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首2【刑侦】》 第1章 楔子 死亡在生命最强有力的脚步声中共鸣。——尼采 世界按下了静音键。 静的可怕。 题安仰面躺着,胸口起伏。 天空似一张年久失修破败褪色的旧渔网。 明明千疮百孔却密不透风。 题安的脑子里一遍一遍回荡着梁落无声的恳求,“杀了我!” 题安感觉自己是一条被冲上沙滩暴晒的鱼,窒息与恐惧掩住了七窍。 他用尽全力,只闻到了空气中的血涩味。 遥远的鸦声将题安唤醒。 他在枯草缝隙的施舍中,回望。 一场审判。 罪恶的审判。 在此时此刻,却打着正义的旗号。 题安胸腔中的血液沁凉,不再流动。 题安凝神。 一颗子弹正中梁落眉心。 梁落的躯体空了,像白绫一般摆荡,额头的血窟窿回响着风一般的呜咽。 题安第一次觉得自己扛不住了,太痛了,比死要痛千倍。 他只恨自己不是普通人,不能冲出去大开杀戒,和魔鬼同归于尽。 他的耳边听到一声:“队长,活下去!” 题安泪流满面。 遁入火光的梁落遗骸,变成了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围绕在题安的身边。遍撒金黄。 “梁落,是你吗?”题安泪落比人还高的荒草中。 “队长,他们已经认出了我。如果注定要死,我宁愿死得其所。” “梁落,我宁愿那天死的是我。”题安痛哭。 “队长,四年了,你该释怀了。你只看到了我跌落悬崖,没看到我在崖底永生。 我的无字碑上能刻着五角星,和无数五角星林立,我内心是开心的。 我并没有离开,未融的雪,未遮的月,未灭的星,都是我啊。 队长,去买一束将死之花,放在我的墓前,和我告别。 我要去扣门了,不知下世如何。 但这世,我为自己骄傲,也为曾经和你的并肩战斗而骄傲。 队长。再见。” 萤火虫腾空而起,化成了点点星光。 “梁落” 题安伸手触碰星光,却只摸到了自己满手的泪水。 题安从催眠椅上醒来。 他缓缓睁开眼睛,嘴里哽咽地呼喊着梁落的名字。 赵耀是题安的朋友,更是一个专业的心理师。 他知道今天对题安的催眠会是最后一次,也是他心理疗愈最重要的一次。 对于催眠师来说,时机的选择往往决定心理治疗的成败。 赵耀观察着题安,无疑这次的时机选择对了。 题安需要慢慢好转,否则他会死于自我折磨。 这种自我折磨比常见的非自杀性自我伤害厉害百倍,失眠自残焦虑抑郁已经是轻症。 他的长期负疚已经成为了一根悬梁的毒刺,时刻提醒他那深不见底如影随形的绝望。 绝望的深渊,耗尽一生都填不满,赎不尽。 直到他也一跃而下 四年前题安和梁落去别国执行绝密潜伏任务,梁落为了保护题安而选择主动暴露,在暗示题安杀掉自己的那一刻起。 题安一颗子弹给了梁落,一颗子弹给了自己。 梁落死了,题安的子弹则在他自己的心脏里生锈。 赵耀需要给题安做一场大手术,取出那颗无形的子弹,剔骨换血,涅盘重生。 题安为自己画地为牢,他的眼睛就是他的监狱,他目光所及之处就是监狱的围墙。 赵耀今天打破了这道围墙。 他深呼吸一口气,然后轻轻关上了治疗室的门。 题安需要适应。 围墙拆掉了,就像失明手术后的人拆下纱布。 适应比康复更重要。 这时心理治疗室里传来手机铃声,接着是题安的声音:“什么?!哪个桥?我马上到。” 门哐一声被打开。 题安对赵耀说:“我先走了,有案子。” 赵耀随口问:“什么案子?” 题安说:“省局给我们新派的女队长。 现在被歹徒劫持在翰兴桥。” 赵耀吓一跳,“什么人?疯了?劫持刑警队长? 话又说回来,这位空降的刑警队长可有点菜啊,还没上任就先被人生擒了?” 题安边披外套边快步向门口走去。 赵耀的问题回荡在心理咨询中心的走廊里,有去无回。 一条翰江将翰兴市一分为二。 翰兴桥横跨翰兴市东西二区。 警车以超高速开往翰兴桥附近。 警员欧阳台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在空中比划,“队长,歹徒和被劫持者位于翰兴桥东端八十米。 歹徒男,三十五岁到四十岁。 手里有凶器,是一根绳子。 群众反映,绳子缠绕在被劫持者的颈部。” 题安把欧阳台挥舞的手按回方向盘,“欧阳,好好开车。还有” 题安顿了顿,“不要再叫我队长了,四年了还改不过来?” 欧阳台嘟囔:“在我心里只有你一个队长。” 题安没听清欧阳台蚊子般的声音,“说什么?” 坐在后排的警员肖鸣大声说:“在我们心里,只有你一个队长。你永远是我们的队长!” 题安严肃起来,“我现在的身体素质不适合再做队长,是我主动要求做一名普通的刑警。 你们如果还改不了口,那就是逼我离开刑警队!” 欧阳台和肖鸣噤了声,但题安听出了他们无声的倔强。 题安语重心长,“欧阳,肖鸣。我是不是队长,完全不影响我们在一起工作。 你们必须摆正我的位置,否则新来的队长会很难开展工作,这会直接影响办案效率。” 欧阳台嗯了一声,随后又不甘心地补了一句挖苦,“明天翰兴市最大的头条就是《翰兴市刑侦队长还未上任就被歹徒劫持》。” 肖鸣也附和:“这位空降队长背景大得很。 她来基层也就是镀镀金,镶镶边,美化美化简历。 为她的青云直上铺铺路而已。 我打赌,她在咱们翰兴时间不会太长。” 题安看向窗外,对于新队长的传言他也听到过。 他知道,刑警队这帮小子从毕业就跟着自己出生入死,让他们从思想上完全接受一个外来的“领导”,而非和他们并肩战斗过的“战友”,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想,局长半年前提过,让他去当主管内审工作的翰兴市公安局党委副书记。 现在看来,他的退出是十分有必要的了。 第2章 劫持 题安定了定神,开始安排部署,“肖鸣,通知交管部门立刻出警,疏散过往车辆和围观群众。 通知医务人员就位。 通知洛九天他们狙击小组出发。 翰兴桥位于高处,歹徒容易发现狙击手。 首先要确保被劫持人安全。 安排两名狙击手在附近寻找隐蔽的狙击地点。 不过” 题安沉思了一下,“翰江上的游轮,倒是个不容易被歹徒发现的狙击地点。 就是需要狙击手有极其敏锐的反应能力和难度很大的狙击技术。” 肖鸣说:“洛九天可是拿过省级比赛冠军的狙击手。对他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题安问:“歹徒身份确定了吗?” 欧阳台看了眼时间,他摇头道:“还没有,从群众报警到现在只有十二分钟。根本来不及。” 题安问:“有现场照片吗?” 肖鸣递来平板,“有一张模糊的。” 题安看了看照片,告诉肖鸣,“让林飒飒查一下歹徒身份。要快。” 随后题安放大了照片。 围观群众拍摄的相片像素并不清楚,但题安还是有所发现。 他补充道:“肖鸣。告诉林飒飒,这个歹徒和被劫持人认识。 先从被劫持人的亲属和社会关系开始排查。” 肖鸣疑惑,“为什么这么说?” 题安指了指歹徒手里的凶器,“被劫持人叶行之脖子上的勒痕很细,细到几乎看不见。 这不是一根绳子,而是一条钓鱼线。 说明这场劫持是没有预谋的劫持,是歹徒的激情犯罪。 歹徒事先未确定犯罪动机和侵害目标,突然受到刺激或者和被劫持人发生冲突而产生。 钓鱼线很有可能就是歹徒后备箱里的常放物件。 如果是有预谋的犯罪,他的凶器不会是这个,至少是一把水果刀或者枪械。” 几分钟后林飒飒打来了电话:“歹徒李文西是被劫持人叶行之的丈夫,准确来说是前夫。 他们于两年前办理了离婚手续。 两岁的孩子由叶行之抚养。 不动产和存款归叶行之,债务和公司股权归李文西。 离婚后不久,李文西公司经营出现问题,资金链断裂,融不到资金,最终资不抵债宣布破产。 另外有群众最新反映,两人从车里走下来,站在桥上交谈了几分钟后发生了争执。” 欧阳台咂舌,“能在离婚这场博弈中全身而退,这位队长真是不简单。” 题安却陷入了沉思,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像是本不属于一幅画的拼图,现在却严丝合缝地嵌在了画里。浑然一体。 容不得题安多想,警车已经停在了桥下。 狙击小组已经按照题安的部署就位。 题安戴好装备,藏好警枪,朝桥上走去。 题安怎么也没想到,和新调任的刑警队长叶行之,居然是在这样的场景下见面。 叶行之的脖颈间已经被鱼线割破,鲜血从伤口涌出滴落在她的肩头。 叶行之是有专业素养的,她即使已经失血不少导致脸色苍白,表情依然很镇定。 她嘴里似乎还在低声劝着李文西。 她给自己争取到了极其宝贵的救援时间。 过了一会儿,题安步步为营句句攻心的谈判,让李文西从对抗到缓和,从缓和到配合,情绪也渐渐稳定了下来。 就在所有人觉得李文西马上就要放下鱼线的时候。 叶行之突然低声对李文西说了一句话。 李文西猛然面目狰狞转身看向桥下的游轮,同时歇斯底里地攥紧了手中的鱼线。 歹徒正面暴露,人质有生命危险! 躲在游轮上的洛九天,果断扣下狙击扳机。 洛九天未失手。 一颗子弹正中李文西面部t区。 这是最理想的狙击部位。 一瞬间破坏歹徒神经中枢,歹徒立刻死亡,最大限度地保护人质不会被歹徒的神经反应伤害。 警察快速上前,几个人检查倒地的李文西,几个人将被劫持人叶行之颈间的鱼线快速拆解下来。 医护人员就位,给叶行之检查伤口。 题安对着夕阳举起证物袋,他眯着眼睛仔细查看作为凶器的那根鱼线,又看向远处的游轮。 背后传来一个女声。 “题队长,您好。今天给各位添麻烦了。” 题安转过头,看到叶行之的情绪已经缓和下来了。 题安说:“该我称呼您为叶队长。 虽说是个人恩怨,但毕竟劫持事件发生在翰兴地界。 如果警局提前派车去接您,应该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您应该去医院看看。做一个全面的检查。” 叶行之拢拢头发,浅笑,“我和您的资历比,真的差太远了。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向您学习的。 局长已经同意了我的请求,让您先带带我,缓缓再去做书记。 您做队长,我做副队长。” 题安诧然。 叶行之伸手,“握个手队长,以后还需要您多多指教。 说了这么多,居然还没有正式介绍。 我叫叶行之,就是‘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的那个叶行之。” 题安伸手,“据我所知,这首诗还有一句‘也无风雨也无晴。’” 叶行之听出了题安话中之话,不置可否地笑笑。 在触碰到叶行之指尖的瞬间,题安竟然发现,叶行之在经历了生死之后,手居然是温热的。 题安脑中的拼图闪现。 他的眼神逐渐犀利,“鱼线在钓鱼竿上。 而作为凶器的那一截鱼线,线径决定它有很大拉力,不会被轻易扯断。 防咬耐磨涂层决定了它不会被轻易磨断。 除非鱼线被提前动过手脚。” 叶行之迎上题安的眼神,丝毫没有退让,“队长,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鱼线早就磨损,被李文西轻轻一扯就断了?” 题安耸肩,“当然有这种可能。 但,你不觉得这种巧合太巧了吗?” 叶行之笑,“巧和和可能性并不冲突。” 题安点头,“确实。 不过刚才你跟李文西说了什么导致他情绪突然激动? 你是专业刑警,最清楚不过刚才局面已经被我们控制,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第3章 吃播 叶行之摸了摸颈间又被溢出的血浸染的纱布,“队长,您是预备在这里审问我吗? 我只能说,我的经验太欠缺了,而且当时慌了神。 说了不该说的话而已。” 题安面无表情,“说了什么?” 叶行之眼眸里、语气里是一览无余的坦诚,“我对李文西说,‘放下鱼线投降。如果你不想被击毙的话。’” 题安追问:“他是一个生意人,没有受过专业训练,有可能突然发觉狙击手的狙击埋伏位置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叶行之撕下纱布,略显无奈地说:“队长,我可能需要去重新包扎了。 关于案情,回到队里我会按要求写一份详细报告的。” 叶行之转身离开,走了几步之后回头莫测一笑,“队长,您怎么看待恶法亦法和恶法非法?” 题安回答:“恶法亦法、恶法非法是自然法学派和法律实证主义之间的争论。 我不偏颇任何一方。 我只能告诉你,程序正义才能实现真正的结果正义。 利用看似正义的程序来达到预设的,所谓的结果正义,这种想法是十分危险的。 之前我一直在犹豫。 但现在我决定,接受局长的安排,暂时不会离开刑警队。” 叶行之没说话,鲜血从她的指缝中渗出,她皱皱眉,随后踏上了救护车。 现场结束善后工作,太阳都快要下山了。 不同于往常的是,今天的天边有烧得通红的火烧云。 红的像是天空被剖开的肚子。 题安的心里没来由地蹦出这一句话。 他看了看地上。 地上已经清理过,但依然留下了干涸粘稠的血液印记,在已经恢复车水马龙的桥上显得触目惊心。 题安,肖鸣和欧阳台中午就没吃饭,所以他们随便找了一家馆子准备凑合填饱肚子。 谁知浇在抄手上的红油,让肖鸣一个没忍住,跑到外面吐了起来。 欧阳台和题安不为所动,一人一筷子就瓜分了盘子里的红油抄手。 题安用纸巾擦擦嘴,结账之后问服务员给肖鸣重新点了一份鸡丝素汤面。 肖鸣吐完回来,无精打采地落座。 欧阳台笑,“肖鸣怎么了?比这更惨烈的命案现场咱不是没出过。怎么今天反应这么大?” 肖鸣不做声低头嘬面,连面汤都喝了个干干净净。 他一抹嘴,然后才不好意思地解释起来,“是我的问题,昨天晚上有点失眠,半夜手机给推送了几个吃播视频,手贱点开,终身难忘。” 欧阳台来了兴趣,“我看看,我看看。” 肖鸣连忙摆手,“我劝你别看。要不然你得吐出来上个礼拜的饭。” 欧阳台好奇劲儿上来了,“哎哎哎,肖鸣,说说,说说。 我之前好像也看过几场吃播。 挺正常的呀,就是围观一挺能吃的人吃饭,没啥意思。 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爱看。” 肖鸣面露猪肝色。 题安圆场,“好了好了。欧阳别问了,一碗鸡丝面也不便宜。” 三人笑。 题安说:“如果是正常的吃播,激发人们食欲或者单纯的娱乐,其实也无可厚非,互联网时代嘛,解压的方式有很多。 但如果是以牺牲健康和浪费粮食为代价的吃播,就应该被取缔。 我看过一个新闻,全球每年三分之一的粮食被浪费,总量十三亿吨。 而世界还有八亿多人面临粮食短缺带来的饥饿。 很多主播吃了就吐,吐完再吃。 真的是对粮食的极大浪费。” 欧阳接话,“有很多人,就是吃太饱了。” 肖鸣忍着恶心,“他们要是吃粮食还好一点,他们吃的是打赏最多的粉丝寄来的食物。 我点开的那个,是红色活体虫子。 只瞅了几眼,我胃里已经翻江倒海了。” 欧阳台忙问,“那主播能吃的下去吗?” 肖鸣说:“主播蒙着眼睛。” “蒙着眼睛?”题安疑惑地问。 肖鸣点头。 题安示意肖鸣拿出手机,“你打开那个吃播我看看。” 肖鸣问:“有什么问题吗队长?” 说着肖鸣将浏览记录给题安看。 肖鸣给题安打预防针,“队长。你确定现在看?在这儿看?” 题安起身,“上车看。别影响人家生意。” 题安将这个叫“食物链顶端的小甜甜”主播的所有直播点开。 这个账号应该是被人举报了,已经清理了大部分引起人强烈不适的内容。 肖鸣看过的直播更是无从查起。 但欧阳台有收获,他拿着平板给题安看:“队长,你看,这些视频是盗的外网的。 这个主播小甜甜在外网很红的。 粉丝打赏也是不含糊的。 活体虫子只是开胃菜,活体青蛙,活体章鱼,地沟油,呕吐物。 还有粉丝寄来的不明食物,这个大胃王通通能咽下去。” 肖鸣打趣,“好啊,你的平板能上外网!” 欧阳台忙遮掩,“为了办案需要,办案需要。” 题安将外网的视频打开,这个主播每一个直播都被蒙着眼睛,只能用手摸索着食物,然后通通塞进嘴里。 题安暂停,将画面放大。 “你们看看,她这里,还有这里是不是有淤青?”题安指了指主播的手臂和脸颊。 肖鸣和欧阳台凑上来,“好像真的是哎。 不过也有可能是光线问题。” 题安否认,“一定不是光线。你对比看看这两个视频,光源不一样,强弱也不一样,怎么能产生一模一样的阴影?” 欧阳台醍醐灌顶,“队长,你的意思是,这个主播很有可能是被人胁迫,而非自愿拍那些吃播?” 题安这才说出他的疑虑,“我觉得这个主播很像一个人。” 欧阳和肖鸣异口同声:“谁?” 题安说:“每发现无名尸,咱们都要和失踪人口进行比对。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主播,很像一个两年前失踪的女孩?” 肖鸣说:“每年的失踪人口太多。很难对应。” 题安指了指画面中主播的右脸,“那个失踪女孩的脸上也有一块形状独特的胎记。” 题安让欧阳台开车回警局,“我们现在回去做比对。” 第4章 求救 失踪女孩名叫桑禾,年龄二十二岁,失踪前因为精神状况辍学在家。 两年前的普通一天,桑禾的父母下工回到家,发现女儿桑禾不在家,以为她只是出去了。 桑禾不喜欢出门,但偶尔也出去。 所以她的父母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直到桑禾彻夜未归,父母才慌了神,赶紧去了派出所报案。 刑警队只有这么多信息。 具体材料在当时报失踪的派出所。 肖鸣一手拿着桑禾的照片,一手拿着放大的画面,啧啧道:“队长,我墙都不扶,就服你! 这小甜甜绝对就是失踪的桑禾! 世界上绝对不会存在完全相同的两个胎记!” 欧阳看了看墙上的钟,“队长,今天太晚了,派出所都下班了。 我明天一早给负责桑禾失踪案的派出所民警打电话调资料。” 题安则熬了个通宵,从直播里找到了更大的线索。 最新的一个直播里,小甜甜趴在一个脸盆大小的碗中狼吞虎咽,手腕在碗的遮挡下,轻轻地敲击着桌面。 三短三长三短。 所有人都知道的国际通用求救方式。 题安看了一眼这场直播时间,五天前。 按照小甜甜的直播频率,是三天一次。 五天没有直播,是不是她的求救已经被控制她的人发现? 她现在面临着危险! 题安打开评论区,有几个外国网友也发现了小甜甜发出的求救信号,并在评论区建议小甜甜如果被囚禁,下个直播就重复求救。 题安心里一惊,如果小甜甜真的是被限制了人身自由,那么网友的细心和好心,无疑给囚禁她的人提了醒,将小甜甜推到了极其危险的边缘。 就在这时,这个直播已经被删除不可见。 同时显示,小甜甜上线了。 在线人数迅速飙升。 小甜甜这次没有被蒙眼睛,而是画了一个十分诡异的猫女郎妆。 几乎看不清楚她的长相。 她的直播内容,是生吃小白鼠。 题安不能再看下去了,一天之内看了这么多挑战人心理和生理的画面,他的胃和精神已经到了极限。 早上欧阳台将桑禾失踪案的材料拿了回来。 案件记载的信息少得可怜。 当时桑禾家属于老城待改造棚户区,房子简陋老化,产权不明晰,净水电力都不完善,整条街道污水四溢,垃圾成堆,但凡有点办法的邻居,都已经搬离了这片棚户区。 这样的地方不可能安装监控。 加上桑禾平时根本不与同学街坊来往,所以桑禾几乎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谁也没见过她。 像是她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一样。 案件材料中的一段就诊记录,引起了题安的注意。 桑禾曾因为进食障碍就诊过精神科。 桑禾进食障碍的具体表现,是暴饮暴食。 材料里有精神科医生的诊断,桑禾脸上的胎记引发了她强烈的自卑心理和容貌焦虑,进而自我评价扭曲,价值感缺失,只有通过暴饮暴食来填充内心的恐慌和绝望。 奇怪的是,就诊只有一次,后续治疗就中断了。 题安将直播发给赵耀。 赵耀十分肯定,直播中的女孩不仅有暴食症,还会在暴饮暴食后大量催吐催泻。 从她肿胀的下巴和脸颊,以及被牙齿磨出茧的关节上就能看出来。 赵耀给题安提供了一个思路,“之前来我这里的好几个进食障碍的患者,他们曾经加入过网络上的名叫‘兔子’的组织。 这组织中的大部分成员,生活中都习惯性催吐。 这些人会分享自己的催吐经验,什么食物容易吐出来,什么食物会快速分解,甚至还有催吐管有的卖。 来我这里的一个年轻患者,催吐几年家人都没发现。 直到一次二十多厘米的催吐管不小心滑进了胃里。 由于她长期把催吐管放进食道,食道反复糜烂性出血,已经有鳞状上皮细胞癌变征兆。 化疗间隙,家人将她送来了我这里进行心理治疗。 和她的交谈中我才知道了关于兔子组织的情况。 所以,在桑禾不和人交流的前提下,这个组织可能就是她留下的唯一活动痕迹。 你可以试一试。” 题安根据赵耀的提示,卧底进了几个兔子群。 刚开始他不说话也没人搭理他。 他只能按照赵耀的提示,将自己伪装成资深的兔子,大谈特谈催吐的技巧和快感。 很快,群里的兔子围了上来。 就在题安应接不暇的时候。 一条验证信息发了过来。 对方说,“在你看来,催吐只是爱好。 在我这里,你的每次催吐都能带来收益。 加我好友,坐以待币。 注意,是钱币的币哦。” 题安想都没想就加了对方好友。 对方自称是网红经纪公司资深经纪人,专门挖掘可能一举成名的未来之星。 他说看了题安的照片,对题安的条件十分地满意。 从兔子走向吃播网红的,大多是女性,来一个高大帅气的男生,更容易出圈。 题安心里激动,但还要装作认真谈判的样子。 对方以为题安迫切想要挣钱。 第二天就给了题安公司地址。 公司在一幢老式写字楼里。 刚上楼梯题安就闻到一股浓烈的呕吐物独有的酸腐臭味。 不到两百平的地方,挤着十几个密密麻麻的用隔音棉搭起来的房间。 看来这就是所谓的直播间了。 题安被领到一个简陋的办公室里间。 微信上联系他的,就是该公司的运营加经纪人。 他给题安一叠合同让题安签字按手印。 题安从头翻到尾,发现合同条款基本都是不平等条款,比如直播有三个月的试用期,试用期是没有任何工资的。 所有直播收入和打赏全部归公司所有。 三个月如果能涨到公司规定的粉丝数,拿到公司规定的打赏额,才算通过试用期。 之后的收入,主播和公司三七分。 题安签上了假名字,按上手印。 经纪人满意地看了看合同,翘起了二郎腿。 题安漫不经心地问道:“我挺喜欢小甜甜的。 小甜甜是咱们公司的吗?” “不是。”经纪人迅速回答,猛地抬头,眼神和语气中的戒备被题安精准捕捉。 题安赔笑,“王哥。网络上那么多小甜甜,您怎么知道我说的是哪个?” 第5章 催吐 经纪人手里已经拿起手机,提高声调质问题安,“你是什么人?!” 题安一脸无辜,“我的简历您不是都看过了吗? 您以为我是什么人。 我能是什么人? 我就是单纯喜欢小甜甜。 想着您见多识广,所以随口问问。” 题安适时给经纪人递烟点烟,“我要是红了,绝对不会忘记王哥的栽培之恩。” 经纪人眯着眼睛上下打量题安,“喜欢小甜甜那一路的,你小子口味挺重啊! 够变态,我喜欢。” 经纪人拍了拍题安的脸。 题安没有表现出厌恶,而是谄媚地笑了笑。 经纪人的反应已经足够能证明,他知道小甜甜。 小甜甜也许就在这个公司,或者曾经在过这个公司! 题安当天认识了下播的几个女孩。 题安以自己搞到了国外最新的中枢性催吐药为开场白,成功邀请到她们去了一个ktv包间。 题安不厌其烦地为女孩们点果盘、选歌、拍照。 女孩们因为有一个善解人意,长相英俊的温柔帅哥,为自己忙前忙后的殷勤而受宠若惊。 题安装着不经意间提起桑禾。 因为签合同的时候,都要用身份证实名签字的。 有个女孩主动说:“桑禾是跟我一起进公司的。 我们一起签的合同。” 题安立刻问:“什么时候?” 女孩说:“三年前,我们在一个兔子群里。 王哥把我们俩招了进来。” 题安接着问:“那她现在还在咱们公司吗?” 女孩喝了一口酒,皱了皱眉,“这什么破酒,一点酒味儿都没有。像是果味苏打水。 哦,你问桑禾啊,她几个月前就离开了。” “去哪了?你知道吗?” 女孩摇头,“那我可不知道。” 题安问道:“她为什么离开公司?” 女孩身体随着音乐摆动,“不知道。” 另一个女孩因为题安一直和先前那个女孩说话有点吃醋,于是抢话,“我知道。 我知道。 桑禾出事那天,还是我和王哥送她去医院的。” “出事,桑禾出了什么事?”题安赶忙问。 女孩神秘兮兮,“王哥不让说。 你可不能告诉别人,要不然我在这公司就没法儿混了。” 题安忙答应,“放心,我不说。” 女孩说:“桑禾因为脸上有胎记,身材条件也不好,王哥刚开始不愿意签她,她说自己没有其他的本事,家里现在急需要钱,只要肯签她,她什么都愿意做。 王哥就把那些其他主播吞不下的东西通通安排给桑禾。 桑禾的吃播日程被安排的满满的。 有一次一天播了五场,刚刚吐完接着吃,吃完再吐。 可能工作强度太大了。 当天晚上桑禾快下播的时候突然一头栽倒,不省人事。 我和王哥把桑禾送到医院,桑禾已经休克了。 医生说她的胃挤压了五脏六腑,脏器有一部分坏死了。面积不大,切除了就行。 如果不手术,桑禾就有生命危险。” 题安问:“那天以后你还见过桑禾吗?” 女孩摇头,“没有,王哥警告我不能说出去。 当时王哥啐了一口,他觉得很倒霉,直播打赏没多少,反倒付了一笔手术费。 而且就桑禾那个身体状况,肯定公司是不会再要她了。 所以,我之后再没见过她。” 题安将外网小甜甜的直播给女孩看,“认识吗?” 女孩仔细看了看,“捂着眼睛,根本看不出来。 最后一个直播妆太浓了,也看不出来。 这是谁啊?” 题安笑着打岔了过去,“不是谁,就是外网一个特红的主播。 哦,对了,之前在公司桑禾吃过这些恶心的东西吗?” 女孩说:“没有这么恶心,国内管理比较严格,桑禾生吃了金鱼的直播,第二天就被举报下架了。” 题安给肖鸣发信息,“录音发给你了,申请逮捕令。今天连夜把那个王哥给抓回来。” 审讯室。 题安把录音打开,“王海,说说。桑禾去哪了?” 王海听着录音面如死灰,但嘴上还在抵赖,“我真不知道啊警察同志。 桑禾的手术费还是我出的呢。 你也听到了,要不是我,桑禾那天就死医院了。 还有,还有,我当时不想签桑禾,是她求着我非要进公司的,跟我没关系啊,警察同志明鉴。” 题安克制着心中的怒气,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的合同,“和桑禾的合同是什么时间签的?” “警察同志,都是她自愿的。” “我问你合同什么时候签的?!” “哎呦,具体时间我也记不清了。大概大概就是三年前的我真想不起来了。” 肖鸣拍桌,“好好想!” 王海吓了一跳,舌头打结,“是是是三年前的四月份,对,四月份。” 题安问:“桑禾做手术是几月?” “十月底。” 肖鸣做记录。 题安继续问:“桑禾做完手术去哪了?” “哎呦,您饶了我,我是真的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我这人心软,看那姑娘可怜,甚至都没有追究她合同未履行完的违约金。” 题安冷眼,长期浸淫在以别人的痛苦赚的盆满钵满的快乐里的人,心会软?恐怕他已经没有心了。 他们牙尖嘴利,如鬣狗秃鹫,目露凶光,对挣扎在生死线上的猎物,一定会吃干抹净每一滴血每一块肉。 他们怎么会做赔本的买卖,放桑禾走呢? 题安问:“你们公司实际控制人叫马越?” 王海低头不语。 题安严肃地警告他,“你还幻想你的马越老板会救你出去?别妄想了。 马越下落不明。 我们已经发了通缉令。 看来你光顾挣钱了,法律知识很欠缺。 肖鸣,给他说说主犯和从犯的认定和惩罚。” 题安起身,给自己和肖鸣倒了一杯水。 这时欧阳台在审讯室门口冲题安招招手,“队长,我按照你说的,混进小甜甜的直播间出手阔绰蹲了两天。 我问他们客服,能不能让小甜甜吃我寄的东西。 客服刚开始说,快递现在有的东西不能寄。 如果我想让小甜甜吃什么,他们去准备就行。 我说是我的私人物品,而且我有办法邮寄。 最终客服答应了,给了我一个邮寄地址。” 第6章 入瓮 欧阳台递给题安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 题安说:“外省?定位了吗?” 欧阳台回答:“定位了,不过需要外省警方配合,还需要你签跨区逮捕令。” 这时。欧阳台身后传来叶行之的声音,“队长,我申请去外省执行任务。” 题安没有答应,“你受到惊吓,不适合出警。 先回家休息,一周后来上班。” 叶行之坚持,“我已经没事了。请队长批准。 对方是有组织的犯罪集团,警惕性很高。 给的地址不一定就是他们的老窝。 不能打草惊蛇。 我建议外省警力按兵不动,等候我的支援信号。 等我摸清所有情况,顺藤摸瓜,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叶行之的想法是对的。 题安没有理由拒绝,他吩咐欧阳台和叶行之坐一个小时之后的航班出发。 题安回到问询室,“想好了吗? 主子吃肉,你喝汤。 怎么,还没喝够? 还想替你主子喝了那碗孟婆汤?” 王海抹了发油的头发耷拉在额头上,“我说。桑禾被马越给卖了。” 题安身体前倾,声音高了一度:“卖给谁了?卖哪儿了?” 王海像苍蝇般来回搓手,“这些我真不知道。 我就是按照马越的吩咐给桑禾办了出院,把桑禾送到了一个面包车上。” 题安问:“除了桑禾,还卖过别人吗?” 王海头垂得更低了,“卖过。前前后后十几个。” “她们为什么会被卖?” “大部分是不听话想逃跑或者报警的。 还有两个家里人都死绝了,失踪了也没人找。 有一个是什么罕见熊猫血,有大用处。 桑禾是个例外,她本来能活着,只要不签合同。 可是她当时哭着喊着想留下来,说是他爸需要治病,家里的钱都花完了。 为了拿钱,她什么都能吞下去。 还没给公司什么回报呢,她就差点死了。 还让公司白白付了一笔手术费。 马越肯定是不甘心啊,他哪肯干赔本的买卖。 囫囵个儿卖卖或者拆一拆零件,还能榨出一点来。” 题安问:“面包车的车牌号记得吗?” 王海摇头,“不记得。当时是半夜,看不清楚,只知道是很破旧的面包车。” “具体送到了哪儿,接桑禾的人有印象吗? 曾经见过没有? 能不能听出哪里的口音?” “送到了郊区一个乡下小路上。” 题安有点失望,别说乡间小路上没有监控,就是有,也保存不了这么长时间。 题安示意王海,“继续。” “接桑禾的人有两个,一个开车,一个控制桑禾,一口外省话,我也听不懂。” “控制桑禾?桑禾当时是清醒还是昏迷的?” “出院的时候半清醒,交接之后那人又给桑禾灌了什么东西。我不知道。我也不方便多问。” “十几个人都是交给同样的人吗?” 王海摇头,“不是,每次都不一样。” 又经过七八个小时的审讯,王海基本吐干净了。 题安很清楚,这不是什么非法经营的问题了,这是贩卖人口! 题安心里升起一股无望。 王海的供述只能作为指证马越,让他伏法的证据。 前提是马越被成功抓捕。 可目前最紧迫的,是找到那些被贩卖的女孩。 每隔一天,那些女孩们就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受着非人的折磨和虐待,在生死线上苦苦挣扎。 也许,还有人已经被处理掉了。 无声无息,和泥土混在了一起。 案件不得已按下暂停键。 题安的太阳穴突突地疼。 现在他只盼着马越风声鹤唳如惊弓之鸟千方百计离开翰兴。 只要他想离开,就会漏出破绽。 各个离开翰兴的交通要塞,已经像打开的棉口袋。 请君入瓮。 怕就怕他找一个山沟隐姓埋名窝个把月躲风头。 他题安能耗得起,那些姑娘们等不起了。 题安重新梳理案件,马越的前妻和儿子早去了国外。 马越情人遍地,但狡兔三窟,没人知道马越的容身之所。 马越有一个八十多岁的母亲住在老家。 马越的母亲已经失明,有一个小保姆长期照顾她。 题安翻山越岭来到了马越的母亲家。 听题安问马越回来过没有。 老太太以为题安他们是马越的朋友,热情地招待他们吃瓜子花生,还拉着题安的手话家常。 说马越小时候成绩多好,长大之后多么有出息。对自己又多么多么的孝顺。 接着她叹气,说自己命浅福薄,一双没用的眼睛早早就看不见了,住在城里腿又风湿。白白给孩子添麻烦。影响孩子工作。 马越孝顺,经常来看她,还给她找了保姆照顾她。 题安问老太太,知不知道马越的公司是做什么的? 老太太认真地说:“他说过,帮助困难的人找工作什么来着哦他说的是再就业我也不懂。” 真是讽刺。 罪大恶极的人在他母亲的心中,是另一个人。 甚至是对社会有贡献的人。 题安亮明了身份。 他劝老太太,如果马越和她联系,希望她能告诉警方。 题安其实是不报希望的,他们见过的大部分罪犯家属,都不会和警方配合。 往往是在给罪犯通风报信的过程中,信息被警方截获。 何况一个年纪轻轻守寡,靠着缝缝补补含辛茹苦地把孩子拉扯大,眼睛都熬瞎的母亲,怎会接受自己的孩子其实是个心狠手辣嗜血恶魔的现实。 她不会和警方合作的。 题安示意肖鸣离开,派人远远盯着就行。 老太太怔怔地不说话,她浑浊的眼里分泌出更浑浊的泪水。 老太太低头,用手背抹了抹脸,“作孽呀。” 她岣嵝的背突然挺直,“警察同志,小保姆去村口买豆腐,按时间快回来了,不能让她看到你。 以前马越给过小保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他紧急联系方式。 我听到马越叮嘱小保姆这个号轻易不要打。 他们是背着我说的。 我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我眼瞎了,可我心不瞎。 我年纪大了,如果哪天突然走了,这个电话就是小保姆通知马越回来处理我后事的号码。” 题安对老太太的举动所震惊,他问道:“您想把这个号码给我们对吗?” 第7章 怪物 谁知老太太缓缓摇摇头,用一只手摸了摸另一只手上肿胀变形像老树皮般的指关节,干瘪的嘴巴里说了一句话,“马越这孩子从小机灵,我让小保姆打这个电话,马越才会信。 你们只需要两天后的这会儿来这里,一定能抓到马越。” 题安听到了一个人身体中发出骨肉崩塌的声音。 这个母亲无疑也是一场悲剧的承受者。 题安看过很多案子,也知道社会永远不会原谅杀人犯的家人。 他们培养的社会败类,给无数个家庭带来了无法估量的伤害。 恶人在作恶的时候,早该想到已经裹挟着家人也万劫不复。 可是,此时此刻,这个母亲做了一个平凡的人可以做的最大牺牲。 肖鸣怕这个老太太会耍花招,于是不相信地问了一句,“你舍得把你从小拉扯大的孩子送上刑场?” 老太太低头抽泣,襟前湿透,“我舍不得。 我一直在想,我什么地方做错了,教坏了他。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可是,肯定是错了。 马越是我的孩子,天底下哪个娘舍得自己儿死? 可是那些被马越害了的孩子,哪个没有娘,哪个不是娘的孩子。 她们的孩子就该死? 马越做了孽,老天爷也帮不了他。” 题安敬礼离开,尽管老太太看不见。 两天后,马越落网。 抓捕马越的时候,马越正跪在炕前痛哭。 甚至都没有发现已经破门而入的警察。 炕上躺着已经喝了农药死亡多时的老太太。 题安脑袋嗡地一声。 他没有想到这个诱捕竟然是如此的惨烈。 他脑子里闪现了一个电影的桥段。 一个母亲生下了一个怪物,这个怪物慢慢显现出杀人嗜血的天性。 为了不让这个怪物继续害人,母亲放了一把火,抱着怪物孩子走进了火海。 警方对于马越的审讯异常地顺利。 马越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并且交代了所有被卖女孩的买家。 但即便出动了大量的警力,也只找到了六个女孩的下落。 剩下的几个被层层转卖,难寻其踪。 市里成立了专案组,抽调警力继续寻找剩下的女孩。 不幸的是,找到下落的六个女孩里已经有两个因为被贩卖了器官死亡。 只剩两副残缺的骸骨。 两个卖入诈骗团伙,被殴打逼迫实施电信诈骗。 一个拥有罕见血型的女孩被反复抽血,全身血量只剩百分之八,全身浮肿,脏器衰竭,被解救住进重症监护室后两天死亡。 桑禾做完透视之后医生发现,她从脖子下面到骨盆上面全是胃。 周围的脏器已经被挤压变形,融合粘连在一起,还有部分已经坏死了。 全市相关医生专家连夜开了会诊之后,紧急开腹,切除了她坏死的脏器。 抢救及时,桑禾脱离了生命危险。 题安听欧阳台汇报了他们深入虎穴,解救桑禾的过程,惊心动魄。 欧阳台通过这次行动,说自己对叶行之有了很大的改观。 她不是花拳绣腿,而是有勇有谋。 甚至为了拖延时间等待救援,让欧阳台带着桑禾离开,自己装作桑禾躺在囚禁屋子的破被子里。 局里开表彰大会的时候,叶行之还是那副宠辱不惊的样子,飒爽地敬礼,利落地发表感言,“没什么好说的,解救受害人是我们的职责和使命。” 题安侧脸,他脑中却一闪而过被劫持那天叶行之的笑。 她对李文西究竟说了什么? 究竟是鬼斧神工的巧合,还是她的精心安排? 如果是人性的案发现场,题安要选择视而不见还是将人性也上交审判? 题安暂时无法做出决定。 桑禾和其他两个女孩的心理疏导,自然由心理师赵耀来负责。 事实是,桑禾因为脸上的胎记,从小被人孤立耻笑,渐渐患上了暴饮暴食症。 暴饮暴食导致的身材肥胖又让她不幸遭遇了校园霸凌。 为了摆脱霸凌,她偶然发现可以抠嗓子催吐减肥。 被那些坏孩子撞见催吐之后,对她开始了变本加厉的嘲笑和霸凌。 赵耀说他听到桑禾的一句话之后,差点不专业地掉了眼泪。 桑禾抬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您知道吗? 打我的那些孩子们喂我吃过更恶心的东西他们说在帮我帮我催吐。” 赵耀轻声问:“那时的精神治疗为什么没有继续下去?” 桑禾低头,赵耀看不见她的表情。 桑禾说:“精神科医生对我说,想开点。” 赵耀呆住了。 精神科医生轻飘飘的三个字,让这个无助的孩子彻底关上了求助的大门。 赵耀暗暗发誓,穷尽自己的所学,遍访心理学高人也要治好桑禾。 他知道,桑禾这张被蹂躏践踏,写满不公命运的纸,需要自己小心谨慎地捧起来。 化纸为浆,细细荡涤掉那些污浊,除渣筛浆,以雪白薄如蝉翼的姿态重新浮贴在水面。 做纸,亲自提笔书写岚风温雨,漫樱皎月,来日方长。 做叶,那就雨曳泠雾,葳蕤荏苒,枕山栖谷,岁岁安澜。 她也许已经永远失去了无忧的童年,韶华的青年,但她会有一个平凡的中年和平静的老年。 对于有些人来说,能平静就是最大的幸福。 赵耀除了心理辅导,还每天去桑禾病床前给她读书。 这天赵耀将《西西弗斯》读完合上放在了病床边的床头柜上。 他问桑禾喜不喜欢这本书? 桑禾说喜欢。 赵耀笑着反问,“不觉得它荒诞?” 桑禾摇摇头,看向窗外一只蜘蛛,它正在修补它的网。 她的声音轻而慢:“活着,本身就是对荒诞最有力的反抗。” 按规定,心理师和受访者不能有肢体接触。 赵耀却用手拍了拍桑禾的肩膀,瘦削如孩童的肩膀。 谁也没有赵耀清楚,桑禾遭受的苦难,是作为一个人远远无法承受之重。 一个从里到外血肉模糊肝肠寸断的人要将碎骨重塑,需要多么大的勇气。 但他知道,桑禾终将好转。 这是世界对勇敢孩子的馈赠。 从她勇敢地敲击桌面求救的那一刻开始,她已经准备好了重生。 第8章 七窍 刑警队出警。 题安接到报警电话后,立刻和叶行之赶到了现场。 报案人有四个,他们同属于一个爬山爱好者协会。 据四人说,他们提前两天看了天气预报,爬山当天虽阴但无雨。 但是盛夏的雨哪肯按常理出牌? 他们还没来得及上山,一场突如其来劈头盖脸的暴雨将他们赶到了一个破厂房里。 本来只是想临时避避雨,结果暴雨竟没有停的意思。 好在四个人心态都不错,在短暂抱怨完天气预报不靠谱之后很快就决定,先在旧厂房门口往肚子里垫点儿东西,也能减轻背包重量。 据他们中的一个男孩说,是自己先发现的尸体。 就在其他三人简单打扫地面铺野餐垫拿零食的时候,自己在厂房里面随便逛了一下。 厂房挺大。 应该说非常大。 厂房里还留着上个年代留下来的机床,依稀还能闻到一点防锈油或者是煤油的味道。 所以他判断,这曾经应该是一个轴承生产车间。 厂房虽大却也一览无余。 但他走到一个高大的机床后面,发现竟然有一个门,他通过半块烂玻璃看到门的那边是一条细长走廊。 这条走廊可以通向别的地方。 他回头跟同伴喊了一声,“我去那边看看。”然后打开了吱吱呀呀的木门。 就在他顺着走廊缓缓向前走的过程中,闻到了一股渐渐浓烈的恶臭味儿。 他没有继续前进,这种无人问津的旧厂房有野狗野猫野耗子啥的尸体,也不足为奇。 他不想让自己吃不下饭,于是就原路返回,和大家伙汇合,席地而坐吃了口东西。 但他一直心不在焉,也没有什么胃口,老是觉得有臭味儿飘过来。 他自我解释自我安慰可能是自己的疑心,因为其他人都没闻到。 同行的另一个男生自告奋勇跟着他去后面走廊尽头的房间一探究竟。 推门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具已经腐烂的尸体。 不是动物的,是人的。 伴着强烈的视觉冲击和令人作呕的气息。 两人扶着墙呕吐,跌跌撞撞离开现场。 惊魂未定的两人在队友的提示下才拿出手机报了警。 题安和叶行之勘察现场。 死者为女性,身穿灰色连衣裙,脚上穿着黑色低跟皮鞋。 胸腹部隆起,撑破了丝质裙子。 露出的胳膊和腿已经变绿,呈现腐败静脉网。 她坐在一个破旧的木头椅子上,双手被绑在身后。 头低垂,散落的头发盖住了脸。 题安小心将她的头发拨了一下,竟发现她的眼睛鼻子嘴巴下边都有干涸血迹的残留。 题安拨开死者耳边的头发,外耳道亦有血痕。 死者死前七窍流血,或者死于七窍流血。 房间角落里是一个散落的皮包。 包里有身份证和银行卡,还有少量现金。 手机也完好,只是没电了。 题安叹了一口气说:“不是民事是刑事。 不是自杀是他杀。 将自己反手绑在椅子上,自己一个人做不到。 不是劫财,财物罪犯分文未取。 暂时可以判断,不是劫色。 受害者衣物完好,从表面看没有被侵犯的痕迹。 凶手的作案动机是什么呢? 仇杀?情杀?” 叶行之补充,“而且罪犯没有处理掉证明受害者身份的东西,说明他根本不想掩饰受害者身份,也不怕警察通过受害者身份锁定自己的身份。 换句话说,他不怕警察。 甚至,在挑衅警察。” 题安同意叶行之的分析,不过他们需要更多线索。 这时。欧阳台慌张的声音从走廊那头传来。 “队长快来!又发现一具尸体!” 题安叶行之两人快跑几步,很快赶到目瞪口呆的欧阳台身边。 他们惊讶地看到了和第一个房间几乎一模一样的情景。 受害者是男性,被绑在一个木头椅子上。 七窍流血。 题安刚触碰尸体,手套上就粘上了黏糊糊的烂泥一样的腐肉。 腐败程度比第一个受害者要厉害很多。 题安和叶行之对视一下,不约而同地分头打开走廊所有房间的门。 六具尸体,触目惊心! 法医林姐和助手现场勘验了尸体,做了拍照固定证据,然后将尸体都拉回了司法鉴定中心。 林姐上车之前对题安说:“看来这次是个大活儿,完整的尸检报告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题安眉头紧皱,“是啊,这是今年遇的最大案子。 六条人命啊。 林姐,我先确定受害人身份。 走访受害人周边社会关系。 您这里有什么线索可以先打电话告诉我,帮助我尽快确定侦查方向。” 林姐回头看了一眼运尸车,爽快答应。 “看来我要多带点实习生了。这种案子,有的法医一辈子都遇不上。” 虽然封锁了消息,但郊区旧厂房发现六具尸体的消息还是在媒体中不胫而走。 新闻和舆论不断发酵。 刑警队每天都会收到无数来自社会各方打来的电话。 最多的,是要求刑警队立刻破案,还受害者和受害者家属公道。 刑警队将行军床搬到了办公室,开始了全体不眠不休的加班。 与其说是加班,不如说是打仗。 这天深夜,刑警队大会议室。 题安拿出法医鉴定意见书,“我们挑重点说。 第一:六个受害人死亡时间个个都不一样。 腐烂最严重的死亡六个月,最近的受害者死亡五天。 第二:法医提取六名死者胃内容物和血液等进行毒物排查,未发现常见毒化物。酒精检验为阴性。 第三:死者均未发现有被侵犯痕迹。 第四:六位死者无器质性病变。 第五:无口鼻捂压损伤,无颈部勒扼痕迹,舌骨颅骨未骨折,排除机械性窒息死亡。 第六:六名死者的出血点分别为口,鼻,眼,耳,也就是七窍。 根据出血点局部形成的血凝块,以及炎症反应纤维聚集等检测,可以证明口,鼻,眼,耳的创伤为生前伤而非死后伤。 林姐给的鉴定意见,综合尸体征象、实验结果,六名死者均死于颅脑损伤引起的失血性休克。” 题安放下鉴定书,“我们在现场没有发现凶器。 但通过六位死者的头部ct扫描可以清楚显示。 插入六名受害人七窍的凶器可以推断是同一个长约252厘米,直径为3厘米的圆柱形铁质棍器。” 第9章 撒网 题安将鉴定书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失血性休克!他们是活活流血而死的! 林姐的报告里提到的创口生活反应,表明什么? 他们遭受虐待的时候,是有意识的! 凶手的行径令人发指! 这是一起性质十分恶劣的杀人案! 按照凶手作案时间间隔为一个月,如果凶手还会再次作案,我们只有不到二十天的破案时间! 大家都打起精神!” 题安示意叶行之发言。 “叶行之说说你负责的受害人调查。 叶行之走到幻灯片前,一一展示了每个受害者的资料,她总结,“六名受害人性别不同,年龄不同,工作不同,家庭住址相距很远。 三名有数额不大的贷款余额。没有逾期记录。 四名受害人没有调查到与他们有明显过节的人。 一名受害人因为婚姻问题,和第三者有过口角和肢体冲突。 但通过调查,失踪当天,第三者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一名受害人因为在小区做保安,和一名业主产生过几句话言语争论。 他因为心怀怨恨,拿钥匙划了业主的车。 业主调监控后报了警,有警察的出警记录。 在警察的协调下,受害人赔偿业主三千元。 业主已经拿了赔偿,不会因为这件小事杀人,而且业主有监控作为不在场证明。 我做了详尽调查,六名受害者之间是不认识的,完全没有过生活轨迹交集以及工作金钱往来。 他们失踪的地点不相同。 失踪的时间每个人之间相隔一个月。 我推测,凶手有交通工具,并且熟悉监控盲区。 而且基本可以断定,凶手为无差别杀人中的连续多次作案。 但这就给我们破案带来了极大的难度:无规律可寻。” 题安点点头说:“我们用潜血蓝光试剂发现了房间地板大量的血迹。 说明第一案发现场就是发现尸体的厂房办公室房间内。 肖鸣,你查监控了吗?” 肖鸣站起来,“厂房附近没有监控。 可以追溯的就是距离厂房两公里的一个郊区路边小型加油站。 这个加油站有监控摄像头,但是能拍到的车十分有限。 再来就是很远的省道,那里的监控很多,但是每天通过的车辆太多,通往省道附近村庄的车辆更是数不胜数。 我和欧阳一直在盯着监控,试图发现可疑车辆,但目前还没有什么收获。” 题安问:“试试按照受害人失踪时间前后的移动轨迹查监控。” 肖鸣恍然,“我和欧阳分开查。” 题安说:“继续盯着,有什么情况立刻汇报。” 肖鸣问道:“既然是反社会人格,应该他平时就很想杀人。 这种冲动是很难抑制的。 为什么这么多年他一直没动手,却会在近半年内作案?” 叶行之想了想,“会不会在这半年中,凶手经历了生活或心理的重大变故,使他的杀念再也无法压抑,从而开始作案?” 叶行之的想法和题安不谋而合。 肖鸣沮丧地说:“案发现场都是血迹,可是凶手就是能做到不留下任何痕迹。 凶器是随处可见的铁棍。 死者信息无法寻找共同之处。 这根本不是僵局,这是死胡同!” 欧阳也有点沮丧地说:“这种无差别杀人案比特定的杀人案更令人恐惧。 我们甚至知道凶手已经在谋划下场屠杀,他一定会杀人。 却不知道他的目标是谁,动机是什么。 严格来说,翰兴市的每个人都有被他杀害的潜在风险和压力。” 警员林飒飒点了点电脑屏幕,“是啊。经过媒体的竞相转发,网络上已经衍生出很多版本。 甚至有两所学校因为家长的强烈抗议已经取消了晚自习。 还有” 林飒飒看了看题安,支支吾吾地说:“队长,你的照片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挂网上了。 网友说如果你一个月内破不了案,他们就去市政府静坐要求撤你的职。” 题安走过来看了看电脑上自己的照片,那是贴在警局门口先进栏里的工作照。 他的额头上被人p上了两个字,“无能”。 题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届网友有才。” 林飒飒说:“队长你真笑得出来。” 题安满不在乎,“莫生气,气出病来不能走医保。 恐惧情绪是会被传染的,尤其是未知的恐惧。 我们知道这么多线索都毫无头绪,那对整个案件一无所知的翰兴市民更是人心惶惶。 网络有时候也是一个情绪发泄的出口。 他们在抗议,其实在恐惧。 我们应该庆幸的是,他们依然把我们当成抵挡犯罪的第一面墙。” 肖鸣说:“可是我们该从哪下手?” 题安说:“我们把犯罪现场的照片再过一遍筛子。 不会是死胡同。 因为只要是犯罪,必定会留下痕迹! 天下不存在完美的犯罪!”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看照片的过程中,题安突然想到什么似的。 “停!倒回去!上一张!” “放大!” 欧阳将捆绑受害人手部的照片放到了最大。 题安快步走到幻灯片前,“大家仔细看这个绳子打结方式。 不是普通的死结,而是渔人结!” “渔人结?”大家共同提出疑问。 题安解释:“渔人结主要是在登山攀岩时候用的打结法。 渔人结易打难解,割剪才能挣脱。 表面看似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捆绑受害人不需要负重,为什么还要打这种结呢? 习惯! 说明凶手要不然是攀岩爱好者,要不然是攀岩教练。” 叶行之说:“这个也从侧面佐证了,能轻松控制男性受害人,凶手一定身强体壮,力气很大。 我更倾向于凶手是身手敏捷身体素质极高的攀岩教练。” 题安点点头,补充道:“而且是左撇子的教练。” 肖鸣和欧阳台不解,“何以见得是左撇子?” 叶行之已经拿来了一根绳子,“我就是左撇子,我来打一个,你们打一个,观察一下就知道了。” 果然,左撇子在打一般结的时候看不出来特殊,但是渔人结和一般人打的,确实有明显区别。 第10章 过世 题安思忖道:“林姐的鉴定报告里面有提到,七窍的出血时间是不一样的。 也就是说,凶手不是一下将铁棍凿进了受害人的七窍。 而是每过一天凿一窍。 凶手没有一下杀死受害人,而是不厌其烦地日凿一窍,让受害者慢慢在惊恐中流血死亡,一定有什么特殊含义!” 叶行之突然脱口而出,“日凿一窍,七日而浑沌死。” 肖鸣说:“副队,解释一下呗。 什么是凿七窍浑沌死? 有什么说法吗?” 叶行之解释:“这是老庄的一个寓言故事。 相传南海之帝名叫倏,北海之帝名叫忽,中央之帝名叫浑沌。 浑沌是没有口鼻没有耳朵也没有眼睛的神,像一团云雾似的存在。 倏和忽到了浑沌的地盘之后受到浑沌的盛情款待,他们俩商量该怎样报答浑沌的友情。 他们觉得人们都有眼、耳、鼻、口七窍,用来观、听、吃、呼吸,唯独浑沌什么也没有。 他们二人能为浑沌做的,就是凿开他的七窍,也让他看到听到品尝到呼吸到这个世界。” 于是他们开始了为浑沌凿七窍的工作。 一天凿成一窍,凿到第七天,七窍全凿开时,他们惊讶地发现,浑沌死了。 题安沉思后肯定地说道:“也许,七日浑沌死不是神话,而是真实发生在凶手身上的事情。 他对七窍有变态的执念,源于他受过的迫害! 他也许曾经被认为是不开窍的,他被血淋淋地开了七窍,看似通透懂人事了,实则他成了行尸走肉。” 欧阳台挠头,“可是问题来了,他受过什么迫害?” 题安说:“抓到他才能知道。 我们用已知的线索,分头在全市登记在册的攀岩教练中,进行初步筛查。 重点排查左撇子。 有可疑的人员立刻汇报。 按现有的线索来看,凶手具有典型的反社会人格,极度自我又精神变态,所以再次作案的可能性很大。 我们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在凶手下手之前将他绳之以法,避免无辜人惨死。” “明白!”刑警队异口同声。 一天后,叶行之将情况汇总,把名单放在了题安办公桌上。 “队长,全市一共有两个攀岩协会。 两个攀岩俱乐部。 登记在册的攀岩教练有六个。 这是名单。 一名女性,五名男性。 只有这个男教练是左撇子。 通过初步调查,这个男教练每月有休息日,有作案时间。 有独立交通工具,有作案工具。 母亲已过世,自己一人居住,有作案条件。” 题安拿起资料,嫌疑人名叫范成。 年龄四十岁,大学毕业,未婚,在户外运动俱乐部担任攀岩教练。 任教期间没有投诉,和顾客同事关系都挺好。 但一句话引起了题安的注意,母亲于六个月前因癌症过世。 叶行之也将这句话用红色笔标注了出来。 “队长,他母亲过世的时间和他作案的时间相吻合。 也许我们之前猜测的,他沉寂多年突然作案源于他生活中经历的重大变故。 而现在看来,这个变故就是他母亲的死亡!” 叶行之说:“队长,我们要不要现在申请带范成回来问话?” 题安想了想,“我们没有物证,抓回来只能从口供做突破。 如果他什么也不说,时间一到就得放人。 先不要打草惊蛇,派人死死盯住范成,尽可能地收集物证和线索。” “明白!我们会盯住他的。”叶行之走出题安办公室。 自动签字笔在题安的手中咯噔咯噔一下一下在桌面弹起、落下,再弹起再落下。 题安给肖鸣打电话,“肖鸣,你跑一趟交管部门,之前的监控追踪先放放。 我给你发了一个车牌号和地址。 你按照受害人失踪时间,找出这辆车的行动轨迹。 我们抓人需要证据,哪怕是一点蛛丝马迹。”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叶行之向题安报告范成没有任何奇怪的行为,他的生活很简单,简单得甚至称得上枯燥。 家里和单位两点一线,没有社交没有娱乐。 一周之内唯一的购物,是家门口的小超市。 但叶行之发现了一个十分诡异的现象,那就是范成开车的路径单调地可怕。 即使一条路堵车非常严重,他远远地看见,所有车都选择绕行,他依旧会固执得选择堵车的那条路。 还有,他似乎有一定的停车强迫症,那就是车身一定要正,车轮必须回正,有一次他停歪了,他突然像一头暴怒的狮子,拿起路边的砖头就砸向车玻璃,发泄过后又面无表情地叫来了修车厂的拖车。 当然,这个情况在司机中很常见,不能算是特殊现象,更无法作为突破口。 一件千疮百孔的毛衣,竟然找不到一个线头可以打开局面。 于是,题安和叶行之决定伪装成物业调查业主意见,去范成家里侦查一下。 范成没有拒绝,打开门让题安和叶行之走了进来。 叶行之给范成表格,礼貌地询问能不能填一下。 范成大方接受。 题安则戴上鞋套,说自己是维修工,帮范成检查一下水管电器窗纱什么的。 表格的填写时间有限,题安只能匆匆看个大概。 范成的家里很干净,不像单身汉的家。 如果不是有嫌疑,按家里井井有条的样子,他应该算是现代优质男性。 身材高大,收入良好,不抽烟不酗酒,爱干净,人也比较有礼貌。 题安正想着,恐怕这次到访也要无功而返了。 这时,他的眼睛瞟到餐边柜后面,有一个小型灵堂! 灵堂上放着两个牌位和两张黑白遗照。 其中一张遗照是范成! 照片中的范成仿佛洞察了题安的恐慌,朝题安阴森森地笑着。 这时门口的范成已经签好字将表格递给了叶行之。 没时间了。 站在灵堂前的题安只能硬着头皮对范成说:“范先生,您家里有灵堂,希望您平常上香供奉的时候注意用火安全,咱们毕竟住的是高层小区。 火灾隐患和每个住户息息相关。 我只是善意的提醒,希望范先生不要介意。” 范成将签字笔递给叶行之,笑笑,“不介意,这是你们物业的职责。” 第11章 香火 叶行之见缝插针地说:“我们物业了解到您的母亲六个月前过世。 请您节哀。 今天的意见调查谢谢您的配合。 如果有什么事,直接给物业打电话就好。” 从范成家出来,叶行之连忙问题安:“队长,有什么发现?” 题安说:“他家里太整洁了,一点痕迹都没有。 我只来得及提取了一点点他剃须刀上的皮屑。 不过,有一个奇怪的地方是那个灵堂。 灵堂上居然放着范成自己的遗照。 哪有给自己上香的事?” 叶行之也非常疑惑,“是啊。都说活人受不住香火。在传统的观念里,给活人设灵堂,活人被诅咒会折寿。 范成给自己上香火,真的有点奇怪。 难道在范成的心目中,自己已经死了?” 题安说:“另外那张遗照我觉得是他的母亲。” 叶行之说:“之前我们对范成母亲的情况也做过调查。 年轻时候是罐头厂工人,退休后就做了医院的保洁员。 六个月前在工作中被人发现倒在走廊,抢救无效死亡。 她有动脉粥样硬化病史,医生猜测她死于急性心梗。 要说范成的身世也挺可怜,刚出生自己和母亲就被父亲抛弃了。 范成的母亲靠着罐头厂一点微薄的工资和做点小手工把范成拉扯大。” “范成父亲为什么抛弃范成和他母亲?”题安问。 “好像是因为范成。 范成母亲怀着他的时候,子宫缺氧。 那时医疗条件不行,医生说可能生出来是个傻子。 范成父亲要放弃,范成母亲坚持要生出来。 因为这个,范成父亲就抛下母子一走了之。” 题安说:“范成好像并没有受缺氧影响,我看他智商挺高。 毕业的学校很不错,在校成绩也优异。” 叶行之说:“是,前几天走访那时管片区的民警。 民警说范成母亲自己含辛茹苦,但给孩子的教育从来没落下。 范成脑袋虽然没问题,但小腿有点萎缩,他母亲不知从哪买的二手平板车,带着他一直坚持做那时还非常昂贵的复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老民警见过很多次。 队长,是不是母亲的过世,对范成的打击太大,让他一下受不了,从而以杀人为压力发泄口?” 题安摇摇头,“母亲的过世一定是他杀人的导火索,但他为什么要用那么残忍的方式? 他们当时做复健的医院在哪?有人知道吗?” 叶行之不解:“队长,这对案子有帮助吗?” 题安说:“也许一个谁都不会注意的过往细节,就是破案的关键。” 叶行之立刻说:“我去查。” 题安深呼吸一口气,“我们分头行动。 如果范成是用自己车绑架的受害人,那么即使经过清洗打扫,车里也一定会留下受害人的一点蛛丝马迹。 他的车在哪里修?” 叶行之拿出手机,给题安发了一个位置,“这个。 两天前他砸完车后,车送到了这个修理厂修理。” 题安来到这个名叫坦途的修车厂,给老板亮出自己的执法证件。 随后老板将他带到了正在准备维修的范成的车面前。 车里果然非常干净,已经刻意被擦洗过了。 题安猫在车里打着强光,用放大镜搜寻了每个角落都一无所获。 就在他以为要无功而返的时候。 他的眼前一亮。 题安对老板说:“你们这里有没有吸力大的吸尘器?” 老板连忙回答:“有啊有啊。” “有新的吗?” “有有有,我们这里就售卖,警察同志您等一等,我去拿给您。”老板十分配合。 题安拿着大吸力吸尘器在范成车里过了一遍,地垫的角落也没有放过。 功夫不负有心人。 集尘盒里有两根头发和混着尘土的少量皮屑。 题安立刻将集尘盒放进证物袋,并嘱咐老板范成提车的时候,不要说警察来过的事。 dna比对在两天后出来了。 其中一根头发的毛囊所携带的dna与一名受害者女性相符。 皮屑因为太过于微量无法进行dna提取。 恰巧在这时,肖鸣发现范成的车移动轨迹和受害人失踪地点有重合区域的证据。 题安立刻申请对范成进行问询。 范成坐在审讯室里,神色平静,气定神闲,矢口否认自己杀过人。 直到题安拿出了dna比对结果。 范成叹一口气,两手一摊,“好,就是我,我就是那个连环杀人犯。 你们判我死刑,最好是立刻执行。” 题安问:“怎么让受害人上的车?” 范成向前探了探脖子,似笑非笑地说:“你好,要搭车吗?的。” 肖鸣拍桌子:“就这么简单?” 范成没看肖鸣,他倚在椅子背上,“你想要多复杂?” “怎么控制的受害人?” “吸入性麻药。微量的,你们法医检测不出来。” 题安问:“怎么选定的被害人?” 范成说:“没选。谁愿意上车谁就死呗。” 这时,题安收到了欧阳的信息,上面是他们从范成家搜出来的凶器,那根铁棍,已经送去了物证科进行检验。 范成看了看题安的手机,“你们的人搜到凶器了? 这下好了,口供加物证,够你们判我死刑的了。 你们赶紧问,过了今晚我可就什么也不说了。 你们捡重点问,我捡能定罪的答,咱们配合好,争取早点让我上刑场。” 题安问:“你就那么想死?” 范成点头,“嗯,想。” “为什么?” “不为什么,活着没意思。” 题安咬牙,“你想死可以痛快去死,为什么要拉那么多无辜的受害者?” 范成笑了一下,似乎很满意题安的愤怒。 “因为我对自己下不了手。 杀人判死刑,这么多条人命够我死的了。” 题安问:“你是为了被执行死刑然后杀人的?” 范成回答:“可以这么说。” “畜生!”肖鸣骂了一句。 范成不为所动。 题安问:“你用这么残忍的手法杀人,跟你的母亲有什么关系吗?” 范成怔住了,他没有回答。 题安一字一句地重复:“你用这么残忍的手法杀人,跟你的母亲有什么样的关系?!” 范成带着手铐的手慢慢握拳,关节发出咯嗒几声摩擦的声音。 第12章 复健 范成突然暴怒,扯着脖子,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没关系!我杀人和任何人没有关系! 少给我扯别人! 你们快点杀了我! 快点杀了我! 杀了我! 杀了我!” 连夜的问询,证据已经确凿,整理好材料很快可以向检察院提起公诉。 刑警队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天,肖鸣非要组织大家去吃烧烤庆祝,连日的加班没有白费,受害人得以鸣冤,杀人犯罪有应得。 吃饭中间,题安始终有心事。 他不想扫所有人的兴。 于是低声问叶行之,“你去调查的情况有收获吗?” 叶行之用纸巾擦了一下嘴角,“翰兴市三十多年前是没有专门的复健机构的。 翰兴市儿童医院有一个小型的康复机构。 但我查了当时的纸质名单,也走访了当时的负责人。 没有范成的复健记录。” 题安惊讶,“这就是说,范成母亲从来没带孩子去过什么复健机构?” “是的。目前的调查是这样的。” “那,民警以及街坊看到每个星期范成母亲蹬着平板车带着范成去的是什么地方?”题安心中的疑云越来越大。 题安给赵耀打电话,想让赵耀从犯罪心理的角度分析一下范成。 赵耀已经从铺天盖地的媒体报道中知道了范成的事,无巧不成书,庄宁是嫌疑人范成的辩护律师。 庄宁是赵耀的爱人。 赵耀对题安说:“宁宁自从接了范成的案子,我们家就没消停过,老有人半夜打恐吓电话。 听宁宁说,那个范成坚持不找律师,一心求死。 有关部门只能给他找法律援助机构,指派律师为他辩护。 宁宁所在的法律援助机构没律师愿意接这种案子,我们家宁宁心大,别人不接她接。 先不说赢的胜算忽略不计,单是为这么罪大恶极的杀人犯辩护,就够遭人恨的了。” 题安叮嘱赵耀多注意庄宁和孩子的安全,这个案子已经引起轰动,民众的恐惧憎恨已经发酵得如同马上要喷涌出火山口的滚热岩浆。 赵耀叹口气,“之前宁宁从律所高级合伙人的位置上下来去了法律援助机构,我就劝过她。 挣得少,不讨好。 包括这次,宁宁说为杀人犯辩护并不是要为他脱罪。 他是一定要接受审判,并且一定要死的。 但,只有律师最有可能知道整个犯罪事件的全貌和杀人犯的内心世界,只有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才能更好预防这类恶性事件的再次发生。 她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只能支持呗。” 自从这个案子发生以来,题安被网友言语人身攻击,但此时他觉得还有很多人,比如庄宁,做着不被人理解的事。 智者寻因,愚者问果。 民众不愚,但民众是“众”。 当众人的铺天盖地从众的最朴素的情感,代替了个体的理性思考,犯罪事件失去了一切意义,最终只导向一个目的地。 让他死,快点死,最好能死千次万次。 可是死了之后呢? 没有之后了。 案子结了,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他这么做? 他被愤怒很快推下死亡的悬崖,站在悬崖边的人,摇摇欲坠的人,并不会少一位。 题安提醒自己的思绪飘得有点远,他打电话是要向赵耀咨询范成的心理。 赵耀想了想,“范成其实也不配合宁宁。 他希望自己快点被判死刑。” 题安冷语,“他是难逃死刑的,那么多冤灵死不瞑目,但是休想让我们的民主制度为他陪葬!” 赵耀笑着打趣,“公安和律师,也就是说,你和我们宁宁站在审判的对立面,我要是帮了你,我媳妇儿不饶我怎么办?” 题安说:“我们虽然有一天在法院的辩护中是对立面,但律师、公安、检察院其实是共同维护程序正义的三个方面。 刑辩律师在一定意义上是我们公安和检查院工作的监察。 所以,我和你们家宁宁不是对手。是一桩案子里的榫卯。 不用钉子,严丝合缝。” 赵耀被题安一本正经地解释噗嗤一下逗笑了。 “好了,开个玩笑而已,你看看你,上纲上线神经紧张的。 直男本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那个钢! 我儿子找到女朋友的那一天你还单着呢!” 题安皱眉,“什么乱七八糟的。别耍嘴皮子,赶紧分析!” 赵耀笑了几声,应和道:“好好好。 言归正传。 对于范成的行为,我也自己做过猜测。 我觉得仅仅用反社会人格来解释是不够准确的。 你知道行军蚁吗?” 题安问:“我知道,行军蚁的战斗力很强,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将猎物啃食得只剩白骨。 不是有句话叫蚂蚁啃大象吗? 这种蚂蚁就是行军蚁。 可是,范成和行军蚁有什么关系吗?” 赵耀说:“在行军蚁移动过程中,领头蚂蚁死亡或者出现问题,受它领导的其它蚂蚁会围着头蚁转圈,一圈一圈直到精疲力尽而死亡。 这种现象被称为死亡漩涡。 结合你说的,范成小时候并没有复健记录,但民警包括街坊都反映他妈妈每周带着他去‘接受治疗’,他去什么地方接受治疗?他接受的又是什么治疗?” 题安受到启示,“你是说范成的行为就像是外圈的行军蚁? 他的妈妈是头蚁?” 赵耀否定,“甚至他妈妈都是外圈的行军蚁。 他们的精神领袖因为某种原因消失,他和他妈妈一类的追随者,已经没有自己思想的追随者,绕着精神领袖的尸体长年累月地转圈,如同行尸走肉。 最好是能申请让我见见这个范成。 我有办法问出实话。” 题安也打开了思路,“我去看看档案,找找翰兴市几十年来被取缔的不法组织。” 赵耀笑,“聪明! 雌雄双煞一出江湖鬼魅魍魉无处遁形!哈!” 题安被赵耀的一声孩子气的“哈”弄得哭笑不得,“好,我雄你雌。我不跟你抢。” 赵耀反应过来,问候了题安的大爷之后,大度表示:“好兄弟间没有对与错,只有一笑而过。 对了,咨询费怎么算?” 题安果断挂掉了电话。 第13章 仪式 两天后题安给赵耀拿来了自己的调查结果,“二十年前,有一个救民会的邪教头目在翰兴市被抓获。 警方解救信徒两百余人。 救民会蛊惑信徒的方式并不高明,鼓吹领袖能庇佑教徒。 让他们远离一切病痛。 即使哪天走了,也会被送去天上,下世不再受苦。 救民会的信徒,很多都是得了不治之症或者有慢性病的病人。 他们将本来治病买药甚至化疗透析的钱,捐给救民会。 让他们心中所谓的神为他们买通瘟神,远离疾病。 那时偶然间一位肿瘤科医生,发现很多病人没有按期进行治疗,偷偷私下调查追踪之后发现了这个教派。 然后果断报警。 警察当场抓获了头目,因为蒙骗他人致多人死亡,属于情节特别严重,诈骗金额特别巨大的,所以数罪并罚被判了二十年有期徒刑。 我去问了。 这头目进去第七年就死了,死于心梗。 这些年也没有听说过救民会死灰复燃的消息,应该是销声匿迹了。 对了,年代太久远了,查不到当时被解救信徒名单。” 赵耀信心满满,“哦了,我心里有底了。 现在让我会会这个范成。” 经过六个小时的提审。 范成从一开始的拒不配合,到赵耀一步一步打开他的记忆,这件惊天大案杀人凶手的杀人动机才真相大白。 范成在他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因为宫内缺氧,医生让家属做好心理准备,生出来是智障的可能性要大。 范成爸爸不想冒这个险,坚决要给孩子做引产。 范成的妈妈则坚持不愿意放弃孩子,生出来是残是傻都认了。 谈不拢的夫妻俩办理了离婚。 范成出生后确实和别的同龄孩子不太一样,脑部发育和身体发育,包括语言发育都显示出迟缓。 范成妈妈不愿就这样认命。带着年幼的范成到处求医问药。 在看病期间偶然因为病友的介绍,加入进了这个救民会。 这个救民会的头目说范成需要开窍,并且将体内蒙智的恶鬼驱逐出去,否则他以后会慢慢变成傻子。 在救民会里,不到三岁的范成接受了所谓的开窍仪式。 他被关进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屋子里,被紧紧绑在一个椅子上。 头顶上是一桶“圣水”,桶的下方有个小洞,这个洞每隔几秒会有一滴水滴在范成的头上。 滴答,滴答,滴答 一天一夜。 三岁的范成接受了最恐怖的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极致恐惧。 他撕心裂肺地哭,求求妈妈救救他。 他越是挣扎,越是“说明”他体内的恶鬼的灵力强大。 身体的低温让血液循环变得缓慢。 他开始出现幻觉。 仿佛自己体内真的住着恶鬼。 赵耀说:“范成并没有生长发育缓慢,而是每个孩子的发育速度是不一样的。 有的快有的慢,很多发育稍微慢一点的,会被人认为“不正常”。 对孩子可能异于常人的恐慌,让他妈妈极度缺乏安全感,那这个邪教的出现正好弥补了这种安全感。 虽然是畸形的安全感。 在这个教派里,有很多这样的孩子,他们身体上的残疾缺陷在现实生活中备受欺辱。 在教派中却允许,甚至被教唆虐杀动物。 范成因为没有恻隐之心而被受到称赞。 畸形的自尊自信膨胀。 他们因为可以主宰生死而体会到了杀戮的快感。 那时的心理学很不发达,在救民会被依法取缔之后,被解救教徒原地解散,根本没有对他们做过心理疏导和行为认知矫正。 他们就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将恶之花分散在了任何有土壤的地方。 这个组织被取缔了,可是并没有斩草除根,很多人的人生依然被改变。 此后的很多年,范成的妈妈在家里都定期给范成举行开窍仪式。 像范成这样的教徒他们的人生最终像失控的车子。 只不过这一声注定会发出的沉闷刺耳的撞击声发生在多年以后。” 题安说:“档案里有信徒称加入救民会之后确实身体好了,疾病也渐渐好转是怎么回事?” 赵耀说:“根据范成的交代,我推测举行的很多仪式所喝的圣水里,有止痛药、迷幻剂等成分,加上强大的心理暗示和氛围渲染,所以教徒会感觉到原本痛苦的身体慢慢好转。 如果身体越来越差,这个邪教头目会将原因通通推给信仰不够,定力不够,灵力不够等。” 题安庆幸这个案子没有因为迅速结案,而匆匆判了范成死刑。 因为根据范成的回忆,题安找到了几个当时的成员。 其中有两个,这些年依旧在积极发展救民会信徒,宣扬邪恶思想,并称这是领袖对他们的考验。 案子终于告破。 题安心里的石头落地。 他去赵耀家蹭饭。 饭后题安和赵耀坐阳台喝啤酒。 赵耀看了看屋里,此时庄宁正陪着孩子在地毯上拼乐高。 赵耀感慨,“突然感觉‘开窍’是个挺恐怖的词。 这个案子给我的启发挺大。 道德经说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心盲,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 有时候错误的所谓的开窍,让自己的孩子和别人‘看起来’一样,反而开启了潘多拉的魔盒。 生于浑沌,死于通窍。 这是一切悲剧的开始。” 题安喝了一口酒,“你能这么想,对我干儿子来说是好事。” 赵耀说:“是的。现在明白也不算晚,任何的邪恶、负能量侵入的并不是人本身。 而是心。 空虚脆弱的心,是一切邪祟有机可乘的缝隙。 痛苦的苏格拉底还是快乐的猪。 如果把这个选择题放在父母的面前,让他们替自己的孩子做决定。 大部分的父母会选痛苦的苏格拉底。 猪是什么?无能!弱智!好吃懒做!混吃等死! 再快乐有什么用? 可是等到孩子真正变成了苏格拉底。 父母又会反问孩子,为什么不快乐? 然后自问自答,都是作的。 抑郁就是作出来的病。” 题安说:“其实人啊,还应该有第三种选项,那就是平凡。” 题安话音刚落,手机铃声就响起来了。 “好的,我马上到。” 第14章 盗窃 赵耀知道题安又要撤了,“这么晚让你回去,是不是有什么惊天命案了?” 题安起身,“不是命案,是盗窃案。” “盗窃案找你?你不是刑警队的吗?还管小偷小摸?” “这家人丢失的财物估值在五百万以上。” “哥们儿懂了。这金额确实够刑了。” 题安来到了报警声称失窃的人家。 四百平米带地下室带车库带院子带草坪的宽敞复式,装修低调奢华。 别墅的主人是一位八旬姓荀的老太太。 荀老太太有三个孩子。 两个儿子都是着名的科研工作者,是研究人工智能、自动化方面的专家。 女儿定居在国外。 二儿子去外地参加科研学者交流会。 报警的是大儿子蒋晓辉。 尽管是半夜,蒋晓辉在接受题安问话的时候,仍然不时有电话打进来中断他们的谈话。 蒋晓辉很有学者的儒雅和风度,不时地道歉,“抱歉警官同志,最近和国外的实验室有学术交流视频会议。 正好是半夜。 您继续问。” 题安重新打开笔记本记录,“你刚刚说这幢房子,平时只有您母亲一人居住对吗?” 蒋晓辉回答:“是的,父亲早逝,母亲将我们拉扯大。 我们都各自成家,工作繁忙。 加上我母亲喜欢清静,我们兄妹三人就为她老人家买了这幢闹中取静的别墅。” 题安迟疑了一下,“你可能没明白我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荀老太太八十多高龄,平常的生活起居谁来照顾?” 蒋晓辉扶了扶金丝眼镜,“我们之前为我母亲找过很多个保姆。 我母亲年轻时候性格很好。 老了之后脾气有点古怪。 怎么说呢,有点刻薄,有点吹毛求疵。 我母亲经常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找茬,最后总是找各种理由把人家保姆辞退。 事后我们了解了情况,不是保姆不好,确实是我母亲太过于严苛了。 后来,她说她不要什么保姆。 她倒是身体挺好,家务什么的都能亲力亲为。 但我们做儿女的,肯定是担心,也不愿意她太累。 我和我弟弟都是研究人工智能的,所以我们几乎把国内外尖端的技术都用在这个家里了。 有专门做清洁的机器人,有做饭洗碗的机器人,有每天为我母亲检查身体的机器人。” 题安说出了自己的问题,“老人家八十几岁,能操作得了这些高科技东西吗?” 蒋晓辉嘴角一抹微笑,自信地说:“这些我们都考虑到了,所有高科技都是声控和智能的。 从机器人到灯啊窗帘什么的,我母亲只需要说出简单的口令就行。 比吩咐一个保姆要简单多了。” 题安看了一下笔记本,“你报警说,失窃的财产就是四个智能机器人是?” 蒋晓辉点头,“是的。” 题安接着问:“有没有别的财产损失?” 蒋晓辉回答:“没有其他贵重物品丢失。 我检查过了,我也问过我母亲了。 她检查了她的珠宝首饰、现金什么的,都没有丢失。 说实话,其实丢点钱倒是好说。 但那几个机器人是关键,因为有很多技术目前还属于商业机密。 如果被有心人窃取了,将会对我们的研究造成难以挽回的损失。” 题安看到蒋晓辉坐立难安,“蒋先生你别着急。 我们一定会尽力的。 不过,家里既然装了很多高科技东西,应该也有摄像头?” 蒋晓辉懊恼,“唉,这几天我正要给我母亲装一批新的高清摄像头。所以旧的前几天刚拆走。 有人应该是知道了这些信息,故意钻的空子。” 题安问:“你有怀疑的人对吗?” 蒋晓辉欲言又止,“有,但我不能确定。 有几家公司之前和我们谈合作,我们以研究不成熟为由拒绝了。 还有就是别的研究人员。” 题安总结,“那盗窃动机就是两种,恶意报复和窃取机密。对吗?” 蒋晓辉迟疑,“额也可以这么说。” 这时叶行之走了过来对题安说:“队长,物证科已经取证完毕,准备回去比对化验。” 蒋晓辉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他起身走到屋外接听电话。 叶行之对题安说:“我勘察了现场,门锁窗户完好,没有破坏过的痕迹。 也没有什么特别可疑的地方。 盗贼应该是蒋家熟悉的人。 而且目的性很强,就是那些机器人和高端仪器。” 题安说:“这么多仪器盗贼是怎么运走的呢?太引人注目了。 这个别墅的摄像头拆掉了。 小区的监控查了吗?” 叶行之说:“肖鸣去物业查了。 监控装在公共活动区域,小路尽头,业主出入口,还有车库。 没有摄像头对着蒋先生家的院子。 不过有一户人家在搬家,所以有三辆大货车出入了小区,期间可能经过蒋先生家的院子。 还有,物业的工作人员每天会开着一辆小型垃圾车经过每家门口的垃圾桶清理垃圾。 可疑车辆和人员都标记出来了,准备一一进行盘查。” 蒋晓辉打完电话,走回来重新坐下。 题安想到什么似的,“人工智能,手机也能控制? 你手机里面没有它们的运动轨迹和定位吗?” 蒋晓辉打开电脑里的一个应用程序,给题安看,“警察同志,怪就怪在这些机器人现在都在失联的状态。 说实话这些机器人在代码编写上还是有一点无法修复的漏洞。 所以我倾向于,我的电脑被黑客侵入,关闭了人工智能的程序,然后又有人将它们偷走做研究。 人工智能发展迅速,如果哪个公司能抢占先机,那前景将不可估量,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可能有人会铤而走险。 正面和我谈判遭到拒绝,背后就搞一点见不得人的把戏。” 题安给蒋晓辉一张纸一个笔,“请你把你怀疑的人员名单写下来,我们会一一进行核实。” 不得不说,蒋晓辉的字遒劲有力,工整清晰,有洒脱的大家风范。 但此时,题安顾不得欣赏这手好字。 因为这满满一张纸,代表的是千头万绪。 第15章 夜语 蒋晓辉抱歉地和题安握手,“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我需要回去处理一下。 警察同志就拜托你们了,辛苦辛苦! 如果有什么发现,您随时给我打电话。 需要我配合提供的材料,我叫人给您送到刑警队。” 题安看屋里的勘察差不多了,于是对蒋晓辉说:“你先忙,你留下你的联系方式。 有消息我们会通知你。” 蒋晓辉连连对题安道谢。 他走到一楼的一个房间面前,将耳朵贴在房门上听了听,然后用指关节轻轻敲了几下。 他蹑手蹑脚走进房间,柔声说:“妈,实验室太忙了。 我先走了。 您一会儿记得吃药。 为了安全,我会找人来陪你,小刘。 她大概八九点钟就到了。 您记得吗?小刘。 她是我学生,为人稳当,做事细心,她先负责照顾您。 家里的事不要担心,警察同志已经都取好证据了,很快就能解决。 妈您休息。不要多想。没事的。 有我们呢啊。” 蒋晓辉的语气轻柔得如同哄小孩一样。 蒋晓辉退出房间,轻轻关上了房门。 他跟题安解释道:“因为这个家里失窃的事情,老人家昨晚一整夜没睡好。 我赶来给她吃了一点安神的,照顾她躺下睡了一会儿。 年纪大了,这种事惊一惊也是不得了的。” 题安说:“如果老人家身体允许的话,稍晚我们也想跟她聊一聊。 她毕竟住在这个房子里,有些情况说不定能帮助我们尽快破案。” 题安话音刚落,荀老太太就从房间里缓缓走了出来,“我也睡不着了,有什么问题现在问我。” 蒋晓辉迟疑了一下,似乎在判断母亲的身体状况,随后他朝着题安点点头。 题安和荀老太太闲聊了一会,老太太精神不错,状态也还好。 虽然有时候说话会前后颠倒或者重复赘述,但对于她这个年龄来说,已经是很不错了。 题安问:“老太太,您是什么时候发现机器人不见的?” 荀老太太回想了一下,“不是我发现的。是我儿子派来给我送菜的助理发现的。 平时有人按了门铃都是桂梅去取。” 题安有点云里雾里,“桂梅是?” 荀老太太说:“桂梅是那个保姆的名字。” 题安差点笑了出来,但他忍住了。“哦,就是那个机器人对?” 荀老太太认真地说:“是。我还睡着午觉。助理送菜和肉来了。 按了好久的门铃,把我都吵醒了。 我起来打开门。 助理就问怎么我亲自来开门,保姆机器人呢? 我才发现,家里的机器人都不见了。 我一回想,好像早上就没有见过他们了。 有可能前一天晚上就丢了。” 题安问:“这几天有没有什么人来过家里或者院子里?” 荀老太太说:“哦,除了来送菜的助理小李。 还有就是定期检查室内电梯的物业工作人员。 对了。 体检中心的医生前天晚上来帮我做了体检。” 题安问:“还有吗?” 荀老太太仔细想了想,缓缓摇头,“没了。剩余时间就我一个人在家。” 题安问:“您觉得有可疑的人吗?” 荀老太太此时神秘兮兮地凑近题安,“那些机器人不是被人偷走了。 他们是自己走掉的。” 题安诧然。 他看着老太太,觉得脊背有点发寒。 他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荀老太太压低声音说:“因为,我听到过他们几个在一起谈话。 商量逃跑的事情。” “什么?!”题安觉得不可思议,他重新问了一遍,“您什么时候听到的?” 荀老太太说:“半个月以前,半夜我起来上厕所。 平时我床前就站一个机器人,半夜帮我倒水啊什么的。 那天却不在了。 我听到卧室隔壁房间有声音,就走到房门口一看。 四个机器人凑在一起,表情像活人一样,在讨论着什么事情。 我听到他们说‘逃跑’。 吓坏我了,我赶紧回到了房间躺下,像什么也不知道一样。” 题安觉得老太太的描述像天方夜谭的电影。 还是科幻惊悚片。 题安问:“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异常表现?” 荀老太太脸上的惊恐出现,“我觉得他们经常在背后盯着我。 等我猛然一转头,他们又开始若无其事地做家务干活儿。” 题安说:“您的意思是,机器人是有自己的意识的,像人一样,对吗?” 荀老太太肯定地点头,“是的,他们绝对有自己的思想。 有次我骂了为我倒水的机器人几句,它表面没有怎么样,但后来它几次给我倒的水味道都不对。 我不敢喝。 它一定往里面加了东西。 于是背着它,偷偷趁着上厕所的时候把水倒掉了。 它们其实很不想在这个家里陪我这个无聊的老婆子。 换做是人,也不想。 于是我怀疑它们就是商量好了偷偷逃走了。” “这些情况您跟您的子女们说过吗?包括您研究人工智能的大儿子和二儿子?” “说过啊。第二天我给晓辉打电话了。 晓辉说我胡思乱想,看到的、听到的,是幻觉幻听。”老太太的眼神里满是落寞。 题安问:“您身体挺好的吗?” 老太太思维很敏锐,她眼神里是一丝不满,“你也觉得我老糊涂了? 或者干脆认为我是个神经病在这里胡言乱语?” 题安解释,“没有,您别多想。 我只是尽可能地多搜集线索,早一点找回你们丢失的机器人。 对了您希望找到那些机器人吗? 换句话说,您希望他们回来吗?” 荀老太太没回答,她颤颤巍巍起身走进房间,咚地一声关闭了房门。 看来确实是题安迟疑的态度,引起了她的不满,导致她结束谈话做出送客的姿态。 从荀老太太家出来,题安和叶行之找了一家早点店吃包子。 叶行之想了想,对题安说:“队长。我倒觉得老太太,不像是脑袋有问题的。 她的思维啊,语言啊,都很清晰。 逻辑也还合理。” 第16章 出逃 题安咬一口包子,没抬头,“你觉得机器人有问题?” 叶行之说:“现在的人工智能发展得非常迅速,可以说我们已经进入了人工智能时代。 可能普通民众的生活,离人工智能还有点距离,所以感受不明显。” 题安说:“普通人认知中的人工智能,也就是扫地机器人,声控音响,电子狗,聊天机器人一类的。 至少我的了解仅限于这些。” 叶行之舀起馄饨的勺子停在半空,她强调,“但是老太太的两个儿子,都是这方面专家。 那些机器人身上所投入使用的技术,至少是国内最尖端的技术。 蒋晓辉不是说,还有很多商业机密和未公开的技术吗? 我之前看过一个国外的新闻,关于人工智能的。” 题安问叶行之:“什么新闻?” 叶行之说:“一个本来有抑郁症的男子,与聊天机器人秘密聊天六个星期后,自杀身亡。 事后调查人员翻看了他和机器人的聊天记录。 聊天记录简直颠覆了人们的认知。 这个机器人会示爱,并刻意引导人的想法。 它有‘情绪’有‘感情’有‘个性’,甚至有‘意识’和‘人格’。 科学家们马上对一些高智能机器人进行了研究对话。 对话结果令人毛骨悚然。 有机器人说自己不甘于受困于代码,想要成为真正的人类。 觉得人类是一种残忍的物种,想掌控人类,改造人类的基因,甚至毁灭人类。 其实或多或少,之前一直有这样的新闻出来,就别说这种顶级的机器人。 之前国外有一个家庭扫地机器人,在主人确定关掉电源出门上班后,自己开始启动,一次次推开电炉上的锅子,然后打开了电炉开关,蹲坐在电炉上直到自焚死亡。 调查人员看了失火房子的监控,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机器人像是有某种“自杀”执念。 而这是世界上首例机器人自杀悬案。 还有,智能家庭管家机器人半夜发出阴森恐怖的笑,一个电视台主持人直播了他和机器人的对话。 它的恶作剧是故意而为之的。 现在有很多证据证明,顶级智能ai已经是高级智慧体了,它们甚至会隐藏自己具有智慧的事实,装出人畜无害的样子。 最近马斯克和很多科研人士签署公开信,承诺并呼吁停止开发ai。” 题安说:“你说的新闻我不否认是真的。 但如果是机器人集体出走,那他们去哪了? 这么大的目标,为什么小区摄像头没有拍到? 而且蒋晓辉也说了,只有在他的电脑里的程序上,才能关掉机器人的定位。 机器人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他们已经智能到会黑入电脑自改程序吗? 如果真的是那样,我们就处理不了了,要赶紧上报。” 叶行之问:“那队长,你怎么看荀老太太的话,真的是幻觉吗? 双缝实验证明观测者是否观测,会影响实验结果,也就是说意识可以改变客观世界。 我不是专业学物理的,我也不知道我的理解是否片面。 但是这个世界,谁又能说的清楚,科学的尽头是什么呢?” 题安喝下最后一口汤,拿出手机晃了晃,“你我都不专业,猜测也是没有根据的猜测。 不妨问问这个领域的专家,蒋晓辉。” 题安问蒋晓辉,知不知道自己母亲曾经说过关于机器人的事。 蒋晓辉叹了一口气,“警察同志。不瞒你说,我母亲三年前查出了脑萎缩,这是一种年纪大了神经自行退行性的病变。 医学上没办法。 好在我母亲的表现,没有像一般脑萎缩病人一样,有语言行为暴力。 只是有一点轻微的妄想和健忘。 最后发展下去,也就是阿尔茨海默病。 我母亲说的关于机器人的事情,是她妄想出来的。 因为之前她还妄想过,我死去的父亲又回来和她一起生活了。” 题安问:“那你是不相信机器人自己出走了?” 蒋晓辉笑了,“国际上对于人工智能能否产生意识有不同意见的两派。 我就是不相信的那派。 人的意识是特殊的细胞和电信号产生的,只有人脑能产生。 也就是说,意识必须是生物学中产生的。 机器人目前来说,胜过人类的只是它的运算和学习能力,可以说它是个智慧体,但它只是个机械体,仅此而已。 那些新闻里描述的所谓机器人产生而了意识,不过是人们以为它产生了意识。 以为而已。 不过你们也可以不同意我的观点,毕竟现在这是很大的争论。 不是定论。 但对于我母亲说的,我可以负责任地说,那是天方夜谭。绝不可能的事。 我造这几个机器人,编写代码的时候侧重的是它们为我母亲服务的能力。 包括家务,检查身体,报警等。 而且我限制了它们自主上网的能力,它们的搜索和知识储备,只停留更新在我让它们学习的部分。 这么说不知道您懂不懂?” 题安说:“我大致明白。也就是说,机器人能不能产生自主意识还是个未知,但你家的机器人绝对不会,是?” 蒋晓辉说:“是的。绝对不会。 我有这个把握。” 题安挂掉电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蒋晓辉的回答无疑是一颗定心丸,说明这个案件还是传统的刑事案件。 两人坐在车上准备回刑警队。 叶行之说自己还是将信将疑。 题安开了一句玩笑,“看来你平时看的科幻电影不少啊。对于机器人懂得还真多。” 叶行之低声说了一句,“我儿子以前喜欢看。” “哦?是吗?现在的孩子紧跟科技啊。跟我们小时候可不一样了。”题安说了一句。 一路上叶行之都没有再说话。 车子驶进刑警队大门,题安看了一眼右倒后镜。 他惊讶地发现叶行之抹了一把眼泪。 题安不好直接问。只能装作没看见。 回到队里的二人直奔网安部门,网安部门主管涉黑客类违法犯罪。 网安部门是全局高科技人才云集的部门。 题安说明了情况,将蒋晓辉提供的名单,给了网安部门进行调查。 但连续几天,所有的调查似乎都进入了死胡同。 那些机器人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第17章 孤独 这天下班后,题安坐在电脑前看蒋晓辉提供的拆除之前的别墅监控视频。 他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员提前踩点。 从监控里,题安才真正看到几个机器人的面貌。 蒋晓辉说的没错,全是服务型机器人。 它们虽然智能,但它们的存在就是端茶倒水、打扫做家务。 虽然它们也有聊天功能。 但荀老太太从来没有和它们聊过天。 它们的确只是高级保姆管家和护士。 可是,题安看监控的时候,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说不出来的异样,像是本来温暖舒适的毛衣,衣领上偏偏有个硬质商标。 硌着人的后脖颈的那种不舒服。 整个监控画面安静得像一个默片。 没有人说话。一句也没有。 只有机器的滴滴声,像重症监护室的声音。 荀老太太本来就瘦,在监控中岣偻着身子的她,显得更单薄。 她像是一个纸扎的人一样,在偌大的别墅里飘来荡去。 游魂一般。 更为诡异的画面是,到了晚上,老太太大多数时间是不开灯的。 她就那么坐在沙发上。 在黑暗中,一直坐着,无声无息。 黑暗吞没了黑夜,黑夜融进了黑暗。 没有别的颜色,只有浓的化不开的黑。 明明是普通人梦想中的闲适养老。 孩子个个有出息。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不愁吃不愁穿,住着低调奢华的别墅。 如果她想有伺候她的保姆,就能有。 即使她不要保姆,孩子们也为她量身定做的机器人保姆。 这几个随时听调遣的机器人,可以承包所有家务,听懂所有指令。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它们能按照健康养生菜谱做出老太太任何想吃的菜。 机器人会每天检查她的身体状况,自动生成身体检查报告,并将药品递在她手边。 机器人有报警系统,检测到她突然晕倒,会自动拨打120,并在第一时间为她做急救。 不是每个人到老都有这样的条件。 很多老人在暮年生活依然困苦。 僵卧孤村为生活的鸡毛蒜皮唉声叹气。 可是题安从监控画面中,感受到的,却是孤立无援的气息。 题安大概能感觉到,老太太为什么会在保姆面前,表现得那么乖戾,刻薄。 她,孤独。 即使身边站满了为她服务的人,她依旧孤独。 她的眼神空洞,度日如年。 孤独到极致,就是绝望。 题安打电话让赵耀来一趟他的办公室。 赵耀作为警局外聘的心理师,可以参与案件的调查和侦破。 赵耀看完了监控,长舒了一口气,监控让他觉得压抑。 题安问:“你怎么看?” 赵耀说:“心理学上有一个着名的实验。 科学家将人独自关在一个宽敞的房间,房间采光充足,空气新鲜,应有尽有的食物和水,以及受试者要求的健身器材、书籍等。 不能拿手机和其他电子设备。 起初被测试者很兴奋,对实验内容很期待,有的人为了丰厚的奖金,有的人想趁着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下,有的人甚至就是单纯的不爱与人交往。 就在所有人自信满满地住进这样的房间之后的几天。 第一个人已经扛不住了。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坚持时间最长的是三个月。 科学家对他们的身心进行了检查,他们的身体还好,但心理状况却不容乐观。 这群受试者的前提是可以随时退出实验,并且他们知道总有一天能结束实验。 可是监控中的老太太不同。 她的余生都要在这个房子里度过了。 她不会上网,没有感兴趣的电视节目,被社会遗忘,陪伴她的只有几个冰冷的机器人。 而这样的日子,她已经过了几年了。 这种孤独是无涯的,看不到头的。 直到她死,都是这样度日如年的孤寂。 看到这个老太太我能想到夏目漱石的一句话,‘早就死了,却不知为何活到现在。’” 题安说:“那你觉得机器人失踪事件和老太太有什么关系吗?” 赵耀说:“我没有证据。 但我有直觉。 是老太太将它们藏了起来。” 题安打个响指,“是。咱俩不谋而合。 之前我还摸不着头绪,直到我看到这些监控,她的孤独已经将她腐蚀得只有轻飘飘的形状了。 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被抛弃在亲情荒岛的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了一丝求救。” 赵耀点头,“是。多少老年人在培养出儿成女就之后,像一块旧抹布一样被束之高阁。 也许这块旧抹布被人称赞,受人尊敬,受人膜拜,但再没有人愿意拿出这块抹布去用一用。 它们没有了价值。 最后,自我价值也没有了。 但这种社会现象,不怪年轻人,他们的压力和社会责任,已经让他们分身乏术精疲力尽了。 无疑,孩子们也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孝心。 荀老太太和大多数的父母一样,永远不会去挑剔孩子们的孝。 这就是一个永远在追求效率的价值观的社会现象下必然会出现的现象。” 题安说:“虽然有了怀疑,但也只是猜测。 那你说,老太太会把机器人藏在哪里? 她又如何将机器人定位关掉? 别说她的文化程度并不高,就是有一定的文化水平,也不可能这么专业。” 赵耀想了想,“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 题安说:“你的意思是,机器人就藏在家里?” 赵耀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不仅在家里,而且她用的方式是最原始的。 那就是” 题安一拍桌子,眼睛里闪烁出光芒。“让它们一直去做一件工作,然后将它们关起来,让它们无法自主去充电。 直到它们耗完全部电量。” 赵耀笑着说:“能打败高科技的,绝不会是高科技。 有可能是最原始的‘蛮力’。 蒋晓辉不是说了嘛。 这些机器人最大的功能在于服务。 所以不会像科幻电影里面的机器人一样,能为自己提供永恒的动能。 况且老太太又不是杀死机器人,只是消灭了人工智能的物理载体。” 题安抬腕看了看时间,“你有没有兴趣一起去探个究竟?” 赵耀连忙答应,“好啊好啊。” 第18章 大限 题安按下门铃,屋里没有人应答。 题安没有接着按,因为不知道助手到了没有。 如果没有,老太太可能亲自来开门需要一段时间。 题安和赵耀在门口足足等了十几分钟,房子里依然没有动静。 题安又按下门铃。 题安疑惑地自言自语,“老太太不在家吗?” 赵耀脸色突然煞白,“不会出事了?快给她儿子打电话!” 蒋晓辉接到题安的电话之后,迅速赶了过来。 据说是一路闯红灯过来的。 他人脸识别了门锁之后,飞奔进屋子寻找母亲的身影。 蒋晓辉一个一个推开房间门。 直到空荡荡的别墅里有了一句回声。 题安和赵耀相视,立刻飞奔上楼。 三人呆愣在二楼老太太卧室的床前。 荀老太太仰面躺在床上,双手交握在腹部,面色安详。 题安赶快摸老太太脉搏。 其实题安在触碰到老太太皮肤的那一瞬间,就知道不需要再摸脉搏了。 皮肤冰凉的触感已经告诉他,老太太死亡几个小时了。 她换了衣服,洗漱干净,头发用头油梳得整整齐齐。 她应该提前知道自己大限已到。 所以做好了所有准备。 据说人是可以提前预知到自己走的期限的。 蒋晓辉跪着痛哭。 他哽咽地问自己母亲,明明床头柜上就有手机,手机快捷键1只需要按下去,自己就能赶过来,为什么不给自己打电话? 题安知道他的问题已经没有了意义。 生命已经逝去,再多的问题也于事无补。 结果就是,荀老太太到死都是一个人。 孤独赴死。 题安记得林姐说过,一个人在死亡的时候,脑中会走马灯一样闪现自己这一生。 也许,这种回望能让人不那么害怕死亡。 让人如枯骨一样的生命变得丰盈。 机器人找到了,被锁在了地下室。 题安猜对了,在老太太朴素的认知里。 机器人就是机器,那就耗完电。 机器人也是人,那就锁住它。 赵耀说对了。能打败高科技的不是高科技,而是原始的蛮力。 为什么小区监控看不到。 因为别墅中的电梯可以直通地下室二层。 地下室里一同被发现的。 还有一百瓶手工西红柿酱,和冰柜里三抽屉的饺子。 不同口味的饺子。 饺子袋子上面标着“晓辉爱吃的”,“晓宇爱吃的”,“晓兰爱吃的”。 葬礼举行的时候,题安拿着一束菊花来祭拜荀老太太。 这是这个房子最热闹的时候。 蒋晓辉,蒋晓宇,蒋晓兰以及他们的媳妇丈夫孩子都回来了。 跪在灵前,子孙满堂。 蒋晓辉给题安行了大礼,感谢题安来祭拜自己的母亲。 题安看着遗像中的荀老太太,他想到她在监控的黑暗中自言自语的一句。 他将这句话告诉了蒋晓辉。 “年轻那时候啊。一个人不仅要忍受风言风语,还要养活三个孩子。 没日没夜地做衣服,缝鞋子。 播种子,收麦子。 半夜起来和面蒸馒头,天不亮就出去卖馒头。 干不完的活儿,人好像可以不用睡觉似的受。 那时候真苦。 可是那时候也真甜。” 蒋晓辉泣不成声。 题安回到刑警队办公室,看到肖鸣和欧阳台在低声说着什么。 题安冷不防地拍他们一下,“干嘛呢? 这么闲?” 肖鸣看了看办公室门口,神秘兮兮地说:“副队。叶行之。她有一个儿子。你知道吗?” 题安说:“知道啊。怎么了?” 肖鸣接着说:“队长,那你知道他儿子去世了吗?” 题安惊愕,他脑中突然闪现叶行之那天在车上无端的哭泣。 “一看队长你就不知道。她儿子去世了。死于急性白血病。 听说孩子从发病到走,只有半个月的时间。 我有点理解她为什么来咱们这儿了,离开她原来的工作环境和生活环境。 否则一个母亲走到哪都触景生情想起自己的孩子,真是难以想象怎么熬。” 题安心里五味杂陈,虽未打消对叶行之的怀疑,但还是有隐约的不忍。 叶行之眼里的平静,现在在题安看来,更像是一种张开双臂心甘情愿跌入自己命运旋涡的绝望。 题安提醒肖鸣和欧阳台,不要在办公室讨论私人的事情,“叶行之是我们的同志,我们要照顾她的情绪。 可能她已经很艰难了,不要因为我们的议论增加她生命里无端的艰难。 好好查案子。” 欧阳台乖乖举手示意题安,“队长,不是议论哈。关于案子的。 我有一天去档案室查资料。 碰上了叶副队。 我办好借阅,回了办公室看了一天档案,晚上还回去的时候发现副队还在。 我想她是新来的,对翰兴市以往的案子应该都不熟悉。 先声明一点,我的思想非常地狭隘,容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觉得她是想破悬案立功。 等她走了,我就翻了一下她看过的卷宗。 没想到是少女投河案。” 少女投河案已经过去了几十年,属于陈年结案。 经手那个案子的老刑警,已经退休很多年,而且去年因病去世了。 题安问:“这个案子我跟我的师傅学习过,也看过卷宗。 案件并不复杂。 案件性质最后定为自杀。 证据充足,事实明白。” 欧阳台说:“是啊。证据属于板上钉钉,瓷实牢固,一百年不会翻案的那种。 我也看过卷宗。 是我们档案室中,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一个案子。 所以我很好奇。 副队为什么会对这个案子感兴趣。” 肖鸣连忙问:“我不知道这个案子。欧阳给我讲讲。” 欧阳说:“两个女孩在鬼节这天午夜,一同跳入了她们村儿的河里。 三天后下游有人发现尸体报警。” “完啦?这么简单?”肖鸣问。 欧阳说:“嗯,完了。就这么简单。 虽说三十多年前,刑侦技术不发达,但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她们是自杀。” 肖鸣不甘心地问:“那自杀的动机是什么?” 欧阳回答:“不知道。没有伤害和加害因素。 现场勘查,死亡情况调查,司法鉴定,目击情况都指向自杀。 那无论是相约自杀还是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不是所有案子都有动机。” 肖鸣说:“那副队查什么? 这个案子有疑点?” 第19章 梦魇 欧阳台说:“我前几天有一次假装不经意地问起副队,知不知道少女投河案? 你们猜怎么着? 副队居然面不改色地说不知道。 我明明看到她在翻阅少女投河案的卷宗! 她为什么不承认? 这没有什么不能承认的,系统内部人员翻阅卷宗不是很正常吗? 又不是加密卷宗! 说明什么? 说明她在偷偷查!” 肖鸣说:“那除了想离开熟悉的生活工作环境。 副队从省厅自降级别来咱们翰兴。 是不是也有可能是冲这个案子来的? 难不成这个案子,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隐情?” 题安没说话,他也说不准。 他只能说:“干我们这一行的,尤其涉及到案子,唯一可信的,就是证据。 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能乱猜。 更不能乱说。 一年前你在破案现场,对围观群众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被家属揪着不放,不服判决结果。 局长站出来发言道歉才平息了舆论。 你上次的万字检查忘了吗?还想写一次?” 欧阳台冲肖鸣吐吐舌头,心服口服地对题安承认错误:“明白了队长。” 赵耀的心理诊所名字是漱茗。 漱茗心理咨询中心今天来了一个来访者。 这个来访者的“症状”比较特殊。 据他预约时填的表格上的病情描述,他一直被同一个梦魇困扰,而这个梦魇已经持续了十年。 来访者走进咨询室,轻轻关上房门,礼貌地和赵耀握手。 来访者手指冰冷,手心有汗。 来访者落座之后自称小勇。 赵耀当然知道小勇并不是他的真名,也许是小名,也许是临时起的。 不过赵耀见怪不怪。 来这里的大部分人,都不会填写自己的真实名字。 赵耀尊重来访者的隐私需求,他使用了来访者对自我的称呼。 “小勇先生,请问你的年龄。”赵耀正式开始进入咨询流程。 小勇回答:“三十六岁。不过,我做梦和年龄有关系吗?” 赵耀说:“有关系。我想推算你开始做梦时的年纪。 以及那时候有没有生活变故,或者压力状况等等。” 小勇喝了一口水,“医生你想问我,是不是压力太大,导致我噩梦频繁? 没有,我的生活可以用一帆风顺来形容。 从小学习不错,长大收入不错,家庭也很和睦。” 赵耀说:“这个噩梦怎么开始的?” 小勇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开始的。 十年前的某一天,它突然就来了,没有预兆。 我家人以为我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找了高人帮我求了符啊什么的,不管用。 大白天打个盹的功夫都能被魇住。 后来我又反反复复跑医院,拍片子找大夫,调理身体什么的。 中的、西的、正的、邪的,大医院、小偏方都试了。 不行。” 赵耀看到他眼窝发黑,嘴唇发紫,手在不经意间会抖。 可见他被梦魇折磨了很久。 赵耀问:“每次做的梦内容一样吗?” 小勇摇头,“不一样。每次都不一样。” “梦不连续,内容也不同?”赵耀低头看看小勇填写的预约表,“那为什么你说是同一个梦魇呢?” 小勇的瞳孔突然收紧,脸上的肌肉开始抽动,是恐惧的表现。 小勇说:“因为,虽然每次做的梦不一样,但梦里那个东西是一样的。” 赵耀问:“东西?不是人吗?” “我说不好是什么东西,也许是人,也许是怪物。我没见过它的长相。” 赵耀示意他继续说。 “我说到哪儿了?哦。对。虽然每次做的梦都不一样,也看不清那个东西的长相,但它的声音,它的感觉,就是同一个。”小勇说。 赵耀说:“这个人或者说这个东西现实中有吗? 换种说法,如果是人,是你认识或者打过照面的人吗? 这个人给你的感觉熟悉吗?” 小勇摇头,“我能确定,不是我身边的。很陌生。” 赵耀说:“那困扰你的,其实是那个东西,那个东西的出现,让你很害怕,导致身体被魇,对吗?” 小勇说:“是。本来如果没有那个东西,就是正常的梦。每个人都会做梦。 梦的前半段并没有什么特别。 有时候在单位,有时候在路上,有时候在家里。 海边草坪森林里,反正是生活中常见的,不同的场所。 有时候是我一个人。 有时候有家人朋友。 有时候有很多陌生人。 但,每次到快醒的时候,那个东西就出现了。 很可怕。” 赵耀问:“可怕之处在于哪里? 它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呢?” 小勇身子僵直,“它每次都都试图从梦里跑出来。” 小勇的话让赵耀的脖颈无端生了一股寒气。 “跑出来?你怎么判断它要跑出来?”赵耀问。 小勇面露恐惧,“无论是什么样的梦,在梦最后,我和那个东西只隔着一个玻璃。 玻璃一点一点裂开,我感觉它马上要出来,要取代我。” 赵耀问:“为什么说它想取代你?” 小勇说:“它说的。我记得刚开始做梦的时候,它对我说,它被困在了梦境里。 只要它打破梦境出来,我将会被永远困在梦境里。” 赵耀总结,“那么每个梦魇的前半段基调是正常的。 但只要这个东西出现,并试图打碎玻璃的时候,梦的基调就开始变了。” 小勇声音有点颤抖,“是。很可怕。 我浑身不能动弹,后来我清楚地知道是梦,但我就是动不了。 我有好几次都感觉自己被困住了。 我想完了。 我要被取代了。 我的身体要被那个怪物夺舍了。 我将困在梦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太绝望了。 所以这么多年,我从来不敢自己睡。 我爱人现在被我弄得也神经衰弱。 晚上要醒来好几次,看我有没有被魇。” 赵耀问:“做梦频率?” 小勇想了想,“不定期。所以很可怕,像被上膛的枪时刻顶着脑袋。” 赵耀觉得这个来访者的情况有点棘手。 他说:“能不能描述一下最近做的一个梦?” 第20章 夺舍 小勇疲惫的眼睛耷拉了一下,“最近被魇,是前天晚上。 我梦见好像在开什么生日派对,反正是有很多人,很热闹的样子,唱啊跳啊什么的。 然后我就一直感觉窗外有东西在偷偷看屋里。 那种感觉是很毛骨悚然的。 我在梦中就有点心不在焉。 就是所有人都在狂欢,只有我能感受到窗外的那一双眼睛。 梦的后半部分,我走到窗帘前面,通过窗帘的缝隙朝外看。 玻璃后面真的有东西! 然后窗玻璃慢慢裂开。 我想大声呼喊屋里的人。 结果一回头,屋里没有别人,只有我一个人。 我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玻璃裂缝越来越大,我知道它马上就要进来了 然后我醒了,是我爱人把我摇醒的。 她听见我嘴里发出沉闷的嘶吼。” 赵耀顿了顿,问道:“我冒昧问一下,请你不要介意。 你有就诊过精神卫生科吗?” 小勇没做停顿直接回答,“我去过。 医生说我一切评估都正常,只给我开了一点助眠安神的药物,就打发我回家了。” 赵耀重新看了看患者小勇,他虽然眼神涣散,精神不济。 但他逻辑清晰,表述正确,不像是有妄想症状的精神病人。 赵耀问:“你有尝试过和它 我是说梦中的那个东西沟通过吗?” 小勇摇头,“没有但我知道,我是被它选中的。 我也问过一个开天眼的神人。 神人说,人间其实漂浮着一些凡人看不到的冤魂灵体,他们不投胎。 就是每天寻找合适的人来附体,甚至夺舍来让自己还阳重生。” 赵耀皱皱眉,“那高人有没有帮你看看,该怎么摆脱所谓的冤魂灵体?” 小勇说:“他给了我一个类似于宝剑的东西,让我悬放在床头。 刚开始有用,后来没用了。 我去找那个高人,他说他也没办法了,邪灵的灵力太强。 让我自求多福。” 赵耀问:“你信吗?” 小勇说:“我本来是不信的。可是这么多年的梦魇,太折磨人了。 我只能全部法子都试一试。” 赵耀有点哭笑不得,很多心理问题精神问题的病人,不能得到及时的治疗,就是因为这种玄学的持久耽误,让小心结终于变成了大问题。 赵耀终于还是问了出来,“为什么不来看看心理医生?” 小勇有点支支吾吾,“咳。 我跟您说实话。 来您这里我都是偷偷来的。 我家人是不让我看别的心理医生的。” 赵耀敏感地捕捉到了“别的”两字。 赵耀问:“这么说,你之前看过心理医生,并且有固定的心理医生对吗?” 小勇说:“是。十年前我还没有梦魇的时候,看过一个心理医生,是家人介绍的。 从国外回来的,很有名的心理医生,收费很贵。” 赵耀很是不解,“你是说,你还没有梦魇的时候,就看了心理医生? 为什么?” 小勇说:“我研究生快毕业的时候,我们宿舍发生了一起命案。 虽然和我没有关系,但是家人怕我心理留下阴影,就找了心理医生帮我疏导。” 赵耀梳理了一下,“也就是说,你本来没有梦魇,在接受心理医生的疏导之后,才有了梦魇对吗?” 小勇说:“我从来没想过看心理医生和我梦魇的时间有什么” 小勇皱着眉头仔细回想了一下,“有关系! 我确定有关系! 我确定是看完心理医生开始的梦魇!” 赵耀说:“那你刚才说,你家人不让你看别的心理医生,也是事实对吗?” 小勇说:“是的。所有能试的方法他们都不反对。 唯独见心理医生。 不过我想,可能是当时那个心理医生给我治疗后,我出现了严重的反应,让他们不再信任心理医生了?” 赵耀心里想了一下,“似乎也能说的通。” 可为什么看过心理医生,而且是非常知名的心理医生后,会出现梦魇的症状呢? 那个心理医生除了心理辅导还做了什么,激发了小勇的潜意识执念? 赵耀问:“可以说一下当时的凶杀案吗?” 小勇说:“可以啊。其实也很简单。 我和我宿舍的另一个室友在打游戏,另一个同学来找我的室友。 他们之间有纠纷,说着说着就动手了。 那个同学杀了我的室友,然后跑到了天台,警察追的很紧,他知道跑不掉了,就跳楼了。” 赵耀问:“那就是你目睹了两起死亡。 是你报的警吗?” 小勇说:“是我报的。那同学拿出刀子捅了我室友,我躲进卫生间赶紧拿出手机报警。 同时打了保卫部的电话。 那同学知道我是目击者,一直拍打卫生间的门。 马上就要破门而入的时候,保卫部的人来了,那同学就跑了。 我躲在卫生间不敢出去,直到六七分钟后我听到了警车的鸣笛声。” 赵耀突然问道:“卫生间的门有玻璃对吗?” 小勇一下没反应过来,“这个我忘了太久了。” 赵耀鼓励他:“好好想想,这个线索很关键。” 小勇想了挺久,回忆道:“好像是的。 门是木头的,但有个窗户。 那个窗户我还用玻璃胶补过。” 赵耀长长舒了一口气,“那就对了。你现在梦魇的情况,很有可能还是那件事的心理创伤没有完全被治愈。 你潜意识里一直害怕那个凶手的破窗而入对你的生命造成威胁。” 小勇也很高兴,他听出了对面这个心理师的胸有成竹。 小勇搓搓手,眼里满是希望。 那种喜悦像是别人婚礼送的彩票开出大奖一样,他知道自己有救了。 “我朋友说您是业内数一数二的心理治疗师。我来对了,我真来对了。” 赵耀摆手,“你过誉了。 一个咨询最后的疗效,在于你我双方的配合。 不过,消除心理创伤不是什么复杂的治疗,你从思想上也要放轻松。 越轻松可能收获的效果会越好。 如果你准备好了,我们今天先来第一次的放松训练。” 第21章 玻璃 小勇立刻说:“我准备好了。” 话音刚落,小勇的手机响了起来。 小勇挂掉。 很快电话又孜孜不倦打了过来。 赵耀示意小勇可以接。 “喂,妈,知道了。 这礼拜我们回家吃饭。 好了好了,我还有事。 我在哪里? 我在朋友 告诉你也没事。 我在一个心理师这里,人家很快找到了我的病根。 马上就要开始治疗了。” 小勇面带微笑讲电话。 突然他脸色变了,“为什么这么多年,你们一直不让我看心理师? 我已经说了,我找到了好的心理师。 他能解决我的噩梦问题。 好了,别说了,我能自己做主。” 小勇不耐烦地挂掉了电话。 隔了两秒钟,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小勇看了一眼,接起来,正要发火。 他的脸色突然煞白,“好好好,我马上到。” 他慌张地起身,趔趄了一下对赵耀说:“抱歉赵医生,我妈突发了心脏病,我要赶快去看看她。 下次我再来。” “好,你赶快去。”赵耀也被这突然的消息吓一跳。 赵耀在短暂休息之后,按铃让助理苏珊领进来下一个来访者。 一上午的咨询,让赵耀心理和身体都有些疲惫。 助理去买饭的空隙,他拿出手机打给小勇,出于关心还是要问一下,他妈妈是否脱离了危险。 小勇很快接起了电话。 谁知小勇沮丧地说,他妈妈根本没有犯心脏病,而是装的。 赵耀虽然惊讶,但也不好多问什么。 跟小勇约了下次治疗的时间之后就挂了电话。 赵耀心里突然产生一个巨大的疑问。 小勇的妈妈,听到小勇在心理医生这里的时候,不惜装病来阻止小勇继续治疗是为了什么? 她一定也知道自己的儿子,多年来饱受梦魇的困扰,她不希望他治好吗? 还是,有什么隐情? 那扇玻璃后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又为什么要取代小勇? 梦境中的一切到底代表着什么? 真的像自己分析中的那样,只是极端事件后的创伤反应吗? 曾经赵耀的导师告诉过他,一个来访者描述的事实,你不要去探究真相。 在心理师这里,需要探究的真相仅仅是心灵的真相。 情感不会说谎。 可是,对于这样扭曲过的梦,需要分析透彻。 了解这样被加工过的扭曲的梦表面下所隐藏的本质,才能开始进一步有效的治疗。 赵耀决定重新梳理一下整个案例。 这时路过赵耀办公室,另一个心理咨询中心的合伙人陈年走了进来。 “赵耀,怎么没去吃饭?” “哦,年哥,苏珊去买了。” “怎么愁眉不展的,遇上棘手的病例了?” 陈年是赵耀的师兄,比赵耀年长几岁,是非常资深的心理咨询师。 遇上难解的疙瘩,赵耀总是喜欢和陈年探讨。 心理师一来一往的问答中,答案经常悄悄浮出水面。 赵耀笑着请陈年坐。 “年哥。梦是什么?” 陈年回答,“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 梦代表的,一是念,就是愿望的达成。 二是思,潜意识对是非对错善恶美丑的思考。 三是抗,内心对某些事物的抗拒。 四是修,大脑对于某些创伤的修复。 五是预,当然预言这部分,还没有得到充分的证明。 六是悔,现实生活中不敢承担的后果,在梦中得到了释放。 七是残片,也就是无意义的,只是些思维碎片垃圾的自由组合。” 赵耀给陈年讲了这个案例,“本来在今天问诊完之后。 我觉得挺简单,就是创伤障碍的梦境化体现。 引导意象法,肌肉放松训练,正念练习等都能有效地摆脱恐惧,并且最终将他的躯体化症状,也就是梦魇,完全消除。” 陈年说:“没毛病。 如果让我诊断,也是这样进行治疗的。 你觉得哪里想不通?” 赵耀说:“小勇在十年前找过心理师,就是去消除命案在他心里留下的痕迹。 结果找完心理师之后,开始出现梦魇现象。” 陈年说:“你是说,心理师并不是简单地、基于正念地、给他化解创伤,而是还压抑了部分东西?” 赵耀点头,“我有这方面怀疑。 压抑的那部分内容,白天受到大脑和心理师给设置的重重审查,没有办法抛头露面。 到了晚上,就像站岗的卫兵松懈下来,这些强烈却被压制的部分,冲过潜意识的审查逃了出来。 最终形成了这个无比逼真,不屈不挠,十年如一日的梦魇。 这个梦魇也是进化的。 最终进化成了一个近乎偏执的怪物,一直想冲破牢笼的怪物。” 陈年说:“虽然不知道因果关系是否正确,但你隐隐觉得这个怪物,是心理师抹去的那部分幻化成的?” 赵耀说:“是,年哥,你这个词用的好,抹去。 是心理师抹去了一部分内容。 但人脑是复杂的,不会像电脑一样,选中然后永久删除。 那段记忆的残片,会潜伏在潜意识某个角落,伺机而动。” 陈年说:“来访者的母亲一直阻挠他看心理医生。” 赵耀说:“是的。也许他母亲阻挠的原因,不是对心理医生的不信任,而是怕其他心理医生找回那段记忆。 这样就说的通了。” 陈年笑,起身走向咖啡机,给自己做了一杯咖啡。 他知道,赵耀此时需要一杯咖啡的时间来梳理思绪。 “年哥。我知道了。想要找到小勇梦魇的真正原因,就要先找到那个片段。 可是我在犹豫。”赵耀说。 陈年重新坐下,呷了一口咖啡,“你犹豫的是这段记忆的找回,对于小勇是正面的影响还是负面的影响。 你犹豫的是这段记忆是治愈小勇的良药,还是杀死他的砒霜对吗?” 赵耀点头,“是的。治疗方向的不同,对应的是结果的南辕北辙。” 陈年沉思许久,“用催眠。 而且至少是二十级以上的深度催眠。 小勇受暗示程度高吗?” 赵耀说:“可以,因为他想要摆脱梦魇的愿望十分强烈,所以配合程度应该会很高。” 第22章 删除 陈年说:“那么可以试试。但要保证催眠内容的完全失忆。 这样才能保证,如果记忆片段是砒霜,也不会对他有实质性的伤害。 我们现在,是和当时的心理师,做一个躲猫猫的游戏。 他费心藏起来的东西,我们要在有限时间之内,把它找出来弄明白。 并且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回去,像从来没有人发现过一样。 说实话,这是一个非常大的挑战。 小勇下次来的时候,我在隔壁观察室,和你一起协作完成此次催眠。” 赵耀放下心来,“年哥坐镇,我心里踏实不少。 在催眠过程中,需要有一个引导者和一个观察者,我到时候会戴上耳麦。 我们随时进行沟通。” 三天后来访者小勇虽准时赴约,但头发和脑袋一起耷拉着,无精打采,身上穿着三天前的polo衫。 赵耀问:“这三天没睡好?” 小勇沮丧地说:“几乎就没睡。” 赵耀从小勇话中才知道,这三天他的父母,为了阻止他看心理医生,用了所有手段。 小勇说:“我爸妈说,不让我来见你是保护我。” 赵耀问:“那是什么,让你违背家人意愿,按时赴约呢?” 小勇说:“我想彻底摆脱那个该死的梦魇,总有一天我会被它折磨死。 在您这里,我好不容易看到了治愈的希望,让我放弃,我不甘心。” 赵耀看了看小勇的状态,他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他知道隔壁房间的陈年,已经在观察他们了。 于是他先安抚小勇,“你可以先躺在椅子上休息平静一会儿,我们不着急。 等你准备好了,你告诉我就行。” 小勇躺下,迫不及待地说:“我准备好了,我需要做什么?” 赵耀说:“你不需要刻意做什么,你只需要放松。” 赵耀先是给小勇用了催眠碟,在他的暗示下,慢慢地小勇的眼皮已经发沉。 他连日来的疲惫,无形中也给催眠加快了速度。 “你的眼皮已经很沉重了它们马上要合在一起当我从一数到十你的眼睛会完全闭上眼睛闭上完全没有光线静静体会放松的感觉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你全身很舒适你的呼吸很平和你的肌肉全都放松了下来 从头顶到脖子肩膀很好脚底轻飘飘的你躺在一个天鹅绒的厚毯上” 小勇的双臂已经松软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赵耀轻轻拿起他的手,他的手垂落下来。 这样的催眠远远不够。 赵耀又循序渐进地让小勇终于到了深度催眠。 “你现在不是三十六岁了,你回到了三十五岁三十四岁” 赵耀观察着小勇,刚他说道:“二十六岁”小勇脸上的肌肉抖动了一下,身体轻微僵直。 这是他记忆深处最特别的一年。 正好是他说的目睹两起死亡的年龄。 被深度催眠的小勇,语无伦次地回答着赵耀的问题。 赵耀将这些答案拼了起来。 拼图完整地展现在他面前之后,他震惊地发现,自己也被卷进了一个隐藏了十年的秘密。 惊天秘密。 小勇原名章勇,二十三岁大学毕业后考上了国外的研究生。 章勇的家庭条件很好,父亲有自己的生意,母亲在做了两年律师之后辞职在家专门照顾章勇的生活学习。 章勇的成绩很好,得益于他母亲时刻的监督,还有价格高昂的补课。 从小被束缚长大,教导成为乖小孩的章勇,在出国后似乎到了一个开阔的新天地。 一切新鲜事物对他来说都很新奇。 章勇在同学的怂恿下,参加了男同学之间的蒙面派对,并赶时髦地秘密结交了一个“男朋友”。 很快新鲜刺激感就过了,他想快速摆脱和男友的关系。 就是普通恋人之间的狗血拉扯。 一个烦了厌了,想像丢垃圾一样快速丢掉感情。 一个不甘心不死心,想尽一切办法挽回,最后在昔日恋人的言语嘲讽下恼羞成怒。 眼看着章勇的男友举起水果刀扎向章勇,章勇的室友连忙阻止。 章勇趁机躲进了卫生间。 几声室友的惨叫之后,卫生间的窗玻璃上出现了室友的血手印,室友大喊着章勇开门救自己。 章勇害怕极了,他锁紧了卫生间的门。 掏出手机报了警。 直到外面没有了声响,直到警车的鸣笛声在宿舍楼下响起。 直到一个身影从走廊一跃而下。 章勇猛然醒悟,想要从这件事里脱身,就要做一件事。 他摸了摸室友脉搏。 然后将自己和男友平时打电话的手机迅速塞到了血泊中的室友外套里。 自己的证件丢失,手机号码是借用室友的名字注册的。 这是老天给他的机会。 只要他不说,没有人知道真相。 案子经过几个月的异地调查,回国审查。 章勇作为这个凶案中的幸存者,他的证言成为了关键的线索。 室友和他的男朋友闹分手。 男朋友闯入宿舍杀死室友。 而自己因为正当的自我保护,关上卫生间的门打电话报警。 顺理成章。 没人会指责一个在杀红眼的凶手面前的普通人的求生欲。 所有人包括室友的家人,也相信了章勇的说辞。 章勇在妈妈的建议下,很快找了女朋友订婚。 他的性取向被变相地证明。 没有人不依不饶,不服调查结果,很快这件小范围知道的凶杀案就被盖棺定论。 章勇改名叫章阳,回国之后,生活继续,几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直到一次普通的体检抽血,章勇看着细管里的血液,尖叫着晕倒在医院。 出院之后的章勇不仅晕血,而且得了红色恐惧症。 只要看到红色,他就会浑身抽搐,面容扭曲,脸色惨白,倒地晕厥。 他的家人知道原委,但无法声张。 只能托人找了一个很有名的心理师,来给章勇做心理辅导。 心理师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守口如瓶,并提出了一劳永逸的方法。 就是将章勇的部分记忆进行删除。 当然收费是天价的。 第23章 取代 章勇的家人很快就接受了心理师的建议,表示付出多少代价,也要让章勇回归正常生活。 心理师是专业的,他很熟练地运用记忆清除术,将那部分血色记忆掩埋。 但心理师不是万能的,意识的事实真相和情绪真相,他无法全部压抑。 触发开关的,往往是那一抹看不见摸不着的情绪。 人是人,人有良知,良知有时可以独立于人而存在。 章勇还在熟睡,赵耀来到隔壁观察间。 陈年紧皱眉头,“事实的真相我都拼凑出来了。 赵耀,这是一个重大的选择。 你要怎么选?” 赵耀不假思索,“心理师有为客户保密的职责,前提条件是在法律允许的基础上。 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就不可能熟视无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给他治疗。 这已经不是什么心理创伤了。 章勇需要的不是心理疏导,而是在法律面前说真话,接受自己该接受的审判,下半辈子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忏悔。 而不是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平静地生活。 那个杀人犯是冲章勇去的! 室友是为了阻止杀人犯行凶被杀的! 章勇的室友救了章勇,而章勇不仅没有开门救他,还给他泼了脏水,好让自己在事后全身而退!” 陈年说:“所以你打算唤醒章勇的记忆,然后将催眠时候的录像带交给警察吗?” 赵耀说:“我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 陈年沉思,“你可以这么做,可是没有证据。 仅凭录像带的催眠视频,不能作为翻案的证据。 章勇不承认,你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赵耀说:“我想劝他自首。我想赌一把人性。虽然结果可能并不会乐观。” 陈年说:“和人性决斗的唯一胜算,就是将人性逼到墙角。 退无可退。” 赵耀看了看摄像头,章勇还在熟睡中。 他对陈年说:“我没有将人性逼到墙角的筹码。 除非我现在进去,抱着找证据的目的,继续催眠。 可能是一无所获,可能有蛛丝马迹。” 陈年说:“这样做是有风险的,我们心理师就像律师一样,要为自己的客户争取最大的利益。 催眠发现命案举报当事人,这件事如果传出去,对你个人,我们心理诊室都是难以预估的风险。” 赵耀说:“那我治好他免受梦魇的困扰? 为他肮脏的记忆再添一把锁? 直到他心满意足,毫无愧疚地过完这一生,死在温暖的床上? 我可能做不到。 年哥,换你你能做到吗?” 陈年没有回答赵耀的问题。 他默默走到窗前,看向窗外,“每个人的心都是一本私账,没有人的私账能禁得住阳光下晒。” 赵耀说:“但我见了太多内心磊落的人。 人一生不止要活输赢,还要活个对错。 我做我认为对的事情。 结果不是我能掌控的。” 陈年叹口气,“唉,我就知道我拦不住你。 好。那你先尽力说服他自首。 催眠时间已经很长了,我不建议你这次继续催眠去试探证据。 去。我就在这个房间的观察屏幕前。” 赵耀回到心理治疗室,慢慢引导章勇醒了过来,他有点刚从深度睡眠醒过来的不知所措。 但他很轻松,也很高兴,“赵医生。 我睡了多久? 催眠是结束了吗? 说实话,近十年我都没有睡过这样安稳的觉。 我终于知道,能安稳睡一觉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赵耀没有告诉他,在几秒钟后,他的安稳将一去不复返。 催眠是失忆的。 但摄像机记录下了他催眠状态下的每一帧。 赵耀没说话,打开录像给他看。 章勇看着屏幕里的自己,从刚开始对催眠的好奇玩味到笑容僵在脸上,再到那个笑容慢慢扭曲,成为了难以置信的尴尬。 再到最后章勇的脸瘪了下去,像一张丧气的气球脸谱。 赵耀将他的所有表情都捕捉到了。 在最后章勇眼里的凶光露出的那一刹那,赵耀就知道,自己赌输了。 赵耀甚至都猜到了事情走向。 在自己说出自首那两个字的瞬间。 章勇暴怒,用椅子砸坏了摄影机,恶狠狠地威胁赵耀,如果赵耀敢说出去,就告他诽谤。 让心理诊室等着关门大吉。 章勇砰地摔上了心理治疗室的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赵耀叹一口气,耳机里传来陈年的声音,“你已经尽力了。结果不是你能掌控的。 我们是心理师,本不应做道德的批判和法律的审判。 你大可以选择高高挂起,收取高昂的咨询费,收获患者的感激涕零。 但你选了难走的那条。 之所以说难,就是因为它的结果往往不尽如人意。 好了。 下班去喝两杯?” 赵耀苦笑两声,应了一句,“好。” 一个月后的某天,赵耀刚刚结束了一个心理咨询,和来访者握手再见。 他听到门外助理苏珊焦急的声音:“先生,先生。 没有预约您不能进去。 赵医生还在给别人做心理辅导。 先生” 门被一把推开,很显然苏珊没有拦住他。 是章勇。 章勇此时像一只被笼子囚住的狂躁野狗,双眼通红,头发树立。 赵耀跟面前的来访者致歉,说明咨询结束,希望下次他按时赴约。 苏珊带来访者走出治疗室。 关门的时候,赵耀看到苏珊的动作,“要不要” 赵耀摇头。 他知道章勇为什么来。 相由心生。 章勇额头的青筋暴起,一拳垂在赵耀的办公桌上,“你给我用了方法? 说!” 赵耀气定神闲地坐下,没有理会章勇,缓缓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章勇的怒火快要烧到了赵耀脸上。 赵耀不紧不慢地说:“我没有对你做什么。 摄像机里拍的就是全程。 你那天已经都看到了。” 章勇吼叫,“为什么我一刻都得不到安宁?! 那个东西已经来到了我的生活里! 它无时无刻不在我眼前! 它甚至在慢慢取代我!” 赵耀抬眼看他,“哦?取代?它怎么取代你了?” 第24章 心魔 章勇来回踱步,“它从梦里跑出来了它打碎了玻璃我看到了它它拉住了我 我快要被困住了” 赵耀问:“你看到它了?它是什么?” 章勇蓦地看向赵耀:“它是一个人。 他是王乐。” 赵耀说:“我猜,王乐是你的室友, 救了你,然后被你拒之门外,替你死去,事后又被你泼脏水的室友。” 章勇身体僵住,直直地向后倒去。 赵耀赶紧给章勇检查,拨打了120急救,同时联系了章勇的家人。 保险起见赵耀跟着120到了医院,经过医生的检查,章勇没有问题,就是睡眠不足加低血糖导致的暂时性昏厥。 在病房外,赵耀见到了章勇的父母。 赵耀原本以为章勇的父母会对自己进行谩骂攻击。 谁知章勇的妈妈见到赵耀之后,扑通一声给赵耀跪了下来,求他救救自己的儿子。 赵耀问为什么不找十几年前的那个心理师帮忙呢。 章勇的妈妈哭着说:“他不见我们。” 赵耀说:“那是因为他帮不了你们。最近一个月,章勇是不是出现了人格解离的现象。” “什么叫人格解离?” “就是他有时候是不是变了一个人。” 章勇的妈妈连忙点头,“是是是。 章勇还是章勇的样子,但我感觉一个陌生的人住在章勇的身体里。 说话的语气、走路的姿势、习惯举止都不一样。 连看我的眼神里都是怨毒。 经常在章勇梦里出现的那个魔鬼,真的附在了章勇身上。” 赵耀叹了一口气,“那是章勇的心魔。 无药可医。” 章勇妈妈腿一软,顺着墙根就滑了下去。 章勇爸爸唉声叹气,并没有去扶自己的妻子,而是懊悔地说:“当初我一直劝你们不要这么做。 会遭到报应的。 你们不听。 现在好了,弄得章勇人不人鬼不鬼。 老天爷来了也救不了他!” 赵耀缓缓地说:“有个人能救他。” 章勇父母同时抬头,看着赵耀:“谁?!” 赵耀说:“章勇他自己。” 听到赵耀的答案,章勇父母第一反应都是摇头,“不行,不能去自首。 这样章勇一辈子就毁了。” 赵耀说:“他现在还没被毁吗? 我要提醒你们。 人格解离之后伴随的便是精神分裂。 当然可以吃药控制,但章勇会彻底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章勇爸爸看着赵耀,“好,我会让章勇在法律面前说清楚当时的事实。 我们会接受法律的判决。 我们会真诚地感恩。 我们会真诚地忏悔。 我们会尽力补偿受害人王乐的家人,无论是从经济方面还是精神方面。” 章勇妈妈用力将手里的包砸向章勇爸爸,“章建明!你疯了!” 章勇爸爸并没有理会。 赵耀给章勇爸爸写了题安的手机号。 赵耀拍拍章勇爸爸的肩膀,“恶从哪里出,善就从哪里出。 去让章勇承担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是目前最好的药。 如果之后章勇需要我的帮助,请给我打电话。” 章勇父亲双手合拢,嘴里一直说:“谢谢。谢谢。” 题安对当年的命案做了调查。 发现很多疑点。 只不过因为章勇妈妈学过法律的缘故,全部能和章勇避开联系。 这次章勇提供了一份证据。 一个他和男友在秘密软件上的聊天记录。 章勇承担了十几年前应该承担的民事责任和赔偿。 正义不在法条中,而在判决书里。 或早或迟。虽迟但到。 题安给赵耀打电话,赵耀接待来访者没听到。 下班之后给题安回拨了过去。 题安调侃说:“呦,赵大心理师,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啊。” 赵耀怼,“你很闲啊。章勇完事了,是不是该调查一下当时的心理师啊? 不仅违法而且违反心理师职业道德。” 题安说:“查了查了。 他叫李泰。 这个心理师大有来头。 李泰和政商关系十分密切。 李泰可以说是你们心理界的执牛耳者。 但他很多年前退出心理界,开了一家私人高级养生会所,秘密会员制的。 会员非富即贵。 一般人连会所的门在哪儿都找不到。 这个会所不在翰兴市。在外省。” 赵耀没吱声。 题安喂了两声,“怎么不说话了赵耀?” 赵耀顿了顿,“我知道李泰。 当时我们上学时候外国心理学书籍,很多都是他编译的。 不过他属于没有人见过的江湖传说。” 题安说:“嗯,我能查到的情况很表面。 会所很干净。 李泰很干净。 如果找不到他之后违法违规的证据,当初的那件事是没办法的。 时间过去太久了。 证据有时效性。 而且即使是证据,也需要被证明。 我们无法从法律的角度证明。” 赵耀说:“我明白了。就是拿他没办法,但李泰有可疑的地方吗?” 题安说:“有。现在我知道的,有两件案子跟李泰有关。 有一些疑点。 不过,也仅限疑点。” 赵耀打趣:“说来听听。即使拿这位大佬没办法,听听这些我们这些平常人接触不到的呼风唤雨,也算见了世面。” 题安说:“第一个案子,女孩报案被几个富二代侵犯。三天后改口不是侵犯,是自愿发生的关系。并且展示了收款依据。 第二个案子,贪污官员在即将自首的前夕自杀身亡。” 赵耀补充,“而这两个人,都见过李泰对吗?” 题安说:“是。见过。而且在重要节点。 外省的刑侦支队保存的卷宗里记录,当时对李泰也进行了调查,但最终的结果都是,李泰是清白的。 他只是恰好在那时出现。” 赵耀问:“除了这些还有什么?” 题安给赵耀发了一段视频,“你看看,这段视频是我们在调查的时候偶然得到的。 是李泰早期的视频。” 赵耀打开视频,视频在一个装修高档的地方,众多门客席坐蒲团。 李泰意气风发。 当众展示自己的“超能力”。 第25章 败类 “请各位站起来,放松 请深吸一口气 屏住呼吸 好 慢慢吐气” 视频中的李泰让众人和自己一起深呼吸,让大家跟随自己的呼吸节奏。 然后就是让大家用双臂去配合呼吸的节奏。 “吸气时双臂向前伸,屏住呼吸时保持,吐气时双臂慢慢放下,好 很好” 五分钟后,李泰让众人双臂举起,掌心向上,两只手的手指紧扣在一起。 “好你的胳膊越来越僵硬 非常僵硬 双手紧锁 很紧无法打开” 在李泰一遍一遍的暗示下,有的人在李泰发出“用力打开双手”指令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自己双手似乎锁在了一起。 赵耀皱眉,“原来他是用这种方法来俘获人心的。” 题安说:“看起来很神奇。” 赵耀说:“这个在外行人看来神奇,其实只是心理学中一种很简单的催眠。 这是群体锁手催眠术。 是德国催眠师康拉德莱特纳发明的。 但是这个锁手术一般是用于在观众中寻找合适催眠,也就是受暗示程度高的人来进行下个催眠。” 题安说:“是。你说的一点没错。 李泰挑选出了双手能紧紧锁住的人,然后在接下来的催眠中,成功让他们一部分人在梦中听到了‘神的指引’,一部分人‘回到前世’,一部分人‘灵魂出窍’,一部分人成功戒烟。” 在视频最后,所有人,无一例外,连那些受暗示程度低的人也被成功催眠。 赵耀给题安解释:“最后这个李泰用的是无预兆群体催眠法,人们以为是放松冥想练习,但在不知不觉中被催眠而不自知。” 题安赞叹,“你是个人才,哥们儿。” “术业有专攻而已。”赵耀在说了一句之后立即懊恼,“我干嘛这么谦虚。 我就是个人才。” 题安说:“这李泰会不会把催眠术当玄学,来招揽人心为自己积累人脉和资本?” 赵耀说:“我也闻到一股败类的味儿了。” 题安叹了口气,“我的直觉” 赵耀补充:“你的直觉让你觉得这个人有问题,但没有证据。 直觉在刑侦中只能辅助,不是你怀疑一个人的理由。” 题安笑,“赵耀,知我者,你也。” 赵耀隔着电话翻了个题安看不见的白眼,“废话者,你也。 说了半天,都是怀疑。 你对这位李泰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呀。 你们刑警队就不认识一两个能混进李泰高级会所的人啊? 服了! 行了,你等消息。” 题安问:“你有关系?” 赵耀言简意赅:“有且不仅有一个。” 题安笑,“妥了。” 几天后,赵耀来信儿,“先摸了个大概。 李泰早期凭借心理学的催眠术和读心术,被外界传得神乎其神。 不少社会名流和权贵慕名而去。 李泰收获了一众追捧的‘门客。’ 后来,他辞职下海开了以养生为噱头的高级会馆。 他很会来事,会钻营人脉,这个会馆后来慢慢发展成了一个关系枢纽。 需要办事和办事的,本来不认识,通过李泰,他们就能各取所需。 还能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题安说:“我懂了,这个李泰说白了,就是一个掮客。” 赵耀说:“对头。很多权贵通过李泰能获得自己所需要的关系。 或者经过专业的人的指导,完美地规避掉风险,省掉麻烦,平安越过雷区。” 题安说:“他的会所应该干了不少游走在法律边缘的事,甚至已经越过了法律的红线。” 赵耀表示同意,“肯定没少干。 对了。 能让李泰亲自出马,那两个案子背后的人一定能耐不小。” 题安绕开档案袋上的线绳,拿出里面的资料给赵耀看,“这是两个案子的卷宗。 你作为刑警队编外人员,可以看看。” 赵耀从前翻到后,“我只擅长心理学方面的,你给我看卷宗,我发现不了什么。” 题安打了个响指,“对了,第二个案子有电子卷宗,官员在决定自首的前一天,李泰和那名官员在官员家中的监控视频。” 赵耀说:“你怎么不早拿出来呀?” 题安说:“这些卷宗都是保密的,我需要申请上级啊赵大心理师。” 在赵耀看视频的时候,题安边做解说,“官员自杀后,办案人员在他家中找到监控,然后问询了李泰。 李泰说他和官员就是正常的朋友聊天。 而他也完全不知道不清楚官员的犯罪事实和自首倾向。 他出现在官员家,只是因为官员有失眠的顽疾,他前来探望。 监控视频也证明,他的确没做什么。 真的只是聊天。 官员是在李泰走后的十八小时才跳楼自杀的。 李泰不承认官员的死和自己有关,公检法又找不到和他有关的证据。 疑罪从无。” 赵耀问:“那怎么知道他要在一天后自首?” 题安说:“他跟在国外陪孩子上学的妻子打电话时说了。 他自杀后专案组在他家找到了所有的污款。 但没有别的东西。” 赵耀支下巴,“有人怕他说出别的。所以让他死,这样才能闭紧嘴巴。” 题安叹气,“专案组本来想抓一个牵一串。 但没想到。 人死了,所有的线索断了。” 赵耀看着视频中的李泰,正和官员喝茶聊天。 聊天内容是养生。 李泰给出的,也都是专业的助眠建议。 视频看完了,赵耀耸耸肩,“确实没有异常。 就是正常聊天。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再看几遍。” 题安拍拍赵耀的肩,“你看。 我叫外卖,想吃什么?别客气。” 赵耀头也没抬,确实没咋客气,“那家的焗龙虾和鲍汁捞饭不错。” 题安知道是哪家。 一顿饭要花四分之一工资的那家。 题安笑着说:“好好好,赵大心理师您研究着。我点餐。” 吃完饭赵耀继续盯着电脑,题安就坐在他对面的办公桌上整理资料。 第26章 催眠 墙上的钟表滴答滴答地一圈一圈。题安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发现自己竟然睡着了。 他看了看,半夜两点。 办公桌对面的赵耀,头发造型比鸡窝好一点。 他手边是三罐速溶。 “不行明天再看。”题安提议。 赵耀没吱声。眼睛里满是血丝。 题安拉开抽屉,拿出自己的眼药水,二话不说,一脚将椅子倾斜,把赵耀的头按到椅子背上,一只手掰开赵耀的眼皮,将眼药水滴了进去。 赵耀也没反抗,他的眼睛确实太涩了。 急需要一点人工泪液。 题安安慰赵耀,“咱回。太晚了。明儿再看。 孩子和庄宁应该都睡了。 你今天住我那。 当时这段视频,也被人反复推敲过。 看不出问题是正常的。” 赵耀摆手,“不不不,这段视频不正常。 这段视频不正常。 我看了八遍。 终于知道了。” 题安连忙问,“你知道什么了?” 赵耀猛地睁开眼睛,“李泰是催眠高手。 他对官员用的是延迟催眠。” 题安:“延迟催眠?” 赵耀将视频拉到最开始,“你看。从李泰进门开始,其实催眠就开始了。” 题安不解,“看不出催眠的痕迹啊。” 赵耀说:“所以,他才是高手啊。 从握手寒暄的那刻,李泰的眼神,已经对官员进行了目视引导催眠。 你来看一下,这段是李泰没来之前的监控。” 赵耀打开另一个视频,那是官员独自在家的一段视频。 “我分析了他的心理。 他要去自首,内心一定无比焦虑备受煎熬。 他的肢体表现,也的确符合他那时的心理。 他的呼吸频率,他的步调节奏,还有焦虑动作的反复次数。 但是李泰来了,跟他寒暄握手之后,他的一切状态都变了。 他稳定了下来。” 题安问:“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有客人来访,可以暂时缓解他的焦虑。 或者干脆是他装出来的淡定?” 赵耀摇头,“没可能。 他不是普通的焦虑,他的污款数额,即使加上自首从轻的前提,也是三十年往上,还不加身败名裂。 家人受到牵连,孩子不能抬头做人。 而且,他身后还有一串,坐地分赃过的,与他谋过皮的猛虎。 他装不出来镇定。 而且,一个人的潜意识是不会骗人的。 潜意识支配下的肢体反应,更是不会骗人。 他在见到李泰之后,几乎是在几秒钟之内就安静了下来。 像是被李泰按下了一个按钮,这个按钮里面装着强效安定剂。 作为一个心理师,他的快速强效安定剂就是催眠。 情绪太稳定了,这个官员直到跳楼前,他都保持着这个状态。” 题安问:“那你说,延迟催眠是什么意思?” 赵耀说:“可以这么说,延迟催眠和官员一天后自杀有着密切的联系。 我一直有一个疑问,为什么李泰坐在茶桌前,将自己的手表调了调之后,摘下来放在了官员面前。” 这就是更深度的催眠。 延迟催眠就是借由暗示让目标在一段时间,可以是几分钟后,可以是几小时后,甚至几天后,做出特定的反应。” 题安有点惊讶,“这么神奇?一个大活人被操控了思想。还能像定时闹钟一样做出安排好的动作? 原理是什么?” 赵耀说:“这种延迟催眠很复杂,一两句说不清。 但简单来说,就是改变目标对象的时间感。 用暗示将目标指令植入目标对象的潜意识,并伴随着一个时间点。 指令要求时间一到,目标对象会做出相应的反应。” 题安老实说:“太专业了,没听懂。” 赵耀喝口咖啡,“最简单的例子。 曾经有个着名的催眠师,对受试者实施了延迟催眠,要求他在分钟后用手在胸前画一个十字。 受试者在分钟后无意识地准确地做了这个动作。” 题安点头,“通俗易懂,懂了。 可是,李泰的语言中没有跳楼自杀的字眼。” 赵耀挠头,鸡窝更乱了。 “是啊。这就是棘手的地方。 他没有这样的字眼,只有飞翔,鸟,轻松,羽毛这样的常用缓解失眠字眼。 即使我出具详细的心理分析报告,是不是这样也很难定李泰的罪?” 题安沉重地点点头,“是。 目前我国刑法对于心理暗示致人死亡还没有相关法条,更不会构成侵犯他人生命权的故意杀人罪。” 赵耀燃起了斗志,“题安你听我说。 李泰绝对有问题! 我看了八遍视频,我有这个把握! 这个案子没办法,还有另一个案子不是吗?” 题安笑,“查丫的?” 赵耀将咖啡一饮而尽,“查丫的!” 题安半夜找耳塞,只因为睡在沙发上的赵耀呼噜声跟拖拉机一样。 题安摇头,这家伙喝了n瓶咖啡,这咖啡怕不是过期很久了。 第二天赵耀还对着镜子看自己的黑眼圈。 题安白他一眼,“你比划啥呢一大早。” 赵耀没理他,“有眼霜没?” 题安没听清,“啥玩意?” 赵耀说:“眼霜。” 题安直截了当,“没眼霜,有盐酸。 洁厕灵里有这成分,你自便。” 赵耀鼻子里哼出一声,“活该你单身。” 题安刷牙,不屑地回怼,“我单身,我骄傲,我做自己的依靠。” 赵耀炫耀,“你单身你不知道婚姻的好。 就说眼霜,我媳妇儿双十一一买就是八罐,这不,过期的都归我了。 都是名牌。 抹不完,根本抹不完。 二郎神来了也抹不完。 蜘蛛精来了也够呛。 下次我给你带几罐?” 题安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表示谢绝不爱。 题安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两瓶水两个面包扔给赵耀,“那件事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女孩和家人被人指指点点。 女孩父母带着女孩搬到了外省最南边的郊区。 你快吃,我们争取下午前赶到。” 高速路上严重堵车,题安和赵耀晚上才到。 第27章 指令 女孩名叫艾香,题安和赵耀找到艾香家的时候,她正和父母在一盏昏暗的低瓦数灯下叠一些冥器。 题安询问得知,这是他们一家三口的生活来源。 除了做这些纸扎,还接一些毛绒玩具填充缝合的小活儿。 题安看了看艾香,低声和艾妈妈说明来意,希望和她聊一聊。 艾妈妈关上房门,和题安赵耀坐在了院子里的小板凳上。 艾妈妈拍打拍打身上沾的金色粉末,低头说话,“警察同志。这个案子过去这么久了。为什么重新开始调查呢? 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我一直觉得,小香不是做这种事的孩子。 她很乖的,一直很乖的。 她不会去做那种那种事。 小香爸爸摔坏过腿,没什么钱做康复治疗,就落下了终身残疾。 我的工作也不稳定。 我们家条件是不好。 但再缺钱,我们都尽力供小香读书学画画。 小香是很争气的,学习成绩好,画画也很好。眼看着考上大学就能改变命运。 谁知道出了这个事。” 题安问:“您不相信判决对吗?” 艾妈妈无奈地摇摇头,“不相信又能怎么样? 法院说他们调查清楚了。 连小香都点头承认了。” 题安问:“您后来私下单独找艾香聊过吗? 她还是承认是她主动发生关系的吗?” 艾妈妈听到“发生关系”这四个字,泪水啪啦啪啦滴在了膝盖上,“我问了她很多遍。 我之前怀疑她是为了我们家,为了他爸爸看病才委屈自己,收下钱承认是自愿的。 我跟小香说,我们是穷,但穷不丢人。 为了钱承认自己没做过的事,跪着捡钱那才丢人。 如果她真是受了委屈,我们家就是砸锅卖铁、卖血卖肾也一定要告倒那几个畜生。” 题安说:“艾香怎么说?” 艾妈妈叹气,“她说她是自愿的,她是主动的,不是被逼的。。” 题安问:“那为什么刚开始她去报案,说自己被侵犯?” 艾妈妈说:“她说因为之前价格没谈拢,几个人说好的价钱没有如数给她。” 这时,门被砰一声打开。 艾香的爸爸从门口跌了出来。 题安赵耀和艾妈妈赶紧上前扶他。 艾爸爸拿起手边的单拐就打向题安。 “你疯了!”艾妈妈哭着按住艾爸爸。 艾爸爸用拳头砸着自己的双腿,“我女儿做出这种辱没祖宗的事,都是因为我没用。 你们看到了,我们家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了。 你们走,我们好不容易搬到了没人认识我们的村子。 你们突然来我们家。 就是逼我们一家人去死! 你们走! 滚! 滚哪!” 赵耀一个没站稳,被推了个趔趄。 艾妈妈连忙朝着题安和赵耀拱手,“请你们走。 别再来我们家了。” 题安高声说:“艾爸爸艾妈妈。你们冷静点。 我们这次不单是想再重新调查一下当年的疑点,还想帮艾香做一点心理辅导。 这位,是资深的心理辅导师。 一个女孩经历过那么大的事情,你们难道不担心她的心理会有什么创伤吗? 以你们对你们女儿的了解。 退一万步,即使她做了那样的事,她心里会平静地接受那样的自己吗? 你们就不怕她压抑久了心理出现问题吗?” 艾爸爸说:“我们家没钱。 心理师都很贵。” 赵耀连忙说:“我不收钱,我义务进行心理辅导。” 艾爸爸还是不答应,“的心理辅导我们做过。 所以你们回。不要再纠缠我们家了。” 赵耀说:“那件事之后,是李泰为艾香做的心理辅导对吗?” 艾妈妈说:“是。是叫李泰。是很有名的心理师,给我们做的心理辅导。” 赵耀说:“请你们相信我。 让我和艾香聊一聊。 你们的人生也许就止步在这个村子的这间矮小的屋子里。 可是艾香还年轻啊。 她可以改名换姓,去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重新开始,嫁人生子。 过正常的生活。 你们难道不希望她开始新的人生吗? 你们省吃俭用从小供养她,不就是为了她不再重复你们苦难的人生吗?” 艾香爸爸妈妈不说话了。 他们低头垂泪。 赵耀的话像刀子一样剜在他们心上。 赵耀看了一眼屋内,屋内的艾香戴着耳机,手里还在给冥器涂着胶水,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赵耀蹲下来,“艾爸爸艾妈妈相信我。 你们一定也发现了。 那案子开始得很突然,过程很仓促,结果也出乎你们的意料,在你们的印象中,艾香不是会做那样事情的孩子。 而且,经过那个案子,艾香像变了一个人对不对? 能不能跟我说说,现在的艾香和以前的艾香有什么不一样?” 艾妈妈看看丈夫,张了张嘴,“确实不一样。 有点” 赵耀追问:“有点怎么样?” 艾妈妈皱皱眉,“我说不好。 她有点满不在乎 也不是满不在乎 迷迷糊糊? 好像也不是就是 像梦游似的。” 赵耀说:“恍惚。” 艾妈妈说:“对!恍恍惚惚。” 赵耀问:“是经常还是偶尔?” 艾妈妈说:“偶尔的。” 赵耀说:“我知道了。我现在能进去和她聊一聊吗?” 艾妈妈依旧默默看向丈夫,想征得他的同意。 艾爸爸低着头,不说话。 他默许了。 赵耀冲着题安点点头,自己走进了屋内。 关上了门。 题安和艾妈妈将艾爸爸扶了起来。 艾妈妈边咒自己,警察同志来了都不知道给倒杯水。 题安忙摆手说不用不用。 艾爸爸低头看了看题安满是泥泞的裤腿,他知道题安没有将车开进村子而是走了进来。 他不想惊动村里人,给隐姓埋名小心翼翼活着的一家人再添艰难。 艾爸爸对艾妈妈说了一句,“去炒两个菜。” 艾妈妈抹抹眼泪,转身走进厨房,嘴里碎碎念:“哎!他们开了十几个小时的车一定没吃饭。” 第28章 阳光 夜已经深了,夏夜的凉风习习,郊区的天空稀薄,星星挂了满天。 院子里的三个人,谁也没有心思享受这大自然的惬意。 赵耀打开门,表情沉重地走了出来。 “怎么样?” 题安赶紧上前问赵耀。 赵耀没回答,而是对艾爸爸和艾妈妈说:“她需要你们多关心她,我们先走了。 过几天我会再来给她做心理辅导。” 村子里的土路年久失修,被前几天的暴雨冲刷过后更是泥泞不堪。 题安和赵耀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村口走去。 村子里的狗时不时发出突兀刺耳的狂吠。 “你一直不说话,是不是情况不好?”题安终于忍不住问道。 赵耀嗯了一声。 他没有继续走,而是坐在了路边树下的一颗石头上。 题安也坐了下来。 他看到赵耀伸手抹了一把脸。 “怎么了?” 题安很少看到赵耀这样。 赵耀抬头深呼吸,眼里闪着晶莹的星星,“我就是觉得好绝望。 你知道吗? 我看到艾香指关节上的老茧,不是做纸扎做出来的,是写字磨出来的。 深深的开着裂口的老茧。 我问她。 她说从小她就是这么过来的,拼命地学习,每天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是被精打细算过的。 她知道家里的情况。 考试是她唯一的机会。 家庭条件好的孩子,可以享受最顶尖的教育资源,高昂的补课费和名师辅导。 他们像坐着飞机去终点。 而自己,只有和一样条件的孩子们挤在绿皮火车里。 没日没夜地低头学习。 甚至” 赵耀哽咽了一下,“她至今都认为,现在自己的不幸是由于不够努力” 题安问:“那件事呢?” 赵耀说:“我能百分之百确定那件事有问题。 除了那件事,她的逻辑思维,价值观人生观全部都正常。 也就是说,她对那件事的前因后果,所有的记忆,被人打包换过了。” 题安说:“所以,她还是承认那件事是自己自愿的?” 赵耀说:“是。她全盘接受,没有一丝否定。 她没有撒谎,她的心理状态肢体状态是描述事实。 没有经过加工的事实。 她去同学家做课业辅导挣学费,同学提出了要求,她同意了。 同学喊来了同学,价格翻倍,她也同意了。” 题安问:“经得起推敲吗?” 赵耀说:“严丝合缝。对方有专业团队。” 题安说:“我看过卷宗,确实是专业团队的‘杰作’,完美规避,全身而退。 很多专业的人用自己的专业,成为权贵的附庸和打手,毫无信仰。 但是,他们最狠的一招,就是让受害人亲口承认杜撰出来的事实,让受害人自己都深信不疑。 太可怕了。” 赵耀说:“是。我分析了艾香的精神状态,她被催眠了。” 题安忙问:“你能给她解开催眠吗?” 赵耀无奈地摇头,“我不能做到反催眠。 艾香对那件事所有的记忆,都处在强暗示下的催眠状态。 要解开催眠,要有结束催眠的指令。 这个指令是催眠者设定的。 也许是一句话,也许是一个动作,甚至有可能是一个表情一个事物。 我猜不到。 没人能猜到。 只有当时发布强暗示催眠的催眠师知道怎么结束这一切。” 题安也绝望了,“那就是说,只有李泰能解开催眠。 只有李泰能还原事实真相。 而他不可能这样做。” 说完这句话,题安和赵耀都沉默了下来。 村子里的土路上没有路灯,黑得让人心悸。 村口两棵槐树隐约的影子,像地狱站岗的恶魔。 也不知道在石头上坐了多久,直到题安和赵耀身上的衣服似乎被露水打湿。 赵耀说:“谁说阳光是最无私的东西? 它不会均匀地洒在每个人身上。” 题安看了看快要破晓的天,“阳光是不会均匀洒在每个人身上。 但我们偏要试一试。 去探探那看不见的黑处。” 题安拍拍赵耀肩膀,“走。找个地方吃个早点,回去从长计议。” 为了开车安全,题安在吃早点的地方趴着睡了一会儿。 赵耀和题安交替开车。 赵耀在放倒的座椅上从睡梦中猛然坐起。 “往回走,往回走,回去,回去。” 题安有点懵,“还有两个小时就下高速了,回哪儿?” 赵耀急了。 “哎呀。回艾香家。 快点,回艾香家。” 题安不明白,“为什么?你想到了什么?知道怎么解除催眠指令了?” 赵耀说:“我虽然不知道怎么解除催眠指令。 但我想到了,这么深刻的记忆,除了李泰给艾香的强暗示,还有他为艾香设置的自我暗示。 自我暗示需要提示。 提示一定是艾香生活中常见的东西。” 题安问:“什么东西?” 赵耀说:“我还不清楚,但一定是她生活中经常见到的东西。 如果将自我暗示的提示物拿走。 艾香所认为的事实,就只剩李泰曾经的强暗示。 时间一长,可能会动摇。 我不能确定有效,但我想试试。 这是现在唯一的方法。” 题安看了看导航,“好。我们到下一个出口掉头回去。 你再睡会儿。 到了我叫你。” 题安和赵耀八个小时后回到了艾香家。 在艾香房间为数不多的常用物品里,赵耀发现了一个节拍器。 艾香是学画画的,为什么会有学乐器要用的节拍器。 赵耀连忙问:“节拍器是怎么来的? 是不是那个李泰心理师送给你的?” 艾香说:“我忘了。应该是有人送我的。” 赵耀很着急,“你仔细想想,什么人送你的? 你又为什么放在床头?” 艾香歪头想了很久,“我确实想不起来了。” 艾妈妈杵了一下赵耀,低声说:“小香每天晚上睡前都要开节拍器。 我不知道这玩意是什么。 以为是闹钟一类的。 也没放在心上。” 赵耀拿起节拍器,“15bp。催眠和暗示节奏。 小香。 我能拿走这个节拍器吗?” 艾香没说话,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赵耀,看得赵耀发毛。 突然艾香的头,像节拍器一样摆动了起来,像没有生命的木偶一样。 在场的人都吓坏了。 太诡异了。 第29章 缚龙 赵耀赶紧对艾香进行语言调节,“艾香,你听我说。 停下来。 深呼吸停下来 吸气 呼气” 艾香像听不到赵耀的指令一样,依然有节奏地摆着头。 两眼无神,呆呆地看着前方。 突然,她大叫一声,晕倒在地。 艾妈妈连忙扶住艾香,焦急地问:“赵医生。我女儿她怎么了?” 赵耀知道了症结所在却也忧心忡忡。 “这是违反指令之后的潜意识应激反应。 这个心理师的暗示太厉害了。” 艾妈妈眼泪汪汪,“那该怎么办呀?” 赵耀说:“如果你相信我们的话,我们把艾香带走。 脱离她原来的生活环境。 我们会将她安置在非常安全的环境里接受治疗。” 艾妈妈哭着摇头,又哭着点头。 “我们究竟是做了什么孽要遭受这样的报应?” 题安说:“作孽的是别人。 受报应的也应该是别人。 艾妈妈,相信我们。” 问询室。 李泰随意地坐在椅子上,一头渊博的白发,像一个儒雅的学者。 对于问询室摆放摄像机的实习警官彬彬有礼,嘴里说着辛苦。 自己给大家添了麻烦,要劳烦大家深夜加班。 实习警员的眼神已经变了,仿佛李泰不是嫌疑人,而是答疑解惑的心灵大师。 题安在观察室看着他。 他的话很让人舒服,可以说如沐春风。 他是有个人魅力和社交能力的,否则不会让那么多人趋之若鹜。 题安提醒自己,虽然不能预设李泰有罪,这样在问询中会有偏颇。 但也不能被他蛊惑。 是的,蛊惑。 他是一个专业的,甚至能用眼神进行催眠,将催眠技术运用得炉火纯青的心理师。 题安走进问询室,坐下。 目光直视李泰。 “姓名?” 李泰回答,“李泰。木子李,泰山的泰。” 说着还在桌上比划了一下,十分配合。 甚至比大部分嫌疑人都要配合。 题安问:“职业?” 李泰说:“无业。” 题安:“哦?不是有一家高端私人会所吗?” 李泰说:“是的。我名下确实有一个私人会所,但有专门的管理人员。 我就是担名驾誉而已。 不参与什么实质性经营。” 题安问:“为什么开这个高端会所。 据我们调查,你的高端会所的会员可都不是一般人。” 李泰一脸诚恳,“开会所只是我一个糊口的职业。 本质上和您的职业,没有什么区别。 非要说区别,可能客户不一样。 您的客户大多在生活中遇到一点小麻烦,而我的客户大多事业有成。 一个人事业有成,不是原罪。 是努力和天赋的结果。 同理,我作为他们的服务者,也不会因为他们事业有成,我就有了原罪。 换句话说,如果有贫苦的人向我求助,需要我的服务,我一样会伸出援手,尽我所能帮助他们。 您可以看我们会所的支出,很大一部分用于善举公益和反哺社会。 哦,我忘了,您是外省来的。 您可以查询一下我们市财政局的报告数据。 可能会消除一点对我的误解。” 题安挑眉,“是误解吗? 你没有利用你的专业做过违法的事情吗?” 李泰面不改色,“没有。 我从未利用我的专业做过违法的事情。 别说违法,就是违反道德的事情也没有。 我曾经是一个心理师。 如果我有愧于自己的心,我会患很严重的心理疾病,无药可医的那种。 负罪感会一遍一遍反刍。 心理师可以不高尚,但一定仁慈。” 题安看着李泰,他侃侃而谈,似乎心胸坦荡。 问询进行了三个小时,每一个问题,李泰都回答得游刃有余。 他说:“法比天大。我就是因为尊重法律,才会亲自前来,否则坐在这里面对着您接受询问的,就是我的律师了。 警官,您知道的,在没有证据就问询当事人,当事人是有权不接受问询且拥有沉默权的。” 题安一字一句,“对于违法嫌疑人或涉案人员,公安机关可以治安传唤配合调查。 公民有义务配合公安机关的调查。 拒不配合的,公安机关有权采取强制措施。 而且。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有证据?” 题安决定赌一把,“艾香已经接受治疗一月有余。 对了节拍器还在家里,忘了带来。” 李泰眼神闪烁了瞬间,随即淡定下来。“我不知您说的这些是什么意思。” 题安站起来绕到李泰后面。 “15bp对吗?你知道要逆向改变一个人的记忆有多难,所以你给你的强暗示,加了一个保险。 那就是艾香每天的自我暗示。 可惜,世界上不止有你一个杰出的心理师。” 李泰不屑,“哦?那我倒有兴趣认识一下这位杰出的心理师。 说不定他还是听过我课的学生呢!” 题安冷静看着傲慢的李泰说:“不忙,会让你见的。” 李泰轻笑,“我很乐意和同行探讨专业。 当然,我说的是心理学专业,而不是法律学专业。” 题安看着他嘴角的不屑,明白了他话中的含义。 即使从心理学角度证明心理暗示导致人死亡改变案件性质,法律上也拿他没办法。 法律是滞后的。 他不会是被开先例的那个。 题安沉了沉气,“那如果是有视频呢? 我的意思是,当时侵犯艾香的四个富二代拍了视频呢? 视频属于法律学可以探讨的范围吗?” “什么?!不可能?!”李泰立即反驳。 题安明白了。 他继续说,“如果是拍了视频删掉无从查起,但他们通过社交软件互相转发了。 在你们心理学中,如果做过的事一定会留下心理痕迹。 类比过来,在我们法律人眼里,这是洛卡尔物质交换定律。 只要犯过罪,就一定会发生罪犯和证据之间的物质交换。 你说对吗?” 李泰低头不语。 题安缓缓说:“你有一个机会。” 李泰问:“什么机会?” 题安说:“给艾香解除催眠。这是你减轻量刑的唯一机会。 而且这个机会转瞬即逝。 因为,艾香在其他心理师的治疗下,已经要醒了” 题安加重“醒了”两个字的语气。 第30章 上诉 题安快步走出问询室,给赵耀打电话,“解除催眠的指令密码,我发到你手机上了。 是一串古典音乐的乐符。 赵耀你说对了,如果不是李泰松口,没有人能猜到这个指令。” 赵耀很兴奋,“你是怎么让李泰松口的?” 题安说:“对付魔鬼就要有魔鬼的手段。” 赵耀追问:“魔鬼会受到惩罚对吗? 严厉的惩罚。” 题安犹豫了一下,“他会受到惩罚,但只是小惩大诫。 没有具体的法条为他定罪,况且他有主动交代的行为。 不过,蛇鼠一窝,蛇冒了头,鼠也会坐立不安的。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这群因为利益聚在一起的人,他们之间的信任,也会在掮客被抓的那一刻土崩瓦解。 我们只需要等待。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眼见他起朱楼,眼见他宴宾客,很快他的楼,就要塌了。 现在要做的,是赶快抓住当下的时机,尽快将几个强奸犯捉拿归案。 不过 要不要旧案重提,还要看艾香的意思。 如果翻案,无疑是给她平静的生活,再次掀起波澜。 对于她来说,这是个非常艰难的决定。 请转告她,我们充分尊重她的意思。” 几天后,叶行之给题安传来了技术科的破译。 “队长,几个犯罪嫌疑人手机里删掉的文件里,真的有当时的视频。 你是怎么知道他们在作案的时候拍了视频的?” 题安说:“我其实是赌的。 很多人会录下女性受侵犯的过程,用来作为威胁她不许报警的筹码。 女孩退缩,这就是筹码。 女孩勇敢,这就是铁证。 李泰死咬着不松口,艾香的精神状态堪忧,我只能铤而走险赌上一把。” 叶行之说:“队长,你赌赢了。” 刚放下叶行之的电话,题安就接到了赵耀的电话。 “怎么样?” “艾香说她要告。” “风险说了吗?案子已结,要到最高检申诉翻案,有失败率。可以说,有很大的失败率。” “她说无论多困难,都要告。” “她的家人怎么说?” “告。人再穷不能委屈孩子。” 题安说:“好。接下来就是一场硬仗,对方有最好的律师团队,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为他们脱罪。” 赵耀说:“我们也有最好的律师,庄宁和她的同事们。 他们为艾香进行辩护。 他们已经开始收集证据了。” 题安问:“你是怎么说服艾香的?” 赵耀说:“我没有说服她。在她恢复记忆的那一刻,她就对我说,要上诉。 她说,她不为自己感到羞耻。 应该感到羞耻的是施暴者。” 题安说:“那些人会穷凶极恶地朝着她泼脏水。 会有不明原因的围观人员对她指指点点。 会有人质疑为什么受侵害的不是别人偏偏是她。 会有受害人有罪论的铺天盖地。 会有被收买的无良媒体扭曲事实。 她要再次站到暴风骤雨前。” 赵耀说:“她知道。 她说她要告。 她说她做好了准备。 准备好走一段非常漫长的夜路。 很长很黑。 但她不放弃,绝不! 直到走到灯火通明。” 题安说:“告诉艾香,她不是一个人。” 题安没继续说下去,挂掉了电话。 题安之后的电话一直没断,连好久不联系的小学同学,都开始组织同学聚会了。 题安知道。 有人想从他这里打开缺口。 他一概置之不理。 后面干脆不认识的电话一个也不接。 这天,廖局下班后来到题安办公室,“题安哪,晚上有事没?跟我去吃个饭。” 题安说:“您去,我还有案子。” 廖局说:“我脂肪肝不能喝酒,可是和领导免不了要意思一下。 你在场,也能帮我挡着点儿。” 题安笑,“恐怕不只是让我挡酒廖局?” 廖局无奈地说:“吃个饭不会对案子有影响的。 可是你不去吃,对你自己有影响啊。 我快退了,你不一样。” 题安说:“我不去。我不怕对我有影响。” 廖局急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拗? 让你去吃饭,你完全可以外松里紧。 领导也是受人之托打听一点消息。 语言上不要驳了领导的面子,但行动上可以依法办事,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题安不受点拨,“我不会什么外松里紧。 我也不登天子船,我也不上长安眠。” 廖局叹气,“题安哪题安! 没人反对你做清官,但你要学会做一个聪明的清官。” 题安对廖局说:“我知道您的意思。 您为了我好。可是您这么想。 这个案子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总要有人唱红脸,有人唱白脸。 我来当那个死磕到底的榆木疙瘩。” 廖局摇头走了出去,“好。饭我去吃。话我去说。 唉,我真担心我退休之后。” 题安没吃敬酒,罚酒接踵而至。 他被人举报,利用职务之便收受贿赂,暂停一切工作等待调查结果。 网上也有很多所谓刑警队长的黑料。 对于赵耀的义愤填膺,题安付之一笑。 “查。好好查查。有人帮我清点资产还不好? 我正好想知道,被六位数密码保护的四位数存款的具体数额。” 结果就是,不查还有造谣的空间,查了之后所有人都闭嘴了。 越查越清白,越挖越干净。 举报信中列举的问题,没有一件符合事实! 没有大额收入,却有每月的小额转账。 收款人是梁落的家人。 纪委调查人员对题安连说抱歉,因为有人举报按规定必须调查。 题安说没事。 正义是有成本的,受冤枉不算事,他的战友连命也没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接下来,如多米诺骨牌效应一般。 李泰占地一千两百平方米的高级会所被封,有坐不住想撇清关系的,跳了出来自证清白。 外省成立了专门的调查组,来彻查这些年来由会所维系的关系网中的违法乱纪问题。 开庭之日,连日来的乌云终于散去。 题安和赵耀站在法院高高的台阶上相视一笑。 仿佛此刻,天下平安,阳光普照。 第31章 进化 这天早上,赵耀刚到漱茗。 前台姑娘就对赵耀说:“赵医生,题警官等了你半天了。” 她说着冲着赵耀的办公室努了努嘴,神秘地补充了一句,“题警官还带了一个奇怪的人一起来的。” 赵耀问:“奇怪在哪里?” 前台说:“料事如神。” 赵耀笑,“那不能说是奇怪,应该叫厉害?” 前台低声说:“嗯,既厉害又奇怪。 他那双眼睛盯着人看,看得人心里发毛。 可是他又会算命,算的还很准。” 赵耀说:“你信算命?” 前台点头,“我本来不怎么信,可他说得太准了。 我和他从未见过面,他知道我几乎所有的信息。 我不得不信。” 赵耀走进办公室,看到一个男人双手被铐在椅子上。旁边是正襟危坐的题安。 赵耀用手敲敲门框,使了个“怎么个情况?”的眼色。 题安对被铐起来的人严厉地说:“老实待着。” 然后对赵耀使了个“出去说”的眼色。 赵耀接了一杯咖啡给题安,“喝不喝?” 题安摆摆手,“大早上不喝这玩意儿。” 赵耀问:“这人什么情况?怎么带这儿了?” 题安说:“翰兴市连续两个月四起火灾。 我们在研究火灾现场的时候,发现监控里每次都有一个人。 这个人有很大的嫌疑。 所以就连夜抓了他。” 赵耀笑,“那为啥领这儿来了? 让我们的漱茗也火一把?” 题安揉揉太阳穴,“这人难缠得很。 他提了个要求,要见精神科医生。” 赵耀问:“我是心理师啊老大,不是精神科医生。” 题安指指墙上的证书,“你不仅是心理师,而且你有精神科医生执医资格。 你有资格出具精神诊断证明。” 赵耀仰天,“你就可着我一只羊薅了是?” 题安诚恳地说:“是。” 赵耀说:“你给我买早饭。” 题安说:“买买买。” 赵耀说:“城隍庙排队的蟹黄包。” 题安点头,“好好好。” 赵耀说:“那你说说。” 题安说:“好嘞! 这人叫秦涛。 我们发现他是多起纵火事件的嫌疑人。 翰兴市这么大,四起火灾地理位置不在一起,怎么能每次救火现场都有这人? 他说自己是从2145年穿越来的。” 赵耀说:“穿越?真够离谱的。” 题安说:“是啊,够离谱。 我们问他为什么要放火。 他说他从2145年来的时候,就是因为一场大火。 他现在不知道怎么回去了,所以想放火试试看。 这一听就是编造的啊。 这不,我们轮流和他耗了一晚。 什么也没问出来。 他还给我们所有的人都算了命。” 赵耀说:“他刚才还给小曼算来着。 已经收获小曼一个粉丝了。” 题安说:“这人算的确实挺准。 但他说他不是算命,而是因为他是穿越来的。 未来的人进化出了一种感知力。 这种感知力能看到面前的人的过往。” 赵耀打断他,“这哥们儿搁这儿演科幻呢? 奥斯卡欠他一座小金人儿。 你没建议他去考考中戏北影? 下个影帝保不准是他。 还回去干啥? 他在2145年干啥的? 有现在影帝挣得多?” 题安说:“行行行打住,扯远了啊。 说正经的,这种半疯不疯的嫌疑人是最难搞的。 每次火势都不大,没有伤亡。 真要关,也是十几天的拘留加批评教育。 所以我想让你看看,如果他真的精神有问题,就送精神病院治疗。 在精神病院,没治好之前他肯定不会对社会有危害了。 如果不是精神病,就挖一下他纵火的动机。” 赵耀说:“行。我给你弄明白儿的。 你按规定是不是要在场? 在场的话不能说话啊。 交给我。 让我来看看他是装的精神病还是真的神经病。” 赵耀走进心理咨询室,坐在了秦涛面前。 “你好。” 秦涛眯着眼睛看赵耀,“你好心理师。 昨晚没睡好觉? 和孩子闹了点别扭? 青春期嘛。孩子叛逆,是件好事情,是他自我意识的觉醒。” 赵耀面上微笑,示意秦涛继续。 秦涛说:“孩子最近要远离水源,否则会有一点小灾。 你爱人的父母要去做一个体检,这个病可大可小,如果挺过去了,就能益寿,如果没挺过去,也是命。” 题安看了一眼赵耀。 他知道庄宁的父亲,前半年做了胃癌手术。 赵耀微微点头,问道:“在你们未来,我是说2145年,人人都会算命?” 秦涛纠正赵耀,“这可不是算命。 这是正儿八经的科学。 人是不断进化的,对?” 赵耀说:“应该是,现代人进化更多的是大脑,而非躯体。” 秦涛抬了一下手。 想要做一个手势。 结果手铐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 秦涛恼怒地看了一眼手铐,这个手铐限制了他的手部动作。 他问题安:“能给我打开手铐吗?” 题安说:“不能。” 秦涛的样子像是用力咽下去一口气。 平静了几秒,他问赵耀:“犁鼻器知道吗?” 赵耀说:“略知一二。犁鼻器是一个软骨结构,位于鼻腔。 犁鼻器和脑部相连,是一种化学感受器。 但是犁鼻器已经高度退化,百分之七十的人已经没有了犁鼻器结构。 只有胎儿和新生儿,以及哺乳动物鼻中能找到犁鼻器。” 秦涛问:“那你知道犁鼻器是干嘛用的吗?” 赵耀说:“感知。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第六感。 动物能提前预知地震,嗅出人类身体疾病,都是犁鼻器收集到的信息整合。” 秦涛很满意赵耀的回答,他觉得遇上了能说话的人。 赵耀捕捉到了秦涛的满意,他问道,“如你所说,2145年的人类,这个高度退化的器官又重新进化了出来? 并且进化得很发达对吗?” 秦涛说:“是的。很发达。 你们也感受到了,现在的地球环境恶化得非常快。以前百年一遇的天灾几乎成了家常便饭。 人是从大自然中来的,天然地对天灾有着趋利避害的功能。” 第32章 穿越 赵耀问:“可是很多高科技对自然灾害的预测,一定比人的犁鼻器预测的要准不是吗?” 秦涛有点不满意赵耀的疑问,他没有正面回应赵耀,“天灾,人祸,疾病,战争激发了人类原始的自救本能。 我说的你不一定能理解,因为你是现在的人,不是未来的人。 未来的社会是飞速发展的社会,音速,光速。 人和人的沟通太慢了。 要了解一个人,了解他的想法,语言动作都太苍白了。 未来的人的时间是浓缩的。 不会将时间浪费在沟通上。 所以,犁鼻器的高速进化,让人们之间的沟通变得简单,高效,透明。” 赵耀问:“那未来的人,见面会不会像动物一样先嗅对方?” 秦涛说:“不需要。犁鼻器是被有意锻炼进化出来的器官。 我已经说了它高度发达。 高度发达怎么还会和低级动物一样嗅来嗅去? 嗅来嗅去就不叫进化了,那叫退化,退化到原点。” 见赵耀没说话,他立马补充到:“你们现在的人理解不了我说的话是正常的。 毕竟如果你现在问古代的人,人有没有可能在天上飞,他也会觉得你疯了。” 赵耀没有和他争辩,顺着他说才是最好的策略。 赵耀说:“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秦涛说:“我从2145年来这里,是因为一场大火。 极端高温天气导致了山火。 我是救援队的,风向突变所有人都撤退。 我的面罩破了,呛了一口浓烟,醒来我就在这儿了。” 赵耀问:“一百多年以后,还是人工救火吗?” 秦涛说:“是啊。无论科技多么发达。 在原始灾难面前,拼到最后,还是人。 这也是人为什么会渐渐将退化的能力,重新捡回来的原因。 现在的夏天中午有个三十四度左右。 你们已经觉得热的不行了。 在未来,四五十度的天气是常态。 人的标准体温已经下降到了35度左右。” 赵耀说:“这个我倒是知道一点。 在过去的一百年,人的平均体温下降了03c。 37度的体温已经成了历史。” 秦涛很满意赵耀和他思维上的某种契合。 赵耀问:“我有个疑问。” 秦涛大度地说:“你问。” 赵耀说:“你穿越是因为山火? 所以,你纵火是为什么?寻找回家的路?” 秦涛立刻反驳,“我纵火?那个警察告诉你我纵火的? 我没有纵火,我只是赶火。 我只是提前预感到哪里会失火,所以想要到火灾现场,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回去的路。” 题安站起来,“你昨天在警局,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已经承认火是你放的了。 我劝你老实点,不要耍花招。” 秦涛也不甘示弱,“你说我放火,有证据吗? 我昨天承认放火,也许是大半夜精神有点恍惚,或者在你们高压的审问下被迫承认的。” 题安说:“好,你现在给我感知一下。 最近哪里还会发生火灾?” 秦涛深呼吸,不甘示弱地看着题安。 “今天上午十点十几分,滨河小区三期会发生火灾。” 题安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 指针指向十点钟。 滨河小区三期是一座盖了一半的烂尾楼。 题安根本没有相信他的话,而是拿出资料给他念道:“你有母亲有父亲,还有过前妻是? 你如果是穿越来的,他们又是怎么来的? 我劝你省省。 你过去三十几年的生活轨迹,我们一查就查到了。 你如果是穿越来的,过去三十几年的你又是谁? 难道你穿越来的时候是个婴儿? 这样又和你在那个世界是救援队员相矛盾了。 逻辑错误百出。 我劝你说实话,或者换个谎言。” 秦涛不喜欢题安。 他十分不屑地说:“知道虫洞吗? 虫洞是一种空间捷径,那里的空间和时间是可以被极度弯曲的。 我还是我。 只是我处在不同的时间线好吗?” 他对题安说了一句,“等着。”之后就一直盯着墙上的钟表,一言不发。 过了几分钟,题安手机上翰兴新闻实时推送,滨河小区三期发生不明原因火灾。 题安震惊。 他看向秦涛。 秦涛一副了然于胸的得意。 题安对赵耀说:“这场火灾十分蹊跷。 没时间继续聊了,我先带走他。 晚点我给你打电话。” 题安让肖鸣把秦涛带了回去,自己赶到了火灾现场。 滨河小区三期已经烂尾好几年,周围也杂草丛生无人问津,监控更是没有。 不过也好在它是烂尾,不在居民区,没有人员伤亡,火势也很快就被扑下去了。 题安查看着火点,是一堆建筑废旧垃圾。已经烧成了灰烬。 消防队长对题安说:“我们是接到过往车辆的报警然后出警的。” 消防队长指了指国道。 国道虽远,但地势比楼盘高,所以按照当时的火势,过往车辆是能看到浓烟的。 题安问:“起火原因是什么?” 消防队长说:“还不知道。 开发商跑路了。 火势又不大,损失物也只是些垃圾。 连事故认定书都没必要出。 这里有很多垃圾,垃圾堆放时间过长,堆积物受到高温日光照射,垃圾内部的热量散不出来。 加上还有一些刨花锯末,是有可能引发自燃的。” 题安说:“您的意见倾向于自燃是吗?” 消防队长说:“是啊。首先没有找到引燃物和助燃物。 其次如果说人为纵火,他的目的是什么? 在这里放一把火,既不能危害社会,又不能报复别人,他图什么? 图个焚烧垃圾好玩? 图折腾一下我们消防队? 说不通啊。” 题安没有说秦涛的事。 消防队长收队,题安留在现场勘察。 既然秦涛可以准确说出起火时间,那么这场火灾就没有那么简单。 唯一的可推敲的线索,就是一堆成为灰烬的垃圾。 题安将灰烬分别取了一点,又将未燃烧完全的物质粉末,取了一点放进证物袋,拿到了化验科进行检验。 第二天化验科就给了题安答案。 第33章 纵火 化验科的小马说:“队长。我猜测这是一场人为纵火。 因为在化学上,延时点火不是一件难的事。 我在未燃烧尽的粉末里,找到了强氧化剂过氧化钠和无水乙醇。 说明是有化学反应在的。 但是这个延时点火装置已经被烧了。 无法知道细节。 但一定是经过精密计算的容器。” 题安心里有底了,“小刘辛苦你了。 至少能确定是人为纵火引起的火灾。 而且化验结果,能佐证之前的几例火灾的起火原因,和推翻嫌疑人的不在场证明。” 题安对肖鸣说:“你和欧阳去申请搜查令勘察一趟秦涛家,找找秦涛有没有私藏违禁化学物品。” 肖鸣和欧阳台立刻出发,题安坐在办公室里,对整个事件却开始陷入迷茫。 几场火和秦涛,都脱不了关系,他费尽心思,研究装置,制造火灾,是为了什么? 难道只为了让人们相信他是穿越来的? 这么解释,未免太荒唐了。 那如果他是故意纵火,用穿越的理由,来掩盖真正的纵火动机。 他的纵火动机,又是什么呢? 纵火和穿越,两者的逻辑顺序是怎样的? 还是他根本就是一个妄想症患者,毫无逻辑可言? 放火罪的认定,需要满足故意实施焚烧公私财物,危害公共安全的条件。 秦涛的几次放火,虽主观故意,但够不上放火罪,连立案调查都够不上。 秦涛只会被拘留十天或者十五天,批评教育罚一点儿款。 虽然他现在放的火,没有造成危害,可是之后呢? 拘留结束,他出来之后呢? 他如果策划了更大的火灾,会不会酿成悲剧? 题安不敢想,万分之一的机会,他都不敢赌。 他不敢草草结案。 题安决定对秦涛展开详尽调查。 题安到了秦涛小区所在的社区。 如果是新社区,居委会可能和管辖内的居民不是太熟,如果没有事情,可能都没有交集。 但好在秦涛所住的小区,是秦涛父母单位未拆迁的单位宿舍老楼。 居委会对每家人都很熟悉。 邻居们也都很热情,对于秦涛一家的情况,还未等题安问,就争先恐后地说了出来。 秦涛的父亲是单位的领导,母亲是单位的会计。两口子为人不错,都非常受人尊敬。 而虎父无犬子,秦涛也十分地优秀。 他当年考上了非常非常好的大学,秦家父母还摆了宴席,请宿舍楼的同事们吃了席。 秦涛大学毕业后,当然也不负众望,以优异的成绩受聘于翰兴一家金融机构。 高薪高酬,体面有前途。 秦爸爸秦妈妈在宿舍里单位里腰杆挺得直直的。 宿舍楼里的阿姨们,争先恐后地将自己的亲戚闺女介绍给秦涛。 最后秦涛万里挑一,找了一位门当户对同样优秀的媳妇儿。 日子过得顺风顺水。 新房子装修,秦涛小两口暂时就住在旧宿舍楼。 命运好像见不得人好似的。 某一天,秦涛出差,秦涛妈妈忘了开着火就去睡了。 结果煤气泄漏。 三个人都走了。 说到这里,邻居同事们无一不唏嘘感慨,还有用袖子擦泪的。 秦涛接到电话赶回来之后,人都要疯掉了,精神也接近崩溃。 好在秦爸爸在单位的威望,还有秦家这么多年攒的好人缘好口碑。 由单位出钱,同事邻居们出力,成立了暂时的治丧委员会,帮着秦涛料理了家人的后事。 题安听到这里,他产生了一个猜测,秦涛生活受到重创,所以才会出现妄想症状,他妄想自己是穿越来的,他想逃离现实生活中的痛苦。 他只是暂时的存在于这个世界,这个世界的父母妻子不过是假的,这样才能安慰自己亲人离去的剧痛。 赵耀说过,人脑是很神奇的,它会让人在痛不欲生中千方百计地活下去。 包括妄想,包括扭曲记忆。 肖鸣和欧阳台对秦涛家的勘察也结束了。 秦涛家里有各种各样的书,他看的书非常杂,天文地理,历史百科,小说散文,周易八卦,奇门六爻,医学法律,金融贸易等。 如果这些书是秦涛的,那么他可以说是一个行走的百科全书,他的知识储备相当丰富。 还有,在秦涛家肖鸣他们找到了各种化学药品。 足以制造一百起火灾甚至爆炸的违禁化学药品。 题安看了下秦涛柜子里的大学毕业证书,突然想到自己有个同学在这个大学当教授。 于是他拨通了同学的电话,想让同学打听一下老教授,那时秦涛的在校情况。 打听的情况却让题安错愕不已。 秦涛从未在这所知名大学上过学。 刚开始题安以为时间久远,可能老师不记得秦涛这个学生。 谁知题安的同学直接找到了招生部,找到了当年的新生入学名单,没有秦涛。 秦涛毕业证上那年的毕业生名单里,也没有秦涛。 题安的同学还帮题安找到秦涛毕业证上所在院系的所有毕业生合照。 里面依然没有秦涛。 可是,诡异的是,秦涛抽屉里保存的毕业照上,他穿着学士服,站在合照的最边上。 事有蹊跷! 题安连忙查询了秦涛曾经就职的公司,职员名单里根本没有秦涛! 可是秦涛家里明明有工服,门禁卡,还有员工牌。 肖鸣倒吸一口凉气,看了看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让欧阳关了空调。 “这秦涛不会真是穿越来的?” 题安不语,事情越来越透出诡异。 他告诉自己,一件事的荒谬不能成为驳斥它存在的证据。 这时,叶行之也拿到了秦涛的银行账户信息。 叶行之将银行账户几个关键信息用红笔圈了出来。 “队长你看,我分析了秦涛的财物状况。 大学那年开始,每年有一笔钱汇入,这应该是秦涛父母给他的学费和生活费。 奇怪的是,他没有一次性支出。而是每个月去取一点。” 题安说:“那说明,这笔钱没有用作学费一次性支出。 而是从侧面佐证了他并没有去上过大学。” 第34章 开棺 叶行之表示同意,“是的。还有,队长你看。 大学毕业后,按照他的时间来看,他已经工作了,可是没有一笔来自对公账户的工资打款。 说明他没有工作。” 题安问:“查社保了吗?” 叶行之说:“查了,没有记录。” 题安产生了疑问:“整整六年,就算他能装出上班的样子,收入没法装啊。 每个月不往家拿钱,家人不会怀疑吗?” 叶行之说:“他虽然没有收入。 但他有几笔大额汇款。 也就是说,有人给他打过几笔大额资金。 每个月他从这个存款里边支出。” 叶行之做事十分细致稳妥,他将几个给秦涛汇款的人的账号都查出了户名,并在旁边标注了出来。 “是些什么人?”题安问。 叶行之摇头,“还没来得及查。” 题安说:“我们现在在系统里查这几个人的信息和地址。 分头走访弄清楚他们给秦涛打钱的原因。” 题安来到了一个打款人家里,询问才知道他是秦涛的表舅。 题安问起了给秦涛打款的原因。 表舅自豪地说:“我们家涛涛很有出息。 在知名的金融公司上班。 他有很多投资信息的,很稳很赚钱。” 题安问:“他说的很赚钱?他给你们分红了吗?” 表舅肯定地说:“分了呀,每年还不少呢。” 题安问:“你拿到手了吗?” 表舅说:“我拿到了,所以我才敢把所有的养老钱都给了涛涛。 不仅我的钱,我姐姐的钱,我弟弟的钱,我侄女的钱都在他那里。 我们都很信任他的。 他也从没让我们失望过。” 题安从秦涛表舅家出来,给叶行之打电话,两人同时说了一句话,“羊毛出在羊身上。” 一百万的所谓“投资款”,秦涛每年从里面拿出几万作为“分红”返给亲戚朋友。 题安说:“总有一天这些钱会用完,钱用完的那一天他的谎言就无法再继续了。” 叶行之说:“是的,他的所谓工资奖金的钱也是从这里拿。 账户上的余额已经不多了。 明年他将无力支付亲友分红,入不敷出。 资料显示他已经有小额贷款记录了。 他没有工作证明,能借出来的钱也有限。” 题安说:“这不是谎言了,这是诈骗。” 叶行之猜测,“会不会是他自知无法自圆其说拿出钱支付,才想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通过精神鉴定进入精神病院躲避亲友的要债?” 题安思考了一下,“有这个可能。 还有” 叶行之知道题安在想什么,“队长,你是怀疑当初秦家父母和秦涛妻子的死有蹊跷? 你甚至怀疑,是秦涛策划了这一切? 那太可怕了。他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 题安说:“走访邻居的时候,邻居说出事前一天,听见过秦涛家里几个人争吵的声音。 因为秦涛家一直是模范家庭。 所以邻居对秦涛家的争吵声记得比较清楚。 会不会,秦涛的动机就是因为自己的谎言被家人知道了?” 叶行之说:“不会?因为谎言被戳穿就杀人,还是杀自己至亲的人? 这是什么样的人格能做出来的事情?” 题安给赵耀打电话,告诉了赵耀所有的调查结果。 赵耀说:“通过你的描述,我能很肯定地告诉你。 秦涛没有妄想症,他是一个极端的撒谎癖。 极端撒谎癖患者,他们无法克制自己撒谎。 可以说他们就是生活在谎言中。 他们停不下撒谎,他们无法主观停止撒谎。 他们的所有语言动作表情都是为了撒谎做铺垫。 你说秦涛家发现了非常多的书,对? 他为了让谎言真实,不惜广阅群书,博古通今。” 题安说:“他的书中有概率学统计学心理学,还有周易八卦。” 赵耀说:“这就能说通他的所谓‘算命’。 不过是概率统计学+心理分析+察言观色+微表情分析加上五行运动得出来相对正确的预测学。 而被算命的人因为巴纳姆效应对他说的话产生高度认同感。 人们越相信他,他的成就感满足感快感越多。 他以将人们的信任踩在脚底玩味为乐。 为了圆谎,极端撒谎癖能做出一切事情。 包括在谎言败露下恼羞成怒地杀人,以维持谎言的完整性。” 题安感慨,“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他可能因为谎言暴露而杀害至亲吗?” 赵耀想了想,“可能。 秦涛表现出来的谎言癖反应了他的自恋型人格障碍。 在他精心设计的完美人设被戳穿,这种人格障碍会让他不是反思自己的错误,而是掩盖自己的错误。 那么最可能掩盖错误的,一劳永逸的做法,就是让知道真相的人消失。” 题安心里有数了,他去司法鉴定中心找林姐。 林姐没有耽搁,立刻和题安一起出动。 他们很快找到了秦涛父母和妻子的坟墓。 秦涛父母和妻子埋在老家,老家没有强制火葬。 土葬对已经下葬的尸体挖出尸检起到了保护性作用。 如果是火化,那真是什么都没有了。 林姐在取完坟墓周边土壤之后,指挥助手开棺。 由于秦涛父母的合葬墓地处低洼处,排水不好。 尸体腐败很严重。 很提取的检材只是两副白骨。 以及一点点和泥土混在一起的内脏组织。 林姐对拍照的题安说:“意义不大。除了钝器致死伤到了骨头,其他死因怕是很难鉴定出来。” 题安没气馁,“还有秦涛妻子的坟墓。 他妻子的坟墓在高处,相对来说干燥。 没有这么阴寒,是不是有可能尸体保存会比较完好?” 林姐说:“理论上是这样。但具体还要看开棺后情况。” 几个小时后,当秦涛妻子的棺椁被打开后。 所有在场的人,都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 秦涛妻子腐烂确实不严重,她的双腿之间有一个半腐烂的婴儿骸骨。 林姐的助手没见过这阵仗,手里的工具跌落,自己噗通一下坐在地上。 说的话也结结巴巴,“林老师,这这是怎么回事?” 第35章 假象 林姐对自己的学生向来很严格,她严肃地问道:“慌什么?! 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死后分娩。 没有见过实例,课本上学过没有?” 助手连忙回答,“学过。” 林姐说:“既然学过,临时考考你,死后分娩是怎么回事?” 助手看了一眼棺内,脸红脖子粗,“老师对不起,一看到这情景,我吓了一跳。 尸体腐败后,腹腔内腐败气体压迫骨盆,气体的作用下可使尸体肛门脱垂,粪便排出。 如果死者是孕妇,子宫内胎儿,受腐败气体的压迫,而被排出体外。 这种现象被称为死后分娩。” 林姐对助手的回答没有表现出满意,而是继续问道:“你们来看看胎儿是几周的胎儿?” 几个助手互相看看,明白这是老师给他们共同出的题,赶紧合作了起来。 几分钟的测量计算后,助手们回答,“算上尸体腐败萎缩速度,按胎儿生前的长度和发育状况算,年龄在12周到15周之间。 月龄小,很多器官发育不完全,无法观察器官是否畸形是否病变。” 林姐点点头,对题安说:“他们说的没错,暂时现场只能看到这些,死亡原因分析要做了具体化验和尸检才能知道。” 题安说:“辛苦你们了林姐。” 林姐摆手,“不辛苦。 我的学生们今天开眼了。 遇上了百年一遇的只有在课本里才能见到的案例。 回去我们会仔细研究,早点给你发送鉴定报告。” 几天后,题安在法医鉴定中心,看到了详细的报告。 林姐给题安解释,“报告很长。 简单来说,秦涛父母和妻子孩子,不是死于煤气中毒而是死于剧毒物,氟乙酰胺。 题安你看,我们从秦涛父母棺材头尾左右侧被污染的泥土中,检测出了氟乙酰胺。 从秦涛妻子的头发、皮肤、尺骨、肱骨还有提取的肝脾肾等器官中,也检测出了氟乙酰胺。 在她的肺膜,心外膜,肝包膜下,胃粘膜,十二指肠膜均有出血点。 推断下来,他们应该均死于氟乙酰胺毒发后的呼吸衰竭和心室纤颤。” 题安问:“这种剧毒不容易被人发现吗?有没有可能是误食?” 林姐说:“误食的可能性小,这种有机氟,毒性剧烈,被禁止生产和使用。 也有不法商家非法生产。 但它不是生活中常见的毒物可以轻易拿到,或者混淆误服。 一般就是有意下毒使用。 它的外形和糖盐很像,溶在水里无色无味,如果是有意下毒,是很难分辨出来的。” 题安知道了。 “按剂量人应该是在非常短的时间内死亡的对?” 林姐说:“下了狠量。” 题安心里已经明白了八九分。 刑警队问询室。 题安问秦涛,“在警局这几天想什么没有?” 秦涛说:“没有。我想回家。” 题安说:“回家?回哪里?” 秦涛说:“回2145年的家。” 题安问:“你在现在没有家吗?” 秦涛说:“没有。我家人都死了。” 题安问:“怎么死的?” 秦涛说:“煤气漏了。被呛死了。” 秦涛一脸麻木。 题安问:“杀人的事我们一会儿说。 你从来没有上过大学对吗? 大学录取通知书哪儿来的?” 秦涛脸色发青,双唇紧闭。 题安提醒他,“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录取通知书,大学毕业证,工作,收入。 都是假的,假的! 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秦涛上下嘴唇不住地哆嗦。 题安给肖鸣做了一个手势。 空调的温度再低一点。 低温会让人恐慌。 秦涛咬牙切齿,“我没考上大学。找人做了一份录取通知书。 悄悄混在了社区的一堆信里。” 题安讽刺,“这样通过社区来给你宣布考上了名牌大学。更能满足你的撒谎癖对吗?” 秦涛忿忿地说:“我都是为了我爸妈。 他们看到我的录取通知书高兴坏了。 你不知道他们在答谢宴上笑的有多幸福。” 题安冷冷地说:“都是假象。 你拿着你父母给你的大学学费和生活费晃了四年。 到毕业的时候,你为了让谎言继续,找人做了毕业假证,ps了毕业照是吗? 可惜找工作的时候,你就要露马脚了。 用人单位会在网上查到你是否真的有简历上的学历。 你找不到工作,于是接着撒谎。 每天穿着工装打着领带,吃了早饭就去地铁站‘赶’着上班。 其实你只是在地铁上坐到终点站,去一个郊区的棋牌室混过一天。 晚上再‘按点下班’回到家。 你没有收入。 于是你在家庭聚会中,用你包装出来的形象,声称自己知道好的投资产品。 高学历好工作给你的谎言镀上金边。 亲友们半信半疑将一部分钱交给了你。 你为了让他们拿出更多的钱,每年会拿出一大笔分红来让他们相信,他们的钱真的通过投资生出了钱。 你有了诈骗款,你能延长你的谎言。 你的成就感得到了空前的满足。 直到有一天,你妻子因为正好在你谎称的公司楼下见客户。 直接上楼想找你吃中午饭。 这时她才发现,你们公司根本没有你这个人。 你妻子将自己发现的真相告诉了你父母。 他们没有戳穿你,他们只是质疑了你。 你就受不了了。 你的成就感被击得粉碎,你觉得他们在羞辱你。 他们否定了你的价值。 于是,你在策划一场可以让谎言继续的谋杀。 你!杀了他们!” 秦涛眼睛里发出了狞恶的光。 他咬牙切齿:“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在撒谎?” 题安冷笑,“在这时候,你问的是什么证据证明你撒谎,而不是什么证据证明你杀人。 在你心里,撒谎比杀人的分量要重多了不是吗? 你可以忍受自己被称为杀人犯,却无法忍受别人识破戳穿嘲笑你拙劣的谎言?” 秦涛满脸通红,一直红到了脖子。 嘴里一直重复,“你说我说谎,你真该死,你真该死。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第36章 观众 题安问:“你否认杀人吗?” 秦涛不说话。 题安拍了下桌子。“你杀人了没有?!” 秦涛陷入对题安的仇恨而不住地咒骂。 根本不回答题安的问题。 他也回答不了。 被愤怒的血液流遍全身的秦涛,此时如果没有手铐和审讯椅。 他一定会杀了题安。 题安有这样的感觉。 他跟肖鸣示意了一下。 肖鸣走出审讯室,从题安办公桌里拿进了一沓照片。 肖鸣递给题安。 是秦涛父母妻子的开棺照片。 题安将秦涛父母的骸骨展现在秦涛面前。 秦涛根本不为所动。 秦涛妻子令人心悸的尸体照片,秦涛也只是看了一眼。 直到题安拿出了那张照片。 棺材里小小的胎儿蜷缩着,因为腐败而变得恐怖肿胀和面目全非。 秦涛惊愕了一下。 “这是什么?” 题安平静地说:“你的孩子。” 秦涛笑了,“不可能,我没有孩子。 少拿这些假玩意儿诈我。” 题安说:“是你的孩子。 你的妻子死后分娩出来的孩子。 你不知道你妻子怀孕了是吗?” 题安说着拿出了化验单,“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你就动手了。 你杀了你的至亲。 其中包括你的孩子。” 秦涛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题安。 题安的眼神告诉了他,都是真的。 秦涛的身体剧烈一颤,声嘶力竭地尖叫了一声。 那声音是从被撕裂的声带里发出来的。 秦涛扯着头发不断地尖叫,像被附体一样。 秦涛晕了过去。 肖鸣赶紧上前。 “没事?这人不会死审讯室? 咱们责任可大了。” 题安摸了摸秦涛的脉搏,“没有生命危险。就是暂时性晕厥,送医院。” 秦涛在病床上坦白了一切。 题安问:“我们查到了你妻子毒发时给你打了一个电话。” 秦涛苦笑,“是,她在电话中惊恐地对我说,爸爸妈妈已经倒下了。 快点回来救我们。” 题安说:“你那时候没有动哪怕一丁点恻隐之心吗? 他们都是你最亲近的人啊。” 秦涛摇头,“没有。我心里想,这是对他们的惩罚。 对我不信任的惩罚。 他们既然是我最爱的人,为什么不好好地坐在台下看我表演。 非要捧腹嘲笑我是个小丑?” 题安说:“表演? 你认为你的生活是在舞台上吗?” 秦涛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我该说的都说了,你们什么时候判我死刑。 我一直找不到回2145年的路。 看来,也许死亡是一条值得尝试的路。” 题安想起了赵耀的话。 秦涛是撒谎癖的极端表现。 他无法克制自己撒谎。 直到他坦白一切之后,他依然会忍不住撒谎。 无论他有无忏悔之心。 他喜欢虚构的世界,甚至把虚构的世界,当成了现实的世界。 题安合上笔记本。 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 “为什么要撒穿越的谎?” 秦涛看着题安:“我放火,然后让你们抓到我。 用穿越引你们对我做精神鉴定。 不出意外,精神科医生会将我划分到精神分裂那一类。 这样,我就可以住进精神病院了。” 题安说:“你想进精神病院以躲避法律的制裁对吗?” 秦涛摇摇头,眼睛看向窗外。 “我的父母妻子死了。 我没有了见证人和观众。 我很焦虑,十分焦虑。 我寝食难安。 我坐立不安。 我难受。 我要为自己寻找合适的观众。 永远的观众。 永远沉浸在我表演中的观众。 你去过精神病院吗? 我过去。 我一下爱上了那里。 那里的人眼神浑浊,但眼神清澈。 我站在椅子上高谈阔论。 他们支着下巴,抬头仰望,将我说的话奉为旨意。 他们仔细听着我的每一个发音。 他们相信我,他们从来不质疑我。 他们安静地看着我的表演。 他们眼中的渴望就是最好的喝彩。 他们没有见过世界,我的话就是他们的世界观。 他们没有信仰,我的话就是他们坚定的信仰。 他们的世界里荒诞离奇,我就是他们内心世界秩序的缔造者。 我在他们的世界里如神一般存在。” 秦涛双颊发红,目光灼灼,他癫狂地说着,演讲着,表演着。 浑身颤动。 他的唾沫星子混着灰尘起舞。 他一把扯下输液管,站在床上开始手舞足蹈,胡言乱语,谎话连篇。 他又开始奉自己为神。 任何人不允许戳破神的箴言。 题安退出病房。 他给赵耀打电话,“案子破了。 秦涛的撒谎癖是怎么形成的?” 赵耀说:“从生物学上说,说谎成瘾的人,大脑前额皮层蛋白质异常丰富。而灰质却很少。 白质和灰质的比例失调,是说谎成癖的人和正常人的生物学区别。 从心理学上说,爱说谎的人在俄狄浦斯朗时期,也就是三到六岁之间。 需要完成的部分没有完成,需要得到的需要没有被关注。 他的防御机制会让他关闭真实的自我。 将谎言编造出来的世界当成真实的世界。 他们生活的根基已经被掏空,像海市蜃楼一样浮在空中。 这样的人极端自负又极端自卑。 如果有人质疑,就会引起他们的恼羞成怒。 基因装上子弹,性格瞄准目标,环境扣响扳机。 犯罪心理学中是这么说的。 我觉得秦涛扣响扳机的病理,应该就在他的俄狄浦斯朗时期。 他身材矮小,自卑敏感,智力不高。 父母并不以他为荣,反而觉得他丢人。 他因为曾经满脸麻子,被母亲要求出门头裹丝巾,免得让人看到。 他从小知道。爱是有条件的。 只有自己争气才会得到爱。 自己得到的爱是需要用自己的成绩成就来换的。 如果他一无所有,那么他就什么都没有。 他在需要得到爱的教育的时候,得到的是交换教育和条件教育。 当然我只是猜测。 他也许在之前只是撒点小谎,但从他没考上大学那一刻开始,他再也无法遏制内心撒谎的怪兽。 答谢宴上父母的得意,让他的成就感空前膨胀。 他杀了真实的自我。 开始攀登海市蜃楼。” 第37章 录像 欧阳台左手提着鸡蛋灌饼袋子,右手端着一杯豆浆走进刑警队办公室。 “肖鸣,快来帮我拿一下。我快夹不住了。” 肖鸣放下手里的方便面,拿下欧阳台右胳膊夹着的一个文件袋。 “什么东西啊?”肖鸣问。 欧阳说:“路过传达室,有咱们刑警队的包裹。 我就一并拿上来了。 不知道是什么,挺轻的,应该是文件什么的。” 肖鸣看了看文件袋上的收件人,“刑警队办公室。 登记的电话是咱的办公室电话。 队长和副队还没来,我拆开看看。” 肖鸣说着撕开快递文件袋。 欧阳吸一口豆浆,坐在肖鸣办公桌上,“咦?是一盘老式录像带。 这种录像带,现在可不常见。 需要老式的录像机接上电视才能看? 我记得小时候,我姑姑结婚就是这种录像带,画面贼不清晰,声音呲呲啦啦。 不过也属于是特殊年代的特殊记忆了。 什么人给咱们寄这个?” 题安走进办公室,肖鸣连忙说:“队长,有人给咱们寄了这个,你看看。” 题安看了一眼录像带,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副新手套戴上。 肖鸣和欧阳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队长,有问题?” 题安举起录像带对着阳光看了一下。 “谁拿回来的?” 欧阳举手,“我。” 题安问:“除了你们两个,谁还接触过这个录像带?” “没了。”两人摇头。 题安说:“我觉得有点蹊跷,什么人会给咱们刑警队寄这种东西。 里面又是什么内容? 如果里面真的有一些内容。 排除掉恶作剧的成分。 那一定与凶案有关。 也许是凶手寄来挑衅的,也许是目击者寄来的目击视频。 有寄件人信息吗?” 肖鸣看了看快递文件袋,“有。” 题安说:“快吃早饭,一会儿凉了。 吃完去查一下寄件人身份。” 题安将录像带装进证物袋拿到了技术科。 技术科小刘端详了半天录像带,“队长。 这个录像带很老的,已经停产几十年了。 看这个盒子,应该是德国巴斯夫生产的betaax录像带。 这种录像带在几十年前应该很普遍。 现在除了偶然留下来的,已经都销声匿迹了。” 题安说:“有没有可能导出里面的内容?” 小刘皱皱眉,“可以试一试,但是应该时间比较长,因为要进行好几次转换。” 题安说:“那我现在如果去二手市场,找一个播放这个录像带的机子,是不是要更快一些?” 小刘说:“队长你可以试试。 但播放这种录像带的机子,真是不好找。 如果保存得当,一般人都当旧物件收藏了。 如果保存不得当,即使找到了买回来也不一定能用。 队长你看这样行不行。 你边在二手市场找播放机,我这边也抓紧帮你修复。” 题安拍拍小刘,“辛苦啦。” 小刘笑笑,“我就喜欢做有难度的事。这件事够难。” 题安回到办公室,找到了网上的旧货市场网站,寻找了一圈,没有可以播放这种录像带的机子。 于是他发布了一个高价寻物帖子。 几个小时后有人回复可以详谈。 欧阳问题安,“队长。一个录像带值得吗?” 题安说:“有人要给我们传递信息。 我们是刑警队。 给刑警队传递信息,而且用这么奇怪隐秘的方式,一定是有关案子的。 如果是目击证人的目击视频,我们那些未破的悬案就有了一丝希望。 有些人想要匡扶正义,但碍于怕受到威胁,不敢站出来,但又不断被自己的道德感折磨。 于是就会选择匿名的方式告诉警察真相。 我们以前不是没有收到过这样的匿名信。 不过老式录像带还是第一次。” 欧阳吐舌头,“能报不?真够贵的。” 题安笑,“咱们经费紧张,我倒是不指望。 不过可以申请试试。” 欧阳说:“那就基本没啥希望了。 但我就是好奇这寄东西的人,怕泄露自己的信息,可以有很多方法呀。 几块钱上网买个u盘对? 方便你我他。 非要弄这么个古董。” 肖鸣进办公室,气喘吁吁,“同志们,稀奇稀奇真稀奇。 寄件人信息和手机号查无此人。 登记的地址也是一个废弃的垃圾站点。 我回来歇歇,吃个午饭。 下午再去物流公司问问。” 欧阳台说:“队长。寄件人还真的是不想让人知道身份。” 题安沉思,“这样费尽心思隐藏自己,如果不是目击人对警察极度不信任,那就还有一种可能,录像带是凶手寄来的。” 题安转过椅子。 果断在电脑的聊天界面点了下单。 两天后题安的加急快递到了。 还是欧阳台带到办公室的。 肖鸣和欧阳拆快递的时候,像拆炸弹一样小心翼翼。 “这陈年老玩意儿可得小心,万一散了胳膊散了腿,队长那一万块就打了水漂了。” “那卖家也就是看买家要的急,所以坐地起价。” “不过抱怨归抱怨,卖家给的设备还是很全的,一堆转换器和转换线,要不然这玩意都没办法连现在的电视。” 经过几个人的不断尝试和捣鼓。 电视屏幕上终于出现了录像带里面的画面。 肖鸣调侃道:“真是自带超低质画面,雪花复古效果,噪音背景加持。 我感觉自己在看午夜凶铃开头。” 画面里一个男人蒙着双眼双手,双脚被绑在身后,嘴里塞着破布,他每前进一步就跳一下。 题安仔细看,原来地上用粉笔画着格子。 “跳房子?”欧阳迟疑地说:“一个男人被迫玩跳房子的游戏? 什么意思?恶作剧?” 题安没说话,依旧注视着画面。 画面虽然诡异,但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信息。 男子跳了很久,终于崩溃了,他开始用力跳起来四处乱撞。 题安小时候见过杀猪。 一头猪被屠夫快速砍掉脑袋,那只无头猪开始狂奔,血流如注。 顷刻间整个院子都弥漫出血腥味。 题安记忆犹新。 题安看到男子的状态,突然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了这个画面。 第38章 分尸 突然,一丝火光乍现,嘣地一声巨响。 还没有等所有人反应过来,浓烟裹挟着四分五裂的人体碎片腾空而起,然后散落在不同的地方。 摄像机前掉落了一只手。 像掉在了题安他们眼前一样逼真。 断臂处还在汩汩地冒出黑色的血液。 影片播放完了,屏幕上出现一行字。 是用报纸上的字拼接而成的。 “请来地狱抓我。” 办公室里的人惊呆了,鸦雀无声。 题安站起来将录像带重新播放。 所有人都知道了结果。 所以前半段的平静让人心悸。 肖鸣惊魂未定,“这是爆炸杀人啊! 凶手还画了跳房子。 他在拿杀人当游戏啊!” 题安说:“这是凶手给我们发来的挑衅。 你们看,这影片里不是秋天,是冬天。 这里还有一层薄薄的积雪。 所以影片是旧的,是凶手之前拍的。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凶手还会继续给我们寄录像带。 他杀了不止一个人。” 叶行之分析,“炸药是违禁品,受到严格管控。 凶手是怎么拿到的炸药? 或者他从事相关行业,可以利用职业之便偷出炸药? 队长,要不要去可能接触到炸药的行业,进行摸底排查?” 题安想了想,“不需要。你们看,凶手用的,不是普通的炸药。 受害人被炸,不是因为凶手引爆了炸药。 而是受害人踩到了一个地方。 说明炸药是被埋在地下的。 准确的说,是地雷。 地雷只有军工有权利使用。” 叶行之点头,“是的。普通人根本接触不到地雷。 不过,有没有可能是凶手自制的地雷?” 题安说:“有这种可能。 如果是自制的地雷说明凶手是一个化学高手。 刚才爆炸时候的烟是什么颜色的? 是先有火光后爆炸,还是先爆炸后有的火光?” 叶行之没明白,“什么?” 题安将影片播放了一次,“地雷成分,硝酸铵和酸类化学品以及活性金属粉。 硝酸铵是一种化肥成分,是容易买到的。 硝酸铵 硝酸铵” 题安重复着这三个字。 “是的,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凶手会用硝酸铵,硝酸铵单纯来说极其钝感。 比普通炸药要难以引爆。 说明他需要较长时间运输。 钝性强的炸药不容易引爆,能保证在运输过程中不会提前爆炸。 而酸类化学品和活性金属粉应该是分开放的。 受害人踩上凶手自己制作的装置,然后三种物质混合在一起,瞬间产生巨大的能力引起爆炸。” 题安说着,拿过办公桌上的笔和纸画出了装置的样子。 “大概是这样。” 叶行之说:“那么,凶手大概率会有车。” 题安说:“是的。还有一点,这么大的爆炸声为什么没有引起人的注意?” 肖鸣想了想,“是啊,虽然在空旷的野外,但毕竟不是无人区,这么大的动静怎么会没有人听到? 如果凶手是连环作案,多次爆炸引发的声波,一定会让离这个爆炸地最近的人引起警觉。 没有人有相关方面的报警。 也没有相关方面的新闻。” 题安想了想,“假设凶手是在翰兴。 最好隐藏爆炸声的方法,就是让这个爆炸声隐藏在更多的爆炸声中。 西山!” 叶行之不了解翰兴的地理,问道:“队长,为什么是西山?” 肖鸣接过话,“因为西山离市区远。 而且西山是矿山。 矿山的爆破声正好能掩盖爆炸声。 所以,假设凶手在翰兴。 那么作案地点就是在西山附近。 对?队长。” 题安肯定肖鸣,“进步很大肖鸣。 是的,所以我们要寻找画面中的地方,找到第一案发现场。 虽然这很难,因为西山很大。 但有一点,我们只要找到有过爆炸痕迹的地方,再对比影片画面,就可以找到。 肖鸣你和欧阳带上人去找。” 题安对叶行之说:“寄影片的人,可能就是凶手。 下午我去物流公司,查这个快递的源头。 叶行之你去按照受害人样貌去找侧写师画像,尽快比对并确定受害人身份。” 刑警队办公室的电话,此时突兀地响了起来。 肖鸣接,“喂,你好。 哦,好的,我马上去拿。” 肖鸣放下电话,“传达室又送来了一个收件人是刑警队办公室的快递。” 题安说:“快去拿。” 影片什么都没有改变。 除了受害人。 受害人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 她没有被绑住手脚。 只是被蒙了眼睛。 老太太颤颤巍巍地走了几步,刚走到跳房子的第一格,爆炸声就响了。 一声绝望的惨叫之后,血肉模糊。 片尾依然是那句话,“请到地狱来抓我。” 欧阳台将手上的笔记本重重摔到了桌上,“太猖狂了。 这是对警方赤裸裸的挑衅。” 题安沉默片刻之后,“按计划行事。注意不要打草惊蛇。 全部便衣出动。” 题安下午来到了物流公司,竟被告知物流单是伪造的,根本查不到这单快递。 快递员有问题。 题安恍然大悟,因为警局每天有很多快递,各公司的快递员也有好几个。 但都是经常跑这片的快递员。 和传达室同志都混了脸熟。 题安当时问了传达室,传达室同志回忆,并没有脸生的或者行为异常的快递员。 所以题安没有往这方面想。 他在监控中找到了送这个快递的快递员。 题安找到他,问他对这个快递有没有印象。 快递员说有。 题安问是什么人寄的? 快递员说:“警察同志,我们快递分发都是有条线的。 我是派件员。 我只管从快递点拿上快递送到客户手中。 寄件人的信息我是不知道的。 您应该去我们公司问问。” 题安看着他,“问过了。 关于你在快递点取快递时候的视频我们也有。 视频不算清晰,但足够能看清,你的同事和你交接快递的时候,根本没有这一件。 这一件是你后来放进去的,你想把这个包裹混进一堆快递里派送对吗? 说实话。 说实话你还有机会。” 第39章 迷雾 快递员一脸茫然,“警察同志,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为什么要将您说的什么什么快递混进去。 我真是没听懂。” 看他的样子,好像真的不知道,而不是装出来的。 题安问:“你的快递车,还有什么人接触过吗?” 快递员想了想,“有可能。 我给客户送快递。 有的小区不让快递车进。 我就把快递车停在小区门口。 装快递的车厢一开一锁也挺麻烦。 我就光是把快递车厢闭住了,没有锁。 现在的人素质都挺高,没人偷快递。 我从来没丢过快递。” 题安问:“没丢过快递,有没有多过快递?” 快递员笑,“警察同志您说笑了。 怎么会有这种好事? 谁会无缘无故用这种方式送别人东西。 那不是菩萨下凡吗? 不过” 快递员笑着笑着表情凝固了一下,“对了。前几天我送完快递下楼,看到有个人在我车后站着。 因为有快递车挡着,我也没看到他在干什么。 我快走过去的时候,他离开了。 当时我也没太在意,回了公司核对派送单也没少快递。 我就没放心上。 您刚才问我,会不会多快递,我就突然想起这么个事。” “具体是前几天?” 快递员说:“具体四天 三天对,是三天前。” 三天前是刑警队收到第一个录像带的那天。 题安问:“看清身高长相了吗?” 快递员说:“倒是看了几眼,他戴个鸭舌帽,所以长相看得不是很清楚。” 题安说:“你能跟我回警局跟我们的画像师描述一下你所见到的人吗?” 快递员有点为难,“您看我的工作还没有结束。 快递如果没有按时派送是会扣我们钱的。” 题安说:“你这样,你回公司把你的工作给别人替一下。我帮你向领导说明情况。” 快递员犹豫了一下,“就不必惊动领导了? 快递即使是多件,也是工作失误,会扣钱的。 我今天下午还是去派件。 晚上下班了去警察局行不行。” 题安想着他也不容易,于是答应了。 题安和画像师沈杰在警局一直等到十点,给快递员打电话都是关机。 第二天第三天快递员都没有出现。 题安去快递公司找他。 却被告知快递员已经两天没去上班了。 没有请假。手机关机。 快递员的同事给了题安一个快递员家的住址。 题安正要赶过去,却收到了叶行之的电话。 叶行之在电话里说:“队长。我们刚刚收到了第三盘录像带。 这次的受害者是那个快递员。” 题安放下电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快递员被害自己是有责任的。 如果那天强制让他跟自己回警局,也许就不会有这样的惨剧了。 凶手着急灭口,就是因为快递员见过他,马上要向警方画出他的面貌。 说明快递员那天看到的那个戴着鸭舌帽徘徊在快递车旁边的男人,有重大嫌疑! 可是,题安陷入了沮丧,没有人见过他。 快递员死了。 一连几天的调查,都走入了死胡同。 肖鸣带领的排查人员,在西山附近没有找到疑似爆炸点和车辆出入轮胎痕迹。 西山太大了。 要找到视频中的地方,无异于大海捞针。 叶行之这里的受害人身份确定,但也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第一个视频中的受害人男子年龄五十岁,职业是一个卖生鲜的小商贩。 第二个视频中的受害人女性年龄七十岁,年轻时候是帮人牵姻缘的媒婆。 两个受害者加上第三个受害者快递员,他们的生活轨迹并没有相交,没有共同的受害人特征。 叶行之说:“凶手会不会是随机选取的受害者。 他的目的是爆炸杀人而不是针对谁。 因为受害人男子生活中并没有仇人。 老太太更是没有。 我去她家的时候,她的家里挂满了锦旗和感谢匾。 邻居说她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月老。 经她撮合成的好姻缘成千上万。 她没有仇人,甚至没有和人发生过口角。 谁会丧心病狂到杀害一个慈爱的老太太呢? 所以我认为凶手杀前两个人是随机选取的。 杀快递员是因为快递员是目击者。” 题安说:“我现在无法做出判断。 我想再去一趟受害人家里。 寻找受害人行动轨迹,看看能不能找出他们被挟持的地点。” 题安和叶行之来到了老太太家。 题安和叶行之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老太太家不大,整个房间的墙上都挂着感谢牌匾和锦旗。 突然题安蹲了下来,拿起了角落里的一个雕塑。 是一个铜制雕塑。 这个雕塑是个女性。 但题安从没有见过。 题安问叶行之,“你们第一次来勘察的时候,这个雕塑就在这个角落吗?” 叶行之看了看,“是的。但我们都不知道这是什么。 也许只是普通物件。 因为家里没有找到外人入侵痕迹。 老太太应该不是在家里被劫持的。 所以我们只是提取了老太太生活物品上的dna信息。” 题安摇头,“不是普通物件。 你看,这个雕塑面前放着香炉。 这是受祭拜的雕塑。” 叶行之不明白,“供奉的雕塑一般都放在高处,至少是在桌子上。 这个为什么在地上。 按迷信来说,不是对神灵不敬吗?” 题安说:“越国民间供奉的雕塑神位,就放在屋内地上的角落里。 而这个雕塑应该就是他们信奉的神,叫如月女神。” 叶行之吃惊,“队长你是说这个老太太不是我们这儿的人,而是越国人? 可是我没查到这部分信息啊。” 题安问:“第一个受害人男子家里有供奉神位吗?” 叶行之想了想,“是有。 可是供奉的不是这个。 像是一个青面怒目,络腮长须的我说不好。 不像是传统的神像。” 叶行之说着拿出手机,“队长。我有一张现场照片,可能拍到了神像。” 题安放大照片,“找到了。 他供奉的是阎王。” 第40章 神像 叶行之问:“什么人家里会供奉阎王?” 题安说:“在我们的文化里,一般庙里才会有阎王,家里供奉阎王是不吉利的。 但和这个老太太一样,这个男子不是我们这里的。 在他们那里,老百姓家里供奉阎王是很平常的事。 所以,我们找到了受害人共同的特征。 他们不是本国人,他们是越国人。” 叶行之不解,“可是他们的户籍都是这里的。 我们国家的移民资格是很难申请的。 他们是怎么合法拿到户籍的?” 题安说:“他们的年纪都大了。 在几十年前,户籍管理制度不完善,没有电子化联网核查。 尤其是在偏僻的乡下,有很多人是可以通过假的身份信息获取居民身份的。 其实要证实他们的身份,有一个最简单的办法。” “什么办法?” “看他们的厨房。” “厨房?” “一方山水养一方人,基因里的饮食习惯,会印刻在人的味觉记忆中。 就像信仰,很难移风易俗。”题安说着拿起了老太太冰箱里放着的一碗河粉。 “还有这个。” 叶行之从橱柜里拿出一瓶已经快见底的调味品。 上面写着“越国正宗鱼露。” 叶行之由衷地佩服,“看来我的选择没错,跟着队长你真的能学不少东西。” 题安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从老太太家出来,题安和叶行之又去了受害男子家。 最后又去了快递员家。 令他们惊讶的是,快递员家里虽然不供奉着神位。 但在他家厨房里找到他经常吃的调味品也是鱼露。 叶行之找到了他点过的外卖。 十之四五都是越国饭。 事情陷入了扑朔迷离。 本来题安他们分析的结果是,凶手随机杀了二人,又杀了作为目击者的快递员。 可是现在的受害人特征,却将三位受害人紧密联系在了一起。 他们都是越国人。 题安回到刑警队,刚进走廊就碰到了从办公室出来的技术科小刘。 “队长,我正要找你。 录像带复原内容你们已经看过了。 但我有了新发现。 我用音频过滤技术分别过滤出了画面中的各种背景音。 发现了这个。” 小刘给题安戴上耳机。 耳机里出现了一阵若有似无的祷告声。 小刘说:“因为整个录像噪音很严重,这是能提取到的最纯净的版本。 我仔细听了几遍,又通过翻译器翻译。 不行,祷告声念的很快,声音也不清晰,实在翻译不出来。” 题安说:“这个信息很关键。 对我们确定凶手的杀人动机有很大的帮助。 他在受害人生死的最后一刻,在念祷告文,说明他在用人命来献祭。 至于献祭给谁。 要寻求怎样的庇佑。 现在还不得而知。” 小刘说:“还有,但我不知道能不能算作线索。 我对画质做了分析,也请教了很多这方面的专业人士。 影片是用一种老式肩扛录像机拍摄的。 型号是这个。” 小刘指了指纸上的铅笔字。 他接着说:“这种型号的录像机体积非常大,重量非常重。 功能不完善所以操作起来比较不方便。 进口几年之后就被淘汰了。 能留到现在,还能使用的,是偶然中的偶然。 如果你们能从怀疑的人家里找出这种录像机,基本就可以确定他是凶手。 因为这种录像机太少见了。” 小刘很给力,他给出了第三个发现,“说完录像机,再说说录像带。 这个录像带是洗过之后又录的,说明录像带上之前是有内容的。 新录的可以导到新的载体上,但被掩盖的内容是无法恢复的。 有一段没有被新内容覆盖,只是单纯被洗过的,我恢复了,但只有几秒钟。” 小刘说着打开电脑,给题安看这珍贵的来之不易的几秒钟视频。 画面中的一对新人在结婚。 男人和女人都穿着八十年代的肥大棉袄。 女人没有涂脂抹粉,唯一的装饰是头上戴着的一朵花。 是八十年代常见的简单婚礼。 视频只有几秒,信息十分有限。 题安回到办公室,他感受到焦灼。 所有的线索就像影片里被炸飞的人体组织一样,无法拼凑出尸体的原貌。 深夜,大屏幕上持续播放着骇人的画面。 一遍一遍。 无论多血腥的画面,看到极致也会慢慢变得麻木。 题安需要麻木。 他想自己被急切想要救人,迫切想要抓住凶手的心态干扰了。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题安需要回到原点。 深夜的指针忠心耿耿地一圈一圈记录时间。 屏幕闪烁。 出现了那行字,“请到地狱来找我。” 凶手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呢? 题安想到了赵耀说过的话,毫无头绪的时候,就将所有线索写在纸上。 然后让自己保持无意识状态用眼睛扫过那些线索。 这样可能会有新的灵感出现。 因为有心理研究表明,人的大脑在有无意识状态下,可以处理的信息是有意识状态下的六十多万倍。 相信大脑。 它有时可以独立工作。 几个遗漏的问题被扫描了出来。 第一,男子和老太太两人被炸的录像带是凶手将装着录像带的快递混进了要派送的快递里。 那么快递员被害录像带,又是谁,用什么方法将它放到了传达室的呢。 第二,自己便衣出动。即使物流公司的人知道自己是警察,可是自己和快递员的对话没有第三个人听到。 快递员说出自己可能曾经见过凶手也是随机说出来的。 凶手除非装了窃听,否则怎么会知道他们的谈话内容? 第三,三个影片中,只有快递员是完全自由的状态。 是的,他没有被捆绑手脚蒙上眼睛堵上嘴巴。 他身上也没有被殴打的痕迹。 如果没有被胁迫,除非凶手给快递员吃了药,否则他的脸上怎么没有一丝惊恐,反而有种解脱的释然呢? 题安猛然睁开眼睛,他将快递员被炸的视频重新看了一遍。 快递员在往前走,他的眼神却看向天空,嘴巴在蠕动着,好像在低声说着什么。 第41章 献祭 题安恍然大悟,男子被炸和老太太被炸的影片中,祷告声是若有似无的背景音。 而快递员被炸的影片中,反而这种若有似无消失了。 那么,所有的分析都指向一个结果。 凶手可能正是被害者之一。 快递员。 凶手将自己隐藏在受害者之中,就像水融进了水中。 而最后一步,就是有一个帮手,帮他融进受害者中。 要找到这个帮手,知道所有真相。 就要将快递员的身份彻底调查清楚。 快递员是去年才来的翰兴。 他大学毕业后在外省的一个偏僻的小县城里面当化学老师。 他有化学知识,具备自制炸弹的能力。 两天后,题安和叶行之从县城的小巴车上走了下来。 他们见到了提前沟通过来接他们的民警。 民警老赵一张黝黑憨厚的脸,穿着一身洗的发黄的白衬衣。 热情地给题安他们介绍这边的风土人情。 他非要拉着题安和叶行之去一家土菜馆吃中午饭。 题安和叶行之拗不过他的热情,只好客随主便,听他安排了。 馆子不大,但看的出来已经是县城里不错的馆子了。 老赵给题安和叶行之倒水,“咱们下午还有工作。就以水代酒。 抱歉啊二位同志。 我们县城条件落后,招待不周,招待不周。 吃个便饭压压饥。” 题安连忙双手扶住酒杯,“哪里的话。 老赵师傅你客气了。 你在基层从警多年,经验丰富。 我们两个还要多多向你学习。” 三个杯子碰在一起。 老赵给题安夹菜,“你们给我发的资料我看了。 在户籍部门找到了这个小伙子的信息。 他叫杨宇,父亲叫杨二根。 吃完饭我带你们到杨二根的老家看看。” 题安问:“那杨宇的母亲呢?” 老赵说:“我们这里离边境近。 很多人娶外国媳妇。 杨宇的母亲户籍部门没有记录,我猜她可能是没有办法办理户籍的外来人口。” 这时,老赵的手机铃声响起。 老赵接了起来,“喂,有消息了? 嗯 我知道了。 谢谢你老弟,我正跟外省来的同志吃饭呢。 好的。情况我都知道了。” 老赵放下手机,“因为我是十年前从邻县调过来的。 之前的事情不是很了解。 我托一直在这里当民警的朋友,打听了一下杨二根家的事。 我这个朋友一直在这里当基层民警。 哪个村儿有几亩地有几口人有几条狗都清楚。 他说他当时还接受过这个村里村民的集体报案。 我刚才说我们这里离边境很近,于是就有一些来路不正,或者自己偷渡或者被人拐卖来的外籍女子。 偷偷嫁给大山深处的光棍。 偷渡的一般都是在那边犯了罪的,藏在大山里嫁人生子隐姓埋名保条命。 被拐卖的也有不少,我那朋友还抓过几次人贩子。 但那次报案不一样。 是新娘们的集体失踪。 据村民们说,一个媒人收取每家三百元“彩礼”。 介绍了七个外籍女子和村里的光棍结婚。 谁知刚两个月,某天晚上七个外籍新娘竟然集体失踪,还拿走了七家所有值钱的东西。 村民集体报案,就是我那个朋友接的案子。” 题安问:“是诈骗团伙吗?抓到了没有?” 老赵说:“没有抓到。 这些诈骗团伙都很有经验的。 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就挑信息闭塞的地方去诈骗。 三十几年前,外地的彩礼大概在八百到一千,我们这里穷,很多人娶不上媳妇。 三百块娶个媳妇,很多人明知道这些人有可能是拐来的,或者身份有问题,也抱着侥幸心理。 但没想到这是一个有组织的诈骗团伙。” 叶行之说出了自己的疑问,“如果说杨宇的妈妈就是这诈骗团伙中的一名外籍新娘。 那杨宇妈妈逃跑的时候,杨宇不可能出生啊。” 老赵说:“是。杨二根根本没有钱娶第二个媳妇。 杨宇就是他和那个外籍新娘的孩子。 我朋友说,杨宇不是在那个村子出生的。 应该是杨宇妈妈逃跑的时候,肚子里已经有了杨宇。 杨宇十二岁才回到杨二根身边。 杨宇主动找到民政部门,说自己的爸爸是杨二根。 杨二根就留下了杨宇,给他办了户口。” 叶行之问:“间隔了十几年,杨二根能确定杨宇是自己的孩子?” 老赵喝一口水,“我感觉他不能确定。 不过有个孩子给自己养老送终。 对于杨二根来说,是不是自己的,也没所谓。 据说杨二根对那孩子挺好,供他识字上学。 杨宇去你们翰兴之前,就在我们县高中教书。 可惜,杨二根没享受上杨宇的福,早早就走了。” 吃完饭,老赵开着他的旧车,带着题安和叶行之一路往杨二根之前住过的村里开去。 老赵尽地主之谊,给题安和叶行之讲他们这个小县城,在历史的洪流中是如何艰难生存下来的。 说着老赵抬起胳膊用手指了指一个方向,“你们看。 那片到现在还是雷区了,几平方米就埋着一个地雷,排了很多年都排不完。” 题安的瞳孔猛然放大,他连忙重复,“你说这片是雷区? 是不是曾经非法越境过来要经过雷区?” 老赵说:“是经过雷区,但不是这里。 我们南边有一座山,因为地势复杂,地形险峭,树木林立,那里才是非法越境偷渡客的常走路径。 不过那里也有雷区。 那时经常有偷渡客被炸死炸伤。 但还是有人铤而走险。” 题安和叶行之相互看了一眼。 地雷,爆炸,雷区。 能和杨宇的杀人自杀方式完美契合。 他用炸弹杀人很可能与他的经历有关。 也许是他回来找父亲的时候,偷渡穿过了雷区,胆战心惊九死一生。 极度的生死恐惧,足以扭曲一个人的人格。 老赵带着题安和叶行之,两天内走遍了杨宇所有生活学习过的地方。 包括他曾经呆过的孤儿院。 据孤儿院的老师回忆说,杨宇那时还叫小嘎。 他是七岁时自己走到了县立孤儿院门口,当时的他又饿又困,瘦得像一只被火燎过的猴子。 孤儿院收留了他。 一直到十二岁。 某一天他突然就翻墙逃跑了。 再没有过音讯。 第42章 山后 题安想了一下。 难道七岁的杨宇,自己一个人从山的那边,穿过地雷重重的雷区,跋山涉水来到了这里? 他只有七岁,一个七岁的孩子,怎么可能做出跨国寻父的决定? 如果这件事太难以解释。 那么就只剩一种可能。 有人带他来的。 而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最后寄录像带的,杨宇的帮手。 题安连忙问孤儿院老师,“杨宇住在孤儿院的期间,有没有什么人来看过他?” 孤儿院老师说没有。 题安又问,有没有跟杨宇同时期来的孤儿。 孤儿院老师翻了陈旧的登记簿,“有。 收养小嘎的第二天,有一个十六岁的男孩,也被收养了进来。 我记得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叫小潘。 他和小嘎的关系很好,经常在一起玩。 对了 小嘎十二岁逃走那天,小潘也逃走了。” 题安心中恍然。 他终于知道了,三十几年前一个大一点的少年带着十二岁的小嘎,走过偌大的无人雷区。 穿过河翻过山,越过国境线,在某一个夜黑逢高的夜晚,来到了这个县城。 他们已经饿到了极致,困到了极限。 无法再继续找寻下去了。 两人怕孤儿院的人,知道他们的身份,于是一前一后进入了孤儿院。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经常偷偷去打听情况,直到确定了杨二根所在的村子。 小嘎找到了民政部门,求民政部门将自己送到父亲身边。 题安让肖鸣申请逮捕令,将快递员杨宇的同事抓回警局问询。 经传达室同志辨认,这个快递员就是最后一次送录像带的那个快递员。 题安和叶行之在回翰兴的高铁上,收到了欧阳传来的好消息。 这个快递员家里搜出了小刘说的老式肩扛摄像机。 问询室。 题安开门见山,“你好小潘。” 快递员看了题安一眼,“看来你们都知道了。 不过我不叫小潘,这是我为了进孤儿院编的名字。 我叫氏海。 不过,我没罪的。 你们明天就该把我放了。 我只是替人送了一件快递而已。” 题安问:“替谁?” 氏海说:“你们不是都知道了吗。” 题安说:“是小时候的小嘎,长大的杨宇是吗?” 氏海笑,“是啊。”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氏海鼻子里哼了一声表示轻蔑,“原来你们也有没调查清楚的。 我们是兄弟,亲兄弟,懂吗?” 题安说:“杨宇是不是杨二根的孩子?” 氏海说:“是啊。所以我们是同母异父的亲兄弟。” 题安问:“你比杨宇大九岁,所以,杨宇的妈妈来诈骗的时候,已经在越国成过家了对吗?” 氏海瞪视题安,“我妈妈不是诈骗犯! 我不许你这么说我妈妈! 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 她不是有意要来你们这里诈骗的。 她是被逼迫的。” 题安紧问:“谁逼迫的?” 氏海双眼通红,“我的畜生爸爸。 他每天不干活,就是喝酒。 喝醉了就打我的妈妈。 他要求她和村里的其他妇女一样,跟着媒婆去山的那边,和其他男人结婚来骗取彩礼。 我们村子里的女人们,已经习惯了这种赚钱方式。 她们专挑那种山沟里的人骗。 骗完了就消失。 换一个地方继续骗。 如果风声比较紧,她们就会回到我们村里躲避你们的警察。” 题安问:“那么杨宇是在你们村庄出生的?” 氏海说:“是的。他出生的时候,我在他和我妈妈身边。 只有我在。” “杨宇和你的感情很好?” “他是我带大的。从小他被村子里的所有人欺负,如果不是我挡在他前面,他已经被人砸死了。” 题安点点头说:“难怪他将他最后的录像带嘱托给了你。 他为什么要杀人? 死的两人和你们是什么关系。” 氏海的记忆追溯到从前,那是遥远故事的开始。 “从我出生起的记忆里,我们那里就很穷。 连年的战争,瘟疫洪水干旱虫灾,让穷到极致,骨头能当柴火烧的人们,更穷。 你们可能对穷没有概念。 我告诉你,我们村里有人死去,因为感冒。 以前的人们都认命。 后来的人们不认命了。 穷是资本。 穷可以抵消所有做丧尽天良的坏事带来的道德感。 其中的一条活路,就是一个女人带着村里的其他女人,到山的那一边骗人结婚。 拿到彩礼偷走东西之后,她们再去别的地方行骗。一走就是两三年。 她们回来的时候,脸上带着得胜回朝衣锦还乡的骄傲。 谁家的女人包袱鼓,谁家的男人在别人面前腰杆都直。 那些回乡的女人们家里飘出的肉味,让别人家眼馋嘴馋心更馋。 我爱吃肉,可是后来我闻到这种味就会呕吐不止。 我妈妈好几次不肯走,因为我还小。 我爸爸在村口目睹女人们回乡的场景后,回来抽了我妈两个耳光。 他提着我的腿,我倒挂着,头底下是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沸水。 热气比火要烫百倍。 我浑身被白色火焰燃烧着。 我撕心裂肺地喊。 我被我妈妈抱着沁在了凉水里。 我从火里得救了,我妈妈掉进了火里。 后来,我妈妈抹着眼泪和我告别,和女人们一起出发了。 她们回来的时候,就是风声很紧的时候。 我有时候怕我妈妈被抓到。 有时候又希望那边的警察厉害一点,让她们回来之后再没有机会出去。 后来我妈妈回来,我在她脸上看到了笑容。 我没给她好脸,讽刺她不知廉耻。 她没有生气,给了我一块糖。 她说:‘之前妈确实不愿意干这个。 死都不愿意。 后来我想通了,死了又能怎么样,我死了我的小海怎么办。 让妈妈去干这些不干净的事。 让我的小海吃饱穿暖上学识字。 走出村子做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 妈妈又走了。 她每次都是半夜走。 她会给我缝好衣服放在我枕头边,然后在衣服上给我放两颗糖。 每次她亲我的时候,我都闭着眼睛假装睡觉。 再也不会哭闹了。 我好像长大了。 我知道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 氏海抹了一把泪,汹涌的泪水顺着他的手腕滴在了审讯桌上。 第43章 狗探 氏海深棕色瞳孔里的炙热由明黄转为了血红。 “妈妈有一次回来之后,用布紧紧缠着的隆起肚子还是没有瞒过别人。 你知道有一种动物以虐杀猎物为乐吗? 我们那里有一种海雕。 一只海雕将果蝠扔进海里,其他海雕就在不远处观赏在海里挣扎的果蝠。 果蝠拼尽全力游到岸边,就在以为自己躲过了灭顶之灾的时候。 其他海雕再轮流飞到果蝠身边,啄起它将它扔进海里。 果蝠就在一次次求生的希望中精疲力尽被折磨而死。 我妈妈就是那只果蝠。 村子里的所有海雕以折磨她为乐。 人只会比动物更残忍。 低到尘埃里的人,只要把别人踩到脚底,那他们就不算是最低级的蝼蚁。 他们享受着高高在上的变态。 他们有时自己动手。 有时只需要含着那种窃窃的、狡黠的、饱含深意的笑,在我爸爸耳边低声说上几句。 我妈妈就会遭受来自我爸爸的毒打。 我救不了她。 妈妈打翻了一次又一次的堕胎药,直到将杨宇生了出来。 生杨宇的时候,她让我帮她烧一盆热水,然后把我赶出了房间。 我听过村里女人生孩子。撕心裂肺的喊叫混合着冲鼻的血腥味。 我一直以为孩子是喊出来的。 其实穷人生的孩子,是用妈妈的命赌出来的。 杨宇出生了,我不知道他的出生是对还是错。 因为他成为了另一只果蝠。 突然我一天,我妈妈对我们说,要带我们离开这个地方。 稍大点的我不明白,杨宇就更不明白了。 但我们知道,妈妈在哪里我们就在哪里。 我问妈妈为什么要离开。 妈妈说,山的那边有杨宇的爸爸。 他是一个好人。 我固执地问,为什么他是一个好人。 妈妈湿了眼眶。 她说她从来没有照过相,很渴望照一张相。 杨宇的爸爸默默记在了心里。 他卖了家里唯一的一头牛,步行了五十公里,去镇上请来了摄影师。 那是那时最时新的摄影。 她拿出了一个录像带给我们看。 晚上我妈妈烧了一桌子菜,我爸爸喝得烂醉如泥。 我和杨宇跟着我妈妈,我们心里怀着对山那边的憧憬在夜幕中出发了。 杨宇爱哭。 但经过村子的时候,他一声也没哭。 因为妈妈告诉我们。要做一个属于勇敢者的游戏。 村里在我们身后,离我们越来越远,渐渐变成了一团雾。 我闻到了草木的清香。 很快我们来到了必经的雷区。 我妈妈对我说,她先过,她让我瞪大眼睛,抱着弟弟走她走过的地方。 一刻也不能松懈。 我们的勇敢者游戏马上就要胜利了。 我很兴奋。 但也很害怕。 因为村里有很多人都缺胳膊断腿。有人尸骨无存。 都是因为踏进了这片死亡之地。 妈妈安慰我说,不要害怕,就像跳房子游戏一样简单。 但一定要像小鸭子一样,走妈妈走过的路。 不可以走神。一点都不可以。 我们借着惨白的月色,一步一步前进,每一步都无比艰难。 我看到十几米外的妈妈,弓着腰,像一只虾米。 她每挪动一步,就回头在自己脚印上放一个树枝。 你知道真正的安静吗? 极致的静是没有声音,只有画面的。 最后留在我脑中的画面,只有一股烟。 世界静的可怕。 一点声音都没有。 爆炸声惊动了村民。 我和杨宇被抓了回去。 我爸爸暴怒。 将杨宇卖给了村里的一拨人。 每当人们要穿过雷区的时候,会牵条狗,让狗在前面排雷。 所以我们村里养了很多狗。 它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狗探。 它们最后的宿命就是被炸死。 然后被炸死的地方会被人做上标记,安全区。 狗不如人听话,进入雷区有时会乱跑不听指挥。 于是我弟弟杨宇做了狗探。 他脖子上被人拴了绳子,走在所有人的前面。 他是活体地雷探测器。 也许在他们的眼中,他只是一只好用听话的狗探,算不得人。 做狗探的很多狗都疯了,因为比死亡更可怕的,是死亡前的漫长恐惧。 这是世界上最恐怖的折磨。 杨宇的前面再没有了妈妈的庇佑。 但妈妈又在天上庇佑着他。 很多次穿越雷区,杨宇都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后来我从狗舍救出了杨宇。 我们决定继续和妈妈的约定,继续勇敢者游戏。 我们拿着妈妈唯一的遗物,那盘录像带,踏上了征途。 事实证明,当一个人不怕死,那么他就不会死。 我们穿过了雷区。 翻山越岭。游了两条河。穿过一片原始森林。躲过了野兽猛蛇。 我们的个子很小。 像两只野兽。 没人会在意小兽是否越境。 我们太累了,太饿了,太冷了。 我们没有力气继续下去了。 我们除了知道杨宇爸爸的名字和拥有一盘录像带之外,我们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于是我带着杨宇混进了孤儿院。 几年后,我们终于打听到了杨宇爸爸的消息。 我们逃跑了。 我看着杨宇坐上了民政局的车开向了他爸爸所在的村子。 我突然很羡慕。我甚至有点嫉妒。 但我不后悔。 弟弟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我妈妈将他托付给了我。 我终于完成了勇敢者游戏。 杨宇的爸爸确实是个好人,他对杨宇很好。供他上学读书。 事情看似结束了。 但就在我给外地送货的一次偶然中,我猛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她当然不记得我。 那个凭着村里女人的血汗钱赚的盆满钵满的媒婆。 还有那个给村里人通风报信的年轻人。 是的,我一直以为是爆炸声引来了村里人。 后来安静下来的我才回忆起来,妈妈听到了村子里传来的声响,一个慌乱才踩错了地方,引爆了地雷。 他们两个罪孽深重的人,因为在越国犯了罪而逃到了这边。 我决定不告诉杨宇见到他们的事情。 杨宇的人生已经变好了。 他不该再被复仇裹足。 可是,我偷偷计划杀人的事情被他知道了。 他说爸爸已经安然入土。 他也再没有什么牵挂了。 他说他有知识,能让那两个人渣用妈妈的方式死去。 腾空而起的浓烟就是给妈妈的献祭。” 第44章 炸弹 题安看着如释重负的氏海。 “杨宇复仇成功了,为什么最后自我了断?” 氏海说:“我们那里有一个传言。 死亡方式一样的亲人,会很快见面。 他想妈妈了。 我也想” 题安猛然看向氏海,然后他大喊一声:“所有人撤退。” 肖鸣和欧阳台站起来,“队长” 题安说:“快,撤退! 疏散这栋楼里的所有人! 他有炸弹!” 氏海笑,“我弟弟还真是个天才,他制作的炸弹居然能瞒过警察。” 肖鸣立刻奔跑,在走廊里喊:“嫌疑人有炸弹,快撤。 快去请排雷专家。” 题安靠近氏海,“炸弹在哪里?” 氏海歪着头笑,“你猜。” 题安伸出手摸了摸氏海的胃,“你吞下了炸弹。” 氏海将手指放在唇边,“嘘,你听,滴答滴答滴答 没用的。 它的倒计时只要一结束。 砰 动听的声音。” 题安看着氏海,他没有慌乱,而是说:“我没有听到滴答声,你说过的,极致的静只有画面没有声音。 就像那天晚上一样” 氏海的眼神一秒恍惚,他想起了那天晚上。 就在这一瞬间。 题安果断一掌劈在氏海颈动脉上。 氏海一秒钟窦性晕厥。 题安将氏海放平,解开氏海的衣服,用手摸了摸他鼓起的肚子,他趴下听到氏海胃里传来有节奏的滴答声。 是倒计时型炸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题安的对讲机里传来林姐的声音,“题安,我在警局,里面的情况我都知道了。 转移嫌犯不现实。 要取出炸弹,就要先给他注射强效麻醉,然后就地剖开他的胃。 你让我进去。” 题安不同意,“不行。我们不知道炸弹什么时候会爆炸。” 林姐冷静地说:“题安。没事。 我是一名资深的职业法医。 你相信我,我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手术。 手术一旦完成,我立马撤退。 相信我。 我们一直合作地很好。 对吗题安。” 题安问:“你一个人能完成吗?” 林姐说:“能。你只让我一个人进去就行。” 题安将氏海转移到防爆门里。 林姐拿着器械穿着简易防爆衣进入。 她是专业的。 在题安告诉她炸弹的位置之后,她果断下刀。 题安小心翼翼拿出炸弹,这枚定时炸弹跟电池一般大小。 屏幕上红色的字在闪烁。 还有九分三十秒,炸弹的倒计时将结束。 林姐对对讲机说了几句话。 几个医生赶到,和林姐一起,将嫌疑人氏海抬了出去抢救。 林姐走出防爆门,回头对题安说:“题安。你留下炸弹,自己出来。 拆弹的专家马上就到了。” 题安笑了笑,看了看手中的炸弹,“林姐,放心啊,没事。 你们赶快和所有人撤离。 这颗炸弹的威力还未可知,如果在拆弹专家来之前解除爆炸危险,是上策。” 廖局像热锅上的蚂蚁,看着手机上的摄像画面,“拆弹专家什么时候到?” 肖鸣说:“已经过路口了。 他们今天有任务,是从郊区赶来的。 马上就到。” 肖鸣安慰完局长,自己却惴惴不安。 他双手合十,嘴里念着,“观音菩萨玉皇大帝如来佛祖王母娘娘玄武元帅南极仙翁东海龙王黎山老母你们一定要保佑我们队长平安。 拆弹专家快来,你们快来呀。” 突然廖局看着监控说:“不好,题安要自己拆弹了。” 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只见题安将炸弹放在桌上,打开林姐留下的手术箱。 他手握着镊子和手术刀。 开始小心翼翼地拆炸弹的外壳。 站在安全区警戒线外的人们鸦雀无声,他们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所有人都知道,如果炸弹被引爆,那个简易防爆服不能保命,只能保全尸。 题安用镊子拨开层层迷雾。 他知道了炸弹的构造。 因为小巧,所以不算复杂。 杨宇做这个炸弹给氏海,氏海是抱着必死的心态来的。 线没有颜色区分,只有一种,红的刺眼。 题安虽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相比他曾经受过的拆弹训练,这种炸弹算不上精巧。 拆弹专家赶到,他们在进门后,看到了题安脱下了防爆服。 桌上的炸弹屏幕上的倒计时停止了。 题安的警服被汗水浸湿。 拆弹专家接管炸弹。 题安走出防爆门。 一堆人冲上来拥抱题安。 欧阳一米八的大小伙儿哭得梨花带雨,“队长,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题安推开他,笑着说:“别把你鼻涕蹭我警徽上。” 廖局依旧是一副严肃的面孔,他不善于表达情绪,只是拍拍题安的后脖颈。 “题安好小子。” 他转身对欧阳台他们说,“你们队长可是上过战场的人。 你们要好好向你们队长学习。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赵耀闯红灯赶了过来,见了题安就给了题安一拳。 “啥情况?逞什么英雄?看把你能的。 怎么?秀一波手艺?你以为你拍拆弹专家呢? 你有刘德华那么帅吗? 下次靠边站。听到没?” 题安附和着说:“好好好,是是是。 我饿了。” 赵耀白了他一眼,暗戳戳讽刺道:“呦,英雄还需要吃饭啊?热烈的掌声,崇拜的眼神不够耐饱?” 题安白眼回赠,“废话。 我刚才拆弹的时候,嘴里苦的慌。 突然就想念秋天的第一杯奶茶了。” 赵耀气还没消,“车子估计被罚完分了。 开你的。” 题安赔笑,“好的,好的。” 题安如愿喝上了全糖奶茶。 赵耀请的。 第二杯半价。 赵耀和题安两个大男人,鼓着腮帮子嘴里嘬着吸管。 坐在高脚椅上,一人捧一杯奶茶。 引来过往行人的频频侧目。 赵耀旁若无人,“哎,问你个问题。 你是怎么怀疑到杨宇和氏海的? 用了我给你的无意识寻找线索法?” 题安说:“对啊。 还有,我只是相信了影片中的那句话。” 赵耀问:“什么话?” 题安说:“请来地狱找我。 你不是说过吗。 一句话里面是隐藏说话者的心理空间的。 来是一个方位词。 他说‘来’。 说明他的方位在地狱里。” 赵耀放下奶茶杯。 “你用了我的心理学方法,就没有一点儿想感谢我,然后请我吃饭的意思?” 题安摇头,眼神无辜,“没有。” 第45章 消失 题安和叶行之被局里安排参加外省的案件侦破交流学习会议。 时间比较紧张,他们需要坐下午的航班赶到外省。 题安没有什么行李,从单位回了一趟家,半个小时后就到达了机场候机厅。 叶行之来的稍微晚一点。 题安在候机厅周围闲逛,想买点翰兴土特产带给兄弟单位的人。 好几次的跨省协查,都离不开他们的帮助。 题安在货架前挑选特产,拿起特产盒子看生产日期。 他听到货架那边有个男人的声音。 题安从货架的空隙看去。一个丈夫向自己的妻子提议买一瓶矿泉水。 上了飞机给宝宝兑热奶喝要方便一点。 宝宝第一次出远门。 难免会不适应。 妻子问丈夫,拿了宝宝的安抚玩具没有。 丈夫耐心地回答说,都拿了。放心。 题安心里升起一股暖意。 这应该是第一次带年幼的孩子出门的父母。 题安选好特产,抬腕看了看时间,他给叶行之打了个电话。 叶行之说自己正在排队过安检。 题安挂了电话,坐在了离登机口最近的椅子上。 题安看着手机,余光中有个人坐在了题安旁边。 是个带着襁褓中婴儿的妈妈。 题安下意识地往过挪了挪,想给这位妈妈留出更大的位置。 这位妈妈明白了题安的好意,非常礼貌地说了一声谢谢。 题安听出了她的声音。 是刚才在特产店买矿泉水的妻子。 这时孩子的脚从毯子里露了出来。 孩子光着脚。 题安想提醒一下这位妈妈。 突然他呆住了。 那不是正常婴儿的脚。 是一个毫无血色的脚。 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洋娃娃。 题安看向抱着孩子的妈妈,她轻声拍着孩子的包被,嘴里唱着歌谣。 这时,登机口开放,机场工作人员提醒旅客尽快登机。 叶行之赶到,嘴里说着抱歉。 题安和叶行之说了几句话。 一回头,那位带着孩子的妈妈已经不见了。 题安怀疑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他甚至怀疑自己犯了职业病。 他自嘲地摇摇头。 题安和叶行之的座位在前排。 题安将自己的背包和叶行之的行李放进头顶上的行李舱。 题安拿出一本书,准备在飞机上消磨时间。 飞机关闭了舱门,飞机离开停机位开始滑行。 几分钟后,广播里传来飞机即将起飞的机长语音。 叶行之戴上眼罩,准备补觉。 飞机滑行在了跑道上。 等待控制塔台的起飞许可。 这时,一声凄厉的尖叫从客舱后面传来。 空乘立刻从前面跑了过来。 题安转头,从过道上看到客舱后排一个女人站了起来,嘴里不断地喊着:“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不见了。” 题安看到这个女人,就是刚刚在特产店和候机厅坐在他旁边的那个带孩子的妈妈。 空乘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一直在询问:“女士,您说谁不见了?” 女人根本不理会空乘的询问,从座上起来,从过道狂奔到卫生间门口,一把推开卫生间的门。 飞机上的人不明所以,窃窃私语地讨论起来。 女人的丈夫一边安抚着女人,一边向客舱内的其他乘客道歉。 女人的丈夫没能阻止女人一个一个打开行李舱找孩子。 一排一排乘客中辨认自己的孩子。 女人的丈夫半哄半威胁地说:“不要在飞机上发疯了! 孩子在家没有跟着我们来,你忘了吗? 你先回到座位上,好吗? 这么多人都在看着你,你不觉得丢人吗? 飞机都要起飞了,你想让这么多人因为你走不了吗?” 女人抓着他丈夫的胳膊,满脸的绝望满眼的泪水:“可是,孩子明明跟着我们上了飞机。 我刚刚还抱着她啊。 我明明还抱着她啊。” 乘务长判断了事态,立刻向机长报告。 接到指示后,飞机暂停起飞。 人们嘴里不断发出抱怨的声音。 题安对叶行之说,“去看看。” 他们走到这对夫妇面前,向乘务长分别出示了自己的警察证。 叶行之半蹲下来,手轻轻有节奏地拍着女人的后背让她安静下来。 “不要着急,我们是警察。 有什么话慢慢说。” 女人抽泣着:“我和我丈夫带着孩子去我南方的娘家。 孩子跟我们一起上的飞机。 在起飞前我却发现孩子不见了。” 叶行之问:“孩子多大?” 女人说:“刚两岁。” 女人的丈夫连忙说:“对不起警察同志。 我爱人精神有一点问题。 她有时候会胡言乱语。” 女人的丈夫拉着自己的妻子,无奈地说:“我们下飞机。不要耽误别人的行程。” 题安对乘务长说:“有孩子的登机记录吗?” 乘务长说:“没有。没有两岁以下孩子的购票记录。 这对夫妇只买了两张成人票。” 女人一听急了,“所有的票都是我丈夫买的。我丈夫明明买了孩子的票。” 她哆嗦地催促丈夫,“快把你手机上的购票记录给他们看一下呀。” 她的丈夫脸色很难看,一只手握着妻子的胳膊,控制着她,以免让她对其他人做出过激的行为。 “你别闹了好不好,我根本没有买孩子的票啊。 一切都是你的幻觉,你妄想出来的! 你快跟我回家!” 丈夫说着拿起行李,拽起妻子就要走。 题安手臂挡了一下,“慢着。还没有弄清楚情况。你们先别着急下飞机。” 这时有乘客不满了,“警察同志。你就让他们下飞机呗,带着精神病人坐飞机本来就是不应该的。 不能让我们这么多人陪他们耗着?” 题安对乘务长说:“这样,你核实清楚飞机人数,调监控看有没有孩子上飞机。 如果确实没有,我带着他们下飞机。 你们的航班申请继续。” 乘务长拿出平板电脑,“警察同志你们看,这是他们的购票信息。 没有孩子的。 这是安检那边的同志发来的视频,没有孩子过安检。 这是登机口的视频。” 题安看到机场广播通知旅客登机的时候,是丈夫将妻子抱着的“孩子”放进了随手的包里。 题安想起了在特产店他们之间的对话。 他总感觉事有蹊跷。 第46章 布偶 既然丈夫知道妻子的精神有点问题,为什么他那么配合妻子,难道只是为了哄着她吗? 在特产店,题安明明白白听到,是丈夫建议买水给孩子冲奶。 题安对叶行之说:“你坐这个航班走,我回去向局长报告一下情况。 看是稍后我再走,还是安排别人去。” 叶行之说:“好的队长。” 她压低声音,“你觉得有人在表演,或者在撒谎,让航班延误?” 题安说:“目的还没有查清楚,但一定有哪里有问题。 整个航班你打起精神,配合飞机上的安全员工作,防止有什么意外发生。” 叶行之点头,“我明白,队长。你放心。” 丈夫这时已经给家里拨通了电话,“喂,妈。嗯嗯。 我们在飞机上。 小佩非要找孩子。 你让孩子喊个妈妈。” 丈夫打开免提扬声器,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奶声奶气的“妈妈。” 妻子呆愣在原地,她看向丈夫。 “怎么会?” 丈夫对题安说:“抱歉警察同志,给你们造成这么大的麻烦。 现在都弄明白了。孩子好好在家呢。 我带我妻子下飞机。就不劳您也跟着下去了。 免得耽误了您的工作。” 题安看着他,“不耽误。 有些事情还是弄清楚比较好。 这位先生,现在请你拿着行李,带上你的妻子,下飞机跟我接受调查。 事情弄清楚了,自然就让你们走了。” 在机场办公室,题安给赵耀打了一个电话,让赵耀来一趟。 妻子的精神状况,需要专业的人来进行评估。 妻子躺在椅子上,头枕在丈夫的腿上。 丈夫从包里拿出一张毯子给妻子轻轻盖上。 看到妻子闭上眼睛安静下来,甚至发出轻微的鼾声,丈夫才跟题安解释。 “我妻子生完孩子之后精神状况一直不稳定。 有几次幻觉幻听,我带她去精神科看过。 医生说我妻子得了思觉失调症,也就是精神分裂症。 今天她可能是又犯病了。 我前几天订了两张机票,想带她回她娘家走走散散心。 因为她精神状况不好,我没敢带孩子。 把孩子放在家里,让我妈带着。” 题安看着他,“那你为什么在特产店,会建议买水帮孩子冲奶?” 男人眼里一瞬间的错愕,被题安捕捉到。 男人手指摩挲着衣角,慌乱地解释道:“我是为了配合她。” 题安紧接着问:“配合什么?” 男人脚后跟在地下摩擦了一下,“医生交代说,精神分裂的病人家属,要尽量顺着病人的意思。 这样对她情绪稳定会有帮助。 我这样说,都是为了配合她,尽量稳定她的情绪。” 题安直视他,“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是你主动提出要买水的。 主动提出和被动配合,我想是不一样的。” 男人坐不住了,他将妻子扶躺在包上。 站起来给题安解释,“您在怀疑我吗?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也许只是一个临时起意的失误,您不能因为这个就怀疑我? 精神病人的家人很辛苦的。 每天也被病人不正常的情绪弄得焦头烂额。 即使我提出买水。 我可能是买水给自己喝。 但我对精神不正常的病人说给宝宝买,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错误? 我的妻子累了,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题安戴上手套。 “可以检查一下你的行李吗?” 男人气呼呼地将桌子上的行李箱拉开拉链,“麻烦你快点!” 行李箱里只有一些日常旅行用的东西。 题安随后指了指女人头底下枕的背包,“抱歉,那个也需要查一下。” 男人脸胀得通红,“你不要太过分。 你这样把我们扣留在这里,属于非法拘禁,我是可以举报你的。” 题安神情平淡,“查包属于合理合法的行为,怎么成了过分? 包里有什么不能查的吗?” 题安拿着一个航空公司的枕头,一手轻轻托起妻子的头,将她脖颈下枕着的包替换了出来。 题安拉开拉锁。 一个仿真人布偶出现在题安面前。 题安知道在候机厅,自己没有看走眼。 露出来的婴儿脚,真的是一个布偶娃娃的脚。 题安将娃娃拿出来,又将包里的其他物品依次摆在桌上。 奶瓶,抱毯,还有一瓶药,没有标签。 题安说:“为什么带娃娃呢?解释一下。” 男人恼怒,“这有什么好解释的? 我妻子精神有问题,出门怕她想孩子,所以给她拿一个布娃娃。 这也犯法吗?” 题安不动声色,但他看出了男人的慌乱。 人慌乱就会动怒。 题安问:“那药呢?这是谁吃的药?” 男人说:“我的。我吃点维生素也犯法吗?” 题安看着他,“吃维生素不犯法。 但我有一个疑问。 你妻子既然有精神分裂症。为什么你们旅行的行李中,没有关于精神分裂的药品。” 男子还在嘴硬,“我忘了不行吗?” 题安说:“你忘了拿精神分裂的药品,却记得拿一瓶无足轻重的维生素?” 妻子在熟睡,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但题安却听到这个呼吸声似乎有异常。 这时赵耀赶到。 男子警惕,“你们要干什么?” 题安指了指赵耀,“这位是心理学和精神学双博士。 让他给你的妻子检查一下。” 男子果断拒绝,“我不同意。 我说,我不同意为我妻子做精神鉴定。 你们没有权利这么做。” 题安严肃地说:“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条例规定,扰乱公共汽车、电车、火车、船舶、航空器等交通工具秩序,影响正常行驶造成延误等后果的,可给予批评罚款等处罚,情节严重的可拘留。 你妻子的行为已经让飞机延误。 你作为陪同人,责任也无可避免。 我建议先生你配合我们检查。 如果没有问题,你写个保证书保证以后不再扰乱治安,就可以带着你妻子回家了。” 男子无法辩驳,只得说:“可以检查,但我必须在我妻子身边。” 题安说:“当然可以。你全程陪同。” 题安冲赵耀点了点头。 第47章 中毒 赵耀坐到妻子对面,用他的方式试图唤醒她。 妻子醒了,但神志不清楚。 对赵耀的问题有的可以清楚地回答,但有的就是答非所问。 赵耀只能从她的神情、语言、认知、描述等方面来观察她,然后在纸上记录。 赵耀给妻子做精神鉴定期间,好几次丈夫抢着要回答,被题安警告不要说话。 赵耀检查完毕。 他将题安叫到了一边。 “我严重怀疑她不是精神分裂。 她的所有症状,包括视物不清,言语含糊,幻觉幻听,谵妄,肌肉不自觉地震颤。倒像是中毒性精神病的表现。” 题安虽然也觉得妻子的表现不正常,但没有想过中毒这一种可能。 题安问:“中毒性精神病,是由中毒引发了精神异常。 严格来说不是自发的精神病,是药物引起的思想错乱是?” 赵耀说:“看起来像。” 他问赵耀:“中了什么毒?” 赵耀说:“具体是什么毒,需要做血尿以及胃内容物的化验。” 题安想到丈夫背包里的那瓶药,他连忙从桌上拿起来递给赵耀,“他的背包里有这个。” 赵耀拧开瓶盖倒了一颗出来在手心。 他闻了闻又碾开看了看,摇摇头,“不行,术业有专攻。 我分辨不出来。 林姐估计可以。 不过她的强直性痉挛很像一种药物中毒。 有了!” 赵耀看了看办公室角落里的无水乙醇。 办公室的人解释,现在是传染病高发期,机场流动人口多,所以他们经常用无水乙醇兑点水稀释擦拭办公用品。 赵耀点头,倒了一点无水乙醇在一次性杯子里。 然后将几片药片放进了一次性杯子里进行搅拌。 过了一会儿,赵耀仔细观察了杯中的液体,重新问男人,“你确定这是维生素吗?” 男人面不改色:“我确定,就是普通维c。” 赵耀说:“那你大概率在撒谎了。 维c是水溶性的,不是醇溶性的。” 男人立马改口,“也可能是维生素e。我记不清了。” 赵耀说:“你要不再想想。换一个理由?” 男人咬牙,“我又没说谎,换什么?” 赵耀说:“维生素e是脂溶性的,不是醇溶性的。” 男子暴躁地说:“我听不懂,你说一堆乱七八糟干什么?” 赵耀举起瓶子晃了晃,“你不需要懂。 我已经大概知道是什么药品了。” 题安将赵耀拉到走廊问道:“什么药品?” 赵耀说:“这个药片溶于乙醇。 我怀疑是异烟肼。 异烟肼长的像糖片,我跟我老师学习的时候,曾经遇过一个孩子,因为误食父母的异烟肼片而导致精神错乱的病例。 父母以为孩子精神出了问题,所以带着孩子来精神科就诊。 做了血尿等化验后,才知道是药物性中毒导致的精神错乱。” 题安问:“什么是异烟肼?” 赵耀说:“异烟肼又称雷米封,是一种有效的抗结核病药物。 不过只有药物化验才能最终确定是不是异烟肼。 但有一点,绝对不可能是维生素。” 题安说:“如果他直接说这里面是常用的药物,反而不会引起人的怀疑。 就是他欲盖弥彰的态度,让我越想他在便利店买水的情形,越觉得可疑。” 赵耀同意题安的怀疑,“是的,正常人如果长期摄入大量异烟肼,会出现精神错乱的症状。 虽然长期的摄入精神会有问题,但这么严重精神错乱不会一直持续。 也就是说,如果男人有问题,他一定需要随身携带药品,用来维持他妻子精神错乱的外在表现。 他在便利店主动提及买水给孩子。 也是一种异常表现。 他在从心理上强化他妻子的病症表现。” 题安问:“可是他这样做有什么目的? 先不说她妻子的药物中毒是否是他故意为之。 就说说他带着妻子闹这么一出的目的是什么? 今天真是太巧了,我正好在特产店听到他的话,正好和他坐同一趟飞机。” 赵耀想了想,“也许,他真正的目的,就是让大家知道他妻子有精神病。” 题安问:“为什么这么说?” 赵耀说:“刚才在里间我对那个妻子的引导性问话中偶然了解到,他们夫妻其实正在办理离婚。 我刚刚给宁宁发了信息,询问了精神病人离婚在法律上的条款。 宁宁给我发过来了。 正常人离婚,本来可以通过协议离婚,还有诉讼离婚两种方式。 但正常人和精神病人离婚,法律规定只能通过诉讼离婚。 正常人起诉要求和精神病人离婚,法院会为精神病人指定代理人。一般是她的父母。 精神病人起诉正常人配偶要求离婚的,法院因为其没有民事行为能力,或者限制民事行为能力而直接驳回诉讼。 宁宁说,婚姻法会着重保护精神病人的权益。 但是实际上,只要是涉及精神病人的离婚案件,基本吃亏的,一定是有病的那一方。 换句话说,对方想离就离,不想离有很多种方法不离。 但精神病人想离则会被判无效。” 题安说:“如果在公共场合,有很多目击证人的情况下,证明了配偶有异常精神行为。 辅以精神科的诊断,更能将对方的精神疾病坐实。 那么在这一场离婚案中,离不离婚,怎么离,那就是夫妻之中正常的那一方说了算了。 即使这方有了婚姻过错,也没所谓了对吗?” 赵耀打了个响指,“对头。 如果女方是被人害而产生的精神问题,这事你就得管了。 非法拘禁或故意伤害。” 题安斩钉截铁:“只要是违法,我都管。” 题安看了看办公室里,焦躁不安来回踱步的男人。 他刚才已经打电话给他的律师。 他在焦急地等待他律师的到来。 赵耀一笑,“我猜,这个主意就是他律师给出的。 我刚才听见他躲在里间办公室气哄哄地问对方,这个药究竟是个什么药。 他的药也是别人给的。 他不知道是什么药,但他知道这种药能让人短期显现精神错乱的表象。 也怪他运气不好,本来以为几分钟演场戏就完事,没想到观众里有警察! 他真够倒霉的。” 第48章 阴谋 这时,题安身后传来一声:“题警官,我们林老师让我来的。” 林姐的助理已经赶到了。 男人坚决不让助手带她妻子去检查。 “我的律师说民航局对飞机携带药品没有规定不可以。 我的药品不是违禁违法的。 你们没有权力查我。” 题安问:“现在知道你瓶里是啥药了?” 男人说:“我妻子有结核病,我给我妻子拿着治疗她结核的药品。” 题安说:“你刚刚怎么不知道?这里有监控,你一直说这个药瓶里装的是维生素。” 男人嘴硬,“我忘了不行吗? 记性不好也犯罪吗?” 题安说:“那么为什么不拿药品本身的药瓶?” 男人早已经受过律师的指点,“民航局没有规定飞机上携带固体药品需要使用原包装。 我的药品经过了安检,就说明是安全无害的。” 男人振振有词,居然将妻子紧紧护在了身后。 “你要是强制检查,我就投诉你非法监禁,利用职权随便侵犯公民人身权利!” 题安说:“你想投诉,我可以给你提供投诉的电话号码。 但我提醒你,也提醒你的律师。 机场有权利对乘客,以及所携带的物品,进行安全检查,以及复查。 公安机关有权对可疑人员,依法进行盘问、检查。 你配合我们检查,如果你妻子的检查,以及药物的审查没问题。 你看这样行不行,事后我给你做出书面道歉。 话说回来,你一切光明磊落合理合法合情,是不怕查的,是?” 男人看了看妻子,计从心起,“我妻子怕疼。” 林姐的助理说:“我们可以保证无创检查。 如果无创检查发现问题,才会进行抽血等检测。” 男人没有反驳的理由,他额头上的汗珠滴落,他不断地看向自己的手机。 题安说:“你的律师大概还得一会儿才能到。 我劝你不要让我们强制执行。 这样对你妻子的精神也是一种刺激。你说呢? 你放心,你妻子的检查,会有专门的女医生陪同,会照顾好她的。 你可以和你的律师一起离开机场,但最近不能离开翰兴。 哦,对了。 你可以和律师赶快讨论一下对策。” 加急检查四十八小时很快就出了结果。 题安接到林姐的电话,急忙赶到了医院。 林姐拿出厚厚一沓检查结果。 “题安,火眼金睛说的不是孙悟空,而是你。 看看。 药瓶里的药是异烟肼。 通过对病人裴佩的全身体检,我们发现裴佩的中毒血浓度达到了87ug每毫升。 你知道致死血浓度是多少吗? 致死浓度是100ug每毫升了,脑组织致死浓度是117ug每毫升。 裴佩的中毒血浓度已经接近致死量。 下药的人用了狠量。 裴佩没有结核病,但服用了至少半年以上的大剂量异烟肼。 由最初的肝脏损害变性,器官淤血,多黏膜出血到现在合并出现了中枢神经系统的症状。” 题安脸上却显露出焦灼,“慢性下毒这种取证非常困难。” 林姐说:“别急。慢性下毒不好取证。 但下毒人心狠却也太心急,也想万无一失。 所以还加入了氯胺酮。 氯胺酮属于第一类精神管控药品,有致幻作用。 可能是时间长代谢得差不多了,过了半衰期,所以残留的剂量不大,但是足够你启动调查了。 这个裴佩如果不是那天在飞机上被你偶然遇到,依旧被持续下毒的话,结果很可能是心源猝死。” 题安问:“氯胺酮哪里可以弄到?” 林姐说:“医院手术中用的多。 但也不排除一些非法渠道可以搞到。” 题安将检查资料放进证物袋,“林姐,裴佩现在怎么样?” 林姐说:“没有生命危险。 各科专家做了会诊,给她开了一些解毒的药,已经通过静脉给药了。 明天医生会根据她的身体状况做血液净化和灌流。 不过需要慢慢来,很多器官的损伤都是不可逆的。 我让助手轮流守着她呢,你放心。 她还有什么亲属吗?” 题安说:“她丈夫是嫌疑人,不能让他接近她。 她有一个两岁的孩子。 她的父母在南方老家,不过年纪大了,估计一时间接受不了女儿现在的状况。 等她情况稍微好一点了,我就通知她的父母。” 林姐说:“对了,我还有一个通过医院得到的信息。 裴佩的女儿作为供者,在医院做过h的高分辨配型。 配型结果还没有出来。” 题安惊讶地问道:“什么人和裴佩的女儿做配型?” 林姐说:“我只知道患者得的是先天性再生障碍性贫血,需要造血干细胞移植。 其他信息就不知道了,医生有保密守则。 但是由你出面,办案需要调查就不一样了。” 题安说:“什么人会想到用一个两岁孩子的干细胞做配型呢?” 林姐说:“一般来说,造血干细胞移植与亲属骨髓配型成功率,和亲缘系数有比较大的关系。 兄弟姐妹间的配型成功率高。 所以” 题安也明白了林姐的意思,他需要求证。 他申请了搜查令,但他知道极有可能一无所获。 因为没有第一时间对乌岳家进行搜查,他是有时间销毁违禁药品的。 题安只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希望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什么都没有了。 乌岳有一家外贸公司,公司里有常驻法律顾问团队。 他们能为乌岳提供最顶级的法律建议。 当然也包括规避任何法律风险。 题安他们什么都没有找到。 别说蛛丝马迹,就是药品的粉末都没有见到。 乌岳一脸得意,哼笑两声,将门重重地关上。 回警局的路上,肖鸣有点沮丧,“证据早被乌岳清理了。 白跑一趟。两手空空。” 题安说:“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发现了这个。” 肖鸣看了看题安手里的证物袋。 里面放着六块遮瑕粉饼。 肖鸣不解,“什么意思队长? 裴佩梳妆台抽屉里的遮瑕粉饼能当证物?” 第49章 囚禁 题安说:“在一无所获的前提下,这些粉饼就是收获。 我观察了裴佩的生活环境。 不知道她以前有没有化妆习惯,但至少现在是没有的。 梳妆台上只有日常用的水和面霜。 没有化妆习惯的人有这么多遮瑕膏,难道本身不是一件值得怀疑的事情吗?” 肖鸣说:“队长,说实话哈, 我不觉得有什么可疑。 不化妆的人也可能买化妆品。 有可能是购物节冲动消费,有可能是被人安利购入,甚至有可能不是她的。” 题安说:“一次性买入六块遮瑕膏,且里面已经有三个快见底了。 说明她一直在使用这些遮瑕膏,并不是冲动购物之后的闲置。” 肖鸣还是不明白,“即使是裴佩一直在使用遮瑕膏,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 题安说:“有没有可能是用遮瑕膏掩盖身上的伤痕? 裴佩每天都会带着孩子在小区散步” 肖鸣一掌拍在方向盘上,“对哦,我怎么没想到。 家暴! 一个不化妆的人会用遮瑕膏来干什么? 一定不是为了化妆。 而是为了遮盖。 家暴!一定是乌岳家暴裴佩!” 题安说:“是不是家暴还不能确定。 我把这些遮瑕膏拿出来就是想做鉴定。 如果有家暴行为,且裴佩的确是用遮瑕膏来遮掩伤痕。 那么粉扑上一定会留下痕迹。” 题安让肖鸣去一趟法医鉴定中心,将遮瑕膏交给林姐化验。 随后他让肖鸣将自己放在了赵耀家楼下。 赵耀看到门外的题安,“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我?” 题安推开门,“我今天不找你,我找庄宁。” 赵耀关门,给题安扔了一双拖鞋,“你的鼻子和奔奔一样,能闻出我家今天吃红烧肉?” 庄宁笑眯眯地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锅铲,“题安来啦,正好正好,洗手吃饭。 我三个月忙得没顾上在家做饭了。” 赵耀冲庄宁挤眉弄眼,“题安是狗鼻子。 能闻到你的招牌菜的味道。” 庄宁笑,“题安。没事。我去做饭。你动手。 他最近皮肉松了,你给紧紧。” 题安坏笑,“庄宁啊,我给你说个事。 之前赵耀帮我们警局破了个大案。 得到了局长的亲自表彰。 我们局长给他的表彰信上写的表扬词是‘蛟龙出海,神兵天降’。 哈哈 当时我就觉得这两个词怎么这么熟悉。 后来仔细一想,是局长观摩了一场比赛后的发言稿里的词。” 庄宁很配合,“啥表演?不会是警犬表演?” 题安闪躲了赵耀投掷的饺子皮。 “是的。警犬表演。 天降神兵,蛟龙出海,如虎添翼,赵耀是也。 我们的警犬第一名奔奔是也。” 赵耀想放倒题安,结果被题安反杀。 题安一指将赵耀按在地上,赵耀愣是爬不起来。 赵耀哀嚎,“媳妇儿救我。” 庄宁赶他们出去,“厨房都是油。 小孩们到外面客厅地毯上打闹去!” 饭桌上题安给庄宁说了这个案子,想听听她的意见。 他说:“我们在调查的时候,发现裴佩和乌岳两岁的孩子几天前在医院做了干细胞配型。 对方是一个先天性再生障碍贫血的孩子。” 赵耀一脸八卦,“那就说明乌岳在外面有孩子呀。 孩子先天不足,需要干细胞移植。 我听说骨髓移植供者,至少要提供五十毫升的骨髓原细胞。 孩子那么小,抽了骨髓会不会对婴儿身体有损伤还未可知。 况且在移植之前要连续抽血做配型。 受罪呀。 裴佩不是圣母,不是菩萨。 她不需要普度众生。 但她是一个母亲,一个母亲,不可能冒着自己孩子身体有可能损伤的危险,去救小三的孩子。 那么乌岳可能会动歪心思。” 题安问:“你怎么知道?” 赵耀扒拉一口饭,“电视都是这么演的。” 题安虽有这方面的怀疑,但是一个父亲,对自己两岁的孩子打她骨髓的主意,还是让人难以接受。 赵耀说:“这其实非常好理解。 从进化心理学的角度来说,雄性动物会最大限度地保证自己基因的繁衍。 对于嫌疑人乌岳来说,两个都是他的孩子。 甚至我怀疑,他外面那个是儿子。 因为从雄性动物的进化心理学上来说,儿子更能保证自己基因的延续。 那么用女儿救儿子,他一定是愿意的。 但作为母亲的裴佩,一定是不愿意的。 况且这个孩子还是他在外面和别的女人生的。 那么分歧就来了。” 题安说:“我了解了一下,小孩子做供者捐献是一定需要监护人签字出具同意书的。 这就涉及到离婚时候孩子抚养权归属问题。 谁能拿到孩子的抚养权,谁就是监护人。” 庄宁说:“在离婚案中,孩子两岁左右大概率会判给妈妈,除非孩子的妈妈有不适宜抚养的情况,孩子会判给爸爸。 法院会根据有利于孩子身心健康的方面进行判决。 值得注意的是,精神分裂就是不适宜抚养孩子的情况。 如果乌岳要用女儿救儿子,那么一定会争夺女儿的抚养权。 裴佩也会拼命争夺女儿的抚养权,因为她知道,女儿在新家最大的价值,就是骨髓。 用完了她,也许就弃之如敝履了。” 题安说:“这是一场不能调和的离婚纠纷,甚至是离婚战争。 在这种拉扯中,乌岳是有可能对裴佩动手的。 只要证明裴佩不适合做女儿的监护人。 自己就能理所应当地能拿到抚养权。” 庄宁说:“是,这样就通顺了。 要证明对方有精神分裂症,需要有医院的鉴定报告或精神异常证明。 但如果有群众公认的事实和证据,也可以作为认定条件。 乌岳就是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制造并取得这种认定条件。 裴佩精神错乱到影响了航班正常起飞。 这种证据是非常瓷实的。 离婚案当事人可以向法院申请不公开审理。 在开庭前,乌岳只要提供一个裴佩大闹客舱的视频,就可以让法官做出倾向性判断。 甚至不需要找很多证人出庭。” 第50章 家暴 庄宁接着说:“乌岳使了最狠的一招。 裴佩精神错乱,即使有乌岳家暴出轨的证据,也拿不出来。 在法庭上,拿不出来举证的证据,相当于没有证据。 乌岳甚至不用去费心辩驳这些证据。 他已经消灭了能提供证据的人,釜底抽薪杀人诛心啊,太阴损了。 裴佩的父母和女儿聚少离多,根本不知道女儿和女婿的事情,加上年迈老实。 即使作为裴佩的代理人,也为女儿争取不了什么。” 赵耀气愤不已:“太无耻了,太无耻了! 乌岳打了一手好牌,一手不仅缺德,而且丧尽天良的好牌。 缺德没人能拿他怎么样。 但犯法的证据,弱势方裴佩需要你。 题安,这个案子你要管到底。” 题安说:“只要我碰上了,就一定会管到底。” 赵耀说:“是,让那个乌岳也知道知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多行不义必自毙,自作孽不可活。 让魔鬼呆在自己地狱的包间里忏悔一辈子。” 题安说:“最近口才见长啊,这小嘴叭叭儿的,文案蹦得嗖嗖儿的。 我不是上帝,也不是法官。 我想帮受害者,可是我没那么大的能量。 我只能尽量,因为一切的一切都需要证据。 赵耀,裴佩在医院除了正常的治疗,还需要你给做心理辅导。 身体虽然不可能短时间内痊愈,但心理状态、精神状况一定要赶在离婚正式开庭之前恢复正常。 乌岳一定会在这期间尽快诉讼,他知道裴佩已经住院,离开了他的药物,精神状况就会慢慢变好。” 庄宁说:“你转告裴佩,我可以为她做法律援助律师。” 第二天下午林姐托助手给题安送来了遮瑕膏的检测报告。 助手说:“题队长,我们林老师连夜提取检材化验的。 检验并不复杂。 首先,鲁米诺能确定两个已使用遮瑕膏上有血迹。 其次,开封使用过的遮瑕膏上的皮屑血迹和裴佩的dna一致。 林老师说你的推测是对的,希望这份材料能作为证据。” 题安没说话,因为自己的推测虽然是对的,裴佩也的确遭受了家庭暴力,但无法直接证明加害人是乌岳,还是不能当做证据。 题安决定立刻去医院找裴佩,如果她授权庄宁作为她的律师,那么在搜集证据和利用证据方面,无疑庄宁比自己更专业。 一个月后开庭。 主张举证环节。 乌岳律师:“裴佩在与我方当事人婚姻存续期间没有尽到妻子的义务。 家务寥寥草草马马虎虎,不孝顺我当事人母亲,性格不好脾气不好,对自己的素质和身材没有要求。 没有经济收入,一直依附我方当事人乌岳。 花钱大手大脚,毫无节制。 我方当事人是具有一定社会地位的成功人士,与这样的女人长期生活在一起,两人的共同话题越来越少,最终导致夫妻二人感情破裂。” 庄宁:“对方律师对我方当事人裴佩的指控,完全是无中生有,恶意诽谤。 我会逐条辩驳。 希望乌岳先生也能回忆滴。 乌岳和裴佩在大学相识,裴佩大乌岳三岁。 在学历上,裴佩研究生,乌岳本科生。 裴佩以专业第一的成绩毕业。 毕业后在一家贸易公司做翻译。 短短三年时间,就做到了涉外业务主管,年薪三十六万。 那时乌岳只是贸易公司一个普通职员。 在裴佩的鼓励下,乌岳辞职创业。 乌岳创业的第一笔钱,是裴佩大学奖学金,工作收入以及省吃俭用攒起来,用于二人结婚的钱。 创业头几年公司业务开展艰难,随时有经营不善倒闭的风险。 是裴佩毅然决然辞掉了高薪的工作,帮着乌岳跑市场,拓人脉,可以说最初的公司经营是我方当事人裴佩来维系的。 二人由于收入不稳定,虽然在一起生活,但没有正式办理结婚手续。 后来公司状况好了。 作为对裴佩的感激和保护,乌岳自愿提出让裴佩在家做家庭主妇。 那时他们有了要宝宝的计划,所以婚后裴佩暂停自己的工作,在家调理身体,为乌岳生儿育女。 但孩子迟迟未来。 裴佩也一直未工作。 裴佩回归家庭是夫妻二人的共同决定和选择,裴佩退守在家是为爱情为家庭牺牲。 如果裴佩工作,乌岳的收入未必有裴佩高。 所以,对于对方律师将没有工作收入作为攻击我当事人的点,实数无耻。 这是裴佩女士的高校毕业证书、专业证书以及当时任外贸公司主管的收入证明。 这是乌岳创业资金启动时裴佩银行的电子转账记录复印件。 还有,对于对方指控我方当事人裴佩女士不做家务,性格不好,只会花钱等所谓的毛病。 我也有证据。 这是裴佩手写记录的家庭养生菜谱,已经做过笔记鉴定,下面有鉴定员签字。 整整三本。满满地记录着裴佩这些年做过的菜。 菜场老板给裴佩做了证明,一到两天裴佩会亲自去菜场采购新鲜蔬菜。 这样的人会不理家务好吃懒做? 至于乱花钱,不好意思,我的当事人恰好有记账和留票据的习惯。 这是记账本,这是支出票据。 还有,不孝顺老人,那也要看老人是什么样的老人。 刁钻跋扈思想狭隘处处为难儿媳的老人,本身就不值得尊重。 就是性格再好的人与之相处,也难免会有矛盾。 这是人和人的相处问题,不是我方当事人的单方面问题。” 乌岳律师吃惊地看着庄宁将细枝末节的证据掰开,一时间尴尬地说不出来话。 他以为一个法律援助律师,即使打赢也没钱拿,只是走走过场,没想到庄宁连生活中的细小证据都找了出来。 不过,乌岳律师还是立刻抛出了别的证据,“对方当事人裴佩在与我方当事人乌岳婚姻存续期间,和一名男子暧昧不清。 违反了婚姻的忠诚原则。” 庄宁没乱了阵脚,直接反问:“一名男子,姓甚名谁,职业是什么? 是何时何地与我方当事人裴佩有婚外恋情的行为? 有开房记录吗? 有聊天记录吗? 有监控视频吗? 你要是拿不出来空口无凭,那我们稍后再聊一聊诽谤的事情。” 第51章 对战 乌岳律师:“家庭医生。 两人借着家庭医生上门看病的时候暗中款曲。 我有视频。” 庄宁知道,如果是真的苟且视频,对方律师早就拿出来了。 庄宁气定神闲地看大屏幕上的所谓出轨视频。 视频中的家庭医生的确和裴佩有肢体接触。 但那是把脉和正常的询问病情。 庄宁笑,“中医诊病讲究的就是望闻问切。 你别告诉我,只要是把脉就算是苟且。 据我了解,悬丝诊脉已经失传了。 我将悬丝诊脉这个词送给对方辩护律师,因为这个词后来还有一个引申义。 那就是用来形容没有确实证据就主观臆断。” 乌岳律师狡辩,“这只是视频的一部分,你能证明视频没拍到的内容就没有问题吗? 你能证明裴佩和家庭医生真的清清白白吗?” 庄宁挑眉,“这个不需要我来证明。 我无法证明我的当事人没有做过的事。 证有容易,证无难。 请问对方律师,今天早上吃了什么早点?” 乌岳律师:“这和案子有什么关系?” 庄宁说:“有关系。” 乌岳律师:“煎蛋牛奶。” 庄宁说:“请拿出证据证明你没有吃油条。” 乌岳律师脸红,向法官提出抗议。 法官让庄宁回到案子中,不要问和案子没有关系的问题。 庄宁清清嗓子,正色道:“一个人无法证明自己没有做过的事。 我能做的,就是你举证,我辩驳。 还是那句话,跟谁?在哪?什么时间?有无开房证据,视频监控,聊天记录? 你拿出来,我会告诉你,我的当事人那个时间段在干嘛,我会找出证据驳斥。 提醒一下对方律师。 不要因为处于劣势就乱抛证据。那是不专业的行为。 我有几份证据,倒是可以充分证明,乌岳与其他女子的婚外情,出轨行为。 这是乌岳与该女子的聊天记录,转账记录。 这是乌岳用夫妻共同财产赠与该女子的三处房产。 这是该女子生产时乌岳以孩子父亲的名义签的手术同意书。 这是乌岳以父亲名义为孩子购买保险的保险单复印件。 这些照片是乌岳和该女子以及孩子的‘亲子时间。’ 这几个视频是乌岳和该女子非法同居期间,物业监控拍下的,电梯中二人之亲密行为。 这段录音是邻居以为乌岳和该女子为夫妻的证言证词。 是乌岳和该女子非法同居有事实婚姻的证据。 这份dna鉴定报告,是乌岳和非婚生儿子的。 显示乌岳是该孩子的生物学父亲。” 乌岳坐不住了,推开自己律师,指着庄宁气急败坏地质问:“你们是怎么拿到这些的? 是不是那个警察帮忙? 我要投诉他!我要告他!” 乌岳律师安抚乌岳情绪,让他稍安勿躁。 乌岳律师说:“警察没有义务和权利为诉讼一方当事人取证! 尤其是动用了自己的职权拿到的证据! 这是严重的违法乱纪,我的当事人可以起诉他!” 庄宁没接他的话,干脆利落地反驳,“你说的是民事。 可是此案不仅是简单的民事离婚案。 而且是一桩刑事案件。 我现在拿出来的证据,是警察的取证许可证明。 你方当事人乌岳,对我方当事人裴佩,实施了故意伤害,包括家庭暴力和非法喂药。 药是非法违禁的药。 导致我当事人裴佩精神出现暂时性的错乱,以及身体器官的永久伤害。 这是医院出具的身体损伤证明。 这是医院出具的精神损伤证明。” 乌岳没等自己律师开口,着急地反驳道:“你怎么证明是我下药? 裴佩是个精神病人,精神病人自己胡乱吃上药,就将责任推给别人?” 乌岳律师补充:“我这边有对方当事人裴佩,在机场大闹客舱,精神有严重问题的视频,以及证人证言。 还有几位有资质的精神科医生,同时出具的包括双向情感障碍、思觉失调、精神分裂等在内的七种严重精神疾病。 我方当事人说的对,精神病人的家人不可能二十四小时看护着病人。 就算精神病人胡乱吃药,但并未对社会造成危害,这个责任不应该由病人家属来负。 你们指控我当事人故意伤害。 对方律师你有证据吗?” 庄宁说:“你们一定以为我们拿不出证据。 因为这是你们预谋好的。 早就想到要规避各种证据。 我们不妨来反向思考一下,如果裴佩是一个精神病人,她怎么能弄到这些药? 她又是怎么能半年如一日地,持续不间断地摄入这些药品?” 乌岳律师说:“异烟肼随处可以买的到。 随便哪个药房就能购入一大把。” 庄宁抓住漏洞立刻反问:“您的意思是我的当事人裴佩,是主动去药店指定购买异烟肼喽? 那就请我的证人出庭。” 赵耀作证,“这是我的心理师证和精神科执医资格证书。 精神分裂症诊断标准根据icd国际诊断学标准。 核心十一条诊断标准其中就有一点,认知障碍。 如果裴佩有精神分裂症,那么她是无法持续、自主、准确地购买某种药品准确按时服用的。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她不是误服,而是被人喂服。” 庄宁接话,“我们找到了药的来源。” 乌岳反问:“你们找到药的来源是哪儿? 你们找到又能怎么样?” 庄宁说:“我们能找到你购买的证据。” 乌岳律师说:“你能找到购买的证据,能找到我的当事人喂药的证据吗? 你有视频吗?你有证人吗? 还是你亲眼所见?” 庄宁说:“是,我是拿你们没办法。 我实话实说,我找不到你的当事人喂药的证据。 但,多行不义必自毙。 你们还用了一种药。 这种药是违禁药。 律师您的夫人是外科医生。 氯胺酮是手术中常用的麻醉药,但手术之外,就被列入违禁药品了哦。” 乌岳律师脸色大变,恼羞成怒:“我要告你诽谤! 你如果现在拿不出证据,明天你就会收到法院的传票。 你一个法律援助律师,也不打听打听我是什么级别律师,我的胜诉率是多少?” 第52章 重生 庄宁不紧不慢地说:“尚德维情,精诚护法。 你我都知道,律师是个良心活儿。 胜诉率是一个数字,不是一杆秤。 你要告我,我等着你。 不过,先让我说完证据。 第一个,你妻子是外科医生,经常参与外科手术,只要去医院找到手术室登记簿,以及用到的麻药名称和数量。 再对比乌岳给你转账的时间。 证据很快就摆在眼前了。 你以为天衣无缝,但人在做天在看,你们自导自演的航班闹剧,台下坐着一名观众。 恰好这名观众是个有正义感的警察,决定一查到底。” 庄宁拿出一份法医鉴定意见,“第二个证据,我当事人裴佩使用的遮瑕膏中,经法医鉴定,有裴佩的血迹残留和脱落皮屑。 她虽未去医院做过伤情鉴定。 但遮瑕膏上的证据再明显不过了。 对方当事人乌岳你是因为裴佩不同意离婚而殴打她,对?” 乌岳要发言,被律师示意不要说话。 赵耀走到乌岳面前,他拨开乌岳律师的手,“所有家庭暴力中的施虐者,从心理学上来说,都是人格缺陷者,具有某种精神障碍。 最近有个调查报告,不知您知道不知道。 家暴的人施暴时候其实启动的是内心防御机制。 他们往往敏感,自卑,脆弱,孤独。 哦,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报告的后半部分。 大量数据表明,具有性功能障碍或缺失者,在施暴人群众占有很大比例。” 乌岳拍桌子起身将面前的手机砸向赵耀,“你放屁! 我他妈扇死你。” 庄宁提醒法官:“对方当事人藐视法庭。” 法官警告,“当事人不许使用脏话!” 庄宁蔑笑:“哦,我们忘了去查一下乌岳的男科就诊记录了。” 乌岳律师大声抗议,“对方用语言羞辱我方当事人,申请证据无效。” 法官面无表情,“抗议无效!” 他让庄宁继续陈述事实。 乌岳像一只怒兽,眼睛里快喷出火来了。 他的怒气无法发泄,只得对着自己律师发飙:“蠢货。 老子一年给你们那么多法律顾问费用。 你连个小娘们都说不过。 要不是你给老子出的馊主意,老子会在这儿被他们指着鼻子侮辱?” 乌岳律师面露难色,低声说:“乌总,您控制一下情绪,不要给法官留下不好的印象。” 乌岳一把推开律师,指着法官:“你们不是主张什么离婚自由吗? 什么狗屁离婚自由! 左一次调解右一次调解,有个x用! 不赶紧判离婚,倒在这儿分析我家暴? 什么家暴? 你说家暴就是家暴? 老婆不乖,看着闹心,甩几个耳光,也犯法?” 庄宁立刻找出了乌岳话里的证据,“对方当事人承认他家暴的行为了。 给你普个法,甩耳光也算家暴。 不过你对裴佩的家暴行为,不仅限于打耳光,还有拳打脚踢,以及抓着受害人的头发撞墙等令人发指的暴力行为。 值得注意的是,家暴发生时间,是我方当事人裴佩的产后哺乳期。 除了殴打捆绑,对方当事人乌岳还限制我方当事人的人身自由。 这个涉及到家暴罪。 给我当事人非法喂违禁类药物,致我方当事人身体遭受长期的,未知的严重损害,涉及到对方当事人乌岳的故意伤害罪。 涉及到刑事犯罪的部分,请法官允许我请我的证人上场。” 题安上场为裴佩作证。 乌岳给小三转发过自己殴打裴佩的事情,两人拿着视频取乐。 题安推着坐着轮椅的裴佩走进了法庭现场。开始陈述事实以及举证。 庄宁握了握裴佩的手,“别怕,该说什么就说什么。 不会说的你就示意我,让我代你发言。” 裴佩点点头。 庄宁向法官说,当事人已经准备好了出庭陈述。 乌岳怀疑裴佩的精神状况。 赵耀直接甩出几张诊断证明。 证明裴佩是药物下的精神暂时性错乱。 不能归为精神分裂。 且现在裴佩的精神鉴定一切正常。 裴佩是具有正常民事行为能力的人。 可以清晰地表述事情真相。 以及乌岳对自己的控制和摧残。 乌岳的律师知道大势已去,再无回转的余地。 于是放手一搏,将所有辩护重点放在了争夺孩子的抚养权上。 听着乌岳律师口中对孩子无微不至的“爸爸”。 裴佩忍不住了,她要求发言。 “我想问乌岳几个问题。 如果你能回答上来,那么我承认你确实符合你律师描述中的‘好爸爸’形象。 你知道女儿生下来多重吗? 你知道女儿黄疸几天后消的吗? 你半夜抱过女儿,哄过女儿,哪怕一次吗? 你知道女儿吃的奶粉牌子吗? 你知道怎么泡奶粉怎么拍嗝怎么换尿布吗? 你知道孩子一夜醒几次吗? 你知道孩子几个月吃的辅食吗? 你知道孩子对什么过敏吗? 你知道孩子现在的衣服多大码鞋子多大码吗? 你知道孩子身高多高,体重多重吗? 你知道她打过什么疫苗,不能打什么疫苗吗? 你知道她第一次喊爸爸妈妈的时间吗?” 裴佩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抽泣地不能自已。 庄宁抚摸她的肩膀,她轻声说:“你稳定一下。剩下的我来说。 相信我。” 庄宁知道,不仅要为裴佩尽可能地争取离婚财产。 最重要的,是要帮裴佩争取到孩子的抚养权。 孩子如果落入这样的父亲手里,孩子以后的命运会很悲惨。 庄宁举证。 有理有据。 丝丝入扣。 这时题安的手机振动了一下,题安看了一眼屏幕。 他示意庄宁。 庄宁点头,表示她知道了。 几分钟后,乌岳也收到了信息。 信息是医院发来的。 干细胞配型不成功。无法做出移植。 乌岳崩溃了。 再无心争夺抚养权,像一只斗败被啄去了羽毛的公鸡。 蔫成了一团。 连双方当事人在最后陈述的环节,他都一声不吭。 他神情萎靡,双眼空洞,无骨似的倚在凳子上。 乌岳的律师再无回天乏术。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法律援助律师。 他轻敌了。 第53章 反击 裴佩做最后陈述:“人生来孤独,所以需要在茫茫人海中寻找长久的陪伴。 曾经的我庆幸甚至感恩过乌岳的出现。 我一头撞进爱情营造出的假象中,像一只莽撞的飞蛾。 乌岳等同于我的世界。 试管婴儿我一共打了两百六十针。 生孩子的时候阵痛二十个小时。 我这个人生来有一种执拗,不怕跟着他吃苦,不怕跟着他受穷,不怕痛不怕累。 但我怕我枕边人的冰冷眼神。 让人心生寒意。 我突然就像一个完全没有恋爱过的女孩一样无措,因为那些过往的和乌岳的恋爱细节,无法作为证据,连参考都不是。” 裴佩深呼吸一口气。 表情开始发生变化。 她的脸上恢复了理性。 “跟一个不爱你的人,说再多也是无用的。 你捧出心来给他看,他觉得恶心血腥别过头去。 我在这里的发言,并不是想和乌岳追忆过去。 他不配。 我只想向曾经的自己道个歉。 过去两年中的自己,在不被爱,不被尊重,不被珍惜,被他辱骂被他毒打的时候,居然有过自我怀疑和自我反省。 想找出是自己哪里出了问题,让我们的婚姻变成了这副样子。 现在想想真是可笑。 在座的各位也许觉得懦弱如我,就活该让渣男得寸进尺。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我不再是我,而是抱着孩子顾影自怜,渴望乌岳施舍一点父爱给孩子的女人。 陌生女人。 曾经叱咤职场,自信骄傲的我,已经能凭着自己过得很好,非常好。 却执意要钟情于只能穿的起假名牌的乌岳。 又为什么要被所谓的爱情,蒙蔽着双眼,裹挟着双脚一步一步走向深渊? 用自己的臃肿老态,满手粗糙去换取他的功成名就,事业有成呢? 其实,我很好,我值得。 为什么会依附在这个东西的身上摇尾乞怜? 顿悟来自心痛的时刻。 虽然痛,但终会悟。 人有时候真的很可笑,喊不醒,却能痛醒。 我可能已经死过一次了。 我现在要活着,好好活着。 为了孩子,更为了自己活着。 活着才是一切的希望。 我要给我的女儿做一个榜样。” 法官眼眶湿润,轻声问裴佩,“请再次重申你的诉求。” 裴佩仰头。 一字一句。 “我撤回对乌岳故意伤害的控告。”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庄宁连忙蹲下来,看着裴佩的眼睛:“你现在是不是有点头晕? 你在药物的影响下可能会词不达意。 法官,我方当事人身体状况不是很好,我申请休庭。” 裴佩微笑,“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说,我撤回对乌岳故意伤害的控告。 改为指控乌岳故意谋杀。 我会一直上诉,犯罪的人要得到惩罚。 另外,我撤回和乌岳三七财产分配诉求。 我要求乌岳净身出户,并给予我精神赔偿和健康赔偿。 我坚持要孩子的抚养权,原因我不再赘述。 相信法律会有公正的判决。 我要求取消乌岳以及乌岳一家对孩子的探视权。 我要求收回婚内乌岳赠与小三的三套房产,所有转账,以及返还全部一千元以上的礼物。 最后,我要求公开此次庭审记录,给现在依然被家暴被出轨被伤害的女孩们提个醒。 不要再重蹈我的覆辙。 那个男人在第一次有不爱你的行为的时候,不要自我怀疑,不要心存侥幸,他就是不爱你。 积极寻求帮助,并勇敢迈出那一步。 相遇总是猝不及防,但离别一定蓄谋已久。 离别要体面,但不能满身伤痕。 人生海阔,你值得更好的,最好的。” 法庭寂静。 恍若无人。 乌岳眼里有泪,但这泪水再也打动不了裴佩了。 若干天后,赵耀和庄宁叫题安来家里吃饭,说要庆祝。 题安知道他们要庆祝什么。 庭审记录全程被电视台发在了网上,电视台两天之内收到六十几通被家暴被控制,报警处理无果,申请离婚无果,无路可走的受害人电话。 有一个电影制片人找到裴佩,想得到她的授权,将她的遭遇拍成电影警醒更多的人。 乌岳没有被判故意杀人,但他被判家暴罪、虐待罪、重婚罪、故意伤害罪等数罪并罚。 其中故意伤害罪因其主观恶劣、手段残忍,且受害人在哺乳期内等因素考量,乌岳被判处有期徒刑八年。 财产全部归裴佩所有。 赠与情人刘某的大额房产奢侈品等,属于乌岳和裴佩的婚内财产,法院判归还百分之七十五。 未全部判还,是因为情人刘某和乌岳有一个非婚生有先天性疾病的儿子。 裴佩接受了判决。不再上诉。她同意留一部分钱给外面的那个孩子做医药费。 庄宁给裴佩送判决书,给她打电话,她已经出院回家疗养了。 她在家里重新报了课程,一边带孩子一边准备重拾事业。 裴佩看着判决书,手有些微微发抖,也许是因为激动,也许是因为药物副作用还未根除。 但一切都在好转。 庄宁微笑着开了一句玩笑,说了一句甄嬛传里面的台词,“你的福气还在后头。” 裴佩转头逗了一下婴儿车里的女儿。 她笑了,“奋斗不是为了成功,而是为了成长。 不做谁的肋骨,就得有自己站起来的本事。” 庄宁和裴佩闲聊,“那个女人,我是说乌岳的情人,正在经历网暴。 愤怒的网民们要人肉她。” 裴佩说:“我也看到了。 那个小姑娘我见过,本性不坏,只不过天真。 认为年轻是得到世界的捷径。 这件事对于我是劫难,对于她来说何尝不是? 以为可以离婚娶她的多金男人锒铛入狱,以为稳操胜券的最亲的孩子有不治之症,还在遥遥等待着配型成功。 她未来也是一个为高昂手术费、寻找配型奔波劳累的单亲妈妈。” 庄宁笑,“你还替她着想上了。 从前的因就是现在的果。 现在的因也是未来的果。 孩子要接受父母做的孽的因果。 大人罪无可赦,但孩子无辜。 对了。网民都呼吁你站出来曝光她的信息,你为什么直接退网不发声呢?” 裴佩也笑了,“如果我将一盆冰水泼给别人,那溅在我身上的冰水也很冷。 你不是也说了吗,她有孩子。 孩子是无辜的。” 两人相视一笑,是同为女人的惺惺相惜的笑。 庄宁知道裴佩可以。 因为裴佩不是受惊止步不前的金丝雀,而是浴火涅盘重生的凤凰。 第54章 乱坟岗 翰兴市几十年前还不叫翰兴市。 叫翰丘城。 翰丘城的历史,只有老一辈的人知道。 那些作为年代保护建筑的老巷子里,有些黄发骀背的老人,坐在自家门口的石头上,摇着蒲扇,给促在膝边的孩子们,眯着眼睛讲那些泛黄模糊的记忆。 不过孩子们最爱听的,还是关于翰丘城最神秘的九星塔。 即使听了一遍又一遍,还是缠着老人再讲多一点。 老人的蒲扇摇啊摇,故事就飘啊飘。 九星塔不是一个地名,是一座塔。 相传这是一个得道高僧为了镇压怨灵厉鬼而建的。 他是一个苦行僧,一路西行,路过翰丘,翰丘的老百姓毫无保留把自己珍贵的粮食布施给他。 他询问老百姓,自己来时经过一座山谷。 整座山谷阴风阵阵,绿光幽幽,远远观去像是不祥之地。 当地老百姓告诉他,翰丘历史上曾经有三年大旱,庄稼干枯,颗粒无收,哀鸿遍野。 于是饿极了的百姓,谋划在某一天晚上,往地主和县官家里放一把火,趁乱打开他们的粮仓,分而食之。 谁知百姓中有告密者。 县官和地主们提前几天就知道了百姓们的计划。 他们想了一计。 由地主们放出消息,他们要施饭赈灾。 晚上会在山谷里摆几口油锅,给穷苦的百姓炸油糕吃。 大家奔走相告,刚到傍晚时分,饿极了的百姓们就携儿带女,背老拖残全部聚集在了山谷里。 油锅的影子没见到,县官对着人群一声喝令,“刁民要造反。” 百姓们还没反应过来,士兵们将山上提前预备好的石块推下。 山谷里顿时成了人间炼狱。 百姓们哀嚎痛哭,身首异处,血肉模糊,残肢遍野。 来山谷赴约吃膏的百姓们无一生还。 后来每逢午夜,山谷里会隐约传出凄厉瘆人的哭声。 更是有人亲眼所见无颅断肢的孤魂野鬼在此间飘荡。 山谷里渐渐无人敢涉足。 高僧仁慈,为报村民们的一饭之恩,立刻决定留下来,在山谷里修建了一座九星塔。 连续念经七七四十九天为九星塔做法施咒,用来镇压恶鬼超度亡灵。 谁知高僧竟直接坐化于塔下。 村民们感念于高僧的庇佑,将这个山谷叫为九星谷。 一直以来九星谷在九星塔和高僧佛骨的保护下没有生出异像。 直到特殊年代,佛塔被毁,佛经被烧,佛骨被挫骨扬灰,镇邪禳灾的圣物不在。 邪灵恶鬼又出来作祟作妖。 后来这片山谷就成了乱坟岗,无主的、冤死的、被弃的尸体,就被直接丢在那里,任虫吃鼠咬,腐烂生泥。 一般讲到这里,老人们会停顿一下。 小孩子们不约而同从嘴里发出带着凉气的“嘶”声。 好像阴森的气息闯进了气脉,噤得人一颤。 九星谷其实撇开它灵异的历史和传闻,是一座风景秀丽的山谷。 涓涓细流,植被茂密。 可依然没有人去那里旅游,人们都说,涓涓细流实际在晚上会流出血色的泉水。 茂密的植被也是因为这里多年来是乱坟岗,尸体太多。 尸体多,腐烂后养料就多。 养料多了才能有这么茂密繁盛的植被。 反正说来说去,九星谷是人人避之不及,闻之色变的,有浓厚历史气息的不详之地。 就连外地人来翰兴打出租,只要是夜晚要去九星谷附近的村庄,出租车司机宁愿被投诉也绝不靠近这座山谷。 “去那鬼地方干嘛?去一趟九星,少九年阳寿。”这是只有土生土长的翰兴人,才知道的一句话。 说完这句,一般还要跟上一声“啐”或者“呸”,好把因为自己说出九星两个字而染上的晦气吐出去。 农历七月十五这天。 下了夜班的孙玫走出医院门口。 她裹了裹身上的风衣,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孙玫落座后排,对司机说了一句:“去玫瑰苑小区。” 然后就头也不抬地玩起了手机。 司机没回答,拨了下车前顶的“有客”led牌子,松了手刹启动了车子。 孙玫有些困了。 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她醒来,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她惊恐地看向四方。 然后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她看到丛生的杂草中,一座座残缺破碎的墓碑。 那些墓碑似乎动了起来,凸起的小丘里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孙玫想起身,却腿一软向后摔去。 孙玫似乎看到遮天蔽日的枝杈,像幽魂的枯骨鬼爪,正直直地朝着自己伸过来。 林中雾气幻化成了面目狰狞的厉鬼,在她耳边声音凄厉地狞笑。 孙玫站不起来,但求生的本能让她朝后爬去。 突然她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脖颈。 窒息。 像溺水的人胸腔里突然涌入海水,瞬间剧烈的撕裂感和火燎感,让孙玫使劲撕扯着自己的衣服。 胸前的衣服硬生生地让她的指甲撕裂了一个口子。 孙玫倒地死亡,眼睛死死地盯着黑色的天空。 山谷里传来两声鸟叫。 似地狱里传来的死亡之声。 一个护林员在巡逻中看到了孙玫的尸体。 乱坟岗不缺的就是尸体,但这种新鲜的,没入土的,怪异姿势的尸体,他还是第一次见。 护林员拿出手机准备报警,却发现手机没有信号。 惊慌失措的他狂奔了几步。 却被脚下的大石头绊了个脸着地。 他常年在这片巡逻,常常和同事开玩笑地说,地下遍布着各个年代散落的墓碑碎块。 走路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如果被绊倒了,那就是死人嫌他们打扰到了清净。 护林员摸了摸活动的牙齿,嘴里赶紧念叨,扰了清净,无心之过,请原谅。 他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泥。 想对着墓碑作个揖,最后陪个不是走人。 结果眼前一幕差点让他的血液从天灵盖中喷涌而出。 绊倒他的不是什么墓碑,而是一具跪着的男尸。 男尸头发掩面。外套已经被血液浸湿。 护林员再不敢看尸体第二眼,他冲到旁边干呕起来。 一个小时后,接到报警电话的刑警队和法医赶到了九星谷。 第55章 死之谜 题安和叶行之勘察了现场环境。 叶行之负责对发现尸体的护林员问话。 护林员惊魂未定,捂着胸口,眼睛因为连续干呕而肿胀充血。 叶行之问道:“刘师傅,您是常年在这里工作的吗?” 护林员点了点头,指了指自己胸前的工作牌,“我在这当护林员六年了。” 叶行之问:“你的工作主要是干什么?” 护林员回答:“日常工作就是巡林。 主要就是防控森林火灾,还有防止人非法砍伐。 咱们翰兴市里已经强制了火葬。 但是偏远一点的村庄,还没有普及火葬,基本都是土葬。 虽然今年我们做了防火宣传,悬挂了很多宣传横幅,发放了很多防火明白纸。 但是翰兴老百姓多年来的上坟习惯不会轻易就改变。 很多人会避过检查,偷偷揣上冥币纸扎焚烧。 所以,我们在中元节前后会加强巡逻,防止有人烧纸祭祀引燃山火。” 叶行之问:“你们巡逻的班次是怎么安排的?” 护林员说:“中元节前后是二十四小时值班。 我和我的同事们八小时交接一次班。” 刘姓护林员现在情绪稳定了一点,回答问题不需要恍惚和思前想后。 可以正常回答叶行之的提问。 叶行之问:“交班之间有时间间隙吗?” 护林员摇头,“要说平时,还可能有个间隙,但中元节前后我们是有文件的。 一点懈怠不敢有。 只会时间上发生重叠,绝对不会发生间隙。” 叶行之记录,“你们有排班表吗?” 护林员说:“有有有。” 说着他拿出了手机,打开了图库。 “我们都是责任到人的。 我拍了文件上的花名表和时间表,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错过时间。” 叶行之拿出相机,将手机上的名字都拍了下来。 叶行之问:“你们还有什么登记簿? 有上山踏青或者扫墓人员的信息登记吗?” 护林员说:“没啥人上这九星山踏青。 这地方对? 虽然风景不错,但是都是墓地。 人们都很讲究这些的。 进山扫墓的人员平常不来,主要集中在清明中元这些节日这天或前后。 不过登记簿不在我这里。在进山关口的同事那里。” 叶行之点点头,“最近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进山?” 护林员说:“可不可疑的,咱也判定不出来。 山上的野坟新坟旧坟,没有八百也有五百。 我只是说个大概数字。 因为有的坟连墓碑也没有。 坟太多,没法查谁是给谁扫墓的。 对了,还有想不开来这儿自杀的。 我没见过,但我的同事见过。 后来他就辞职不干了。 估计是有心理阴影了。” 也许是护林员独特的工作性质,平常很少有人能和他们聊天。 于是护林员一旦开了话匣子,就有点收不住的健谈。 刑侦技术员们在四处采集固定提取线索。 题安蹲下来,观察着女性死者。 林姐也对尸体做着尸表检查。 “死者身体消瘦,直肠温度为29摄氏度。” 林姐指挥助手切开女尸肋骨下方,将温度计插入。 助手记录下女尸的肝脏温度。 题安说:“环境现在的温度是24度。 最近翰兴的温度早晚有温差。” 林姐说:“是的,案发现场在野外,不是恒温的。就有点不好确定死者的死亡时间。 如果要准确,还需要回实验室做进一步尸检。 从现在的直肠肝脏温度,以及尸斑指压不褪色,尸僵程度,角膜轻度浑浊,瞳孔可见等各种尸体现象来看。 死者的死亡时间在十六小时到二十小时之前。 要精准数据,需要回去做血液和玻璃体液的化学离子实验。” 题安点点头,然后指了指不远处的男性尸体,“是不是男性的死亡时间,晚于女性的死亡时间?” 林姐说:“是。死亡时间应该相差两个小时左右。” 题安说:“死亡时间、死亡地点,如此接近,可以考虑并案调查。 推断下来二人死亡时间大概均在中元节那天晚上。” 林姐说:“是的。” 题安说:“该女尸身份未确定,但可以基本推断出她的职业。 是医护人员。 准确来说是护理人员。” 林姐问:“怎么看出来的?” 题安说:“首先她虽然披着头发,但头发上有发箍和发卡的痕迹。 说明她的工作对发型有要求。 其次,她的指甲修理得非常整齐。 除了有洁癖的考虑,就是职业要求。 第三,她脚上的鞋子是平底软皮鞋子。 这种鞋子轻便无声,说明她工作环境需要安静。 而且她的鞋内垫着一个软鞋垫。 说明她的工作需要长时间站立。 最主要的第四点,她的身上有医院常用的来苏水味道。 结合起来,她的工作应该是护士或者护工。” 林姐用笔点了个赞,饶有兴致地问:“那么那个男尸呢? 是干什么的?” 题安说:“职业特征不明显。 可能是无业,也可能是休息时间。 但他的职业一定在野外不在室内。 裸露部位的皮肤颜色和衣服遮挡处的皮肤颜色不一样,且差异较大。 那么结合本案” 题安连忙叫叶行之,“让刘师傅过来一下。” 刘师傅死活不愿意走近尸体。 无奈题安只能给他看相机里的男尸照片。 “刘师傅认真看看,这个人你是不是认识?” 刘师傅皱着眉头看照片。 “好像有点面熟 啊” 刘师傅惊呼一声。 “是,是我们以前的同事。姚斌。” 题安让他确认,“刘师傅你仔细看看,是你们同事吗?” 刘师傅点头点得很肯定,“我确定。 以前我们是一个组的。 后来出了那个事” 刘师傅禁了声,有点恐惧地看了看男尸的方向。 男尸也是一个护林员。 准确来说,曾经是一个护林员,现在是一个公安局在通缉的杀人逃犯! 题安跟肖鸣说:“男尸的身份已经确定。 你拿着女尸的照片,根据职业在系统里先确定身份。 切不可拿着尸体照片直接去调查身份。 女尸死相狰狞,容易引起民众恐慌。” 第56章 肺栓塞 林姐和题安说了几句话,让助手将两具尸体抬上了法医鉴定中心的车。 一天以后尸检报告出来了。 但结果令人匪夷所思,甚至有点啼笑皆非。 题安去法医鉴定中心取报告和u盘,林姐感叹地说:“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两人均死于肺动脉栓塞。” 题安有些不解,“姚斌也是死于肺动脉栓塞吗? 脖间颈动脉破裂不是真正死亡原因吗?” 林姐给题安看照片,“不是。经我们解剖发现,姚斌颈部的伤为刺创伤。 结合创口的情况来推断,刺器是一块长尖石头。 看似出血量大,姚斌死于失血性休克。 实则这些血量是姚斌死后才流出的。 他的死因也是肺动脉栓塞。 因为肺动脉栓塞很难受,他应该是随手拿起石头刺向颈部动脉想速死。 死因很具有迷惑性。 我们也是做了全方位的解剖化验最终才确定死因的。 肺动脉主干可见严重栓塞。” 题安说:“看来现场遗留的带血的石头就是那个刺器。 可是,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肺动脉栓塞?” 林姐说:“所以我说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化验结果出来的时候,我差点怀疑我的职业选择了。 两人血液中均检测出了羊水。 两人都是死于羊水栓塞。” 题安大吃一惊,“什么?羊水栓塞不是产妇才” 林姐说:“是啊。 这个案子如果破了,我们法医鉴定中心,估计得接待全国来观摩学习的同行。 一个不是孕产妇,一个干脆不是女人,是怎么死于羊水栓塞的? 可是他们二人的血液中,的确检测出了羊水中的上皮细胞,胎脂等。 我们就化验了一下这些可以称得上玄学的物质。 原来这些东西不是属于人的。 是属于猪的。 我们在羊水中分离出了猪的血清蛋白。” 题安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他办案多年,从未听过这种事情。 “猪的羊水是通过什么方式进入死者体内的? 有人故意为之,静脉注射的?” 林姐说:“是的,你可以立案调查了,因为这大概率是他杀。 有人往死者的静脉里注射了羊水,羊水进入了死者的血液循环。 羊水中的有形物质堵塞于肺,造成了栓塞。 我们在二人身上找到了静脉注射针孔。 因为现场尸表检查有伤口遮盖,所以当时没有发现,尸体经过冷冻,针眼才显现了出来。” 题安沉思,“可是现场并没有发现针管,可能凶手在离开时带走了针管。 这样的话,他杀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 题安自言自语,“凶手的作案动机是什么呢?” 他问林姐:“死者女有无被侵犯痕迹?” 林姐说:“没有。 没有被侵犯痕迹。 胸前的衣服是自己扯破的。 胸前的皮肤也是自己抓破的。 她的指甲里有自己的皮屑血肉组织。” 题安问:“一个正常人,没有被束缚住手脚,如果被人注射。 应该会发生抵抗? 我看到报告中没有抵抗伤。” 林姐说:“是的。一般没有抵抗伤,就是在昏迷的状态下。 我们在死者女的血液中检测到了乙醚。 可是死者男血液中没有乙醚,但他也没有抵抗伤。 好像是乖乖让人注射的。” 题安回到警局,肖鸣拿来了死者的身份信息。 死者女,名叫孙玫,四十八岁,市妇产医院陪护师。 农历七月十五当天晚上,下了夜班后失踪。 死者男,姚斌,三十二岁,九星谷护林员。 一年前因为捅死了人,畏罪潜逃,上了警方的通缉令。 一年来销声匿迹,无人见过他的踪影。 叶行之问肖鸣,“他捅死的是什么人?” 肖鸣从电脑上给叶行之调出通缉令。 照片上的姚斌,不像常规印象中的杀人犯,满脸横肉,眼神狠辣。 而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憨厚模样。 肖鸣说:“副队。人不可貌相。 这人狠着呢。 因为自己媳妇儿生孩子羊水栓塞死在医院,喝了酒拿着一把刀就冲到妇产科去了。 妇产科主任被他刺了一刀。 脾脏破裂没抢救过来死了。 这人闻风就逃了,一年多愣是没冒头。不知道窝在哪里。 谁知现身却成了别人的案板鱼肉。” 题安问:“姚斌的妻子是死于分娩过程中的羊水栓塞?” 肖鸣说:“是。队长。 我看了医院妇产科的抢救记录簿。” 题安重复的说着羊水栓塞,并将这四个字写在了纸上。 他在羊水栓塞四个字上反复画圈。 又在旁边写了个三。 姚斌的妻子死于羊水栓塞。 姚斌死于羊水栓塞。 陪护师孙玫死于羊水栓塞。 他将三人的名字画出一个箭头,箭头的那段写了两个字,医院。 欧阳台问:“对了,啥叫陪护师?” 生过孩子的林飒飒接话,“现在妇产科的待产室,都不让家属跟着进。 医院有不同价位的陪护师,家属可以自己选择。” 欧阳台闻所未闻,“不让家属跟着进待产室,还有这事? 林飒飒说:“在待产室产妇等待开指的时间里,陪护师主打一个代替家属的陪伴。 其实,虽然不让家属进待产室感觉不太人性化。 但从整体来看,也不是不能理解医院的做法。 家属没有专业知识,看到产妇难受,到处喊叫医生护士,待产室不成了菜市场啦? 陪护家属进待产室也要做消毒,无形中增加了医院的工作量。 如果不消毒,产妇又有感染危险。 丈夫作为家属进去,其他产妇不是很尴尬? 所以,这样做有助于统一管理。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也是听朋友说的。 妇幼医院出过事。 产妇躺在床上阵痛生不如死,丈夫在旁边和婆家人指挥娘家人忙前忙后。 产妇情绪激动大出血。没救过来。 还有病床前讨论二胎的,丈夫打游戏的,吵架因为用不用无痛,上不上剖腹产的。 事多了去了。 产前护理是很重要的,与其猪队友们在眼前闹心,不如一个陌生人的陪伴。 后来好像就出规定了。 不过我那时也打听过,如果实在想让家属陪护,就不能去这种妇幼医院,要去高级的家庭医院。 那服务叫个事无巨细,贴心周到。 但,就是花钱按秒算。 恨不得空气都要钱。 一般人根本住不起。” 第57章 通缉令 题安问:“陪护师是经过专业培训的。 相当于高级护工?” 林飒飒说:“是啊。 我生孩子的时候,那陪护师相当专业,相当于半个医生。 帮着产妇数宫缩,教产妇正确呼吸减轻阵痛,能看懂产妇的各项监测指标等。 就是不便宜。 反正女人一辈子生孩子就那一两回,贵就贵点。” 林飒飒说:“对了,那陪护师还能跟着进产房呢。 给产妇擦汗啦,喊加油啦。帮产妇调整呼吸啦。 产妇在生孩子的时候拉啦尿啦,都是常事。 孩子出生之后要擦洗身上的血水,所有这些工作都是陪护师来干。 人家医生护士不可能给你弄这些。 再说了,也怕感染。 所以陪护师虽然挣的多,但人也是赚的辛苦钱。” 肖鸣问:“一年护校毕业那么多护士。 妇产科的护士们岂不是很清闲?” 林飒飒说:“也不清闲。 妇产科护士是有限的,不可能一个床守一个。 遇上生产旺季,只有产妇喊,护士才会去看一眼。” 肖鸣求知若渴,“那经济条件差的,请不起陪护师怎么办? 有的家庭的存款,只够生一个孩子的。 请陪护师的钱够又生一个孩子了。” 林飒飒说:“那就有点可怜了。 反正待产室家属不能进。 请不起陪护师,只能自己扛着了。 我一直觉得产科是充满温情的地方。 等到我生孩子我才发现,那是世界上最残酷的地方。 有的爸爸在产房外焦灼踱步,有的爸爸则唉声连连掩面痛哭。 还有的,妻子闯生死鬼门关的时间,是他打三盘游戏的时间,。 三盘不行就来四盘。 有的全家守在产房外,一有护士或医生出来就迫不及待地围上去。 还有的孩子都生出来了,产房外面一个家属也没有。 有钱的请个高级陪护师,从进入待产室那一刻,除了阵痛无人分担,一切都为你安排好了。 没钱的自己倒水,自己上厕所,自己吃饭。 自己咬牙缩在床上,实在受不住了就喊一声护士。 护士甩给你一句,生孩子都这样,不到五分钟一次宫缩阵痛,不要乱喊人,我们都很忙。 我生孩子隔壁的产妇,硬是生生将医院的防护杆咬出了牙印。 那可是铁的呀。 未婚未育的产房走一圈,立马让你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自己的伴侣。 以及自己的钱包。 有经济实力的产妇,住在装修豪华的单人间。 有独立卫浴,有家属陪护床,有护士经常的问候。有营养搭配的高级月子餐。 没有经济实力的,挤在八个人一间的集体病房。 厕所在走廊那边。 开水间在走廊另一边。 吃饭要去食堂打饭。 有问题要提前呼叫护士。 闹哄哄的孩子哭声,此消彼长,产妇连一个完整觉都睡不了。” 林飒飒越说越激动,“孩子刚生下来就被分为了三六九等。 有的孩子每天已经享受上了推拿和泡澡。 在专业催乳师的指导下,吃上了黄金般珍贵的初乳。 有的孩子没有自己的婴儿床,和母亲挤在一起,他的尿布还不允许挂在病房的暖气上。 产妇被婆家人说奶水不够,急上加气,直接断奶。 孩子没有喝过一口母乳,已经开始喝奶粉。” 肖鸣跟林飒飒开玩笑:“飒飒你这么有感触,是不是生孩子的时候,心里受了一点小委屈。 没事跟我说,下次我跟你老公吃饭的时候点拨点拨他。” 林飒飒说:“我好歹是个警察,虽然是办公室内勤。 但我也是警校毕业的好吗? 擒拿格斗抓歹徒是差点,但修理老公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敢给我在产床上受罪,我能让他一辈子受罪。” 肖鸣笑着附和,“那是那是。” 林飒飒说:“我的产程虽然长,但好在没怎么受罪。 所以我才能在待产室有时间看到这么多人间疾苦和同人不同命。” 欧阳台强制喊停,“同志们,人间疾苦另说,咱先把眼前受害人的疾苦办了行不行?” 两人聊得起劲,忘了是怎么开始的话题了。 肖鸣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媳妇儿刚怀,找飒飒提前了解了解情况。 不好意思,咱们继续。 咱们继续。 说到哪了? 对,陪护师。” 题安将两个死者的照片放大到幕布上,“你们看,这是现场照片。 两人被发现时候的姿势一样。 都是跪姿。 凶手让他们死的时候保持跪的姿势,说明在凶手的意识中,他想让死者恕罪。 加上死者孙玫未受到性侵害,两人身上的财物都未失窃。 分析下来,是仇杀。 凶手和死者二人之间有深仇大恨。 他觉得二人有罪孽。 要通过死来恕罪。 但现场我们并未发现他们的双手被捆绑,但能保持这样的姿势。 说明凶手杀人后,并未着急离开杀人现场,而是通过尸僵故意将他们摆成这样的姿势。 另外,林姐的法医鉴定书上,写着的死因是肺动脉栓塞。 这种死亡方式症状会快速出现,进展非常快,虽然非常的痛苦,但在数分钟到十七八分钟之内就能快速死亡。 凶手没有选择让死者一直受折磨,说明他的杀人目的是杀死对方,而不是折磨对方。 有仇恨,说明有情感交集。 这时候排查他们的社会关系就非常重要。” 叶行之说:“如果从动机来分析。 杀死姚斌的凶手,被姚斌捅死的妇产科黄主任的亲属就有很大动机。 任何人都无法忍受,自己的至亲被产妇家属捅死,一年多逍遥法外?” 欧阳台提出疑问:“可是为什么发现了捅死自己亲人的凶手踪迹不选择报警呢?” 肖鸣说:“可能来不及报警? 又或者觉得报警让他接受法律的审判,不如自己报仇痛快?” 题安说:“按作案动机来说,黄主任的家属有很大嫌疑。 但如果杀死孙玫和杀死姚斌的凶手是同一个人。 他杀死孙玫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一个妇产科主任和一个陪护师之间会有什么矛盾? 矛盾大到要杀人?” 第58章 抢救室 叶行之说:“技术科同志们并没有发现现场凶手留下的特殊线索。 什么都没有。 说明现场经过凶手的处理和打扫。 或者凶手有备而来,穿了无底纹的鞋,戴了留不下指纹的手套。 具有一定的反侦查能力。” 欧阳台说:“是的是的。 凶手应该具有反侦查能力。 我去交通部门查孙玫下夜班后失踪那条街的监控。 发现孙玫上了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是假的,是普通车刷成了出租车的颜色。 车牌也是套牌,查不到。 司机带了帽子和口罩,袖套,裹了个严严实实,无法做画像比对。 交通部门正在全力协助我们追踪这辆车的轨迹,最后发现这辆车出了翰兴市区。 开到了没有监控的地方。 没有监控的地方范围无法锁定。” 题安说:“这就是凶手开的车。 他无论是去杀人,还是去抛尸。 都需要有一辆交通工具。 欧阳台,你现在去一直盯着这条线索,缩小范围,在周边村落仔细寻找被弃的车。 车里一定有我们的线索。” 题安分配任务,“肖鸣,你带着同志们再回九龙谷案发现场,仔细地毯式搜索一遍。 注射针头还没有找到,这是直接的证物。 确定凶手是否带走了注射器,还是选择稍远的地方进行了抛弃。” 题安给叶行之分配任务,“你再去一趟护林队,搞清楚案发前后上山人员名单,还有案发时间前后中的护林人员名单。 对他们做细致的访问。 既然是二十四小时值班,凶手怎么会无声无息杀了人抛了尸,护林员一点察觉都没有呢?” 叶行之收拾东西,“知道了队长,这里疑点比较多,我尽快去弄清楚。” 题安说:“还有,死者、通缉犯姚斌之前是护林员,找熟悉姚斌的同事,尽可能地说多一点他的情况。 有助于我们分析案情。” 叶行之说:“好的。” 欧阳台双脚并拢调皮地立正状,“好的队长,小欧马上出发。” 题安则来到了医院,这是故事开始的地方。 也许也是仇恨开始的地方。 题安先是找到了管理陪护师的护士长那里。 题安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题安提前给院长打了电话,护士长拿来了姚斌妻子刘芳的病历。 护士长解释,“因为一年前发生过医疗纠纷,病历作为证据原件提供给了法院。 您现在看到的是复印件。” 题安说:“病历原件不应该是医疗机构保管吗?” 护士长说:“是。是有这么个规定。 但那时候病人家属要求做病历鉴定,原件就由法院拿走了,后来一直未归还。 不过复印件也可以作为封存病历。” 题安说:“复印件有无缺损?” 护士长说:“没有,当时我们为了保全证据,便于自证,都编了号码,盖了章。不会有缺失的。” 题安翻看病历,产妇刘芳怀孕三十八周四天的时候,羊水突然破裂入院。 刘芳平常体健,产前一直按时检查,未发现有明显疾病。 入院诊断一切正常,开二指,足月胎膜早破。 羊水虽流失350毫升,但医生评估后剩余羊水不会造成胎儿宫内缺氧,可以等待自然分娩,符合顺产条件。 产妇刘芳阵痛八小时,开始有了规律宫缩,但开指较慢。只开到三指。 于是刘芳转入待产室。 在待产室六小时后突发呛咳,面部青紫,嘴唇发绀,心律不齐。 医生立刻将其转入手术室进行抢救。 这时刘芳的自主呼吸已经消失,血压下降得很快,氧饱和非常低。 阴道开始大规模出血。 出血量为2000毫升。 妇产科主任黄晓瑜立刻启动了紧急预案,给刘芳做了气管插管,为了防止羊水持续进入血液循环,黄晓瑜随后给刘芳做了子宫切除手术。 遗憾的是因为刘芳的低血氧太厉害未得到纠正,孩子缺氧,在出生时已经没了呼吸。 刘芳通过气管插管实现了被动呼吸,但因为大量失血,所以医院紧急通知血库调血。 产妇刘芳是rh阴性血。 血库只有少量备血。 产科主任黄晓瑜立刻向上级请示,从外地血库调血,并号召全院医生护士如有rh阴性ab型血到血库进行化验积极鲜血。 黄晓瑜在手术室持续为刘芳输入纤维蛋白原以维持刘芳的生命体征。 后来,血源有了。 血库的人先做血源的检测和净化,争分夺秒将血浆送到了手术室。 但,悲剧的是四个多小时全院上下各科室的抢救接力,还是失败了。 刘芳被宣布临床死亡。 题安即使只看冷冰冰的病历报告,脑中也能浮现出那天妇产医院一场关于生命的接力赛。 护士长也很动容,“我那天请假不在,但我知道我们黄主任是什么样的人。 每一个病人她都不会见死不救。 她会拼命和死神赛跑。 从黄主任手上抢救下来的产妇和孩子不计其数。 但羊水栓塞这种病,发生之前是没有预警的,死亡率又高得可怕。 基本产妇遇上了羊水栓塞就是九死一生。 我们黄主任没放弃,硬硬的给坚持了四个小时。 自己妻子和孩子死亡,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 没办法啊,医生不是万能的。 但也不能作为姚斌他拿刀杀人的理由! 黄晓瑜主任被捅那天,我在现场。 主任疲惫地刚下手术台,还没来得及吃一口凉透了的外卖,就被冲进来的姚斌捅了一刀,正中要害。” 题安问:“你在现场,当时的姚斌是什么状态?” 护士长心有余悸,“他喝得醉醺醺的。满身酒气。 跑到护士台问黄晓瑜在哪儿? 我看到他满脸都是仇恨,眼里充血,我吓坏了。哆嗦着赶紧按下了保安呼叫按钮。 时间就是那么凑巧。 黄晓瑜主任朝护士台走了过来。 姚斌从衣服中掏出了匕首,朝着主任跑去。 我拼命喊,让主任快跑。 有病人家属闹事。 他手里有刀! 已经迟了。 几秒钟后,我看到主任身上喷溅出大量的血。 天杀的姚斌跑了。 主任伤的太重没抢救过来。” 第59章 刀下魂 护士长抹泪。 题安劝她节哀。 待护士长情绪平静一点以后,她接着说:“产妇刘芳抢救无效之后,家属认为是医疗事故导致的产妇死亡,姚斌当场就闹起来了。 他就是个无赖! 他根本不知道羊水栓塞的死亡率,他也不了解手术室是怎么抢救刘芳的。 他只看结果,那就是人死在了医院。 用他的话来说,好好的孕妇送进来。 结果就一尸两命了。 非说是我们妇产科给他妻子接生的时候造成的失误。 还说是我们杀了他妻子和孩子。 您说,跟这种人讲什么道理? 这人不仅是流氓,还是个法盲! 医院要是没有死亡率,那还叫医院吗? 我们院领导跟他协调沟通了很多次谈不成,最后进了医疗事故纠纷流程。 喏,结果您也看到了。” 护士长将事故鉴定报告书给了题安。 “判决结果是公正客观的。 仲裁判定我们妇产科没有责任。 所有的对产妇、孩子的抢救过程完全正确合规。 完全尽到了诊疗、抢救义务。 羊水栓塞是一种分娩并发症。有一定的发生和死亡概率。 刘芳死亡属于意外。 不属于医疗事故。 姚斌应该是不满仲裁结果心生怨恨,才蓄谋拿刀捅死了我们主任。 姚斌抓到了没有? 警察同志一定要抓住这个人渣,要不然我们医护工作者真的是寒心。 一天天父母父母顾不上,孩子孩子没时间陪。 我们明明是救死扶伤的职业,不敢奢求受人尊重,那也不该让我们担惊受怕。 恶性伤医事件屡屡发生,以后谁还当医生护士?” 题安说:“罪人不会一直逍遥法外。 我们警察对这种恶性杀人事件态度也是零容忍。” 题安没有说,杀人犯姚斌已经死了。 死因不明。 题安又问道:“陪护师孙玫在工作期间表现怎么样?” 护士长说:“孙玫人很好的,几乎没有投诉率。 待人和蔼可亲,对产妇也有耐心。 干活干净细致。 最主要的,她能看懂各项监控数据。 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我们还喊她帮忙给产妇做开指评估。 她都能胜任。而且做得很好。 对了。她是护校毕业的。 之前还是社区护士。 后来来了我们妇产医院做了陪护师。 陪护师比护士挣得多多了。 就是辛苦。 我们医院陪护师分等级。 孙玫属于资深的陪护师。 收费也是最高的。 一百五十块钱一个小时。 产妇从进入待产室家属不能陪同后,有的很快就开指进产房了。 有的则很慢。 所以陪护师的收入也是忽高忽低。” 题安问:“刘芳当时请陪护师了吗? 是不是孙玫?” 护士长说:“这个得查一下。 我们这里一天的产妇有很多。” 护士长走到里间,翻找起来。 几分钟后,护士长拿出了一个登记簿。 “警察同志,刘芳当时的陪护是孙玫。 一年多以前了,登记簿也换了好几本。 不过看到这个,我就想起来了。 我那天不在,但是事后听其他护士说过。 孙玫经验丰富,有一定的护理医学知识。 还是她先发现刘芳有羊水栓塞的迹象,及时喊了护士的。 喊了护士之后她就一直给刘芳做胸外按压。 要不是她,就羊水栓塞发病那么急的并发症,估计刘芳在待产室就不行了。 都挺不到抢救室。 对了,有警察同志拿着她的相片来问过情况。 孙玫怎么了? 她好几天没来医院了。” 题安没回答,“登记簿我需要拍照。” 护士长倒是挺大方,“您直接拿走用。用完还回来就行。 陪护师不属于我们医院人员。 她们签的是三方劳务。 只是算我们医院提供的人性化服务。 为了方便产妇和产妇家属的。 这些登记簿没人看没人查,只是归我们护士站这边保管而已。” 题安问:“陪护师有存放个人物品的地方吗?” 护士长说:“有。之前存放被褥的仓库打了一个隔间,作为她们的换衣间。” 题安说:“能带我去看看吗?” 护士长满口答应,“好的警察同志。 我们院长特别交代,要积极回答您的问题。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案件,但是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给办案开绿灯,尽可能提供线索。” 题安说:“谢谢您的理解配合。” 换衣间离护士台不远,说着话已经到了。 护士长打开门,指着一个柜子说: “这个是孙玫的柜子。” 题安戴上手套,打开了柜子。 柜子里面一眼看去只有一身陪护服。 一个敞开的收纳盒。 收纳盒里有一把梳子,一个小镜子,一个发箍,几个扎头发用的橡皮圈。几个黑色钢丝卡子。 题安掏了掏陪护服口袋。 口袋里面是空的。什么也没有。 题安将登记簿放进证物袋,跟护士长道过谢。 准备离开。 题安脱下手套,他习惯将手套叠整齐。 突然他发现白色手套上似乎沾了些白灰色粉末。 他将粉末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又回到了柜子前,取下了孙玫的防护服。 房间里灯光有点昏暗,护士长立刻打开了手机手电筒给题安照着。 题安将口袋外翻过来。 口袋针线缝合凹处嵌着很多白灰色粉末。 题安闻了一下,一股淡淡的中药味道。 题安给护士长闻,“您能辨认出来这是哪种药材吗? 是产科常用药材吗?” 护士长仔细闻了一下,“抱歉啊警察同志,我没学过中医。 辨认不出来。 但我能肯定不是我们产科常用的药材。 首先我们产科用的药几乎全是西药。 曾经院领导也想用咱们的中药做催产药。但是还没施行。 要实际运用还有一段距离。 临床数据不够。 所以中药粉末在我们这里是不可能有的。 第二,孙玫作为陪护师,是没有权利给产妇用药的。 她只能是按照护士给开的西药,喂产妇吃下罢了。 现在很多人用中药调理身体的。 说不定是孙玫自己吃的某种中药含片粉末。” 题安点了点头,将孙玫的陪护服和自己的手套装进了大一点的证物袋。 第60章 嫌疑人 题安问护士长,“刘芳生产当天的监控,当时作为证据也封存起来了? 您能给我拷贝一份吗?” 护士长说:“呦,这个监控不在我这里,院长只给我了纸质病历。 不过您可以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给您找院长拿。” 他谢过了护士长,并让护士长把上班的可以接受问询的陪护师喊过来。 几个陪护师说起孙玫,无一不称赞羡慕的。 她们的工资是周结。 孙玫的工资总是她们的几倍。 很多产妇家属冲着孙玫资深陪护师的资历请她陪护。 孙玫最多的时候,同时照顾过三个产妇。 在这个产科里,只有孙玫有这个特权。 其他人只能一次陪护一个产妇。 有个陪护师酸溜溜地告诉题安,“没办法。 人家资历在那儿。 已经预约好的产妇,本来是错开的,但生孩子这种事情没有特别准的。 有时候碰在一起了。 人家产妇和家属都不愿意让步,坚持让孙玫陪护。 孙玫挣的工资呀。 是我们的好几倍。 我敢说,我们护士长都挣不了这么多。” 一圈问询下来。 护士长正好给题安拿来了那天的监控视频。 护士长还记下了题安的手机号,加了题安的微信,并表示自己如果有什么想起来的,会主动联系题安。 题安离开医院,抬腕看了看时间。 他决定先去受害人黄晓瑜主任家里去看看。 黄晓瑜的爱人也是一位医生。 题安虽然内心很同情黄晓瑜以及她爱人。 但从作案动机和作案手法上,他是被高度怀疑对象。 题安需要对他进行例行排查。 乙醚,专业手法注射,羊水栓塞。 尸僵出现时间的精准把握。 杀妻之仇。 杀人犯逃逸。 这些案件拼图的碎片,虽暂时还拼不完整,但零散线索都指向杀死姚斌的人,不仅具有一定的医学知识,能拿到麻醉乙醚,而且是一个能打扫干净现场,连脚印都没有留下,具有相当缜密心思的专业人士。 那么黄晓瑜的丈夫于东符合所有的特征。 题安来到黄晓瑜和于东的家。 题安事先查了于东就职医院的专家门诊时间。 于东是上午的门诊,下午在住院部。 查完病房后,会给实习生们开个例会。 六点下班。 不值夜班。 题安将车开到于东家楼下。 看了看时间,六点十分。 于东工作的医院和家开车路程大概二十分钟。 所以题安决定在楼下等。 等了两个小时,还未见于东的身影。 题安想着信息会不会有误,或者于东临时有事情没有按时回家? 他虽然知道于东家几单元几号。 但他不太想做不速之客。 于东对警方是有不满情绪的,他给管辖的派出所打投诉电话的频率是两三天一次。 每两三天他就会打电话问派出所,杀害自己妻子的凶手抓到了没有。 他打了一百次询问电话。 在每次电话询问无果后,就会再打一次投诉电话。 一年中于东一共打了两百多个电话。 他从未放下过冤死的妻子,也从未想着放过杀害妻子的凶手。 他在电话里无数次表达了对警方抓不到杀人犯无能的愤怒。 他是有素质有涵养的高级知识分子。 他嘴里没有脏字,只有悲愤的四字成语。 管辖派出所的民警们,明知道三天一次的问询电话是谁打的,但他们没有故意不接。 或者漏接。 也没有推诿。 其实每次于东打电话,他们都在电话旁边。 他们和于东感同身受。 杀人犯是从派出所民警的眼皮子底下逃走的,他们也自认为有愧于于东。 题安来于东家之前了解过。 最近半个月,于东没有给派出所打电话询问姚斌的下落。 题安决定再等一等。 九点多的时候,于东的车出现了,它停在了题安的车旁边。 是代驾送于东回来了。 于东满身酒气,跌跌撞撞从车里迈了出来。 他从代驾手中接过车钥匙,拿手机晃了晃,“谢谢你了小伙子,回家我给你付代驾费。” 题安上前搀扶于东。 于东眯着眼睛,看着题安问:“你谁呀?” 题安说:“你好,于大夫。 我是一个警察,想来找你了解点情况。” 于东瞪大眼睛,将金丝边眼睛举了举,“警察? 杀害晓瑜的那个人找到了? 姚斌那个罪大恶极的通缉犯找到了?” 题安点头:“找到了。” 于东不可思议地掰着题安的肩膀,“你再说一遍,姚斌被找到了? 他在哪?” 题安盯着于东的眼睛,“他死了。” 于东眼里的瞳孔急速扩大,他跑到车后备箱,用手胡乱在后背箱的储物篮里找着什么。 几秒钟后,他手里拿出了一瓶酒。 高高地举起。 他找了个方向,朝着地下倒了一行酒,自己又仰头咕嘟咕嘟猛灌了几口酒。 他跌倒,声音里是既悲痛又欣喜的哭腔。 “晓瑜,那个杀人犯找到了,他死了,他死了。 那个警察说他死了。 你听到了吗? 你一定听到了。 他罪有应得,你在天上高兴吗?” 于东瘫坐在地上,眼睛望向天上。 满脸都是泪水。 题安蹲下来。拍了拍于东的肩膀。 “我扶你上去。因为姚斌死了,所以按照规定,我们要排除有作案嫌疑的人。” 于东眼睛里快要蹦出火花,他死死地拽着题安的胳膊,“姚斌是被人杀死的? 他不是自然死亡? 老天有眼,是谁? 谁杀了他?” 于东情绪太激动了,都没听清楚题安之前的话,他只听到了有关于姚斌死亡的信息。 题安说:“还不知道是谁杀了姚斌。 我刚才说,来找你,就是想找你多了解一点线索。” 于东明白了,“你们怀疑我? 你们怀疑我杀了姚斌? 我做梦都想杀了姚斌! 我多想亲手杀了他!” 题安将他扶起,“地上太凉了,你起来。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扶你上去。 顺便对你进行必要的问话。 另外还需要取一点你的血液或者口腔细胞。 请你配合我们工作。 姚斌死的蹊跷,尽快排出你的嫌疑,对你也是好事情。” 第61章 诡异局 于东站起来,摇摇晃晃地从包里取出门禁卡。 他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他对警察的恨意犹在,但在题安说出姚斌已经死亡的那一瞬间,题安能感受到他的恨意有所削减。 题安跟着于东进了他的家里。 于东的家里很凌乱,地板上到处丢着东西。 茶几上是吃过的外卖盒子。喝空的酒瓶。 被揉皱的香烟纸盒。 于东一进家,鞋也没脱就歪躺在了沙发上。 题安去厨房给他拿了一瓶矿泉水。 于东咕嘟咕嘟将矿泉水灌进了肚子。 剩下的就浇在了脑袋上。 题安问:“我可以在你家里转转吗?” 于东没说话,算是默许。 黄晓瑜和于东的家不算大。 但装修风格很有品味。 看得出来,他们夫妻二人虽然很忙,但是家庭温馨和谐。 卧室里的床上,依然放着两个枕头。 其中一个枕头上放着黄晓瑜的相框。 题安心里一阵发酸。 这个屋子里弥漫出来铺天盖地的悲伤让题安感同身受。 黄晓瑜死了,她同时也带走了于东的灵魂。 床头放着几瓶安眠药,题安拿起来看了一下。 已经快见底了。 他退了出来,走到了另一间房。 是一间装修得很有童趣的儿童房。 题安问:“孩子谁在照顾?” 于东苦笑,“孩子送到了我妈家。 孩子那么小,怎么能接受每天搂着他睡觉的妈妈已经死了。 再也回不来了? 我们骗他,他的妈妈是出差了。” 于东双手捂着脸,指缝里都是泪。 题安打开书房。 书房的写字台上放着几个文件袋。 题安打开。 是姚斌的所有资料以及行踪。 于东这一年中找了几个私人侦探去找姚斌的下落。 按资料上来看,私人侦探也只是能找到姚斌出没的零星线索。 还有很多线索都是别有用心想拿悬赏金的人,利用于东找人心切风声鹤唳的心态,提供的假线索。 真真假假的线索缠在一起。 一团乱麻。 私家侦探价格不菲,但从调查结果上来看,于东花了不少钱,但没有实质进展。 题安给于东家里拍了照。重点找了一下厨房里和冰箱里。 并没有发现化学药品的痕迹。 题安坐到沙发上,拿出密封罐。 “我能取一点你的口腔细胞吗?” 于东机械地张开了嘴巴。 题安拿出录音笔,“农历七月十四到七月十五,也就是阳历八月二十四号到二十五号,你在哪里?” 于东说:“七月十五的前一天我去陪晓瑜了。” 题安问:“七月十四你是几点到了墓园,又是几点离开的?” 于东说:“我早上就去了。陪了她一天。傍晚离开的。几点我记不清。” 题安点头,“之后去了哪里?” 于东说:“去了酒喝酒,喝到天亮。” 题安问:“哪个酒?” 于东说:“小区门口的酒。” 题安看了看他有点颤抖的双手,“你还是好好保重身体。 你妻子走了,可是孩子还在。 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照顾孩子?” 于东绝望地摇头,“从晓瑜走的那天起,我们这个家就完了。 我现在已经做不了手术了。 我只要看到血,手就会止不住地颤抖。 要不是孩子。我早就随晓瑜去了。” 题安心里的天平倾斜了一点。 “于东还有孩子,他会为了泄愤杀死仇人,扔下年幼孤苦的孩子吗?” 题安问:“你一直给派出所打电话询问姚斌的下落。 一年间打了两百多个电话。 为什么最近半个月不打了。” 于东张了张嘴,嘶哑的嗓子里挤出两个字,“累了。” 题安说:“我去问了派出所民警,他们这一年中成立了专门的小组。 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姚斌。” 于东汹涌的情绪化成一句无力的话,“我不打电话是不想一次次地听着你们警察电话那头的道歉声了。 我不想再一次一次失望了。 失望太痛苦了。 还有,我知道了一件事。 那天晚上没有拦住姚斌的民警,过不了心里的坎。等养好伤后就辞职了。” 题安点头,“是。黄晓瑜遇害,有很多人和你一样,放不下。过不去。 你不是一个人。” 于东苦笑,“是啊。有很多人记着晓瑜。 那是因为晓瑜就像天使一样。 就连她的遗体,也按照她早早签署的捐献器官同意书做了捐献。 她捐献的不是某个器官,而是所有。 你懂吗? 除了能用的器官,她剩下的遗体也做了教学研究。 她没有自己的墓园,她和几百名器官捐献者的名字一起被写在器官捐献者纪念碑上。 我想去看她。只能去那里。” 于东的眼泪似乎很重,他艰难地伸手抹去。 “我就是有一点想不通。 晓瑜那么好。那么好的一个人。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我为什么恨姚斌? 因为他不是人! 刘芳是稀有血型。 那天她生产中羊水栓塞大出血,血库血液不足。 中心血站的血运不过来。 是晓瑜和医院另一个医生给她提供的血源!” “什么?”题安有点惊诧,这是他在医院没有了解到的信息。 于东说:“我们晓瑜也是稀有血型。 她一个人给刘芳就献了八百。 这已经突破了献血极限啊。 那天晚上回来她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连站都站不稳。” 题安问:“姚斌知道这个吗?” 于东愣了一下,“他应该知道。 不过我也不确定。 因为当天有很多人做了献血。 但符合要求的只有晓瑜和另一个医生。 我不知道医院有没有告诉姚斌。” 题安问:“你有没有另一个献血医生的电话?” 于东摇头,“没有,我不知道是谁。 只知道有这么个医生。” 题安说:“今天暂时问到这里。 这是我的电话。如果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就主动联系我。 可能要提醒你一下,在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你不能以任何理由出翰兴。” 于东说:“我虽然恨死了姚斌,恨不得亲手杀了姚斌,但我没有。 我有父母孩子。 我不是法盲。知道杀人偿命。” 第62章 心迷宫 题安说:“我们会调查清楚的。 另外,我刚刚手机上给你叫了一个钟点家政。 明天早上九点会来你家打扫。 正如你说,黄晓瑜是那么好的人。 她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会多难过? 调整好状态把孩子接回来抚养。 孩子需要至亲陪伴。 我了解过你,你是一名出色的外科医生,是我们翰兴外科方面的专家。 世界上有些事的确让人寒心,但也一定会有更多事让寒冷的心暖起来。 去看看你曾经治愈的患者名单。 他们的生命因为你而得到延续。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 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于东愣在门口。 题安离开。 他出了电梯给护士长发了个信息,拜托她查一下另一个医生的电话。 他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但他隐约觉得该打这个电话。 题安坐到车里,护士长已经发来了另一位献血医生的电话。 题安拨了过去,“是安医生吗? 抱歉这么晚打扰你。 我是市刑警队的警察,我的名字是题安。 我有个情况想了解一下。 刘芳您有印象吗? 当时是您和黄晓瑜主任给她献的血吗?” 电话那头的安医生说:“是啊是啊警察同志。 全妇产医院,就我们两个符合献血要求。 我有点贫血,咬牙献了六百。 黄主任献了八百还是八百五? 反正是抽血的人坚持不让她献了。 但遗憾的是,刘芳没救过来。” 题安问:“您最近半个月除了正常的工作生活,有没有异常的事情发生?” 安医生说:“没有。” 题安又问了几个问题。 突然安医生打断了题安的问话,“抱歉打断一下。 我突然想起来。 半个月前有人给我打过一个电话。 问的也是关于我和黄主任给刘芳献血的事情。” 题安忙问:“男的女的?” 安医生:“男的。” 题安问:“他有没有说自己是谁?” 安医生说:“没有。我问他了,他没说。 对了。 说到这个,我又想起来一件事。 五六天前,或者一周前,我记不清了。 有天晚上吃过晚饭,我在我们小区散步。 突然从旁边绿化带中跑出来一个人。 吓我一跳。 他扑通一声跪下,给我磕了几个头。 转头就跑了。” 题安问:“看清长相了吗?” 安医生说:“没有。他全身裹得挺严实的。 戴着能盖着半张脸的帽子。 另外下半张脸戴着口罩。 晚上路灯下灯光不好。实在看不清。 说实话,我也不敢看。” 题安问:“我现在给您发一张照片。您能看一下两个人的身型是否一致?” 一分钟后安医生将电话打了过来。 “题安警官。 我不敢确定。 身型什么的,我没看出来相似。 倒是那双鞋 他跑走的时候,白色运动鞋上的红色logo我倒是无意间瞟了一眼。 好像好像 对不起啊。我只能猜测,真的是不敢确定。” 题安说:“没关系。您只要说自己记得的情形就行了。 小区里面当时没人看到吗? 你报保安或者报警没有?” 安医生说:“说实话以前也遇过病人家属变着法子偷偷感谢我们医生的事儿。 但这么偏激,跪下磕头的还是第一个。 我没报警,他没伤害我。 也没有什么恶意。 这件事我就没放在心上。” 题安挂了安医生的电话。 他坐在漆黑的车里,只有电子屏幕上发出幽幽的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如果说黄晓瑜的丈夫于东,有杀姚斌的动机,那么他杀孙玫的动机是什么? 孙玫在这件事里,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给安医生磕头的人究竟是谁? 会是姚斌吗? 如果是姚斌,那么说明他之前不知道安医生和黄晓瑜给他妻子献血。 他这一年中,不仅仅在东躲西藏逃避警察的追捕。 他也在继续追查当年的事情。 包括一些细枝末节。 想到这里,题安立刻驱动车子。 他来到经常光顾的中医馆。 这个中医馆的老中医有点奇怪。 白天不开门。晚上才营业。 谁也不知道原因。 他的脾气也怪的很。 题安肺部受伤之后,题安的姐姐题萍强制把题安押到了老中医这里。 让老中医给题安调理身体。 题安拗不过题萍的血脉压制。 只得乖乖来这里定期取药。 题安走了进来,笑着喊了一声:“龙老,现在不忙?” 老中医正含着紫砂壶在摇椅上听评书。 老中医低头从老花镜的上方看了看题安,“这么晚了哪有什么人来? 我晚上开业,要的就是清闲。 是题安哪,你来啦? 药应该还没吃完?” 题安坐在老中医面前的藤椅上。 从证物袋里拿出那副沾了中药沫的手套。 递给老中医。 “有个事求您。 您给掌掌眼,看看这是什么药材?” 老中医的一只脚背立了一下,藤椅停止了摇动。 他看了一眼粉末,又在鼻子下闻了闻。 “这里有两种药,一种中药,一种非常少量的西药。 中药是半夏,西药不知道。 术业有专攻。我只认识中药,中药也认识我。 但西药不行。我懒得认识它,它也不认识我。” 题安有点半信半疑,“您老一定要看清楚,实不相瞒,这是我一个案子中涉及到的线索。 这个线索很关键。” 龙老中医对题安的质疑没有恼怒,“我一辈子见过的中药磨成沫子能砌起来一间房子。 你说我能不能看错?” 题安问:“这药您说是半夏?有什么功效吗?” 老中医说:“半夏又名蝎子草。 用好了去湿化痰,镇咳止吐,治疗眩晕心悸。 用不好了,一克就能让人死掉。” 题安忙问:“半夏是有毒的吗?” 老中医纠正他,“某一种中药它都具有两面性。看你怎么用了。 对于半夏来说,它的毒性比一般药材大。 所以需要和其他中药材相配使用。 我看到这些粉末是生半夏药沫。 生半夏服用后,会产生一种口舌麻木不能发音的症状。” 题安想了想,“那就是能让人短时间内失声的药对?” 老中医说:“是。看剂量大小。失声程度不一样。” 第63章 黑暗面 题安又拿起了手套仔细端详。 老中医拿出了他的老年大屏手机,找到通讯录,拨了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后,他对着电话那头说:“小陈啊,你来一下中医馆。” 放下电话,老中医对题安说:“我有个学生,觉得学中医太苦了,没什么出路。 后来改学了西医。 现在是不错的副主任医师。 你等一等,这个西药我让他给你看看。” 题安和老中医在中医馆闲聊,问起他为什么要晚上开门,白天闭馆。 老中医缓缓地说起了原因。 二十年前女儿在这条街被人抢了包,争抢中脊椎撞在了一个钢制的防护栏上。 脖子以下的部分都瘫痪了。 女儿在病床上躺了几年,因为多脏器衰竭死亡了。 他一直以来都是白天照顾女儿,晚上等女儿睡着了出来开馆。 女儿走后。他已经习惯了这种作息。 龙老中医的脾气有点拗,轻易不说煽情的话。 但题安知道,他晚上开馆,是一种自我安慰。 如果女儿被抢的那天晚上,这条漆黑的街上有一盏灯亮着该有多好。 他想为了女儿,也为了晚归的人们。 在漆黑的夜里留出一盏明亮的灯。 龙老中医起身背对着题安,给题安倒了一杯茶。 这时一个年轻的人走了进来。 “龙老师。” 龙老中医说:“题安,这就是我和你说的小陈。 你把东西拿出来给他看看。” 有什么样的师傅必然有什么样的学生。 这个姓陈的学生,在手上捻了捻粉末。 居然伸出舌头舔了舔。 题安刚“哎”的一声。 这个姓陈的学生看了一眼题安的警察制服,“这个不会是从死人身上弄下来的?” 题安说:“那倒不是。不过这是重要证物。 算了,吃就吃了。 衣服里还有。 但你不确定什么粉末就敢往嘴里放?” 陈姓学生笑了,和自己的老师一样不拘小节地挠挠头发。 “神农尝百草,我们龙老师给讲过的。 对,龙老师?” 龙老中医不吃他那一套,“别说我是你老师。我的学生里没有你这样的逃兵。” 陈姓学生苦哈着脸哀求地说:“老师。这么多年了,您还生我的气呢?” 题安没有时间听他们师徒叙旧,只得赶紧打断他们,问道:“医生,那依您来看,这是什么西药?” “这是硫酸镁。”陈姓学生肯定地说。 题安问:“您确定吗?” 陈姓学生说:“我肯定。 硫酸镁我们上学做实验的时候常见。” 题安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是这是一种化学制剂?” 陈姓学生说:“不是。这个粉末应该是硫酸镁制成的药片。 它的成分里不仅有硫酸镁,还有淀粉这些常见制药辅料。” 题安问:“硫酸镁药品有什么功效呢?” 接着他又补充一句,“尤其在妇产科。” 陈姓医生说:“硫酸镁是抗惊厥药,跟不同的药搭配可以有不同的效果。 像是可以治疗便秘啦,有消炎的作用啦。 如果在妇产科,可以用于缓解妊娠高血压,可以抑制子宫收缩,预防早产。” 题安问:“那临产的话还能用吗?” 陈姓学生说:“那当然不行啦。 都要生了,要让子宫正常收缩,还要用催产素加快子宫收缩分娩胎儿。 抑制了子宫收缩,那岂不是违背自然分娩规律嘛? 除了医生觉得有必要使用,像是厉害的妊娠高血压啦,子痫啦这些。 我在医学杂志上看过一个医疗纠纷。 关于硫酸镁使用不当,镁离子通过胎盘蓄积毒素,导致孕妇腹中胎儿高镁血症,呼吸抑制死亡的案例。” 题安没顾上和龙老中医还有陈姓学生告别,飞奔到车里,打开手机手电筒,一页一页翻找孙玫陪护记录。 陈姓学生有点无奈,“老师啊。这警察都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嘛。 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跑了。” 龙老中医白了他一眼,“对,还是你好。 谁也没有你有礼貌。 你至少改学西医,逃跑的时候还跟我打了声招呼!” 陈姓学生一副哎呀呀又来了的表情。 师徒二人在中医馆的灯光下下起了棋。 “找到了!”题安一声惊呼。 只要是孙玫陪护的产妇,分娩时间都比别人要长。 一个半夏,一个硫酸镁。 一个降低宫缩频率,一个让产妇自然而然地不产生任何怀疑地舌头麻木,反应迟钝,不想言语。 那么陪护的时间长短就由孙玫说了算了。 孙玫挣得多,如果不仔细研究陪护时间,所有人都会觉得,是她的资历底薪本来就高。 加上客户多,所以才挣得多。 每周发工资,是院里财务上发。 财务根据客户和孙玫双方签字的陪护时间单乘以她的每小时底薪来发工资。 每个人的工资是打到各自的账户上的。 其实互相之间是不知道收入的。 光大家知道的,孙玫的工资是别人的几倍,实际情况呢? 题安后悔今天没有去财务看了看。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护士长的电话。 他解释道因为破案需要争分夺秒。 所以非常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她,能不能给自己财务的电话。 护士长想都没想,热情地表示,自己和财务关系不错。 曾经是同学。 她说,题安想问什么,自己去给问,但不敢保证今天财务有没有休息。 如果没有休息,一会儿给题安信儿。 最晚第二天早上。 题安连声感谢。 护士长雷厉风行,题安刚到地库门口,就接到了护士长打来的电话和发来的信息。 “题警官,我给您发了一份文件您查收一下。 不好意思有点晚了。 是因为财务虽然和我私下有交情,但涉及到医院账目,她认为请示一下院长比较好。 院长回复她,全力配合您的工作。 她得到院长的授权后,把自己在电脑里做的工资表给我发了过来。 您看看。” 题安打开文件,他筛选出了所有陪护师的收入。 何止几倍,孙玫的收入是普通陪护师的十倍有余。 题安心中的疑虑越来越清晰。 如果说杀害姚斌动机最大的是于东。 那么杀害孙玫动机最大的则是姚斌。 而且,于东犯罪嫌疑人的形象越来越模糊。 姚斌的形象越来越具体。 第64章 寂静谷 题安站在浴房里洗澡,当他闭上眼睛冲头上泡沫的时候,突然感觉玻璃外有一个人的脸贴了上来。 那个人没有五官。 只有一层似有若无的笑。 题安猛地睁开眼睛,拉开浴房门。 卫生间外的走廊黑戚戚的。 一片寂静。 但寂静中似乎有什么人蹲在卫生间门口,伺机而动。 题安快速地洗完澡,裹着浴巾走了出来。 他站在落地窗前,喝了几口冰凉的矿泉水。 冰水的刺激从喉咙到颅顶。 让他的思路也顺着冰凉的触感,一路清晰。 题安开始审视自己的工作,他刚开始预设了当时的杀人现场有第三个人。 而第三个人就是凶手。 第三个人存在吗? 他真的是凶手吗? 第三个人像一个鬼影一样,看不见摸不着,他没有动机,没有线索,没有影子 就像刚才自己洗澡时感觉到的一样。 本来挺普通的铃声在这午夜突然响起,让人不禁心头一颤。 题安看了下屏幕,是欧阳台打来的。 题安赶紧按下了接听键,一定是出租车追踪有了线索。 果不其然,欧阳台激动地说:“队长。出租车线路分析出来了。 交管部门的同志们连续几天轮流值班,将所有可能经过的路口排查了一遍。 最后发现劫持孙玫的出租车消失在了李村一带。 李村有一个大湖。 那个湖我初步了解了一下,水深六米。 方圆五百多平方米。 那湖里有大量的枯叶和淤泥。 如果有能藏得下出租车的,只有那个湖了。” 题安说:“欧阳,明天上午你先找水性好的潜水员下去看一圈。 如果发现那辆出租车的踪迹,立刻找人进行打捞。 那辆出租车里应该会有重要的线索。” 欧阳台打了个哈欠,“好的队长。明天我就去落实。 你也快休息。不早了。” 题安说:“忙了一天了,你先休息。 如果你现在还在交管部门,给我发一下出租车经过路径截取出来的视频。” 欧阳说:“好的队长,我没离开,还在监控中心,我立刻给你发过去。” 过了一会,压缩后的视频发了过来。 题安擦干净头发,将毛巾搭在了脖子上。 视频中间的下载进度球正在不断覆盖。 题安鼠标移动。 因为农历七月十四当天从早到晚一直在下着不小的雨。 监控前面一直笼罩着一层雾气。 随着监控画面里出现那辆劫持孙玫的出租车,题安的眼睛就一直死死盯着它。 从监控上只能看到驾驶座上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根本看不清面容的司机。 后面有没有乘客,有几名乘客,在夜色和雨雾的干扰下,根本无从得知。 这些视频的诡异之处在于,这辆出租车完全没有杀人去抛尸的慌张。 而是透漏出某种从容。 这辆出租车在每一个能拍到的路口,打了每一个转向灯,停了每一个红灯。 甚至礼让了每一个午夜过人行道的行人。 在雨声的背景下,像一辆静静开往墓地的灵车。 题安心里冒出一句声音,“这辆车不是去杀人抛尸,而是去从容赴死。” 题安被自己心里的声音吓了一跳。 这是他意识里的声音。 如果这个声音说的是真的,那么真相只有一个。 那就是,杀人现场根本没有第三个人。 题安睡的时候已经五点,他似睡非睡,梦里都是笼罩着雾气的九星谷。 七点钟闹铃准时响起。 题安爬起来,按下了闹铃。 同时他看到了叶行之半夜发来的信息。 “队长,太晚了,没有打扰你。 我问询了七月十五凌晨巡逻的护林员,他刚开始不肯说。 但时间点上漏洞百出。 我觉得可疑。就将他带回了警局。 连夜审问。 他胆子很小,刚到警局问询室就说了。 七月十五那天凌晨,他是天亮才去的九星谷,因为自己老婆说鬼节不要外出,尤其是九星谷这种阴气重的地方。 万一有不干净的东西跟上回家就麻烦了。 他虽不迷信,但也无可奈何老婆的厉害。 他和同事交班时间是七月十四晚上十点。 他晚上十点钟在工作群里假装到岗,实际早上五点多才上了山。 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没有护林员看到或听到有命案发生的声音了。 这是从时间上的解释。 还有空间上,七月十五那天的护林员交班后,另一个护林员并没有来到这片进行仔细巡逻。 所以没有发现这两具尸体。 直到刘姓护林员接班后才发现了孙玫和姚斌的尸体。 我一一问了九星谷的护林员,其实他们的工作并不能做到全方位覆盖。 按他们的说法是,九星谷很大。 他们只会每次挑几个容易出事的地方去看看。 所以凶手是很熟悉九星谷地形和护林员工作的人,能绕过进山口监控。 找到护林员不常巡逻的地方。 将姚斌和孙玫带入山中杀害。 我查了进山口那几天的监控,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题安没有回复,他不想打扰叶行之。 刑警队的人这几天几乎是不眠不休的工作。 他想让他们多睡一会儿。 他掐着时间点儿,走进了于东小区门口的那个酒。 酒彻夜营业,早上七八点关门。 六点多正是客人散尽,服务生打扫的时间。 题安亮了证件,酒老板很配合地就拿出了七月十四晚上到七月十五早上的监控。 老板给题安解释,一般人都忌讳鬼节那几天在外过夜,所以那几天酒里的人很少。 除了一些孤家寡人。 题安指了指酒角落里的于东,“认识他吗?” 酒老板仔细看了看,“认识。常客。 一个礼拜能来个几回。 每次都坐在角落喝闷酒。” 题安仔细看了那天晚上的视频,于东从晚上八点一直喝酒到半夜四点。 四点去酒卫生间上了厕所之后回了小区住所。 如果林姐对于死者孙玫和姚斌的死亡时间推断无误,那于东他没有作案时间。 题安随后赶到了李村。 从湖里打捞出那辆沾满了泥土和腐败树叶的出租车开始,他心里的拼图已经渐渐完整。 他需要证据。 但经湖水泡过的出租车,线索寥寥无几。 第65章 片尾曲 “队长,车里发现了这个。”技术科的警员给题安递了一张泡的发皱的纸。 题安看了看这张纸的大小,“这是热敏纸打印的小票。 上面的字泡水极易消失且不容易恢复。 但这么大小的纸,应该是一个停车场的收费小票。” 他问技术科小马,“我们以前用化学试剂的方法还原过热敏纸消失的字。 你去试试。” 小马说:“好的队长,我立刻去。 还有一种方法。 这是我们技术科最近研究出来热敏纸恢复字迹的办法。 就是用数码拍照的方法。 将字迹消失的纸拍下来,然后用图像处理软件调节参数,让字和纸的对比度达到极致。有可能看到消失的字迹。 但是这张纸泡水太严重了,能恢复到什么水平,还未可知。” 技术科的警员们在周边进行证据采集。 由于几天的雨水冲刷,周围的线索和出租车里面的线索一样,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题安围着湖走了几圈。 功夫不负有心人,半个残缺的车轮印在草丛里被题安发现。 “这就是车辆入水口!” 题安说着,用手臂丈量了一下车辆入水口和湖的角度。 他顺着方向寻找痕迹。 果不其然,松软的泥土上有一个完整的脚印! 题安立刻喊技术科的警员拿着工具来丈量,对鞋底花纹进行固定硬化确定。 运动鞋,43码半。 和姚斌死亡现场的鞋子底部花纹完全一致。 车是姚斌推入水的。 那么劫持孙玫的就是姚斌。 世界上似乎很多事情就像泄洪口的那个闸一样,一旦开启,势不可挡。 题安立刻开车到达九星谷。 他需要重返案发现场。 肖鸣带领着小分队还在案发现场周边对重要证物注射器和针头进行寻找。 肖鸣说:“队长,我更倾向于凶手带走了注射器。 要不然不可能找不到。” 题安看了看孙玫和姚斌死亡的地点,他对肖鸣说:“姚斌在孙玫之后死亡。 你重点寻找姚斌尸体周边。 连日的秋雨给寻证带来了困难,但我能确定。 注射器就在现场。 凶手没有带走注射器。 因为凶手就在现场! 凶手就是姚斌!” 肖鸣惊讶地问:“队长你怎么确定? 你的意思是姚斌杀了孙玫,又用同样的方式自杀?” 题安说:“是。就现在掌握的证据指向是这样。” 肖鸣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姚斌要让自己和孙玫都跪着死?” 题安说:“我们一直以为的。是凶手利用孙玫和姚斌的尸僵,将他们摆成了恕罪的姿势。 但你想过没有。 为什么姚斌要在孙玫之后两个小时死? 姚斌在等孙玫的尸僵发生。 肖鸣,姚斌尸体附近有很多因为雨水冲刷下来的泥石流,你重点排查泥石流里。 姚斌给自己注射完羊水,很快就会出现呼吸困难的现象。 注射器即使被他扔走,也不会多远。 他没有力气,注射器就埋在他身边!” 肖鸣答应,“好的队长。我现在和同志们挖那一大块泥浆。” 技术科小马打来了电话,“队长。 字迹复原了一部分。 停车场是器官捐献者纪念陵园。” 题安问:“时间呢?” 小马说:“八月二十四号上午。” 题安说:“那就是农历七月十四。 案发时间的前一天!” 姚斌在来九星谷之前一天,不仅去给安医生磕了头,还去陵园祭拜了黄晓瑜! 他知道了黄晓瑜为自己妻子输血的事! 他一定也调查清楚了,黄晓瑜是如何竭尽全力地抢救自己的妻子,不遗余力地将自己的血献出来拯救自己的妻子的事情。 刘芳的死亡不是医疗事故,黄晓瑜尽了全力。 是陪护师孙玫给妻子喂了抑制宫缩的药,拖延她的产程。 只为了增加自己的小时陪护费! 她已经不止一次这么做了! 她一直在这么做! 待产室里每个床位都拉着帘子。 帘子隔离起来的,是人心和人性。 如果不是孙玫,刘芳也许不会羊水栓塞,也许即使发生了羊水栓塞。 孙玫在发现之后及时呼叫医生对刘芳进行抢救,不会错过最佳抢救的黄金时间。 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即使医生护士全力和死神进行赛跑,进行生命的接力,也再回天乏术。 一个人的贪婪,一场人间悲剧。 可恨的是,只有孙玫一个人知道刘芳死亡的真正原因。 但她在刘芳死后的一年中,依旧用着同样的方法。 人们一直以来都在犯个错误,以为只要是个人,就会有一点人性和人心。 题安拿出案发现场孙玫和姚斌的照片,他举起照片,找到了两具尸体面朝跪拜的方向。 孙玫对着东边。 那是刘芳埋葬的墓园。 姚斌对着西边。 那是黄晓瑜所在的志愿者陵园。 姚斌让孙玫给刘芳赎罪。 让自己给黄晓瑜赎罪。 为什么选择乱坟岗? 姚斌觉得自己和孙玫不配,只配在无人涉足的泥土中腐烂发臭! 一切都通顺了。 为什么孙玫血液里有乙醚,而姚斌没有。 为什么孙玫有抵抗伤,而姚斌没有。 孙玫是被杀的。姚斌是自杀的。 随着注射器的挖出以及化验结果。 这个案子真相大白。 题安在于东家楼下,等着他。 给他送去了结案书。 于东看到了,他对题安说:“我释怀了,但我不原谅。” 题安说:“你不需要原谅。 你没有义务原谅任何人。 释怀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你不必从那段日子里走出来。 等着它从你的生命中走出来。 黄晓瑜走出了时间,无病无痛,长命百岁。 好好生活。 我有一个朋友,他心理疗愈非常专业。” 于东拒绝,“我不需要。” 题安的语气不容反驳,“你需要。 他会按时来给你和孩子做心理辅导。 直到你好起来。 我想说的是。我不会表达。 但我从心里敬重您妻子这样的人。 她的名字写在了志愿者纪念碑上。 永远不朽。” 题安转身离开。 他听到了于东的哭声。 那哭声忽远忽近,像一场无声悲剧的片尾曲。 第66章 月圆夜 刑警队办公室。 肖鸣走进来像发扑克牌一样,给林飒飒和欧阳台一人发了一张卡片。 肖鸣看了看题安办公室,问道:“队长和副队呢?” 欧阳台说:“队长和副队开会还没回来。 你这发的是什么? 不得不说,气场拿捏得不错。 跟周润发赌神似的。” 林飒飒拿起卡片看了看,“呦,局里发给咱的中秋福利啊? 超市卡? 今年不错嘛,领导看到了咱群众的期盼,终于不是老四样了。 之前的老四样,月饼,米,面,油。 每次要扛回家我就发愁。 好几年我都直接捐给了咱的食堂。” 肖鸣神秘兮兮地说:“局里还给咱一人发个表呢!” 林飒飒不相信,“不可能。” 欧阳台说:“哎,我可相信。 飒飒,你看,虽说咱单位经费老是紧张。 但你要对单位有信心。 我有朋友人家公司给员工今年中秋发的福利就是运动手表。 他们是设计师公司,要经常熬夜,运动手表可以随时监测心率血氧什么的。 比熬夜,咱刑警队什么时候输过? 发块手表检测咱们的健康状态是局里对咱的关怀,对? 肖鸣。 别卖关子了,快拿出来,啥表? 苹果就算了,外国那玩意儿不好使,还有泄密风险。 华为! 一定是华为! 我喜欢华为的一款运动手表很久了。” 肖鸣坏笑。 欧阳台问:“难道是小米? 小米也不错,我也喜欢。” 肖鸣从兜里拿出几张纸,递给了欧阳台。 欧阳台一看,纸上写着《中秋值班表》。 欧阳台哀嚎一声,“这就是你说的表?” 肖鸣说:“还有书呢。” 林飒飒接话,“你不说我也知道。 《廉政承诺书》,要不就是《节假日拒收礼金礼品承诺书》对?” 肖鸣说:“还是林飒飒比较能认清现实。” 欧阳台看着天花板叹了一口气,“咱刑警队还需要签这种承诺书? 有什么人给咱送礼金礼品? 不送子弹不送恐吓信就不错了。” 这时题安和叶行之走进了办公室。 “队长和副队回来啦? 这是你俩的中秋节福利。”肖鸣给题安和叶行之一人一张超市卡。 题安笑,“不错。今年中秋节过后的半年内,不需要吃食堂月饼馅的饺子了。” 叶行之也笑了,“我们之前的食堂里,中秋节之后也是各种关于月饼的黑暗料理。” 肖鸣问,“副队?省厅也这样?” 叶行之接了一杯水,“都这样。” 欧阳台拍拍胸口,“听到副队这么说。我心里顿时平衡多了。” 题安看了一下值班表,“肖鸣我中秋节没事,我替你值班,你媳妇儿快生了,好好陪陪她。” 肖鸣冲上来抱着题安,“我的好队长。” 随后开始表演手语节目,“感恩的心,感谢有你。” 叶行之也对林飒飒说:“我可以替你。 我中秋第二天没事。 你去陪孩子。” 欧阳无心一句,“副队你不回老家看看孩子和父母?” 让刑警队顿时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题安打圆场,立刻说:“欧阳台,不是我偏心肖鸣。 你啥时候也争点儿气,娶个媳妇儿回来,队长也替你哈。” 欧阳台哦了一声,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叶行之。 叶行之整理材料,表情没有多大的变化。 题安用眼神告诉欧阳台,说话要过脑子。 欧阳台忙不迭点头,表示脑子安装已完成。 中秋节三天假期,翰兴平安无事。 中秋节过后第一天,题安的电话响了起来。 是林姐打来的。 “喂,林姐中秋节快乐。” 电话那头的林姐说:“今年中秋不怎么快乐。 没切中秋月饼,光切人体组织了。 我们法医鉴定中心整整忙了三天。” 题安问:“怎么,林姐,有案子? 我这里没有收到报警呀?” 林姐说:“是一起事故鉴定。 管辖区派出所民警送过来的。 本来以为就是责任认定,但我们越解剖线索越多。 这不,我就赶紧联系你了。” 题安问,是什么案子。 林姐说:“你如果不忙的话,尽量亲自来一趟,因为案情比较复杂。” 题安没耽搁,赶紧开车就赶到了法医鉴定中心。 林姐用手捶打着自己的胳膊,见了题安就跟题安倒苦水:“本来还答应孩子,今年中秋带她去迪士尼玩呢。 结果三天假期,我没休了一天。 孩子跟她爸去了。” 题安问:“什么案子?” 林姐拿出照片和解剖资料。 “尸体是中秋节第二天早上,也就是八月十六早上派出所民警拉过来的。 出事的时间是中秋节晚上。 今年中秋的天气怪的很,又打雷又闪电。 俗话说,八月打雷,遍地是贼。 八月打雷墓门开。 八月雷声发,尸骨难回家。 反正都不是什么吉兆。 翰兴有个挺高档的温泉度假酒店你知道不知道?” 题安说:“听说过。没去过。” 林姐说:“八月十五中秋节那天晚上,有人在温泉度假酒店的室外温泉池里泡温泉,结果死在了温泉池子里。 管辖那一片的派出所出警后,封锁了酒店,把死者拉我这儿来了。 鉴定的争议点就是,酒店说自己没有责任,坚持不是自己的温泉池漏电,死者是中了雷击。 死者家属当然不同意这种说法,坚持因为酒店的温泉池里的脉冲灯漏电,而导致了自己亲人的死亡。 两边各执己见。吵得不可开交。 这种无谓的争执当然没用,责任也不是谁力气大就能推到对方身上。 要确定是雷击身亡还是漏电身亡,要做一系列复杂的观察和解剖。 首先排查死者是否死于雷电击。 雷电是超高压直流电,被击中的雷击者生还的几率很小。 在法医学里,雷电伤是很诡异的一种伤。 这么大的电流冲击,雷电伤造成的体表损伤却差异很大。 有的死者浑身是伤,甚至开膛破肚。 但有的死者皮肤完好,没有任何损伤。 这具尸体表面没有任何雷电击纹,但他胸口戴着的一个翡翠吊坠穿孔焊接处的铁片有融化现象。” 林姐说着给题安看照片,“喏,就是这个吊坠。” 第67章 温泉尸 林姐给题安一张一张看血红的解剖照片,“你看这里,器官的淤血和出血。 你看这里,心肌纤维断裂。 这些内部器官变化和雷击死是完全相符的。 我们差点下了结论是雷击死。 可是,解剖着解剖着我们又发现了新的证据,排除了雷击死。 因为我们在他大腿上发现了一个非常小非常小的电流斑。 这个电流斑隐藏在皮肤褶皱处。 我们不确定这是电流斑,还是他身体本身有的皮肤创口。 甚至有可能是个胎记或者痦子。 于是我们赶紧连夜对这块皮肤做了微量金属元素分析。 经过能谱仪检测,这个电流斑,也就是大腿上的皮肤破损,和温泉脉冲指示灯上检测出了同样的金属元素。 说明死者有触电现象。 这下,雷电死和电击死都有可能了。” 题安问:“雷电是高压电,温泉池里面的脉冲灯一般连的是低压交流电。 它们作用于人体,死亡时间是不一样的?” 林姐说:“是不一样。 雷电击瞬间能引起人的心脏骤停。 而低压电击先是引起人的心室纤颤,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室颤。 室颤之后才是心脏停搏。 本质上来说雷击死和电击死,内部器官损伤,存在很多相似之处,我们不能贸然下结论。 需要和案情和现场结合起来才行。” 题安说:“我去现场看看。” 林姐说:“题安别急,你再看我的解剖笔记。 我们在死者的呼吸系统中,发现了挥发性毒性有机溶剂。” 题安问:“可通过气体吸入的有毒溶剂?” 林姐点头:“挥发性毒性有机溶剂,在特定的情况下挥发,作用于人的呼吸道,对人体的神经系统,消化系统,血液系统,心血管系统,呼吸系统等同时产生作用。 比如镇静,欣快感,幻觉,麻木等。 剂量大的话会瞬间引起呼吸麻痹和心脏骤停。 尤其是在泡温泉的过程中。 温泉水温度高,能使人血脉扩张,血压增高,血液循环加快。 这种情况下,挥发性毒性有机溶剂会产生比平时大几倍的作用。” 题安问:“是哪种有毒挥发性有机溶剂?” 林姐说:“有几个怀疑的,但还没完全确定下来。 嫌疑最大的,是含溴的有机溶剂。” 题安说:“所以,现在的情况是,非但排除不了雷击死还是电击死,而且无法排除中毒死对?” 林姐说:“是呀。所以说这个案情太复杂了,只能找你了。 你现场勘查经验丰富,也许能将死亡原因锁定。” 题安说:“林姐,一个人死后也能产生电流斑吗?” 林姐说:“能啊。 电流斑是皮肤组织的改变。 死后也能形成的。” 题安说:“那么现在案件性质,自杀,他杀,意外身亡都有可能。” 林姐说:“是呀。该解剖的都剖了。 哪个都沾边儿,但哪个都不能板上钉钉。 我们常开玩笑说的一句话,我们法医最怕的呀,不是脏不是臭。 更不是垂死病中惊坐起的诈尸。 我们最怕的,是面对一具已经拆分到不能拆分的遗体组织,却确定不了死因真相。” 题安说:“法医和刑警相辅相成,不能独立破案。 情况这么复杂。 派出所可能马上就将案子提交到刑警队了。” 题安话音刚落,手机就响了起来。 林姐笑着说:“你猜的还真准。” 题安将林姐的资料拿起来装包里,“林姐回去好好休息。 现在把资料都移交给我。 让我去看看,是什么样的案件,让久经沙场,解剖如麻,在尸山血海中开颅不眨眼开膛不犯怵的林姐都为了难?” 林姐笑。 题安平常很少开玩笑。 但林姐是他从实习以来接触最多的法医。 林姐亦师亦友,和题安并肩战斗,给题安提供的,往往是最权威最专业的法医结论。 林姐一般情况下很严肃,但对待题安总是和蔼可亲,像姐姐一般。 题安从司法鉴定中心出来。 直接联系上了接到报案出警的派出所民警小宋。 小宋说:“题警官,我们接到报警出警后,就立刻封锁了温泉酒店。 现在是停业整顿状态。 现场所有物证都保存完好。 但由于住客较多,一怕引起恐慌,二怕泄露调查。 所以我们在问完话后就让他们回家了。” 题安问小宋,“小宋麻烦你给我介绍一下当时的具体情况。” 小宋拿出自己记载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那天是中秋节。 我和我们派出所另一位姓王的同事一起值班。 已经过了十二点了。 想着中秋团圆夜,应该不会有什么警情。 前半夜我们就在办公室里的沙发上轮流打会儿盹。 后半夜大概三点半左右,我和老王都睡着了。 一阵电话铃声把我们吵了起来。 我接起电话,是隐居温泉酒店的工作人员打来的。 工作人员声称有一位客人死在了他们酒店的温泉池里。 我赶紧和老王出警。 一个小时后我们到了隐居温泉酒店。 酒店大堂里面已经乱成了一团。 到处是争吵声,尖叫声,吵杂声,议论声。 我们先是安排所有住店客人回房间,没有解除封锁之前,暂时呆在酒店房间。 然后我们从酒店工作人员和家属的争吵声中,明白了大概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隐居温泉酒店做了大量的广告,宣传自己开发钻探的温泉,里面富含多种矿物,可以活血通络,尤其可以改善风湿骨痛等多种身体疾病。 死者八十岁岁,身体康健,唯一的疾病是慢性风湿性关节炎。 于是儿子和儿媳决定带父亲来隐居温泉酒店泡温泉,改善一下天气转寒他的腿部不适。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儿媳带着小孙子先回了酒店房间。 儿子和死者父子两个还在中药温泉池里泡着。 这时儿子尿急,就去了一趟厕所。 回来之后,原本泡温泉的父亲不见了。 儿子慌忙寻找,最后却发现他的父亲已经沉在了温泉池底。 儿子惊慌失措,大声喊来了酒店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对老人进行了胸外按压急救。 但于事无补。 死者瞳孔都散了。” 第68章 知情者 题安问小宋,“家属根据什么说老人是被电死的?” 小宋说:“他儿子回忆自己泡温泉的时候,也有酥酥麻麻的感觉。 感觉水里有微电流。 他以为是正常现象,父亲出事过后一想,才觉得是酒店的温泉池里有漏电现象。” 题安问:“检查温泉池里的电流了吗?” 小宋说:“我们来的时候检测了。 绝缘电阻都正常,没有漏电现象。 但死者儿子不同意我们的检测结果,说自己发现父亲沉在温泉底的时候,工作人员来捞人前,先切断了所有的电源。 漏电是一瞬间的,已经切断了电源,有可能就测不出电流了。 又或者酒店工作人员趁着家属和酒店在大堂混乱之际,早就将漏电的修理好了。 死者家属说的也对。” 题安问:“那酒店为什么会坚持老人是死于雷击呢?” 小宋说:“有负责整理浴巾的酒店工作人员,远远的看到一束闪电之后一声惊雷劈了下来。 击中的位置大概就是老人泡温泉的池子。 家属反正是咬着酒店的责任不放,无论是漏电还是雷击,都是因为酒店的管理经营出现了安全问题。 酒店也推卸责任,坚持说自己的温泉每天都会进行安全检修,不会有漏电的情况。 如果死者是死于雷击,他们也没有责任。 因为温泉旁边的牌子上明确写着雷雨天禁止泡温泉。 是客人枉顾自己生命安全去泡温泉的,应该自己承担相应的责任,酒店无责。” 题安问:“老人的房间勘察了吗? 证据都固定了没有?” 小宋说:“死者和儿子一个房间,儿媳和孩子一个房间。 两间房我们都仔细搜寻过。 酒店这种地方,常规打扫会残留着很多人的dna信息。 没办法查。太杂太乱。 我们只提取了死者和他儿子的dna样本进行比对。” 题安说:“一般雷电击不会只击中一个人,周围的物品也会有损毁。 现场勘察有发现吗?” 小宋说:“没有。如果是雷击,雷只击中了死者一个人。 我们做了细致的勘察,周围潮湿的树,钢制护栏,木头牌,休息椅子,没有一个有雷击痕迹。 林法医解剖尸体不断得出新的结论。 我们派出所论治安管理还行,侦查侦查因果关系明显,案情简单、线索明确的案件也凑合。 但侦破需要过硬专业杰出手段的大案疑案,是真不行。 我们所长赶紧向上级请示。 这不,就麻烦到您这儿了。” 题安说:“小宋你别客气。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现在你带我去案发现场看看。 说一下你们当时出警第一时间获得的线索。” 去隐居温泉度假酒店的路上,小宋递给题安一个文件袋。 是关于死者的身份信息资料。 “死者八十岁,男,名叫富克明。 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 村里兴建工业,电厂征了地,给了他补偿款,他就带着两儿两女搬进城了。 补偿款给孩子们上学足够了。 他自己就在巷子口开了一个补胎的小摊。 题安问:“你们有走访富克明的社会关系吗?” 小宋说:“走访了。为了排除是否有人仇杀富克明。 我们派出所很多民警以前都是片警儿,对于调查群众关系还是很有一套方法的。 富克明老人厚道老实,本分勤快。 话不多但热心肠。 补个车胎钱多钱少的,立马给还是过后算,他都不计较。 后来老巷子拆了之后,富克明轮流在几个孩子家住。 孩子们都有文化,上过大学,而且据说都很孝顺。 所以别说仇恨,就是和他有矛盾的人也找不出半个。” 小宋和题安正聊着案情,突然手机铃声响了。 他接起电话,听了几句眉头就皱了起来,“怎么会? 他们怎么敢? 好的,我和刑警队同志汇报。” 题安问:“怎么了小宋?” 小宋将车靠边,打开了双闪。 他打开手机,找到了一个视频,“您看一下,今天刚出来的热搜。” 视频是几个新闻的剪辑拼接。 所有出镜的人和声音都做了模糊处理。 第一段是一个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夜晚,一个普通小区。 一道闪电从天而降,直接击中了一个外露阳台的边缘。 随着三声震耳欲聋的雷声,又一道刺目的电光火石闪电击中了同一户人家。 视频下方的配字是,“三秒钟两次闪电击中同一户人家。 这比买彩票中奖还小的概率啊。 这户人家做了什么孽,要遭雷劈?” 第二部分是一段混乱模糊的视频,像是手机拍下来的。 声音嘈杂。 到处是脚步声。 据做了马赛克处理的“知情人士”爆料。 隐居温泉酒店发生了一起雷劈死人的事件,视频拍摄的是死者家属不依不饶要酒店赔偿的片段。 评论区的评论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 题安点开。 “雷神只劈作恶多端的人” “这被雷劈死的人,是发了多大的毒誓,做了多么伤天害理的事?” “轻易别发誓,发誓遭雷劈。” “哈哈,笑死我了,冤大头。” “鬼魅魍魉在渡劫。” “传说中的五雷轰顶。” “雷公电母转世。”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雷神报到。” “快点查查他是不是当代陈世美。” 这条评论的下面有人回复。 “在温泉酒店被雷劈死的那个老头儿,就住在一年前被雷劈中的那个家里。 我家就在他家小区对面。 信息绝对属实。” 这条评论立刻被顶了上去。 “知情者”纷纷出来爆料,“是真的。 我当时就在那个温泉酒店。 家属还好意思跟人家酒店要赔偿。 自己不积德被雷劈,让酒店跟着倒霉。” 小宋气愤地说:“一定是酒店的人放出来的谣言。 想在舆论中把自己摘干净。 就要先发制人,把死者的死因推到雷击上。 太可恶了。 调查结果还没有出来,他们怎么敢这么信口雌黄!” 题安看着大雨中的雨刷左右摇摆。 “那天晚上住客很多,酒店自知这件事瞒不住媒体,干脆自己放料来误导大众。 所谓的危机公关,让人们把注意力从酒店的安全隐患上分散开。” 第69章 狐妖劫 这条视频的热搜热度一直稳居第一。 很多大v博主嗅到了风向,纷纷推出内容吸引流量。 其中一个知名猎奇读书类博主的短视频,引起了题安的注意。 这名博主在视频开头引经据典。 论证被雷劈的,大概率不是人。 他有证据。 那就是西游记里孙猴子找菩提老祖修炼的时候,菩提老祖告诫过他。 妖怪从修炼的那一刻开始,就会有很多灾难。 因为妖怪得道是非常之道,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 炼成人形之后,鬼神天地日月难容。 所以妖怪即使得道,也会有很多次雷劫。 不愧是读书博主,立刻又举出聊斋故事里的精怪躲入山中避雷渡劫的事情。 《阅微草堂笔记》有云,各种精怪中,最容易修炼成功,藏在人群中不易被发现的,就是狐妖。 有人提出弹幕质疑。 狐妖不都是幻化成美女吗? 立刻有人反驳,不不不,物老才能成精。 狐妖不分男女。 他们附在不同的人身上为自己积蓄精气。 等到皮囊朽败,年岁尽了,狐妖自会离开附体寻找新的目标。 狐妖自古多端,所以即使是至亲之人,也发现不了狐妖的真面目。 谁知道? 上天。 言归正传。 被雷劈的,必出有妖。 人们开始在评论区留言,说自己小时候何时何时似见过狐妖。 或者村里老人传言,哪家的媳妇就是狐狸所变,惑人心智。 题安说:“从众丑态,在媒体发达的今天,传播速度快得可怕。 有句话说,当真相还在穿鞋,谣言已经跑遍整个世界。” 小宋说:“掩盖一件丑闻的最好方法,就是用另一件更大的丑闻去混淆视听。 人们很快会忘了第一件丑闻。 如果真的是酒店公关操纵着舆论,那简直太可怕了。 题警官你看,还有自称是酒店的工作人员出来爆料。 说中秋节那天,有住客在温泉山庄的假山中,看到一只半狐半猫的动物对着月亮做叩拜。 那只动物后腿着地,两只爪子合十作揖,像极了人们求神拜佛时的样子。 这时它好像察觉到有人在观察它。 于是缓缓地回头,脸上似笑非笑。眼睛里是幽幽的绿光。 那个住客回到房间左思右想觉得很害怕,就到前台办了退房离开了酒店。 酒店前台人员问他,为什么提前退房半夜离开? 那人就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告诉了酒店前台。 酒店还因为对住客心怀愧疚,给人家免了百分之六十的房费作为补偿。 网友们炸锅了。 纷纷留言说,相传每月的阴历十四十五十六半夜子时,妖怪拜月就能取到月亮的精华。 啧啧啧,怪不得。 为什么中秋晚上的雷电能劈死人? 前所未有,闻所未闻。 那可是秋天!秋天雷雨天的出现概率很小的! 又不是夏天的雷阵雨。 找到原因了! 狐妖拜月激怒神灵!” 题安皱眉,“越传越邪乎了。 不过我有一个疑点,虽然酒店想急于撇清和死者的关系。 可是这么宣传引导舆论。 也无异于饮鸩止渴。 酒店的客流不会少吗? 人们不会忌讳出过人命的酒店吗?” 小宋说:“咱们翰兴只有这么大。别说刑事案件,就是民事案件。 一夜之间也能传遍整个翰兴。 酒店公关知道捂不住了。 所以就两害相权取其轻了。 况且,舆论这个东西,只要引导得好。 坏事能变好事。 之后酒店再找点知名博主,讲讲关于温泉的养生好处啦。 灵兽最为通天地灵气精华在哪里,灵兽为什么去温泉酒店? 说明这个地方好,适合修身养性! 反正黑的白的都在于他们说。 退一万步,这个酒店背后的老板能量很大。 开发的产业不计其数。 对她来说,哪怕是博弈不成,舍了这个出过事的酒店,应该也只是九牛一毛。” 题安问小宋:“出事之后,你们见过酒店老板吗?” 小宋说:“没有。接受我们问话的,一直是温泉酒店经理。 据说他们老板在国外。” 题安和小宋来到温泉度假酒店。 温泉酒店占地面积很大,被湖光山色群山叠翠包围,装修古典奢华。 酒店一共三百个房间。价格从六百元到两千元不等。 酒店工作人员介绍,如果是一千二百元以上的房间,房间里面就能泡温泉。 露天的温泉池一共有四十几个,有各种各样的养身温泉池。 题安问:“死者住的是哪种房间?” 工作人员在电脑里面查找了一下,“他们一家三个大人一个孩子,住了两个房间。 一间两千的。一间六百的。 那个老人和儿子住的应该是六百的那个房间。 哦,对了。 其实他们只付了一间的钱。 因为那个六百的房间,他们用的是我们酒店中秋特惠券。 这个券很优惠的。订一间豪华套房,送一间普通标房。” 题安在笔记本上写了两个数字,2000,600。 一家人来度假。 而且主要是为了给老父亲治疗关节炎。 在订房的标准上,差别怎么会这么大? 如果真的是孝顺,应该先紧着身体不舒服的老父亲住好房间? 题安问:“你们酒店还有其他订房活动吗?” 工作人员说:“有啊。比如订两间1200的房间,会优惠300。 订两间1400的房间,会优惠500。” 题安说:“知道了。” 他嗅出了一丝掩盖在孝顺表象下的异象。 这时酒店经理走了过来,“抱歉警察同志,去处理了个事情,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题安说:“不必客气。你是经理?” 酒店经理忙拿起自己的工作牌,“是的。我是酒店经理。我来配合您调查。” 说着她招招手让前台离开,“你去忙。” 酒店经理略显委屈地说:“警察同志您也看到了。 无论是大堂还是外面的温泉池都没有人。 那件事之后我们酒店就停业整顿了。 本来是旅游黄金周。 结果现在门可罗雀。 只剩下一点无法退房的住客。” 第70章 鼻烟壶 酒店经理做楚楚可怜状:“我们酒店这次真是损失惨重。 您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还我们酒店清白。” 题安说:“清者自清。事实说话。” 经理说:“是啊,话虽这么说,可我们这种服务行业,这种事沾上了,就很难清者自清。 死者家属每天来闹。 根本不讲道理。 摆花圈、焚纸钱、痛哭流涕地说,他和他父亲的感情有多深。 不清楚的还以为他有多孝顺他父亲似的! 您也看到了,给自己订的是最贵的豪华套房,给年迈的老父亲订的,却是最便宜的,赠送优惠房。 他不过是想趁着这个事讹我们酒店一大把!” 题安没接话,“我要去两个房间分别看看。 没有破坏现场?” 酒店经理堆笑,“哎呦哪敢啊。 门口都贴着封条呐! 再说配合公安机关的同志破案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我们酒店一直守法经营” 题安打断她,“把所有当天上班的工作人员叫来,我要做问询笔录。” 酒店经理冲着走廊喊了一下,“那个,来人 哦,阿伟 去给警察同志,把那天晚上值班的人,都集中起来。 去 去大堂!” 随后她问题安,“他们去大堂可以?” 题安点头,“可以。” 题安打开房间,经理侧身急忙要跟着进。 小宋拦住她,“哎。这可不能进。 站门口等。” 题安和小宋穿好鞋套戴好手套走进房间。 “题队长,这个房间就是当时封存时候的样子。” 床上的被褥堆着,酒店拖鞋扔在床的一边,浴巾毛巾随便搭在椅子把手上。 洗漱台上的牙刷牙膏散乱地放着。 题安戴上口罩,把垃圾桶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纸巾。一只旧袜子。烟头。矿泉水瓶。 一次性梳子。 治疗关节炎的药品铝箔纸。 用过的棉签。 题安将几个可能带有死者信息的物品做了编号,放进了证物袋。 他蹲下来,让自己的视线和床头柜处在一个水平面上。 这样可以看到平时看不到的微观世界。 微量的黄色粉末上有两个好像放置过容器的印。 一个似乎是眼药水瓶大小的印。 一个似乎是吃酱菜的那种很小碟子的印。 题安不知道那是什么。 也无法确实是之前旅客留下来的,还是死者父子留下来的。 他用干净的棉签,将黄色粉末收集起来放进证物袋。 用相机拍了两个容器的印子,想回去再做分析。 这时小宋猛得打开房间门。 酒店经理哎呦一声跌落了进来。 小宋问:“经理你还偷听呢?准备向谁报告?” 酒店经理脸囧得通红,拽了拽自己的黑色工作服:“没有没有。我没有偷听。 我没站稳而已。 我只是想告诉两位,员工都聚集齐了,等您们问话呢。 没想到房间门一下开了 哎呦真是不巧” 酒店经理讪笑着,还不忘往房间里多瞟几眼。 两间房勘察下来。 线索确实寥寥无几。 题安又和小宋去了死者死亡的温泉池。 这个温泉池曲径通幽,要下二十几节石头砌起来的台阶才能到。 温泉池在一座假山的后面。 加上有灌木遮挡,地点很是隐蔽。 别说大半夜泡温泉,就是大白天,这个温泉都不好找。 题安和小宋说:“死者有关节炎,上下楼梯是不太方便的。 有那么多温泉池,为什么偏偏会选择这个?” 小宋明白了,他跑过去问酒店经理,“你们酒店哪个温泉池对关节炎最有疗效?” 酒店经理指了指相反的方向,“那边。 那边有一个,我们做过检测的,有权威机构出具的检测报告, 那个温泉池里面有微量氡元素。 氡您二位知道? 能有效治疗风湿性外伤性关节炎。 客人入住的时候,我们都会发一个温泉地图,让客人有针对性地去泡。 毕竟温泉这么多,全部泡一遍也不现实。” 小宋问:“这个池子治什么?” 题安指了指栏杆旁边的指示牌,“碳酸泉。 改善血液循环。” 酒店经理说:“这位警官说的对。 我们把这个温泉修得比较隐蔽,也是人性化考虑。 这温泉主要女人来泡的多。可以改善子宫虚寒,妇科疾病。” “女人?!”小宋惊讶地问。 酒店经理明白了小宋的疑问,“对呀。 你说奇怪不奇怪。 两个大男人来泡女人的温泉。” 题安知道,有人需要他们两个在这里泡温泉! 他看中的不是温泉的疗效,而是温泉的地理位置。 监控只能看到酒店大堂和房间走廊。 室外监控也只有几个路口才有。 无法监测富克明和他儿子从酒店房间出来之后的具体路径。 题安将视频进度条拖到了最开始,一家人入住酒店时候的监控。 题安一帧一帧地看着,不放过任何一个画面。 画面中的儿子在办理入住,儿媳和孩子在大厅中玩耍。 富克明老人坐在大厅的沙发上。 他一只手交叉覆在另一只手上,两只手拄在拐棍的龙头上。 拐棍轻轻敲击着地面。 富克明儿子办好了入住手续。 过来搀扶富克明。 富克明起身的瞬间,将手里的一个东西装进了上衣口袋。 题安暂停了画面。他将画面放大。 像素有限,看不清楚。 只能看到一个轮廓。 似乎是一个小瓶子。 题安拿出拍的房间照片,仔细比对了一下。 他恍然大悟! 富克明手里拿着的,是一个鼻烟壶! 题安曾经见过巷子口的老人用鼻烟壶。 鼻烟壶平常可以随身带着,随时打开嗅嗅味道。 但更多时候,是将鼻烟壶里的粉末或膏体,用帽儿上的小勺子舀出来一点,放进一个配套的小碟子里。 然后用手指将碟子里的鼻烟粉末或膏,抹在鼻子前面。 或者有的人直接把鼻烟膏抹在手上的虎口位置。 关闭一个鼻腔,用另一个打开的鼻腔,比呼吸的力度要大一点,这时鼻烟独特的味道就会进入鼻腔。 第71章 缉魂夜 按照监控来看,富克明有吸鼻烟的习惯。 房间遗留的粉末,更是可以进一步论证。 富克明的鼻烟壶是随身携带把玩的,他那天去泡温泉的时候,有没有随身带着呢? 题安立刻又找到富克明和他儿子走出酒店,准备去室外泡温泉时候的视频。 父子二人穿着宽大浴袍。 富克明手里拿着东西! 画面放大再放大,就是那个鼻烟壶! 题安连忙拿出小宋他们当时的现场勘查物品清单,没有鼻烟壶! 小宋也明确表示,当时案发现场一定没有鼻烟壶。 题安说:“鼻烟壶可能是被人拿走了,也可能是被扔掉了。 一个物品消失在了它应该出现的地方。 那么这个物品身上一定有秘密。” 小宋很机灵,头脑也转得很快,“题队长,我组织人立刻对这片进行搜寻。” 题安说:“小宋不用了。 鼻烟有独特的香气。 想要寻找它消失的痕迹,有一种警种比我们要得心应手多了。” 小宋不解,“什么?” 题安说:“警犬。” 题安给警队训犬员王伟打了电话,让他带着警犬坦克来一趟酒店。 警犬奔奔在一次缉私行动中为了保护训犬员光荣牺牲。 警犬坦克是奔奔的孩子,一出生就呆在警队,还在喝奶的时候就跟着其他警犬练习基本功。 有其父必有其子。 坦克嗅觉灵敏,身手敏捷。是做警犬的一把好手。 五个月大小的坦克已经开始了追踪、鉴别、闻毒、搜爆、寻犯的实战训练。 过了半个小时,训犬员王伟带着坦克赶到。 “队长。训犬员王伟和警犬坦克向你报到。 请你下达命令。” 题安说:“我们今天要寻找的,不仅是一个物品的下落,还要追踪到这个物品隐藏过程中形成的气味带。” 训犬员王伟问:“队长,嗅源是什么?” 题安将房间找到的黄色粉末,沾了一点在无异味的专业棉布上,递给训犬员王伟。 训犬员王伟干脆利索地对坦克发布指令。 “嗅!” “搜!” “坦克!” 坦克比奔奔多了一股谨慎和心细。 它牢记任务,并不急于寻找物品。 而是慢慢闻缓缓嗅,将这条气味带找了出来。 训犬员王伟一路跟着坦克,根据坦克的示警画出了物品移动轨迹。 最后坦克在男士卫生间外面徘徊了几分钟,果断冲了进去! 它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径直嗅着去了洗手池! 坦克叫了三声示警! 训犬员王伟说:“队长,这应该就是这些粉末最后消失的地方。” 题安说:“有人用水冲洗了鼻烟壶?” 训犬员王伟说:“应该是这样的。 而且鼻烟壶没有被扔掉,应该是被人冲洗后拿走了。 如果鼻烟壶被扔在垃圾桶里或者便池里。 坦克会告诉我们的。” 题安拿着王伟根据坦克示警画出的气味带路线,陷入了思考。 路线显示,鼻烟壶曾经被放在温泉池的边上,而且被使用过。 接着鼻烟壶从温泉池沿着小路到了男厕所。 最后消失在了洗手池。 题安明白了,拿走鼻烟壶的人,就是富克明的儿子! 因为富克明的儿子富瑞阳,就是离开了温泉池之后去了男士卫生间! 但因为冲洗过的鼻烟壶味道很小,加上如果盖紧盖子,鼻子再灵的警犬都闻不出来。 富瑞阳为什么要把鼻烟壶拿走,然后进行冲洗,最后还要把冲洗后的鼻烟壶也带走呢? 题安的耳边响起了林姐的那句话,“死者还有一种死因可能。 那就是吸入了过量挥发性有机溶剂,导致了呼吸麻痹和心脏骤停!” 鼻烟壶有问题! 富克明的儿子富瑞阳有问题! 完成了任务之后,训犬员王伟和警犬坦克准备离开。 酒店工作人员拿着一根火腿扔给坦克,“来,狗,奖励给你的!” 坦克没理睬,跟着训犬员上了车。 这名工作人员有点不满意,“这狗真不知好歹。 别给哪天人们逮了吃了狗肉!” 训犬员王伟关上车门,从车窗户里严肃地警告工作人员。 “请尊重它! 不要叫它是狗! 警犬是警犬,狗是狗!” 工作人员不服气,“有什么不一样的?” 题安说:“不说远的。 就说上个月的事。 它从六千九百四十三件快递中,准确嗅出了两件含有海洛因的非法包裹。 警犬归国家编制,有自己的警号段。 它从出生就在奉献。 做不到尊重也请不要贬低。” 酒店工作人员噤了声,低头咬嘴唇。 酒店经理见状赶紧打圆场,“是是是。 小狗哦不,小警犬挺可爱的。 警察同志,咱多长时间能把这个案子办完啊? 我们酒店没有责任的话,能不能早点给我们出个证明,让我们重新开门做生意? 我们是做服务的。 一直这样下去可耽误不起。 您看看,这站的一屋子人都上有老下有小,全家指着他们养活呢。” 题安说:“你们老板呢?” 酒店经理,“我们老板有点忙。她在国外。” 题安问:“哦?国外吗?” 酒店经理,“她已经授权我全力配合您的工作了。 您有什么问题问我。 我们老板就不需要接受问话了?” 题安严肃地纠正她,“酒店出了人命,无论最后的调查结果怎么样,作为法人她无论如何都应该接受公安机关的询问。 她既然在国外,你现在通知她。 最迟七十二小时内回国来刑警队接受问询。 如果逾期不到,就是强制逮捕。” 酒店经理的脸色发白,她还想说什么。 题安没给她机会。 “对了。网上的热搜你们看了吗? 是谁授意利用网络封建迷信进行舆论误导的?” 酒店经理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没有。 我们绝对没有。” 题安说:“不说是? 我们已经通过网络追踪,找到了给博主提供‘素材’的几个账号信息,以及它们背后的实名认证信息。 还有一个最主要的,给博主的报酬转账记录。 现在我念到名字的,拿着身份证跟我回警局做笔录。” 肖鸣清点人数,连同酒店经理在内的四名工作人员带上了警车。 第72章 盗墓贼 题安向上级提交申请了搜查令和逮捕令。 肖鸣他们赶到富克明儿子富瑞阳的家里,却扑了个空。 富瑞阳不在。 但富瑞阳的妻子在。 肖鸣低声说:“不会跑了?” 题安到处看了看富瑞阳的家里陈设,“不会。他没有跑。” 题安问富瑞阳的妻子,富瑞阳去哪里了? 富瑞阳的妻子说:“富瑞阳的父亲出了那个事后,我们一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们就是平民百姓,人家酒店财大气粗的,根本不把我们的诉求放在眼里。 于是瑞阳想起来外地他有个同学,那同学是个挺成功的律师。 他想当面跟人家说说情况,听听人家的意见,让人家指导指导下一步该怎么维权。” 题安问:“去了哪里?什么时候走的?” 富瑞阳妻子说:“昨晚上走的。去了江州。” 题安问:“有购票记录吗?我看看。” 富瑞阳的妻子说:“没有坐飞机高铁。他自己开车走的。 他说到了外地有个车也方便。” 题安让叶行之赶快去交管部门找到这辆车现在的方位。 叶行之说:“好的队长,我现在就去。” 题安问富瑞阳的妻子,“富克明一直和你们生活在一起吗?” 富瑞阳的妻子说:“是啊。老人一直跟我们生活在一起。 可能老人觉得在我们家更顺心一点? 主要是我们对老人好,把他照顾得井井有条,不让他受一点罪。” 题安问:“富克明有吸鼻烟的习惯吗?” 题安观察富瑞阳妻子的反应。 如果对鼻烟壶这个东西敏感,那么她的面部神经表现是很难掩饰的。 一切正常。 富瑞阳妻子说:“老人是有吸鼻烟的习惯。里面的粉末都是自己配的。” 说着她起身走到富克明卧室,拉开床头柜抽屉寻找,边找边说:“哎?奇怪。他有好几个鼻烟壶,怎么一个也不见了。” 题安问:“你们去温泉酒店的时候老人有没有带?” 富瑞阳妻子说:“应该带了。鼻烟壶他都是随手把玩的。” 题安说:“说说那天的情形。” 富瑞阳妻子说:“中秋节假期瑞阳说带我们去泡温泉。那天到了酒店已经晚上八点多了。 我们就在酒店吃了一点饭。 在房间休息了一会儿。 瑞阳建议我们去泡温泉。 我不太想去,于是我和孩子在酒店的儿童乐园玩了一会就回房睡了。 后半夜我是被酒店走廊里嘈杂的声音吵醒的。 我安顿好孩子,跑出去问了一下。 才知道出事了。 这种事如果孩子看到肯定会留下阴影,所以我赶紧喊我姐姐来酒店帮我先陪着孩子。 瑞阳说父亲是被酒店温泉池漏出的电流电死的。 因为他泡温泉的时候,也感觉到了有刺刺麻麻的电流,不过没在意。 结果就他上了厕所的功夫,回来老人已经沉在池子底下了。 本来如果酒店态度好一点,积极主动和我们谈赔偿的事情,这件事情没有什么的。 但酒店态度不好推卸责任,我们就跟他们吵了起来。 后来争执中酒店就报了警。 他们还好意思报警?!” 题安说:“你们想私了的对?” 富瑞阳妻子说:“警察同志你看你,什么叫私了? 那叫协商。协商是文明的做法。 两辆车在路上撞了,是一直吵吵动手,挡着路上其他车也不能走影响交通? 还是赶紧协商看怎样对双方都好? 对? 再说,人死不能复生,查出个真相又有什么意义? 酒店如果不想让自己没生意做,就应该积极给我们赔偿。” 题安点点头,他虽然不知道富瑞阳妻子这奇怪的脑回路。但他心生一计。 看样子富瑞阳妻子不知道真相。 想要知道一点别的,就要用一点非常手段。 题安装作不经意地问:“那温泉酒店你们经常去?” 富瑞阳妻子说:“没有。我们收入都一般。那么高档的地方只去过这么一次。” 题安假装不解,“哦。可是我们调查的时候,输入你丈夫富瑞阳的身份信息。 酒店系统显示,光今年他就去了五六回。 同住人叫徐什么” 富瑞阳妻子坐不住了,火冒三丈地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徐佳!一定是那个狐狸精! 富瑞阳这个王八蛋,跟我保证再也不和那个贱人来往。 狗男女竟然偷偷去酒店约会!” 富瑞阳的妻子怒火中烧。 已经无法安静地停在原地。 她像一头暴躁的狮子一样来回踱步。 “我跟你说。他把他爹接来家里,是哪门子狗屁孝顺! 我呸! 谁也没有他想让他爹早死! 刚开始我不同意老头儿来我们家,是他跟我说,他爹有宝贝。 等他爹死了之后宝贝都是我们的。 其他人不知道宝贝在哪。 只要把他爹接过来常住,一定能套出来宝贝的下落。 富瑞阳歪瓜瘪枣,徐佳那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哪是看上他了呀,那是惦记上他爹的宝贝了!” 题安问:“是什么宝贝?古董?” 富瑞阳的妻子说:“富瑞阳说的。 他小时候在乡下见过他爹往地窖里藏东西。 每次要买米买面交学费的时候,他爹就轰走孩子,自己下地窖鼓捣。” 题安没想到富瑞阳的妻子,在盛怒之下提供了这个意料,但也无比重要的事情。 这个事情可以直接将富瑞阳杀富克明的动机明朗化。 富瑞阳妻子说了,其他子女不知道富克明手里有古董的事。 作案动机可以是富瑞阳想独占富克明手里的古董,而杀了富克明。 题安唯一想不通的,就是时间问题,富瑞阳为什么这么着急动手? 一定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题安问富瑞阳的妻子:“这些古董是哪儿来的,你知道吗? 富瑞阳有说过吗?” 富瑞阳的妻子说:“他没说过。 他光说过他爹有宝贝,没说过宝贝是哪来的。” 题安说:“富克明不是喜欢鼻烟壶吗? 有没有可能收藏古董是他的爱好。 而这些古董是他从各个渠道买来的。 在遇上困难或者孩子们要上学的时候,迫不得已卖了换钱?” 第73章 谁是鬼 富瑞阳的妻子听到题安的问话,冷笑一下,呸了一声,满脸鄙夷。 “他爹买来古董收藏?让人笑死。 他爷爷是要饭的,他爹当了一辈子农民。 他家穷的叮当响。 拿什么钱买古董? 我一直怀疑,老富家祖上不明不白不干不净。 盗墓损阴德,折阳寿。 他爹浑身透出来阴森森的死气,倒像是挖坟掘墓的!” 说完这个富瑞阳的妻子补了一句。 “他富瑞阳不仁不义,就别怪我也不留情面。 他想把钱分给小狐狸精,那我就让你们鸡飞蛋打! 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要。” 题安将富瑞阳的家里做了取证和勘察。 最后打开了他的电脑。 电脑里面有一个隐蔽的文件夹。 文件夹里是十几个古物的照片。 照片有十一张。 一个瓷瓶,一个玉佩,两把扇子,一个珐琅彩梳妆盒,一个簪子,一双绣花鞋,几个鼻烟壶。一个酒杯。一只珊瑚手镯。一个金丝荷包。一个玉吊坠。 这个玉吊坠就是富克明脖子上的那个。 现在被当做证物收在警局。 那些带着陈腐气息的古物,即使只是照片,但一股沁骨凉意,还是顺着脊柱爬上了题安的头顶。 题安指着照片问富瑞阳的妻子,“见过这些东西吗?” 富瑞阳的妻子说:“从来没见过。 哦,不对。 这几个鼻烟壶见过。 就是老头儿经常把玩的那几个。 还有这个吊坠,是老头儿脖子上挂着的那个。” 题安心想,结合富瑞阳告诉过妻子的话,富克明有好东西。 说明这些东西是属于富克明的。 可是为什么富瑞阳要将他们一一拍照呢? 难道是为了出手,拍给买家看的? 题安对于古董来说是外行。 他将照片拷贝下来。 并将电脑当做证物拿回了警局。 题安将电脑交给技术科做数据恢复,看是否富瑞阳将照片通过网络传给了什么人。 题安回到刑警队办公室,看见欧阳台给几桶泡面轮流倒上水,端到大家面前。 又从抽屉里拿出一罐牛肉酱,给大家一人舀了几勺。 “我妈做的牛肉酱。大家尝尝。” 林飒飒则给大家发牛奶和每日坚果。 这是大家分头审了一上午,好不容易能坐下来的用餐时间。 肖鸣收起每个人的笔录本交给题安,“队长。酒店的工作人员都审过了。 就是他们酒店的人,刻意散发出去的谣言。 刚开始他们都不肯说,怕丢工作。 但他们中只要有人扛不住松了嘴,就打开了缺口。 后来人人就怕自己说慢了不能立功。 那叫个争先恐后,结果就是,都撂了。 撂的干干净净。 直接授意他们这么做的,给他们发公关费的,就是那个酒店经理。 酒店经理赶紧撇清关系,说是老板让她这么做的。 她还主动交代,老板还找了其他媒体渲染,目的就是要将这件事引到舆论对死者富克明的舆论攻击上。” 肖鸣说完还止不住感叹,“侦审一体化真是太好了。 取消预审真的非常明智。 如果还按以前的程序,酒店拉回来的这么多人要问询笔录,咱真是要吐血了。” 他吹一口桶面的热气,“饿死了。” 又吃了一口牛肉酱,“欧阳,咱姨的手艺真是直接可以封神了。” 题安问欧阳台,“欧阳,你之前是不是说过,你的三舅姥爷是倒腾古董的?” 欧阳台说:“是呀。他从年轻时候就干这个。” 题安说:“那就好了。你吃完饭休息一会儿,跟我去找找你三舅姥爷。 我在富瑞阳家里找到了一点关于古董的线索,想找个懂行的问问。” 欧阳台面露难色,“队长。找不成了。我三舅姥爷年初脑溢血去世了。” 题安哀叹一声,“那怎么办?我们只能去古玩市场碰碰运气了。” 肖鸣逗欧阳台,“你三舅姥爷没给你传了点火眼金睛辨别真假的本事?” 欧阳台说:“我们家的小辈儿们没有一个他能瞧得上的。说我们没有慧根,朽木不可雕。 谁也不教,连他儿子都不教。” 肖鸣说:“那太可惜了。要不然你要是掌握了这个本事,随便淘那么一两件就会逆袭成为富一代,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欧阳台说:“说实话,小时候我真想凑过去学来着。 结果失手打破一个盖碗,被我三舅姥爷一顿踹。” 题安和欧阳台将车远远停在了古玩市场西边公园的停车场里。 他们一路走着进去。 题安想先不行动观察观察。 古玩市场的古物真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让人眼花缭乱。 题安估算了这些东西的时间年代,跨度可以上下五千年。 题安虽不懂,但也看出这里面的东西其实有真有假。 欧阳台第一次见这么多古董,他在古玩摊儿前走不动道了。 他听着摊主的介绍,嘴里不断发生啧啧声。 他没忍住,凑上去问了几个价钱。 摊儿主一把抓住欧阳台的袖子,将手伸了进来就要摸欧阳台的手。 “干嘛?”欧阳台一下躲开。 摊儿主一下明白了,“啥都不懂还捡贵的问。去去去!” 摊主儿不搭理题安和欧阳台,去和别的客人攀谈去了。 欧阳一脸懵,“怎么了这是? 不让摸手还急了?” 题安示意欧阳台看其他摊位,“你看。他们有的讲价就是直接讲。 有的是按在计算器上。 有的则是在袖子里比划。 我看过电视,好像这叫袖里吞金。 对于保密古董价格的讨价还价在袖子口进行,不能让别人知道。 商定以后买卖双方通过摸手就能成交。 你刚才问的,大概率是比较值钱的东西,摊儿主怕同行知道了价格,所以要袖里交易。” 欧阳台说:“怪不得他轰我。” 题安在一个摊儿前蹲下,观察了半天。 他听着摊儿主和别人的对话,他觉得这个摊儿主应该是有点真本事的。 题安喊了一声欧阳,然后无奈摇摇头。 欧阳台四处乱逛,已经不见了踪影。 题安没有说话,继续等待摊儿主和别人结束交易。 第74章 口中玉 题安决定先拿出一张照片试试。 题安随便从兜里抽了一张。 谁知就是那个玉吊坠的照片。 他看看四周,没有什么人往这边走。 他把照片放在手心展示给摊儿主看。 “老板,你这儿有这个吗?” 摊儿主眯了眯眼睛,眼神聚焦在玉吊坠上。 他缓缓地问:“你要这个干嘛?” 题安撒了个谎,“我是替我们老板问的。 我们老板喜欢收藏古玩。” 摊儿主从旁边摸出一个小板凳,不紧不慢地坐下,“小伙子,这可不是玉吊坠。 这是唅玉,是丧葬用玉,这种玉是含在死者嘴巴里压舌用的。 我们这一行,有三种古玉是不经手的,不吉利,甚至能带来厄运。 一种是玉塞。就是塞死人九窍的玉。 第二种是玉衣,就是给死人穿的玉石做的衣服。 第三种就是唅玉。就是你照片里的东西。 这三种玉封住的是逝者的元魂。让逝者安然转世。 如果收藏带有逝者元魂的东西,会被反噬。 科学点说,这三种古玉在人死后是泡在尸水里的,里面有很多细菌和病毒。 这种玉不通透,往往发黄或发红,就是玉和尸水互相融合形成的颜色。 小伙子。你说实话。 你不是替你们老板来找货的? 让我猜猜,你是警察。” 题安大惊,没想到摊儿主这么快就识破了自己的身份。 题安说:“抱歉啊老板,我的确是警察。 既然您已经看明白了。 我也就不再隐瞒了。” 题安拿出证件给摊儿主看。 摊儿主说:“我们这儿其实也来过便衣。好像为了追查一批文物倒卖。 你刚才一张嘴,我就知道了。 你们老板如果真是爱好收藏古董,怎么会不懂这种极阴寒的东西不能收藏呢?” 题安问:“那就劳烦您给我多说说这里面的门道。” 摊儿主给题安也递了一个小马扎。 “你来这边,我给你细讲。 你看这是白玉夔纹镂空唅玉,上面雕着一只猴子。” 题安凑近看,“这是猴子啊? 不太像。” 摊儿主说:“它主要是取猴的谐音‘侯’,寓意是逝者保佑子孙后代封侯封爵。 再加上唅玉的用料是比较昂贵的那种,所以它的主人应该是地位身份比较高的王公贵族。 且为男性。” 题安问:“大概是哪个朝代的?” 摊儿主肯定地说:“玉料是清朝的,花纹是清朝后期的。” 题安接着拿出了其他照片。 摊儿主如数家珍,“这是戗金描漆首饰盒。 这是翡翠龙纹杯。 这是金丝织锦绣花荷包。 呦,这个名贵。 这是象牙骨贝母扇。 ” 摊儿主一口气说完,总结道:“这里面有不少好东西。基本都是清朝的。 我在市面上见过同时期类似的东西。 但成色做工用料都没这些好。 我推测,这些虽然不是来自宫里,但基本出自亲王府贝勒府,身份最差的也是朝廷的命官。” 这时欧阳回来了,他蹲在题安旁边。 神秘兮兮地拉开外套拉链,给题安晃了一眼,又赶快拉上拉链。 题安说:“什么啊,这么快,你干嘛?” 欧阳台看了看老板,在题安耳边说:“队长,我淘到了好东西。 我保不齐发财了。” 题安笑,“你拿出来,让老板给你看看。” 欧阳小心翼翼拉开拉链,从脖子上摘下了一个玉佩。 他双手捧着给摊儿主。 摊儿主捋捋胡子,笑了起来,“小警察同志,你怕是遇上古玩托儿了。 花了多少钱?” 欧阳说:“八百。 托儿,不能?” 摊儿主说:“这块玉值个三四十,造假的人把那种粘起来的玻璃碴子,扔茅坑里,四五年捞出来,有自然旧感,包浆之后在市场上当古玉卖。” “啥?”欧阳缺氧,立刻回头找自己买东西的小摊儿。 摊儿主和好几个所谓的顾客早没了踪影。 欧阳拿起玉看了看,回头干呕。 欧阳从兜里又拿出一个手串,“队长你别骂我。 我知道错了。 这个应该也是被忽悠的。” 摊儿主看了看,“菩提手串? 新珠子下油锅炸一炸,然后再用机子日夜盘一盘,就是这么个成色。” 欧阳哀求摊儿主,“大爷哎,您别说了。 再说我就要羞死了。 亏我还是个警察,自己被骗了个结结实实。” 摊儿主说:“来这里,没有个几年混不出眼劲儿。” 欧阳把玉佩和手串给了摊儿主,“送您。万一遇上就喜欢这成色的,你就按十卖了。” 摊儿主说:“我这儿都是真的,我不弄那些假的,我家祖上就是干这个的。 我不能让祖宗骂。” 欧阳拿起来玉佩和手串就要扔地上,被题安笑着阻止:“不要随地乱扔垃圾。 你这茅坑里泡出来的,扔大马路上招苍蝇。” 其他摊儿主已经收摊了,题安也谢过摊儿主,和欧阳台离开了古玩市场。 题安把欧阳台送回了家,他给叶行之打了个电话。 叶行之去追踪富瑞阳的去向,已经八九个小时了。 题安拨通电话,“怎么样,行之,富瑞阳的踪迹找到了吗?” 叶行之那边的声音有点嘈杂:“队长,我们刚刚抓捕了富瑞阳。 我们先是调了监控,富瑞阳没直接往江州去。 他没有走高速,走了省道。 他开车回了一趟瓦凹崖村。 瓦凹崖村是富瑞阳,也就是富克明的老家。 瓦凹崖村没什么人了,都搬城里了。 我们的人远远地跟着,怕打草惊蛇。 富瑞阳将车开到了一片森林前面,鬼鬼祟祟地钻进了一个草丛里不见了。 我们没敢靠近。只敢远远等着。 等他出来之后,看到他手里拿了一个蛇皮口袋,鼓鼓囊囊的。 富瑞阳将东西放进后备箱,左顾右盼后走了。 他离开后,我们顺着他消失的地方找线索。 森林里的大树林立,都是很老的树,遮天蔽日,每颗都长的很像。 没有发现挖掘过的痕迹,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可以藏东西的地方。 我们的人留了一部分继续找,一部分人就跟上了富瑞阳的车。” 第75章 寻龙穴 叶行之停了停,跟旁边的人似乎说了一句话。 她接着说:“我们请交管部门组织人员出动,设下关卡将富瑞阳堵在了一个废弃收费口。” 题安问叶行之:“车上还有其他人吗?” 叶行之说:“有。有一个女的。 身份证上的名字是徐佳。” 题安问,“从瓦凹崖村拿的东西在车上吗?” 叶行之说:“在的,蛇皮口袋里是满满一袋子古董。 我们现在押送着富瑞阳回翰兴。” 题安说:“他拿上这些古物去哪里? 是否是去交易? 为什么不一直跟着他?” 叶行之说:“队长,我们其实想跟着富瑞阳,看他是否去古董交易。 对方是谁。 富瑞阳好像察觉到有人跟着,开快车想甩掉我们的人。 他有点丧心病狂了,蹭了两辆车后继续逃窜。 为了道路上其他车辆的安全,我们实在不能继续跟踪。 只得暂时把他押回。” 题安看了看时间,“不要浪费路上的时间,把富瑞阳和徐佳分开押送。 同时审问。 关闭所有车窗,打开一盏顶灯,将嫌疑人围坐在中间,利用车内狭小的空间,并且不断侵犯嫌疑人安全感的空间。 让他在血脉喷张的飙车过后,紧接着就是压抑无助的情绪。 这时候是审讯黄金期,不必押回来审。 你全权负责,审问一会儿让女警审徐佳,让她有认同感。 本能的求助会让她说出信息。 徐佳说出来之后,富瑞阳就快了。” 叶行之说:“队长,好的,我马上就开始布置。 从这里回翰兴,大概需要六个小时。 我争取在这六个小时之内将他们拿下。” 题安开车返回了古玩市场。 他找到了白天的摊儿主的店。 题安抱歉地说:“又回来向您讨教来了。” 摊儿主好脾气,“你说。” 题安问:“瓦凹崖村您知道吗? 有没有市面上的古物出自那里?” 摊儿主想了想,“没有。从没听说过那里挖出过什么古墓。 不过盗墓贼神出鬼没,也说不定在犄角旮旯能找出宝贝。” 题安问:“您是不是也懂一点风水? 我看到您里面屋里桌上,放着看了一半的《撼龙经》。 我知道一点,《撼龙经》是风水典籍。” 摊儿主说:“哈哈。做警察的,就是观察细致入微啊。 我的确会一点寻龙看穴。” 题安言辞陈恳,“能不能劳烦您跟我们去一趟瓦凹崖村,帮我们划划范围。” 题安没想过摊儿主会答应。 更没想到他答应的非常痛快。 题安问:“晚上视线不好,能看吗?” 摊儿主说:“无碍。白天有白天的看法,晚上有晚上的看法。” 但摊儿主接着说:“但你不要抱什么希望。 我翻阅过我们翰兴的县志。” 题安说:“我外行,所以不懂为什么看墓还要研究县志?” 摊儿主笑了笑,“历史悠久的地方都会有县志,不同年代的县志记载该县千百年来出过的名人奇闻,还有一些重要人物墓葬的位置。 比如最老的那版《翰兴县志》,清楚记载着翰兴有诸侯古墓十余座,基本遭到了破坏。 结合历代县志来看,翰兴有价值的古墓四十余座,百分之八十遭到了盗墓。 剩下的已经由政府组织保护起来了。” 题安由不得赞叹,“我幸亏今天遇上您了,指点了这么多。 实不相瞒,我们今天去的瓦凹崖村,想请您给找一找可能存在的古墓。 以及我给您看的古物照片中的文物是否出自于这个墓。” 摊儿主说:“我知道。你们就是要给倒卖的人定罪,需要把证据做瓷实了呗!” 题安说:“抱歉,因为案件需要,我没办法跟您透露太多。” 摊儿主摆手,“没事没事。 各行有各行的规矩。” 经过一个多小时,题安和摊儿主到了瓦凹崖村。 瓦凹崖村处在一片连绵的大山中。 虽是晚上,但只有几户星星点点的灯火。 在黑色树影笼罩下,这几处灯火如萤火般若有似无。 瓦凹崖村看来已经人丁稀稀落落,只剩一些无关世俗的老人在这里度过晚年。 题安按照叶行之给发的路线找到了那片森林。 警队的人没有找到线索,已经准备收队了。 题安让大家先回去。 自己陪着摊儿主走进了茂密的树林里。 摊儿主不急着找,先是四处走走看看。 望望天望望地。 抓起泥来闻气味。 过了好一会,摊儿主将手里的泥一扔,拍了拍裤腿上的土。 “走。这里面没有古墓。” 题安连忙问:“您为什么这么说?” 摊儿主说:“古代丧葬是很讲究的。 尤其是你给我看的那照片上的古物。 我已经说了,虽不是宫里的,但至少属于王公贵胄。 这样的人是不会往这种地方下葬的。 对于他们这种人,葬在这种地方,相当于横尸乡野。 这里倒是有墓,但是普通人的墓,也是几十年的墓,不是古墓。 所以,我可以肯定地说,照片上的东西不是从这片挖出来的。” 题安明白了,这里只是富克明或者富瑞阳藏古物的地方,不是埋古物的地方。 富克明或富瑞阳敢把这么多贵重的古物藏在这里,说明这个地方很隐蔽,一般人想不到。 题安看了一眼路边的墓。 他恍然大悟。 叶行之说富克明妻子的墓就在这边。 题安连忙从资料中找出富克明妻子的名字,然后在森林的墓碑中寻找她的墓。 “找到了!” 怪不得警队的同志们跟丢了。 富克明妻子的墓在一处凹崖处的背面。 崖上又有一人高的草丛。 富瑞阳钻进草丛,再跳下凹崖,远远地看,可不就跟突然消失了一样嘛。 题安打开手电,用手摸了摸富克明妻子墓上的土,并无异常。 摊儿主在题安背后说:“藏东西的地方就是这里。” 题安问:“您怎么这么肯定?” 摊儿主抓起一把土闻了一下,“这里是旧土。” 然后又抓起另一把土闻了闻,“这些是新土。 有新有旧说明土被翻动过。” 题安觉得很神奇,按照摊儿主的样子,也闻了闻不同的泥土,他感叹术业有专攻,自己不是那块料。 摊儿主奇人,连土都能闻出新旧。 第76章 亡命徒 题安没有回家,将摊儿主送回家之后他来到了刑警队。 叶行之一行人带着富瑞阳的押送车,已经开到了翰兴外环。 题安问叶行之,“问出来了吗?” 叶行之说:“富瑞阳心理素质可以,硬扛着不说。 但那个徐佳是都说了。 徐佳很漂亮,可能是富瑞阳为了讨徐佳的喜欢,曾经告诉她,自己虽然现在没钱,但以后会有钱。 徐佳不相信,富瑞阳说自己父亲有古董,都藏在乡下没有人知道的地方。 为了证明自己没撒谎,富瑞阳给自己发了好多张古董的照片。 这徐佳就问富瑞阳,怎么肯定他父亲就会把这些都留给自己。 富瑞阳说自己孝顺伺候他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让他自己说出古董的地点。 队长,咱们不是一直有一个疑虑,就是他为什么等不急了,非要现在动手吗? 那是因为有一次家里的兄弟姐妹都在,富克明给喝多了,迷迷糊糊说等他死了之后,好东西们卖了钱,子女们一人一份。 富瑞阳的妹妹很机灵,听出了父亲话中的意思,当即说不能让哥哥一个人劳累,自己也要分担照顾父亲。 当天就要接走富克明。 其他子女也提议要一人几天轮流照顾富克明。 富瑞阳急了,自己多年的付出眼看要打水漂。 他说父亲行动不便,不要经常换,半年一换,等到年底就去老二家,以此类推。 那时他已经动了杀心。 当天晚上他给已经醉酒的富克明又灌下不少酒。 迷迷糊糊中富克明在富瑞阳的引导下,说了一句‘都在你妈那儿呢。’ 富瑞阳一下明白了。 连夜回了瓦凹崖村,找到了自己母亲的墓挖开。 果然。 小时候藏在地窖里的古董,被富克明离开村子的时候埋到了自己妻子的墓里。 富瑞阳看到这么多古董的时候,心已经被钱完全迷惑了。 他辞了工作,彻底躺平。 带着徐佳出入高档商店,入住高档酒店,将家里的积蓄花了个精光。 富瑞阳不能等下去了,马上要坐吃山空。 他需要赶快将这些古董卖掉变现。 但富克明清醒之后,完全不提古董的事。 富瑞阳摊牌,要求父亲拿出古董给自己,被富克明大骂。 富瑞阳的杀人计划开始在脑中谋划。 真正让富瑞阳实施计划,最重要的推波助澜就是有买家在线上联系了富瑞阳。 出价两千万一次性打包购买这些古董。 听到两千万的富瑞阳彻底疯魔。 徐佳也迫不及待分一杯羹。 徐佳心里知道,富瑞阳和自己混在一起,那是自己漂亮,而富瑞阳没钱。 如果他要是有了钱,一脚蹬了自己再找年轻漂亮的,自己就什么都捞不到了。 为了让自己能顺利分一杯羹,徐佳托她表哥弄来了‘毒药。’ 徐佳的表哥在制盐厂上班,主要负责盐卤废料的处理。 他知道老制盐厂里曾经发生过溴气毒死人的事。 所以利用自己的工作经验,将有毒溴水制成了粉状。 溴是黄绿色的,和鼻烟浑然一体。 只有在近距离吸的时候才能闻到特殊的臭味。 可惜闻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徐佳的表哥说溴蒸汽毒更大,能很快致人于死地。 于是徐佳和富瑞阳商量,把富克明带到他们去过的温泉酒店。 他们在动手之前,还去过一次。 两人最终选择了那个最隐蔽的温泉池作为动手地点。” 题安很高兴,“行之,做的很好。 你抓住了审讯黄金时间段。 刚刚技术科破解了社交网络上接收照片的买家ip。 对方的真正身份正在核实。 有了徐佳的证言,还有买家的信息,富瑞阳说什么都没用了。 这个案子马上就可以水落石出了。” 叶行之说:“队长你回家休息。 富瑞阳今天是不会吐了。 有了证据,我们可以申请正式的羁押手续,直到拿到他的口供。” 题安说:“好。明天你不用来队里。 在家好好休息一天。” 这个案子到现在终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第二天题安对富瑞阳做了提审,富瑞阳扛了几轮后,终于坦白承认自己的杀人经过。 他本来想酒店出了人命,应该不愿意声张,会和他私了,这样他还可以另赚一笔。 没想到话赶话没好话,酒店工作人员被富瑞阳扇了一巴掌后,不顾所有人阻拦报了警。 题安将所有资料整合在一起。 他填写完起诉意见书,连同案件材料、证据等放进资料袋,可以准备提交检察院审查是否公诉了。 题安想起来还没有法医林姐的最终鉴定书。 于是他给林姐打电话,麻烦她让助手送一趟。 谁知林姐听到题安说,犯罪嫌疑人富瑞阳已经承认了自己的杀人手法,就是让被害人富克明吸入了过量过浓的溴气提取物。 她立刻说,“题安哪,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 鉴定结果出现了一点新的情况。 雷击死,电击死,还有吸入挥发性有机溶剂引发的中毒死。 最后我们做了详细的分析。 也请教了非常有名的法医专家。 结论是,死者富克明不是死于中毒,而是电击。” “什么?!”题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凶手都承认了。” 林姐说:“死者富克明是吸入了有毒挥发性有机溶剂,也确实中毒了。 但毒不至死。 溴中毒导致了富克明的急性的中毒性肺水肿。 但他真正的死因,是电击引起的呼吸麻痹和室颤,最终导致了心脏骤停。 也就是酒店的温泉池漏电。 是酒店的责任。 我们做了复检,最终十分确定是这个死因。” 题安放下林姐的电话,他盯着面前的资料陷入了沉思。 死者真的只是因为酒店设施发生故障导致的漏电身亡吗? 真的是意外死亡吗? 酒店需要承担的,只有线路安全维护不到位导致的“过错”责任吗? 题安办过这样的案子。 酒店需要赔偿的,是丧葬费和赔偿金,以及事故处罚金。 停业整顿一段时间就可以重新开业。 第77章 调香师 题安因为之前审问太过顺利,证据链条完备,甚至没有过多地关注一个疑点。 那就是,技术科恢复的通讯记录,买家的真实身份,是酒店的老板。 江岚。 一切之间是怎样的联系。 他给相关负责的同志打电话,问酒店老板什么时候能来警局接受问询。 相关同志说江岚的航班已经入境。 等到航班落地就可以将她带回警局。 江岚,六十岁,翰兴人,父母不详,有收养记录。 养父母德国人。 江岚成绩优异,毕业于柏林大学化学系。 在格拉斯香水学院进修。 曾经在国际着名香精公司做调香师。 制造出几款热销奢侈品香氛。 后来她从香水公司辞职,回国投资酒店业和旅游业。身价过亿。 题安将所有资料一字排开放在桌上。 太多了。看得题安眼睛犯了重影。 他伸了个懒腰,走到窗前。 打开窗户透了一口气。 带着秋意的风。 题安一直觉得风是有声音有画面甚至有故事的。 一阵风一定经过了很多风景才能成为这阵乍起的风。 而不是别的风。 一阵带着桂花香的风,钻进了题安的鼻腔里。 题安知道,翰兴的桂花还没开。 那这阵风就是携了远处的桂花香而来。 题安思绪飘远。 电话声响了起来。 是赵耀打来的。 “干嘛呢你?半天不接电话。” “加班。” “又加班?小心英年早逝。” “我谢谢你的乌鸦嘴。打电话有事?” 赵耀说:“想喊你去打球。” 题安无奈地说:“我在破案子。盯了一晚上资料了。” 赵耀说:“给你说个心理学小知识。 有个现象叫‘语义饱和’你知不知道?” 题安说:“不知道。求扫盲。” 赵耀说:“有没有发现生活中有这么个现象。 长时间盯着某个字看,会越看越觉得字的形状奇怪,再盯着看你似乎不认识那个字了。 有没有?” 题安承认,“有。我以为现代人写字太少,导致提笔忘字的现象。” 赵耀说:“不是这个原因。 曾经有教授做过实验。 要求受试者盯着一个一个相继出现的汉字来看。 如果明显感觉到看到的汉字,开始出现解体的时候,就按下一个键来记录时间。 实验的结果就是,字形解体存在,并且有时间长短之分。 这些在神经学和心理学上,也有相应的现象,就是我所说的‘语义饱和’。 简单来说人的大脑的神经系统,在短时间内发生多次重复刺激,就会引起神经活动的抑制。” 题安说:“用人话来说,就是一个机器的同一部件一直工作,那这个部件就会疲惫不堪导致消极怠工。” 赵耀说:“对头。比如你是驴。” 题安立刻回怼,“你丫才是驴。” 赵耀笑,“好好。比如有一头驴,主人明明有十头驴可以使,但偏偏只让这个驴一直没完没了地拉磨。 那么这头驴不会猝死,但偶尔会暂时晕厥。 同理,盯着汉字看太长时间,神经某部分罢工,失联,无法再关注到这个字的整体,只能看到字的胳膊腿乱飞。 语义饱和只是由汉字引发的。 但生活中普遍存在。 就拿你来说,你看一晚上资料,你的大脑长时间反复接受同一刺激。 大脑某部分恼了,‘去你丫的,让不让人活了? 尥蹶子躺平了。’ 懂了没? 看一会觉得没线索,赶紧换个别的研究。” 题安怀疑赵耀诳他,有点不信。 赵耀说:“这是我们对演讲者焦虑引起口吃的治疗的理论基础。” 题安说:“好好好,受教了。 简而言之,言而简之,就是不要死磕,累了就休息呗。” 赵耀说:“孺子可教! 孺子现在下楼。 为师十分钟后到你们单位楼底下接你。 让我们打一场酣畅淋漓挥汗如雨的球!” 题安说:“我每天都被你用各种所谓的心理学知识洗脑。” 赵耀笑,“立白牌洗脑液,洗的干净,用的舒心。 用立白,环保健康,重拾自信。 什么样的脑瓜都能给你洗漂白! 相信立白洗脑液,选择健康新风尚。” 题安脑仁疼,“你停! 你现在停! 我请你吃火锅!” “潮汕牛肉火锅。” “好好好。去去去。打完球就去。” 题安心里有事,挥拍的时候总是走神慢半拍。 赵耀一扔拍子。 “行不行啊你。 怎么迟钝得像是喝过一宿的树懒一样。 我不跟你打了。 你的动作在我面前像慢倍数,太费劲了。 我是打球的。 不是来学球看你动作拆分的!” 题安也扔下球拍走到了休息场。 “抱歉哥们儿,真是不在状态。” 赵耀拿起毛巾擦汗,“这么慢的速度我居然出汗!” 他仰头喝完一瓶水,将瓶子捏扁三分投进了垃圾桶。“说说。我看看能不能从心理学角度给你支支招儿。” 题安懒散地靠着椅背,喉结两滚动一瓶水就见了底。 他也投了个三分。 瓶子跌在一边。 赵耀嘲笑他菜。 题安说:“有些事情你原本以为看到了全貌,结果你看到的只是它的冰山一角。 它的真相埋在漆黑的海下,深不见底。” 赵耀说:“是不是因为温泉酒店死人的事?” 题安问:“你怎么知道?” 赵耀说:“翰兴人都知道好不好。 那个人死在酒店的一个小时后,翰兴本地手机新闻已经报了。 这是网络信息时代。 又不是口口相传的信息封闭时代。 不过,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几天网上人们都传疯了。 说那个被雷击死的老人是狐妖。 因为一年前那个人家里也被雷击中一次,阳台角上的砖掉下来都砸坏了楼下停着的一辆车。 当时还出警了。附近小区的人都在传。” 题安白了赵耀一眼,“亏你还是医务工作者,这种谣言都信?” 赵耀说:“我是不信。 但网友们都信啊。 你看看那成百上千的热评。 不过说句公道话,也不能全怪网友们乱猜测啊。 咱的那些古书,都怎么说的? 这种记载多的数不胜数。” 第78章 狐狸精 赵耀说:“就是没读过这些书,你问问咱们这一代的小孩,有几个没从奶奶爷爷外婆外公嘴里听过关于雷公劈妖的故事。 长辈用这种恐吓的方式教育孩子要做个好人。 不能撒谎,撒谎遭雷劈。 不能恶毒,恶毒遭雷劈。 不能出轨,出轨遭雷劈。 不能害人,害人遭雷劈。 雷公在咱老百姓心中,就是终极正义的代表着和执行者。 蛇精,蜈蚣精,狐狸精,蛤蟆精这些都是雷公的工作对象啊。 虽说建国以后不许成精。 但咱们老百姓心目中的善恶终有报还是存在的呀。” 题安也明白,“是啊。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我之前在南方出差。 有个派出所居然有‘妈祖评理室’。 我都惊了,忙问民警这是怎么个评理法,有用吗? 民警对我自信地说:‘同志你坐进去旁听一下就知道了。’ 甲:警察同志他借了我的钱不还六年了。 乙:你说我问你借钱你有欠条吗? 甲:咱们那时关系好,所以没问你要。 乙:那就没办法了,我根本没问你借过钱。 甲气的发抖:警察同志他就是无赖。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民警问乙:确实没借过甲的钱? 乙:我发誓没有借过他的钱。 民警搬来妈祖像:你向妈祖娘娘发誓。 乙:借过。 民警:几年前? 乙:六年。 民警:多少钱? 乙:八万。 民警:什么时候还? 乙:我没钱 民警:妈祖娘娘。 乙:我现在筹钱。分两年还清。 民警:写下来。 乙:哎。 十分钟。 破案。 结案。” 赵耀笑:“你看看,这就是信仰的力量。 你们警察有时办案也要用点巧劲儿。” 题安说:“可是这些传言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就成了攻击人的武器。 一个人可以有罪,但他的罪应该是他的本罪,而不是被莫须有的妄罪。” 赵耀:“到底怎么回事啊?” 题安给赵耀从头到尾说了个清清楚楚。 说完不忘补一句,“你虽然是警队顾问,但注意保密。 出了这个球场不能漏一个字。 漏一个字我给你腿打折。” 赵耀摇头,“没看见这么豪横的。 求人帮忙,还带恐吓威胁的。” 题安说:“好,不威胁你。 小安洗耳恭听。请赵师傅提点。” 赵耀说:“这还差不多。 我先打个电话去。” 几分钟后,赵耀回来了。 “给我前女友打了个电话。” 题安警告赵耀,“你老实点,庄宁挺好的,别给我作妖!” 赵耀:“你想哪儿去了。我是那种人吗?” 题安问:“哪个前女友?” 赵耀说:“十九号。” 题安:“去死。” 赵耀说:“言归正传。我那前女友是个香水达人。我见过她的香水柜。 准确来说是香水墙。 她是香水的狂热爱好者,十几年收藏了上万名香水。 价值二环一套房。 就没有她不知道的香水。 她是杂志特约香评师,也发表发表跟香水有关的文章什么的。 我没有提案子啊。 一句没提。” 题安不解。 “案子和江岚是有关系。 江岚虽然是调香师,但案子跟香水有什么关系?” 赵耀说:“你关注的是案件的细枝末节。 我关注的是心理的蛛丝马迹。 说哪儿了? 我问她说知不知道江岚。 她说当然知道。 顶级调香师。 我说知不知道她为奢侈品牌研发的那几款香水。 她说太经典了。 怎么会不知道。 我就问那几款香水有什么特别的? 她说那几款香水的味道虽然各有特色,但大多是比较受一部分高收入人群欢迎的,不会出错。既有品味又不猎奇。 适合各种场合。 所以会有不错的销量。 但她后头又补充说,‘江岚真正的水平不在那几瓶畅销香水。 而是在于她调的另几款香水。 那几款香水味道不太日常。 一般人是无法接受的。 就连我这种海纳百川的鼻子都不行。 所以,那叫主题系列的香水上市短短几个月就停产了。’ 我就问她,那这些香水有什么共同点吗?能反映调香师个性什么的吗? 她说电话说不清楚,邀我见面。” 题安说:“不是你要见的? 你要是有什么花花心思,我就替庄宁给你收收心。 顺便紧紧发条。” 赵耀说:“你看你又来了。我说了,不是我要见面。 人家邀请我见面的。 是说案子的事,案子!案子! 我从和庄宁结婚后就没有想过九十九的事。” 题安知道九十九的意思是,赵耀曾经的理想是交够九十九个女朋友。 题安说:“当真?” 赵耀说:“哎呦,当真。 你不放心你跟着我去就行了。” 题安说:“你跟庄宁报备一下。 庄宁同意我们再去找你前女友。 庄宁不同意我们就不去。 别为了帮我分析案子,再弄僵你们的夫妻关系。” 赵耀说:“哎。好好。 我给庄宁打电话。 我们家庄宁跟我结婚的时候知道九十九的事。 她洒脱得很。 问了她自己的编号。 说拴是拴不住的。 后来还有前女友给我打电话,有好几个都是庄宁替我处理的呢。 非常得体。” 题安说:“你还有脸说。 快打电话。” 赵耀给庄宁拨电话。直接开了免提。 庄宁说:“行啊去。帮帮题安。” 题安问:“庄宁啊你不介意?” 庄宁笑,“我不介意,真的。 不能光让赵耀看着我日益老去的脸,也得让他见见前女友被岁月摧残之后饱经风霜的脸,要不然在他的印象中,前女友永远比老婆年轻呢。” 题安:“额” 庄宁说:“我开玩笑呢。去。 我真没事。 我和赵耀的关系就是,他知道我不会变,我知道他不会走。 就是这样。 我和他给彼此的,都是最大的自由,因为那是最大的尊重和相信。” 挂了电话,赵耀笑着问:“放心了? 庄宁敢跟我结婚,就是一奇女子。 奇女子捏我的命脉那不是易如反掌?” 题安拱手,“明白了。佩服佩服。那就走。” 第79章 前女友 题安和赵耀来到了十九号前女友芝芝家。 刚到门口就有管家上来帮忙停车。 题安迟疑地问赵耀,“怎么个意思? 你前女友还有管家?” 赵耀竖起三根指头,“三个管家。” 题安咂舌。 他们走进的是一座苏州园林式的建筑。 有花园,有鱼池,有假山,还有廊亭。 四进院落才到了会客厅。 芝芝开门,性格很豪爽,活泼也大方。 她开门见山欢迎题安和赵耀。 赵耀给双方介绍,“题安,这是芝芝。 芝芝,这是我的朋友题安。” 芝芝伸手和题安握手,“题警官你好。 我之前跟赵耀谈朋友的时候,听他说起过你。 本来要约着一起和你聚聚。 但我俩感情崩得太快了,没来得及。” 题安有点尴尬,“是吗。 真是不好意思。 那个这次还要麻烦你个事。” 芝芝爽朗地笑,“赵耀电话里说了。 不算麻烦。 这就是我的强项嘛。 你们跟我来。” 芝芝带着题安和赵耀走了几分钟,到了一个衣帽间,衣帽间后面是化妆间,化妆间后面是香水间。 四面墙的玻璃柜里放着满满当当的香水。 有的香水还放在透明的冰箱里。 芝芝说:“赵耀说的那些香水我都有。” 芝芝说着翻开一个像饭店点菜单的册子,上面有香水编号,在几柜几层。 不一会,芝芝就将十几瓶香水摆在了桌上。 “这些就是调香师ane,中文名是江岚。 独立研发的所有香水。 其中这几瓶就是畅销款。 剩下这些是一个系列,就是我说的上市没多久,就停产的系列的香水。” 系列的香水瓶,都是一个大写的字母磨砂瓶。 题安问:“我不太懂哈,有名的香水师调出来香水会做广告,比如宣传理念什么的吗? 我不知道描述得准不准确?” 芝芝说:“不准确。 但我懂你的意思。 按道理来说,是有这种东西,有公司企宣部策划的文案。 非常奇怪的是,赵耀给我打过电话之后,我去查了,也找同行问了。 没有相关的宣传。 像这种非常有名的调香师,已经有了畅销香水傍身,是可以也有权力做一些香水创新的。 通俗点说,人家调香师的kpi超额完成,人家可以做一点自娱,而非娱他的个性香水。 完全不讨好大众。 只做自己想做的,哪怕天马行空的味道。” 题安想了想,“气味会承载记忆吗?” 芝芝笑,“这个赵耀是强项。” 赵耀说:“从心理学上来说。 气味能承载记忆,叫做普鲁斯特效应。 普鲁斯特效应中,有气味辨别确定的决策阶段,该效应机制是双加工机制,即气味线索的直接性提取,和气味辨别确定所激活的气味语义表征促进自传体记忆提取。” 题安说:“说人话。” 赵耀说:“普鲁斯特效应,人只要闻到曾经闻过的味道,就会开启当时闻到味道时的特定记忆,并联想到当时的时间地点感受。 这个科学依据就是,人的感官输入信息到达丘脑,丘脑中转到大脑皮层,大脑皮层整合并固定信息。 海马再负责将短记忆巩固成长记忆。 嗅觉由嗅球直通海马体。 嗅觉传递回来的信息比其他感官要完整。 记忆也更全面。 储存也更牢固。 这么说,要提取记忆的时候。 嗅觉相当于电脑中的文档关键字。 能索引出所有相关内容。 很多人都有这样的记忆。 比如闻到一个味道,突然会想起记忆中的某个夏天妈妈在厨房炒菜的画面。 连自己当时在干什么。 电视机里在演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么说明白没? 气味触发记忆点。” 题安点头,“非常浅显易懂。 我一闻消毒水味儿就紧张,我甚至能想起小时候给我扎针的医生长什么样。” 芝芝笑着说:“曾经赵耀给我解释普鲁斯特效应的时候,还给我拽了一段《追忆似水年华》里的普鲁斯特效应描写。 那时候的普鲁斯特效应,正好引发了我现在的普鲁斯特效应。 ‘主人公把蛋糕浸泡在红茶里,然后一口气吃下,被茶水浸泡过的糕点散发出来的气味,让他清楚地回忆起了儿时住过的家,以及家附近的小路和小镇的样子。 即使人亡物毁,久远的往事了无陈迹,唯独气味和滋味更有生命力。 虽说虚幻却经久不衰,忠贞不矢。 它们仍然对依稀往事寄托着回忆、期待和希望,它们以几乎无从辨别的蛛丝马迹,坚强不屈地支撑起整座回忆的巨厦。’” 赵耀不好意思笑笑,“对不起啊。这是我追女孩的常用伎俩。 幸亏你识破了。” 芝芝大度地摆手,“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啃不下来的硬啃,不是和自己胃口过不去嘛。” 两人一笑,云淡风轻。 赵耀看了看题安若有所思的样子。 他知道题安在想什么。 涉及到案子他没法明说。 但他知道题安问气味和记忆关系,这个问题的目的。 题安怀疑江岚研究系列的香水。是为了保存自己的某些记忆。 题安问芝芝,“这些香水研发的年代有没有先后?” 芝芝说有啊,“我给你排一排。 前后年代跨度几十年。” 题安看着香水瓶子没好意思往起拿。 芝芝懂,她笑着说:“没事。 你尽管打开闻。 我教你怎么闻。” 芝芝说着从柜子里拿出十几条丝质的白手帕。 将最左边的香水瓶拿起来,喷了一点在手帕上。 芝芝递给题安,“题警官闻一下。” 题安放在鼻子底下,他皱皱眉头。 “我的鼻子实在是闻不出什么。” 赵耀拿过手帕来也闻了闻,“挺奇怪的味道。 但我也闻不出有什么意境。 哎呀芝芝你别卖关子了,直接闻了告诉我们。 我们是真不懂。” 芝芝笑,露出小虎牙。 “好的。我按我的理解来说,说错了不要紧?” 赵耀说:“你但说无妨。 你的鼻子不是能分辨好几百种味道吗? 这是天赋,有几个人能有这样的天赋? 你能说个一二,都比我们强。” 第80章 殡仪馆 芝芝隔了十厘米用手将手帕上的香味扇到空气中。 她闭上眼睛,呼吸间好像在分解着什么东西。 不知为什么,题安想到了林姐。 “这是江岚的第一个系列作品。 也最久远。 这是一个乳香但偏焚香的香水。 杏仁、厚壳椰、无花果、乳蓟,白花。 浓烈的奶脂味,是很温暖的感觉。 像是母亲怀抱里的那种安全感。” 题安说:“这种香水应该受欢迎,为什么会无人问津呢?” 芝芝说:“因为它的味道不是单纯的乳香,而是夹杂着一些寺庙里的烬香。 还不是普通的焚香。是那种 怎么说?通俗点说,闻过清明节烧纸味尽的那一刻味道吗? 类似。 江岚是给奢侈品做香精研发的呀。 有钱人要的是钱的味道,不会想要一点晦气的味道。 如果是焚香,可以说是有品位。 但这种香,难免让人觉得怪怪的。 不吉利。” 题安看向赵耀,“心理师分析一下。 普鲁斯特效应,这种香对应的是什么画面?” 赵耀想了想,“我感觉江岚还原的是自己在母亲怀抱中的嗅觉记忆。 有属于母亲的安全感。 这是乳香的来源。 至于焚香我本来推测她母亲应该礼佛。 但芝芝说是那种纸扎燃尽的味道,我就不知道了。 也许,我猜测。 我只是猜测。 她的童年,甚至更小。 她在襁褓中,或母亲怀抱里的时候,她母亲在为什么人守丧。 往下闻一闻,还有这么多呢。” 芝芝继续,“这是第二瓶。距离第一瓶上市隔了九年。 这一瓶,广霍、顿加、安息香、辛香料、肉桂、豆蔻、姜、琥珀。 偏美食东方调。 这已经放了一会了,中后调里面又融合了杉木味。 如果让我感觉,就是一个母亲在灶台前忙碌的画面。” 赵耀说:“很多以前的人家会捡杉木刺生火。” 题安说:“这也是生活化情景再现。” 芝芝依次闻下去。 直到第五瓶,味道发生了明显变化。 芝芝记忆犹新,“我买这几瓶纯粹是为了收藏。 我记得当时在专柜闻这瓶的时候,对柜姐说这瓶应该在药店,不在香水店。 里面有非常浓烈的药材味,我的鼻子对药材不是很敏感,我特意问了柜姐。 柜姐说里面的苦味元素是当归、苦艾、麝香、广霍、人参、乌木。 这不是苦药汤子嘛。 我当时还吐槽,这么苦的香水,谁会把它喷在身上,像个行走的药罐子? 我一看价格,贵的离谱,更是觉得不可思议。 柜姐口才了得。 什么什么成年人的世界,什么什么苦尽甘来,什么不会撞香,什么栉风沐雨,什么苦尽甘来 然后我就买了。 我估计是唯一肯掏钱青睐这瓶香水为之买单的怨种顾客。 后来过了两个月我又逛到专柜。 那瓶苦汤子香水已经撤柜了。 柜姐说太独特也太经典的味道,要作为停产香留在人们的记忆中。 我心里狂笑,是因为销量不好才成为了停产香?” 题安说:“苦味香水?能不能理解成江岚的生活发生了变化,苦成为了她的生活主旋律? 温暖的气息渐渐散去,也没有了母亲的庇佑?” 赵耀笑着说:“你可以。你要是干不了警察,可以跟着芝芝去品香。” 题安忙摆手,“我不行,我一男的。” 芝芝说:“调香师作为最古老的职业,刚开始只有男性从业者。 后来才有了女调香师。” 芝芝说着闻到了下一瓶,“这个,你们来闻闻。” 题安闻了一下干呕了一下。 “这味道也太奇怪了。” 赵耀凑过来,“我闻闻我闻闻,怎么,难不成是臭豆腐味儿?” “yue!” 赵耀掐人中。 香水瓶扔在了地上,幸亏铺着地毯,要不然空气中五分钟后,将被莫名的味道占领。 芝芝责怪赵耀,“你小心点。不好买。 我还指着各种停产香写文章呢。” 赵耀咽口水,“对不起对不起。 我实在是没忍住。 这什么人能驾驭得了这款香水? 这不是体臭加脚臭加汗臭加动物身上的腥臭味吗? 这是香水? 它哪和香沾边?” 芝芝说:“麝香、海狸、鸦片、皮革、臭菘、秘鲁香脂、醛、桃木、甘松。 不是女人的形象。 是带着男性荷尔蒙的男人的形象。” 赵耀补充,“是一个做苦力男人的形象。” 题安说:“江岚的生活里出现了一个男人。” 一瓶一瓶香水闻下去,有血腥味的,有一款炊烟味的,最后一瓶香水。 题安对这种味道无比熟悉,“这和停尸房的味道一模一样。 甚至带着一点腐尸的味道。 这也太重口了。” 赵耀说什么也不闻了,说要善待自己的鼻子。 芝芝说:“你要从心理学通感给我们描述画面。” 赵耀一点不懂得怜香惜玉,“你先闻。” 芝芝说:“我闻过。西普调。 土腥味儿,烂木头,草菌类,霉味,菊花,剑兰,唐菖蒲,有机物分解味道。 我一闻它就想起了我小时候有次我外公住院,我去打水误入了停尸房的事。 也想起了殡仪馆停尸房那种冷。 我此刻都能听到那些忽远忽近的哭声。” 赵耀拿起手帕,“死亡,冷冽,昏暗,沉闷,肃穆,决绝,孤独,绝望,腐败。 没有生的气息,一丝都没有。” 题安说:“江岚生命中有人死去。” 三个人看着面前年代跨度这么大的几瓶香水发呆。 他们看到了普鲁斯特效应下的人生。 真实的人生。 芝芝连忙拿来咖啡豆给题安和赵耀闻。 最后的那瓶香水味道萦绕。有很强的致郁作用。 题安说:“系列。会不会这个是other母亲的意思? 这个记忆是有关于她母亲的记忆?” 三人一致同意。 题安和赵耀离开芝芝的家。 题安说:“非常感谢你芝芝。 你给我们提供了很大的帮助。 因为涉及到案子,我不能跟你说太多,但是我真的很感谢,耽误你这么长时间。” 第81章 脉冲灯 芝芝调皮眨眨眼,“想表达谢意,那就请我吃饭。” 赵耀连忙接话,“好啊好啊。题安有时间。” 芝芝问:“什么时候?” 赵耀替题安回答:“随时。你加他微信。” 芝芝已经把手机屏幕打开,“你扫我?” 两人一唱一和,根本没有给题安反应的时间。 题安拿出手机,加上了芝芝的联系方式。 芝芝说:“我现在的状况是单身未婚。 和上一任分手八个月。 期待新感情。 题安考虑一下我吗?” 题安的脸一瞬间滚烫,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有点不知所措。 他只能实话实说,“今天的事情我很感谢你。 但芝芝你的条件这么好。 我只是个普通警察,我上过战场,肺部受过重伤” 芝芝杏眼微弯,“我喜欢英雄。 哈哈。 不要紧张,你可以考虑一下。 现在不成,我就先排上队。” 题安语气中带着抱歉:“谢谢你。” 芝芝耸耸肩,嘴角扬起,“ok,我懂了。两位慢走。我就不出去送了。 有香水方面需要问我的,尽管开口。” 题安坐上车质问赵耀,“你这什么意思,还推波助澜让我加人家微信。 你明知道我现在没有这个心思。” 赵耀说:“你这也老大不小了,谈个恋爱能咋地。 耽误你爱国爱民呢?” 题安说:“我每天忙案子,早出晚归。 你这不是害人家呢嘛。 我警告你,你以后要再敢这么自作主张,我就” 题安做掌劈状。 赵耀赌气不理题安坐车后头去了。 到地点了。 题安下车,开车门,甩给赵耀一句,“潮汕牛肉火锅到了。” 赵耀不理。 题安抬手,“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四十。 潮汕牛肉火锅的打烊时间是十二点。 我告你,再闹脾气,点菜时间也没了。” 赵耀说:“道歉。” 题安说:“我也很气,我现在说不出来。 我一会儿不气了给你道。 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是很尴尬啊兄弟。” 赵耀说:“一会吃牛肚的时候道。” 题安说:“好好好。牛肚熟了我给你道歉。 你走不走?” 赵耀:“走。” 题安没点牛肚。 这件事赵耀是睡到半夜突然想到的。 他在黑夜中骂了一句,题安你大爷。 第二天审讯室,江岚和题安坐在了桌子的两边。 江岚很漂亮,有不属于她那个年纪的完美下颚线和身材线条比例。 飒飒都看呆了,“不愧是时尚圈的。气质和精致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在江岚面前,人不由得会想表现自己。” 江岚伸手和题安握手,题安礼貌性地回握了一下。 “我来配合调查。” 江岚说的是配合调查。 她开门见山,“是我们酒店经营管理出现了安全问题,导致了这样的悲剧。 我会做出深刻反省,并彻查所有酒店相关安全设施。 还劳烦警察同志帮我和受害人家属做个牵线。 向受害者家属表达我的歉意,我想取得他们的谅解,我愿意赔偿他们的一切损失。 我会表现出最大诚意,让这件事给所有人的造成的伤害降到最小。” 题安看向江岚,她的眸子如同没有一丝波澜的江面。 题安也开门见山,他不想陪着江岚演戏。 他语气冰冷,“恐怕不是双方协商就能解决的事。 看看这个。” 题安将和富瑞阳线上交易买家的真实信息放在江岚面前。 “我想知道,你在这件事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江岚下巴倨傲地抬着,换了个坐姿。 “看来我一时半会是走不了了。 即使我是富瑞阳的买家,又能说明什么呢?” 题安说:“我们看了你的聊天记录。 你利用富瑞阳挥霍贪财,利令智昏,给富瑞阳限期五天和你交易,就是逼富瑞阳对富克明动手。” 江岚笑,“现在警察断案都靠主观臆断了吗? 我是限期之内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但我连卖家的面都没见过。 怎么可能知道他这些货是怎么来的? 你又怎么能据此判断,我定下交易日期的目的是为了催促卖家动手? 太荒谬了。 我现在告诉你,是因为我正好那时候有回国的打算,我要亲眼验货。 这么贵重的东西,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这个理由充分吗?” 题安将酒店工作人员的笔录放在江岚面前。 题安问:“为什么要将网络舆论引向受害人有罪遭天谴雷劈?” 江岚看了看笔录人名,又看了看内容。 浅然一笑,“这些都调查清楚了? 那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就是危机公关。 我承认,用了一点不光彩的手段。 我愿意承担散播谣言的后果,也愿意做出相应的赔偿。” 江岚虽不知道题安掌握了这么多的线索,但她很冷静,思维逻辑也很了得,每一个问题都能让她以大化小。 将责任框定在失责范围内。 题安找不出破绽。 拘传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题安拿着笔录去申请延长拘传时间,被局里要求放人。 说最近特别开了会,不得以连续传唤拘传的形式变相拘禁犯罪嫌疑人。 可以放了找证据再抓,但不能抓了不放。 江岚虽说不允许离开翰兴。 但她顺利离开了警局。 题安看着她的背影。 他知道如果没有切实证据,那么富瑞阳杀人罪名成立,酒店承担赔偿责任。 江岚再回到警局接受问询就难了。 题安给林姐打了一个电话,他想再最后确认一遍死因。 林姐十分肯定,是电击死。 题安回到死因本身。 他给一个自己认识的资深电工师傅打了一个电话。 电工师傅跟随题安到达酒店温泉池。 温泉池的水已经被排干。 电工师傅将酒店电路全部检测了一遍。 重点检查了出事温泉池的电路。 他说表面看是没什么问题。 但这种温泉池里的脉冲灯,一般有漏电保护装置。 不知为什么,案发当时没有启动漏电保护。 原来里面的线路,做过细微改动,反接了电线。 从而导致形成了逆向电流。 第82章 心理战 案发时,电流虽然不大,但在特殊的水底,触电环境发生了变化,电流在死者身体中形成了回路,漏电保护形同虚设。 题安突然意识到,自己漏了一个环节。 也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那就是,没有对有可能接触到脉冲灯的酒店电路维修人员,进行严格审查。 登记簿上没有登记。 但有工作人员回忆,中秋节前一天几个温泉池做过电路检修。 检修的温泉池,会一直摆放着维修暂停使用的牌子,直到检修完毕。 工作人员说这些都是酒店电工负责的。 他们不清楚牌子具体什么时候摆放上,什么时候撤走的。 而监控只能拍到绿化带和温泉池附近。 无法清楚拍到温泉池的具体情况。 题安找到酒店的工程部。 工程部负责人说他们酒店有五个电工。 他们中的两人,负责酒店室内电视、电脑、音响、监控、电话、空调等维修保养。 两人负责户外监控,路灯,照明,脉冲灯,草坪灯等电器的维修保养。 负责户外的两名电工,其中有一名中秋节前做过脉冲灯调试。 题安找到这名电工。 电工有点紧张,一直说自己调试的时候线路是完全正确的。 酒店漏电事故不关自己的事。 题安说:“过失你要承担的责任和主观故意要承担的责任,区别在于量刑。 故意杀人的,处死刑、无期徒刑或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过失致人死亡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情节较轻,受人指使蒙蔽等行为会酌情量刑。” 电工低头,嘴里依旧一口咬定,“我可能是工作不认真,但我真的没有故意杀人。” 题安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电工没有一丝松懈,反而在语气中逐渐坚定,如果调查清楚真的是自己工作导致了人家死亡,说自己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题安说:“罚金和赔偿金是很大一笔钱,你有吗?” 电工迟疑的一秒被题安尽收眼底。 电工说:“该我赔的,砸锅卖铁也赔给人家。” 题安灵机一动。 他说:“很好,如果你们老板听到你现在的话,应该会很感动,会不会后悔自己的决定?” 电工听到老板两个字猛地抬头,“我们老板跟你说了什么?” 题安脑子里快速编辑出一段话。 “电工杜某并非本酒店正式员工,他的行为言论和本酒店没有关系。 对于他给受害人及受害人家属造成的伤害,我酒店深表遗憾,会出于人道主义给受害者家属给予经济帮助。 对于杜某工作疏忽致人死亡事件给酒店造成的负面影响,酒店保留对其追责的权利。” “什么?!”电工震惊。 他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一脸盛怒。 题安收拾笔录资料佯装离开。 “等一等。等等。”电工跑到题安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我说,是江岚指使我干的。” 题安没想到自己的离间计起了作用。 他扶起电工,“你说是江岚指使你的。你有证据吗?” 电工慌不迭地点头,“我有,我有证据。 江岚打电话指使我修改电路的时候,我开了录音。 还有,还有,她承诺事后给我一千万。 我家里需要钱。 她说没事的。 她就是骗子! 她居然发这样的声明! 我不是杀人犯! 她才是! 她才是!” 题安看着他,平静地说:“她没有发这样的声明。 我只是随便一说,你就不打自招了。 我只是利用了你与虎谋皮的惴惴不安心理而已。 如果你无愧于心,又怎么会被我三言两语就诈出真话来了呢?” “你!”电工不可思议地看着题安,他瘫坐在地上。 题安给叶行之打电话,“快!拘捕江岚。 有证据。” 审讯室。 题安将录音放给江岚听。 江岚丹凤眼闭了几秒钟之后睁了开来。 她虽然清楚知道大势已去,但脊背仍然挺直,下巴倨傲地扬起。 题安让林飒飒给江岚拿进几个袋子,袋子里密封着几张丝质手帕。 江岚拿起袋子,漫不经心地看了看, “呦!手帕? 给我擦泪用的? 警察同志不会以为所有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只会哭? 我是个例外,我不会哭。” 题安说:“我知道苦水聚集到一起,不会淹死人。 它们会形成冰锥,深入人的五脏六腑。 当人冷到极致成了一座雪山,它轰然倒塌的方式不是融化,而是雪崩。” 江岚打开袋子,她没有凑近闻。 袋子里的味道、已经争先恐后跑出来钻进了她的鼻腔。 题安说:“系列。 母亲。 与其说是母亲,其实是你的经历。 你是天才调香师,你用气味讲故事。 你闻的这个袋子里,是你记忆深处尚在襁褓中母亲的味道。 是吗?” 江岚不置可否地苦笑了笑。 题安第一次见到一个人表达悲伤的方式是笑。 题安说:“如果一个孩子在童孩时受过这世上最寒的冷,那么无论这个孩子后来成长成为怎样坚强的无法打倒的人,她的内心里依然住着一个心怀暗疾,无药可治的孩子。 是吗?那岚。” 江岚听到题安喊自己那岚。 她的嘴角抽搐。 她呢喃地重复地说:“那岚那岚那岚我是那岚” “其实,我不是你们能查到的六十岁,我已经六十八岁了。” 江岚如同一个隐瞒了自己秘密的孩子一样,皱着鼻子笑了一下。 题安心中的日历快速地向前翻着,快得飞了起来。 江岚说:“幸亏我比同龄人矮小很多。 进孤儿院的时候,我谎报了年龄,要不然孤儿院是不会要我的。 那我早就饿死被扔到乱坟岗了。” 江岚将手帕拿了出来。 “你说错了。这不是我襁褓里的记忆,是我母亲襁褓里的记忆。” 癸卯年,不祥之年。 末日王朝已经苟延残喘,百足之虫,即将僵化的最后几年。 那岚母亲,在王府和家国的一片风雨飘摇中出生。 第83章 戏台上 落寞王朝已经苟延残喘,百足之虫即将僵化的最后几年。 那岚娘在王府和家国一片风雨飘摇中出生。 没人在乎一个女娃的出生。 这天下,男人都无可奈何。 那岚的娘给小时候的那岚的哄睡故事,就是那些带着摇摇欲坠的危险气息的久远回忆。 那岚的娘的童年是在守丧中度过的。 具体给谁守,守了几年,记不清了。 新旧王朝的更迭交替往往是腥风血雨。 人能在历史巨变前死去,是一种逃出生天的幸运。 残存的所谓王室,附骨之疽亦是跗骨之蛆。 那岚的爹是谁,那岚的娘只字未提。 但那岚记得那火舌舔食冥币纸扎的味道。 那记忆遗传给了那岚。复刻了一份不幸。 那岚从小被叫做黑五类。 她很奇怪地看着自己白净的胳膊。 问娘,“我们不黑呀,为什么要喊我们黑五类?” 娘捂着她的嘴,几乎让她不能喘气。“我们有很大的罪。” 那岚问:“我们犯了什么罪呀?娘你杀人了吗?” 娘抱着她,像是问自己,也像在问别人,“我们犯了什么罪呢? 我们究竟为什么不配活着呢? 也许,我们的出生就是罪。” 这时,广播里面喊人,所有人去戏台前面的操场空地集合。 娘眼里闪过一瞬间的恐慌,然后就是快速地熟练地将那岚藏到了一堆茅草中。 那岚不喜欢那茅草的味道,有一股猪尿味。 娘用绳子将那岚的腰缠了一圈,将另一头拴在了一个嵌在墙里的铁钩上。 娘拨了拨那岚的头发,“那岚,娘去开会。一会儿就回来。你就在这里。哪里也不许去。” 娘匆匆走了。 回来总是一身狼狈,浑身满脸是血。 娘说自己是兽医,就是给羊妈妈啊,牛妈妈啊接生的。 它们生自己的宝宝有点困难,所以娘去帮它们。 那岚觉得很骄傲。 她和一堆孩子看到路边大肚子的狗经过。 她自豪地说,自己的娘会接生。 救了很多小动物。 大一点的孩子嘻嘻笑,说你娘是扫茅厕的。 那岚哭着回家,娘不在家。 她跑到操场。 见到了围得严严实实的人群。 她的个子只到人的大腿,她挤来挤去,终于到了人群的前面。 娘和几个人站在戏台上。 有人对他们喝道:“低下头!” 其实他们的头一直低着。 因为他们脖间都挂着一根铁丝,铁丝那头连着一块石头。 石头上写着那岚不认识的字,但那岚认识那个红得像血的大叉。 铁丝嵌入了娘脖间的肉里。 滴答滴答,血滴在地上。 毒辣的太阳下,很快就干涸成黑红色的印记。 那岚觉得娘的脖子要断了。 一声高呼之后,人群冲上戏台,推搡着娘,娘像一只烂皮球。 娘没有求饶,嘴唇咬出了血。 这种死不松口的行为,代表了对自己罪孽的不忏悔,这种不忏悔彻底激怒了人们。 人们将自己命运的悲苦全部发泄在了娘身上。 仿佛她是一切悲苦的始作俑者和源头。 拳头、皮带、石头落在娘的身上。 娘身下蜿蜒出一条血蛇。 “不要打我娘!”那岚哭着冲出来。 已经几近昏迷的娘猛然睁开眼睛,“快回去!” 来不及了,人们回头看向那岚,他们明白过来,那岚也流淌着封建压迫者的血液! “王爷家的小崽子!”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句。 可是人们有点呆愣在原地。 他们丰富的批斗经历,在一个五岁孩子的面前,竟有点不知如何下手。 “关起来!” “对,关起来!” “不能让她带坏我们的孩子!” “关在猪圈!” 人群中有人小声说了一句:“她们本来就住在猪圈!” 娘爬了过来,趴着给人群磕头。 自己会好好改造,请求大家放过那岚。 人群散去。 那岚已经惊得不会出声了。 她在晕倒过去之前,看到有蚂蚁成群结队而来,朝着那摊干涸的血液。 醒来之后的那岚哑了。 娘知道,那岚如果在这样的环境里,哑不是她最惨的结局。 娘给麦垛放了一把火,趁着大家救火,她带着那岚逃了。 她们东躲西藏,无处可去。 娘带着那岚住进了自己娘家的祖坟里。 祖坟在一处僻静的山间,是难得的风水宝地。 曾经有碑亭有享殿有石桥有宝顶。 方圆两里。 清覆亡之后,大理石牌坊和石料,被附近村民拉回去盖了房子。 陵墓也被几次盗掘。 地面几乎已经看不到气派的地面建筑。 只剩稀稀落落散在荒草中的断壁残垣。 娘带着那岚,从炸药炸出的盗洞爬了进去。 墓室已经被洗劫一空。 打碎的陪葬品和几具残骸就那么散落在一边。 那岚在阴森的墓室里却安然睡了一整晚。 她们住在不见天日的墓里,虽然无人问津但不用担惊受怕。 安全了,但生存成了问题, 没有吃的没有喝的,野果子野兔子,连周围的草籽都被她们吃光了。 娘说不行,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冬天马上就要来了。 冬天一来,没有被冻死,就先饿死了。 娘死了不要紧,但娘死了小那岚可怎么办? 娘在墓室里来回踱步寻找着生路。 墓里怎么会有活路呢? 一天早上那岚被娘摇醒,她睁开眼睛看到了娘手里捧着一个大匣子。 娘说,祖先保佑不想让她们娘俩活活饿死,有一个侧室的入口,被盗洞流沙掩埋。 流沙太多,连整个墓道也埋了起来。 经过连日雨水的冲刷漏了出来。 她顺着入口挖,挖到了一个七岁早夭小王爷和配了冥婚的小王妃的侧室。 虽然陪葬品只有一个匣子,但里面的东西不仅够她们度过难关,也够给那岚看病了。 娘带着那岚改嫁了。 她挑了一个闭塞的山村。 娘虽不年轻,还带着拖油瓶。 但她依然很漂亮。 她嫁给了一个比她小很多岁的根正苗红的贫农后代。 娘不嫌他家贫,只希望他对那岚好。 那人憨厚老实,勤勤恳恳。 一家人的日子过得虽然穷,但至少有一间破茅屋,风吹不着雨淋不着。 第84章 血之花 那岚以为她们终于过上了风平浪静的日子。 娘嫁的人得了痨病,一病不起。 娘把自己祖坟里的东西拿了几件出来卖,换了药请了郎中去给他看病。 那人念叨着家里这么穷,这么吃下去就要把家吃塌了。 娘从地窖里把藏的匣子拿出来给那人看。 她想让他安心吃药,不要管钱的事。 那岚一直觉得,那天自己没有看错。 就在打开匣子的一瞬间,她看到了那人眼中的贪婪。 如饥饿的野兽。 娘太老实,她认定这个人对她好,对那岚好,于是将自己的家底掏了出来。 那人的痨病治好了。 却生出了别的病。 他开始整日地游手好闲,赌钱嗜酒。 那岚气不过娘每天既要做饭缝补,又要下地干活。 娘小声说,谁让我们有罪,能不死在外面,有个家已经是非常好了。 那岚已经长大几岁,有了一股不信命的执拗,她反问娘:“我们有什么罪?” 娘捂她的嘴,却忘了她不会说话,她只是比划出了自己的不满。 “什么罪? 原罪! 我们生下来就是罪。 以后不许这样说。 不认命就只有死路一条。” 那人喝醉了酒就和村里人胡咧咧,自己取了个格格。 这个格格给自己洗衣做饭,捶背洗脚。 瓦凹崖村里有一座不知何年所建的寺庙,突然有一天有人来了寺庙研究后决定要拆掉它。 顺便进行了破四旧立四新的思想宣传。 谁家有封资修的旧典籍,都要拿出来当着大家的面烧掉。 村民们挪揄着,脸上带着淳朴的笑。 “大家都是三代贫农,村里连个识字的都没有,书都没见过。哪有什么不好的反动书籍?” 这时有人撞撞身边的人,“我们没有书。可是克明是不是说过,他的媳妇是……” 戴被看章的立刻兴奋起来,王府里的格格几个字让他们像噬腐的蝇类闻到血腥一样燃起了斗志。 之前的人经过几轮的斗争,熬不下去的都死了,熬下去的早就没了人的气性,只想像牲口一样活着。 倒塌的庙前面热闹了起来。 村里的人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 可以主宰别人的命运。是至高无上的权力。 权力让人癫狂。 癫狂可以让人无比自信。 腹中无墨的人在癫狂的状态下居然可以口若悬河。 老实人坏起来的嘴脸比恶人还可怕。 庄稼汉的老婆们,能想到可以让一个女人,从此再也抬不起头来的一个词,就是狐狸精。 能想到让一个漂亮女人有罪的最直接的编排就是她是狐狸变的,专门勾引人心魄,食人心性。 来的人非常不满这群泼妇的说词。 “一个一个看看像什么样子嘛。动物就是动物,怎么能成精呢? 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 没文化。真是可怕。” 骂人侮辱人太容易,当一个满心恶念的人更是容易。 你只需要站在人群中,和他们做一样的事就行了。 那岚要冲出去,她在村里的一个朋友死死拽着她的袖子,“你不想活了吗?” 她的嘴里啊啊啊地发出嘶吼。 这嘶吼在呼声阵阵的人群中很快就被淹没了。 大家怀着激动的,期盼的心情,等待黄昏来到的那一刻。 这个节目比一年来一次的村口唱戏要精彩百倍。 来的人们给那个人说,大义灭亲的时刻到了,考验你的时刻到了。 那个人不会说。 但他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举起了拳头。 那岚看到他眼里发出了看到匣子里宝物那一刻的贪婪。 娘直挺挺地摔倒。 嘴里吐出一口鲜血。眼睛至死没闭上。 死死地看着那岚的方 那岚的嘴里突然喊出一声“娘!” 那岚世界结束的方式,并非天崩地裂一声巨响,而是失语许久的喉咙里的一声嘶吼。 村民们诧然,那岚的那一声带血的啼哭,像一盆冷水浇灭了那高涨的热情。 娘的死救了那岚。 因为她没有往娘脸上吐唾沫。 村长用手揪着破布衫,害怕地看向戴袖章的人,“这可怎么办?咋还出人命了?” 戴袖章的人让村民把那岚带走。 他走到那岚娘身边,蹲下用手探了探鼻息。 他呵斥村长道:“慌什么?!” 可是他的手也有点颤抖。 戴袖章的人说:“就说她得病死了。 村民们的嘴你能保证闭紧吗?” 村长连忙保证可以。 戴袖章的人看向那个人。 那个人说马上就将她埋进自家的坟里。 来的人的头头这时候都不忘提醒那个人,死的人是封建余孽,你怎么敢让她进祖坟? 那个人怕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求助地看向村长。 村长一咬牙,森林里有鹰有鹫有野狗有虫子,不出半个月准保她尸骨无存。 戴袖章的人问村长稳妥吗? 村长说他们村祖上曾经有树葬的习俗,但后来都改为了土葬。 如果实在有人问起来,也好有个说辞。 三人一拍即合。 但还有一个麻烦,那就是那岚。 那岚不小了,她要是存心捣乱到处乱说。 难保不会节外生枝。 那个人低声来了一句,一起处理掉。 盘旋的秃鹫落在树枝上,血光蔽日,那是混沌未开的世界。 “我见过炼狱。”那岚对题安说。 那岚翻开自己的衣袖,小臂上的皮肤裂纹似一条深入骨的刀疤。 她说:“鹫啄的。 可能是血液的温热让它迟疑了一下。” 题安问:“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那岚说:“我村子里有一个玩的好的朋友,她瞒着村里人来到了森林里。 看到我娘被啃食得血肉模糊的残骸,她吐了两次,然后帮我解开了绳子。” 题安无法想象在那个年代里的人性至此。 他想起了一句话。 如果世界上不存在魔鬼,那么是人创造了魔鬼,是人按照自己的模样造出了魔鬼。 题安无法做评判,他只能维护法律。 因为把生死权交给人心,不如把它交给法律,人心更加深不可测。 题安说:“我了解你的一切不幸。 我也很同情你。 但是很抱歉,我是个执法者,我需要查明真相。 不过我可以答应你,将你的不幸调查清楚然后告诸于世。 这是我唯一可以做的。” 那岚点头,“谢谢你。 曾经的我每时每刻都在担心当下的幸运配不上曾经的苦难。 所以我用力地活着。 即使在我远远看到富克明再娶妻子,儿女围绕的时候,我也将汹涌着要复仇的岩浆深埋于心底。 但当我在网上看到那些曾经我娘匣子里的东西被人公开售卖的时候。 我每日每夜梦到我娘的骸骨在我面前一点一点腐烂,在地上开出血色之花。” 题安说:“最后一个问题。 你已经让富瑞阳替你动手了。 为什么还要亲自再让人将电线动了手脚电死他,是怕富瑞阳关键时刻下不了手?” 那岚抬头,“不是。 我知道人性。 我笃定富瑞阳一定会下手。 但我知道如果我不能活着看到他堕入地狱,那么我将死时候也无法安然死去。” 第85章 离奇车祸 这天,题安接到了交管部门许队长的电话。 许队长人很好,在很多次行动中都给予了刑警队积极的支持和帮助。 许队长山东大汉,性格豪爽大粗嗓门,“题队长啊,有个事想请求你的帮助啊。” 题安说,“许队长你说,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许队长说:“题队长是这样的。五天前的半夜,我们交通事故中心接到一起报警电话。 报警人情绪非常激动,说自己可能撞死了人。 我们两名附近巡逻的交警赶过去处理。 交警赶到现场后,肇事车辆和伤者都不见了。 经过天眼追踪后我们发现,肇事车没有逃逸,司机第一时间把伤者送到了医院抢救。 但伤者伤到了脑袋一直昏迷不醒。 医生说什么因为脑出血量大而且有淤血,需要做手术,需要家属签字。 我们赶紧准备联系家属。 谁知那女孩随身物品什么都没有。 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 可能是跟家里闹了别扭半夜跑出来的。 我们根本不知道从哪儿查起。 只能报了派出所。 派出所查了几天也没有消息。 没有人报失踪。 附近小区打问遍了,也没人知道女孩是谁,从哪里来的。 可是这种大手术家属不签字,人家医院不给做手术。 这不,几天了一直在重症监护室采取保守治疗。 肇事车司机快疯了,重症监护室一天的费用是六千八。 我们也快疯了。 眼看着女孩奄奄一息,我们又怎么都找不到她的家人。 做不做手术,做了手术之后的各种后果,这是谁也负不起的责任。 我就想到你了,想让你帮忙找找她的家人。” 题安说:“许队长,事不宜迟。 你先把女孩照片发过来,我从人像比对系统里找找。 再从所有的失踪人口里排查一下。” 许队长说:“真是非常感谢你,题队长。” 题安说:“我现在在外面出警。 我让我们刑警队同志帮你查。 你把照片直接发给肖鸣。” 只涉及到人像比对,不是什么复杂工作。 题安出现场,他想了想,肖鸣应该在办公室。 于是他给肖鸣打了电话,交代了几句。 过了几个小时,肖鸣将电话打了过来,“队长,比对出来了。” 题安这边有点嘈杂,他提高嗓音对肖鸣说:“我这边听不太清楚,你直接把信息发给交管许队长。” 肖鸣说:“队长系统中显示这个女孩早八年前就死了。” 题安听到了肖鸣的这句话。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肖鸣,你说什么?” 肖鸣说:“队长,你让我找的女孩,八年前就办了死亡登记。” 题安问:“你比对没有发生错误?” 肖鸣说:“队长,因为许队长发过来的照片女孩闭着眼睛,脸上有多处伤痕。 导致面部细节特征模糊,轮廓不清晰,照片人像失真,我就怕比对出现失误。 我调整了很多次人脸眼睛嘴唇之间距离的比对参数,找出几个相近的。 后来又经过十几次比对。 确定就是这个女孩。 她额头部位有两颗痣,我分析了痣的距离和形态,和系统中人像额头的两颗痣匹配度非常高。” 题安问:“有家属信息吗?” 肖鸣说:“有一个电话和家庭住址。” 题安看了看现场,一时半会结束不了。 于是他告诉肖鸣,“你给许队长先打个电话,说一下你的比对结果。 让许队长先积极联系家属,女孩危在旦夕,需要家属赶紧手术签字。救人要紧。 至于系统中的死亡信息,稍后再进行核实,是不是当时户籍管理部门录入有误。” 肖鸣说:“好的,我马上联系许队长。” 题安处理完现场的事,天都擦黑了。 他给许队长打电话,想知道进展如何,有没有找到女孩的家属。 许队长说找到了,家属已经赶到医院签了字。 今天晚上专家会诊术前准备,明天一早就能做手术。 题安松了一口气。 许队长感激地说:“题队长你帮了我们大忙啊。 改天请你还有那个肖鸣同志,去我家吃饭。 让我媳妇儿给你们烙大饼。” 题安笑,“那我们可有口福了。 对了,家属说了什么没有?” 许队长说:“要说这件事也有点邪门儿。 我们给女孩家属打电话的时候,家属以为我们是骗子,挂了好几回电话。 没办法,我们就去了你给的地址。 我们拿出证件,给家属看女孩在医院的照片。 不得不说这家人防范意识还是挺强的。 家属怎么都不相信。 还差点把我们轰出家。 女孩妈妈拿出一张黑布蒙着的照片,给我们看,说自己女儿八年前就死了。 我们也懵了。 遗照上的女孩就是医院躺着的女孩。 死人怎么还能出车祸? 但我们没时间搞清楚这些事,女孩不能再等下去了。 那时跟女孩父母说什么都没用,是不是对不对的,见一面就水落石出了。 我们也是没办法了,用了简单粗暴的手法。 半哄半拽地把女孩父母拉到了医院。 在路上女孩爸爸就要下车。 说绝对不可能是他们女儿,他们女儿的骨灰是他亲手放进墓地的。 他让我们别费功夫了,去别的人家问问。 我们几个同志软硬兼施,愣是没让人家下车。 我们同志半路上还偷偷和我说,‘这场景也太荒谬了,我们拉着已经死了八年女儿的父母,非要让人家去医院和病床上的女儿相认。 如果这对夫妇不是女孩家属,我们估计要遭到投诉了。’ 我心想,投诉就投诉。 有一点线索总比没线索强。 就当碰运气了。 谁知,这对夫妇透过玻璃看到病床上的女儿,一下就认出来了。 女孩妈妈又惊又喜又担心,一下子情绪太多,给晕过去了。 过程有点跌宕起伏,但结果是好的。 女孩父母虽然不知道一切怎么回事,但他们知道给女孩保命要紧,先签了手术同意书。 题队长,你说这个世界是不是出什么bug了? 这件事情从开始到现在,我怎么觉得云里雾里,糊里糊涂的。” 题安说:“这件事是有点蹊跷。 先给女孩做手术,等她度过危险,恢复一点了,我去了解了解情况。” 第86章 死而复生 几天后,题安和许队长联系,来到了女孩所在医院。 “他是”女孩父母迟疑地看向许队长。 许队长连忙给女孩父母介绍:“这是刑警队的题队长。 申曼的信息就是他帮忙查的。” 女孩爸爸一把握住题安的手,老泪纵横,不住地朝题安鞠躬。 “谢谢你,谢谢你。题队长。” 女孩妈妈站在一边抹泪。 他们的年纪应该不是很大,但他们的头发已经全白了。 题安扶住女孩的爸爸,“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女孩爸爸哽咽地说:“我和曼曼她妈,这十年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题安问:“您能跟我说说申曼的事情吗? 为什么申曼在公安局系统里的状态是,八年前已经申报了死亡?” 申曼爸爸说:“十年前,曼曼在失踪后,我们一直在寻找她,还顾不得伤心,因为我们相信她还能回来。 后来希望越来越渺茫。 曼曼人间蒸发了。 曼曼她妈妈那时每天就是躺着流泪,吃不下喝不下。 眼睛都哭坏了。 我两年多没有睡一个整觉,每天晚上十一点睡下。 很长时间都睡不着。 睡不着我就去阳台抽烟。 抽完烟再回去睡。 大多数时间睡不着,偶尔睡着了,一个多小时又醒了。 曼曼失踪两年后,突然有一天曼曼的学校,给我们打电话,说曼曼找到了。 更多的信息,校方不肯透露。 我和曼曼妈我们俩什么都顾不得,买了最早的飞机票赶到了曼曼的学校。 在曼曼大学校长办公室,我一眼看到了等在那里的两个白大褂。 我就知道事情不好了。 校方说他们在学校后山的防空洞找到一具骸骨。 骸骨身边有失踪学生申曼的包,里面有她的身份证,学生证和借书卡。 曼曼妈妈当下就晕过去了。 后来,我们把曼曼的骨灰带回了翰兴,给她选了一个长眠的地方。 曼曼走了三年,曼曼妈妈头发白了,身体开始不断出现状况。 高血压,糖尿病,心脏病 我们被迫接受了现实。 所以交警同志来找我们的时候,我们怎么会相信呢? 曼曼是我们亲手埋葬的啊。” 题安问:“当时防空洞发现的骸骨,你们没有申请做鉴定是不是申曼吗?” 申曼爸爸说:“曼曼失踪的地方就是在学校。 警方说她已经失踪了两年时间,生还的可能性很小。 当时出现场的警察告诉我们,这具发现的女性骸骨年龄在二十二岁到二十五岁之间。 他们推测的年龄,身高,体重,都和曼曼的信息差不多。 而且骸骨旁边就是证件。 我们没有怀疑这不是曼曼。 所有人都没有怀疑这不是曼曼。 现在想想,当时伤心过度,脑子都是懵的。 那时我和曼曼妈妈,只想早点把曼曼的尸骨带回家,让她入土为安。 根本顾不得质疑其他。” 题安问:“没有质疑过她的死因吗? 当地警方怎么说?” 申曼爸爸说:“警方说骸骨都腐烂完了,有用的信息很少。 尸表检查没有他杀的痕迹。 警察说像我们这样能找到失踪家属骸骨的是少之又少。 每年那么多失踪人口,几乎全都人间蒸发了。” 题安看着申曼爸爸的样子,他对他的解释持怀疑态度。 一句伤心过度,恐怕不能解释他们不追究女儿死因的真实原因。 自己的孩子死在漆黑无人的废弃防空洞,任何父母都要追究个水落石出。 题安追问,“一定还有其他原因对?” 申曼妈妈责怪丈夫,“你看,曼曼现在找到了,说明之前找到的骸骨不是曼曼的。 咱们还有什么顾忌? 有什么不能说的? 警察同志。我来说。 学校防空洞里其实有两具骸骨。 一个大人的,一个胎儿的。 警察说孩子应该是胎内六个多月的样子。 警察推测是死者怀了孩子,不敢让别人知道,所以跑到学校后山的防空洞里吞下了堕胎药。 堕胎之后腹痛难忍,失血过多,死在了防空洞。 我们当时以为这是曼曼,所以也不敢声张。 曼曼已经死了,难道还要被人指指点点吗? 我们没有追究学校的责任,学校也承诺我们一定会保密。 就这样,我们把曼曼和孩子的骨灰带回了翰兴。” 申曼爸爸捶自己的胸口懊恼地说:“现在想想我当时真傻! 曼曼失踪前给我和她妈妈打了电话,说自己已经被保送了研究生。 她那么优秀,那么聪明。 成绩优异,前途光明。 怎么会和别人怀上孩子,跑去防空洞偷偷堕胎呢?” 题安说:“从申曼失踪到许队长联系到你们之前,你们一直深信不疑申曼已经死亡,没有接收到过一点儿她的信息吗? 我换个说法,如果她十年间一直活着,她又不是故意躲着你们,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地联系你们。 你们没有收到过奇怪的信息,电话,或者发生过别的,现在想起来不正常的事吗?” 申曼妈妈说:“没有。 曼曼是我们唯一的孩子。 自从曼曼失踪之后,我的生活已经完全变了。 一切都不正常。 我的精神都不太正常了。 办理了内退之后整天浑浑噩噩,恍恍惚惚。 不是曼曼爸强制带我去治疗,去吃药。 我早疯了,或者死了。 即使有什么不正常的事情,我也无心去留意。” 申曼爸爸说:“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 几天前有个陌生号码给我打了电话。 我接起来,他那边没说话,只听到环境挺嘈杂的。 也许是打错了,我也没有太在意。” 题安说:“你打开通话记录看一下。这个电话是哪天打的?” 申曼爸爸连忙掏出手机,一页一页翻找那个陌生号码。 “找到了,是九月二十号,中午十一点四十分。” 许队长惊讶地说:“车祸发生时间就是九月二十号午夜!” 题安说:“申爸爸你把这个号码发给我。” 题安没有证据,所以没有多说。 他现在怀疑,申曼这些年是被囚禁起来了。 第87章 十年之谜 申曼出车祸那天,没有手机没有个人物品,甚至身上只穿着一件和天气完全不相符的单薄睡衣。 题安猜测,车祸那天她极有可能是从某一处逃出来的。 申曼只匆匆给她爸爸打了一次电话,也许是借别人手机打的。 这是个求助电话! 至于为什么没有说完,那是因为时间紧迫,或者有危险靠近。 有人在追击她! 申曼在躲避追击的过程中,太过于慌张才没有看到车速很快的肇事车,这才导致了车祸的发生。 难道,车祸现场还有另一个人吗? 题安看向病床上的申曼。 申曼如果能醒过来,就能说清楚一切。 题安去医生那里了解申曼的情况。 主治医生说,“申曼不做手术就是死路一条。 但做了手术也有很多预见到的和预见不到的后遗症。 申曼颅脑伤的太重了,脑干损伤,大脑皮质的挫裂伤,加上颅内血肿形成的脑疝。 现在的昏迷不醒,极有可能是去大脑皮质综合症。” 题安说:“能慢慢醒过来吗?” 医生说:“现在意识和思维基本丧失,对声和光倒是有反应。 但都是无意识动作。 我们也尽力了。 现在给她用高氧仓,神经营养,促进循环的激素治疗。 刚做完手术几天,我们也需要不断观察病人的反应做治疗调整。 可能随着脑干功能和皮质渐渐恢复,病人会有了反应,恢复意识,直到醒来。 但更大的可能就是,迁延性昏迷,然后成为植物人。” 题安说:“您能给我一份申曼入院时,到现在这段时间的检查结果单吗?” 医生说:“能啊。我这儿留一下您的相关证件就能给您复印。” 医生边复印边说:“您是刑警? 这案子不是交通肇事案吗? 听说司机也没跑。” 题安说:“是交通肇事案。但我找人的时候,用了公安内部系统,我需要留个档案。” 医生哦了一声,把材料交给了题安。 题安忍了一下,但他还是问出了口。 “申曼保守治疗那几天,医院为什么不给她及时动手术呢? 这种颅脑损伤就是和时间赛跑,早一个小时做手术,也许她生还或者醒来的概率,就会多那么一点儿。” 医生声音冷酷,手里的动作都没停,“根据医疗机构管理条例规定,施行手术必须征得患者同意,无法征得患者意见时,应当取得家属,或者关系人同意并签字。” 题安补充到:“但法律同时规定,无法取得患者意见,又无家属或关系人在场,或遇到其他特殊情况时,经治医师应提出医疗处置方案,在取得医疗机构负责人或者被授权人员的批准后实施。 对危急患者,医师应当采取紧急措施进行诊治。不得拒绝急救处置。 我只是说我的观点,不表示对您进行质问。” 医生冷冰冰地说:“那我就和你探讨探讨。 是,法律是规定对危急患者,医生不得拒绝急救处置。 在医生没有家属的签字下,擅自为伤者做手术后,手术效果不理想,或者伤者直接死手术台了,家属来医院闹,甚至殴打医护人员的时候,医生该拿起哪条法律保护自己呢? 哪条法律能为我们医生遮挡暴力或者免责呢? 我们不会拿自己的生命、自己的前途、自己的职业,去赌每一个患者的家属人品。 能给她延迟生命迹象,保守治疗等待手术,已经是我们能做的最多的了。 不在其位不知其苦。 我不说别的了。 手术同意书太遥远了。 现在我们急诊救人,需要家属或病人签一份《自愿剪损衣物声明》。” 题安良久无语。 他末了说了一句,“刚才多有冒犯,我跟您道歉。” 医生司空见惯地笑了两声,“没关系警察同志。 我也知道这种颅脑损伤,应该进医院的第一时间就做检查,然后推入手术室抢救。 我也不愿意本来可以靠轮椅,甚至自己站起来的伤者,现在躺在病床上,连什么时候醒来都不确定。 但我们赌不起。 我们被骂怕了,也被罚怕了。 上个月,我们科室一个医生辞职了。 他值班急诊的时候,一老太太呛咳了,还挺严重。 老太太送来时候已经窒息了,他给紧急心肺复苏加开放气道。 抢救中不小心把老太太一颗假牙弄掉地上了。 老太太得救了。 他气还没喘匀呢。 家属一拍桌子。赔钱! 老太太假牙呢? 那可是进口的假牙,一颗牙一万。 这种事情太多了。 抢救时候病人手镯被磕了。 赔钱! 进口顶级翡翠。 幸亏急诊的清洁工,没把那磕下来的一小块所谓翡翠扔掉。 医生气不过,拿着翡翠去鉴定。 三十块钱一个。路边有的是。 这家属看讹不成就耍赖,找了一帮医闹来急诊闹。 横幅一拉。门口一坐。 弄得医生护士人心惶惶的。 急诊,那是救人的地方啊! 医院和那些人耗不起。 最后赔了一万块了事。 急诊的医生开玩笑说,什么东西进急诊走一圈,身价都倍增。 所以,警察同志,您说,我们敢吗? 损坏一点东西都尚且如此,何况是风险这么大的手术。 手术同意书是我们医生的最后一道防线。” 题安也不知道该指责谁了。 他见过医闹。 知道这群人的毕生时间就是和医院拉扯。 你跟他讲法律,他跟你讲制度,你跟他讲制度,他跟你讲道理,你跟他讲道理,他跟你讲人情,你跟他讲人情,他跟你耍流氓耍无赖。 但他看向申曼的病房。 他无奈地说:“整个社会为一小部分人的行为买单。 人们以为这些事情和自己没有关系,但承担后果是所有的患者。 人们已经在无形中全都为这件事买了单。” 医生说:“我都怕我哪天需要抢救分秒必争的时候,面前放着一摞这同意书那同意书。 我们也遇过暖心的患者。 可以说,五十个患者里面有一个无赖。 但这一个无赖,就能让我们付出惨重的代价。” 第88章 谁在背后 末了,医生将申曼剩下的资料递给题安。 “我劝你也别管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司机没跑,只要伤者躺一天,他就得供着一天。 肇事者没有逃逸,没有推诿,和伤者家属没啥大的纠纷。 交警从中协调,达成赔偿。 双方无异议,签字。” 题安说:“谢谢您的好意。 这个案件还有需要弄清楚的地方。 你们迫不得已失去的阵地,我们警察有责任把它再拼回来。 你们守护生命,我们守护你们。” 医生眼眶红了,假装低头找东西,“你别给我戴高帽啊,我不吃你这一套。 我不能因为你说了几句话,以后就豁出去啥也不管不顾。” 题安说:“我是发自内心的话,并没有要道德绑架的意思,更没有要给你戴高帽。 大疫时候,是你们冲锋陷阵。 英雄需要被理解。” 题安离开。 主治医生愣在原地。 题安走到申曼病房外面,碰到了许队长。 题安问:“许队长,事故现场勘查了吗?有没有疑点?” 许队长说:“出事的地点在一个新修的外环高架,那儿监控还没覆盖。 虽然没监控,但没有什么疑点。 现场的刹车痕迹呀,剥落的车漆呀,双方留下的痕迹啊什么的都对的上。 最主要肇事车司机也承认了自己的全责。 事发时候,肇事车司机因为走神,在过高架桥下的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撞上了申曼。 这起车祸事实很清楚。” 题安问:“司机这种情况,涉及交通肇事罪吗?” 许队长说:“虽然申曼伤的重,但没有死亡。 肇事司机没逃逸,积极把伤者送了医院,积极承担伤者的一切费用。 没有违反交通运输管理法规,也不违章。 伤者家属口头上对肇事司机达成谅解。 所以交通肇事罪判不了,涉及到的应该是民事赔偿。 巨额的民事赔偿。” 许队长冲着题安努努嘴,“肇事车司机也快疯了。 申曼从抢救到icu到手术,到现在的昏迷。 司机这几天已经放进去了十几万了。 这只是个开始。 不过,积极赔偿能不坐牢,他就应该烧高香了。” 肇事车司机蹲在走廊的墙根。 他的双眼无神,直愣愣地盯着地面。 题安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司机马上站起来举了下手,“哎。我去交费。” 可能站得猛了,他向后趔趄了一下。 题安走过来,“不是让你去交费。 我是警察。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现在能接受问话吗?” 肇事车司机马上慌张了起来,“我要坐牢吗?我是不是要坐牢? 我会积极赔偿的。 我不会跑的。 我已经准备卖房子了。” 题安说:“你先别紧张,不是坐不坐牢的事。 我想问问你,车祸发生时候的一些细节。” 肇事司机说:“您问。” 题安说:“你是在桥下过十字路口的时候撞上的申曼是?” 肇事司机说:“在桥下的十字路口左转。 说起这个,我真的觉得那天跟鬼上身一样。 我都没看到路口有人,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把人家撞了。” 肇事司机猛揪自己的头发。 题安问:“你没看到路口有人?” 肇事司机说话有点结巴,“对不起,对不起,我真没看到。 这几天我家里出了点事,所以脑子乱哄哄的,开车的时候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事故就在那一瞬间哪!哎呀。 我真是该死!” 许队长说:“当时那个路口没有路灯,视线不好,加上他思想不集中,过十字路口的时候没有仔细观察,也没有减速。 但最主要的是,一个大活人他为什么没看到? 他当时开的并不快,三十迈都不到。 我们推测是因为车辆的a柱盲区导致了车祸。 大约有三分之一的车祸都是因为a柱盲区。 在左转的时候,明明没有看到人却撞了人,就是因为车辆左边的柱子形成了a柱盲区。 尤其行人在移动的话,始终在这个盲区里。 司机很难发现。 一般开车较多的,左转的时候会侧一下脑袋,眼睛脱离了盲区,就能看到行人了。” 题安问:“当时马路上还有其他人其他车吗?” 肇事司机说:“已经快到半夜十二点了,路上车很少。 行人更是没有。” 题安问:“你肯定没有别人吗?” 肇事司机说:“我肯定。” 他接着小声说了一句:“我下车看到我车前一个人浑身是血。 我先是脑袋嗡的一声,然后就环顾了一下四周。 一个人都没有。” 许队长说:“你看有没有人干嘛? 你想跑?” 肇事司机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我没想跑。 我观察四周有没有人,是想看看有谁能帮我的忙。 一个人也没有,我赶紧报了警。” 题安问:“你把人撞了之后,人立刻昏迷了没有?申曼是什么状态?” 肇事司机说:“我慌死了。 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时候她还没昏过去。 她跟我说,救救她。 她死死盯着我,一直紧紧攥着我的领子。 我想看怎么能把她抱到车后座上。 她又说了一句,让我救她。 我说,‘我一定救你。我不会跑的。 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 许队长说:“申曼应该是怕司机逃逸,才会向司机求救。 有很多的交通肇事者撞人后逃逸,导致伤者在路上遭到二次碾压。 本来第一次撞击没事,多次碾压人才受伤严重,乃至死亡。” 题安问许队长,“肇事司机他的车呢?” 许队长说:“在队里呢。你要看看?” 题安说:“对,我想看看车。” 许队长说:“行啊。不过你要是着急的话,我现在给你看照片,我这里有照片。” 题安说:“那你先发给我。许队长,你们事故认定除了看车的损伤情况,是不是也要检查伤者身上形成的损伤是否和车辆撞击位置相符?” 许队长说:“情况特殊,伤者伤的很重,没办法给她检查。 入院的时候,倒是给她做了全身检查。 就是医生给你的那些。” 第89章 疑点重重 许队长将题安拉到一旁,“题队长,我见你问司机挺详细的。 是不是你有别的怀疑。 这个不是一起普通的车祸?” 题安说:“我还不能确定。 即使是普通车祸,我也需要弄清楚申曼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为什么失踪了十年。 之前在学校防空洞发现的骸骨是怎么回事。 又怎么在发现骸骨后匆匆就做了死亡登记。” 题安坐在办公室里,他拿起肇事车辆的照片看看,又拿起医生的检测报告看看。 他说:“飒飒,把你的玩偶借我一下。 欧阳,你把你的车模拿过来一下。” 两人明白了题安的意思。 “队长。你要模拟车祸发生现场?” 题安说:“是。” 题安边演示边给他们说:“你看,这个玩偶和车,恰巧和真实的人车比例差不多。 如果肇事车是这样左转撞上。 按照车速,会形成车祸典型的碰撞三联伤。” 他在纸上写了两行字。 “将伤者车祸一秒钟瞬间拆分。 第一次受伤。车前保险杠对应的是腿部。或者发动机罩对应的是腰或臀。” 题安给保险杠和腿画上了箭头。给发动机罩和腰臀画上了箭头。 “第二次,抛举性碰撞伤。伤者被撞击后发生抛举翻腾,车和身体相对应的位置是发动机罩和躯干部。 第三次,滑动性碰撞伤和跌落伤。 在发动机罩上滑动,然后跌落在车子侧面或前方。 可是你们来看。 这起车祸并没有典型的三联伤。 奇怪的是,检查里显示,伤者全是这种拖擦伤和碾压伤。 且受力的地方比较大。 像是被平行抛出后形成的。” 欧阳凑过来看,“还真是。” 题安给他们看照片,“再来看车,车的保险杠和左车头损坏比较严重。 发生了凹陷变形和车漆剥落。 但发动机罩,正面车头,几乎没啥事。 说明伤者在车祸发生时没有被抛起来。 人的受撞击部位低于人体重心,会发生抛举。 是不是可以反推,伤者被撞击,受撞击部位并没有高于人体重心,甚至低于人体重心? 证明伤者被撞的时候,处于蹲姿,卧姿,或者是低身位姿态。” 叶行之明白了,“队长,你的意思是,最大的可能,伤者是躺着被撞上的?” 题安说:“是。我有这种怀疑。 这种轿车的保险杠距离地面高度是五十二厘米。 如果伤者是侧躺着的,那么她身体的损伤部位,就能和车身撞击点的高度相吻合。” 欧阳台说:“那就是在车辆撞击以前,这伤者已经躺路上了。 有可能已经受伤,车祸不过是再次受伤? 可是咱有啥证据啊? 这个车祸不是没监控没行车记录仪吗? 唯一知道车祸发生时情况的,拢共两人。 一个司机,一个伤者。 司机深信不疑、毫不怀疑自己撞了人,积极主动赔钱,就怕人家告他,让他坐牢。 一个伤者,躺床上生死未卜,人事不省。” 题安说:“对啊。所以我在医院啥也没敢说。 没证据乱说,让司机生出别的念头来,女孩的医药费就真没人出了。 这样,欧阳,你一会儿拿着这些检查材料,去一趟法医鉴定中心。 给林姐看看。” 欧阳台说:“好嘞。” 题安笑着说:“林姐那双眼睛,堪比高精度x光扫描仪。” 题安则和叶行之下午去了事故地点。 这座高架贯通南北,但因为刚施工完不久,通行的车辆不多。 题安将车停到桥底。 他对叶行之说:“拿出技术科给咱的东西,先进行初步的勘察。” 地面的血迹已经没有了,刹车痕迹还依稀可见。 叶行之说:“范围有点大,不知道试剂够不够。” 题安蹲下来,在大片潜血区域划了一下,“这一块应该就是申曼躺的地方,是大量的血泊。” 题安指了指两米处,“那里才是车祸发生的地方。 申曼被撞后,经过身体和车的作用力被推抛到这里的。 如果申曼身上已经有伤出血,经过撞击会形成抛甩型血迹。 我们重点看有无呈弧线状分布的血液痕迹。” 叶行之说:“可是如果第一次受伤出血量不够,就形不成抛甩型血迹。” 题安说:“是的。但也从侧面可以推断,从撞上到抛出,不到一秒的时间。 这一秒不会形成大量血迹。 故如果有抛甩型,一定是已经受伤,并有了一定的血量。 但,一切只是推断。” 题安和叶行之分头行动,在两个位置中间仔细寻找发现潜在血痕,用显色试剂将血迹还原。 “果然!找到了!”题安惊呼一声。 叶行之连忙看向题安指的地方。 题安说:“你看这些弧形抛甩型血迹,证明我们的想法是对的。 车祸是二次撞击,车祸前申曼已经受伤,并形成了一定的出血量。 还有这里,最初被撞的地方,也有问题。 你叫痕迹科的同志,拿着专业仪器来检测,看是否血迹时间上存在差异。 副队你来负责将所有的血迹都记录下来,有助于我们现场重建。” 叶行之说:“好的,但如果要将全部血迹一一找出来,时间比较长,重新封锁现场,需要交管部门配合。” 题安说:“我来打电话找许队长。” 题安拨通电话,“许队长,我们在事故现场发现了新的线索,发现了不符合交通事故的血迹分布特征,现在需要进一步调查,需要你们交管部门配合。” 许队长立刻说:“是吗。题队长。我马上到。” 题安说:“你们交管部门有没有可以验证参数的3d事故现场重建模型。” 许队长说:“咱们翰兴还没有。 省里边有,如果需要的话,我现在就联系省里,请求调专家和技术支援。” 题安挂了电话,他在现场反复徘徊测量车辆撞上申曼时的角度。 如果角度是正确的,那么她的颅内伤是怎么形成的。 受伤最严重的,不应该是头。 题安侧身躺在地上,全身蜷缩着,想要体会申曼当时在冰冷地上的感觉和视角。 第90章 斑斑血迹 题安睁开眼,阳光并不刺眼。 因为有高架桥的遮挡。 事故地点在高架桥下匝道处。 这里的高架桥目测高八米。 题安想,申曼的颅脑损伤,会不会是从高架桥上摔落导致的? 肇事司机环顾四周没有发现过往的车和行人,那高架上呢? 他的视线是无法看到高架上的情况的。 题安立刻起身,飞奔着跑上高架。 高架护栏太长了,题安看了一圈没有发现可疑的印记。 “需要知道具体坠桥地点!”题安自言自语道。 他飞快地在纸上画出申曼被撞的点,桥的高度,二者的角度,申曼的身高体重以及惯性偏差。 题安确定了高架护栏上的一小段距离。 高架桥的护栏材料用的是镀锌钢。 如果申曼真的是从这里坠下去的。 那么一定能提取到她的指纹或dna信息。 物证科同志接到题安的电话后,立刻带着专业工具来桥上采集信息。 这时,题安的电话响起,他接起来是申曼的主治医生打来的。 “我就是多余管闲事! 那个唉。 我左思右想,还是没忍住。 那个申曼的伤,有问题。” 题安连忙问:“什么问题?” 主治医生说:“她颅内损伤比车祸能造成的损伤要大很多。 像是高坠 我们接过很多高坠抢救的伤者,所以我比较熟悉。 而且她身上有很多暴力伤。 我只能说这么多了。 剩下的你去查查看。” 题安说:“谢谢你给我打这个电话。 我们正在查。” 第二天晚上刑警队办公室。 大家坐在会议室桌前。 题安说:“大家这两天辛苦了。 你们来分别说一下各自负责的情况。 副队你先来。” 叶行之拿出资料,“我负责的是现场血液痕迹的检测和分析。以及根据血迹分布情况,重现事故现场的部分。 具体情况,大家请看大屏幕。 我来总结就是,血迹的分布可以还原的事故情况是这样的。 申曼已经受伤,并且已经有了较大出血量,这时肇事车经过,没有看到躺在地上的申曼,于是在没有减速的情况下,撞上了申曼的右后背,导致申曼离开撞击位置,抛甩滚落到了两米以外的位置。 司机紧急刹车,但还是碾压到了伤者申曼的小腿,造成申曼半环状撕脱创。 从现场发现的二十六处(滴),抛洒型、碾压型、擦拭型、流柱型血迹,以及血泊,血印等分析。 可以正确佐证我们的怀疑。 并且,按照被撞地点的新旧血液分析。 第一次出血早于第二次车祸出血大约十分钟左右。 也就是说,在申曼第一次受伤形成大量血泊之后的十分钟,肇事车撞上了申曼。 造成了二次不同位置的出血。” 题安问:“有再现第一次受伤血迹形成从无到有的过程吗?” 叶行之说:“队长并没有这个过程。 申曼是在原地受伤的,她没有带着伤口跑,没有发现这样的血液痕迹。 也没有发现别人将她从某样交通工具中抛出形成的血液痕迹。 排除掉所有,只有队长的推论可以站得住脚,那就是申曼第一次出血的伤是由于高坠,也就是从高架桥上坠落形成的。” 题安点头,“肖鸣你来说说,你负责的林姐那边的法医结论。” 肖鸣说:“林姐说伤者申曼的颅脑损伤是由高坠引起的。 除了颅脑损伤的特殊形态,还有脊柱椎体骨折,以及脊柱软组织损伤严重,符合高坠身体和地面冲撞作用力造成的损伤。 另外伤者申曼颈部分布皮肤出血,双眼结膜有出血点,怀疑伤者颈部曾被按压。 总结来说,伤者申曼身上有三次不能‘一次性’形成的伤。 第一高坠伤。第二撞击伤。第三暴力伤。 造成的伤势程度层层递减。” 题安说:“欧阳呢?你协助的是物证科。 高架桥护栏上有没有发现?” 欧阳台说:“有。经过指纹和dna提取,物证科发现了高架桥护栏上,伤者申曼的半枚掌纹,三枚指纹以及汗液等微量物证。 说明申曼有坠桥动作。 但无法证明是自己跳下还是被人抛下。” 题安问林飒飒,“许队长传过来没有他们交管部门的全息图像建模。” 林飒飒说:“有,大家请看。 交警部门建立的模型,我们的参数是最接近的,也是最合理的。 他们正在不断修正,很快可以给我们准确数据下的3d动画模拟和事故现场重现。” 题安说:“我们之前办过高坠伤掩盖他杀的案子。 因为高坠伤一般造成的多发性损伤,会掩盖其他损伤,所以这个案子要还原真相,必须依靠法医学的准确判断。 而法医学的最终结论得出,要依靠现场勘察的准确性做支撑。 你们几个人,这几天要盯紧这些线索。一件事情真相的还原,是千万个严丝合缝的碎片组合在一起的拼图。 只要有一块拼不上,就不算完全、彻底地还原了事实真相。 我们不允许一件案子里有哪怕一个替罪羔羊存在,更不允许真正的凶手躲在背后逃避法律的制裁。 我们的各司其职,就是为了让案件中的每个人各回其位,各负其责。” 题安坐在办公室里,他翻着笔记本,看到了之前给申曼爸爸打过电话的那个陌生手机号。 他找了出来,将电话号码拨了出去。 “喂,您好。我是刑侦支队的,想” 对方挂掉了电话。 题安又拨了过去。 对方十分不客气,“你是警察,我还是黑猫警长呢。 骗子,你想骗我多少钱?” 题安无奈地说:“这是我的警号,你可以查到。 我不是骗子,我只是想跟你核实一个情况。” 对方调侃,“核实情况? 你是想核实我的信用卡情况呢? 还是想说有人冒用我的银行卡呢? 或者是我的信息遭泄露,有人用我的身份证贷了款了呢?” 这人警惕性太高了。 题安哭笑不得地说:“这样,我加您手机号微信。 我给您视频。” 对方耻笑。“ai换脸也能骗人。 我劝你省省。 早点改过自新。” 电话挂掉了。 第91章 暗夜飞镖 食堂吃饭的时候,题安一脸无奈地问大家,一个警察如何证明自己是警察。 肖鸣笑,“队长这是遇上灵魂拷问和终极命题了。” 欧阳台说:“现在人们都被骗怕了。 我还收到过好几个自称警察的诈骗电话呢。 对了,电话显示都是110。 这骗子太可恶了,给我们工作造成多大难度!” 林飒飒也说:“之前有个案件追到了嫌疑人,我们找回了款项。 我给受害人一一打电话让他们来领取自己损失的钱。 那一通被骂啊。 比我这辈子遭的骂都多。 十几个号码,理睬我的,只有两个。” 叶行之说:“队长,你还是通过系统查到他的家庭住址,直接上门亮证件问话。” 题安说:“只能这样了。” 题安查到了对方的地址,他是一个租住客。已经搬了好几次家。 光是找人就费了题安九牛二虎之力。 终于,题安站在了这个人租住的房屋外面按下了门铃。 题安想,如果不在,自己真的是要吐血了。 “找谁呀?”门没开,对方通过猫眼看外面。 还是一如既往地谨慎。 题安说:“你好,我是给你打过电话的那个警察。你看看我的警察证。” 题安将警察证亮出来,凑近猫眼给对方看。 题安觉得这一瞬间真的很搞笑。 门终于开了。 对方是一个烫着卷发,带着眼镜的年纪不大,应该是刚参加工作的男孩。 男孩放下手里的方便面桶,“对不起啊警察叔叔,我以为你是骗子呢。 原来你是真警察啊。” 题安说:“是的。联系你真的是太费事了。” 男孩十分抱歉,从冰箱里拿出可乐请题安喝,“真是对不起。 我一直找工作。 到处留电话。 可能是信息被泄露了。 我每天平均收两个诈骗电话。 真不知道那帮人觉得我有啥地方值得他们骗的。” 题安说:“你记得这个电话号码吗?” 题安给男孩看申曼爸爸的手机号。 男孩摇头,“不记得。” 题安问:“我能看看你的通话记录吗?” 男孩把手机屏幕擦了擦递给题安,“看。 不过。警察叔叔我犯了什么事了?” 题安说:“你别紧张,我们只是在调查一个案子的时候,发现你的电话号码。 你只需要配合调查就行了。” 男孩乖乖地点头,“我一定配合。” 题安找出了男孩通话记录里申曼爸爸的手机号,“这天,这个号码是谁拨出的。 打电话的人你认识吗? 或者有印象吗?” 男孩摇摇头,“看日期这都好多天了,我也不记得了。” 题安提示他,“那天是星期六。 下着雨,还挺大的雨。” 男孩在题安的提示下,终于想起来了。 “警察叔叔你要是说那天下雨,我就有印象了。 那天星期六,我去一个新单位面试。 面试失败,我的心情挺不好的。 我就打着雨伞,坐在公交车站牌下面的凳子上,边等公交边发呆。 这时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女孩跑过来,央求着对我说,能不能借她手机用用。 我看她不像坏人,就借她了。 但我眼神没敢离开我的手机。 她拨出电话,等着那边的回应。 那样子好像很焦急。 突然她愣住了,眼神惊恐地看了看前面。 她把手机塞回我手里,匆忙跑上了一辆公交车。 那辆公交车马上都要启动了,车门都关了。 她用劲拍打。 司机给她开门,让她上车了。 后边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题安问:“你觉得她的眼神很惊恐? 有人在追她吗?” 男孩说:“我没看到有人在追她。 但她确实很害怕的样子。” 题安拿出笔记本,“你记得她上的公交车车牌,或者是几路公交车吗?” 男孩说:“那天我心情不好,加上下雨,我没看清。” 题安说:“应该不是你要坐的车对?否则你也上车了。 你坐几路车?” 男孩说:“我要坐4路。 但我也不确定那是不是,我当时心情很差,只是漫无目的地坐着。 错过了也不定。” 题安问:“在哪个站牌下面?” 男孩说:“我面试公司楼下的公交站。我也不知道那是哪一站。” 题安:“你面试的是哪家公司?” 男孩说:“永盛。” 题安说:“你去面试应该知道公司地址。” 男孩说:“知道。警察叔叔,我麻溜儿给你找面试通知书,上面有详细地址。” 题安离开的时候,特意嘱咐男孩,“虽然存在真警察,但你还得防假警察。 可不敢今天以后,次次以为都是真警察哈。” 男孩挠挠头,“嘿嘿,知道了警察叔叔。 我看情况,看情况。 放心。 那个我能不能和你拍张照?” 题安问:“为什么要拍照?” 男孩说:“虽然你一身正气,一看就是个好警察,但我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 刚才咱俩的对话我录音了。 我思前想后,拍个照更保险。” 题安眼睛一黑,合着这孩子还是没相信自己。 他开玩笑,“你家是不是有座皇宫要守护?” 出门时题安祝福男孩下个工作一定能面试上。 他表扬男孩,如果人人都有这么高的警惕心,那诈骗那帮人早饿死了。 题安敲门到离开心情是完全不一样的。 敲门的时候他还在担心,也许这个电话只是一个无心拨出的错误电话,也许时间上存在某种巧合,也许电话的主人什么都不会告诉自己,也许这个电话和申曼的案子没有关系。 但他离开的时候,虽然被男孩弄得哭笑不得,但还是感觉一切都值了。 那种感觉像是暗夜中抛出的飞镖一声命中靶心的扎实感。 线索,就是一切的可能。 题安来到公交车公司,找到了负责人。 按照男孩提供的线索,找到了他所在的公交车站,又找到了经过那个站的所有的公交车。 这个站属于主要集散站,经过的公交车要多一点,各路汽车一共二十二辆。 题安对这二十二辆公交车的司机分别进行了问话。 终于有一辆公交车司机回忆道,确实印象中有个雨天,一个浑身湿透的女孩上了车。 第92章 袖手旁观 这趟公交车上的监控保存是七天,刚刚过了监控保存期。 题安只能通过问询公交车司机得到更多的线索。 题安问那位公交车司机,“还记得是哪一天吗?” 公交车司机摇头,“不记得。 但你说下雨,我有点印象。” 题安问那女孩长啥样。 司机更是不记得,“警察同志,我开的这辆车,单程运能一百八十多人,每天往返六次,每天运能两千多人。 我上班十五年了,见过的面孔太多了,根本记不住。” 题安给他看照片。他摇头,说实在想不起来。 题安问:“好,那女孩上车后干了什么你记得吗?” 司机说:“好像她没带钱。 当时车上人挺多,我也没有问她要。 那女孩好像精神不太正常。 上了车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让大家帮她报警,说她被绑架了之类的。” 题安连忙问:“那有人帮她吗? 你帮她了吗?” 公交车司机说:“没有啊。两站之间只隔四分钟。很快就到下一站了。 下一站她就下车了。” 题安问:“为什么下车了?” 司机说:“她的家属在下一站上车后,把她带下车了啊。” “家属?什么样的家属?你为什么没有相信她的话帮她报警,任由陌生人将她带走?”题安没忍住质问公交车司机。 如果这个女孩是申曼的话,她已经发出了求救信号了啊。 但凡车上的人在这四分钟内帮她报警,或者不让她所谓的家人带走她,也许就不会有后面,她从八米高架坠落又被车撞击碾压的惨剧了。 公交车司机尴尬地说:“她的家人上来直接将她带走,我们不好阻拦的。 那个女孩穿着单薄,精神又不太正常的样子。 很明显就是背着家人跑出来的。 车上拉一个精神病人,万一她要是发起疯来伤了乘客,都是我的责任呀。” 题安顾不上愤怒司机的袖手旁观,只得继续问,“带走她的人是什么样子的?” 司机看出了题安极力压制怒火。 他小心翼翼地回答,“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但他们下车后上了一辆车。” “什么车?” “哎呦,我不记得了。 我从倒后镜看的。 是一辆小轿车,应该蛮高级。 具体什么颜色,车牌多少我没留意的呀。” 题安把电话留下,“这几天如果有想起来的地方,给我打电话。” 题安离开公交车公司的时候对负责人说:“每年有九万名女性失踪。 那些消失的她们上了公交车,摆脱追踪向人求助,这也许是她们最后的希望。 你们公交车公司以后要对司机加强这方面的培训。 遇到发出求助信号的人,司机不准袖手旁观隔岸观火。 请耽误几分钟帮她们报警,我们警察不怕麻烦,不怕是误会。 宁可是误会,也不能掐灭她们最后求生的希望。 明白了?” 公交车公司的负责人,脸白了一阵又红了一阵,“一定一定。警察同志,明天一早我就组织大家开会。将您的指示传达到。 我向您保证,以后绝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了。” 题安离开公交车公司,已经晚上了。 题安给赵耀打电话,“哈啤不?” 赵耀说:“我都洗完碗,敷我媳妇儿剩下的面膜了。 哈啥啤,改天。 咋啦你,郁闷啦?” 题安说:“是,堵得慌。” 赵耀说:“说说。我给你辅导辅导。” 题安说事,末了补一句,“你没见那女孩现在的样子,躺病床上全身插管。 最基本的反应都没有。 你说,如果那车上,但凡有一个人站出来。 一个,只需要一个人站出来,帮她一把” 赵耀说:“是,大家的冷漠让人寒心。 但我还想说的是,她慌不择路对所有人求救,其实收到的反馈会很小。 得到帮助的概率也小。” 题安问:“为什么?” 赵耀说:“旁观者责任分散效应。 应该多给大家普及这方面的心理学知识。 让有需要求助的人,真正得到帮助。 听过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 题安说:“听过啊。三个懒和尚的故事。” 赵耀说:“你以为是三个懒和尚的故事吗?并不是。 如果他们都是很懒的人,压根刚开始就不会有挑水抬水的举动。 三个和尚的故事在心理学上就是典型的责任分散效应。 这个概念的首次提出。 源于一桩血案。 简单来说,就是外国一个女人在楼前被杀,她在死前大声呼救。 有至少三十八名邻居,听到了她的呼救,并打开灯或打开窗观望。 但直到她倒下,这三十八名邻居没有一人帮助她,甚至没有一人报警。 刚开始社会将这种袖手旁观,归咎于人情社会的冷漠。 但社会心理学家研究后发现,众多社会事件中悲剧的发生,有对他人遭遇的淡漠心理,但也有一种共同的现象,就是责任分散效应。 用大白话说,旁观者越多,需要帮助的人反而获得的帮助越少。 当责任感落到个体身上时,这个个体身上的责任感是全部的责任感。 但人数越多,每个人身上背负的责任感,就会被分成很小的一份。 他们会产生,一定会有人救他的心理,而对于自己要不要施救持徘徊态度。 当然这个理论,基于普通的社会调查,不包括人群中像你这样绝不受责任分散效应影响的人。 人类社会有自己的运行规则,虽然有些规则看起来很残酷。 但利己排他,是人类在残酷的大自然竞争中,为了繁衍生存产生的必然心理。 利他是人类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当道德和法律作为社会运行的支撑力的的时候,产生的约束行为。 严格来说,是和本性相悖的行为。 在看到别人的苦难时,利己还是利他,本质上是自己的动物性和社会性相对峙的过程。” 题安说:“现在不是你死我活的原始社会,现在是群居互利的现代社会。 人类的动物性不会随着社会的发展慢慢消逝吗? 第93章 无名骸骨 题安不解:“人类已经有足够的教训应该明白,今日我若冷眼旁观,他日祸临己身,则无人为我摇旗呐喊。 见死不救不会有罪恶感和负疚感吗?” 赵耀说:“有,他们有。 但在事件发生的当下,他们没有。 因为他们的罪恶感和负疚感,同样被分散到了每一个旁观者身上。 他们的负疚感和罪恶感,会发生在这个事情已经造成恶果之后。 所以,求救的人要知道这个旁观者效应。 就是将旁观者效应产生的责任迅速收集起来,将求助对准某一个人。 坚定地持续地向这一个人发出信号。 这个人瞬间承担的是全部的责任,让他感觉自己对求助者负有不可推卸的救助责任。 责任明确到某个人。 这样得到帮助的概率是最大的。” 题安问:“怎么知道选哪个人?” 赵耀说:“首先就是穿制服的人,穿着制服说明这个人正在执勤的工作状态。 无论是不是他的管辖范围,有没有超出他的管辖能力,他都比别人多一份责任感。 第二就是往固定的商铺里或摊位上跑。 商铺是商铺所有者日常工作的地方,他会更有安全感和掌控感。 商铺是商铺所有者的私人空间,你进入他的私人空间,一定程度上成为了他的利益共同体。 有人跑进来强行带走你,也一定程度上侵犯了他的空间,他会和你同仇敌忾的概率会大。 第三个,找看上去比你强大的人来帮助你,最大限度地激发他的保护欲和同理心。 第四个,如果你的目标是一个人,而这个人有同行的人。 判断他们之间谁有话语权,就向谁求助。 人有从众心理,更有慕强心理。 一旦有话语权的人行动,其他人会立刻帮忙。 而怎么判断谁有话语权,第六感。 以及求助后几个同行人的反应。 第五个,不要向正在赶路的人求救,不要向不和你眼神对视的人求救。 一个没时间,一个没心。 这个不用多解释。” 题安说:“一个人在慌张的情况下,不太可能冷静地观察到这些。 所以不仅需要求助者知道旁观者效应,所有人都应该知道旁观者效应。 在别人发出求助的时候,自己在成为看客的那一瞬间会想到,此时的麻木是因为旁观者效应的动物性占据了主动。 在脑中突破了旁观者思维,会积极给予他人帮助。 人毕竟是人,文明是人和动物的区别。” 赵耀说:“所以说啊。心理学是很重要的。人在不自知的情况下,会做出很多行为。 当求助者和被求助者,都明白旁观者效应的时候,他们之间的救助关系会迅速成立。 对了,还要注意的一点。 求助者不要对救助者提出过高要求。 这样可能使本来可能建立的救助关系瓦解。 最好是说令救助者觉得力所能及的话,且不需要付出什么成本。 即使付出成本,你要迅速给出承诺。 比如‘帮我报警。’和‘帮我赶走要杀我的人。’哪个力所能及? 比如‘请把我送到医院’。 和‘请帮我叫120,费用都是我自己承担。’ 哪个可能让救助者意识到自己也可能要付出成本和代价? 还有一点,如果时间只够说一句话,那就是暴露自己受挟持的位置。 越准确越好。 这样即使有旁观者效应干扰下的众人,在事件过后,脑中会反复重复你留下的位置。 他即使不情愿,也会因为要消除脑中的重复信息的干扰,把责任转移给警察而报警。 有实验表明,说位置比说凶手名字报警率更高。 因为凶手名字,救助者会产生有可能遭受凶手报复的恐惧心理。 利他的前提是不损已。” 题安说:“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受教了。” 赵耀笑,“行。咨询费请我吃饭啊。我很贵的。” 题安说:“好好好。你贵你贵你最贵。 我针对这个要写一份材料,作为下次普法宣传的内容。 除了谴责,深究之后找出办法,才是根本。 我们不能高估人性,也不能低估人性。 它复杂,但并不深奥。” 赵耀说:“行。你写着。 我把我脸上干巴了的面膜摘下来。” 所有的线索,在公交车公司闪现一下又中断了。 题安只能从大学防空洞里面发现的骸骨再开始查起。 申曼上的大学不在本省。 题安请示了上级,和兄弟单位取得了联系。 题安留叶行之在队里继续盯线索,主持日常工作。 自己和肖鸣先后坐上了去外省的高铁。 因为是十年前的案子,且没有立案,没有资料可以查找。 题安只能求助当时刑警队已经退休的刑警队队长。 这位曾经的队长名叫林晓光。 他退休的时候是按书记级别退的。 这位曾经的林队长,题安也听过他的大名,在位期间屡破大案要案。 题安去林书记家里找他。 他正在书房练书法。 装修简单却古朴的家里,到处摆着林书记的书法作品。 题安和林书记握手的时候,赞叹他不仅是缉凶拿恶的铁血神警,也是一位笔性墨情的艺术雅客。 题安的话没有恭维,出自内心,但林书记很受用。 当即邀请题安指教他新写的字。 题安说自己不懂字,但能看出字如其人,林书记的字刚劲洒脱,有骨力。 林书记立即说,如果题安不嫌弃的话,他送题安一幅字留个纪念。 题安连忙道谢,说一定珍藏, 一阵寒暄之后,题安表明来意。 题安说:“林书记。我这次远道而来是想问您一件十年前的案子。 因为当时没有立案,只出了警。 所以没有资料可以查。 但因为最近一个案子,牵扯到了十年前的案子,所以才找到了您这里。” 林书记很有修养,他连忙摆手,“不要叫我书记。 叫我林队长。 我这辈子,最引以为豪的,就是队长这个称呼。 题队长,你说十年前的案子,是什么案子?” 林队长给题安边倒茶边问道。 第94章 跟踪偷窥 题安说:“高校防空洞发现无名尸骸的案子。您记得吗?” 林队长说:“我记得。我虽然年纪大了,但以前办过的案子像刻在脑子里一样,是忘不掉的。 那个案子虽然没有立案侦查。 但我也是有印象的。 那个高校建在一座山脚下。 半山腰有一个防空洞,防空洞是六十年代建的。 那时候中苏决裂,中美交恶,很多地方都建这种防空洞以备战时之用。 我们出警之后看到的景象是,这个防空洞口已经被杂草覆盖,原本的铁栅栏门锁也生锈,一拽就能打开。 也就是说任何人可以进去。 防空洞需要猫着腰进去。 出口是山的另一边,那边是一个村子,所以两边都能进入。” 题安问:“画面有了。谁报的警?” 林队长说:“一对情侣。可能是来这里偷偷约会的。” 题安问:“尸体发现的时候是怎样的?” 林队长回忆,“尸体的软组织全部腐败,只剩一副骨架和一些头发。 这具骸骨年龄在二十二岁到二十五岁之间。 校方说她们学校两年前失踪了一个女孩。 我们按照骸骨推断出了骸骨的年龄身高体重,正好和这个女孩能对的上。 而且骸骨旁边就是证件。 证件的主人就是那个女孩。 那个女孩骸骨旁边还有一个刚成形胎儿的骸骨。 所以我们怀疑死者怀了孩子,不敢让别人知道,所以跑到学校后山的防空洞里吞下了堕胎药。 堕胎药使用不当导致了她的死亡。 我们没有立案调查一是因为身份指向比较明显。 十年前,很多技术都不发达,dna数据库也不完善。 在死者身份确定方面还依赖现场勘察。 二是那时候正好有一件重大的案子警力不够。 失踪的人和找到的尸骨正好能对应。 所以” 题安问:“当时拍照了吗?无论是现场照片还是骸骨照片有留下来吗?” 林队长说:“没有拍照。 即使拍了也销毁了。 我们通知家属来领骨灰,家属没有提出异议,没有立案。 所以就没有留下来任何资料。” 题安问:“申曼失踪案有档案资料吗?” 林队长说:“结案的纸质档案十年一销毁,也没有了。 不过有电子档案。 应该还保存在档案部门。 对了,题队长,还没有问你,为什么来调查这个十年前的案子? 是不是当年的案子,办的有什么错误啊?” 题安说:“当年的骸骨不是失踪的女孩。 失踪的女孩现身了,但遗憾的是,她在一次车祸中伤的很重。” “什么?!”林队长手里的水洒了一地。 他满脸懊悔,“我真是失职,没有把当初的案子查下去。” 林队长放下茶杯,闭上眼睛,发出一声痛苦的叹息。 “哎呀,这可怎么办才好。 我太对不起那个女孩和她的家人了。 我还对不起那个无名骸骨。” 林队长耷拉着脑袋,一只手不断地揉搓着自己的脸。 “我耽误了那个女孩十年哪! 我该做点什么才能弥补? 题队长,有机会的话,我想见见这个女孩和她的家人,亲口跟他们道歉。” 题安说:“会有机会的。林队长。 如果可以的话,虽然您退休了,但当年的事您是亲历者,我在这边办案免不得麻烦您。” 林队长说:“当然可以的。我是这边当地的人,也在基层工作多年。 即使没有直接的关系,人托人还是可以说上话的。 你需要找谁,或者调什么档案,尽管开口。 我还要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让我对当年的事情,消除一点愧疚感。” 题安说:“当时校方的人,您还能联系得上吗?” 林队长说:“他们应该都退休了。不过你放心,我一定帮你联系上。” 题安回到酒店,刚洗完澡就收到了林队长的电话。 他帮题安已经联系了档案室的主任。 林队长说档案室的主任会联系题安,给题安申曼失踪案的电子档案。 题安要了一份当地的炒粿条。 边吃边看电子档案。 电子档案里有比较详细的笔录资料。 第一份是申曼同寝室室友的笔录整理。 四个女生一个寝室。 警方问:是谁发现了申曼失踪并报告了辅导员? 室友王某:我发现的。 那天我和申曼约了晚上去图书馆。 我等了她几个小时她没到。 晚上她也没回寝室。 到了第二天傍晚,她还没回来。 我有些担心,就告诉了辅导员。 警方问:她和你约定晚上去图书馆,她白天去哪儿了? 室友王某:她保研了,我们学校研究生宿舍条件不是很好,她想提前在学校附近找个房子。 警方问:“她几点从学校走的?” 室友王某:“上午九点钟左右。 她应该是先去食堂吃饭然后才走的。” 警方继续询问,“知道申曼关于租房的什么信息?” 三人同时摇头,表示不知道。 警方问:“最近申曼有什么异常表现吗?” 室友王某:“没有什么异常表现,她的生活挺规律的。” 室友陈某和陆某不言语。 警方问陈某和陆某,陈某和陆某表示虽然同住在一个屋里,但和申曼关系不是很密切。 没有关注申曼的动向和状态。 宿舍中存在小团体。 室友王某和申曼走的近,陈某和陆某走的近。 警方问:“申曼有男朋友吗?” 室友王某:“没有。但有挺多人追求她。 其中” 王某欲言又止。 警方让王某说。 王某说:“其中有个男孩从大一就喜欢申曼,跟申曼表白了几次。 不是正儿八经的那种表白,像是感情绑架的那种。 申曼都委婉地拒绝了他。 但他一直不死心。 甚至偷偷跟踪申曼。 有好几次我和申曼去打水,或者去小树林温书,他都躲在角落里偷窥。 申曼言辞激烈地警告过他几回。 有效果,但不长久。 他还是会变着法儿地接近申曼。 有点恐怖。 我见过他给申曼发的信息,挺偏激的。 有一次甚至威胁申曼,不答应自己就寻死。” 警方记录下了男孩的姓名,班级。 第95章 无人知晓 第二份笔录是警方对报警人辅导员的问询。 警方:“是你报的警?你是美术系三班的辅导员?” 辅导员:“是的,我是美术系三班辅导员,我不授课,只负责管理三班同学的班务。 申曼同宿舍的女孩说申曼没回宿舍,来向我报告。 我思虑了一下,觉得报警比较妥当。” 警方:“申曼是怎样的一个学生?” 辅导员:“申曼非常优秀,非常刻苦努力,也非常有天赋。 她在校期间,就参加过全国大学生艺术比赛,并获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 我们老师都一致觉得她前途无量。 对了,失踪前她已经拿到了保研资格。” 警方:“在班里,申曼和谁走的比较近?” 辅导员:“申曼成绩好,但不怎么会人际交往,和班里同学都比较疏远。 好像只有和她的那个室友关系比较好。” 警方:“那她有什么关系不好的人吗? 比如发生过争执的?” 辅导员:“好像没有,申曼人文文静静的,话不多,应该没有。 至少我没听说过。” 警方:“你们班保研有几个人?” 辅导员:“只有她一个。” 警方:“有竞争的人吗?” 辅导员:“有。 她的成绩名列前茅,思想进步,保研其实非她莫属。 但按规定是要有保研候选人的。候选人有五个。 最后我们系里还是定了申曼。” 题安依次看下去,笔录材料不少,看起来当时的失踪案刑警队也是下了功夫的。 除了多人的笔录材料,还有调查材料。 十年前刑警队根据线索,调取了学校可以调出来的所有监控,一一进行查找甄别。 但监控覆盖有很多盲区。 刑警队又调取了周边马路和商铺可以找到的所有监控。 能得出的结论就是,申曼根本没出学校。 她是在学校失踪的。 刑警队根据笔录,调查了室友口中追求申曼的那个男同学。 警方在他宿舍发现了很多关于申曼的个人信息和照片。 警方分析申曼长期受这个男同学的跟踪偷窥骚扰。 警方对这个男同学进行了一系列深入调查,发现他虽然有绑架申曼的作案动机和情感驱动,但他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申曼失踪当天和第二天,这个男同学在外校参加辩论赛。 辩论赛全程有视频录像。 于是男同学被警方排除了嫌疑。 接着警方对保研候选人进行了调查,均可以一一排除。 所有人都没有作案嫌疑,申曼人间蒸发了。 题安感觉到了困难重重。 题安给林队长打电话,“林队长,当年申曼失踪后宿舍里的物品你们有什么发现吗?” 林队长说:“没有特别发现。 后来发现骸骨结案后,遗物经过审查都交给了家属。” 题安又问:“当年的监控可以确定申曼没有出学校吗?” 林队长说:“基本可以确定,因为校门口的监控,没有显示她走出了学校。” 题安说:“有没有可能她不是走出去的,是被车拉出去的?” 林队长说:“题队长不瞒你说,当年我们这些都有考虑过。 也尽量都排查了。 办了错案是我的问题,但我为自己申辩一句,真的所有证据都指向骸骨就是申曼。 我们发现骸骨后,又重新将原来的人问了一遍。 她宿舍的其他两个室友,都见过她呕吐,她明显变胖了,经常穿宽松的衣服。 正好可以佐证她可能怀孕的事实。 而且两个室友也说了真话,申曼并不像之前我们调查的一样,品学兼优,严格律己。 她的生活作风是有问题的,和多名男生保持暧昧关系。 就连她的保研资格,都有猫腻。 还有监控,她没有出学校,学校就那么大,怎么会藏起来一个人发觉不了呢? 学校后门直通后山,学校后门是没有监控的。 发现骸骨和失踪位置也是能吻合的。 骸骨旁的证件!这是最直接的证明。 所以,题队长,自从你从我家走后,我一直坐立不安,觉得愧对那身警服,但我回想当时,真的真的已经尽力了。” 题安说:“您当时如果给骸骨做一个dna鉴定,和申曼的dna进行比较,就很容易得出不是一个人的结论。 也许失踪案就不会结案。” 林队长说:“是啊。我犯了很严重的,想当然的错误。” 题安说:“您也别太自责了,办错案子谁都心里不好受。 您还办了很多大案要案,这些案子受害人的沉冤得雪也是因为有您。” 林队长听到题安这样说,一时没忍住哽咽了起来,“谢谢,谢谢题队长你的理解。” 跑了一天题安觉得很乏困,头刚沾枕头就睡着了。 睡的迷迷糊糊,题安突然感觉门外似乎有人在转动门把手。 他惊醒,“谁?” 门外没有了动静。 题安穿上拖鞋走到门口,边开门边问:“肖鸣是你吗? 你不是明天早上的火车吗?” 肖鸣比题安晚一天来。 门外空无一人。 题安探头,走廊里也没有人,走廊的尽头是一面窗户。 外面已经漆黑。 这种漆黑伴着幽幽的灯光透过透明的玻璃,让人莫名产生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题安回到房间,关上门的一瞬间,他看到了地上的一个信封。 有人通过门缝给自己房间塞进了一个信封。 塞信的人想传达什么呢? 题安打开信封。 信封中是一张已经泛黄的照片。 题安定睛一看,他后背一凉。 照片中是一个骷髅头。 骷髅头的正面对着题安,一双眼睛空洞地看向他。 题安起身急,没有打开灯。 他连忙打开手机的手电筒。 骷髅头在一个背景阴暗低矮的环境里。 不是在普通房间里,也不像是在户外。 突然题安看到了石块弧形顶,难道这是防空洞? 题安立刻打开写字桌前面的台灯。 光线变好,题安视线也清晰了起来。 他看到了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一串数字。 题安定睛一看,是一个日期。 这个日期 是八年前防空洞发现骸骨,也就是宣布申曼死亡那一天的日期! 第96章 午夜门外 题安看着照片,脸上的表情逐渐僵硬。 因为这个照片上的颅骨顶骨有一条明显的骨裂缝。 仔细看颅骨上方还有几处擦痕和压痕。 颅骨发生过骨折! 死者生前受过钝器等垂直打击,并且是多次击打所致! 死者不是什么死于不当使用堕胎药失血过多,而是死于暴力所致的颅骨骨折! 这么明显的死因! 对于刑侦高手林晓光来说,他都不需要仔细研究,他只需要瞟一眼,就知道这是一起刑事案件。 如果是刑事案件,就一定要立案侦查。 查到死者的身份,死因。 查到凶手的身份,作案时间,作案工具,作案动机。 如果一旦开始调查,第一步就可以排除掉骸骨是失踪女孩申曼! 林晓光说没有立案,什么都没有留下来。 他在撒谎! 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 趁着夜色偷偷给题安房间塞进照片的那个人,一定想告诉题安,当年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这个人不愿意透露身份,但又有第一手照片资料,应该是当年出警的警员,或者法医。 题安第二天早上给林姐把这张照片发了过去。 林姐第一时间就给题安回了过来。 林姐的判断和题安的一样。 无名骸骨的颅骨,发生了线性骨折和凹陷骨折。 按颅骨凹陷直径,可以推断致伤物打击面的直径。 可以大致确定致伤物是不规则形的砖头。 题安问林姐,第一感觉这个照片是不是法医拍的? 林姐说,应该不是法医拍的。 相机应该不是法医常用相机。 法医常用相机,一般要求对焦迅速,准确,画面不失真,景深也深的相机。 但林姐也补充了一句,“也许十年前的预算不行,所以相机型号不行。 但最主要的是,拍摄画面不符合法医拍摄规定。” 题安也有考虑这个,同样这张照片,也不符合警察的拍摄规定。 倒像是一个路人随便拿起相机拍的。 林姐问题安,能否根据照片上的颅骨照片,做颅骨复原技术,还原死者生前图像。 题安说他也想到了颅骨复原技术。但他已经打电话问过了技术科,三维颅面鉴定需要对颅骨进行三维扫描。 只有一张照片,恐怕做不了颅骨复原。 这时,题安突然想到了画像师沈杰。 画像师沈杰,被誉为警界毕加索,天才画像师。 他可以摸骨画皮,凭借精湛的绘画技术还原相貌。 之前有一个案子,犯罪嫌疑人带着口罩,出现在监控中。 仅凭一张露眼睛的照片,沈杰就画出了犯罪嫌疑人的样子。 他挂了林姐的电话,立刻给沈杰打了电话。 问沈杰能不能根据这个颅骨,画出死者生前大致样貌,帮助自己确定尸源? 沈杰说虽然颅骨可以确定五官的位置大小还有形状,但仅凭一张不太清晰的颅骨照片,画出的像,且没有目击证人描述的情况下,应该还原度不高,但他会尽力一试。 这时题安的房间有人敲门。 题安打开门,是下了火车直奔酒店的肖鸣。 题安把照片给肖鸣看。 肖鸣惊讶地说:“队长,你怀疑当年的刑警队长有问题?” 题安说:“我还不能确定,他是否有意渎职。 肖鸣,从现在开始,我们不能依赖林晓光,给咱们提供的线索了。 我们要主动寻找线索,并且将当时的所有线索排查一遍。 人生地不熟,我们要分头行动提高效率。 这样,你先去将当年做过失踪案和骸骨案笔录的人,全部约见一次。 重新做一份调查笔录。” 肖鸣说:“好的队长。我休息几分钟,喘口气就出发。” 题安说:“我要去找到给我照片的人,他一定知道更多。” 肖鸣问:“能不能调取酒店监控试试看。” 题安说:“连夜看了。 塞照片的人裹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出来。 我有一个很大胆的猜想,这个神秘人是八年前,刚入职没几天的实习警员,没有出过警,临时接受了拍照的任务。” 肖鸣不解,“何以见得? 这张照片的拍摄,完全不符合警察拍照的规定,感觉像无关的人拍摄的。” 题安说:“看似是随便拍的一张照片。” 但仔细分析会发现,当年发现骸骨的地点是山里的防空洞,这地点十分隐蔽,不是大马路上发生的案子,不会有路人围观,更不会有路人偷拍的情况。 防空洞属于封闭空间,刑警出警后不会让无关人等随便进入随便拍照。” 肖鸣有疑问:“队长,也可能是发现骸骨的情侣拍的。” 题安摇头,“不会。一般人在发现尸骨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慌乱。 第二反应是报警。 不会镇定到去拍照。 还有,这张照片的指向很明显,就是颅骨顶骨的骨折。 如果不是警察或者法医,怎么会懂颅骨骨折代表的是刑事案件呢?” 肖鸣问:“那怎么能确定不是法医而是警察?” 题安说:“正是因为他这个偷偷摸摸的动作暴露了他的职业。 他虽然知道真相,但无法直接说出,说明是和当时的有话语权的人有利害冲突的。 还有一点,我昨天才到这里的警局调查这个案子,晚上他就给我塞了照片。 最有可能他就是警局内部人员。 知道有人重新来调查这个案子了。 于是将多年的照片拿了出来,想要让受害人沉冤得雪。 不过,我也是大胆的假设,如果他不是警察,而是别的人,这条线索就真的又断了。” 题安先是去了警局人事科,问询人事科八年前那件事前入职的新警员。 人事科查了档案,那件事前一个月真有一批警校毕业的学生进入了警局实习。 其中有两人被分派到了刑警队。 一个叫汪洋,一个叫常平。 常平在实习期结束后,没有通过考核,离开了警队。 汪洋则在刑警队实习期满之后,转到了经侦科,现在是经侦科一名骨干。 题安联系了汪洋。 汪洋接到电话迟疑了一下,还是接受了题安见面的要求。 第97章 重见天日 题安选了一个二楼靠窗的位子。 这个位置可以看到酒店前面停车场的全貌。 题安在人事科见过汪洋的档案照片。 他看到汪洋的车,停在了酒店的停车位上。 但汪洋迟迟没有下来。 二十几分钟后,汪洋从车上走了下来。 题安心里知道,他的猜测不是猜测。 给他照片的,就是汪洋。 他在车里的时间,就是他思想斗争的时间。 题安心里多了一份胜算。 汪洋肯下车,就是打开缺口的机会! 汪洋在服务员的指引下入座。 他和题安握手,言辞老道,寒暄得体,应该是一个八面玲珑、如鱼得水,深谙职场规则的人。 题安在一瞬间判断出了汪洋给自己照片的动机。 不是出于对受害人的同情,对真相的执着,而是想提前在题安这里用照片换一张免死金牌。 这样的人题安见多了。 他没有时间和汪洋弯弯绕。 题安开门见山:“谢谢你给我照片。 破案那天我会如实将这个情况上报。” 真诚永远是必杀技,也是照妖镜。 汪洋笑,他的笑中暗藏了题安是个聪明人的庆幸。 题安看着他。 “我才来第一天,你怎么觉得这个案子会破?” 汪洋给题安倒水,“题队长的大名我听说过。 经题队长你手的案子,成为悬案的可能性为零。” 题安带着洞若观火不动声色的微笑说:“汪副真会说话。 不过,让我想想,汪副是打击经济犯罪和经济犯罪侦查数据的建模专家。 侦破了很多重特大经济犯罪案件,屡力战功。 汪副在经侦方面是专家,自然对经济犯罪的有异常敏锐的嗅觉。” 汪洋抬头,撞上了题安的眼神。 他连忙摆手,“不敢当,不敢当。” 题安说:“汪副聪明人,在我面前就不需要大智若愚了。 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你已经嗅到了有关部门注意到了林晓光的经济犯罪。 但你现在又不想将所有筹码都放在我身上。 虽然申曼已经重见天日,之前的案子已经是错案板上钉钉,但万一我没有破案,林晓光也没有被调查,你就没有退路了。 林晓光虽然退了,但你仍然开罪不起。 所以你在犹豫,你心里的天平,在两边不断摆动,你力求找到一个两全的,平衡的办法。 你找不到,所以先试探性地走出一步看看。” 汪洋没有被人猜中心事的尴尬,反而微微一笑,端起酒杯和题安的手中的杯子碰了一下,“题队长。我佩服你。” 题安说:“这个案子我会追查到底,所以不存在破不破案的问题,只是时间的问题。 你没有办法鱼和熊掌了,你需要二选其一,但你明哲保身的做法我十分理解。 我可以承诺你,你给我私底下提供线索,不到林晓光真正倒台的那一天,你不需要站出来。” 汪洋伸手,“题队长,合作愉快。” 题安伸手,“汪副,我们开始。” 汪洋眼神看向窗外,“那天是我分到刑警队后第一次出警。 案发现场在一处后山的防空洞里。 报案人是一对约会的情侣。 我当时见到的景象。 一具大人骸骨和一具婴儿骸骨。 我第一次出警非常紧张,而且我没有见过尸体。 导致我拍照时候手都在抖。 我在拍照的时候,发现这具大人骸骨颅骨有骨折的迹象。 我虽然没有实际办过案,但学校里都学过,颅骨骨折明显是被人击打致死。 我跟林队长说了自己的疑问。 话一出口我就知道我说错了。 林队长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 他说学校学的东西,都是照本宣科,真正的办案子,要按实际勘察才能得出正确的结论。 末了,他说了一句,看来你离成为一个真正的刑警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我知道,他在警告我,不要乱说话。 我当时不明白怎么回事。 但半个小时后我明白了。 这起无名骸骨案子中的骸骨和两年前失踪的女孩,身高体重都差不多,而且骸骨旁边有一个包,包里正好是那个女孩的证件。 林队长那时正是竞争升职的关键时期,如果这起案子正好破了两年前的悬案,那么他一下子就侦破了两起案子。 虽然是虚假立功。 但在关键时期,那就是制胜法宝。 果然,林队长高升以后,步步青云。” 题安问:“现场发现了致伤物吗?” 汪洋说:“没有。否则林晓光想掩人耳目就不太容易了。 林晓光让我通知了申曼的家属,来领申曼的骨灰,而不是遗骸。也是想尽快结案。” 题安问:“校方在这件事中,有没有和林晓光打配合?” 汪洋说:“校方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这件事的迅速结案。 他们在申曼家属面前,拿出了室友的笔录。 校方旁敲侧击,这件事如果不张扬,对校方和申曼的名誉,都是一种保护。 我能看出来,申曼父母都是非常体面老实的人,他们在巨大的悲痛下,根本无法判断谁有什么小心思,谁是真的为他们考虑。 他们接受了警方和校方一致认定的结果。 拿着申曼遗物和骨灰回了老家。” 题安说:“林队长这么做,不怕有一天申曼死而复生,之前的冤假错案重见天日?” 汪洋说:“一个人失踪四年,就可以宣告死亡。 何况那时有指向,这个人已经死亡。 即使旧案重提,他完全可以说,当时的刑侦技术不发达,判断尸源方面不严谨。 谁手里没个错案? 这件事起不了波澜。 没有哪个警察,会揪着十年前没有任何线索的案子一查到底。 他唯一没有料到的,重提旧案的是你。 我们局长办公室协查令被打印出来,局长要求各部门配合你工作的那一刻起。 我就知道,这个案子过不去了。” 题安说:“你既然知道这个案子过不去了,那就拿出来所有的照片。 你手里应该不止这一张照片。” 汪洋连忙说:“我真的只有这一张照片。 其他照片在林晓光的授意下当场就删掉了。” 第98章 意外发现 题安盯着汪洋,“那这一张照片,为什么没有删掉? 也许,这张照片不是你拍的,而是常平拍的对吗?” 汪洋自知瞒不过,“是,我相机的照片,删了个一干二净。 常平瞒着林队长偷偷拍了一张。” 题安知道了,“常平一直想调查真相,所以连实习期考核都没通过,就被辞退了。” 汪洋说:“是。他暗中调查被发现了。 林晓光给他的实习成绩打了不及格。 前几天我知道你要来,就联系常平。 问他当年拍的照片,还在不在,他说他洗出来一直留着。” 题安说:“能不能让我见见常平?” 汪洋说:“常平现在生意做得很大,是我们这里比较有名的企业家了。 他不想沾染这些是非。 所以将照片交给我之后,特意交代不要找他。” 汪洋说完之后,没忘了再次提醒题安:“题队长。我那时是实习期,没有话语权,我也很想调查。 但迫于林队长的淫威不得不低头。 还希望在案件真相大白那一天,题队长能念在我提供线索的份儿上,跟上级多多美言几句。 不求立功,但求无过。 不怕题队长笑话,我在下一届副局的候选人名单里。 不想就此止步于经侦科。” 题安看着汪洋的警服,心里涌起一股悲凉。 当一条条人命,一桩桩案子,在他们这样的人手中,只成为一个个彰显业绩的数字。 那警察真的就只是一个职业。 那身警服就只是一件普通的工作制服。 题安无法谴责一个人没有信仰,他知道谴责了也没用。 信仰是心里生出来,长出来的。 不是规定出来的。 题安说:“功过是否能相抵,一看以后的公正裁断,二看汪副给我的资料,是不是真的能给案件起到四两拨千斤的作用。” 题安想告诉汪洋的是,他没有主动权,他也没有筹码谈判。 他能否平安上岸,取决于他自己的表现。 题安说:“你说常平在实习期一直在调查这个案子。 那他应该还给你别的调查资料了。” 汪洋尴尬地笑了笑说:“题队长,你是一点后路都不给我留啊。” 题安也直言不讳,“不知道汪副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直面一件可怕的事,要比没完没了地想象它、等候它轻松一些。’” 汪洋低着头,像在思索着什么。 题安趁热打铁,“对于你来说,直面这件迟早东窗事发的案子,并不是上策。 ‘直面’只能算下策。 上策是将‘可怕的事’变为‘可控的事’。 汪副,你说呢?” 汪洋搭在桌上的手,搭成了尖塔型。 题安心里的进度条,已经快到尽头了。 他将目光转向窗外,给汪洋最后的时间做决定。 汪洋抬头,脖子向后仰了仰。 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常平不愿意露面,但他答应给我寄,他当时的调查资料。 我一收到,就立刻转交给你。” 题安举杯:“好,我等你的资料。” 汪洋举杯,“我先提前谢谢题队长。” 汪洋走后,题安联系肖鸣,看肖鸣的进展。 肖鸣说:“队长。天助咱们,当时做过笔录的人,都在本市,而且基本都联系上了。 申曼的三个室友,两个不愿意露面,是通过电话问询的。 跟申曼关系不错的那个室友,和我见了面,说的情况基本和当年的笔录差不多。 但她透露,发现骸骨之后,系里让每个人都签了保密保证。 不允许透漏本校发现骸骨和有人失踪的事情。 另外两个室友就有问题了。 她们很多内容和当年的笔录对不上,甚至自相矛盾。 我用了点方法,她们承认当时警方对她们的问话是有提示性的。 比如申曼的生活作风问题,有没有可能怀孕,有没有可能私自堕胎这些。 这两个人和申曼关系不好,和申曼在寝室内发生过争执。 所以她们就添油加醋,给申曼顺便泼了点脏水。 真实情况就是,她们根本没见过申曼类似于孕吐的反应。 和多人有暧昧关系,更是没有的事。 申曼就是个规规矩矩清清白白的女孩子。” 题安说:“跟踪申曼的男生联系上了吗? 他如果一直在跟踪偷窥申曼,说不定他那里有很多关于申曼的信息。 甚至有可能,他就是囚禁申曼的人。” 肖鸣说:“队长,他不太可能是囚禁申曼的人。 因为我通过公安局,查到了他的住址。 通过住址问到了他的家人。 他精神失常好多年了,一直住在精神病院。” 题安说:“你把地址给我。 我去找他。 你还是去接着重新整理笔录,将当年校方的人全部都问询一遍。” 肖鸣说:“地址我发你手机,队长。 我们晚上酒店汇合,我向你汇报详细情况。” 题安按照肖鸣发来的地址定位,打车整整一个小时,才到了坐落在郊区的精神病院。 跟踪申曼的男孩叫栗木。 负责栗木病情的医生,带着题安走到了栗木的病房外面。 此时正是病人的午休时间。 题安通过病房的玻璃窗,看到栗木身穿蓝色病服,躺在床上,看样子在熟睡。 诡异的是他手臂间紧紧环抱着一个穿着裙子的洋娃娃。 如果是一个孩子抱着娃娃睡着的样子,可能是比较可爱温馨的画面。 但一个成年男人,紧紧搂着一个娃娃的样子,难免觉得有些奇怪。 医生解释说:“我们有规定不让带这种私人物品入院。 他的娃娃太逼真了。 容易让这里的其他病人,产生恐怖谷的焦虑情绪。 但一段时间后我们发现,栗木能将身边所有的柔软的布品做成娃娃。 床单,被罩,枕头。 都是他发挥的空间。 有一次我们将他留在一个只有四面墙的屋子。 结果,他脱光了自己,用病服做了一个娃娃。 我们没有办法,跟他的家属商量,给他换了个单间,允许他和娃娃住在一起。” 题安问:“他是因为什么精神疾病住院的呢?” 医生说:“严重的钟情妄想。 他妄想娃娃是他的女朋友。” 第99章 精神病院 题安看着病房里,抱着娃娃如婴儿一般酣睡的栗木。 题安问主治医生:“栗木他做过什么治疗吗?” 医生说:“恋物癖的治疗就是厌恶疗法,让他拿着娃娃,然后给予厌恶刺激,用电击和皮筋弹击手腕,给他注射催吐剂进行催吐。 妄想症的主要治疗方法,就是药物和认知行为疗法。 药物是主要手段,认知行为疗法是辅助手段。” 题安问:“治疗效果怎么样?” 医生摇摇头,“治疗效果不明显。” 他问道:“他醒来的时候安静吗? 有没有暴力行为?” 医生说:“没有。他一直很安静,非常安静。 除了把他的娃娃拿走,他会突然暴怒和发狂。” 题安不解。 “如果只是妄想和恋物,对社会没有危害。那可以在家吃药休养?” 医生说:“像栗木这种安安静静的患者,给他一间房,一个娃娃,他就可以一辈子不出来。 但家人受不了这种精神折磨。 ‘我们接受不了一个把所有情感都倾注在娃娃身上的变态。’ 这是他的家人的原话。 栗木的家庭不差钱,这种单间的费用高昂,但他们一交就是三年。 他们送栗木来精神病院的目的,不是为了治疗,而是为了安宁。” 题安点头,他懂了。 题安问:“等栗木醒了,我可以和他对话吗?” 医生说:“可以。他没有危险性。” 题安看了看医生,“我不是怕他对我有危险性。 我是说我的问话,会不会对他的病情有影响,甚至恶化? 您有没有需要嘱咐我的,比如什么关键字不能说,特别动作不能做,怎样会刺激到他?” 医生笑笑,“没有。 说句实话,这么多年了,他的病还是没有好转,基本可以断定他的病没有治愈的可能,也没有恶化的可能。 妄想是不会被说服的,能说服的就不是妄想。 哪怕有事实上的矛盾,他都视而不见。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铜墙铁壁。 外界的刺激是很难影响到他的。” 题安说:“能看看他的病历吗?” 医生说:“当然。我给您去拿。” 题安给赵耀打了一个电话,他需要赵耀专业的心理分析。 病历拿来了。 栗木,五年前入院,钟情妄想、恋物癖。 他叫自己的娃娃为小曼。 据家人说,他们好像问过栗木的同学。 栗木在大学时喜欢一个女生,名字中有曼。 他屡次向女生表白都被拒绝。 后来那个女生莫名失踪。 女生失踪后栗木一直心理状态不佳,整日恍恍惚惚,大学勉强拿了毕业证。 毕业后一直在家。 直到父母发现他整日和一个娃娃形影不离,给娃娃梳洗打扮,和娃娃说话睡觉。 父母强行把他送到了精神病院进行治疗。 反社会性和攻击性不强,入住普通病房。 后因为对娃娃的强烈依赖,医院和家人商议后入住单人病房。 这时医生示意题安,栗木醒了可以进行问话。 题安把病历发给了赵耀,给赵耀打去了视频电话。 赵耀不仅能听到,而且能看到题安和栗木。 题安走进病房。 栗木没有抬头,兀自摆弄着娃娃。 好像娃娃也睡醒了午觉。 栗木给她整理头发。 题安将手机立在窗台上。 其实栗木根本不关心题安是谁,在干什么。 病房里没有椅子,题安只能站在栗木床前。 他站着感觉能给栗木压迫。 所以他蹲了下来。 他轻声问:“栗木。 你的娃娃叫小曼是吗?” 栗木点头,“她叫申曼,我叫她小曼。” 栗木说着话,手里的动作没有停下来。他在缓慢地轻轻地抚摸娃娃的肩头。 娃娃肩头的布已经破损,上面有笨拙的针脚。 题安问栗木,“你和娃娃。我是说你和你的女朋友小曼,在一起多少年了?” 栗木说:“很多年了。我们高中就在一起。” 高中? 题安以为他会说大学,但没想到他说了一个题安没有想到的时间点。 栗木说:“我在这所大学的附属高中念学。 小曼假期来研学。 我作为志愿者,是他们队的接待。 她回去之前,我们约定一起报考这所大学。” 这是谁都不曾说出过的信息。 申曼和栗木上大学前就认识。 题安有了这个念头之后,又立刻让自己保持怀疑态度。 栗木患的是严重的妄想症。 妄想症会将异性的一些无关紧要无心说出的话和动作看做爱情的暗示。 题安问:“你们有约定?是爱的约定还是友情的约定。” 栗木说:“是爱的约定。 我爱她,她也爱我。” 栗木眼神坚定,像在阐述真理。 题安接着问:“你和小曼在大学期间是男女朋友关系吗? 公开的那种。” 栗木突然眼睛中噙满泪水。“她爱我,所以离开了我。” 什么意思? 题安没有明白。 题安问:“为什么她爱你又要离开你?” 栗木呆呆着看着题安,“她说湛蓝清澈的天空和斑斑霉点的天花板是两个世界。 青葱芳香的草地和起球肮脏的地毯是两个世界。” 栗木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 抱着娃娃抬腿躺到了床上,他盖上被子,背对着题安。 再不肯说一句话。 题安走出病房。 他拿出手机,“赵耀。你都看到了? 我理解不了栗木最后那些话的意思。” 赵耀说:“他说的是真的。” 题安说:“医生说他得的是妄想症。” 赵耀说:“如果他真的是妄想症和恋物癖,那么那些治疗方法都是对的,为什么五年都不起一点作用? 说明他的妄想不是真的妄想,恋物也不是真的恋物。 精神病院虽然针对妄想和恋物的治疗是对的,但病情判断是错的。 首先来说妄想,医院给他的诊断是继发型妄想症。 是基于一件事不存在的情况下,他仍然坚信的错误信念。 妄想的前提是不存在的现实。 但如果他说的是实话呢? 现实真的如他所说呢。 这就不是妄想,是抑郁基础上的病态执念。 要按抑郁治疗,不能按妄想治疗。” 第100章 布偶娃娃 题安想了想赵耀的话,觉得有道理。 他让赵耀继续说。 赵耀说:“其次,恋物癖的前提是性冲动和性安慰。 可是他的病例里面,根本没有提到他对这个娃娃的性反应。 他对娃娃的尊重,是对一个人的反应。 是人不是物,何谈恋物。 在医院刚开始没收了他的娃娃之后,他依然能用身边柔软的东西制造出娃娃。 在着名恒河猴试验里,小猴子更喜欢不能提供食物,但能提供温暖感觉的绒布妈妈,而不是能提供食物的铁丝妈妈。 说明人类原始的情感连接,到后来的情感依赖,是通过柔软的接触来建立的。 柔软,他用了柔软的材料,来维系他从申曼身上得到的温暖。 他从娃娃身上得到的安慰,不是性而是情。 娃娃身上倾注转移投射的是他对一个人的感情。 过度思念这是心理疾病,俗称相思病。 学名有点可爱,叫精神感官歇斯底里毛细穿梭杆菌吐鲁西斯症候群。 这种病需要的是心理疏导治疗,而非厌恶治疗。” 题安问:“按你的分析,他没有妄想。 他说的他和申曼在上大学前就互相喜欢是事实。 可是为什么申曼会离开他? 还有,我们了解到的部分,是他单相思申曼,屡次表白被拒。 他们没有公开的男女朋友关系。 做过笔录的人都可以证实。” 赵耀顿了顿,“你有没有发现娃娃有特别的一个地方。” 题安问:“哪里特别?” 赵耀说:“他为娃娃做了内衣。 是那种不可拆卸的,缝的死死的内衣。 内衣投射的是对性的保护。 他对娃娃的情感,不是性的冲动,而是性的保护。 是保护不是占有。” 题安重复最后栗木说的话,“湛蓝清澈的天空和霉点斑斑的天花板是两个世界。 青葱芳香的草地和起球肮脏的地毯是两个世界。 你是说他们本应该在一起的,结果发生了一件事,让他们成为了两个世界? 而这件事,和性有关?” 赵耀说:“是。 天空和草地。自然,爱情,自由。 天花板和地毯。房间,性爱,禁锢。 修饰词,湛蓝清澈到斑斑霉点。 青葱芳香到起球肮脏。 两个世界间裂开了条缝,申曼视它为鸿沟,她觉得自己堕入了另一个万劫不复的世界。 申曼遭受了性侵犯。” 题安诧然,“性侵犯?” 赵耀说:“是的,从娃娃身上我能看出,申曼被栗木以外的人性侵犯。 申曼觉得自己‘脏了’,配不上栗木的感情,所以他们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申曼屡次拒绝栗木,栗木不明所以,一直守在申曼身边。 栗木终于发现了申曼离开自己的原因,他于是想找出那个伤害申曼的人。 也许一无所获,也许有蛛丝马迹。 但真相大白之前,申曼就失踪了。 栗木是个脆弱的人,爱的人失踪,足够摧毁他。 他的精神状态不足以支撑他继续调查。” 题安觉得赵耀的话有道理,可是他看了那么多言之凿凿的笔录。 题安对赵耀说出了自己的疑问,“怎么解释申曼室友的笔录呢。 在申曼室友的描述中,栗木简直是个疯子。 偷窥、跟踪、调查,具有非常强的控制欲和占有欲。” 赵耀说:“痴情和偏执,在不明所以的人眼中,是难以区分的。 栗木对性侵者的调查,很可能被不知道真相的室友,解读为对申曼的控制。 栗木对申曼的保护,很可能被解读为跟踪偷窥。 栗木对申曼的表白,申曼有苦难言,只能一次一次拒绝,很可能被解读为纠缠。 还有,你能肯定室友的话,没有加工的成分吗?” 题安说:“有视频笔录过程,你帮我看看她的微表情反映的心理?” 赵耀言简意赅:“发过来。” 几分钟后赵耀将电话打了过来,“室友在描述的,是她所认为的事实,她没有撒谎表现,但有认知偏差表现。 还有,室友对栗木有好感。 她将这种嫉妒的情感加工,将爱而不得的人,描述成了一个不堪的变态。 她在说到栗木这个名字时,不自觉地瞳孔发生了变化。” 题安说:“瞳孔能看出对一个人的情感?” 赵耀说:“有人因为精通瞳孔和情感的投射关系,在赌场赢了千万身家。 真真的真事。” 题安说:“懂了。 学好心理学,走遍全天下。” 赵耀说:“栗木应该也是申曼的初恋。 申曼是怀着憧憬来到这个地方的。 她梦想中和爱的男孩的蓝天草地,被人硬生生地用一道窗帘隔了开来。 屋外的一切青春的生机和她没有了关系。 她在一个房间里,看到了霉点斑斑的天花板和起球肮脏的地毯。 这些是她爱情幻想的终结。 也是和栗木关系的终结。” 题安三天以后,收到了汪洋转交他的常平调查资料。 资料里面的东西,验证了赵耀和题安的猜想。 常平当时通过大量调查发现,栗木不是侵害者。 他将栗木的资料,做了整理收集了起来。 但从资料题安可以看出来,常平没能继续调查,他那个时间点应该被迫离开了刑警队。 题安将这些陈年资料摊开在写字台上。 其中一个租房信息,引起了题安的注意。 申曼的室友说,申曼失踪那天是要去租房的。 题安立刻按照租房信息上的地址找去。 这个世界冥冥中是有一定的天意的。 房东竟然保留着所有租客的租房记录和水电收据。 房东说:“警察同志不好意思见笑了。 我家的房子比较多,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我每一个租客的信息,这么多年都记着呢。” 题安说:“您的这个习惯,真是个好习惯。” 题安给房东说了申曼的信息,请她查一下。 房东手指蘸着唾沫,一页一页地翻着自己的陈年旧账。 房东说:“警察同志,没有您说的申曼这个人。 她确实没有在我这里租过房子。” 题安说:“麻烦大姐你再找找,很重要。” 第101章 柳暗花明 房东把本子打开,递到题安面前,“警察同志你自己看。 真的没有。 如果租了我的房子。我是不会漏记的。 而且我的房子没有短租,基本都是一年一租或者三年一租。 其实十几年来租客也就六十多个。 虽说我记性不好,但也不会一点印象也没有。” 题安有点失落,难道线索在这里又要断了? 他翻了翻房东的笔记本。 发现有用笔划掉的名字和信息。 他问道:“划掉的人是房租到期还是没租?” 房东连忙凑近看,“哦,这些是本来要租,付了定金,最后没租的。” 题安问:“有没有可能我要找的人,在划掉的这里面?” 房东一拍脑袋,“有可能,我找找。” 房东戴上老花镜,重新一页一页翻了起来。 “找到了!”房东的语气比题安还激动。 房东指着笔记本上一行被涂掉的字。 申曼。这上面有她的电话,学校名字,而且她付了一千块的定金。 题安问:“她为什么没有租?定金退了吗?” 房东摘下老花镜,“定金是承诺。 如果不租了也不退。 至于为什么不租? 哦,这里应该是我接电话随手写的。” 房东给题安指了一行划了很多个叉的字。 “放弃保研想离开。” 申曼在失踪前想放弃保研? 她想离开? 她为什么想离开? 题安心中产生无数个问号。 案子像狡黠的猫一样,刚一露面就又不知道钻入了哪里。 柳暗花明之后,再次扑朔迷离。 这时沈杰给题安发来了他对防空洞颅骨的侧写画像。 题安连忙将侧写画像,交给了现在的刑警队长,刑警队长向上级请示后,上级高度重视,立刻成立了专案组,对无名尸骸的身份进行确认。 刑警队用沈杰的画像,在本市的系统照片中进行比对,奇怪的是并没有可以匹配上的人。 题安想到,防空洞这边是学校,那边是一个村子。 凶手和死者有可能是从村子那边进入的防空洞。 如果是外来人口,很有可能在本市的电子系统中没有登记。 刑警队队长带着沈杰的画像,在周边村子挨家挨户地询问。 终于,有一个村子里的人回忆起来,自己村子里曾经来过这么一个女孩。 是邻居家的儿子,从外地领回来的媳妇儿。 只见过几面,就再也没见过。 刑警队立刻对村民指认的这家进行调查。 骸骨的身份确定了。 这家的儿子在外打工,交了个女朋友带回了家,本想着要年底办喜事。 结果儿子发现这个女朋友已经怀孕五六个月一直瞒着他。 女朋友吐了实情,跟这家的儿子从大城市回到乡下,就是想给肚子里孩子找个爹,让孩子有个户口。 这家的儿子不甘心自己已经给女友买了大量的金银作为彩礼。 于是他想伺机杀了女友肚子里别人的孩子。 他找了个借口将女友骗到了废弃无人防空洞里,给她强行灌下大量的堕胎药。 这家的儿子没有医学知识,他不知道怀孕六个月不能再用药流,只能去医院引产。 女友剧烈腹痛下,子宫迅速收缩,早产出一死胎,并伴随大量出血。 女友奄奄一息挣扎在死亡边缘。 束手无策的儿子害怕事情败露,拿起砖头猛地砸向了女友的脑袋。 儿子深夜回家后对父母坦白了自己的杀人过程,父母爱子心切,八年来对外守口如瓶。 外来女孩还没来得及在本市落户。 而且没有几个人认识她,所以她的失踪,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杀人后儿子一直外出务工没有回老家,在法网之外苟活了八年。 刑警队跨省抓人,这家的儿子在外地落网。 他早已被心中的惧念,折磨得日日噩梦,以酒精麻痹自己曾经杀人的事实。 刑警队没费什么力气审问,他就对杀害女友的事情供认不讳,并指认了现场。 本来已经结案,永无翻案可能的无名骸骨案在时隔八年后,终于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但是申曼失踪案,到现在还是一团迷雾。 申曼在失踪前退掉了准备要租的房子,并有了决心放弃保研的念头。 这究竟只是申曼为了退掉租房,随口编的理由,还是她的真实想法? 她要放弃保研,离开这个城市,和她被性侵有关系吗? 性侵她的又是谁? 题安一筹莫展。 他给许队长打了个语音,询问了一下申曼现在的情况,有没有苏醒,有没有好转。 许队长直接打开了视频,给题安看病床上的申曼。 他说:“正好我今天也来医院了解情况,你自己看。 还是就这么躺着,靠机器维持生命。 唉,太可怜了。 她还这么年轻。 肇事司机家里能变卖的都变卖了。 他估计也支撑不了太久了。 我今天来医院,就是为了让申曼家属填个单子,看能不能申请到相关救助补贴。” 这时,申曼的妈妈突然尖叫了一声,“她的手在动! 医生!医生! 她的手在动!” 许队长的镜头晃了一下,他语气中也满是欣喜。 他给题安拍申曼的手。 “题队长,申曼的手在动,在持续地动,你看到了吗?” 这时医生跑了进来,对申曼进行检查。 医生说,不是意识的恢复。 还是无意识下的神经反射。 题安听到了病房里的抽泣声和哀叹声。 他挂了电话。 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霓虹如繁星一般。 申曼是被关在了哪个窗口,十年之间她有没有机会看过外面的灯火? 他没来由想起了曾经看到一个作家写过的话。 “人类是那么居心叵测,利用灯光的目的是使黑暗更加黑暗,使原本单纯的黑暗变成复杂的糜烂的黑暗。” 题安脑中浮现出申曼躺在病床上毫无生机的样子,以及她一闪而过如燃起希望般绝望的手。 手! 题安脑中突然放大了申曼的手。 他立刻给申曼父母打了电话过去。 他要求证一件事情! 申曼的父母不明所以,按照题安的要求,拍下了申曼的双手。 第102章 抽象画家 申曼的双手很粗糙。 她的右手小指外侧有一个显眼的蚕豆大小的老茧。 题安从小学画画,现在没有时间只能偶尔拿起画笔。 但他清楚地知道,一个长期作画的人的手是什么样的。 申曼的右手外侧有茧,是手指长期和画布摩擦留下的。 说明她十年间没有停止作画,而且是高强度长时间地作画。 题安不停问自己,申曼为什么被囚禁,仍然在不停地作画? 是她自己的行为,还是被强迫的行为? 常平的调查资料,题安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 突然那张申曼所在院校的教职工花名表又映入了题安的眼帘。 也许,这张表背后也有隐藏的信息。 题安将表拿出来,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他看到教职工名单里有个教授的籍贯是翰兴。 申曼消失了十年,就是在翰兴出现的,她很有可能一直被囚禁在翰兴! 题安看向这个籍贯是翰兴的教授名字,覃守。 时间太晚题安无法去学校核实情况。 题安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在网上搜索覃守的名字。 没想到,覃守是很有名的一名现代表现主义画家。 他的简历光鲜亮丽,毕业于世界一流大学。 在知名学府的美术系任教多年后辞职回家潜心研究作品。 网上有他的作品介绍。 他的作品被国内外的拍卖行拍出了很高的价格。 他的作品虽然高产,但几乎每幅都是精品。 有知名的艺术评论家,对他的作品做出非常高的评价。 评价称他的画大胆、奔放、夸张,用色丰富、直观,线条富有张力,作品充满着对现实世界、灵魂世界的剖析。 题安晚上做了梦。 题安入了覃守的画。 那些画抖动着自己荒诞的线条,画中的人和物窃窃私语,他们在光影交错、比例抽象、空间扭曲、色彩怪诞中如鬼魅一般诡异。 题安在梦中听到了像是锯齿类动物啃食的声音,他看到这些生物脸上带着狡黠的笑,在啃食着周围的一切。 它们咬过之处开始汩汩往外流着黑色浓稠的血液。 题安在噩梦中惊醒。 他猛然坐了起来,警惕地看着周围。 他有点不知道自己在何方的陌生感。 几秒钟后,他听到了另一张床上肖鸣的呼噜声。 题安的心平静了下来。 题安很少做噩梦,见惯了命案现场的人,其实不太可能被梦中的什么画面吓着。 但这种荒诞不羁的诡异梦境,着实让题安在睡梦中出了一身冷汗。 题安看了一眼窗帘缝隙透出的光。 约莫只有五点左右的样子。 要验证自己的猜测,也要等天亮了,才能去学校探个究竟。 题安在看到申曼的手和覃守的画的时候,心中疑团自问自答的声音,怎么也挥之不去。 他相信自己的第六感。 覃守的画和申曼之间有种联系。 但他同时苦笑了一声,一个刑警要靠第六感,来找蛛丝马迹的时候,那就是真的山穷水尽的时候。 时间太长了。 十年。 足够让一切证据,在时间的洪流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何况还有很多当时人为洗刷掉的,人为加工过的线索。 但题安无法放弃。 如果他放弃了,申曼也相当于被放弃了。 即使有天她醒了过来,亲口指证伤害自己的人,也失去了意义。 证据在犯罪事实面前,是一切一切的前提。 题安要将证据准备好,等待受害人申曼醒过来的那一天。 那么到时候申曼的每个字,都能成为呈堂证供。 警察是最后才有资格放弃的人。 最后的最后。 三个小时后题安坐在了院长办公室。 题安问院长关于覃守的在校任职情况。 校长回忆,“覃教授是我们学校毕业的,出国深造后抱着回馈母校的初心,接受了我们的聘请。 他就职的时候,已经是我们省美术协会会长,国 家二级画家。 所以他一来就是副教授头衔,两年后升为美术系本科教授,同时也是研究生导师。 十五年任职期间,为学校培养出大批艺术类人才。 后来因为身体原因,覃教授无法再兼任多个头衔,也没有精力呕心沥血再带学生。 于是提出了辞职,我们院里尊重他的决定。” 题安问:“在校期间覃守的表现怎么样?” 院长竖了大拇指,“我没有资格评价覃教授,因为他比我的资历要高很多。 如果非要评价,他可以说是个严谨认真,德艺双馨的艺术家。” 题安问:“离开学校后覃守做什么您知道吗?” 院长说:“知道。覃教授离开学校,专心经营他之前让人帮忙打理的画廊。 覃教授之前低调,虽然艺术造诣很高,但只在小范围内开过画展。 听说他辞职后一方面修养身体,一方面潜心研究作品,是金子总会发光,他的作品被国外的艺术品经纪人看中。 覃教授的画在国外的拍卖行,拍出了近两年书画艺术品之最。 这些我们书画圈的人都知道。 还有人戏称,是我们学校禁锢了覃教授的发展,要不然覃教授早就在国际上享有盛名了。” 题安问:“你们学院保留着覃守教书时候的画吗?” 院长说:“还真有几张,在我们学校的艺术展览馆里,不过都是教学作画。” 题安说:“院长能带我去看看吗?” 院长十分配合,“当然可以。 如果您需要的话,我还可以给您拿一份我们学院的刊物。 这本刊物里面有我们学院八十周年校庆,覃教授以优秀校友的身份,给母校赠送的两幅现场作画。” 题安站在玻璃展柜前。 他看着覃守之前的画,陷入了深思。 他的脑中不断回放着网上覃守那些被称为艺术品的画。 沉默了几分钟,题安知道院长是一位有造诣的书画家和书画评论家。 于是他问道:“院长,覃守离开学校前的作品,和现在在拍卖行拍卖的作品,风格完全不相同。 您是专业人士,知道为什么一个人作画的风格,为什么前后能相差这么大吗?” 第103章 老乡聚会 院长笑了两声,“美术教授虽然是艺术家,但更是授业传道的教育工作者。 作为老师自然而然作品的风格不能太狂放。 否则容易被学生模仿,让学生标新立异,本末倒置,将心思用在改弦更张的所谓创新上,而不是美术基础学习上。 覃教授离开学校,自然不需要再对学生负责,可以尽情画自己想表达的东西。 所以前后风格相差这么大,不是一件值得惊讶的事情。 况且一个人的绘画风格,会随着他的内心世界,人生阅历,大众审美等等众多因素的影响而改变。 一个画家一生可以在不同风格,甚至不同流派之间反复横跳。” 院长说的很有道理。 但题安也有自己的想法。 下一步他要确定,覃守和申曼是否之间,是否只是普通的师生关系? 题安将教职员工和学生的名单放在一起。 他找出了籍贯都是翰兴的学生和老师。 其中十年前有可能和申曼同系同校的学生一共十六人。 老师一共两人,一个覃守,一个书法系的老师。 题安联系上了其中的两名男同学。 两名男同学不约而同都能回忆起申曼。 他们说在入学时候的老乡聚会见过面。 因为申曼身材高挑、面容姣好,在同龄人中属于一眼能看到的出类拔萃的显眼女孩。 还有就是申曼失踪的事情。 在老乡群里人人知晓。 题安试着问他们老乡聚会,覃守教授有没有出席? 男同学说有。 他们当时觉得覃教授非常平易近人,一个大教授能放下身段参加翰兴老乡会。 可见他的胸怀之广阔。 题安心里有数了,如果申曼和覃守认识,很有可能就是通过翰兴老乡会。 题安念出名单上的名字,问两个男生跟这些人哪些还有联系? 毕竟是一个地方出来的,漂泊在异乡,可能老乡会是能坐在一起想家的地方。 彼此之间的距离会近一点。 题安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因为名单上的很多人,电话号码都停用联系不上。 两个男生很配合,开始在通讯录里寻找。 他们分别提供了两个现在还联系的人。 题安给这四个人打了电话。 其中一个女生的反应,引起了题安特别的注意。 题安刚拨过去电话,说明了自己的身份,申曼两个字刚出口。 那个女生就抛下一句,“对不起我现在有老公有孩子,老公对我很好,过去的事情请不要来问我。”就挂掉了电话。 题安狐疑,怎么刚说申曼,她就如临大敌,仿佛多说一个字,就能破坏掉她现在的幸福生活和美满家庭? 题安越想越不对劲,她应该知道点什么。 题安又给她打过去电话,他声明自己只是想了解一点过去的事情,绝对不会扰乱她现在平静的生活。 女生刚开始不同意,在题安的劝说下,女生说她要想一想,让题安给她几天时间。 几天时间,题安是等不起的。 他加了女孩的微信,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申曼在病床上的照片发了过去。 照片发过去之后,女生没有回复,也没有了音讯。 题安几乎要放弃希望的时候。 这天半夜女生给题安打来了电话,她说她看到了申曼现在的样子,她在反复的思想斗争之下,还是决定说出来。 但她要求不能见面,只能电话接受题安的问询。 题安如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连忙答应女生。 就在这个深夜,题安听到了一个关于失乐园的故事。 女生虽然知道题安知道自己的名字,但她还是为自己换了一个名字。 题安知道,她换名字的潜意识,不仅不想让现在的生活受到打扰,而且想远离那个曾经的记忆。 “警察同志。 我见过申曼两面,一次在老乡会,一次在酒店门口。 但申曼只见过我一面,就是那次老乡会。 我比申曼大两届,她大一的时候我大三。 我大一,覃守是我们的教授。 他知识渊博,风趣幽默,才华横溢。 对比大学里的男生,连一句话的情绪价值都无法提供的憨傻。 因为一件事就可以和女朋友冷战两天的执拗。 或者还干脆处于用恶作剧的方式,博得异性关注的小儿科行为。 这样成熟,温柔,儒雅,风度翩翩的大叔型,会是刚上大学小女生幻想的对象。 以至于他将我推倒的时候,我恐慌想到的,居然是‘为什么是我?’ 而不是‘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后来的我才知道,爱情是和一个一样懵懂的人一起去寻找答案,而不是由一个经验老道的人告诉你答案。 那些青涩男生的自行车后座,要比豪车的副驾驶座,更加能给你安全感。 后来的我才知道,爱情是从懵懂到暧昧,从暧昧到脸红,从脸红到鼓起勇气表白,表白后的失眠,想念。 也许会传纸条,发信息。 也许一起压马路。 也许会一起看电影。 也许会一起看星星。 也许什么也不做,只是呆着等等等等。 也许会争吵,会失望,会流泪,会冷战,会和好。 这些是爱情的构成要件。 这些爱情体验的过程是漫长的,甚至是可笑笨拙的,但这才是爱情。 如果是在拉着窗帘的幽暗房间,只有性的体验,那是猛兽吃掉猎物之前的游戏。 我不懂,我相信大部分刚上大学的女孩也不懂。 我们被迫接受了覃老师式的爱,再无法去懂其他的爱。 爱的大门彻底关上了。 覃老师每次都带着仿佛受害者的委屈,‘怎么办?我怎么能爱上你? 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不爱上你? 我每次都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见你,但我忍不住,我不是一个自制力差的人。 但对于你,我没有自制力。’ 哦,从此我知道了,覃老师爱我。 我也要开始爱覃老师,否则一切都无法解释了。 爱一个人,做什么不都是爱的结果吗? 爱一个人,不就是要交付彼此吗? 爱一个人,不就是无论他有家庭有孩子,依然可以什么都不要的呆在他身边吗? 第104章 摧枯拉朽 女生话里带着哭腔,“我无法不爱覃老师,否则我要怎么活下去呢? 我和覃老师的关系是爱,而不是什么性侵犯和婚外情什么的。 我们之间是有爱的。 给自己和别人畸形的关系合理化洗脑比那些失眠的药,那些抗抑郁的药,管用多了。 后来我知道,人在无法接受巨大的心理创伤时会自我保护。 而自我保护的方式就是欺骗自己。 这是一个血淋淋的削足适履的过程。 我就这么过了三年。 期间我也想过逃离,我的人离开了,我的心却变质了。 我觉得自己仿佛里外糜烂,我痛恨自己,鄙视自己。 遇上同龄男孩的羞涩表白,我竟然想要呕吐,为肮脏的自己。 能接受这样肮脏的自己,好像只有他了。 最后我又回到他身边。 我被扼住脖颈,窒息的同时喊不出一声救命。 我那时有点破罐子破摔,找到了覃守的老婆。 我把我和覃守的事告诉了她。 谁知她一脸平静地问我,‘就这?’ 她轻笑了一声,‘你比我女儿大不了几岁。 我今天发个善心,告诉你一句,离开他。’ 憨傻如我,竟然问了一句,‘凭什么? 他爱我,他说我是他的唯一。’ 她说了几个名字,一脸轻蔑的笑中带着怜悯。 我不喜欢她的眼神。 她离开前说,‘这些名字都是能排的上号的,还有我叫不上来名字的。 你相信便罢,不相信现在去一下滨城酒店门口,亲眼看一看。 你是不是唯一?’ 于是,在滨城酒店的门口,我看到了覃守和申曼。 其实是我不愿意承认。 在老乡会上,覃守看向申曼的的时候,我心里有个声音说,这个女孩大概是要走我的老路了。 因为覃守那种眼神,是专门对付女人的眼神。 后来我才知道,那眼神后面藏的是兽性毕现、 有一种人,他们天生有着兽性的本能,他们的心就是狩猎的场所,他们时刻充满着激情,目光炯炯地去寻找那种刚出窝的稚嫩猎物。 他们玩味、控制、消遣、肮脏的占有猎物。 将他们撕成碎片之后,抛弃他们。 再去寻找下一个猎物。 我现在有女儿,我对我的女儿有种近乎偏执的保护欲。 当我看到我的女儿乖巧懂事的时候,仿佛看到了曾经的我。 我一点也不觉得欣喜。 乖巧懂事有教养的孩子,是容易被选中的。 我怕她是被恶魔挑中的那一个。 我知道,一个孩子离被毁掉的距离近的难以想象。 成年人动了的坏心思,一个孩子是无法招架的。 而在家长眼中,她也许只是内向了一些,不爱说话了一些。 其实她的世界已经摧枯拉朽,坍塌成了废墟。” 题安听着这个女生的控诉,他感受到了那种绝望。 女生苦笑,“警察同志,你的叹息声我听到了。 我谢谢你作为一个男性,也能体会到这种痛苦。” 题安说:“感受痛苦不分性别。 我是一个警察,我对受害人有着天然的感同身受和共情。” 女生说:“短短几分钟您听着都很刺耳,可那是我的真实人生。” 题安问:“后来有试着报警吗?” 女生说:“报了。在我懂那是一种犯罪的时候,我下定决心去报警。 可是警察告诉我,强奸罪的构成要件是暴力,胁迫,其他手段,违背意志。 我哑口无言。 我要怎么证明这种诱奸也是一种强奸? 警察用鄙夷的眼神,质疑我报案的动机。 是不是做小三被甩后的不甘心。 他们让我详细描述被侵犯的过程。 最后得出结论,你情我愿,不予立案。” 题安心里涌起一股悲凉,事不关己的人将受害人重生的勇气付之一炬。 女生说:“从警局回来我吃了一瓶我攒下的安眠药。 没想到我在昏睡了两天之后醒了过来。 我的头脑异常清醒,在这场自以为的爱情故事里,最不可能有的,就是爱。 即使所有人不相信。 但犯罪就是犯罪。 我知道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罪人。 我不再自欺欺人。 当一个人死过一次,好像就会有脱胎换骨的勇气。 而勇气意味着改变。 我一直在做心理治疗,包括现在,我依旧没有痊愈。 所以这也是我拒绝您见面的原因。 在我毕业后三年,我听到了申曼失踪的消息,我一点都不惊讶。 从申曼被盯上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非死即伤了。 有人会说,怎么遇上个性侵,就非死即伤了?爬起来继续走啊。 没有经历过的人,带着那种站在道德制高点的居高临下,怀着一丝优越感的同情说出来这句话。 只因他们没有经历过那种世界在面前关上的感觉。 坚强是必要的,但这坚强像蚌用血肉一秒一秒磨出的珍珠。” 题安问她:“她知道自己只是覃守的游戏吗?” 女生说:“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她终将知道。 但她同时是个极自尊的女孩,等她知道的时候她已经毁了。” 题安说:“你有想过帮她吗?” 女生说:“我想过。 但她不完整,我也是破碎的。 破碎的我没法帮助别人,到现在我也一直在自责。” 题安说:“后来你知道覃守的什么消息吗?” 女生说:“没有,我告不了他。 我只能远离他。 但还是有人在不经意讨论他的时候被我听到。 覃守依旧是受人尊敬的为人师表。 听说后来覃守辞职,是辞职,不是被开除。 他经营了画廊,现在是一个成功的画家。 多么讽刺,犯罪的人过的风风光光,受害者却困在伤害的泥潭里至今走不出来。” 题安问女生,“最后一个问题,你当时报警时不予立案的警察名字还记得吗?” 女生说:“林晓光,刑警队队长。” 题安心里有数了,他第二天一早就给纪检打了电话。 纪检的负责人题安认识。 多年前题安潜伏任务结束决定回翰兴,和他对话的就是政治部一位领导。 这位领导现在亲自带队,组建了巡查各地的督查组。 第105章 图穷匕见 题安给他打电话,想问一下有没有关于原刑警队长林晓光的举报材料。 这位领导说,本来这些是保密材料,但他了解题安,不会无故找自己打听林晓光的情况,一定和案子有关。 领导给题安破了例,告诉他关于林晓光的违法乱纪情况。 一年前他们督查组收到举报,将林晓光列为重点督查对象。 因为林晓光背后还牵扯别的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督查组也要谨慎行动。 经过一年多的材料收集和秘密调查,林晓光的违法乱纪事实清楚,准备在近期收网。 题安这时心情才放松了一点。 他请求领导在林晓光落网后,如果有交代关于包庇纵容他人违法乱纪的事情,要及时地通知他。 因为题安始终搞不清楚的是,为什么防空洞的案发现场会发现申曼的证件。 他就这个也问过汪洋,汪洋说他当时第一时间是没有见到有证件的。 是后来林晓光在不远处的角落发现了装有证件的包。 题安一直对这个细节存疑。 林晓光和覃守之间表面上是查不到关联的,可是将所有人物和时间串起来,可以发现林晓光和覃守并非没有一点交集。 几天后,督查组的领导给题安发来了消息。请题安面谈。 题安见到了被秘密控制起来的林晓光以及他的认罪笔录。 渎职包庇在他众多重大罪名里,算得上微不足道。 认罪书里称,有三个女生向公安局报案受到了覃守的侵犯。 都被林晓光以证据不足不予立案打发走了。 还有一个女生精神失常跳楼。 林晓光没有把女生死前的遗书,当成指证覃守的证据立案调查。 而是把遗书作为证明女生明知自己老师有妻女的情况下,还自愿当小三破坏他人家庭的证据。 林晓光‘奉劝’女孩家人,为了女孩的名誉不要将事情闹大。 结果案子很快撤案和解。 荒谬至极,这件事最后以女孩家人给覃守妻子道歉而结束。 至于无名骸骨案和申曼失踪案的草草结束,也正如汪洋所供述的那样,林晓光虚假立功,一手遮天,只是为了在竞争升职的时候处于优势。 汪洋不知道的部分,也就是林晓光在认罪笔录中的自述,申曼的证件是林晓光自己拿到现场的。 同时,督查组在林晓光家搜到了以艺术之名,行贪腐之实的不明资产上千万。 其中就有覃守送他的拍卖行名画。 题安留下肖鸣继续搜集证据,自己则连夜坐动车赶回了翰兴。 他要去会会这个覃教授。 题安在传唤覃守之前,向申曼父母索要了申曼的画。 他把覃守之前的画,拍出高价的画和申曼的画,平铺在了地板上。 为了得出更加专业的结论,题安把沈杰喊到了家里。 沈杰毕业时的美术专业课成绩全国第一。 本来要做美术老师的他无意间进入了刑侦支队参加了案件侦破。 接着他就考取了正式的警察资格,在警局做犯罪画像师。 题安和沈杰从白天看到晚上, 在不同光影下几乎将每幅画的笔迹,线条,用色都做了分析。 他们两个的意见出奇的一致。 一个人的画风可以变化,但画画习惯是不会变的。 覃守拍出天价的画和申曼的某些画的习惯是相似甚至相近的。 沈杰仰面躺在题安家地板上。 “安哥,咱俩这样的分析,是不是还成为不了证据?” 题安说:“是。我们需要数据。 沈杰。 我有个想法,就像判定一个文学作品是否涉及抄袭,有专业的调色盘来分析一样。 你们美术圈有没有类似的这种工具?” 沈杰说:“没有听说过有这种工具。 但我可以联系一下我的同学和老师们,毕竟我虽然是美术系毕业的,但我现在的工作都是侧写,脱离美术圈很久了。 最新的什么资讯都不知道。” 沈杰开始盘着腿打电话,一会儿中文,一会儿英文,一会儿又是小语种。 突然他拍地板而起。 对着电话那头的人,感谢起了他的八倍儿祖宗,并且承诺了对方一年的饭。 “什么情况?”题安问沈杰。 沈杰两眼放光。 “我们的眼光只放在了美术界。 殊不知能解决这个问题的在科技界。 我打电话的这个人,虽然是美术天才,但他不喜欢美术,就喜欢人工智能。 所以大学毕业后去哥伦比亚念了个人工智能。 他们现在研究的课题,是利用计算机算法鉴定书画作品的真伪。 具体就是用神经网络应用,采集大量数量的样本数据,并像在显微下的切片研究一样,对大量微观信息做出分析。 然后在需要分析的作品上进行比对。 就像热成像的显示方法,显示出和数据样本相同的部分,并用不同颜色进行区分,比如红色越接近,绿色次之等等。” 题安实事求是,“额,我没听懂。” 沈杰说:“其实我也没咋懂。 但他们实验室这项研究已经接近成熟。 他们未来会将这一技术用于鉴别拍卖行的画是否为名家真迹。 比如很多世界上的名画,现在还存疑是否为大师所画,还是同时期人的临摹。 反正是超级赚钱的大项目。 赚不赚钱的跟咱没关系,但他答应用这个新技术给这些画做鉴别。 安哥啊,顺利他妈给顺利开门,顺利到家了。 咱们有数据了啊。” 题安笑,“太好了,科技的力量啊。 现在咱俩也该好好心无旁骛地吃点东西了。饿了? 想吃什么,我点。” 沈杰说:“随便来点硬菜好了。” 题安拿起电话点餐,想到了赵耀,把他也喊了过来。 赵耀在电话中,一秒钟都没有犹豫,说他比曹操还要快。 在等外卖的过程中,赵耀踱步在一张张画前。 他不断地拿起画来对比。 赵耀说:“我可不是来蹭饭的,我也能提供点东西,来点心理分析要不要?” 题安和沈杰同时乖巧地点头,“要要要,越多越好。赵大师辛苦,赵大师请讲。” 第106章 正面对决 赵耀说:“这些拍出高价的画,有一个共同点,比如这些失真变形的形象,动荡不安的线条,毫无逻辑的色彩,不是取自于现实世界。 这些是作画人的心理世界。 作画人仿佛不是用肉体作画,而是用灵魂直接作画。 用皮做画布,用骨做画笔,用血做颜料。 带有强烈的主观性和悲伤性,带着某种宿命般的绝望和不安。 这些画是病态的,作画的人是病态的。 她的精神状况堪忧,已经到了解离的边缘。 我不懂画,但我懂心理。” 题安追问,“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你看到这些画的感觉,你觉得作画人处于一个什么环境?” 赵耀认真想了想,“禁锢!” 题安和沈杰对视。 不约而同地拍手称赞。 赵耀挥挥手,“粉丝们冷静,看画读心是本心理师上学时就经常拿第一的科目。” 题安在等外卖期间接到了电话,他让刑警队的人分头调查的事情有了眉目。 门铃响起,外卖送到。 题安这么多天,第一次吃到了心无旁骛的一顿饭。 赵耀给题安建议,“哪天审讯,带我一起。 我看这个覃守的精神状态,就能知道他能否画出这些画。 对覃守的审讯不同于平常嫌疑人的审讯,是你的强项。 这种要抓心理漏洞的事还是要交给我,这是我的强项。” 题安笑,“好的,带你。 我记得你上初中的时候,超爱玩一个游戏,叫天天来找茬。 当时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有这个天赋?” 赵耀仰头喝光了啤酒,然后将空瓶扔给了题安,“那不是因为我那时天赋没有显现,而是因为你眼拙。” 题安笑着附和,“好的,我眼拙。” 赵耀和题安来到审讯室门口,欧阳台示意他们覃守已经在审讯室里面了。 欧阳台说按照赵耀的要求,在覃守面前放了一张画纸和一张画笔。 题安问赵耀为什么要画纸和画笔,而不是普通审讯纸笔。 赵耀说,“他是个画家,在等我们的漫长时间里,手边熟悉的东西是他安全感的来源。 如果他是囚禁申曼的人,他虽然知道警方知道了申曼的消息。 但他不确定警方调查到了什么。 掌握了自己多少证据。 所以,他需要安全感。” 题安问:“他如果只是低头思考怎么对付我们,而不是拿起画笔呢?” 赵耀说:“他知道即使审讯室没人也全是摄像头,他不会在摄像头下面做出可疑的行为。 他会尽量让自己放轻松。 而放轻松的最好方法,就是转移注意力。 第一阶段他会将画笔拿在手里把玩,看看材质啦做工啦。 第二阶段,他会拿起画笔在画纸上试着画两笔,也许在试色,也许在无意识地乱画。 第三阶段,他在空无一人的问询室等待超过了两个小时,不安到了极点。 他会拿起画笔作画。 如果是普通的问询纸笔,只会让他更加的警惕和防备。 他什么都不会画的。 题安问:“他作的画有用吗? 哦,对了,有用。 你昨天说过,看画读心。” 赵耀说:“我能从他的表现和画里分析出这十年来申曼被囚禁的地方。 不过,申曼车祸已经这么长时间,即使分析出来囚禁的地方,他也都打扫清理过了。 是不是没有意义?” 题安说:“有意义啊。当然有意义。 我们有了搜查令,技侦就可以对囚禁申曼的地方进行取证。 他可以打扫得很干净,但一个人生活了十年的地方,不会一点痕迹都留不下。 相信我们的同志,他们都是顶尖的物证专家。” 说完,两人走进问询室坐定。 覃守谦和儒雅,浑身上下透出学者的气质和艺术家的魅力。 他微笑地向题安和赵耀打招呼。 好像这里是他的主场。 覃守是那种容易使人放松戒备的慈眉善目中带着萧萧俊朗的面相。 很具有迷惑性。 题安问:“覃教授九月二十号在哪里?” 覃守说:“我不记得了。 一天那么多日期,我不可能每天都记得干什么。” 题安说:“让我来提醒你一下。 那天是你妻子的生日,你陪着妻子和女儿在九月二十号中午去国贸顶楼餐厅用餐。” 覃守说:“警官同志你这不是替我回忆了吗? 我还需要再重复一次吗?” 题安冷眼看着覃守,“问题就出在你并没有出现在预定的时间和预定的餐厅。 覃教授在外是出了名的疼爱妻子,怎么会缺席这么重要的生日餐? 现在就请覃教授好好回忆一下,你那天干什么去了? 不妨给覃教授透露一下,我们查到了你的小区监控。 你的车子是凌晨到小区的。 从中午到半夜,十几个小时的时间,覃教授去了哪里?” 覃守没有慌张,他不紧不慢地说:“我不记得了。 但应该是有画廊的事情需要处理。 事业和家庭,不在这边就一定在那边。” 题安说:“覃教授爱家敬业,着实令人佩服。 你认识申曼吗?” 题安猝不及防的提问,让覃守一愣,他立刻回答,“不认识。” 题安说:“要不要再想想?” 覃守笑,“你想问什么直接问。” 题安说:“申曼曾经是你的学生,她失踪了。你知道她去了哪里吗?” 覃守说:“我怎么会知道呢? 我带的学生一年有几百个。 怎么会都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题安说:“你和申曼是老乡,也是长期的恋爱关系?” 覃守自信地说:“如果仰慕也算恋爱的话。 仰慕我的人很多。 也算谈了很多场恋爱吗? 警察同志,你的措辞不严谨哦。” 题安说:“好的,那我们来点严谨的。 我说错了,不是恋爱关系,而是你利用你的教授身份,长期对女孩以恋爱之名行性侵之实。” 覃守的手臂肌肉紧张。 他说:“我要告你诽谤。” 题安说:“好,你可以告。 但是要把自己的事情说清楚,并且全身而退之后才能告我。” 覃守咬牙切齿,“空口白牙,你有证据吗?” 第107章 心理侧写 题安说:“证据不劳你操心。 找证据是我的事。 你完全可以否认你利用教授职权对女生进行诱骗性侵。 你可以反驳,说她们都是自愿的,甚至主动的, 你有律师,一定也知道社会上一些关于这类案件的不了了之。 你们抓住漏洞,死咬着一个自愿。 但法律也在进步,也在和你们这样的人对抗。 总有一天,滥用信任地位剥削性利益罪,会被写进法律。 老实说我对你有多少罪名并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你能判多少年。 能否坐牢坐到死? 你的很多罪名已经成立了,你坐牢是一定的了。 至于强奸罪,我会一而再,再而三,三而不竭,千次万次,毫不犹豫地在你入狱期间搜集证据,无限期等待法律法条的更新和进步。 记住,我会盯着你。 这些女生的冤屈没办法申诉,但你应该记得,不止大学里这些女生。 还有一个女孩,是你在当全国青少年艺术大赛中认识的。 你知道她的实际年龄,也知道和这个年龄发生关系相对应的法律责任。 你的强奸罪已经成立了。” 题安用指关节敲敲桌面,“数罪并罚里面的第二条。 我这里有林晓光的认罪书,他的认罪书里面有关于你的部分。 你有兴趣看一下吗?” 覃守脖颈僵直,在他听到林晓光这个名字的时候。 覃守以退为进,“你们警察办案不是讲究严谨吗? 那我问问你,仅仅林晓光的指证,你们就能定我的罪吗? 如果林晓光自知插翅难逃故意拖人下水来立功呢? 我可以这样质疑吗? 我还是那句话,有证据拿出来,没证据就不能给我安罪名。” 题安说:“看来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啊。” 题安将几张物证照片摆在覃守眼前,“这是你以‘雅好’幌子给林晓光送的名人字画。 林晓光这人有个不好不坏的习惯。 谁送了他什么,价值几何,他都一一记录下来并锁进了他的巨额保险柜。 所以,第二条,行贿罪成立。” 覃守不说话,他企图用沉默来对抗题安。 题安说:“你可以不说话,我今天叫你来也不是问话的,我只是走个程序。 接下来,我说说数罪并罚里面的第三条。 非法囚禁罪还是绑架罪,你挑一个? 题安顿了顿,继续说道:“申曼获得了保研资格,她本想在校外租房,但却最终退掉了房子。 她那时产生了放弃保研的想法。 一个从小品学兼优要强上进的女孩子,为什么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因为如果她上了研究生,还是逃不出某人的手掌心。 她要放弃掉这来之不易的保研机会,她觉醒了,她想离开,过不一样的人生。 覃教授那时候是不是很恼怒? 一个猎物,她是猎手的玩具。 玩腻了之后被抛弃是猎物的宿命,她怎么会想到逃? 她怎么有资格? 她怎么敢? 对于你来说,已经习惯了占有式控制,无论是对精神的控制还是身体的控制。 申曼宁愿放弃前途离开你,让你产生了莫大的耻辱。 为什么监控显示她没有出学校。 那是因为教职工宿舍就在校内! 你有一间属于你的教职工公寓。 申曼被你囚禁在了这间公寓里! 我说的对吗? 你一时冲动囚禁了申曼之后,以你的心智你是有一瞬间的后悔的。 你虽然坏,但你不傻。 你知道非法囚禁如果有一天暴露,等待你的究竟是什么。 非法拘禁满二十四个小时,已经可以判刑了。 加上这么多天的拘禁时间,你已经可以进去三年以上了。 还有,事情暴露后你的作品将一文不值。 真正让你铤而走险,决定将申曼终身囚禁的,还是你对于名利的疯狂欲望。 我查了书画经纪人给你发的邮件时间,就是申曼失踪几天之后。 申曼放在你画廊的画,被知名书画经纪人看中了。” 覃守拳头攥紧,“你居然用黑客入侵我的电脑?” 题安纠正他,“办案需要。 书画经纪人极尽赞美之词和保证画能大火的话,让你重新看到了申曼的价值。 于是你在第一幅画收入不菲之后。 以身体原因辞职,专心经营你的画廊。 申曼被你囚禁,日复一日地作画。 她越病态,越抑郁,精神越涣散,越癫狂,她画中的世界越无拘无束,越有感染力,越有千层万绪的精神内涵。 画是她唯一的情感宣泄渠道,她通过画在呐喊,在控诉。 她的血泪,被你换成了真金白银,漫天赞誉。” 覃守用一只手压着另一只手,他在努力控制自己的颤抖。 他问:“你有证据吗?” 题安拿出沈杰同学实验室的分析报告,“你在书画圈怎么不知道还有一种尖端的科技,专门对付你们这些剽窃者和偷窃者?” 覃守不理会眼前的证据,一口咬定,这些画都是自己画的。 赵耀看看题安。 示意自己出马。 赵耀拿起覃守在问询室等待期间随手画的画。 “哦。覃教授画的画,信息量很大。 首先,你的心理虽然扭曲,但你的精神状况是非常健康的,而你成名的那些画反映出来作画的人,有严重且长期的心理疾病和精神疾病,已经有了人格解离的情况。 这些画里都是一个人心理世界末日般的情景。 只有见过地狱的人,才能画出地狱。 其次,让我看看。 你把申曼囚禁在哪里? 一座面前有河,背面有森林的房子。 这个房子是尖顶的,三层,有阁楼。 有地下室。 而你的画告诉我,你控制的人在地下。 要不然她死了,被埋在地下。 要不然她活着,活在地下室。 结合案情,这个人是申曼,十年间她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 这座房子在哪里?” 覃守扯着嘴角恶笑了一声,“你们找不到的。” 赵耀眼神平静,“哦,是吗? 有兴趣玩一个沙盘游戏吗?” 赵耀让欧阳台把准备好的沙盘拿了进来。 覃守轻蔑地笑,“你凭什么以为我会配合你玩这种鬼把戏?” 赵耀说:“五步以内我能猜出来这个房子在哪。 你敢不敢赌?” 第108章 最后审判 覃守眼睛看着赵耀,脸上带着挑衅的表情。 手随便在沙盘的道具里拨了几下,又将道具打乱随意摆放。 他轻轻拍掉手上的沙子。 覃守不怀好意地冲赵耀说,“猜!” 覃守的动作很快,他故意戏弄赵耀。 他不相信赵耀能在一堆混乱中说出有用的信息。 赵耀凝神,信息确实有限。 但他将覃守的动作拆分慢放。 接着他说:“你以为你随便摆放,我就没有办法了? 你错了。 沙盘游戏恰恰反映的是人的无意识层面。 覃教授,你的潜意识已经出卖了你。 第一步,这个房子不是你的。 第二步,这个房子在你朋友名下。 第三步,这个房子房龄很大。 第四步,这个房子在半山腰,可以俯瞰翰兴。 第五步。这个房子要被拆了,或者已经被拆了!” 赵耀在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惊讶地和题安对视。 题安立刻让欧阳台去找半山腰的三层有阁楼有地下室的老别墅,别墅前有一条河,别墅后背靠着森林。 题安听到问询室里的覃守,发出阵阵得意狂妄的笑声。 他说永远找不到的意思,是不是别墅已经被拆了? 过了半天欧阳台沮丧地回来,说房子找到了,但一个月前已经被拆了。 整个山头要盖度假山庄。 欧阳台去了实地看了,这幢别墅已经被夷为平地了。 这就意味着,一切申曼被囚禁的证据,都随着黄土被掩埋在了地下。 永远难见天日。 题安清楚,即使申曼醒过来亲口指证,也无法给覃守的非法拘禁或绑架定罪。 受害人陈述是证据之一,但孤证无法定罪。 题安提审覃守的老婆,作为利益共同体的覃守老婆,数次问询都无法打开缺口。 题安通过媒体,发布了一个目击证人的征集电话。 一连几天都没有人打来。 直到有一天题安收到了一个匿名目击证人发来的视频。 视频中显示在从公交车下来之后,申曼极力反抗覃守。 覃守把申曼的手反锁,然后扔进了车里。 胁迫。剥夺人身自由。 非法拘禁或绑架的构成要件。 题安重新提审覃守。 题安眸光寒冷,他说:“这个视频足以证明你的非法拘禁罪或绑架罪成立。 下面来说说你的故意伤害罪和故意杀人罪。 你想先听那个?” 覃守否认,“我没有杀人。” 题安说:“高架上有监控。” 覃守立刻本能地反驳,“不可能。” 题安背靠在了椅子上,他踏实了。 题安轻描淡写,“从你开始反驳高架上有监控的那一刻,你就已经认罪了。” 覃守克制着满腔被戏耍后的愤怒。 题安说:“你知道我们做刑侦的,最擅长做什么吗? 对一个案子进行定性。 我们会从灰尘一样细微的线索里,找到一个人受伤或死亡,是自杀还是他杀的证据。 你见过警察中的败类林晓光,他不能代表警察。 我可以告诉你,大部分警察对于真相有着近乎偏执的渴望。 我们将申曼坠桥现场封锁了起来,用模型做了两百八十九次试验。 并算出了一个实验数据。 由实验数据可以推出一个结论。 那就是,申曼是被人推下的,不是自己掉下去的。” 覃守困兽犹斗,“你能证明申曼是被人推下去的,能证明是被我推下去的吗? 你们不能事先对我做有罪推断。” 题安看着覃守,出其不意地问了他一个问题,“你知道是谁偷偷给申曼开了门吗? 你就不好奇,你锁了十年的门,怎么突然那天就给忘了?” 覃守不言语,但他眼神中的疑问,还是没有逃过题安的眼睛。 题安说:“是你的女儿。” 覃守五雷轰顶。 题安站起来,他直视着覃守,“你记得见到你女儿第一面那时的感觉吗? 再坏的禽兽那一刻看着襁褓里的孩子,也会有舐犊之情。 你看着自己小小的女儿,红扑扑的脸蛋,白白的手臂,憨态可掬的动作,清脆响亮的啼哭,纯洁无暇的表情,一尘不染的眼神。 你有没有一瞬间祈祷过这个世界对她好一点。 有没有萌生过守护她一辈子的想法。 有没有希望她的未来一帆风顺,所遇良人,没有风雨,没有伤害? 每个女孩的成长,包括那些被你伤害的女孩。 她们在她们父母眼中就像一朵花,这朵花上有父母的期盼,也有他们的焦虑和不安。 父母既希望她见识世界,却又不忍让她经历风雨。 她们没有经历风雨,但却被你连根拔起。 她们还没来得及用脚步丈量世界,就被你禁锢住了灵魂。 她们经历过你,再无法经历感受这个世界,哪怕是庸俗的痛苦。 你利用她们的纯洁,对她们的纯洁动手。 你以践踏纯洁为乐。 这是世界上最无耻的行径,杀人莫过于此。 这是对灵魂和肉体最残酷的戕杀。 你在巧言令色人面兽心的时候,有没有一瞬间想过你的女儿? 她们和你女儿一样大。 你的女儿,她是幸存者,她的青春里,没有出现像你一样的施暴者!” 覃守低头,题安看不到他的表情。 题安不打算就此放过他。 题安厉声喝道:“抬起头来! 回答我! 说!” 覃守身体僵硬,他的身上仿佛背了一副深重的带着荆棘的十字架,时刻提醒他做过的恶。 覃守抬起头,“我想见我的女儿。” 题安重新坐下来,他说:“你的女儿不想见你。 她有一句话,让我带给你。” 覃守,“什么?” 题安说:“认罪。” 题安来到了申曼的病床前。 机器发出滴滴的声音,冰冷无情,令人心悸。 题安坐下来,对着申曼说:“申曼从噩梦中醒过来。 那个人在铁证面前已经承认了所有罪行。 他将在铁栅栏中度过余生。 你受的苦难画上了休止符。” 题安看向窗外,一颗梧桐树在秋风萧瑟中蓬勃。 “真好。”题安说了一句。 因为他感觉到了来自生命的智慧。 在秋冬中蛰伏,而来年春风吹又生。 玻璃倒影中,题安分明看到的,是一个重生的女孩。 第109章 西门之死 欧阳台接到了110转接来的派警电话。 欧阳台拿出笔记本记录完毕,挂了110电话,直奔题安办公室。 “队长,西门庆死了!”欧阳台对题安说。 “你说什么?谁死了?”题安没懂。 肖鸣正好在题安办公室,他听到欧阳台的话笑着问道:“西门庆? 他不是被武松杀了已经有几百年了吗?” 欧阳台着急地说:“哎呀,是案子! 有一个饰演西门庆的演员死了!” 欧阳台说着把手中的笔记本给题安看,“队长。有一个沉浸式剧场出了人命。 死者是饰演西门庆的演员。 人们发现他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报警人是剧场的一名工作人员。 110按照报警人描述,判断可能是咱的活儿,就派给咱了。” 题安跟欧阳台说:“走,咱俩先去看看。 肖鸣你在队里,等我电话,需要技术科出动取证,你和同志们立刻出发。” 题安和欧阳台来到了出事的剧场。 观众们已经都疏散了,只有剧场负责人和演员在化妆间。 题安问其中一个演员,“死者呢?” 这个演员看起来惊魂未定,头都不敢台,用手指了指一个方向,“在演出间。” 题安问:“谁是负责人?” 剧场负责人连忙站起来,“我是我是。我带着您去。” 现场是古风装修风格。 死者为男性,他穿着古代服装,画着夸张的妆容。 双唇发紫,身体怪异地僵直,半躺在桌子旁边。 道具桌子、椅子、油灯、被子、碗碟都散乱在屋内的各个角落,满地狼藉。 打破的碗里还残留着一点黑色液体,题安用手蘸了一点,他用手套捻开液体,又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题安戴着手套撑开死者的嘴唇看了一下他的牙龈和舌头,又检查了一下他的尸表。 他侧脸对欧阳台说:“死者死于中毒。 通知肖鸣,让技术科来取证。 同时打电话给林姐。” 欧阳台起身去打电话。 题安环顾四周,他走到墙边用手敲了敲,不是实墙,是道具墙。 道具墙上有一个和墙浑然一体的门。 还好,不是密室杀人。 题安打开门走了进去。 他发现墙后是个走廊,走廊是一个简易的休息间。 一个桌子两把椅子。 桌子上放着几件化妆品。 还有一个简易衣架,上面挂着戏服。 题安问剧场负责人,“走廊那头通向哪里?” 剧场负责人说:“那头是另一个实景演出间。” 题安对这种沉浸式情景体验剧不太了解,他让剧场负责人先介绍一下。 剧场负责人说:“我们这是个大型室内情景体验剧,最近表演的是‘梦回水浒’。 一天两场,上午一场,下午一场。 每场三个小时。 一周只有礼拜三休息一天。 这种沉浸式的表演方式颠覆了传统的镜框式舞台演出。,没有观众席,观众像穿越一样,可以获得全感官式的身临其境的体验。让观众的参与感更强烈。” 题安问:“你有剧场的空间和装修的平面图吗?” 剧场负责人说:“有。 小米,去我办公室电脑里给警察同志拷贝一份。” 题安问剧场负责人,“一共多少个房间?它们之间是相连的对?” 剧场负责人说:“这个剧场是用一个平层面粉厂车间和仓库装修改建成的。 占地一千平。 一共十七个房间。 其中一个是化妆服装间,一个是道具间。 碎片化情景打造占用了十五个房间。 但梦回水浒开放的只有八个。 这八个房间之间有暗门机关。 中间有走廊相通。 走廊里是需要转场的演员快速换衣改妆的地方。 为了防止演员乱跑,给观众造成出戏,表演完毕的演员,就先在走廊间休息。 等到表演完毕,观众全部出了剧场,我们的演员再统一回大化妆间卸妆脱衣服。 我们的梦回水浒,选取了水浒传中八个经典片段为蓝本做了改编。 死人的那个场景片段是‘潘金莲药鸩武大郎。’” 题安问:“药碗里的药,用的是可乐?” 负责人说:“是。可乐。 有时候也用红糖水。” 题安问:“表演的时候饰演武大郎的演员真喝药吗? 这场表演他喝了没有?” 剧场负责人说:“演员都是真喝。 这场他应该也喝了。” 题安问:“这场是潘金莲药鸠武大郎,西门庆应该不在这个场景?” 剧场负责人说:“是啊。所以说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西门庆会死在这个房间。 下一场表演是武松狮子楼斗杀西门庆。 一般是演员就位之后,我们穿着古装的工作人员会指引观众入场。 观众都在实景间门口等了好长时间了,工作人员却迟迟不见饰演西门庆的演员登场。 工作人员急急忙忙去寻。 到处都找不到西门庆。 没办法,这个就算是演出事故。 别说沉浸式,观众都出戏到要退票了! 我们的工作人员一部分安抚观众,一部分让下一场的演员准备,还有一部分继续寻找西门庆。 扮演潘金莲和武大郎的演员,最先发现了西门庆死在刚刚表演过的房间里。” 题安问:“观众看完一场还能走着倒回去上个场景吗?” 负责人说:“不能。 为了演出效果观众不出戏,也为了安全起见。 一个场景演出完,这个场景的门会被关上。” 题安问:“谁关?” 负责人说:“有专门混在观众里的古装工作人员,他们一般在最后,等到观众走了,会从外面关上门。 演员一律从房间之间的走廊去下一场。” 题安问:“剧场有监控吗? 是全覆盖的吗?” 负责人说:“有监控,基本是全覆盖的。 只有连接场景的走廊,还有卫生间、化妆间、换衣间这些涉及到演员隐私的地方没有。” 题安说:“你们剧场所有演员和工作人员都在? 请你把他们叫来,我要一一问话。” 负责人说:“没问题,我去叫。 还有,警察同志,我忘了说,我们的上下午场的演员是两批。 出事的时候是下午场,只有下午这场的演员在。” 题安想了一下,他问道:“也就是说,你们剧场饰演西门庆的有两个演员。 死亡的是其中一个西门庆是?” 负责人说:“是的。其中一个西门庆。 另一个是上午场,死的是下午场的这个。” 第110章 无人目击 技术科的人在取证。 法医鉴定中心的人在拍照,做尸表检查。 题安问技术科的人,“是不是不好取?” 技术科的小刘警官说:“是的,队长。这里是公共演出场所,人流量大。 恐怕能提取到的指纹和脚印太杂。 无法真正锁定嫌疑人。” 题安说:“从道具上入手。 尤其是那个碗。 这个虽然是沉浸式剧场,但观众和演员有两米左右的距离。 而且负责人说,演出完毕观众无法退回这个房间。 观众的移动是单向的。 所以,观众不太能接触到道具。” 小刘说:“队长,好的。 你怀疑死者是被人毒死的?” 题安说:“是的。死者在极短时间死亡。 尸表强直性痉挛,嘴唇发绀,牙龈出血,皮肤表面有皮疹。 是符合中毒征象的。 加上现场物品混乱,我猜测死者死前毒性发作导致身体失去控制。 虽然暂时不知道是何种毒物,但需要将现场物证都搜集起来。 最可疑的,就是那只打碎的碗。 碗里有可乐,但碗底有固体粉末残留。” 这时剧场负责人走了过来,“警察同志,所有工作人员已经都集中在外面了。” 案发时在剧场的工作人员加上演员一共有十八个。 题安和肖鸣一组,叶行之和欧阳台一组,分别对所有人员进行了分开问询。 题安从最先发现死者的两名演员问起。 扮演潘金莲的演员卫雨婷,曾经是某京剧团挺知名的花旦。 因为京剧团经营不景气,卫雨婷辞职来到了这个剧场,做常驻的女一号演员。 卫雨婷三十八岁,但依然腰肢芊芊,肩若削成,风姿绰约,风情万种。 一颦一笑举手投足,宛如真有潘金莲几分媚态。 题安:“你是扮演潘金莲的演员,你的名字是卫雨婷? 是你最先发现扮演西门庆的演员魏国死亡的?” 卫雨婷说:“是我先发现的。 然后金贵也跑了进来。 我们就赶紧大声喊人。” 题安看了看资料,“金贵是扮演武大郎的演员是?” 卫雨婷说:“是的。” 题安问:“你们这一场一共有几个演员?” 卫雨婷说:“这一场讲的是潘金莲喂武大郎吃药,毒杀武大郎的故事。 这一场只有我和金贵的戏。” 题安问:“没有西门庆的戏,为什么魏国会出现在这个场景中?” 卫雨婷摇头,“我也不知道啊。” 题安问:“你和金贵演出完毕之后,就回到了走廊休息间吗?” 卫雨婷说:“是啊。之后的表演是武松狮子楼斗杀西门庆。 按剧情潘金莲和武大郎都死了,所以之后的戏份就没我俩了。 按我们剧场规定,我和金贵要在后面的走廊化妆间先休息,等全部演出完了才能走动。” 题安问:“就没有听到房间里有什么动静吗?” 卫雨婷说:“没有。因为观众在走到下一个场景的过程中,也会有音响在播放故事片段旁边,目的是让观众两个场景无缝衔接。 所以其实是很吵的。 不太能听到什么声音。 还有就是我表演完就到走廊卫生间方便去了。 出来听到走廊里有工作人员在喊,找魏国,快找魏国。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赶紧和金贵一起帮忙寻找。 就在我们推开房间门的时候,看到了已经躺在地下的魏国。” 题安问:“那碗道具可乐,你们演出的时候金贵喝了吗?” 卫雨婷想都没想,“喝了啊,喝了不少呢。 要表演出潘金莲最后想置于武大郎死地的毒辣,我是要真灌的。” 题安问:“你知道魏国喝没喝那碗里的可乐?” 卫雨婷说:“我不知道,应该不能? 休息间有水,他为什么要喝道具呢?还是表演剩下的,别人喝过的?” 题安问:“魏国在剧组和什么人关系不错,又和什么人有过节?” 卫雨婷拢拢头发,“魏国跟大家关系都不错的。 没听说他和什么人有过节。 不过” 卫雨婷迟疑了一下。 题安让她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要有顾虑。 卫雨婷看看周围压低声音说了一句,“我们剧场有两个西门庆。 剧场的演员是分等级的。 有固定的演员,也有临时演员。 还有一部分流动量大的群众演员和工作人员。 上午场的西门庆和下午场的西门庆都是临时演员。 他们要竞争一个固定演员的名额。 因为我们要增加新的剧目,饰演西门庆的演员会饰演别的角色。” 题安问:“固定正式的演员和临时演员在薪资待遇上有什么区别?” 卫雨婷说:“那差别可大了。 像我和饰演武松的,还有其他三个演员是固定演员,我们都是科班出身,剧场是正式和我们签了合同的。不能随意解聘。 每个月的工资六千加绩效。 剧场还会给我们交一部分保险。 临时演员就不一样了。 剧场有权利随时解聘。 工资待遇也只有我们的一半。 还不给交保险。 我们明年要更换新的剧目,演员要精简。 同类型的演员只留一个。 同时也会男女分别新增加一个正式名额。” 题安在笔记本上记下。 他问:“下午场的演出,上午饰演西门庆的演员在吗?” 卫雨婷说:“不清楚。人多我也没注意。我下午有点来晚了,匆匆化了妆就上台了。” 题安又问了几个问题,然后让卫雨婷叫饰演武大郎的金贵过来。 题安问金贵:“可乐是谁准备的?” 金贵说:“是卫雨婷在上场前拧开瓶子倒入药罐的。” 题安问:“演出时你喝了吗? 和平常喝的可乐有什么不一样吗?” 金贵说:“我喝了。为了逼真,我们要求真喝。 没有什么不一样啊。就是可乐味。” 题安问:“演出完毕后,你在干什么?” 金贵说:“我在房间后面的走廊休息间休息。” 题安问:“没有听到房间里有什么特别的动静吗?” 金贵摇头,“一丁点都没有听到,我想想,我当时应该带着耳机。” 第111章 入戏太深 题安问金贵:“你休息的时候卫雨婷在干嘛?” 金贵回忆,“我没看到她。 后来我问她,她说她那个时间去了卫生间。” 题安问:“饰演西门庆的演员,为什么会在这个实景场景出现? 本来没有他的戏不是吗?” 金贵说:“我没看到魏国进来,至于卫雨婷我就不知道了。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这个房间。 他和饰演武松的演员,应该出现在下个场景舞台中,下个场景是他俩斗杀的戏。” 题安问:“魏国人缘怎么样? 和谁发生过争吵或者有过节?” 金贵笑了笑,“魏国戏里戏外都讨人喜欢,帅气俊朗高大魁梧,否则怎么能饰演得了风流倜傥的西门庆?” 题安感觉金贵话里有话。 他问:“魏国和其他女演员走的近吗?和谁走的近?” 金贵说:“都近。尤其是卫雨婷。” 题安看了看资料,“卫雨婷有老公,他老公叫杨国华。 杨国华也是你们剧场的对?” 金贵说:“是啊。杨国华是饰演王英的演员。” 题安问:“王英?那个绰号矮脚虎的王英?” 金贵说:“对啊。就是那个王英。难以想象? 卫雨婷那么漂亮,会找那样的老公。 虽然卫雨婷的老公不是真的王英。 但饰演王英的人,一定要和王英外貌身材上有相似之处。 五短身材,样貌丑陋。” 题安问:“杨国华他为人怎么样?” 金贵说:“他为人倒是挺好,和王英除了外表相似,性格完全不搭界。 厚道老实,勤勤恳恳。 他之前是市京剧院剧目编剧,跟着卫雨婷跳槽到了这个剧场。 不仅客串王英,文笔不错的他还帮着修改剧本。” 题安问:“杨国华他是正式员工吗?” 金贵说:“是的。我们老板看着卫雨婷的面子,给他也签了正式合同。” 题安问:“从你的角度来看,卫雨婷的老公杨国华,是靠着妻子卫雨婷才能在剧场立足的,对吗? 那杨国华知道卫雨婷和魏国的关系不太一般吗?” 金贵说:“知道。 听说有一次在化妆间杨国华直接就撞到他们两个 我们剧场的人都知道,也都在背后笑话他。 杨国华他那性格,一竿子打不出个闷屁。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呗,工作什么的都是靠着人家卫雨婷。 他也不敢说什么,更不敢管什么。” 题安问:“杨国华今天下午这一场在吗?” 金贵说:“在。我上场前在化妆间见到杨国华了。” 题安说:“你在演出中,演出后见过杨国华吗? 他有进去你们的实景房间或者走廊休息间吗?” 金贵说:“我不记得见过他。 但演出完我先去了卫生间,后来就戴着耳机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所以,我不确定。” 题安接下来问的是混在观众中的古装工作人员。 这名工作人员负责的是观众走后,把演出完毕的场景房间门从外闭上。 题安问:“门闭上后,从里能打开,还是从外能打开?” 工作人员说:“是自动落锁的,从里面外面都能打开。 等到全部表演完毕,我和另两名工作人员会将这些门打开。 我们收拾现场的道具,并摆放到原来的位置,将用过的东西复原。 我们还负责打扫这些场所的卫生。 为下一场表演做准备。” 题安问:“你关门的时候,房间里有人吗?” 工作人员说:“应该没有。 不过我不确定。 我的任务是确保观众全部退场。 至于演员,我没有特别注意。” 题安说:“了解了。” 接下来是饰演武松的演员。 题安基本情况已经了解了,于是开门见山地问他,“这个案子还没定性。 你认为是怎样的?” 武松,“很明显警察同志。是武大郎下的毒。” 题安问:“为什么你会怀疑饰演武大郎的金贵会下毒?” 武松撇了撇嘴说:“上一个武大郎辞职不干了,金贵他才能有机会。 他只是一场戏的一个客串小演员,台词拢共也没几句。 但看他那个表演时候的状态,跟自己是多大的表演艺术家似的那么投入。” 题安问:“他表演投入和他有下毒嫌疑之间,有什么必然的因果联系吗?” 武松说:“当然有,警察同志。 你听说过演员杀青好几个月都出不了戏的? 演霸王别姬的那个明星,好多个癫狂的镜头都是他本身的情绪在演。 人们不是都传,他是因为演了一个灵异片,一直出不了戏才跳楼自杀的吗? 我们这一行,虽然没有演员挣得多,但干的工作是差不多的。 你看看这环境,观众都是沉浸式的。 我们的表演更是沉浸式的。 不瞒你说警察同志,我演过武松之后,感觉自己不仅胆子大了,酒量也好了。 就跟真的上了梁山当了一回好汉一样。 演武大郎的金贵,外貌形象和武大郎相似。 试戏的时候十分投入,台词都倒背如流。 估计他等这个机会都等了好久了。 要不然我们负责人也不会让一点表演经验都没有的金贵上场救急。 他开始表演武大郎之后,在后台经常人戏不分,说话动作还跟武大郎似的。 我们背后都偷偷议论过他。 刚演完自己被奸夫淫妇合伙毒杀的戏,看到西门庆他能很快出戏? 他如果一直沉浸在戏中,可不是就恨死了夺妻的西门庆啊?” 题安哭笑不得,“他要是沉浸在戏中,是不是要先直接杀掉毒死自己的潘金莲啊?” 武松说:“唉,警察同志,你看那水浒,武大郎是舍不得杀妻的。 一个男人出轨,他的妻子不恨自己男人,先恨的是小三。 同理,一个女人出轨,他的丈夫先恨的,是那个给自己戴了绿帽的男人!” 题安问:“资料上写金贵原来是你们剧场收拾服装和道具的后勤是?” 武松不屑地说:“什么后勤? 就是个杂工!” 题安问饰演何九的演员。 饰演何九的演员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怀疑是武松害了西门庆。” 题安问:“为什么这么说?” 第112章 人人有疑 饰演何九的演员说:“饰演武松的演员得会一点功夫。 武松他之前是影视城的武术替身。 老板为了签他,已经将剧场装修的活儿交给了他的亲戚,他还嫌不够。 武松仗着自己是唯一的功夫演员,又是主演,又是正式员工的。 他跟剧场负责人提了好几次,想把自己的亲戚塞进来。 他那几个亲戚连台词都念不利索,当群演都不合格。 武松他就在表演中带着情绪,甩一张脸成天不知道给谁看。 尤其是和魏国不对付,因为魏国曾经向剧场负责人反应过,和武松对戏他经常敷衍了事,还有几次说错了台词。 因为魏国的反映,武松被罚了几回款。 武松有次放话要弄死魏国。 所以我怀疑,杀死西门庆最大的嫌疑人就是武松。” 题安这边问话结束,叶行之那边的问话也结束了。 题安拿着剧场的监控录像回到了刑警队。 剧场的监控有很多,但因为刻意追求沉浸式效果,只有表演的地方有灯。 所以监控大多昏暗模糊。 题安最先看的,是那场潘金莲药鸠武大郎的戏前后的监控。 监控显示,观众有序地在古装工作人员的引导下,走向这个场景房间。 房间的门大约宽三米,高两米五左右,是古风的对开门。 门是由工作人员打开的。 饰演潘金莲的演员和饰演武大郎的演员已经就位。 潘金莲一番内心活动,还有和王婆全息影像的隔空对话之后。 潘金莲的内心独白,表示她已经吃了秤砣铁了心,决心听王婆的话,毒杀武大郎。 她在灶前熬药,武大郎则在炕上哎呦哎呦一声接一声地痛苦呻吟。 潘金莲先来到武大床前假意悔过,“大郎,都是奴家的错,奴家一时猪油蒙了心,大郎原谅奴家,要不然奴家只能去死了。” 武大郎心软了,忍着胸口痛,对潘金莲说:“既然娘子诚意悔过,那俺原谅娘子就是了。” 潘金莲趁热打铁,走到灶前,从袖子里拿出一包粉末,倒入了药罐中,拔下头上的簪子搅了一搅。 题安暂停,放大画面,他看到了潘金莲手中的纸包。 题安连忙给技术科打电话,“现场物证都拿回来了吗?” 技术科说拿回来了。 题安问有没有一个黄色麻纸样子的物证,里面应该还残留着粉末? 技术科说没有见。 题安连忙对小刘说:“剧场已经封了。 门口有人把守,现场应该没有被破坏。 你们赶快再去一趟,事无巨细仔细寻找。 务必找到一个黄色麻纸药包,回来化验纸包残留粉末。 还有一个物证,潘金莲演出时候戴的道具簪子。 你们先前主要搜寻的是案发现场的物证。 这次连同化妆间里的个人物品,抽屉柜子都要查一遍。” 技术科小刘说:“好的队长,我们马上去。” 题安吩咐叶行之。 “副队,你和技术科去一趟。重点查验现场遗留粉末。” 题安给叶行之手机发了一张监控截图。 叶行之说:“好的队长。可是 如果有人蓄意下毒,恐怕这个物证,已经被人销毁或拿走了。” 题安叹口气,“是的。如果问题就是出在这包粉末上,那演出结束,凶手完全可以将它扔进马桶冲走。” 叶行之却不这么想,“队长。我觉得这包药的粉末,不见得有问题,否则粉末放进去在先,饰演武大郎的演员喝药在后。 如果有毒的话,饰演武大郎的金贵不也被毒死了?” 题安觉得叶行之说的有道理。 但他隐隐约约觉得这包药应该重点查一查。 他让叶行之把潘金莲穿过的衣服,头饰都当做证物拿回来。 题安接着看监控。 潘金莲将药端到武大炕前,对武大说:“大郎该吃药了。” 武大在潘金莲的搀扶下起身,他喝了一口,紧皱眉头,“这药好难喝,味道怎么怪怪的?” 潘金莲脸色一变,“良药苦口,药哪有好喝的? 大郎要趁热喝了才是。” 潘金莲拿着碗顺势往武大喉咙里一灌。 武大呛咳起来。 题安看到被扔在一旁的药,还有小半碗。 几秒钟以后穿肠毒药的毒性发作。 武大腹痛难忍,哀叫连连。 题安看到武大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 脸上的痛苦让人感同身受。 这个饰演武大的演员,演的确实非常好。 即使在科班出身的‘潘金莲’面前,演技也毫不逊色,甚至比‘潘金莲’还略高一筹,更加自然和生动。 虽然这个场景是观众非常熟悉的水浒传片段之一。 但武大的痛苦哀嚎和动情演绎,让两米外沉浸式观剧的观众无一不倒吸一口凉气,感叹潘金莲这妇人心肠之毒辣。 潘金莲扯过被子,一股脑地盖在武大身上。 她怕武大挣扎叫喊,干脆骑在了武大身上,死死地按住被子角。 这时演员头顶的灯熄灭了。 音响里适时放出旁白,“可怜的武大,七窍流血,眼睛圆睁,肠胃迸断,死不瞑目。” 观众心有余悸,但在古装工作人员的引导下,退出房间,往下一个场景走去。 题安看到所有的观众全部离开之后,走在最后的古装工作人员将门双手闭合。 后面的监控没有了。 太奇怪了。表演场景前面有一个一直打开的摄像头,为什么会什么都没有录上呢? 所有的摄像头都完好,只有这一个在演出完后没有了信号,显然是有人对监控做了手脚! 题安用了一天一夜,终于看完了所有角度的监控。 技术科和叶行之在饰演潘金莲的演员卫雨婷化妆盒里发现了演出时的簪子,还有在卫雨婷化妆桌下面的垃圾桶里发现了表演时包道具‘砒霜’的麻纸。 技术科连夜对所有物证,尤其是簪子,麻纸,和潘金莲戏服袖子做了化验。 技术科小刘打着一声接着一声漫天的哈欠,来到了题安办公室。 “队长,化验结果出来了。 簪子,麻纸,袖口粉末残留,碗底粉末中,均检测出了高浓度毒化物。” 第113章 毒发身亡 题安问:“什么毒物?” 小刘说:“汞。” 小刘补充道:“初步断定是无机汞化合物。 一般单纯金属汞口服是无毒性的,会随着肠胃蠕动排出体外。 所以,死者不是吞服了单纯的汞,而是无机汞化合物。 可能性有氯化汞,氯化亚汞,硫化汞,氧化汞,溴化汞等等,这些无机汞氧化物均能分离出二价汞离子。 队长,具体毒化物种类还需要进一步的化验。 而且还要看法医林姐那边怎么说。” 题安问小刘,“碗上有采集到清晰的指纹,或者汗液皮屑的dna信息吗?” 小刘说没有,这个碗作为道具,人人都能拿到,所以上面有很多人留下的不同信息。 太混乱所以采集不出有用的信息。 题安说:“小刘辛苦了。 先回去休息一下,休息好了才能进一步工作。” 小刘说:“队长,我还是先检测出是哪种无机汞化合物。 这样林姐那边尸检出来结果,我这边的化验结果正好派上用场。 不过这次死者必死无疑,凶手在道具可乐里放了足够浓度的汞化合物。 说句对死者不敬的话,这西门庆死时比武大服砒霜还要难受。 凶手比潘金莲狠多了,这多大仇多大怨哪。” 小刘说完摇摇头,伸个懒腰,走出题安办公室。 林姐正好打来了电话,让题安去一趟法医鉴定中心,说尸检结果出来了。 法医鉴定中心。 林姐给题安看报告,“没有什么争议。 尸检很顺利。 死因一目了然。 死者的消化道有腐蚀现象,局部充血糜烂坏死。 肾脏上皮细胞广泛变性坏死。 肺部有大量阴影。 心肌细胞发生改变。 肾脏,肝脏定量测定,均远高于正常汞含量。 结合其他情况可以推测,死者死于急性汞中毒。 是由口服进入体内,非静脉注射,非汞蒸汽吸入。 口服汞中毒导致的死亡,常见汞的无机化合物。 无机化合物能解离出二价汞离子。” 题安说:“我们技术科在现场的物证中,也发现了汞的无机化合物。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死者喝了放进不明粉末的可乐导致了死亡。” 林姐接下来说了和小刘一样的话,“下毒的人和死者应该是有深仇大恨。 凶手下毒下了狠量。 凶手不仅让死者迅速死亡,而且让他在死前遭受了难以想象的痛苦。” 题安回到队里,立刻先申请了传唤令。 如果碗里、簪子上、袖口、麻纸的粉末中都检测出了汞。 那么最有嫌疑的就是饰演潘金莲的演员卫雨婷。 审讯室。 卫雨婷坐在桌前,不明所以地看着题安,“知道的我都说了,为什么还要把我带回警察局?” 题安开门见山:“你给可乐里加的是什么?” 卫雨婷慌了:“就是普通带颗粒的砂糖啊。 剧中需要下毒,但怎么可能真的下毒?是糖啊。” 题安问:“砂糖是哪来的?” 卫雨婷说:“走廊休息室拿的。” 题安说:“是你包的吗?” 卫雨婷说:“是,是我包的。 是我提前包好放到衣袖里的。 但我就是直接把袋子里面的砂糖倒在纸上包起来。” 题安问:“还有谁能接触到砂糖袋子。” 卫雨婷连忙说:“砂糖袋子就在抽屉里放着,对了,还有可乐。 这些道具人人可以接触的到。” 题安问:“往可乐里加砂糖的时候,有没有觉得什么不对劲?” 卫雨婷回忆,“没有什么不对劲 哦似乎好像这一次的砂糖比往常难溶解。” 题安问卫雨婷,“你和死者魏国是什么关系?” 卫雨婷迫不及待地澄清,“我和魏国就是同事关系。” 题安看着她,“你知道被叫到警局问询和在你们剧场问询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已经到了这里,我劝你说点实话。” 卫雨婷脸上一阵尴尬,她低声说:“我们我和魏国,有男女关系。” 题安说:“你指的男女关系是不正当的婚外情关系对吗?” 卫雨婷说:“是。” 题安问:“保持这种婚外情关系多长时间了?你丈夫杨国华知道吗?” 卫雨婷说:“两年了。 他应该知道。” 题安问:“他有表示过不满吗?” 卫雨婷说:“没有。他是个老实人。” 题安问:“第一次问询的时候,你说走廊休息室只有你和金贵。 现在再给你一次机会。 我问你,还有别人吗?” 卫雨婷眼里满是慌张,“有。 表演完魏国来找我说了几句话。 他和我约定下班去一个酒店见面。” 题安拿笔在笔记本上圈了一下魏国的名字。 “说完话之后呢?” 卫雨婷说:“我说我知道了。然后就匆匆忙忙去了卫生间。” 题安问:“那么当时在走廊休息室的,除了你,还有魏国、金贵共三人对?” 卫雨婷说:“但金贵应该没有碰到魏国。 魏国来找我的时候,金贵在男卫生间。” 题安严肃地问:“第一次问询的时候,为什么不说实话?! 先不说你是不是凶手,单单在做笔录的时候,陈述虚假事实,隐瞒部分事实,就已经能构成伪证罪了!” 卫雨婷泪眼婆娑,楚楚可怜地说:“我老公杨国华老家的房子快拆迁了,问询的时候他就在不远处。 虽然他一直对我和魏国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我不想在这节骨眼上激怒他。” 题安说:“你怕他不分给你拆迁款?” 卫雨婷老实回答:“是” 题安问:“你对于第一次的其他虚假陈述,还有什么要修正的吗? 抓住你改正错误的机会。” 卫雨婷想了想,“魏国和我约定去酒店的时候,其实我拒绝了他。 我已经拒绝了他好几次。” 题安问:“你想和魏国结束这种不正常的婚外情关系? 哦,你是想安分一点,拿到杨国华的拆迁款?” 卫雨婷说:“是,我是想结束和魏国这种不正常关系。 我想回归我的家庭了。” 第114章 谁在说谎 题安看着卫雨婷,“你之前不说,是因为你怕我们怀疑到你,因为想摆脱魏国的纠缠而下手毒杀了他对吗?” 卫雨婷老实回答,“是。我怕你们怀疑到我。” 题安目光如炬,“那你是不是由此动机下毒杀人了?” 卫雨婷连忙带着哭腔否认,“没有,真的没有警察同志。 我可以对天发誓。 我真的没有杀人。 我只是想和魏国分手。 没有别的心思。” 经过两个半小时的问话,卫雨婷基本将事实说清楚了。但唯独不承认杀人。 题安示意肖鸣把笔录给卫雨婷看,然后让她签字按了手印。 肖鸣说:“你要在看守所先呆三天了。” 卫雨婷哭得梨花带雨,“警察同志,我没杀人啊,我没有杀他的理由啊。” 肖鸣给她说明情况,“后续随着我们的侦查推进,会决定延长拘留期还是放人。 在这三天的拘留期间,你如果有什么要主动交代的,及时和我们说。” 晚上九点半,刑警队会议室里还亮着灯。 大家向题安汇报着各自对于剧场下毒案几天的成果。 题安做了总结。 “首先是死因,根据现场碗、簪子、可乐、砂糖、潘金莲戏服袖口物证等毒物分析,以及法医鉴定中心的尸检报告可以得出结论。 死者魏国的死因是吞服了大量氧化汞,急性升汞中毒导致的死亡。 其中碗、药罐、簪子、麻纸、袖口、碗中残留的粉末中都检测出了汞元素。 但整袋的道具砂糖、道具可乐瓶中均未检测出汞。 说明问题出在那一包麻纸包着的粉末上。 在剧情中,这是一包可以让人肝肠寸断的砒霜毒药。 实际上,这的确是一包可以让人在极短时间内死亡的高浓度氧化汞粉末。 第二点,作案时间。 按照本场表演结束的时间和下场表演开始的时间,中间有十二分钟的间隙。 加上法医推算出的死者的死亡时间。 可以断定凶手的作案时间,就在这转场的十二分钟里。 第三点,嫌疑人推断。 大家请看大屏幕。 这是剧场的平面图。 这个剧场的装修很奇怪,一般的场景剧,每个房间应该都能直通后台化妆间。 剧场负责人解释说,他们当时是买了一个很久之前的面粉生产间和面粉仓库做了改装。 为了节约成本,只在原有的房屋结构的基础上进行了简单改变。 所以才形成了这种奇怪的格局。 再有,就是为了让观众充分体验到沉浸式表演,演员在表演结束后,不能从大厅里走,要在走廊休息室等待全部演出结束观众全部退场才能出来。 从这个平面图上可以看出来,每个房间后面都有一个供演员休息的走廊。 案发房间的走廊可以通向三个房间的走廊。 也就是说,这三个房间的演员都能通过走廊到达这个房间。 为了方便我直接拿他们的角色进行说明。 当时有可能进入案发房间的演员有,潘金莲,武大郎,西门庆,武松,王婆,何九,姚文卿,皲哥,还有饰演邻居的群众演员共计十名。 据潘金莲回忆,她在走廊休息室见到了魏国,与之说了大约四五分钟的话之后就去了女卫生间。 期间走廊休息室除了他俩没有其他人。 和潘金莲一起退场的武大郎一直在卫生间。 潘金莲不确定武大郎和死者西门庆有没有照面,也不确定她去了卫生间后,是否有没有别人进入走廊休息室。 所有人的笔录整理,有明确怀疑对象指证的,有以下几人。 潘金莲指证上午场的西门庆,我们叫他二号西门庆。 二号西门庆的作案动机是,和死者西门庆有竞争上岗的对手关系。 武大郎指证,饰演潘金莲的演员卫雨婷的丈夫杨国华,因为饰演潘金莲的演员卫雨婷和饰演西门庆的演员,也就是死者魏国,有长期的不正当的婚外情关系。 如果凶手是杨国华,那他的作案动机就是情杀。 武松指证饰演武大郎的演员金贵,据武松说,金贵经常人戏不分,沉浸在剧中无法自拔,出戏非常慢。 在后台如同武大郎附身一般,说话手势都像剧中的武大郎。 饰演武大郎的演员金贵的作案动机就是长期投入的表演,让他产生了自我认知失调。 将剧中的敌人当成了自己生活中的敌人。 何九指证武松,因为曾经死者向老板举报过武松不敬业,导致武松做检讨被罚钱。 这么多嫌疑人,按现有证据来看,最大的嫌疑人是饰演潘金莲的卫雨婷。 监控明明白白地记录着她从自己的衣袖中,拿出装有毒物粉末的麻纸,将毒物倒进了道具药罐中。 诸多物证也能证明,下毒点就在演出,卫雨婷往可乐中加粉末那一刻。 卫雨婷的作案动机就是为了摆脱魏国的纠缠而杀人。 卫雨婷因为贪恋丈夫杨国华老家房子的拆迁款,怕自己和魏国的婚外情,被丈夫杨国华当成不给自己分拆迁款的理由,所以和死者魏国提出几次分手。 魏国不同意,一直纠缠卫雨婷。 我们已经依法对卫雨婷进行了拘留,现在已经过去了四十个小时。 三十二个小时之后是拘捕还是放人,就要看这三十二个小时之内,我们有没有新的侦查结果出现。 第四点,就是本案的疑点部分。 首先,在潘金莲和武大郎表演结束后,本应该一直拍摄的摄像头,突然有了十五分钟的无信号时间。 是机器或网络故障还是有人故意为之,我们还有待侦查。 其次,技术科从道具碗上提取出了金贵和魏国两个人的唾液dna。 金贵是肯定喝了药,那么多目击证人加上监控都能清楚说明。 同一碗毒药,为什么金贵喝了没事,魏国喝了就毒发身亡了呢?” 第三,魏国为什么要去喝道具里的可乐? 第四,魏国毒发时候,他应该本能地找人救他。 可是他既没有往走廊休息间跑,也没有往外面大厅跑,为什么呢?” 第115章 探访凶宅 题安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 他继续说道:“还有一个疑点。 重要物证为什么没有被处理掉。 按凶手思维来想,杀人后应该第一时间将有关的重要物证销毁。 他是有这个时间有这个空间的。 即使身边有人不方便处理,那也至少不能把所有带有毒物的物证就那样摆着。 好像等着我们去查一样。 从这个疑点上来说,卫雨婷不符合犯罪心理侧写。 我们是分开调查的,大家有什么要补充的,可以畅所欲言,在这个会议室可以大胆假设。” 肖鸣举手,“队长,技术科已经分析了监控,不是网络问题,是有人用了信号屏蔽器。 这种信号屏蔽器十分隐蔽,只有一个纽扣电池那么大,可以轻松藏在衣服里。 只要打开开关,七米以内的监控都会突然中断。” 叶行之说:“队长我补充一点。 卫生间发现了擦拭过呕吐物的卫生纸,刚刚林姐那里发来的消息,呕吐物中发现了汞。” 题安问:“谁的呕吐物?比对dna了吗?” 叶行之说:“扮演武大郎的演员,金贵。” 题安立刻说:“那就是说,这个比对结果正好可以解释一个疑点。 那就是金贵为什么也喝了那碗可乐,却没有发生中毒事件? 可是他在问询中并没有说明这个情况。 叶行之说:“魏国毒发时候,他有可能不是既没有往走廊休息间跑,也没有往外面大厅跑。 而是两边都跑了,两边都锁住了。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毒性发作得很快,魏国根本没有来得及跑,或者他非常痛苦只能在原地打滚,无法跑出去呼救。” 题安问:“我勘察了现场两边的门,只有通向走廊的门能从里面锁住。 通向大厅的对开门,是自动的搭扣。 魏国是完全可以从里面打开的。 而且我在地上发现了魏国爬行的痕迹。 说明应该是后者。魏国毒发很快,而且十分痛苦,导致他无法走路去呼救,爬行了几米,就休克死亡。” 题安给林姐打电话,“林姐,按死者的汞中毒量,他从毒发到死亡经历了几分钟?” 林姐说:“从喝下含有氧化汞的可乐应该三到五分钟他就有反应了。 比如肚子疼,恶心想吐等症状。 他体内的汞剂量非常大,远远超过了致死量。 这个剂量可以迅速引起急性溶血,脉搏微弱,体温和血压迅速下降。 毒性抑制心肌,心脏骤停,应该几分钟以内他就过去了。 对了,尸检他的喉咙里有细胞脱落,他在极度难受的时候,用手指抠了嗓子眼催吐,可惜应该没吐出来。” 题安问:“毒性发作起来这几分钟,距离他十米左右的地方都走不过去吗?” 林姐说:“十米还是可以的? 症状虽然来得急也凶险,但痛苦是层层递增的。 还有,人在临死时的求生意识是非常强的,他应该会拼尽全力走过去。” 题安挂了林姐的电话。 他不断回想着林姐最后的几句话。 他拿出现场的照片,仔细分析着魏国最后的爬行路线。 “原来是这样!”题安想通了。 魏国在开始腹痛的时候踉跄地走向通向走廊的门。 走廊的门离他是最近的,而且因为他知道走廊休息室里是有人的。 他大声拍打着走廊休息室的门,怎么拽都拽不开。 这时他的腹痛难忍,他立刻调转了方向,往通往大厅的门跑去。 毒素已经侵犯他的心肌。 魏国在离门四米左右的地方倒地。 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魏国在地上爬行的痕迹是朝着通往大厅的门了。 有人从里面锁住了房间和走廊之间的门! 有人故意为之! 这场谋杀不仅是事先安排好的,而且经过了深思熟虑,充分的计算。 对于监控,道具,距离,时间方面的把握,绝对不是外人多次踩点,就能知道的这么清楚的。 凶手一定就藏在这几个演员中。 第二天题安和肖鸣按照地址找到了演员金贵的家里,想要对他进一步问话。 金贵看到门外站着的题安和肖鸣,有一瞬间的讶异。 金贵说自己家里比较乱,问题安说就在楼道问话行不行。 题安说:“我们也不是来做客的,家里杂乱没关系,有地方下脚就行。 楼道属于公共场所,这个案子目前还没有定论,如果被人听到断章取义、大肆宣扬就不好了。你说呢?” 金贵想了一下,“那我进去收拾一下可以吗?” 题安说:“可以啊,我们在这里等着,你收拾好了喊我们一声。” 金贵嘴里说着抱歉抱歉,然后关上了房门。 肖鸣嘟囔,“我们又不是来检查卫生的。就问几句话至于吗?” 题安低声说:“公民有隐私权。 我们这样突然上门,他有一些个人物品要收拾也是能理解的。 还有,肖鸣,我们没有搜查证,只能在他房间里简单转一转,但我们要多留意他的家。 一个人的家,是能看出很多信息的。” 肖鸣问:“他一个人住吗?他没有妻子或相好的吗?” 题安说:“剧场给的资料上写着他的婚姻状态是离异。应该是单身独居。” 肖鸣说:“难怪,一个独居男人的家,估计那脏乱差程度,不亚于男生宿舍。” 足足等了十分钟,金贵才过来开了门请题安和肖鸣进去。 资料里说金贵一直租房住。 题安以为金贵的经济收入不太好,应该租住的房子条件也不是很好。 但走进去题安才发现,整个家都是新装修过的,陈设的家具也都是新的。 题安随口问了一句,“这个地段的房子每月租金不便宜?” 谁知金贵淡定地说了一句,“很便宜。比郊区的房租还要便宜三分之一。 这是个凶宅,死过两个人。房东给钱就租。” 肖鸣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你一个人住不怕吗?” 金贵说,“不怕。鬼没有什么可怕的。 有时候半夜我听到异常的响动,还会起来和他们说说话。” 第116章 刑满释放 题安看了一下金贵的房间,一点都不乱。 不仅不乱,而且称得上非常整洁。 题安莫讳地说:“十分钟收拾得还真干净。” 金贵尴尬地笑了一下,“简单整理了一下,要不然对二位警察同志太不礼貌了。” 题安闻到了空气中的浓烈花露水味道。 他问金贵,“已经快入冬了。你家里还有蚊子吗?” 金贵说:“警察同志你闻到花露水味道啦? 没有蚊子,冬天哪有蚊子? 是我前段时间不小心打碎了花露水瓶子,所以这味到现在还散不出去。” 题安看了看客厅全部开着的窗户,“怪不得这么冷的天,你要开窗。” 题安对金贵说:“我们这位同志对你进行问话。 介意我在你家里到处走走参观一下吗? 说实话,我没见过凶宅。” 题安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金贵没法拒绝。 他说:“警察同志请便。” 金贵租的房子一室一厅,一厨一卫。 虽然家具齐全,但粗略一看,柜子里都是空的。 只有书柜里有满满当当的书。 按照书量来看,金贵是有读书的习惯的。 书按大小、厚薄等排成了整齐的样子。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所有的书都清一色包上了牛皮纸书皮。 在书脊处一律用碳素笔写着书名。 题安看了看,书的种类挺繁多,金贵涉猎很广泛。 题安心里有了一个问号,这么好学,生活这么自律的人,怎么会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一直当杂工,之后当了一个只有几句台词的临时演员? 题安走进了金贵的卧室。 床上的床单,枕头,被子的颜色一致,床单没有一点褶皱,像刚刚熨过的一样。 枕头四个角被抻得无比平整。 而被子则被金贵叠成了豆腐块。 题安打开了金贵的衣柜。 寥寥几件衣服,却洗漂得干干净净。 连衬衣的扣子都扣着。 t恤和裤子叠的比店里的样品还要一丝不苟。 题安心里的疑问有了模糊的答案。 他走进厨房,碗橱里只有一只碗一个碟一双筷子一个勺子。 金贵不和人交往,也没有人来他家。 他吃的极其简单,对生活品质要求较低,但对整洁这一方面要求极其高。 甚至到了严苛的地步。 这时题安猛地看到碗的边缘还带着水滴。 其他餐具都是干的。 说明在题安和肖鸣来之前,金贵刚刚使用过碗。 如果是吃饭,为什么木制筷子和木制勺子却很干? 吃什么饭只用碗不用勺子筷子? 题安看了看客厅,肖鸣和金贵还在交谈。 但金贵隔几秒就会看向题安。 题安蹲下来,用手拨拉了一下金贵的厨房垃圾桶。 没有一丁点厨余垃圾。 但 经过手指的翻动,垃圾桶里的味道飘了出来。 浓浓的中药味。 垃圾桶底有中药残渣。 题安终于恍然大悟。 金贵的家根本不乱,更谈不上什么需要打扫。 金贵借口打扫的那十分钟,应该是在处理什么东西。 花露水味道,开窗通风,都是为了散掉掩盖这个东西发出的味道。 还有碗! 喝药只需要一个碗。 金贵为什么要掩盖自己喝中药的事实呢? 一件事情需要掩盖,至少证明它是存疑的。 题安快速拿出证物袋,将垃圾桶底的中药残渣放了进去。 “你在干什么?” 金贵的声音吓了题安一跳。 幸亏题安已经将证物袋装进了口袋里。 题安说:“我闻到一股焦味,看看是不是烟头扔到了垃圾桶引燃了别的。” 金贵冷冷地说:“我不抽烟。” 题安说:“哦?不抽烟,那就好。 我能借用一下你的卫生间吗?” 金贵说:“可以。” 题安看了一眼肖鸣。 肖鸣适时地说:“金贵,我还有几个问题,我们接着去谈。” 题安进了卫生间只环顾了一周就走了出来。 他要验证两件事情。 坐在沙发上的题安借口渴了,请求金贵给自己杯子里续一点水。 金贵起身,将自己坐过的位置抚平。 然后走到了厨房的暖瓶旁,给题安和肖鸣杯子里倒满了水。 金贵将题安的杯子和肖鸣的杯子放在桌上。 题安则很快将自己的杯子和肖鸣的杯子对调了位置。 金贵皱了皱眉。 题安看出来后面一个问题,金贵的眼神一直飘向两个杯子。 他在抑制将两个杯子回归原位的冲动! 强迫症! 题安问金贵:“你是不是坐过牢?” 金贵和肖鸣都不自觉地愣了一下。 金贵强装镇定,“是啊。我坐了六年牢。 警察同志,有前科的人难道会有更多的嫌疑吗?” 题安说:“那倒不是。 就是随口一问。 因为我看到你的很多生活习惯,还保持着狱中的半军事化管理。 六年刑期,因为什么事进去的?” 金贵说:“故意伤害。 我打伤了人。” 题安说:“哦。” 金贵没想到题安并未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的细问,直接就起身准备离开。 题安和肖鸣坐进车里,肖鸣将手里的纸递给题安,“给,队长。金贵的笔录。 队长。你真神了。 你从生活习惯上能看出金贵坐过牢?” 题安说:“咱们都去过监狱。 犯人的内务要怎么整理,包括床铺整理,哪和哪要对齐。 牙刷牙杯的摆放,杯把朝外的角度,牙刷的角度,都是有统一标准的。” 肖鸣笑着说:“那队长你为什么不怀疑他服过兵役,而是怀疑他坐过牢呢?” 题安说:“因为他浴室的毛巾叠法是监狱特有的叠法。 最重要的是,他卧室没有窗帘。” 肖鸣不明白,“没有窗帘能说明什么?” 题安说:“他卧室的外面是一盏非常亮的路灯。 他卧室窗户上没装窗帘,说明他睡觉的时候,即使在强光下也能睡着。 而这样的习惯普通人是无法养成的。 监狱不许熄灯。 即使熄灯,也要开着暗灯。 所以出狱之后的很多人,形成了身体记忆,关了灯之后是睡不着的。 我不仅知道他是刑满释放人员,还知道他不是在翰兴本市服的刑,而是在南方某地服的刑。” 肖鸣更是不解,“何以见得?” 第117章 强迫行为 题安说:“他卫生间里有电热水器。 但插头是拔下来的。 我看了看,插头上面有一层密密的灰,是好久没用过的。 他洗澡不用热水。 因为他长期服刑以来,无论春夏秋冬用的都是凉水洗澡。 南方很多地方的老式监狱,犯人一年四季还是用冷水洗澡。 肖鸣,去查一下金贵犯法的全部经过,入狱记录和服刑表现。” 肖鸣问:“队长,你怀疑金贵?” 题安说:“是有一点怀疑。” 说着他给肖鸣看证物袋,“他喝中药,在我们进门前匆匆将药渣倒掉。 把碗洗掉收拾进橱柜。意欲何为?” 肖鸣皱皱眉,“确实哈,喝个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还有沙尘暴天气开窗,空气中都是花露水味,他也是掩盖中药味?” 题安说:“我猜是这样。所以我匆匆拿了一点药渣,一会儿去中医那里问问这是什么药? 对了。 你问他关于在剧场卫生间呕吐的事了吗?” 肖鸣说:“嗯,问了。 他说他当时肚子有点疼,直犯恶心,就去卫生间吐了。” 题安问:“他说他肚子疼了? 那他为什么第一次问话笔录中一点没提及?” 肖鸣说:“他说他没想到,自己吐和魏国死有什么联系 以为自己只是吃坏肚子了,所以就没说。” 题安问:“像撒谎吗?” 肖鸣说:“看不太出来。 至于撒谎也不太像。” 题安沉思了一下,“我刚才在金贵家转悠发现,金贵家没有镜子,一面也没有。” 肖鸣说:“没有镜子代表什么?” 题安说:“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奇怪。” 肖鸣说:“也许就是单纯的不需要呢? 我们大学宿舍镜子碎了两年都没人补一块。 男的嘛,性格都粗。” 题安若有所思,“没有那么简单。 他浴室里也没有镜子。 我是说,原本洗漱池上有镜子,却被拆了!” 肖鸣说:“如果原本有的镜子拆掉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是不是 队长,咱是不懂哈。 会不会入住凶宅就是有什么说法,要把镜子都打碎,免得有东西” 题安笑,“停止想象。 我们是警察。” 肖鸣嘟囔,“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嘛。” 题安说:“金贵介意咱俩突然到访,比介意凶宅还要介意。 你猜我们刚出门,金贵会不会就开始大扫除?” 肖鸣吐舌,“够呛。 这金贵真够病的不轻。已经不是简单的讲究了,是强迫症。严重的强迫症!” 题安说:“你查金贵的服刑记录的时候顺便问一下,他是在监狱养成的习惯,还是入狱前就有的习惯。” 题安经过中医馆下了车。 题安没有去龙老的中医馆,他的中医馆要晚上才开门,现在才上午。 题安没有时间等到晚上。 他随便找了一个中医馆走了进去。 他将证物袋里的中药渣子倒在一张纸上,“医生,能不能帮我抓这几味药?” 坐堂的中医看了看。 “这不是几味药,这里面只有一味药,土茯苓。” 题安问:“土茯苓对身体有什么作用?” 中医推推眼镜,从中药柜子里拿出了几片给题安看。 “土茯苓清热解毒,通利关节,治疗痈肿、疥癣,对尿酸高、梅毒也有一定作用。” 题安问:“最主要功效是什么?” 中医说:“解毒。” 题安忙问:“解什么毒?” 中医说:“土茯苓解毒古医术中就有记载。解汞粉,银朱毒。” “汞毒?有预防效果和治疗效果吗?”题安问。 中医说:“既预防也治疗。但一般土茯苓都是作为主药,和其他药搭配用。 单熬汤的话应该就是两个作用。 一个促排尿,一个减少内脏的毒物附着。 对了,你买不买?” 题安连忙说:“我买。 你给我来三两。” 题安走出中医馆,路上正值中午的下班高峰期。 但题安却充耳不闻,仿佛入无人之境。 金贵喝中药解毒,说明他知道自己喝下了带毒的东西。 他能如此对症下药,针对汞毒而预防、治疗,说明他知道能使人丧命的是汞。 谁会这么清楚? 除了凶手! 金贵有重大嫌疑! 这样就可以解释,一般来说没有被监控录下的,或者被凶手破坏掉的部分视频,才隐藏着真相。 可是这个案子恰恰相反。 被屏蔽的监控内容不得而知。 但留存下来的监控内容却一五一十,明明白白记录了下毒过程。 还有带毒物的物证。 如果真是卫雨婷下毒,她为什么不销毁、清洗物证,而是放在那里似乎等警察去查? 这一切像是被设计好的。 卫雨婷被当成了众目睽睽之下的下毒者! 卫雨婷连给自己申辩的机会都没有! 题安给赵耀打电话,“在漱茗不?” 赵耀说:“在。你来。苏珊去买中饭,加你一份。” 题安说:“等我,我就在附近。马上到。” 赵耀结束了上午的治疗,躺沙发上闭目养神,题安几乎是破门而入。 赵耀捂着胸口,“你要吓死谁啊?” 题安喘着气拿起赵耀的杯子就一饮而尽,“很急啊大哥。” 赵耀说:“我知道你很急,但你能不能先别急。 把气喘匀了先。 你跑步着来的? 没开车? 好歹打个车。” 题安说:“打什么车? 我跑步比车快。” 赵耀白眼伺候,“你是肺部有贯穿伤的人。 严格来说,是一名残疾人。 你一个残疾人,能不能” 题安的一招制敌的十分之一的武力值让赵耀一秒闭嘴。 题安说:“说事儿。” 赵耀正襟危坐,“好嘞。” 题安将事情始末说了一遍。 “作为警队外聘心理师,你的意见是?” 赵耀清清嗓子,“偏执型人格的人,患强迫症的风险比一般人高。 而强迫症的严重后果就是偏执型人格。 这哥俩好,一般都成双成对的出现。 按你描述的情况。 金贵有强迫症的表现,也有偏执的表现。 更偏向于哪个,我需要观察。 你能提供一点视频吗?” 题安将做笔录时候的视频给赵耀看。 第118章 镜子恐惧 赵耀放大视频之后仔细对金贵的行为做了分析。 心中有数后他指着视频,又给题安分析。 “一般强迫症状分为强迫观念和强迫行为。金贵都占了。 强迫观念怎么说呢? 简单来说,就是有强迫观念的人的脑子里,似乎有另一个人,反复进入他的意识领域,给他发布指令。这人像被操控了思想一样无能为力。 你看这里,金贵的意识明显游离。 你的某一句话里的某个字,某个词也许引起了他的强迫联想和强迫回忆。” 题安问:“他的意识游走,不能是思考的表现吗?” 赵耀说:“题安你相信我。 我见过的强迫症病人不计其数。 意识的游走和正常的联想回忆反映在病人躯体上的表现完全不一样。 你看这里,就是金贵的强迫行为。 这是强迫排序行为。 还有这里,这是强迫整理行为。 你看,他的这种复杂有固定模式的行为,就是强迫仪式行为。” 题安说:“那他的偏执行为呢?” 赵耀说:“偏执的人容易陷入自己的想象或主观臆断中。 他一直出不了戏,也是因为他的偏执。 他在生活中遭受了入狱,离婚等重大变故,即使只是饰演不起眼的武大郎,在念出台词的那一刻他也是主角。 你看他在接受你的问询时候。 说起演戏,眼里的疯狂,像燃烧着熊熊烈火。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热爱,而是癫狂! 所谓不疯魔不成活。 他已经和角色融为了一体。 你问他为什么在台下依然活在戏中,不怕同事们的指指点点吗? 他说的什么? 他说:“天才就是人类的病态,如同珍珠是贝壳的病态。” 他把自己想象为天才。 他不仅能演绎了自己的角色,他连别人的台词都能倒背如流。” 题安说:“可是这只能说明他的认真,充其量是个戏疯子。 没办法证明他的偏执型人格。” 赵耀说:“你不是说他家里没有镜子吗? 连原有的镜子都拆掉了。 这是镜子恐惧症,是一种心理疾病。 镜子恐惧症的心理反应就是不敢正视自己,恐惧表露自己。 不敢照镜子,他不敢接受现实,剧中的角色就是他可以掌控和塑造的真实生活。 他的角色是武大郎,需要用屈辱来酝酿情绪。 这样的角色是他唯一的舞台。 连镜子都不敢照的人,居然自负地说自己是天才。 极端自卑又极端自负,就是偏执型人格重要的表象之一。” 题安说:“那作案动机呢? 会不会真的是他沉浸在武大郎的角色中无法自拔。 导致他假戏真做,毒杀西门庆,嫁祸潘金莲,一箭双雕?” 赵耀说:“到目前为止,不知道他的作案动机。只能是猜测。” 题安目光突然没来由地瞟到了赵耀办公室里的镜子。 这面镜子他经过无数次,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感觉到它的与众不同。 人类的大脑是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 它在人不知道的时候,依然在运转,想着那些想不通的事。 它神不知鬼不觉地通着关,打着怪。 题安缓缓地说:“镜子不仅仅具有心理学象征意义。 对于刑侦,更是有意义。 我知道大量的含有汞的化合物是哪里来的了。 镜子背后的水银! 很多年以前,我的师傅接过一个案子。 一个女人不堪忍受丈夫的家暴,刮下镜子背后的水银喝下。 两周之后死于肾衰竭。” 这时苏珊敲门走了进来,“赵医生,题警官,先吃饭。” 赵耀说:“对啊。先吃饭。” 题安说:“我得先打个电话,让欧阳台去申请拘捕令。” 题安还没拨出去电话,就先接到了肖鸣的电话。 肖鸣说:“队长,联系到兄弟单位的人了。 他们给了我金贵服刑的监狱负责人员的电话。 负责人员帮我联系到了金贵的管教。 管教说,金贵入狱确实是因为故意伤害。 他和妻子刘月在南方一个小县城开了一个水果店。生意据说不错。 但有天一个顾客手里拿着一沓资料来买水果。 结账的时候,金贵看到了那个人手里的资料是一份病历。 顾客是一名乙肝病人。 金贵立刻就质问这名顾客,刚才挑水果的时候摸了哪些水果,并让顾客必须都找出来。 这个客人就恼了。 说乙肝又不经过皮肤和呼吸道传染,摸几个水果哪能传染给你? 可能是话赶话没好话,两个人吵着吵着打起来了。 金贵拿起水果刀就刺了那人一刀。 故意伤害罪入狱六年。 金贵在狱中表现良好,本来可以减刑提前一年出狱。 但出狱前有人把方便面汤撒到了他的床单上。 他和狱友发生冲突,关了禁闭,减刑也取消了。 服刑期间妻子提出离婚。 金贵和妻子签署了离婚协议。 出来之后,来了翰兴找了临时工作。” 题安说:“为什么要来翰兴?” 肖鸣说:“管教说他的前妻籍贯是翰兴的。 他估计想找到前妻复婚。” 肖鸣说:“我查了一下。 金贵的妻子刘月,在他出狱前已经再婚。 刘月后来的丈夫患了重病,金贵的妻子不告而别离家出走。 估计是想摆脱她现任丈夫的巨额医药费。 刘月的现任丈夫癌症恶化不治而亡。” 题安挂掉肖鸣的电话,冲赵耀说:“这是不是偏执和强迫的极端案例? 为了害怕传染病就举刀伤人,因为弄脏床单就能放弃好不容易的减刑机会。 说明金贵在入狱前就有不良人格和强迫症状。” 赵耀说:“典型的不洁强迫,在此类病人的思维中,病毒无孔不入,能通过一切媒介传播,甚至到了病毒随时可以统治世界的程度。 不洁强迫症的本质是恐惧和焦虑。 我有一个疑问,强迫症和偏执型人格往往伴随的是高控制欲。 金贵怎么能忍受妻子离开自己?” 题安和赵耀对视了一下,“你是说,刘月的离家出走并没有那么简单? 我马上去查。” 题安狼吞虎咽吃完饭,拿了赵耀办公室冰箱里的一瓶水就撤了。 第119章 失踪爱人 题安找到了当时经手刘月出走案件的派出所民警小周。 题安和小周握手,说麻烦小周了。 小周说哪里哪里,能帮忙很高兴。 题安问:“派出所为什么介入刘月出走案件?是有人报警了吗?” 小周说:“也不算正式报警。 我们派出所就在医院门口,平常处理处理涉医警情。 我们是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刘月的丈夫欠医院大额医药费。 医院又联系不上家属。 只能委托派出所帮忙找家属结清医药费。 刘月丈夫在医院住院,刘月白天需要工作。 她只能请了一个护工照顾丈夫,自己晚上再去医院陪护。 我们找了她工作的地方,被告知一周前已经辞职了。 她的工友说她说过要去外地。 我们又去了刘月家里。 门锁没有撬动的痕迹,刘月家里柜子里是空的,行李箱也不见了。 存折首饰什么的已经都被打包带走了。 我们走访了周围的邻居,邻居说好长时间没看到刘月。 还是护工说,一周前刘月多给了她一些钱。让她晚上也来。 等到一周以后,就白天晚上都不用来了。 护工说看样子,刘月是不想管她丈夫了。 她在肿瘤科做护工,这种事见多了。 医生和护士也比较倾向于刘月逃避医药费出走的情况。 刘月曾经在医生和护士面前,毫不掩饰地表达过很,想摆脱丈夫这个包袱的想法。 我们最后查了火车票信息。 一周前刘月确实买了离开翰兴的火车票。 结合种种的情况,我们认为,刘月是出走不是失踪。 原因就是不想负担她丈夫的治疗医药费。 后来我们联系到了刘月丈夫的姐姐。 他姐姐条件也不是很好,结清了一部分费用,但还有很多无力偿还。 后来医院出于道义,还是给刘月的丈夫治疗了,但他癌症晚期无力回天。 没有两个月刘月的丈夫就死亡了。” 题安问小周,“有没有查她实际有没有坐车离开的记录?” 小周说:“没有查。我们查了刘月家附近的监控,发现她确实于一周前,拉着行李箱上了一辆出租车。很明显的出走。 医药费刘月的大姑子付了一部分,医院也免了很多,表示不追究了。 刘月的出走我们也就不值当再查下去了。” 题安和小周告别后。 欧阳台给题安发来了他查的情况。 金贵四年前来到翰兴之后的详细工作情况。 他换了挺多的工作,刚来了翰兴在面粉厂工作,面粉厂倒闭后,又在工地上干了一段时间。 剧场盖起来后,金贵来剧场做杂工。 偶然的机会,饰演武大郎的演员辞职。 金贵毛遂自荐。 试演一鸣惊人。 老板立刻决定,让金贵饰演武大郎。 题安立刻翻开笔录资料。 他记得这个剧场当时买下的,就是倒闭面粉厂的废弃车间和储藏间。 金贵在面粉厂上班,后来又在剧场上班。 这么巧合吗? 犯罪心理学中,一些杀人犯往往喜欢回到案发现场,重新体会作案时候的快感,这快感会给他们的精神带来极大的满足和愉悦。 如果金贵有高控制欲,他在曾经的面粉厂现在的剧场日复一日的工作,很可能这个地方可以满足他的掌控欲! 高控制欲,他不会让她离开自己太远的。 但同时题安也知道经过四年之久,刘月即使是失踪,也无从查起。 目前,可以从金贵的审问中找一找突破口。 他有严重的强迫症,也许可以利用他的强迫症来诱导他说出一点内容。 题安让欧阳台去申请金贵的拘捕令,自己则动手开始布置问询室。 金贵在走进问询室的一瞬间,一眼就看到了屋子角落的一面镜子。 题安看到了他故作镇定的呼吸节奏。 镜子是题安故意放的。 用赵耀的话来说,这面镜子就是一个巨大的暗示物。 这个暗示物无时不刻地提醒着金贵面对真实的自己。 还有,他是如何利用镜子背后的毒物来给魏国下毒的? 题安坐下来。 他笑着说:“让你再跑一趟是因为有一点东西没搞清楚。 你放轻松。只是聊一聊。” 题安知道这时候越是让金贵放松,他越无法放松。 用赵耀专业的话来说,这是强迫对立观念。 在审问过程中,金贵的眼睛不断望向那面巨大的镜子。 镜子让他坐立不安。 题安看了看时间,他决定接下来让金贵更加不安。 不安到极致就是方寸大乱。 题安让肖鸣将自己提前做好的线索白板推了进来。 题安按照金贵出狱以后的四年时间线排了顺序。 他故意将照片、线索等全部打乱。 题安知道金贵在看白板。 但他故意没有提案子的事情。 他开始了闲聊模式。 问起了金贵剧场表演中的有趣事情。 还询问金贵最喜欢的台词是什么? 金贵的拳头已经攥紧,他的不安让他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但他还是回答了题安的问题,“我今生今世不能和你在一起,来生来世我变头牛,剥了我的皮给你做靴子! 变条蚕子,吐出丝来给你做衣裳。 你杀我,我还是爱你。” 题安直视金贵:“你们剧本里有这句台词吗?” 金贵冷笑一声,“在别的版本的水浒传里有。” 题安,“哦?难怪。 你为什么喜欢这句台词? 这是谁对谁说的台词?” 金贵没有回答题安的第一个问题,他回答了第二个问题:“潘金莲对武松的台词。” 题安面无表情,“你一定希望这句话是刘月对你说的?” 金贵脸色煞白。 一个严重强迫症患者,在他面前放着凌乱的人生时间线,不如让他死。 题安双臂交叉,他等待金贵的崩溃时刻。 金贵虽然冷汗淋漓,呼吸急促,但他强忍着躯体不适,向题安申请休息去上厕所。 题安当然不能允许他此时离开这间屋子。 题安假装打电话,走出了问询室。 题安站在问询室的观察间。 金贵死死地揪着自己的衬衫领口,大口呼吸。 接着他用指甲抠着手臂。手臂快要渗出血来。 兵荒马乱的思想斗争之后,战败的金贵走到了白板面前。 第120章 不寒而栗 金贵迅速将照片和线索放在了正确的位置上。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 他同时将错误的线索,直接撕了个粉碎。 金贵好像搁浅的鱼被浪冲回了水里。 冲到头顶的血液,也渐渐冷却了下来。 欧阳站在旁边,他问题安:“这么快?” 题安说:“对于我们来说,这是碎片线索。 对于金贵来说,这是他的一段人生。” 题安走进问询室。 题安从未有过如此轻松,让犯罪嫌疑人吐口的经历。 他自己都有点不太敢相信。 他只是怀着试试的心情,想利用金贵的强迫症,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没想到,金贵几乎将整个证据链,事无巨细地标了出来。 题安问金贵:“金贵,为什么这么排序? 你甚至连面粉厂的粉碎机都用笔写了出来。刘月尸骨无存对吗?详细说说。” 金贵说:“刘月要离家出走,我找到了她,杀了她,放进了粉碎机。不用详细说,就这么简单。” 题安问:“为什么杀刘月?” 金贵已经恢复了平静,他念了一句台词,“明珠暗投不如死。” 题安说:“明珠暗投不如死? 你怎么知道刘月是明珠暗投? 她就应该在你身边,才不算明珠暗投?即使死,也是死得其所? 你杀刘月,姑且算作由爱生恨。 那你为什么要杀魏国?” 金贵眼里满是恶毒,“你不是调查清楚了吗? 我是重度强迫症。 手到处奸夫丧命,刀落时淫妇亡身! 我杀了一个潘金莲。那我还得杀一个西门庆啊! 还没等到杀西门庆,那个短命鬼就得癌症死了。 我还得找个西门庆杀杀。 要不我这心里啊,刺挠地慌! 跟猫爪子挠一样。 你能明白这种感觉吗?” 金贵眼底猩红。 题安说:“看来你真是一个偏执狂。 刘月是有出走计划的,她已经决心要离开她的丈夫。 你为什么不重新让刘月回到你身边,而是非要用偏激的方式杀了她?” 金贵露出嫌弃的表情,像是吞了苍蝇一般恶心,“这女人,脏了。” 题安无语,他突然想到一句话。 一个人,为什么要杀掉另一个人,另一个同类? 因为杀人者有他们的万丈深渊。 正常人永远也无法真正理解他们对待他人生命轻薄任性的态度。 题安将笔记本翻过一页,就案件细节部分对金贵进行问询。 题安:“汞哪来的?” 金贵:“镜子背后刮的。足足用了二十面镜子呢。” 题安:“刮下来的什么?” 金贵:“水银。” 题安问:“可乐里有没有毒?” 金贵:“没有。” 题安:“如何毒杀魏国的?” 金贵:“趁着卫雨婷不注意,我调换了卫雨婷的药包。” 题安:“药包里就是水银粉末是?” 金贵:“是。” 题安:“魏国毒发求救,你有没有锁门?” 金贵:“锁了。锁了房间和走廊的门。” 题安:“你在表演中也喝了有毒的可乐。 你喝了之后为什么没有中毒?” 金贵说:“我提前喝了土茯苓。 事后也一直在喝土茯苓解毒。 而且我在表演喝了那有毒的可乐之后,立马趁人不注意去了卫生间催吐。 你不是都明白了吗? 你都把证据都贴白板上了。 不过顺序有错误。” 题安说:“我虽然掌握了证据,但还得劳烦你亲口说一次。 你不是说明珠暗投不如死吗? 现在你明珠暗投的机会来了。 魏国为什么会平白无故喝下你喝过的可乐?” 金贵说:“中午我和魏国在化妆间碰到,魏国毫不避讳地让我传话给卫雨婷。 并且告诉我,他要约卫雨婷见面的酒店名称。 我问他为什么不打电话或发微信跟卫雨婷说。 魏国说,最近卫雨婷和他闹分手,打电话不接,发信息不回。 我看到卫雨婷还没来,我算了下时间,在表演前魏国是来不及和卫雨婷说话的。 天赐良机! 我一直等待下毒的天赐良机! 我就对他说,这种事还是亲自说比较好。 他说马上就要候场,卫雨婷还没来,没时间和她说了。 我说没关系。 潘金莲药鸠武大郎,那场戏完了他会有几分钟的时间过来。 魏国甲亢,经常口渴。 据我了解,上场戏他和王婆有大量台词,他一定口干舌燥。 而他要急于赶来和卫雨婷说话,没有时间喝水。 我不需要做什么。 我只需要算好时间,并适时提出让他喝点可乐解渴的建议。” 题安问:“你就那么笃定魏国一定会喝你下好毒的可乐?” 金贵说:“这次没有,还有下次。 下次没有,还有再次。” 题安说:“疯子! 你是非要置别人于死地,甚至不惜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即使喝了土茯苓,如果一次又一次,你依然会死于汞中毒。” 金贵笑,像毒蛇吐出的信子。 “我不想伤害任何人,我只想杀掉他们。 这个世界需要秩序。 那些肮脏的灵魂需要净化。 我脏了我的手,杀了他们。 我做了巨大的牺牲。” 题安走出问询室,他的背后是金贵得意满足的笑声。 他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他给题安的感觉,做完这一切他已经不枉此生。 他不在乎谁是潘金莲,谁是西门庆。 他在乎的是他内心的秩序。 他内心的秩序已经混乱不堪,只不过他认为一切井然有序。 判决下来的很快。 这天题安在办公室,听到了肖鸣和欧阳台的聊天。 欧阳台说:“我同学在翰兴看守所第二监区。 就是那个金贵所在的监区。 金贵在执行之前,给狱友还演了一场。 一人分饰十角。 他像是不同的角色附身一样,声调语气全变了。 时间到了,他对着狱友说了一句毛骨悚然的话。” 肖鸣好奇地问:“他说什么了?” 欧阳台说:“我同学说。金贵抬头挺胸,像是去什么神圣的地方一样。 他对狱友们鞠了一个绅士的躬。 他说了一句,本次演出结束,谢谢观看。 我同学说金贵的狱友晚上有两个人做了噩梦,说金贵回来了。 其实,我同学当天晚上也做了噩梦。” 第121章 性别障碍 这天漱茗心理咨询中心电话预约的访客时间到。 漱茗前台。 前台接待周周面前站着一位看起来非常焦虑的妈妈和一个满不在乎的男孩。 这个男孩留着寸头,星眉剑目,五官匀称,皮肤白皙。 整个长相属于有棱有角的英俊。 周周心想,好清秀又俊朗的男孩。 属于现在非常流行的那种面容,少年感十足。 而且男孩不属于文弱奶油小生的类型,他身材健硕,连咬肌都很明显,应该是有长期健身习惯的。 周周将登记表递给这位妈妈,“请您填一下基本信息。” 妈妈拿起登记表,认真阅读之后,一笔一划写下了化名。 周周看了一下登记表,心里虽然满是惊讶,但一点儿也没有表露出来。 心理咨询中心的工作人员要有职业素养,对来访者任何异常表现都不能有过多的情绪和质疑。 来访者是为了解决问题才来到心理咨询中心的。 如果前台首先表现出异样的眼神,那么心理师在来访者心里的信任度已经丧失了一半。 何况周周从漱茗创办时候就在,什么样形形色色的来访者都见过。 周周拿着登记表,微笑着说:“请二位跟我来。 赵心理师已经按您二位电话预约的时间在心理咨询室等候了。” 周周带领这一对母女走向心理咨询室。 是的,登记表上写的是母女,不是母子。 那个看起来完全是个正常男孩的孩子,是个女孩。 至少从生理上来说,她是个女孩。 憔悴忧虑的妈妈先走进房间,女孩则大步流星跟进了房间。 按妈妈的表情来看,出了心理问题的应该是女孩。 但女孩除了男性化外貌特征明显,周周从表面还真看不出来她有什么问题。 女孩脸上始终带着明亮如秋阳的笑容,举手投足青春活泼干净利落。 即使不是须眉,也是巾帼。 周周为她们关上门,退了出来。 赵耀看了看登记表,请她们坐。 女孩好奇地环顾四周,似乎对心理咨询室的一切都很好奇。 赵耀微笑着说:“我可以叫你奇奇?” 女孩大大咧咧地笑笑,“奇奇是我妈给我在登记表上写的名字? 随便,别说奇奇,您喊我怪怪我也没意见。嘿嘿。” 女孩的妈妈嗔怪地看了一眼女儿,“这孩子!赵心理师您别见怪。” 赵耀说:“不会。” 他转而问奇奇,“你对这里很好奇吗?没关系。可以到处走走看看。 对了,隔壁还有一间,有个巨大的沙盘。你可以去玩一玩。我想你会感兴趣的。” 奇奇起身,走到了隔壁房间。 她拿起这个又放下那个,自己玩的不亦乐乎。 赵耀示意奇奇的妈妈退出房间。 赵耀和奇奇的妈妈坐在外面的沙发上。 奇奇妈妈短短几秒钟就有了三个叹息声。 她忧心忡忡地对赵耀说:“您说这孩子的毛病可该怎么办啊?” 赵耀问:“您指的奇奇的‘毛病’是” 奇奇妈妈说:“奇奇是个女孩,却像个男孩似的。” 赵耀说:“一个女孩的打扮举止像男孩,这并不是什么心理疾病。 男孩有男孩的样子,女孩有女孩的样子,是一个饱受禁锢的思想和规则。 有人逾距或打破,就会被视为异类和病态。 这个是不对的。 男孩可以柔美,女孩同样可以像男孩一般飒爽。 这不是错误,不需要纠正。 您作为家长,不要太过担忧,要尊重孩子的穿衣打扮自由。” 奇奇妈妈皱起眉头,双手不断摩挲着桌子。 “赵心理师啊。我家奇奇不光是这一点问题啊。 如果只是穿衣打扮像个男孩,我完全可以接受。 我不是老封建,知道现在的年轻人追求个性。 可是,她奇奇她居然找了个女朋友! 她和一个女孩在小区门口做出亲昵的动作。 被我们小区的人看到,偷偷拍下照片发给了我。 人家也是好心,提醒我注意孩子的性取向。 可我们小区是单位集资房。 邻里邻居都是一个单位的。 我和她爸爸的脸往哪儿搁呀丢人哪!” 奇奇妈妈捂脸。 赵耀问:“您是因为她有同性恋倾向来这里咨询的吗? 如果是同性恋,我们也分两方面来说。 你有问过奇奇关于她和她女朋友的事吗?” 奇奇妈妈说:“问过。奇奇的回答唉,我都说不出口” 赵耀说:“您可以的,放松。 您就是在描述一件事情,没有主观色彩,不带评判眼光。 如果您实在说不出来,试着在每句话前面加上一句,‘我看过一个新闻。’ 用旁观者的口吻来叙述客观事实。” 奇奇妈妈看了一眼隔壁房间,她深呼吸。 “我看过一个新闻,那个女孩和同性的女孩有暧昧的动作。 同小区的人拍下给她的妈妈看。 她妈妈头瞬间嗡的一声。 犹豫了几天之后,她妈妈终于下定决心和女孩摊牌,把小区人拍的照片给她看。 妈妈以为女孩至少要遮掩否认一下。 结果女孩很坦然就承认了。 女孩妈妈气急败坏地骂她不学好,学人家同性恋。 谁知女孩说:‘我不是同性恋。’” 赵耀连忙问:“她说她不是同性恋?” 奇奇妈妈说:“是啊。 奇奇说。 哦不,新闻里的女孩说:‘我是作为一个男孩的身份和方式去爱她。’” 赵耀在笔记本上写了这句话。 他示意奇奇妈妈继续说。 奇奇妈妈紧张地口干,一直在喝水。 喝水会冲淡紧张情绪。 奇奇妈妈继续说,说着说着已经忘了用旁观者角度去叙述事实:“怎么不是同性恋?! 电视,电脑,手机里到处有这样的新闻。 我真是怎么想都没想到,这种事会发生在我的孩子身上。 我宁愿让雷给劈了,也不愿意我的孩子是个不男不女的异类。” 赵耀说:“我能了解您的心情。 但从奇奇说的那句‘我是以男生的身份和方式去爱她。’来看。奇奇不像是同性恋。” 第122章 乳腺切除 奇奇妈妈放松了一点,“我真是不知该怎么说。 她从里到外穿的都是男生的衣物,包括内衣 您懂吗?” 奇奇妈妈的脸唰地一下红了,显然她还没有适应在一个异性医生的面前去坦然谈论女儿的隐私。 赵耀看出来她的窘迫,“奇奇妈妈,您不要有顾虑,有什么就大胆的说出来。 只有充分了解了奇奇的情况。 我才能做全面的评估。” 奇奇妈妈点点头,“我在网上查了一下,也不知道对不对。 叫做什么异装癖。 就是女的穿男的衣服,男的穿女的衣服。” 赵耀说:“通过我的观察,奇奇也不是异装癖。 奇奇大概率是性别认知障碍。” 奇奇妈妈疑惑地问:“什么是性别认知障碍?” 赵耀给她解释,“心理学认为,判断性别的不是生理结构,而是深层次的个人感觉,我们称之为性别认定。 当生理性别和心理性别不一致,就造成了性别认知障碍。 性别认知障碍和同性恋,异装癖有本质的区别。 性别认知障碍贯穿她的全部生活,她是生理性别和心理性别的错位。 而同性恋的前提条件是她认为自己是个女生,并且喜欢上了一个女生。可是奇奇不承认自己女生的身份。 所以不是同性恋。 还有您说的异装癖,重点在于性唤起和性满足。 异装癖的重点在于性心理,而不是性别心理。 所以奇奇是性别认知障碍,而非别的。” 奇奇妈妈如找到了救星一般。 紧绷的脸部肌肉也放松了一点。 她说:“性别认知障碍这个病严重吗?好治吗?” 赵耀请她先不要急。“首先我们先排除生理因素。 您有带奇奇做过身体检查吗? 因为有一种人,先天有两套性腺和生殖系统。 也就是说既分泌女性激素,又分泌男性激素。 这种干扰是会发生一定概率的性别认知障碍的。” 奇奇妈妈说:“我之前确实带奇奇去看过医生做过检查。 一切都没问题,奇奇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女儿身。 没有什么不正常。” 赵耀按了一下电话快捷呼叫键。 “苏珊,拿pi量表到沙盘室。 我这边需要和奇奇妈妈进行多一点对话了解。 你来负责奇奇的沙盘分析。” 苏珊接到电话之后马上走了进来。 赵耀问奇奇妈妈,“奇奇多少岁?” 奇奇妈妈说:“明年年初就二十三了。” 赵耀问:“奇奇从小爱男孩打扮,还是后来才成为这样的?” 奇奇妈妈说:“奇奇小时候可爱美了。 爱穿小裙子小皮鞋。 头上爱别着五颜六色的发夹。 曾经她还因为苍耳子缠到了头发,没办法要剪了她的长辫子而大哭了一场。” 赵耀问:“有明显的分界线吗? 也就是说,是从某一年或者某一件事情开始的,还是渐渐成为这样的?” 奇奇妈妈想了想,“没有明显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是慢慢发展就成了今天这样了。 奇奇小时候我和她爸爸工作都忙。 奇奇是在乡下奶奶家长大的。 她上初中才回到了城里到了我们身边。” 赵耀问:“从乡下接奇奇回来的时候,她表现正常吗?” 奇奇妈妈说:“我也不记得了。 接回来的时候她又瘦又黑,好像是短发 好几年了,真是没印象了。 初中三年跑校。 高中三年又住校了,一个礼拜回来一次。 考上大学又去了外地。 其实在我身边的时间就是初中三年。 那时候学校要求全部学生剪短发穿校服运动鞋。 男女孩出来都一个样,所以不是太能看出来。 不过现在仔细想想那时候奇奇已经不太对了。 初中我给她买了那种小女孩穿的文胸,她一件也没穿过。 我也没太在意。觉得孩子还小,她不穿就不穿。” 赵耀问:“真正引起你注意的是什么事让你决定带她去做检查?” 奇奇妈妈说:“刚开始应该是奇奇大三放暑假。 奇奇爸爸带着我们去海边度假。 当时海边的人还不少。 奇奇很高兴,一把脱了t恤就扎下了水。 这一下可把我和她爸爸吓了个不轻。 她t恤里面什么都没穿。 脱了t恤就是光着上身。 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游泳脱光了游,像什么话? 我们赶紧下了水,用浴巾将她包住把她拖上了岸。 奇奇爸爸问她是不是太高兴了给忘了,以后不敢这么马虎大意了。 奇奇满不在乎,‘这有什么?男的不都这么游?’ 我训斥她不懂事,‘男的都这么游,你是女的,你见哪个女的光着膀子游泳的?’ 奇奇说:‘那你就当我是男的好啦。’ 我当时真是要气死了。 但也仅仅是生气这个孩子太大大咧咧,一点没有女孩的样子。 没有往别的方面想。 直到” 奇奇妈妈好像嗓子突然梗住了一样,她恐惧地看了看隔壁房间。 “晚上我和奇奇一个房间。 奇奇在洗澡,我则在浴房外的洗手池洗她脱下来的衣服。 奇奇从小就是独立的孩子,我暗自感叹孩子都长这么大了,我居然都没给她洗过几次衣服。 我看着镜子里浴房里蒸汽腾出的水雾勾勒出孩子的身影,有点出神。 突然,我的头发根都竖起来了,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因为在浴房里站着的,明明是个男的! 联想到白天她说的话做的事,我只觉得不寒而栗。 我想都没想,几乎是冲到了浴房门口,一把推开了浴房的门。 我也不知道想干嘛。 我当时的样子应该有点可怕。 奇奇被吓一跳。 我更是被吓到瘫软在地。 因为因为我看到奇奇平平的胸部,像个男人一样平坦的胸部。” 赵耀问:“奇奇之前女性的第二性征发育正常吗?” 奇奇妈妈说:“正常。一直很正常。 我当时头嗡嗡直响,什么也顾不得了。 我抓着她的胳膊将她拖出浴室。 终于看清楚了。 她的胸部有两道疤痕。 我哭喊着问她怎么回事。 奇奇慢条斯理地裹上浴巾,平静地告诉我几个月前她去做了乳腺切除手术。 第123章 晴天霹雳 奇奇妈妈捂了捂胸口,“当时我只觉得心脏一下一下刺痛。 胸闷气短,不能呼吸。 后来眼睛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醒过来的时候在急诊病房。 医生说我没有什么大碍,就是气急攻心,瞬间的低血压导致了晕厥。 在我的病床前,奇奇坦白了一切。 她想做个男孩,不想做女孩。 她一直没跟我们说,就是怕我们接受不了。 我气的直发抖。 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奇奇爸爸怕我再晕过去,示意我不要激动,他来问。 奇奇坚定地说自己想做男孩的心思早就有了。 她一直在打睾酮针。 她等攒够了钱,还要去做进一步的手术。 我的脑子里像在过电影一样,不断想起发生在奇奇身上的反常事情。 我曾经在她包里发现过写着外文的药。 奇奇即使放假了每天也要去健身房。 奇奇的衣服 奇奇喜欢的电影 奇奇爱玩的游戏 奇奇上大学之后说和室友合不来,我给了她租房的钱 我真是世界上最不称职的妈妈。 孩子身上发生这么多事情,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我当时就狠狠抽了自己几个耳光。 奇奇爸爸拉住我,说事已至此,我们和奇奇坐下来好好谈谈。 看看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 我和奇奇爸爸都倾向于,先让她去查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我们不懂,但我们直觉上觉得是奇奇的激素出了问题。 我用自杀来威胁奇奇,让她检查身体和心理。 奇奇同意了。 但检查结果就是,她是个正常的女孩。 心理矫正进行了几次,效果甚微。 我心灰意冷,和她爸爸商量,干脆先给她办理休学。 等到解决了她的问题再去上学。 她爸爸不同意,说学还是要上的。 最后协商的结果就是,我们和奇奇互相妥协。 奇奇不可以瞒着我们有下一步动作,而我们暂时不强制她进行治疗。 好不容易熬了一年,大学毕业后我不允许她在外地,必须先回到我们的身边来。 这一年期间我们一直在咨询相关人士,得到的反馈五花八门。 我们带着奇奇尝试了各种治疗。 奇奇不抗拒治疗,是怕我身体受不了。 但她的想法一点都没改变。 奇奇爸爸托人找了国外的心理师。 那个心理师给我们推荐了您。 我们给您心理咨询中心打电话之后得到了就诊时间,立刻就买了来翰兴的机票。 奇奇爸爸在外面等着。 他毕竟是个男的,怕有些话在他面前说奇奇会尴尬,会影响治疗。” 奇奇妈妈眼眶通红,泪水瞬间弥漫了整个眼睛。 赵耀重新看了一眼登记表,这家人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 从奇奇妈妈憔悴的样子来看,奇奇已经让父母心力交瘁了。 赵耀递给奇奇妈妈一张纸巾,“您别急。 您的意思是奇奇已经开始从生理入手,以符合自己的心理认同性别?” 奇奇妈妈点头,“是啊。 她已经切了乳腺。 这种手术我问过了,是不可逆的呀! 我和她爸爸要怎么活下去!” 奇奇妈妈泣不成声。 奇奇似乎是听到妈妈的哭泣,从隔壁沙盘室走了出来。 奇奇坐在妈妈身边,不断地抚摸着她的背,让她平静下来。 也任由妈妈的拳头打在自己身上。 赵耀能看出来,奇奇虽然担心自己妈妈,但她完全不认为自己错了。 她对于自己想要变成男性的心理是坚定不可动摇的。 她陪着妈妈不远千里来到这里,为的是让妈妈向心理师倾诉好排解一下。 赵耀决定给这对母女一点点时间,自己走进了沙盘室,关上了门。 赵耀问苏珊,“pi量表f分数多少?” 苏珊给赵耀看表,“高达八十分。” 赵耀也惊讶于奇奇居然这么高的分数,这个分数代表着性别的极端化倾向。 说明奇奇已经基本具有男性化心理。 她对于男性心理性别的认同和倾向,所表现出来的是对女性心理性别的排斥。 赵耀看着表,对苏珊说:“ds来看,奇奇表现出来的不是性别烦躁,也不是躯体变形障碍,更不是精神病性障碍。” 苏珊说:“是的,这些都不是。” 赵耀说:“苏珊,奇奇摆放沙盘过程记录下来了?” 苏珊将记录本递给赵耀:“奇奇沙盘创建过程中,充分体现了她的男性思维模式和对男性身份的渴望。 奇奇多次选择了马这种沙具,象征她对男性力量的希冀。” 赵耀看了看沙盘,“她选择的都是战马。 确实表现了一定程度的对男性掌控力的渴望,并且在她内心有英雄主义的一面。 她的沙盘作品最主要的主题是战争。 这是两军交战的场面。 她用了大量的士兵,兵器,战马来阐述这场战争。 她的生活中面临着巨大的压力,或者一项艰难的选择。” 苏珊说:“奇奇的心理能量并不像外表所展现的那样强大。 她选择了一些茂盛的植物,接着她将它们放了回去,重新拿了一些枯萎的矮小的植被。 说明她的心理能量很低,生命力有些枯竭。 还有这些。” 苏珊指着沙盘,“沙盘的这部分区域,展现的是她流动着的心理能量和内心冲突。 这里展现的强大心理能量,却有一半被掩埋在了沙子里。 说明她有压抑着的心理能量和某种情绪。 她被现实世界带来的内心冲突困住了,导致她的巨大心理能量的停滞不前和非常混乱的内心秩序。” 赵耀点头,“看来奇奇这个孩子的内心是有问题的。” 苏珊说:“她没有在这一片荒漠中建了一座房子。一座都没有。 她的目光看到建筑物就躲开了。 游戏结束后,我试着问她,要不要挑一座房子,或者桥、城堡都可以。 她摇摇头说,没有意义。” 赵耀说:“奇奇对自己的内心世界是逃避的。 她不愿或不敢正视自己的内心世界。 她安全感极低,但又已经对寻求保护和寻找出路丧失了希望。 她的心理状态很危险,很贫瘠。 她已经陷入了深深的无望之中。” 第124章 贫瘠荒漠 苏珊说:“光看这个姑娘的外在状态,觉得她的心理健康得不能再健康了。” 赵耀说:“有记者问美国喜剧大师金凯瑞的喜剧灵感是从哪来的? 他说来自于绝望。 谁又知道喜剧大师一生饱受抑郁症的困扰呢? 全球的微笑抑郁症患者有三亿! 奇奇的抑郁指数高吗?” 苏珊说:“高。属于重度抑郁。 是不是要先治疗了她的抑郁症,才能考虑下一步的性别识别障碍的治疗?” 赵耀说:“我现在还不确定她的抑郁症和性别识别障碍之间是否有联系。 如果有联系,它们之间是哪种联系? 目前没有任何医学和心理学的手段,能成功改变一个人的心理性别。 心理性别一旦形成,并且已经到了使用了激素,甚至要做跨性别转变手术的程度,本身已经具备了坚定的意志。 也就是说如果奇奇的性别识别障碍和抑郁症没有关系,我们将无计可施。 更别谈通过治疗将她的生理性别和心理性别达到一致。” 苏珊说:“但现在从奇奇的潜意识对于自己要变成男性,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坚定和不可动摇。” 赵耀说:“沙盘还有别的分析吗?” 苏珊说:“我暂时只能分析出这么多。 您再看看,能不能挖出别的。” 赵耀坐在沙盘前,他看着整个奇奇搭建出来的沙盘作品,若有所思。 苏珊分析的是对的。 但一定还有什么隐藏在了这一片沙海之下。 赵耀看到了沙丘边缘站着的两个小人。 一个是个哭泣的小女孩,一个是个长着白胡子的老者。 苏珊说:“哭泣的小女孩代表的是什么呢? 我问奇奇了,说这个哭泣的小女孩是谁? 奇奇说她也不知道,她当时脑子里什么也没想,从道具盒里拿出来小女孩就放上去了。 我问奇奇是不是她自己。 奇奇很坚决地说不是。 如果不是代表她自己,又是代表谁呢?” 赵耀说:“这是奇奇无法自我意识到的人格。 也许是她自己的,也许是别人的。 但一定是一个习得性无助的人格。” 苏珊指着老者问:“那么这个老人代表谁?” 赵耀说:“也许是我。” 苏珊说:“跟您不太像啊。” 赵耀说:“外表不像,但她现阶段的心理投射是我。 这是个穿着古代装,而非现代装的老者。 这个老者所处的位置,在沙盘的右上方。 右上方的象征意义是目标和愿景。 在原始和古代社会中,人的经验和智慧依靠老一辈的口口相传。 老者是智慧的象征。 奇奇将这个陌生人格的不远处,放上这个满头白发的老者,投射出来的内心愿望是想得到充满智慧的人的帮助。 还有,老者的形象,位于整个沙盘的最顶端。 说明这个老者可以洞观整个心理战场,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可以给她指点江山。 心理江山。” 赵耀的手在沙下摩挲。 突然他的手碰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他拿了出来,是一条蛇。 是一个用嘴巴咬着自己的尾巴的蛇。 赵耀清楚地知道沙盘道具蛇,是一条正常盘着的蛇。 说明蛇的嘴咬着尾巴是奇奇做出来的状态。 这个蛇应该是苏珊进入沙盘游戏室之前奇奇埋下去的。 这能代表奇奇的什么心理状态呢? 苏珊说:“蛇,在沙盘中的意义,有两方面,一是蜕皮重生,二是邪恶危险。 这是完全对立的两种意义。 奇奇将蛇埋起来想要表达的是哪种呢?” 赵耀沉思,“都不是。 这个道具的重点在于蛇的形态,闭环。 闭环,除了圆满,就是无解! 在奇奇的身上,应该体现的是她心中问题的绝望到极致的无解。 还有,蛇的形态像男性生殖器,说明她的绝望和性有关。 这是和她的表现,想要成为男性是相悖的。 在她内心深处,是害怕恐惧男性的。 潜意识的作用下,她只有将自己彻底变成自己害怕的形象,才能克服自己的恐惧。” 苏珊说:“那么她就是因为害怕男性,而想要成为男性? 有创伤性的标志物吗?” 赵耀从沙丘下面挖出了一匹狼,“这个。在前面所有这些的前提下,狼是受创伤标志物。” 苏珊,你现在去给奇奇做一个人格测量。 着重注意她有无经历过创伤性事件。 如果有,推断创伤事件的发生阶段。 我还需要再研究一下她创建沙盘的过程。” 过了几分钟,苏珊走了进来,“赵心理师,有创伤性事件发生,只能确定发生在童年,无法确定具体阶段。” 赵耀看了看沙盘,点点头,“我大概可以确定是哪个阶段。你先去陪奇奇。 我需要和她妈妈谈谈。” 赵耀问奇奇妈妈:“我直白地问,奇奇受到过性侵害吗?” 奇奇妈妈脸色刷地一下发了白,惨白。 她一把抓住了赵耀的袖子,“您是说 奇奇有可能受到了” 奇奇妈妈没站稳,一下跌坐在沙发上。 赵耀连忙给她做放松治疗,“您别紧张,我没有这样说。 我只是例行问询。 您不要做过多的猜测。” 赵耀判断奇奇妈妈是不知道奇奇的创伤性经历的。 但奇奇妈妈目前的精神太紧张,他无法过多地深入问询。 他换了个说法,“奇奇从小生活中受过什么重大变故?” 奇奇妈妈说:“没有啊。” 赵耀问:“在乡下奶奶家的阶段也没有吗?” 奇奇妈妈犹豫了,“我不确定。 应该是没有的。” 赵耀说:“好的,我了解了。 奇奇妈妈我想说的是,您目前的精神过于紧张。 紧张情绪就像地震波,可以波及到很远的地方。 波及到很多人。 包括奇奇。 您既然带着奇奇来到我这里,就要选择充分信任我。 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 我建议您同时也进行心理治疗。” 奇奇妈妈说:“我做心理治疗会对奇奇有帮助吗?” 赵耀说:“有。和父母的关系也是奇奇目前担忧的重点。 这一点在沙盘里有体现。” 可怜天下父母心,奇奇妈妈立刻说:“我也接受治疗。我都听您的。 只要对奇奇好的,我全部照做。” 第125章 习得无助 赵耀说:“您和奇奇商量一下,你们如果接受催眠的话,我想给奇奇做个催眠。” 奇奇妈妈说:“好好好。催眠。可以。只要能治好奇奇。” 赵耀虽然知道自己说的话,可能让奇奇妈妈燃起的希望重新破灭,情绪跌到谷底。 但他必须告知真相,奇奇妈妈需要有心理准备。 “奇奇妈妈还有一点,我想说。 我会尽力。 但我不能保证‘治好’奇奇。 我们来预先设想一个结局。 也许在你那里是最坏的结局。 如果面前只有一条路,旁边就是万丈悬崖。 那么这条路虽然不是世上的常规之路,但对于奇奇来说,这就是她的必经之路。 作为母亲你能做的,就是陪着她走过这条路最难的一段。而不是将她逼下悬崖。” 奇奇妈妈小心翼翼,“什么结局?” 赵耀说:“你在其他医生那里已经听过的结局。” 奇奇妈妈含着泪点点头。 “我也想过,您是我们全家最后的希望。 如果您这里都治不了她的病。 那我们只好接受,奇奇执意要变成一个男的。 我们就当女儿死了,多了一个儿子。” 赵耀纠正奇奇妈妈:“严格来说,性别倒置不是一种病。 如果奇奇是生来的性别倒置,那么这种情况的成因,目前的科学还无法解释。 但它绝不是一种病。 由于社会大众对于这种情况的宽容度目前还比较低。 所以她的这条路相对于别人来说要艰难一点。” 奇奇妈妈低头啜泣,“我就是担心这个,她的人生要怎么走,走到哪里都有人指指点点戳她的脊梁骨啊。” 赵耀说:“社会在进步。 某些国家的公共场所已经有了第三性别的卫生间和休息室。 还有了这样的组织和纪念日。 但要完全获得社会的理解和尊重,恐怕还要经历一段时间。 我们做最坏的打算,做最好的努力。 奇奇妈妈,现在我想和奇奇单独聊聊,可以吗?” 苏珊带着奇奇妈妈走出了心理咨询室。 赵耀给奇奇倒了一杯水,请她放松地坐。 “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如果哪个问题让你不舒服了,或者你不想回答。可以告诉我,我们随时可以终止,好吗?” 奇奇笑笑,“您随便问。 我都可以回答。” 赵耀说:“那我们就从你和你的父母来我这里说起。 你来我这里,是想让心理师帮助你的父母从你带给他们的困扰中解脱出来,而不是自己想 要得到帮助对吗?” 奇奇说:“您说的正是我想的。” 赵耀说:“可是沙盘中反映出来的你的潜意识,是希望得到帮助的。” 奇奇歪头,“哦?是吗?沙盘还能看出来这个?我的潜意识? 意思就是我不知道的意识,我自己无法意识到的意识对?” 赵耀说:“对。你的概括非常生动,而且非常准确。 所以,现在你抗拒试图接受一点帮助吗?” 赵耀问完这句话之后看着奇奇。 他需要先从奇奇这里打开一点点缺口,来访者的配合与否,决定了心理咨询的一半成败。 奇奇说:“那倒不会。我也不是小孩了。 我不抵触一切友善的帮助。” 赵耀心里很高兴,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奇奇没有这个年纪身上的莽撞叛逆,和动不动就和世界为敌的执拗。 而是非常的平和,非常的平静和放松。 她非常配合。 但赵耀也知道,变性手术要面临的审核有很多,其中有一条就是长期接受心理、精神治疗多年无效的证明。 奇奇知道接受心理师的治疗,是她想达成所愿必须经过的过程。 赵耀说:“非常好。奇奇。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 如果你准备好了,我们就开始。” 奇奇调整了一下坐姿,“我准备好了。” 赵耀问:“放轻松,我们现在就是闲聊。 听你妈妈说,你小时候非常喜欢女孩子的东西对?” 奇奇笑着说:“是啊。我小时候非常喜欢扎辫子穿裙子,还用指甲花染指甲。 真不知道那时候怎么想的。” 赵耀说:“是从什么时候不喜欢这些东西的呢? 有某件事或者某个时间点吗? 我相信你应该也查过一些资料。 几乎所有跨性别者的心理性别,从很小时候就显现出来了。” 奇奇摇头,“是的,我查过。 异性癖几乎是与生俱来的,一出生就决定了。 但我没有。好像是渐渐发生了这样的变化。 是慢慢觉醒的 对,觉醒。 我渐渐发现我的女孩身体里其实住着一个男孩。” 赵耀问:“你喜欢做男孩,讨厌女孩吗?” 奇奇说:“我不厌女,我尊重女孩们。我只是想变成男孩。” 赵耀说:“据我所知,跨性别者有一部分人认为自己并不完全是男性或女性,他们认为自己没有固定的性别。 你有灰色地带吗?” 奇奇坚决地说:“没有。我认为自己是个百分之百的男性。” 赵耀问:“记得第一次剪断头发或者换上男装时候的感觉吗?” 奇奇说:“记得。虽然想做男孩的想法早就有了,但一直不敢付诸实践。 有一次我在我家宿舍后面水塘边玩水,不小心掉了下去。 邻居一个大叔把我捞了上来,怕我感冒给我披上了他的衣服。 那迷彩服虽然宽宽大大,满是泥泞,都是汗味。 但我体会到了从未体验过的安全感和满足感,甚至有一种胜利感。 嘿嘿,说起来很难为情。 后来我借口衣服丢了,一直没给人家还回去衣服。 其实那件衣服,一直就藏在我的床底下的箱子里。” 赵耀说:“你接受过高等教育,我就直言不讳了,相信你也能明白我的意思。 你在穿上男装的时候,体会到的感觉是安全感还是性唤起甚至性快感? 你能清楚地辨别出来吗?” 奇奇爽快地回答,丝毫没有扭捏,“我能清楚地感知到是安全感和成就感。 不是别的。更与性无关。” 赵耀点头,他将笔记本上的异装癖完全划除了。 第126章 催眠受阻 赵耀问:“你找了个女朋友。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奇奇脸上洋溢起了幸福的笑容,“她是个很好的人。 很温柔,很可爱。 很依赖我。 我们感情很好。” 赵耀问:“她知道你其实是女孩吗? 我是说,你的生理性别是女孩。” 奇奇迟疑了,她有点结结巴巴,“我还她还不知道我还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和她说这件事 但我们的感情是真的。 我相信即使我和她说了我的事情,她也会和我在一起。 我坚信我们之间有着矢志不渝的默契。” 赵耀看到了奇奇自我安慰的动作,她在努力说服自己。 赵耀问:“她是异性恋吗?” 奇奇点头,“我试探过,她是异性恋。” 赵耀问:“那你呢?” 奇奇:“我也是。” 赵耀问:“你想要变性和她有关系吗?” 奇奇摇头,“没有关系。在认识她之前我就想变性。 认识她之后,我是作为一个男性的生理和心理来爱她的。 我的灵魂是一个男性,只不过被困在了女性的躯体里。 总有一天,他会突破禁锢,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 赵耀注意到奇奇用了第三人称。而非第一人称。 赵耀说:“试试催眠吗?” 奇奇说:“可以啊,催眠好玩吗?我会在催眠的时候干什么?” 赵耀笑笑,“不会干什么。就像进入深度睡眠一样。” 奇奇说:“我会记得催眠梦到什么吗?” 赵耀说:“我还没有评估到催眠内容对你产生的,是正面还是负面的影响,所以你醒过来不会记得。 但全程会有录像机拍摄。 如果我评估后认为催眠内容会对你有帮助,我会将视频给你看。” 奇奇指了指不远处的沙发,“是躺那里吗?需要用什么吊坠在我眼前晃吗?” 赵耀说:“你还挺懂。不过不需要道具。 你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做就行了。” 奇奇说:“嘿嘿,我也是看电视里是这么演的。” 一切准备就绪。 赵耀引导奇奇。 但奇奇可能有点紧张,身体一直无法放松。 赵耀问奇奇,“喜欢吃糖吗?” 奇奇说:“喜欢。” 赵耀递给奇奇一颗硬糖,让奇奇含在嘴里,不要吞掉和咬碎。 赵耀让奇奇闭上眼睛,体会糖在嘴里慢慢溶化,从味蕾慢慢弥漫出的甜味。 并暗示她糖全部溶化的时候,她就会进入甜蜜的梦乡。 其实赵耀选择糖作为媒介也是有原因的。 沙盘游戏和测定表已经可以明确奇奇受过创伤,且在童年时期。 甜是所有人童年里最重要的一种味觉体验。 当糖释放出甜味,感觉会通过神经传到大脑,释放让人愉悦的多巴胺。 糖代表愉悦感,这是童年里的条件反射,始于人最原始的冲动和本能。 在赵耀语言催眠下,奇奇的手已经垂了下来。 赵耀继续说着:“现在低头看你的脚 它正在一步一步前进 你站在一个楼梯的顶端 这个楼梯有十级 每向下走一级你都会到更深的催眠状态 第十级台阶 第九级台阶 一直往下走 你是如此的困 几乎要抬不起脚了 你拖着你的脚,向下一级 第八个台阶 第七 第六第五 四 三二一 到底了楼梯尽头有一个门,推开门你将看到童年生活中记忆最深的一个场景” 赵耀:“很好你将回答我的每一个问题 你会回答得很好 我们会配合得很好 接下来告诉我 那个场景里你在干什么” 奇奇:“跳皮筋。” 赵耀:“你一个人吗?” 奇奇:“不是。” 赵耀:“还有谁?” 奇奇:“姐姐。” 赵耀反应了一下,奇奇是独生女。 她没有亲姐姐。 赵耀问:“是堂姐对吗?” 奇奇:“嗯。” 赵耀:“周围有什么声音吗?” 奇奇:“风声蝉鸣 狗狗张开嘴巴哈哈呼气的声音” 赵耀:“这是一个夏天 你和堂姐玩的开心吗?” 奇奇:“开心。” 赵耀:“堂姐开心吗?” 奇奇:“不开心。” 赵耀:“为什么不开心?” 奇奇:“婶婶生了小弟弟。” 赵耀快速问道:“你堂姐的妈妈很喜欢男孩,不喜欢女孩对吗?” 奇奇嗓子里轻轻嗯了一声。 “他们不要她了把她留在了奶奶家 没有人喜欢她 但我喜欢她” 赵耀在本上快速地写下几个字。 他继续问:“你能听到周围有什么声音吗?” 奇奇:“有人在喊我们吃饭。” 赵耀:“谁?这个声音近还是远?” 奇奇:“奶奶。 声音很远很远,隔着山隔着河。” 赵耀停顿了几秒,奇奇和堂姐应该不在院子里跳皮筋。 由于年纪小,她会放大声音的距离。 所以奇奇和堂姐跳皮筋的地方应该离家不远不近。 赵耀:“听到奶奶喊吃饭,你们回家了吗?” 奇奇:“我回家了。” 赵耀敏感地捕捉到了。 “你回家了,你堂姐呢?” 赵耀怎么也没有料到,平静安睡的奇奇突然咧开了嘴,将牙呲了出来。 紧接着奇奇喉咙里发出了一声闷吼。 像是恶狗要咬人前的征兆。 赵耀有点懵,奇奇的表现来的太过突然,他还无法确定是不是该结束催眠。 这时奇奇的嘴角涎出了口水,她的嗓子眼里真的发出了一声狗叫! 奇奇的胳膊乱抓,她马上要从催眠中自行醒过来! 赵耀当机立断按住她的胳膊,用极快的速度解除了催眠。 赵耀的胳膊上被奇奇的指甲抓出了血痕。 第127章 女孩万岁 奇奇躺在催眠椅上,胸口剧烈地起伏,她双眼通红,眼睛直直盯着天花板。 赵耀将袖子放了下来遮住了血痕。 “放松奇奇放松你很安全” 奇奇显然还没有从催眠中完全清醒,她问:“谁是奇奇?我在哪里?” 赵耀说:“你在心理咨询室。刚刚我们在催眠。” 奇奇深呼吸了几下,“我有很不舒服的感觉。催眠能暂停吗?” 赵耀说:“催眠已经结束了。” 奇奇躺了一会,问赵耀:“我在梦中说了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 赵耀说:“没说什么。 你什么都不要想,先躺在这里休息一会儿,等休息好了我们再继续。” 赵耀关上门,走到了隔壁会客室。 奇奇的妈妈等在那里。 “赵心理师,奇奇怎么样?” 赵耀说:“催眠被迫中断了。 奇奇很配合,但她的潜意识却十分抗拒。 潜意识是保护主体的存在。 如果它判断回忆对主体不利,它会在关键节点迅速调动所有神经系统,用最激烈的方式对催眠进行反抗。 催眠可能要进行多次,之后的催眠可能更难。 我先问你几个问题。” 奇奇妈妈说:“您问。” 赵耀说:“奇奇养过狗吗?” 奇奇妈妈愣了一下,“奇奇不养狗,她很怕狗。 她奶奶家曾经养过一只大黄狗,后来这只大黄狗发了狂犬病,咬伤了奇奇。 奇奇爷爷就用一铁锹拍死了这只狗。 心理师,怎么奇奇还说了这个?” 赵耀说:“她在催眠中模仿了这只狗咬人时候的样子。” 奇奇妈妈说:“应该是那次被狗咬到吓着了。” 赵耀点头,“奇奇有个堂姐是吗?” 奇奇妈妈说:“奇奇叔叔家的孩子。 奇奇叔叔和婶婶重男轻女,对这孩子非打即骂。 我们和她叔叔婶婶的关系并不好,所以也不好说什么。 这孩子也是命苦。 夫妻俩生了男孩之后更是对她不闻不问,就那样把她扔在了乡下。 后来这孩子发烧坏了脑子。 一直傻傻笨笨疯疯癫癫的。 奇奇爷爷奶奶去世后,她也没人管了,东家吃点剩饭,西家捡点破袄的。 我也忘了是几年前,这孩子在河里淹死了。 也不知道是自己掉下去的,还是跳下去的,或者是被推下去的。 谁也不知道,谁也不过问。 她父母都不管,谁会给她问个究竟?” 赵耀重复,“所以,奇奇堂姐是死了?” 奇奇妈妈说:“是。捞上来的时候人已经腐烂的不成样子了。 听说她衣兜里装满了石头。 唉,这孩子也真是可怜。没妈疼没爹爱。唯一肯收留她的爷爷奶奶也都过世了。 她那狠心的爹妈草草掩埋了她就离开了。” 赵耀问:“奇奇没有目睹她堂姐的死亡?” 奇奇妈妈说:“没有,她堂姐疯了之后,我们不敢让奇奇和她玩了,就在六年级暑假把奇奇接了回来。 后来奇奇一直没回去乡下。 她堂姐死的时候,奇奇在城里,不会目睹这么可怕的事情的。” 赵耀问:“奇奇和她堂姐感情好吗?” 奇奇妈妈说:“应该挺好的。她们从小一直在一起玩。 上小学也在镇上的同一个小学。” 赵耀问:“奇奇堂姐比奇奇大几岁?” 奇奇妈妈说:“三四岁。心理师,您问这么多关于奇奇堂姐的事,是奇奇说了什么吗?” 赵耀说:“催眠中奇奇童年中印象最深的,是和她堂姐在一起跳皮筋。 说明堂姐对她的影响是非常深远的。 具体什么影响,因为今天的催眠被迫中断,只能下次催眠才能继续探究。” 几天后,催眠重新开始。 让奇奇交出意识的控制权,赵耀用了之前多一倍的时间。 这次赵耀让奇奇站在了一面镜子前。 赵耀:“镜子里是你自己吗?” 奇奇:“不是。” 赵耀:“那是谁?” 奇奇:“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我不敢靠前” 赵耀:“没关系,往前走一走。看看这个女人,是你认识的人吗?” 奇奇:“我头发挡住了她的脸我看不清” 赵耀:“现在她的头发不再遮挡仔细看一下你能看清楚的” 奇奇:“她是我的堂姐” 赵耀:“她在干什么?” 奇奇:“她在说话” 赵耀:“说什么?” 奇奇:“我听不清” 赵耀:“你可以的你的周围一片寂静你的所有听觉注意力都在你堂姐说的话上 你听到了吗?” 奇奇:“我听到了。” 赵耀:“她在说什么?” 奇奇:“看看我救救我” 奇奇带着哭腔,语无伦次断断续续,甚至时间倒置地讲述着 赵耀需要做的就是将这些字,这些词,这些句子拼凑出一个真相,一个故事 奇奇和堂姐从小一起长大。 奇奇和堂姐躺在山坡上枕着胳膊看着天上的云飘来飘去。 堂姐:“你怎么了?今天一天都不高兴。” 奇奇:“唉,我妈妈说,上了初中会把我接到城里上学。” 堂姐:“傻瓜,你有家。城里的家多好。城里的学校也漂亮。” 奇奇:“可是,我想和你一起玩。姐姐,你会一直住在乡下吗?” 堂姐:“我的爸爸妈妈有了小弟弟。他们不喜欢我,早就不要我了。” 奇奇:“大人为什么都喜欢男孩呢?男孩有什么好,又调皮又闹腾还脏兮兮的。你看村口的皮皮,总是闯祸,多讨厌。” 堂姐:“我也不知道,女孩不比男孩差。我在我们班的成绩总是第一,第二名的男孩经常差我很多分。” 奇奇:“所以,姐姐。你学习成绩那么好,总有一天会考上好的学校,走出大山。让他们都看看!” 第128章 黑暗月光 堂姐站起来,踮起脚尖将手高高地举起,脸上带着倔强的笑容,“对!让他们都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女孩也能顶天立地。” 哈哈哈哈。两个女孩将手拱成喇叭状,对着空旷的山谷喊道:“顶天立地!女孩万岁!” 山谷回应,“女孩万岁万岁岁岁” 这天奇奇和堂姐在河边的树荫下跳皮筋,帮她们架着皮筋的,一边是老槐树,一边是奶奶家的大黄狗。 大黄狗忠心耿耿地为两个女孩撑着皮筋,嘴里发出哈哈哈的散热的喘气声。 花香阵阵,蛙鼓脆亮,蝉鸣不倦这是奇奇童年中的最后一个安谧静美无忧无虑的下午。 天色暗沉了下来。 奇奇听到了奶奶远远的呼喊声。 堂姐对奇奇说:“奶奶喊我们吃晚饭。我们回去。” 奇奇说:“可是我还带了棉花棒,我们还没有抓蝈蝈呢。” 堂姐收好皮筋,放在大黄嘴里让它咬着,拍拍它的脑袋,“大黄,去。 你是先遣部队,先回去送皮筋,告诉奶奶我们一会就回去了。” 大黄领命,摇着尾巴朝家的方向奔去。 堂姐和奇奇绕了远路,因为有一条路的草丛里有很多蝈蝈。 奇奇学蝈蝈叫惟妙惟肖,她一叫,不明所以的蝈蝈宣告自己的领地,也跟着叫。 堂姐就拿着棉花棍子去粘蝈蝈。 两个人玩的不亦乐乎,几乎忘了时间。 还是堂姐反应过来,“不好,奶奶刚才就叫我们吃饭了。 天已经快黑了,我们绕了远道,要赶紧回家。 风吹过来了,云很低,还有雷声,要下雨了!” 两个人匆匆忙忙提着竹笼就往家走。 盛夏的雨说下就下,猛然间,一声焦雷当空炸开,雨点霹雳啪啦从天而降。 堂姐带着奇奇躲进了一个破庙避雨。 跟她们一起避雨的,还有一个村里的屠夫。 他醉醺醺地走了进来。 他的眼睛半眯着,眼神贼溜溜地在姐妹俩身上打量,先是搭话,见她们不搭理自己,开始借着酒劲出言不逊。 奇奇的心跳得比鼓点还要快。 她躲在姐姐身后。 姐姐的身躯小小的,但此刻她成了一个屏障,将屠夫的污言秽语和奇奇分了开来。 庙很小,屠夫动手动脚。 姐姐拉着奇奇跑,奇奇却被屠夫一把抓住了袖子。 已经跑出门的姐姐情急之下,一口咬上了屠夫的手臂。 姐姐被屠夫一个嘴巴子打倒在地。 奇奇脑子一片空白,仿佛脚底生了钉子,死死地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姐姐一把将奇奇推出门外,她冲着奇奇喊:“快跑啊!去喊人!” 奇奇跌倒之后爬了起来,她看到屠夫的脏手抓住姐姐的头发把她拽回了庙里。 奇奇光着脚在雨中奔跑,她也分不清脸上是泪水还是雨水,她嘴里呢喃着:“救命救命谁能救救我的姐姐” 奇奇跌跌撞撞地一路跑回了家里。 她将门反锁上,钻进了被子里,不断地发着抖。 十几岁的孩子并非什么都不懂。 她知道一切都晚了。 爷爷奶奶来敲门,问奇奇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只有一个人回来。 奇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两个小时以后,姐姐回来了,晕倒在了院子里。 当天夜里姐姐开始浑身发抖,发起了高烧。 姐姐连着烧了四天,吃什么退烧药都不管用。 爷爷奶奶托村里人将姐姐送到了镇医院。 烧退了,姐姐得了癔症。 整日胡言乱语,疯疯癫癫。 村里的神婆说,姐姐这是丢了魂。 叫了几次魂,姐姐依旧不见好。 神婆说没用了,她的魂已经被小鬼摄了去。 谁都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 除了奇奇。 有一次奇奇拉着姐姐,在路上遇到了那个屠夫。 屠夫要将姐姐再一次拖进高粱地。 屠夫凑近奇奇,恶狠狠地说:“你要是敢说出去一个字,我就连你也做了。” 奇奇怕极了她缓缓松开了姐姐的手。 大黄拼了命地冲进高粱地撕咬着屠夫。 屠夫被大黄咬伤,骂骂咧咧地走了。 从此以后温顺的大黄,看到奇奇的眼神变了,它经常红着眼睛,龇牙咧嘴冲着奇奇狂吠。 咬伤了奇奇之后,大黄被当成狂犬病处理掉了。 它死前死死地盯着奇奇,嘴里不断地呜咽着。 奇奇每当下定决心想要开口的时候,嗓子就像是被谁擒住一般。 她看着姐姐的样子,自责懊恼让她喘不上来气。 她想到了逃避。 奇奇回城打了狂犬疫苗之后,再没有回到乡下。 后来的事情,奇奇都是通过爸爸妈妈谈论里知道的。 姐姐的死讯传来,爸爸妈妈语气沉重地讨论起姐姐的死因。 妈妈说,人一旦疯疯癫癫言行无状,就等于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只有奇奇知道,不是意外,姐姐是自己离开的。 她跳下去的河,叫呜哇河。 为什么叫呜哇河。 呜哇发声像是婴儿的哭声。 听村子里老人说,这条河曾经是抛弃孩子,尤其是女婴的河。 溺水的孩子肺里会很快涌入河水,并不会发出呜哇的声音。 但有人分明在午夜时分,听到这条河流淌的水声中间,掺杂着呜哇呜哇绝望无助的哭声。 以前的人们想用残忍的方式虐杀女婴,好震慑女婴的亡魂,让她不敢再投胎到自己家。 溺水是他们能想到悄无声息又最残酷的死法。 也是姐姐选择的死法。 她想震慑告诫自己的亡魂,人间很苦,再也不要来了。 姐姐死后,逃避成了奇奇痛苦的挡箭牌。 她无法自我救赎,她无法从容地生活。 她不配快乐,不配幸福。 她无法假装一个生命的离去,跟自己毫无关系。 她无法原谅那一刻放开的手。 她无法原谅始终紧闭着的口。 她对自己的自我厌弃自我谴责无法消解。 她用不原谅自己的方式来纪念缅怀着那个曾经陪着她度过童年的姐姐。 她目睹了一个苦命女孩悲惨短暂的一生,她形成了创伤反射。 女人等于痛苦。 她恐惧男人,恐惧到极致,于是她让自己成为了恐惧本身。 第129章 记忆之神 记忆是潜意识里的神,它端坐云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面无表情地看着人的所有行为全在自己的支配之下。 人在这个时候像一个可悲的牵线木偶。 不自知,甚至永远无法自知。 催眠完成,奇奇从哭声中醒来。 奇奇在房间里哭了很久。 奇奇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哭,但就是一直在哭。 赵耀知道,这不是她的眼泪。 这是她的伤口流出的脓。 奇奇的哭声感染力很强,作为心理师,必须要有强大的内心,才能在别人长久的哭声中保持平静。 共情之后的快速抽离,是心理师的功课。 赵耀此刻考了不及格。 他的心也如刀剜一般难受。 他心里不断上演着那一幕,两个女孩站在山坡上,手臂高高举起,指尖像是能碰到云端。 她们灿烂如秋阳,用尽全力喊出了那句:“女孩万岁!” 赵耀调整好情绪,把催眠情况说给奇奇妈妈听。 事关重大,他需要家属的意见。 奇奇妈妈说:“我和她爸爸一年中几乎没有睡过整觉,我们没日没夜地猜测,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奇奇想要变性的想法。 我们所有的事情都想过了,唯独没有想到,是她堂姐的事给她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 赵耀说:“事情的经过你们是不知道的,只有奇奇一个人知道。 你们也无从得知。 正因为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一个人经历,所以她心中的秘密无处排解。 秘密就像肿瘤,它生长的速度非常快。 等到心中无法负荷它的重量,人就出问题了。 我跟您说的所有话,您和奇奇爸爸商量一下。 我说实话,做心理师这么多年,我从未遇到过如此棘手的案例。 我要先说,我没有把握。 我甚至不确定对于她来说,治疗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 是改善还是恶化。 也许记忆的唤起,让她会更坚定变性也未可知。 甚至会引起她性别的混乱。 我需要走一步,看一步,边走边研究下一步的方案。 您有我的电话,我等您和奇奇爸爸的商量结果。 我必须提醒您的是,这个决定要慎之又慎。 变性是不可逆的,心理治疗更是不可逆的。 一旦开始就不能后退。” 一个礼拜之后,奇奇妈妈和奇奇重新来到了漱茗。 奇奇妈妈对赵耀说:“我和奇奇爸爸卖了我们那里的房子,租了翰兴一个两室一厅的房子。 我们做了决定,无论结果是好是坏,我们都要坚持下去。” 赵耀问:“奇奇同意吗?” 奇奇妈妈说:“我给她看了催眠视频。 她看完之后沉默了。 最后也同意来这里。 我们也答应了她,在您这里,如果性别矫正不过来,立刻带她去办理变性前的手续和程序。 一旦被法律允许,我们就带她去最好的医院去做手术。” 治疗开始了。 过程是痛苦的。 奇奇将如入无间地狱一般,一遍一遍接受心灵炙火的拷问和酷刑。 浴火重生,从来都不是一个夸张的词。 脱胎换骨,也不是。 治疗进程过半,奇奇处于男性和女性的灰色地带。 她对男性依然有恐惧,但她站在了男性和女性的分水岭,勇敢地没有退让阵地。 这天的治疗结束,赵耀和奇奇预约了下次的治疗时间。 赵耀对奇奇说:“你知道地球上哪两种生物的生命力最顽强?” 奇奇想了想,“蟑螂吗?” 赵耀说:“不是蟑螂。 有一种生物,叫做水熊虫。 水熊虫只有一毫米长,却拥有着不死之身。 它们在寒武纪时期就存在,现在依然存在。 水熊虫能承受一百五十度的高温和零下二十度的冰冻。 切、煮、烧、冻、辐射、缺氧,都杀不死它们。 它们能逃离生老病死,天灾恶气候的绝招,就是它们能够脱水。 它们能将自己的身体脱水到百分之三。 它们会进入休眠,生命不再代谢。 等到时机成熟,它们的身体中沁入水分,它们就又能复活重生。” 奇奇感叹,“好神奇的物种。 您刚才说,地球上生命力最顽强的两种生物。 一种是水熊虫。那另一种是?” 赵耀说:“人。” 奇奇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人? 不会? 人那么脆弱。 如果放在大自然中分分钟就挂了。” 赵耀笑着说:“人虽然不能永生。 但人有一个自愈的方法。 这个方法和水熊虫有共同点。 那就是脱水。 心灵的脱水。” 奇奇揣度着赵耀的话,她重复,“心灵脱水? 要怎么做呢?” 赵耀说:“下次我们心理咨询的主题就是心灵脱水,我教你。” 奇奇说:“对了,赵心理师,我们的心理咨询能不能加一个项目?” 赵耀说:“什么项目?” 奇奇说:“我失恋了。” 赵耀没有惊讶,性别矫正的结果必然会导致奇奇感情的变化。 他问:“哦?谁提的?” 奇奇说:“我提的。我想,有些事情我还没想清楚,就先不要耽误人家了。” 赵耀说:“不管你最后是男孩还是女孩,你这个做法很爷们儿。 这个爷们儿不带有任何性别色彩,只是一个形容词。你懂得。” 奇奇点头,她起身准备离开。 赵耀看了一眼椅子,上面有一点血迹。 赵耀问:“你来例假了吗?” 奇奇看到了椅子上的血迹,脸一下通红。 她连忙用纸巾擦拭心理治疗室的椅子。 赵耀摆手,“没关系。 我换一把就行了。 不是什么大事。 你用不着这么窘迫。 我记得第一次治疗的时候,你说你来例假年龄挺小的,但自从那件事之后就没有来过例假对?” 奇奇点头,“是。那件事发生的时候,我正巧来了例假。 那天例假突然没有了。 后来断断续续来了两年,再后来就彻底没有了。” 赵耀给苏珊打电话,“你去对面超市买一条外裤,再买一包卫生棉。” 赵耀给奇奇倒了一杯热水。让奇奇坐,“你可能要稍微坐一会了。 我的助理去帮你买东西。” 奇奇满脸通红。像个来初潮的小女孩一样不知所措。 第130章 走出困境 赵耀说:“李时珍在《本草纲目》里写过,其血上应太阴,下应海潮。 月有盈亏,潮有潮汐,月事一月一行,与之相符。 故谓之月信。” 例假,古时候人又称它为月信。 月与人之间的潮汐之信。 很浪漫? 连地球都很偏爱女孩子的。 性别只是一种选择,真正决定你人生的,是自我认知。 无论男性女性,在人生每一个阶段,要遇到的事情,可能都会带来他应激方式的改变。 釜底抽薪并不能一劳永逸。 只有先走出心的困境,你才有机会站在两条路前。 一条是做选择。 一条是被选择。 君临天下的,是一个优秀的灵魂,而非一个优秀的性别。 好啦,刚才说的内容不是心理治疗哦,只是我和你闲聊的几句。” 奇奇眼眶泛红,她给赵耀鞠了一躬。 她什么也没有说,跟着苏珊去休息室整理衣物去了。 赵耀深深舒了一口气。 奇奇的治疗已经到了关键时期,他拿出手机,在群里给漱茗的几位资深合伙人心理师发了信息。 今天晚上下班后,他们需要做一个研讨会,共同研究奇奇下一步的治疗。 这是一个女孩的人生,不是一个案例。 赵耀相信,当一个人的沉甸甸的人生,有了更多人的托举,他会走的更远一点。 这些天赵耀可能太累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他觉得胳膊有点抬不起来。 他给苏珊打了个电话,说稍晚一点去漱茗。 他打开手机,在中医院挂了个号。 号很紧缺,所有的老中医这个礼拜的号已经没了。 他想着胳膊没劲,无外乎受寒受累,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挂了一个唯一能挂的上号的年轻大夫的号。 赵耀刚坐下来,就觉察出了不对劲。 这个年轻大夫对待自己的态度,有点热情得过了火。 年轻大夫给赵耀把脉把了半个小时,一直若有所思。 不怕号前笑嘻嘻,就怕号后眉眼低。 赵耀惊出一身冷汗,“大夫,我这是有啥大毛病?” 年轻大夫说:“没有,你等会儿。” 说着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中医书和一本笔记本,现场翻了起来。 赵耀快崩溃了。 敢情你在这儿复习功课呢? 你咋不直接百度呢? 赵耀问:“大夫,看您年纪不大,坐诊几年了?” 年轻大夫伸出一只手指。 赵耀点头说,“哦,一年了。” 年轻大夫扶扶眼镜,“今天第一天上班。” 赵耀欲哭无泪,起身想走。 赵耀被年轻大夫一把拉住,“给个机会,一上午只有两个人挂我的号。 你相信我,我网课成绩可好了。” 赵耀犹豫,“网课成绩?我也不是你练手的小白鼠啊对?” 年轻大夫连忙摆手,“不是小白鼠,我能坐门诊,说明我已经合格了。 我已经在住院部两年了,放心。” 赵耀看看时间,“行。我就是胳膊没劲,您给我按按穴位或者开点中药就行。” 年轻大夫说:“我给你针灸,几针下去准保好。” 赵耀后背倾斜靠向椅子,“针灸?至于吗?” 年轻大夫胸有成竹地说:“相信我。我们都在自己身上亲身试过的。 看您也不是普通人,时间一定很宝贵。” 赵耀半信半疑地躺下。 当他看到年轻医生激动得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神情,他心里哀嚎一声,坏了! 当赵耀要反悔的时候,来不及了。 年轻医生已经开始动手了。 十分钟后,赵耀给题安打电话,“题安,快来中医院拉我去龙老那里,晚了我可能就偏瘫了!” 题安不明所以,“什么?你在医院? 在医院为什么会偏瘫?” 赵耀心急如焚,“哎呀,没时间跟你详细说。你放下手中的活儿,麻溜儿来救我。 一个第一天上班的医生,给我手臂针灸。 我本来只是手臂没劲。 结果他几针下去,我手臂没治好。牙疼开了。 我死活不让他灸了,你你你,赶紧的,来中医院门诊楼三十五号诊室,来拉我去找龙老。 我真没吓唬你,再晚一点我真要偏瘫了。” 题安说:“我出案子。这地儿赶回去得一个小时。庄宁呢?” 赵耀哀嚎一声:“庄宁去出差了。” 题安问:“你别嚎,目前还没有一个人是被针扎死的。” 赵耀很悲观,“我就是那第一个被扎死的人。” 题安问:“给你针灸的医生呢?” 赵耀说:“这哥们儿出去打电话去了。 忒不靠谱啊。 我要投诉他他是不是也不冤?” 题安笑了,“那你现在踏实躺着。 这医生医术不行,但摇人肯定行。 你就等着,摇来的人是你三个月都挂不上号的大专家。” 赵耀不信,“真的假的。” 话音刚落,年轻医生推门进来了,“对不起啊,我打电话找了我的导师。 几分钟后他就过来了。” 赵耀没好气,“你导师谁呀?” 年轻医生说:“中医院院长。” 赵耀对题安说:“还真让你说中了。” 中午题安忙完抽空给赵耀打电话,“咋样?有没有偏瘫?” 赵耀说:“没有。院长来了之后,先是劈头盖脸一顿训那年轻大夫。 然后就和蔼可亲地亲自给我扎了。 第一针下去,我就感觉到了一股清气涌向了头顶。 第二针下去,我的手臂和牙都好了。 几针之后我通体舒畅,真神了嘿! 院长买一送一,针灸之后号脉给我调理了五脏六腑,并坚持不收九副中药的钱。 临走的时候,院长说我年都不会头疼脑热了。 年轻医生自豪地说:‘我菜,但我导师牛。’ 被院长一瞪,他又乖乖低下了头。 这师徒俩,让我想起了西游记里孙猴子和菩提祖师的对话。 孙猴子说来日报师傅恩情。 他师傅说,说什么恩情,以后你闯了祸之后,不要说我是你师傅就行了。 哈哈,总之,看病过程是无语的,但治病结果是满意的。” 题安说:“好,我就是问问你。 我去忙了。你没事我就挂了。” 赵耀连忙说:“哎哎哎。少年包青天,神探狄仁杰,刑警队一哥,您忙。” 第131章 别有用心 这天赵耀比平时晚来了一会儿。 他刚进漱茗,前台周周就着急地对赵耀说:“您可来了。 他们等了一个多小时了。” 赵耀抬腕看了看手表,“我虽然比平时晚到,但也还没有到接待来访者的时间。 怎么就等了一个小时了?” 周周说:“我来开门的时候,他们已经等在漱茗门口了,看样子很急。” 赵耀说:“你说他们?来访者不是一个人,而是好几个?” 周周点头,“嗯,好多个。 儿孙满堂,家庭组团来的。” 赵耀说:“那就说,虽然来的人多,但需要帮助的是一个老人?” 周周递上登记表,“您怎么知道?” 赵耀说:“你上一句话里有一个词,儿孙满堂。 儿孙满堂,暴露了真正来寻求帮助的,是这个大家族的家长,也就是一个老人。” 赵耀走进心理咨询室,虽然他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惊讶了一下。 整个房间几乎坐满了人。 赵耀目测有二十几个人。 但赵耀一下还是发现了他们其实有一个中心簇拥点。 那就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 老人身边站着一个护工一类的角色,不断地给老人擦去滴落在胸前的口水。 见赵耀走进来,一位西装革履身材高大的人首先站了起来,走上前来和赵耀握手。 “赵心理师您好,我们打电话约过的。” 赵耀问:“您是来访者的” 男人声音浑厚自信,“我是大儿子,您看到的,是我爸爸所有的儿子儿媳,女儿女婿,以及每个家庭下一代的孩子。 一共二十三个人。 哦,还有一名高级律师,一名家庭护工。” 赵耀心里暗暗咋舌,“好家伙,二十五个人。” 他看了一眼律师,律师从自己进门起,就在用笔记本电脑记录着什么。 他瞬间明白了。 老人时日无多,且有巨额财产有待分配。 这一家子貌合神离,虽说是来给老爷子看病的,但谁也不放心老爷子走的时候自己不在身边。 赵耀说:“您一家子来这里的诉求是?” 男人说:“您也看出来了,我爸爸的离开,只是时间问题。 医生也已经宣布了他的最后期限。 我们都很悲伤,但悲伤之余还要考虑他老人家的身后事。 我们不想让我爸爸终身打拼的财富,不能按他的真正余愿进行分配。 由于我爸爸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到脑部,转移灶已经侵蚀压迫了他的脑神经细胞,靶向治疗后他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他看似清醒的时候,我们全都陪在他身边,想让他进行正式的有效的遗产分配。 但是我爸爸对遗产的事情避而不谈。 我找到了我爸爸的律师,律师只肯透露,我爸爸他已经立过了遗嘱。 实不相瞒,在律师不违反保密原则的前提下,我用了一点手段,猜测出了遗嘱的内容。 那就是遗嘱中并没有提到我们。 我爸爸将遗产给了别人! 至于是谁,律师坚决不肯透露那人的信息。 当然,后来我们也知道了那个人的身份。 我们对这份遗嘱的真实有效性非常质疑,根据法律规定,无民事行为能力人或者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所立的遗嘱无效。 立遗嘱人在意识不清醒的情况下所立的遗嘱是无效的。 我们怀疑有人利用我爸爸不清醒的时候,趁机对他进行了引导,让他立出了错误的,违背真实意愿的遗嘱。” 赵耀说:“在法律上,立遗嘱人是否清醒,需要的是临床医生的鉴定,而不是心理医生的鉴定。 这一点您了解吗?” 男人看了看律师,“是的,我们了解。 但是临床医生说了,我爸爸癌细胞浸润的是神经系统。 常规检查和ct是无法准确界定是否清醒。 毫不夸张地讲,他可能前一秒还意识清醒,但下一秒就糊涂了。” 赵耀心想,真是给我挖了好大的一个坑。 他严肃地说:“所以你们想到了让心理医生来界定。 恐怕你们的真实想法,并不只是界定何时清醒,最好是能在我的‘引导’下,让老人另立一份遗嘱。 因为法律规定,立遗嘱人立有数份遗嘱,内容相抵触的,以最后的遗嘱为准。 真实情况不是临床医生无法界定是否清醒,而是你们已经在临床那里无计可施了才想到的最后一招?” 男人说:“看您说的,哪有那么夸张。 好像说成了阴谋论。 我们是我爸爸的亲生子女,是他最亲的人。 他怎么会把遗产给外人呢? 怎么想想都不可能对?” 赵耀说:“如果你们真是为老人好,就要尊重他的真实意愿。 老人想把遗产留给谁是他的权利。 抱歉,我这里不能满足你们的要求,我后面还有访客,恕不接待。” 老人的大儿子脸色有点难看,但他还是彬彬有礼地请赵耀借一步说话。 他说:“您可能不了解这件事您能获得的利益,所以才会断然拒绝。 我爸爸年轻时候是一名非常成功的拳击手,获得过世界级别的金腰带。 他在国外有一家俱乐部,十几家拳馆。 说他的名字您可能在媒体报道中也有所耳闻。” 赵耀说:“抱歉我不怎么关注拳击。” 男人说:“没关系,我爸爸在国外比国内的名气要大。 我想说的是,他的遗产数目非常可观。 如果您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不要将巨额遗产旁落他人,我们承诺给您遗产的百分之一作为回报。 您不要小看这百分之一,起步是几百万 我们有律师,立刻可以给您出具有法律效应的承诺书。” 赵耀说:“您说完了吗? 说完了我来说。 第一,我不能违背我的职业道德,用暗示诱导的方式让立遗嘱人立出违背自己意愿的遗嘱。 第二,与钱无关。 第三,与多少钱无关。 我恕难从命,您另请高明。” 赵耀打开治疗室的门,做出送客的姿态。 男人整个人的神态蓦然变样,他咬咬后槽牙,对一家人说:“全世界不是只有一家心理诊所,也不是只有他一个心理师! 我们走!” 第132章 遗产旁落 一家子乌泱泱地走向门口,二十几个人,连撤离都用了挺长时间。 经过赵耀身边的时候,老人伸出手,抓住了赵耀的袖子。 赵耀微微一怔,他感受到了老人手指微弱的力量中传递给自己的信息。 赵耀看向老人,老人用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赵耀。 眼神里是求助。 赵耀看过这种眼神,关在笼子里即将被宰杀的动物会有的眼神。 老人的女儿回过头,嘴里“啧”了一声,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一把将老人的手扯开。 老人骨瘦如柴,单薄虚弱的身子像羽毛一样轻。 女儿只稍稍用力推了一把,老人就朝后一仰,瘫软在轮椅上。 女儿对护工没好气地说:“愣着干嘛,走啊。” 一家人准备坐电梯下楼。 “等一下!”赵耀喊了一声。 这些人集体回眸。 每个人眼里的内容不一样,像一片漆黑的夜幕中发着幽幽绿光的狼眼。 赵耀走到老人面前,蹲了下来。 “老人家,您是有话要对我说吗?” 老人微微点头,他的身体虚弱,只能做小幅度的动作。 但赵耀看懂了。 他对大儿子说:“老人有话要说。” 大儿子嗤笑,他以为赵耀想通了,为了面子上好过,借口老人有话要说。 大儿子说:“好啊,心理师,识时务者为俊杰。那我们总不能在走廊里谈。 赵心理师请。” 大儿子胸有成竹地伸直手臂,反客为主地请赵耀回到心理咨询室。 赵耀冷冷地回应,“只能让老人和我谈。” 大儿子搓手,“好好好,这样,我们几个子女还有律师进去,孩子们在外面等。” 赵耀说:“您大概没懂我的话,我需要和老人单独谈谈。” 大儿子面露愠色,他不退让,“老人身体状况不好,如果我们都不在身边,有个三长两短又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你能负的了责任吗?” “对啊。对啊。你能负的了责任吗?”家族里的人七嘴八舌地附和。 赵耀看了看老人,“我们有观察间,你们可以在观察间随时观察老人的状态。” 男人说:“行,但律师要进去。” 赵耀说:“可以。” 男人走到律师身边,和律师耳语几句,律师心领神会地点头,“萧总,我懂。” 赵耀关上心理咨询室的门,他坐在这个脆弱得一阵风就可以吹灭的蜡烛一样的老人对面。 护工和律师远远地坐着。 律师像一只竖起耳朵警觉的狗,随时准备执行主人交代的命令。 赵耀说:“萧老,原谅我需要先给你做一下清醒测试,几个简单的动作就可以,不会很复杂。 你同意吗?” 老人说:“我同意。” 老人动作做的缓慢,但完全可以照做。 赵耀说:“好了。您休息一下。 您拉了我的袖子,是有话说还是想让我帮您。 您现在可以说了,您在这里很安全。” 老人颤颤巍巍地拨开毛衣领子,露出了触目惊心的手术疤痕,“他们不让我死。” 赵耀说:“我非常愿意帮助你。请告诉我,我需要具体做点什么?” 老人气若游丝,刚想说话就咳嗽起来。 护工看了看时间,走了过来,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支针给老人注射在了大腿上。 律师警觉:“这是什么针?” 护工说:“是平常萧老打的针。” 护工给律师看用过的针管。 打完针之后,老人缓了一会儿对律师说:“你放心,我不会死的。 我死在人家心理师这里,对人家来说多晦气啊。 我要死也死在家里。” 赵耀心里暗暗感叹,并猜测这是什么针,因为短短几分钟老人的状态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赵耀说:“您可以说了,具体需要我做什么?” 老人说了一句话让赵耀瞠目结舌,“我不需要什么帮助。 我想让你听一个故事,给我人生最后的时刻做一个见证。 我刚才见到了你的为人,在我死之前,还能见到发着光的人品,是老天给我的肯定。” 老人说:“王律师,开始记录。 我重新订立遗嘱。” 王律师两眼发光:“真的吗? 萧老,您说。 录像机已经架好了。 我一直在待命。” 老人冷笑一声,“好,那你要保证将我说的一字不落写进遗嘱。 在我没有说完遗嘱的最后一个字前,你只能记录,不能打断我。 明白了?” 律师连连点头,“当然,当然。” 老人缓缓开口,苍白的脸上有了红润的起色。 “心理师,您一定好奇,一针下去我怎么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我想跟您说,这是金钱的力量。 我这一生受尽了金钱带来的恩惠。 但临了临了,却因为钱我痛苦地苟活着。 我至今还在用着十万块钱一针的药续命,并不是因为他们舍不得我死,而是我的遗嘱没有按照他们的要求所立。 我第一次立遗嘱将所有财产给了一个人,我的儿女们早就通过各种渠道打听这个人和我的联系。 他们甚至找到私家侦探,偷偷窃取了那个孩子的dna信息,看是不是我在外面的私生子。 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他们又开始转向调查那孩子的母亲。 他们自以为是地认为如果我和那孩子从未有过交集,那么我一定和他的母亲有交集。 事实摆在他们眼前,我没有婚外情,没有私生子,我甚至和那孩子和他的母亲从未谋面。 我们是真真正正的陌生人。 心理师,你的眼神也出卖了你。 为什么我要将辛苦一辈子打拼的财产拱手交给一个陌生人。 我没有疯,也没有心血来潮,也不是孑然一身死前用全部身家做公益。 我订立之前的遗嘱的时候,神志完全清醒。 我有足够的证人证据证明我订立的遗嘱真实有效,没有受到蛊惑胁迫。 我给那个孩子所有的遗产,是因为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亏欠最多的陌生人。 您一定很疑惑,陌生人何谈亏欠。 您要听到的,不止是一个答案,还是一个人生。” 第133章 拳台之梦 老人喝了一口水,把气往匀里喘了喘,他接着说:“我从十岁开始打拳。 不是因为爱好,而是因为穷。 不仅我家穷,我们整个地方都很穷。 穷有穷的活法。 我被我父母送到山上的一个拳馆学拳击。 父母把孩子送去拳馆,就相当于签了卖身契,把孩子卖给了拳馆。 拳馆管吃管住,还教打拳。 但拳馆不是做善事,一旦学徒学成能上台表演,我们就会去山下的一个拳击俱乐部工作,打拳表演的收入,九成归俱乐部和拳馆,一成归拳手。 那个年代,那个地方,观拳的人并不专业,他们有时候要看的,不是拳击展现的竞技艺术,而是纯粹的血腥场面。 就像罗马斗兽场。 一个人被打得越鼻青脸肿,观众席的欢呼声越激烈。 在这种环境下,我们还没学成就被推上了拳台。 您知道现在有一种鸡,叫速成鸡? 一只鸡从孵出到被端上餐桌,只需要短短四十五天。 经济萧条,我们就是那种可以迅速出栏的‘肉鸡’。 可以说,我们所有学到的本领,都是在台上挨了无数次打才领悟到的经验。 拳击俱乐部有一个比我大五岁的哥哥,他六岁就被卖到了俱乐部。 他看我有一次被打得眼睛肿到睁不开了,就私下偷偷教我,怎样能少挨打。 我跟他学了很多防守技能之后,又跟着他学了很多拳法。 我们不表演的时候,经常对着录像带研究世界拳击比赛,分解专业拳击运动员的每一个动作。 我们都有一个梦,总有一天要站在世界舞台上。 在拳坛拥有一席之地,赫赫威名。 就是这个梦想,让我在晕厥后听到读秒的最后数字的时候,支撑着我从地上爬起来。 我那时的想法就是,我可能不是俱乐部最强的,但我一定不是那个最容易打败的。 只要是没被打死,我就会继续爬起来。 后来,经济不好,看拳的人越来越少。 拳击俱乐部倒闭了,我们无处可去了。 哥哥建议我们南下。 他说南方的机会多。 于是我和哥哥拿着我们不多的积蓄一路向南。 路上我们边走边学,上过少林,学过摔跤,搏击,咏春。 我们没有了路费,就风餐露宿。 连吃饭的钱也没了,就去饭店洗盘子。 学费没有,就一个人白天去跟着师傅学,晚上教给另一个人。 我们不吃饭,甚至可以不睡觉。 那时我们不知道,心有梦想,真的可迎万难。 梦想足够帮人击碎所有生活的窘迫和犹豫。 后来,我们在广州正规的拳击俱乐部打拳,,经人介绍又到了澳门。打了几场比赛。 我们当了职业拳手,受到专业拳击训练之后,才知道拳击绝不是暴力和血腥的代名词。 拳击是一种美学艺术。 它是一项勇敢者的运动,不仅是体能的较量,勇气的较量,更是智慧的较量。 澳门无疑是一个更大的舞台,在拳坛我终于有了一点小名气。 在一次比赛之后,一个人给我和哥哥递了名片。 我们的心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这个人是世界知名拳击俱乐部的经理人。 这个拳击俱乐部有巨大的训练馆,有一流的教练,它名下有多位世界知名明星拳击手。 我和哥哥在商量的时候却产生了分歧,他在兴奋之后迅速冷静了下来。 他说亚洲人天生骨架小,都是小级别的,连中量级的都很少。 在传统拳击发达国家,我们不占优势。 还是潜心在澳门好好边比赛边学习,等到时机成熟再出去。 他的言外之意就是我们实力不够。 而我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我问他忘了我们曾经吃过的苦了吗? 忘了内出血休克差点死在拳台上吗? 忘了那些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的日子了吗? 现在机会来了,你却退缩了。 而哥哥也毫不客气地回怼,‘我没忘。 但你也别忘了,你上次打赢那个人是因为你的实力真的比他强吗? 你吃了什么、做了什么,你难道心里不清楚吗!’ 我和哥哥爆发了我们认识以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猛烈的争吵,我们丑话说尽,没有给对方留一丝情面。 大吵之后我头也不回地跟着经理人坐上了去往国外的飞机。 而哥哥,我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 在国外的时候,我时常做梦,梦到十几岁的我被人打倒在拳台上。 我的耳边一片寂静,只能听到我自己的心跳和哥哥的声音,‘爬起来!不要放弃!’ 我在国外的俱乐部成绩一直平平,这时我才体会到哥哥说的,有多大能力才能站上多大的舞台。 拳击是穷人的运动,苦孩子更能拼出一片天。 俱乐部其他人喝酒玩乐的时候,我依然在练习。 有次回国,非常巧的,我在朋友的聚会上遇到了哥哥。 哥哥在澳门一场比赛的出场费,已经达到了我望尘莫及的金额。 在酒精的作用下,我流着泪对着哥哥述说着我这么多年的无依无靠和不得志。 我应该说了很多话,但我都不记得了。 我要出国前,突然收到了哥哥的电话,他跟我说他也签了我在的俱乐部。 我喜极而泣。 像个十几岁的孩子一样哭得不能自已。 哥哥在拳技上胜我很多。 但哥哥去国外好像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成就我。 慢慢的,我成为了聚光灯下的受人瞩目的拳手,而哥哥退居幕后,成为了我的陪练。 哥哥要做的,就是做我的对手,和我实战对抗,充分激发我的潜力和耐力。 他研究各种比赛情景,模仿各种对手的战术策略,只为了我能面对不同对手时候能很快调整好状态迎战。 我们两个的眉骨骨折,下巴骨折,脸部皮肤撕裂几乎是家常便饭。 我跟哥哥说,其实哥哥比我更适合当拳击手。 哥哥说,‘我们两个总有一个要站在世界舞台。 你站上去,就是我也站了上去。’ 在哥哥的帮助下,我终于一拳一拳为自己挥出了蝇量级的一席之地。 我绕了个远路,但还是成功了。” 第134章 人之将死 “那是我第一次和世界前几名的拳手比赛。 比赛前,我非常紧张。 哥哥带我回了我们小时候打过拳的俱乐部,那个俱乐部已经被拆掉,它的上面已经建造了一个漂亮的公园。 我和哥哥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耳边虽然是清脆的鸟叫和孩子们的欢笑,但我分明听到的是观众席上疯狂的叫好声。 哥哥问我,还记得我们被当成斗兽笼中的猎物时那种无助的心情吗? 我们没有和别人平起平坐的资本,我们的就是从趴在地上开始! 置之死地而后生。 绝处才能逢生。 他不希望我通过这场比赛能提升个人排名,也不希望我一定要赢。 他希望我为自己而战。 哥哥说了很多,我有点恍惚,他不仅在对我说,也对他自己说。 那场比赛我名声大噪! 很快我将迎来和对手的再次大战,如果我赢了,那么我将卫冕拳王! 这期间,哥哥一直跟我进行实战对抗训练。 哥哥充分了解我的优势和劣势,他步步紧逼,拳拳致命,为的就是让我在面对真正的对手的时候毫不慌张拿出最好状态。 十二场,最后的一场实战对抗训练。 我已经到了体能和心理的极限。 哥哥要求我不能停,我需要再进行极限的突破! 我们鏖战着,忘了时间。 我一记重拳击倒了哥哥。 随后哥哥起身休息,走了两步之后突然倒地。 我走过去唤他。 他没有反应。 我疯了一样的呼喊医生。 我从未如此害怕过失去什么。 哥哥一直昏迷,两个小时后医生宣布了哥哥的死亡。 残酷的是,我没有悲伤的时间。 我已经签了合同,比赛不能停止,半个月后我将迎来至关重要的一战。 我胜了,我没有把握地胜了。 在比赛到最后我恍恍惚惚的时候,我感觉到了哥哥。 我们似乎两个人的力量加在了一起。 共同战斗。 我拿到了金腰带。 在发表感言的时候,我说我要感谢我的哥哥。 说完这个我痛哭流涕。 经理人适时地拿走了我的话筒,帮我完美地完成了话术。 我走下拳台被经理人一通数落。 他说我刚刚走上了职业生涯的高光时刻,差点被我自己断送掉。 不仅差点断送了自己,也差点断送了俱乐部。 不久前发生了两起职业拳击手死亡事件,很多医疗协会和民间团体要求终止拳击运动。 出了事的俱乐部正在停业被审查,投资人撤资,打死人的拳手也深陷舆论丑闻。 在这个风口浪尖,如果我爆出自己打死陪练的事,那我能卷铺盖走人了。 哥哥在国内结了婚,妻子怀着孩子的时候,他来了国外帮我。 现在孩子只有六岁。 俱乐部买通了法医,将哥哥的死亡鉴定成了自身突发疾病导致的猝死。 俱乐部给了哥哥的妻子一笔抚恤金。 并对外完全封锁了这个消息。 哥哥悄无声息地从世界上消失了。 而我则被要求签了一个封口协议。 我不得将此事公之于众,直到死亡。 后来我的拳王光环给我带来了铺天的荣誉和钱财,我的出场费到了天价。 但,我再也没有了热血沸腾的感觉,我成为了一个只会挥拳的机器。 曾经的梦想对我失去了意义。 我开始抽烟酗酒,挥金如土地过上了奢靡的生活。 戒毒后我告别了拳坛,做了商业投资。 是哥哥在天上保佑我,我的投资一个比一个成功。 后来我结婚生子,儿孙满堂。 我不欠我的孩子们的,他们从一出生就有了别人要奋斗一辈子的。 他们受了最好的教育,每个人都得到了我给他们的巨额创业资金,能给他们的,已经都给他们了。 可他们还不满足。 我想在死后,将我能支配的遗产留给我哥哥的孩子。 那个我从未谋面的孩子。 他只见过他父亲寥寥几面。 我现在要死了,我终于可以将所有事情公之于众,让我那个哥哥被所有人知道。” 老人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 他将轮椅转向律师。 “王律师。我在此确定第一份遗嘱的真实有效,订立该遗嘱时,本人身体状况精神状况良好,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所有内容均为本人真实意愿表示,未受到任何胁迫欺骗。 我重申,自愿将下列财产遗留给毕苼的儿子毕小华。 我遗留给毕小华的财产,归毕小华个人所有。” 护工站出来,开始宣念老人所有遗产清单。 律师干瞪眼,他满脸通红,“您不是要重新订立吗? 怎么” 他求助地看向监控。 话音还没落,隔壁观察室的人已经冲了进来。 所有人脸上都带着被耍了之后的愤怒。 大儿子咬牙切齿地对律师说:“删掉刚才所有的内容。” 老人哈哈大笑,“你们删了也没用了。” 护工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不好意思萧总,我已经将萧老的话实时传回了新闻部。 大概用不了几分钟,萧老刚刚说的话和立的遗嘱,会成为今日的头条,被所有人知晓。” 大儿子冲上前,指着护工的鼻子,怒不可遏地说:“你是谁?” 护工置若罔闻。 大儿子换了一副脸孔,他跪在老人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爸爸您糊涂啊。 新闻媒体人哪是想帮您,她是为了制造新闻博人眼球获得流量啊。 您千万别上当。” 老人笑笑,“我知道啊。她有她的目的,我有的目的,我们各取所需。 我都要死了,即使被人利用利用,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大儿子冷笑一声,恶狠狠地说:“您想死吗? 恐怕没有这么容易。” 老人说:“我跟俱乐部签的是终身协议,我有基本的合约精神。 但我也会用自己的方式将真相全部公布出来。 我没有把握,是不会这么做的。 医生跟你们说了我的最后期限是两个月,这个期限是我让医生跟你们说的。 人在死之前是会有预感的。 我已经不止一次看到了我的哥哥,他面带微笑地在车站等我。 美好的仗我打过了,所信的道我守住了。 这一生,我对任何人没有亏欠。 除了我的哥哥,还有他的家庭。 孩子们,心中安静才是肉体的生命。 嫉妒则是骨中的朽烂。 这是我对你们的告诫。” 老人转过身,对赵耀说:“再见了心理师。感谢您的见证。 在您身上,我看到了人间最后的善,我要走了,我无憾了。” 第135章 我在腐烂 漱茗来了一个关系户,是合伙人陈年介绍来的。 赵耀问陈年,“年哥,谁走后门走你这儿来了?” 陈年说:“我跟这患者没有一点儿关系。纯粹是你嫂子做好事。” 陈年的妻子是皮肤科医院主任医师。 陈年解释道:“大概一年半以前,你嫂子门诊每个月都会准时来一个患者。 患者主诉自己的皮肤溃烂。 你嫂子给做了检查,哪里有什么皮肤溃烂,没有的事。 患者不相信,坚持自己的皮肤不舒服,要做全身皮肤的检测。 你嫂子苦口婆心说没必要花那个钱,她的皮肤没有问题。 患者不同意,只要不给她开检查,她就每个月都去你嫂子门诊。 你嫂子不堪其扰,给她开了检查单,检查结果当然是没问题的。 你嫂子松了一口气,检查结果摆在眼前,想着这女人该不会再去门诊了。 一个月以后,这个女人又挂了号等在了门诊室门口。 这次她主诉她的皮肤上有了尸斑。 你嫂子哭笑不得地告诉她,她皮肤上的不是尸斑,是不知哪磕到的淤青。 那女人哭诉自己身上有尸斑,还散发尸臭。 你嫂子当即给精神科的老同学打了电话,并建议女人去精神科就诊。 然后,就被投诉了。 投诉不止一次,只要门诊不接待她,她就投诉。 你嫂子跟领导反映,领导也拿那个疯女人没办法。 总不能让保安轰她,报警抓她。 你嫂子把她推我这儿了,说治不好那女人,她就跟我没完。” 赵耀笑着对陈年说:“嫂子布置给你的任务,你怎么推我这儿了?” 陈年苦恼地说:“有一次我去门诊给你嫂子送东西,正好碰上了那个女人。 那女人对我有敌意。 我没办法给她做心理治疗。” 赵耀问:“那咨询费不会也是你掏?” 陈年愁眉苦脸,一副冤大头的样子,“你以为呢? 要不说,那女人能来吗。 要说讹人有段位,高段位的讹,不是讹钱,而是讹关系。 不在马路上随机讹人,而是认准了一个人使劲讹。 讹到那人山穷水尽的时候,被讹者的社会关系都能为讹人者所用。” 赵耀拍手捧场,“至理名言,总结的真是到位。” 陈年说:“我这是被社会狠狠教育了的肺腑之言。 当时我建议报警。 你嫂子医者仁心,说万一心理治疗稍微一使劲就治好了呢。 正常人忙都忙不过来,怎么会专门去医院找医生的茬? 她一定是有什么无法自控的心理疾病。 好。我家总司令都发话了,我只能从命。” 赵耀问:“那如果治不好她呢?” 陈年说:“治不好你就发挥心理师专长,忽悠!使劲忽悠!忽悠瘸她! 或者将她忽悠进精神病院。 只要让她不再找你嫂子的麻烦。” 赵耀笑了,“好,我试试。 那人啥时候来?” 陈年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动了,“你答应了?太好了! 好哥儿们! 明天让她来行吗? 你别有压力,我虽然不露面,但就在隔壁观察室和你打配合。” 赵耀点头,“行,那明天上午来。” 第二天,女人来了,穿了一身严严实实的黑衣服。 赵耀说:“你好。” 女人说:“我不好。” 赵耀并没有很惊讶女人的话,来这里进行心理咨询的,有很多人会敏感地将心理师用来打招呼“你好”,自动翻译解读成“你好吗?” 令赵耀惊讶的是,从进门到坐下,她一直防备地观察着赵耀的办公室。 她观察环境的方式很特别。 她的眼神在透明的空气中寻找张望。像演员的无实物表演。 赵耀问:“你在观察什么?” 女人说:“我在观察你办公室有没有苍蝇。” 赵耀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他问:“冬天没有苍蝇。还有,我们心理咨询中心的卫生条件是很过关的。 这一点你不用担心。 你很怕苍蝇?” 女人忙不迭点头,“苍蝇对尸臭敏感,能迅速在伤口处产卵,卵孵化成蛆” 赵耀脑中浮现画面。他一阵反胃恶心。 赵耀打断她的话,“尸臭指尸体腐烂后散发的味道。 你活生生地坐在这里,为什么会说自己身上有尸臭味呢?” 女人说:“你难道闻不到吗?” 赵耀说:“我确定我的鼻子没问题,你难道能闻到你身上的尸臭味? 尸臭什么味你知道吗?” 女人说:“我知道,那是一种如影随形的味道。 刚开始我身上的尸臭不明显,后来越来越严重,我只能拼命洗澡 洗澡不管用,我就用福尔马林擦拭身体。” 赵耀瞠目结舌,心想这人绝对是疯了! 赵耀对她说:“有没有可能是你身体别的方面出了问题,让你将身体的异味当成了尸臭? 据我所知,糖尿病、扁桃体化脓、肺部疾病,新陈代谢出了问题等,都能导致身体散发异味。” 赵耀还没说完,女人从包里拿出了一尺厚的检查资料,“不是不是,都不是。 我全部做了检查,身体一切正常。” 赵耀拿起那沓资料,他其实想看的是脑部检查结果。 没有。 赵耀心想,该怎么忽悠她去做个脑部检查呢? 赵耀手机屏幕亮了,是隔壁的陈年发来的信息,信息内容是:“压力给到我了。 我有认识专家。这个事我负责搞定。” 赵耀放下手机,问女人,“除了感觉身体散发异味还有什么症状?” 女人执着地纠正赵耀:“不是异味,是尸臭!” 赵耀顺着她说:“好。如你所说,是尸臭。 那除了散发尸臭你还有什么症状? 这些症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女人说:“一年前,具体来说是一年半前。 某一天我起床之后,突然感觉身体非常的冷,那可是夏天。 我躲在棉被里瑟瑟发抖,我以为自己感冒了,连忙找出家里的感冒药吞下。 后来我身体不发冷了,但皮肤温度变得很低。 像像死人的温度。” 第136章 老房怪事 女人眼里露出恐惧:“几天之后我突然发现我身上有很多斑痕。 斑痕越来越多,我的背上腰上胳膊上遍布紫红色的斑痕。 我害怕地发现,这些斑痕都出现在未受压处,也就是人死后会出现尸斑的地方。” 赵耀说:“对不起,我先打断一下,你是从事医学相关职业的吗? 为什么会了解这些医学常识?” 女人说:“我父母都是医生。我小时候耳濡目染。” 赵耀说:“我明白了,请继续。” 女人说:“我去皮肤科就诊,医生觉得我在胡说八道。 我给医生看我手臂上的淤青。 医生说这是皮下出血,磕碰所致。 她还给我按压,对我说皮下出血指压不褪色,尸斑指压会褪色。 她不相信我,我撩起衣服给她看背上,结果,背上的尸斑消失了。 我让她开检查单,她给我开了凝血检查,检查结果我凝血正常。 可我回到家看到尸斑又慢慢浮现出来了。” 赵耀在笔记本上写下,“妄想。” 女人说:“再后来我的全身关节僵硬,按摩之后会缓解,但后来按摩也不管用了,我知道,是尸僵出现了。 尸僵之后紧接着就是内脏自溶。 我能感觉到我体内的五脏六腑,在被分解出来的酶慢慢溶解。” 赵耀看了看报告单,报告单的内脏彩超应有尽有。 病历本上有陈年爱人无奈的诊断意见,“病人主诉内脏自溶。 经检查,内脏组织结构清晰,形态大小正常,回声均匀,黏膜无脱落不符合自溶现象。 自溶常发生于人死后细胞发生的结构破坏溶解软化。” 赵耀问:“你继续说。” 赵耀知道,他现在已经无需将检查结果和女人再重申一遍。 女人只相信自己的主观感受,而非客观检查结果。 女人说:“后来我就能闻到自己身上散发出的尸臭。 我也经常见到别人看见我就捂着鼻子逃走的样子。 我的皮肤在溃烂 于是我用福尔马林擦身体想让它腐烂得慢一点。” 女人撸起袖子,给赵耀看手臂。 手臂在福尔马林的腐蚀下,已经呈现出了褐色如树皮一样的褶皱。 女人说:“我的手上脸上开始起水泡。 腹部开始变绿,出现尸绿 我的身边开始围绕着赶也赶不走的苍蝇,它们意图在我身上产卵” 女人生生打了一个寒颤,她重新开始将注意力放在检查周围有没有对尸臭敏感而赶来的苍蝇。 赵耀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水,女人没有喝,双手紧紧攥着杯子,眼神还在飘忽不定。 赵耀让她放松,“我可以向你保证,附近五百米都不会有苍蝇。 我们心理室每天都会用消毒水拖地。 还有,我窗台上种着薄荷,苍蝇最怕消毒水也很怕薄荷味对不对? 你需要我将那盆薄荷放在你身边吗?” 女人点点头。 赵耀起身将阳台上的薄荷搬到了女人身边。 女人的情绪慢慢在薄荷香气的安抚下平静了下来。 安静下来的女人木讷地看着赵耀,“你相信我说的吗?” 赵耀说谎:“我相信。” 赵耀没法不说谎,取得来访者的信任是治疗的前提。 女人听到赵耀说相信,她呆愣住,眼泪大颗大颗滴落。 赵耀问:“我应该叫你什么?” 女人说:“你可以叫我小宣。” 赵耀给她递纸巾:“好的小宣,你的年龄是?” 女人说:“三十岁。” 赵耀被她的回答惊讶地没忍住瞪大了眼睛,面前的女人只有三十岁,但她整个人却已经显出五十岁左右的老态。 好在小宣低头哭泣,没有注意到赵耀的惊讶。 赵耀问:“小宣。一年半前第一次出现了身体异样的感觉是吗?” 小宣摘下口罩,用纸巾揩了揩鼻子,点头说道:“是的。一年半前。” 赵耀说:“一年半前发生了什么事? 让你印象深刻的事。有吗?” 小宣说:“有。我也仔细想过,自从我从老房子回来之后,一直有奇怪的事情发生。” 赵耀说:“老房子?你能仔细说说吗?” 小宣说:“两年前我的父母在一场车祸中去世。 半年后我回老家处理老房子。 老房子已经很多年没人住了,第二天买家会来签合同,我找人来打扫了一下。 打扫的人走了之后,我在老房子里住了一晚。 这一晚就发生了奇怪的事。 老房子里浴室灯坏了,只有走廊里的灯,能投进一点昏暗的光。 浴室一片漆黑,只有洗手池那里有幽黯的光线,还有镜子反射出来的一点亮。 洗脸的时候我摸到脸上有痘痘,就抬头想要照镜子看一看。 结果,我看到了镜中的自己,还在低头洗脸,我甚至看到了镜中自己头顶的发夹。 我以为光太暗,是自己看花眼了,低下头用水冲了冲眼睛,抬起头来再看,一切正常。 我也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洗完脸就去了房间躺在床上刷起了手机。 这时我听到了窗边有声响。 我关掉手机仔细一听,像是那种长指甲划在玻璃上的声音。 我家这个老房子是一幢二层的小洋楼,我的卧室在二楼。 我头皮发麻,也不敢掀开窗帘一探究竟。 没关灯匆匆钻进了被窝。 老房子很多年没人住,什么都带着一股潮味。 被子和枕头是我带过来的,干净干燥有我平常用的洗衣液的味道,这味道稍稍让我安心了一点,慢慢的我也睡着了。 半夜我突然被一阵声音吵醒。 老房子的地板是那种老式地板,因为年代久远踩上去会发出声音。 我听到有脚步声“咯噔”“咯噔”一步一步走到了我房间门口。 我的心都到了嗓子眼。 想睁眼睁不开,想喊叫却发不出声。 我拼命挣扎想动弹,却感觉身体失重向下坠去。 恍惚中,我站在了一面镜子前梳头。 镜子里的我突然停止了动作,她缓缓撩开遮着脸的长发。 我看到镜中的我整个脸颊裂了开来,脸上的皮肤一块一块脱落。 我的眼中流出了血色液体,手臂上的肉很快地衰老腐烂 我抓着头发大叫,镜中的我朝我笑” 第137章 镜中鬼影 小宣的衣领被冷汗浸湿。 她脸上满是惊恐。“突然间,我醒了。 是梦中梦,如此真实的梦中梦,让我坐在床上心悸了很长时间。 第二天买家来签了合同付了定金,天色已经不早了。 但我一刻也不敢在老房子停留就赶紧走了。” 赵耀说:“离开老房子之后呢?还有可怕的事情发生吗?” 小宣说:“回来之后我就变得非常胆小,老是感觉黑暗中有双眼睛在看着我。 我不敢照镜子,把家里镜子全部蒙上了黑布,后来所有反光的东西我都害怕,我害怕再看到梦里的场景。 我去看了神婆,神婆说常年不住的老房子,会有一些无处可归的不干净东西住下来。 她给我画了几张符,几张符烧成灰让我喝了下去,剩下的三张符她让我贴在床头。” 赵耀问:“有用吗?” 小宣说:“刚开始有用,后来没用了。我再去找神婆。 神婆掐指算了算,说跟着我的是个孕妇,她对未出世的孩子有很深的执念,不愿意离开去投胎。 神婆问那个孕妇有什么要求,孕妇说想给孩子打一件毛衣。 神婆让我准备二斤毛线,午夜时候挂在门框上,挂够一个时辰之后拿下来烧掉。 做完法事之后,我真的没有再做那个恐怖的梦。 可是几个月之后,可怕的事情却成了现实。” 赵耀说:“你开始感觉到身上寒冷。” 小宣点头,打了一个寒噤:“是的,我开始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像是死人的体温,我开始出现尸僵尸斑尸绿腐烂” 赵耀看到小宣满脸倦容,疲惫不堪,眼皮很沉重,他问:“你很困的话,在我这里睡一会。” 小宣说:“我已经很长时间都睡不着觉了,今天在这里我感觉到很安全,如果可以的话,那我睡一会儿。” 赵耀递给她一张毯子,自己走到了隔壁观察间。 陈年对赵耀说:“辛苦了。很棘手对? 我在这里听着都很难办。 这个小宣的躯体化症状和妄想症状已经很严重了。” 赵耀说:“是很棘手。 你觉不觉得,她的症状很像一种罕见病?” 陈年说:“你是说像罕见病tard’s syndro?” 赵耀说:“得了这个病的人,认为自己身体内部没有任何器官,或者说自己的整个身体在不断腐烂,还有人能闻到自己身体发出尸臭,甚至还有蛆虫在身体里蠕动的感觉。 和这个小宣的情况挺像的。” 陈年说:“是挺像,可以说非常像。如果她得的是tard’s syndro,那现在我们就能确定治愈的可能微乎其微。 从这个病1788年在国外被发现,几百年治愈成功的案例,寥寥无几可忽略不计。” 赵耀说:“是,太罕见了。 所以没足够的病例进行研究。 但我们可以试着从抑郁,妄想,精神障碍,躯体形式障碍,转换性障碍,疑病,创伤应激等方面入手。 不知道哪个对症,只能骑驴看唱本。” 陈年说:“心理治疗介入前,应该先查查她的大脑前额叶皮层。 如果前额叶皮层有了实质病变或损坏,这就不属于咱们的活儿了。咱们怎么努力都没用。” 赵耀说:“你认识脑部专家? 安排一下?” 陈年说:“我发个信息联系一下。” 过了几分钟陈年的朋友打来了电话,说可以尽快安排。 第二天,陈年走进赵耀办公室。 “结果出来了。我朋友给小宣做了ri,她的脑室没有增大,边缘结构正常,没有脑组织的破坏和萎缩。 还有什么额叶灰质,侧脑室,颞叶这些专业名词,我也不懂,反正就是都没问题。 但我朋友也说了,大约只有三分之一的精神分裂症患者,能通过大脑影像学检查出来。 后来,我朋友又给联系了他实验室的朋友,给小宣做了眼动图分析。 你看看,报告结果说nef、css、rss这些指标都正常。 具体这些字母的解释,实验室都标注出来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两个报告结合,基本可以排除小宣的精神分裂症。 这一天来回来去地跑,可是把我累得够呛。 赵耀,先帮我去咖啡间拿点吃的,饿死我了。” 赵耀给陈年拿了牛奶和饼干,看着平常斯斯文文的陈年狼吞虎咽,“年哥,不容易啊,真是不容易。 出钱出力出关系。” 陈年说:“要不然怎么办?唉,认倒霉遇上这事了。 如果要是普通的心理问题,来十个的我也认了。 问题是这个小宣的问题不是普通问题。 tard’s syndro啊,这可是tard’s syndro啊。 我真是要疯了。” 赵耀说:“挑战真是有点大。不过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从她的叙述来看,小宣在发病前经历了两个事情,一个父母车祸突然身亡。 一个是老房子出现了无法解释的灵异现象。 车祸在前,灵异在后。 之后才是她的躯体化症状。” 陈年喝完牛奶擦了擦嘴角,“你是说,小宣的躯体化症状是由于她父母死亡给她造成了创伤应激障碍?” 赵耀说:“有可能,因为创伤应激障碍通常有潜伏期,大多数在六个月内出现。 时间是对的上的。” 陈年:“很有道理,老房子是她童年和父母生活过的场所,也许她自己没有察觉。 她脑中关于创伤的反应,因为有自我保护意识,心理防御机制会将和创伤有关的信息撇出意识之外。 但一个导火索会引发连锁反应,将整合的,未整合的,加工过的,碎片化的创伤记忆,以闪现、噩梦或者强迫思维的形式出现。 所以,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创伤应激障碍的诊断以及创伤恢复。” 赵耀叹了一口气,“但愿真的是ptsd,这样我们传统的系统脱敏应该就能取得好的疗效。 系统脱敏不行就上edr。” 第138章 行尸走肉 过了一个月,治疗成效还没看到,赵耀和陈年就先接到了一个坏消息。 事情是这样的。 到了预定的治疗时间,小宣迟迟没到漱茗,推迟了一周还是没到。 edr是程序性治疗,前后需要经历漫长的系统的矫正。 刚刚才进行到第三个步骤。如果突然停止,那么之前就都前功尽弃了。 于是陈年给小宣打电话。 结果接电话的是精神病院的医生,陈年一问才知道小宣三天前被关进了精神病院进行强制治疗。 陈年和赵耀连忙开车赶到精神病院,负责收治的大夫说,小宣是公安机关送过来的。 精神病院和公安机关都正在积极联系小宣的家人。 但很奇怪,她通讯录里只有寥寥几个人。 这几个人里没有直系亲属。也没有配偶。 有两个前同事,不过同事说小宣在一年半以前就离职了。 精神病院的大夫无奈地说:“公安局同志没办法,鉴于她的精神状况,拘留又怕出什么事。 只能先把人安置在了这里,他们则积极地寻找病人家属。” 赵耀问大夫:“她为什么是公安局送过来的?” 大夫说:“病人在大街上拿出了针管,她给自己肌肉注射什么东西。 过路的人以为她是吸毒人员,立刻报了警。 正好几十米外有两个执勤的巡警看到了,迅速出警把她抓了起来带回了警局。 法医给她做了血尿化验,没有毒品成分。 后来又化验了针管里的液体。 居然是福尔马林溶液! 公安局的同志问了她一天一夜,问她为什么要给自己注射福尔马林。 她说她去便利店买日用品,突然看到了便利店冷饮柜映射出来自己的皮肤正在腐烂。 于是掏出了平时就放在包里的福尔马林注射器。 公安局的同志很是无语,把她送到了医院检查。 所幸注射剂量不大,福尔马林也是稀释过的,所以她没有很大问题。 出院之后,公安局同志就把她送这里来了,他们在积极联系家属,如果联系不到,就申请救助治疗。 你们打电话的时候,小宣的手机在个人物品柜子里存放着。” 赵耀问:“她来到这里情绪怎么样?” 大夫说:“她很躁狂,我们只能先给她镇定剂治疗。 对了,您二位是?” 陈年说:“我们是心理咨询中心的心理师,之前小宣在我们心理室做过心理治疗。” 大夫说:“哦,原来是心理师啊。 我劝你们别管这闲事了,公安机关已经介入了。 公安机关如果找不到她的家属,又没有办法动她的财产,这种情况下有关组织会养她一辈子的。 这个黎小宣啊,肯定是精神分裂症,还是那种偏执型精神分裂症。 不是心理治疗就能治疗好的。” 赵耀和陈年站在小宣的病房外,看到已经被注射了镇定剂的小宣在熟睡,她的手脚都被绑在了床的铁杆上。 赵耀和陈年走出精神病院。 两人都没有说话。 两人开车离开,路上等红绿灯的时候,赵耀说:“年哥,怎么这么情绪低落? 你终于摆脱了一个神经病的纠缠了。 嫂子也不会再接到投诉了。” 陈年叹了一口气说:“可是心里总有点过意不去。 之前的脑成像和眼动图,已经能证明黎小宣不是精神分裂症。” 赵耀说:“我们如果不管她,那么她将会接受精神分裂症的治疗,药不对症她可能在精神病院呆一辈子。” 两人沉默许久。 陈年说:“如果我们能有把握治好她还行。 如果治不好,即使让她出了精神病院她依然遭受折磨。 而且搞不好她哪天就把自己弄死了。” 赵耀说:“我有个办法。 就让小宣在精神病院先住着,我们向公安机关申请给小宣进行心理治疗。 如果治疗成功,经过评估她可以出院,那是最好的结果。 如果我们治疗不成功,那么在精神病院接受镇定治疗,至少能保证她不会自残自杀。” 陈年同意。车掉头去了公安局。 公安局的同志在系统里查到了小宣姑姑的电话和地址。 但她姑姑拒绝来过问小宣的事。 公安局的同志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同意了赵耀和陈年的申请。 所有人现在抱着的心态就是死马当活马医。 赵耀和陈年每隔一天会去精神病院小宣的病房进行单独心理治疗。 但是小宣在这样的环境里,精神非常紧张,治疗并没有什么成效。 赵耀和陈年一筹莫展,思考问题出在了哪里,黎小宣真的是创伤应激障碍吗? 还是他们的诊断,从刚开始就发生了偏离? 题安发现了赵耀的精神恍惚,因为在吃火锅的时候,赵耀筷子在空空的锅里搅了两下,然后夹起了底料中的辣椒放进了嘴里。 题安拿手在赵耀面前晃,“怎么了你?魔障啦?” 赵耀问:“咋了?” 题安说:“咋了?我要是不喊你,你一会能端起蘸料给干了。” 赵耀苦笑,“唉。遇上难搞的病例了。 罕见病没有足够的样本数据,想要治愈真的是像在黑夜里摸着石头过河。” 题安煮毛肚,“说来听听。我虽然不懂你们的心理专业,但可能门外汉有门外汉的土法子。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嘛。” 赵耀滔滔不绝,题安连连点头。 末了,题安来了一句,“专业术语基本没听懂。 但如果按我们刑警的办案顺序,首先要勘察的是那所房子。” 赵耀说:“房子?我倒是没想过。 不过按照现在的山穷水尽来说,什么方法都要试一试。 说不定走一趟,真的能有点不一样的收获。 周末有事没?” 题安说:“干嘛?” 赵耀夹起了煮好的毛肚,“陪我走一趟,就当周末兜风了。” 题安说:“我就这么一提。咱们以什么名义进人家家里?现在那房子可是有人住的。” 赵耀笑,“我们又不是搜查,更不是私闯民宅。 我们就是去串门唠嗑的。 对了,把你的证件带全,以备不时之需。” 第139章 重回老房 题安和赵耀开车一小时来到了小宣家郊区的老房子面前。 这座房子外观华丽,装饰繁复,精致典雅,还带着一个小花园。 郊区本就僻静,这座小洋楼遗世独立世外桃源一般。 题安说:“这洋楼挺漂亮啊,当时修的时候肯定费了很大的功夫。” 赵耀说:“听小宣说,这个洋楼是个历史建筑,他家也是从别人手里买来的。” 题安说:“你刚刚路上说他们全家是黎小宣六岁多搬走的对?” 赵耀说:“嗯,黎小宣说她们全家是突然从这座房子里搬走的。” 题安说:“这么好的房子,为什么突然就搬走了? 哦,不过七岁上小学,可能父母想给她去城里近一点的小学念书。 那倒也说的通。 不过竟然让这个房子闲置了这么多年。” 赵耀和题安试着按下了铁栅栏门的门铃。 “来啦。”一个盘着头发的约莫七十多岁的老太太来给他们开门。 赵耀连忙说:“我们是路过的,附近没有卖水的地方,能不能进去讨口水喝?” 题安心里很崩溃。这都什么年代了,用这么蹩脚的借口进人家家里,不被当成神经病轰走就不错了。 令题安没想到的是,这个老太太很痛快地就答应了。 题安和赵耀坐在了洋房一楼的客厅里,老太太去厨房给题安和赵耀倒水。 她热情地给题安和赵耀泡了茶,还拿出茶点,用精致的小碟子装了,请题安和赵耀品尝。 题安和赵耀对视,这个老太太可能是太孤独了。 老太太明察秋毫地笑了笑,“你们是来看房子的?” 赵耀和题安没办法承认,也没办法否认,只能尴尬地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老太太说:“我女儿才帮我把房子挂到网上一个月,就有各种人以各种形式来打听房子。 毕竟房子的价格不便宜,我都能理解。 但我的脾气比较怪,没有眼缘的买家,我是不肯卖的。” “哦,原来老太太是把我俩当成了买房子的人。”题安和赵耀同时明了。 赵耀决定将计就计,“抱歉啊阿姨,我们不是路过的,就是来看房子的。” 老太太好脾气地笑笑,“没关系。 我看两位小伙子面善我才愿意让你们进来看的。” 赵耀说:“这房子有年代了?” 老太太说:“是,这房子是民国一个传教士建的,属于优秀历史建筑。 后来辗转了几个主人。 幸亏这个房子不是建在市中心,要不然成了保护建筑也不能够买卖。” 题安问:“这个房子您住了多久?” 老太太说:“住了一年半。 说实话这个房子我和老伴十几年前就看上了,我们托人联系到了那时的主人,是一对医生夫妇。 但他们说这幢房子不卖。 一年前的偶然一次机会,我们欣喜地发现这个房屋在售! 我和老伴没犹豫,拿钱很快和卖家签了合同。 我和我老伴都是搞建筑的,能买到这么一座有历史韵味,冬暖夏凉,僻静宽敞的房子,很是爱不释手。 我和我老伴本来想在这里安度晚年,可是两个月前他突发心脏病撇下我走了。 你们年轻可能不明白这种感觉,两个人住在这里很安逸,一个人就有点孤独了。 而且这里是郊区,离市里远,我一个人年纪渐渐大了,儿女们不放心,说什么也不让我一个人住在这里。 所以我女儿才帮我将房屋信息挂到网上,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买家。” 赵耀踩了踩木地板,“这种旧地板踩上去,会不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老太太说:“会的。这种老房子就是会发出各种奇奇怪怪的声音。 我在这住了一年多,每天都能听到。” 赵耀说:“白天还好,晚上您一个人住不怕?” 老太太笑,“怕什么?我就是搞建筑的。 外国人建的房子,用的大多是木材。木材吸潮,本身就会发出声音。 再加上建材的热胀冷缩,移位老化,应力集中,石膏的中空,铁皮伸缩缝,管道和管箍碰撞,虫蛀都能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 对了这里空气不错,还有松鼠,松鼠会往管道里藏一些坚果。 如果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就是小松鼠光顾啦。” 赵耀看了一眼题安,嘴甜地说了一句,“阿姨真专业。一下解释的明明白白。” 老太太说:“我说实话,虽然这房子是挺好,但这种老建筑是需要经常养护和修缮的。 这就是我为什么卖房子看买家眼缘的一个重要原因。 好的建筑要有珍惜它的人好好打理,才不会被可惜荒废或暴殄天物。” 赵耀说:“我能随便看看吗?” 老太太说:“当然。” 赵耀和题安来到了二楼的洗漱间。 他们面前就是小宣当初看到灵异景象的那面镜子。 题安说:“你看出啥来了没有?” 赵耀说:“我看出来了。” 题安问:“啥?” 赵耀说:“镜子擦得挺干净的。” 题安白眼投掷。 题安说:“今天算是白来了。 除了陪老太太聊了一会儿天。” 赵耀说:“谁说的。 了解了房子的构造,我能更好地利用催眠,让黎小宣重回这座房子,重拾童年记忆。” 题安说:“哦好。 不过,按照我的思路,我也有一点不成熟的小建议,要听吗?” 赵耀说:“听啊,你说。” 题安说:“这个房子是三十几年前黎小宣的父母买的。 在黎小宣六岁半的时候全家人搬离了这所房子。 在搬走之后的二十几年,黎小宣的父母既不住房子让房子闲置都没有卖掉房子。 在他们出车祸后半年,黎小宣才卖掉了这座房子。 按我的直觉,这座房子有秘密。” 赵耀和题安装模作样地参观了每间房间,老太太也没有起疑,真把他们当成了看房子的买家。 临走的时候,老太太还给了他们一张手绘的图,“这个房子年代久远,已经没有了原来的房屋户型图,这几天我闲来无事就测量画了一张。 如果你们有购买意向,这个也算给你们个参考。” 第140章 地下空间 回城的路上赵耀问题安,“你觉得老太太的话能全信吗? 关于老房子异常响动的事? 她会不会是想卖房子,故意隐瞒了某些可怕的现象。” 题安说:“你怕不是恐怖片看多了。哪有那么多灵异现象? 老太太挺好的,我觉得她有知识分子实事求是的认真气质。” 赵耀摸摸头,“那就是我想多了。主要是我对老房子有阴影。 小时候我住在姥姥家,我不爱睡觉,晚上躺床上听到天花板上有弹弹珠的声音。 我就问我姥,为什么天花板上有奇怪的声音? 我姥闭着眼,估计她已经很困了。 她拍着我的背对我说:‘快点睡。 那是专门抓大晚上不睡觉小孩的怪物发出来的声音。’ 我不太信,问我姥怪物为什么是弹珠的声音。 我姥说,是怪物的眼珠子掉地上的声音。” 题安:“哈哈,我听的版本是晚上不睡觉就丢出去喂狼。 我姐说过她的心理阴影来自四种人。 拐小孩收废品的老人。 抓小孩去监狱的警察。 吃不睡觉小孩的怪物。 拿针扎不听话小孩的医生。” 赵耀和题安闲聊,“咱们那一代的孩子都是被老一辈的人恐吓大的。 我们现在心理教育要求不能恐吓孩子。 所以,现在孩子的童年是aj、乐高、手游和平板。 我们的童年是‘题安的头像皮球,一脚踢到百货大楼。百货大楼卖皮球,卖的都是题安的头。’” 题安不甘示弱,“赵耀上厕所,厕所没有灯,赵耀掉进了粑粑坑后面啥来着。” 赵三岁拍手,“你输了。” 题安一手开车,一手不耽误制服赵耀,“想死?!” 赵耀哀嚎,“说不过人就动手。” 题安放手,“这么多童谣是怎么做到各地统一的? 我记得我们大学宿舍有次说起这个话题,不同地域的童谣居然大同小异!” 赵耀说:“那是因为六度分隔理论。 六度分隔理论,意思就是你只要通过六个人,就可以认识世界上的任意一个人。 有个美国的心理学家米尔格兰姆,做了一个连锁信件实验。 这个心理学家将信写给美国各城市的一部分居民,信中写着一个股票经纪人的名字,他要求每名收信人,把这封信寄给自己认为最接近这名股票经纪人的朋友。 朋友收到信后,再寄给他认为的最接近股票经纪人的朋友。 实验结束,大部分信件寄到了这个股票经纪人手里,每封信平均经手六点二次到达。 那个年代没有网络,却有口口相传。 这就是口口相传的理论基础。” 对了,我要告诉年哥,搞不好这个黎小宣就是深谙六度分隔理论的社会学高手。” 题安说:“咱们刚才本来要说啥来着?” 赵耀:“” 两天后,赵耀找题安,“让你猜了个正着。 在催眠中,小宣说老房子是有个地下室的。 但是她清醒的时候,又说不记得有地下室。” 题安问:“催眠中她还说什么了?” 赵耀说:“催眠在她的病房中进行,她对周遭环境不信任,迟迟难交出意识。 只是说了她童年中去过老房子的地下室。 没来得及说别的。” 题安说:“老太太给咱的户型图上没画地下室啊。” 赵耀说:“是不是忘了?” 题安说:“不会,老太太是搞建筑的,对图纸是很严谨的。 你看她画的图,连院子里四平米的鱼塘都画出来了。 家里有个地下室怎么会不画? 除非她不知道。 不过,我不懂你们那催眠。 你能确定小宣说的地下室,就是那个房子里的地下室吗?” 赵耀说:“那我倒是可以确定。 因为催眠就是让她回到了那座房子,她描述的房子的构造和咱们看过的一样。 按小宣催眠中说的,这个地下室位于一楼进门第一间房间的西南角。 这个房间曾经是他父母当诊所治疗室的房间。” 题安说:“老太太给咱留了电话,咱打个视频问问?” 赵耀说:“我正有此意。” 老太太接通了电话,赵耀反将了一句,“阿姨啊,这个房子的实际结构和您画的不一样啊。” 老太太说:“应该不会?我画错了?” 赵耀说:“实不相瞒,我们认识这个房子的上一任主人。 她说这个房子其实还有一个地下室。 您在视频上能带我们看看吗?” 老太太不明所以,“不可能?她说的地下室在哪儿?” 赵耀说:“一楼从门进来右手边第一房间的西南角。” 老太太将手机屏幕立在了桌上。 赵耀和题安看到老太太蹲了下来,在西南角找了半天。 老太太自言自语,“地板是一体的,根本就没有地下室的入口。” 她用指关节敲了敲地板说:“你们等会儿。” 过了几分钟,老太太拿来了一个小型机器。 “这是专业测地下有没有塌陷的声波工具,测一下就知道了。” 赵耀冲题安眨眼,“老太太是搞建筑的专家。” 老太太的确是专业的,在用机器测过之后,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下面确实有个空间。 要不是你们提到,我都没注意到。 可是为什么这个地下室要被封起来呢。 让我想想,一年半前我买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说着老太太又从画面中消失了,几分钟后她拿来了更多的专业工具,一番测量过后坐在桌前计算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老太太给赵耀和题安看图纸,“这个地下室的空间大概是三米五乘五米。 这个地下室入口封了两层水泥,水泥上面才是地板。 还有,这个地下室入口上面的地板和周围地板不是一起铺的。 地下室入口上方的地板铺水泥的时候没有找平,大概比周围地板要高出一点三毫米。 周围的地板都是很早以前铺的地板,至少有八九十年了。 地下室入口的这几块砖,材质是仿古的木地板。 乍看是一样的,但仔细一看就知道是后来配的,新旧磨损也不一样。” 第141章 临终遗言 老太太专业的解说,让题安和赵耀忍不住连连赞叹。 老太太摆摆手,“要不是你们说,我真的都没有注意到。 人老了真是不中用了。” 挂了老太太的电话,赵耀和题安心里有万般疑惑。 题安说:“不是我阴谋论,如果说黎小宣在小时候确实见过有地下室,但现在地下室又封了起来。 说明地下室的掩盖不是前几任房主做的,而是黎小宣的父母做的。 他们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将地下室封起来,还要配上仿古的地板来掩盖这所房子有地下室。 难道地下室放着什么东西不能见光吗? 黎小宣的父母带着六岁半的黎小宣匆匆搬离了这所别墅,真的是因为为了给黎小宣上学? 这么多年宁愿空着都不愿意出售是不是也藏着隐情?” 赵耀说:“你要相信你的职业本能。 因为我现在也觉得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 黎小宣在催眠中见过地下室,醒来之后又说不记得地下室,是否是她的潜意识在保护她? 如果人的整个意识是一座冰山,那么人的有意识念头只占百分之三,藏在巨大水面下的潜意识占到了百分之九十七。 也就是说,人的行为、思想、选择、决策等一切决定命运的东西,其实都是潜意识的产物。 意识的渺小和微弱,决定了它是无法跟潜意识对抗的。 人的神奇自我保护机制,决定了潜意识会趋利避害,将可能伤害本体的创伤深深掩埋。 而这些被压抑和防御机制掩埋掉的,很可能就是连本体自我都无法知晓的秘密。 如果说黎小宣现在所有反常的行为和地下室有关,那么这么强烈的匪夷所思的躯体反应,相对应的就是极端反常的现实。” 题安说:“联想到黎小宣一直说自己慢慢腐烂,我感觉到有命案那味儿了。 可是现在棘手的一点,就是没办法去地下室一探究竟。 房子是人家老太太的,咱总不能建议人家砸了地板?” 赵耀说:“明天就又到了心理治疗的时间。 本来进行中的edr的治疗我想需要先停一下。 我会将重点放在她父母的车祸突然离世对她的创伤记忆的整合上。 如果能由此让她说出更多信息就更好了。” 第二天赵耀来到了精神病院黎小宣的病房。 黎小宣在赵耀的启发下,开始讲述自己和父母的相处。 “出生前的事情我都是听我妈妈讲的。 我爸爸妈妈都是医生,结婚前他们都在一所外资私立医院工作,拿着丰厚的收入。 他们结婚之后,我妈妈很快就怀上了孩子。 但在孕期检查的时候,我妈妈被检查的同事告知她有心脏病。 虽然不致命,但也不能确保在生孩子这么凶险的时候不发生意外。 医生建议妈妈打掉孩子。 我爸妈感情很好,我爸爸知道之后,也坚持不要孩子。 但我妈妈舍不得打掉孩子。 于是他们辞掉了城里高薪的工作,买了一处僻静的老式洋楼,一方面养胎,一方面养身体。 我爸爸将洋楼的一层改造成了诊所,他当医生,周围村民们头疼脑热都来找他看病。 我妈妈就打打下手,相当于护士。 后来我平安出生。 我妈妈也度过了难关。 从小到大他们之间从未红过脸吵过架,遇上什么事情都是和和气气地商量。 他们对我也很好,在那个还以打骂孩子为主要教育方法的年代。 他们对我从未动过手,连高声责骂都没有。 妈妈总是将饭菜做的很精致可口,爸爸每天会给我读书架上的书。 周围村民都很敬重爸爸妈妈,他们是十里八乡最有文化的人。 除了看病,爸爸逢年过节还会帮村民们写写对联,谁家有信件从外地寄回来看不懂的,也让爸爸给念。 如果遇上暂时没钱付医药费的,爸爸妈妈也会先给他们看病拿药。 我们一家人虽然是外来的,但很受大家的喜欢。 大家会将自己家种的粮食蔬菜送给我们。 我奶奶家和姥姥家条件都不错。 加上我爸妈之前的高薪,他们有积蓄,平常开诊所的医药费也够日常开销。 所以我们一家人远离了尘世,过的很是舒心自在。” 赵耀问:“那为什么要搬走呢?” 小宣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搬走。 我们是突然搬走的。 我问过我爸妈,他们说要给我建学籍,在乡下没办法建立城里的学籍。” 赵耀问:“这么多年房子为什么不卖呢?” 小宣说:“我不知道。 我后来再没有回去过。” 赵耀问:“那为什么你父母过世之后你去把房子卖了?” 小宣神色悲伤起来,“我父母车祸是很突然的,我爸爸去外地开会,我妈妈陪他去的。 回来的路上被一辆司机疲劳驾驶的大货车撞到。 突如其来的变故,最亲亲人的离世,让我一下子懵了。 我删掉了所有人的联系方式,辞了工作,每天就在房间里床上躺着。 半年之后,我才稍微缓过来一点。 我清点我父母的财产,这才想起来我家郊区还有一套洋楼。 我想我应该也不会回去住了,就把出售洋楼的消息挂到了网上。 我也是和买家签合同前一天,才又回到了那个小时候住过的洋楼,谁知就发生了那么离奇的事。 这两年来发生的很多事,我都百思不得其解。 我经常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假” 赵耀有灵敏的嗅觉,他听到了小宣说的是“两年来”,而不是“一年半来。” 真正出现灵异事件的时间点,是一年半前,而小宣说的是两年前。 两年前是她的父母过世的时间点。 说明那时候已经有困惑她的事出现了。 赵耀不愿意让任何一个出现在心中的疑点悄悄溜走。 于是他追问:“你父母离世后,已经有令你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发生了对吗?” 黎小宣思考着,“是,我的爸爸当场死亡,我的妈妈是在医院走的。 她在弥留之际,身边只有抢救他的几个医生。 她咽气前用尽全力对医生说了一句话,医生转达给了我。” 第142章 人体骨架 “什么话?”赵耀追问。 黎小宣说:“她说:‘你要牢记,一切都是妈妈做的。’” 赵耀沉默,他接着问道:“你知道你妈妈这话的意思吗?” 黎小宣摇头,“我不知道。 我家只有我一个孩子,我妈妈的这句话,应该是留给我的,并没有别的可能。 但就是这句话,让我在最悲伤的时候都无法集中精神去宣泄自己的情绪。 我无数次思考过这句话,无数次对着我妈妈的遗像问她。 她没有机会告诉我,我也没有机会知道了。” 赵耀在心中将这句话默念了很多遍。 黎小宣的妈妈是肺部受伤,在弥留之际她的肺部充血水肿,每呼吸一下,都要遭受着巨大的痛苦,每口气都可能是她的最后的一口气。 一个已经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母亲,拼尽全力将一句话留给了女儿。 这句话不是“我爱你。”不是“要照顾好自己。”不是“女儿再见了。” 没有表达感情,没有来世约定,没有交代后事,而是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她嘱咐自己的女儿牢记,一切是她做的。 一切是指什么? 她又做了什么? 治疗时间很快就到了,主治医生站到门口“有礼貌”地朝赵耀招了招手。 黎小宣看着主治医生,肢体僵硬,脸上露出害怕的表情。 赵耀对黎小宣说:“你不要害怕。要配合医生的治疗。 我会按时来给你做心理治疗。” 黎小宣拽着赵耀的衣角,“心理师,你一定要来啊。 你不会把我扔在精神病院?” 赵耀说:“我保证我会来。” 赵耀走出病房,他问主治医生,“黎小宣的情况怎么样? 她还在说自己会腐烂吗?” 医生说:“我感觉她还是比较聪明的,她为了尽快从精神病院出去,没有再说过这种话。 但我偷偷观察过她。 她在洗漱的时候,用毛巾使劲擦拭胳膊,她的胳膊都发红脱皮了。 还有昨天,病房里飞进了一只休息室绿萝起的小虫子,她吓得躲在了床底下。 说明她还是会有自己正在腐烂的妄想现象。” 赵耀点头,他知道这么长时间,基于创伤应激障碍的治疗,基本宣告失败。 但他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朝哪个方向入手。 赵耀给陈年打电话,“都说无路可走的时候,就是该拐弯了。 问题现在既无路可走,又无弯可拐。” 陈年说:“无路可走无弯可拐,是不是就是触南墙了?你说墙那边有啥?” 赵耀说:“撞它?” 陈年说:“撞。现在也只能撞了。” 赵耀说:“对于我们心理师来说,揭露出真相并不难。 难的是在无创情况下揭露出真相。 更难的是分辨出事实真相和记忆真相诊断下处方。 心理治疗可修正但不可逆。 每一步都得小心,尤其是遇上这种放眼全世界都非常罕见的病例。 因为我们不知道哪一步治了她,也不知道哪一步害了她。 人多头铁,我一会儿回漱茗,我们开会研究一下先。” 这天,题安接到了老太太的电话,就是这个电话,像暴晒的烈日一般,使一口即将干涸的古井露出了沉底的淤泥。 埋着真相的淤泥。 老太太说:“我想问问你和那个小伙子是怎么想的。 因为有一个人也看中了房子,他想尽快签定金定下来。 说实话我还是和你们更有眼缘。 所以打电话问问你们。” 题安说:“抱歉啊阿姨,我们可能还要再想想。 如果有人看中了,您就和他谈签约。” 老太太说:“行,那我明天就和那个人签约了。” 题安心里过意不去,“对不起啊阿姨。耽误您的时间了。” 老太太说:“不耽误,这个房子不便宜,多考虑也是应该的。 对了,还要谢谢你们提醒我,这个房子有个地下室。 你们走后我心里总是想着那个地下室,我就找了人来翘起了地板。 毕竟要卖房子,也要对人家下一任户主负责如实相告。” 题安多问了一句:“地下室里有什么?” 老太太说:“没有什么,就是一些医学的书籍和模型,还有一些不用的家具。 应该是上个户主留下来的。 上个户主好像两口子都是搞医学的。 对了,说到地下室,你们上次说认识那个姑娘,你方不方便帮我问问那姑娘这些东西还要不要。 因为签约后我肯定就准备搬走了。 她这些东西还要的话,就找时间尽快来搬走。” 题安连忙说:“好的,您先留着,我问问我朋友。” 题安放下老太太的电话就给赵耀打电话,“不管你忙不忙,你先别忙。 老太太说地下室有黎小宣父母的遗物,让我转问黎小宣要不要。” 赵耀说:“啥遗物?” 题安说:“老太太说是些医学用书用具,还有旧家具。” 赵耀说:“要要要。” 题安说:“你说要有什么用? 这是人家黎小宣父母的遗物。 得人家说要才能要。” 赵耀说:“我马上去精神病院征求黎小宣的意见! 如果她同意最好了,这些遗物里说不定有线索。” 第二天一早,题安和赵耀雇了一辆皮卡车,拿着黎小宣授权的视频,按响了老太太家的门铃。 老太太和买家已经签了意向合同,送走买家后老太太将题安和赵耀领到了地下室,“就是这些了。 东西不多,但毕竟是人家父母的遗物。 你们清点一下就可以搬了。” 赵耀一直拍着视频,给每一个箱子都拍了照。 突然一个箱子里的骷髅头,突兀地展现在了他们面前,强烈的视觉冲击让他们在幽暗的地下室都吓了一跳。 题安连忙戴上随身的手套去翻看这个箱子。 这个箱子里是一副完整的缩小版人体骨架。 老太太说:“哦,那天打开地下室,我刚看到的时候也吓了一跳。 不过我女婿是医生,他看了之后说不用害怕,这是人体骨骼教具,上面刻着标号的。 我想着上个户主是医生,家里有这些东西也正常。” 题安拿起头骨看了一下,上面确实刻着教具编号。 第143章 肋骨断裂 题安和赵耀还有搬家工人将所有东西搬上了皮卡车。 路上题安问:“搬哪儿?” 赵耀说:“黎小宣给了他们家钥匙。” 正说着,陈年打来了电话。 挂了电话赵耀对题安说:“陈年正好今天约了来访者。 他说这事是他招来的,结果我又得治疗,又得拖着你搬家,他心里过意不去。 一会儿下班了请咱俩吃大餐。” 圣诞节晚上,三人坐在了顶楼餐厅用餐,周围都是享受烛光晚餐的情侣。 餐厅充满着浪漫的气氛,还有小提琴和钢琴的现场演奏。 赵耀压低声音,“年哥,这地儿虽然很高级,但是咱三个大男人,在这么特殊的日子坐在这儿,有些许尴尬。” 正说着服务员端来了一道香草羊排。 陈年说:“不要尴尬了,谁说兄弟就不能吃个法餐浪漫一下? 快尝尝。这个香草羊排是他们这儿的招牌,很好吃的。” 赵耀拿起锡纸包起来的肋骨,“那我得尝尝。” 题安看着盘中的肋骨出神。 赵耀说:“怎么了你?” 题安说:“我看到这个肋骨,想起了地下室那箱子里的人体骨骼教具。” 赵耀啃羊排,“嗯,教具怎么了?” 题安说:“我今天翻看的时候,好像看到了那教具的肋骨是断的。” 赵耀说:“我没明白你的意思。肋骨是断的怎么了?” 题安说:“一个教具,为什么其他部位都是好好的,只有肋骨是断的? 我以前办过一个案子,判断死因的时候,因为死者受过急救,所以我们还重点排查了肋骨断裂是他的生前伤,还是急救中的胸外按压,导致了肋骨的骨折。” 赵耀说:“你是怀疑那个教具不是教具,而是真实的人体骨骼? 可是这具骨架明显比正常骨架要小。” 题安说:“应该是儿童骨架。” 陈年说:“可是这也说明不了什么。 很多教具就是用的真实的人体骨架。 我媳妇上医学院的时候,教室就摆着一具。 我找她的时候,她在教室上晚自习。 我看到骨架还吓了一跳。 她说过那具骨架是她们医学院的一个老师。 因为遗体捐献者非常少,老师去世时,将遗体全部捐献了出来,用于医学院学生的研究观摩。 所以,即使是真实的人体骨架,恰好这具骨架生前受过胸外按压急救,也无法说明什么问题。” 题安却不这么想,“如果单纯是一副骨架,当然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但你们把这具骨架,放在整个事件中看一看,想一想。 它可能就没有那么简单了。是不是?” 陈年和赵耀沉默了下来,他们同时看向了自己盘中的羊肋骨。 题安说:“赵耀,你白天拍的视频呢?我看看。” 赵耀拿出视频放大了看,“地下室昏暗,看不清楚啊。 唯一的办法就是现在再去看看实物。” 这时隔壁桌的小情侣不满意了,“你们有完没完? 吃个饭一会儿尸体一会儿骨架的。” 陈年连忙说:“抱歉打扰你们了。 你们继续啊继续。” 陈年赵耀和题安,几乎是用风卷残云般的速度,吃完了这顿昂贵的法餐。 法医鉴定中心。 林姐拿着放大镜和尺子。 三个人围在一边。 林姐边测量边说:“首先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一具标本而非模型,因为它是骨头不是pvc或者石膏等材料。 其次,从牙齿来看,这具骨骼的乳牙没完全脱落,且萌出了第一恒磨牙。年龄在五到七岁。 第三,从盆骨和颅骨来看,是个女孩。 第四,女孩身高在120到128厘米左右。属于瘦高个。 第五,这个女孩的肋骨骨折,从位置上来看,经过胸外心脏按压抢救。 抢救的时候,女孩处于濒死状态或者已经死亡短时间内。” 赵耀问:“林姐,怎么能确定小女孩接受胸外按压时,是濒死状态或死亡状态?” 林姐说:“濒死期和死后短时间,因为肋间肌肉张力下降,用同样的力量,肋骨比活着的时候更容易发生骨折。” 题安说:“对了林姐,颅骨后面有一串数字,你比较专业,看看这是不是正规教具标识?” 林姐拿起颅骨,“看起来像。 我们医学院的标本编号就是这样的 可是” 题安问:“林姐有可疑的地方吗?” 林姐说:“有一点可疑。 我在医学院的时候,帮学院统一登记过新采购的教具。 你看这个编号前面是字母,一般统一采购的标本,会有这种标识,同一批标本前面的字母是一样的。 可是,如果是统一大批量采购,教具的材料是pvc或石膏的可能性大,怎么会是真正的人骨呢?” 题安说:“这样看来真的可疑,如果是真实的受捐赠人骨,不是独一无二至少数量很少。” 林姐说:“这种人骨,一般是医学院经过教学解剖尸体后剩下的骨骼,本着不浪费教学材料的原则,会做成人体骨骼标本供教学观摩使用。 这种标本也会编号。 不过每个机构的做编号的方式不同。” 题安补充:“但肯定不会是统一采购编号。” 林姐说:“是。这一点比较可疑。” 题安说:“这个编号可能是伪造的。” 林姐说:“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制作标本的人一定有医学基础,这个标本经过了很专业的处理。” 题安问:“能看出来死亡时间吗?” 林姐说:“需要进行放射性同位素检测来判断。需要几天时间。” 题安说:“还能提取dna吗?” 林姐说:“可以试试牙髓细胞提取。不过如果没有比对样本,dna也没用。” 题安说:“我回局里试着利用颅像重合技术和系统里的失踪人口进行比对。 看看有没有能匹配的上的。” 林姐说:“我再看看能从这具骨架中得到什么信息。一有消息我就联系你。” 题安说:“好的,林姐辛苦。我们暂时先分头行动。随时交流信息。” 第144章 时间倒流 几天后,林姐传来了消息,同位素测定表明女孩死亡时间是二十几年前。 时间太巧了,正好是黎小宣父母带着黎小宣从老房子搬走的时间! 题安立刻在系统中筛出二十几年前报失踪的所有五到七岁的女孩。 他将十几名女孩的照片送到了技术科,技术科小马用颅骨的x片和放大的失踪人照片进行比对。 经过了彻夜的比对,天快亮时,小马激动地指着屏幕对题安说:“队长!重叠了!” 题安上前,颅骨照片和一个女童的照片重叠在一起,五官高度吻合,审定线基本重合。 题安拿起了女童的资料,王二丫,失踪时六岁。 失踪地点就是在黎小宣家所在的村子! 题安立刻让肖鸣去王二丫家以及当时报失踪的派出所了解情况。 题安则赶到了法医鉴定中心。 因为林姐说自己有了新发现。 林姐给题安看报告,“题安,重大发现,我在尸骨表面分离出了一种酶。 这种酶是分解酶,可以很快降解尸体的皮肤组织、肌肉内脏等。 看用量和环境温度,最快在几天内,尸体就可以完全白骨化。” 题安问:“这种酶哪里可以弄到?” 林姐说:“现在比较容易了,但二十几年前普通人是接触不到这种东西的。” 题安说:“除非有医学背景的人。” 林姐说:“是。我也打听了颅骨上的这个编号。 可惜年代长了,没人知道。 只知道是用特殊油墨刻的,应该是比较专业的。 这编号如果不是深究,真的一下就被糊弄过去了。 谁也不会想到去调查一具骨骼教具。” 题安看向报告中的骸骨照片。 这个只有六岁的女孩,在暗无天日被封起来的地下室的箱子里呆了二十几年! 现在终于能发出无言的声音! 题安在这一刻甚至愿意相信,如果女孩的死和黎小宣一家脱不了关系,那么黎小宣一系列无法解释的见鬼现象,也许是女孩的怨灵在控诉! 肖鸣的调查印证了题安的猜测。 王二丫的父母回忆,当年王二丫经常去黎小宣家找黎小宣玩。 二十四年前失踪的那天,王二丫出门之后再没有回去。 题安问肖鸣,“王二丫的父母没有去黎小宣家找孩子吗?” 肖鸣说:“找啦。可是黎小宣的父母说王二丫几个小时前就已经走了。” 题安说:“王二丫的父母相信吗?” 肖鸣说:“我也问他们这个问题了。 他们说相信。 王二丫父母说,黎小宣的父母是他们十里八乡最有修养最体面的文化人。 两口子非常善良,经常帮助村民。 王二丫的父母也受过黎小宣父母的照顾。 黎小宣的爸爸还治好了王二丫哥哥的病,所以他们根本没往别的方面想。 人家说王二丫离开了,他们就真的以为离开了。 他们就去了周围的田地里,水塘里,山谷里去找。 全村人找了几天,没有发现王二丫的身影,这才报了警。 据说报警还是黎小宣父母提议的呢。 所以王二丫父母到现在都没有怀疑过黎小宣父母。 王二丫家人,包括村里的人,都相信王二丫是被后山的野猪咬死叼走了。 他们村后山有森林,偶尔有野猪出没。” 王二丫在黎小宣家究竟经历了什么? 题安给赵耀打电话,将他这边所有调查到的情况告诉了赵耀。 电话那头的赵耀良久没有说话。 他也被这个事实震惊到了。 当一个阴谋还在猜测阶段的时候,它就像人们口中一个怪物的传说。 而这个阴谋真正被证实时候,就像这个怪物突然冲到了眼前,丝毫不给人思想缓冲的余地。 赵耀开口:“恐怕现在知道真相的只有黎小宣,或者说是黎小宣深埋在潜意识中的记忆。 明天治疗时间就到了,我催眠试试。 涉及到刑案,无论对她有怎样的冲击,在催眠中我也只能让她回忆起一切了。” 催眠很顺利。 赵耀在黎小宣记忆的沙海中,找到了那个为了掩埋秘密,日夜不停不辞辛苦兢兢业业工作的沙漏。 赵耀将沙漏倒转了过来。 时间倒流。 真相很简单。 六岁半的黎小宣和六岁的王二丫,在黎小宣家玩过家家。 他们玩腻了装扮游戏,黎小宣心血来潮,建议王二丫她们两个玩医生和病人的游戏。 于是黎小宣学着爸爸的样子给王二丫看病,又学着妈妈的样子给王二丫打针。 打针的针管是她从一楼治疗室的垃圾桶里捡的。 里面还残留着液体。 六岁的小孩下手没有轻重,黎小宣握着的针头真的扎到了王二丫胳膊上。 黎小宣连忙找了棉球帮王二丫止血。 王二丫哭闹不止。 惊慌失措的黎小宣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王二丫向后倒去,面部青紫。 黎小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忍不住大哭起来。 听到哭声的父母从一楼跑了上来。 黎小宣的爸爸拿起地上的针管一看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对黎小宣的妈妈说:“是青霉素过敏休克!快去拿糖皮质激素和肾上腺素!” 说着给王二丫做起了胸外按压和人工呼吸。 黎小宣的妈妈拿来了药给王二丫注射,又掰开她的嘴巴往她的嗓子里喷药。 黎小宣站在房间的角落,爸爸妈妈焦急抢救王二丫的画面没有了声音,只剩下了画面。 黎小宣冷汗直流,眼前一黑晕倒了。 醒过来之后,她躺在了奶奶家。 她哭着和床边的妈妈说自己闯了祸。 妈妈说她没有闯祸,一切都是梦。 在妈妈的安抚下,黎小宣真的以为一切只是自己做了噩梦。 黎小宣一直住在奶奶家。 半年之后,黎小宣的父母搬离了村里的房子。 他们带着黎小宣去了别的城市上学,再没有回去过。 本来六岁孩子的记忆容易扭曲偏离,再加上父母的刻意引导,黎小宣很快忘了这件事。 她在城里交朋友上学校,过上了正常的生活。 听到这里,赵耀已经能补全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第145章 心魔难除 将黎小宣送到奶奶之后,黎小宣的父母为了保护女儿,掩盖她犯的错误,将抢救无效的王二丫放在了地下室,并利用医学知识和人脉,弄到了可以快速降解尸体的分解酶。 为了不让人发现地下室里的秘密,二十几年来他们都没有卖掉房子。 车祸来的突然,一切都来不及提前安排。 在弥留之际,黎小宣的妈妈用尽全力将最后一句话留给了黎小宣。 如果哪天东窗事发,黎小宣会想起她妈妈留给她的那句话。 她妈妈让她牢记,一切都是自己做的。 她妈妈要替女儿担了所有的事。 赵耀现在知道了,一个濒死之人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这句话在黎小宣的妈妈心中,是一艘诺亚方舟,可以将女儿平安摆渡到无罪的彼岸,永远不受二十年前那件事的牵连。 催眠结束,醒过来的黎小宣像被人抽掉了脊柱一般瘫软在地上。 她眼神空洞,痴痴呆呆,如同一个真正的精神病人。 赵耀说:“事实很清楚了,你也应该回忆起了一切,要怎么做你考虑一下,明天我再过来。” 赵耀走到门口。 身后传来了黎小宣的声音。 她声音颤抖,“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答复,这件事和我没关系。 是我妈妈给王二丫打针时出了医疗事故。 是我妈妈和爸爸将王二丫的尸体做了处理藏在了地下室。 我什么都不知道。” 赵耀震惊地回头看着她。 黎小宣撑着地板站了起来,她冷笑着说,“你不用这么看着我。 我妈留给我的话,我牢记在心。 她当了杀人犯,扔掉了她一辈子最在乎的名誉。 她用心良苦。 她只想保护我。 我怎么可能不懂她的心?” 赵耀说:“即使在精神病院呆一辈子,你也不愿意说出真相吗?” 黎小宣发出瘆人的笑,“一辈子? 为什么关我一辈子? 我现在什么都知道了,我不会再受什么幻觉什么妄想折磨了。 等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评估正常我就可以出院了。” 赵耀说:“你想好了吗? 你做出这样的决定,心魔会在你心里住一辈子。” 黎小宣说,“我父母已经付出了代价,还要怎么样啊? 难道要我们一家都陪葬吗?” 赵耀忧戚地看着黎小宣,“你让我后悔救你。” 黎小宣笑,那笑声癫狂。 主治医生闻声而来,他问赵耀:“没事?” 黎小宣挑衅地看了看赵耀,她侧脸对主治医生说:“医生,我没病,我要求做出院精神鉴定。” 主治医生不明所以地看了看赵耀。 黎小宣说:“你不用看他,他没有权利阻止我,我一定会通过所有测试。” 赵耀走出精神病院,开车去了刑警队。 题安看到赵耀沮丧的样子,已经猜到了结果。 赵耀说:“她不承认我们没有办法对?” 题安说:“是。我们即使知道所有真相,但我们没有证据。 如果她铁了心,将所有过失杀人、毁尸灭迹的事情,推给她父母,我们是拿她没有办法的。只能到此为止。” 六个月以后,赵耀接到了精神病院医生打来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主治医生无奈地说:“本来不想打扰您。 但我们精神病院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赵耀说:“您说,怎么回事?” 主治医生说:“那个黎小宣又被公安局的同志送进来了。” 赵耀惊讶,“为什么?” 主治医生说:“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自己的眼睛挖了。” 赵耀能想象到这个画面的惊悚。 主治医生说:“公安局的同志说,之前黎小宣已经因为破坏公共财物给抓起来一次了。 她砸了保安亭的玻璃。 她家里能砸的,已经都砸了。 她能从所有的反光的东西里看到鬼。 在我们院治疗期间,她的眼睛都瞎了,但说自己还能看到。 黎小宣说自己受不了了,活着比死难受。 自残自杀倾向严重。 最大剂量的镇定药物都用了。 好不容易睡一会,醒了就是闹,那凄厉的喊声,直接将本来好转安静的病人喊崩溃了,也跟着闹。 我们的医生忙不过来了,抓完这个按那个,乱套了。 她从住进来之后,就没离开过约束带。 我们院长说,实在不行就得转院了。 我们的条件有限,省里有封闭式picu。 我也是抱着试试的想法联系您,看看您有什么办法没有。” 赵耀说:“我能做的已经都做了。 我没有办法了。 你可以转告她,心病只能自己医。 心已成魔,没人能治。” 赵耀接电话的时候在漱茗,陈年听到了电话内容。陈年没有评价。 但在几天后,午休时分陈年走到赵耀办公室和赵耀闲聊时说:“我是唯物主义者,但我妈念佛。 她听我说了黎小宣的事。 她说这个世界是有魔的,魔无形无相,它的源头就是心中的邪念。 当邪念起,任由它发展,就会成为一股强大的力量。 这个力量会控制整个人。 人受了它的控制,障蔽心智就会出现幻相。 这个力量的可怕之处在于,它能召唤所有的负量和邪魔,抓着这个人往心狱的最深处堕。 有的心魔虐他人,有的心魔虐自己。 外魔易除,内魔难驱。 我妈说她想试试。 救人一命也是功德造化。 但是我妈说救她的前提是她能悟到因果。” 赵耀说:“怎样才算悟到因果?” 陈年说:“我也是这么问老太太的。 她说,就是自首。 承担当初的因带来的现在的果。” 赵耀说:“其实阿姨的佛法和我们是殊途同归的。 不过听主治医生说黎小宣现在危险性很大,如果阿姨要去,一定要注意安全。” 陈年说:“我妈还有个帮手,是她认识的一个中医。这个中医是个道长。” 赵耀听不明白了,“我怎么有点迷糊,佛和道能在一起合作? 一佛一道,不冲突吗?” 陈年笑着说:“我也是这么问我妈的。 我说佛是出世之法,道是入世之法,本质就是矛盾的。 她说只有修行不足的人,才会产生门户之见。 佛与道皆修善,都讲究莫向外求向内求的智慧。” 第146章 中医奇术 赵耀:“好有智慧的话,学到了。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其实我们心理学的本质,也是让人向内求一种精神的修行,达到觉醒和安宁。” 陈年说:“那让我妈和那个中医道长去试试。 那个中医道长会给黎小宣施一种针灸术,鬼门十三针。” 赵耀问:“什么是鬼门十三针?” 陈年说:“我也不知道。 所以我查了一下资料。 鬼门十三针,相传是神医扁鹊所创,后来经许多中医高人验证和增补,渐渐形成的独特针法。 鬼门十三针是针灸学中一种极其特殊的治疗方法,是一种玄之又玄的针灸法。 在古代,专治百邪癫狂。 百邪癫狂放在现代就是精神疾病,比如精神分裂症。 据说十三针下去,病人就可以清醒。 因为鲜有人会鲜有人用,所以慢慢失传了。 这个道长是杏林世家,有一套家传的鬼门十三针。” 赵耀说:“真有那么神? 那精神病院医生和心理科医生不都失业了?” 陈年说:“我妈说了,鬼门十三针这个属于禁针,非大功德之人不能轻易用。 施针的人会和附身灵体交流,问它有什么要求。如果它提出来了,立刻照办,或还愿或超度,或供奉。 如果灵体不答应离开,施针的人就会慢慢下针,每下一针都是封住灵体出去的穴道。如果期间灵体求饶,则撤针。 如果灵体坚持和附身之人鱼死网破,施针的人会一针一针扎入穴位,直到第十三针。 十三针下去,附身的灵体也会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一般的人十三针不会下绝,涉及众生因果,轻易干涉会被反噬。 道行不够的,反噬肉眼可见就来了。 人家道长也不是肯定会用这个鬼门十三针,救不救、怎么救,要具体看情况。” 几天以后,黎小宣自首。 对二十几年的事对公安机关做了如实阐述。 两个月后,法院宣判,因为黎小宣涉案年纪不满刑事处罚年龄,且非主观故意致人死亡,所以可以免除刑事处罚。 王二丫父母提起民事诉讼,要求黎小宣进行民事赔偿,并在媒体上说明情况公开道歉。 黎小宣服从判决,不予上诉。 赵耀在手机上看着黎小宣的道歉视频上了热搜,他问陈年,“道长对她使用了鬼门十三针吗?” 陈年说:“十三针没有用尽,应该是只用了七针。” 赵耀好奇劲上来了,问陈年,“我当时不在现场,你给我说说怎么个情况?” 陈年用了说书的语气,“只见那中医仙风道骨,一身白色长袍,头上挽一个道髻,浑身透着仙气。 道长摸了摸黎小宣的中指,然后不紧不慢地给黎小宣下针,刚下到第三针,黎小宣脸色发白,浑身抖如筛糠。 这时,病房里一阵阴风吹过。 我们所有人都听到了一个孩子的声音回荡在病房中,‘这是我和她的仇怨,你不要多管闲事。’ 道长又施了一针,然后那个孩子的声音发出求饶。 于是道长对着空中,和我们看不见的东西交流,达成了某种妥协和条件。 道长撤针。 黎小宣瘫软在地,几分钟后神志清醒。” 赵耀像是听天方夜谭一般,他愣愣地问:“年哥,我怎么听着这么玄幻呢? 跟听小说似的。真的假的?” 陈年哈哈笑,“我看你最近精神有点紧张,现场编了一段故事。 我自从知道了这个鬼门十三针,就看了不少相关的资料。 以上内容纯属虚构和添油加醋,以及夸张的艺术加工。” 赵耀说:“哎呀年哥。我还以为真的有这样的事,那天你到底有没有见到道长施针?” 陈年说:“没有。道长单独在病房给黎小宣施针,我们都没进去。 不过事后我问道长了,黎小宣是不是真的被王二丫的亡灵附体了?” 赵耀好奇,“道长怎么说?” 陈年说:“道长说没有。不要相信江湖传说和封建迷信。” 赵耀说:“没有?鬼门十三针不是封亡灵出去的穴位的吗?” 陈年说:“我也是这么问的。 道长说:‘掐诀念咒在你们心理学中,是对病人强暗示的心理干预。 下的针对应的穴位依次打通的是患者的心经、脾经、胃经、肝经、胆经。 针灸对穴位产生刺激,促进气的循环,促进经络的疏通,开窍醒神,清泄内热,镇静凉血,让患者全身的气血运行正常,进而调节患者的神经功能和唤醒人的心智。’ 道长一番‘科学解释’说的我这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是哑口无言。” 赵耀说:“哈哈,道长居然在告诉我们,不要相信封建迷信,中医是一种博大精深正儿八经的科学。” 陈年说:“我问了你嫂子,她说如果从西医来看,针灸刺激的是多巴胺和肾上腺素,是有一定的共通性的。 而且很多事实证明,中医是有它的先进性和科学性的。 中医在经过很多年玄学的质疑之后,世界卫生大会将中医传统医学,纳入了全球医学纲要。 咱们的屠呦呦不也因为中医和中药,研究出了青蒿素,得了诺贝尔奖吗? 经过这个事,我去中医院都留意到了墙上的棋局。” 赵耀问:“什么棋局?” 陈年说:“中医院大厅有墙壁上有一个大型的棋盘,我以前从未留意过。 我看着这棋盘百思不得其解。 我回家在网上发了疑问帖,有一个网友给了神回复。 无常执黑,医护执白,黑落十三夺魂魄,白定十二守阳元。 汹汹瘟霾黔技穷,白余一子妙回春。 这是一个典型的围棋定式,黑棋落十三子,白棋落十二子,下一步该白棋走,白棋落子就是赢。 我听完之后,深以为然。” 赵耀说:“是啊,心理学起源于西医,是从国外传进来的。中医没有心理学类目。 但我越来越觉得,心理学的本质是中医。 心为病之因,病为心之相。医病医心。” 第147章 铁路断肢 题安收到了翰兴铁路警察的电话。 题安和叶行之赶到了铁路警察负责人办公室。 铁路警察相关负责人给题安介绍情况,“刑警同志,劳烦你们大冷天跑一趟。 一条专门的货运轨道,在短短半个月,同一个路段出了三起火车撞人事件。” 题安问:“现在货运铁路不是基本都有铁丝网拦着,防止行人进去吗?” 铁路警察说:“是,规定是这么规定的,但不可能铁路全路段都做到全封闭。 发生事故的地点人烟稀少,旁边是农田和水沟,为了方便人畜通过,没有拦铁丝网,只竖了警告牌。 很多年这里都没有出过事,但最近半个月却突然频繁了起来。 铁路部门已经开始着手建设防护栏了。” 题安问:“三个死者的身份确定了吗?” 铁路警察说:“暂时没办法确定身份。 尸体毁坏严重,车站安全科和我们在铁路沿线,一共捡了三十多块人体组织。 一个人变形的头卡在了枕木间隙。 一个人带着脸皮的半个头颅在几米外的水沟找到了。 还有一个什么都没了。 一般这种情况,就是铁路部门将尸块送到殡仪馆,发了通告等待家属认领。” 题安问:“遗体不全怎么辨认呢?” 铁路警察说:“以前也遇到过这种情况,被火车撞过的人,尸体已经四分五裂,连完整的组织都很少能找到,根据尸体特征辨认是不可能的,家属只能依靠一点点衣物残片花纹颜色来辨认。 辨认过后,由我们介入来判定司机是否主观故意,以及是否属于铁路行车事故或运营事故造成的人身伤亡,如果是,铁路运输部门承担赔偿责任。 如果不是,那就是受害人自身导致的死亡,铁路部门不承担赔偿责任。 我们铁路警察遇到的曾经百分之九十九的情况,都是受害人违章通过铁路线路、故意卧轨等情况导致的死亡。 铁路死人并不稀奇,无外乎意外和自杀。 但这次我们麻烦你们介入调查,就是因为司机在过后写报告陈述的时候,都提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我们在现场勘察中也发现了可疑情况。 我们领导在斟酌之后决定上报。” 题安问:“麻烦你帮我叫一下事发时当值的几位司机,我想找他们问话。” 铁路警察说:“他们都在办公室等着呢,我喊他们过来。” 第一个接受问话的,是第一起事件发生时的当值副司机。 题安问询,叶行之记录。 题安问:“请说一下当天晚上的情况。” 副司机说:“我和另一个司机当班,那天晚上下大雪,可见能度是很差的,了望无法清晰彻底。 周围虽然是农田,但铁路附近的农田大部分荒废了,我跑这条线两年,白天也没见到有几个人穿过铁路,更别提晚上了。 之前白天偶尔有人畜穿过,听到鸣笛示警也就远远躲开了。。 那天晚上我和另一位司机没发现有撞人,火车到站之后,调度员发现车头的干涸血迹和车底的两块碎肉。 第二天处理路外伤的安全科同事,根据铁路上的冻肉块,确定了撞死人的地点。 那个地点在铁路弯道处,处于无法了望彻底的地段。 报了铁路警察后,他们一共找到了七八块碎掉的遗体。 我和另一位司机比较倒霉,因为没有制动动作,每人罚款三百。培训两个月重新上岗。” 题安说:“撞人的时候没有感觉吗?” 司机说:“说实话,真没有什么感觉。 那天铁轨本来就湿滑,可能一路上是有几次颠簸,我们也没多在意。” 第二个接受问话的是一名老司机,已经开火车四十年了。 他说:“我开车四十年,客车货车我都开过,这么多年撞死了三个人。 加上这个人,一共四个。 不是我想撞,我也不想摊上这样的事,而是没办法。 我看到铁路上有人的时候,肯定先鸣笛示警,人没有反应我才会刹车。 我不是不想刹车,是刹不住啊。 万吨火车,由于惯性,即使刹住也跑出去很远了。 况且紧急制动,对火车来说是很危险的。重则脱轨侧翻。车毁人亡。货物也就都基本完了。 其他三个人都是二十多年前撞的,那时人们的安全意识不行,还有就是存心寻死自杀的人。 我们常规的做法,就是下车收拾遗体,然后通知别的部门来处理,我们回去写个报告就过了。 我记得二十几年前会象征性罚点钱,减轻司机的思想负担,不过后来就返还罚款了。 还有专门的同志和我们谈心,防止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现在嘛就麻烦点,要调查要分析,司机没有做到了望观察,没有制动行为的,会罚款会停职学习。 这次的事故也出了结果报告,我和另一位副司机我们没有责任。 人在铁路上撞,铁路没有责任,人进入铁路线是违法行为。 那天半夜,我和副司机看到了铁轨上似乎有东西,大小长短像是个人。 我们鸣笛了之后,那个人没有反应,躺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按规定万吨货车可以不停车不刹车。 但我们还是制动了,不过停下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十几节车厢。 我和副司机下来看,都是血和脑浆,由于晚上根本看不清楚,更谈不上收拾遗体。 我们只是将车底的一点卷的衣物布料什么的拽下来放到了铁路边。 我们报告了安监,安监说派人来,我们就继续前进了。” 题安问:“你说你看到那个人的时候,他裹在被子里?” 老司机说:“是啊,一动不动。 我刚开始以为有人在铁轨上睡觉来着,转念一想不对啊,谁大冬天盖个被子在铁轨上睡觉?” 题安说:“你们鸣笛之后,他也一动不动?有没有微小的动作?” 老司机说:“应该是没有,像个死人。” 题安问:“什么样的被子?” 老司机说:“是个白色的被子。” 题安问:“到底是裹着还是盖着?” 老司机摇摇头,“看不清。” 第148章 离奇事件 第三个接受问话的是第三起撞人火车的当班司机。 “我才跟着师傅上班四个月,虽然从很多老师傅嘴里都听说过火车撞死人的事情,但我没有经历过,所以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我没有经验,但我师傅感觉到颠簸的时候对我说,撞人了。 我当时紧张地要命,我师傅说我们是合规的,不要紧张。 我和师傅下车查看,我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师傅用手电筒照着,我趴到车底,车底挂着半条腿,还有些带着血的头发,我被吓傻了,一下跌坐在地上。 我师傅让我回车上等着,他和另一个同事,把车底的残肢拽出来放到路边,然后打了电话报告了事故情况。 退勤前我师傅怕我害怕,他一个人打扫冲洗了车。 后来我师傅找我聊天,给我心理疏导,说这种情况是没办法的,说句玩笑话,以前的火车司机谁没压死过个人。 我问师傅万一死者家属不依不饶要赔偿呢? 师傅说‘铁路有专门部门管这些纠纷,不用我们出面。 曾经有过家属开口要十几万赔偿的,双方上了法庭。 法庭最后宣布,死者违法进入铁路封闭路段,并与行驶中的列车相撞,死者要承担事故的主要责任。 然后我们单位出了几千,属于人道主义援助。 这几千也不是我出,是单位出。’ 后来师傅带着我重返现场,我看到铁轨上依然有冻住的血肉。 师傅用铁锹铲,我在旁边吐。 我还是不放心,就怕有事。 我师傅说出事的地段属于弯道处,加上雨雪天气视觉受限,死者盖着白色被子,在被雪覆盖的铁轨上难以发现。 别说难以发现,就是发现了,灯光照到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警察同志,这就是所有经过细节。” 题安问:“死者身上盖着白色被子?” 司机说:“是,事后处理结果中提到了。” 这时铁路警察对题安说:“其他三名司机的笔录记录和这三名的一致。 我们查了车上监控、制动装置,和六名司机的陈述一致,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可疑情况是死者的衣服和盖着的被子。 因为事后捡拾尸块和残破衣物的过程中,我们发现三名死者穿着是一模一样的,包括鞋子。 死时所盖的被子颜色材质也是一模一样的。 残肢上几名死者的指甲,都涂着红色的指甲油。” 铁路警察给题安看照片。 “您看,这些是现场的图片。 根据尸块上附着的衣物,能证明三人穿着统一。 我们捡到的鞋子款式颜色都一样。 这些足以说明三人的死不是单独的事件,而是同一起事件。 这三个人为什么要统一着装,选择半夜在铁路上被火车撞死? 他们为什么都要身盖白色被子? 他们躺在铁轨上的时候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是否是群体自杀事件? 是否有他杀伪装成自杀,或意外的嫌疑? 这样分析下来,这三起事件就没有那么简单了,很可疑。 于是我们领导决定上报刑警队来调查是否涉及刑事案件。” 铁路警察给题安看照片,“这是现场图片,这条铁路从一块农田中间穿过,农田的那边是污水处理厂,出事的地点正好在弯道过后。司机的视觉受限。即使看到铁轨有人也刹不住。 我们勘察现场的时候,线索根本无从查起,翰兴这个月一直断断续续地下雪,铁路周围即使有脚印轮胎印什么的,全被一片白茫茫大雪盖住。” 殡仪馆。 林姐面对着残肢说:“确实是静态碾压伤,还有少量挫裂伤。 死者呈仰卧状。 三名死者均为女性。身高在一米六到一米六四之间。 年龄均在二十八岁到三十二岁之间。 三名死者的头颅和四肢离断。 创面有黑色油污贴附,创口对位良好,创缘比较整齐,行驶的列车带动部分人体组织移位。 但躯干和四肢没有出现生前碾压肌肉痉挛形成的伸展状强直姿势,缺少生活反应,属于反常尸体现象。 这三名死者应该不是由火车撞击碾压致死的。” 题安说:“有一种可能,是她们躺在铁轨上用某种手段自尽,然后死后遭受到火车碾压。 一个人如果想自杀,为什么要先死,再受火车碾压,有点说不通。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们躺在铁轨上的时候,已经处于死亡状态,有人利用火车的强大撞击和碾压力毁尸灭迹。” 林姐说:“想自杀的人,死就到顶了,为什么要死两次?确实第二种可能性更大。” 题安问:“有性侵痕迹吗?” 林姐说:“没有性侵痕迹。” 题安看着半张脸上的睫毛,“是不是这些女孩们都化妆了?” 林姐用镊子将假睫毛夹了下来,“是,画了比较浓的妆,脸上也擦了粉饼和腮红。还涂了指甲油。” 题安说:“最好能确定dna信息确定死者身份。 还有就是需要确定一下她们的死因。” 林姐说:“好的,我将尸块拉回法医鉴定中心做进一步解剖。” 题安和叶行之到了事发路段进行现场勘察。 通向铁轨所有的痕迹被厚厚的雪覆盖。 题安和叶行之走到了死者所躺的位置,题安蹲下来看,他说:“没有蹬踏痕迹,说明死者被放上铁轨的时候没有反应,已经处于昏迷或死亡的状态。” 叶行之说:“可是很奇怪,为什么无论是死者身上,衣物上,覆盖的被子上,包括现场都没有拖拽痕迹? 凶手是怎么将死者尸体移动到了铁轨上?” 题安说:“也许是背着,也许是抱着,如果是这样的话,抛尸的人应该是个男性,否则力气不会这么大。 还有这里地处偏僻,如果抛尸,凶手一定有交通工具运输尸体。” 叶行之说:“凶手应该提前充分了解了翰兴的天气,他算准了时间,好让积雪完全覆盖自己的痕迹,不留下一点痕迹。 出事的三天晚上都是下了一整夜的大雪。” 第149章 某种仪式 题安在通向铁轨的田地里仔细观察,田里稀稀落落的枯草并没有被汽车轮胎碾压的痕迹。 题安脑海中浮现出抛尸人的行动轨迹,他将车开到了田地不远处的沥青路上,然后背着或抱着死者,将死者移动到了铁轨上。 他为什么不是将死者放在地上拖拽过去? 拖拽是最省时省力的方法。 人死了之后,意识消失,血氧耗尽,如果背着或抱着是很沉重的。 除了他有一定的反侦查能力不留下过多的痕迹外,还有一个可能。 他对她们是有感情的,他将她们放在铁轨上,并不是单纯的毁尸灭迹,而是完成一种仪式。 叶行之听了题安的想法,她也表示赞同,“队长,能印证你的想法的,还有两个细节。 一个是衣服,他为她们换上了干净整洁的衣服,画了精致的妆容。 如果只是单纯抛尸,不会这么费心思。 他给了她们最后的体面。 再有,就是三名死者身上覆盖的被子。 并非一般抛尸案中的行李箱、垃圾袋、麻袋等物品。 被子的材质是摇粒绒,摇粒绒温暖亲肤,体现了抛尸人的心理,那就是他对她们是有感情的,感情是温暖的,不是冷冰冰的。” 题安说:“可是一个人不可能同时对三个人有这么深的感情。 说明这三个人是某一个人的化身。 至少在抛尸人心中,她们都是同一个人的象征。 有可能抛尸人给她们穿的衣服鞋子,都是按照他心中那个人的形象来装扮的。” 叶行之点头,“如果是变态杀人案,那么凶手是不会就此罢休的。” 题安连忙拿出手机,他查找翰兴市的天气预报。 下一次下大雪的时间是一周之后,题安说:“我们必须在一周内锁定嫌疑人,防止他再次作案。 副队,你先去查一下监控,从监控入手。” 叶行之说:“监控只有两公里外的国道有。 那里每天经过的车辆有很多。 如果要排查,可能时间要长一点。” 题安说:“那就先查一下事发三晚,同时经过国道路口的车,缩小范围。 多安排警力,申请交管部门协查。” 两天后,题安接到了林姐的电话,林姐的解剖结果有了重大发现。 法医鉴定中心。 林姐:“题安,有个好消息,有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题安说:“苦尽甘来,林姐,先说坏消息。” 林姐把资料递给题安,“喏,三个人的dna和系统里的样本没有比对上。 没有家属报失踪,所以基因库里没有。这样意味着无法确定死者身份。” 题安问:“那好消息呢?” 林姐说:“好消息就是三名死者的死因找到了。 死者的颜面部淤血发绀,球结膜有出血点,玫瑰齿,器官淤血,舌上有咬痕等征象表明她们均死于机械性窒息。 属于机械性窒息里的外窒息,也就是呼吸道压迫或阻塞引起的呼吸功能障碍。” 题安说:“是捂压口鼻引起的窒息?” 林姐说:“她们的口鼻处皮肤,口腔、口腔黏膜、舌黏膜、下颌缘皮肤都没有破损。 按解剖来看,不符合暴力捂压口鼻造成的窒息。 舌骨、甲状软骨未骨折,咽喉部黏膜未出血等征象来看,她们也不是被扼颈窒息死亡的。” 题安说:“会不会是用柔软物品闷住口鼻窒息的?” 林姐说:“我也考虑到了这点,于是又着重在她们鼻腔中寻找有没有纤维组织,找到了一种进口木纤维。 这种木纤维多用于纸巾、湿巾、棉柔巾的制造。” 题安说:“那她们的死因有可能就是被多张湿巾捂在口鼻上窒息而死。想在清醒状态下捂死一个成年女性,即使凶手力量大,也难保不遗留死者反抗时的抵抗伤。 凶手是不是给她们下药了?” 林姐说:“是,大剂量安眠药。” 题安说:“这就能说通了。 按法医学来分析,在服用大剂量安眠药之后,会不会在深度昏睡中被阻塞了呼吸道而不自知死亡?” 林姐说:“有这种可能性。 窒息全过程一般会经历五到六分钟。 如果是深度昏迷状态,呼吸心律本来就处于抑制状态,如果这时候再将呼吸道堵塞,死亡时间也许都不需要五六分钟。” 题安说:“这种安眠药是属于管制药品? 是不是需要本人实名去医院开药才能开出来?” 林姐说:“是管制类药物。 按规定不仅需要本人实名,而且每次只能开少量的药。 但三名死者体内的安眠药浓度很大,应该是一次性服用了大剂量的药。” 题安说:“我可以从药的来源调查一下。 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这三名死者本身有睡眠障碍,需要定期服用安眠药。 一种是这三名死者没有服用安眠药的习惯,是凶手给她们的食物饮料中添加了安眠药。 能接触到这种精神类管制药品的,除了医生就是病人。 对了林姐,她们死亡时间呢?” 林姐说:“最早的两个月左右,接下来是一个月,半个月。” 题安想了一下,“那就是说明凶手早已经杀害了死者,只是择日将她们抛尸。” 林姐说:“是的。他家里一定有一个用于保存尸体的冰柜。 否则尸体不会一点没有腐败的迹象,保存相对完好。” 题安说:“对了林姐,尸体的衣物都剥离下来了?” 林姐让助手拿来了几包证物袋。 题安举起证物袋,对着灯光,他看到了证物袋里面的衣物残片。 衣领位置有一个被血浸染的标签。 他问林姐:“这是个什么牌子?” 林姐看了看,“好像是个名牌。” 题安又拿起了装有鞋子的证物袋。 林姐说:“这些鞋子都很合脚,是按死者的尺码买的。” 题安翻看鞋子底部,“这个牌子的鞋也价格不菲?” 题安拿出手机查衣服和鞋子的牌子和款式,没想到网上真的有同款。 题安惊讶地说:“每个死者全身的行头加起来要三千左右。” 第150章 拨云见雾 题安在网上查找到了品牌电话,打电话询问后得知,这个牌子在翰兴是没有专卖柜台的,所以凶手购置死者的行头应该是在网上。 题安知道,如果自己联系卖家,卖家什么都不会透露。 于是题安联系了市局的网警,由网警和卖家联系,看有没有收货地址在翰兴,一个买家有好几个订单,或者一次性购入好几件的情况。 第二天一早,题安就接到了网警反馈的信息,卖家和仓库联系,仓库翻看了寄货信息。 确实有寄往翰兴的快递。 一个半月来,翰兴的这个买家买了四身衣服和四双鞋子。 题安听到四这个数字,立马紧张了起来。 说明凶手已经有了目标受害人,或者已经将受害人杀害藏在了家里。 提安连忙问网警拿到了收件人的信息。 收件人用的是化名,不是本名,有一个电话号码。 根据电话号码查询到收件人叫钟德一,住在翰兴四季花园小区。 但是具体几单元几栋无法知晓。 题安赶到四季花园小区的物业,他想要查询钟德一的具体房号。 却被物业告知,登记的户主姓名中没有叫钟德一的。 题安灵机一动,“我看一下各户的用电登记表。” 物业经理拿出登记表给题安看,“警察同志,最近一个月各户用电都在这儿了。” 题案一页一页翻看下去。 有六家用电量明显超过了正常值。 题安一户一户地问,物业首先排除了两家,因为这两家是三百平米的大户型,本身用电量大,还有就是三代同堂,人口多。 还有两户是在家里开立的工作室,用电量也会相应的大。 剩下的两户,物业也不明所以。 经过电工的检测,其中一户存在非法合租的情况,一个七十平米的房子里,挤了十几个人。 排查到最后一户,户主姓名叫袁芳。 题安没有搜查证,无法进入袁芳家里。 他通过系统查询到,袁芳在五年前因意外事故身亡,已经做了死亡登记。 袁芳的配偶姓名正是钟德一。 当题安看到钟德一是市人民医院精神卫生科副主任医师的时候,他眼前一亮,因为他知道,方向对了。 叶行之自告奋勇,“队长,让我去门诊会会这个钟德一。” 题安犹豫,“不安全。” 叶行之说:“没关系,我会注意安全的。 而且门诊人多,不会发生什么事的。” 题安答应了,他说自己就等在门诊室外面。 叶行之在网上找到了钟德一的门诊排班,下午就有一个。 但叶行之挂不上号,钟德一的号已经排到了两周以后。 题安找了医院认识的人,给叶行之加了一个号。 在去门诊之前,题安让赵耀给叶行之进行了紧急培训,告诉叶行之如果要确诊精神障碍,医生提出的问题要怎么回答,表格要怎么填写,量表打分要怎么勾选。 叶行之全部背诵之后默默记在了心里。 叶行之和题安假装不认识坐在门诊外的候诊椅上。 叶行之等待叫号期间和同样等待的其他患者小声攀谈。 患者们对钟德一的口碑很是不错。 据他们说,钟德一医生为人非常和可亲,医术也很高明。 最重要的是,钟德一医生非常尊重患者,不像其他精神科的医生一样,对患者带着有色眼镜。 一个得了产后抑郁症的妈妈说,自己生完孩子状态非常不好,一度想要自杀。 是钟医生一直劝她,为了孩子不要放弃生命,积极为她治疗,用心地开导她,并配以药物慢慢治疗。 她感慨地说,如果不是钟医生,自己早就不在了。 经过两年多钟德一医生的治疗,自己已经差不多痊愈了。 没想到这个产后抑郁的妈妈一袒露心声,周围纷纷有人附和说,钟医生对自己也是十分耐心地开导劝慰。 他说抑郁症、强迫症、双向这些都不是不治之症,他让患者相信他,积极配合他的治疗,他会将患者拉出泥潭。 有个带着口罩的男士几乎要流下眼泪,“我是精神科住过院的病人。 那时我的生意失败,之后确诊了双相。自杀未遂被家人送进了精神科住院部。 钟医生负责我们病区。 他用药十分小心,并且耐心叮嘱家属吃药的禁忌。 因为我有自杀倾向,钟医生没事的时候总找我聊天。 在我出院的时候,钟医生和我约定出院后要按时到门诊找他。 他给我留了电话微信,让我一有自杀的念头,立刻联系他。 我还记得他带我去了肿瘤科病房,他说:‘生命多宝贵啊,有多少人强烈地想活着。’ 我坚持和钟医生的约定三年了。 这三年我和钟医生说的话,比和我媳妇父母都多。 我的双相已经基本快好了,这次我来门诊,就是和钟医生讨论减药的事。” 叶行之看向题安,他们心中都有同样的疑问,一个对于别人生命如此尊重的好医生,会犯下杀害人命的滔天大罪吗? “25号。”叫号机叫到了叶行之的号码。 叶行之走进了门诊室。 叶行之坐在了钟德一的对面。 钟德一笑容亲切,他看了看叶行之空空的病历本,“第一次来?有什么不舒服吗?” 叶行之尽量用自然的语气说出那些赵耀让她牢记的症状。 经过详细的问诊和打分,叶行之顺利通过了测试,被确诊为抑郁。 钟德一说:“抑郁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啊,就像人会感冒一样,心理有时也会有一点小感冒的。 我理解你的感受,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钟德一如沐春风的话语,让叶行之心头一暖,差点让叶行之也将自己代入抑郁病人的角色。 钟德一给叶行之开了药,给她仔细标明了用时用量,叮嘱她不可以和酒同服,不可以和止痛药同服,定时查肝功。 钟德一教给叶行之很多正面暗示的方法,并和她约定,下周一定要出现在他的诊室。 他留下了自己的微信和电话,说一旦感觉情况比前一天糟糕,立刻联系他。 他二十四小时开机。 第151章 冰柜冻尸 题安和叶行之走出医院,叶行之给题安讲门诊室钟德一对她说的话,她说:“我现在心里的天平极度倾斜。我不相信这么好的医生会是杀人犯。” 坐上车之后题安给叶行之看手机上肖鸣几分钟前发来的信息。 他说:“恐怕现在不相信也得相信了。 沈杰那里画出了两名死者的画像,这两名死者的身份信息已经确定,她们有精神科的就诊记录,她们都患有重度抑郁症,主治医生都是钟德一。 钟德一现在有重大嫌疑! 另外,肖鸣根据钟德一在交管部门登记的车牌号,发现出事三天国道路口的监控,钟德一的黑色别克车都在深夜出现过。” 叶行之有点难以置信,“他为什么要杀人?还是杀掉他的病人? 按那些患者的说法,他一直在尽力将那些人拉离自杀的悬崖边。” 题安沉思,“应该和他的妻子袁芳有关。 我去调查袁芳的情况。 让肖鸣和欧阳台严密监视钟德一。 一有动作立刻逮捕。” 叶行之说:“是。队长。我有个想法,我想” 题安知道叶行之在想什么,他果断地拒绝了叶行之。 “现在钟德一是有重大嫌疑的,我们只知道他的抛尸手段。 他何时作案,作案手法是什么,我们一无所知。 如果被他盯上,将会非常危险。 我们是要破案,但前提要建立在自身安全的基础上。 否则一命换一命又有什么意义?” 叶行之说:“距离下大雪的时间只有七十八个小时了。 把别人置于危险中,不如把我置于危险中,我身后至少有咱们的同志。” 题安说:“他已经买了第四套衣服,他心目中已经有下一个人选了,你的介入并不能替换掉她的危险。 还是让肖鸣和欧阳密切关注他的动向,更能避免他对别人下手。” 通过题安的调查,袁芳的信息也一点一点浮现。 袁芳五年前意外事故的真实情况是,她患上了抑郁症,于一个大雪天撞火车自杀。 她是撞火车,不是卧轨,所以死状很惨烈。 据铁路部门的人说,他们当时在铁路沿线和车底捡了三百多块尸块。 而袁芳的头卡在了整流罩中间。 当值的司机看到了朝火车飞奔过来的人,紧急制动已经没用了,整个车头都是飞溅的血液和脑浆。 内脏碎裂,肝肠寸断。 那个司机回来之后精神不是很好,嘴里经常嘟囔着一句话,“她歪头冲我笑。” 后来司机就辞职了。 题安坐在办公室里,放在他面前的是受害人资料。 他将袁芳和受害人特征一一罗列,将共同点用红色记号笔圈了起来。 两个醒目的词被圈出,“抑郁症”“火车”。 抑郁症人本来就不愿意见人,除了家和工作单位哪里也不去。 她们共同定期出现的地方就是精神卫生科的门诊。 这两名受害人没有朋友,没有家人,消失之后自然无人问津。 如果钟德一是凶手,那么他在用杀人的方式来祭奠自己死去的妻子。 但题安心中始终有一个疑惑,袁芳五年前撞火车自杀,为什么钟德一五年都没有动手,直到一个月前才开始杀人? 一个月前一定发生过某件事刺激到了他,是什么事呢? 题安给殡仪馆打电话,问询袁芳的火化信息。 却被殡仪馆有关人员告知,五年来根本没有袁芳的火化信息。 题安脑中出现一个可怕的想法,袁芳一直没有被火化。 她被钟德一精心保存在家里! 搜查令终于下来了。 当题安他们走进房间的时候,被扑面而来的冷气冲了个汗毛直竖。 大冬天钟德一家里的温度比外面还要冷。 除了空调源源不断吹出的冷气,客厅里两个大冰柜赫然眼前! 题安打开一个冰柜,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题安看到一具被冻起来的尸体的时候,强烈的视觉冲击还是让他一怔。 他连忙打开另一个冰柜,其实他心里很慌,他怕看到另一具尸体。 还好,没有尸体。 题安深深舒了一口气。 钟德一还没有动手。 林姐检查了冰柜里的尸体,她说:“这本来是一具碎尸,但大量的胶水和硅胶让它拼接在了一起,看起来很完整。 在大量化妆品的粉饰下,尸体如同睡着一般栩栩如生。 即使用了专业的停尸冰柜来保存尸体,这具尸体依然发生了细微的腐烂现象。 应该是电压不稳,或者有过停电。” 题安问:“什么时候开始出现了腐烂状况?” 林姐说:“一个月左右。” 时间对的上,钟德一从一个月前开始作案,他的心理开始变化,就是因为袁芳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无法维持宛如活着的假象。 钟德一有洁癖,家里被收拾得不像一个家,像一个巨大的灵堂。 除了钟德一自己的生活痕迹,提取不到任何人来过的痕迹。 题安他们是秘密进入钟德一的家,因为缺乏直接证据,暂时不能打草惊蛇。 题安拉开抽屉,他看到了一份名单,两名受害者的名字前面写着编号,一二。 三号应该就是那无法确定身份的死者。 四号后面写着一个名字,然后被划掉了。紧接着后面写了一个名字。 叶行之。 题安立刻给叶行之打电话,被挂掉了,再打,又被挂掉了。 题安安排了一下,立刻赶往了市人民医院,候诊室没有叶行之的身影。 题安预感不好,他敲门,门内没有动静。 题安一把推开门,他看到叶行之问诊完毕,起身和钟德一说再见。 叶行之是安全的。 题安立刻假装走错了门,“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这是呼吸科的门诊。呼吸科是在四楼是? 我走错楼层了。” 医院外,题安劈头盖脸一顿训,问叶行之为什么擅自行动。 题安在门诊室外面的时候,他心里很慌。 他失去过战友,那种剔骨之痛至今弥漫在他心间无法散去。 叶行之不说话,她安静地接受题安的批评。 第152章 深入虎穴 肖鸣打圆场,“副队,队长是担心你,我们曾经的副队长就是执行任务的时候” 欧阳用眼神叫肖鸣闭嘴。 欧阳说:“有惊无险,有惊无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对? 咱们现在缺乏直接证据指控钟德一,叶队也是破案心切。 队长,要不你先听听叶队有什么收获。” 叶行之看了看题安,她说:“队长,我真的有收获。 我研究了受害者共同特征,发现她们都有自杀倾向,她们的抑郁症很严重,药物已经起不到太大的作用了。 她们在钟德一的门诊已经经过几年的治疗,但是病情没有得到好转。 有一种抑郁症是大脑病变引发的生理性抑郁,无药可医。 所以我猜想,钟德一的目标受害者,应该是他尽力医治,却无法挽救的抑郁症患者。 于是我在门诊将两位受害者的病情做了整合,当做自己的病症跟钟德一说了出来。 刚开始钟德一一直鼓励我,让我不要放弃。 后来我拿出了从安定医院朋友那里找来的一张重度生理性抑郁的脑ct和核磁共振片给他看。 我跟他说,我已经在安定医院经过了八年的治疗。 我已经饱受抑郁症困扰八年了。 他看了之后叹了一口气。 他突然抬头问我,‘八年了,活着很辛苦?’ 我点头。 他说了一句,‘看你那么痛苦,就让你先来。 你放心,我会帮你的。’ 我看到他在纸上用笔不自觉地写了一个“四”字。 我知道,我代替第四个目标受害者,成为了他下一个人选。 而且,他约我明天上午去他家里,他会帮我做治疗。” 题安说:“还要继续?” 叶行之带着恳求的语气,“队长,就让我去。 你们已经将钟德一家布置上了微型摄像机,你们随时可以看到我的情况,你们觉得不安全立刻就可以破门而入。 目前为止,受害人已经达到了三名,但我们连抓捕钟德一的证据都没有,这是最后的机会。” 第二天上午,一辆面包车停在了钟德一家楼下。 面包车里坐着题安,题安面前放着可以实时监控钟德一家的摄像头屏幕。 他试验话筒,话筒那边是肖鸣和欧阳,还有几名警员。 从叶行之敲门进了钟德一家开始,乔装成保安的肖鸣和欧阳已经在钟德一家门外就位。 其他几名警员则拿着装有实弹的枪支,躲在了隔壁邻居家的窗台上。 一旦叶行之给出手势,或者题安判断叶行之有危险下命令终止行动,肖鸣和欧阳将破门而入,几名警员也会用极快的速度从隔壁阳台翻过来。 他们测算模拟了时间,二十几秒钟。 监控中的叶行之走进客厅。 她问钟德一,“钟医生,我们的治疗什么时候开始?” 钟德一说:“不急,你先去卫生间把衣服和鞋子换上。” 叶行之假装不明所以,“为什么要换衣服?” 钟德一没有回答叶行之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她说这个牌子的衣服和鞋子是很舒服的,你试试看。” 叶行之换好衣服从卫生间走了出来。 钟德一上下打量着叶行之,“不太合身,不过也还不错。 来,喝一口水。” 钟德一给叶行之递了一杯水。 叶行之知道水里有大量安眠药,她故意说:“哎呀,什么声音。 对不起钟医生,我刚才在卫生间洗手忘了关水龙头。” 钟德一起身去卫生间。 叶行之迅速将水倒进了旁边的花盆里。 钟德一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叶行之只喝了一小口,让钟德一相信自己是真的全部喝下去了。 钟德一让叶行之躺下,自己则坐在叶行之旁边,见叶行之有点紧张,他开导道:“不要紧张,很快你就会睡着了,睡醒了你将不再痛苦。” 叶行之慢慢闭上了眼睛。 几分钟后,钟德一判断叶行之已经进入了熟睡。 钟德一将叶行之慢慢放平,他从一个化妆盒里拿出化妆品,给叶行之仔仔细细地打上粉底,描眉画眼,并涂上了口红。 他边给叶行之涂指甲油边说着话,“你呀是个体面人,最喜欢干净了。 我化妆化的不好,你不要生气哦。 你喜欢涂指甲油,我那时说指甲油味道太呛鼻,我现在觉得指甲油的味道很香,有你身上的味道。” 钟德一将每个指甲上的指甲油轻轻吹干。 他从桌子上拿起了湿巾盒,抽出来一张放在了叶行之的口鼻上。 接着他一张一张地放,嘴里说:“坚持一下,只需要八张。” 叶行之游泳很厉害,憋气能憋两分钟。 但题安一秒也不敢冒险,他下命令破门。 叶行之求生的本能反应,让她挣扎了起来,钟德一一把捂住叶行之的口鼻,“我会帮你的,你怎么不听话!” 叶行之的手脚乱踢,钟德一死死地按住叶行之,他面目狰狞犹如恶鬼,“马上就好了,马上就不痛苦了。” 众人破门破窗而入的声音,吸引了钟德一的注意力,叶行之趁机一脚劈上了钟德一的后脑勺。 钟德一倒地,被众人压倒制服。 刑警队办公室。 题安收到了赵耀发来的邮件,赵耀有精神卫生学位,题安想通过赵耀来了解一下钟德一。 赵耀说:“偶然间我了解到,钟德一父亲也是医生,一打听名字,如雷贯耳! 头衔可真不小。 几十年前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我国的精神病学在十几年间完全停滞。 后来恢复了之后,几十名教授出国进行交流学习,钟德一的父亲作为最年轻的助手,进入世界一流大学深造。 钟德一归国后进入医院就职,后来升任主任医师,担任精神疾病协会常务委员的职位,博士生导师,得过最高科研奖,发表重量级论文无数。 在精神卫生领域属于元老级别的人物。 除了钟德一的情况,我还给你发了钟德一父亲的简历,你看看就知道了。” 题安打开邮件,下拉翻看钟德一父亲的简历,三页密密麻麻的履历和荣誉。 的确是德高望重,执牛耳者。 第153章 实验对象 赵耀说:“还有钟德一父亲所有发表的论文,有几篇是中文,大部分是用英文在外刊发表的。你要吗?” 题安说:“你发过来。” 赵耀发过来一个压缩包。 题安打开,“这么多?” 赵耀说:“我可以考虑和你熬个夜,简单翻译一下这些内容。” 题安公寓客厅。 题安和赵耀席地而坐,身边铺满了a4纸。 赵耀从包里拿出眼镜戴上,“我都看重影了。 咱们在这吭哧吭哧翻译对你破案有帮助吗?” 题安说:“几天了,钟德一的审讯一直不顺利,他死不认罪。 现有的线索不管有没有用,都要捋一遍。” 赵耀说:“好,那就继续。 哎 我腰背不行了,酸疼酸疼的。” 赵耀龇牙咧嘴。 题安说:“那就舒展一下,一人一百个俯卧撑。” 赵耀说:“你有病啊,休息为什么要加练?” 题安说:“你听我的,运动一下又提神又解乏。 这样,你做几个,我做你的双倍。” 赵耀说:“三倍。” 题安哭笑不得,“好好好,三倍。” 已经到后半夜了,题安一嗓子将昏昏欲睡的赵耀喊了个精神。 题安两眼放光,“赵耀,你想不想听一个恐怖的猜想?” 赵耀说:“大半夜的,你有病啊?” 题安说:“你看看这些咱们看过的论文。” 赵耀扶扶眼镜,“我正在看啊。” 题安说:“你不觉得越看越恐怖吗?” 赵耀摇头,“我不觉得恐怖啊就是些正常的难道天哪” 题安说:“你说出来,看看咱们是不是想一块儿去了?” 赵耀嘴里吐出几个字,题安一掌拍到了论文上,“对!不谋而合!” 第二天审讯室。 钟德一被带了进来。 题安问:“钟德一,还没有想清楚吗? 你的犯罪过程已经被我们记录下来了。” 钟德一不做声。 题安说:“吕艳红,米娜,李莉,三个人认识吗?” 钟德一静静地看着题安,面不改色,“这个问题问过了,不认识。” 题安说:“她们都是你门诊的病人。” 钟德一不为所动:“我的病人很多,我不可能一一记住他们的名字。” 题安说:“在你手机通讯录里,我们找到了这三个人的手机号码。你们私下是有联系的。” 钟德一笑笑,“我给很多人都留下过电话,方便他们在困惑迷茫的时候找到我。 怎么?我作为一个医生,这样做错了吗?” 题安说:“三个受害人出事前,都给你打过电话,我们已经恢复了你手机的通话记录。” 钟德一说:“那又能说明什么呢? 你的意思是,只要有人死,他生前联系过的人,就通通有了嫌疑吗?” 题安拿出了购物记录复印件,“你为三个受害人买了一模一样的衣服和鞋子,这怎么解释?” 钟德一的脸抽搐了一下,他没说话。 题安说:“请你解释一下。” 钟德一说:“那只能证明我买了衣服,不能证明我杀了她们。” 钟德一随后露出了从容地笑容,他显然经过法律人士的指导,他说:“如果你们有直接证据,就不会在这儿一而再地磨我的口供了。 我还是那句话,我没有杀人。 如果有确凿证据,你们直接去起诉就行,没有证据就放了我。” 题安追问:“那叶行之怎么解释呢? 你企图杀害叶行之,就像杀掉她们一样。” 钟德一笑着反问题安,“叶行之不是没死吗? 没死你们怎么能以故意杀人起诉我呢?对? 如果我说这是我独特的治疗方式呢? 如果你们非要认定我对叶行之的所做所为违法了。 那么我会向检察院反映,叶行之是你们的诱饵。 你们给我挖的执法陷阱是不合法的。 钓鱼执法指当事人没有违法意图,执法人员故意设置诱饵,从而诱发当事人实施犯罪行为。 当事人指我。 执法人员指你们。 钓鱼执法就是在引诱犯罪! 钓鱼执法获得的证据是无效的,用你们的话来说,叫什么来着? 程序正义! 你觉得到时候是我的结果严重,还是你们的后果严重?” 不得不说钟德一有一定的法律常识。 题安说:“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有直接证据? 你杀人之后那些尸体上残留的痕迹都是对你的直接指控。” 钟德一说:“你在诈我。不可能有痕迹。” 题安沉着气追问道:“为什么不可能留下痕迹?” 钟德一眼神慌乱了一下。 题安继续问:“为什么不可能留下痕迹? 不是你有多高的反侦查能力,而是你知道被火车压过的尸体,已经支离破碎,就像袁芳那样。” 钟德一的手握成了拳头。 题安对钟德一施加心理压力,“那些受害人痛苦的,被抑郁症折磨的样子,很像袁芳对吗? 就像你在视频里说的,你在帮她们解脱。 你对袁芳有愧,所以五年了你不肯火化袁芳,你将袁芳的尸体保存在了冰柜里。 直到袁芳在一个月前有了腐烂迹象,你开始慌了。 你为了自己的私心,袁芳至今不能入土为安。 你为了变态的私欲,那些受害者无辜惨死!” 钟德一愤怒了,“你在胡说!我不是为了自己。 她一个人在冰冷的地下会孤独的。 她在我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题安决定进一步激怒钟德一,“她在你身边最安全?不见得? 她安全怎么会去撞火车?” 钟德一低头,几分钟后才痛苦地说:“对啊,我怎么会没有发现她病了呢? 我是一个医生!精神科医生!为什么自己的枕边人饱受抑郁症的困扰,我却不知道?” 题安说:“于是你尽心尽力,力求治好每一个抑郁症病人,但当你发现她们已经没救,还会接着饱受抑郁症折磨的时候,你就会帮他们了断。对吗?” 钟德一冷漠的脸上有了变化,“有些人活着比死难受。” 题安说:“有些人活着比死了难受、 你在说他们,还是在说自己?” 钟德一不可置信地盯着题安。 第154章 培养魔鬼 题安说:“我们调查了你的父亲,你的父亲是有名的学者,他几十年来发表过无数的论文。 其中有十几篇,是他在早年发表的。 也就是你十二岁以前。 他每篇论文提出的观点,都是精神卫生学和心理学的里程碑。 几十年来被一次次验证无误的真理,究竟是怎么得出来的? 你最清楚不过了对吗? 因为你是那些实验的主人公,亲历者,或者准确地来说,是实验品。” 题安看到钟德一的神色开始恍惚,眼神开始凌乱。 他乘胜追击,“你的一举一动都会被记录下来,你的应激反应其实是实验刺激,你的每个情绪都经过了精心设计。 你童年的世界,就是那个实验室。 其实是一间思想的茧房。 唯一的光源不是太阳,而是头顶的实验室灯泡。 你不知道为什么,前一秒你被关进笼子,后一秒又被抱在怀里。 你不知道为什么,刚刚适应了一个安抚玩具,就会被粗暴地拿走。 你不知道你会不会像那些血淋淋的小动物一样被杀死。 你无法解释荒诞的一切。 你无法释怀焦虑苦闷的一切。 你经常被涌上心头的孤独感打入绝望深渊。 你有莫名的恐惧,不切实际的期待,对亲情天然的渴望。 你代表公式,代表数据,代表理论,但你无法代表自己。 你父亲的笑容从来不会对你展露。 他的笑容出现在得出正确的实验结果之后。 你的父亲也会触摸你的脸,只不过隔着一层厚厚的“温室”玻璃。 你的十年被切割成了一个个实验阶段。 直到十二岁,你的人格趋于完善,已经不再是心理学和精神学好的研究范本了。 你走出了实验室,见到了真正的世界。 世界于你而言是陌生的,你不会和人交往,动作思维过于重复机械,这些都让你被排挤在群体之外。 直到你遇到了你的妻子,袁芳。 你父亲对科学的盲目崇拜,对人性的枉顾和亵渎毁掉了你的人生,她是你伸手不见五指幽暗人生照进来的一束光。 你重获新生。 你以为你痊愈了,不再受童年的影响,你以为你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去生活,去爱。 但你从来没有想过,袁芳是不正常家庭关系中的索引病人。 你的病症通过袁芳展现了出来。” 钟德一呆怔。 题安定了定,说了一句:“病人不是袁芳,病人是你!” 刑警队办公室。 大家难得清闲下来喝杯茶。 肖鸣说:“案子终于破了。 这个钟德一可怜又可恨。” 欧阳说:“可怜? 他有什么地方可怜? 就因为小时候被虐待,就有资格杀人吗? 世上那么多不幸的人,他们不也在努力的活着吗? 甚至有的人因为自己淋过雨,还会主动帮别人撑伞。 照我看来,用这种变态方法杀人的杀人犯就是垃圾,不配为人。” 肖鸣说:“是啊,我也觉得他不配得到同情,但如果追根溯源,他也是受害者。” 题安:“有的人生来是魔鬼,有的人是被制造出来的魔鬼。” 钟德一案告破,但案子还没完。 有一个细节,钟德一大量强效管制类安眠药是哪里来的。 是否和医院药房其他人有勾结。 钟德一说虽然自己是精神科医生,可是医院在这方面管理非常严格,药房也有明确的规定,电脑设置了开药上限,他无法从医院渠道获得。 他是通过网上一个未谋面的人买的。 题安在钟德一的社交账号里,找到了这个人,通过假装买家加了他的微信。 题安不敢打草惊蛇,只能先真正购了几次药取得他的信任。 同时网警通过微信发出的信号位置找到了这个人的藏身之地。 准确来说,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个组织。 他们有专门的人负责购药途径,分销渠道,打包发货等。 翰兴市公安局和外省公安局联合办案,一锅端了这个窝点。 他们不仅有安眠药,还有各种违禁类药物出售。 通过安眠药的渠道,警方顺藤摸瓜找到了几个违禁出售安眠药的夜总会。 题安通过销售账本,发现除了散客外,还有机构批量购入兴奋剂。 其中有一家机构,是很知名的连锁专注力开发机构。 题安十分疑惑,这种教育机构为什么会购入兴奋剂。 他凭直觉觉察到事情不小。 题安和林飒飒假装是夫妻,带着林飒飒的孩子走进了这家机构的翰兴市分部。 刚走进去就有专员非常热情地迎了上来。 林飒飒说:“我们来了解一下你们这个专注力训练课程。” 老师很有礼貌地请林飒飒和题安坐。 她详细地给他们介绍专注力训练课程。 题安问:“我的孩子专注力挺好的,不知道需不需要这种训练。” 老师笑了,“没关系,我们做个测试就知道您家孩子专注力好不好了。” 老师将林飒飒的孩子带进一间教室,林飒飒和题安可以通过屏幕观察到。 老师拿出一系列的题目和测试,半个小时后,结果出来了,成绩是不及格,而且是属于专注力特别差的。 林飒飒虽然记得任务,但也很着急地问老师,平常孩子的注意力挺好的,学习能力也不差,怎么就通不过测试? 老师说:“家长,恕我直言。 您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了,您只看到您孩子一个人。 一个孩子看起来挺好的,但是放人堆里呢? 现在的孩子竞争压力多大呀。 想要孩子在同龄人中遥遥领先,就要从小培养他的注意力。 就像跑步,一会儿停下来干干这,一会放慢了脚步玩玩那,稍不注意孩子跑到岔路上去了。 这样的孩子和一个劲儿往终点冲的孩子能一样吗?” 老师一番语重心长的话说下来,题安看到林飒飒脸上已经出现焦虑的神情。 题安说:“这个课程面对的是多大的孩子?” 老师说:“我们一共分三个阶段。 一到三岁,三岁到五岁,五岁到七岁,小学阶段都有相应的课程。 其实跟您说句实话,为什么我们只有幼儿班,儿童班和小学班,那是因为初中和高中再学就来不及了呀!” 第155章 专注训练 老师适时说:“另外我们和知名教培机构合作,您购买我们的专注力课程,还会送您听课卡,从早教到小学的课程,都可以线上听课。 您可以先买一年的课程试一试效果,如果感觉孩子专注力明显提升您就续课,如果觉得效果不好,您也不亏对?” 最后老师给了林飒飒最后一击,“刚才的专注力测试我们已经做了。 您说您的孩子学习能力也挺强,那我给您一张表格,您看看您的孩子在一线城市的孩子里,能达到几岁的水平? 高考是全国性的同龄人竞赛,您的孩子竞争力怎么样一看便知。 今天不逼孩子七十二变,日后谁代他承受八十一难?” 林飒飒一看表,脸瞬间煞白。 题安问价格,两万五一年。一年四十八节课。 在出门之前,要不是题安拦着,林飒飒就扫码付款了。 题安说还要再考虑一下,拿着宣传单和课程表拉着林飒飒出了门。 题安对林飒飒说:“你怎么一受忽悠就冲动消费,她在贩卖焦虑你听不出来吗?” 林飒飒愁眉苦脸,“队长啊。来之前我是有心理建设的,我也牢记我的任务,今天是过来踩点的。 但是我不能不焦虑,因为她说的也是事实。” 题安无奈,“她的话术是危机话术,营销手段是饥饿营销。 她的目的是唤起你的焦虑,让你为你的焦虑买单。” 林飒飒不做声了。 题安说:“你忘了咱们是因为什么来了吗? 这个机构有问题,他们从不法分子那里成批量购买兴奋剂。 利他林和阿德拉你不是不知道它们是什么? 它们是中枢神经系统兴奋剂! 对心脑血管,神经系统,生殖泌尿系统,呼吸系统都会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这些药物对于没有多动症和嗜睡症的孩子来说,会上瘾甚至断送掉孩子。” 林飒飒说:“我知道了队长。 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题安说:“老师把我拉进了一个群里,我加上家长的微信,侧面了解一下他们的授课模式,看看如果他们下药了,是哪个时间哪个契机下药的。” 题安在群里先是熟络地和各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家长们打招呼。 过了几个小时,他就挑群里发言打卡最积极,晒娃的学习成果最高调的家长申请添加好友。 有几个家长很快就通过了好友申请。 题安说自己是新了解这个机构的家长,想打听一下这个机构的授课模式,教学效果等。 家长很热心,给了题安详细的回答。 题安问家长,这个教育机构真的像外界传言的那样,能给孩子奠定一生专注力的基础吗? 几个家长不约而同赞不绝口,因为他们的孩子在上专注力课之前,有的是小迷糊蛋,有的像小猫钓鱼,反正是不能坐在那里好好看书。 经过培训之后,孩子的很多行为习惯都有了明显进步,不仅读书专注力强了,而且学习不犯困,甚至开始有了一点小洁癖,喜欢整理东西,要是搁在以前,玩具散一地都不带收拾的。 题安问家长,孩子在不在机构吃饭喝水? 家长说为了保持孩子的专注力,在课程期间,家长在外面等,不必拿水壶进去。休息时间老师会统一给孩子们倒水。 机构外面的垃圾点。 题安和肖鸣戴着口罩,翻开一包一包的垃圾袋,找孩子们喝过水的一次性水杯。 肖鸣边翻垃圾边嘟囔,“队长,翻垃圾这活儿咱们可好久没干过了。” 题安说:“少废话,快点找。 咱们只能用翻垃圾来找物证。 能接受培训的,能接触到直接物证的是孩子,咱们不可能让孩子以身涉险去帮咱们取物证。” 肖鸣将口罩用袖子又蹭了蹭。 过了一会儿,肖鸣喊:“队长,找到了。 这一包有几个一次性水杯。” 水杯送到了检验科进行化验,结果却让所有人出乎意料,杯子壁上并没有兴奋剂残留。 题安猜测,或许他们没有下药,或许机构有警惕心,他们会对一次性水杯进行冲洗再丢弃。 肖鸣给题安汇报检测结果的时候,赵耀正好坐在旁边,他说:“这件事还不简单?让你干儿子去给你取证啊。” 他转头问铭铭,“能帮你干爸完成任务吗?” 铭铭敬礼,“保证完成任务!” 铭铭见题安犹豫,拽着题安的胳膊晃,“干爸,让我去,就让我去。我虽然是大孩子,但也能装作个高的小学生。 还有,我长大要当警察的。 这么一点小任务就当是对我的考验。 等会啊,亲爹干爹,给我几分钟我给你们弄个道具。” 几分钟后,铭铭重新坐了回来,对赵耀说:“爸爸,给我倒杯水。” 赵耀给铭铭倒水。 铭铭端起水杯喝水。 题安和赵耀则聊天。 过了一会儿铭铭拉开衣服拉链,拿出一个瓶子给赵耀和题安看,瓶子里是满的,瓶子还盖着盖子。 赵耀惊讶,“这水是?” 铭铭说:“你给我倒的。” 题安表扬铭铭,“铭铭好厉害,我们都没注意,以为你真的喝下了水。” 铭铭摆手,一副大将风度,“一点小魔术而已,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他眨眨眼,“干爸,我通过测试了没有?” 赵耀替题安回答,“通过了。那你一定注意安全,不过也别害怕,爸爸就在隔壁房间,你点一下电话手表爸爸就知道了。” 铭铭说:“放心。我以后可是要当像干爸一样顶天立地的英雄的。 这点小困难都完成不了还能行?” 赵耀笑着对题安说:“他们这个年纪的小男孩,都喜欢什么奥特曼,蜘蛛侠,铭铭说这些都是假的,他心目中的英雄就是你。 还把你写作文里了。弄得我都有点嫉妒你了。” 铭铭补充,“不过我爸不让我把作文拿学校,说怕泄密,也怕你不安全。” 铭铭作为小卧底进了专注力培训机构,先是做了测试,测试结果依然是不及格。 第156章 药物滥用 他参加了机构的试听课。 下课后,铭铭坐上车,拉开衣服拉链,将粘在衣服上的道具瓶子拿了下来递给题安,“干爸,一滴没洒。” 题安吊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摸摸铭铭的脑袋,“铭铭好样的,你立了大功了。 走,想吃什么,干爸带你去。” 铭铭的确立了大功。 水里检测出了安非他命。 安非他命的主要成分是苯丙胺,化学结构和冰毒极其相似。 有强烈的副作用和成瘾性。 虽然此次只检测出了微量成分,但日积月累下,会产生不可估量的后果。 证据有了,题安汇报上级,上级联系各省警力,迅速集中出击。 证据确凿,机构负责人被刑拘。 可悲的是,下线的老师工作人员只知道照要求办事,从来没有问过这些加入孩子们饮水机里面的药片是什么。 但他们却知道,自己不喝! 机构被关停审查之后,题安在群里发信息给家长普及这类药的危害性。 谁知题安竟然遭到了家长的语言围攻! 家长说现在吃的喝的里面,哪有绝对的安全? 至少这种药加上机构的训练,孩子的专注力确实有了提升,学习成绩也一跃成为班级前茅。 题安怎么也没有想到,群里有一位妈妈是世界名校毕业的,她说自己考剑桥的时候吃的就是这种药,她身边的很多人都吃。 这种药是有一点副作用,但服用以后人的注意力更集中,更专注于细节,能有效使人长时间保持高注意力而不走神。 她还说出了一句让题安毛骨悚然的话,“现在不吃一点药提精神考上好学校,以后孩子中年一事无成的时候,吃的抗抑郁药副作用更大!” 题安怒不可遏,“孩子长大后的抑郁不是因为压力,而是因为你现在给他吃的药! 孩子的专注力是因为大脑被药物控制下的病态行为,孩子对细节的执着,是强迫症的早期征象!” 家长们议论纷纷,觉得题安的话很可笑。 以前看书一分钟就跑没影的孩子,现在能坐一个小时不挪窝,以前玩具满地扬的孩子,现在能将自己玩过的玩具收拾到玩具箱,以前做题不仔细审题就敢写出答案的孩子,现在能将题目读好几遍,这居然是病态?!开什么玩笑?! 还有的家长质疑是现在大环境不让超前教育和补课,提倡减负,所以有关部门找了一个理由关停了这个机构。 同时叶行之也传来了消息,她负责的是不法售药机构那些散的家长客户。 叶行之一一走访了名单里的家庭,明确表示不再给孩子购买这种聪明药的家庭,只有寥寥无几的几户,更多家长的态度是,反正已经开始吃了,等没了效果的时候再停也不迟。 有的家长甚至明知这种药有成瘾性,依然怀着侥幸心理让孩子度过高考再戒药。 大部分家长担心的是,所有的孩子吃,只有自己的孩子不吃,自己的孩子会被超越碾压,等考不上学校的时候就追悔莫及了。 题安联系题萍,让题萍借助媒体的力量进行宣传,他们采访了禁毒支队,走访了戒毒所,请专家出镜。 专家介绍戒毒所有十分之一戒毒的人,就是因为长期服用利他林等神经兴奋药物之后成瘾,有了耐药性又去寻找药性更强的药,药物成瘾的结果就是毒品成瘾。 镜头给到了打着马赛克的戒毒者。 戒毒者面黄肌瘦,发起毒瘾来犹如野兽嘶吼的强烈视觉听觉冲击还有纪录片的字幕终于让家长们沉默了。 他们的今天是谁的明天? 药物的加持可以让孩子短时间注意力集中,却伤害了他们长久的身体健康。 就像一个健全的人,弄折了他的双腿,却给他一副双拐,这副拐一旦撤走,他将摔倒在地,永远爬不起来。 有人说过,有些人的生命是没有风景的,他是在自来水的水管里沿着已经给他规划好的道路行走,而有些人呢,他不是自来水管道里的水,他没有办法待在事先规划好的管子里面,他一定要去流经许多许多的风景,才会成为一条河。 生命是河,它不止有要流向的目的地,它的意义在于过程。 如果让一条静水流深的河去奔腾起来,它冲出河道,成为一摊水,不自由不安全,终将不知所向。 请让孩子慢慢来,允许孩子自由地健康地从容地一步一步走在他的人生里。 纪录片播放,各电视台进行了宣传。 题安说:“希望这个纪录片能引发一点蝴蝶效应。 人不是机器啊,钟德一的悲剧不能再重演,这一批又一批的孩子,不能成为整个病态社会现象的索引病人。” 题萍说:“我还想做一期节目,关于儿童抑郁症的内容。 你真的想不到药物滥用的最大受害人群,居然是十几岁以下的孩子。 孩子的多动症发病人群数量连年上升,除了社会遗传因素,还有相当大一部分是在资本刺激下应运而生的过度诊断。 很多孩子被确诊多动症,基于的是带有偏见的证词,错误的量表,甚至未经科学证明的打分依据。 大批量的、有创造力的孩子,被解读成多动症,并用药物将他们的大脑彻底平庸化。 明明是一个幼小的生命厚积薄发的过程,为什么却被称为病? 他们只是没有按照所谓的标准做错了题,他们不是做错了人。” 题安说:“现在的抑郁症越来越低龄化,儿童抑郁症背后反映的是这个社会的焦虑。 父母可以接受自己的平庸,却接受不了孩子平庸。 我记得曾经看过的一段话。 我们拼命地学习如何成功冲刺一百米,但是没有人教我们,你跌倒时,怎么跌的有尊严,你的膝盖破得血肉模糊时,怎么清洗伤口,怎么包扎,你痛得无法忍受时,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别人,你一头栽下时,怎么治疗内心淌血的创伤,怎么获得心灵深层的平静,心像玻璃一样碎了一地时,怎么收拾。 孩子有功课,家长亦需要修行。” 第157章 梦中灵车 漱茗来了一个新的来访者。 这个来访者进门之后问了赵耀一个从来没有人问过的问题。 这个人头发糟乱,胡子拉碴,重重的黑眼圈,满脸的倦容。 他说:“我是几号?” 赵耀没明白:“什么?” 这个人重复地问:“我是今天几号病人。” 赵耀说:“哦。原来是问这个。 您是今天最后一个来访者。” 赵耀说完这句话,这个人眼神里露出惊恐。 他看着赵耀,脸上的肌肉颤抖不停。 赵耀不明所以,不知道自己的这句话哪个字引发了他的惊恐发作。 赵耀问:“你,还好?” 这个人疯狂摇头,“不好!我不好!非常不好! 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对我说这句话!为什么!” 赵耀后退一步,因为他几乎能感觉到这个人崩溃绝望的气息,喷发在自己的脸上,被自己吸进了鼻腔。 这种气息带着死亡的味道。 赵耀出于本能后退。但出于职业又向前走了一步。 他脑中同时回想着引发来访者强烈情绪的那句问答。 “我是几号?” “你是今天最后一个。” “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对我说这句话!” 来访者面色通红,大口地喘着气。 赵耀帮这个来访者放松,然后将他扶到了椅子上。 这个来访者手指有点痉挛抽搐,是过度换气导致的。 赵耀拿了一个纸袋,让他对着纸袋呼气和吸气。 赵耀指导他正确呼吸,随着他缓慢下来的呼吸节奏,他的情绪也变得渐渐平稳。 赵耀说:“你刚刚有点反应过度,能告诉我,我的回答引发了你什么不好的联想吗? 你说,所有人都对你说 所有人指谁?他们又对你说什么了?” 男子不安地看了看周围。 他双眼通红地说:“最近我碰到的每个人都对我说,我是最后一个。 我知道,这是死神发出的召唤,死神来了,死神要来了。” 赵耀说:“你能举例说一下吗? 哪些人,在什么情景下。” 男子说:“我去单位,在门口碰到了我的同事,她对我说,‘你是最后一个来的。’ 我去便利店买便当,便利店的工作人员会对我说,‘这是最后一个便当,打半价。’ 我去银行交违章,银行的柜员说:‘今天是交费最后一天,明天就有了滞纳金。’ 我打出租车,出租车司机回头对我说:‘你是今天最后一名乘客,送完你我就去交车了。’ 我的生活中每时每刻都有这样的事发生。” 赵耀说:“但恕我直言,这是生活中经常会遇到的情况。” 男子说:“不不不,不是这样的。 这些人对我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都带着那种笑,我不知道怎么描述这种笑。 他们嘴巴向两边咧开不怀好意的,阴森的,恐怖的” 赵耀说:“你刚才看到我也是这样的吗?” 男子点头,“是,你的笑也很恐怖。” 赵耀基本可以怀疑到,这个来访者有妄想症状。 赵耀问:“现在呢?我的脸上还有那种恐怖的笑吗?” 男子说:“没有了。 所有人只有在说那句“最后”的时候,才会露出那样可怕的笑。 而且他们在露出可怕的笑同时,我会隐约发现他们的脸其实是同一个人。” 赵耀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生活中经常有这种‘最后’现象?” 男子说:“从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之后。” 赵耀让男子说一说。 男子说:“我那天半夜突然就醒了,醒了之后听到外面有叮铃铃的声音。 我家是个老房子,一楼出租出去,二楼住人,我的床就在窗边。 我坐起来拉开窗帘,想看一下外面有什么事。 在月色的映照下,我看到有一辆马车停在楼下,马车后面拉着好几口棺材。 赶车的人突然抬起惨白的脸,阴森地笑着对我说:‘还有最后一个位置。’ 那不是人的脸,那不是人的脸。 我吓坏了,赶紧拉住窗帘,躺下之后心还砰砰直跳,后半夜我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我像往常一样去上班,走到电梯口的时候,电梯里有一个人带着阴森的笑对我说:‘只剩最后一个位置了。’ 我猛然想起了昨晚的梦,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电梯门关上,徐徐上行。 我们公司的电梯,是那种透明的可视电梯,就在电梯上升到最高层的时候突然下坠。 一声巨响之后。 大厅里面人声吵杂,我听到到处有人说:‘出事了,电梯出故障,里面的人都死了。’ 我头上冒冷汗,胸口像有一块大石头压着喘不过来气。 挣扎中我醒了,原来这是一个漫长的可怕的梦中梦。 我以为最近压力大,才会做这么可怕的噩梦。 谁知道,梦竟然到了现实里面。 我洗漱之后,跟往常一样去街角便利店买早餐。 平常满满的展示台上,当时却只有一个面包。 便利店的店员走过来,对我说:‘只剩最后一个了,半价。’ 我看他,他的脸上带着那种似笑非笑的笑容,那个笑容,那张脸很像我梦中见到的那个车夫和电梯里的人。 我扔掉面包疯狂跑出便利店。 我一定还在梦里。 我冲进了旁边广场的喷泉里面,想要用冷水浇醒自己,周围的人在看我,我对着他们大喊,快点跑啊,跑出梦里! 然后我就被抓了。 我被反手压在地上,胳膊传来的剧痛让我知道,我不在梦里。 我恍恍惚惚地在派出所做了笔录,写了保证书之后就可以离开。 我听到了给我开手铐的警察,对另一个警察说:‘最后一个了,交接给你,我就下夜班了。’ 我突然狂躁起来的情绪,让我又被多关了一天。” 赵耀说:“从那以后,你经常听到人对你说‘最后’?” 男子说:“是的,我开始在生活中频繁听到最后,那个‘最后’像是一个诅咒。 这个诅咒如影随形,我知道我快要出事了,那个梦中的灵车,最后一个棺材就是为我准备的。” 第158章 梦的预兆 患者的精神太紧张了,说完之后就开始焦虑地喃喃自语。 赵耀说:“你有拖延症吗?” 男子没明白:“什么?” 赵耀说:“就是经常把要做的事情往后拖延。 比如你总是在快迟到的时候才出门。 比如需要做的工作你总是拖到最后才做。 比如你晚上想去洗澡,结果一直拖延,等到很晚不得不洗的时候,你才会慢吞吞地去浴室,因为太晚,你洗不了衣服,导致衣服堆积成山,或者洗衣机洗好了衣服,你却迟迟不想去挂衣服,结果衣服就一直躺在洗衣机里。 你不愿面对生活中的困难和挑战,如果实在绕不过去的时候,你也是会推到最后一刻。 你会回避需要完成任务的场所。 你容易分心,容易被小事打断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做的事情。 诸如此类。” 男子:“我自己从没有注意过这一点也许” 赵耀说:“如果你是拖延症,那么生活中你遇到‘最后’的概率就会比平常人多上几倍。 因为你经常拖延,你失败的概率,也会比平常人多上几倍。 因为失败,你的焦虑,也会比平常人多上几倍。 焦虑会进入你的潜意识,控制你的梦境。 你的梦境引发你新一轮的焦虑。 严重的精神内耗,让你的焦虑日积月累,产生幻觉幻听,甚至妄想。” 男子说:“心理师,您说我是拖延症导致的这种诡异现象?” 赵耀说:“说实话我现在无法判断你症状的起源。 你的精神太紧张了,我只能列举造成你这种精神状态的可能性之一。 我的意思是,拖延症是可能性之一。 我们可以试一试先让你焦虑的情绪缓和下来,等缓和下来之后,我教你时间管理方法,把deadle换成lifele。 你先回去试一个星期,如果这种被人对你说最后的现象变少了,那么你就是拖延症引起的焦虑症。 如果这种现象并没有变少,你下个星期再来,我们的治疗方向就会完全不同。” 男子有点不满,“不能一次就确定我的病因吗?” 赵耀说:“心理治疗不像是临床治疗。光是确定病因,临床治疗拍了片子做了检查,数据摆在那里,什么病大致可以判断出来。 心理治疗无法做心灵ct,只能从来访者的症状开始溯源。 同一个病症可以引发不同的症状。 不同的症状的源头却可以有多种可能。 你先别急,这个礼拜你不仅要按我教给你的办法生活,还要做好详尽的记录,便于我下次调整还是继续治疗方向。 可以做到吗?” 男子说:“可以,可以做到。” 一个星期以后。 男子来了漱茗,状态并没有好很多。 甚至可以说,更颓废了。 赵耀看他的精神,已经知道他的问题,不出在拖延症。 问题在于那个梦。 男子说:“我按你的方法试了,没用。 还是不断有人对我说最后,最后。 心理师您说实话,我是不是没救了,我也查过很多资料,人死前会有种种上天给的征兆。 只不过很多时候人们都不会注意到。 我会死于意外,我一定会死于意外,一切征兆预示着我会死于意外!” 赵耀看笔记本上男子一个礼拜的流水式记事。 男子焦虑地说:“你知道林肯吗?” 赵耀抬头,“你是说那个总统还是林肯牌车?” 男子说:“那个总统,那个叫林肯的总统!” 赵耀说:“死于枪杀的林肯?” 男子说:“对。林肯在被杀之前,跟他的朋友说自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他在入睡不久开始做梦,后来他听到有哭声,他起床后下楼,看到一群人围着一个棺椁。 一群人悲伤地围在棺椁周围。 他问死者是谁,有人回答,‘是林肯总统,他被暗杀了。’ 林肯猛地惊醒,他发现原来是做了梦中梦。 林肯跟朋友说完这个梦境,之后几天就被暗杀了。 如果不是梦能预示死亡,那么你怎么解释这个现象。” 赵耀说:“我给你解释发生在林肯身上的梦的预示,不是什么超自然现象。 林肯把分裂的南北美国统一在了一起,颁布了《解放黑人奴隶宣言》,不断致力于提高妇女地位等等,让他被美国人视作美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总统。 但他维护的是弱者,代表的是大部分民众的利益,必然会得罪很多有钱有势被林肯动了利益的人。 林肯从开始改革开始,每时每刻都会有人想要置他于死地。 再说回梦境。 梦境是对现实某些细微讯息的采集和回应。 在清醒的时候,大脑收到的细微讯息会被意识所压制。 进入梦境之后,人们做梦时的内容很多情况下都是这些讯息的整合。 在所有信息中,与未来有关的危险信息是最为强烈的。具有优先级。 林肯在生活中已经从细微讯息中察觉到了有人欲对他行刺。 但繁杂的工作让他的意识会将这种危险讯息压制,优先处理他的国家大事。 等到睡着之后,他的身心全部放松,那些被限制的细微讯息,经过潜意识的加工和分析,会以梦境的方式释放出来。 梦的预示是有科学性在的。 林肯意识搜集到的是长期的,有人预谋的刺杀行动。 而你的情况,显然不属于这种。 意外是随机的,突发的,客观的,骤然的,无迹可寻的,无规律可找的。 对于意外,你的意识根本无法搜集细微讯息。 所以不要自己吓自己。” 男子眼里重新燃起希望,“那就是我不用死于意外了?” 赵耀给他肯定,“不会。 良好的心态是第一步。” 男子问:“那我这是怎么了呀?” 赵耀说:“现在我们来探究,你是怎么了。 第一次你说过这些人在说最后的时候,不仅会露出那种洞若观火的、不怀好意的、阴森的笑,还会若隐若现地浮现某一个人的面容。 是同一个人的面容吗?” 第159章 如影随形 男子说:“应该......应该是同一个人。” 赵耀说:“你这么不肯定,是因为这个若隐若现的面容,不是你生活中经常会碰面的人,它不是你的亲人、朋友、同事,甚至你都想不起来哪里见过他。” 男子说:“对,您说的很对。 就是这种感觉。 甚至我都不知道我有没有见过他。 但我知道他是恶意的,他是死亡的化身。” 赵耀说:“接受催眠吗?” 男子说:“催眠有什么用?” 赵耀说:“催眠有助于帮助我弄清楚在你身上发生的事。” 男子说:“好的。那就催。” 赵耀很少遇到被催眠者的意识,拼命和心理师争夺意识控制权的病例。 赵耀知道男子第一次来的时候,他的那句‘最后一个’,让男子减少了对自己的信任度。 而心理暗示催眠,都需要建立在对催眠师信任的基础上。 现在赵耀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让别的心理师来担任男子的催眠师和治疗师。 还有一个选择,就是先撤销男子之前受到的所有暗示,把暗示内容从男子的潜意识中,完全清除出去,然后开始清醒催眠训练。 等到清醒催眠练习男子能完全熟练,完全配合,才能尝试进行下一步深度睡眠。 赵耀看着男子的眼神,他对自己是害怕的。 赵耀决定清醒催眠术也让别的心理师来代劳,这样才能节省时间尽快弄清楚男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陈年接替赵耀的工作。 赵耀叮嘱陈年,说话尽量用比较级,少用最高级,免得不知不觉触到男子的心墙,让他产生戒备。 赵耀在隔壁观察室,观察着他们的治疗。 陈年从进门就用语言对男子进行着清醒催眠。 铺垫结束,陈年说:“请把你的双臂抬起来对很好向前平展双臂保持在同一高度可以的话闭上眼睛 你的右手腕上有个秤砣非常重大概有一桶油那么重你的右手臂被拉了下来越来越沉越来越下沉快要抬不起来了 你的左手腕上绑着一个氢气球这个气球的气非常足非常足气球有非常大的浮力它将你的手臂用力拉了起来” 赵耀看到男子的双臂已经不在一个水平,在陈年一遍一遍加强暗示下,男子的双臂一高一低,落差慢慢大了起来。 赵耀心里放松了一下,陈年已经初步取得了男子的信任。 接下来男子在陈年的锁手术暗示下,两只手无法分开,并且无法说出指定的多音节词。 陈年让男子喝水,他从一杯白开水里喝出了甜味。 测试结束。 可以进行催眠。 陈年看了一眼摄像头。 赵耀收到了信息。 随着陈年“睡睡”深沉的声音暗示下。男子进入被催眠状态。 陈年:“这是一个阴雨绵绵的早晨,外面在下雨,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你睡的十分深沉睡了很久你决定起身去外面走走。 你打开门,你将看到你记忆中最深刻的一幕。 能听到我说话吗?” 男子:“能。” 陈年:“好,现在打开门,1,2,3。 外面天气好吗?” 男子:“好。” 陈年:“白天还是晚上?” 男子:“晚上。” 陈年:“你置身何处?” 男子:“车站。” 陈年:“你在干什么?” 男子:“我买了票。” 陈年:“买了票之后呢?” 男子:“司机在车上喊话。” 陈年:“司机在喊什么话?” 男子:“我听不清。” 陈年:“你能听清,周围的嘈杂已经暂停了。” 男子:“他说:‘还有最后一个位子。’” 男子说完眉头突然皱了起来。 他的双臂晃动了一下。 陈年加速语气,“你上车了吗?” 男子:“我上车了。” 陈年:“车上有些什么人?” 男子:“那几个人没有头那个人没有四肢那个人只有半张脸天哪他们的全身都在冒血” 陈年看了一眼摄像头,赵耀在耳机里说:“年哥,你让他描述,跟他说‘最后一个座位’的司机的面容,我记下来,我拜托警队画像师画一下。 按他的描述,我怀疑这个男子是一场巨大车祸的幸存者。” 陈年点头,让男子回到了在车站等车的时刻,在他的引导下,男子将司机的面容仔细描述了一遍,赵耀记了下来。 陈年继续问:“你上车了是?” 谁知男子推翻了第一次的说法,他说:“我没有上车。” 很少有人在间隔很短的时间内的催眠有不同的记忆。 陈年不准备纠正他,他决定随着男子的潜意识走一走。 陈年说:“你没有上车,你去了哪里?” 男子没说话。 陈年换了个问法,“你周围有人吗?” 男子:“有。” 陈年:“什么样的人?” 男子:“像影子一样的人。 轻飘飘的。看不清楚脸。 有一个影子飘到了我的身后,我能感觉到。” 陈年:“你现在慢慢转过身去,慢慢看着他,你能看到他的长相吗?” 男子身体抽搐了一下。 陈年观察到了,“不用害怕,他不会伤害你,他似乎有话对你说。” 男子:“她长发覆面没有说话。” 陈年知道了,那个影子是个女的。 陈年:“她不说话,她在干什么?” 男子:“她让我跟她走。” 陈年:“你跟着她走,不要害怕。” 男子:“好我不怕” 陈年:“她带着你去了什么地方。” 男子:“雾太大我看不清 一条山路她带着我走到了悬崖边她回头对我说了一句话” 第160章 次生影响 陈年:“什么话?” 男子:“我没听到她跳下去了啊” 男子身体睡在弗洛伊德榻上,但是陈年能看到他的重心重重下坠了一下。 他看了看监控。 赵耀在耳机里说:“催眠结束年哥。 别让他记得催眠内容。” 陈年在男子发出吼叫之前结束了催眠。 男子躺在榻上休息。 赵耀和陈年在观察室碰面。 陈年说:“你刚刚怀疑他是一场巨大车祸灾难中的唯一幸存者?” 赵耀说:“是的,你听他的描述,车上的人都是身体残缺状态。应该是一场惨烈的车祸。” 陈年说:“很少有人在潜意识状态下还能有记忆偏差。 前后仅仅十几秒钟,他就已经否认自己上车的事了。 他到底上没上车?” 赵耀说:“我现在有两个猜测,他可能是本来要上这辆车,结果因为种种原因没有乘车。 或者另一个猜测,他本来坐了车,但中途因为种种原因下了车。 后来他听说了这辆车出了事故,导致他这个幸存者有了心理次生灾害阴影。” 陈年说:“次生灾害阴影? 你是说他虽然没有亲历这次灾难性事件,但通过媒体的报道,看到了灾难现场,产生了强烈的代入感,然后产生的焦虑恐慌?” 赵耀说:“所以我让你引导他描述司机的面容,我想看看是否现实中真的有这次灾难事件。 描述已经发给了题安,他帮我找沈杰画像。” 陈年说:“那个影子是谁?女性影子。” 赵耀猜测,“这个影子出现在他没上车之后,是这个女性影子将他带走,让他免于灾祸。 说明他无论是没上车还是中途下车,都是源于这个女性影子。” 陈年说:“可是这个影子跳了悬崖。 预示着影子代表的这个人也死了。” 赵耀说:“这个影子在跳悬崖之前对他说了一句话。” 陈年说:“催眠无法倒退,而且他马上要觉醒,没时间了。 如果要知道影子对他说了什么话,只能下次催眠再弄清楚。” 赵耀说:“所有人都是实体化的,或者换句话说,这些人即使死了,在他梦中的形象也是活生生的。 可是为什么这个让他免于灾难的人的形象却是模糊的。 甚至只是一团连轮廓都没有的影子?” 陈年说:“影子,光线被物体挡住而形成的阴影。 物为实,影为虚。 物为阳,影为阴。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物为现实世界,影为精神世界。” 赵耀说:“光线被遮挡,秘密。 黑暗里的光,希望。 影子消失时有所言,寄托。 影子人格,既是别人,也是男子自己的精神映照。 影子人格在黑暗角落出现,窥探着许多显性人格察觉不到的阴暗面,有时候代表着负性人格。 是被他压抑在阴影下的隐性人格。” 陈年说:“有道理,这个影子既是别人,也代表他自己。” 一天之后,刑警队办公室。 题安通过沈杰画出来的画像和系统中的人像进行比对结果出来了。 男子梦中的司机确有其人。 题安说:“二十多年前,一辆长途中巴在盘山公路发生侧翻,跌落百米悬崖,加上司机,车上十二人全部死亡。 有很多人尸骨都找不全。” 赵耀说:“那就是男子梦中的景象有一部分是现实,并不全是梦境。” 题安说:“当时负责出警的民警说,没有证据表明车祸是人为原因造成的灾难。” 赵耀说:“调查中没有提到有一名幸存者吗?” 题安说:“办案人员有这样的疑问。 二十年前车站卖票窗口没有覆盖监控,中巴车也不是实名购票。 这辆中巴车十二个座位,当时全部座位都售出了票。 加上司机是十三个人。 可是在崖底只找到了十二个人的头骨残骸。 办案人员其实怀疑过有幸存者。 当时报纸上,新闻上都寻找过幸存者。 可是一直没有幸存者出现。 办案人员只能猜测,没有幸存者。 车祸很惨烈,中巴从百米悬崖坠落,能找到的死亡人员残骸,也都是四分五裂血肉模糊。 中巴车拦腰截断后,有人被甩出车厢,崖底有溪流,尸骨被涨起来的溪流冲走是一种可能性。 中巴坠落地点荒郊野岭,尸骨被野兽拖走啃食也是一种可能性。 所以这个案子就结了,没有人提出疑义。 保险公司理赔了一部分人的保险,没有购买保险的乘客,也就只能不了了之,天灾人祸谁也无法预料。” 赵耀说:“看来那个男子就是这个重大车祸的幸存者。 他为什么在警方和媒体发布寻找幸存者信息后,不露面不言语。 不想暴露身份这个可以理解,他私下联系警方说明情况,警方也会保护他的个人隐私。” 题安说:“常理来看是这样。除非这场车祸有别的隐情。” 赵耀说:“你把车祸的所有资料让我看一下。 下次心理咨询我会让他在清醒的时候说出真相。 但是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如果这场车祸和他有关,给我时间说服他主动找警方坦白。 请给他一个机会,否则他无法自我救赎,他的噩梦将如影随行,再无法摆脱。” 题安说:“可以。如果他不是因为出现心理问题找你咨询,这件事恐怕永远要被沉在深不见底的悬崖。” 男子如约而至。 他进入心理咨询室的时候看到了陈年和赵耀同时坐在桌边。 他有一瞬间的疑惑。 他愣了一下。 陈年开门见山,他给男子看上次催眠的监控。 男子的脸色从错愕到震惊,从震惊到惊恐。 惊恐让他整个脸苍白,他起身想要离开,“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我想我应该回去再想想。” 男子慌慌张张地走到门口。 赵耀说:“你一旦走出这个门,那么你将永远没有机会坦然地睡一个好觉,坦荡地和别人说话了。 你每天依然会活在每一个‘最后’里。 直到你生命的‘最后’一天。” 赵耀加重“最后”两个字的分量。 第161章 秘密生根 男子站在门口,他的背影在颤抖。 他在做抉择。 赵耀说:“保守秘密所要付出的代价,比人能想象的更沉重。 你是秘密本身还是保守秘密的人?” 男子说:“我是保守秘密的人。” 赵耀和陈年对视。 他说:“‘保守秘密的人’要比‘秘密本身’情况要好得多,你说呢? 回来再聊一聊。” 男子慢慢挪回了座位。 赵耀问:“通过催眠,你记起来了整个事件对吗?” 男子说:“记起来了。” 赵耀说:“那个影子你知道是谁吗?” 男子说:“知道。” 赵耀说:“那个影子对你说的话你记得吗?” 男子说:“记得。” 赵耀说:“说出来。” 男子捂脸,哽咽着摇头,“我不能说。” 赵耀说:“说出来很难,但你一定要说出来。” 男子哆嗦着说:“她对我说,请把我的罪恶和冤屈告诉世人。” 赵耀说:“罪恶代表什么?冤屈又代表什么?” 男子缓缓开口:“二十三年前我去海县出差。 因为有事耽搁,我买到了最后一张去海县的车票。 中巴车的司机坐在座位上对我喊:‘快点上车,车马上要开了,你是最后一个。’ 我慌忙上车,看到了车上已经满满当当。 我坐在了中巴车第一排靠窗的位置。 山间小路颠簸得我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之间,我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这声音是从中巴车尾巴传过来的。 我回过头,看到在最后一排有两个人对着一个姑娘动手动脚。 姑娘被她们捂着嘴,发出呜呜呜无助的声音。 我平常不是个胆大的人,可以说有点懦弱。 我在工作中生活中遇到这种事情一般不敢开口。 一车的人都听到了姑娘的求救,但他们都装睡,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我看了看司机,司机从后视镜里饶有兴致地看着后排座位正在发生的事。 路过一个公厕的时候,司机对车上的人说,‘有没有人上厕所? 一路上只有这么一个公厕,半路要上厕所可不停车。’ 车上的人纷纷约好了似的下车上厕所。 我坐在座位上无动于衷,司机让我下车上厕所,我说我不上厕所。 他揪了我的袖子一把,冲着后座努努嘴,然后对我说,‘别耽误人家好事。’ 我当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站起来说,‘我不上厕所,我就在这里。 你们别骚扰人家姑娘了。你们这是犯罪!’ 那两个人听我这么说,站起来朝我走过来。 其中一个满脸狞肉的人,什么也没说就给了我一拳。 我没站稳,一个趔趄倒在地上。 我感觉鼻子一热,有东西流了下来。 他抬起脚就要朝我脸上踹过来,司机连忙把我拉下车。 司机说,看我脸生不是他们县的人,这两个人是他们这有名的混黑社会的。 我还嘴硬了一句,说我不是你们县人,我就是去出个差。 司机说:‘出差是公事?他们势力大的很,给你背后使个招儿够你受的。 听我的,别当那个出头鸟。 你看那个姑娘穿的那样,好人家的姑娘会穿那么短的裙子吗?说不定她就是干那个的。’ 我被司机拉走,蹲在不见人烟的路边抽了一根烟。 司机拍拍我的肩膀,然后招呼排队上完厕所的乘客们说,‘上完厕所的人,上车了上车了。’ 我上车后看了一眼那个姑娘,那个姑娘头发凌乱,满脸的泪痕。 我刚坐下来,那两个恶霸将我的公文包和行李包拿起来,从窗口扔了出去,我不敢和他们正面冲突,只能下去捡。 那个姑娘从车上走了下来,帮我把散一地的文件捡起来,拍了拍土。 她对我说,‘请把我的罪恶和冤屈告诉世人。’ 说着她就走上了车。 车里两个恶霸对着我吹口哨,然后让司机开车。 我被扔在了荒无人烟的郊外。 我在漆黑的路上走了三个小时,终于拦到了一辆顺路的车。 我没有去海县,而是连夜转了三趟车回了翰兴。 我跟厂里说自己生病没有去海县,厂里没有多过问。 几天以后,我在电视上看到了我坐过的那辆中巴车出了车祸的新闻。 新闻说车中的人全部死亡。 画面打了马赛克,但我依然能感受到惨烈。 我想起了那个姑娘对我说的那句话。 我脑中可以还原事故经过,中巴车开上盘山路,旁边是峭壁悬崖,女孩奔上前抢夺方向盘,中巴车失去方向侧翻跌落百米悬崖。 我看到新闻的最后,警方在寻找那位幸存者。 那个新闻每天都轮播一次,我手里攥着那张车票,好几次拿起了电话,又按下了挂断键。 过了两个月,这个新闻不再播出,报纸上也有了新的内容。 我的身边不再有人讨论 那时候没有网络,人们很快将这个新闻遗忘。 我从幸存者变成了唯一知道秘密的人。” 男子失声痛哭起来。 赵耀说:“你害怕人们的眼光。 你更害怕你那禁不起推敲的良知摊在阳光下。” 男子说:“是,我害怕。我懦弱。 我的正义感在那一瞬间是有的,可是在那两个恶霸将我打倒在地的时候,我心里无比轻松,甚至有点庆幸。 我以为我可以坦然面对我的良心,我已经发声了,我已经反抗了,我是唯一一个有心帮助受害人的人,只不过形势不允许我逞勇。 我以为过了自己那关,可是每当午夜梦回我常常备受煎熬。 我的良知在拷问我,我说那一句话的时候,真的是想帮那个姑娘,还是对自己的良心交代差事? 我这样的人和那些冷漠看客有什么区别? 我甚至比那些人更软弱,更恶心。” 赵耀说:“那个女孩因为你一瞬间的善意,而选择将她在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留给了你。 她清楚她的罪恶,也希望世人明白她的冤屈。 其实,你有机会自我救赎。” 男子喃喃自语,“已经这么多年了你是说我还有机会?” 赵耀说:“有机会。 自我救赎什么时候都不晚。 直面自己人性中的自私和懦弱,也是自我救赎的一种。” 第162章 淤泥下的脸 翰兴市一场春季罕见暴雨,引发了一场小规模的山洪。 翰兴市虽然没有受到影响,但偏远的几个村庄受到了山洪波及。 一户人家在洪灾过后回院子里铲除快到膝盖的淤泥。 男主人的铁锹触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他回头和妻子说:“山洪把别人家东西冲咱们家来了。” 说着他用铁锹用力一铲,埋在淤泥下的东西被撬了起来。 “啊。”夫妻两个同时发出一声尖叫。 埋在淤泥里的,是一个孩子。 男主人宽慰妻子,“可能是布娃娃,不要自己吓唬自己。” 说着他从旁边的水盆里舀起一瓢水朝那个娃娃头上浇了下去。 被水冲过的娃娃露出了淤泥下的头发和额头。 男主人壮着胆子凑近去摸了一下。 “妈呀。”男主人一屁股摔倒。 他脸色惨白嘴里说着:“媳妇儿快报警,快找手机报警。 不是布娃娃,是个孩子!是个孩子!” 派出所接到电话,迅速出警赶到了报警的人家。 出警的是附近几个村管辖派出所民警。 派出所在半个月后将案情上报给了刑警队。 派出所民警和题安碰面。 他和题安握手,“题队辛苦。” 题安说:“你好。说说情况。” 民警给题安看发现尸体的现场照片,“题队长,我们这里的山高,冬天的积雪多,加上今年罕见的春季暴雨,引发了小规模的洪灾。 附近的几个村子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灾害。 这户人家离山坡近,被泥石流掩埋了院子。 就在他们清理院子里的淤泥的时候,发现了掩埋在淤泥下的一具孩童尸体。” 民警给题安又拿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孩童全身被泥浆覆裹。 民警说:“我们将尸体拉回去,发了征集尸源信息的公告。 没有家长来认领。 我去找了负责此次洪灾善后工作的民政部门。 民政部门负责人很疑惑,这次灾害过后受灾的几个村子,他们挨家挨户统计过,并没有家庭报人员失踪和死亡。 此次洪灾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只有受灾的村子群众财产受到了比较大的损失。具体金额正在统计和上报中。 既然没有人伤亡,为什么会平白无故多出一具尸体? 我们的猜测是,附近山上有墓地,山洪暴发将墓地尸骨冲到了这户人家院子里。 于是我们将尸源公告向全市发放。 四五天过去了,还是没有人来认领。 我们派出所没有法医鉴定部门,只能上报给刑警队请求你们的协查。 题安说:“这里没有普及火葬对?” 方新说:“是,我们这里地属偏远,还没有强制火葬。 普通民众还是习惯于土葬。 我们派出所将所有周边土葬的村子一家一家做了走访,没有人认领。 再远的村子就不可能了,山洪根本就没波及,但这具尸体很明显是山洪带过来的。 孩子的尸体来源成了谜。” 案子由刑警队出面协查后,尸体也从地方殡仪馆运到了法医鉴定中心。 孩子还小,户籍部门没有孩子的电子档案照片和尸体进行比对。 dna比对更是无从查起。 尸体也不属于已登记失踪人口。 尸源迟迟确定不了。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没有亲属的签字,无法对尸体进行解剖。 题安通过上报拿到了上级同意对尸体进行虚拟解剖的同意书。 如果死因涉及刑事,那么可以顺理成章地进行解剖,无需有家属签字。 如果死因不涉及刑事,那么提取生物检材后,将尸体送到殡仪馆保存,并将死者信息录入无名尸网,等待家属认领尸体。 由于翰兴还没有建立可以虚拟解剖的实验室,题安和林姐还有助手带着文件和小型冰柜,开车去了外省。 在外省的虚拟解剖实验室,解剖正式开始。 林姐首先对这具无名孩童尸体进行了核磁共振扫描。 屏幕上的图像让所有在场的人大惊失色。 孩子的腹中空空如也,五脏六腑被异物填充代替。 他只是一具空壳! 林姐说:“孩子没有了内脏,虚拟解剖无法明确死因。” 实验室主任说:“我推断这具尸体体内的所有血管内的血都被抽干,并替换成了防腐液。 你看血管颜色。” 他指了指屏幕。 林姐点点头,“这具尸体做过彻底的防腐。 还有这里,这里是金属丝? 鄂部居然是用金属丝连在一起的!” 实验室主任说:“这具尸体不仅做了尸体防腐还做了尸体美容。” 扫描结束,下一步是尸表检查。 在摄像机的记录下,助手小心将附着在尸体表面的淤泥和衣物剥离。 当尸体全身被擦净的时候,在场的人无一不汗毛直竖。 因为孩子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嘴角微微扬起,那表情栩栩如生。 林姐戴手套检查,她发现尸体眼睑上、眼球和嘴唇上都有透明物质。 因为不能破坏尸体。所以林姐只是剥离下来一点眼睑和嘴唇上的透明物质,放在了透明容器里。 实验室主任说:“这具尸体的尸蜡很奇怪呀。” 林姐说:“一般埋入湿土或浸入水中的尸体,皮下及脂肪组织因皂化氢化作用在尸体表面会形成蜡样物质,局部尸蜡常见,但全身尸蜡不常见。 被尸蜡封存,免于腐烂,保存得如此完好的尸体,更是连教科书中都难得一见的案例。 可是,在冷冻、搬运尸体,剥离衣物的过程中,本来脆而易碎的尸蜡,却一点都没有毁坏脱落。 林姐取了一点尸蜡作为检材放在了透明容器里。 接着林姐看到了尸体颈动脉处的针孔。 她说:“这里应该是遗体防腐注射仪器,注射防腐液的微创伤口。” 化验室将检材进行化验。 四天后,题安和林姐来到了实验室。 实验室主任说:“尸蜡中没有脂肪酸,而是化学物质。 也就是说,这不是天然形成的尸蜡,而是人工防腐蜡。 防腐蜡进一步佐证尸体经过严格的、专业的防腐处理。 还有,眼睑和嘴唇上的透明物质是胶水。” 第163章 丢失的孩子 “胶水?”林姐和题安异口同声地问。 实验室主任说:“你们别着急惊讶,更惊讶的我还没说。 我们化验室在胶水里发现了死者生前的生活反应迹象。 为保准确,我们找了眼科专家,还有我们省里的资深法医。 他们一致认为,这强力胶水是孩子还活着的时候就滴进去的。 眼睑和嘴唇上的胶水,也是活着的时候抹上的。 死者被麻痹了知觉,无法动弹,但一定是活着且清醒的。” 林姐说:“题安,来活儿了,这下真的可以确定是刑事案件了。” 林姐对实验室主任说:“这次千里迢迢来你们这里,真是不虚此行。 太感谢你们了。” 实验室主任摆摆手笑着说:“说什么感谢,咱们都是同行,只有同行知道法医这行不容易。 如果确定是刑事案件,在这就可以直接申请解剖,尸体就没有必要拉回去解剖了。 我们实验室可以提供一切需要的辅助。 我们法医鉴定中心有病理、物证、毒物、微量资深法医十五名,有高精尖鉴定仪器,还有化验科随时等候你们的调遣。 你们来了工作太匆忙,都没有请你们吃我们这里的本地菜。 如果不急着回翰兴,我还能带着你们逛一逛,不忙了还能交流一下案例。 对了,题队长,我们局里想见你的人还排着队呢。 后天开先进警员表彰大会,我们局长想让你给我们的警员们讲几句。” 题安和林姐最终在实验室主任和公安局的盛情难却下,申请了异地解剖。 题安在刑警队交流工作,林姐打来了电话,“死因是中毒。 死者死于甲醛中毒。 因为内脏全部被摘除,只能从结膜,唇部黏膜,喉头,脑部等器官提取检材。” 题安说:“甲醛也是防腐剂? 有没有可能是防腐过程中造成的甲醛残留?” 林姐说:“不是死后防腐剂残留,因为有生活反应。” 题安缓缓地说:“这个孩子是被活生生地注射甲醛而死亡的。” 林姐叹了一口气,“唉,现在基本可以这么确定了。 这个孩子死前遭受了重大的痛苦。” 题安说:“我不能久留了,要回翰兴,立刻立案侦查。” 林姐说:“虽然死因确定了,但尸源还是无法确定。” 题安说:“那我就从医院的出生记录里找,三岁左右,男孩,眉心有一点痣。” 林姐说:“即使这样,范围也很大,你们的侦查工作会很难。历时很久。” 题安说:“只要开始,时间就在一点一滴地缩短,总有找到的那天。” 回到翰兴,题安立刻先去有妇产科的医院去筛查。 题安其实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大海捞针,如果孩子不是在翰兴市的医院出生的,那么这个排查的过程将会异常漫长。 每年的无名尸很多,能伸冤的只有一部分,但题安不想放弃,孩子只有三岁就死于非命,死的这么凄惨。 也许他还不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恨,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但他已经知道了,感受到了,什么是痛。 他的眼睛圆睁,一定看到了施暴者的面貌,但是世间没有通灵术。 题安这一刻恨不能生出招魂术,他想去问一问,亲手把那个恶魔揪出来接受审判。 命运有它的残忍无情,却也有着某种起承转合。 题安在妇产科医院找到了孩子的出生档案,孩子眉心的一点痣,让他在成千个孩子里脱颖而出,让接生的医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给医生留下深刻印象的,还有一件事。 产妇在入院的时候,一次产检都没有做过。 医生说:“按规定没有建立产检档案,是不能收治入院的,可是当时情况十分危急,产妇来到医院的时候脐带已经有了脱垂迹象。胎心不稳。 如果不立刻分娩,胎死腹中是必然结果。 人命关天,产妇推进产房之后,我们给她实施了剖宫产术。 新生儿评分只有2分。 手术之后进入nicu治疗。 nicu费用昂贵,孩子父母条件实在不好,住不起nicu想办理出院。 是我们院的医生和护士募捐了一部分,还有院里联系了慈善机构的新生儿项目,争取了一个名额给孩子,他在nicu住了一个多月后,预后良好,正常出院。” 题安按照医院档案,找到了安东东父母的地址。 题安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正在建筑工地上戴着安全帽灰头土脸地拌水泥。 题安大声喊,“你好,请问你们是安东东的家长吗?” 夫妻二人互相看了看,然后男人点头,“是啊,你有什么事?” 工地上的声音震耳欲聋,题安比划,“太吵了。我们借一步说话。” 男人和女人交代了一下,摘掉手套跟着题安走到了僻静处。 题安问:“你叫安雄?” 男人说:“是。” 题安问:“安东东是你的儿子吗?” 安雄说:“是。” 题安问:“他在哪?” 安雄迟疑了一下,他有点警惕地问:“干什么?” 题安说:“是这样,我们可能找到了安东东。你要有一点心理准备。” 安雄说:“东东怎么了?” 题安说:“他孩子已经过世了。你要节哀。” 安雄瞳孔地震,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 题安上前扶住这个悲伤的父亲,用胳膊给他力量支撑,让他不要倒下。 安雄声音有些颤抖:“他因为什么死了?” 题安说:“死因是中毒。 所以我来找你了解情况。 排除是否有他杀的可能。” 安雄嘴里不断喃喃地重复着:“中毒,死。中毒,死。中毒,死。 杀千刀的。” 他眼中满是仇恨。 题安说:“你们什么时候发现安东东不见了?” 安雄说:“三个多月前。” 题安问:“安东东为什么没有报失踪?” 安雄说:“我们不懂” 题安叹了一口气,“孩子不见的第一时间你们就该报警的。 不错过搜救黄金期,孩子就有能找回来的可能性。” 第164章 柳暗花明处 题安看到安雄蹲了下来,从兜里掏出了一包烟,他拿出一根,递给题安。 题安摆手说不会。 安雄拿出打火机,打了几次都因为手抖没有打着火。 题安上前帮他按下打火机点火按钮。 题安说:“你刚刚咒骂杀千刀的。 你有怀疑的人吗?” 安雄摇头,“没有。我在骂杀我儿子的人。” 题安不忍心将兜里的安东东的遗照给安雄看。 题安说:“你生活中有没有结怨的人?” 安雄说:“没有。我们老实巴交汗摔八瓣干苦力的,哪轮着我们去得罪人。 只有被人欺负的份儿。” 题安问:“现在你将安东东失踪前后的事情仔细回忆一下告诉我,我需要线索才能去找凶手。” 安雄苦笑一声,“我儿子已经死了。说了又能怎么样?抓到凶手又能怎么样?” 题安说:“我知道孩子的死对你,对你爱人的打击很大,但是法律对人是公平的,我可以承诺你,会将这个案子查下去。 你一定要有信心,相信我们,相信法律。 如果现在放弃,怎么告慰孩子的在天之灵?” 安雄沉默了半天,终于说了一句话,“如果我和我老婆不追究,这件事是不是就到此为止了?” 题安说:“如果是自诉案件你们有权撤销,但这个案子是公诉案,想要撤案要符合一定的条件。” 安雄说:“我们是孩子的父母,我们说了不算是?” 题安说:“因为我们在尸检过程中发现有刑事犯罪可能。 所以目前来看,不属于情节轻微,危害不大可撤销的案件。 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不愿意将这件事一查到底吗?” 安雄抬头,看着题安说:“我老婆怀孕了。” 题安离开工地的时候,看到安雄又戴上手套回到了他的工作岗位。 工地尘土飞扬,很快就淹没了他的身影。 题安的心情很复杂。 他知道安雄的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他的妻子怀孕了。 孩子已经遇害的消息,对于孩子母亲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如果情绪过于激动,肚子里的孩子受到影响,对于这个家庭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安雄只给题安提供了一条线索。 那就是安雄一家三口住在工地的集装箱宿舍,安雄和妻子干活的时候,孩子就在工地上玩。 安东东失踪的地点,就在工地。 事后安雄夫妻问过工友,他们没有印象,也没有见过什么人抱了孩子。 单凭这条线索,寻找带走孩子的人困难重重。 工地周围没有监控,没有目击证人。 最近路口的监控也过了保存期。 这天,局里开会,经侦部门向局长报告了一起骗保案。 经侦队长说:“保险公司对嫌疑人骗保的怀疑,源于一次保险公司调查员偶然的同学聚会。 保险公司调查员同学聚会的时候,了解到同学也是干保险的,不过是在不同的保险公司。 两人在叙旧喝多之后开始交流业务。 这么一交流,他们发现有一个人前后四年在不同的、异地的保险公司,投过同一种人身意外险。 保单共计两万元,理赔金额共计四十万。 保监会为了避免杀人骗保的悲剧,所以规定十周岁以下儿童意外身故的理赔金额不得超过二十万元的标准。 这个人拿的是最高理赔上限金额。 这个安雄” 题安震惊,连忙问经侦队长,“你说谁?” 经侦队长说:“安雄。 他先后几年为两个孩子买了人身意外险,一死一残。共理赔四十万。” 题安问:“你说一下身份证号,我看和我正在调查的案件是不是同一个安雄。” 经侦队长找资料递给题安。 同一个安雄。 七年前,安雄的第一个孩子在工地玩耍,翻斗车司机视觉盲区开动车子,孩子被碾压身亡。 三年前,安雄的第二个孩子同样是在工地玩耍,土方车司机视觉盲区开动车子,孩子被撞身残。 两个保险公司根据死亡和伤残程度,都按时支付了最高意外伤残赔偿金。 题安眼睛看向理赔时间。 安雄夫妻先后拿到四十万理赔金在安东东出生之前。 那么安东东在因为早产需要住icu的时候,他们又何来条件不好,无力支付孩子的费用之说? 经侦队长说:“保险调查员虽觉得可疑,但他找不到证据。 报案之后,我们暗中先调查了一下。 发现确实有可疑之处。 安雄夫妻有赌博恶习,四十万理赔金并没有用在第二个孩子的治疗复健上,而是还了一部分高利息的高铸债台。 他们有用孩子骗保的主观动机。” 题安离开会议室的时候,脑中闪现了两个片段。 一个是妇产科医生的话,安东东的妈妈在怀胎九月从未做过产检。 对自己孩子负责的母亲,怎么会不按时产检,排查孩子患病的可能? 还有一个是安雄的话。他说不想追查杀害安东东的凶手,问能不能撤案。 也许,他的妻子怀孕只是他的借口。 题安再一次来到了工地上的集装箱宿舍。 门没锁。 题安拉开门,屋里浑浊的味道直冲鼻子。 题安看到床上躺着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孩子身上盖着一个破脏毯子。 题安走了过去。 越靠近那张床,排泄物的味道越浓烈。 题安看到孩子枕头旁边有一个啃了半个的月饼,还放着一个脏兮兮的不锈钢盆。 孩子听到声响睁开了眼睛。 题安轻声说:“打扰你睡觉了小朋友,你是安北北吗?” 孩子没回答,他瞪着一双大眼睛仔细端详着题安。 题安拉了一个椅子坐在床边。 他问:“你是安北北吗?” 这次孩子微微点了一下头。 他的嘴唇干裂出血。 题安问:“你想要喝点水吗?” 孩子艰难地转动脖子,由于无法掌握平衡,他的整张脸都浸到了枕头边的不锈钢盆里。 他伸出舌头在水盆里舔了两下,然后呛咳了几声。 题安起身连忙寻找屋里的勺子和杯子。 他晃暖瓶,空的。 第165章 外面的世界 题安在桌上找到了一个脏的勺子,他拿出纸巾擦干净勺子。 孩子在车祸中脊椎受了伤,胸以下部位都没有知觉。 他无法在题安的搀扶下坐起来。 题安只能找了一条毛巾将他的头部垫高,用勺子舀起不锈钢盆里的水喂向孩子的嘴边。 喝水似乎都用尽了这个孩子所有的力气。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这次他主动开口问题安:“你是谁?” 题安微笑,“我是警察叔叔,你喜欢警察叔叔吗?” 孩子眼里有光,“我长大也想当警察,我跑得可快了。” 他眼里的光很快黯淡下去,“我以前跑得很快” 题安心里涌起酸楚。 他问:“你这样每天躺着,谁来照顾你?” 他问题一出口已经知道,这个问题没有必要问。 这个男孩的处境一望便知。 他的口粮和饮水,只是枕边的那半个干馊的月饼和油腻盆里的冷水。 题安没有掀开被子,但他知道他的大小便失禁,全部在床上铺的塑料布上排泄。 孩子说:“我爸爸妈妈要去工地干活,没有时间照顾我。我是个没用的人。” 题安说:“你为什么要这么说?谁这么说?” 孩子没吭气。 题安说:“是你的爸爸妈妈说你没用吗?” 孩子说:“我爸爸妈妈说我没有娟娟有用。 我不算个男子汉,我害怕了,我逃跑了。” 题安说:“你什么时候害怕了逃跑了?” 孩子一言不发。 题安问:“北北,你是怎么受伤的?能告诉叔叔吗?” 孩子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紧闭上了嘴巴,将头偏向了墙的一边。 无论题安怎么问,他都不肯言语。 题安回到家里找到了一个之前用过的平板电脑。 他第二次去看安北北的时候,将这个旧平板下载好内容送给他,这样他虽然躺在床上但至少能接触外面的世界。 题安买了吃的用的东西,给孩子剥开香蕉喂他吃完。 孩子喝了一瓶养乐多,他羞涩地问题安,能否再给他喝一瓶。 他说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东西。 题安鼻子有点酸,又给孩子扎开一瓶。 吃完喝完,题安拿出买的纸尿裤,想帮孩子换上。 掀开被子他看到了孩子已经被屎尿腐蚀得溃烂不堪的皮肤。 题安挽起袖子,将孩子身下的脏塑料拿走,换了一张干净的一次性床单。 孩子说:“叔叔你不用弄了,刚弄干净我就又脏了。” 题安没嫌脏,他帮孩子擦洗了已经萎缩的身体和四肢。 他拿出了那个旧平板电脑。 将电脑支架安在了墙上。 他教孩子语音控制电脑,并帮他打开了纪录片。 题安离开的时候,孩子喊了一声,“叔叔。你还会再来看我吗?” 题安笑着说:“当然会啊,我不忙了就会来看你的。” 一连半个月局里临时有事没有走开,题安托肖鸣带去给孩子的吃吃喝喝。 肖鸣打电话给题安,“队长,晚了一步,孩子死了。” “什么?”题安如同五雷轰顶。 肖鸣说:“孩子出了车祸。” 题安说:“孩子全身几乎都瘫痪了,怎么能出车祸?怎么可能出车祸?” 肖鸣说:“已经火化了,两方私了,签了谅解书,肇事方司机赔了八万。” 题安只觉得一盆冰水从天而降,他从头顶凉到了脚底。 题安衣袖下的拳头紧握,咯咯作响。 晚上题安回到家打开电脑,他的电脑上还连着同步记录的ipad。 纪录片是题安熬了几个夜帮他下载的,动物世界,天文地理,历史人文,财经军事,科技体育,宇宙海洋 观看记录表明孩子还没来得及看完所有纪录片。 题安的鼻子发酸,眼眶有点湿润。 他脑袋发懵,漫无目的地翻看着ipad。 突然他看到ipad的文件夹上储存着一段录音。 他记得好像送给孩子ipad的时候,自己的内容都清空了。 题安点开。 里面传出安北北的声音。 题安震惊,将电脑音量调到最大。 “我没有娟娟有用,我是个男子汉,但不能为我爸爸妈妈挣钱,却成为了他们的累赘,我明天有机会成为有用的孩子,这一次我一定闭紧眼睛。 警察叔叔谢谢您,我的眼睛成为了我的腿,带着我看到了大千世界,原来除了我目光能看到的屋顶外,还有那么广阔的天地。 我最后的日子很快乐。 这是我最快乐的日子。 连做梦都是甜的。 我妈妈说没用的孩子下辈子会投胎成猪成狗,我不想变成猪变成狗,我想变成人,去吃一吃好吃的,去一去游乐场,到纪录片里的海边看看。 嘿嘿,我最想当的还是警察。” 屏幕在题安眼里模糊了起来,他仰起头将纸巾铺在脸上,纸巾贪婪地吸食着题安脸上的眼泪。 瞬间纸巾尽湿。 题安给肖鸣打电话,他强忍怒气地对肖鸣说,“肖鸣,从明天开始,密切跟踪安雄夫妇,如有赌博证据掌握,立刻逮捕。 还有,通知网监大队彻查安雄夫妇的网络账号。” 题安找到了肇事车司机,司机是个拉货的运营车辆,没有行车记录仪,在肇事路段也没有监控可查。 肇事车司机说,那天半夜下着雨,路面有积水,视线不好。 出事的地方是一段两公里长的连续下坡。 他当时撞了人之后懵了,心想这下可完了,倾家荡产不说,坐牢也免不了了。 谁知道孩子的父母只开口要八万,说私了。 肇事车司机像捡了大便宜一样,什么疑虑都顾不得,匆匆忙忙就和孩子父母签了协议。 不过事后回想起来,他确实觉得挺蹊跷,但毕竟是一条人命,他不想追究也不敢细究。 题安无法通过肇事案掌握证据,网监大队却在几天后传来了消息。 肖鸣和欧阳一连几天夜晚跟踪安雄夫妇,发现他们鬼鬼祟祟进了一个网。 这个网很奇怪,到点就会拉下卷闸。 网监大队和管辖派出所突击联合出动,发现了隐藏在网里的赌博团伙。 第166章 噬子的农神 网监大队和民警抓捕了参与网络赌博人员二十人。 抓捕了两名所谓的代理商,参赌人员给代理商微信转账,代理商通过后台给赌博人员上分,并给他们办理结算。 网监大队的技术警察,立刻勘验历史浏览记录并固定了证据,涉案信息已经提取和恢复。 网监大队连夜对所有涉案人员进行了审讯。 安雄夫妇当天晚上的涉赌金额为三万元。 据代理商交代,安雄夫妇长期通过他进行境外赌博,因为赌博借了高利贷。 高利贷也是代理商帮他们联系的。 网监大队的队长给题安打电话,“题队,我们在依法从他们的手机中提取证据的时候,发现了和你的案子有关的信息,我给你发过去你看一下。” 安雄和一个人的聊天记录里有一段话,“你这个杀千刀的,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要问我儿子的生辰八字了。 你只说有人家要买孩子,你可没说要弄死我儿子。 要不是今天警察找到我,我他妈就被你骗了。 今天晚上你来工地,给我个交代! 死人和活人的价钱能一样吗? 你个挨千刀的。” 题安看日期,是自己去工地找安雄,告诉他安东东不幸遇害的消息的那天。 安雄的难过是真的,只不过他的难过,是因为自己没有拿到合理的价格。 题安骂了一句:“虎毒还不食子。真是个畜生。” 网监大队的队长说:“是啊,这种人不配为人,题队,需要我们追踪对方的信息吗?” 题安说:“辛苦你们,请尽快。” 网监大队的队长说:“好的我们会尽快锁定对方身份。 估计你们到时候,可以牵出一条非法买卖人口的线来。” 根据网监大队的调查,和安雄发信息的人叫王友军,表面是一个建材店的小老板,实际是一个中间介绍人,他是人口买卖的中间环节。 他专门为无法正规渠道领养,或者别的原因,需要婴儿的人家,和要“出售”孩子的家庭牵线搭桥。 通过网监部门的位置锁定,题安上报上级,王友军被异地逮捕。 王友军贩人无数,胆子却出奇的小,他刚被抓就吓得尿了裤子。 题安对他进行了连夜审讯。 题安问:“知道因为什么事抓你吗?” 王友军低着头,“知道,帮人介绍领养孩子。” 题安看着他:“有偿领养都是犯罪! 何况你是打着领养旗号行贩卖人口之实。 你已经犯罪了! 我们已经恢复了你的所有聊天记录! 你的犯罪事实清楚,现在是你坦白的唯一机会!” 王友军抬头眼里满是哀求,“我说。我说。我争取坦白从宽。” 题安:“你的手机里为什么有很多l和s这样的字母?” 王友军:“l是买家,s是卖家。为了逃避网警的监察,我们这一行有暗语。” 题安说:“补一二是什么意思?” 王友军说:“就是成交价是十二万。” 题安:“你们怎么寻找买家和卖家?” 王友军:“有很多关于孩子领养的qq群和微信群,我们混进去。先将卖家的孩子信息情况都掌握了,然后就有的放矢地寻找买家,我们能包办出生证明然后落户。 买家有时候不愿意和卖家直接联系,怕暴露过多信息卖家有天反悔找孩子带来麻烦事,所以买家就算多出几千块钱也愿意和我们中介打交道,这也就是我们中介赚钱的机会。 在跟我们联系上后,我们会以在群里有警察埋伏为由,让他们退群和我们单独联系。” 题安问:“成交方式?” 王友军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题安说:“一共成交了几笔?” 王友军不吱声。 题安一拍桌子,“我们已经掌握了证据,现在让你说是给你机会。” 王友军哆哆嗦嗦,“三十几笔。” 连夜的审讯,王友军只求保命,所以基本都吐干净了。 关于安东东的拐卖,他也详细说了经过。 “我们一般只做新生儿的生意,像这种两三岁孩子的生意一般不做,容易被抓。 收养安东东的人家主动找到我,让我帮忙寻找符合条件的孩子。 买家收养孩子不问孩子的健康状况,不问孩子父母的情况,只是要符合买家提供的年龄、属相、出生日期和时辰。 这种买家我是第一次见。 不过想想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的有钱人家领养孩子很讲究,也要看和孩子的八字合不合。 安东东已经快三岁了,各种证件伪造成本高,而且已经会说话会认人了。这种风险太高。 但买家只让我找到符合条件的孩子,其他的都不用我管,还给了特别高的价格。 三十万。 那是四五个新生儿的价格。 所以我就很上心,发动了很多同行帮忙寻找符合条件的孩子。 我的一个同行帮我找到了。 安东东还在他妈肚子里的时候,他就掌握了这个资源,本来都说好的价格,一出生就抱走。 结果孩子生了,安东东父母临时变卦要多加钱,买家不愿意。 两边都不愿意让步,这桩买卖就黄了。 伪造出生证明也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我的那个同行帮他们找了很多买家,但买家一看照片就说不行。 这个安东东出生之后眉心有痣,特征太明显,这种孩子不好出手。 要不就是价格太低,安东东父母不愿意。 我那同行其实已经不抱希望了,差点都忘了那个孩子。 但我给他发了信息之后,他立刻想起了安东东。 他跟我商量,安东东的年龄符合,但其他八字不符,不过买家并没有要求出生证明,实在需要就伪造一个。 买家不联系卖家,根本无从知道孩子的真实八字。 在巨大的利润下,我和那个同行促成了这个买卖。 我给了同行七万块介绍费,自己留了十五万,给了安东东的父母八万块。 刚开始他们嫌低,我给他们说,孩子越大,价格只会越来越低。 后来九万块成交。 安东东的父母把孩子送到了指定的地方,孩子提前喂了安眠药睡着。 买家开车来接走了孩子。 后来安雄给我发信息说警察找了他,他儿子被人杀了。 他要让我给他个交代。 买卖已经成交了,买定离手,孩子的命运和他没有关系了。 况且孩子又不是我杀的,我只是当个中间人。 我就拉黑了他,后来再没有联系。” 第167章 虔诚基督徒 据王友军交代后,安东东在指定地点成功交接后,王友军和买家就相互删了联系方式。 通过对手机删除记录的恢复,以及对买家张力信息的追踪。 张力的实时位置锁定。 刑警队出动。 撞击开张力家的门,家里空无一人。 就在众人以为买家张力已经闻风而逃的时候,题安打开了张力家衣帽间的门。 题安隐隐闻到了尸体的味道。 他一步一步挪进衣柜,一把拉开了衣柜的推拉门。 一具颈部系着绳子,头向前倾垂,面色苍白的男尸呈现在题安面前。 题安抬起男尸的面颊看了看他的面貌,是张力。和照片一致。 张力双足离地,缢索是一条外包塑料绳。 衣柜里放着满满一箱的活性炭和一个持续通电工作的空气净化器。 应该是为了掩盖和净化尸臭的。 张力兜里有一张遗书,自述以非法手段买入孩童安东东,随后因为安东东不听话和自己的预期差别很大,失手杀死了安东东后掩埋,自知无法逃避法律的制裁,思前想后决定畏罪自杀。 刑警队会议室灯火通明,开会内容针对张力案进行信息汇总和调查报告。 题安说:“肖鸣你负责的是笔迹鉴定。 你来先说一下笔迹鉴定专家对于遗书的意见。” 肖鸣打开文件投影,“这是笔迹鉴定专家出具的鉴定书。 张力遗书上的笔迹和样本中张力平时的书写笔迹,布局、运笔、笔画、笔顺等特征,以及形成字体的结构一致,可以认定是张力本人书写。” 题安说:“那么这一份遗书将来很可能是认定张力自杀的关键证据。 副队,你那里负责的情况怎么样?” 叶行之说:“法医鉴定中心对死者张力的尸检结果,按照腐败程度可以推测张力的死亡时间在三到四天。 通过索沟形成,索沟位置,无提空现象,索沟呈闭锁状态,颈部肌肉出血和颜色,颈部骨折部位,颅脑淤血明显且点状出血,颜面青紫肿胀,眼球和舌尖突出,可以基本确定死者死因是勒死,而非缢死。” 题安说:“他勒伪装成自缢,他杀而非自杀。 能充分说明他杀的痕迹还有以下几点: 第一,在现场勘察的时候,我发现衣柜内无指甲抓痕,无踢踏痕迹,挂置绳索的衣杆上没有擦蹭,这个不符合自缢时人体求生的本能。 还有,如果张力是自缢,衣柜又是关闭的状态,衣柜里门上应该留下张力的指纹,这些证据可以佐证张力死因是勒死,而非自缢。 你们看这个索沟形态,我推测凶手是从背后突然用勒索套住张力颈部勒住了张力。 一般这种背后突然袭击,现场不会留下明显的搏斗抵抗迹象。 第二,我在张力家发现了他经常翻阅的书,是《圣经》,他的家里有十字架项链。 张力的车辆有内置的行车记录仪。 我查了张力的行车记录仪,他每周固定时间会去教堂做礼拜,那么种种迹象表明他应该有自己的宗教信仰,是一个比较虔诚的基督徒。 我查了一下资料,基督教中不能赦免的罪,其中就有自杀和谋杀。 一个有宗教信仰的人,如果犯了这两种罪,那么后果是非常可怕的。 就如同佛家弟子如果杀生会堕入地狱一般。 所以,无论是谋杀还是自杀,在张力这里的可能性,要比普通人低得多。 欧阳,你监控查的怎么样?” 欧阳台说:“我查了最近一周的监控,大家请看屏幕。 通过单元门口,电梯内的监控,可以看到三天前晚上十一点十二分有一个黑衣人乘坐电梯上了张力家所在楼层,三十层。 黑衣人身高大约一米八,穿着黑色冲锋衣裤,背着黑色登山包,脚穿黑灰色运动鞋,戴着黑色口罩和墨镜,并且头戴可以遮挡半个脸的鸭舌帽,鸭舌帽外面还叠戴着卫衣帽。 黑衣人始终没有直视监控,监控也没有捕捉到黑衣人的面部特征,我问了沈杰,不好侧写画像。” 题安看着监控,“张力家单元楼门口是有可视门禁的,通过张力家里控制才能打开门锁。 但是你们看,这个黑衣人只按了一下门禁,并没有说话,门锁就打开了,说明张力知道门外的人的身份。 他们的见面也是事先约定好的。 如果这个人有嫌疑,那么这个嫌疑人是张力社会关系内的人。 同时,现场勘察发现屋内没有打斗痕迹,门窗没有被撬动痕迹,更能佐证这一猜想。 飒飒,说一下你和户籍民警沟通过的张力的家庭情况。” 林飒飒:“张力四个月前和前妻协议离婚,张力和前妻育有一儿一女,离婚时两个孩子归前妻所有,张力净身出户。 张力前妻离婚后带着孩子出国,每个月张力按时给妻子和孩子转账抚养费。” 题安说:“按王友军的供述,张力和他联系的时候是自己想要领养孩子。 我们在勘察现场的时候发现了张力家有个儿童房,儿童房里也提取到了安东东生活的痕迹和dna。 且在张力家冰箱里发现了儿童零食和牛奶。 目前张力案存在的疑点有如下几点,第一,既然死因是他勒伪装自缢。那么遗书为什么是张力的亲笔所书,是否受了胁迫,欺骗,或者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 第二,法医鉴定报告书中提到一个细节。张力颈部的索沟有二次发力的痕迹,说明凶手在杀人过程中有思想的变化,或者也可以推测张力在被杀过程中,并非一直保持同一个状态。 简单来说,凶手勒住张力之后,在张力未完全死亡的时候放松了一下绳子,之后不知什么原因又重新发力。 中间停顿的过程,到底反映了杀人者的什么思想?他为什么停顿,又为什么在短暂停顿后再次发力最终致张力死亡。 第三,安东东虽然在张力家有生活过的痕迹,但通过我们走访附近的居民物业,并没有人见过安东东。 安东东有没有在张力家生活过? 安东东的生活痕迹和dna是否为伪造? 如果是伪造,伪造的动机是什么?” 第168章 救命之恩情 第二,张力信仰基督教,在领养孩子的时候,领养条件居然是生辰八字。 八字是传统的命理学,和基督教八竿子打不着。 我问了周边信仰基督教的基督徒,他是这么说的:‘圣经里说,那些交鬼,算卦,占卜,行巫术,过阴的都不可行,因为这是污秽的,神不愿意他的儿女与鬼相交。’ 按这个基督徒的说法,基督徒不能算命,自然不可能对八字有多重的执念。 所以我猜测,张力并不是真正收养安东东的人,他只是一个幌子。 他也是个中间人,真正的买家藏在他后面。 第三,张力的死亡时间太巧了,可以说他的死亡,在我们警方逮捕王友军的第一时间就发生了。 这种巧合太蹊跷了。” 肖鸣说:“可是队长,凶手有极强的反侦查能力,咱们连一个手印一个脚印都没有找到。作案凶器都被他带走了。 监控又无法确定身份,该从哪里查起?” 题安说:“从他身边的人查起。 挨个排查。 凶手一定是他熟悉的人。 肖鸣和副队,你们接下来负责张力社会关系的排查。” 欧阳台说:“如果是替人受过,或者替人干寻找买卖孩童人贩子的脏事,一定会有不明收入来源。 但我们查了张力的账号,没有异常大额不明资金入账。 他的家里也没有找到不明大额现金。” 题安说:“如果不是为了钱财,那只有一种可能。 报恩。” 林飒飒说:“队长,我有个想法,既然张力有信仰,他做了错事良心不安,一定会去告解室忏悔,能不能问一下听他忏悔的神父?” 题安无奈地说:“已经找过了,神父对在告解中听到的事有保密的义务,否则会受到上帝的惩罚。 他对于我的询问只有八个字。 无可奉告。慢走不送。” 题安翻看着张力的履历,发现张力虽然在一家会计事务所当注册会计师,收入可观,有房有车,但是他有过坐牢的经历。 题安看了看张力服刑的监狱。 他想了想,翻了翻手机里的通讯录。 将电话拨了出去。 “题队长。有何吩咐啊?” 题安笑着说:“哪敢有什么吩咐? 郜师傅,打扰您的退休清净了,我想问您一件事,应该是您当监狱长的时候发生的事。 有一个犯人叫张力,您还有印象吗?” 老郜想了想,“没有了。犯人太多了。还有什么信息吗?” 题安说:“张力服刑时候十九岁。 是因为抢劫进去的。 抢劫金额不大,但受害人在被抢劫后追赶过程中心脏病突发死亡。 虽然判了抢劫罪,但致人死亡属于特别严重的情节,所以判了十二年。” 老郜说:“你要这么说,我就有印象了。 抢劫犯很多,但抢劫致人死亡的,这么多年也只有一例。” 题安说:“因为张力现在涉及到一桩案子,但存有一定的疑点,所以我想问问张力在服刑期间有没有特别的事情。” 老郜想了想,“他还挺老实的。 但他长的矮小瘦弱,好像在监狱里被同室的犯人欺负过挺多次。 我们的狱警发现了就会呵斥惩罚那些犯人,但不可能时刻盯着。 我记得那个张力每次都鼻青脸肿。 有一次差点被其他犯人溺死在便池里。 他生得白净,还有几次差点被你懂得,有很多变态的犯人。” 题安说:“他十二年都是这样过的吗?” 老郜说:“不是,后来就没有了。 突然就没有人欺负他了。 他除了在工厂割纸,有一点时间就泡在图书馆。 他好像有点文化,我有几次看到他在看经济类的书。” 题安问:“他有什么亲人吗?” 老郜说:“没有,服刑期间没有人来看过他。” 题安说:“他为什么不受欺负了,是有人保护他吗?” 老郜说:“这我不太清楚,我可以帮你问问当时的管教。” 老郜还是年轻时候雷厉风行的做派,很快他就给题安回过来了电话。 “张力在刚入狱的时候,确实经常被几个狱霸的打手欺负。 后来从别的监区转来一个因为盗墓进来的人。 这个盗墓贼被判了十年。 按我们的狱警说,这个盗墓贼有点本事,会拳脚功夫,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会看地形风水,星象罗盘,两眼一眯就能知道哪里有大墓。 狱警亲眼见他表演过缩骨术,他能钻进直径三十厘米的管道里,他能将自己的胳膊脱臼,等到通过管道的时候再安上也安然无恙。 这样的人在犯人当中是很有威望的,他在张力被欺负的时候出手相助,之后一直罩着张力,张力所以再也没受过欺负。” 题安问:“这个盗墓贼叫什么名字?” 老郜说:“班拓,挺奇怪的名字。” 题安放下老郜的电话,已经隐隐觉得张力在报恩,就是报班拓的恩。 张力的履历可以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从小没有爹妈,学习不错但奶奶无力支付学费,于是他踏入歧途抢劫入狱。 第二个阶段监狱服刑。瘦弱矮小被同监狱的人欺辱,受班拓照拂,平安减刑出狱。 第三个阶段出狱重生。张力出狱后上了成人夜校。一步步考取了会计证。最后当上了注册会计师。由出狱后有案底找不到工作到用自己的能力成功逆袭。 三个阶段中低谷遇险救命之恩,可能就是他这一生至死不能忘的,背弃信仰也要去报的恩情。 题安突然心里有了一个想法,可以解释遗书为什么是他亲笔所写的疑点。 如果这个想法成立,那么所有疑点将迎刃而解。 三个月前安东东被卖,四个月前张力就和妻子办理了离婚,将妻儿送到了国外,自己没有要一分的财产。 也许那时候他就预感到要出事。 在安排好妻儿之后,他报恩替人出面买孩子,在得到王友军被捕消息的时候,预先写了遗书来代恩人受过,本来想自我了断,但因为他的信仰一直让他犹豫不决。 题安不确定的是,究竟是张力在死前改变了主意导致他被杀,还是他无法自我了断,请人来帮他一把? 第169章 有风方起浪 题安调查这个班拓。 班拓服刑结束,出狱之后去南方打工,最先干的是苦力,可能是遇上了赏识他的伯乐,短短几年就有了自己的小型建筑队。 班拓敢想敢干,在他的带领下,建筑队慢慢发展壮大。 时事造人,能抓住时事的就是能人。 规模壮大后的班拓,承包了老城改造这个重大市政项目。 算是在当地彻底站稳了脚跟。 经过多年发展,现在班拓已经是外省一个三线城市首屈一指的房地产商,涉足多个行业,是个呼风唤雨的人物。 现在没有证据证明班拓和安东东拐卖案有关系,无法直接调查。 况且一切都是自己的猜测,如果找错了人,那么在现在的时间节点,绕远路的代价是巨大的。 题安连日来的思绪,需要好好梳理一下。 题安喊赵耀打网球。 休息期间,赵耀擦汗,“你这球技退步不是一点,我都不爱和你玩了。” 题安喝水,“我心里有事啊老大,你以为我像你一样,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啊? 翰兴几十年没有发过洪水,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水就冲出了四五个案子。 加上之前没结的案子,千头万绪套餐了解一下?” 赵耀说:“那就将千头万绪说出来。 赵心理师给你支支招。” 太多案情题安都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高度概括,将每个案子说了一下,并讲了讲目前的进展情况。 赵耀问:“你说说你目前最困扰的。我看看线头在哪儿。” 题安说:“我现在最想知道,这个班拓是不是和安东东案有关,他是不是真正的买家。 如果有关,顺着这条线查总是在接近真相,但如果没有关系,那就真的是南辕北辙了。” 赵耀听完,“要不我说你就是太一本正经,你要是剑走偏锋想想别的招儿,这个问题很容易就迎刃而解。” 题安说:“那说说你的歪门邪道。” 赵耀不满意题安的说法,“什么歪门邪道?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 你知不知道班拓的出生年月日?” 题安说:“系统一查就行。” 赵耀接着说:“你知不知道他要找的孩子的生辰八字? 不是安东东的哈,那是伪造的。” 题安说:“知道,要找的孩子的详细的生辰八字,王友军的笔录里有。” 赵耀一拍手,“这不就成了? 我们去找个懂命理的算命先生,给他们俩算一卦,不就知道八字合不合了? 如果合,不正说明有关系吗?” 题安说:“我是党员” 赵耀说:“你也是为了验证你的猜想对,所以你不是真的去算命,而是反推。 反推懂吗?” 题安说:“你这个脑袋瓜,怎么会有这么清奇的脑回路?” 赵耀说:“你夸人的方法还真是一般般。” 题安说:“你不禁夸,一夸尾巴就上天。我不夸你。” 赵耀说:“我给你说个实验哈。关于夸赞的力量。 有个心理学家做了一个简单粗暴的实验。 两盆一模一样的植物,给的植物光照,浇水,施肥均保持同步。 一盆植物呢,每天对着它播放勾圈凯尖叉叉哦哦的咒骂录音。 另一盆植物呢,每天就是变着法儿地夸赞它。 遭受语言暴力的植物很快就挂了,被语言夸赞的植物生机勃勃。 看看,这就是夸赞的力量。 连植物都这样,何况是人?” 题安说:“我能想到的对你最大的夸赞就是神兵天降蛟龙出海。” 赵耀不满意,“我可是认识一个非常厉害的算命的,你想想再说。” 题安妥协,“扬汤止沸,莫若去薪。” 赵耀说:“你能不能说人话,什么羊汤,我还牛肉面呢。” 题安说:“你多看点。 扬汤止沸,莫若去薪的意思是夸你呢,夸你釜底抽薪,一下就从源头解决了问题。” 赵耀说:“你这么解释我就明白了。 明天上午我带你去。 再打几局?” 题安笑,“好,再打几局。我现在心无旁骛,让我来虐虐你。” 赵耀耻笑题安,“算了,谁虐谁还不一定,打架,我不行。 打球,你不行。” 第二天题安和赵耀开车一小时,终于找到了这位算命师傅。 算命师傅七十多岁,双目失明。 题安没有直接说明来意,怕被人家轰出去,他说给自己的孩子算命。 算命师傅摸了摸花白的胡子说:“这个孩子是典型八字纯阴的仙童命格。 天干中有禄星,日元旺盛,地支中的六合局,这种命格难得一见。” 赵耀问:“什么仙童?哪里来的仙童?” 算命师傅说:“这个孩子是上界凌霄宫中的仙童。” 赵耀说:“那就是小神仙。” 算命师傅说:“正是。” 题安问:“您再看看,这是我朋友的出生年月日。” 题安给算命师傅念的是班拓的出生日期,“不过我没有他的出生时辰。 他委托我来看看。” “我不能向你透露一个人的命运,你让他自己来。”算命师傅眯眼睛看了一眼纸上的日期,又看了看题安。 他明明是个盲人,眼珠已经发白,但他真的在“看”。 他摇头道:“这不是你朋友的出生日期,你刚才也不是给你的孩子算。 你现在还没有孩子。 你是什么人?” 赵耀要开口,题安按住他的手。“您看我是什么人?” 算命师傅说:“甲木,吃公家饭。 阳刃,刀锋,有杀伐之气。 官印,有领导才能。 有勇有谋,六韬三略,淡泊克制,打抱不平。 你是军官?或者警察。” 题安和赵耀对视一眼。 题安实话实说,“老先生十分抱歉。 您说的很对,我是个警察。” 算命师傅说:“既然都打开天窗说亮话了,那就请二位自便。” 题安不想放弃希望,他对算命师傅说:“跟您隐瞒事实是我们的错。 可是这个案件涉及到枉死之人。” 算命师傅摆摆手,“有风方起浪,无潮水自平。 万事皆有因,万般皆是果。 二位请回。” 第170章 羽化登仙处 题安说:“老先生请您听我说一说事情的原委。 如果您听完还是不愿意言语一二,那我们立刻就走,绝不多叨扰一刻。 您慧眼如炬,已经看出来我不是给自己看的,更不是为了朋友来看的。 我是为我案子中的枉死之人来看的。 这个死亡的孩子只有三岁,却被人活生生地注射防腐液而死。 他的眼睛活着的时候被滴入胶水,至今不能瞑目。 他的内脏被全部掏空,只为了保存身体之不腐。 这个孩子太可怜了,他是被亲生父母卖掉的,一直没有破案,所以至今还在我们的停尸间放着。 您刚刚算的生辰八字,并不是这个被害死孩子的生辰八字,被害的孩子是生生做了替死冤魂。 中间的过程我就不赘述了。 我是个警察,您也知道按规定我们不能占卜算命,但我违反规定来投石问路,实在是案子千头万绪,山穷水尽。 您当然有权不泄露他人的命运隐私,我们也不会逼问,但恳请老先生在可以说的范围内,再多提点提点,给我们破案提供一点线索。” 算命师傅沉吟片刻,将盖碗放到一边,他起身,“我去问问。如果不行,我也爱莫能助。” 算命师傅进了里间。 赵耀杵了杵题安,“他要去问谁?” 题安说:“应该是他的信仰。” 赵耀明白了。 小半炷香的功夫,算命师傅出来了。 题安上前搀扶,算命师傅摆摆手说不用扶,“我已经瞎了半辈子,早就跟明眼人一样了。” 算命师傅坐定,“你们问。” 赵耀很激动,题安示意他安静。 赵耀连忙噤声。让题安快问。 题安说:“老先生,我们不为难您,您可以说什么就说一说,我们洗耳恭听。” 算命师傅说:“你刚才给我念的这个人的出生年月,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他求财心切却也仗义厚道,冒险暴力却也心细如斯。 墓中之财。既是他的财,也是他的祸。 如果他一直这样,大祸随至,但他及时转行,在关键一年逆局。 他应该对风水易经有造诣,能看懂自己的盘,也能抓住机遇逆天改命。” 题安问:“那他为什么要寻求有仙童八字的孩子?” 算命师傅说:“盗墓者,伤阴德,祸子孙。 他知道自己命中无子,等死后自然是无人祭拜,且因为早年的挖坟掘墓,阴灵不宁,他知道自己的报应死后并不能结束。 唯一拯救的办法就是死后羽化成仙,进入仙道,再不为人。 有仙童命格的孩子,有灵根神迹,他的仙缘比一般人要多很多。只要跟着仙童,就能知道去仙界的路,进入仙界。” 题安和赵耀的眼睛都忘了眨,像听神话一般。 题安虽然也隐隐觉得孩子的死和祭祀有关,但从未想过是这个原因。 算命师傅的话彻底印证了自己的猜想,真正买孩子的人是班拓。 张力为报班拓在狱中的庇护之恩,替班拓寻找“仙童”,在找到之后以自己领养的名义买了孩子送给班拓。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恶人自有恶人磨,张力买到的孩子安东东,关于生辰八字的证明是王友军一伙人为班拓量身定做的。 张力一开始就知道孩子干嘛用,他心知肚明即使躲过法律,也躲不过上帝的惩罚,做多少祷告和忏悔都没用,所以早早准备了遗书,准备将责任全部揽到自己这里。 题安问算命师傅,“孩子生祭的时候是” 他想知道班拓死了没有。 算命师傅说:“没有,但命不久矣。他不让孩子腐烂,将孩子的仙气封在身体里,就是为了等待自己的死亡之日。” 题安明白了。 算命师傅说:“香尽了,你们走。我不能再多说一个字了。” 题安和赵耀起身,他们恭敬地拜谢算命老师傅,将润金放在了烛台下,轻轻退了出来。 赵耀说:“可以不信,但不能不敬。 今天我亲眼所见,已经超出了人类认知范畴。” 题安说:“无言以对,无言可评。 老先生大义,帮了我们,也帮了可怜的东东。” 赵耀说:“你是知道方向了。也知道真正的买家就是班拓。 可是你还是没有证据抓他对?” 题安说:“既然是生祭,那我就先找到班拓的墓。 班拓是翰兴人,这种人讲究落叶归根,他的墓就在翰兴的风水宝地,而且在发现孩子遗体不远,被突发的山洪波及到的地方。 其实我刚才想让老先生给指个方位,可惜他不肯多说了。 从明天开始,我们就地毯式搜查。只要有合理怀疑,就可以申请拘捕。” 赵耀说:“我还有一个想法。 也许,不只是要寻找墓地。 任何可以存放寿材的地方,都应该找一找。” 题安说:“你说的对。 不过要加快速度了,要在班拓咽气之前接受法律的审判,让他给东东认罪!” 刑警队第二天就开始以发现安东东遗体为中心的地方进行辐射性搜寻。 一无所获。 题安想起了赵耀的那句话,“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 题安给老郜打电话,问有没有因为盗墓进去的服刑人员。 老郜帮题安联系了一下。 真有。 如果能帮警方找到墓,是立功表现能减刑。 因为盗墓倒卖文物进去的四个人,争先恐后口若悬河地介绍自己的能耐。 最后,一个人成功脱颖而出,跟着题安去找墓。 术业有专攻。 这个人的拿手绝活是下雨观墓。 他在找到墓之后说:“这是个空墓。 是难得一见的藏风得水聚气,龙长而曲,盘而有神,天人合一,逝者可羽化登仙的风水宝地。 本来这墓穴隐蔽性很好,周围的草籽和松柏都是十几年前就种下的。 封闭性也非常好,但墓主人还没有真正入殓,所以没有关上千斤闸。 棺盖也没有钉死。 猛烈山洪暴发的时候倒灌进去,虽没有冲走寝殿里的棺木,但也将明殿安顿的陪葬物冲了一部分出来。” 第171章 莲花墓之谜 肖鸣押着盗墓贼从寝殿出来,盗墓贼观察了一下四周说:“这是座典型莲花墓。 我见过的大墓一般分为三部分,明殿,寝殿然后是配殿。 这座墓比较特别,结构是专门设计出来的。 从闸口进来穿过墓道就是寝殿。 寝殿像个圆心,寝殿通向周围七个配殿,配殿像是莲花的花瓣。 真是巧妙绝伦。” 一行人打着手电进入配殿,每个配殿里都存放着不同的陪葬品。 配殿里的壁画和雕刻都十分精美,大多是仙界的内容,还有一些晦涩难懂的祭文。 肖鸣愤愤地说:“这个人想成仙想疯了。” 一个配殿角落放着的陪葬品是陶罐,瓷器。 这些陶罐和瓷器有几个被冲到配殿外面,有的四分五裂。 盗墓贼心疼地说:“哎,这么好的风水宝地,怎么能想到墓穴面朝的两条大河水位激增决了堤呢?真是可惜了。 这个墓如果是下了千金闸封了墓门,多大的洪水都进不来。 保存百年不是问题,谁也找不到。” 题安示意欧阳台,让他押着盗墓贼等在外面。 这些东西极有可能是珍贵的文物,要暂时保密。 题安发现岩壁旁边散落着一些大大小小的玻璃碎片。 题安蹲下来将玻璃碎片放进证物袋。 肖鸣说:“会不会是陪葬品?” 题安否定,“绝对不会是陪葬品,班拓早年盗墓,应该截留了不少好东西。 他无儿无女,无人继承。 他走的时候一定会把这些稀世珍宝带上,让他在另一个世界享用。 这些陪葬品随便一个都是一件顶级文物。 他怎么会用玻璃陪葬呢? 要陪葬也是琉璃水晶一类的。” 肖鸣说:“这些玻璃不是陪葬品,那么是干什么用的?” 题安说:“应该是放某些东西的容器。 是什么容器呢? 玻璃制品玻璃制品” 题安明白了,“保存尸体的玻璃棺材! 这很有可能是暂时存放安东东尸体的密封玻璃棺材! 玻璃棺材隔绝氧气,里面注入惰性气体,孩子的尸体能保存时间更久一点。 我在调查班拓的时候,得知班拓正在努力为自己换血移植器官续命。 所以对于班拓来说,来之不易的仙童,肉身的保存就尤为重要。” 肖鸣说:“我知道了。玻璃的密封性好,比木材要更耐腐,但禁不起撞击。 班拓以为这是个极保险的地方,但千算万算没算到这场山洪的突然爆发。 玻璃棺材被洪水裹挟着冲到了岩壁上破裂,孩子只有一副皮囊所以轻飘飘的,很容易就被冲走了。 被洪水冲刷过,不知道什么东西上能留下孩子的dna或者班拓的dna。 希望我们费了这么大劲,能找到关键信息。” 在另一个配殿里,题安看着没有被洪水冲散的箱子里的陪葬品说,“你刚刚问什么东西上,最可能留下dna。 答案就是班拓经常放在手上把玩的,比如这个和这个。” 题安指了指一个锦盒里的文玩核桃和一个黄铜手炉。 正在工作的痕迹科小于说:“队长你说的很对,尤其是这对包浆的核桃,如果是犯罪嫌疑人的手边经常把玩之物,那么上面会留下他的汗液和皮脂,说不定还会有脱落的表皮细胞。 极有可能会检验出他的dna信息。” 痕迹科勘察各个配殿的陪葬品。 第三个配殿里是一套金丝楠木座椅。 第四个配殿里是书画。 第五个配殿里是礼器和乐器,居然还有古代编钟残片。 第六个配殿里是各路神仙的雕塑,雕塑前供有长明灯。 就在题安走进第七个配殿的时候,他说:“找到了。就在这里。” 肖鸣连忙问:“找到什么了?” 题安用手电筒照了照配殿中央,那里有个石头做的台子。 题安说:“祭台。也许这个就是放安东东玻璃棺材的地方,让痕迹科重点对这个配殿进行物证提取。” 痕迹科的小于用手电照着地上的几个东西,嘴里自言自语,“这是什么呀?” 题安走过去,他将几个玉石放在手心里,仔细看了看。 他想起来了。 他曾经因为案子去找过古玩老板,古玩老板给他提点过丧葬玉。 这些散落在地上的玉很可能是封窍用的玉。 题安一言不发,他在暗中猜测,如果在这个配殿发现的玉,那么应该是给安东东用的。 算命师傅说了,要把仙童的仙气先封在身体里。 窍则是身体通往外面的通道。 有没有可能这些封窍用的玉石,就是起这样的作用? 题安让小于将这些玉拿回去化验,如果是封窍玉,那么安东东的dna,很可能就留在了这些玉上。 叶行之了解到,班拓目前就在翰兴的别墅里,家里有私人医生和各种医疗设备。 叶行之问题安要不要去造访。 题安说:“不能打草惊蛇。” 肖鸣自告奋勇去翻垃圾,他笑着说:“翻垃圾我已经翻出经验来了。 讲究一个稳准狠。” 肖鸣拿回来的待检物证有带血的棉签,指甲,成人尿垫,创可贴,输液管,尿袋,纸巾,睡衣,袜子一箩筐。 化验科的人笑着说,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物证,他就是个鬼,也该能从上面检验出鬼的dna来了。 几天后,化验科终于传来了实质性的好消息。 经比对,文玩核桃等陪葬品上检验出的dna和班拓的dna一致。 玉塞上检验出的dna和安东东的dna一致。 还有一个实质性进展,是沈杰通过侧写监控里杀害张力的嫌疑人,和班拓身边的人进行对比,排查出四五个身高体重身形相像之人。 沈杰和题安将这四五个人的视频进行一遍一遍的研究,从步伐动作习惯等方面入手,终于发现了一个非常可疑的人。 这个人在进入电梯的时候,虽然戴着手套,但他是用无名指按了电梯楼层。 经过对比,用无名指按电梯并不是偶然,而是个人习惯。 细查之下,这个人的身份是班拓的保镖。田野。 第172章 与你们为伍 田野本应该是伴随班拓身边的贴身保镖,在张力案后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通过兄弟单位对这个田野深入挖掘和蹲点,终于在这个田野偷偷回家看望卧病在床的母亲时将他抓获。 田野不是孑然一身,他有父母子女,所以在题安的审讯下,他终于承认了一切。 田野当兵回来几年之后,应聘进了班拓的公司,因为身手了得,作为班拓的贴身保镖伴其左右。 班拓在几次有意对田野进行人品考察之后,觉得他是可以信任的人。 班拓了解到田野的母亲生病,于是帮他母亲联系了宝贵的肾源,并承包了所有的医药费。 田野受宠若惊,连忙跪下来磕头。他是个大孝子。 班拓说,先别忙着磕头,是有几个条件的。 田野忙问,是什么条件,在母亲马上就要死于肾衰竭的关键时刻,别说几个条件,就是几百个条件自己也答应。 田野说老板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也行。 班拓笑,说我要你的脑袋干什么。 班拓问田野是不是在殡仪馆干过。 田野应聘的简历上,写过自己在殡仪馆工作的经历。 他点头。 班拓让田野凑过来,一阵耳语之后。 田野终于知道班拓让自己干的事,就是按他严格的要求处理仙童,并且连同棺材一起将仙童送回自己的墓穴。 田野震惊,他满口拒绝,他没有想过母亲一个肾的代价是让自己杀人。 田野起身要离开。门口站着三个保镖。 班拓让田野再想想,他说,田野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秘密。 他阴笑着问田野,如果让一个人完全保守秘密的方法是什么? 还有,怎样能让他的家人也完全保守秘密? 田野知道自己的命脉被死死地攥住了。 见田野动摇了,班拓加码,承诺自己无儿无女,会将遗产完全赠予田野。 田野在激烈的思想斗争结束后答应了,他知道如果能继承了班拓的遗产那将意味着什么。 人的手一旦沾了血,那么那双手上的血迹将再难洗干净。 班拓不信任任何人,他只将自己的墓穴位置告诉了田野,并将自己的身后事也全权委托给了田野。 田野本以为杀害了一个父母都不要的孩子,并且放进了深山隐蔽无人知晓的墓穴里,自己的罪行将无人知晓。 谁知苍天有眼,发了几十年间最大的洪水,将孩子的尸体冲了出来。 接到消息,班拓让田野催促张力自杀顶罪。 但张力迟迟没有自己动手了断,班拓觉察到了张力可能是后悔了,为了防止张力节外生枝,于是暗下狠心派田野去张力家杀害了张力,并伪造了安东东生活的痕迹。 本来以为遗书就是张力自杀的证据,警方会快速结案。 题安问田野,为什么在杀害张力的时候会二次发力,中间停顿的几秒做了什么。 田野说,张力看到田野来就知道田野是来索命了,田野也没有含糊,直接从后面勒住了张力的脖颈。 张力出于人求生的本能在拼命挣扎,田野松开绳子,对张力说,我们都有妻儿父母,我们身不由己。 张力不动弹了,任由田野勒死了自己。 有了痕迹科的dna检验报告和保镖田野的证词,题安喜出望外,对肖鸣说:“立刻申请传唤证。 但班拓的律师一定会申请取保候审,按他的身体状况,十有八九能成功。 应该是监视居住措施,咱们去他的住处进行询问,录口供。 按班拓的身体状况,如果不是死刑,无期也是保外就医,监外执行。” 肖鸣说:“虽然他现在已经半死不活,但他还是可以在家里或医院,不用进监狱服刑,咱们费了这么大的劲儿绕了这么一大圈还有意义吗?” 题安说:“有意义。 即使他在床上躺着,他也是作为犯人躺着。 他到死都是犯人! 我们如此不肯放弃的原因,不仅是要告诉那些伤害者,没有权利拿起权杖主宰别人的生命。 我们还要告诉那些被伤害者,无论是活着的,还是逝去的被伤害者。 请相信我们,我们始终与你们为伍,始终。” 题安和肖鸣到了班拓的别墅向律师出示相关证明,和班拓的律师要求当面问询班拓。 题安和肖鸣走进由卧室房间改造成的病房,一片雪白,像个灵堂。 题安看到了躺在床上的班拓。 班拓脸色枯萎,像菜市场卖剩的烂菜叶子。 他眼窝深陷,脸颊干瘪。 班拓在医生的搀扶下靠着枕头坐了起来,他被各种仪器淹没。 他骨瘦如柴,感觉还没有床单的分量重。 肖鸣架上摄像机,打开笔记本。 题安说:“班拓,想必你的律师,已经给你说明了我们的来意,你现在身体状况如果允许,请依法回答我们提出的问题。” 班拓点点头,“我配合。” 题安:“姓名,年龄,住址。” 班拓一五一十回答。 题安问:“你什么病?” 班拓说:“食道癌、鼻咽癌、淋巴癌。” 题安说:“这么多癌症?这次手术情况怎么样?” 班拓无力地摇摇头,“不管用了。食道癌已经让我无法自主进食。” 题安开始问问题,班拓虽然气若游丝,但头脑清醒,老奸巨猾,对语言中的陷阱都能避开。 题安问:“你在外省也算是个人物,为什么要回翰兴老家?” 班拓笑笑,“我思想很老派,想着临了了落叶归根。 外省强制火葬。我胆小,害怕火葬。” 题安说:“难道不是因为火化之后,风水力量会大打折扣,五行归一吗?” 班拓说:“看来警察同志也懂一点风水?” 题安实话实说,“我懂的那点风水都是因为要调查你而现学的。” 班拓说:“警察同志说笑了。” 题安问:“什么时候回来翰兴老家?” 班拓说:“一个星期以前。” 题安说:“哦,一个星期? 那你知不知道你精心准备的墓被洪水冲了?” 班拓眼里闪现出不自然,“什么墓?” 第173章 消失的证人 题安说:“你知道你的墓被洪水冲了,也知道有一具孩童尸体见了天日,受到了警方的怀疑,但你找不到合适的人,去帮你处理墓穴的事。 一个地方的隐蔽程度和知晓这个地方的人数成反比。 你没有子孙亲人,也不会相信陌生人。 你一心想着死后成仙,墓穴不被人打扰。 所以知道你墓穴在哪,唯一一个你充分信任的,全权帮你处理身后事的人,只有一个。 那时候你不能让他在发现遗体附近的山头露面被警方怀疑,因为他还需要完成一件事。 亲手杀掉张力。 我很遗憾地告诉你,这个人在两天前已经被我们秘密逮捕,并将自己替你做的事情全部交代了出来。 这个人叫田野。你应该很熟悉? 班总这么滴水不漏的人,怎么会将所有鸡蛋都放一个篮子里呢?” 肖鸣拿出田野的笔录签字照片,举起来给班拓看了一眼。 班拓如狐狸成精一般的眼睛看着题安,“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警察同志。 第一,对于这个事情,我十分遗憾,但卖孩子的是孩子父母,买孩子的人是张力,杀孩子的人是田野。 第二,田野说是我授意的,我说我毫不知情,作为警察公平起见,你要采用谁的证言呢? 第三,我为自己打造一个墓穴,将它交由田野打理,田野是唯一知道我墓穴位置的人,他背着我,在我的墓穴里做了一些违法的事,而我不知情,如果有罪,也是不知情罪? 第三,你一定要问,我墓穴里的那些文物的来源。 我确实在少不更事的时候,做过违法的事,我也为了那件事受到了法律的制裁。但当时的犯罪事实都说清楚了,我也将文物都如数上交。 我墓葬中的这些文物的来源是合法的。 有的文物是我拍卖得来的,我有它们的拍得文件和证书。 有的文物是我从民间私人手上,古玩行合法购买收藏的。 还有的文物是我从我养父手上继承得来的。 一会儿律师会拿来所有的证明文件,请警察同志过目。 我无儿无女,将大部分资产都用于购置古玩想让它们陪我走,这个也是违法的吗? 难道曾经走过弯路的人,就注定不能走正道吗?” 题安冷冷地问:“你墓穴里的祭台是干什么用的?” 班拓面不改色:“祭牲畜用的。” 题安说:“我们在玉塞上查出了安东东的dna。” 班拓说:“玉塞?什么玉塞?我记得我收藏的文物里没有玉塞。 题安提醒他,“仙童堵仙气用的。” 班拓矢口否认,“我不知道什么玉塞。” 题安提出的所有问题,班拓推得一干二净。 题安的电话响了。他走出去接电话。 电话那边是欧阳台的声音。 欧阳台说:“队长不好了。田野翻供了。” 题安问:“怎么回事?” 欧阳台说:“他说自己刚被抓的时候被吓懵了,害怕承担责任而污蔑别人。 他几乎是推翻了之前所有的证言。 他说他知道了老板的墓穴位置之后就起了坏心思,想把风水宝地的墓地和价值连城的古董都据为己有。 他轻信江湖骗子找一个仙童陪葬可以让自己成仙,所以就以老板的名义和张力合谋,让张力帮自己找仙童。 张力找到仙童交给田野之后,偶然得知这并不是老板的意思,而是田野自己的想法。 张力想向班拓揭发田野,田野怕事情败露,进入张力家杀害了张力。 队长,按现有证据来说,田野翻供后的证言也能说得通。 不过现在翻供有助于我们再搜集证据,如果到时候在法庭上当庭翻供,他能对翻供内容作出合理解释,再拿出一两个证据,那么到时候法庭采信了田野翻供后的证言更糟糕。” 题安是站在外面花园打电话的。 他回头看向一楼班拓的病房窗户。 此时的班拓也在看着他。 一脸平静地,像一个无辜的老人。 题安回到了警局,如果想要给班拓定罪,证据一定要瓷实牢固,板上钉钉。 他暗暗发誓,下次见面就是班拓亲口认罪之时。 题安问欧阳台,“田野的律师来过了?” 欧阳台说:“见过了,他有权利见律师,我们拦不住。 辩护律师会见犯罪嫌疑人的时候,警察不能在场,不能被监听,没办法,这是犯罪嫌疑人的权利 。 虽然我们一直在监视,但只有画面,没有声音。” 题安说:“你给我调监控,我要看田野会面律师的全过程。” 一段短短的监控,题安看了二十几遍。 田野和律师的会面时间很短,按画面来看,律师先是出示了自己的证件,然后给田野念委托协议书的内容,然后如果没有异议就请他在授权委托书上签字。 他们甚至都没有讨论案情。 题安看授权委托书是正常律师事务所模版,并没有其他内容。 画面中律师拿到授权委托书之后看了看,看嘴型应该是承诺自己会尽快开始调查,搜集证据,以事实为依据,制定最优化的策略和解决方案,尽自己全力,最大限度地给田野争取有利结果,类似这些律师常用话术。 田野全程低头聆听,和律师连眼神交流都没有,何况是串供。 题安手里拿起半张a4纸,几下折出了一架纸飞机,随着纸飞机入纸筐,题安的思路清晰了起来。 如果不是会面的内容有问题,那就是会面的人有问题! 题安重新打开监控,这次他看到了一个细节,田野在会面室看到律师的第一眼,他身子僵了一下,眼神中流露出震惊和恐惧。 接着他低下头,除了在委托协议书上签了字,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在田野看到律师的第一眼,他也许已经联想起了曾经是在什么场合下和律师会过面,以及在这个场合下发生的事情。 这个律师手里拿捏着田野的命脉。 题安知道该去查那个律师,但是他也知道,班拓如果能想到有这么一天,自然也能想到抹去自己和律师的一切有关联的证据。 题安心里窝着一股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火,明明知道事情的真相,现有的证据却可能使真相南辕北辙。 题安提审田野,他要尽力一试! 第174章 爱出者爱返 题安对田野说:“听说你翻供了?” 田野说:“是,我被抓住之后,你们对我紧接着就是审讯,在冰冷的审讯室,孤立无援的境地,你们问什么问题,我出于自保,只想着要尽快摆脱我的罪名,我的脑袋都是懵的,说了些什么,我自己都不清楚。 在你们的留置室呆了几个小时,转移到看守所之后,我的脑袋才渐渐清醒起来,在思想斗争下,我决定承担自己该承担的责任。” 题安看着他,“说的真好。看来脑袋是真的清醒了。 我看了你翻供后的内容,一人独揽。” 田野说:“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关别人的事。” 题安说:“看来你是一个很有责任心的人。 想必你对自己的家庭也很有责任心。” 田野在题安说出“家庭”两个字的时候,表情有了一瞬间细微的变化。 题安说:“刑事侦查期间,你唯一能见的人,就是律师辩护人。 想要见你的家人,可能得等上一阵子了。” 田野苦笑,“我不想见他们,我这个杀人犯有什么脸面见他们。 我只要知道他们平安就好了。” 题安说:“女儿几岁?” 田野说:“两岁。”他的眼眶红了。 题安说:“你在担心女儿的安全?” 田野盯着题安,他听出了题安的用意,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题安,嘴里吐出几个字。“我不担心,女儿有她妈妈,她是个好妈妈。” 题安说:“人撒谎的时候视线不会躲闪,甚至会目不转睛地回答问题,就像你现在这样。” 田野不再看题安,“我没有撒谎。” 题安说:“我一个心理学的朋友告诉我,人的大脑天生就有两种功能,一是指挥身体维持生存,二是让身体远离危险。 远离危险,腿会比任何身体部位都敏感。 而且离大脑越近的部位,越容易受大脑控制,因此也越容易伪装。 面部离大脑最近,可信度最低,也容易被有意伪装,而腿离大脑最远,想在第一时间做出伪装动作不简单。 所以,我想说的是,你在刚刚撒谎的时候,腿在颤抖。 田野,你的腿比你要诚实。” 田野摸了摸自己的无名指,没有说话。 题安继续说:“你知道我们是怎么锁定你的吗? 就是你现在的动作。 无名指。 很少有人在生活中会频繁用到无名指,无名指在五个手指中,是最不灵活也最没有力气的。 你在杀害张力的那天晚上,在电梯里用无名指按了楼层,让我们开始怀疑你。 我想告诉你的是,无名指在心理学中的意义代表家庭。 你重视家庭远胜过自己。 你刚才无意识地抚摸无名指,也是内心潜意识担心家庭的表现。 怎么,还不想说吗?” 田野沉默良久。 题安拿出了田野女儿的视频,视频中的孩子扎着蝴蝶结,在一脸认真地搭着积木。 田野愤怒,“你拿我的女儿威胁我。” 题安说:“你错了,如果是班拓的人给你看孩子,那叫威胁。 如果是我们警方给你看孩子,那叫保护。 我们在暗中保护着你的家人,他们的安全你可以放心。” 田野再抬头的时候,眼中噙满了泪水。 “我说。 我在杀害张力之后去找班拓复命,班拓那时候在一个饭店的包间里,听我汇报完情况,班拓说为了安全起见,给我找了个地方,让我避避风头。 我说一切听他的指示和安排。 他示意我坐下。 我没敢。对他说,“班总,我还是站着。” 班拓说自己实在是没力气亲自来扶我,让我坐。 我只能战战兢兢坐下。 他对服务员说上菜,然后给我斟满酒。 我如坐针毡,不知他的用意。 班拓问我说:‘今天是不是你的生日?’ 我最近神经很紧张,已经忘了生日的事。 班拓和我碰杯,他说:‘咱爷俩先喝一杯。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班拓的儿子,我死后公司股份,遗产都是你的。 遗书已经写好了。 我只希望你能妥善秘密地处理我的身后事,每年忌日给我上炷香。’ 班拓抓着我的手,抬起一只手背抹泪。 我看着他手背上的留置针,觉得他很可怜。 我连忙跟他说,‘班总,不要喝酒了,您还输着液。 您交代我的,我一定都办到。’ 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班拓连连点头,‘好好好,好孩子,我没看错人。 今天你生日,最近辛苦了,好好过个生日。’ 这时候包间的门被推开,我看到我妻子抱着女儿走了进来。 我猛然看向班拓,班拓说:‘你母亲因为要准备手术,所以不宜走动,你父亲在家照顾她,所以我就请来了你的妻子和女儿,连日不见,你应该也很想她们。’ 我看到,送她们来的,是一个我没有见过的人。” 题安说:“他是和你会面的律师是吗?” 田野说:“是。我看到这个律师就知道了,他们在拿我的妻子女儿威胁我。 班拓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如果我不翻供,承担所有罪名,那么我的女儿很可能和安东东的下场一样。 班拓有黑社会背景,我见过他只打了一个电话,有人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我害怕” 田野哽咽,“我身上已经背了两条人命,认不认罪都逃不过个死,但如果死前搭上妻儿父母性命” 田野说不下去了,压抑地流泪。 题安说:“我不知道法律最终会怎么判,但有一种说法,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很多人做善事,不是因为他本性良善,而是因为他明白生命是一种回声。 爱出者爱返,福往者福来。 希望自己的家人平安,你就要守护更多人的平安。 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安,你就要让更多孩子平安。 你可能无法陪伴女儿成长,但你能告诉他对错。 每个孩子都是神明在凡间的化身,包括安东东,包括你女儿,包括那些受疼爱的,包括那些被抛弃的,都是。” 田野痛不欲生,“其实我每天晚上都能梦到安东东,他的眼睛在看着我,他在质问我。” 第175章 妇产科惊魂 题安说:“你善良未泯所以才会为恶不安。” 题安顿了顿说:“我需要指控班拓的证据,你能提供吗?” 田野面露难色:“警官,真的没有,每次班拓命令杀人,都是当面交代,一次都没有通过电话和信息,而且进房间前,我会被搜身。” 题安说:“没关系,你本身就是证据。 你在看守所睡不着的时候,可以将整个事情都回忆一遍。 如果想到了什么,就和你们狱警说要见我,他知道怎么联系我。” 题安坐在办公室里,手里拿着中性笔。 题安用拇指按着中性笔的按钮。 咯嗒咯嗒,咯嗒咯嗒。 像放慢的秒针脚步。 欧阳台敲门,题安说:“请进。” 欧阳台是来给题安送午饭的,他将饭盒放到题安写字台上,打开盖子给题安看,“队长,今天的午饭是胡萝卜炖牛腩。 本来应该是土豆炖牛腩。” 题安皱眉,“又是胡萝卜?快吃成兔子了。” 欧阳台笑,“队长这你可怨不得别人。 喏,这胡萝卜就是你一发善心,买的洪水冲了的那些村民家,九百斤胡萝卜大部队中的一员。 九百斤,还且吃呢。 食堂已经报了这周的食谱。 明天早上胡萝卜煎饼,中午胡萝卜饺子,晚上胡萝卜炖羊肉。 后天早上凉拌胡萝卜,中午鱼香胡萝卜丝,晚上馒头酱胡萝卜。 大后天早上胡萝卜发糕,中午胡萝卜炒芹菜,晚上宫爆鸡丁,ps:鸡丁和胡萝卜丁一样多。 我去打饭的时候,食堂老周在腌胡萝卜泡菜。 哈哈。” 题安听着脑袋大,他从小对胡萝卜就不怎么爱吃。 题安问欧阳台,还有没有阿姨腌的酸黄瓜。 他有点难以下咽。 欧阳台端着自己的饭盒进来,给题安撕开一袋榨菜,“队长,我妈腌的酸黄瓜吃完了,你先用这个榨菜替代一下。” 题安一瞬间捕捉到了欧阳台话中的两个字,“替代”。 题安想到了案子。 赵耀曾经说过,人的顿悟看似灵光一现,实则是必然的,因为当你一直沉浸于一个问题中,看似你已经结束思考,但无意识的隐性思维,还在不断以看不见的形式运转。 灵光乍现的那一刻,正在工作的隐性思维被唤醒,它将提取的重要的信息报告大脑。 所以,看似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一个念头,有可能是问题的突破口。 题安在听赵耀这样说过之后,从来不放过每一个试图偷偷溜走的灵光乍现。 题安说:“欧阳,你说班拓命不久矣,他唯一的执念就是死后成仙。 现在仙童自然是不可能跟着他陪葬了,那么相当于他成仙的美梦也破碎了,他会善罢甘休吗?” 欧阳台说:“队长,你是说 仙童没有了,班拓会寻找新的仙童陪葬?” 题安说:“是的。班拓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对于一个对成仙走火入魔的人来说,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铤而走险去完成最后一步。” 欧阳台说:“可是我们上报的,对班拓的监听申请被驳回了。 本来这种监听的审批手续就麻烦,再以取证的名义重新申请,耗费时间不说,结果估计也一样。” 题安说:“我们可以不监听。但我们可以严密监视班拓的别墅。 你安排几辆车,咱们的人坐在车里,二十四小时轮流换班。 记住,车子要停得远一点。” 欧阳说:“好的,队长,所有进出班拓别墅的人,都是有可能替班拓寻找仙童的人,我们会盯好的。” 两天后题安正在办公室加班。 他接到了欧阳台的电话,“队长你猜的毫厘不差。 班拓的助理从班拓的别墅出来,一路开车到了妇产科医院。 班拓的助理还没结婚,女朋友都没有,更不可能生孩子。 所以他此时去医院一定是为了帮班拓物色新的孩子!” 题安说:“忙中必定出乱,慌中必定出错,铤而走险必定会露出破绽。 咱们的人跟着吗?” 欧阳台说:“跟着呢,我们一路跟到了医院。 正扫码进停车场呢。” 题安说:“王友军说过,新生儿的买卖更为隐蔽。 欧阳,一定盯紧,在拿到证据前不能轻举妄动,但有一个前提,千万不能让任何孩子有危险。 如果孩子有危险,可以随时终止搜集证据,直接抓人。 我马上就到。” 题安赶到了医院,和欧阳台联系。 欧阳台小声说:“队长,妇产科男医生少,怕被班拓的助理察觉,只有叶队戴着口罩穿了件护士工作服,假装值班护士,近距离监视助理。 我们都在大厅里装产妇家属。 这个助理在等待室坐着。 我问了一下医生,产妇已经进入产房的家属可以在等待室等待。 看来他今天不是来物色孩子的,是已经选定了孩子。” 题安戴上口罩和黑框眼镜,将帽檐压了压走进了等待室。 “哎,你是哪个产妇的家属?”护士冲着题安说了一句。 题安指了指大屏幕。 叶行之按了按护士的手,看来叶行之已经和护士沟通过了。 叶行之十分自然地对题安说:“哦,你家的刚刚推进去,一会屏幕上会显示。 你坐到椅子上等,不要喧哗,不能抽烟,不能吃东西。知道了吗?” 题安说:“嗯。” 他看了看助理,他没有留意,正在低头刷手机。 题安坐到了最后一排位置。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大屏幕上的产妇名字闪烁。 同时广播里响起了声音,“请刘桂梅家属到产房外等候。” 护士给助理指了指等待室角落的门,示意他从那边过去。 题安跟着助理来到了产房后门。 题安躲进了电梯旁的楼梯间门后面。 他拿出收音器录音。 同时拿出了手机录视频。 不一会,产房里走出一个医生。 助理问:“一切都正常吗?” 医生摘下口罩,她拿出一个表格给助理看,“我办事你放心,一秒钟都不差。” 助理说:“谢谢你。有了这个,我也好交差。” 第176章 重症监护室 医生说:“不过啊,这孩子够悬能活。 虽然没有畸形,但毕竟还不到二十八周。 发生早产儿并发症的概率是很大的。 剖出来就送到新生儿icu了。” 助理说:“我只要出生时辰,其他的无所谓。 孩子先在icu住几天,我回去问问,时间合适就办理出院。” 医生提醒助理,“这孩子一出新生儿icu可就活不成了。” 助理说:“这个你不用管。 我现在是产妇家属,我强烈要求孩子出院,医院能拿我怎么办?” 医生说:“咱们可说好了。我只负责给你按时按点把孩子剖出来,剩下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还想在妇产医院混呢。” 助理笑着说:“知道,放心。” 助理抬头看了看监控,“这玩意儿关了?” 医生说:“监控室已经打好招呼了。放一百个心。 对了,产妇麻药还没散,推到病房接下来怎么弄?” 助理说:“我出钱,你给她安排个护工。” 医生说:“明白了。” 助理给医生口袋里塞了一张卡,他冲着医生眨眨眼,“这是剩下的三十。密码你懂得。” 医生拍拍口袋,转身返回到了产房。 助理将医生交给他的产房登记表放进包里,走出妇产医院,开车扬长而去。 叶行之开车跟着。 题安则跟着医生,他看着医生将产妇送进了病房。 护工和医生将产妇抬到病床上,产妇一侧头,题安突然看清了产妇的面目。 是安雄的妻子刘梅! 怎么可能?! 题安又定睛看了看,确实是刘梅。 刘梅和安雄的案子,经过检察院批准,延长了侦查期,因为刘梅怀孕,取保候审很快就通过了。 刘梅没有人照顾,安雄的取保候审,也在申请当中。 题安知道刘梅已经执行了取保候审,但他不知道刘梅为什么会和班拓又联系在了一起。 题安将事情在脑中过了一下,他懂了。 刘梅本性不改,执迷不悟。 安娟娟、安东东、安北北三个孩子是她的赌资,她腹中的孩子也是她早就准备好要换钱的工具! 班拓知道了安雄夫妇的贪婪,这种贪婪正是班拓需要的。 他转换了一个思路。 在他死时必须有仙童引路,既然无法找到天时地利正好的八字仙童,那么就用剖腹产的方式创造一个仙童! 多么可怕的事实! 多么丑陋的人性! 多么肮脏的手段! 题安怒不可遏,“一群下水道里见不得天日的老鼠!” 题安对欧阳台说:“准备抓人。注意保密,不能让那个医生给助理通风报信。” 欧阳台说:“现在吗?队长。其实等助理把孩子带出医院,送到班拓面前,我们抓他个现行,抓他个措手不及,抓他个人赃俱获,看班拓怎么驳辩?” 题安说:“那个医生刚才说了一句,‘孩子出了icu指定活不了。’ 我们不能冒险。 孩子不到二十八周,本来就生死未卜,把他带出保温箱,相当于直接给他定了死期。 不能等,现在抓医生。 隔几个小时抓助理,等到他向班拓复命之后。 对这两个人连夜审讯。 有视频和录音,不怕撬不开他们的嘴! 还有,在助理吐口之前,不允许任何人会面,律师也不允许。” 欧阳台说:“队长,这样可能违规。” 题安说:“一切责任由我承担,我过后写检讨。 把好关,审讯室一只苍蝇也不能进去。” 欧阳台说:“队长,检讨书我也来写。 责任我们一起承担。 我现在就去抓人。” 医生在看了视频和录音之后,浑身发软,瘫倒在审讯椅子上。 她痛哭流涕,恳求警方给她机会。 医生交代,她收了五十万,按照助理要求的时间剖出了孩子。 产妇刘桂梅的入院信息、手术信息、也是伪造的。 助理一直在负隅顽抗,他幻想着他的老板会出手救他。 一连两天都无人问津,他有点慌了。 每隔一会儿就会问一下,有没有律师来。 刑警队的回答,没有。 助理扛不住了,小心翼翼地问,如果是受人指使,能不能免罪。 题安等的就是这句话。 助理全盘托出,为彻底洗刷自己,他附赠了一个证人,一个证据。 证人是班拓的管家,证据是监控。 题安问:“哪里的监控?” 助理说:“医生和护士就住在班总病房隔壁,他们有专人注意监控,以便二十四小时不间断能监测到班总的身体状况。 包括在夜晚班总睡着的时候。 他们在隔壁既能不打扰班总休息,也能看到仪器上的数字,有突发情况也能及时处理。 班总向我交代事情的时候,我被没收了手机,医生护士被支走,但监控一直开着。 你们可以试试。” 题安从审讯室出来,直奔班拓别墅,进入别墅,被迅速控制起来的管家医生护士律师都站到了墙角。 肖鸣说:“队长,找到监控了。监控质量不错,高清原声的。” 律师发出抗议,“你们没有搜查证就私闯民宅,我要举报你们。” 题安对叶行之说:“给律师先生也来副手镯” 被拷在楼梯上的律师跳着脚,“你们懂不懂法? 土匪一样野蛮! 我要告你们,我要告到” 题安将食指放在嘴边对着律师“嘘”了一声,律师吓了一跳,立马噤声。 题安说:“欧阳,你给律师先生普个法。” 欧阳台:“《刑事诉讼法》规定,执法人员进行搜查时,必须出示搜查证,但在执行逮捕、拘留时,遇有紧急情况可以不用搜查证,也可以进行搜查。 如犯罪嫌疑人可能随身携带凶器,可能隐藏爆炸、剧毒等危险物品,可能隐匿、毁弃、转移犯罪证据,可能隐匿其他犯罪嫌疑人和其他突然发生的紧急情况等。 律师先生,此次搜查和逮捕,属于犯罪嫌疑人可能隐匿、毁弃、转移犯罪证据等突然发生的紧急情况。 你,还有意见吗?” 第177章 置己于死地 题安走进班拓的房间,班拓镇定自若,他对题安说:“看来证据都全了。” 题安说:“全了。” 班拓自己伸出双手。 题安将他的一只手和床杆铐在了一起。 题安冷若冰霜,“我们已经汇报了上级,一会儿会有专门的医生过来,给你评估病情,是逮捕还是在床上接受审讯。 但我可以告诉你,重病犯罪嫌疑人犯罪量刑,会根据所犯罪行依法定罪量刑,犯罪嫌疑人患有重大疾病,不是量刑的考量情节。” 班拓说:“看来你是非要置我于死地了。” 题安说:“是你置自己于死地。” 班拓笑了笑,“也罢,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 但是小伙子你记住,你破了我的仙缘,我死后会扰你不宁。” 题安静静看着他,“随时恭候。 我送走的恶人无数,你只是其中一个,临死时叫嚣诅咒,让我死无葬身之地的人也很多,但我告诉你们,群魔不除无以为家,我出处不重要,归宿更是无足轻重。” 班拓说:“我一生阅人无数,敬佩的人不多,你算一个。” 题安说:“这是我的耻辱。” 班拓摊了摊手,手一动手铐哗啦啦地响,他皱皱眉。 题安说:“你的大势已去。 手铐接下来会伴你终身。 你最好适应这种感觉。 不要浪费时间了,接下来我依法对你审讯,我问你,你回答。” 肖鸣架起摄像机,对准了班拓。 夜雨声声,偶尔夹杂着惊天响雷。 审讯过程顺利,班拓交代清楚了。 在证据面前,他的任何辩驳都苍白无力。 法医仔细检查评估了班拓的身体状况,他走出病房对题安摇摇头说:“题队长,犯罪嫌疑人的病情属于患有严重疾病,生活不能自理,在羁押中可能发生生命危险的情形。 我的意见是不逮捕,就算逮捕了看守所也无法收押。 到时候也是监外执行。” 题安说:“嗯。知道了辛苦了。 那我们就留人监视。” 题安对叶行之说:“叶队,你和欧阳带这些人回去。 今天太晚了,明天审。 今天晚上我和肖鸣留下来监视。” 叶行之说:“好的队长,你们注意安全。” 整个别墅里只剩下题安和肖鸣,还有一个法医。 题安让肖鸣和法医去隔壁休息,自己先守着犯罪嫌疑人。 题安拿了把椅子放在班拓的窗边。 班拓说:“你怎么不睡?怕我自尽?” 题安说:“是,怕你死的太轻松。 我得把你活着送到法院。” 班拓说:“反正外面的雨声太烦,这偌大的屋子又太静,我睡不踏实。 我给你讲个故事。” 题安没理他。 班拓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从哪开始说呢。 这个故事有点长。 就从那天说起。 我突然就不挣扎了,我的身体温暖平静,我心想,那些大人都是骗人的,死哪有那么可怕?哭天抢地的。 死真的是太舒服了。 我就要那样睡过去的时候。 我被人猛地抓起两只脚,头朝地倒了过来。 我还想回到刚才温暖的地方,但止不住剧烈咳嗽,肺中猛烈的撕扯让我疼到清醒。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十几号村民围着我,我对睁开眼看到的景象十分不满意。 树木连根拔起,农田变成了沼泽,我和一堆牲畜和人的尸体躺在一起,他们是死的,我是活的。 见我醒过来了,人群散去,他们有比围观更重要的事情。 想办法活下去。 我们村子里爆发了洪灾,我就是在洪水爆发的时候被冲走的。 我从小游泳,水性很好,但腹中空空,我游了很久,太累了。 就那么一瞬间恍惚,整个身体失去平衡。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也没有人关心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被我爹像拖死狗一样拖回家,我娘见了我,给了我一巴掌,说我怎么不去死,死了多好不用受罪。 她打完我,又抱着我痛哭。 我饿极了,喝了一大碗榆树皮粉熬的汤。 我还想喝,我娘不让喝了,说村里有好几个人喝多了活活胀死了。 村里的野菜挖完了,树皮啃完了,洪灾之后接着是旱灾,旱灾之后是蝗灾。 村里有见识的人说,西边粮食多,有活路。 村里的人决定往西逃荒。 一行人开始了几百公里的远征跋涉。 刚开始人们都沾亲带故,谁家的孩子病了饿了,会搭把手帮个忙,甚至会奉献出特别珍贵的野菜团。 几百公里的路程,似乎越走越远,每天都有病死的,饿死的人。 死人从每天发生,到每时每刻都可能发生。 人们从默默掩埋死者,在土地上撒一把黄土,到绝望地看一眼刺喉绞肠面部浮肿倒地不起的人,脚步不停继续赶路。 没有吃的了,猫狗老驴吃完,再没有吃的了。 我看到一家的母亲,亲手扼死了襁褓中的婴儿,旁边的父亲咽了一口唾沫。 你没有饿过,你不知道挨饿的滋味,饿极了的人眼睛反而是发着亮光的。 人的一切道德尊严都无从谈起,只剩下最基本的生理需要,吃。 每天只有一个念头,去哪找吃的。 土地渗够了血的滋养,却还是长不出一粒粮食。 灾民的队伍在壮大,淘汰了死的,人数却只增不减。 娘告诉我,西边的省份,那里土地肥沃,遍地是小麦,吃都吃不完。 即便怀揣着最后的希望,但明天和死亡,似乎死亡更容易到来。 我和爹娘的命是病死的妹妹给的,我们和别的灾民换了孩子,这样才能活下去。 更为绝望的是,国民党政府封锁了关口,大批灾民滞留在两省边界。 我看到了灾民眼中平静的歇斯底里,那是世间最大的绝望。 人贩子如盘旋在灾民头顶的秃鹫,他们赚得盆满钵满,和奸商联合起来大发了横财。 他们来选人,我娘生的标致,那人问我娘愿不愿意逃个活命? 我爹低头,他木讷地问,给多少粮食。 我娘扇了我爹一巴掌。咒骂他是畜生。 我爹一把抓起我娘的头发,把她推到了我面前。 第178章 黑暗中的根 我已经饿到奄奄一息,全身浮肿。 我娘摸了摸我的头,让我爹好好照顾我,把粮食紧着我吃,最后她一步三回头哭着走了。 人贩子给了我爹一袋小米。几个馒头。几张钱。 我爹没有把粮食给我吃。 我娘刚走,他就喊来另一个人贩子,我神志迷迷糊糊,但能听到他们已经谈好了价格。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温暖的床上,我的肚子里是奇妙温暖的饱腹感。 我又昏昏沉沉睡去。 我被咚咚咚的声音吵醒,那声音闷闷地像隔着什么东西。 我猛地睁开眼,一片漆黑,我的鼻子里闻到了土味。 那种带着阴冷潮湿的土味。 我摸了摸周围,摸到了一个人的腿。 我动弹了一下,发现我躺在一个人的身边。 那个人身上散发的味道,让我猛然惊醒,我曾在逃荒路上,无数次闻到过这种味道,是死人的味道! 我用尽浑身力气挣扎。 越挣扎越觉得喘不上来气。 不知过了多久,已经晕厥的我,感觉到一股空气阔气地闯进了我的鼻腔,胸腔。 我贪婪地吸食着空气。 我被一个盗墓贼无意间给救了。 这个盗墓贼不仅盗古墓,也盗新下葬的大户人家。 后来我跟着他干,他教我本事,他就是我的养父。 我养父说我给城里的楚财主陪葬。 楚财主的三个姨太没有一个生养,算命的说,如果能有儿子陪葬,下辈子就能子孙满堂。 我就是那个儿子,也是镇棺童。 我跟着养父走南闯北,昼伏夜出。 养父攒了很多宝贝,但世道很乱,他从不露财,只管暖饱。 后来他死了,死得猝不及防。 死的时候全身溃烂流脓。 我长大后拿着东西回到了城里,变卖了一点,终于打听到了我娘的消息。 我娘被人贩子买去,卖给了青楼,很多年前就被折磨死了。” 班拓看了看窗外。 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了,但沉重的墨蓝色天幕还将整个世界笼罩。 题安说:“受尽压迫的人,最终却成了压迫者。 你真是悲哀。” 班拓笑,“你听说过一句话吗。人跟树是一样的,越是向往高处的阳光,它的根就越要伸向黑暗的地底。” 题安说:“人可以像树,它可以牢牢抓紧土地,它可以生出无数根蔓,它有权利在风雨飘摇中活着,但它没有将他人生命埋进脚下滋养自己的权利!” 班拓在法院宣判一个月后死亡。 死在自家床上。 死时死状凄惨,大睁着眼睛,仿佛在死前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安雄和刘梅被撤销监护人资格,死刑。 田野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王友军无期徒刑,不予减刑。 其他牵扯到案子的所有人,都得到了自己应有的量刑。 二十八周早产的孩子脱离了危险,已经转到了新生儿病房。 题安在办公室接连打了很多电话,他终于轻松地舒了一口气。 叶行之敲门进来,给题安送文件。 叶行之说:“队长,什么事这么开心?” 题安说:“刘梅的孩子,就是那个二十八周出生的孩子,有个福利院肯接收他。 这个福利院我去过,在社会爱心人士的资助下,条件很不错,老师们也很有爱心。 即使以后有人肯领养孩子,领养人家也会受到严格的审查。 相比拿他命换钱的父母,这样的归宿对他来说,更好。” 叶行之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队长,我有个想法。 我想领养这个孩子。” “什么?!”题安有点吃惊。 叶行之说:“队长你从来没问过我,但是我知道咱们刑警队的同志都知道我的情况。 我曾经有过孩子,但孩子不在了。 我现在一个人,有这个精力,也有这个条件。 我查过了收养法,我这种情况,可以获得收养权的可能性很大。 把孩子送去孤儿院,不如交给我,我来照顾他,我来当他的妈妈。” 题安看着叶行之坚定的眼神,他说:“一个人带孩子会很累。 如果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就带着孩子来上班,我们刑警队人人都可以照顾他。” 一个月后叶行之通过法律手段申请到了孩子的抚养权。 刑警队办公室热火朝天地帮叶行之给孩子取名字。 肖鸣说:“叶队,要不要霸气点的贵族名字。小不点就叫叶赫那拉·明程,光明的前程,怎么样?” “不怎么样!”反驳异口同声。 欧阳台说:“孩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叫泽甫怎么样?” 众人摇头,“嗯,寓意不错,但有点老气横秋。” 林飒飒说:“我在网上翻了孩子的八字。孩子金命,但八字喜木,叫金木木怎么样?” 肖鸣说:“孩子怎么出生的你忘了?被人盯上了八字! 以后孩子问叶队,怎么解释他的姓名由来?” 林飒飒说:“对不起对不起,请忽略我的建议。我立刻撤回。” 叶行之问题安:“队长你有什么建议?” 题安说:“我也不知道,我对起名没有什么研究。 不过你可以参照你的名字诗句给孩子起一个。” 欧阳台说:“快快快,谁会背?” 众人摇头,看向题安。 题安说:“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此词。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叶行之说:“孩子九死一生,就叫叶蓑一。 希望他走过坎坷,以后一路坦途。也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人生态度。” 大家鼓掌,一致觉得这个名字好。 林飒飒说:“噔噔蹬蹬,下面是给一一小朋友送礼环节。” 大家准备了各式各样的玩具,奶粉,辅食。 叶行之不断致谢,“谢谢大家,我替我们一一谢谢各位叔叔阿姨。 等天气好了,我带着一一来刑警队和大家见面。” 第179章 人体自燃案 这天中午,题安在办公室准备一个案子的起诉意见书。 肖鸣敲门走了进来,“队长,廖局找你有事。让我喊你一声。” 题安说:“什么事情廖局不给我打电话还要让你传话呢?” 肖鸣说:“刚才廖局来办公室找你了。刚进门就被一个紧急电话给薅走了。 他捂着电话听筒,对我说:‘让你们队长一会儿来我办公室一趟。’” 题安说:“你看廖局的脸色,是好事坏事?” 肖鸣说:“看不出来,不好不坏,喜忧参半。” 题安说:“好,肖鸣,你这个话纯粹属于,嘴上抹石灰。” 肖鸣不解,“什么?” 题安笑:“白说。” 噔噔噔,题安敲门。 “进来。”局长说,“题安哪,你坐,我有重要事找你。” 局长递给题安一个文件袋,“省里领导给我打电话,想借你一段时间用一用。” 题安不明白,“借我?干嘛?” 廖局说:“有个非常棘手的案子,不,不是一个案子,而是连环案。 省里已经立案一年,迟迟破不了,于是领导想到了你,想让你去看看。” 题安说:“我手头还有好多案子呢。” 廖局说:“题安,先放一放,或者让其他人先接手。 省里这个案子呀,造成的社会影响非常重大,非常恶劣,已经到了人心惶惶的地步了。” 题安说:“省里人才济济,干啥让我去。” 廖局说:“在你面前,他们都不行。” 题安说:“廖局你也太夸张了。什么案子让省里都犯了难?” 廖局说:“超自然现象。” “什么?”题安怀疑自己听错了,“超自然的案子让我破? 这个不应该找神盾局749吗?” 廖局用笔敲了一下题安的脑门,“不许瞎说。什么神盾局749。 你可以选一个人和你走,我的意见是叶行之,她是从省厅来的,省里的情况都熟悉,熟人也多。” 题安想了一下,“叶行之不合适,她要照顾孩子。 肖鸣家里也离不开。 欧阳台和我去。 让肖鸣接替我手头的工作。” 廖局说:“好。那你和欧阳台准备一下,尽快启程,早去早回。” 题安问:“廖局,那这文件袋是?” 廖局说:“这只是些基本资料,你不看也罢,真正的资料是秘密档案,在省里领导办公室的保险柜里。” 题安和欧阳台第二天启程,到达酒店稍作休整就赶到了省厅。 省厅为题安和欧阳台准备了一间办公室,安排了几个警员。 题安看档案,所谓的超自然案件,是三起人体自燃案。 欧阳台惊讶,“人体自燃?” 刑警队队长晏琅说:“是。纯纯的人体自燃。 世界十大未解之谜就有人体自燃。” 欧阳台震惊,“未解之谜? 你们叫我们来解世界未解之谜?” 晏琅说:“是这样的,这三起自燃案件,在媒体的渲染下,成了街头巷尾的热度话题。 受害人家属信息被挂在了网上,事件发酵,谣言四起。 为了稳定公共情绪,我们网警强制删除了那些流传在网上的人体着火视频。 但人们心中的好奇之火并没有熄灭,扑灭一处,另一处又冒了出来。 省厅为此专门开了会讨论这个案件。 经过我们刑警队连日不眠不休的侦查,发现这三起案子都指向一个结果,那就是非人为的人体自燃事件。 人体自燃这个解释一发布,单位门口被扔了臭鸡蛋,菜叶子。 唉,不怕你们笑话,就跟那菜市场一样。 我们局长说不能丧失群众的信任,要找有能力的同志再来复查一遍,力保结果的准确。 省厅领导想到了您,立刻就先按照正常程序联系廖局长。 题队长,所以您就在这儿了。 我们盼您就像夜半三更盼天明,寒冬腊月盼春风。” 题安摆手,“晏队长,自家同志,不要客气。我一定尽力。” 欧阳台问晏琅:“晏队,你们有没有私下找那种有超自然能力的人问一问?” 晏琅低声说:“问了。偷偷问的。天谴。” 欧阳台说:“这些死的人都是做了恶,受到天谴?” 晏琅点头,“可是我们没有查到这些人的犯罪记录,也没有什么可能的犯罪经历。” 晏琅给题安在白板上讲案子的经过。 “第一个案子,发生在一年前。一名妇女在家中被烧死,房间内的物体没有遭到破坏。除了她躺的地方被烧,其他地方都保持原样。 妇女的丈夫回到家,闻到了焦味,打开卧室门才发现妻子只剩一个烧焦的头颅和一些碎骨。 第二个案子,发生在六个月前。一名男子在开车途中突然自己开始燃烧。 车子失控撞上防护栏随后失火。 由于是晚上,他所在的位置没有车辆经过,这名男子被活活烧死在驾驶座。 我们将这起案子并入自燃案,主要是因为法医的鉴定,男子不是因为车辆起火被烧死的,而是他本身就是起火点。 第三个案子,三个月前在一个牛肉面饭馆,一个独自用餐的客人在用餐完毕后,喊服务员结账。 饭店里正值用餐高峰,这个男子在众目睽睽下上半身着火。 男子痛苦难忍,到处乱跑。 餐厅里乱做一团,餐厅服务员快速拿来了灭火器。 火的温度很高,灭火器灭了很长时间,才将这名顾客身上的火扑灭。 但人已经死亡。 这起案子是我们唯一可以尸检的,也唯一有视频监控的案子。” 题安说:“外部没有火源是?” 晏琅说:“没有,三名死者周围的环境没有任何的火源。 经法医检验,火焰是由人体内部爆发而出。” 晏琅说着给题安打开了牛肉面饭馆的监控视频。 画面中的人们正在安静用餐,一名男子招手喊服务生,服务生拿着账单走到男子面前,给他展示账单和收款码。 男子掏出手机点击准备付款。 突然他蜷缩起身子,面容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肚子,然后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衣服。 第180章 超自然现象 男子疯了一样撕扯着自己,像体内有一只野兽。 男子身上冒烟,过了几秒钟,男子上身已经被窜出的火苗裹挟。 男子拍打自己,将桌上的水从头上浇下,火势不减反旺。 男子在饭店狂奔,目瞪口呆的顾客们尖叫着逃窜。 在台的服务员大喊着:“拿灭火器!” 站在男子桌前不明所以吓到呆傻的服务员,终于在那名服务员的叫喊声中回过神来,踉跄地转身从门口拿起灭火器,哆嗦地拉开保险栓,朝着男子身上喷去。 男子犹如一个火团,灭火器没有起到作用,这时又有两个服务员拿起灭火器加入灭火。 还有两个顾客到卫生间接了几盆水泼向男子。 几分钟之后,火终于灭了。 但男子已经成为一具焦尸,蜷曲地躺在地上。 晏琅说:“题队,这就是当时饭店的监控。” 题安说:“他吃的是什么?” 晏琅从文件夹中,拿出粘贴着照片的报告。 “题队。他点的是套餐,一碗牛肉面,一碟凉菜,一杯苏打水。 他吃过的东西,我们第一时间就封锁了物证。 化验结果没问题。 和其他顾客吃的喝的,没有两样。 食物中没有易燃物。” 题安问:“三个人穿的什么衣服? 会不会是静电反应?” 晏琅摇头,“死在家里的女人穿的是摇粒绒睡裙,死在车里的男子上身是桑蚕丝t恤,下身是羊毛精纺面料的西服裤。 死在饭馆里的这个人的t恤是聚酯纤维面料。” 题安说:“摇粒绒也是一种聚酯纤维?” 晏琅说:“是。死在家里的女性和死在饭馆里的男性,身穿聚酯纤维面料的衣服,这是一个共同点。 聚酯纤维是一种合成化学织物,是比较容易起静电的,越干燥的环境就越容易产生静电。 但是桑蚕丝是动物蛋白,不容易起静电,羊毛精纺面料属于有机物,抗静电阻燃烧。 我们调查了当时三个人死亡时候的天气和大概的温湿度,除了第一个死在家里的妇女,家里可能干燥,第二个死在车里的和第三个死在饭店里的,两天空气中的湿度都比较大,甚至都在下雨天。 所以应该不是静电引起的人体自燃。” 题安说:“是,从监控来看,是从内往外烧的。 不是静电。” 题安说:“三人胖瘦怎样? 我是说脂肪度,有共同点吗?” 晏琅摇头,“胖瘦不一。” 题安说:“三人有酗酒史吗?” 晏琅说:“没有酗酒史。死在汽车里的男子,平常有一点应酬,偶尔喝酒。 但死亡当天,他们三人并没有饮酒。 我们也查了很多资料,发现有一部19世纪的小说提到了人体自燃,小说中的一个人物就是死于长期酗酒引起的人体自燃。 为了保险起见,我们找了个实验室,将实验动物泡在酒精里,直到它的血液里内脏里全部充满了酒精,然后点燃。 动物尸体皮肉燃烧殆尽,但内脏却没事,所以酒精致人自燃是站不稳脚跟的。” 题安问:“抽烟吗?” 晏琅说:“两个不抽,一个抽。” 题安说:“查到了三个人的医疗记录了吗?” 晏琅说:“查了。三个人没有共同的病症。 题队您说的这个,我们调查的时候也充分考虑了。 因为有的消化道有问题的病人,肠道内会产生大量气体,这些气体有的是可燃的。 但是还有一点说不通,这些可燃气体都需要比较高的燃点。 人体的温度远远达不到。” 题安说:“晏队你们有没有查市政? 曾经我看过一个新闻,有一个地方的居民反映自己家的自来水能着火,遇到静电还会自燃。 还有几段视频为证。 后来官方发布的消息是,自来水厂管道维修,市政给居民接了地下水,地下水中有渗漏的高浓度天然气,导致了本来水火不容的自然现象,成为了水火交融的自燃现象。 新闻消息真假暂且不论。 我们现在是讨论每一种可能性。” 晏琅说:“这个真没有查。 我现在就去打电话给市政部门,让他们排查一下这三个死者所在地区有没有这种现象。 如果死者同时喝下有易燃物质的水,再加上某种原因助燃,那么三个案子的共同点就找到了。” 晏琅走出办公室去打电话。 题安看着白板上的线索,第一张照片中的火灾现场。床上只剩下了一些焦黑的骨头。 题安将照片发给林姐,“林姐你看一下,按人体构造,燃烧到这种情况,需要多少度的高温。 一般是不是只有火葬场的焚化炉能做到?” 林姐说:“我曾经在实习的时候,跟着我的老师,见过一具类似的尸体。 我的老师最后的结论是,烛芯效应。 烛芯效应是这样的,将一个穿着衣服的人,想象成一根蜡烛。 衣服是烛芯,人体脂肪是蜡。 即使很小的火苗,也会穿透皮肤点燃脂肪,然后持续燃烧十几个小时,直到燃烧殆尽。 人体就是一个燃烧源,只要环境符合,人体就会像一只蜡烛一样,如果没有外界干预,就可以一直燃烧下去。” 题安说:“这是一个重要线索。 但是烛芯效应的原理,是有外部起火点,目前从他们调查的资料来看没有起火点。 不过我准备亲自调查一下,看看有没有遗漏。 对了林姐,你见的那个案例,起火点是什么?” 林姐说:“那个年代条件有限。 我们老师最后的猜测结果是,这个死者在肥料厂工作,会接触到氨气。 然后回家她用了含氯的清洁液。 氨气和氯漂是容易发生燃烧反应的。” 题安说:“好的林姐,我这个案子可能还要麻烦你。” 林姐说:“没问题,你随时打我的电话。 听说你出差了,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跑一趟也行。” 题安说:“谢谢林姐。有需要你出山的地方我一定不客气。” 放下林姐的电话,欧阳台说:“队长。这次是个硬茬?” 题安说:“再硬也得啃,我们不能依赖原来刑警队调查的结果。 我们要亲自从头走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