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尘陆岑音免费看小说》 第一章 我叫神仙姐姐 我父母是玩古玩的。 八十年代末,我家住别墅,开豪车,出门有保镖,住家有保姆。 到了九一年,父母辞退了用人,把宅子和家中值钱的物件全卖了,准备去西域买“佛天珠”,并把我委托给了唐叔。 走之前,父母告诉我,他们最迟半年会回来。 但我等了整一年,父母音讯全无。 而且,唐叔突然病重卧床。 唐婶带着唐叔的全部家当,跟一个小黄毛跑了。 我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无限恐慌。 为了养活自己和病重的唐叔,八岁的我,加入了“拖裤党”。 在火车站门口,盯着出来的旅客,拖住他们裤子,卖给他们假袁大头,不给钱,就不让走。 我们这些“拖裤党”有十来个人,全是八、九岁小孩,被一个叫“丛哥”的十八岁男孩给控制。 每天每人的任务是二十块,分给我们一块二买馒头吃。 如果要不到钱,丛哥会打人。 我因为年龄最小,常完不成任务,被打得最多、最惨。 记得有一次下雪天,旅客少,我只要到了五块钱。 丛哥把我拉到压水井旁,将我头往水井上撞,边狠狠撞,边大骂我傻逼。 我头裂开了一道好大的口子,流了很多血。 丛哥拉了屎尿,拌在雪上,拿雪团塞进我伤口里。 他站在一旁,看我脑袋喷血痛苦无比的样子,叉着腰大笑:“一条吃不到新鲜屎的蠢狗!哈哈哈!” 伤口的疼、雪的刺骨、屎尿的腥臊…… 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种屈辱的感觉。 当时,我发誓,以后我要让丛哥生不如死。 那天,我几乎是爬着回唐叔家的。 没有分到一分钱,我煮猪油汤吃。 开水里放一丁点菜市场捡来弃肉熬成的猪油,一根切碎了的葱花,一碗给唐叔,一碗给自己。 唐叔在床上喝着汤,看着我额头不断往下渗的血,哭了。 他给我看了两张照片。 一张是我爸的,一张是我妈的。 我爸整个人倒吊金钟挂在树上,眼睛被人挖了,瞳孔血肉模糊。 我妈像青蛙一样趴在地上,四肢都钉上了婴儿手臂长的钢钉。 “古玩江湖,你爸叫‘鬼眼’,你妈叫‘佛手’,半年前,他们被人害死了。” “他们不让你踏足这个残酷的行业。但你实在太小、太惨,叔见了受不了。” “三天之后,有人来找你,你跟那人走,好好学,千万别记挂叔。” 还没来得及问原因。 唐叔突然双眼爆凸,口吐白沫,喉咙里发出野兽一般的嘶吼,咽气了。 他服毒自杀了。 毒药是百草枯。 警察来了之后,发现了唐叔枕头下的遗书。 遗书中反复强调一件事:“别送苏尘去孤儿院,他姐姐会来接。” 我没有姐姐。 但三天之后,我见到了一位十五六岁扎着马尾的姑娘。 她长得比我见过任何一个电视明星都好看,像画里走出来的神仙,神情却非常冷,让我叫她“九儿姐”。 九儿姐问我的第一句话是:“想报仇吗?” 我牙齿都要咬碎了,点头。 九儿姐掏出我口袋的一枚假袁大头,问道:“这是什么?” 我回道:“袁大头,丛哥给我骗钱用的。小作坊仿造,成本八毛钱。” 九儿姐冷哼了一声,说道:“我说它是真的,价值两万。” 我倔强地说:“假的!真的我见过!” 九儿姐闻言,一巴掌将我扇在了地上。 我嘴角顿时流出血来,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她。 九儿姐说道:“记住!古玩真或假,全凭口雌黄。古玩不是玩古,而是玩人!我说它是真的,它就是真的!” 启蒙第一课。 一枚假袁大头,一大耳刮子。 九儿姐带着我走遍了大江南北,教我读书识字和各种本事。 我第一次知道,古玩是凭身体吃饭。 眼毒辨物、耳聪听声、嘴尖论典、舌利识真、鼻敏闻味,手脚玩转乾坤! 我曾戴着眼罩看急速晃动如蚊子小般的年篆字,在菜市场隔十几米远听人悄悄话,零下二十几度脱光衣服嘴含冰念古典鉴法,用辣肿了的舌头舔和田玉并报出年份,十几味中草药煮鼻烟壶闻出壶出炉时的温度…… 甚至,擒拿格斗杀人技! 九儿姐告诉我:“怀技等于怀雷!活着才是王者,死了一钵烂土!” 那些年,我跟着九儿姐,见识了太多。 因为古玩,有人从穷困潦倒到一夜暴富,从富贾一方到街头摇乞,从妻睦子孝到家破人亡…… 这就是古玩江湖吗? 我不知道。 因为九儿姐说我技艺不熟、心性沉浮、杀气不够,从来只让我看、听、说、练、做,却不让我真正参与。 在我二十岁生日那天,九儿姐罕见地拿出了两瓶白酒,她自己先闷声不响地喝了一瓶。 “跟我几年了?” “十年整。” “本事如何了?” “很多还不懂。” “错!你已超于我,我教不了你了。踏出此门,你就是古玩界的神!” “……” “你爸叫鬼眼,你妈叫佛手,你以后叫苏神。” “那你叫什么?” 闻及此言,十年来,九儿姐第一次对我笑了。 她脸颊阵阵红霞,拌着身上传来混合酒香与体香的迷人味道,九儿姐美丽的不可方物。 九儿姐格格笑着说:“我叫神仙姐姐。” 我拎起那瓶白酒,一口全喝了,猩红着双眼:“姐,我一定会成神!” 尔后,我把酒瓶猛地摔在了地上。 玻璃四碎! 十年的岁月,我向它告别! 美丽的九儿姐,我也向她告别!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醉酒。 酒会麻痹神经,迷失斗志,丧失触感,之前九儿姐从不让我碰。 那天,九儿姐出奇的温柔。 模糊中,她扶我上床,替我脱去衣物,甚至,包括亵裤。 一个未经人事的青年,在酒精的刺激下,鼻尖闻着沁人的女性芬芳,眼中充斥着神仙般诱人的容颜…… 我像一头野兽。 抛弃了十年来对九儿姐所有的恐惧、悸动与感恩,疯了一般将九儿姐压在了身下。 九儿姐像天边的红霞,轻盈而温柔地融化着我…… 第二章 骗局 第二天醒来之时,九儿姐已经走了。 而我——独自一人躺在冰冷冷的地上。 衣服未脱,浑身酒臭,头疼欲裂。 屋内酒菜一片狼藉。 我一阵苦笑。 九儿姐曾告诉我,一个男人,倒下了,要么就此死去,要么重新爬起来,屹立天地。 她怎么可能会扶我,又怎么可能会给我脱衣服? 这是怎样一个破梦! 出租屋已经退了。 她什么东西都没留给我,除了我身上穿的衣服,父母死时的照片以及那枚假袁大头。 金钱、女人、权力,外面一大把,靠自己去赚。 仇,就在那里等着,靠自己去报。 这也是九儿姐说的。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她,但相信我们一定会再见面。 当务之急,我必须要先吃饱饭。 洗了把脸,披了件衣服,出门之后,我快步朝金陵“赌市”走去。 金陵是九儿姐带我待的最后一站,六朝古都,文化底蕴深厚。 两千年左右,经济蓬勃,古玩方兴。 夫子庙附近有三个成规模文玩市场,业内人士分别称为“店市”、“摊市”、“赌市”。 店市主要是古董店铺和拍卖行,珠宝翡翠、名人字画、铜罐青瓷,真假各半,价格昂贵。 摊市是练摊人旧货市场,东西鱼龙混杂,赝品遍布,当然,也是闲逛捡漏的好去处,等同于京都潘家园、津门沈阳道。 赌市则是以文玩为媒介的赌博市场,赌博违法,但赌文玩却鲜有人管,还略带一丝雅致,为此,赌市市场非常热闹,最常见的有赌石、赌木、赌串。 我身无分文,空手套白狼,必须选择赌市。 第一个被我瞄准开刀的,是一处被不少人围观的千眼菩提赌串摊。 只瞄了一眼,我发现这是一个彻头彻尾菩提骗局。 不过,令我意外的是,设骗局的,竟然是一位二十多岁的漂亮女人。 我那时并不知道。 眼前这个女人,不仅让我赚到了第一桶金。 还是我踏入波澜诡异古玩江湖的引路者。 并成了在我身下娇喘的第一个女人。 女人妆容精致,衣着时尚,品质显得高端,大眼睛若一汪秋水,肤白若雪,身材很好,尤其是胸,很挺翘。 她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声音很甜美:“各位老板,开菩提啦!开出白色一颗五十块,绿色不要钱,红色本姑娘倒贴五百块钱回购哦。” 菩提是一种亚热带椭圆形小果,抛光外壳,坚硬果肉上斑点密布,形若小眼,可做成漂亮的挂饰。 但因果肉分了白、绿、红三种颜色,白色居多、绿色少见、红色稀罕,抛光开壳的过程若开盲盒,成了赌串的一种形式。 两千年左右,大家工资仅一两千块钱,五十块一颗菩提子很贵了。 但赌串玩的就是刺激,边上不少人纷纷掏钱。 女人眉眼灵动,脸色欣喜,一边收钱,一边吩咐边上两位抛光师傅赶紧抛光。 “又白色!” “算了,给我做个心结,我送老公。” “我都开了五百块了,全白色。老板,你这不会只有白果?” 女人闻言,翻了翻白眼,笑着回道:“大哥,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呐。你开不出,不代表别人开不出啊。” “卧槽!红色!” 边上一位大汉手中拿着一颗刚抛光的红菩提子大嚷道。 女人见状,秀眉微蹙,神情略显无奈,给大汉点了五百块钱,并转头对那位质疑的人说:“看到没?开什么颜色全靠运气,但本姑娘可说到做到!” 开出红果的大汉欣喜万分,拿出两百,继续买了四颗,让接着开。 可惜,那四颗开出来都是白色,大汉不无遗憾地摇头走了。 边上人见状,羡慕不已,纷纷赌自己运气,掏钱买菩提。 有一个妇女,突然尖叫道:“我开出两颗红色!” 女摊主倒真说到做到,点给了妇女一千块钱回购。 妇女拿到钱之后,兴奋不已:“我不开了,刚好去买个包!” 尔后,她兴奋无比地离去。 现场估计只有我知道,那个大汉和妇女,全是这姑娘的托。 抛光师父每次在捡果抛光的间隙,会习惯性拿一颗菩提在手中抛来抛去,一旦有人要抛光,便把手中那颗菩提丢在摊上,开始干活。 而那颗被丢的菩提,五六分钟之后,被大汉和妇女捡起,最后开出红色。 手法简单而粗暴! 这种骗局。 倘若放到现在,烂大街了,压根没人会信。 但在两千年左右,却是独树一帜的存在。 毕竟,那时资讯远没现在发达,反诈宣传也比较弱。 而我,通过菩提表壳微小记号,已经发现,摊子上几百颗菩提子,除了他们已开的三颗,仅剩下四颗红色。 “抛光!” 我假装扒拉了一会儿,迅速丢了三颗菩提给抛光师傅。 抛光师傅本来拿着菩提准备放机器上,但不小心看了一眼,神情顿时诧异万分,转头怔怔地望向了那位美女摊主。 美女摊主也显得有些吃惊,俏脸微变,黑曜石般的眸子反复打量了我几眼。 尔后,她转头对抛光师傅说:“开!” 三颗菩提在机器的磨动之下,表壳若天女散花一样洒开,灵动而飘逸。 三颗全红! 现场炸锅了! 所有人向我投来羡慕的眼光。 一千五顺利到手。 这几天吃饭的钱已经有了。 牛刀小试而已。 九儿姐曾说,凡事不可做绝。 我打算收手。 拿到钱之后,正准备起身走,美女摊主开口说道:“帅哥,你手气这么毒,再开几颗呗,烫不掉手心皮!” 我心中微微一震。 本以为这只是个普通的骗局摊,但她这句话,却是古玩江湖的春典,叫做探口。 所谓探口,就是试探一下你是不是来砸场子的明眼人。 初入江湖,我并不想惹事。 假装听不懂,转身离去。 可我的听力实在太好了。 十几步远之后,我听到抛光师傅低声嘀咕:“大小姐,你别多想,他就是一条吃到了新鲜屎的蠢狗!” 这句话,专指啥也不懂,走了狗屎运的人。 换成别人,顶多生一下闷气,但我脑海却涌入了幼时无比惨痛的记忆。 丛哥那天塞屎尿在我的伤口时,说的就是这句话。 我折返回去,对着那额头有疤的抛光师傅,冷冷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第三章 我寄存一根手指 也许我的眼神太过凌厉。 疤师傅的身躯明显不由自主地往后仰了一下,但很快,他就调整过来,鼻尖冷哼一声:“你要开就开,不开赶紧滚蛋!别耽误老子做生意!” “我问你刚才说什么?” “说什么?!我说你是一条吃到了新鲜屎的蠢狗,不服啊?!” 美女摊主闻言,俏脸稍带一丝不悦,转头皱眉制止道:“王叔,你别乱说话!帅哥,你要继续开吗?” 我说道:“咱玩大点?” “你想怎么玩?”美女摊主嘴角上扬,略带戏谑地问道。 我手指了指边上那个抛光的疤脸师傅,问道:“你能作他的主吗?” 美女摊主闻言,神情顿时愣了一下,随即又点了点头:“能!” 我说道:“加点注。若再开出红色,一颗给一万块,再让他给我认真磕一个,行吗?” 此话一出。 疤脸师傅瞬间从摊位上窜了起来,铁钳一般的手掌,一把拎起了我的衣领子。 他的掌心全是老茧,掌背青筋暴凸。 这是练过外家功夫人才有的手。 疤脸师父怒目圆睁,竟然闪出一丝常人眼中少见的杀气,面目狰狞:“你特么是来砸场子的?!” 现场买菩提的人见状,吓得纷纷往后退,离得远远的看热闹。 古董文玩,天下并无统一鉴定标准。 江湖立足,全凭面子和招牌。 但凡是行内人,把这两样东西视重若个人生死。 他们懂得探口,是行内人。 我刚才那句话,摆明了要将他们那两样东西摁在地上疯狂摩擦。 疤脸师傅被彻底激怒了。 现在想来,自己当时过于年少气盛,把过往的伤痛,视为了不可逾越的鸿沟。 美女摊主本来颇具亲和力的俏脸,也立马沉了下来。 她抬手先制止了抛光的疤脸师傅,反复打量我几眼,秀眉一动,问道:“那你加什么注呢?” 我伸出了手:“若开出其它颜色,我寄存一根手指!” 两千年左右,受港市古惑仔电影的影响,社会治安不大好,这在古玩界体现的更盛。 但治安再怎么不好,他们当然不可能现场就砍我的手指。 所谓寄存,就是愿赌服输,等于签下契约,手指随时可以来取。 不怕你跑。 天涯海角,只要你还活着,手指便永远是庄家的。 此话一出,美女摊主那若秋水般眸子,眼角竟然微微上挑,充满了可怜、鄙视与挑衅的意味。 这让我想到了九儿姐。 每当我练功失误之时,她最常用就是这种嘲弄的神情。 “真想清楚了?”美女摊主问道。 这是赌局最后的确认。 她语调中彰显出大人对玩闹小孩的优越与大气。 等同于告诉你,姐不和你一般见识,你若反悔,还来得及。 我却点了点头。 美女摊主明显有些生气了,她转头示意两位抛光师傅:“转一下货。” 两位抛光师傅闻言,鼻子均冷哼一声,一人扯起了地摊布的一个布角,光着膀子,甩动肌肉无比粗壮的胳膊,开始呼啦啦地转动起了地摊布。 地摊布里面有几百颗菩提子,其中,仅一颗为红,他们之前做了微小的标记。 转货,就是将几百颗菩提子全部给搞乱、搞混,让我再从中盲取,只要东西还在里面,他们就不算违规。 我砸他们的面子和招牌。 他们要定了我手指。 现场看热闹的人顿时躁动了起来。 要说赌石,这种豪赌的场面还偶然可见。 毕竟,翡翠比较贵重。 所谓一刀穷,一刀富,一刀穿麻布,赌成一大局,可保一辈子衣食无忧。 但赌木和赌串,因为标的物的价值不大,根本不可能出现这种豪赌的情况。 今天让他们涨见识了! 我凝神静气,将所有杂乱思维抛诸脑后,神情古井无波,眼睛盯着那颗表壳做了微小标记的菩提子。 那颗菩提子,在几百颗同伴之间,如同撒欢的小孩,雀跃欢呼,挪动、跳舞、翻滚…… 我双眼如同定位追踪仪器,感觉目光聚成了一道凌厉的光芒,若磁石一般,死死地粘住了它。 到最后,我眼中其它菩提子已经变得异常模糊,虚不可察。 偌大的地摊布上,好像只有它在独自撒欢。 天下熙攘皆浮云。 眼中唯尔牵吾心。 这种感觉,我在练眼功捕捉蝇头小篆字之时,曾出现过无数次。 现在。 再次来临。 不知道过了几分钟,抛光师傅停止了转货。 我发现,由于他们转动的太过剧烈,那颗红肉菩提子上面的微小标记已经被撞击脱落。 如此一来。 摆摊的他们,此刻也不知道摊布里到底哪颗是红肉菩提。 现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最终结果的来临。 “好了?”我问道。 疤脸师傅回道:“好了!” 我心无旁骛,脚踏前两步,正要附下身。 “等一下!”美女摊主突然抬手制止道。 我没吭声,抬头看着她。 美女摊主说道:“帅哥,我觉得你不必再开了。咱们到此为止,别意气用事!” 我从她的眼神中,看到闪露出来的一丝善良。 她在同情我! 尽管,我刚才要砸她面子和招牌。 我心中微微一动。 疤师父却嘲笑道:“大小姐,长教训就是让傻子快点长大,别同情他!臭小子,来看看你还能不能捡到新鲜屎吃!” 美女摊主皱眉,转头呵斥道:“王叔!” 我心中那一丝丝涟漪,再次被疤师傅像骚尿一样的话语给浇灭了。 “开局无悔!”我冷冷地回道。 尔后,我附身,拿起了那颗红肉菩提。 两位抛光师父见状,咧嘴笑了。 美女摊主秀眉微蹙,低声轻叹。 显然。 他们并不知道红肉菩提上的微小标记已经被撞脱了。 他们还以为,我选了一颗普通的白肉菩提。 疤师傅凶神恶煞地问道:“你还要不要换?!” 我回道:“开!” 抛光机开始呜呜地转动。 疤师父拿着那颗菩提子在机器上开始摩挲。 表壳翻飞,若滚动四溅的水花。 里面果肉的颜色开始逐渐显现…… 第四章 四仙子祝寿 当果壳被高速转动的机器不断地磨掉,菩提里面的红肉慢慢呈现出来之时。 疤脸师傅的神情,由之前的凶狠、嘚瑟,到瞪大双眼不可思议,最后,他身子如遭雷击。以至于,他用来拿菩提抛光的手,完全失去了准头,机器无比锋利地摩挲着他的指心,硬生生地削掉了一块指肉。 鲜血四溅! 疤脸师傅嘴里发出了杀猪一般的嚎叫声。 血滴在红肉菩提之上,迅速漫浸四散。 红肉菩提鲜艳的像天边的夕阳。 美女摊主整个人愣在了原地,樱唇微张,一双美眸充斥着诧异和不解。 围观之人从之前的安静,现在已经开始躁动而惊叹。 半晌之后,我说道:“愿赌服输!” 美女摊主脸沉得像深潭,快速地点了一万块钱给我。 尔后,她转头冷声说道:“王叔!” 疤脸师傅正在同伴的帮助之下包扎手指,听到了美女摊主的吩咐,他腮帮子剧烈鼓起,似乎牙都要咬碎了,双目既怨毒又万分不甘地死瞪着我,但没作出任何动作。 “王叔!”美女摊主复而加高了声音。 不得不说。 她很讲江湖规矩! 疤脸师傅闻言,开始附下身来。 他鼻孔喘着粗气,浓眉横竖,神情愤懑。 这是对疤脸师傅对自己内心涌上来屈辱感的疯狂压制。 在那一刹那。 我心中曾闪过一念,寻思要不就算了。 但此念仅仅一滑而过。 因为我想起了九儿姐的话,江湖不是绣花睡美人,没有温良恭俭让。 疤脸师傅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个。 “牛逼!” 现场不知道哪位带头开了一嗓子。 围观人群发出了一片叫好之声,有的还鼓起了掌。 开一个菩提,竟然像开了极品种水翡翠之感。 我拿起钱,再次转身离去。 斜眼瞥见,女摊主脸色无比阴沉,吩咐手下收摊。 虽然在一片嘈杂声中,她声音细若蚊蝇,但我还是听见了她对边上抛光师傅的吩咐:“让贾伯迅速查一下这人底细,我怀疑他是裴哥派过来的……” 一万一千五。 那时候相当于普通工人一年的存款了。 有了这一万一千五作为母鸡,可以孵出很多小鸡来。 时间还早。 我打算今天赌市、摊市、店市逛一圈。 九儿姐曾带我来过无数次这三个市场,但每次都只让我眼看、脑记、腹念,从来不让我试手。 我现在的状态,就如同磨了一把崭新杀猪刀的屠夫,急于逮几头猪来祭刀。 摊市离赌市约一公里左右,北风很大,往背上呼呼地直刮。 我不由地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物。 摊市同样非常热闹。 琳琅满目的名家字画、铜钱瓷罐、竹匾漆器、绣品玩石,令人目不暇接。 不过,打眼逛了一大圈,发现里面百分九十都是现代做旧赝品,剩下的百分之十,价值也就几百到几千块不等,顶多做一做小摆件。 我感叹世界上并没那么多漏可捡。 但路过西南角落一个油腻中年胖子的摊前之时,我脚步停了下来。 油腻胖子的摊以铜钱、油盏以及小瓷雕摆件为主。 在油腻胖子摊子一角,我发现了一个三脚金蟾。 金蟾是普通瓷泥做成的,做工非常粗糙,十来块钱的小玩意儿。 可它嘴里却叼了一枚铜钱。 这枚铜钱,肯定不是原物,显然是油腻胖子为了好卖,后面硬塞进它嘴里去的。 蟾都是四只脚,但旺财金蟾却是三只脚,而且,旺财金蟾嘴里必须叼金钱,否则就失去了给人观赏、把玩的意义。民间有一句俗语,二条腿的人好找,三条腿的蛤蟆难求,专指三脚金蟾嘴里吐金钱。 油腻胖子肯定不知道,这枚铜钱,如果放市场上卖,最少至五万。 这是一个漏! 捡漏的办法,江湖上主要有三种。 第一种叫做包圆,假装成古玩批发商,把摊子上所有同类的东西一起买了,回去之后,再把里面的漏挑出来。 第二种是捎带,你若想要东,偏偏去买西,到最后,假装买西买贵了,让摊主搭一个小玩意儿送给你。你假装在摊里随便一挑,而这个小玩意儿,就是漏。 第三种属于打乱拳,故意叫几个人扮成冤大头,去买摊子最贵的东西,与摊主讲价讲得面红耳赤之时,再来一个毫不起眼的人,问那个漏怎么卖。摊主不愿意放过冤大头,压根没空理会,随便开一个价,捡漏人直接付钱把漏给带走。 但九儿姐说,这些办法全是垃圾! “小哥,看中哪一样随便挑,都是好东西。”油腻胖子笑道。 我随意拿起了三脚金蟾边上的一尊瓷瓶福寿罐,问他这东西什么价钱? 油腻胖子双眼放光:“小哥眼力好啊,这可是唐三彩福寿俑!一位老头祖上流传下来的老物件,他老伴患了重病,五千块急卖给我的。既然你有眼缘,给你五千三带回家。” 他可真能胡扯。 唐三彩基本都是鬼货,哪来老头祖上流传? 鬼货,就是墓地里挖出来的货。 这玩意儿顶多就值个一百块钱。 我假装看上了眼的样子,左摸右摸,半晌之后,说道:“我爷爷过八十大寿,他很喜欢瓷器,我妈叫我来买一尊瓷器送给他,只要心意到了就行,但你这……太贵了。” “怎么会贵呢?”油腻胖子忙不迭地回道,手指了指福寿俑上面的花纹:“你看看这图案,这叫百花、牡丹、芍药、海棠四仙子祝寿,买回去你家老爷子肯定喜欢,必定长命百岁!” 我谢谢你。 可惜我爷爷早就挂了。 “啪嗒!” 我故意手一脱,瓷瓶落地,碎了。 瓷瓶正好砸到了边上的三脚金蟾,金蟾的屁股被砸出了一个洞。 油腻胖子先是一懵。 尔后,他脸色陡变。 “不是我碰的!你刚才手指碰到了瓷瓶!”我惊恐不已地说道。 油腻胖子瞅了瞅地下四碎的瓷瓶片以及屁股被砸破了洞的三脚金蟾,脸上肥肉禁不住地抖动:“我特么什么时候碰了?!你小子砸了老子东西还敢血口喷人?!” 尔后,油腻胖子猛地跨前了两步,怒不可遏地拎起了我的衣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