,刚被玉琭质疑一回还怪委屈的,这便将布巾子塞给玉琭,叫人给他擦背,不过他也不舍得叫玉琭太过劳累了,伺候玉琭沐浴的事儿自然由他代劳。 期间少不得笑闹一阵,弄得池水泼了满地,池水都凉了二人才手拉着手出来,闹得实在太晚了,二人连头发都没绞干就相拥睡了去,翌日日上三竿才睁开眼,二人又好嘲笑了对方一阵儿。 原因无他,二人头发湿着就睡了,亦未好好通通头发,一起身那头发像是麻袋似的披在背上,乱的不成样子,二人再换身儿破衣裳,怕是捧着碗便能直接沿街乞讨去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 布库比试 好在这二日尽可松快,二人一来不必见人二来不必办事,形象不形象的也不大在乎了,只管叫花月莺时几个拿着梳子沾着头油香膏一点儿一点儿通去,再过过水便清爽了。 午间用罢膳,二人抱着四阿哥又去春晖堂看了太皇太后娘娘,娘娘极喜欢四阿哥,二人便干脆将四阿哥放在春晖堂了,待日头下去些,便打算一道去练练骑射松松筋骨。 从春晖堂往北走,过观澜榭再往北有一大片看不到边儿的空地,这儿康熙爷叫人修缮做了校场,可点兵用,寻常更是可用做练习骑射、布库的场地。 中间用涂了浆的硬布隔开几块儿,作用各不相同,边上围了帐子可乘凉歇息,猛然一来还当是到军营中了,布置虽瞧着略显粗犷却可又处处精心,一应什物都不缺。 玉琭跟着康熙爷挑了马,她虽会骑却骑得不大好,在马背上多是有些畏惧的,叫康熙爷带着她跑了半圈儿便罢,玉琭见康熙爷有些手痒便叫人自个儿玩去了,她骑着匹温顺的矮马慢悠悠逛逛便是,待熟悉几日想来就敢跑快些了。 康熙爷见玉琭不消得他陪,这便点了跟前儿几个御前侍卫跟着他一道比比骑射去,另点了两个侍卫护在玉琭左右,以免惊马伤着玉琭了。 没敢往中间跑怕碍着康熙爷的道儿了,玉琭带着人沿着边儿慢慢骑着,待靠近东边的围帐了,却听得围帐那头儿热火朝天得厉害,呼喝声迭起,玉琭好奇探头望去,奈何着围帐颇高,也没什么缝隙,便也瞧不见那边的光景。 “那边儿是做什么的?怎么这样热闹?” 玉琭问了跟在她身侧的御前侍卫费新,费新不敢大意,紧忙恭敬回话:“回娘娘,那边儿是万岁爷给兄弟们划的地界儿,平日里训练便在此处了,听动静应是在布库。” “兄弟们跟着万岁爷来园子上,若不当值也不可擅自回府,闲来无事便凑在一处比试比试,倒也十分得趣。” 玉琭一听这个不免好奇,满语布库意为“摔跤常胜者”,由满族古代游戏、骑马、打仗、演变而来的,玉琭还未见过,只见书上描述。 说是:“谓之撩脚,本徒手相搏,而专赌脚力,胜败以仆地为定,初则两两作势,各欲伺隙取胜,继则互相扭结,以足相掠,稍一失,即拉然仆矣”。 简单来说有点儿像上小学时男生下课常玩的骑马打仗,比赛时在地上划出一个圆形角斗区,参赛者分为两个队,每队各二人,一人背着另一人,比赛开始,各队接近对方,背在背上的人相互争斗,设法把对方推出场外或把对方从背上拉下来,以此决定胜负。 当然,也可以不止两队两人,还能多组对抗,这年头也没什么能消遣的,无非是听曲儿跳舞下棋那老几样,这布库也算是极具观赏性了,过年过节也能登得大雅之堂。 只是过年过节康熙爷甚忙,也没心思点了这布库瞧,女眷们更是想不起来,故而这几年也没此节目登台,玉琭也无从得见,今儿无意撞见,她着实好奇想瞧瞧。 “本宫还未见过着布库什么样子呢,不知可方便过去一观。” 德嫔这样受宠,自是没她不能去的地方。 然那头儿兄弟们比试正酣,这天儿又热,定然个个大汗淋漓臭气熏天,娘娘这般玉人怎好瞧见那般粗俗的场面,更别说那地方尽是侍卫们,没旁人,故而大伙儿很是随意,凡热了就解了短衫直接光膀子去,张口闭口也荤素不忌。 若就这么带娘娘过去了,受了冲撞,万岁爷定不饶他。 见费新面露为难之色,玉琭知自个儿逾矩了,这便改了口去不叫人为难。 “罢了,若不能去你就当本宫这话没说过就是了,本宫就是好奇,本宫不去瞧,听你多说些也是一样的。” 德妃这样善解人意,费新反倒有些过意不去了,左右又不是不能看,他先请示了万岁爷也好,只要万岁爷点头,他再叫人知会兄弟们多注意些,想来也不会冲撞了主子去。 “娘娘误会,不是不能去的,奴才只是怕兄弟们粗俗如不得娘娘的眼,奴才先请示了万岁爷可好?若万岁爷点头,奴才这便带着您过去。” 玉琭朝费新笑笑点头,这便摆手催着人去问问,心说这小孩儿年纪不大办事倒是个妥帖的。 只见费新这便快马加鞭朝康熙爷一行过去了,距离甚远,玉琭自是听不见主仆二人说了什么,只隐隐瞧见康熙爷往她这儿瞧了一眼,没一会子,费新便翻身上马朝她来了。 “娘娘,万岁爷准了。” 费新忙笑着回,倒不急得带着娘娘去瞧,又道:“万岁爷说既是看布库,只瞧人玩儿似的比倒没意思了,干脆办得大些,叫侍卫们都参与进来,正巧一会儿辅国公爷便带着夫人来了,万岁爷技痒,便想着也拉着公爷好好比一场。” “还请您派人知会贵妃、其它小主们和阿哥公主们一声儿,今儿都一道高兴高兴也好,万岁爷先行更衣,奴才先带您过去稍候着。”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一听康熙爷和巴尔善也要下场,玉琭顿时也兴致高涨起来,笑着连连点头,这便叫来魏启花月几个,叫人跑一趟去。 趁着康熙爷更衣的工夫她也歇不得,待绕去东边儿的场地了,见四下也没个吃茶歇脚的地儿,想着比试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叫女眷们顶着大太阳也不合适,干脆点了跟前儿的几个侍卫吩咐,叫人围着圆形角场搭几个棚子去,草地上摆上矮凳,好歹能坐下来歇歇脚。 下头侍卫们令行禁止,手脚麻利,康熙爷还未更衣回来下头人便已然布置利索了。 侍卫们虽瞧着好些都五大三粗的,可一个个的却心细如发,不仅依着玉琭的吩咐做了,还搬来好些方桌,茶水、冰盆,甚至于椅上软垫亦弄得齐备,着实叫人意外非常。 第三百五十六章 合该你输 因在场就玉琭这么一位后宫娘娘,他们皆怕贸然冲撞了,回话时都远远站定,低着头绝不直视玉琭,恭敬得不能再恭敬,平日里伺候万岁爷时怕是也不过如此了。 没一会儿的工夫康熙爷便带着人来了,同在场的诸位侍卫们打扮一般,亦是换了白衣窄袖短衫,不过细节大有不同。 领口和前襟用了明黄刺绣,腰间用玄色绣金色盘龙的腰带扎起,小臂戴皮革铆黄铜钉护腕,下身着玄色宽松绸裤,裤脚从小腿肚束起牢牢的扎进薄皮靴中,瞧着十分干练。 别看康熙爷日日忙着处置国事政务,一日之内难得腾出时间联系骑射布库,可康熙爷身材倒是保持得极佳,宽肩窄腰长腿,衣料轻软,行走之间还隐隐能瞧见身上的肌肉线条,站在一帮子孔武有力的侍卫当众也不显逊色。 不过到底还是不能同膀大腰圆的力士们相比,那些力士们个个小巨人似的壮,他们光着膀子,肩膀手臂上套着摔跤用的蝴蝶皮革坎肩、手臂上带着护腕,铜色的肌肤裹着汗,在阳光下油亮油亮的,虽不显肌肉,却能叫人感觉到十足的力量感。 “看什么呢?朕都到你跟前儿了还不知回神,在场的还能有比朕更叫你心悦的吗?” 康熙爷不紧不慢地来了,还未站定便来了这么一句,虽康熙爷说得漫不经心,然这话却是将跟前儿费新几个侍卫惊得不轻,只怕万岁爷误会。 他们紧忙瞥向德妃娘娘,只见德嫔娘娘无一丝避嫌之色或是惧意,屈了屈膝朝康熙爷行了个漫不经心的礼,这便抬手去拽了拽万岁爷腰带下露出的一小节儿短衫下摆,那亲昵随意的劲儿简直旁若无人。 “哪儿来的醋味儿,只怕八百里开外都能闻见了。”玉琭笑着看向康熙爷,帮人整理过衣物后也不松手,转而勾住康熙爷的护腕,拉住了康熙爷的手去。 “自是没有比爷更叫我心悦的了,只是还请爷谅我一介后宫高墙内的女眷没见过什么世面,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猛然见了这么多的外男,也是这么一瞧,才知爷昂藏七尺、美如冠玉、俊逸倜傥、无人能及,能同爷相伴,是我乌雅氏几生修不来的福气呢。” 玉琭这话一说,顿时叫康熙爷忍俊不禁,再吃味儿不起来了。 暗戳戳捏了捏玉琭的手心软肉叫人含蓄些,心说他登基这么多年以来也不是没听过人阿谀奉承之词,可像是玉琭这般脸不红心不跳的可劲儿夸还是头一个,即便知玉琭是故意这般逗趣儿说的,然仍说得他双耳发热,怪不好意思的。 “你这张嘴净会哄人的,朕才不信呢,不过朕也不是什么小气之人还管着你看什么,在场皆是我大清最英武儿郎,别说你,就是朕见他们也忍不住多看几眼的,羡慕他们的健硕。” “前些年,朕的身姿也同他们差不多,只是近二年颇懈怠,尽专注政务了,今儿朕虽性质颇高,但也做好了输的准备,你可莫笑朕。” 康熙爷这话属实谦虚了,这些年他虽是极忙,可忙中有序,下午必抽出一个时辰练练骑射去,实在忙不过来了这才停一日,一年到头鲜有停的时候,若非如此,康熙爷也不能维持住他的身材,定然早粗腰大肚不能看了。 玉琭笑笑:“这有什么,说来爷合该打不过众侍卫们,若他们个个不如爷,那为何还要他们来保护着爷的安危,他们若输了丢人的是他们,连本职都做得不好,要么就是不怕在您跟前儿丢人,巴结着哄爷玩儿呢!” 玉琭这声儿可不小,康熙爷笑玉琭通透至极,原还有意气使然好斗又爱面子呢,且停玉琭的话一下子就释然了,还高声儿朝周围的侍卫们招呼着。 “可听见刚刚德嫔说什么了!若你们胆敢在朕面前放水,朕必不轻饶你们,你若你们赢了,朕必重重有赏,输赢皆堂堂正正才得人敬佩!” 周围一众侍卫们顿时没了顾虑,胸中的热血又激昂起来,这便躬身抱拳,连连应声。 如此正热闹着,忽得有一明亮声响起:“太皇太后娘娘驾到——!” 众人收了面上的笑,紧忙朝围帐入口处拜,康熙爷朝太皇太后娘娘意外瞧了一眼,面上欢喜更甚,这便拉着玉琭上前相迎。 “给皇玛玛请安,皇玛玛怎么来了?只怕惊扰您下午歇息,孙儿都没敢叫梁九功过去打搅了您,只怕您嫌孙儿们吵闹。” 太皇太后娘娘笑得一脸慈祥:“平日里哀家是不爱凑你们这帮子年轻的热闹,然巴尔善和福晋来得巧,哀家一听说你们二人也要下场比试,哀家必是要来好好瞧瞧了。” “以前巴尔善年纪小,身量还未长开,皆是你欺负他,每每巴尔善被你撂倒之后都要来哀家这儿哭诉,眼下你二人输赢倒是不好说了,且看看今儿花落谁家,谁又来寻哀家哭诉,别只叫哀家一个人笑,也叫女眷们好好笑笑你们去。” 太皇太后娘娘揭起短儿来可是信手拈来,直叫女眷们笑得不轻,可把扶着老太太手臂的巴尔善给臊坏了,险些不敢对上玉玳促狭的眼神儿。 不过只要能叫皇玛玛开怀,他的里子面子又算得了什么,他一大老爷们儿又故作羞赧躲了躲脚尖子,学着小时候的样子拉着太皇太后娘娘的手臂扭啊扭的。 “皇玛玛快别说啦,孙儿可在附近跟前儿抬不起头了。” 太皇太后娘娘仍笑着不肯放过他:“抬不起头有什么,在外头尽叫你们当爷们儿的风光去了,在体己人跟前儿合该矮着些,如此才显得你们夫妻亲近,琴瑟和鸣的。” 一说这话,众人顿时心思各异,有笑公爷夫妻俩的,也有隐隐看着玉琭的,心说太皇太后娘娘这话可说得不假,爷们儿在谁跟前儿甘愿矮半个儿便是最将谁放在心上了,公爷对玉玳好就罢了,且看万岁爷同德嫔相处,也比旁人显得随和亲近。 如此瞧着,这乌雅家的姐妹俩还真是好命,相似的长相,一样的会把住爷们儿的心。 第三百五十七章 乘凉巧思 众女眷倒也说不上是嫉妒这姐妹俩还是怎得,些个心思转得快的却觉得庆幸,幸而这公爷和二格格的喜事定下得早,若她参加今年的选秀,只瞧万岁爷被德嫔迷住的样子,怕这二格格也得入了康熙爷的后宫。 只一个德嫔就已然占了万岁爷七成的宠爱了,再来个同德嫔一般的,怕是万岁爷再想不起来后宫还有旁人了。 不等众人多想,佟佳贵妃见太皇太后额角生汗,这便出声稍打断些个,先请太皇太后娘娘坐定去,一旁还有阿哥公主们呢,年纪大些的几个还好些,三阿哥、四阿哥还着人抱着呢。 尤其是四阿哥那儿,这一路抱他的人可是苏麻喇姑,她老人家也是年纪不浅了,四阿哥又生得敦实,抱这么久只怕也要承不住,佟佳贵妃可不能不关切着人去。 原说笑时还不觉得如何,佟佳贵妃这一提就坐的事儿太皇太后娘娘倒是觉得身子有些乏了,眼瞧着再有一个时辰怕是就天黑了,也不消得巴尔善扶着她了,太皇太后娘娘只管赶了人去更衣,快快比试去。 巴尔善无不应的,走之前还轻轻拉了拉玉玳的手给人一个眼神儿去,玉玳立即会意,这便接替了巴尔善的位子扶了太皇太后娘娘去。 玉琭也没闲着,又添置了些桌椅,亲自给太皇太后娘娘泡了茶奉上,忙前忙后的样子太皇太后娘娘都看在眼里,不由得夸赞。 “你有心了,刚说来这边儿时哀家还有些迟疑呢,只怕坐没坐的地方,吃茶也吃得一口灰,若非经年未见皇帝和巴尔善他们兄弟二人布库,哀家便不来了,眼下坐到这儿了,才发觉这儿同殿内比也未觉燥热,反而这儿的芳草如茵可比殿内强。” 玉琭将冰镇好的鲜果放在太皇太后娘娘跟前儿的窄桌上,笑笑屈膝谢过:“既是叫娘娘出来了,那必不能给娘娘添了不快,说来臣妾也没做什么,无非是在这儿看着罢了,都是下头的侍卫们布置的,臣妾可不敢邀功。” 玉琭谦虚一句,然她话音刚落,便听梁九功笑着出声儿,便说还边将湿帕子递给太皇太后娘娘跟前儿的春白,叫人伺候娘娘净手净面。 “这话可是德嫔娘娘客气了,太皇太后娘娘您且不知,您来之前这处可热着呢,周围也没个荫蔽处,万岁爷只同下头人跑了几圈儿马就汗透了衣裳,一说您要来,德嫔娘娘这便叫人支了遮阳的帐子。” “可这天儿在这摆着呢,再怎么遮阳也是滚滚的热气儿往上蒸着,德嫔娘娘想了好法子,这便叫人给这一片草地撒了水,而后有叫人寻了碎冰铺了一层,架上半尺高的木板架撑起来,盖上咱们脚底下的粗布毯子,一来能高些充当看台,二来也方便下头丝丝的凉气儿涌上去。” “只布置好这些便凉快得多了,后头还摆着冰盆,左右还有两个冰鉴,周围用一盆盆百里香和薄荷围住,既驱蚊,又能挡着些冷气儿呢,这些巧思就是叫奴才来只怕都不会这样周全。” 梁九功是万岁爷的人,自是极能在太皇太后娘娘跟前儿说上话的,然他身份在这儿搁着,他自有他的立场,也不需要奉承万岁爷以外的人,故而鲜少在人前儿夸了谁,今儿个能主动夸了德嫔属实叫人意外。 不过说意外也算不上意外,一来德嫔却是巧思,办事妥帖,万岁爷更衣时已然听下头人说过一遍,感叹一遍了,他跟着夸一句自是理所当然。 二来他同万岁爷主仆一心,万岁爷所喜他也必喜,以前他便对德嫔主仆十分友好了,然经过德嫔给万岁爷的那一巴掌,他便觉得自个儿这友好未免高高在上了些,如此他自然是要更放低些自己了。 眼下夸来夸去看似给德嫔长脸、有意给德嫔卖好,实则还是要哄得万岁爷开怀罢了,太皇太后娘娘每每夸德嫔,万岁爷可比德嫔还高兴。 一旁的佟佳贵妃闻言,立刻跺了两下脚,听见毯子下“笃笃”的空响声,便知梁九功所言非虚,当即看向玉琭的眼神儿都不一般了。 “妹妹属实聪慧非常,这法子你怎么想出来的,若依着寻常,不过是叫人多摆冰盆罢了,然热风一过,便是矮着冰盆也无一丝凉意,这也是为何姐妹们暑天里都不爱出来的缘故,便是不动也难挨得紧。” “娘娘上午还说若是无趣,请来戏班子过来唱几日也好,只可惜戏台子热倒是听不爽利了,妹妹这法子可来得及时,也怪不得娘娘疼妹妹呢,换做谁都舍不得叫妹妹闲着,以后宫务妹妹可得更尽心些,也叫本宫松快松快。” 这要是换做旁人,定然欢天喜地应下贵妃的抬举了,可玉琭偏反其道而行之,一脸的苦涩,开口就是推诿。 “姐姐可饶了我吧!就是割韭菜也不能总指着我这一茬儿啊,姐妹们本事尽不比我差呢,好歹也叫我多松快几天,姐姐再叫我忙下去,我可装病了!” 这推诿惫懒的劲儿倒是讨喜了,原众人对德嫔得的赏识还有些不忿,然见德嫔这般不争气,给了梯子都不知往上爬,如此倒是叫人心头少了些不平。 心说人的风光都是一时的,若不趁着风光劲头往上爬,以后没了这尽头就是想揽些事儿管只怕也没那机会了,且叫她笑着去吧,以后可有她哭的时候呢! 太皇太后娘娘亦是拉着玉琭嗔怪一句惫懒,不过这大大方方推拒的样子也不叫人心生反感,太皇太后娘娘先是赏了玉琭些首饰料子之类的好东西,而后便将下半个月听戏的事儿交给玉琭操办了。 而后笑拉着贵妃的手说:“也叫咱们令仪坐享其成一回。” 得了这一圈儿话,在场的就没有一个人不高兴的,面子也都全得住了。 说笑间便要开场了,康熙爷同巴尔善的比试可是重头戏,故而绝不能放在头一个,待巴尔善更衣回来,众人都坐定了,康熙爷先点了几队出来热热场,中间才是康熙爷和巴尔善的比试,而后再叫力士们出来一对一的摔跤。 第三百五十八章 戎马辉煌 待摔跤罢,又命人准备了箭矢靶子,比比手上眼睛上的工夫,若比完还不尽兴,再叫人移开中间圆形的角台,比会子蹴鞠也好。 总归大伙儿好不容易齐聚热闹着,那必是要将项目弄得丰富些,下头的侍卫们也个个兴致高涨十分期待,还抬来四面大鼓、号角八柄,康熙爷一看这,干脆又叫人将八旗展开。 只听梁九功高喊一声:“拜——!” 跟前约莫百余侍卫们这便在看台前排成两个矩阵,呼喊万岁千岁间,两侧鼓角声起,明明跟前儿的侍卫们手无刀剑锐气,胯下无战马腾腾,可那股子迎面而来的肃杀气仍叫看台众人汗毛紧立,好似将周围的热气都涤荡一空。 后来玉琭才智,这些侍卫中,大半都是从战场中轮换回来的,杀过人见过血,那气势自然不同,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眼下待众人慢慢适应了那股子肃杀气,畏惧渐渐褪去后,一股子豪气和热血便奔腾上了心头,是实打实地心如鼓跳。 众侍卫起身,鼓声一改急促,便见打东头进校场的入口处缓缓来了一组十六人的马队,几位玉琭都面熟,皆是康熙爷的一等御前侍卫,刚刚保护她的费新几个便在此内。 一行人坐骑皆是油亮的玄色壮马,瞧着既威武又整齐,他们的御马之术十分高明,如若闭着眼睛,这马蹄声竟像是由其中的一只发出来的,甩鞭也好还是马匹整齐划一的做东,皆十分具有观赏性,末了那马儿还整齐地朝众人屈膝行跪礼,自然又得了众人一番惊叹。 待马队退下,这布库比试才正式开始。 圆形角场上已然分列了两组四人,巴尔善下去亲自做了裁判,只听他一声令下,两组人这便进入状态,背上的人徒手相搏,下头的人专赌脚力,偶听得肩臂腿脚撞击的闷响,叫众人无不感叹其筋骨坚实,身手灵活。 上场两队几乎都是身形相似、势均力敌的,玉琭目不转睛地看着,还当一场要比试好久,可实际上不过是等一个破绽的工夫,只一个破绽便可定输赢了。 才三刻钟的工夫,前头两场便已然结束,康熙爷和巴尔善看得技痒难耐,着实等不到压轴了,这便各挑人手,招呼着上了场。 太皇太后娘娘可是蒙古博尔济吉特氏的女子,科尔沁草原的自由热烈扎根在她的骨子里,比起听戏听曲儿,其实她更喜欢眼下这般畅快场面,时至这般年纪,难得叫她的心情如此激切昂扬一回。 见孙辈们上场,她这便拿出个彩头来叫康熙爷和巴尔善尽全力。 “三场定输赢,赢者,哀家便将压箱底儿的那柄铜鎏金的斩马刀赏出去!”八壹中文网 此言一出,众人倒反应不强烈,原因无他,眼下多得是金镶玉的宝刀或是掐金丝嵌宝石的,只一柄铜鎏金的斩马刀听起来着实质朴,说直白些更是寒碜了,可太皇太后娘娘赏的岂有不好的,众人自不会轻慢。 相较旁人的不在意,康熙爷和巴尔善却显得激动得多,旁人不知他们还不知吗,这斩马刀可是太祖用过的! 二人连连谢过,这便忍不住开始了,玉玳见惯巴尔善平日里或含蓄或端肃的模样,激动的时候倒是不常见了,一时间难免好奇,不由得稍稍侧身轻矮着玉琭,小声儿问着那斩马刀的来历。 “姐姐可知那斩马刀的来历,我难得见巴尔善这样子呢。” 玉琭哪儿能知道,正欲摇头,她身侧的佟佳贵妃听见姐妹二人的对话了,笑着压声儿解释了一句。 “妹妹们有所不知,娘娘所说的这柄斩马刀当是太祖曾用过的,太祖征战多年,战战亲临,可以说是戎马倥偬,手中的刀自然也在这一场场征战中扬了名。” “彼时咱们大清也无太多锻造工艺极佳的匠人,故而打造出来的刀剑样式多是古朴的,铜鎏金已然算是精品了,然刀剑用多了也难免损耗,这一柄我儿时跟着万岁爷在娘娘那儿瞧过一眼,是柄断了尖的刀,刀刃也卷了些。” “这柄刀太祖爷不过用了小十年的时间,后来又换了几柄,放在如今是其貌不扬,然耐不住用过这柄斩马刀的人尊贵,这柄刀十年的征战亦是承载着当年的戎马辉煌。” “太祖换刀时不甚在意,太宗彼时还小,就拿着太祖换下来的刀随意练着玩了,后来又辗转到了娘娘手中,娘娘起先也保存得随意,谁道一留就是这么些年。” “万岁爷和娘娘手中,留着的太祖、太宗用过的东西是不少,唯这个格外不同,如今再看这刀,再想当年太祖征战的岁月,这刀便显得越发珍贵了。” 一柄斩马刀罢了,谁承想还有这般典故,玉琭细想当年在各博物院看到的物件儿,似乎没有这柄刀,想来是因战争遗失了,着实可惜得紧。 顾不上感慨,玉琭这头儿才刚谢过佟佳贵妃解释,便听得身后几个贵人微微惊呼,玉琭玉玳紧忙将视线移到场上,就说话间的工夫,两方往来已然十分焦灼了。 巴尔善选了马小忠做队友,马小忠虽不显得壮,可他个高腿长,背起巴尔善可比康熙爷一队要高出大半头,马小忠长腿一别,背着康熙爷的费新就不好近身了。 然个头不高也有个头不高的好处,费新下盘极稳,且见他抓住马小忠收腿的空隙忽得矮身给了马小忠一鞭腿,顿时引得马小忠脚步一顿,上身随之不稳。 康熙爷面上一喜,当即抓住巴尔善的腰带,顺着马小忠偏倒的劲儿一拨,主仆二人顿时斜向后倒去,两个人像是下腰似的往后折着,这若是摔实了,定然将上头的巴尔善摔得不轻。 然说时迟那时快,巴尔善双腿一蹬瞬间脱离了马小忠的手臂,腰腹发力单手在地上一撑,翻了个漂亮的空翻,调整姿态双足落地,毫发无伤,可马小忠就不成了,他倒得更快,直一屁股墩儿坐在了地上,瞧着甚是狼狈。 第三百五十九章 另添彩头 然巴尔善再怎么落地漂亮也是无用,布库判输赢就是看一方落地或是出界,这一局便自是康熙爷赢,巴尔善输。 康熙爷拔了头筹,只要再赢一场,第三场便不必再比了,且听周围喝彩声不断,可作为这局胜者的康熙爷却不见太多喜色。 若非费新机敏,这一局他定然赢面极小,康熙爷心知肚明着呢。 他先前刚一同巴尔善交手就知道了,他一上来就用了八成的力气,没一会儿的工夫热汗就裹了一层,可巴尔善却一派轻松之色,像是才出了半成的力,落地前的后空翻康熙爷也自认做不到这样游刃有余,下一局定然不像这一局轻松了。 幸而得先前玉琭的开解,康熙爷对输赢也没太多包袱,见巴尔善这样精悍反而为他高兴,要知去年巴尔善伤那一回可足足在榻上躺了两个月才好了些,年节里见他握持刀剑还力不从心,而今再看,恢复得可不比以前差。 接过梁九功递来的布巾子擦了擦手心里的热汗,康熙爷利索跳到费新的背上摆好了架势,朝巴尔善做了个请的姿势。 “既是你身上的伤无大碍了,那就别收着让着了,咱们自小长大,你知朕秉性,朕还不至于是那输不起的!” “莫再摆了那花架子显摆,速速拿出些看家本事来,这一局罢,第三局咱们也不叫人配合帮衬了,干脆比了摔跤去,你若赢了,除了皇玛玛赏的,朕再赏你一处坐落在热河的小温泉庄子,北巡后你只管好生歇个半月,如此尽可讨你福晋欢心!” 巴尔善抬手用指腹干脆抹了把眼睫上的细汗,抬眉对上康熙爷的视线时猛然迸发出一股昂扬斗志来。 他对太祖用过的斩马刀是敬意大过喜欢的,先前彩头只这一个,他没得选,若得了自然好,他回去好好寻个地方敬起来就是了,若不得也没太多遗憾,故而刚刚第一局输给康熙爷,一来是有试探的成分在,二来便是琢磨着怎么叫康熙爷赢又能赢得高兴、体面。 然他们二人自由相伴玩乐,对对方的底细实在太了解不过了,既是装不过便也不装了。 更何况康熙爷眼下给的奖赏甚有吸引力,说起来也是不孝不敬,他只觉得比起温泉庄子和半月的假,太祖的斩马刀算得了什么,甭说什么铜鎏金的,就是上头嵌满了宝石也不及他的玉玳半分! 此前日日忙碌着,同玉玳朝夕相处还得是先前养伤的那段时日,原以为成了亲他们二人想怎么腻歪怎么腻歪呢,谁道成了家之后他们夫妻俩都成了忙人了。 他就不必说了,作为万岁爷在外的耳目,他一贯忙碌,四月里还奉命暗中亲自带人去了趟云贵,刺探叛军动向,直到前几日才回京。 玉玳身为掌家太太也是忙得脚不点地,除了府上的事儿以外,外头还得应酬。 以前辅国公府没女主子,外头什么红白事或是宴请茶会皆不必来递帖子请人,无非是他得空了,又推脱不过,便去露露脸吃盏酒。 可眼下有了玉玳,这些来往便省不得了,她又是新妇,还得认人,得叫人瞧见辅国公府的气度风采,得替他经营着人情关系,故而赴约不断。 然这有来就得有往,他不在府上的这两个月,玉玳还在府上办了个赏花会,请来的都是相熟的宗亲太太格格们、些个同他相熟臣子的家眷们,结果自然是主客尽欢,玉玳这公爷夫人的跟脚也算是在京城立稳了,好名声也传得四处都是,连带着德嫔的名声都改善不少。 这般好结果自然是不少叫玉玳费心,甫一松懈心神,玉玳竟还因淋了场细雨病倒了,太医说是劳累过度所致,偏他还在外头呢,陪不得玉玳,真真叫他心疼得要命又毫无办法。 待他在回来已然是十日后了,他骑着马一头扎进府上,谁道玉玳竟不在,问了看门的下人,说是福晋回娘家去了,他都顾不上更衣,又快马加鞭去了乌雅府。 这才知玉玳身子没好透呢又回娘家替太太分担事务了,太太身子算不得好,下头弟弟妹妹们年纪又不大,上头兄姐又顾不上家,这家里家外可全指着玉玳一个人了。八壹中文网 如此可直惹得巴尔善心疼又心急,寻玉玳的路上还想着一会儿怎么念叨玉玳呢,这么不爱惜自个儿的身子,操心又能到几时,别外头的事儿没管好自个儿先不成了。 然等他真见了玉玳,瞧着玉玳抬着她那张含着病态的小脸轻咳着喊他夫君,手上的账本子都顾不得放下就朝他张着双臂扑了过来,巴尔善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还清楚得记得自己问玉玳何必将自己弄得这样累时,玉玳是如何回答的。 玉玳说:“若是闲了,就太想夫君了,病中也是躺不住的,本来身子不爽利心头就难受着,一想到夫君不知何日能回来,我便要忍不住哭了。” 这话说的,玉玳没哭巴尔善倒是快哭了,是感动也是太过心疼,他的玉玳怎么就这样惹人怜爱,真想日日将玉玳绑在怀里,揣在兜里,去哪儿都带着,累了就亲一口,如此叫他不眠不休地干活儿他都愿意! “好!皇兄说话可算话?若当真,弟弟可真就不留手了,在这儿提前先给皇兄赔个不是,若不小心伤着皇兄了,皇兄可别跟弟弟置气!” 巴尔善思及此,眼睛里都燃起了汹汹火焰似的,只见他松乏筋骨,骨骼顿时咔咔作响,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 康熙爷还是头回见巴尔善这样好斗甚至于凶狠之神色,顿时也大喜,摆足了防备架势准备接招儿。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朕不怕你伤着朕,朕只怕你没本事伤朕呢!” 康熙爷豪气一言,话音刚落便率先发难,双手直朝巴尔善的肩膀过去了,企图趁着冲劲儿将巴尔善一举掀翻。 此举算是稳扎稳打,无半丝刁钻,但招不怕老,有用就好! 第三百六十章 是真汉子 康熙爷来势汹汹,若不抵挡或是避让只怕真要背冲歪了身子,马小忠正要后撤一步,谁道巴尔善双腿一紧却不许他动,马小忠只得扎稳马步降低重心抵抗着,瞬间的工夫眼看康熙爷便要抓住巴尔善的双肩时,巴尔善这才出手。 巴尔善是颇精壮的身材,胳膊上的肌肉线条也漂亮非常,原以为他抬手抵抗也是直来直往的力量型,谁道他手臂、手腕像是蛇似的绕了过去,不知怎得便用巧劲儿将康熙爷的手臂给措开向一旁了。 康熙爷身子一斜,若非下头费新背得稳当,他只怕要倒,巴尔善也无趁机偷袭的企图,只耐心等着康熙爷的后招儿,定是想着要赢得人都心服口服呢。 而后几经交手,康熙爷始终落得下乘,见巴尔善还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简直气得他牙痒痒,末了也不束手束脚的了,干脆背水一战,叫费新背着他直接朝巴尔善马小忠冲过去,就是硬推也得将人推出界! 然这些年巴尔善在外替康熙爷办事历练着,身子到底不一般,康熙爷技不如人就罢了,连力气也不如,这一局自是康熙爷输,不过输得却不狼狈,巴尔善到底还是留手了。 两局下来,场上四人解释大汗淋漓,这第三局不急着开场,且得叫上头的几位爷吃口茶擦擦汗才是,众女眷们看得正兴,这会子便吃茶便说笑着,谁也没注意着角台上的几人,正根据刚刚那一局讨论万岁爷和公爷的身手呢。 忽得也不知谁“呀”地惊呼了一小声儿,众人当即朝定贵人望了过去,便见定贵人红透一张脸讷讷着。 “这、这比着比着怎么还脱了!” 众人忽地意识到了什么,猛然摆头看向万岁爷和公爷的方向,果然,角台上的那二位正旁若无人地解短衫盘扣呢! 二人皆侧身背对着众女眷,因隔着几丈远,众人也听不清那上头二人说什么呢,只见兄弟俩笑得开怀,肌肉似也跟着一舒一张,暖橘色的夕阳笼罩在二人身上,像是给他们的裹了层蜜似的,还泛着盈盈的水光。 康熙爷和巴尔善的身材都很是不错,到底是打小就练骑射布库呢,又年轻,那腱子肉着实漂亮。 康熙爷整日对着桌案奏章,少见太阳,故而肌肤偏白皙,巴尔善却是不同,他要比康熙爷更健硕些,皮肤是健康的麦色,背后的刀剑伤疤交错,平白添了几分野性,细看肩胛处还似还有些浅粉似的道子,像是被猫儿抓伤没两日似的。 玉琭促狭地看向玉玳,心说平日倒是看不出来,玉玳这猫儿倒是爪子尖利。 玉玳自也瞧见了巴尔善身上的印子,霎时面红如熟虾,险些羞愤致死,想将巴尔善锤死的心都有了。 今儿晨起沐浴的时候这人还在她跟前儿哼哼唧唧撒娇喊着背上蛰痛呢,要她给呼呼,好嘛,才几个时辰这就忘了疼了,她真不该心疼这狗男人,这一个月都别想进她的屋了! 感受到周围若有若无的视线飘来,显然也是看出了什么,玉玳连饮三盏凉茶,面上的热度这才降下来了些。 左右都被人瞧见了,她干脆也破罐破摔,大方随人看去,她是巴尔善的正妻,不合该如此亲密着嘛,他们夫妻二人又不是什么遮遮掩掩的关系,不应该为此感到羞耻才是。 再者万岁爷和巴尔善比摔跤呢,都是光着膀子的,顶多肩臂套上蝴蝶皮革坎肩方便抓握,旁边好些侍卫也是如此打扮的,一眼扫过去全是裹着汗的皮肉,黑的白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也就这样了,又不是什么难得一见的光景,定贵人那惊呼倒是少见多怪了。 见玉玳如此坦荡的模样,众人促狭的视线也跟着少了不少。 以前凡过大节或是迎使者,都有当众展示大清将士威武这一遭,故而布库、摔跤这类也登得大雅之堂,寻常夏日里万岁爷若得闲,也回甩开膀子同下头侍卫们练练身手,故而如此打扮并不会有失体统。 后宫老人们没少瞧见这般光景,至于万岁爷光着膀子的样子,私底下便见得更是多些了,着实没什么好奇怪的。 故而玉琭同贵妃几个都是淡定吃茶,偶尔冲着康熙爷难得的少年意气失神片刻罢了,平日里总见康熙爷端正冷肃之态,这般开怀的样子可是不多。 余下无非是有些个久不伺候万岁爷的,和没伺候万岁爷的女眷们稍有些移不开眼罢了。 面上红着,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入宫伺候万岁爷这条路她们虽是没得选,可伺候的人不是什么糟老头子,而是权势滔天且气质外形皆不俗的年轻俊郎,甭管喜欢不喜欢的,至少不难接受了。 然比起女眷这儿的心思各异,周围侍卫们的目光倒是直白得多,他们皆尚武,见公爷身上疤痕交错,目光顿时熠熠且敬畏,就短衫褪下的那一瞬间,周围还有隐隐惊呼议论声传来。 他们皆听说去年公爷旧伤未愈,就敢单枪匹马闯入敌方老窝的救美事迹,还听说公爷为护着福晋,身中十多箭,肩臂、大腿也被刺了七八刀,整个人血葫芦似的还能将那李元格做成人彘太监。 别说普通人了,就这般伤势便是他们武艺高强的侍卫们都不敢说自个儿有本事再收拾了谁去,故而对这传言多是不信的。 马小忠他们都熟,那小子是公爷的哈哈珠子,大小就跟在公爷后头混,对自家老娘都没对他们主子那么亲的,他主子指甲盖儿大小的事儿都能吹上天去,故而这事儿大伙儿只当马小忠又吹得没边儿了,具不可信。 可今儿见了公爷身上的伤,他们便再说出什么不信的话了,只见公爷身上那些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疤痕,公爷便当得起他们心中的巴图鲁,是条真汉子! 巴图鲁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这一局没了费新和马小忠的助力,康熙爷也不许巴尔善再顾及他的颜面了,巴尔善自不会客气。 第三百六十一章 哭一哭去 只见巴尔善双手握住卡在康熙爷肩窝处的坎肩,右腿绕到康熙爷的小腿后一绊,以不可抗的气势和巨力将康熙爷撂倒了去,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结束得相当利索。 康熙爷输得心服口服,当即又赏了再赏,下头的侍卫们也个个战意勃勃,挨着个儿的要跳出来同巴尔善比试。 也不叫巴尔善谢恩了,康熙爷大手一挥,只管叫下头人闹去,他且披上短衫就这么坐到太皇太后娘娘身侧了,见巴尔善来者不拒,局局皆胜,太皇太后娘娘忍不住同康熙爷打趣。 “若是心头难受,哀家可抱着咱玄烨好好哭一哭去,等长大了,你就能赢了。” 一听这话,康熙爷同众女眷们顿时失笑,太皇太后娘娘这是将以前哄公爷的话照搬来哄康熙爷了,康熙爷也难得童心,跪在皇玛玛膝前求抱抱去。 “孙儿哭是哭不出来的,然还是想得皇玛玛的哄,以前同巴尔善比试,虽都是孙儿赢,可巴尔善却能得到皇玛玛的轻声抚慰,孙儿羡慕得眼红,竟巴不得输了去,今儿总算如了愿。” 康熙爷腻歪着,哄老太太开怀很是有一套,太皇太后娘娘一听这个当即就心软了,康熙爷是皇帝,她教着引导着就怕将康熙爷给惯坏了,故而时常严厉着,就怕到了下头没脸见爱新觉罗氏的列祖列宗,对不起江山社稷。 她这般态度,连带着康熙爷的亲额娘佟佳氏都不敢疼爱儿子了,那是个性子柔软有些怯懦的女子,出身不高,年纪又小,她一说慈母败儿,佟佳氏便怕了。 如今想来,康熙爷十岁没了亲额娘,她又一直正言厉色,少见温和之态,瞧见她疼爱巴尔善时,康熙爷心头当是又羡慕又难过吧。 她年轻时冷心冷情的,只想着怎么得到自己想要的,后来又琢磨着如何帮康熙爷坐稳帝位,也不觉得自己的行径如何,眼下年纪大了,再想起来以前的人以前的事儿倒另有感触了,心也软极。 一时替康熙爷心酸,太皇太后娘娘直弯身抱紧了他的小孙孙去,且不知自己还有几年寿数,过一日便弥补着一日吧。 原只是玩笑话,可不知怎得,康熙爷似在这一刻忽得同皇玛玛心意相通,也跟着心里微微难受起来,还别说,被皇玛玛这样抱着,他心头好似真少了些遗憾。 他自幼就知道皇玛玛对他最是用心,也最是关切不过了,然到底还是盼着能通皇玛玛像是寻常祖孙亲近相处着,他早长大了,已然不再需要皇玛玛再兼顾着严父、甚至于帝师的身份了。 “嗐!这汗熏的!还不快去梳洗更衣,哀家原是心软想哄哄你的,谁道你这熏的险些叫哀家张不开口!” 太皇太后娘娘压着眼角儿的热意,紧忙玩笑着将情绪打消了去,众人也跟着连连的笑,亦将康熙爷给闹得不好意思了,闹着偏要皇玛玛再疼爱他些。 末了说笑罢,康熙爷到底还是在意自个儿的一身汗,这便打算去沐浴更衣,太皇太后娘娘还惦记着角台上的那个呢,叫住康熙爷,让人将巴尔善一并带走。 “带着巴尔善一道下去更衣吧,这些年哀家见巴尔善见得少,你们也素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性子,既是不想叫哀家为你们担心,那便藏得好些,这一身的伤疤,真真是叫哀家心口绞痛得厉害。” “都是天潢贵胄,怎么什么都还得亲力亲为?哀家知道你们为江山社稷鞠躬尽瘁,不敢大意半分,哀家也不想过多置喙,只是盼着你们多爱惜着自个儿些,一会子沐浴罢,给巴尔善寻些祛疤的药用着,哀家只看着就疼得慌。” 先前二人都在兴头上,只顾着怎么畅快比试去了,哪儿还记得瞒着皇玛玛的事儿,康熙爷自觉不孝,紧忙应下这便叫梁九功将巴尔善给叫下来,好带着人一道收拾去。 康熙爷同巴尔善暂时离席,场面暂少了些热闹,不过康熙爷将魏珠给留下了,他也是机灵的,这会子忙又叫下头的力士们上场比着,接下来的蹴鞠也同费新商议着择了人去,众人倒也看得乐呵。 康熙爷同巴尔善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然暗了下来,然太皇太后娘娘今儿也不知哪儿来的兴头,也不觉得累,叫人在周围点了灯再接着比去。 康熙爷和巴尔善比试了几场消耗不小,这会子只觉饿得前胸贴后背,可又难得见皇玛玛兴致颇高,一时也不好开口,只得吃茶塞点心去。 再看下头的阿哥公主们,也个个都眼巴巴的等着结束了,三阿哥四阿哥更是早早在奶娘的怀中各自睡了去,可见时辰真是不早了,众女眷们也稍有些坐不住了,频有下去更衣缓口气的。 直又过了小半时辰,太皇太后娘娘这才起身要回去,众人看着太皇太后娘娘坐着肩舆远去,心头这才松快了些,然松快中也带着些沉重。 要知太皇太后娘娘是养病养精神才来这畅春园的,平日里皆是天一黑就要酝酿睡意了,今儿见她老人家精神头猛然好一回,还引得人多想,只怕太皇太后娘娘身子有异。 然眼下也不至于叫太医过来瞧瞧,康熙爷和巴尔善琢磨着,明儿甭管用什么理由,高低得叫太医给皇玛玛请个平安脉才放心。 “皇阿玛,儿臣先行告退了,今儿松乏得久了,儿臣还有一篇文章未来得及背,明儿陈大人便要考教了。” 被太子的声儿拉回思绪,康熙爷暂压下心头的担忧,朝太子点了点头,亦看了看跟前儿的大阿哥和纯禧几个孩子。 “都回吧,这会子只怕快二更了,莫要熬得太久,便是背不完也不要再背了,明儿陈大人若来了朕替你们同陈大人说一声去,后日再考教也不迟。” 得了皇阿玛这话,倒也不光是太子,连带着大阿哥和纯禧也面上露出喜意来,眼下还学得不深,阿哥公主们便都学的一样,这般大小的孩子哪儿有什么爱读书的,能延缓一日自是高兴得不得了。 第三百六十二章 口是心非 “多谢皇阿玛关切,儿臣告退!” 纯禧带头儿,欢天喜地的谢了皇阿玛去,康熙爷见之好笑,揉了把纯禧几个孩子的发顶才叫人走,后宫女眷们想来亦是乏累了,康熙爷没有要留人的意思,亦打发了去,唯叫出玉琭留下嘱咐两句。 “你妹妹在呢,今儿朕同巴尔善就不打搅你们姐妹二人叙话了,在园子上也没那么多规矩,巴尔善跟着朕回清溪书屋,弟妹尽可跟着玉琭一道回蕊珠园去。” 这后半句是对着玉玳说的,亲近称呼一声儿弟妹也是抬举非常,玉玳和巴尔善紧忙笑着应下万岁爷的安排。 今儿刚到园子上的时候太皇太后娘娘还说要他们留宿春晖堂呢,住皇玛玛那儿的偏殿没什么不好,就是若想寻康熙爷和玉琭少不得费些时辰在路上,老人家精神头儿短歇得又早,他们也得跟着歇去,又不能做什么,干瞪着眼着实难挨,眼下这般安排倒是好些。 倒也不光是她们姐妹俩有说不完的话呢,康熙爷和巴尔善也是两三个月未见了,憋着一肚子话要互通有无呢,哥俩儿很久没坐在一处说话吃酒了,眼下可算是能得些痛快。 巴尔善是个黏人的,原还想送送玉玳呢,可他若送了必得路过不少后宫女眷的住处,园子上的的规矩又不如宫中森严,且得避嫌呢,顾忌着这个,到底没送,只眼巴巴地看着自家夫人跟着德嫔一道坐了轿辇离去。 待人都走远了,见巴尔善还像是望夫石似的,康熙爷忍不住笑,心说巴尔善也有今日,且拍了拍巴尔善的肩去,揽着巴尔善的脖颈儿便带人走。 “别看了,丢不了你的心肝儿!朕那儿留着不少好酒,平日里自饮自酌也是无趣,今儿咱们可得好好喝一场才是,你的伤可还有大碍,朕记得先前太医说忌酒来着,若不成吃酒,便只能叫人做些果饮子了。” 巴尔善一听有好酒,顿时口舌生津,暂且压下对玉玳的不舍也反手揽住了康熙爷的肩膀去,哥俩好的不行,可没一点儿万岁爷和公爷的样子了,还像是儿时一般亲近。 “皇兄放心,今儿必不能叫你遗憾,我身上的伤早就没事儿了,无非是阴雨天骨缝子有些不爽利,玉玳日日紧张着,不许我沾酒,也不许我用辛辣油腻之物,整日修行似的,这般关切真真叫我既幸福又痛苦。“ ”出门办事想着能松快些呢,谁道马小忠竟不知什么时候被玉玳收买了,嘿!弟弟我苦啊,我这头儿刚同些个人用了席面,才两天的工夫玉玳责骂我的信儿就来了,消息比我回府的脚程都快!” “只看着信上的字儿,我心头就抖得慌,耳尖子也泛泛地疼,夜里都能梦见玉玳教训我呢!” 乍一听巴尔善这话,康熙爷还当他不满玉玳,满腹牢骚呢,可扭头再看巴尔善的神色,这人明明享受的不得了,一脸的回味无穷。 康熙爷将巴尔善的话反复一咂摸,顿时酸了,这人在他跟前儿炫耀呢!有个这般亲近待他的福晋,且美得冒泡儿呢! 夫妻相处,什么相敬如宾才算好,两个人客客气气没点儿热乎劲儿算是什么夫妻,不过是搭伙过日子罢了,心头且算计着呢,都不肯吃亏让步半分的。 像是巴尔善同玉玳这般打闹笑闹着相伴才真真叫人羡慕,这叫康熙爷猛然想起将玉琭吓坏了的那一巴掌了,身份地位使然,他同玉琭想达到巴尔善夫妻那般亲密无间到底难。 瞧着巴尔善这口是心非、尾巴翘天的样儿,康熙爷哼笑两声儿,存着些坏心假意关切。 只见他脸色一变,好似替巴尔善不平:“岂有此理!便是再管着你,也没得这般约束你的理儿,你是堂堂辅国公爷,岂能叫一介妇人约束至此!还动辄打骂!这已然是犯了七出了!” “你忍得下去朕都替你忍不下去,你挪不开颜面不好开口,朕替你做这个恶人,明儿朕就休了这恶妇去,咱们满人家的好格格多得是,朕再择几个好的给你,也就是你后院无人,那恶妇无人可管便只能约束你了,后院的人多了,互相制衡,这般才得些太平。” 巴尔善原还嬉笑着呢,一听这话顿时转而惊恐,连连朝自家皇兄作揖:“皇兄误会,玉玳是这天下最好不过的女子了,是弟弟不知好歹、不分是非、不知珍惜,以致失言,还请皇兄罚弟弟失言之罪,莫要罚玉玳才是。” “至于旁人,弟弟更是无福消受,只玉玳一个就够了、、、、、、、” 巴尔善急急慌慌解释着,再不敢吓得意了,一听康熙爷要治玉玳的罪,他掌自个儿嘴的心都有了,然他小心翼翼的觑了康熙爷一眼,却见康熙爷面上无丝毫凝重之色,更无什么愤慨,而是含笑看他反应,他当即便知自个儿被皇兄摆了一道,且拿他逗闷子呢! “皇兄、、、、、、、” 巴尔善不好意思地笑着,颇无奈地喊人,康熙爷见人吃瘪的样儿,再忍不住笑意,抖着肩膀闷笑起来。 “叫你炫耀,再这么口是心非,朕非得叫你吃吃苦头去,一会儿就罚你不许吃酒,朕饮佳酿,你就陪着朕用果饮子去,总不好白费了你福晋的一片真心。” 那果饮子都是小姑娘们爱用的甜水儿,巴尔善抿了抿唇,是真不爱这个,然谁叫他得意过头呢,只能捏着鼻子应下了。 不过康熙爷倒不至于真那么狠心,好不容易同巴尔善小酌呢,一个人吃酒有什么意思,且干脆叫来太医给巴尔善诊脉去,知其可用些温补药酒,巴尔善这才见了笑,虽味道不如佳酿,可好歹也算是过过嘴瘾了。八壹中文网 康熙爷同巴尔善秉烛夜谈,玉琭同玉玳也在露华楼上摆了席面,姐妹俩边吃边聊也是开怀,说到兴处,玉琭也想叫魏启拿来些果酿尝尝,可玉玳却握住了玉琭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姐姐,咱们还是以茶代酒吧。” 第三百六十三章 玉玳有孕 玉琭无不应的,当即点头,只叫人送些果饮子来罢了,夜里再吃茶只怕要失眠了,然她此时还未反应过来,只是想着妹妹不胜酒力,可顿了会子,玉琭忽地灵光乍现,再看玉玳的神色,视线慢慢下移,含着惊讶试探了一句。 “难不成是、、、、、” 玉玳笑得略微羞赧,明亮的月光照出她面上的几分红来,紧接着她颔首点了点头,应了玉琭的猜测。 下头这些体己话就不好让周围的奴才们听了,玉琭知玉玳脸皮子薄,紧忙打发人退下去,这才拉着玉玳的双手急切问着,面上的担忧多过惊喜,到底是亲姐姐,只觉什么都没有玉玳的身子要紧呢。 “什么时候的事儿?你先前不是说公爷也顾忌着你的身子,怕你这般年纪要孩子经不住,打算再等几年吗?这是改了主意还是怎得?” 玉玳红着脸朝玉琭安抚一笑,直挪着绣墩挨着姐姐坐了才开口:“这事儿公爷还不知呢,我算着日子约莫是两个月前公爷办差临走的那几日有的。” “这事儿说来也怪不得他,是我不舍得他,他也不舍得我,一时就忘了防备着了,姐姐也知我月事儿惯不准的,两个月没来也是常事,我又忙着府里府外的事儿顾不上多想,后来淋了点儿细雨烧起来了,身子各处透着不舒服,小腹也坠坠地,这才烦请蔺老爷子来瞧瞧。” “蔺老爷子一看,那时我确实是有小两个月的身子了,到这个月底便三个月整了,这发热也是不是淋雨的缘故,就是月份小,身子有些不适罢了,没什么大碍,更不是什么小产之兆。” “蔺老爷子说我身子眼下调养得当,也不必日日躺着,我年纪不大,怀孩子时多动些也对生产有利,我心头高兴着,又怕那时候贸然给公爷送了这信儿影响他办差,便只借口说得了风寒,想他早几日回来。” “府上只我自个儿一个主子,知道这消息的也只我一个,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既高兴又担心,干脆回府寻额娘,谁道不想耽误公爷办差到底还是耽误了,他提前好几日回来了,他风尘仆仆,眼中满满血丝,我又担心他的身子受不得大起大落,干脆又瞒了几日。” “这歇了没两天呢,又说来园子上寻你和万岁爷,我只怕他担心我,不愿叫我来,我便又多瞒了几日、、、、、、、” 说这话时,玉玳的笑容中竟还有些得意,她可太为巴尔善着想,太能瞒着人了,巴尔善身为天子耳目又如何,连自个儿媳妇儿都快怀了三个月的身孕还不知呢! 玉琭也跟着好一番笑,可笑着笑着又觉得不对,她忽地想起巴尔善肩胛上的印子了,就玉玳这身子自是不能过火了,既不是玉玳,那印子是谁给巴尔善抓出来的? 难不成辅国公府的后院儿里还有别的女人? 这玉玳能忍? 那巴尔善当年的誓言算什么?他不是说这辈子就玉玳一个了吗? 不能多想,一多想玉琭这心头的火儿就蹭蹭的往上冒,天下的乌鸦一般黑,原以为巴尔善是个极好的,眼下瞧着竟也不过如此,真真叫玉玳错付了一颗真心,眼下还要冒着生育风险给他生孩子,真憋屈极了! “那巴尔善背上的印子是什么回事儿?玉玳你莫总委屈自个儿,他求娶时若没说什么也就罢了,可他当着太皇太后娘娘的面儿,先前还当着额娘的面儿说一辈子对你好,唯你一个的,如今又算什么!” “咱们再不济也有些骨气,不能叫他这样欺负着,我便是拼着不要万岁爷给的宠爱了,也不能叫你受这气去!” 一听这话,玉玳便知姐姐是误会了,可知姐姐的心意,也叫她动容非常,也不知她前世哪儿修来的福气,有这样的姐姐,有这样好的夫君。 “姐姐别急,巴尔善有没有旁人伺候我还能不知吗?我可是个眼里不容沙子的人,若真发现他沾了旁的,我定不要这孩子,宁愿削发当姑子都不同他共处一个屋檐下了。” 听玉玳这样说,玉琭这才冷静些个,用了口果饮子,细听玉玳解释。 “那印子、、、确实是我抓的不假,就是闹着玩儿的时候手上没轻重了,我说我身子不爽利,巴尔善便不跟我闹了,只顾着体贴我去了。” 如此,玉琭才算是稍放下了心,可见妹妹如此不在意自个儿身子的样子,她作为过来人也少不得多嘱咐些个。 “你别不经心,怀胎十月没有一天是简单的,不能总为了玩儿一直瞒着公爷去,今儿闹着玩儿没什么,明儿万一不小心伤着了怎么办,届时你后悔都来不及。” “眼下你既已然同巴尔善一道来园子上松快了,接下来可没什么事儿了吧,是时候告诉公爷了,他虽不能替你受苦,可由她陪着你开解你,你孕中心思也轻些,有些不必要的应酬也能打发了去。” 玉玳点了点头,听姐姐这么说也收起了些侥幸,可琢磨了会子,到底还是暂时不愿告诉巴尔善去。 “我是来园子上松快了不假,可我听公爷说,过阵子还要跟着万岁爷一道北巡呢,若我这会子有孕了,怕是就跟不得你和公爷一道去打猎玩乐了,姐姐也知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什么远地方呢,巴尔善又惯不得闲,难得有这样出去游玩的机会,我可不想错过。” 说来说去,还是个孩子,玩心大得很,玉琭听这话简直又无奈又心疼,若没有孕,玉玳还能好生自由两年,即便巴尔善总部得陪着她出游,玉玳自个儿去哪儿也随心方便,然有了孩子,生产是一大关,孩子能否养到周岁又是一关,以后且操心呢! 玉琭忍不住点了点玉玳的眉心,笑叹着:“这天底下竟还有你这般做额娘的,为了玩什么都不顾了,实在太心大了些,若公爷知道你的打算,他定要生气的。” 第三百六十四章 现成筏子 “他自小没了阿玛额娘,也无什么亲兄弟姊妹陪伴,不必想,他定然再盼着同你有了孩子不过了,你还这样漫不经心,若无事自然好,若出事我只怕你们夫妻间要生了嫌隙。” 玉玳是个心如明镜的,她哪儿能不知到姐姐说的道理,只是她这样瞒着也不仅是为了玩,起先她想不明白,眼下同姐姐说着话倒是明白了自个儿的心思。 “其实我也不仅是为了玩,多少也是有些逃避的缘故在的。” 玉玳抬头,泛着水光的眼睛看着姐姐,她原就靠着姐姐的肩,这会子心头不安着,直将姐姐抱得更紧了些。 “姐姐说得没错,这世上哪儿有我这样为了玩不顾身子的额娘,我也想做个好额娘,只是我不知怎么做个好额娘,我才十六,我打心底儿还觉得自个儿是个没长大的格格呢,谁道这孩子说来就来,半分准备都不给我。” “我有些怕又有些欢喜,蔺老爷子说我怀相好,这都快三个月了都不曾害喜过,我也因此总忘了肚子里还有个小的,待想起来,又惴惴不安起来,怕我怀不好他,为这个有时候我整夜整夜都睡不着觉。” “不知怎么挨过生他的那一关,也不知怎么教养他,叫他长成一个好人。” 玉琭闻言轻叹,也将玉玳搂得紧了些,见玉玳这样惴惴,这也是她为什么当初劝玉玳晚些要孩子的缘故,眼下生理心理都不成熟,光是应对身份的转变便不是易事,更别说生育对身体的伤害了。 她生四阿哥的时候好歹十八岁了,待玉玳生孩子,勉强才十七,她打小身子又孱弱,届时定然要吃了大苦头。 不过眼下再说什么也没意义了,还是往前打算着为好,玉琭揽着玉玳,学着额娘哄她们似的哄着妹妹。 “头一次坐额娘都是这般心思,怕生不好,怕养不好,孩子长大些了还要操心他的身子,操心他的前程,以后的事儿谁也说不准,谁也没好法子,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然你眼下的不安却有好法子解决,不说叫你万事无忧,好歹能减轻些个。” 玉玳急切抬头问:“什么好法子,姐姐快说!” 玉琭笑笑,笑玉玳一贯聪明,这会子倒是愚了:“那自然是告诉公爷了,你是头一回做额娘,他也是头一回做阿玛,什么事儿两个人一道经历,一道商量着,这不安他自也能替你分担一半儿去。” “许是看他紧张过头,傻事做尽,你反倒不紧张了。” 听这话,也不知玉玳想到了什么,忽地扑哧笑了起来,即便这会子还未告诉巴尔善呢,她心头便已然轻松不少了。 “罢,听姐姐的,还劳烦姐姐明儿给我叫太医来请个平安脉,我好也装做一无所知去,免得他要怨我我只轻重。” 玉琭点头:“放心,太医可是现成的,都不必差人去请,明儿正好乔太医来给我和四阿哥请平安脉,你且说自个儿身子有些不适,只管叫他诊脉去。” 姐妹俩说定了,心头也轻快不少,又赏了会儿夜景,见时候不早了,玉琭顾忌着玉玳的身子,这便拉着玉玳下楼好好歇息去,姐妹二人难得同榻而眠,竟还有些睡不着,且细细说着体己话,没一会子便挨着睡熟了去。 翌日,康熙爷和巴尔善宿醉没能早起,玉琭和玉玳姐妹俩倒是早早的去春晖堂给太皇太后娘娘请安了。 到春晖堂时后宫女眷们也来得差不多了,众人一道陪着太皇太后娘娘用了早膳,没说一会子话呢,下头便有奴才来报,说是宋太医、王太医和乔太医三位一道来给娘娘请平安脉了。 太皇太后娘娘玉体尊贵,约莫十日就要让人请了脉,后宫女眷们若身子无碍,则多是一个月一回。 凡有太医来为太皇太后娘娘请平安脉或是诊治时,定不止一人来,当日当值的太医都是要来请脉的,这些太医伺候罢太皇太后娘娘,这才分散开来,各自去伺候分管的大小主子们。 这见太医见得勤了,太皇太后娘娘虽知这是康熙爷的关心她呢,可她这身子再怎么瞧也不能返老还童,且每况愈下,她知道了反倒心情不美。 故而这会子一听太医来了,太皇太后娘娘的脸就耷拉下来了,不乐意见。 “怎么又来了,若哀家没记错,宋太医几个当是五日前才诊过的,原十日一回都够密得了,这下子五日请一回脉,怎么不干脆叫太医院搬到哀家院子里来得方便。” 苏麻喇姑紧忙给春白失了眼色,先叫太医们在门外候着,自个儿上前轻劝自家主子去。 “娘娘莫恼,万岁爷这是关切您呢,是一片孝心,他这般紧张着您合该高兴着才是,您身子硬朗,又不怕太医瞧,不过是图各心安罢了。” 太皇太后娘娘眉间不悦仍不解,心说她若真是硬朗,也不至于叫太医来得这样勤了,这一大早高高兴兴起身,同下头的女眷们说话正开怀,她险些都忘了自个儿这行将就木的身子,太医一来,她这好心情可是荡然无存了。 佟佳贵妃素来会从中斡旋,她紧忙陪笑着也立在太皇太后娘娘跟前儿,一声声皇玛玛叫着,替万岁爷解释两句。 “皇玛玛误会万岁爷了,其实皇玛玛该训我的,是我懒省事儿了,想着后宫姐妹一来,太医亦得请脉,偏时间还跟您的赶不到一块儿去,便干脆提早了几日,今儿咱们一道叫太医瞧瞧,如此也省得下头人多跑一趟了。” 一旁的玉琭也紧忙附和:“可不是,正好后宫姐妹都在呢,借着娘娘的地儿都一道看了,也不必各自回去再瞧,快些诊罢也不耽误姐妹们陪着娘娘一道说笑玩乐。” “不知娘娘可去赏牡丹了?前儿来的时候臣妾瞧那些牡丹还未开呢,今儿早起一看,竟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一大片,甚至好看,一会子诊了脉,趁着天不热,臣妾和姐妹们正好陪着娘娘一道赏花赏景儿去。” 第三百六十五章 欣喜自责 “若因诊脉耽误了时辰,便得挪到明儿去了,可耽误这好光景。” 佟佳贵妃和玉琭你一句我一句地开解,太皇太后娘娘心头这才爽利不少,也是盼着去赏牡丹呢,干脆也不叫太医们耽搁了,给她看罢直接再给下头女眷们诊了脉去。 苏麻喇姑见状,可算是松了口气,娘娘近些年年纪渐长,那心性却越来越像个孩子,什么都得哄着来,可叫她费尽了心思,幸而娘娘身侧有贵妃和德嫔开解,也叫她轻松不少。 春白见状,立即请了太医们进来,挨着个儿的给太皇太后娘娘和各位主子们请脉去。 不等宋太医三个给太皇太后娘娘请完脉,外头太监扬声,说是万岁爷和公爷来了。 紧接着春白和玉竹一左一右未康熙爷和巴尔善掀开了竹帘,迎了人进来,众人这便给二人请安,太皇太后娘娘老神在在,也不动,只抬了抬另一只手给二人赐座,诊罢脉了,太皇太后娘娘这才开了口。 “瞧你们这一脸菜色的,昨儿可没少喝吧,解酒汤可用了?正好太医们具在,也叫人好好给你们二人瞧瞧去。” 康熙爷和巴尔善紧忙起身应下,瞧着精神头儿确实不好,蔫蔫巴巴两颗老白菜似的,倒也不光是吃酒吃多了,二人一说事儿来说个没完,天蒙蒙亮的时候才歇下,勉强睡了一个半时辰酒过来请安了,自然精神不好。 只是饮酒无度便是不该了,二人又怎敢说自个儿彻夜不眠,且心虚着呢,只怕皇玛玛知道了又要说他们去。 “回皇玛玛的话,孙儿们用了解酒汤和早膳来的,只是想来昨儿猛然比试的缘故,身上的肉有些酸痛,叫人拿矫按一按,再歇个两日就好了,倒没什么大碍,也不必叫太医瞧了。” 太皇太后娘娘哼笑一声儿,岂能看不出二人心虚不想瞧太医,昨儿夜里定没少放纵。 她这个做皇玛玛的再不情愿也妥协了,岂有绕过这两个的理儿,非得叫太医给二人开两剂黄连,叫他们苦一苦才好。 “还是叫太医瞧瞧吧,昨儿比试虽然都是点到为止,可就怕有了什么暗伤,可不能仗着年轻不在意自个儿的身子,一会子也叫人给玉玳瞧瞧,调养调养身子,既是都在,便一块儿瞧了倒也方便。” 太皇太后发话,自不容人拒绝,康熙爷和巴尔善就不说了,只怕叫太医瞧出熬夜的事儿,故而含这些忐忑。 除这二人以外,在场的也就玉玳紧张些,她想着今儿告诉巴尔善有孕的事儿呢,谁道眼下不仅要告诉巴尔善了,还直接要公之于众了,她都快三个月的身子了,娘娘不会要训她不马虎大意吧。 似看出了玉玳的忐忑,玉琭避着人握了握玉玳的手,且叫人安心去。 康熙爷和巴尔善素来身体强健,只是熬夜精神不济罢了,倒也没什么大碍,太医不过多嘱咐两句养生之道而已,而后便给后宫女眷们瞧了。 太医三位呢,依着顺序各诊各的去,倒也十分迅速,到了玉琭这儿,玉琭先请乔太医给玉玳诊脉,她倒是不急的。 玉玳腹中的孩子都快坐稳了,脉象自是明显非常,果然,只几息的工夫,乔太医面上便隐隐露笑,又轻声儿问了几句立在玉玳身后的贴身小丫鬟,这便朝公爷朝玉玳道喜。 “恭喜公爷、福晋,福晋有喜了,眼下腹中的孩子已然有两月余,胎脉强健,母体安康,只待细细将养,瓜熟蒂落了。” “什么!” “有孕了!” 太皇太后娘娘和巴尔善同时惊呼,一个拉着太医不断确认,一个蹲在玉玳身前儿,拉着玉玳的手红着眼睛险些要落泪,皆是再欢喜不过的了。 “有孕了?真的有孕了?什么时候的事儿,爷出门办差竟没能陪着你,这两日又尽拉着你闹腾了,都是爷的不是、、、、、、、” 巴尔善拉着玉玳的手絮絮叨叨地,只听见乔太医说玉玳有孕,旁的他一概没听清,一想前几日回到府上,他还想拉着玉玳胡闹来着,他便想给自个儿一巴掌去,真真是没轻没重极了。 幸而玉玳没顺着他,但凡纵容他一点儿,只怕便要伤着玉玳伤着孩子了。 太皇太后娘娘拉着乔太医细问着,乔太医解释的声儿爷不小,一听说孩子都两个多月了,巴尔善继而又想自个儿着两个月都没着家,没能陪在玉玳左右不说还叫人累病了一回,他真真该打! “爷这是做什么,我们要有孩子了你不高兴吗?怎么还哭起来了。” 瞧着巴尔善恍惚着,那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即便玉玳早知自个儿有孕了,这会子仍不禁受其情绪感染,有跟着红了眼睛去,心头爷泛着些后悔,早知巴尔善如此盼着这个孩子,她早前便应该告诉了他,叫他欢喜去,也不至于当众这般了,倒叫人笑话。 巴尔善抹了把脸,才知道自己情不自禁落了泪去,虽有欢喜的成分,可更多的是自责,自责先前的陪伴缺席,自责原先明明顾忌着玉玳的身子,打算这二年不要孩子的。 可谁道只侥幸这么一回,便叫孩子钻了空子了。 “高兴,爷高兴的,只是爷先前明明同你说好的,这二年先不要孩子,咱们二人什么时候玩儿够了再说,谁道爷忙着,不仅没能带着你过些个松快日子,反而叫你这般年纪就要做了额娘,若可以,爷真想替你怀,为你生去。” “然爷这话说了和没说一般,真真该掌了嘴去,只怕你怨爷食言,打今儿起,爷哪儿也不去了,什么也不做了,就天天守着你和孩子,弥补爷的过错去、、、、、、、、” 玉玳原还被巴尔善感染了情绪,眼泪汪汪着,下一刻就要忍不住泪了,谁道一听巴尔善这傻乎乎的话顿时便忍不住乐了,心道还真就像姐姐所说,瞧着自家爷紧张过头、傻乎乎的样子,自个儿反而心头松快了。 第三百六十六章 双喜临门 玉玳捧着巴尔善的脸给人沾泪,忍不住笑道:“说什么呢,爷将近两个月不在府上,我和孩子不是也好好的,不消得你放下所有的事儿陪着我们,这孩子乖得厉害,都两个多月了也没折腾过,我整日歇得好进得香,你就安安心心等着当阿玛吧。” 瞧着这夫妻二人腻歪着,后宫女眷们无不羡慕二人的情谊,太皇太后娘娘原还想多嘱咐嘱咐这对儿呢,然见二人旁若无人地亲密无间,她若此时打断倒是不美了,且回头择几个经验丰富的嬷嬷送去照顾就是了。 一想年后巴尔善这个孤独的孩子便有了血脉至亲了,太皇太后娘娘心头也波澜迭起,不由得双手合十低声念了两句阿弥陀佛,只盼那孩子健健康康,莫要再让巴尔善经受丧亲之痛了。 且又等了会子,太皇太后娘娘心情都平复了,亦想好要赏了玉玳什么,然巴尔善和玉玳还没说完亲密小话呢,太皇太后娘娘直忍不住笑,忙叫苏麻喇姑带着二人去偏殿说话歇息去,莫在人前儿惹嫉妒了。 待这二人走后,殿内这才稍安静了些,太医们继续给女眷们请平安脉,乔太医给玉玳写了些养胎的方子,着下头的奴才送去罢,这便朝德嫔见了礼,为德主子请平安脉去。 玉琭将手腕放在脉枕上,不急不慌还吃着茶,心里还琢磨着一会儿得叫花月私底下问问乔太医,她生罢四阿哥之后一直用着保养的药膳,每天一小盅,吃得没滋没味儿的,眼看着再过小两个月都周岁了,她这药膳也该停了一停了。 然待她思索完,乔太医的诊脉的手都没收回去,眉头微微用力,瞧着甚是认真的模样,这般作态道叫人有些紧张了。 似感受到她脉搏加快,乔太医暂松了情神,叫来花月低声儿细问着。 “娘娘进来进用如何?” 自家主子素来身子都不错,乔太医请平安脉时鲜有这样细问的时候,花月一时也有些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回话。 “近来天热,主子觉得有些胸闷心烦,便用的比先前少了些,然膳是用得少了,可新鲜果子却是用得不少,早起一只梨子或是桃子,上午葡萄一串、柑一颗,下午用些李子杏子,园子里新鲜的果子更多,这两日下午又多添了些桑葚、莲子和龙眼,睡前还要用一碗热牛乳。” 乔太医记下了,又问:“那娘娘这个月月信可准?若臣记得上个月的案脉,这个月当是十二、十三那几日,可眼下都快过了了中旬了,臣观娘娘的脉,这月信可是没来。” 一说这个,花月这才想起来,连连慌忙去问:“奴婢竟忘了,这两日来园子上尽顾着收拾细软了,不知娘娘身子可有大碍,这月信推个几日也是无妨吧?” 听这话,乔太医心里有了数,且摇头笑笑:“自是不是什么病症,娘娘也有孕了,只是月份尚浅,脉象稍有些不明显,故而臣才有此问。” 说罢,乔太医也不再问花月什么了,连忙又给主子们报喜去了,此双喜临门,真真是叫太皇太后娘娘她老人家高兴得不知该怎么好了,后宫众人甭管心中如何羡慕嫉妒恨,明面上还是得秉着欢喜朝万岁爷和德嫔道喜去。 唯独康熙爷和玉琭还未反应过来,怔愣着,且都琢磨呢,他们二人凡亲近必用了那鱼鳔防备着,怎么还能有孕呢? 哦,是了,家伙什都放在玉琭那儿了,康熙爷凡去永和宫,自是一次不落地用着,可上个月玉琭在乾清宫留宿,一时急切着,也是犯懒了,他便没叫人回去拿家伙什,亦是抱着侥幸之心,谁道竟也得了这意外之喜。 一想前两日他还拉着玉琭没个轻重呢,康熙爷顿时心头一紧,也自责开了,连连细问乔太医玉琭的身子情况,玉琭生四阿哥还不足一年呢,眼下又有孕,也不知会不会对她的身子有影响。 再者乔太医也说月份太浅,约莫将将一个月的样子,万一诊错了倒是叫人白高兴一场,康熙爷紧张着,另又点了一旁的宋太医给玉琭诊脉,这位老太医与蔺老太医齐名,在太医院中资历最是深厚,得这位准话才放心。 宋太医不敢大意,一手搭着玉琭的脉,一手不急不缓地抚着自个儿稀疏的白胡须,没一会儿子便起身又道了遍喜。 “臣同乔太医诊出的脉象一般无二,德嫔娘娘确实有了身孕,眼下母体康健,万岁爷不必为此忧思过度,不过孩子如何臣还不敢断言,只能说眼下还算稳固,着实是小了些,脉象不显,待半个月后,臣或是乔太医再来给娘娘诊脉便知了。” “就是不知娘娘先前可用着什么保养的方子,如今是得改一改了,寻常进用也得小心仔细些。” 一听这话,康熙爷顿时松了口气,面上也见了浓郁的喜色,给魏启和花月使了眼色叫人配合太医去,他且耐不住什么规矩不规矩了,当即拉住玉琭的手,同人亲近说这小话去。 “天爷!昨儿朕还带着你骑马呢,朕刚一听太医说你有孕了,才将将满满一个月,朕当即出了一背冷汗,好在咱们的孩子都是福气大的,缘分也深厚,咱们这样不老实竟也无事。” 玉琭忍不住红着脸笑笑,也是想起来他们二人怎么个不老实的法儿了。 “确实是缘分深厚,我都还没什么感觉呢,亦无丝毫准备,谁道这孩子便来了,也不知是给四阿哥添个弟弟还是添个妹妹,我先前还怕孩子生得密了会冷落四阿哥,谁道还是防备不及,咱们可得再多疼四阿哥些才是。” 康熙爷连连点头应下,看了眼坐在临窗罗汉床上,自顾自玩鸟音笼的四阿哥,心头柔软更甚,不管阿哥还是公主,他只盼着那孩子能有四阿哥一般聪慧伶俐就好。 “朕定然会加倍对四阿哥好的,待你肚子大些不方便抱四阿哥了,便由朕多抱抱去,定不叫他得半分冷落,都是咱们的孩子,朕一样疼爱的。” 第三六十七章 拉拢之心 康熙爷这体己话虽是压着声儿同玉琭说的,可春晖堂的外间就这么方寸大,人多坐得密实,凡留心的几乎都听见万岁爷和德嫔的对话了,心里若说没点儿想法定然是假。 明明大家伙儿都是万岁爷的女人,怎么命就这样不同,同玉琭关系好的可能只是艳羡着,然关系平平的便由多一份嫉妒了,尤其是有生育之功的女眷,心中更是有别样不平的滋味儿。 后宫女眷中不是没有再度或几度有孕的女眷,就拿荣贵人来说,光是立住的孩子便两个了,更别说还有几个夭折的孩子,然她没能一并跟来园子上,自谈不上她的感受。 然出去荣贵人,便只有惠贵人了。 惠贵人在生大阿哥之前也是有过一个阿哥的,然她怀大阿哥时,也没见万岁爷高兴成这样,更别说给她当众的体贴关切和丝毫不掩盖的亲密。 对德嫔再度有孕,可以说是谁都有这个心理准备的,毕竟德嫔这样受宠,万岁爷几乎将雨露恩泽尽倾给她一个人,对其余人,万岁爷多是应付着、走个过场压压下头人的嫉妒罢了,并无什么真心可言。 可即便早有预料,可眼睁睁看着万岁爷这样期待着德嫔的孩子,惠贵人竟不由得暗暗红了眼睛,有一瞬间竟不知自己日日催着大阿哥读书,逼着大阿哥同他皇阿玛亲近是为了什么了。 她的孩子既不是太子,又不像是德嫔的孩子那般得他皇阿玛的宠爱,想来做得再多也是无用吧。 可若真就不争了,她又不甘心,她是不敢奢望万岁爷能多高看了她,可她的孩子凭什么不能,都是龙子凤孙,凭什么她的大阿哥就要矮德嫔的孩子一头呢! 她的大阿哥又不欠谁的! 思及此,惠贵人捧着茶盏,默默将冷茶一饮而尽,也将自己的不甘和难过尽数咽下藏匿起来,待放下茶盏时,她面上已然尽余下笑意了,似也为万岁爷和德嫔高兴一般。 “恭喜万岁爷,贺喜万岁爷,待德姐姐的孩子出世了,宫中定然要更热闹了,三阿哥四阿哥年纪小些,待这个小阿哥出生了,正好能同他三哥四哥玩到一处去。” 惠贵人说笑着,眼神儿不由得瞥向她身侧的那拉贵人,见那拉贵人护着肚子露出些落寞神色,她心头嗤笑,心说这位倒是有自知之明,听得出她的故意,也知道没人在意她的孩子。 即便那拉贵人依附了贵妃和德嫔又能如何,出身低微就是出身低微,即便生了阿哥也赶不及旁人半分。 若是能由此自知之明再生出些不满和怨气来就好了,即便眼下那拉贵人不敢有怨气,以后也有得是机会。 待她看着自己的孩子不受重视,看着自己的孩子因他皇阿玛的忽视被下头奴才们看轻,而后她再看看德嫔的孩子如何受人众星捧月般的护着宠着,想来便知道怨恨的滋味了。 若那拉贵人再有勇气些,敢将这怨气化为实质,好叫德嫔尝尝背刺的滋味儿就更好了。 后宫之中素来不缺姐妹反目成仇的戏码,她就爱看这个,既是荣贵人没本事叫她利用着,那她也该寻些别的,那拉贵人是弱气了些,可做了额娘想来是能比以前争气点儿吧。 至于她,那拉贵人同德嫔反目管她什么事儿,她只管将大阿哥抓紧了看紧了就是了。 想到这儿,惠嫔面上笑意更甚,然不等她再琢磨了旁的挑拨话来,忽地听坐在对面的僖妃出了声儿。 “惠贵人这话说的,莫不是忘了那拉贵人还怀着身孕呢?再过两个月那拉贵人就该生了,前儿嬷嬷们瞧那拉贵人的肚子时还说呢,说是她肚儿尖尖,十有八九也怀了个小阿哥。” “待德妹妹和那拉妹妹肚里的大哥出生后,再稍长大些,届时宫中只怕都不是热闹了,而是闹腾了,四个活泼好动的阿哥呢,只怕能将房顶子都给掀了去!” 一听僖妃这话,惠贵人心头一紧,顿时没了先前算计的畅快,眼神儿来回在僖妃和那拉贵人身上移动着,琢磨着这位出声儿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也想拉拢那拉贵人? 抑或是想将那拉贵人的孩子记在自个儿名下? 若僖妃真能养了那拉贵人的孩子,以后定然又不少同贵妃斗法了,然任贵妃和僖妃斗去,自是与她无官,可那拉贵人的孩子若真给了僖妃养,那孩子母凭子贵,只怕又要多个任压大阿哥一头了。 还不知万岁爷是什么意思呢,先前叫僖妃照顾那拉贵人和腹中的孩子,她能看出些防备僖妃的意思,可若是那拉贵人生产时稍有不慎,独留下孩子嗷嗷待哺,这孩子也就说不准叫谁养着了。 若僖妃真又去母留子的打算,倒是叫她的大阿哥以后的路又多了些艰难。 真真是头疼。 只盼着那拉贵人命里没阿哥命,只得个公主便罢了,寻常也不引人注意,不受人算计刁难,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便是如此。 然眼下也顾不得多想,僖妃言语间抬举着那拉贵人呢,她怎好再露出什么忽视之态。紧忙笑着回话补救去。 “娘娘误会,那拉妹妹就在身侧呢,我岂能误会了去,不过是念着纳拉妹妹亟待生产,说多了怕她紧张罢了,我当年怀大阿哥时便是这般,一会儿想着孩子可能时阿哥,一会儿又想着孩子可能是个公主,然腹中孩子是阿哥还是公主全看老天爷的意思,说多了想多了反倒心头不安稳。” “阿哥也好,公主也好,只要孩子健健康康的就什么都好。” 惠贵人这话回得好,玉琭也紧忙接上,省得这些人又一口一个阿哥地说,她是不在乎是儿子还是女儿,只怕太皇太后娘娘和康熙爷听多了便要信了。 天家重嗣,重的是男嗣,即便康熙爷眼下偏爱公主也不成,以后要和亲时还不是用女儿一点儿不带犹豫的,故而还是莫要让人太过期待得好。 第三百六十八章 哄一辈子 “惠妹妹这话说得极是,阿哥也好公主也罢,只要孩子康健就是了,不过若真问我想要阿哥还是公主,我倒是盼着能有个女儿作伴,女儿多贴心啊,若她能有纯禧一半好我便知足了。” 僖妃没生育过,插嘴也显得话虚了,便只干笑两声儿,又夸:“今儿可真真是双喜临门,公爷福晋有了,德妹妹也有了,你们姐妹二人还真真是好福气,莫不是约好了一道儿说呢,特叫娘娘和万岁爷高兴高兴。” 说是夸,然这话落在玉琭耳中还是不对,故意瞒着有孕的事儿虽算不得什么罪过,可依着规矩是不该瞒的,也好似是特意防备了谁一般,叫人听着不爽利。 “嗐!僖姐姐不知我性子,若我知自个儿有孕,定然早早的就告诉娘娘和万岁爷了,我可是个憋不住心里话的,在娘娘和万岁爷跟前儿一丝秘密也无!” 她在娘娘和万岁爷跟前事儿是没有秘密的,可僖妃秘密可就多了,玉琭笑着,好似听不懂僖妃的言外之意一般,还直拉着太皇太后娘娘玩笑:“娘娘,您说我说的可是?” 太皇太后娘娘假装看不懂二人的你来我往,只管依着亲疏说话,玉琭陪伴她的时候颇多,可不同于僖妃只每月初一十五请安时才来露露面。 “你这丫头,素来盐店里谈天,闲(咸)话多,今儿多吃颗枣儿少睡会儿觉都要拿来同哀家讲一讲,自是最憋不住话的那一个了!” 太皇太后娘娘一口一个丫头的喊着,像是念叨亲孙女似的亲近,众人又陪着好说笑一阵子,赏花也是顾不上了。 午膳在春晖堂留用,待吃罢清口的茶了,太皇太后娘娘便赶了人各去歇息,不拉着玉琭玉玳两个有孕的说话了,月份儿正浅,合该好好歇着去。 康熙爷只怕巴尔善和玉玳在春晖堂住得不自在,还特叫人将临着他书房渊鉴斋不甚远处的兰藻斋给收拾了出来。 这处阔五楹,地方大,又临着水临着桥,风景也好,以前也是用作住处的,同后宫女眷们住处也隔得远,康熙爷原是打算将这处同佩文斋,葆光斋都用作藏书阁的,而后亦可方便大人们在此编纂修书。 佩文斋已然填进去书了,就差葆光斋和兰藻斋还未布置,眼下里头摆设也不必再挪了,正好给他们夫妻二人小住去,地处不算偏僻,去哪儿也方便。 巴尔善同玉玳这便谢过了康熙爷,这便过去瞧瞧如何布置了,康熙爷则陪着玉琭带着四阿哥一道儿回了蕊珠园,关起门儿来了,康熙爷这才不压着激动,揽着玉琭好亲昵了一阵子。 “咱们竟又要有孩子了,朕得想想给他取了什么名字才好,咱们的胤禛是含福而生的孩子,这个孩子亦福气大得厉害呢!” 瞧着康熙爷高兴的样子,玉琭直忍不住乐,抚了抚康熙爷的脸笑道:“这都是咱们第二个孩子了,若是个阿哥,当是五阿哥或是六阿哥,若是个公主,便是咱们的三公主,爷怎么还像是头回做阿玛似的,没点儿稳重的样子。” 康熙爷不假思索:“因为是咱们的孩子,朕这才做不来稳重的样子,若换做旁人,朕也会欢喜,只不过这欢喜多半带着克制,旁人岂能同你相提并论。” 玉琭咯咯地笑,手指虚虚地点着康熙爷的心口:“爷就哄我吧,这好听话真真是越说月顺溜了。” 康熙爷瘪瘪嘴,也不辩解玉琭信还是不信了:“那爷能哄你一辈子也是本事,你高兴着就够了。” 说笑罢,康熙爷又挂念起玉琭的身子了,他还记得玉琭怀四阿哥时害喜的样子,什么都吃咽不下,人都瘦了一大圈儿,到玉琭生四阿哥时也没见太过丰腴,且叫他心疼坏了。 “原不知你又有了,朕见你近来恹恹地只当你是有些苦夏,你眼下觉得如何?既是月份小,趁着害喜不厉害咱们也早早叫太医给你调养着才是,你怀四阿哥的时候不少艰难,咱们有了些经验,这回可不能再叫你多受苦了。” 玉琭闻言不由得抚了抚自个儿平坦的小腹,说实话,这次她还真没什么感觉,当是知道怀上四阿哥的时候月份也不大,可就是害喜得厉害,这孩子瞧着倒不是个爱折腾人的。 “我倒没觉得有什么不适的,进来虽是用膳用得不多,可我旁的鲜果零嘴儿可没少用,也没犯恶心,且等等看吧,我实在不想再用什么汤药、药膳调理了,实在不好。” “爷好歹也叫我松快半个月去,若是太医再诊脉,说一定要我用什么了,届时我再用也不晚的,兴许这孩子会心疼人呢。” 康熙爷见玉琭说得可怜巴巴的,便也不强求了,只有好生叮嘱了几句,之后用冰也不好随意了,幸而蕊珠园四面环水,还算凉快,也能叫玉琭少受些罪了。 玉琭声声应着,又一次感受康熙爷那啰嗦爱操心的劲儿,幸而没一会子,梁九功轻叩了叩门,说是再有半个时辰陈大人、高大人和几位便要来了,康熙爷这才止了话头,看着玉琭歇下之后回了渊鉴斋,稍歇息会子便准备面见众臣。 先前在宫中时忙碌,精进学问之时便也暂搁置了下来,眼下稍得闲了,放松两日便罢,总不好一直这样松快下去,若真习惯了松快的日子,人自然懈怠,之后再想将学问捡起来可就难了。 他身为天子,理应从严律己,为天下表率,为下头孩子们做了表率。 高士奇身为他的左膀右臂,平日里又兼顾着詹事府的差事已然够忙碌了,便不再叫他担任经筵讲官了,康熙爷又挑了几位翰林学士,也叫高士奇和陈廷敬举荐了几位能人,今儿便是见一见考教考教了。 除去陈廷敬和高士奇,余下的不过四位,康熙爷搭眼一瞧儿,倒是瞧见了个意外之人,徐元梦徐大人。 这位是康熙十二年的进士,文采相当不俗。 第三百六十九章 逐一考教 康熙爷早些年便想任用此人的,只是用人之际,忽得听人说明珠时常拉拢此人,此人态度不明,也不知是要依附于明珠还是怎得,他便有些犹疑了。 说起明珠,便不提不提他与索额图的不对付。 在朝中,纳兰明珠与索额图皆是肱骨,同为他的内大臣,偏他二人不和而相互仇轧。 索额图生性乖张些,朝中有不依附自己的大臣就立即排挤,与李光地关系亲密,纳兰明珠则为人谦和、乐善好施,擅于拉拢朝中新进,对政敌则在暗地里构陷,与徐乾学结成一派。 朝中凡有争吵,多是这两派的事儿,且叫他十分头痛,一边厌恶明珠和索额图结党倾轧的行径,可一边又奈何不了二人,这二人若不倾轧,还是能十分替他排忧解难的。 偏二人不知好歹,越是功高便越自傲,甚至有时还妄图替他这个做天子的拿主意,这也是为什么康熙爷着急设立南书房收拢权柄、扶持自身势力的缘故。 至于徐元梦,他干脆也不去想徐元梦到底有没有依附于明珠,直接将人闲置了去,以至于如今了,徐元梦还只是个小小的庶吉士。 荒废此人十年,倒是叫他看出徐元梦的中立与忠诚了,康熙爷见他不卑不亢,亦无半点愤懑不满,倒是又高看了些他。 再一细问徐元梦些问题,听人针砭时弊十分有度,康熙爷再唤徐大人时便也十分亲切了,直喊许大人的字去。 “善长学问深厚,居庶吉士着实委屈,然眼下朕遴选经筵讲官,恐善长经验不及李光地大人、陈廷敬大人,故朕先迁你为太子中允,充日讲起居注官可好?” 太子乃储君,虽眼下还小并不旁听国事,然教授太子、忠于太子的班底得早早建立起来,类似于太子的小朝廷,此般一来是为太子以后做打算,二来也是康熙爷拉拢的手段之一。 像是高士奇、徐元梦等康熙爷极满意可信任之人,都归拢在太子手下,如此便不受朝廷制约,方便他差使。 太子有六傅,即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太子少师、太子少傅、太子少保,分别教授太子修养身心、饮食起居、伦理道德、治国治家之法。 而后才是太子卫率、太子詹事高士奇,太子中允等,若非这二人太过年轻,康熙爷少说也得给二人一个少师、少保的名头,待二人年纪长些,那些位子若还空悬,也自可去争取争取。 能得眼下品级职位自然是万岁爷信任和高看了,徐元梦说不欣喜是假,岂有不应的理儿,这便谢过了万岁爷去。 即便没有这太子中允的职位,万岁爷只是允他做日讲起居注官也是好的,如此便可相伴天子左右,记录天子听学言行事迹,想来也能收获颇多。 只余余下三位大人,康熙爷也逐一考教,然并非个个留用,便只择了张英张大人便罢。 这位同陈大人一般,也是簪缨世家,从他曾祖辈开始便入朝为官了,他曾祖张淳还相当有名,乃明时隆庆二年进士,以清理积案、善于断狱闻名,后官至陕西布政使。 就当年张淳断的那些大案,就眼下还有不少人写话本、讲唱曲中时常提起,说是明时包青天也不为过。 这龙生龙凤生凤,张英也绝不必他曾祖父逊色,他时康熙六年的进士,后为翰林院编修,充日讲起居注官,累迁侍读学士,先前设立南书房时,康熙爷点罢陈廷敬、高士奇后,第三个想到的便是他,令他奉命入值,并得赐房第于西安门内。 此人年纪同陈廷敬一样,年纪皆是长于高士奇等人的,比起陈廷敬工于诗文、器识高远、文词渊雅,张英的性情温和更叫他多了一份旁人没有的谨慎持重,颇有古之遗风,尤其擅长拟旨制诰。 先前用人实在顺手,康熙爷竟有些不舍得叫张英再任经筵讲官了,若叫他讲学,平日差事定然要交给旁人大半,旁人可没张英办事利落漂亮。 然来畅春园前,康熙爷层召集南书房诸位大人探讨政事,忽地发觉这张大人除了擅长拟旨制诰以外,竟还对民生利病、四方水旱关注极多,说话间也并无避讳,该是那位大人的失职便道谁的失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比那些个谏官的嘴皮子都厉害。 如此,康熙爷便是不舍得也得舍得了,定不肯埋没了人去。 定好了人选,康熙爷另又叫人派了时辰去,尽来朝中无大事,不必日日上朝,便将这讲学具放在上午,一早就开始,一日一个半时辰,该讲什么探讨什么得有个章程。 至于眼下的讲学之事,康熙爷便不打算再为难玉琭了,只叫大阿哥和太子旁听,即便他们不懂,多感受感受也好。 待听学罢,康熙爷还要再召集几位洋大人钻研西学,如此一上午安排得满满当当,下午再看折子、练骑射。 康熙爷将自己的时辰排得紧密极了,直叫几位大人也暗自赞叹,康熙爷贵为天子还如此好学,若他们固步自封,只怕很快就没什么可教给万岁爷的了,亦是得好好用功才对。 众人抱着这样的心态细细商议,商议罢了还就一本书探讨了会子学问,待出了渊鉴斋时,天色竟已然发暗了。 众人相伴离去,康熙爷唯点了高士奇留下,他学识渊博,能诗文,擅书法,精考证,善鉴赏,所藏书画甚富,康熙爷每每留他说话已然是寻常,他站定,等了片刻,见梁九功替康熙爷取来一书,心道果然如此,凡一同万岁爷评点诗书,今儿怕是又要夜半而归了。 康熙爷给高士奇赐座,二人想对而坐,中间摆了书,高士奇一看,竟是自己先前编纂的《左传纪事本末》第一卷的一二篇,他着实意外,先前只是提了一句,没想到万岁爷还真看了。 “爱卿这卷是以章冲所做《春秋左传事类始末》为基础,加以补充而书的,朕儿时便读过几遍章冲之书,眼下再看你的只觉更妙。” 第三百七十章 多会伪装 “虽写的不多,不过了了,却十分详实,只是朕有不解之处,还望爱卿解答。” 高士奇受宠若惊,天下文人哪个不想安身立命,修书扬名,他平日里光是在南书房处置公务、伴驾,便够忙碌了,写此书他倒无甚把握,只想着尽力而为,也未传阅过多,只是给同僚瞧瞧,讨教罢了,谁道万岁爷要来了他的文章,还直言“更妙”,这着实叫他颇受鼓舞。 高士奇不敢托大:“不敢言说为皇上解答,臣定然知无不言无不不尽,若能得您指点一番更好,您饱读诗书,南书房各同僚,凡说起您的学问,无不佩服的。” 高士奇这马屁拍得康熙爷暗爽,他喜读书,岂能不喜旁人说他学问好,然他也有自知之明,并不在高士奇等人跟前儿托大,眼下还是先专注学问罢了。 君臣二人探讨着,待问题稍解之时外头已然黑透了,再一看西洋钟,竟已然二更了,康熙爷顿时觉得饥肠辘辘,倒也关爱臣子,便干脆留高士奇一道用了宵夜,届时再派人送高士奇回府。 高士奇并非头一次留下用膳,这会子还算自在,同康熙爷边用边说,听闻康熙爷夜读他的书到三更,高士奇顿时又骄傲又惶恐,少不得劝诫些个。 “皇上过劳,应该爱惜身体啊。” 康熙爷笑笑,不以为然:“朕自五岁开始读书,坚持夜读直到今日,仍旧乐此不疲!澹人若真叫朕每日二更就寝,便是为难朕了。” “且过阵子北巡回来,朝中若事稠,讲学之事想来又要暂搁置,届时澹人可有时辰再修书了,朕且盼着呢。” 高士奇连连应下,得此明君赏识,他心潮澎湃得厉害,万岁爷说要看他的书,他只恨不得一口气写完了去! 待宵夜快用罢了,高士奇爷冷静了不少,也是这会子才想起来自家侄女的事儿,听闻高珵似不得万岁爷心意,至今还不曾伺候过。 可按理说以高珵姿色才情,万岁爷当喜欢才是,可眼下也不知怎的了,他原还指望高珵得宠,能帮扶他些许,眼下看着,高珵不得罪万岁爷拖累他都是好的。 如此,少不得试探问问,别真是高珵惹了万岁爷不快,这才不得宠爱呢。 只见高士奇沉吟片刻:“万岁爷,臣有一私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康熙爷抬眼瞥了下高士奇,笑笑,心头已然明了,定然是说高贵人的事儿呢。 “澹人直说无妨。” 高士奇见康熙爷心情不错,便也直说了去:“昨日允后宫女眷往家中递书信,臣接到了高贵人的信,信上贵人十分惶恐,说是自己不通规矩,只怕伺候不好万岁爷您。” “贵人也是臣看着长大的,贵人心性不差,就是胆小了些,如若真有得罪之处,还请万岁爷罚臣这个做叔父的。” 一听高士奇这话,康熙爷只觉得稀奇,也不知高士奇是真看着高珵长大的还是怎得,竟说高贵人胆小,他可没见高贵人胆小到那儿去。 今年选入这么些女眷,高珵可是在路边蹲守跳舞吸引他注意的第一人,这可不是胆小之人能做出来的,再说这规矩,便也算不得好了。 只是看在高士奇的颜面上,康熙爷到底没将话说得直白了,只是笑了笑。 “高贵人怎会得罪了朕,高贵人不错,舞姿极佳,夜半还在外头习练呢。” 高贵人自没得罪他,就是得罪他的玉琭了,惹他的玉琭好生了番闷气呢,后来玩闹间又打了他一巴掌,后来又好哭了一场,这些事儿康熙爷可都算到高贵人头上了。 高士奇能得康熙爷看重,怎能听不懂这其中的言外之意,虽不见康熙爷动怒,可他深知康熙爷能说出这话,到底还是对高珵不满了。 夜半习练跳舞,不必想都知高珵打得什么主意,此举实在是蠢笨至极! 她高珵明明可以借着才女的名头,打着同万岁爷探讨学问的旗号去接近示好,偏要用了最令人不齿的,她读了那么多书真真是读到狗肚子里了,竟不明白以色侍人能有几时好的道理! 待自己颜色渐衰,还不能叫万岁爷知她内涵,不能得万岁爷的欣赏与青眼,便什么都晚了! 只见高士奇当即“噗通”一声儿跪到了康熙爷跟前儿,替高珵求得恕罪。 “臣竟厚颜至此,若知贵人做了此般行径,臣定然投江去了,绝不在万岁爷跟前儿胡吣,明日若方便,臣可否见见贵人,好规劝贵人行径,以后定然不会叫贵人失了规矩体统。” 康熙爷不急不慌地放下手中的玉箸,拿着帕子摁了摁嘴角儿,没叫高士奇起身。 虽他有预料高士奇会谈及高贵人,可心头到底不爽,若依着他的意思,前朝和后宫当是全然割裂开来的,除了寻常问候,其余消息一概不许互通有无。 可他到底拦不住消息进出,高珵给高士奇去信这没什么,可她叫高士奇来为她求情,自己却坐享其成,再听高士奇说高珵性情如何,这又与他知道的全然不同,便晓得高珵在人前有多会伪装了。 若非他还要用高士奇,当初高珵意欲用舞姿勾搭他时,他这便叫人将高珵拖下去,送入慎刑司吃板子去了。 这般风气断不能开,一旦开了,后宫女眷们定然想法众多,今儿你在路边偶遇,明儿又是立在桥头唱歌,后日只怕直接舞到他榻上来了。 若不是高士奇提起,这事儿便也过去了,他冷着些高珵,之后便也没人敢学了她的行径造次,然既是提起了,便少不得给些教训,他对高士奇欣赏归欣赏,可也不能任由高士奇和高珵胡来! “爱卿,朕知你日日在南书房忙碌,平日颇多体恤,然如今再看,想来是朕多余体恤了。” 万岁爷这是说他还不够忙,管的事儿太多了。 思及此,高士奇背上冷汗直冒,刚刚吃下去的宵夜似也开始作乱,磋磨着他的胃肠,许是太过紧张,他竟有些想吐。 第三百七十一章 出馊主意 “臣逾矩,臣着实该死。” 高士奇惯是个巧舌如簧的,可这会子却是惜字如金了,抛开紧张的缘故,这会子也确实是说多错多。 康熙爷没应声儿,只看着高士奇跪在他足下,好一会子,才叫人起了身,也是没有再同高士奇一道说笑用宵夜的心思了。 “罢了,朕若是因高贵人而治你的罪倒显得不近人情了,你回吧,既是想见高贵人,明儿便早些来,这次朕就当高贵人年纪小不懂事儿罢了,若再有下次,便也轮不着澹人来替高贵人求情了。” 康熙爷说罢,便要梁九功送客,也不再听高士奇谢恩的话去,径直出了渊鉴斋,往清溪书屋去了。 康熙爷心情不爽利,洗漱过后躺在榻上心头尤不痛快,一会儿闲屋里热了叫梁九功给他添冰打扇,一会儿又嫌外头虫声惹人眼烦,康熙爷自个儿是没痛快了什么,却是将下头的奴才折腾的不轻。 天可怜见的,若说白日里虫声惹人也就罢了,夜里虫儿都睡了,奴才们只闻寂静一片,哪儿来的虫鸣,不过是万岁爷心不静罢了。 “师傅,奴才瞧万岁爷这般怕是后半夜能歇下就不错了,偏明儿就要开始听学了,寅时就要起身,这样下去万岁爷的身子怎能撑得住,依着奴才看,要不要请德嫔娘娘来一趟?” “万岁爷有德嫔娘娘陪着,想来心情也能好些。” 魏珠朝屋内瞥了一眼,试探着压着声儿朝梁九功进言,说来今儿不该他轮值的,偏万岁爷难伺候,又是打发人添冰打扇又是叫人捉虫赶鸟,跟前儿奴才们几乎都忙碌着,他便也不得歇了,陪着师傅候在廊下,以防万岁爷还有旁的吩咐。 梁九功也是心中微叹,心头也不禁埋怨起来高士奇和高贵人了,这叔侄俩没一个好货,一个二个的都没眼力见儿,万岁爷烦什么他们便说什么做什么,若再这般,即便拿高士奇再有本事,万岁爷怕也不想再见他用他了。 “德嫔娘娘怀着身孕呢,怎好这个时辰劳烦她来,你怎么不动动你那猪脑子,若万岁爷这会子见了德嫔娘娘,你说万岁爷是高兴多还是担心多?” 魏珠抿了抿唇,心说是了,他忙昏了头竟忘了这事儿,德嫔娘娘好说话,凡万岁爷不爽利了他们做奴才的头一个想到的便是请德嫔娘娘来哄着万岁爷些,眼下不能再随意请人了,竟再想不出旁的开解法子来,真当叫人头痛。 “那怎么办啊?实在不成奴才进去叫万岁爷打一顿泄泄火得了,奴才宁愿受些皮肉之苦也不想再冒着万岁爷那阴恻恻的眼神儿伺候了,好险要生吞活剥了奴才似的。” 魏珠说这话是心头都颤颤地,着实怕万岁爷沉着脸的样子,怎么哄万岁爷开怀那么难啊,思及此,魏珠不禁又想起德嫔的好来了。 魏珠是没法子了,可梁九功听了魏珠的话倒是灵光一现,说白了,这事儿算得了什么事儿啊,不过是个没眼色的惹人心烦了,又不是什么国破家亡的大事儿,万岁爷若真想收拾了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万岁爷为此心烦,也不过是顾忌着用人办事,可即便万岁爷将高贵人给收拾了,他高士奇不还是得巴巴得指着万岁爷过活,巴巴的求万岁爷赏他一份差事嘛。 万岁爷就是一时没转过来弯儿,就是太看重南书房的几位了,这天下之大,能人辈出,万岁爷还不至于没了高士奇便没了主心骨,故而何必这样在乎,何必这样给脸,至于高贵人,便更是不消得顾及什么了。 梁九功有了主意,面上也松快不少,忙同魏珠耳语了几句,魏珠一脸犹疑,只怕他师傅过火了。 “这样能成吗,别再火上浇油了,届时奴才挨打也就罢了,别连带着您一道吃板子,那奴才可就心疼了。” 梁九功笑着给了这嘴贫的一掌:“你心疼个逑!咱家还消得你操心?还不快去准备着,叫万岁爷撒撒火遍睡得安稳了,咱们也能松口气不是。” 得了师傅这话,魏珠心里也有了底儿,这便去准备了。 这人办事利索,没一会儿的工夫便回来了,手上捧着红木托盘,上头摆得整整齐齐的赫然是写着后宫女眷们名号的绿头牌。 梁九功挨着个儿的看了看,只捡了高贵人的牌子放在正中间儿,而后直接抬腿儿嗲这魏珠便进去请示万岁爷了。 进了里间儿,康熙爷果真还未歇,披着衣靠在迎枕上,就着莹莹几盏灯读书呢,梁九功瞥了一眼内容,便知万岁爷压根儿就没看进去,他先前走的时候万岁爷看的哪一页,这会子还看哪一页。 “来作甚?外头的虫都赶走了?” 康熙爷眼皮子都不抬便知是梁九功同魏珠进来了,说话也没什么好气儿,这是心头还不爽着。 梁九功面上沁着笑意,颇狗腿地回话:“回万岁爷,下头奴才们正赶着呢,不消得奴才插手,奴才无所事事,便一个劲儿的想着能为您解忧的法子,这不,想到了法子就立刻来同您禀报了。” 康熙爷抬了抬下巴,这才看了梁九功一眼,不知这狗奴才想出了什么馊主意,平日里也没见他笑得这样谄媚,怪叫人恶心的。 康熙爷不开口,梁九功也不尴尬,继续自顾自的说去:“奴才就想啊,您是个再喜欢孩子不过的了,待德主子和那拉贵人诞下子嗣后,您跟前儿是热闹了些,可仍旧不够。” “既是长夜漫漫无事打发,不如您翻牌子叫人过来伺候也好。” 说着,梁九功便侧侧身,叫魏珠捧着绿头牌给万岁爷瞧。 这大半夜的他困乏还不够呢,康熙爷哪儿有心思翻牌子去,然他不过随意瞥了一眼,顿时变了脸色,伸手捏着高贵人的绿头牌虚指着梁九功,那眼神儿冷得叫人心底儿发寒。 “梁九功,朕莫不是平日里也纵容你过了头,叫你不知天高地厚了不成!” 第三百七十二章 暗自好笑 这绿头牌摆放的次序若依着规矩该是位份高的在显眼处,位份低的次之,然这事儿谁也没依着规矩来过,谁若是有心打点,便能得了好位子去,眼下便也隐隐有了价高者得的意思。 康熙爷对此心知肚明,不过他平日里忘后宫跑的不勤,抛开初一十五这样的日子,若去多是在玉琭那儿,故而很是有时日没用过这绿头牌了,也不管下头人如何打点竞价去,再怎么打点也左右不得他去。 可即便打点无用,然梁九功仍千不该万不该这会子收了高贵人的银子,叫高贵人碍他的眼! 康熙爷这话音刚落,不等梁九功跪下解释便直狠狠将高贵人的绿头牌砸到了梁九功的顶戴上,“咚”地一声闷响,那力气直将梁九功的顶戴都打落在地了,可见康熙爷有多愤怒。 梁九功本该是惶恐的,可他对着康熙爷的怒容却露了笑意去,跪在地上捡了顶戴戴好,心说这气儿总算是发了。 “奴才该死,奴才不该拿高贵人的绿头牌惹您眼的,可瞧您发火奴才便也放心了。” 梁九功顿了顿,见万岁爷一顿,似能听得进去,便多说了些僭越的话。 “奴才说句不敬的,无论是高大人也好还是高贵人也罢,算得了什么呢,您是天子,虽于治人治事上重在权衡,可他们再怎么得用再怎么有本事,也不过像是这绿头牌,您想扔就扔了,何必为这些个不值当的人困扰。” “奴才愚钝,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便想着您若是还气高贵人,便叫她来,高贵人不是喜欢跳舞吗,您就罚她跳一晚上去,跳吐了也不能停,且不等明儿高大人再劝诫她什么,想来高贵人自个儿便能吸取教训,再不敢犯了。” 康熙爷听了梁九功的话,面上渐渐收了寒意,盯着梁九功一眼不眨,末了竟闷声笑了起来,肩膀都跟着抖得厉害。 这狗奴才的法子倒是好,不过这狗奴才也是真真多想了。 他岂能因为这个心情败坏至此,无非是琢磨着御下之道呢,想着平日里若太过冷峻,便吓得意欲同他亲近的臣子们不敢说真话了,然若是太过和蔼,定然又叫人甚是看得起自个儿,频频在他跟前造次。 他打小便学这御下之道,眼下竟还有些不得要领之感,当真叫他心烦。 然他也知自个儿并非处处做得不好,只是略反思会子罢了,谁道竟叫梁九功误会至此,还琢磨了这馊主意出来,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罢了,他犯得着这样同人较劲吗? 不过这么一闹腾,他心头还真疏解了不少繁杂心绪,也罢,且赶紧的歇吧,省得再叫下头人揣摩着揣摩那了。 康熙爷瞧着跟着他一道傻乐的梁九功,自不能立刻就好生好气地说话去,他虽领梁九功的情,可梁九功这般揣摩圣心也是不妥,故而面上的笑腾地一收,绷着个脸又吓唬人去。 “笑什么笑!既是知道自个儿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还在朕跟前儿试探什么,赶紧的带着绿头牌滚,再敢这般,下次朕就不是朝你的顶戴上砸了。” 康熙爷的笑说收就收,梁九功没反应过来呢,还自顾自的多笑了几声儿,怪尴尬的,再听万岁爷叫他滚,他那臊眉耷眼简直引人发笑。 康熙爷绷着下颌忍着笑意,看着梁九功连滚带爬地捡了高贵人的绿头牌,走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小眼神儿欲语还休,末了到底还是没忍不住话,立在屏风一侧小声儿问,那缩头缩脑的样儿像是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 “爷您不气了吧?您要是嫌叫高贵人过来麻烦,您打奴才也行的,奴才顶多哎呦哎呦喊两声儿疼,绝不惹您烦。” 康熙爷愣是死死的掐着手心儿才没笑出来,道了声儿滚,紧忙吹了跟前儿矮桌上的灯,在黑暗中这才呲了呲牙,暗笑了好一阵子。 被这么一打岔,康熙爷也是没工夫想东想西了,尽乐去了,心说若是下头的诸位大人都像梁九功这般会察言观色,会逗趣解闷儿就好了,他先前还觉得高士奇是个再贴心不过的了,然同梁九功一比还不过尔尔。 不过他也知国事岂能开儿戏,若前朝众臣都如梁九功一般,日日同他玩笑,大清怕是早亡了。 罢!这人心他且慢慢琢磨吧,倒不急着这一时。 将心放宽了,康熙爷睡得便也极快,魏珠在门口探头探脑地,等了好一会子都不见万岁爷翻山或是叹息的声儿,便知万岁爷已然是睡熟了,他面上满满敬佩,连又拍他师傅的马屁去。 “师父,您真是神啦!就刚刚万岁爷发火儿那会子,奴才心都卡在嗓子眼儿了,冷汗直冒,险些没吓晕过去,师父就是师父!”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泰山、泰山什么不崩、、、、、、” 魏珠词穷了,他只能认得几个大字,这会子拍马屁都都拍不顺溜,只挠着脑袋红着脸干着急:“嗨呀!反正那好话就是夸您的!” 梁九功敲了敲魏珠的帽檐儿,给这小东西补全了话去:“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你这还日日跟着万岁爷听诸位大人探讨学问呢,稍听一耳朵也不至于这般,真真是猪脑子!” 魏珠被打歪了顶戴也不羞愧不满,还嘿嘿乐着:“我不是有师父嘛,平日里尽依靠您去了,有您疼着,便养得我不爱操心了,只想着如何伺候好您就是了。” “师父,这么晚了您还回去歇吗?今儿奴才特叫人多留了壶热水,好方便奴才给您捏捏脚,松乏松乏呢,您这一天天又是奔走又是用脑的,奴才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有把子力气能伺候您了。” 梁九功哼笑两声儿,别看他整日说魏珠如何如何,可要说称心,还就这小子最合他心意。 有眼力又勤快,万岁爷跟前儿这么多小奴才们巴结着他,想得他提携,且都说得好听,唯魏珠心细,做事能落到实处,寻常还给他捏脚捶背,他都看在眼里呢。 第三百七十三章 着实丢脸 “你倒是有心,行了,今儿不捏脚了,你也赶紧的回去歇吧,我这二日有些腰痛,明儿打算寻太医讨两张膏药贴贴,早上晚两刻钟来,你些替我支应会子。” “嗳!师父放心,我也不跑远了,今儿小高子守前半夜,我守后半夜,一早正好方便伺候。”魏珠连连应着,恭恭敬敬送他师父回,这才算是松了口气儿,歪在廊柱下喘口气。 说是守后半夜呢,然万岁爷歇的时候便都快后半夜了,魏珠只觉得自个儿才将将闭上眼便该起了。 眼看着还有半个时辰就该叫醒万岁爷了,魏珠紧忙稍作梳洗,先是着人准备了万岁爷洗漱用的温水和清盐,而后又往膳房跑了一趟,惦记着他师父的腰,魏珠还多往太医那儿跑了两步。 什么都顾得周全了,魏珠这才回了清溪书屋,他这刚到了地方还没吃口茶塞口点心垫垫肚子呢,远远地又瞧见高大人来了。 魏珠想着万岁爷的态度,对高大人便也没了往常的殷切,脚底下生了钉子似的一动不动,连眼神儿都不多给人半分,且等着高大人过来在他跟前儿陪笑去。 “魏公公辛劳,不知万岁爷可起身了?昨儿万岁爷允臣见高贵人,只是不知安排到了几时,后宫臣可不能贸贸然过去的,还是得先同万岁爷示下才是。” 高士奇虽心中惯看不起这些个阉人,可也知道这些阉人轻易得罪不得,魏珠同他摆脸,多半还是万岁爷的意思,他便是再窝火也不成,见魏珠装得老神在在,连话也不答,便只得又塞给了魏珠一张银票去,好通融通融。 魏珠从善如流地收了,银票入袖的一瞬间他面上便一改先前的油盐不进:“不过是见见高贵人罢了,这事儿好说,万岁爷都吩咐好了,不消得再示下,万岁爷昨儿歇得甚晚,咱们该多体贴着才是。” 高士奇连连应是,又压低了些声儿,请魏珠借一步说话,除了问万岁爷如何吩咐以外,少不得旁敲侧击,问问人为何昨儿万岁爷歇得晚,莫不是因为他和高贵人行径吧,那可罪过大了。八壹中文网 魏珠笑笑,双手拢在袖中,不由得捏了捏那张银票,掂量着说话去。 “万岁爷昨儿便安排好了,奴才这便叫小高子带着您过去见高贵人去,倒也不远,您就往南走,过了渊鉴斋西边的小桥就是了,瞧时辰估摸着高贵人也快到了。” “那地方高贵人熟,就是先前高贵人习舞的地界儿,您快过去吧,待寅时半这头儿便开始讲学了,今儿头一天,您可不好误了时辰。” 魏珠自是不能向外人透露万岁爷的心思,然这么一说高贵人的事儿,高士奇便也顾不上问东问西的了。 他一张老脸顿时臊红,被一个没根儿的阉人打了脸自是羞辱非常,可偏这话他又不从反击,高士奇深吸了两口气,若非养气功夫甚好,他险些要失态了。 高士奇算是再没脸呆下去了,生怕魏珠再说出什么要他命的话来,逃似的跟着小高公公走了。 顺着魏珠的话一路过去,过了渊鉴斋西边的小桥,他一瞧,好家伙,她着好侄女是正对着万岁爷书房的窗跳舞呢! 怪不得!怪不得! 昨儿他恍恍惚惚夜半还觉得自个儿有些冤,琢磨着后宫女眷哪个对万岁爷没点儿想法,前两年外头人还都说德嫔是主动爬了万岁爷的龙床,这才有了如今的荣光呢,怎么换做高珵便规矩严苛了? 今儿一见可算是知道了,便是再怎么想引了万岁爷的视线,也没得这般不掩心思的法子,如此堂而皇之,真当是什么脸皮都不要了! 他日日在朝廷,在万岁爷跟前儿苦心经营,谁道竟一朝毁在高珵手中,他还当高珵是个好的,是个乖觉知道察言观色的,没想到竟被陈元给说中了,高珵当真不是什么好的! 高珵不远千里的来京城,吃他的喝他的还要连累他的名声,这死丫头莫不是生来就克他吧! 高士奇狠狠的攥住的手心,拳头都用力过头有些微微的颤,正想着,远远的便见高珵来了,他绷了绷下颌,好歹是维持住了做叔父的颜面,没直接教训了这不孝女去。 面上能稳得住了,心头便也能得了歇清明,高士奇再看高珵,便也瞧出几分不同来了,在府上的高珵和眼下的高珵着实变化不少。 衣着打扮上自不必多说,他兄长官位不高,又是个胆小在乎名声的,故而平日里即便有什么油水可捞也不敢沾,家里孩子又不少,日子过得便稍有些清贫了。 高珵来是统共就带来了一破箱笼衣裳,首饰四套,皆不是什么名贵的,如此打扮着实素净。 内子心疼她,整日拉着她置办,这才叫她多了些贵女的珠光宝气,然她气质娴静,在府上时又多穿些翠色、月白之类的淡色,端的是一派出水芙蓉,天然雕饰,也无什么气势可言,唯纯粹之美。 也是见此,他便觉得她这侄女必然是个胸中有沟壑的,怎么着也不会凭心做事。 谁道眼下再看,高珵可变得多了,且先不说衣料如何,就说这颜色瞧着便高调,她不过是个小小的贵人罢了,竟大大咧咧穿了茜红,上头绣着偏白粉色的连枝桃花,领口、袖口和下摆又以黑线满绣掐边儿。 一黑一白之间,可衬得这茜红更艳丽了。 眼下她哪儿还有什么天然去雕饰的清丽之美,眼下可纯粹是艳丽了,有她那张脸自是什么都好看,可只瞧她这打扮,便知她那不安分的心了,若再不知收敛,早晚得栽! “叔父,你竟来瞧我了,给叔父请安,我见了叔父心里可算是有了底儿了,您是不知我在、、、、、、、” 高士奇思量间,便见高珵行至他跟前儿了,也不知是心大了还是因身份的转变,见了他也没了以前的乖顺感了,一开口还想诉苦,高士奇瞥了眼小高公公,哪儿还敢叫她说,紧忙抢了话头儿去。 第三百七十四章 想要什么 “贵人!臣给贵人请安,贵人难道不知今日臣来见你的缘故吗?” 高贵人被这抢白弄得一愣,面上的笑意也就淡了,心中的亲近反而化作一股不服暗自发作着。 心说这叔父到底不是亲爹,若是亲爹,怎么着也不能放她一个人入着漫漫深宫,连家里一个信儿都不曾给她传来,明明叔父日日都能入宫面圣,这么些时日了,也没在万岁爷提过她的一句好。 若非她巴巴的给心软的叔母去了信,字里行间尽是哭诉之语,想来这位还想不起他有位亲侄女在宫中受苦呢! 先前明明是叔父给他父兄去信,叫她来京城享福,叔父打的什么主意她岂能不知,而今怕不是瞧着她没用了,这才爱答不理的,便是见了也冷着脸,这会子还要问她来见的缘故。 不就是叫她好好巴着万岁爷,还能是什么缘故! 高贵人抿了抿唇,着实不想说话了,她今儿早早起身便得叔父这般冷言冷语,心中着实难受,可不回话又是不该,他们高氏一族都得看着叔父的脸色呢,她又算得了什么,又有什么资格不答话、不示好? “还请叔父直言,我又非叔父腹中的蛔虫,怎知叔父的来意?” 高贵人含着气儿答,高士奇怎能停不出她话间的生硬,一时间心头又暗火迭起,真想替他爹给她一巴掌好清醒清醒! 然当着人面儿呢,别说动手了,便是说话都不方便,高士奇便也暂顾不上说教高珵了,知又朝小高贵人陪笑去,使了银子,小高公公这才往外挪了几尺,虽还是能听见他们的话,然收了银子,便也晓得闭嘴了,高士奇再教训高珵便也得些自由。 之间他行至亭中立在高珵跟前儿,一张口便提了那日高贵人办的傻事。 “贵人既是要臣直说,那便别怪臣不给贵人留脸面了,你可对此地有印象?听闻日前贵人在这儿习舞习得颇好呢,大半夜的也不知消停,习舞习得我这一介外臣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了。” “贵人在臣府上住了月余,臣和内子怎不知贵人有这般兴致?内子收到了贵人的信,急得整夜整夜歇不好觉,还真当贵人过得不好呢,连连催促臣来看顾你,催着臣在万岁爷跟前儿提一提你。” “也是这么一提才知,贵人这日子可不像是过得不好得样子,贵人到底还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手段,你若想用,臣自是拦不住贵人,只是盼着贵人在用手段时也动动脑子,莫见了几个爱慕你的乡村野夫,便觉得天下的男人都任你拿捏了!” 高士奇这话说得不客气极了,比直接打高珵的脸都来得深刻,直说得高珵一阵脸红一阵脸白的,心里的怨气哪儿再发,只剩下惧怕了。 她不过是试了试罢了,谁道她的事儿竟都传到外头了,那外头人都如何说她的?万岁爷又如何看她?她自此真就再不会有宠了不成? 可见高珵泫然若泣,显然是无措极了,高士奇抿了抿唇,到底还是把高珵当自家孩子看待,不忍再说那些苛刻的话了,只是劝。 “珵儿,叔父知道你本心不坏,你年纪小,做事没轻重,有了这一次教训也合该长进些了,以后可莫要这般了。” 一听软话,高珵再忍不住泪,咬着牙掉泪:“那叔父说我该怎么办啊?万岁爷都瞧不见我,我若不主动做出些什么,这辈子便都是这般了。” “叔父,我才十五啊,以后的日子又多难挨我只想想便要吓死了!” 高士奇忍不住叹,心说皇恩不就是如此,下头人哪儿又去左右圣心的,万岁爷想给谁恩宠就给谁恩宠,这事儿可强求不来,虽依着高珵的颜色,想得宠并不难,可难就难在时机不对,若无德嫔,后宫其余女眷想来便也不见那么多怨怼了。 然这话也不好对高珵直说,她才这般年纪,总得叫她心存希望些,若是一颗心早早的就死了,只怕连累着命也不长。 他兄长就这么一个女儿,便是平日里再怎么重男嗣,若知女儿过得不好心里只怕也要怨他。 思及此,高士奇只能多开导些,然这争宠的法子到底不好叫人知道是他教给高贵人的,说出去着实有辱斯文,且抬眼看了看小高公公,高士奇又带着高珵走远了两步,这才开了口。 “叔父不知你这跳舞的法子是谁给你出的,叔父只能说你自打一开始这方向便错了,万岁爷眼下正年富力强,他若真是个重欲的,你往这人跟前儿一站,他便有心叫你伺候去,然万岁爷却并非如此。” “你想想,万岁爷虽说是宠爱德嫔,可就是将旁人那儿的都加上,万岁爷一个月里也不过叫人侍奉个七八次,如此便能看出万岁爷是个有节制的,平日里万岁爷吃用什么做什么也皆有规章,如此便知万岁爷又是极律己的,岂能轻易被你吸引了去。” “若真想得万岁爷的心,便投其所好就是了,琴棋书画你自小都练着,随便挑一样便比那劳什子跳舞好,虽是慢些,可最起码不会叫万岁爷反感了。” 高珵倒不是听不进去话的人,只是这会子抿着泪,到底心中惶惶,琢磨着都惊动叔父了,且还不知万岁爷多不喜呢,她若不急,还能有个好结果吗,她不过这三年的工夫,三年后宫中又要进一批秀女,届时万岁爷可就更想不起她了。 “叔父的话,珵儿都记得了,只是觉得这样慢慢来会不会太慢了些,就像眼下这般,德嫔一有孕,万岁爷又注意不到旁人了。” 高士奇简直要急死,若他能行,他定代高珵在后宫中慢慢经营去了:“说不叫你着急到底还是急切,万岁爷再怎么在乎德嫔和她腹中的孩子也是有度的,你别忘了阿哥上头还有个太子爷呢!她德嫔的孩子还能比太子高贵不成?” “你得晓得你要的是什么再去争!” 第三百七十五章 另有法子 “你若是非要万岁爷的独宠,非要你的孩子凌驾于太子爷的头上,那叔父也不教你了,还是先同你断绝了关系为好,省得你连累家里!” 高士奇一放这狠话高珵便急了,她是想得荣华富贵不假,可断没想过那么远的事儿,她才不过是个小小的贵人,眼下便知想做到嫔位,等了嫔位,自然才去想着妃位的事儿。 若说叫她得独宠,要她的孩子继承大统,她是在梦里想过,可梦一醒,她岂敢再奢望。 “叔父、叔父您这是什么话,我先前是不自量力了些,也再怎么着也没想过那般厉害的,只是想过些舒坦日子,不想再时时看人脸色了,这才一时想左了去。” 高士奇一听这话,心头更是有些冒火,声儿都不由得拔高了些:“你想到倒好!不想看人脸色,别说你是贵人还是嫔位、妃位,你便是做了皇后也得看万岁爷的脸色,看太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的脸色!” “这世上哪儿有那么多舒坦日子给你过,既是入了后宫,便警醒着些,别富贵没享了,命先撂进去了,你若再这般不在意,谁也帮不了你!” 说到这儿,高士奇也不愿意多言了,直甩袖走了! 他放下身段儿同侄女说什么得宠之法本就有辱斯文了,谁道这丫头竟还是个点不醒,一会儿嫌法子太慢,一会儿又说不想看人眼色,只想得好的又不肯吃亏,这世上那儿有那么好的事儿,且叫她做梦去吧! “叔父!” 高珵追上前两步喊着,可惜没能喊住,偏桥那头便是万岁爷的地界儿了,她额u哦不得吩咐可不能踏过去一步,只能定定看着叔父快步离去,心中凄凄惶惶,又掉了一串子泪去。 “小主,咱们还是先回吧,一会儿还得给太皇太后娘娘请安呢,您来得急了早膳也未用,且仔细着身子才是。” 立在一侧的元冬适时上前搀扶住了高贵人,她素来贴心,虽伺候高贵人的时候还不长,却已然很是得高贵人的信任了。 高贵人吸着鼻尖子,这会子少不得问问元冬的主意,元冬虽暗地里效忠于贵妃,然贵妃没吩咐她做事之前,她便只老老实实伺候高贵人去,只当高贵人是她的主子。 元冬是个稳重的,她倒没着急回话,待走到半程了才压着声儿开了口:“奴婢未伺候过万岁爷,自不知万岁爷具体的喜好,然前几日听贵人说家中事倒是留意了几分。” “贵人曾说,万岁爷十分看重高大人,常留高大人探讨学文和诗书字画,如此,您也可另辟蹊径,用了这法子啊。” “前儿奴婢给您收拾细软,见您箱笼下头有两幅极好的画作,您可寻个好时候献给万岁爷,或是探讨或是直接讨教都可,若那画真拿得出手,万岁爷定然不会忽视了您。” 高贵人顿时眼前一亮,直夸元冬这法子好,若非元冬提起了,她险些忘了自个儿还有这压箱底儿的好东西。 “你倒是提醒我了,那画确实事名家所作,原是我爹要我带给叔父的,叫他多照看我些,然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一进京城便迷了眼睛,整日不是学规矩便是置办衣裳首饰,竟将这事儿给忘了。”八壹中文网 “眼下瞧着竟是歪打正着,送给叔父也不见得叔父念着我的好,若献给万岁爷便不一般了,回去了你便将画给寻出来,咱们这便献画去。” 高珵有些想一出就是一出,刚高大人还说叫她不必着急呢,她显然是又忘了的,元冬心中也不禁微叹,伺候这样不聪明的主子也着实辛苦了些,且紧忙将人拉住。 “主子,您忘了?高大人说叫您慢慢来的,您也不想过几日再吃高大人一顿排头吧,” “这德嫔刚有孕,万岁爷正为这事儿高兴呢,您现在献画能比得过德嫔有喜吗?再过两个月那拉贵人有要生了,万岁爷膝下又添了子嗣,定然更顾不上旁的,您耐心等这些,早晚有机会的。” “左右画就在您手里,跑不掉,万岁爷也就在哪儿,更是跑不掉的。” 高珵听了元冬的劝,这才稍稳住了些心,她也知自个儿是太心急了,入宫后还没遇见过一件顺心事呢,自然急切些。 然为了叫这画发挥出大作用来,高贵人也不是等不得,她往日书画钻研得不多,便也趁这段时日好好钻研些,免得一问三不知,又不能叫万岁爷知道她的好了。 “得!咱们还是回去安心读书吧。” 元冬见此,面上也露了笑,好在高贵人年岁不大,好哄,若再由着她闹腾,且不知叫贵妃娘娘和德嫔娘娘怎么厌烦呢。 高贵人一改常态老实了下来,与她同住的石贵人倒是想法颇多,想细打听些个高贵人的打算也打听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干脆也想了法子偶遇了万岁爷两次,然次次都见万岁爷陪着德嫔赏景,连看也不看她一眼,她便也不想自讨没趣儿了,只安生过自个儿的小日子罢了。 毕竟德嫔怀着身孕呢,也伺候不得,这八九个月的工夫呢,万岁爷总得点了旁人伺候,她又没像是高贵人那般惹了万岁爷厌烦,长相亦是不差,侍寝定然是早晚的事儿,她可不着急的。 又过了七八日,玉琭身子渐稳,便又该叫太医来请脉了,有康熙爷重视着,这回不仅是乔太医来了,先前给她看诊的宋太医也来了,后又来了个专擅小儿科的赵太医。 三个太医轮番儿给玉琭诊脉,直弄得玉琭也有些紧张了,好在没什么大碍,胎脉强劲有力,母体和胎儿具安然无恙,乔太医又给玉琭开了个保胎的方子,康熙爷这便叫人去煎药,看着玉琭用下去才放了心。 “都已然不是头一回有孕了,爷怎么还这样紧张?这个孩子必定如四阿哥一般康健的,他又心疼我,眼下我连害喜也不曾有,着实轻松不少。” 玉琭笑看康熙爷,这人还趴在她肚子上听呢,眼下月份还小,真不知他能听出来什么。 第三百七十六章 独独略过 “怀胎十月一朝分娩本就不是什么易事,朕怎能因为你经历过一次就不在意了,这孩子眼下才一个半月大,你自是反应不大,也或许这孩子是个慢热的,以后才发作你呢。” 闻言,玉琭忙笑着轻轻锤了下康熙爷的肩膀:“爷这是说得什么话,竟不盼着我好吗?孩子不闹你还盼着他闹不成,左右闹的不是你,尽站着说话不腰疼!” 康熙爷缩了下子肩膀,紧忙笑着改口去:“朕的错朕的错,咱们这个孩子就是乖,是个孝顺的,断不肯闹他额娘呢!” 康熙爷笑罢,抚了抚玉琭尚且平坦的肚子,好似怕惊着孩子一般轻道:“瞧这性子,倒像是个格格了。” 玉琭抬眼看了康熙爷:“怎得?爷不喜欢格格吗?” 康熙爷自认不是个偏心的阿玛,也不敢叫玉琭怀着身子瞎想,紧忙解释去:“岂能不喜欢,就不说荣宪了,你瞧朕对纯禧是何态度,她即便不是朕的亲生女儿,朕也一般疼爱的。” “这一胎若是个女儿,朕倒也没什么遗憾的,就是觉得若是个阿哥就更好了,如此以后便有两个阿哥为你撑腰了,看谁还敢瞧不起你,敢舞到你跟前儿抢人去。” “若是个女儿,总归是叫人心疼些的,就像是纯禧,朕看着她一天天地长大,真真不敢想象她出嫁的那一天,朕只想想这心里就空落落的难受,那就更别说咱们的女儿了,若嫁人也不叫她嫁远了,就在京城给她择个好儿郎,放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护着。” 虽不可否认,康熙爷这话本身就有些偏颇了,可眼下这大环境在这儿搁着呢,康熙爷能说出这样心疼女儿的话已然很算是公允了。 见康熙爷说着说着好长吁短叹开了,直叫玉琭笑得停不下来,心说寻常多是有孕的女子心思敏感、多愁善感些,她这还没担心孩子的以后呢,康熙爷倒是先感叹上了,眼里还带着伤似的,不舍得紧。 说着说着话提到额驸人选了,那叫一个咬牙切齿,恨不得要将那莫须有的额驸生吞活剥了一般。 苍天!康熙爷最大的公主纯禧还都是个孩子呢,眼下至少还有七八年的时间叫康熙爷不舍呢,这着实想得也忒远了些。 “好了,好了我的爷!这一胎当是个阿哥吧,若不是个阿哥,我真当要被你唠叨得晕过去了。” 玉琭笑了一句,可叫康熙爷不好意思了,末了也笑,笑自个儿杞人忧天,玉琭这一胎到底是阿哥还是公主且全看老天爷的意思呢,他倒是想得远。 笑罢了,康熙爷忽地想起来什么似的,忽得解了腰间绣金边儿的玄色荷包,小心翼翼的从里头取出一张叠得整齐的纸来,展开了给玉琭瞧。 “这半个月里朕想咱们孩子的名字想得都歇不好觉,总算是有了些头绪,末了又叫钦天监的大人们给算了,说是这几个名字都好,你瞧瞧喜欢哪个咱们便给孩子用哪个,剩下的再给那拉贵人的孩子。” 玉琭看了康熙爷一眼,没想到这人先前再春晖堂说的话竟是认真的,离孩子生可还有八个多月呢,这人着实比她着急,更比孩子着急。 玉琭攥着名字纸一时间倒是有些看不下去了,这不禁叫她怀疑当时她们忍不住亲近时,康熙爷是真懒得去叫人拿那防备的家伙什了?还是故意忘了拿,就是等不及再要个孩子了? 不过想想玉琭又觉得自个儿多虑了,当时且不说康熙爷如何,她都没顾得上想起那玩意儿,自个儿大意了,眼下可怪不得人家身上去。 再者她虽是不想生孩子生得密了,生怕有了小的就忽略了大的去,可既是孩子来了,她便也没有不喜欢的理儿,亦没什么好焦虑的,只盼着孩子康健便是。 想到这儿,玉琭便也不多心了,只管好好看看纸上的名字去,公主一般是没有正经名字的,一般以次序称呼,封了公主后再以封号称呼,故而上头一行四个是小姑娘们用的封号,诸如端静、纯宜、、、都是挑的极好的字儿。 玉琭没多瞧,心想着她这一胎若无意外生的应是个阿哥,故而女儿的名字还给她皇阿玛为难去,她只管先给这臭小子挑个名儿。 下头的一行是胤字打头儿,给阿哥们用的名字,玉琭随意一瞧,心头微微一惊,这四个竟分别是胤祺、胤佑、胤禩、胤禟,也就是历史上老五、老七、老八、老九的名字,独独略过了她的六阿哥。 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她所出的六阿哥在历史上早夭过一次,眼下还要她再经历一次不成? 玉琭一想到自己的骨肉在不久的以后要离她而去,她明知一切却还是无法挽回,她这心里便莫名慌乱得厉害,心跳飞速,眼睛里也裹着酸,这一瞬间险些要落了泪去。 怎么会这样呢? 明明她看到的,经历过的已经同历史上的有些不同了,那些不幸为何还一定要寻回来,到底是哪儿出了岔子? “玉琭,怎得了这是,好端端的怎么哭起来了?你可是身子不适?可要朕叫太医来?” 只见玉琭的泪一滴滴地打在这些名字上,很快便将那几个名字晕为一团,康熙爷可慌了,他真真不明白为何前一刻玉琭还同他说笑呢,这会子便泪流满面了,偏还不是寻常委屈的梨花带雨,这泪中含着些孤寂、绝望似的,一声不响,却叫人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康熙爷见玉琭不答话,只得紧忙又叫人将乔太医几个给叫回来,他且抱着人去,也不知怎得去安抚了,只不断的给玉琭擦着泪。 乔太医几个果真是没有走远,梁九功听见万岁爷吩咐便直亲自奔去追人了。 除了宋太医以外,乔太医和赵太医年纪都算不得长,听闻娘娘身子抱恙,也是连规矩也不顾了,提着药箱子便往回赶,中间还得坐船,几个人只恨不得直接游过去,好在都及时赶到,除见娘娘哭着,倒没什么大碍。 第三百七十七章 洋金花味 然这无缘无故的哭也绝非毫无原因,乔太医默默瞟了万岁爷一眼,总觉得同这位多半脱不开干系,可瞧着万岁爷紧张娘娘的样子,便又觉得不像了。 得!主子们的私事哪儿消得他们操心,只管好好看顾主子的身子便是了。 乔太医不敢耽搁,这便告罪了一声儿,搭了德嫔娘娘的脉,这一诊,他眉头便不由得蹙了起来,明明一两刻钟前,娘娘的脉象还十分平缓有力呢,怎么这会子猛然蒙上了一层翳似的,很是有些郁结于心的样子,不像是这短时间里能有的。 乔太医没作声,紧忙让出来轻赵太医上前,二人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疑惑,而后再唤娘娘,娘娘也不见得反应,像是失了魂一般。 “你们娘娘到底如何了?可是什么有什么不妥才置这般?” 康熙爷见状,倒也等不及了,一个个的这是打什么哑谜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尽大眼儿瞪小眼儿去了,一个字儿也不肯吐出来。 因乔太医是一直负责德嫔娘娘案脉的人,故而此时他也推脱不得,只得硬着头回话:“臣无能,暂不知娘娘具体患了何等病症,然观脉象,娘娘是情志不舒,气郁失畅以致气理失调,当算是情志类的病。” “臣不知娘娘为何所困,还请万岁爷先着奴才扶着娘娘躺好,臣为娘娘施针,眼下先止了娘娘的泪要紧,毕竟腹中胎儿还小,娘娘这样的情志不顺只怕有伤胎气。” 康熙爷应了一声儿,也不请奴才们将玉琭给挪去里间儿躺着了,他只将玉琭打横抱起进了里间去,乔太医和赵太医紧跟入内,趁着下头奴才们给娘娘解头发除鞋袜的工夫打开药箱子,为施针做准备。 倒也不消得多复杂,不过是个平气安神的针法罢了,约莫等了小两刻钟的工夫,玉琭便睡了过去。八壹中文网 康熙爷挨着玉琭坐在榻上儿上,拉着玉琭微微凉的手心儿,越是想越是不明白玉琭这气郁失畅是从哪儿来的,在他眼里,玉琭每日都乐乐呵呵的,见了好看的景致、进用了好吃的吃食便十分欢喜了,这世上再没有比她更无欲无求,更好哄的女子了。 眼下有孕了更是好事,玉琭虽先前说不愿意将孩子生得太紧凑了,可眼下得了孩子,也没见她心绪不爽,直到看到他琢磨出来的名字前,玉琭都还是好好的,难不成岔子就出在那张纸上? 康熙爷眼睛闪烁不定,面上阴沉,显然是在想其中细节,都谁经手过这张纸,到底又是哪儿出了问题,屋内一时气氛压抑,众人都跪着,万岁爷不开口,他们便也不敢起身不敢抬头。 好一会子,这才听康熙爷压着声儿叫了梁九功来。 “梁九功,将外间罗汉床上掉落的那张名册纸给乔太医和赵太医查验,瞧瞧可是上头沾染了什么害人的。” “嗻!”梁九功不敢耽搁,这便去取了那张纸来,做这般取证的事儿倒也极有经验了,他还从怀取出一张白色的帕子裹了手,这才捏起了那张纸双手奉到了乔太医跟前儿。 这张纸沾了泪,还微微潮湿着,因康熙爷去抱玉琭的时候稍显慌乱,顾不上旁的,这张纸便被蹂躏得不轻,这会子多少有些掺不忍睹,乔太医却不露出半分的嫌,对着这张纸先看后嗅,又捏着干巾的白布巾子细细的擦拭了正反两面,很快便察觉出了些异样。 他倒没着急开口,而后先告罪了一声儿,再将这东西递到赵太医的鼻子下头,请人辨识。 “赵太医你闻闻,若臣没闻错,这上头当是有洋金花的味道,淡淡的,不显。” 乔太医一开口,众人立刻挺了挺腰杆儿,皆向他二人手中的那张纸探身望了过去,竟真是这张纸出了岔子! 康熙爷搭在榻旁矮桌上的手瞬间收紧,面露厉色,这便给梁九功使了眼色。 主仆二人极有默契,梁九功当即会意,这便悄无声息地退下,抬手招来魏珠等人及随行而来的几位御前侍卫,传令叫人将那张纸的来历,经手人等都查得明明白白,尤其着重审钦天监的几位大人。 别看万岁爷今儿才在德主子面前邀功,叫人好好挑挑未出生的孩子叫什么名字,其实早在知道德主子有孕的那一天起,万岁爷便在琢磨这事儿,择出了这几个,这便抄送钦天监,叫人好好算算测测,可莫叫名字妨着阿哥或是公主了。 下头人自不敢大意,钦天监的更是足足算了九天的工夫才将这张纸给呈了上来,又添置了两三个名字,给出了一无碍的话,万岁爷瞧了,这便揣着纸过来了,就是为了讨德嫔的欢喜。 谁道千算万算的,竟还算出来事儿了,梁九功面上相当难看,若万岁爷不信任他,今儿有一个算一个,他也得叫人逮住好好带下去审问一番,毕竟这跑前跑后可都是他亲自来的,谁若说他在半路上动了手脚,那真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吩咐罢,梁九功不敢耽搁,这便进去候着,也听听太医是怎么说的,好知道这劳什子洋金花怎么害的人。 “不错,这味道正是洋金花,寻常此花是有奇异香味的,很容易辨认,然一旦将此花晒干,研磨成粉,味道便微乎其微了,只是有些微微的犯苦,并不引人注目,而后又被万岁爷平日所用的龙涎香遮掩住,确实难以察觉。” 梁九功进来的时机恰好,赵太医正解释着。 “幸而这纸正湿润着,味道才算是显出来些,若臣没闻错,这纸定然是泡过洋金花粉末的水,同时也掺进墨里用了。” “此墨当是用的质地相当好的徽墨,臣惯用这个,墨中掺有麝香、梅片、冰片等名贵香料,研磨之后清香四溢,即便写出的字再次沾水受潮,也不会泛出这股子微苦的味道。” “其次再看笔迹,尤其是这几个字,有些胶重滞笔之感,显然是掺杂了什么,致使墨汁浓了,臣不知这上是谁所书,可观笔力笔迹皆是不差,想来是勤动笔之人,不应当看不出这墨汁的差错来。” 第378章 宁可错杀 言至此,康熙爷隐隐就有了猜测,直朝梁九功吩咐:“这名字是从钦天监送来的,你带人彻查,凡碰过见过这张纸的人一律拿下,严加审问,若有不从者、辩驳者,罚杖五十,再不从者,赐死,以儆效尤。” 康熙爷声儿不急不缓,甚至声音也不够大,可这话却叫人无端发寒,皆知重刑之下易出冤情,万岁爷这是拼得冤枉了整个钦天监,也要彻查到底了。 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万岁爷自登基以来,尤其是近二年,常以仁慈宽和示人,猛然见之杀伐残暴一面,着实令人两股战战,生怕波及到自己,花月莺时和魏启几个尤其胆寒,正琢磨着娘娘吃穿用度不会也出了什么岔子时,果不其然,便听万岁爷问到了。 “除此之外,蕊珠园上下亦要彻查,当初修葺此处时,上下各处布置,朕信任何五能耐,一概没过问过,然今日听闻这洋金花功效,再瞧蕊珠园上下遍是奇株异草只怕对德嫔子息有碍。” “着即请苏麻喇姑带人彻查蕊珠园上下,至于花月莺时一干人等,除伺候德嫔和四阿哥以外,一概不许走动妨碍彻查之事,凡有不对,即刻拿下!” 康熙爷这是连玉琭身边儿的人都一并怀疑上了,连花月莺时几个都防备了去,念着梁九功还得替他掌握大局,康熙爷直接请了太皇太后娘娘的人来,连贵妃的人都不曾考虑,足见重视。 这洋金花来得不清不楚,虽不知是谁的手笔,然见这东西能拐弯抹角借了他的手送到玉琭跟前儿,便知那背后的人的心思深沉了,然比起这法子,直接买通玉琭和四阿哥身边儿的人岂不更加简单? 今儿玉琭猛然出事,想来必不能只是着张纸的作用。 洋金花罢了,虽他从前不曾听闻过,听太医只言片语也并不知其具体作用,然观这隐秘手法,便知此物定然不像是砒霜、鸩毒之类即刻见效的东西,偏玉琭反应剧烈,莫不是此前便已然中了毒或是怎得,以他物与这洋金花配伍,这才得此效果。 康熙爷安排好一切,仍不放心,又请太医好好给玉琭诊了脉象,然太医也是尽力了,除了说母体与胎儿暂时无恙之外,其余便诊不出个什么了。 末了康熙爷嫌二人再跟前儿碍眼又占地儿,干脆打发了去,正好苏麻喇姑带着人来了,他起身稍迎,也顾不上再问乔太医和赵太医了。 乔太医和赵太医随着梁九功出门,行至廊下,乔太医面露犹豫,到底还是将未尽之意同梁公公倒了个干净。 “公公,眼下万岁爷担忧娘娘,属实心切,臣有些话也是不敢说了,然想了又想,还是想求公公将臣的话转告给万岁爷。” 梁九功脚步一顿,心说这都什么关头了,且见万岁爷都快急死了,怎么这人还不直说,然想想先前万岁爷那冷着脸的样子,在场众人几乎都快不敢喘气儿了,便也不再同乔太医计较这个,紧忙请人说了。 “乔太医您直说无妨,娘娘平日里最是信任您,若这会子您还不能尽言,娘娘醒来不知心里要如何失望呢,若真因此忽略了什么妨碍娘娘和腹中子嗣,您届时可后悔也来不及了。” 乔太医连连点头,也是担心这个才这会子憋不住话的。 “那臣便直说了,这洋金花虽有毒,然若用得好也是治病之物,能止咳平喘、脘腹冷痛,风湿痹痛、治小儿慢惊,麻沸散方中便有这么一味洋金花,然若是用作害人,就附在一张纸上的那么些,想来只能叫娘娘恍惚、心慌、心烦意乱,并不能叫娘娘这般。” “故而万岁爷可能料想不差,应该还有些旁的在暗中作用,臣暂瞧不出是什么来,只是就这洋金花,臣倒是有些印象。” 瞧乔太医这细细的思量、一个字掰成十句话说的样子险些将梁九功给磨死了,心说怎么这帮子太医甭管年纪大的年纪轻的都一个尿性,怕是天塌下来都不带急躁半分的,生叫旁人急死去了。仟千仦哾 他可等不及了,捏了捏眉心直接攥住乔太医的手腕子,没了平日里跟人攀扯的劲儿,难得强势一回,直瞪着眼睛躲着脚催。 “乔爷!您是我的爷!您就说重点吧,这洋金花到底哪儿不妥!” 乔太医被这声儿爷激得不轻,平时都是他内子这样喊他,今儿猛然换做梁九功了,直叫他心头一毛,话当即就吐出来了,别提有多利索。 “就、就约莫五日前,钦天监的胡老大人跟前儿的小孩儿急匆匆来过太医院一回,说胡老大人喘疾犯了,求些药去。” “这胡老大人同宋太医关系极佳,他的病自也常由宋太医管着,偏彼时宋太医未在,只有宋太医的徒弟方子瑞整理案脉,想来是看那小孩儿替胡老大人来惯了的,方子瑞闻言便直接将药给了,那药不过两味,其中一味起大作用的正是洋金花研磨的粉。” “听万岁爷说那张纸是从钦天监来的,臣便想到那日的事儿了,公公若不信,大可去太医院查查,平日药物进出都是登记在册的,臣绝无假话。” 可算是将乔太医的话给等出来了,梁九功当即松开了乔太医,也顾不上亲自送人了,这便派人先把那方子瑞和胡老大人主仆给看住,另又朝人打听了这洋金花的长相,免得哪个找死的自个儿偷偷在园子上种,甚至种到了德嫔娘娘的眼皮子底下。 “乔太医慢走,若您还想起来什么只管再来寻咱家,您也见咱家忙碌了,着实腾不开工夫送您了。” 梁九功朝乔太医和赵太医作揖赔罪,然乔太医和赵太医哪儿能受人这样的礼,到底是万岁爷跟前儿的大总管呢,说话可比他们好使,且赶紧客气一声儿,紧忙离开这是非之地才是。 待二人稍走远了,坐上了离岛的小舟,赵太医这才拽着乔太医小声儿埋怨:“这事儿尽让他们查去,以那梁九功的本事,查到方子瑞不依着规矩便随意开药是迟早的事儿,乔兄何必趟这浑水?” 第379章 背后手笔 “自你师父辞官享受天伦之乐,咱们便没过过痛快日子了,整个太医院以宋太医马首是瞻,且得看着他的脸色过日子,你动了他的关门弟子,他的亲亲外孙,以后只怕没好日子过了。” 这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朝中如此,连太医院也不能幸免,这地方除了看自身本事以外,亦是得看师承,看关系亲疏。 以前蔺老太医在时,太皇太后娘娘和后宫的娘娘们哪儿知道什么宋太医,这么些年全仰仗蔺老太医的医术伺候,那叫一个风头无两,有些娘娘们甚至忍着病痛,也要等蔺老爷子来。 如此,宋太医虽医术也好,然晚他两年入太医院,便也失了先机,日子清闲也磨人,没主子打赏,没油水可捞,日子可难挨,尤其是身边儿有风光的比对着,心中滋味儿可想而知。 另外,二人用方看诊的手法也并非传承一脉,老一辈都留着不对付呢,到他们这一辈自然更是看对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待蔺老爷子辞官后,宋太医这才在太医院过上了畅快日子,他既高兴了,那像是乔太医这般自然就不为宋太医所喜。 乔太医闻言,忍不住哼笑一声儿:“瞧你这话说的,我还能矮了我师父的志气怕了他不成?就他那做派我早看不惯了,今儿是胡老大人来讨药,明儿又是李大人王大人,这太医院快成他宋乘开的了!处处皆可送人情!”.qqxsΠéw “以此中饱私囊也就罢了,咱们做太医的倒也不止给宫中贵人们看病,然你可知近来为何好些药材质量都暗暗变差了?正是因为他宋乘贪得无厌,买通了内务府的人,将自个儿的亲侄儿安置到药材采买的位子上了。” “天家要用的药材自然皆是上品,然宋乘竟叫人抽走两成放在自家药行高价出售,至于宫中缺的这两成,便以次充好,他竟也不怕露馅儿了,原小二寸长的金银花都快变成杂草了,且当人都是瞎子不成?我给主子们开药时都怕给人吃出问题来了!” 赵太医见乔太医越说越激动,险些将小舟那头的掌船奴才都惊动了,紧忙上前捂了人的嘴去,急急劝着。 “乔兄!乔兄!我知你看不惯宋太医,别说你,就他所为咱们哪个不看在眼中,若能动他蔺老爷子何必将这麻烦留给咱们?这打蛇七寸的道理你该明白,眼下是个机会不假,可我瞧着难呐,毕竟给药的是方子瑞,可不是他宋乘。” “他若壮士断腕,舍得自个儿的亲外孙,你可真就拿他没法子了。” “再者事关天家子嗣的安危,你我二人好生伺候娘娘贵体便罢,只要不惹祸上身已是万事大吉了,谁知道这背后又都有谁的手笔,这洋金花可不是谁都知道如何用的。” 乔太医岂能不知这个理儿,如若今儿出事儿的不是德主子,有些话他能不说的便不说了,只怕多事,自也是念着这手段不寻常,这才怀疑宋太医牵扯其中,为人所用,只是这话到底不好同赵太医明说。 赵太医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太小,要照着赵太医口中那打蛇七寸的时机,只怕这辈子都等不来。 他宋乘眼下已然七十有三了,平日里亏了心的人老天爷若叫他长寿就怪了,说难听些,他还能有几年好活?若不能再人活着的时候将之绊倒,且等着他死了再说他的不是反而显得他不知礼数,万岁爷便是发落又能发落到哪儿? 乔太医嘴唇动了动,且藏住心中这些话,面上只管叹了又叹:“我是不甘心,也有心试一试,可这次也不尽是因为想对付他的缘故,德主子待我不薄,此次德主子病得蹊跷,我自是格外上心些的。” 赵太医点头,想起德主子的脉象了,也是迷迷蒙蒙一头雾水,他们浸淫医术半辈子,对些个病症仍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眼下只能寄希于万岁爷哪儿,若真能查出什么不妥,他们也好对症下药,不至于眼下只能叫德主子睡着去。 “待回去了咱们便给蔺老太医去信,问问他可知这洋金花配伍异用,蔺老太医见识,叫咱们潜心钻研十年只怕也学不完。” 赵太医感叹一句,乔太医亦深以为然,他是打小就跟着师父学医的,眼下还不敢言学到师父半数本事,越是跟着师父学便越是佩服呢。 待二人回了太医院,太医院上下正热闹着,也不知梁九功什么时候跑到他们前头去了,这会子正带着人搜呢,方子瑞被压在正堂跪着,声声喊着冤枉,仔细一瞧,这小子额上还见了血,想来不知分寸,对着梁九功一行还不知低头为何物呢,吃点苦头实属应当。 那头儿宋太医也气得呼哧带喘,好歹人家算是见过大世面的,这会子还算能坐得住,只是面色极其不好,见梁九功翻来覆去看着脉案记录,他还嗤笑一声儿。 “梁公公如此大费周章可查到了什么?可看出了什么?这案脉记录素来晦涩难懂,也不知梁公公您可识得上头的字儿,不若老臣给您读读,免得您看错了,一言不合也将老臣摁到地上去。” 这是为他那宝贝外孙不平呢! 乔太医和赵太医心中忍不住笑,然面上却是不显,只管佯装惶恐的朝人问安去:“不知公公来太医院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臣等原还在万岁爷和娘娘跟前儿候着呢,倒也没听见什么吩咐?” 梁九功知乔太医还想在宋太医手底下过活呢,这会子轻哼一声儿,满脸的不悦,也跟着乔太医演。 “主子什么吩咐还消得事事先禀告了大人您不成?” 此一句冷声反问,直叫一旁的赵太医忍不住紧了紧心神,都不敢抬眼去看梁九功的神色了,心说这位也是个厉害的,他若不是刚同乔太医见过梁九功只怕便要被人给唬住了。 乔太医没回话,只是身子躬得更低了些,好似被人呛住不敢再言似的,宋太医原还气不打一出来,正怀疑是这乔太医从中作祟了呢,眼下一看倒是叫他打消了心中的疑虑。 第380章 人品不成 既不是太医院内部有人作怪,想来便是万岁爷真发觉什么了,思及此,宋太医心头有些许不安,不由得暗自攥了攥腰间缀的小玉葫芦把件儿,反复琢磨着近来的事儿。仟千仦哾 总归他只是将药给了胡大人罢了,又不知那位的目的和手段,便是真牵连想来也不会牵连了他去。 想到这儿,他的心便也稍安了些,再朝梁九功发难也显得有底气了些,他好歹也是万岁爷请封的太医院院判,还不至于事事都看一个阉人的脸色。 然不等他开口呢,只见梁九功看也不看手中厚厚的案脉了,直接卷巴卷巴揣怀里去了,衣襟子都撑得大得不得了,就这梁九功也不嫌重更不显别扭难受,还朝宋太医笑得开怀,直笑得人心底儿发毛。 “得,不打扰宋院判和诸位太医忙碌了,咱家虽是看不懂,然占着个地方瞎琢磨也不像样,叫宋院判亲自为咱家解惑更是不该,既是如此,那咱家便想宋院判借个人,待用完了便还回来。” 宋太医没想到梁九功这就要走,起先还一愣,只当是梁九功毫无发现,打算回去复命了,然想起问人朝他借谁了,只见梁九功直轻描淡写地朝地上的方子瑞抬了抬下巴,宋太医这才知梁九功哪儿是毫无发现,竟是要逮着他不放了。 再者梁九功是什么人,个面热心黑的家伙,凡到他手里的,就难有全须全尾之人,他的外孙若随梁九功走一遭,且扒一层皮都是轻的。 宋太医可坐不住了,连忙起身挡住梁九功一行的去路,面上也不再跟人僵着,皱巴着老脸同人陪笑,下巴上稀疏的山羊胡都跟着颤。 “这、这、公公您若是说借个人,臣必得给您选个在行的才是,子瑞他才入太医院三年,资历甚浅,平日里也也写不得案脉,叫他去只怕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若这般,叫、叫、、、” 宋太医转过身来现挑人,倒也没什么犹豫,直接点了乔太医去:“不若便叫乔太医跟着您吧,正好乔太医正看顾着娘娘的身子,知道的必然详细,对着案脉也讲得清楚。” 梁九功毫不退让,直摆手叫人提着方子瑞走,然伸手不打笑脸,面上的工夫也得做足:“宋院判实在客气,咱家这区区小人物何必劳烦乔太医去,叫方小太医陪着便够了,再者您也说了,乔太医正看顾着娘娘贵体呢,咱家可不敢跟娘娘抢人。” “便就这般了,咱家还有要事在身,这就先带人去了。” 梁九功笑着,瞥了眼眼泪汪汪的方子瑞,笑容不禁更甚了些,好似颇体贴一般靠近了宋太医耳语了一句。 “宋院判放心,谁人不知子瑞是您的宝贝亲外孙,都是自家孩子,咱家心疼着呢,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说罢,梁九功还颇亲近地用手背缓缓拍了拍宋太医的心口,虽未使劲儿,可直莫名拍得宋太医心神不稳,竟产生了这回要阴沟翻船的错觉。 这煞星知道方子瑞是他的外孙还这般,只怕要凶多吉少啊。 只等着梁九功一行扬长而去,宋太医还未缓过劲儿来,末了垂头跌坐在太师椅上,满面疲惫,心头顿觉老了十岁一般。 方子瑞他怕是要保不住了,且不知方子瑞可愿保他这个做外祖父的,这孩子没吃过什么苦,只怕过不了多久就得说了些不该说的来护着自个儿的小命了。 好在方子瑞知道的不多,也幸而他知道得不多,平日里他一贯多疑,什么事儿凡自个儿能办的必不再叫第二个人经手了,没出事儿的时候瞧着倒麻烦,可眼下出事儿了才知道多疑的好。 宋太医兀自定了定神儿,心头稍缓了些,如若实在救不得方子瑞,他便只能狠狠心,舍了孩子去,总不能为了一个人连累了整个宋家,他对方子瑞已然够疼爱了,也该叫方子瑞回报他了。 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眼下才将将事发,宋太医便琢磨着怎么叫自个儿的外孙抗下这“疏忽大意”的罪责了,那方子瑞自也没好到哪儿去。 才进了刑室,这头儿梁九功刚叫人点了灯,都没等着他坐定呢,方子瑞只看着周围的泛着血腥气的刑具便受不住了,哭爹喊娘不说,一开口便将他外祖父给卖了去。 “公公!梁公公!这不关我的事儿,您就放过我吧!我、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知道,我都是听我外祖父的吩咐行事,您若问便问我外祖父吧、、、、、” 好小子!真孝顺啊! 梁九功大马金刀的坐下,一听人这话顿时咧嘴笑了,心说他送进这间刑室的人没有成千也有几百,能叫他亲自审问的自不会是什么低贱之人。 这些当官的文人大都爱面子,便是心中再惧怕也少不得做出些骨气来,免得在他这个阉人跟前儿跌了份子,同方子瑞一般一来便喊冤想撇清罪责的也有,可还没见过往自个儿亲外祖父身上推的。 曾听闻方子瑞是宋院判幺女的独子,当年生的时候还难产大出血,宋院判眼看着女儿要不成,硬是咬着牙将女儿的肚子剖开取出孩子,这才救了女儿和外孙的命。 之后宋院判待方子瑞真真眼珠子似的疼,日日亲自带着养着,去哪儿都恨不得别腰上带着,便是亲孙子都没这待遇,梁九功这日日在宫中伺候万岁爷的奴才,也听过他们祖孙俩的情谊。 没想到遇着事儿了,方子瑞竟是这般,梁九功着实替宋院判不值,这么些年的疼爱和栽培真真是错付了。 然梁九功可不是什么菩萨心肠,方子瑞是这样的人反倒还利于他行事,既是方子瑞直言此事乃他受外祖父指示,那可就得好好交待交待了,总不能信口开河、和乱攀咬,尽浪费他的口舌去了。 他梁爷爷的时辰可金贵呢! 除了这事儿,如若方子瑞的医术果真如他的人品一般不成,那也是个大问题呢。 第381章 极不体面 毕竟太医院不比旁处,寻常办差的出点儿小错也多半无伤大雅,然太医可是掌管着主子们身子康健的人,凡用药不严谨,些许差错就会酿成大祸。 这方子瑞已然考入太医院三年了,若放在外头也是能独挡一面、能独立行医的郎中了,也就是主子们都金贵,这才对太医们的要求更严些,没个八年十年的行医经验是不能独自掌管哪位主子的案脉的。 像是方子瑞这般资历浅的,一般便是跟着上头经验丰富的太医一道伺候主子,积累经验,偶尔卖个人情,给奴才们治些伤痛小病罢了。 然即便如此,方子瑞也不该像他口中那样不堪,太医院一年一小考,每逢寅、申年一大考,就是怕有水平不佳者蒙混过关,宋院判若真能为方子瑞舞弊,那且不知太医院中还有几个像方子瑞这样的人。 如若太医院中也有卖官鬻爵之事,那真真不敢想其后果。 梁九功原面上还一派轻松之色呢,想着审方子瑞这般没骨气的家伙定然轻而易举不费功夫,然越往深处想变越觉得不妙,偏方子瑞还哭,他心下暗恼,直一巴掌拍在了案上,“砰”地一声巨响,顿时震得方子瑞噤了声,唯一双喊着惧的眼睛瞪得老大。 “方子瑞,到了咱家这儿,求饶的话就不必再说了,你外祖父是受谁指使暗、用了什么手段、得了什么好处才暗害了德嫔娘娘?你最好这会子就一五一十的吐出来,别逼咱家用手段。” “早说晚说,咱们都得撬开你的嘴,叫你老老实实的吐出来,至于吃不吃苦头,怎么吃苦头就看你自个儿的意思了,你也算是个读书人,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该比咱家懂。” 梁九功的调子缓而柔,像是在诱哄,可声儿又是冷的,字里行间也全是要挟,说着说着,他一抬手,立在他身后的魏珠便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了一根二尺长的软鞭子来。 鞭子手柄上缀着盘得圆润的翠玉牌,鞭身上又嵌着鱼齿似的倒钩,梁九功只是有意无意把玩着那小小的翠玉牌,方子瑞便有些不寒而栗,仿佛梁九功把玩的不是那块儿圆润的玉,而是他的脖颈,他的脑袋似的。仟仟尛哾 梁九功只是这么一番话下来,便见方子瑞豆大的汗珠往下掉,他执鞭轻轻敲了敲桌沿儿,正欲再催一句,谁道便见瘫坐在地上的方子瑞身子一抖,这狗东西竟吓得浇了一地的黄白阿堵物! 不妙的气息顿时四下洋溢,众人合该掩鼻唾弃的,可梁九功一众公共们却一反常态,笑得畅快。 他们是阉人,挨过一刀去了半条命才能入宫像猪狗似的伺候主子,暂抛开心理上的痛苦,其实身体上的痛苦和不便更甚。 这时候便体现出净身时寻个好刀子匠的重要性了,割浅了会留有余势,将来里面的脆骨会往外鼓出,就必须再挨第二刀,即宫里俗称的“刷茬”,如果割深了,将来痊愈后会往里塌陷,形成坑状,方便时花洒似的,一辈子不方便。 更多的时候还管不住自个儿,宫里的太监十个有九个都有失禁的毛病,梁九功也不例外,他们伺候的时候不敢喝水,吃点儿稀的都提心吊胆,偏每日伺候的时间长,有好些小太监们不敢喝水,硬是累死、渴死。 冬日里还好些,少喝水,偶尔淋淋沥沥稀稀拉拉的味道也不显,夏日就不成了,着实没少遭主子遭奴才们嫌弃,一个不屑的眼神一句轻蔑的话,那真真是直往他们心口上捅刀子。 也就是熬出头了,平日里差事没那么累,又有主子关怀和下头的奴才们伺候着,衣裳还给熏香,这才体面了。 而今见方子瑞这样的体面人也经历了他们日日经历的不体面之事,众人这心头多年挤压的怨恨好似也跟着疏解了些,竟也不嫌气味难忍,下头的小太监们一拥而上,将方子瑞绑起来,吊起来,再拿这些污秽羞辱他一番。 即便还未正经上刑,方子瑞便已然濒临崩溃了,他神情恍惚,口中又不断嘶喊,好在口条清晰,倒省得人再反复去问。 “都是我外祖父指示我的!都是他指使我的!我也不知外祖父受谁指使,我只知胡老大人的喘症虽厉害,然往常两个月才叫人拿一次药,而这个月胡老大人身子还一如往常,却已然叫人拿过两次药了。” “统共二十剂,案脉上却还照旧方登记在册,其中、洋金花粉可掺入熏香,缓解喘症,洋金花种子泡水,一盏两粒,多一颗便有毒了,若入酒饮,则三日不知昏醒。” “若中毒,毒发快,不足一盏茶的工夫便见不适,一开始是脉快、躁动不安、心慌,再厉害些便是唇口发麻、谵语幻觉、言语不灵、高烧抽搐,有孕者禁用之,若常用一个月内必无知无觉小产。” “若中毒浅着实不好探查,不过解救之法娘娘也轻易,一则行针平脉,二则服黄糖可解,若中毒深,便只能剖肠涤胃了。” “我不知他要害德嫔娘娘,公公!我岂有这个胆子啊!我怎知他要害德嫔娘娘,这都是外祖父的错,我真真什么都不知啊、、、、、、、” 梁九功听得心惊,心说怪不得今儿娘娘说哭就哭了,万岁爷怎么唤都没什么作用,竟是因中毒的缘故,梁九功边听边对照着案脉看,上头果然如方子瑞所言,还照旧记录,一点儿异样都没有。 方子瑞一口气将知道的尽吐了出来,口条之清晰,他外祖父考教他学问的时候他都没这样思绪流畅过,怕梁九功不信,方子瑞搜肠刮肚,连他外祖父以公谋私的事儿都肯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梁九功见其态度极佳,无不配合,便也说话算话,抬抬手叫下头人将方子瑞放开,还肯叫方子瑞收拾了浑身的狼藉,他也趁着这工夫见了趟万岁爷,先将眼下查到的回禀了去。 第382章 狠厉手段 饶是方子瑞配合,这一来二去也费了不少工夫,梁九功再回到蕊珠园时已然天色不早了,待进了门,里头气氛稍显轻松,四阿哥也咯咯笑着不知乐什么呢。 不必想,定然是德主子已然醒来,暂且无碍。 “给万岁爷请安,给娘娘请安,奴才已然查出些头绪了。” 一听这个,康熙爷抱着四阿哥收了收面上的笑意,他叫梁九功起身后下意识看了依靠在榻上的玉琭一眼,犹豫了一瞬,有些不想叫玉琭太过操心,便暂没开口叫梁九功禀了。 玉琭岂能不知康熙爷所想,然事关她的骨肉,玉琭半点马虎不得,先前对着那张纸时的心慌无措、头晕口麻之感还甚是清晰,若一味瞒着反倒叫她心头打鼓。 “爷,若是方便也叫我听听吧,我身子倒没什么大碍了,就是心不稳,自有了四阿哥之后,我自认比以前稳重了不少,待人和善,也不与人结仇结怨,有了肚里这个孩子之后更是小心谨慎,连门也少出了,竟不知碍了谁的眼,竟想害我和孩子至此。” 玉琭披着头发,整个人都陷在柔软迎枕被褥中,也不知是被那洋金花的作用影响的缘故还是太过担心腹中的孩子,玉琭即便没故意卖惨含泪说话,也透着股子虚弱无助的劲儿。 她两腮惯是白里透红的颜色,一双鹿似的眼睛满是灵动,即便再度有孕也瞧着极康健,气质还像是个小姑娘似的,如今是透着些苍白了,正戳中康熙爷心头的那一片心酸柔软,叫人心疼又替她气恼。 他这么好的玉琭怎么就被人害成这样了,他明明早在心中暗暗起誓,定护好玉琭和他们的孩子,谁道竟还是被人钻了空子,更不可原谅的是岔子还出在他的身上,康熙爷腹中的火儿又腾腾的烧了起来,只恨不得将下头的人都杀了去! 康熙爷反握住玉琭泛着微微凉的手,强压着心头的愤恨,硬是朝人挤出些安抚的笑容来宽慰着。 “你在朕这儿没什么不方便的,梁九功怎么查的便怎么讲咱们听,只是不许你再瞎想动怒了,你只管好好养着身子便是,万事有朕呢,凡害你的人朕一个都不会放过。” 见玉琭点了头,面上似没那么伤怀了,康熙爷这才示意梁九功禀报了去。 这事儿在没查明前谁都有些嫌疑,知道的人也越少越好,梁九功屏退了左右,这才和盘托出,从乔太医的话开始说起。 至于宋院判以公谋私的事儿眼下便暂且不表了,这事儿多半同德主子的事儿没什么关联,叫德主子听了也平白多想不利于静心养胎,他私底下再同万岁爷禀了就是了。 玉琭恶化康熙爷听着真真时一阵后怕,幸而那背后的人害打着无声无息除掉着孩子的心思,如若真想害命,直接给玉琭用了过量的洋金花种子,那真真时大罗神仙来了也难救了。 康熙爷不敢耽搁,这便问:“可叫人捉住宋院判和胡大人了?再审方子瑞怕是也问不出什么了,他二人才是关键。” 梁九功办事一贯妥帖,忙回:“刚事发的时候奴才便已然叫人控制住了钦天监人等,宋院判约莫是条大鱼,也叫人暗中紧盯着呢,今儿宋院判早早回了府,想来要么是琢磨着法子救方子瑞,要么就是销毁证据去了。” 康熙爷不做犹豫,即刻下令:“即刻将胡弥下入刑部大牢,严加审问,另派巴尔善带兵围了胡府,他若不招,每隔半个时辰便杀一个胡家人,看看到底是他胡弥时辰多家眷多,还是那背后的给的好处够大!” “宋乘也不必叫人再跟,直接抄家,若不从,便以治胡家之法治他宋家。” 且给梁九功这半日查验时间已然是极限,康熙爷再无耐心,岂能再叫那背后之人逍遥法外,直接以雷霆手段处置,只要血流得多了,够痛了,这些人便也知道什么是怕了。 梁九功丝毫不意外万岁爷这般狠厉一面,这王座之下便鲜有不沾血的,这些年,万岁爷还是仁慈了,这才叫些个人如此猖狂,还敢打皇嗣的主意。 康熙爷如此模样反倒角玉琭心惊肉跳好一阵儿,觉得人实在太过残忍了些,下意识便想拉着康熙爷说牵连人家眷实属无辜。 然她也并非什么良善之辈,一想腹中的孩子,那胡家家眷无辜,她的孩子难道就不无辜吗,她便旋即心硬了起来,一句劝也不肯吐出了。 康熙爷说完倒也后悔了,他在玉琭跟前儿惯温柔示人,连绷着脸说话的时候都鲜少,而今猛然用了残酷手段,虽是为玉琭做主,仍太过了些。 康熙爷忙去看玉琭的脸色,见玉琭虽有挣扎,却没一味心软害怕,目中反露坚定,倒是叫他又欣赏玉琭几分。 有些事儿上一味妇人之仁可就显得糊涂了,若真如此他自也不放心叫玉琭亲自教养四阿哥去。qqxδnew 康熙爷没再多言,直打发梁九功办差去,说来也好笑,他嘴上又是喊打又是喊杀的,声儿也不见小,四阿哥却在他怀中睡着了,如此瞧着,这孩子竟还有些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势呢! “咱四阿哥真是个胆大的,小孩子不知事时一贯感知敏锐,以前朕唬着脸的时候朕都不敢抱下头的孩子们,只怕他们要哭,偏咱们四阿哥不一般,朕发火儿他竟还能睡熟。” 康熙爷说笑了一句,顿时引得玉琭心头也松快不少,伸手戳了戳四阿哥肉乎乎的小脸儿也跟着轻笑。 “也就是在爷眼里看四阿哥什么好了,若换个人,只怕还要怀疑四阿哥比旁的孩子要迟钝些呢。” 康熙爷面上一绷,佯装恼怒低喝:“瞎说!咱们四阿哥怎能是迟钝的,咱们四阿哥最是聪颖机灵不过了,眼下他还不会说话,只能由着你胡说,待他会说话了,还不知要怎么反驳你这个做额娘的呢,小心弄得面上无光,届时朕可不帮你。” 第383章 出了岔子 玉琭瘪了瘪嘴,轻笑牢骚:“有了四阿哥,爷已然偏心了,这会子便不像帮我的样子,等四阿哥会说话了,你们爷俩挤兑着,怕是更没我说话的份儿了。” 若他偏心旁人,那太阳才打西边儿出来了呢,康熙爷不置可否,也跟着笑,四阿哥睡着了他也不舍得松手,愣是又多抱了半个时辰,直等二人的宵夜来了康熙爷这才亲自将四阿哥送去西厢房,嘱咐谢氏方氏好好看顾四阿哥。 待康熙爷回了屋,见玉琭正对着矮桌上的吃食犯愁,她在榻上躺了一整日了,虽中间错过了一顿正餐,可先前两碗黄糖水灌下去直叫她胃里酸胀,饶是康熙爷叫膳房的做了她爱吃的虾仁馄饨,这会子仍没什么胃口。 康熙爷挨着玉琭坐下,也不催促,只接过玉琭的小勺轻轻给人吹着搅着,挑了头儿,说起半个月之后北巡的事儿了。 即便没出眼下这事儿,玉琭也是明摆着去不得了,她怀身月份浅,一路劳顿定然受不住,然北巡之事已然叫人准备了不短的时日,过去也不是玩儿的,有些个政治的目的在,故而康熙爷推也推脱不得,想改期也改不得,只能按部就班的做事去。 原就不舍得同玉琭分开,玉琭和孩子又险些出了事儿,便更是叫康熙爷割舍不下了,二人约定着,每隔五六日便去一封信。 除此之外,康熙爷打算还将魏珠和小高子留下,到底是天子跟前儿的奴才,面子比旁的大些,平日办差也尽可叫他们拉扯着天子的余威,省得些个不长眼的过来寻玉琭的不痛快。 康熙爷此次北巡有扬威之意,故而得带去不少兵马,届时园子上半数禁军侍卫都得跟去,只怕防备空虚,康熙爷还打算将火器营给调来,拉来几门“威武将军”震慑宵小。 玉琭闻言直乐,直言太大材小用了些,她先前听闻同八旗将士们同叛军打仗的时候都没用几门大炮,眼下用上岂不是叫人笑话,京中到底还是安稳的。 如此说说笑笑,康熙爷不动声响地喂着,一勺一个馄饨,待玉琭反应过来,她竟已然被康熙爷哄得用完了大半,这人竟像是照顾下头阿哥公主似的待她,一时间可叫玉琭不好意思极了,红着脸嘟囔。 “你倒是有法子,拿哄孩子的法子来哄我了。” 康熙爷失笑,只怕玉琭克化不下,余下的便也不强叫玉琭吃了,只管放下手中的碗勺,捏着帕子给玉琭擦擦嘴角儿的油花。 “你可比孩子们好哄,保清保成三四岁的就不爱用膳,日日都得叫嬷嬷们追着喂,朕这工夫才哪儿到哪儿,朕还没追着你连声儿地喊你宝儿、乖乖呢。” 也不知康熙爷哪儿来的一腔子耐性和柔情,说出来的话险些将玉琭腻乎坏了,可偏又享受,玉琭忍不住贴进人怀中,环着腰抬着脸笑问。 “那只怕爷小时候也没少这么被嬷嬷哄着,不然爷怎么哄我哄得这般得心应手,你可莫攀扯保清保成两个孩子,他们可乖着呢,不消得叫嬷嬷们这么宝贝得哄。” 玉琭原是含着打趣,就想看看康熙爷羞赧的样子,总不能老叫她一个人难为情去,谁道康熙爷竟不知几时练出了城墙厚的脸皮,干脆点头承认了。 “朕儿时在庄子上养病呆的时间长,受规矩约束少了自然比兄弟们骄纵些,嬷嬷确实惯着朕,不过庄子上的日子不好过,也只有嬷嬷肯惯着朕。” “想想那一时候嬷嬷一声声乖、乖的喊着朕,朕心头真是热乎,眼下朕也想这样疼着你,骄纵着你去。” 康熙爷像是不知道该怎么爱人似的,见什么好的便想捧给玉琭,想到什么好话好法子也尽往玉琭身上使,哄孩子的招儿也好,寻常表达爱人的方式也罢,康熙爷若倾心了,真真是忍不住倾尽所有的。 康熙爷低头,品了品那虾仁馄饨的味儿,鲜咸硬是品出丝丝缕缕的甜来,见玉琭这会子精神不差,康熙爷还抱着人上了露华楼顶层赏夜景去,两个人在月下下了会子棋,眼睛酸了便歪在一旁看月亮,竟比往日还多了几分亲密酣甜。 蕊珠园四面环水,二人又在高处,端的是一派凉爽沁心,玉琭都不知自个儿何时睡过去的,只知康熙爷的胸膛既温暖又坚实,能暂叫她抛开那些担忧与不安。 康熙爷靠在软榻上抱得满怀温软,看着天边的一轮月竟也有些不想起了,接过花月递来的薄毯将玉琭裹起来,他还琢磨着一会子叫人围上帘子,大概也是能再次凑合一夜的。 然没一会子梁九功便悄声前来,满目的凝重,跪上前来轻声同他耳语:“万岁爷,刑部出事儿了。” 梁九功没说得太明白,然康熙爷仍大约猜到了,不由得皱眉,看来今儿是不能同玉琭享受清风与明月了,遂缓缓起身,抱着玉琭下了露华楼,将他怀里的娇娇儿安置好了,这才带着人回了渊鉴斋。 不等坐定,康熙爷只进了门便问:“难不成是那胡弥出了事儿?巴尔善亲自缉拿押送还能叫他出了事儿不成?” 若说巴尔善也能被人买通,康熙爷是断然不信的,可胡弥出事,定然是有人为了遮掩自身做出的舍车保帅之手段,康熙爷特点了巴尔善监理此事就是为了防着人这一手,谁道竟还是出了岔子。 梁九功觑着万岁爷的脸色,心头微紧,回话不由得更严谨了些:“回万岁爷话,正是那胡弥出了事儿,公爷带人抄家、缉拿,这才刚将那胡弥送入刑部大牢,正同刑部的几位大人交待着审讯事宜,还未来得及审那胡弥就死了。” “这事儿也怪不得公爷,只能说那背后之人的手也伸得太长太快了,从您下令到公爷办差,中间儿没耽搁半分,到了刑部,公爷正忙,便听下头人禀报说那胡弥喘症犯了,呼不上气似的直抽,没一会儿的工夫脸都有些紫了。” 第384章 必有所图 “公爷生怕他死了,偏跟前儿也没个郎中、太医,便特叫人将胡夫人给提了出来,想着胡夫人和胡弥相伴五十载,定然知道怎么处置胡弥的喘症,一问胡夫人,她果然知道,听闻自家老爷犯病,顿时哭求公爷派人去府上拿洋金花粉做成的香珠,熏热了叫胡弥闻一闻便能平喘了。” “公爷听奴才说过这洋金花的功效,不疑有他,这便派人去取,公爷心思缜密,也是担心香珠被人动了手脚,便又给奴才递了信儿叫奴才派了乔太医看着,免得再出岔子,谁道就这安排的工夫,胡弥身体一挺,几息的工夫就咽气了。” “紧接着胡夫人也昏了过去,浑身抽搐,眼看着也要没气,他夫妻二人又没与人接触,平白无故这般必然是胡夫人的手段了,公爷震怒,掐着胡夫人的人中飞快检查了一番,这才发现胡夫人的指甲盖儿里竟粘着一团洋金花种子。” “谁能想到一个花甲之年的老太太的狼狈老太太竟藏着这样决绝的心,也不知二人用了多少了,眼下就剩一小撮了,公爷当机立断,直一拳打在了胡夫人的小腹上,叫人吐出了些痰涎,这才暂没叫阎王爷收了胡夫人去。” “乔太医这会子已然过去了,若是催吐解毒得当,想来之后再审胡夫人其结果也一般无二、、、、、、、” 梁九功细细答着,不敢省略半分细节,康熙爷听之冷笑,心说这哪儿是那背后人手伸得太长,这明明是早将胡家视为弃子了,要么是那人将胡弥和胡夫人心头顾虑之事解决了去,要么手里捏着胡家的死穴,胡家人不得不死,这才叫能叫人如此坦然决绝。 不然就以胡夫人一介内宅老妇,这么可能有决心在事态未明之时,便拉着自家老爷共赴黄泉。 “天真!”康熙爷面布阴翳,一掌拍在案上似震得左右雕花窗棂都跟着微微颤响,梁九功腾地跪下,伏地去接万岁爷毫不留情的话。 “胡夫人已抱死志,便是将她救回来再审她也不会开了口,你倒不如叫巴尔善直接去查了胡家的底细来得快些!他胡家同谁走得近,同谁有利益纠葛,同谁对付不对付,一寸一寸的将人给朕捋清楚!” “凡关系存疑便直接缉拿查办,都谋害朕的后妃皇嗣了,叫你们办差还需得束手束脚去看旁人的脸色吗!” “那宋乘呢?洋金花是从他那儿出来的,他岂能不知这是做甚的!二人沆瀣一气,谁也没比谁干净,朕倒要看看今儿已然死了一个胡弥了,那宋乘的死期是不是也在今日!”仟仟尛哾 “真真是反了天了!既都赶着去死那便去死,朕看这死的人还是不够多!” 对着万岁爷的火气,梁九功既不敢言也不敢动,老老实实缩在下头跪着,且等着万岁爷撂了桌案上的端石螭纹砚台,又砸了象牙茜绿山水纹笔山,静等了好一会子,梁九功这才觉得万岁爷气消了些,巴巴的上前给万岁爷奉了清火茶,声儿还沁着惧意。 “万岁爷您消消气,您吩咐的这些公爷已然在办了,怕刑部的人不牢靠,已然全部替换成了公爷手底下的兄弟们,各家家眷分开关押搜身审问,再不会出了先前的岔子了。” “至于胡夫人,奴才不才,以前跟着慎刑司的管事们学过几招,想来能尽些力,只是奴才这么一去便不能伺候您了,奴才心里且放不下您呢。” 康熙爷是气恼不假,然气的并非是巴尔善和梁九功办事不利,而是那背后之人的明目张胆,眼下发了火儿气也消了大半,自也相信巴尔善的本事,别说死了个胡弥,就是胡家人宋家人都死绝了,巴尔善也能掘地三尺寻出新的线索来。 这世上哪儿有什么不透风的墙,更别说此事乃人为,背后并非什么鬼神作祟,只要想查定能查个水落石出,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康熙爷捏了捏眉心,见梁九功缩着脖子那畏惧的样儿,说话又腻歪,且忙摆了摆手叫人尽心尽力去。 “朕又不是七八岁的孩子,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你只管去尽力,若真能审出个子丑寅卯来朕得记你一功。” “嗻!万岁爷放心,奴才定不叫您失望了!”梁九功忙一口应了下来,这会子说话好似才放开了些,且又伺候万岁爷进用了些茶水,这才又细细禀了那宋乘以公谋私之事。 康熙爷听罢也没开口说什么,只觉意外又不意外,无非还是给人权力太多给缘故,即便不是宋乘坐在这个位子上,只怕旁人也得忍不住利益之诱,如今还是先查明这背后算计之人要紧,至于太医院的事儿,他慢慢琢磨便是。 梁九功见万岁爷心中有了主意,便也不在多言,安排了守夜的奴才,他这才告退。 见梁九功要走,康熙爷叫住了人,亦少不得嘱咐一句:“胡弥之死,叫巴尔善莫要太过自责,且细心体察,按部就班的往下查就是了,心浮气躁反而不能成事。” 梁九功即刻应下,这便给公爷带话去了。 梁九功一走,书房内也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康熙爷素不喜自己静思的时候身边儿有奴才守着,故而叫魏珠伺候罢笔墨,便叫魏珠带人出去候着了。 夜已深,被眼前事烦扰,康熙爷一时也没什么睡意,干脆寻来一张纸,将自己怀疑的人写下来逐个分析分析。 后妃和子嗣受损,康熙爷首先怀疑的便是自个儿后宫里的这么些个人,从前凡是跟玉琭不对付的皆有嫌疑,可谁又能将关系拐着弯儿的绕到钦天监呢? 有这关系和能耐的人一下子便少了,好似隐隐指向一人,康熙爷悬了悬手腕,在僖妃这两个字上头画了个圈儿,既觉得人可疑,又觉得僖妃动机不显。 毕竟此计谋着实深虑,若非发现及时,玉琭的孩子可就无声无息的没了,这样筹谋必定有所图。 第385章 获益之人 可如若此计真是僖妃所设,即便玉琭没了这个孩子,对僖妃而言也并没什么好处可言。 她总不能大费周章折腾一通,反而无所求,只为叫玉琭没了这个孩子,只叫玉琭倍受打击吧? 显然,这样着实说不通,再者自打他罚僖妃看顾了那拉贵人,僖妃已然安分多了,待那拉贵人也十分用心,每日只忙碌看顾那拉贵人的身子,先前见她还清瘦了些,只怕是没有旁的工夫再去谋划什么了。 那既不是她,这背后便另有其人了,康熙爷细细思量着,想玉琭没了这个孩子,究竟是谁能从中获益,想着想着心头猛然一惊,竟想到太子的头上去了。 他自认极看重太子,平日教导课业、关怀用度无一疏漏,可外人瞧不见他对太子的用心,反而就他宠爱玉琭大肆做文章,自有了四阿哥之后,下头竟还有人议论,说是太子非太子,四阿哥在皇上心中才名副其实。 下头的传闻他都明了,可他又能说什么呢,一来他确实爱屋及乌,二来四阿哥又是个聪慧讨喜的孩子,这是他的儿子,他为什么不喜欢呢? 他对太子、对大阿哥,对其他孩子们也是同样喜爱的,只是喜爱的侧重不同,旁的不说,他对太子的喜爱更表现在对储君的栽培和关切,这样的喜爱自然就掺杂着严厉和期盼。 而对四阿哥便不同了,一来四阿哥眼下年纪尚小,他对着孩子的期盼便只有盼他康健长大,每日快活,二来四阿哥身上没有江山社稷的担子,他对四阿哥的喜爱便更纯粹,便也不消得刻意做出什么严父的样子来要求四阿哥了。 要四阿哥继承大统的事儿他从未想过,做储君、乃至天子虽叫人看着眼热,可说实在的,真真不算是什么好活儿。 若叫他说,还是做个闲散王来得痛快,想帮衬自家兄弟办差便帮衬,不想帮衬,只管推脱了去,且看恭亲王的日子就过得好,虽身上也不少差事,但每日不消得像他一般为国事殚精竭虑,成日跟下头的大人斗心眼子,枕边人也得防着,多不得真心。 然无人知帝心,反倒日日揣测得起劲儿,就来畅春园之前,曾叫索额图前来议事,这人说罢正事后还旁敲侧击打朝他打听太子,好似他这个做皇阿玛的平日里多忽视太子一般,作为外祖父特过来询问了。 他看在元后和太子的面上,也敬重索额图为大清鞠躬尽瘁,对索额图客气着,便问什么答什么,然对答完却仍不见索额图满意,后太子过来请教学位,索额图见着太子了,面上这才缓和了些。 彼时他忙碌没多想,而今玉琭和孩子险些出事儿他再琢磨起索额图的反应和神色便觉得分外可疑了。 以索额图的本事指使胡弥、宋乘为他做事着实轻而易举,而玉琭没了这个孩子定然身心受损,气势顿衰,严重些影响玉琭的寿数乃至香消玉殒也不是没有可能。 在索额图眼中,定然觉得玉琭是单凭着姿色才哄得他这个天子失了心地偏爱,连带着他所出的阿哥也水涨船高,得他偏宠,只要玉琭没了孩子,自个儿也因此身心受损,少则三四个月,多则一两年都无力承宠。 而他岂能有这个真心陪着玉琭慢慢恢复,时候一长,便有移情别处了,如此四阿哥没了受宠的额娘,他自也没什么能比得过太子了,光是出身便与太子有云泥之别。 康熙爷撂了手中的笔,顿时冷笑连连,他知自己十有八九没有想错,如若真叫这计谋得逞,最受益的便是太子了。 索额图真真是太子的好外祖父,为了保住太子的地位,直往他的后宫伸了手,甚至还借了他的手,如此看来,他还是太敬着索额图,也太看重往日的情分了。 他总念着同元后的情分,念着以前二人相敬如宾的那些年,便也因此敬索额图,甚至愿意多捧着赫舍里氏一族几分,然元后虽好,旁人却不一定了,也并不知何为感恩。 康熙爷盯着眼前力透纸背的索额图三个字,眼睛里似能透出火光来,倒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的冷意也渐渐消弭。 兀自枯坐半晌,康熙爷才捻起那薄薄的一张纸,抬臂缓缓将那名字放置在豆大的烛火之上,很快,豆大的火舌将纸染黑吞没,指尖渐觉燎灼微痛,康熙爷松开了手,朝那一团火轻吹了一口气,那名字便很快化作了一缕烟,一措灰,消失在了康熙爷的眼前。 “魏珠,即刻传巴尔善觐见。” 魏珠得令,这便层级将令给传了下去,不久马蹄声渐远又渐近,巴尔善披星而来,兄弟二人闭门密谈,昼夜灯火通明,直待天色微白时巴尔善才出了渊鉴斋,匆匆忙忙看了眼尚在熟睡中的玉玳,给人留下只言片语,很快又悄然离去。 巴尔善行踪隐秘,而行事却越发大胆张扬,胡弥虽已死,然消息却还瞒着不为外人所知,待天一大亮,各处刚听说胡家宋家被抄,还未打听出因何缘故来,便又听闻了些更可怖的事情来。.qqxsnew 胡家宋家意欲残害皇嗣不成,眼下还不肯认罪互相包庇,天子震怒,用以重刑,自卯时开始,每隔两个钟便杀胡家宋家一家眷,直至牵连九族。 公爷依皇令执行,还将胡、宋两家家眷拉出来枭首示众,只一个上午,胡、宋两家便绝了户。 刑部衙门前头的空地不知被这两家男女老少的鲜血浸了几遍,下头的奴才们冲洗了许久,地面还都泛着股子铁锈血腥气,被暑气一蒸又隐隐发臭令人作呕了。 六部衙门都在一处,甭管是目睹还是听闻了,总归这事儿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就无人不惧怕的,公爷还放话了,今儿杀人杀累了,明儿再开始胡、宋两家的父四族,后日是母三族、大后日则是妻二族,短短三日便能灭完九族去。 第386章 理由牵强 然这事儿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只要那背后筹谋的人肯站出来,杀戮便可止。 如若九族尽灭后仍不知残害皇嗣真凶,那便清查同胡、宋两家关系密切人等,凡有嫌疑,便赐刑部大牢而居,至于什么时候能出来,便不得而知了。 以往出事,万岁爷从来都是依着规矩查处惩治,从未这样乱来过,然此事说万岁爷乱来吧,也不是乱来,毕竟残害皇嗣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只是这手段也太雷霆了些,弄得人心惶惶。 再者京中关系盘根错杂,官场上做亲家、连襟的更是数不胜数,那胡弥和宋乘虽官位算不得要紧,可耐不住他二人资历颇深,尤其是宋乘,身为太医院院判,多得是人巴结着想攀扯了关系。 此一清算九族,朝中可波及不少,眼下还有三日的机会,各家紧忙清查关系,为保一家老小,连连将胡、宋两家嫁来的女儿都休弃赶出家门,些个重情谊的明面上撇清关系,背地里送妻儿去穷乡僻壤躲一躲,如此还算是落得些好下场。 然继续迫害胡、宋两家也并非康熙爷和巴尔善的本意,无非是给背后那人施压罢了,果不其然,三日不到,便有人跳出来领了这罪去。 说来也是牵强,站出来领罪的人乃是康熙爷后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常在,这回压根儿就没跟着去畅春园。 她于深夜吞金自尽,只留下一封信,上头道尽了自个儿的不甘和煎熬,后又不甘寂寞,同某个侍卫行了苟且之事,前些时日听闻德嫔再度有孕,她只觉怒火中烧,这才起了歹心,同奸夫筹谋了此计。 他那奸夫旁的本事没有,倒是出身算不得差,家姐正是胡弥的第三房妾,颇得宠爱,便利用便利买通了胡弥身边儿的小厮,在给万岁爷的物件儿上做了手脚。 至于洋金花粉的来历也扯得明白,总归方子瑞已死,只管道此人贪婪成性,以公谋私,只要银子给足是什么都肯提供的。 与此同时,那信中提到的奸夫也自尽了。 这人死了,理由也圆了过来,看似是了解了此事,可谁都知道这只是明面上过去了,康熙爷瞧见这封信的时候只觉可气又可笑。 且先不说这事儿真伪,索额图拿人顶罪便罢,理由编来编去还非得编出些艳色来,给康熙爷带了绿帽,康熙爷面上自然不好看。 然说到底,信上翻来覆去提德嫔如何受宠,如何叫人嫉妒,不还是索额图的心思,若非他老人家一心为了太子,康熙爷只怕要将他当作后宫中的某一妒妇了,心眼不如针尖子大,一把年纪了还日日盯着他房里的事儿,着实为老不尊。 再者死的这位常在也冤,平白无故被扣得一身不清不白,死也得人唾弃。 这位倒也不是旁人,是同玉琭关系还算不错的瑞常在,此前时常同戴贵人、那拉贵人一道陪伴玉琭左右,康熙爷对人倒也有几分印象,是个十分寡言老实的女子。qqxδnew 原还不知为何她会被索额图看中利用,巴尔善只用半日的工夫便查出来了,怪就只能怪这瑞贵人没能投胎到好人家,他兄长为了讨好上官便将妹妹的命给卖了,甚至连他妹妹那“奸夫”都是他亲自寻来的。 她兄长年纪不小官职不大,嘴又不巧,家财也无可上贡,便只能送命去了,他上官不是旁人,正是索额图的亲弟弟心裕。 “索额图真真胆子不小,原暗害德嫔娘娘一事便都将手伸到皇兄您跟前儿来了,皇兄您有心给他一次机会,他可倒好,不知收敛低头便罢,竟还敢用这样的理由,这不是明摆的告诉咱们,他亦可插手宫中之事吗!” 巴尔善查明而归,浑身腾腾热气,也许是这几日见血颇多,煞气浓重,说话也显得急躁,一提起索额图的嚣张,他周身便杀意不止,声儿里都沁着冷。 康熙爷笑笑,好似全然不在意一般,甚至还好心情地给巴尔善倒了盏凉茶静心:“他不是一贯如此嘛,咱们先前便预料到了,眼下也不觉得意外。” “反倒是你,火气该压一压了,可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朕自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得叫他知道朕的脾气才是,他若还当朕是个耐不住性子的孩子,他便也离输不远了。” 巴尔善一口将凉茶饮尽,仍觉得心头不畅快,然他也知是近来杀人杀红眼了的缘故,心也不是一日能静得下来,便又朝皇兄讨了盏凉茶,自个儿慢慢缓着。 “皇兄放心,您叫臣弟准备的已然安排妥当,后日上朝便可见分晓,至于皇兄先前同臣弟商议的太医院整改之事也迫在眉睫,臣弟倒也没什么好法子,自是觉得后日皇兄趁势一并宣了正好,眼下朝中还正人人自危,定无人敢这时候蹦出来唱了反调。” 康熙爷点头:“朕正有此意,这二日想了想整改太医院之事也有了些主意,说来与你听听。” 康熙爷呷了口茶,顿了顿这才道:“太医院滋生卖官鬻爵、以公谋私之事说到底还是太医院之首院判的权利过重,不仅是人员管辖,连御药房他都能过问,即便采买是归内务府管,然管事不懂药材用度,依旧得听院判的意思,这上下皆成了院判的一言之堂。” “故而,朕打算借鉴前朝之法,将这太医院归属礼部,御药房则直接并入朕的乾清宫,也就是叫梁九功总管着,院判便只管诊治之事。” “至于考核之事,朕不懂,便给蔺老太医去了信问了他的意思,打算另设医学馆,改旧制四季考为二季考,即在仲春、仲秋为之,凡交月课之医士、恩粮生、肄业生统由堂官面考二艺。” “每到寅、申年,太医院院使、院判会同礼部堂官共同主持会考,除在值御医免考外,所有吏目以下各员生均一律参考,考时备卷受卷均由收掌官批阅,由教习评定等第,由太医院堂官封送礼部复勘后,太医院拆封咨行,吏部和礼部查核后才能补用。” 第387章 投鼠忌器 巴尔善虽不擅政事,然他素来一点就透,听皇兄细细道来,立刻便知此法得行,太医院的权已然被分成这样,做院判的当真是无力可图了,只有忠心办差,这才能得恩典荣宠。 “此法甚好,就是不知皇兄打算叫谁来做这新院判,要弟弟瞧,太医院中能人虽多,然年纪大多都是而立、不惑这之间的,这一行又重论资排辈,若不慎重考虑只怕不能服众,不如请蔺老大人再回来先担着,先稳住人心去。” 康熙爷可是同巴尔善想到一处去了,他先前去信问蔺老大人的意见就是有着意思,然蔺老大人几番推脱,康熙爷又念及他老人家高龄,便只得作罢。 “若蔺老大人能再年轻十岁,这事儿朕定就指望他了,只是到底不成,蔺老大人眼下虽还耳聪目明,日日都能坐诊给百姓看病,然他腿脚到底不便,即便叫他挂一闲差,平日往来点卯也并非易事。” “朕思量着,便作罢吧,也是于心不忍,然幸而蔺老大人挂心此事,给朕推了两个人选,蔺老大人大义,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推的两位一个是蔺老大人的大弟子蔺闵,一位是宋乘的大弟子吴咸。” “这二人皆未曾入太医院,医术极高明,年纪约莫五十出头正是合适,朕着人查了,蔺老大人的大弟子自不必多说,人品医品皆有保证。” “他是蔺老大人捡来的孩子,全当儿子养的,一颗仁慈心,四处行医三十载,然就因没治好一地痞的相好,便被人生生打去了半条命,而今才算是能站起来,得此不公也没浇灭了他的一颗仁心,只是身子受不住四处行医,此来也是蔺老大人为他寻的一条安稳路子。” “至于吴咸,倒也是个耿直人物,他自小跟着宋乘学医,然颇多理念同师父相左,才十七八岁便叛出师门了,二十多岁的时候同蔺闵结识,二人一见如故,行医途中作伴经年,当初蔺闵遇害,若非吴咸在侧只怕他连命都保不住的。” “朕听说二人事迹之后一时间还为难,干脆叫他二人都来,若使得,一道管着太医院也使得。” 巴尔善听得津津有味,没想其中还有这样的弯弯绕绕,他对此自没什么意见,只管依着皇兄的意思点头附和着。 接下来倒没什么事儿了,巴尔善好脚不点地好几日,心里实在惦记玉玳惦记得厉害,午膳也顾不上陪着康熙爷一道用,告罪一声儿径直回兰藻斋寻夫人去了。 到了地方,快进门儿,巴尔善这才想起来自个儿一身已然三日未换了,又是杀人又是钻大牢的,染得一身酸腐味儿,衣袍下摆甚至还沾着一串儿不知几时染上的黑褐血渍。 他整日替万岁爷干的就是见不得光的活儿,自不在意什么晦气不晦气,更是不信鬼神之说,然对上玉玳和他们未出生的孩子,他便什么都在乎了,只怕浑身的煞气惊扰了胎神。 这样子绝不能叫玉玳瞧见,只见巴尔善身子一转,又寻他皇兄去了,借了他皇兄的地界儿泡泡了热汤泉,洗干净满身的污秽,还熏了满襟的檀香,默念了一卷菩萨经,感觉自个儿普渡了一身的佛光这才回去。仟千仦哾 一进门,巴尔善便见他心心念念的人倚着窗棂捧着针线给孩子做小衣呢,虽是夏日里,然今儿阳光不胜,只浅浅地透过海棠雕花窗照了进来,撒了玉玳满身的微灿柔和,轮廓都虚化了似的。 巴尔善一时间竟有些不忍上前了,他的玉玳此刻也显得太神圣了些,反倒衬得他卑微和一身的肮脏,先前念了一卷经便觉得心中已然能过意得去了,而今又觉得不够,他就是将这身皮肉洗得再干净,也不及他的玉玳半分。 巴尔善怔愣地看着眼前足叫他平息一切煞气的静谧画面,倒也不知过了多久也没能生出勇气上前打搅,直到他眼前的“神”动了,抬头看了他一眼便笑了,笑着朝他扑来,巴尔善这才觉得拥抱了太阳,他的肮脏和不堪也随之瞬间消弭殆尽。 “怎么回来了也不出声儿?不想见我还是怎得?” “岂能不想你,只是不小心被夫人的美貌迷了眼,正抓耳挠腮想着如何搭讪呢,免得贸贸然冲撞了美人。” 巴尔善笑眯了眼睛,先是搂紧了人好好解了这三日的相思之苦,而后用手臂圈着玉玳的腰身一寸一寸丈量那个刚微微隆起的弧度,待丈量够了,旋即抱小孩儿似的又托着玉玳的腋下,将人整个举起来掂了掂。 “唔,似胖了些,孩子当是长大了不少。” 听着巴尔善的嘟哝,玉玳只觉好笑,空蹬着腿儿叫巴尔善放她下来:“魔怔了不是,咱们才不过三日未见,孩子能长大多少,别不是尽仗着个儿高欺负我呢!” 巴尔善被玉玳念叨得耳热,也知自个儿是紧张关心过头,紧忙轻轻将玉玳放下了,复又将人揽紧了去。 只怕巴尔善再说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类的话说个没完,玉玳小手攀着巴尔善的衣裳,嗅着人上的味儿,连问了旁的去。 “这几日忙碌你可好好用膳歇息了?夜里没熬吧?你打哪儿回来的?万岁爷不是派你查姐姐的案子的吗?难不成查到庙里去了,怎得一身檀香味儿?” 巴尔善拉着玉玳坐好,一五一十的答着:“放心吧,你家爷一个人也是能照顾好自个儿的,这几日吃住都在刑部,没比坐牢的那些个人好到那儿去,浑身的味儿都没法儿问了,我便在皇兄寝殿后头的热汤泉里泡了泡,好梳洗熏香来回来的,只怕熏着你和孩子了。” 玉玳点头,倒也没多问,只是关心着姐姐的事儿,不免多问了句案子的进度,巴尔善不好说实话,犹豫了会子才言。 “这事儿虽是有个说法了,只是到底得叫长姐委屈些,这事儿没明面上那么简单,皇兄都还有些投鼠忌器呢、、、、、、、不过你放心,处置那人也是早晚的事儿,只是眼下时机还不够成熟罢了。” 第388章 湖中谈心 玉玳最是关心姐姐不过了,那日猛然听闻姐姐出事儿,她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站起来便要往姐姐的蕊珠园奔去,没走两步便觉得眼花脚软,真真是吓得不轻,被跟前儿的小丫头门扶着顺了好一会子气才缓回来。 她虽素来知道这深宫吃人,多得是见不得光的手段在背后藏着,可想着万岁爷这样疼爱姐姐,姐姐的处境怎么着也能比旁人好不少,谁知这背后的人一下手便是杀招,玉玳简直想哭,真不知姐姐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前几日万岁爷派巴尔善去查案,临走时,她还千叮万嘱,务必叫巴尔善办事仔细,早早将那背后黑手给揪回来,她本以为这便能放心了,以巴尔善的本事还能不成吗? 谁道、谁道,到头来万岁爷竟还要投鼠忌器,这是什么世道,害人的竟还能如此猖狂! 见玉玳面上震惊难过,眼里裹着泪欲掉不掉,巴尔善心头这便乱了,忙拉着玉玳有好好解释着。 “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此事我不能跟你说多了,你只消知道不论是万岁爷还是我都不会将这事儿随意揭过,你别难过,都是我做得还不够、、、、、、、、” 玉玳抬手捂住了巴尔善的唇,不是不愿意听巴尔善的解释,而是她也不是什么天真不知事的人,虽心中难过,可到底是知道厉害的,更知道这事儿并非是万岁爷和巴尔善不尽力。 “我明白的,我只是为姐姐难受,见不得姐姐被人这般对待,回头我去瞧瞧姐姐,莫不能因为这事儿一直郁郁寡欢的,外头的事儿有你们爷们儿撑着,我们想管也管不着,只能好好照顾好自个儿,叫你们都放心。” 巴尔善点头,见玉玳心头难受,他便也跟着感同身受着,后又想起北巡的事儿了,便更叫巴尔善难以开口。 “万岁爷不日便要北巡了,我得伴驾,只怕不能带着你,这一去少说也得小两个月,原说好好陪你松快的,这次只怕又要食言了,不过万岁爷先前给的半月假还留着,待回来了,咱们便一道去温泉庄子上住着去。” 玉玳早有心理准备,她虽先前确实压不住想玩的心,可身子不方便,到底还是不好逞强的,再者姐姐又险些出了事儿,她也必不能将姐姐独自留下。 “我也正要同你说此事呢,便是你想带着我我也不去的,这小两个月你只管忙你的去,我便陪着姐姐一道,我们一道怀着身孕,每日交流些个育儿经,陪伴也算有个照应。” 巴尔善听玉玳如此一说,心里这才少了些愧疚,而后夫妻二人也不多言,玉玳心疼巴尔善连日忙碌,紧忙吩咐人摆膳。 待用膳罢她便哄着人歇了,巴尔善很快睡熟,玉玳心里惦记着姐姐那儿的事儿倒是一时没什么困意,见这会子太阳不胜,干脆带着人去了蕊珠园寻姐姐去了。 这个点儿玉琭也未歇,四阿哥早晨多睡了一个时辰,午间便不困了,玉琭便干脆带着四阿哥在外头园子里转转玩玩,在湖边吹吹风倒也惬意。 这位子正正好,玉玳乘小舟而来还未靠岸,她便已然瞧见姐姐了。 玉琭中毒不深又诊治及时,眼下瞧着已然没什么大碍了,梳妆打扮起来看着精神不错,玉玳心头稍安,待下了小舟便直奔玉琭和四阿哥去了。 四阿哥原坐在草地拈花呢,见玉玳来了手里的野花也不要了,直站起来跌跌撞撞就朝玉玳去了,他尤为喜欢小姨母,每每瞧见她来便咿咿呀呀朝她说婴语,张着小手要小姨抱。 四阿哥到底年纪小,又吃得胖嘟嘟的,挪动起来像是个小熊似的,没走几步便左脚绊右脚扑倒在地了,险些摔得他嘴啃泥,然也不见他哭,咯咯笑着顺势朝小姨爬过去了。 玉琭还未心疼,玉玳倒是心疼起来了,紧忙快步上前将四阿哥从地上抱了起来,又是给小孩儿拍浮灰又是给他吹磕红的小手心儿,比玉琭这个亲额娘还像额娘。 “四阿哥疼不疼呀?以后走路可不能再这样着急了,你不来寻姨母,姨母还要来寻你呢,姨母也想你的。” 也不知四阿哥能不能听懂,总归是见他一脸的高兴,咿咿呀呀的也不知在说什么,拿湿乎乎的小嘴儿去贴玉玳的脸,真真是喜欢人极了。 玉琭忍不住笑,倒也惦记着玉玳的身子呢,四阿哥这样重可别累着玉玳了才是。 “小东西最知道谁喜欢他、会惯着他了,知道你一来便有好吃的好玩的等着他呢,见着你便忍不住撒娇呢!” 玉玳亦是跟着笑得开怀,将四阿哥交予谢氏包好,仍不舍得撒开四阿哥的小肉手:“那今儿四阿哥可是白撒娇了,我来的急,什么都没带来。” 一听这话,玉琭便知玉玳这是有事儿同她说了,她倒也约莫能猜出来,干脆吩咐人伺候好四阿哥,她又带着玉玳上小舟了,也不叫奴才给划船,这小舟就是平日坐着玩用的,至多乘两三个人,姐妹俩一个人浆,几下便将小舟泛远了些。 虽说这小舟轻便好用,然下头人仍不敢大意,这二位主子都怀着身孕呢,若是不慎落水出了什么好歹,他们这些个奴才可都不要活了。.qqxsnew 魏启便带着花月莺时又划了两艘小船远远跟着,随时支应着。 那头儿小舟上的姐妹俩才不管那么多,只想着清静说话罢了,待远了案,二人便放下船桨对坐在小舟中间,支起阳伞煮水吃茶去了。 “你莫不是想同我说先前那案子的事儿吧?” 玉琭呷了口茶随意挑了头儿一问,玉玳顿了顿,旋即点头:“姐姐猜的不错,我正是为这事儿来的,不知姐姐可知道这事儿查的如何了,我听巴尔善说罢便来了。” “只是结果不随人愿,我只怕姐姐你失望。” 玉琭笑笑,不同于玉玳的担心,她好似置身事外、事事不挂心一般轻松,见玉玳眉目中夹着忧色,还拍了拍玉玳的手臂劝起了人。 第389章 因她而亡 “这事儿我已知晓,万岁爷上午便同我说了的,我万岁爷的处置没什么不满的,也知道、理解他的难处,其实胡、宋两家为此付出代价之后,我便已然没什么不满的了。” “你往前细数,后宫中有哪位嫔妃子嗣受损得万岁爷这般重视,引得下头这样震荡的?我和孩子已然是太得抬举了,若再贪心反而不好。” 玉琭虽话是这么说,可面上却不见喜色,先前在四阿哥跟前儿她还是个那个好好额娘,半分忧虑没有,然对着玉玳她再不消得掩藏情绪。 玉琭放下手中的茶盏,好一会子什么都没说,反而默默红了眼睛,深深喘息了好一会子才强压住情绪似的,从荷包中掏出一封折得小小的信,递给了玉玳去。 “我是没什么不满了,可瑞常在又能找谁说理去?她那样好的一个人,平日里连说话都不敢大声,连吃口茶都要惴惴的看人脸色,她又能得罪了谁?” 玉琭自个儿受苦受难的时候都不曾这样难过,更不曾为自个儿的遭遇掉过什么泪,然一想被无辜牵累的瑞常在,她好似一下子崩溃了似的,掩唇痛哭难过。.qqxsΠéw 便是这难过她都没当着人面儿,没当着康熙爷的面儿,到了玉玳的跟前儿,在这湖心无人之境,才敢痛痛快快为瑞常在哭一场,喊了不平。 玉琭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悔恨算不上,内疚也够不着,瑞常在并非她害死的,然瑞常在却因她而死。 谁能想到这事儿还能牵连了瑞常在去? 玉琭心头说不出的恨,也从未像今日这样渴望权势,若她如贵妃那样尊贵,瑞常在是不是就不会因她而死了? 玉玳都来不及看姐姐递给她的信,她哪儿还顾得上,只是看着姐姐这样落泪的样子便够心急难受的了。 她在心中,姐姐像是额娘似的,是家里的半边天,以往再难的日子也不见姐姐这样难过,如今过上好日子了却这样哭,可见日子过得还不如他们一家人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 许又都是怀着身孕的缘故,情绪都有些不受控,玉玳隔着一道窄桌抱着姐姐也咬牙哭了起来。 “呀!主子这是怎么了,魏启你快点儿划过去,主子可再经不过任何闪失了!” 魏启花月一行人虽隔得远,也听不见主子和公爷夫人说什么呢,可他们日日伴在主子左右,主子什么状态什么情绪他们只一瞧一眼便能感知得一清二楚。 听花月急急吩咐,魏启下意识就要听令行事,然他才往前划了两下便觉得不适合宜了,主子不是不知轻重的,如若真身子撑不住定然不会不唤他们过去,他们若贸贸然过去,只怕打搅。 显然,花月也想到了,连又抬手拽了魏珠去,情急之下也没想太多,这儿两个人一块儿顿住,相视一眼才察觉到似乎太亲昵了些,像是花月从背后抱住了魏启似的。 偏莺时又再旁边儿扑哧一乐,这声儿直激得魏启和花月吓着似的弹开了,一个往左撇一个往右撇,脑袋差点儿没插水里,小舟顿时一阵荡漾,好险翻了船。 末了三个人好不容易稳住了船,倒也不觉得尴尬了,只是好笑,笑过又觉得不好,主子还在那头儿哭着呢。 “你们说主子到底怎么了,明明先前还好着?”莺时惯是个大大咧咧的,屋里笑啊闹啊的总有她的份儿,主子看重她,可她到底少了一份儿花月的细致,故而也知自个儿不够称心,只能勤问勤观了。 花月忍不住朝主子那儿探了探身子,面上不掩关切:“从午间主子同万岁爷一道用罢膳之后主子便有些不开心了,面上不显,然膳后的杏仁酪也不见用,午间也没心思歇,可见心头不悦。” 魏启消息灵通些,只怕莺时不明就里再贸然问了主子或是怎得只怕不好,便给二人多透了些消息去:“约莫是关于瑞常在吧,今儿一早内务府的人过来给主子们送新进的料子呢,下头人扯闲,我便顺便多听了一嘴、、、、、、、” 主子们不在宫中,故而宫里的消息还不如下头的奴才们来得灵通,其实瑞常在也不算死的无声无息,她是吞金而亡的,自尽的缘故又不光彩,说是自尽,然下头奴才们也有说她是被迫自尽的,死前挣扎了好一番。 倒也不光是瑞常在自个儿死了,她的两个贴身宫女也随她们主子而去了,待被人发觉已然不早,屋里也甚是狼藉,那两个小丫头不说,瑞常在许是被那一大块儿金子活活噎死的,榻上尽是挣扎的痕迹,脸都憋的乌紫,瞧着甚是骇人。 花月莺时听罢一脸的惊骇,异口同声道:“这不可能,瑞常在怎么会做出那般苟且之事!她成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儿寻那野男人去!” 魏启点头,说起这话来也讳莫如深,抿了抿唇没再多言:“谁说不是呢、、、、、、” 连下头的奴才们都知道瑞常在死的冤,那跟别说玉琭了,偏这事儿眼下只能这样定了调子,康熙爷都要翻篇儿了,她怎还能再为瑞常在说出一个不字,玉琭难受便也难受在这儿了。 玉琭怕玉玳落泪对腹中的孩子不好,还是她先止了泪,哄了玉玳去,玉玳抿着泪看了信,也知其荒诞了,想她夫妻俩也不能帮姐姐做些什么,心头更是愧疚了些。 “姐姐打算怎么办?我都听你的。” 玉琭摇摇头,她心中虽有不平,然也不是那么不冷静之人,多余的事儿她自不能做,知道分分寸呢。 “事已至此,我无法挽回,只能多为瑞常在打点身后事了,她走的不光彩,只能叫人裹了席子扔去乱葬岗,我也不知万岁爷可有弥补之心,然见他事儿稠,瑞常在又惯不得人重视,想来是没人在意她的身后事的。” “若方便,我想请巴尔善吩咐人替我给她打一口好棺材,择隔风水宝地厚葬了她,也叫她能睡得安稳些。” 第390章 姐妹齐心 说着,玉琭便塞给了玉玳一小叠银票,今儿即便玉玳不来,她也是要寻玉玳的,这事儿她早思量好了的。 玉玳无不应下的,虽银子不银子的都不打紧,可念着姐姐心存愧疚,玉玳到底是收好了姐姐给的银票,又问。 “姐姐,我想知道你以后打算如何?你可知害你的人是谁了?巴尔善嘴严,我没能问出来,那背后的人猖狂极了,我只怕他再对你不利。” 玉琭摇头,说到这儿了也冷静了不少:“你放心,当是不会了,万岁爷虽也未明说,然我心里隐隐有些猜测,想来是我和四阿哥挡了人的路罢了。” “要说对付那人有什么办法我倒没有,他既有本事将手都伸到万岁爷这儿,我若做什么可不就如螳臂挡车一般,我有这个自知之明,他用瑞常在的命警告我一回,我自是要知道惜命的。” 说到这儿,见玉玳着急要说些什么,玉琭抬手止了人话头,知道玉玳是要替她不忿呢,可再不忿又有何用,她眼下确实是没法子,韬光养晦,且等着以后时机罢了。 “眼下对我来说最要紧的是先养好身子,将孩子平平安安的诞下,那背后的人是警告我也好,还是真想要我腹中孩子的命也罢,旁的我不敢说自个儿多有能耐同他斗,至少孩子,他别想从我这儿夺走了。” 玉玳见姐姐目含坚定,便是流泪也没丝毫软弱恐惧之态,玉玳抿了抿唇到底是没再说什么,心里也放下了些,姐姐能看得开是再好不过了,至于安危问题,姐姐腹中可是龙嗣,万岁爷不可能不在意。 思及此,玉玳吸了吸鼻尖儿,心中也冒出些勇气来,朝姐姐笑笑:“不管那人什么打算,就是姐姐怕了我也不怕,我疼四阿哥,也疼姐姐腹中未出生的这个孩子,姐姐一个人敌不过他,那再加上我呢?” “我虽也算不得什么,然我好歹是公爷夫人,腹中还有爷第一个孩子,咱们姐妹俩再加上孩子,分量总能重些了吧,等爷们儿都去北巡了,我便搬来与姐姐同吃同住,看谁还敢对咱们不利。” 玉琭心头一酸,着实大受感动,以前那个胆小的、惯缩在她身后的小丫头竟也敢站在她前头保护她了。 “不至于此的,玉玳,你何必将自个儿牵扯进来,你疼我的孩子,我何曾不疼你的孩子?” 玉玳也不跟姐姐讲什么大道理了,干脆撒娇贴进姐姐的怀中去:“我就要跟姐姐在一起,难得这样好的机会没人叫我们拘着规矩了,姐姐也不肯吗?” 此一句娇蛮的话下来,玉琭可再说不出一个不字了,回头可得叫魏启、花月几个伺候是更细致些了,她有事也不能叫玉玳有闪失。 如此说罢,二人心情也见好了些,先吩咐了人操办瑞常在的后事,二人兀自掩藏着心绪,倒也不着急回去了。 慢慢泛舟于湖上,吃了点心茶水上了北岸赏花赏景,也是想在说说体己话去,然话还未说几句,谢氏却是带着四阿哥寻来了,四阿哥闹人,偏要来寻额娘和姨母,谢氏耐不过小主子的意思,只得来了。 玉琭抱着四阿哥哄了哄,然心头到底因瑞常在的事儿微微压抑着,也做不来什么笑颜,末了还是魏启提了北边儿有御园可逛,玉琭这才想起来那一园子珍禽异兽,二人便拉着四阿哥一道过去了。 她们未来园子之前,听闻这御园里还有老虎、狮子呢,来了之后,只怕奴才们监管不力凶兽逃出来害人,这才将这些凶兽都挪到围场猎园上去了,然剩下的倒也不尽是温驯的。 孔雀、梅花鹿这些寻常的就不说了,稀奇些的当属鹤顶、福鹿、麒麟、白鹿、犀牛、黄米里高、金线豹、哈剌虎刺、玄豹什么的,名儿都起得稀奇,其实真去见了也不过是寻常动物园里的那几种。 尤其是那麒麟,也不过是长颈鹿罢了。 玉琭先前已然跟着康熙爷来过一趟了,这会儿再看已然不稀奇了,玉玳和四阿哥可没来过,一进来那惊呼声儿就没停下来,尤其是四阿哥,见了通体乌黑油亮的玄豹眼睛都放光了,张着小手非要摸摸去。 都说老虎的屁股摸不得,豹子也没好到哪儿去啊,然不等玉琭细细的给四阿哥讲道理哄去,御园里的奴才们倒是有眼色会奉承,说话间的工夫,几个力壮的奴才竟将那玄豹套了脖子牵出来了。 那玄豹体型虽算不得大,想来还没成年,可只对上它那一双森森的铜铃眼便够叫人心生惧怕了,玉琭抱着四阿哥,下意识便腾出一只手拉住玉玳往自个儿身后扯。 见德嫔娘娘面色唰的变了,那领头给管事奴才紧忙叫人拉紧了绳子,他巴巴上前给主子解释。 “给娘娘、公爷夫人请安、四阿哥吉祥,娘娘莫担心,这玄豹才将将一岁半大,也不是外头捉来的,园子上母豹生了崽之后便一直是奴才们养大的,这玄豹尤其亲人,奴才一会儿抱着这玄豹的头,您和阿哥只管上手摸一摸。” 说着,这奴才抬手朝玄豹的方向压了压,那玄豹当即就躺倒了去,甚至还四脚朝天翻了肚皮叫人抚去。仟千仦哾 见此乖觉的模样,玉琭这才放松下来,倒也不敢叫四阿哥贸贸然的上前,先请周围驯兽的奴才们安抚好,这才拉着四阿哥上前摸了摸那玄豹。 四阿哥黑大胆儿,摸了两把没过瘾,竟还直接抱了那玄豹满怀,小脸儿都在那油亮浓密的皮毛里埋了埋,这才算是开怀咯咯笑了一阵儿。 这玄豹虽是甚乖,然玉琭到底还是不放心,心里一直提着呢,掐着时辰,才一两刻钟的工夫便不许四阿哥再玩儿了,四阿哥自是不乐意,然他在额娘跟前儿一贯的好脾气,就是心头不悦也不哭闹,只是小脸儿绷着,眼睛一瞬不离被任牵走的玄豹罢了。 好在小孩儿忘得也快,见了旁的新奇的便也顾不上那玄豹了。 第391章 失落之感 然四阿哥真真是爱极了小动物,到了犬园,正巧犬园里的松狮犬刚生了两窝儿小狗儿不久,小狗儿约莫才刚足月大,毛茸茸地正是活泼喜人的时候,同小奶狗玩儿自是比同玄豹玩儿叫人放心,玉琭便也由着四阿哥的心思去了。 然谁道叫四阿哥这么一撒欢儿可是坏了事儿了,四阿哥在犬园一呆就是一个多时辰,硬是挪不动道儿了,眼看着天色将暗,众人都累得不轻,玉琭和玉玳到底怀着身孕呢,便是走走歇歇也觉得身子疲乏。 可偏四阿哥不走,凡一叫谢氏将四阿哥抱走四阿哥便要哭,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哭得人心肝儿生疼。 然教养孩子哪儿有一味依着孩子心思的理儿,四阿哥喜欢小狗不是什么坏事,平日里常来看常来玩儿就是了,总不能因为四阿哥哭闹再抱走一个养着去。 宫中到底不比外头,身边儿养个鸟儿养个鱼已然是宠爱了,养个小狗儿四阿哥是欢喜了,教好教不好的还两说,这小狗儿万一伤了人事儿可就大了,宫中尚不安稳,外头还有人虎视眈眈着,岂能这样叫四阿哥任性。 玉琭硬着心肠,硬是叫谢氏将四阿哥抱走了,玉琭拉着玉玳走在前头,不去看四阿哥哭得小脸儿通红的样子,然她虽是看不见,却能听得到,四阿哥一哭还哭个没完,都走到半程了还在嚎啕,小嗓子都快哭哑了。 “主子,要不就依了四阿哥的意思,抱去一只养两天吧,孩子心性长久不了,许是没两天就喜欢旁的去了,届时再叫犬园的奴才将狗儿抱走,也不必专叫人操心养了。” 玉琭能硬了心肠,可谢氏不能,谢氏日日养着四阿哥,待四阿哥真真比自个儿的孩子还看得娇气金贵,她素来是个有规矩体统的,从来不置喙娘娘的任何决定,可今儿真真是被四阿哥哭得受不住了。 四阿哥可是皇子,皇子便是再怎么学规矩也不能连喜欢什么的自由也没有吧? 再者,四阿哥还笑呢,还不是能懂事的年纪,何必呢。 玉琭顿了顿足,她是四阿哥的亲额娘,她岂能不心疼四阿哥,可洋金花的警告在那摆着呢,她替四阿哥朝万岁爷讨只狗儿养着虽不是什么大事,可外人又要如何想呢? 太子有的四阿哥可以有,然太子没有的四阿哥若有了定然又要让人多想了,她尚且还没有自保的力量,怎敢叫四阿哥再冒头。 “谢氏,四阿哥多大你便在四阿哥身边儿伺候多久了,你说四阿哥心性长久不了,这话你自己信吗?” 玉琭将哭闹不休的四阿哥从谢氏怀里接过去,一边拍抚着四阿哥一边看着谢氏,也没解释什么,只是反问一句,只这一句谢氏便不言语了。 是啊,一般孩子心性是长久不了,对着有趣的物什多是见一个喜欢一个,然四阿哥不同,四阿哥凡喜欢的,就是破了烂了也不肯叫人丢的。 玉琭刚怀四阿哥那阵子,她额娘塞和里氏惦记着,入宫时还特给四阿哥送来了条亲手缝制的小百家被,那被子四阿哥从小盖到大了,上个月破了个角有些漏棉,玉琭想给四阿哥换条新的去,白日里叫人收了,夜里四阿哥不见自个儿的小被子便开始闹了,怎么哄都不睡。 翌日、甚至后日还惦记着,吃饭睡觉眼里都包着泪,待自个儿的小被子回来了,他这才现了笑颜,小手攥了一整天都不肯松。 如今只是同小狗儿玩了会子便这样闹了,若真给四阿哥一只小狗儿养着,届时可是想抱走也抱不走了,到时候四阿哥再闹要怎么办呢? 玉琭没再开口,也不消得再开口了,不光是谢氏明白了娘娘那些个未尽之意,周围的奴才们也尽明白了。 别看今儿只是叫四阿哥委屈了些个,可平白的叫大家伙儿心头都蒙上了一层失落感。 到底是这些年跟着娘娘过的日子太舒心,也因此得意忘形,竟不知什么是挫败的滋味儿了。 快到蕊珠园时四阿哥总算是哭累了,伏在玉琭的肩头睡着了,玉琭抱着四阿哥走在最前,瞧着孩子睡梦中还有些抽抽噎噎的样子真真时心疼得无以复加。 四阿哥不哭了,玉琭却默不作声地掉了泪,借着给四阿哥整理衣裳的空挡抹去泪珠。 至蕊珠园,玉琭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又听外头小郑子来报,说是佟佳贵妃来了,快下小舟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便到。 这几日玉琭身子不适,除了玉玳和太皇太后娘娘跟前儿的人,其余凡是来探望的皆被康熙爷叫人挡了回去,她同贵妃可很是有几日未见了,现下身子不打紧了,玉琭正琢磨着明儿便去给贵妃请安的,这会子都天黑了人却是来了,那定然是为了瑞常在了。 玉琭不好将佟佳贵妃晾在外头,紧忙先叫魏启去外头将贵妃娘娘迎来,又将怀里睡熟的四阿哥交给谢氏安顿,这才算是腾开了手安顿玉玳去。 玉玳原是想留下的,然见姐姐这儿忙碌,眼下贵妃前来显然是有事儿要同姐姐说,她便也不叫姐姐分心安顿她了,只管先回去,明儿得空再来便是了。 “姐姐快先吃口茶吧,你抱了四阿哥一路我瞧着都累,我替你将贵妃迎进来便回去,你就莫操心我了。” 玉琭确实累极,后腰都酸痛得厉害了,便也不勉强,好生谢了玉玳去。 “那就劳烦你了,你回去了也好好歇着吧,原还想叫你尝尝我这儿新得的些个点心呢,这会子不得闲,且叫花月给你包好带去吧。” 玉玳笑着点头,顾忌着外头的贵妃呢,便也不多同姐姐推让客气了,只拉了拉姐姐的手便罢,带着人便出去了。 玉琭目送玉玳出门儿,也是来不及坐下了,吃浅吃了口茶便罢,立在门前迎人去。 只约莫等了几息的工夫,玉琭便远远瞧着贵妃一行人来了,她面上挂了些笑意这便带着人上前福礼。.qqxsΠéw “给姐姐请安,好几日未见姐姐了,真真叫臣妾惦念着。” 第392章 争夺抚养 佟佳贵妃近来身子还算稳妥,在园子上也住得舒心,以往日日呆在一处也没觉得贵妃身子有起色,几日不见便显了差别,佟佳贵妃两腮红润、眸明有光,瞧着是比以前精神多了,只是眉宇间带着些急切,笑意便少了些。 “你我姐妹二人何必拘着这些礼数,快快起身进去歇着吧,眼下你怀身月份还浅,且得少思多歇才是。” 佟佳贵妃亲自将玉琭扶起身来,直拉着玉琭的手便进了屋,熟门熟路得就坐罢,还择了她同玉琭爱用的吃食点了些宵夜。 她也是因瑞常在的枉死愁愤半日了,午间都没吃用,这会子见玉琭还稳稳当当的,这才好似安了些心,有了些胃口。 二人边吃边聊,倒也没聊什么要紧的,无非是玉琭不出门的这段时日里后宫女眷的些个动向,那拉贵妃下个月便要生了,她年纪小身子底子有不算太好,眼下怀得着实艰难,若非不便出门,今儿贵妃来也是要带上戴贵人和那拉贵人的。 待两个人都吃得差不多了,佟佳贵妃这才说起瑞常在的事儿。 她素来消息灵通,已然不消得再朝玉琭讨要瑞常在那封谎话连篇的自白书了,眼下只能道了遗憾,道了愤怒,好好安排瑞常在的后事,然做得再多也不能挽回瑞常在的性命了。 只盼她来世托生到寻常人家,万不要再趟了后宫这潭子浑水,好好过自个儿的小日子可比做了宫中的小主强。 说罢瑞常在,佟佳贵妃抿了抿唇,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玉琭,你可知这背后之人是谁,为何这样针对于你?咱们素来亲近,你的事儿我自然放在心上,先前我请家里打听了些个,谁知竟死的那胡、宋两家竟还不是紧要人物,只是为人作恶的爪牙罢了。” 玉琭看了眼佟佳贵妃,不知贵妃为何一定要给她一个真相。 毕竟贵妃能查到那背后的真凶,定然也知道万岁爷对此的态度,既是万岁爷看在太子的面子上都不能斩草除根,那她知道不知道有又何用呢? 玉琭没点头也没摇头,然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她不表态便已然承认她的态度了。 “姐姐,不管那背后的人是谁,就现下因为洋金花一案死的人已然够多了,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德嫔,万岁爷又不止我腹中这一个子嗣,若这事儿再过不去,我只怕削减了这孩子的福气。” 这意思便是不再计较了。 佟佳贵妃闻言,心头忽地便有些急了,且依着她对玉琭的了解,事关孩子的安危,她不该就这么偃旗息鼓,万岁爷不是宠爱她吗,她就该再闹下去,该闹着叫万岁爷深究。 然再怎么深究,万岁爷为了太子,终究是不会动了赫舍里氏的,玉琭若闹,消磨的便是万岁爷对她的宠爱了,那索额图又是个心黑胆大的,仗着资历和功绩不把人放在眼中,他若知道玉琭敢不接他的警告,只怕就是拼着叫万岁爷厌恶了他,也得给玉琭几分眼色瞧瞧。 如此想着,佟佳贵妃又不愿叫玉琭闹了。 这二日见了额娘,额娘连番劝慰的话叫她纠结非常。 她这身子骨总病弱着,一年到头也没个好时候,便是每月有那一二次承受雨露恩泽的机会也不见有孕,然她不说为了家中,只说为了自个儿,的确是膝下空虚身边寂寞,若能有个孩子陪伴就好了。 四阿哥聪慧、懂事,她打心眼儿喜欢这个孩子、疼爱这个孩子,倒也不仅是因为玉琭的缘故,就是觉得同这个孩子有缘,相处起来没半点儿隔阂,若换做三阿哥便不同了,她心中是做不来半分亲近的。m.qqxsnew 如若玉琭是寻常后宫女眷就罢了,她若想将人的孩子抱来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偏她同玉琭关系甚好,一派姐妹情深,她自然在乎玉琭的感受,再加之玉琭和四阿哥又受万岁爷重视,这事儿她便不好再提了。 而今玉琭再度有孕,索额图又觉玉琭和四阿哥会威胁到太子的地位,这次是针对了玉琭和腹中未出世的孩子,那下次呢? 下次是不是就该直接朝四阿哥下手了? 万岁爷对此虽已有防备,然万岁爷日理万机,总不能日日盯这四阿哥去,万岁爷一旦偏宠四阿哥,只怕又要引得索额图替太子不平,如此一来便更是麻烦了。 倒不如叫四阿哥记在她的名下养着,一来她也算有了寄托着落,家里也不会日日催着了,二来也算是给了四阿哥一个强大的依靠,一个极好的出身,佟佳氏可是万岁爷的母族,自不比赫舍里氏差,索额图即便不忿也得掂量掂量去。 然这法子虽好,佟佳贵妃到底是在乎玉琭的看法,这偌大的后宫,也就玉琭同她最是亲厚了,总不好因为此再伤了彼此的情分,纠结便也纠结在此处了。 试问哪个做额娘的能丝毫不犹豫地将孩子送给旁人养呢? “姐姐,咱们有话便直说吧,你今儿来想来不光是要问我知不知那害我的人到底是谁吧?这人我心里已然有数了,只是得罪不起,姐姐自是不怕的。” 见佟佳贵妃久久不言,眉间紧缩,手中的银箸都险些要掰弯了,玉琭心头微叹,她同贵妃相处这么久了,对人的了解不说十分也有八分,她要说什么已然呼之欲出,那便别钝刀子磨人了,还是敞亮些吧。 见玉琭这样干脆,佟佳贵妃抿了抿唇,心中倒腾升起一股子希冀来,只盼着玉琭是个明白人,知道怎么才是对四阿哥最好的。 “玉琭,我就同你直说了,为了你和四阿哥考量,你就将四阿哥交给我抚养,让佟佳氏做你和四阿哥,做你腹中未出世孩子的靠山吧。” “你也知自元后故去,赫舍里氏一族几次选秀都想再送了人来,以巩固太子及他们在万岁爷心中的分量,万岁爷拒了两次,今年选秀才算是松了口子,给了一个贵人的位份。” 第393章 私信私情 “然这贵人的位份也是打脸用的,直叫他们心中更是急切,只觉太子之位岌岌可危,如此,凡有可能威胁到太子的都被他们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万岁爷是防备打压赫舍里氏不假,可这不是一两日的事儿,赫舍里氏经营多年,是太子母族,索额图在朝中又呼声极高,牵一发而动全身,万岁爷若想不伤国之根本、不动朝廷筋骨将索额图的势力连根拔起,没个十年八年的可做不到。” “且等十年八年过去了,便也能看出阿哥们的本事了,一旦太子平庸而四阿哥一枝独秀,类似洋金花的案子一定会迭起不休。” “届时,你要拿什么要护住四阿哥,四阿哥又能拿什么在他兄弟们之间立足、自保呢、、、、、、、” 万事开头难,开了头之后便容易多了,有些碍着情面不好宣之于口的话也好说了,有些心思也能借着机会摆得敞亮了。 佟佳贵妃句句为了四阿哥,其实也句句包含了私心,可这私心也确确实实对四阿哥有利,真真叫玉琭说不出来个不字。 好似她为了四阿哥,就该一口答应下来的,可不能不识抬举了。 然她替四阿哥答应下来就真的是好事一桩吗? 她们口口声声是为了四阿哥好,可四阿哥长大了会领情吗? 且不说远的,就说忽地给四阿哥换个生活环境,四阿哥只怕都一时半会儿适应不来,他连只见过一个时辰的小狗儿都尚且不舍得,更何况是他朝夕相处的额娘。 玉琭掐紧了手指,只是想想四阿哥被佟佳贵妃抱走的场景便犹如刀绞一般,岂能松口答应了去。 “姐姐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知这世上除了我和万岁爷,便是姐姐对四阿哥最最好了,可这事儿我没法儿替四阿哥做主,姐姐所言句句真切,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姐姐的假设中。” “对洋金花一案,万岁爷眼下是没法儿动了赫舍里氏,然万岁爷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索额图对四阿哥不利,能得眼下荣宠我已十分知足,从没想着叫四阿哥压过太子一头。” “四阿哥虽聪慧不假,可他到底还是个未满周岁的孩子,又能聪慧到哪儿去,太子未满周岁便开口能言了,四阿哥眼下还日日只知道吃知道玩儿,太子又怎会比四阿哥平庸?” “我心里是对赫舍里氏有怨,他们防备我防备四阿哥作甚,我一介包衣出身,就是四阿哥再得万岁爷喜欢也断越不过太子去。” “说句不好听的,比起四阿哥,我倒是觉得大阿哥更应防备,大阿哥尚武,人又机灵聪慧,小小年纪便已然能拉开一石的弓了,万岁爷日日在人前儿夸着,怎也不见赫舍里氏防备去?” “我看他们就不是针对四阿哥的,不过是针对我罢了!见不得那平贵人无宠不受重视呢,是我碍了事儿,且得叫我知道厉害了,恨不得叫我死了才清净!” 玉琭越说越是急切,说到赫舍里氏针对她时,她还敲了跟前儿的茶盏,震得盏中水花四溅,连轻薄的衣袖都沾湿了去。 她还是头一回这样动怒,头一回在佟佳贵妃跟前儿这样情绪外露。 佟佳贵妃被玉琭这般恼怒的样子唬得一愣,这一敲桌好似将她心头的失落打撒不少似的,总归是叫她顾不上自个儿的情绪了,下意识就好生安抚玉琭去了。 “别恼别恼,你还怀着身孕呢,孩子还小可经不住你这样的火气,她平贵人算什么,你自是不消得看她的脸色的、、、、、、、、” 且拉拉扯扯好安抚了一通,玉琭好似这才消了些气儿,然不等佟佳贵妃再提了四阿哥,玉琭捂着肚子,又蹙着眉喊肚子疼去了,倒也不知是气的还是这一天下来累的。 这下子佟佳贵妃可再顾不上说旁的了,她到底是极在乎玉琭的,生怕玉琭气出个好歹来,连叫人跑去喊了太医,亲自扶着玉琭去里间儿榻上躺着,见玉琭痛痛难耐,她还半抱着玉琭轻声安抚,亲姐妹间也不过如此了。 玉琭这儿动静不小,自然也惊动了康熙爷和太皇太后、太后娘娘,乔太医这前脚刚到,后脚康熙爷和苏麻喇姑几个就来了,个个绷着脸紧张地看着玉琭和乔太医的反应,生怕这再有个什么好歹。 好在乔太医给了准话,娘娘只是因略动胎气罢了,这几日好生养着,莫动气受累即可,待过了头三个月孩子稳当了,娘娘便不必小心着了。 得了这话,众人这才算是松了口气,天色不早,康熙爷亲自将苏麻喇姑送至门前请人先回去安了太皇太后娘娘的心,而后进了屋,瞧着屋里的“不速之客”,眉宇间仍不见松懈。 然他到底惦记着玉琭的身子呢,康熙爷看了佟佳贵妃一眼,什么也未说,先细细安抚了玉琭,亲自给玉琭喂了保胎的汤药,看着玉琭歇了,这才给佟佳贵妃使了眼色带人出来说话。m.qqxsnew “贵妃怎么得空来?这个时辰你不是惯准备歇了吗?” 玉琭好端端的怎会动了胎气?定然是有人说什么不该说的了。 这索额图和赫舍里氏还没老实呢,佟佳氏又跟着掺和什么,康熙爷气儿不顺,语气都跟着失了寻常的客气,连表妹也不叫了。 佟佳贵妃岂能感受不出康熙爷的情绪,这二年万岁爷的气势越发逼人了,她自是不敢持表妹的身份放肆,忙低着头规规矩矩回话。 “回万岁爷话,臣妾听下头人说德妹妹因瑞常在的事儿闷闷不乐,便特来安慰了,妹妹最是心善顾念情谊之人,只觉是自个儿害了瑞常在,臣妾哄着好歹是陪着妹妹用了些吃食下去,谁道还是动了胎气,都是臣妾的不是。” 在这个节骨眼子上,佟佳贵妃是半句不敢提抱养四阿哥的事儿的,真要提也得是玉琭先跟万岁爷透个气,省得这位又要误会,好似她逼着玉琭将四阿哥给她一般,她虽有私心,却也没想着逼迫了谁。 第394章 怪吓人的 康熙爷一听是因为瑞常在,火气顿时消了大半,到底是牵连了一个无辜的人,不光是玉琭觉得亏欠,便是康熙爷想想也是唏嘘,他虽同瑞常在没什么情分可言,然好歹也是陪伴他的老人了,落得这般结局着实叫人遗憾。 然逝者已矣,康熙爷已然暗中吩咐人厚葬了瑞常在了,若再一味为她悲痛倒没了必要,然玉琭又不同于他,玉琭同瑞常在的交情可比他深,这事儿一开始又是冲着玉琭来的,自然要惹得人多想些。 “罢,你若得闲,常来陪陪德嫔也好,她怀着身孕,先前又经历那事,身心皆不稳妥,最是需要人安抚的了,朕日日忙碌,能开解她的时候不多。” 佟佳贵妃紧忙应下,瞧万岁爷因玉琭而缓和下来的脸色,佟佳贵妃心中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总归不是滋味儿极了。m.qqxsnew 先前她同玉琭说话时,还直言将四阿哥记在她的名下,便是给了四阿哥一个依靠,给了玉琭一个依靠,然事实上,若单论万岁爷给的重视和宠爱,她反倒是沾了玉琭的光。 不过她也不至于因为这点事儿就对玉琭不快了,总不能什么好处都叫一个人占了去,玉琭虽得宠但出身不好,她出身高贵却宠爱不足,半斤八两罢了。 佟佳贵妃跑着神儿,也没什么投机的话要同万岁爷说,这便告退了,康熙爷则兀自立在湖边吹了吹风,静了静心这才回了玉琭的身边儿。 时候不早了,既是来了康熙爷便也没想着再回渊鉴斋处置公务,又细看了里间儿躺着的玉琭,康熙爷轻手轻脚走到外间儿,坐在贵妃榻上,泡泡脚顺带着叫梁九功伺候着给他捏捏去,松乏松乏筋骨。 今儿伏案一整日,着实弄得肩酸腰痛,然即便这会子不看折子,康熙爷也满脑子的家国大事、利害干系,着实叫他疲惫得紧。 梁九功蹲在地上捧着万岁爷的脚捏着,见万岁爷神情疲惫,他紧忙又给一旁提着铜壶随时准备添水的魏珠使眼色,叫人给万岁爷捏捏肩去。 魏珠立刻会意,这便放下手上的活儿净手上前,然作用不大,康熙爷心中积压着事儿呢,精神疲惫连带着身子骨也不舒坦。 康熙爷摆摆手,正欲打发梁九功和魏珠去边歇着叫他自个儿静静的,谁道外头小高子又来报信儿,说是承郡王的军报又到了,眼下战事正胶着,若是顺利想来年后边能有凯旋的好消息。 康熙爷自不敢大意,这便将双脚从梁九功手里抽出来,也顾不上叫人伺候了,自个儿三两下擦干净登上鞋袜便出门见了送信儿的人。 然到底惦记着玉琭呢,颇有些舍不得的样子,反复顿足回头两次,康熙爷这才下了狠心上了去渊鉴斋的小舟,等一会子处置完军务想来得四更还多了,明儿一早还得上朝,夜里可就不方便来回奔走了,再打搅玉琭好眠更是不该。 “好好伺候你们主子,若身子再又不妥即刻给朕报信儿,不拘时辰。”临走,康熙爷看着来恭送他的魏启几个,少不得再好好嘱咐几句去。 众人无不应的,倒也都惦记着今儿主子情绪不高,身子也不爽利,这便赶紧的回去候着,可进了里间儿,花月莺时却扑了个空,就送万岁爷走的这么点儿工夫,主子竟不见了! 大伙儿这可慌了,好端端的主子怎么还能丢了,就万岁爷出门那会儿主子不还在榻上正睡得安稳吗? 魏启和花月几个紧忙去寻,一抬头见四阿哥的厢房里微微亮着光,众人紧忙涌了过去,见了里头抱着四阿哥的主子,这才算是将心落回到了肚子里。 倒也不知主子是怎么了,莫不是梦魇了? 瞧主子抱着四阿哥愣愣的模样,连眼睛也不眨似的,花月倒也不敢贸然上前搭话了,且给一旁的谢氏使了个眼色,借一步说话。 “娘娘怎得忽地来了这儿,四阿哥不是早歇下了吗?若我没记错,四阿哥已然不怎么闹夜了。” 谢氏颔首,忘里探了一眼,声儿也压得小小的,生怕惊了谁一般。 “姑娘说的不差,四阿哥没闹,一个多时辰前我便已然带着四阿哥歇下了,我们伺候小主子的一贯觉浅,我正睡着,忽地觉得肩膀一凉,有人掀开了我的被子,我顿时就惊醒了,下意识便要喊人。” “谁道抬头一瞧,竟是娘娘来了,一句话也不说,就这么从我怀中将四阿哥抱走揽在怀里,坐在哪儿也不知想甚呢,一句话也没有,一动也不动,怪吓人的。” 说着,谢氏还顺了顺胸口,说话时还戚戚然。 花月锁眉,听到这儿真真是惊虑交加,心想下午主子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就忽地这般了? 洋金花是断不会有了,莫不是听谁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那想来着症结多半就出在贵妃身上了。 今儿贵妃来的也是突然,说话还神神秘秘避着人,真不知这人干什么来的,平日里一口一个姐姐妹妹的听着亲,然她可还记得她们德主子还怀着身孕呢,说话是一点儿不知顾忌。 花月心疼着主子,这便开始替主子不平了,甭管谁都要替主子怪罪一句。 瞧着主子怔愣脆弱的样子,花月也顾不上再多问谢氏什么了,紧忙叫安宁给主子拿来披风裹上,蕊珠园四面环水,即便眼下正是暑天,夜风经过后湖吹来也带着湿冷气,可不好叫主子这样枯坐受了凉。 花月小心翼翼的给主子披上披风,即便动作轻得不能再轻,还是惊动玉琭叫她回了神儿,抬头一瞧,不知几时她跟前儿的人都来了,还个个眉目染上忧色,玉琭勉强朝众人笑笑,强压心头的焦虑和难过。 “都站在这儿作甚,除了今儿守夜的,都回去歇吧,我就是想四阿哥了,过来看看四阿哥罢了,今儿在御园四阿哥没能如意,我一直惦记着四阿哥伤心呢,心头也跟着难过,就是想再抱抱他,不想他怪我这个做额娘的。” 第395章 车到山前 玉琭轻轻诉着,原是无足轻重的一件小事,可偏说着说着便红了眼睛,染上了哀色。 她哪儿是怕四阿哥因为没得到小狗儿而怪她,她这是怕四阿哥长大以后怪她自作主张替他推了个好前程、好靠山,可若真叫她将四阿哥送予佟佳贵妃,她又怎舍得。 不过是没叫四阿哥得了心爱的小狗儿罢了,怎惹得主子这样惶惶不安? 魏启虚虚的唤了声儿主子,都不知该怎么去安慰了,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主子惯是个心大的人,同人的计较都不入心,如今是怎么了? 他灵机一动,倒是同花月想到一处去了,那定然是同贵妃脱不开干系了,可贵妃又到底同主子说了什么呢,能叫主子这般不安,竟不比中了洋金花的毒好到哪儿去。 魏启想不明白,此时也顾不上多想,紧忙同花月对了对视线,二人上前安抚了主子去。 “主子,四阿哥怎么回怪您呢,您可是四阿哥的额娘,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其余的话玉琭没听进去,就听进去这一句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话,可不就是如此吗,若不然,历史上她母子二人也不会这般势同水火了。 四阿哥不是个睡相好的,他还小,还不到叫下头奴才们给他规矩睡相的时候,且在额娘怀里躺一会儿便哼唧着不舒服了,要翻身。 玉琭见状,只瞧四阿哥睡梦中微微蹙起的小眉头,她便要心疼了,紧忙抱着四阿哥回了她的主屋,今儿夜里便也不消得奶娘们伺候了,屋里亦不叫花月莺时守着。 玉琭躺在榻上,半搂半抱着四阿哥怎么都睡不着,干脆起身点了盏豆大的灯,她侧躺着用一只手支着下巴,细细用视线描绘着四阿哥胖乎乎的小脸儿,脑中翻来覆去想着贵妃同她说的那些话。 先前同贵妃说话时她故意气恼,将话引导平贵人身上,就是因为不知该怎么应对贵妃了,这才出此下策,然她只怕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若贵妃再提抱养四阿哥的事儿,抑或是赫舍里氏仍对她不满,那她可真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这叫她忽地想起,历史上的乌雅氏是不是也遇到了这样叫她憋屈又无能为力的境况,如此才将四阿哥送给了贵妃抚养,以保孩子的安稳。 说句实在话,若四阿哥以后没有佟佳氏的助力,能不能坐上那个皇位还是两说呢。 太子眼下还看不出资质如何,大阿哥、三阿哥渐渐长大,也是各有各的擅长,后头参与夺嫡的阿哥们都还未出生,九子夺嫡的事儿会不会再重演谁也说不清楚,难不成她必有一遭不得不,必同四阿哥也必如历史上那般剑拔弩张吗? 一想这个,玉琭又红了眼睛,然她到底还顾忌着肚里还有个小的呢,紧忙沾了沾眼角的湿润,不许自个儿落泪了。 玉琭深吸一口气,抚了抚自个儿尚且平坦的肚子,又好好抱了抱眼前的孩子,便是再难过痛苦也不许自己再纠结消沉下去了,有道是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得过一日便好好过一日去,总会有法子的。 若真到了不得不做决断的那日便也干脆些,她宁服所有人,也得对得起孩子,这世上同她最亲的便是这两个心肝儿了。 心头有了主意,后半夜玉琭竟也能睡得安稳了,抱着四阿哥一夜无梦,比以前还睡得香甜。 翌日四阿哥还先玉琭一步醒了,小孩儿一睁眼便瞧见了额娘,惊喜得直咿咿呀呀的叫唤,显然是忘了昨儿的伤心事,小胖手一会儿抓抓额娘的头发,一会儿又抓抓额娘的衣襟子,也不吵着要吃喝拉撒了。 玉琭是被四阿哥作弄醒的,见四阿哥那瞪着双圆溜溜亮晶晶的眼睛看她,她心情也跟着昂扬起来,亲了亲四阿哥的小脸儿,一口一个宝儿叫着,真真是可心地爱着疼着。 四阿哥岂能感知不到额娘的情绪,一时间更是高兴非常,忙蹬着小腿儿又往额娘怀中拱着,啊啊地叫着,像是在喊额娘。 明明是想同额娘再亲近些的,可四阿哥笨拙极了,一扑腾额头一下子撞上了额娘的下巴,疼得小孩儿一愣。 玉琭倒是不疼,只忙看着四阿哥欲哭不哭地拿小肉手搓着额头,又是疼又是想喝额娘亲近,那小脸儿都纠结出折子来了,玉琭顿时笑得更厉害了,忙亲了亲四阿哥的额头,四阿哥顿时又露了笑,半点儿哭的意思都没有了。 立在廊下的谢氏和方氏早听到了里头四阿哥和娘娘笑闹的声儿,依着规矩她们早该进去伺候了,然惦记着昨儿娘娘的心情低迷,难得听见这般开怀的声儿,便也顾不上伺候了,再等等吧。 约莫又等了小两刻钟,外头众人这才听见娘娘唤人伺候,花月莺时捧着铜盆、热茶领头进门,后头跟着安宁和橘如帮衬,谢氏方氏和伺候四阿哥的吴嬷嬷等人紧随其后,众人鱼贯而入,齐声问安,起身时面噙笑意,当真叫主子一瞧便是好心情。 玉琭穿戴好了便亲自给四阿哥穿小衣、擦脸,四阿哥兴奋过头,蹬着小胳膊小腿儿还不愿配合,玉琭也不见急躁,陪着四阿哥玩儿似的穿戴着,好闹了一阵子。 直到魏启立在屏风前报,说是早膳准备妥当了,玉琭这才叫谢氏和方氏搭把手,伺候四阿哥起身。 康熙爷上朝去了,昨儿乔太医还配合着说她动了胎气,故而也一上午也没什么人打搅,她这小岛没外人又显得清净,便也不必佯装养胎的样子一味躺着,见天儿好,玉琭便到带着四阿哥赏岛上的牡丹花林去了。 四阿哥在前头跌跌撞撞地跑着,跑累了又开始爬,玉琭在后头小心撵着,母子俩都出了一身的汗,也是难得的快活。 四阿哥摘了花便送给额娘,许是想开口学说话了,朝玉琭:“额额、额额”地叫着,直听得玉琭心软极了,又抱着四阿哥好亲一阵子。 第396章 似做恶人 母子俩亲昵玩闹着,暂忘了那些扰人的忧愁,自也没注意湖面上打北岸缓缓而来的一叶小舟,来了,又走了。 “主子,您特叫人寻来了万花筒和这千里镜讨四阿哥欢心,咱们还没见着四阿哥的面儿呢,怎么就要回了?” 莲心捧着红木托盘,看着金丝楠木盒里躺着两个铜镀金嵌珐琅的两个精致的小玩意儿,不明白为何自家娘娘看过那千里镜之后便要她们调转船头回去了。 明明来的时候还满脸的期待之色,只盼着四阿哥能欢喜,盼着四阿哥能再同她亲近些,以后抱养过来四阿哥也能适应迅速,这会子再看娘娘,也不知怎得,眉目间含着些失落也似是无奈。 难不成主子是瞧见了什么叫她不欢喜的了? 莲心没看过那千里镜,也不知主子用那圆圆的小筒子能看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只能讷讷问着。 佟佳贵妃自是看到什么了,不过那场景不是叫她不欢喜了,只是觉得自个儿十分多余。 她瞧见四阿哥和玉琭玩闹的样子了,看到四阿哥捏着花,兴冲冲的往玉琭怀里扑,抬着小胖手给玉琭簪花的样子了,四阿哥那天真无邪气儿,那满心满眼都是额娘的样子,真当叫她羡慕,她自会审时度势,不想讨人嫌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今儿日头太足了,热得慌,待下午天儿不热了再来吧。” 佟佳贵妃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也不兴冲冲的站着了,矮身坐下来,俯身轻捻着衣袖用指尖儿点着清透的湖水,垂在肩侧的流苏也跟着叮咚作响,敲打着她的心似的。 自打四阿哥出生,她便疼四阿哥比疼旁的孩子多些,在四阿哥吃穿用度上上心便不说了,凡见了四阿哥,她只恨不得什么都亲力亲为,给四阿哥喂饭更衣无丝毫不耐,她是真真喜欢这孩子的。 她对四阿哥好,四阿哥自然也待她比旁的女眷亲近,四阿哥的亲近回应叫她昏了头,时而看着四阿哥爬得满身泥泞的样子,她心头还要怨玉琭不会看顾孩子,若是四阿哥交给她来抚养,她定将四阿哥养得矜贵非常,即便同太子相较,也要有过而无不及。 可不得不说,玉琭也是个会养孩子的。 瞧太子便知道了,跟前儿的奶娘惯着宠着,金贵得不得了,每日恨不得换八身衣裳维持洁净,入口之物更是小心再小心,如此这般,太子反而容易生病,天儿一冷热交替便想咳要发热,反观四阿哥,除了刚出生那几日折腾人之外,之后竟一次都没病过了。 然甭管她心头是如何想,都无权置喙玉琭如何养四阿哥去,她就是同四阿哥再亲,也不是四阿哥的亲额娘,没有她们母子二人血浓于水的天然亲近。 她虽一早就有心给玉琭提了抱养四阿哥的事儿,然一直没有合适的时机,也不愿破坏了她同玉琭的情谊,便也只能按下心思。 然自打玉琭再度有孕,她便有些耐不住了,后又有着洋金花一案,玉琭甫一出事儿,她下意识竟不是担忧,而是窃喜,只想着玉琭又有了孩子,眼下身子又不妥,自然是顾不上四阿哥了。 玉琭若想给四阿哥寻个好的托付,定然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她了,可她左等右等不见玉琭提出来,额娘来陪她小住两日,常给她吹耳旁风,这一来二去的她便耐不住了,昨儿给玉琭提了这事儿去。 想着玉琭的不情愿,她昨儿夜里也没能歇好,今儿一早起身又想起先前叫人为四阿哥搜罗的小玩意儿了,怎么都想再来试试。 谁道这一来,无意间用千里镜瞧见那母子的亲近,反而叫她有些灰了心,好似抱走四阿哥,她便做了恶人一般,这会子又恨起自己的摇摆不定的心了。 她既想要四阿哥,又想不伤了同玉琭的情分,还想她们二人如亲姐妹一般,这可能吗? 玉琭对四阿哥有多上心她怎能不知,玉琭可是在四阿哥未出生之前便将四阿哥启蒙要用的笔墨纸砚都准备好了,若她不能再做了四阿哥的额娘,那先前畅想的一切便都是一场空了。 即便再有第二个孩子陪伴,想来心头也是不平的。 直到小舟靠了岸,佟佳贵妃已然静坐在小舟上,久久缓不来神儿,自个儿的院子是不愿回去了,她病的时候在榻上,在屋里呆得够久了,既是不好抉择,那就再走走看看,再想想。 佟佳贵妃上了岸,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后头的一帮子奴才们见主子绷着脸也都不敢上前过问什么了,只默默低着头跟着罢了。 倒也不知一行人去了哪儿,佟佳贵妃鼻子尖,远远地闻到一股子不太妙的味儿,这才回了神儿,见是几个奴才提着桶从御园出来,大概是刚清理了野兽排泄之物。 几个小太监年纪不大,约莫才十岁左右,个头小小地走路也不稳重,尤其是前头那个,蹦蹦跳跳罢了还倒着走,同跟前儿几个说笑着。 “、、、、、犬园的那几个小松狮真好看,肥嘟嘟的团子似的,今儿我拾掇的时候抱了抱,怪不得四阿哥喜欢得不舍得走呢,哭得那样厉害,那毛真真软和极了。” “沾了四阿哥的光,连带着犬园的那几个哥哥也得了不少赏,德嫔娘娘出手大方,叫人尽心养着,我还听说那几个小松狮犬吃得比咱们都好呢,顿顿有肉,要是投胎能选,嘿!我真想给小主子当狗去呢、、、、、、”筚趣阁 那小公公光顾着感慨去了,没瞧见脚底下的路,脚后跟儿一拌身子一斜,竟直冲着佟佳贵妃倒过去了,手上那脏兮兮的桶飞得更快,若非护在佟佳贵妃的公公和莲心几个反应迅速,只怕那桶便砸到主子身上去了。 佟佳贵妃跟前儿的肖公公素来低调,办事也一板一眼,险些被情绪左右的时候,而对着这没规没矩不长眼睛的小奴才真真是恼火之极,娘娘千金之躯若真挨了这一桶,只怕得躺到冬日里也不见得能起身的。 第397章 再临犬园 “你若眼睛白长的,咱家这就替你剜出来!还想阿哥当狗,你想得美!” 肖公公含着怒,一脚便将那小奴才踹翻了个跟头,小孩儿日子过得不好,吃不饱活儿活儿又重,挨了这一脚便站不起来了,连求饶的话都有些说不出来。 旁边的两个小的也吓坏了,他们伺候的时候短,平日里在御园干活儿,身份又低贱,根本就见不得什么主子,故而说话做事随意了些,谁道今儿竟冲撞了贵妃娘娘,且不知几条命能赔。 一时间,两个小奴才也瑟瑟发抖,只顾着磕头,连求饶的话也不敢说了。 眼看着肖公公作势要打发人叫管事公公来,好好给这几个不长眼的小兔崽子些个教训呢,佟佳贵妃惦记着那小奴才口中的话,忙抬手阻了肖公公,事关四阿哥的,她素来最是上心。 “刚刚你说的可是四阿哥?四阿哥来过这御园吗?他都做了什么?喜欢什么?” 佟佳贵妃来畅春园的时候可是不短了,旁的地方一早就逛过了,唯着御园她是一次都没来过。 她身子弱,又是心肺上的毛病,故而多是在屋里养着,难得有走远的时候,一接触什么细小绒毛又总叫她咳,下头人皆上心着呢,她那观澜榭方圆之地,寻不着一只地上跑的小动物,去御园那是想都不要想的事儿。 她本身也不是很爱小动物的人,尤不爱小动物身上的气味,若非这会子撞见的小奴才一口一个四阿哥,她定早早嫌弃地走了,而不是像眼下这般,还蹲在那小奴才跟前儿,半分顾不上嫌恶。 宫里的奴才们哪个不命贱皮实,若不皮实早被磋磨死了的,别看着小奴才虽是痛极,然回话还是半分不耽搁的,就是趴着也得将话说利索了。 “回娘娘的话,四阿哥是昨儿下午同德嫔娘娘和公爷夫人一道来的御园,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四阿哥都不感兴趣,唯喜爱那毛茸茸的。” “奴才身份卑微,不能伺候小主子,奴才也是听驯兽的管事公公们说的,说四阿哥起先喜欢玄豹,然德嫔娘娘怕玄豹暴起伤人,便带着四阿哥走了,后到了犬园,四阿哥这才可心衬意,直同那小松狮犬玩了小两个时辰也不舍得走。” “这御园上下养的动物就是为了讨主子们欢喜的,凡没什么野性的猫儿、狗儿什么的,都可随主子们喜欢带去养着,原以为四阿哥这样喜欢那松狮犬,定然是要挑一只走的,谁道德嫔娘娘宁愿叫四阿哥哭哑了嗓子,也不肯如四阿哥的意。” “不过后来德嫔娘娘好似心软,似有叫四阿哥勤来的打算,还特打发跟前儿的安宁姐姐特给犬园和那松狮犬拨了银子,叫人好生照看着,莫病了伤了四阿哥看了又要伤心了。” 这小奴才口条利索,即便伤着也比旁边儿只知道磕头的两个同伴强,佟佳贵妃点点头,见此倒是原谅了他先前的言行无状。 “罢,起来回话吧,你叫什么?可知道那犬园在何出,可能认得出四阿哥喜欢的哪只,带本宫进去瞧瞧吧。” 一说这话,那小奴才身上顿时疼痛具消,一骨碌爬起来抹了抹身上的浮土,哈着要挤着小脸回话。 “多谢娘娘宽容,奴才名儿贱怕污了您的耳朵,您叫奴才一声儿小叶子就是了,若说去犬园您可找对人了,奴才就在犬园办差呢,昨儿公公刚提着奴才耳朵点提过,要特别关照着四阿哥喜欢的那只,奴才熟着呢。” 小叶子顺杆儿爬,好不容易能伺候一回娘娘,自是不敢耽搁,这便给娘娘引路去,然那肖公公却不肯如他意,他这头儿话音刚落,肖公公便开口劝阻,好生叫人讨厌。 “娘娘,四阿哥喜欢什么大可叫奴才代您去瞧瞧,是要奴才给四阿哥送过去还是在叮嘱人好好养着都是您一句话的事儿,何必还劳动您自个儿亲自跑一趟您,您身子才刚好些,且得好生注意着呢。” 若放在寻常,佟佳贵妃为了自个儿的身子自然是能听进去话的,可她唯四阿哥纠结心烦着,更别说这t肖公公还是家里专她给准备的人手,比莲心还要听家里的话呢,她心头叛逆,自是不肯听的。 “你若能代本宫,那本宫便将着贵妃之位让给你做好不好?” 只这么一句,顿时堵得肖公公哑口无言。 娘娘日渐长大,不肯再事事听家中的话了,他也自知自个儿首先是娘娘的奴才,继而才是佟佳氏的狗,自不敢再违背娘娘的意思,只得请莲心给娘娘一张干净的帕子掩住口唇,免得闻到那些小绒毛,再累及肺腑。 见肖公公识相,佟佳贵妃也体谅他的心,便也不再冷声冷语的,只管接了肖公公的关怀,叫小叶子带路去。 这御园颇大,即便小叶子带着贵妃娘娘走了近道儿,也涌了小三刻钟的工夫,日头渐盛,他偶尔撇头抬眼间便能瞧见娘娘被晒得红透的脸,倒也是个回来事儿的,见娘娘身后的奴才未给娘娘准备遮阳之物,他便悄声给自个儿的小同伴使了眼色,寻来了一把伞来。 虽御园也寻不来什么好物件儿,末了拿来的是柄雨天用的厚重桐油扇,然也比没有强,佟佳贵妃自也不吝赏赐,叫肖公公接了伞便赏了三个小孩儿一人一个银锞子,直叫仨小孩儿喜气洋洋,过年似的高兴着,介绍起御园就更是话密了。 佟佳贵妃听着吵吵闹闹的声儿也不显烦,看着他们,倒开始想象四阿哥这般年纪了,约莫也是这般活泼,说起什么都滔滔不绝的。 “娘娘您瞧,这就是四阿哥看中的那一只,太阳底下像是团子火球似的,今年出了好几窝小犬呢,唯四阿哥看中的那一只毛色最纯,最威风了,每日进用得也最多,才满月没几天,便比他弟妹们大一圈儿了。” “经有经验的训犬公公给瞧了,说是这公犬只怕是能长到两尺高,极适宜给阿哥用做狩猎,虽不及细犬灵动自如,却能比细犬凶猛数倍,能一口咬断小鹿的咽喉。” 第398章 两全之法 小叶子描绘得活灵活现,还生怕娘娘不信似的,特叫人将这小狗儿的爹牵过来给娘娘瞧。 这一瞧,真是应了有其父必有其子那句话,这只成年的公犬便生得极威风高大,身高约莫到人大腿处,身长三尺有余,脊背宽厚,棕红色的蓬松的毛发像是狮子般炸起,被阳光照得阳光发亮,一看便极其健康。 想来是刚被驯兽奴才领着跑完,只见其唇口咧开,黑蓝色的舌头随着呼吸走动吐坠在侧,微微流涎,犬齿洁白锋利,比之狼齿好似也不差什么了,待它于一帮子小犬前站定,微微打了个鼻嗤,周围一圈儿小崽子们即刻连滚带爬扑了过去以示亲昵。 就四阿哥看中的那只小的,原单拎出来看倒是在弟妹间威风之极,然站在他爹跟前儿,便只有满目的憨态了,尤其是被厚重毛发挤得像是一对儿绿豆似的黑亮眼睛,可爱间或滑稽,真真叫人越瞧越喜欢。 “、、、、、、您瞧这只的腿、瞧这肉嘟嘟的脚,待长到成年,定然比他阿玛更威风呢,然别看它长得大,它却不似那些个凶兽野性十足爱伤人,此犬历来用作护卫犬,最是忠心不过了。” 小叶子自打净了身之后便一只在御园伺候,若说伺候主子他不敢说自个儿多会,然若说伺候这些野兽畜牲倒是很有些个经验,说起来可是头头是道。 佟佳贵妃点头,对着那成年雄犬丝毫不见惧意,直越过栅栏,伸手摸了摸那毛茸茸的大脑袋,还别说,手感真真不错,她整个手掌都能陷进松狮犬厚重的毛发中,冬日里或抱着或暖脚定然极佳。 下头人打理得好,这盛夏里也不见松狮犬身上有什么难闻气味,凑近了还有股子青草香,佟佳贵妃对此颇有些爱屋及乌在里头,还忍不住抱了抱那大脑袋。 这松狮犬的秉性正如小叶子所言,果然是个憨的,被摸摸抱抱也不觉得冒犯,反而摇着尾巴忍不住再同人亲近些,后腿发力,正欲立起来将厚重的爪子搭到佟佳贵妃的身上的,然脖颈儿项圈一紧,动作受限,只能委屈呜咽一声儿,趴在地上抬着圆溜溜的眼睛,直朝人摇尾巴去。 见此,便是没四阿哥喜欢的因素在里头,佟佳贵妃也忍不住喜欢了。 “不知这小松狮犬可好养?一日喂几顿,都吃些什么?一天又得溜几趟才可?这只小的才不过一个月大点儿,眼下便将它抱走养是不是太小了些?” 佟佳贵妃细问着,头一开始对四阿哥喜欢的小犬还只是持观望态度,这会子见着松狮犬确实憨态可掬,又没什么凶性可言,她便起了替四阿哥养着的心思。 且不说以后她能不能做了四阿哥的额娘,她要想得四阿哥的亲近,自是得做出些努力的。 若说日日叫人给四阿哥搜罗些有趣的玩意儿到底有限,即便真是爱什么玩意也不过是这几年,待四阿哥长大些了,便不能日日将这些注意力放在不值当的小玩意儿上了,万不能叫他玩物丧志了才是。 可养个活物便不一样了,一来日日都得趣,能叫四阿哥惦记着来她那儿,二来古玩字画、花鸟鱼虫、斗犬狝猎,这是世家子弟的兴趣、乐趣,即便耽溺些也算不得什么恶习。 就连万岁爷都喜玩儿鹰呢,还特起名为鸿渊,辟了个山头任鸿渊自由自在,自不会置喙四阿哥的喜好去。 小叶子哪儿能看不出娘娘的意思,这便细细答了。“回娘娘的话,这满御园的奇珍异兽,也就猫啊犬啊的最最省心好样了。” “日两食,生熟肉皆可,若哪日膳房炖骨汤了,便要来一大棒骨来叫它啃着磨牙当零嘴儿吃,寻常也不必特意溜它,您若不介意,且叫它在院子里跑动就是了,夏日里它算不得活泼,这一身厚重毛发,得到冬日里它才觉得痛快呢。” “至于年岁也算不得小了,小犬成年也不过一年的光景,眼下正是活泼认主的时候,学本领也快,过了这一年再学什么便不容易了。” 佟佳贵妃一听这个,自不再犹豫,直抬手点了四阿哥看中的那只小犬和小叶子去。 “既是如此,那便准备着将这只小犬挪去本宫那儿吧,你是个机灵的,本宫瞧着你对着小犬也十分耐心,寻常便由你带着小犬陪四阿哥玩,一应本事也由你看着教,也算是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如若不成,本宫可要连带着冲撞之罪一块儿治你。” 小叶子大喜,感激涕零,真真是没想到冲撞了主子竟还能有这样的际遇,然他不是个得意忘形的,还颇重情谊,先谢了娘娘的看重,又言自个儿年纪小,还拉拔了自个儿的两个小同伴一把。 不过是多养几个小奴才罢了,总归都是陪着四阿哥,伺候四阿哥的,佟佳贵妃自不计较这个,只管点了头,带着人回了观澜榭去,一路上念着四阿哥的欢喜样子,心情着实飞扬,也不见得纠结了。筚趣阁 玉琭不同意没关系,她对四阿哥好,四阿哥长大些了总能感知到,且等着四阿哥长大了自个儿掂量,也该知道选谁做了靠山好。 如此,既是四阿哥做出的选择,想来玉琭也不会再拒绝了吧,毕竟她还是极愿意同玉琭亲近的,她得了四阿哥之后又不会过河拆桥,自不会伤了情分。 如此方法虽是慢些,也总归是算得上两全之法了。 佟佳贵妃对自个儿的注意颇满意,心情爽利着,午间用膳都比往常多用了半碗。 御园办事倒也利索,她这头儿才刚用罢膳,小叶子几个便抱着那小犬来观澜榭了,观澜榭地方不小,又只她一个人住,故而地界儿十分宽裕,佟佳贵妃一回来便拨了两个偏房出来,一间给那小犬,一间则给小叶子三个。 惦记着那小犬,佟佳贵妃起身快步去了外间,只见那小犬脖子上套了绳儿,被小叶子抱在怀中也不乱动,豆子似的眼睛含着些惴惴四下瞧着,好似惶惶不安,倒叫人瞧着心软。 第399章 添了荣宠 小叶子头回来这样金贵的地界儿,心头惶惶也没比怀中的小犬儿好到哪儿去,然一想自己好歹也算是娘娘的奴才了,这才增长了几分勇气,规矩回话。 “回娘娘的的话,眼下怕还解不得,奴才来之前问训犬的公公了,说是这小犬初来乍到,它又生性活泼,一旦放开它定然会各处做标记染气味,即便擦拭干净它也能闻到自己曾留下的气息,而后一而再的在同样的位子留下气味,他自个儿住的地方可随意些,您这屋里头是万万不能叫它随意的。” “且适应几天,它便知道什么地方能吃喝拉撒,哪儿是能陪着主子玩乐的地界儿了,规矩得一开始就立起来。” 佟佳贵妃点头,全凭小叶子几个带着这小犬安顿去,小叶子等人这便应下,都快走到门口了,小叶子才又想起来一事,跪到主子跟前儿求主子给这小犬赐名。 这是给四阿哥备下的玩伴,自是要由四阿哥赐名的,只是赐名这事儿眼下还太为难四阿哥了些,他连阿玛额娘都还喊不出来呢。 佟佳贵妃不由莞尔,索性也不叫小叶子几个带着小犬下去安顿了,且抚了抚发间的流苏,带着人径直出了观澜榭。 “寻德嫔和四阿哥去吧,四阿哥昨儿哭成那样,今儿总该叫他欢喜些。”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上了几艘小船,直奔湖中小岛蕊珠园去了,这一路摇摇晃晃佟佳贵妃可不再纠结彷徨,她顶着大太阳,脖颈儿都晒得片片红了,也丝毫不在意,甚至还想到了这小犬的名字。 她倒也是来得巧,魏启收着信儿正去迎的时候四阿哥正闹困呢。 他平日里一贯的怪,玩累了净手净面罢,自个儿往小榻上一歪就能睡过去,半点儿不叫人操心,然今儿都怪下头人好心办坏事儿。 四阿哥身边儿的吴嬷嬷年纪不小,虽是伺候孩子的一把好手,可对着四阿哥就是太心软,太宠溺了些,她惦记着昨儿四阿哥哭惨了的小模样,夜里都睡不安稳,干脆点起豆大的灯,又借着月光,连夜给四阿哥缝制了一个小布狗。 她手艺精巧,想着那小犬身上褐红色的毛,那小狮子似的脑袋,还特寻来鲜艳的布,抽丝剥线,给那小布狗围了一圈蓬蓬的毛,五彩缤纷的,虽才不过一捧大,可一瞧便是极费心的。 吴嬷嬷呈上来的时候玉琭瞧着老太太那手上的针眼子着实于心不忍,还特赏了吴嬷嬷二两银子,吴嬷嬷连连谢过,断不肯收下,只道是自个儿的本分罢了。 玉琭劝也劝不过,只得连捧着这小布狗给四阿哥去了,想着瞧着四阿哥的笑颜,吴嬷嬷便也知足了,谁道四阿哥一起瞧,反倒又想起昨儿那难以割舍的劲儿了,抱着小布狗哭得难以自抑。 偏他玩儿了一上午了,这会子吃饱喝足又正困着,边哭边打哈欠,两大眼睛更水汪汪了,真真叫人好笑又心疼,玉琭倒没觉得什么,吴嬷嬷却是自责极了,这会子还在廊下跪着呢,怎么都不肯起。 玉琭抱着哭闹不休的四阿哥,又听贵妃前来,一想贵妃可能又要提起抚养四阿哥一事,不免心烦,且打发魏启去了,都不愿意抱着四阿哥出去迎一迎,且仗着四阿哥哭着,又仗着自个儿有孕,稍稍随心任性了些。 好在佟佳贵妃自个儿已然想开,又极惦记着四阿哥,远远听见四阿哥的哭声儿,哪儿还顾忌着什么规矩,连魏启的请安也未迎,直直入了玉琭的房内。 “怎得了这是,四阿哥怎么哭起来了?” 佟佳贵妃都倒跟前儿来了,玉琭这才抱着四阿哥起身朝人微微屈膝,面上装得一派委顿无措,捻着帕子给四阿哥沾泪。 “昨儿去了趟犬园,没如四阿哥的意,这会子又想起来正难受呢。” 玉琭已然打好腹稿,轻描淡写解释的话就在齿间衔着了,免得佟佳贵妃又大惊小怪,偏为四阿哥抱来那小狗,末了还是给她添了“荣宠”,那四阿哥昨儿可白哭一场了,她这心思亦是白费。 可不等她再说什么,只见佟佳贵妃忽地转忧为喜,忙朝一旁的莲心使了个眼色去,继而拉起四阿哥的小手肉轻轻捏着把玩。 “妹妹早说啊,我就是为这个来的。” 玉琭呼吸一顿,视线从佟佳贵妃的笑脸上移到她身后进来的一小奴才,那小奴才也笑意盈盈的,怀里正抱着一呼哧呼哧吐舌的小玩意儿,且对上厚重绒毛间的那一双晶亮的小绿豆眼,可不就是昨儿四阿哥爱极了的那一只。cascoo.net “姐姐,这着实使不得!四阿哥他就是一时的欢喜罢了、、、、、、” 玉琭开口便要拒,可说话间四阿哥边已然不哭了,显然也已然瞧见了自个儿心爱的物什。 佟佳贵妃将那小犬接了过来,抱到四阿哥跟前儿来,笑看四阿哥的含着泪欢喜的样子,也不看玉琭的神色,似漫不经心的回着。 “妹妹别担心,我知道你的心思,你眼下身子正是要紧,又兼顾着四阿哥,自然再分不出旁的心了,然我闲着也是闲着,你也知我疼四阿哥如亲骨肉一般,替四阿哥养一只小犬着实不是什么大事。” 伴着四阿哥咯咯笑声儿,玉琭岂能说出一个不字,人家又不是将狗养在蕊珠园的,亦不是要抱走四阿哥,佟佳贵妃对四阿哥的好玉琭没往外推的理儿。 只是这好是不是有目的的好玉琭心知肚明,到底不能心安理得的承下,只能借着关切佟佳贵妃的名头,再暗暗拒绝一句。 “我岂能不知姐姐对四阿哥的用心,其实养一只小犬也分不得我多少心思,只是想着姐姐常来,若我这儿养了小犬,夏日里只怕毛发纷飞,恐怕对姐姐身子不好,我岂能只顾着四阿哥不顾姐姐?” 这话且叫人听着心耳熨帖,佟佳贵妃笑了笑,对自个儿想的两全法子便更是没什么不情愿了。 第400章 此情此意 佟佳贵妃未说什么,只是环视一圈间屋内人多,便只腾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玉琭的手背,微微侧身:“今儿日头大却不闷热,既是怕这小犬毛发纷飞,那咱们便去外头亭中坐坐罢,也方便四阿哥玩儿。” 玉琭无不应的,请贵妃先行,另打发花月莺时几个准备茶水点心,在亭前草坪上搭起遮阳的棚子,草地上铺了席子,任四阿哥玩儿去。 待出了门子,玉琭见吴嬷嬷还跪着,一时也无法再开口安抚,干脆直接将四阿哥塞到吴嬷嬷怀中,吴嬷嬷一愣,便知主子这是没有责怪她的意思,一时感念,忙抱着四阿哥起身跟上,看顾四阿哥同那小犬玩时更是用心了些。 待茶水点心摆得齐备了,玉琭见肖公公和莲心一帮子奴才皆不在亭中伺候,只远远的围着四阿哥和那小犬跑动,玉琭便知佟佳贵妃这是要同她谈心了,只是还不知谈什么心,她便也只管打发了花月莺时几个,亲自给佟佳贵妃斟了茶。 四阿哥的笑声清脆,那小狗也叫得奶声奶气,外头的吵闹反衬得亭中越发静谧,只有玉盏碗盖轻碰的叮咚声。 佟佳贵妃没开口,玉琭也没开口,佟佳贵妃瞧着面上是一派淡然,眼神儿追着四阿哥跑,丝毫没急切开口的意思,可玉琭却被这淡然折磨得不轻,搭在腿上的手指,将指尖的丝绸帕子都搓皱了。 还想着如若佟佳贵妃硬要四阿哥,她该如何开口。 然不等玉琭纷杂的思绪捋出,佟佳贵妃偏身朝玉琭看了过来,这便笑着开了口:“妹妹觉得该给这小犬起什么名字好?” “按理说这是四阿哥的小犬,该是四阿哥给它赐名的,只是这事儿便不难为他一个话都说不出的小孩子了,咱们代劳便是,若四阿哥长大了不满意,再叫他改就是了。” “唔、、、、、” 玉琭顿了顿,惊讶地朝佟佳贵妃望去,着实没想到佟佳贵妃特叫她来,先问了这个去。 她自是没什么想法的,这小狗儿是佟佳贵妃养,她岂有什么冠名权? “姐姐就别难为我了,我最不擅的便是取名了,小时候我二弟曾在雪堆里抱回来一只半岁大的小土狗,是用两碗寡淡地像水异样的豆子汤救回来的,全家上下给它想了半日的名字,末了看他通体褐黄,便叫他黄豆了。” 说罢,玉琭捧着茶盏,望着太阳底下那两个小豆丁,紧张抗拒的心绪倒是消散不少:“至于这个,我怕是得叫他小绿豆了。” 一听这话,佟佳贵妃便忍不住笑了,她只是明白玉琭的意思,瞧那小狗儿的挤得近乎于无的眼睛,可不就是小绿豆嘛! “若妹妹真叫它小绿豆了,待四阿哥长大了且不知要怎么郁闷呢,训犬的奴才们说,这只是这二年里品相最好的一只了,待成年了怕是能长到两尺多高,最忠心护主适合狩猎了,这小绿豆可太煞威风了。” 玉琭笑着,深以为然:“可不是,还是姐姐来吧,姐姐学问可比我好。” 佟佳贵妃没应学问这话,她学问哪里算得上好,不过是幼时被家里逼着看了几本子书罢了,反倒是玉琭,闲暇时总是卷不离手,难为她能静下心来,得宠也无半点浮躁。 然推来推去也没意思,佟佳贵妃心头早有主意,只管沾着茶水在桌上给玉琭写了两个字去。 这两个字还颇稠,一个暾,一个焱。 “就叫暾焱吧,初生朝阳为暾,光华闪耀为焱,且看它这一小团子在草丛间跑动像是个火团子似的,倒也契合。” 玉琭点头,轻轻念着这两个字,似有所感。 “日暾暾其西舍兮,阳焱焱而复顾,姐姐,这真是个好名字。” 佟佳贵妃笑笑,凝望着阳光下的四阿哥,烈阳给四阿哥镶了一层金边似的,暾焱二字给四阿哥倒是更配些。 “是啊,是个好名字,咱们胤禛配得上,这世上也唯你懂我,我一说这暾焱二字,你便知道我是从哪儿摘来的,不以意志而移,不以山崩地摧而改,斗转星移,日月轮转,千万年如此,我亦希望咱们的情谊能如此。” “玉琭,昨儿是我突兀了,我不该说那样的话,还望你忘却了,以后咱们只一道好好疼爱四阿哥,我不再提旁的了。” 任玉琭怎么想都没想到,佟佳贵妃此次前来竟然是来求和的,对上佟佳贵妃真挚的眼神儿,玉琭忽地鼻酸,心里责怪起自个儿了,是她小人之心了,她可是连最坏的情形,连同人撕破脸的话都想好了。 忍不住牵了牵佟佳贵妃的手,玉琭泪中带笑,无不应声。 心说汉代刘向发九叹,借屈子骚体叹奸佞得道,叹己身不平,今她二人借九叹却是感叹坚韧友情了。 “且此情此意永不变,海枯石烂不悔心,姐姐,你以后叫我为你做什么我都没二话的。” 佟佳贵妃虽先前是有私心,可这会子也是发自内心,心绪触动着。 嗐,就这样吧,莫多想了,有道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兴许她日日同玉琭高高兴兴地,日日沾着四阿哥的福气,也不是没有做额娘的可能。 “嗐,尽催我泪去了,妹妹别怨我就是了,我哪儿有什么叫你去做的,咱们都好好的就是了。” 玉琭颔首点头,二人相视一笑,算是一概抿了先前的不快和龃龉,只待往前看了。 二人可是好一段时日没静心坐下来说笑了,一时间连四阿哥也顾不上看了,好好叙了一阵子去,待二人忽地意识到好一阵子未听见四阿哥的笑声了,这才抬头去望,谁道四阿哥躺在棚下的席子上,竟抱着小暾焱睡着了,一人一犬睡得香甜。 玉琭同佟佳贵妃缓步上前,顿在两小只跟前儿忍不住笑,佟佳贵妃轻轻戳了戳四阿哥的小脸儿,压着声儿笑道。 “我说什么来,四阿哥一时的欢喜也是欢喜,咱们旁的还没法儿提四阿哥争,欢喜可给得起,你不方便的以后只管叫我来便是了。” m.cascoo.net 第401章 给起欢喜 玉琭同佟佳贵妃缓步上前,蹲在两小只跟前儿着实忍俊不禁,佟佳贵妃轻轻戳了戳四阿哥的小脸儿,压着声儿笑道。 “我说什么来着,四阿哥一时的欢喜也是欢喜,咱们旁的还没法儿替四阿哥争,欢喜可给得起,你不方便的以后只管叫我来便是了。” 玉琭含笑颔首,眼下便有一不方便的地方,且劳烦佟佳贵妃将四阿哥抱去里间儿吧,若任四阿哥在外头睡一晌,只怕得叫蚊虫给吃了去。 对佟佳贵妃来说,同四阿哥亲近哪儿能算是劳烦,她珍惜还来不及,且小心翼翼的将四阿哥护在怀中,四阿哥疯玩大半日了,这会子自是怎么折腾都累得起不来,可暾焱却极机敏,好似这短短时间内也知道谁才是他的主人了。m.cascoo.net 不知娘娘要带小主子作甚,它奶声奶气汪汪叫了一路,急急切切贴着佟佳贵妃的小腿儿又跑又跳,四阿哥一着榻,它便也赶紧的跳上去,还紧挨着四阿哥。 玉琭倒是不介意四阿哥同小狗儿亲近,只是暾焱才刚同四阿哥一道在草丛中跑过,蹄子上着实不干净,别说小狗儿,就是四阿哥上榻都得擦干净手脸抿了汗,更何况是暾焱了。 末了还是叫了小叶子来,将暾焱打理干净了,这才允两个小的卧在一处去。 大热天的四阿哥挨着毛茸茸的暾焱也不嫌热,一翻身儿,且将那一小团子抱得更紧了。 先前说笑的时候佟佳贵妃也没觉得累,这会子屋里静下来了,她那一身的疲累的劲儿倒是上来了。 来畅春园这样久了,她还没像今儿这么累过呢,上午几乎没停歇,午间用罢膳也未躺一躺,再看身侧的玉琭,好似也现了些疲态,到底是怀着身孕呢,头三个月还未过,身子且得仔细着。 佟佳贵妃刚同玉琭和好,心里真真是惦记着玉琭的身子,便也不久留叫玉琭陪着了,又瞧四阿哥一阵儿,捏着帕子给四阿哥沾了沾额角的细汗,这才带着人回了。 至于暾焱,还得留小叶子几个候着些,若四阿哥一醒见暾焱不在只怕要闹,且等着夜里再抱走也使得。 玉琭送走了佟佳贵妃,便也紧忙歇了,她这一胎虽怀得安稳,也不见害喜,可到底身子不轻便,走的久了站得久了便有些腰痛,躺好了且忍不住哼呢一声儿,这才算是松乏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去。 因娘俩睡着的时辰都不早了,这一觉可都睡得天黑去了。 康熙爷处置完政务,天擦黑的时候去前头见了皇玛玛,陪着皇玛玛用了盅雪燕红枣汤来的,因是苏麻喇姑的手艺,尝着比御膳房的还要精细,康熙爷还特给玉琭带来了一盅。 谁道来了蕊珠园一瞧,屋里屋外都黑着,一盏灯光都没有,康熙爷还道是玉琭带着四阿哥去哪儿遛弯消食了,下头的奴才们过得细省,便没点灯,带迎头瞧见魏启几个奴才来请安,一问才知,娘俩竟都还没起身呢。 “这若是再睡,夜里醒了可再入不得眠了。” 康熙爷免了下头人的里,轻声儿念叨了一句,然真想着叫人去叫她娘俩起身了,他又有些不忍心,便只打发人将外间儿的灯都点起来,若睡足觉浅了,想来慢慢也就醒了。 说来要依着宫规,合该是他们德主子先一步起身来迎万岁爷的,然他们这儿的规矩素来不依着宫规来,全依着万岁爷的体恤,下头人都见怪不怪了,具依着吩咐办事。 康熙爷也不需要谁招呼着,自顾自的进了屋,叫人捧着灯台远远站着,他借着微微的光先去瞧了玉琭,见玉琭睡得安稳,屋里的冰也尽够,这才去厢房瞧了四阿哥。 怕惊醒孩子,康熙爷照旧是叫人提着灯站得远远的,康熙爷见四阿哥睡得四仰八叉便忍不住软的神色,正欲摸摸四阿哥的脑袋,谁道旁边儿有一团子黑忽地朝他扑来了,康熙爷吓得心头一跳,若不是这团子东西动了,他都不知这儿有还有个活物呢。 且听那呼哧呼哧的小声儿,康熙爷稍一分辨,这才看出来跟前儿竟是只小狗儿,康熙爷顿时由惊转怒。 四阿哥的榻上怎么多了只狗!也不知打哪儿来的,下头人怎么伺候的! 康熙爷顾念这四阿哥呢,只怕惊醒四阿哥,没着急发作,这便提溜着那小狗儿的后脖颈儿掂了出来,小崽子个头不大气性不下,这便要歪着头想咬康熙爷的手,偏又被康熙爷制住了命运的后脖颈儿动弹不得,转而扯开了嗓子要叫。 康熙爷想治一小狗崽子还不简单,两根手指又干脆利落的捏住了那小狗嘴,小崽子便只有蹬蹄子的份儿了。 这功夫康熙爷也出来了,院子里的光点的盛,他一细瞧这小狗儿,心里倒是有了数,多半是从御园抱来的,寻常没有这么纯种的野狗,更别提能溜进蕊珠园,同四阿哥分榻而眠了。 “哪儿来的獢獢?怎么同四阿哥躺在一处了?” 康熙爷一发问,立即有二人跪上前来回话,康熙爷低头瞧,其中一个他倒是知道,是伺候四阿哥的奶娘方氏,另一个小奴才倒是眼生,平时没见他在蕊珠园往来走动过。 那小奴才便是小叶子了,他这一日内见了三四位顶高贵的主子,一颗心都紧张不过来了,这会儿回话倒还算妥帖,细细解释了这松狮犬的由来,又点明了自个儿的职责身份,他是贵妃娘娘的奴才,伺候贵妃娘娘的犬。 方氏则细说了德主子的吩咐,叫这獢獢给四阿哥暖床陪睡的事儿可是贵妃和德主子都点头了的,可不能叫万岁爷恼了拿她们发火儿去。 康熙爷听明白了,将手中的暾焱转提为抱,倒也瞧出几分可爱来,至于为何四阿哥喜欢的小犬偏要抱在贵妃跟前儿养着,他亦是明白,心头的火儿消了大半,对索额图的不满又加了几重。 好在明儿就能先给玉琭和四阿哥出出气,如若索额图还看不清自个儿的斤两,便是太子的脸面她也削得! 第402章 心头轻快 康熙爷发狠的目光闪了一瞬,拢着怀里小狗儿的手掌忽地被舔了下子,那湿软的感觉直打断了康熙爷的思绪,他瞧着手指上湿漉漉的一块儿,也说不上嫌弃不嫌弃的,瞧着这小狗儿的晶亮的绿豆眼儿倒是心软了软,约莫知道四阿哥为何睡着也要抱着小狗儿睡了。 他幼时也是同四阿哥一般,喜欢毛绒绒的小猫小狗,只是当是规矩严,他又因养病迁出宫中,不受重视,想要什么自是没有的。 然眼下四阿哥可同他当年不同,四阿哥喜欢什么,他这个做阿玛的定然得满足了去,康熙爷只怕四阿哥醒来要闹,想了想,干脆又叫下头人好好讲这小狗儿打理了一番,给四阿哥送去了。 小孩儿还说不通道理呢,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刚听方氏说四阿哥因不如意哭闹便能想象得出当时的场景。 四阿哥虽不是个爱哭的孩子,瞧着脾气也好,从不跟人争什么抢什么,似是个脾气不坏的,可这孩子也烈着呢,凡哭,那就是真委屈真恼了,必是不眠不休的闹,累了才能止住泪的。 康熙爷原就对四阿哥用心,眼下被索额图一闹,对玉琭和四阿哥更是含着些亏欠了,心中更是惦记着,疼爱着。 亲自盯着小叶子给小狗儿梳毛擦拭还不够,康熙爷左瞧瞧右看看,倒是想起恭亲王福晋跟前儿养的那两只小犬了。 此前来宫中,恭亲王福晋还带来给皇玛玛瞧过,讨皇玛玛欢心。 养两只小犬也是家里孩子喜欢,当心头宝儿似的疼着,怕白日里在外头玩儿了脏,还给那两只小犬做了衣裳,整日换洗干干净净,便是家中孩子夜里不舍得将小犬抱走,也不必担心小犬身上不干净给孩子过了病气什么的。 如此,也也叫人给着小狗儿做几身衣裳穿戴了去,好歹也干净些。 康熙爷且趁着屋里一大一小睡着的空儿,瞧着下头的奴才收拾小狗儿开了,一时间也颇得趣味,忘却了烦恼似的。 末了还是玉琭听见外头隐隐的声儿醒了,花月就在跟前儿守着,玉琭一问才知,康熙爷还有这闲心,一时间也是笑得轻快。 且想着康熙爷这二日尽同赫舍里氏家的斗心眼子去了,这几日不得闲,四阿哥养小狗儿的事儿也可拖上两天再同康熙爷说,免得康熙爷嫌小狗儿脏不许四阿哥玩儿,四阿哥好歹也是养了几天了,想来也能过了那新鲜劲儿,离了那小犬也算不得太难受。 谁道她还没想好怎么同康熙爷说,康熙爷这便接受了,不尽接受了,瞧着也算是个爱犬人士,还张罗着给暾焱做小衣裳,真是当个小主子去养了。 “主子可要看看去?奴才原还瞧咱们暾焱是个胆大不怕生的性子,见了谁都能亲近起来,然刚奴才换茶水时瞧了一眼,暾焱在万岁爷手底下可乖了,一点儿不敢乱跑乱叫了,奴才们都笑叹,说暾焱这是被龙气压着了,只有伏地做小的份儿。” 玉琭没想到还有这茬事儿,原就是打算要出去见了康熙爷的,这下子收拾起来更是利索了,亦是忍不住笑叹:“小东西真真成精儿了,还是个会审时度势的!” 玉琭起身穿戴了,因天晚了,头发倒没细致的侍弄,只是叫花月给她松松地挽了起来,她听着外头的声儿便知康熙爷对暾焱兴致还浓厚着,一时半会儿的安稳不下来,便干脆亲手泡了普洱茶给康熙爷端了去。 这茶静心安神,养气顺脾,康熙爷近来因着洋金花一案也没少动火,这见天儿的燥热,康熙爷又不怎的能吃得下饭,前儿好不容易得闲来蕊珠园陪着她用膳,她才知康熙爷嘴里起了好些溃疡。 全是替他们娘俩急的气的了。 玉琭轻叹,不能多想,想想也觉得憋屈,然这索额图到底是大不过天家的,早晚得跌跟头,朝廷里还有明珠一帮子同他打擂台,也不没过得顺心。 总归慢慢来吧,总有叫她们娘几个抬头过日子的那天。 “爷几时来的?可用膳了,这么也不叫人唤我一声儿,且叫爷在这儿喂蚊子去了。” 这蕊珠园是康熙爷专挑出来给他的心尖尖儿住的,这小岛上的一草一木康熙爷都恨不得过问了,尤其是临着屋的植株多是驱蚊的,夜里便是在外头躺着都没什么蚊虫可言,说这话无非是借口关切着。 甭管有没有蚊虫,康熙爷每每听玉琭这话便觉得熨帖,这是年少时同元后在一处是都没有的亲昵,便也顾不得逗这狗儿了,一手接了玉琭捧来的茶,一手将玉琭揽住了去。 不过这般一来可就没手去揭了茶盖吃茶了,康熙爷唇间抿着些笑意,也不开口直说,只将端着茶碗的手望玉琭跟前儿递了递,玉琭即刻会意,不禁揭开了盖子还替康熙爷吹了吹茶。 康熙爷美滋滋的呷着,也不知怎得,心头掂量着他同玉琭的默契,别提有多欢喜得意,来蕊珠园前那些压在心头的事儿似也跟着便得轻飘飘了,都不值一提。仟仟尛哾 “你双身子就该多养着多歇着,朕踏夜而来原就是惦记你关心你的,哪儿还能再将你折腾起来劳累着,这会子也不知是不是朕吩咐人的动静大了?还困不困?” 康熙爷压着声儿,鼻尖子虚虚抵着玉琭的耳朵尖儿说话,端的是亲昵至极,说话也不像对着旁人那般捏着架子。 梁九功见此,虽也未听清万岁爷同娘娘说的什么,然也知万岁爷同娘娘有说不完的体己话,多半不想叫人都听了去,且忙给周围伺候的都使了眼色,抱走暾焱,远远立着去。 跟前儿的奴才们都走了,二人果真是更随意了。 玉琭挽着康熙爷的腰,头微微靠着人:“没吵醒我,我自个儿睡足了醒的,若不是花月同我说,我还不知爷过来了。” 知康熙爷多半要问着暾焱的来历,玉琭也不等人问,便直接顺着话说了。 第403章 留得一手 “也是这两日没歇好,今儿下午才贪睡了些,爷这两日忙着没来可是不知,四阿哥可闹人了,若非贵妃姐姐帮衬,我真真是不知该怎么办了、、、、、、” 玉琭细细的将着小狗儿的来历给说了,言语间尽道了佟佳贵妃的好,其中真心占了七分,另外三分却是有意而为之,如此也叫康熙爷窥见贵妃用心之缘故。 她也不是一定要做那小人揣度佟佳贵妃的真心,只是人心隔肚皮,总得留一手。 别她这头儿巴巴地维护着姐妹之情,佟佳贵妃却私底下还盘算着,甚至打着关切的旗号惹得她同四阿哥不知不觉离了心,叫孩子觉得她这个额娘不如贵妃好。 眼下康熙爷对四阿哥没旁的打算,说起这个也是叫康熙爷留个心,别被谁哄骗了去不晓得内情,如若康熙爷真哪天提了要将四阿哥抱去佟佳贵妃那儿养着,她也就认了,总归她也是尽力了,真撕破了脸一味不肯,反而要害了四阿哥的前程。 这天家又不比旁的,寻常人家的孩子承不了祖宗基业还能另某份儿营生,只要踏实肯干,没什么日子是过不好的,然皇子身价在这搁着,自不能做了落了身份脸面的差事。 登不得大宝的皇子若不依靠皇帝某差事,又不讨皇帝欢喜,这身上的爵位就难进一步了,偏做不来节衣缩食又得端着黄带子的派头,一大家子吃喝嚼用人情往来,靠着朝廷分的那点儿米禄拌着西北风也不够。 这世道还多是见人下菜碟的,一个不受宠爵位低的皇子谁会日日惦记着? 别说叫四阿哥一辈子庸庸碌碌,就是稍一想四阿哥看着人脸色讨生活玉琭心头都难受,做额娘的为了孩子什么不能忍,就是怕孩子过得不好罢了。 该争的她替四阿哥争,不该争的她也提四阿哥盘算的,若末了还是不尽人意,那便是天命了。 康熙爷点点头,一时间也是思量颇多。 平日里玉琭同贵妃一贯要好,贵妃也什么好的都惦记着她的一份儿,日日姐姐妹妹地叫着,着实亲密,可再好也得有度,这好也总得有缘故,康熙爷岂能看不出来,他亦早早明白他外祖家的心思。 观表妹比之从前对玉琭和四阿哥更热心的劲儿,可不就是惦记着四阿哥呢,想给四阿哥换个额娘,也就玉琭这憨的什么都看不出来,只当佟佳贵妃是真待她娘俩真心一片。 别看索额图嚣张,如若佟国维到了索额图这般地位,只怕也是个小心思不断的,不过眼下佟国维还是乖觉的,胆子也没索额图大,想来也不至于到索额图着份儿上。 得!甭管怎得,还是先防备着吧,莫处心积虑绊倒了一个,又立起了另一个,可没个安稳时候了。 康熙爷心中有成算,倒不会一味的打压下头的臣子们,且先敲敲打打掂着些,再给些甜头拉拢拉拢,抛开这些龃龉,眼下他们到底还是朝廷不可或缺之人,然假以时日,带南书房彻底立起来了,届时境况便不同了。m.qqxsnew “佟佳贵妃也是费心了,不过只四阿哥独有倒显得贵妃偏心了,她是后宫中位份最高的女眷,对下头的孩子们合该一视同仁,至少明面上如此,明儿你若见了贵妃给她提个醒儿,如此她也记得你的好了。” 康熙爷拉着玉琭的手带人四下闲逛了会子,也没夸贵妃的好,只是借玉琭的口点贵妃一句,贵妃是个聪明的,不会不知他的态度,想来也能收敛些。 佟佳氏是他的外祖家,他且得用人呢,自不会亏待了去,只是时候还不对。 偏外祖家动不动就要递帖子入宫见贵妃催促着,或是教贵妃笼络圣心,或是催着贵妃早日怀孕生子稳固地位,他不知也没工夫管贵妃如何想,总归他是不悦的。 二人转悠了半圈儿,康熙爷原是想带着玉琭去赏这月下牡丹的,可这才走到半道儿,忽闻“咕噜——”一声儿响,声儿还不小,康熙爷顿时羞恼面热,玉琭乜着康熙爷,掩着唇却掩不住嗤嗤的笑。 怕是尽忙碌去了,用膳潦草,茶点更不必说,康熙爷又总秉着那养生法子,用膳也至多用到六成饱,寻常这个点儿康熙爷若不叫人伺候都准备歇了,今儿又是逗暾焱又是拉着她散步,可不就是饿了。 知康熙爷长到这般年岁鲜有今儿这样的失态,玉琭笑归笑却不点破,只是从荷包里摸索了会子,塞给康熙爷一颗指肚儿大小的花生糖给人解了围。 “牡丹还能开半个多月呢,不急今儿这一时半刻,爷陪我回去用些鸡丝凉面吧,我可念叨好几日了,说了叫人下午做的,这一睡倒是耽误了去。” 康熙爷将那裹了脆糖皮的花生糖塞入口中,那糖壳做得又薄又脆,再唇齿间滚了两圈儿就化成了蜜糖水,康熙爷咽了咽喉咙,那空空荡荡的胃这才熨帖了些,面上的热爷跟着降了降。 “朕原还给自个儿立了规矩,过了二更便不再进用了,不过今儿念着你爱这口,朕就勉强破一回戒吧。” 说罢,玉琭噗嗤一笑,康熙爷爷忍不住跟着笑了,嘴硬就嘴硬着,总归在玉琭跟前儿怎么着都不丢人的。 二人携手快步回了,想着那鸡丝凉面就两口的量,只怕不能叫康熙爷用舒坦了,玉琭又吩咐人上了些清爽小菜,酸白菜、凉拌豆腐、、、、这些夏日里吃着清爽又开胃的。 点着点着,玉琭倒是真饿了,到底是双身子的人,她这一胎不害喜胃口着实不错,便又叫人上了些软甜的面点和炸物,既是吃了便吃得可心些。 康熙爷原对些个炸蘑菇炸鸡块儿不敢恭维,怕夜里吃腻着了,然真尝了却有些停不下筷子,笑道玉琭是个会吃的,琢磨的几样小食都好。 四阿哥闻着味儿了似的,也睡眼惺忪起来凑热闹,然满桌吃食没一个四阿哥能吃的,康熙爷便捏了一奶香包,撕成小块儿亲自喂着去,四阿哥用他那小米粒牙慢慢磨着竟也吃了大半个。 第404章 早朝弹劾 康熙爷是爱极了孩子的,更别说跟前儿这个还是他素来疼爱的四阿哥,见小孩儿吃奶香包吃得欢喜,不给吃了还咦咦呜呜张着小手要,康熙爷起了逗弄的心,偏要听四阿哥叫他一声儿阿玛才给吃。 “阿玛,胤禛,叫阿玛。” “呀呀!” “阿玛,皇阿玛。” “啊啊!” 康熙爷不厌其烦的一声声教着,四阿哥还有两个月便满周岁了,也该学开口了,倒也不怪康熙爷心急,主要是大阿哥和太子便是开口极早的孩子,尤其是太子,才将将九个月便能发出玛玛的音了。 然四阿哥一点儿没要学说话的样子,每日还就知道吃喝玩乐,整日就知道呀呀、呀呀地叫,看什么都新奇似的,康熙爷替四阿哥着急,生怕四阿哥才能不及他兄长们。 借着吃食急一急四阿哥也好,大阿哥就是急着吃奶才学会叫人的。 看着四阿哥急得哈喇子直流的样子,康熙爷着实忍俊不禁,偏心一点儿不软,就拿着撕下来的那一块儿奶香包急人,嘴里还连连念叨着:“阿玛阿玛阿玛。” 四阿哥皱着小眉头,巴望着他皇阿玛手里的吃食一眼都舍不得眨,也是急得不行了,四阿哥舔着唇,瘪着小嘴儿,眼看着要憋出阿玛那两个字儿了,且迎着阿玛额娘期待的眼神儿,四阿哥小手猛得一拍桌,末了竟憋出好大一声儿:“哎!” 继而四阿哥一扭扎着两个小啾啾的脑袋,干脆不吃了,莫名地还能窥见几分骨气。 康熙爷顿时抚掌大笑,抬手刮了下四阿哥那能挂油壶的小嘴儿:“好小子!不吃就不吃还占朕的便宜了,这声儿答应得可利索,比你那呀呀有长进!” 玉琭也是笑得厉害,一来笑四阿哥答应的那声儿,二来笑四阿哥求吃不得那满脸的哀怨,只怕四阿哥再闹起来,玉琭接了康熙爷手中那剩下的小半个奶黄包,递到四阿哥跟前儿哄去。 自四阿哥能坐能爬能吃辅食了,凡是能拿着直接吃的,玉琭一贯叫四阿哥自个儿捧着吃去,眼下更是连勺子也快会自个儿用了,四阿哥哪儿是急吃的,是急叫阿玛喂着吃得不痛快呢。 “好了,咱胤禛自个儿拿着吃,别置气了。” 康熙爷不动声色的看着玉琭哄四阿哥,别看他来玉琭这儿来的勤,可平日到底忙碌,来的时候多是时辰不早了,四阿哥要么是饭后玩闹,要么是睡前的惺忪可爱劲儿,张着手臂要他抱抱,四阿哥脾气惯好,常常是笑,如今这含着气儿的小模样可难得一见。 四阿哥年纪小还未张开,瞧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是像了玉琭的,笑起来闹起来更是随了玉琭的活泼劲儿,然这会子不开心了,眼皮微微耷拉着便显得狭长,小嘴儿也抿着,康熙爷瞧着倒是像他了。 四阿哥起先还气着,不肯这么轻松地就原谅阿玛的戏弄,委委屈屈地想朝额娘的怀里缩,且被额娘揽实了,他这才心头顺畅了不少,巴巴的盯着额娘手里小半个甜软的奶香包,哈喇子就又要流下来了。 玉琭岂能不知四阿哥的心性儿,这便叫人湿了帕子好好给四阿哥擦了手,叫四阿哥自个儿吃去。 四阿哥自己吃了倒是一口一口也不见急,细细拿口中那几颗小米粒牙磨碎了才咽下去,规矩是十足的好,然吃着吃着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四下张望混含着喊了声儿“汪汪”。仟仟尛哾 玉琭便知四阿哥这是又想起暾焱来了,又打发人将暾焱给抱来。 四阿哥瞧见自个儿的小狗儿便欢喜了,自个儿吃还不够,勾着小手将喜欢的吃食分给暾焱尝尝。 原那奶黄包就小,剩得不过四分之一,暾焱舌头一卷便将四阿哥手中的奶香包吃了个干净,四阿哥也不见恼,反而朝他皇阿玛看过去,似带着炫耀或挑衅。 还当阿玛的呢!瞧啊,我可比你大方! 康熙爷和玉琭又被四阿哥这小模样逗乐,笑了好一会子二人才反应过来,四阿哥刚刚分明是开口说话了,这第一个词儿是汪汪! 康熙爷高兴着,也不跟暾焱掐尖儿吃醋,好赏了这小功臣去,可得赏暾焱一顿全荤大餐。 如此笑闹着,直到快四更了才算是歇下,明儿康熙爷还得上朝呢,可不能耽误了正事儿。 也亏得这场笑闹,康熙爷在玉琭这儿才算是歇了场安稳觉,翌日神清气爽去了前头的九事三经殿上朝,对着索额图那老神在在的样儿都没磨牙暗恼的劲儿了。 然今儿是必得打压了人去,待说完半月后的北巡之事,康熙爷瞧了眼梁九功,梁九功这便会意,甩了甩搭在手臂上的拂尘,高声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寻常梁九功这话音落下,多半就是没什么可说的,准备退朝了,可今儿显然是没完的,只见一侧有一老大人颤颤巍巍站了出来,脊梁挺得笔直。 “臣有本奏,臣欲弹劾太子太傅、内大臣索额图大人行为不端,治家不严,不堪为储君之师!” 一言激起千层浪,事关索额图,众人虽不敢妄自开口议论,然目光却紧紧集中在那位大人和索额图的身上。 除了明珠一派的,朝堂上还是头一回有人这样弹劾索额图,更别提站出来的这位乃是历经两朝,最刚正不阿的林大人。 然只说这位林大人刚正不阿还不够准确,应该说林大人是站在天子身前的刚正不阿,他是彻彻底底的“保皇派”,效忠的是天子的威严和权威,无所谓上头坐着的是谁,只一心为天子说话。 林大人凡一开口,那必定是皇帝的意思了。 众人好好藏起些个心知肚明、了然于心,且等着万岁爷开口给林大人递梯子去。 “何以见得?就办理差事,教导太子,朕瞧索额图可算尽心尽力。” 这梯子便来了。 只见林大人不急不慌,先将辅国公爷早给他列好的索额图罪状呈给梁九功,这才开口。 “臣做谏言四十余载,字字有凭据,绝不敢妄言辜负皇上的信任,臣弹劾索额图大人凭据有三。” 第405章 治家不严 “其二,索额图之弟法保玩忽职守,身披内大臣之重责,却负圣心之厚望,同心裕一般,甚至有过而无不及,当值之日敢在外校射为乐,丝毫不遮掩行径,属实大胆,不敬圣上之意人人皆知。” “其三,索额图大人的二子格尔芬仗其父势,自持巨富,整日打马过街,横冲直撞,伤百姓无数,然百姓皆惧赫舍里氏门庭,无一敢言,皆忍气吞声委曲求全,只臣知重伤不治者便二十余。” “三日前下朝途中,臣又遇格尔芬携其鹰犬横行于市,那日比先前更过些,想来是饮了酒,他竟连几位臣子的路都不肯让,甩着鞭子让诸位大人给他让路!” “士可杀不可辱!敢问索中堂,赫舍里氏是何等教养?臣旁的也不多言,只是忽地想起此前索中堂为太子启蒙,曾借孔子言,曰君子当九思四不为,敢问索中堂教养自家子弟的时候可也是用这般说辞?” “如若这般,那为何令郎如此行为不轨,行事卑劣?太子反而行事端正,莫不是应了民间的一句老话?” 林老大人声如洪钟,他在这朝堂上是骂惯了的,说到酣处还面带畅快笑意,眼神四射,吊足人胃口。 在场莫不是人精儿,多半都猜出林老大人接下来的话了,同索额图素来不对付的人看着索额图气得铁青的脸暗自窃喜,险些挂了相,尤其是明珠,听林老大人的话只觉通体顺畅,头回觉得林老大人的话如此悦耳动听,那满脸的褶子都瞧着动人了。 只听林大人哼笑一声,直高声道:“想来是因龙生龙,凤生凤罢了!” 那后一句林大人未明言,他且掂量着呢,朝堂之上,圣上跟前儿,提那些腌臜物只怕不妥,然暗讽鼠辈之词已呼之欲出,也不知从哪儿先传出几声讥笑,这比直接用话砸人脸上效果都好。qqxsnew 索额图早知他先前行径定然会招致万岁爷不满,可他如此行事已然不是一次两次,他哪儿有什么坏心可言,全是为了太子罢了,万岁爷念着他从前的功,多是对他略施小诫。 罚奉、警告,他素来是不看在眼中的,可今儿万岁爷竟为了区区德嫔,叫他在朝堂之上落了脸,万岁爷是疯了不成! 在万岁爷心中,他还比不过一个小小包衣出身的贱婢?! 索额图被这般弹劾,不见惧怕悔改之色,甩袖稍已拱手,便喊林大人所言乃子虚乌有。 然康熙爷这回可是有备而来,没那轻轻放下的理儿,索额图话还没说完,便又有几人站出来为林大人的话作证。 其中一人,还告罪一声儿撸起手臂,给万岁爷和周围的大人们看自个儿身上愈合不久的伤,直言就是格尔芬给抽着的,此人证也是有了。 索额图怒目而视,发觉站出来的这几个着实面生,再看官服前的补子,才只是六品鹭鸶,约莫是督察院给事中之类的小官儿,虽同为谏官,然平日里着实是人微言轻,今儿倒是厉害了。 索额图看着眼前的“群情激昂”,忽地觉得有些不妙,他此前只专注在太子的身上,专注同明珠一派争出高低,被捧得久了,在这高位上久了,叫他颇有些舍我其谁之感,心里只觉康熙爷还得好好依仗他才能坐拥这江山社稷。 故而对上,他一贯阳奉阴违,没怎么将万岁爷放在眼里。 而今再看这殿上同僚,且不知什么时候,朝堂上竟多了十之二三的新面孔,虽是不多,可瞧今儿这些人都能帮腔的样子,索额图心头陡然升起一股子危机感。 索额图可不愚笨,也算能屈能伸,既觉得苗头不对干脆也不辩解了,只朝万岁爷一拜,认下这治家不严的罪过去。 不过是治家不严而已,万岁爷还不至于怎么治他的罪。 索额图心头有了成算,康熙爷见索额图低头倒也不觉意外,今儿发难才不过是开始而已。 毕竟论起亲缘,太子还是索额图的亲侄孙儿呢,索额图当年又于擒鳌拜一事有功,故而他素来“宠信”索中堂和赫舍里氏。 说起“宠”,眼下可再没有哪一家比赫舍里氏更显赫了。 索额图的阿玛索尼是三朝重臣,对爱新觉罗氏绝对忠诚,至康熙爷登基又有辅佐幼主之功,在一等公的基础上,再追加一个一等伯,连同他的一等公爵,准许世袭罔替。 索尼病逝后,他的一等公爵由第六子法保承袭,其一等伯爵由第五子心裕承袭,再加之索额图受的封赏,此为一门三公,康熙爷自登基以来,封的一等公才不过区区六位,可光赫舍里氏便占了其三,赫舍里氏又出了一位皇后,赫舍里氏的荣宠自不必提。 故而索中堂头会犯错他怎能重罚,总得叫人觉得他这个天子是念得情面的,不是冷酷无情之人,且得是索中堂屡教不改,视法度于无物,他这才不得不重罚了去。 见索额图低头,康熙爷便也不甚在意,还将手中索额图的罪证轻轻搁在了案前,好似君臣二人之间还依旧毫无芥蒂一般。 “心裕素行惫懒,法保屡次空班,格尔芬行径放纵,归根结底是索额图治家不严,乃赫舍里氏的家事,既是索额图没有异议,那便此事便交由索额图自治,如若不成,朕便替你管管家事。” “索额图,你可记住了?” 康熙爷不紧不慢的开了口,一开口便将这三件事定了调子,既是家事自然又索额图自个儿解决去,没别人再插嘴的理儿了。 林大人好似还不甘心,张了张口,到底还是没再说什么,隐去了不甘,同索额图一道说了遵旨。 这事儿说完,也不消得梁九功再问可有本奏,只见康熙爷深看了索额图一眼,径自起身离去。 梁九功即刻高喊:“退朝——” 众人紧忙再拜,高呼万岁,恭送天子。 待康熙爷都走远了,九事三经殿内诸位大人才接连起身,此弹劾一事弄得虎头蛇尾,看似于寻常无异,可稍敏锐些的已然察觉出什么地方似有些改变了的。 第406章 且走且走 梁九功即刻高喊:“退朝——” 众人紧忙再拜,高呼万岁,恭送天子。 待康熙爷都走远了,九事三经殿内诸位大人才接连起身,此弹劾一事弄得虎头蛇尾,看似与寻常无异,可稍敏锐些的已然察觉出什么地方似有些改变了的。 明珠同索额图不对付,惯下朝之后要同人斗两句嘴,可今儿他却没说什么,只朝索额图招呼一声儿,面上还带着些浅笑:“索中堂先忙家事吧,御前事可不消得您操心了。” 索额图轻嗤一声儿,亦朝明珠客气拱手回礼:“那便劳明珠大人多费心了。” 说罢,索额图便甩袖而去,面上撑出的那点儿笑意也是全然维持不住了,今儿也不消得去太子那儿点卯了,索额图直奔府上,一问五爷何在,这厮果真惫懒,都日上三竿了还在屋里躺着呢! 也不消得叫下头的奴才们引路了,索额图含着火气直奔心裕的外院。 下头的奴才们食人俸禄忠人之事,即便不敢冒犯索额图大人也忙跟着拦着劝着,一口一个三老爷喊着,真真急得火烧眉毛了,凡在外头守门听差遣的,就没有不知到自家老爷憋着屋里做什么呢,这要是被索额图大人给撞见了,他们老爷非得挨打不可! 奴才们一个拽胳膊,一个抱着腿,就这都拦不住气势汹汹的索额图,下头人见拦不住,干脆破罐子破摔,放开了索额图快行几步,朝屋内大喊一声儿。 “三爷吉祥!三爷里头请!” 索额图瞪了一眼那人,心下对心裕行径也已然明了,干脆振臂站定,立在廊下等着心裕见他,听里头乒哩乓啷一阵慌乱响,可见索额图余威,不消得见人便心头颤颤了。 没一会子的工夫,门便被人从内打开,心裕大敞着外衫,里衣领子还都是歪的,见着索额图,忙挤出些尴尬笑意来。 “这什么风把三哥给吹来了,今儿不在太子爷跟前儿当差吗?” 心裕说着,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将索额图往书房方向引,他屋里可还藏着人呢,就不方便叫三哥瞧见了,这边走还边整理衣物,到了书房,好歹是瞧着不失礼了些。 索额图一路没出声儿,若说多气心裕不上进倒也不至于,心裕性情一贯如此,且不问心裕文韬武略,这吹拉弹唱他可精通着,故爱玩爱乐,性情放旷,总不拘规矩。 今儿在朝堂上被人弹劾也不过是牵带着,万岁爷要针对的哪儿是心裕。 什么治家不严,除了格尔芬,他五弟六弟都是不惑上下的年纪了,早已儿女成群,自有一大家子要管的,哪儿轮的着他伸长了手治弟弟的家去。 他就是气康熙爷大题小作,为了个包衣出身的落他的颜面,他那侄女儿走得早,平贵人又不成器,太子又年幼,他若不强硬些为太子清扫屏障,太子只怕要被人欺负死了! 这一路跑来也算是发了火,索额图呷了口茶,瞧着心裕的惴惴不安,心情倒是平复了不少。 “还能是什么风将我给吹来,你做了什么,你什么行径自个儿不知道吗?是圣上那儿的风将我给吹来的!” 索额图一说这个,心裕顿时大惊。 “怎会!圣上惦记我作甚!我自知空班勤了些,可三哥瞧瞧咱们八旗里当差的爷,凡不是紧要的,谁不偷着躲闲,这又不是这几日的事儿,万岁爷冷不丁的提起来这个做甚?” 说来他不像索额图一般,既有手腕又有心气儿,在朝廷上呼风唤雨的瞧着倍儿神气,他瞧着三哥,心头除了羡慕便是替人累了,怎么都不如他无事一身轻来的好。 承了爵,吃穿用度自不消得担心,家里家外的听人叫他一声儿爵爷,里子面子也都顾得全,至于差事他便不想上心了,不过是万岁爷跟前儿一小小銮仪卫,既不参政又不去前线打仗卖命,这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去不去的也就无所谓了。 眼下这三伏天儿正热,动一动便要出一身汗,更别说伴驾了,他真是吃不得一点儿苦头。 心裕急急切切的说着,生怕万岁爷真下令叫他日日点卯,火辣辣的太阳非得叫他晒脱了层皮不可。 索额图嗤笑一声儿,乜了心裕一眼:“既不是这几日的事儿,万岁爷容忍你这么久了,还不许他提了吗?” “他不光是记着你的错,我的错他更是记得清清楚楚呢,怎不见他念着我当年替他擒鳌拜的功劳,真当叫人心寒!” 心裕不是个愚笨的人,正相反,凡在消遣上他什么都玩儿的开,人缘极好,鲜同人结仇,即便比不得索额图城府深沉,那也是个心思缜密的,听索额图满是怨气的话,他略略一想便通透了。 “怎的?万岁爷还卸磨杀驴不成?先前立南书房时我便觉得万岁爷别有用心了,那高士奇算个什么,以前还巴巴的往咱们府上一趟趟的跑,且巴结着呢,恨不得给三哥您端茶倒水捏肩捶腿,眼下做了万岁爷跟前儿会叫的狗,竟也抖起来了。”m.qqxsnew 索额图面上不置可否,然心头却是认同,不过祸从口出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眼下他赫舍里氏可在风口浪尖上,谁知道万岁爷还有没有后招儿,再者今儿来也不是为了朝心裕倒苦水发牢骚,索额图抬手止了心裕的话头,说了正事儿去。 “旁的不说,近来你也收敛些,该当值当值,一个月里才不过去十日,累不着你,等万岁爷过了这个劲儿了,随你闹腾去,也老大不小了,白日宣、、、像什么样子,三哥不说你,你也该为下头的孩子们想想,顾着些脸面。” 心裕笑笑,连连应下,再想细问些个,谁道索额图这便要走,心裕忙伸手去拦:“三哥这么着急作甚,今儿既不当差,眼瞧着还有一个时辰就该用膳了,咱哥俩喝一盅。” 索额图不肯:“我自没有你闲,圣上今儿弹劾三位,叫我严谨治家呢!就不歇了,还得去城外庄子上寻法保呢,格尔芬也得罚了,皆同你一般不省心。” 得!一听这个,心裕便也知万岁爷是真真的针对了,哪儿敢再触三哥霉头,且走且走,免得再吃排头! 第407章 龃龉异心 待索额图走后,心裕面上的笑唰得落了下来。 他虽理解索额图的烦忧,可这说话也忒不给他留着脸面了。m.qqxsnew 他也这么大的人了,到外头谁不捧着,冷不丁的吃一顿排头,那话像是棒子似的直往他脑门子上敲,怪疼的。 更何况今儿明面上是他和法保、格尔芬受弹劾,实际上万岁爷才不在意他们仨呢,不过是拿他们来杀索额图的威风罢了。 再说万岁爷也真是的,要叱责索额图便直说嘛,还拐弯抹角牵累了旁的去,虽是他们赫舍里氏一体一心,然冤有头债有主,他可无辜。 索额图急头白脸地将他叱责了一顿,其实自个儿也不是什么好人,面上是比他们正经些,可私下里谁也没他狂傲,大哥是好的,就是身子骨弱,若大哥立得起来,那可是正正经经的国丈,也不至于压不住索额图,叫大伙儿都得看着索额图的脸色过日子了。 就索额图那眼高于顶,不将人当人的架势叫他都有些看不过去了。 旁的不说,就说这高士奇,以前在索额图手底下办差,他这人虽是谄媚好巴结了些,可自身本事不差,学问极好,头脑灵活,是个可用之人,可就是出身差了些,穷了些,索额图是素来瞧不上高士奇浑身的穷酸气的。 高士奇凡来拜访,十次里九次都没进过正厅的门,这也就罢了,然高士奇好歹也是官身,索额图却让高士奇跪着朝他问安见礼,若心情不爽了,对人动辄折辱打骂,连下头的奴才都比高士奇有尊严。 高士奇被索额图如此对待,他能不恨吗?能不寻机会报复吗? 瞧!这不就来了,今儿这弹劾法子还不知道是谁出的呢! 心裕忍不住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廊下金丝笼里里的雀儿,罕见的发愁起来,手里的翡翠念珠都拨得叮当作响,然没愁一会子,背上忽地一热,靠过来一香软的美人,心裕咧嘴一笑,便顾不上愁了。 “爷,莺儿还不如这鸟儿得您的心吗?” 心裕转身贴去,颇珍惜似的若即若离地抚着怀里美人那白皙的小脸儿,这是江浙那边儿前段时日给他送来的孝敬,还别说,莺儿这小丫头年岁不大,那勾人的本事却一等一的好,一个嗔怪的眼神儿便叫他心头发飘。 自有了莺儿,他可半个月不曾去过别处了。 “爷自是喜欢咱们莺儿的,早间没跟你唱完的小曲儿,不知咱们莺儿可还有兴致听?” 莺儿抿唇一笑,一丝丝少女羞涩也无,当着下头奴才们的面儿还十分大胆,直拽着心裕的玉佩,牵狗似的将人带回了屋。 至于什么当值之事,心裕便更是忘得干干净净了。 混闹了一整日,下午心裕便撑不住了,醉倒了去,原倚在他怀中同样酣睡的莺儿姑娘却猛然睁开了眼睛,哪儿还有什么娇憨醉态,她悄悄移开心裕的手臂,起身整理衣物间更是难掩面上的冷漠与嫌弃。 推了门儿出去,因心裕不喜叫人候着碍眼,故而外头也没什么奴才,唯有一半大的小丫头候着,一见莺儿出来了,这便压着声儿唤了声儿姐姐。 “姐姐可要水?我叫人备着了,姐姐今儿辛苦了,为我也委屈了。” 饶是那小丫头声儿压得不如只蚊子,莺儿还是迅速捂住了那小丫头的嘴,警告似的看了她一眼,倒不严厉,颇有些无奈偏宠的感觉在里头。 门前不好说是非,莺儿先打发妹妹去给她叫水,待二人躲进耳房沐浴了,这才贴近了说了几句体己话。 “以后可别说这话了,姐姐也不是尽为了你一个人,我这身份,伺候谁不是伺候,能在临走前狠捞一笔多好,你不是说想要个院子大些的院子嘛,咱们买些小鸡小鸭养着,再开块儿地撒些菜种,叫人再挖口井,这平日吃用也就不愁了。” “曹妈妈苛得很,光是给你赎身便用光了银子,得亏遇见了那位爷,咱们能得他的用,事成之后我这赎身银子便不愁了,再从爵爷这儿得些,日子也过得富足。” 说起以后的日子了,莺儿便忍不住露出些向往的笑来,忽地想起了什么,莺儿忙给妹妹指了指自个儿放在一旁的荷包。 “险些忘了,今儿爵爷赏给我一对儿缀着东珠的钗,你且先收好,后日咱们便要走了,明儿你就偷偷拿出去当了换成银票,这银子还是攥在咱们自个儿手里来的安心。” 那小丫头忙笑着应下了,将荷包收好了去,待伺候好姐姐,已然快入夜了,因莺儿连心裕正经的侍妾都算不上,只能是个玩物,故而也没自个儿的院子,若不伺候主子,便在心裕前院的一处厢房歇下,无需去后院儿同人挤着,倒也还算方便。 姐妹俩躺一个被窝儿说笑玩闹一会子,几近睡着时,忽地窗棱被人轻轻叩响,“笃——笃”,且听这一长一短来了两遍,莺儿霎时便清醒过来了,又是紧张又是激动,连鞋也顾不得穿,赤足开了窗去,请人进来。 莺儿对此人是真心感激的,虽不知这人要对爵爷作甚,然若无此人看重,给她一个机会,她和妹妹赎身之日真真是遥遥无期,故而这会子不等人进来站定,莺儿便拉着妹妹朝人跪了下去。 “给老爷请安,不知老爷有何吩咐?” 屋内漆黑一片,唯明月透窗而来的一片柔光照亮那人的小半张侧脸。 那人身高八尺却不显壮硕,一身玄色衣袍裹身叫他完美融入黑暗之中,平日里嬉皮笑脸惯了,今儿猛然一绷着脸做严肃状可叫人不敢认了,然若熟悉的认在此定然能认出那张脸。 他可是辅国公爷的左膀右臂,马小忠。 “今日你做的不错,明儿还照旧如此,务必不能叫爵爷出了家门,待后日一早,爵爷也就顾不上你了,只是你要想顺当脱身,多半得受些皮肉之骨。” “爵夫人虽有些不容人,可心不是个狠的,一贯是罚了之后便将爵爷跟前儿的莺莺燕燕远远送出去,罚你你受着,越逆来顺受越能少吃些苦,老爷记得你的功劳,你想要什么,只管开口便是。” 第408章 革职重罚 不过是受些皮肉之苦罢了,这岂有什么为难。 “妾身和妹妹自小被卖到绮园,凡不听话便是一顿毒打,皮肉之苦妾身早已习惯了,只要能和妹妹脱了籍恢复白身,便是将妾身打死了也是清清白白的去死,有脸去黄泉等着爹娘。” 凡说到这儿,莺儿便忍不住鼻酸自责,若非她当年年幼不懂事,拉着妹妹贪吃那糖人,也不会在年节里同爹娘走散,被拍花子的拐走卖了去。 彼时妹妹都还不记事,她过了这么久,也不大记得家在何处了,只记得出了家门就临着水,入目好似是青砖黛瓦,她朝绮园的客人们打听了,大概是南直隶或江浙一带。 过这么久也不知还能不能找着家了,可即便能找着,且以她这,怕是也回不去的,然妹妹不同,妹妹还是清清白白的,没得一辈子跟着她名声受累,待恢复白身,她二人便即刻启程去江浙,慢慢寻家去。 马小忠面上神色不见变化,然话却少了几分冷漠:“你放心,不至于此的,爵爷的后院也有老爷的人,届时亦会见机行事,明日我亲自送你们走。” 莺儿拉着妹妹一再拜谢,跪拜低头时瞧见马小忠袍角上的泥点子了,莺儿还拿自个儿的衣袖蹭干净去,她做这些是做习惯了的,可马小忠颇有些受不住莺儿的感激,跳窗遁走的身影都显得略微慌张。 这、这怎么还动手动脚的! 说来这类接触暗线的活儿惯不是他干,他都是负责明面上的事儿罢了,今儿替兄弟办一回差,还真不是什么轻松的呢! 待回到自家爷跟前儿,马小忠可是原形毕露了,再做不来绷着脸的模样,捏着兰花指给自家爷学莺儿可怜兮兮的样子,虽稍显滑稽了些,可也是真心软,还替莺儿朝自家爷求了几句。 “、、、、、、看她姐妹俩可怜,不敢自个儿发善心叫爷来掏钱,总归属下平日里吃住都跟着您,花不着什么银子,今年的这下半年的例银属下不要了,都添置给她姐妹俩吧,此去山高路远,多些银子傍身总归是好的。” 巴尔善放下手中的笔直朝马小忠哼笑,心说这傻小子真行,是一点儿心眼子都没有啊。 凡问绮园姑娘们的身世,那就没有可怜的,光卖身葬父的得占七成,另还有被拍花子拐卖的,供情郎读书被骗误入歧途的、、、、、总归是怎么可怜怎么来,真的只怕不足两成,。 哄男人可是她们安身立命的本事,嘴里能有几个实话? “你要想纳了莺儿便直说,总可怜人是可怜不完的,至于莺儿是真可怜还是假可怜也未可知,你若得空便去问问马小义,他那副冷心肠可是被这些姑娘们骗了千八百回才练出来的,今儿不过叫你替他办了一回差你可就栽坑里了。” 马小忠顿时面上煞红,他哪儿至于将莺儿给纳了,倒不是瞧不起人,是真没那心思。 马小义的事儿他倒也听说过,亦是可怜人来着,不过不是个姑娘,是个小倌儿,就如今日这般,待那小倌办完事儿得了银子,马小义不忍他还要回去过水深火热的日子,便提出给人赎身的事儿。 那小倌儿自是千恩万谢,待赎了身之后便跟着马小义回家去了,马小义可不消得他给暖床,他这一年到头回来不了几次,便叫人给他看看门,谁道一走半年,再一回来,他家成了那小倌儿揽客的腌臜地儿了! 那小倌虽恢复了白身,可他虚荣惯了,过不来精打细算的日子,便干脆从操旧业了,如此可给马小义气得不轻,想卖房都卖不出去,他这地界名声早传出去也早臭了! “没、没!爷您可别误会,属下没那心思的。”马小忠急得抓耳挠腮,心头也纠结开了,末了一跺脚还是下了决心。 “嗐,您就容我心软这一回吧,是真是假我都认了,总归我也不像小义那样把人往家里带,即便受骗我也不知,心里不难受。” 如此,巴尔善也不再劝,只管叫马小忠自去寻夫人要份例银子去,府上银钱往来全是夫人管的,夫人同意他便也不说什么了。 巴尔善也出了书房,然不是寻玉玳的,而是带着人直奔清溪书屋寻康熙爷去了,无论是心裕还是法保那儿,下头人皆办得妥当,他且得赶紧去安了皇兄的心,待后日事了也算是能出口恶气。 翌日,果真如康熙爷和巴尔善所设计的那样,虽叫索额图回去治家了,可无论是法保还是心裕,皆照旧放肆,该玩的玩该歇的歇,无一悔改的。 索额图虽对法保和心裕阳奉阴违的行径颇不满,然这事儿始终在他心中算不得什么要紧事,自以为万岁爷已然发作过了,总不能再揪着这事儿死死不放。 然谁承想,万岁爷还真就没情谊放过他的意思,再上朝,林大人再次弹劾,此屡教不改便显得比先前严重了,然不仅如此,今儿又多加了一条,有人直接参索额图自恃巨富,日益教宗,连天家都不放在眼中。 这不敬天子的罪名可就大了,更别提几位内大臣中弹劾索额图者过半,康熙爷当廷发怒,叱责索额图不敬不忠。仟仟尛哾 不仅革心裕銮仪使、罚奉二年,革去法保内大臣职务,革其一等公,使之离京随旗行走,还革索额图议政大臣、内大臣、太子太傅之职,仅保留其佐领职责。 此令一下,满堂哗然,饶是一贯同索额图不对付的那帮子人今儿没少煽风点火,仍没想到万岁爷会对索额图如此重罚,直将人踢出政治中心之外。 然天子一言,驷马难追,更何况不知何时,朝中竟有过半大臣皆以万岁爷马首是瞻,一丝丝异议也无,明珠等人虽心稍有忐忑戚戚,可仍不会错过这般落井下石的时机,连忙带头听令。 索额图风光而来败兴而去,褪去这身仙鹤补服,还未到家便气病过去,连过府都是被人抬着进去的。 第409章 太子太傅 处置了索额图还不算完,康熙爷雷厉风行,下了朝便召议政大臣、内大臣、文华殿大学士,六部尚书及侍郎和南书房诸大人议事。 既难得有此机会给索额图迎头痛击,康熙爷自不会放过,立刻便遴选忠于他者补上索额图和法保的缺。 内大臣暂且不提,这太子太傅可要紧着,太子着年纪正是学立身直规矩的时候,太子太傅是什么样的人,太子以后就有可能成为什么样的人,康熙爷对索额图早有不满,其本事、性情皆不配为太子太傅,不过是占着太子的叔祖父这名头的光罢了。 而今索额图暂不为患,康熙爷这便点了心仪人选,乃两朝老臣,文华殿大学士冯溥,冯溥于两次任会试考官,在文坛上据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此人在翰林勤勤恳恳十余年,屡陈富国安民之策,在南书房成立之前康熙爷便多次召他来探讨学问,甚至于治国富民之策,然这还不是冯溥最叫人欣赏的,最叫人欣赏的乃是他心胸宽广,极爱才如命。 就年前会试,康熙爷有心着冯溥多注意些博学鸿儒以充实翰林及南书房,冯溥办事他自当放心,末了递上以名册,果然无一不是贤能,而今他在朝堂上的话语权远大从前,可离不开冯溥的功劳。 能有这样的老师教授保成,他岂还愁什么保成能不能担江山社稷之重任? 康熙爷亲亲切切地唤冯溥一声易斋大人,道明了心意,周围大人无不艳羡,然冯溥却稍显意外,不见惊喜,甚至还犹豫了会子,这才应下。 康熙爷留意了,念着冯溥似有难言之隐,既眼下不好说出,那康熙爷便也不问,直待之后再留冯大人单独说话。 除太子太傅之事以外,另还有几样事要尽快提上日程,就前些时日收到的军报来看,平定三藩也就是就近的事儿了,明年想来大军便可班师回朝,故而治三藩、安百姓之法便得开始商议了。 那吴三桂去年在衡州登基,登基后便宣了新钱法、律法,朝廷虽素来看不上吴三桂那土皇帝,也对那劳什子钱法律法视若无睹,可三藩的百姓得吃穿嚼用,得讨生活,自是不得不从。 偏那吴三桂还为亲是用,称帝后变革新法虽不是错,然错就错在颁法之人对律法十分不精通,胡乱铸币,再加之战事频发,物价飙升,三藩不消打便已然隐隐有崩溃之势。 康熙爷虽心烦吴三桂行事多余,然三藩是他的三藩,三藩之百姓也是他的子民,他身为一国之君不能因为吴三桂的叛变而罪及百姓。 待三藩平定,这头一样事便是恢复钱法旧制,然新币如何兑换,物价如何平定,百姓从何休养生息,具得拿出一章程来,总不能武断叫人将百姓手中的新币全部没收,如此定然有招致不满,只怕又要乱了。 康熙爷点了议政大臣富察阿兰泰管了这钱法之事,阿兰泰素来操行清谨,远权势,凡是最为推诚布公,毫无私心,叫他来办钱法定然最是公允。 除阿兰泰以外,康熙爷另吏部侍郎陈廷敬、刑部侍郎佛伦、副都御史马世济听阿兰泰行事,这三位年纪轻些,康熙爷原是打算将这三位,尤其是陈廷敬收入南书房的,然总不能叫人才栋梁全去给他看折子了,总得有干实事的人。 再加之南书房才设立不久,正是发展壮大的时候,众人必得合为一心,偏巴尔善搜集消息说,高士奇同陈家人似有些龃龉,如此总不好再将人放在一处当差,免得如索额图合明珠等人一般,又暗自拉帮结派、势如水火,叫人头痛之极。 做天子殚精竭虑,除了操心家国大事,便是费心在用人驭人上了。 待林林总总议完政事,众人这才意识到已然过了午膳的时辰了,康熙爷自不好叫诸位大人饿着肚子回去,便赏众人一顿午膳,他更是请冯溥同他一道进膳,众人即刻谢恩,心头微松,总算是能祭一祭五脏府了。 唯冯溥不见轻松,然他得万岁爷看重自是荣幸,哪儿有什么不情愿可言,只琢磨着一会子如何说辞,别说太子太傅了,就先前差事他还想推了呢,为万岁爷举荐了那么些贤能,也该是他歇歇的时候了。 康熙爷极重视冯溥,岂能看不出冯溥心头沉沉之态,因心中急切,不知冯大人为何不愿教授太子,康熙爷都不顾上吃用了,只勉强半饱便放了筷,直开诚布公问了冯大人的意思。 “易斋大人入朝也有三十余年了,朕自亲政以来,凡易斋大人利国利民之谏言,朕无不采纳,大人诚心待朕,朕也诚心待之,有什么话不如你我君臣二人开诚布公,易斋大人如此忧心忡忡,倒叫朕心头惶惶了。” 冯溥忙起身朝康熙爷一拜,说句不敬的,他也算是看着康熙爷长大的,岂能不知天子心性,待他是真真没得说,然礼不可废,冯溥纠结半晌,这才支支吾吾说了。.qqxsnew “臣愧对皇上期许,臣其实早前便打算致仕了,您也说了,臣入朝为官已然三十余载,近年年岁不浅,时而只觉有心无力,而今朝廷半数皆是新进可用之人,少臣一个人,想来也耽误不得政事。” “其实臣昨儿便递了辞官的折子,只是南书房公务繁忙,臣这折子又不打紧,便没能在您叫臣做太子太傅之前递到案头,如此,臣进为难,退亦是为难。” 原还以为冯溥是不满不愿,谁道并非如此,而是起了致仕的心思,康熙爷心头顿时一松,开口便道了不肯。 “卿六十四岁未衰也,俟七十乃休耳!” 便是咬文嚼字,康熙爷这一开口便要多留人六年,若是再含混些,七十九也算七十,康熙爷算术极好,可这会子却不肯扣着数算了,非得再叫冯大人再为他为大清效力十年二十年不可。 倒也知这事儿不好强迫,也不能将话说得太死,康熙爷即刻打感情牌,甚至叫梁九功将冯大人的凳子挪到他跟前儿来,他拉着冯大人的手促膝长谈。 第410章 一道戏弄 “大人,不是朕不体恤,只是眼下大清正是奋进发展之时,朕若无易斋,等同自断一臂,大人若觉得差事忙碌,再加太子太傅一职难免不暇顾及,大人只管直言,只管叫下头的人做了去。” “保成是个踏实的,他虽尚且年幼,然却十足听话规矩,然朕就是看他太听话了这才担忧,您的学问自不必再多说,然除了学问您还有旁人未有之处,纵观朝廷众臣,唯您看事针砭时弊,析理透辟,须保成乃至朕学之、继之。” “朕即位经年,然在些个大臣眼中仍面嫩浅薄,您在,朕心头便犹如多了一定海神针、、、、、、、” 康熙爷对下一贯是撑足气势仪态,唯给近臣多些亲近,可若说像今儿这般还是头一遭,可把冯溥大人听得险些老泪纵横,竟不知自个儿在圣上心中竟占得如此地位。 一时心潮澎湃,当即打消了致仕回乡的念头,他且浑身是劲儿要做万岁爷的定海神针,做万岁爷的马前卒呢! 若不然,即便回乡了也心头不安。 “臣罪该万死,着实不该萌生退意辜负圣上期许,恳请圣上再给臣一次弥补机会,臣愿意陪着您看这河清海晏、时和岁丰、四海承平、物阜民熙,臣便是死,也无憾了!” 康熙爷连忙将冯溥大人扶起,好似亦被冯溥的话感动了一般,直连呼三声好:“有大人陪着,我大清国强民富定指日可待,何至于叫大人劳累经年,待大人下次再提致仕,朕定然不再强求,反而要请大人替朕好好瞧瞧我大清的大好河山呢。” 冯溥大人连连应着,只一想到万岁爷给他描绘的未来壮图,他便忍不住感动泪流,他做官不为名不为财,只为给百姓谋福祉,为社稷增功绩,原想着自己已然年迈,怕是看不到那一天,心中无不遗憾,暗自叹息许久,万岁爷这一言,可叫他又瞧见了希冀了。 冯大人走的时候虽眼角儿还微微潮湿,可腰杆子直了,走路也生风,仿佛又回到年轻力壮之时,可叫梁九功看着暗自称奇,捧着茶上前,忍不住又拍了万岁爷马屁去。 “爷真乃神人,几番话下来甭说冯大人了,就是奴才在旁边儿听着也心潮澎湃得厉害,只恨不得这会子就为您建功立业去,端茶都给您端出个花来!” 康熙爷瞥了梁九功一眼,知道这人故意说好听话捧他的,可偏这狗东西会夸人,句句真情实意得很,叫他不想高兴都忍不住高兴,道人一句马屁精罢,且品了品这捧出花的茶。 康熙爷一尝便尝出端倪来了,顿时眉头微挑:“是德嫔送来的?德嫔刚来过吗?” 康熙爷虽是问了句,可已然笃定是玉琭亲手给他泡的茶了。 后宫女眷包括他,吃茶讲究都不多,只挑着爱用的茶叫人沏罢了,若用作保养身子,便再每日添一道汤水药膳,唯独玉琭不喜药膳,总说吃不惯,唯独喜在茶上下些工夫。 添些蜜或是晒**制好的花、参片、枸杞、、、、细细裹着茶一道煮,什么养颜,什么平气,什么安神,她都说得头头是道,连带着他也跟着品出些滋味来,总嘱咐梁九功沏茶时也给他添些旁的。 今儿这茶又有不同,只是在碧螺春里添了些荷叶,点了些干桂花,倒是清新得很,又抿了一口,康熙爷都顾不上细品,这便打算起身去见人,只怕玉琭还在外头等着,这日头正盛她又怀着身子,若中了暑可就不好了。 这大热天的,梁九功岂能叫德嫔娘娘在外头等着,紧忙上前解释去:“回万岁爷的话,这茶是德嫔娘娘跟前儿的橘如姑娘送来的。” 康熙爷一听这个,心头还猛然蒙上了层失望似的,忙一上午了,膳都没用好,若能见见玉琭就好了,然转念一想,玉琭怀着身孕,若真过来了他反倒要心疼了去,便也平了心绪,细细呷了口茶,又问梁九功。qqxsnew “那德嫔可有叫人递了什么话来?平日里多是送些吃食,难得见她给朕送茶水。” 梁九功笑笑,也不着急解释,连又给一旁的魏珠使了眼色,叫人提着食盒过来,一盘一盘摆在万岁爷跟前儿了,这才笑道。 “德主子倒也不光是叫人送了茶水来,还有六道点心呢,是纯禧公主和荣宪公主亲手做的,德主子说了,虽是瞧着卖相不好然味道还算不差,只是德主子喜用甜尝着正好,您用怕就觉得腻口了,佐着这茶就正正好。” “也不消得您差人带话评点些什么,且叫人送回这六个空盘子就好,公主们头回做的点心,做皇阿玛的自不能辜负了去。” 对着跟前儿几盘子或是稀碎或是形状不明的点心,康熙爷原还直皱眉呢,不知玉琭这是唱哪一出,然听是纯禧和荣宪的杰作,康熙爷顿时舒展了眉头,瞧着也不是那么不堪入目了。 总归他午膳就吃得半饱,六小碟子里点心也不算多,只要味道不差,即便都用了也算不得太为难。 康熙爷看了又看,对着那些个碎的厉害的颇有些不知怎么下手,末了还是梁九功贴心,递上一柄白玉匙,康熙爷挑了一勺尖儿尝了尝,面上神色顿时又勉强起来,俩小丫头是做得纯糖点心吧,除了甜还是甜。 一旁梁九功细瞧着万岁爷的神色,可猜不出味道来,还颇期待得问了一句,直引得康熙爷无奈笑笑,直言:“你们德主子玩心大,跟着纯禧和荣宪一道戏弄朕呢!还说要朕莫辜负了孩子们的期待,若朕真用完了,等到明儿怕是都用不下膳。” 康熙爷捏着玉匙轻轻敲了敲碟儿,倒是又有了回敬的主意:“你将这点心送去御膳房,其中三盘儿完整的叫人看着侍弄侍弄,至少能入口,另外三盘碎的叫人裹成元宵给德嫔和纯禧、荣宪送去,要齁,可不能光齁朕一个。” “一会儿做好了你亲自送去,然算不得赏赐,只是玩闹罢了,没得应叫她们吃完,吃完了只怕都得闹肚子了。” 第411章 全部赐死 这事儿梁九功就不知了,特打发人问了问,这才得知今儿德嫔娘娘那儿热闹着,佟佳贵妃带着暾焱陪四阿哥玩儿了,引得众阿哥公主们都十分好奇,正巧今儿不消得读书便也一并跟去了,这会子正玩闹着。 康熙爷点头,知太子没在住处读书就放心了,这便叫来费新吩咐,命费新带人直奔太子住处,上到伺候太子的嬷嬷、下到给太子牵马的小奴才,不必分辨,即刻拉下去全部杖毙。 至于随着太子出去伺候的一应人等,待夜里太子入睡后,也一并拉走赐死,全部换了背景干净的人伺候着。 某些人手惯伸得长,那他便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给人掰断了去,太子身上是流着赫舍里氏的血脉不假,可太子姓爱新觉罗,可不是他赫舍里氏的子孙! 此法虽是残酷了些,可却是拔除索额图放在太子跟前儿耳目最直接最迅速的法子。 康熙爷对索额图尚不客气,更别说太子跟前儿些个吃里扒外、整日就知道挑唆小主子的奴才了,这其中即便有元后给太子留的旧仆也一概不轻饶,元后已然走了这么些年了,就康熙爷瞧,除了已故的戚嬷嬷,其余的没一个没有私心的。 费新得令,这便带着人去办差了,梁九功心头也打着鼓提着食盒出去了,别看他伺候万岁爷这么些年了,即便身为万岁爷的心腹,他依旧对万岁爷这说变脸就变脸的样子略承受不来。 明明刚刚还玩笑着呢,谁道下一句便要对人要杀要剐的,宫中都多久没一下子处置过这么多奴才了?可见万岁爷是再不容索额图撒野半分。 只是唯可怜了太子爷,太子一出生便没了亲额娘,虽太子爷从来不在万岁爷跟前儿提元后,可梁九功岂能看不出一个孩子压抑在心的向往。 每每去给太皇太后娘娘请安,太子爷的眼神儿就没离开过德嫔和四阿哥,尤其是德嫔给四阿哥整理衣物,或是给四阿哥喂茶点时,那羡慕向往的眼神儿尤为明显,倒也不光是羡慕四阿哥,时而瞧见惠贵人叮嘱大阿哥功课,他也总盯着瞧,那可怜见儿的真真叫人心头不忍。 而今万岁爷打算将太子爷跟前儿伺候的奴才们全部赐死,对万岁爷来说,确实是斩断了索额图对太子的企图和心思,然对太子来说,怕就是眼睁睁的看着皇阿玛斩断了他对额娘所有的缅怀和思念却无能为力,毕竟太子只能从这些旧仆口中得到关于元后的只言片语。 万岁爷吩咐此事的时候还特避着太子爷,好似是关切极了,在乎太子的感受极了,可太子爷已然不是小孩子了,他屋里少了谁换了谁他还能不知吗,且不知要如何伤心呢。 梁九功忧心忡忡着,然他也知他这操心实乃多余,万岁爷再怎么处置下头的奴才也是为了太子好,是为了维护太子,太子伤心与否放在江山社稷跟前儿便显得渺小之极了。 再者,真论起可怜,也得是里头无辜而死的奴才可怜,太子一时的伤心亦算不得什么了。 他一个奴才便别在这儿可怜主子了。梁九功收了收心,脚步也不由得快了些。 见了御膳房的点心师傅,到底还是术业有专攻,对着碎成渣的点心也不见为难,听了万岁爷的意思,这便开始调了芝麻馅儿的,酸甜山楂馅儿的汤圆,也不必再放糖,直将这点心碎再研得细些,放这点心碎就是了。 煮出来后,点心师傅还捞出了一个给梁九功尝尝,还别说,似比往常的还要好吃些。 送去蕊珠园,众人都尝了尝,几个孩子险些都不够分的,连四阿哥也跟着凑热闹。 玉琭和贵妃娘娘不给他吃,吃怕他吃了不克化,四阿哥倒是聪明,知额娘和贵妃那儿要不来便又跌跌撞撞往哥哥姐姐那儿凑了,纯禧心软得很,见四阿哥拽着她的袖口直急得流口水,这便替四阿哥开口求了。 一旁的荣宪惯以姐姐马首是瞻,便也跟着开口,玉琭见状便也点了头,只言别给四阿哥吃外头的糯米皮,里头的馅儿还是可尝尝的。 得了允,纯禧这便叫人拿了小勺亲自喂了四阿哥去,四阿哥年纪小,生得又胖乎乎的可爱,眼下他们兄弟姐妹间还没什么利益之争,故而彼此间都亲近,也都极喜欢四阿哥。 纯禧这头儿喂着四阿哥,大阿哥和太子也围着四阿哥瞧,一会儿捏捏四阿哥头上的两个小啾啾,一会儿又摸摸四阿哥一鼓一鼓的小脸儿,四阿哥也不见烦,倒是嫌纯禧喂得慢心急得不成,眼睛尽盯着碗里的小团子。 见大阿哥和太子尽玩儿他呢,都不吃,他便又转身儿拽着大阿哥和太子去,“啊啊”地要他们喂。 大阿哥拿汤圆儿逗四阿哥叫大哥,太子倒是个性子直的,见四弟急这便给了,还亲自喂的,明明他也是个孩子来着,然在弟弟跟前儿已然很是有当哥哥的样子了,甚至比大阿哥瞧着还稳重些。 四阿哥他太子二哥的好,便对二哥又亲近了一份,他惯不认生,一高兴、一喜欢谁了便要抱了谁亲了去,四阿哥嘴里还吃着,扶着太子的腿便窝到人怀里去了,可叫太子受宠若惊地直叹。 “四弟也太乖了些!” 大阿哥还没得过这样的“殊荣”呢,看着四阿哥同二弟这般亲近可酸了,连拉着四阿哥的小手,催着四阿哥也抱抱他去。 太子还不肯给,将四阿哥搂得更紧了些,大阿哥转而叫纯禧姐姐评理,太子抱过四弟了,合该轮到他了,纯禧也是促狭的,直言你们都别争了,四弟最喜欢大姐姐,大姐姐抱着就是了。 孩子顿时笑闹一团,四阿哥不明所以也跟着呲着小奶牙哈哈笑着,佟佳贵妃和玉琭在一侧瞧着,亦是觉得有趣得很,然笑过之后也是感慨。 “如若没了眼下的身份,没了背后的利益纠葛,他们兄弟姐妹几个能这般欢喜和睦一辈子去,偏就有人擅作主张,防备这个防备那个,好在太子还小,不然可真要伤了情分了。” 第412章 那拉发动 佟佳贵妃挨着玉琭小声儿同人耳语着,玉琭点头应和,可不就是这个理儿,然贵妃这假设也压根儿不成立,只抛开了身份,便也就没这后宫,没这几个孩子了,更别提什么利益不利益的。 再看大阿哥和太子谁也不让的样子,眼下还只是为小事而争,转眼就忘了,然以后又是不同了。 以后的事儿眼下再怎么说也没用,佟佳贵妃转而又看向一旁的三阿哥,三阿哥倒是孤零零的同暾焱玩着,没跟大伙儿闹在一处。 “三阿哥的规矩倒是好了,这若放在以前,瞧着人都围着四阿哥转,他定然又要哭闹不休了。” 玉琭往三阿哥那儿瞥着,见三阿哥时不时的朝四阿哥的方向看去,便也知他心头定然也不是全然不在意的,然孩子还小,说这闲话作甚,便只顺着贵妃的话道。 “太后娘娘养得好,听说三阿哥在太后娘娘那儿不到月余,三阿哥的规矩便好多了,至少不乱叫乱闹了,眼下话也能说清不少了,想要什么都先过问一句。” “先前万岁爷去请安来着,见了还夸呢,说三阿哥也是个聪颖的,小小年纪还未正经启蒙便已然能认得几个大字了。” 佟佳贵妃听这话还惊讶一笑:“呦!这可不得了,若叫钟粹宫的那位听见了,心头的火儿怕是又要烧得旺了。” 玉琭笑笑没应声儿,可是有好久没提起过荣贵人了,玉琭都快想不起来荣贵人长什么样儿了,先前倒是同她拌嘴拌得厉害,然自三阿哥被抱去太皇太后那儿,这位也沉寂了,十天半个月也不见有什么动静,如今没跟到园子里来,可就更听不着信儿了。 众人这头儿正闲话着,忽得打西岸来了艘小舟,上头的小丫头急得火烧眉毛,只恨不得自个儿游过去了,好不容易靠了岸,她连规矩也是不顾了,连跑去寻了娘娘们,魏启拦了她下子,她这才寻着主心骨儿似的稳住了些许,直道明了来意。 “公公,我们主子发动了!” 魏启起先还未认出来这位是那儿伺候的奴才呢,然一听她主子发动了,便知是那拉贵人跟前儿的奴才了。 这位也总算是快熬到了头,盼到了瓜熟蒂落的时刻,先前他跟着主子看过那拉贵人,近来都下不来床,腿肿得杠子似的,说是晚上都睡不了一个囫囵觉,孩子闹腾啊。 魏启带着人快步上前报了信儿,佟佳贵妃和玉琭一听顿时面上一喜,也是替那拉贵人松了口气,这便问了那小丫头去。 “你主子是正常发作没人冲撞吧?可叫了太医候着?嬷嬷们可都准备好了?这会子跟前儿都谁守着?” 那丫头还算口条清晰:“回娘娘们的话,贵人今儿用午膳的时候便觉得肚子坠得厉害了,用完了膳僖妃娘娘便叫奴婢请了嬷嬷过来瞧,正瞧着贵人便破水了,嬷嬷们都心中有数,这便扶着贵妃去了产房伺候,僖妃娘娘和戴贵人都陪着进去了,当是没什么大事。” 僖妃确实对那拉贵人上心,有万岁爷的警告,也自也不敢作妖,佟佳贵妃同玉琭倒没什么不放心的,唯不放心那拉贵人罢了,她年纪小,身子又弱,偏孩子又生得不小,只怕生时艰难。 二人也是坐不住了,都顾不上再更衣收拾,直吩咐人看好阿哥公主们便一道随着那小丫头走了。 四阿哥一瞧额娘走了便急急要追,纯禧连抱起了四阿哥,柔声儿哄去:“四弟别急,额娘一会儿就回来了,姐姐带你同汪汪一道玩儿。” 四阿哥听得懂汪汪,这便不急着去寻额娘了,然除了三阿哥四阿哥这两个还不知事的,其余几个孩子尽听懂了那奴才报的信儿,荣宪讷讷地小声儿问:“可是那拉贵人又要给咱们添弟弟妹妹了?” 纯禧点了头,想着先前德娘娘生四阿哥时的事儿掂量着回:“没错,不过也不是这一时半会儿的事儿,这会子都半下午了,待弟弟或妹妹出生想来都要晚上去了。” 荣宪点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笑了笑:“若是能多个妹妹就好了,你们倒是有妹妹,唯我没有。” 这话倒是引人笑,大阿哥笑罢倒是想起她额娘的话了,若弟弟多了又要多分走一份皇阿玛对他的关注了,便也附和了荣宪的话,说想要个妹妹去。 太子闻言看了看团子似的四阿哥,便觉得是个像四阿哥的弟弟也好,妹妹多是同他们玩不到一处的,不过索额图总说皇子们多了不好,他便也不知再有弟弟是好还是不好了。 孩子们心思各异,然心思也都不深,又完了会子见天色都暗了,便也起了回去的心思。 四阿哥更是窝在纯禧怀中呵欠连连,然惦记着额娘呢,始终不肯睡去,纯禧着做长姐的放不下四阿哥,便叫弟弟妹妹都先走了,自个儿留下来陪着四阿哥些。 免得他们都走了,这偌大的蕊珠园内就四阿哥了,四阿哥得多寂寞。 然正如纯禧先前所言,生孩子确实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纯禧都险些睡着了,这才盼得玉琭回来,一道来的还有她皇阿玛,见此,纯禧还当那拉贵人已然生了,请罢安便兴冲冲的问皇阿玛那孩子是弟弟还是妹妹。 康熙爷笑着点了点纯禧的额头:“你倒是心急,是弟弟还是妹妹眼下还不知呢,太医给瞧了,说是那拉贵人要生,就是快想来也得等天亮了,都候着也没用,朕便现代带着你德娘娘先回来了,若有消息了再去。” 纯禧笑着应下,心中全是期盼,倒还不是知道其凶险的年纪,见时辰不早了,皇阿玛和德娘娘要安置了,纯禧这便要告退。 玉琭知今儿可辛苦纯禧陪着四阿哥了,哪儿舍得纯禧再大老远的走夜路,小姑娘也胆小着呢,干脆留人一晚。 “你就别走了,都这样晚了不如先住下,我这儿什么都方便,唯不方便在路上,偏你住的地方离我这儿远,光乘船便得半晌,夜里总归是不放心的。” 第413章 父女亲近 “东厢房我常叫人收拾着呢,你看看哪儿可要添置只管吩咐花月几个,必叫你住得舒心。” 纯禧惯同玉琭亲近的,在这儿住下自没什么问题,就是怕皇阿玛不方便,她到底也是大了,这会子便巴巴的望着皇阿玛,等皇阿玛首肯。 康熙爷不做犹豫,也是真疼爱纯禧的,先安顿了玉琭,而后直陪着纯禧去东厢了,立在门前也不进去,只点着人给纯禧布置,只怕纯禧不适应,还特叫人搬来了纯禧的铺被,衣服也搬来一箱,这是由着纯禧在玉琭这儿住下了。 临走前,康熙爷还好嘱咐了纯禧几句:“再过小半月的工夫皇阿玛便要北巡了,这一去怕是最快也得十月里才回来,你同德嫔亲厚,偏每每来回又费工夫,干脆在这儿住下也好。” “你们两个不凑在一块儿皇阿玛得操两份儿的心,你们凑一块儿了,皇阿玛操一份儿心就是了。” 纯禧微红着脸点点头,她不是皇阿玛的亲女儿,身边儿的嬷嬷总叫她行事小心再小心着,只怕她惹了皇阿玛不快,不肯再叫她做了公主,纯禧便也从不将自个儿看做是孩子,懂事得不能再懂事。 然皇阿玛却是待她极好,比对荣宪还亲近着,且受着皇阿玛的关切,纯禧不知怎得有些鼻酸,说来她可是很有些时日没想过自个儿的亲阿玛额娘了,这会子听皇阿玛要去北巡,心头泛泛地难受,不舍得极了。 忍不住抱了抱皇阿玛,纯禧声儿闷闷的也不见了同玉琭一道住的欢喜。 “那皇阿玛可要快些回来,儿臣想您,儿臣真想快快长大,什么时候能不叫皇阿玛操心了,也跟着皇阿玛一道出去玩儿。” 康熙爷被小姑娘抱紧了还愣了一瞬,说来依着规矩的缘故,下头的孩子除了四阿哥之外鲜有这样同他撒娇的。 他自是爱极了孩子们,也是拘着规矩,这才日日绷着严父的样子,如今纯禧猛然近亲,倒叫他心头暖着,欢喜着,拦着纯禧轻轻抱了抱,怕惊着人似的碰了碰纯禧发间的绢花。 “好,皇阿玛答应你,定然早早的回来,待明年战事平息,以后出去的机会还多着呢,皇阿玛定然带着你们一并去,你好好跟着德嫔一道养身子,再吃得壮实些,待皇阿玛回来了便陪着你和三阿哥种痘,不必害怕。” 这话倒是冲淡了不少纯禧心头的愁绪,反叫她哭笑不得起来,种痘什么的她倒是不怕,毕竟上个月便已然听太医说过了,就是皇阿玛那句叫她吃得壮士些、、、、、一想自个儿虎背熊腰的样子,纯禧拉着皇阿玛直笑。 “哪有皇阿玛这样叫儿臣一个姑娘家吃得壮实的,那可成什么样子了,总归儿臣定然叫您放心就是了,不会不经心的。” 康熙爷亦是莞尔,这说话间下头奴才们也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康熙爷不再言语,只叫纯禧进去瞧瞧可还满意。 忽得又想起他像纯禧这么大的时候正是能吃,夜半总要饿醒,纯禧今儿跟着熬得晚了用些汤汤水水的想来歇的时候胃中也能熨帖,便特吩咐人送来碗鱼糜粥来,这吃食好克化,就是用多了也不怕。 康熙爷在纯禧这儿可耽误的时辰不短,待去寻了玉琭真真是困乏得紧了,都没顾得上再问问那拉贵人的那儿的信儿,稍洗漱罢便揽着玉琭睡了过去。 因着翌日不必上朝,康熙爷便比平日多歇了小半时辰,醒来时已然天光大亮,他也没什么赖床的习惯,缓了缓便起身了,谁道他一动玉琭也跟着起了身。 康熙爷惦记着玉琭的身子,还抬手托了托玉琭的腰叫人起得轻松些。 “怎么这会子就醒了,可是朕动静大了吵醒了你,若困再睡会子也使得,你双身子也没人叫你定要去请安。” 玉琭没怎么睡好,虽困乏却已然是睡不下去了,便知摇了摇头,稍披了件外衫便伺候康熙爷更衣。 “不是爷吵醒的,是我惦记着那拉贵人那儿呢,心头总不安稳,都一晚上了,也总该有信儿了。” 是了,那拉贵人还正受苦呢。 康熙爷拉着玉琭的手叫人站好了,不消得伺候,想着那拉贵人受苦,自然想到玉琭到明年四五月份的也该受这么一遭了,难免也跟着不放心起来,倒也说不清是不放心谁了。仟千仦哾 “别担心,你生四阿哥的时候时辰也是没少挨的,那拉贵人身子不及你,想来是得久些,待用罢膳咱们便一道过去瞧瞧。” 玉琭应下,也不逞强,这便叫人来伺候更衣梳洗,用膳时康熙爷还问了梁九功那拉贵人那儿的消息,梁九功一刻钟前刚着人过问了,消息正热乎,且等着主子问呢。 “回万岁爷的话,宋太医说,那拉贵人若快也得再等一二时辰了,昨儿虽是发动得早,可破了水之后便没什么动静了,阵痛也不显,那拉贵人还浅睡了几个时辰。” “只是到底身子不适,怕这般慢慢来尽消磨气力去了,宋太医更是担心那拉贵人腹中的孩子,便在丑时半给那拉贵人喂了碗催产的汤药,那拉贵人正尽力着呢。” 康熙爷一听这也是上了心,他素来子嗣缘浅,自纯禧来了他这才又多了三阿哥和四阿哥,说不得这个孩子又是如何,他自是盼着母子均安,想了想又打发梁九功开了他的库房取些那拉贵人能用得上的药材送去,甭管用不用的,且有了赏赐都算是安了那拉贵人的心了。 二人俱惦记着那拉贵人,简单用了膳便直奔那拉贵人那儿了。 蕊珠园离那拉贵人的住处不算远,乘小舟上到西岸,再走约莫一刻钟的工夫便到了,中间几道院子被花林隔开,二人这还未过了月亮门儿进到那拉贵人和戴贵人的院子里,便已然能远远听见园内的嘈杂匆忙声儿了。 康熙爷叫花月莺时护好她们主子,自个儿蹙着眉头先带着梁九功几个快走了几步. 第414章 得五阿哥 过去一瞧,那产房门半张半掩着,半个守门的奴才都没有,进进出出端盆的奴才倒是不少,一盆盆干净的热水进去,又一盆盆血水出来,屋内还时不时传来那拉贵人的呜咽痛呼,这架势可比玉琭生四阿哥时还叫人紧张。 “贵人怎么了?刚刚咱家差人来问不是还好着?僖妃娘娘呢,可在此坐镇?” 梁九功随意拉住一个满脸是汗的嬷嬷,急急替万岁爷开口问着,他记人的本事不差,若没记错这位嬷嬷当是内务府送来伺候那拉贵人生产的,怎么这会子不在那拉贵人跟前儿守着,反而干起了换水的杂活儿。 除非是屋里已然不是她能帮得上了,是那拉贵人不妥了,血流不止,这才容不得人闲下来。仟千仦哾 梁九功心头一咯噔,飞快的瞥了眼万岁爷的神色,显然万岁爷多半也是想到了这遭,脸都冷了。 “嗨呀!可没工夫跟公公说这个,贵人她、、、、、、” 那嬷嬷正忙着,刚刚送走了太皇太后娘娘和太后娘娘那儿的人,后又有贵妃的奴才前来,一个个的她都开罪不得,好不容易将人都送走了,谁道贵人说不好就不好了,想着接下来再有来问的便没什么要紧人物了,正欲摔开了手不理会呢。 然她话没说完,抬头一瞧便见了跟前儿那位主子身上,菘蓝外袍底子上的浅龙纹,顿时脸色一白,忙扑通一声儿跪了下去,手上铜盆里的血水都撒了大半,惹得腥气四散。 康熙爷哪儿顾得上听这奴才讨饶,又问了一次,这才听那嬷嬷回了话。 “回万岁爷话,僖妃娘娘和戴贵人都在里头陪着呢,那拉贵人、、、、确实有些不大好,想来是拖得时间久了,贵人年纪又小,一直使不上力气,好不容易能瞧见那孩子的头发了,可贵人出血又厉害了,太医正隔着帘子给贵人诊脉,还没说是好还是不好。” “可依奴才瞧着,若是半个时辰内那拉贵人不能将孩子诞下,恐母子均危矣、、、、、、、” 凡内务府派出来伺候后宫女眷生产的嬷嬷就没有经验不丰的,这话定然不会无的放矢,康熙爷看着地上几乎同血液一般眼色的血水,心顿时沉入了谷底。 当年元后生保成的时候也是这般。 “梁九功,你去太医院,将几位当值不当值的太医都请来,既里头有僖妃,外头便叫贵妃来坐镇,太皇太后娘娘和太后娘娘那儿暂不必惊动。” 吩咐罢梁九功,康熙爷又即刻吩咐那跪在跟前儿的嬷嬷,叫人丢了手上的差事进去给那拉贵人传话。 “、、、、、你就说朕同贵妃、德嫔都来了,朕又命太医尽数赶来,叫她不必害怕慌张,甭管孩子如何,且得先她自个儿稳住了才能说孩子的事儿。” 那嬷嬷闻言心头不由感慨,这位倒是个宽厚的,她以前不当差的时候会自个儿寻些私活来接,高门大户多得是阴私算计,当爷的面对两难抉择的时候也多半靠不住。 最过分的有一家子,是好些年才盼得这一胎,末了妇人难产,那家爷竟一跺脚,直言保小不保大,若生不出来便直接剖腹取子。 那妇人倒也是个性子烈的,一听这话,当即便存了死志,大呼一声“你家该绝”,便直抢了一旁剪脐带的尖铜剪子往自个儿的肚子捅了好几下子,自是落得个血溅当场、一尸两命,那一回可把她给吓坏。 而今再看,万岁爷倒是真男人了,对着自个儿的龙嗣都能暂且不顾,先叫她稳住那拉贵人去,这位贵人还不怎得得宠呢,如若是得宠的、、、、、 那嬷嬷看了眼万岁爷身后的德嫔娘娘,一时也是顾不上多想了,紧忙先进去报信儿了去。 康熙爷刚顾了那拉贵人那头,还想着玉琭月份尚浅可受不得惊,更是见不得这血刺呼啦的场面,正欲借口叫人回去,谁道他一转头,玉琭正在他背后,可将那嬷嬷的话听了个十成十,小脸儿都白了。 “昨儿我进去瞧她,她还笑着宽慰我呢。” 玉琭自个儿生的时候倒没觉得怎么怕,然对着跟前地上那片血水,听着那拉贵人隐隐约约的痛呼倒是怕了,欲哭不哭的拉着康熙爷,手心子又湿又冷。 康熙爷也跟着难受了,上前揽着玉琭往偏间里带,也不知该说什么宽慰,玉琭同那拉贵人几个素来要好,如今眼睁睁看着人危在旦夕,心里指不定比他还急切难受百倍。 “吉人自有天相吧,那拉贵人是个好的,这关头你要新她,朕也信她,不尽她和孩子要好好,你和孩子也得好好的,这会子正忙碌,你总不能再跟那拉贵人争太医去。” 康熙爷故意逗趣,可玉琭哪儿笑得出来,也是知自个儿不能再叫人分了心,忙安置好了自个儿,催着康熙爷忙着,莫顾及她了。 “我不耽误爷做正经事,我在这坐着就是了,不叫爷操心。” “爷也做不得什么了,只能陪着你一道等消息了,只盼着都好。”康熙爷轻笑了笑,笑玉琭急昏了头,然亦是心疼的,抬手抚了抚玉琭发白的小脸儿,也是摸着了玉琭的脸,这才惊觉自个儿也出了层薄薄的冷汗。 后宫女眷们生产,多是给他带来不好的回忆,一条条小生命没能睁开眼睛看看外头的阳光便在他怀里走了,他心里也是极难过的。 二人一时无话,茶水也喝得没滋没味,好在贵妃很快就来了,办事倒是利索,瞧着也比他们镇定得多,又安排些好些万岁爷没注意到的,待又过了小半时辰这才得了些好消息。 太医给那拉贵人施了针,那拉贵人精神恢复了不少,若顺利想来就这一个时辰的事儿了。 里里外外的人等啊等盼啊盼,直到日上三竿,这才听产房里一阵弱弱的婴啼,众人面上都腾然一松,紧忙起身凑了过去,听里头嬷嬷抱着孩子报喜。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贵人诞下了一个小阿哥,母子均安!” 第415章 那拉不妥 众人一听这个,无不替那拉贵人高兴的,康熙爷面上也难得喜气外露,三步并两步上前去瞧,然这一瞧可叫他淡了几分笑意。 不是这孩子长相不妥,而是这孩子皮肤颜色有些发紫,连哭声儿也是轻的,猫儿似的,一瞧就是在那拉贵人肚子里憋得久了的,只怕身子弱难养,不像大阿哥和四阿哥出生时似的,那哭声都能冲破屋顶似的嘹亮,皮肤也通红,一看便是极康健好样的孩子。 除此之外,这孩子看着还身形小些,康熙爷有些不敢去抱,只轻轻伸出一根手指头摸了摸孩子的小脸儿罢了,因怕惊着孩子,赏字也说得低,即便东西没少给,可总叫人瞧着万岁爷不大重视那拉贵人和这位皇子一般。 佟佳贵妃和玉琭有些不明所以,对了对眼神儿便也稍上前两步凑在康熙爷的身侧看,一瞧这孩子瘦瘦小小哭都没劲儿的样子,便也知为何康熙爷做此态度了。 依着规矩,孩子身子弱,的确是受不得大肆赏赐的,只怕命格压不住,只是这般一来,难免叫那拉贵人多想,毕竟她性子谨小慎微,怀的时候便好担心这担心那的,好不容易生了,又见万岁爷好似不疼爱不喜欢这孩子,她心头还不知怎么惶惶呢。 玉琭心头微叹,琢磨着回头还得好好劝劝那拉贵人才是,就那拉贵人这性子,她是真真怕那拉贵人产后抑郁了,能得个阿哥傍身,那拉贵人以后便不必愁了,甭管如何,合该高高兴兴的才是。 “快抱进去叫奶娘喂着吧,莫报出来吹了风,那拉贵人如何了?” 康熙爷关切着孩子,叫人抱进去,正好问话时僖妃出来了,便也不必下头的嬷嬷们来答。 只见僖妃上前见礼,形容着实狼狈,头上热汗津津,身上还沾着那拉贵人的血,也不知是吓着了还是累着了,脸色有些发白,抿了抿唇不知从哪儿说起。 康熙爷只僖妃尽心尽力,便也不催,赏人个帕子擦擦手脸先。 僖妃又福身谢过了,这才往屋内瞥了一眼,面上露出些为难,示意请万岁爷和娘娘借一步说话,一看僖妃这般架势,众人心头不免又沉了沉。 那拉贵人身子只怕不妥。 “回万岁爷的话,那拉妹妹险些生不出这孩子,后瞧着没法子了,太医给支了招儿,叫嬷嬷往那拉妹妹下头划了两刀,前头又叫人推着,这才将孩子给推了出来。” “孩子眼下瞧着是暂没什么事儿,只是胎里瘦弱些,憋了会子气,太医说先养养看看,若能养过周岁便无碍了,可那拉妹妹不好,没挨那两刀之前便撕裂得厉害了,这会子已然晕了过去,偏这会子还不敢贸贸然止血,说是孩子的胎衣还未娩出来,若娩不出,又是一桩要命的事儿。” “太医说了,只再等一盏茶的时候,若不成便只能叫嬷嬷们下手了,还请万岁爷谅臣妾怯懦,臣妾着实是看不去了,臣妾怕得厉害。” 说着僖妃便朝康熙爷缓缓矮下了身子,跪瘫在地上,低头掩面轻泣,她肩膀不断颤耸着,连带着额头上的汗珠也往下划,砸在地上也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了。 僖妃短短数语倒尽了那屋里的艰难凶险,别说僖妃见之害怕了,就是叫人听着心头也是直颤。 佟佳贵妃和玉琭还算好些,到底是女子,即便没经过生育的也多多少少听说过那其中的凶险,如今只是听得具体些,直叫她们揪着心而已。 可万岁爷便不同了,说来也是僖妃年轻,不知其中的规矩,女子生育之事男子向来避讳的,万岁爷能过来在这儿候着,全因要表达重视关切而已,下头人说话禀报嘴上也都有数,只几个字说下结果就是了。 就如刚刚那嬷嬷,只要里头事态没明了,只要那拉贵人还活着,没当场断了气,那就是母子均安,后头再有意外就是那拉贵人的命不好了。 僖妃倒好,说得尽是细节,别看康熙爷已然得了这么些孩子了,可对这些还是头回听说,什么撕裂了、什么划了两刀、什么直接下手、、、、、、康熙爷直接就能想想得出来了,顿时鸡皮疙瘩迭起,心都凉透的。 他不禁想,那拉贵人今年才多大来着,有十六了吗?且被这般折腾了一通还能有命活吗? 元后难产的时候时不时也经历了这些非人可承受的苦难? 康熙爷抵着额角急促的喘着,他警觉自己已然快想不起元后的音容笑貌了,往年元后忌日,他总将自己关在坤宁宫中,只是看着元后的画像便能枯坐一日。 可这二年,他只是去叫保成给他额娘上柱香,跪一跪他额娘而已,而今年来了园子上,连保成也未去拜了,只叫下头人代劳。 康熙爷心头莫名蒙上了一层悲哀心酸,若元后在天有灵,可会怨、他恨他? “皇上!皇上!您快回去劝劝太子爷吧,太子爷拿刀架在脖子上要为了个奶娘自尽呢!” 康熙爷这头儿心头正难受着,忽得被一尖细的声儿打断,那人狂奔而来,几乎氏将自个儿摔在了万岁爷跟前儿,一开口便哭喊救命,救救太子爷的命。 一听太子爷要自尽,康熙爷顿时大惊失色,哪儿还顾得上想旁的,一把攥住了小高子的领口将人半拎起来,冷呵道。 “浑说什么!太子到底怎么了,怎么还动了刀剑!” 小高子掉了一串子泪,甭管是眼睁睁的看着太子爷将刀架在自个儿的脖子上,还是这会子对着万岁爷的怒容,都几乎要吓掉了他的三魂七魄,好在嘴皮子还管用,这便哆哆嗦嗦细说了去。 “昨儿费新大人听令行事,太子回去罢便发觉跟前儿的奴才们换了大半,然太子爷只是问了一句,倒没在意,费新大人便又带着人夜里静悄悄拉走了一批,唯留下在太子塌下守夜的奶娘林氏未动,想着衬太子爷翌日去读书时再将人带走,如此也算是不惊动了太子爷。” qqxsnew 第416章 太子寻死 “然谁道太子爷敏锐,一早瞧见房里多了新面孔,便不安起来,连去读书都要林氏挨着陪同着,冯大人今儿第一日教授太子爷,自当立规矩不许太子爷任性,太子爷无法,便叫林氏立在窗外能叫人看见的地界。” “费新大人只怕太子爷伤心,还特等了等,直到半个时辰前,趁着那林氏去端茶的工夫才将人悄无声息地带走,可太子一直注意着呢,连半盏茶的工夫都得未到便闹着要寻林氏,奴才们劝慰不得,太子爷竟拔了侍卫的刀架在了自个儿的脖子上、、、、、、” 接下来便不消得多说了,自是下头人都乱了套,这奴才哭着滚过来求了。 康熙爷心头暗火丛生,一面气恼太子竟被一奶娘拿捏,不惜以命相要,一面又想到元后,想到元后临终前拉着他的手嘱咐的话。 元后一不求她的孩子能做了太子,二不求他保得赫舍里氏再荣耀百年,只求他看在为孩子拼尽了性命的份儿上,若孩子以后有错,谅他一回,什么罪叫她这个额娘代受就是了。 元后临死都想保住的孩子,眼下这孩子竟拿自个儿的命替旁人作保,康熙爷紧咬着下颌,抡圆了胳膊直给了小高子一巴掌去。 “废物!” 这一巴掌,也不知恼的是谁了,众人俱跪,心头惊异的惊异,害怕的害怕,然心中都尽琢磨一事——万岁爷竟换了太子爷跟前儿的奴才,准确来说,竟是换掉了赫舍里氏所有的旧仆。 如此,万岁爷除了恼怒索额图之外,竟是连一丝丝元后的情分都不顾及了,那太子又该如何自处? 康熙爷踏着众人的心思各异,直奔太子处,直走了半程,才想起来那拉贵人还生死未卜呢,连又点了魏珠过去看着些,里头要什么给什么,非多大的工夫也得保住那拉贵人的一条命去。 别又是个为孩子甘愿死的傻瓜,总叫他觉得亏欠,叫他对着孩子连打连罚都不舍得! 康熙爷凭着这股子怒气,脚下生风,从后湖西岸赶到后湖东岸,硬是缩短了一半的时辰,到了地方,场面还乱着,费新几个跪在保成跟前儿求着,大阿哥也慌着劝,一旁的冯大人许是激动过了头,这会子被人架着坐在太师椅上,下巴上的山羊胡都抖得筛糠一般。 然甭管旁人怎么说,太子始终巍然不动,那双小手牢牢地将长刀架在脖子上,一声声喊着“孤要林奶娘”,偶尔连声儿喊得急切了还憋出一两滴泪来,小手颤着,在自个儿的脖子上硌出一道浅浅的印子。 康熙爷定睛一瞧,似在保成脖子上瞧见了浅浅的血色,顿时又血气上涌,身子一晃,险些没气晕过去。 梁九功忙去搀扶,正欲也跟着喊出声劝劝太子,想着太子爷见了万岁爷,总该知道示弱些,然谁道还不等梁九功开口,康熙爷直大步上前指着太子怒吼。 “逆子还不快将刀放下!” “你若想死那就干脆利索抹了脖子!在这儿要挟朕,你以为你能要挟得了谁!你又对得起谁!你若真念着你额娘就该好好珍惜自己的命!” “你就是死了去见你额娘,你额娘也要再打你一场!” 太子急促地喘着,手上的刀都有些拿不稳,他虽原就预料到闹这一场定然会惊动皇阿玛,且不知皇阿玛要如何叱责他责罚他,他自是害怕的,他最是害怕皇阿玛冷脸,然想想林氏的命,他就是再怕也得走到这一步。 若再无林氏,他便不知要怎么去想念额娘了。 然他千想万想,怎么都没想到皇阿玛会提了额娘,只一听这,太子被戳中内心似的,忽地没力气再抬着手动的刀了。 只听得“哐当”一声儿撂了刀,太子当即嚎哭起来,那稚嫩的声儿都是哑的。 “皇阿玛原来还记得儿臣的额娘,皇阿玛要杀了伺候儿臣的人,儿臣只当是皇阿玛什么都忘了,连儿臣也忘了!” “儿臣什么都可以不要,只想要林奶娘陪着,儿臣身边儿,只有林奶娘能耐着性子给儿臣讲讲以前额娘的事儿了、、、、、、、” 太子的哭诉直叫人心酸,康熙爷素来重视保成,疼爱保成,自然也心头不忍,只得先暂压下火气,将地上的保成拉起来抱在怀里,不动声色地朝梁九功摆了摆手,叫人都先下去候着,莫要将今儿这一出传得到处都是。 梁九功即刻会意,先同费新确认了那林氏可还活着,见费新无奈地点了头这才放心,压着声儿同人耳语。 “得!眼下怕是还得劳烦大人将那林氏给带过来,依咱家瞧着,那林氏的命算是保住了。” 谁说不是呢,费新见万岁爷一来也没罚太子的意思,只抱着太子去里头说话了,便知今儿这恶人只能他自个儿顶了去。 “臣哪儿敢再动那林氏了,被太子爷这样看重,太子爷这头儿一闹臣便叫人留着林氏的命了。” 费新起身打了打膝头上的薄灰,又上前同冯大人和大阿哥告罪一声儿,这才退下。 梁九功安顿好了冯大人和大阿哥,这才又好生嘱咐了下头人,立在门前候着去了。仟千仦哾 且说屋内的情形远没有什么风平浪静的模样,康熙爷同太子追忆了几句元后,太子便将心头的芥蒂给放下了,到底是年纪还小,一听皇阿玛说起额娘受难的那日,他便满腔的愧疚,句句道着自个儿的不是。 “都是儿臣的不是,儿臣也是极念着额娘,这才想保了林奶娘的,儿臣身边儿的人都伺候得好,尤其是林奶娘最为尽心,不知皇阿玛为何要换了儿臣的奴才,是儿臣做错了什么吗?” 康熙爷给太子擦着泪,耐着性子解释着:“保成,朕在回答你之前只问你一句,朕平日里待你如何,可曾害过你?” 太子连连摇头,皇阿玛虽严厉了些,可他知道皇阿玛是为了他好,岂有害他的理儿。 “皇阿玛每日过问儿臣吃穿用度,点提儿臣读书识字,关切还来不及,岂能害儿臣。” 第417章 不惜手段 康熙爷点头:“这就是了,既是你也明知皇阿玛不会害你,那你再想皇阿玛为何换了你的奴才时,便不要将这缘由往皇阿玛不疼爱你、忘却你额娘的理由上引了。” “你年纪小,多的是不知道的事儿,看似伺候的老人个个都对你好,然人多是有两副面孔的,他们背着你做了什么你一概不知,既不是他们犯了大错,皇阿玛又怎会替你管教了人?” 太子一听这个,顿时气虚,更觉得自己是在胡闹了,弱弱地问:“那不知他们都犯了什么罪过,以至于尽得死了?” 不过糊弄一个孩子,理由自然好寻,康熙爷不做犹豫,当即便道:“自然是妄议东宫事,受了旁人的好处卖你的消息呢,你每日做什么,读什么书、念叨什么人,在外头皆明码标价。” “即便皇阿玛不用这雷霆手段,只依着宫规处置,他们也没命可活,他们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便想着用你额娘的事儿来拿捏你,今儿你能为了思念你额娘,那自个儿的命替林氏作保,那明日呢,你又要拿什么来叫皇阿玛妥协?” “皇阿玛知你不是个不好的孩子,定然也打心底儿不愿叫皇阿玛难过,可今儿这一遭,真真叫朕心痛极了。” 康熙爷真假参半的解释了一句,而后便开始隐隐的说保成的不是,尽用柔软的话语来戳保成的心了,康熙爷此故意行径绝不是不在意这个儿子,就是因为太在意了,这才不惜手段,也要将保成的心牢牢控制他可接受的范围内,绝不肯叫保成踏错一步。 他宁愿保成变成一个只知道听他话的傀儡储君,也不愿意保成在索额图险恶用心的挑拨下,存了私心,走到他的对立面上。 康熙爷说罢,不出意外的在保成的脸上看到了羞愧自责的神色。 太子又哭了,这孩子在最亲近人的跟前儿再藏不住怯懦和无助,他从未感受过额娘的庇佑和袒护,岂能愿意再失去阿玛对他的期待和保护,即便这期待是裹着严厉的,保护也尤为过度了些。 “皇阿玛,儿臣错了,儿臣以后再不惹您伤心难过了,其实儿臣在瞧见您来的时候便已经后悔了,只是那时候已然有些骑虎难下、、、、、、儿臣不知该怎么办了,您罚儿臣吧,儿臣不要林奶娘了,还请皇阿玛原谅儿臣这一回。” 太子窝在康熙爷的怀中,死死的抓着他皇阿玛的衣襟子,说这话时他难受极了,既惶惶不安怕皇阿玛不肯原谅他,又害怕皇阿玛真狠下心来打他罚他,然比起这些,更叫他纠结难受的还是林奶娘的去留。 他对皇阿玛的亲近里更多掺杂着一种畏惧,而对林奶娘,便是打心底儿的亲近了。 皇阿玛说他身边儿的人有错,可想来也不至于尽数有错,当是还有待他真心的人,就如林奶娘一般、、、、、、可这话他岂敢再说,岂敢再深究,只要皇阿玛能原谅他这一回,便也顾不得林奶娘了。 太子头回思量这么复杂的事儿,纠结中掺杂着痛苦,这叫他忽地想起叔祖父索额图了,索额图总嫌他太过优柔寡断,日日告诫他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能登上高位,没什么是舍不得的,他同皇位只差一步,要日日提防着。 提防着身边人,提防着其他阿哥们,甚至要提防着皇阿玛。 他以前从未听过,从未照做过,而今,怕是要应了索额图的话,要舍一些人,要防备一些人了,且等他登上皇位,便再不会叫“林奶娘”们因他而丢了命了。 康熙爷尚不知保成在思量什么,他看着孩子哭肿了的眼睛,心头也百般不是滋味儿,若放在寻常,任保成怎么哭,他既已然说过的话、发出的令,就没有收回去的理儿。 可今儿偏赶上那拉贵人过鬼门关了,他总念着元后,总反反复复想着元后临终前的话,末了还是打算放过自己,也容保成任性一回。 康熙爷细细的给保成擦了泪,细细的分辨着保成脸上,像极了元后的一些地方,忍不住轻叹:“罢了,皇阿玛原谅你了,也不打算伤你的奶娘了。” “只是经了这个事儿你也该知道什么事是该做的什么事是不该做的了,你已然不小了,便是再怎么思念你额娘也多少藏在心里些,储君也是君,为君者岂能叫人知道你的弱点。” 太子自然意外,停了泪这便从皇阿玛的身上下来规规矩矩拜谢了去。 只是规矩不可废,康熙爷虽原谅保成,却不能不叫这孩子长长记性,便拿着冯大人遗忘在案上的戒尺打了保成五个手板子算作惩罚,又给那林奶娘冠上对下约束不严的罪名,打了十个板子,罚奉半年,叫人养好了身子再来伺候太子。 太子攥着自个儿被打得热辣辣的手心子,哪儿害顾得上疼,又紧忙谢了皇阿玛,简直快被皇阿玛的好给冲昏了头脑,以至于刚刚生出的那些心思都变淡了。 太子闹了这一出,冯大人也受了惊,今儿自是不必再读书了,康熙爷抱着保成出了门,叫梁九功将保成抱回去,亲自给冯大人赔了不是,处置好这头儿的事儿,康熙爷这才一步步的往那拉贵人那儿踱去。 这一桩桩一件件事着实叫他心累,康熙爷轻叹一口气,捏了捏眉心,只盼着那拉贵人好。 再说那拉贵人那儿也着实危急,僖妃自是指望不上,她对着万岁爷尚且能维持得住体面,待万岁爷走罢,她的力气也像是终于耗干了似的,连站都有些站不起来。 要说僖妃真是吓着了,佟佳贵妃可不尽信,毕竟僖妃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先前安嫔可是当着僖妃的面儿被人活活勒死的,也不见僖妃动一动眉毛,而今见人生个孩子倒是跟着要死要活了。 怕不是担心那拉贵人死了,她不好跟万岁爷交待吧,毕竟万岁爷当初可说了,那拉贵人和孩子的命就交给僖妃管着了,那拉贵人和孩子好,她便好,若不好,僖妃自当受罚。 第418章 捡回性命 就因僖妃对那拉贵人做的那些个表面工夫,万岁爷已然对僖妃改观不少了,谁道都临门儿一脚了,眼看着这差事终于到卸下的时候了,谁道那拉贵人竟不像是个福泽深厚的人。 僖妃悲悲切切哭诉一遭,又吓得不能理事,之后那拉贵人若真没挺过来自然怪是不得她的头上了。 佟佳贵妃早看出了僖妃的打算,然谁叫僖妃占着先机,事已至此,她总不能非得叫人再将僖妃架进去,好似显得她多无情一般,佟佳贵妃只得叫莲心将僖妃送去偏间歇息会子,且看着人莫跑远了。 若那拉贵人真出事儿便得好好从头说道说道了,看看到底是哪儿出了岔子,别不是僖妃暗中动了手脚,就等着那拉贵人发动时报复,叫人落得个一尸两命的结局了。 “僖妹妹辛苦了,且跟着莲心去歇息吧,这儿便交给本宫和德妹妹便是,只是僖妹妹照顾那拉贵人这样久了,想来谁也没妹妹更了解那拉贵人的身子了,若有事儿怕是还得麻烦妹妹些。” 佟佳贵妃温温柔柔拉着僖妃的手说着,似一点儿不嫌人汗津津的手,十足的关切,说罢也不给僖妃再回话的机会了,直言里头那拉贵人需得照应,这便进去了。 僖妃张了张口,见没机会再说什么,只得暗自攥了攥帕子,应了声儿去。 玉琭原不该进的,这会子也急急跟着贵妃进去了,在场这么些人,只怕除了戴贵人便数玉琭真心盼着那拉贵人能挺过来了。 小姑娘素来可怜,一来宫中便被这个欺负被那个欺负,颇有些像玉琭刚小选入宫伺候时那段惶惶不安的时候,只是她还算有些脾气的,没得什么逆来顺受的习惯,然那拉贵人便不同了,如此也就显得更可怜了些。 虽心里已然有了准备,可进去的那一瞬间,玉琭还是被满屋子的血腥味儿冲得几近作呕,花月自知劝不得主子,忙适时地递上一方帕子给主子掩住口鼻,闻着上头浅浅的皂角味儿,这才叫她缓和些。 “还请主子莫要逞强,眼下还是以自身为重,您平日里便已然对那拉贵人极好了,真要做什么也不在这一时半刻。” 花月压着声儿劝着,玉琭轻轻点头,这才放慢了些脚步扶着花月的手绕了屏风进去。 这一瞧,玉琭倒觉得僖妃说的也算不得夸张了,她虽瞧不见那被子下的场景,可只看着那拉贵人虚肿苍白的脸便知道厉害了,走动间,玉琭只觉地上粘腻,低头一瞧更是叫她心头一紧。 也不知那拉贵人留了多少血,连靠近床榻的地上都染着道道血迹,被人踩来踩去的生生又可怖了几分。 戴贵人已然哭得不成样子了,上气不接下气,别说叫她答话,就是连坐都坐不住,被一旁的奴才们扶着这才勉强维持住坐姿,佟佳贵妃原想着叫人将戴贵人抬出去的,可戴贵人的手始终拉着那拉贵人冰凉的手指,她只怕她这一松手,便再拉不回那拉贵人了。 见此,佟佳贵妃也不忍再劝戴贵人离开了,只是又不住的催促一旁的嬷嬷们和太医,若再不赶紧的,那拉贵人可就真真不成了。 被浓郁的血气纠葛缠绕着,似着屋里的时辰也跟着过得艰难万分,玉琭白着脸,几乎都觉得站得腿肚子发颤了,这才听见一趴在被下的嬷嬷兴冲冲喊了一句什么,捧出一团子血肉模糊的东西来。 玉琭倒是认得,这就是孩子的胎衣,也就是胎盘了,只要这东西也娩出来了,太医便能叫嬷嬷给那拉贵人止血了,能止住血就好说了,一时间玉琭面上不由得松快不少。 然佟佳贵妃哪儿见过这般光景,她年纪不大亦未曾生育过,瞧见这东西忙就撇过去脸了,扶着屏风的手都是颤的。 原来这就是生孩子啊,甭管是额娘还是身边儿的嬷嬷、奴才,没有一个人告诉她生孩子是这样艰难又不堪入目的情形,只告诉她生孩子多好多好,身边儿有了陪伴的,万岁爷也会越发的重视她,重视佟佳家。 然一想到自己生孩子的场景,想到自己有可能遭受的,她便萌生出了强烈的退意,就怕她得了孩子,利好家中,也能叫万岁爷开怀,受伤害的唯她自个儿。 忽地手上一暖,佟佳贵妃抬头望去,原是玉琭不知何时立在了她的身侧,紧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姐姐,凡生育就没有容易的事,然真切身经历了,也不至于太过可怕,怕就怕没准备好便被孩子推着做了额娘,然不论你我还是那拉贵人,都没什么选择的余地,便只能尽力做好准备,为自己或孩子也好,为以后也罢,总归得给自个儿寻个由头,有个盼头,有盼头便不怕了。” “待那拉贵人醒了,姐姐去问她,问她生五阿哥时怕不怕,当是怕的,可有了五阿哥之后,那拉贵人的日子定会比以前好过了许多,故而这也是值得的。” 以玉琭来看,她不论是怀四阿哥还是生四阿哥,几乎就没有的害怕的时候,至多就是担心眼下医疗水平的问题,这安全感全是康熙爷给的,她知康熙爷喜欢她,将她放在心上,她便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可对旁人来说便不一样了,她只能寻法子劝,寻法子叫她在意的小姑娘们安心,这要命的关头,她可不在乎平日里那小小的龃龉了。 得了玉琭的话,佟佳贵妃似也安了不少心,勉强朝玉琭笑了笑,心里倒是真对玉琭涌起了些感激,也庆幸先前没有冲动地将四阿哥夺走,若这走到那一步,今儿也不会得了玉琭贴心的话了。 而且,眼下索额图受了重创,眼看着万岁爷是更在意玉琭了,她想做了四阿哥的额娘,万岁爷同意不同意还两说呢,别竹篮打水一场空,到底还是算了。 思量间,屋内众人更是忙碌了些,太医们也汗如雨下,恨不得将毕生绝学都施展出来,末了也不知是谁的法子奏了效,总算是叫那拉贵人捡回了一条命。 第419章 只怕不满 只是那拉贵人身上有伤,要说稳妥眼下还拿不准,需得等两日瞧瞧,若能熬过发热,那拉贵人的命这才算是彻底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了。 康熙爷一来一回没少耽搁工夫,等他到时各处都已然收拾好了,只那拉贵人暂且无事,他总算是放了心,又看了看小五阿哥时辰也就不早了,也不知皇玛玛那儿可收着信儿了,康熙爷便又带着贵妃和玉琭去寻了太皇太后娘娘,午膳也是同人一道用的。 只是因着目睹了那拉贵人的惨状,鼻间似还萦绕着驱散不开的血腥气,佟佳贵妃有些食不下咽,可到底是陪着太皇太后娘娘和万岁爷用膳呢,她怎能先撂了筷子,便只得陪着。 然谁道用罢了膳,得太皇太后娘娘关切,又叫苏麻喇姑给她和玉琭各端来了一碗血燕桃胶红枣汤。 玉琭怀着身孕胃口比平日大些,自是咽得下去,可佟佳贵妃就不成了,勉强用了几口便觉得难受得厉害,尤其是看这汤炖得粘稠的样子,更是叫她想起些个不该想起的,直叫她几近作呕。仟千仦哾 只怕失态,佟佳贵妃借口更衣去了耳房,一过去便吐得昏天地暗,可叫莲心吓坏了,这便要叫肖公公唤太医去。 然佟佳贵妃岂肯,一来她惯要强,不想在人前儿示弱,二来也知太皇太后娘娘虽对她极好,然自她病体缠绵,不能全心全意为万岁爷分忧后,太皇太后娘娘似对她一直有些不满。 太皇太后娘娘年纪大了,俗事不管,可就盼着后宫的女眷们快快为万岁爷开枝散叶了,万岁爷对旁人没心思是一方面,可万岁爷也不是全然不给其它女眷们机会的。 旁人不说,然她好歹是万岁爷的亲表妹,万岁爷敬重她,每逢初一十五少不了她的体面,人家那拉贵人就伺候那么一回便得了个阿哥,她已然伺候几年都不见好消息。 如此既不能为天家开枝散叶,又没个好身子替万岁爷解决后顾之忧,太皇太后娘娘便是再疼她,心头也多少是不满的。 偏太皇太后娘娘不满也不说,更不对她摆什么脸子,只是更关切她了些,甭管她来或不来这儿,苏麻喇姑每日必提着些滋补的汤水给她送去观澜榭,即便没逼着她定要喝下去,也叫她压力倍增。 平日就算了,不爱用便不用了,可今儿当着太皇太后娘娘她老人家的面儿,她就是再咽不下去也得咽下去。 佟佳贵妃接过莲心递来的温水漱了漱口,拍拍脸叫皮肤泛上来血色,这是由打算回去笑脸对人了。 “主子,您身子不适就别过去了吧,娘娘和万岁爷都知道您的身子,提前走会子也不是什么大事,不会怪您的。” 莲心忧心忡忡地扶着自家主子的手臂,急得眼泪汪汪,知主子是见拉纳贵人那样子给吓着了,可她不知竟吓得这样厉害,怎么连膳都用不下去了。 佟佳贵妃看了莲心一眼,知莲心好心倒也没什么责怪的意思,只是有些话不得不说。 “就是娘娘和万岁爷都知道本宫这般身子,本宫才不能由着性子,连一盏汤都驯服不得,你说娘娘和万岁爷还敢交代给本宫做什么?如今僖妃可正闲着呢。” 莲心一想便也不好再劝了,只帮主子又扶了扶头上的簪钗便罢,心头且琢磨着回去还是悄悄叫太医来一趟得好,免得主子真忍出个好歹来。 待佟佳贵妃回去罢,太皇太后娘娘和万岁爷正说着五阿哥呢,倒也无人关注她用不用那汤了,佟佳贵妃心头微松,也不逼着自个儿用了,只听着二人说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不知五阿哥生得如何?哀家问下头人却都支支吾吾答不出来,料想是你嘱咐了什么,可是那孩子不好?那拉贵人又如何?” 太皇太后娘娘自昨儿听说那拉贵人发动后,只是叫春白去瞧了眼,不像玉琭发动时那样重视,然那拉贵人到底是为天家开枝散叶呢,她便嘱咐人盯着些消息便歇了。 然谁道自昨儿便没再收着过消息了,再问春白,春白也支支吾吾的,她便知那拉贵人只怕不好,然想着康熙爷下了此令,定然是为此事挂心忙碌,便耐着性子等等先,末了甭管结果好坏,总能有个说法。 午间听康熙爷说是母子均安,她这才算是开怀,可再瞧康熙爷欣喜不浓,便知五阿哥怕是不好。 康熙爷也没瞒着,一五一十的答。 “只能说他们母子是危机暂解吧,五阿哥瘦弱,生出来时哭声也不洪亮,太医说是胎里弱,生的时候又憋得久了,以后估摸着难养些,那拉贵人则是伤了底子,月子里能补上些气血已然是好的了。” “孙儿见此也没敢厚赏,只怕孩子压不住福气,然吃穿用度不可叫人不上心,当年长生早产瞧着比五阿哥还弱些,不也是养起来了,若没那意外,眼下正是笑闹的年纪。” 长生那孩子走了也有一年多了,康熙爷再提起只是心头隐隐作痛,万般可惜,面上却不表露出来,太皇太后娘娘听罢却是心头一咯噔,嫌康熙爷不会说话,怎么能拿一个短命的孩子同五阿哥比呢。 即便五阿哥瞧着也是小药罐子托生的,可眼下能顺当出生便算是个有福的了,若是这会子佟佳贵妃和玉琭没在,太皇太后定要念叨康熙爷两句,可这会子却不能不给康熙爷留面子。 太皇太后娘娘动了动唇,到底是将那些念叨的话咽了下去,只朝康熙爷问问点头:“是不该重赏,只是就怕那拉贵人多想,些个金银玉器不送,关怀得常有,汤汤水水赏过去可不嫌多。” “总归就这几日的事儿,再有小半月你便要带着人去北巡了,前头的事哀家不管,这后宫里的人你打算带谁去,也好叫人细致准备些个。” 太皇太后娘娘一说这个佟佳贵妃可来精神了,忙接了话:“是该带着人伺候的,虽臣妾未去过很远的地方,然念北巡一去至少两个月,万岁爷身边儿总得有伺候的才是。” 第420章 同行人选 “臣妾是没这个福气了,只想好好在娘娘跟前儿伺候,照顾好玉琭妹妹和下头的孩子们,可下头的妹妹们个个活泼,定然尽盼着跟着万岁爷长长见识,旁的不说,臣妾看董妹妹便很合适。” 太皇太后娘娘稍一想便想起来董氏是哪位了,正是家中父兄皆战死的那位端嫔,那可是个端正的好孩子,不歪不斜话也不多,听说还善骑射,比之男儿也不落下风,若跟着皇帝去北巡,定然不会做了拖后腿的那个。 “端嫔确实不错,那定贵人哀家看着也好,就是话少了些,可性子真真是没得说,就没见她同谁拌嘴红过脸,日日也与端嫔形影不离的,若去便一道也使得。” “娘娘说得正是,下头的妹妹们个个好,甭管留了谁下来臣妾都觉得可惜,说来今年新来的妹妹也不过这几位,高贵人和石贵人也是好的,平贵人还是元后的妹妹,合该多照顾些,再有便是僖妹妹和戴妹妹,先前为了那拉贵人可没少受累、、、、、、万岁爷都带着吧。” 不等康熙爷说话,也不知太皇太后娘娘想起了什么,忽地蹙了蹙眉,忙横插一嘴。 “平贵人就罢了,她年纪小,听说还中了暑气,一连十几日都没来哀家这儿露面了,想来颇严重,若跟着皇帝一道北巡岂不更叫她遭罪,还是在园子上细细养着吧。” 太皇太后娘娘这话说的,竟是有多平贵人不满的意思,玉琭瞧瞧觑了老太太一眼,心说这倒是奇了。 别看太皇太后娘娘总时不时的为康熙爷的子嗣操心,可要说真插手侍寝之事倒不曾有,只依着康熙爷的喜好,而今老太太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可不寻常,乍一听是关切,可再细思量便叫人觉得平贵人没规矩、不孝顺了。 不过是小小的中暑,竟敢一连十几日都不曾来请安,要知太皇太后娘娘可不是什么爱立规矩的,除了初一十五这两日必来,其余也不必日日请安,众人多是隔个三四日来坐一坐吃吃茶。 像是玉琭这般身子不便的来不来的就更自由了,先前有出了洋金花一案,没等着玉琭叫花月过来知会一声儿,太皇太后娘娘便已然叫苏麻喇姑告诉她不许来了,且得细细养着去。 碰见如此好说话的长辈还不知孝敬些,也不知平贵人又拿什么娇呢。 她仗着姐姐是元后,素来觉得高人一等,可说来说去,贵人出身再好不还是个贵人。 这事儿自美玉琭插嘴的份儿,她便听贵妃紧忙应和去了,同太皇太后娘娘三言两语便将这人选给定了下来,全然不给康熙爷开口的机会。 见一旁的康熙爷捧着茶盏几次想张嘴都被太皇太后娘娘抢白过去,便知这事儿没他做主的份儿了,只得暗暗朝玉琭瘪瘪嘴挤挤眼睛,那苦闷的劲儿险些将玉琭给逗乐。 末了说罢,康熙爷一算,皇玛玛竟是给他定了六位女眷,他一想便觉得头大,此次北巡到底还是震慑要紧,可不是光去玩儿的,他带着这帮子莺莺燕燕像什么样子,不知道的还当他是什么昏君,整日离不开女人似的、、、、、、 越想越是脸黑,康熙爷忙又求了皇玛玛去,说了北巡要办的正经事,这才又去掉两个,暂时定下了四位,其中端嫔必不能少,再往下便是定贵人、戴贵人和高贵人了。 定这几位皆是康熙爷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就如端嫔,只看在她战死的父兄面子上,康熙爷便不能忽视了她去,再说高贵人晾的时间也不短了,高大人在索额图一事上也没少出力,便不能不给些好处。 想叫马儿跑还得叫马儿吃茶呢,更何况是人。 至于戴贵人和定贵人便没什么特别的理由了,全是因这二位的性子实在是老实得不能再老实,叫她们跟着甭管伺候不伺候,定然都不会出现为了争宠掐尖吃醋掐到他跟前儿来的,实在省心。 太皇太后娘娘琢磨了会子,便也觉得四位也正正好,这便叫春白带着人各去知会了。 又说了会子闲话,太皇太后娘娘略有些疲惫,康熙爷这便伺候着皇玛玛歇下带着人走了。 同佟佳贵妃在南岸分别,康熙爷同玉琭一道上了船去了蕊珠园,唯剩佟佳贵妃慢慢踱回去,先前苦撑得久了,这一松了气儿身子便有些撑不住,日头又高热得佟佳贵妃眼前昏花,末了都是被肖公公给背回去的。 回了用了碗解暑的绿豆汤,佟佳贵妃又兀自哭了场这才歇下,天还未暗便隐隐烧起来了。 肖公公急切得不行,偏娘娘又不肯叫太医,他同莲心只能拿帕子裹了冰给主子降温去,当主子的身子不好,下头的奴才们也多多少少学了些法子,且折腾到夜半,总算是得了些安稳。 二人见娘娘睡熟了,悄悄退了出来,肖公公趁着同莲心嚼冷饭的工夫犹豫地问了一句:“也不知娘娘冷不丁的哭甚呢?就因为太皇太后给的那一碗羹汤吗?” 莲心轻叹,一想这个也是没了食欲:“哪儿能是为这个,是万岁爷没叫僖妃娘娘跟着,娘娘又多想了。” 这话肖公公可闹不明白了,依着娘娘防备僖妃的意思,此次北巡万岁爷不叫僖妃跟着当高兴才是,怎么又难受开了,总不能是替僖妃难受去。 见肖公公不解,莲心忙又解释一句,肖公公这才恍然大悟,娘娘也算是想开了,哪儿还在意僖妃承宠不承宠,总归她又左右不了万岁爷,便只能管着自个儿的一亩三分地,牢牢抓住自个儿能抓住的。 偏娘娘身子不妥,光是撑着自个儿的身子都够费劲儿了,更别说操心六宫之事,那拉贵人未生育前僖妃也忙着,没工夫跟她打擂,而今僖妃可闲了下来,万岁爷又点了名儿不叫僖妃去了,让僖妃帮衬着六宫之事,那可不就叫人多想。m.qqxsnew 他们娘娘多半是觉得万岁爷不信任她的能耐,这便要看重僖妃去了,说是不满万岁爷看重僖妃,倒不如说娘娘更恼自个儿,但凡自个儿的身子争气些,也不至于日日憋屈了、、、、、 第421章 两次探望 肖公公一听这个,也是连声儿地叹,可又能有什么法子呢,气来气去末了还不是主子自个儿身子受累,偏又不知怎么劝。 得!明儿还是叫人给德嫔娘娘通个气儿吧,看看可能将四阿哥抱来,娘娘看着四阿哥想来也能欢喜些。 肖公公是个尽心的,因万岁爷宿在蕊珠园,他也不敢直愣愣地过去求助,只借着给四阿哥送暾焱的工夫同魏启打了个照面,稍提了两句罢了。 魏启自然留心,直待万岁爷一走便给自家主子说了这事儿。 “今儿奴才替四阿哥接暾焱的时候见着肖公公了,平日都是小叶子几个来,倒是难得见他,便闲谈了两句,肖公公倒也没多同奴才说什么,只是说贵妃娘娘想四阿哥了,想叫您抱着四阿哥去观澜榭玩会子。” 这话便说得突兀了,昨儿她们还在一处呢,今儿有什么可想的,想就来呗,贵妃可不是个见外的,凡没事儿几乎日日来,都把她这儿当自个儿的园子了。 玉琭抿着红枣粥,心思转了一转,便知道贵妃自个儿不来怕是身子又不爽利了,还想细问什么,可纯禧正陪着她用膳呢,些个计较还是莫叫小姑娘知道了瞎想得好,玉琭便住了嘴,点了点头去。 “知道了,一会儿用罢膳便去,只是四阿哥昨儿夜里睡不安稳醒了几回,怕是一会儿醒不来,便先叫四阿哥等等吧,我先过去陪着娘娘说会儿话去。” 魏启立刻点头应下,叫人给主子准备外出的衣裳去,一旁的纯禧也忙出声儿,说是要留下来陪着弟弟去,观澜榭上下总透着股子挥散不去的药味儿,除了合该去请安的时候,孩子们一贯不爱多去。 玉琭岂能不知纯禧的心思,只怕纯禧在她这儿呆得无聊,还叫花月给纯禧寻几本子游记、话本子看看,纯禧惯喜欢这些,只是因她身份的缘故总不得自由,嬷嬷们这也不许那也不行的,来了她这儿才算是松快些。 被嬷嬷们瞧见纯禧看这些书也不怕,毕竟这些书尽是康熙爷叫人给寻来的,嬷嬷们无非是规劝,对这书可点不出一个不字。 “待四阿哥醒了叫他自个儿学着穿衣,你可别惯着他。” 纯禧连连点头,嘴里还有半个小笼包没咽下去呢,规矩也不顾了,便嚼便道了声儿好。 玉琭见她可爱,临走前还捏了捏纯禧鼓鼓囊囊的小脸儿,得纯禧皱巴着小脸儿嗔笑的声儿,玉琭这才松手带着人走,倒也是这时候才隐隐了解了康熙爷的乐趣,见之反应确实有趣。 待到了观澜榭时时辰也还早,原以为贵妃身子不爽利,今儿怎么着都得多躺躺了,也就是因为这个,玉琭不大愿意带着四阿哥早早的来。 她在这儿多等会子无妨,可四阿哥还那样小怎能坐得住,可在外头不讲年纪只论规矩,就是贵妃再喜欢四阿哥也不能由着四阿哥撒欢的理儿,是以玉琭心疼孩子,这才不带着。 然谁道她这儿将将到,贵妃便收着信儿了,着莲心将她请了进去,玉琭问安再起身站定望过去,贵妃虽是满面的憔悴不假,可打扮停当,就是不出门儿也绝不随意。 “姐姐这是怎么了?昨儿不是还好好的?” 佟佳贵妃见四阿哥没来反而松了口气,若四阿哥来,她还得在孩子跟前儿撑着笑脸儿。 打发了跟前儿伺候人等,在玉琭跟前儿便也不消得硬挺着了,松了劲儿歪在罗汉床上,支着矮桌给玉琭倒了茶。 “昨儿就不好了,脾胃不舒坦,在太皇太后娘娘那儿还吐了一遭没叫人知道,回来了就烧了一场,不过我也是病惯了,身子竟还觉得习惯,不消得看太医一夜就好了。” “什么!昨儿就难受了,也是我疏忽了,坐在姐姐旁边儿都没能发现。” 玉琭掩唇惊讶,若不是贵妃说,她确实半分没有发现,就昨儿这人同太皇太后娘娘探讨的热乎劲儿,真不像是身子不适的。 佟佳贵妃可没什么怪罪的意思,忙淡淡一笑拍了拍玉琭的手去:“原是没想叫你跟着操心的,只是我那狗奴才自作主张,听说一大早的便去了你那儿,得亏你没带着四阿哥来,我只怕过了病气给他。” 玉琭顺势握住了佟佳贵妃的手,这大热天的贵妃手竟如雪般冰冷,心头一紧便也不舍得松了,逾矩给人暖着,不提病不病的。 “倒不是我不想带着四阿哥来,四阿哥昨儿也闹腾了几回,不知做了什么梦哼哼唧唧不肯睡,把万岁爷都给折腾醒了,末了没法子便叫他跟着我们歇的,这会子还未醒呢。” “姐姐也知道四阿哥什么脾气,凡睡不饱脸都是臭的,我才看脸子呢,干脆不带了!” 玉琭故意逗趣,贵妃果然笑得更真切了些,玉琭没深问贵妃为何不爽利,贵妃也没提心里的不痛快,二人东拉西扯说了小半时辰,心头倒是轻快不少。 而后又说起那拉贵人和五阿哥了,依着平日的交情,她二人少不得过去瞧瞧,可佟佳贵妃凡一想那拉贵人继而脑中便浮现出昨儿那血腥一幕,多多少少不愿前往。 玉琭岂能看不出,直言将纯禧和四阿哥交给贵妃照顾,她走一趟便是了,今晨听说那拉贵人醒了,可身子不适还得静养,人去多了也不合适,这两日她去那拉贵人那儿看着些,后几日再贵妃去也使得。 佟佳贵妃没有不应的,也十分受用玉琭的体贴,除了叫莲心将玉琭的那一份儿礼也准备出来以外,她也不躲清闲了,这便同玉琭一道出门,玉琭去见那拉贵人,她则去照看纯禧和四阿哥。 二人分别,玉琭带着人走快了些,趁着日头不足直奔过去了,饶是如此到了地方还是出了一层薄薄的汗。qqxsnew 那拉贵人没挪动,还在产房里躺着,戴贵人迎她进去,跨过门槛的一瞬间,顿时热浪扑来,又激得玉琭冒了一身热汗,再看戴贵人,额前的发丝也都成缕了。 第422章 即将北巡 “我知那拉妹妹坐月子不能见风,可眼下伏天正热,哪儿有什么凉风可言,若还紧闭门户是不是不大好,毕竟妹妹那伤口也怕捂着不是?” 只怕惊着里头静养的那拉贵人,玉琭压着声儿同戴贵人耳语,戴贵人闻言不由得苦笑,她何曾没说过这样的话,只是那拉贵人不成啊。 “姐姐说的在理,只是那拉妹妹的身子连伏天的风也受不住,晨起我觉屋内气息污浊便想通通风,便只开了外间的窗,谁道那拉妹妹躺在里头拉着帷幔都能感觉得到,直问外头是不是起风变天了,怎么风直往她骨缝子里钻、、、、、” 戴贵人说到这儿便说不下去了,又是强忍眼泪的模样,玉琭听得也大惊失色,竟这样严重吗,伏天都觉得冷,那人还能有几天活头? 玉琭一时间都有些不敢往里头进了,犹豫了会子,到底是拉着戴贵人又出了门,只怕她们压着声儿还能被那拉贵人听见,那拉贵人素来心小放不下什么事儿,日日提心吊胆定然对她更是不利。 “我听你这样说心里没底儿极了,可又叫太医给瞧了?她生孩子那么艰难的时候都挺过来了,好不容易醒了,总不能就这么倒了。” “谁说不是呢,妹妹不该是个福薄。”戴贵人沾了沾泪,开口便是哽咽:“她那话也是将我吓得不轻,这便又叫来太医给瞧,太医出来了也直摇头,倒不是直接说那拉妹妹不成了,就是说且得熬。” “她失血过多又虚不受补,越是好药材就越是猛越是不能用,太医给开了温养的方子,寡淡得什么似的,一日得吃三顿,药喝下去膳也不必用了,明明月子里最是该补进了、、、、、、” “如此一养,少说得一年半载,旁的不说,光是那伤便伤得隐晦,三个月能好能下地已然不错了,此番以后别说再有孕,就是对寿数也有妨碍,我只想想这心就跟刀绞似的。” 玉琭听此,虽同那拉贵人关系比不得同戴贵人亲厚,然心头仍就不忍,提那拉贵人难过着,可事已至此,再替那拉贵人哭也是无用,好歹命还留着,五阿哥也还算稳妥。 “别哭了,总归是有盼头的,那拉贵人好好养着身子,五阿哥也健健康康的,以后她们母子不愁没有好日子过,你心也放大些,有道是否极泰来,那拉贵人又不曾做过亏心事,老天爷总不能一直叫她过了苦日子。” 戴贵人连连点头,忙收了泪去,依着德嫔姐姐想前看的意思,她确实该替那拉妹妹欢喜的。 二人收了收情绪,这才又见了那拉贵人,那拉贵人这会子正睡着,脸色和嘴唇都苍白得吓人,身上盖着三层厚被,她小小一个人埋进去险些看不出弧度来,呼吸也清浅得很。 玉琭瞧着忽得不知该说什么了,她来的时候还想着那拉贵人可能心绪不好,琢磨着怎么哄人怎么开心些呢。 结果一瞧,她也不必费这个心了,那拉贵人都没那个心力去难过。 枯坐了一会子,陪着戴贵人用了壶茶,再看那拉贵人面上乏红,不等玉琭高兴,一旁的嬷嬷便碰了碰那拉贵人的额头,说贵人烧起来了,见屋里屋外又忙碌起来,虽旁人不说,玉琭也嫌自个儿碍事,且留下橘如在此支应着,她便恹恹地回了。 路上玉琭不由得抚了抚自个儿尚且平坦的小腹,也不由得染上了些焦虑。 好在此后几日,那拉贵人都有惊无险地度过了,康熙爷北巡前还同贵妃和玉琭一道看了那拉贵人一回。 那拉贵人下头伤着,还不能坐起来,然精神是好了不少,眼睛还同以前一般大大的亮亮的,就是衬得小脸儿不足巴掌大,怀五阿哥时稍稍丰腴的样子也没了,伸出来的手腕子瞧着还不及纯禧。 是了,正是就吃些清汤浠水的能不瘦吗? 再看五阿哥那儿仿佛是跟他额娘约好似的,日日进用不多,也没怎么长膘,裹在小被里还瘦瘦小小的,康熙爷嘴上不说,然心头却是不快的,替五阿哥提着心,只怕五阿哥不好。qqxsnew 末了临走了,康熙爷为稳住那拉贵人的心,还特耐着性子安抚了几句,倒也没说什么特别的,只叫她安安心心养着,不提将五阿哥抱去阿哥所的事儿,又说等五阿哥再过几年便也能跟着他、跟着他皇兄们出去了,只得这话便叫那拉贵人心满意足,感激的不得了了。 “恭送万岁爷。” 听着里头传来的弱弱的声儿,康熙爷心头也颇有些罪恶感,更是笃定不肯叫纯禧几个早早成婚了。 回去的路上,康熙爷拉着玉琭的手一路无话,待上了船,望着碧波荡漾,康熙爷这才叹息一声儿。 “朕北巡一去便是两个月,你可得照顾好自个儿,庶务且叫贵妃和僖妃操心去吧,你就莫跟着忙活了,至于那拉贵人那儿你也不必日日过去,她一躺一天,你过去便得跟着坐一天,朕只怕你腰受不得。” “若觉得无趣了,你同你妹妹二人在附近转转也使得,玉泉山就在附近,朕忙着也没能带你看看,护国寺也离得不甚远,总归朕不在身侧你还照常玩乐就是了,朕已然给皇玛玛打过招呼了,若要出去皇玛玛没有不肯的,只消多带些护卫就是了。” 康熙爷絮絮叨叨一阵儿,也是真操心玉琭,此前玉琭怀着四阿哥的时候他在跟前儿陪着尚且觉得不放心,那就更不必说一走两个月的工夫了。 玉琭失笑,轻轻捏了捏康熙爷的手,心说康熙爷那儿是叫她照常玩乐,明明是叫她撒了欢了,且看看历朝历代哪个嫔妃趁着皇上不在还能出去的,着实纵容她了些。 那拉贵人这一生孩子不打紧,可吓着了好些人。 “爷就放心吧,我又不是头一回有孕了,好歹有些经验,爷该更放心才是,且抛开不放心,我便只盼着爷多想想我和孩子了,妹妹们顶个好,叫我硬挑都挑不出什么不好的,我就怕两个月过去了,爷顺势就忘了我和孩子了。” “爷也知我心眼儿可小,到时候若真如此,我怕是得醋死。” 第423章 厮混一日 康熙爷揽着玉琭直乐,另一只手背过去偷偷撩了把湖水弹得玉琭满脸水珠,孩子似的笑人,这一打岔可叫玉琭做不来什么醋劲儿了,眉梢一挑,杏眼微瞪,既含着气又沁着笑,伸长了手一撩也甩了康熙爷一脸的水珠去。 两个人幼稚极了,你来我往打闹不休,将一旁的梁九功和魏启几个都波及了进来,身上湿淋淋的也不知哪儿躲去,脸上笑出来的褶子里都挂着水珠。 得亏今儿乘的是康熙爷的御舟,比寻常小船大上好几倍,二人甭管怎么闹这船也不见跟着乱晃翻腾,若是寻常小舟,二人定然闹着闹着便双双跌入湖中了。 那掌舵的奴才也有眼色,见主子们玩得正酣,还特小绕了半圈儿,没急急划到对岸去,余光瞥见主子们笑闹声儿渐平,似搂在一处了,这才叫人慢慢往回划。 “朕若因此便忘了你和孩子,真当不配为人了,你满心皆是朕,朕也满心皆是你,此次北巡没你陪着,朕也做不来什么玩儿心,只盼着早早办完差事回来,哪儿也不再去了,就陪着你和孩子。” 康熙爷身上湿漉漉的,寻了半晌儿也没个能给玉琭擦的,只得攥这自个儿半干的袖子沾了沾玉琭脸上的水珠,害怕袖口上的刺绣刮着玉琭的脸,那劲儿轻得什么似的,珍惜的不行。 玉琭受着康熙爷的体贴都顾不上点头,含糊应下,也连道了句不舍,眼看着即将出发,玉琭便忍不住操心,先是问康熙爷人可都带齐了,后又问草原上的天气如何。 一路往北走当是越发凉快些,可等康熙爷到地方想来都九月中旬了,京中尚且气爽,更不要提草原上,若是天变得快些怕是回来的时候便该冷了,也不知康熙爷厚些的衣袍可带齐了。 饶是知道梁九功最是妥帖不过,定然操心着,可玉琭还是忍不住问一句,得了人回话才觉安心。 康熙爷不觉玉琭啰嗦反而觉得心头熨帖极了,他看着玉琭蹙着眉头同人说话、担心他的样子叫他动心极了,干脆给梁九功共使了个眼色住了人的嘴,自个儿睁着眼睛说瞎话,直言这个没带哪个也忘了,近来事儿稠梁九功疏忽了好些。 梁九功提主子背锅被惯的,什么莫须有的都能接得牢牢的,想都不想就利索跪下赔了不是,玉琭一听顿时觉得不妥,怎么着都得去替康熙爷瞧瞧去。 如此可算是如了康熙爷的意,这便乐呵呵的叫人改了道儿往清溪书屋的方向驶去,拐了个娇娇儿藏屋里去了,虽顾忌着玉琭的身子没做了什么,然只是亲昵着也能厮混一整日。 二人是不分彼此亲近了够本儿,唯可怜四阿哥望母石似的拉着暾焱在岸边巴巴等了一整日,佟佳贵妃和纯禧怎么哄都不成,小孩儿膳进得都不香了,为这个,可把四阿哥逼得又会说了一词儿。 额娘是叫不清楚的,他只会“额额、额额”的叫,还带着小哭腔,可叫人心疼坏了。 得亏康熙爷翌日天不亮便带人出发了,后宫众人也跟着起了个大早恭送,玉琭困得都不顾不上不舍了,回去了便倒头补眠,一睁眼四阿哥就在她榻沿儿上趴着,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额娘,可高兴坏了。 “额额!额额!” 四阿哥兴奋得声儿都微微发尖,也难为他那小短粗的腿儿了,连蹦带跳的竟还自个儿攀了上来,玉琭睡得迷迷瞪瞪,听着这声儿额额也没反应过来,只习惯性的将四阿哥给捞入怀中,手一下一下抚着四阿哥的背,叫小孩儿冷静下来。 “好了宝儿,好胤禛,额娘在这儿了,别激动了,不过是一天未见,你着弄得跟咱娘俩几年没见似的、、、、、、” 听着玉琭浓郁睡意的声儿,直引得一旁那人轻笑不止,玉琭清醒了过来,稍一分辨便知旁边那人是何许人也,忙抱着四阿哥起了身去,朝着那人伸手。 “玉玳,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出个声儿,尽看我笑话去了!” 玉玳放下手中的茶盏,将手搭了过去,握紧了姐姐的手挨着人坐下。 “来了才一会儿,四阿哥非闹着要你我便抱着他来了,亏你还睡得着,我送走公爷之后着心里空落落的难受呢,不如姐姐心大。” 玉琭抬手轻轻捏了捏妹妹日渐圆润的小脸儿,止不住打趣:“你和公爷素来黏糊,便不说你,我看公爷也没比你强到哪儿去,都骑马伴驾走了还一步三回头呢,后宫女眷们都笑你们呢。” “不过大伙儿也是真羡慕,也不赖我心大,如若万岁爷跟前儿就我一人,我定然是想他的,可他这次北巡身边儿可带着四位美人呢,出去了还不知怎么快活,我也不想难为自个儿,叫自个儿舒舒服服的就成了,万岁爷还怕我过得不舒心呢。” 玉琭这话说得可脸皮子厚,可也说得尽是大实话,这若是换个人,谁敢说万岁爷怕她不舒心的,不过要真说不想康熙爷也是假话,然人都出发了个把时辰了,她又不能追去,又何必将想不想的挂在嘴边儿叫自个儿心头煎熬呢。 “玉玳,不是姐姐说你,夫妻间再怎么亲密也得有些独处的空间,你也收收心放在自个儿身上些,不可叫他一直拿捏着你,你越是表现得不想他,他反而越念着你了、、、、、” 玉琭心情不错,在妹妹跟前儿也没什么顾及可言,那嘴皮子溜得很,直叫玉玳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知姐姐哪儿学来的驭夫之道。 此一插科打诨,也叫她顾不上难过了,姐妹俩挺着肚子你一句话一句说个不停,末了也不知谁嫌说累了,又一道睡了会子,四阿哥也不闹,夹在额娘和小姨的中间也跟着浅眠一阵。 再醒来可都日上三竿了,又慢腾腾起身梳洗用了膳,这便打发了半日光景。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万岁爷一走似乎园子上都少了几分整肃的劲儿,女眷们也少了几分拘谨和计较,玉琭同玉玳下午随意转了转,难得遇见好几拨人。 第424章 居心叵测 不过虽是少些拘谨,可同玉琭一般开怀的却不算多,就如平贵人,约莫是后悔自个儿“抱病”置气的行径了,小姑娘气得在园子里嚯嚯花呢,也不知几时出来的,揪得跟前儿的花树都秃了。 玉琭和玉玳不想对着人臭脸,更不想听人诉苦,这便改道儿走了,连照面儿都不同人打,后又遇见惠贵人和石贵人了,她二人估摸着也多少有些怨气,远远的便听得石贵人抱怨什么。 然惠贵人却显得平静得多,她有大阿哥傍身,自是什么都不怕的,玉琭和玉玳避着人,再次改道。 平日里只觉畅春园不小,二人想见一见便得在路上费不少时辰,可今儿是奇了,这才刚刚躲过了惠贵人和石贵人,二人又迎头撞见了僖妃一行。 这可就不能避之不见了,玉琭捏了捏玉玳的手,面上虽挂上笑意迎了上去,然暗自却腹诽不止。 以后再出门可得看看老黄历,今儿定然是不宜出门,不想见的见了个齐活儿。 “见过僖妃娘娘,娘娘吉祥。” 玉琭离僖妃约莫半丈的地方站定见礼,本意是不想离得太近,寒暄几句就得了,各玩儿各的去,然谁道僖妃看不出她的疏离似的,竟三步并两步上前一手拉着一个将她姐妹二人给扶了起来。 “二位妹妹实在客气,怀着身孕便不要在意这些虚礼了,今儿遇见妹妹们也是巧了,本宫正想着差人问问妹妹们什么时候有空,本宫好去瞧瞧你们呢,你们怀着身孕着实辛苦。” 这话说的好似平日里僖妃便多关切她们一般,然苍天可鉴,这一年到头玉琭同僖妃说话的次数着实了了,还不及一掌之数,这话也就说来奇怪了,她们有什么好叫僖妃瞧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位份在这儿搁着,也容不得玉琭开口质疑什么,便只笑着推脱。 “凡姐姐来,臣妾是什么时候都有空的,哪儿消得再劳烦姐姐的人来回跑,不过臣妾那蕊珠园偏了些,又四面环水来去不便,便是臣妾也难得出来一回,怎敢劳累姐姐去。” 僖妃听此恭维的话好似心情愉悦,还捻着帕子掩唇笑笑:“这怎能算劳累,照顾你们关切你们是本宫分内之事。” 僖妃不急不慌,还抬手请玉琭和玉玳姐妹俩去一旁亭中小坐吃茶,这是话不说完不打算叫人走了。 玉琭虽不想同僖妃虚与委蛇,可这句分内之事着实叫她疑惑不已,反正也不能直接走了,坐坐便坐坐去。 她二人皆怀着身孕呢,谅僖妃再怎么居心叵测想来也不敢光天化日之下害人,更何况今儿才是万岁爷走的头一天,这畅春园内还有太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和贵妃坐镇,僖妃怎么着也不能大胆至此。 玉琭同玉玳在亭中坐定,接了茶盏也不用,捧着假装沾沾嘴皮子便罢,且听僖妃细说这分内之事。 “这话本宫说得突兀了,也怪本宫平日里没多和妹妹们亲近,便是万岁爷不嘱咐也该本宫多关切你们的。”见二人防备,连白水也不肯用,僖妃也不介意,只管自顾自的说去。 “就前儿万岁爷下了朝叫本宫过去说了会儿话,万岁爷同公爷一走至少两个月到底是放心不下妹妹们,然念及太皇太后娘娘年纪大了不好操心,太后娘娘还得养着三阿哥,贵妃身子又、、、、、这才特嘱咐了本宫,好好照看着妹妹们些,多替贵妃分担些个。” “想来万岁爷也是看本宫已然有些经验可言了,这才放心托付,得此信任本宫岂敢辜负了,这便想着赶紧问问妹妹们身子如何、平日里都进用些什么、人手可还够用?照顾妹妹们的太医又是哪几个,总归样样都不能不精心。” 说到这儿了,僖妃似忽地想起了什么:“对了,除了这些还有四阿哥,德妹妹你这虽是第二胎了,可仍不得大意,偏四阿哥年岁还小正是闹人的时候,你若是顾及不来将四阿哥抱来本宫这儿也使得,嬷嬷们都是现成的。” “本宫跟前儿的知秋几个都伺候过那拉贵人,皆是都拨给妹妹们伺候去,也不知下头人如何伺候的,本宫看来看去只觉得德妹妹你纤细柔弱,都不像是寻常有孕妇人那般丰腴、、、、、” 僖妃说话是不急不徐,可句句挑战着玉琭的底线。 怎得?僖妃伺候孕妇还伺候上瘾了不成,照顾那拉贵人没完还想着来照顾她姐妹俩,还什么替万岁爷和贵妃娘娘分忧呢,这管得也忒宽了些! 她就是累死也绝不会将四阿哥交给旁人照料去,更何况贵妃还没不成到叫人取而代之的地步呢,就这么急不可耐的想将什么都抓在自个儿手心子里吗! 至于什么丰腴不丰腴的,僖妃怕是眼瞎心也瞎,也瞧瞧这什么话,她还有半个月,肚子里的孩子才满三个月,都不显怀呢哪儿来的丰腴,若照着僖妃伺候孕妇的法子养,她定然也得落得个难产掉了半条命的结局。 怪不得那拉贵人怀身子的时候不见太过艰难,生的时候却倒了大霉! 玉琭简直怒火中烧,手中的茶盏险都端不住,然一想激怒她也许是僖妃的诡计,玉琭这才稳住了心态,没撂了脸子。 倒也是被康熙爷宠得太久,日子过得太好,久不对付这般牛鬼蛇神了,险些中了招儿。 “虽姐姐说是本分,然这细致关切仍叫臣妾险些闻之落泪、感动不已,便是万岁爷临行前都没这样细细过问呢。” 玉琭放下手中的茶盏,佯装感动捏着帕子沾了沾眼角儿,她皮儿嫩,稍暗自使劲儿一揉便红了一小团去,这一瞧看着像是真感动得要落泪了。 一旁玉玳不出声儿,只暗自感叹姐姐应付人的本事,深觉自个儿还差着一大截子,再细细咀嚼姐姐这话,她多少有些忍不住笑,总觉得姐姐这话似有说僖妃多管闲事的意思。 万岁爷都没提,你在这儿胡咧咧什么呢! 第425章 必唱反调 继而又听玉琭说:“至于人手,那是尽够了,臣妾不过区区嫔位,身边儿多留万岁爷跟前儿的魏珠几个便已然是逾矩了,若再劳烦知秋姑姑几个别说规矩合不合,臣妾自个儿都觉得过火了。” “说出来也不怕姐姐笑话,臣妾比不得姐姐这样的千金之躯,若无万岁爷抬举想来这会子还琢磨着怎么讨太皇太后娘娘欢心呢,若跟前儿伺候得人多了臣妾反而不自在了,着实受不来泼天的福气。” “先前臣妾怀四阿哥的时候也不过是个贵人,那时候得了跟前儿几个得力的伺候便已然很是满足了,眼下还想着一如从前,万不能骄纵自傲了,免得辜负了万岁爷的抬举和姐姐的看重、、、、、、” 僖妃一听德嫔这话倒是不好再强塞人过去了,这德嫔嘴上的工夫厉害,先是说奴才多了于理不合,后又说自个儿受不来福气想恪守质朴本心,什么都叫她给顾上了。 罢了,原就没想着今儿能成事,便也不急得这一时了。 只见僖妃满面赞许,连连冲着玉琭点头,也不吝夸:“难得你有这样的心,后宫姐妹们当都以你为楷模才是,旁的不说,光是为天家开枝散叶的功劳你便是头一份儿的。” “三年两胎,妹妹就莫谦虚了,最有福气的莫过于你。” 玉琭笑笑便罢,极谦虚着:“臣妾也不过是沾了姐姐们的光罢了,是姐姐们照顾臣妾,得姐姐们庇佑才沾了些福气而已、、、、、” 这恭维的话一说便说不完了,玉琭同玉玳挨得近,眼看着僖妃没完没了的她也是心烦,干脆悄悄在桌下碰了碰玉玳的腿,玉玳即刻会意,起先只是微微蹙眉,后没几息的工夫便渐弯了腰。 还不等她轻声儿痛呼出来,僖妃便瞧见不对了,不得不提着心问一句,别她的目的没达到反而惹得一身腥。 “公爷夫人这是怎得了,可是身子不适?知秋,快去唤太医来给公爷夫人瞧瞧!” “倒也不必惊动太医,不过是这孩子太活泼了些。” 玉玳身子健康得什么似的,太医一来便露馅儿了,且紧忙出声儿叫住了人,轻轻抚着自个儿微隆起的肚子,还未开口细解释什么,那低头间温柔的样子也不知怎得就灼了僖妃的眼,直叫僖妃又是羡慕又是止不住的嫉妒。 要说有福,还是这位更有福些,满京贵女,谁人不羡慕这位得了那痴情种的心,那后院比脸都干净叫人省心极了。 也不知巧了还是乌雅氏的女儿都极易受孕,这姐妹俩孩子缘好得不成,再反观自个儿便没这么好运了。 若不是因为这个,她岂会巴巴照顾那拉贵人那小蹄子去,费足了工夫竟生出一病秧子来,她抱来养的兴致都没有了。 然德嫔是个会生养的,贵妃先前几次在万岁爷跟前儿表露抱养四阿哥的意思,万岁爷都没搭腔,还不知什么打算,若德嫔就这么一个阿哥就罢了,可若德嫔再得个阿哥,万岁爷总不能还叫德嫔亲养。 毕竟德嫔位份虽是不低,可出身却是不高,总不能叫两个阿哥都交给一包衣出身的教养,说出去也不好听的。 既是贵妃没这机会,说不定机会就是留给她的,万岁爷得平衡各方势力不是,总不能叫贵妃什么都高出她一大截子,后又养出一家子独大了。 可偏德嫔不识相,对她满身防备,句句都是拒绝,也不知届时怎么朝万岁爷开口,若是可以她也不愿意养德嫔的孩子,可眼下哪儿还有合适的,只盼着万岁爷北巡回来之后能多带来些喜讯,也不拘着是哪个贵人有喜,总是比德嫔好拿捏的。 “、、、、、、这孩子许是随了公爷,自打开始显怀了便活泼得厉害,整日在妾身肚子里翻腾,夜里还好些,白日里几乎都不许妾身歇着,凡坐久了便开始踢妾身了,要妾身活动活动去。” 僖妃有些跑神儿,也没注意玉玳说什么,只是眼睛左瞥瞥右看看,盯着面前两个人的肚子,只盼着自个儿也能有这仗着肚子胡说话的时候。 说来说去她自个儿也没心思再聊下去了,干脆客客气气的送走这姐妹二人,这般直来直去的怕是不成,还是得再想想迂回的法子。 就像荣贵人那般的,自个儿养不好孩子就只有将宝贝疙瘩拱手让人的份儿了。 玉琭和玉玳见僖妃没有再纠缠的意思了,哪儿敢再磨磨蹭蹭耽搁去,这便直奔蕊珠园回了。 姐妹俩一路上嘀嘀咕咕不断,可谁也猜不出僖妃的心思来,总觉得僖妃像是要害玉琭的孩子又不该这样大胆,可想要对付僖妃首先在位份上便矮人半截儿,玉琭琢磨了会子,还是叫魏启往观澜榭走了一趟,将今儿的对话一五一十告诉贵妃去。仟仟尛哾 总归平日里都是这二位娘娘斗法,她这小虾米便不凑上去偏当那炮灰了,她拉扯着四阿哥肚里又怀这个小的,做什么都有顾及。 贵妃一听果然也坐不住了,这便起身更衣去寻了太皇太后娘娘,倒不是去告状的,而是支棱起来操持庶务了,免得僖妃当她死了似的什么都敢大包大揽。 眼看着再有一二十天便是重阳节,依宫规旧例得置办一出花糕宴来,而后携皇室宗亲一道登高赏菊,万岁爷虽不在这节该过也是要过的,当以太皇太后娘娘为首,携后宫女眷及宗亲女眷一道过节。 这事儿起先是僖妃揽了,昨儿刚递了章程给太皇太后娘娘,然太皇太后娘娘精神头不大好,便想着叫太后代为行之,便暂没点头,如此倒是方便贵妃此时再提出异议了。 僖妃提议去静宜园香山登高,赏漫地枫叶,佟佳贵妃便必同人唱反调儿,提议去离畅春园极近的玉泉山,旁的理由也不必多摆,只言玉泉山来去方便,太皇太后娘娘思及自个儿的身子和玉琭玉玳两个双身子的人便意动至极。 玉泉山确是个好去处。 第426章 求个心安 玉泉山得名于其泉水,“水清而碧,澄洁似玉”,明明这处离紫禁城也不远,可也不知怎得,玉泉山的水清澈甘甜,京中的水却苦涩难咽,故而宫中吃水吃的全是玉泉山的水,每日凌晨时分,西直门一开,率先进来的便是从玉泉山往宫中送水的队伍。 这取来的水每人每日有定量,万岁爷每日五十罐,太皇太后娘娘虽是辈分高,可哪儿能越得过皇帝,故而每日只四十罐,太后二十罐,至于下头后宫女眷的就更少了,像是玉琭这般位份的,加上四阿哥的份也不过每日十罐,只吃茶进膳用水便不剩什么了,再往下就更抠搜了。 太皇太后娘娘自是不缺水吃的,然这一罐一罐死水哪有活水好,到了玉泉山最起码不必再计较用水了。 再说这处依山面水,所以自辽金起,就有帝王在此修建行官消夏避署,去年康熙爷着人修缮畅春园时见玉泉山离得近,顺便便叫人一道修葺了上头的澄心园,眼下过去小住当真是正正好,虽地方小些,然就后宫这么些女眷住是尽够了。 见太皇太后娘娘意动,佟佳贵妃这便趁热打铁:“那澄心园原就是个好的,万岁爷先前叫人修缮时不仅叫人扩大了行宫,还命工匠在附近多建了个寺庙。” “那寺庙主持是专门着人请了普惠住持的大弟子观敬小师傅,万岁爷不拦着周围百姓去取水、进香火,眼下听说已然很是有些名声了,祈福求子还是挺灵的,来往还愿的不少。”看书喇 一听这话太皇太后娘娘便来了兴致,她近些年静修佛法,只觉不少参悟,来畅春园说是避暑,然好似也没比紫禁城凉快到哪儿去,反而没了她的佛堂只觉诸多不便,眼下天热也静不下心,若能同观敬小师傅论论佛法也是好的。 再说这祈福求子也是该上上心的,为玉琭玉玳肚子里的两个小宝儿求个安稳,也为跟前儿这个求个盼头,且不说开枝散叶之事,就佟佳氏这身子也着实不成。 佟佳贵妃哪儿知道太皇太后娘娘对她还有一份考量,只细细说着自个儿的打算。 “臣妾想着五阿哥刚出生身子不多妥当,除精心看顾外若能请观敬小师傅为他祈福也是好的,就像咱们四阿哥似的,自得了普惠主持开过光的玉佛,别说病啊痛啊的就是连一声儿咳嗽也没有过。” “再有便是为德妹妹和公爷夫人这一胎求个安心,便不说德妹妹了,就说玉玳,您可瞧见公爷如何期盼着孩子的,凡玉玳妹妹蹙蹙眉他便慌得六神无主,只怕玉玳和孩子不妥,如今公爷伴驾将玉玳托付给咱们,咱们也该叫公爷放心才是。” 太皇太后娘娘连连点头,心下已然同意了贵妃的打算:“是该如此,原若没着孩子,巴尔善还说要带玉玳一道北巡呢,有了这孩子可是叫二人又欢喜又失落,可不知该怎么好了。” “眼下玉玳身子才五个月有余,正是舒坦的时候,月份再大便不方便走动了,这回带着她一道去玉泉山也算是弥补了先前的遗憾,此事你多上心些,咱们提前上玉泉上多住几日也使得,总归园子上就咱们,做什么都自在。” 佟佳贵妃这便笑着应下:“臣妾定当放心,只是这事儿原是僖妹妹管的,臣妾这一多嘴倒是叫妹妹白忙活几日,再者您也知臣妾这身子,只怕力有不逮,还想请僖妹妹帮忙呢,却是不好意思开这个口了。” 太皇太后娘娘哪儿能不知佟佳贵妃这是要借她的势来同僖妃斗法呢,她虽不愿意插手,可去玉泉山之事也是她首肯了的,故而替佟佳贵妃说一句也没什么了,当即也玩笑一句。 “你脸皮薄哀家就厚脸皮不成,起先说去香山这会子又说去玉泉山,下头人且不知要如何腹诽这老太太难伺候呢!每次出头偏要借了哀家的老脸才可,咱们令仪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哟!” 这一声儿令仪叫得佟佳贵妃直恍惚,好似一下子将她拉回十年前那无忧无虑的日子似的,她原一直觉得太皇太后娘娘对她不满来着,谁道还能见人这般笑脸,得人这样亲昵的称呼,佟佳贵妃压着动容,拉着太皇太后娘娘的手,还宛如儿时一般娇憨。 “令仪还小嘛,就想娘娘护着,待令仪大了便什么事儿都不要您操心了、、、、、、、” 儿时如何回答,眼下还照旧如何回答,只是到底物是人非,再说这话总叫人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是了,虽她才入宫没几年的工夫,可日日端着贵妃的架子,日日计较着利益得失,她早忘了那个纯粹的令仪是什么样子了,再形似也神不似。 太皇太后娘娘其智若妖,哪儿能感觉不出佟佳贵妃心中所想,只是在这深宫中日子一天天挨着过,人哪儿又不变的,何必因这个失落去,便安抚似的拍了拍佟佳贵妃的手背,又提旁的去了。 旁的不说,那拉贵人和五阿哥的身子是万万竟不起任何闪失的,故而去玉泉山便不叫她母子二人跟着了,人手且得安置好,不可将他们二人疏忽了去。 佟佳贵妃操心着,自是不会忘了他们母子俩,便言自个儿打算将肖公公留下给那拉贵人驱使,太皇太后娘娘又点了春白同肖公公一道带着人看顾着,想来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又敲定了些个细节,佟佳贵妃这才走,她没在这儿好着工夫等着看僖妃知道着消息的脸色,既请了太皇太后娘娘出面,她便少招人恨就是了,此扳回一局,没必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总归之后还有得是地方驱使僖妃替她办事呢,面上的融洽得维持得住。 僖妃听令去了太皇太后娘娘那儿一趟,回来罢果然是不痛快了,玉琭一直着魏启留心呢,听人说僖妃气得摔了一套茶具,她可开怀,宵夜还同玉玳、纯禧多用了一碗。 第427章 小乡巴佬 这事儿倒也不只是僖妃丢了面子、白费了先前的工夫,听说依着僖妃原先的打算,众人一道去香山,她还想请戏班子小唱几日。 就京中几家有名的来回来还是那几出折子戏,大伙儿自个儿都会唱了,僖妃便着人请了南方的戏班子来点儿新鲜的讨太皇太后娘娘欢心,还没动用公中银两,自掏腰包请的。 谁道出身维捷身先死,也不知佟佳贵妃给太皇太后娘娘吹了什么风,竟直接改了地方,如此僖妃的打算不仅要全盘推翻,还得听令贵妃行事。 这打南边儿请的戏班子也不浪费,到时候直接叫人接到玉泉上澄心园唱就是了,只是如此一来,可抹了僖妃的用心,倒像是贵妃的主意了,僖妃这可是替贵妃做了嫁衣。 如此,僖妃也顾不上再将心思放在玉琭和四阿哥的身上了,每日光是办贵妃交代下来的事儿便不少费心,太皇太后娘娘还派人跟着她好似监督,叫她作妖不成,只得老实本分办事,着实憋屈。 很快,还有三日便是重阳节了,先前着钦天监的择了好日子,又留出小住几日的时间,提前三日出发就正正好,待重阳节过后再呆个四五日回来,也不会觉得无趣腻味。 且说出发这日,当真是风和日丽,因怕日头晒,众女眷不到卯时便已然收拾好坐上马车了,因昨儿夜里刚下完一场雨,这会子风里都夹着丝丝凉爽,很难不叫人心头愉悦。 太皇太后娘娘携女眷出行也是大事,故而先前万岁爷留下的御前侍卫五十余人皆随行护卫,只这五十人自然还不够,万岁爷临行前还特将裕亲王叫来嘱咐,留他驻守京中,伴太皇太后娘娘驾。 裕亲王天不亮便带着万岁爷给的三百人马来候着了,这会子同费新商议好路线时辰,请示了太皇太后娘娘后便准备动身出发。 前头裕亲王亲自带人开道,兵马分为两列护着太皇太后娘娘和后宫女眷们的座驾,后头再跟的才是运行李的马车和奴才们,粗粗一算可不少人,队伍延绵数将近百丈远。 周围庄子田家百姓皆出户相送,挨着个儿的跪在田垄或官道两侧高呼千岁,队中众人多是跟着伴驾出去过的,自是见过这般景象,也没什么稀奇可言,拘着规矩目不斜视往前走。 可下头孩子们哪儿见过这般架势,几个大些的孩子还算好些,荣宪、三阿哥、四阿哥可个个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惊叹激动着,巴着车窗不肯松手,若不是有奶娘拽着,半截儿身子都要探出去了。 别的孩子玉琭可不知什么反应,就四阿哥,她可同玉玳笑了半晌了。 四阿哥要说正经出游这还是头一回,先前来畅春园时不算,小孩儿睡了一路,路上什么也没瞧见,眼下他长大了些也能蹦出几个词儿了,马车里可比先前热闹许多。 四阿哥激动得很,见外头的要蓝天白云拉着玉琭额额、额额的叫,瞧见外头大片大片的田垄也额额、额额地喊,小孩儿也头一回见这么多人,头回见这么多人骑着大马,可叫他激动得不知该怎么好了,小乡巴佬的样儿叫一旁护着她们的费新都有些忍俊不禁,想笑又不敢笑。 四阿哥想摸摸大马,费新便拽着缰绳靠近了些,然不等四阿哥探出小手呢,忽听得前头“驾!驾!”几声儿高喊。 没等人分辨这清脆的声儿呢,那人便直奔玉琭的马车而来了,还一声声喊着四弟,玉琭抱着四阿哥往窗外一瞧,竟是大阿哥骑着小马驹来了。 “给德娘娘请安,德娘娘吉祥。” 许是外头日头高了,或是大阿哥骑马兴奋劲儿未消,鼻尖子上都沁了一层薄薄的汗,不等马儿停稳便急吼吼的朝玉琭问安。 “大阿哥吉祥,不知大阿哥来寻四阿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玉琭抱着四阿哥也朝大阿哥还了一礼,见大阿哥巴巴看着四阿哥,便知这孩子多半是想同四阿哥玩儿了。 大阿哥抬手轻轻摸了摸四阿哥抓在窗沿儿上的小肉手,到底是没忘了正事,克制了自个儿道明来意。 “乌库玛玛允儿臣和二弟、大姐姐跟着一道骑马,惦记着四弟也喜欢马儿,不知德娘娘可能允四弟也跟着我们一道玩乐?” 许是也想起来四阿哥还小的事儿了,只怕德嫔娘娘不同意,大阿哥还紧忙解释一句叫人放心。 “还请德娘娘放心,儿臣几个知弟弟还小不能单独骑马,断不会带着四弟行危险之事,这队伍走得也不快,只是想叫四弟试试罢了,大姐姐高,叫大姐姐抱着四弟,或是请人牵着马扶着四弟也可。” 还没等玉琭回话,四阿哥能听懂似的兴奋直叫,朝玉琭又是额额又是呀呀,一会儿还冒出个汪汪来,小崽儿激动得眼睛都晶晶亮。 玉琭多少有些不放心,毕竟纯禧再稳妥也不过才八九岁的年纪,平日里带着四阿哥玩玩就算了,这骑马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万一摔下来可不得了,若再不小心被马蹄子踢一脚踩一脚,四阿哥的小命儿还能活吗? 可瞧着四阿哥激动的样子,玉琭又有些不舍得拘着四阿哥了,毕竟四阿哥素来听话好带,几乎没什么任性的时候,玉琭有时候都怕将四阿哥养成个憋闷的性子了。 对着四阿哥亮晶晶的眼睛和大阿哥的期待,玉琭一咬牙到底还是同意了,只是不能让大阿哥或是纯禧带着,她唤了费新来,费新武艺高强又忠心耿耿,将四阿哥叫给费新抱着她是再放心不过的了。 玉琭叫魏启抱着四阿哥递给费新去,隔着车窗交代了几句,费新只觉受宠若惊,没想到会得娘娘这般看重,只怕抱不好四阿哥,还忙松了松盔甲将四阿哥给包了进去,只露出四阿哥的小脸儿出来。 四阿哥只觉新奇,高兴得不得了,在费新怀里手舞足蹈,见四弟反而坐得比他还高了,直引得大阿哥也好生羡慕,巴巴的瞧着,末了也请了个侍卫抱着他一道骑人家的高头大马。 第428章 懒得开口 至于大阿哥的小马驹便暂又魏启牵着了,且跟着小主们一道去前头汇合,还得替主子给前头的太皇太后娘娘知会一声儿,叫娘娘心头也有数,若能再派出个把人手一道同他看顾四阿哥就更好了,如此也更安全放心些。 待见了纯禧和太子,两个孩子见大阿哥和四阿哥坐得高也羡慕着,这便也请了人抱着一道骑马,只是纯禧年纪不小了,不好同侍卫同乘一骑,裕亲王得知还特点了身边儿扈从让出一马来,护着纯禧,为纯禧牵马。 几个孩子叽叽喳喳高兴一路,太皇太后娘娘坐在马车里都能听见动静儿,不过出来玩儿呢,何必还拘着规矩不能高兴快活,便由着孩子们去了。 裕亲王中间还抱了四阿哥一阵儿,摸着小皇侄儿肉嘟嘟的小脸儿也心软的不行,这便想起自个儿早夭的长子昌全了,昌全像四阿哥这么大时也活泼得紧,也喜欢叫人抱着他骑大马,只是那孩子福薄,一场风寒便叫他没能活过三岁。 裕亲王一时间心头有些难过,不由得将四阿哥抱得更紧了些,可把四阿哥热得小脸儿通红,然他热着也不见在裕亲王怀里挣扎,还咯咯乐着呢。 幸而路途不远很快就到了,裕亲王叫人将四阿哥还了回去,玉琭接过四阿哥,一瞧见四阿哥脸红得猴屁股似的可吓了一跳,紧忙给四阿哥解了小衣裳扇风擦汗。 四阿哥嘿嘿傻乐也不觉难受,抢似的抱着额娘放在一旁的茶盏咕咚咕咚喝了下去,喝一半撒一半,扇子一扇倒是凉快不少,又细细用了两盏白水四阿哥通红的脸这才算降了温,又闹着想骑大马呢。 “额额、额额,马、大马、、、、、” 听着四阿哥嘴里蹦出的新词儿,着实叫玉琭哭笑不得,先前她还担心四阿哥是个笨的,听人说大阿哥和太子像四阿哥这么大的时候已然能磕磕巴巴表达自个儿了,偏四阿哥死活不开口,玉琭都替四阿哥心急。 再有一个月他便满周岁了,掰着指头算他满打满算才不过会两个词儿,一个汪汪一个额额,还都是叠词,今儿猛然清清亮亮蹦出个“大马”来,可叫人又是惊喜又是无奈。 好嘛,原来这小东西不是笨得不会开口,而是懒得学懒得开口,遇见喜欢的了倒是一说一个准儿。 “傻小子就知道玩儿!” 玉琭笑着点了点四阿哥的额头将小胖子戳得身子一歪,四阿哥扭着肉嘟嘟的小脸儿看着额娘,不知额娘推他作甚,纳闷儿极了,然也不见恼,只是攥着额娘的袖口又讷讷两声儿,生怕额娘听不懂。 “额额,大马。” 玉琭好笑了四阿哥一阵儿,边给四阿哥换掉身上汗湿的小衣裳边应声儿。 “额娘知道了,咱们四阿哥想骑大马,不过一会儿就该用点心了,待下了车吃了点心咱们再骑马好不好?额娘叫人准备了你爱吃的甜糕糕呢。” 这甜糕糕都不算是份例里的正经的点心,而是玉琭叫人榨了蔬菜汁和果汁做的鸡蛋糕,四阿哥自添了辅食便有些挑嘴,为了四阿哥的健康老母亲可是操碎了心,这甜糕糕不仅味道好,还指肚大小,刚好方便四阿哥一口一个。 四阿哥只一听甜糕糕这三字儿眼睛都亮了,若非惦念着骑马,依着往常这会儿是要加一顿餐的,眼下正饥肠辘辘,四阿哥又着急吃甜糕糕呢,拉着额娘又“嗷嗷、嗷嗷”地喊。 玉琭失笑,这“嗷嗷”便是糕糕了。 抱着四阿哥下了马车,玉琭一行随人安置下来,得太皇太后娘娘关照,玉琭玉玳姐妹俩还住在一处。 澄心园不及畅春园大,她们的住处更不及蕊珠园那小岛,然胜在处处精致,景致更不同于别处,空气似也格外清新,左右正经主子也不过她们仨,住起来可绰绰有余。 路上算不得劳顿,玉琭和玉玳也未觉疲累,待安顿下吃了盏茶便四下逛逛熟悉熟悉,至于四阿哥便不带着了,只管叫奶娘伺候着用点心去,也叫姐妹俩得些清净。 这玉泉山景色极好,辽金时便列为燕京八景之一了,说是这泉眼水从石洞中涌出,它自上而下,宛若流虹,因而有“玉泉垂虹”之称。 玉琭和玉玳自是对着玉泉颇多好奇,她们多是困囿后院、足不出户的,原以为畅春园内的景致就已然时极佳了,让到了澄心园才知什么是小而精,原想着直奔那泉眼瞧个新奇,然看看日头只怕误了陪着太皇太后娘娘用午膳的时辰,便作罢,改日再陪着娘娘一道前往。 眼下不去也不会无趣,即便不看泉眼,澄心园内也水系颇丰,尤其是她们住的院子附近光是小桥便有三座,小溪纵横,青柳依依,微风都清爽沁脾,细看足边清澈小溪,似有鱼虾游动,只是水流得稍快了些,只觉转瞬即逝不好捉摸细看。 玉琭一时兴起,还叫人拿了捉鱼的小网来,忙活半天才捉了两只指肚大小的虾,她也不觉失落,着人拿了个大玉钵来盛,养起来给四阿哥玩儿。 玉玳已然显怀,陪着姐姐弯腰久了难免有些腰酸,便坐在一旁拿草梗逗虾,眼酸了便抬头望天,正瞧见几只雨燕傍翅过,这地方的鸟儿似都比紫禁城中多。 “若能同姐姐日日住在院子上就好了,如此姐姐可不会次次来信次次都说无趣了。” 玉琭闻言甩着湿漉漉的手过去,顺势朝钵里的小虾弹了下水珠,惊得小虾一仓惶换得玉琭一莞尔。 “无论多好的景色看久了总会腻,还得看身边儿陪伴的人是谁,若这儿就咱们俩和四阿哥,我自是高兴赖着不愿走了,换了旁人可就不成了。” 玉玳促狭地看了姐姐手上的琉璃红宝戒一眼,忍不住促狭笑她:“我就在这儿看着姐姐言不由衷,咱们姐妹俩感情好是不假,然我看姐姐其实心中更希望是万岁爷陪伴才是。” 第429章 来回攀比 “三日一信五日一赏,不知不觉间姐姐身上穿的戴的可全是万岁爷的惦念了,外头人都说万岁爷如何看重姐姐,说是这段时日光是给姐姐的心便有一匣子了,可我在姐姐跟前儿却是知道得更清楚些,姐姐给万岁爷的信、给万岁爷的寄托之物更多数倍,连四阿哥的小衣也要叫人捎过去一件。” “姐姐原还说我离不开公爷呢,依我看姐姐可比我更粘人些。” 玉玳难得捏着什么打趣玉琭一回,倒也学得姐姐几分牙尖嘴利,只念得玉琭脸颊飘红,左手捂住了右手上万岁爷叫人捎来的戒子,腕上的碧玺手串便露出来了,又想遮一遮耳朵上的珍珠三钳,手上的戒子便又遮不住了。 再一想,嚯!昨儿夜里梦见万岁爷了,今儿晨起梳妆时,不知不觉间挑的尽是这些天万岁爷叫人给送来的物件儿了,头上还多得是,怎能遮得完! 玉琭干脆也不遮了,只忙动了嘴皮子替自个儿辩解。 “、、、、我哪儿粘人了,不过是万岁爷信上说想这个物件儿又说想那个物件儿,我便收拾收拾叫人都带去了,他又问四阿哥可长高了,我日日瞧着四阿哥可看不出来哪儿说得清,干脆送上四阿哥新旧两件小衣,叫他自个儿比对去。” “可甭管想这个还是想那个,想的不还是姐姐你。” 玉玳想想直乐,她是没看万岁爷给姐姐的信,然只瞧姐姐给万岁爷收拾物件儿便知道了,万岁爷连姐姐常用的一套茶盏都要走了,可不就是想人想狠了! 姐姐也是,茶盏多私人的物件儿都肯给,一套茶盏还不够,也不知姐姐何时挤出时间来的,还给万岁爷做了一套贴身的内衫送去,虽针脚不好却足见用心。 没过两日打北边儿的信又来了,不过不是万岁爷给姐姐的,而是公爷给她的,信上公爷还哭诉,说那内衫穿不出门,万岁爷便穿戴好了特将他叫进帐子里暗暗炫耀去,可叫他扎心极了。 巴尔善来信除了关切,也是来朝夫人讨一物件儿的,也不拘是什么,只要能带出去就成,总归是比万岁爷强些,不至于只能关起门来自个儿欣赏。 也是因这个,才有了这会子的打趣,玉玳只觉好笑极了,怎么这一个个都跟孩子似的,还攀比开了。 玉琭原还当玉玳不知她熬夜给万岁爷做衣裳的事儿,末了又听得公爷攀比,又是好笑又觉得脸上挂不住,且同玉玳打闹了会子这才掩盖住了羞赧劲儿。 末了时辰差不多了,二人回去更衣,原以为还得同四阿哥纠缠一阵儿才能将骑大马的事儿往后推推,谁道进了门儿里头静悄悄的,玉琭掐指一算,孩子不是睡觉就是作妖。 忙过去一瞧,四阿哥果真是吃饱喝足玩儿累睡了。 既如此,玉琭干脆也不再带他,同玉玳更了衣便去给太皇太后娘娘请安了。 到了地方,还见了一意外之人,是固伦雍穆长公主,也就是太皇太后娘娘的嫡亲的大女儿雅图,这位长公主十三岁嫁到蒙古,三十三岁才回京,身子一直不多妥当,别看都回京十年有余了,同她额娘走动还没有寻常宗亲们勤。看书溂 玉琭只见过这位两次面,玉玳是一次都没见过,若不是在门前儿候着的玉竹提了一嘴,她进去了还不知怎么称呼,这一见更是觉得长公主身子是个不大争气的,才五十出头的年岁瞧着还不如太皇太后娘娘她老人家有精神气儿,身子消瘦得紧。 再瞧太皇太后娘娘,也不见她刚来澄心园时的高兴了,也不知先前同长公主说了什么,眼圈儿还有些微红。 “给长公主请安,长公主吉祥。” 二人规规矩矩见礼,长公主性子还算是个好的,见她二人来得稍晚也都笑盈盈的,不是什么刻薄好为难人的性子。 只见她先请人平了身赐了座,眼神儿往玉琭和玉玳身上来回扫了会子,便约莫猜出玉玳的身份了,连朝人招手。 “这位就是小七爷新过门儿的夫人吧,本宫不常出门儿,这么久了也不曾见过你,只先前听说你同德嫔你们姐妹俩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今儿一瞧果真不假。” 长公主口中的小七爷就是巴尔善,排行七,其实若真论起亲缘关系,巴尔善也当不得这声儿亲昵的小七爷,他那一支同万岁爷其实是有些远了的,毕竟若无巴尔善自个儿闯出来的实打实的功绩,再下头的孩子便已然没爵位可承了。 然谁叫巴尔善是太皇太后娘娘看着长大的孩子,同万岁爷又亲得穿一条裤子,人又得力能干,除了万岁爷的亲兄弟外,这小七爷对万岁爷来说同亲兄弟不差什么了,便是长公主同小七爷的夫人没打过照面儿,这会子也不能冷落一句去。 毕竟她今儿来也不是无的放矢,这二年她尤为感觉力不从心,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只怕自个儿就这么撒手走了,她一走一了百了可是轻松了,可下头的孩子呢? 当年皇阿玛为了维护同蒙古的和睦,将她嫁去了蒙古,她虽不情愿,然好歹是嫁回自个儿的外祖家博尔济吉特氏,额驸弼尔塔哈尔算是她的表兄,倒也不必担心自个儿过不得好,可坏就坏在还未和亲额驸的阿玛吴克善便犯下罪行,那一支都成了罪人之后。 退婚不成,额娘强叫她嫁去了,她不如妹妹阿图有福同额驸极其恩爱,然甭管额驸待她如何,孩子她可放不下,偏额驸走得早,她虽回了京,然心里却是惦记着下头几个小的。 如今蒙古早不是从前的蒙古了,凡归顺各部也都靠着朝廷日子过得不错,博尔济吉特氏又人丁兴旺,暗地里也不少争斗,可怜她的孩子还背着罪人之后的名头过得艰难。 她也不好在她皇帝侄儿的跟前儿为下头孩子谋些什么,毕竟她眼下吃穿嚼用全是万岁爷的用心孝敬,着人细致打点,已是没脸再多求。 第430章 公主打算 可想着万岁爷北巡,若真能拉拔他们一下子也好,这才巴巴的来额娘这儿,磨了好一会子也不知要怎么开口。 这会子又见小七爷夫人,倒也甭管是谁了,都结个善缘吧,兴许还能叫这位给吹吹枕头风? 玉玳不知长公主的打算,然对着长公主没由来的和善心头可打着鼓,尤其是长公主唤她的那句新妇,莫不是暗暗点她同公爷不知礼数,没早早登门拜见吧? 她可是去年五月里同公爷成的亲,如今都来年九月了,哪儿还算得上是新妇。 “是妾身不知礼数了,甫过门时就该同公爷去拜见您的,今儿还叫您先招呼了妾身着实不该。” 玉玳站定,低着头朝长公主盈盈福身,一时也甭管人是怎么想的了,她本就不如长公主来得尊贵,伏地做小总是不出错的,料想难为她也不至于,她可怀着身孕呢,太皇太后娘娘都照拂着。 长公主一听这话便知玉玳是误会了,急急将人扶起来赐座,她还指望着跟前儿的小辈替她说了好话呢,谁道玉玳是个绵软的一开口便赔不是,弄得她像是仗势欺人似的。 “你这孩子好端端的道什么歉,快坐下快坐下,本宫就是慨叹一句,原还一直觉得小七爷是个孩子呢,谁道连孩子都快有了,若不是本宫身子不成,合该早早的认识你的,这岂能是你的错。” “小七爷也算是本宫看着长大的,你若不嫌直接唤本宫一声儿姑母也使得,叫长公主可显生分了。” 玉玳微微抬头看了眼长公主身侧的太皇太后娘娘,见太皇太后娘娘没什么不悦朝她微微点了头,她这才放心,乖乖叫人一声儿姑母。 既提起巴尔善了,老人家似乎都喜欢念叨旧时,太皇太后娘娘不免也说了会子万岁爷和巴尔善小时候的趣事,一时间屋内笑声连连,气氛轻松不少。 “说来儿臣自回京,便缠绵病榻闭门不出,十余年来尽同药石打交道了,猛然听得万岁爷带着小七几个北巡,我竟还觉得有些陌生,一时间都想不起科尔沁的样子了。” 长公主除了对孩子有几分思念,其实对科尔沁乃至草原并无什么留恋怀念之感,可太皇太后娘娘便不一样了,她是实打实被草原哺育大的孩子。 自打十三岁由哥哥吴克善护送到盛京,嫁给皇太极,做了侧福晋,困囿在这一方天地中,她便再没感受过科尔沁的阳光和裹着青草气的风,再没人亲亲切切的唤她布泰了。 彼时她年纪还小,也不受宠,日子过得不舒心,恨不得夜夜都梦回科尔沁,晨起醒来软枕是湿冷的。 以往自家兄弟还在时,她年年还都能见见,听听科尔沁的消息,然她都这般年纪了,哥哥弟弟走走到了她的前头,后来就换成了下头的小辈,后又换成她认不得的新面孔。 她不再是那个整日哭湿枕头的小姑娘了,这一年年的过,对科尔沁的情似也一年年的淡,可这会子听雅图的话,科尔沁草原的广阔无垠和那绿意的生机勃勃还是一下子跃上心头,叫她感慨良多。 “那你可还没哀家记性好,哀家至今都还记得六七月开的撒日朗,被马蹄子掀开的草皮,还有刚做好的乌如木,那味道哀家现在还记得,几乎时时不离手不离口,只是来了京,哀家便没寻着过以前的味儿了,总还觉得差点儿什么。” 这满屋子除了太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长公主,就没蒙古来的了,且听着一句乌如木一时都没闹明白什么意思,也不敢贸然插嘴进献什么,只知大概是样吃食。 可旁人不知长公主还能不知吗,她一时神色激切,忙叫来身边儿侍女替她取那乌如木来。 “要不怎么说是娘俩呢,您的心头好儿臣也整日离不开呢,儿臣日日光是用药便灌了一肚子,旁的可什么都用不下了,唯好用些乌如木沾沾嘴。” “京中做的确实欠些,儿臣的这些不同,是萨木特托人给儿臣送来的,那孩子是个孝敬的,直言自个儿没什么旁的本事,然若连乌如木都不能给额娘供着,他可白长那么大了。” 长公主口中的萨木正是她那放不下的儿子,说来也巧,若不是额娘提起了乌如木,她还真不知接下来怎么拉扯了萨木去,眼下借着这吃食提萨木一句可不显突兀了。 若是额娘觉得合口了,怎么着也得念着那孩子一句好。 说话间,下头奴才便将那乌如木奉上来了,长公主是真拿这个吃药沾嘴的,故而带来也不多,苏麻喇姑叫人寻了个小碟子盛,约莫就两三块儿的样子。 众人皆好奇去瞧,心说什么东西这样好,能让太皇太后娘娘这样念叨,然细细一瞧,竟只是寻常奶皮子,便知这乌如木是蒙古的叫法了,众人心中哂笑,竟都吃了没文化的亏。 贵妃坐得近,稍稍顷身细看了,也没看出与寻常的有何不同,便仗着亲近特朝太皇太后娘娘讨了一块儿。 “不知是怎样的好东西,娘娘饶臣妾一块儿可好,寻常奶皮子叫着听着也没觉得如何,今儿猛然叫它乌如木却显得不同了,臣妾似都闻见味儿了,真是比咱们寻常用的奶香更浓。” 太皇太后娘娘失笑,抬手点着贵妃的鼻尖子道人一句贪嘴:“原也不见你爱用这些,今儿倒是跟哀家抢食儿了。” “得!也别光看着哀家吃,你们都尝尝吧,一人就一口多的可没有!” 众人连连笑着道谢,便是不想吃也都巴巴地望着苏麻喇姑手里的小盘子,看着人捏着柄小银刀切成一块儿一块儿的样子,幸而娘娘打发下头的阿哥公主们去玩儿了,没叫孩子们过来定要一道用膳,不然还真不够分的。 玉琭得了指肚大小的一块儿,光看样子还真没什么特别的,可她怀着孕嗅觉正是灵敏,只包着帕子捏在指尖便闻见了一股浓郁的奶香味儿,浓得她都有些发腻了,只怕吃下去就得失态。 玉琭压着声儿央着跟前儿的苏麻喇姑让人给她上一碗奶茶来,化开了手头的那块儿再来些炒米冲进去,味道就刚刚好了。 第431章 念叨一句 “瞧瞧!咱们可都没德妹妹会吃,得了娘娘给的好东西直接一口就吞下去了,半分滋味儿没尝着,怎么都不如德妹妹用得美,这用奶茶一冲,满屋都是浓郁的香,可叫我尽后悔去了!” 玉琭在太皇太后娘娘跟前儿素来随意惯了,尤其是眼下双身子,也不由得她不随意些,若真强行直接将这奶皮子一口吞下去,她定然得当众吐了不可,那就不美了,倒不如随心些。 太皇太后娘娘都不说什么,长公主更是没半分不悦,僖妃倒是蹦跶起来了,笑意盈盈的将她点了出来,不就是多要了一杯奶茶,弄得她多矫情似的。 玉琭捧着茶碗用眼神儿飞快扫了一圈儿,心说僖妃可不是就是用急了。 虽众人都得了指肚大小,可在座的多是清淡饮食,能吃得惯这个的也没几个,个个捧着那奶皮子脸上惊喜心下为难,用牙一丝一丝切着吃,着实压不出那浓重的奶腥味。 就是像太皇太后娘娘那般吃得惯的也正细细品,唯僖妃牛嚼牡丹似的直接给吞了,正等着跳出来挑她一句不是。 如此,玉琭笑了笑,也就不怕得罪人了,好似同僖妃多亲近一般说笑着:“娘娘给的好东西臣妾哪儿舍得这么快用完了去,可不得细细的品,比不得姐姐什么都见过吃用过,便也不觉得稀奇了。” “说来这法子还是臣妾伺候太皇太后娘娘时跟着学的,咱们满人打小虽也用奶茶、奶皮子之类的吃食,可比之草原上的吃法到底不同,也清淡许多,若勉强适应反倒品不出这好东西的滋味儿了。” “姐姐没尝出来滋味儿着实可惜,不如臣妾分姐姐半盏,正好臣妾还未用呢,姐姐不要嫌弃才是。” 僖妃对着德嫔递来的茶碗险些怄死了去,她何至于沦落到在德嫔碗里刨食儿吃的地步了,若真接了这茶碗且不知叫人如何笑话呢!看书溂 “倒也不必,还是妹妹细细用罢,各自有各自的喜好吃法,本宫就不夺妹妹的心头之好了。”看书喇 僖妃兀自叫人添了茶来,眼中强压着不悦,她原是想落落德嫔的脸面的,暗自挑拨些这人同太皇太后娘娘的关系,毕竟对人无论喜欢还是厌恶都不是一日之功,慢慢添砖加瓦就是了。 谁道德嫔天不怕地不怕,不以为耻就罢还摊开了说,连自个儿的出身也不遮不掩的,句句攀扯着太皇太后娘娘,如此一来竟是将自个儿的特立独行、骄纵妄为说成真诚和真性情了。 好一个巧舌如簧,竟是奈何不了她半分了! 这头儿僖妃已然拒了,可玉琭听不明白话似的还央着人尝尝,这事儿若换做僖妃多少叫人瞧着有些刻意为难了,可玉琭就不一样了,她生得一张无辜乖巧的脸,也惯给人亲近之感,如此可不显刻意。 末了还是佟佳贵妃看够了热闹,亲亲热热的接了玉琭的奶茶,自顾自的分了一半儿过去。 “僖妹妹客气,我便不跟你客气了,旁的不论,僖妹妹有一句话倒是说的不错,德妹妹确实会在吃食上下功夫,寻常夏日里我惯苦夏,今年常同德妹妹吃住一处,倒是没那么难挨了。” 太皇太后娘娘恍若瞧不见下头的机锋往来,顺着贵妃的话笑了一句。 “可不是,玉琭是个有口福的,连带着咱们都沾光,也是哀家记性不好一时竟忘了这吃法,罢了,苏麻喇姑,且赶紧的叫人都上些奶茶来,冲一碗下肚可比干嚼着香得多。” 众人纷纷应和,心头也尽是松了口气,捧着奶茶一时间还感谢起僖妃同德嫔闹的这一遭了。 奶皮子众人也常吃,只是长公主今儿来的确实同京中的不一样,许是奶牛不同的缘故,今儿这个奶腥味儿重就罢了,到舌尖儿化开还回酸,总之是比京中的口味重得多,实在难吃得惯,然这会子被奶茶化开再加进去些个炒米进去,喝一口可尽是香了。 然就僖妃奶皮子吃得快,奶茶也不消得给她上了,屋里奶香四溢独独她嚼着茶,瞧她脸色可是更不对了。 然这会子谁顾得上看僖妃脸色去,太皇太后娘娘品着奶茶追忆往昔,长公主提着心,句句不离科尔沁和萨木,只怕自个儿额娘不念下头孩子的好。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太皇太后娘娘慨叹着,多嘴问了长公主一句下头孩子的情况。 “也不知萨木如今做甚呢?算算他这年纪,下头孩子怕也是成群了。” 当年吴克善获罪,然博尔济吉特氏的荣耀和圣恩仍在,爵位便让给太皇太后娘娘最小的弟弟满珠习礼承了去,做了科尔沁左翼中旗和硕达尔汉巴图鲁亲王,过世后又由他的儿子和塔承继。 故而若真科尔沁派人来朝,也多是和塔下头的孩子来看看她,至于吴克善那一支下头的孩子们本就不少,再往下太皇太后娘娘也就记不住了,今儿得了人的好,总得念叨一句。 长公主盼这句话盼得险些要哭了,不过接下来可得替萨木卖卖惨,虽不至于哭,但怎么着也得红了眼圈儿去。 “、、、、、那孩子惯是个实心眼的,儿臣又不在他跟前儿,他自是什么都挑好的说,然谁道今年不是萨木的小儿子来,还了旁的,儿臣只一问便瞒不住话了。” “说是萨木这些年竟都没个正经差事,日日牧马放牛风吹日晒的,同寻常族人也并无不同了,已无人知道他身上还流着儿臣的血脉,无人知道他还有个做科尔沁王的堂兄。” 太皇太后娘娘一听这个不由得蹙眉,她即便知道今儿雅图过来是有目的的,可也断没想到下头的孩子竟过得这样艰难,他好歹还是和塔的堂兄呢,竟还不如京中同皇帝亲缘关系不知远到那儿的红带子过得脸上有光。 即便吴克善有罪,和塔也不至于将萨木撇得这样远吧? 可若真因这个给万岁爷去信,叫他特关照了萨木反倒小题大做了。 第432章 软萌讨喜 若有一契机就好了,甭管是伴驾还是怎得,稍在万岁爷跟前儿显出些得力,便能叫万岁爷夸他几句,赏他一些,拉拔一点儿去。 然契机不好寻啊,萨木都这般了,哪儿还能轮得着他伴驾? 太皇太后娘娘轻叹,又细看了女儿一眼,瞧着雅图眼尾的皱纹和松弛的脸颊也心觉不忍。 她总归是亏欠这个孩子的,若非她当年逼着雅图一定嫁过去,想来雅图也不会过得这样苦。 太皇太后娘娘也不直言怎么拉拔萨木的话,只是叫苏麻喇姑替她取了一当年陪嫁之物,打开了匣子一瞧,是个盘得圆润的绿松石手串,下头玄色穗子上的两颗兽齿森森白,光是看着便能叫人想象出那野兽的庞大凶猛了。 只见太皇太后娘娘抚着那兽齿,眼神儿里满是柔软:“萨木是个难得孝顺的孩子,哀家手头儿多是女儿家的首饰,给他怕是也用不上,唯有这手串还合适些。” “说起来这还是幼弟给哀家的物什,哀家嫁人的时候年岁不大,满珠习礼也才那么大点儿,也不知拿什么给哀家添置嫁妆,临行前便将自个儿的宝贝塞给了哀家,这狼牙还是他亲自撬下来的。” 将满珠习礼的宝贝赏给萨木确实能叫人日子好过些,和塔总不会连他父王的面子也不顾。 太皇太后娘娘也没做出什么不舍得的样子来,然长公主却是心头打鼓,反而替额娘不舍了,她知额娘是抱着补偿她的心,可这会不会也忒贵重了些。 毕竟额娘就指着手头的这些旧物来思念旧人了。 见长公主还想推让,太皇太后娘娘却是不许,也不肯再叫人多说什么了,直接叫苏麻喇姑给人包好递了过去,长公主不收也得收,忙起身又替萨木谢了去,这会子眼眶子红红却是真情使然了。 即了了心事长公主也不再提萨木了,只好好的陪着额娘说说话去,没一会子的工夫便该传膳了,众人移步正厅一道用膳,且都拘着食不言的规矩,一时间可算是安静不少。 玉琭同玉玳来之前便用过好些茶水点心了,故而这会子也什么胃口,尝了几道新鲜的便放下了筷子,抬头一瞧长公主,跟前儿的筷子碟子都干干净净的,竟是一点儿没用。 然太皇太后娘娘没说什么,便也轮不着旁人去关切了。 女眷们胃口皆不大,眼瞧着用罢了,再看桌上的菜像是都没动过似的,唯汤汤水水的倒是剩得不多了,太皇太后娘娘做主将席面赏给了下头的奴才们,同众女眷一道吃了茶便不留人了,待下午日头下去了再一道逛逛去。 至于长公主便不急着回去了,她好不容易出门一趟,自是得多陪一陪,旁人在场也不方便娘俩说些体己话,如此倒是叫贵妃和玉琭几个松快不少,得些自由。 下午众人再聚可比上午热闹得多,下头的阿哥公主们尽来了,个个不拘规矩,玩心四起,你追我赶,清脆的笑声撒了一地,甭管是追逐打闹的还是看着孩子们追逐打闹的,都满心的快活。 四阿哥睡足了觉也蹬着他的小粗腿儿追着哥哥姐姐们跑,跌跌撞撞还不乐意谢氏和方氏扶着,可叫人追得心惊胆战,末了登山时跌了一跤,鞋都绊飞了一只,可引得众人惊呼,周围奴才们一扑而上,只怕四阿哥摔出个好歹来。 玉琭提着心都不上小心翼翼扶着肚子走过去,三步两跨跑到四阿哥跟前儿,细细将四阿哥检查了一番,见小孩儿膝盖上都破了皮见了血,顿时心尖儿泛泛地疼,四阿哥强忍着泪没哭,她却心疼得快哭了。 “宝儿疼不疼啊?额娘这就叫人来给你看看伤。” 玉琭轻轻握着四阿哥的腿弯儿,明知只是小小的磕伤,她却心里止不住的紧张,更不敢贸贸然的拿帕子去给四阿哥沾伤口,只怕帕子不干净再叫伤口感染了,反而不好。 太皇太后娘娘也在跟前儿着急着,连唤着苏麻喇姑叫人,贵妃蹲下身来将四阿哥揽在了怀里,声声轻哄着,其余阿哥公主们也尽围着四阿哥,且关切着弟弟,谢氏、方氏和一众伺候四阿哥的奴才们更是早早跪在了一旁,自责失职,等着主子责罚。 一时间,甭管真关心还是假关心的,且都将四阿哥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乱哄哄的不知道的还当是四阿哥小命儿都丢了半条,反衬得四阿哥淡定得不行,只头开始皱巴了会子小脸儿,这会子已然不觉得太痛了。 四阿哥睁着他那双大眼睛迷茫地看了一圈儿,不明白大伙儿都紧张甚呢,看着额娘的神色他却是能明白额娘的紧张和关切,也不知该怎么表达别叫额娘担心的话,且伸出根儿小手指指着自个儿膝盖上的伤朝额娘撒娇。 “额额呼呼!” 玉琭一愣,看着四阿哥那呆萌的小模样顿时心头一软,知自个儿在孩子面前反应得过火了,紧忙挤出个笑来,轻轻给四阿哥吹了吹。 “额娘给咱们四阿哥呼呼,这也不算什么伤对不对,一点儿也不疼,额娘给呼呼就好了。” 四阿哥呲着小奶牙笑了笑,像是听懂了的,紧接着又朝太皇太后娘娘甜甜地叫了声儿:“玛玛、玛玛呼呼。” 就冲着四阿哥这撒娇讨喜的模样,谁能不喜欢,太皇太后娘娘心头软着,哎呦哎呦也直喊着宝儿,搂着四阿哥轻轻吹了两下。 接下来还有佟佳贵妃、纯禧、大阿哥、太子几个也连番儿被四阿哥点了名儿,他年纪小又是刚学开口,虽聪慧可什么话都还说得不算利索,然他能叫得上名的都是寻常亲近的,就是口吃不清该听懂的也都能听懂。 没被点到名字的还好生艳羡,说不来是喜欢四阿哥,还是羡慕德嫔有这么个讨喜的儿子了。 且被四阿哥这么一哄,众人心头也都松乏了不少,一腔紧张紧化作对四阿哥的喜欢疼爱了,这说话的工夫乔太医便来了。 第433章 天不作美 乔太医来的慌张,也不知四阿哥到底怎么了,只知是伤着了,他收拾药箱子的时候不光带着什么金疮药、玉肌膏,连治刀剑伤的药都一股脑儿的扫进了药箱中,这会子一瞧才知四阿哥只是膝盖上擦破了一片儿皮,顿时松了口气。 倒也没为自个儿白带了这么多家伙什懊恼,只要小主子们好,他便是什么都乐意的。 先拿清水细细的给四阿哥的伤口冲了冲,乔太医只怕四阿哥嫌疼哭闹,还一声声哄着,然见四阿哥连眉头也不皱一皱的,他便又改口夸了去,而后细细擦干净伤口上的血珠上一层止血的药粉就算完了。 “、、、、、天热易出汗,若包着伤反而不利四阿哥恢复,且注意着莫沾水就是了,这药一日上了两次,约莫七八日便能见好。” 乔太医细细同谢氏方氏嘱咐了一句,旁的便没什么好注意的了,四阿哥更是一点儿不在意,玉琭这头才叫谢氏方氏给四阿哥换条干净的裤子,四阿哥便有些不耐烦了,蹬着小腿儿还要跟哥哥姐姐们玩去。 真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更何况这伤还没好呢,玉琭无奈笑笑点了点小孩儿额头,太皇太后娘娘也是忍不住乐,干脆大手一挥叫孩子玩儿去了。 “到底是阿哥呢,多摔打摔打也好。” 玉琭笑着应声儿,也不再拦着四阿哥了,只嘱咐谢氏几个跟紧些,倒不怕四阿哥磕着绊着了,就怕在往上跑山道陡峭,若是滚下来或是落了水就不得了了。 总归小心些定是不会错。 众女眷自是比不得孩子们精力旺盛,走走停停,没一会儿的工夫便不见阿哥公主们的影儿了,玉琭也不太担心,毕竟奴才们都跟着,连太皇太后娘娘都特分出人手来看顾着,可没人敢在她老人家眼皮子底下造次。 玉琭同玉玳手挽着手,一路走一路赏景,倒也难得快活,直到日头渐落,众人这才调头而归,各回各处去,到明儿还可在各处逛逛,后日重阳节便得一道过了,该走什么规矩走什么规矩,戏班子那日也能安排上,也算不得无趣。 四阿哥来了这儿可是玩儿疯了,都不知道回了,还赖着哥哥姐姐们一道用了膳,夜里都是在太子那儿歇的,除了谢氏陪着,另还有魏珠和魏启看顾,太子那儿的奴才们都是万岁爷新挑的,个个衷心,玉琭便更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很快便到了重阳节这日,玉琭松乏了好几日,难得起个大早,竟还有些不适应了,同玉玳用早膳的工夫都不住的打呵欠,再瞧玉玳也没好到哪儿去,可见都是松乏过了头,已是许久都未拘着规矩了。 然今时不同往日,今儿过节呢,不光是后宫里的这些人凑在一处,另还有宗亲夫人们和高门太太携府中女眷一道过来。 她们姐妹俩还嫌寅时半起来得早呢,可各家的太太、夫人们府上离玉泉山科不近,怕是丑时就得出发了,玉玳若不来陪着也得经这么一遭,如此一想,姐妹俩倒也不觉得多辛苦了。 待用了膳,二人又强打精神清醒了会子,这才往太皇太后娘娘那儿去,这会子天刚大亮,也不知时要下雨还是怎得,晨起也不见凉爽,反而空气里裹着潮似的,皮肤都有些发粘,着实叫人不爽。 玉玳身子月份大些,这天儿不爽引得她胸口都有些发闷,打着扇急急扇了几下也不见缓解,不由得脚步更慢了。 “可是身子不爽了?要不要叫太医来瞧瞧?” 妹妹一不舒服玉琭这便发觉了,忙问了一句,玉玳也没同姐姐作假,朝人颔首点头。 “就是天儿有些闷了,总觉得喘不上气似的。” 这话不假,玉琭也是这般觉得,她二人身子科不敢又一丝闪失,可今儿不去又不合适,玉琭思虑片刻干脆叫小高子让人抬来轿辇,不大走动身子才算是舒服些。 二人一路坐轿来,倒也不敢张扬,叫人走了小路过去,待见着人了便远远下了轿,绝不叫人挑出半点儿错来。 不过今儿天儿不好,也光是她们二人觉得身子不适,连太皇太后娘娘面色都有些不见好,佟佳贵妃身子一贯虚,今儿可就更不见宽爽了,咳嗽也密了些,如此太皇太后娘娘也不拘着用冰了,屋里湿凉总比湿热舒服些。 待人都来齐了,众人一道吃茶说笑,倒也分散了几分注意不觉得太闷了,待一道用了宴,准备听戏时,忽得来了几阵风,这才叫人觉得好了不少,也有兴致一道热闹了。 澄心园没有专门的戏台子,然太皇太后娘娘的住处门前宽敞,先前便已然叫人搭好了三尺高的戏台子,廊下一排座椅小桌,吹着廊下风倒也舒坦。 太皇太后娘娘几位尊贵的先选戏,《牡丹亭》、《紫钗记》这些都是女眷们听惯了的,乃每回必点曲目,然听戏就听个鲜,若还同寻常一般便也没意思了。 僖妃在这上头没少用心,又连叫那班主给介绍了,说是他们戏班子里能人辈出,也不拘着什么昆、弋腔、还有些个杂剧、山陕梆子也会唱。 众人纷纷来了兴致,总归能听好几日戏呢,便都挨着个儿翻看着戏单将没听过没见过的都勾画上了。 那班主也是头回给这么多尊贵的主子们演出,一点儿不怕手底下的戏子们唱坏了嗓子,看着几乎要勾画满了的戏单子仍觉不够,想了想又斗胆献艺。 说是在他们苏杭那边儿有个叫洪昉思的先生写折子戏颇有名,五六年前便写了一出《沉香亭》颇受喜爱,主要写李白的遭遇,这些年又删删改改做了一出《舞霓裳》,删去李白的情节,改写李泌辅佐肃宗中兴了,也是极好的,还没正经在外头演过。 众女眷一听这个,顿时来了兴致,也顾不上听那些个老曲目了,先点了《舞霓裳》中几折精彩的听听,若是好再从头唱起。 玉琭琢磨着这出戏的名字总觉得耳熟,又着魏启去问了那班主洪昉思大名,一说是洪昇玉琭便笑了,心说竟还能听到那本极有名的《长生殿》的前身之作,真真三生有幸。 第434章 地龙翻身 以往家中老人好听这些个咿咿呀呀的,玉琭便也没少跟着了解,都说好事多磨,这好曲子也一样多磨。 这洪昇乃世宦子弟,然二十年来屡试不第,他的代表作《长生殿》历经十年,三易其稿,眼下还听的只是第二稿,待第三稿《长生殿》问世后才引起社会轰动,火遍大江南北。 然不巧的是,次年因演出时机不对,惹了圣怒,洪昇被劾下狱,其诸多好友亦受牵连。由此便有了“可怜一曲《长生殿》,断送功名到白头”之叹。 而今念起结局再听这出戏,玉琭便更觉其人可惜可叹了,若是今儿这出戏能得太皇太后娘娘满意,即便只赏洪昇几句嘉奖之语想来也是好的。 思量间,上头便咿咿呀呀唱起来了,还别说,这几折子戏没什么谈情说爱的幽怨劲儿,听得也是新鲜,众人一时也难得没交头接耳趁机说些小话,皆聚精会神听着。 这戏唱词写得精妙,曲调前后变化却不算多,只听了小两折子有些擅音律的便已然会跟着哼了,玉琭自不会唱曲儿弹琴,然这会子听到兴头上也忍不住敲着手指跟着打拍子。看书溂 正当快听到最精彩的部分时,忽得一声嘹亮急切的犬吠打破了眼下的和谐,众人下意识扭头去瞧,谁道竟是佟佳贵妃养的那只小狗儿突然发了狂,一边叫一边往四阿哥身上扑。 “呀!快来人啊!快救四阿哥!” 离得近的一宗亲女眷急急叫人,然她话音还未落下,便见德嫔飞快奔了过去,她怀着身孕脚底下又踩着花盆底儿,风一样的就扑过去了,竟比四阿哥跟前儿的奴才们反应得都快。 戏是听不下去了,众人皆起身从廊下出来,往阿哥公主们那儿围了过去,戏台子上的戏子们也皆停下了,个个绷着张脸不知所措,下意识没在乎四阿哥有什么要紧的,却是想万一这位小爷出了事儿,那他们今儿可不白忙活了,谁还敢再提领赏钱的事儿。 就这犹豫的工夫再晃过来神儿便觉得有些不对了,既是那小畜生发狂伤了四阿哥,怎么只听那小畜生狂吠却不见四阿哥哭闹挣扎? 戏班班主转了转眼珠儿,一跺脚干脆也挤了上去,若是能出出力也好。 今儿来听戏的都是女眷,旁边儿伺候的公公们也算不得能出力的人,她虽也是一介女流,可混江湖的手底下没点儿工夫怎么保住自个儿的营生和这一帮子角儿? 旁的不说,按住只小畜生还是容易的。 思及此,那班主便鱼似的灵活钻了过去,可凑近了一瞧才发现不是那回事儿,那小畜生是乱叫不假,可半分没伤着四阿哥,反而不知为何急切的不行,又是拽四阿哥裤脚又是拽德嫔娘娘衣袖,瞧那双灵动的小绿豆眼儿,竟像是快急哭了似的。 “暾焱、怎么了暾焱,是不是饿了啊?” 见四阿哥毫发无伤,玉琭也就放心了,这会子再看暾焱不免奇怪,纯禧一声声安抚着也不见暾焱平静下来。 “小叶子!小叶子哪儿去了,快叫他来瞧瞧,莫不是刚刚玩儿的时候不小心伤着了还是怎得?” 太皇太后娘娘是个稳得住的,见四阿哥没事儿她便更放心了,只是瞧着暾焱的反应,她心头隐隐不安,暾焱是个很通人性的,若不是有什么事儿要发生他定然不会这般。 然不等太皇太后娘娘想明白,更是不等小叶子上前看了暾焱,众人忽觉一阵眩晕,竟觉天地都猛然颠倒了似的颤抖,数十上百年的大树摇摇欲坠,连新修葺的房梁屋檐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崩裂之音。 众人站立不稳惊叫连连,孩子们吓得俱哭,不光是暾焱躁动得更厉害了,连山里的飞禽走兽都狂躁了起来。 这天地巨变的刹那,玉琭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便搂着四阿哥跪趴在了地上,将四阿哥紧紧的护在自己身下,连同腹中那个小的都裹起来,替他们撑起一片天。 地动山摇好似不停不休了似的,玉琭害怕极了,甫一想到这是地震了便听得不知谁人慌乱大喊:“地龙翻身了!地龙翻身了!快跑啊!” 这时候怎能乱跑! 太皇太后娘娘住处前头的空地大,在这儿不跑不动还多半没事儿,然若是乱跑可就保不准了。 这可是在山上呢! 玉琭强撑着手臂抬头四下一瞧,慌着往外爬、往外跑的人她是顾不上了,只顾得上跟前儿几个离得近的,且左手拽着一个拉到跟前儿,右手又揽过来一个护到怀里,离得近的都是阿哥公主们,眼下也甭管都是谁的孩子、又都怀着什么心思了,能救一个是一个! “太皇太后娘娘呢!玉玳!贵妃姐姐!” 玉玳惦记着的人太多了,刚护着跟前儿几个小躲在乌木八仙桌下,又连忙唤太皇太后和玉玳几个。 幸而都是关切四阿哥的,刚刚都围得近,玉琭忙四下一找便寻着了几个抱成一团儿的,连又跌撞过去护着太皇太后和贵妃、玉玳几个躲在了桌下,细细点了人数,这才猛得呛了口浊气,活过来了一般。 春白、莲心、魏启几个皆是护主的,过了慌乱的那一阵儿也都反应了过来,这会子拉着其余奴才们搬来桌椅围着桌子护了一圈儿,都紧紧的挽着抱着,免得周围掉落下来的砖瓦树枝砸到了主子们。 倒也不知过了多久,地动山摇这才归于平静,可没人知道下次地龙翻身是什么时候,大伙儿像是都吓坏了,除了紧促的呼吸没有一个人敢动敢说话,连孩子们的哭声都虚虚的,像是怕惊动了谁一般。 “主子您没、、、、、” 魏启先反应过来的,正跪在地上探着头细细的看主子、关切主子呢,他话还没说话,只听得挤在中间儿的暾焱呜咽了几声儿,紧接着地龙又翻身了! 这次震感更强烈,桌面上的碗碟都震下来摔个粉碎,西边有个年数浅的柳树,这三震两震下来竟连根儿栽倒在地。 第435章 逃过一劫 只听得咚得一声儿巨响,惊得桌下众人肩膀都跟着猛然一耸,紧接着惨叫声接踵而来,也不知伤的是谁,伤得重不重,痛呼了几声竟就再没什么声音了,众人一颗心心直直往下落,谁也不敢扭头看一眼。 很快裹着泥土的血腥味迅速散开,别说怀身身孕的,就是没怀着身孕的也害怕得作呕,没一会子后头有个胆小的宫女只觉薄薄的鞋底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渐渐浸透开来,颤着身子缓缓回头,霎时吓得她魂飞魄散。看书喇 那个被砸死的女眷就在她背后约莫两三尺的地方,尖锐凌乱的树枝穿透了她脆弱的脖颈,一双瞪大的淤着血的眼睛就定定的望着桌下躲避的众人,若她能再快走一步,想来就躲得过着飞来横祸了。 “信、信郡王新过门的庶福晋死了、、、、、、” 这关头也没人在乎那宫女用字逾矩了,众人掩着口鼻,飞快地想着那信郡王的庶福晋是何许人也,信郡王在万岁爷跟前儿都排不上号,便更不必提一个区区庶福晋了,今儿来的女眷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谁会在乎一个默不作声的小丫头片子。 可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被砸死了,就死在她们的背后,众人无一不心头发沉,即便没敢扭头去看,怕是这辈子也忘不了这人这事了。 地震没有休止,像是试探人性似的,稍给人喘口气的工夫便即刻又施压过来,地面都隐隐出现龟裂,一侧新盖的耳房都直直塌了。 可没人再敢动了。 玉泉山树木丛生、水源丰沛,地龙翻身之下不仅得放着脚下更是要防着随时可能掉下来的树枝,甚至要防着树木连根而倒。 澄心园小而精,除了太皇太后娘娘这儿地方宽敞,旁的怕是就没处可躲了,还不知山下如何,京中如何?不知地震波及了多远? 天家住的园子尚且受损,那便更不要提平民百姓随意搭的遮风挡雨的窝了,百姓住得密实,房屋用料又鲜有余资能讲究起来的,如若发生坍塌,只怕一倒便是一片,跑都跑不及。 然眼下是没工夫想着有的没的了,自身尚且不保,只能盼着天地快快息怒,莫再有平白的伤亡了。 众人在桌下静默地或坐或蹲着,几乎下半身都拘的麻木了,这才觉地龙翻身似一次比一次弱,附近护卫和奴才们也组织起来救人了,似远远的喊着太皇太后娘娘和太后娘娘几位身份尊贵的。 魏启抬头望去,见是费新等人带队而来,他激动得险些没哭出来,连朝人高声喊。 “太皇太后娘娘在此——!速来救驾!” 连喊了几声,魏启声儿都有些劈了,然眼下哪儿顾得这个,压着惧意踏过地上的血迹,看着费新等人朝这边儿来了,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臣等救驾来迟!” 费新扑通一声儿跪在众人跟前儿,是自责也是吓得了,别说这几位主子都出了什么事儿,就是其中一个不妥也得去了他半条命,跪下的时候他都顾不上低头,只不住的用眼神儿捕捉着在场的人,一一点了人数。 太皇太后娘娘在、太后娘娘他刚刚也寻到了,还有贵妃娘娘、德嫔娘娘、公爷夫人,阿哥公主们也俱在、、、、、、 咦?里头还夹着一位灰头土脸的僖妃娘娘。 如此倒省得他再分派人手去寻了。 “此时就不必多礼了,外头伤亡如何?可知波及多广?人手又可用几何?” 太皇太后娘娘果然是见过大世面的,此时也不见慌,更不着急出来叫人带她去安全的地方,只是细问此次受灾情况。 费新不假思索忙细回了:“回娘娘话,暂不知外头受灾如何,然此次地龙翻身属实厉害,下山的路都震断了,料想京中不比山上好到哪儿去,兄弟们受伤不多,除了几个被山石砸中的,其余都已分派出去寻了各位主子打算先暂安置起来。” “之后说不准还有余震,屋内只怕不安全,臣已然派人去清了西侧的园子,搭起营帐,待路通之前娘娘和各位主子们便先委屈在帐子里稍作歇息,臣已然派人前去通路了,若无意外,两三日的工夫便能派人下山瞧瞧。” “如若畅春园没什么大碍,臣便先护送各位娘娘、主子们先回畅春园。” 见费新安置妥当,太皇太后娘娘稍稍朝人点头便不在耽搁时间了,叫费新几个将人都一个个扶出来,若不是这一遭闹的,她还不知几张并起来的八仙桌下能藏那么多人,险些叠在一起。 紧张时不觉得有什么,此一放松便觉得没一处舒坦的,她这把老骨头都险些交待了去。 太皇太后娘娘看了看身侧同样灰头土脸的玉琭,倒没为此觉得不悦或恼怒,今儿若不是玉琭反应迅速,她即便有人春白和苏纳喇姑几人护着也得吃了大苦头去,眼下只是腿脚酸麻倒不算什么了。 “先扶着玉琭玉玳出去。”她二人还怀着身孕呢。 太皇太后娘娘开了口,这时候谁也顾不上推让什么,她姐妹俩也正好在比较靠外的位子,费新告罪一声儿这便将两位主子给搀了出来,而后便是被二人护着的阿哥公主们。 谁知道一会儿还会不会有余震了,费新叫着人,主子能走的且赶紧的先扶着各位主子走,走不动的便背走抬走,一刻都不敢多停留。 玉琭站直了动了动酸麻的腿,好似还没顾得上害怕,这会子只是茫然着,才这么会子工夫,她都快忍不住澄心园内的一草一木了,空气中荡着黄色的尘埃,将天都染得混沌,所有的声音好像也都在这一瞬间回来了,那些哭的、痛呼的、害怕的声儿都一齐涌来。 除了她们这些迅速躲在桌下逃过一劫的,在场的女眷多多少少都有些受伤,也幸亏得益于暾焱的急躁,大伙儿没坐在屋内廊下,故而出了那一个意外的,旁的也没受太多的伤。看书溂 “德主子,咱们还是快走罢。” 都灰头土脸的,玉琭看了看那说话的侍卫也没认出来是谁,只瞧着面熟,约莫是万岁爷留给她的。 第436章 虚惊一场 玉琭讷讷的点了点头,一手拉着四阿哥,四阿里又携着暾焱,一手拉着太子,太子后头又跟着纯禧、大阿哥几个孩子,玉玳也好好的被人扶着了。 都没事儿,没事儿就好。 那侧的园子离这处算不得远,寻常溜达过去也不过是一盏茶的工夫,可如今却艰难了许多,路上到处都是碎石乱枝,有些石板还直接被震断了,地面豁开了一道道长口子,约莫半个手掌宽,迈过去的时候众人都又快又小心,生怕这缝子裂得更大能吞了人。 至于亭台楼阁和路旁的围墙瞧着是毫发无伤,只偶见地上碎着几块儿琉璃瓦,到底是榫卯斗拱结构且结实呢,唯独些个角落的耳房、班房听说是用砖砌夯筑的,三震两震就只剩得断壁残垣,也不知有没有奴才在里头歇息,这要是埋在底下可凶多吉少了。 可即便房子都安安稳稳也不能贸贸然进去躲着,即便不塌,这一地动山摇起来磕着碰着也不得了,这会子走过去也全然不敢挨着墙挨着树,得小心再小心着。 走着走着玉琭右手猛得一沉,太子险些绊倒了去,玉琭紧忙将太子提溜了起来,四下瞧着也不见太子的奴才,身边儿的两个侍卫又各抱着三阿哥和荣宪,瞧着太子吓得青白的小脸儿和攥着她袖口不断颤抖的小手,玉琭轻叹,干脆撒开了四阿哥的手将太子抱了起来。 谢氏和方氏都在呢,倒是不必担心四阿哥没人操心,可若是叫谢氏和方氏伺候太子,她们身份又不够了。 万岁爷临走前还多嘴叫她多看顾着几分下头的孩子们呢,说来后宫中贵妃身份最高,万岁爷合该拿这话说给贵妃听,然谁叫四阿哥讨哥哥姐姐们喜欢呢,她这儿天天幼儿园似的热闹。 罢,就多关切着吧,也算是给四阿哥结些善缘,叫太子多念她娘俩几分好,别整日叫他叔祖父索额图防备着,好似她多蛇蝎心肠恨不得太子死一般。 玉琭这头刚一将太子抱在怀里,太子便紧紧搂住了玉琭的脖子,险些弄得玉琭呼吸不畅,瞧着架势可更叫人心软了。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玉琭手臂酸软,几乎快抱不动太子了,只得轻声儿安抚着保成,叫这孩子先下来,可还未等她说些什么,忽觉眼前一阵眩晕,竟又是一波地龙翻身! 众人顿时东倒西歪惊叫连连,也不知是被谁从背后撞了一下,玉琭原就站立不稳,这会子脚下一绊直直的就往前栽去。 太子还在她怀里呢! 那一刹那间,玉琭吓得冷汗都出来了,都不记得自个儿如何反应的,只觉失重感袭来,紧接着便是左侧肩头和额头猛然一痛,疼得她眼前一黑,许久都回不来神。 待意识再回笼,玉琭先是觉得身上处处都痛,尤其是小腹如针扎一般阵阵的疼,而后才听得满耳的哭声,有喊她额额的,也又叫娘娘、主子的。 玉琭缓缓喘息,尽力稳住心,大概知道自个儿是动了胎气,可这会子仍面上儿稳得住,努力抬手抚了抚太子和四阿哥哭着的小脸儿,讷讷道着:“别怕、别怕、、、、、” 这话是说给四阿哥和太子听的,也是玉琭说给自己听的,没有做额娘的不爱自己的孩子,即便腹中这个宝贝才只陪她了几个月的工夫,可这关头急有什么用,必得稳住了才能撑到希望来。 太医还不知在哪儿呢,她自个儿若撑不住,大罗神仙来了也难救! 大概还伤了头,玉琭除了觉得疼便是头晕得厉害,也不知谁吩咐了一句,众人忙将她抬到了帐子里躺好,她昏昏沉沉间只听到四阿哥和太子哭得厉害,她稀里糊涂劝着,说着说着自个儿也不知说的什么了。 最后一幕玉琭就记得隐约瞥见了乔太医的脸,玉琭一颗心顿时放在了肚子里,当即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她知道她的孩子福大命大,乔太医来了定就没事儿了。 待她迷迷糊糊醒来,天已然黑透了,帐子内只点着一盏昏黄的灯,映得周围都朦朦胧胧的,她这头一动,便即刻有人窜到她跟前儿来,欢天喜地的喊了声儿主子,又急匆匆的唤了乔太医来。 玉琭没动,也没开口,直等着乔太医给她准话去。 “娘娘身子素来康健,这次是因惊惧动了胎气,臣已然给娘娘用了安胎的药,只再细细将养便没什么大碍了,只是这个月里不好再走动劳累了,还是多歇多躺为好。” 周围的奴才们忙替玉琭谢了,玉琭也放心不少,然头上还是钝钝的痛,忍不住缓缓抬臂碰了碰额头,这才将将触到额上绑的布条子便引得她嘶嘶痛呼。 “我额上伤势如何,怎么还觉得晕晕乎乎的?” 玉琭哑着嗓子问了一句,着实疼得紧了,声儿都虚的,带着浓郁的弱气。 乔太医忙回,声儿也跟着压低了不上,好似怕惊着主子一般。 “回娘娘话,娘娘额上伤的不算重,就是磕了下子,外伤约莫十天半个月的就能见好,待结了痂日日用玉肌膏抹着也不会留疤,至于晕眩是由气血逆乱所致,臣给娘娘开了些平气的方子,连用两日便能见效。” “嗳,劳烦乔大人了。” 玉琭应了一声儿,也没多大精神招呼人,只叫魏启好好送送人去,她甫一放松浑身就没个舒坦的地方,放松过的肌肉处处泛酸,便又叫来花月莺时给她揉一揉,不然硬躺着也是难受。 花月莺时连连应下,一个揉着,另一个人还拿来刚煮好的鸡蛋剥了壳给主子滚肩膀,玉琭为了护着太子肩膀先着地,后又因惯性磕着额头,肩膀是没见血,可内里伤的不轻,她皮儿又嫩,淤青淤了好大一片,瞧着可额上的伤还瘆人。 “主子可算是醒了,您不知四阿哥哭得泪人似的,比那回没如意哭得还厉害,一个时辰前才哭累睡着了,奴才瞧了一眼,小主子都睡着了还掉着泪呢。” 第437章 没白救人 玉琭一听这个便揪心了,别看四阿哥还小,可这小孩儿精着呢,除了说话不利索什么都知道,叫这么小的孩子眼睁睁的看着额娘受伤晕倒,还不知心头多惶惶不安。 “叫谢氏把四阿哥抱来也好,我瞧着帐子布置的不差,榻也宽敞,四阿哥同我躺在一处也不会挤。” 花月罕见地犹豫了,没第一时间就照做,见主子奇怪望了过来,花月忙压着声儿凑在主子耳边解释了一句。 “主子,其实您住的这个帐子是太皇太后娘娘的,下头人准备得仓促,您身子又耽搁不起,太皇太后娘娘关切着,直叫人将您抬到主帐来了,娘娘眼下就住在旁边太后娘娘的帐中。” “依着娘娘的性子,您醒了之后也定然不会再叫您挪到别处去,只是若再叫四阿哥来,会不会不大合适。” 是不合适了,她先前晕过去又不知自个儿在哪儿,自是无所谓规矩,可这会子既是醒了,即便身子不适也不能受太皇太后的抬举受得太理所当然,少不得来回推让拉扯些,叫人知道她住这儿是不得不。 “得!既是四阿哥睡着了便不着急叫他来了,不知娘娘可安好?太子爷可安好?贵妃和玉玳身子又如何了?玉玳没动了胎气吧?” 玉琭就着莺时的手呷了口茶,细细的问了人,知主子惦记着外头的情况,且事无巨细一一回着。 “主子放心吧,都一切安好,只是女眷们都多少受了些惊吓罢了,夜里怕是也睡不安稳,贵妃和公爷夫人原还想守着您来着,然她们哪儿能是熬夜的人,太皇太后娘娘都给劝回去了,倒是太子爷感激着您,一直不愿离去,娘娘便也随了太子爷的意了。” “太子爷一直坐在您脚踏旁边,只是挨到四更实在熬不住了,头都一点一点的,魏珠哄着求着,这才将太子爷给抱了下去。” 说着,花月还给主子指了指太子当初是在哪儿窝着,玉琭歪着头去瞧,挨着那处的褥子果真被压扁了一团儿,像是谁枕过似的。 玉琭不禁莞尔,又是心疼又是感叹的,她虽当初救人时也没想太多,可这会子知太子这样感激她,叫她心头热乎着,且叹算是没白救太子这一遭。 说罢这些,又说起这次地震了,真真是来的又急又烈,花月和莺时你一句我一句还有些缓不过来劲儿,直言得亏主子冷静拉着人没叫乱跑,除了先前被树砸死的那位,还有几个宗亲女眷因乱跑受了伤。 另还有一位倒霉的,那会子正在耳房带着奴才伺候更衣呢,谁道耳房最经不住震,直直压在了一片废墟之下,费新带着一众侍卫们挖到半夜,十根手指头都血肉模糊了,这才挖出了一个半人。 “一个半人?一个就一个两个就两个,怎么人还有一个半的?” 玉琭刚脱口问了句便噤了声,脸色苍白着也不消谁再细细给她解释了,一个半人可不就是一个和半个,那半个人的情况如何,自不必再说。 “同主子说这个作甚,大半夜的。” 花月急急撞了撞莺时的肩膀,埋怨了一句,显然也是吓得不轻,莺时也知自个儿嘴快了,立刻耷拉了眉,等着主子训斥。 玉琭岂能因这个就训斥了莺时,只轻轻拍了拍二人的手背算是安抚:“我还不至于受不住这个,只是一想咱们在园子上还求生这样艰难,那京中百姓的情况定然比咱们还艰难数倍。” “偏万岁爷带着人北巡去了,朝廷大人们也跟去大半,眼下连个做主的人都没有,救人救灾乃十万火急之事,不是我闲操心,我是一想这个真躺不住,心都是不安的。” “万岁爷若知道了还不知怎么着急上火呢,可若真等着万岁爷来了再处置,那可什么都晚了。” 玉琭蹙着眉,别看她做主子这么些年了,可仍做不来视人如蝼蚁的高高在上,尤其是灾难面前人人平等,不是你出身高贵地位尊重灾难便能绕过了你,然灾难对于贫苦百姓来说更是雪上加霜,更是不幸中的不幸。 凡不是个冷血的,怎会做到无动于衷。 一说这个,花月和莺时也跟着提了心了,尽惦记着外头的情况和家里的情况,只盼着外头一切都好,可瞧着这次地龙翻身这样厉害,外头能比园子上好可就怪了。 不等主仆三人再叹,忽得外头帘子轻响,有奴才压着声儿报:“太皇太后娘娘驾到——!” 玉琭主仆这便收了声儿,紧忙迎人,帐子算不得大,绕过屏风便能瞧见人了,太皇太后娘娘不肯叫玉琭起身,三步并两步上前扶着玉琭躺好,一口一个好孩子叫着。看书溂 “好孩子,你可算是醒了,身子可舒坦了些?” 玉琭顺着太皇太后娘娘的劲儿躺好,微微颔首点头:“谢娘娘关切,臣妾没什么大碍,再躺个几日就好了,也是怪臣妾没看好脚下,伤了一遭反叫娘娘操心了,还占了您的地界儿,您这会子来定然是夜里没歇好,可叫臣妾心头更愧疚了。” 太皇太后娘娘拍了拍玉琭的手背,都什么时候了,她自不在意这些。 “什么哀家的地界儿,眼下不讲这规矩,你可莫因为这个愧疚来愧疚去的,若无你护着,哀家能不能安稳还说不准呢,哀家要谢你才是。” “至于这会子来,哀家是同你想到一处去了,倒不是刻意听见的,只是着帐子不隔音,来的时候哀家正听见你那句替皇帝分忧的话,你倒是同哀家想到一处去了,哀家亦是因这个辗转反侧,知你醒了,干脆便来了。” 玉琭哪儿成想被太皇太后娘娘听见那句,猛然拎出来讲还叫她有些不好意,若真论规矩,这话是轮不到她一个小小德嫔来说的。 “是臣妾僭越了,这事儿合该由您和太后娘娘、贵妃娘娘做主的,臣妾就是头回经这样的大难,心头惶惶着,闲不下心。” 听玉琭客气,太皇太后娘娘反倒不认同:“你可莫妄自菲薄,什么僭越,依着哀家看咱们园子里这么些女眷,唯你最镇定,最替皇帝着想,最顾全大局了,旁的一个个看着精明会管事,然关键时刻竟一个都不顶用。” 第438章 沉默相守 太皇太后娘娘平日里多是一碗水端平,鲜有这样对人不满的,玉琭惊讶着一时也没回话,也不知太皇太后娘娘想到了什么,不愿赘述,倒是一旁的苏麻喇姑忍不住解释了一句,安抚着太皇太后娘娘。 “娘娘消消气,今儿大伙儿也不过是被吓坏了,这才一个个的闹着要回去,别说她们了,就是奴才也盼着咱们能快些回宫,替万岁爷主持大局。” 太皇太后娘娘冷哼一声儿,没再背着人道了什么不满,可玉琭细瞧着,总觉得好似没那么简单,且看了花月一眼,回头可得好好问问人去,不过现在便不提了。 “那不知咱们什么时候可以下山?咱们有吃有住的倒是不打紧,就是不知外头的情况,先不急着叫人通路,派人翻出去看看情况也好,如此也心中有数了。” 太皇太后娘娘无不赞同,她便是这样安排的:“是该如此,哀家也是等着信儿呢,叫费新派去几个心腹兵分三路,一去京中瞧瞧,一去直隶各府探探消息,再有便是快马加鞭北上,给万岁爷送了信儿去。” 不过即便不特意给万岁爷送信儿,万岁爷不日想来也能收到消息,一来是万岁爷的信来去的勤,几乎是三四日一封,前两日万岁爷的人刚走,算算时日也快该再来了,但凡这人在路上听说一点儿京中地震的消息,定然就调头回禀,这天下事可比送信要重要得多。 叫人送信也算是聊胜于无,若能比万岁爷那头儿的人快更好。 太皇太后娘娘过来同玉琭说这个倒也不是真要听取玉琭的意见,无非是担心这外头,同人闲话两句罢了,地震这事儿些个年纪轻的没经历过,或是年纪小经历过也没印象,太皇太后娘娘都这般年纪可不是头一遭。 上一次大地震还是康熙七年,是在山东郯城、临沂、临沭三县交界处,北至莒州、南至新沂,其中郯城、临沭两县部分地方震感最强烈。震时声若轰雷,大地翻覆,地侧树偃,城廓、公廨、官民庐舍、庙宇等一时尽毁,山崩为堑,地漩为渊,沙涌井湮。 当时共有一百五十多个州县遭受不同程度破坏,共压毙五万多人,其后又余震不断,连京中都有所感,弄得人心惶惶。 也正是因为知道、经历过,太皇太后娘娘这才比旁人更心头不安,只怕这次亦如此损伤,且不说银子投入多少,那可是一下子没了五万多人啊,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几年都缓不回劲儿来。 而今眼看着战事将平,正是大清繁荣之际,谁道又惹得天地之怒,这下子又造了人间多少悲痛,不知几年才能抹平。 二人正叹息着,谁道又是一阵儿地动山摇,这便是余震了,震感虽没白日里来得强烈,可仍弄得帐顶飘摇,茶盏中的冷茶都荡出大半,玉琭原就头晕,这下子可更晕了,想起身出去避避都不成。 幸而这帐子也结实,便是真塌了也砸不伤人,倒不必着急往外逃了,只惹得人紧张兮兮的,更是没什么睡意了。 外头也再度乱了会子,能隐隐听到些哭声,太皇太后娘娘没再回去,只是同玉琭歪在了一处,两个人皆心头沉沉,沉默地守着天亮。 天一亮外头便又动静了,没一会儿的工夫便有人来瞧了玉琭,贵妃和玉玳几乎是前后脚到,后来太子也来了,可瞧着脸色,个个都不好,像是一整夜都没怎么睡似的。 早膳自也比不得从前,听说是膳房榻了,奴才们紧着收拾也不过才收拾出来一半儿食材,还不知什么时候能下山,这一地震,泉水混沌,吃水也快成了问题。 太皇太后娘娘下令缩减用度,无论位份,除了像是玉琭玉玳这般怀着身孕的和年纪尚幼的孩子们只减十之二三,其余都不止减半了,每人每顿就一道荤一道素一道汤,点心是没有的。 不是没有人不满,然不满又有什么用呢,都这会子了,能有命活着能吃饱就不错了。 许是昨儿夜里有人闹着要回去惹怒了太皇太后娘娘,娘娘一怒之下也不拦着,谁愿意这会子走谁就走,是死是活一概不管,放出了这话,下头各宗亲女眷反而不敢走了。 同太皇太后娘娘一处,好歹身边儿还有二三百个侍卫护着,待下了山,谁知道外头是什么情况呢,万一真受灾厉害了,外头到处都是饥饿乱民,人饿极了哪儿还顾得上礼仪尊卑,遭抢了还好说,可在座的都是女眷,万一谁起了歹心,想想都叫人害怕呢。 总归人都是各有各的心思,一时间还算是安稳,连四阿哥也似能感知到这样的紧张气氛,都不敢同哥哥姐姐们玩儿了,整日挨着额娘,半步都不敢离开,只以听见暾焱叫,他便紧绷起小脸儿,害怕额娘再受伤了。 太子也是黏人得很,伺候太子的奴才们怎么劝也劝不走人,末了只能同德嫔赔罪,请德嫔担待些。 玉琭倒不觉得有什么,跟前儿的人多些她反倒觉得安稳,叫人搬来软榻软椅都在这儿歇着,有人陪,她用了药昏昏沉沉还睡了好几个时辰,身子也轻松了不少。 直到入了夜,昨儿派去的人手才匆忙而归,出去转了一圈儿,那人都成泥猴子了,费新都险些没认出这位亲信,拿袖子给那人好好蹭了脸,这才松了口气:“好小子,可算回来了,快随我见了娘娘去,可都等着呢。”看书喇 布顺应了一声儿,他一天一夜没合眼了,又累又困的,见桌上有一茶盏,也不管是谁用过的了,只一口闷了去,将泡软了的茶叶都吞了个干净,胃里这才算是舒坦了些,然他也顾不上歇,紧忙跟费新去回禀。 待进了帐子,因太皇太后娘娘在玉琭这儿,后宫女眷们也都来陪着,故而也不必再派人一个个的请,只管请布顺细说了去。 “外头情况如何,可见了裕亲王或是顺天府尹了?” 第439章 形势严峻 布顺顿了顿便道:“回娘娘话,外头不大好,臣先去了畅春园,畅春园同澄心园受灾相差不多,那拉贵人和五阿哥也暂无大碍,也已然挪去帐子里暂避了,然附近百姓房屋倒塌十之八九,不过幸而是白日里,百姓要么下地要么出去做活,被压在废墟下的人不算太多,各村已然开始自救了。” “然越是往紫禁城走受灾就越是厉害,一来是房屋密集,二来人也多,故而情况更复杂些,臣到时百姓已然开始自救,官府衙门人也在,只是瞧着乱哄哄的没个章程,一问才知,顺天府尹宋文运宋大人被砸了脑袋,眼下人还未醒。” “幸而有府丞张吉午张大人担着,臣临来时瞧着也井然有序了不少,只是眼下最大的问题就是人手极少,而各处都是受灾的,臣便拿着您给的手谕去九门兵马司和京郊大营请人,又请了裕亲王和冯溥几位老臣坐镇,京中应能保得无虞。” “紫禁城中也受灾不浅,翰林院受灾最重,房屋尽毁,万岁爷的乾清宫宫墙塌了一半,慈宁宫和后宫娘娘们的宫殿也都有些损坏,好在无人受伤,这会子也有栖身之地。” “眼下还不知什么地方受灾最重,然臣回来时竟已然在路上遇见了往京中去逃难的百姓,一问,没外头来的,全是直隶各处的,料想受灾最厉害的地方便离京中不远,裕亲王已然派人前去探查,另派给臣二百人手,护送娘娘下山、、、、、” 太皇太后娘娘一听外头受灾严重哪儿还坐得住,更别提派给她的二百人手了,这会子正是用人之际,费新还带着百十来人呢,也尽够了。 “京中都乱成这样了,还护送哀家下山作甚,这二百人手哀家不要,你瞧着哪处缺人救便派去哪处,在玉泉山有吃有喝的,还是先紧着救人救灾要紧,且不知这之后还没有余震呢,若这会子不及时将人挖出来,再等个一二天光是饿就能饿死人了。” “不知粮仓可开仓放粮了?帐子得快些搭起来,粥棚亦是如此,若这时候再饿死了人,谁还顾得上救人救灾,京中便要乱了!” 这话可是不假,甭管什么灾,这头等要事便是吃,埋在下头的人缺吃缺喝,救人的也得吃饱肚子才能有力气救人。 这一地龙翻身将百姓的手头的粮钱、房屋都一瞬间化为乌有,头一日只顾着害怕许是还不觉得饿,可再害怕也耐不过饥。 京郊有地的百姓还能自个儿在地里刨食儿吃,可京中的百姓手中哪儿还有什么田地,至多在自家院子里那巴掌大的地方撒些菜籽,连养鸡养鸭的都少,尽是卖力气卖手艺换粮食吃的,这一受灾叫他们拿什么去换,也没地方去换了。 越说越是急了,太皇太后娘娘一来想着开仓放粮不是说开就开的,二来又生怕天子脚下乱了套,干脆叫苏麻喇姑拿来她手头的银两,着人先去救米店粮行,能买多少是多少,早一日施粥也能叫人少饿一天肚子。 有太皇太后娘娘带头,众人也纷纷解囊,园子上受损不重,趁着安稳时下头的奴才们已然一趟趟替自家主子将紧要的东西给救出来了,即便出来玩儿带的傍身银子不算多,然人多了,一人出一点儿凑出来的银两也不少。 再不济还能捐些没打什么印记的金银首饰,都是实心儿的,绞开就能当碎金子碎银子使。 也不知是真担心京中受灾的百姓,还是怕百姓缺衣少食再抱团儿打着起义的名头劫富杀人,宗亲女眷们都掏了不少,些个显眼的金银首饰摘下来也毫不吝啬,就一会子的工夫竟堆了一堆,粗粗一算,银票、金银锞子加上首饰可得有小两千两了。 给布顺惊得都不知该说什么了,他是二等侍卫,以前就常在乾清宫或是慈宁宫出听差遣,来往替万岁爷给太皇太后娘娘送个信儿什么的,旁的事儿不说,凡要捐银捐物,即便是太皇太后娘娘带头,下头女眷们和各府也不少磨。 先是得一波波的请人说事,说完这捐银捐物的事儿之后便得琢磨出多少才能彰显自个儿的颜面,亦不抢了上头人的风光,一来二去少不得打听商议,还有在这事儿上别风头的,那心眼子比捐出来的银子都多。 而今可不一般了,甭管什么目的,总归都是于民有利之事,断不会再叫人揣测或是瞧不起,当然,这急切关头,也顾不得人多想了。 只是这买粮施粥的事儿得做,护送诸位娘娘下山的事儿亦不能再拖,正如太皇太后娘娘所言,谁知这后头还会不会再有余震,会不会再来一场比昨儿更厉害的地震,山上到底不安全。 “还是叫臣等护送着娘娘和各位主子们快快下山吧,今儿夜里臣等轮班开路,想来天一亮便能下山了,即便不回宫中,在畅春园安置下来也比山上安稳得多,如若有事要寻娘娘来拿主意,也方便些、、、、、、” 费新和布顺连番儿劝着,就怕娘娘不肯下山,苏纳喇姑也跟着言语了几句,想回去的众人巴巴的看着娘娘,然心头藏着畏惧,谁也不敢多言,只等着娘娘自个儿拿主意。 太皇太后娘娘权衡着,且听人说下去了消息更灵通些便有些意动,在瞧众人期待的眼神儿,到底还是点了头去,然她还是嫌二百人来的多了,叫人打发回去一百个,剩下的在加上跟前儿的侍卫和奴才们也尽够用了。看书溂 路不必开的甚宽,能容一二人走过去便是,这会子也是不讲究排场规矩了,牲畜马匹之类的也伤了不少,跑散不少,想讲究也讲究不起来。 得了娘娘首肯,众人心头皆是松了口气,费新等人更是片刻不耽误,这便派人通路干活儿,夜里倒个三班人也就差不多了。 只是有一事为难,旁的受伤的便不说了,叫奴才抬了轿子,忍一忍也就下山了,可玉琭这会子万万挪动不得,别说叫她自个儿走动了,便是坐在轿子上晃着对身子也极不妥。 第440章 用心良苦 依着太医的话,她少说得躺个十天半个月的,不能大挪动了,更是不能受了惊吓和劳累,如此可就不好着急下山了,玉泉山说起来也算不得高,她们扎帐子的地方又平坦,即便再地震起来想来也没什么大碍。 然玉琭怀着龙种,为救太子还受了一身伤,若都走了就留下玉琭主仆于情于理都不合适,说起来像是将她自个儿抛下了似的,别说万岁爷知道了是什么滋味儿,只太皇太后娘娘便不放心。 可太皇太后娘娘得主持着大局,必得下去,贵妃身子不妥当又受了惊吓,瞧着身子和脸色就不大好了,留在山上也没多大用处,玉玳不必说,更是得快快下山才叫人放心。 太皇太后娘娘看了一圈儿人,竟不知这会子将谁留下陪玉琭才好了,奴才好寻,就是得留下个有身份的才是,可这会子人人自危,谁愿意陪着玉琭在山上冒这个风险呢? 没等太皇太后娘娘开口,只见太子忽得站了起来,腾地跪在了太皇太后娘娘的跟前儿。 “德娘娘的伤势全因保成所起,保成愿意留下来陪着德娘娘,还请乌库妈妈首肯。” 太子一言既出,震惊四座,谁也没想到太子会起了这样的心思,倒是个知恩图报的孩子,然这还没完,太子像是怕太皇太后娘娘不同意似的,这便又道。 “眼下皇阿玛不在,保成身为储君应担起储君之责,只是保成年幼,能做的不多,不过是保护着弟弟妹妹们,不叫乌库玛玛和娘娘们操心,德娘娘若不下山四弟定然也是不愿意走的,保成留下也能陪着四弟,有事也能拿个主意。” 再一听这话,便又觉得太子是个有担当的,不像个小小的孩子了。 太皇太后娘娘亲自将保成从地上拉起来护在了怀中,对着小孩儿这话可是心中酸软之极,一面感慨着保成有担当,一面又觉得好笑,就这么大点儿的孩子,还能有什么主意叫他拿。 不过保成说得也在理,若德嫔不走,四阿哥也定然不肯下去,然无论如何也不能将玉琭托付给保成,若真有事,且不知是玉琭照顾保成还是保成照顾玉琭了。 太皇太后娘娘看了玉琭一眼,见其面上无奈笑意,便知玉琭也是没有叫太子留下的意思,干脆将话撂给玉琭说去。 “这事儿你得问问德嫔去,她救了你,定然是不希望你再涉险了。” 太皇太后娘娘刻意叫太子同玉琭亲近些也是用心良苦。 太子同玉琭关系亲近了,赫舍里氏还能再想法子磋磨了玉琭不成?太子越发大了,赫舍里氏一族不还是要看太子的意思行事,这次玉琭拼着一身伤救了太子,索额图知其没有要害太子的意思,总不能再处处针对了人。 她年纪大了,着实看不得兄弟阋墙、手足相残的事儿发生,玉琭是个实在的没什么歪心思,四阿哥也聪慧,待长大了也能做了保成的左膀右臂,即便玉琭年老色衰后无宠了,太子念及恩情,照顾着弟弟,她们娘几个也能过得好。 太子闻言,立刻又巴巴的凑到玉琭的榻沿儿旁了,也没贸贸然的去拉德嫔的手,颇有些紧张地扣着一旁的雕花木,眼神儿朝德嫔额角伤口出一瞥一瞥的,满是愧疚。 “德娘娘肯留保成陪着吗?保成同四弟一处,定然不给您添乱。” 回太子话不好随意,玉琭支着手臂稍坐起来些,且不等花月搀扶,太子倒是有眼色得很,忙扶了一把不说,还叫人那了大迎枕来给玉琭靠着。 玉琭眉眼一弯:“多些太子关怀,您的体恤本宫心领了,只是此关乎储君安危,本宫不敢做主。” 一听德娘娘要拒,小保成可慌了,只觉得是自个儿小,德嫔看不上他帮忙似的。 就是他跟前儿的贴身奴才也没有一个像德嫔这样对他好的,没有一个能像是德嫔肯舍身救他的,被德嫔紧紧护在怀里的那一瞬间,他恍惚觉得德嫔就是他的亲额娘了,偏德嫔不是,如此他更是得知道感激。 除了感激,他想留下来也是私心作祟,同德嫔亲近着就好似同额娘在一处一般,皇阿玛将他跟前儿的老奴都赶走了,只留了个奶娘也不敢随意开口,如今已无人再同他说些旧事来怀念额娘,皇阿玛亦不许他心思外露,他只得粘着德嫔些来宽慰自个儿的心。 甭管安全不安全的,他留在德嫔身边便觉得踏实安心。 “孤已然不是个小孩子了。”保成讷讷一句,即便不甘心也做不来纠缠的样子。 玉琭见状,也说不来一个不字了,可太子必不能留下,好在太子不是不懂事的,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也不至于劝不住。 “本宫不是不愿意留您,本宫也不懂什么大道理,只是想着前些年战事初起时,万岁爷欲亲征以平定山河,几次同太皇太后娘娘商讨,娘娘几次不许,彼时本宫还只是娘娘身边儿伺候茶水的奴才,自是不明白娘娘深意。” “后来听娘娘对万岁爷一言,这才明了,天子乃一国之重,岂可轻涉险地?叛军不过在一方作乱,万岁爷若不能在京中做镇,旁的地方又能叫谁来操心。” “料想如今也是这般,本宫于大局来说便无足轻重了,再者,本宫还想拜托太子爷您一件事,请您将四阿哥带下去,有您陪着,本宫无不放心的。” 虽不能留下,然能带着四阿哥下去也是得了德嫔非一般的信任,太子敛了敛失落,这便点头应下。 “还请德娘娘放心,孤必护好四弟,您安心休养,待过几日身子稳妥了孤再带着四弟上山来接您。” 这话说的真当像是个小大人了,众人闻言都有些忍俊不禁,倒是打消了不少心头的紧张,然谁留下还是悬而未决,太皇太后娘娘正头痛着,一旁的僖妃又站了出来。 “还是臣妾留下来陪着德妹妹吧,太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得主持着大局、操心着阿哥公主们,臣妾无事一身轻在这儿出出力也好。” 第441章 互不相让 僖妃这会子能站出来着实叫玉琭意想不到,可琢磨了会子心道还真就僖妃合适了,位份足够,又身体康健没受伤不至于成了拖累,只是她什么心思就不得而知了。看书喇 玉琭同僖妃处得不好,背地里还有些龃龉,宁愿自个儿在山上呆着也不愿僖妃陪,可这事儿没得她开口的机会,如若不叫僖妃陪着,她这儿又无人掌事了,见佟佳贵妃犹豫着要开口,玉琭干脆及小幅度朝人摇了摇头。 就这么着吧,反正四阿哥都下去了,太皇太后娘娘和贵妃不会不上心,她又拉扯着太子给四阿哥多了层保障,便也没什么可惧的,同僖妃在一处便在一处,总不能这光天化日之下僖妃还能要了她的命! 没得僖妃挖坑给自个儿跳的。 玉琭和贵妃都没开口,太皇太后娘娘反倒心头泛上了些不安稳,忙又点了跟前儿的春白留下,至于侍卫等人,费新是不走的,且点了二三是个人手,奴才又留下二三十个,乔太医也留下,再加上原本二人跟前儿的奴才,这人也就不少了。 这事儿暂定下来了,众人也不必一直在这儿陪着,各自赶紧收拾些个要紧的带下去,明儿一早就走,唯贵妃及玉玳留下再同玉琭嘱咐几句。 佟佳贵妃着实防备僖妃,她自个儿留不下,便想着将莲心和肖公公一道留下,玉琭笑着拒了,想开之后也没什么好忌惮的,她身边儿还有万岁爷先她留下的魏珠呢,只要将入口的东西看紧了,危机便减了大半。 至于莲心和肖公公她可不敢差事,留下了也不自在。 “姐姐就放心吧,僖妃敢站出来揽了差事,便必不能对我不好,左右仔细些就是了,反倒是得请姐姐多看着些四阿哥,我怕他猛然离了我不适应,然我又没法子留下他,到底还是下去安全些。” 这必不用说,贵妃寻常就没少在四阿哥身上用心,玉琭又叫奶娘抱着四阿哥,今儿夜里就跟贵妃去,佟佳贵妃拉着玉琭的手一再保证,这才走了。 此时帐内只余玉琭玉玳姐妹二人,打发了跟前儿的奴才,姐妹俩这才卸下强撑的伪装,抱着掉了几串子泪去。 忽逢大难谁能不怕,偏姐妹俩又都是都是双身子,连跑动都不方便,而今好不容易危机暂解,谁道玉琭还得留下,玉玳是万分不想离开姐姐,可紧要关头她还没姐姐镇定,还得靠姐姐拉着她躲好,留下来岂不添乱! “好了好了不哭了,越是这时候咱们越是得坚强些,咱们比之旁的已然足够幸运了,我不过是受了些小伤,孩子还好好的,你下去了什么事儿都不必操心,照顾好自个儿就是了,若是方便就往家里递个信儿,我担心额娘和弟弟妹妹们。” “不过家里是前年修缮好才搬进去的,大概不会有什么事儿。” 玉玳连连点头,她对家里的担心也半点不少,不消姐姐嘱咐这事儿也不会忘,且收了收泪,不好再耽误姐姐休息的时辰,玉玳忙叫来跟前儿的侍女轻虹。 “寻常我不少出门走动办事,自有了孕,公爷怕有人不长眼睛冲撞了我,便给了我两个有工夫在身的侍女傍身,轻羽我留下,轻虹便跟着姐姐,且不说僖妃那儿如何,万一又地龙翻身了,轻虹抱着姐姐一口气跑下山可不成问题。” 玉玳是万事不瞒着她这个做姐姐的,玉琭早知妹妹跟前儿又几个能人,而今一细听便觉得惊异了,再看轻虹,身形挺拔肩背略宽,再看人一双布满老茧的手,可不就是个练家子。 妹妹的人玉琭自不会推拒,同僖妃相处是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的。 待玉玳回了,轻虹也不见轻忽,细细问了玉琭跟前儿的规矩,便同花月一道守夜了,若不开口,静得像是不在似的,玉琭躺好时不时的看过去,心里也踏实不少。 翌日众人一走,这玉泉山忽得就静下来了,玉琭睡得不踏实,听着外头费新几个拆多余帐篷的动静才有几分睡意,然睡睡醒醒也是难受,更别提卧床休养躺得她浑身发酸,干脆坐起来些,稍动动腰动动腿,这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似的。 僖妃派来的奴才就在她帐子前听伺候,她这头儿一起身僖妃便收着信儿来了,也没空着手,提着一盅血燕红枣汤,血燕这会子可难寻,瞧着倒是用心了。 “今儿身子如何,额头上的伤可该换药了?” 二人没什么好寒暄的,僖妃问了一句便算是关切了,花月忙回了话,连僖妃同她们主子说话都防着一道,只怕害人的东西无知无觉地就来了。 “回娘娘话,我们主子一切都好,伤药今儿一早也换过了。” 僖妃点点头,又问了几句见对面主仆俩都绷得厉害,倒觉得无趣了,干脆打发了跟前儿的奴才们说了几句敞亮的。 “何必总防备着本宫,这次没想着害你,是真感激你来着,当日慌乱之下,我原就在信郡王庶福晋的旁边立着,若非你救贵妃的时候拉了本宫一把,说不准当时死的是谁了。” “至于四阿哥,本宫也没兴致同你抢,一天到晚的哭,就是给本宫本宫也没兴致哄,再者又不是你一个人能生,万岁爷跟前儿还有四位呢,算算时日可不短了,定然能得些好消息。” 玉琭听僖妃这话险些发笑,她原还当僖妃转性了,真知道感激了,可她竟说四阿哥不好,有这么感激人的吗?看书溂 这么大个人了,还没太子懂事儿! 既是敞开了说亮话,玉琭含着气儿当即也不再客气,直呛了回去。 “四阿哥还不到周岁呢哭两声怎么了,地龙翻身的时候您不也跟着抹了两把泪嘛,不过臣妾还是谢您瞧不上四阿哥,只盼着哪位能给您生个哑巴出来,如此才合您心意呢。” 僖妃梗了一瞬,继而冷笑:“你倒是牙尖嘴利,怀着身子说这话就不怕报应到自个儿孩子身上吗?” 玉琭哼笑,自是不怕:“牙尖嘴利又如何,臣妾这般心肠的人不还是顺手救了姐姐您,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论报应还不知是谁怕呢!” 第442章 演给谁看 僖妃凤眼微眯,原瞧着就不甚和蔼的长相这会子更像是沁着毒似的,面上含着笑,可笑里都是冷,便是不说话玉琭也能看明白,这是嫌她敬酒不吃吃罚酒呢! 今儿可难为僖妃放下架子“谢”她一回,可这样刻薄的谢玉琭受不起,她瞪着一双杏眼,也不带一贯的笑意了,难得蒙上一份凌厉。 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躺着,谁也没动,谁也不肯先让一步,眼神儿狠不得迸出火来,活活将对方烧死! 也不知过了几时,末了还是僖妃哼笑了一声儿:“仔细些吧,可别气出个好歹来了,你也就指着自个儿的肚子争得些体面了。” 玉琭也莞尔一笑,不过话就不是那么中听了:“姐姐也仔细些头顶和脚下吧,举头三尺有神明,别一会子又地龙翻身了,我能救姐姐一回可救不了姐姐一辈子不是。” 反正已然撕破了脸皮,僖妃既是不想同她好好说话,那谁也别想下这个台阶儿! 她是忌惮僖妃不假,可还不至于怕了,便是真撕扯起来了也不怕,帐子里的奴才是都出去了不假,可她还有轻虹呢,自打知道僖妃要来,轻虹便躲进床底下了。 两个人又僵持了会子,玉琭眼睁睁的看着僖妃因气恼几次绷紧的咬肌,小指上的护甲也弯了一个,且不知心里想怎么弄死她呢! 可到底不成,她玉琭死了容易,可后果僖妃不一定担得起,旁的不说,怎么着咱也是帝王宠妃来着,僖妃是个爱惜羽毛的,害人素来不喜经自个儿的手,这会子无非是动动嘴皮子罢了。 玉琭见僖妃隐忍的模样便开怀了,心情都舒爽得不得了,不过她到底精神不济,吃的汤药里也含着些安神的,昨儿夜里没歇好这会子少不得困,干脆高声唤了花月几个进来,这便送客了。 “多谢姐姐关切,臣妾感激不尽,只是臣妾到底身子不济,不能好好陪着姐姐说话了,还请姐姐见谅则个。” 她这一嗓子将僖妃的奴才也招来了,当着人面儿玉琭又恢复了些蔫蔫的样子,全然不复刚刚同僖妃斗嘴时的气势了。 僖妃只觉德嫔这般变脸好生可笑,真想不通万岁爷怎么就被猪油糊了心看上了这么个,然想想先前的对话又满腹的烦郁,深觉自个儿落了下乘,着实不该头脑一热就留下陪着了。 原在她的想象中,她留下了,这会子还端着汤水过来瞧德嫔,德嫔怎么着也得赔些笑脸,得巴结着,谁道人都一走德嫔可抖起来了,料想德嫔前儿拉拔她的时候也没看清人,若看清人了多半不会救她,如此再看德嫔,僖妃也就恨得纯粹了些。 话不投机半句多,僖妃干脆起身带着人走了,半句客气的话也无。 玉琭也不介意,直甩给魏启一个眼神儿,魏启即刻会意,这便小步跟了一段儿,满面愧疚给僖妃陪着不是。 “给娘娘赔个不是了,我们主子真不是不想陪着您说话的,是身子着实不妥当,您要罚就罚奴才吧,我们主子可再经不起折腾了、、、、、、、、” 且别看魏启句句陪着不是,可也是句句给僖妃栽赃呢,僖妃瞪了魏启一眼,只觉莫名其妙,心道太皇太后娘娘都走了,春白去送送娘娘还未回来,在场的没一个要紧的,那贱人还叫人演给谁看呢?! 不消得僖妃开口,她一旁的知秋立刻上前替主子挡了魏启去,随行伺候的李公公见自家主子不爽利,也有替主子出气的心,仗着主子的位份直狠狠给了魏启一脚,晾魏启也不敢还手。qqxδnew 魏启抱着头“哎呦哎呦”喊着倒在一旁,声儿听着惨,然藏在胳膊底下的脸却是笑着的,笑李公公这一脚踢的好踢的妙,踢得他主子以后脸绿的呱呱叫! 眼下这玉泉山上,除了僖妃以外,确实没什么身份高的主子了,可主子没有,奴才还能没有吗? 费新那帮子就在十来丈远的地方拆帐篷呢,他们可是万岁爷的耳目,这些人个个耳聪目明,都不消细看,就能知道僖妃的奴才打了他。 太皇太后娘娘才刚带着人走,僖妃就敢带着人上门打了人,便是再怎么事出有因都说不过去,万岁爷回来了必得过问,一旦知道了,想来虽不至于因这般小事处置了僖妃,可必不能再给了僖妃什么好脸色。 这僖妃也是,想要贤德的名声偏做不来贤德的样子,真真自讨没趣。 待僖妃走远了,魏启这才收了收笑意,好似疼着了,抱着肚子哆哆嗦嗦从地上爬了起来,这儿可不比宫中,地方又是临时清出来的,地上不平整就罢了,细石裹着尘土,魏启便是没事儿瞧着也狼狈得紧。 再低头一看衣裳,一边袖筒还剐开了两道口子,魏启的好心情顿时减半,心中直骂晦气,做奴才的哪儿有那么多衣裳可换,不过就那两三身齐整的,今儿这件还是上个月刚领的新的,再想多要就得拿银子买了。 不过他转念又想,如此就有借口叫花月帮他缝缝了,这身儿狼狈换花月的心疼也不算亏。 他是阉人,别看明面上仗着主子的势神气着,可心头自有一份卑怯,也不敢提待花月年纪到放出宫后娶了她的事儿,只是喜欢花月也想对花月好,花月给的关心他细细珍藏着,如若真没那个缘分就罢了。 既当初走了这条路,他就没想着能过回正常人的日子。 一想这个,魏启面上又流露出些个落寞来,还未兀自叹息,忽得手臂一紧身子一轻,竟有人直接将他托起来站直了,魏启惊讶去瞧,不知什么时候费新竟来了。 “魏公公没事儿吧?若是身子哪儿不妥当可不能忍着,叫乔太医赶紧瞧瞧,咱们还得主子呢,伺候好主子之前可不得先伺候好自个儿?” 费新关切了一句,他在御前行走的时候可不短了,别说一个奴才受了伤,就是杀人的事儿也没少替万岁爷做,今儿若是旁人被踹了一脚,他必不会多管。 第443章 皇上归京 可魏启不同旁的,确切的说德嫔娘娘不同于旁的,一来万岁爷格外在意,临走时特嘱咐他们明里暗里护着德嫔,二来德嫔是个好的,她的奴才也个个和气。 就拿这两日来说,搭帐篷、巡逻、通路,那样不是他们出力,偏这一震吃喝便有些供不上了,连主子们都要削减用度更不必说他们,今儿人都走了他们倒是不愁吃喝,就说昨儿,一顿竟就给几个杂面馍馍打发了。 能做了御前侍卫的哪个不是八旗里有头有脸的小爷,何曾被这样对待过,可这委屈没处说,几个馍馍吃下去了也还是饿,夜里巡逻都饿得难受,就这些个宗亲还嫌弃一顿两个菜上不得台面,真真恼人。 唯独德嫔娘娘念着他们,想着四阿哥小不必再占着一份用度,特将四阿哥的份例悄悄给了他,另叫魏启揣着银子寻了趟膳房的大师傅,好说歹说给他们加了碟小菜。 一口馍馍一口小菜,瞧着还是简陋,可直叫人吃得心头发烫,他们这些兄弟们虽嘴上不说,可心头都念着德嫔娘娘的好,眼下见僖妃欺负了德嫔娘娘的人,怎能不关切着。 魏启受宠若惊,连连道着没事儿,他个子不高,被费新这么架着活像是胳肢窝里夹了只鸡,魏启不好意思着,又觉得自己的形容十足好笑,这半忍笑半推拒的脸色好怪,费新还当是魏启疼呢,紧忙放开了魏启,只怕自个儿碰疼了人。 “公公真没事儿?我那帐子里还有些花红油没用完,公公若觉得不好去劳烦乔太医去我哪儿坐坐也使得。” 魏启哪儿能再跟着人过去,他是真没受伤,只是瞧着动静大罢了,紧忙连连朝费新摆手,不过既是也借着费新的嘴给僖妃添了麻烦,也少不得做出些委屈的样子来。 “多些您关怀着,咱家真没事儿,换身衣裳就好了,这不还赶着伺候主子呢,僖妃娘娘明知我们主子还、、、、、、嗐!瞧咱家瞎说什么呢,就是主子跟前儿不好离人,咱们得赶紧过去了。” 魏启说完就跑了,如若费新细问,他可招架不来,故而瞧着逃得有些匆忙急切了,可费新哪儿知这些弯弯绕绕,还当是魏启委屈又不敢言呢,且抿了抿唇,兀自记下这茬事儿,既得了人的好,怎能叫主子白委屈一回。 经了这事儿,倒是相安无事许久,僖妃也不爱来了,也就每日晨起提着一碗滋补物来点个卯,算是做给春白看的,免得这位见了太皇太后娘娘又闲话她的不是,旁的不对付是没有了,玉琭同人说话也客气着。 如此一连养了十日,玉琭腹中的宝儿可算是稳妥了不少,着乔太医给诊了脉,下山时稳当些也不必太过担心了,只是这一个月里还是不能活动剧烈了,能不走动还是不走动。 费新同春白商议着,干脆再等个两日,这两日费新再带着人阔一阔山道,如此就能叫德嫔娘娘坐着软轿下山了,僖妃早在山上待烦了,自是没什么意见,这事儿便定了下来。 山上的侍卫不多,不过路上难走的不过那一小段儿,先前主子们走时又清过一次了,故而也算不得费事,这也该走了,膳房的大师傅也不吝材料,给侍卫们做了顿好的,众人吃饱喝足,夜里也不歇了,这便热火朝天开始干活儿。 这才约莫干了一个多时辰,也不知谁抬头往山下一往,猛然瞧见火光零星亮着。 “快看!有人来了!” 众人忙站直了瞧,果真是如此,而且还来得人不少,起先只是零星几点火光,被树影影绰绰挡着看不甚清,可只等了几息的工夫,那火光便由点连成了串,看走势,竟还是朝山上来的。 众人不见欣喜,反而个个面色凝重,这世道不算安稳,凡受灾就会有人打着起义的旗号烧杀抢掠,如若来的真是逆贼,仅凭他们这些人手还不够人塞牙缝的,山上女眷落在他们手中有何下场更是不敢想。 费新不敢耽搁,这便下令:“我同尔吉下去探探,若听鹰哨长鸣即刻护送主子们从后头的山道下去,什么东西都不要带着,主子要紧!” 余下众人连连点头,也不至于都在这儿候着,平日的训练这会子都见了成效,三三两两散开准备着,惯用手更是不离悬在腰间的刀柄,如若真不巧,今儿少不了一场恶战。 众人心头都沉重得厉害,费新亦是如此,他下山的脚步又轻又快,呼吸也近乎无声,就怕惊动了山下的队伍,约莫距队伍有七八十丈的地方便不敢再上前了,队伍打头竟有猎犬领路,这畜生机敏可得很。 刚想到这儿,费新猛然一顿,忽觉不对。 这队伍若是难民组成的,一路过来缺衣少食,怎么还会有猎犬傍身! 既不是来害他们的,这个时辰上山的便是来接主子的了,费新心头火热,又蹲在原地细细瞧了一阵儿,瞧见打头的那人,顿时按捺不住激动,这便高声大喊。 “臣等接驾来迟,给万岁爷请安!” 这大半夜的,又是在山上,冷不丁的冒出这声儿可叫人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众侍卫刀都拔出来了,还是康熙爷分辨出来是费新的声儿,抬抬手叫人收了刀,派人去接应着。 很快,费新和尔吉便到了康熙爷跟前儿,二人激动得这便要跪,受灾那么久了,在余震中睡觉都几乎成了常态,可见了万岁爷,他们一颗心才算是落回了肚子里,才算是有了主心骨。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顾不上等着人行完礼,康熙爷也是急躁得很,一手一个将人给拽了起来:“德嫔如何了?这段时日没受伤吧?朕听闻德嫔为救人动了胎气,她可还好?” 康熙爷连连发问,狠不得这会子便插翅飞上去,他自知京中和直隶受灾,他的心就没安稳过,像是被人攥着似的透不过气来。 都顾不上同科尔沁几个部族招呼一声儿,他同巴尔善带着几百精兵便连夜奔来了,一路不敢停不敢歇,单说马便累死了三匹,这才紧赶慢赶的回来。 第444章 略有不满 他是晨起到的,虽一来就想先寻了玉琭,可京中乱成一团亟待他拿主意,属实脱身不得,皇玛玛又劝着,他便只能先以国事为重。 原打算着翌日再去接玉琭下来,可谁道这才刚入夜没一会子又地龙翻身了,虽震得不厉害,可偏叫他心慌得要命,如此可是再等不下去,干脆将事儿都丢给巴尔善,他换上一身儿不打眼儿的带着巴尔善的人手来了。 费新知万岁爷紧张着德嫔娘娘呢,不好再将工夫耽误到见礼上,紧忙压了压激动回话。 “娘娘身子好多了,臣等能在这儿瞧见您正是因为这二日同主子商议着,打算再阔阔路便能下山了,臣等不敢耽搁时辰,人手少,夜里活儿也不能停,谁道您这就来了,娘娘若知道还不知有多高兴呢?” 说完这,费新忽得想到这段时日僖妃的冷淡了,只是看着周围兵马稠密,他便不好当中说僖妃娘娘的不是了,只待下山了寻了个合适的机会私底下再讲。 康熙爷连连点头,借着火把的光,也好好看了看跟前儿的费新和尔吉,两个人倒是说得不假,瞧这浑身的脏污,绕在脖子上的辫子上都夹着杂草和碎叶,可见山上没下头条件好,费新几个人也定然是极上心,不敢怠慢了主子去。 “这段时日辛苦了,待下去了朕允你们几日的假,都回去好好瞧瞧家人,也好好歇歇。” 康熙爷半分不嫌,直挨着个儿的拍了拍费新和尔吉的肩膀,费新和尔吉受万岁爷关切的这一瞬间,心头的委屈和连日的辛劳咕咚咕咚便冒上了鼻尖儿,眼睛都熏得通红,哽咽着谢了一句,可再说不出旁的了。 这感觉就像是连日离家的孩子猛然寻到了亲人似的,这段时日不光是娘娘们想着万岁爷,他们也想着呢,能得主子这样的关切,他们再委屈再辛劳也算不得什么了。 事不宜迟,费新收了收情绪,这便先叫尔吉先行一步,知会兄弟们接驾,他为万岁爷引路,这山上的路都被震断了,便是收拾了几回仍不能恢复了原样,白日里便难走更别说这大半夜的,他可得替万岁爷仔细着脚下。 待到了地方,康熙爷见了留下的这二三十侍卫,看了周围的荒芜简陋,心中说不满是假,他来时不知玉琭没能下山,直奔畅春园去了,畅春园虽也受了灾,可远没有这儿厉害。 后宫女眷们也个个过得好,便是有余震也没耽误她们正日凑在一块儿遛弯闲话,不知道的还当是畅春园乃一片世外桃源,全然不受影响。 他左右没寻着玉琭,又见四阿哥瘪着小嘴儿眼里包着泪,抱着他的脖子一口一个额额喊着,委屈得像是个受气包似的,再一问这才知道玉琭不在。 皇玛玛说玉琭一切都好,可只瞧着环境,哪儿能是一切都好的样子,他若不来,怕是下头的人还想不起来管玉琭呢。 康熙爷忍着气,目光沉沉,直冲着那最大的营帐快步过去了,他不愿意叫玉琭一见他便瞧见他的冷脸,只得趁着走过去的这一段儿路消化消化情绪,想想皇玛玛替他做的事,想想京中的情形,再想想玉琭的身子,便也知将玉琭留下实乃无奈之举。 虽是火气消化了大半,可玉琭受的委屈是明摆的,待下去了他可得好好弥补玉琭些个,正好园子上受灾,后宫女眷们都挤着住的,蕊珠园倒了一面墙不可叫玉琭再住进去,那便直接叫玉琭同他住在一处,日日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不怕玉琭再受了委屈。 思虑间便到了玉琭的帐前,费新已然派人打过招呼了,故而这会子春白、魏启、花月几个俱跪在外头迎人,怕惊醒玉琭了,万岁爷也不叫人出声儿,摆摆手都打发了,断不叫人打扰他同玉琭团聚。 外头清净了,康熙爷一手捧着烛台,一手护着光小心入内,呼吸都不自觉的放轻,待绕过了屏风,瞧见轻纱帷幔内榻上侧躺的身影,康熙爷勾了勾唇角,一颗心便这么踏实了下来,连先前的气也是没有了。 怕光凑近了打搅了玉琭,康熙爷干脆吹了灯,小心摸索了过去。 撩开轻纱帷幔,康熙爷挨着榻沿儿就坐下了半个屁股,枯坐了会子,他先是用手背缓缓顺着玉琭的被子上去,却不小心碰到玉琭搭在腰际护着小腹的手,似的被那抹温暖惊到了一般弹开。 见玉琭没反应,康熙爷忍不住轻笑一声儿,在黑暗中咧了咧嘴,笑自个儿怎么登徒子似的心虚,不过真说起来也算不上心虚,就是有些不敢相信这就见到了玉琭,只怕这是在做梦呢。 去北巡的时候走走停停,还打了几场猎,同人围着篝火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畅快得不得了,便也不觉得路途遥远,然回来时心急如焚,这一路不知比来得时候快了多少,可他又觉得是慢的,慢得人心焦。 赶路太过劳累,他几次都在马背上短暂的睡着,一睡着梦里便是玉琭,可一睁眼便什么都没有了,只有遥遥前路和风中吃不完的风沙。 一再揉了眼睛搓了脸,康熙爷这才确认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一时再压抑不住自个儿,攥着玉琭的腕子同人十指相扣还不够,顷身将玉琭整个搂在了自个儿的怀中才算是安稳,深深嗅着玉琭身上的浅香,这一瞬间,一路的疲倦和焦虑也顿消了。 “唔、、、、万岁爷?” 玉琭睡得浅,有人握她的手时她便迷迷蒙蒙要醒,因不知是谁碰她,她说没受了惊吓是假,然紧接着这人抱了她,一被熟悉的怀抱笼罩,玉琭眯着眼睛便见了笑,迷糊时还不确认呢,这会子惊喜着,连又欢欢喜喜叫了声儿爷。 “爷怎么来了?爷什么时候来的!爷可来了,我日日想你梦见你、、、、、” 这话说得康熙爷开怀,这不就是心有灵犀了,连做梦都一样一样的。 第445章 思念缠绵 玉琭在黑暗中爷看不清康熙爷的神色,只听得人哼笑一声儿,忽得就改了话风,有些凶巴巴的说:“叫我玄烨。” 玉琭心头一跳,不知康熙爷唱的哪出,当即弱弱的喊人:“玄烨。”这声儿还拖着点儿腔,委屈里掺杂着黏糊劲儿。 康熙爷嘿嘿一乐,心里更熨帖了,这才蹭着玉琭给人解释:“旁人都能喊爷,无甚特别的,朕就允你喊玄烨,你跟旁的不一样。” 玉琭一听也乐了,这许久不见嘴甜了不少,抬手逗猫似的挠了两下康熙爷的下巴,继而捏了捏康熙爷冰冰凉的耳朵:“我自以为在你心里,我早就是那个不一样的了,谁道如今才是吗?” 康熙爷蹭着玉琭贴着他脸侧的手,也立即改了口:“是朕的错,朕一见你就欣喜若狂,一时糊涂了,不过朕糊涂归糊涂,办的事儿可不糊涂,心里惦记着你,这不就连夜上山来了,朕一路上风餐露宿,没白没夜地赶回来,抵京一日了还没能睡个囫囵觉呢。” 一听这个玉琭便心疼了,也顾不上同人腻乎了,紧忙往里侧了侧给康熙爷让出一半榻,其实康熙爷不说她也感觉的出来,声儿的有些哑了,身上也一股子龙涎香裹着尘土的味儿,许是被缰绳磨的,虎口处还受了伤,摸起来糙糙的。 “也不知几时了,若不急着下山爷歇会儿也好,既是爷回来了我就安心了,便是叫我在山上多住几天也使得,不必担忧我。” 康熙爷确实疲累得紧,他连夜上山下山的倒是不嫌累,就是怕玉琭累着了,索性揽着玉琭躺一趟,待天亮了再走爷安全些。 “那就再躺一个时辰,咱们寅时走,卯时朕还得见了下头的大人们商议救灾之事,如此可是连累你也得跟着早起了。” 玉琭枕着康熙爷的手臂笑了笑:“这有什么,就是现在跟着爷走我也没怨言的,我当初都没想着爷能亲自来,故而爷怎么着我都欣喜。” 说着,玉琭还拽着身上的薄被给康熙爷盖了盖,如今天儿虽还算不上冷,可山上寒凉些,若康熙爷就这么睡了只怕要着凉。 然康熙爷却是不肯,只蹬了鞋靴挨着玉琭躺好,攥着被子给玉琭掖得严实:“就不进你的被窝子了,朕赶了好几天的路,抵京后百事缠身,竟连梳洗的工夫都没有,临来前才寻巴尔善要了身干净衣袍,你不嫌弃,朕可嫌弃自个儿。” 既是康熙爷坚持,玉琭便也没再劝,只起身拽了自个儿搭在床尾的披风,稍给康熙爷盖一盖也是好的。 就这么躺着没片刻的工夫,康熙爷便睡熟了,玉琭却暂没什么睡意,便揽着人静静听康熙爷的呼吸,真真是想人了,康熙爷没回来的时候不知自己这么想,人来了,她心还平静不下来,激荡欢喜得很。 说歇一个时辰就是一个时辰,不消得外头奴才来叫,康熙爷便醒了,这会子天还稍有些暗,但是帐子里已然不是太黑了,康熙爷顿了会子,揽着玉琭没舍得起,借着微弱的光细细看着玉琭的侧脸。 从尖尖的下巴到饱满的嘴唇儿,再从圆润的鼻头儿到浓密的睫毛,在往上瞧便看清了玉琭额头上的上,褐色的痂在莹润白皙的皮肤上咧着,康熙爷皱着眉绷着下颌,想碰都没敢碰,心里也跟着疼了。 这才月余的工夫未见,便瘦了、憔悴了。 听人说这是救保成受的伤,也不知这小丫头哪儿来的勇气,先是救了一帮子女眷,后又拼命护住了太子,明明玉琭才是应该被保护的那个,她怀着身孕,又拉扯着四阿哥,地动山摇时还不知有多害怕呢。 可平日最胆小的遇着事儿却成了那个最勇敢的,康熙爷忍不住又抱紧了些怀里的人,他刚听说玉琭救了人时还不敢相信,可那么多女眷承情感激呢,他又实打实见了伤,可是有后怕有佩服,听人夸玉琭,他也跟着与有荣焉。 待眼下焦头烂额的事儿过了,他可得好好嘉奖嘉奖玉琭才是,看谁人敢不服! 胡思乱想了一阵儿,到底不好再耽搁时辰,康熙爷拢了拢衣袍起身,先叫了花月莺时几个进去伺候,他这才叫人伺候梳洗,吩咐准备下山的事儿。 玉琭盼着回去见四阿哥呢,一早便叫人收拾好细软了,眼下起了身收拾了自个儿便能走,只是她依旧不可劳累,扶着春白的手出了帐子寻到康熙爷便不敢再多走了,只等着人抬轿子来。 然谁道轿子没登来,康熙爷只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就这么走了,玉琭惊讶得瞪大了眼睛,脸颊都飘了红,这可当着一众人的面儿呢,僖妃也在侧,可不好意思得紧。 “山路难走,坐轿子只怕你也坐得不安稳,还是朕抱着稳妥些。” 康熙爷含着笑,轻声儿解释了一句,然不解释也无所谓,他说一不二惯了,谁敢道康熙爷的不是,余下人等跟着的跟着收拾的收拾,这便出发了。 至于僖妃倒是做了轿子,然就如同康熙爷所言,下山路难行,即便下头人走得慢也几次险些将僖妃给颠下来,末了僖妃还自个儿下来走了一段儿,看着前头万岁爷同德嫔你侬我侬的样儿,脸黑的什么似的。 康熙爷脚程快,没用半个时辰便下了山,山下早有马车候着了,如此二人便不好再当众亲近了,待玉琭坐定,康熙爷翻身上马,直奔畅春园而去。 至于僖妃是不等了,康熙爷着急见诸位大人议事呢,只怕误了时辰,这时候不好张扬,不然又得被言官参上一本。qqxsnew 这一路虽未怎么颠簸,可路赶得稍快了些,到底还是不舒坦,玉琭下马车时面色都有些不好看,康熙爷心疼着,连又叫人抬了轿辇送玉琭去清溪书屋歇着,连太皇太后娘娘也不见了,只叫春白复命时知会一声儿。 然玉琭岂肯,在山上没什么人瞧着,那是怎么着都行,可这会子便不一样了,她便是再怎么救了太皇太后娘娘也不能挟恩图报,失了规矩体统,越是被人念着捧着便越是得小心着呢。 第446章 没娘的娃 左右坐着轿辇叫人抬过去,又不消得她自个儿走路,康熙爷犹豫了半晌便也同意了,只是少不得嘱咐再嘱咐几句,怕玉琭又什么闪失,毕竟前头那么多难都过去了,总不能在这小事儿上出了岔子。 玉琭连连应声儿,恭送了康熙爷一行阔步离去,她这才抬了抬手,示意下头奴才们出发往太皇太后娘娘那儿去。 玉琭一到畅春园,各处便收着消息了,女眷们少不得去迎一迎,也尽往太皇太后娘娘那儿赶,待玉琭到时众人也几乎都到齐了,太皇太后娘娘惦记着,忙拉着四阿哥去迎,众人猛然真心的还是假意的面上也都簇着笑,连上前同玉琭招呼的招呼、见礼的见礼,一时间可热闹着。 “给太皇太后娘娘请安,娘娘吉祥,托娘娘的福,臣妾安然无虞的回来了,连身子也养得大差不差,就是惦记着您的身子,只怕您为救灾之事劳形累心,如今可好了,万岁爷回来了,咱们就都能安心了。” 玉琭规规矩矩见了礼,借着太皇太后娘娘扶着她手臂的劲儿便轻轻挽住了人手臂,瞧着着实亲密,身子也像是大好了。 然她刚刚还不适着呢,不过是在人前儿一概掩藏了起来,当着康熙爷的面儿自不必强撑什么,可这会子不说旁人,四阿哥还在跟前儿呢,看着小家伙儿微肿的眼泡儿,估摸着可是没少哭,张着手额额、额额叫着让她抱,如此玉琭可不忍心叫四阿哥瞧见她的憔悴了。 “是安心些了不假,可哀家最惦记的还是你,见你安安稳稳的哀家这才算是彻底安了心。”太皇太后娘娘拉着玉琭的手连连笑着点头,见四阿哥哼哼唧唧的,紧忙抱起来给了玉琭去。 “你是不知,自打四阿哥跟着下了山瞧不见你了,他这眼泪就没断过,额额长额额短,进膳或是歇息的时候睫毛上也缀着泪,可怜见儿的眼瞧着瘦了些,可怎么哄都不成,哀家可得同你说清楚了,不是我们不用心养呢,是四阿哥想你想极了。” 太皇太后娘娘半玩笑半心疼地说着,玉琭亦笑着连道不敢,即便太皇太后娘娘不解释她也不会误会什么,四阿哥打小就黏她,她出去透透气散散心四阿哥都惦念呢。 不过理解归理解,心疼也是真心疼,四阿哥清减了些不说,想来是哭得多了,秋日里的风也厉害,三吹两吹这脸蛋儿红红的就有些要皴的样子,可没以前白胖可爱的模样了。 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话,没娘的孩子像根儿草,即便四阿哥是皇子,没亲额娘疼着也是不成。 玉琭顾不上累,紧忙搂禁了四阿哥好生哄了哄,四阿哥难受得大哭了一场,想来是放心了,没一会儿的工夫便小脸儿便枕在玉琭的肩上睡着了,众人见状也压低了些声儿,叫四阿哥睡得稳当些。 “要不将四阿哥放在里间儿躺着吧,他敦实得很,你身子刚好些可不能累着了。” 佟佳贵妃关切了一句,还替四阿哥拽了拽小衣裳,这连日照顾四阿哥都照顾惯了,四阿哥猛然不偎着她了还叫她好生不适应。 先前万岁爷还没回来的时候,太皇太后娘娘日日忙着救灾的事儿,哪儿能时时刻刻将四阿哥带在身边儿,不过是每日叫苏纳喇姑抱去给她瞧瞧,看着四阿哥用一顿膳罢了。 要说贴身照顾四阿哥的还得是佟佳贵妃,四阿哥头几日闹得狠,片刻都不能离人,稍看不住一点儿四阿哥便跌跌撞撞往外跑,跑不动了就往外爬,若是哭着就罢了,就怕他闷不吭声的走。 前几日就有次惊险的,她看顾四阿哥几乎睡不成一个囫囵觉,下午实在是累了也不知什么时候便靠着椅子打了个盹儿,再一睁眼四阿哥就不见了。 偏那日方奶娘不当值,谢氏又回蕊珠园给四阿哥拿换洗衣裳去了,她身边儿的奴才又个个忙着,四阿哥不见了,待她问起下头人时竟一个都不知四阿哥去向,她吓得险些没晕过去,这便派人去寻,还险些惊动了太皇太后娘娘。 寻了半晌,末了在不远处桃花林的亭子里找到了四阿哥,小孩儿孤零零的爬在台阶上哭,喊着他额额。 佟佳贵妃抱着四阿哥也跟着哭,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劲儿,再看周围便想起来了,玉琭抱着四阿哥来寻她时,二人总爱带着四阿哥来这儿坐坐,一是景儿好,二是离她的观澜榭没几步路的距离,过个月亮门就到了。m 四阿哥这是想他额娘了,到处寻呢。 虚惊一场,佟佳贵妃关起门来罚了人,可内心的自责愧疚不减,这会子见了玉琭,多少有些愧疚不自在,这才刻意关切着,想对玉琭再好些。 玉琭连点头应了声儿,四阿哥不轻,她身子又没恢复过来呢,胳膊早酸得厉害了,就是舍不得四阿哥这才没交给奶娘,既贵妃提起来了,她便顺势给了谢氏接着孩子。 可谁道谢氏才碰到四阿哥,这孩子就醒了,哼哼唧唧又要哭,小手攥着玉琭的衣襟子怎么都不愿意松开,见状,玉琭只得抱着,瞧着四阿哥的委屈劲儿,她也跟着鼻酸难受呢。 她也不想再放开四阿哥了,她两条胳膊酸得发颤,只怕自个儿抱不住,玉琭往上颠了颠四阿哥,手指攥着腰侧的衣裳缠了两道,这才算是借力抱紧了。 凡生养过的,谁瞧不出玉琭的辛苦,太皇太后娘娘也不忍拉着玉琭再说什么了,紧忙打发玉琭抱着四阿哥回去歇着,时候还长着呢,说话也不紧着这一时。 正巧外头梁九功来了,说是万岁爷想四阿哥了,请德嫔抱着四阿哥过去呢,众人一听哪儿还不明白,万岁爷可宝贝着这位呢,一点儿舍不得人劳累。 还什么想四阿哥了,昨儿万岁爷都见四阿哥了,也没见像今儿这么想的,还差梁九功来接人。 “既是如此,那便快过去吧,莫叫皇帝久等了。” 第447章 伤的隐秘 太皇太后娘娘笑着拍了拍玉琭的手臂,催着人过去,后又提了康熙爷回来如何之辛苦,这便是提点了,莫叫玉琭不心疼人,仗着宠爱劳累万岁爷去。 玉琭累得也不做多想,连起身抱着四阿哥微微屈膝告辞,抱着四阿哥上了轿辇,两侧有扶手能支着些胳膊,这才叫她缓了口气歇了会子。 然到了清溪书屋康熙爷却不在,梁九功忙招呼着下头的小奴才伺候着,又是给给娘娘倒茶又是上点心的。 “德主子您且先同四阿哥歇着,万岁爷还在渊鉴斋忙着呢,不知几时能回来,就是惦记着您的身子这才打发奴才去接您,在这儿您只当是还在蕊珠园呢,下头的奴才您随意差使着,再过半个多时辰就该午膳了,您且吩咐,奴才这就准备着去。” 在畅春园时玉琭来清溪书屋却是来的不多,多是康熙爷去她那儿陪着,不过她倒也没什么不自在,先谢过了人,这才吩咐了。 “本宫也没什么胃口,想着一会子便该用药了,午膳上两道甜口的就是了,也不必依着份例摆满几个盘子,如今救灾正是要银子的时候,本宫旁的也帮不上,能在上头替万岁爷省两个子儿也好。” 且听梁九功急急哎呦了一声儿,连劝着:“娘娘您这话说的,哪儿至于在您的用度上克扣些,万岁爷都还没愁这个呢,您便放宽心吧!” “想替万岁爷分忧可有得是法子,不说旁的,替万岁爷上药便是个紧要差事,万岁爷嫌奴才手笨呢,不肯叫奴才处置了,万岁爷忙起来也顾不上,可也不能不管不是,这天儿还算不得多凉快,伤口日日在衣裳底下闷着可不好。” 玉琭一听这个顿时心头一跳,光享受着康熙爷对她的百般照料了,却不曾想这人还受了伤,既受了伤竟还不好好歇着,昨儿夜里还上什么山! “万岁爷伤哪儿了?可严重?甭管大伤小伤都不能不管啊!” 见德嫔娘娘着急着,梁九功也跟着添火:“可不是这个理儿吗!至于这伤、、、、” 梁九功不知想到了什么,立刻噤了声儿,眼睛滴溜溜的往左右瞧了一圈儿,玉琭当即会意,这是不好叫屋里的花月莺时几个跟着听了,忙屏退了左右,催着梁九功快快道来。 “主要是万岁爷这伤吧,位置有些不方便,万岁爷这才不愿意叫人瞧的,先前不是赶路赶得急了,万岁爷虽善骑射,可也从没这样赶过路,绸裤都磨烂了两条呢,更别说贴着马鞍的大腿了。” “万岁爷一直忍着未说,奴才也是给万岁爷拾掇衣裳的时候才发现的,继而才发觉万岁爷走路都有些不大舒坦,昨儿回来忙着也没顾得上沐浴梳洗,今儿定然不能再不沐浴了,只是伤口再碰了水只怕好得更慢,您可劝着些万岁爷。” 若非梁九功说,玉琭还真没发现康熙爷有哪儿不对的,虽说是有些心疼吧,可一想康熙爷是伤在那隐秘处,还羞涩不愿意梁九功给上药,玉琭也不知怎得总有些想笑。 可当着梁九功的面儿怎好笑出声儿来,玉琭忙捏着帕子抵着鼻尖儿强忍着朝梁九功应了声儿,瞧着人走了这才兀自笑了一阵儿,连唤了花月去请乔太医,好替康熙爷拿些伤药来。 趁这会子,玉琭抱着四阿哥进了里间儿更衣,甫一放下四阿哥,他果然又要醒,玉琭也不再哄,只是忙将换下的旗裙将四阿哥裹紧塞进被窝儿里去,如此既能叫四阿哥闻见她身上的香,又被康熙爷熏了龙涎香的被子裹着,这双倍气息可够安心的了。 而后玉琭又拍抚四阿哥一阵儿,四阿哥果真不再哭闹了,小手攥着额娘的衣裳安心睡了去。 玉琭也可算是松了口气,能好生歇歇了,可四阿哥在跟前儿呢,睡着了还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玉琭可闲不下来,又叫人端了温水,她亲自湿了帕子给四阿哥擦干净小脸,细细抹了层脂膏才瞧着小孩儿的脸细嫩了些。 这还不算完,她又解了四阿哥的小衣裳细细给孩子检查了一遍,瞧四阿哥全须全尾没一点儿不对的,这才安心。 倒不是她恶意揣测谁伤了四阿哥,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旁人再好到底不及亲娘,除了亲娘,怕是也没谁能包容四阿哥的犟脾气了。 忙活了一通,吃了药用了膳,玉琭揽着四阿哥睡了好一阵子,待醒来天都黑了,康熙爷还未回来,问了魏珠,说是万岁爷带着公爷和一众大人骑马出去体察民情了,走了已然有一二个时辰了,想来也快回来了。 玉琭没再问什么,只叫人灌了后头的浴池给康熙爷备着,另点了些宵夜打算同康熙爷一道用,待吩咐完这些四阿哥也醒了。 小孩儿睡了一整个下午可是睡足了,亦是睡颠倒了,眼看着再有一个多时辰又该睡了,他却正精神着,玉琭陪着四阿哥玩儿了一阵儿,有意消耗他的体力,又特叫人抱来暾焱,两个小的在院子里头跑跑跳跳的,那欢快的笑声撒了一片,只叫人看着就跟着欢喜。 小孩儿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见着额娘就高兴了,有心爱的小狗儿陪着玩儿更是快活得将先前一切不愉快都忘却了去。 玩累了用了几口点心,又吃了一碗蛋羹,小肚子就填饱了,四阿哥搂着额娘的脖子用油乎乎的小嘴儿亲了亲额娘的脸,便觉得自己的是最幸福的小孩了。 以至于康熙爷回来的时候,四阿哥竟亮亮堂堂朝康熙爷喊了一声儿“阿玛”,这可叫康熙爷和玉琭惊喜得不得了,康熙爷连忙抱着四阿哥亲亲抱抱举高高,又逗得四阿哥咯咯笑个不停。 “咱们四阿哥可太厉害了,还没怎么教就会叫阿玛了,好孩子再叫阿玛一声儿听听。” 四阿哥金口难开,喊了一声儿便不肯再喊了,就知道呲着几个小米粒牙嘿嘿笑,也不知是真听不明白还是装傻呢。 第448章 苦命之人 康熙爷也不介意,看四阿哥的眼神儿又跟着暾焱走了,干脆放孩子自个儿玩儿去,他拉着玉琭落了座,也不嫌盘子里那半个点心是四阿哥嚯嚯过的,一口吞了下去,玉琭还拦都拦不及。 “怎么饿成这样,那点心都被四阿哥捏的没形儿了,上头还糊了他的口水,你也不嫌?” 玉琭失笑,连叫人摆膳来,又亲自湿了帕子给康熙爷净手净面。 康熙爷闭着眼睛抬着脸,任玉琭给他擦:“有什么嫌不嫌的,你是没瞧见外头百姓都饿成什么样子了,这都开仓放粮施粥好几日了,竟还有没吃上饭的,正当街卖儿卖女呢。” “朕原还恼怒着,想着是为人父母的不慈,拿儿女换粮食给自个儿吃,可差人问了才知道,他们是实在过不下去日子了,若儿女能被买走,即便为奴为婢也算是有口饭吃,不至于全家一道饿死。” 康熙爷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跟前儿的玉琭,一卸下笑意脸上的疲惫便挡不住了,眼底泛着微微的青,眼白也布满血丝,乍一看是累的,可再配着康熙爷的话瞧着,却像是难受得紧了。 玉琭抚了抚康熙爷的脸,忙招呼人传膳,康熙爷却不急着用,说起这个也是没心思用了,打发了跟前儿的奴才,拉着玉琭坐好,忍不住的想同人倾诉些。 “那卖儿女的是个干瘦的男子,乍一看同寻常人没什么不同,朕想着他有手有脚怎么还至于卖儿卖女的,然再细看,下身两个裤腿儿都扎住了,一问这才知是五六年前做工时砸断了双腿。” “他自没了腿他便没出过屋子,好在还有门手艺,会编些蝈蝈笼、竹篾灯笼什么的,他内子是个不离不弃的,白日里做些浆洗的活计,得空了便走街串巷卖他做的小物件儿。” “二人一年到头日日不肯歇,就是想着他们长子翻了年就八岁了,打算攒钱给孩子寻个会拨算盘的师傅跟着学几年,待学成了无论去哪个铺子都有人要,干活也体面些。” “地龙翻身那日他们正好攒了整三贯钱,午间用罢膳歇了会子,夫妻俩正欢欢喜喜掰着子儿一个个数呢,谁道天地巨变将一切都化为乌有,他不知撞着什么晕了过去,待醒来才发现她内子紧紧抱着他,将他护在身子底下。” “他活下来了,他内子却被房梁砸得正正的,一句话没留下便走了,这三贯钱便也成了给他内子的葬身钱,他的一个残的带着两个孩儿,吃粥都抢不来一口,只得带着一双儿女爬到街上,过一个人便磕一个头,为孩子们求一条活路。” “朕心头不忍,便叫人给他们端了粥饭过去,还想着问些什么呢,府丞张大人便来了,急急禀报呢,朕便顾不上多问,暂同人走远了几步说话,谁道就这几句话的工夫,再回过头看,那男子竟从袖中套出一根削尖的竹片,刺入脖颈自尽了!” “人救不回来了,他那一双儿女哭喊着被人牲口似的套了脖子拽走,朕忙叫人拦住了,又问了一旁边儿的人,这才知来人是人牙子,趁难发财还不够,末了还说了刻薄话。” “直言‘既签了契,这两个可就不是你王家的人了,以后他们发达了你个瘸了腿的可别腆着老脸来攀亲!’就因为这么一句,他便死了,朕都替他内子不值,可又想,大概也是因他内子走了,他这才不想活了,不然哪儿能走得这样利索?” “有熟悉他的街坊为他哭了一场,说这王犁曾言,他几年前伤着腿时便该死个干净,如此也不至于拖累蓉娘这么些年,为他身子都累垮了,半点儿福没受,还为他丢了命。” 直面这样苦痛的感觉着实难挨,康熙爷抱着玉琭,忍不住搓了搓发酸发烫的眼睛,只觉那王犁不仅是为蓉娘死的,也是因他而死的。 他是天子,想要了谁的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为他而死因他而亡的人更不知几何,他眼皮都不眨一下的,可王犁何其无辜,什么没错,他就是个苦命人,是苦难日子逼死了他。 康熙爷不禁想,若他再于国事上勤勉些,再尽心尽力些,百姓们是不是就没那么难了? 他自小便知天子难为,这皇位不好坐,可今儿才知道天子还承着这样的血淋淋和沉甸甸,他一时的懒怠压在百姓身上便是千万苦难,是能逼死人、要了命的。 康熙爷虽未言语,可玉琭哪儿能体会不到康熙爷的心绪,他先是拿手指压着眼皮,这会子压不住又将额头抵在她的肩上,肩上热热的,可见是痛心自责交加,煎熬坏了。 玉琭轻轻拍着康熙爷的背,知康熙爷要的不是软语安抚,她便轻着声儿问那两个孩子的下落,如此说说话想来能将康熙爷的情绪分出来些。 天下的苦命人这样多,今儿万岁爷只是碰见了一个王犁,可实际上还有千千万万个苦命人或许比王犁过得更苦,若只是沉浸悲伤在这上,便顶多救得了眼前的一个,救不了更多。 康熙爷是个称职的,故而也不会放任自己的情绪,不屑人的可怜,他是要救千千万万人的。 “爷是个心软的,必不会看着人牙子就这么将王犁和蓉娘的孩子带走吧?” 玉琭果真是极了解康熙爷的,康熙爷听这话后在玉琭肩头蹭着点了点头,而后再坐直了便只见微红的眼睛,不见悲色了。 “若落在人牙子手中还不知怎么被磋磨呢,朕碰见一个便救一个吧,罚了人牙子后将那两个孩子暂安置在了衙门,张大人忙得嗓子都说不出话来了,人手更是缺得厉害,朕便叫那两个孩子给张大人端茶倒水、洗笔研磨。” “算不得奴才,就是先叫他们忙起来,父母不在了便要学会自立,像他们这样没了家的孩子们还有很多,朕叫人归拢了,年纪小的都先送去庄子上养着,免得连口粥都抢不着,说来也是痛心,朕出去这半日,竟就捡了大大小小二三十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们了。” 第449章 人心善恶 “之后若能给他们寻道家人固然好,若寻不到,还得替这些孩子想个出路才是。” 玉琭一时哑然,虽知这次地震厉害着,可断没想到竟这样惨烈,心头也跟着不落忍起来每寻着一个落单的孩子,就代表有一个家庭被强拆散了去,再一想,幸运的孩子们能有多少,不幸的又有多少? 玉琭是做了额娘的人,对孩子们的处境自然比旁的更上心些,忙又问:“不知庄子上可养得过来?也不知朝中还能专给那些孩子们拨多少银子?若是捉襟见肘我这儿倒是能出些,我同四阿哥也没什么太多的花销,爷给的银钱我都攒着呢。” 康熙爷听玉琭这话不知想起了什么,心头顿时柔软不少,面上也见了些笑:“你们一家子竟都是菩萨心肠。”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玉琭纳罕的看着康熙爷:“我不过是想着出些银子,何当得起一家都是菩萨心肠,如若我身子轻便没怀着这个小的,若可以定然也是要出出力的,而今却只能出银子了。” 康熙爷揽着人,手掌轻轻搓揉着玉琭的肩头:“朕是说你同你额娘、妹妹尽想到一处了,你们一家子都是十足心善的人。” “你是不知,百姓的房子毁坏的厉害,几乎没有一处是好的,因事发突然,朝廷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即便留在京中的诸位大人反应迅速,当日便在京郊清出地来扎帐篷施粥了,可仍有大半百姓没有避身之所。” “头几日属实乱得厉害,些个人为了一口吃的,为了争避风的一角,不惜打得头破血流,甚至还出了人命,其中还有连孝悌忠信、礼义廉耻都不顾的败类,仗着自己身强力壮对老弱妇孺大打出手,几个男子霸占了一整个帐子还不够,竟还敢抢了良家子意欲做了歹事。” “那开始几日当真是人间炼狱,裕亲王亲自出面抓了两个恶霸砍了头才算将某些人心中的恶念给压了下来,就因为这个,好些府上连粥棚也不愿意搭了,直言不愿意拿米粮给刁民果腹,然只靠着朝廷临时凑的几口大锅更是力不从心。” “这有一就有二,好些本就不心诚的人家也跟着走了,唯你额娘同些个相熟的夫人们还带着人坚持着,不断叫人送米粮过来,这也就罢了,听说有些妇孺无避身之处,还开了自家几个铺子收留,此善举放眼整个直隶都难寻第二个。” “你妹妹下山归家后得知此事,亦开了府上在京郊的园子,收容了不少受伤的妇孺。d除去那些个败类,百姓们大都是本分知感激的,京中各府观望了几日,见你娘家收容的这些百姓并没有得寸进尺或事闹出乱子来,这才纷纷效仿,算是暂解了朝廷燃眉之急。” “这两日情况缓和些了,皇玛玛知道你额娘的善举后着人去府上赏了,你刚下山许是不知,京中竟还有眼红这个说你们家闲话的,如若谁在你跟前儿嚼舌根儿你可万不要置气,朕记得你的好,记得乌雅家的好呢,待这事儿过了,定然一道重赏了,看谁还敢说风凉话去。” 玉琭倒是不意外这个,说起来塞和里氏还与有荣焉:“我额娘确实是个再心软不过的人了,也许是我们兄弟姊妹多,她照顾惯了孩子,便是对着别家的孩子也一样亲切。” “我额娘带着我们没少过苦日子,然苦日子也不是一味的苦,邻里邻居都是好人,若没好心人的帮衬怕是我们兄弟姊妹这么些也不能尽活下来,说是心善,倒不如说是报恩来得更确切些。” 康熙爷感慨不断,心想如若天下百姓都怀着此心,他也不至于这样焦头烂额了。 这年头百姓里鲜有识字的,更别说读书知理了,平日里安稳时多是和和气气过日子,可愈见艰难困境时愈有人暴露自私本性,有些原看着老实本分的,凡有带头作恶的人便也跟着作恶了。 作恶的人不多,可影响却极恶劣。 康熙爷打开了话匣子,又同玉琭说起旁的事儿了,自那日地龙翻身也有十余日了,过了头先几天救人的劲儿,多是各家自扫门前雪,不想再伸手帮助旁的去。 许是觉得如今有朝廷管着,不消得自个儿多操心,也不知是心如死灰还是破罐破摔,竟连自家的坍塌的房屋也不乐意拾掇了,有的是受了伤有心无力,更惨些的是一大家子一口人都没活下来,自无人收拾什么,且到各处一瞧,入眼便是片片废墟,若仅靠着朝廷派人来收拾,还不知收拾到猴年马月。 眼看着过日里便十月里了,这天儿也是说冷就冷,叫百姓挤在帐子里终究不是个事儿,若再饿死人更是麻烦。 可偏有那带头好吃懒做的,吃粥排队倒是勤快,一说去重建房屋一个个懒得秤砣似的,你不干我也不干,你躺着凭什么我受累? 就为这个,谁也不愿意先站出来,谁也不愿意吃亏了,凡有一个或几个人带头,那一片儿的人都得受影响了去。 一时间竟像是朝廷白养着一群懒汉! 康熙爷今儿瞥见那一个个膘肥体壮好吃懒做的爷,大白天的便抱着人捐来的花被呼呼大睡,真当替他们不齿,哪儿还算是个爷们儿,真是窝囊废一群! 可他们又不犯法,真真拿他们没办法。 此懒惰是一种恶,要说更可恶的也有,趁乱抢掠的、报私仇见死不救的,还有趁难发财的、、、、、有些人瞧着人模人样,实则是披着人皮的恶鬼,一丝丝良知和底线也没有。 好人虽多,可些个好人吃尽了苦头,被恶人磨得心寒,也不敢再做了好人了。 再说这几年打仗打得国库并不丰盈,去年雨水太大好些地方又遭了水患,故而粮食也得精打细算。 康熙爷心头烦乱,计较着银子,计较着粮食,愁得眉间都挤出了印子,玉琭叫人给康熙爷上了些吃食,如此吃着也不香了,直到夜里玉琭躺在康熙爷身侧还能隐隐听见康熙爷的叹息声。 第450章 杀鸡儆猴 玉琭叫人给康熙爷上了些吃食,康熙爷心头压着事儿吃着也不香了,直到夜里玉琭躺在康熙爷身侧还能隐隐听见康熙爷的叹息声。 也不怪康熙爷这样发愁,他只怕吓着玉琭了,不过是捡了些不打紧的事儿说了说,实则情况比这更是惨烈。 各州府这几日先后递了折子,一数竟有四十多个州府都受了灾,他今儿一早着急召集诸位大人说得也就是此事。 此次地龙翻身受灾地以直隶三河、平谷为重,香河、武清、宝坻次之,蓟州、固安又次之。 从通州到三河,所在城墙全部倒塌,尸体堆成山丘,幸存者寥寥无几,三河受灾惨重,震后城墙和房屋存者无多,光眼下记在案上的便已然死了两千余人。平谷县房屋、塔庙荡然一空,地裂丈余,田禾皆毁,东山出现山崩,海子庄南山都震成了锯齿状。 整个县境除被房屋压毙及因地裂陷毙者外,生者仅十之三四,蓟县、宝抵、武清、固安等县破坏也极为严重,地裂深沟,黑水迸出,房屋倒塌无数,压死人畜甚多。 那受灾最厉害的地方离京中不足百里,故京中损失也相当严重,粗粗一算倒塌房屋有一万间、损坏近两万间,时至今日没救过来的也有四百余人了,至于重伤的一千余人能不能熬得过去还说不准。 若再不发动百姓一道自救,且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度过此劫难。 康熙爷夜不成寐,这心绪染得玉琭也有几分愁了。 眼下又不是后世,一来国家强盛,二来还众志成城,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百姓们有信心也有心劲儿,自是什么困难都能战胜的。 可这会子不同,大清还算不得顶强盛的时候,满汉之间虽有融合和可到底存着些矛盾偏见,阶级又不可逾越,故而即便朝廷尽力,高门也能尽一份心,然终归是有限的。 若民不能自救,还指着谁活呢? 偏就有那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从众心理属实要不得,若想吊起人的积极性就得叫人看到切实的好处来,那该用什么好处呢,眼下要紧的不过两方面,粮、钱而已。 “爷,我有一法子不知可行不可行。” “玉琭,朕有一法子说来予你听听!” 两个人原是平躺着的,撇着头各思量各的,谁也没开口商量,谁道这竟都能一道想出来,二人下意识朝对方扭去,“碰”地一下撞了头,先是轻声嘶地抽了口气,而后二人在黑暗中对着对方的窘态,又不由得一道笑了,笑得轻纱帷幔都跟着颤,好一会子才捂着额止了笑。 “没碰着你额角的伤吧?朕给你揉揉。” 玉琭轻摇了摇头,连先说了自个儿的法子:“就爷先前说的那事儿,我想个了招儿,只是不知咱们余粮几何?能撑多久?若是有余力倒是可用。” 康熙爷一听便知玉琭同他想一处去了,惊异于这样的心有灵犀,更是觉得有玉琭这样的知心人乃天赐之福了。 “你可同朕想一块儿去了,除去去年水患,往年还算风调雨顺故而囤粮不少,叫人过问了各粮行说是也有不少余粮,朝廷压着价呢,倒不至于叫百姓吃不起饭,抛开军需,冬日里也过得去。” “只是朕想着,冬日里仅靠着一日两碗稀粥也是没用,最迟冬月上旬就得盖好避身之所,只待过了年开了春,百姓日子也就好过了,只靠地上刨食儿也难有饿死人的。” “如此干脆豁得出些,凡十四以上四十五以下的男丁,肯干的就能叫全家多吃些,不肯干的一日就只有一碗稀汤寡水,饿肚子可怨不得旁人,至于妇孺却不好强制,还得细细商议。” 玉琭想的同康熙爷想得差不多,只是没康熙爷狠,敢叫人饿肚子:“爷也说了,有些人为了口吃的就能做出百般恶事来,若有人专抢旁的口粮又当如何?抢可比出力来得快,就怕有人钻营这个。” 康熙爷闭了闭眼睛,轻声儿吐出几个字儿来:“杀鸡儆猴就是了。” “那么多不该死的人都没了命,还差他们几条蠹虫的命?” 这冷声冷语的直叫玉琭噤了声,她甭管当了几年的主子了,也还是没习惯这样轻贱性命。 康熙爷似有所感,顿了顿缓和些语气:“多的还是务实的,只要能吃饱穿暖,有胆子作恶的人倒也不多,只要解决了那几个带头的,便没人会有异心了,特殊时候特殊手段罢了,总不能叫这些小人乱了大局。” 玉琭点头,见康熙爷心中有了决断也不再多说什么,只赶紧催着康熙爷歇息,明儿还得有得忙呢。 康熙爷劳心劳力也是累极,没一会儿的工夫便睡熟了去,也不知这人就睡了几个时辰,玉琭被外头的雨打树叶那细碎的声儿吵醒时天还未大亮,时辰约莫才寅时初,然她身边儿已然没人了,被窝儿也只剩下一丝丝热气。 再一问守夜的橘如,说是约莫丑时半万岁爷被梁九功唤醒了,下头人有急事禀报,十万火急,等不得万岁爷睡醒了。 至于是什么事儿便不是橘如一个小丫头能知道的了,眼下时候还早,玉琭打发了人干脆又躺了回去,听着急切的雨声一时也没了睡意。 这雨一下可就冷了,救灾只怕更是艰难。 玉琭轻叹,想着康熙爷的烦忧也是躺不下去了,干脆叫人去了趟蕊珠园,开了库房点了银子出来,叫人往家中送去些,趁着出去叫人替她也看看外头的情形。 待操持完这些也该起身了,外头的雨下得不大,却大有缠绵不尽的架势,直到午间都没停歇,只怕外头湿滑,玉琭便也没带着四阿哥去寻了太皇太后娘娘,只无聊看书、看雨。 四阿哥不能出去玩儿了,故而不大喜欢雨天,小孩儿窝在额娘怀里蔫蔫的,有道是物随主人行,连窝在玉琭脚边儿的暾焱也时不时哼哼唧唧一下,总要甩甩变潮的细软毛。 第451章 家中消息 这个时候的雨里已然带着些湿冷气了,若坐在屋里久了便有些憋闷,然若是坐在廊下久了指尖又是凉的,好在花月一贯会体贴,在一旁点了小泥炉煮了茶,边捧着热茶抿着边赏雨倒是一桩乐事。 然寻常就罢,而今灾情未解,多少便静不下心来享受什么,无非是数着雨盼消息罢了。 好在魏启没叫主子盼得太久,他上午便出去了,这会子穿过雨幕匆匆而归,即便撑着伞衣摆也造就湿透,湿漉漉的贴着腿,在廊下站定时还往下滴着水儿。 魏启不好再往前走了,只怕污了地面,立在台阶上收了伞就站定见了礼,屋檐勉强替他遮了大半的雨。 “主子,奴才回来了,一千两银票奴才亲手交给太太的,余下五百两叫橘如和小郑子去粮行换成粮食,立了字据也一并交予了太太,太太可随意差人支用去。” “府上也一切都好,就是西边靠花园子的几间屋子损毁厉害些,旁的就没什么大碍了,福安小爷和玉琪格格也长高了好些,近来没少帮衬太太忙里忙外,奴才过去时便是福安小爷陪着的,瞧着可稳重,不像是个才十岁的孩子,待人接物十分妥当。” 说到这儿了,魏启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紧忙从怀里掏出一扁扁的小布包来,一层布一层油纸裹着,一点儿没沾着雨水。 “奴才险些忘了,这是玉琪格格给四阿哥和咱们未出世小主子做的小肚兜,去年太太给玉琪格格请了女先生,琴棋书画、女红针黹都学了些,惦记着您和小主子们呢,特用了十足的心做的,然就这还怕拿不出手,送奴才出门时十分忐忑。” 玉琭一听家里都好面上便见了笑,她们兄弟姊妹素来亲厚,以前家里穷,被子都不够一人一条的,那真真是挤出来的热乎亲近,可她自小选入了宫就难见家人了,如今只能同玉玳时常见面,同额娘和小弟小妹多是书信来往,她说不想家是假。 “你只说福安和玉琪长高了,却没说长了多高,可能比得上你肩膀了?那确实是不矮了。” 玉琭连连问着,紧忙探着身子抬手接过玉琪做的小衣,那急切劲儿的都顾不上再叫花月接一道,魏启忙上前几步递了上去,收着湿乎乎的手只怕污了主子的纤纤玉指。 “小爷比您说得还高些呢,瞧着约莫到了奴才耳垂处,玉琪格格精致可人,约莫同您估量的差个二三寸,不过格格还小呢,以后且有得拔身量。” 玉琭笑着点了点头,如此一说她便能想象得出来了,小弟是拔了身量,有福成身量在那儿摆着呢,料想他也是个长不矮的,就是玉琪约莫瘦弱了些,也是因额娘怀身子时吃得不好还得寻活计养家,小孩儿胎里亏着了。 玉琭惦记着,琢磨年节里额娘入宫来看她时带上小弟小妹,该怎么补进也叫乔太医给出几个方子。 眼下家里可不必计较吃喝了,可得娇养着小妹才是,莫不能像她和玉玳,打小就没吃用过好的,更没机会娇气些仔细凉水,虽不影响生育,可来葵水属实难挨,疼起来劲儿都抽干了似的,她和玉玳也是细养了许久才养好的。 “有你回去替我瞧瞧我便放心了,本不该这天儿叫你出去的,快用盏热茶吧,回去叫小豆儿给你提几壶热水泡泡,仔细别着了风寒,总归我这儿也不消得怎么伺候,明一早再来听使唤也使得。” 魏启连忙接了花月递来的热茶谢了主子,主子是个顶会心疼自己人的,天儿不好鲜有指使他们出去办差的,这要是伺候旁的别说下雨,就是下刀子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更别提用了热水了,怕是些个答应、常在都没他们过得滋润呢。 魏启也不跟主子客气了,三两口灌下热茶驱走寒气,这便先退下了,玉琭应了一声儿没再抬头,只细细看玉琪的手艺,还别说上头针脚细密整齐,她的手艺还不如小妹细致。 “小妹手艺这样好还怕拿不出手呢,我这厚脸皮的给万岁爷做了件粗陋的内衫还沾沾自喜,难为万岁爷还特意去信那样夸我,听说还炫耀来着。”看书溂 玉琭忍不住笑,说着还拿着小衣往四阿哥身上比划比划,小妹用心的很,四阿哥是属马的,上头的骏马绣得栩栩如生,另一件则是绣了个抱着蟠桃的小猴子,这便是给她未出生的孩子了。 花月跟着细瞧了也夸了一句,不过她哪儿能跟着一道说主子厚脸皮,忙笑着劝慰:“有道是各有所长,您不过是不善女红针黹罢了,做娘娘也不消得女红针黹好,这是您命带的福气呢。” 玉琭忍不住乐,直道花月会哄人,玩笑似的又盘子里抓了些花生糖给了花月,再叫人甜甜嘴。 然谁道四阿哥却急了,看着糖直舔嘴,张着小手朝花月讨。 四阿哥有些贪吃,尤其爱极了甜食,可玉琭怕他坏了牙一天只给他一颗糖、一块儿小点心沾沾嘴,他知规矩,吃完了只能干瞪着眼看桌上的甜食,也是小气的,自个儿不能吃还不叫旁人吃了去。 除了玉琭可当着他的面儿随意吃用,旁人若用,还得同他打商量呢,连康熙爷也不例外,直叫人日日拿这个笑他。 花月笑着正要捧着糖往四阿哥跟前儿送,玉琭紧忙拦了拦,捏起一颗逗四阿哥说话去,小崽子不见兔子不撒鹰,得钓着哄着才肯学说话呢! “你什么时候会说糖了额娘才给你,跟着额娘念,糖——” 四阿哥舔着小嘴儿急得额额、额额叫,溜圆的眼睛也忙得很,又看着糖又用眼神儿祈求地看着额娘,没一会儿的工夫急得鼻尖子都冒了一层毛毛汗。 他哼哼唧唧半晌儿,甚至还揽着额娘的脖子亲了两口,企图叫额娘心软如他的意,然玉琭笑归笑,就是不肯给他,末了急得狠了,四阿哥吼似的念出了糖这个字。 “额额!糖!糖糖!” 只要能发出这个音来,再重复着说也就容易了。 第452章 伤心过度 众人正笑着,忽地又有人从雨幕中匆匆前来,玉琭一抬头,竟是魏启,也不知什么事儿这样急,这回来连伞也未撑。 “主子,太皇太后娘娘那儿有些不好,这会子当是各处都收着信儿赶过去了。” 甫一听太皇太后娘娘不妥,玉琭面上的笑意唰地就退下去了,人都懵了,怀里的四阿哥都险些抱不住,一旁的谢氏眼疾手快,忙接住四阿哥扶了自家娘娘一把。 “怎就不好了?昨儿不是还好好的?” 玉琭轻推开谢氏的手,三两步跨上前问了魏启:“太医可瞧了?怎么说?” “太医已然过去了,不过怎么说奴才还不知,是小豆儿要水的时候听人闲话知道的,只说时太皇太后娘娘猛然晕了过去,春晖堂上下都乱了套了。” 魏启也说不明白,他刚回来哪儿有工夫去探了消息,小豆儿年纪又小,一听太皇太后娘娘出事儿了便急急回来报信儿了,连一句旁的都没来得及多问,不过料想也无人敢造太皇太后娘娘的谣,这事儿多半是真的。 叫主子去一趟也不耽误什么,可若是后宫女眷都去了他们主子却没去,这可就是罪过了。 玉琭倒是没想着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只一心惦记着太皇太后娘娘,连衣裳也顾不上换了,这便带人直奔太皇太后娘娘那儿去。 清溪书屋离各处都远些,玉琭撑着伞几乎要跑起来,猛然来了一阵风,那伞险些没将玉琭给带倒了,这伞还不胜不打,花月莺时紧张得不轻,哪儿还敢叫主子跑到最前头,紧忙一左一右搀着,压着步子,身上都险些要湿透了这才到了地方。 太皇太后娘娘这儿白日里一贯是最热闹的地方了,后宫女眷们时常陪着,阿哥公主们得闲也来,下头的奴才们变着法子哄太皇太后娘娘开怀,时而没进院子呢,都能隐隐听见里头的笑声。 而今却反过来了,春晖堂内外挤得满满当当都是人,可却静得出奇,连雨打屋檐的声儿都听得一清二楚。 “还请德嫔娘娘稍候,里头太医正给太皇太后娘娘诊脉呢,太后娘娘和贵妃娘娘陪着,其余暂不好进去围着。” 立在门前的玉竹上前压着声儿知会了一句,她以前便同玉琭亲厚,即便二人身份悬殊了情谊也是不改,鲜少见玉琭这样的狼狈,玉竹紧忙先引着人去了一旁的偏间拾掇拾掇。 后宫女眷们皆是冒雨前来,便是走得慢了也不免湿了衣角,故而偏间里早早烧了些水,备了干净的锦帕供主子们用。 不过再怎么周全,备用的衣裳可没有,且见玉琭肩头背上都深一块儿浅一块儿的,头发倒还算规整,就是一路过来吸足了雨水,这会儿水珠直顺着脖子往下流,一看就冷飕飕的。 玉竹只得叫人往屋里添了个炭盆供花月几个给她们主子烘衣裳,她自个儿拿着布巾子给玉琭擦头,正怀着身孕呢,可不能受了凉。 “你别急,娘娘的身子还算稳妥的,今儿昏过去多是心里的事儿,待娘娘醒了陪着好好开解开解想来能好些。” 玉琭接过玉竹手中的布巾子也不劳烦她,懒得折腾了,只胡乱擦了擦便坐在了炭盆旁烘着,连拉着玉竹的手问道。 “昨儿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就心里装了事儿难受至此?莫不是前阵子忙着救灾的事儿累着了?” 玉竹摇头,有些犹豫思量着该不该说,然一想后宫女眷们具来了,一会子恐怕连万岁爷也闻讯而至,哪儿还能瞒得住人,话说回来,这消息原就不是为了瞒住旁人的,只为瞒住太皇太后娘娘,谁道这才几日的工夫便露了馅儿。 “是雍穆长公主病了,听下头人说,当是地龙翻身那日受了惊,在玉泉山上陪着娘娘的时候便已然在忍耐了,一直没敢声张,然甫一回公主府便撑不下去了,在榻上躺了好几日,不仅不见好反而愈发严重了。” “长公主不愿在这关头给娘娘添麻烦,连太医都没肯叫,只叫人暗中请了蔺老大人瞧了,蔺老爷子提着药箱子怎么去的便怎么回来了,连张方子都没留下,长公主早有预料倒不伤心,只派奴才入宫给苏麻喇姑送了信儿知会一声儿,请苏麻喇姑替她瞒着些。” “说是虽可能时日无多,然日日精贵养着也不至于连几日的工夫也挨不过去,想着至少等外头平稳些再叫娘娘知道,如此也省得娘娘两头操心,伤心过度。” “苏麻喇姑考量着娘娘的身子,算是答应了下来,私底下没少派人去看了长公主,还嘱咐了我们这些个亲近得力的,莫不能走露了风声。” “谁道今儿娘娘用一道点心的时候忽得想起长公主了,便打发人送一碟子过去,这差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交给这屋里的谁都不会出岔子,可偏今儿下了雨,娘娘心疼着人,便打发外头一守门的小公公去了。” “他去的急,我们没顾得上嘱咐,他回来也不知想着邀哪门子的功,竟一进门儿便同娘娘说了长公主不好的事儿,那狗东西还句句长公主眼看着不成了、出气多进气少,娘娘一听便昏过去了、、、、、、、” 这事儿不能提,一提玉竹便又哭又咬牙切齿的,只恨不得生撕了那狗东西,心道太皇太后娘娘在宫中多少年了,身边儿就从没这么不稳重的人,这狗东西才守门了半年,平日里一口一个姐姐倒是会喊人,这会子却用错了精明,别不是故意的! 玉琭蹙着眉,紧忙攥住了玉竹气得发抖的手:“那狗东西可叫人制住了?万不能叫他再在娘娘跟前儿胡吣!” 玉竹极力压着愤怒点头:“早将他制住了,也就是这会子忙着顾不上处置他,待娘娘稳妥了,我定头一个过去撕烂他的嘴!” 娘娘跟前儿正是用人,玉竹这般激动可不妥,玉琭紧忙半揽着人拍抚着她的后背,连声劝着。 第453章 极为巧合 “你可别因这混账东西气坏了身子,娘娘定然会没事儿的,料想是因为这消息来得太过突然,娘娘一时才接受不了,长公主的身子谁人不知,娘娘心里想来也是早有准备的。” 长公主身子不好可不是一日两日了,自打她归京后便是这般好一阵坏一阵儿的,这十来年熬得也是艰辛,说句不好听的,与其十年如一日被病痛折磨,倒不如来个痛快。 玉竹也知娘娘大抵不会有什么大碍,就是心里气得狠了,且在玉琭跟前儿掉了泪说了几句心里话便也舒坦了不少。 她不好陪着玉琭歇着,细细沾了泪之后便先退下了,直叫玉琭安心在这儿烘着衣裳,待娘娘稳妥了再请她过去。 玉琭无不应的,叫花月跟着一道过去也算是个帮衬,她眼下倒也不急着叫人伺候什么,烘衣裳头发也烘不静心,摸着微微潮不怎么湿了便穿戴好了去,带着橘如过去同众人一道候着,总归是不好太过特立独行。 他这才坐定了用了口茶,便见康熙爷匆匆前来,玄色的衣裳不显水痕,然他进来一路稀稀拉拉落了一串的水珠,便知他来时更时匆忙急切。 “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见过万岁爷,万岁爷吉祥、、、、、” 众人紧忙起身给康熙爷见礼,康熙爷都顾不上回话,只摆摆手免了礼,路过玉琭的时候用湿漉漉的手指碰了碰玉琭的手臂算是招呼了下子,这便快速进了里间儿,众人隔着一道屏风,隐隐能听见康熙爷压得低沉的声儿。 不过具体说得什么倒是听不大请,外头的雨好似下得大了些,哗哗的声儿同里头说话的声儿搅着,叫人探听不清也就罢了,心也搅得乱糟糟的,像是后湖被雨砸得细碎的水面。 也不知等了多久,玉琭手中的茶都冷了,这才听里头苏纳喇姑颤颤地又轻轻地唤了声儿娘娘,声儿里含着泪和欢喜,再听万岁爷也紧跟着叫了皇玛玛。 众人这便知,太皇太后娘娘定然是醒了。看书喇 里间儿不大,不可能叫后宫女眷尽进去,太后娘娘和贵妃已然进去陪着了,余下身份够的也不过是僖妃和玉琭,二人也紧忙一前一后地进去,微瞥了一眼榻上的娘娘玉琭心头就紧着跳了下子,福身请安时都有些心不在焉。 同昨儿比着,娘娘红润气色顿失,蜡黄的脸像是一张搓皱的宣纸,眼睛半睁着,眼角的沟壑中还挂着泪。 “莫管哀家了,你快派人瞧瞧雅图,不、、、、你亲自过去瞧瞧哀家才放心。” 太皇太后娘娘抓着康熙爷的手,许是刚醒的缘故颇有些气力不济,就这么一句话连喘了半晌儿才说囫囵了,说罢又有些情绪激切,呼吸都急促不少。 眼看着又有些不妥,一旁的宋太医紧忙掐了掐娘娘手指上的几个穴位,康熙爷连连应声安抚,急得都跪在脚踏上了。 万岁爷都跪下了,在场众人断没有立在一旁的道理,紧跟着都跪下了,同万岁爷一道劝着娘娘宽心,说着诸如长公主必吉人天相之类的话,谁都知道长公主怕是真过不去这个坎儿了,这会子也不能不违心说些漂亮的。 太皇太后娘娘到底是个坚强的性子,掉了两滴泪便不肯放任自个儿再悲切了,就着康熙爷的手用了药,这便叫苏麻喇姑和春白扶她坐起来,她挺了一辈子的脊梁,断不许自己躺着同人说话。 “还是待雨停歇了你过去再瞧你皇姑母也好,她既这般瞒着,便是不想哀家太过担忧操心,你急急过去怕是反叫她心头忐忑着。” “嗳!孙儿记得了,今儿这个时辰了不好再登门,待明儿一早孙儿便过去。”康熙爷轻轻搓着皇玛玛的手给人暖着,别看他一路冒雨奔来身上没一处不湿的,然他手心儿还热乎乎的,他皇玛玛的手反而冰凉得厉害。 说罢,康熙爷也是认真考量了,觉得自个儿贸然登门也是不妥,打算先叫裕亲王福晋和恭亲王福晋过去瞧瞧,她们平日常同长公主往来,登门也不显突兀,之后他同裕亲王再去,只当是从先前那二位口中听说的,消息并未传得太远,如此也好安她的心。 “好,就这么办吧,她见了你定然也少不得嘱咐你瞒着哀家,你只管应下,算是全了她的孝心,待时局安稳些,哀家的身子也安稳些再亲自去看她。” 太皇太后娘娘说着,忽得又想起雅图先前巴巴过来,替孩子谋前程的事儿了,她既心心念念,这时候总不好再叫她留什么遗憾。 “哀家记不甚清了,雅图的儿子叫什么来着?” “是叫萨木,孙儿见过他。” 康熙爷几乎是抢答出来的,迎着太皇太后娘娘探究的眼神儿,康熙爷回了个安抚的笑,细细道来其中原委。 “说来也巧,孙儿原只知道有这么位表兄却没见过,先前甫一到科尔沁,队伍里便有十之二三的马病了,也不知是是水土不服还是怎得,下头的人也瞧不明白,科尔沁王和塔知道了便派好些个好手瞧瞧,说来也巧,这其中便有萨木。” “也是萨木叫人摘了一种草药裹着草料喂了马这才治好的,巴尔善识人的手段厉害,越是瞧便越是觉得萨木面善,似是同谁有些像,只是他放牧晒得一张脸黑红可就不好分辨了,上前攀谈几句,这才知是皇姑母的儿子,是孙儿的亲表兄。” “也属实没想到皇姑母的儿子日日干着这些差事,孙儿不知和塔的心思,也没得因为这个指责和塔,便叫萨木伴驾几日,和塔便也知孙儿的意思了,如今必不能再像从前那般打压着了。” “天下竟还有这样巧的事!”太皇太后娘娘想着女儿的心思,眼中又有泪光闪过,她若知道定然安心了,便是不消得她替孩子操心什么,萨木也有这福分能过好日子呢。 “明儿你过去见了你皇姑母,可得再细细将萨木的事儿讲予她听,她最放不下的便是这个了。” 第454章 暂且安稳 “若是使得,差人接萨木给你皇姑母瞧瞧也好,见着了心里才踏实。” 说罢这些,太皇太后娘娘便有些气力不济了,她没再开口,只是看了看围着她床榻旁跪的一圈儿人,忽地心头一空,只觉得自己寿终正寝前约莫也是这般情景了,她也没什么悲切感,只是觉得寂寞得太久了些。 活得久的人未必事有福气的那个,至少在一遍遍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件事上,她真真是尝够了百般滋味。 她不过三个女儿,先是失去了端献,而今又该轮到雅图了,且不知是雅图先同她妹妹团聚还是她先见了心心念念的小女儿,只要一想她们母女在奈何桥还有相聚的时候,她便也不觉得死是一件什么痛苦的事情了,甚至还隐隐期盼。 至于福临那个不孝的,便不提了。 不知皇玛玛看什么呢,眼睛瞧着帷幔的顶放空得厉害,老太太不说话了连呼吸都放得慢而缓,像是一眼瞧不见便能飘走了似的,康熙爷心头一凉紧接着眼眶就开始发热了,他急切地将皇玛玛的手握得更紧些,实在想象不到也不敢去想没了皇玛玛的日子。 可他除了应下皇玛玛安排给他的差事又能说什么呢? 他慌得脑袋都一片空白了,平日里逗皇玛玛的话一箩筐一箩筐的往外说,如今是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了,末了还是苏麻喇姑过来,轻着声儿问了一句:“娘娘可是累了,若是累了多歇歇也好,宋太医也说了,您眼下就该少忧思些。” 太皇太后娘娘听此才回了神儿似的慢慢闭上了眼睛,动了动被康熙爷紧握的手指:“都回吧。” 康熙爷梗着喉咙应了声儿,帮太皇太后娘娘掖了掖被角儿才起了身,他鲜有跪得这样久的时候,先前不觉,这会子一起来膝盖子钻心得疼,差点儿续不上力气。 “那孙儿便先告退了,待见了皇姑母孙儿再来见您。” 康熙爷顿了顿,见皇玛玛没应声儿便随着苏麻喇姑退了出去,众女眷也跟着一道悄悄跟了出去,生怕惊扰了娘娘歇息,饶是知道娘娘身子还算能撑得住,众人仍心头沉甸甸地。 “劳烦苏麻喇姑多陪着皇玛玛些,朕不得空,回来一趟也不能多留会子陪着皇玛玛,这就要走了。” 康熙爷细嘱咐苏麻喇姑一句,皇玛玛身子不适,于情于理他都合该留下来侍疾的,可外头还忙着救灾呢,眼下刚见稳妥天又不遂人意,秋日里便是这样,一场雨一场寒,若不再快些百姓的日子就更是难挨了。 他只一个人,分不成两半儿,只能先顾着紧要的一头去,故而对着皇玛玛他心头含着愧疚,只盼着外头的事儿早早进入正轨,也盼着皇姑母身子再争气些,皇姑母这一不好,皇玛玛心气儿都散了似的。 苏麻喇姑也是看着康熙爷、照顾着康熙爷长大的,这会子瞧着人为了外头的事儿忙得瘦了一圈儿,都淋得浑身透湿也没工夫拾掇,委实心疼,再轻轻拍了拍康熙爷的手臂,那衣裳都能拧出水了。 “万岁爷便放心了,娘娘其实对长公主这般早有预料,只是再怎么预料也割舍不得,年娘是是个坚韧的,歇歇想来就好了,长公主没什么遗憾,娘娘便也没什么遗憾了,您尽心了便是,也不必内疚。” 康熙爷点了点头,轻拉着苏麻喇姑的手,这会子倒不像是个皇帝了,只是寻常小辈一般。 “知道了,您也注意着身子,本不该叫您也跟着劳心劳力的,平日里常叫贵妃和德嫔过来陪着也好,阿哥公主们近几日也莫着急读书了,常来陪着黄妈妈是说笑想来能好些。” 佟佳贵妃和玉琭无不应的,苏麻喇姑也点了头,康熙爷旁的没什么可吩咐的了,只又叮嘱两句玉琭的身子便欲带着人走,还是苏麻喇姑看着康熙爷狼狈的样子颇不忍心,硬留了康熙爷一时半刻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这才放人。 也就是这么会子工夫雨就停了,虽未放晴,然叫人依旧心头轻快不少,尤其是康熙爷,若这雨再像是去年那般下,这日子可真就真没法儿过了。 临走时康熙爷留了话,夜里便不回来住了,一来外头事儿稠,委实脱不开身,二来往返不便,衙门紧着先拾掇了出来,后头的院子都能住人,再不济便是去巴尔善府上,左右是比回畅春园方便的。 至于什么时候回宫还说不准,眼下余震犹在,谁也不知什么时候才算是个头儿,时不时小震一下子惹人心惊肉跳,好歹畅春园建筑并不像宫中那样密集,便是房子倒了搭帐篷也方便。 一听康熙爷暂不回来了,后宫众女眷们可惦记着,个个巴巴上前表现几句,先前康熙爷不在跟前儿时也不见得人多惦记,这会子一个个的倒像是同康熙爷之间蕴着多大的情似的。 偏康熙爷不解风情,着急走呢,风风火火去偏间更了衣就走,连头都没回一下子。 苏纳喇姑也不留人,这便将下头的小主们都打发了去,独留贵妃和玉琭说了几句,万岁爷说是叫这二位多陪着些,可这二位身子一个不如一个,哪儿敢差使,夜里便不好叫人留下侍疾了,只说明儿白日里再来陪着些。 佟佳贵妃和玉琭也不勉强,二人结伴儿回了,就刚刚陪着跪了会子便觉折腾不轻,久不这般跪了,怕是回去一瞧膝盖都得青紫一片。 回去的路上贵妃还笑着无奈慨叹一句:“你这一胎倒是难养,先是被人针对着,后来又遇着地龙翻身,而今又得侍疾,你身子可还撑得住?若不成咱们轮番着去也好,明儿我先去,后日再换做你陪着娘娘。” 玉琭挽着佟佳贵妃的手臂笑着谢了去,而后附和着:“可不是,怀四阿哥的时候可安稳,整日不过是吃喝玩乐睡这些事儿,而今可苦了这个小的,不过我还算是能撑得住,还不知娘娘如何,明儿还是咱们一道去为好,若不打紧我再受了姐姐的关切去。” 第455章 宁做恶人 佟佳贵妃点头,倒也是真替玉琭操心着身子呢:“你莫勉强了就好,如今事儿稠,旁人顾不着你,你自个儿可不能不上心,偷摸着歇歇没人怪你的。” 说罢,佟佳贵妃又想四阿哥了,连说如今天泛了些冷,该一道吃些热乎的,邀着玉琭和四阿哥去她那儿坐坐,围炉煮奶茶、烤果子吃,吃这个不占肚子,便是早早歇下身子也轻省。 左右康熙爷不在,她自个儿也是无趣,干脆应了下来,叫人抱来四阿哥,小孩儿也在屋里拘了一天了,出来透透风也好。 凡出来玩儿,四阿哥自然是乐意至极,旁边儿有额娘陪着呢,这会子同贵妃亲近也不再抗拒了,佟佳贵妃逗着四阿哥,见这孩子一点儿没和她认生见外的意思,这才算是放了心,只怕先前看顾四阿哥的那几日没如孩子的意去寻了额娘,小孩儿记仇呢。 四阿哥是个心大的,凡额娘在,甭管同谁玩儿、甭管玩儿什么都好,这会子被贵妃头上垂在肩头的流苏吸引了视线,还伸着小手要直接去抓呢。看书喇 在四阿哥眼中,凡他看中的,只要能抓到手那便是他的了。 佟佳贵妃故意逗四阿哥呢,不肯叫四阿哥轻易如了意,紧忙偏着头去躲,动作一大就听得流苏上的米珠哗哗作响,四阿哥觉得有趣,还呲着小牙咯咯笑,小手抓得更欢实了。 四阿哥一笑贵妃心软也不舍得躲了,干脆叫人取下来任四阿哥抓着玩儿去。 玉琭见状,紧忙轻轻拍了下四阿哥的手背算作警告:“姐姐可别惯着他,他正是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要的时候,手上也没轻没重的,姐姐若这次如他的意,下次他就敢直接伸手到人头顶上拽想要的去。” “且不说规矩不规矩的,被他小手一拽可得疼不轻,前阵子方氏耳朵上就带了个小小的银耳环,他小手猛然一抓险些被拽出了血,我打了他两下子小手算是长了记性,而今瞧着你好说话,又故态复萌了。” 贵妃闻言虽是不叫人再取了流苏给四阿哥玩儿了,可仍是心疼,还揉了揉四阿哥刚刚被玉琭轻拍过的小肉手。 “你竟舍得打四阿哥,且看后宫女眷,谁若是能亲自教养自己的孩子只恨不得将孩子捧在心尖尖儿上疼着,要什么给什么,待去了上书房读书再交予诸位大人立规矩去,自个儿绝不会做了恶人,只怕和孩子离了心呢。” 玉琭瞥了眼同贵妃腻歪撒娇的小崽儿,忍不住笑了笑,她可没旁人养孩子那般小心翼翼的。 “不舍得也得舍得啊,若不从小好好教着岂不是又成了第二个三阿哥了,都这么久了,荣贵人还反省着呢,见不得自个儿的孩儿,心中不知如何惦念呢,然她再想见,估摸着最快也得等咱们回宫了。” 一说这个,佟佳贵妃可再不替四阿哥不平着了:“这倒也是,若真惯得同先前三阿哥那般的,想改也不容易了。” “现在三阿哥是规矩了,可你想来不知太后娘娘是什么才将三阿哥给正回来的,一开始还只是说教,这对三阿哥自是没用,如此只能用了狠招,凡三阿哥乱丢东西乱打人,哪只手做的便用尺板子打哪只手,若挑食、摔碗,那便饿着肚子去,什么时候饿得不顾得挑了,三阿哥也就长记性了。” “这事儿咱们原都不知,是太后娘娘关起门来管的,也是我替太皇太后娘娘给太后娘娘捎话时无意撞见的,还心里还道娘娘心狠,谁道一打听是万岁爷下的令,还特派了个教养嬷嬷过去,是下了决心叫三阿哥改的。” 玉琭听了也是意外,怪不得三阿哥改得这样快,细细想来,当时许是不到一个月三阿哥便改了许多了。 “所以宁愿我来做了那个恶人也不想叫旁人替我来给四阿哥立规矩,好歹我是四阿哥的亲额娘,便是再怎么教训他手上也有数,心里也疼着,若换了那教养嬷嬷,且巴不得直接用了重刑叫阿哥一下子改过来,也就是顾忌着身份,这才不敢太过火。” “如若就因这个叫四阿哥恨了我我也情愿,总不能叫他的恶习积少成多,走了邪路去。”看书溂 佟佳贵妃连连点头无不认同,同玉琭说罢还玩笑着揽着四阿哥,低头同小孩儿说了一声儿:“可听见你额娘的话了,以后你额娘给你立规矩可别再眼巴巴看着我了,我可说不过你额娘,不仅说不过还被你额娘说服了,以后可同你额娘一道给你立规矩了。” 四阿哥瞪着双溜圆的眼睛看着贵妃,他哪儿听得懂那样复杂的,呀呀两声,还抬着小手挠了挠头,瞧着一副懵懂的样子,直叫人心软极了,佟佳贵妃和玉琭具没忍住,挨着个儿的亲了四阿哥。 四阿哥美滋滋的,又咯咯笑了起来,全然忘了刚刚没得到自己想要的那点儿不愉快,小鼻子抽了抽,闻见小炉子里咕咚咕咚沸腾的奶茶味儿了,也咿咿呀呀的要喝。 这奶茶是牛乳里添了一小块儿茶砖细细煮的,四阿哥还小,一来不能给他吃茶,二来用牛乳可能会腹痛,贵妃忙又问了谢氏四阿哥可能用羊乳,见谢氏点了头,这才忙叫肖公公取了羊乳来给四阿哥热了一小碗儿。 四阿哥添辅食好几个月了,虽用勺还是不大利索,但捧着小碗儿喝东西没什么问题,贵妃细细将羊乳搅得不烫口了,四阿哥接过便一口气喝光了去,还吃了个奶饽饽,也不消得人怎么喂,他自己抓着用小牙一点儿一点儿磨,只看着防止呛住就是了。 四阿哥能吃能喝的劲儿着实喜人,连带着佟佳贵妃也多用了些点心小食,以往天擦了黑她就不肯用也不怎么能吃得下东西了,今儿胃口开了些可叫周围奴才们也瞧着欣慰,同她们主子一般打心眼儿喜欢四阿哥。 见此,玉琭和佟佳贵妃二人商量着,明儿去瞧娘娘的时候也带上四阿哥,这孩子属实有福、喜人,单单看着便叫人心头软得一塌糊涂了,哪儿还顾得上想什么不痛快的事儿。 第456章 不及豁达 好在四阿哥是个会宽慰人的,翌日一过去便拉着太皇太后娘娘的手清清亮亮的喊人,旁的不消得再说,太皇太后娘娘便见了笑意,心头也轻松了不少。 娘娘原就是个坚韧的性子,身边儿又有四阿哥陪着,心头一轻身子也好了大半,余下不过是惦记着长公主的情况罢了。 好在万岁爷对这事儿也是真上了心,上午得空便同裕亲王恭亲王去了长公主府上,又着太医挨着个儿的瞧了,不待他出了公主府的门,便着魏珠跑来报了信儿。 太医说了,长公主身子虽已然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可精神瞧着是不错的,许是也早早看开了,长公主竟不觉得这病痛折磨的日子有什么难挨的了,甚至还有些期盼解脱的那天。 后又听说已然着人给萨木送信叫他过来了,长公主更是开怀,直言便是没机会再见了萨木也没什么遗憾了,只盼着额娘好,莫因为她的病伤怀。 太皇太后娘娘一听这个,顿时又落了几串子泪,不过心头的痛楚却减轻了好些。 只要雅图不觉得这日子难挨,不觉得留下什么遗憾,她便也替雅图知足了。 如此心病一解,太皇太后娘娘身子也好得快了,约莫又过了六七日身子便利索了,太皇太后娘娘惦记着,还特带着人去了长公主府一趟,没大张旗鼓的出去,只是带了苏麻喇姑和些个侍卫,坐着顶子小轿见了女儿。 恭亲王福晋这几日一直陪着长公主,太皇太后娘娘来也是她亲迎的,她听娘娘的令没惊动了长公主。 “她这会子可醒着?”太皇太后娘娘问了一句,这下轿子的地方离长公主的正屋还远着,太皇太后娘娘好似怕惊扰了女儿,声儿逗不由得压低了些。 长公主归京十余年,这还是太皇太后娘娘头一次来女儿的住处,虽是看哪儿都生疏,可一眼扫过去,不难在周围植株和些个布局上看出女儿的喜好,恭亲王福晋在前头引路,太皇太后娘娘便瞧周围环境便暗自点头。 皇帝对他这个皇姑母是很宽厚的了。 待到过了一道月亮门,顺着沿廊又走了一段儿,眼看着快到了,谁道女儿没在屋里好好躺着,她一抬头便见雅图倚在廊下的贵妃榻上晒暖儿。 她同恭亲王福晋都走进了也没能惊动了长公主,太皇太后也不叫人见礼,直摆摆手打发了人去,兀自寻了凳就坐在女儿身旁。 如此细看,她只觉得雅图老了,比她还显得暮气十足,不过好在眉眼间没带着前阵子的忧虑,许是睡得安稳了。 太皇太后娘娘就这么静静陪着,长公主睡了一个多时辰,太皇太后娘娘便陪着坐了一个多时辰,末了眼瞧着女儿要醒了,太皇太后娘娘却起身带着人走了。 她已没什么要同雅图再说的了,这一个多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断,不过足够太皇太后娘娘相通些什么了。 这人固有一死,能不留遗憾去往极乐世界,已然不知比多少人幸运了,雅图既没什么心愿和遗憾,末了便留给她些平静也好,若见她来了,只怕又免不了落泪,何必呢。 待回了畅春园,太皇太后娘娘午间还比平日离多用了一碗饭,众陪着,面面相觑,亦不敢多问长公主如何了,只是陪着说笑罢了,全然不敢触及娘娘的伤心事。 不过时候一长就没这么小心翼翼了,连太皇太后娘娘也不再对长公主的身子避而不谈了,母子俩通了几回信,甚至在信里还提及了陪葬之物。 长公主说笑来着,直言旁的东西依着规格就是了没什么要紧的,就是待她入了梓宫,请额娘叫人多做些荷花糕给她带着,小时候她极爱这口,然自身子不好,便不能多吃了,她既都去了那边儿了,定然不再受病痛困扰,想用多少便用多少。 太皇太后娘娘也笑回此信:你若要什么天灵地宝额娘也能着人给你寻来,不过是些个荷花糕,陪你几箱笼去,一口气叫你用腻了去!看书喇 太皇太后娘娘和长公主来往的信件无人敢探查,这些话原该是外人皆不得而知的,不过恭亲王福晋连日陪着长公主呢,这些话长公主还玩笑似的同恭亲王说过,这话自然才传开到了康熙爷耳中。 是夜,康熙爷和恭亲王、裕亲王在衙门里间儿的小桌上围坐着,边用着宵夜边听下头人说着这事儿,直引得康熙爷叹。 “皇玛玛的豁达朕远远不及,前两日下头侍卫见有个形迹可疑的妇人,怀里抱着个二三岁的小儿不吃不喝也不动,叫人劝了也劝不走,朕回来时正好瞧见,走近一瞧这才发现那孩子不大对。” “大人不吃不喝就罢了,怎么连这般小的孩子也不哭不闹的,细瞧了才知,那孩子已然死了有两日了,那妇人悲伤过度也早丢了魂,朕着人安置了他们母子,也就因为这个,朕竟连续两日梦见承瑞、承祜几个孩子,醒来悲戚戚的,若皇玛玛知道了定然要训斥朕软懦了。” 康熙爷呷了口茶,苦笑一声儿,然观裕亲王和恭亲王二人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儿去,尤其是裕亲王,自打地龙翻身那日开始,他就没睡过一晚安稳的,生灵涂炭的悲惨场景更是一闭上眼睛便浮现再脑海中。 待康熙爷来时京中已然没什么慌乱态势了,裕亲王还忍不住腹诽,您瞧见的才哪儿到哪儿。 不过话毕竟不能这么说,裕亲王连叹了几句,也说看着百姓们些个遭了难的孩子们,梦见了先头几个夭折的孩子。 在场的虽都是康熙爷的亲兄弟,可到底是伴君呢,说什么都得有个度,有裕亲王附和了,若恭亲王再附和气氛就不好了不是,说罢这丧气的了,总得提点儿高兴的振奋振奋。 恭亲王稍一想,便接了话:“好在有皇玛玛在京中镇着,伤亡比之别处也好许多,这半月忙碌也见了成效,一切都向好呢。” 第457章 再添喜事 “待百姓们重盖好比先前更好的房屋,冬日里少冻死饿死几个人,皇兄的苦心也算是没有白费,百姓们都念着您的好呢。” “昨儿臣弟去京郊转悠了一圈儿,听见不少人都诵经祈福呢,祝皇兄您万岁万万岁,还别说,今儿臣弟还真无意间听说一桩喜事。” “何来的喜事?什么时候这地龙歇了才算是喜事呢。” 康熙爷心累得很,这不,说着说着,小桌上的碗筷又开始抖了起来,围坐的三人都快习惯了,除了立在一旁伺候的梁九功几个稍有些慌,想护着些主子,康熙爷和裕亲王、恭亲王连动都不带动的。 这余震久久不歇,没什么危害了,就是爱吓唬人。 恭亲王讪讪地笑,这地龙翻身翻得巧,弄得像是他拍马屁拍马腿上了似的,康熙爷亦跟着笑了笑,待稳下来了,这才又问:“真真是不能提,罢了,且说你那喜事吧。” “不是臣弟的喜事,是皇兄您的喜事。” 恭亲王说着朝身侧的长随伸了手,那人掏出一封信递了上前,恭亲王接好双手奉上:“女眷们不还都是路上没回来嘛,臣弟的庶福晋陈氏总惦记着,隔三岔五便叫人送信来,今儿的信到了,臣弟一看,上头除了寻常问候还提及了端嫔娘娘。” “说是端嫔娘娘这几日身子不适,着太医给瞧了,说是已然有了月余的身孕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康熙爷一听这个眉头微挑,欣喜不多只是有些意外,若他没记错,当是去的路上在热河停留时着她侍寝了一回,这就有了当真是好福气,只是端嫔有孕不是小事,下头人怎么送的信儿,怎么先知道的是恭亲王? “这后宫的事儿你倒是知道得清楚,别不是手头的活儿不够多,若得闲也替哥哥分担些。”看书溂 康熙爷没问,裕亲王倒是替康熙爷问了出来,打趣着来了一句,可细琢磨着似有不知是打趣在里头。 恭亲王心头一紧,面上的喜意都不真切了,眼睛飞快的朝一旁的康熙爷一瞥,只怕人觉得他僭越:“二哥这话说的,敢情这段时日跟在您跟前儿忙得鞋底子都磨破两双的人不是我似的。” “哪儿有那闲工夫躲懒,若真躲懒,这信儿可是午间到的,我该是午间就来报喜了,再有,我也没叫陈氏刻意打听什么,不信咱们一道看了信,陈氏是临了匆匆在后头加上的一句话,也不是特意说到后宫娘娘们的,就是赶上了,提了一嘴而已。” “至于端嫔娘娘跟前儿的,若来想来也就是这会子工夫了,若不来也不奇怪,想来是念叨着月份儿小再稳稳、、、、、、” 说到这儿,恭亲王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噤了声儿,眼神儿带了些怯怯的神色,像是做错了什么事儿似的,声儿都压低了不少。 “那、那若是这般,我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儿,是我对不住皇兄,瞧我这嘴,忒不把着门儿了。” 乍一听恭亲王这话康熙爷和裕亲王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冷不丁的怎么还办坏了事儿? 康熙爷和裕亲王也是早早做了阿玛的人了,瞧着恭亲王伸出一根儿食指虚虚的往天上一指,二人当即会意,这是怕孩子月份儿小,若冒冒然然的说出来只怕会惊扰了胎神,一般求稳当的,多是过了头三个月才说的。 民间多是忌着这些神神叨叨的,宫中虽是好些有规矩压着,凡有孕的都必上报登记在册,然为了孩子好,尤其是康熙爷的孩子都一贯难得,故而有些事儿也不得不信,规矩也就没这么严苛了,凡胎未坐稳的,多半不会大肆的赏或是拿到明面上大肆说。 如若真发现有孕的,多压着会子消息也可,端嫔和一众女眷又在归京的路上呢,这来往消息不便,故而多拖一个月半个月的也挑不出端嫔的错处来。 康熙爷两指搓了搓信封,到底还是没看了陈氏给恭亲王的信,倒不至于因为这个就猜忌恭亲王有了什么异心,就是觉得信中万一有什么亲昵的话,他看了也是尴尬,总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委实不必较真儿。 “没什么对不住的,不过是一句话罢了能有什么,这事儿的确是喜事一桩,这孩子也当是个有福气的,真要论起来其实朕该谢你一声儿才是。” “纯禧是个极有福气的孩子,自打纯禧来了,朕其余的孩子就没有不好的了,五弟能割爱叫纯禧做了朕的女儿也是朕的福气。” 将自己的格格过继给康熙爷,恭亲王确实有阵子极为不舍,可折哦都过去过久了,恭亲王险些都要忘记自己还有这么个女儿了,难得万岁爷还惦记着,一时间也不叫康熙爷皇兄了,亲亲热热的唤了声儿三哥,连道不敢,玩笑几句气氛这才重归热络。 不过也就是玩笑这几句的工夫,三人都忙着呢,康熙爷便不必说了,整日光是折子就批不完,还得操心救灾之事,他真恨不得将自个儿劈成八瓣儿使。 昨儿沐浴来着,梁九功伺候他洗头,解开了头发一搓一揉再一梳,生生掉了一把,给梁九功吓得当时就跪那儿了,连唤太医来瞧,只怕是有什么不好。 他倒没什么奇怪的,每日劳心劳力的,可不累的净掉头发嘛! 再说裕亲王和恭亲王,康熙爷做皇帝的都住这小小衙门里,他二人怎肯舒舒服服的回府上住去,衙门里几间小屋住不开,便在前头空地扎了帐子,南书房的诸位大人们都这么住着,他们便也不显突兀了。 这会子用完了宵夜,二人便打算起身各去忙碌会子,什么时候康熙爷屋里吹了灯他们便什么时候歇下,这阵子都是这般忙碌倒也习惯了,不觉得如何疲累不情愿。 然今儿反常,不等他们走就备康熙爷叫住。 “今儿夜里早些歇吧,朕回畅春园一趟,你们也趁机松快松快。” 裕亲王还当是太皇太后娘娘不好了,忙问:“万岁爷可是要去给皇玛玛请安,这连日忙着,臣竟也忘了叫人代为请安的事儿,万岁爷去不如带臣一道?” 这便是要跟着一块儿走的意思了。 第458章 胤禛周岁 裕亲王一这么开口恭亲王自也不肯落下了,也忙出声儿要跟着去。 康熙爷抬手摆了摆不许人跟着:“不必,待过几日得闲了再一道去也使得,时辰不早了,若咱们一道回去皇玛玛还得起身更衣了招待咱们,朕就是过去问候一句,明儿一早便回。” 康熙爷是惦记着太皇太后娘娘的身子不假,可也不仅仅是惦记着太皇太后娘娘,他这阵子忙昏了头,今儿茫然一问,才知已然十月中旬了,惊觉自己竟已然错过了四阿哥的周岁好些时日了。 他的生辰倒是年年都有人惦记着,即便不是整生大办,下头人也都各表心意,哪一个也不会落下,阿哥公主们小,亦不是年年都庆生的,周岁算是个要紧的,之后便是成年和些个整生热闹热闹了。 偏九月里开始闹灾,时至今日还救灾未了,他忙昏头给忘了,中间儿又长公主病、皇玛玛病,怕是这一来二去也没人敢替给四阿哥庆周岁了。 他自诩最是疼爱四阿哥不过,可这要紧的时候却怠慢了玉琭和四阿哥,且不知玉琭心里怎样难过,偏这几日他二人来往口信中,玉琭对四阿哥周岁只字不提,怕不是也觉得不好在这关头给四阿哥热闹热闹吧。 只一想玉琭和四阿哥就因为时局不得不委屈着自个儿时,康熙爷心头就涩涩地、微堵得慌,阿哥周岁又不是什么需得大肆操办的事儿,不过是聚在一块儿热闹热闹罢了有什么不妥的,何必看人什么脸色。 康熙爷不愿给他们母子俩这委屈受,这便琢磨着怎么找补回来,不过眼下他忙着,怕是也不好挤出时间同玉琭一道给四阿哥热闹热闹,故而能先回去看看玉琭和四阿哥也好。看书喇 裕亲王和恭亲王不是不识趣的,这便应下恭送急匆匆带人走的康熙爷,瞧这急切的架势,二人哪儿能不知康熙爷到底是在想谁,若真跟着一道去了,只怕反倒叫康熙爷难做了。 得!好不容易得闲,二人也紧忙叫人收拾收拾各回各家去,哥俩儿都快成大禹了,险些忙得三过家门而不入。 康熙爷没管旁的,带着梁九功和一众侍卫就骑马奔去,天早黑透了,因着又宵禁,路上也没什么人,骑马自是不消得拘着快慢,一阵疾驰,很快就到了畅春园。 康熙爷依着规矩孝道,紧忙先去给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请了安去,不过这点儿也见不着人了,无非是叫下头奴才们带个话罢了,康熙爷惦记着皇玛玛的身子,便多留了会子见了苏麻喇姑,细问了皇玛玛的情况,知道皇玛玛心病暂解他也就放心了。 顾不上多停留,康熙爷紧忙回了清溪书屋,到了地方,见窗里还透着烛光,康熙爷只觉心头一暖,面上都带了笑意,脚步不由得更快了些。 康熙爷来得突然,门口候着的小郑子小豆儿两个小的正依着廊柱躲懒呢,都没反应过来,待他们跪下请安时康熙爷早一阵风儿似的进到了里间了,一开口便是玉琭玉琭地连声儿唤着,真是想极了人。 “爷回来啦!给爷请安,爷饿不饿、累不累?我这便叫人上些热乎的来,爷骑马回来的吧,这手凉的,耳朵也吹红了。” 不光是康熙爷急切呢,玉琭也不比康熙爷好到哪儿去,一口一个爷的喊着,双手紧握着康熙爷的,都不肯撒开,原还借着光看书呢,康熙爷一来手上的书也顾不上了,啪嗒掉在地上,还是花月轻手轻脚拾了起来,忙给屋里的几个使了眼色,一道出去候着。 康熙爷嘿嘿笑着,借着屋里不多亮的烛光细细打量着玉琭,一月未见,似是比先前丰腴了些,也是,玉琭都怀身四个多月了,正是能吃能喝的时候,若这时候再补进不上来可就不妙了。 “你别忙活,爷吃饱来的,外头风倒也不甚冷,就是想你和四阿哥了,一路上没敢叫马跑慢一点儿。” “倒是你怎么这个时辰了还未歇下?屋里的灯还点的这样少,可得仔细眼睛才是。” 康熙爷想抚一抚玉琭的脸来着,可这阵子骑马多,手心子都比原先糙了,只怕刮着玉琭的脸了,紧忙蜷了蜷手指,那指节碰了下玉琭便罢。 说起这事儿玉琭还有些不好意思,还不是她贪嘴来着,不对,当是她肚里的孩子贪嘴,一时没注意就吃顶了。 “整日用些汤汤水水的也是腻了,膳房的点心师傅便做了些水晶饼和澄沙饼来,我原不大饿的,就想着一样吃一块儿沾沾嘴罢了,谁道那水晶饼的肉馅儿肥而不腻,还甜丝丝的,我腹中这孩子喜欢,一不留神就用多了,也没正经看书,就是等着消食来着、、、、、、” 康熙爷一听这解释,也不戳破了玉琭去,只笑听人念叨腹中的孩子如何如何,今儿喜欢吃水晶饼,昨儿又爱了炸青虾,前儿又是桂花翅子、、、、、、这一通念叨下来,康熙爷险些又要饿了。 到底是年轻呢,胃口好消化也好,即便先前有给自个儿立的养生规矩拦着,然他这阵子一忙便是夜半,若不吃饱可过不去,故而没少破戒,而今也不差这一回了,连又叫人上一碟子水晶饼来,他也尝尝孩子爱的这一口。 待吃饱喝足了,康熙爷这才问了正经的,他是为了四阿哥周岁的事儿来的,不知先前可热闹给四阿哥办了。 在他的注视下,果真见玉琭委委屈屈摇了头:“这次地龙翻身那么多地方都受灾了,连爷都带着头儿削减用度,我同四阿哥怎能给爷添了负累去,不过是周岁罢了,左右四阿哥还小,热闹也不过是咱们热闹,他什么都不知的,便干脆省了去。” “我亦是不想叫太皇太后娘娘跟着多操心,眼瞧着那几日娘娘情绪不妥,四阿哥是晚辈,没得反过来叫娘娘照顾他去,不过那日我倒是同贵妃一道给他置办了抓周的事儿,东西都是先前置备好的,寻个时辰叫四阿哥抓了就是了。” “不过四阿哥不给面子,他竟什么都不要,他的心思可太难叫人猜了。” 第459章 不如撞日 玉琭倒没觉得委屈,外人甭管是不急得还是故意不提都无所谓,她也乐得同四阿哥过清静日子,关起门来怎么热闹都行,也不消得撑着笑脸迎合谁了。 再者这关头也不好热闹,她便是不刻意打听外头的事儿也听说这次地震的伤亡颇大,各州府往上递折子,都是成百上千的人没了,她听着便揪心,即便不整日哀思,也万万不能不管不顾热闹什么。 信不信的,她这头儿只要一给四阿哥庆了生儿,回头立马就有弹劾的折子递到康熙爷跟前儿,就是康熙爷偏心也不会不顾大局,真因这个受了责罚,那才叫委屈呢。 康熙爷哪儿知玉琭想什么呢,只觉得玉琭没说实话,定然是藏着委屈不愿示人呢,怕不是抓周的东西准备匆忙了,这才不入四阿哥的眼。 这事儿他先前便惦记着,早早命人打造了抓周的小玩意儿,个个小巧精细,能用金的就不用银的,能用珍珠的就不用青玉的,总归是花了大心思。 原是在他私库里放着,他今儿一想起来就让梁九功去拿了,好在包得紧实,私库里架子都倒了十之三四,箱笼里的物件儿却完好无损。 “梁九功,朕叫你拿的东西呢?” 康熙爷唤了一声儿,这便见梁九功捧着一红木匣子进来了,站定了打开盖子往德嫔跟前儿捧,因上头是铺了垫在地上的红绸布,玉琭还不知下头是什么,待掀开了瞧,这才惊讶得微微瞪大了眼睛,忍不住惊叹一句。 “这是、、、、爷给四阿哥抓周用的?这样好的东西给四阿哥要不了半天就得坏了,也太暴殄天物了些,我都不舍得了。” 康熙爷也不给自个儿邀功,只满不在意的笑:“这有什么,若一味放着不用,这东西再好也失了价值了,既是四阿哥没看上先前那些物件儿,这些想来总能入了四阿哥的眼,也不拘着日子了,叫他再抓一次就是了。” “那我现在就叫四阿哥起身抓周!”玉琭想一出是一出,也顾不上拉着康熙爷说笑了,这就起身往外奔,康熙爷眼明手快拉住了人,笑得无奈。看书喇 “祖宗哎你也不瞧瞧现在什么时辰了,若这会子叫醒四阿哥,他怕是得闹,谈何抓周呢。” 玉琭岂能不知,然真去好好寻时辰,康熙爷都不一定能赶得上,这哪儿算得上好时辰,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此时。 “爷难道不想看着四阿哥抓周吗?既都不拘着日子了也就甭管什么时辰了,能让阿玛额娘都陪着的时辰就是好时辰,四阿哥如今大了,也不怎么闹觉了,若我去喊他他定不会哭,爷都月余没回来了,就不想同四阿哥亲近会儿吗?” “若不然就换做明儿一早,可明儿爷不是还要走嘛,匆匆忙忙怕是也热闹不起来。” 康熙爷一想这个便也不再劝了,正如玉琭所言,他的确是想看四阿哥抓周的,不然也不会在这物什上这么费心,他错过了四阿哥的生辰已是遗憾,若再错过抓周,他得留一辈子的愧疚。 前头几个孩子,甭管阿哥还是公主,抓周时他都过去瞧过,没得偏错过四阿哥的。 想到这儿,康熙爷拉着玉琭的手干脆也起了身:“罢了,朕跟着你一道去叫四阿哥吧,夜里凉不必叫四阿哥再出门,就在他屋里抓也是一样的。” 玉琭笑着点头,二人携手一道去偏间,梁九功也笑眯眯地捧着匣子跟上,心中无不期待。 见了四阿哥,正好四阿哥正睡得不安稳,小眉头蹙着来回翻身,康熙爷上前抚了抚四阿哥睡得红扑扑的小脸儿,还当四阿哥不舒服呢,谢氏忙压着声儿解释一句,四阿哥这是想小解了。 四阿哥已然不怎么尿床了,近来每每想小解了都会自己醒来,守夜的奴才给阿哥把了尿回来都不必再哄四阿哥睡,四阿哥自个儿翻翻身就睡着了,实在好伺候得很。 康熙爷闻言松了眉头,他久不跟四阿哥亲近了,这会子也不叫下头奴才们伺候,他自个儿轻声将四阿哥唤醒,打算抱着四阿哥小解去,四阿哥迷迷糊糊醒来,看着康熙爷愣了好半晌没开口叫人。 瞧那打量的样子,像是不记得自个儿皇阿玛了似的。 小孩儿就是这样,记性不长,只要跟谁久不亲近了便记不得从前的亲近了,康熙爷失落心酸得不行,小心翼翼将四阿哥抱在怀里:“我是你阿玛呀,你不记得了吗?阿玛能把你举高高,阿玛还抱着你追过汪汪呢。” 四阿哥没抗拒康熙爷的抱,看看跟前儿的额娘和奶娘,又看看抱着自己的皇阿玛,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小胳膊圈紧了康熙爷的脖子,轻轻亮亮喊了声儿阿玛。 不是啊啊,也不是玛玛,是清清楚楚阿玛两个字。 这声儿可叫康熙爷激动的,高兴劲儿不亚于四阿哥刚出生的那天:“咱们胤禛竟就会叫阿玛了,再叫声儿阿玛听听?你什么时候会叫的,阿玛前阵子走的时候你还只会叫玛玛呢!” 四阿哥这会子给面子的很,也好似是想康熙爷了,忙又叫了几声儿,玉琭笑着,没告诉康熙爷四阿哥学会叫阿玛好几日了,只哄着康熙爷高兴去。 “小东西胳膊肘子净往外拐,我日日陪着也不见你学会叫额娘,见了你阿玛倒是会喊的。” 这话也不是假话,“娘”字的音大概对四阿哥来说还是不好发的,故而四阿哥还是整日额额、额额叫着,偶尔蹦出一句“额凉”便够叫玉琭高兴了,平日里也不觉得有什么,然同这声儿清楚的阿玛比对着,难免叫人吃味儿。 康熙爷嘿嘿笑着,替四阿哥开脱,可四阿哥等不及阿玛额娘你来我往了,哼哼唧唧在阿玛怀里拱来拱去,康熙爷这才想起来他抱四阿哥要去干嘛呢,紧忙抱着四阿哥去解决,省得四阿哥发了大水再毁他一身儿衣裳。 如此一折腾,四阿哥也就不困了,正好穿戴了起身抓周。 第460章 定然不俗 谢氏和吴嬷嬷伺候四阿哥换了身儿喜庆的小衣裳,头上的两个小啾啾也用红绳系了蝴蝶结,打扮停当瞧着像是个小福娃似的喜庆。 梁九功同魏启几个也细细的将红绸缎铺好,将里头的物什都一一摆了出来,也不刻意将好寓意的摆得靠前,将东西在四阿哥跟前儿围成个扇形,抓着哪个就是哪个,若刻意也就失了抓周的意义了。看书溂 “四阿哥抓吧,看看这套东西可合意?” 康熙爷同玉琭坐在一旁,微微向四阿哥倾着身子笑看着,然四阿哥坐在红绸缎上,摸摸这个看看那个还是没动静,惹得玉琭都快急了。 康熙爷却是不急,不知想到了什么,还叫了梁九功凑近耳语了几句,梁九功诧异一瞬,立刻反应过来,去西侧的书房捧来一匣子,打开了径直放在了那一堆小物件儿里。 众人皆好奇,细致一瞧竟是个一指长两指宽的白玉印,周攀螭龙,上头坠了个金丝穗子,许是常被康熙爷把玩的缘故,印章圆润油亮,就是不知下头刻着什么。 瞧样式,大抵是个依着康熙爷喜好刻的闲章,不是什么御宝、宝玺,然甭管刻着什么怕都不大适合给了四阿哥。 抓周中印章有官、权的意思,万岁爷手里的印章给出去什么意思自不消多言,说轻些是万岁爷看重四阿哥,然说重些,那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万岁爷有意将皇权给了四阿哥? 旁的不说,太子爷抓周的时候可没听说过康熙爷将自己的印章添进去过,这要传出去,甭管四阿哥抓或不抓,怕是都得叫人多想。 好在今儿是关起门来热闹的,没外人在,消息瞒着些就是了。 玉琭犹豫着想再劝劝,可又怕坏了康熙爷的兴致,再者四阿哥也不一定偏要抓那印章,如此也作罢不再开口,只静等着四阿哥抓了喜欢的去。 然当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四阿哥还真就朝那印章一把抓过去了,俩小肉手捧到脸前儿瞧,感兴趣得不得了。 他原对抓周这事儿没什么兴趣的,打小就不缺玩具,故而这会子见跟前儿些个小物件儿也不觉稀奇,可印章就不一样了,这东西可不常见。 四阿哥抓了这等好物件儿,周围奴才们本该是吉祥讨巧的花连连说的,可偏四阿哥抓的是康熙爷的印,这还怎么说?这得是什么寓意?万岁爷对这样的结果可能欢喜? 他们四阿哥掌了印,那要将太子置于何地? 一时间屋里静极了,谁也不知该怎么开口,连玉琭也心头打鼓,罕见地没了词儿,然再瞧康熙爷却没众人这惶惶、纠结的劲儿,他率先笑了出来,连连抚掌叫好,屋内气氛这才猛然活络了起来。 “好好好!朕就知道朕的胤禛定然是个不俗的,以后定当做了朕和太子的左膀右臂,为爱新觉罗家的江山社稷尽心竭力!” 不等众人恭维什么,康熙爷还一把将四阿哥抱在了怀里,手指点了点还小孩儿的鼻尖儿。 “你小子眼尖,什么好的你要什么,一般的还入不了你的眼,既抓着这印了这印便是你了的,只是希望你得做到才是。” 玉琭还心头打鼓着,然听康熙爷知道将四阿哥摆在太子后头,没真偏心四阿哥过了头,她心中就还酸稳当,连挂着笑意上前。 “爷可别惯着四阿哥,若是珍贵的可得叫四阿哥还回去,他年纪小万一玩丢了坏了的岂不可惜,倒不如爷给四阿哥赐句话再印上这印,也是一样的。” 玉琭没直接问这印是什么,更没贸贸然拿来细瞧,她可记得分寸,都在康熙爷这儿住月余了,康熙爷书房她是一次没进过,博物架上的匣子里一方方闲章她也一个都没打开瞧过,都是康熙爷的心头好呢,万不可随意。 康熙爷一听便知玉琭的谨慎了,他送给四阿哥印章的心是真的,心疼印章也是真的,干脆应了玉琭的意思,叫梁九功伺候笔墨,赐四阿哥一句话,待四阿哥长大些知道珍惜东西了再给他也不迟。 “还是你想得周到,以后你便替四阿哥管着这印吧,待他能去上书房读书了再给他,免得不知道珍惜。” 玉琭笑着点头,一颗心这才算是落踏实了,紧忙亲自给康熙爷研墨,康熙爷没将四阿哥给放下,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择了笔,也不犹豫,执笔便挥。 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 因是给四阿哥补的抓周,落款便写了四阿哥生辰那日,写罢,只见梁九功掏出朱色印泥,康熙爷攥着四阿哥的小手沾了朱砂色,摆正了稍用力钤在了落款其上,红艳艳的“惜寸阴”三个字正应了康熙爷所选的五柳先生的《惜阴诗》。 玉琭挪开镇纸轻轻吹干,细细看着上头的字,看着那一方惜寸阴的印,这会子也是感受到康熙爷对四阿哥的一片拳拳之心殷殷之情了。 “真好,爷写给四阿哥这字,臣妾得叫人裱起来,就挂在四阿哥房中,叫他日日瞧着知道用功。” 康熙爷笑着点头:“若真能这样听话就好了,阿哥长到七岁八岁正是烦人爱玩的时候,读书更叫人头痛,瞧大阿哥便知了,朕叫人时时约束着才养成了些好习惯,然稍一松懈还是惦记着玩儿。” “不知胤禛以后是个什么样儿的,只盼着不是个费心的,省得日日因为读书的事儿惹你生气。” 玉琭捏着帕子细细给小孩儿擦着手指上沾的朱砂色:“我生什么气,我是个看得开的,也没一心指着四阿哥给我争多大的光,他爱玩便玩去,玩够了自然就知道学了,我日日催着他心头也不情愿,这般学也学也进玩儿也玩儿不好反倒浪费了光阴。” “四阿哥若是个心气儿高的,都不消得我费心,他只瞧着自家兄弟个个用功,他自个儿就该急了。” 康熙爷颠了颠怀里的四阿哥,虽心中无不盼着他的儿子们个个成才,恨不得揠苗助长,可细琢磨玉琭的话也满是认同。 第461章 好事成双 “倒也是这个理儿,自个儿若不知道学旁人怎么催着也是不成的,罢四阿哥还小,就不提这个了,朕这字儿也莫给他挂得早了,省得他早早就看烦了。” 康熙爷和玉琭说了好一会子话,句句不离孩子,然待两个人准备回去歇了,再瞧康熙爷怀里的四阿哥,这孩子早悄没声的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那方印章呢,可见是真喜欢了。 再想想以后四阿哥登基,都不能说是巧合了,简直是天命所归。 将四阿哥交给谢氏几个伺候着,康熙爷拉着玉琭回了正屋,两个人许久未见,这话像是怎么也说不完似的,吹罢灯还耳语不停,末了还是梁九功像是点提小孩儿似的催着时辰,二人这才睡了去。 翌日天不亮康熙爷又走了,再见约莫就该回宫了,这园子里什么都好,就是树多花多,天一凉更显得萧瑟,因多数院落还临水,一出门只觉冰凉凉的水汽顺着衣领袖口就往里钻,这还不到冬月就让人不想出门子了。 玉琭甭管天热天冷,为了腹中这个小的照旧每日出去逛悠一圈儿两圈儿,她怀孕体热也不怕冷风吹着,贵妃起先还日日陪着呢,后来又一场雨下来,贵妃咳疾加重别说出门子就是连窗都不敢大开了。 贵妃身子不好,后宫宫务自然是得撂下了,她原是想让玉琭帮衬着的,如此这权还算能握在自个儿手里,可玉琭又能替她撑到几时? 到冬月里玉琭这一胎便也有小五个月了,至多再操心两个月,翻了年没两月就要生,贵妃一想干脆将这差事撂给了僖妃去,也叫人瞧着她大方,不是那病得不能动还巴望着权的人。 如此叫人忙着,也省得僖妃一天到晚盯着旁人的孩子、肚子,起先是惦记着四阿哥,这些时日眼看着五阿哥过了先前胎里的病弱,还去巴巴看了五阿哥几回,甚至还借口叫那拉贵人安心养身,强抱走五阿哥了一次。 得亏五阿哥是个认生的,一离开那拉贵人就哭,那孩子约莫是那拉贵人难产时憋着气了,肺不多好,一哭得狠了小脸儿都隐隐发紫,僖妃见状只觉心下忐忑,哪儿敢再用强硬手段,又连叫人将五阿哥还给那拉贵人去了,说起来也叫人笑话。 如今叫僖妃忙活起来,也省得再生事了,如此过了没几日,陪着万岁爷北巡的女眷们就回来了,几位女眷不仅安安稳稳地回来了而且还多带回来了两个小的。 原只是端嫔董氏有了身孕,其余女眷配合着端嫔的步调便也没急着赶路,轮流陪着端嫔照顾着端嫔的身子。 这照顾着照顾着,戴贵人看着端嫔喜食酸甜,也跟着口舌生津,饭量比平时增了些,时而夜里竟还能饿醒。 戴贵人是个谨小慎微的性子,寻常用的少了便担心自个儿是不是有疾,这用得多了亦是要担心,着太医瞧过,还真有了情况。 她是有喜了,算起日子竟比端嫔还早七八日。 她甫一知道这信儿顿时激动得泪流满面,算起来她还是同惠贵人、荣贵人一道入的宫,人家惠贵人的大阿哥都多大了,她这才得了好消息,然甭管她等了多少年,而今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两位主子月份儿都浅,路上自是小心再小心,只恨不得走一天歇两天,如今回来了,两个人腹中的孩子已然有两月余了,且稳当着,太皇太后娘娘甫一听说高兴得什么似的,身子骨都跟着年轻了好些。 几位女眷甫一回来她都谁得让人再过来给她请安,特下了吩咐叫人歇着,待明儿再一道请安用宴,端嫔和戴贵人不敢托大,叫跟前儿的丫头去给太皇太后娘娘磕了头,这才安安生生回去,关起门来才热闹热闹。 戴贵人自不必说,端嫔也是倾向于亲近贵妃和德嫔的,佟佳贵妃听二人有了孕也是替她们高兴,特在观澜榭置办了一桌请了二人来,还喊了玉琭和四阿哥,那拉贵人身子恢复了些,能下地走动了,便也抱着五阿哥一道来热闹热闹。 贵妃是真心替她们都高兴,众女眷有孕的有孕养身的养身都不宜饮酒,贵妃便特叫人准备了热羊乳,她高兴着倒是小酌了几杯,一桌子好菜没怎么用且只顾着说话去了。 端嫔和戴贵人此次伴驾北巡虽是弄得虎头蛇尾,没怎么玩儿就结束了,可好歹是出去了一回,在路上也见了不少风光,再加之还有了喜,难免兴致高昂话多了些。 其余三人或羡慕或好奇地听着,一场午膳用了一个半时辰才算完,末了散了场各回各出歇着去,佟佳贵妃却坐在桌前动也不动,甫一听莲心说将人都送走了,她便愣愣地借着酒劲儿哭了出来。 她怕不是个送子的,凡跟她好的都个个做了额娘,偏她还求而不得一直没个子嗣缘,身子也越发的不成器,她看着端嫔和戴贵人说起孩子是面上的期待笑意,当真是羡慕至极。 什么时候也轮到她脸上流露出这样幸福的笑意? “、、、、、阿玛整日催着本宫做额娘,本宫要做哪门子的额娘,别说抱来四阿哥养,就是抱来五阿哥、、、、、我只怕也没那个福分将孩子养大、、、、、” 佟佳贵妃真是吃醉酒了,原是在桌上趴着的,这一哭起来更是没劲儿,一出溜就滑桌子下头去了,莲心和肖公公连忙将主子给扶起来往里间儿搀,听主子混含着酒气的讷讷,真当叫人心疼。 心想佟大人和太太也真是的,整日叫人去信捎口信儿催着作甚,怀孕又不是她们主子一个人的事儿,这阵子万岁爷压根儿就不在园子上,那儿来的雨露恩泽给主子承,总不能凭空蹦出个孩子。看书溂 如此催促逼迫,主子没等着有了阿哥,好好一个人得先被逼疯了去。 莲心和肖公公接连地轻叹,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无奈和痛心,且嘱咐屋里的小丫头们给主子更衣净面罢,二人出去立在廊下透口气,也顺带着商量着以后。 第462章 隔墙有耳 家里不顾着她们主子的身子,她们总不能也顾着,以后若再有催要孩子的口信儿,二人可得掂量着传话才好。 说罢这些,肖公公耷拉着嘴角儿又说起刚刚几位的不是了,颇有些愚忠的样子,刚刚在场的有个算一个,凡能激着她们主子的都不好。 “都忒没眼色了,咱们主子请人来的时候还欢欢喜喜的,是真为她们高兴,瞧她们一个个说的什么话,句句往咱们主子心窝子里捅。” 不过德主子救过她们主子,肖公公还念着德主子的恩倒不会埋怨什么,那董氏是新来的,同人还不熟的,也暂分辨不出来先前在她们主子跟前儿说的那些有关孩子话是真心还是故意。 再说那拉贵人,人家从鬼门关转悠了一圈儿回来,身子还都没恢复过来,就指着五阿哥活了,若指责她的不是倒也有些不忍心。 这算来算去,也就能说戴贵人一个的不是了。 “以往那戴贵人在人前儿唯唯诺诺连话都说不囫囵,旁人打个喷嚏都能将她吓得一蹦跶,如今倒是好了,怀了龙种说话都铿锵有力了,筷子也下得勤,每人一道橙碗儿蒸肉,她竟能厚着脸再讨一份儿!”看书溂 “眼皮子浅就罢还是个没眼色的,句句不离腹中的孩子,说什么孩子爱吃不挑食,德主子这都怀两回了,也没得她会显摆,当初若不是咱们主子可怜她年老色衰身边儿连个傍身的孩子也没有,特在万岁爷跟前儿提了她,伴驾这好事儿岂能轮着她?” 肖公公说得痛快,然听的人却觉得有些过火了,莲心忙拉了拉肖公公的手臂叫人压着些声儿,下头进贡上来的一筐橙子是金贵些,可也不至于被戴贵人多吃了一个就被肖公公说成这样。 今儿主子吩咐膳的时候就没依着人头做膳,就是念着叫来的四个里有三个都怀着身孕呢,若遇着合口的也能多用些,不然那橙碗儿蒸肉一做就是一个时辰,想多吃也来不及上不是。 不过肖公公说的也不尽是不在理的,戴贵人如今说话确实是有底气多了,在她们主子跟前儿也没了拘谨之色,一开口,不像是个贵人在贵妃娘娘、嫔主子跟前儿说话了,倒像是能同德主子、端嫔平起平坐的。 莲心笑笑,也不想在肖公公跟前儿火上浇油了,也知道肖公公护主,人不是个坏的,只过了气头就好了,忙连声儿劝了几句去。 “肖哥哥可别恼了,小心气坏了身子,咱们还得好好伺候主子呢,若肖哥哥倒下了我自个儿可没法子了,戴贵人不就是多用了个橙碗儿蒸肉,昨儿橙子刚送来的时候主子不是还各赏咱们一个嘛,肖哥哥若惦记这口,我便往膳房使了银子去,咱们也尝个鲜。” 肖公公哪儿能只是为了个橙子,当即着急辩解:“我能是那眼皮子浅的,我又不是替主子在意一个橙子,还不至于心眼儿小到这份儿呢!” 莲心笑着拍了拍肖公公的手臂:“那不就得了,你既是不在意那戴贵人也没什么罪过了不是?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趁着主子这会子不消得伺候咱们也用膳喘两口气去,我把我的橙子给你就是了,咱肖公公就甭介怀了、、、、、” 说着,肖公公便被莲心连扯带拽的拉走了,肖公公人在前头走声儿在后头追,声儿里已然没什么气恼了,尽是无奈:“、、、、我都说了,这不是一个橙子的事儿。” 两个人笑闹着用膳去了,被这样一打岔,肖公公自然也气不起来了,再者他便是气也不过是牢骚几句,又不会真因为这个就针对了谁。 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二人前脚儿刚走,打西边廊下拐角就冒出来一个端热水给主子擦脸的小公公,贼眉鼠眼的,打量了那走远的二位好一会子这才去办了差,而后借故出去了一趟,在无人处见了个宫女打扮的人,一开口便亲亲热热的喊卫姐姐。 今儿观澜榭屋里屋外的事儿,凡他知道的都细细的同人说了一通,那宫女记下了,临走时除了给了一银锞子做赏钱以外,还从腕子上退下来了个镂空的金镯子塞给了那小公公。 “辛苦你盯着,北巡的小主们都回来了,这人来人往的只怕叫人瞧见,之后若没什么紧要的事儿咱们便不要贸贸然的见面了,若真有事儿,给膳房的小李子送个信儿便是。” 那小公公忙应下了,他年纪不大,也是头回做外快捞银子,得个银锞子已然欢喜,这会子手里捏着那镂空的金镯子,还觉有些烫手。 “卫姐姐的话奴才都记得了,只是这镯子奴才瞧姐姐几次都带着,想来是心头好,姐姐给了奴才,奴才心里还过意不去呢,今儿的信儿倒也不多要紧。” 说着,那小公公便推让了去,想将手里的金镯子再还给人。 卫双忍不住笑,到还没见过这样知足的,明明都肯出卖主子赚钱了,竟还凭着良心赚钱,不肯多收。 “给你你就收着吧,也不是叫你白白收下的,德嫔那儿的消息不好得,好在她常同贵妃来往,你若能打探便打探些,不过事关德嫔的消息便不必给小李子说了,我若得空自会寻你去。” 得了这话,那小公公这才安心收了镯子,紧忙拍着胸脯保证,也不多问:“那就请卫姐姐放心,德嫔娘娘那儿的消息我定细心留意,姐姐只管说想知道些什么就是了,我虽只是个二等的奴才,可日日跟着贵妃行走办差,倒也知道不少。” “那敢情好,若你不忙,这会子就同我说说德嫔的喜好也好。”卫双眉眼流转思索片刻,到底还是没先问了什么要紧的,只压着心急,先试探试探这小奴才的本事,看看是不是真的可用。 自打她投靠了僖妃娘娘,知娘娘有要用她固宠的意思,便无一日不盼着,同是包衣奴才的玉琭都能翻身做了主子,她生得又不比人差,凭什么她不能? 第463章 散散消息 起先这也只是她的一个念头,一份不服罢了,可谁道越是知道玉琭过得好她心里久越难受,就越咽不下这口气,越是想替自个儿争一份前程。 她使银子搭上了知秋姑姑的门路,可细细算来,她都在僖妃娘娘跟前儿一年有余了,竟还不见娘娘给她伺候万岁爷的机会,就是当个奴才也当得憋屈,整日只叫她在屋里伺候藏着掖着,那日子过得竟还不如在辛者库自由。 好歹他阿玛还是辛者库的管事呢,能不叫她受半分委屈。 如今叫她再回辛者库她也不甘心,然与其蹉跎光阴将希望尽寄托在僖妃身上,倒不如她自个儿也想个出路,有道是事在人为不是。看书溂 具体的法子她还未想出来,万岁爷也久不在园子上,便只能先多打听打听消息,看看这玉琭到底凭什么被万岁爷这样看重,招不怕老,有用就好。 那小公公可不知卫双的心思,后宫女眷想打探德嫔娘娘消息的人多了去了,着实不多卫双这么一个,他只管将知道的吐露个痛快。 “姐姐不在德嫔娘娘跟前儿当差,怕是知道德嫔娘娘的喜好也无用,还不如叫奴才给您说说德嫔娘娘哪儿讨万岁爷欢心呢。” “要奴才看,德嫔娘娘最大的不同就是没那么规矩,倒不是说什么她嚣张跋扈什么都不放在眼里,而是比之旁人的拘谨,德嫔娘娘在万岁爷跟前儿更多了分自在和亲近,也不光是对着万岁爷这般,她对着贵妃娘娘和几位亲近的也是如此,叫人觉得没由来的亲近。” “再有便是德嫔娘娘在万岁爷吃食喜好上下了大功夫,姐姐瞧宫里时兴的吃食,十之七八都是德嫔娘娘想出来的,听说万岁爷还喜欢有见识的女子,不说学富五车,至少万岁爷说起什么不至于半分不了解,连句话都插不上的、、、、、、、” 那小公公也是个人精儿,知道凡是打听德嫔的,多是冲着人为何受宠上头去的,这卫姐姐确实生得不俗,也不知是她自个儿心大还是后头的主子心大,还巴巴打听这个来。 然甭管什么心思都不是他能管的,他只管为了银子动动嘴皮子,至于能不能效仿得成就不一定了,毕竟万岁爷跟前儿都有个真的了,谁还会喜欢假的呢。 福气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卫双听了半晌儿,越听越是没个头绪了。 一来见识的事儿不是一二天就能速成的,二来在点心吃食上钻研也没意义,她就算做得出来也不能整日提着点心偶遇万岁爷去,再有,这规矩更是不能大意,她毕竟还只是个奴才呢,若不守规矩,怕是都不等见了万岁爷,她便先被人收拾了去。 卫双沉着脸也不想再听了,只觉自个儿那镯子算是白给了,干脆摆摆手止了人话头:“罢了,我还得伺候主子去呢,你若探得什么有用的再说吧。” 见卫双不快,那小公公只怕断了财路,紧忙上前半步急急道:“姐姐嫌我话多了,其实还有一法子不消得这样费劲儿呢。” 卫双听这才驻了足,审视了那小公公了会子,也不信这小奴才能有什么好法子,颇有些不耐。 “还不快说!” 那小公公笑了下,压着声儿忙道:“知姐姐是为主子尽心尽力,可费尽心思讨万岁爷欢心这条路怕是想左了,后宫满打满算这么些女眷,又不是才入宫的能讨万岁爷个新鲜,万岁爷对谁再喜欢还能比得上德嫔吗?” “再喜欢又能有什么用,怎么都不如得些实打实的好,旁的不说,姐姐就瞧那拉贵人和戴贵人,这二位以前能比得上谁?如今一个有了五阿哥,一个怀了身孕,不也一个个抖起来了。” “您叫主子想法子讨好讨好贵妃,贵妃身子不成不能伺候,为彰显大度总抬举着关系好的几位,只要有机会伺候,那离好日子就不远了。” 确实是这个理儿,可想通此处卫双不又得更恼了些,只恨自个儿起先怎么眼拙挑中了僖妃,若讨好贵妃如今想来也不比这样费劲了。 可再说回来,她当初执意讨好僖妃就是心里不服,想跟玉琭打擂台呢,不然她若做了贵妃的奴才,岂不天天对着玉琭那张假惺惺的脸,只怕还没等着她得了万岁爷的眼,就先活活怄死了! 卫双吃了一肚子气走了,然她也没忘了正事儿,回去了将贵妃那儿的消息同僖妃娘娘禀后,便听娘娘吩咐知秋,叫人给戴贵人那儿散散消息去。 贵妃跟前儿的奴才一贯严谨,在外头多说一个字儿也不肯,如今好不容易逮到错处了,必是得好好做些文章。 不过也不能做得太刻意了,今儿中午肖公公才发了牢骚,下午便传到戴贵人耳中了,凡不傻的稍一想便知道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了。 知秋是个会办差的,掌握着时机,顿个几日才往膳房递个信儿,膳房整日人多口杂的,什么信儿就是传开了也无从查,再加之有好说闲话的大嘴巴,戴贵人就是深居简出也不怕听说不到消息。 过了几日,端嫔和戴贵人有孕的欢喜劲儿也就淡了,戴贵人原就是个不爱出门的,如今有了身孕就更是小心了,只怕护不住自个儿的宝儿,胎没坐稳前她除了去太皇太后处请安,是不打算出门儿了。 贵妃和玉琭也知她小心,且关切着,还不辞辛苦常来看看她,那拉贵人更是带着五阿哥时时来,故而戴贵人这儿也不见冷清,整日热热闹闹的。 时至冬月中旬下了场雪,知外头还忙乱着,万岁爷还没要带着众女眷回宫的意思,僖妃管着用度,为彰显关切,又拨了银子给几位怀着身孕的添了些炭烛份例。 戴贵人身子不算个好的,她没怀着身子的时候就急怕冷,眼下更觉得虚弱些,就是整日坐在榻上裹着被不动都四处冷飕飕的。 今儿还正碰上那拉贵人带着五阿哥来了,她疼爱着五阿哥,只觉五阿哥胎里虚更是不能受一点儿寒,戴贵人便忙打发跟前儿的丫头采月去领炭烛,屋里又多添了炭盆,如此她同那拉贵人坐着说话也不冷。 第464章 当头一棒 然谁道左等右等都不见采月回来,好一会子才盼回了人,可人是欢欢喜喜去的,回来眼睛里却含着泡泪,小脸儿也红着,也不知是被冷风刮的还是哭狠了。 “怎的了这是?瞧这一身的雪水,别不是贪玩儿忘了回来了,我正要着人寻你去。” 戴贵人盘腿坐在罗汉床上,抬头看了采月一眼,一手揽着五阿哥一手捏着勺给孩子搅着蛋羹,五阿哥是个极乖极乖的孩子,整日不吭不响的也不爱哭,叫人喜欢得心疼,凡那拉贵人带着五阿哥来,戴贵人就没叫那拉贵人操心过。 采月被主子一关心,那眼泪又簌簌往下落,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采月同戴贵人一般,亦是个遇着委屈往肚里咽的,绝不是那好告状挑事的奴才,可今儿实在是委屈了,也是替主子不平,这便含着恼一五一十的说了去。 “回主子话,您叫奴才的办差,可这差事怕是办不好了,下头的奴才们个个见人下菜碟儿,您、德嫔娘娘、端嫔娘娘明明都怀着龙种呢,偏在旁的眼里咱们就低人几等,没资格讲条件过好日子呢!” 戴贵人见采月狼狈回来原还没多想,以前她们主仆受挤兑就不说了,如今可不至于再叫人看低了去,可听这话,怎得比从前还不如,怎得还牵扯了德姐姐和端姐姐? 前儿贵妃姐姐和德姐姐还一道来瞧她呢,后宫里个个是人精儿,谁不知她同贵妃、德嫔几个的关系好,打去年前年就没奴才敢克扣了,怎的如今会在这事儿上做文章? 戴贵人也顾不上喂五阿哥了,先将孩子还给了旁边儿的那拉贵人,然一抬头正对上那拉贵人躲闪的眼光,戴贵人心下一沉,只觉不对,急急看向采月细问。 “你这是什么话,先不说我同姐姐们的关系如何,我这位份本就不如姐姐们,便是僖妃体恤也不能将我这份例同姐姐们持平,炭烛份例比姐姐们少是应当的,然再怎么少也不至于叫人当面说咱们受不得这个好。” “听你这话倒像是姐姐们刻意欺压了咱们似的,采月你实话,今儿到底遇着什么事儿了?我关起门来两耳不闻窗外事,你莫不是有什么故意瞒着我呢!” 说着,戴贵人看了眼采月,紧接着又瞥了那拉贵人一眼,见采月低着个头不知从哪儿说起,那拉贵人也低着头搓着五阿哥的小手,一点儿不带附和的,她便知这二人确实是有事儿瞒着她了。 只怕事儿还不小,戴贵人心头微恼,可更多是急,她身份低微家里也帮衬不上什么,故而为人处世一贯小心谨慎,宁愿多受些委屈也不愿得罪了谁,丢命事小连累家人事大。 这么多年委屈也受惯了,好不容易跟着贵妃和德嫔过了些好日子,眼看着不久又能有了皇子或是公主做依靠,她且舒心呢,谁道今儿采月的话像是给她当头一棒。 这小心着小心着,怎么像是哪儿做得不对,叫贵妃或是德姐姐不喜了? 见这二人一个个都不肯说,戴贵人干脆掀了盖在腿上的小被子,趿了鞋子起身:“采月不肯说是我这个主子做得不好,不叫人信服,可我当那拉妹妹你是我亲妹妹,你受苦受难时我只恨不得什么替你分担了去。” “咱们这般关系,如今遇着事儿了竟也跟着外人一道瞒着我,可见是没将我当姐姐看的,即使如此我也不问了,我自个儿找德姐姐问去,若我真是哪儿不好得罪了人,我只管跪在冰天雪地的领罚,没姐姐们的关照就没我如今的日子,我没做过的事儿是断不肯叫人误会什么的!” 戴贵人撂下话就要走,外头风雪正急,哪儿能真叫戴贵人受了寒气,那拉贵人也顾不上抱五阿哥了,连下了罗汉床同采月一道拉住了戴贵人。 “姐姐这是什么话,姐姐待我的好我岂能不知,我生五阿哥时受了大罪,若没姐姐没陪着我定然熬不过来,我甚至想着若我熬不过来,便留了遗言求皇上将五阿哥托付给姐姐,叫五阿哥喊姐姐一声额娘。” 先前的艰难不能提,一提便叫人鼻酸难受,戴贵人知那拉贵人先前又多难挨,可怎也不知那拉贵人还生了这样的心,肯将五阿哥托付给她,一时也跟着红了眼睛,拉着那拉贵人的手这才少了些冲动。 “那你还瞒着我!我是怀了身孕不假,可又不是经不得一点儿事儿了,你们一个个的都瞒着,瞒来瞒去反成了大事。” 那拉贵人面露难色,可见瞒不住了,跺了跺脚“嗐”地一叹,拉着戴贵人回去坐好了这才纠结着说了出来。 “其实这事儿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怕你听着糟心,你可还记得你同端嫔刚回来那日,咱们一道去观澜榭用宴的事儿。” 戴贵人一愣,更觉迷惑,不知当日如何得罪了人,只是讷讷点头:“我自是记得,那日咱们不是都挺高兴的,贵妃姐姐还吃醉酒了?” 那拉贵人抿了抿唇,说起来也觉面上过不去:“贵妃姐姐是吃醉了酒,可只怕这醉意里只有三分是替姐姐和端嫔高兴,七分是为自个儿遗憾难过的。” “也不知咱们走后贵妃姐姐同下头人说了什么,下头便有些不满的声音传出来,我整日顾着五阿哥,知道的也不过比姐姐早那么两日。” “下头人也是嘴碎,不敢说贵妃如何,又不愿得罪了端嫔,偏说姐姐的不是,说什么不好还抓着姐姐那日多用了份儿橙碗儿蒸肉大做文章,话着实不好听。” “不过这流言素来不可信,我便没想着告诉姐姐,再者咱们同贵妃相处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有道是日久见人心,贵妃如何待咱们好这可做不得假,姐姐听听就罢可别挂了心。” 那拉贵人没细说外头传的那些话,可即便不说戴贵人也想象得出来,脸上当即就有些不好看了,原还挺着的脊梁都不又得怯怯下弯了些,肩膀也缩着,从前的怯懦又一点点寻了回来。 第465章 夹缝求生 那拉贵人叫她不挂心,可她怎么可能不挂心。 她又不是不知贵妃的本事,这外头什么时候敢编排贵妃? 那日连她多用了一道橙碗儿蒸肉都说道得明明白白,必定是席间的人透露出去的,而今传得沸沸扬扬,她就不信贵妃半分不知,贵妃既是知道了还不堵住人的嘴,那外头传的必定就是贵妃的意思了。 没贵妃首肯,谁又敢出去乱说呢。 戴贵人从前不是个通透的人,可这会子却是想得多了,可想不通的事儿可更多了。 为什么佟佳贵妃平白对她不满,仅是因为她怀了身孕吗?可怀了身孕的又不止她一个,贵妃对她的不满也着实太牵强了些。 她是多用了份儿橙碗儿蒸肉不假,可德嫔还多用了些山药樱桃肉呢,怎不见贵妃对德嫔不满了去? 戴贵人眼中泪光泛泛,一想万岁爷在提起德嫔时的温柔和欢喜,胸中憋着的一股气猛然就散了。 是了,她怎么有资格同德嫔比,德嫔才是万岁爷疼在心坎坎上的人,连贵妃也得捧着护着,多在贵妃那儿吃用些什么是同人不见外,可她就不一样了,旁人客气让一让,她倒是厚脸皮,直接全盘接受了,可不就讨人嫌了。 戴贵人心头乱糟糟的,那拉贵人岂能看不出来,连打发了奶娘先阿波这五阿哥去偏间避一避,下头的奴才们也不叫在屋里陪着了,她好同姐姐说说话去。 “说了不叫姐姐多想姐姐还是多想了,这就是为什么我同采月这样瞒着姐姐,不是同姐姐离了心,是真不愿意因为这些小事儿影响了姐姐的心,姐姐到底还怀着身孕呢,甭管外头什么事儿,当好好顾着自个儿的身子才是。” 戴贵人一听这话泪就忍不住了,抱着那拉贵人悲悲戚戚的哭了出来。 “我原以为咱们姐们二人在宫中当真是有了依靠,可到头来,还是一颗真心错付,连些个不打眼儿的小事也能叫人挑出错处来,我怀了身子,又能是什么错事呢?以后若再去观澜榭,莫不是连吃口茶都要提着心?” 这事儿虽不涉及那拉贵人,可她二人同为有了孩子的贵人,个中辛酸自是尝得透透的,戴贵人这一哭,也引得她心中难受至极,倒是想起来僖妃前阵子想抢五阿哥的事儿了。 连僖妃都这样着急子嗣,难道贵妃就不急吗? 原她还不觉得这事儿是贵妃有意传出来的,然又想贵妃眼下最想的就是能有个孩子,最听不得的怕也就是宫中谁又有了身孕,再说对戴贵人不满好似也顺理成章了些。 “咱们有孕哪儿能是错事,咱们连能不能有孕都做不得数呢。”那拉贵人压着泪直叹:“怪就怪咱们位卑言轻,这人生的路怎么走都得看旁人的脸色,护不住自个儿,连带着孩子也低人一等。” “不瞒姐姐,我知我能有五阿哥多亏了贵妃姐姐和德嫔姐姐的提携,凭着感激之情,若是贵妃姐姐有意要养着五阿哥我是情愿给的,可等我真感受到五阿哥在我肚子里,用小脚踢我的时候,我就后悔了也不舍了。” “五阿哥是我拼了命才有的宝儿,我怎舍得拿他去讨好贵妃求得以后的荣华,为了五阿哥,我宁愿吃苦一辈子,好在贵妃没这意思,想来也是看不上我们五阿哥身子孱弱。” “后来僖妃抱走五阿哥又送了回来,闹了一通虚惊一场,我这心才算是彻底放了下来,我知道这一关我算是过去了,若无意外我当应该能做了五阿哥的额娘,而今轮到姐姐了,要我说甭管贵妃如何态度,至少贵妃本性是个好的,当不会为难姐姐,姐姐且将心好好放在肚子里。” “至于僖妃,只要贵妃在一日,贵妃那儿没如意一日就不会叫僖妃称心,咱们虽在夹缝中求生,可也还算是稳当的、、、、、、” 那拉贵人本意是劝慰,可戴贵人心小,越是听那拉贵人说心里越是没底,且惶惶着,待送走了那拉贵人和五阿哥之后,竟一时有些食不下咽、夜不成寐,才两日的工夫就将先前养出来的二两肉瘦了回来。 她本不害喜的,可眼下也不知是正好赶上了还是心里藏着事儿,别说下头人提了橙碗儿蒸肉这道菜,凡沾了荤腥的她闻着便恶心,心头紧紧提了起来。 这连日里天儿也不好,风刀子似的刮着人露在外头的皮肉往骨缝里刺,佟佳贵妃身子弱些便没出门走动什么,太皇太后娘娘将请安也给省了,玉琭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只一心陪着四阿哥玩儿。 外头的消息虽长了腿儿似的传,可二人皆没在意,只觉得荒诞,心里也明镜似的知道这事儿多半是僖妃在背后鼓捣,当日虽只是她们几个关系好的关起门来办了小宴,可膳房没关着门,谁多用了什么,多传了道什么膳可不是什么秘密。 她们姐妹几个平日里那样亲近,总不能被人用了这些个雕虫小技就挑拨了去,故而佟佳贵妃压根儿没想着澄清这事儿,若真因为这个特站出来说什么反而掉价,像是对人不信任似的。 这一来,该在意的没在意,不该多想的却多了心,待几人再见面时便是腊八给太皇太后请安时了,连康熙爷都歇了半日,一大早便到他皇玛玛跟前儿奉茶尽孝,空着肚子讨一碗腊八粥。 康熙爷同贵妃、玉琭是最先到的,其余人也没叫主子们多等,卯时前便尽来了,待人差不多齐了,康熙爷扫了眼下头人,正欲叫人传了腊八粥来,谁就瞥了戴贵人一眼可叫他吓了一跳。 怎么这月余未见,戴贵人瘦得一张纸似的,脸色也泛着微微青白,交叠放在腿上的双手也枯树枝似的,若他没记错,戴贵人如今当是有小三个月的身孕了,可这能像是有孕的样子吗? “戴贵人可是身子不爽利?朕瞧你脸色不好,你如今双身子当多注意些,若实在受不住不必拘着规矩一定过来。” 第466章 暗中龃龉 “臣妾、臣妾多谢万岁爷关切,臣妾身子无碍,就是近来害喜得厉害了。” 康熙爷见戴贵人身子不妥,原还想着叫太医来给她瞧瞧的,然见戴贵人心中有数便也作罢,遂想起先前玉琭怀四阿哥的时候也有阵子吃咽不下,虽没戴贵人这样憔悴,然料想也是个过程且得熬着。 今儿又过节呢,一大早就叫太医说来也不好,左右戴贵人不是不知轻重的,如今怀着身孕总不能再委屈了自个儿委屈了腹中的孩子。 康熙爷放了心,抬手免了戴贵人的礼,还吩咐人怀着身子便不必拘着这些规矩了,待着人上了腊八粥,等人摆碗碟的工夫,康熙爷眼神儿又望向玉琭。 他忙着,又是好些时日没见玉琭了,不知不觉间玉琭已然很是显怀了,行动之间都带着小心翼翼,得亏如今这个小的孝敬,没难为她额娘,看着玉琭隆起的小腹,康熙爷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期待感。 算算日子,翻了年约莫四月里就要生了,若是像个四阿哥,多半还得往后拖一拖,然若是个性子急的孩子,三月里发动也是有可能的。 如此回宫的日子可得好好再琢磨琢磨,要么翻了年就走,要么就往后再推一推,等玉琭生了肚里这个小的坐了月子再一道回宫,可不能将玉琭和孩子落在园子里了。 然不等他多想,太皇太后娘娘又问起外头的事儿了,今儿大家伙儿在一块儿过节用膳,也没什么食不言的规矩,康熙爷边给皇玛玛布菜边回着。 “回皇玛玛话,外头情形比之先前已然好多了,在前几日风雪来临前孙儿便带着人四下都逛了一遍,百姓的房屋基本上都已然修缮完毕,虽准备得仓促了些,可度过这个冬日却是不难。” “在雪停的间隙也在不断的修缮着,只要不像前些年的那场雪患,两天的工夫雪下三尺深便没什么大碍,城外和直隶各处也开了不少荒,陈粮足够撑到来年秋收了,再加上春日里能成熟一批冬麦,断不会出现饿死人的情况。” “只是要想恢复到从前还且得忙,此次受灾甚广,房屋倒塌千万间,光是京中的损失便十万余两纹银,更不必说旁的了,孙儿只盼着大军早日凯旋,如此也能在军需开支上节省一笔。” 太皇太后娘娘点头,闻言也止不住叹:“这冬日难挨,有余力者当多对贫苦百姓施以援手才是,再过几日宫里头再捐一次吧,也不拘着多少,算是个心意。” 康熙爷点头:“皇玛玛倒是同孙儿想到一处了,孙儿还想着今年的过年就简单办吧,属实不好铺张,往年还赏赐八旗各府,今年特殊些,孙儿想着不如改为赐福,孙儿抽出一日的工夫动动笔墨,赏出去也不比那些个金银阿物差。” 若单单赐福还是略显单薄,太皇太后沉吟会子,还是点了几家肱骨出来打算赏些好物件儿,其余的则只赐福赐膳。 祖孙二人三言两语便将过年的事儿给定下了,然这事儿只叫僖妃忙也忙不过来,太皇太后又瞧了瞧身边儿的佟佳贵妃,见人气色尚可,着又拉拔了佟佳贵妃,点了僖妃、玉琭和端嫔一道帮衬着。 说完这些正经的,待用得差不多了,康熙爷又挨着个儿的问了下头孩子们的情况。 太子还是同往常一般的沉稳,无论是读书还是骑射皆不必多操心,大阿哥瞧着也懂事不少,没之前那么跳脱了,个子也拔高了些,同太子一比,竟不知不觉间比太子高出了一头去。 康熙爷玩笑着,又叫人给保成盛了半碗八宝粥,叫保成多吃些快快赶上大阿哥去。 保成忙谢过了,只是着实吃得勉强,他到底年纪不大,配着饽饽和点心用一碗浓稠扎实的八宝粥已然是极限了,再多用半碗着实艰难,可皇阿玛的好意他又拒不得,只得一勺一勺慢慢压着咽下去。 然比之他的艰难,大阿哥可巴不得呢,连站出来讨巧一句:“往年儿臣只用一碗,还当是规矩呢,惹得儿臣年年这时候都在乌库玛玛这儿饿着肚子回去,既可再添置,那儿臣厚着脸皮也朝皇阿玛讨一碗吧。” “儿臣也长个儿呢,再用两碗也不在话下!” 大阿哥确实能吃,他今年不仅长个儿了还长胖了,许是日日没少在骑射上下工夫,瞧着那肉可扎实,如今又裹得厚瞧着壮实得很,一点儿没虚胖的样子。 他这一讨粥吃,太皇太后娘娘立马拉着大阿哥哎呦哎呦心疼了,不消得等康熙爷再赏他粥,太皇太后娘娘亲自起身给大阿哥盛了满满一碗。 “你这孩子,平日里你来点心果子没少用,今儿倒是客气了,来了哀家这儿哀家岂能让你们饿着回去,今儿可没那么多规矩,一个人再多添置两三碗儿也够喝的。” 给保清盛了一碗,太皇太后娘娘生怕保成不够,还又给保成添了一大勺,可怜保成刚勉强吃得见底跟前儿的碗儿又满了大半,小小的孩子恨恨看了大阿哥一眼,气得眼睛通红险些要流泪。 大阿哥挑衅似的看了保成一眼,不嫌事儿大的又执箸给太子夹了一块儿冰皮莲蓉饼放在保成的碟中。 “二弟别光喝粥啊,用些点心垫垫,不然没一两个时辰又饿了,读书都不能静心。” 太皇太后娘娘年纪大了,牙口没以前好,旁的不说,这儿的点心都用极了心,就拿着这冰皮莲蓉饼来说,为了口感更佳软甜,且不知点心师傅多用了多少糖和油一点儿一点儿揉进去的。 保成本就不多爱这些腻口的,凡来了乌库玛玛这儿,薄皮厚馅儿的点心他更是能不碰就不碰,可大阿哥打着关切的旗号行事,保成便不能不陪着大阿哥在皇阿玛跟前儿演好这兄弟情。 说来也是无妄之灾,读书的事儿大阿哥素来不如他,甭管几位大人如何说大阿哥也不在意,可自打前阵子教骑射的师傅当着大阿哥的面儿夸他有悟性,这便引得大阿哥不爽了,整日阴阳怪气不说,还在些个小事上恶心人,着实够烦的。 第467章 矛盾不断 可偏皇阿玛最期盼的便是他们兄弟和睦,大阿哥既不直接同他交恶,他便也不能恶语相向了引得皇阿玛厌烦,只得忍着去。 保成看着那冰皮莲蓉饼便觉一阵喉头发紧,硬忍着恶心朝大阿哥感激一句,顺便也挑了大阿哥不爱的油糖饼夹给人。 “多谢大哥关切,大哥也多用些,弟弟可不如大哥的胃口好,读书间歇,一盘子点心玩儿似的就用完了,如今乌库玛玛都开了口,大哥就别见外了,都是一家人只管挑喜欢的用去。”看书溂 大阿哥和太子的你来我往俱落在众人眼中,因不知二人的龃龉,连康熙爷都觉得他二人实在兄友弟恭,心中宽慰得不得了,然落在有心人的眼中却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大阿哥同太子喜欢逗四阿哥玩儿,时不时的也留下用膳,玉琭不敢说对大阿哥和太子十分了解,可在吃食喜好上玉琭还算能说吃一二,稍往二人碟中一瞥,便知这兄弟俩可不对付着。 倒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儿,两个孩子之间还能有什么矛盾闹得这样不愉快? 玉琭想不明白,她还当这日子能再安稳两年,谁道这二位小小年纪还未掌权就这样开始斗了,那四阿哥再大些又如何面对大阿哥和太子的拉拢呢,以后怎么拉帮结派还不是看跟谁幼时的情谊深,打小就不对付,以后更别说一块儿做事了。 玉琭不由得暗叹一声,心说在这宫中真真没一会儿安稳日子可过,再看身边儿的四阿哥,这傻小子还攥着奶饽饽往嘴里塞呢,小吃货一个,都吃了俩了还没够。 众人用罢膳,又陪着太皇太后娘娘说了小一个时辰的话,康熙爷这才带头起身告退,午膳不消得众人一道用了,只康熙爷陪着他皇玛玛就是,旁的女眷想尽孝的去也无妨。 康熙爷这一起身,众人也跟着告退,康熙爷好不容易得闲半日,正想着拉着玉琭和四阿哥回去好好叙叙话呢,然玉琭同佟佳贵妃见戴贵人身子不妥,打算结伴儿瞧瞧,便不好同康熙爷一道走了。 “这阵子天不好,臣妾和德妹妹甚少同人走动,今儿猛然见戴贵人身子孱弱成那样,心中多少惦记着,臣妾同妹妹一道陪陪戴贵人去,若身子实在不适叫太医瞧瞧也是得,便是害喜也总不能硬熬。” 佟佳贵妃挽着玉琭的手臂先出了声儿,康熙爷便不好再拉着玉琭走了,心中虽有遗憾然想象戴贵人的样子到底也令人担忧,干脆点头应了去。 “你们姐妹几人素来亲近,是该如此相互照应着,且去吧,仔细着路上湿滑,四阿哥便跟着朕走,朕今儿见他比往常开口勤了,料想正是好学,朕得闲,带着他一道听啊哥们读书去,也算是启蒙了。” 四阿哥被康熙爷拢在大氅里,头上还带着掐兔绒的瓜皮帽呢,可就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额娘,可爱得什么似的。 因还当着后宫众女的面儿,玉琭搓了搓指尖儿,忍住了没伸手往康熙爷怀里捏四阿哥的小脸儿去,只同贵妃朝康熙爷福了身,先恭送了人才朝戴贵人走了过去。 戴贵人其实身子早身子受不住了,抓着采月的手臂朝贵妃和德嫔见了礼才不至于倒下去,然不等她蹲下去便被佟佳贵妃扶了起来。 “怎的几日不见,妹妹还客气起来了?”佟佳贵妃随口一问便叫戴贵人身子一抖,佟佳贵妃没多想,只当人是冷的,可戴贵人却觉得贵妃又是来挑刺的,这话像是绵里藏针。 “规矩不可废,妹妹见了姐姐合该行礼的。”戴贵人打着牙颤,身子是抖的心也是抖的,不光是冷更是紧张害怕,怕贵妃再对她不满,不许她继续怀这孩子。 闻言,佟佳贵妃和玉琭皆微微拧眉。 这戴贵人别不是吃错药了,怎么这话叫人咂摸着生分呢,她们不过是这阵子没见罢了,风雪还能将姐妹情分给吹散了?不至于吧。 然话不好多问,瞧戴贵人这样子怕是再来一阵寒风就能吹倒了,佟佳贵妃干脆吩咐肖公公,叫人抬了轿子送戴贵人快些回去,她同玉琭便不必了,整日闷在屋子里这会子吹吹风也舒爽,二来也方便她们说些体己的。 戴贵人想推脱来着,可她身子属实不争气,便也受着了,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只盼着早早回去,身子暖和些便也分出些心思来应付人,如今可再得罪不起了。 佟佳贵妃和玉琭不知戴贵人如何想,只是慢慢在后头缀着说着小话。 “戴贵人身子也太不成了,怀个身子像是要将她榨干一般。” 玉琭点头应和:“可不是,刚刚席上离得远没看甚清,只瞧着戴贵人脸色不好,可这会子离进了看更是骇人,她这样子不像是有孕倒像是病重了。” “开口还那样疏离,别不是被人挑拨什么?” 玉琭是个机敏的,一瞧戴贵人不对劲儿便细想到这阵子的风言风语,她是觉得荒诞不假,可谁知道当事人怎么想的,万一就想左了呢? 佟佳贵妃挑眉,仍是不信:“怎会,咱们待她还不够真心还不够好吗?若我真看不惯她她哪儿有如今这福气,她平日是小心谨慎的性子,可又不是个愚的,料想还不至于看不清人心。” “不说这个了,今儿席上我看太子同大阿哥可有些不对,太子好似不爱那冰皮莲蓉饼,委实吃得艰难。” 佟佳贵妃不愿提先前的风言风语,一来是不信戴贵人就是个这样不念恩了,二来也是有些心虚在,传言刚有的时候她并未多想,可谁道前阵子肖公公和莲心忽得跪在她跟前儿认错来着,她这才知这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细查了下头的人,果真是揪出了个奸细。 然这事儿却不好处置,肖公公失言在先,甭管她暗中整治或是同戴贵人扯明白都伤了情分。 肖公公不比旁的奴才,他的一言一行在别人眼中就是代表这她这个做主子的心意,她气肖公公嘴上不把门,可夜深人静时扪心自问,多少也确实有些心不平,只觉戴贵人笑得刺眼。 第468章 爱攀比的 然这不满却不至于叫她对戴贵人翻脸或是怎的,她只是有些嫉妒,嫉妒戴贵人能得偿所愿,而她却求而不得。 好在身边儿有玉琭带着四阿哥日日逗趣呢,她也不是容不下人的,这股子郁气随着酒气的劲儿就散了,谁道今儿再见戴贵人,人像是快不成了似的,如若真是被这传言给折磨的,她都不知是该愧疚还是该气了。 再细想也是伤心,她这几年对戴贵人的真心,原来还敌不过一句无依无靠的谣言动摇人心,可见戴贵人也是打心底儿没将她视作可依靠的姐妹。 罢,不想这个了,到底是因为什么还说不准呢,佟佳贵妃收了收心细听玉琭的话去。 “、、、、大阿哥同太子是有些不对,旁的不说,以前他们兄弟二人感情还是不错的,凡来寻四阿哥也是一道,可自上个月,他二人就不再结伴儿了,我原还没多想,然瞧今儿席间的不对付,便知他们二人定然是有些龃龉了。” “不过料想也是早晚的事,一个是嫡一个是长,就是没矛盾光听下头奴才们嘴碎挑拨也得生出些矛盾来。” 佟佳贵妃轻笑一声儿:“是这个理儿,我看这以后不光是大阿哥和太子争高低,三阿哥小小年纪也不像是个老实的。” “姐姐言重了吧,三阿哥可没比四阿哥大多少,还是个小娃娃呢!”玉琭有些意外,她即便知道些夺嫡的历史,可这也未免太早了些,三阿哥才刚会背了半篇,他能有什么心眼儿?看书溂 佟佳贵妃含笑乜了玉琭一眼,忍不住打趣:“你日日只顾着盯四阿哥去了,哪儿还注意到旁的,不过没关系,我替咱们四阿哥看着呢。” “你道三阿哥这三字经是为什么学的,还不是为了争他们皇阿玛的疼爱和欢喜。” “上一次万岁爷在太皇太后娘娘那儿考教阿哥们学问你没陪着,我是瞧了个真切,万岁爷先是手把手教了大阿哥习字,又夸赞了太子作的五言小诗,可叫两个孩子高兴得不得了。” “三阿哥四阿哥也在,然他们还小都未启蒙自然考不得什么,可四阿哥正是学说话的时候呢,那日也是起了玩儿心,万岁爷说一句他就在一旁咿咿呀呀学一句,小脸儿也绷着,简直同万岁爷十成十的像,屋内众人见状就没有不笑的。” “万岁爷也格外欢喜,还抱着四阿哥连连夸,说四阿哥有他的风范,如此一闹腾可就独独将三阿哥给落下了,三阿哥着急得很,也巴巴往万岁爷跟前儿凑,然万岁爷只顾着逗弄怀里的四阿哥去了,只是摸了摸三阿哥的发顶叫奶娘抱好他小心摔着,旁的夸奖一句没有。” “打那日没多久三阿哥就会背三字经了,连带着还背了首上口小诗,巴巴去万岁爷跟前儿讨夸奖,我叫人打听了,这事儿可不是下头奴才或是太后娘娘教的,是这孩子自个儿要学要背的,为的就是不能比兄弟们差了。” “真真是什么人生什么样的孩子,荣贵人就是个爱攀比的,便是将三阿哥给太后娘娘养着也掰不回来,这心机咱们四阿哥怎么比得上啊,每日就知道傻乐。” 一说四阿哥佟佳贵妃便忍不住笑了,四阿哥的机灵劲儿真真讨人喜欢,他不会说话的时候天真可爱,学说话时也频出烂漫言行叫人心生欢喜,还从不认生从不害怕怯场,就是同玉琭不对付的僖妃,偶尔见四阿哥也忍不住露出笑意来。 待三四岁话能说利索些了,想来更是叫人喜欢了。 “他就是傻乎乎的,整日就知道吃吃喝喝拉着暾焱到处跑,喊都喊不回来,前儿给我气的,下了大雪一人一狗都撒欢儿了,我想着四阿哥不过是在雪地里跑跑也走不远,便没担心什么,只管吩咐这个那个拿着罐子取些梅花雪水煮茶吃。” “可谁道就一眨眼的工夫,四阿哥和暾焱竟往湖边儿跑去了,还捞水的冰往嘴里填,暾焱也是个傻的,舔冰呢把舌头都粘住了,一人一犬被我打了屁股才老实了,约莫是冰脏的缘故,夜里四阿哥就腹泻了,害我一夜没歇一直给他揉肚子,好在是没什么大碍,拉了两回就好了。” 这说这事儿有叫两个人笑了好一阵子,可笑过之后又叫人发愁,下头阿哥们可不少,跟前儿立住的便有这四位阿哥了,下头还有五阿哥,再加之玉琭同两位有孕的,说不得很快六七八阿哥也要来了。 万岁爷虽已然尽量一碗水断平了,可谁还没能个偏爱的,就拿后宫来说,万岁爷的喜好就相当明显,而皇子间又有些不同,除了太子以外,其余的在没有爵位之前也不讲什么品级位份。 他们同是天子的儿子,凭什么你风光而我受尽冷落呢,有道是不患寡而患不均,以后便是四阿哥不争不抢不与人为敌,仅凭着万岁爷对他的喜欢也得叫不少人眼红乃至针对着。 若四阿哥长大了还如此天真,那可不好办啊。 “罢,任四阿哥天真还能天真几年,生在宫中的孩子就没有傻的,咱们慢慢教就是了、、、、” 如此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戴贵人的住处,二人紧忙收了笑意,免得又叫戴贵人见了多想。 采月在外头等候多时了,见贵妃和德嫔至,紧忙上前相迎:“给娘娘们请安,这一路可冷着,我们主子已然备好了热茶候着了,娘娘们快进来暖和暖和吧。” 正说着,正屋便有人从里头掀了帘子出来,二人抬头一瞧,正是戴贵人:“给姐姐们请安、、、” 她这话还没说完便背佟佳贵妃和玉琭一左一右给掺进去了,玉琭轻轻握了握戴贵人的手,竟还不如她这走了一路的热乎。 “叫你先一步回来就是怕你冷着了,谁道你还是一定要出来迎,我们可不冷倒是你手冰得什么似的,快进去躺好,叫采月才送几个汤婆子暖着,你身子弱些可不能不注意着。” 第469章 确凿无疑 戴贵人心头一暖,可下意识就要去看贵妃的脸色。 贵妃能给她什么脸色,一切都是她自个儿的揣测罢了,贵妃若笑便是笑里藏刀,贵妃若是面无表情便是心中藏着不满,贵妃若是蹙着眉那便是极不悦了。 戴贵人这会子又紧张起来了,可她心里也并不全然是猜忌,也知道自个儿有时候爱多想些,可她就是克制不住自个儿,真当纠结。 “哪儿有那么金贵的,寻常下头奴才们已然是够替我注意着了,再有姐姐们的关照,我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日日躺着险些不敢下地走动。” 见戴贵人话多了些,没那么拘谨了,佟佳贵妃心头也算是松了松:“若真一点儿不下地走动也是不好的,我虽未曾生育过,可瞧着玉琭就知道了,肚子越是大越是不能多歇着,如此才有利生产。” 这话音未落,佟佳贵妃念着戴贵人心思敏感,连有改了封口,只怕戴贵人身子不适还依着她的话做。 “不过我说的也不算数,料想也是个人有个人的体质,还是得好好听太医的话才是。” 既说起太医了,佟佳贵妃和玉琭又不免念起戴贵人这孱弱的身子和憔悴的样子,玉琭不由分说,只言乔太医最善妇科小儿,正好也该叫他来请平安脉了,正好也给戴贵人一道瞧瞧。 戴贵人的身子一直是另一位刘太医照顾的,那刘太医没出过什么岔子,可本事也没什么突出的可言,自是不能同乔太医比的,人许是也势力些,见戴贵人不受重视也不甚上心,戴贵人都这样了,竟还一字不往上禀,真真该罚的。 戴贵人本想拒了,人家乔太医可是专门伺候嫔以上的姐姐们的,她岂用得了,饶是姐姐们抬举,她也得知本分才是,然她哪儿拒绝得了,末了抚了抚尚且平坦的小腹还是应下了。 那刘太医也确实是不用心,头一开始还十日来请一次平安脉,后来出了这谣言后,已然大半个月不曾来了,采月去请那刘太医也只说是高贵人身子不爽。 是了,真论起来她也是不及高贵人的,怎得罪得起呢,她便是不适也忍着。 戴贵人紧忙谢了,三人有吃茶说笑一阵儿,没一会子便见魏启带着乔太医来了。 玉琭身子素来稳妥,又是昨儿才刚叫乔太医给看过的,着实没什么好诊的,然为了叫戴贵人安心,玉琭便给乔太医使了眼色,叫人再装模做样诊了脉去,乔太医立即会意,诊罢又说了一通注意饮食的话,不知道的还真当他今儿就该来请脉的。 到戴贵人了,乔太医绷着脸可用不少时间,甭管他心中多惊涛骇浪,面上却还是沉稳的,先是仔细给戴贵人开了方这才开口。 “贵人气血不足,如今胎儿尚小贵人身子还能撑得住,可长此以往只怕先伤及母体后影响胎儿,贵人除了依着方子用药还当日日多用些大枣这些补气血的,另外,贵人当少思量多歇息,冬日绵长,依着养生之道晨起要比夏日里晚起身半个时辰。” “再者就是多躺多养了,待开了春天暖和了贵人再常出门走动也不迟,面得贵人体虚再着了风寒就不妥了、、、、、” 乔太医掂量着细细嘱咐着,也不敢说了什么重话,戴贵人真实的情况他更是瞒得死死的,不外有他,魏公公在来的路上可嘱咐了,这位主子心小容不下什么大事儿,若是知道腹中的孩子有什么不妥,光是吓就能被自个儿吓死过去。 若真有事儿只管回头禀了娘娘或是万岁爷,上头有的是给戴贵人拿主意的人。 魏公公这话不过是提前招呼一句罢了,若戴贵人腹中的孩子没事那更好,可谁道魏启一语成谶,戴贵人和腹中的孩子确有不妥之处,似乎问题还不算小。 然他虽善妇科小儿病症,奈何戴贵人月份属实不大,他并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便更是不敢瞎说了。 戴贵人得了乔太医的嘱咐心头放下不少,叫采月接过方子时也带了笑,只是气血不足就好说了,气血不足是她一贯的毛病,多吃用些就是,属实没什么大碍。 贵妃不知玉琭的安排,还当戴贵人的身子真就时乔太医说的这般,心中也踏实不少,这便唤来肖公公,叫人支了银子往内务府去一趟,赏给戴贵人好些补身子的。 大枣算是寻常物,这自不必提,另还有东阿阿胶、血燕之类戴贵人用不得的也一并赏了,这其中不乏真心关切,也含着几分补偿的意思。 内务府素来见风使舵,一听是贵妃抬举戴贵人呢,下头人另又巴巴搭上了几张灰兔皮子和柔软布料送过去,那头儿管炭烛的奴才也忙给戴贵人的用度供到位了,仿佛先前的忽视半分不存在一般。 好东西流水似的往戴贵人小小的屋里堆,戴贵人起先还是高兴感激的,可当她瞧见炭烛的管事林公公公公亲自带着人背来了几筐子炭来时,她脸色又随即便得惨惨白。 这什么意思? 她原还猜是不是贵妃对她不满,这才着人放出传言,下头人看人下菜碟,这才在些个小事上难为她,可这林公公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给她送炭,若无贵妃授意她自是不信的。 见此如今也是不必再猜了,已然确凿无疑了,贵妃是明明白白的对她不满,怕不是还警告她叫她老实些,不然都不比叫贵妃亲自动手,光是一句不满,下头人就能将她磋磨死了。 那贵妃都这般了,德姐姐又是什么意思呢?又对她能有几分真? 戴贵人不敢再想了,指尖子抖得险些连茶盏都端不牢,玉琭见状连握住了她的手,将茶盏叫人端走了去。 “妹妹这是怎么了?身子怎么这么抖,可是又冷了?” 戴贵人勉强挤出些笑意来,也庆幸自个儿气血两亏脸白得像纸,就是再怕也叫人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是有些冷了,倒也没什么大碍,想来就是下头人进进出出叫风吹进来的缘故,掩上门一会儿就好了。” 第470章 胎脉不好 “是有些冷了,倒也没什么大碍,想来就是下头人进进出出叫风吹进来的缘故,掩上门一会儿就好了。” 玉琭没再多问,只是点了点头又嘱咐人多点了些炭去,也不必叫戴贵人日日算计着炭火用了,若是不够只管叫人去她那儿支用。 她同四阿哥的炭火用度全是万岁爷从自个儿的用度里拨的,屋里白天夜里不停的用炭取暖也顶够的,连带着她跟前儿奴才也沾光,就是用超了也没人敢说什么。 戴贵人又连连的谢,可再谢也做不来先前那高兴的模样了,她这会子还能在贵妃和德嫔跟前儿维持得住镇定已然很是不易了。 末了下头奴才们送完了东西,佟佳贵妃和玉琭也不多陪着了,只嘱咐采月和几个屋里的奴才好生伺候她们主子,也叫戴贵人好好歇歇去。 戴贵人恭送了人,直到看不见贵妃和德嫔的身影了,转身进了屋赶了人躲在被窝子里这才唰的落了泪去。 她这心思是连跟前儿亲近的奴才也不敢叫知道了,贵妃能这样明着要挟她,谁知会不会在她身边儿安插些个细作,一旦她敢背着人道什么不满,怕就该她受难的日子了。 她受难事小和孩子呢。 戴贵人紧紧攥着被角儿,当即又是一串子泪下来,太医还不叫她多思,可她怎能不多思啊。 倒也不光是戴贵人这儿难挨,佟佳贵妃和玉琭也不好受,以往相处起来轻快着,可如今也不知怎得了,来了戴贵人这儿竟还得小心翼翼看着她的脸色说话行事,就是伴驾都没这样艰难的。 佟佳贵妃甫一走远就同玉琭说起这个了,不免无奈地叹:“咱们俩你一句我一句的看着戴贵人的脸色说话,生怕一句不妥就叫她多想,不知道的还当咱们多巴结她呢。” “要我说这可不对劲儿,咱们将戴贵人视作姐妹,是在乎她不假,可也不能回回叫人顾着她的心思来,不说尊卑高下的,就是亲姊妹间也没得叫一方一味迁就的。” 佟佳贵妃抿了抿唇,后头原还有一句念叨戴贵人已是伺候万岁爷的老人了,竟还能如此不懂事儿的话呢,可想想到底还是没说,觉得是有些过分了。 玉琭点头,亦是觉得刚刚同戴贵人说话时不自在极了,然想想戴贵人以前就是个爱多虑的性子,如今料想是因为怀孕的缘故更敏感了些,也说不得人什么不是。 “约莫是因为有孕吧,怀了身孕的多心思敏感些,不受控制得多想,不说戴贵人,就是我怀四阿哥的时候也爱瞎想,时不时的还爱吓唬自个儿,如今这一胎却是没那么严重了,到底得有个过程。” “等戴贵人的孩子平安降世了,多得是孩子的吃喝拉撒睡叫戴贵人操心,届时她就是想多想也顾不上多想了。” 佟佳贵妃含笑点头:“但愿如此,我自也是不希望咱们姐妹几人生出什么龃龉来,和和气气是最好了。” 说罢,二人又提起旁的了,玉琭好不容易丢开四阿哥轻松会子,自是不想那么早就回去候着那爷俩儿回来,正打算同佟佳贵妃一道去赏梅,一旁的魏启忽得上前靠近了主子,往前头路旁指了指。 “娘娘,乔太医在前头候着呢。” 二人顺着魏启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前头不远处果真是乔太医,只见他盼着人了,紧忙稍弯着腰快步上前给主子们请安。 “乔太医可是有什么话要说,这天寒地冻的站在外头多难挨,怎也不差个小奴才来禀一声儿?” 贵妃问了一句,知乔太医是自个儿人说话也含着几分关切。 乔太医四下张望了,见没什么闲杂人等才压着声儿开了口:“娘娘们陪着戴贵人说话,臣只怕差人知会了会叫戴贵人看出什么来,于身子更是不利。” 乔太医没直言,可任谁听都知道戴贵人的身子约莫是有旁的不对了,若不然乔太医也不必这样避着人说话。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佟佳贵妃同玉琭相视一眼,干脆带着乔太医去清溪书屋的偏间候着,若戴贵人真是不好,如此也方便等万岁爷来做决断,就不消得叫人来回传话了。 一行人也没什么玩儿的心思了,连快步去了,到了地方万岁爷还未带着四阿哥回来,佟佳贵妃耐不住,便急急先问了乔太医去。 “戴贵人身子到底有什么不妥,那刘太医医术也不差,怎没见得他禀了什么不妥?” 倒不是不信任乔太医的医术,真论起本事来还是乔太医更高一筹的,只是能进太医院的哪儿有医术不好的,自先前万岁爷整顿了太医院后,太医院上下换了好些人,想来更是不敢造次。 这又事关龙子龙孙,他刘太医怎敢怠慢啊。 乔太医忙回:“臣自是不敢妄言的,只是以臣的经验看,戴贵人的脉象细弱,胎脉也孱弱,如今暂看不出是有什么问题的,只能说这孩子生得比寻常这个月份的孩子更慢些。” “长此以往,臣不敢保证戴贵人这一胎能不能保住,就算保住了这孩子生下来也得带些胎里的病,身子比旁的小主子更虚弱南难养些。” “追其缘由,一来是戴贵人身子底子原就不好,二来就是戴贵人郁结于心,有道是喜伤心,怒伤肝,思伤脾,忧伤肺,恐伤肾,戴贵人气虚脾虚肾气也不足,她日日吃不下咽味同嚼蜡正因如此,母体不和自然胎儿不稳,臣故有此言。” 一听戴贵人胎象不好,甭管之前同戴贵人有什么不痛快的二人都是顾不得了,连又朝乔太医发问,可有什么好法子保胎的。 就戴贵人的情况,若是再没了孩子,岂不是要了她的命! 乔太医摇了摇头,对着自个儿无能为力的境况心里亦是愧疚的:“臣今儿给戴贵人开的方子已然是在心头琢磨了几遍了,暂还没有更好的法子,这心病还得心药医,臣倾尽毕生所学也不过是医病医身而已。” “更何况病症千千万,臣医病也不敢说什么都能治得好。” 第471章 其心当诛 一说这个,众人心头皆是沉沉,皆没什么好法子。 心病心病,戴贵人能有什么心病呢? 她在宫中也没什么任针对,吃喝又是不愁,好歹也是个贵人小主了,不至于背日日欺负了去,眼下又有了孩子,心中还能有多大的委屈。 佟佳一入宫便身居高位,自是不懂戴贵人的愁绪,可要问玉琭,玉琭亦是想不通的,她做贵人的时候没少受人挤兑眼红,也没见她整日唉声叹气的。 再说她同贵妃也常去陪伴戴贵人,戴贵人还能有什么不满的? 既有不满也不见戴贵人说,可见是同她和贵妃还不是能交心的程度。 玉琭抿了抿唇,也被这云里雾里的弄得有些烦,只怕贵妃气恼的劲儿上来,她连劝了一句。 “罢了,还是一会儿先问问万岁爷怎么说吧,这刘太医到底是不成,可得赶紧给戴妹妹换了去,至于这心事,还是请那拉贵人多开解着,她同戴贵人总形影不离,当是知道些戴贵人的心思。” 贵妃点头应声:“也只有这般了。” 二人说罢,只怕耽误了事儿,佟佳贵妃还特叫肖公公去知会了声儿万岁爷,免得万岁爷又留下陪着阿哥们一道用膳去了,下午万岁爷还有旁的事儿,这一拖还不知到几时。 肖公公紧忙领命,乔太医也暂留下不走,坐下吃茶等会子,然除了一会儿给万岁爷说明情况之外,乔太医也有自个儿的心思,他是万不肯领了照顾戴贵人的差事的,这会子正想着推托之词。 谁愿意伺候身子不妥的主子呢,戴贵人福薄,腹中的孩子也不一定能保得住,万一万岁爷看不开,那要的便是下头伺候的命,他好端端的伺候德嫔娘娘的,没得给自个儿找麻烦。 思量间便听得外头梁九功高声道:“皇上驾到——” 紧接着帘子被人掀起,屋内众人紧忙起身见礼,康熙爷抱着四阿哥进来随口免了礼,先扶了贵妃起身,紧接着又拉起玉琭的手,将人好好安置在身侧。 “什么事这样着急请朕来?” 贵妃和玉琭素来事不爱给他添麻烦的,只怕拿闲事打搅了他去,而今儿肖公公来得急,大冷天的跑一趟出了一头热汗,问他所为何事却支支吾吾轻描淡写,康熙爷便知道是有大事儿不方便说了。 他没在阿哥们哪儿停留,抱着四阿哥就匆匆赶来,亦是怕四阿哥听了学话,还特叫梁九功将四阿哥抱出去,牵来暾焱陪伴,梁九功这一走,屋里奴才们都极有眼色,也跟着退了出去,叫主子们方便说话。 佟佳贵妃顿了顿,看了玉琭一眼这才先开了口:“今儿急急请万岁爷来是为了戴贵人的身子,臣妾和德妹妹见戴贵人脸色不妥,便借口叫乔太医来请了个平安脉。” “也是诊了脉才知,戴贵人和腹中的孩子有些不好,臣妾和德妹妹念及戴贵人胆小,没敢叫乔太医全盘托出,刚刚商议了几句也无甚主意,便想着先禀了爷,请爷来拿拿主意。” 康熙爷听此言心中微微一沉,可又想到戴贵人拿憔悴的样子,又觉得不意外了,便也没说什么,只颔首看向乔太医,叫乔太医细说些个。 无非还是先前那些话再重复一遍,康熙爷听罢顿了会子,竟一时想不起来刘太医是哪位,他熟的不过是常伺候他和皇玛玛、玉琭的几位,至于给下头小主们看病的太医他属实没经过心。 “那刘太医师从何人?他即便再怎么不如乔大人您的资历,也不至于连戴贵人这样浅显的虚弱也看不出来,他若看不出来,则不配入太医院,他若看出来却隐瞒不报,其心当诛。” 乔太医忙回:“刘太医师从前院判宋大人,刘太医以往也是伺候嫔以上的主子的,只是后来被宋大人牵累,便降了一品,伺候贵人、常在小主们了。” 康熙爷抬了抬眼皮,没想到宋家都抄了,同宋家交好的也处置了一批,这太医院竟还有漏网之鱼,他倒没怨下头人办事不利的意思,当时他对此事也颇为上心,因事关玉琭,他更是叫巴尔善督办此事。 当时凡没处置的,要么是真同索额图、送太医等人没牵连,要么就是那不值一提的小杂鱼,处置了都是多费功夫。 然谁成想,那刘太医侥幸留得一命还能在太医院效力,竟还不知分寸,是不尽心还是背后有人授意也未可知,且得细查呢。 “戴贵人身子不妥,确实同刘太医玩忽职守脱不开干系,然朕担心这背后另又算计,眼下还是不打草惊蛇得好。” “朕琢磨着,明面上不动声色,照旧叫刘太医照顾着戴贵人的身子,然他写的方子开的药必不能用,私底下还请乔太医多操心看顾些,尽力保得她们母子周全。” 乔太医起身朝万岁爷一拜,心说果真如他所想,万岁爷要将戴贵人交给他看顾,然这事儿属实不是什么好差事。 “臣多谢万岁爷的看重,万岁爷凡又吩咐臣不敢不应,然臣心中有些顾虑。” 康熙爷知乔太医是个稳妥的,见人直言顾虑自是不敢大意:“乔大人但说无妨。” 乔太医再拜,言辞恳切:“若放在寻常,臣多看顾几位主子也无妨,只是臣一直是看顾德嫔娘娘和四阿哥的,不管再添了谁,臣也没有本末倒置的理儿,德嫔娘娘虽身体康健胎脉平稳,然仍不能松懈。” “算算时日,到来年三四月里德嫔娘娘便该发动了,而那时候戴贵人腹中胎儿五六个月,正是调养关键时,半分不能大意,臣只怕稍有疏忽酿成大错,然待德嫔娘娘平安生产后,臣看顾戴贵人定当绝无二言,尽心竭力。” 这一涉及玉琭康熙爷便动摇了,比起戴贵人和腹中的孩子,他自是更在乎玉琭的,与其叫乔太医两头忙碌,倒不如再择一稳妥的去。看书喇 “乔太医所言极是,那依着大人看,该为戴贵人择了哪位太医更为稳妥?再者,就胎弱之证,不知蔺老太医可有好法子,朕念蔺老太医年事已高,不愿叫他老人家来回奔波,可朕子嗣不易,能有便是难得,自是有机会便要争取争取的。” 第472章 两日光景 乔太医佯装思虑片刻,提了赵太医去,倒不是刻意害人,而是赵太医惯不受重视,如今更是被挤兑得越发清闲,再过二年怕是就在太医院呆不下去了。 他既已然给万岁爷提前说明了戴贵人的情况,那就不怕出了什么岔子,想保住戴贵人腹中的孩子可不难,难的是如何给那孩子调养身子,然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眼下先保住胎儿,能叫戴贵人生得出就好。 “赵太医是个稳妥的,从前是伺候几位太贵人的,用药最是小心不过,至于臣师傅有没有更好的法子,待臣下值后便亲自去请教,若真有好法子,臣同师傅定竭尽全力为万岁爷分忧。” 若能得蔺老太医出马,康熙爷这心也就能放下一半了,若蔺老太医都说不成,便只能道一句那孩子福薄、戴贵人福薄,只能将以后寄托在求仙奉佛上了。 唤来梁九功吩咐赵太医事宜,另嘱咐人莫要惊动了旁人,免得叫戴贵人多想,也免得被太皇太后娘娘知道了伤心,老人家最是在乎子嗣,无论是谁不妥心中都难过呢。 “朕还是疏忽了,若无你们二人替戴贵人操心,只怕情况更糟。” 待乔太医退去,屋内便只剩下他们三人,康熙爷手中缓缓盘着玉珠,神情微沉,凡一提到子嗣有碍,他就能想到早先夭折的几个孩子,心头滋味百般,到底化作一声叹息,只盼着这背后没什么算计,仅是戴贵人身子不妥罢了。 “这事儿还劳贵妃多上心吧,能瞒得戴贵人几时便几时,她心中惯藏不住事,一句话便要揣测许久,若知道了还不知要多惶恐。” “万岁爷放心,臣妾同德妹妹定当好生照顾着戴妹妹。”佟佳贵妃无不应的,她是这后宫中位份最高的,关切下头的妹妹们也该是她的本分。 康熙爷没再说旁的,瞧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又留了贵妃一道用膳,原还说明儿个去瞧瞧端嫔和戴贵人的,这二人自怀了身孕起他便日日忙碌,还一次没去关怀过,实属不该,可后来一忙这事儿也就作罢了。 再等康熙爷见后宫众人已然是过年了。 因着受灾,今年并未大办,午间宴请了诸位大人,夜里便是自家人一道热闹热闹了,后宫众人携阿哥公主们俱到,裕亲王、恭亲王和巴尔善几个也带着家眷齐来,众人一道用宴赏烟花,竟觉比往年还热闹些。 玉玳已然将近九个月的身孕了,也不知是怎么保养的,从后头看身形仍旧纤细,像是个小姑娘似的,扭身来再看正面才显得那肚子圆又大,玉琭都不敢带着妹妹走远了说话,生怕玉玳承受不住。 “如今穿得厚实,再裹着披风也不显腰身,今儿我只瞧你的小脸儿还当你没怀身孕呢,莫不是公爷苛待你了还是怎的,你这小脸儿一点儿未长肉!” “不像我自怀了这个喝水都要长二两,乔太医日日替我提着心、时时提醒着,惹得身边儿人也跟着紧张,我吃个东西还得看脸色。” 玉琭这话逗得玉玳咯咯笑,她脚肿得厉害,不敢多走,便就近坐在梅林亭中同姐姐凭栏说笑。 “哪儿是公爷苛待我,公爷紧张我来不及呢,惦记着我如今身子重行走不便,就出门上下车都得他搭手抱着,今儿来园子上就因这个还险些闹笑话,被恭亲王福晋好生打趣了。” “至于这胃口我真真不成,没姐姐福泽深厚怀得舒坦,我自月份大了是越发不能吃了,多吃一点儿就觉得肚子顶得慌,便只能常吃少吃才不至于觉得饿。” 玉琭连连点头,“你这样是好的,乔太医也叫我这般,只是我实在嘴馋耐不住,凡见桌上有点心便要捻一个来吃,肚子没大多少,我是胖了好些了,怀四阿哥时做的衣裳都险些不能穿。” 一说起孩子了,二人面上俱是柔软,姐妹俩还互相摸了摸肚子,可巧玉玳腹中的孩子踢了一脚来,惊得玉琭欢喜连连,忙说同这个孩子有缘,以后可得好好疼爱着。 玉玳缓缓深吸着气抵御胎动不适,低头抚摸肚子时仍旧满脸的慈爱柔软:“小调皮的整日不叫我安生,若叫你阿玛瞧见又要气你。” 玉琭噙着笑,一想到巴尔善那紧张劲儿就替妹妹欢喜:“几时发动?我算着时日快到了吧?” 玉玳点头:“马上就熬到头了,太医说我再过半个月的工夫就要随时发动了,今儿是发动之前最后一趟走动,之后便在府上静待着,再等着能见姐姐我便要抱着你的小外甥女来了。” “小外甥女?”玉琭一双杏眼大睁,不知玉玳哪儿得知的,太医把出来的也不一定准,说出来也怕不合主子心意得罪了去,这些滑头惯不肯明明白白道出的。 玉玳笑眯了眼睛,男孩女孩都是她的宝儿,她自是没什么偏好:“是公爷想要个女儿的,见天儿对着我的肚子念叨,叫人给孩子准备的小衣裳小包被也都是红的粉的这些鲜嫩颜色,还说若是个儿子也先当女儿养一两年过过瘾,待大了臭小子就不可爱了,且撂去大营里历练着!” 说罢姐妹俩大笑了一阵儿,玉玳便是常听巴尔善这般说也觉好笑,就更别提玉琭了,眼角都沁出了泪来。 “竟还有这样当阿玛的,如此也只能盼着公爷能如愿了,不然若真是世子出生,这经历说出去还不知叫人怎得打趣呢,可没脸出门了。” 姐妹俩说笑不停半分不觉冷,后下头人惦记着,又在她们脚边点了红泥小炉煨着茶,姐妹二人便更是不想回去应酬了。 然没过一会儿,忽得见魏启匆匆踏雪而来,脚步咯吱咯吱响了一路,这声儿叫人听着好没规矩,可这样急着来怕是有什么大事儿,也顾不得规矩了。 “主子,刚刚公主府奴才传信儿,说是长公主不好,怕就这两日的光景了。” 玉琭一惊,她虽只长公主身子不成,可没想到竟这样快,连年都过不去了:“太皇太后娘娘可知道了,万岁爷又怎得说?” 第473章 一块心病 过年长公主不能作陪本就是太皇太后的一块儿心病,今早她带着四阿哥给娘娘请安,伺候娘娘梳头时还听娘娘遗憾地念叨长公主两句,吩咐苏麻剌姑将御膳房出炉的第一份福饼送过去。 谁道福饼没给长公主添福,坏消息还是来了。 这家宴算是用不下去了,外头的烟花再好看也变得索然无味无甚新意,玉琭和玉玳急忙回去各自入座,也不知先前众人说了什么,这会子殿中无半分丝竹之声,谁若是轻叹一口气都听得清清楚楚。 四阿哥许是有些不安,依偎着玉琭也不敢叽叽喳喳的闹腾了,只睁着双大眼睛来回的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都是自家人,规矩什么的也不必顾及,皇玛玛若是想去看看长公主朕便陪着皇玛玛一道去,何必管旁的议论什么。” 康熙爷离席拉住了太皇太后娘娘的手,攥着帕子给娘娘沾了沾眼角的湿痕,太皇太后娘娘一时不言,好一会子才开了口。 “哀家知皇帝的孝心,只是罢了,她悄悄让人请太医时也没想着惊动哀家,料想是不愿这时候叫哀家操心的,哀家便也全了她的心思,明儿再去吧。” “辞旧迎新正好时,你身为皇帝不能只顾着家不顾着国,不能不带着众人开了这一年的好头,哀家暂且离席更衣,便不必陪着了。” 太皇太后强压着悲痛露出几分和蔼的笑意来,就着看康熙爷拉着她的手的今儿将人送至龙椅旁,太皇太后娘娘这才转身而去,康熙爷哽着喉咙也难受得紧,可正如皇玛玛所言,他是皇帝,最是不能随意的那一个了,便只得站定恭送了皇玛玛。 之后年宴继续,可任凭下头的奴才们排的歌舞再动人动听这气氛也热闹不起来了,后宴罢守夜,康熙爷也没叫后宫女眷们陪着,只他带着太子去春晖堂陪伴太皇太后娘娘,也侍奉着,免得皇玛玛伤心过度。 不过说是陪着也没陪几个时辰,过了子时就算是大年初一了,大年初一规矩又颇多,子时就开始忙活起来。 康熙爷在走规矩之前先撑着一双熬红的眼睛回了趟清溪书屋,是回来更衣领走四阿哥的,也是来看看玉琭,嘱咐她歇息会子也甭管什么守岁不守岁了,今儿规矩多谁也不能免俗,一早去太皇太后娘娘那儿请安,得行三叩九拜的大礼,他只怕玉琭身子撑不住。 玉琭抚了抚康熙爷的疲惫的脸勉强一笑,虽心疼人心力交瘁的,然大过年的也不好表露,免得说了不吉利的话:“爷放心吧,我身体顶好,出发前再裹得厚实些些也就不怕跪了,就是担心四阿哥头回跟着您走规矩,他累了困了要闹人,若使得便叫人喂他几口蜜茶就好了,甜甜嘴也就不闹了。” 康熙爷抱着四阿哥笑着应了应声,一想这贪吃的也是好笑:“爷省得,他年纪小还不会跪,朕叫梁九功抱着他代为行礼,也不过是告祖宗一声爱新觉罗家又添了丁,用不了多长时候,倒是朕得忙活整日,四阿哥的压岁钱得提前给了。” 说着,康熙爷便从腰间解下来了个宝蓝色绣卍字纹的荷包,轻轻一嗅还有些香火气:“朕特叫普惠大师祈福过的,这铜钱也是朕亲自用彩线串好,是阿哥里的独一份儿,你且将这个给四阿哥挂好,保咱们胤禛康健安泰不被小人邪祟侵扰。” “哎,我省得了,叫爷费心了。” 玉琭忙笑着接了过去,然这话却叫康熙爷嗔怪:“什么费心,你少跟着旁人学,这话说得四阿哥不是朕的儿子一般。” 玉琭拉着康熙爷的手直乐,见时候不早也不多言了,紧忙叫魏启拿来饺子给康熙爷,这大年初一子时必用,往年大伙儿都是一道用的,只是如今娘娘这般,也不叫陪着了,便各用各的去,康熙爷若忙中错过,怕是再用就得明儿了。 康熙爷假意抱着四阿哥腾不开手,偏叫玉琭喂他,玉琭自是不介意,还凑近了给康熙爷吹了吹,此亲昵可更叫人满意。 “今年这一第一口是猪肉菠菜馅儿的,祝万岁爷新的一年诸事顺意,第二口姜汁鱼肉馅儿,祝咱们大清年年有余,这第三口是三鲜馅儿的,则意为三阳开泰、、、、、” 新年的饺子个个又说法,寻常康熙爷都是用十二个,今年因着长公主的事儿兴致并不高,便减半用六个罢了,然用的少了寓意可不能少,玉琭连连说着吉祥话直叫康熙爷胃口增了些,临了又添置了两个福饺子,连四阿哥也跟着用了俩。 此般笑闹一阵儿康熙爷眼看着时辰再耽误不得了,这才带着四阿哥离去。看书溂 玉琭忙活一日也稍显疲态,亲自给四阿哥挂好那压岁钱之后才合衣歪在榻上躺了会子,念着四阿哥一会儿就回来她没能睡实,不过是眯着些,叫人时时打听着四阿哥的消息,只怕四阿哥在肃穆的情形下哭了闹了惹人烦。 幸而一切稳妥,许是好奇来着,四阿哥一点儿没哭闹,甚至还瞪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直到最后,直到回来的路上才在谢氏的怀中睡熟了去。 三阿哥也还算乖觉的,还跟着磕了下头,着实讨喜,然五阿哥就不成了,他年纪着实小,又黏那拉贵人得紧,猛然被人抱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怎能不哭,也不知哪位宗亲多嘴,说是个区区贵人岂能养好皇子,当抱去阿哥所悉心教养才是。 康熙爷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可这话头还是难免顺着风儿传了出去,玉琭不又得轻叹,心想这若是被那拉贵人知道了还不知要怎得伤心,五阿哥可是她的命根子呢。 倒不光是生五阿哥时要了她半条命,还因生五阿哥时伤身太过,如今了还不敢大笑、咳嗽,稍一用力小便就兜不住,凡一来葵水便有崩漏之兆,至今挂不得绿头牌侍寝,且不知几年才能恢复得过来。 她自个儿也是没了再承宠的心了,只将希望尽投给了五阿哥去。 第474章 长公主殁 玉琭捏了捏眉心抛开满脑的琐碎,见四阿哥回来了立刻撑着腰去迎,她如今肚子大了抱不得四阿哥,小孩儿心中多半失落,比小时候还黏她得厉害,夜里也总想黏着她睡。 虽是不合规矩,可过年若不能再满足孩子怎能行,玉琭吩咐谢氏给四阿哥净手净面,剥干净了放在里侧,玉琭则靠边儿趟,如此她无论是看顾四阿哥还是夜里起身都方便。 屋里便留谢氏和花月守着,抱着铺盖躺在脚踏旁,如此也暖和些。 且都收拾好吹了灯,屋里静谧得很,只听得四阿哥微微的呼吸声,也不知梦到什么还哼哼唧唧的,玉琭忙将小火炉似的小崽儿拢在怀里,四阿哥蹭着额娘的脖子睡得更香了。 一夜无梦,待起身推开门外头已然是白茫茫的一片了,此时天还未大亮,可白雪却将天映得白了些,便是不点灯也不显黑。 花月和魏启掐着时辰已然叫人备好了热水伺候,玉琭困顿得睁开眼睛叫人伺候着更衣梳洗,待她快收拾妥当了才叫谢氏将四阿哥从被窝儿里刨出来。 大年初一给娘娘请安可不能去晚了,四阿哥困得直哼唧揉眼也容不得人心软,玉琭连哄带骗,用两颗小奶糖的代价才叫四阿哥心甘情愿的起身坐在桌前,勉强用了小半碗儿鸡蛋羹垫了垫。 待去娘娘那儿请安拜年,那话可有得说呢,大人能撑得住小孩儿可不成,届时饿得哇哇直叫可不是两颗小奶糖能哄好的,不过用也不敢用多,若用多了在娘娘那儿失了胃口更是不该。 如此还一番折腾母子俩才带人出了门儿,路上还遇见了贵妃的轿辇,两方停下来互道了吉祥话,四阿哥今儿尤其给面子,还清清亮亮喊了人娘娘,可叫贵妃贵妃高兴的,也不舍得叫四阿哥在路上吹风了,她抱着四阿哥坐轿。 原是想叫玉琭也一道上来的,玉琭没应,一来规矩不合,二来她遵乔太医医嘱能多走两步便多走两步,天一冷她这张嘴便管不住了,只怕将孩子养得太大,可得多动动才是。 二人关系好也不多客气什么,贵妃便带着四阿哥先走一步,玉琭在后头慢慢踱,也省得去早了废嘴皮子同人寒暄了。 今儿太皇太后娘娘这儿来得都是女眷了,玉琭到时后宫众人已然到了差不多了,再瞧太皇太后娘娘好似也比昨儿的状态好了些,面上只端庄慈祥的笑,没什么悲切神色,料想时长公主又稳住了一回吧。 待走了规矩用了膳,阿哥公主们挨着个儿的给她们乌库玛玛和皇玛玛道了吉祥话,上午便没什么要紧事儿了,只等着宗亲太太们带着女眷来拜这位老祖宗,贵妃僖妃必得作陪,旁的倒是不必一直在。 得太皇太后娘娘关切,玉琭和端嫔、戴贵人她们仨这有身孕的就先回了,阿哥公主们也可退下各去松快松快。 往年这时候玉琭便等着盼额娘带着弟弟妹妹来看她了,可今年在园子上过年,家眷们就不好来了,不过可派亲近的奴才回去瞧瞧。 玉琭点了魏启和花月一道回府上看看,原还备了礼,一拾掇竟拾掇出五车来,只怕高调了被人闲话,又着人搬动着挤了挤,删去了几样,好歹是挤成死辆,如此也不会越过贵妃和僖妃,便不会叫人诟病什么了。 魏启和花月二人是卯时半走的,直到下午快落钥了才回来,不外有他,尽是因太太热情,留他们在府上用膳,又叫他们给捎好些东西,这才回来晚了。 家中玉琪格格和小三爷福安也都懂事,还各写了信来,玉琭细细看罢才知道二弟给家里去过信,说是过不久就要凯旋,她这个做长姐的日日忙着却是忘了关怀,实属不该。 又看了额娘叫人捎过来的几个大箱笼,里头尽是额娘给她未出世的孩子准备的百家被和柔软的小衣裳包被,玉琭心头热乎着,一时间更是思念额娘,险些落泪。 “家里太太身子可好?我记得去年冬日她还腿疼得厉害呢,蔺老太医没少给太太调养着,今年身子如何了,可还有那些老毛病在?” 花月魏启哪儿能看着主子伤怀,忙捡了好听的回:“主子您就放心吧,太太好着呢,往年太太身份骤变,日日都不敢出门见人,自今年灾后捐银献力,还结交了不少高门女眷,同二爷些个同僚家眷们也处得好。” “今儿过去还不少来登门拜年的,太太回帖回礼无不信手拈来,几次迎客,奴才一细听竟还是别家太太请咱们太太说媒拉纤的,谁家小爷格格适婚太太都晓得,以后待咱们玉琪格格和福安小爷说亲可不愁了。” “是啊!”花月紧忙笑着接话:“奴才知道您惦记着太太的身子,过去了没少替您关怀着,太太自个儿还说呢,什么病啊痛啊怕都是闲出来的,自帮着救灾日日忙活起来也不觉得身子难挨了,且叫您放心着、、、、、” 玉琭连连点头,魏启惯是个贴心的,还怕她难过,直学着太太的样子将给人做媒的样子学出来,那活灵活现的劲儿直叫玉琭破涕为笑,四阿哥也是有心的孩子,顾不上自个儿玩儿,撂下玩具噔噔跑来给额娘擦泪,还绷着小胖脸一本正经道。 “额额、不哭、糖糖!” 好嘛,小家伙这是学会了她哄孩子的那一套,不哭就有糖吃呢! 众人皆笑,这一笑也不少打消玉琭心头的愁绪,且想着待玉玳生时,万岁爷许是能允她去府上瞧瞧妹妹,额娘定然要过去,届时便能小聚了。 如此热闹了几日,然长公主到底还是殁了,硬是挺到正月十五过后,算是尽了最后的孝道,叫太皇太后娘娘过了个安稳的年。 太皇太后娘娘在人前一滴泪也不曾掉,默默送了女儿最后一程,事后还召见了她的亲外孙萨木,原想着留萨木一家在京中,然萨木生在科尔沁长在科尔沁,在京中可处处不适。 第475章 玉玳发动 太皇太后娘娘见他不情愿便也不再勉强,赏了不少便叫人将他送回去了,长公主左右不过是盼着自个儿的孩儿好,只要是萨木情愿的,便也不拘着在哪儿生活又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了。 太皇太后娘娘是个能端得住的,她人前是半分悲伤不露,不肯有半分的失态,然送罢长公主最后一程后回来就大病了一场,很是缠绵病榻了几日。 白日里是后宫嫔以上的贵主子们侍疾,夜里便是康熙爷伺候着,衣不解带的陪着,若是困了便合衣窝在一旁的矮榻上眯一眯,翌日照常上早朝处置公务,可谓是尽足了孝道。 眼看着康熙爷消瘦憔悴了不少,朝廷众臣都忍不住劝慰,请皇上保重龙体,康熙爷顿不肯听,无论是国事还是他皇玛玛,且都疏忽不得。 直至玉玳发动那日,得了消息的太皇太后娘娘才算是振作了不少,紧忙着苏麻剌姑带着几位经验丰富的嬷嬷过去帮衬,虽是先前已然有充足的准备,可生产不是易事,怎么准备都不为过的。 正好也轮着玉琭侍疾陪着娘娘说话,知玉玳发动了她便跟着紧张心急,陪着娘娘说话解闷儿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末了还是开口求了娘娘,想去瞧瞧妹妹。 太皇太后娘娘也惦记着,虽怕玉琭大着肚子也不方便,然却没有一口回绝,思量了会子才道。 “哀家知你们姐妹情深,若不叫你去你定然心头不安,今晚也得辗转难眠,只是她发动的时候可不早,这会子天都暗了,你若过去怕也一时半刻等不出个结果来,更是不好留你在外过夜。” “你也是生育过的,知这头一胎多是艰难且有得时辰熬呢,掐掐时辰明儿午膳前能顺当生出来都是好的,不若明一早过去,叫贵妃同你一道,也算是代哀家和万岁爷关切的意思。” 玉琭原是不敢确定娘娘能同意的,后宫女眷多得是一辈子没踏出过那红墙内的方寸之地,能得娘娘的应允,玉琭属实感激惊喜,这便要朝娘娘行大礼。看书溂 太皇太后连伸手去扶,浅浅一笑:“你这孩子还同哀家客气什么,哀家也没少疼你的。” “若放在往日,哀家也不一定同意,只是进来深感世事、、、、、” 太皇太后娘娘正欲感叹世事无常,可这会子正是玉玳生产,她只怕这话不吉利,忙收了声儿:“总归看你们姐妹感情好,哀家不想叫你们失落罢了,哀家又拿巴尔善当亲孙子看的,皇帝不得空,自是得叫你们关怀着。” “他府上连个上年纪能做主的都没有,又是头一回同玉玳经历这事,若关键时候拿不出主意来就不好了,贵妃稳得住,你又有经验,过去也能帮衬些。” 玉琭感激着,忙又谢了一通,太皇太后娘娘笑着也不爱听这话了,干脆叫春白喊来贵妃,她再好好嘱咐些去。 然即便得了太皇太后娘娘的应允,玉琭夜里还是睡得不踏实,康熙爷翻翻身她就要醒,肚里的孩子也跟着不安稳,又是伸胳膊又是踢腿,直惹得玉琭呼吸不畅,嘶嘶倒抽着气儿缓解不适。 正当难耐时,忽得有一双温暖的大手覆在她的肚子上,是康熙爷被她抽气的声儿吵醒了,睡意朦胧安抚她,一点儿不见恼。 “好孩子,是不是又闹你额娘了?听话睡会儿吧,明儿你额娘还有得忙呢,你不心疼皇阿玛心疼着、、、、、、” 康熙爷双手捧着玉琭的肚子,煞有介事同孩子说着悄悄话,那呼出来的热气儿弄得玉琭肚皮痒痒的,没忍住笑了出来。 “都是我的不是搅着爷好眠了,今儿也不怪孩子闹腾,是我惦记着玉玳心头不安,叫肚里这个小的睡不安稳了。” 天冷怕玉琭冻着了,康熙爷紧忙躺好揽着玉琭往被窝里缩了缩:“这有什么可道不是的,你真真是越过越小心了,在你眼里难不成朕就这么没心没肺的,巴尔善的孩子要出生了还能呼呼大睡?” “若朕真这般,朕定然听不见你细微的动静,不过即便朕真未醒来,你也可叫醒朕,你又不是不知朕如何在乎你,怀孕生子的苦痛不易朕没法儿替你分担分毫,你睡不着朕陪着说说话还是能做到的。” “爷真好。”玉琭笑着抱紧了康熙爷的腰,小手往上摸索着抚了抚康熙爷的脸:“不过我也心疼爷,这几日在太皇太后娘娘哪儿侍疾,爷都没睡过一次好觉,我又不打紧,爷还是快睡吧。” 康熙爷自是不肯,也不同玉琭纠结这个,直说起前几日的趣事了。 也不知巴尔善哪儿听来的说法,说孩子在未出生之前,胎神便一直在看着做阿玛额娘的是否称职,想要儿子的便看阿玛额娘是否正直明理,想要女儿的便看阿玛额娘是否会体贴爱护。 巴尔善对玉玳原就体贴至极,可不知再寻什么法子给胎神表现,也不知是听了谁的主意,巴尔善竟不叫玉玳再碰针线,他自个儿摸索着给孩子裁衣纳鞋。 出门办事也随身带着针线和裁好的小布料,得空就绣两针,便是被人耻笑也毫不介意,日子一长那些嘲笑他的人反而敬佩他了。 “、、、、、他前儿做了一双小绣花鞋,小得很,两支并在一起才巴掌大,朕笑他若是生出个个儿大的闺女,怕是刚一出生便穿不得了。” “公爷不就是替孩子做了几件小衣,哪儿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原因,且不知是谁嘴碎子瞎传呢!” 玉琭听了直乐,这事儿她早听玉玳说了,不过没那么邪乎的原因:“是玉玳身子重了之后看东西时间长了总有些模糊,着太医给瞧了,说是没什么大碍,生了孩子便慢慢好了,只是得仔细眼睛,万不能多用损伤了去。” “公爷心疼她呢,又怕自家闺女贴身要用的东西旁人不够上心,还觉内务府给准备的华而不实,他这才学了几手。” 第476章 亲去关怀 “不过后来我额娘过去瞧了,直言公爷做的一个都不成,不是针脚太粗就是像爷看到的那般做的太小,末了还是我额娘给孩子准备的。” “我们姐妹俩都怀了身孕,额娘一碗水端平,谁的孩子也不能亏待的,各给拾掇了好几箱笼送来,我一瞧,给一个准备的两三个孩子都用不完,当年给四阿哥准备的还剩下不少簇新的呢。” “因不知孩子是男是女,额娘俱准备了,格格的小衣裳我都攒了一柜子了,也不知这回能不能用得上,都是额娘的心意,就是多了我也不舍得给不舍得扔,还好好保留着。” 康熙爷听这个才闹明白怎么回事儿,笑自个儿糊涂:“那混小子明知朕误会了竟也不解释,怕是正看朕笑话呢!” “也的亏有太太操持,若不然就巴尔善那笨手笨脚的样儿可伺候不好他的格格,至于咱们,也必不能叫太太的心意浪费了,爷不介意多吃吃亏,好好尽心尽力,保证能将太太做的那些小衣裳都派上用场。” “去你的!混不正经,孩子还听着呢!”玉琭面热啐了康熙爷一口,肚子里这个还没生呢竟又有下一个的打算了,她才不干呢! 她就算身子再好,也好歹叫她歇歇,不然这一年到头就忙活孩子的事儿了。 康熙爷可不觉害臊,还抚着玉琭的肚子朝孩子说笑:“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小小年纪别瞎打听大人的事儿!” 两个笑了半晌儿,心头皆松快了不少,而后又唤来梁九功打听了消息,说是公爷夫人虽是发动了,可一直疼得都不算太勤,半个时辰前沐浴罢还饿了,同公爷一道吃了小半扇烤羊排,这会子大约正眯着,接生嬷嬷估摸着午时能生已然是快的了。 玉琭一听这个就放心了,还能吃能睡的那状态就很不错了,头一胎从破水到开指就是不容易,且得磨时辰,只要玉玳不慌不乱好好配合就应当没什么大碍。 可康熙爷却从中咂摸出几分不对来,拉着玉琭的手啧啧直叹:“巴尔善还是紧张了,有道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他自个儿就能吃下小半扇羊排,如今与夫人同吃才这些,可见是紧张得吃咽不下了。” 玉琭瘪瘪嘴乜了康熙爷一眼:“怎得?又不叫公爷受苦遭罪,紧张紧张还不成了!” 康熙爷闻言直乐,极爱看玉琭同他拌嘴的样子,然到底怀着身孕呢,他可不好逗弄人,免得动了胎气,康熙爷连连应是,不敢造次。 “成成成,就该紧张的,别说他了,朕现在便替你孩子紧张着,日日吃咽不下,到你发动时朕饿得就剩张皮了,饿得孩子都抱不起来!” 也不知这人怎这样贫的,玉琭同人你一句我一句笑个没玩,心头一松快竟不知几时睡了过去。 康熙爷环着玉琭给这宝儿掖了掖被子,只觉好笑,小脾气说走就走,困意说来就来,一句话没说完人就睡熟了,也不知腹中的孩子到底什么性子,惹得他额娘也越发娇憨,像是个没出阁的小姑娘似的。 待玉琭醒来是天还微微发暗,今儿她心里惦记着事儿,不消得人叫便起身了,康熙爷要考教阿哥们学问,已将四阿哥带走,如此可是给玉琭省了不少的事儿。 她收拾停当了便赶去了观澜榭请贵妃,也不敢多催怕惹人不喜,不过贵妃也是上心的,没叫玉琭多等,二人没弄多大的阵仗,做了两顶不甚显眼的马车便带着侍卫们去了。 园子远些,约莫行了快半个时辰才到地方,巴尔善早早收到消息已然候着了,紧忙朝贵妃和玉琭见了礼。 “劳娘娘惦记了,娘娘里头请,因着事急属实准备不周,还请娘娘们勿怪。” 巴尔善客客气气的引着佟佳贵妃和玉琭往里头请,约莫是惦记这玉玳呢,眼神频频眺望,且看他神情憔悴眼底微微青黑,想来昨儿是一夜未眠,担心得魂不守舍。 “都是自家人公爷不必这样客气,公爷随便叫个人引路便是,也不必招待本宫和德嫔,我等奉万岁爷和娘娘的命特前来帮衬,就是为了给公爷分忧的,没得反叫公爷操心我等。” 且不说玉琭是玉玳的亲姐姐,便是贵妃也是万岁爷的亲表妹,巴尔善同二位女眷是熟得不能再熟,虽是在人前叫得客气,可感情不淡,巴尔善纠结了会子到底还是先走了一步。 “多有得罪,赶明儿臣再来给娘娘们请罪,天寒路滑还请娘娘们小心脚下,直顺着路往前走绕了花园子就是正屋了,歇脚的厢房已备好,娘娘们只管吩咐府上的人。” “小忠,伺候着!” 喊来马小忠带着人给娘娘们引路,巴尔善朝佟佳贵妃和玉琭拱了拱手这便飞快离去,大抵是脚上还用了些武功,身姿可飘逸着,那么大个人唰的就飞走了。 如此可叫玉琭和佟佳贵妃惊异,眼神儿追着巴尔善看了好一会儿,可稀奇着。 这辅国公府可不小,二人随着马小忠约莫做了一炷香的功夫才到正院,西厢房收拾出来做了玉玳的产房,东厢则是给二人歇脚避寒的,巴尔善哪儿也没去,就巴巴守在西厢门口。 就这么会子工夫天色微霁,又飘飘忽忽下起了小雪,许是一直在外头吹风的缘故,落在巴尔善头上身上的雪都不化,他也不嫌冷,只顾着扒着门缝儿同玉玳说着话。 “玉玳,贵妃和长姐都来了,你这会子肚子可还疼着?你怕不怕,若是怕爷就进去陪着你。” 玉琭同佟佳贵妃走近了,正听到巴尔善这句,一时好笑只觉胡闹,然细琢磨也真真叫人羡慕。 这世间多得是认为女子怀孕生子过鬼门关乃理所应当之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挺不过去便是福薄,怨不得人,伤了身子不能生育更是得主动替夫君纳妾,不然就得背上一善妒的名头。 女子被那劳什子三从四德绑得紧紧的,被规矩压得不敢抬头,忽遇见巴尔善知冷热心疼的人,便显得稀奇又难得了。 第477章 在乎至极 可巴尔善委实只是做了他应做的。 正慨叹着,便听得里头玉玳声传来,先是叫公爷代她给贵妃和姐姐问安,后又说自个儿没事儿,产房污浊便不请贵妃和姐姐进来了,更不许公爷胡来。 巴尔善听罢玉玳的话还未照办,却先啪嗒啪嗒掉开泪了:“你总是没事没事,可你这声儿较一个时辰前不知虚弱了多少,就叫爷进去陪陪你吧。” 谁也没想到在外雷厉风行杀人不眨眼的公爷说哭就哭,说话还带着哭腔和颤音,鼻头也不知是冷的还是哭得,通红得厉害,天可怜见儿的叫人不忍极了。 佟佳贵妃有些哭笑不得,也做不来一本正经的样子了,忙跟着万岁爷亲近的喊了声儿老七。 “老七啊你哭什么,知你在乎极了玉玳,可你们夫妻一心,你着一哭她岂不难受,若还要分出心来哄你岂不更是煎熬?” 见巴尔善还是流泪,贵妃也是没法子了,紧忙给玉琭使了眼色,玉琭会意亦是等不及,忙开了口。 “公爷莫急,妹妹倒不是依着规矩非得叫公爷避嫌,只是产房不比别处,公爷就是在外见惯了血换做这个也是不同的,您不懂生产之事进去了也只能干着急,不如本宫进去陪着些您总能放心。” 巴尔善闻言这才急忙点头,朝玉琭作揖:“那便劳烦长姐了,长姐身怀龙裔自当小心,万不能为了玉玳损伤自身,玉玳也惦记着您呢。” “哎,省得了,放心吧。” 玉琭应了一声儿,叫人端来热水来,这便净了手进去了,另还带着花月莺时两个,她生四阿哥的时候二人便在左右陪着,也算是由经验的,进去必不会添乱。 这西厢不小,进去先是一外间,角落坐着蔺老太医和乔太医,玉琭同人招呼一声儿,心里踏实不少,而后再往里,绕了屏风和帷幔,再拨开四个接生嬷嬷和八个端茶倒水、伺候擦汗更衣的小丫鬟,才瞧见榻上躺着的玉玳。 “姐姐你来了。” 玉玳朝玉琭伸手,刚还坚强着,一见姐姐来了便眼里包泪几欲要哭,玉琭三步并两步急急上前紧握住玉玳的手挨着坐下。 “哎呦,姐姐来了,你可不敢哭,这一哭就歇了劲儿了,情况怎么样了,疼得密了吗?” 玉玳艰难摇头,吸着鼻子勉强将泪给憋了回去:“还没到时辰呢,夜里约莫是三四刻钟一疼,勉强能忍着吃用些也能眯着些,可这会子是一刻钟一疼了,疼的时候气都喘不匀,嬷嬷还叫我下来走动,我实在受不得。” 玉玳这话娇得像是跟姐姐告状一般,玉琭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先笑声给嬷嬷们赔个不是,这才搂着妹妹好生哄了。 “傻姑娘嬷嬷是为你好呢,走一走才能快些生,若是嫌疼偏要躺着反而慢了折磨人,你一痛不能憋气硬抗,要深深吸气缓缓吐,这样才会舒服些,生的时候用力时更好这样喘气,如此才最省力。” “真的?姐姐没骗我?” 玉琭朝妹妹笑着点头,玉玳这才动摇了,拿手背蹭了蹭眼皮,叫人扶着她起身再走几圈儿。 周围的嬷嬷们看向德嫔的眼神儿都感激的不行,其实这些话她们早就原封不动的给这位说过了,奈何这位年纪小性子娇些,外头的爷又拼命护着,弄得谁说话都不好使了,好在胎位正夫人身子骨儿也还可以,不愿动硬熬着时辰也成,众人便只能陪着。 也就是这位娘娘来了,夫人才肯听话,原还盼着娘家太太来了好说说夫人呢,谁道别看太太生育这么些孩子了,瞧着女儿生产仍旧慌神,一说忘带这个了,一说又忘了那个,往家去好几趟了,泪也撒了几箩筐。 再加上公爷,这二位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谁也没比谁强,怎都不如德嫔娘娘,也怪不得这位被万岁爷如此看重,盛宠不倦。 怕玉玳冻着了,屋里燃着地龙不说还点了好些炭盆,才陪着玉玳在屋里走了几圈儿众人便一身汗,玉玳身上薄薄的衣衫也尽湿透了,不过她大概不是热的,是疼的,中间又阵痛一回,玉琭陪着妹妹深呼气,眼瞧着玉玳比先前放松了不少。 待熬过这阵儿,众人又忙伺候玉玳吃参茶、擦身、更衣、、、、、只恨不得连孩子也替主子生去。 玉琭趁机也坐在一旁歇歇,别看不该她生,她也没少揪心的,也不知是热着还是累着了,肚子都有些隐隐作痛。 不过玉琭倒不紧张,估摸着是有些累了,假性宫缩而已,歇歇就好了,先前她走路多了也这般,实在不必紧张。 然难为玉玳这关头还注意着她的身子,见她满头的汗,连不叫她陪着了。 “姐姐还是去东厢歇着吧,我没事儿了,刚刚就是有些怕,可知道姐姐、公爷就在外头我便什么都不怕了,一会儿额娘来了姐姐也劝着些,莫叫额娘跟着着急。” 玉琭原不想出去候着,然耐不住玉玳一遍遍的劝,这屋里太热也着实不好挨,玉琭点头便作罢,遂了妹妹的心意。 然也是疏忽了,在屋里的时候正大汗淋漓,一出门兜头就吹了冷风,玉琭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便觉得不对,饶是魏启及时给她披上了狐裘披风也还是冷了。 “长姐,玉玳如何了?” 玉琭强抵着冷意回话:“放心吧,玉玳一切都好,也坚强得很,就是公爷和太太好叫她操心,公爷可得稳住了,您稳得住玉玳便稳得住。” 巴尔善连连点头,又忙请玉琭和贵妃去歇息,玉琭和贵妃属实身子受不住寒风了,没再拒绝公爷的好意。 然围着炭盆烤着,玉琭仍觉得身上冷飕飕的,旁的她也不好说,只怕再惹旁人操心,连叫魏启回府寻太太,叫太太在家里给她煮一碗红糖姜汤来驱驱寒,免得惊动了辅国公府的,好似公爷和玉玳伺候不周一般。 她身子也一贯好,一年到头也不见生病,不过是吹了吹风,当是没什么大事。 第478章 称心如意 魏启得令这便去办,借着去接太太的借口便出去了,塞和里氏一听也有些着急,然她已然不是当年那个没见过世面的妇道人家了,倒还算稳得住,也明白女儿的意思,这便亲自去煮了红糖姜汤,丝毫不假旁人之手。 若煮一碗出来也是打眼儿,干脆多煮了些,连公爷和贵妃也都有份,如此打着关切的名头也就不显眼了。 玉琭那头也没干等着,起身去了里间叫花月莺时给她擦干净冷汗,再两盏热茶下肚身上便暖和了不少,后又用了一大碗额娘熬的姜汤,身上便没什么不适了。 趁着贵妃去关切的工夫,塞和里氏拉着玉琭说了几句小话。 “知你关切你妹妹,可你眼下身子金贵,属实不能不在乎自个儿的身子,好不容易得娘娘和万岁爷信任出来一趟,若回去就病了定然要怪罪下来,明明是出来办好事的,结果落得一身埋怨就不好了。” 玉琭笑笑,倒不甚在意这个:“叫额娘操心了,不过我觉得还不至于落得一身埋怨,要怪就怪着风太冷,可怪不得我身子不成。” 塞和里氏点了点女儿的眉心,忍不住嗔怪:“就你嘴皮子利索,谁都说不过你,且不知在万岁爷跟前儿敢不敢这般大声说话的!” “我怎不敢,在额娘跟前儿说话我还算小声的。” 玉琭连说着讨巧的话,直惹得塞和里氏笑容不断,然她再将女儿上上下下看遍,到底还是心疼,是还嫌玉琭怀着身孕吃得不够丰腴,直道宫里会磋磨人。 “若将你们姐妹俩养在额娘跟前儿,我定然将你们都养得壮壮的,才不是着快生了身形还纤细,以前家里吃不好穿不暖叫你们日日跟着受苦,眼下家里好了你们却不在跟前儿了,还在外头吃苦,额娘若有个好出身也不至于叫你们这般了。”看书喇 “额娘说这个作甚,我们都好着呢,若无额娘的悉心教养,我们也没过好日子的机会,更没孝敬您的机会呢,咱们以后定然会比现在更好的。” 一说这个玉琭也心酸得厉害,不过塞和里氏是个极爱孩子的额娘,就算跟着额娘吃苦也是甜的,且瞥了眼外头廊下的贵妃,人家出身就是顶好的了,可过得还不济她们当年的苦日子,整日一把辛酸一把泪的。 然不好给额娘嚼贵妃家的话头,玉琭便没多言,塞和里氏也一贯嘴上把门,如此只是点头,也就不多言了。 后又过了一个多时辰,西厢的动静才大了些,听稳婆说是该生了,塞和里氏忙洗手进去陪着了,玉琭不敢拿身子开玩笑就在外头同人一道候着。 没一会儿的工夫一盆盆热水进出也频繁了,玉玳还哭喊了几声儿,大抵是真真疼得受不住了,且隔着门和屏风仍能听见额娘和接生嬷嬷的鼓劲儿的话,玉玳不再哭,只能叫人偶然听得一声吼间挤出的痛鸣。 巴尔善也跟着在外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待瞧清楚从屋里出来的一盆盆淡红血水了,他腿一软直挺挺的就向后倒。 他个杀人不眨眼的居然晕血了! 这可叫院子里的人吓坏了,得亏马小忠和马小义就在他们爷左右听吩咐,忙将自家爷给托住了,又是喊人又是掐中人,还劳得蔺老爷子给他眨了一针才险险醒来。 “爷!爷您怎么样了?” 马小忠呼喊着忙问,只听得巴尔善虚虚吐出几个字,待人勉强贴着才能听清。 “血、、玉玳怎么流血了,爷要进去看她、、、、、、” 马小忠和马小义哪儿见过自家主子爷这样气若游丝的样子,红着眼也要掉泪,他们主子爷就是先前濒死也是个汉子,没露出一点儿惧怕,如今可见是吓得心都要碎了。 二人正欲求蔺老爷子将他们主子爷送入产房,只见蔺老爷子满脸嫌恶,甩着手打发人:“去去去!老夫说什么来着,女人家生产当爷的少掺和!才不是为了那劳什子污秽不污秽,只怕你们爷添乱!” “不经事就回屋躺着去,莫反过来还叫夫人关切你!” 巴尔善只觉没面子极了,可也不知怎得看着那淡红血书他就心慌头晕、气力不济,中毒似的眼前发黑。 他惦念着里头的玉玳,自也不愿意走,任马小忠马小义架着他也不成,巴尔善死扣着窗户雕花不肯走,末了没法子,还是下头人搬来张靠椅叫主子爷坐下歇着,蔺老爷子又勒令他不能说话,巴尔善才妥协。 真真是好笑极了,被巴尔善这般一打岔也少了几分紧迫感,佟佳贵妃和玉琭互看一眼,二人都还算能维持得住端庄淡然,然细看对方,却都发现对方咬肌鼓着,显然是用力憋笑呢,好一会子才缓过来情绪。 直至午时,房内才传来一道响亮的哭声,这嗓门可不小,依着听都觉得当时小世子了,就连巴尔善也这样想,心中虽有些个失望,可最多的还是感恩与心疼。 然盼得接生嬷嬷叫巴尔善过去,一开口竟恭喜公爷喜得娇女,巴尔善听得一愣,众人也听得一愣,只那小格格嗷嗷哭,比寻常男孩的声儿还洪亮威猛。 巴尔善掐了自个儿一把,这才回了魂儿,他今儿金豆子不值钱抱着自个儿的大格格又掉了一串,连道:“赏!赏!都赏!” 马小忠和马小义笑得牙花子都出来了,替主子爷撒银子可大方,一出手便是一锭银子,给几位接生嬷嬷的更是一人一个十两的金元宝,一时间院里院外贺喜声连连,好不热闹。 里头奴才给玉玳收拾好了,也不再拦着巴尔善进去,只见巴尔善费似的抱着自家格格蹲在玉玳跟前儿,未开口呢只瞧他双眼哭得又红又肿。 “玉玳你看,这是咱们的大格格,咱们真有个女儿了!你受苦了,都是爷不好,爷还晕倒拖你后腿、、、、、” 玉玳精神不大好,打了个呵欠看了眼襁褓中女儿通红的脸,有看了自家爷激动得脸色涨红的样子,不情不愿开了口。 第479章 得了风寒 “怎么那么像你、、、、、”丑丑的。 这后半句玉玳没忍说,她见巴尔善哭成这样也是怪不落忍,再说巴尔善平时也不丑,就是哭丑了,且说孩子像他叫他高兴高兴罢了。 一听这个巴尔善顿时喜不自胜,还颇有些沾沾自喜:“我的格格自然是像我!” “不不不!像咱们。” 玉玳点头敷衍一应,属实是没什么力气了,忙打发巴尔善抱着孩子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她惦记着姐姐呢,只怕她这一睡姐姐就走了,且撑着疲惫又同姐姐说了几句小话,抱着额娘又赔了声不是。 也是唯有女儿做了额娘,才知做额娘的辛苦,爷们儿就会傻哭傻乐,才没这体会呢! 塞和里氏见女儿憔悴也眼中泛泪,不肯同女儿多说什么,喂了几口鸡汤过去便看着玉玳睡下了。 玉琭和贵妃也不好多留,只言洗三时才给孩子备礼,这便要回畅春园了。 也是该送娘娘们走了,巴尔善才舍得松开孩子,头一次做阿玛,可高兴得不知怎么好了。 那头太皇太后娘娘和康熙爷也等着消息呢,佟佳贵妃和玉琭一下了马车便直奔春晖堂报喜,午膳也是同娘娘和万岁爷一道用的。 “、、、、得了个小格格呢,可把公爷乐得险昏了头,差点儿没将府邸都给赏出去。”、 “不对是已然昏过头了,他竟是个见血就晕的,只在门口看了眼血水就晕过去了,劳得人好一会子救他。” 佟佳贵妃和玉琭嘴上不饶人,句句揭公爷的短,可把娘娘和康熙爷逗得乐不可支,太皇太后娘娘和康熙爷高兴着还着人赏了不少,然只怕孩子压不住,也不敢赏什么太贵重的,不过是些个意头好的物件儿,讨个喜。 “他夫妻二人可给孩子取名字了?巴尔善早盼着想得个格格了,当不会没准备这个吧?” 太皇太后娘娘笑问了一句,贵妃忙回:“起了的,一见孩子便叫上了,乳名唤作如意,大名还未起,可等着娘娘和万岁爷您二位琢磨了。” “称心如意,如意格格,是个顶吉祥的名字,至于大名便叫皇帝想吧,哀家就不献丑了。”太皇太后娘娘反复念叨了几声儿,只怕取了人不合心的,干脆交给康熙爷。 康熙爷这便应承下,然这事儿还得巴尔善来同他开口才是,免得他这儿巴巴起好了,巴尔善那儿又另起一个,说出去也不好看了。 “那孙儿得好好问问巴尔善喜欢什么样的名儿了,是用满的还是汉的,如今八旗里的孩子也是叫什么都有,不拘着满汉的规矩的了,只讲究好听,讲究意头好的就是。” 太皇太后娘娘没什么意见,格格的名字素来随意,没名字只依着姓氏和排行叫的也是大把,难得巴尔善这样重视,他们自也要上上心才好。 得了这好消息,可是冲淡了不少太皇太后娘娘的悲痛感,用膳也比平日多用了半碗,康熙爷心头高兴着,只恨不得再叫下头人生他十个八个叫皇玛玛高兴高兴。 不过远的不说,近的就有一个,到三四月里,玉琭这一胎便也该发动了。 然不知怎得,康熙爷这高兴劲儿还未过,玉琭竟闹着要回蕊珠院住着去,不在他这清溪书屋陪着了。 且不说他舍不舍得,蕊珠院可是在湖心呢,四面环水冬日里属实冻得够呛,玉琭怀着身孕可不能大意,康熙爷自是不肯同意。 可再想,莫不是玉琭听下头人嘴碎了什么这才闹着要走? 这事儿康熙爷是听下头人禀的,并未当着玉琭的面儿听人说,他心头不解,也顾不上忙活了,这便回了一趟寻玉琭,见着人才发觉玉琭脸红得厉害,状态也不佳。 再一摸额头,好嘛,总算是知道为何玉琭闹着要走了,这是不当心得了风寒,怕他知道了要念叨呢。 “你要朕说你什么好,病了就病了,你藏着养朕还能不知道是怎得?你不瞧太医了?不叫人拿着方子抓药了?还是不打算熬药用药硬扛过去?” 康熙爷恨恨地戳了戳玉琭通红的脸,又气可更是心疼,就是说也不忍说重了。 玉琭被康熙爷这么拿话一点,这才明白自个儿稀里糊涂叫人传了什么话,她只怕是烧糊涂了,这点儿事儿都想不通,只怕康熙爷念叨她。 “爷,我难受,也怕,怕你担心我。” 玉琭哼哼唧唧朝康熙爷撒娇,企图蒙混过关,不叫康熙爷细追究去,她摸康熙爷的手凉凉的,还往自个儿脖子上贴,这黏糊可怜劲儿的,叫康熙爷气也气不起来了。 “朕就不该放你出去。” 念叨罢,康熙爷紧忙叫人唤了乔太医来,然少不得多嘱咐一句,省得太皇太后娘娘知道了再操心。 趁着等人的工夫,康熙爷还亲自给玉琭浸了冷帕子敷额头上,免得再一味的热下去,再问玉琭可想吃用些什么,玉琭不知是睡了还是昏了竟不回话了,康熙爷心头一紧,忙又唤了几声,听玉琭应了声儿才勉强镇定。 真真会折磨人的,康熙爷暗自念叨,然伺候玉琭却不停,亲自给玉琭加被子冰额头,时不时用手心试着,他亲自照料下头的阿哥时也没如此上心。 很快乔太医便来了,细细诊了脉就是受了风寒,然玉琭怀着身孕不好用药,乔太医便只叫人用生姜佐柴胡细细煨一大碗来喂了娘娘,旁的没甚好法子,便是多饮水,多歇了。 若还是连日高烧不退可用针灸的法子,或再添一剂桑菊、茶蓝。 康熙爷细细记下了,待亲自伺候玉琭用下,看着人睡熟后便唤了玉琭跟前儿的奴才去偏间细细的审。 平日都伺候得好好的,怎么平白着了风寒,便是不审,也是下头人伺候不利,都得挨了板子才是。 魏启和花月几个不敢瞒,一五一十说了,康熙爷自是不悦玉琭叫下头奴才们帮着隐瞒的事儿,然玉琭已遭罪,下头人玉琭用得习惯还得贴身伺候,康熙爷便只叫魏启领了二十个板子长长记性。 第480章 风寒缠绵 玉琭迷迷糊糊烧着,断断续续睡着,到夜里才出了一身的汗算是舒服了些,迷蒙睁开眼,见康熙爷正借着一盏弱弱的灯批折子呢,身边儿也没个伺候的。 这是不想打搅了她。 玉琭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想将人再看得清楚些,她身子一贯不错鲜少生病,可一生病就容易委屈巴巴的总想叫人陪着,简直要娇弱不能自理。 可这会子看着不远处的康熙爷,她又莫名满足了,不想破坏这副静谧的画卷。 说起来康熙爷一年到头也不少忙碌,虽是她在康熙爷心中不同寻常,可真计较起来,能一道相处陪伴的日子也不多,眼下这种情景就更是少了。 若是哪一天,康熙爷也不去旁的地方了,只要她一个就好了。 玉琭忍不住笑了笑,笑自个儿做梦,亦笑得康熙爷抬头看来,朝她勾了勾唇。 “几时醒的,看朕多久了?怎也不出个声儿,莫不是咱德嫔娘娘烧糊涂了,记不得眼前人?” 只见康熙爷放笔起身,手背触了触旁边的茶盏,许是正不热不冷的便端来托起玉琭的脖颈儿细细的喂来。 玉琭来不及回话,她裹了一身的汗确实渴得厉害了,急急猛喝了两口还险些呛着,叫康熙爷给轻拍着顺了顺气才饮尽。 “我是刚醒没一会子,想唤爷的,可光是看爷便看呆了。” “烧得嘴甜了。”康熙爷被玉琭这话哄得飘飘然,用指腹抹掉玉琭唇上的水渍顺势贴了贴玉琭的额头,见不烫了这才放下心来。 “可算是退烧了,朕叫人打了你的魏启,以后看你还长不长记性了,若再不将自个儿的身子当回事儿了,朕下一次可罚的是你了。” 玉琭心虚也不敢多说先前陪着玉玳的事儿,忙想了法子转移注意,且靠着康熙爷委屈巴巴的问。 “爷舍得叫人打我板子吗?大庭广众之下,我趴在那儿声声惨叫,恐怕五板子也经受不住,所有人都笑话我,如此这般爷也能忍心吗?” 玉琭了了几言并未详叙,可偏生叫康熙爷想出了玉琭挨罚的场景,一时心头钝痛难耐,多看一眼都不成。 康熙爷捏了捏玉琭的脸,心说这人真真是吃死他了,心眼儿也全用这上头了,然他爷没那么容易被拿捏,强绷着脸道。 “爷若见你受罚自是不忍,可不看见就好了,对了,朕知道你记性不好,当多打几板子才是,这事儿你莫跟爷客气,只要为你好,多添几板子的事儿爷不会吝啬的。” 这话直将玉琭气得牙痒痒:“好嘛!我病了你也不带心疼一句的,亏我还怀着咱们的孩子呢,我不怀了我!” 玉琭照着康熙爷的胸膛便擂了两拳,直逗得康熙爷忍不住开怀大笑,可又怕玉琭这一闹再吹着风动了胎气,连扯着被子将玉琭裹成了个卷儿摁在榻上,这才道了几句软话求饶,叫他的德嫔娘娘消消气。 如此打闹了一通,玉琭竟饿得前胸贴后背,也不顾身上汗津津的了,这便啧这嘴唇点菜了。 “爷请人往膳房走一趟吧,孩子饿得直踢我呢,孩子说了,想吃糖醋里脊、炸小酥肉、露笋鸡丝、素白菌,佐奶香酥,芝麻凤凰卷,再添一小碗儿香米当是够了。” 康熙爷无奈笑着,就没见过病中还胃口这样好的,大半夜的点的四道菜里三道都是荤的,别个女眷恨不得天天喝风饮露,玉琭只生怕自个儿没吃好没吃饱。 这样也好,能吃是福,康熙爷叫来梁九功将刚刚玉琭点的那些又复述了一遍,许是被玉琭的馋劲儿沾着了,康熙爷也觉得腹中空空,便也再破一回夜半不食的戒,叫人也给他添碗香米来。 等膳这会子工夫康熙爷又唤来花月莺时,叫人伺候她们主子擦身更衣,莫不能冻着了。 且别看玉琭精神尚可,可风寒未愈身子还是略虚的,起身的刹那腿上没劲儿险些跌倒在地,幸而花月莺时眼疾手快给扶着了。 这可把康熙爷惊着了,也不许玉琭起身了,扶着她好好靠在床头,着人搬来炕桌放在榻上,二人小心些在榻上吃用也无妨。 玉琭却是不甚在意,还安抚康熙爷来着,她就是肚子大身上也躺得没劲儿,一时没站稳罢了。 康熙爷断不肯听玉琭胡言,另叫人跑去给玉琭添了道补身子的汤,原还想着叫乔太医来的,可这会子都四更了,若叫太医来必惊动太皇太后娘娘,见玉琭还笑嘻嘻不甚在意的模样,便嘱咐人天亮了再叫乔太医来诊脉。 总之是小心为上。 梁九功办事妥帖,膳房的又听说是万岁爷要用自是不敢耽搁工夫,屋里几个灶都点起了火,幸而没什么太复杂的,下头的奴才们切的切炒的炒,小两刻钟的工夫便送来了。 那糖醋味儿霸道些,直叫玉琭口舌生津,也不顾热先夹了一口去,吃得她满心满足。 康熙爷便从容多了,边给玉琭布菜边用着。 原以为这四菜两点心一汤得剩不少,正好赏给梁九功几个当宵夜了,谁道吃饱了再瞧可空了好几个盘子,就点心剩了而已,康熙爷眼睛一扫,剩下的还不够人分的,干脆作罢叫下头人撤了桌都歇着去,不必伺候了。 二人吃饱喝足收拾利索就躺了,睡得还算安稳,玉琭自以为病就这样好了,谁道康熙爷起身时碰了碰玉琭,又觉人烧了起来。 玉琭难受得很了还吐了一回,夜半用的那些时半点儿没消化,康熙爷可急了,又是着人收拾又是唤乔太医,这一闹腾消息当即便瞒不住了,太皇太后娘娘知道了还紧忙过来瞧。 直言是玉琭伺候她时累着了,好安抚玉琭一通叫她养着,旁的万事莫操心,只怕四阿哥也染上风寒,四阿哥也暂先挪去太皇太后那儿照顾。 玉琭无不应的,也着实是没心力去管四阿哥了,只叫人抱到跟前儿看了四阿哥是妥帖的,就叫谢氏抱着寻了苏麻剌姑。 第481章 呼呼就对 有太皇太后娘娘在了,没一会子佟佳贵妃也闻讯而至,康熙爷便显得多余,即便心中惦记着玉琭的身子也不能一味陪着,好似他心里没江山社稷,被个女眷迷了眼。 若叫康熙爷说心里话,什么迷了眼只觉不好听,可玉琭病着,他确实是无心做旁的了,然他的身份注定叫他不能由心行事,他一时任性并不会影响自身,可却影响玉琭和四阿哥的名声。 只为这个,康熙爷便不能再多陪着了,临走时几次嘱咐贵妃上心,末了还将魏珠留下听使唤,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去了九事三经殿同诸位大人议事。 然甭管谁在跟前儿对玉琭也无甚区别了,也不知是她怀着身孕体质不比以前还是怎得,竟病来如山倒,从前凡有亏待身子的行径这会子都一并尝到了苦头。 这发烧起起伏伏,嘴里也烧出燎泡,喝点儿水都是痛的,睡觉也睡也安稳,头也泛晕,中间儿乔太医来给她施了针,这才勉强不烧。 她自个儿病得懒怠动不想动,肚里的孩子也跟着懒怠,寻常胎动都少了大半,这可叫玉琭担心的不成,身子稍舒服些了就逼着自个儿吃东西,嘴疼也忍着,吐了也逼着自己再吃些旁的,孩子在她腹中,她病着饿着难受的不止她一个,怎么着都得为孩子考虑。 如此忍耐之下,佟佳贵妃都有些不忍看了,连叫人将吃食给撤了不许玉琭再用:“莫说我苛待了你,叫你饿肚子,就是万岁爷在这儿我也不能看着你这样勉强自个儿。” “你得先顾得上自个儿才能说顾着孩子呢,你吃用得这样痛苦,孩子跟你连着心,你叫他怎么想,他得多替你难受!就不说你肚里这个,如若这会子四阿哥在跟前儿瞧见了也要掉泪。” 玉琭浑身没劲儿拗不过佟佳贵妃,只得躺好,攥着被角儿一个自个儿没吐出来呢,先掉了两串子泪去。 “好姐姐,亲姐姐,您这是哭什么呢,我错了好不好,不该拦着你吃东西,我知身子难受,可这样吃对你身子更是有益无害,待你好了怎么气我都成,这会儿叫你久听我的吧!” 这可叫佟佳贵妃心疼坏了,连搂着玉琭急急叹,她同玉琭相处这么久了,还从未见过人伤心难过的样子呢,莫不是心病所累这才病的? 可玉琭能有什么心病? 她娘家一切都好,妹妹也平安诞下了公爷的大格格,万岁爷也疼她疼得什么似的,今儿一天虽是未在,可梁九功没隔小半时辰就来过问一回,腿都险些跑细了。 莫不是下头有人对玉琭不敬? 是僖妃还是高贵人?是戴贵人还是哪位? 佟佳贵妃想不明白,然玉琭也没容她多想,拉着她的手抽抽噎噎的小声说着。 “我就是,我就是觉得自己对不起孩子,是我没看顾好自个儿的身子,自己难受就罢还牵连了他,就是四阿哥我也没照顾好,我自身子重便不好抱他了,他起先还总闹我跟我撒娇,可后来就不闹我了,也不知他是懂事了还是怨我不疼他。” “上午四阿哥跟着苏麻剌姑走时也都没叫我额娘,只是看着我罢了,不哭不闹就这么跟着人走了、、、、、、” 一听这个,佟佳贵妃可是松了口气,亦体会到做额娘的不易了,便揽着玉琭笑劝着:“我当是你被谁给气病了的,谁道你是自己怨你自己呢,这有什么,你不过是病了,又不是自找的麻烦,孩子还能怪你不成?” “若依着你这样说,那戴贵人的孩子岂不怨死她啦!” 说起戴贵人了佟佳贵妃又不禁念叨两句:“听说这些时日有赵太医给戴贵人调理着,她的身子好多了,我前几日见她脸色也好了不少,就是见了我似乎不大高兴,话不投机半句多,也不知哪儿又得罪了她。” “你这病了甭管跟你关系亲近的还是生疏的都来瞧你了,人家端嫔怀着身孕也不担心过了病气,还隔着屏风看了看你,专给你煨了小吊梨汤去火,就戴贵人金贵的,只差了隔小丫头来,甚至不是她得用的采月。” “那小丫头也不会说话,一开口就说她们主子身子不大好,不好过了病气云云,我听这恼了,连借口忙碌打发了她,她不来正好,免得又耷拉个脸叫人不悦、、、、、” “她身子弱嘛,不来也人之常情,意思到了即可,便是来我也没力气招待的,届时还得劳烦你,我可不舍得你再替我劳累了。” 玉琭吸着鼻尖儿笑笑,被贵妃这个一打岔心情还真好了不少,见人使小性儿气鼓鼓的样子也好玩儿可爱,玉琭心里的难受都消散了好些。 佟佳贵妃有意转移些个玉琭的注意力,东扯一句西扯一句,连今儿高贵人来穿了什么衣裳什么神色都要同玉琭说一说。 眼下可没旁的消遣,玉琭听得津津有味,身上的不适四爷跟着减轻了不少,后再细细用了些软和易克化的吃食也没再吐了,夜里虽又有些烧,可玉琭觉得应时低烧,没多大不舒服。 待将康熙爷盼回来竟还是抱着四阿哥回来的,小孩儿坐在康熙爷怀里,眼圈儿红红还含着泡儿泪,小嘴儿撅得能挂油壶。 这才一日未见,好似在外头受了多大的委屈。 “怎么回来了,莫不是在娘娘那儿闹腾了?” 玉琭稍坐起来些,攥着榻上的帷幔便想挡住自个儿,只怕将病传染给孩子了。 康熙爷笑着,也不容人挡什么,直直把四阿哥递了过去。 “快抱着吧,胤禛想你想得不成,上午还憋得住泪,下午用膳时都是边哭边用的,朕一路上给他说了厉害,他才不管什么风寒不风寒的,只想要你。” 康熙爷甫一将四阿哥放在榻上,四阿哥就蹬了鞋手脚并用飞快扑到了玉琭怀中,忍了一路的泪到底还是掉了下来。 “额、额娘、、病病、呼呼、、、飞飞!” 四阿哥哭也不哇哇的哭,而是忍着声儿啪嗒啪嗒落泪,许是知道额娘不舒服呢,也分不清病和磕磕碰碰有什么区别,总之呼呼就对了。 第482章 我是心痛 小孩儿一呼还呼出个好大的鼻涕泡来,当即惹得玉琭和康熙爷哈哈大笑,也顾不上心疼孩子了。 四阿哥看着阿玛额娘的反应直懵,也不知想到什么了,自以为呼呼管用,额娘的病病被他呼走了,他也跟着嘿嘿直乐,明明眼睫上还挂着泪呢,他心情就这么转晴了。 四阿哥鼻涕泡破了,眼看鼻涕就要掉下来,玉琭紧忙拿帕子给四阿哥擦干净了,又唤来花月莺时端来热水,她亲自给四阿哥拾掇利索。 这笑罢玉琭也忍不住暗叹,心说甭管将孩子交给谁都不放心呢,怎么瞧都觉得孩子不如在她跟前儿伺候得好。 不过四阿哥也黏她就是了,给旁人伺候着怕也被四阿哥磋磨得不行,四阿哥寻常也不难哄的,可若是真闹起脾气来也不是随便给个什么玩意儿能哄得好。 “额娘多谢咱们四阿哥的呼呼,额娘的病马上就好了,就是不知道咱们四阿哥为什么掉眼泪啊,是摔倒了哪里痛痛吗?” 四阿哥聪颖得很,自开了金口之后学什么话都学得快,虽是口条不大利索,个别词儿也还不大理解,但已然能听懂大半做出些回应来。 只见四阿哥窝在玉琭怀中,抬头看着额娘摆着小手:“没摔摔,不痛痛,就是、就是这里、这里痛痛。” 说着,四阿哥拍了拍自个儿的胸口,因冬日里穿得球似的,玉琭也不知四阿哥指的是那儿,还当四阿哥是肚子痛,连将四阿哥放倒躺好,解了四阿哥的滚狐裘的小袄伸手摸了摸四阿哥的肚子。 “乖孩子,告诉额娘是这儿痛吗?是上午痛的还是下午痛的?” 康熙爷闻言也紧张起来,连凑过去看四阿哥的反应,但凡四阿哥说一句不适他这便差人唤太医来,想想自个儿先前一路上还逗四阿哥,只觉四阿哥是想额娘才哭,一点儿没考虑四阿哥可是病了痛的饿了渴了的,便内疚的厉害。 他明明都是那么多孩子的阿玛了,着实不该没想到这般年纪的孩子什么也不懂不大会说,多是用哭来表达的。 亏得玉琭病中还这样细心,若真有事儿,就他这样疏忽的岂不耽搁了大事。 四阿哥摇头,不知为何阿玛额娘这样看着他,急急解释,他一急话还说不利索了。 “不系介里痛痛,是介、这、这边。” 四阿哥穿得太厚了,即便解开了小袄他那小粗胳膊仍够不着自个儿想要的位子,又听额娘摸他肚子又问旁的,四阿哥又摇头,急得脸都有些红,末了实在是逼急了,且听四阿哥忽得大喊一声。 “心痛!额娘不、不见了,心里痛痛!见了额娘、、就就不痛了。” 好一个心痛,就这么丁点儿的小孩儿还知道什么是心痛了,玉琭一把将四阿哥拢在怀里,惊吓过去之后便是好笑至极,更是有些欣慰。 “哎呦,见不到额娘就心痛了,额娘又没走,额娘就在这儿呢你心痛什么,你想额娘了就看看额娘,额娘是病了,怕过给你病气呢,今儿叫你陪一陪乌库玛玛也不成啊?” “你乌库玛玛那么疼你,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都想着你呢,小没良心的。” 玉琭笑着点了点四阿哥的额头,四阿哥嘿嘿笑着,知道额娘明白他的意思就高兴了,倒也晓得小没良心大抵是个不好的词儿,四阿哥有些心虚别看眼睛。看书喇 “乌乌玛玛好,阿、阿玛也好,额娘最好!” 得!这小孩儿谁也不得罪,也觉谁都比不上他额娘,哪儿也不想去呢! “你这张巧嘴可是最随了你额娘了!”康熙爷也笑着忍不住捏了捏四阿哥肉嘟嘟的脸,小孩儿还不乐意,皱巴着脸背过身不去看阿玛。 康熙爷逗这小胖墩儿上瘾,改伸手去揪四阿哥耳朵,四阿哥“呀”了一声儿,忙用小胖手捂住了,脸也埋进了额娘怀里,康熙爷这坏心眼儿的还伸手去挠四阿哥咯吱窝,笑得四阿哥一身肉肉乱颤,逗得玉琭也笑也不停。 起先只是闹四阿哥呢,康熙爷还顺便咯吱了玉琭去,一家三口闹了半晌儿,笑声儿险些将房顶给冲破了。 末了康熙爷将四阿哥给惹恼了,得了一句“阿玛坏坏”,康熙爷这才消停了会子,背对着四阿哥捂着脸装哭去了。 四阿哥说阿玛好的时候可不是假话,一瞧阿玛哭了他还心软了,又不觉得阿玛的坏只念着阿玛的好了,连忙过去扒拉阿玛的手去看阿玛的脸。 “阿玛不哭了,哭丑了嗷,冬天、风呼呼,脸就皴啦!” 四阿哥也不会安慰人,全是从额娘哪儿学来的,这会儿小大人似的口吻险些叫康熙爷没忍不住笑,后哄着四阿哥,又得了句最喜欢阿玛,这才满意。 今儿心痛了一天,四阿哥都没好好吃东西,康熙爷又叫膳房做了两碗蛋羹送来,一碗给四阿哥,一碗给玉琭,玉琭病着也成了猫儿胃口了,今儿就进了半碗汤康熙爷只怕玉琭怀着孩子身子受不住。 四阿哥也不消得喂,他自己拿着勺就吃了个干净,就是不免弄得满脸油花,还得叫人给他好好擦擦洗抹了香膏。 玉琭则没什么胃口,用了半碗便用不下去了,还没四阿哥吃得多,四阿哥只觉没吃饱,也不嫌是额娘剩下的,又一股脑儿的吃干净了去,如此吃饱喝足,被谢氏接过去抱着一哄就睡着了,半点儿不用人操心。 四阿哥回了,里间便只剩下康熙爷和玉琭二人,康熙爷扶着玉琭躺好,拉着玉琭的手忍不住放在唇边碰了碰。 “快些痊愈吧,不光是四阿哥心疼你,朕也是,一日不见心里便惦念得厉害。” 猛然温情起来,还叫玉琭有些不好意思,眼神儿都不同康熙爷对上,将半张脸都缩在被窝儿里。 “知道了,我尽力马上就痊愈,不叫你们爷俩操心。” 之后几天四阿哥就没再叫人送去太皇太后娘娘那儿,太皇太后娘娘倒是带着苏麻剌姑常来,贵妃也是日日都在的,时时有人陪着,太医静心调养着,约莫四五日的工夫玉琭送算好利索了。 第483章 是我命苦 虽只是小病小灾的,可因着胃口不佳的缘故,玉琭瞧着还是清减了不少,身子底子也伤了些,乔太医可再不说请娘娘吃用节制的话了,还专写了几个食补的方子叫主子日日用着。 玉琭素来不爱吃这种补身汤水,偏又不能不用,待用罢也就没什么胃口吃旁的了,如此也算是意外控制住了体重,想来不会再有将孩子养的太大的顾虑了。看书溂 可到了三月里,天气渐暖,内务府供来的新鲜蔬果多了,玉琭贪口新鲜春芽吃,顿顿都要春芽炒蛋,没想到这个吃多了竟也能胖! 玉琭捧着大肚子天天发愁,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该发动了,乔太医却勒令她克制,发动前腰围若再长二寸她怕是就有难产的风险了。 玉琭听得害怕,可又嘴馋心馋得厉害,只能叫下头人请康熙爷和贵妃多督促提点着,若再早两个月,她还能多走动走动,偏生离发动不远了,她若是走动多了一觉得累就容易假性宫缩,如此也是不敢多走动了,只能在吃上下工夫。 除了少吃用,精米也换成糙粮,饽饽也换成了糙面的,大鱼大肉也不必再想,只配菜的时候放上些肉糜便算是半荤了,素食也多用叶儿菜,顶多添道炒鲜菌子,油也用的素油,甜口咸口的点心是一概没有了,唯独每日的牛乳羊乳不变。 如此一来,头一日玉琭还算吃得下,第二日还这般就有些难以下咽了,第三日再啃糙面饽饽只觉喇喉咙,午膳在传膳玉琭已然不想坐在桌前了,且看了一眼满桌的绿油油,玉琭含着泪捧着大肚子默默躺榻上去了。 花月莺时对了对无奈的眼神儿,谁都知道主子如今的日子不好过,吃得还不如她们做奴才的丰盛,可为了主子和小主子的安危,又不得不这样做,俩人你推我我推你,末了还是花月去劝的。 “主子,您多少用点儿吧,奴才知道满桌都是您不爱用的,可您总得顾及着身子,顾及着未出世的小主子,等您生罢小主子了,您爱吃什么奴才叫膳房给您做什么,膳房的若不肯奴才就拿着刀架到大师傅脖子上,看谁不如您的意!” 花月一贯规矩,可这连日劝的多了也是没词儿了,连拿刀架人脖子上的话都说得出了,玉琭有些想笑,可一发出声儿来眼泪却先掉下来来,心里苦戚戚的,难受得不得了。 “等不到你拿刀架人家膳房师傅的脖子上了,我现在就要饿死了。” 玉琭气若游丝,也不怪她不为自个儿上心,这些菜难吃就算了,乔太医还顿顿只叫她吃半饱,这些东西就不挡饱,如此还吃不饱就更受不住了,弄得她都不敢太活动,动一动就饿得心慌难受。 再说那糙米糙面,她以前减肥的时候也吃过,也不觉糙米难吃,细嚼反而觉得劲道,可这不比后世,糙米是真糙,里头还夹着糠,属实咽不下去。 今儿用早膳的时候觉得味觉都变了,吃什么菜都觉得是苦的,许不是菜苦,是她命苦才对! “主子您不要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啊,您不愿意吃菜,要不、要不叫人将菜剁得细细碎碎的,撒到细面里吃?这样味道也是不差的。” 玉琭一听这个来了些精神,眼睛都亮了,心想若能吃素面也是好的,味道也是不差:“什么面?别跟我说是糙面擀的面条。” 花月瞧主子这样也直乐,心说怎么像是个孩子似的,且细细哄来:“用细面裹着糙面行吗?若只用糙面怕也擀不成面条的,面发硬。” 玉琭抿了抿唇,心里是不大乐意用的,只听见糙面这词儿她就嘴发干,可一想若是裹着精面,味道当是同杂粮面条差不多,便也答应了。 “那就叫人做一碗来吧,菜务必剁的细碎,汤底子给我添一勺鱼汤,就一勺提提鲜罢了总不能还不行。” 见主子松了口,花月高兴得什么似的,连连应下这便起身去知会了:“哎!您放心吧,奴才再叫人给您多滴上些香油,保管您吃了胃口大开,不比那大鱼大肉的差!” 玉琭满意了,面上这才见了笑,也不在榻上躺着了,起身动动去。 主仆说完,花月扶着主子起了身,便出去亲自吩咐膳房了,这才刚出了门,正撞见万岁爷带着梁九功一行奴才过来,花月紧忙低下头,朝万岁爷见礼。看书喇 “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康熙爷摆摆手叫人起了,手里捻着玉珠随口问:“你们主子今儿吃用如何了?可还是一脸不情愿的?” 花月一五一十的回:“回万岁爷话,主子早膳虽是不情不愿的,可好歹能用的下,然午间这顿是怎么也不肯了,躺着榻上直哭,说自个儿命苦,且说换成素面来,以鱼汤打底,主子这才高兴了。” 康熙爷一听这个就乐了,只听着这些话就能想起玉琭那皱巴着小脸儿的样子:“这都吃了好几天了,是该闹了,幸得你们伺候得尽心,快去吧,莫叫你们主子多等。” 说罢,康熙爷含笑径直进了门,见玉琭已然在桌前坐好等了不免好笑,心说也不知这一胎孩子是个什么心性儿,当年玉琭怀四阿哥的时候可没见得这样馋,还能把人馋哭了。 不过无论怎么样都好,这可是帝王家,还不至于连孩子的口腹都满足不了。 倒也是个会投胎的! “怎么瞧着像是哭过的,今儿没好好用膳吗?” 康熙爷摸了摸玉琭的脸陪人坐下,对先前的事儿佯装不知。 玉琭有些不好意思,她又不是个孩子了还能因为这个掉泪,说出去着实没面子,可想了想还是点头承认了,毕竟她可不是个闷头吃苦的人,她的日子又多难熬得交康熙爷知道知道,别整天没事儿人似的在她跟前儿瞎晃悠。 昨儿坐在一个桌上用膳呢,这没良心的竟当着她的面儿吃香的喝辣的,她苦戚戚的啃着糙面饽饽只能干看着,可给她馋坏了。 第484章 班师回朝 “糙米喇得我嗓子疼,实在咽不下去了,怎么嚼感觉都是碎的硬的,菜也没味,吃不饱,我夜里都饿得睡不着,爷倒是整日吃得饱睡得香,怕是全然不知我夜半如何辗转反侧的。” 玉琭乜了康熙爷一眼,总归心中不平,康熙爷一听心中还泛出些愧疚来。 其实自打玉琭需得克制之后,康熙爷便没陪着玉琭用过膳了,早上他起得早便各用各的,午膳康熙爷要么是自个儿用要么便是去陪着太皇太后娘娘、贵妃,只怕叫玉琭瞧着心头难受。 昨儿不过是刻意逗玉琭来着,谁想到叫玉琭这样难受,康熙爷赔罪拉着玉琭的手:“朕知道错了,是朕不该这般,以后你用什么朕便陪着你用什么好不好?就这么些时日了,再坚持坚持,朕陪着你挨。” 这些话玉琭近来可没少听,今儿再听康熙爷说这个,也不知又心思敏感想那儿去了,只觉康熙爷这些妥协皆不是为她,不过是为了子嗣罢了,心里难受着眼睛就跟着红了。 “你们都说叫我坚持坚持,叫我为了孩子考量考量,可你们都关心孩子去了,谁关心我啊?这些时日我一点儿都不高兴,日日为了孩子这也不能那也不许,什么都做了却也瞧不见半分效果,好似就我日日不为孩子好一般。” 怀着身孕的人真真是半点儿招惹不得! 就如四阿哥那般,玉琭哭起来也是不带声儿的,满眼的委屈都藏不住了,只能化作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说出来的话也不带着什么苛责或是尖酸,总之是委屈,直叫康熙爷遭不住,心口都钝钝的疼。 真真是拿他们娘俩半分法子都没有的。 “好好好,莫哭了,是朕做得不好,昨儿不该当着你的面儿那样逗你的。”康熙爷急急给玉琭擦着泪,手心手背尽沾湿了,擦也擦不及的,康熙爷也不擦了,干脆将玉琭的小脸放在拢在他的肩上,腾出手来轻抚着玉琭的背。 “在爷心里,你定是排在孩子前头的,爷如此督促你也不是为了孩子,而是因着怕了,且听乔太医一说孩子大了许就叫你生不出来了,朕就怕得厉害,前两日夜里都睡不安稳,连连做噩梦,总怕失去你了。” “说来爷原都答应你了,有罢四阿哥后隔个二年再要这个,可因着朕的侥幸才叫你吃苦,你没怨爷,爷却不能不给你赔个不是,以后再不抱着这样的侥幸了,以后咱们俩还要不要孩子,全听你的。” 为了哄玉琭,康熙爷真真是什么话都愿意说,什么诺都愿意许下,只盼玉琭日日轻轻松松的,莫身子不情况心头也难过,如此就太不该了。 玉琭怀着身孕情绪不稳,情绪说来来说走走,这会子被康熙爷的话讨好了,玉琭立刻就不怎的难受了,汲着泪点头,只好眼眶红红看着可怜兮兮的。 “那咱们说好了,你可不能反悔。” 一般四阿哥止了泪提要求的时候康熙爷便无不答应的,更别提这会子换做了四阿哥的额娘,那效果更佳,康熙爷二话不说,这便叫梁九功取笔墨来。 说出来的话许做不得数,那白纸黑字写下来总错不了的。 康熙爷一挥而就,还揽着玉琭挑了她喜欢的印钤上。 玉琭喜滋滋的收好了,就这么会子工夫连眼圈儿也不红了,挺着腰飞快寻了个匣子收好。 康熙爷瞧着玉琭手脚利索的样儿的,恍惚间只觉被玉琭哄骗了似的,不过就算被骗也是心甘情愿,康熙爷笑看玉琭乐颠颠的样子,只觉甭管如何也是值了。 没一会子工夫膳房的人来了,做的面属实上心,入口光滑竟不像是掺了糙面的,玉琭吃得尽兴,还多要了半碗,康熙爷也点头应允了,偶尔任性一回也是无妨。 膳房翻着花伺候着德主子,也算是摸到了些主子的胃口喜好,如此一直伺候着玉琭也没再说一句不妥,身形也还算是能控制得住。 时至三月底,承郡王和在外领兵的几位将军连往朝中递了三道折子,三藩反叛余孽彻底清扫殆尽,持续这些年的三藩战乱终于结束了,八旗将士们要班师回朝了! 前朝后宫具欢喜连连,诸位大人无不弹冠相庆,康熙爷也连叫人拟了好几道旨意欲赏赐大军,连带着女眷们也得抬举。 若无意外,后宫女眷的位份大多又要往上走一走了,单为这个,后宫上下便分外和谐。看书溂 家中有父兄在军中得力的自不必提,往上提一提位份是必然的事,没有父兄得力的也不必慌,若为天家子嗣尽心尽力的也定然能得了抬举。 光占这其上两项的便有十之七八了,至于旁的无非是先前新进的几位贵人、常在、答应们,她们还都年轻,料想以后的机会还多得是,便也不急了。 不过即便心有不甘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她们位卑言轻,在大伙儿都高兴的时候摆脸子岂不是自寻死路,便也都乐乐呵呵的,时儿见着哪位主子,也往高的位份叫,哄人高兴了许是自个儿也能得好不是。 玉琭近来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一来四月里便随时要发动了,总算要苦尽甘来,二来大军凯旋,二弟福成总算能平平安安归来,这比得什么赏赐还叫她高兴。 “家里可收着信儿了?怎的说回来便要回来了,这样突然,直叫人没个准备。” 玉琭笑问魏启,先前得了信儿便叫他回府报喜去了,这会子魏启回来了,少不得再多问问。 魏启抹了把薄汗忙回:“府上太太都知道了,也高兴得什么似的,不过要说突然也不突然,说是其实去岁十月里那吴三桂的孙子吴世璠眼看走投无路便自尽了,这领头的一死,下头的爪牙自然不成气候。” “只是那时候咱们京中和直隶正受灾,万岁爷没工夫理,着下头人随机应变着,便也无人敢庆,自那起到眼下,便都只是清扫反叛余孽,而今打光了没甚好打的了,自然便该班师回朝了。” 第485章 求稳即可 “原是因为这个。”玉琭点了点头,她那阵子也受惊不轻,只顾着自个儿就已然不易了,自是没工夫叫人再打听旁的。 不过这些都不打紧,重要的是二弟要回来了,玉琭忽得想起福成这些年在外没少耽误,明明玉玳比福成还小一岁呢,如今她孩子都有了,福成连亲事也没说。 起先额娘叫她多相看些京中的贵女,她这儿一来事稠,二来先前也不知福成什么时候归京,便也不好早早定下耽误人家女儿,在外打仗刀剑无眼,也不怪人女儿家没有顾虑,谁愿意一来就当寡妇呢,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而今可好了,此番凯旋受赏,二弟年纪正当,身上有爵位有军功,再加之她同玉玳身份俱不低,想来二弟在八旗里多少也得是个香饽饽了。 只是挑得再多也没用,得挑好的稳重的才是。 他们乌雅氏兴起太快了,从包衣奴才翻身才不过这几年的工夫,靠的是康熙爷的看重,眼下即便又多了个四阿哥,也不甚保险,而万岁爷的看重中估摸着小半都是因为她,并非真的是福成或是他们乌雅氏有过人的能耐。 自己的弟弟自己知道,福成是有心劲儿、踏实肯干不假,可福成也同八旗中的小爷们一般,并不爱读书,不看重学问,出身眼界都受幼时家贫所限,故而属实不算拔尖儿的,若无她被康熙爷看重,也就没弟弟去争军功的机会。 真论起福成的爵位和军功,在京中又哪儿能够看的,天子脚下,随便打一竿子过去就能抡到三个四品的官儿,几代兴旺的人家就更多了,人家好歹还有个能承袭的爵儿,可若仅靠着福成的军功,只惠及下头一代已然是好的了。 需得代代努力才能维系整个家族的荣耀和长盛不衰。 以后但凡在较量中棋差一着或是行错一步,那可就不好说了,有道是帝心难测,还得得自己知进退,自个儿有本事才能立足,而今最重要的可就不是再往上攀了,只求稳即可。 玉琭细细思量着,还叫花月伺候笔墨,她给妹妹去了信。 正好玉玳也出月子有一个月了,身子恢复不错,这几天她二人便先替福成操持着,过阵子她一发动怕也就没这个精力了。 万不能叫额娘一味的选高门的去,他们这小门小户可要不起,若被人念叨一句乌雅氏心高了,传到康熙爷耳中只怕要坏事。 毕竟万岁爷到底是万岁爷,平日里喜欢哪家抬举着哪家就罢了,必不可能自寻麻烦,养虎为患。 万岁爷要的可不是虎,是听话的犬才对。 这话虽是不好听,可却是实打实的。 玉琭没敢在信上直白的说,只怕叫谁悄悄拆开瞧见了,给她扣上一个揣测圣意的罪名,信上无非是叫玉玳帮衬着相看,说福成腼腆,若也能寻个这般就好了,二人脾性相投自然能将小日子过得红火。 姐妹二人不消明说便能理解对方的意思,此事玉玳先前也是上了心的,当日便回给玉琭一张名册,上头皆是四五品文官家的女儿,父兄俱不在紧要位子,也都不是那钻营的,都老实本分,这样就是顶好的了。 如此玉琭再叫人挨着个儿的一一打听姑娘们的人品性情,心中便也有了数如此可就等着福成归京后,叫他自个儿拿主意挑个喜欢的了,后再请人登门过礼,若女方没意见,料想最迟明年家里就能添喜事了。 再说前朝,因为大军即将班师回朝,前朝便有提议请圣上回宫的了,如此当日在午门也好犒赏三军,阅八旗将士们的雄风。 若回去自是方便些的,再说宫中已然修缮好了,回去到底是比畅春园方便些,康熙爷想了想暂未答应,而是压下直言同太皇太后娘娘商议,娘娘年事已高,已受不得舟车劳顿,眼看着天气渐热,夏日降至,宫中又不利娘娘养身了。 康熙爷嘴上这般说,可实则不然,除了为了太皇太后娘娘,他心里还在意园子里几个有孕的,尤其是玉琭亟待生产,如若回去的路上因受颠簸发动了,措手不及之下自然少不得慌乱,想想便觉不妥。 然大军凯旋,依着规矩他该开太和殿以好酒好菜犒赏将领,该封的封该赏的赏,断不能潦草应付寒了将士们的心。 这会子带着后宫一道回去怕路上颠簸,可若是后宫女眷不搬,只他自己回宫,便又放心不下园子上了。 玉琭没几日就要发动了,生罢紧接着便要坐月子,不是短时间可动的,待玉琭出了月子,那端嫔和戴贵人想来也是快了,她二人亦不适合颠簸了,再说出了月子的孩子还小,不易见风,如此少说又得叫她们娘俩在园子里多呆几个月。 这事儿在康熙爷心中翻来覆去呆了一整日,思量到最后,竟觉不如这会子就走,免得思来想去反而耽误了时辰。 康熙爷心中拿了主意,就着直奔春晖堂问问皇玛玛的意思。 太皇太后娘娘随来受规矩惯了,知皇帝这时候不回去不成,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言自个儿年纪大了,就不跟着折腾了,同太后一道在园子上享福,待天寒了再回宫,至于后宫女眷也不必留下陪着,当是皇帝在哪儿,她们便陪着去哪儿。 先前女眷们具在,园子上些个受灾的地方也没能及时修缮了,都回宫中正好腾出来地方叫匠人们进来,她的春晖堂离后头远,不去后头也就听不见什么动静。 康熙爷应了:“那事不宜迟,只怕再等几日玉琭就该发动了,孙儿明儿就先携后宫女眷回宫,细软叫下头奴才们细细收拾就是。” “你自己做主就是,莫常惦记着哀家,处置国事要紧。” 太皇太后娘娘不慌不忙应了一声,亲自给康熙爷递了一小碗撒了脆炒米的奶茶过去,想想下头的阿哥们,且将琢磨已久的事儿道了出来,特提了几句太子。 第486章 赖这规矩 “今儿一早,阿哥们来给哀家请安了,真真是个个喜人个个懂事,就连四阿哥也聪颖得很了,人一老许就是这样,看着他们就想起你们小时候的样子了。” “先帝六岁登基,你八岁登基,福全七岁便愿为贤王辅佐你,然再看保成,他可比你们当年日子好过许多也天真许多,哀家想着如今保成也知事懂事了,他身为储君自有他的担子要承。” “你给保成挑的几位大人都是极好的,可最该成为太子之师的应是你这个做皇阿玛的,你当好好上心才是。” 康熙爷没想到皇玛玛同他说这个,不又得坐直了些,还像是小时候般低头听训,又飞快想了想近来对阿哥们的态度。 莫不是皇玛玛嫌他太过重视四阿哥,反而忽视了太子? “皇玛玛教训的是,孙儿这阵子忙碌,是有些疏忽了下头阿哥们的功课,不过孙儿对保成也并非全然没有打算。” “今时不同往日,孙儿无不敬的意思,只是觉得孙儿掌管的大清比以前更好好,以后也会更好,那不管是保成还是下头的阿哥们自是比孙儿当年要轻松许多,他们还小,便是由着他们轻松也轻松不了几年。” “孙儿叫保成和诸阿哥们三岁启蒙,五岁读书习字,六岁便按部就班日日去上书房读书练骑射,保成身为皇子之首,当更是勤勉些。” “先前战事复杂又生天灾,孙儿有心带着保成也不成,而今战事既平正是我大清繁荣昌盛之时,至六月保成也就六岁了,每月抽出三日跟着孙儿上朝旁听国事,想来也不至于听不懂的,待他年纪长些,便可接些差事办办看,如此慢慢历练。” 太皇太后娘娘听康熙爷这样一说,就知道并不是忽视了太子,对太子的以后全无打算了,面上也神色了稍缓了些。 皇帝的孩子加上眼前的几个和未出世的几个可是不少了,着十根手指还有长短,皇帝自然也有偏重喜好,玉琭的孩子俱是好的,可皇帝对玉琭的孩子再好也万不能好过太子,长此以往,太子定然心生不满,而四阿哥怕也会养得骄纵了。 他们兄弟不能齐心,大清江山社稷自然不稳,待皇帝百年后,怎能放心将大清的江山社稷交下去! 她虽是年纪大了,恐没几年的光景,以后的儿孙的事儿也管不得,可她既还在一日便要替皇帝看好一日的江山,断不能出了什么岔子,凡有不对就要早早的改正才是。 “如此甚好,保成是个一点就通的孩子,你早一日好好带他,他也能早一日为你分忧,你一忙起来就不顾自己的身子了,有保成早日帮衬着你也好。” 康熙爷笑着点头,没再说什么,可细琢磨皇玛玛的话总觉得心里差点儿什么,不对味儿似的,再用皇玛玛这儿的奶茶似也没以前的香了。 如此康熙爷便也不想久留了,又痛皇玛玛闲说几句便告退了,回去的路上天色已暗,康熙爷手里捻着珠串,放慢脚步也想放空些自己,慢慢咀嚼皇玛玛的用意。 他知皇玛玛对大清的用心,对太子的用心,只怕他再成了先帝,分不清主次,再行荒唐事,他也一直克制,即便喜欢玉琭急了也恪守规矩,没由着心宠,若真由着他的心,玉琭眼下必不只是个嫔为。 可即便这般,皇玛玛怕还是又些隐忧在,总要点一点,至于今儿这番话叫他听着有些不大爽利。 待慢慢走到清溪书屋前,康熙爷无意间抬眼一瞧,见着周围似于先前不同,便开口问。 “朕记得前几日这边一片还开着些迎春,怎么今儿再看却换成几坛子含苞山茶了?” 梁九功知万岁爷心头不大舒服呢,且小心翼翼回话:“回万岁爷,迎春花前阵子是开得盛些,黄花配着绿枝条看着新鲜,德主子也爱叫人折几支用花瓶养着,这不天渐热了,迎春谢了不少,看着蔫儿了,下头人便换成了培育的山茶,过了季就换也是规矩。” 康熙爷被梁九功无意间的话蓦然点透,好一个过了季就换也是规矩! 他这个皇帝不也是如此,若德不配位了,还有个好太子候着呢! 是啊,他道皇玛玛急什么呢,保成还不到六岁便要他手把手的教怎么处置国事,原是为这个呢。 康熙爷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儿。 失望?荒唐?无奈?好似都有些,他明知皇玛玛许没那个意思,如此为大清考量倒也不错,可感情上总是有些受伤的。 这十多年来他为江山社稷不敢懈怠片刻,难不成心里连个喜欢连个偏重也不能有吗? 皇玛玛总说自个儿年纪大了,糊涂,理不得事,可叫他瞧着,皇玛玛离糊涂还远着呢,心里门清儿,什么都替他提着心呢! 康熙爷脸色几遍,捏着珠串的指尖都掐的发白,可到底还是化作一声叹息,那山茶受不得他的怒和悲,只赖这规矩! 规矩! “爷回来了?可要用些点心宵夜?” 玉琭见康熙爷回来,这便欢喜地迎了上前,然康熙爷却不见平日轻快,只是捏了捏她的手心子,径自回了里间。 “爷今儿有些疲了,你用吧,就莫管朕了。” 玉琭脸上笑意顿消,奇怪看了康熙爷一眼,不必问便知康熙爷今儿心情不快,可这人明摆不愿说,她就只能将目光投向梁九功。 “万岁爷今儿是怎得了?” 玉琭小声儿问了一句,梁九功一脸苦涩,这事儿谁知道啊,他自诩是万岁爷腹中的蛔虫,可万岁爷今儿偏不声不响的失落着,半分不叫他看出来,他也是无能为力,总不能说怨到几盆子花上头。 “许是同太皇太后娘娘那儿听得几句不快的吧,自打出了春晖堂万岁爷就没怎得开口了,到了门口见外头花换了脸色就不对了,可瞧着又不像是花的事儿,还请娘娘多担待。” 玉琭只得点头,先叫梁九功带着人都退出去,她扶着腰进去看看那位不高兴的爷。 第487章 当孩子哄 绕过屏风,只见康熙爷合衣躺在榻上,背对着人,说是累了要歇可却没一点儿要歇的样子,倒像兀自生闷气儿呢。 “爷若是累了我便伺候爷早些宽衣歇息吧,爷这样合衣躺着也不舒服不是?” 玉琭没问康熙爷为何生气,他既不愿意说,她便也不问了,免得叫康熙爷再回顾了烦恼,挨着康熙爷坐下搭着人的肩,轻声劝了一句。 康熙爷顺着玉琭的劲儿躺平了,一语未发,先长出了一口气,面上也说不上是冷的恼的,就是含着无奈和难过。 “对了,爷只脚梁九功去知会旁的了,忘了告诉你了,明儿一早咱们便先回宫,细软摆设不急着拾掇,列好单子叫人慢慢搬。” 玉琭点头,听罢倒也不意外只是随口问:“是因着大军班师回朝的事儿吗?这样着急回去。” “设宴犒赏马虎不得,若能早些回去,再宫中也方便见你弟弟不是。” “可我只怕腹中的孩子撑不到我弟弟来呢,若就这几日发动,再见福成可就得出了月子才是了,我这倒也不算什么,以后有的是机会同福成相见,还是也犒赏大军来得要紧,莫耽误不得。” 康熙爷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只先看着玉琭唤来花月和魏启二人吩咐着。 玉琭是个脾气顶好的人,看着玉琭同人说话是不急不慌温温柔柔的样子,便叫他心中安定不少,看着玉琭,就好像也明白这世上也不尽是为一目的不讲情理的人。 他知玉琭吩咐人都舍不得避着他去外头吩咐是关切他呢,怕他一个人呆着心情不爽,他受着玉琭的关切,也几次都想开口同她说了苦闷,可这事儿不好说,也不知该怎么说。 末了,康熙爷动了动嘴唇到底还是没直接说,只是待花月和魏启退出去后,拉着玉琭轻问。 “说是东西不急着拾掇,你还是叫人将四阿哥用惯的物件儿都带上了,自个儿的东西可没提几样,待以后四阿哥长大了,你还这样替他操持着不成?” “爷忽地又想到,都说这隔辈亲,待四阿哥成了家有了孩子,你是不是就把关切四阿哥的劲儿转给下头的孩子们了,不怎得疼四阿哥了,那四阿哥心里得多难受?怕是还得呷醋。” 玉琭笑了笑,约莫感觉出康熙爷是话里有话,她也不知康熙爷是何目的、想听什么,只依着心答。 “爷这话说的,我是四阿哥的亲额娘,他就是八十了我也关切他,他若有了孩子我也疼爱不假,可真论亲疏,四阿哥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我自是更关心他的,只是怕就怕他长大了,就不需要我啰嗦了。” “不过若是再将爷划进来,即便是四阿哥也得靠边儿站了,下头的孩子们只能陪伴我余下的后半生,爷才是能和我一辈子携手的,其实要我说,真心惦记着的爱着的,即便没有血缘也不会比旁的差,就如咱们,就如我和纯禧,我疼纯禧也不比四阿哥疼得少,更别说我如何疼爷的了。” 康熙爷听这话腾的乐了,点着玉琭的鼻子打趣:“大胆!将爷同纯禧和四阿哥相比,敢情你把爷当孩子哄了!” 玉琭也笑,艰难弯下腰来凑在人耳畔说:“我就是故意打趣爷的,多大年纪还生闷气呢,四阿哥不高兴了还知道说,爷还得叫我想着法子哄,哄了爷还不说实话。” “不过我说这些也并无违心,我确是爱爷的,这话想来也不消得我多言,有些事你不想说我也不问你,我只盼你别为俗事所累,整日忙碌国事都够累的了,若再烦心多不好。” 康熙爷笑着点头,猛然一听玉琭说爱啊喜欢的,还惹他有些面热,如此倒也不至于听玉琭一言便烦恼顿消了,这事儿还是这事儿,在他心里落下了印子,可不再那么要紧了,有个要紧的在跟前儿的,旁的就什么都不大重要了。 “多亏有你开解着爷,外头都说你日日缠着爷,还善妒的得厉害,不愿将爷分给旁人,可实际上是爷同你分不开,原还思量着不叫你跟着折腾,过了月子再回宫也不迟,可这一个多月叫爷如何熬?想想还是得劳累你。” “不过就是路上这么一段儿,宫中爷已然叫魏珠先一步回去布置了,接生嬷嬷还是先前伺候过你的那几位,你放心便是。” 玉琭点头,正欲应声儿,忽得被肚子里的小崽儿踹了一脚,不由小小惊呼出来,蹙着没缓了缓才觉得不那么难受。看书喇 然这可叫康熙爷紧张的,也顾不上躺着了,紧忙一手托着玉琭的后腰一手轻轻抚着玉琭的肚子,轻着声儿怕惊到谁似的。 “不会这就要发动了吧,说生就生啊?” 玉琭别了康熙爷一眼儿,深呼吸了会子才回:“哪儿那么急的,我看这个小的怕也随了四阿哥,是个能存得住气的,就是这孩子大了,稍一动动身就踢得我难受,上不来气似的。” “下午我去了贵妃那儿坐了会子,想着没人管了,就吃一个小小的枣糕,谁道刚下肚这孩子就一脚把我给踹吐了,就这一口大小的枣糕就过了过嘴,半分没吃着。” 康熙爷边是心疼边是打趣:“所以别觉得没人约束着就可放纵了,你肚子里还有个小的督促着你呢,回头待你生罢,想吃什么爷都叫人给你寻来,就再委屈这些时日。” 不想委屈也得委屈着,总归是快熬到头了,玉琭也想开了,不跟自个儿的身子过不去,还别说,过了头先几日难挨的劲儿,如今倒也不算很难忍了。 如此说说笑笑一阵,康熙爷过了难受的劲儿也躺不下去了,趁着玉琭看着下头奴才们收拾细软的工夫,康熙爷还练了半个时辰的大字,四阿哥也闹着要练,可他哪儿会执笔,净在一旁霍霍笔墨纸砚了。 末了在纸上糊了黑黑一团子,旁人都瞧不出来是个什么,四阿哥自个儿看着却嘿嘿直乐,一问,小孩儿画暾焱呢。 第488章 启程回宫 玉琭不忍卒看,康熙爷却抱着四阿哥饶有兴致听四阿哥口齿不清地说讲他的暾焱。 四阿哥说字说词还算清楚准确,可说句子到底不成,颇有些颠三倒四的串不到一起,康熙爷边听边教,一句短短的话能同四阿哥不厌其烦重复十来遍,直到四阿哥说清楚了才换下一句,就这耐性,玉琭自认是没有的。 也怪不得四阿哥一跟着康熙爷考教大阿哥和太子的学问,回来就能有些明显的长进,原是下足了功夫的,并不是过去由着四阿哥玩儿。 “说是我教养四阿哥,可我属实不如爷的本事,就这耐性便是头一份了,四阿哥学话是总爱重复说,我时而听着只觉头痛,若无爷教着,怕是四阿哥眼下还会不得这么多。” 康熙爷也不居功:“爷能教他几次,一个月里能得空这样抱着他教四五次都是多的,到底还是四阿哥聪颖,你也用心,保成算是开口早的了,才九个月大便会开口喊了玛玛、额额,可像是四阿哥这般大的时候也没四阿哥话多,没四阿哥会说。” “只盼四阿哥莫要荒废了自个儿的才能,这才能聪颖一辈子,若仅聪颖却不知学,那再怎么天赐的聪颖也是枉然。” 玉琭深以为然,却并不担心:“阿哥们有爷这样勤勉好学的,自是有样学样,难有不成材的。” “希望如此吧。” 康熙爷捏了捏四阿哥的脸感叹一声,颇享受同玉琭和四阿哥的温馨时刻,饶是时辰不早了也不舍得睡,边哄着四阿哥边同玉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直到将四阿哥熬睡着了,他这才颇不舍的将四阿哥交给谢氏,携玉琭进里间歇了。 翌日出发,二人也起了个大早,旁的女眷怕也都期待回宫受封呢,个个天不亮便起身叫人拾掇了,一车车都已装好,就等着万岁爷一声令下出发了。 倒也不急着起了就走,康熙爷携后宫女眷、阿哥公主们陪着太皇太后娘娘和太后娘娘一道用了早膳,依着规矩拜别了,这才登车出发。 队伍里有三位有孕的,并不敢快,马车晃晃悠悠用了一上午才算是到了宫中,玉琭扶着花月莺时的手下车,看着面前的红墙黄瓦竟有恍然如梦之感,许久不回来当真是陌生了。 因着先前受灾,各处也修缮不少,各处都看着簇新,植株也摆的新的,放眼一瞧也不觉得红墙压抑厚重了,反而透着些春日里的生机感。 知众人皆乏了,康熙爷亦有要务忙碌,顾不上见了后宫留守的几位贵人常在们,直教女眷们都回去歇着,不必再讲什么规矩,众女眷也各行了礼结伴儿回了。 玉琭带着四阿哥往永和宫走,四阿哥牵着暾焱,起先还有些怯怯的,不敢离额娘太远,直到进了永和宫四阿哥瞧着才自在了些,许是对小时候住过的地方也有些印象了。 玉琭见四阿哥和暾焱俱好奇四下张望,待坐下来了,便忍不住先给孩子说了说规矩,毕竟宫中不及园子上自由些,四阿哥在外疯管了,回来总该有些克制。 “胤禛,这才是咱们娘俩的家,在永和宫内你可同以前一般想怎么快活怎么快活,可出了这道大门,你便不能再牵着暾焱胡乱跑了知道吗?要好好带着吴嬷嬷和奶娘,见了人要知道问候。” 四阿哥似懂非懂,他这年纪属实还不明白额娘为何忽得这样告诫他,只大概知道不能太肆意了,不能天天带着暾焱四处撒欢了,他只知道的这些也就够他难过的了。 “额额,我、我又心痛。” 这招儿四阿哥都快用老了,自回说了心痛之后,凡不乐意他便心痛,说得都快比西子还娇了,玉琭笑着忍不住点了点四阿哥的额头。 “你这孩子,不叫你做什么你便心痛!你怎不想想,若你一时犯错被别人说个骄纵,严重些再领个小罚,你说额娘心痛不心痛?” 四阿哥睁着双懵懂的大眼睛,小脑袋仔细思考额娘的话,他听不懂什么骄纵不骄纵,可额娘若是心痛呼呼就好了,四阿哥顿时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牙:“儿给额娘呼呼!痛痛飞飞!” 这下子玉琭可彻底被四阿哥哄得没脾气了,笑骂四阿哥一句小傻蛋儿便赶四阿哥在院子里和暾焱玩儿了,她说这么多怕是四阿哥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 不过想想也罢,四阿哥还这样小,能学会自己吃饭,能自己寻摸着玩儿不闹人已然是顶好的孩子了,她还求什么? 至于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还得靠四阿哥跟前儿的几个盯着些,若四阿哥朕犯了错,受罚的自也是他们。 好在吴嬷嬷和谢氏几个都是再规矩不过的了,玉琭无非是叫人过来说了些紧紧弦儿的话罢了,旁的便也不必再多嘱咐,都是宫中老人了,也都有数。 随意用了几口玉琭就歇了,她身子重得厉害了,腿脚也是肿的,近来都不敢多走路,今儿就着上车下车,往永和宫走这么一段子已然算是多的了,脚只觉比平日更涨了些。 花月莺时置备了热水给玉琭泡脚按摩,玉琭也觉没什么作用,只盼肚里着孩子早些发动,莫再是个同四阿哥一般能沉得住气的了,属实折磨人。 可偏这孩子除了翻翻身蹬蹬腿外并无旁的动静,玉琭拿他没法子,只能勤隔着肚皮催着些,免得他躲在里头不晓得出。 四阿哥没一会子就跑累了,被谢氏抱着回去歇了,永和宫顿时安静了下来,玉琭没一会子也睡了过去,然离永和宫不远处的钟粹宫却还热闹得紧。 不外有他,是荣贵人总算见着她的三阿哥了。 三阿哥此前一直被太后娘娘养在跟前儿,这次阿哥们都回了,没得三阿哥独独留在畅春园的道理,只怕三阿哥同万岁爷生分了,今儿一早太后娘娘便将三阿哥给带上了,还着人收拾好了三阿哥的细软,什么也不消说,万岁爷便将三阿哥给带上了。 第489章 略有不甘 太后娘娘不在,三阿哥便只能同大阿哥住在阿哥所了,不过既是回来了,也没得一直叫他们母子不见的道理,再者康熙爷冷荣贵人的时候也够长了,顾及着往日的情分,便叫人领着三阿哥陪着荣贵人小住两日亲近亲近,也算是叫荣贵人解了思念的苦。 荣贵人一见三阿哥哭得什么似的,抱着三阿哥不撒手,可三阿哥已然不记清荣贵人了,只听下人说这位荣贵人是他的生母。 倒也不知三阿哥想什么呢,被自个儿额娘抱着,小脸儿上也不见欢喜,反而微微蹙着眉,想推开荣贵人陌生的怀抱。 一旁伺候三阿哥的小公公福子瞧见了,忙上前一步笑着提醒着:“贵人您把三阿哥抱疼了,奴才知道您一直惦念着三阿哥呢,三阿哥也惦念着您,只是猛然过来周围俱是生疏,您得叫三阿哥慢慢适应适应才是。” “哎哎!是、是!”荣贵人这才意识到自己激动过头了,连忙松开了三阿哥些,捏着帕子仓促擦了把泪,又细细将三阿哥上下看了一遍,荣贵人这才说了句囫囵话出来。 “三阿哥长大了,三阿哥这些时日过得好不好?想不想额娘?” 三阿哥仍旧不说话,一旁的福子只能代为开口。 “娘娘您瞧您说的,咱们三阿哥跟着太后娘娘哪儿又过不好的,三阿哥也总念叨您呢,昨儿夜里歇之前还问奴才,说是久不见贵人,想给贵人带份儿礼,奴才这脑子也是蠢的,见了您净替小主子高兴去了,竟忘了正事儿。” 说罢,福子扭头朝身侧的小宫女使了个眼色,那宫女紧忙捧出了个檀木匣子来,里头是一对儿水头极好的碧玉簪,这好物件儿自不是三阿哥能拿的出来的,不消说,定然是太后娘娘的赏了。 荣贵人紧忙接了赏,谢了太后和三阿哥,可这谢罢了心里又更难过几分。 怕这是太后娘娘告诫她呢,三阿哥仍是养在外头的阿哥,得太后的庇佑才不至于同旁的阿哥比时落了风头,她同三阿哥亲近归亲近,可得知进退才是。 已被万岁爷晾了这么久了,荣贵人哪儿还不知道厉害,哪儿还不能学会知进退,这会子就是再难过再想同三阿哥亲近她也忍住了,只是拉着三阿哥的手带着孩子进去,着人拿来好吃的好玩儿的给三阿哥,带着三阿哥一点点回忆起以前亲近的时候。 三阿哥到底是被荣贵人养过周岁的,岂能一点儿对自己的额娘没印象,没一会儿便也放下拘谨了,关起门来肯唤容桂人一声儿额娘。 三阿哥只这么一叫,顿时又叫荣贵人泪水涟涟,再压不住心中的想念,抱着三阿哥一口一个我的儿唤着。 “、、、、、、都是额娘没能耐,叫你在外头吃苦了,久不见你,也不知你的消息,不知你在外头过得可开心?有没有被人欺负了?好在你姐姐能陪着些,想来她不会对你不好。” 三阿哥没再抗拒,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儿子也是想额娘的,皇玛玛也好,可皇玛玛是不如额娘好。” 这会子屋里没伺候的奴才们了,三阿哥才肯小声说了句心里话。 对着太后娘娘,他是惧怕多于亲近的,皇玛玛如何打他的手板子,叫他不许这个不许那个,他现在还记得,自然额娘是如何顺着他的他也有印象,如此皇玛玛自然是没额娘更显亲近。 三阿哥到底还小,他哪儿知大人做事的深意,只知道叫他开心的便是最好的了,叫他疼的长记性的确实让他记得牢牢的,不敢再犯,也时刻要看着人脸色,省得又哪儿叫人不满。 不过除了这些其余还是好的,皇玛玛那儿什么都有什么都好,屋子也比额娘这儿大,陈设自然也比额娘这儿的精致,若叫他以后跟着额娘住,再没以前的好日子了,他亦是要好好考虑的,心中多少是有些不情愿。 不过眼下不提这个,来之前福子说了,皇阿玛只是叫他过来瞧瞧荣贵人罢了,轻快个两日,后日便要搬去阿哥所,要同哥哥们一道读书启蒙了。 想起启蒙之事了,三阿哥心头还有些倨傲,听皇玛玛说甭管大哥还是二哥,俱是三岁了才启蒙,而他天资聪颖,比哥哥们早不少,只要认真读书,以后定然比大阿哥二哥更得皇阿玛的喜爱,至于四阿哥、、、、、、看书溂 三阿哥心头有些闷闷的,他有些不明白为何皇阿玛这样偏重四阿哥,明明四阿哥呆呆傻傻的连话都说不利索,日日就知道撒娇傻笑,凭什么还能得皇阿玛的万分喜爱? 若是四阿哥也闹着要跟着他们一道读书,那这提早启蒙便不是他独一份儿的了,他还欢喜个什么劲儿的。 看着荣贵人哭哭啼啼的样子,三阿哥心不在焉想着,全然没要哄的意思。 他年纪虽小可心思却不少,从前他曾问过皇玛玛,为何皇阿玛那样偏爱四弟,可皇玛玛一句不肯多言,只说万岁爷对下头哪位阿哥都是一视同仁的。 这话哄得住旁的孩子可哄不住他,只瞧他一个月里能见四五次皇阿玛,而四阿哥恨不得日日都在皇阿玛怀中腻着便知了,这样的亲近连二哥都羡慕不来的。 皇玛玛不肯告诉他,额娘总肯说的,三阿哥见荣贵人渐渐止了哭,先同椅子上跳下来给额娘捧了茶过去。 “额娘别哭了,儿子好着,儿子给您背诗听。” 说罢,三阿哥便背了前儿刚学的那首太白绝句,字字都咬得清晰,荣贵人听得惊异,先前便层听说她儿是个聪慧的,学字学诗稍重复几遍便能熟练背下来,而今一听果真如此,她高兴的都顾不上哭了,连抱着三阿哥止不住的夸。 “我儿真棒!此天资竟比那上头两位阿哥还高,这诗你可背给你皇阿玛听过,他可喜欢?如何夸你的?” 三阿哥为的就是将话引导皇阿玛的态度上,只见他微微耷拉着小脸儿,一副受伤不解之态。 第490章 猛然清醒 “儿子一学会就背给皇阿玛听了,可皇阿玛不及额娘这样高兴,只说了好,之后就叫儿子戒骄戒躁了,还要读书知其,可儿子年幼,属实不通其意。” “那日四弟也在,四弟只是指着手里的小木马说了句‘这是小马’,皇阿玛便高兴得厉害了,明明像四弟这样大的时候,儿子连串的话已经说得很好了,怎也不见皇阿玛这样夸?” “是不是儿子天生不如四弟好,读再多的书也无用?” 三阿哥确实已然说话很利索了,无非是说得慢些,不像四阿哥似的还说不清心中所想,也就是因为这慢,倒叫人听着好似更加难以启齿更痛心不忍说一般。 荣贵人听着孩子的童言童语,心都快碎了,她万万没想到三阿哥明明也是皇子,却被万岁爷忽视成这个样子,万岁爷偏宠德嫔那贱人就罢了,竟连德嫔的孩子也并捧着! 都是她这个做额娘的不成器,自个儿仰人鼻息就罢了,竟还连带着孩子平白受这样的委屈,亏她能得见三阿哥时心中还惦念的万岁爷的好,心中对万岁爷一丝丝怨恨也无,只恨那贱人迷惑了万岁爷的心。 可听得三阿哥的委屈,荣贵人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子,猛然就醒悟过来了,万岁爷岂是能被人随意左右的,万岁爷是明摆的心甘情愿被猪油蒙心,就算四阿哥是个蠢的傻的他也捧在心尖尖上! 偏万岁爷还顾及着脸,说看在多年的情分上不同她计较那样多,这无非是寻借口为自个儿的偏心遮掩罢了! 万岁爷从来就没有在乎过她,没在乎过除了那贱人以外的任何一位! 亏她禁足时还日日痴想,想夜深人静时万岁爷可有念叨过她的一瞬,在地动山摇时她不顾自己的安危,还连使了银子叫下头奴才打听消息,知万岁爷北巡去了,并未受灾,她还庆幸着。 如今再想真真是笑话一场,怕是她在先前的大灾中不幸没了命,万岁爷也不会为她掉一滴眼泪,不会为她遗憾半分。 “好孩子,额娘的好孩子,莫管外头如何说,也莫管你皇阿玛如何想,这读书永远是头等大事,你不要为了谁而读书,你得先为自己,只有自个儿能有本事立住了才能去争取旁的。” 荣贵人捧着三阿哥的小脸儿颤声儿哄着,一滴眼泪也不掉了,她心死了,也没什么好再哭的了,好在她醒悟得不算晚,她还有三阿哥呢,再不济还有荣宪可依靠,她依靠谁都比巴巴依靠虚无缥缈的宠爱强。 怪不得惠贵人自有了大阿哥之后就少见她在承宠上同人起争执了,原是早看透了这一切。 荣贵人抿了抿唇,眼睛里闪烁着不甘,她已然蠢了小半辈子了,自不能叫孩子跟着蠢,可得好好替以后谋划才是。 思及此,荣贵人抱着三阿哥坐好,声儿不又得压得更低:“好孩子你别灰心,额娘没读过什么书,知道的大道理不多,可额娘早年记得一句,叫做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也是这一句支撑额娘许多年。” “没谁是天生好命的,你皇阿玛也是庶出也曾不得先帝重视,可你皇阿玛还不是做了皇帝!你是不及大阿哥年纪最长,也不及太子投了个好胎,亦不及四阿哥受重视,可你的聪慧是老天爷给你最要紧的东西了!” “想要什么咱们就自己去争,不到最后一步谁也不知什么结果,万不能什么都没开始自个儿却先泄了气,以后的日子还长呢、、、、、、额娘这些话你且记在心中,万不能跟任何人说起,在太后娘娘跟前儿好好孝敬着,除了额娘,娘娘亦是你的依仗呢。” 荣贵人同三阿哥说着小话,细细嘱咐细细开解,三阿哥虽听得有些云里雾里并不是能全然听懂,可他却明白了额娘的意思,他三阿哥也不比旁的差呢,以后可走着瞧! 三阿哥认真点了点头,心中斗志更盛,默默在心里琢磨着学问的事儿,以后须再刻苦些才是。 怕三阿哥听着无趣,荣贵人说罢这些也不多言了,只忙叫跟前儿的宫女揣着银子去膳房一趟,好好置办一桌出来,再让人知会了荣宪,她们娘仨好好聚一聚。 荣贵人为了儿子没少忽视过荣宪,荣宪来时来忐忑着,可一来见了礼,荣宪便被额娘拢在怀中好好量看一番,听额娘一声声念叨她长高了漂亮了,荣宪便也软了心同额娘亲近起来。 那个孩子能拒绝额娘的亲近呢,只消这一顿饭,荣宪便只记得额娘待她的好,不记得额娘偏心弟弟忽视她的时候了。 夜里两个孩子都未回去,在荣贵人这儿歇了,荣宪和三阿哥自是欢喜,欢闹好一会子才睡着,荣贵人虽累却失了眠,坐在三阿哥的床畔望着外头的一轮月,以前总觉月光清冷孤寂,而今换了心境却又是不同了。 她只觉从未像现在一般清醒,思量以后的路可再不能莽撞了。 待两日过后三阿哥回阿哥所按部就班启蒙了,荣贵人还特素净打扮去了趟乾清宫谢恩了,康熙爷正闲着,便见了她。看书溂 “怎么得空来了?” 康熙爷琢磨着眼前的棋局,知荣贵人进来了也未抬头,只捏着棋子随口一问。 荣贵人规规矩矩朝康熙爷见礼:“臣妾是常有空的,只是总怕万岁爷您公务繁忙,来之前还忐忑着,若臣妾见不得您也是要在门外好好谢恩的,谢万岁爷肯原谅臣妾,允臣妾见了三阿哥。” 闻此言,康熙爷这才撂下手中的棋子抬头,心中还有几分稀奇,久不见荣贵人,竟变得这样规矩了,说话也有进退,不像是以前那样莽撞了,一来就想着诉苦。 “谢什么,你是三阿哥的额娘,朕总不能一辈子不叫你们母子相见,如此瞧着你禁足期间长进颇多,见到三阿哥如今这般作态模样,不知你如何想?” 如何想? 自是恨,是心疼的。 若三阿哥叫她养着,怎会连说话都这样小心翼翼! 第491章 为子筹谋 这情绪蹿得荣贵人鼻尖儿发酸,也不知是情绪使然还是见着康熙爷的缘故,到底是爱慕那样久的人了,没得说不喜欢就不喜欢的,可再怎么喜欢已然没用了。 荣贵人憋着泪忍着怨怼说着违心话:“臣妾见了三阿哥险些不敢认了,此前得万岁爷那样训斥,臣妾便已然知道先前犯的错了,便是再怎么做慈母也不能那样溺爱着三阿哥,将他养成个骄纵的。” “然等见了三阿哥,瞧着三阿哥知礼聪慧的模样,臣妾才知先前的悔悟远远不够,若放在以前,臣妾定然要得寸进尺求万岁爷叫臣妾抚养三阿哥了,可如今再看,臣妾不如娘娘教得好,也不会再提出那些个无礼要求,只要三阿哥能好,便是叫臣妾一辈子不见三阿哥也是心甘情愿的。” 这些话是荣贵人思量了一整夜才得出来的,万岁爷是个大度的可时而也计较着,她在万岁爷眼中算个什么东西,若整日不满,要这个要那个的,自然惹得万岁爷不悦,需得以退为进,方能叫万岁爷顾念谢旧情。 不过抛开那些个感情上的事儿,万岁爷叫太后娘娘抚养三阿哥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三阿哥若养在她跟前儿,那三阿哥就仅是贵人的孩子,可娘娘养着,三阿哥便多了一份庇佑和依仗,故而她绝不能毁了三阿哥的优势。 她能做的不过是仗着这点儿旧情叫万岁爷更可怜些她,可怜些三阿哥罢了,以后她想同三阿哥亲近想来也方便些。 一切隐忍都是为了待三阿哥长大,有了自己的根基,届时想来她这个做额娘的也不必这样忍气吞声了。 康熙爷闻言,是真觉得荣贵人不一般了,可这番话若只为谢他开恩也未免太多了些,康熙爷忍不住轻笑,一来也算是高兴荣贵人清醒有长进,二来亦是笑荣贵人心眼子多了,也会用情分开始算计了。 然这也算不上什么错处,试问哪个做母亲的不会为自己的孩子打算呢?看书喇 他幼时不受重视,额娘那样怯懦的一个人都肯为他奔波筹谋,他如今想想也是感激的,故而瞧荣贵人这样为三阿哥打算亦是生不出半点儿气恼来,只是有些唏嘘罢了。 荣贵人到底是和玉琭不同,不,应当说着世上再找不出一个像是玉琭那样傻乎乎的了,即便有了四阿哥,又有了肚里那个小的,玉琭看他的眼前对他的情谊也半分不减,反而日渐浓厚。 “你能这样想,朕很欣慰,然朕叫娘娘教养三阿哥也不过是为了三阿哥好罢了,以后你们母子也不必拘谨,该亲近便亲近着,娘娘自也不会在意这个的。” 得了这话,荣贵人当即松了口气,她要的也不过是这句,此时再些万岁爷可是真切得多了。 康熙爷不欲再听什么,只管打发了人去,同下头人斗这样无趣的心眼子,还不如他自己同自己下下棋呢。 荣贵人原还想再趁热打铁的说些关怀话的,可见万岁爷没什么兴致了,便只能忍下话规矩告退,甫一出了乾清宫便有些忍不住泪,忙叫人回去给三阿哥收拾些个小衣裳送过去。 她禁足无趣,整日便只能想着三阿哥过活,别说三阿哥现在穿的衣物,就是连三阿个四岁五岁乃至七八岁穿的衣物都置备好了,攒了好几箱笼,只盼能通三阿哥亲近的这一日到来。 荣贵人这头刚出了乾清宫的门,玉琭便已然收着消息了,明眼的都知道这后宫中谁才是最得帝心的那一个,魏启都不消得去派人盯着外头的事儿,便有哪献殷勤的巴巴来卖好。 魏启赏了个银锞子便打发了人,回来说笑话似的通主子说了这是事儿。 “、、、、、荣贵人果真是不甘沉寂的,万岁爷才刚给她些个好脸她便巴巴攀上去了,莫不是想求万岁爷允她抚养三阿哥呢?” 玉琭躺在廊下晒暖儿,闻言笑笑:“当是没那个傻的,荣贵人吃着这样的亏总该是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了,更可况她真能抚养了三阿哥又能如何,依着规矩,阿哥自开始启蒙便要入住阿哥所了,费尽心机也不过是名分的事儿,三阿哥仍不在她跟前儿。”看书溂 “我看三阿哥现在就很好,有娘娘照拂着,也没人敢苛待了他,且换做旁的,这是想求还求不来的福分呢。” 魏启点头:“可不是吗,明明都是贵人所出的孩子,大阿哥占着长子的名分就不说了,就说三阿哥和五阿哥,那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过五阿哥如今还小,待开了口也能看出资质了想来也不至于无人上心的。” 五阿哥身子弱常步出门,确实容易被人忽视,然究其缘由,还是四阿哥太瞩目了些,上头三位阿哥也各有各的依仗,便越发显得五阿哥算不得什么了。 不过阿哥都还小呢,待长大了个个显露本事,谁还忽视得了,多说也是无用,还不如多关心关心大军什么时候回来呢,玉琭这便改口问了大军的事儿。 “咱们这回宫也有几日了,也不知大军什么时候得归,只盼福成快快回来,不然我一发动,再见他便是五六月里了。” 魏启知主子在意着,日日问着呢:“回主子话,奴才问了的,这会子约莫是快倒直隶了,因还缴了不少叛军珠宝辎重,故而来的慢些。” “待到了也不能就这样直接到午门面圣,大军须得驻扎整理仪容,到底十多万将士呢,京城可塞不下这么多,且到直隶,一部分八旗将士们便各回驻地去了,其余紧要将领携千百十人进京,队伍就很庞大了,如此算算,二爷中旬能赶来见您已然算是快了。” 玉琭点头,直叹时候不巧,她怕是正赶到福成临到前两日生,不过以后福成就不外跑了,且看万岁爷安排,想来要不是去直隶当差,要不在紫禁城中留用,想见也方便不少。 四月的天不热不冷正好,玉琭同下头奴才们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第492章 就是弟弟 待四阿哥牵着暾焱从贵妃那儿欢欢喜喜回来,进了永和宫正见额娘在廊下睡着,他连收了叫额娘的声儿,忙放慢了脚步,还挽住了暾焱的脖子攥住了狗嘴,只怕暾焱乐颠颠的过去朝额娘讨肉干吃。 可怜暾焱长那么大个子被四阿哥夹在了咯吱窝下头,走路腿都打不直,矮着身子由着四阿哥拖着他走,他头上的毛丰厚,像是个狮子头一般,本就眼里绿豆大小,被毛一挤连路也看不清了。 末了还是跟着伺候的小叶子做口型朝四阿哥告罪一声儿,将暾焱从四阿哥小胳膊下头解救下来,也方便四阿哥轻手轻脚亲近额娘去。 满院子的奴才皆不作声,含笑看着四阿哥蹑手蹑脚凑过去,扒着娘娘的躺椅看了好一会儿,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四阿哥腾腾腾抛开寻了个小杌子来,挨着娘娘坐下,小手交叠着放在躺椅上也俯身枕了上去,没一会儿四阿哥也在着暖意融融的阳光里睡着了。 吴嬷嬷心疼四阿哥,只怕四阿哥这样扭身趴着睡毁身子,这便想上前抱走四阿哥去,谢氏连忙拉了拉吴嬷嬷,小声的劝。 “嬷嬷别去了,娘娘和阿哥这个时辰也睡不了多久的,就让阿哥那样睡着吧。” 吴嬷嬷有些犹豫:“可阿哥扭着身子睡,怕一起来脖子要痛手臂要麻,若是哭了就不好了。” 谢氏轻叹,心说吴嬷嬷是关爱四阿哥不假,可也太惯着了些,这哪儿是养阿哥的法子,若这般长大岂不是半分苦受不得,其能算是个顶天立地的爷。 “阿哥又不是不懂事的年纪了,他岂能不知什么是舒服什么是舒服?然阿哥即便知道也情愿缩在娘娘身边,只是想同娘娘多亲近亲近罢了,若醒来阿哥不见娘娘,那怕是才要苦呢。” 吴嬷嬷一想也不又得点头,便不再劝了,自娘娘身子重了不能多抱四阿哥,四阿哥可没少失落难过,也是因为这个她才如此心疼四阿哥,可作为一个奴才,首先还是得遵这主子的意思,主子觉得好那就好的。 “只盼娘娘生罢小小主子之后,也能多分些心给咱们四阿哥。” “自然如此的,咱们伺候四阿哥,伺候娘娘这样久了还不知娘娘是什么性子吗?娘娘四阿哥可是比什么都要紧的,地动时救四阿哥也不见顾及腹中那个小的了。” 吴嬷嬷和谢氏小声说了两句很快就噤了声,只安安静静立在左右,等着主子们醒来。 玉琭晒得出汗了,率先醒来,一低头便瞧见旁边有个小团子,她心都要软了,哪儿能不知四阿哥这是想亲近又怕伤着弟弟妹妹,这才仅是挨着她。 玉琭心软着,干脆将四阿哥抱了起来护在臂弯里,她是没那个力气常抱四阿哥了,可叫四阿哥贴着她这些小事并非不能满足,待四阿哥一醒就能看见她,且不知多高兴呢。 一想这个,玉琭便是晒得热了也不愿起身了,只给魏启使了眼色,叫人给她撑把伞来避避阳,直陪着四阿哥睡足醒了才起身。 四阿哥醒来见在额娘怀里果然高兴极了,叽叽喳喳说着外头的趣事,他手舞足蹈着,净高兴了,忘了额娘的肚子不能碰,还他小小一团子还趴在玉琭的肚子上,高高的腹部正好给他垫下巴。 下头人正欲劝的,玉琭倒也没觉得太沉便由着四阿哥去了,谁道四阿哥正说着呢,那声儿忽得戛然而止,低头愣愣看着额娘的大肚子,还抬手小心翼翼摸了摸。 “额娘,弟弟踢我。” 玉琭哪儿能没感觉到,怕是肚里这个小的觉得挤了,心情正不美呢,给四阿哥一脚还叫四阿哥吓着了,着实好笑。 “这是给你这个做哥哥的打招呼呢,咱们四阿哥就要又亲弟弟妹妹了,难道四阿哥不想要妹妹吗,怎说是弟弟踢你?” 玉琭只怕是旁的教的,总担心有人在四阿哥跟前儿嚼舌根子。 然四阿哥却摇头,愣愣盯着额娘的肚子不动,好一会子才冷不丁的开口:“就是弟弟,弟弟、、、我一样。” 说着,四阿哥还揪着自个儿的小裤子要给额娘看,这可给玉琭闹得笑红了脸,忍不住戳了戳四阿哥的小脸儿:“弟弟就弟弟,怎还光天化日耍流氓的。” 四阿哥见额娘不信,还又重申了几遍:“额娘,就是弟弟,一个弟弟。” 玉琭听四阿哥坚持,这才信了几分,都说小孩子心灵纯净,能看见大人瞧不见东西,许是能看出她怀的是个男孩也说不准。 玉琭倒不怕这个,众人也皆不怕,就是比玉琭要深信不少,可瞧玉琭淡定着,周围的奴才却已然开始提前恭喜主子了。 二爷这趟回来给娘娘争了功劳,妃位是没跑的了,原就有四阿哥傍身,真若再来个阿哥这后宫里可就再没人比得上她们娘娘了,如此怎能不叫人高兴欢喜。 玉琭笑笑便罢,这会子没生呢什么都是未知的,也不一定就是六阿哥,可少不得给人泼泼冷水,免得失望。 可饶是她泼着冷水也禁不住下头高兴,夜里康熙爷来了,小豆儿那孩子嘴快便叫康熙爷知道了,康熙爷亦是惊喜得不得了,还抱着四阿哥又哄着四阿哥给瞧瞧。 四阿哥又一口笃定,就是弟弟。 康熙爷一高兴这就要赏,玉琭忙乜了人一眼劝住了:“爷捧杀我呢不是,若不是个阿哥怎么办?爷还找咱们四阿哥算账不成!” 康熙爷忙压低声儿,挨着玉琭说软话:“哎呦!哪儿能!爷就是高兴啊。” “若真是个阿哥咱们四阿哥不就有小跟班儿了,且数他小还总想当人哥哥,五阿哥身子弱些也不能陪着他痛快玩儿,保成保清和三阿哥读书的读书启蒙的启蒙,也没功夫陪着四阿哥解闷儿。” “爷每每一问下头人四阿哥作甚呢,四阿哥都是同暾焱玩儿的,天天对着只狗说话,叫暾焱喊他哥哥,朕听着都心酸啊。” 第493章 实在喝多 “若说请宗族里和四阿哥年岁差不多的孩子陪四阿哥玩儿也不成,都是年纪小的,还不通规矩,亦无咱们四阿哥懂事,若再伤着四阿哥就不美了。” “可四阿哥的亲弟弟就不一样了,一是能叫四阿哥过一辈子哥哥瘾,二来也天生的亲近,即便天天打闹也是越打感情越深的,与旁的可不同。” 见玉琭面色缓了些,康熙爷又道:“若是个女儿也是极好的,爷最最疼爱的便是女儿了,叫四阿哥也从小护着妹妹,叫他从小就有担当,如此一想,若你一下子怀个双生子,给爷一下子生个阿哥生个公主,爷怕是得高兴的几天睡不着,就瞪着眼看孩子去了!” 玉琭一听这个更急了,攥着拳轻锤了康熙爷一下:“天呐!你饶了我吧!只一次生一个就够费劲儿了,甭天天做梦了!” 康熙爷嘿嘿直乐,握着玉琭的拳头放在唇上碰了碰:“没事儿,一次一个爷也能圆梦,这次若是个阿哥,下一次再给爷生给个女儿就是了,以后你就是爷的左眼珠子,女儿就是爷的右眼珠子,哪个都宝贝着。” 玉琭不置可否,心知康熙爷是真盼着同她有个宝贝女儿,然不到三年就抱了俩,也得叫她歇歇不是,且哄着康熙爷眼下肚里这个就当是女儿好了。 如此又过了几日,到了四月中旬,大军终于抵达京郊,康熙爷叫巴尔善和梁九功带人慰问着,赏了好酒好菜休整一日,明儿便可在午门见了万岁爷,一展八旗将士们的风采了,至午间则在太和殿用宴犒赏。 众人无不欢喜,既是万岁爷叫他们松快一日,他们便也不拘着规矩了,还强拉着巴尔善吃酒,像是承郡王几个同康熙爷、巴尔善都是沾亲带故的,亲近叫起来还得个叔伯或是堂兄。看书喇 巴尔善推脱不得,亦是为打完了仗而高兴,三碗烈酒下肚人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一群武将撒着欢儿地闹腾着,中午的酒吃到日暮还未结束,得亏巴尔善海量,天黑府上马车来接时还能勉强自个儿站起来走。 “公爷怎的吃了这样多的酒,回去了只怕夫人不叫您进屋呢。” 今儿是马小义亲自来接的,至于跟着巴尔善的马小忠早不成了,说是给公爷挡酒,可才吃了三轮儿就钻桌子下头去了,要不是临走的时候巴尔善念叨了一句小忠去哪儿了,马小义还想不起来去寻他。 也是难得见公爷和马小忠这样醉醺醺的样子,马小义忍不住促狭一句。 巴尔善笑着虚指了指马小义,他站立不稳,眼前马小义那幸灾乐祸的脸还变成了仨,想给他一拳都不成。 “你、你少编排夫人,夫人才没那么凶呢,夫人心疼着爷呢,嘿嘿,你少嫉妒爷!” 说着,巴尔善晃着身子还打了个酒嗝儿,那酒气没熏着旁人倒是熏着自个儿了,巴尔善皱着眉扇了扇,心头可虚着,还别说,他还真怕玉玳生气。 上次惹玉玳生气来着,玉玳直接当着马小忠马小义几个人的面儿拧了他耳朵,他这惧内的名头可就传开了,老被这几个臭小子笑,怪没面子的,可也不知是皮子欠还是怎得,心里又美得很。 爷有媳妇儿拧耳朵,你们一群光棍汉儿想要还没有呢! 巴尔善一想这个就忍不住乐,可今儿实在喝多了,若这般回了正屋可净熏玉玳娘俩儿了,他可不舍得,巴尔善大着舌头吩咐。 “你先派人快马回去,甭叫夫人等了,爷今儿在书房凑合一晚就是了。” 说罢,巴尔善就扶着马小义的胳膊上了车,可要说走了,他又觉得哪儿不对,好似忘了些什么,末了好一会子巴尔善这才一拍脑袋,忙叫马小义掉头回去。 “坏了!光顾着吃酒了,夫人还有话要爷带给福成呢!” 待到了地方,巴尔善忙又跌跌撞撞从马车上下来,马小义见自家爷实在走不成道儿了,只能叫人去请了二爷来,谁道等那人将二爷请来了,二爷也醉醺醺的同他们公爷不相上下。 两个醉鬼见面儿还亲热得紧,挽着手臂一口一个舅哥一口一个妹夫叫着,明明白日里见面还有些拘谨呢,福成叫巴尔善公爷,巴尔善叫福成个乌雅小将军,不知道的还当俩人不认识,全然没那姻亲关系。 这会子都醉了倒是放开了,巴尔善傻笑这揽着福成的肩膀,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要说什么。 “夫人、夫人说长姐、长姐今儿肚子总坠坠的,估摸着要生了,叫你明儿早些过去瞧瞧长姐,莫等到宴罢,中间离席会子没关系,都、都禀过万岁爷了,没人怪罪的。” 福成晕晕乎乎应声:“哎、哎,我知道姐姐要生了,是四阿哥,母子均安,我收着姐姐的信了。” 巴尔善捏了捏眉心,隐约觉得福成说的话有些不对,反应了会子才道:“不对不对,四阿哥都长大了,长姐又怀了身子,这该是第二个孩子了。” 福成听罢没应声儿,肩膀一耸一耸的还哭起来了,嘴里念念叨叨的,巴尔善都要贴着福成了才听清人念叨什么。 “、、、、长姐最怕疼了,怎么生的阿哥啊,她怕不怕啊?玉玳也是娇气的,小时候被人抢了糖葫芦吓都不敢哭,还是姐姐带着我们去打的架,胳膊上都是血道子,背着人才捂着伤掉泪、、、、、” 巴尔善也是醉糊涂了,一听福成说玉玳和长姐被人欺负了心里就冒火,拍着大腿就喊:“谁!谁欺负长姐和玉玳,爷收拾他去,糖葫芦都抢我们的,吃了熊心豹子胆!” 且见这二位越说越离谱,马小义和身后一帮子侍卫都快憋笑憋出病来了,就这还没完,公爷要拉着二爷详谈,谁欺负过咱家人,都一个个记到小本本上,挨着个儿的算账。 如此说着,二人竟挽着手回帐子里去了。 得!今儿也不必回去了,就叫公爷在二爷这儿歇吧。 第494章 属实尴尬 马小义忙又着人回府送了信儿,叫人给公爷拿了换洗衣裳来,安排好了再瞧那二位,竟已然并肩躺在榻上睡着了,这好哥俩睡着还挽着臂呢,待明儿起来,还不知有尴尬。 马小义坏心眼儿的也没将二人分开了,十分贴心给二位爷脱了鞋袜解了外衣,就等着明儿一早看戏了! 二人都是惯早起习武的,就是吃醉酒了也能依着习惯迷迷糊糊醒来,寅时一至,守在营帐前的马小义忽闻里头两道惊恐吼声起,当即掀了帘子进去看笑话。 只见二人一个站在榻上,一个躲在桌后,恨不得隔八丈远,皆攥着松散的里衣领口瞪着对方,仿佛自个儿是个受辱的黄花小闺女,一睁眼猛然发现旁边儿多了个人,对方男的女的也看不清,总之是惊悚得很。 待马小义掀帘子光透了进来,二人这才知晓对方身份,如此惊悚顿消,反而透着股子尴尬了,毕竟两个人将醒时都觉自个儿好似抱着什么,那场面属实辣眼了些。 “公爷,对不住。” 福成披衣过去,先赔了不是去,可这句对不住一出口好似气氛更不对了,巴尔善心头怪怪的,这话说的好似福成占了他什么便宜一般,连忙找补,也朝福成道了句不是。 “该是我给小将军您道个不是的,昨儿醉酒失态了。” “不不不,是我对不住公爷。” “不不不,您能有什么错,都是我的错的。”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还越描越黑了,马小义险些憋笑出内伤来,连替二人解释一句昨儿的事儿,气氛这才正常了些。 然还是不好意思的,昨儿的热络亲近全赖那酒,清醒时可还各怀着几些生分客气呢,巴尔善佯装无事,还硬着头皮同福成用了早膳。 回去的路上巴尔善还懊恼着,晨间他迷迷糊糊好似还冲着舅哥喊了玉玳,想亲昵来着,也不知舅哥清醒了没,还记不记了,这头一次见面便出了这样的窘事,舅哥得怎么看他啊! 福成记得呢,还记得相当清。 其实都是大老爷们儿,躺在一块儿也没什么,在外打仗多是没个好地方歇,三三两两能寻着个角落窝在一起躲风就算是很不错的了。 尴尬就尴尬在那声儿玉玳了,也是听人喊了妹妹的名字他才猛然清醒过来,若非他跑得快,公爷今儿哪儿还有脸留下用膳!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马小义回去就给夫人说了这好笑事儿,玉玳直听得止不住乐,连又给姐姐递了信儿,必得一道笑话笑话他们去,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在外头这样吃酒放纵了。 这消息是早上得的,玉琭起不得那么早,康熙爷今儿也不消得上朝,便多留了会子工夫陪玉琭进膳,意外听得这样好笑的事儿亦是难得开怀。 他也是个促狭的,连叫人给巴尔善和福成各送两坛子好酒,若有机会可得再好好亲近亲近,多来几次也就不尴尬啦! 待巴尔善收拾停当回入宫伴驾,康熙爷带着人去乾清宫,路上少不得再当面打趣打趣人,巴尔善已然被笑了一早上了,这会儿也练出了几分脸皮,还算能受的住,跟着说笑两句后,只见巴尔善话锋一转,正色道。 “臣弟昨儿失态,虽是弄得我同福成都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要说起来也不算得是一件坏事,如若昨儿福成落单了,今早起身榻上也会有旁人相伴,若再背上莫须有的罪了,这才是真真被动了”看书喇 康熙爷闻言脚步一顿,面上的笑意也顷刻间收得干干净净:“难不成还有人敢陷害忠臣?” 巴尔善轻轻摇头:“这倒不至于,无非是有那心思活络的想攀关系,往军营里送美人罢了,昨儿大都罪的不浅,因是在京郊临时驻扎十分安全,也不需要布置巡防,这才叫人钻了空子送人进来。” “就臣弟现下所知,除了承郡王、福成和两位海量的小将,旁的八成榻上都多了人,承郡王也是醉了的,只是跟前儿有长随伺候,这才没叫人得逞。” “好些人连昨儿发生了什么都一概不知,可既都躺在一处了,也就脱不开干系了。” 巴尔善没再说下去,康熙爷也明白巴尔善的意思了,至于是谁在这上头钻营他更是心中有数。 这绝不只是一家两家的心思,下头的世族、高门甚至地方乡绅都有想法,毕竟军功难得,多的是没出过力还想沾光的。 甭管昨儿夜里到底有没有荒唐一场,当爷的自是不觉得自己吃亏,即便心中有不满,打发了就是了,后头也大多不会有什么麻烦,无非就是纠缠一阵,如若真能入了人的眼便将美人收入房中,那钻营的人请美人吹吹枕头风,也就能用这裙带搭上关系了。 如此,虽是有钻营的成分在,可到底还是你情我愿的事儿,他做皇帝的自是管不得这些鸡毛蒜皮,只是想想也颇恼人,一旦放任不管,此风气越盛下头勾结的就越厉害,说严重些十年二十年之后会不会影响皇权也未可知。 不过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的,盯着几个紧要的,做皇帝的也可乱点鸳鸯谱坏了下头人的事儿。 “这事儿你盯着些便是,倒不必太过上心,说来你昨儿留下也是福成的福气了,前阵子朕便见德嫔张罗福成的亲事呢,着人打听了好几家,如若真叫人得逞了,这未娶妻前先同外头的纠缠不清也是坏了他的名声。” “可不是。”巴尔善笑笑,又说起乌雅家了。 “太太是个心思单纯待人真挚的,将自己的孩子们也养得个个正直,府上没有一个是歪心思的人,前几日内子还说呢,她同德嫔娘娘都商议好了,必给福成择个脾性相投的,以后不许福成纳妾,夫妻二人和和睦睦过日子,后院儿里安生,家宅自然安宁。” “待以后下头的三爷长大了也是如此,最好下头代代都专一不二心。” 康熙爷听了还感触颇深,可不就是后院安宁家宅才安宁,此前后宫明争暗斗你来我往就没叫他安生过,近段时日好似才好了些,至少鲜有闹到明面上的了,叫他清净不少。 若不考虑子嗣,他亦也希望这般。 第495章 盼得福成 永和宫这头,玉琭待送走康熙爷罢也颇有些坐不住,一想要见二弟了心中还有些紧张,也不知福成长高了没有?口味变了没变? 着人布置布置,取了新鲜的瓜果和点心备着,还叫人去膳房要了两盘子肉干。 她怀着身子的时候总嘴馋,使了银子给膳房,冬日里果干和肉干日日不断顿的,若出去散步或是怎得,便让花月莺时给她揣一小包供她随时吃用,也就是这阵子忌嘴,这才停了零嘴儿。 这些东西她同玉玳都是喜欢的,料想弟弟也爱这个,只是行军打仗时条件艰苦些用不着,既是回来了可得好好补补才是。 玉琭左等右等消磨了会子工夫,可再一瞧正殿摆的那西洋钟,竟猜只过了半个时辰,这个点儿估摸着康熙爷也才刚刚在午门阅了大军,还没正经见了将领们,别说福成来她这儿了,就是离去太和殿开宴犒赏也有会子工夫呢。 如此等待真真磨人,玉琭只得寻着事儿消磨时间,拉着四阿哥再教个两句,福成头回见四阿哥呢,好歹听四阿哥叫他一声舅舅,虽是于理不合,可关起门来也就不管这么些规矩了,只一家人亲近些。 四阿哥极配合,还非拉着暾焱一块儿学,小孩儿抱着暾焱的大脑袋贴着它毛茸茸的耳朵窃窃私语,玉琭听不清四阿哥同暾焱说的什么,不过四阿哥还说不清话呢,多半只是蹦出几个词儿叫暾焱好好学。 暾焱是个极通人性的又极听四阿哥话的,四阿哥说什么他便照做什么,除了不会说人话,暾焱比四阿哥懂得还多呢,不陪着四阿哥玩时偶尔窝在玉琭足边,还能听懂人话帮玉琭叼个什么来。 舅舅这个词儿不难学,四阿哥多练个几次也就说得不差了,且看着四阿哥说一句暾焱就汪一声的样子,着实叫玉琭忍俊不禁,忍不住揉了揉暾焱狮子头似的大脑袋奖励它一块儿肉干。 不过是奖励奖励狗儿,四阿哥竟还吃醋了,非得叫额娘也抱抱他摸摸他才好。 玉琭耐不过四阿哥的胡搅蛮缠,只得抱起四阿哥也给四阿哥挑了块儿大肉干叫他用小牙慢慢磨着去,这肉干不咸,越嚼越能嚼出香来,四阿哥这般年纪也不是吃不得的。 然就抱了这么一会儿,玉琭便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了,也不算疼就是肚皮一紧一紧的,莫名叫她有些躁,歇了会子也不见好。 玉琭忙将四阿哥交给谢氏抱着,靠在椅上不敢多动了。 心知自己约莫是快要发动了,她怕是不怕就是觉得有些不甘心,好不容易挨到这时候了,总不能连福成的面也见不得,可孩子若真一心捣乱她还真没法子,只得叫人常打听外头消息,叫她快快见福成一面也是好的。 福成为了给她这个做姐姐的撑腰,还是半大小子的年纪便跟着打仗去了,这些年他小伤不断要命的伤也来过那么一二回,只想想,她这个做姐姐的便心疼的厉害,好不容易回来了,她怎忍得住不见福成呢! 玉琭轻叹一声,手掌不断轻抚着肚子,心中同孩子不断商量着,只盼着孩子再耐着些性子,只再等两个时辰福成就该来了,两个时辰就够了。 倒也不知是不是腹中的孩子真听懂了她的心声,就这么坐了会子感觉还真好了些,见周围奴才无不含着担忧的眼神看她,玉琭朝人安抚一笑。 “不打紧的,就是抱四阿哥有些累,歇歇就好了,不过我琢磨着也快了,将几位接生嬷嬷都叫来候着吧,免得届时慌乱。” 几位接生嬷嬷早在她跟前儿伺候了,夜里也分派出一位来同花月几个一道守夜,只是今儿福成来呢,玉琭只怕跟前儿人多说话不方便,便给下头嬷嬷半日假,随她们寻以前的老姐姐们说话去,总归都在宫中,也不拘着她们去哪儿了,日暮前回来便是。 “嗻!主子,用不用奴才将乔太医也一并唤来候着,您的身子到底不可大意了。” 魏启应了一声儿,虽这是要第二次经历主子生产了,可他仍做不到放心安稳,能耐得住性子不往万岁爷和贵妃娘娘那儿知会已然够克制了。 玉琭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太医一来必定惊动贵妃,今儿到底生不生的还说不准呢,如若真惊动了万岁爷和贵妃,即便今儿真不发动怕是也不好再见福成了。看书溂 “罢了,不着急,等发动了再请也不迟的。” 见魏启花月几个眉间紧锁的样子,玉琭还忍不住笑笑:“你们都莫紧张,又不是一发动就能生出来了,且得等着时辰,我这生四阿哥的时候也没见得你们这样啊。” 见主子心大,跟前儿的几个人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只能依着主子的吩咐办差。 可甭管主子是生四阿哥还是生这个,下头人哪儿有不替主子紧张的。 第一次是紧张过了头全然不知该如何反应了,这一次亦是紧张,主子近一个月都在忌嘴,可昨儿乔太医来请平安脉又嚼接生嬷嬷给瞧了,都说主子这一胎是养得有些大了,生的时候怕是有些艰难。 这事儿万岁爷都没敢叫主子知道,可她们这些亲近的哪个不知?都替主子提心注意着呢,需得时时观察主子的反应,随时安抚主子的情绪,不能在发动前出一点儿岔子。 如此,下头人安排好了嬷嬷、知会了乔太医,就安心陪着主子等二爷来了。 待过了午膳的时辰,太和殿那头的赏赐都还没完,万岁爷跟前儿的魏珠就带着福成来了,魏启早早收到了消息告诉了主子,玉琭一听激动得脸蛋发红,急急起身牵着四阿哥就往永和宫门前去迎。 稍等片刻,便远远的瞧见一高一矮二道身影沿着红墙而来,一边儿矮的那个是魏珠,自不必多说,而旁边那个穿着白底掐红边镶白旗盔甲的高大身影玉琭险些不敢认了。 福成刚离京那年多高来着? 第496章 突然发动 玉琭极力回想着,福成那时候年纪小,身量也不甚高身板也单薄,好似就比她高了半头多些,去的时候身上也没什么品级爵位,里头穿着镶白旗的布褂,外头则是系着铁甲,虽瞧着也是威武的,可那时候福成半分气势也无,一瞧还是个青涩的半大少年。 而今不一样了,福成忽的就长成一个顶天地里的爷了,且看他肩膀宽阔步伐稳健,即便头上没带着掐金丝坠红缨棱盔,那通身的威武铁血劲儿也不减,他左手正常摆动,右手却微曲贴着腿侧,一看就是佩刀佩惯了,也警惕惯了,即便卸去武器那警惕也一时改不了。 玉琭观察地细致,待走近些,还能瞧清楚他晒黑的脸庞和眉宇间的肃杀气。 可这肃杀气很快就不见了,福成双眼通红,几欲掉泪,噗通一声儿跪在了姐姐跟前。 “臣见过德嫔娘娘,见过四阿哥,娘娘万福金安,四阿哥吉祥。” “知你拘着规矩,可请安前就不能先我声儿姐姐吗?这些年来难不成就只有姐姐惦记着你,你不曾想家?” 玉琭这话没什么苛责的意味,唯独满满的心疼,她伸手去扶福成起身,福成哽咽的喊了她姐姐,一抬头姐弟恋俱看见对方满面的泪。 福成第一次上战场杀敌的时候没害怕的哭,几次受重伤濒死也没喊过一声痛,可一见着亲姐姐他就一下子绷不住了,这些年的苦和累尽翻腾涌了上来。 他怎能不想家不想姐姐呢? “姐姐这些年过得可好?臣近二年一直在靖寇大将军左右效力,军机往来,臣不好常给姐姐和家中寄信,连累姐姐挂念了。” 玉琭汲着眼泪,反应了会子才想起来福成口中的靖寇大将军是承郡王,知福成得重用,也瞧弟弟没什么不妥的,她自不计较这个,只连连点头回话。 “我都好,家里也都好,你不方便常寄信来,我和额娘也怕常叫人送东西予你影响了军务,且都被思念折磨着,不过一看见你好端端的站在这儿了就什么不痛快都没有了、、、、、” 只见这姐弟俩在永和宫门前关切个不够,魏启惦记着主子的身子呢,连开口先请人进去再细谈,玉琭得这一声点提,才反应过来带着福成进去。 魏珠就没跟那么紧了,只随着魏启去下头歇歇脚,等小半个时辰就得再送这位爷回去受赏了,宴不用便罢,受赏时人可得在。 可这头魏珠还未跟着魏启走远呢,忽地身后乱了起来,福成惊呼一声姐姐,旁边儿的花月几个也连喊着主子,四阿哥也喊着哭腔喊额娘。 魏珠和魏启二人倏地扭头去看,只见周围人乱了套,德嫔娘娘却还不算慌,她一手扶着福成的手臂一手拉着四阿哥稳住,低头看了看脚下的一片湿,叹似的来了句。 “就怕见你时赶上我发动,谁道还是怕什么来什么。莫慌,我就是要生了,福成你带着四阿哥去避一避,今儿姐姐不能同你好好叙了。” “姐姐还说什么作甚!姐姐就别惦记我了!产房在哪儿我先送姐姐过去。” 福成这才刚收了泪,谁道姐姐说破水就破水,吓得福成脸上都失了血色了,托着玉琭的手都微微发颤,玉琭原想拒绝的,她眼下还没甚太大的感觉,自个儿走过去便是不必麻烦福成。 可话不等开口,魏启和花月却急急先开口谢了二爷答应了下来,忙给二爷指了指方向。 主子有可能生得艰难,这会子是万不能浪费一点儿体力的,即便不合规矩也顾不得了,到底是主子的身子更要紧些。 福成不由分说当即打横抱起姐姐,被一帮子宫女嬷嬷簇拥着去了产房,房门“砰”地下子被人撞开,又“砰”地下子关上了,福成扣着门上的雕花还愣着,全然不知自个儿是怎么被人给推出来的。 直到听见身侧有孩子在哭,他这才回过些神,见一旁的奴才怎么哄四阿哥都不肯离开,还哭得更厉害了,福成心疼着,忙蹲下身来安抚四阿哥去。看书溂 “四阿哥别哭,姐姐她、、、娘娘她没事儿的,只是要给你生弟弟妹妹了,咱们四阿哥坚强些好不好,臣陪着你一起等着娘娘母子平安的消息好不好?” 福成边哄边给四阿哥擦着泪,他一个刚下了战场没多久的大老粗,身上哪儿有什么帕子这般精细物,现是用袖子给四阿哥蹭着小脸儿,而后又嫌盔甲糙换成了掌心,可他的掌心儿也尽是握刀磨出的茧子,这一通擦下来四阿哥的脸都蹭红了。 福成自责的厉害,偏四阿哥生得可爱,那双眼睛随了他们家的,看着四阿哥哭好似在看着姐姐落泪一般,福成的心就跟刀削似的疼。 又听这孩子呢喃喊了他舅舅,福成再忍不住,将四阿哥抱在了怀里,像是哄下头弟弟妹妹似的轻拍着四阿哥,嘴里轻轻念着“不哭不哭、不怕不怕”。 许是血脉亲近的缘故,四阿哥竟觉得这位不认识的舅舅亲近极了,鼻涕眼泪在舅舅的肩膀上一通蹭,没一会儿便就这样止住了泪,比谢氏的本事还厉害。 瞧着二爷肩膀上的狼藉,谢氏和吴嬷嬷几个还心中有些愧疚惶恐,哄四阿哥是她们的职责,可她们今儿不仅没能哄好四阿哥,反而还弄脏了二爷面圣的衣裳,万岁爷若怪罪下来且不知要罚谁呢,若再连累了二爷就不好了。 “奴才抱着四阿哥吧,还请大人随着吴嬷嬷去一侧擦洗肩上衣物,免得面圣失仪就不妥了。” 谢氏同吴嬷嬷上前想将四阿哥给接过来,可伸了手四阿哥却不肯从福成的怀中起来,反而用手臂紧紧环住了福成的脖颈,对谢氏和吴嬷嬷的拒绝之意显而易见。 四阿哥勒得福成有些透不过气来,然见四阿哥反应也是不舍得放开了,只得朝谢氏微欠身。 “盔甲原不甚干净,脏就脏了不打紧的,四阿哥不安便先由我抱着也可,只是还请姑姑帮忙问问娘娘的情况,阿哥与我俱是心头不稳。” 第497章 恐怕难产 谢氏应了声儿,便先引着二爷去偏间小坐了,他一个外男到底不好守在娘娘产房门前,至于消息自有吴嬷嬷打听着,好不好的也都说好,先安了外头人的心。 福成应声,抱着四阿哥坐到偏间里去了,他在屋里哄着四阿哥,心却一直在外头,看着外头宫女嬷嬷一趟一趟的进进出出,看着魏启带着两位太医匆匆而至,连寒暄都不顾得便过去了。 这架势弄得福成心慌慌,坐也坐不住了,只能抱着四阿哥在偏间来回踱步,一会子贵妃和梁九功也来了,他忙抱着四阿哥出去给贵妃请安,可这请安的话还未说,不成想却听到梁九功同贵妃说说什么德主子腹中的孩子太大,恐难产之类的话。 福成脑袋一嗡,险些没腿一软昏过去。 他就是再怎么未娶妻生子也晓得这难产代表什么。 家里孩子多,下头弟弟妹妹们尤其是福安玉琪两个算是他和姐姐看着出生的,以前家贫,尤其是每当额娘临产那一两个月,肚子大了没法儿做活换米粮,阿玛又是不管家的,不拖累人已然够好了,额娘和他们姐弟仨真真恨不得掐着脖子勒紧腰带过日子。 若赶在春夏日里生产还好些,地里刨食树上摘果总不会饿死,可若是冬日里那真真是难挨,额娘怀着身子也得挨饿,弟弟妹妹们生下来就没个白白胖胖的,抱在怀里轻得像张纸。 饶是孩子小额娘生产时也凶险颇多,尤其是在生他最小的妹妹玉琪时,听对门帮衬的老嫂子在屋里喊,玉琪竟是脚先出来的,若是没个经验丰富的帮衬玉琪断活不下来,额娘也得有危险。 末了还是他和姐姐挨家挨户敲人医馆的门,意外在路上冲撞了休值回府的蔺老爷子,这才救了额娘和玉琪一命,说是得亏玉琪小,也未足月,这才生得容易些。 而今姐姐的情况又是不同,似比额娘那时候还凶险,福成不敢多想可又止不住多想,一时间抱着四阿哥的手臂都是颤抖的,他哪儿还顾得上请安,连忙先将四阿哥交给谢氏抱着,他刚朝贵妃深深一拜,求娘娘一定救救他姐姐。 “臣无意探听娘娘的话,只是事关臣的亲姐姐臣无法无动于衷,还请娘娘想法子救救德嫔娘娘吧,您不管叫臣做什么臣都绝无二话,只求德嫔娘娘平安。” 他曾听同袍说过家里的事儿,些个高门为了子嗣,若内人难产,先不说如何救人,却先掂量着内人的娘家老爷太太是不是个护着女儿的人,有没有那个底气叫板,若没有,那便只保小不保大。 这样的人家不在少数,而天家素来又是重子嗣的,福成不知万岁爷如何待姐姐的,也不知下头奴才们遇着这种情况是先紧着大人还是孩子,只知道姐姐在信中曾跟他提过贵妃的好,他亦认识贵妃的弟弟德克新,相信贵妃的为人,这才出此言。 他也不敢奢求母子均安,他就这么一个姐姐,四阿哥也就这么一个亲额娘,只要姐姐能保住了,即便损失了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也是值得的。 他身为的孩子的舅舅自然是心疼的,可他更在意姐姐,若姐姐不在了,他这些年出生入死又为了谁呢? 佟佳贵妃吓了一跳,光顾着打听玉琭的消息了,竟忘了今儿福成还过来了,连忙请肖公公将人扶起来。 “大人言重了,快快起身,这事儿何须您这般求,本宫同你姐姐比之亲姐妹也不差什么了,她在里头受难我也跟着心焦,眼下宫中经验最丰的接生嬷嬷已然进去了,太医也在给你姐姐请脉。” “只说是孩子稍大了一点儿,眼下还得候着时辰看看,并不一定真得有了什么事儿,万岁爷也挂着心呢,在太和殿脱不开身来便请梁公公过来看着,大人就放心吧。” 说罢,佟佳贵妃见福成眉宇间的忧色仍不减,想了想便又给福成说了说乔太医,福成久不在京中认识的人也没几个,可蔺老太医同乌雅家的关系不浅,同他说蔺老爷子的大弟子在此候着,福成这下总能放心些了。 福成一听这个,果然松了松眉,可时不时看向产房的眼神仍是不安,佟佳贵妃可不知怎么劝了,再者一会儿怕是后宫旁的女眷还得过来关切呢,便不好再叫福成多留了,只得先请魏珠送福成回太和殿,若又消息再派人知会他。 福成无法,只得依着规矩告退,魏启怕二爷担忧过度,他身为娘娘的奴才自然也得顾着娘娘的家人,少不得跟着一块儿送送,路上也给二爷说说娘娘的处境,叫二爷放心。 可说得再说也是无用,姐姐只要一时没脱离危险福成便担忧惦记着,末了还悄悄将身上不多的银两和银票塞给魏启,叫人打点些,免得姐姐跟前儿的人不用心伺候。 魏启无奈将二爷给的七零八碎收下了,若不收下怕是不能安了二爷的心,这银子他也不会动,且就等着主子安稳了,他再将这银子原封不动还回去。 福成悄悄回殿上了,他就坐在承郡王的背后,此时大殿上正歌舞喧闹,也没什么人注意他,唯承郡王知他瞧了德嫔稍扭身过去问了他一句。 这事儿也没什么好瞒的,福成隐去姐姐恐难产的事儿,只言姐姐发动了万岁爷许是又能添个阿哥或是公主了,承郡王一笑,好似替万岁爷高兴非常,当即起身朝万岁爷祝酒。 “听得德嫔娘娘正好今日发动,实乃喜上添喜,臣敬皇上一杯,祝皇上福履绥之、瓜瓞绵绵,祝大清海晏河清、繁荣永续。” 承郡王起了个头,下头个将士们和朝廷百官也忙齐声道贺,这可惹得福成惶恐极了,只怕叫万岁爷觉得张扬了,可谁道万岁爷非但没有觉得张扬,反而高兴之极,为这话又赐酒赏菜。 用罢两盏酒,万岁爷还借此离场了,众臣忙起身相送,福成也愣愣跟着恭送,全然不敢信万岁爷能为了姐姐在这时候离去。 第498章 天生吉兆 末了送罢万岁爷,众人又坐定,歌舞声起,承郡王扭身看着怔愣的福成直哼笑道:“怎还不信万岁爷能如此重视你姐姐?若非刚刚万岁爷跟前儿的小高子过来递话,爷还出不了这风头呢。” “也是有这理由,万岁爷才好光明正大离开会子,你小子有个这样的好姐姐,即便没爷提携也不消得担心以后的路咯!” 自福成救过承郡王的命后,承郡王便将福成当作自家子侄看待了,说话甚是随意,这话也绝没说福成是靠着德嫔的恩宠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福成这些年有多拼他可看在眼中。 不过军中想争军功的人多了,若无德嫔娘娘这一层关系在,福成也没这机会不是。 且叹时也命,福成真真是个好福气的。 福成苦笑:“将军可莫打趣我了,我只盼着姐姐好,旁的也不敢多想。” 承郡王拍拍福成的肩,道人一句年轻天真:“不敢多想?你瞧瞧这满殿的文武大臣,面上端的是一派正直无私,一心为民,可心里谁不羡慕你,既有机会便好好攥紧了往上爬,只有你好你姐姐才能挺直腰杆带着四阿哥过日子,若无娘家支持,后宫也是不好处的。” 福成只惦记着姐姐,事事以姐姐为先不敢太冒进,听承郡王这话倒是开悟不少,若有所思,再回想刚抵京时听得那些没边儿的风言风语,福成眼睛里多了些坚定,直朝承郡王作揖。 “多谢将军点提,臣必好好为大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承郡王听这话顿时哈哈大笑:“别死而后已了,经此一战大清可保一二十年的安稳,你好好效忠万岁爷便是了,待万岁爷封赏你后,你大抵就不是爷手底下的兵了,然你我过命的交情,凡有事尽管寻爷。” 承郡王极欣赏福成,福成是个聪明人,只可惜这样的聪明人不能给他做了女婿亲上加亲。 乌雅家已然有一位女眷嫁给巴尔善了,若再这样拉拢福成,只怕叫万岁爷猜忌,觉得他们这些宗亲想法太多权力太盛,或觉得乌雅家不是安分的就不美了,福成救过他的命,亦不图报答,可他断不能不知感激,如此多提携着,多替福成考量着些也是好的。 再者德嫔娘娘盛宠不衰,听闻万岁爷疼爱四阿哥比之太子也有过而无不及,以后的事儿谁说得准,多结善缘许是以后也能多条路呢。 殿上热闹着,万岁爷也没再回来,众臣放松不少三三两两敬酒说话,不过也都恪守规矩没人敢在这儿吃醉酒,末了太皇太后娘娘带着太子又来嘉奖几句,结束了各自出宫归家,且就等着接旨了。 福成心中惦记着姐姐的情况,可也知自己不能再多留,只得跟着承郡王出了宫,末了留下个家仆等着,又给小黄门使了银子打听消息,他便先归家瞧了额娘和弟弟妹妹们,也同他们说说姐姐的消息。 然等了又等眼看着几近黄昏了,永和宫还没有好消息传来,康熙爷同贵妃都候着呢,僖妃端嫔也早早来了,纯禧也关切着,还带了亲手炖的滋补汤给德娘娘补力气,下头的贵人们也来了不少,只是人多纷乱,康熙爷便先打发人回去了。 如此等待属实叫人心头焦躁,康熙爷坐不住,便在廊下踱来踱去的,四阿哥趴着门儿眼泪汪汪也顾不上同暾焱玩儿,时不时嗓子里呜咽一声额娘,叫人心疼得厉害。 “阿玛,额娘、、、出来、、时候。” 四阿哥实在等不及了,此番等待对他这样大的孩子来说也太长了些,四阿哥忍着不哭已是极限,小心翼翼拉着康熙爷的衣角问着,眼泪还是没拦住,啪嗒啪嗒掉了一串儿去。 “当是快了。”康熙爷抱起四阿哥,给四阿哥沾了沾泪,依着规矩时不该叫四阿哥再此陪伴的,只是四阿哥属实可怜兮兮,康熙爷心头不落忍便也由着他去了,只是等着也这样哭,实在叫人心疼。 “四阿哥坚强些,你额娘生你的时候也是要经历这样长的时间的,再等一会儿就好了,你也不想你额娘疼的时候还得操心你吧?” 四阿哥瘪着小嘴儿硬瘪着泪,嘴里还念叨着呼呼,且惦记着额娘疼的事儿呢。 康熙爷也不知怎么给四阿哥解释这疼可不是呼呼就管用的,听里头动静大了些,玉琭的痛呼声儿都隐隐约约传出来了。 康熙爷心里揪着疼,又怕四阿哥难过,只得连站远两步,朝牵着暾焱的小叶子招了招手,叫人牵着暾焱哄着四阿哥玩会儿,免得小孩儿一直惦记着额娘,眼睛都哭肿了。 然就这招手的功夫,天空明明还晴朗着,忽得飘来一阵细雨润泽了土地,立在院子里的梁九功几个顷刻间肩膀就湿了,众人皆惊奇看天,心中无不打鼓。 这德嫔难不成有神助? 生四阿哥的时候便天生异象,晨光熹微东方聚来五彩祥云,至今还叫人记忆犹新,叹德嫔和四阿哥命好,而今再度生产竟又遇老虎雨,边是出着太阳又边下着细雨,这可是丰收吉兆啊! 如此且就看天会不会转阴了,若真转阴便也算不得老虎雨承不得吉兆了。 众人心思各异,然贵妃这般真真盼玉琭好的已然开始说讨巧话了,只见佟佳贵妃起身接了几滴细雨朝康熙爷笑道。 “都说这老虎雨得丰收,秋日里必穰穰满家、岁稔年丰,这定然是老天念君圣臣贤治,特叫德妹妹的孩子抱福添喜来了!” 康熙爷面上笑意满满,得此吉兆心头紧张暂缓,对玉琭孩子都充满信心:“德嫔确是个极有福气的,这次当也没什么大碍,说来可是有些年头没遇见过老虎雨了、、、、” 这话话还未说完,忽又听得里头嬷嬷们呼喊连连,似叫德嫔再加把劲儿,紧接着一道洪亮的婴啼乍起,康熙爷当即面上一喜,抱着四阿哥三两步迈去门前,盼着他与玉琭的孩子。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怎得,待嬷嬷抱着孩子推开门给万岁爷看的一刹那,天竟放晴了,西边来出了一道彩虹,引人惊奇万分。 看书喇 第499章 七斤八两 “恭喜万岁爷贺喜万岁爷,娘娘平安诞下阿哥,足足七斤八两!” 嚯!德嫔这命好的竟又得了个六阿哥,还七斤八两,宫中还从来没这样有福的孩子呢! “好!好!赏德嫔!赏六阿哥!都赏!” 康熙爷看着这小胖阿哥一时间高兴得都不知怎得好了,他亦不是头回当阿玛了,可还是头回瞧见这样胖乎乎的孩子。 宫里的孩子出生时鲜有这样康健的,多是带着胎里弱,大阿哥算是个康健的了,出生时也不过六斤多些,四阿哥也是极康健的,可刚出生时也没六阿哥块头更大些,更别提后来还什么都吃,生饿了快两天险些没了小命儿。 然六阿哥不一般,一瞧就是个极有福的孩子,好似还正应了这丰收吉兆,若不然六阿哥怎是个这样胖的! 康熙爷一手抱着四阿哥,一手抚了抚六阿哥的小脸儿,心说这孩子有多壮实他额娘就得有多受苦,也顾不上再好好瞧瞧六阿哥了,问里头可拾掇好了,好了他边抱着四阿哥去寻了玉琭。 他就是再着急见玉琭也不能慌张将四阿哥给丢在外头,小孩儿得哭晕过去。 约莫等了一炷香的工夫,里头便拾掇好了,六阿哥也被奶娘抱去试口,因怕六阿哥同四阿哥一般也是个挑剔的性子,这回康熙爷特叫内务府给送来了八位奶娘候着,然谁道六阿哥竟一点儿不挑,第一个便用的尽兴。 康熙爷听罢有些好笑,连抱着四阿哥进去寻了玉琭。 屋里还有些淡淡的铁锈血腥味儿,康熙爷到底是第二次经历玉琭产子了,到底有些经验,也更游刃有余些,惦记着玉琭的感受呢,且先吩咐守门的安宁去折些鲜花养着些,这才绕过屏风望了过去。 花月正蹲在玉琭榻前,一勺一勺伺候主子用炖成奶白色的鱼汤,康熙爷放下四阿哥嘱咐四阿哥别往他额娘身上扑,便接过花月的活计亲自伺候着。 “玉琭辛苦了,还疼不疼、累不累?还想不想再用些旁的?你可看过六阿哥了?那孩子实在胖乎乎的可爱极了。” 玉琭精神还算不错,就是生的时候实在难挨,只觉自己要把命都给了六阿哥了,然生罢就立刻好多了,这会儿也不像头胎生四阿哥时觉得筋疲力尽。 “不疼了,甫一生罢觉得身子和心头都松快了许多,生之前我还念叨着糖醋排骨呢,可这会子生罢我反倒没胃口了,果然是那孩子贪嘴,才不赖我管不住自个儿。” 玉琭朝康熙爷笑了笑,一说这个康熙爷也是忍不住乐,怀这一胎时也没什么难挨的,就是没少在吃用上挣扎,先前因为吃不饱还惹得玉琭掉泪,且不知这孩子长大以后要怎么办,莫不是得吃成力士那么大的块头。 “、、、、若六阿哥长大以后真吃成膀大腰圆的力士了,再有仗打,爷直接派咱们六阿哥到阵前,对面的一瞧咱们这块头定然就先怯了场,咱们六阿哥都不必出手便成了咱们大清的巴图鲁。” 玉琭一听这个咯咯笑个不停,然想六阿哥若真长成那个样子她又不情愿了,瞧着是勇武不假,可这也忒吓人了些:“待说亲呢,怕是没一个格格能看上六阿哥的,凡看上谁谁就得告病了。” 康熙爷不服,端着皇上的架子哼道:“爷看谁敢说咱们六阿哥不好,只要咱们阿哥喜欢,旁的愿意就愿意,不愿意的也得愿意,咱们的阿哥还需看旁人的脸色吗!”看书喇 说罢,康熙爷卸了那霸道劲儿又噙着笑意凑过去亲了亲玉琭的额头:“不过就咱们玉琭这样花容月貌,孩子就没有一个不好看的,届时想嫁给咱们阿哥的格格们能从紫禁城排到直隶呢、、、、、” 闲扯说笑半晌儿,玉琭也将一碗汤吃得干干净净,康熙爷给玉琭细细擦了嘴,转身的工夫才瞧见被他们二人忽视的四阿哥,小孩儿定定地立在床位,两腮一股一股的朝他额娘吹气。 康熙爷放下帕子将四阿哥拢在怀里,捏了捏四阿哥吹得通红的脸:“刚刚在外头不是还一声声额娘叫着,怎么见了额娘你却不开口了?” 四阿哥看着额娘略显苍白的脸,还未说话又泪汪汪的了,小手伸着去摸摸额娘的脸,声儿小小的说:“我呼呼额娘,呼呼痛痛、、就飞肘了。” “弟弟、弟弟痛痛额娘,不乖,我、我规矩弟弟。” 小孩子心思单纯语言稚嫩,可这也是最能打动人心的,这话说得玉琭和康熙爷可心软坏了,也对刚刚忽视四阿哥存着些愧疚,六阿哥是年纪小需要更多关心不假,可四阿哥年纪也不大,且四阿哥刚开始懂事,更是要细心教导悉心关怀。 玉琭从康熙爷怀中接来四阿哥,搂着四阿哥躺着,轻着声儿地哄:“额娘多谢四阿哥给呼呼,多亏有了咱们四阿哥给呼呼,额娘已经不疼了。” “不过额娘肚子疼也不能怪弟弟知道吗,额娘想要拥有你们,这是必然要经历这个的,你出生时也像今天一样,额娘不害怕,咱们四阿哥也不要怕不要哭好不好?” 四阿哥懵懵懂懂,反应好一会儿才明白自己也是同弟弟一样,是从额娘肚子里出来的,且不知他想起什么了,乌溜溜的大眼睛更是包不住泪,搂着玉琭的脖子好哭了一阵儿。 康熙爷和玉琭相视一眼,俱是无奈的笑,然四阿哥从不无缘无故这样难过,总得问清楚才是,四阿哥哭得抽抽噎噎,说话也磕磕绊绊,好一会儿才说清楚一句,说儿子好好孝敬额娘。 玉琭和康熙爷既惊讶又欣慰,他们可从未教过四阿哥这个,四阿哥竟就已然有孝敬的心了。 再一问,原是跟着额娘和皇阿玛学的,凡在太皇太后娘娘那儿,为父为母的可没少身体力行的教孩子这个。 四阿哥紧张一整日了,这一哭一放松就在玉琭怀中睡了过去,然玉琭和康熙爷却为四阿哥这句孝敬感叹许久。 第500章 还不够好 宫里的孩子都是一般养的,保清和保成都这样大了,什么孝敬不孝敬的话还需得人教,可四阿哥只凭着看自己感悟就悟出孝敬的道理来,实在是个懂事聪颖又重情的。 康熙爷轻轻拍抚着四阿哥,眼中俱是慈爱:“外头都说爷疼爱四阿哥比疼爱保成还多,皇玛玛为这个还替保成不平,硬是催着爷将保成带在身边亲自教导着,然就四阿哥这样好的孩子,爷怎么忍得住不疼爱呢?” 说罢,康熙爷一愣,原这些事儿是没打算给玉琭说来烦心的,过来那个不悦的劲儿这事儿便也被他放下了,谁道四阿哥一句孝敬却勾起了他的感慨,无意间就说了出来,心中也似没了那股子郁闷。 再看玉琭的反应,瞧人笑着,大抵也是明白了先前他为何烦恼。 玉琭也确实是想到了那日康熙爷的未尽之言,闹了半天原是太皇太后娘娘叫万岁爷不悦了,她倒没埋怨太皇太后娘娘的意思,只是觉得立场不同,太皇太后娘娘必为大清的以后做打算罢了,也算不得为了太子就不疼其他阿哥。 康熙爷见玉琭不语,还当是玉琭伤心生气了,毕竟她那样重视太皇太后娘娘,只恨不得日日过去孝敬着,没成想太皇太后还会因为这个猜忌,康熙爷心中亦不好受。 “你莫在意这个,皇玛玛也不过是说说,甭管是阿哥还是公主,到了慈宁宫皇玛玛也没因为嫡庶便区别对待,再者爷还是庶出呢,更是不在意这个了。” 玉琭摇摇头并不介意,康熙爷疼谁不疼谁又不是嘴上说说的事儿,她只康熙爷是真心疼爱四阿哥就够了。 “太子是储君自然得叫爷多教导着,这是应该的,我没因为这个就伤心难过什么,爷怎么待四阿哥的我都看在眼里也感激着,没有半分不满,我只是怕娘娘误会,四阿哥是万万不敢同太子争高低的。” 玉琭放低了身段儿,句句以娘娘和太子为重,如此懂事反而叫康熙爷觉得玉琭同四阿哥受了委屈,心中更是替玉琭和四阿哥不平,觉得皇玛玛有些个时候也忒看不清一个人的真心,忒防备了些。 玉琭可是从她老人家身边儿出来的,还这样防备着岂不伤了玉琭的心,也是他不该在玉琭面前说这个,他门清儿就是了,何必说出来叫人心里生了嫌隙。 康熙爷没再说什么,也有意揭过这话,只叹了句叫你受委屈了,便让人抱来六阿哥给玉琭好好瞧瞧。 玉琭生罢六阿哥许是也没细看呢,下头奴才们尽紧着给他报喜去了,六阿哥又饿得直哭,得先喂饱肚子才能叫人好好瞧瞧。 很快,吴嬷嬷抱着六阿哥来了,虽说之前很早就给六阿哥挑好了贴身伺候的奴才,然还没用熟呢,这管事的就先交给细致的吴嬷嬷来,待下头人伺候顺手了再交她们去。 总归两个阿哥养在一处,奴才们也不必分得太清,偶尔搭把手也是可的。 六阿哥这会儿睡得正香,康熙爷接过去了就问及六阿哥奶口,吴嬷嬷笑答。 “回万岁爷和娘娘的话,原先内务府给送来的八位奶娘皆适口,六阿哥没什么不满的,依着规矩该是给阿哥留下两位,只是六阿哥甫一吃用,便抵得上旁的两三个月的饭量,怕是两个有些不够用,奴才正想请示万岁爷和娘娘,看看可否给六阿哥多留一个备着。” 康熙爷和玉琭惊讶地看了眼襁褓里的小胖墩儿,先前玉琭怀他的时候能吃就罢了,生下来罢胃口竟也这样好属实难得。 不过是多留一个奶娘罢了,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不必管,总不能交六阿哥饿着了,康熙爷大手一挥,直接允了。 既是八个都适六阿哥的口,那用谁不用谁就要玉琭来挑,瞧着顺眼的留下,不顺眼的就打发了去,奶娘可是伺候阿哥许久的,以后奶娘的家人也是阿哥的心腹和帮手,相处的时日多了去了,必得挑个顺意的。 吩咐罢,吴嬷嬷便带着八位奶娘轻手轻脚进来了,因着怕吵醒孩子们了,还特先叫吴嬷嬷和谢氏将阿哥们抱走。 玉琭也稍坐起来些,待奶娘们都进来请安罢挨着个儿的问着。 年纪多大,生育过几个孩子都是内务府已经筛选过了的,玉琭便知问她家中的些个小事,选些背景和人口不复杂的,玉琭不盼着奶娘的家人以后能给阿哥们帮多少们,能不日日拿家里的事儿烦扰阿哥就算好的了。 而后再看看这人回话的规矩、气度,别是个计较或是太过谄媚的,将阿哥都养小气了。 她德嫔娘娘可是万岁爷的心头好,内务府不敢不上心,送过来的着八个比当初给四阿哥挑的那几个要好得多,的亏四阿哥挑剔,给自己择了两个极用心、心性也好的。 玉琭问了一遍,大多满意,便择了一位李氏、一位张氏,一位安氏,她们仨都是瞧着话少老实的人,进来之后也不乱瞧乱看,人也拾掇得利索不花哨,最要紧的是她们的孩子顶个健康体壮,尤其是安氏的大儿子都长到六岁了还一次病都没生过,可见其细致。 将三人先放到六阿哥身边儿两个月试用,若不成再换就是,目前等伺候的阿哥就这一位,能伺候主子的奶娘可多得是呢。 解决了这事儿玉琭也乏了,康熙爷一问时辰,这才知已然二更了,忙看着玉琭睡下,有去看了看四阿哥和六阿哥,这才踏着夜色回了乾清宫。 回去给六阿哥拟名字去了。 此前他叫钦天监的给看过一批好字,只是索额图在纸上动了手脚,名字的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后来忙碌也耽搁了下来,如今可有工夫好好想想了,正好合着圣旨一道叫玉琭高兴高兴。 先前看中的祺、襸、祀都算是好的,可一旦放在六阿哥身上康熙爷又觉得不是那么好了,想今日的吉兆和战事已平后大清的海晏河清、时岁太平,康熙爷抬笔半晌,落下了一个“祚”字。 第501章 晋升德妃 祚乃福运、赐福之意,六阿哥生的时辰好,正赶上他犒赏大军之日,出生之际又天降丰收吉兆,好似上天赐福于人。 皇天嘉之,祚以天下。 以此,他作为天子,也将六阿哥带来的福气赐给天下人,让天下人都与他能得六阿哥同乐。 不过“祚”同时也有国祚、帝祚,也就是帝位之意,这可容易叫人多想了。 然他是天子,只有旁人揣测他,没得他去揣测下头人,他本意是赐福,也觉唯有祚字能配得上六阿哥,管他旁人如何想! 他不管同时也由着人揣测,下头这些个人不是整日都觉得他偏爱四阿哥,不日便要让四阿哥将太子取而代之了吗,既是如此,再来一胤祚,看下头人还敢如何揣摩。 总不能想他将皇位分成两半,一半给四阿哥,一半给六阿哥。 如此岂不荒诞? 若真如此,下头这些个人未免对太子也太没信心了些,即便他真属意旁的了,也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废太子另立,此朝令夕改,他这个做天子的便首先不称职,再者若太子无错处,他亦不能苛待太子引群臣反对。 定了心思,康熙爷小心将写了六阿哥名字的吹干收好着人拟旨,呷了口茶想起他的几个儿子来,这才惊觉五阿哥还未曾起名,整日只依着排序叫着,如今六阿哥都有了名字总不能将五阿哥给隔了过去。 起先不给他赐名也是怕孩子体弱压不住,然谁道看着五阿哥整日病恹恹的样子好似是个福薄的,如今也半岁多了,康熙爷想了想,几乎想不起五阿哥的样子,印象中五阿哥还是那一捧大,整日猫儿似的哭,嗓门不及六阿哥半分。 思及此,康熙爷对五阿哥也多了些怜爱,不说以后能比他兄弟们能干,至少身子健健康康的,择了几个字中的“襸”,为美好之意。 翌日一早,玉琭还尚未睡醒,便听得外头似有喧闹传来,还未开口问呢,便见花月欢欢喜喜跑来,甫一蹲在玉琭的床畔便笑道。 “主子主子!圣旨快来了,您不方便出门见风,万岁爷特着人嘱咐了,您坐在榻上接旨就好,不必开门见人!至多请四阿哥待您拜一拜就是了!” “圣旨?” 玉琭迷迷糊糊被花月晃醒,莺时和安宁几个一拥而上,给她更衣的更衣擦脸的擦脸,花月还捧着水给玉琭漱口,捻着软柳枝沾着青盐给主子净齿,稀里糊涂的玉琭便收拾好坐在榻上了。 虽未着华服,可也打扮郑重,头上还缀了整套的点翠,耳上两边各缀了三串儿鱼目大小的珍珠,单看头面,比之过年还隆重几分。 周围又叫人多围了扇屏风,花月将窗开了半扇,方便声音清清楚楚传进来。 玉琭清醒了会子,这才知道是康熙爷册封她为妃的圣旨快到了,昨儿生六阿哥呢,外头的事儿一概未理,家里的消息传来也没来得及给她说。 眼下时间还来得及,花月俯下身来同主子耳语,细细说来昨儿家中喜事。 福成昨儿就受了封赏了,从三等轻车都尉连跃两级,授三等勇毅伯。 这爵位是虚的,不过是比往年多二百两银子的俸禄,若无差事便是闲散伯爷一位,整日混吃等死,盼儿子生孙子继承爵位。 可除了这个,万岁爷还给了实打实的差事,叫福成去了兵部下九门八旗步兵营,在九门提督麻勒吉大人手底下历练着。 八旗步兵营负责戍卫京中,紧要位子上用的全是万岁爷极信任之人,福成小小年纪能入八旗步兵营,可见其在万岁爷心中的分量,更见玉琭在万岁爷心中的分量。 除了福成,太太的敕命也升了一品,连玉琪都得了个六品格格的头衔,虽说是最低一等的格格了,每年只俸银三十两,禄米三十斛,可这六品格格封的多是宗室女,一般人家还够不上六品格格的边儿呢! 得是有功之臣的家眷才可得,如此也是给玉琪抬了身价,以后寻人家的时候也不必往低的看了。 再加上玉琭封妃,说乌雅氏一族被万岁爷放在心尖尖上也不为过,不过此次受封的功勋不少,像是福成这样年轻的重赏也不在少数,福成在其中也不显眼了。 后宫封赏也不止赏玉琭一个,万岁爷大赏六宫,最引人艳羡、风光尽显的当数佟佳贵妃才是。 不,不是贵妃了,待受了封,得叫那位佟佳皇贵妃了,位同副后,堪可比肩先皇后。 再下头僖妃进位贵妃,玉琭进为妃位,惠贵人、荣贵人、平贵人进为惠嫔、荣嫔、平嫔,那拉贵人、戴贵人、高贵人分别进嫔位、赐封号通、成、襄,余下还有几位从常在进位为贵人,从答应进位为常在的,整日无宠无爱些个玉琭都不大脸熟的,花月便不提了。 说话间,梁九功便携圣旨到了,为彰显郑重,康熙爷还命侍郎额星格持节,待众人在永和宫站定,只听得梁九功一声高呼。 “圣旨到——!” 外头众奴才们皆跪,谢氏带着四阿哥跪在最前列,陪着玉琭在屋内的花月几个也朝乾清宫的方向跪了下来,玉琭正襟危坐,不知怎得竟还有些紧张,明明她早从康熙爷那儿知道要进封的事儿了。 虽这会子看不见外头的景象,可玉琭莫名的却能想象出此刻梁九功打开圣旨的模样。qqxsnew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治本齐家、茂衍六宫之庆。职宜佐内、备资四德之贤。恪恭久效于闺闱。升序用光以纶綍。” “咨尔德嫔乌雅氏,柔嘉成性,淑慎持躬。动谐珩佩之和、克娴于礼。敬凛夙宵之节、靡懈于勤。兹仰承太皇太后慈谕、以册印、进封尔为德妃。尔其祗膺晋秩、副象服之有加。懋赞坤仪、迓鸿庥之方至。钦哉!” 梁九功话音落,两侧立刻有公公奉上妃位朝褂和首饰。 至妃位,已然是可以用金黄色了,不过明黄还是仅万岁爷和皇贵妃这些带皇字的能用得,其上纹样是金翟、瑞草、祥云,比嫔时更加繁复华丽,除此以外还赏了五尾凤珠钗,冠顶上也换做了珍贵的红珊瑚。 第502章 有所不同 下头人挨着个儿的将赏下来的东西捧进来,玉琭透过花鸟屏风凝神细看,险些要花了眼,待东西都进来完了,玉琭这才开口谢了隆恩。 然这头刚谢罢,梁九功还笑笑:“娘娘莫心急,万岁爷还给了一道圣旨呢,是给六阿哥赐名的圣旨。” 刚出生的皇子鲜有这样着急给赐名的,总怕皇子立不住空占了齿序,不过已然有了四阿哥这个先例,六阿哥此时得名也不足为奇了,再说万岁爷这样疼着,若不立刻给赐了名反倒奇怪。 玉琭又端正坐好,请花月叫李氏抱着六阿哥到窗前来听旨,今年暖和得早些,四月中旬已然算不得冷了,凡阳光正好,风也带着丝丝暖意,故而也不怕六阿哥见不得风,至少就听旨这一会子还是受的住的。 待六阿哥就位了,梁九功稍靠近了些窗,立刻含笑宣了旨意。 德妃乌雅氏诞皇六子,赐名为爱新觉罗·胤祚,永和宫众人听罢紧忙替主子谢恩,玉琭原还笑着的,听此心头的欢喜顿时削减了些,面上虽还能绷着笑意,可心头却紧紧的,总觉有一种逃脱不得宿命之感。 胤祚、胤祚,她的六阿哥会是历史上那样,幼年时期就因病夭折吗? 想想六阿哥那胖乎乎的小脸儿,这样有福的孩子怎会因病夭折? 玉琭既心痛又迟疑,只觉当是不一样了,她既来了这儿就是一种意外,而因为她的缘故,好些事同历史已然有了不同,就拿先前的郭贵人来说,她本该在康熙爷的后宫中占据一席之地的,然如今已早听不见郭贵人的名字了,在北三所是生是死还未可知。 是了,定然是和历史上有所不同了,那郭贵人都能沉寂,他的六阿哥凭什么不能健健康康长大,有道是事在人为,她就是拼这一条命,也得将四阿哥和六阿哥好好护着长大。 玉琭咬牙定了定神,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紧忙又噙了笑意替六阿哥再谢了恩去,万岁爷不叫她起身是体恤她,可她断不能不感激理所当然受着人的好,私底下两个人怎么随意都行,明面上总是要敬着的。 只见玉琭起身,特叫人开了半扇门朝乾清宫的方向深深一拜,拜时露出她的半张脸和头面上华丽且珍重的打扮。 “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哟!德妃娘娘您身子不便,万万使不得啊!” 梁九功被德主子这般恭敬的样子吓了一跳,连捧着圣旨三步并两步跑上前亲自扶了德主子起身。 毕竟先前万岁爷特嘱咐了,体谅德妃昨儿刚生产罢不必德妃跪拜接旨,依着寻常,哪个不是欢天喜地应下了,些个没城府的怕是事后还少不得骄纵呢。 可瞧德主子,从一开始的小小包衣奴才,到眼下的德妃,那恭敬劲儿可从未因身份的变化而变化过,也怪不得人家能一直圣宠不倦呢,就这心性,就这稳重的架势,没人不喜欢的!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万岁爷知娘娘感激的心何必还在意着规矩,若叫万岁爷知道您见了风,奴才可不好过了!” 梁九功玩笑一句,说话间便将德妃给扶了起来,双手再次将圣旨奉上,揣着手又说了两句吉祥话。 玉琭笑着亲自打赏了梁九功:“哪儿能牵累了公公去,不过是开了半扇门罢了没什么的,本宫感激万岁爷的看重岂是一拜能表达得了,待身上方便了,本宫定然亲自带着四阿哥和六阿哥去乾清宫谢恩。”m 都是老熟人了,梁九功也不同德妃客气,直接收了银票应了声儿:“那奴才届时便在乾清宫恭迎娘娘和四阿哥、六阿哥了。” “不耽误娘娘的工夫,奴才给娘娘合上门免得进风,若无旁的话要奴才给万岁爷捎,奴才便先告退了,下头还有几位贵人等着接旨呢。” “公公慢走,回头得空了可得留下来吃盏我这儿的新茶才是。” 玉琭隔着门笑着应了一声儿,连忙又叫魏启去送一送,先前康熙爷赏她的新茶也给梁九功带上些,这些年梁九功没少跟着康熙爷来永和宫跑,熟络归熟络,可断不能因为熟络就失了礼数。 将梁九功欢欢喜喜的送走了,永和宫上下奴才又在门前朝娘娘和阿哥们纷纷道喜,玉琭高兴着也都赏了,也是犒劳她们这些年的忠心、辛劳,一个奴才便能得十两银子,像是花月魏启这般贴身伺候的再加十两。 如此一赏可抵得她们一年的份例了。 欢喜也欢喜过了,玉琭也少不得再嘱咐嘱咐,她这一进了妃位便是后宫排得上号的主子了,膝下还有两个阿哥,又得万岁爷的宠爱和看重,往后宫中放眼瞧,怕是没一个人能比她日子还要好。 然高处不胜寒,越是往上走下头看着你的人就越多,挑刺的、嫉妒的也就越多,万不能得意忘形,以前如何待人接物以后还照旧如何,一旦发现有仗着永和宫名头在外看不起人或是作恶的,一律依宫规重罚,再不留用。 以前伺候的老人自然心中有数,新进的几位伺候六阿哥的听此可心头惊惶,心想看着这位德妃娘娘是个和善绵软的性子,说话温声细语不急不徐,对着谁都笑脸相迎,谁道规矩竟这样严苛,怕是不好伺候的。 伺候六阿哥的奶娘李氏是个有些胆小的,生怕伺候阿哥没得了好反把自个儿一大家子都搭进去了,待退下后还悄悄寻了伺候四阿哥的方氏打听,方氏闻言只笑。 “妹妹怕什么?是怕规矩不好还是怕主子责罚?能被内务府选中被主子选中你这规矩首先就是好的了,既规矩是好的,你又待小主子一片真心,一片忠心,那为何还要怕娘娘的责罚?” “除非妹妹有不忠之心,这才要怕一怕呢。” 李氏一听这个紧忙摇头,心道这永和宫伺候人的竟没一个嘴皮子不厉害的:“姐姐言重了,我就是胆小罢了,要说不忠于娘娘和阿哥那是万万不敢的。” 第503章 走得太顺 “只是到底头回伺候这样高贵的主子,心中难免不安,且不知寻常都要注意什么。” 方氏拍了拍李氏的手算是安抚:“妹妹放心吧,娘娘是这宫里再好不过的主子了,怎么伺候就依着规矩便是。” “旁的你只记住一点就好,凡事以娘娘的主意为先,你只奶阿哥就好,怎么教阿哥那是娘娘事儿,若家里有不方便的或是自个儿身子不适只管张嘴说,娘娘是个爽利人,从不计较那么多。” “若再有不懂的,你看看娘娘怎么待我们这些伺候四阿哥的,便知道怎么待你们了。” 得了这话,李氏这才算是安了心,哄六阿哥去了,至于李氏这话方氏也没瞒着,得空寻了一回魏启简单说了两句,新来奴才所思所想不能不多关注些,都是伺候小主子的,小主子们之间要和睦,两方的奴才们也得好好磨合。 魏启得了这信儿也不着急给主子说,他先去阿哥房中瞧了瞧,着小豆儿看着这三位奶娘些,若有不对再做打算。 安排罢这事儿他还有得忙,今日万岁爷大赏后宫,你得了封赏我亦得了封赏,主子不方便出面,这来回送礼走人情的事儿就落在他的身上了,皇贵妃那儿必得给的贵重些,僖贵妃也不能忽视,再有就是下头的几个新进的嫔也都得一一派人给了礼。 皇贵妃和僖贵妃那儿魏启得亲自去了,小郑子今年也十三了,也该派他自个儿历练历练,下头那几位便叫小郑子带人祝贺一声儿。 除了这些,许是四阿哥也得往皇贵妃处走一趟,叫人一声皇额娘。m 魏启操心着里里外外的事儿,四月的天忙得背都洇湿一片,见主子前怕失礼这才抹了把汗进去,隔着屏风问。 “娘娘,佟佳贵妃荣升皇贵妃,同皇后之位已然之差半步了,故而依着规矩,下头的阿哥们都能叫皇贵妃一声儿皇额娘,奴才刚打听了,大阿哥和三阿哥上午尽陪着各自额娘,过了午膳才同太子一道过去,不知咱们四阿哥是跟着众阿哥一道还是怎得?” 玉琭拆了头发正歪在榻上补眠,听了魏启的话才想起来还有这事儿呢,连忙坐起来吩咐。 “咱们关系同皇贵妃不一般,自不必叫四阿哥跟着众阿哥一道去了,你去吩咐谢氏,叫她给四阿哥换上先前皇贵妃给四阿哥做的那件宝蓝外衫,鞋子也穿皇贵妃送来的那双,换好了这就过去,午膳陪着皇贵妃用也使得。” “她素来喜爱咱们四阿哥,子嗣也算是她的一块儿心病了,如今阿哥们都叫她皇额娘了,许是能叫她心中宽慰些,这样好的日子便要叫她高高兴兴的。” 魏启应了一声儿,顿了顿足还是将心中犹疑给问了出来。 “主子,您就不怕皇贵妃娘娘将四阿哥抱走养在膝下吗?这样叫四阿哥同皇贵妃亲近,以后若是四阿哥不亲近您了怎么办?” 玉琭闻言轻笑,干脆起身绕了屏风去吃茶,屋里也没外人,就花月莺时两个,玉琭临窗坐下睨了魏启一眼,说话也敞亮。 “怕?你主子我即便怕又能有什么用,她是贵妃的时候咱们便左右不得她的心思,她做了皇贵妃就更是说一不二了,她若真一意孤行要四阿哥,就是万岁爷也不能不给佟佳家面子,好歹是外祖家,皇贵妃又是万岁爷亲表妹,不能不顾及着。” “好在我同贵妃一贯要好,她既说了不叫我们母子分离我便信皇贵妃的人品,多一个人对四阿哥好没什么不好的,如若真到了最坏的一步,将四阿哥养在皇贵妃膝下也未必是坏事,毕竟我的出身是封了妃也掩盖不了的。” “我只怕我牵累了四阿哥,只怕四阿哥恨我这个做额娘的不能给他一个好出身,别看我如今有了四阿哥和六阿哥两个孩子,可如何做好一个额娘是我一直在摸索的事儿,许是孩子越大想要的越多,可我能给的就越少了。” 一听这话,魏启扑通一声就跪在了主子面前:“都是奴才失言,是奴才胡言乱语了,主子不可这样妄自菲薄,四阿哥最是个孝敬的孩子了,怎会嫌弃您,就是万岁爷也从来没觉得您不好!” 魏启哪儿听主子说过这样丧气的话,主子就该是个每日乐乐呵呵,什么都怕什么都不在乎的人,这些恐惧隐忧该是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替主子担着的! 主子待他这样好,他反而引得主子月子里满腹愁丝,属实该死! 魏启砰砰在地上磕着,玉琭吓了一跳,连亲自扶了魏启起身,朝人笑得无奈。 “好了好了,这又不是什么不可说的事儿,我也没因此就难受什么,你伺候我这么久了不会不知道我并不在意出身,我只念我有世上最好的额娘、弟弟妹妹们,出身不好就努力把日子过好,我对现在没什么不满意的。” “只是觉得宫中人人争破头往上爬,有时也担心四阿哥和六阿哥会不会也忘却初心只一门心思钻营,不过他们还小也是我闲得多心了,总之叫四阿哥亲近皇贵妃也是我投桃报李,若无皇贵妃照应,咱们的日子也没那么好过的。” 魏启连连应下了:“是奴才小人之心了,以后定不再猜忌这些。” “不必这样小心,也是你们都替我操心,各种事儿各种人才应对的妥帖。”安抚一句,玉琭又赏魏启一盏茶这才叫人去办差。 魏启感激得什么似的,连朝主子又拜,这才紧忙寻了四阿哥去。 目送魏启离开,玉琭又问了花月和莺时如何看,二人支支吾吾也说了担心,担心的也不尽相同,竟还有担心僖妃再打六阿哥主意的,玉琭笑笑也不应声,细琢磨便知其缘故。 无非是这些年走得太快了,她从一个小小的包衣奴才到如今的德妃,说是一步登天也不为过,靠着万岁爷的宠爱日子过得极顺,连本就不多的勾心斗角的本事都要荒废了。 在这样好好的日子里难免叫人有些恍惚,只怕是黄粱一梦,一遇着事儿顷刻间便美梦崩塌了。 第504章 大逆不道 她娘家助力不多,四阿哥和六阿哥也都小,还不足以做了她靠山,如若没了阿哥,万岁爷也移情别处,那她可就什么都不是了。 一旦上头两位娘娘打了四阿哥和六阿哥的主意,那还真真是不好应对的。 故而抛开万岁爷的宠爱,似乎也只有同皇贵妃亲近这一条路可走。 玉琭捏了捏眉心只觉头痛得厉害,心说这宫中还真不叫人好活,没孩子位份低的时候任人拿捏,有了孩子还要怕孩子被人夺走,怕孩子不能平安长大,待孩子长大了又要操心孩子以后的路了。 大阿哥和太子的龃龉初现端倪,以后还有站队的事儿,玉琭真希望康熙爷膝下就这么六个阿哥便好了,就是以后真斗起来想来也不会斗得那么厉害。 然这属实痴人说梦,后宫女眷们的位份都起来了,沉寂的心也一并活泛起来,得了位份的尝到了富贵的甜头只盼更进一步,没得了封赏的也自然不甘,不愿屈居人下,以后要争要斗的地方还多呢。 幸而她托六阿哥的福坐月子,可暂避一避外头的你来我往、明暗试探。 玉琭这儿是清净了,可外头却不清净。 得了封赏的女眷接旨谢了万岁爷的赏,关起门来同下头的奴才们高兴之余少不得再打听打听旁人得了什么好。 这一问便知道了,宫里有两位还多了一道给阿哥赐名的旨意,五阿哥没甚可说的,那拉氏本就是个不受关注的,五阿哥又身子不大好,即便得了名也叫人想不起来,如今同六阿哥比对着,就更叫人忽视他了。 通嫔虽心中有失落,不过她也喜欢这样平静的日子,故而外头说什么她都抱着五阿哥一概不理,只高兴如今封了通嫔,便是真正又资格做了五阿哥的额娘了。 然高兴没一会子,成嫔也就是从前的戴贵人挺着大肚子来寻她了,二人互道了喜,说来说去自然绕不开万岁爷给阿哥赐名的事儿。 “恭喜那拉妹妹,五阿哥得了名,妹妹总算是可以放心了,就是不知我肚里这个小的什么时候才能得名,咱们的孩子不比四阿哥和六阿哥,他们是被万岁爷放在心尖尖上的孩子,一出生便倍受重视,不必日日盼着万岁爷惦念。” 五阿哥睡得正香,通嫔和成嫔挨着榻沿儿坐下,边瞧着五阿哥安睡边压着声说话。 一提起五阿哥得名的事儿通嫔便忍不住面上的喜意,五阿哥身子弱,本以为赐名入齿序的事儿得等到孩子周岁以后了,谁道正赶上万岁爷大赏后宫,五阿哥得了好比她自个儿升了位份还高兴呢。 不过成嫔的话总叫人咂摸着有些酸,有些败兴,通嫔寻常听着成嫔的丧气话也就罢了,然今儿可是好日子,不兴说这些不快的,她轻轻给五阿哥掖了掖被角儿,也就没顺着成嫔的话说。 “都是万岁爷的孩子,哪儿有不疼的,我自知五阿哥身子弱也没想着一开始就得了名,不瞒姐姐,若一开始万岁爷就给赐名我还怕压不住呢,如今就很好了,襸乃美好之意,私心里我还觉得我们五阿哥的名字比三阿哥的还好听、意头好呢。”仟仟尛哾 成嫔暗自拉了拉嘴角儿,心里似替通嫔不甘似的恨其不争:“妹妹倒是看得开,然妹妹怎也不听听外头说些什么,这襸字真就那么好吗?” “我听说六阿哥的名儿是万岁爷千挑万选许久才择好的,可旁的便不同了,都是内务府送来的字儿,万岁爷不过是随意点了个顺眼的给了咱们的孩子,我是读的书不多,可也知道这祚是何意。” “明明咱们怀的生的都是龙子风孙,可万岁爷偏就看重了六阿哥,连太子也是不顾了,意欲将哪皇位、、、、” “够了!” 成嫔说得正义愤填膺,正欲声声道出万岁爷糊涂,竟嫡庶不分,把一个刚出生没两天的六阿哥抬举至此,通嫔且听她越说越大逆不道,连五阿哥还睡着也不顾了,直一掌拍在了案上,扬声怒斥一句。 通嫔自入了宫,不该说她长这么大一来还从未发过这样的火,成嫔即刻噤声,就这么被镇住了,她再有不满也至多是小声埋怨,私底下不甘,此一被通嫔扬声怒斥,她的心思好似忽得被人从阴暗角落太到了阳光下。 她像是个阴暗的老鼠,偷偷摸摸吃着旁人嚼过的、从嘴里掉出来的渣滓,反而不知满足,还要恨旁人给她的不够多不够好,甚至恨那些人为什么能立于阳光之下,衬得她更是怯懦和卑劣。 五阿哥被猛然惊醒,哇哇大哭起来。 可谁也顾不上五阿哥了,外头的奶娘想进来瞧瞧,可一抬头便见点内的两位娘娘剑拔弩张,各自红着眼睛瞪着对方。 那奶娘吓了一跳,不知这两位平日里连说话都不曾高声的怎呛成了这样,惹人心头惊惧,一时不敢上前。 “够了?”成嫔蔑笑一声:“我够什么了!你每日闭着眼睛堵着耳朵过日子,还不许人说实话了吗!我说错了吗!” 成嫔含泪朝通嫔吼着,眼泪无声地从面上滑下来,顺下尖尖的下巴落在她彭隆的肚子上,这一瞬间她也不知是对通嫔不满还是对自己不满了,她压抑得够久了不满得够久了,入宫伴驾将近十载,如今才算是趁着气儿说了句心里话。 今日接旨时她是高兴的,可高兴过后又是浓郁的悲哀,她在宫中蹉跎了近十年,每日巴结着皇贵妃和德嫔才得了腹中的龙种,趁着万岁爷大赏六宫她才混得一嫔位。 凭什么她就没那么好的命,一来就被万岁爷抬举着,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被万岁爷宠到心尖尖儿上? 好不容易遇见个同她遭遇不相上下的那拉妹妹,可渐渐说起话来也不投机了,她不过是说了实话,可眼看着在那拉妹妹跟前儿连实话也说不得了。 成嫔说够了,殿内一时就只剩下五阿哥的哭声,他胎里弱,哭声素来不大,如今屋里也没什么轻柔哄声便显得有些可怜兮兮的。 第505章 就是矫情 通嫔几乎气得身子发抖,她不明白戴姐姐怎么自怀了身子就变了样,她不明白也不肯再看戴姐姐了,只管抱起了五阿哥轻轻晃着,声儿里既难过又含着满满的疏离感。 “姐姐是没说错,可你同我吼这些有用吗?我能有五阿哥就知足了,姐姐若不知足大可将这话说给皇贵妃和德妃姐姐,若再不服就去寻万岁爷,姐姐也是生育有功的人了,姐姐不过是想见万岁爷,万岁爷岂会将姐姐拒之门外?” “只是不知姐姐说完这些话,万岁爷还会不会看在子嗣的面儿上给姐姐脸面了,你我什么身份还望姐姐回去了再好好看看圣旨!咱们不过是进了位份罢了,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变!” 通嫔声有些高了,五阿哥似能感知额娘的心绪一般,哭得更是上气不接下气了些,通嫔即刻就心疼了,深喘几口气按捺下心中的火,直接开口赶了人。 “待姐姐走后以后就不要再来了,我们五阿哥胆小见不得人吹不得风,即便姐姐就同我住在这长春宫每日抬头不见低头见,以后也是少见为好。” “我这儿庙小,容不得姐姐的心。” 说罢,通嫔便转身不再看成嫔,自顾自的在屋内走来走去哄着五阿哥,外头的奴才们虽不知娘娘们因何事争执,然她们都清清楚楚听到了自家主子要送客的话,下头人连忙也摆了冷脸进来,朝成嫔抬了抬手。 “请吧,成嫔娘娘。” 成嫔被通嫔这作态惹得心头发堵,可若真就这么同那拉妹妹决裂了,她心头又空落落的了,成嫔恍惚地扶着采月的手,都不知自个儿是怎么挪去东侧殿的。 在屋里枯坐了会子,她只觉肚子钝钝的疼,没一会儿就疼出一身冷汗来。 “采月、、、、叫太医、叫太医、、、、、” 长春宫上下顿时乱成一团,通嫔着人打听了,知道戴姐姐肚子痛她虽心急着,可一想刚刚戴姐姐又是动气又是怎的,忽觉她这般也是自寻苦恼了。 “主子,咱们可要去看看成嫔娘娘,毕竟人就在那头住着呢。” 通嫔犹豫了会子,末了还是硬了心肠:“没见五阿哥哭着的吗,我又不是太医,去了有什么用,咱们先顾好自个儿殿里的事儿就不错了。” 成嫔这儿叫了太医惊动不小,旁的不来可皇贵妃得来,眼看她离后位越来越近了,自是得端起大度大气、关心后宫妹妹们的架势来,即便她不乐意,也得将四阿哥交给莲心送去玉琭那儿,自个儿带着人跑来一趟。 太医约莫是同她前后脚到的,至长春宫,佟佳氏也没着急往成嫔躺的里间儿去,只先坐在外头候着些,细问了成嫔跟前儿的采月。、 “这阵子经赵太医的调理成嫔的身子不是已经好多了吗,怎么现下忽得身子不妥帖了?可是你们伺候得不好,今儿得了赏只顾着高兴呢,得意忘形忽视了主子?” 佟佳氏只一质问,不光是采月,凡伺候成嫔的皆跪了下来,连道不敢,可若叫她们说实话更是不该。 她们虽是刚刚没跟着主子在通嫔屋里伺候着,可在外头听二位主子争执,中间还提及万岁爷之类的,这话岂敢乱说! 采月不是不知轻重的,往里头瞧了一眼,支支吾吾撒谎道:“许是昨儿主子腹中孩子闹腾了些,惹得主子没歇好,今儿一早瞧着脸色就有些不好了,原想着歇歇就是了,谁道主子会忽得难受至此。” “说到底都是奴才的疏忽,还请娘娘责罚。” 佟佳氏蹙着眉轻叹一声,她虽是年纪不大,可一双慧眼还不至于看不出下头人替成嫔遮掩什么呢,此时不好多问,她只得轻叹一声,训斥了采月几句。 然责罚就不必了,看成嫔跟前儿也没几个得用的人,虽是位份上来了,可内务府的还没将嫔位的奴才给补上来呢,若罚了采月几个,成嫔躺在榻上想喝口热乎的怕是都没人能来送。 再者今儿是个好日子,她也不远喊打喊杀的,实在晦气。 “罢,且等着太医的消息吧,只盼成嫔腹中龙胎平安无事,不然可有你们吃不了兜着走的时候!” 采月几人战战兢兢应下,心中无不惧怕,心说这位原先当贵妃的时候就够有气势了,怎才做了皇贵妃竟比以前还厉害些,只这几句话便压得人肩膀背上酸沉,不敢抬头。m 约莫等了两刻钟的工夫,赵太医总算是给成嫔稳住了胎象,抬袖沾了沾额角的冷汗,心说伺候这位也是极其不易,比之刀尖舔血好似也不差什么了。 稍缓一口气,赵太医紧忙朝皇贵妃见礼,细说成嫔情况。 “回禀娘娘,成嫔暂无大碍了,只是成嫔的身子素来弱些,而今胎儿日渐长大,胎热渐起,成嫔娘娘平日里还是得心平气和、修身养性得好,万不能大动肝火、郁结于心,以致胎儿也躁动不安。” 有赵太医一言,佟佳氏当即乜了采月一眼,刚刚那谎言可是不攻自破了。 且看采月身子一抖,佟佳氏倒也没抓着这个跟她计较,只是请赵太医给成嫔开些静心安神的方子,再好好对成嫔用心些。 眼下成嫔也有六个多月的身子了,都坚持到这份儿上了,这么着都得叫成嫔将孩子养过七个月去,早产生下的阿哥公主也不是没有立住的,只是再怎么早也早不过七个月了。 而后佟佳氏又叫肖公公开了库房赏给成嫔些个补药,这才带着人走,倒也没那工夫和心思细细安抚成嫔脆弱敏感的心。 安抚个一回两回是看在她们从前的姐妹情谊上,可次数多了就是矫情了,怎不好好掂量掂量自个儿的斤两,看看有没有那个矫情的本钱,不然只能叫人徒增厌烦。 待出了长春宫稍走远些,见四下无人,莲心便凑近了自家娘娘说了几句打听来的话。 “成嫔今日哪儿是累着动了胎气,奴才听长春宫洒扫的说,就在半个时辰前,成嫔和通嫔似是为了五阿哥赐名一事大吵了一架,末了成嫔是被通嫔请出来的,这一回去便动了胎气了。” 第506章 册封之礼 闻言,佟佳氏意外抬眉看了一眼莲心:“此话当真?就成嫔那个性子什么时候敢对万岁爷的决定不满了?” 莲心轻笑一声儿,含着些轻蔑:“娘娘您就是太好心了,可不是所有人都像德妃娘娘那样知道感激的,您瞧成嫔那德行,自怀了龙种她待见过谁?” “先前您同德妃娘娘那样关照她,也不见得她感激什么,平日里也不过是和通嫔来往,然如今怕是和通嫔也来往不得了,她不知起得什么心,竟挑唆起通嫔和德嫔娘娘的关系了,直言万岁爷有意将皇位给六阿哥准备着,连太子都不顾了。” 佟佳氏眉目冷了冷,连不屑的笑也不愿给了:“她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这哪儿是挑唆通嫔和玉琭,她通嫔有什么本事跟玉琭不对付去,她这明明是编排万岁爷和太子呢!” “也不知听了谁的话就在外头乱传,若想死自个儿只管寻根绳儿挂梁上去,还想牵连了旁的,真真是用心歹毒!” 宫中都是人精儿,五阿哥六阿哥赐名的事儿又不是知告诉她成嫔了,怎不见旁的讨论,偏就成嫔巴巴的说。 还不是大家伙儿都能看出来万岁爷的用意,外头尽是说万岁爷看重四阿哥,只怕以后太子还需得避其锋芒呢。 万岁爷想疼爱谁想宠着谁自是不必解释,然有时也被外头的风言风语惹得烦恼,干脆剑走偏锋,外头不是都说他宠着德妃的孩子吗,那就再宠些给外人瞧。 且赐“祚”给六阿哥,到底是赐福给六阿哥还是留皇位给六阿哥由着下头人想,万岁爷这头宠着四阿哥,眼下又抬举着六阿哥,总不能将皇位留给这亲兄弟俩,由着他们长大了兄弟阋墙,起争执去。 那将太子又置于何地?叫他们兄弟三个平分吗?岂不荒谬! 凡稍想一想便知道万岁爷的用意了,平日里些个嘴碎的爱说这个,可这般一来反而没人敢再揣测万岁爷的心了,可偏就有人猪油蒙心、自作聪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还未管好就插手其他的,真叫人喜欢不起来。 莲心看主子面色不善也不敢再多说了,毕竟万岁爷的心意岂能随意揣摩议论:“罢了,咱们以后也不同成嫔来往就是了,她如今也是嫔为的主子了,以后还有子嗣依靠,自不像以前似的还得靠着咱们接济了,娘娘别气。” 佟佳氏冷哼一声:“我气什么,她自寻死路谁也救不了她,一会儿回去了也叫下头人警醒些,若胆敢妄议万岁爷和阿哥们的,一律杖责四十赶出去,罚过还不知悔改的一律杖毙!” 莲心心头一紧,当即低头应下,不敢多言:“是,主子放心,奴才定然管好下头人的嘴。” 佟佳氏应了声儿,见时辰尚早,她干脆带着人往永和宫去了,若不是成嫔打搅,她这会儿还同四阿哥玩儿呢,小孩儿说话喜人,皇额娘喊着拗口,四阿哥干脆也喊了她额娘,只听着这声儿额娘,她心头既甜蜜酸涩又是欣慰,只觉为四阿哥做什么她都肯的。qqxsnew 到了永和宫,佟佳氏又少不得同玉琭念叨念叨成嫔,玉琭一听这个也难免心寒,收了收好心,以后同成嫔少联系才是。 倒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自打佟佳氏和玉琭不再派人关切着成嫔之后,一时竟无人再同成嫔往来了,因那次争执她又得罪了通嫔,养胎这一个月来都无人问津,连万岁爷也未来瞧过她。 待玉琭出了月子该行册封礼时,众人盛装齐聚于太和殿中,玉琭这才算是见了成嫔一面。 不过也只是瞧了人一眼罢了,成嫔捧着肚子坐在角落,明明都是嫔主子了,瞧着还不如下头的贵人们光鲜些,端嫔同她一般怀着身孕,可端嫔就瞧着气色极佳,人丰腴漂亮,一看就是怀相好怀子也康健的。 还不等玉琭再看,只听得外头梁九功高呼。 “皇上驾到——!” 殿中窃窃私语顿停,众人忙起身朝门口的方向拜,只几息的工夫便见一明黄鞋靴慢慢踱来,康熙爷一手一个,先扶了皇贵妃后又扶了僖贵妃和玉琭,这才沉声道:“都平身吧,莫要误了德妃的好时辰。” 众人忙谢了起身,玉琭朝康熙爷看一眼罢便随着钦天监的大人在殿外站定。 外头也忙碌起来,众人抬眉去看,梁九功带着些个奴才抬来两张桌放在殿中间,一张是节案一张是香案,上头皆盖上妃位可用的金黄色,待摆好香炉,礼部侍郎星格身着朝服,躬身缓步上前,将手中德妃娘娘的金册、金印放在节案上。 待摆放好后,钦天监正副使及执事官在殿门东侧面向西站立,副使李阙亲自高声报了吉时。 “卯时二刻到——!” 随着话音落,玉琭抬头看着殿内殿外满当当的人,也忽地有了一丝紧张。 只见鸿胪寺官引正副使到节案前,朝康熙爷和皇贵妃行一跪三叩头礼,大学士捧节授给正使,正使再跪授宣宝册。 玉琭由梁九功引着跪在了案前,听着宝册上对她的赞溢之词玉琭竟有些跑神儿,这些好词儿是不能细听的,细听就要脸红,光是一句“淑慎性成,勤勉柔顺”就听得她好不意思了。 瞧这满后宫中,凡不去请安,也就她整日睡到日上三竿,从贵人时就是这般了,如今成了德妃还依旧如此,这词儿昨儿康熙爷来时还贴着她的耳边嬉笑着念了一遍,可给她念叨的脸皮都烧着了似的。 也幸而昨儿听过了,今儿才绷得住端庄。 玉琭慢慢想起昨儿同康熙爷的亲昵了,便忍不住颤着睫毛看了康熙爷一眼,康熙爷大马金刀地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地朝她浅笑,明明是端肃的很,这一笑又先前亲近了。 玉琭心头一热,不知怎得极想过去亲亲康熙爷那张不饶人的嘴,一时间神思飘远,险忘了跪拜。 “拜——!” 李阙的高呼声险吓了玉琭一跳,也是这句点提她这才想起宝册念完了,该她朝康熙爷行三叩九拜之礼了。 第507章 尽数得罪 玉琭定了定心神,带着花月和魏启等人缓缓上前三步,跪在了蒲团上,规规矩矩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礼。 她自同万岁爷互道明了心意,可是有几年不曾这样跪过了,昨儿还特在吴嬷嬷的指导练了几遍,好在没将从前的规矩忘完,瞧着动作还是好看的。 “起——!” 玉琭随声起身,待皇贵妃在康熙爷身侧坐定,她便又朝皇贵妃行三叩九拜的大礼,后再出门,又朝慈宁宫的方向拜,接了礼部侍郎星格递来的金册和金印,而后玉琭再受了妃位以下女眷们的拜,这册封礼才算完。 皇贵妃和僖妃的册封礼已经在玉琭坐月子期间就举行了,故而不消得玉琭跟着劳心劳力,下头就只剩几位嫔的了,钦天监的给算了好日子,便定在八日以后的辰时,届时她们便只朝皇贵妃拜就是,万岁爷不来也没什么,来了便是重视。 不过依着寻常规矩,康熙爷多是不来的,先前也不过是玉琭封嫔的时候来过,册封礼繁琐时间又长,康熙爷时间可金贵着,没得整日浪费在这事儿上。 眼看着时辰不早了康熙爷要走,众人忙起身相送,待路过玉琭时,康熙爷顿了顿足,拉着玉琭当众勉励两句,又说夜里去看六阿哥这才走。 众人忙恭送了万岁爷,琢磨着夜里去看六阿哥那句,再看向德嫔的目光中便带着浓浓的艳羡。 万岁爷夜里看罢六阿哥,自然是要留在永和宫叫德妃侍寝的。 这位也是真真的得宠,即便怀着身孕不方便的时候万岁爷什么都不做也会常去,对旁人反而是兴趣平平,无非是去皇贵妃和僖贵妃那儿坐坐,待这位生了六阿哥了,万岁爷竟谁那儿也不肯去了,就等着德妃身子恢复。 她今儿才是出月子头一天呢,肚子还都没完全收回去,万岁爷便点了名儿叫她伺候,可见真真是放在心尖尖上宠的,连皇贵妃和僖贵妃也给越了过去。 “恭喜德姐姐,贺喜德姐姐,受封头一日万岁爷便这样惦念着,就是皇贵妃娘娘和贵妃娘娘都不曾得这般宠爱呢。” 万岁爷前脚刚走,后头便有人发难了,玉琭瞥了眼高贵人,不,如今是襄嫔了,心说这人刚刚朝她拜的时候怎不开口,若那时开口定然叫她多跪会子,免得还有力气在这儿瞎挑拨。 “妹妹这话说的,万岁爷哪个不惦记着?若不惦记旁的也没大赏后宫的份儿了。” 玉琭笑眯眯的抚了抚手臂上不存在的褶子,细看了一眼襄嫔那绝美的容颜:“要本宫说啊,万岁爷最惦记的还是妹妹,若不然怎的妹妹一年到头都不曾伺候过一回,膝下也无阿哥公主傍身,万岁爷还能提拨妹妹为嫔呢?” “大抵是妹妹的手艺极佳或是舞姿美妙吧,总归是得有一样叫万岁爷欢喜的,这一点上,本宫和皇贵妃姐姐、贵妃姐姐皆不能同你比了。” 玉琭含笑说着,甫一提起手艺和舞姿这事儿,知道些襄嫔做派的人便有些忍俊不禁了,就是连僖贵妃都隐隐勾了勾嘴角儿。 贵妃知襄嫔着急朝德妃发难是想寻她这个靠山,算是先卖个好,可这招儿也忒不高明了些。 谁不知趁着德妃坐月子这个月襄嫔没少作妖,今儿给乾清宫的送道汤,明儿给万岁爷又送道点心,送就送吧,偶然烫了手还要巴巴偶遇万岁爷装可怜去,惹得万岁爷烦不胜烦,直下令不许襄嫔近庖厨了。 此事也是徒给后宫增添的笑料。 至于那舞姿就指的是先前园子上的事儿了,原大伙儿都快忘了,今儿猛然听德妃提了起来,众人看向襄嫔的眼神儿都含着戏谑。 德嫔是受宠最多不假,叫大伙儿都艳羡着,可人家从未干过假装偶遇半路截人的事儿,同襄嫔一比,二人高低立现。 只见襄嫔脸一阵红一阵白,她那张脸也是真真漂亮的,生气也带着股引人心疼的嗔劲儿,可再漂亮又能如何,在座的没人会发自内心的欣赏。 襄嫔不开口了,玉琭也不开口,她才懒得给襄嫔台阶下,既是敢用话将人给架起来,那就要做好被旁人拿话攻击的准备,只有得了记性才知道下次要怎么开口。 然就在襄嫔寻摸着借口给自己开脱时,忽得有人出来给襄嫔解了围。 “襄妹妹约莫也是误会了吧,万岁爷说是去瞧六阿哥呢,六阿哥才将将满月正是可爱惹人疼的时候,怎就扯到宠爱的事儿上了,万岁爷对阿哥们从来都是一视同仁的。” 这声儿不大,众人望过去心中稍有诧异,竟是平日里不吭不哈的成嫔给襄嫔解的围。 这位一出来,下头不少人又去悄悄觑着皇贵妃和德妃的脸色,毕竟依着印象,成嫔该是同皇贵妃和德妃亲近的,然此时为襄嫔解围,就是不给德妃面子。 这后宫中从来要的都不是公道,公道的只能是万岁爷一个人,而旁的都是讲情分,你帮我我帮你,我们两个才是站在一边儿的,可你若在该偏心的时候公道了,那就是背了心,以后关系可好不了了。 再说这一视同仁这词儿,万岁爷对下头的几位阿哥可不是一视同仁,旁的不说,寻常谁想得起五阿哥呢? 若再同四阿哥和六阿哥比,就是连大阿哥和三阿哥也是不受重视的了。 惠嫔、荣嫔和通嫔的脸色都不对了,皇贵妃和德妃自然也高兴不起来。 这成嫔也是有本事的,一句话就险些把满场人都给得罪了,若襄嫔再是个不知领情的,这位可就彻底不落好了。 “成妹妹说得在理,算算日子成妹妹六月底七月初就该发动了吧?想来是得比端嫔姐姐早十天半个月的,那就祝妹妹生产顺利,届时万岁爷便也该去看妹妹的孩子了。” 荣嫔怼了一句,她既看不惯德妃,可更看不惯成嫔在这儿厚着脸说话,且依着她的心思,成嫔合该还是贵人的位份,没得同她平齐平坐的理儿。 第508章 盘活了水 论起生育之功,戴氏算得了什么! 不过是正赶上万岁爷大赏六宫,叫她捡了个便宜罢了! 被荣嫔挤兑了一句,成嫔面上也不好看,然她不是个嘴皮子利索的,这会儿也不知怎么开口了,若叫她这样退她又不甘,只能强撑着道了句。 “万岁爷和娘娘特请了赵太医照拂臣妾的身子,臣妾生产时定然会安安稳稳的,这就不劳姐姐操心了。” 这会子成嫔倒是知道感激皇贵妃了,佟佳氏只觉好笑,也无心瞧着下头人明争暗斗了,干脆挥手叫人散了场。 “眼看着都快午膳了,都赶紧回吧,今年热得早,这会子天就有些晒了,端嫔和成嫔回去的时候小心些避着阳,其他的也快些回去避避暑气,若再热几天便不必来本宫那儿请安了,都好好注意着身子。” 佟佳氏端着大度体贴劲儿嘱咐着,众人忙福身谢过恭送娘娘,佟佳氏扫了下头人一眼便罢,也不再言语,直拉着玉琭先走一步。 直到带着玉琭一道进了景仁宫的大门,佟佳氏绷着的劲儿才松了下来,松散地倚在贵妃榻上,叫人给她卸了头上的钗环。 “真得谢谢表哥一举就盘活了后宫这潭子死水,几乎每个人都晋封了一级,瞧着是同以前一般什么都没变,可其实什么都变了,至少原先有子嗣的几位贵人可不消得担心做不得阿哥们的依靠了。” 佟佳氏话里话外的含着些阴阳怪气儿,不过也不尽是埋怨的样子,像是含着无何奈何的揶揄,逗得玉琭忍俊不禁。 “早晚的事儿罢了,只要万岁爷不能一碗水端平下头总会有争执,有自个儿的私心,待阿哥们长大了但凡有不对付的她们不也得这样呛声?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姐姐若是这就烦心了,以后可有得烦了。” 佟佳氏闻言耷拉着眉眼拖着长腔“哎呦”了好大一声,孩子似的牢骚着,待叹完心头的烦忧劲儿也跟着消减了不少,拉着玉琭又笑。 “得亏有你陪着我呢,我如今可是体会到什么是高处不胜寒了,不过高也又高的好处,至少说话分量更重了些,若不然像今儿这般情景可不是我一句话就能打发的,僖贵妃好似也乖了许多,已是久不同我唱反调了,我这心里竟还有些打鼓。” 二人拉着手一道去里间更衣,玉琭笑她:“贵妃不同姐姐唱反调还不好吗?许是先前贵妃还有意同姐姐争后位呢,只是这一晋封,姐姐已然是副后了,她钮祜禄氏一族除非是做了什么拯救苍生大地的好事儿,不然绝不可能越过姐姐。” “再者,贵妃同万岁爷也没有表兄妹情分不是。” 佟佳氏笑着点头,一想这个也舒心不少,别说贵妃的态度如何,自她做了皇贵妃,连家中对她的态度也是不同了,先前见了额娘,额娘半句不提逼着她争宠怀孕的事儿了,只叫她保重身体。 看来目前一个皇贵妃给家里带来的荣耀远比子嗣要多,再者皇贵妃的孩子也算是半个嫡出了,想来是怕太子处境不好,连万岁爷都有意无意少来她这儿了几分。 不过她素来不在意承宠的事儿,在她心里,对表哥可无甚爱意,有的只是血脉上的亲近罢了,表哥真常常宠幸她,她反而觉得变扭,每月初一十五只当是应付差事。 这心情一爽利,佟佳氏的身子也跟着好了大半似的,又忙叫人抱来四阿哥,三人一道欢欢喜喜用了午膳,佟佳氏用膳都比平日多用了半碗。 待天色渐晚佟佳氏就不叫玉琭多留了,还帮着玉琭带四阿哥,免得四阿哥闹腾打搅万岁爷同玉琭的亲近。 玉琭甫一被打趣还有些不好意思,可她同佟佳氏真真是好得不能再好,在人前也练出些厚脸皮来。 “姐姐一个孩子也是带,两个孩子也不多,既是怕孩子打搅我们,不如我再叫人将六阿哥也给姐姐抱来,姐姐辛苦辛苦?” 佟佳氏抱着四阿哥顿时大笑,她喜欢玉琭也就喜欢在这份儿敞亮大方上了。 “你只管抱来,照顾你的孩子我断没有嫌麻烦的,就是怕传出去了你臊脸了,不过要我说,一个孩子也是生,两个孩子也是一样养,你不如再赶紧给四阿哥和六阿哥添个弟弟妹妹,他们年龄近关系亲,我也是不嫌替你看孩子麻烦的。” 玉琭一听这话可急得跺脚,笑着轻轻打了下佟佳氏的手臂:“姐姐可饶了我吧!怀了生生了怀可叫我成什么了,说句糙的,就是春天的猫儿也不敢这样带崽儿!” “可我瞧表哥疼你,恨不得年年都叫你添子添福,你要是一次也能抱一窝,我这景仁宫是不是都孩子满地爬啦,就是生出三头六臂也来不及给你带孩子、、、、、、” 两个人凑近了咬耳朵,你一句我一句的玩笑,末了说得两个人都笑红了脸。 临走时玉琭同佟佳氏怀中的四阿哥好好道了别,四阿哥也没再哼哼唧唧闹着要跟着回去,然眼睛还是巴巴看着额娘,后又见额娘将弟弟给送了过来四阿哥这才放心,小脸儿上见了笑。 四阿哥小脑袋瓜想得很简单,弟弟都被送来皇额娘这儿了,如此额娘总不能两个孩子都不要,明儿定然就接他和弟弟回去了。 后又听皇额娘说,明儿一早额娘就来接他们兄弟俩回永和宫,四阿哥心中满意了,还羞羞哒哒搂着他皇额娘的脖子亲了亲皇额娘的脸,奶声奶气说。 “谢谢、皇额娘,皇额娘辛苦啦。” 这话可太讨喜了,别说佟佳氏一颗心快要化了,莲心肖公公几个也是欢喜得什么似的,看四阿哥真就当他们的小主子看了。 四阿哥常来他皇额娘这儿,也没得什么认生不认生的,同下头的奴才们也都亲近得很,末了玩儿饿了要吃奶羹和点心,四阿哥还发扬了分享精神,捏着点心挨着个儿的喂皇额娘和谢氏、莲心几个。 第509章 亲近至极 就得了四阿哥这般亲近,佟佳氏夜里睡觉都是笑着的,夜里被六阿哥哭声吵醒两回也不恼,这六阿哥也是亲近她的,她过去亲自给六阿哥换尿布,看着六阿哥吃奶,凡有他陪着,六阿哥也是极不闹人的。 翌日一早,四阿哥醒来有些哼哼唧唧想要额娘了,佟佳氏打发莲心去问问万岁爷和玉琭起身了没,知人起了,这才亲自将四阿哥和六阿哥依依不舍地送了回去,上午又陪着玩了半晌儿。 后来听玉琭说家里太太和二爷几个要来,佟佳氏这才回去,免得一会儿乌雅家的人来了说话放不开。 “太太来罢不消得叫太太再来请安了,你们一家人好好说说就是,午间也别急着走,我再赏下几道你爱用的,今儿就好好高兴高兴去。” 玉琭拉着佟佳氏的手忙谢过了:“多谢姐姐抬举着,等太太几个回了我再带着四阿哥寻你玩儿去。” 佟佳氏笑笑,轻轻撞了撞玉琭的肩膀:“跟我客气什么,我不给你体面给谁?旁人也不值得我这样上心。” 说罢,佟佳氏也不叫玉琭再出来送了,这会子日头起来了稍有些晒得人睁不开眼:“行了,就着两步路就别送了,快回去备着些茶水点心,对了,我那儿新到了些普洱生茶,一会儿叫莲心拿来给你尝尝。” “你不是总捏着肚子上的软肉发愁嘛,多吃这茶许是能瘦得快些。” 玉琭笑着应声儿:“好,我就不同你客气了,那一会儿莲心来了我顺便叫她给你捎去些花蜜柚子茶,我月子里没事儿就做了几罐儿出来,腌到这会儿了沏着喝正正好,约莫能喝小一个月吧,用冰镇着不怕坏。” 只说这用冰的事儿,就足见玉琭有多受宠了,宫里多是六七月里才开始供冰,可玉琭开口要用,四月里内务府便巴巴来送了,倒也不多,每日两尺见方的一大块儿,日头足时镇一镇水果和些个易坏的。 这要是旁的在此听着,稍不得心头咕咚咕咚冒酸水,可佟佳氏听着就没什么了,毕竟时皇贵妃了,日常用度比玉琭这儿要好得多。 “不消得叫莲心捎了,我现在就拿走,去年你就制了两三罐儿出来,吃完就没了,我可一直惦记着呢,从你这儿讨了方子也没用,怎么做都不是你做出来的好吃味儿。” “你早说啊,我这用的还不是当季的柚子,就是随便做点儿甜嘴儿呢,待秋里琯溪蜜柚和沙田柚都成熟了,我各多做些攒着,直叫你能从秋里喝到来年了。” 玉琭直乐,姐妹俩忙又挽着手往库房荫蔽处去了,到那儿一瞧,玉琭果然做的不多,不过六小罐儿而已。 玉琭也不吝啬,直接叫人给佟佳氏带去四罐儿:“我前儿见内务府的送过来新添了山桃,我尝着有些酸了,不过熬成桃酱许是入口就正正好了,过两日做好了再给你拿上几罐。” 佟佳氏就爱吃这些酸的甜的,着人抱好柚子茶,她还开了一罐儿挑了一勺子尖儿品品味儿,已是迫不及待了。 “那敢情好,我一到夏日里就吃用不下,唯靠着你的手艺才能舒坦了,回头内务府再送时令果子来,我直接叫人往你这儿送,免得叫你出物还出力,惹得四阿哥的份儿都不够用了。” “哪儿能啊,说不客气呢你这又是客气了。” 二人说说笑笑好一会子才分开,耽误了这么会子家里也快要到了,魏启三刻钟前亲自去接的,玉琭算算时辰只觉差不多了,也不回去候着,只定定立在门前翘首盼着。 这说来就来,只几息的工夫便见人打西边儿的宫道来了,看方向,大概时已经到乾清宫门前拜过了的。 玉琭耐不住,抬腿儿就快步过去了,此事再见心情比先前平静些,可一说起来话脸庞仍激动得发红,眼睛也亮晶晶闪着碎光。 “可算是来了,路上是耽搁了还是怎得,我瞧着时辰比以前要晚些?” 玉琭一手挽着额娘一手小妹玉琪,因路上也没什么旁的奴才瞧着,礼数能免就免了,且赶紧带着一家子人进了殿凉快凉快。qqxδnew 塞和里氏边将女儿上上下下看了遍边回着:“是耽误了会子,不过不是因为旁的,是玉玳昨儿带着如意回家住了一晚,今儿一早正要出发呢,你二弟抱了如意了一下,谁道小家伙儿竟吐奶了,可叫他好收拾一通。” 一说这个福成也是不好意思,他笨手笨脚的,回来一个月了竟还没学会怎么抱孩子呢,每每抱如意他就如临大敌,不会吧还偏爱抱自个儿的小外甥女,统共抱了那小丫头六七回,光吐奶就吐了四次,惹得如意一瞧见他要抱就想撇嘴哭。 “就是不巧、就是不巧罢了,每每抱如意正赶上她吃得饱饱的,以前玉琪还小的时候我也抱过,也没见怎么着,许是这些年手生,回头多抱抱就好了。” 众人皆笑他,玉琭笑着干脆叫花月带着四阿哥和六阿哥过来,好好叫他们舅舅练练手。 “六阿哥最乖不过了,刚好半个时辰前吃罢,就是再不舒服也定然吐不了你一身!” 说着,四阿哥就像是个小炮弹似的扑过来了。 “舅舅!” “哎!四阿哥好,臣给四阿哥请安了!” 福成一把将四阿哥抱了起来,还顺势举了两个高高,可给四阿哥惊得又笑又叫叫,抱着舅舅的脖子不肯撒手。 瞧着亲近的样子直叫玉琪也羡慕得不得了,忙起身也凑过去朝四阿哥伸手:“四阿哥好,四阿哥叫小姨抱抱好不好?” 乌雅氏的女儿都生得像,只不过玉琪的眼睛没像姐姐们一般随了额娘,而是随了阿玛的单眼皮,不过她人秀气单眼皮也并不难看,反而衬得她温良敦厚、仪静体闲,是个极沉静雅致的。 四阿哥搂着舅舅的脖子看看额娘又看看小姨,似也觉得亲近熟悉,便没怎么犹豫就朝玉琪张开了小手臂,磕磕巴巴叫人。 “姨、姨姨好。” 第510章 略有不满 四阿哥吃的可不瘦,玉琪年岁也不大,许是没做好准备,玉琪猛然将四阿哥接过去还险些栽倒,得亏福成在呢,长臂一揽将两个孩子都搂紧了这才没摔着。 玉琭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即便摔也摔不狠,可殿里的奴才无不捏着把汗,想将四阿哥接过去又怕惹得太太一家子不喜,幸而塞和里氏和福成也紧张着四阿哥呢,当即不许玉琪抱四阿哥了,只叫她拉着四阿哥玩儿便罢,如此,殿里的奴才们才算是松了口气。 就这一会子六阿哥也被奶娘李氏抱来了,塞和里氏还是头一次见六阿哥呢,欢喜得什么似的,忙乐呵地将六阿哥给接了过去。 福成也忙凑过去瞧,小心翼翼摸了摸六阿哥的小手还不住的惊叹:“怎么这么大个儿,不是才满月嘛,看着都快比如意大了!” 连塞和里氏也说:“是个头不小,瞧这一节一节藕似的小胳膊,一看就是个能吃有福的孩子。” 一旁的李氏听此也忙笑着回:“太太有所不知,六阿哥是这宫中最能吃的阿哥了,约莫一个时辰就得喂一次,眼下是三位奶娘轮番伺候的,待阿哥长到周岁怕是三位也不够了。” 塞和里氏和福成听罢又是惊叹,玉琭也笑着去摸了摸六阿哥的小脸儿,随口道:“不过待他周岁了也不必再顿顿吃奶了,四阿哥便是半岁之后就开始用蛋黄、蛋羹、鱼糜这些易克化的吃食,之后慢慢加量,过了周岁四阿哥就不大吃奶了,倒是喜欢早晚用些牛乳羊乳。” 塞和里氏养的孩子不少,可那时候身子弱,也没什么能补进的,约莫是将孩子喂到百天就没什么奶了,这几个孩子全是靠着吃米油米糊糊长大的。 虽依着她的意思,既有条件伺候孩子吃奶,且吃到五六岁也使得,高门里吃到八九岁也是有的,还有些老爷太太每日都要用一碗人乳,都说这是再大补不过的好东西了。 然女儿见识广主意大,又将四阿哥养得这样好,长这么大一次没生过病,她便知道女儿说的是对的,故而只管点头,不发表意见。 可那李氏也不知怎的想的,许是关切过了头,又许是伺候六阿哥一个月了,见娘娘是个十足好说话的人,她竟敢开口反驳。 “娘娘这可使不得啊,周岁就给阿哥断奶怎能够?大阿哥和太子俱是叫奶娘喂到了三岁多些,如今还时不时的用一碗人乳,您给四阿哥和六阿哥这般早断奶怕是不及用到三四岁的更康健壮实。” 李氏说这话其实也没什么坏心,依着这儿的人见识和内务府教的规矩,皇子皇女就该叫奶娘喂到三岁,至于三岁后用不用人乳全看小主子的喜好。 然他们不知母乳在孩子一岁前还差不多能满足孩子营养所需,一岁后即便再请刚生产过不久的奶娘来喂也不能将孩子养得康健壮实,更何况依着规矩,添辅食也得是两岁以后了。 一两岁正是小孩儿生长的好时期,若在吃食上亏欠了,以后再用什么补进的都不成,宫里以前夭折的孩子多,便是亏欠在这身子上头了,稍得个风寒什么的就能要了小命。 旁人的孩子她管不着,可身为四阿哥和六阿哥的额娘,她必不能因着规矩毁了孩子的身子。 玉琭略有些不喜地看了李氏一眼,语气淡淡的,倒也没什么怪罪的意思。 “那你瞧瞧四阿哥可康健壮实?三阿哥比四阿哥还大些,年年入冬换季都得咳一阵子,四阿哥冬日里见天在雪地里打滚儿也不见得生病。” 李氏小心翼翼觑了一眼娘娘一眼,心头也略有些紧张,知道娘娘这是不高兴了,然她也只觉自个儿没说错,四阿哥没生病那是四阿哥足月出生,娘娘怀四阿哥的时候也比荣嫔怀三阿哥时养的精细,如此三阿哥怎能同四阿哥比。 可这话是不敢再说了,李氏低头应声,而后就只认真看着六阿哥去了。 玉琭又打量了李氏一眼,心说前阵子选人的时候怎也没见李氏是个这样有主意的,然细想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她还不至于应为一句话就不用李氏了,伺候六阿哥李氏还是极上心的。 思及此,玉琭这才不再管李氏,只拉着额娘又说了旁的。 “不知额娘给福成相看好了没有,都回京一个月了,差事也稳定,是该好好准备成家了,届时新媳妇进了门也能叫额娘管家的担子轻松些。” 塞和里氏还未开口福成倒是先红了脸,连连摆手:“不着急不着急的,慢慢相看就是了,我只觉得自个儿还小、、、、、” 控制怕福成这话在家里没少说,塞和里氏一听就佯装恼怒,轻轻打了福成一下子:“还小什么?前儿都有人登门打听玉琪的消息了,届时别你弟弟妹妹门都成了家,就你一个老大难砸手里了!” 玉琭忍不住笑,笑里也带着惊叹,看了一旁陪着四阿哥玩儿九连环的玉琪,小姑娘还分明是个半大孩子呢,怎就有人登门打听玉琪的消息了。 “额娘您先别着急教训福成呢,玉琪是怎么回事儿?她不是年底才整十一岁?”玉琭纳罕一问,只怕是有那钻营的想攀亲,这等人家给什么好处都不能嫁,再者玉琪还小呢,属实不能这么着急了。 一说这个塞和里氏面上也没什么好气,刚刚不过打趣福成罢了,倒也没将那事儿当真的,就是一想心里有些膈应。仟千仦哾 “还说呢,此前万岁爷还未大赏你和咱们家,外头也没见有打听咱们家未娶嫁的孩子,自先前福成回来,你们个个得了封赏,外头人险些要踏破咱们府上的门槛子。” “门房日日收的帖子我都看不完,其中半数都是来说亲的,我院惦记着福成的亲事,想着见见这些人听听有哪家适婚的也无妨,然谁道这些人做媒的也不管人好不好家世成不成的,只想着能搭上你的关系就大功告成了。” 第511章 想得清楚 “我没看上她们说的几位格格,那些个人忙又说知道几家适婚的小爷,正和玉琪相配,这简直胡闹!我一听这个就恼了,当即让下头人举着扫把将人打了出去,立刻闭门,除了同咱们府上相熟的几位,谁也不见了。” 玉琭深以为然连连点头:“是该如此,我同家里刚刚受封,正是旁人眼中的香饽饽,既是福成不着急那稍等一等也无妨,瞧瞧八九月里的情况吧,重阳节福成陪着额娘多出去转转,许是不消得家里给相看了,自个儿就能碰见喜欢的了。” “届时可别不好意思,你若不主动这断关系就错过了,给额娘说可以,给我和玉玳说也行的,都能替你操心着这事儿。” 福成红着脸讷讷应着,这事儿他是真不擅长应对,许是打仗那几年就没跟小姑娘家家的接触过,以至于除了额娘和姐姐妹妹,若叫他同旁的格格说话相处他就浑身不自在。 前年他刚救了承郡王那阵子,承郡王还想着将自个儿的庶女嫁给他,听说那位格格是个好相貌的,郡王府养出来的女儿自然没得说。 他知道这是门顶好的亲事了,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可一想盲婚哑嫁心里就不舒坦,阿玛额娘就是盲婚哑嫁的,听说成亲前连远远看上一眼都不曾有,嫁娶的人是人是鬼也不知,若人品不好搅得家宅不宁、、、、、 福成一想这个就有些抗拒,家里好不容易过了好日子,不说通过亲事能攀多高的枝儿,至少得寻个老实不多事的,抑或是寻个门当户对的,断不能捏着身份反叫额娘看她的脸色。 喜不喜欢的就不奢求了,他成了亲也必定会对她好,承担起责任来,不能混成他阿玛那混蛋样,叫一大家子人都跟着吃苦。 “那就、那就寻个脾气温和老实的吧,我如今虽是有三等勇毅伯的爵位了,可咱们家起来的快,没得人家高门里那么多条条杠杠的,若拿出去说只怕还得叫人道咱们一句没规矩。” “旁的不说,就说咱们家用膳素来不男女分席,除非是来了客,然寻常即便加上我,家里也不过才四口人,分席只觉多此一举,咱们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也不会因为外头人说什么就轻易去改。” “新妇入门之后该福安该避嫌就避嫌,不至于连这些规矩也没有,只是仍不能同规矩多的比,如此一来好些人家大抵是介意这个的,若真给我寻摸亲事,便先将咱家的情况都明说了,也免得后来不满徒生龃龉。” 被好一阵打趣,福成羞涩个透顶,干脆破罐破摔说了自个儿的意思。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说到底还是他们一家子出身不好,忽得跻身高门就显得底气不足,也颇适应不了在家还拘着规矩的日子,若娶个高门进来了还真不好伺候。 再者,他也属实没准备好成家,既是如此他自个儿也没什么喜好方面的要求,只别因为新妇叫额娘叫弟弟妹妹们拘着了。 “还说什么没想好,你这不是也想得挺清楚的。” 玉琭笑了福成一句,可笑罢也有些心疼,眼下成亲鲜有两情相悦的,如玉玳那样属实罕见,多是的为了维系地位和关系成亲,或是某些好处而成亲。 福成正是年慕少艾的年纪却对以后的另一半毫无向往,当是眼下的境况使他不得不收敛自个儿的感情,为家里为她这个做姐姐的,福成可没少妥协打算。 玉琭看着弟弟坚毅的脸忍不住轻叹:“何须你这样为家里操心,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当是先以你为主的,旁的不说,我们自是要为你寻个踏实敦柔的姑娘,然甭管她品行如何好,也没得叫人家姑娘来咱们家当牛做马处处忍让的理儿。” “在一块儿过日子总是要相互磨合的,你怕新妇同额娘处不来,你怎知额娘就会任人拿捏了?这些年你在外头长进着,额娘也变了许多呢,你属实不必这样担心,只管相看个喜欢的就是,额娘又做不来恶婆婆,新妇总不能整日没事找事儿闹得家宅不宁。” 福成没应声,可他就是担心这个呢,总归是小时候被混蛋阿玛留下不少阴影,对于未来要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的人,他总心含戒备。 然见额娘和姐姐不解,好一会子福成才敞开心扉:“就是怕再来个像是阿玛那样的罢了,祸害我一个不要紧,万不能牵连家里,牵连姐姐和玉玳。” 闻言,玉琭没开口塞和里氏倒是先笑了,拍桌的声儿不大,可面上威严不减:“你们小时候额娘撑着家里家外,你们都还小,额娘怕那混蛋伤害你们,故而不敢反驳他,什么都逆来顺受。” “可如今不同了,你们都大了,额娘再没什么后顾之忧,自然不会再一前那样事事妥协,别说再来一个像他那样的人,就是你们阿玛真回来了也奈何不了咱们半分,额娘就是拼得这身诰命不要,也得叫他付出代价来!” 只一提起乌雅颜奇启,塞和里氏就恨得咬牙切齿,塞和里氏这辈子受的苦作的难全是一个不争气的丈夫给的,若非玉琭被万岁爷看重,她和下头的孩子非得叫颜启毁了不成。 好在如今一切都过去了,颜启也不可能再回来,她亦不可能推着孩子们入火坑再重蹈覆辙,以前没什么本事,如今可不至于还什么都看人脸色。 见福成要劝她,塞和里氏当即抬手阻了福成的话头:“你平日该忙忙你的莫想东想西,先前我和你姐姐着急你的婚事也是想着你身边儿能有个知冷热的人,可你既不情愿就罢了,额娘也不怪你不催你。”m “额娘过了那么多年的苦日子,最是知道这成亲的好与坏了,我宁愿你们独身一辈子,也不愿意强逼着你们同谁结成一对怨偶,什么年纪、风言风语都不必在乎,日子是过给自个儿的,你自个儿觉得好那就是好的。” 第512章 心有灵犀 塞和里氏能说出这样的话叫在场的都吃了一惊,可细想亦是感动,要知道这年头不成亲可比后世要承担的多得多。 凡过了适婚年纪还不寻人家的,外头人就得怀疑是不是身子有什么隐疾,样貌是否不堪入目,是不是有什么癖好,而后上升至人品有瑕疵。 此时人们交往皆重品行,上峰要用人时少不得打听,若轻信些风言风语的,甚至于仕途上都有碍,可说这成亲的好处要比不成亲的好处多得多。 这世上像塞和里氏这样在婚姻中吃尽苦头的女子千千万,可能像塞和里氏这样跳出世俗禁锢,能为孩子发出这样声音的少之又少。 即便这话并非对着玉琭说的,玉琭心里一时也暖意融融得厉害,福成心中更是感慨,面上也露出了松快的笑意,心头的包袱可算是放下了。 说着说着六阿哥就醒了,醒了也不见他闹腾,只睁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来看去,小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分辨人说话似的认真,同四阿哥小时候可是有五分相像。 塞和里氏抱着六阿哥不舍得撒手,拿着小布老虎逗弄着六阿哥,六阿哥眼睛不住的跟随,似还想伸手去抓,只是他太小了还控制不住自个儿的身体,只能眼巴巴的望着。 塞和里氏心软,将小布老虎的耳朵塞到了六阿哥手中,六阿哥小手紧紧攥着,力气还不小,若想拽走还得用些力气呢。 福成也巴巴望着六阿哥,末了还是得了额娘的允抱了抱自个儿的小外甥,小孩儿身上宣软得很,福成僵着手臂都不敢动,好在六阿哥没吐也没什么不舒服,可叫福成高兴了好一会子。 午间一家人一道用了膳,又坐下来吃茶小叙了半个时辰,塞和里氏便也该带着福成和玉琪回去了,也是临走时塞和里氏才想起来,忙叫身边儿的小丫头掏出两个匣子来。 里头是福成给四阿哥和六阿哥的心意,福成打仗这些年也从叛军那儿得不少好东西,算是补给四阿哥的周岁礼和六阿哥的满月礼。 他叫匠人融了两个大金锭子给四阿哥和六阿哥各做了一个金锁,上头是鲤鱼戏珠的样式,那珠子是指节大小的猫眼石,这念头猫眼石本就珍贵,又难得有两颗几乎一模一样的,在光底下亮澄澄的,就是宫里也难得见这样的宝贝。 “真好看,这般好东西怎补给额娘打件好首饰?给四阿哥和六阿哥岂不浪费,四阿哥整日猴儿似的皮,可带不了这样好的。” 玉琭抚着那对儿金锁,颇有些爱不释手,然给四阿哥和六阿哥又觉暴殄天物,这东西怕是以后只有蒙尘的份儿了。 塞和里氏笑笑:“给我作甚,我都是做外祖母的人了属实不好戴这样花哨的东西,再说这猫眼石在光地下黄澄澄金灿灿的,戴了也怕违制,给四阿哥和六阿哥就正正好了。” 福成也点头:“到底是给四阿哥和六阿哥的物件儿,我还怕猫眼石不够贵重的,以后有好东西了我再给姐姐和阿哥们送来。” 玉琭将两个金锁放好交给花月收着,也没跟福成客气:“那我便提阿哥们收下了,不过我这儿什么都不缺,且紧着额娘和玉琪就是了,妹妹正是好打扮好颜色的时候呢,我如今虽是妃位了,可也不能太过张扬。” 塞和里氏和福成这便应下,众人起身一道往殿外走。 玉琭挽着塞和里氏的手边送额娘边说着小话,说来说去也无非是叫额娘多注意身子,然这话也是怎么都说不够的。 也不过是这几步路的距离,只永和宫殿外,塞和里氏便叫玉琭留步了,张口闭口也只唤玉琭娘娘。 这关起门来讲血脉亲情,到外头了便拘着规矩身份,莫不能随意妄为给女儿添了麻烦。 “娘娘和四阿哥留步吧,以后还有得是团聚的机会呢。” “哎,额娘慢走,莫要担心我,我这儿一贯是好的。” 玉琭说着说着便有些鼻酸,一年到头也就见额娘这一两回,下次见面且又不知是几时了,饶是她在宫中这么些年,仍是不适应这样的分离。 塞和里氏也点头,母女想对望着,好一会儿塞和里氏才转身带着福成和玉琪出宫,到底是不舍的,塞和里氏走了很远了还忍不住回头。 这一回头女儿还在永和宫门前望着她呢。 “回去吧,回去吧。” 塞和里氏朝玉琭轻声劝着,在宫中不能高声说话,她自知这般距离女儿已然听不见发自己的声音了,可还是忍不住劝,也不知是劝女儿还是劝自己了,说着说着也红了眼睛。 魏启亲自送的,见此心中也怪不落忍,忙轻声劝了劝太太。 “太太放心吧,我们主子在宫中过得再好不过了,万岁爷疼爱着,皇贵妃娘娘也关切着,主子身边儿还有四阿哥和六阿哥相伴,永和宫日日都笑声不断。” 塞和里氏紧忙点头,她对玉琭自是没什么不放心的,就只是想念罢了。 送走了额娘和弟弟妹妹,玉琭也是好一会子缓不过来,可她已然不会像从前那样掉眼泪了,只是望着外头的天望着外头的景儿心头失落得厉害。 四阿哥是个极敏锐的孩子,他抬头看着额娘便似能感知到额娘的心绪了,也顾不上自己玩儿了,忙颠颠跑到额娘跟前儿,扑到额娘的怀里搂着额娘的脖子,再亲亲额娘的脸。 这一套亲近下来玉琭心中顿感安慰,也含笑亲了亲四阿哥的小脸蛋儿。 “四阿哥这是哄额娘啊?咱们四阿哥怎么这么聪明,一下子就看出额娘心情不好了?” 四阿哥歪着小脑袋想了一会儿,小手指又点了点自己心口的位置:“这里难受。” “呀,咱娘俩还心有灵犀一点通啦!” 玉琭扑哧一下笑出声儿来,手指点着四阿哥的肚子,呵四阿哥痒痒,也弄得四阿哥咯咯笑个不停,学着额娘的口吻也喊着。 “通啦!通啦!” 第513章 恩威并济 四阿哥这可爱劲儿叫玉琭做不来一点儿难过了,她琢磨着时辰,捏了捏四阿哥肚子上的软肉道:“那叫额娘也猜猜咱们四阿哥想什么呢,是不是肚肚有些饿了,想吃云腿面萁吗?今天额娘给你做好不好?” 一听这个四阿哥顿时眼睛就亮了,激动得说不清话,才呀呀了几声儿口水就将小嘴唇儿润得亮亮的。 也不怪他这样激动,四阿哥以前年纪小,即便添了辅食里头的荤味儿也不算多,无非是鱼糜、虾糜或是掺杂着青菜的肉馅儿,总之荤的不多,只怕他不易克化。 然四阿哥是个无肉不欢的,寻常用荤总用不够,前阵子膳房做了云腿,玉琭叫人切成粒儿给四阿哥伴奶羹吃,自尝过云腿的咸鲜味儿了四阿哥可再忘不了了,动不动便要云腿佐着饭食。 凡有云腿,叫他吃一碗绿叶菜也使得。 得了四阿哥急切的回应玉琭也不磨叽了,直带着四阿哥亲自做去,云腿是现成的,面萁子夜不难,虽是比不得膳房师傅的手艺,可四阿哥却吃得喷香,连用了两碗,只看着四阿哥这满足的小样儿玉琭也无比满足了。 趁着主子哄四阿哥的工夫,管阿哥们的吴嬷嬷特叫人唤来奶娘李氏好好谈谈。 就先前反驳主子那一遭是万万不该的。 李氏得了信儿,心中惴惴急了,跟着安宁去寻了吴嬷嬷,吴嬷嬷在下人房里坐着,见李氏来了连眼皮子也不抬,好似假寐,直等着李氏出声儿给吴嬷嬷问了好,吴嬷嬷这才眼皮子一掀,打量着眼前的人,面上也没多少笑。 “特叫你过来想来你也知为了什么,今日在太太和乌雅二爷面前,你断不该同娘娘唱反调,知道的是晓得你没什么坏心,只是心直口快罢了,可不知道的呢,还当你眼里没有娘娘这个主子!” 别看吴嬷嬷在阿哥们跟前儿慈祥得什么似的,可真遇着事儿了她也是个铁手腕的,毕竟再宫中也伺候了二三十年了,若没点儿本是定然得不了在永和宫伺候的好活儿。 李氏一听这个,顿时腿一软跪在了吴嬷嬷的跟前儿,眼睛都在眼眶子里打转儿了。 “还请嬷嬷明鉴,奴才断没有不敬娘娘不敬小主子的意思啊,奴才、奴才就是见识浅短,属实没见过像娘娘这样养孩子的,奴才也是、也是一颗心尽为小主子考虑,万岁爷先前用人的时候也说了,凡对阿哥们好的,不管话好话孬都得明说,断不能拖、、、、、” 李氏急急为自己辩解,可吴嬷嬷越听眉头便蹙得越深。 这人认自个儿的错就罢了,怎么还话里话外扯着万岁爷当挡箭牌? 长得倒是个老实的,谁道竟有这样不老实的心,都入了永和宫了,竟还不知谁才是主子吗! “你这话说的我就不明白了,前一句还说自个儿见识浅短的,后一句又说万岁爷让你直言不讳,说来说去你不还是觉得自个儿半分错没有嘛!” “永和宫上下统共就三位主子,我竟不知何时有多了个你这样能做主的人?” 李氏肩头一耸,顿时不敢再言了,她原就是嘴笨的,这一着急还越说越错,李氏眼泪簌簌的掉,顿感自个儿脖子凉飕飕的。 她若就这样死了,她那两个年纪尚幼的孩子要怎么办? “嬷嬷,奴才真的错了,奴才没旁的意思也断不敢去做主子的主,奴才以后断不会乱说话了,还请嬷嬷责罚。”qqxsnew 说罢,李氏狠狠心,直朝自个儿甩开了嘴巴子,先是艰难地用左手打了左脸,“啪”地一声响也不知是打碎了她的坚持还是那丁点可怜的自尊,很快用右手狠狠打自己的右脸也算不得为难了。 李氏越大越狠,从眼眶里溢出的泪珠却越来越少,头也越来越低,恨不得匍匐在吴嬷嬷的脚下来换取自个儿的小命。 吴嬷嬷倒也不是什么狠心的人,然她也没着急劝李氏住手,毕竟嘴上说认识到错算不得认识,只有记打记疼才能免得下次还这般没大没小。 宫里的奴才谁不是挨了打才长了记性,故而吴嬷嬷也没觉得李氏自己掌嘴有什么不对,反而对她来说已然算是仁慈了,如换做旁的来打,只怕早见了血,而不是眼下她边打着还能边喊知错了。 约莫等李氏打了十来个嘴巴子,吴嬷嬷这才喊了停。 “好了,若真认错也不是给我认错的,当是给娘娘认错才对,娘娘宽厚没同你计较的意思,这事儿就此作罢吧,你既知道错了,那以后就记好自己的主子是谁,在永和宫里该听谁的话。” “还得记,阿哥是娘娘的阿哥,怎么样阿哥是娘娘才说得算的,如何养育阿哥连万岁爷都不曾干涉娘娘,你便不必多余操心了,只好好听话照顾着就是。” 换奶娘不是说换就换的,一来得细细择个好的,二来还得叫阿哥再重新适应,事儿可多着呢,再者李氏不过是说错了话,也不至于被一棒子打死,叫人长了记性就是了。 吴嬷嬷深谙恩威并济的手段,这头她做了恶人,立刻再李氏面前抬高了娘娘的形象,且说是娘娘大度这才不同她计较什么,而后又亲自扶起李氏,自个儿去里头寻摸半晌儿,塞给人一瓶子活血化瘀的伤药。 一来表示关切,二来身为奶娘在伺候阿哥时也不能随意用药,既是用了这段时日便也不能再伺候小主子了,如此也趁着空挡叫着李氏好好想象,想通了也就是个好用的人了,若再想不通便只能打发了去,再不留用。 然奴才们谁不想争着伺候主子,看着旁的奶娘得了好,断不怕李氏想不通。 李氏恍恍惚惚的回去了,因脸上骇人伺候不了小主子,她即便还未用药也被安氏两个劝了回去,甫一关起门来,李氏便抱着被子大哭了一场,连膳也没用就睡过去了,再醒来还是恍惚的。 然这些玉琭是半点不知,只顾关切四阿哥呢。 第514章 固宠手段 此后几日玉琭没见李氏伺候六阿哥,这才知道吴嬷嬷替她管教了李氏,过阵子再叫李氏伺候。 李氏话不该说确实该罚,玉琭再是个好心的也没得巴巴再去关切李氏的理儿,只又赏了吴嬷嬷,这消息传到李氏耳中无疑又叫她心头沉重悲切了几分,夜里都时常惊醒安睡不得。 然宫里每日受罚的奴才多了去了,受的住的继续伺候,受不住的也多得很,光是北三所的窄井里都不知淹过多少,多李氏一个不多,少李氏一个也不少。 永和宫算是宫中难得有人情味儿的地方了,玉琭给六阿哥挑奶娘时倒是没看错张氏和安氏,两个也是好心,没少劝慰李氏,饶是这事儿在她们眼中也算不得什么紧要的,不过是犯了小错,主子都不记得了,自个儿为何饶不过自个儿? 然她们废了几日嘴皮子也不见李氏面上见笑,便也懒得管了,整日伺候小主子都忙碌着,谁也没得那样好的心再分心照顾李氏去,李氏又不是个孩子了。 后该李氏伺候了,她竟回了奶,可把六阿哥急得哇哇大哭,末了还是安氏给喂的。 玉琭那日正在旁边看着,见李氏这样也不好多说,只管关切着,叫方氏陪着李氏出宫回趟家,许是心情能好些。 方氏同李氏住的颇近,有方氏陪着看着,玉琭也能放心,这李氏虽是在永和宫伺候的时间不长,可这么着也是她永和宫的人,能包容便包容些。 然李氏若再不好她也是没法子了,她同李氏本就无甚主仆情谊可言,既是自个儿不能胜任奶娘一职,那总有合适的人过来,永和宫可不养闲人。 许是回去一趟心中得不少安慰,待玉琭再见李氏便觉得李氏的状态好了不少,又用了两天补进的奶水又充裕了,玉琭自此放了心,不再操心她,只顾着给皇贵妃帮衬打理六宫庶务。 这一忙起来玉琭身上瘦得也快了,约莫到六月里肚子便收了回去,佐着每日按摩拿矫,胳膊腿儿也纤细了起来,然到底是不能同未生育之前比了,比从前多了些丰腴风韵。 康熙爷嘴上不说,可身子倒是诚实,来永和宫可是更勤了。 眼下康熙爷正是年富力强时,一个月里即便克制着也得来后宫八九趟,皇贵妃和贵妃只得这雨露中的一二,其余的便全是玉琭的了。 万岁爷已然连续来永和宫三天了,玉琭颇有些受不住,早上起身送康熙爷上朝的时候还同人红着脸咬耳朵呢,请万岁爷今儿务必不要来了。 凡一伺候她翌日一早便是“侍儿扶起娇无力”,半上午了才能去皇贵妃那儿点卯,可叫人笑话去了。 康熙爷点着玉琭的鼻子训她没大没小,然嘴上虽训着,心里可是疼着,揽着玉琭小腰时还给人捏了捏松乏下子。 “你既不待见爷了,那爷可不来了,爷今儿夜里去僖贵妃那儿!” 今儿十五呢,本就该去贵妃那儿应付了,康熙爷偏要做出不快的样子吓唬玉琭去。 玉琭没想起今儿是什么日子,听了果然吃味儿,跺了跺脚也不任康熙爷揽着说小话了,抱着臂轻哼。 “我哪儿敢拦着爷去哪儿啊,爷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呗,是我伺候的不好,爷觉得我这儿没劲儿啦,没法子,我这小胳膊小腿儿的拦不住,哎呦,心里难受啊,没处说啊、、、、、” 康熙爷就笑看玉琭那小嘴儿巴巴的,抱着臂劲劲儿的,末了再忍不住笑,当即将玉琭拢到了怀里堵住那张不饶人的嘴。 “爷在你这儿使了多少劲儿你不知道啊?别难受,爷明儿就来陪你和四阿哥用膳。” 说罢这个,康熙爷促狭着,还学着玉琭刚刚使小性儿的样子怪腔怪调说话:“哎呦,你也叫爷克制,敬事房的公公和梁九功也叫爷克制,爷的难受谁懂啊,心里苦啊,没处说啊、、、、、” 玉琭当即被逗乐了,心头也有些羞恼,忙攥着拳轻给了康熙爷一下子:“去你的!可悠着点儿吧!” 康熙爷大笑着亲了亲玉琭的额头,这才高高兴兴上朝去了,玉琭目送康熙爷走罢则是又睡了个回笼觉。 这一天天的可把她给折腾坏了。 原想着夜里总算能睡好觉了,可玉琭猛然一个人躺在榻上反而有些不习惯了,暗暗想康熙爷,也暗暗有些不痛快。 然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康熙爷已然够宠她的了,而就如今康熙爷对朝廷的掌控程度,想随心所欲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钮祜禄氏一族正得用,自然忽视不得。 思及此,玉琭也放平了心态,稍翻了几个身就睡着了,然僖贵妃的永寿宫此时还灯火通明。 僖贵妃正陪着康熙爷吃酒呢。 今儿不巧,僖贵妃挂了红,康熙爷一听这个心头顿时松了口气,原想着陪僖贵妃用个膳便罢,用罢他再摆驾回乾清宫就是了,也算应付了差事,不算他冷落了僖贵妃。 然没等他开口,僖妃倒是推了跟前儿一个小宫女伺候,言辞恳切,一点儿不希望他就这么回去。 康熙爷略想片刻便应下了,总归甭管谁伺候都算是贵妃伺候的,贵妃都这样极力留他了,他若还执意回去难免叫贵妃觉得失了颜面。 再者叫下头宫女替自个儿顾宠的手段也屡见不鲜,之后亦不消得他抬举着宫女,喜欢就留用,不喜欢就不必理会,这事儿还不如他随意在御花园折枝花来得上心呢。 康熙爷应下了僖贵妃便露了笑,陪着吃了好阵子酒,康熙爷都略有些微醺了这才叫人安置了。 在这儿康熙爷可不似在永和宫那样主动,在这儿他的皇帝,只消躺好就是不需费力。 且叫人吹了灯,叫了一回水便罢,康熙爷只觉酒意上头,打发了那宫女就自顾自的歇了,连那宫女叫什么都不知,脸也没细看,翌日起身早早的去上朝,压根儿忘了昨儿是谁伺候的了,自然就别提赏赐的事儿了。 第515章 汲汲营营 且叫人吹了灯,叫了一回水便罢,康熙爷只觉酒意上头,打发了那宫女就自顾自的歇了,连那宫女叫什么都不知,脸也没细看,翌日起身早早的去上朝,压根儿忘了昨儿是谁伺候的了,自然就别提赏赐的事儿了。 僖贵妃伺候送康熙爷出门的时候还笑意盈盈的,可待康熙爷一走远,僖贵妃霎时变了脸色,转身就给了昨儿伺候万岁爷的那宫女一巴掌。 “蠢东西本宫要你作甚!主意主意想不出,叫你伺候笼络万岁爷的心又没这本事!本宫昨儿那样费心竟白白给你做嫁衣了!” “你肖想万岁爷那样久了,昨儿得偿所愿,滋味儿可好?!” 这一巴掌僖贵妃用了十成十的力,顿时将卫双打得眼冒金星跌倒在地,她伏在地上甚至还恍惚了会子,耳朵里嗡嗡作响,也听不清僖贵妃的怒语训斥亦听不见自个儿的呜呜泣声,只知自个儿脸上火辣辣的疼,不仅是被贵妃打的,更是因为丢脸。 昨儿伺候万岁爷时她有多高兴激切,眼下趴在地上她就有多悲哀无望。 卫双早就等着能侍奉万岁爷的这一天了,自打玉琭成了贵人那时起,她就存了一颗不甘居于人下的心。 她自认同玉琭没什么不同,都是奴才出身,样貌也不输玉琭,然不过是玉琭比她早几年爬了龙床多享了这几年的福罢了,若她能有机会侍寝定然也不会比玉琭过得差。 昨儿夜里她怀着激动的心解开那龙袍,抛开一切矜持,用浑身解数来取悦万岁爷,也不知是殿里没点灯万岁爷瞧不见她的缘故还是吃醉了酒,万岁爷竟像个木头,潦草一次便鸣金收兵了。 她昨儿攥着衣襟子退下的时候便觉有些不妙,然心中你个到底还是含着些期待。 她总归是万岁爷用过的了,到底是同一般的宫女不同了,依着规矩翌日一早这么着也该赏她点儿什么,即便不能像玉琭那般一下子从贵人做起,先做了常在或是答应也好,算是有了正经的名分。 可僖贵妃的这一巴掌可彻底打碎了她的梦,卫双敢怒不敢言,也不肯死心,只盼着快快哄娘娘消消气,先过了眼下这一关再说,若娘娘不肯原谅她,将她打出永寿宫回了辛者库,那她这辈子才是真的完了。qqxδnew 万岁爷收用过后的宫女连出宫嫁人也不能了,没有位份,只能守着残破的身子做这宫中最低贱的活儿,受尽人白眼和排挤。 这般下场卫双想也不敢想,颤着身子忙不住的认错。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断没有那异心,奴才只是想替娘娘分忧罢了,然奴才愚钝辜负了娘娘的期待,还请娘娘责罚、、、、、” 卫双泪眼婆娑,嘴角儿都隐隐泛血也不敢去擦,只朝贵妃不住的磕头,直到她额头都磕破了,又挨了贵妃一脚,这一关才算是过去。 “本宫留你就是看在你机灵能干的份儿上,若你无能便早早去死莫碍着本宫的眼了!今儿姑且留你一命,若你还是不成事,可别怪本宫不讲这些年的情分!” 说罢,僖贵妃便踩着卫双的手进了殿,卫双疼得一激灵,可一声痛呼都不敢发出来惹娘娘不满,紧咬着牙关忍着,身上虽是难挨可心里却轻松许多。 至少眼下还没到最坏的境地呢,听娘娘话里话外的意思似还有再用她的意思。 那这到底怎么用?是叫她再打听消息还是再伺候万岁爷给娘娘固宠? 卫双抹了把泪,双眼中又泛出不甘的火来,她小心翼翼起身,掌心儿下意识抚了抚自个儿的小腹。 她昨儿伺候万岁爷虽是未得赏赐,可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的,许是万岁爷醉得厉害了,竟忘了叫人赐给她避子汤用,只盼她身子能争气些,若真能有好消息,之后万岁爷就是再想不起她也不能不抬举着,毕竟她怀的可是龙种。 只要能有个孩子做依靠,她就好借着孩子同万岁爷培养感情了,即便不成也有了依靠,这辈子就稳了。 且不知玉琭瞧着她瞧着她的孩子是否还能做出假惺惺的大度样儿来,心里怕是少不得膈应呢,只要玉琭不爽了,她卫双心里也就痛快了。 卫双一想到这儿,明明身上还痛着,可面上却泛出奇异的笑容来,一步三晃地往下人房里去了,细细打理好自个儿便去娘娘跟前儿伺候了。 她虽也怕疼不想再当娘娘的出气筒,可谁道娘娘不爽呢,出气筒也有出气筒的作用不是,且叫娘娘出了气估摸着也能想起她的好了。 这些年她可没少帮着娘娘做事,也算是摸清了些个娘娘的脾性,这些年娘娘过得也不痛快呢,憋着劲儿不跟皇贵妃和德妃斗就是想先有个孩子,稳固了地位再说旁的。 可这二年她什么法子都用了就是不见动静,甚至于见了娘家兄长颜珠也句句不离叫人寻受孕法子的事儿,可颜珠大人也不见着急,甚至还劝娘娘知足莫做了多余的。 这话娘娘细琢磨了几日,只觉得不对,这才起了叫她伺候的心,也是她嘴儿甜一直哄着呢,这才有了昨儿的机会。 娘娘平日里就不是常伺候的,为此还让给她了一回,见不成事自然心中不满。 卫双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到了贵妃娘娘跟前儿,抬着自个儿红肿泛着血丝的脸又自打了几个嘴巴子,可怜兮兮认着错儿。 僖贵妃气了出了罚也罚了,见卫双自虐似的也提不起什么兴致来,干脆打发了人。 “你的脸都这样了还出来伺候什么?难不成生怕旁人不知道本宫罚了你?滚回去歇着吧,什么时候能见人了什么时候再出来伺候。” 卫双要的正是这话,忙千恩万谢的又朝贵妃拜了,恭恭敬敬退了出去,待关起门来了,卫双紧忙上榻躺好不敢乱动了,甚至还想起娘娘用过的促孕法子,将软枕垫于腰下,只盼着上天眷顾,好叫她反身一回。 第516章 不许后悔 先前还都说成嫔身子最弱,恐不能怀到足月就得生产,赵太医曾给万岁爷禀了一回,说许是能怀够八个月就很不错了。 康熙爷心头算是惦记着,吩咐内务府送来些人手给成嫔的孩子备着,除此之外便没怎么上过心了,毕竟在他心里还觉得皇贵妃同成嫔关系不错呢,这事儿自然有皇贵妃上心着。 然康熙爷不知成嫔早就将同她关系好的都得罪了一遍了,门庭冷落也没人同她说话解闷了,只日日闷在屋子里养胎,同肚子里的孩子说话。qqxsnew 如此也算是歪打正着叫她静了心,这一胎还真就这么平安养足了,正正好熬到足月发动,一大早便破了水开始痛了。 皇贵妃虽是同成嫔关系不大亲近了,可她掌管六宫事,又坐到如今这个位子了,下头甭管关系好不好的都该她关心着,故而也没亏待了成嫔,皆依着规矩做事,然再多的关切也是没有了。 成嫔甫一发动佟佳氏便派了太医过去,也是多懒不想在长春宫顶着太阳陪着,她亲自往乾清宫禀了一声儿,想着万岁爷若去她再跟着过去以示关切也不迟。 佟佳氏算是来对了,康熙爷果然听了只是顿了顿笔,派魏珠过去看着些罢了,连起身的动作都不曾有,吩咐时也不见紧张。 也对,毕竟万岁爷已然有了六位阿哥两位格格了,成嫔又不得万岁爷喜欢,自然犯不着紧张得什么似的过去陪着,成嫔还是头一胎,夜里能生出来都算是好的了。 “开了朕的库房给成嫔拿去一根老参吧,她身子弱只怕气力不济,吃食上可不能亏待了。” 魏珠听吩咐去了,佟佳氏上前伺候康熙爷笔墨也跟着应声:“臣妾倒是同万岁爷想到一处去了,来之前也叫莲心开了库房给成嫔择了好些好东西送过去备着。” “只是送过去了怕也不好多用,赵太医过去给成嫔看了脉,说是胎位正的脉象也不错,就是成嫔自个儿底子不成,若真大肆补进了反而虚不受补不利生产。” 康熙爷低头看折子,闻言点头:“可是叫你费心了,待成嫔生罢可得叫人再给她好好调理调理,身子这样虚弱到底不好,恨不得见风就倒。” “往日总见你同玉琭几个带着孩子们在御花园里玩儿,没见过成嫔同你们一道在外头欢笑玩乐,她整日病恹恹的闷在房中,别将下头的孩子也养得闷闷不爱见人说话。” “依着朕看,以后你同玉琭还是得多帮衬着,多叫孩子们都玩在一处,阿哥公主们还都小,朕也不盼着他们以后能多能干,兄弟姐妹间和睦是最要紧的。” 康熙爷好似无心一句,可佟佳氏却心头一紧,反复咀嚼着“和睦”两个字儿,总觉得康熙爷在敲打她一般。 然不管康熙爷是无心还是有意,佟佳氏都得好好应下,旁的也不多言,只怕说多错多。 “哎,臣妾记得了,以后定然好好帮着些成嫔,臣妾是个喜欢孩子的,平日里便帮玉琭带着四阿哥和六阿哥,就这还不知足呢,只盼着宫中这样的热闹越多越好。” 一想起四阿哥那爱闹爱撒娇的小模样,康熙爷面上也不禁露出些笑意来,无不认同皇贵妃的话。 “多子多福,是朕的福气也是你们的福气、、、、、” 说到这儿,康熙爷又忽得想起佟佳氏的身子了。 他知道佟佳氏比谁都想要个孩子,他起先还不愿外族家势力过大故而一直没叫佟佳氏有孕,想着再等个几年,而今却不消得他动手脚,佟佳氏有了心肺上的毛病是几乎不能有孕了,如此他反而替佟佳氏遗憾着,心头也蒙着层淡淡的愧疚。 只怕说起孩子的事儿又惹得佟佳氏伤怀,康熙爷放下手中的折子轻轻牵了牵佟佳氏的手,还安慰了两句。 “朕说这话没旁的意思,知你爱极了孩子,对旁人的孩子也视如己出,表妹莫总觉得自个儿是个福薄没孩子缘分的,朕原也这么看自个儿,然这事儿最是不能着急,许不知哪一天缘分就到了。” “你若心里难受在朕跟前儿就别藏着了,朕是天子,可也是你的亲表哥,成嫔那儿你不想过去陪着就在朕这儿待着吧,朕留你吃茶,没人敢说你的不是。” “表哥、、、、” 佟佳氏意外看了康熙爷一眼,见人眼中俱是真诚没一丝丝猜忌的意思,这才知道康熙爷不是在敲打她呢,而是早看出她不想过去撑着端庄和气在成嫔产房门前候着了。 后宫的龃龉康熙爷不管,也不在乎她同成嫔是真亲如姐妹还是懒得应对,总归康熙爷是向着维护着她的,他们身上都流着佟佳氏的血脉,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亲人,这是旁人给康熙爷生多少孩子都比不上的。 猛然一被康熙爷这样柔声维护,佟佳氏还鼻尖儿泛酸委屈更翻涌起来,她知康熙爷不想再培养出第二个索额图来,故而一直恪守本分,也默默抵抗着家里的给的压力和日渐膨胀的野心,这声儿表妹她可是许久不曾听过了,这声儿表哥叫的就更少了。 如今一叫,佟佳氏只觉自己忽地回到未入宫时快活的那几年,可再看看眼前人,看看眼前的事物,她早不是那个活泼的令仪,也做不得令仪了。 她只是佟佳皇贵妃,是佟佳氏,也是皇贵妃,却独独失了自个儿。 “哎呦,是表哥不该提,别哭了别哭了、、、、、” 康熙爷瞧着佟佳氏一声不吭的就啪嗒啪嗒不住掉泪,心里可慌了一瞬,也是彻底没法儿看折子了,连拿了帕子给人擦脸,也不知怎得哄着哄着还有些想笑。 康熙爷亦是想起表妹小时候的样子了,也就是这样哭起来才现了当年的生动劲儿,而今表妹总端着,叫他险些忘了这贤淑大度不过是一具给人看的外壳。 佟佳氏如今到底是晓得克制了,也时时记得自己的身份,亦有不想在康熙爷跟前儿丢脸的成分在,总之很快止了泪乖乖吃茶。 “表哥既允我在这儿躲懒可不能后悔。” 第517章 看出不对 康熙爷失笑,连连朝人点头,还给表妹指了指临窗的罗汉床叫人随意躺卧:“留你吃茶有何难?只吃茶怕是还不够,朕听玉琭说你喜欢用些花蜜腌渍的果茶,朕这儿正好有玉琭拿来的一罐儿柚子茶,你只管随喜欢用,梁九功伺候着,点心也给你上几盘子喜欢的来。” 佟佳氏听表哥这样说还不见高兴,捧着茶盏还微微蹙眉。 “我原收了玉琭给的四罐子果茶还高兴得什么似的,想着玉琭疼我,谁道竟不单单是给我的,表哥不消开口就什么都有了,表哥真是好福气呢!”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表妹整日同玉琭腻在一块儿竟也学得一身促狭,康熙爷顿时大笑,虚点着表妹玩笑道。 “知足吧你,玉琭可给你四罐儿呢!朕还没吃味儿呢你倒是呷开醋了,想跟朕抢玉琭没门儿!” 佟佳氏捏着点心笑了好一会儿,瞧着表哥这般样子也是稀奇,心说也就是提及玉琭才能叫他这样高兴了。 说笑一阵儿佟佳氏也没再打扰康熙爷批折子,借了康熙爷临窗的小桌练了会儿大字,末了两个人一道用了午膳,这才去瞧了成嫔。 佟佳氏躲懒归躲懒,可对成嫔也不是全然不管的,莲心就一直在长春宫候着呢,僖贵妃也惯爱在这事儿上冒头好彰显她对下头妹妹们的关切,既是如此,这机会佟佳氏也只管让给僖贵妃,只要僖贵妃不嫌顶着大太阳难挨,只管随她的意去。 另外,通嫔也陪着呢,她同成嫔都住在长春宫里,平日里别管对付不对付,这会子不露面也不合适,更何况当初通嫔生五阿哥的时候没少受成嫔的好,通嫔心软,便也不在这会子同成嫔计较嘴上那点儿不痛快了。 再有便是玉琭了,不过玉琭也不是一早就来了,也是用了午膳才来瞧一瞧,不过是比康熙爷何皇贵妃早到了一会儿罢了。 康熙爷到了长春宫,抬眼随意一瞧廊下的人,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见了玉琭,连叫人平身快走两步到玉琭跟前儿,忍不住关切一句。 “怎这会子还在外头候着呢,这会子日头正盛小心再中了暑气。” 康熙爷关心过度,凡事关玉琭的只先着急关心去了,也不动脑更来不及细细观察。 玉琭才刚过来没一盏茶的工夫呢,从永和宫走到长春宫一路有奴才给撑着伞,来了这儿怕热还叫人抬来了冰盆,即便半边身子在太阳底下晒了会儿也没觉得热,额头鼻尖儿不见一点汗珠。 可她旁边儿的僖贵妃可是在廊下候了半天了,即便再又奴才伺候也难免不受暑气侵扰,额角鬓角那儿细软的头发都沾了汗湿气,有些一缕一缕的样子。 玉琭朝康熙爷笑了笑,她都不必转身去瞧僖贵妃的脸色便知人定然心头不爽,她可巧正赶到康熙爷前头到长春宫,瞧着像是来抢贵妃功劳,争着在康熙爷跟前儿表现似的。 可她属实无意同僖贵妃争这个,真要争也不会纠结这些小事儿,玉琭只管照实了说。 “多谢万岁爷关切,臣妾也是刚来没一会儿并不热,不及贵妃娘娘辛劳,成妹妹一发动贵妃娘娘就第一个来了。” 玉琭这话没别的意思,可看玉琭不顺眼的甭管玉琭说什么都觉得她不怀好心,僖贵妃摸不清玉琭这什么意思,也连忙谦虚一句。 “成妹妹身子不好姐妹们都知道,也都惦记着呢,臣妾见姐姐忙碌不便前来便越俎代庖了,姐姐不会介意吧。” 僖贵妃这话锋一转,又朝佟佳氏去了,别看嘴上说得客气还生怕姐姐介意了,可话里话外的还是在说佟佳氏身为皇贵妃却对皇嗣不够重视,巴不得万岁爷对佟佳氏发难呢。 如若佟佳氏今儿没去乾清宫见了万岁爷怕是还真心头惴惴,生怕万岁爷误会什么,可这事儿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她只朝人大度一笑,也不多言。 “僖妹妹这样替本宫着想本宫谢妹妹还来不及呢,又怎会介意,瞧妹妹这一身狼狈,不如先回去更衣,免得中了暑气叫万岁爷担心。” 僖贵妃面上不变,心里却有些膈应着,心说若她真中了暑气还不知万岁爷担心谁呢,瞧万岁爷刚过来时那样子,一双眼睛尽黏德妃身上了,只要德妃没事儿就好,万岁爷哪儿还管旁的。 她心头说不酸是假,可当着万岁爷的面儿不好表现太过,只又和和气气婉拒了。 “多谢姐姐关切,臣妾身子一贯不错,这天儿还是熬得住的,眼看着里头成妹妹快又好消息了,再多等会子也无妨,知她们母子均安臣妾也放心了。” 康熙爷不想再听这明里暗里的较劲儿,直问僖贵妃里头的情况。 “接生嬷嬷怎么说?这都过了三个多时辰了,也不知成嫔的身子能不能撑得住?” 僖贵妃闻言才稍正色,压了压心头的醋劲儿:“回万岁爷的话,三刻钟前臣妾问了里头消息,听嬷嬷说成妹妹状态还算是好的,只是进展不快,至少还得再等两个时辰。” 康熙爷点了点头没再多言,只是叫人再多上心些罢了,既是还离生还早康熙爷便有些想走了,下午他还得见几位大人说水利之事呢,然刚来就走怕叫成嫔此念头不安,到底是按捺下来,坐下吃了盏茶这才起身要走。 临走时还不忘关切关切玉琭和佟佳氏,两个人一个时才出了月子没俩月,一个是身子不多好,若一直在这儿候着恐身子不适,康熙爷发了话不必她们一直候着,二人应了声儿,也没客气,待送罢康熙爷便也回了,直等到日头下去些二人才回来。 可时至酉时,从成嫔开始发动到现在已经过去将近七个时辰了,成嫔仍没好消息传来,众人心头微沉,皆看出不对来了。 僖贵妃有些熬不住了,半个时辰前说回去更衣了,这儿便剩佟佳氏和玉琭两个做主的,二人相视一眼,皆心头打鼓。 第518章 像是死胎 叫身边儿的奴才进去问了也问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二人干脆净了手进去瞧瞧,免得真出了什么事儿。 女子生产就是一只脚迈过了鬼门关,都要命的时候了哪儿还计较这平日的龃龉,到底是一大一小两条命呢,佟佳氏就是在烦成嫔也不能不在乎成嫔的命。 二人一进门便被里头的热气扑了满面,这热气儿里还裹着血腥味儿属实叫人不好受,玉琭好歹经历过还算能忍,可佟佳氏还未瞧见成嫔就先白了白脸,捏着帕子捂着口鼻,一副要吐出来的样子。 “姐姐在外头稍等会儿也使得,我进去瞧瞧就是了。” 玉琭压着声儿关切一句,佟佳氏没肯,只牵住了玉琭的手,这便是共进退的意思了,如若成嫔真在这节骨眼儿上出了什么事儿,她断不肯叫玉琭一个人担着。 二人绕了屏风过去,越往里便越是闷热难耐,玉琭忍不住皱眉,她着好端端的人在这样的坏境中都觉得隐隐胸闷,成嫔在这蒸炉似的屋子里一天了,也不知受不受得了。 榻前嬷嬷和宫女们又围着,你一句我一句甚至嘈杂,细听是句句在鼓励成嫔用力什么的,成嫔好似也又回应,只是回应不多,更像是一种无力的痛呼。 玉琭只觉不成,先拉住一个嬷嬷叫人将西边的窗开个缝儿,那嬷嬷原还怕成嫔受风犹豫着不肯开,然皇贵妃又重复了一遍她这才听话。 二人一到成嫔跟前儿来,嬷嬷们心头也含着怯不敢多说什么了,如此倒是叫人听清了些成嫔的声音,即便这会子没人催着成嫔用力了,成嫔喉间还是时不时发着不成调子的声儿,玉琭俯下身子细听,才听轻成嫔是在喊疼。 只见她眼睛紧闭,脸色煞白,玉琭只觉不对,唤了成嫔几声儿也不见她回应,玉琭甚至抬手晃了晃成嫔,仍不见成嫔睁开眼睛,就这么会子工夫,成嫔喊疼的声儿也几乎没有了。 “太医呢!快叫太医来!你们到底是怎么伺候的主子,成嫔早就晕过去了你们还催着她生呢!” 玉琭一边大呼一边掐着成嫔的人中,可成嫔没气儿了似的一点儿反应都没有,鼻息虚得也近乎消失,玉琭吓得要命,一时间掐着成嫔人中的手指都微微发颤。 屋里顿时乱了,好在外头莲心、花月都听着动静了,她们倒还算冷静的,立刻将坐在偏间的赵太医给寻了过来,里头刚一放下帷幔遮挡住了成嫔,赵太医立刻就被人拉了进去。 佟佳氏见里头人不中用,着急斥骂了这一帮子废物,可眼下成嫔生死未卜,孩子更是难保生死,之后能不能将成嫔救活、生还是不生,跟前儿都得留人。 佟佳氏是不放心用这些人了,打发人都跪在外头去,又叫肖公公赶紧的往端嫔那儿走一趟借两个接生嬷嬷来。 端嫔离发动也快的了,她这儿人手也是早早备着了,如今成嫔情况紧急,借人总比临时寻合适的要快些。 安排好这些佟佳氏才想起来要给万岁爷报信儿的事儿,然她立在廊下寻了一圈儿不见魏珠,再一问跟前儿的才知那奴才一听里头不对便回乾清宫报信了了,佟佳氏便也不再操心这个,只管又回去看了成嫔。 就这一会儿的工夫成嫔都快被赵太医扎成个刺猬了,头上、胳膊上、肚子上隔着层衣物还能瞧见露外头约莫有三寸长的银针,这似乎于平时针灸用的针不同,佟佳氏攥着袖子看着,呼吸都绷住了似不敢问,生怕打搅了赵太医。 这数十枚银针甫一扎好,只见赵太医臂如游蛇,指若拨弦,几次眨眼的工夫上头的银针便都颤了起来,如此往复几回,只听得成嫔胸口猛得往上一浮,倒抽了一口气,这才算是活了过来。 只听着这声儿抽气,玉琭和佟佳氏猛然心头一松,眼眶子都隐隐发热,这还是她们头一回看着熟悉的人险些就这么走了,二人心中无不庆幸,这一刻什么矛盾什么龃龉,人活着就好了。 “成嫔娘娘、成嫔娘娘、、、、、” 玉琭和佟佳氏是放心了,可赵太医仍不敢放松,他刚刚也是赌了一把,用了自个儿都没练过几回的古法才给成嫔抢回了些生机,可更大的危机未解,孩子一时不出生便消耗成嫔一时,可此时的成嫔还哪儿经得起消耗啊,若再散了这口气可就真没法子了。 赵太医唤了成嫔好一会子仍不见人回应,心知成嫔这会子是有气无力,想回应也回应不得,正好从端嫔那儿借来的嬷嬷们也都到了,赵太医当机立断,这便给皇贵妃禀了成嫔的情况,若再不给成嫔催生,便就真一尸两命这么走了。 “、、、、娘娘,成嫔危急,她自个儿怕是生不出来了,如今只有拼一把许是才能救成嫔和小主子,然事关两条姓名,臣做不得这个主。” 这时候还纠结什么,能有得救就不错了,佟佳氏急急回应:“赵太医你只要有法子就尽管用,本宫替你担保,成嫔还孩子的命就托付给你了,你务必尽心!” 赵太医得了皇贵妃这话也不再犹豫,只管吩咐嬷嬷们动起来,宫女们将成嫔背托起来些,两位嬷嬷则是一左一右立在成嫔两侧,赵太医择把着成嫔的脉,他一喊推嬷嬷们便同时用力挤成嫔的肚子。 成嫔痛得死去活来终是发出了些惨叫,比之受刑也不差什么了,屋里屋外的人直听得心惊胆颤,心里无不忐忑,不知成嫔和孩子还能不能活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随着赵太医一声“推”落下,嬷嬷们近乎欢呼般惊叫一声。 孩子总算是生出来了! 可看着这孩子,很快众人又脸色发白,霎时间额角背上冷汗津津,心跳都险些骤停。 这孩子不哭啊! 一张小脸憋的发紫,一看像是死胎,佟佳氏离得近,一眼看过去险些没将她骇晕过去,幸而玉琭扶着她呢,没叫她失态了。 第519章 腿脚有异 嬷嬷们还算镇定的,也不是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连忙抱起那孩子擦口鼻拍屁股和脚心,赵太医也慌忙给那孩子揉心口,如此折腾了小两刻钟的工夫,这才听见孩子发出几声微弱的哭。 这微弱的哭声宛如天籁,众人如蒙大赦,有个小宫女甚至还哭了出来,今儿如若真落得个一尸两命的结局,在场的奴才们可都别想好活了。 嬷嬷们小心翼翼给怀里脆弱的阿哥擦干净,略一检查上下顿时又一颗心吊了起来,其中一位几欲要哭,抱着阿哥跪在了皇贵妃跟前儿。 “娘娘,小阿哥、小阿哥的脚有问题,这可怎么办啊、、、、、” 佟佳氏还未从刚刚的惊骇中缓过神儿来,成嫔险些死了,小阿哥死了又活过来,这还没来得及高兴脚又出了毛病,佟佳氏险些被这一惊一乍弄疯了去。 “本宫能有什么法子,快叫太医瞧啊,本宫还能给小阿哥治病不成!” 佟佳氏罕见失态,垂在两侧肩头的红珊瑚流苏都随着佟佳氏的动作抖的哗哗作响,玉琭见她呼吸急促嘴唇发紫便知刚刚是吓得很了,佟佳氏又心肺上的毛病最是经不住这样的大起大落,紧忙先叫上莲心,二人一道先搀着佟佳氏出去缓缓。 至于屋里的也不能不管,玉琭朝赵太医发了话,叫他好好看顾着成嫔和小阿哥,眼下只保住命就好,旁的都不必管。 赵太医此刻也是冷汗津津,背上的衣物都湿透了一大片,他讷讷应着,除了掐着成嫔的脉象其他的也不敢再做什么了。 他只想着成嫔和小阿哥是他看顾的,他就快要吓死了,谁知道怀的时候一切都好好的,生的时候回出这样的岔子,成嫔难产,小阿哥险些憋死还是个残疾。 万岁爷和娘娘若问他怎么看顾的,他是一句都答不上来。 这可如何是好? 他只怕是活到头了、、、、、 真是怕社么来什么,赵太医刚想着不知如何跟万岁爷交代呢,便听外头给万岁爷问安的声儿了,他隐隐听见德嫔娘娘回了几句,紧接着门“吱呀”一声被人猛的推开,万岁爷进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 康熙爷怕惊着成嫔和小阿哥了,问的声音并不大,可这声儿落在赵太医和一帮子奴才耳中却犹如惊雷一般,吓得人两股战战,除了跪着深埋着头,旁的就再不敢说不敢做了。 康熙爷也没耐性去问了,冷着脸四下一扫,便瞧见一旁小床上包着襁褓的孩子了,康熙爷忙跨过去,也不管那孩子哭得猫儿似的可怜,飞快解开了包被握着小阿哥的腿脚来回看。 小阿哥的右腿果然是短了点儿,小脚丫子也微微往内翻。 确认了这事儿之后康熙爷心都凉了,他再怎么不宠爱成嫔也是盼着成嫔的孩子是个康健的,可谁能想到,他的七阿哥是个天残。 他的孩子怎么能是个天残! 康熙爷心头充斥着失望难过,甚至还觉得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以至于老天将这报应落在他的孩子身上。 “好好照顾着成嫔和阿哥。” 康熙爷丢下这句话,像是逃似的匆匆走了,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成嫔和小阿哥,也想象不出那孩子长大以后要面对的艰难。 他的皇子,生来就是被无数人仰望的,可小阿哥是个天残,以后谁又能看得起他,谁又能尊重他呢? 看到自个儿的兄弟一个个都那么康健,小阿哥心里会怎么想?会不会怨恨他这个做阿玛的?会不会怨恨成嫔没有给他一个健康的身体?他以后的路得多难走?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康熙爷冷不丁的冒出一个念头。 小阿哥原都被憋死了,硬是被人救了回来,可活着对小阿哥来说能是一件好事吗? 康熙爷被自己的念头吓着了,肩膀一抖,他手中的茶盏立刻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这刺耳的声儿叫他立刻清醒了过来,一时间愧疚自责又浓烈的笼罩在心头。 他是孩子的阿玛,不管孩子怎么样,他怎么能不盼着孩子活下来呢? 能活下来总是比夭折要好得多得多。 梁九功轻手轻脚过去,蹲在地上一点儿一点儿将碎渣捡到手心儿里,眼睛时不时看着万岁爷,心中也尽是担心。 自打看过成嫔和小阿哥回来,万岁爷便恍恍惚惚的,回了乾清宫就往榻上一坐,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好不容易万岁爷接了茶过去没喝一口还摔了。 梁九功不又得轻叹,这会子谁也不敢劝万岁爷看开些,小阿哥是个天残,甭管叫人怎么劝小阿哥这一辈也成不了大事了。 然能了解康熙爷的人甚少,知道他此时难过的更是寥寥无几,众人只知他看了成嫔和小阿哥一眼就走了,且都暗道帝王无情,一见小阿哥是个无用的,便再不理会了。 此时长春宫上下也无半分欢笑之色,好不容易伺候着成嫔生了,可小阿哥这个样子,奴才们也不敢提求赏的事儿,只默默伺候着,暂听德妃娘娘的吩咐。 玉琭安顿好佟佳氏这才进去看了成嫔,乔太医也被叫来帮衬赵太医。 诊了脉,成嫔的身子是亏损不少可暂无性命之忧,细细养个几年就是了,玉琭放了心,心说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成嫔还未醒,只怕她醒来经受不住七阿哥残疾的事儿,玉琭还特嘱咐了成嫔跟前儿的采月几个奴才,叫人都瞒着些,能瞒几日是几日,这日子总得过下去。 如若成嫔不成了,那叫小阿哥怎么活? 在宫中没有额娘庇佑的阿哥日子也是难过。 至于小阿哥也只能叫奶娘细心照看,腿脚的事儿以后再寻法子看看能不能治,小阿哥出生时没哭也叫玉琭很是在意,只怕缺氧再影响小阿哥的智力。 若只是腿脚不好也没什么,小阿哥托生到了天家不至于苛待了他的用度,好好教养着,孩子有志气一样能将日子过得精彩,可若他再因为缺氧智力有问题,成嫔知道了不崩溃就怪了。 第520章 体贴入微 再者,成嫔和小阿哥越是这般境况越是得好好赏赐下头人,断不能叫人看低了去,只是成嫔未醒,她若替成嫔赏了还不知叫人怎的想,成嫔本就心眼儿不大,她再误会了,这辈子怕都得在心里留下个疙瘩。 思及此,玉琭忍不住捏了捏眉心,这事儿还是得去寻康熙爷才是,这宫中再没有比康熙爷的赏赐更名正言顺,更能为成嫔母子撑腰的了,可康熙爷那样子也叫人担心呢。 安排好了长春宫上下,玉琭没停歇,稍同佟佳氏商量了几句又往乾清宫去了。 到了地方梁九功亲自迎的,苦着脸看救世主似的看着德妃娘娘,架着手臂叫娘娘扶着,径直往殿里头带,生怕娘娘走了似的。 “娘娘可算是来了,奴才正琢磨着叫魏珠请您呢,万岁爷自打见了小阿哥之后便伤心着,奴才说什么万岁爷都听不见似的,刚还不小心打了个茶盏,着实叫人担心得很呢。” 玉琭意外着,下意识问:“不至于吧,依着我瞧,成嫔能安全无虞小阿哥能保住性命已然是很不错的结果了,公公没在场是不知,本宫同皇贵妃娘娘真是吓坏了,小阿哥刚出生时脸都憋紫了,都没有哭声儿、、、、、” 梁九功一听这个也吓得直拍胸口:“您这事儿万不敢再给万岁爷说了,今儿万岁爷是惊着了不假,可奴才瞧着万岁爷约莫也是想起以前夭折的几位阿哥了,这才分外难受着,不过要说怪成嫔倒是没有,万岁爷是怪自己呢。” “哎,我省得了。” 玉琭应了一声儿也不叫梁九功送她了,她忙进了殿寻人,待过去同康熙爷挨着坐在一处了,康熙爷这才如梦初醒般的扭头看着玉琭。 “你来了,成嫔那儿都安顿好了?” “都安顿好了,我是专门来替成嫔和小阿哥讨赏来的,我知爷是心里难过没忽视她们娘俩的意思,可外头岂能懂爷的心,我和皇贵妃姐姐还未走呢,下头就有人不认真伺候了。” 康熙爷一听这个怒火渐起,也没那恍惚的劲儿了。 “简直放肆!成嫔和小阿哥岂能是下头奴才可作践的?这事儿是朕疏忽了,朕这就派梁九功过去赏。” 玉琭起身给康熙爷倒了盏热茶,得了人这话倒是不急了:“爷记得这事儿就好了也不着急赏,我是想着光咱们看小阿哥都觉得难受,那更别提成嫔知道小阿哥的情况之后了。” “小阿哥可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成嫔知小阿哥不好只怕自责的恨不得将命都给了小阿哥,她若活不下去小阿哥可怎么办,爷就等着醒了再赏,如此也叫她安心,知道爷没怨她怪她的意思,也没不喜欢小阿哥。” 康熙爷点头应下,拉着玉琭直叹:“原该朕操心的事儿倒是劳烦你了,若今儿没你和皇贵妃操持着,只怕成嫔和小阿哥真就凶险了。” 这话若是康熙爷对旁的说,那人定该跪下了,连道自个儿没僭越之意,只想着替皇上分忧,可玉琭听了只道是家常,不过康熙爷也是真心的,半点儿没怪罪的意思。 玉琭立在康熙爷身前,抬手轻轻给康熙爷揉着太阳穴松乏着。 这人去岁忙着救灾没吃好没睡好,冬日里又不注意,不知何时落了头痛的毛病,一累就容易害头痛,瞧康熙爷眉头紧锁的样子,即便不说玉琭也知他不舒服呢。 “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这后宫的事儿本就该皇贵妃操心着,我不过是帮帮忙罢了,爷整日这样忙我看着心疼,于政事上我自是说不得话,这后宫的事儿还是能叫爷少操心便少操心吧。” 康熙爷环着玉琭的腰,额头也抵在玉琭身上,也就是两个人独处才叫他心头轻松宁静,好似什么都不用想不用做了。 “若人都像你这样想就好了,爷整日爷不必劳心劳力了,眼下只能盼着保成、胤禛快快长大,做爷的左膀右臂,爷就能松快了。”qqxsnew 玉琭哼笑着捏着康熙爷的肩,听人将四阿哥同太子摆在一处也不激动倨傲,只满口打趣:“那爷可有得等了,别说四阿哥长大,就是等太子爷长大还得好几年呢!” 玉琭同康熙爷说笑着,半分不提成嫔和小阿哥以后该怎么办的话,这些事儿不是她该操心的,说多了反而叫康熙爷烦忧,总之康熙爷没厌烦成嫔和小阿哥就够了,以后她们娘俩的日子也不会难挨。 成嫔也是嫔主子了,只靠着份例就能将日子过得好好的,小阿哥甭管怎么着也是康熙爷的儿子,只要思想不跑偏,康熙爷怎么着也不会忘了这个儿子,待成年少说也能得个贝勒的爵,出去了谁敢不敬着? 成嫔靠着小阿哥,那好日子可长着呢,就看她自个儿能不能看开了。 如此说说笑笑,康熙爷心情也好了不少,惦记着四阿哥和六阿哥呢,夜里玉琭没留下,只是陪着康熙爷一道往长春宫看了成嫔一趟。 成嫔还未醒来,恢复精神大抵得是明儿上午了,二人在长春宫分别的,玉琭回永和宫陪四阿哥和六阿哥去,康熙爷则又回了乾清宫,今儿尽难受去了,可把折子给耽误了去,夜里少不得加加班儿。 成嫔的身子比人想象中的还虚弱些,赵太医原算着是上午醒的,可直到睡到半下午了成嫔才有苏醒的迹象,也正赶上小阿哥哭着要吃奶,成嫔挣扎着醒来,头一句就问了孩子。 “孩子呢,快让我看看孩子,孩子都好吗?是阿哥还是个格格?” 因阿哥正用奶呢,也不好抱给成嫔看,采月便只得叫奶娘坐近些给阿哥喂,如此也方便娘娘看孩子。 成嫔瞧见孩子的那瞬间就落泪了,心爱心疼得什么似的,只是孩子也太小了些,身上包得严实也看不出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末了又问了一遍。 采月小心翼翼答着:“回主子,是个阿哥呢,阿哥都好就是瘦弱了些,然着太医给瞧了,只要能吃能睡就没什么大问题,细细养着就是了。” 第521章 只盼醒悟 成嫔紧忙抹着泪点头,就这说话的工夫眼睛都不肯离开阿哥片刻,也是听采月说是个阿哥她才笑得开怀了:“阿哥好啊,阿哥好,这一遭也算是我没白挨,有了阿哥以后咱们便再不用提着心过日子了。” 采月心虚应了一声,也不敢多说,只怕主子知道阿哥身体不好经受不住。 待小阿哥吃饱了,成嫔还接过去抱了一会儿,谁道小阿哥是个直肠子,刚一吃完就要尿,又因是六月里包被也并不厚,这一泡下来两层都湿透了。 成嫔半点儿不嫌弃,还笑她的小阿哥不客气,将孩子小心翼翼放在榻上想亲自给阿哥换包被和身上的小衣。 “咱们小阿哥不哭啊,额娘给你擦洗换干净的去。” 瞧着成嫔这架势可将采月和奶娘给吓坏了,她们哪儿敢叫成嫔伺候小阿哥去,小阿哥的腿脚明显不对,只一眼就看得出来呢。 “主子!主子您还是叫奶娘来伺候吧。” 采月几乎是将阿哥从主子怀中抢过来的,可又怕太明显被主子怀疑,采月忙先打发奶娘抱走阿哥,这便蹲下身来含泪给主子解释。 “是奴才失礼了,可昨儿您真是将奴才给吓坏了,您昏了过去,若非德妃娘娘发现得及时您险些就这么过去了,赵太医说万不能叫您劳累,奴才听说抱孩子最是伤肩腰了,您养身子要紧,阿哥就再您跟前儿养着,以后有的是机会抱呢、、、、、、” 成嫔被采月这紧张劲儿弄得疑惑不已,眼神儿跟着奶娘抱着小阿哥的身影走远了,她时着急竟想起身跟过去。 可到底是伤着身子了,她这一起双腿和腰压根儿使不得力气,若非采月扶着她呢,她险些没栽倒了去,被自个儿身子情况一吓,成嫔这才顾不上阿哥,忙攥着采月的手臂问。 “我这是怎得了?不会、不会瘫了吧?昨儿我就记着疼了,后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你怎么还说是德妃娘娘救了我?她来做什么?莫不是看我笑话的!” “幸而我肚子也争气,得了个阿哥,也叫人瞧瞧咱们是时候该翻身了,别人有阿哥我也有!” 害怕自己身子不成的时候成嫔险些腰落泪,可一提起自个儿生了个阿哥,她又猛然高兴起来了。 采月瞧主子魔怔了似的非要跟人争个高低险些急死,怎还看不清谁是好的谁是坏的呢,但凡人家德妃不念着旧情,她主子连命都没有了还跟人争个什么劲儿! 再说了,即便有了小阿哥又如何,即便小阿哥身子半点儿毛病没有,主子爷全然没那个资格同德妃争什么。 整日蒙着眼过日子,挑拨人家没挑拨成自个儿倒信以为真了! 采月抿了抿唇压着火儿,再看自家主子又哭又笑的样子也是心疼,当初她刚伺候主子时,主子也是个不争不抢的好性子,只是在着深宫中被逼得了,谁都能给她脸色瞧,谁都能踩主子一脚,这才逼得主子做梦都想翻身,再不想看人脸色了。 然这不过是奢望,这世上恐怕除了万岁爷,就没有不看人脸色过日子的了。 “主子,好主子,您救别执迷不悟了,这关键时刻才见人心,奴才瞧着这宫里再没有比德妃娘娘更心善的了,贵妃又什么好的,您非要想法子巴结她去,她昨儿时一大早救来了不假,可您出事儿她半点儿没露头,全是皇贵妃娘娘和德妃娘娘为您做主呢、、、、、、” 采月苦口婆心劝着,只怕主子再拎不清还非要挑刺,非要同皇贵妃和德妃撇清关系,且不说旧情谊丢了可惜不可惜,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后宫中皇贵妃最大,主子非要同皇贵妃作对那不是找罪受嘛! 偏主子还一直惦记着先前被苛待的事儿,那时候正在气头上,只觉风言风语是从皇贵妃那儿传出来的,可如今再想,皇贵妃何苦这么拐弯抹角的针对她们,皇贵妃若真相对付她们,不过是一句话的工夫罢了。 若不是皇贵妃对她们不满,那就是另有人在背后挑拨离间了,至于何人自不必多想。 采月生怕自家主子想不通,只恨不得掰碎了揉烂了细细道来,成嫔听着也不说话了,不晓得是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 然甭管怎的,好在成嫔是顾不上起疑了,小阿哥被奶娘抱走好一会儿没回来她也没在问了。 采月暂松了口气,正欲叫人伺候主子吃用些,外头梁九功就来了,万岁爷好一通赏下来成嫔就更顾不上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她不方便下床,还叫采月几个将东西挨着个儿的捧到她跟前儿看,末了又哭了一场,不过这次心境不同,是高兴得落了泪。 成嫔这儿暂稳得住,玉琭同佟佳氏便也没往她这儿跑了,先前同成嫔的疙瘩还在呢,在成嫔没低头改了态度之前,佟佳氏和玉琭没得自降身份巴巴去体恤成嫔。 这两日说热就热起来了,各处又添了冰,佟佳氏管着下头的用度,每日单单同下头的管事公公和姑姑们对账就忙活半晌儿,玉琭也没少帮衬,连带四阿哥和六阿哥的时间都少了。 不过四阿哥也不介意,额娘去哪儿她就跟到哪儿,只要能看见额娘,他自个儿也玩的尽兴。 如此过了四五日端嫔也发动了,她是用罢午膳就觉得肚子阵阵痛了。 小姑娘倒是个稳得住的,没大呼小叫叫人喊太医来,先吩咐接生嬷嬷们伺候她更衣罢,觉得痛得明显了这才喊太医来诊脉。 端嫔身子要比成嫔好得多,该用力时用力,该歇时她就眯会子或是吃用点儿什么,一点儿不叫人操心,佟佳氏和玉琭在外头陪着也没怎么紧张。 然到底是头一胎,该受的罪该熬的时辰一样不少,直到快亥时才生了出来,嬷嬷抱着孩子出来报喜,端嫔给万岁爷添了位格格。 这位格格十分康健,声音洪亮,体重也不算轻,比当初四阿哥还重二两呢,万岁爷抱着小格格高兴至极,这便给小格格赐了封号端静,待过了周岁便也同纯禧、荣宪一般封为和硕公主。 第522章 凭甚不能 端嫔躺在房中听着,面上忍不的笑,也是心满意足了。 她无意同后宫女眷们争什么高下,娘家父兄皆战死,她就是争又为谁争呢,故而自打以怀身子就盼着得个格格就好,如今也算是圆满了。 成嫔着人打听着端嫔的消息,听人说端嫔生了个格格之后她还暗自欢喜,只觉生阿哥还是比格格强,万岁爷再怎么宠着公主也是无用,公主总是要嫁出去的,待公主一走,端嫔也就没什么依靠了,不似她,有个阿哥总是强些。 成嫔兀自欢喜着,这心情一爽利身子也跟着恢复得快了,约莫又在榻上躺了十天,成嫔就能起身活动活动了。 她还差几天出月子,将近一个月没出门儿也不心急,每日她只到偏间看自个儿的小阿哥便心满意足了。 只是阿哥年纪小觉多又睡得轻,她不能总过去常看,采月也关切着她呢,只怕她在阿哥榻边久坐腰痛,总要拉着她在屋里走动走动,细算些个,她一日能抱一两个时辰孩子都算多的。 然成嫔这满足中又带着些遗憾,只恨自个儿的孩子没再早出生两个月,若是正赶上同六阿哥一道出生,也能顺带着叫万岁爷给小阿哥赐名,入了齿序排个七阿哥。 偏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等万岁爷再想起来给她的阿哥起名怕是得等到孩子周岁了。 一想这个成嫔就忍不住轻叹,抱着她的小阿哥好一阵的心疼,那日怒气上头同那拉妹妹闹得不欢而散,她起先心里含着气儿呢,也不愿回想那日的事儿,然经过产子一遭,听采月说皇贵妃、德妃和通嫔如何在意她,她这才起了反思的心。 想那日那拉妹妹说话虽是冷硬,可有句话可说得不差。 像她们这样不受宠家里也给不得任何帮助的,就是心里再不平又能如何,学不会知足就这逼着自个儿知足去,毕竟即便她晋了位份得了小阿哥也没用,日子还一如往常。 成嫔抿了抿唇,心里又不是滋味儿开了,抬头朝通嫔住处望了望,只瞧见外头骄阳似火,通嫔关着门,自打她们俩闹了不愉快也不见她抱着五阿哥出来在院子里玩儿了,倒是没少往外头出,许是抱着五阿哥寻德妃去了。 她讨好这德妃就罢,还得叫五阿哥讨好四阿哥才能过好日子吗? 成嫔心里有些看不上,可一想她的小阿哥不像太子和大阿哥占着嫡长,若又不像三阿哥那样聪慧,更不及四阿哥那样讨万岁爷喜欢,万岁爷又如何能想得起她的小阿哥呢? 抱去德妃那儿倒是能叫万岁爷见得多些,顺带着也得叫万岁爷瞧瞧她,万一能再得雨露恩泽得幸怀上龙种,她这辈子可再不必愁了。 思及此,成嫔看着怀里的小阿哥心中也打定了主意,待孩子过了头仨月,九月里的天正正好,尽管带出去多见见人,总归没什么损失的。 正想着,成嫔只觉怀里湿湿热热的,低头一瞧小阿哥又尿了,还污了她的衣裳,成嫔忍不住笑笑,抱着欲哭不哭的小阿哥紧忙轻轻拍着安抚。 见这会子采月去提膳了,奶娘忙着拾掇小阿哥的小衣裳呢,成嫔没多想就将小阿哥放在榻上,打算亲自给小阿哥换一次衣裳和包被。 她可是小阿哥的额娘,都快出了月子了还未给孩子换过一次尿布呢,说出去好似她不关心孩子似的,着实不该。 以往没什么带孩子的经验,可四阿哥小时候她倒是没少看德妃照顾孩子,换衣服换尿布,喂果泥、、、、这些德妃都做得极顺手,她倒也跟着学了不少,如今正好练练手。 给小阿哥拿了干净的衣物,成嫔这才刚解开小阿哥包被上的绳子,一旁的奶娘江氏忽得大声喊了声儿娘娘,成嫔还未反应过来小阿哥便被她抢走了!m 小阿哥受惊,哇哇大哭着,成嫔只瞧着小阿哥哭得通红的脸就顿时怒气腾升,指着江氏训斥。 “你这是做什么!平白的抢小阿哥作甚!他还不满月骨头正软,若是伤着小阿哥了你这贱命赔得起吗!这是我的孩子不是你的,如此不知尊卑上下,你的规矩都吃到狗肚子里了吗!” “还不快将阿哥放下,这儿不必你伺候了!” 成嫔双眼怒瞪,从未这样生过气,可她训斥一通江氏竟还是紧抱着小阿哥不动,甚至还低着头退了两步。 “娘娘、娘娘,您还是叫奴才伺候阿哥吧,这些活儿奴才来就是了,免得污了娘娘的手。” “还敢顶嘴!我叫你放下阿哥你听到了没有!” 成嫔愈发恼怒,气得身子都微微颤抖,这会子她总算是看出不对也想起先前的不对了。 怎的她跟前儿的奴才甭管谁都隐隐拦着她,不许她同小阿哥亲近,她每每要抱小阿哥时身边儿人个个紧张得什么似的,她原只道是采月几个紧张她的身子呢,如今再看只怕还有别的缘由呢! 小阿哥可是她的命根子,成嫔都不敢想这背后的缘故是什么。 莫不是万岁爷或是谁吩咐了,待小阿哥再大些就将他抱去阿哥所养着,如今都拦着她些,不叫她同小阿哥亲密过甚免得分别时小阿哥不适应。 可凭什么拦着她不许她同小阿哥亲近呢! 小阿哥可是她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德妃能养四阿哥和六阿哥,荣嫔也能常同三阿哥相见了,甚至通嫔、端嫔都能养着自个儿的孩子,她凭什么不能! 别不是谁又给万岁爷吹了枕头风,故意折磨她呢! 一时间,成嫔被自己的猜想吓得不轻,过了这惊惧劲儿就是怒火中烧了,小阿哥还哭着呢,显然是不舒服极了,成嫔关切过甚,什么也不管了,干脆伸手从江氏怀中抢孩子去。 江氏一声声求着险些没哭,可又顾及着阿哥呢,只怕伤着阿哥了,不得不松了手。 她心中既是无奈又是着急,偏生这会子采月还不在,屋里没旁的伺候了,她拦不住娘娘只能眼睁睁看着娘娘将小阿哥抱去了里间儿,似准备给小阿哥换干净的衣物了。 第523章 得知真相 江氏心中默数着,果然,没一会儿便听见里头成嫔近乎崩溃的哭喊。 “他的脚!他的脚这是怎么了!来人啊!快叫太医,阿哥的脚伤着了,你们到底是怎么伺候阿哥的,阿哥的脚都变成这个样子了你们不管的吗、、、、、” 成嫔的哭喊声惊动长春宫内外,通嫔没在,可奴才留下几个,这会子皆探头探脑往成嫔住处那儿瞧,倒也不至于幸灾乐祸的,只是心想,这位总算是知道小阿哥残疾的事儿了。 能撑过这二十来天倒也不容易了,倒也不知怎得,还叫众人松了口气似的,这以后再说话,提及小阿哥时总算不必再遮遮掩掩了。 采月正赶回来,一听这声儿那儿还故得上手中的食盒,撒了手中碍事儿的就冲进了里间儿,见自家主子崩溃瘫坐在地上哭喊的样子,她也跟着红了眼睛,狠狠瞪了奶娘江氏一眼,紧忙叫人先将阿哥抱去偏间哄着,她则揽着自家主子,好好解释安抚去。 事已至此,也只能劝主子快快接受了,这日子总要过下去。 “主子、主子您别哭了,您这样可吓着小阿哥了,有道是母子连心,您这儿难受着小阿哥也不好受。” 成嫔已经全然听不进去了,她眼前似乎定格了,就定格在小阿哥那双略短一点儿的腿,定格在小阿哥往内翻着的小脚丫上了。 她的小阿哥若是好不了,以后就是个坡脚的了,一个坡脚的阿哥还怎么叫他皇阿玛喜欢呢,只怕都不愿提起,生怕说出去损了天家的脸面呢。 成嫔近乎绝望,被采月拍了拍脸颊晃了晃才勉强回了神儿,见采月在跟前儿,她又忍不住泪忍不住慌,手指紧紧攥着采月的肩膀哭喊着。 “采月,怎么办啊,我该怎么办啊,你快去叫赵太医救救我的阿哥吧,他不能是个跛子!他绝不能是个跛子!他若好不了这辈子就完了、、、、、” 任凭采月费尽口舌也安抚不了成嫔,末了没法子了,眼瞧着自家主子都要魔怔了,采月紧忙叫来下头的小丫头吩咐,叫人唤赵太医来,不过这可不是依着主子的意思给小阿哥瞧的,而是给主子看的。 总不能叫主子一直崩溃下去,非疯了不可,然她既没本事叫主子听进去话又不能一下子将主子打晕过去,只得轻赵太医,许是他能用针灸之法或是开了静心的方子对主子有用些。 赵太医来的不快,后宫女眷凡叫太医必得先请示皇贵妃,而后再由皇贵妃叫人去太医院请人,这一来一回可耽误不少,待赵太医到了长春宫成嫔嗓子都已经喊哑了,还脸色苍白,脉动过速,手脚都震颤得厉害,显然一副经受不住的样子了。 赵太医见此也顾不上请安了,紧忙从药箱里拿出一小瓷瓶来,拔了上头的塞子倒入盏中几滴,再倒水兑成一两口的量叫采月喂给成嫔,后又将小瓷瓶放在成嫔鼻尖下叫她嗅,如此好一会子,成嫔才渐渐静了下来,身子也不颤了,人随之也昏了过去。 “臣得罪了,见娘娘情形不好只怕再引起旁的病症,便先叫娘娘晕了过去,这一觉约莫得睡一两个时辰。” 采月不住点头谢过赵太医:“多谢赵太医,一两个时辰紧够了,先叫娘娘过去这个劲儿,之后再慢慢安抚许就不难了。” 赵太医点头,稍退后一步让出空来叫下头奴才们将成嫔抬上榻,他子夜不必多问便知道成嫔定然是知道小阿哥的情况了,若不然也不能伤心得这样肝肠寸断。 只是他能医身却不能医心,小阿哥是天残,天下几乎没人能治得了这病,且就看成嫔娘娘自个儿能不能看得开了。 又留下一静心安神的方子,赵太医这才退下去景仁宫寻了万岁爷和皇贵妃娘娘复命。 今儿也是巧了,万岁爷正好同皇贵妃娘娘、德妃娘娘一并用膳了,他过去细说了,也免得几位关心成嫔的人挨着个儿的差人打听。 “成嫔如何了?” 见赵太医来,康熙爷放下手中的玉箸问了一句,佟佳氏和玉琭见此也不用了,亦放下筷子认真听赵太医说去。 “回万岁爷的话,成嫔情况不妥,听下头伺候成嫔娘娘的奴才们说,娘娘先是大怒后又是大惊,于五脏六腑属实不利,臣到时娘娘已然不大能发出声儿来了,脉象细速、气血不畅,臣情急之下给成嫔娘娘用了些麻沸散这才叫娘娘安稳下来。” “虽是解不得成嫔娘娘的心结,可这昏睡着总比叫娘娘惊怒着好些,约莫一二个时辰就会醒来,许是醒来能稍冷静些了。” 康熙爷点头,一想小阿哥的脚疾心中也止不住的遗憾,忍不住道:“小阿哥的脚当真是一点儿法子都没有了吗?稍改善一些也是好的。” 赵太医沉吟,有些犹豫。 有法子是有法子,可这法子都是没办法了才用的,像是小阿哥这般天生残疾的,若托生再穷苦百姓家就是被溺毙的命,谁还会用心费力给治呢,治的例子少,自然法子也不多不甚聪明。 若小阿哥用还得经受长年的苦痛,然如此行动间还不能如常人一般自如,只怕末了还是空盼一场。 “臣无能,没有什么好法子能让小阿哥恢复如常人,只先前看过一本专治先天病的孤本,上头记了些改善的法子,只是效果也不一定都好,且得长年脚小阿哥吃苦。” 康熙爷一听这个稍稍振奋:“赵太医但说无妨,朕是小阿哥的皇阿玛,自不愿意看着他一辈子为此所累,既有法子能改善自是要试一试的,且得用了才知道有没有用。” 有了万岁爷这话,赵太医犹豫了会子才开了口:“这法子也不甚高明,像是小阿哥这般的,右腿稍短二寸,脚内翻,治腿便叫人从小给他拿矫按摩,日日捋着拽着,右腿许就能赶上左腿的生长了。” “至于内翻的右足,便叫人给小阿哥用木头或是旁的坚硬之物给他做个模子,每日早晚各佩戴一个时辰,长年累月之下许是能将脚掰正了。” 第524章 有个笨法 “只是这般一来,不管是正腿还是正脚,小阿哥都将经受极大的痛苦,此事还不能心急,每次做的模子只能变动一丝丝,阿哥年纪小长得快,周岁内十天半个月就得换一次模子,有的时候模子还没做好就已经不合适了。” “如此连续这般三四年许都看不出效果,然即便日日依此法照做也不一定能正得回来,多是等身量都不长了,两条腿还不一般齐,足踝仍旧内翻,那只脚只能用足尖点着走路。” 康熙爷一听这个高兴劲儿也消减不少,然到底还是要试试的,叫小阿哥吃些苦头又能如何,只要有效果总比废了一条腿要强。 “此法还须叫太医院的大人们都议一议,取长补短,许是还能有更好的法子,至于这模子还请赵太医细细描述给梁九功,寻些能工巧匠来,只要法子可行便尽快开始。” 康熙爷吩咐罢,赵太医这便应下了,即刻随着梁九功退下细说。 听罢这事儿康熙爷也没什么胃口用膳了,佟佳氏和玉琭自然陪着不肯多用,见康熙爷沉思,佟佳氏还屏退了左右。 “万岁爷莫担心,能有法子就是好事,小阿哥不是生在贫民百姓家的,下头奴才们伺候得好,还有太医看顾着身子,至于模子就更不成问题了,只要能坚持下来,以后必定比现在要好。” 康熙爷点头轻叹:“但愿如此吧,小阿哥是幸运也是不幸,好在出了腿疾,他身子倒还妥帖,若再身子不好当真叫人心里难受。” 玉琭接了一句:“眼下小阿哥倒不要紧,治病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然成嫔的心结得快快解开了,她身子原就虚弱,只怕再经不起什么大起大落了。” “这天儿正是毒辣,四阿哥和六阿哥便劳烦皇贵妃姐姐看顾会子,一会儿我去瞧瞧成嫔,好生劝劝,免得她想不开。”qqxsnew 先前她同皇贵妃俱没空日日关切着成嫔,还等着成嫔先来低头呢,而今是不一样了,康熙爷都对小阿哥这样伤心,她二人明面上不关心着可不大合适。 佟佳氏正欲应声,康熙爷抬手阻了话头:“罢了,这天儿你便别往外跑了,稍晒一晒你脸上便通红难受,还是朕去吧,许是朕去她才能稳住心神才能听进去话,小阿哥已经这般了,再怎么哭闹也是无用,倒不如收收力气想想怎么哄小阿哥去。” “待小阿哥一用了这法子,定然疼痛得哭闹不休,若成嫔再心疼跟着哭像什么样,小阿哥能坚持下来就怪了。” 玉琭忙点头应下,这大热天儿的她还真不愿意出门儿,康熙爷能代劳她自然乐意。 成嫔难受的原因不过有二,一是为小阿哥难过,好好的孩子腿脚出了毛病,做额娘的自然接受不了,二来约莫是怕小阿哥不受康熙爷重视,甚至怕被康熙爷厌恶。 毕竟天家的孩子多夭折却少天残的,孩子夭折还可说是福薄,可天残的依着民间说法却是当阿玛或是额娘的干了什么亏德的事儿这才报应在了孩子身上,康熙爷是天子自然无人敢多说什么,然叫人心里多少有些不舒坦。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一见小阿哥腿脚出了问题,康熙爷反自责难受起来了,小阿哥都快满月了,康熙爷也没去看过第二次,大抵是还有些接受不了呢。 说来像康熙爷这样的在这世道上还算是好的了,若放在外头,当家作主的爷还不知怎的拿这事儿来指责孩子的额娘呢。 明明孩子是两个人的血脉,生不出男孩要怪在女人的头上,生的孩子有问题同样要苛责女人,这世道真真要逼死女人了。 玉琭稍想得远了些,思及成嫔的处境便忍不住叹。 倒不是她烂好心的,只是觉得成嫔的确时运不济,同她的那些不痛快倒还是次要,成嫔只是先前有些小心眼儿了,又没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她同皇贵妃也没日日跟她计较这个。 只盼着法子能对小阿哥有用吧,如此也能叫成嫔宽慰许多。 康熙爷不知玉琭所想,只听玉琭那声儿轻叹,还当玉琭是替成嫔和小阿哥难受呢。 是了,玉琭最是喜爱孩子不过,定然对成嫔感同身受,心疼小阿哥呢,康熙爷连忙抬手拍了拍玉琭的手背安慰道。 “放心吧,总会有法子的,成嫔虽一贯软弱,可她做了额娘想来为了孩子也能坚强些,当是能过了这个坎儿的。” 玉琭一愣,还不知康熙爷这安抚的话从何说起,料想康熙爷是误会了,也不必多解释,玉琭只管点头应下。 三人没再多言,又各用几筷子菜,这一餐便算是结束了。 康熙爷没停留,赶着时辰回乾清宫见下头的大人们了,且等着成嫔醒再过去好生劝劝。 至于玉琭也不着急带着四阿哥和六阿哥回去,这会子外头正热,她便打发奶娘带着阿哥们玩儿去,她好好同皇贵妃说说话,也是刚刚没吃饱,这会子再用些点心小食。 皇贵妃亦没用饱,见玉琭连用了两块儿绿豆糕了,光用这个可不成,佟佳氏紧忙拿开碟子朝玉琭笑道。 “在我这儿岂有叫你用点心果腹的理儿,正好我也没饱,叫莲心给下两碗面吧,她手艺很是不错,我没胃口的之后也就能用下莲心的手艺了。” 玉琭还是头回知道这个,忙看了眼莲心:“那就劳烦了,不知莲心你可做凉面?简简单单就是,浇头用醋汁加芝麻酱,撒上些鸡丝和黄瓜丝就足够了,天儿也不想用太热的。” 佟佳氏一听这个也连连应声:“你这倒是清爽的,那我也跟着你尝一回,平日里莲心总不许我用凉的,今儿跟着你总能用两口。” 莲心无不应的,看在天热的份儿上也应了自家主子的要求,这便挽袖子去做了。 等膳这会子,二人说话也少不得提及成嫔和小阿哥,皇贵妃到底心善,别看平日里没少说不待见成嫔那计较的性子,可真遇着事儿了还是盼着人一切都好的。 第525章 达成共识 “我记得前些年宗亲里也有生下来就残疾的孩子,夭折不少,然也有活过十岁的,赶明儿得派人问问用的什么保养身体的方子好给小阿哥用。” 玉琭点头,细想宗亲里好像这样的孩子也不算少,这高门里为了强强联合多是近亲嫁娶,求个亲上加亲,然如此一来下头的孩子可糟了殃,不是早早夭折就是像小阿哥这样身有残疾。qqxδnew 正妻的孩子立不住反而是下头妾生的孩子能活下来,虽有人已然猜测是血脉太近的缘故,但这事儿仍无禁止,康熙爷与佟佳氏就是亲表兄妹,的亏是佟佳氏的身子不好一直没怀了身孕,如若真有了孩子只怕多半也是个身子不好的。 然像是成嫔这样的就纯属意外了,只能叹一句倒霉,也怨不得旁的。 “小阿哥的腿疾还是次要,我就是担心小阿哥有旁的不妥。” 佟佳氏一听也是意外,声儿都压低了不少忙问:“什么不妥?赵太医说小阿哥除了腿疾旁的也没什么了。” 饶是殿里没什么奴才陪着,玉琭也跟着小心了不少,绕着八仙桌贴着佟佳氏坐下来了这才小声开口。 “就是小阿哥出生时憋得紧了,没哭的事儿,我曾听太医说过,这孩子出生时若憋过气久容易伤着头脑心窍了,怕是以后学什么都比旁的慢些,若是厉害了,只怕以后就是个痴傻的,到时候成嫔岂不更是难过?这可怎么办啊。” 佟佳氏一听这个便忙抬手掩住了玉琭的唇,抬着眼睛望了望门口的方向忙告诫道:“傻玉琭,这事儿可不敢说出来的,知道是道成嫔和小阿哥一句福薄,不知道的还当你咒那孩子呢,成嫔那小心眼儿的能饶过你?” 玉琭抿了抿唇,自知失言了,忙小声儿找补:“这不是就跟姐姐提了一句,没外人在。” 佟佳氏点头,倒也没什么怪罪的意思,只是经了先前肖公公嘴快坏事儿后,佟佳氏便总提着心,甭管说什么做什么都在心里过一遍好好掂量着,断不允自个儿再犯错,也就是同玉琭在一处才放松许多。 不过既提起来了,趁着无人她也同玉琭多说几句,免得玉琭这没心眼儿的再同万岁爷说这个去,只怕惹得万岁爷心中不快。 “倒也不仅你知道有这种可能,我亦是知道的,那赵太医前几日来寻过我了,他不敢给成嫔说,更不知怎么给万岁爷开口便来我这儿提了几句,话里话外的就是这个意思。” “可小阿哥没长大呢,没断定前自是不敢给小阿哥用了什么药,然真等小阿哥长大了,发现他什么都学不会时也就晚了,这病可没得治,你当万岁爷不去看小阿哥和成嫔当真是在意小阿哥的脚?是我同他说了这事儿,他一时接受不了呢!” “今儿万岁爷能提出去劝成嫔,估摸着也是看开了,先前万岁爷夭折的阿哥格格不知几何,小阿哥能活下来已然不易,也不管是聪明的还是呆傻的,只要能健健康康的便是比夭折的强了许多,不敢再奢求旁的了。” 玉琭闻言恍然大悟:“我说万岁爷近来怎么总是兴致不高呢,抱着六阿哥的时候还不住的叹,我当他是在为前朝的事儿发愁,谁道是叹小阿哥呢,我得亏是没多问,问了还要给万岁爷添些烦忧。” 佟佳氏点头,稍稍回想起从前也是止不住叹:“其实万岁爷对这事儿的态度已然和缓多了,即便你提起来也算不上怎么不该,你不知,万岁爷头一个孩子夭折时他有多难受,都过了一年半载了下头人还不能提起那位阿哥呢。” “是荣嫔所出的承瑞阿哥吗?” 玉琭知道些以前的事儿,可知道的属实不多。 佟佳氏点头:“是承瑞阿哥,承瑞出生时万岁爷才十三岁,自个儿还都是个孩子呢就当了阿玛了,他虽不知怎么照顾自个儿的阿哥,却也极看重那孩子,我那时年纪也小,也不大记事,可现下回想也能想起数次入宫时都能看到万岁爷抱着承瑞,教承瑞说话的情景。” “承瑞是个金口难开的,二岁多才会叫阿玛额娘,可还没等着他再学旁的就夭折了,万岁爷可没少痛心,一来是不能听见下头人提起承瑞,二来他不知听谁胡说,说下头阿哥公主们年纪小挨不住龙气,故而弄得他也大敢同孩子们多亲近了,至多在意些元后的承祜。” “可饶是如此,单单是阿哥,前头九位也连夭折了七位,也就保清保成算是立住了。” “直到有了你这朵解语花康熙爷才开怀好些,瞧着没那么冷肃了,你是个有福的,自个儿就是个子嗣缘好的,连带着万岁爷的子嗣缘也好了,除了先前的长生阿哥,其余的竟都立住了,这放在以前谁敢想?” “别看外头人个个嫉妒你说你是个狐媚的,可她们也不得不承认咱玉琭就是有福,福气谁也挡不住。” 玉琭被佟佳氏说得脸红:“哪儿那么玄乎,也是沾了万岁爷和姐姐的福气罢了,我也不盼着四阿哥和六阿哥以后能有多大的出息,健健康康我就心满意足了。” 佟佳氏听了还笑着跟玉琭急:“依我看这么些阿哥里再没有比咱们四阿哥更聪明的了,你可别妄自菲薄连带着四阿哥也不争不抢的,咱们四阿哥齿序靠前,也不是没争一争的机会。” 这话佟佳氏像是说个玩笑话那样轻松,然不知多少心里话都是借着玩笑才能宣之于口的。 玉琭知道佟佳氏有拉拔四阿哥的心,但眼下四阿哥还小说什么都为时尚早,可若真去走那夺嫡的路子又不能不依靠佟佳家。 玉琭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笑着点头,道一句等四阿哥长大了再瞧吧,佟佳氏立刻会意,便知玉琭没拒绝的意思了,对这事儿也自然更是上心了些,轻轻拍了拍玉琭的手背,二人相视一笑,一切都尽在不言中了。 二人这头达成了些共识,成嫔也醒了。 第526章 彻底悔悟 她醒来倒也没再闹,只是愣愣地看着床畔的帷幔,像是丢了魂儿似的,采月几次叫主子不得回应,她暗自哭了一场,只能又叫了赵太医去。 不过赵太医没来,康熙爷却来了。 采月只怕主子在万岁爷跟前儿失态,眼睛一直不离主子片刻,想着只要主子一哭闹起来她立刻就摁住主子去,然万岁爷却不许她候着,叫人将小阿哥抱来还将屋里伺候的奴才都打发了出去,梁九功合上门,里头的动静便听不到了。qqxsnew “成嫔,朕叫人寻着法子治咱们的小阿哥了。” 康熙爷开门见山,一句废话也不多言,放下怀中熟睡的小阿哥便解了包被握着那只内翻得厉害的小脚丫细细看,也是越看越痛心,面上却还不动声色。 “真的吗!” 成嫔闻言果然有了反应,发癔症似的猛然坐了起来,抓着康熙爷的胳膊像是在抓救命稻草,尖尖的指甲抠得康熙爷痛得厉害,他也不躲也不闪,就这么忍痛任由成嫔抓着。 成嫔入宫伺候他很是有几年了,他不喜成嫔的性子故而没宠过她,可如今再不由着成嫔些,只怕成嫔真就要疯了。 好歹也是有开枝散叶之功的妃嫔,康熙爷也做不来漠视,他一转手腕攥住了成嫔冰凉的手朝她点头。 “是真的,不过只是说小阿哥这只脚可能还有得救,不敢说一定能恢复正常,整个医治过程及其漫长,小阿哥也得经受不少痛苦,可若有额娘陪着,小阿哥定然什么都不怕。” “成嫔,你怕吗?若你怕,朕便将小阿哥抱去阿哥所,最迟下个月初就能开始医治了。” 一听康熙爷要将小阿哥从她的身边抱走,成嫔便再也顾不上那些恐惧害怕了,直攥着康熙爷的手连连抢白。 “不怕!臣妾不怕!求万岁爷不要将小阿哥抱走,不管小阿哥是和模样臣妾都离不开他!不管小阿哥经受怎样的痛苦臣妾都陪着他熬,臣妾没怎么过过好日子,以后再苦的日子也不会怕。” 康熙爷点头,见成嫔为小阿哥萌生了这样的心劲儿也算是放心了,甭管是为了什么,只要有盼头这日子就能过得下去,他心疼小阿哥,自也盼着小阿哥莫要再要旁的遗憾了。 有亲额娘陪着终究是好的。 康熙爷也不废话,也不再看小阿哥的脚了,只将小阿哥小心翼翼裹好放在了成嫔的怀中。 “有你这话朕也算放心了,你不必担心朕将小阿哥抱去阿哥所养着,不叫你们母子见面,你且记住朕的话,小阿哥是朕的皇子,不管他是天残还是怎的都生来尊贵,没人敢瞧不起他。” “朕在意他的腿疾也不在意他的腿疾,治是得照着方子治,不过朕不会对他格外优待,朕怎么要求旁的阿哥朕便怎么要求他,朕不愿看低他,亦不想你也看低他,惹他自小自轻自贱。” “谁说天残生来就是废人一个?咱们的阿哥照样能骑马打猎,甚至是替朕上战场征战四方!” 成嫔被康熙爷的话震的恍恍惚惚的,她不再伤怀了,心底儿名为希望的水咕咚咕咚直烧得滚烫沸腾。 印象里她入宫这样久伺候这样久了,还从未单独听康熙爷同她说过这么多话。 康熙爷的声音不大,可却振聋发聩,字字刻进了她的心里,也是这样振奋的话才叫她知道自个儿先前有多懦弱多无能。 知道小阿哥有腿疾那刻她只觉天都塌了,哭闹时不肯接受事实,醒来后又觉得人生无望,恨不得这便带着小阿哥去死,如此也省得小阿哥以后受人白眼贬低了。 然她属实自私,万岁爷都说小阿哥生来尊贵了,她又怎能替小阿哥自轻自贱甚至想了结他的性命呢! 她自个儿是小肚鸡肠,时而也想法阴暗像是角落里偷吃的老鼠见不得光,可他的孩子还差几天不满月呢,他没对不起任何人,他凭什么不能堂堂正正活下去! 成嫔抱着小阿哥又哭了一场,可这回不再是哀哀怨怨悲悲戚戚了,她是要摆去懦弱用坚强给小阿哥撑起一片天了,故而也没哭得太久,末了狠狠抹了把泪,眼里也多了些坚韧。 康熙爷一直没再应声儿,只看着成嫔的眼神便知道这人是转过弯来了,故而放心了也不多留了,只起身抬手轻轻碰了碰小阿哥的脸,叫成嫔好好顾着身子便转身离去了。 成嫔跪在榻上给康熙爷行了大礼,她久久不肯抬身,此前被忽视而产生的怨怼也一并消解了。 待采月进来了,惴惴看着自家主子,正担心主子时忽见主子对她柔柔一笑,眉宇间连往日的愁苦也没有了。 “采月,我饿了,你去叫人将午膳热热,我凑合一顿便是。” 采月见此险些喜极而泣,她哪儿能叫主子用冷饭食,且撂下一句“主子您稍等会子”,这便往膳房奔去了,不惜自个儿讨了体己银子给主子要了些个好菜。 主子能看开了,是得好好庆一庆的。 之后几日成嫔越发能放宽了心了,日日用着滋补的汤药,饭量竟也上去了不少,面上眼瞧着是多了些血色,赵太医来请脉两次,次次都是含着笑回去的,再不消担心成嫔的状况了。 待出了月子,成嫔好好沐浴打扮一番这便迫不及待去寻了通嫔,还叫人备了四样礼,虽都不是什么珍贵的,但重再情谊,过去了一开口便朝通嫔福身,给人道了不是。 “生产时经历九死一生,也陪着小阿哥过了些艰难的日子,我总算时醒悟了过来知道先前的错了,我不该挑拨是非坏了咱们的姐妹情谊,不该贪得无厌,一边受着姐妹们待我的好,一边还心存不满。” “我此番前来不求那拉妹妹能原谅我,我只是来赎罪罢了,妹妹以后如何对我都是我罪有应得,我不会有半点怨言。” 要说在这宫中通嫔同谁的情谊最深厚,那自然是非成嫔莫属了,自打同成嫔闹掰,通嫔心中也极不好受。 第527章 不放心上 后又知成嫔的小阿哥身子不好,她便总想过去陪着些,可就是那日话说绝了,拉不下来脸,而今见成嫔这样低的姿态,她哪儿还有不松口的理儿,忙去扶了成嫔起身,一开口便隐隐带了哭腔。 “姐姐这是作甚,果然还是见外了不是?” 成嫔说不出话来了,只垂头落泪轻轻摇头,通嫔又是叹又是笑的,也跟着哭了一场,末了缓了半晌儿用了两盏茶这才算是止了泪,通嫔忽得想起来什么,紧忙叫身边儿的丫头去拿来一匣子。 后递给成嫔打开一瞧,里头是个赤金金锁,不大,约莫就两指宽的样子,上头雕镂也不繁复,然瞧正面刻着纳福,背面刻着康健,只瞧着几个字儿成嫔便极承情了。 “这东西是姐姐还未生产前我便叫人做好的,只是先前一闹也没能给姐姐,更是连小阿哥的面也没能多见,而今说开了,我总算是能将这份礼送出去了,我这儿也没什么好东西,姐姐可别嫌寒酸。” 成嫔捏着这金锁险些又要落泪:“妹妹这是什么话,我哪儿有嫌你的,你这样惦记着我惦记着小阿哥,我感激还来不及。” 二人好叙了会子,后见通嫔小心翼翼提及小阿哥,成嫔也不遮掩,直叫人将小阿哥抱来给通嫔看了,还主动说起小阿哥的腿疾以及后头治疗的法子。 通嫔小心翼翼抱着小阿哥,无不心疼的,然见成嫔坦然接受了,她也就放心了。 没一会儿五阿哥睡醒了,哼哼唧唧哭闹一阵子,通嫔抱着小阿哥腾不出手来,还是成嫔接过了五阿哥哄了哄。 五阿哥对成嫔可不陌生,这便不哭了,一双眼睛直盯着成嫔看,虽他有两三个月未见成嫔了,可瞧这样子是还认得人呢。 “好孩子,还记不记我了?”成嫔放软了声儿,抚着五阿哥的小脸儿轻声问着。 五阿哥还差半个月就周岁了,正是学说话的时候,咿咿呀呀回应着,惹得人心爱得不行。仟千仦哾 没一会儿五阿哥就坐不住了,换好小衣裳就要下地玩儿,他如今爬得是利索了总想着扶着什么站起来走走,可总站立不稳走两步就摔,摔了也不见他哭,只趴在地上哼哼唧唧叫人扶着走。 成嫔都没舍得叫下头奶娘去扶,她疼爱五阿哥得很,亲自弯腰托着五阿哥在屋里走了好几圈儿,见五阿哥走累了,她就抱着五阿哥拉拉他的小手,又摸摸他的小脚丫,没一会儿又隐隐鼻酸。 她忍不住想,若是她的小阿哥腿脚能治好,想来也该是个这样活泼好动的。 然也不知小阿哥是疼还是怎的,那只病足总不如好的那只动得多,他的右腿就那么直愣愣的伸着,实在不舒服了才晃一晃,赵太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可叫人瞧着心焦。 不过她已然不似从前那样遇事儿就哭了,她就是再心急也不能落泪,她坚强了小阿哥才坚强不是。 说了会子话,五阿哥便闹着想出去玩儿了,他进来总同他四哥闹在一处,一日不见还怪想的。 原也是约好了今儿上午同皇贵妃和德妃一道带着孩子们去御花园赏花用膳的,通嫔同成嫔说话耽误了不少时辰了,可不好再耽搁下去晾着二位娘娘,去不去的总得有句话。 然她又不好将成嫔直接撂下,通嫔想了想,干脆邀着成嫔一道过去。 “姐姐不若同我一道带着五阿哥去见了娘娘们?小阿哥年纪小许跟还见不得风,可姐姐总不能日日也拘着屋里,细细算来,姐姐可得有二三个月不曾出来走动了吧?” 成嫔稍有些犹豫,她能放低身段儿同通嫔恢复先前的关系全因她知通嫔惯不是什么计较的性子,二人先前好得如亲姐妹一般,她道个歉赔个不是通嫔也不会难为她。 然皇贵妃和德妃就不一样了,先前她那般态度只怕将人都得罪惨了,过去了指定没好果子吃。 “要不我还是回去吧,妹妹带着五阿哥赶紧去,莫耽误了时辰。” 说着,成嫔便要起身抱着小阿哥走,通嫔紧忙拉住了人:“姐姐就一道同我们去吧,不过是一道赏花用膳,咱们以前不是经常这般,姐姐还不适应吗?” “姐姐今儿能同我张开口,怎就不能对皇贵妃和德姐姐也赔个不是,你是知道的,她们再好不过了,只瞧你生产那日她们关切你的样子,便知道定然是没将先前的那点儿小龃龉放在心上。” 成嫔犹豫着:“可我还未准备好,来你这儿也是我犹豫了好几日了。” 通嫔闻言失笑:“有什么好犹豫的,我陪着你呢,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儿一道解开心结好了,也省得你为这事儿再担心得几日吃不好饭。” 通嫔不容成嫔拒绝,这便拉着人走了,成嫔也没决绝,在路上也定了定神儿,总之甭管皇贵妃和德妃原谅不原谅她,她总得过去道个谢,若无她二人看顾,她同小阿哥只怕早没命了。 一路二人没怎么说话,尽看五阿哥高兴得手舞足蹈了,这天儿甚热,才走到半路五阿哥便热得一身汗了,可他精神头不减,还咿咿呀呀催着奶娘快些带他过去。 通嫔笑着,也就随五阿哥的意思了,只管脚奶娘先带着五阿哥快走一步,她同成嫔撑着伞在后头慢慢踱着,也是通嫔有意照顾着成嫔的情绪,免得她太过紧张,叫人瞧着生分了反而不美。 约莫有行了一刻钟的工夫总算是到了,众人就约在浮碧亭中。 这儿临水凉快,沿廊边上还开着一圈儿紫薇树和茉莉花,花枝参差交互,将烈阳一并挡住,蚊虫也不爱过来,交织的树枝间只透出丝丝的光来,坐在亭下都不用摆冰,再看池水上,还开着些粉色的芙蓉,红黑鲤鱼在下头穿梭,稍一甩尾便荡得一池波光粼粼。 佟佳氏和玉琭惯爱来这儿消遣,时而处置六宫庶务都叫人来这儿,忙碌间抬头看看景儿、赏赏花儿也就不觉得累了。 第528章 不计前嫌 通嫔闻言失笑:“有什么好犹豫的,我陪着你呢,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儿一道解开心结好了,也省得你为这事儿再担心得几日吃不好饭。” 通嫔不容成嫔拒绝,这便拉着人走了,成嫔也没决绝,在路上也定了定神儿,总之甭管皇贵妃和德妃原谅不原谅她,她总得过去道个谢,若无她二人看顾,她同小阿哥只怕早没命了。 一路二人没怎么说话,尽看五阿哥高兴得手舞足蹈了,这天儿甚热,才走到半路五阿哥便热得一身汗了,可他精神头不减,还咿咿呀呀催着奶娘快些带他过去。 通嫔笑着,也就随五阿哥的意思了,只管脚奶娘先带着五阿哥快走一步,她同成嫔撑着伞在后头慢慢踱着,也是通嫔有意照顾着成嫔的情绪,免得她太过紧张,叫人瞧着生分了反而不美。 约莫有行了一刻钟的工夫总算是到了,众人就约在浮碧亭中。 这儿临水凉快,沿廊边上还开着一圈儿紫薇树和茉莉花,花枝参差交互,将烈阳一并挡住,只透出丝丝的光来,坐在亭下都不用摆冰,再看池水上,还开着些粉色的芙蓉,红黑鲤鱼在下头穿梭,稍一甩尾便荡得一池波光粼粼。 佟佳氏和玉琭惯爱来这儿消遣,时而处置六宫庶务都叫人来这儿,忙碌间抬头看看景儿也就不觉得累了。 一旁还有假山怪石,四阿哥猴似的就爱往上爬,若就他自个儿他定然不顾下头奴才们的劝直奔最高的石头上去了,可五阿哥在你,他倒是有了做哥哥的样子了,无论去哪儿还用小手拉着弟弟慢慢走,只怕弟弟摔了。 “给姐姐们请安,我来晚了,不过多给姐姐们带来了个伴儿,一会儿若是玩叶子牌可够手了。” 通嫔说话时佟佳氏和玉琭正晃着一旁的摇摇车床逗六阿哥玩儿呢,一听这话忙站直了看过去,见是成嫔也是意外,不过人来都来了她们也没什么不欢迎的,只忙请人先落座。 “你倒是会琢磨佟佳姐姐的心意,刚刚还说呢,午间咱们一道吃个铜锅子,下午也不回了,就一道在这儿摸摸牌,只是还差一个人正商量着叫谁补上呢,谁道你便带着戴妹妹来了。” 玉琭笑了笑,她见成嫔紧张得请安的话都带着颤音,先和气一句也叫人打消些个顾虑。 佟佳氏前两日还跟玉琭念叨着成嫔可怜呢,自然也不会再揪着以前的时而难为她,也顺着玉琭的话说笑。 “可不是,我刚还说若是戴妹妹也来就好了,就是怕戴妹妹刚出月子身子经受不住,也不过这会子见妹妹一切都好就放心了,不过瞧着还是面上少些血色,先前我着肖公公给你送去些人参灵芝,你可用上了?” 得了皇贵妃这样和善的问话,成嫔心里也算是松了口气,紧忙一五一十的回:“回姐姐话,我日日用着呢,不过太医说我身子有些虚不受补,也不能用得太多,譬如那老参每次切个须子炖汤就是了。” 佟佳氏笑着点头,见人态度好了不少,便也知成嫔心里没了疙瘩,如此相处起来也不必句句防备了。 正欲再问小阿哥的身子,成嫔忽得起身朝佟佳氏和玉琭行了大礼。 “今儿过来臣妾是想给二位姐姐赔个不是的,也谢姐姐们在臣妾生产那日的救命之恩,若无姐姐们照拂,臣妾同小阿哥只怕、、、、、”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的心,以前的事儿既然过去便叫它过去吧,咱们都朝前看。” 不等成嫔说完,佟佳氏便忙起身将成嫔扶了起来,后头的话也不许人再多言了。 “咱们的情谊来的属实不易,以后这后宫中还不知要进多少妹妹,然再没有人能比得上你们在我心中的地位了,咱们几个都好好的,下头的孩子们也好好的,我便知足了。” 成嫔含着泪连连点头,这会子她是聪明了,也听出皇贵妃的弦外之音,娘娘是一点儿没跟她计较,也愿意给她给她的小阿哥做依靠,她又忍不住连连谢着,可再谢这辈子也怕是抵不了如此恩情。qqxsnew 这事儿不再提了,佟佳氏便只问成嫔的小阿哥如何了,成嫔半点儿没瞒着,也不怕揭开自个儿的疤给人瞧,如此坦荡不避讳反叫人也高看她一眼。 末了佟佳氏还多拨给成嫔一个会粗浅医术的嬷嬷给小阿哥,小阿哥身子特殊,使得多叫人上心些。 如此说了一会儿,众人吃了茶,正欲叫下头奴才们这便摆上牌桌六阿哥又哭了,佟佳氏起身的速度比玉琭还快,伸手摸了摸垫在下头的尿布是干燥的便知六阿哥是又饿了,连唤来李奶娘伺候。 直到她看着六阿哥又睡下了,这才准备摸牌,如此瞧着,不知内情的人还当六阿哥是皇贵妃的孩子呢。 成嫔忍不住觑了眼一旁的玉琭,见人半分介意和担忧也没有,心下也是佩服二人对彼此的信赖,但凡换个人,只怕都要提防着皇贵妃是不是有抱养阿哥的心思。 顾不上多想了,佟佳氏和玉琭都是打叶子牌的老手了,寻常没事儿就喜欢用这个打发时辰,摸牌出牌速度极快,成嫔险些跟不上,需得全神贯注才可。 众人说说笑笑你来我往,时间也过得飞快,到了午膳时还不想停手呢,直到四阿哥拉着五阿哥喊饿了,佟佳氏这才推了牌,忙叫人传膳。 佟佳氏净了手,还亲自给四阿哥和五阿哥擦汗,别看四阿哥整日上蹿下跳没个老实的时候,可身上的膘怎么都掉不下去,小孩儿胖嘟嘟的甚是可爱。 她一个没忍不住,又捏了捏四阿哥的小脸儿:“咱们四阿哥怎么这么能吃啊,不是半个时辰前才用了奶羹?” 四阿哥皱巴着小脸儿,挺不乐意谁再捏他的脸了,不过他知道皇额娘疼他爱他呢,他便也容忍几分,任皇额娘捏够了才揉了揉自己的小脸儿。 “奶羹就、就两口,儿臣胃口辣么大呢!” 四阿哥长着小手臂画了个老大的圆,力气用得大了还踮着脚,他这夸张可爱的小模样直逗得人发笑,话也说不很清楚,佟佳氏学着四阿哥的话笑了一阵儿,忍不住又将四阿哥拢在了怀里。 “哎呦,咱们四阿哥辣么厉害啊,那今天我和你额娘几个吃铜锅子呢,也叫人给你支个清汤的好不好,里头放些你爱用的鱼片和小肉丸。” 一说这个四阿哥眼睛都亮了,也没着急答应,而是转头巴巴看着 第529章 忍俊不禁 见四阿哥如此乖觉众人就没有不夸的,通嫔连连感叹:“若是五阿哥有四阿哥一半的聪明劲儿就好了,四阿哥开口早懂事也极早,如今看着都像是个大孩子了,五阿哥这都周岁了,整天就会咿咿呀呀的,还没要开口的意思。” 玉琭揽着四阿哥笑着,每每听人夸四阿哥,她听着比人夸她还高兴呢,不过这些话听听就罢,当真就没必要了,也许是四阿哥日日在她跟前儿的缘故,她也没觉得四阿哥比旁的孩子聪明到哪儿去。 他不过是个小贪吃鬼,遇着好吃的了心眼儿才多,那话也说得利索了,前儿叫膳房的做了虾饼,没叫四阿哥吃够,小孩儿气呼呼的一整天都不肯说话呢,那小脸儿绷得看着同康熙爷不高兴的样子很是有几分神似。 “你也莫急,孩子有开口早的有开口晚的都一样,也不是谁开口的早谁就聪明些,四阿哥那聪明劲儿全用在吃喝玩闹上了,你瞧他着小脸儿,如今还不到八月里就已经黑了一圈儿了,我只怕他将五阿哥也带调皮了。” 通嫔巴不得五阿哥同四阿哥好得穿一条裤子:“姐姐可不必担心这个,说来我还得谢咱们四阿哥呢,日日带着五阿哥玩儿也不嫌这小尾巴拖累,还别说,自打跟着四阿哥玩熟了,他整日见天在外头跑,饭量也涨了不少,他活泼强健我也就放心了。” 众人一瞧五阿哥,确如通嫔所言,这孩子也是个胎里弱的,先前总时不时的病都不敢太见风,一见他便是蔫蔫的头发也细软发黄,也是如今快周岁了才跟着四阿哥日日玩着,许是太阳晒多了,瞧着五阿哥身子还真好了不少,没以前那孱弱劲儿了。 “小孩儿就是得像四阿哥这样多跑多动才好,尤其是阿哥,多摔打摔打才皮实也不容易生病,待明年这时候成妹妹的小七阿哥也就能出来跑动了,到时候叫四阿哥带着五六七阿哥一道玩耍,届时咱们想寻个安静地儿摸牌都不成了!” 佟佳氏说笑一句,一想满院子阿哥乱跑乱闹的场景便忍不住乐,她身子如何自个儿清楚,自把一腔爱都寄托在四阿哥身上她就心宽多了,她是做不了额娘了,可下头的孩子都要叫她一声儿皇额娘呢。 下头的孩子她都关爱着,以后但凡有个知道孝敬的,待她年纪上来后想来膝下也不会太寂寞。 “那敢情好,听姐姐这么一说我只恨不得叫小阿哥这就长大呢,小阿哥腿脚不方便,我还担心他跑不快拖哥哥们后腿。” 成嫔也连连应声,想到几个孩子闹在一处的样子她亦是满心的期待,如若她的小阿哥上头真能有四阿哥、五阿哥、六阿哥贴心照拂着,旁人对他的贬低和蔑视想来也会少得多。 毕竟再往上的三位阿哥总不能连弟弟们也不如,偏要整日欺负她的小七阿哥去,就是装也得装出兄友弟恭的样子来。 不等众人回话,四阿哥却开了口,他嘴里还塞着梨子呢,还不忘分出心来听额娘和娘娘们说话。 “我、我背弟弟就是啦!阿玛嗦,嗦我是四哥,应顾顾弟弟们、、、、、” 四阿哥捧着梨子奶声奶气的,自个儿还是一团孩子气呢偏要拍着小胸脯做出哥哥的样子来,说着急了还喷出一小块儿嚼碎的梨子,衣襟子都湿了一小团儿。 这可惹得众人乐极了,连连夸四阿哥懂事,旁人听着只当是孩子的玩笑话,可成嫔听了却满心的感动,还正正经经谢了四阿哥去,四阿哥小小年纪能有这样的心便说明他本心纯善,叫小阿哥跟着这样的哥哥亲近准没错儿。 四阿哥受成嫔的谢受得坦然,小大人似的矜贵点头,撂下一句放心更是叫人忍俊不禁,瞧着架势怕是跟康熙爷没少学,先说他挺直了脊梁端坐在小椅子上的样子便同康熙爷十成十的像。 说说笑笑间铜锅子和碟子也就上齐了,怕四阿哥吃不着心急,佟佳氏还特叫人给四阿哥在一旁摆了个小桌,上头也架了个铜锅子。 不过桌上全是缩小版的,锅子下头是用蜡烛点的火,旁边儿有谢氏、方氏和吴嬷嬷看着,且随四阿哥捏着小筷子小勺子自个儿折腾去,也不怕烫着了。 五阿哥原是坐在奶娘怀里用蛋羹的,可瞧见四哥自个儿坐在小桌前他也闹着要去,佟佳氏无不允的,两个孩子坐在一处用膳瞧着也甚是有趣。 四阿哥早学会自个儿吃饭了,给自己舀了鱼片和肉丸还不忘分给五阿哥些,五阿哥也谦让得很,满心满眼都是他四哥,小手还推着自个儿的蛋羹给四阿哥,两个孩子你尝尝我的我尝尝你的竟将几小碟子饭全吃光了。 四阿哥听话得很,记得额娘说吃饱了不能直接就睡,还带着暾焱和五阿哥溜达了一会儿,回来便躺在亭边廊下铺好的小软榻上,俩小孩儿翻了翻身就睡着了,半点不叫人操心。 这不是通嫔头回见五阿哥跟着四阿哥这样听话了,可每每见了都忍不住感慨。 “四阿哥果真是有当哥哥的样子,五阿哥寻常吃饱了还得闹会儿困叫人拍着才能睡着呢,然跟着四阿哥就再没那娇气毛病了,等他再大些估摸着得整日四哥长四哥短地叫着,见天的往德姐姐那儿跑,我拦都拦不住呢。” 佟佳氏忍不住笑:“你拦他作甚,他们兄弟和睦相互照顾咱们省心呢,你只管也跟着五阿哥见天的来,咱们整日一道吃茶打牌岂不快活?回头再叫人将你们宫里的戏台子收拾出来,请了戏班子来唱,神仙日子也不过如此了。” 几人凑在一块儿的时候不少,可能闲下来打牌的工夫还真不多,见天听戏玩乐就更不可能了,平日里后宫庶务也是不少,且有得忙碌。 可这事儿说说听听也是高兴的,没人在这时候说什么败兴的话,佟佳氏还开了果酿给大伙儿浅尝两口,就更高兴得飘飘忽忽了。 第530章 兄弟争执 四人光是用膳便用了一个多时辰,吃罢四阿哥就醒了,他整日也不知哪儿来的那么好的精神头儿,非得熬累两三拨奴才才知道困,小睡一会儿又成了个皮猴子了。 四阿哥醒来自个儿攥着湿帕子呼噜了把脸,朝额娘讨了杯蜜茶就带着暾焱玩儿去了。 不过这会子就没五阿哥这跟屁虫了,五阿哥年纪到底还小,这一睡怕就是一下午了,佟佳氏怕一会儿打牌吵着五阿哥了,便叫人先抱着五阿哥回去,至于六阿哥就不必挪动了,这孩子睡觉是个雷打不动的,反倒是醒来不见额娘可得闹一阵子。 玉琭平日里甭管去哪儿多是要带上他,他也不挑床不挑枕头,想睡就能睡着。 牌桌支起来了,四个人打了两个多时辰才起身活动活动,若在打下去腰就要酸了,正好太子、大阿哥、三阿哥、纯禧和荣宪几个孩子来请安,佟佳氏挨着个儿的好好关切罢便叫他们随意松快着玩会子。 四阿哥一听哥哥们来了兴奋得很,他平日里自个儿玩儿多了也是无趣,不闹人只是不想给额娘添麻烦罢了。 额娘平日里好忙的,要跟着皇额娘见好多好多人,说好多好多他听不懂的话,除了照顾他还得只顾弟弟,他同阿玛一般可心疼额娘呢,便能不打搅额娘就不打搅额娘。 下头小豆儿和小郑子两个也算是玩伴,只是他们每每都尽护着他去了,素来玩不尽兴,他最喜欢的就是跟着皇阿玛去乾清宫或是去上书房寻哥哥们,只是他们都是大忙人,鲜有这样能陪着他的时候。 今儿可好,竟都得闲了,四阿哥迈着腿儿朝哥哥姐姐跑过去,只恨腿不够长跑得还不够快,一不小心还摔倒去了。 手心子蹭的有些疼了,四阿哥皱了皱眉也没在意,正欲起来呢,忽得身子一轻,他哈哈笑着顺势抱住了那人的脖子,叫了声儿大姐姐。 “哎呦,咱们四阿哥疼不疼啊?小手心都蹭红了,下次要慢慢走过来好不好?” 纯禧是最疼四阿哥的了,四阿哥胖乎乎的生得又可爱,凡一见她便抱着她奶声奶气喊大姐姐,每每纯禧听着这声儿唤心都要化了,忍不住亲了亲四阿哥的小脸蛋,亲罢还心虚往嬷嬷的方向看了一眼,省得嬷嬷瞧见了又说她没规矩。 论起规矩时她心里总不服,总归四弟还小呢,她亲近些也无妨,再者四弟这样可爱她也忍不住啊。 四阿哥连连点头,小嘴儿一张一合应得飞快:“记得了,记得了。” 说罢,手臂随还搂着纯禧的脖子,可他眼神儿却一个劲儿的往大阿哥和太子身上瞟,纯禧忍不住笑,只他是等不及要和大阿哥他们去玩儿呢,也不忍拘着四阿哥了,只念叨一句小没良心的,又悄悄亲了四阿哥圆圆的脸蛋一口,这才放四阿哥寻人。 大阿哥和太子关系平平,不过在弟弟们跟前儿还是兄友弟恭的,四阿哥还小,别说什么骑射投壶,就连小姑娘们玩的嘎拉哈也不会,可对着四阿哥满是期待的小脸儿,大阿哥和太子怎么都说不出不带四阿哥玩儿这句话。 末了还是三阿哥想了法子,说放风筝好了,大阿哥和太子点了头,这便叫下头奴才去取了二人亲手做的风筝来。 大阿哥和太子常较劲,就连这玩意儿也得分个高下来,大阿哥做的是个三尺大的猛虎,太子做的是三尺长的雄鹰,四个阿哥两个两个一组,半个时辰为限,就比谁的风筝飞的高。 大阿哥还怕胜之不武,他主动要带着最小的四阿哥,太子有些不大喜欢三阿哥,可见四阿哥已然被大阿哥的“猛虎”拐跑了,他便也不得不点头答应下来,还想着一会儿他赢了,四阿哥定就喜欢他的雄鹰了。 四位阿哥寻了个空地,这会子风不大,不过若拉着风筝跑得快些也不是飞不起来,大阿哥也不叫下头奴才们帮,他一手举着风筝一手拉着线,飞快跑起来的时候还不忘叫上四阿哥。 四阿哥跟着大阿哥屁颠屁颠的跑,连风筝边儿也没摸到一下子也不见生气,跟在人后头吃灰还兴奋的嗷嗷叫。 这放风筝的地方不小,可跑动起来难免要碰面,大阿哥和太子又较劲开了,说是带带弟弟们可比着比着也就顾不上身边的小的了,眼看这半个时辰快到了,只听得不远处忽得一道哭声乍起。 大阿哥和太子忙扭头去看,竟是四阿哥趴在地上哭呢,三阿哥站在一旁也嗷得一声儿哭了起来。 这下子谁也顾不上风筝的事儿了,大阿哥和太子直撒了手任风筝打着圈儿坠落在地,一旁的奴才们站得远些,这会子听见动静了也忙跑了过去,各护各的主子去。 “四弟你怎么了,可是绊倒磕疼了?” 太子离得近些,他紧忙扶着趴在地上的四阿哥坐了起来,细细检查一番,见小孩儿胳膊肘子出了血,鞋也掉了一只便不敢抱着他站起来了,他记得教骑射的师傅说过,若摔得狠了最好不要贸贸然扶人站起来,得叫太医检查了骨头才是,免得伤上加上。 许是委屈大了,四阿哥都说不清话,只一个劲儿的哭,太子忙叫人喊了太医和皇额娘他们,这才去看了三阿哥,只见三阿哥虽哭得厉害身上却干干净净,他便忍不住皱了眉头,不等问话便觉是三阿哥又欺负了四阿哥。 这话太子还没问出来呢,大阿哥倒是心直口快先朝三阿哥发作了。 “你又没摔着你哭什么哭!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跟着二弟吗,怎撞着了四弟?” 三阿哥一听这个委屈更大了,也不知是吓着了还是怎得,只摇头说不知道,后又捂着肩膀也喊疼。 夏日里穿的都薄,大阿哥直接拽开三阿哥的衣领子看了看他捂着的肩膀。 嘿!就红了那么一点点,等不着太医来就消了,有什么好疼的? 三阿哥别不是用这个肩膀撞的四阿哥吧,整日就他心眼子多,打小就会欺负四阿哥! 第531章 三哥推我 大阿哥腹诽着,他虽是个心直口快的,却也不至于是个口无遮拦的,眼瞧着四阿哥伤的不轻,就这么会子工夫胳膊肘子都肿起来个包了,还流了血,皇额娘来了少不得细细查,没得他一开口就给三阿哥定了罪的理儿。 如若三阿哥真不是故意的,他这先定了罪反叫人觉得他一碗水端不平,三弟四弟都是他的弟弟,即便心有偏向也不能贸然表露出来。 就着等人的工夫,四阿哥窝在谢氏怀里抽抽噎噎开口了,他伸着小手指着三阿哥就喊。 “三哥推我!” 此话一出,大阿哥和太子看向三阿哥的眼神儿都不妙了,心说果真是这小子干的,得亏四弟会说话了,若是个开口晚的,还不知叫三阿哥怎么编排呢,四阿哥可有苦说不出了! 谢氏和吴嬷嬷几个护着四阿哥的奴才更是气恼非常,当即就朝三阿哥发难。 “三阿哥这是何意?我们四阿哥一见您和几位阿哥过来,一声声儿哥哥叫着,高兴得什么似的,怎就得罪了您!您若不满大可直说,藏着心思背地里对着四阿哥使手段算什么本事!” “您这手段又能使几年?您不过比四阿哥大了点儿,等过几年您能不能再推得动四阿哥还不一定呢,那您到时候又要用什么手段?什么时候才能坦荡起来!” 吴嬷嬷在主子跟前儿最是和善的一个人了,尤其对四阿哥是半点儿脾气没有,连规矩都不舍得拿来约束四阿哥,如若真教训下头人也不过是绷着脸说句严的再来句轻的,少有这样咄咄逼人的时候。 她一个奴才对着三阿哥说这样的话确实有些过火了,尤其是三阿哥年岁也不大,就显得她刻薄了些。 可若真是平地摔四阿哥哪儿能伤得那么重,四阿哥平日里也磕磕碰碰惯了,没见过他掉一滴泪,而今磕着的那条胳膊都不能抬了! 如若两个孩子是跑动时撞着了,那为何三阿哥身上干干净净,就四阿哥摔得一身伤,三阿哥是比四阿哥大,可也相差不大,不至于跑动的劲儿能叫四阿哥弹出去伤成这样! “你胡说!我没推你!” 三阿哥羞恼非常,也顾不上哭了,攥着拳头涨红就反驳四阿哥的话,然他再怎么聪慧也没比吴嬷嬷嘴皮子里利索,小手指着吴嬷嬷当众来了句:“贱婢,闭嘴!” 众人皆被三阿哥这句贱婢给惊得不轻,他身为皇子,是有资格教训吴嬷嬷不假,可三阿哥才多大,竟都学会用贱婢这个词儿了。 可别说是三阿哥绝顶聪明连这样的话也能无师自通,定然是有人在三阿哥跟前儿常说才叫他学会的。 他若是用这词儿来教训自个儿奴才也罢,想怎么骂就怎么骂也无人置喙什么,可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吴嬷嬷是谁? 她可是德妃跟前儿的奴才,再往前数那可是伺候过万岁爷的,在昭仁殿中管过好几年的大小宫女,是宫里受人敬重的老人,万岁爷知她伺候最位细致这才专门拨过来伺候四阿哥的。 万岁爷都不曾这样朝吴嬷嬷叫嚣过,三阿哥又算得了什么! 吴嬷嬷嗤一声不开口了,她余光中瞥见诸位娘娘已然走近了,自不会在这时候跟人打嘴上的仗,刚那话里是有八分的怒气不假,可其中二分也是想激一激三阿哥,正好叫人瞧瞧三阿哥的嘴脸。 见吴嬷嬷不开口了,三阿哥的奴才们也不愿输阵,也忙张口替自家主子还回去。 “仗着年纪大怎么还血口喷人,我们三阿哥说没推四阿哥就是没推四阿哥,四阿哥年纪小时不时胡说的还说不准的,我们三阿哥早早就入上书房读书了,规矩更是妥帖,自是比那没学过的强!” 三阿哥跟前儿倒也有个口齿伶俐的小公公,这一开口还含沙射影起来了,吴嬷嬷本事要激起三阿哥的火气,谁道被这小太监胡搅蛮缠一番,她老人家顿时手掌发痒,只恨不得撕烂那狗东西的嘴! 正当她老人家正要发作时,忽听得头顶厉声喝斥:“放肆,四阿哥岂能是你这狗东西能编排的!” “莲心,掌嘴!” 佟佳氏一贯和气,鲜少有打罚下人的时候,弄得莲心一身本事无用武之地。 然这本事却半分不减,只见她同肖公公大步上前,一个踢着那小太监的腿弯叫人跪下,一个撸起袖子抡圆胳膊上去就是一巴掌,且不等那奴才往一边儿倒,且听一声脆响,那太监另一边脸也挨了一下子。 如此左右开弓,只约莫来回这么十多下子,那小太监就眼前发黑双耳嗡鸣,莲心只收手往后退了一步,那小太监身子一弓口中的血就哗的下子吐了一片,后头的大牙都掉出了两颗。 这一招别说镇住下头的奴才们了,就是几位阿哥也噤若寒蝉,四阿哥都吓得不哭了。 “太医何在!” 佟佳氏冷脸冷道一声儿,旁边儿乔太医立马站了出来,他这刚气喘吁吁跑到,连汗都来不及擦呢,然见皇贵妃娘娘这架势,他也不敢大喘气儿了,紧忙先给四阿哥看了伤。 玉琭蹲在四阿哥身侧,半揽着他,见乔太医一碰四阿哥受伤的左臂四阿哥就在她怀里一瑟缩,简直心如刀绞,只恨不得这就将三阿哥生吞活剥了去! 如若真查明三阿哥是故意的,她劲儿非得叫荣嫔和三阿哥付出代价! 玉琭恨恨瞪了三阿哥一眼,可不等她质问,四阿哥又哭了起来,玉琭忙揽着四阿哥低头去看,四阿哥胳膊肘肿得厉害,乔太医只是轻轻一碰四阿哥就受不住了。 “四阿哥的手臂到底如何了?仅是皮外伤还是怎得?” 乔太医没着急回,托着四阿哥的手臂看了又看,又问四阿哥能不能伸直胳膊,见四阿哥稍又伸直手臂的动作便痛哭大叫,他心里也有了数。 “回娘娘话,四阿哥的手臂是有些轻微脱骱了,您瞧这儿,这儿不是肿了,是四阿哥的骨头错位脱了出来。” 第532章 当众争执 “不过也不难治,臣给四阿哥复位即可,只是四阿哥年纪小,怕是经受不得这样的疼痛。” 乔太医指着四阿哥胳膊肘关节的位置,这儿高高隆起一块儿还破了皮,玉琭原还当是肿了,谁道竟是脱臼了,只瞧着四阿哥的伤玉琭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晕过去。 知四阿哥手臂脱臼比断了她的胳膊还痛! 可再痛也得把胳膊给接上,玉琭忍着泪压抑着怒火,也顾不上这会子同三阿哥计较什么了,连忙又叫乔太医看看四阿哥身上可有旁的伤处,若无旁的大碍她也好放心挪动四阿哥。 正当众人注意力都集中在四阿哥身上时,三阿哥却悄悄招来身边儿一个不打眼的小宫女,压着声儿吩咐。 “巧心姐姐,你快去寻了我额娘和皇阿玛来,就说阿哥们不小心磕碰着了,皇额娘不分青红皂白当众打了我的奴才。” 巧心微微颔首,这便悄悄从人群中溜了出去。 三阿哥年纪不大,可心眼儿却比他额娘都多,他原以为在场的人多,皇额娘为了体面怎么着也不会太过偏向四阿哥了,可谁道皇额娘竟将四阿哥看得如此金贵,当众打了他的奴才办他难堪。 既是如此,那就不妨将事儿闹大了去,反正说破天也是他不小心同四阿哥撞在一处了,要怪就怪四阿哥倒霉摔脱臼了胳膊,怪大阿哥和太子闲碍事将奴才们都打发得远远的没伺候好四阿哥。 离他最近的大阿哥太子二哥都没看见他做了什么,旁人又怎能指出他的错来,他就咬死不认,四阿哥这亏就吃定了。 然这事儿要真叫皇额娘处置了,他就是长了十张嘴也没用,皇额娘不听啊,不仅不会听还要给他扣上一个不睦兄弟的帽子,事罢皇阿玛定然也不会再细问就这么罚了,那他这一遭可得不偿失了。 稍等了两刻钟的功夫,乔太医总算是将四阿哥细致检查了一遍,除了胳膊这一处旁的倒是没什么要紧了,手心里、膝盖上不过是些许擦伤,净了伤口晾着就是,若包起来这大热天反而容易受伤。 御花园到底不是处置伤口的地方,佟佳氏发了话,这便带四阿哥回永和宫,其余人等也一并过去,这事儿没完,须得好好对质,看看某些人到底时无心还是故意而为之。 玉琭正欲小心抱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四阿哥起身,谁道又有人来搅局! “皇贵妃娘娘和德妃娘娘素来看不惯臣妾没关系,可欺负一个孩子算什么本事!阿哥们磕磕碰碰不是常有的事儿,凭什么这么对三阿哥,你们可将太后娘娘放进过眼里!” 猛然被人指摘,玉琭还愣了楞,抱着四阿哥抬头凝神细看才想来是荣嫔来了,她可是有段时日没见过荣嫔了,自以为荣嫔足不出户是思过呢,谁道如今一打照面,还是半分长进也无。 玉琭也做不来和气的样子了,一双杏眼怒瞪,气得脖子都微微鼓着筋:“谁给你的胆子信口雌黄!瞎了眼吗!看看你的三阿哥,他身上可碰掉了半分毫毛!伤着四阿哥连半句关切也没有,一开口训斥人的嚣张劲儿倒是十成十的像你!” “自个儿不分青红皂白还敢攀扯太后娘娘,此前太后娘娘养着三阿哥的时候也不见三阿哥这样出言不逊、行为不轨!太皇太后娘娘若在定然先撕烂你的嘴拔了你的舌头,看你还敢不敢胡乱教三阿哥那些下三滥的手段!” 玉琭入宫这些年还没当着人面说过这样难听的话,这怒火勃发的样子直叫人心中打颤,那气势竟比皇贵妃娘娘还足,说出来的话,一丝一毫都不容忍质疑反驳,直斥得人心中发怯,荣嫔一口气堵着,一时间对着德妃竟产生了不可冒犯的畏惧之感。 平日里对着万岁爷也不过如此了。 然缓了口气,荣嫔又猛然不服起来,对自己这一瞬间产生的情绪感到异常恼火。 来的路上她都细问那小奴才了,这事儿不过是意外,没人看清这事儿是怎么发生的,仅凭四阿哥的一面之词就想将她的三阿哥定了罪,没门! 这德妃凭什么又仗着这样的底气训斥她? 即便她是妃位,也没得这样当众辱没人的! “娘娘还是留些口德吧,这事儿还说不定是谁做的呢,明面上看着是三阿哥同四阿哥相撞了,可四阿哥整日咋咋呼呼的没个消停的时候,他亦不通规矩,说不定是看不惯我们三阿哥,故意摔倒栽赃陷害呢!” “好好好!好一个栽赃陷害!”玉琭险些被荣嫔气笑了,原还道刚刚挨打的那奴才出言不逊呢,在荣嫔跟前儿可是小巫见大巫了。 玉琭抱着四阿哥,紧着的手臂都微微颤抖,不是快抱不住四阿哥了,是气的了,是忍不住真想撕烂荣嫔那张嘴,可四阿哥哭得厉害,眼瞧着那胳膊肘好像越发的肿了,她岂能叫荣嫔耽误了四阿哥的伤。 只见玉琭上前一步,一手抱着四阿哥,一手指向一旁跪在地上被打得两腮紫红吐血掉牙的奴才。 “以为我不敢动你吗!再敢拦路耽误四阿哥的身子,那贱奴才就是你的下场!还快给本宫滚!” 说罢,玉琭便要抱着四阿哥大步离去,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识相的再怎么气恼也得先让路,回头有得是机会打嘴官司。 可那荣嫔也不知发哪门子的疯,竟拉扯着玉琭不许她走,偏要理论清楚了才是。 “万岁爷说德妃娘娘您最是贤良淑德、雍和纯粹,而今万岁爷不在就不装了不是!臣妾任你打任你骂,娘娘侮辱我就罢可你别想侮辱了三阿哥,我们三阿哥一点儿错也没有、、、、” 对着荣嫔忽然发疯,眼看着怀里的四阿哥都被晃疼了,玉琭再忍不住,当即抡圆了胳膊给了荣嫔响亮一巴掌,将荣嫔的旗头都打散了,头上的珠钗哗哗啦啦砸了一地。 可她捂着脸却不见哭,反而扭头朝玉琭得意一笑,紧接着抱着一旁的三阿哥哭天抢地,好似这一巴掌能要了她们母子俩的命一般。 第533章 自找巴掌 玉琭可不是个愚的,一见荣嫔这戏精上身的样子便知她所作所为定然有所图谋,她总爱揣度旁人会不会装模作样陷害她,实则她自个儿就是个爱颠倒是非的人。 管荣嫔什么目的,她想打就打了,她都做了德妃了若教训谁还得掂量着,这些年万岁爷可白白宠她一场了,再者这也是荣嫔自找的巴掌! 不过怎么着玉琭也不会将自己陷入理亏的境地,不就是闹嘛,谁不会啊,见荣嫔哭得大声,她也猛然拔高了声调。 “你再碰四阿哥一下试试!四阿哥伤得还不够重吗?你到底是何居心!” “三阿哥说是无意,本宫也不欲同一个孩子计较,可荣嫔你一把年纪不会还不懂事儿吧?乔太医明说了要赶紧给四阿哥接手臂,你非要拦着是想要四阿哥废了条胳膊才满意吗?” “你口口声声说本宫同皇贵妃娘娘看不惯你,可你看看你自个儿都做了什么?到底包藏了什么坏心!” 玉琭扯着嗓子冲着荣嫔一通吼,原就气得身子发抖,这一用力过头,原本白皙的脸都憋得通红,眼泪欲掉不掉的,像是真被逼急了一般。 “你、、、、” 荣嫔自以为激得德妃动了手便占了理,可谁道这贱人竟反应这样快,也演起来了,一通抢白又叫人心都偏向她了,正欲反驳,谁道万岁爷就到了跟前儿了。 “到底怎么回事。” 康熙爷没着急挤进去,只绷着脸定定立着,不知道这场闹剧因何而起。 三阿哥是派巧心寻康熙爷了不假,可不凑巧,两边儿正好错过了,康熙爷是下午同诸位大人议事累了,听说玉琭同几位女眷、阿哥公主们都在一处呢,他便也想过来散散心。 谁道过来一瞧正见荣嫔扑上去拉扯玉琭和四阿哥,玉琭利索给了荣嫔一巴掌。 他本想制止,可一想玉琭绝不是个仗势欺人的,再者在场的也不止她二人,皇贵妃、通嫔、成嫔,还有阿哥公主们都围着,如若玉琭真嚣张跋扈,周围不至于连个拦的也没有。 这事儿可不对劲儿,。 思及此,康熙爷便立在外围听了两句,没叫梁九功惊动了人,总归玉琭敢打敢骂的可没吃亏。 然这一听就不得了了,荣嫔说玉琭欺负她和三阿哥母子俩,玉琭又气得说话都带着哭腔,四阿哥也一个劲儿的抽噎,即便玉琭抱着四阿哥是背对他的,他也能想象出玉琭和四阿哥的委屈劲儿。 再往下听就更不得了了,四阿哥竟受伤了! 这还得了!康熙爷稳不住了,连忙出了声儿,众人连朝万岁爷拜,玉琭也抱着四阿哥盈盈朝康熙爷屈膝。 “万岁爷,您可算来了,我们娘俩险叫人给欺负死!” 玉琭是唯一一个没念叨万岁爷吉祥的,一开口就是诉苦,她打了人依旧又底气同康熙爷这样诉苦,到底是宠妃呢,可不是白跟康熙爷好了这么些年! 康熙爷先前刚听玉琭委屈的声儿就心疼呢,更别提见了娘俩委屈极了的模样,他下意识三步并两步快步过去,一手揽着玉琭一手揽着四阿哥,眼里全然没有旁人。 “不是来御花园松快的吗,怎么四阿哥伤得这样重?太医怎么说?你呢?你可伤着了,可叫太医瞧了?” 玉琭眼泪簌簌往下落:“臣妾没事儿,可四阿哥的手臂脱骱,原只是磕磕碰碰罢了,臣妾也不欲难为了谁,即便四阿哥说是三阿哥推了他,臣妾也不欲计较了,就只想赶紧的回去叫乔太医给四阿哥接上手臂。” “可谁道荣嫔还不依不饶起来了,不知道的还当是四阿哥欺负了三阿哥呢!合着四阿哥受伤反而是四阿哥活该呗!” 玉琭深喘了几口气,她手臂酸下意识抱着四阿哥颠了颠又弄痛了四阿哥,惹得小孩儿一阵嚎哭,这可把玉琭心疼坏了,眼泪也真切也不少。 “罢了,什么也不说了,臣妾就要四阿哥好好的!” 说罢,玉琭连告辞的话也没有,直迈开了步子就要走,如此任性的劲儿没惹得康熙爷半分不满反而更叫人跟着急切心疼,连跟了上去,小心翼翼将四阿哥接过来抱着,一手护着四阿哥一手拉着玉琭,将众人远远甩在后头。 都走出去老远了,康熙爷才朝梁九功撂下一句,叫他将今儿在场的都叫去乾清宫,这事儿定要细细差,给四阿哥一个交代。 众人倒是没什么意见,牵扯两位阿哥呢,万岁爷过问是必然的,战战兢兢些的也不过是伺候三阿哥和四阿哥的奴才,是他们没有伺候好,再者便是荣嫔心中打鼓了。 万岁爷这架势,是明摆了偏袒德妃和四阿哥的,一会子真审问起来了,皇贵妃少不得在一旁煽风点火,可说什么都是次要的,只要没有证人没有证据,任谁都不能往三阿哥身上泼了脏水。 荣嫔定了定心,缀在后头稍整理了仪容,也趁机抱着三阿哥问。 “好孩子,你同额娘说实话,你有没有推四阿哥,或说你若真推了四阿哥,当时没做得太明显吧?” 三阿哥眼中浮现出些许挣扎之色,到底还是没承认。 “额娘,儿子没有。” 没有什么?是没推四阿哥还是没做得太明显留下把柄? 不过都不重要了。 他能撞上四阿哥确实是意外,只不过快撞上时他便反应了过来,本是能躲开的,他假装没注意,撞着四阿哥时故意推了他一把而已。 原也只是看不惯四阿哥见天傻乐还能讨皇阿玛欢心,给他个小教训罢了,谁道伤得那么厉害,四阿哥不经摔可不能怪他。 荣嫔也顾不上深究,这便放心点了头,然担心一会儿万岁爷挨个儿问起来三阿哥紧张,怯少不得再嘱咐嘱咐。 “如此额娘就放心了,不过你可得记住,不管谁怎么翻来覆去的问,你一口咬死没推四阿哥就对了,旁的额娘替你应对。” 三阿哥忙点头,能有人替他挡事儿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第534章 当面对质 母子俩便说边往乾清宫的方向去,待到了地方边见乔太医已经给四阿哥处置好旁的擦伤了,这会子正拿剪刀剪开四阿哥的衣袖,准备开始复位了。 四阿哥歪在玉琭的怀中,疼得小脸儿惨白似哭都哭不出了,康熙爷则坐在四阿哥的面前,大手轻轻抚着四阿哥的小脸儿,挡着他看太医的视线,口中还柔声安抚,低头垂眉的样子是人少见甚至见都没见过的温柔。 荣嫔说是要放下对康熙爷的情了,可见此心中到底还是酸得厉害,眼神儿又洒了一圈儿,只觉旁人的酸也不比她少,然许是都藏得好,众人面上竟也没露出什么端倪来,只是颇紧张地看着四阿哥,尤其是皇贵妃,看四阿哥像是看她亲生骨肉似的疼惜呢! 荣嫔微微不屑,再看德妃和四阿哥受难的样子心里还泛上一股快意,她不禁想,德妃能吃这样大的亏,这么些年来还是头一回吧? 正当她走神的功夫,乔太医也准备好了,只怕说出来叫四阿哥紧张,他只朝康熙爷和德妃微微点头示意。 康熙爷和玉琭的心一下子就揪起来了,然还不等他们将四阿哥再搂得紧些,说时迟那时快,乔太医扶着四阿哥的手臂一拽一推这就算复位好了。 复位不难可四阿哥却经受了极大的痛苦,只听他一声惨叫,小身子惊着似的在玉琭和康熙爷怀中猛然一弹,脊背和双腿都一阵僵直,惨叫将歇,四阿哥也被人抽了骨头似的软了下来。 小小的孩子竟直接疼晕过去了! 如今是有麻沸散可用,然里头几味药材断不能用在小孩身上,故而甭管多疼只能叫四阿哥硬抗着,好在也就疼这么一下,复好位之后就是慢慢养了,不动就不怎的疼。 不同于刚刚呵斥荣嫔的时候了,这会子玉琭是真真心疼得险些要了命,扶着四阿哥直咬牙哭,她想抱一抱四阿哥都不成,乔太医还给四阿哥固定手臂呢,这一伤筋动骨的四阿哥想再无忧无虑的撒欢怕就得等到冬日里了。 倒也不仅是玉琭心疼,连康熙爷也红了眼,他最是疼爱四阿哥不过,那儿能见四阿哥这样痛苦,佟佳氏更是哭湿好几条帕子了,看荣嫔母子俩的眼神儿都带着火。 约莫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乔太医给四阿哥包好了手臂,起身开了方子细细嘱咐几句。 “四阿哥的手臂没什么大碍了,这二日用些活血化瘀的,半个月内断不能叫四阿哥的手臂用了力气,正好夏日里也不冷,更衣不便不穿上衣也使得。” “之后百日内可稍稍活动,然仍不能太过用劲,如若短期内再伤一回只怕就得落下毛病了,稍一撞一碰的这旧伤处就容易脱骱,即便阿哥成年也不会痊愈。” 康熙爷同玉琭听着自然重视得很,眼下也不肯抱着了免得四阿哥手臂不适,也不叫四阿哥再回永和宫了,康熙爷直抱着四阿哥去了他的昭仁殿。 将四阿哥放在龙床上,亲自绞了帕子给四阿哥擦干净身上的冷汗,四阿哥的衣裳脏兮兮的,康熙爷还给四阿哥换了干净的,亦是趁机再好好检查四阿哥身上的几处伤。 他慢条斯理又轻柔地呵护着四阿哥,不假他人之手,亦不叫玉琭帮衬。 这架势谁都知道万岁爷是恼了。 他好好的四阿哥怎么一摔就伤得这样重? 平日里四阿哥可皮实着呢,磕磕碰碰都是家常便饭了,四阿哥也经常冒冒失失的,同暾焱你追我赶的时候也不是没撞着过谁。 四阿哥小多是摔了个屁股墩儿,他自个儿也不觉得疼,笑嘻嘻揉把几下子就爬起来了,三阿哥也年岁不大,四阿哥怎今儿同三阿哥撞了下子就伤成了这样,三阿哥还能生得一身铜骨铁皮不成? 先前虽未细问,可听玉琭言语间的意思,四阿哥曾说是三阿哥推了他。 康熙爷想象了下三阿哥从远处跑来顺着奔来的劲儿推撞四阿哥的场景,四阿哥能险些摔断了胳膊倒是不显意外了。 然事关阿哥们的名誉,这事儿须得有证据才能下论断,没得凭着想象去说话的,三阿哥也是他的儿子,他亦不愿去揣测那么小的孩子能含着这样坏的心。 弯弯绕绕在心里过了几遭,康熙爷也就冷静多了,他放心不下四阿哥,干脆就在昭仁殿开始细细的审问。 大阿哥和太子是有担当的,刚刚被几位娘娘又是打又是骂的惊得不轻,这会子一冷静下来便先站出来认了错。 “还请皇阿玛责罚儿臣,是儿臣没有照顾好弟弟们,原说好了儿臣带着四弟,二弟带着三弟的,可儿臣和二弟只顾着手上的风筝了,这才疏忽惹了祸。” 大阿哥先开了口,太子也忙跟着解释了一句:“这事儿也不怪下头奴才们的疏忽,是儿臣和大哥嫌奴才们多,跑动起来麻烦这才叫人都站得远远的,三弟四弟年纪小些没儿臣和大哥跑得快,他们在后头跟得又急,许就是因为这个才撞在一处了。” “儿臣没看到弟弟们是怎么撞在一处的,听到哭声才赶了过去,争执间又听四弟说是三弟推了他,这才闹了起来。” 大阿哥和太子是条理清晰的,也不推脱身上的责任,如此可叫康熙爷心中稍感安慰。 “你们确有疏忽的过错,然下头奴才们到底尽心没尽心可不是保成你一句话的事儿,他们人虽没在你们跟前儿候着,可当值时心可不能不在主子身上。” “你也说了当时就起了争执,然朕只瞧见无关紧要之人大呼小叫,甚至阻拦德妃抱着四阿哥诊治,怎不见有奴才站出来说了真话?一位阿哥少说也带了四个奴才,统共十六个呢,这到底是站得远都没看见,还是都不上心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康熙爷甫一发难,殿内顿时鸦雀无声,只见那十六个奴才都跪了出来,谢氏、吴嬷嬷也赫然在列,就连三阿哥身边儿刚刚打掉两颗牙的小太监也不曾落下,梁九功使了眼色,叫人将那奴才拖了进来。 第535章 多半撒谎 吴嬷嬷算是里头最资历最深的一个了,她护四阿哥如护眼珠子似的小心,且在心中掂量了下子,这便率先开口回了话。 “回万岁爷的话,奴才一直看着阿哥呢。” 此言一出,三阿哥心头一咯噔,只怕露馅儿,眼睛紧紧盯着吴嬷嬷。 吴嬷嬷不紧不慢先回想了当时的场景:“、、、、、依着太子爷的吩咐,奴才们都立在西南角靠近池边的位子等候,阿哥们是吃了茶从西往东跑的,后到了尽头再拉着风筝折返过来。” “眼下不是放风筝的天,除了阿哥们跑得快些也没旁的法子叫风筝飞起来了,在阿哥们相撞前来了一阵北风,太子爷便拉着风筝往北跑了,三阿哥在后头远远缀着,也就是这一转弯不久的功夫,三阿哥正同往东的四阿哥相撞了。” “奴才立得远又是稍背对着三阿哥,并未看清是三阿哥无意还是无意,然只知道两位阿哥相撞,三阿哥始终立得稳稳的。” 吴嬷嬷没胡乱编排,亦没只说怀疑三阿哥推了四阿哥,从头至尾都是冷静陈述。 可越是这样越是叫人怀疑三阿哥是故意而为之,毕竟两个差的不多的孩子若真无意间撞在一处,必定是两个都得摔倒,三阿哥能稳稳当当站住多半是有了准备,有了准备便也不是无意了。 见康熙爷沉着脸看向三阿哥,似起了怀疑的心,荣嫔可急了,连忙站出来替三阿哥反驳。 “既是吴嬷嬷并未看清,那你说的这话可做不得准数了,阿哥相撞时那样慌乱,你说三阿哥如何就如何吗?即便三阿哥立得稳又能如何?三阿哥比四阿哥高些自然站得比四阿哥稳当!” 荣嫔是最没资格替三阿哥辩驳什么的了,除了会撒泼耍横其余一概不知,佟佳氏恼了,当即忍不住叱责荣嫔一句。 “万岁爷可叫你开口了?都是宫中的老人了竟还学不会规矩吗!这事儿岂有你插嘴的份儿,阿哥们都伤过了你才来,且不知是那只眼睛瞧见了全程!” 荣嫔动了动嘴唇儿到底是没敢顶回去,万岁爷都已然不耐了,她若再不知进退只怕又得挨罚,更别说叫她护着四阿哥了。 既荣嫔说不得,只有再挨着个儿的问下头的奴才们,她们同吴嬷嬷一般,一来是离得远没看清,二来也起了躲懒的心并未一直盯着阿哥们看,这事儿岂敢承认,便只能摇头含糊应付一句。 人人都说不知,谁都不能替三阿哥或是四阿哥作证,那这事儿可就不好查了,康熙爷捏了捏眉心,只得又问了三阿哥一遍。 “三阿哥,朕相信四阿哥同样也相信你,既没有人能为你们作证,那朕便只能再问一你遍,望你诚实直言,你若无错便罢,若真又错只要肯认错朕也不会怪你,你改了就好,你们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得和睦相处才是。” 康熙爷极力做出温和的样子来看向三阿哥,期待三阿哥能承认错误,且听下头人说这一圈儿,他心中隐隐也有了决断,三阿哥多半是推了四阿哥的。 他倒也不是偏信了四阿哥和吴嬷嬷的话,他只是瞧三阿哥心虚罢了。 凡该旁人的奴才开口,三阿哥面上还算镇定的也没露怯,就是眼睛紧盯着那人,小手也紧紧握着,见人没说出什么要紧的才略略松劲,只看这个,三阿哥多半就说了谎。 可要说三阿哥出于什么目的推四阿哥就没人知道了,许是快撞着四阿哥了,他下意识伸手挡了一下子,也许是发生的太突然三阿哥自己也记不清了这才如此紧张只怕挨罚。 康熙爷到底还是不愿意恶意揣测一个那么小的孩子。 可三阿哥到底是叫康熙爷失望了,只见他微微低下头,红着眼睛蓄了眼泪,委屈的还赌气开了。 “儿臣没有,可儿臣说什么都没有人信,既是如此儿臣也不说了,只要能叫四弟消气皇阿玛尽管罚儿臣就是了,四阿哥总是最要紧的。” 虽说以三阿哥年纪说这话还能算在童言无忌的范畴,可他天资聪颖,在学问上悟性极高,一点就透,康熙爷可不认为三阿哥会在这时候童言无忌,他瞧着三阿哥像是借着委屈对他这个皇阿玛不满呢。 “大丈夫顶天立地,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竟还引得你如此不满,朕是一来就定了你的罪还是不许你解释什么了?你日日在上书房读书,一开始学的就是天地君亲师,能说出这样的话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吗?” 康熙爷冷冷撂下一句,甚至没抬高了音调发火,可谁人看不出上头这位动了怒,怕不是顾及着榻上还躺着四阿哥呢,怕惊醒了四阿哥这才没厉声呵斥。 也许是顾及着三阿哥年纪也不大的缘故吧,只觉不至于这样训斥一个小小的孩子,可三阿哥能说出这样的话就已是不值得万岁爷心疼了。 殿内众人急急跪下,大阿哥和太子见状也连连替三阿哥求情。 “还请皇阿玛息怒,三弟他只是难过罢了,并没有不敬皇阿玛的意思,这事儿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以前儿臣和二弟也常打打闹闹的,可谁都不会放在心上,越打还越亲近呢。” “是啊,大哥说的是,今儿千错万错都是儿臣和大哥的错,是我们兄弟二人没有看顾好弟弟们,以后再不敢了。” 大阿哥和太子接连说着,好似真怕皇阿玛对三阿哥有了什么不满,然说句实话,他们兄弟仨可玩不到一处,多个阿哥在上书房读书就多了份竞争,三阿哥本身又不是多讨喜的,只是面上的和睦罢了。 相比三阿哥,大阿哥和太子倒是愿意同四阿哥相处,四阿哥好玩儿嘴又甜,一看就是个没心眼儿的,他额娘又得宠,真要拉拢用人也是个得用的。 这会子求情不过是在皇阿玛跟前儿演些个兄弟情,皇阿玛总叫他们和睦,平日里不显,如今有了机会可不能不表现。 第536章 可还公允 然康熙爷却不理大阿哥和太子的求情,只用一双锐目盯着三阿哥。 “你既觉得朕不公允,那朕就公允给你瞧瞧。” “三阿哥和四阿哥相撞,伺候阿哥的奴才们俱有疏忽之罪,各领二十个板子,吴嬷嬷年事已高恐经受不住杖责,便罚半年的月例银子。” “保清、保成没有照顾好弟弟们,然念你们的担当,便领五个手板子,回去思过三日。” “荣嫔御前失敬,不敬皇贵妃和德妃,阻拦四阿哥治伤,罚俸一年,即可送去钟粹宫思过一月。” 康熙爷冷冷扫视一圈,目光落在三阿哥跟前儿那挨过打的小太监身上,抬手一指,梁九功就立刻会意将人提溜了出来。 “还有你,当众污蔑阿哥,挑拨离间,三阿哥身边绝不能你留下这样的人,即刻割了舌头,就在这殿前杖毙。” 康熙爷话音将将落下,杖毙二字惊得人肩头一耸,那小公公顿时吓得涕泪俱下,喊饶命的声儿都破了音。 “皇上饶命啊!皇上饶命!奴才不敢了,奴才再不敢胡说了,是三阿哥推了四阿哥,是三阿哥推了四阿哥,皇上饶命啊、、、、、、” 那奴才为了活命也不管是什么话了,慌忙乱说一气,然他已然是个将死之人了,没有人会再细细分辨他说的话,甚至只觉得他吵闹。 梁九功知万岁爷是刻意拿这狗奴才开刀给三阿哥看的,当即叫人拿了匕首来,打算亲自动手。 魏珠和小高子也是人精,一个人摁着那奴才,一个给师父递了匕首,梁九功用手指缓缓擦过刀刃,见魏珠拿来的还是个钝刀子,顿时朝人邪邪笑,心道魏珠识趣。 紧接着,梁九功倏的收了面上的笑意,猛然扣住那奴才的下巴,以最磨人的方式转着刀尖儿,足足叫那奴才惨叫了小半刻钟的功夫,末了再杖责时已听不见那奴才的声息,只叫人瞧见顺着他撕烂的嘴角下流出的一片猩红。 这场面别说几位阿哥公主,就是皇贵妃和玉琭也有些受不住,然对四阿哥不利的人皆不值得同情,只恨不能叫三阿哥也受了应有的罚。 待那奴才死得不能再死了,康熙爷这才看向吓得脸色煞白的三阿哥,开口还带着些轻笑。 “胤祉,如此在你心中朕可公允了?你既无错,是不该罚你。” 三阿哥哪儿敢再造次,他本以为说了那句委屈的话能叫皇阿玛心疼他呢,谁道反而出坏了招儿。 皇阿玛首先是天子才是他们的阿玛,天子怎能受的住当面质疑和不满,这一刻他可对皇权理解的淋漓尽致了。 “皇阿玛,儿臣知错了,儿臣不该对您不满,不敢不知感激,还请皇阿玛责罚。” 三阿哥颤着声儿带着泪认错,这泪可不是伪装的了,是真害怕了,吓出来的。 康熙爷也不应声,慢慢悠悠吃了盏茶才点头:“既你知错,同保清宝成一般,皆罚五个手板子,记住什么是兄弟和睦,回阿哥所思过一月,不必去上书房读书,就练敬天法祖、孝亲顺长、忠君爱国、尊师重教这十六个大字。” 三阿哥无不应的,含着泪又认了遍错,而后就起身同大阿哥和太子上前,再皇阿玛跟前儿站成一排,翻出掌心儿来等着挨板子。 康熙爷执尺亲自打,没收着劲儿,一个五个板子下来小手心儿就全红了,火辣辣的疼,连握拳都不能,挨了打还得谢皇阿玛教导,又拜了才能退出去。 带着人出了乾清宫,太子连话也不愿意同三阿哥多说了,直接回了毓庆宫去,他这五个板子全是三阿哥连累的,能给三阿哥好脸色就怪了。 大阿哥也同样对三阿哥不满,如若三阿哥不说那不敬的话,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可三阿哥偏要作死,还连累了一圈儿人! 对着三阿哥那张挂着泪的脸,大阿哥直觉得拳头痒痒,若非还顾及着兄友弟恭呢,非得揍三阿哥一顿不可。 “挨了打你知道错了,怎么做的时候心狠手辣半点儿没犹豫,得亏四弟只是伤了胳膊,若再厉害些你看皇阿玛不扒了你的皮,少自作聪明吧!” 撂下这句,大阿哥也快步走了。 他们这些到了年纪开始在上书房读书的阿哥不容易,一年到头也不得几日松快,今儿好不容易得半日假生生叫三阿哥给搅合了,还挨了这样一通板子,待明儿起来怕是连笔都握不住。 大阿哥强忍着火气撂下这句话就走了,他若真不走,只怕就忍不住对三阿哥动手了。 昭仁殿那头,除了玉琭同四阿哥还在跟前儿,旁的尽被康熙爷给打发了,可罚了一通人康熙爷心里的气也未解半分,还是觉得堵得慌。 一来意外得见三阿哥不满的心,二来是没能给四阿哥一个交代,康熙爷兀自坐在榻沿没动,都不知该怎么同身边的玉琭开口。 若玉琭不满再哭闹,可他半分法子也没有了。 然不等他想出来什么,忽得领口一紧,有小手在背后拉他。 康熙爷眉间一松,紧忙转身去看,果然是四阿哥醒了。 “好孩子,手臂还疼不疼了?可要吃用些什么,皇阿玛这就叫人传来。” 四阿哥小脸儿依旧发白,没多大精神,不过许是不舒服,他不想躺着了,借着皇阿玛扶他的劲儿坐了起来。 “有点点痛,阿玛额娘呼呼就好了。” 康熙爷和玉琭听这话鼻尖儿瞬间一酸,四阿哥太乖了,身子都这样不舒服了还不叫人担心,偏要做出坚强的样子来。 “好,阿玛给你呼呼。” 康熙爷都不敢叫四阿哥抬胳膊,自个儿弯着腰凑上去轻轻吹了几口,玉琭捻着帕子沾着眼角,也配合着叫四阿哥如了意。 待吹罢,四阿哥朝阿玛额娘呲了呲牙,再不说痛的事儿了,反而将小手伸到了康熙爷跟前儿。 “阿玛,罚罚。” 康熙爷一愣,听这句罚罚,莫不是四阿哥早醒了? 可醒了就醒了,怎么还自个儿讨罚? 第537章 尤不解恨 “四阿哥没有错为什么要阿玛罚你呢?” 四阿哥垂着睫毛想了想:“哥哥们罚了。” 康熙爷和玉琭闻言皆笑:“哥哥们挨罚你就得挨罚吗?没有这规矩的,咱们四阿哥好好养伤就是了,阿玛不罚你的。” 可一听不罚四阿哥还不依了,巴巴将自个儿没受伤的右手高高抬到皇阿玛跟前儿,想说什么还有些说不出来,磕磕巴巴瞧着就有些急了。 “罚、罚儿子不乖,跑快受伤,额娘嗦、嗦,头发是阿玛额娘给的、、、、” 四阿哥一急说话就颠三倒四的,端的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康熙爷听不懂可没招儿了,拢着四阿哥的小手求救似的看向玉琭。 玉琭好笑又心疼,忙轻声替四阿哥解释。 “四阿哥是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他整日上蹿下跳没个老实时候,夜里给他沐浴时便总发现他身上这一道那一道的小伤,我便用这话念叨了他几回,谁道他记住了只是还说不利索。” “对!对!身体发发,受额娘阿玛!”见阿玛额娘总算明白他的意思了,四阿哥还笑着连连朝二人点头,对着小孩儿这没心没肺的样子,可叫康熙爷既心软又感慨。 “你这么小的年纪就知道孝敬,阿玛还怎么舍得罚你,阿玛不仅不罚你还要嘉奖你,如若三阿哥也、、、、、” 康熙爷顿了顿声儿没再说下去,他面上虽未表露,可刚刚三阿哥那句不满的话到底是叫他伤着心了。 玉琭轻叹,即便再不满也不在康熙爷跟前儿显露了,只轻轻拍了拍康熙爷的手背算作安抚。 “罢了,都是孩子呢,不懂事也是寻常,这事儿就叫他过去吧,四阿哥都不难过了,爷也别难过了。” 见玉琭这样大度,康熙爷反而为刚刚的为难而羞愧,他同玉琭互通心意这么些年,竟还不信玉琭的心性为人,为不曾有过的不满哭闹而头痛真真不该。 “到底是叫四阿哥委屈了,罚的阵仗不小,可末了还是没闹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玉琭摇头不欲多说了,总之在她心里已然是给三阿哥记上一笔了,这事儿也不会这样完,她心里可有计较呢。 然康熙爷不知,还当玉琭真就放下了,便也不再多言,只好好关切四阿哥去。 四阿哥哭的时候不短,这会子不饿就是渴得厉害了,就着康熙爷的手连吃了三盏蜜茶才觉得满足,他这小贪吃的说是不饿的,可一瞧梁九功捧上来的点心又心动了。 仗着“柔弱不能自理”,四阿哥一点儿不怕额娘不许他多吃甜食了,四盘点心各捡了一个用着,吃完还不够,又朝梁九功讨了一小碗儿杏仁酪。 上头撒了他爱的山楂碎、花生碎、一撮晒干的桂花,最后再浇上百花蜜,拌匀了舀一勺入口,香、软、甜、脆裹在一处,四阿哥只觉幸福的快飞起来啦! 这吃法直叫康熙爷瞧着糊就嗓子,兀自吃了口茶也不觉清爽,他知四阿哥嗜甜,却不知四阿哥爱成这样,怪不得玉琭还日日约束了,若不约束属实不成。 再瞧玉琭,似也觉得牙酸,不过今儿四阿哥难受得够多了,就叫他开心开心吧,偶尔放纵也不是什么大事。 四阿哥吃饱喝足了就要睡,到底是身子不舒服呢,平日自个儿一翻身就过去了,今儿可得叫人哄着才好。 玉琭没多留,欲抱着困乏的四阿哥回永和宫,康熙爷原不想叫玉琭和四阿哥走的,可永和宫还有各六阿哥须得玉琭看顾呢,总不能叫人再将六阿哥抱过来再昭仁殿住一宿,六阿哥要用的零碎多,挪来挪去的也是麻烦。 既玉琭和四阿哥不留下康熙爷跟着一道去永和宫也没什么,永和宫康熙爷也都是住惯了的,然跟着玉琭和四阿哥到了门口即将出门时,玉琭转身抬手抵了抵康熙爷的胸膛,叫人立在了门槛之内。 “爷留步吧,今儿夜里我怕四阿哥胳膊疼,想多陪陪他呢,爷过去了也是自个儿睡正殿,若夜里四阿哥和六阿哥再哭闹起来搅得爷歇不好就不妥了。” 康熙爷闻言顿了足,看着玉琭久久不言,心中忽得空了块儿似的难受,这还是玉琭头一回拒绝他,不叫他去永和宫呢。 轻握住了玉琭的手,康熙爷犹豫半晌才问了一句:“可是还怪爷没能重罚了荣嫔和三阿哥呢?可你也知道没人瞧见到底发生了什么,孩子间的玩闹素来不好决断,许是今儿还闹得厉害,过一阵子孩子们就什么都忘了。”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爷不好只听四阿哥的一面之词,当然,咱们的四阿哥素来纯真耿直,定然不会说谎。” 玉琭摇摇头,对康熙爷的决断倒没什么不满,她知道康熙爷这般处理已然是最好的结果,是最倾向四阿哥的结果了,可心里就是不舒坦。 她也不想在康熙爷跟前儿做出什么大度的模样来了,白日里还能装下去,夜里只怕睡着了就忍不住咬牙切齿,做生撕了三阿哥的梦了。 这事儿没法儿就这么过去。 她只要一低头就能看见四阿哥夹着竹板的手臂,就能看见四阿哥哭肿的眼睛,手臂复位时四阿哥的惨叫声还一遍遍的在她脑海中回荡。 她的胤禛生生被疼晕过去了!他一个小小的孩子凭什么受这样的痛苦和委屈!她捧在怀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的宝儿凭什么被人这样糟践! 除非三阿哥也经受一遍这样的痛苦,她心头的恨就不会解! 区区五个手板子算什么,叫他兀自反思又能反思出什么,只怕心中更是不满,且琢磨着下次怎么对四阿哥下手更解恨吧? 若叫她罚,非得将三阿哥打死了才解恨! 这么丁大点儿的小东西就知道怎么害人了,天生的坏胚子绝不能这样轻飘飘的放过,就是不要了三阿哥的小命,也得叫这小东西知道什么是怕,叫他再不敢对四阿哥做了坏事。 第538章 暗自处置 可这些心里话玉琭没法儿给康熙爷说,三阿哥和四阿哥都是他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若真罚三阿哥罚狠了怕不是还得心疼。 既是如此,那就不必再叫康熙爷为难了,她同三阿哥可无瓜葛,自是能下得去手。 玉琭压着心里的恼恨面上还对康熙爷微微笑笑,耐着性儿解释着:“我怎会怪爷,又不是爷伤的四阿哥,我也知爷已然尽力为四阿哥讨回公道了,断没有不满的。” “只是这事儿太事发突然了我一时还有些缓不过来,要知道事发前我还同姐妹们一道玩叶子牌呢,谁道就听人说四阿哥受伤了,之后又是争执又是闹的,我现在竟都有些回想不起来先前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了。” “许也是我心急说错了话才惹得荣嫔那样不敬,眼下稍冷静些了也觉得先前不少冲动,今儿爷就许我也好好思过一场吧,若爷一定要去永和宫,只怕更是叫人觉得四阿哥比谁都紧要了。” 玉琭以退为进,明明说这自省思过的话,可叫人听着尽透着无奈和无法言说的委屈。 康熙爷心疼得要命,正欲再安抚几句的,然玉琭却不许他再说了,朝他微微福身就带着四阿哥走了。 康熙爷讷讷唤了声儿玉琭,到底是没跟上前,顿在原地望着玉琭抱着四阿哥的背影,心中别提有多落寞。 直到玉琭主仆一行都不见身影了,康熙爷也没挪动的意思,梁九功心里略不好受,挪了几步上前问道。 “万岁爷,您还去追德妃娘娘吗?娘娘不叫您跟过去想来也只是气话,没真怨您的意思。” 康熙爷叹声垂眉:“她怪不怪朕朕不知,可朕却怪自己,只疼爱四阿哥却没考虑她们母子的处境,今儿不满的是三阿哥,可谁知道旁的阿哥和后宫女眷心中又有多少不满呢?” “要朕为了保四阿哥不受人嫉妒就不疼爱四阿哥了,朕断然不肯,朕只想更对他们娘俩上心,更护着他们些,莫不能再有这样的事了。” 梁九功眼中闪过一丝意外,没想到万岁爷对德妃竟用情至此,后宫里这么些女眷,万岁爷何曾顺着过谁,能在万岁爷跟前儿使小性,还能拒绝万岁爷宠爱的也只有德妃一人了。 “那可要奴才亲自再给四阿哥择几个奴才送过去?要身怀些武艺的,想来能将阿哥护得更妥帖些。” 康熙爷先是点头又猛然摇了摇头:“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玉琭对身边儿奴才也是个长情的,只要她未说不满意朕便不动她的奴才,再者谢氏方氏和吴嬷嬷哪个不好?换下谁都不妥,真再添置两个奴才岂不更叫四阿哥成了众矢之的。” “四阿哥跟前儿没有不妥的,朕反而瞧着三阿哥跟前儿的奴才不老实的居多,死的那个不亏,当是还有人给荣嫔悄悄报过信儿,不然荣嫔又不在御花园岂能知阿哥们争执了起来?” “你下去好好派人问问,看看是哪个机灵的不给朕报信儿倒是先将荣嫔扯了进来,查明了就小心些换下去,到底是太后娘娘给三阿哥安置的奴才,不好明面上处置。” “保成保清那儿你也上心些,孩子们打小就没有不好的,然跟着什么人就容易学成什么样子,阿哥公主身边人等不求他们多能干,要紧的是得知道闭嘴、能明辨是非的。” “嗻,奴才这便去办。” 梁九功打千应下,这事儿万岁爷重视着,他自然不敢疏忽半分这便亲自去办了,临走前还安排魏珠好好伺候着,叫人一会儿给万岁爷沏些下火安神的茶,出了这样的事儿万岁爷心里不好受,只怕夜里都睡不踏实呢。 有道是老将出马一个顶俩,梁九功亲自去查的,下头人个个紧着皮干活儿,自然效率奇高,还不到一个时辰就查明了消息。 “回万岁爷,奴才都查清楚了,那报信的奴才是三阿哥跟前儿的一等宫女巧心,此奴才原也是太后娘娘跟前得力的,只是自打回宫后没娘娘日日给下头人紧着皮子了,那巧心见钱眼开,被荣嫔收买了去。” “三阿哥整日做什么,读了什么书,用了什么膳,巧心都要逐一向荣嫔禀报,她俨然成了荣嫔的奴才了,故而事发时她才先去寻了荣嫔,求荣嫔给三阿哥撑腰。” “然过去也并未告诉荣嫔实情,只说三阿哥被皇贵妃娘娘和德妃娘娘欺负了,若再不过去三阿哥只怕要吃亏,许是因为这个荣嫔娘娘一过去就同德妃娘娘起了争执。” 康熙爷闻言也不觉意外,不过要说是受那奴才挑拨荣嫔才胡搅蛮缠也不尽然,荣嫔本就不是个聪明的,办事说话俱不过脑子,她只一情绪上头就没办不坏的事儿。 若无荣嫔掺和本也不会闹这样大,皇贵妃和玉琭皆是大度又识大体的,他即便不亲自处置,她二人也定然行事公允,不会为难了谁。 “那奴才今日能为了钱财转投荣嫔,明日也能为了旁人给的好处对三阿哥不利,且尽快处置了吧,回头再给三个择个稳妥的。” 梁九功忙应声:“万岁爷放心,不等明儿三阿哥就瞧不见她了。” 康熙爷点头没再说什么,他心乱也练不下去大字了,干脆叫梁九功给上些酒来,对月浅酌几杯本想消愁,谁道醉后更是愁绪重重,干脆醉倒了去,明日再接着烦忧。 康熙爷这儿是安稳下来了,可永和宫还点着灯,玉琭哄四阿哥睡下,四阿哥果真还疼得睡不安稳,他年纪小,也不能用了什么安神的药,只能自个儿硬挨过去。 四阿哥时不时的醒,好在一睁眼就能看见额娘在他身边,四阿哥也坚强了许多,只依偎着额娘,他便觉得胳膊不甚疼了。 然他一睡着又浑身不舒服了,总想动动胳膊翻翻身,然胳膊受限,受伤的地儿又隐隐作痛折磨着他,小小的孩子睡觉都紧缩眉头,且不说四阿哥是何感受,玉琭瞧着便心头不忍,无声流泪许久。 第539章 给他教训 约莫过了子时二刻,四阿哥才睡沉了些许,安顿好四阿哥请没受杖责的吴嬷嬷看顾,玉琭便带着花月和魏启回了正殿,绕过屏风,里头已然有人早早等候了。 “叫姐姐久等了,四阿哥才睡沉了去。” “不妨事,只要四阿哥好就好。” 眼下早过了落钥的时辰,可佟佳氏半点儿没要回去的意思,拉着玉琭坐下,她抬手指了指桌上的托盘,示意玉琭掀开了头上的盖子瞧。 玉琭打开一看,里头竟是血淋淋的一根舌头,若无意外,当是下午梁九功割下的那个,玉琭瞧着也不觉诧异,反而笑了笑。 “劳烦姐姐了,姐姐觉得如何?能给三阿哥一个教训吗?” 佟佳氏瘪瘪嘴,只觉这般还不够:“你啊就是太心软了,要我说干脆将三阿哥弄死得了,省得他再来妨碍咱们四阿哥,一个小丑还容他蹦跶什么?同荣嫔一般,都不是能上得台面的。” 玉琭笑笑,叫花月拿来绣筐,她亲自在那物什上穿针引线,她不能亲自去看三阿哥受教训的一幕,便总得参与参与,不然心头可不解恨。 “姐姐此言差矣,弄死三阿哥是没什么难的,可只怕后患无穷,死了个阿哥和疯了个阿哥究竟哪个更叫万岁爷动怒,自然不必多说,咱们再厉害也没万岁爷的耳目厉害不是,我总归是不想给姐姐招来祸患的,为了个三阿哥也没必要。” “再者就是给四阿哥积福了,咱们不收拾三阿哥,以后有得是人看三阿哥不爽,这杀人总是不如借刀杀人,既不用咱们的刀,也不会脏了咱们的手。” 玉琭说这话时手上是沾满了那奴才的污血的,许是过得时辰久了,那血的颜色还有些发黑,那污浊的颜色将玉琭的如葱根的双手割成鳞片似的白。 佟佳氏瞧着有些可怖,可再看玉琭,不知怎得,更觉她从温和中生出一股妖冶的美来。 康熙爷最爱的就是玉琭的温柔平和,自以为那就是玉琭的真性情了,可佟佳氏却觉得染上恨的玉琭才真做回了她自己,才是那个鲜活的人。 佟佳氏抬手轻轻搭住玉琭的手背,也染上了几分血色污浊:“你只管去做,一切有我替你和四阿哥兜着呢,我只怕你们娘俩委屈,其余的还未叫我怕过。” 玉琭无不感动的,放下的手中的物什同佟佳氏的手紧紧攥在了一起:“那多谢姐姐了,我没什么好东西能给姐姐,不过我和四阿哥、六阿哥一定同姐姐一条心。” “谢什么。”佟佳氏笑笑不许玉琭这样客气:“我也不是尽为了四阿哥的,是觉得你值得我对你好,别难过了,以后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莫叫些个上不得台面的坏了心情。” 玉琭笑着点头,就这会子功夫便将那断舌处置好了并擦给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佟佳氏看了眼时辰也不废话,这便招来跟前儿一个面生的奴才。 玉琭细看了会子,这才想起这小公公是佟佳氏跟前儿的小成子,整日跟在肖公公后头听差遣的。 见玉琭似对小成子不甚放心,佟佳氏连忙压着声儿同玉琭解释两句:“别看他不打眼,可身上的功夫可厉害着呢,肖公公、莲心还有小成子都是我从家里带来的人,忠诚方便你只管放心。” 玉琭点了点头,佟佳氏素来不干没把握的事儿,交给小成子她倒也没什么不放心,即便败露也有后手自是不怕。 她先是将这穿好线的断舌交予小成子,而后又唤来魏启提来鸟笼,将一只巴掌大的小鹦鹉和一个小小的银哨子也交予小成子带好。 “这鹦鹉是训好了的,到了地方你轻轻吹一声短哨它就会依照你的指令从窗飞进去,吹两声短促的它就会开口说话,末了再吹一声儿它便自个儿又回来了。” 只怕不成事,玉琭还叫小成子演练了一回,那银哨子也是特制的并不会发出什么响亮的声儿,使劲儿吹也不过是沙沙的声音罢了,断不会惊动了守夜的人。 若是恰巧来一阵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这哨声也就更隐秘了,不过常人可不比小鹦鹉机灵,它自是能分辨出自己常听到的声音,故而能依照指令顺利行事。 再说那小鹦鹉,也不知用什么法子给他开的嗓,尖尖细细的乍一听像是个公公似的,佟佳氏忍不住笑,心说即便不用那舌头,这大半夜的耳畔冷不丁的有人冲着他说话也够吓人的,三阿哥不受惊就怪了。 他年纪不大,多来几回吓出毛病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这鹦鹉万岁爷只赏给了玉琭,一旦万岁爷真细察起来,岂不露了馅儿? “这样有本事的鸟儿怕是只能用这一回吧,若万岁爷查起来只怕会怀疑你这儿。” 玉琭伸手摸了摸那小鹦鹉的脑袋,怜爱地搔了搔它的羽毛:“他怀疑什么?因怕打搅阿哥们歇息,万岁爷叫人给那对儿封了口了,早发不出什么声音了,这只已然是他们第三窝儿的孩子了。” “我早叫人上了心,留了两只机灵的备用,它们不用多教,重复个六七遍便能说得七七八八了,寻常也不在我宫里住,栖在枝头四处觅食,同野生无异,唯听这哨子差使。” “不过如若真担心它们漏了口,喂药封口就是,以后再生了蛋挑好的细细培养就是了。” 佟佳氏还是头回知道玉琭身边还有养鸟的奇人,她看了看魏启只觉不像,可下头小豆儿和小郑子年纪都还小,怕是没这样的本事。 她想不出个答案来也不多问,人人都有自个儿的秘密,她亦有手段瞒着玉琭呢,除了小成子她还有旁的得用的人,只要两个人一条心,些个细枝末节也不必尽数了解。 “好,你心中有成算就是,这个你可比我懂,时辰不早了,咱们这便叫小成子去办吧,回头得了好消息咱们许是还能歇会觉呢,我可是有几年没这样熬过了。” 第540章 吓得半死 玉琭并无异议,小成子得了令这便悄声走了,他果真是个身怀功夫的,就翻窗那灵动劲儿像是个猫儿似的,落地一点声音都没有呢。 且不知小成子何时才能回来,玉琭便邀着佟佳氏净手,而后一道去里间躺会子,她熬夜是没什么,可佟佳氏身子骨不成,能多歇会子还是多歇会子吧。 二人倚着迎枕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没一会儿又听见六阿哥哭,二人也没歇息的意思了,干脆去看看两个小的,如此给自个儿寻些事儿也不嫌无聊了。 再说小成子那头,揣着小鹦鹉和那腌臜物就往阿哥所奔了,可眼瞧着快到了三阿哥的住处,忽得从前头拐角儿处出来两个人,若他再快一步就得同人打个照面了,小成子忙顿足贴着墙角,吓得心脏扑腾扑腾直飞快的跳。 好在那二人只是寻常奴才,来去匆匆也没发现了他,待脚步声远了小成子才探出半个头看了看,刚刚紧张着没看清,这会子才发现不止是这两个奴才呢。 二人还抬着一个,前头的抱腿后头的抱胳膊,看身影像是抬了个半大女孩,多半是个宫女,二人走的倒是不快,也不见偷偷摸摸的样子,巡视的侍卫更不见踪影,可见是有人提前打了招呼了。 小成子心头打鼓,肖公公叫他来之前还特给他讲了宫中巡防轮值的时辰,叫他钻了轮班的空子过去,娘娘管不得宫中巡防,并没提前打招呼的本事。 可这事儿到底谁做的? 莫不是他们中间出了奸细出卖了娘娘们,这会子是特设计请他入瓮呢? 小成子不敢大意,思量片刻干脆远远跟上了那两个人,只见二人走走歇歇,嘴里还念念叨叨的,似说着埋怨的话,可小成子离得远听不甚轻,末了跟着二人去了北三所,这才知那两个奴才是来杀人灭口的。 他来不及探查被灭口的人是谁,连又跟上那两个奴才,末了瞧见了梁九功这才知道,这事儿是万岁爷吩咐的,后又回北三所探查,这才知被灭口的乃是三阿哥跟前儿的巧心。 见此,小成子一颗心顿时放在肚子里了,他不敢耽搁紧忙又回了阿哥所办差,心中还笑叹,真真是来的早不如来得巧,有万岁爷招呼巡防侍卫了,正好方便他行事! 三阿哥的寝间静悄悄的,细听只有两道一轻一略重的呼吸声,眼下已然丑时半了,是人睡得正熟的时候,小成子将怀中的鹦鹉给放了出来,叫它叼着那腌臜物飞了进去。 今儿给三阿哥守夜的奴才是王嬷嬷,这老奴才是忠心不假,可就是人老了,既眼花还耳背,夜里还有些微微打鼾,若不点灯还是个雀目。 何为雀目,通俗些说就是夜盲,叫她守夜还不够给主子添乱的,故而早些年夜里就不伺候了,只是今儿特殊,死了个公公给三阿哥吓着了,巧心也是个该死的,三阿哥也是黏王嬷嬷,今儿就叫她留下守夜了,正好方便小成子行事。 见那小鹦鹉就了位,小成子这便退了出去,拉着线躲在墙根处等着里头的动静。 白日里受了惊,王嬷嬷呼吸声又大,三阿哥睡得并不踏实,到了时辰该入睡时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浮现出小宁子被梁九功剜掉舌头的场景,好在他将手一放下去就能摸到躺在脚踏上的王嬷嬷,三阿哥也就安心了。 后来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也不知几时,三阿哥觉得脸颊痒痒的,像是有人用笔尖子扫他的脸一般,四阿哥揉了一把什么都没摸到,没多想正欲翻翻身坠入梦乡呢,忽听得有人冲着他耳朵说话。 “阿哥、阿哥,救救奴才啊,奴才好疼啊,奴才的舌头好疼啊、、、、” 这声儿似飘飘忽忽的钻进他耳朵里,三阿哥心头一紧,陡然瞪大眼睛,霎时间惊得一身冷汗,浑身颤颤被人掐住脖子似的发不出声音来。 那道声音并没有消失,反而似乎离他近了些:“阿哥、阿哥,奴才的舌头哪去了,啊呀,好疼啊,奴才药疼死了,阿哥你怎么不死啊,奴才可是为您说话才丢了命啊。” “阿哥,奴才的舌头哪去了,哎呀,在您旁边呢、、、、” 三阿哥颤抖着身子几乎吓得药晕过去,他盯着黑洞洞地被风吹得一荡一荡的帷幔,那影影绰绰的样子越看就越是想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的小宁子,小宁子的血干涸在地上了,也是像夜这么黑。 四阿哥发不出声音来,只想赶紧找到小宁子的舌头叫他快快的走。 只见他涕泗横流,颤着手胡乱在枕旁摸着,忽得脸颊一凉,似挨着一团软塌塌又裹着血腥气的物什。 “啊——!!别舔我!别过来!嬷嬷、嬷嬷!救命啊!阿玛、额娘,救命啊!” 三阿哥顿时崩溃大哭,口中乱喊着人,手脚踢打不断踢打,王嬷嬷被这动静惊醒了,迷糊间摸索着点了灯,待眼前清晰了才去抱三阿哥,可她一伸手就被三阿哥踢了一脚,这一脚正中她的鼻尖。ъiqugetv.net 王嬷嬷痛呼一声,鼻间酸涩至极,眼泪下来的瞬间鼻血也流了下来,仓惶间胡乱一抹也顾不上处置,老嬷嬷惦记着三阿哥呢,且哄三阿哥要紧呢。 可怜三阿哥刚见了光明就瞧见一脸血刺呼啦的王嬷嬷,三阿哥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头一歪直吓昏了过去。 “快来人啊!三阿哥梦魇晕倒了,快去叫太医、、、、、” 阿哥所顿时乱作一团,小成子看够了戏忙揣好小鹦鹉和那断舌就走了,一路上一个侍卫也无,畅通无阻地回了永和宫。 他也来不及多讲,再有一会儿阿哥所的奴才就要来了,都知道皇贵妃娘娘关切四阿哥,特来陪伴着,奴才若想请太医必得经过皇贵妃首肯,不然这大半夜的光是几道门就够耽误人的了。 佟佳氏和玉琭知小成子成了事,顿时大喜,连忙叫人伺候着解了头发吹了灯,假装已然歇下了。 果然,还未过半刻钟呢阿哥所的奴才就来了,佟佳氏和玉琭都没露面儿,只叫肖公公拿了牌子给三阿哥请人,旁的关切的话一句没有。 第541章 区区梦魇 那奴才也知三阿哥不受娘娘待见,亦不敢多言,只紧忙跟着肖公公一并请人。 如此将人送走了,玉琭和佟佳氏才紧忙趿了鞋子起身,点了灯又听小成子细说。 那小成子口条利索说话逗趣儿,说到三阿哥吓得屁滚尿流时直将佟佳氏和玉琭笑得前仰后合,小肚子都绷酸了。 余下就没什么了,只消处置好那断舌和小鹦鹉就是了,小宁子死罢早被人抬出宫扔乱葬岗去了,这断舌直接剁碎了喂鱼,至于小鹦鹉便喂了药,叫它再不能开口学人言即可,虽有些可惜了,可这事儿不能大意。 有道是祸起于玩忽,功败于细微,前头已然走了九十九步稳妥的了,万不能败在这最后一步,索性叫它不能人言,放它自由,以后也不必听差遣了。 魏启亲自办的,处置好正欲回去伺候,正撞见回来复命的肖公公,魏启忙顿足招呼一声。 “公公可是忙完了?三阿哥那儿不消太过上心吧?若没什么紧要的公公只管回去歇息,这儿奴才候着听差遣就是。” “那便劳烦你了。”肖公公也不同魏珠客气,总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管叫魏珠通传一声儿就是。 “咱家带着太医给三阿哥瞧过了,三阿哥是梦魇着了,委实受惊不浅,屋里不能灭灯,床上也不能挂帷幔,稍来个生人靠近三阿哥,他便哭闹不止,只觉是小宁子前来索命了。” “三阿哥年纪不大也不好多用什么安神的药,只能将跟前儿的奴才都喊来陪着,饶是叫嬷嬷紧搂着三阿哥也止不住发抖,瞧着甚是可怜呢,十天半个月能缓过来劲儿都不错了,料想多半是被小宁子的死状给吓着了。” 肖公公朝魏启笑着挤了挤眼睛,即便他们对主子们的手段心知肚明,关起门来说话依旧不能漏了口风,魏启连连点头也跟着唏嘘。 “可不是嘛,那狗奴才也真是的,自个儿搬弄是非丢了小命就罢了,竟还敢找回来搅得小主子日夜不宁,也不知万岁爷可过去瞧三阿哥了?万岁爷身上的龙气定然能压得住小宁子的亡魂,叫三阿哥得些安宁。” 肖公公抚了抚身上的褶子,慢条斯理的答:“区区梦魇哪儿能惊动了万岁爷,这事儿连娘娘也不必惊动的,明儿得闲了再过去瞧瞧三阿哥也使得。” 魏启点头,这便明白肖公公的意思了,只要万岁爷不去那娘娘就不必去,反正娘娘们也是明着不喜三阿哥,不必再巴巴过去装样子,区区梦魇而已,这宫中睡不安稳的人多了,若主子们个个都惦记着也不必歇了。 “成,奴才这便给主子们禀明了去,免得主子们惦记着三阿哥也歇不好,公公也快下值歇着罢,白日里娘娘身边可离不了您支应呢。” 肖公公笑笑,对恭维的话还挺受用,且甩了甩拂尘这便回去歇着了,今儿确实是没少忙碌,心劲儿一下来马上浑身就乏了。 目送了肖公公离去,魏启便回了正殿,可还没进去门儿呢就被花月拦住了。 “若没什么大事儿明儿再说罢,主子们心头爽利已然歇下了。” 魏启顿足,那确实是没什么大事儿得将主子喊起来听,他笑笑点头,知今儿是花月在外头守门还有些心疼,连跑去抱来自个儿的铺盖给花月躺。 “你歇着罢,我不累,我替你守着门。” 花月哪好意思,总归殿里有莺时和莲心守着主子呢,也用不着她一直上心,干脆拉着魏启的胳膊一并坐在了铺盖上。 “可别,你整日够忙了,再替我熬着可不像样,你也坐下歇着吧,左右就一个多时辰便天亮了,你还紧着回禀主子,咱们坐下说说话时辰打发得也快。” 魏启顺着花月拉他的劲儿就坐下了,被牵住的胳膊直发烫发僵,脑子也糊涂了,一时竟不知要跟花月说些什么。 对着天上的一轮明月,魏启脑子一糊张口就问:“你可想家?先前我见莺时和橘如几个都托人给家里捎信儿捎银子,你、、、、” 才说了一半儿魏启就住了口,花月家的情况他可是知道些的,只是不能提,提了就叫人心里难受。 花月阿玛是个不争混的,先前年年巴望着花月那点儿月例银子还不够,竟盼着花月放出宫,他好将花月许出去再赚一笔聘礼。 只是依着规矩宫女出宫归家的年纪都三十了,多是寻不到好人家,顶多给人做填房,可因着德妃娘娘受宠,连带着跟前儿的奴才们也都高人一等,花月阿玛只一放出风声,竟还真有人想娶花月搭上宫里的关系。 花月眼下才二十二岁,离出宫少说还得有八年呢,花月他阿玛就迫不及待了,还直言价高者得,货物似的想将花月提前给卖了。 花月原还惦记着家里,一听这个气得干脆同家里一刀两断了,再没她这个女儿,还说要留在宫中给娘娘做一辈子的奴才。 那几日花月心情低落至极,还是魏启亲自哄的,也是恨得咬牙切齿,恨自个儿是个没能耐的阉人,不能娶了花月,可他若不是个阉人怕也遇不到这么好的花月了,只是顾及着残破的身子,他也从不敢提给花月一辈子的话。 魏启暗骂自个儿蠢笨,干脆利落给了自个儿一个嘴巴子:“对不住,这话你就当我没说罢,你想要什么我定给你寻来赔罪。” 花月见人这么紧张也是好笑,连攥住魏启的手不许他打了:“哎呦多大点儿事儿,犯得着这样对对自个儿吗?总归我家里那点儿事儿你也都知道,同你说起来我也不介意。” 花月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想着家,却算不得甚想,也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 “必是想家的,可也没那么想了,主子宽厚我愿意跟着主子伺候主子一辈子,说句实在的,我也有七八年不曾回去了,阿玛额娘的模样我都记不大清了,若叫我归家只怕还没在永和宫叫我自在。” 第542章 病情加重 魏启见花月没生气,心中也松了口气,他微微偏头看着花月的侧脸,以往他觉夜里值守最难挨,冬冷夏热寻常还有蚊虫侵扰,可身边儿有花月,他便也不觉得难挨了,心头泛着热。 “在宫中也好,咱们一道伺候主子,甭管主子跟前儿的奴才们换几茬我都陪着你,咱俩也算是能做个伴儿。” 魏启忐忑的说着,声儿极轻,也不敢说得太透,只怕被花月反感嫌弃,他是个阉人,时而自个儿都厌恶自个儿,不敢奢望花月的喜欢。 可花月不仅没有反感,反而还朝他粲然一笑,用手指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好啊,等我年纪到了主子就是赶我出宫我也不走,即便我老了也伺候不得主子了,好歹还能给你补补衣裳,不叫你刮破了衣裳在外头晃荡一天还不知道呢。” 魏启面上腾得一红,当即就紧紧攥住了花月的手,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只是不住的点头,再看刚刚被花月拽着衣袖,果真是破了个口子,魏启有些臊,对着那破口也觉得万分可爱了,低头扑哧一笑,再看花月时眼睛里都泛着月色的光彩。 “嗳,那以后就劳烦你操心了。” 倒也不知何时,两个人就这么依偎着睡着了,待阳光渐亮才将二人照醒,二人一睁眼便瞧彼此还紧握的手当即脸上一红,烫着似的撒开了去。 “我去给主子传膳。” “我去给主子备水。” 二人同时出声,瞧着对方面上的红又忍不住笑了,这一笑可是少了不少尴尬,魏启给花月指了指头上歪了的绢花,花月给魏启指了指袖子的破口,便也顾不上忙活了,先收拾好自个儿再说,若这般出去倒也失态。 待准备妥帖了,里头的二位主子还没要起身的意思,昨儿睡得忒晚了眼下睡得正香,稍同肖公公商议两句,下头奴才们便都不舍得主子起身了,只管再容主子多歇一个时辰去。 总归只要万岁爷那儿不提去看三阿哥,娘娘们便也不急得过去装样子。 可想是这般想,还没叫主子多歇半个时辰呢外头便来了消息,说是三阿哥又不稳妥了。biqμgètν.net 约莫是寅时三阿哥又梦魇惊醒一回,下头奴才们哄着,也不叫阿哥早起读书了,且喂了三阿哥半碗奶羹又哄着三阿哥睡了过去,然谁道没一会儿就发热起来,刚刚还吐了一回,下头奴才不敢耽搁忙又来请太医。 肖公公得信儿,不得不请莲心叫醒主子拿主意,再者还有一会儿万岁爷就该下朝了,知道这消息多半是要过去瞧瞧的,娘娘也不好不去。 佟佳氏挣扎着起身,心中又将三阿哥埋怨了一通,然又不能真不管他,只得请肖公公又请太医,她也梳洗打扮起来带着人往阿哥所去,瞧瞧三阿哥的惨状想来心头才舒服些。 佟佳氏昨儿是和玉琭睡了一个被窝子的,即便她起身的动作轻也将玉琭给吵醒了,玉琭见状也支着手臂要起。 “姐姐怎起得这样早?可是外头有什么事儿,我替姐姐分忧便是。” 佟佳氏忙拦了拦,手搭在玉琭的肩上压着她再睡会儿:“是三阿哥还闹腾呢,怕万岁爷过去我先起身准备着,你歇着吧,不必过去,我替你解释一句便可,四阿哥还得你看顾呢。” 玉琭也没强求,一来是她真不愿过去见三阿哥,二来也困得实在起不来,便从善如流又躺了回去。 “那我便不跟姐姐客气了,姐姐若有事儿只管叫人唤我,我至多就再睡半个时辰起身。” “好。”佟佳氏应了一声儿,见玉琭这迷糊劲儿还甚至好笑,紧忙起身叫人伺候梳洗更衣,用膳都搬去偏间了,免得伺候人多动静大吵着玉琭好眠。 她倒也准备得及时,这头刚准备好便听人说万岁爷准备去看三阿哥了,不过龙袍厚重,万岁爷大抵得先回去换身轻便的再过去,事不宜迟,佟佳氏紧忙就带着人过去了。 若能赶再万岁爷前头,也更方便叫她装模作样一番,好体现她的大度,即便偏爱四阿哥也断没有忽视三阿哥的意思。 到了阿哥所,上下奴才们正一派忙碌,佟佳氏进去看了三阿哥一眼,见三阿哥烧得意识不清脸蛋通红,她险些要压不住面上的喜意,便忙捏着帕子抵了抵鼻尖子遮挡,叫来王嬷嬷问话。 “你们夜里是怎么伺候的,这可都叫了两回太医了,三阿哥还不见好吗?” 王嬷嬷急得满面愁容,可怜她一把年纪了,挨了小主子一脚还不能好生歇歇,顶着鼻梁子上的微微青紫回话。 “奴才该死,没伺候好小主子,太医说三阿哥就是受惊了,如此才噩梦不止冷汗直冒,昨儿夜里没睡好,许是离那冰盆又近了些,这寒气入体才发热起来,眼下正等着汤药伺候,只要阿哥解了惊惧这病也就能好了。” 佟佳氏点头,也不知真关心三阿哥,这话听听便罢,她只管打发王嬷嬷伺候三阿哥汤药,自个儿在里间寻了个靠近三阿哥床榻的地方坐下小憩,静等万岁爷来。 佟佳氏所料不差,康熙爷就是回去更了衣才来的,如此也见其含着几分漫不经心,似并未将三阿哥的惊症放在心里。 然看了三阿哥,康熙爷这才重视几分,又问了三阿哥的症结,太医只说梦魇,也不敢说是您昨儿手段太残忍吓着三阿哥了,正巧三阿哥昏沉间又哭喊起来,连求小宁子别来要他的命。 康熙爷闻言不禁蹙眉,又问了跟前儿人小宁子是何许人也,梁九功忙解释一句,康熙爷这才知道昨儿死的那个奴才就叫小宁子。 说到这儿了,康熙爷才觉着自个儿手段是不是太狠了些,后又问大阿哥、太子和二位公主昨儿歇得可好。 下头奴才们俱道没有,康熙爷放了心,又不觉是自个儿的问题了。 三阿哥年纪小不假,可保清保成年纪也不大,再者连纯禧和荣宪都没听说吓得睡不着觉,怎就三阿哥胆子那么小,竟不像是个阿哥的胆量了。 第543章 耐心告罄 有道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就有七八分怀疑三阿哥是故意伤人,如今三阿哥受惊他也不觉得甚可怜,关切三阿哥的话还没关切佟佳氏的话多。 “怎瞧你脸色这样不好?昨儿也没歇好吗?” “多谢万岁爷关切,臣妾还好。”佟佳氏点头,面上露出些勉强的笑意来:“昨儿臣妾陪着玉琭妹妹看顾四阿哥呢,四阿哥才是真没歇好,他疼得睡不着,身上的小衣被冷汗浸湿一身又一身,后半夜才安稳了些。” “听说三阿哥身子不妥帖,玉琭原还想陪着臣妾一道来看看的,别再是因为四阿哥的缘故,她心里也不好受,然我瞧她累得摇摇欲坠便不肯她跟来,逼着她睡下了,臣妾好歹是歇了一二时辰,身子撑得住便来瞧瞧。” “也是臣妾不好,昨儿都该来看看三阿哥的,可听下头奴才们说只是梦魇,臣妾便没在意,谁道竟这样厉害,可是叫三阿哥吃苦了。” 说到这儿,佟佳氏忍不住轻叹,微微低着头像是自责内疚,也像是实在疲乏得厉害了,连仪态都险险维持不住,再加之佟佳氏那张因缺觉而萎靡的小脸,想不叫康熙爷心疼都难。 “一会儿朕就去看看四阿哥,三阿哥这儿又太医和奴才们看顾着料想也无事,你身子素来孱弱,不好跟着这般操心熬夜,快回去歇着吧。” 康熙爷闻言果然是心疼了,不过比起佟佳氏,他更惦记着玉琭和四阿哥,心早早的飘去了永和宫,说这话时三阿哥不愿吃药又猛然大哭起来。 三阿哥这中气十足的声儿吵得康熙爷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再看王嬷嬷怀中的三阿哥,属实不像是惊惧吓着的样子。 可这孩子都哭得小脸通红了,这会子还病着,若一直哭只怕于身子不利,康熙爷见周围奴才对三阿哥俱没了法子,只好他亲自上场,拿哄四阿哥的本事去哄三阿哥。 “三阿哥,听话快快用药,用了药身子才好得快呢,等身子养好了你就能想去哪儿玩儿去哪儿玩了。” 四阿哥是个听劝的,他身子又一贯好没怎么用过药,故而哄四阿哥多是哄他多吃几口菜,哄起来也不见费劲儿,无非是费些嘴皮子而已。 如今换做三阿哥这法子就行不通了,一个孩子一个脾气,有的的吃软不吃硬,有的吃硬不吃软,康熙爷越是哄三阿哥还哭得越来劲,委屈的劲儿像是黄河似的奔流不尽。 眼看着康熙爷手中的串珠越拨越快,即将耐心告罄,佟佳氏连忙起身告退,免得康熙爷发火波及到她。 她倒也走得及时,这才刚带着人出了三阿哥的门,就听康熙爷含怒训斥的声儿从屋里冲了出来。 “怎么连阿哥都哄不好,朕要你们一个个有什么用!” 天子一怒,奴才们身子都吓软了半截儿,呼啦啦的跪了一片,然奇迹的是三阿哥也不哭了,抿着嘴儿瞪着双眼睛看着他皇阿玛,眼里的泪欲掉不掉,显然是吓得不敢再哭了。 康熙爷扶了扶额,也不知心头是个什么滋味儿了,又是烦躁又觉得歉疚,他知道自己不该在一个生了病的孩子面前发脾气,可他属实受不了了,三阿哥哭闹不休惹得他又烦又急。 好在三阿哥不哭了,康熙爷怀着复杂的心情揉了揉三阿哥有些烫手的脑袋,抱着他放在榻上坐好,语气也尽量放得缓和。 “三阿哥乖些,吃药好不好,统共就这小半碗,一鼓作气喝下去,皇阿玛叫人给你拿饴糖吃。” 三阿哥含着惧点头,他真是被皇阿玛这阴晴不定的样子吓怕了,比小宁子来索他的命还可怕。 先前他一句话说不对皇阿玛就当众要了小宁子的命,哭闹也会惹得皇阿玛厌烦,可皇阿玛训斥罢又能温声来安抚他。 谁知道下一刻又是什么样子呢?叫他心惊胆颤也不敢生出依靠的心,只得是皇阿玛叫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断不能再惹得皇阿玛不快了。 王嬷嬷说了,小宁子即便来索命也不必怕,他是皇子,是龙裔,天然便不怕这些邪崇恶鬼,小宁子无非就是吓唬吓唬人罢了。 他听了心头虽仍旧不安,可比之昨儿夜里已然好了不少,可这会子,比起小宁子,他可更害怕皇阿玛发火儿,用了药也不敢讨饴糖,更不敢开口叫皇阿玛留下多陪伴他会子,只依偎着王嬷嬷,攥紧她皱枯的手才有几分踏实。 “三阿哥真乖,这不是也能用下药吗,待夜里还有一顿呢,你可记住良药苦口利于病这句话,叫你用药并非是要害你呢。” 康熙爷细细给三阿哥擦了擦滴在领口上的漆黑药汁,细声安抚一句,可那衣服上的药渍怎么也擦不干净,甭管他如何安抚三阿哥也一副不愿同他亲近的躲闪样,如此康熙爷便也不同三阿哥亲近了,好似他强人所难一般。 “罢了,来人伺候三阿哥更衣歇息吧,好好伺候着,太医暂不必回去,若再有不妥着人禀了朕便是。” 说罢,康熙爷便起身欲走,下头人紧忙恭送,无不谢天谢地将这位给送走了。 也是见康熙爷一走,三阿哥才抱着王嬷嬷的手臂又哭了出来,只不过这次不敢出声儿了,咬着牙瘪着嘴压着哭声,害怕委屈得不像话。 “嬷嬷,我怕,我想要皇玛玛。” 三阿哥念叨着太后娘娘,也是离了太后才知道太后的好,也不嫌他皇玛玛日日要求他这样那样了。 毕竟太后娘娘除了日日盯着三阿哥的规矩之外,旁的可半分没委屈过他,日日好吃好喝的伺候,不叫他受半分委屈,虽平日话少也不见她说什么喜欢三阿哥的话,但都体现在日常点滴中了,是极疼三阿哥的。 王嬷嬷搂着三阿哥忍不住叹:“好阿哥,这一时半会儿的可见不着太后娘娘,咱们娘娘陪着太皇太后娘娘在园子上呢,不过奴才可代您给娘娘送个信儿过去,来不来的也说不准,阿哥你且养好身子要紧,旁的就不要多想了,总归万岁爷是心里有您的。” 第544章 二人和解 王嬷嬷搂着三阿哥忍不住叹:“好阿哥,这一时半会儿的可见不着太后娘娘,咱们娘娘陪着太皇太后娘娘在园子上呢,不过奴才可代您给娘娘送个信儿过去,来不来的也说不准,阿哥你且养好身子要紧,旁的就不要多想了,总归万岁爷是心里有您的。” 三阿哥不信,只觉自己不仅被皇阿玛厌恶了,连皇玛玛也不要他了,可他已不敢再胡闹,身子又属实难受得紧,且躺下窝在王嬷嬷的怀中哭着睡了去,心中还萌生出后回来。 若他当是没恶意陡生伤了四阿哥,是不是就不会受今儿的苦了? 额娘劲来总叮嘱他要谋而后动,万不能像她一般冲动行事,他起先不明白,如今可是尝到个中滋味了。 那头康熙爷从阿哥所出来,路过大阿哥门前时正听见里面朗朗读书声,他顿时平复不少心绪,暗自点头,心道总算是有个懂事的了,闭门反思也没偷懒荒废时日。 透过窗,康熙爷看着大阿哥认真的模样便没进去打搅,掂量着玉琭的气儿约莫是消了些了,他略一思索心中便有了计较,直带着人回乾清宫开了库房,仔细给玉琭择了个珍贵的用以赔罪,又在镜前正了正衣襟这才往永和宫去。 不同于三阿哥那儿的吵闹凌乱,永和宫上下一派和谐,康熙爷进殿时没叫下头人惊动了玉琭,他远远循着四阿哥的笑声过去,手搭着门框探头一瞧,娘俩正歪在罗汉床上读书呢。 四阿哥还不认字,自然是玉琭讲四阿哥听,康熙爷细听一阵儿就知道玉琭讲的是什么了,约莫是传奇一类的市人故事,正讲到战国名医扁鹊游虢国呢。 玉琭这儿的书皆是他择出来的,他自然也看过书上的内容,书上字句简练,一则故事至多用百十来个字就写尽了,真依着书上的语句给四阿哥讲四阿哥也听不懂,玉琭便通俗着讲,句句简单生动。 当听到玉琭说那虢国太子死了又突然活过来,四阿哥高兴得什么似的,小手高举着庆祝,点心都顾不上啃了。 也是四阿哥这么一蹦跶,抬头正瞧见他皇阿玛,四阿哥当即更高兴了,声声阿玛喊着要跑过去迎阿玛。 康熙爷哪儿谁得四阿哥吊着手臂还乱跑,生怕再叫四阿哥磕着碰着落下病根儿了,连忙三两步迎了上去,小心翼翼将人抱了起来,忍不住亲了亲四阿哥柔软的小脸蛋儿,这才柔着声儿问。 “咱们四阿哥听什么故事呢,连阿玛来了也不知道。” 四阿哥高兴抢答:“是鹊鹊,鹊鹊救人的故事,额娘嗦、嗦乔乔,师父的师父,好多师父都是同鹊鹊学的,儿子叫乔乔看了胳膊就不疼了。” 四阿哥时而总嫌些个称呼拗口说不利索,能省则省,叫人扁鹊个鹊鹊,叫乔太医个乔乔,听着还怪亲切,康熙爷忍不住笑,顺着四阿哥的话往下夸。 “这么厉害啊,那咱们四阿哥手臂还疼不疼了?可闹你额娘了?怎么阿玛可听说你额娘为了照顾你夜里都没歇好呢。” 四阿哥闻言还有些不好意思,昨儿前半夜他确实疼得浑身难受,怎么躺都不舒坦,同额娘撒娇叫额娘抱着才好,他可知道孝敬额娘,今儿早听说额娘累得没起来身还心疼呢,这会子只管认错。 “儿子不好,以后就不疼了,不叫额娘操心。” 凡一对着四阿哥康熙爷就心软得要命,亦不会有耐心告罄的情况,又连道了声儿真乖,将四阿哥交予谢氏抱着,他好关起来来凑到玉琭跟前儿好好同人说说话。 “爷怎么得闲来了?不知在外头站了多久了,爷不觉得热吗?” 玉琭知道康熙爷在处置三阿哥和四阿哥矛盾上已然用心了,自然一开始就没怪他的意思,只是心里有火不想对人发,这才显得冷淡些。 昨儿报复过了,她可算是出了口恶气,见康熙爷这小心翼翼的样子也是好笑,且递了话头叫人好顺杆子爬。 康熙爷见还能得玉琭关切,自然得寸进尺拉住了玉琭的手:“咱德妃娘娘不发话,爷怎敢贸然进来打搅,爷来给你赔罪了,总得有赔罪的样子,大摇大摆理直气壮可不成。” 玉琭哼笑一声儿,顺势拉着康熙爷挨着她坐下,她捏着帕子给康熙爷沾了沾面上浅浅的汗珠。 “道什么歉,我又没怪你,只是昨儿在气头上不冷静得很,这才没想爷跟着来永和宫,我只怕哪句话不对再朝你发了火儿,咱们之间再莫名其妙有了矛盾就不好了。” 康熙爷闻言可是松了口气,攥着玉琭的手也不舍得她给擦了,自个儿胡乱擦了一把便罢,这会子同人亲昵要紧。 “你就是朝爷发火儿也没什么,四阿哥都伤成那样了,爷理解你的痛心,再有下回你可别再将爷给抛下了,爷昨儿只觉得身边儿空、席枕凉,熬到好晚睡不着,吃了些酒才勉强歇下。” 玉琭撇嘴直笑,才不吃康熙爷的甜言蜜语,且止不住的打趣。 “这大热天的怕什么凉,爷再嫌凉将榻上的象牙席子象牙枕撤走就是了,我可不嫌凉,这大热天我就乐意自个儿躺。” 被玉琭这一通说康熙爷笑着可不知怎么回了,作势便要叫梁九功将自个儿的象牙席子揭来给玉琭。 “你既喜欢那朕就将那席子给你,朕躺你旁边便也不怕凉了。” “得了!可别瞎折腾了,这象牙制的珍贵,皇贵妃姐姐还没用呢我岂能用得起,再者我也没爷火力盛,只我那寻常玉枕就够了。” 二人说笑两句,心头也就没那变扭劲儿了,康熙爷忙又叫梁九功捧着礼盒来,给玉琭一青玉宝石做的盆栽哄人开心。 “青玉做枝,琉璃花,摆在你殿里给添些好颜色,你看着花开一辈子也不会凋谢,就如爷对你的心,也是一辈子不变的。” 玉琭看着那玉石花可笑不拢嘴,饶是知道康熙爷故意说好听的哄她呢,可这话也哄得她开怀,且忍不住轻轻锤了下康熙爷的胸膛,念叨人一声 第545章 岁月静好 不过光天化日之下再过火就不成了,更何况外头还哟普四阿哥叽叽喳喳吵着腰进来呢,四阿哥有些粘人,康熙爷也爱四阿哥这阿玛长阿玛短的喊他,二人亲近够了有叫人将四阿哥给抱了过来,陪着四阿哥玩会儿也一道说说话。 “四阿哥那儿如何了,听下头人说叫了两回太医呢,说得人还怪不放心的,可要看在三阿哥病了的份儿上叫荣嫔过去陪着些,见了额娘想来三阿哥心里也好受不少。” 玉琭问起三阿哥了,心里再不喜那孩子,可总归得有这关切的一句话,不好讲计较放在明面上,叫人瞧着她日日跟一个孩子过不去也是不好。 康熙爷听玉琭的话略有心动,可到底是没答应。 受罚就是受罚,今儿个三阿哥能用一场哭闹免予闭门思过,如此尝到了甜头,以后定然还依仗此法,小的时候若不知改错,以后定了性儿可就更难掰正了。 哭就叫他哭去,想闹就闹,知道哭闹不是个法子以后就该乖了,叫他知道知道什么是怕也好,省得以后再做下错事。 “不必,分开禁足就是要叫他们思过呢,荣嫔巴不得同三阿哥关在一处,岂能叫她如意,眼看着三阿哥在皇额娘膝下越发规矩了,你瞧瞧他才见了荣嫔几回就故态复萌了,爷先前真不该允荣嫔见了三阿哥。” “不过一辈子不叫他们娘俩见也是不成,朕想着之后还是得叫三阿哥多读书,免得整日想些个有的没的,尽听下头人瞎挑拨。” 玉琭点头没再多问,抬手给四阿哥抿了抿头顶上翘的头发:“既爷心中有数我便也不多问了,只是想着三阿哥如今还小,倒也不必过分苛责,规矩嘛,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学成的,以后慢慢教就是了。” 康熙爷点头,心中更觉玉琭大度,不禁玩笑一句:“如若能讲三阿哥放在你膝下养着就好了,你教出来的孩子就没有不好的。” 玉琭失笑,心道可别,谁生的孩子谁疼,她对着四阿哥自然是有万般的耐心,甭管四阿哥怎么皮她对孩子的爱都不减半分,可三阿哥就罢了,她可半点喜欢不起来。 有道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荣嫔一开始就讲三阿哥给惯坏了,换了谁那孩子也不会感激,心里能不嫌管他的人厌烦都是好的。 “爷这话可不敢传到外头了,叫荣嫔知道了禁足也拦不住她,定要跑来同我厮打,这要是伤了怪谁?可是无妄之灾了,到时候只能再寻爷主持公道了。” “不过说句实话,就是爷真将三阿哥抱来我这儿也用处不大,三阿哥已然知事了,什么无非是关心他的吃穿用度,大道理也教不了他,还得去上书房叫爷和诸位大人上心呢。” 康熙爷闻言笑笑,轻轻捏了捏玉琭的手心儿:“哪儿能叫荣嫔打上门来,爷说笑罢了,只是这教养孩子之事属实费心啊,偏这日日还忙碌,爷属实没工夫挨着个儿的教着,且慢慢来吧。” 玉琭颔首没再应声,又捡了旁的话同康熙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四阿哥坐在二人跟前儿也不见吵闹,只一门心思用一只手解他的九连环和鲁班锁,这东西对四阿哥来说算不得,就是两只手没法配合费劲儿了些,拆了装、装了拆,自个儿玩儿倒也乐趣十足。 许是这气氛太好,玉琭坐着坐着没一会儿就困了,悄悄打了个哈欠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罗汉床上的挨桌,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揽着四阿哥以防他没坐稳从罗汉床上跌下去,可没一会儿她就眼皮渐沉了。 康熙爷看着玉琭头一点一点的甚至好笑,可瞧玉琭因熬夜那微微憔悴的脸又觉心疼,也不将玉琭抱去榻上了,就什么伸手轻轻扶着玉琭的肩靠着他些,见玉琭要醒,康熙爷还拍抚着玉琭,哄四阿哥睡时也不过如此了。 “睡吧睡吧,爷陪着你。” 玉琭靠在人身上蹭了蹭,迷迷糊糊哼唧着:“那我就睡一会儿,半个时辰后乔太医就该给四阿哥针灸了,爷可别忘了叫我。” 听康熙爷应了声儿,背上又被康熙爷拍得甚是舒服,玉琭很快就睡着了,昨儿到底是累不轻,这一睡哪儿还顾得上时辰,连午膳都直接错过了,更别提陪着四阿哥请乔太医做针灸。 乔太医来时康熙爷也正假寐呢,一手揽着玉琭,一手揽着四阿哥,只觉岁月静好,梁九功进来通报时都不敢出声儿破坏这美好的场景,见万岁爷睁开眼睛了,他连指了指四阿哥的胳膊康熙爷便明白了。 小心翼翼抱着玉琭躺好,康熙爷带着四阿哥去了偏间儿,他还叮嘱四阿哥:“你额娘昨儿熬得狠了,一会儿乔太医给你针灸多半有些不舒服,胤禛体谅些你额娘好不好,就是疼也忍着些,阿玛陪着你成吗?” 四阿哥乖得很,扭头看了看躺在罗汉床上的额娘便使劲儿点了点头:“儿子长大了,不是跟弟弟一样的小孩了,不怕疼了。” 康熙爷亲了亲四阿哥的脸蛋儿叹了句真乖,又特叫人给四阿哥拿了些他爱吃的奶糖做奖励,这才抱着他叫乔太医诊治。 中间许是疼了,四阿哥哼哼唧唧想哭,可瞧了眼阿玛许是想起自个儿先前的话了,又绷着嘴咬着牙不肯出声儿了,中间只掉了滴泪儿,瞧那懂事的样子可叫在场的人无不心疼,连乔太医都快不忍下针了。 好在这针灸也不过一两刻钟的工夫,待固定好手臂四阿哥就不疼了,得了奖励又高兴得什么似的,午膳又有阿玛陪着,四阿哥胃口大开还忍不住多用了一碗。 只是用罢膳康熙爷就不能再陪着四阿哥玩儿了,还得处置国事呢,然康熙爷又不想留四阿哥吵着玉琭补眠,干脆带着小孩儿去了乾清宫。 他在上头看折子、见下头大人,四阿哥就坐在一旁的小桌上攥着笔画画,凡得一会儿喘气的空康熙爷便瞥一眼过去,且上心呢。 第546章 坏了事儿 他也看不懂四阿哥画的什么,只瞧上头一团子一团子全是墨疙瘩,他那根儿心爱的湖笔也被四阿哥用炸了毛,叫他怪心疼的。 今儿还碰巧福成来禀九门事务呢,得见四阿哥还惊喜得不得了,只是当着万岁爷的面儿可不好以四阿哥的舅舅自居,能给四阿哥请安,得见四阿哥一面他就知足了。 四阿哥也规矩着呢,见了舅舅也高兴,不过来的时候阿玛告诉他了,乾清宫不比旁处,若有大人请安不能轻慢敷衍,也得给大人回礼。 因福成也不是下午头一个来的了,四阿哥改口改得也顺溜,只是他惦记着同舅舅亲近呢,也顾不上画画了,坐在小椅子上晃着脚,就等着舅舅得闲陪他玩会儿了。 康熙爷哪儿看不出四阿哥的期待,也不拦着四阿哥同他外祖家亲近,待交代了福成之后便允福成带着四阿哥到廊下玩会儿,只不耽误了差事就好。 “昨儿你姐姐整夜看顾四阿哥属实累着了,朕怕四阿哥打搅她歇息这才带四阿哥过来,谁道四阿哥祸害朕笔墨有一手,可快替朕陪着四阿哥玩会儿吧,不然朕一会子连朱笔都没得用了!” 康熙爷玩笑一句,福成心头也轻松也些许,紧忙谢了恩带着四阿哥出了殿门。 门口往来大人不少,也不方便他们舅甥说话,福成便抱着四阿哥往边上走了些,寻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来说话。 “阿哥怎么伤着了?可要紧?” 刚见四阿哥时他就想问了,只是没机会开口。 四阿哥看了看胳膊,撅了撅嘴说起来也是不快:“是三哥推了我,好疼的,我讨厌三哥,可阿玛罚了,额娘说就不能再说讨厌的话了,阿玛不喜,我不明白。” 福成一听这个心头可恼了,恼三阿哥没轻重竟伤了姐姐的孩子,可也理解姐姐为何不叫四阿哥说讨厌的话。 顺治帝子嗣不丰,因这天花还夭折了几个,余下的几位同万岁爷又无夺嫡之争,自然手足情浓厚,到了这一下代,万岁爷自也希望阿哥们之间和和睦睦,长大后个个能帮衬着太子将大清治理得更繁盛。 可只怕万岁爷希望得落空,阿哥们还未长大便矛盾不断了。 不过这话也不能给四阿哥说,四阿哥还小的,以后同那位兄弟好也说不准,福成便只能细细安慰。 “臣知阿哥心头不快,可万岁爷既然做了主定然就不会叫阿哥吃了亏,您什么都不必多想,只好好养伤要紧,你额娘她说什么阿哥就只管听,待阿哥再长大些自然就懂了。” 四阿哥不情不愿点头,不过他是个听话的,也不过是同舅舅牢骚两句,旁的断不肯多说。ъiqugetv.net 他伤了胳膊,太医不许他再胡乱跑动,亦不能再叫舅舅抛高高,四阿哥便只能求舅舅给他讲讲外头的事儿,有些他听不懂,可就是觉得有趣,只盼什么时候能再出宫,外头可比这红墙里头有趣多了。 宫里什么好,可也什么都不好,他说不上来,可早早就有体会了。 舅甥俩约莫说了两刻钟的工夫福成就要办差去了,虽不舍,但也不好抱着四阿哥不撒手,万岁爷肯叫他同四阿哥亲近他已然满足了,不敢再奢望旁的。 四阿哥扒着门儿巴巴目送舅舅离去,再回他皇阿玛跟前儿也没了先前的兴致,只觉无聊得很,他攀着龙椅去抱皇阿玛的胳膊。 “儿子想额娘。” 康熙爷怜爱地抚了抚四阿哥的脑袋,掂量着时辰觉得玉琭也该醒了便允他回去了,只是他这儿走不开可送不得四阿哥,便点了梁九功抱着四阿哥送回去。 四阿哥忙谢了阿玛,抻着胳膊叫梁九功抱,还奶声奶气谢人。 “谢公公,劳烦公公啦。” 梁九功再喜欢四阿哥不过了,听人一句谢心里美滋滋的厉害,告退了这便抱着四阿哥往永和宫去。 然四阿哥被梁九功抱了会子又觉热,要自个儿下来走,他人小走得慢,这一耽搁还碰见了一行急匆匆的人,迎面见是四阿哥和梁九功,紧忙靠边见礼。 “给四阿哥请安,四阿哥吉祥。” 这后头的太医梁九功倒是认得,可领路的奴才只觉面生,梁九功还当是三阿哥那儿的便问。 “是王大人伺候不好三阿哥吗?怎又叫来了李大人?” 那奴才忙开口解释:“回公公话,奴才是永寿宫僖贵妃娘娘身边儿的奴才,娘娘许是苦夏,身子有些不大爽利,这才叫奴才请李大人过去瞧瞧。” 梁九功点头,倒没觉得不对,这一到夏日里不是这位娘娘吃不下就是那位主子受不了,总是要吃几剂方才爽利些。 “既是娘娘身子不适咱家便不好耽搁了,李大人快去吧,莫耽搁了。” 二人紧忙应下,又朝四阿哥和梁九功见礼这才匆匆离去。 将四阿哥送回了永和宫,德妃娘娘正好醒,梁九功寒暄了几句,又留下魏启陪着吃了盏茶才回。 待他都快走到乾清宫了,忽得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懊恼一声:“坏了!竟给疏忽了!” 是了,梁九功忽得想起僖贵妃身边儿曾伺候过万岁爷一回的那小宫女了,万岁爷那日吃了酒昏昏沉沉的,待那宫女伺候罢也没说避不避子的事儿,他想着翌日问了再给那宫女用药也不迟。 总归不过那一回,没得说怀上就怀上吧? 后宫这么多娘娘,也没谁伺候一回就能怀上龙种的,然这一疏忽就给忘了,万岁爷也没上心,如今再想起来只觉不妙。 李大人急匆匆的过去莫不过给那宫女诊脉的? 还说什么僖贵妃苦夏,僖贵妃入宫这些年了,就数她身子最好,平时连个头疼脑热都没有,更别说苦夏了,既不是苦夏还能是什么能叫人这样匆忙,多半就是这个了。 可现在就是禀了万岁爷也晚了,那宫女若真有了,总不能再喂了药打了胎,万岁爷重视子嗣也定然不肯放弃。 到时候万岁爷多了个孩子是高兴了,那宫女受赏也欢喜,唯他倒霉,疏忽了就得挨罚。 不行不行,既已然犯错就不能再莽撞了,可得探明了才同万岁爷禀了才是。 第547章 暗中试探 梁九功心中有了数也踏实了不少,回去该怎么伺候万岁爷就怎么伺候着,即便得闲也没这么大剌剌的直接过去打听。 他是什么人,是万岁爷跟前儿的大总管,断没自个儿巴巴打听些个事儿掉脸子,那日跟去伺候的还有魏珠呢,梁九功招来魏珠到跟前儿一点提,这小子立刻上道儿提腿儿就去了。 也不必往太医院奔,太医个个嘴严,就是听李大人说给娘娘开了什么药也没用,一来他不懂这个,二来僖贵妃巴不得能有个孩子傍身,眼下满打满算那伺候的宫女才满月的身子,还没坐稳当呢,僖贵妃岂能叫人知道。 魏珠心头一琢磨,往膳房走了一趟,领了一匣子僖贵妃爱用的冰皮点心,这便往永寿宫去了。 “给娘娘请安了,今儿万岁爷听说您身子不爽利呢,特叫奴才来瞧瞧。” 僖贵妃这儿门庭冷落,非初一十五不见万岁爷支人来,猛然见魏珠还有些压不住惊喜,当是万岁爷夜里要来呢,先派人过来知会一声儿。 “多谢万岁爷关切着,本宫身子倒没什么大碍,不过是白日里进膳有些不爽利罢了,这日头一下去便觉舒爽了些,且不知万岁爷可安好?万岁爷素来怕热,本宫跟前儿也不敢摆多了冰。” 这就是在问万岁爷来不来了,若是来就不是光添冰的事儿了,只是她不好直接问,显得太过心急。 魏珠笑笑,就这几句话的工夫眼神儿就在殿里扫了个遍了,幸而见了那日伺候的宫女了,这一趟倒也不算白来。 “娘娘无事那万岁爷便安心了,万岁爷近来甚是忙碌呢,心里是惦记着娘娘的,除了差奴才来瞧瞧您身子,还说您这儿要是有什么要用的药材只管提,叫奴才亲自开了库房取呢。” 僖贵妃心中欢喜,然她都是贵妃了岂能缺那些个药材,且收了万岁爷关切的话就是了。 “叫万岁爷操心了,本宫这儿什么都有也什么都好,今儿见了李大人还说呢,暑气盛,当多用些降火的才是,今儿本宫叫人试着熬了些清热祛火的汤,里头加了文蛤、豆腐、姜、绿豆什么的,最是清热利湿、润五脏、止消渴、健脾胃。” “公公既来了,可得带一盅捎过去,万岁爷日日辛劳多用些这个也好。” 魏珠应下了,又趁着寒暄打量了会儿那宫女,这才提着食盒回去,在门外见了梁九功他便朝人点头。 梁九功给魏珠使了颜色,二人避在茶水房这才开了口。 “可打探好了?” 魏珠点头:“看了一通,多半是有了,贵妃娘娘跟前儿没留几个伺候的,知秋姑姑算一个,再有便是那宫女了。” “如今也不是显怀的时候,可凡是娘娘要伺候,她一个二等的宫女理直气壮脚下生了钉子似的不动,全是知秋姑姑忙里忙外呢,只瞧这份底气就不一般呢。” 梁九功闻言哼笑一声儿,心觉八九不离十了:“还没怎么这倒成主子了!” “谁说不是呢!”魏珠也是笑:“自以为怀了龙种就金贵了,然金贵的是龙种可不是她,自以为在贵妃娘娘跟前儿能讨着好了,可能不能瞧见自个儿孩子一面还说不准呢。” 僖贵妃是千方百计想有个孩子做依靠,自己不成就抱来旁人的,她若好心许是还能留那宫女一条命,可若是心狠些直接去母留子更是简单,以后也不怕孩子同她离了心。 那小丫头可是高兴早了,打怀了身子,以后的日子多半就只能掰着指头过了,只要诞下皇子,十有八九就是她的死期。 不过许是也能活,毕竟眼下万岁爷还不希望钮祜禄氏压佟佳氏一头呢,要么抬举这宫女给个位份过了明路,要么直接将孩子抱给旁人,没得她是僖贵妃的奴才,那孩子就是给僖贵妃生的。 说罢,魏珠见师父心中已然有了成算,这便抬了抬手里的汤水:“您看这怎么处置,用不用的总得有万岁爷的一句话,不然奴才也不好处置不是。” 梁九功直接接了过去:“成了,这事儿不消得你操心了。” 说罢,梁九功径自回了殿内,魏珠瞧着他师父这是下了决心要跟万岁爷坦白了,一想万岁爷有可能不悦的模样,他忍不住打了冷战,只觉今儿多半得陪着师父挨板子。 不过早晚有这一遭,早挨早省心。 梁九功那头提着食盒进去了,康熙爷正就着烛光看折子呢,这人字儿写的小,直瞅得他眼酸,放下折子揉眼的工夫见梁九功正从食盒里给他捧一汤盏来便问。biqμgètν.net “谁送来的?怎也不说一声。” 乾清宫里有规矩,后宫女眷的汤水一律不许送来,不过这规矩唯独玉琭不必照做罢了,然只瞧食盒就不是打永和宫来的,康熙爷心里不痛快,只当梁九功又收了谁的银子将东西递到了他跟前儿。 梁九功捧着汤盏到康熙爷跟前儿就跪下了:“奴才擅作主张了,不过却不是为这盅汤,是奴才擅作主张叫人往僖贵妃娘娘那儿走了一趟,这汤便不得不收下了。” 康熙爷见梁九功这般作态便知后头又不安稳了,抬手叫梁九功将手上的物什往一旁桌上,好好说道说道去。 “又怎么了?”康熙爷细想一阵儿,也没觉得近来僖贵妃有什么不对,她近来也是听话的。 梁九功小心翼翼到康熙爷跟前儿,提醒了一句:“您可还记得上个月去娘娘那儿时,夜里伺候的那位宫女?” 康熙爷不由得皱眉,听梁九功这么说还真没多大印象了,然他细想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可当日不过应付差事,他连那宫女长什么样儿叫什么都不知了。 那日还吃了酒,要叫他想什么还什有些想不起来了。 “那宫女怎得了,直说吧,朕忙碌一日属实懒得再想这些。” 见此,梁九功便也不遮遮掩掩了,从下午送四阿哥回去碰见李太医的事儿,再到刚才叫魏珠的打探都一一道来。 第548章 净添麻烦 梁九功小心翼翼到康熙爷跟前儿,提醒了一句:“您可还记得上个月去娘娘那儿时,夜里伺候的那位宫女?” 康熙爷不由得皱眉,听梁九功这么说还真没多大印象了,然他细想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可当日不过应付差事,他连那宫女长什么样儿叫什么都不知了。 那日还吃了酒,要叫他想什么还什有些想不起来了。 “那宫女怎得了,直说吧,朕忙碌一日属实懒得再想这些。” 见此,梁九功便也不遮遮掩掩了,从下午送四阿哥回去碰见李太医的事儿,再到刚才叫魏珠的打探都一一道来,说罢就在万岁爷跟前儿跪下了,认先前的疏忽之错。 “奴才本该在翌日一早就问您的意思的,只是后来一忙竟给忘了,还请万岁爷责罚,奴才这便将那宫女处置了去。” 康熙爷支着额头有些疲惫,更有些头痛。 其实这事儿疏忽了倒也不是大事,甭管谁有了,总归是添丁的喜事,只是偏是在僖贵妃那儿有了疏忽,莫名的叫他有些被算计了的感觉,属实不爽。 “也不必将那宫女给处置了,僖贵妃想瞒着便叫她瞒着吧,保不保得住还两说,咱们权当不知。” 康熙爷暂不想处置,也属实不必着急处置,他是暂不想给僖贵妃给钮祜禄氏一个可依靠的皇子,然这打算不好明着来,毕竟还得用人,还得稳住钮祜禄氏呢。 平衡各方可不是只一味打压就行的,得一面用着一面拢着,像是在鹰的脚上牢牢栓一根绳,平日里四下飞飞无妨,可一旦起了想攀高的心了,掌鹰的人立刻就能将鹰给拽下来剪了羽翼。 钮祜禄氏一族并非铁板一块团结着,要想压着些也不必全靠外力,能叫他们从内部瓦解最好。 这掌家的是颜珠,他虽是庶出却是僖贵妃一母同胞的哥哥,钮祜禄氏族亲看在这个份儿上才服颜珠的管教,若再叫僖贵妃有了阿哥,族亲中就更生不出旁的心了。 故而眼下万不能叫僖贵妃如意,最起码得等到他们下头的嫡出的弟弟阿灵阿长大了才好。 有了嫡出的爷撑着门户,颜珠即便是做兄长的也不能不顾及阿灵阿的脸面,到时候稍一挑拨叫他们兄弟内斗便容易得多了,若能折腾分了家更好。 再说眼下这个孩子,即便顺顺当当生在永寿宫了,也不是直接就能被僖贵妃养再膝下的,他不发话僖贵妃也不能硬来。 届时先将这孩子挪到阿哥所,而后再叫皇贵妃看顾些便是了,皇贵妃的身份足够,甭管谁的孩子都得叫她一声皇额娘,皇贵妃的身子不成几乎不能有孕,佟佳氏到底是他的母族,即便压着也不能亏待,以后皇贵妃便是想养这孩子也顺理成章。 康熙爷轻叹一口气,私心里只觉麻烦,到时候若给了皇贵妃定然有惹得钮祜禄氏不满,最好谁也不给,就叫那宫女做这孩子的额娘,出身低些也好,省得叫人拿来做文章。 “自去叫下头的人都领板子吧,以后若再有疏忽朕怕就原谅不得你了。” 撂下这话康熙爷便打发梁九功走了,梁九功该罚,敬事房的也该罚,这谁侍寝,侍寝几次都统统登记在册,寻常他不常往后宫去时一个个倒是催得紧,怎这事儿偏就疏忽了,别不是被收买了趁他醉故意不提呢! 净给人寻麻烦! 康熙爷心里不痛快,连带着那盏汤也看不顺眼,干脆叫人给泼了去,折子也不看了,又摆架去了永和宫,瞧瞧玉琭娘仨这才心里舒坦不少。 之后倒很是安宁了一阵子,四阿哥的胳膊是日渐好了,只是不养足百日还拘着他些,好在有玉琭日日陪着,四阿哥这阵子倒是读了不少的书,说话也长进了些。 五阿哥也能蹦词儿了,他真真是四阿哥的铁杆儿,这头一句话不是叫额娘也不是叫阿玛,竟是先学会了叫哥哥,见着四阿哥就叫,可叫四阿哥高兴得什么似的,为了这声儿哥哥也稳重了些,常念叨着五弟陪他玩儿。 三阿哥就不美了,这病好的不利索,待快中秋了还时不时的梦魇,也不是着凉还是高热落下的毛病,时不时的有些咳着,后来能出门子了来景仁宫给佟佳氏请安来着,玉琭仔细一瞧还觉三阿哥瘦了好些,心头就更是痛快了些许。 眼看着将近八月十五过中秋节,康熙爷将太皇太后娘娘和太后娘娘迎了回来,宫里这才又热闹了不少。 后宫女眷们不是日日来给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请安,就是忙着帮衬皇贵妃置办中秋宴,也没见再有龃龉闹出来,可是叫康熙爷清净不少。 中秋当日,依着康熙爷的意思并未大办,只是邀着宗亲一道过节赏月,康熙爷稍歇了半日同裕亲王、恭亲王、巴尔善陪着太皇太后娘娘说话。 见人到的差不多了,太皇太后娘娘便问:“怎不见隆禧,先前哀家还同太后念叨呢,你们几个都是孝敬的,常宁你们几个见天的骑马过来给哀家请安,可这几个月来却不见隆禧来,可是觉得请安麻烦了?” 这话太皇太后是笑着说的,可话也是实打实的对纯亲王不满,这纯亲王是他们兄弟几个最小的一位,身体孱弱总惯着他些,寻常也没谁讲他的规矩,太后太后对他也颇怜爱着。 然连月来也不见差人请安属实不妥,可今儿被太皇太后猛然提起来了却也不好解释。 在座的几位爷都知道其中缘由,可个个都不知怎么开口,只怕这过节有惹得皇玛玛不高兴。 “皇玛玛别恼,您也知道隆禧他身子不大爽利,前阵子孙儿去看他了,他还念着您呢,想陪着您跟前儿孝敬着。” “是啊皇玛玛,” 恭亲王先笑着解释一句,只盼能讲皇玛玛给糊弄过去,然太皇太后娘娘岂能是这样好糊弄的,她且哼笑一声。 “既是想哀家了怎不见差人来,反而在你跟前儿念叨?” “再有,他身子不妥帖的事儿哀家怎不知道,哀家四月里见他还好好的呢,怎么又不妥帖了,可叫太医给瞧了,你们就莫瞒着哀家了。” 下头几个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末了还是 第549章 心中哀切 “孙儿不愿看着隆僖年纪轻轻就这样没了,还叫人请蔺老太医出马瞧了他,蔺老爷子的药箱子都没打开,怎么来的又怎么回了,只说叫下头奴才们问问,纯亲王想用些什么就用什么吧,不必拘着他了。” “隆禧也门儿清,也是他着人求了孙儿,万不能惊动了您。” 康熙爷这话音刚落,正欲觑皇玛玛的脸色,谁道竟见皇玛玛悲怆一颤,半合着眼睛就要栽倒了去。 “皇玛玛!” 康熙爷急得惊呼一声,连忙半跪着垫在了太皇太后娘娘身前,伸手托着,这才免得太皇太后娘娘摔倒在地。 众人也个个惊呼,连忙围了上前,慈宁宫上下顿时乱了。 康熙爷和裕亲王紧忙扶着皇玛玛到榻上躺好,又是掐指尖子又是摁人中,末了还是苏麻剌姑出了面,捏着绣花针烧热了,照着太皇太后娘娘十个指尖子扎了一遍放了血,这才叫娘娘醒来。 这法子看得在场的几位爷心惊胆颤的,可见苏麻剌姑有主意也不敢多言,只有连忙催着下头人唤太医去。 苏麻剌姑见娘娘精神不济,虽是醒了也没回神,心中难免着急,然她若是慌了旁人可就更没主意了,只忙安抚了几句。 “娘娘近来有些神昏的毛病,这法子还是先前几位太医给教的,叫娘娘再躺一会子就好了,万岁爷和几位爷可莫再急急说了什么叫娘娘激动了。” 康熙爷几个连忙应下了,见皇玛玛半合着眼睛,脸色比刚刚好了些,稍放心了不少,然到底愧疚呢,忙挨着个儿跪好了,等着一会儿皇玛玛醒来方便认错。 因要顾及着康熙爷和几位王爷的面子呢,苏麻剌姑也叫太多人留在殿里伺候,只她带着春白、玉竹陪着些。ъiqugetv.net 后来皇贵妃带着后宫女眷、宗亲女眷和各位阿哥公主来了,也不好到里间候着,便都在外间焦急等待,只怕太皇太后娘娘不好。 太医来时见着乌泱泱的人都聚在慈宁宫心里就是一咯噔,还当娘娘要不成了,进去了也大气儿不敢喘,直到搭了脉象这才松了口气,给娘娘施了针灸,又开了方子煎好喂下去,也就没什么大碍了。 太皇太后娘娘回了神儿,见康熙爷几个跪着便是长长的一声叹,到底是顾念着今儿过节呢,她老人家叫人都起了,莫再围着。 “都起身吧,今儿是过节呢,都丧着个脸像什么样子,知道的是因为隆禧哀家心里难过才一时经受不住,不知道的还当哀家不成了呢。” 一听这话康熙爷兄弟几个怎能不急,连声儿地劝:“皇玛玛说着作甚,孙儿还指着您千岁呢!” “您罚孙儿吧,都是孙儿擅作主张瞒着您,总想着隆禧也是个孝敬的,盼着您过个好节,这事儿之后再说的,谁道还是办坏了事儿。” 太皇太后娘娘没应声儿,她心中是有气不假,可更多的是觉得悲哀。 下头的孩子们就没有不好的,一个个都孝顺得紧,年前雅图走了,也是这样叫人瞒着防着她知道,生怕她难过,如今隆禧也是这般,明明都没几天好日子了,还得顾念她这个老不死的,一个个也都糊涂啊! 既是时日无多了,怎也不知珍惜,叫她再好好瞧瞧好好看看他们这些好孩子?、 非得什么时候就剩下一两口气了才告诉她,便是想见想关切也晚了。 太皇太后娘娘想着想着就难过得厉害,眼泪顺着太阳穴就划了下来。 隆禧满打满算今年才整二十,正是年轻时呢。 难受着,太皇太后还生出些哀叹来,心说着活得久了也不是什么好事,送走了女儿如今又要送走孙子了,心里难受一次又一次,还盼得什么千岁?这是要她的命吗? 太皇太后娘娘这一哭,可叫康熙爷几个心里更是难受了,可除了跪在皇玛玛榻前便不知要怎么劝了,隆禧的事儿大伙儿都尽心尽力了,都可惜他年纪轻轻的就、、、、、 唉,不能说,说了又惹得人难受。 苏麻剌姑给娘娘沾着泪,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提起了尚佳氏,也就是隆僖的福晋,如今也有六个月的身孕了,叫人瞧了,说多半怀的是个男孩儿。 太皇太后娘娘一听这个心里也好受了些,只盼最好是个男孩儿,如此像是隆禧的生命有了延续似的,叫人心头暂得些安慰。 “外头,隆禧福晋可来了?” 隆禧福晋可难得来宫中一趟,因时自家爷整日缠绵病榻没个好时候,她便也跟着闭门不出,一年到头难得叫人瞧见几回。 康熙爷不知女眷那头的事儿,忙叫梁九功去问了外头的皇贵妃,梁九功跑了一趟来报,说是没来。 太皇太后娘娘不住点头,还庆幸她没来折腾这一遭。 “幸好没来,就叫她多陪陪隆禧吧,她身子也渐不方便了,肚里这个甭管男女也是隆禧唯一的血脉,可得叫人好好看顾着,待生了就抱来哀家跟前儿娇养着,以后长成了便能替他阿玛好好看看外头的好山好水了。” 康熙爷抬眉看了皇玛玛一眼,心说隆禧只怕活不到孩子出生那一日了,尚佳氏也就这么一个指望了,您这就给抱来养在跟前儿能合适吗? 可合不合适也不是现在说的,眼下只安抚着皇玛玛要紧,康熙爷紧忙应下了:“那就依着皇玛玛的意思办,等那孩子一出生,孙儿便封他为世子,好叫隆禧安心。” 太皇太后娘娘点头:“是该如此,待哀家身子好些也是要去看看隆禧的。” 康熙爷和裕亲王几个当即便想劝来着,皇玛玛常有神昏的毛病,可再受不得什么起起落落了,若真见了隆禧岂能不哭,这一难受定然身子又要不爽利。 她老人家都这般年纪了,还能折腾几回? 可对上皇玛玛那期待又悲切的眼神,这话几位爷到底是没能说出口,只点头应下了。 也是说到这儿了,太皇太后娘娘才缓过来不少,知道皇贵妃带着女眷和孩子们都在外头候着呢,紧忙先打发人回去歇着,莫守在外头立着了。 第550章 当众下脸 今儿中秋呢,再难受也得将这节给好好过去了。 她叫春白和玉竹扶着起身,在榻上坐了半个时辰,又起来吃了盏养身的茶,这才勉强叫康熙爷几个陪着去了宴上,然到底是身子不济精神也不好,她老人家收了下头重子重孙们的拜,稍动了动筷子便回了慈宁宫。 兀自躺着,又止不住难过一番。 宴上那头因着太皇太后娘娘的缘故,众人面上也不敢露了太多笑脸,陪着万岁爷将规矩走完了便出了宫,康熙爷同后宫女眷们得了闲,这才带着孩子们又去寻了太皇太后娘娘。 一来表示关切,二来也排排侍疾的班儿。 虽是太皇太后娘娘表示不需要,可人都倒下了,下头的人再不知道侍疾那就是不孝了。 康熙爷头一个站出来要陪着皇玛玛,可太皇太后娘娘没许,他明儿一早还有得政务压忙,晚上她虽是不消得怎么伺候,可起夜、吃茶、、、这一趟趟的也不少折腾人,康熙爷就罢了。 康熙爷不成下头便是皇贵妃了,可皇贵妃这身子也不大好呢,佟佳氏倒是乐意,可架不住也得人心疼,末了还是玉琭先站了出来,她念着老太太对她的抬举,伺候一晚上也没什么,且往前数几年,她还是娘娘跟前儿的小奴才呢。 “还是臣妾侍疾吧,臣妾也素来同娘娘亲近,娘娘不叫侍疾,叫臣妾陪着您说话解闷儿也好。” 后宫这么些女眷,要太皇太后娘娘选也得选玉琭,除了佟佳氏到底是同她最亲近的,可看看一旁的四阿哥和奶娘怀中的六阿哥,老太太也疼人。 “哀家知你这孩子素来孝顺,可你平日里照顾四阿哥和六阿哥已然辛苦,他们又年幼离不得你,要哀家说你们都不必陪着,哀家属实没什么大碍。” 玉琭哪儿依,蹲下身来拉着娘娘手,说话略带着些撒娇劲儿:“娘娘就叫我陪着吧,四阿哥整日叽叽喳喳没个停歇时候,也叫我躲回清净。” 说罢这话,玉琭又看向四阿哥,问他:“四阿哥给乌库玛玛说说,咱们四阿哥是不是长大啦?是个小男子汉了,不必额娘操心还能看顾弟弟了?” 四阿哥也是懂事的,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可他知道配合额娘,这会子只管朝太皇太后娘娘点头去:“孙儿长大啦,孙儿孝敬乌乌玛玛。” “好孩子真乖!” 太皇太后娘娘抱着四阿哥又拍又叹的,可止不住疼爱,见此也只得答应下来。 趁着太皇太后娘娘心情好了些的档口,僖贵妃站了出来也含笑开了口:“四阿哥真真是叫人欢喜的,臣妾每每瞧着只盼这样乖巧的孩子再多些,宫里才热闹。” “谁道先前玩笑一句竟还叫我如愿了,如今宫里又要添了喜讯了。” 太皇太后娘娘正为隆禧难过呢,哪儿来的喜讯,太皇太后娘娘私心里有些不大高兴,可既然是喜讯总是要笑着问一句的。 “什么喜讯?” 僖贵妃卖着关子也不着急说,叫一旁的知秋带上人来,众人皆侧目去看,见是上来了个丫头顿时心思各异,在人脸上转悠了一圈儿,照旧是不明白僖贵妃打的什么注意。 “给娘娘和万岁爷添喜了,先前臣妾不方便叫下头人伺候一回,昨儿说身子不适呢,着人一瞧竟已然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了,翻了年宫中又能添一个孩子,可该更热闹了。” 这话犹如石破天惊,顿时叫后宫女眷们脸色大变,僖贵妃不吭不响的什么时候抬举了个丫头上来,竟还有了身孕! 是了,寻常里万岁爷尽往永和宫去了,旁人难得分到些个雨露恩泽,故而众人都把眼睛放在永和宫了,只怕那位再有了第三个孩子。 僖贵妃一个月里能伺候一回都算是好的了,这都几年没动静了,叫人也都放松了警惕,谁道僖贵妃是个闷声干大事的,自个儿不成却抬举了个肚子争气的,才一回就有了。 众人敛着神色,先看万岁爷的脸色,见万岁爷无一丝惊喜,便知是没在这小丫头上留了心,多半不会怎么抬举。 众人放了心又去看皇贵妃和德妃的脸色,这二位倒是养气工夫好,只见惊喜却不见旁的,然不知心里怎么恶心呢,被僖贵妃这样钻了空子,定然心里不好受啊。 太皇太后娘娘也是个人精儿,后宫手段也是见多了,眨眼的工夫就想通了背后的事儿。 这算什么惊喜? 小丫头连明路都没过,多半是皇帝疏忽再加上僖贵妃有意而为之,这才有了这孩子。 然添了子嗣确实是好的,不能不给个好脸。 “确实是意外之喜了,这丫头怎瞧着面生?多大了?叫什么?” 僖贵妃忙回:“这丫头叫卫双,年纪同德妹妹一般大,寻常在臣妾殿里支应着,她是个怯生的性子便没怎么带出来过,说来也是巧了,她是同德妹妹同年入宫的,听说当年关系还不错呢。” 这话明着说巧合,实则又点玉琭的出身,当众下玉琭的脸呢! 别说玉琭如何滋味儿,康熙爷心里便有些恼了。 这什么贱东西能跟他的玉琭相提并论,说来他都没允这宫女有孕,孩子原就不该有,还没怎么僖贵妃倒是替人得瑟上了! 正欲开口叱责,玉琭却是先笑了笑,过去挑着卫双的下巴叫人抬起头来,打量物件儿似的上下扫着她。 “刚臣妾还琢磨着卫双这名字听着耳熟呢,僖姐姐这么一说我便有印象了,臣妾当年同卫双确实关系极好呢,房里一个大通铺十来个丫头躺的,我和卫双还是紧挨着呢!” “只是后来臣妾到太皇太后娘娘跟前儿伺候,卫双却去了辛者库,这才叫我们姐妹俩分开,也是因着关系好,后来臣妾在万岁爷跟前儿伺候茶水笔墨,卫双还特来投奔要臣妾也拉拔拉拔她呢。” “然那时候臣妾还是个奴才呢,哪儿有本事在万岁爷跟前儿说上话,谁道这一拒卫妹妹还恼得同臣妾决裂了,这几年总惦记着也没寻着她,谁道是在僖姐姐那儿享福呢,也是我这些年瞎操心了。” 第551章 揭开脸皮 说罢,玉琭松开了捏着卫双下巴的手指,还颇嫌弃地用帕子搓了搓指尖子,半点儿不掩饰对人的厌恶。 其实真论起来,她同卫双倒什么恩怨,不过是看不起她这样消尖了脑袋也要爬床的人罢了,一心为了荣华富贵可以连脸皮和尊严都不要了,旁人自也不会将她当人看。 要说恶心人的还得数僖贵妃,自个儿抬举个人上来也就罢了,还句句攀扯着旁的,僖贵妃除了说她的出身还能说什么,玉琭自是不在意这个,也从来没遮掩过自个儿的出身。 可这会子不光是当着万岁爷和太皇太后娘娘的面呢,下头的阿哥公主们也俱在,娘娘先前还搂着四阿哥,句句夸着四阿哥的好,僖贵妃张口就来这样的话,这哪儿能是在落她的脸面,这是在落四阿哥和六阿哥的脸呢! 好似四阿哥和六阿哥同卫双肚子里的这个小崽子也没什么不同,都是借了包衣奴才的肚子出来的罢了。 可真就半点不同也无吗? 卫双还是个小二等的宫女呢,伺候万岁爷前没名没份的,怕是连万岁爷都记不得收用了这么个人,即便有了孩子也是卑贱的,躲躲藏藏快能稳住胎了才敢说出来,偷摸着来的孩子怎能同四阿哥和六阿哥比! 玉琭寻常惯是和气的,若是寻常拌嘴儿笑笑也就过去了,可今儿这事儿糊弄不了! 事关四阿哥和六阿哥的脸面,她今儿就是将僖贵妃得罪透顶也一步不能让! 敢攀扯着她和孩子们给卫双立人设,老娘分分钟揭了你们的厚脸皮! 还 玉琭笑着,端的是一派和气,可这话却句句点明卫双是个用心不纯的。 还有脸说卫双是怯生的性子呢。 怯生的性子当年能开口要她提携着见万岁爷? 怯生的性子能从辛者库一路使银子到永寿宫伺候着? 怯生的性子敢怀了龙种隐而不报? 当她玉琭面捏的不成,今儿就叫在座的都知道知道,这姓卫的可不是什么好人呐!biqμgètν.net 玉琭一说这话,后宫众女眷看卫双的眼神儿都不对了,刀子似的剐着人。 尤其是襄嫔高氏和平嫔小赫舍里氏,这二人都是心气儿高的,见不得人过得好,巴不得能伺候了万岁爷一举得男,在宫中也能扬眉吐气了,可偏一个个的一年到头也伺候不了两回,次次都空盼着。 旁人有孕生子也就罢了,二人没法儿同德妃比便同端嫔和成嫔几个比,当初她们有孕时襄嫔和平嫔心里还不舒坦来着,后见五阿哥七阿哥一个个都不成气候也就心平气和了,只盼着自个儿能肚子争气些,生个康健机灵的孩子。 届时有她们母族支持着,即便万岁爷偏爱四阿哥些,想来以后她们的孩子也不会比四阿哥差。 可这美梦还没成呢,竟不知哪儿冒出来个贱东西赶在了她们前头,还钻营至极,断不是个省油的灯。 二人一时心中不平,倒是罕见同德妃同仇敌忾了。 “呦,瞧着是个乖巧的,竟不知本事这样大呢,臣妾整日闭门不出孤陋寡闻了,竟不知还有辛者库的奴才能到贵妃娘娘跟前儿伺候的,莫不是内务府的人糊弄娘娘呢,娘娘半点儿不挑剔吗?” 平嫔捏着帕子点着鼻尖子笑,率先不阴不阳一句,旁人忌惮贵妃身份她可不怕,赫舍里氏可是太子母族,她又是元后的妹子,自然有这胆量的。 僖贵妃瞥了平嫔一眼,心中颇瞧不上平嫔这酸不溜丢的做派,她今儿也是豁出去了,既然这事儿已然叫万岁爷心头不快了,自然也不怕在多得罪几个,反正今儿不论怎么理论,有太皇太后娘娘在,卫双和腹中的孩子是保定了的。 甭管万岁爷打算叫人谁养着孩子,她只要捏住了卫双,还怕着孩子不听她的话吗! “瞧平妹妹说的,只要下头人伺候得妥帖就是了,谁还细细盘问什么,妹妹说这话前可知道自个儿跟前奴才出身为何、家有几口?” “不过话说回来妹妹也是提醒本宫了,卫双是个好的,本宫便不同她计较什么了,只是内务府却不能轻飘飘放过,敢糊弄本宫也不知哪儿来的胆子,佟佳姐姐您说是也不是?” 早在僖贵妃明里暗里贬低玉琭母子的时候佟佳氏就怒火暗生了,眼看着僖贵妃还将火烧到她身上了,佟佳氏哼笑一声儿,可得好好同人掰扯掰扯。 “僖妹妹这话是在说是本宫授意的了?是本宫特挑了这丫头到妹妹跟前儿,抢了妹妹的宠,还抢在了妹妹前头有了龙种?” 僖贵妃微微朝佟佳氏福身,故作姿态:“臣妾不敢。” “本宫看你倒是很敢。” 佟佳氏没给僖贵妃脸:“你若真想好好追究那追究吧,明儿本宫叫内务府总管到妹妹那儿负荆请罪去,再好好查查这奴才是如何混进来的?什么时候使了银子混过去的?别到时候僖妹妹查来查去查到自个儿头上了。” “也是此前本宫身子弱,僖妹妹没少跟着操心,许是疏忽了自身吧,不过一个奴才而已,妹妹既是不满意换了就是了。” 佟佳氏善解人意的很,当即替僖贵妃做主:“来人啊!还不快将这居心叵测的奴才拉到慎刑司细细审了,还不知这人什么底细什么心思呢,说是腹中怀了龙嗣,可口说无凭,万一混淆了天家血脉,这谁担待的起啊!” “僖妹妹你说是也不是?” 这话锋一转,佟佳氏又将更大的麻烦撂了回去。 后宫女眷心中无不佩服皇贵妃娘娘,心头顿时大喜,琢磨着若是真能用这话将这贱婢压死,什么龙嗣不龙嗣的也救不了她,人进了慎刑司哪儿还有站着出来的机会! “娘娘所言极是,冷不丁的冒出个怀着孕的,谁知道是不是真怀了万岁爷的孩子,万一是和下头的侍卫私通了呢,贵妃姐姐心好,别被骗了才是!” 襄嫔颇有些幸灾乐祸,只瞧僖贵妃那难看的脸色她就心满意足了。 第552章 各方较量 “也是此前本宫身子弱,僖妹妹没少跟着操心,许是疏忽了自身吧,不过一个奴才而已,妹妹既是不满意换了就是了。” 佟佳氏善解人意的很,当即替僖贵妃做主:“来人啊!还不快将这居心叵测的奴才拉到慎刑司细细审了,还不知这人什么底细什么心思呢,说是腹中怀了龙嗣,可口说无凭,万一混淆了天家血脉,这谁担待的起啊!” “僖妹妹你说是也不是?” 这话锋一转,佟佳氏又将更大的麻烦撂了回去。 后宫女眷心中无不佩服皇贵妃娘娘,心头顿时大喜,若是真能用这话将这贱婢压死,什么龙嗣不龙嗣的也救不了她,人进了慎刑司哪儿还有站着出来的机会! “娘娘所言极是,冷不丁的冒出个怀着孕的,谁知道是不是真怀了万岁爷的孩子,万一是和下头的侍卫私通了呢,贵妃姐姐心好,别被骗了才是!” 襄嫔颇有些幸灾乐祸,只瞧僖贵妃那难看的脸色她就心满意足了。 她此前是想依附僖贵妃来着,奈何这位忒高高在上,瞧不起她这小门小户的,她高家如今也是万岁爷跟前儿的新贵,自有那骨气在,她可宁愿单打独斗也不想贴人冷屁股了,眼下有了落井下石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对着这话僖妃没慌卫双却是慌了,刚刚玉琭说她时她还满心的怨恨,然她指着贵妃娘娘维护的便也没妄动,可谁道娘娘尽给皇贵妃斗法去了,哪儿有护着她的意思! 她腹中的孩子是万岁爷的不假,可这一人一句吐沫星子都能将她钉死了,如若真不成,以贵妃娘娘那狠心的性子,定然利利索索将她放弃另寻机会去了! 只一想这个,卫双心都凉了半截儿,她也不敢贸然开口,只拿求救的眼神儿看了看瓦万岁爷,可谁成想这位才是真冷心冷情的,她怀着龙子呢,万岁爷竟半分关切也不分给他,且不关自个儿事儿似的看着后宫女眷们闹,自顾自的给太皇太后娘娘奉茶呢! 眼看着这三两句没说完,一旁的肖公公便要叫人将她拉走了,卫双是彻底明白了,今儿她若不自救只怕要完! 这慌乱中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竟飞快膝行过去,攥着万岁爷的衣袍下摆哭求。 “万岁爷,奴才真怀了您的孩子,是实打实的龙种,奴才断不是那不三不四的人啊,那日奴才伺候您您忘了吗?您明黄里衣袖口上还绣着株荷花,没伺候过您的人可说不出这个啊!” 这话真是太不讲究了,这小丫头伺候万岁爷就伺候了,怎么还能将些个细节说出来,真真混不要脸! “放肆!” 梁九功冷着脸也当即呵斥,踢开卫双攥着万岁爷衣裳的手当即一巴掌就扇了过去,而后紧忙朝万岁爷认错。 “奴才护主不及,竟叫着狗奴才冲到万岁爷跟前儿了,还请万岁爷责罚。”ъiqugetv.net 康熙爷沉着脸没应声,也顾不上应声了,一双眼睛紧忙朝玉琭望了过去,正对上玉琭气得通红的眼睛,他的心顿时被攥着似的难受。 再以眨眼,玉琭就不肯看他了,这倔强别开了头,肩背挺得直直的,唯微微颤抖的手泄露一丝失态。 别不理朕了!朕、朕怎么就糊涂办了这错事! 康熙爷心头哀嚎一声儿,紧攥着拳头压抑着情绪,眼睛一瞬不离看着玉琭,他见不得玉琭难过,也不想玉琭恼他,一刻也不想。 说来这不是他头回宠幸旁人了,叫宫女伺候也是天经地义的,后宫皆是他的人,他合该想如何就如何,不需看谁的脸色去。 可他知道玉琭为什么难受呢,刚刚那一眼叫他好生愧疚,竟还生出一种背叛之感,只觉自个儿犯下了弥天大错一般,断不是他几句好话就能将玉琭哄回来的。 他心头乱乱的,不知该怎么同玉琭解释,眼下也解释不得,再看跪在他跟前儿的大麻烦,康熙爷真真是将僖贵妃和这贱婢给恨透了,什么龙嗣不龙嗣他也不惜得要,干脆叫人将这贱婢拖走了事! “梁九功,快叫人将这、、、、”康熙爷怒火不掩,当即便要梁九功将这贱婢给处置了,若非她说错了话,也不至于惹得玉琭这样恼火。 然他话还没说完,一旁的皇玛玛却忽然抢白:“叫人将敬事房管事公公喊来,到底是不是皇上的孩子,一算便知。” 太皇太后娘娘一双枯手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攥得康熙爷手腕子发酸,不等他问皇玛玛的意思便被皇玛玛的眼神儿给顶住了口。 瞧这样子,皇玛玛竟又是要以皇嗣为重了! “皇玛玛何必叫敬事房的管事公公来,朕的事儿朕自个儿明白。” 康熙爷暗自恼着,虽是顾及皇玛玛的身子不敢顶撞,可一开口就是朕,可见是生气了的。 然太皇太后娘娘不在乎,也不怕康熙爷生气,她攥着康熙爷的手又用力些许,这场闹剧她哪儿能看不明白,只觉在场的尽是叫人不省心的,若康熙爷真为了谁不要这孩子,以后说到起来康熙爷还怎么在人前儿立得住! 虎毒还不食子呢! 要收拾人的法子多得是,可不在这一时,一时痛快了,只怕后患无穷,为了皇帝的名声,太皇太后必不能眼睁睁看着人胡来! “你整日忙碌国事,哪儿还能分心后头的事儿,叫管事来对着册子算算吧,另唤来太医给这卫氏瞧瞧,如若真是怀了你的孩子,那自然是不能不用心对待些,如此叫人心里也都踏实了不是。” 太皇太后说罢,见康熙爷还梗着脖子不乐意呢,气得她干脆又掐了掐康熙爷的手心子,这才逼着康熙爷点了头。 就等太医和敬事房公公这会子,殿内鸦雀无声,连卫双也不哭了。 她脸上是疼心中是怕来着,可她见了万岁爷的态度岂敢再造次,梁九功能当着万岁爷的面儿打她,首先就在人前儿表明意思了。 她是个不值钱的,她腹中的孩子也不值钱,万岁爷无所谓要或是不要,连护着她的心也半分没有! 莫名的,卫双又想起玉琭刚刚高高在上的样子了。 明明都是包衣奴才出身,凭什么玉琭能得万岁爷这样看重,给了妃位给了子嗣,她千方百计做了这么多,竟还比不得人家一个指甲尖儿! 卫双心冷得透透的,也恨得透透的,心中暗自发誓,只要她能活下来,她能有个阿哥,她必定不叫玉琭好过! 第553章 你别碰我 卫双身子情况做不了假,自然是两个月余无疑,就是刚刚挨了一巴掌竟也没有半分不妥。 太医又当众问了卫双上次月事的时间,那头敬事房的公公拿着册子一对,是万岁爷的孩子确凿无意,众人即便有心也没什么好说道的了。 太皇太后娘娘一听这个就放了心,闹着一通好歹是没出事儿,且叫人扶着卫双起身免得一直跪着伤了身子。 “依着皇上的意思,该如何安排这卫氏,眼下宫中就这么一个怀着身孕的,是得照顾着些。” 太皇太后娘娘知道康熙爷心头不爽利呢,总归她已然得了她想听见的结论,这事儿上她也不再越俎代庖了,全凭康熙爷拿主意。 事已至此,康熙爷哪儿还能硬叫人将这卫双处置了去,心头烦乱得很,眼睛又往玉琭的方向看了一眼。 “既是僖贵妃的人便就叫僖贵妃照顾着吧,若这卫氏的孩子有半分不妥,朕拿贵妃试问。” 除此一句就再无旁的了,康熙爷既不提赏更不提封,是半点儿没将卫氏放在心上,众人心头可是松了劲儿,先前还怕这卫氏母凭子贵,再走了德妃的路子,那以后可叫下头人怎么活啊。 虽是众人多多少少都嫉妒着德妃呢,可平心而论德妃还真不是个多事的人,端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平日若同人没什么龃龉,还能得德妃几分关切,比对着后宫这么些女眷,人家德妃的性子是顶好的了。 可这卫氏不然,为了能攀上高枝儿,汲汲营营算计这么些年,只想想就知道不是好相与的,这样的人若是叫她得了高位,定然想着法子磋磨人,将自个儿从前的不如意都翻倍了报复了旁的。 有道是高处见心态,低处见人品,卫氏还没怎么着就不像是个好的了,以后更不必提。 见万岁爷不悦,僖贵妃也不好再张口替卫双再求了旁的了,总归她只看重卫双的肚子罢了,只要能叫她看顾卫双就好,至于卫双能不能得好她自然不在乎。 至于卫双就更不敢言了,规规矩矩谢了恩,被知秋给带了出去,连在这儿听万岁爷和诸位娘娘说话的份儿也是没有的。ъiqugetv.net 这事儿就这么盖棺定论了,太皇太后娘娘也不叫人再多说什么,只管说自个儿累了要歇下了,打发人都回去。 皇贵妃带着众女眷、阿哥公主们先退出去,殿里唯留康熙爷和玉琭伺候着,四阿哥和六阿哥则先在外殿候着,四阿哥是个粘人精,知今儿夜里额娘不回去了,他总要再同额娘亲近亲近才肯回去。 康熙爷同玉琭一道伺候太皇太后娘娘用药梳洗,至于更衣便交给春白几个了,知道两个人还有话说呢,太皇太后娘娘也不拘着玉琭一定要她在跟前儿候着,只拍拍玉琭的手背叫人先顾着阿哥们去。 “四阿哥和六阿哥还等着见你呢,快去吧,他们年纪小正是缺觉,可不能叫他们跟着多熬。” 玉琭点头谢过,面上挤出些笑来:“多谢娘娘关切,臣妾安抚好阿哥们这便过来陪着您。” 太皇太后娘娘点头,带着春白几个去屏风后头了,玉琭目送人过去这便转身要走,康熙爷紧忙去拉玉琭,可这才将将捧到玉琭的指尖子便被人一把甩开了,径自出了门。 被打到的指尖子也不知怎得涨涨地疼,康熙爷心里难受得很,还没受过玉琭这样的抗拒厌烦,寻常惹恼了玉琭还得得玉琭一嗔瞪,而今是什么都没有了。 他有心同人解释,然皇玛玛还在殿里,委实不是说话的地方,康熙爷只得跟上玉琭的步伐,跟着人一道先送了阿哥们,在寻了机会好好同玉琭说道说道。 因是慢了一步,玉琭又走得飞快,康熙爷到他们母子仨跟前儿时四阿哥已经在玉琭怀里了,四阿哥是个敏锐的孩子,也不知看出了什么,搂着玉琭的脖子张口就问。 “额娘,你不高兴呀?” 为四阿哥这句话,康熙爷一颗心又七上八下,只盼着四阿哥能问出点儿什么,又怕真听玉琭说了讨厌他的话。 然许是顾及着孩子呢,玉琭并未承认,只是亲了亲四阿哥的额头:“多谢咱们四阿哥关心,额娘没不高兴,就是担心你乌库玛玛的身子罢了,等明儿额娘就回去了,你和弟弟好好听吴嬷嬷的话知道吗。” “回去了还得照常叫你奶娘给你拿药熏熏胳膊,就别趁机再讨糖吃了,可小心坏了牙。” 玉琭细细嘱咐着,四阿哥无不应的。 他虽听额娘说没不开心,可还是觉得额娘情绪不高,刚刚在殿里他一直在额娘跟前儿呢,众人你一嘴我一嘴说得快,他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下一句就来了,弄得他也不知是谁惹了额娘,反正额娘是不高兴了,中间还想哭似的红了眼睛呢。 然他也知地方不对,寻常和额娘说悄悄话都是在永和宫里头,这会子也就不多问了,四阿哥只搂着额娘的脖子亲了亲额娘,道了句:“儿子听话。” 又朝他阿玛见了礼,四阿哥就跟着吴嬷嬷和奶娘回去了,他趴在谢氏的肩上,都走远了眼睛还巴巴望着阿玛额娘的方向,也不知两个人说什么呢,额娘还推了阿玛一把。 “啊呀!” 四阿哥小小惊呼一声,心说阿玛额娘怎还打起来了。 谢氏不知缘故忙关切一句,四阿哥又瞧见皇阿玛将额娘给抱住了,便知道阿玛是在和额娘玩耍、亲近呢,并非打架呢,便又摇了摇头,朝谢氏说:“没事没事,回吧。” 四阿哥是放了心,可事实上康熙爷同玉琭之间可没寻常半点儿旖旎了,若非还顾及着身份和周围的奴才,玉琭真就要打人了。 “放开,别碰我!” 康熙爷耍无赖呢,见玉琭不停解释硬是要抱着人不撒手,搁在寻常闹着闹着也就消气了,可今儿不一样,玉琭是真恼了,推了康熙爷一把没推动,又狠狠照着康熙爷的小腿儿踢了一脚才叫康熙爷吃痛,嘶嘶哈哈的松开。 第554章 割袖断情 梁九功和魏启在旁边看得心惊胆颤的,只怕康熙爷动怒,可康熙爷哪儿气得起来,他这会子越疼就越知道玉琭生得多大的气,愧疚心疼还来不及呢。 “玉琭,你听爷解释,那日真就是疏忽了,在贵妃那儿吃了酒,听贵妃说身子不方便呢,爷没多想就叫下头人伺候了,连那人长什么样子都没记住,这孩子来的意外,爷心头也不见欢喜,你就别生气了,爷是不会为了旁人疏忽你的,爷心里只你一个的。” 康熙爷口气诚恳,可越是听人解释玉琭就越生气,还什么心里只有她一个,我呸! 玉琭忍不住啐了一口,也不想听康熙爷哄人的话了,直接抢白:“爷别认错了,在你眼里我就是个不容人的,是今儿醋得很了才这样在爷面前摆脸子,是我不知足了,爷一点儿错没有,都是我的错,只求爷什么心里只有我一个人的话不要再说了。” “此前我什么信爷的,为这句话不知怎么欢喜,可今儿是真美梦破灭了,不敢再信这话了。” 康熙爷一听玉琭的气话就急了,忙又攥住了玉琭的手,生怕人就这么飞走了似的,心头还有些淡淡的恐惧,只觉得这话若是答不好,以后就再挽不回玉琭的心了。 “玉琭你别说气话,爷是真心里只有你一个,你怎么能不信呢!爷除了初一十五就没去过旁处了,如此还不够吗?” 玉琭闻言顿时哂笑一声,眼泪就顺着眼角下来了,既康熙爷不明白,今儿她就好好同人掰扯明白去,再不明白,康熙爷给的劳什子宠爱她也不要了,就是得罪了人也不愿受着憋屈气了。 “说了那么多敢情爷是半点儿不明白我的心,那还说什么咱们心意相通呢?” “爷是皇帝,后宫佳丽要多少就有多少,爷喜欢谁叫谁伺候我是不该插嘴的,然爷说了与我心意相通,心里唯我一人我便满足了,寻常爷若去别去我也不在意,即便在意也不说,只怕给爷添了麻烦。” “有道是论迹不论心,论心少完人,可我就为爷那句话,对爷是只论心不论迹,我就相信爷心里只有我,那无论爷去谁那儿我也不伤心了。” “可今儿见了卫双,听卫双说了那些话,我才知道自己在爷心里也不过尔尔,我就在爷袖口上绣过那一对儿芙蓉,爷都能穿去叫旁人看了,摸了,脱了!可见我是算不了什么的!”biqμgètν.net “贵妃下我的脸面就算了,我是不在乎的,可这话何尝不是贬低了四阿哥和六阿哥?我不敢说贵妃的不是,只是想问爷一句,若心里有我,叫人伺候的时候能不能多问一句?多上些心?” “若我没记错,爷以前还主动问过我小选入宫时有没有什么关系好的姐妹,可调来我身边儿伺候陪伴,我一点儿没瞒着爷,这卫双在爷这儿可不是生人。” “我素不同人结怨,不对付的人还不够这一掌之数,可爷好巧不巧偏就挑了她,叫她成了我的姐妹,叫她的孩子成了四阿哥和六阿哥的亲弟弟,叫人一遍遍说四阿哥和六阿哥同那卫双的孩子一般,好似偷摸着、算计着得来的!” “是,我是先过了明路才有了孩子的,可时间一长谁还记得这些区别?也是他们还小听不懂人的讽刺,但凡四阿哥再大些能听懂,我今儿非得当众掐死那卫双不可!” “爷的心里不止我一个,这芙蓉也承不起我的心,给我的!” 玉琭越说越恼,脸都憋的通红,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一提起给康熙爷绣的那对儿芙蓉,她是熬着灯油一针一针的练习,十根手指都快没个好地方了才敢讨了康熙爷的衣裳下针。 可这片真心被人染了脏,徒留一片笑话。 一想今儿康熙爷身上正好还穿着这件儿呢,玉琭心里刀割似的难受,一怒之下干脆顺着康熙爷的腕子将那绣着芙蓉的袖口扯出来,拔了头上的簪子生生将那块儿小小的布料割断了去。 只听得“刺啦”一声,细软的丝绸被划断,那绣得细密的芙蓉也断了线,线头参差往外撇着,刺得人手腕又痒又痛。 这丝线柔软怎么会让人觉得痛呢? 康熙爷愣愣低头,在那断口之下,他的手腕上也赫然多了道斜斜的伤,正往外渗着血珠,里衣断裂的口子也浸透了血,乱乱的线头一动就要伸到他的伤口里,怎能不痛呢。 可痛的不止这一处,心头的痛才叫人窒息般的难受。 康熙爷恍惚着,仿佛心头也被玉琭削去了一角,一贯挺直的肩背都塌了下来,他双眼通红噙泪,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玉琭,你要同我割袖断情吗?” 玉琭没回他,只是深深看了康熙爷一眼,攥着那小小的一块儿明黄布料,径自回了正殿。 这一转身,玉琭便擦干了面上的眼泪,她不是不难过不气恼,是气极了只觉悲哀了,若依着身份,这些话她怎么着都不该说,更不该伤了康熙爷,依着规矩是该掉脑袋的。 可这些话憋了几年了,不吐不快,康熙爷当她恃宠而骄也好,当她迁怒于人、不知分寸也罢,什么都不重要了。 她就是顾念着同康熙爷的感情才能说出这些话,也是因为在乎极了才这样恼怒。 这时候她不再是德妃,甚至不是乌雅玉琭了,她就是来自几百年后的一缕茫然的魂儿,来了这儿战战兢兢过日子,维护着体面,谨记着规矩,遇着康熙爷,同康熙爷好了才寻回了几分自我,也珍惜这难得的深情。 可卫双的出现叫她觉得这一切不过是都是她自欺欺人罢了,康熙爷心里装的人装的事儿太多太多了,康熙爷不在乎的也又很多。 她受不了同人共享了,讨来的喜欢她宁愿不要,今天是卫双,明天怕又是李双、王双。 她没那么大心了,既骗不了康熙爷,也骗不了她自己了。 此前种种只当是错付了,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第555章 放不太下 “四阿哥不愿自个儿回去吗?怎说了这么久?” 刚刚玉琭同康熙爷在外头说话的动静不小,太皇太后娘娘隐隐听了一耳朵,她虽觉得玉琭比之从前是醋性大得很了,可这说到底还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儿。 她老人家可是在顺治爷身上吸取够教训了,也不想讨嫌,干脆就不多嘴了,只借口问了一句,借着烛光看了玉琭一眼。 玉琭缓步过去,蹲下身来还像是当年刚来娘娘跟前儿伺候时那般给人按摩着腿脚,微低着头藏着自个儿微微肿的眼皮,提着些声儿尽力藏着难过沮丧。 “四阿哥是有些粘人了,也是我有些放不下他,他胳膊上的伤虽是好多了,然日日还得叫人拿药给他熏一熏,那味道不好四阿哥总不愿配合,熏完还总想在沐浴一番去去药味儿,总归是难哄的。” “我只怕他撒娇惹下头人心疼就不给他熏了,少不得多嘱咐嘱咐。” 太皇太后娘娘微微颔首,见玉琭忍着难过的样子也不由得泛起些心疼。 两个人之间的矛盾她暂不论对错,只说这后宫女眷的苦她是再清楚不过了,皇帝给的宠多被旁人嫉妒,给的少或是不给自个儿日子也是难挨的,再说这伴君如伴虎,日子怎能不过得如履薄冰。 玉琭到底是她满意的姑娘呢,见人难过她心里也跟着酸涩。 “罢了,你且去歇着吧,哀家也要歇了,已叫苏麻剌姑给你在偏殿伺候好了,夜里不叫你伺候,有春白和玉竹在跟前儿呢,哀家既留你来躲闲的,你就在哀家这儿好好歇着就是。” 玉琭那儿能答应,她是来侍疾的,若真去偏殿歇了像什么样子,可她那儿说得动这固执的老太太,只得暂且应下,先带着人去偏殿了,外头留魏启看着些动静,但凡娘娘那头起了便将她叫起来伺候去。 吩咐罢,玉琭心头不快只想静静,也不叫人陪着了,只自顾自的合了门摸黑合衣躺下,从袖中掏出那一块儿割下来的布,眼泪又莫名下来了一串儿,心头空落落的难受。 说是放下了,可那儿那么容易放下呢,又不是吃罢饭放下手中碗筷那么简单。 她都给康熙爷生了两个阿哥了,这么些年的喜欢和爱意也做不了假,袖子割开了然心还连着,若断开了这相融的心,怎么也恢复不了从前的样子了,缺口的地方风呜呜往里吹,直叫人又冷又痛。 还有三四个时辰天就亮了,可天亮之后呢? 康熙爷是能想通了同她说开?还是气恼着觉得她没大没小? 会不会一怒之下孩子也不叫她见了,德妃的名头也给摘了,将她打入冷宫? 许是会吧,玉琭一想这个,心头竟不知怎得还猛然轻松了不少,她一无所有的来又一无所有的走,这样也挺好,只是对不起四阿哥和六阿哥了,然有皇贵妃在,两个孩子也不至于过得不好。 在外人眼中她是着后宫中再风光不过的人了,可她门清呢,这些宠爱这些好都不全然属于她的,不过是由着康熙爷的意思,即便得了妃位,她是生是死是好是坏也全在康熙爷的一念之间。 他们的感情一开始就不是平等的,她陪伴康熙爷时总隐隐的有些小心翼翼在,在这封建社会里说平等有些可笑,可她总归是期盼的。 而今想来,今儿说着一番话虽是有冲动的因素在,可到底也是将日子给过够了,忍到头儿了。 她整日只知道做德妃,险些就忘了自己了,幸而卫双的存在给她当头一棒清醒了去,如今清醒大抵也算不得晚,什么在乎不在乎喜欢不喜欢,在康熙爷心里这应该只是一场他爱极了的游戏,弥补童年的游戏,只有她当真了。 “德妃娘娘,用些银耳莲子汤吧,太皇太后娘娘怕您候着不肯歇,特叫奴才送来的。” 心头正难受着,忽得有人轻轻叩门进来了,玉琭紧忙起身,眼前却还模糊瞧不清人,又抹了把眼睛才瞧见是玉竹来了,搁下了手中的烛台和托盘,跪坐在她跟前儿的脚踏上,面上含着浓郁的关切。 “娘娘怎么哭了?” 玉琭眼睫一颤,又是一滴泪坠了下来,看着玉竹好似不曾变过的小脸儿,忽得想起当年同人一道伺候的时候还是快乐的。 “别叫我娘娘了,还叫我玉琭罢,这儿又旁人,你陪陪我吧。” 玉琭拉着玉竹挨着她坐下,这些年虽是拘着规矩,交往不多了,可二人情谊不减,见了面还觉姐妹似的亲近。 玉竹随了玉琭的意挨着坐了,看玉琭被烛光映得一层柔,身上穿的戴的不知比以前珍贵多少,连面上的泪也像是琉璃珠似的漂亮。 可她什么都有了怎就没了快活呢?biqμgètν.net “玉琭,这些年咱们说体己话的时候不多,我早想问你了,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好也不好吧,我也说不清,就是累得紧,整日要做万岁爷的解语花,做后宫的德妃娘娘,做四阿哥和六阿哥的额娘,只觉还没同你一道伺候娘娘时轻松呢。” 玉琭沾了沾泪,同人说着话时心里没那么难受,也不愿哭了,只稍靠在玉竹的身上,还像是做小姑娘时撒娇似的叫人揽着她些。 玉竹闻言忍不住笑笑:“你这话若是被人听见还不知怎么酸呢,甭管做什么都叫人羡慕着,不过我多少也理解你的苦楚,先前你同万岁爷说那些话时我正巧在外头也听见了,虽是理解,也只怕难称你的心。” “我是懂得不多,可也知道万岁爷是这天下最说一不二的人了,他自小就是旁人顺着他,没得他去顺旁人的时候,你求一双人,只怕万岁爷不能答应你。” 玉琭笑叹一声儿:“不答应就不答应吧,我说这话前也想得明白,就是觉得每日骗自己好没意思。” “今儿被人家打脸,明儿又揪着错处去打旁人的脸,我们斗来斗去归根结底不过是为了万岁爷,可他明知缘故却还隐隐乐在其中,许是他自己也没看明白自己的心,可我属实厌烦了。” 第556章 各自煎熬 玉竹随了玉琭的意挨着坐了,看玉琭被烛光映得一层柔,身上穿的戴的不知比以前珍贵多少,连面上的泪也像是琉璃珠似的漂亮。 可她什么都有了怎就没了快活呢? “玉琭,这些年咱们说体己话的时候不多,我早想问你了,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好也不好吧,我也说不清,就是累得紧,整日要做万岁爷的解语花,做后宫的德妃娘娘,做四阿哥和六阿哥的额娘,只觉还没同你一道伺候娘娘时轻松呢。” 玉琭沾了沾泪,同人说着话时心里没那么难受,也不愿哭了,只稍靠在玉竹的身上,还像是做小姑娘时撒娇似的叫人揽着她些。 玉竹闻言忍不住笑笑:“你这话若是被人听见还不知怎么酸呢,甭管做什么都叫人羡慕着,不过我多少也理解你的苦楚,先前你同万岁爷说那些话时我正巧在外头也听见了,虽是理解,也只怕难称你的心。” “我是懂得不多,可也知道万岁爷是这天下最说一不二的人了,他自小就是旁人顺着他,没得他去顺旁人的时候,你求一双人,只怕万岁爷不能答应你。” 玉琭笑叹一声儿:“不答应就不答应吧,我说这话前也想得明白,就是觉得每日骗自己好没意思。” “今儿被人家打脸,明儿又揪着错处去打旁人的脸,我们斗来斗去归根结底不过是为了万岁爷,可他明知缘故却还隐隐乐在其中,许是他自己也没看明白自己的心,可我属实厌烦了。” “嘴上说得冠名堂皇,说是为平衡这个为制衡那个,可这哪能是叫人伺候几回就能平衡得了的,还得重在前朝博弈,而非我们这些后宫女眷能做得了主,我看明白了也就装不下去了。” “总归我本来也就算不了什么,人人都能拿着我的出身大做文章,那我以后还能不能做德妃也就无所谓了,即便再做回奴才也没吃亏不是。” 玉竹闻言忙抚了抚玉琭的肩膀:“唉呀你可别这么想,什么叫算不了什么,要我看万岁爷也是极在乎你的,你不知他回去的样子,一步三晃还得叫梁公公搀着,瞧着是真被你这话给伤着了。” 一说这话,只见玉琭眼里又要泛泪,玉竹见状可是又好笑又心疼了,心说玉琭也不过是嘴上说得厉害,实则心里也不好受,且等着万岁爷能过来朝她低个头。 说起来是叫人觉得狂妄了,可这些年明眼人也都能看出万岁爷对玉琭情根深种,这头也大概也不是低不下去。 玉琭所求也不多,她要的也不过是那独一份儿的情,再不想被卫双那样的恶心了。 玉竹想得简单,也不觉两位能闹多久,若快想来明儿一早见了面就能和好,她笑笑只又陪着玉琭说了几句,伺候用了几口汤,看着她睡下这才出去候着。 然玉琭那儿睡得着,辗转反侧一夜,中间还起身伺候太皇太后娘娘几回,翌日瞧着脸色极憔悴。 待见了康熙爷,康熙爷也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二人一个绷着情绪,一个欲语还休,整一个早上同人共处一室竟连眼神儿都没能交汇一次。 太皇太后都觉得气氛惹人浑身不自在了,干脆打发两个人快快走,赶紧的私下解决了去,然玉琭退出去看也不看康熙爷,径直回了永和宫,康熙爷同人隔了几仗的距离跟着,末了还吃了闭门羹。 玉琭叫人关的永和宫大门,他不仅没能同玉琭说句话,就是连四阿哥的面儿都没能见着,然想敲门进去,进去了又不知该怎么说,只能顿在原地顶着太阳,这秋老虎甚厉害,没一会儿就晒得康熙爷眼前发晕。 昨儿给他煎熬得,一宿没睡,早膳也全然吃咽不下,五脏腑早就造反了,可怎也比不上他那反复煎炸蒸烤的一颗心。 “爷,咱们回去吧,几位大人还等着您呢,许是明儿就好了,您明儿再见德妃娘娘也不迟,您再外头枯等着,万一娘娘补眠也不知不是?” 康熙爷没应声儿,乾清宫还有几位大人等着,就是火烧眉毛了他也不愿离去,即便不知该怎么说也想贴着玉琭,只有离玉琭近些,他才感觉玉琭没厌恶他,同他离了心。 梁九功劝不动,只得又陪着康熙爷在永和宫门前立了两刻钟,中间不知遭多少过往奴才隐隐打量,梁九功只觉头痛。 且瞧吧,不出明儿后宫上下就得知道万岁爷同德妃娘娘闹掰了,德妃娘娘还敢晾着万岁爷,少不得叫人道德妃娘娘一句狂傲,后宫些个女眷也少不得蠢蠢欲动,然这话兜兜转转再传到万岁爷耳中,定然又得倒霉一批人呢。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得快快叫德妃娘娘消了气。 可这事儿别说叫万岁爷转过来弯儿,就是他也没想明白德妃娘娘恼什么呢,说是吃醋又不够,然说是恼那卫氏也不全然是。 万岁爷还自顾自沉浸在割袖断情那句呢,昨儿都躺下了还背着人掉了泪,肩膀颤颤的,可叫人心疼坏了。 末了被梁九功一再催促,康熙爷这才回去处置政务,可听着下头诸位大人嘴巴一张一合,十句话里他能听得进五句都是好的,他脑袋还空着,还想着昨儿玉琭同他说的那些话,哪儿还有心思处置旁的,只能搁下再议,只言自个儿身子不适,叫人先回了。 这句身子不适又惹诸位大人惊得不轻,着太医来了也说不出各子丑寅卯,只言请他少思虑多歇息,康熙爷应了声儿,又回昭仁殿躺着,这回也不叫梁九功陪着了,只关起门来自己难受。 借着难受康熙爷歇了两天,这两天生生叫他瘦了一圈儿,待皇贵妃再来瞧他险不敢认,她还没见过康熙爷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样子。 “爷也这般,玉琭也这般,锯嘴儿葫芦似的不肯言,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爷若再这般可没什么,您是皇上自无人敢苛责,可玉琭就得倒霉了,言官一句妖媚诱主便能压死她!” 第557章 感同身受 一听这个康熙爷也急了,腾得委屈上了,心头都酸涩得厉害。 “可爷不是故意的,得这样指责爷心里也委屈啊!这绣了芙蓉的里衣就这么一件儿,爷早起换上是特给玉琭瞧的,谁道后来忘了还得去僖贵妃那儿,又吃了酒,这才疏忽了,断没想过能被那贱婢当众说出来,早知如此,爷就不会穿这个见了贵妃。” “嗬!表哥这么一说听着像是吃了多大的亏,敢情还是贵妃和那贱婢逼着您成的好事!” 康熙爷自然不是被逼着行了那事儿的,一来他稀里糊涂想不起那日的事儿了,二来房里的事儿也不好同表妹细说,只觉有失体面。 “令仪莫这么阴阳怪气的,好好说话成吗?知你不是专门过来同爷吵架的,你也替爷捋捋,唯爷先捋顺了才好知道怎么同玉琭说不是?” 这若是跟前儿换个人,康熙爷断不肯多跟人说一个字儿,可表妹同玉琭好得亲姐妹也不过如此,若能得表妹相助,想来玉琭对他的态度也能软化些。 可这会子既只论表兄妹,不讲身份了,佟佳氏自然说话随意些,也不想再拐弯抹角,就怎么叫人难受怎么来,许是说得狠了才能叫表哥知道厉害。 “怎的?我才说了这个表哥就难受了,那当日玉琭被人说成那样怎不见表哥感同身受一点儿?” “若非她是个嘴皮子利索的当即怼了回去,这事儿定然就这么过去了,爷也不会觉得玉琭受了多大的委屈,之后随意打发了卫双就是了,玉琭生气也不打紧,玉琭好哄着呢,随表哥拿三瓜俩枣说两句好话就打发了了,你只想着你心里有玉琭,不会委屈了她这就够了。” “可这哪能是心里想想就过去的,你只想了却没做,那就等同于心里没她,要我说表哥就是被玉琭给惯坏了,你只觉得无论如何玉琭都不会像旁人那样嫉妒算计,不会心里没了你,所以你习惯了把玉琭的感受摆在后头,总想着回头再说,回头再哄,可真等回了头表哥又能弥补几分?” “表哥是皇帝,这后宫的女人都得围着您转,所以无论是叫后宫女眷们侍寝还是收用下头的宫女,表哥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表哥喜欢了就来不喜欢了就走,可对于心悦您的人来说感受又如何?表哥这辈子都不会明白。” 原说这些是为了替康熙爷掰扯清楚的,可越是说佟佳氏也越是感同身受了,想想如今后宫里这些人这些事儿,她也跟着心头不快起来。 “这些话本是不能说的,可既提起来了我也说道句心里话,未说定入宫时,我也曾幻想过以后嫁人作妇的光景,荣华富贵我生来就有没什么好渴求的,只是想能有个知心人相伴就够了,然这何其难。” “这世道要求女子太多了,若做人嫡妻得学会掌家得学会大度,若为侧室妾室又得学会笼络爷们的心才能过好日子,后院整日不安宁是为了谁?若没爷们儿,我们女子才不会为难女子!” 这些话康熙爷自然不能理解,当是说这辈子听也没听过,可琢磨着话再一想玉琭那日的泪,心头不禁酸涩起来。 “那表妹可是也恼了爷?你过得不好吗?” 佟佳氏定定看了康熙爷一会子,也是难得见人这么能听得进去话的样子,且缓缓摇头。 “也不算恼,也没法子说过得好是不好,因为我这辈子一出生便定了路子了,先是贵妃后又是皇贵妃,皇上又是我亲表哥,素不同我见外,若再觉得不满实属贪婪。” “不过我时而也会寂寞,然我幸得玉琭日日陪着,同她一道才知道什么是欢喜快活,她是个十足纯粹的人,我对她可不比爷对她的喜欢少,所以爷还是快快想明白吧,不然玉琭可就归我了。” 康熙爷闻言一笑,谁说他不能感同身受,表妹一同她抢玉琭,那些不满不快的情绪就一股脑的全冒出来了,尽管他知道表妹的喜欢与他对玉琭的喜欢全然不同。 “知道了,爷明儿就寻玉琭去,然怕是明儿玉琭爷不愿见爷,在我们没和好之前还劳烦表妹多看顾些她。” “这是自然,都不必你提!” 佟佳氏回了,走的时候面上还带着笑,心说这事儿总算有了进展,她倒不心疼康熙爷煎熬,唯心疼玉琭闷闷不乐,整日除了哄孩子就是哄孩子,凡一闲下来就魂不附体似的,用膳都没胃口了,可叫她心疼得紧。 佟佳氏也没再去玉琭跟前儿特将于康熙爷说的这些话再学给玉琭听,到底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儿,她再中间来回哄着像什么样子,有些话从她口中说出可大打折扣了。 康熙爷算是振作了起来,下午处置了政务,趁夜便去了趟永和宫,虽照旧是吃了闭门羹,可好歹是见着了四阿哥了,从小孩儿口中打听出了他额娘的消息,即便在门外立着也没觉不满,直到快落钥了才回了乾清宫。 康熙爷如此大动干戈,两个人闹变扭的事儿就瞒不住人,后宫女眷担心的担心,看戏的看戏,多是盼着德妃失宠呢。 说来这位也被宠得太久了,怕是养大了心,这才连万岁爷都敢晾着去,真真不知好歹。biqμgètν.net 又个别的还亲自下场想挑拨些个给自个儿争机会的,就如襄嫔、石贵人就有些坐不住了,时不时的到万岁爷跟前儿晃悠着,就连些个下头一贯老实的常在答应们,些个也起了心思想一飞冲天呢。 康熙爷一个不理,东西六宫这样大,随意怎么溜达,然若是又旁的心思或是在他跟前儿隐隐说玉琭的不是,他直接一个禁足压下去,整治了几个出头鸟,后宫立刻又安稳了下来。 众女眷见状心里也有谱了,永和宫那位哪儿是要失宠,人家是实打实的圣眷不衰呢。 至于康熙爷日日黄昏去永和宫门口罚站的事儿,这是人家俩的小情趣呢,旁人可插足不得。 第558章 别样滋味 佟佳氏回了,走的时候面上还带着笑,心说这事儿总算有了进展,她倒不心疼康熙爷煎熬,唯心疼玉琭闷闷不乐,整日除了哄孩子就是哄孩子,凡一闲下来就魂不附体似的,用膳都没胃口了,可叫她心疼得紧。 佟佳氏也没再去玉琭跟前儿特将于康熙爷说的这些话再学给玉琭听,到底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儿,她再中间来回哄着像什么样子,有些话从她口中说出可大打折扣了。 康熙爷算是振作了起来,下午处置了政务,趁夜便去了趟永和宫,虽照旧是吃了闭门羹,可好歹是见着了四阿哥了,从小孩儿口中打听出了他额娘的消息,即便在门外立着也没觉不满,直到快落钥了才回了乾清宫。 康熙爷如此大动干戈,两个人闹变扭的事儿就瞒不住人,后宫女眷担心的担心,看戏的看戏,多是盼着德妃失宠呢。 说来这位也被宠得太久了,怕是养大了心,这才连万岁爷都敢晾着去,真真不知好歹。 又个别的还亲自下场想挑拨些个给自个儿争机会的,就如襄嫔、石贵人就有些坐不住了,时不时的到万岁爷跟前儿晃悠着,就连些个下头一贯老实的常在答应们,些个也起了心思想一飞冲天呢。 康熙爷一个不理,东西六宫这样大,随意怎么溜达,然若是又旁的心思或是在他跟前儿隐隐说玉琭的不是,他直接一个禁足压下去,整治了几个出头鸟,后宫立刻又安稳了下来。biqμgètν.net 众女眷见状心里也有谱了,永和宫那位哪儿是要失宠,人家是实打实的圣眷不衰呢。 至于康熙爷日日黄昏去永和宫门口罚站的事儿,这是人家俩的小情趣呢,旁人可插足不得。 许也是因都歇了心思闲的,些个关系好的女眷私底下还打赌,看看到底还有几日万岁爷才迈得进永和宫的门槛儿,五两十两不算多,全是个乐子罢了。 然直赌到秋风瑟瑟冬日将临时永和宫也没向康熙爷敞开,德妃是真敢晾着康熙爷的,然德妃也不似从前活跃了,除了给太皇太后娘娘和皇贵妃请安,就再不见德妃出永和宫了。 这都冬月里了,康熙爷掰着手指头算竟才在皇玛玛那儿见了玉琭三面。 玉琭故意躲着他呢,凡出门便趁着他上朝的工夫去,早早的去早早的回,惹得他只能日日看着四阿哥,在四阿哥的脸上寻些玉琭的影子,从四阿哥的嘴里打听出他额娘的近况。 康熙爷心里苦啊,不过他越是这样等着心里越是平静,越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知道自己如何取舍,故而每日在永和宫外头立着也能品出些别样的滋味儿来。 除了初一十五去表妹哪儿坐坐,别处他是一概不去了,直盼着能守得云开见月明,朝玉琭求个重新开始。 然没等到永和宫的门开纯亲王却不成了,天将一冷他就险些去了,纯亲王府一往宫中递信儿太皇太后娘娘立刻就急了,她老人家可经不住这样的消息,一说要出宫亲自去看纯亲王,还没出慈宁宫的门儿就倒下了。 康熙爷、裕亲王、恭亲王几个俱跪在皇玛玛跟前儿劝着,好说歹说这才勉强将太皇太后娘娘稳住。 康熙爷惦记着纯亲王呢,知人没多少时辰了,紧忙出了宫亲自去瞧了他最小的弟弟,裕亲王、恭亲王和几位宗亲也一道伴驾同往。 待见了纯亲王,他们兄弟几个险没落了泪,纯亲王真真是熬得要油尽灯枯了,他瘦得皮包骨头,脸颊像是被抽了气儿似的往里凹着,康熙爷攥着他的手,看他的腕子,只觉还不如四阿哥的手腕儿粗呢。 摸他的手是冷的,伸到被子下头也没多少热乎气,再叫人也一是醒不过来,康熙爷和兄弟们只能静静等着,眼睛瞪酸了都不敢眨,生怕下一刻纯亲王就没了呼吸,直接这么去了。 “怎就成这样了,朕去岁年节里见他还好好的,如今竟是连个人样都没有了。” 裕亲王算是常来瞧纯亲王的,闻言压着喉间的哽咽回着:“隆禧身子一贯不好,也就是过了年节出了正月开始骤然不好的。” “听说是见天儿好了,隆僖非要骑马,他福晋怎么劝也没用,后又听隆禧说若再不骑马怕是这辈子就没坐在马背上的机会了,这才容他痛快一回,他身子哪儿能经受得了这样的动静,就骑了约莫两刻钟还没下马背就经受不住了,春寒侵袭叫他又大病一场,自此没了好转。” 听这缘故,众人俱怪不得他福晋,想来也是隆禧属实厌恶了这副不争气的身子吧。 打小他就药石不断,兄弟们整日骑马玩闹唯他只能在一旁巴巴看着,二十岁正是意气奋发时,可这意气只能缩在这弱不禁风的身子里,换做谁,这日子都经受不住的。 且只盼他来世自由,好好弥补了这二十年。 众人皆叹,心中更替纯亲王心酸,一时竟生出叫隆禧这么去了也好,至少没了痛苦,可若不能再见一面,再说说话,众人心头也是遗憾的。 几人从午间一直等到入夜,茶水热了冷、冷了热,换了一轮又一轮,这才盼得纯亲王睁开那双疲累的双眼。 纯亲王睁开眼睛看到众人的一瞬间并非惊喜,而是泛着失望的,康熙爷看得真切,心头更是钝钝发痛,只怕隆禧自个儿都没什么求生之志了,身子才如此恶化的。 “隆僖,三哥替皇玛玛来看你了。” 纯亲王忙要起身,可他的身子半分力气没有,且缓了几口气才发出些沙哑的声音来。 “还请皇兄赎罪,弟弟实在时起不了身了。” 康熙爷一把攥住隆禧的手,眼睛都气得通红:“这时候了还见外作甚?隆禧,你就这么舍得哥哥们,这么舍得你福晋和你那未出生的孩儿走吗?” “你福晋都九个多月的身子了,你好歹、好歹见见你的孩子再走。” 隆禧一听这话亦眼中含泪,他若是能好好活着,想皇兄们那般顶天立地,他怎会不想好好活下去呢? 第559章 不可后悔 众人也不知该悲该喜,只紧忙叫人将尚佳氏安置下来,接生嬷嬷早两个月前都来候着了,太医是来看顾纯亲王的,这会子正能用上也不必回去了。 厢房内忙而不乱,只偶听得尚佳氏隐隐哭声传来,康熙爷和裕亲王恭亲王则在廊下候着,替隆禧看看他的孩子。 只一墙之隔,左边是生右边是死,生死轮回之间虽是带不来也带不走什么,可其间的喜乐悲苦当真是叫人叹了又叹。 这是尚佳氏第二个孩子了,许是隆禧身子不成,孩子也胎里带弱,头一个孩子勉强怀到八个月生下来,还没吃两口奶就没了,也不知这个孩子是不是个福泽深厚的,如若再如他阿玛一般,且不知尚佳氏以后的日子要怎么挨。 隆禧撒手走的利索,他是不痛苦了,然这痛苦仍在,无非是叫他福晋都一并受了去。 康熙爷搓了搓冻得微红的脸,呼出一口白气,这会子无端想起玉琭来了。 所谓天不由人,命不由己,人人都叫他万岁,可他以后能有几年有几个日头谁也不知,且得日日过得不悔许是才不枉这一辈子。 “万岁爷,您要不同二位王爷去偏间候着吧,纯亲王福晋生产不是一时半刻的事儿,廊下挡不住飞雪,您当心身子才是。” 梁九功伸手给万岁爷轻轻拍着大氅上的雪花,可这头刚打落了些一阵风来又惹得人身上半白了,他着身板儿也不能为万岁爷遮风挡雪,只能劝着些。 可康熙爷正是悲切时,被冷风吹得麻木心头似乎才好些,断不肯进去躲着:“不必管朕,你叫裕亲王、恭亲王和几位宗亲进去候着吧,朕说了替隆禧盼着孩子,自然连他的心情也一并体会,他要做阿玛了,岂能坐得住?” 梁九功劝不住,万岁爷又不许他大动干戈搬来屏风打搅纯亲王亡魂,没法子,他只得叫人点了手炉叫万岁爷捧着,如此好歹是有些热乎气儿。 好在尚佳氏不是头回生产了,这次倒没叫人等得太久,约莫就用了两个多时辰便有了结果。 “回万岁爷,纯亲王府添了个阿哥!” 纯亲王刚走,不好说什么恭喜的话,外头风雪甚大接生嬷嬷出来回话时也没抱着阿哥出来,只是开了个门缝禀了一声儿。 听到里头的响亮婴啼,康熙爷几个心中激动又悲切,当即又落下泪去。 “好好好!朕即刻封阿哥为纯亲王世子,待成年后便承袭他阿玛的爵位,有这孩子陪伴他额娘,如此隆禧也该放心了。” 康熙爷泪中带笑,连忙又叫人赏了,他不好进去看孩子便叫梁九功进去瞧瞧。 也是关切尚佳氏呢,他们再难过也是比不得尚佳氏难过,即便得了孩子傍身定也高兴不起来,这刚生产过的妇人最是虚弱,无论是身子还是心绪都不能忽略了去。 这孤儿寡母的若是不坚强些,以后即便吃穿用度不缺日子也不好过。 梁九功听令立刻进去瞧了,然他陪着万岁爷站了半宿身子都快冻透了,眉毛和辫子都被风雪冻得雪白,进门儿被热气一哈湿了一身,然到底还是泛着冷气的,他只怕将寒气过给孩子了,带烤了火才稍凑近了瞧。 刚出生的孩子都一般难看,然细瞧五官,隐隐有纯亲王的影子,梁九功笑笑也替人心酸开了,对着孩子这张脸,尚佳氏得多难受吧。ъiqugetv.net 再说这孩子出生时即是纯亲王忌日,嗐,不能多想,越是想越是觉得尚佳氏是个命苦的,但凡尚佳氏一个受不住,这孩子怕是还真得抱去太皇太后娘娘跟前儿养着。 不过眼下阿哥是挪动不了的,最早也得来年开春暖和了才能出门见人,纯亲王府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能指望了,不小心些可不成。 一行人待回了宫,康熙爷也不得歇,皇玛玛那儿还盼着他的消息呢,康熙爷冒雪又往慈宁宫去了。 太皇太后娘娘心中早有准备,听康熙爷说隆禧没了已然没先前那样悲怆了,可到底还是难过得紧,舌下含了参片才勉强没倒下,后又听说世子生得同隆禧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老人家到底忍不住泪,好哭了一阵子。 后实在撑不住,只得嘱咐康熙爷好生叫人置办了隆禧的身后事,明儿一早叫苏麻剌姑带人替她好好看看孩子和尚佳氏,可劝着些尚佳氏莫叫人犯傻,有了孩子,自当好好过日子要紧。 待从慈宁宫出来已然将近寅时了,康熙爷心中悲痛,已然吩咐下去为纯亲王罢朝三日,寅时不必再去上朝了,原是可以回乾清宫好好歇歇的,可康熙爷却不肯回,又冒雪去了永和宫吃闭门羹了。 他再没有眼下更想玉琭的了,也猛然明白后宫弱水三千不及玉琭半分的道理,与其假意哄着这个冷着那个,倒不如只钟情于一人,如若临死前才醒悟才后悔,那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康熙爷朝永和宫走得越来越快,后来都忍不住跑了,什么规矩不规矩的,都没他见玉琭要紧。 可到了永和宫门前,见大门紧闭,他反而驻足不前了,连叩门也不曾,只静静等着里头的奴才醒来开门扫雪,等着玉琭点了头,他这才进去见人。 在玉琭这儿,他再不是什么万岁爷了,他甘愿为玉琭走下阶梯了,想一辈子同玉琭肩并肩的走下去。 “爷,您还是回去吧,这会子离德妃娘娘起身少说还得有一个多时辰呢!您保重龙体要紧啊!” 梁九功跟着自家万岁爷奔波这一晚上险些没折腾死,且不说他自个儿,他是做奴才的,什么都受得住,然万岁爷这般金枝玉叶可不成。 先是在纯亲王府吹了两个多时辰的风,后来了慈宁宫娘娘只顾着纯亲王的消息呢,竟都没顾得上叫人伺候茶水,唯地龙烧得旺,进去一趟身上由冷变得透湿,一出来被寒风一挂就全冻透了。 万岁爷若再在永和宫门前淋一个多时辰的雪,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 第560章 原谅我吧 梁九功快心焦死了,恨不得扛着万岁爷就走,可他那儿左右得了万岁爷,但凡万岁爷认定的事儿就是十头牛都拉不住,属实犟得很。 后劝不动也不劝了,梁九功心中一叹,干脆由着主子去了,还想着若是万岁爷病了也好,这一病可不得惹得里头那位心疼,一心疼能不见面吗,只要能见了面便什么都好说了。 如此,主仆几个就在永和宫门前定住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康熙爷只觉眼前看哪儿哪儿白,恍恍惚惚不知天地时,且听面前忽得隐隐“吱呀”一声儿,永和宫的门总算是开了。 “呀!皇、皇上,这样大的雪您何时来的?快先进来打雪烤火吧,奴才这便唤娘娘来!” 开门的是小郑子,他原是提前开门先带着人扫门前雪的,只怕娘娘和小主子起身出门儿滑倒,可谁道一开门外头竟立着几个“雪人”,帽子上的雪都积得二寸高了,吓得他分辨半晌才看出那冻得脸色青白的人是万岁爷。 万岁爷什么时候来的,别不是在外头等了一夜。 天爷! 知道万岁爷钟情于他们主子,可也不至于用这样的法子,若真伤及龙体,不是平白无故给他们主子招祸患吗! 康熙爷却是被冻得不清,只觉眼都盲了,眨了好一会儿眼睛才瞧清楚跟前儿是哪个奴才,想开口叫他不必惊动玉琭来着,一时都发不出声音,想动动脚也抬不起来,都险些没了知觉了。 就着活动腿脚的工夫玉琭就匆忙出来了,一瞧康熙爷这样的不由惊呼一声儿,连接过花月给递来的披风跑了过去,给康熙爷裹紧了紧紧抱着人。 “你不要命了不是!你若恼了我何必用这手段来折磨我,你这是用钝刀子剜我的心呐!” 被玉琭抱紧搂实的感觉属实太过美好,康熙爷一时都想不起上一次这样高兴是什么时候了,不由咧嘴一笑,嘴唇都绷裂了口子。 “我哪是折磨你,是我一厢情愿惩罚我自己,只怕换不来你的心了。” “玉琭,你原谅我了吗?以后我谁也不要了,只要你,你要不肯原谅我,我接着站就是了。” 玉琭锤了康熙爷一拳,紧接着又心疼了,含着泪笑了出来:“真是服了你了,快先进来吧,你若再站只怕就没气力再听我说原谅你的话了。” “身上都没热乎气了,你竟也站得住。” 玉琭将手伸到康熙爷大氅里头摸索了一圈儿,里头冰似的刺手,也不知这人怎折腾的,不敢叫他自个儿走进去了,玉琭忙叫人抬着康熙爷进去。 受冻不能立刻用热水烫,这一冷一热怕是皮都能蜕掉一层,玉琭紧忙给他脱了衣裳鞋袜换了干净的,又搓热手给他揉捏着冻僵的腿脚。 康熙爷本不想叫玉琭这样为他忙碌,然他喝下两碗姜汤仍喉咙发紧发痒,裹着被子还一个劲儿的抖,冷的时候无知无觉,这一暖合起来身子就经受不住了,尤其是手脚又痛又痒,头脑发胀发晕只想就这么睡过去。 末了还是康熙爷拼着最后的力气吩咐梁九功,叫人莫惊动了太皇太后娘娘,又安抚玉琭,叫她莫担心,就是一夜未眠,这会子实在是累了,睡一觉就好了。 康熙爷这架势可叫人吓得不轻,玉琭险慌了神儿,忙叫人去请来乔太医给万岁爷诊脉,倒也不光是康熙爷一人倒下了,连带着梁九功和魏珠几个也够呛,玉琭忙叫魏启安排着几位去偏间暂歇,换了干净衣裳,一会子也方便乔太医一道开方用药。 就这等乔太医来的工夫康熙爷就烧起来了,脑门子都烧得通红,这会子也不必玉琭给他搓身子回温了,且又忙着降温的事儿。 一张冷帕子搁到康熙爷头上不用几息的工夫就温热了,可把玉琭给吓得六神无主,得将耳朵贴着人,听着康熙爷略粗重的呼吸才略略安心。 好在乔太医正当值,很快就来了,诊了脉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是这阵子康熙爷心力交瘁,昨儿又悲喜交加挨了一夜的冷风冷雪,这才寒气侵体得了风寒。 眼下是发汗要紧,只有发了汗才能将身子里的寒气逼出来的些,若一味降温也是不好。 梁九功几个也是同康熙爷一般病症,只不过他们做奴才的平日积劳过多,瞧着比康熙爷更严重些,然这须得慢慢调养,做奴才的岂有这养身的工夫,只先治着风寒就是了。 大冷天的不好将梁九功几个打发走,玉琭干脆叫人在偏殿歇下了,抬了软榻并在一起叫人都躺下,花月和莺时熬药,在廊下摆了一溜红泥小炉和药罐子。 永和宫的大小主子门都甚少生病,这熬药的家伙什自然不齐,东西大多还是叫人去景仁宫朝皇贵妃借的。 佟佳氏知道了这事儿少不得过来瞧瞧康熙爷,然见玉琭心疼得厉害,拉着康熙爷的手一步不离人跟前儿,她便忍不住笑了。 待问了乔太医万岁爷的情况,便也不再打搅玉琭,只叫二人好好叙叙相思情,连月来两个人都不好过呢。 康熙爷昏过去前说是补眠呢,可许是他心头惦记着人呢,只约莫昏睡了不到两个时辰,身子没先前那样难受时就醒了。 一睁开眼睛便对着玉琭那双含着深切担忧的目光,康熙爷别提心中又多熨帖,莫名还泛着些委屈,他等这一刻真真是等得太久了。 “玉琭,你还气我吗?” 玉琭含泪朝人笑了笑,没直接表态,只低下头拿额头抵了抵康熙爷的额头,玉琭只是试试温度,然康熙爷竟以为她要亲他呢,眼睛都闭上了,睫毛一个劲儿的颤,那紧张劲儿青涩劲儿像个大姑娘。 玉琭一下子就乐了,心头松快不少,然她打定主意不能太快给人好脸色,便只抬手又摸了摸康熙爷的脸,假装没瞧见康熙爷希望落空的小模样。 “这会子好像是比刚才好些了,你饿不饿?稍坐起来吃点儿粥吧,听梁九功说你昨儿尽忙着纯亲王府的事儿,除了早上碗姜汤就什么都没用了,若不用点儿社么可不利你身子恢复。” 第561章 用些心眼 康熙爷略有些失望,然这阵子吃闭门羹倒也练出不少耐性来,他便也不着急了,只藏起情绪朝玉琭点点头。 “那就听你的用些吧,只用些粥便是,也不必复杂。” 玉琭应下,就是康熙爷想吃点儿什么复杂的也不成,他烧还未退呢,正是脾胃失和,如若用了大鱼大肉反而不好消化,再闹了肚子可就不好了。 示意了安宁叫人将她一早煨着的粥端来,里头是用小米和红豆熬的,又添上了几颗枣子,这粥一来养胃,二来玉琭还想着康熙爷用药口苦,吃些甜的许是也能增添些胃口。 除了粥还另叫人上了些爽口小菜配着,一道酱黄瓜、一道腌酸菜,还有萝卜条和拌豆腐,康熙爷一瞧都是他寻常爱用的,便知玉琭心里有他,顿时心情又高昂了起来。 在榻上摆了挨桌,玉琭亲自将饭菜一一在康熙爷跟前儿的布好,然康熙爷做起来要伸手拿筷子,一瞧手还肿着,虽是不怎么刺痒了可当着玉琭的面儿岂能坚强,必是要撒撒娇叫人心软的。 假装使不上劲儿,康熙爷虚虚捏着筷子去夹菜,然半晌儿都不见吃近嘴里,末了饿不开口求玉琭,只拿一双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人。 玉琭见此果然心软,先接过人手中的筷子亲自喂着,又叫人拿了防冻疮的药膏,一会儿用罢膳了就给康熙爷涂。 只瞧着玉琭这般关切他,康熙爷便觉得着连月来的努力没白费。 两个人到底是有默契的,康熙爷都不必说要吃什么,玉琭全凭着康熙爷的习惯便知人第一筷子要吃什么,第二筷子要用什么,一口汤一口菜,可叫康熙爷享受了一阵儿。 康熙爷到底是饿得不轻,觉着小菜和汤水不顶饱,另又叫人给他拿了饽饽,佐着小菜吃了一个。 玉琭心情复杂的看着康熙爷面前吃空的碗碟儿,只觉这人是装病呢,哪儿有人发着烧还能这么能吃能和,她原熬了一小锅的汤呢,想着四阿哥爱用甜,康熙爷多半没胃口,就顺便给四阿哥留一碗,谁道康熙爷是喝得一滴儿没剩啊。 “爷身子底子到底是好的。” 玉琭捏着帕子给康熙爷擦嘴,忍不住含笑来了这么一句,康熙爷垂下眼皮当即就有些心虚了。 他身子是一贯的康健,这些年除了略有些上火之外就没得过什么大病,连咳嗽都是少的,如今即便得了风寒也没觉得太过难受,就是身上的肉酸了些,头昏沉了,属实算不得什么,如若真有政务亟待处置,他起身看折子见诸位大人也不是不可。 可既罢朝三日,又得玉琭怜惜,他怎能露出半分没事儿的样子来,他这一病可病得好,若无这病,永和宫的大门还进不来呢。 眼下玉琭还没松口原谅他呢,若叫玉琭知道他身子不打紧,只怕下午就得被人打发了去,下次要进永和宫还不知是什么时候呢。 康熙爷动了心眼子,琢磨着还是得走叫玉琭心软这一条路,当即缩在被窝里叹了叹,同玉琭说了几句昨儿出宫见纯亲王的伤心事。 说起这些倒不是假装难过呢,是真心里不好受的,先前在玉琭跟前儿,凡是难过的他鲜少外露,如今是决定要同玉琭携手相伴一辈子了,些个难过苦楚也不再隐瞒,只想求玉琭同他一道分担。 玉琭一听这个也是感慨,都是做母亲的,一想尚佳氏和孩子的处境心里也为她们难过:“不知王府可替小主子准备好一应用度了?别只顾着忙活王爷的事儿疏忽了那孩子,冬日里养孩子最是要小心了。” 康熙爷轻咳两声,趁机拉住了玉琭的手轻轻摩挲着:“放心吧,王府那儿是早准备好的,再者皇玛玛也上心,昨夜半爷回来先去了皇玛玛那儿说了情况,皇玛玛嘱咐苏麻剌姑一早过去帮衬,下午爷再叫梁九功过去看看,当是各处都稳妥的。” 玉琭勾了勾唇角,眼神儿往康熙爷不老实的手上一瞥,也就是看在康熙爷病着的份上容忍亲近些。 “爷想派梁公公过去是不成了,不仅是梁公公,凡昨儿在爷跟前儿伺候的全都倒下了,都在我那偏间躺着呢,他们俱不如爷身子底子好,一早用了药这会子还都没醒呢。” 康熙爷一听这个顿时有些意外,也是他高高在上惯了,习惯梁九功随叫随到,还没想过这人有累有病的时候,一时哑然,想了半晌都没想出把这事儿交代给谁。 乾清宫的奴才是不少,可能比得上梁九功机灵又稳重的没几个,都是一把子叫梁九功师父的小孩儿,派出去看隆禧属实不妥。biqμgètν.net “罢,还是爷身子好些了去看隆禧吧,如今也不必怕过给他病气了。” 康熙爷又是一叹,想起弟弟便心头发沉,又思及梁九功几个少不得关切,便借了玉琭身边儿的魏启先支应着,叫他领口谕去乾清宫一趟,开库房领了药材赏给梁九功几个。 正吩咐着,忽听外头门微微一响,没一会儿康熙爷余光里便见一小胖子蹑手蹑脚的溜了进来,小孩儿裹得团子似的,那宝蓝色的帽子还掐了一圈儿雪白的兔毛,衬得他粉雕玉琢可爱得很。 见康熙爷望过去了,小胖子还呲着小牙冲他皇阿玛一乐,也布蹑手蹑脚了,颠颠地就跑了过来。 “阿玛什么来的?也不叫人叫儿子一声,儿子就不赖床了。” 四阿哥可是又几日没见他阿玛了,虽额娘不拘着他见皇阿玛,可近来永和宫总闭着门,小孩儿到底是少出门了,再加之天不好,胳膊也得注意着,近来都没拉着暾焱出门,多是在殿里陪着弟弟玩儿。 猛然见皇阿玛来了,四阿哥好生惊喜,小炮弹似的冲了过来,康熙爷只怕过了病气给四阿哥,紧忙抬手挡了挡。 “站住、站住!就在屏风旁站着说话,莫过来了。” 一听这个四阿哥立刻停下了,满面的不解:“阿玛不喜儿子了吗?” 第562章 果然心疼 猛然见皇阿玛来了,四阿哥好生惊喜,小炮弹似的冲了过来,康熙爷只怕过了病气给四阿哥,紧忙抬手挡了挡。 “站住、站住!就在屏风旁站着说话,莫过来了。” 一听这个四阿哥立刻停下了,满面的不解:“阿玛不喜儿子了吗?” 小孩儿半点儿不知委婉,有什么说什么,一想皇阿玛不喜欢他了心里还有些受伤,不知自个儿做错了什么。 康熙爷见之心软,连稍坐起来些缓声解释着:“好孩子,阿玛并非不喜你,阿玛是病了,怕过给你病气呢,你好不容易胳膊好了不必再用药了,若再同阿玛一般着得风寒又得日日吃苦头了,阿玛可不舍得你病。” 四阿哥一听这个眉头半点儿未舒,虽是知道皇阿玛不是不喜他,然猛然知道皇阿玛病了,他自然担忧着。 且见他犹豫着动了动脚,后竟径直朝康熙爷去了,手臂撑着榻沿儿还翻了上去,一把搂住他阿玛的脖子。 “儿子不怕吃苦,只怕阿玛难受,儿子病的时候有额娘陪着,心里的难过有额娘为我分担,我就好的快了。” “阿玛病了,儿子也替阿玛分担,这样阿玛就能快快好了。” 童言童语最是真挚戳人心的,四阿哥有这般懂事,一番话下来可给康熙爷感动得鼻尖发酸心头柔软,然到底是怕过给四阿哥病气,一手拿帕子掩住口鼻一手抱了抱四阿哥,心说他们娘俩当真是他的心头宝,哪个都不能离了心啊。 “知胤禛有这样的孝心阿玛的病就立刻好一半儿了,有你额娘在呢阿玛不用你陪着,你且带着暾焱去玩儿吧,像暾焱那样的犬最爱雪天,这阵子拘着了,你可得叫它撒撒还才是。” 如今暾焱已是个成年的大犬了,它果真比它阿玛还雄壮的,比一般的松狮犬大一圈儿,毛发浓密油亮四肢粗壮有力,远远看着像是头小狮子似的威风,先前四阿哥带着暾焱去乾清宫寻他,四阿哥似是走累了,还爬在暾焱的背上叫它驼了阵子,也不见暾焱有半分疲累。 一提起暾焱四阿哥果真就被转移了注意,就这么欢欢喜喜被康熙爷哄走了,溜得甚快,康熙爷有时都想不明白四阿哥都胖成球儿了怎么还动作这么敏捷。 他怎么想的就怎么问了,玉琭笑答:“爷许他玩儿他自然溜得飞快,原本这个时辰该是他读书识字的时辰,我这二日还教了他算术,他正为此头疼呢,有爷这话他可痛快了。” 康熙爷闻言意外,也是久不同玉琭交流了,竟不知才这会子玉琭便开始给四阿哥启蒙了,甚至还有算术。 “以四阿哥这年纪会不会有些早了,依着宫里规矩给他三岁再启蒙也不算晚。” 玉琭扶着康熙爷躺下,微微颔首:“原也是想着三岁再给他启蒙呢,只是四阿哥确实聪明,许是总在旁边听我同皇贵妃姐姐盘对宫中账目,我还没教他算术他便自个儿会数了。” “就上个月的事儿,都能掰着手指头从一数到十了,我只怕浪费他的才能这才提早给他启蒙,然也是觉得他年纪小,每日也不学多,就认认大字,算算十内的算术罢了。” “四阿哥可聪明着呢,一学就会,然就是有一条不好,他不大能坐得住,约莫专注个一刻钟的工夫就忍不住扭一扭动一动,或是扣扣手指或是把玩旁的,我便给他定了规矩,每日这时候学小半个时辰,就是硬坐也得坐够了时间。” “我只怕等他启蒙时还心性不定,皆时到了上书房可就不是这半个时辰的事儿了,如若没个好习惯,诸位大人罚起来可不是不留情面的,想叫他在外头少吃些苦头只能这般。” 康熙爷一听顿感玉琭用心良苦,上书房的规矩确实严苛,坐不端要挨手板子,学不好学不会也要挨板子,虽是皇子犯错大多都有身边儿的奴才替罚,可罚练大字儿或是罚站是少不了的。 这也是为什么皇子凡进了上书房,甭管年纪大小都个个规矩,尽是被罚出来的,大阿哥从前也像四阿哥这般跳脱,被诸位大人整治十日些个毛病就全没有了,可见其手段厉害。 “你这未雨绸缪的法子也好,至少能叫四阿哥先适应些个,若等着启蒙是猛然将他送去,头几日可少不得哭呢,然诸位大人也不是半分情面不讲,一开始也只是学个把时辰,五岁之后才须得阿哥们刻苦。” 玉琭点头,然仍不放心,不过这会子说什么都尚早,间康熙爷略有疲态便先催着些睡了,昨儿熬了一夜,不好好补足了觉可不成。 有玉琭陪伴,康熙爷自然是怎么都好,睡时还非要拉着玉琭的手,如此入睡还平白生出一种幸福感来,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康熙爷吃饱喝足,这一觉便睡得长了,午间被玉琭叫醒用了回药,也不知怎那样累,一翻身竟又睡了过去,直到天擦黑了才悠悠醒来。 刚醒来时康熙爷并不算清醒,先是感觉到自己被一股熟悉而温暖的淡香抱过这,继而才看清玉琭半揽着他在旁边睡着了,他头都枕在玉琭的肩上,如此亲近且叫他忍不住暗自欢喜。 瞧,玉琭还是极在乎他的,就是睡着还得搂着他! 然康熙爷不知,就午间那会儿他又烧得厉害了,身上压了三床被子还一个劲儿的寒战不止,用了药也不是即刻能见效的,可把玉琭着急心疼坏了,只得搂着康熙爷又塞了汤婆子围着,好一会子这才见康熙爷恢复了些。 玉琭劳心又劳力,今儿早又被康熙爷折腾得起早了,实在撑不住就睡了去,至康熙爷醒,她也不过才将将睡了半个时辰。 然这睡得也是不安稳,即便她半边身子在外头晾着也是热的,抱着康熙爷这么个大火炉,沁得她一脑门子细汗。 康熙爷珍惜这片刻宁静珍惜得不得了,也不敢动,就这么偏着头看着玉琭,看玉琭额上晶晶亮的细汗,看人面上柔和的线条,看那略抿着些的粉唇,这一细看才发觉玉琭也瘦了不少。 第563章 及时规劝 可就是这样为不可察的动作便将玉琭给惊醒了,她只当是康熙爷身子又难受了,紧忙拢着康熙爷的头贴了贴,觉人似乎退了些烧心头松了口气,如此才发觉康熙爷是醒了。 “爷什么时候醒的?身子可还难受?要不要吃茶?” 康熙爷被玉琭着小心呵护的劲儿弄得怪不好意思的,到底是好久未同人亲近了,这会子只觉心脏跳得飞快,面上也止不住发烫,也不知是还略有些烧还是羞赧的缘故了。 “别担心,爷也是刚刚才醒,倒是你可用膳了?爷在你这儿养病叫你跟着没少操心,总归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大病。” 见康熙爷全然不知下午自个儿的凶险,玉琭笑笑便也不提了:“就是再小的病也不能疏忽了去,爷躺着吧,我叫人给爷上些茶点来,入夜就不好再吃多了,稍垫垫可好?” 康熙爷无不应的,眼神儿粘着玉琭还颇不舍得离开玉琭的怀抱,原想也跟着坐起来动一动的,可手臂险没撑起自个儿来,康熙爷捏了捏手臂略有些错愕,心说区区风寒还将他打倒了不成? 且又试着自个儿起了一回,虽是坐起来了,可端的是头重脚轻,被子一滑下去浑身还寒涔涔的冷,无奈,康熙爷只得又躺了回去,裹紧自个儿的小被子,等着玉琭吩咐完回来。 待玉琭回来了康熙爷还小声儿拉着人抱怨:“莫不是乔太医不善治风寒之症,怎爷从前得着病也没觉得体虚得紧,连起身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玉琭闻言忍不住乐,心说晾了康熙爷三个多月倒是叫人比以前黏糊多了,说话怎么隐隐一股子撒娇的味儿。 “爷还说呢!才不是人家乔太医的问题,是爷太不在乎自个儿的身子了,在雪地里冻得那么久,爷只是没甚力气已然够幸运的了,有的脚趾头都能冻掉喽,更不幸些的连命都没了,以后爷可万不能再这般了。” “若再如此,爷可别再说叫我原谅你的话,我可不敢叫您这样立在外头,届时我只有削发出宫做姑子去了!” 康熙爷一听这个就急了,连抓住了玉琭的手指牢牢握着:“这什么话!爷这般做又不是逼迫你的,只是昨儿心里属实难受,就想着见你想咱们快些和好,这才来你宫门前候着。” “原也是想着自个儿身子结实,不过是在雪地里站一站而已算得了什么?再者也是为隆禧难过呢,什么冷不冷痛不痛的也一概没什么知觉了。” 玉琭颇有些受不得康熙爷难过的眼神儿,只怕他这会子再说什么求她原谅的话,自个儿脑子一晕乎就松了口,玉琭应了一声儿便罢,忙端了热茶堵了康熙爷的嘴。 “罢了,不说这个了,爷先养好身子要紧。” 康熙爷没多想,只听话就着玉琭的手吃茶去了,正好花月莺时送了点心汤水来,玉琭陪着康熙爷用了些,后用罢叫人收了矮桌又用了药,玉琭见康熙爷额角隐隐泛着汗珠,伸手摸了摸康熙爷的里衣,布料都被沁得潮湿。 玉琭忍不住朝人灿然一笑:“总算是发了汗了,再细细养几日就能好得差不多了。” 怕康熙爷觉身上粘腻,玉琭又叫人备了水,打算给人擦洗一番,然还未等着玉琭亲自动手呢,梁九功喝魏珠却强撑着病躯起身了,他们惦记自家万岁爷呢,就是病着也要来伺候,没得跟万岁爷一道歇着养病的理儿。 玉琭也劝不动,见二人身子还算撑得住,干脆将这擦身的活儿交给了二人,另又叫魏启将炭火烧得足足的,这才带着人退了出去。 康熙爷原默不作声,一副全凭玉琭吩咐的样子,然待人一出去殿里没外人了,康熙爷立刻就变了脸色,若不是身子没甚力气,他就起身给这两个狗奴才一人一脚了。 “没眼色的!这会子巴巴来伺候作甚,眼看着朕同你们德妃娘娘马上就和好如初了,偏要过来打搅,叫你们歇着还不好吗!” 梁九功和魏珠“噗通”一声儿就朝康熙爷跪下了,白着脸,说话也有气无力:“还请万岁爷息怒,奴才原是不敢打搅您和娘娘的,奴才们同您一条心,也盼着您能同娘娘快快和好如初。” “然此时由不得奴才啊,您是因纯亲王才罢朝三日的,白日在娘娘这儿养病还算说得过去,可夜里若再留下说出去到底不好听,届时若言官拿这个指摘您的不是,您可是有理说不清了。” “奴才打小伺候您,最是知道您同几位王爷的情谊了,可外人怎知您的心绪,唯看您的言行而已。” 得!梁九功这还是用心良苦了。 康熙爷怎不知这道理,他也没为了玉琭就将隆禧抛掷脑后了,只是好不容易能同玉琭亲近,且自个儿纵容着自个儿,能拖一时就拖一时罢了。 而今被梁九功点透,再纵容自己也好生没意思,康熙爷不由轻叹,再看梁九功和魏珠病得跪都跪不住的样子也是心疼,干脆摆摆手叫人起了身。 “罢了,伺候朕擦洗更衣吧,收拾利索了咱们便回乾清宫养着,只是这几日如若你们德妃娘娘要来,必不能再依着规矩拦着。” “嗻,奴才遵旨!” 梁九功面上一喜紧忙应下,生怕康熙爷反悔一般,紧忙起身伺候着。 说来伺候万岁爷也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身为万岁爷跟前儿的总管,还得时刻点提着万岁爷的规矩,在关键的时候能规劝得住主子。 每每顶着万岁爷不悦的眼神规劝时,梁九功只觉自个儿脖子凉飕飕的,小命儿都悬着似的不踏实,好在万岁爷是个极通情达理的人,能听的住劝,不然他可早死十回八回了,坟旁的树都得有碗口粗。 梁九功小心伺候着,然转身去接魏珠递来的衣袍时,他眼前一黑险些没晕了去,康熙爷见状也对梁九功起不得什么不满的心了,干脆让人叫来外头候着的魏启伺候,又命人去叫了辇。 第564章 心病心药 从永和宫到乾清宫这段路途是不算甚远,然无论是他还是下头的梁九功几个都没那个力气过去了,他也体恤下人一回,今儿也不讲规矩了,叫人也跟在后头做了轿子回去,免得再受了寒病重了去。 玉琭捧着手炉进来,闻言也是意外,原想着康熙爷那样黏糊,今儿夜里定然是要赖着不走的,谁道这便要回去了,外头雪没停还下得略急呢。 “爷这就要回去了吗?不知身子可能受得住?” 康熙爷已然穿戴好了,就是身子还虚,见玉琭来便忍不住靠过去些,用手臂拢着人的肩。 “再受不住也得回去了,爷不能再给你添麻烦,隆禧刚走爷便留宿此处定会对你名声有碍,今儿已然是够给你添麻烦了,爷不想外头的人再说你的不好。” 说罢,康熙爷又叹,声儿低低的,偏着头同玉琭耳语:“都说做皇帝好,可这会子又不见得好了,自家兄弟没了,兀自难受也不成,还得做出悲切的样子叫天下人都知道,如此才能证明我们的手足情谊,当真叫人膈应。” 玉琭将自个儿的手炉给康熙爷抱着,又给人拢了拢身上的大氅,略安慰两句:“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旁人哪敢揣测帝心,也只有见爷怎么做才知爷是个什么样的天子,即便是做样子,该理解的爷的人还照旧理解您,不会觉得爷有半分不真诚。” 康熙爷握着玉琭的手飞快反问:“那你呢?你又是否觉得爷待你真诚,再无二心?” 玉琭一时哑然,不知该怎么答,康熙爷朝玉琭笑笑,心中说不受伤是假,可到底是他伤玉琭的心在前,也不敢再在玉琭面前旧事重提,只得故作轻快道。 “罢,是我不该问你,原这也是不必回答的,玉琭,你只消看我以后如何做就是了,你什么时候能原谅我都好,我时刻盼着。” 说罢这话,外头正备好了辇,康熙爷该走了,也属实不好再耽搁,康熙爷没再说什么,只是又深深看了眼玉琭,这才转身带着人出了门,一行人踏着雪渐远去。 玉琭立在门前望着,这会子换她在雪地里立着了,没一会儿的工夫一头发便被风雪催得半白,得花月几人的催才回神进了殿。 说心里话,就对着康熙爷临走那充满留恋的一眼,玉琭心中的气恼就瓦解一半了,她属实没想到康熙爷能为她做到这份上儿。 光是每日雷打不动的来永和宫门前立着,康熙爷在她跟前儿就已然抛却一个帝王的身份了,她属实不该再不识好歹。 然有这样的想法,还是建立在康熙爷是天子的身份上来说的,如若就这么原谅了人,短则几个月长则几年,康熙爷多半还得故态复萌,既已然开了头儿,那不如就耐着性子再等等,看看康熙爷能做到何种程度。 许是有那一天,她也不必再说原谅不原谅的话,先前的事儿直接翻了篇,两个人都不同了,彼此更契合了。 思及此,玉琭捏着眉心轻叹,她也没那么乐观,总归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如若二人真不成,她一个人倒也能将日子过好,不至于整日守着窗儿掉眼泪。 没人爱她没什么大不了,总有她还爱护着自个儿呢,也是只先爱己才会爱人。 翌日康熙爷又烧了一回,玉琭过去瞧他了,然也不只她自个儿来,皇贵妃、僖贵妃和下头的几位嫔、贵人们都来表示关切了,她便随着大溜在乾清宫吃了盏茶。 康熙爷嫌女眷们围着他哭晦气,干脆都打发了去,原只想留下玉琭的,可见玉琭都带着人快藏在屏风后头了,可见是不想在这时候出风头,康熙爷便也没为难她,只管叫人一并回去。 末了人都走了,昭仁殿又安静了下来,康熙爷只觉心里空得发疼,然一抬头见梁九功捧进来了个食盒,康熙爷一瞧又立刻高兴了起来。 玉琭特给他带了吃食来的,一碗热乎乎的软糯粥饭下肚,心也跟着熨帖起来了,下午又蒙头睡了一觉,身子便也觉好多了。 第二日康熙爷身子虽还未全然恢复,然惦记着皇玛玛,又裹得严实往慈宁宫去了一趟,得见玉琭也是意外之喜。 康熙爷琢磨着这三日连见玉琭三面了,定然是玉琭肯原谅他的好迹象,不似前阵子,三个月里才得见玉琭三面,那叫一个惨。 然这欣喜不好表现出来,皇玛玛还因隆禧心中悲切着呢,康熙爷今儿来是特来宽慰老太太的,再者也是想去纯亲王府一趟,见隆禧最后一面。 昨儿个钦天监的给算了,只怕影响了年节的气运,便就近则了个能动土的吉日,且再叫隆僖停灵八日就该动身了,康熙爷一直惦记着,怎么着也想再送一送弟弟。 “你的心哀家明白,可你也总要顾着些自个儿的身子,哀家瞧你脸色属实不好,要不就叫常宁代你过去也使得。” 太皇太后原没什么不肯的,然见康熙爷憔悴得紧,唇上颜色淡淡少血色,便知他这病得不轻,瞧着是好了可到底亏了根本,若因隆禧再牵累了康熙爷,太皇太后娘娘是断然不肯的。 康熙爷轻咳了两声,只觉没什么大碍:“皇玛玛就放心吧,孙儿自有分寸,这病也不尽是受了寒气的缘故,是孙儿心头为隆禧难过呢,心病占了大半,若能再见见他送送他,知下头人没疏忽了他,孙儿这心里许是也能好受些了。” 太皇太后一听这个哪儿还能在劝,心病还需心药医,康熙爷同兄弟们手足情深,叫他再送一送也不是不可。biqμgètν.net “罢了,如此哀家也不多什么了,只是你可务必紧着身子些,万不能再学了隆僖,那真真是要哀家的命了!” 康熙爷连道不敢,哄了半晌儿才见皇玛玛收了泪,不好再耽搁这便带着人去了,可许是出门急了,猛然又被寒风一扑,康熙爷咳了半晌,末了含了半片梨在口中才勉强止住。 第565章 万事顺意 到了地方,恭亲王和巴尔善携宗府几位大人皆在外头接驾,虽是早停了雪了,然今年实在是冷得早了些,积雪也未化,才这候着的一会儿的工夫冻得人耳朵都有些紫红了。 康熙爷抬手免了几个人的礼,他嗓子又痒又痛也不愿冒着冷风说话,便紧了紧大氅先带头进了王府正院一侧的待客花厅,落了座便缓缓吃茶也不开口,叫人瞧着十分冷峻悲沉,也不敢随意先开口了。 待吃了茶,嗓子舒服些了,康熙爷这才朝宗人府宗令简亲王问候一句:“叔父上个月才领宗人府事务,许是还未理清头绪就要经办纯亲王之事,料想没少辛苦。” 简亲王雅布连道不敢,他虽是位份比在座的都高了些,然实际上同在座各位的比就数他年纪最小,他比康熙爷小了整四岁呢,属实面嫩得紧。 然他又不及巴尔善那般同康熙爷又自小相处的情谊,故而每每听万岁爷依着规矩辈分叫他叔父的时候他都心头颤颤,但凡他比康熙爷年岁长些也不至于心头虚得厉害,头都不敢在康熙爷跟前儿抬高了去。 好在他虽才做宗人府宗令一个多月的工夫,然入宗人府办差也有三年了,先后领过宗人和宗正的差事辅佐过前头那位老王爷,如今换他做了主事人处置起这事儿时倒也不至于慌乱无措。 只见简亲王雅布起身回话:“操持纯亲王身后事是臣的本分,不敢言辛苦二字,如今依着太皇太后娘娘和万岁爷您的吩咐,臣已然命人将王府安排妥帖,发帑修茔虽不是这几日就能成的,然必不会耽误了纯亲王的好时辰。” “只是不知万岁爷给纯亲王拟何谥号,臣今儿一早派人去宫中了,许正好同万岁爷错过了去。” 康熙爷摆手叫人坐了,都是族亲,倒不必如此拘束:“朕便是为此事而来,这两三日病着,朕还梦见过隆禧一回,想他恭己鲜言,宽乐令终,便将这靖赐给他吧,另加祭,这二日便叫他的世子上玉碟、袭爵,想来如此他也就安心了。” 说到孩子了,康熙爷忽想起那孩子还没名字,隆禧走得早没得见他的孩子,也不知先前可留下过只言片语。 “不知隆禧福晋可替朕的侄儿起了名字抑或是隆禧早有打算了?” 这事儿简亲王可不知,他只顾着忙规矩上的事儿呢,又依着规矩不好多见女眷,便只叫福晋过去陪着,倒是暂没听人说过这事儿。 简亲王正欲说不知呢,一旁的巴尔善倒是开了口:“回万岁爷话,纯亲王此前应是留了话了,这二日臣弟在此帮衬着,也携内子前来安抚着纯亲王福晋,陪伴中曾听她抱着世子说过一个名字。” “然纯亲王福晋悲痛过甚,几度晕厥,今儿一早更是连月子也不肯坐了,换了一身素衣定要守在纯亲王身侧,内子只怕再触及尚佳氏的伤心事,便没好多问。” 康熙爷点头,既隆禧已然为孩子打算了,他便不自作主张了,又过细细问过简亲王些个事宜,这才又拢着大氅起身,打算再去瞧瞧隆禧。 出了花厅右边就是正屋,因着停灵,大门敞得正大,两侧的灯笼也一日已然换做白色了,两侧盆景似有些耐不住寒,枝叶凋敝,再配上院子里的积雪只叫人觉得萧索得很。 康熙爷缓步入内,又是听得屋内一片问安声。 隆禧后院儿也没什么人,故而跟前儿也只有尚佳氏这么一位女眷,她身侧是玉玳和简亲王福晋陪着,其余便不见女眷了,多是近身伺候隆禧的奴才和些个替小世子来跪着的,人倒也不少,不显得太过冷落。 “都免礼吧,朕就是来看看隆禧,你们不必陪着。” 说着这话,除跟着康熙爷伺候的梁九功几个,旁人尽都退了出去,至于尚佳氏,康熙爷顾念着她的身子呢,瞧她摇摇欲坠的样子也不好叫她到外头受风,便请梁九功陪着简亲王福晋同玉玳扶着尚佳氏去里间稍坐。 叫她们听见他同隆禧说话也无妨,也不是什么叫人不可知道的,他不过是想同隆禧再多呆一会子。 从前隆禧在的时候他整日忙碌,同隆禧亲近相处的时候不算多,而今他腾出空来了,同弟弟却已然阴阳两隔,属实叫人怅然非常。 纯亲王停厝在堂,并未盖棺盖,康熙爷上前扶住了一角细细再看隆禧最后一眼,因天甚寒,隆僖除了叫人伺候着换了身衣裳,与刚走那日比似乎没甚区别,面容上甚至还带着几分恬静的笑意。 康熙爷一想隆禧临走前的样子,眼眶子又微微发热了,他克制着自个儿,细细将之后的安排说与隆禧听,末了从腰上解了个来小荷包下来,轻轻系在了隆僖的腕上。 “三哥还记得这是你头回出宫特去护国寺里替兄弟们求的‘万事顺意’,你给兄弟都求了,可唯独落下了自个儿,如今你、、、解脱了,三哥将这万事顺意给你,只求你来生能事事顺心,再不被身子拖累了。” 这说罢这个,康熙爷便听得里头尚佳氏压抑不住的哭声,想来是听见他的话了,想着隆禧这二十年的郁郁心中悲切正浓。 然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夫,怎也不能叫尚佳氏追随着隆禧去了,隆禧跟前儿就这么一位,放不下的也是这么一位,他怎么着都得替隆禧上心些。 康熙爷不好直接同尚佳氏说话,便叫身边奴才传话劝尚佳氏节哀,回头将隆禧安顿好了再叫皇贵妃和宗亲女眷们多关切,旁的好法子也是没有了。 在大开门户的正屋待得久了,时不时吹进来的冷风叫康熙爷又忍不住咳了阵子,着动静直让巴尔善和简亲王几个好生紧张,连又关切着。 眼看着都围着他转悠了康熙爷怎肯,连摆摆手叫人放心,打发人各忙各的去,他这便带着梁九功回了。 然还未到宫中康熙爷又觉浑身发冷,着随行的太医一探又开始烧起来了。 第566章 咳出血了 “三哥还记得这是你头回出宫特去护国寺里替兄弟们求的‘万事顺意’,你给兄弟都求了,可唯独落下了自个儿,如今你、、、解脱了,三哥将这万事顺意给你,只求你来生能事事顺心,再不被身子拖累了。” 这说罢这个,康熙爷便听得里头尚佳氏压抑不住的哭声,想来是听见他的话了,想着隆禧这二十年的郁郁心中悲切正浓。 然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夫,怎也不能叫尚佳氏追随着隆禧去了,隆禧跟前儿就这么一位,放不下的也是这么一位,他怎么着都得替隆禧上心些。 康熙爷不好直接同尚佳氏说话,便叫身边奴才传话劝尚佳氏节哀,回头将隆禧安顿好了再叫皇贵妃和宗亲女眷们多关切,旁的好法子也是没有了。 在大开门户的正屋待得久了,时不时吹进来的冷风叫康熙爷又忍不住咳了阵子,着动静直让巴尔善和简亲王几个好生紧张,连又关切着。 眼看着都围着他转悠了康熙爷怎肯,连摆摆手叫人放心,打发人各忙各的去,他这便带着梁九功回了。 然还未到宫中康熙爷又觉浑身发冷,着随行的太医一探又开始烧起来了。 康熙爷也不敢惊动了皇玛玛,甚至都未舍得拿这个再去同玉琭卖惨,只赶紧回了乾清宫养着,再不敢大意半分了。 然政务不可再搁置了,康熙爷强撑病体一一处置着,约莫过了五六日才觉身子好了不少,就是还总咳,不过咳得也不算太厉害。 康熙爷属实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只仗着年轻也就没当一回事儿,连药也不用了,平日该怎么忙还怎么忙,外头天再冷也拦不住他时不时寻玉琭去,即便没能次次见着人也不觉恼。 然到了腊八那日康熙爷到慈宁宫同后宫诸位女眷给皇玛玛请安呢,坐下来还没说一句话呢,康熙爷只觉胸中结滞,喉头有粘滞阻塞感,忍不住捂着帕子咳了几声儿。 谁道一挪开帕子低头瞧,竟咳出一口血痰来! 康熙爷顿时觉脑袋嗡的一响,吓得一身虚汗,连太医都顾不上喊了。 他只觉自己是寿数不多了,然他若死了玉琭可怎么办,别看玉琭还不愿松口原谅他,可玉琭的心意他再明白不过。 他走了,玉琭不得伤心死! 再着四阿哥和六阿哥都还小,他还没给四阿哥和六阿哥爵位呢,连给玉琭做依靠都不成,保成能想起来关照提携弟弟们吗? 他还给玉琭招了那么多嫉妒,他还没来得及好好弥补,他怎么同玉琭就到分别的时候了? 康熙爷怔愣着,全然听不到周围人紧张的大呼小叫了,只是红着双眼睛看着坐在他斜对面的吓坏了的玉琭,恐慌、惊惧、不舍、遗憾俱蒙在心头,面糊似的搅在一起,难受得他呼吸都有些不畅。 他寿数将尽了还是想听玉琭说一声不怪他不怨他的话,可听了又有什么用呢,只徒留玉琭伤心后悔,倒还不如叫玉琭继续怨着他,许这般还能叫玉琭接下来的日子好过些。ъiqugetv.net 康熙爷心头乱糟糟的,直到被人扶着躺倒了里间,被皇玛玛搂在怀里哭着埋怨他不爱惜身子,康熙爷这才回了神儿,忙克制住心头的不安反手揽住了皇玛玛的肩,沙哑着声儿哄着。 “孙儿没事儿,不过是咳嗽了下子,真没觉得身子有什么不妥的,许就是近来地龙烧得旺,孙儿咽干上火不小心咳破了嗓子罢了。” “是孙儿不孝叫皇玛玛担心了,皇玛玛莫哭,您也知孙儿身子一贯康健,哪儿那么容易就不成了。” 康熙爷说这些是安稳太皇太后娘娘,同时也是安慰自个儿呢,刚一见了血色就慌了神儿,然再细想也觉自己没怎么脆弱的,虽是近来一直咳着,然也不大会是什么不治之症,多半是因着先前受寒的缘故,没好利索罢了。 可以前他也不是没得过风寒,哪儿至于咳血的地步,康熙爷心头到底打鼓,不过这会子见周围甭管是后宫女眷还是阿哥公主,一个个都是受惊的样子,他就是再不安也不能表露出来,且等着太医来了诊了脉便也真相大白了。 是虚惊一场最好,若真不幸,他必好好替玉琭和孩子们安排打点好一切,若不然他就是到了黄泉碧落也走得不安心。 太皇太后娘娘闻言虽是冷静了些,可手里攥着被康熙爷的血染红了的帕子,仍是惊惧不止,见康熙爷要坐起身来,她哪儿肯,又摁着康熙爷的肩膀叫人务必躺好。 “好了、好了,你莫要再开口了,你就好好躺着哀家便安心不少了。” 太皇太后娘娘不敢想康熙爷有半点不妥,她已经送走了儿子和一个女儿了,上个月又送走了隆禧,若再叫她眼睁睁看着康熙爷走,她只怕真真是活不下去了,也再没那个心力拉拔着保成,陪着保成慢慢长大。 太皇太后娘娘忍着眼泪,也不愿多想这些不吉利的事儿,然心中的百般不安亟待寻各口子发泄出来,那双锐利的眼眸往周围一甩,在玉琭身上停留一瞬便移开了去,且瞪了僖贵妃一眼,末了朝梁九功发难了去。 “你寻常是怎么伺候的皇上!皇上必不是今日才开始咳的,然却不见你关切半分,属实该死!” 老太太心里明镜儿似的,这会子稍一冷静就联想到先前康熙爷病得那一遭了,虽康熙爷是因为见隆僖,为了得玉琭原谅这才受的寒,然这事儿却不是着二人的错,若无僖贵妃作妖这事儿也是起不来的,然归根结底还是梁九功伺候的不好。 康熙爷已久不在后宫留宿了,就是玉琭也见得不多,然他身边每日都有梁九功等一杆子奴才陪着,主子身子不妥,自然要怪罪了下头的人,康熙爷今儿会咯血痰,梁九功可罪责难逃! 梁九功当即就给太皇太后娘娘跪了,他也是被吓得不轻,脸上都白了,心中更是愧疚,只恨不得生病的人是自个儿才好。 他也不替自个儿辩解半分,只求娘娘责罚,即便责罚若不见万岁爷身子好,他也是心中愧疚难受的。 早知这样严重,他定然就不由着万岁爷不用药了,就是得罪万岁爷也不能看万岁爷毁坏了身子。 见皇玛玛这般,康熙爷连又劝了两句,他也知梁九功是冤的,别他没怎么事儿叫梁九功再落得一身伤,眼看着年节里了,各处都得梁九功替他操心,没了梁九功可不方便了。 幸而这会子太医就来了, 第567章 好好臊臊 “然除肺气劳损以外,臣等观圣上脉象还有些气血不足,此症并非同女子的气血不足一般,而是因久视久坐而起,久视伤血,久坐伤肉,再加之万岁爷悲忧滞肺、思虑伤脾,这才咳嗽呀呷、咯唾脓血。” “此症不难医治,然用药调养并非五日十日便可痊愈的,从今日算起至少也得调养至惊蛰了,除此以外,万望皇上保重龙体,劳逸结合,莫不能整日耽于悲闷、劳筋苦骨。” 几位太医连番劝着,寻常给阿哥公主们看诊也没嘱咐这样细致过。 万岁爷是太有主意了,觉得药属实难以下咽了便自己改动一两味药,或是减半服用,可这好歹是用了药了,像这回,万岁爷风寒症状缓解罢便不肯再用了,这才小病险养成大病。 然这也不光是万岁爷一个人的习惯,该说是上头主子们皆有一套自个儿的养生法子,他们多是读过些医书却学得不精,只知些个药性烈的或稍带些毒性的就半分不肯用了,偏要自己换成类似的药材。 君臣药物配佐断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什么多了什么少了,效果也就大不同了,可有些主子是劝不动的,如此太医们给主子们用药时也只能小心再小心,用药能多缓和就多缓和,免得主子反用重了药伤及自身,末了还得太医院的倒霉。 可这般一来,病就好得慢了,区区风邪少说也得一个月半个月的才能痊愈,主子们也是要不满的,万岁爷为何频频自自作主张,症结也在此了,此题当真无解,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只得苦口婆心多劝几句了。 留了药方叫人送了太医们回去,甫一关起门来太皇太后娘娘的脸就耷拉下来了。 这回可不由得康熙爷不听了,知是康熙爷自个儿疏忽的缘故,太皇太后气急,拍了康熙爷肩膀两下子又有些不舍得打,只得含泪训斥一句。 “你日日来请安,哀家都问你身子如何可按时用药了,你嘴上说得好听原是尽糊弄哀家了,谁道你都是做阿玛的人了竟还怕用药,趁着今儿孩子们都在,哀家就叫你好好臊臊脸皮,若不听太医嘱咐,你便也不必回乾清宫养着了,就在哀家这儿躺着,哀家还似你儿时那般照顾你!” 对着这番话康熙爷确实脸皮子发烫,女眷就不说了,都知道规矩,保清保成和纯禧几个也没表现出什么来,到底是年岁大了,知道顾及皇阿玛的面子,这会子只管垂着头看脚,不一个劲儿的看他叫他尴尬。 可下头三、四、五阿哥可不知怎么给皇阿玛留面子,尤其是四阿哥睁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直冲皇阿玛看,许也是头回见阿玛挨训小嘴儿微张还带着些好奇,五阿哥更是有样学样,拉着他四哥的手就快挪到他榻上来了。 康熙爷对着小孩儿两道火热的目光浑身不自在极了,也不敢开口将四阿哥五阿哥打发出去,只不断点头听训,被子下头的手脚险将褥子抠出四个洞来。 好不容易等皇玛玛说累了,正打算叫女眷们带着孩子们都先回去,谁道四阿哥这会子凑到康熙爷跟前儿来,小手扒着榻沿儿朝康熙爷笑。 “原阿玛不是不怕吃药呀,是不想吃就能不吃了,阿玛之前还骗儿子说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儿药都吃不下以后可不成事!阿玛骗人真不乖!” 五阿哥还在一旁学话:“阿玛真不乖!” 小儿开口无心,然还当着众人的面儿呢,这话真叫康熙爷没面子,脸皮子都烧起来了,可又不至于因为这个训斥四阿哥和五阿哥去,到底是他哄骗孩子在先呢。 不等他臊着脸寻借口反驳,太皇太后娘娘忽得笑了出来,紧接着众女眷们和余下几个孩子也俱忍不住笑意,连康熙爷自个儿也掩面乐了,佯装恼羞成怒一把将四阿哥五阿哥抱到榻上,先挠四阿哥痒痒肉,再挠五阿哥痒痒肉,直叫俩小孩儿惊笑连连。 “胆大包天的!连阿玛都敢训了!” 四阿哥身上裹得厚实又笑得没气力跑,只得赶紧抱着阿玛的手臂求饶:“儿子不敢啦!儿子不敢啦!儿子也是为了阿玛的身子好啊,阿玛可不能怕吃药不顾身子啦!” 这话太长五阿哥学不上来了,只得奶声奶气阿玛阿玛叫着,对着两个这般可爱的孩子,康熙爷也不舍得捉弄了,连看了看身边的皇玛玛,是给孩子们解释,也是给皇玛玛认错呢。 “好,阿玛以后定然听太医的话,该怎么用药便怎么用药,只是阿玛忙碌时而顾不上,这事儿还得劳烦咱们胤禛、胤襸多提醒些阿玛可好?” 两个孩子紧忙点头,四阿哥搂着康熙爷的脖子,亲昵地用脸蛋儿蹭了蹭皇阿玛隐隐扎人的下巴。 “儿子遵命!白日里儿子不去玩儿了,就跟着阿玛,伺候阿玛!” 四阿哥这巧嘴的一开口,大阿哥和太子也坐不住了,立刻也上前说要侍奉皇阿玛,三阿哥也紧跟着表现,几个孩子围着康熙爷叽叽喳喳的抢话别提有多热闹,众人尽含笑乐去了,可是打消了不少紧张担忧的劲儿。 康熙爷身子没什么大碍,众人才想起来腊八粥还未用呢,好在苏麻剌姑早叫人拿去煨着了,这会子再用味道还是极好的。 末了一道用罢,太皇太后娘娘也不舍得叫康熙爷陪着,干脆打发人都早早回去歇着了,至于阿哥们原想着要跟皇阿玛去乾清宫伺候,然都过去还不够给康熙爷添乱的。 然他们都是有孝心的孩子,没得打击孩子的理儿,康熙爷干脆一个个给排了日子侍疾。 打今儿算起离他过年封笔就二十天了,五阿哥年纪小暂且不算,余下四位阿哥从四阿哥开始从小到大排,一人一天过来陪着,也就轮流个五回就成了。 至于年后就不再劳累他们了,且有梁九功他们在呢,还能真指着阿哥们侍疾不成? 也就是趁着年节的工夫叫他们挨着个儿的到乾清宫歇个几日,尤其是对三位日日去上书房读书的阿哥来说,算是个能好好放松的时候。 第568章 极孝顺的 到底年岁都不大呢,一年到头也没得几日闲,他这个做阿玛的瞧着也心疼。 然要说康熙爷最疼得还得是四阿哥,今儿就剩半日了,他打算带着四阿哥去乾清宫用个午膳,哄着小孩儿歇个午觉,这就算四阿哥侍疾了。 康熙爷临走的时候太皇太后又少不得嘱咐,今儿过节就不叫康熙爷再忙碌政务了,好好歇歇松快松快要紧。 康熙爷无不应的,也是刚刚用的药里许添了些催眠安神的,他这才用药半个多时辰就觉得困乏了,抱着四阿哥坐辇回去的时候险些睡过去,待到了地方康熙爷要抱四阿哥下来的,四阿哥还不肯。biqμgètν.net “儿子自个儿来就是了,儿子沉可不能累着您了,阿玛您快去歇着吧,儿子守着您。” 说着,四阿哥自个儿从辇上爬了下来,想学梁九功的样子扶着他阿玛进殿的,奈何他个子太矮了,要想托着皇阿玛手臂,他得踮着脚,两只手也得举得高高的,瞧着甚是奇怪。 康熙爷被四阿哥的关切弄得心头暖极了,也觉十分好笑,干脆手臂一弯将四阿哥夹在了咯吱窝下头,颠着小孩儿就慢跑了进去。 “臭小子当你阿玛我不成了不是!瞧你小心的,阿玛的身子还不至于这样不争气呢!” 四阿哥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他是个黑大胆的,也不怕自个儿掉下去了,若非顾念着阿玛的身子,他甚是想再求阿玛陪他这么玩一会儿,然这会子闹得很了,见阿玛又微微咳,他紧忙蹬着小腿儿要下来,跑去给阿玛递了茶。 “阿玛吃茶。” “阿玛净手。” “阿玛宽衣。” “阿玛躺下吧。” “阿玛睡吧。” “儿子守着阿玛。” 小孩儿可是把康熙爷安排得妥帖得很,梁九功这头一捧了水来,他便给康熙爷递帕子,康熙爷一坐在榻上,他就蹲下身来去脱阿玛的鞋靴,为他阿玛宽衣解带。 四阿哥人虽小,小手也不大灵便,可却不紧不慢耐心十足,康熙爷含笑随四阿哥摆弄去,越是看四阿哥越是能看出玉琭平日里教得多用心。 就拿保成来说,前几日保成身子略有不适,他下了朝便去毓庆宫一趟看看孩子,彼时保成正要起身更衣,一切都是身边的嬷嬷太监们打点,连腰带也是不会系的。 原这也没什么,皇子公主们都是金枝玉叶,一个小主子跟前儿有十个八个奴才伺候着,自然不必亲自动手,保成这般年纪不会系腰带也不是什么错,可这人就怕比对着。 自打见过四阿哥两岁就会穿衣,能自理,康熙爷再看旁的阿哥们,总觉得有些过分娇养了。 如此想着,四阿哥便将康熙爷身上的衣带鎏金扣解得差不多了,末了康熙爷宽了衣躺好,四阿哥还知道给他掖被角,伸着小手摸摸他脚脖子凉不凉。 而后者小胖子再跑到康熙爷床头,学着额娘的样子轻轻拍着阿玛,五音不全哼着不知哪儿学来的调子。 康熙爷只觉好笑,可在四阿哥的关切里又能品出玉琭的作风来,心里且不知多熨帖,没一会子还真被四阿哥给哄睡了去。 见皇阿玛睡熟,四阿哥惊喜得不得了,好似侍奉好皇阿玛是一件相当了不起的事儿了,走远两步还拉着梁九功炫耀。 “公公看啊,阿玛睡着了!” 梁九功笑得纵容,脸上的褶子里都含着万般的感慨:“咱们四阿哥真厉害!万岁爷一贯入睡颇难,也就是您来了一切才迎刃而解,奴才多谢您了,万岁爷约莫是得歇好一会子了,接下来就叫奴才替您守着万岁爷吧。” “奴才叫人给您上歇点心吃食可好?御膳房近来新研制出一道甜的,名叫金丝琥珀明心糖,万岁爷特叫人给您备着您,这糖佐着淡淡的白茶最好,您移步尝尝?” 四阿哥一听是糖就心动了,顿时犹豫了起来,然猛然想起额娘的话了,到底是咽了咽喉咙摇头拒绝了。 “不劳公公,我还是守着吧,一会儿额娘来呢,额娘叫我替她守着阿玛呢,待额娘来了我再用那糖去。” 梁九功一听德妃娘娘要来,顿时大喜过望,连忙又朝四阿哥确认:“四阿哥说的可当真?德妃娘娘一会子真过来吗?” 四阿哥点头,笑得一派天真:“当真!当真!” 说罢,四阿哥干脆搬着他常坐的小杌子去阿玛床畔守着了,小小的孩子坐得端正得很,瞧着很是有皇子的气度风范。 梁九功又不由在心中感叹,真真不知德妃娘娘怎么教的孩子,别看四阿哥年纪小,看着可比大阿哥和太子爷都规矩、成熟呢! 不过他也没工夫多感叹了,只招手叫来魏珠吩咐,叫人好生制备着午膳和德妃娘娘寻常爱用的点心,至于茶水他亲自去御茶房沏了,那位可好久没莅临乾清宫了,上下务必好生伺候着,说不得今儿就是主子们和好的关键时刻呢,他万不能拖了后腿。 至于四阿哥跟前儿就先请小高子看着些,待梁九功忙完回来,见四阿哥照旧守着似一动未动,可一过去瞧,四阿哥吃得正欢,一盘子明心糖已然干掉大半了,里头的糖浆流得满手,四阿哥正嗦手指头呢! 瞧这样,才像是个孩子。 “祖宗!怎在这儿吃用开了?伺候您的小高子呢?怎不叫他喂您,就不会弄得一身一手的黏了,他没伺候好您,奴才一会子罚他。” 梁九功忙将四阿哥抱走更衣了,一会儿德妃娘娘就要来了,见四阿哥这般脏兮兮的样子只怕不喜,梁九功是一点儿闪失都不敢瞧见的,去了偏间叫人给四阿哥打水拿衣裳来,自个儿亲自动手伺候着。 四阿哥见梁九功给他洗了手,还有些可惜似的,只得又舔唇品着残留的甜,一会儿额娘一来他可就吃不着了。 “小高很好,公公勿怪,我叫他拿荷包装糖了,我慢慢用,公公可莫告诉我额娘。” 所谓上有令下有策,四阿哥为了这口甜可没少同额娘斗智斗勇,每每去乌库玛玛或是阿玛这儿,总得连吃带拿的讨个够本儿。 第569章 机会难得 这明心糖甚合他心意,外头是酥中间是软的,里头又裹着一层糖浆芯儿,一盘子属实不够用,必得带回去藏在枕下,夜里没事儿还能偷摸着吃一个。 “您只管放心,剩下那些怕是不够,奴才一会子再叫御膳房的送来些,也莫用荷包装了,若化了反毁了您的物件儿,奴才叫人用油纸给您包好,吃用也干净些。” 梁九功连笑着应下,心说您只管拿,有多少糖您就拿多少回去,反正甭管怎么藏都得被娘娘没收了去,您也就是揣着糖会的时候乐呵乐呵。 四阿哥一听这个可美了,还学着康熙爷样子拍了拍梁九功的肩,小大人似的回:“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该赏!” 梁九功闻言险些憋笑憋出内伤来,还好生谢了恩去:“都是奴才分内的事儿,四阿哥属实客气了,不知午膳四阿哥想用什么?奴才叫人知会去。” 四阿哥略一想便利索回:“要两道糖醋的,额娘说我用得太多了,不许日日用,算算这都一、二、三,三天没用过了!” “公公,我日子苦呀!” 自四阿哥嘴皮子利索了,他的话就尤其多,凡起了个头儿小嘴儿就叭叭不停,说话还极其逗趣,梁九功笑着险伺候不下去,也是喜欢四阿哥喜欢得什么似的,就是吩咐人也抱着四阿哥,半点不舍得撒手。 “怎叫梁公公抱着呢,没瞧见公公正忙啊。”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玉琭便带着魏启和花月提着食盒溜溜达达过来了,远远便见梁九功抱着四阿哥忙活。 腊八是宫里挺重要的节日,主子们倒是不忙,只管去慈宁宫一道吃了腊八粥就是了,然为了这一天,宫里奴才们从腊月初一就开始准备各种食材了,到了腊八这日天不亮就开始熬粥。 首锅腊八粥供于佛前,二锅献于朝廷,三锅给王公士庶和大喇嘛,四锅送文武官员和封寄各省的地方官吏,五锅给今儿请来诵经的僧众,至于万岁爷和女眷们则是用的太皇太后娘娘那儿另起的一锅。 奴才们再忙也得过节啊,不过能吃上粥的都是各大小主子跟前儿有头有脸的人物,些个小奴才就没份儿了,不过万岁爷体恤着,每年拨了银子叫人再多留些干果瓜子,总共八样儿用手帕子一包,一人派一份儿,也算是过了节了。 梁九功就忙活这个呢,玉琭到时他正吩咐着呢,四阿哥在他怀里也没闲着,攥着小手绢儿摸葡萄干吃呢。 一见她来,四阿哥下意识就想将手里的葡萄干藏起来,可一想着东西不是糖,连又紧忙朝额娘笑,巴巴将小手绢儿递到额娘跟前儿。 “额娘尝尝?可甜了!” 梁九功见德妃娘娘来也不好再抱着四阿哥了,连将四阿哥放下给娘娘请安,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好似没想到德妃回来。 “奴才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恁得冷的天娘娘怎么来了,可是来寻四阿哥的?您只管知会一声儿,咱家亲自送四阿哥回去就是了。” 玉琭笑笑,说话也是客气:“四阿哥在这儿已是够麻烦公公了,怎好再劳累公公送四阿哥去,不过本宫来也不是叫四阿哥回的,今儿听太医说万岁爷伤了气血,本宫便熬了些八珍汤,已是着人问过太医了,说是如今万岁爷用着人参丸配此汤最好。” 这八珍汤说来不是什么稀罕的方子,后宫娘娘们多是气血不足的,平日最是常用这个,今儿梁九功也问过太医,早叫人在御茶房细细熬着呢,就等着万岁爷醒了用。 不过既是娘娘操了这份儿心,他的汤也就不必再上场了。 “哎呦!您看咱家着脑袋,真真是不顶用了,只顾着眼前的事儿了竟忘了操心这事儿,得亏有您替万岁爷上心呢,不然奴才又得挨罚了!” “您快里头请,吃茶暖暖身子,万岁爷这会子正歇着呢,奴才这便去叫,要知道您来了万岁爷不必用药身子都能好利索了!” 梁九功自打了下子嘴巴子,连哈着腰接过魏启手中的食盒,请德妃娘娘去昭仁殿坐坐。 玉琭既然来了自然是心疼康熙爷的,哪儿舍得叫梁九功将康熙爷唤醒了去,快走两步拦了拦人,顺势又将拿食盒给接了过去。 “公公还是莫叫醒万岁爷了,万岁爷正是要多歇着,左右今儿也无事,本宫等着万岁爷就是了,公公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 梁九功可就等德妃这话了,忙将人请了进去,魏珠在后头奉茶风点心,小高子在一旁接娘娘的披风,又往炭盆里添了碳,几个人手脚利索得很,生怕留不住德妃一般。 末了临出门了,梁九功还将四阿哥给带了出来,另使了眼色给魏启和花月,生怕有人打搅了主子们亲近,今儿这机会属实难得呢! 玉琭瞧下头人抱着四阿哥溜得飞快哪儿看不出他们的意思来,不过即便下头奴才们没这心思,她也是要陪着康熙爷多待会子的。 康熙爷咯的那口血痰真将她吓得不轻,那一瞬间她都不知道自己还在坚持什么了,在生死面前自然是什么都不重要了,即便后来太医过来诊了脉,说了没什么大碍,她心头依旧还残留着那一瞬间的痛。 而后冷静了,反而压在心底的想念全涌了出来,她也不知该怎么办了,给人熬了养身的汤就这么来了,除了想见康熙爷,她心里竟没旁的念头了。 “真是不知拿你怎么办了,怎这么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个儿。” 玉琭悄声上前挨着康熙爷坐在榻沿儿上,手指轻轻勾着康熙爷的手指,轻之又轻的叹了一句,然还不等着话音落下来,她的手反被人给紧紧握住了,先是捏紧了她欲回缩的手指,而后顺着指缝便不由她拒绝地十指交握着。 玉琭被康熙爷吓了一跳,谁成想这人就醒了,忙扭头去看康熙爷,正对上人一双炯炯的眼睛,眼里哪儿有半分困倦,只见一派清明,瞧着像是在她来之前就醒了的。 第570章 和好如初 “我这么大的人了自然是不消得旁人操心的,可你不是旁人,没你在侧就是下头奴才伺候的再好,我也不好。” “爷说什么胡话,即便我在,我也不是那个能伺候周全的人,我素来是没规矩的,还不爱委屈自个儿,丁点气都受不了,还日日给爷撂脸子,爷不觉得在我这儿没了皇帝的体面吗,尽叫人看笑话了。” 玉琭垂眉敛了敛惊惶,康熙爷握着她的手又紧又烫,猛然叫她蒙上些羞赧和不知名的怯来,想抽回手又抽不走,倒不是谁才是病得那个人了。biqμgètν.net 康熙爷不仅不松手,凡借着玉琭的力坐了起来,顺势紧紧抱住了人:“这些话我整日同你说也不烦的,旁人都觉得牙酸了,唯你觉得我是在说胡话。” “玉琭,我真真是离不开你的,你不理我这些日子来,我就像丢了魂儿似的难受,我知道我作践了你的真心,不该说什么求你原谅的话,可我是真真后悔了。” “什么天子体面都是给外人看的,我就想咱们整日在一起,旁人怎么看怎么说我都不在乎,我就在乎你。” “我八岁继位,十六岁除掉鳌拜才真正亲政,这八年来我满心都是怎么掌权,我自以为能亲政后便能不再受朝廷众臣裹挟了,可我属实天真,无朝廷何来我这君王,下头的老臣一个个的哄着我不过是想要个听话的,能替他们牟利的傀儡。” “说什么叫我充实后宫为天家开枝散叶,挨着个儿的往后宫里塞人,不过是想巩固他们世家的荣华富贵,我曾听他们说过一句狂妄的,说是‘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只要世家能把持朝廷,管上头坐着的皇帝是谁!” “为这个我自然忌惮,还铁打的世家,从古至今凡过了五代而不倒的世家都是皇帝的眼中钉,他们想用女眷争得宠爱沾得天家血脉,我便也利用女眷搅浑下头的水,赫舍里氏、钮祜禄氏、佟佳氏、瓜尔佳氏、、、、、几大姓儿里在我这后宫里也快聚齐了。” “我宠着这个抬举着那个,瞧着是处处留心,可我自知是处处无情时时寂寞,甚至还时有放纵,直到遇见你了才知道情滋味儿,也没甚心思再用女眷挑拨关系了,然皇贵妃说得对,我就是被惯坏了,什么都觉得尽在掌握,连你也不例外。” 说到这儿,康熙爷不由得苦笑:“当初我有多自以为是而今就要受多少的苦,都是我合该的,玉琭你可别心疼我。” “以后我再不去旁处了,旁人说道什么你只当是蚊蝇聒噪,你给我五年,我定叫人都闭了嘴,再不敢说咱们的闲话。” 康熙爷此番可是真将心都剖给玉琭看了,也是经这虚惊一场彻底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 后宫的女眷再多也敌不过玉琭一个予他真心的。 整日顾及着下头人是他实力不够,待什么时候叫他的南书房彻底将政务给接过来了,再好好敲掉几个心大的,朝廷成了他的一言堂自然就没人有那胆子闲言碎语了。 说完这些康熙爷的心反而踏实了下来,甭管玉琭是何态度他也不会担心了,心思定了,以后朝那一个方向奔,水滴还能能穿石,他总有一日能再得玉琭的心。 康熙爷稍松开玉琭想再看看玉琭呢,谁道玉琭却不松开他,只瞧玉琭微微颤的肩,康熙爷就知道玉琭是哭了,不由也跟着心疼鼻酸,又怪罪起自个儿来。 怎就又惹玉琭难受了呢? “玉琭、、、、、” 康熙爷只唤了声儿人便被玉琭含着哭腔抢白:“说什么不叫我心疼,然你这些话哪个字不叫我心疼你?” “罢了罢了,此前种种我什么都不计较了,你只别再像今儿这样吓我就好,不过我话先说到前头,我是信了你的五年,然如若之后再伤了我的心,你定自请出家,这辈子再不见你!” 康熙爷的手臂挨了玉琭一拳头,可他没觉得疼反而心中狂喜,一时激切了,竟还抱着玉琭险落了泪去。 “不会的!我定不会负你!玉琭,得你这话我是死而无憾了!” 玉琭当即捂了康熙爷的嘴巴,眉梢挑着险些气急:“又气我?!” 康熙爷一时嘴快,这会子也是后悔了,紧忙笑着摇头,被玉琭捂住口鼻都喘不来气了还要唔唔地答:“错了,我错了!” 见玉琭露出些笑意来,康熙爷立马一翻身儿将玉琭压在了榻上,一再珍重吻着玉琭的额头和嘴角,再放肆的就没有了,他爱玉琭极了反而不敢亵渎。 玉琭也被康熙爷这爱惜劲儿惹得十分羞赧,也是顾及着康熙爷的身子怕人刹不住,一骨碌翻身起来去给捧了八珍汤来。 “身子没好之前可别想那有的没的!” 康熙爷含笑打趣:“什么有的没的,我怎听不明白,劳咱们娘娘给解释解释呗!” “去你的!真不能给你什么好脸儿了!”玉琭啐了康熙爷一口,也不见恼,叫人坐好了亲自喂了康熙爷。 虽再没什么过火的举动,可两个人眼神儿里俱含着比往常更浓烈的情谊,就是用个八珍汤也叫人心如鼓雷没个平静的时候。 康熙爷这病真就是心病了,才刚同玉琭和好便觉身子畅快许多,后又细细养了几日,康熙爷便觉恢复如常了。 如此日日用着玉琭送来的八珍汤,日日得见玉琭同人亲近着,年前封笔那日太皇太后娘娘又叫太医给康熙爷请平安脉,竟发觉万岁爷的身子已然好了七七八八了。 下头的太医震惊着,还当是自个儿诊错了,后又请了太医院其余当值的太医过来一道诊脉,这才敢确定万岁爷身子当真是快好了。 不过先前到底是拖得时间久了,即便好了也不可故态复萌照旧忙碌不顾身子,众太医又商议着给万岁爷改了一道补养的方子,叫人日日用着,如此若无意外,料想三四月里就再不必用药了。 太皇太后娘娘见此自是放心了,也不知怎想的还赏了玉琭一回呢,似是也不再置喙二人之间容不下第三个了。 第571章 如意格格 太皇太后娘娘都给玉琭撑腰了,下头的女眷更不敢有什么不满,至少明面上都和和气气的,然心里如何想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康熙爷后宫里女眷也算不得太多,凡有了阿哥公主傍身的也大多没什么争宠的想法了,也就平嫔、襄嫔几个略有不甘,可谁又敢强迫了万岁爷,只能搅着帕子什么酸都往肚里咽了。 今年宫中过年还如往常般热闹,家宴时玉琭本以为会见到卫双的,谁道她是一面没露,算算她眼下也有六个多月的身孕了,也不知她好是不好,僖贵妃藏她藏得严实,再加之康熙爷不爱见她,这几个月里卫双竟都没出过永寿宫的门。 且不说玉琭同人的恩怨,卫双怀着身孕日日蜗居不出只怕不好,即便身子不出问题心里也得憋出毛病来。 玉琭既然在康熙爷这儿翻了篇儿,自也不将卫双看在眼中了,总归她是好是坏都是咎由自取,即便真不幸生产时没了命,也没人会为她难过半分,卫双届时再后悔也什么都晚了。 玉琭往皇贵妃哪儿瞥了瞥,这念头也是一晃而过,紧接就将注意力放在孩子身上了。 四阿哥倒不必他多操心了,他同自家兄弟、堂兄弟们坐在一处用宴说话呢,身边儿有谢氏和小郑子看顾,玉琭无不放心的。 除了四阿哥今儿六阿哥也跟来了,小孩儿才八个月大,还不能跟着兄弟们一处玩闹,玉琭便将他带着身边,时不时的看着些,他虽不像四阿哥小时候那么爱动但也是十足好奇的,宴上轻歌曼舞不断,可叫小孩儿看得眼花缭乱,在奶娘李氏怀里拱来拱去没个安分时候。 玉琭用得半饱就放下的筷子,宴上拘着规矩不好用多了,然歌舞年年如此也没什么看头,干脆体恤着下头人,将六阿哥给接来抱在怀中,捏了个奶香饽饽给六阿哥啃。 六阿哥和四阿哥一样都是贪吃的,手里有吃的他就不乱瞧乱动了,俩小手抱着饽饽用小奶牙一点儿一点儿磨,实在乖得很。 然六阿哥可比四阿哥当年能吃多了,也不似四阿哥那样挑食,自然他个头长得也不小,身上的肉宣软宣软的,玉琭总忍不住这儿捏捏那儿揉揉,也不见六阿哥恼。 正逗着六阿哥玩儿呢,忽得有人在后头拽了拽她的袖子,玉琭忙回头去瞧,一看竟是四阿哥来了,手里还牵着个小小的姑娘。 四阿哥扶着那小姑娘的肩膀拉到身前,颇神神秘秘问:“额娘可知道这位妹妹是谁?” “调皮,可经人家格格的阿玛额娘允了你就将人领来,一会子闯了祸额娘可不帮你。”玉琭忍不住笑笑,轻点了点四阿哥的脑门子,然四阿哥见额娘不答还急了,忍不住催促。 “儿子自然做事周全,额娘快猜呀!” 玉琭得这样催这才将怀里的六阿哥叫给奶娘抱着,她好细细看了那小姑娘。 小姑娘穿得一身茜红衬得她小脸儿极白,眼睛大大的福娃似的可爱,头上梳着两个小啾各坠一个指肚大小的珍珠,除此以外就再无点缀了,虽是打扮素净,可光是这两颗一模一样指肚大小的珍珠就极难寻,可见绝不是寻常宗亲家的孩子。 玉琭原没在意,想着既不是寻常宗亲家的,那就大抵是哪位王爷家的格格,可这会子越瞧越觉得小姑娘五官甚是熟悉,玉琭摸了摸那小姑娘的脸忽得灵光一现。 “如意,好孩子你是如意吧!” “额娘总算看出来了,就是如意妹妹呢!儿子见了皇叔就将妹妹领来了!” 四阿哥面上顿时见了笑,他这声儿皇叔叫的是公爷,两边都是沾亲带故的,他见了公爷便随着他阿玛那边的叫,见了玉玳便亲近喊小姨了。ъiqugetv.net 小姑娘也不是个认生的,拉着玉琭的手就奶声奶气喊人:“姨姨。” “哎呦!好如意,姨母险没认出你来,姨母上次见你你才半岁大,谁道一眨眼都长这么大了,漂亮得险叫姨母不敢认了,咱们如意还记得姨母吗?” 算算年纪,如意待过了正月就整一岁了,公爷看这孩子娇得不行,生怕冷着热着了,都不肯带出去见人,也就她半岁多的时候太皇太后娘娘想见如意了,玉玳这才抱着如意入宫了一趟。 小姑娘半岁的时候还胖得很呢,满月似的一张脸还看不出如今的尖下巴,她是个十足爱笑的,任谁逗一逗都要笑眯了眼睛,着实讨喜,后来天渐冷了,太皇太后娘娘也不舍得叫如意在路上奔波,便没再叫这孩子入宫来。 因这个,如意长这么大了玉琭也没怎么见过,不过玉琭时常同玉玳互通书信,没少知道如意的日常和些个小习惯,故而这会子见了也不觉生疏,只觉心爱得不得了,连将如意抱在了怀中。 如意还小,虽是被人拉着慢慢能走稳当了,但话还会的不多呢,只能说出些个叠词儿来,这会子玉琭问她她也不开口,只睁着双大眼睛歪着头看着玉琭的脸,还抬手摸了摸,末了小小叫了声儿姨姨额额,可叫玉琭好笑一阵儿。 她同玉玳长得颇像,这孩子竟一时分不清她到底是姨姨还是额娘了,生造出一个姨姨额额的词! “是不是姨姨和你额娘长得像啊?姨姨是你额娘的姐姐,姐妹俩自然是像的。” 如意稀里糊涂点了点头,一听姨姨说话就能分清楚人了,连忙有喊了玉琭姨姨去。 这小丫头实在可爱,玉琭抱着都不舍得撒手了,再想跟前儿的四阿哥和六阿哥,只觉皮小子当真是不如女儿好。 四阿哥陪着吃了两口菜又坐不住了,今儿康熙爷不拘着孩子们规矩,四阿哥也撒了欢儿,还惦记着同兄弟们一道去外头玩投壶点炮仗呢。 今儿宗亲里的孩子们都来了,年龄大的一处,年纪小的一处,别看四阿哥年岁小,可他最会想点子玩儿了,没一会儿的工夫就同一帮孩子们打成一片了,且出了太和殿,便能听见孩子们一声声四哥、四弟喊着,这都是叫四阿哥呢。 第572章 外头风评 小姑娘半岁的时候还胖得很呢,满月似的一张脸还看不出如今的尖下巴,她是个十足爱笑的,任谁逗一逗都要笑眯了眼睛,着实讨喜,后来天渐冷了,太皇太后娘娘也不舍得叫如意在路上奔波,便没再叫这孩子入宫来。 因这个,如意长这么大了玉琭也没怎么见过,不过玉琭时常同玉玳互通书信,没少知道如意的日常和些个小习惯,故而这会子见了也不觉生疏,只觉心爱得不得了,连将如意抱在了怀中。 如意还小,虽是被人拉着慢慢能走稳当了,但话还会的不多呢,只能说出些个叠词儿来,这会子玉琭问她她也不开口,只睁着双大眼睛歪着头看着玉琭的脸,还抬手摸了摸,末了小小叫了声儿姨姨额额,可叫玉琭好笑一阵儿。 她同玉玳长得颇像,这孩子竟一时分不清她到底是姨姨还是额娘了,生造出一个姨姨额额的词! “是不是姨姨和你额娘长得像啊?姨姨是你额娘的姐姐,姐妹俩自然是像的。” 如意稀里糊涂点了点头,一听姨姨说话就能分清楚人了,连忙有喊了玉琭姨姨去。 这小丫头实在可爱,玉琭抱着都不舍得撒手了,再想跟前儿的四阿哥和六阿哥,只觉皮小子当真是不如女儿好。 四阿哥陪着吃了两口菜又坐不住了,今儿康熙爷不拘着孩子们规矩,四阿哥也撒了欢儿,还惦记着同兄弟们一道去外头玩投壶点炮仗呢。 今儿宗亲里的孩子们都来了,年龄大的一处,年纪小的一处,别看四阿哥年岁小,可他最会想点子玩儿了,没一会儿的工夫就同一帮孩子们打成一片了,且出了太和殿,便能听见孩子们一声声四哥、四弟喊着,这都是叫四阿哥呢。 玉琭没拦着四阿哥,看着四阿哥吃了两口茶便放孩子玩儿去了。 这会子她便只顾着跟前儿两个小的,叫人给如意格格和六阿哥搬来小杌子排排坐,玉琭记得玉玳信里说如意最爱用裹了蜜的芝麻酥,她便叫人端来给如意吃。 六阿哥还啃着他那奶饽饽呢,也是这一比对着才显出六阿哥稍有些急躁了,怎都不如如意吃相秀气,只是看着小姑娘吃东西边怎都看不够似的,属实可爱得紧。 怕如意噎着了,玉琭还叫人给小孩儿热了羊乳来,如意奶声奶气道了谢,便一口羊乳一口点心用着,十足的规矩,然就这时一旁的花月弯下身来朝主子轻声道了一句。 “娘娘,公爷夫人来了,瞧着面上急切难掩,莫不是不知如意格格在此?”ъiqugetv.net 玉琭闻言抬头去看,果真见玉玳蹙着眉头眼神儿微慌,倒也不像是专朝她这儿来的,像是边走边问人什么,靠近她这儿了些而已。 玉玳能有什么急的,多半是为如意呢,玉琭紧忙吩咐花月问问去,即便不是为如意,旁的事儿她想来亦能帮上忙,来宫中了,除了巴尔善和如意,玉玳就同她这个姐姐最亲厚了,玉琭自然少不得关切着。 花月去的快回来得也快,一问玉玳果真是急着着如意呢,见如意好端端的在姐姐这儿,她可算松了口气,刚寻一圈儿没找着可将她吓坏了。 “刚四阿哥说是从公爷那儿带着如意来的,公爷没知会你一声儿吗,叫你这样的急?” 玉玳摇头,想想这个就气,倒也不好当众说自家爷们的不是,她且挨着姐姐坐下了才小声解释。 “姐姐还说呢!当真是不能叫爷们儿带一会儿孩子,我们如意没怎么见过外人,公爷这都做阿玛快一年了还没过了欢喜劲儿呢,非说人家的格格没我们的好,可得炫耀炫耀。” “我寻摸着他在家里看孩子看也细致便点头允了,可宴上同他说话的人多免不了吃酒,如意不愿跟着他了便恼着要自己坐在一旁,公爷允了,后又见了四阿哥,稀里糊涂允了四阿哥带走了如意。” “也不知是吃多了酒还是怎得,等我着人去抱孩子的时候,他竟一时也不敢确定是不是叫四阿哥拉走如意了,出了殿又见四阿哥在外头同一群孩子玩儿不见如意身影,他顿时就慌了,姐姐是没看见,他那么大一人了吓得险没站住,我们二人这才到处寻呢。” “也是下头奴才们疏忽了,竟没能跟好如意,幸而四阿哥真真是个妥帖的,将如意送来姐姐这儿了,不然可真不知怎么办了。” 玉琭听得连拍胸口,如若四阿哥或是六阿哥也这般,她定然也急得没了主意了:“也是不好,瞧见四阿哥带着如意来时就该派人寻你的,你可叫人知会了公爷了?别他还满处寻孩子呢。” 玉玳笑笑,她还真不想告诉公爷好吓吓人呢,看他带孩子时还敢不敢大意了,不过这大过年的还是安安生生好,免得他再寻了万岁爷,惊动了所有人,这事儿可就闹大了。 “姐姐放心吧,刚一见着花月我便派身边人寻公爷去了,这会子当是已经知道了,既来了我也不带着如意往别处去了,咱们姐妹俩可得好好说说话。” 玉琭无不应允,然觉殿上喧闹,干脆将两个小的交代给下头人,她们姐妹俩手挽着手寻个僻静处说话去了。 “姐姐近来可好,我日日带着如意也不方便常入宫来,前些日子听闻姐姐同万岁爷闹了不愉快,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如今可好了?” 玉琭二人靠在廊下立柱处说话,背着风倒也不冷。 “你倒是消息灵便的,连这个都知道了。”玉琭笑笑,呼出一口白气来:“还能是为了什么,女眷们掐尖吃醋呗,不过我这回也不尽是吃醋,就是真烦着了。” 玉琭也没瞒着玉玳,既是玉玳能听说,想来外头也没少传,既如此她不如一五一十的说,还免得自己人误会,带细细讲了那卫双,玉琭这才又问。 “也不知外头都说我什么了,是嫉妒不容人还是跋扈嚣张,魅惑主上?” 玉玳哼笑,倒也知姐姐不在意这个,她说得也敞亮:“反反复复就是这车轱辘话呗,别说姐姐你,就是我也没少被人指摘,公爷不纳妾原是公爷的事儿,可到外头人口中也是我凶悍不容人了。” 第573章 别来无恙 这招儿绝,好一个克妻的命! 且甭管是真是假,外头凡有头有脸的人家,即便再怎么想拉拢福成也能不能堂而皇之将自家女儿往火坑里推,即使如了意也得叫人骂一句卖女求荣,里子面子都丢尽了,以后还有谁愿意与这家结姻亲? 不过这招虽是有用,却是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 福成因为在外打仗已然耽误了几年了,他年纪是不算大,可瞧满京的这般年纪的小爷,像福成这样还未没成家的少之又少,说是成亲宜早不宜晚,可什么才叫晚?真耽搁了可就难寻好的了。 “赫舍里家的如何反应?都是人精儿,定然知道咱们家是不愿意同他们牵扯这才寻了托辞,索额图不是个心胸甚宽的,还一贯眼高于顶瞧不起人,且看他当年如何磋磨的高士奇高大人的就知道了,事儿做绝了反招了恨就不好了。” “再者额娘怎么想的?她可是最着急福成亲事的人了,还叫她老人家对外说出这样的话,这不尽叫人心头不是滋味儿吗?” 玉琭忍不住问,越是想越是觉得不妥,其实还有一法子可用,那就是叫福成尽早订亲,成不成亲的先拖着,这事儿可讲究个先来后到,如此索额图总不能叫自家的女儿做小,待时候一长想来也就歇了心思了。 只是这般到底还是得委屈福成,急急寻个先定下来,怕也一时寻不着太可心的,拖着人家姑娘也得给人家姑娘一个交代才是。 可这事儿都讲究个缘分,缘分什么时候到全凭老天爷的意思,就是再急也急不来。 这些事儿倒也过去不少时日了,事态发展早已无可改,玉玳见姐姐急切忙拍了拍姐姐的手背安抚着,事儿倒也没姐姐想的那样坏。 “姐姐安心,一切都好着呢,原我听说了这法子也担心额娘高兴与否,可后来寻了二哥一问,这法子竟还是额娘先提出来的,额娘也与从前大不同了,她看得清楚得很,知道这会子看中福成的皆不算什么极登对的人家,不过是来咱家借势的,这才做了决断想了这法子。” “叫二哥再等个两三年也是等得起的,有道是好饭不怕晚,只要咱家和二哥都好,还愁寻不着好人家吗?” “再说赫舍里家的也是巧了,老天都不想他们如意,索额图大人听咱家的托辞自然不满,还又派人登门一回想施压来着,可谁道没两日他家的姑娘真就病了,似还病得不轻,正是应了二哥克妻这话。” “这姑娘还没过门呢就病重了,若真定了婚期只怕要香消玉殒,这话在外头纷纷扬扬传了好一阵子,如此索额图大人总算是消停了,家里也总算清净了不少。” 玉琭闻言失笑,心说还真是得天助了:“既然是索额图大人先歇了心思,这就再好不过了,回去了你再私底下好好叮嘱些个福成,叫他莫要看赫舍里氏家一时失意就不给人脸面了,只要太子不倒,万岁爷用索额图大人是早晚的事儿。”仟千仦哾 “此前索额图和明珠还都是小打小闹,以后可就说不准了,且叫福成记住,莫要倾向任何一方,咱们可是正正经经的保皇派,拥护的是万岁爷,旁的想法可不要有。” 玉玳虽是不理解为何姐姐这样看好索额图,他明明已然是个被万岁爷忘却的人了,可姐姐日日伴在万岁爷左右,说出来的话必然有其道理。 不该问的就不问,只听姐姐的话就对了。 说罢这些,玉琭忽得想起什么又道:“我琢磨着后年科考朝廷又该进了新人了,旁人都是榜下捉婿,咱们也学着捉一回舅哥,榜上多得是青年才俊,且挑些长相不差品行又好的,料想他们家中妹子也是不差。” “眼下已无战事了,便是万岁爷再怎么重用福成,福成也少说这十年内也无军功可挣,品级属实难再往上动一动,太平时众文轻武是常态,咱们家也该早早为以后打算才是。” 玉琭是家里最大的孩子,家里也是靠着她才慢慢起来的,故而有些事儿玉琭不得不上心多提点拉拔着些,不说求多少荣华富贵,至少在她能说得上话的时候叫家里人都好好的,总不能光好了她们这一辈儿,下头的孩子们就不管了。 玉玳岂能不知姐姐的苦心,连连应下。 又说下头福安弟弟后年也要下场试试了,若真能凭着读书的本事入朝为官最好,如此在朝堂上他同福成也算有了照应,若是不成也无妨,家里也有底气给福安捐官,谋个外放也是个好的。 不过福安年纪不大,能多读书沉淀几年是再好不过了。 说罢这些姐妹俩便寻些轻松的话题了,说说孩子说说寻常的日子,到底是亲厚极了的,一见面就是说不完的心里话。 可外头寒风飒飒,即便背着风也是阴冷的,姐妹二人手挽着手正欲回去吃盏热茶暖暖身子,也是看出来得久了不回去不合适,然才刚沿廊走出一段儿,在拐弯处就撞见了熟人。 玉琭略停了下脚步,借着廊下悬的灯笼细看那人一眼。 嗬!她道是谁,原是卫双啊,玉琭同卫双没什么好说的,连斜一眼也不曾,同玉玳挽着手径自走了过去。 卫双见玉琭对她视而不见,顿时心中按捺不住火气,然她到底知道自个儿身份,便也没说什么过火的,只是转身叫住了人,好好请了安去。 “给德姐姐请安,姐姐别来无恙啊。” 卫双虽整日蜗居在永寿宫,可外头的消息僖贵妃是半点儿没瞒着她的,知因为她,玉琭还敢不给万岁爷脸面,那阵子她直高兴得夜里睡觉都带着笑,可谁道万岁爷竟也不要脸了,非粘着玉琭不可,为了玉琭也不肯留宿旁处了,可叫她吞了苍蝇似的恶心。 眼看着万岁爷真就是被玉琭勾了魂儿,连她这腹中未出世的孩子也不在乎了,卫双岂能坐得住,且趁着过年好好在万岁爷和太皇太后娘娘跟前儿露露脸,可别叫人忘了她才是。 第574章 白挨巴掌 另也是为了再刺刺玉琭的心,若能再引得玉琭又作天作地就更好了。 万岁爷能忍玉琭一回两回,还能忍她一辈子不成? 卫双可不信这天下还有哪个男人不偷腥的,就是万岁爷也不例外。 见玉琭转身看向她了,她还故意朝人挺了挺自个儿的肚子,六个多月了,已然十分显怀了,前儿叫经验丰富的嬷嬷给瞧了,说是她肚儿尖尖十有八九怀了个阿哥,玉琭可生育两个阿哥了,她就不信玉琭看不出来她肚里也怀了个金疙瘩。 “托姐姐的福,翻了年我便要给四阿哥和六阿哥添个弟弟了。” 玉琭哼笑一声儿,上下打量着卫双,放平时她是决计不会用这样的眼神儿去冒犯谁的,可卫双算什么,别说怀的是个阿哥,就是生了个阿哥也照样是个奴才,连后宫里最低答应都不如。 不过说句实话,僖贵妃还真是个会伺候孕妇的,这才多长时间啊,竟将卫双养得白白胖胖的,头上不越制的首饰也带得齐,看着是没从前那小家子气了。 见人还有开口胡言,玉琭干脆上前一步,直直给了卫双一巴掌,且听“啪”地一声儿脆响,虽未用多大的力,然这响亮的一声儿可是将卫双心里攒的那点儿傲全打碎了去。 卫双捂着脸,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应,她想到自己一番话会将玉琭激怒,可怎也没想到玉琭会不由分说直接给她一巴掌。 何其大胆!她还怀着龙种呢,玉琭连龙嗣也不放在眼中吗! “你竟敢打我!” 玉琭本就是比卫双高的,今儿又盛装打扮踩着花盆底,足比卫双高了一头,玉琭居高临下睨着卫双,忍不住嗤笑一声儿。 “你什么东西竟叫本宫姐姐?卫姑娘,别肚子里揣了一个就不知自个儿的斤两了,也就是这会子本宫出来透透气没带着奴才,若带着人,这巴掌便不是本宫亲手赐给你了。” 看够了卫双气急败坏又不能奈何她的样子,玉琭只觉心头舒爽得紧,也不想同人在外头吹风了,卫双个贱骨头怎么着都成,她可比不得卫双厚脸皮,别说着冬日里刀子似的冷风了,她这一巴掌下去也没见卫双脸上泛红。 “行了,你且告状去吧,本宫回了,不过本宫今儿心情好多劝你一句,打哪儿来的还是打哪儿回吧,今日宴上宗亲们俱在,你去只能叫万岁爷觉得丢脸,可别自讨没趣。”仟千仦哾 康熙爷既认了错,那卫双和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时时刻刻提醒康熙爷做错的人,康熙爷能愿意见人就怪了,也是这周围没人玉琭依仗着这个才敢直接动手。 不过卫双挨这巴掌也不亏,她若本本分分的不胡乱招惹人,也不会有今儿这没脸了。 说罢玉琭便转身带着玉玳走了,玉玳还忍不住好奇回望一眼,这一回头正对上卫双怨毒的目光,然再怎么怨恨又能如何,不过是蚍蜉撼树,自不量力而已。 若姐姐真同她较真儿反倒是用瓷器碰瓦罐儿了。 “姐姐刚那一巴掌可吓坏我了,怎说动手就动手的,再有这事儿姐姐交给我也使得啊,别平白脏了手。” 玉琭忍不住笑笑,抬手捻了捻指尖子:“你替我打算什么,这巴掌还是自个儿打折痛快,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回去了可得净净手,她脸上不知抹了几层,油得很。” 说罢,姐妹俩忍不住乐了,风呜呜的往后吹,正将中对话传道后头不远的卫双耳中,接连受辱怎叫她受得住,一时间气得肚子都微微钝痛,只恨不得这就上前撕了玉琭那贱人去。 然刚刚那一巴掌确实叫她清醒不少,她立在原地捧着肚子好一阵缓,这才将气儿给压了下去,另又换上得体的笑容信步往大殿去了。 玉琭既敢打她便敢当着众人的面儿说,正好总亲们都在呢,也叫人好好瞧瞧德妃娘娘的嘴脸,看看她到底配不配这德字! 卫双仗着肚子,倒也有几分自信,这大过年的趁着大伙儿都高兴,她怎也不至于连万岁爷的面儿也见不得,看在孩子的份儿上,万岁爷怎能不给她做主,就是为了面子也少不得口头训斥玉琭两句,再者她还有僖贵妃娘娘护着呢。 她自知眼下没什么本事扳倒了玉琭,然能叫玉琭心头不爽就够了,说不得趁着今儿她还能得了位份,太皇太后娘娘最是在乎子嗣,怎也不能叫阿哥的额娘出身太过低微。 如此想着,卫双脚步还快了些,正欲进殿,卫双立在门前都几乎能感受到里头的温暖和膳食的馨香之气了,可不等她跨过门槛儿,忽得被一公公拦住。 “呦!这不是卫姑娘嘛,您身子正不方便呢,来这儿作甚?” 说话的人是康熙爷跟前儿的小高子,他原也不必在外头守着的,不过得了万岁爷和娘娘的话,他今儿怎也不能叫卫双进去了。 这贱人还想着见万岁爷呢! 没镜子总得有尿看看自个儿什么德行什么身份,配见里头的主子们吗! 卫双没少在下头摸爬滚打的,自然知道宁愿得罪主子不能得罪小人,若真叫这小奴才绊了脚,今儿她可白来一趟了。 “回公公话,我是来寻贵妃娘娘的,娘娘叫我过去陪着些呢,不知公公在哪儿高就,这冷的天与其守着门不如吃两盏热酒来得痛快。” 说着,卫双便悄悄塞给小高子一个银锞子,既打出了贵妃的旗号有给了银子,这奴才怎么着也得放行了。 可谁道小高子收了银子竟不办事儿,连些个假笑都没了。 “奴才不才,在万岁爷跟前儿当差的,奴才没听说过贵妃叫卫姑娘来了,反倒听说卫姑娘不敬德妃娘娘,万岁爷不罚姑娘已然是看在皇嗣的面上给你留脸了,姑娘快回吧,莫叫万岁爷不快。” “莫说您怀着身孕呢,就是真有了阿哥公主傍身,只要万岁爷开口罚姑娘,姑娘寻谁求情也是没用的。” 卫双闻言险些维持不住面上的讨好的笑意,后牙槽咬得死死的,脖子上都险绷出青筋来。 好你个玉琭!还有脸劝我不要告状,你倒是会在万岁爷跟前儿搬弄是非,到底是谁欺负谁! 她那一巴掌竟真就白挨了! 第575章 质疑忌惮 “公公,我岂敢不敬德妃娘娘,且瞧见娘娘远远来了我便紧忙朝娘娘行了大礼,别说说什么了,就是头也不敢抬的,有些事儿岂能听一面之词,还请公公再通融则个,好歹允我为自个儿分说一句。” “公公您是在万岁爷跟前儿伺候的,定然知道德妃娘娘她对我、、、、、今儿我属实没对娘娘不敬啊。” 卫双不甘心就这么走了,有道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卫双且咬了咬牙,干脆又将僖贵妃娘娘今儿才赏的金锞子拿了出来塞给小高子。 她咽不下这口气,就这么回去怕不是得怄死,只要叫她进了这道门就什么都好说了。 可小高子岂能被这点儿小恩小惠迷了眼睛,他跟着万岁爷什么好的没见过,一个小金锞子还不够塞牙呢! 见卫双难缠也是烦了,小高子一把将卫双递来的金锞子打开,那小金锞子砸在石板上叮叮当当响着,滚了好远。 “给脸不要脸的东西!还敢暗自说德妃娘娘针对你,你什么东西还叫德妃娘娘针对着,娘娘那般尊贵的人物,想收拾你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 “还不快滚!若再碍眼咱家叫你连永寿宫都没得回!”仟仟尛哾 小高子年纪不大,可日日跟着万岁爷和梁公公,本事气势都学到不少,且这一番恐吓还真叫卫双害怕了。 她自认金贵是不敢冒险的,这公公说是万岁爷跟前儿的奴才,可谁知道是不是玉琭特派过来的人,专堵在门口磋磨她呢。 眼下什么都没她腹中的孩子要紧,卫双咬了咬牙也不敢再犯险了,只得恨恨捡起了地上的金锞子黑着脸走了,这好一通气叫她胸闷得难受,腹中的孩子也踢得她十分疼,且走走歇歇好一会才回了永寿宫,这颗心才放了下来。 待娘娘回来她必好好同娘娘诉苦才是,她压不住玉琭,僖贵妃可不必看玉琭的脸色。 卫双在房中左盼右盼,直到后半夜才等到僖贵妃娘娘回来,忍着疲累忙迎了上前,又是接人身上的披风又是给人递热帕子净手,在僖贵妃跟前儿她可是不敢造次。 “怎还未歇?你腹中的阿哥眼下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熬着他也跟着熬,你不顾着自个儿总得顾着他。” 僖贵妃也是累了,见卫双还挺着肚子还未歇多少有些急躁,一开口便隐隐带着些指责的意味。 她平时看在孩子的份儿上对卫双可是无微不至,且时常哄着鲜有什么重话,生怕卫双心头郁郁,再生出个七阿哥那样的孩子可就完了。 如此说罢僖贵妃便有些后悔,然她还不至于同卫双赔了不是,见卫双那小心翼翼陪笑的样子便知她定然是有话想说了,僖贵妃捏了捏眉心,干脆点了跟前儿的座儿叫人慢慢说了去。 “怎么了这是,一天的委屈样儿,在本宫的永寿宫还能有谁给你委屈受不成?” 卫双见娘娘缓了语气似要给她做主,这才三言两语将今儿的事儿给说了:“在这儿您是最爱护奴才不过的了,然今儿是过年呢,奴才稍有些想家,腹中的阿哥也一个劲儿的闹腾,奴才便想着出门走走透透气。” “可谁道遇见德妃娘娘了,因奴才身边没什么人陪着,周围也冷清,德妃娘娘不由分说竟直接给了奴才一巴掌,奴才挨打了不要紧,可奴才是您的人,如今还怀着小阿哥,德妃娘娘这可是落您的脸面呢。” “奴才自是不能替您忍下这个,这便想去殿上寻您,可谁道德妃娘娘故意叫人拦着,派的还是万岁爷跟前儿的公公,且又将奴才好一番折辱,直言奴才就是死了万岁爷也不会多看奴才和腹中的孩子一眼。” “娘娘,这后宫当真是要看她德妃的脸色咱们才能过日子不成?” 倒也不知那句话触动了僖贵妃的底线,当即一道刀子似的目光便刺向卫双那含泪的眼睛了。 “好端端的你出什么门?你是往什么方向走的?太和殿离咱们这儿甚远,你倒是会散心。” 僖贵妃猛然变了脸,忽得就让卫双想起先前未怀身子时伺候贵妃的那阵子了,贵妃给她的笑脸儿多了,她竟忘了贵妃是个阴晴不定的性子,上一刻还笑着,下一刻若有人说错了话就得丢了命。 是了,卫双去太和殿压根儿就不是僖贵妃叫去的,而是她自作主张,生怕万岁爷和太皇太后娘娘忘了她,特过去想露露脸呢! 卫双顿时噤声,光顾着告状了,忘了娘娘对她的好并非真心,私底下也防着她借着孩子争宠呢,卫双一时顾不上自个儿腹中的孩子了,当即噗通一声儿跪在了地上,颤着声儿回话。 “奴才、奴才原也未往太和殿去的,奴才只是随意走一走,谁道碰见了德妃,受了辱这才去太和殿寻了您,可因德妃叫人拦着,奴才连门槛子都没迈过去就回了,而后一直在屋里等着您回来。” “是吗?” 僖贵妃说不信或是不信,只是漫不经心接了知秋递来的热茶反问一句。 卫双背上头隐隐冒出一层冷汗了,这会子也不敢多言语了,只答一声儿不敢欺瞒,便低着头只有跪的份儿了。 倒也不知过了多久,卫双只觉肚子坠得她腰痛肋痛,鲜维持不住跪姿时,这才得僖贵妃的允起了身。 也不知僖贵妃想通什么,这会子面上又一点儿不见先前的质疑忌惮之色了。 “本宫又没说什么你跪着作甚,快起身吧,你眼下身子要紧,以后若再觉得闷了便在永寿宫中四下走走便罢,莫要再出去了,左右再有百天左右的工夫你就该生产了,先前的日子都挨过来了也不差以后这几天了,还是小心为上。” “卫双,你可莫觉得本宫不通情达理,想来今儿你出去一趟也瞧见了,想对付德妃你还早着呢,就是本宫也不得不避其锋芒,你腹中的孩子可是咱们最大的依仗了,总不能前功尽弃了不是?” “是、是,奴才省得了,奴才再不乱跑了。” 第576章 阿哥启蒙 卫双急急答着,似慢一步就能要了命一般,见贵妃又说乏了她紧忙告退,随着下头的小宫女们在偏间安置了,再不敢生出旁的念头来。 今儿这一遭可叫她彻底看清了,别说对付德妃,她连生罢阿哥之后能不能有命活都说不准呢,万不能叫贵妃娘娘再不喜了,不然就真是个去母留子的结局了。 思及此,卫双还不禁悲从心来,她明明是依着玉琭的路子走的,怎不像玉琭那般顺顺当当,如今连小命都不知能不能保得住。 不行!怎能叫贵妃借了她的肚子就将她抛掷脑后了!她命要得,孩子也要得,以后的荣华富贵更要得! 如此可得想个周全的好法子才是。 卫双可是彻底睡不着了,然僖贵妃是当真没将卫双这事儿放在心上,连叫知秋去外头打听打听的意思都没有,且嘱咐了守夜的人,便准备歇了。 如此倒不是她不将卫双看在眼中,而是她抬清楚卫双的为人了,太清楚卫双求的是什么了,这样的人怎能长留在她身边儿,自然是死了才最叫人省心。 只是这孩子还不知万岁爷如何打算,回头得给哥哥去信,请哥哥帮她运作一番才是,万岁爷正是用人之际,哥哥是极得用的,万岁爷总不能一丝不给哥哥面子。 仅一墙之隔,主仆二人心思各异,各自算计着对方算计着如今的局面,然出了永寿宫,外头可还正是热闹时,尤其是景仁宫处,因着太皇太后娘娘熬不得夜了,便是众女眷们一道陪着皇贵妃守夜。 女眷们一道打牌下棋,间或谁出来弹个曲儿给大家伙儿露一手,可半分没那困倦意思。 下头的阿哥公主们也俱在,或是歪在罗汉床上吃零嘴儿,或是在院子里玩闹,各处听得一片倾诉孩童笑声,可叫人听着也笑容不减。 直到后半夜才算是安静不少,些个女眷熬不住便回去歇了,再去看下头的阿哥公主们,竟都东倒西歪睡着了。 佟佳氏和玉琭打发奶娘各带着小主子们去安置了,末了殿里就她们两个主子了,二人一时也没甚睡意,然见至寅时还有一个多时辰,二人便也宽衣躺在榻上松快松快,裹着被聊聊天。 两个人是无话不说无话不谈,也不知天马行空说道何处了,佟佳氏直言两家还不够亲近,如若以后玉琭再有了女儿,必同万岁爷早早说清不许孩子嫁去蒙古,就寻佟佳家的好儿郎成亲。 此亲上加亲,也不必怕自家孩子受委屈了。 也不过是些个玩笑话,女儿的影儿都没有呢,玉琭自然是也笑着玩笑般应下了,谁道数年后这玩笑话成了真,这都是后话了。 就说这会子二人说得口干舌燥一道披衣起来吃茶,意外得见外头雪又纷纷扬扬落了满地,这大雪兆丰年,今年必是个好年。 且又忙忙碌碌到正月十五,佟佳氏和玉琭这才算是有功夫缓口气,日子又渐渐恢复寻常般悠闲。 康熙爷也照旧忙碌,他不将那么多心思放在后宫了,于政务上便勤勉许多,见万岁爷日日兢兢业业,下头的言官一开始还时有参玉琭媚主的,后见万岁爷这般便也没甚不满了,无非是后宫女眷们颇有怨言,然这话也是不敢在万岁爷跟前儿说的。 要说日子不复从前的就属四阿哥了,这年头年纪都不按整岁算,翻了年就算长了一岁,若再虚一岁四阿哥也就不算得很小的孩子了。 待刚过了二月中旬,风不刺骨了,四阿哥就要日日跟着他哥哥们一道去上书房读书启蒙了。 康熙爷极重视下头孩子们的教育,即便是给阿哥启蒙也绝不敷衍,给四阿哥启蒙的人选康熙爷也是思虑许久了,末了择了他跟前儿的顾文起给四阿哥。 “不知这顾文起大人是何人,是何性情,也是我总不关心外头的人和事儿,爷跟前儿的妥帖人我属实知道得不多。” 明儿四阿哥就该读书去了,康熙爷只怕玉琭担心,特过来寻人说几句,玉琭一听这顾文起的明儿只觉耳生,属实想不起这是哪位大人。 康熙爷笑了笑,也没丝毫不耐,拉着玉琭挨着他坐下,闲话似的徐徐道来。、 “这文起是他的字,你且听顾八代这名儿可有印象?前些年你还皇玛玛跟前儿时,爷好似还带着他来给皇玛玛请过安的。” 一说这名儿玉琭就知道是谁了,那位大人原也是康熙爷跟前儿得用的,只是前些年吏部考绩得了最末等这才沉寂了下来,后隐隐约约有传闻说是顾八代得罪了索额图,是索额图改了顾八代的考绩,又给评了个“浮躁”,导致顾八代被免了官。 彼时康熙爷对朝廷还未尽数掌控呢,待发觉顾八代久不在跟前儿了,这才知道人家被免了官了,事儿已然成定局,康熙爷也不能立刻违了吏部的考绩破格将顾八代留在身边,便只得暂且按下。 原玉琭知道的也不甚清楚,而今万岁爷给四阿哥寻老师倒是将人给提拔起来了,也不知是惦记着人才还是要给谁难堪呢。 “啊,爷一说这个我便想起来了,那位顾大人可是圆方脸,浓眉毛?看着年岁好似也不算大,就是严肃了些,也不知四阿哥这般跳脱的能不能静下心来跟着顾大人好好学。” 康熙爷闻言失笑,听玉琭这样说心中略有吃味:“你倒是将人的长相记得清,都那么多年了连人家眉毛浓淡都能记得,那时候你对爷爱答不理的,莫不是看上人家了?” “胡说!”玉琭笑着忍不住锤了康熙爷一拳:“我倒你是玩笑话罢了,若叫人听见了还不知怎得编排我,我哪儿是在意人家顾大人,我是在意爷,这才顺带着将爷身边的人都记清楚了。” 康熙爷得玉琭这话心头熨帖急了,再没瞎吃飞醋,只是嘴上还不肯承认:“就只到哄爷。” “罢,不说这个了,你知道先前顾八代被免官员的事儿吧?” 第577章 阿哥伴读 “当年索额图仅凭着喜恶就能左右下头的官员,而今是再不能了,爷身边一个高士奇一个顾八代都是被他磋磨折辱过的,爷用这二人是惜才也是给索额图提个醒儿,叫他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得知道识时务了。” “算算晾着索额图也有一年半载的了,且不说他自身的才干,他到底是保成的外祖,保成几次为他求情爷不能不在乎,爷琢磨着要寻个机会再用他,只是他先前对你那样敌视,爷也不能不在乎你的感受,这才同你先说一说。” 康熙爷看着玉琭,在乎玉琭感受的话可出自真心,不过他到底是没尽数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来,他虽是信玉琭同他一条心,可有些打算一旦说出来就有泄露的风险。 有道是事以密成,言以泄败,为成大事有些话他不光是瞒着玉琭,连身边儿的信臣都未曾提过。 康熙爷将如今形势看得极清,索额图是比从前沉寂了些不假,然这不过都是假象,朝中依附索额图的人多得是,这些人作为索额图的耳目和嘴巴,叫他不必出门便知天下事,能将自己的打算和心思递到御前来。 索额图不在朝堂中,康熙爷连抓人错处的机会也寻不出来,又不好明着打压太子的母族,既如此倒不如还将索额图摆在明面上来,他索额图不是爱结党营私排除异己嘛,那就只管随着他的心意来。 索额图也好,明珠也罢,只管让他们明争暗斗去,闹得越厉害越好,可得叫他瞧瞧到底两派下头牵扯了多少蠹虫,河蚌相争渔翁得利,就是再等十年二十年的也不着急,且等着时机将人一网打尽,这朝堂也就该气清景明了。 玉琭对索额图的复起并无意外,倒是意外康熙爷还特来寻他说了这个,然她能有什么意见,她说不叫索额图入朝就真成做主吗? 也就是康熙爷说说她听听,知道索额图没什么好下场,知道康熙爷正布一盘大棋呢,她自是没什么不满和委屈的。 “爷也说了,这事儿都过去不短的时日了,索额图大人也已然受罚,我还能日日计较着这个不成,爷怎么做都好不必问我的意思,我就只在乎您和四阿哥、六阿哥,只他们好好的,咱们好好的就是了。” 康熙爷含笑点头,虽是他心思无可改,然他还真担心玉琭介意这个,如若再恼了他,他可真真不知要怎么哄才是了。 既说罢了这个,康熙爷也就不在提前朝的事儿了,只管又同玉琭说说四阿哥的老师,四阿哥如今年岁小,只是启蒙而已,学业倒也不甚繁重。 “以后四阿哥就每日寅时起身去上书房了,他年纪小,便只上午跟着顾八代读两个时辰的书,中间能歇一二刻钟吃茶用点心,下午不必同保清保成他们一道练骑射,随他玩儿去,若是想同兄弟们一道骑马,也是顾八代带着四阿哥教导。” 玉琭惯不打听其他阿哥们的事儿,乍一听四阿哥学文学武都是顾八代一把抓还有些诧异:“这般会不会太辛劳顾大人了?顾大人可教学问还可教骑射吗?” 康熙爷一听直忍不住笑玉琭孤陋寡闻:“玉琭,你莫不是忘了顾八代是爷的伴读?何为伴读,甭管阿哥读书还是玩闹、学文还是习武,伴读都得陪着,且各项都不可差了去。” “顾八代虽是骑射不如专教阿哥们的武师傅,然带着四阿哥骑骑马还不算得什么,到底是满人家的爷,就没有不爱骑射的。” “不过阿哥们年纪参差不齐,学的也不尽相同,单单叫四阿哥自己读书启蒙也是无趣,爷便暂给四阿哥择了个哈哈珠子陪着,好孩子难寻,还得看合不合四阿哥的心,剩下的爷慢慢给四阿哥寻吧,总归也还未正经读书,不急得这一时半刻。” 玉琭一听康熙爷都没问她的意思便将四阿哥的哈哈珠子安排好了,还给冠上了句好孩子,玉琭自然对那看中的孩子十分好奇,开口时也忍不住带了微微的埋怨。 “这样大的事儿怎爷挑好了才告诉我,到底是陪着四阿哥的人,总得叫我这个做额娘的总得过过目不是?” 康熙爷最爱看玉琭气鼓鼓的样子,忍不住抬手捏了捏玉琭的脸颊,自己都不知自己的声儿放得多柔。 “这不是给你说了嘛,爷早嘱咐了下去,一会儿就叫梁九功带着人来你的永和宫,你若不满意便不用那孩子了,爷先前见过那孩子一回,他是富察家的,太子太保米思翰大人的幼子李荣保。”m “米思翰大人过世时他才将周岁,然有母亲和上头的哥哥们教导着,小小年纪也颇有其父遗风,你见见他,定然也会觉得他是个不错的孩子。” 说罢,康熙爷又顿了顿道:“阿哥身边一位伴读可不够,余下几个你若是有中意的只管提,或是给你娘家去个信,若是有好孩子也叫来宫中看看,爷记得你最小的弟弟年纪好似也不大,叫他陪四阿哥读书也好。” 这皇子伴读素来是由皇室宗亲和天子近臣之子担当,福安还不够格呢,也是康熙爷照顾着玉琭的感受这才提的,不过玉琭有自知之明,也知叫弟弟来宫中伴读不是什么松快的活儿,便没肯答应。 再者玉琭并无不满,光是看那李荣保的身份就不低了,可见康熙爷是废了心思的。 “罢了,我那最小的弟弟如今都虚十二了,还来陪着四阿哥作甚,族中的孩子我也不甚了解,还是爷拿主意吧,有了合适的也不是叫我满意了就成,到底是四阿哥跟前儿的人,还得四阿哥说好才是。” 康熙爷颔首应下,又叫来四阿哥到跟前儿嘱咐了几句,送了四阿哥一套上好的笔墨纸砚,瞧着时辰差不多了,这才回了乾清宫。 玉琭念着一会儿米思翰的继妻博尔济吉特氏要带着孩子来见她,她不好怠慢了人,紧忙叫来花月莺时为她挑身庄重的梳妆打扮起来,今儿穿得素净了,见人多少有些不合适。 第578章 果真龙子 另又嘱咐一旁的四阿哥,叫这小孩儿见了人务必乖些,莫再跳脱着了。 今儿虽是给四阿哥相看伴读的,可同时也是叫旁人了解四阿哥的时候。 听说这位博尔济吉特氏还同太皇太后娘娘亲缘颇近,自然是不能不敬着些,再者富察家也深得康熙爷看重,四阿哥如今还小什么都不懂,他能同李荣保相处和谐已然是极好了,她这个做额娘的少不得为四阿哥打算,且不说拉拢,交好总是不错的。 四阿哥刚听了阿玛嘱咐又听了额娘嘱咐,这会子便有些不耐烦了,忍不住小声嘟囔着。 “就是见二哥也不见这样麻烦,他不是来陪儿子读书的吗,怎儿子还得哄着他?” 玉琭忍不住笑笑点了点四阿哥的眉心:“谁说叫你哄他了?只是叫你以礼相待,别将人当一般奴才看而已。” “人家也是阿玛额娘的宝儿,你阿玛一说让他陪你读书,人家就得整日离开家在你左右陪伴了。” “他年岁比你大些学问也比你好,听说他五岁便开始读四书五经了,这一来还得陪着你从头学,以后还得陪着你一道习武一道长大,光看这样的情谊你就不能怠慢了人家是不是?” “胤禛,待人得将心比心才是。” 四阿哥是能听得进去话的,一想他平日教弟弟说话还不耐烦呢,这李荣保过来陪他读书确实不是什么好活儿,是得多体贴些。 “儿子知道了,待他过来儿子定然好好对他,不将他当作奴才随意差使。” 玉琭笑着点了点头,又往四阿哥嘴里塞了块儿饴糖,四阿哥顿时就高兴了,莫名还有些期待这位伴读的到来。 倒也不没叫玉琭和四阿哥久等,待玉琭收拾停当又等了小半炷香的工夫魏启便进来报了。 “主子,富察家的太太带着幼子到了。” “快请!”玉琭吩咐一句,拉着四阿哥也起了身,随着魏启一道去门前迎着。 那博尔济吉特氏来之前还心中打鼓呢,她整日居家不出,甚少赴宴,偶听得谁议论这位德妃娘娘也多没什么好话,来的时候还心中打鼓呢。 只觉这位德妃娘娘多半被万岁爷宠得骄纵,过去也不期待能得什么礼遇,更是担心她的孩子会不会在宫中受了委屈,偏万岁爷都开了金口叫她的孩子去给四阿哥做伴读,此殊荣她推也推不得。 过来的一路上担惊受怕,看着自个儿的孩子还险些落了泪。 然谁道真见了德妃娘娘才知外头的谣言俱不能信,且不说娘娘这般看重他们母子,且只看娘娘面相,就是个极和善好相与的。 博尔济吉特氏受宠若惊,拉着儿子还未到德妃娘娘跟前儿时便朝人见了礼。 “给德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给四阿哥请安,四阿哥吉祥。” 博尔济吉特氏正欲屈膝,那李荣保也规规矩矩要拜,玉琭岂肯,连一手扶一个叫人免了礼去。 “不必多礼,太太和令郎快请进吧,本宫同四阿哥自听说伴读定了令郎便一直期待着呢,本宫就是未出过宫门也曾听说过令郎的才学,万岁爷叫令郎给四阿哥伴读,本宫还只怕委屈了孩子呢。” 没有哪个额娘不喜欢听旁人夸奖她的孩子的,博尔济吉特氏也不例外,见娘娘这样客气她心中的紧张顿时消减不少,连客气应了几句。 “娘娘属实太抬举他了,比之他几位兄长还差得远呢,能做了四阿哥的伴读也是他的福分,四阿哥聪慧过人,想来过不了几日就得他朝四阿哥讨教学问了。” 待进去坐定了,两个做额娘的还捧着茶互相夸着对方的孩子,两个孩子也在默默打量着对方。 李荣保七岁了,个头不高,许是还没到身量拔起来的年纪,他只比四阿哥高了一头而已,算是同龄中矮的了,更不像四阿哥这样浑身肉嘟嘟的,一身嫩青色的衣袍显得像是柳条似的细瘦。 然他坐在那儿脊背挺得直直的,眉眼也正派,他这年幼说起来正该是猫烦狗嫌的,可他偏就是个稳重的,四阿哥只觉他合眼缘,便招来花月,叫人给李荣保上些他寻常喜欢的点心糖果。 两个孩子坐得也近,待点心蜜茶上来了四阿哥还将他爱的奶糕朝李宝荣推了推,以示亲近。仟仟尛哾 “你尝尝这奶糕吧,我额娘这儿的点心同旁处都不同,以后咱们少不得相处,若你也同我喜欢的一般,我便请额娘多做些,我有的你也有。” 李荣保略有些拘谨,不过见四阿哥年纪小有一团孩子气地请他用点心,他便也稍放松了些,客气捏了个奶糕小口小口尝着。 “多谢四阿哥赏,这点心味道果真甚好,如您所言以后奴才便要陪着您读书了,不知您喜欢吃用什么?喜读什么书?可开始习字了?知道了这些以后奴才也好多注意着,莫叫您不喜了。” 四阿哥年纪还小,自然喜欢这说话痛快的,同人说话没什么弯弯绕绕的就最好了。 “我喜欢吃用的就太多了,以后你可有得是机会知道,书我却是读得不多,只是自去年跟着额娘学了《论语》《孟子》和《诗经》,不敢说学透了,就是跟着额娘读过而已,《左传》也听额娘讲过,然我不过是听个趣味。” “至于字还未练,先前皇阿玛和额娘觉我手小,便没叫我动笔。” 李荣保一听可不禁高看四阿哥,原以为四阿哥年纪小,还是整日只知道吃喝的年纪,谁道四阿哥哪儿还需要启蒙,直接正经学就是了。 就说那本《左传》,四阿哥都已然能听出趣味来了,他近来才学,连里头的文王武王太公望都略还分不清关系呢,夫子还叫他不急,说他年纪小捋不清关系也寻常。 奈何人不能比,四阿哥果真是龙子,是他所不能及的。 “四阿哥好生厉害,奴才只虚长了年纪,本事可不及您半分,像您这般年纪的时候奴才只读了其中两本,以后奴才得加倍努力才是,在上书房万不能给您丢了脸。” 第579章 为子筹谋 四阿哥哪得过这样的夸,一时间还有些不可置信,他们兄弟几个里凡是开始启蒙读书的,就数他年纪最小学的最少,哪儿听人这样夸过。 他虽是总一颗玩儿心,可也知道读书是十分要紧的事儿。 每每去上书房寻哥哥们玩儿,他总能听些个奴才有意无意在他面前说大阿哥在骑射上的天赋、太子的勤奋、三阿哥的资质如何如何,如此听着好似哥哥们都好,就他除了玩儿是什么都不成的。 他虽年纪小,懂不得太多的弯弯绕绕,可听多了也不是滋味儿,即便有额娘时常夸他是个聪颖的孩子,他在这读书上也没甚自信,这李荣保倒是夸的真切,不像是假惺惺哄骗他。 “我厉害什么,我不过是跟着额娘读了遍书,不及皇兄们的本事,明儿就该去上书房了,不瞒你,我还有些不安,怕辜负了阿玛的用心和期待。” 听四阿哥这样说,李荣保看着自己的小主子还猛然升起一股惺惺相惜之感,他从前也是同四阿哥一般,总觉几位兄长像是高山一般不可攀比,可越是读书明理越是能打消这样的茫然和忐忑。 从前如何听夫子安抚他,他便也如何安抚四阿哥去。 “四阿哥可莫妄自菲薄,有道是闻道有先后,前头的几位阿哥都比您年长,学问比您高是应该的,不过等日子一长,阿哥的学问未必还在几位阿哥之下。” “奴才是家中幼子,几位哥哥都是有才能的人,尤其是奴才的二哥马齐,承蒙万岁爷厚爱,上个月从工部郎中迁内阁做侍读学士,许奴才也是沾了哥哥光这才能做了阿哥的伴读,然奴才听闻二哥年幼时学问不好,像奴才这般年纪了才读透《论语》《孟子》,是以厚积薄发才有如今。” “合抱之木,生于毫末;百丈之台,起于垒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奴才陪着阿哥一道读书习武,日日用功,都是龙子龙孙没得只您不及旁人。” 有些话四阿哥听不甚懂,可莫名就叫他振奋起来了,自也对这李荣保印象极佳,三两句没说完,四阿哥便亲近叫他荣保哥了,乍一听李荣保好似姓李而非富察了,这不伦不类的叫法李荣保倒也不介意,他自是愿意同四阿哥这样亲近的。 博尔济吉特氏听见四阿哥叫李荣保个哥哥一时还有些惶恐,正要叫儿子再规矩些的,玉琭笑着忙劝住了人,只怕李荣保不自在还叫四阿哥拉着他去书房坐坐。 “太太就让他们随心相处吧,依着年纪四阿哥叫李荣保一声哥哥也应当的,他也是难得同人这样亲近。” 博尔济吉特氏朝儿子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又起身朝德妃娘娘福身,一颗心也算是彻底放下来了,当即表态。 “以后这孩子就拜托娘娘照拂了,若李荣保有不敬不妥之处,还请娘娘原谅则个,只管训斥妾身便是。” “太太言重了,小孩子犯错是寻常且好好讲明道理就是了,哪儿还消得叫来太太训斥,太太就放心吧,不光是四阿哥喜欢令郎,本宫同万岁爷也对令郎极满意,本宫以后可将令郎当自家孩子看待,断不会叫孩子受了委屈。” 博尔济吉特氏不掩欢喜,连声儿又谢了娘娘去。 玉琭为表示亲近还留他们母子二人一道用膳,末了临走还送了李荣保一套极好的笔墨纸砚,这才叫人送他们母子出宫。 “这博尔济吉特氏倒是个难得和善的人,我自以为些个高门太太们都眼高于顶,看不上我这小门小户呢。” 待送走了人,四阿哥也歇午觉去了,玉琭一时没什么困乏的意思,便吃着茶同跟前儿的魏启花月闲说几句。 魏启为四阿哥也打听了不少,这会子忙笑着回:“主子您可莫看低了自个儿,外头虽是有不少人嫉妒着您呢,可亦有不少人想攀上咱们永和宫和四阿哥。” “再说这位博尔济吉特氏并不是米思翰大人的原配,嫁入富察家做续弦才不过二三年的工夫米思翰大人便逝世了,听说族中有说她克夫的,料想日子也过得不大顺心。” “再说先前那位故去的穆起觉罗氏肚子十分争气,连生了三个儿子,而今是个个能干,这博尔济吉特氏出身虽是不低可她实在年轻,听说还不及米思翰大人的长子年纪长些,在府上估摸着也做不了什么主,想在府中站稳脚跟儿可就得靠亲儿子了。”qqxδnew “她岂能看不上您和四阿哥,她是怕娘娘和四阿哥靠不住,不能叫他儿子节节攀高,不过她见了您和阿哥心中也是有数了,不然也不会对您格外的恭敬。” 玉琭呷了口茶点了点头,这些弯弯绕绕她也看得清,万岁爷将富察家的孩子指给四阿哥做伴读,未必没有替四阿哥拉靠山的心思,这李宝荣年纪还小暂且不论,可他上头三个哥哥属实争气。 长子马斯喀在军中有一定威望,听闻从前也是在承郡王身边做护军参领的,大军凯旋后也升了官儿,如今在武备院当差,次子马齐才而立的年纪便是内阁侍读学士了,三子马武如今在万岁爷跟前儿做一等侍卫,也是前途不可限量。 他们同李荣保虽不是一个母亲,可兄弟们之间的关系倒是很亲近的,听说李荣保读书习武都是几位哥哥上着心,以后李荣保就是四阿哥的人了,就是不知他上头这三位兄长是什么心思。 玉琭有心为四阿哥筹谋些,然细细思量着,历史上的九龙夺嫡,这马齐马武似乎还是支持八爷的。 而今的情况同历史上是大不同了,卫双能不能顺顺当当生出八阿哥还说不准呢,若有机会可得叫四阿哥好好在富察家兄弟们跟前儿刷刷好感才是。 旁的不说,这马齐可是满族贵族中难得的能吏,直到雍正登基他还能作为总理事务王大臣同隆科多等人平起平坐,可谓是朝中一颗长青树,这样的人才不能不拉拢。 第580章 话里有话 不过如今想这个还为时过早,玉琭又小歇了片刻,便带着魏启几个往阿哥所去了。 依着玉琭的意思,四阿哥至少得在他跟前儿留到六七岁再搬去阿哥所住也不迟,然考虑到来往或是天气不便,四阿哥在阿哥所也得有个住处才是。 而今他只在上书房每日学半日的工夫,午间想回来就回来了,不想回来同兄弟们一道在阿哥所吃用也使得,天热了冷了他好歹也能有个自己的落脚处。 玉琭过去替四阿哥布置布置,四阿哥的贴身奴才也得置办起来了,依着规矩定例,阿哥身边大大小小奴才加一块儿得有四十个,玉琭不喜跟前儿那么多人,故而一开始就没给四阿哥要那么多奴才。 然四阿哥就要读书了,要时不时在阿哥所小住,这人手也就不好替四阿哥精简了。 除原有的吴嬷嬷谢氏等人,还应给四阿哥添置八个一二等宫女,八个大小太监,寻常跟着四阿哥走动的也就四五个人,余下的便负责洒扫浆洗、针线,至于灯火、冰碳、锅灶,还得再寻些人来负责,待四阿哥长大些了,旁的用度也是要从她这儿分出去的。 四阿哥身边的管事宫女和太监不能不用自己人,内务府新送来的一批小奴才们玉琭并不信任,也怕四阿哥用不惯,便还叫吴嬷嬷将事儿都抓一抓。 玉琭另将自己身边的安宁和小郑子派过去,待四阿哥什么时候用熟了新人,再择靠谱的管事也使得。 然玉琭将下头的奴才挑个遍也没瞧见那位大名鼎鼎的苏培盛,且不知眼下苏培盛多大,入宫与否,又在哪儿当差呢,回头有功夫倒是可以替四阿哥寻一寻。 选奴才和布置四阿哥住处的事儿全放一处了,待忙完天色都不早了,四阿哥也巴巴寻了过来,见这儿处处新奇当即就想住下来感受感受。 玉琭无不允的,顺便也好好瞧瞧下头这些新进的奴才可都是踏实肯干的人,然她到底是不多放心,另又将魏启给留了下来,随时听候四阿哥差使,有空也给下头的小太监们立立规矩。 末了回去了,永和宫内四阿哥寻常住的地方虽半分未动,甚至书桌上乱放的纸笔还未来得及叫人收拾,可玉琭瞧着只觉心头空落落得很。 打今儿起,四阿哥在她这永和宫是住一天少一天了,待彻底搬去阿哥所后,他整日忙着读书练骑射,想来十天半个月的才得空回来一趟,待成年了出宫建府怕是四阿哥就更想不起她这个做额娘的了。 一眨眼四阿哥就长大了不黏着人了,可叫玉琭好生不适应。 然幸而跟前儿还有个小的陪着,倒也不算太过寂寞。看书喇 正想着呢六阿哥就被奶娘安氏给抱来了,小孩儿这两日下午觉睡得长,这会子才醒,一睁眼便咿咿呀呀叫人,六阿哥也是个黏人的,醒来必得叫额娘抱抱才不闹人呢。 “哎呦,小懒蛋儿可算是醒了,都说这天暖和了你也该觉少了,怎么整日还这么能睡的,一天天没个清醒时候!” 玉琭笑着将六阿哥给接了过去,小孩儿哼哼唧唧还打着呵欠,眼睫毛都湿成一簇一簇的。 “六阿哥其实睡得也不算多,就是近来有些睡颠倒了,前儿夜里李姐姐看着六阿哥时陪着阿哥稍玩儿久了些,阿哥白日里便多睡了会子,今儿原是想早早将阿哥叫起来调一调的,可六阿哥睡不足实在难受,奴才便哄着六阿哥多睡了会子。” “然着一来二去的只怕叫阿哥坏了习惯,奴才明儿就开始早叫六阿哥一两刻钟,几日的工夫也就调过来了。” 安氏便给六阿哥理着小衣裳边回着话,乍一听这话像是闲聊似的,可玉琭一细琢磨边觉得安氏是话里有话,明面上叫奶娘李氏叫得是亲,可这分明是告人装来着,说李氏纵容阿哥,坏了寻常的作息规矩。 玉琭惯是不喜下头的奴才勾心斗角的,不过六阿哥跟前儿几位也伺候不少时日了,玉琭也不是不了解她们,不至于因为这一句话就对下头的奴才们不满。 像是安氏就是个安分守己的,平日就数她最娴静不爱言语,做事也最是细致,亦得六阿哥的喜欢亲近,伺候六阿哥的奶娘里头玉琭也是最器重她。 相处这么久了也没见安氏出什么幺蛾子,今儿说这个怕是那李氏真是不妥了,或是二人有了什么不快,私底下解决不了以至于暗暗捅到她这个做主子的跟前儿来。 玉琭自是不能不管,下头人有了龃龉末了受损的还是做主子的,尤其是孩子跟前儿的人,再叫些个有心人利用可就不好了。 玉琭正欲将话说开了问呢,谁道六阿哥窝在她怀中刚亦清醒便抻着小手要去抓她的耳坠子。 玉琭可在这事儿上吃过亏,抱孩子时钗环俱不敢戴,也就是今儿忙得紧疏忽了,这才叫六阿哥险些得逞。 玉琭忙叫安氏给她取了耳朵上的三钳,六阿哥不甘心呢,还咿咿呀呀伸着手去要,备这一打岔玉琭可就忘了问安氏了,临了都夜深要歇了玉琭才猛然想了起来,连将花月叫到跟前儿问话。 “对了,近来你可知道伺候六阿哥的奴才们可有什么不妥之处?几位奶娘相处可还融洽?” 花月略想一阵儿摇了摇头:“奴才整日跟着您,您见阿哥们的时候奴才才得见阿哥身边的人,寻常还真没注意了这个。” “主子问这个可是想起什么不妥了?阿哥身边的人和事儿都是吴嬷嬷一手抓的,再没人比她更清楚阿哥们跟前儿的事儿了,不知您急不急见人?这会子已然落钥,待明儿一早奴才叫吴嬷嬷过来可好?” 吴嬷嬷带着四阿哥的奴才一道去阿哥所了,这会子想寻个人问问都不知寻谁去,不过这事儿倒也不急,玉琭略一思忖又躺好了去,想起一个可用的人来。 “倒也不急得叫吴嬷嬷回来,她老人家年纪不小了,猛然带着人到阿哥所伺候正是忙乱时,即便她一手抓着四阿哥和六阿哥跟前儿的事儿也难以周全,这几日就暂先叫她在阿哥所忙着吧。” 第581章 只觉不对 “今儿夜里你上心些多去看几回六阿哥,若有人问就说是我梦魇了,怕六阿哥受凉生病,待明儿一早你便将四阿哥跟前儿的方氏叫回来,六阿哥跟前儿的李氏安氏得叫她看着些,不过对外就说四阿哥惦记弟弟,特派个人过来常通着消息。” “这事儿你可同吴嬷嬷和谢氏通个气,四阿哥跟前儿暂没方氏这个得力的,到底是得叫她们二人多担待些。” 虽不知因为什么,然听主子这样说了花月便重视了起来,只怕自个儿顾着六阿哥耽误了伺候主子起夜,还叫了两个小二等的宫女守在外间,免得听不见主子夜半叫人。 吩咐了这些玉琭便叫人吹了灯,然想着今儿安氏的话还是有些辗转反侧难以安寝,只怕下头奴才之间的不对付会对六阿哥不利。 也不怪她小心过度,实在是因为先前索额图那般手段叫她胆战心惊,区区一张纸都能拿来害人,那更不必说有人不妥了。 更何况历史上的六阿哥小小年纪就夭折了,如今六阿哥是白白胖胖健健康康不假,可就为了这夭折,玉琭日日绷着根弦儿呢,照顾四阿哥时都没这样的小心。 胡思乱想也不知到了几时,约莫是后半夜玉琭才睡着,一早又天不亮醒了,只得叫来花月问话,听了六阿哥的消息想来才能安心些。 “六阿哥昨儿可有什么情况?” 花月规规矩矩回,见自家主子如此警惕连觉也睡不好的样子只觉心疼:“您放心吧,六阿哥好着呢,后半夜您睡熟之后奴才便直接去阿哥屋里守着了。” “六阿哥夜里醒了三次,两次是小解中间一次是饿了,昨儿是奶娘张氏守夜,奴才瞧着伺候得无不妥的。” 玉琭想看的可不是张氏如何,张氏最是实心眼儿的人了,然多看几哥多看几天想来能看出些端倪来。 “好,那你一会子去阿哥所见了吴嬷嬷几个便回去歇吧,夜里许是还得叫你看着些,将人都看过一遍许是也方便你比对比对,将这三位奶娘给我评出个一二三来。” “哎!奴才省得了,您就放心吧,就是六阿哥袖子上多根线头奴才也定给您查出来。” 玉琭笑笑,得花月这样的话才放心不少,眼瞧着还早又躺下小憩会子,再起身梳洗进膳方氏便已然在一旁候着了。 “四阿哥昨儿歇得可好?今儿几时起的,也不知他在阿哥所适应不适应?” 玉琭没吩咐方氏做旁的,只先趁着用膳的时候问问四阿哥的情况。 方氏朝玉琭福了福身便含笑答话:“回娘娘,有您未四阿哥操持着,四阿哥吃穿用度俱同往常无异,连用惯的枕被都是从咱们永和宫拿去的,阿哥自是没什么不适应的。” “大阿哥和三阿哥那儿是寅时前便收拾利索出门了,寅时准时坐在上书房温书,咱们阿哥便起得艰难了,奴才和吴嬷嬷几个也依着规矩叫了可怎也哄不起阿哥。” “今儿头一天读书总不能叫顾大人久等,末了还是奴才几个伺候着阿哥梳洗更衣,而后由魏公公抱着阿哥去的上书房,出门时天都还是黑的,凉风吹得阿哥不得不醒,好在是有伴读陪着,阿哥也不见抗拒。” “可就是看着叫奴才们心疼,阿哥那么小的孩子觉也睡不足膳也用不下,站起来还困得摇摇晃晃,奴才几个鲜心疼得要掉了泪呢,好在是午时初就能回来了,像是太子和大阿哥那般年纪的,得未初二刻才能回去进膳。” 皇子们上学确实不是件容易,文则学满蒙汉文、四书五经、古今经典,武则骑射布库都得拿出手,除此以外,康熙爷喜欢西洋历算,便也给阿哥们多添了一门算术。 好在如今学算术的都是宗亲中些个十多岁的大孩子了,年纪小的还是当以读书明智为主,强身健体为辅。 玉琭想想四阿哥那可怜劲儿也是心疼了,不由得叹:“就这万岁爷还是疼爱四阿哥的,只怕他冻着了,正月都没叫他读书,天儿暖和了些了才提了这事儿。” “等四阿哥午初下了学便叫他带着李荣保回来用膳吧,叫膳房的依着阿哥口味多做些好菜来,可得好好补补才是。” 玉琭朝一旁的莺时吩咐了一声儿,而后又同方氏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四阿哥,早膳便也很快用罢了,之后的事儿不好叫奴才们都听着,玉琭借口给四阿哥捎带东西便带着方氏进了里间,问起人安氏和李氏的关系了。 “你素来细心,险些李氏稍有不妥也是你看出来的,料想你对那李氏了解多些,近来可注意到她可同人又闹了不快,或是哪儿不妥了?”看书喇 方氏一早得了花月的消息,早将近来的事儿细细在心头过了一遍,这会子回话倒也利索。 “回娘娘,奴才也不能确定李氏是不是真同人有了什么龃龉,您也知道的,自先前李氏挨了吴嬷嬷的训斥她性子便沉闷了许多,即便心中有什么不爽利也憋着不多言语,是个爱心里做事儿的。” “您开口、吴嬷嬷开口叫她做什么她都是肯的,可就是有些容不得下头人说她哪儿伺候得不好,就约莫半个月前吧,奴才也是听下头二等小宫女们说的,说是李氏似同安氏有些不快。” “就因安氏问李氏一句,怎李氏伺候阿哥时阿哥夜里睡得那样安稳,都不怎的闹,可是有什么诀窍也教教她和张氏,安氏是无心可李氏就多想了,好似是安氏揣测她用了什么不该的法子似的,两三日没同安氏说话,虽后来又慢慢和好了,然想来到底是落了芥蒂的。” 玉琭一听这个只觉不对,当即拧眉急急问道:“那你可知李氏到底对六阿哥用了什么法子?昨儿我叫花月夜里多看顾着些六阿哥,张氏守夜,说是六阿哥醒了三回,我道这算是正常的,那李氏伺候时呢?六阿哥这般年纪能安稳一夜也是奇了!” 第582章 真有不妥 这个方氏倒是没具体了解过,心下一慌,也隐隐觉得不大对:“应当也不至于阿哥整晚不醒,除了守夜的奶娘还有宫女呢,她们也是伺候小主子颇有经验的,若真一次不醒早该看出不对了。” “至于安氏说的一夜安稳想来也是李氏确实哄得好,有时也不是说有什么特别的法子,就拿谢姐姐来说,四阿哥就是同谢姐姐投缘,除了您之外,也就是谢姐姐抱着四阿哥最能叫他觉得安稳了。” 可说罢这个方氏也觉得不对了,六阿哥若真同李氏投缘,当像是四阿哥对谢氏那般亲近,怎六阿哥反而更亲近安氏呢? “要不这就叫人拿下李氏严加审问?看看她到底有什么猫腻。”方氏见主子沉着脸,且小心翼翼试探一句。 玉琭颇有些心动,可到底还是没同意。 就因为些许怀疑便将李氏拿下审问了,真查出些什么也就罢了,可若是没查出不对来呢? 一来被冤枉的李氏是不好再用了,只怕她心头委屈真对六阿哥不利,二来以后她这永和宫上下必得人人自危风声鹤唳,因为谁的一句怀疑就得万劫不复了,这还叫人怎么伺候。 玉琭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不急,你是为数不多能同李氏说些话的,今儿白日正好李氏歇着夜里值守,一会儿你寻个由头带着她去你房中说说话,以关心为主试探为辅,尽量多留她些时辰,旁的我便叫人好好查查。” “如今只能先小人后君子了,如若李氏真无辜,本宫亲自给她道歉也未尝不可。” 方氏不敢大意这便去办了,且看着方氏出了门,玉琭这便叫来莺时,叫人往景仁宫去了一趟,这探查的事儿还是得请些专业人士才可。 慎刑司可是宫中小刑部,那儿的嬷嬷公公们除掌管审谳刑狱之事外,就连验尸也拿手,自然不必提小小搜查之事了。 然玉琭可请不动慎刑司的人,还得请了皇贵妃开口才是,幸而她同皇贵妃一条心,人家将四阿哥和六阿哥当自个儿孩子看待,日日忙活着也不嫌麻烦,但凡换个掌管六宫的,玉琭也就不开这个口了。 很快佟佳氏就来了,莺时知道的不多,然佟佳氏一听玉琭是要慎刑司的人来搜查便觉得事儿不简单,都未细问便派肖公公叫来了慎刑司精干的几位,但凭玉琭吩咐去。 “你先办你的紧要事儿,回头咱们再细说。” 玉琭原还想着先同人解释解释的,然佟佳氏只怕玉琭不妥,哪儿还故得上什么缘由,只管先叫玉琭忙活去。 玉琭朝铜价是感激的点了点头,这便吩咐去:“今儿劳烦几位过来了,下头人说六阿哥跟前儿的奶娘李氏哄孩子有一手,凡她守夜阿哥就比平日安稳,许也是我多想,烦请几位看看去,若真只是那李氏有本事本宫也就放心了。” 慎刑司的管事是位身材壮硕的姑姑,看着像是农妇似的糙,玉琭原还担心这样的人不能细致办事,然对上利姑姑那双含着煞气似的上挑细眼,含着刀锋般的精亮瞳仁,便也能看出她绝非一般了。看书喇 “娘娘放心,奴才会带着人将李氏房中一寸寸捋过去,且需要三刻钟,还请娘娘稍候。” 利姑姑的自信给了叫玉琭放心不少,且不知方氏能拖李氏多久呢,玉琭紧忙敦促一句:“那边叫莺时给姑姑带路,若是姑姑真没查出什么,还请尽量不要让李氏察觉出什么来。” “娘娘放心,奴才就是吃这碗饭的,定然不叫娘娘为难。” 利姑姑也是爽利人,当即应下便带人跟着莺时走了,话说到这份儿上佟佳氏倒也不必再细问玉琭了。 永和宫上下奴才她都熟,这还有什么不懂的,是六阿哥出了岔子! 佟佳氏照顾六阿哥虽是不及四阿哥多,可她亦是极疼爱六阿哥的,猛然知道六阿哥身边亲近的人许是害了他,佟佳氏先惊后恼,这会子心里直发凉。 六阿哥还那样小,若真被人喂了什么不该喂的可怎么办啊! “玉琭,六阿哥在何处,这会子可有大碍?” 玉琭心中亦是不安稳的,然比起佟佳氏还算好些:“姐姐别担心,今儿一早我还看了六阿哥,六阿哥好好着呢,也是前儿乔太医来请过了平安脉,没说有什么不妥,只是这李氏的行径叫我着实不放心,这才请姐姐帮衬着些。” 佟佳氏闻言顿时长舒一口气,攥着帕子稍抵了抵心口:“那就好、那就好,许也是你发现得早,不成,还是叫乔太医来一趟吧,再给六阿哥瞧瞧也放心。” 不等玉琭应声佟佳氏便派人去太医院叫人了,然也知这事儿未查明前玉琭不想闹大了,便只说是叫乔太医开些养生的药膳方子,如此也就不引人注目了。 利姑姑果真是个有本事的,这头乔太医还未到呢利姑姑就先带着人回来了,见利姑姑脸上不妙,玉琭心头一咯噔,嗓子被人勒着似的险说不出话来。 “利姑姑,可是、、、真有不妥?” 利姑姑一言不发,先捧着一个巴掌大的布包上前,灰扑扑脏兮兮的,瞧着像是从社么缝里抠出的一般。 “奴才确实查到些不同寻常的,然这不好断定是何作用,许得再请太医来瞧瞧。” 只听查到不寻常的玉琭一颗心都碎了,她已然是认定这荷包里的东西有异了。 那一瞬间玉琭的肩膀都垮了下来,瞪着一双失神的眼睛,不敢想六阿哥经历了什么,六阿哥整日在她眼皮子底下都能叫人不知不觉给害了,若非因为安氏的一句话起了疑,她还无所知。 作为六阿哥的额娘,她当真失职! “打开!” 玉琭憋着难受抖着嗓子命令着,事已至此甭管是什么都得面对了,见这布包不大,玉琭只盼着是些个不打紧的东西,只要李氏没用什么慢性毒药之类的害六阿哥,那还什么都好说。 如若真是,别说李氏,就是李氏膝下几个年幼孩子也不无辜!更是要那背后的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第583章 重镇安神 因不大确定里头的东西是不是害人的,利姑姑也十分谨慎,叫人拿了个干净的托盘,用白帕子包着手指掏了出来。仟仟尛哾 众人定睛一瞧顿时疑惑了,这灰扑扑的布包里竟只是两个手串儿,一串黑的不知是什么料子,一串是黯淡的琥珀,品质算不得好,珠子还只黄豆般大小,这倒不是人想象中的药丸药粉之类的。 “姑姑何以判断这手串能害人?可是上头可有什么机关能将这珠子一颗颗打开了去。” 料想利姑姑不会无的放矢,这两个手串能摆在人前儿定然有问题,玉琭没放松心神且等着利姑姑回答。 “奴才没发现有什么机关,只两个猜疑,请先您看看这手串上的痕迹,像是被李氏磨过的,故而奴才怀疑这手串本身就有毒或是能入药的,磨下来的粉末不知要用在什么地方。” 利姑姑稍上前一步给上头娘娘们瞧,玉琭探身去看,上头珠子果真不圆润,有些珠子已然被磨成半圆了,再看上头线绳多出一小节儿来,料想已然是磨没了几个了。 因不知这东西会不会损害身子,利姑姑也不敢叫娘娘们太靠近了,直稍展示了下上头磨平了的痕迹便拿远了些。 “这只是奴才的猜疑之一,其二便是怀疑这东西没什么不妥,只是来路不正。” “不知娘娘对这两个手串可有印象?莫不是李氏有偷窃的嫌疑,从前就有过奴才偷窃主子首饰的,像是些个金银怕不好夹带出去,便磨成粉或是切割得极小,如此掺在冬衣里也就探查不出来了,出去了拿火一炼是半分不少的。” “这串黑的材质不明,也不知能不能用这法子。” 玉琭倒是希望李氏只是手脚不干净,然这两个手串一看就不是她宫中的东西,她身份在这儿搁着,又得万岁爷和皇贵妃的看重,每每内务府送来什么好的都紧着她先挑,且不说那串琥珀如何,光是那黑的就不会送到她跟前儿来。 “本宫没这样的首饰,寻常也没见李氏戴过什么,本宫一开始就给伺候阿哥们的奴才立过规矩,因怕首饰硌着刮着阿哥娇嫩的皮肤了,便要下头的人除了挽发的头绳簪子以外,其余俱不能用。” “这东西只怕来路不明。”玉琭捏了捏眉心微微摇头,越是说越觉得这东西就是拿来害人了。 “罢,干脆就等着乔太太医来吧,这东西到底有没有毒一探便知。” 得了德妃娘娘吩咐,利姑姑也不再胡乱猜了,只是走到一旁垂手立着,只要一会儿乔太医说这东西有半分不妥,主子可有得是用她的地方。 皇贵妃也是急的,忙又叫人去催一催,反观玉琭却不像刚刚那样急躁不安了,还细细嘱咐着人,先将阿哥们安排妥贴了。 “莺时你先去外头候着,一会儿乔太医到了先叫他去阿哥房中请了脉,眼下情况不明就不必将六阿哥抱来了。” 莺时忙应下了,这便脚步匆匆去外头盼着乔太医了。 说罢这个,玉琭又朝坐在她身旁的佟佳氏开了开了口:“我有一事得劳烦姐姐,且不知这李氏到底做过什么又是何底细,之后且有得审,不知要忙到几时。” “然四阿哥午初就下学带着伴读回来了,我私心里不想叫四阿哥小小年纪便接触这些腌臜事儿,还劳烦姐姐到时候带着两个孩子去您宫中用膳歇息。” “至于李荣保那孩子,用罢膳不在宫中久留,届时魏启送他先去侍卫班房,他三哥马武约莫就那时候下值,兄弟俩一道回去,就不叫姐姐操心了。” 佟佳氏无不应的:“你放心吧,我定照顾好两个孩子,要不到时候我将六阿哥也一道抱走?你只管整饬永和宫上下,什么时候办妥了再抱走孩子也好,如此也免得你办事时还多牵挂一个。” 玉琭朝佟佳氏感激点头:“如此也好,就是辛苦姐姐了,若无姐姐帮我我可真不知要怎么办了。” “嗐,咱们姐妹俩还说这个作甚,你只管处置好眼前的事儿就是了,旁的万事有我。” 佟佳氏拍了拍玉琭的手叫人放心,也就这说话的工夫乔太医便来了。 他已是给六阿哥请过了平安脉,依旧是没什么大碍,玉琭同佟佳氏闻言也就放心不少,只管叫人好好看看那两个手串儿去。 乔太医乍一看还觉好笑,心说娘娘当真是急病乱投医了,他是太医又不是能工巧匠,看首饰能看出什么子丑寅卯来,可真将那手串儿拿到手中了,乔太医捻了捻上头的细末嗅了嗅,不禁“咦”了一声。 “娘娘,您可否叫人寻来些铁制的物件儿来,臣不敢确定此为何物,须得以铁试探些个。” 玉琭一愣,忙吩咐下头人去寻,可她这宫里金石玉器什么珍贵的都有,就是没有最廉价的铁,寻了半晌也没个头绪,末了还是利姑姑从袖间掏出了个细细的鞭子,双手递了上去。 “乔太医您瞧这个,奴才这鞭子手柄上箍着的几个环儿倒是铁的,然却取不下来,不知方便不方便您用?” 乔太医忙笑着点头:“姑姑可是帮了大忙了,臣就不动您的心头好了,您且拿好了,臣试试便是。” 说着乔太医便提溜着那个灰扑扑的手串慢慢靠近了铁环,众人一眼不眨的瞧着,且听“哒”的一声儿,那手串儿便吸到铁环上了。 不明就里的人纷纷惊叹,不知乔太医玩的什么把戏,然玉琭却是明白了,当即便问:“这手串是磁石做的吗?” 乔太医即刻回话:“娘娘说得正是,臣虽是不懂首饰,然也知道这磁石灰扑扑的不讨人喜欢,鲜有拿这个做首饰的,这东西用得多的地方也就是入药了。” “这两个手串一个是琥珀的,一个是磁石的,还都有磨损的痕迹,这不难叫臣想出这二者的作用,俱是重镇安神的。” 佟佳氏听这个可急了,亦有些闹不明白,忙抢了玉琭的话先问了出来:“这安神的药本宫常用,怎没听说过琥珀和磁石还能入药的?” 第584章 恐伤灵智 “再者这两位药像是六阿哥这般年纪可能用?您先前也给六阿哥诊了脉了,确定六阿哥是真无半点儿不妥?” 乔太医一来就先紧着探查了,稀里糊涂也不知是为了谁,听了皇贵妃的话才闹明白了,面上当即也严肃不少,忙细细的回。 “娘娘有所不知,这安神的药是分两类的,一类便是娘娘您常用的养心安神的草药,如酸枣仁、柏子仁、灵芝之类的,专治心失所养之不寐、虚烦、体倦乏力、健忘、多梦等心神不安的虚证。” “然除了这些草药还有一类金石也能重镇安神,如朱砂、磁石、龙骨、琥珀等,这些药虽也是安神的,可更重在治心火亢盛,热扰心神,或肝气郁结化火扰心以及惊吓所导致的心悸失眠、多梦不安等心神不安实证。” “然如若用药,即便是诊出实症来,正经医者也会将两类药佐着,用不会尽用一种,琥珀还是平和的,小儿惊厥也是可用少许,然磁石即便是大人也不能多用,用前还需得炮制,绝不是直接磨碎就着水吃那样简单。” “如若掌握不好用量,就会呕吐腹痛,累及肝脏,长此以往是要损了血气和寿数的,孕妇和哺乳的女眷是禁用的,像六阿哥这样小的孩子就更不该用了。” “可若是六阿哥用了呢?” 不等乔太医话音落下,玉琭压不住恐惧,几乎是喊着问出来的。 乔太医抿了抿唇,话也说得艰难:“如若六阿哥用了,轻则只是嗜睡,可若是用得多用得久了,只怕是有损阿哥的、、、阿哥的灵智。” “你说什么!” 玉琭腾得起身,身后的圈椅都被带倒了去,且听哐当一声,震得人心都跟着一紧。 倒也不知是玉琭起得猛了,还是听乔太医说六阿哥可能会变成个小傻子,玉琭身子抖如筛糠,脖子脸颊和双手都是发麻的,紧接着眼前一黑就要一头栽倒! 众人惊呼紧忙冲过去扶人,周围奴才见自家主子脸色灰白,都吓得来不及将主子抬到里间儿躺着,紧忙先放平了人叫乔太医诊治。 乔太医心里亦不好受,自责满满,紧忙在德妃娘娘的人中等穴位掐了几下子,又拿了樟树片放在玉琭鼻下嗅了会子,玉琭甫一回神眼泪便从眼眶中漫了出来,丝毫不在意体面,大声痛哭起来。 “快把、、快把、、、、” 玉琭这是肝郁化火直冲心窍了,即便醒了也一时说不出话来,再加之痛哭之下肺气不继,乔太医都只怕娘娘再背气过去,好在是年轻,若是娘娘再长个二三十岁,非得直接气得胸痹或是中风不可。 乔太医这头给娘娘施针,佟佳氏握着玉琭的手也直掉泪,好在她是个同玉琭心意相通的,即便玉琭说不囫囵话她也知道玉琭要做什么,她且紧忙替玉琭发话。 “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人将那李氏给拿下!” “莲心,你快去乾清宫将万岁爷请来,这事儿必不能要了李氏一个人的命就放过了!” “莺时,你再去太医院一趟,将凡是擅小儿科的太医都请来给六阿哥诊治,务必要快!” 有皇贵妃坐镇,永和宫上下顿时也有了主心骨,奴才们也能占压下心痛和无措依着吩咐行事。 李氏就同方氏一处呢,最是好寻,肖公公带着慎刑司的人当即就踹开的房门将李氏给摁住了。 “你们是什么人,抓我作甚!方姐姐!方姐姐救我!” 李氏被人钳住的时候还懵着,挣扎着朝方氏求救,可既是肖公公亲自派人缉拿的,方氏顿时明白主子那头是捏了李氏害阿哥的铁证的,当即也怒火冲天,上去就给了李氏一巴掌! “别叫我姐姐!亏主子和我还这样关切你,你竟敢害六阿哥,你当真该死!”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李氏没露出大势已去的颓势反而更挣扎起来:“我、我没有、我没有害六阿哥、我本没想着害六阿哥,姐姐、、姐姐你信我、我真没想着害六阿哥。” 什么叫本没想着害六阿哥,若真没害就没害了,一说本没想着那就还是出于种种原因做了对六阿哥不利的事儿。 六阿哥恐怕都被这李氏伤了灵智了,谁还管李氏的迫不得已,谁还听得李氏的狡辩,肖公公也是气恼至极,脸都有些狰狞,用了十二成的力气给了李氏一脚。仟仟尛哾 “你这毒妇,有话见阎王爷说去吧!咱家这就叫你们一家子在阴曹地府团聚!” 李氏被肖公公踹得险吐了血,也是疼得说不出话来了,只瞪着双惊恐的眼睛,像是个破麻袋似的被人拖拽到了正殿,见原本一派和气的太监宫女们俱憎恨的瞪着她,此时李氏心中那点儿侥幸也尽数破灭,只余满腔的后悔跪趴在地了。 然思及德妃娘娘心善,许是也能留她的孩子们一命。 后李氏又不禁想,其实她也没用什么,不过是些个能叫她睡得着的东西,外头人都在用大师给的灵方,也没见有什么不好。 待她说清楚了想来娘娘也就不怪她了,多半只挨罚。 李氏胡乱想着,一会儿觉得娘娘大题小作,一会儿又觉得自己要死到临头了,她久不见人来处置她给她个痛快,这时辰反而比她整夜难以安睡的时候更难挨了。 倒也不知过了多久,且听得外头一声:“皇上驾到——”,李氏只觉心下一凉,心说自个儿怕真就是活到头了。 康熙爷看也没看地上的李氏,紧忙先进了里间看玉琭去了,身上的朝服都还未换下来,那片明黄衬得上头的团龙满是凶悍和威仪,李氏只一瞥便吓得半死了。 “怎成了这样了?莲心寻朕只说是六阿哥不妥,那六阿哥呢?怎玉琭也病倒了去!” 康熙爷绕了屏风一进来就见玉琭像是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可吓坏了,连蹲下身来拉住了玉琭的手,朝佟佳氏开口就不由得带上了些质问的口气。 然这时候都顾不上这个了,佟佳氏忍着泪紧忙将情况细细说了一遍:“、、、、、一听说六阿哥恐怕会伤了灵智,玉琭这是气得了。” 第585章 狠狠的打 别说玉琭听这话起成这样,康熙爷一听这个也是脑袋猛然嗡响,险没背气过去。 幸而有乔太医在呢,急急给康熙爷嗅了樟树片顺了气,康熙爷这才由惊转怒,当即叫人将那李氏一家子压入大牢,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垂髫小儿,凡是活的都不放过,待审明便就是她们一家子的死期了! “玉琭你别气坏了身子,爷在这儿呢不会叫你一个人扛着的,你别怕,咱们六阿哥多康健多机灵啊,要爷说他根本就不可能伤了灵智,爷以前见过灵智有损的,那孩子痴痴傻傻连膳都不会自个儿用,话也不会说,咱六阿哥就不是那样的。” “你忘了?就前儿你不许六阿哥啃手在他手上涂了些黄连水,六阿哥可精着呢,一尝味儿不对还知道找水来净手,然他寻来寻去寻不着,咿咿呀呀叫他四哥抱,刚借着四阿哥的力攀上桌就把小手伸他四哥茶盏中了,可叫四阿哥气得不轻。” “玉琭,你只瞧这个便知道咱们六阿哥是个极聪慧机灵的孩子了,所以别担心也别怕,你稳下来了才能同爷一道好好给六阿哥做主不是?” 康熙爷压着不安和恼怒缓着声儿哄着玉琭,凡是他同玉琭的孩子他就没有不疼爱的,自然也害怕六阿哥真因为这个变成愚钝的孩子。 可他就是再担心也不能表露出来,玉琭已然是气急了,他若是再慌着玉琭定然更加不稳。 之后且别说细细查了,玉琭光是惊惧动气就得弄出个好歹来,这不是更叫那背后的人得逞了吗! 玉琭闻言果真是冷静下来了一点儿,可刚刚实在是被激得厉害了,也不知这会子是血压高了还是怎么,玉琭还觉得有些口手发麻、头目眩晕,即便叫乔太医给施了针仍是有些起不来身。 可她实在是等不得了,拖一时就是折磨她一时,一日不确定六阿哥到底是好是不好,便犹如利剑悬在她的颈上。 “爷、、爷快去审吧,不能再等了、、、” 玉琭气还喘不匀,头晕着也分不清自己说的是什么了,来来回回就这么两句,康熙爷见此心都要碎了,抚着玉琭脸同人抵了抵额头,贴着玉琭的耳朵说了句放心,这便腾得起身,裹挟着一身怒火去审了人。 “李氏,到底是谁指使你服药害六阿哥的?你又是如何夹带入宫的?什么时候开始用这两味药的?每日怎么用的?这一桩桩一件件你都从实招来,眼下还容得你分辨!” “如若不然,若朕没记错,你膝下当育有三个孩子、、、、、、” 康熙爷只才提了李氏的孩子,李氏便受不住了,连连求饶求万岁爷放过她那三哥年幼的孩子。 “还请万岁爷饶命,奴才罪该万死,可奴才的几个孩子都是无辜的啊,他们最大的才六岁,他们还什么都不懂呢、、、、、、” 见李氏哭诉,康熙爷心头怒火更汹汹起来,当即拍案怒斥:“敢情是刀子割着自个儿的肉才知道疼,你奶六阿哥的时候怎没想起来这些药会对六阿哥有损!” “六阿哥他还那么小他懂什么!他可曾得罪过你!对六阿哥来说,除了朕和德妃你们这些奶娘这些奴才就是他最亲近的人,你害六阿哥的时候可曾想起你每日吃的穿的、你几个孩子的吃喝嚼用全是靠着六阿哥才有的!你竟还敢这样恶毒!” 康熙爷鲜有这样发怒的时候,一时血气上涌也险些经受不住,砸了个茶盏也不解恨,只得用手指着李氏,咬牙切齿的恨道。 “打!给朕狠狠的打这毒妇!除了那张嘴别叫朕再看见她一块儿好皮!” 这时候就该是利姑姑上场了,她同手底下的几个人早准备好了,鞭子拶子一齐儿上,另有一人还不忘堵住李氏的嘴,一来防着惨叫讨主子嫌,二来防着她咬舌自尽。 且这般招数使出来,真真是叫李氏求生不成求死不能,只能像是条断了头的黄鳝在地上挣扎扭动着,费尽最后一丝力气。 末了那利姑姑又从随身的荷包中捏出一撮盐来,抖着腕子在李氏伤口上均匀一撒,李氏顿时面目扭曲,疼得眼珠子都突得要掉出了似的,且憋的面上都发红略带着些紫,这时候再拿开她口中的布团便也发不出甚凄惨的吼叫了,只有那虚虚喊饶命的劲儿。 对着这般场景,即便那李氏死有余辜,这手段叫人瞧着也直鸡皮疙瘩层层的冒,偏利姑姑满面的享受,露出莫名的笑意来,叫人心底儿发寒。 每每到这时候,就是再锯了嘴儿的葫芦也得开口了,利姑姑如是想着,再看呼哧带喘的李氏,且不等着喘匀了气便涕泗俱下地说。 “我说、我什么都说,奴才真没受人指使,是实在身子不适整日不得安眠,才寻的这法子,大师说了这药不害人的,当不会对阿哥的身子不利才是、、、、、” 这事儿还得从李氏受训斥归家那次说起,她属实不算是个胆子大的人,被吴嬷嬷训斥罢之后总怕哪儿伺候得不好得主子们训斥,回了家见了家人和孩子们是好了不少,然一回宫得夜里伺候小主子,这一黑白颠倒就又故态复萌。 得德妃娘娘关切,特叫太医给她瞧了,给开了一包酸枣仁的粉叫她日日泡水喝着,如此也不影响她奶阿哥,可单单吃这个也是作用不大,后过了阵子娘娘体恤,又许下头的奶娘轮流着回家瞧瞧。 也就是那日回去了几家婶子坐在一起闲话,街坊们之间哪儿有什么秘密可言,皆知道她有这夜不成寐的毛病,便同她说起城东来了一位问仙道人十分厉害,除了能掐会算降妖除魔,医术也十分了得,好几家妇人几年没有个一男半女,也是经了那问仙道人的调理才有了喜。 几位婶子说李氏回来得正好,那问仙道人可不好见,上个月递了信儿和银子过去,这个月才轮着她们,李氏回来撞个正着呢。 第586章 问仙道人 李氏闻言也十分意动,想跟着几位嫂子婶子们一道儿看看去,奈何她只能在家半日,身边还有宫里的公公们陪着,以免她吃用了什么不该的,后来牛嫂子热心,便说代她问问,若能替她求个方子也是好的,只是也不敢保成一定有结果,这般仙人看病素来是看缘分的。 李氏岂能不知,感激得不得了,还塞给了牛嫂子两个娘娘赏下来的银镯子,算是给那仙人和牛嫂子的谢礼。 这一行人走了,李氏在家枯等半日,眼看着就要随着公公回宫了,牛嫂子这才姗姗来迟,二话不说就往李氏腕子上套了这两个手串。 “妹子,今儿可真跑死你嫂子我了,且在仙人跟前儿磨了半晌儿呢!”牛嫂子神神秘秘说着,避着人没叫那公公听。 “眼看着时辰不够了,末了还是仙人掐指一算说你伺候着龙子,原该就是个有福的命格,奈何六阿哥福气冲天,这福气太过也不是什么好事,就像这碗,你偏一次倒一壶水也是撑不下来的,仙人是见咱们心诚这才开了口说了法子。” “这一串儿琥珀一串儿仙石你可拿好了,仙人施了法的,若是再有夜里睡不着的情况,便将这两样珠子各磨一小撮粉出来,泡着水吃了就是,保你安睡整晚一夜好梦。” “记住了,宁用少不能多,这东西神力太足绝非咱们凡人能受得住呢,若是吐了就隔一日再用,量再比先前少一些就是,嫂子也知宫里规矩多,不许你这个不许你那个的,然这可是仙人给的好东西,连宫里头都没有,妹妹可放好了,仙人只保你一个,这东西给了旁人也是无用。” 牛嫂子这一通说,直叫李氏感激得不知该怎么才好了,然她又有些不放心,只怕她用了这个就不好奶阿哥了。 她入宫就是为了伺候阿哥的,若是不成还得了,主子总不能整日养着闲人。 她如何想的便如何问了,牛嫂子信誓旦旦,还笑她傻气:“都说了盖因着福气都出在六阿哥身上,你是受不住这样的福气才难以安寝,此法是强健你身子的,以后就不会受不住了。” “再者你身子强健了,六阿哥得你喂养岂能不康健?以后娘娘若是知道了也是要感激你的,只不过你可别贪功,先紧着将身子养好了才是,免得娘娘知道你有仙人护着,日日尽紧着你差使了。” 得了这话李氏才安心下来入了宫,入宫是搜查不假,可这两个手串儿属实没什么好查验的,一般的奴才谁知道这东西还能害人,就这么叫李氏带着东西入了宫。 还别说,这东西确实效果极佳,李氏日日用着确实睡得好了,只是阿哥好似也比平日能睡了许多,李氏起先还有些忐忑,可后来见阿哥没事儿也就彻底放心了。 不仅如此她还有些沾沾自喜,心说阿哥身子强健都是她的功劳呢,待阿哥五六岁不消得她伺候了,她可得拿这个邀功才是。 这也是为什么安氏问她可有什么好法子时她那样不悦,多个人同她抢功她自然是不乐意的。 直到今日事发,李氏才知这东西竟对阿哥有害,她哭诉着将始末一一道来,心中是有对六阿哥的愧疚在,可更多的是恨牛嫂子害她,问仙道人害她。 她到底是觉得自个儿无辜呢。 “、、、、还请万岁爷为奴才为六阿哥做主啊,定然是拿问仙道人伙同牛嫂子坑害奴才,奴才是被她们唬了的,就是借奴才十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害六阿哥啊!” 康熙爷越是听越是觉得荒谬,额上青筋都一跳一跳的。 这李氏口口声声说自己胆子小,可她胆子属实不小,一是来历不明的东西都敢吃到嘴里,二来在规矩明令禁止之下,她还敢在奶孩子的时候偷用药物。 这哪儿是胆子小,她胆子明明大得很!不仅胆子大还蠢!便被利用了还不知! “那牛嫂子是你何人?同去的街坊还有谁家的?问仙道人在哪儿住着?你都一一说清楚了!” 康熙爷正欲再审,一道略带着虚弱的声儿横插进来,是玉琭叫人扶着过来了。 康熙爷紧忙起身去迎,见玉琭脸色苍白的样子真真心疼,连快步上前揽住了人,叫玉琭挨着他坐了。 “怎起身了?还头晕手麻吗?” 玉琭这会子确实不舒服,可比之先前已然好了些了,也是实在躺不下去了,她不坐在这儿当面审李氏总是不放心的。 “无事,爷接着审吧,我是听着只觉不对,一切都太巧了些。” 康熙爷深以为然,凑近了同玉琭耳语:“那劳什子问仙道人定然是有人给李氏下的套,又买通了那牛氏在一旁撺掇,可就等着李氏往里钻呢!” “不过也算有些好消息,李氏用此物并非用了半年之久,她上次回去是在年前冬月里,满打满算才用了三个月,六阿哥白日里用着饭食和羊乳,只夜里才吃一顿奶,李氏又并非日日伺候,想来对六阿哥影响不大。” 然三个月也是不短了,玉琭压着难过轻叹,只恨自己为何不能再发现得早些:“但愿六阿哥一切都好吧,我只不明白是谁处心积虑用这样不见血的刀子这样害六阿哥,如若真等着李氏巴巴来邀功,那当真是要我的命了。” “也幸而我坚持着,照顾孩子素不愿依着宫里的规矩,孩子半岁便执意给他添些旁的吃用,如若真叫阿哥用人乳用到六岁,那就什么都完了。” 康熙爷听这话倒是有了启发,六阿哥又不是玉琭头一个孩子了,先前养四阿哥时便自有主张,当是在宫里还叫人好一番讨论,只觉玉琭是个养不好孩子的,也是后来见四阿哥小牛犊似的康健,这才渐没了议论声。 如果是后宫女眷们害人,了解这事儿的必不会用此法。 “玉琭,害咱们六阿哥的人爷大抵是有些眉目了。” 康熙爷细细同玉琭一说,玉琭心中当即就蹦出一个人来。 若不是宫中老人,新人嫌疑可就大了,然康熙爷近二年又未选秀,新人只有卫双一个。 第587章 最有嫌疑 难不成是卫双设计好的? 卫双有这心机也有这动机,如若证实李氏所言半分不假,玉琭几乎就确定是卫双做的了。 这事儿设计起来倒是不难,她阿玛是内务府下头辛者库的管事,李氏也是内务府择出来的人,二人倒不一定认识,可卫双若有心了解李氏,寻李氏的短处可不是什么难事。 然事儿未查明之前倒不好直言,这时候将卫双揪到明处也不是好时机,连证据也没有自是拿她没法子。 更何况眼看着卫双要生了,玉琭巴不得康熙爷想不起那人来,僖贵妃多半不容这样的聪明人,若能去母留子就圆满了。 可僖贵妃若是心软,这事儿要真是卫双做的,即便是太皇太后娘娘要留卫双的贱命她也不答应,她定亲手将卫双弄死了去! 康熙爷同玉琭耳语罢,紧接着又审那李氏,李氏竹筒倒豆似的交待着,那日撺掇她一道过去的街坊都有谁都是哪家的都一一说得明白。 康熙爷即刻便派人去捉拿那劳什子问仙道人和涉事的几个了,此事交由巴尔善亲办,务必不能叫人给跑了。 李氏能交代的不能交代的都交代了,可说完仍不见万岁爷和娘娘开口饶过她的孩子,李氏跪在下头可耐不住了,越是听万岁爷说捉这个拿几个便越是心焦,一时崩溃落泪,忙哆哆嗦嗦朝万岁爷和娘娘膝行去。仟仟尛哾 “奴才什么都说了,也什么都肯干的,还请万岁爷和娘娘饶了奴才的孩儿们吧!奴才也是被蒙骗了的,奴才真没想着要害六阿哥的命啊!” 李氏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便能叫人想起她的愚昧和愚蠢来。 哪儿能叫她靠近了万岁爷和娘娘,梁九功当即一脚便将李氏给踹回去了,利姑姑自觉失职,没看好李氏,这会子又捉住人惩戒一番,直叫李氏死去活来几度晕厥。 后玉琭嫌聒噪了,直打发利姑姑等人将李氏给带去慎刑司关押起来,待捉住问仙道人和牛氏之后再来对质。 几个人这才刚拖着半死不活的李氏出了永和宫,正迎面撞见四阿哥一行回来,利姑姑紧忙站出来朝四阿哥请安,顺势挡住身后的李氏,生怕李氏血刺呼啦的模样吓着四阿哥了。 “给四阿哥请安,阿哥吉祥。” 四阿哥应了一声儿,且盯着利姑姑看只觉面生,再者后头那么大个人呢,也不是利姑姑能挡得住的,四阿哥拉着李荣保的胳膊偏头一瞧看清了是李氏,顿时大惊,小脸上满是戒备。 “你是什么人?怎么弟弟的奶娘成这个样子了,你要带她去什么地方?” 利姑姑支支吾吾不敢答,德妃娘娘先前特嘱咐了的,不想叫四阿哥知道这些腌臜事儿,可谁知道这样不巧,正撞见四阿哥回来了,这会子不是还不到午初吗,怎阿哥就回来了? “回阿哥,这利姑姑是犯了些小错,奴才是将李氏带下去教规矩的。” 利姑姑没明言,糊弄了一句去,四阿哥闻言不禁皱眉,看李氏都半死不活了他自然是不信的,不过还没有哪个奴才能直接来额娘宫中乱来的,料想是额娘的吩咐也说不准。 四阿哥没再难为利姑姑,心里可担心额娘和弟弟,只怕出了什么事儿又不好叫外人知道,四阿哥先朝李荣保告罪一声儿,请魏启送李荣保回去,这才带着跟前儿一帮子小奴才进去。 见阿玛额娘和皇额娘俱在他本是高兴的,奈何殿内气氛不对,一个个围着弟弟面上愁云惨淡着,四阿哥见此也没甚放学的高兴劲儿了,只小心翼翼过去,先朝人问了安。 “阿玛额娘为什么不高兴啊,弟弟怎么了?” 玉琭听见四阿哥的声儿了才缓过神来,忙朝四阿哥伸手挤出些笑意:“啊,没事儿,就是你弟弟身子有些不适罢了,宝儿今儿跟着顾大人读书累不累?不是说午初下学吗,怎提早回来了小半时辰?” “顾大人说这两日先叫儿子适应些,后日再依着规矩午初下学。” 四阿哥随口回着,仔细瞧着躺在榻上正抱着布老虎啃的弟弟,也没见弟弟与平日有何区别,不禁心中疑惑更浓,不知阿玛额娘意欲做何。 “额娘,你是不是骗我呀?弟弟明明与平日无异?刚刚还见李氏被人带走了,这到底是怎么了?” 玉琭听着四阿哥说六阿哥与平日五异的话心里有些难受,正欲再遮掩两句,一旁的康熙爷却叹息一声将四阿哥拉到怀中,到底还是同孩子说了实话。 “罢了,咱们四阿哥这样敏锐,怕也是瞒不过你的,既如此阿玛额娘就同你说实话,你长大了,也要学着警醒些。” 见皇阿玛这般郑重,四阿哥也绷住了小脸,不靠在他阿玛怀里了,自顾自的寻了椅子请跟前儿奴才抱他上去做好,正襟危坐,很是有懂事的样子。 康熙爷略有欣慰,稍顿了顿这才简单将事儿同四阿哥说了去。 “有人指使李氏下药害了你弟弟,你弟弟少说用这些药也有两三月了,如今看着是与寻常无异,然不过是他如今还小,看不出什么异样来,刚几位太医都给你弟弟看过了,说那些害人的药许是会伤了你弟弟的灵智。” “你弟弟到底如何了谁都说不准,且只能等着他慢慢长大才能知道,如若你弟弟真有不妥、、、、胤禛,你是六阿哥的亲哥哥,以后可得担起哥哥的担子了,万不能叫人欺负了他好吗?” “阿玛同你说这个也是知道你懂事,想你有时候也不要太过信任了谁,许是亲近的人有一天也会害了你。” 康熙爷这番话叫四阿哥听不懂的地方可太多了,什么叫李氏给弟弟下了药?什么叫弟弟有可能伤了灵智?什么是亲近的人也有可能会害了他? 四阿哥自以为是聪明的,不仅是李荣保,就连顾大人今儿也夸他是个极有悟性的,可阿玛这一番话叫他迷惑极了,心头也莫名惶惶不安得厉害。 第588章 恨的滋味 见皇阿玛这般郑重,四阿哥也绷住了小脸,不靠在他阿玛怀里了,自顾自的寻了椅子请跟前儿奴才抱他上去做好,正襟危坐,很是有懂事的样子。 康熙爷略有欣慰,稍顿了顿这才简单将事儿同四阿哥说了去。 “有人指使李氏下药害了你弟弟,你弟弟少说用这些药也有两三月了,如今看着是与寻常无异,然不过是他如今还小,看不出什么异样来,刚几位太医都给你弟弟看过了,说那些害人的药许是会伤了你弟弟的灵智。” “你弟弟到底如何了谁都说不准,且只能等着他慢慢长大才能知道,如若你弟弟真有不妥、、、、胤禛,你是六阿哥的亲哥哥,以后可得担起哥哥的担子了,万不能叫人欺负了他好吗?” “阿玛同你说这个也是知道你懂事,想你有时候也不要太过信任了谁,许是亲近的人有一天也会害了你。” 康熙爷这番话叫四阿哥听不懂的地方可太多了,什么叫李氏给弟弟下了药?什么叫弟弟有可能伤了灵智?什么是亲近的人也有可能会害了他? 四阿哥自以为是聪明的,不仅是李荣保,就连顾大人今儿也夸他是个极有悟性的,可阿玛这一番话叫他迷惑极了,心头也莫名惶惶不安得厉害。 这会子也做不得镇定的样子来了,他忙跳下椅子三两步跑到阿玛跟前儿,看看阿玛又看看额娘,无措地搅着衣袖。 “阿玛、额娘、皇额娘,什么意思啊,弟弟到底怎么了,什么是伤了灵智,怎么就害弟弟呢,为什么害弟弟啊?” 这话解释起来对所有在乎六阿哥的人来说都太残忍了,谁都不愿意承认六阿哥有可能会是个痴痴傻傻的孩子。 “皇阿玛,你说啊?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额娘,额娘你说吧!” 四阿哥扑到康熙爷怀中,然见皇阿玛不开口只是叹息,他又忙去拽额娘的衣裳,可额娘也不说,他便只能寄希于皇额娘,一双喊着泪的眼睛巴巴瞧着。 可谁愿意往自个儿伤口上撒盐呢,末了被四阿哥缠得狠了,也是玉琭自个儿承受不住了,破罐儿破摔似的抱着四阿哥声泪俱下。 “意思就是,你弟弟以后可能学不会说话了,你总教他叫你哥哥,他恐怕学不会了!” 四阿哥闻言顿时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额娘。 紧接着他也哭了。 对这个年纪的四阿哥来说,他最大的伤心和落空莫过于此,自打知道额娘给他怀了个弟弟,他就在期待同弟弟一道的种种欢乐了。 眼看着弟弟要长大了,谁道忽得知道弟弟不好了,弟弟再不能陪着他一道读书一道玩乐了,那种巨大的浪涛般的伤心和失望笼罩了四阿哥,没一会儿他想到了李氏,想到了阿玛口中指使李氏的人,他又第一次尝到了比厌恶更厌恶的情绪,该说是恨的滋味儿。 不光是四阿哥难过,在场的人闻言就没有替六阿哥心痛的,偏不知怎得,许是六阿哥自个儿玩儿得了趣,自顾自咯咯笑着,那清脆又无忧无虑的声儿交织着玉琭和四阿哥的哭声,真真叫人更是心如刀绞。 然玉琭骨子里也透着坚韧,她抱着怀里的四阿哥,又看着六阿哥,作为他们的额娘玉琭是怎么也不许自己再难过消沉了。 她还得替六阿哥做主呢,她还得好好将两个孩子养大呢。 六阿哥伤了灵智又能如何,只要她耐着性子一点点教,六阿哥未必学不会说话,未必一辈子都是痴痴傻傻的。 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她做过志愿者,中间接触过不少有智力障碍的孩子,他们经过积年累月的治疗和引导也能想常人一样能自理、能上学的,只是用的工夫比别人多些而已,这些孩子们一点一滴的进步,比的就是家长的用心和耐心。 再者,刚刚几位太医过来都没给六阿哥下了定论,只是说有可能,也是因六阿哥太小暂看不出什么,万一真就一点没事儿呢? 玉琭吸了吸鼻尖子,一想这个心里还迸发些个斗志来。 有人偏要害她、害她的孩子,她偏不叫人如愿,定要将这日子过得一日比一日好! 如今她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和耐心了,为了四阿哥和六阿哥,叫她付出多少她都没二话的。 “好了,胤禛不要哭了,额娘不信你弟弟不成,咱们要对他有信心好不好?” 玉琭自个儿面上害挂着泪呢,却已然能对着四阿哥展露笑容了,她捧着四阿哥哭红的小圆脸儿细细擦拭着,语气柔得不能再柔。 “你还记不记得额娘给你讲过勤能补拙这个词儿?” 四阿哥点头,含着哭腔儿应声儿:“记得,额娘说过,再聪明的人,若是不肯用功读书天分也会被浪费,再笨的人只要肯用心,也能做成自己想做的。” “额娘,弟弟学不会没关系的,我以后多教弟弟几遍就是了,我不嫌他的。” “他是他哥哥呀,我生来要护着他的。” 童言稚语简简单单也最是戳人心,佟佳氏早哭成个泪人了,康熙爷原还绷着,然听四阿哥这话也忍不住泪流,心痛和欣慰交织,感叹之余尽是内疚,若是他更用心些,六阿哥许就不会叫人这样算计了去? 可眼下没有如果,只能往前看了,甭管怎的他必不能叫六阿哥受了委屈,即便是痴痴傻傻一辈子,他也必不会忽视了六阿哥,必叫这孩子幸幸福福快快乐乐的。 待收拾了情绪,苏麻剌姑又闻讯而至,料想是惊动了皇玛玛,康熙爷这会子也没甚心情去同皇玛玛再解释一遍,便只叫梁九功跟着苏麻剌姑走一趟。 这会子他什么都暂先不管,就坐下来同玉琭和佟佳氏好好陪着四阿哥用膳去,四阿哥今天头一日正经读书呢,可得好好问问、关切着。 六阿哥也醒着,见传膳了也咿咿呀呀要跟着一道用,这会子凡得见六阿哥对什么有反应玉琭便格外注意,怎能不依着他,虽照旧是一个饽饽就能打发了,可今儿看六阿哥自个儿抱着饽饽吃,怎看怎的欢喜。 下午六阿哥不知被人暗害的消息便很快传开了,几家窃喜几家关切,然大多玉琭闭起门来一概不见。 第589章 我保护你 好不容易将两个孩子哄睡夜也已经深了,玉琭却一时失眠,只借着微弱的光看着两个靠在一处的孩子,给这个掖掖被角儿,将那个伸出来的手臂放回被子中,竟也没个闲的时候。 夜晚将她的恐惧和恨意放得无限大,虽还未有证据直指卫双,然玉琭就莫名觉得是卫双能想出来做出来的恶毒事儿,她只恨不得将卫双拉出来当面对质,恨不得剖开卫双的心看看到底有多黑。 算算还有半个月的功夫卫双就该发动了,玉琭闭着眼睛假寐,然心中却不得半晌安定,想着如何查明此事,想着如何给六阿哥做主,末了还想着怎么报复回去。 说实话,玉琭自打入宫还没这样想过要害人,即便是先前三阿哥伤了四阿哥,她也不过是给三阿哥一个小小的教训罢了,而今对卫双,她却只想着叫人怎么偿命,怎么叫她的孩子造了报应。 最好卫双生产时,一只脚迈过鬼门关另一只脚也跟着迈过去,如此也死得干净利落不叫人费心。 然卫双龟缩在永寿宫,小心翼翼躲在僖贵妃的羽翼之下,要想做些什么即便是皇贵妃怕也得从长计较,绝非易事。 玉琭揉着自个儿的太阳穴,这会子身子又隐隐不适起来,乔太医说她惊怒过度伤了心神,最是要好好养了,绝不可忧思过度,可如今这般怎能不叫她忧思,光是一个六阿哥便叫她担心得要命了。 正想着,六阿哥忽得哼哼唧唧起来,玉琭夜里没怎么照顾过六阿哥,也不大知道孩子是要吃还是要小解,忙又将外殿的安氏给叫来伺候着。 这一折腾四阿哥也醒了,他素来是有些起床气的,然见额娘和周围的奴才是忙弟弟的事儿呢,他的烦躁气儿立刻就消了,起来看着弟弟吃喝擦撒睡下了他才觉安稳了不少。 玉琭心疼六阿哥亦心疼四阿哥,见小孩儿困得眼睛红红的还要硬撑着陪她,顿时倍感心酸,忙抱了抱四阿哥哄道。 “胤禛,你要不还是回自个儿的厢房睡吧,你弟弟少说夜里也得起两三回,你若跟着折腾明儿起身读书必然得困。” 四阿哥确实困得难受,然他更怕额娘难过,他和弟弟都是额娘的心肝儿,这一天下来他陪着额娘就没见额娘轻快过,眼神一瞬不离他们兄弟俩,犹如惊弓之鸟一般,他虽还小也做不得什么,然能陪陪额娘总归是好。 只见四阿哥摇头:“儿子没事,儿子长大了要学着替额娘分担了,儿子都睡了一觉了可见额娘穿戴整齐显然是一会儿没歇的,弟弟固然紧要,可额娘更是紧要。” “额娘睡会儿吧,我替额娘看着弟弟。” 玉琭只觉愧疚,她这些年受宠,是只管生不管养的,也就白日里同孩子们互动互动教他们些什么,而今真换她自个儿来了,不禁照顾不好六阿哥,而且还反过来叫四阿哥着丁点大的孩子来操心她,真当失职。qqxsnew 搂着四阿哥,玉琭心中真真是既熨帖又难过,后又看了看睡得正香的六阿哥,干脆唤来安氏叫安氏抱着六阿哥在一旁的软榻上歇,她则只好好搂着四阿哥。 六阿哥还小,半点儿不知自己发生了什么,然四阿哥是懂事了的,他今儿受到的惊吓可不比人少,切不能为了六阿哥再忽视了四阿哥去。 想到这儿,玉琭也豁然了些。 “多谢胤禛关切,不过咱们也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一眼不眨的只看你弟弟去,你护着弟弟的心是好的,可你还有你要做的事儿呢,总不能天天为你弟弟过日子。” “额娘是不信你弟弟以后真痴痴傻傻一辈子的,既如此那咱们就将你弟弟当作正常的孩子看待,该叫他学什么便叫他学什么,该怎么对待他就怎么对待他,过度保护想来也是不好的。” 四阿哥似懂非懂地搂着额娘点了点头,虽是还不大明白个别的词儿,然见额娘面上的愁绪似少了些他便高兴起来了。 “额娘,万事有儿子呢,儿子一定保护好你和弟弟,儿子用功读书以后再不会叫人欺负咱们了。” 玉琭闻言忍不住轻笑,轻轻拍抚着四阿哥的背:“你这么小一点儿要怎么保护额娘和弟弟啊?时而暾焱跑猛了还将你拽得一趔趄呢!它撒起欢儿来你的叫不住。” 一说这个四阿哥就有些羞恼了,也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小点儿的暾焱会比他长得还快,风一吹就呼呼长大了,站起来比他还高呢! 他已经很努力在吃饭了,可就是只长膘不长个儿,去年他到二哥的肩膀处,今天读书中间歇息的时候他还同二哥比呢,还只是到二哥的肩膀,当真叫人失望。 “那是暾焱不听话了,儿子比他听话的,再说了儿子会再长大一点儿的,再长大一点儿总能保护额娘了和弟弟了。” 玉琭笑着点头:“好,那我就等着咱们胤禛保护额娘和弟弟了,不过在你长大之前还是额娘来保护你吧。” “宝儿,快睡吧,再熬可就不长个儿了。” 四阿哥一听这个顿时闭口不言了,缩在额娘怀中紧闭着眼睛,原还不觉得困了,可额娘抚他的背实在舒服,只一会子的工夫便又坠入了梦乡,连什么时候额娘起身离开了都不知。 玉琭起身倒不因为失眠,而是康熙爷那儿查的有进展了,料想玉琭等着信儿了,康熙爷连夜叫梁九功走了一趟过来,请玉琭一道过去审审。 玉琭确实还未睡着,得了消息便直接披衣起身,随意收拾了自个儿便带着魏启跟着梁九功走了,临走时她还不放心,甚是将花月莺时都给留下看顾四阿哥和六阿哥了,生怕再有伺候不妥的。 梁九功是带着轿辇来的,玉琭本以为只是去乾清宫处,谁道坐了一两刻钟不见停,撩开帷幔一瞧竟已然准备出紫禁城了,待问了梁九功,这才知道是要去慎刑司。 慎刑司并不在紫禁城内,而是在紫禁城外皇城之内的一处四方院中,得出了西华门再往北好一段,便就是内务府的地界儿了。 第590章 全跑路了 六阿哥还小,半点儿不知自己发生了什么,然四阿哥是懂事了的,他今儿受到的惊吓可不比人少,切不能为了六阿哥再忽视了四阿哥去。 想到这儿,玉琭也豁然了些。 “多谢胤禛关切,不过咱们也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一眼不眨的只看你弟弟去,你护着弟弟的心是好的,可你还有你要做的事儿呢,总不能天天为你弟弟过日子。” “额娘是不信你弟弟以后真痴痴傻傻一辈子的,既如此那咱们就将你弟弟当作正常的孩子看待,该叫他学什么便叫他学什么,该怎么对待他就怎么对待他,过度保护想来也是不好的。” 四阿哥似懂非懂地搂着额娘点了点头,虽是还不大明白个别的词儿,然见额娘面上的愁绪似少了些他便高兴起来了。 “额娘,万事有儿子呢,儿子一定保护好你和弟弟,儿子用功读书以后再不会叫人欺负咱们了。” 玉琭闻言忍不住轻笑,轻轻拍抚着四阿哥的背:“你这么小一点儿要怎么保护额娘和弟弟啊?时而暾焱跑猛了还将你拽得一趔趄呢!它撒起欢儿来你的叫不住。” 一说这个四阿哥就有些羞恼了,也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小点儿的暾焱会比他长得还快,风一吹就呼呼长大了,站起来比他还高呢! 他已经很努力在吃饭了,可就是只长膘不长个儿,去年他到二哥的肩膀处,今天读书中间歇息的时候他还同二哥比呢,还只是到二哥的肩膀,当真叫人失望。 “那是暾焱不听话了,儿子比他听话的,再说了儿子会再长大一点儿的,再长大一点儿总能保护额娘了和弟弟了。” 玉琭笑着点头:“好,那我就等着咱们胤禛保护额娘和弟弟了,不过在你长大之前还是额娘来保护你吧。” “宝儿,快睡吧,再熬可就不长个儿了。” 四阿哥一听这个顿时闭口不言了,缩在额娘怀中紧闭着眼睛,原还不觉得困了,可额娘抚他的背实在舒服,只一会子的工夫便又坠入了梦乡,连什么时候额娘起身离开了都不知。 玉琭起身倒不因为失眠,而是康熙爷那儿查的有进展了,料想玉琭等着信儿了,康熙爷连夜叫梁九功走了一趟过来,请玉琭一道过去审审。 玉琭确实还未睡着,得了消息便直接披衣起身,随意收拾了自个儿便带着魏启跟着梁九功走了,临走时她还不放心,甚是将花月莺时都给留下看顾四阿哥和六阿哥了,生怕再有伺候不妥的。 梁九功是带着轿辇来的,玉琭本以为只是去乾清宫处,谁道坐了一两刻钟不见停,撩开帷幔一瞧竟已然准备出紫禁城了,待问了梁九功,这才知道是要去慎刑司。 福成沉声应下,当即便起身翻身上马在前引路,只一抬手两侧将士们即刻分列,拱卫着玉琭的轿辇一路安安稳稳过去。qqxsnew 如此行进速度倒也不慢,约莫又行了一炷香的工夫就到了,康熙爷就在门前候着,玉琭下车时他亲自上前扶的。 “料想你记挂着,夜半请你前来,不知你身子可能撑得住?” 玉琭挽着康熙爷的手臂苦笑:“就是撑不住也得撑住了,再者爷为了六阿哥都能彻夜不眠,我怎敢喊累,我谢爷还来不及。” 康熙爷抚了抚玉琭的手,言语间好似还带着些嗔怪:“谢什么?你是六阿哥的额娘爷还是六阿哥的阿玛呢,为他怎能不上心呢。” 说着,康熙爷从一旁魏珠的手中接来了他的大氅给玉琭仔细披上:“慎刑司地牢阴森寒凉,审人可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若觉得冷可得可得开口说。” “知道啦,爷若是累了也只管歇去,我可不忍看着爷再劳瘁过度了。” 玉琭笑着小小应了一声儿,心道也得的亏有康熙爷陪着,有四阿哥有福成给她底气,若不然她可怎么撑得住啊。 康熙爷亦是含笑朝玉琭点头,就拉着玉琭走进去这段路,竟莫名有些患难与共、同心同德相伴扶持之感。 二人一道进了门,前头还是利姑姑来引路,慎刑司地方也算不得太大,约莫就是个小二进的院子,然顺着石阶下去地方可就宽阔了,好似是将内务府下头尽挖空了一般,还未走到地方便能闻到淡淡的血气了。 穿过两侧的牢房尽头才是动刑审讯的地方,还未进去里头便有皮鞭破空的响声传出来,利姑姑推门请康熙爷和玉琭进去,入眼便是一皮开肉绽的人,血迹将白色的里衣都染上了深深浅浅的红。 鞭打人的停了,除了绑在柱子上的那个,其余尽起身朝康熙爷和德妃娘娘问安,静下来的片刻还能听见些为不可察的水滴落地的抵达声,细看是那人的血正顺着指尖子往下滴,瞧着人像是快不成了。 “眼下审的是谁?” 玉琭开口问了一句,巴尔善叫人拽起那人的头给万岁爷娘娘看:“回娘娘,这是那牛氏的夫君聂格,臣奉命捉拿问仙道人和牛氏一家,然无论是牛氏还是仙道人早已不见踪影,臣只在城外寻到了牛氏的夫君,此人钱财来源不明,这会子刚开始审。” “至于问仙道人,臣派人问附近的住户店家,说是问仙道人自出了正月便不见踪影了。” “臣已然叫人画出问仙道人的画像张贴各处,亦散出人手沿各路打听,想来很快就能有结果,然走这一趟也并非半分收获没有,臣又叫人打听了三教九流,这问仙道人绝非李氏口中那般厉害。” “他不过是招摇撞骗的混子,名叫谭二狗,去年还有人在直隶某处的赌坊见过他,然不知被人指点了一番,摇身一变就成了问仙道人,倒也长得几分唬人,骗了不少钱财。” “号称能够替人求子更是无稽之谈,不过是他趁机非礼了前来求仙问药的女子罢了,那些女子在乎名声即便被强迫也不声张,恰怀了身孕家中欢喜着,反成就了谭二狗的名声。” 巴尔善说起此人也是止不住的厌恶,且顿了顿又道:“也不是没人发现谭二狗不对,就年节里有户人家替孩子求药,花了重金买了谭二狗的观音土 第591章 黄金二十 康熙爷和玉琭深以为然,既然事儿已然捋明白了,眼下就好好审这聂格才是。 只见巴尔善一摆手,行刑的奴才这便泼了一桶水去,眼下这天儿还冷着呢,光是这地牢就冻得人哆嗦,更别提这一通冷水从头浇到尾,聂格立即身子打挺惨叫一声儿。 “你说还是不说!若鞭子不够,咱家的烙铁还等着呢!” 聂格喘了半晌儿的气才虚虚开了口,声儿里还带着哭腔:“说!我说!求各位主子饶了小的吧,小什么都说,只是小的也着实知道的不多。” 巴尔善一甩衣摆在桌前坐定,洗笔研磨,打算亲自记审:“废什么话,有什么说什么,若再胆敢遮遮掩掩你便也不必再说了。” 因着先前已然问过一轮儿,聂格挨了教训也就乖多了,这会子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忙急急竹筒倒豆似的吐露了出来。 “小的、小的其实真不知牛氏那娘们去那儿了,小的虽是同牛氏做了七八年的夫妻有了两个孩子了,然那牛氏同小的并非一条心,她素不检点!同小的成亲时她便不是完璧了!” “要不是实在娶不着媳妇,家里家外的需得她支应着,小的早休了这牛氏了!小的怀疑下头两个孩子都不是小的的种儿,且不知是同哪个野男人生的呢!” 谁要听着聂格同牛氏的私事,巴尔善颇有些不耐,也怕耽搁了康熙爷和德妃的功夫,这便忙给一旁利姑姑使了眼色,利姑姑当即一鞭子上去,聂格又老实了不少。 “你那些个腌臜事儿说出来还不够污了几位主子的耳朵,说正经的!牛氏什么时候离家的?她同谁来往甚密?她受谁之事害人?又是什么时候同谭二狗联系上的?你养外室的钱财从何而来?一件一件好好交代!” 利姑姑冷言一斥,聂格那窝囊的又是一瑟缩,稍顿了顿似是在回忆。 “牛氏是过了年正月里走的,小的记得清楚就是初八那天,她说要带着孩子去娘家串亲戚,原是该小的陪着去的,然因着两个孩子长得越发不似小的,头一天夜里小的同牛氏吵了架,小的恼着便没跟去。” “牛氏素不在乎,一大早便收拾了些个带着孩子们走了,小的醒来见牛氏连碗汤也没给小的温在灶上还气恼呢,打算等牛氏夜里带着孩子回来再好好教训她,可就是打那天起牛氏便没再回来了。” “小的本以为牛氏是拿娇呢,偏要小的去她娘家请,小的还刻意等了几日才过去,可去牛家一问牛氏压根儿就没带着孩子回娘家,后打听了两日便有人说在城门口见过牛氏带着孩子出城,身边还跟着个陌生的男人,那贱人竟是跟人私奔了。” “家长里短的事儿瞒不住,小的很快就成了街坊口中的笑柄,惹得小的脸上无光,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小的反正也是孤身一人,便打算收拾些细软出京谋个生路,翻箱倒柜的时候发现灶台里头有牛氏藏的一笔私房。” “也不知她什么时候攒的数额还不小,小的便拿着那笔钱给奴才喜欢的窑姐儿赎了身,在外头过日子去了,直到今儿几位差爷捉了小的,小的就知道这么多了,之前遮遮掩掩也不过是不想叫主子们知道我这不光彩的事儿。” 巴尔善并不尽信,又问:“那牛氏的私房银子有多少竟够你在京郊置办院子田产?你说牛氏是正月初八走的,中间连等带找,又是给人赎身又是搬出京的,满打满算才过了一个多月的工夫你就在外头置办好一切了,你动作够快啊。” “莫不是还有什么帮手?你若是不交代,爷自是有法子叫你好好交代的。” 聂格一听这个便顿住了,小心翼翼抬眼觑着巴尔善,干笑两声儿,心说这人怎么这么贼的,竟真是一点儿瞒不住了,然为了自个儿的小命如今也是不敢私藏遮掩了。 “呃、呃,也没多少银子,就二十两黄金。” 聂格轻吐了这一句出来,刚一说出来心就开始隐隐作痛了,好似叫他当场割肉将这些银钱都掏出来似的,他岂能不知牛氏的钱来路不正,那可是整一匣子的金子啊!足足二十两的金子,换成银子可是整二百两的! 就是给他八辈子他也挣不来,花的时候也觉烫手,然这钱是牛氏弄来的,甭管牛氏是杀人放火还是怎得都不管他的事儿,即便哪日东窗事发倒霉的也是牛氏,而今牛氏跟人私奔,这些银钱他也只当是牛氏对他的补偿。 他有想过拿了牛氏的银钱许会遭了报应,然谁能拒绝得了这样一笔意外之财,直到眼下受了一顿皮肉之苦也不见他有半分后悔,反而后悔先前扣扣嗖嗖没将银子花完,谁道牛氏招惹了这般大人物牵连了他,他若是死了只怕剩下的银钱就便宜那窑姐儿了! 当真可惜,可惜啊! 聂格这头悔恨着,巴尔善和康熙爷、玉琭和相视一眼压声商量着。 “这二十两黄金可不是小数目,一般人家绝可不能拿出来单单赏了牛氏,牛氏在这里头还算不得什么紧要角色,既赏了牛氏二十两黄金,事成后又要给那谭二狗多少呢?” 巴尔善道了一句,康熙爷也出了声儿:“再者还有一疑点,听聂格的描述,这牛氏是早有私奔的心了,可既然有这么一大笔银钱,为何牛氏同人私奔的时候并不带走?她可是带着两个孩子的,钱多傍身总是不错,牛氏又与聂格不和,定然不会特将这笔银子留给他。” 说道这儿,玉琭哼笑一声,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如此只怕出城同人私奔是假,被人杀人灭口是真,还劳烦公爷好好带人搜搜吧,只怕牛氏早死了的,那谭二狗也凶多吉少。” 巴尔善沉着脸也是想到此处了:“如若聂格所言不假,那他看到的听到的想来也做不得真,如今还得查查牛氏同人私奔的消息到底是从谁哪儿开始传的。” 第592章 只是万一 他有想过拿了牛氏的银钱许会遭了报应,然谁能拒绝得了这样一笔意外之财,直到眼下受了一顿皮肉之苦也不见他有半分后悔,反而后悔先前扣扣嗖嗖没将银子花完,谁道牛氏招惹了这般大人物牵连了他,他若是死了只怕剩下的银钱就便宜那窑姐儿了!看书溂 当真可惜,可惜啊! 聂格这头悔恨着,巴尔善和康熙爷、玉琭和相视一眼压声商量着。 “这二十两黄金可不是小数目,一般人家绝可不能拿出来单单赏了牛氏,牛氏在这里头还算不得什么紧要角色,既赏了牛氏二十两黄金,事成后又要给那谭二狗多少呢?” 巴尔善道了一句,康熙爷也出了声儿:“再者还有一疑点,听聂格的描述,这牛氏是早有私奔的心了,可既然有这么一大笔银钱,为何牛氏同人私奔的时候并不带走?她可是带着两个孩子的,钱多傍身总是不错,牛氏又与聂格不和,定然不会特将这笔银子留给他。” 说道这儿,玉琭哼笑一声,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如此只怕出城同人私奔是假,被人杀人灭口是真,还劳烦公爷好好带人搜搜吧,只怕牛氏早死了的,那谭二狗也凶多吉少。” 巴尔善沉着脸也是想到此处了:“如若聂格所言不假,那他看到的听到的想来也做不得真,如今还得查查牛氏同人私奔的消息到底是从谁哪儿开始传的。” “牛氏既不是私奔,那就必不会大大咧咧光天化日之下跟着一个陌生的男人出城,即便再怎么水性杨花也不该这样毫不顾忌。” 然即便人不死真就是私奔了,这一个月的工夫也够牛氏跑到天涯海角了,大清幅员辽阔,寻人犹如大海捞针,那些个人若是有心,往哪个山坳坳里一钻真就是一寸一寸的查也难寻了。 到底是发现的晚了,若是再早些想来会容易许多,六阿哥的身子也不至于有什么大影响,然这些话再说也晚了,且只能慢慢细致的查着。 怕聂格作伪,巴尔善又连审了他四五回,正着问倒着问,确保聂格再无前后不一致的这才敢确定他是真知无不言了。 余下的便只是查了,康熙爷和玉琭再陪着也是无用,干脆同巴尔善知会一声儿打算回去,也真真是累极了,康熙爷暂不提,玉琭的脸上当真是不好的。 康熙爷揽着玉琭出了院子,外头的天还正黑,这会子也是最冷的时候了,康熙爷又给玉琭紧了紧身上的大氅,正欲拉着玉琭上轿呢,玉琭却驻足不前。 “时辰也有些,爷能陪着我走走吗?” 康熙爷无不应的:“你想走多久爷都陪着你,只是你一旦觉得身子受不住一定得开口好吗,万不能强撑着。” 玉琭朝康熙爷点头答应了下来,她上前挽住了康熙爷的手臂轻轻依着人,二人往宫中的方向慢慢踱着,因都为六阿哥难过呢,一时也都没言语。 因着没康熙爷的吩咐,谁也不敢走到二人前头去,连梁九功也只是在一侧提着灯笼替主子们注意着脚下的路,旁的尽远远在后头吊着,生怕凑近打搅了主子们说话。 梁九功的犀角宫灯不算亮,今儿天不好也没甚月光,两个人就这么一直沿路在黑暗中走着,莫名有一种寻不到尽头的错乱感,然两个人挽着手臂紧紧挨着又莫名觉得安心,即便真就坠入黑暗好似也并不是什么值得害怕的事情。 倒也不知走了多久,玉琭只觉脸冷得都微微僵了这才哑着声开了口:“爷,万一牛氏死了,谭二狗也死了,再没什么线索可查了、、、、” 玉琭还未说完康熙爷便抢了声儿,也是怕玉琭多想紧忙安抚着:“玉琭,你可别瞎想,就是牛氏和谭二狗死了也不怕,那背后的人做得越多露出的马脚也就越多,不怕查不出来的。” “我只是说万一嘛。”玉琭捏了捏康熙爷的手臂嗔怪一声儿,倒也不是真半点信心也无。“如果真是半点儿查不出来了,那就不要再劳烦公爷和下头的人费劲儿了。” 康熙爷低头分辨着玉琭的神色,不信玉琭真就这么愿意作罢。 玉琭自然不会就这样放弃,走这一路她想了许多,心中也有了不少计较。 “我琢磨着能这样害六阿哥,能出这样大手笔的人可不多,然没有证据也不好乱攀污了谁,咱们就等着她自露马脚。” “我在宫中这么些年了,说实话还真没吃过这样的亏,此番叫人得了手怕是私底下不知怎的得意呢,这一得意自然会露了马脚。” “我想好了的,甭管六阿哥是好还是不好之后都请爷叫人散布六阿哥伤了灵智,一辈子只痴痴傻傻无药可医的消息,我自是不信也不会放弃的,不过只要外人肯信就好,谁得意了我就查谁,一年两年、三年五年,我就是耗尽一辈子也得查个明白,得给六阿哥一个交代!” 玉琭声音半点怯懦和哭腔不泄,然面上的泪珠却碎星般的闪着微光,康熙爷拿手掌抚着抿着,可怎么擦也擦不干玉琭脸上的泪。 为给六阿哥个交代,若真查不出来玉琭可是要将自己一辈子给搭进去了,一辈子都被恨意缠着。 只一想这个康熙爷便痛心极了,可不光是玉琭,他亦是得为六阿哥查个明白。 从前博弈为了权和利他什么恩怨都能搁置下来,可这事儿上不成,六阿哥那顶好的一个孩子,人生都还没开始就这样了,他怎也不能替六阿哥咽下这口气。 “你可想好了,这虽是个法子,可一但叫人传出去了且不知多少人拿这个刺你、嘲笑你,你受得住吗?” 玉琭笑笑,抱住了康熙爷的腰,将脸藏在人怀中:“有什么受不住的,我要的就是旁人蹬鼻子上脸啊,真同我好的不会说我说六阿哥半分,同我不好的自是时时出恶语,我又何必在乎。” “再者我是不信六阿哥是个笨孩子,即便他笨也能慢慢学,我总能将他教好的。” 康熙爷闻言不禁揽紧了人:“你才是那个笨的,这宫中那么多人求宠求子就是为了争荣华富贵,你偏是不稀罕的,那么多人没了孩子或是孩子不妥便放弃了,你也偏不放弃,爷有时都要恨你的重情了,你但凡自私些也不会这样难过,爷真不想你难过。” “不过爷也是爱你这重情,对孩子,对爷你都最无私,以后的事儿咱们一道扛着,爷陪着你。” 第593章 懂事的很 这一路说笑二人竟爷不觉得疲惫,直走到西华门二人才一道上了轿辇,康熙爷虽是勤勉的,可也没给自个儿立了日日上朝的规矩,昨儿忙得一夜没歇今儿也就不难为自个儿了,只管回去好好补眠。 玉琭也回了永和宫,这个时辰四阿哥已然不在了,听花月说四阿哥起来不见额娘还好一阵失落,然一听是为了弟弟便也没甚不开心的了,还言今儿一下了学就回来陪额娘和弟弟,也不去阿哥所歇脚了。 玉琭听着花月这般说,几乎能想象得出四阿哥那失落的小模样来,一时心疼,连又嘱咐花月叫人午间好好置备一桌四阿哥爱吃的。看书溂 昨儿出了那样的事儿,四阿哥难受着,对着一桌好吃食都没怎么动筷子,他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可不能因为这个再亏了他的身子。 玉琭操着心,说这个的工夫又去看六阿哥,没李氏悄摸着下药了,六阿哥眼瞧着精神头好了不少,没寻常那么多觉了。 听安氏几个说,六阿哥在四阿哥用膳的时候就醒了,哥俩儿还玩儿了一阵子呢。 四阿哥去读书后六阿哥也没再睡,自娱自乐玩儿了一会儿小手,又咿咿呀呀叫着让人抱着他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儿,盼着玉琭回来了六阿哥还激动得很,这会子非要额娘抱着不肯叫玉琭放下。 玉琭心疼六阿哥,即便累得都快抱不住六阿哥这小胖墩儿了她仍不肯撒手,且依着迎枕借着力,又陪着六阿哥玩儿了阵子。 眼看着该是六阿哥喝羊乳的时候了,一旁的花月和安氏告罪一声儿出去看着人准备。 如今阿哥入口的东西再不能不小心了,即便是热羊乳这样简单的活计,也得是由六阿哥的奴才、四阿哥的奴才同花月或是莺时,这三方的人同时看着,互相监督。 热好了也不能直接入阿哥的口,康熙爷还专门叫梁九功择了一试毒的小公公送过来候着,且得先叫这小奴才试了,等一盏茶的工夫没事儿,这才能递到阿哥的跟前儿。 如此繁琐都比得上康熙爷跟前儿小心的程度了,自然不少费工夫,等花月和安氏再捧着羊乳进殿,抬头一瞧见娘娘已然揽着六阿哥靠在床头睡着了,然就是睡着了也是双臂微微张开护着六阿哥的姿态,十足的不安。 六阿哥则是睁着双大眼睛四下看着,坐在玉琭的怀中动也不动,好似是知道额娘累了半分不忍打搅。 花月和安氏在一旁看着,俱是感慨又心酸的,心说娘娘惯是心大开朗的,何曾这样为阿哥们心力交瘁过,只盼着六阿哥一切都好吧,且不说旁的,娘娘不见开怀连带着永和宫也蒙着一层雾似的迷茫难受,心劲儿都快没了。 安氏只怕六阿哥饿了哭闹,正欲上前将六阿哥抱走,花月紧忙拦了拦人,用眼神示意着,娘娘即便睡着也是不安稳的,瞧那眉头微蹙的样子,若是真抱走六阿哥只怕娘娘即刻就能惊醒,她身为娘娘的贴身奴才,自是不忍瞧着这般景象的。 也是见六阿哥坐得安稳,花月接过安氏手中的小碗儿,直捧着上前执勺这么喂了过去。 今儿就不讲究一回了,就让阿哥坐在榻上用吧。 六阿哥一瞧见自个儿用来喝羊乳的小碗儿嘴就迫不及待地张开了,急急舔着湿漉漉的唇倾着身子迎过去,像是撞过去似的喝,这急急忙忙也喝不好,一勺能撒半勺,然下头还有碗接着倒也不浪费。 六阿哥喝得尽兴,末了就剩个碗底子了六阿哥嫌勺子慢,直伸着一双肉手将花月手中的碗夺了去,捧着咕咚咕咚几口喝完,放下碗露出一圈儿奶胡子,直叫人瞧着忍俊不禁。 安氏含笑给六阿哥换了沾湿的外衣,还险不舍得给六阿哥擦干净小脸儿,心说瞧六阿哥这样子哪儿像是不妥的,定然是无不妥的。 六阿哥吃饱喝足了也不吵不闹,许是想粘着额娘呢,他骨碌一翻身儿又钻玉琭怀里去了,玉琭迷迷糊糊醒来,搂着六阿哥又迷迷糊糊躺平了睡去,花月给主子除了头面和鞋袜,给着娘俩搭了被子,六阿哥竟也就这么睡了过去。 后四阿哥下了学急急回来了,见额娘和弟弟睡得正香羡慕得不行,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还颠颠儿跑到门外拉了魏启的手,同人嘟囔两句。 “魏公公,明儿你代我给顾大人告个假吧,我也想同额娘睡一上午什么也不干,这二日起得忒早,我都没胃口用膳了,若是瘦了额娘看着可心疼。” 明明就是四阿哥自个儿不愿早起了,只想和额娘弟弟黏在一处,还偏用了孝顺的借口生怕额娘心疼,魏启只觉好笑,连蹲下来回话。看书喇 “阿哥这可难为奴才了,奴才说话不管用的,您去不去上书房读书得是万岁爷开口同顾大人说了才成,不过奴才看您前头的几位阿哥,甭管风吹雨打还是雷电交加都不曾缺席一日。” “而今正是一年春好处,万岁爷恐不能答应您松懈一日呢。” 四阿哥本也没抱太大希望,就是一时瞧着额娘和弟弟真羡慕了,这会子再听魏启一说便也收了心思,颇老成地长叹一声儿,背着手,莫名有些上书房几位老大人的模样。 “也罢也罢,这事儿不再提了,不过额娘和弟弟还睡着,这会子便先别叫膳房的着急传膳,也莫叫人打搅,正好我下午也是无事,且陪着额娘和弟弟歇会子再说。” 魏启笑着应了声儿,还没等说旁的四阿哥就飞快跑了进去,到里间儿了脱了鞋便小心翼翼翻上了榻,往里头爬着寻了个空儿,躺好了还伸手搭着额娘的肩将弟弟护在他的身前。 在额娘身边就是最安心的了,四阿哥到底年纪还小,昨儿没歇好起早又读了一上午的书,他且躺好没怎么酝酿睡意就睡着了。 娘仨睡得可安稳,这一觉直奔着下午去了,外头关于六阿哥的消息都沸沸扬扬了,唯独永和宫还一派静好。 第594章 支棱起来 “魏公公,明儿你代我给顾大人告个假吧,我也想同额娘睡一上午什么也不干,这二日起得忒早,我都没胃口用膳了,若是瘦了额娘看着可心疼。” 明明就是四阿哥自个儿不愿早起了,只想和额娘弟弟黏在一处,还偏用了孝顺的借口生怕额娘心疼,魏启只觉好笑,连蹲下来回话。 “阿哥这可难为奴才了,奴才说话不管用的,您去不去上书房读书得是万岁爷开口同顾大人说了才成,不过奴才看您前头的几位阿哥,甭管风吹雨打还是雷电交加都不曾缺席一日。” “而今正是一年春好处,万岁爷恐不能答应您松懈一日呢。” 四阿哥本也没抱太大希望,就是一时瞧着额娘和弟弟真羡慕了,这会子再听魏启一说便也收了心思,颇老成地长叹一声儿,背着手,莫名有些上书房几位老大人的模样。 “也罢也罢,这事儿不再提了,不过额娘和弟弟还睡着,这会子便先别叫膳房的着急传膳,也莫叫人打搅,正好我下午也是无事,且陪着额娘和弟弟歇会子再说。” 魏启笑着应了声儿,还没等说旁的四阿哥就飞快跑了进去,到里间儿了脱了鞋便小心翼翼翻上了榻,往里头爬着寻了个空儿,躺好了还伸手搭着额娘的肩将弟弟护在他的身前。 在额娘身边就是最安心的了,四阿哥到底年纪还小,昨儿没歇好起早又读了一上午的书,他且躺好没怎么酝酿睡意就睡着了。 娘仨睡得可安稳,这一觉直奔着下午去了,外头关于六阿哥的消息都沸沸扬扬了,唯独永和宫还一派静好。 末了鸡飞狗跳也是因着六阿哥在榻上画了地图,小孩儿憋了好些时辰,一泡下去将榻上的人都浇湿。 如此可叫四阿哥嫌弃得不轻,小脸都快皱巴成苦瓜了,可就是这样他这个做哥哥的也没说弟弟一句不好,只默默叫人伺候他沐浴好久,待出来都坐在桌前用膳了,四阿哥还特挨着六阿哥,边给六阿哥夹点心边贴着人嘀嘀咕咕的。 玉琭凑近了细听,四阿哥竟是在教六阿哥规矩呢,光是一句不能尿床便来来回回说了六七遍,六阿哥一概不听一概不理,只管捡了自个儿喜欢的鸡蛋糕往嘴里填,偶尔不耐烦了才朝四阿哥咿咿呀呀一声儿。 四阿哥自以为得了回应还说得更起劲儿了,瞧着两个孩子鸡同鸭讲险没叫玉琭乐死,心情自然轻快了不少,后天色渐暗时又得了那牛氏已死的消息也不觉失落愤懑,心态属实平和不少。 “不知公爷的人是在哪儿发现牛氏的尸体的?她怎么死的?本宫昨儿听说她还带着两个孩子,那两个孩子可还活着?” 因着时辰不早了,又是来后宫中,无论是巴尔善还是他身边的马小忠、马小义皆是不方便来,这会子来报信儿的便是玉玳的贴身丫头娟儿,她年纪不大口齿却是伶俐的,寻常跟着玉玳主持中馈瞧着也稳重的。 “回娘娘,她们娘仨无一活口,俱死在了京郊无人的乡道林子中,原是隐秘的,这么久也没叫人发现,然后来天渐渐暖了,尤其是近来两日路过的人都能闻见一股子腐臭味儿,几个路过的百姓过去瞧了才知道那儿死了人的。” “后急急报了官,万岁爷和公爷交代过顺天府尹,一查正是牛氏母子三人,不敢耽搁紧忙上报,算算当是正月里就没了命,牛氏是被人从身后用绳子勒死的,两个年幼的孩子则遭过虐打,后生生被捂死。” “公爷亲自去瞧了,且看伤处便估摸出下手的当是个粗壮男子,没甚武艺傍身,全是凭着一身蛮力杀的人,若不然手段当更利索些。” “这男子多半也是牛氏的熟人,趁其不备下的手,牛氏是个膀大腰圆的妇人,以前在娘家还做过卖猪杀猪的营生,一般男子可打不过她。” “真是作孽啊。”玉琭轻叹一声儿,只叹那两个惨死的孩子,然她倒不至于烂好心地去可怜什么,后琢磨着娟儿这句熟人作案问:“莫不是牛氏真同人私奔来着,被她情夫所杀?” “若她当日出城真是避风头的,当是小心再小心才是,不至于同一相熟的男子相伴出城,除非她知道这男子是那背后的人专程派来接应她的。” 娟儿点了点头:“娘娘说的正是,公爷也是怀疑着呢,眼下便双管齐下,一来是牛氏私奔传言源头,若有人捏造便最是可疑,若并非捏造也趁机细问些个,最好能根据描述将那男子的画像画出来,寻人时也就容易许多。” “二来便是再细刨同牛氏亲近的人家,牛氏同谭二狗之间必还有人替他们联络传信,公爷说若要害人必是一环扣一环才能成事,中间可没得那么多平白。” 玉琭无不认同,也说了这老半晌儿了,忙请那娟儿吃茶歇会儿再回去:“真真是辛苦你们爷了,连带着你们夫人也跟着操心。” “待回了你替本宫转告,叫他们莫担心也莫太上心,按部就班查着就是,本宫熬半宿尚且身子经受不住,公爷就是再能干也得注意着身子,莫因为六阿哥的事儿再累出病来,那本宫可无颜再见你们夫人了。” 娟儿客气笑笑:“娘娘可别这么说,夫人常说您好阿哥们好,家里才一切都好,以往您是您时时护着家中操心着家中,如今家里也能出力了便必不能推诿耽搁,公爷和夫人也是真真心疼六阿哥的,怎能不上心呢。” “然比起旁的,夫人更是关心您呢,来之前还特叫奴才看看您的面色、身子,若是不妥夫人便要过来陪您了,直言府中的事儿一概不管了。” 玉琭忍不住笑笑,心说这倒是玉玳能做出来的事儿,然哪至于叫玉玳过来,玉琭平日就够忙了,管着公府又亲自照顾着如意格格,她若执意来府上可得乱套了。 “本宫领情就是不必劳烦你们夫人来,你来了想来也瞧见了,本宫一切都好,本宫也不是那软弱的由着人欺负的,” 第595章 装糊涂呢 第596章 不忍辜负 第597章 卫双发动 “何至于叫您说出这样的话来,以后四阿哥的媳妇还得您把关呢。”玉琭揽着太皇太后娘娘忙劝,太皇太后笑笑,然尽是叹。 “也莫说哀家整日想这些有的没的,而是自个儿身子当真就是自个儿清楚,这临了临了也是看清了好多事,才晓得从前办的那些糊涂事儿。” “哀家从前并非是真心对你好的,尽是将你看作了我那早逝的女儿,叫你哄着哀家陪着哀家,偏遇着事儿了哀家还拎不清叫你冷了心。” “约莫是年纪大了,尤其是这二年夜里时常做梦,起先还能梦到端献的音容笑貌,然后渐渐便有些分不清了,而今总算是明白,端献是端献,你是你,哀家不能将你对哀家的好统统放在端献的身上,这么些年也该学着放过自己了,也该好好弥补你了、、、、、” 说着,玉琭还没觉有什么,太皇太后娘娘却是先有些忍不住泪了。 先说起端献,后又说起已逝的长公主、纯亲王,料想是这二年她在乎的人接连离世,六阿哥又这般不好,老太太受不住了,玉琭闻声也跟着鼻酸沾泪。 一旁的六阿哥原自顾自掰着小手指玩儿呢,被额娘和乌库玛玛的哭声吸引,一双大眼睛一眼不眨的盯着。 倒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小家伙儿自个儿翻身从软榻上坐了起来,爬过去一手攀着额娘的胳膊,一手又拽着乌库玛玛的衣裳,竟借着劲儿自个儿站起来了,咿咿呀呀说着人听不懂的话,然其中的关切显然易见。 太皇太后娘娘见六阿哥这般,哪儿还信外头的风言风语,顿时搂着六阿哥从悲痛转为喜极而泣,很是疼爱不够。 “以后谁再敢说咱们六阿哥痴痴傻傻,乌库玛玛头一个站出来撕了他的嘴去!” 六阿哥可不知什么撕不撕了嘴,一被乌库玛玛搂在怀里当即又被人闪闪发光的耳坠子给吸引了,咿咿哦哦的就想伸手去抓,若非玉琭眼疾手快攥住了六阿哥的小手,今儿非得叫太皇太后娘娘再掉一串子泪去。 后收了泪,太皇太后便只顾着哄着六阿哥玩儿去了,午间还留玉琭娘俩用了膳,当然这可少不了四阿哥。 四阿哥是个嘴巧又孝敬的孩子,如今也学了规矩更是惹得喜欢,只听得四阿哥一声声叫乌库玛玛,说乌库玛玛用这个,乌库玛玛先请、、、、太皇太后娘娘心中熨帖,便再想不起那些伤心事儿了。 末了玉琭回去是带着好些赏回的,就因为太皇太后娘娘的态度,之后一段时日叫玉琭很是耳旁清净,偶在御花园见着僖贵妃同卫双都不见人故意挑拨是非了。 然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得极快,经了两次春雨,天还没全然暖和起来,卫双就发动了,偏生还不是在僖贵妃的永寿宫发动的,而是趁着请安时,在太皇太后娘娘跟前儿破的水。 她疼得白着脸儿却咬着唇忍着声儿,端得是一派乖巧、楚楚可怜,都这时候也不忘规矩,可叫人都不舍得责怪她没提前说了。 太皇太后娘娘是个在乎子嗣的,一见此也顾不上叫人再抬着卫双回去生了,紧忙叫人将偏间收拾出来将卫双安顿下来,可巧康熙爷也在,他本是来给他皇玛玛请安的,然话还没说话就出了这档子事,且弄得他不知是该走还是该留了。 众人还都在正殿等待,原也不是为卫双,可乍一瞧倒是叫人觉得这孩子是个备受关切的。 玉琭将六阿哥交代给安氏和花月,叫人先抱着六阿哥回去,免得一会儿慌乱起来顾不上孩子,通嫔和成嫔见状也连忙叫人将五阿哥和七阿哥抱走,因都暂离席安置孩子呢,三个人倒是在廊下稍躲了会子清净。 通嫔轻拉住玉琭的袖口往偏间瞥了一眼:“姐姐觉得她这是何意?当真是意外不成?” 玉琭笑笑,她们仨都是生育过的,有切身经历哪儿看不出那卫双的打算,怕是从永寿宫来的时候卫双便隐隐阵痛了,且一直憋着劲儿就等着在慈宁宫破水,如此也好顺理成章的留下。 至于是为了防谁? 玉琭朝通嫔挤了挤眼睛:“你瞧她主子的脸色就知道了,只怕有些人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卫双本就身份极低,甭管生出来阿哥还是格格都做不得孩子的额娘,若真是在永寿宫生,那八成就是僖贵妃的孩子了,可若是在慈宁宫生,那孩子到底叫谁一声儿娘还说不准呢。 万一再合了太皇太后娘娘的眼缘,老太太一张口就将这孩子留在跟前儿,卫双可就更不愁以后的路了,即便位份有康熙爷压着上不去,料想这日子过得也不差,至少太皇太后娘娘不会苛待了她。 一想通这个成嫔便有些急了,她的七阿哥本就有缺陷不受重视,且凭着成嫔的身份,七阿哥以后还算是能压这孩子一头。 然卫双若真能生出个阿哥又养在慈宁宫里,那身份可就不一般了,届时不得将她的七阿哥死死压着? 成嫔没太大的心,没想过叫自己的孩子同上头的阿哥们比,可八阿哥这般出生若海比不得,以后的日子也属实太憋屈了些。 “莫不能叫她如意了吧?”看书喇 成嫔半遮半掩也不敢将话给说清楚了,不过玉琭和通嫔可听得懂,也知道成嫔怕什么呢。 然成嫔当真是又想左了,甭管卫双如何算计也算不得叫她如了意,她不过是没得选罢了,要么将孩子拱手让给僖贵妃,要么留在慈宁宫叫孩子承欢膝下,左右都不算得是她的孩子。 卫双想要靠着孩子挣得体面还有得等呢,可甭管那小阿哥归谁,七阿哥光是这腿脚就难同健全的比,成嫔真较真儿了末了伤的也是自个儿罢了。 不过这话不好明说,玉琭只管稳着人去:“放心吧,娘娘是个喜清净的。” 既是喜欢清净,那就必不会将孩子养在跟前儿了,再者娘娘心里也清楚下头人的龃龉,挑谁的孩子不好偏挑卫双的,那不是明摆着叫康熙爷不悦嘛。 第598章 心思各异 万岁爷的孩子可是不少,然甭管万岁爷喜欢还是不喜欢,阿哥公主们都是堂堂正正得来的,唯独卫双肚子里这个是偷着来的,藏藏掖掖也不敢叫人知道,就是不论出身,在万岁爷心里这孩子也比旁的孩子矮着一头。 成嫔一得了玉琭这话可是放心不少,后又听见偏间那头宫女嬷嬷们催着卫双呼气吸气的声儿了,顿觉自己想得太多。 以后的时而如何还远着呢,就说眼下,卫双能不能过了生孩子这一关还没个准数呢,如若卫双没挺过去,便也不给人添那么多烦忧了。 “罢,这些闲话以后什么时候都说得,这会子还是莫耽误了,免得叫人觉得咱们不待见那位似的,旁人都等得,偏就咱们再外头躲清净。” 玉琭轻笑了一句朝二人看过去,成嫔和通嫔接连点头应声,三个人立刻就转身回去了。 进了门微微屈膝见礼,正听得僖贵妃说着什么,玉琭落了座支着耳朵听了,这位还想着如何将卫双的孩子拢到自个儿眼皮子底下呢,说一会儿等卫双生了便叫人将她们娘俩抬回永寿宫去。 用的理由倒也不牵强,僖贵妃直言生怕搅了太皇太后娘娘的清净。 太皇太后娘娘慈宁宫后殿是个佛堂,面阔七间很是不小,里头佛像、香案、法器供的是一应俱全,她老人家是顶信这个的,凡没什么紧要的事儿,一日里有半日都在此处,过节就不说了,那是必请几位师父过来诵经祈福的,然就是不过节每隔一月半月的也得请了僧人来诵经。 “、、、、、今儿也是臣妾疏忽了,来您这儿之前臣妾还关切着,跟那卫双说若是身子不妥便不出门得好,可卫双直言无事臣妾念她孝心便将她带上了,谁叫这孩子竟是个急性子,说破水就破水了,依着规矩卫双不该在您这儿生产的,只怕血气冲了神灵。” “然这事儿情急,想来一时不依着规矩神灵也不会太怪罪,可若再叫卫双和孩子留下就属实不该了,照顾产妇就够叫人操心了,若再加上孩子哭闹只怕更叫慈宁宫没个清净时候。” “左右这事儿是臣妾没办妥当,不好再牵累您辛苦着,如此带她们回去好好照顾着也算是弥补,待卫双出了月子臣妾定然待她来佛前好好跪一跪,朝几位神仙赔个不是。” 僖贵妃这话说得倒是周全好听,玉琭搭眼儿一扫在座女眷们,闻言要么是忙抬头注意着太皇太后娘娘和万岁爷的反应,要么是装作不在意地低头抿茶,以掩盖面上的嗤笑不屑。看书溂 僖贵妃什么心思早早就写在脸上了,谁不知她什么打算,乍一听说得比唱的好听。 太皇太后娘娘今儿叫卫双留下全是看在那未出世的孩子的面上,哪是真有什么想法,她允了僖贵妃倒也无妨,可孩子刚出生最是不能见风,就是真将卫双娘家挪去永寿宫倒也不急得这一时半刻吧。 “哀家知你的好意,可你莫心急好心办了坏事才是,且不说卫双生产罢尚在月子中,就是孩子未满月前也不好见风,永寿宫虽是不远,可下头孩子的事儿没有小事,万一真出了岔子反而不美。” 僖贵妃有些急了,连连抢白:“如今正是春暖花开时,天已然不凉了,臣妾叫人抬了轿子来护送她们娘俩,必定不会出什么岔子!” 然说罢僖贵妃抬头正撞见太皇太后娘娘含着警告的眼神,她这气儿顿时矮了半截儿,到底是含着怯的,又讷讷找补一句:“臣妾、臣妾当真是怕她们打搅了娘娘歇息,娘娘的身子好不容易才康健些呢。” 说罢,僖贵妃微微低下头压着不甘,一想卫双给她找的这一摊麻烦,心里险些没怄死。 卫双肚里这孩子可是她盼了十个月、精心呵护了十个月的,除了没切身的经历,她真当是将这孩子视作自个儿的骨肉了,随着卫双的肚子越来越大,她也知道卫双的心也日益膨胀起来,然为了孩子,她没什么不能忍的。 眼看着该是摘果子的时候了,卫双竟敢在她眼皮子底下耍心眼子,自以为在慈宁宫生下孩子就能不受掣肘了,能被太皇太后娘娘庇佑了,怕不是还想着若是真能在慈宁宫安顿下来,每日还能在请安时得见万岁爷呢,孩子也能多同万岁爷亲近。 说句粗鲁的,卫双那贱人当真是想屁吃呢! 太皇太后娘娘都这把年纪了还能再做几年的主?老太太身子又不妥,稍见劳累便经受不住,末了真叫这孩子给累着了,还不是得交给皇贵妃养着。 皇贵妃盼着孩子的心思可不比她少,佟佳氏身子不争气没什么想望了,整日就指着德妃的孩子呢,然四阿哥六阿哥到底是叫旁人个额娘的,同她再亲也亲不过德妃。 如若卫双真能一举得男,养在佟佳氏膝下,佟佳氏岂不更得意,她以后还拿什么同佟佳氏斗,如此倒不如早早闭起门来吃斋念佛过成个姑子,以后老了才能落得个好下场呢!看书喇 怪不得德妃那样厌恶卫双,就她这攀高踩低不知感激的性子,万岁爷若是能心悦这样的人当真是瞎了眼了! 当初若无她抬举着,卫双何来诞下龙种的福分? 僖贵妃暗暗咬牙,这事儿不能想,越是想她越是想将卫双给生撕了去,如若孩子真落到皇贵妃手中,那她宁愿这孩子死也定不会替旁人做了嫁衣! 僖贵妃眼中闪着怨愤的光,然还不等她再说了旁的,康熙爷却难得在这时候帮了腔。 “僖贵妃说得也不无道理,皇玛玛,这宫里头再没什么人比您身子还要紧的了,如若因为这孩子叫您受了劳损,那便是他的不孝了。” 太皇太后娘娘一听这话当即蹙眉嗔怪地拍了拍康熙爷的手臂,她知道康熙爷不甚期待这个孩子,可这会子孩子还未出生便被扣了这么一大顶不孝的帽子,哪儿有这样做阿玛的道理。 第599章 恨这一切 “何至于叫你说得这样重,哀家知道你们都是孝顺的好孩子,然哀家又不是脆弱得似张纸,更何况下头伺候的奴才海了去了,还能叫哀家亲自给卫氏倒茶倒水不成?” “孙儿自是没那么意思,然孩子哭闹时不管白日黑夜的,您一日两日经受得住,时候长了自是不成,别说您,就是孙儿夜里睡不好身子也不甚爽利呢。”看书溂 康熙爷见皇玛玛不悦,忙拉着皇玛玛的手解释了一句,太皇太后娘娘倒不至于为了个不打紧的孩子跟孙子闹了不快,且轻叹一声儿,愿意妥协。 “罢,哀家心疼孩子,你们心疼着哀家,那咱们便各退一步,就让这孩子和卫氏在哀家这儿住个十日八日,待孩子稳妥些天也进到四月里了,再说挪去别处的事儿。” 康熙爷紧忙点头,僖贵妃面上也见了喜意,连连应下了。 僖贵妃正欲当众将卫双和孩子挪去永寿宫的事儿说定了去,可佟佳氏岂能如她的意,这会子忙先开口安排。 “既是如此,那臣妾便叫人赶紧的将阿哥所收拾出来,方便过几日将那孩子安置妥当,依着卫双的身份,到底是不好叫她日日将孩子带在身边教养的,至于将卫双安顿在何处?” 佟佳氏含笑沉吟,将眼眸转向一旁的僖贵妃,颇善解人意道:“不若还是将人放在僖妹妹身边吧,毕竟她还是僖妹妹跟前儿的奴才,听闻你们主仆情谊颇深,本宫倒是不忍将你们分开了。” 佟佳氏笑吟吟的,又转向太皇太后和康熙爷,询问二人的意思。 佟佳氏的安排自然是依着康熙爷的意思,康熙爷这便点头赞许:“如此甚好,只是辛苦你近来多费心了,那孩子最是年幼,身边伺候的人万不能大意,当好好用心挑选才是。” 佟佳氏紧忙点头应了这差事:“娘娘和万岁爷尽管放心,臣妾定然亲自寻了可靠的奴才给那孩子,想来僖妹妹当初也是为卫氏做了准备的,若妹妹有合适人选倒也可以推几个上来。” 饶是佟佳氏没表现出同她抢着孩子的架势,僖贵妃仍觉心里吞了苍蝇似的恶心,可当着人面却不能不大度着,只能挤出些笑意回话。 “臣妾自当助姐姐一臂之力。” 且说到这儿,孩子的归处便也没什么争议了,僖贵妃虽是不甘,然也知这会子不是同人争的时候,万岁爷没有将这孩子给了任何一个人,这也算是个好消息了,如今便只看卫双那头,盼人莫要再起什么幺蛾子才是。 众人吃吃茶用了会子点心倒也还算闲适,毕竟卫双可算不得什么要紧的人,盼着她好的也没几个,便是装也不大能装出为她紧张的样子来。 只听着半个时辰偏间那头便来一嬷嬷报一声,众人枯等一上午了,也几乎将耐心耗尽了,闲适也变成无趣和不耐。 不好为了她一个耽误了众人午膳,太皇太后娘娘吩咐了春白几个,趁着天好干脆将膳摆在前头的花园子里,这一来一去也能活动活动身子。 众人无不应允,远了卫双还能少些奴才们发出的动静和聒噪。 万岁爷和皇贵妃搀着太皇太后娘娘走在最前,后头女眷们也不拘束,同关系亲近的三三两两结伴过去,后头跟着众人的奴才们,乌泱泱的人这么一走,慈宁宫猛然就静了下来,独独显得卫双微弱的痛呼声可怜了。 然凡是留下来陪着卫双的奴才,没有一个可怜这位的,还心想若不是这位耽误着,她们也必跟着主子们去前头伴驾的,闻鸟语嗅花香,可比在这儿听着卫双惨叫、被屋里着血腥气裹着强。看书喇 “嬷嬷、嬷嬷、、、、、我快没力气了,能叫人给我用些参茶吗?” 卫双眼前昏花着,她哪儿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亦不知过了多少时辰了,除了疼便能觉出这儿的奴才一个比一个怠慢,贵妃那儿的奴才虽是大多看不起她,然好歹伺候时是用心的。 可这儿、、、、、、打她进来之后,除了嬷嬷叫人给她换了身衣裳时时掀被给她看着,旁的关切就半点没有了,几个婆子嫌她慢,还挨着她坐在榻上闲唠起来,当真是一点儿不顾她的死活。 能挨到这时候全凭她一口心劲儿,卫双眼圈儿一热有些想哭,亦是后悔了,可为了以后她又不得不这样选,如若真一直被贵妃拿捏到手中,这辈子可再没个出头的时候了,她好歹给孩子多寻条路,也是给自己多个机会。 卫双艰难地抿了抿纯,迷蒙间她眼前突然冒出来一张大脸,不等她看清人吐沫星子便喷她了一脸。 “参茶?嘿呦!小主,您开口前能不能先想想自个儿什么身份啊!叫你一声儿小主还真当自个儿是个主子了?这大中午的就别给人添乱了,哪儿又人手再给你讨参茶去!” “万岁爷和娘娘们都等不及了,带着人去花园子里进膳赏景儿了,奴才几个还等着伺候小主子呢,你快生吧,生了许就能靠着孩子金贵了,到时候可有万岁爷和娘娘赏你茶吃,奴才们可没这好物什给你寻去!” 说罢,那老嬷嬷又嘟囔着,也不知哪儿寻来了一节子软木,径直塞到卫双口中堵了人的嘴:“还有心思琢磨着吃参茶呢,看来还是有劲儿没地方使,您呐,就甭开口了!” 卫双又气撒不出来,又觉自个儿悲哀,当即那泪就簌簌下来了,这一刻她真真是委屈极了也恨极了。 她恨老天不公,不能叫她得玉琭一般的荣宠,她恨僖贵妃瞧不起又巴巴惦记她肚子的模样,她也恨万岁爷,明明她怀的是龙种,怎还得不到那人半分关心?当日又不是她将万岁爷给强了去!万岁爷醉着半推半就的,敢说就没一点儿情愿的时候? 卫双恨透的所有人,恨着宫中的一切,若非见识了宫中的花团锦簇她又怎会欲壑难平,然她又爱极了,渴望极了她不曾拥有的一切,这一切都只有她腹中的孩子能给得起。 只有这个孩子! 第600章 私下密谈 卫双恨意、委屈和渴望交织,共裹成了她心底一股子不服不甘的气,只见她双手紧扣床顶悬下来的绸子,带着恨的嘶吼卡在吼中,齿间的软木都几乎被她咬碎,趁着汹涌而来的痛意一鼓作气。 后只觉身子猛然一轻,且吐了口中咬碎的软木,卫双和孩子一道哭出了声儿来。 “给太皇太后娘娘和万岁爷道喜了!卫氏生了,生了个阿哥!阿哥足七斤二两呢,嗓门洪亮、额头饱满,是个极有福的长相!” 先前还啐卫双的老嬷嬷见人生了个阿哥立即就换了脸色去,都顾不上将小阿哥浑身收拾干净多抱一抱,刚叫人剪了脐带称了重就立即推门奔出去报喜了,生怕谁抢了她的功。 她老人家仗着资历多少年没干过这跑腿儿的活儿了,跑到主子们跟前儿沁得一脑门子,累得呼哧带喘,然面上的笑意越发灿烂,什么好听捡着什么说。 太皇太后娘娘一听这个自是高兴的,这才刚在亭中坐定便要起身回去看孩子去:“好!好!辛劳你们几个了,快快寻苏麻剌姑领赏去吧!” 那老嬷嬷谢了恩,起身抬头间磨蹭了会子,就是想领完众人的赏再走呢,可谁道除了太皇太后娘娘开口赏赐以外旁的竟无一丝动静了。 旁的女眷们不提,这得了阿哥,万岁爷总该是高兴的。 那老嬷嬷飞快瞄了万岁爷一眼,可见人面上绷着似比寻常还不高兴呢,如此便知那卫双当真是个扶不起来的,就是生了阿哥也不成。 老嬷嬷心中又啐了一口,直道晦气,也不敢多留了这便飞快退了去,将将绕过一溜高矮参差的海棠树,便听得万岁爷的声儿隐隐传来。 “皇玛玛莫急,咱们还是用罢膳了再一道过去看小阿哥吧,左右就在您宫里呢什么时候见都方便的,总不好再折腾一回耽误了您进膳。” 一旁的皇贵妃也附和着:“是啊皇玛玛,您这才刚转了一圈儿坐下来,刚还念叨着腿脚发酸呢,好歹先坐下来歇歇吃吃茶,卫氏刚刚生产罢,屋里污秽正是叫下头人忙活清理的时候。” “这人来人往乱哄哄的,也不方便您好好看看孩子不是。” 康熙爷同皇贵妃左一声劝右一声儿劝,好歹是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给劝住了,老太太半推半就地落了座,她这般急切看孩子倒也不是真在乎卫氏的孩子。 而是觉这孩子一来不受他阿玛的重视,二来额娘也不是个能立得住的,如若她再不表些关切只怕以后这孩子的日子当真是过不下去了。 她既不去了,然总要有人过去主持些场面,叫人给卫氏上些补进的汤水,好歹是有为天家开枝散叶的功劳,位份再怎么上不去好歹人家能在这会子吃口好的。 见佟佳氏没要过去的样子,僖贵妃率先起了身:“臣妾素将卫氏放在心尖尖上疼着,如今她生子臣妾当真为她高兴,心早早的飞去了膳都是用不安稳的,还请娘娘允臣妾去陪陪她,回头再来给您好好赔罪。” 太皇太后娘娘笑笑,也惯是个会做好人的:“知你们主仆关系甚笃,这时候就莫讲究什么规矩了,你快快过去陪她吧,也替哀家好好看看小阿哥,也不知他生得什么模样,胃口可好,你多着人看着些。” “哎,臣妾省得。” 僖贵妃笑笑应下了,正欲走,玉琭看了僖贵妃一眼也顺势起身:“臣妾也陪着僖姐姐过去吧,且不提在照顾孩子上臣妾有几分经验,过去说话也有个作伴的。” 玉琭这一起身众人的视线当即便抛了过去,僖贵妃也顿了足,谁人不知这二位的不对付,就是康熙爷陪着玉琭时也极少提贵妃如何,今儿怎转了性儿同贵妃一道走了? 别三两句话说得不对付再争执起来了! 康熙爷知道玉琭对六阿哥的事儿一直耿耿于怀,因着一直抓不着人没甚证据,玉琭起先还整日过问着,近来也不再提了,如此反而叫他担心着玉琭,生怕玉琭冲动行事。看书喇 倒也不光是玉琭怀疑,他亦是觉得这事儿多半有永寿宫的手笔在,可这些人到底受谁指使还未可知,总不能堂而皇之的质问了贵妃。 康熙爷颇有些忧心,然玉琭面上又不见对贵妃的敌意,稍一掂量康熙爷到底还是应了声儿,由着玉琭去了。 “德妃对阿哥们素来事事躬亲,你陪着贵妃一道过去也好,如此定能叫小阿哥更为稳妥,这下可是能叫皇玛玛安心了。” 这句里多少含着些深意,玉琭听得明白,康熙爷这是叫她别冲动对孩子做了什么,她怎么对僖贵妃、对卫氏都可以,可若是真明晃晃对孩子做了什么,太皇太后娘娘那一关她便不好糊弄了去。 玉琭自然不会因为一个孩子自毁前程,毁了四阿哥和六阿哥的名声,当即应下请娘娘和万岁爷放心,这便跟着僖贵妃过去了。 僖贵妃在前玉琭在后,两个人都明知对方有话要说可偏谁也没先开口,眼看着再转过两道弯便要到了,僖贵妃稍有些耐不住,干脆抬腿转了方向带着玉琭往僻静处去了,还摆手不必叫知秋几个奴才跟着。 玉琭见此也自然叫花月和魏启驻了足,魏启起先还不放心多跟了两步,然得了主子告诫的眼神儿也只能留下原地,那不安感一下子就拢了上来,踮着脚扒拉着树枝儿,但凡听见点儿什么不对,他可得立刻冲上去救主子才是。 比之魏启的紧张玉琭却十分闲适,只慢悠悠踱步跟着,还未站定便听得僖贵妃问她:“说罢,你这么巴巴跟着本宫总不能是要弃暗投明了。” 玉琭笑笑,倒是难得没同人呛声:“哪儿能,不过是特来提醒贵妃一句罢了,您把希望尽寄托在卫双身上可是被猪油蒙心了,今儿跌了一跟头想来贵妃也明白,那卫双绝不可信任之人。” “要我说单单论手段和算计,您可不如她的,可别玩一辈子鹰最后被鹰啄瞎了眼。” 第601章 求个共赢 “贵妃别觉得我说话不好听,然事实就是如此,不过您要是这会子就捏死她了,以后可就没意思了。” 僖贵妃闻言眯了眯眼睛,沁着怀疑的目光在玉琭面上来回扫着,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得嗤笑一声儿。 “你莫不是被六阿哥的事儿吓昏了头,平日里同谁不对付便要怀疑谁害了你儿子?这事儿本宫可同你明说,六阿哥如何可不关永寿宫的事儿,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买卖本宫可不屑做的。” “至于卫双,你真当她三头六臂?她怀着身子,整日被本宫拘在永寿宫内,平日里见了谁说了什么话本宫都一清二楚,难不成她还能有了神通,夜里分出魂儿来去害六阿哥不成?” 玉琭不理会僖贵妃的蔑视,只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繁杂交错的树枝,看那上头冒出来的嫩芽。 “卫双在您跟前儿做了什么这我确实不知,然她真如贵妃您说得那般老实也不尽然,您可别忘了她什么来历,又是怎么搭上您的关系的,她阿玛是辛者库的管事,这官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您眼里是不够看,可放在奴才里这身份是顶够用了。” “若我没记错,当初卫双能来永寿宫伺候不就是您身边的知夏给递的话吗,只要银子给到了,卫双托知夏再给她阿玛递信儿可不是什么难事。” 一听玉琭直指她跟前的亲信奴才,僖贵妃可再做不来什么轻慢的态度了,心中也是起了疑,当初引荐卫双过来的可不是知夏,而是她身边的知秋。 若说知夏是知秋手底下的人,是她先认识了卫双再推给知秋也没什么不对的,可二人的关系并非如此,知夏知秋皆是她身边的一等奴才,一个管着人手支用和银钱支取,一个管着浆洗洒扫并炭冰烛纸,没谁听令于谁的份儿。 又因给的权利差不多,二人还隐隐有些不对付,总在她这个做主子的跟前儿争宠、掐尖吃醋来着,也是因这个她才放心用这二人,自以为能互相监督制衡,如此只要有一个犯错另一个定然巴巴来禀,断不必担心被奴才们欺瞒了去。 可谁道玉琭说的同她知道的竟不想同,僖贵妃虽嘴上不说,然心中却笃定下头人的不忠,寻常的不和怕不是做样子给她看的,亏知秋还是她从娘家带来的,竟也不可靠了。 “你何来知道这些的?既是你心中尽数明了有何必来寻本宫,直接禀了万岁爷捉了卫双即可,如此也方便本宫将小阿哥留在身边了,去母留子,本宫还得谢你一声才是。” 玉琭笑了笑,已然是看出僖贵妃态度松动了,她本就是个多疑的,不消多说便不会同卫双再交洽无嫌了。 “贵妃莫急着谢我,若我真这般做了小阿哥当真就不是您的了,该是皇贵妃娘娘的才是,眼下小阿哥到底归谁还尚不明朗,且得看万岁爷的意思才是,万岁爷是个在乎的孩子们,故也多不愿意瞧着孩子们没亲额娘关切,您也只有牢牢捏住卫双才能得小阿哥的亲近。” “当然,我不求万岁爷处置她也是苦于证据不足,凡涉事的几乎都没了命,卫双也是够狠的,我此般寻您权当是我善心泛滥吧,不想看着您被卫双蒙蔽了去,她在您眼皮子底下都能不知不觉害了六阿哥,害您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儿。”看书喇 “偏您为了阿哥还不能对她如何,您憋屈着我也憋屈着,然我等得起,待小阿哥长大些了能知道该依靠谁了,贵妃许也有空闲能同我坐在一处说说话,能求个共赢的局面。” “咱们不都是想为以后求个安稳嘛。” 玉琭说着还含笑上前,伸手轻轻拍了拍僖贵妃的肩,好一副亲近的模样。 僖贵妃眯了眯眼睛,入宫这些年来,忽地发觉她开始看不懂玉琭了。 “本宫同你坐下来说说话倒是没什么,然只怕皇贵妃不悦啊,妹妹就不怕因为个卫双再失去个靠山?” 玉琭捏着帕子掩唇,顿笑出了声儿来:“靠山?若我当佟佳姐姐是靠山那才当真是伤了姐姐的心呢,贵妃宽心吧,今儿佟佳姐姐能在太皇太后娘娘跟前儿拉着您一道给小阿哥挑奴才便是依着我的意思了。” “我欲做什么佟佳姐姐心知肚明,我信她她亦信我。” 僖贵妃没再言语,然看玉琭提起佟佳氏那欢欣的模样忽得没由来一阵酸涩,若她能得这般帮手,想来也不必忧心有朝一日家中失势,她连个求助的也无。 二人还得去看卫氏和小阿哥呢,到底不好多耽误了去,说罢这些二人便一前一后快步过去。 奴才们照旧跟上,旁边人多魏启也没好多问什么,然见二位主子之间好似少了些敌视,连她们主子抱了小阿哥僖贵妃也没拦着,反而问她们主子孩子可好,可是个好照顾的乖巧孩子。 玉琭笑僖贵妃问得傻:“贵妃姐姐这问的可叫我不好答了,孩子乖不乖的得照顾起来了才知道呢,不过只看眼下还算是个乖的,四阿哥颇黏人,一开始除了喂奶叫下人多抱一会子都不成,非得挨着我躺才安稳。” “贵妃姐姐抱抱他吧,以后小阿哥可少不得姐姐关心呢。” 玉琭将怀中的孩子递给僖贵妃,僖贵妃对着这软小的孩子半点儿没了平日的刻薄和强势,还隐隐有些手足无措,且听了玉琭的指使叫她托着孩子的脖子肩背,她慢慢才得了些要领。 “天爷!怎这样的软乎,我竟都不敢动了,且劳烦你将我手上的护甲戒子、镯子取了,免得再硌着小阿哥了。” 玉琭含笑将僖贵妃手上的物什给褪了去,猛然窥见僖贵妃这样平易近人的一面,忽得叫她发觉僖贵妃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放在后世僖贵妃也不过是上大学的年纪,正该是最青春自由、纯粹美好的时候,然在后宫中,她们这一帮子年纪相仿的姑娘们却个个被规矩压得、被权势催得不简单了去。 第602章 最大笑话 这会子的和睦也不过是过眼云烟,玉琭心里明镜儿似的,只是笑,只是叹,趁着僖贵妃抱孩子的工夫,她且接了下头人递来的红糖鸡蛋茶往里间去了。 低头一瞥上头一层腻腻的油花,心说下头人还真会见人下菜碟的,不等她吩咐便待卫双这样苛了。 依着规矩这生产罢的头一碗汤不是费一整日熬出来的浓浓的鱼汤鸡汤,便是红枣燕窝这样的滋补的,从未有谁像卫双这样得一碗糖水蛋就打发的。 瞧这油花,里头莫不是沏糖水的时候舀了块儿猪油化了进去,也算是沾了荤腥给人补身子了。 这碗甚烫,玉琭扣着碗沿儿的手指都烫得通红,可她端碗的手却纹丝不动,行动之间碗里的糖水连个漾都没有,且在卫双跟前儿坐定了,见人正力竭昏睡着,只怕卫双不能趁热用汤,玉琭捧着碗直给了一旁的嬷嬷眼色。 “产子伤身,你们怎么能叫卫氏就这么睡过去,再怎么累着也得依着规矩用了补汤才好啊,便不说本宫同贵妃来瞧她了,一会儿太皇太后娘娘亦是要来了,难不成还叫娘娘等着她歇足歇够了才得问候她的机会?” 玉琭这话一说,一旁的嬷嬷当即心头一跳,紧忙挤出歇笑意出来赔罪:“这卫氏颇不通规矩,奴才伺候她这半日且不知叮嘱她几回了,偏她是个猪脑子来着,既是动嘴皮子不管用,奴才动手总该叫她长了记性。” “您且稍往后坐坐,免得她发狂再伤着您了。”看书溂 玉琭闻言好似十分无奈的叹了叹气,且起身让了半步去,不等她站定那嬷嬷便动了手。 想来也是惦记着一会儿太皇太后娘娘要来呢,她也是聪明的,并未在显眼的地方下手,且掀了被子照着卫双的大腿又掐又拧,卫双顿时吃痛大呼,嗷一嗓子就给了那嬷嬷一脚去,踹得人当即仰倒在地,捂着心口哎呦哎呦起不来身。 玉琭看着这样的闹剧有些想笑,心说这嬷嬷倒是个实在人,卫双当真是敢直接伤人的,踹人的力气的可是不小,可见上午什么产子艰难、力有不逮多半是装的,旁人生个孩子多是要了半条命,这卫双倒是天赋异禀了。 “闹什么!你这贱婢还消得德妃娘娘等多久!” 然闹归闹笑归笑,正事儿可不能耽误,一旁的花月也是惦记着自家主子烫红的手指尖儿呢,见卫双只顾着躺着榻上缓着疼痛便忍不住开口训斥一句,也是有花月这一句卫双这才回了些神,看见不知到了多久的玉琭了。 “你来作甚?看我笑话吗!然到底是叫你失望了玉琭,我可是给万岁爷添了个阿哥,我有八阿哥了!” 卫双此时既然累极,然见了玉琭一面是忍不住戒备一面又忍不住炫耀。 眼下她的阿哥是不及玉琭的四阿哥和六阿哥在万岁爷心中的地位,可六阿哥已然是个伤了灵智的孩子了,万岁爷如今是还念着旧情,可他早晚有一日回厌弃为皇家蒙羞的孩子,四阿哥作为六阿哥的胞兄又能被万岁爷念几时的好? 这母子之间,一母同胞的兄弟之间,到底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然她的八阿哥就不一般了,她的八阿哥定然是个康健又聪慧的孩子,即便不成也必不会比不得一个傻孩子。 玉琭对着卫双的得意心中一丝波澜也无,只觉面前的人犹如小丑一般,她只不紧不慌坐下来,打发偏间里候着的奴才都出去这才开了口。 “笑话?你自想方设法爬了万岁爷的床后就已然是宫中最大的笑话了,还笑你什么?笑你是个贱人,生的孩子也是个贱种吗?” 卫双素受不得玉琭这样瞧不起她,更何况今儿玉琭将她连带着孩子一道骂,卫双就是个再不成的也是个爱自个儿孩子的母亲,断听不得玉琭这样辱没她的孩子。 卫双虚弱苍白的一张脸瞬间爬满的怨毒之色,抬手就想去挠花玉琭的脸:“你才是贱人!我儿可是龙子!是万岁爷的血脉!这天下竟只许你狐媚万岁爷不许我争得荣华富贵吗!” “玉琭你真当该死!我日日盼着你失宠,日日盼着你死!你死了你的四阿哥六阿哥死了,我儿子才能离那个位子越来越近,你怎么还不去死!” “你怎么那么好命!你凭什么比我过得好!凭什么只有咱们一道吃苦,没得咱们一道享福的时候,你拦着我怕我分你的羹,我偏要自己争一争去,当年入宫学规矩的时候,若无我拉拔着你护着你,你早就被教养姑姑们给打死了!何来你今日的风光!” 对着卫双泄愤似的话,玉琭仿佛听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一般。 卫双口口声声说当初护过她拉拔过她,瞧瞧这是什么话,当真她这几年被好日子迷昏了头,记不得当初的苦日子了吗? 当初她小选入宫确实是处处不适应,一来从未做过奴才,从没学过规矩,因此没少挨过姑姑的手板子,二来是每日吃不好睡不好,同屋的几个见她最是瘦小还总差使她做活,这白天学规矩、洒扫宫廷,夜里回去了还得给同屋的几个人浆洗,险没将她累死。 没几日这吃不饱还受欺负的日子她便过够了,干脆发了狠,夜里吹了灯便拿着杵敲闷棍去了,谁欺负她她便打谁,后混战半夜屋里几个人尽被姑姑给揪了出去好罚了一通,逐出一个破了相的这事儿才算是压了下去。 当初卫双算是谁都不偏帮的,屋里打起来了她也默不作声,事后卫双才偏向她一般私底下道那几个欺负人的不好,时而她回来晚了,卫双便给她留些吃的喝的,玉琭也不忘投桃报李,也时常替人着想着。 然她同卫双充其量不过是个饭搭子、睡搭子,若真遇着事儿了可不见卫双替她发声。 玉琭本也不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自也明白卫双这般明哲保身算不得错,只是二人一道吃一道住时常说说话解闷便显得比旁人亲厚许多,然再深交是不能了。 第603章 是个疯子 后被太皇太后娘娘看重,玉琭也不是没拉拔人的心思,然她那时候也不过是个奴才哪儿做得了主,能做主时也早同卫双闹掰了去,人家不消得她操心了。 玉琭自认没亏欠过卫双半分,可谁道这卫双不仅被嫉妒蒙心,竟还敢拿以往的小恩小惠当多大施舍,真当是不要脸皮的! “你可闭嘴罢,说这些你不觉得亏了心吗?” 玉琭嗤笑一声儿再不想忍了,当即捏着卫双的脸颊将那碗糖水蛋灌了下去,这糖水蛋已算不得滚烫了,可仍不是能入口的温度,卫双顿时疼痛挣扎呛咳不断,鼻孔里都冒出两股子“泉”来。 那荷包蛋大了些卫双没吃下去,玉琭也不嫌脏,冷着脸一把从被上拾起来又塞进了卫双的口中,眼中疯狂不掩,倒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忽得朝森森一笑。 “卫姐姐,你不是叫我报答你吗?我这是就报答你了,你快快吃啊,可别枉费了我的一番心意,为了你我可是耽误了陪太皇太后娘娘和万岁爷进膳呢。” “然也不是甚打紧的事儿,左右以后陪着的机会多得是,然你便不同了,即便生了八阿哥又能如何,你连跪在万岁爷脚边用膳的资格都没有,你气不气啊?你怎不直接气死了去?偏要害了我的胤祚!” “卫双,你说啊,是不是你叫人买通了谭二狗和牛氏,算计了我的孩子,你说啊!” 玉琭远只是冷笑,可一提起六阿哥对卫双便是无尽的恨了,她一双杏眼瞪得锃圆,额间青色的血管都隐隐凸起,堵着卫双口鼻的手也越发用力。 卫双从不知玉琭还有这样大的力气叫她全然防抗不得,她的脸憋的通红,眼前也隐隐发黑,可她看得清楚玉琭眼中迸发的恨意,那分明是要她去死的。 卫双生八阿哥的时候都没怕的,只是满心的恨满心的不甘,眼下确实真怕了。 正当卫双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几乎快死过去时,玉琭犹如乍然梦醒一般松开了卫双,对着卫双的胸口擂了一拳,卫双顿时将口中挤碎的荷包蛋呛咳了出来,重活了过来。 玉琭也无心去躲,半边身子都沾染了卫双咳出来的星星点点,虽瞧着时恶心了些,然比起恶心卫双身上脸上就更是惨不忍睹了。 且就这么等着卫双咳够,身上脏了手上脏了玉琭也不在乎,只挺着脊梁端坐在椅子,又恢复平静地居高临下睨着卫双,等着人的回答。 卫双果真是个疯子,活过来后又不觉得怕了,反而觉得玉琭再怎么逞强也不如她豁得出去,这宫里就是弱肉强食,比的就是谁的手段高明谁更有胆子做事。 而她有的手段玉琭不曾有,她敢对六阿哥下手玉琭却不敢杀了她,她只觉这一局终究是玉琭输了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玉琭,你吓唬谁呢,你也不过是这些手段了,然你就是杀了我六阿哥也聪明不回来了,他永远是是个傻子,是个傻子!” 卫双笑着,自打入宫以来难得这样畅快一回,然她到底也是聪明的,些个话她不怕叫玉琭知道,然就怕隔墙有耳,故而笑也是闷着声儿,说话只叫她二人听到。 “哎呀,玉琭,你凑近些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儿。” 卫双朝玉琭勾了勾手指,然见玉琭不动她也不介意,自个儿撑着手臂巴巴凑到玉琭耳边,笑吟吟道。 “别费工夫找人啦,都死了,他们都死了,我做事你还能不放心吗,只有死人的嘴巴才最严啊。” “疯子!你就是个疯子!” 玉琭气得微微发抖,几乎压抑不住杀意,她虽早有预料是卫双算计了六阿哥,然此时听到卫双亲口承认仍对她冲击不小。 偏生卫双在暗她在明,只是为了四阿哥和六阿哥的名声,她便不能落得个杀人的罪名,卫双诞下八阿哥虽是位份未变,然也算不得一般的奴才了。 她确实是没卫双能豁得出去,毕竟她们二人的身份悬殊,玉琭可不是一个吃饱全家不饿,故做事觉不能冲动,今儿将卫双折腾成这样已然是过火了。 卫双听这声儿疯子好似得了嘉奖一般,还艰难坐正了拢了拢黏湿的发:“对,你说得没错,我就是疯子,所以你别想着跟我斗。” “玉琭,我若过得好许还想不起嫉妒你,然我若是过得不好你可得小心着了,说不得哪日四阿哥也得倒了霉,你就这一个命根子能依仗了不是吗?” 玉琭闻言怒极反笑,说起这依仗反而冷静不少,抬手轻轻拍了拍卫双烫红的脸颊不屑地笑。 “蠢东西,没镜子总有尿,好好看清楚自个儿的处境再来要挟人吧,我盛宠不倦想再有孕生子轻而易举,你可就真真只有八阿哥一个依仗了,你说八阿哥能活到周岁吗?你能听他叫你一声儿额娘吗?” “卫双,别当人都是傻子,我虽素不爱勾心斗角,可这些年也不是没长进,你有本事就先过好自己的日子吧,且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福气活到享孩子的福。” 卫双拿孩子要挟玉琭的时候倒是痛快,可一旦被人用了同样的招儿对付了自然也失了分寸。 卫双清楚的知道自己有多少是虚张声势,然玉琭也同她一般吗,自不尽然。 正欲再说些什么的,且听忽得有人高喊:“你这贱婢竟敢对娘娘不敬!” 紧接着便有几人闯了进来,卫双抬头一瞧,打头儿的正是玉琭跟前儿的奴才花月,冲上前来便砸了放在一旁的碗儿,抡圆了胳膊给她了一巴掌。 卫双捂着脸趴在榻上,几乎被这一巴掌给打蒙了去,再恍恍惚惚抬头要发作,便见屋内人更多了。 僖贵妃在,皇贵妃也在,甚至连万岁爷也到了,然万岁爷没瞧她一眼,直奔玉琭而去,也不嫌玉琭身上脏污且一把拢进怀里,温温柔柔地问着玉琭可有受伤。 玉琭依偎着康熙爷说了不曾,然面上委屈尽显,身上的狼狈也成了佐证。 第604章 更大羞辱 “到底是怎么回事,朕要你们有什么用,一个个的竟连主子也护不住!” 花月带头儿跪下了,忙先替主子开了口:“回万岁爷,不是奴才们不想护,是卫氏属实欺人太甚,我们娘娘念卫氏辛劳,也是惦记着从前的情谊,特接了下头人备好的汤水准备亲自喂了卫氏去。” “然卫氏先是嫌弃奴才们碍眼,后又嫌弃这汤水不好,我们主子顾及着卫氏的情绪身子便叫奴才们尽数退下了,谁道奴才再听见里头动静便是卫氏砸了碗儿对我们娘娘责骂,奴才一时忍不住责打了卫氏,还请万岁爷责罚。” 既提起汤水了,一旁伺候着的嬷嬷也紧忙上前,端的是个先发制人,免得万岁爷念叨她们准备得不上心。 “回万岁爷,卫小主确有不满,且就因为这汤水还伤了位伺候的嬷嬷,那嬷嬷被卫氏踹着了心门,叫人抬下去了现下还未缓过劲儿来,也是有德妃娘娘体恤着接了奴才们的活儿,这才叫奴才们没为难,然谁道对着娘娘卫小主竟还敢不满。” “这一道糖水蛋是瞧着没鸡汤鱼汤好,然这也怨不得娘娘或是奴才们苛待了卫小主去,是太医发了话的,说是卫小主身强体壮平日里也补进得足,故而这会子不消得再用了滋补的,以免堵了乳也徒增痛苦,偏个卫小主不领情,且仗着生育有功她是将谁也不放在眼中的。” 那嬷嬷说着,还委屈掉泪,平日这一脸褶子笑得谄媚,然哭起来倒是凄凄惨惨情真意切了,看来这老了倒也不尽是坏处,连主子也要念着几分情的。 康熙爷本就对玉琭信任至极,断没怀疑是玉琭欺负了人,这会子再听二人这般一说当即便在心里就给卫氏判了罪了,不过打狗还需看主人,康熙爷抬着眼皮往僖贵妃处一瞥,看人还替卫双狡辩什么。 “贵妃怎得说?” 众人料卫氏是僖贵妃的人,卫氏又生了阿哥叫贵妃如意了,就是这卫氏翻了天也得摆出维护的姿态才是,然僖贵妃却不然,只是抱着小阿哥轻轻拍抚着,连看也不看榻上狼狈的卫双一眼。 “卫氏不敬德妃,万岁爷依着规矩罚便是,卫氏即便是臣妾的奴才臣妾也不能罔顾规矩,然念卫氏刚刚生产罢,身子甚虚,还请万岁爷看在小阿哥的份儿上只罚她二十个板子吧,旁的罪且由臣妾代为受过。” 这话如此“高风亮节”一反常态,可叫康熙爷高看了僖贵妃一眼,然既是要他体恤着又为何说出着二十个板子来,要真是二十个板子实打实的下去了,卫氏必得当场毙命。 看来僖贵妃也是不满卫氏将孩子生在了慈宁宫处,想借着他的手给卫氏一个教训呢。 如若卫氏不幸死了,可得被人说他这个做皇帝的心狠手辣,冲着个刚为他诞下子嗣的女人都能下得去手,此事还事关玉琭,卫氏一死,玉琭的名声也不必要了,届时又得有那妖妃惑主的传闻在朝廷坊间迭起,僖贵妃倒是落得一身清白。 然不罚亦是不成,僖贵妃对卫氏不满,他亦对卫氏不满,只是不好叫人这会子死罢了。 “然既僖贵妃开口提卫氏求情了,那便赐卫氏二十个板子吧,且拉远远的行刑,莫脏了慈宁宫的地界儿,之后贵妃尽可将人领走,莫给太皇太后娘娘再添了麻烦。” 说罢,康熙爷也没兴致去看他刚出世的小儿子,拦着玉琭便转身走了,皇贵妃朝僖贵妃为不可察的点了点头便也跟着一道出了门。 屋里的人呼啦啦的来又呼啦啦走了大半,眼下就留下僖贵妃跟前儿几个得力的,也是这时候了卫氏才晓得哭,晓得朝贵妃示弱求情。 “娘娘,求您救救奴才吧,奴才可是刚刚诞下了八阿哥,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平白被德妃羞辱了一番不说,眼下还要挨着二十板子,这是要奴才的命啊。” “您救救奴才吧,奴才留在您身边是有用的,奴才还能再为您诞下九阿哥、十阿哥、、、、” 僖贵妃抱着小阿哥居高临下睨这卫双,原是看蠹虫似的看着人,面上无喜也无悲,然听到卫双道自个儿有用的那番话,僖贵妃面上乍笑,笑得肩膀都跟着抖。 “哼,你什么东西还敢再肖想万岁爷的雨露恩泽,你当万岁爷是饥不择食吗?还九阿哥、十阿哥,卫双,你未免忒看得起自个儿了,好好收收心吧,这二十个板子下去你能不能站起来都难说。” “乖乖挨了板子跟本宫回去你还有命可活,卫双,莫叫本宫对你失了耐心。” 说罢,僖贵妃便朝知秋使了眼色,下头几个人立即将卫双从榻上拖了下来,管她什么刚生产罢或是衣不蔽体,且抬着头死猪似的便将人抬了出去,见了光晾了风。 卫双一路哭喊,刚还觉自己是受了玉琭莫大的羞辱,然后头自有更大的羞辱等着她。 二十个板子没挨完卫双便昏死过去了。 永和宫内,待哄走了康熙爷,玉琭也没甚兴趣去打听卫双的消息,只是哄着四阿哥和六阿哥午休,她且坐下来同佟佳氏随意用了碗羹汤填了填肚子。 “既是已然确定是卫双做的恶,八阿哥可要咱们到时候一并处置了去?虽是用孩子稳住了僖贵妃,然咱们同她素没什么要好的,即便出尔反尔也并无不妥。” 佟佳氏捏着玉箸随意捡了碟里的一颗糖裹花生填入口中,不顾规矩将糖壳咬得咯吱咯吱响,这是将对人的恨泄到牙口上了。 玉琭微微摇头:“倒不必因为个卫双惹了更大的麻烦,僖贵妃虽眼下还未真做了八阿哥的额娘,然她当真是将八阿哥看作自己的骨肉了,有了八阿哥这牵绊,她定不及以往能豁得出去做事。” “能叫八阿哥将僖贵妃稳住我觉得是件好事,姐姐可莫觉得我心慈手软,我到底也是顾及着四阿哥和六阿哥呢,只是想他们再大些再做了断。” 第605章 周岁大办 当然还有其余缘故,万岁爷平素最恨后宫明争暗斗伤了子嗣,即便八阿哥为万岁爷所不喜,然他身上仍旧流着万岁爷的血脉,万岁爷是允他长大的。 这关头若是八阿哥出事儿,那不是找着叫人怀疑是永和宫的动了手?二人对此心知肚明,故而也不再多提。 佟佳氏也不是真心发问,不过试探而已,只怕玉琭冲动:“正是这个理儿,有道是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贵妃还只是横,如若咱们这会子将她的救命稻草给掐死,怕就是个疯的、不要命的了。” “你还不知吧,万岁爷对颜珠不满久矣,既是肯在八阿哥的事儿上暧昧些,肯叫贵妃如些意,那颜珠就得倒霉了。” 玉琭素不管外头的事儿,在后宫内只瞧见贵妃的风光,瞧钮祜禄氏一族给贵妃的底气,自不觉得他们家有什么不妥,这话可是头回听说。 “难不成万岁爷是要收拾钮祜禄氏一族了?可我听说朝中钮祜禄氏势力颇大,可不是解决一个颜珠就能万事无忧的。” 佟佳氏点头,从碟中捡了几颗花生出来充当贵妃家的几位兄弟。 “钮祜禄氏可是大姓,便不提他这本家的,旁支儿里的爷也不少得力,要想将他们一族连根拔起不过是天方夜谭,满八旗几大家子延绵至今也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万岁爷自也没这意思,然八旗中莫不能有不听话的,侵犯皇权万岁爷自是不容。” “比之钮祜禄氏一族这庞然大物,颜珠在其中也算不得什么,得万岁爷看重时下头人的族人唯他马首是瞻,然若失了圣心他便什么都不是了。” 说罢,佟佳氏便将那颗代表颜珠的花生米给嚼了去,又点着最末的那个说。 “他们家还有个嫡出的小爷呢,名叫阿灵阿,也是因着年纪最小同上头的姐姐们感情不深,如今长大了正是好栽培的时候,万岁爷前阵子提拔他做了三等侍卫,且先观察着,若是得用,贵妃的胞兄颜珠彻底出局,以后贵妃再想横也得看自家兄弟肯不肯给她撑腰了。” “故而我总给家中去信,总压着阿玛急切的心,万岁爷要的可不是多精干的人,这下头的人可能力不足,然万万不能失了敬畏之心,你家二弟也算是万岁爷的近臣,可得叫他小心着才是,光是咱们小心、本分没用,这一个氏族可不是仅凭着咱们女人哄得万岁爷的心便能起来的。” “不过外头的事儿咱们也说不上太多,我只见你能不被恨蒙了心,还能这样小心着做事也就放心了,前阵子见你处处不对可叫我好生担心。” 佟佳氏鲜有一口气说那么多的时候,玉琭忍不住笑笑亦是心头发热,忙朝人道了谢去:“全赖我对六阿哥的疏忽叫姐姐为我和孩子们费心了,姐姐放心吧,我断不是那意气用事的人,今儿折腾了卫双一通只是先泄了心头的火,姐姐且看以后,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佟佳氏笑着点头,随后一口将几个花生米都吃了去,二人说说笑笑便也不再提那些腌臜人腌臜事儿了。 安稳的日子倒也过得快,春风这么一吹四阿哥和六阿哥便都长高了一截儿,六阿哥一岁那日正是八阿哥满了百天,到底是谁的日子更重要些自不言而喻。 六阿哥周岁康熙爷和太皇太后娘娘都重视得紧,自然是要大办的,地方也不放在永和宫了,趁着天好日头也不晒就放在御花园。 内务府用心布置了小一个月,各式屏风帷幔、珠玉摆件将御花园一角侍弄得既华丽又不失天然本色,立可赏花坐可观水,不可谓不用心。 当日还请了好些宗亲,巴尔善和玉琭也带着如意格格来了,男女分席,还未到抓周吉时时各在一处说笑,小孩子们也玩闹在一处。 六阿哥还小又不会说话,不大能同旁的孩子玩到一处,被这个太太拉着小手又被那个姨姨捏着脸蛋儿,叫他好生不耐烦,只得往额娘怀里缩,见此众人只笑他小小年纪还知道不好意思呢。 六阿哥也不甚在意,没一会子见众人不围着他了,他便用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时时跟随他四哥,看他四哥像是个花蝴蝶儿似的在孩子群里穿梭,一过去便惊起一片四哥、四弟的招呼声。 过年时孩子们都一道玩儿过,也不知四阿哥怎就这么好的记性,谁家的孩子都能喊出名儿来,且才不过见了这一两面,一帮孩子们同四阿哥亲得像是自家亲兄弟似的。 好在同四阿哥这般年纪的孩子也不算甚多,稍大些的便围着太子和大阿哥说话,如若都是四阿哥这般烂漫的年纪,今儿得非闹翻了天不可。 “魏启,你去跟着些四阿哥,四阿哥跟前儿的公公们年纪都小,我只怕他们贪玩儿顾不上在意着四阿哥的安危,那头临着水呢,可得叫四阿哥他们小心些才是。” 魏启这便应下了,且不待他应声儿,旁边有又来请安的:“给皇贵妃娘娘请安,见过德妃娘娘,六阿哥吉祥,今儿是六阿哥的生辰,料想宫中是什么好的都不缺的,妾身便用了些巧思,万望娘娘和阿哥莫要嫌弃了。” 今儿来的人不算少,玉琭也认不清人,总归是宗亲里有身份的太太,便只管笑着支应便是,花月将人送上来的东西接过给玉琭瞧,这一看果真要道人一句手巧心巧。 旁人多是送来些小孩儿佩戴的金银玉饰,这些个东西虽也是金贵用心的,然总是少些新意在。 可这太太送的不一样,她送给了六阿哥一身衣裳,倒也不光是上下两件,连披风、鞋袜和绑辫子的头绳都置备得齐全。 上头细细绣了各色的祥云、翠竹、蝙蝠、葫芦等讨喜的花样,边上还掐着一圈儿卍字纹,金银掐丝玉石做扣,连头绳都坠了用红珊瑚镂空雕制的小铃铛,且处处透着精巧精致。 第606章 莫名示好 第607章 是没来错 第608章 求个门路 “叫姐姐和瓜尔佳妹妹久等了,快尝尝我这儿的荔枝酪,昨儿内务府刚送来的新鲜荔枝,数量不过几颗,干吃着不过瘾,浇上酪倒是正酸甜可口的。” 瓜尔佳氏受宠若惊,见德妃娘娘拿荔枝招待她,可叫她不知怎么谢了。 安亲王府虽也家大业大什么都不缺,可下头的小爷和格格们忒多,有好东西也得先紧着王爷王妃,余下的一分也就没什么了,更别说荔枝这稀罕物,她还是去年这时候尝过一个,而今在德妃娘娘这儿一碗就是三个剥好的荔枝肉,她看着便替娘娘肉疼。 见瓜尔佳氏拘谨了,佟佳氏忙拉着人打趣玉琭:“瞧给你大方的,当真是得宠得很了,不将些个稀罕的看在眼中,瓜尔佳妹妹可别拘谨,今儿就放开了吃玉琭这大户,她就是留不住好东西,就爱显摆呢!” 玉琭一听这个也直乐,忙搁下手中的碗反驳:“我再显摆也显摆不到姐姐头上去,也就是咱们亲近我才大方呢,但凡换个叫我看不顺眼的,我连白水都吝得给呢!” “用还是不用?若姐姐看不惯我,我连用两碗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儿!” 玉琭说着便要朝佟佳氏跟前儿的小碗伸手,佟佳氏紧忙笑着去护,这一来二去的可叫瓜尔佳氏放松不少,用起来倒也没甚包袱了,更莫名觉得在永和宫比在王府还轻松呢。 待用罢了,总算是要提起正事来,佟佳氏打发了殿里的奴才,瓜尔佳氏也不再藏藏掖掖直接道明来意。 “我此番来是想求德妃姐姐可否给乌雅大人递个话,给我们十八郎在九门谋个差事,我们十八郎以后就听乌雅大人的差遣了。” 玉琭闻言只觉荒谬,福成如今是受康熙爷重用不假,可也不至于叫王爷的儿子给他打下手的。 “瓜尔佳妹妹何出此言?十八郎可是正经的黄带子,福成见了十八郎还得见礼的,何来叫十八郎听候差遣的份儿?妹妹到底是有何难处?” 瓜尔佳氏不能提这事儿,一提便想落泪去,且抿唇压了压心头的难过轻叹道:“也是我们急病乱投医了,十八郎虽说是安亲王府的爷,可什么无差事便什么都不是。” “十八郎同婆母有分歧许久了,姐姐们都知道我婆母是索额图大人的妹子,然她嫁给王爷便是王府的人,依着规矩即便再怎么也不能尽考虑娘家去,偏婆母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满心都是怎么为娘家好。” “十八郎是婆母的亲子也合该同索额图大人亲近着,十八郎原也是听话的,只要索额图大人差使他便什么都肯做,然心中到底不情愿,十八郎只爱读书不爱掺和那些个勾心斗角的事儿,前阵子只是推脱个一二回便遭婆母好一番训斥,还言说是我带坏了十八郎,我未嫁来前也不见十八郎不听话。” “然这关我何事,我自嫁去头一日十八郎便同我通了气,叫我不必愚孝事事尽听婆母吩咐,后因训斥也是因十八郎孝心,不愿见婆母伤心,索额图大人有事吩咐他便又去了,倒也不是旁的事儿,是先前索额图大人想以亲事拉拢乌雅大人。” “只怕去的人镇不住乌雅大人,他是叫十八郎扯着安亲王府的虎皮去要挟呢,十八郎自不情愿然却不能不去,然好在您娘家太太给拒了十八郎也算是松了口气。” “当日因着乌雅大人进宫去了,我们十八郎心中有愧想着怎也得见见人再走,莫因为这个再结了怨,太太便叫福安小爷陪着吃茶说话,这一说话谈起读书和作画的事儿了,十八郎直言同福安小爷一见如故。” “后又一道私底下见了几回,也同乌雅大人一道在外头吃过酒,我们十八郎便觉您娘家兄弟二人都是顶好的人,他不想外祖家同您娘家交恶,便起了说和的心思去见了索额图大人。” “可谁道这话才刚一提,我们十八郎便被索额图大人用砚台砸了头,不仅额头见了血,更是被那墨汁泼了一身的污,我们爷是读书人哪儿受得了这般辱没,险没气得呕血。” “后打听为何索额图大人那样生气,竟也不尽为我们爷的话,是索额图大人没在您娘家顺了心,想嫁去的姑娘又同他作对似的病重了,他便拿我们十八郎撒气呢!” 说到这儿,瓜尔佳氏可再忍不住泪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玉琭先前是在玉玳那儿听过这回事儿,可却不知中间还有这弯弯绕绕,闻言也觉索额图太过火了些。 他即便再怎么是十八郎的长辈,也没得这般辱没安亲王府的爷,十八郎是宗亲,是黄带子,索额图这般可是没将皇家看进眼中半分啊。 “好妹妹,快别哭了,十八郎受了这样大的委屈怎不寻王爷和王妃做主,难不成你婆母就这么看着哥哥欺负她儿子吗?就是再同娘家亲厚总也不至于连亲骨肉都得排在后头去!” 瓜尔佳氏一说这个更是气恼:“婆母糊涂就糊涂到这儿了!她只觉得索额图大人什么都是对的,见了十八郎的伤没得关切两句便念叨十八郎不懂事,为何忤逆长辈。” “正巧那两日王爷身子不适,好不容易从军中回来歇两日还不得闲,日夜就扑在编修宗室谱牒上,十八郎从正院出来便想去寻王爷的,然走到半路便回来了,他不想王爷生气伤身,不想父母争执,他全了孝心也死了心,之后好病了一场。” “幸好先前国子监的孔尚任大人和几位同十八郎交好的来府上瞧他,福安小爷也来开解着十八郎,这才叫十八郎暂放下心结养好了身子,然心却是再不能同赫舍里氏一条了。” “偏一日不搬出王府自立门户,十八郎就得受制于人一日,然十八郎兄弟们众多,且不知何时才能被王爷想起来,做文官末了还是要看索额图大人的脸色,我夫妻二人也是没法子了,便只能来娘娘这儿求个门路,也是想着先同娘娘道明,免得娘娘误会我们用心不纯。” 第609章 暗波涌动 第610章 搭上自己 佟佳氏看了看日头只怕晒着了紧忙笑着推脱:“你自个儿去吧,我替你看着四阿哥和六阿哥去,我不如你耐晒,这才六月里已是不敢多出门了。” “再者人家瓜尔佳氏夫妇俩可是冲着你来的,自是觉得你在万岁爷跟前儿说话更管用些,我便不凑这热闹了,免得过去了还显我多余,只能看你同表哥卿卿我我可酸牙了!” 佟佳氏忍不住打趣,倒也不是真酸就是懒怠些罢了,两个人笑闹了会子,玉琭这才更了衣带着人去了乾清宫。 这会子康熙爷没处置政务,正准备歪在昭仁殿内小憩会子呢,玉琭来也没得打搅的说法,梁九功引着她径自过去了。 进了昭仁殿康熙爷也不起身,就歪在榻上朝玉琭慵懒地招手:“回去了怎不陪着四阿哥和六阿哥多歇会子,今儿人多事儿多可累着了吧,过来陪爷一道躺会子。” 玉琭轻应了一声儿,打发了殿里伺候的,自顾自解了钗环便依过去了,两个人面对面抱着,皆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躺着就是舒服啊。 康熙爷合着眼睛,手指绕着玉琭的发梢把玩着,且看他都昏昏欲睡了,谁道这便开了口点明玉琭的来意。 “爷听梁九功说瓜尔佳氏寻你和皇贵妃去了?” 玉琭哼笑两声:“当真是什么都瞒不住爷,我便是为这事儿而来,只是一两句话怕说不清楚,爷不如睡醒了再听我说?” 康熙爷正有此意,十八郎的心思他能猜个大差不差的,便也不急得听玉琭替人递了什么话,只觉他们找上玉琭可耐人寻味,刚躺下时还琢磨着呢。 也是玉琭对他忒藏不住话了,既是答案在怀康熙爷便也不多想了,只是同玉琭亲昵着:“那就一会子再说吧,可叫爷好好抱抱你去,近来朝政繁忙,爷可是久没同你亲近了。” 玉琭红着脸笑着推了推康熙爷挤着她的肩膀,声儿都沁着羞:“爷,这大白天的,你发什么疯呀,不是累了吗?” 康熙爷哼笑着,肩膀抬也未抬:“在你跟前儿爷都是压着放肆的,今儿实在不想忍了,德妃娘娘容我一回成吗,就一回。” 康熙爷口中虽是征求玉琭的意思,可那动作却没征求的意思在,玉琭先是恼后又忍不住笑,半推半就也就容康熙爷撒欢儿去了,先前两个人因为六阿哥的事儿都没甚心思,今儿见六阿哥成长,便也一道高兴高兴去。 殿内并未摆冰,可叫二人都沁了一头一脑门子热汗,像是将外头的骄阳锁在了屋里,晒得人呼吸都燎燎的,末了累瘫了也懒得再叫人进来拾掇,两个人汗渍渍的人黏巴着就睡了,直日头偏西了才勉强起了。 不消康熙爷吩咐,梁九功已然早早叫人放好了池水,康熙爷披衣起身时玉琭还尚未睡醒,她是被康熙爷抱着去泡池子的,池水不热不凉正正好,地方又大两个人也舒张得开,这一清爽玉琭几乎要睡得更沉。 末了还是康熙爷作弄她,又是捏鼻子又是呵玉琭痒痒,这才叫玉琭不情不愿醒来,且攥着一旁盛花瓣的小盆泼了康熙爷几盆子算作撒气,两个人这才又挨在一处,边帮对方洗着头边说起瓜尔佳氏的来意。 “瓜尔佳氏一开始是说来替十八郎谋个差事的,也不讲求好赖,能有个差事就好,我一听这个便觉得不对,安亲王府的小爷再怎么着也不至于求助福成,且不说靠着他外家,就是安亲王也不会忽视了亲子。” “后一再细问,瓜尔佳氏这才声泪俱下道明来意,说是见索额图大人愈发恣意妄为、无法无天,几次折辱十八郎,偏安亲王王妃也向着娘家兄弟不向着十八郎,十八郎被逼得没法子,又怕索额图再步了鳌拜的后尘连累王府,他便想弃暗投明谋个生路,总归是冲着爷来的。” “然为何特寻我来递话,大抵是觉得我能给爷吹些个枕头风吧,不过我可没收人什么好处,故这枕头风可不会吹,爷自己掂量着用人,若是爷不爱管十八郎这事儿我便叫人将瓜尔佳氏回绝了去,到也不是什么大事。” 康熙爷应了一声,似闲话般的答了一句:“怎能不管呢,十八郎到底也是爷的堂弟。” “不过你也是傻的,就这么应了她的求,安亲王府家大业大的松松手就能叫你赚一笔,你倒好,替六阿哥收了身衣裳便巴巴来爷这儿递话了,还把自个儿给搭了进去,亏不亏啊?” 康熙爷捏着玉琭鼻尖儿笑人傻,且说起把自己搭进去的事儿了,玉琭顿娇嗔一声攥着拳头砸出一记水花。 “爷还说呢!爷是早盘算好了要欺负我呢,我就是不送上门来夜里也得把自个儿搭进去一回,叫爷如了意竟还要说我傻,亏我来时尽想着怎么为爷分忧,连玉玳也推到改日再见了。” “得!是我多管你们家的闲事了,我回永和宫歇着了!” 玉琭佯装恼怒作势要走,康熙爷紧忙笑着拉人。 “别啊,什么你家我家,咱俩才是一家子,是爷说错话了,咱玉琭才不傻呢,是满心的赤诚和真挚,爷就不如你,爷就狡诈得很,总想着从旁人手里抠得什么好处……” 二人这么一拉一扯池水都险泼出大半去,好在这池子引的活水,吐水的龙口源源不断灌着温水不会叫人冷了,两个人你来我亲密了一阵子,没一会儿就忘了刚刚因什么拌嘴儿了。 然笑归笑闹归闹康熙爷也没忘了正事,更衣的时候康熙爷便拿定了主意。 “既十八郎夫妇俩觉得你是可亲近的,那爷还叫你帮着给他二人传话,就说这事儿也知道了,上了心,叫他们等着便是。” “爷还得叫人好好看看十八郎的秉性,如若是个忠心的爷自是紧着自家兄弟用,待他得了好想来也能记得你这恩情,你总不计较什么好处不好处的,爷总得替你替四阿哥计较着,待以后四阿哥长大了能替爷办事分忧了,他身边也能有亲近的人帮衬些。” 第611章 吊着胃口 玉琭笑笑也不甚在意,四阿哥才多大一点儿,十八郎若是得用自是先紧着康熙爷自个儿用的。 “总归全凭着爷拿主意就是,说来一开始我也是不想多事的,我只想四阿哥六阿哥健健康康长大,不想他们掺和太多外头有的没的事儿。” “只是后来瓜尔佳氏哭得实在叫人心疼,又说起十八郎受辱也是因在索额图大人面前提起福成,不想两家结怨起了说和的心,谁道不知哪句没说对叫十八郎成了那出气篓子,念着十八郎无辜,我这才来爷跟前儿提了几句,爷可莫因为我的缘故迁就什么。” 康熙爷点头,替玉琭拢了拢发:“爷知你最是心思纯正之人,爷为了这天下自也不会黑白不分只唯亲是用,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成不成的还两说,别事儿没怎的你反有包袱坠心。” “好了,一道去吃些点心茶水吧,且叫你搭进去了一回,爷得好好赔你才是,陪着爷看会儿折子,夜里爷听你的差使去,你喜欢怎么着爷便怎么着陪你。” 瞧人这话说的,夜里还能有什么差使,无非还是为那亲近的事儿罢了,玉琭羞红着脸锤了康熙爷一下子,康熙爷被玉琭锤得直乐,收拾妥当了便直接揽着人进殿了。 陪着康熙爷看折子倒还使得,玉琭无非就是给康熙爷细笔研墨,然就是这活儿康熙爷也不大舍得玉琭做,便只叫玉琭挨着他坐下,吃吃喝喝一阵子。 偶听得康熙爷说说下头哪个大人的折子啰嗦净没个正事,或是康熙爷眼瞧得酸了,便换她给康熙爷念一念去,倒也不失为是一种乐趣。 等玉琭吃饱喝足了抹抹嘴就要走,康熙爷不乐意了,连扯住了玉琭的袖子:“不是说好了叫爷夜里陪你的?怎说走就走将爷丢在这儿了,今儿事儿不稠,至多就再叫你等一个多时辰。” 玉琭才不叫人如意呢,今儿个大白天由着康熙爷乱来已然是过火了,夜里再陪着实在不像样,也是没得一次叫人吃饱吃够的理儿。 玉琭也是学精了,虽说康熙爷除了初一十五依着规矩往皇贵妃处去坐坐,旁的也不再宠幸了,也没得什么叫她不放心的,然两个人之间总得存着点儿新鲜劲儿,以后可还有几十年相处呢,早早吃腻歪了可就没意思了。 玉琭手腕子沿着康熙爷拽着他的指尖一绕便将袖子给解救了出来,对着康熙爷不舍的眼神儿,玉琭只上前亲了亲人嘴角算是给了甜头,旁的仍是不肯松口。 “不是我不愿意陪着爷,今儿真是不成了,佟佳姐姐还替我看着四阿哥和六阿哥呢,姐姐身子惯不好,我可不舍得她劳累,回去了我还得看着四阿哥温书呢,明儿顾大人当堂提问,不可不认真对待,不然可得吃手板子了。” “叫我留下或是爷跟我回永和宫也没什么,只是过去了定然得将四阿哥撂一边儿去,爷舍得他挨板子啊?” 得!一说这个便是没什么转圜的余地了。 康熙爷自是不舍得四阿哥被顾八代训斥了去,别看上书房里的阿哥就数他年纪最小,然也是他最爱面子,心气儿奇高,不许自己落后于人半分。 四阿哥每每得诸位大人们的夸也不见骄傲,唯爱在自个儿额娘跟前儿翘翘尾巴,也是在他额娘跟前儿最是刻苦认真,且一说温书,那是雷打不动定要将那文章读熟读透了才肯罢休。 康熙爷曾见识过,若哪日已是学到夜半了还未学会背会,四阿哥便咬牙发狠连睡也不许自己睡,就差头悬梁锥刺骨了,然他对外倒是总爱装作一副轻松的样子,十分惹人好笑。 康熙爷也摸不清四阿哥是如何想的,然他作为孩子的阿玛却对四阿哥这般坚韧的性子十分欣慰,故而怎么着也不能打扰了孩子读书,不能叫孩子如此刻苦之下还不许他额娘陪伴,他只能颇不满地揽着玉琭揉巴了会子,叹了又叹,这才肯松手。 “只盼着咱们四阿哥能快快长大,再大些便能搬去阿哥所了,到时候可由着他学去,想学多久都使得,再不打扰咱们的亲昵。” 闻言玉琭含着促狭朝康熙爷笑:“爷莫不是忘了送走了大的下头还有个小的呢,论起粘人,六阿哥也没比他四哥好到哪儿去。” 康熙爷顿觉头痛,后又无奈失笑:“嗐!说来说去我们爷仨可叫你辛苦了,罢,那等着闲了爷再去你那儿留宿,到时候爷叫保成带着四阿哥去毓庆宫玩,小住两日去,哥俩寻常便黏糊着,咱们松快松快也叫他们松快松快去,爷可不指着他们哥俩考状元。” 玉琭笑着应了,又陪着康熙爷说笑两句,叫人注意着身子莫要熬夜便回了。 永和宫里这会子正热闹,除皇贵妃以外纯禧也寻弟弟们玩儿了。 许是玩儿饿了,他们姐弟仨围在一块儿吃点心,这时节菌子也好,佟佳氏便叫人用菌子炖了老母鸡,熬出浓浓的一小罐来,四阿哥惯不爱这些汤汤水水也用了两碗去,吃饱了昏昏欲睡,就这见了额娘还不忘叫人拿了他的书给额娘看,好提问他去。 “若是累了你只管睡去,明儿早起些额娘再检查你功课也使得,非将自己弄得那样累可不值当,你如今可是长身子比长学识更要紧些。” 玉琭与佟佳氏和纯禧招呼罢,便拉着四阿哥去了他的小书房,坐好了搂着四阿哥好亲昵了一阵子,说是检查功课的,然玉琭一揽便将四阿哥抱在怀中,一副哄睡的架势。 “可顾大人说了,今日事今日毕,儿子得快快长大也得快快变得厉害些,这般才能保护额娘和弟弟啊。” 四阿哥小小年纪能有这样的孝心,直叫玉琭听得心头暖意融融,可玉琭宁愿四阿哥懂事晚些。 说起来四阿哥以前也没那么爱读书,他素来爱玩儿爱闹腾,叫他坐好静心读书实在是一桩难事,可自六阿哥出事儿,四阿哥真就是一夜长大了。 第612章 卫双消息 第613章 不能开口 夜里也不知稀里糊涂做了什么梦,玉琭竟梦见六阿哥不仅不会说话连路也走不利索,饭也不会自个儿吃用了,那么小一个孩子天天就只能躺着,每天只能叫人灌些米油过活。 本还是个胖乎乎的孩子,没过半个月便瘦得皮包骨了,就当六阿哥快饿死的时候,他又猛然可以开口说话了,这开口第一句便是。 “额娘,我活不下去了,你叫我死了吧。” 只因梦里这句,生生将玉琭给吓醒了,梦醒后方觉枕头都哭湿了,身上也是冷汗津津的,待吃了盏莺时递来的热茶玉琭也没心思再睡了,裹了衣裳便去寻了六阿哥,守着小孩儿度了后半夜。 六阿哥晨间醒来见了额娘还十分欣喜,自个儿一坐起来就朝额娘怀中扑了去,小胖子好一阵儿无声撒娇,玉琭搂着六阿哥盼了半晌儿,怎也没盼着六阿哥奶声奶气叫她一声儿额娘。 玉琭心头略有些失落,可面上不显,亲了亲六阿哥的额头便放开了他,叫孩子自个儿穿衣去,也是想着孩子越是不好便越是要他自立些,不能开口便也少求人,如此日子也能过得顺心。 “六阿哥快些自己穿衣起身吧,额娘叫人给你做了你爱的炸小黄鱼,酥酥脆脆的正好入口,只是这东西有些油腻晨起不好用多了。” 六阿哥一听这个眼睛就亮了,忙拉住额娘的手摇了摇,玉琭知道这是六阿哥要同她沟通的意思,忙停下给人递衣裳的动作,认真看着六阿哥去。 只见六阿哥面上露出些讨好的笑容,朝额娘张开了一只小手,这就是想吃五条炸小鱼的意思了。 玉琭笑着摇头:“五条太多了,你还得用羊乳、点心和小菜呢,应季的果子也切了一碟子,什么都得吃点儿可不能挑食,挑食要生病的。” 六阿哥略有些失落,小嘴巴都撅了起来,可他也是个十分懂事的孩子,既是五条不成那四个总可以了吧。 然四条也不成,六阿哥艰难掰着小手指头,比划出三的时候都快哭了,这可怜兮兮的小表情简直同玉琭梦中的一模一样,玉琭顿觉心痛,到底还是没坚持住朝小孩儿点了头去。看书溂 见三阿哥露了欢喜的表情,玉琭心头的难过这才缓了些,她没再说什么,只是又催着小孩儿穿衣,六阿哥高兴了动作那叫一个利索,鲤鱼打挺似的从榻上蹦下来。 也的亏六阿哥除了不能说话旁的一切都好,这才给玉琭莫大的安慰,平日沟通起来倒也不费劲,如若六阿哥再是个傻的连话也听不懂,那玉琭才要哭呢。 待六阿哥穿戴好了自己洗漱罢,便巴巴拿着锦帕子来抬着湿漉漉的脸要额娘擦,玉琭含着笑,细细给六阿哥擦干净抹了搽脸油,末了还是忍不住捧着六阿哥的脸教他说话。 “好宝儿,你叫声额娘试试好不好?你小时候哭得可响亮了,你是能发出声音的,来,你摸额娘的脸和喉咙,看额娘的口型。” “额——娘——” 每每一说这个,六阿哥眼神中都流露出不安来,他虽是照做了,可眼睛里尽流露出怯怯的神色,小嘴儿也抿得更紧了。 且见额娘不厌其烦的教着,六阿哥似也鼓足了些勇气,小嘴儿颤颤巍巍张开,玉琭低头瞧着,看六阿哥舌尖都微微发抖,好半晌儿才勉强虚虚发出一声“呃”的音。 只瞧六阿哥说话犹如上刑的样子玉琭心都要痛死了,强忍着没在孩子跟前儿哭出来,玉琭一把将六阿哥紧抱住。 “好孩子,够了,够了,这就够了,额娘知道你已经很努力了,你看你也是能发出声音的对不对,咱们的六阿哥可厉害着呢、、、、、、” 玉琭似是自我安慰般的夸着六阿哥,六阿哥一声不吭也只回抱着额娘,且在他额娘看不到的地方,六阿哥面上流露出些个犹豫的神色,他张了张嘴可到底还是合上了,只拉着额娘的手乖乖去用膳了。 六阿哥懂事得很,似是察觉到额娘的情绪了,他坐在桌前他还知道给额娘布菜、给额娘夹点心叫额娘开心,即便他筷子使得不利索,将额娘爱用的杏仁奶酥给夹碎了,额娘也还是欢喜了。 见额娘又开心了,六阿哥这也才开心了去,待用罢吃了茶,六阿哥便自个儿从椅子上下来,颠颠地跑去自己房中拿出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布包挎在身上。 玉琭一瞧就知道六阿哥这是想去上书房寻四阿哥了,依着眼下虚岁的法子,六阿哥其实已经算是四岁了,年前七阿哥和八阿哥都开始启蒙了,唯独六阿哥还未正经读书。看书喇 小孩儿还不会说话,书也读不来,偏寻常背的东西还不少,康熙爷也不知该怎么给六阿哥寻合适的老师带着,只能是叫六阿哥先跟着兄弟们旁听,且捡着他喜欢的学着,待再大点儿了直接学写,以后用字来跟人沟通也容易些。 为照顾着六阿哥的身子,康熙爷也不舍得叫六阿哥每日依着规矩寅时便去读书,允他每日睡够了吃饱了再过去,上午听个一个时辰的书就叫人接回来,之后由着六阿哥玩儿去,只觉六阿哥能先将学会打理自己的事儿,能学通规矩就最要紧了。 六阿哥倒也是个聪明的,虽不能言但道理和规矩也都学得通,上个月闲来无事去看哥哥们练骑射了,武师父教了几招剑法,六阿哥在一旁才看了一会儿就能拿着自己的小木剑比划得大差不差了。 见此天分也叫康熙爷和玉琭十分欣慰,故对待六阿哥也少了几分小心翼翼,渐渐能放开些手了。 就像今儿个,六阿哥想去上书房寻他四哥一道读书玉琭也不再跟着了,只管点了下头的小豆儿陪着去,给六阿哥端茶倒水,时而也替六阿哥开开口。 玉琭蹲下身来给六阿哥理一理衣服上的微微褶皱,替他检查了下小挎包里的两本书,老母亲操心得很,还怕六阿哥饿了下头人不知他爱吃什么零嘴儿,便又叫人拿了他爱吃的甜杏干和葡萄干各装了一荷包。 第614章 为之可惜 “你哥哥们读书一节课甚长,你若累了也不必坚持,朝上头大人行个礼便可出来歇歇透口气,累了便去阿哥所你四哥屋里躺一躺。” “额娘知道你心里也有主意,不愿叫弟弟们将你比下去了,可不管怎么样你和你四哥在额娘心里都是最好的,所以别太勉强了自己,你还小呢,不管是读书还是练骑射都有大把的时间,咱们依着自个儿的步调慢慢来就是了。” 六阿哥含着笑应下了,先是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意思是叫额娘放心,后又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歪了歪头,这便是他过去了有四哥可依靠的意思,总归还是叫额娘将心放在肚里的,末了小大人似的朝额娘行了礼,六阿哥便带着小豆儿出了永和宫往上书房去了。 玉琭目送着六阿哥出门,心说老天真是偏爱她给了她两个这样懂事的孩子,甭管是四阿哥还是六阿哥,这哥俩就没叫她费过心的,可老天为何又要同她玩笑? 若是可以,她这个做额娘的宁愿自己一辈子不能开口说话,替了六阿哥的痛苦。 这孩子虽是从不表露什么,可他到底还是对自己不能说话,不能同兄弟们一道正常读书很是介怀的。 想到六阿哥时而看着四阿哥读书时怔愣发呆的样子,玉琭便止不住的心疼,可如今也是什么法子都试了,也不见是六阿哥的嗓子出题,许是心理上的也许是有旁的缘故,且得慢慢等慢慢教,兴许有一天六阿哥就能说话了。 玉琭轻叹,也不愿想太多,干脆起身去两个孩子房中拾掇拾掇去,该拆洗的拆洗,该添补的添补,虽是这事儿不消得她费心,然做母亲的总觉给孩子的关心不够,在吃穿用度上总是忍不住操心的。 八月份的天甚热,六阿哥贴着宫墙踩着阴凉地儿走的,可还未到地方还是出了一脑门子的汗,六阿哥也不叫小豆儿给他擦汗,他自己不急不慢从小挎包里拿出额娘给他准备的手绢子,整整齐齐叠成小方块沾了沾额角和脸颊。 到乾清门前时正碰上下朝的时辰,六阿哥便偏了偏身子叫诸位大人先走,诸位大人见了六阿哥也接连见礼,六阿哥也不卑不亢回着。 特过来给他请安的他便朝人拱拱手,若是远远朝他望来招呼的他便稍点点头,即便不会说话也断不觉得自己矮人一截,断不会莫名露了畏惧或是怯懦。 不像七阿哥为了不叫人瞧见他腿脚的毛病,他在上书房最早一个到最晚一个走,能不起身就不起身走动,生怕被人耻笑了去,即便没人耻笑他,他依旧觉得旁人大剌剌的目光叫他如芒在背。 凡见过六阿哥的就没有不夸六阿哥好气度的,可越是看六阿哥好便也越是替六阿哥可惜,如若六阿哥健健康康没一丝不妥,以后前途定然不比他哥哥们差,然六阿哥这般,待长大了怕是万岁爷想交代给他差事做都不好交代。 六阿哥不会说话要怎么发号施令?怎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来服众呢?一想这个众人都无不叹的,时而可惜得很了还小声议论些个。 六阿哥只是不会说话,他又不是听不见看不见旁人对他的态度,然即便叫人说到脸上也不见他动怒或是不满,他只是习惯了便不在乎了,只巴巴在人群里寻着熟悉的身影,后见了舅舅出来了连忙快走两步上前,拉了拉舅舅的袖子同人招呼着。看书溂 福成出来时正想着差事,都没注意到六阿哥到跟前儿了,被六阿哥拉了袖子才反应过来,见了六阿哥他面上立刻带了笑,边朝六阿哥见礼边问候着。 “给六阿哥请安,您和娘娘、四阿哥近来可安好?这么早来是要去上书房读书吗?” 六阿哥笑得含蓄,拉着福成的手点了点头,念着舅舅起来得早没用膳,六阿哥还将额娘给他的甜杏干分给舅舅一半,抬手拍了拍舅舅的肚子叫他充饥。 见六阿哥这样懂事,福成心里熨帖得厉害,亦是心疼着外甥,且又往上书房的方向送了送六阿哥,到了没人的廊下这才一把将六阿哥抱起来颠了颠,好好亲近亲近些。 “多谢六阿哥的杏干儿,舅舅领了你的心意就饱了这些还是你留着吃吧,今儿个舅舅面圣倒也不好给你捎带什么,待下午了得闲叫家里给你送个东西,你看了定然喜欢。” 六阿哥搂着福成的脖子贴了贴表示亲昵,因好奇舅舅给他的物件儿呢,小手急急比划着可不见先前在人前的老成和镇定了。 福成常见姐姐的孩子,自是理解六阿哥的意思,这便给小孩儿细细解答。 “六阿哥还记得你在书上看到的那柄短剑吗?说是金人一位将军用过的,此前一直有主人家不愿意出,后来舅舅寻了关系用了另外一把宝剑给你换来了,只是近来忙碌竟一时给忘了去,碰着你了才想起来了,你生辰时舅舅不在京中,这短剑便算是舅舅赔给你的生辰礼吧。” 六阿哥一听这个稍有些激动,也不知是该感动还是该乐了,只又紧紧抱着福成去,松开了福成的脖子又朝人作揖,总归是感激得很。 末了福成不仅没能把手里的半把杏干还给六阿哥,手里还又多了半袋儿去,六阿哥感激他呢,将整小袋儿的杏干都给他了,一双大眼眨巴眨巴,真叫人拒绝不了。 福成失笑,只得捏了一杏干放入口中,六阿哥见此也如了意,便也不再耽搁舅舅出宫点卯,忙从人怀中跳下来又朝福成深深一拜,蹦蹦跳跳往上书房去了。 也就是这会儿六阿哥的举动才像是个孩子,然跨过了门槛子,六阿哥又规矩起来了,克制着喜悦压着步子,先朝上头的大人见了礼便慢慢过去坐到了四哥旁边的座上,摆好书坐端正,甭管听不听得懂这态度万不能不好。 这节是冯大人讲的满文,上头几位阿哥听得不吃力然对六阿哥来说是难的,不过他态度端正,上书房的几位大人就没有不喜六阿哥的,总爱给六阿哥开开小灶,态度还十分和蔼可亲,从不对他严厉。 第615章 哪来泼猴 趁着叫阿哥们自己背书的工夫,冯大人特到六阿哥跟前儿,捡了六阿哥识汉字的书给六阿哥读了几个简单的词儿教着。 六阿哥不会说便默默记,饶是这本认字的书他跟着额娘提早学过,已然掌握得七七八八了,他再学一遍仍旧认真。 待认过了字他便自己洗笔研磨细细练着,他手小握不好笔,写的字大的大小的小还歪歪扭扭的,冯大人也不说他,只握着六阿哥小小的手写着,叫六阿哥细细感受下笔的轻重。 “阿哥习字最是不能心急,先前臣看了阿哥练的几张横竖撇捺,笔端略带些急躁,这习字非一日之功,乃是练一辈子许都不能叫自己满意的一件事,然也不必灰心,每日习练便每日都有进益。” “阿哥若不爱练那简单的便学写永字便是,习好这一字便可字字通,侧、勒、努、趯、策、掠、啄、磔,只要阿哥将这永字八法融会贯通了,就不会写不出不端正的字来。” 六阿哥朝冯大人点头,翻了书寻出个谢字指给冯大人看,冯大人顿时面上笑意满盈:“阿哥客气了,教阿哥们读书习字是臣的本分,不过臣记得上一次教阿哥识字时才学到第二十一个,阿哥什么时候连末页的字页会认了?” 六阿哥不好意思笑笑,又翻着书寻出了个娘、和哥字点了点,冯大人立刻便明白了,原是德妃娘娘和四阿哥教的。看书溂 且不等冯大人再问,又见六阿哥一个个指字给他看:“娘不知吾习字,怕吾累,请大人瞒。” 冯大人直乐,明明可直接问的,然却觉得如此沟通十分有趣,便也学着六阿哥寻了字来点:“为何瞒?” 六阿哥想了想,郑重又郑重地写了一个不甚好看的孝字,冯大人虽仍不明白六阿哥瞒着练字和孝道之间有何干系,可六阿哥小小年纪能为了孝道做事便极难得了,他便也不再深问,只管点头应下,又细细指导六阿哥几句便罢。 到了午初三、四、五阿哥可歇息片刻,只见四阿哥一起身六阿哥便也放了笔巴巴黏糊上去了,四阿哥也朝弟弟一笑,桌上的纸笔书本也不收,只管拉着弟弟去隔壁吃茶歇息了。 “手酸不酸啊,我看你一刻不停地练字,今儿是怎么了,我怎看着你比平日还用功呢,莫不是谁又说了不好听的话了?你可别理会。” 六阿哥摇头,倒不是听人说了什么,只是见额娘心急他也心急,便想尽快得些进步叫额娘安心,眼下写的这些字不好看他可不好意思拿去额娘跟前儿邀功,什么时候写得漂亮了才好拿去额娘跟前儿,叫额娘高兴高兴呢。 然他也怕哥哥担心,便只朝哥哥比划着,说自己喜欢读书。 “那好吧。”四阿哥小大人似的轻叹:“你只别累着才是,指头都捏红了哥哥好好给你揉揉,午间就不回去了吧?陪着我在阿哥所用可好?不然这会子回去可瞒不住额娘,额娘明察秋毫,知道了可是要打屁屁的。” 四阿哥挨过一回可是长了记性,虽那时候六阿哥没亲眼看着,可每每四哥一皮见额娘抬手便捂着腚跑实在滑稽,他忍不住呲着牙乐,见险将他四哥笑恼了,六阿哥这才紧忙抱住了四阿哥的腰,小小的喊了声儿哥。 四阿哥一下子就被这声儿哥给喊熨帖了,抱着他弟弟好一阵疼,将六阿哥脸都挤红了也不撒手,正欲再叫六阿哥喊他一声儿哥的,谁道三阿哥抬腿儿过来了,见不得他们兄弟俩感情深,还怪里怪气呦了一声儿惹人心烦。 四阿哥看也不看三阿哥,只拿了帕子给弟弟擦着指头上的墨渍:“兽园在畅春园呢,这老远的哪儿来的泼猴没关好怎跑紫禁城叫唤了?六弟你听见了吗?” 六阿哥最是会装无辜天真的,他不说话便将头摇得拨浪鼓似的,肉嘟嘟的脸颊都跟着颤,如若五阿哥在这儿他必憋不住先笑出来,然今儿可惜了,五阿哥被冯大人扣下来背书呢,错过了这场笑话。 可饶是跟前儿没个笑话的三阿哥的脸也黑了去,当即快步上前质问四阿哥:“四弟,你什么意思。” 四阿哥也无辜睁大了眼睛:“三哥这话才叫我不明白呢,弟弟在这儿好好给六弟净手呢,三哥冷不丁的来质问我这个可叫我迷糊了,三哥好生吓人,我倒是习惯了三哥您这般,可六弟胆子小您可别吓着他了。” 六阿哥配合得很,这头四阿哥话音一落,六阿哥就开始啪嗒啪嗒无声落泪,鼻子抽得声儿倒是大,这一动静惹得门口候着的奴才们都看了进来,小豆儿一见这可急了,忙跑进来给六阿哥擦泪去。 “阿哥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了?莫不是谁欺负了您?” 四阿哥瞥了一旁的三阿哥一眼,也学着人平日的阴阳怪气儿:“哎呦,到底是谁将六弟给吓哭了,我可不敢说啊。” 哥俩联手欺负人,可叫三阿哥险没呕死了去,心说得亏六阿哥不会说话,这要在是个四阿哥这般能言善辩的他非得被气死了不成。 三阿哥倒也含着理亏,知自己这会子开口也是越描越黑,干脆哼地一声儿甩袖子走了,不同着哥俩争辩什么。 临迈过门槛子的时候还正撞见五阿哥进来,三阿哥都没停下招呼,撞着五阿哥的肩膀就走了,可给五阿哥撞得一趔趄,要不是一把抓住了门框子扶好五阿哥非得摔倒不可,然不等他念叨三阿哥便跑远了,五阿哥老大不乐意也只能嘟囔两句。 “这什么人啊,连道儿也不知道看的。” 四阿哥拉着六阿哥上前扶了五阿哥一把:“别理他了,且不知又发哪门子脾气,整日欠了他似的。” “对了,你那文章背好了吗?冯大人没训你吧?” 一说起这个五阿哥顿时小脸一苦,拉着四阿哥好一阵诉:“哪儿能这么快啊,我是领了罚才能出来喘这一口气的,夜里又得加练十张大字,文章也必得会背了去,连累我那伴读兄弟也跟着遭罪,我可对不住他。” 第616章 以大欺小 “四哥,哥,救救我吧,这文章可到底要怎么背,怎的你读个二遍就会了,偏就我榆木脑袋?” 四阿哥忍不住笑,给五阿哥递了盏茶去:“这有何难的,先知其意再熟读,想会背也就不难了,只不过今儿我想着回额娘那儿歇着呢,夜里怕是不能同你一道学了,要不就趁着这会子离用膳还有小半时辰我先给你讲讲意思,之后你自个儿用功就是。” 五阿哥得了他四哥这话感激的不行,都来不及谢便一阵风似的往外跑,他急着回去拿书去呢,四哥的时间宝贝他可不能浪费了去。 四阿哥和六阿哥见状相视一笑,这会子的工夫也不枯等,四阿哥先是吩咐了跟前儿的奴才一会儿把午膳摆到这边来,后又想起顾大人给他布置的文章他还留了个尾巴,然他今儿就带了一个小太监来,没多余的人可支应了,便想着自个儿回阿哥所一趟也使得。 “哥哥也要回去拿本书来,你跟我一道过去吗?还是在这儿等着,总归也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吧。” 六阿哥抬头望了望外头的骄阳,虽是想粘着哥哥可到底是不愿挨晒了,便只摇了摇头,提着自个儿的小挎包拍了拍,这是要留下来自己看看书的意思了。 四阿哥无不放心的,便笑着朝六阿哥点了点头:“那成,叫小豆儿进来支应着吧,也算是陪着你,记得点心可别吃多了,一会儿就要用午膳了。” 六阿哥又点头,小小地叫人一声儿哥,四阿哥心软的不行,揉了揉弟弟的脸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门,待吩咐罢小豆儿进去伺候着,他便也不顾着规矩了跑着去了阿哥所,生怕弟弟等急了。 六阿哥倒是不紧不慢,先是坐好掏了书出来,眼睛看着头上的字儿,下头的小手却没停歇,一颗一颗捏着额娘给的葡萄干儿吃,就着奶茶很快就见了底,六阿哥翻了一页,小手往荷包里一探摸了个空,小脸儿顿时露出遗憾来。 且先抬头看了看屋里摆的西洋钟,这一小袋子葡萄干竟被他用了不到半盏茶的工夫便吃完了,六阿哥有些不知足的咂了咂嘴,末了还是没耐住,将手上的空荷包递给了一旁的小豆儿,示意人回去再朝额娘给他讨些回来。 每每来了这儿,小豆儿中间定要为阿哥的零嘴来回跑个三四趟的,故也没有多想,他给阿哥续了盏奶茶便攥着荷包回永和宫了,回去了也正好同主子说一声儿阿哥们在这儿用膳的事儿,免得叫主子枯等。 可就是这再寻常不过的事儿了,今儿却出了岔子,小豆儿前脚刚走没一会儿就有人过来了,六阿哥还当是哥哥回来了,忙跳下椅子便绕了屏风去门前迎,谁道抬头一瞧竟是三阿哥又拐了回来。 倒也不知他来是作甚的,许也是又东西忘了拿自个儿回来一趟,抑或是气不过又来寻人不痛快的,六阿哥也不甚关心,甚至仗着自己年纪小连朝人招呼的动作也没有,扭头便想回去继续看书去。 然三阿哥见屋里就六阿哥一个,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忽得哼笑一声儿抬手从后头揪住了六阿哥的衣领子。 “六弟哪儿去啊,怎见了哥哥连声招呼都不知道打,皇阿玛素来说你规矩最好,然离了皇阿玛眼前就变了脸了,你小小年纪倒也是个会演的。” 六阿哥年纪小,个头才到三阿哥胸口的位子,被人从后头揪住领子顿时就有些喘不来气了,他忙攥着领子扭身挣扎。 挣脱间也不知怎得还不小心打了三阿哥一下子,就这一下子可惹恼三阿哥了,只见三阿哥攥着六阿哥的肩膀使劲儿一推,顿将六阿哥挤在了屏风处。看书喇 “小哑巴长长眼!四阿哥在这儿的时候我还能给你些脸,如今四阿哥不在你就得夹着尾巴做人,我是你三哥你不敬我就罢竟还敢打我!你当你是什么东西!” 三阿哥是一早就看四阿哥六阿哥兄弟俩不顺眼的,读书比不过四阿哥,这斗嘴也从未叫他讨到好处,他是恨极了四阿哥不假,可有时候也会莫名的想,就四阿哥这样聪颖的得皇阿玛喜爱也不奇怪,可六阿哥呢,他又凭什么叫皇阿玛看重了去? 不过是个小哑巴,乍一瞧是个可怜兮兮的,然六阿哥惯是个会装模做样的人,这样的人又凭什么讨得所有人欢心! 凡有好的送来都紧着六阿哥先挑,写个歪歪扭扭的大字也能叫皇阿玛夸上天去,还珍惜得不得了,将那大字好生收藏起来,就是太子二哥都不曾有这样的待遇。 胤祚!胤祚!难不成皇阿玛还真有将国祚寄托在这小哑巴身上的念头不可? 凭什么! 即便以后二哥真不能即位,依着次序也该是他的! 三阿哥恨恨瞪着六阿哥,上上下下扫着人,总想着趁着没人好好欺负欺负六阿哥去,反正六阿哥有不会说话,他避着些显眼的地方下手,六阿哥只能吃了暗亏,想告状都没那嘴告去! 六阿哥不会开口感觉便比寻常人更敏锐些,他哪儿能看不出来三阿哥含着坏心呢,再者他如今被三阿哥逼在角落领子还叫人拽着,当真是做了人刀下的鱼肉了,半点儿反抗不得。 六阿哥心头又气又怕,心里急急念着哥哥,眼睛里都含着一泡泪欲掉不掉的,后三阿哥忽得往他肋下掐了一把,六阿哥疼得顿时眼泪啪嗒啪嗒之掉,疼痛之余也由害怕生出一股子羞恼不忿之气来,攥着小拳头便朝四阿哥招呼了去。 然他再怎么挣扎也是无用,身高力气都太过悬殊,乱拳还没打出去又挨了三阿哥几下掐,险疼得叫他站不住。 呼之欲出的声音逼得六阿哥嗓子乃至于肺腑都火辣辣的疼,眼看着三阿哥又狞笑着朝他伸手,忽听得一声大喝,“胤祉!你该死!” 六阿哥泪眼模糊间见哥哥像是天神似的奔了过来,他心头顿时委屈顿涌,吼间发出小小的呜咽,连滚带爬的从三阿哥的影子下头出去投奔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