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家流放,我搬空皇帝库房去逃荒》 第1章 开局新婚夜 耳边传来男人的粗喘声,炙热的气息萦绕在脖颈间,痒痒的,麻麻的。 苏云宛蓦地睁开眼眸,对上了一双冷静又深邃的眼睛。 “砰!” 男人被一脚踹下床,矫健的身子险险稳住,却撞倒了一旁的木施。 苏云宛迅速观察四周,床上铺着百子被、纸窗贴着红双喜,加上满室的旖旎氛围。 这是洞房花烛夜! “你这是何意?”秦君屹笔挺站直,声音低沉而危险。 苏云宛闻声看向他,眼前新郎官身着红衣,宽肩窄腰,修眉凤目,高鼻薄唇,整个人散发出凛然的气息。 此等外貌、身形、气质,完全戳中了她的审美点。 “我有点紧张。”苏云宛露出无辜的表情。 心里却想:老天爷怜悯她末世独行数十载,特意赏赐个夫君陪她? 既如此,她就谢过收下了。 秦君屹黑眸危险,如同猎豹紧紧盯着自己的猎物一般。 眼前的女子美如瑰玉,丰神绰约,倾城又倾国。一双眼眸潋滟波光,如小兔般无辜,仿佛刚才那一腿真的是无心之过。 他眸中流光闪过,上前坐在床沿,放缓了语气:“别怕。” “嗯。”苏云宛面色潮红,伸手轻拽他的云袖摇了摇。 此情此景,没有哪个男人能把持得住,更别提作为名正言顺的新郎官。 窗外轻风, 红烛摇曳,勾勒出形态各异的光影。 初尝欢爱的秦君屹不知餍足为何物,缠绵悱恻了整整一宿,折腾到破晓时分方才罢休。 体力耗尽的苏云宛脑袋一歪,沉沉坠入黑暗。 再次醒来时,刺眼的阳光透过窗棂,已是日上三竿。 记忆回笼,诺大的屋子里却只有苏云宛一人。 突然,放松的大脑激起尖锐的刺痛,一股尘封已久的记忆席卷而来。 原来,她本是大周王朝的礼部侍郎之女,受圣上赐婚嫁给异姓王秦君屹。 秦君屹是朝廷的镇北大将军,他率领军队将入侵的北狄打得屁滚尿流,于去年签订十年止战合约。 然而这样的英雄人物,却被为了收回兵权的新帝卸磨杀驴,借着赐婚成亲的契机请君入瓮,召回京城。 新婚第二天,就被乌衣卫抓入昭狱,构陷叛国,最后落得身受重刑,全族流放的下场。 流放之路艰险异常,人员折损率高达一半,她也在途中生命垂危。彼时恰逢七星连珠之罕见天象,待她再次醒来,却失去记忆,穿越至其他位面的末世后期。 也就是说,抄家官兵即将来袭! 想到这,她再顾不得回忆,找出一套简单素净的衣裙穿上,利用空间瞬移功能飞奔皇宫。 身为末世最后一名人类幸存者,拥有木系和空间双异能的她已孤独漂泊数十载。如今一朝回到故土,她有种落叶归根之感。 这一生,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百倍奉还! 皇帝要来抄王府,她就去抄皇宫,比比谁的损失大! 空间异能瞬移、隐身,木系异能沟通花草、探寻位置。没过多久,苏云宛便顺利入了宫。 皇帝私库也称“内库”,由广储司管辖,共有五个库房。最重要的就是银库,其余还有粮库、衣库、瓷库和茶库。 内廷消耗、祭祀费用、皇帝赏赐等用度皆走内库。外库也就是国库,则用于用军饷、赈灾、开路、治河等国事。 苏云宛此行的首要目标正是内库。 很快,她便现身于银库,将成箱的金银珠宝、古董文玩等所有财物席卷一空。 随后,她如法炮制,将剩余四个库房也扫荡干净。 经过历代帝王敛财积累,私库里的财富比国库还多。 而现在,都是她的了! 既是来抄皇宫,单单私库怎么够! 下一个目标:尚药房 身体乃革命本钱,有病得治,治病得药。 因而又入手了医书医方、药材药包、制药工具等等医药相关物品。 又一个目标:尚衣局 有皮革布料还不够,她不想做女红。 不管是黄袍风衣,还是宫人服饰,所有衣帽鞋袜统统先收了再说。 再一个目标:尚食局 来自末世的她很清楚,特殊时期有钱也买不到吃的。她能催发植物,可谁会嫌弃食物多呢? 很快,空间里多了米面粮油、生鲜蔬菜、肉禽蛋奶等饮食物资。 最后的目标:皇后及妃嫔的私库 既然狗皇帝喜欢搞连坐,那也别怪她累及三宫六院。 金银翡翠、珠宝首饰,所有值钱的物件统统搜刮走。 离宫后,她的脚步一拐,朝宰相府而去。 这次秦王府的祸事,正是狗皇帝与宰相联手设计陷害导致。 如今秦君屹是她男人,自然不能放过宰相府。 宰相的家财丰厚非凡,丝毫不逊色于皇宫内库。 除了金银、古董、玉石、书画等财物外,他还囤积了一大仓库粮食,苏云宛毫不客气地全部收走。 回到王府寝殿,几个婢女仍然候在门外。苏云宛干脆趁着官兵还没来,将王府中所有主子的库房收走九成九。 之所以未全部清空,是不想狗皇帝借机发难,扣个藏匿财物抗旨不遵的罪名。 就算没有人证物证,狗皇帝想借题发挥判个斩立决,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比起皇宫的收获,这点就当做剩饭残羹赏给狗吃了。 轮到自己私库时,看着一台台嫁妆,苏云宛想起了娘家。 她的亲母在她幼时就重病而亡,不久父亲便续了弦。她是在亲父忽视,继母冷漠下长大的。 如今一朝嫁人,他们置办的嫁妆面上好看,却大多是华而不实的东西。 经历末世淬炼的她早已看透人情冷暖,娘家亲父既然彻底放弃了她,那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此生陌路天涯,再不相干。 回到寝殿,苏云宛坐到梳妆镜前,看着镜中几世不变的绝色容颜,浅浅一笑,“来人。” 门外几个久候多时的婢女们鱼贯而入,她们端着洗漱用品,福身行礼:“王妃吉祥。” “免礼。”苏云宛在陪嫁丫环茗烟的服侍下洗漱完毕,随后挥退众人,只留下大丫鬟琥珀和茗烟。 “王爷久久未归,想必是出事了。琥珀,你立即去通知管家调离人手。茗烟,你也去遣散陪嫁之人,速速离开王府。” 琥珀和茗烟闻言脸色惨白,“王妃,会出什么事?” “别多问,抓紧时间。”苏云宛交给她们俩几张身契和三百两银票。 两人知晓兹事体大,含泪告别:“王妃(小姐)保重。” 待她们离去,苏云宛捡着桌上的茶水糕点当早餐。 忙碌了大半天,她的肚子已经开唱空城计。 一炷香时间后,前院传来金属盔甲摩擦碰撞的叮当声和井然有序的脚步声。 苏云宛拍掉手中的粉末,来了! 第2章 抄家风波 “所有人等,一律留在原地,不许走动!” 无数穿着墨色盔甲的乌衣卫冲进内院,把守各门。 院中下人有的在屋檐下、花坛边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有的像无头苍蝇似的,四处窜逃。 苏云宛找出一件绯红织锦斗篷披在身上,走出寝殿。 “你就是秦王妃?”一队乌衣卫大步走到她面前,肃声喝问。 “正是。” “速速去前厅集合!” 苏云宛一路穿过重重庭院、游廊,足足一刻钟后,才抵达王府前院上厅。 此时厅中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乌衣卫副指挥使斜倚在正座上,左手端着一杯青釉茶盏,右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拨着茶盖。 当朝乌衣卫,负责监察百官。他们可以绕过三司,随意缉捕审讯判决官员,落在乌衣卫手里的官员,不死也会脱几层皮。 “敢问谢大人,您这是何意?”秦君屹的胞弟秦君献强忍惊怒,拱手相问。 谢晁饮了一口茶,放下茶盏,“本座奉旨前来办差,王府亲眷都到齐了?” “回禀大人,秦老太太和一些女眷还未到场。”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声音:“老身在此!” 秦老夫人在众多女眷的簇拥下,步入厅堂,“谢大人,我秦家三代王爵,祠堂里还供奉着丹书铁券,岂容尔等放肆!” 谢晁扯了扯嘴角,见人员聚齐,从怀中掏出黄色卷轴,“圣旨到!秦王府家眷下跪听旨!” 秦府上下齐齐跪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秦君屹涉嫌通敌叛国,革职查办。秦王府查抄家产,所有亲眷押入廷尉府,等候发落,钦此!” 老夫人泣血喊冤:“我孙儿护国护民,赤胆忠心,怎么可能通敌叛国?” 其他亲眷也哭诉喊冤,秦君献再也忍不住惊怒,狰狞高喊:“是谁在构陷我大哥,我要了他的狗命!” “放肆!”很清楚幕后黑手是谁的谢晁头皮一紧,严厉喝止,“还不接旨谢恩,难道是想抗旨不成?” 老夫人呼吸急促,颤抖地举起双手:“老身接旨!” 谢晁冷哼一声,交付圣旨,随后高喊:“来人,上枷!” 候在厅外的乌衣卫拿着枷锁入门,一个个上到王府男丁脖子上。 四五十斤重的枷锁上身,压得他们冷汗淋漓,踉跄起身。 谢晁又对身侧的校尉道:“江校尉,你带队收集所有人身上的金银首饰,其余人分头按房抄查登账。” “是!”江校尉领命出门,传达命令,乌衣卫踢开中门,蜂拥而入。 而江校尉则带了十来人开始收集财物首饰。 突然,厅外响起女子的惊叫和哀求。 苏云宛循声望去,只见那领命的江校尉狞笑着,抱住一个姿色出众的婢女,动手动脚,“我怀疑你身上藏匿银钱,自然得仔细搜查一番,哈哈哈!” 他张狂大笑,根本不管青天白日,为非作歹。 “住手!”老夫人勃然大怒,想出去阻止,却颤颤巍巍力不从心。 秦君献也冲出去,又被厅中乌衣卫拦住去路。 而苏云宛已随手抄起一旁的青花瓷葫芦瓶,大步跨门而出,狠狠砸向男人后背。 江校尉嘶的一声吃痛松手,花瓶碎了一地。挣脱钳制的婢女连滚带爬地躲到下人们中间,与众婢女抱成一团。 王府女眷们全都吓得瑟瑟发抖,她们没想到这群人如此卑劣,就不怕秦家洗清冤屈吗! “秦家现在还未最终定罪,你这是要代替圣上做判决不成?”苏云宛冷冷质问。 那男人听多了此类指摘,并不畏惧,反而目光猥琐,评头论足:“啧啧,长得倒有几分姿色,就是这刺太扎人。” “大胆鼠辈,竟敢对王妃不敬!”数名王府护卫立即上前,将苏云宛严严实实护在身后, “王妃?秦君屹真是艳福不浅,死到临头还能抱得美人归。可惜啊,命不久矣!” 护卫们怒气冲冲拔刀相向,欲跟对方拼个鱼死网破。 其他乌衣卫立即亮出武器,形成对峙局面,战况一触即发。 苏云宛像看死人似的盯着江校尉,若他再要放肆,她立马送他上西天! “谢大人!别欺人太甚!”上厅的秦君献恨得咬牙切齿。 谢晁知道王府护卫多是退伍老兵,鱼死网破没啥好处,便瞥向江校尉,寒声道:“还愣着干什么?活都干完了?” 随后他又警告众人:“你们自觉把东西交出来,否则别怪他们动手搜身!” 所有乌衣卫随即收刀领训,继续收集物品。 女眷们再不敢迟疑,主动将头面首饰全部摘下,与荷包一起,放至乌衣卫手捧的铜盘中。 半个时辰后,乌衣卫抬着几个木箱回到前院。 “大人,只有这些。”一个乌衣卫奉上造册。 谢晁翻开查看,脸色越来越黑,最后啪的一声合上,“诺大的王府,就只搜到这么点东西?” “回大人,卑职等人已再三搜查,确实只有这些。” 谢晁知道秦家大部分钱财在西北,却不相信王府这么寒碜,简直连九品芝麻官的家资都不如。 他下令道:“江校尉,你带人去再搜一遍,注意探查暗格与密室。” 江校尉俯首领命,带着十来个乌衣卫冲向内院,“大家分头寻找!” 属下四散后,江校尉往四周环视一圈,被假山那边一闪而过的亮光吸引了注意力,心中顿时起疑的他谨慎地走过去查探。 江校尉也不相信王府只有这么点财物,肯定被人转移到某个角落了,而假山山洞正是个很好的藏宝之地。 他先在外围转了一圈,没见到他人埋伏,便俯身钻进洞中。 刚入山洞,就响起稀稀簌簌的声音,江校尉目光一凛,向四周望去,却并未发现异常。 强烈的危机感袭上心头,他急忙往洞口方向撤离。 然而洞口的石头突然断裂滚落,堵住了出路。 陷入黑暗的江校尉背后冷汗淋漓,体会到濒死的感觉。 他将自身能力发挥到极致,不断躲闪着头顶的落石,却在一次被地面石头绊倒后,迎来了灭顶之灾。 “啊!”凄厉的痛呼声,成为整座假山崩塌的伴奏,响彻天际。 第3章 沦为阶下囚 王府前厅,谢晁正在逼问财物藏匿之地:“你们可知藏匿财物,视同抗旨,可别为了区区钱财而丢了性命!” “大人,我们秦家的钱财,大部分补贴战事军饷了,本就所剩无几,您又想栽赃不成?”秦君献满腔悲愤质问道。 就在这时,后院的惨叫声传来,谢晁心中凛了一凛,命令下属:“去看看怎么回事!” 领命的乌衣卫冲向后院,很快便有人回禀:“大人,有座假山崩塌,江校尉被埋在里面了。” 谢晁如寒冰般的利眼直射王府男丁,咬牙切齿问:“是你们干的?” “冤枉啊!大人!我们怎么让假山崩塌啊!” 看着频频喊冤的王府众人,谢晁命人押送他们,一起前往事发地点。 到了地方,众人看到整座假山全崩塌了,石块倒了一地,大批乌衣卫正在挖掘救人。 苏云宛趁机输送异能至地底,毁灭植株作怪的痕迹。 乌衣卫齐心协力之下,江校尉被救了出来,他浑身是血,气若游丝,下身处更是晕开了一大片血迹。 就算能留住一条命,人也成太监了。 这是明晃晃的报复! 可任谢晁如何在蛛丝马迹中寻找踪影,都没发现人为的痕迹,这让他想归咎于王府暗卫都不行。 如此诡异的一幕,令所有乌衣卫心里毛骨悚然。谢晁转身下令:“王府上下,即刻押往廷尉府,收监候审!” 不久,男丁披枷带锁,女眷手握麻绳,在两侧乌衣卫的押送下,缓缓走出府门。 王府大门牌匾被劈成两半,三代王爵的秦家沦为阶下囚。 廷尉府,地牢。 空气熏臭,地面潮湿。整个牢房仅靠高处的小窗照明,阴气森森。 里头关押的犯人见到动静,纷纷走到栅栏边,伸手大呼冤枉。 苏云宛和王府其他女眷关在一起,男丁们被关在对面的牢房,卸去枷锁。 “呜”女眷中响起压抑的呜咽,渐渐蔓延,监牢里弥漫着凄惨哀怨的哭声。 苏云宛静静地坐在墙角,形单影只,一脸漠然。 曾经,她也被关押在同一间牢房,三日后踏上流放之路。 路上,她见识了赤裸裸的人性。这使她即便没了记忆,也对末世的私欲横流接受良好。 那黑暗的流放之路上唯一的光,就来自秦君屹。那时候他身受重伤,自顾不暇,却依然尽可能的照顾她。 如今秦君屹身陷昭狱,她能将其救出,却不想包揽秦氏族人的安危及未来,这一关,唯有靠他自己熬过去。 原以为是天赐夫君,结果却是往世的缘分。 罢了,反正她过够了“遗世独立”的日子,今生便换一种活法。 “苏云宛,是你谋害王爷的!”女眷中响起突兀的指责声。 苏云宛循声望去,从记忆中认出她叫岑依依,是秦老夫人的外孙女。 她自幼失孤,投靠王府,对秦君屹的爱慕之心人尽皆知。 “一定是你将伪造的证据带进王府,大表哥才会遭难!”岑依依说得信誓旦旦。 圣旨赐婚,另指王妃。她只好委身作妾,可大表哥却说什么只把她当妹妹,根本不要她。 依她看,分明是他碍于圣上的旨意,不便纳妾。 她好恨苏云宛,想趁着她刚入门,先泼上一盆脏水,让众人孤立她。 老夫人闻言不太相信,肯为婢女出头的姑娘,怎会轻易做出陷害之事? 而秦君屹的母亲大夫人裴氏却立马信了八九成:“真是你?为何要这么做!” 不等苏云宛说话,岑依依就抢话:“她刚嫁入门,王府就出事了,肯定是受人指使!” 苏云宛清冷道:“有何证据?” “被乌衣卫收走了。” “呵!哪怕是随便捏造点证据,也比这空口瞎指强。” “你!” 眼看着岑依依说不出所以然,老夫人看穿了她的心思,不让她再说:“行了,依依,不可胡乱揣测!” 她也想亲上加亲,将外孙女变成孙媳妇,奈何天意弄人。 这个大孙媳妇也是受害人,刚完婚就锒铛入狱,就不知道她的父亲能不能将她摘出去。 实际上,苏云宛的父亲苏侍郎,正是宰相的嫡系官员。 当初在召回秦君屹一事上,宰相提议赐婚成亲,皇帝欣然采纳,还当场决定让宰相挑一位嫡女出嫁。 可是宰相的每个嫡女都是珍贵的联姻资源,他不愿就此废弃,便巧言说服皇帝,再许以政治利益,让嫡系的礼部苏侍郎嫁女。 苏侍郎见能收获获丰厚的政治资源,就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苏云宛便成了这桩交易的牺牲品。 秦府出事后,苏侍郎本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女儿接回家,可他巴不得撇清关系,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为由,任她跟夫家去流放,苏云宛从此踏上不归路。 老夫人发话后,岑依依偃旗息鼓。 而一旁的裴氏见苏云宛丝毫未见惊慌,仿佛对一切早有预料,怀疑的种子生根发芽,可她没有证据,便故意刁难:“苏氏,今早为何不来请安敬茶?” 苏云宛瞥了她一眼,“王爷有令,等他回来。” 然而本就不喜大儿子的裴氏不接受这个理由,“我看分明是你懒惰怠慢!” 苏云宛嘴角冷笑,眼中带着一丝不屑。 裴氏立即摆出婆婆架势,严厉训诫:“你已成我儿媳,自当恪守规矩,晨昏定省,再有下次,看我怎么收拾你!” 苏云宛嗤笑出声,“敢问大夫人,身为人妇,最重要的相夫教子,你可有做到?” “什么?”裴氏满脸不可思议。 其他秦家人也都愣住了。 “你对王爷严加残害,不配为母,又有何资格训斥我?” 最见不得人的阴私突然被曝光,裴氏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你从哪听来的谣言?”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老天爷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呢。”苏云宛望向窗外,脸上露出怀念之色。 上一世,她发觉婆母对重伤的夫君毫无怜爱,反而为了私利处处苛责,便向单纯的小姑子秦若岚套话,这才得知夫君自小就是这么过来的。 啪啪啪! 三夫人卢氏突然鼓起掌来,“说得没错!大嫂,你不会真以为,对安哥儿的那些私刑无人知晓?” 裴氏颤抖地指着卢氏:“三弟妹,我平日里可待你不薄,岂可如此污蔑我?” “可得了,要不是有母亲坐镇,我们三房早就像四房一样,受你欺压了。” 卢氏窥视王府掌家权已久,即便现在王府被抄,她也执着于此。 若裴氏因此下马,苏云宛又忤逆犯上,那就轮到她掌家了! 深知妯娌意图的裴氏既羞恼又愤恨,突然双眼翻白,晕了过去。 第4章 罪不及出嫁女 秦君屹的胞妹秦若岚赶忙抱起母亲,不停叫唤:“娘,您醒醒啊” 对面牢房的秦君献则紧抓栏杆,愤怒道:“三婶,您对我娘有何不满,直接就事论事,怎能如此指摘我娘?” “献哥儿,三婶只是说公道话而已。”卢氏傲慢道。 秦家在京城三房人多势众,如今全家沦陷,她再不用低大房一头了。 秦君献深吸几口气,不再与她辩驳,反而扭头质问苏云宛:“大嫂,您怎能忤逆娘亲?” “就是!大嫂,你已经嫁给我大哥,怎能这么对娘?”秦若岚听闻二哥的话,一起指责。 苏云宛笑了:“她是你们是好娘亲,却不是我的。况且她怎么对待你们大哥的,还需要我多说么?” 秦君献兄妹俩呼吸一滞,哑口无言。 “行了,让你们娘趁机好好休息下。”老夫人本就对裴氏苛待大孙儿极为不满,有意放任她遭受羞辱,直到这时才发话。 苏云宛的言行太过叛逆,若放在旁人身上,早就被极为注重规矩的老夫人所不容。 然而她是爱孙的嫡妻,针对的又是她不喜的裴氏。老夫人非但没有训斥,反而很乐意抬举她。 为此她对秦君献兄妹俩道:“云宛成了你们大嫂,你们要日后要和睦相处,切不可再为了你们娘妄加指责,不敬长嫂。” “是!”秦君献和秦若岚垂首应下,心里却不约而同地想:大嫂与娘亲水火不容,这可咋办啊? “开饭了!” 不等秦君献兄妹俩想到办法,牢房入口传来动静。有两个狱卒提着一筐窝窝头,往各个牢房送午饭。 前排监牢里的犯人疯了似的向外伸手,大喊着要吃的。 狱卒不耐道:“喊什么喊!饿死鬼投胎啊!” 食物刚到手,犯人就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有那动作慢的,还被人抢了去。这一幕,揭开了弱肉强食的残酷真相。 养尊处优的秦家众人却正好相反,他们拿到黑乎乎的窝窝头,怎么也入不了口。 有那饿得狠了的人咬了一口,立马就吐了出来,“这什么玩意!给狗都不吃!” “太难吃了,这真的是人吃的吗?” “你们快去整几盘好菜来!” 狱卒听了这话,满脸讥笑:“行啊!给我银子,我立马派人给你们另做。” “爷身上没带。” 狱卒啐了一口,“我呸,没银子还想好吃的,还当自己是达官贵人呢?” 苏云宛看着手里的窝窝头,它是由劣质高粱面制成,里面还夹杂了不少米糠,确实难以入口。 她走至角落避开众人,埋头开吃,入口的被偷梁换柱成了御膳房做的大肉包。 也许是受这方世界意识所不容,她在末世囤积的物资全都消失不见。不过没关系,假以时日,她依然可以将物资集全,想要什么便有什么。 “母亲,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卢氏看着饿得哇哇哭的孩子们,向亲姨兼婆母的老夫人求助。 老夫人是王府老太君,向来说一不二,是后宅的主心骨。 然而秦家的根基在西北,如今身陷牢狱,可求助的人少之又少。 “圣上必会查明真相,还我们清白。” 老夫人说完,便开始安排长房和三房众人对外面的亲朋好友和娘家求助。 她的希望主要投注在大儿媳裴氏和三儿媳卢氏身上。 裴氏的娘家是名门望族,卢氏来自自己外家,两家皆家世显赫,若能相助,能少受不少罪。 “祖母,我们要怎样传信出去?”秦君献提出了关键问题。 要钱没钱,要权没权,老夫人也犯了难。 庶出的四房被老夫人完全忽视,四夫人林氏心里不得劲,四老爷秦济却心平气和。 大哥牺牲多年,二哥整房人都在西北边关,他不认识什么达官贵人,岳家又是小门小户,目前只能靠母亲和三哥了。 可惜他不知道,自己很快就有了用武之地。 卢氏转了转眼珠,突生一计:“母亲,依依是外姓之女,不算秦府女眷,可以借此脱身出去传递消息。” 岑依依急切道:“我不走,外祖母,我想跟您在一起,跟秦家共患难。” 一向对她慈善的老夫人并没有因此感动,反而收敛了神色,劝说道:“依依,通敌叛国可不是小罪,你脱身出去才更有有活路。” “我不要什么活路,外祖母,求您不要赶我走。我一个孤女,出去可怎么活啊!”岑依依心底发寒,再不敢给自己戴高帽,开始诉苦。 已经转醒的大夫人突然道:“依依,你父亲还有个姐姐,可以去投靠他们。” 卢氏一拍手:“对啊,虽然没怎么走动,但事到如今,秦家已经庇护不了你了。” “不!我早就跟姑姑断了联系,怎能冒然投靠?外祖母,我只想好好孝顺您,再苦再难都不怕。”岑依依心中暗恨两位舅母,嘴里却表诚挚孝心。 老夫人不为所动,将问题抛给她:“那你想个联系外面的法子。” 岑依依错愣地看着外祖母,泪水从眼角滑落。 苏云宛看着眼前的历史重演,心里毫无波澜。 京城这个花团锦簇地,温柔富贵乡,将秦家留京之人的将门风骨全腐蚀殆尽。平日里花团锦簇的瞧不出什么,这一出事,立马就显出人性的阴暗面。 “有了!”岑依依只思索片刻,就抹去眼泪,附到老夫人耳边道:“外祖母,若非株连九族,罪不及出嫁女,咱们可以在这上面做文章。” 老夫人沉吟片刻,突然抬头打量牢中所有妙龄孙女,那审视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 最终,她的目光落到四房嫡女秦若姗身上,向她招了招手:“姗姗,到祖母身边来。” 秦若姗心里咯噔一跳,迟疑地走到老夫人面前,垂首危坐,“祖母。” 老夫人摸了摸她的头,缓声道:“眼下有个好机会,能把你救出去,你可要抓紧了。” “祖母,孙女更想与爹娘在一起。”不用问,秦若姗也知道肯定不是好事,不然哪能轮得到她? 老夫人却道:“傻孩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眼下你若嫁人,便可跟随夫家,免受牵连。” “可孙女并未定亲,谈何嫁人?”秦若姗警钟大响。 “这些狱卒里面,肯定有单身或者家中亲眷尚未成亲的,你只要嫁过去” “我不要!”秦若姗的脸色刷的一下全白了。 老夫人却不再与她对话,转而朝对面的庶子道:“老四,如今王府已被抄家,女眷很大几率落入教坊司,你忍心吗?” “可是可是”怯懦的四老爷急得说不出话来。 现在秦家尚未定罪,仍有一线生机。可爱女要是真就这么嫁了,可就要受苦一辈子啊! 第5章 反抗的代价 秦君献于心不忍,出言相求:“祖母,请容孙儿再想想别的办法。” 四房再是庶出,也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怎能糟践至此啊! 老夫人却连声训斥:“你能有什么办法,这是好事!” “既是好事,长幼有序,我前头可还有好几个姐姐呢!”秦若姗听了老夫人的话,忍不住出言顶撞。 首当其冲的裴氏心里咯噔一跳,极力推脱:“屹哥儿不在,岚岚的婚事要他这长兄首肯才能定。” 卢氏紧跟着道:“倩倩的夫婿已有人选,姗姗,秦家把你养大,莫要辜负了大家。” “可是三伯母,今非昔比,您所谓的人选可都不成不了。秦家是养大了我,可也养大了三姐啊!” 三房长女秦若倩怒了:“你怎配与我相提并论!” “同是秦家之女,有何不能!” “嫡庶有别的道理,还需要我说吗!” “可我也是四房嫡女!” 老夫人喝止争吵:“行了!少说那些无用的。” 急得哆哆嗦嗦的林氏跪扑到老夫人身边,“母亲,儿媳就只有姗姗一个女儿,求您不要选她” 然而老夫人面色坚定毫不动摇,林氏只好强声道:“自古婚事皆是父母之命,我不答应!” 一旁的卢氏说起了风凉话:“弟妹,你可想好了,忤逆母亲可是大不孝,真要是母亲令四弟休了你,你可怎么办呢!” 此话一出,林氏脸色由红变白,惶惶望向夫君,然而四老爷也吓坏了,朝她直摇头。 秦若姗看到爹娘如此,绝望的她破罐子破摔:“休了正好,我娘就可以回娘家避祸了,我还得感谢三伯母呢!” “秦若姗,怎么跟长辈说话的!”三老爷板着脸训斥一句,转而逼迫四老爷:“四弟,这么些年你们一房享受了不少荣华富贵,没道理一点都不付出?” 四老爷心里有无难言,就因为他是庶子,便要累及妻儿,将宝贝闺女推入火坑吗? 秦若姗再不愿忍气吞声:“要说荣华富贵,享受最多的不是三伯您吗?大哥和二伯他们常年守卫边疆,我爹也忙于庶务,唯有您整日吃喝玩乐,无所事事。” “反了,反了!”三老爷抡起拳头,狠狠的打到四老爷脸上。 四老爷的儿子秦君宇见亲爹被打,暴怒之下扑向三老爷。 秦君献赶忙分开两人,三房众兄弟又蜂拥而上,场面变得混乱不堪。 “住手!住手!” 老夫人连叫了好几声,斗殴才停下。 四老爷父子俩被打得鼻青脸肿,秦君宇更是吐出一口血沫。 在三房众人眼中,庶出的四房父子俩算半个奴仆,胆敢对主子出手,简直不想活了,因此他们下手狠辣,毫不留情。 “啊!”秦若姗大受刺激,冲卢氏狠狠扇了一巴掌,随即扯住她的头发,又掐又拧。 卢氏痛得嗷嗷大叫,三房的女眷们纷纷上前。 眼看着混战又起,苏云宛上前一把将秦若姗拉开,往四夫人那一送,“看好她!” 随机转身将冲上来的三房女眷一一撂倒,“都给我消停些!” 苏云宛的凛厉之气吓得剩余的三房女眷不敢再上前,转而去扶地上之人。 “苏氏,有你什么事!”裴氏见不得她气焰嚣张,又出声训斥。 苏云宛自然不会忍让,冷声嘲讽:“作为王府内院掌家人,你不劝架也就罢了,还道我多管闲事?” “我这是为你好,你一个人怎敌得过三房众多女眷!”大夫人气得半死。 在京城王府,三房人多势众,连她都不敢轻易得罪。 如今出了事,更要靠三房出人出力,怎能站在庶出的四房一边! “三房人再多,也得听作为家主的王爷号令。身为王爷的嫡妻,谁敢对我做恶?”苏云宛言辞凛冽,扫视三房众人。 只见他们无论男女全都黑了脸色,却是敢怒不敢言。 苏云宛又看了眼倔强的秦若姗,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前世秦若姗并没剧烈反抗,被众人说服后,跟着一个老狱卒走了,据说是嫁给他孙子,自此再没见过。 流放之路,白骨森森。苏云宛不知道秦若姗跟着流放好些,还是嫁人脱离秦家好些。 她不知道的是,秦若姗之所以有此改变,正是受她影响。 苏云宛朝骄纵跋扈的乌衣卫砸花瓶的一幕,令秦若珊心底名为抗争的的种子生根发芽,如今遭遇摆布,破土而生。 然而,一切都有代价。 “秦若姗、秦君宇,你们给我跪下!” 随着老夫人的一声严斥,秦若珊咚的一声双膝及地,秦君宇也捂着胸口跪得笔直。 想起严苛的家法,两人背后冒出冷汗,却依然梗着脖子毫无悔意。 老夫人威严问道:“你们自己说说,朝长辈出手,按照家规,如何处置?” 不待两人作答,他们的母亲林氏就膝行几步到老夫人脚边哭求:“母亲,要罚就罚儿媳,是儿媳没管教好子女,都是儿媳的错!” “不,是儿子的错,求母亲放过他们,儿子任您责罚。”四老爷也跪地求饶。 “祖母,四哥受了严重内伤,再罚就要出人命了!”秦君献故意将秦君宇的伤势说得很严重,希望祖母手下求情。 老夫人看向四孙子,见到秦君宇额上冒出豆大汗珠,正顺着脸颊滚落在地,双拳紧紧抠着大腿两侧,显然痛得不行。 她突然将目光对向苏云宛,缓声问道:“云宛,你意下如何?” 苏云宛去末世走了一遭,早已不讲究什么嫡庶之分,“所谓兄友弟恭,三老爷没做到前者,也就怨不得四老爷。依我看,这两兄妹没有大错,反而孝心可嘉。” “你这是什么话!”卢氏一脸悲愤,指着自己肿胀的脸颊,“没看我成什么样了吗?这还没过错?” 苏云宛冷笑道:“那是你夫君和儿子欺负人在先,若非要揪着不放,第一个该追究的就是三老爷!” “老子教训弟弟,天经地义!”三老爷气得面红耳赤,差点跳脚。 “可你这程度已成私刑,更别提你的几个儿子同样以下犯上。”苏云宛看向三老爷的目光全是嘲意,“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如今王爷兄弟俩回京了,你们还不知收敛,真当自己是山大王?” 第6章 背叛 “行了!都少说两句。” 老夫人心底很清楚老三夫妻俩不甘受制于长房,可是立长不立幼,传嫡不传庶。长房大有人在,还有老二一大房人,老三想当家主,绝无机会。 此时见心直口快无所畏惧的苏云宛什么都敢说,连忙喝停。 真要论规矩惩处,三房几个孙儿也跑不掉。老夫人便出言和稀泥,“如今全家蒙难,念你们四房深受打击一时失了分寸,暂且饶恕这回,下不为例!” 四房几人谢恩起身,侥幸逃过一劫的他们纷纷将感激的目光投向苏云宛。 苏云宛却知事情还没完,继续道:“王府抄家下狱的动静这么大,外面的人必然已得知消息。那些亲故们若有心,自会奔走相助,咱们贸然行动,只会徒惹上头忌讳。” 老夫人觉得有道理,可她私心里还想通过嫁孙女跟狱卒打好关系,借此改善牢房生活,最起码能吃得好些。 苏云宛看透她的心思,提醒道:“真要是落下通敌叛国的罪名,可是会株连九族的,哪个狱卒敢冒着掉脑袋的危险迎娶秦家女眷?” 老夫人只好歇了心思,其他人一听诛连九族,顿时没了内斗的心理,唯恐小命不保。 下午,有几个犯人被提审,惨叫声在监牢中久久回荡。 提审的犯人被拖回来时,无一不是浑身是血奄奄一息。 秦家众人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生怕下一个提审的会是自己,落得跟他们一样的下场。 直到夜幕降临,审讯方歇。 监牢的过道亮起昏暗的烛灯,更显阴森恐怖。 晚饭供应的是馊了的夹糠米团,其他犯人依然抢吃,而秦家人却更难入口。 经历过军营淬炼的秦君献最先动手,他咬了一口,隐忍着咀嚼几下艰难吞下,而后呼吁众人:“你们也吃点,保命要紧。” 四房的几个人见状,捏着鼻子开吃,胃酸涌上喉咙,又被硬生生压下。 三房有人尝试着塞了一口,立马痛苦地呕吐起来。 其他人见状,宁愿饥肠辘辘,再不敢吃了。 苏云宛因为馊臭的原因,干脆先不用餐,待众人夜里入睡后再吃夜宵不迟。 突然,秦若岚尖叫后退,一脸惊恐:“啊!有老鼠!” 一只硕大的老鼠不知从哪里出来的,快速爬到地上的饭碗那边,胡须一抖一抖地吃起来。 它们似乎习惯了与人共处,比寻常老鼠胆子大得多,根本没被尖叫声吓跑。 苏云宛见了,大步过去将老鼠踹飞。 砰的一声,老鼠狠狠撞上栏杆,随后掉落地上,挣扎片刻就不动了。 “死了吗?”秦若岚缩着脖子躲在苏云宛身后,探头张望。 苏云宛鞋尖点地擦了擦,“死了。” “大嫂,你可真厉害!”秦若岚的双眼盛满星星。 苏云宛回之浅笑。 这一腿让秦家上下全都心里凛然,再不敢随便招惹她。 岑依依背上一寒,暗示自己千万不要跟她正面刚。 狱卒来收碗筷时,见到秦家又剩不少米饭,故意吓唬:“现在有饭不吃,等到了审讯室,看你们怎么熬!” “我们又没犯事,为何要审讯!”三老爷的长子秦君承厉声质问。 狱卒呸的一声:“有罪没罪可不是由你说了算,况且就算真没罪,所有关入监牢的人都要过一顿刑罚,谁也逃不掉。” “我……”秦君承谩骂不止,被狱卒打开牢笼狠狠抽了几鞭子。 “我要见廷尉大人!”三老爷突然出声。 中午被苏云宛一番奚落,他当场便生了反意。 下午目睹受刑之人的惨烈后,让他更坚定了念想。与其屈居人下、屈打成招,不如戴罪立功、逃过一劫。 狱卒嗤笑:“廷尉大人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我有要事禀告。”三老爷昂首挺胸道。 然而狱卒却不买账,让他老实呆着。 三老爷立即放下姿态,利诱道:“你只要帮我通报,就能获得莫大的功劳。” 狱卒将信将疑,思量片刻后道:“等着!” 狱卒走后,秦君献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三叔,你要找廷尉说什么?” 三老爷嘴巴紧呡,一言不发。 “老三,你可不能做傻事!”知子莫如母,老夫人紧抓栏杆紧声劝告。 岑依依也肃声威胁:“三舅,若是你要朝大表哥泼脏水,便是背叛秦家,按族规会处以极刑的!” “极刑?哼!”三老爷豁出去后,再没了往日的顾虑,“屹哥儿连累整个家族,他根本不配做家主,我要是他,早就自裁谢罪了!” “没有我爹和我哥,你们三房哪来的养尊处优!”秦君献见三老爷想残害大哥,立马一拳干向三老爷,再顾不得他是家中长辈。 三房的五个儿子一拥而上,与秦君献打成一团。 秦君献功夫了得,然而心软下不了重手,敌众我寡之下,渐渐落入劣势。 秦君宇见状让父亲小心躲避,自己冲上去帮忙。 有了他的牵制,局势很快逆转,秦君献两人将三房众兄弟打得落花流水。 狱卒向上头汇报之后归来,赶紧阻止单方面的斗殴:“住手!监牢禁止私斗!” 打红了眼的秦君献又踹上几脚,方才停歇。 狱卒不痛不痒地斥责了几句,而后指着三老爷:“你,跟我们走!” “老三!莫要背祖忘宗!”老夫人见三儿子一意孤行,气急攻心之下,浑身抽搐软倒在地。 三老爷听着身后的急呼声,急忙转身想回去看看,却被狱卒拉住胳膊:“大人还等着呢,还不快走!” 三老爷只好面色一狠,头也不回地离开。 老夫人看着三老爷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两眼一闭彻底失去知觉。 秦若姗看见苏云宛脸上淡淡的讽意,心中砰砰跳得失速。 以大嫂的厉害,必有办法让三伯父开不了口,可她却冷眼旁观任他施为,是确定三伯父会无功而返? 思及此,她快步走到栏杆那,肃声道:“爹、哥,要是有人提讯你们,可一定要紧咬牙关,万万不可屈打成招。大哥是被陷害的,我们绝不能加害于他!” 即便知晓她爹和胞兄的为人,秦若珊依然担心他们会受不住严刑逼供。 四房父子俩自然点头,并不断做着心理建设。 他们不知道,秦君屹以一人之力,保下了全家的性命。 狗皇帝和宰相早已伪造通敌书信,不需要他们加油添醋。 “谁要是敢害我大哥,我要了他的命!”秦君献眼露凶光,恶狠狠地盯着三房几个兄弟。 他们无一人敢直视锋芒,只能默默祈祷父亲能一举成功,将三房解救出去。 半个时辰后,满头冷汗但身体无恙的三老爷被带了回来。 狱卒似笑非笑问道:“还有谁要上报情况,一并站出来。” 第7章 重伤归来 三老爷朝儿子们使了个眼色,可三嫡两庶五个儿子,皆躲闪着他的视线。 他们被秦君献揍怕了,又被他的杀意所慑,不敢再随意陷害。最主要的是,他们本就与秦君屹相处不多,根本编排不出过错。 这天夜里,秦家三房彻底决裂。 次日一早,憔悴醒来的老夫人老泪纵横:“都是我的错啊!我的错啊!” 大夫人软言安抚,心里却冷笑:可不就是你的错! 原来,在数十年前,突厥大肆入侵边境,秦君屹的祖父领命出征。 将帅出征,家眷留京。作为家眷的老夫人必须留在京城。 老夫人舍不得年幼的小儿子随父过戎马生活,便强留在京城作伴,自此三老爷便再没离开过京城。 娇生惯养长大的三老爷跟其他游手好闲的官宦子弟无异,哪还有半分将门风骨。 这也是为何十几年前老夫人见裴氏虐待大孙子,提出由她抚养秦君屹,却遭老王爷坚决反对的原因。 这一天,饿坏了的秦氏众人再没人挑剔食物难吃,将牢饭吃得一点不剩。 而举报有功的三老爷则得到优待,额外发放了几顿家常便饭。 三老爷全部贡献给老夫人吃,想借此换取她的谅解。 万一长房侥幸逃过一劫,只要老夫人站在他那边,就不怕长房伺机报复了。 一开始老夫人赌气不愿要,后来敌不过本能的食欲,边吃边骂,最后三老爷夫妇以为了给秦家留下血脉为由,哄得老夫人缓了神色。 大房和四房众人瞠目结舌,苏云宛却毫不意外。 正是老夫人无底线的宠溺,三老爷才敢轻易迈出背叛的步伐。 入狱第三天夜晚,秦家沉闷的气氛被打破,秦君屹回来了! 彼时众人刚吃完晚饭,狱卒引领着几个乌衣卫和太监,抬着担架送入监牢。 昏暗的光线下,担架上的秦君屹一身玄衣看不出外伤,脸色却苍白到极致,汗水不断从额头渗出,干裂起皮的嘴唇咬出一条血线,显然遭受着莫大的疼痛。 然而即便如此,那战场上淬炼出的铁血冷厉依稀可见,漆黑双眸即便暗藏痛苦,也如百年冰潭,寒气森森,不怒自威。 “大哥!”眼力极好的秦君献最先看到秦君屹,悲声痛呼。 老夫人老泪纵横,秦若岚泪如泉涌,岑依依也哭得死去活来,恨不能以身相替。 而身为母亲的大夫人面色凄然,却并未有太多急切之色。 苏云宛双拳紧握,即便早有心理准备,心底也生出熊熊烈火。 可她刚生出灭了狗皇帝的想法,就收到冥冥之中的警示:不可为了私欲,陷百姓于水火。 她这才想起,狗皇帝为了杜绝篡位,将拥有继承权的兄弟全灭了,他要是死了,大周国土必然陷入无休止的内战。 这时,太监宣读判决圣旨。 秦氏全族被判仅次于死刑的流刑,因有王爵保身,免了发配充军,只贬为庶民,流放至三千里外的幽州生活,子孙后代不可从军与科举。 眼看着来人转身要走,三老爷急切发问:“我呢?我呢?” 太监发出特有的尖锐声色:“作为秦氏族人,这还需要问?” “不!当初不是这么说的!”三老爷及其儿子们全慌了,发疯似地想要一个交待。 太监啐了一口:“呸!什么东西!” 狱卒送太监等人离去之后,回身轻飘飘道:“圣上下旨亲判,我们大人也没办法,这两天我们好吃好喝的供着你,已经仁至义尽了!” 三房上下口吐芬芳,狱卒面色一收:“你们敢对圣旨不满?” 此话一出,咒骂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们仿佛被掐住脖子的鸭子似的,憋得满脸通红。 秦君屹眉头紧蹙,任由胞弟输入内力,借此缓解濒临崩溃的痛感。 他被施以昭狱最最折磨人的刑罚——丧魂钉。 五枚丧魂钉入脊椎,武功尽废,锥心蚀骨,简直生不如死。 更为残酷的是,丧魂钉上有特殊装置,只进不出。非要拔除,则会造成永久性瘫痪。 如今他成了日日缠绵病榻,时时忍受疼痛的废人。只要稍稍动弹,就会引发能将人逼疯的痛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行刑后,他昏迷至一个时辰前才醒来,而刚醒来,迎接他的便是第二重打击——三老爷的供词。 三老爷揭发他屯兵自重、克扣军饷、延误军情等等,将无中生有演绎得淋漓尽致。 秦君屹的视线从三房几人身上移开,转至对面泪眼相望的女眷们,最后焦点落到新婚妻子身上。 有别于其他女眷的消瘦憔悴,她身姿傲立,神色冷凝,多日的牢狱之灾,并未在身上留下太多苦难痕迹。 若是没有嫁给他,她仍是高门千金,锦衣玉食不在话下,如今却只能与他共沉沦。 苏云宛解开斗篷:“王爷,牢房阴冷,把这当被子盖。” “不用。”秦君屹虚弱回绝。 苏云宛却叫秦君宇接着,抛了过去。 带有体温的斗篷盖在身上,犹如一缕阳光照入秦君屹冰冷刺骨的内心。 “大哥,我让人叫个大夫来。”秦君献收手,强忍悲痛道。 秦君屹微微摇头,“御医已经看过。” “那我叫人送点食水。”秦君献随即脱下身穿的云锦外袍,叫来狱卒:“差爷,这外袍值些银两,请你送些易克化的食物和水过来。” 狱卒掂量了一下,接过衣服就出去了。 不久,狱卒送来一碗白米粥和一碗清水。 秦君屹艰难地撑起身子,半躺在胞弟身上,眉头紧蹙得拧成一团。 他的眼前疼得阵阵发黑,只吃了几口便再也吞咽不下。 超出身体承受阈值的痛苦令他几欲呕吐,又被他用极大的意志力克制住。 虚弱的身子令他意识涣散,而每当要陷入黑暗时,就会回到上刑时分,那一声声铁锤击打钉子的咚咚声,那一阵阵令人恨不能死去的剧烈疼痛 次日卯时,晨曦将至。 狱卒打开关押秦家的牢门铁锁,“都别睡了,快起来,出去外面集合!” 苏云宛大步走到对面牢房,握起秦君屹的手。 秦君屹的手冷如冰,显然秦君献每隔一小时为他输入内力,也没令他好转多少。 苏云宛立即输入木系异能,为他疗伤减缓伤痛。 因疼痛一夜未眠精神恍惚的秦君屹,感受到一股暖流从手中传来,渐渐流经全身,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缓解,意识沉沉进入黑暗。 秦君献和秦君宇两人抬着担架往外走,苏云宛跟在一旁,紧握的两手一直未松开。 廷尉府的大院中,集聚了一大群即将流放之人。 除了秦家之外,还有御林军参将楚绍一大家族,另外还有些蓬头垢面的犯人,总数大约两百多人。 秋风萧瑟,草木皆疏。 不少人低声悲泣,对接下来的行程感到不安与绝望。 负责押解的官差有七八十人,他们备了五匹马和五辆马车。 清点完人数后,有个衙役大喊:“所有人,排队打金印!” 第8章 出城之路 打金印也叫刺面,按大周律令,凡是发配流放犯人,都要在面额刺字,作为受刑人的标志。 此举一是为了防止犯人逃脱,二是使犯人蒙受侮辱,伤害尊严。 广场的一角摆放着一张方桌,两个文笔匠持刀用刀在犯人的额角划出大大的“囚”字血痕,再染上黑墨,永久不消。 皮破血流的恐惧与疼痛使犯人不断挣扎,却被衙役大力钳制,一时间惨叫声连绵不绝。 秦家被贬为庶民不算犯人,可免去穿囚衣、刺字、披枷等惩处,他们在一旁或坐或站,冷怕交加,瑟瑟发抖。 苏云宛坐在担架旁,另一只手为秦君屹掖了掖盖着的披风。 失去武功身受重伤的秦君屹气虚体弱,在异能的安抚之下,仍未醒来。 岑依依只觉得秦君屹在假寐,就靠近身边,摆出一副可怜楚楚的模样:“大表哥,我害怕。” 秦君屹毫无反应。 “害怕就别跟着秦家流放,现在是你最后的机会。”苏云宛面无表情道。 岑依依见她眸中平静无波,无悲无喜,却仍觉得她故意赶自己走,于是仰头道:“我是不会离开秦家的!” 老夫人将这一切收入眼底,心里琢磨开了。 所有犯人刺面完毕后,男人戴上重达四五十斤的柳叶铁枷,女人拷上木制的手枷,五人一组,排成两列。 “时候不早了,日行五十里,即刻出发!”解差头领钟威跨上高头大马,举剑发号施令。 随着厚重的大门往两边打开,流放队伍浩浩荡荡,缓缓朝城外方向移动。 穿过闹市时,天色已经大亮,不少城民驻足围观。他们或是交头接耳,或者评头论足,更有甚者,直接抄起路边的石子砸向犯人,大骂贪官污吏活该流放。 有的犯人躲闪不及,被石子砸破脑袋,鲜血直流。 看到队伍最后面未换囚服、未受束缚的秦家人时,围观群众听闻是秦王府之人,渐渐安静下来。 他们没有忘记,六年前老王爷牺牲,突厥大军长驱直入,不日即将踏足京城。是葬礼上的秦君屹临危受命,经过多年浴血奋战,终于将突厥敌军赶出国门,并签订于己方有利的休战合约。 突然,一个荷包从二楼飞来,苏云宛探手抓住,朝窗口的一个姑娘拱手致谢,那姑娘害羞地笑了。 有了她的带头作用,其他人也纷纷扔东西过来,除了钱袋,更多的是刚买的米面、菜肉等,令苏云宛哭笑不得。 长房和四房众人应接不暇,心里既感激又复杂:昔日是他们打赏众人,今日却沦为被赏赐怜悯的对象。 苏云宛险险接住一棵即将砸到秦君屹头上的大白菜,深呼一口气。 百姓们太过热情,她快承受不住啦! 快到城门口时,不知何时醒来的秦君屹强忍疼痛挣扎坐起,朝一路默默送行的百姓拱手致谢:“多谢诸位相送,在下感激不敬,无以为报。愿诸位一切顺遂,平安喜乐!” 扶着他的苏云宛也身体微屈行了一礼,如此朴实纯粹的善意,她太久没见过了。 “王爷,多保重身体!”“王爷,好好活着!”“王爷,一路走好啊!”百姓们嘶声呐喊,有感性者偷偷抹起了眼泪。 走出城门后,裴氏开始索要钱财:“苏氏,把所有的钱财都交给我。” 苏云宛不想便宜了她,就道:“这些要给王爷用。” 裴氏瞥了眼沉睡的大儿子:“他能用什么钱,真要了再朝我要。” “前院的用度,何时轮得到后宅来管?你这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点。”苏云宛看向她的手,敢朝她要钱,也不怕剁手! “裴氏,你僭越了!”老夫人喝斥一声,下令道,“所有人,将刚才捡到的钱财都交出来,由云宛保管,屹哥儿支配。” 当下女性地位低下,男人才是一个家庭的主导者。钱财收支都由男人管理,女人无权过问。 高门大户为了方便,会将部分事务交由后宅管理,最高掌权者仍然是一家之主。 裴氏没想到自己非但没要到钱财,反而还要交出去,心里的滋味可想而知。 她看见其他人纷纷听令交给大儿子,不得不拿出一个最瘪的荷包,丢了过去。 三房之人满眼嫉妒,他们刚才走在前面,想返身去捡,却被官差挡住后路。不但连一片菜叶都没摸着,还因停留吃了好几鞭子。 他们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贱民只有几个铜板,加起来也没多少钱。 可是仍然好气啊! “赶紧走!别停留!”出城之路走了一个多小时,队伍行进的速度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官差挥舞着鞭子,不断驱赶。 到达一处高地时,不少犯人回望京都,苍然泪下。 绝大多数流放之人,最后的结局都是埋骨他乡,自己还能回来吗? 骑马的钟威扬声大喊:“前方就是十里长亭了!” 一听到“长亭”二字,疲惫不堪的人们又有了动力。 半个多时辰后,队伍终于到达离京话别之地——长亭。 此时长亭外面已经候着几个送别之人,他们与目标犯人拥抱痛哭。 其他人翘首以盼,满心焦虑,就连秦家也是如此。 “娘,舅舅他们会来送别吗?”秦若岚不确定地问。 裴氏一口咬定:“会的,一会就到了。” 往日她利用管家之便,为娘家送去不少好处,如今自家落难,他们肯定会来相送。 而苏云宛却知道,直到队伍开拔,裴氏娘家人都不会现身。 “庄叔!我们在这!” 秦若姗看到一辆驴车中钻出来的人,惊喜地摇手大喊,四房众人快步迎了过去。 第9章 长亭送别 庄管家递给四老爷二百两银钱,说道:“老爷还在外地,夫人又重病在床,没法亲自来送行。这是夫人能筹集的极限了,可别嫌少。” 四老爷赶忙道:“怎么会,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呢!” 林氏询问亲娘病情,得知本就身子虚弱的林母一听到秦家落难之事,变得雪上加霜卧病不起。哭着直呼自己不孝,让娘亲跟着担忧。 庄管家安慰几句后,又叮嘱道:“夫人让你们把一百两银票交给老太君,剩余的一百两留着傍身。” “我不想把钱上交给祖母。”秦若姗紧绷着脸色,她不会忘记牢狱中祖母是怎么逼迫她的。 林氏连忙相劝:“姗姗,娘知道你受委屈了,可咱们四房才只有四人,要是失去庇护,三房更会欺凌。” “不止三房,还有外人也会以强欺弱,爹和你哥没办法时时保障你们娘俩的安全。”四老爷紧跟着劝道。 秦君宇闻言道:“不如直接交给大哥,他是一家之主,又是秦家唯一正视咱们的人。” “那就给大哥,大嫂也行。”秦若珊同样不会忘记,是苏云宛将她救出水火。 秦若珊说完,众人皆没有异议。 管家好奇地问起苏云宛为人如何,秦若珊看了眼陪坐在大哥身边的大嫂,眉眼含笑道:“她啊,可是个奇女子” 另一边,老夫人满心期盼着自己的两个出嫁的女儿来送行,她们都有儿子傍身,应当不至于被婆家刁难。 然而她低估了人类趋利避害的本性,她的两个女儿皆被夫家软禁在府,即便很可能是此生最后一面,也不让她们与母亲告别。 倒是老夫人娘家来了人,来的是她的二侄子,也是卢氏的二哥。 他为三房送来了五百两银钱,还给了老夫人三百两盘缠。 这点钱让老夫人和三房都很不高兴,感觉对方是打发穷亲戚似的。 卢氏直接指责道:“二哥,你好歹准备点食水衣服什么的啊?这点银两够干嘛?” “不得无礼。”老夫人训斥一声,但也默认了她的话。 卢二爷面色尴尬,“如今圣上还盯着秦家,我是冒着大不韪的风险来送行,哪能携带包裹。这点钱财,若是日后有人问起,你们就说是抄家时自己藏的,可不能将我供出来。” 他们卢家两代结亲,很清楚秦家的底蕴,不定什么时候,秦家又能重新崛起。 卢家这才顶着压力,派他前来送行。 而他给老夫人的三百两银票,也暗藏了借老夫人的手照看秦君屹的意思。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得了盘缠的卢氏扭头对大夫人奚落道:“大嫂,你娘家人怎么还没来,他们不会是把你当做泼出去的水了?” 本就等得心焦失落的裴氏气昏了头:“你得意什么?身为秦家的一份子,你得把银钱上交公中!” 自家夫君早已背弃秦君屹,卢氏又怎么肯交钱。她得瑟道:“想要用我手里的钱,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屹哥儿既往不咎,再由我掌家!” 到现在这个时候了,她依然放不下掌管秦家的执念。 “你做梦!”裴氏绝不允许卢氏指染手中的掌家权,即便她身上一无所有。 卢二爷心里咯噔一跳,拉着妹婿走到一旁,低声询问何事需要既往不咎。 三老爷将自己所作所为全盘托出,还对判决愤愤不平。 “糊涂啊!”卢二爷气得快要吐血。 他再顾不得避嫌,大步走到秦君屹面前,愧红了脸:“王爷,我那妹婿一时糊涂,还望您多多包涵。” 秦君屹想起身,却被苏云宛伸手拦下。 她侧身对卢二爷道:“敢问卢大人,若是您被亲叔背刺一刀,也能包涵?” “这” “王爷需要静养,慢走不送。”苏云宛直接下逐客令。 卢二爷也明白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他从怀里掏出钱袋,双手递上:“区区薄礼聊表心意,还望王爷笑纳。” “多谢,您的心意我领了。至于盘缠,我有百姓相赠,足矣。”秦君屹看在祖母的份上,对卢二爷还算客气。 卢二爷只好收回钱袋,“那您多保重。” “二哥!”卢氏见二哥如此谦卑,奉上盘缠还遭人拒绝,脸上顿时像被人扇了一耳光,气急败坏地将他唤回。 卢二爷深知小妹脾性,他懒得与其废话,径直去打点官差。 不等流放队伍启程,便与老夫人等人告辞,急着回去告诉父亲这番变故。 卢氏懊恼得直跺脚,而岑依依突然道:“大表嫂,你娘家的人怎么还没来?” “他们来不来的,与你何干?”苏云宛好整以暇地看向她。 岑依依扁嘴委屈道:“我只是关心你啊!” “多谢,不必。” 裴氏又一次训斥:“苏氏,你这是什么态度,依依一片好心,别不识好歹。” “好心?那她怎么不问问你娘家怎么没来人?”苏云宛说完,不顾裴氏的变脸,又道,“岑依依,你不问大夫人,难道是关心我比关心她更甚?” “我我”岑依依哑口无言。 不远处坐着的老夫人叹口气:“依依,过来给外祖母捶捶腿。” “好的!”岑依依落荒而逃。 裴氏脸色青一阵,红一阵,“苏氏,你也来给我捶腿。” 不等苏云宛说话,她便一屁股坐在草地上,伸出右腿,傲慢的目光逼视苏云宛。 “哈!”苏云宛无语望天。 秦君屹朝胞妹道:“岚岚,你去侍奉母亲。” 秦若岚刚应下,裴氏就厉声道,“怎么,我还使唤不得你媳妇了?” “母亲,云宛要照顾孩儿,请您让岚岚伺候。”秦君屹一改往日的逆来顺受,强行辩解。 裴氏没成想他还敢反驳,气得指着他的鼻子痛骂:“好你个逆子,娶了媳妇就忘了娘,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东西” “依我看,王爷才是倒了八辈子霉,有你这么个母亲!”苏云宛打断她的话,威胁道,“要不要我将你那些光荣事迹公诸于众,让大家都好好看看,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老夫人不让苏云宛损坏秦家声誉,不等裴氏发作,就严厉道:“裴氏!我看你是一刻都不想安生,从现在开始,你就留在我身边伺候!” “母亲!”裴氏委屈叫嚷。 “怎么,我还使唤不了你这儿媳了?”老夫人回之裴氏自己刚说的话。 第10章 步履维艰 欺软怕硬的裴氏可没有苏云宛的勇气,她连忙低头道:“儿媳不敢!” “那还不快过来,给我捏捏肩膀。” 裴氏心里呕得要命,只好过去伺候婆婆。 苏云宛看着裴氏被老夫人挑剔轻重,心中暗叹:真是一物降一物! 秦君屹的内心复杂无比,他早已在洞房之夜,就窥见苏云宛的神秘与率性,可没想到她已知晓他的母子关系,还胆大到敢冒着“七出”之罪忤逆母亲。 “时候不早了,所有人,继续赶路!” 收足了孝敬的官差见没人再来,就起身高喊。 瞬间,人群像热水沸腾似的骚动起来,众人呜咽悲泣,依依惜别。 此番一去,怕是余生再难相见! 就在这时,一辆驴车疾驰而来,险险地停在秦家旁边。 茗烟从车厢里钻出,看到苏云宛,瞬间就哭喊道:“小姐,您受苦了!” “”苏云宛走过去,“我没事。” “还说没事,您都瘦成什么样了,呜呜呜” 苏云宛低头打量了一遍自身,满眼疑惑。 “小姐,我舍不得您。”茗烟是家生子,打小伺候苏云宛,主仆情意非比寻常。 苏云宛想起过往,心里一软,拿出手绢让她擦泪:“别哭了,我会好好的。” 茗烟情绪稳定后,从腰间拿出一个厚厚的荷包,“小姐,您给我和琥珀的钱都在这里了,里面还有一封琥珀写给王爷的信,您收好。” 苏云宛从中抽出三百两银票给她:“这就算我给你添的嫁妆,莫要推辞。” 茗烟说什么都不肯收,被苏云宛强势塞到她手里。 几步开外的裴氏只觉脸上火辣辣的,心里暗骂茗烟愚蠢,都被发卖了,还对旧主念念不忘。 又暗骂苏云宛不识时务,有银钱还不收,穷大方。 很快,流放队伍集结出发。 苏云宛情绪低落,队伍中其他人也是满腹离愁,郁气难舒。 队伍步伐更为蹒跚,而秦家女眷很快就抬不动腿了。 她们往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偶尔出行也有马车代步,哪曾一次性走过这么长的路? 坚持走到长亭已是极限,再次启程的每一步,都好似走在刀刃般疼痛。 前面的三房,无论男女全是娇生惯养的主,三老爷最小的庶子不慎摔倒在地,干脆闭上眼睛装晕,以期望像秦君屹那样,有人抬着他走。 三房众人惊慌地去扶他,却被一个官差推开,他扬起鞭子狠狠抽下:“起来,看我不抽死你!” 那少年受了一鞭,立即弹跳而起,再不敢装晕了:“别打了!我走,我走!” 官差狞笑道:“我这皮鞭专治晕眩,谁还晕的,过来吃上两鞭就好了。” 三房之人抖了抖身子,努力挪动如铅般重的双腿,竭尽全力往前移。 如此行了一段路后,三老爷和卢氏又走不动了,他们勒令两个庶子背着走。 两个庶子晦涩地对视一眼,撇下自己搀扶着的亲娘,去背父亲和嫡母。 而没走几步,他们就一前一后崴脚摔倒。 卢氏被摔倒在地,浑身酸痛,三老爷倒是被庶子险险扶住。 夫妻俩谩骂一通,却不敢再让他们背了。 两人的目光扫向另外三个嫡子,三个儿子纷纷低头躲避。 卢氏不舍得辛苦亲儿子,三老爷则看他们一副苟延残喘的模样,也歇了心思,只能继续步行。 而后面的裴氏却起了心思,她用命令的语气道:“老四,你负责背母亲走,苏氏,你来背我。” 本就情绪不佳的苏云宛直接反问:“你觉得可能吗?” “我是你婆婆,伺候我是你的本分!”裴氏屡败屡战,还想用婆婆身份压制。 而苏云宛也顺着她的话道:“那你怎么不背祖母?” “我哪背得动?” “我也背不动啊。” “你!”裴氏奈何不了她,又一次朝大儿子发难:“屹哥儿,看看你娶的好媳妇!” 秦君屹虚弱道:“母亲,您让岚岚扶着走。” 裴氏怒道:“岚岚岚岚,你什么都推给岚岚,不知道她身子娇弱吗?你还有没有把她当亲妹妹?” 秦君屹坚持道:“云宛需要照顾儿,无暇顾及母亲,请您多体谅。” “你!” “裴氏!继续扶着我走!”老夫人打断裴氏,不让她闹事。 她不敢让老四背,怕老四像前面老三夫妇的庶子那般,将她“不慎”摔倒在地。 她一身老骨头了,可经不得摔。 腿脚酸痛的老夫人将大部分体重都压在裴氏身上,令裴氏苦不堪言。 而裴氏走着走着,眼珠一转,踩上凹陷地块时崴了一脚,两人一起摔倒在地。 “哎呦!”老夫人扶着老腰直呼痛,终究还是没能逃过摔倒的命运。 裴氏也崴伤了脚,痛得直抽气。 她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脱离老夫人,由女儿搀扶着前进。 秦君屹在苏云宛的异能作用下,又一次睡过去。 苏云宛已经探知到丧魂钉的歹毒,要想取出,既要耗尽异能,也要静养休复。 现在流放之路没有条件,便先弥补精神损耗,让他借着入眠逃脱疼痛折磨,休养生息。 众人再步行了一段路后,前方有个受了刑伤的犯人倒地昏迷。任官差如何鞭笞喝骂,仍神志模糊,微微动弹起不来。 身旁的人吓得赶紧躲开,而不远处有个眼角带疤的中年犯人看不下去了,出言相劝:“差爷,别抽了,再抽就没命了!” 其他犯人借机叫嚷:“大家都走不动了,停歇一下!” “朝食什么时候发啊!我们又饿又累,实在没力气了!” “就让我们休息一会!” “” 骑在马上的钟威望了望太阳的位置,见辰时将过,便一勒马绳,下达命令:“原地修整,解决朝食!” 第11章 清算 钟威话音刚落,人们就赶紧找阴凉处坐下休息。 流放路上的食物,跟寻常百姓家一样,只提供一日两顿,分别为朝食和哺食,但是每顿只有一个窝窝头。 如此摄入少、消耗大,犯人体虚疲软,想跑也跑不远。 而就算这样,一路的伙食费也不是提供的,官方只是提前暂借,等犯人到了流放地,要干活赚钱偿还。 当然,犯人也可以自己花钱换取食物,获得更好的饮食待遇。 现在才刚开始流放,不少犯人赶紧找出干粮,祭祭自己的五脏庙。 没有干粮的,也拿出银子去换取更多的食物。 一个小小的窝窝头,难吃不说,还根本无法填饱肚子。 由于秦家罪名太大,没人敢送物资,没有干粮的三老爷让大儿子秦君承拿着银票去找官差换食物。 秦君承换回来二十来个肉包,显然没将长房和四房算在里面。 三老爷拿起一个包子走向老夫人,刚走两步,又返身再拿了一个。 片刻后,秦君屹看了眼递到眼前的包子,面无表情问道:“其他人呢?” “屹哥儿,我那盘缠不多,只好先顾着三房了。”三老爷讪讪道。 “那也不必给我。”秦君屹并非要三老爷供养全家,而是他打定了主意将其踢出秦家,自然不会再受用他的东西。 三老爷受不了他的冷言冷语,隐忍怒气辩解:“屹哥儿,我当初也是为了给秦家留一支香火,才迫于无奈那么做的。” 秦君屹冷漠道:“这些话,待与族人汇合,公开审理时再辩。” 三老爷羞恼成怒:“你自己招惹来牵连全族的祸事,还敢公开审理?叔劝你最好就此作罢,否则你也难辞其咎!” 老夫人急声训斥:“老三,你说的是什么话,还不跟屹哥儿道歉!” “娘,您也听到了,他一点亲情都不顾,想要开堂审理儿!”三老爷又惊又怕。 秦家族法严厉,就他做出的诬告之事,足以要了他的命! 秦君屹闻之冷笑:“亲情?你在踏出那一步的时候,可有念过亲情?可有想过要承担什么后果?” “大表哥,我在狱中提醒过三舅父会处以极刑,可他却置若罔闻,不屑一顾。”岑依依突然出声。 “依依!”老夫人气得怒斥,“你裹什么乱,一边待着去!” 岑依依缩了缩脖子,却站到秦君屹身边,挺身支持。 “屹哥儿,你真想要我的命?”三老爷的瞳孔扩张到极致,脸上全是不可思议。 秦君屹冷冽道:“念在祖母的份上,既然你那么想独善其身,那便自请脱离家族、另改他姓,否则就按公审结果处置。” 三老爷吓得面无血色,倒退几步。 这是逐出家族、剥夺姓氏啊! 以后他岂不成了无根无缘之人,活着受人逼视欺辱,死了也不能入族谱、埋族坟? 老夫人也急得身子直颤:“屹哥儿,你就让三房分家,再不行,分宗也成啊,这逐出家族,让他们日后怎么立足啊!” “祖母,孙儿看过他的供词,若按族规处置,即便侥幸不死,也会终身幽禁。如今孙儿已网开一面。”事关原则,秦君屹寸步不让。 三老爷想到自己诬告的罪状,一屁股摔坐地上,知道见再无回旋余地。 三房之人涌过来扶起他,卢氏威逼利诱道:“屹哥儿,这一路山高水远,有我们三房的银两和人力,能让你少受不少苦。真要是我们另过,吃亏的只会是你自己!” 秦君屹冷哼一声,不想与她废话,“三房其他人,自行决定去留。” 三房之人自认为留在秦家,定会被长房迁怒报复,于是纷纷表示跟随三老爷。 此举正和秦君屹之意,很干脆地成全他们。 老夫人早已想到最坏的结果,见求情无效,便猛锤了三老爷几拳头,哭嚎道:“你个不孝子,当时怎么叫都不听,现在好了?你是要活活气死娘啊” 三老爷后悔得留下眼泪,可事已至此,他只好道:“母亲,您别伤心了,就让儿改为您的姓氏,您也跟儿子一起,让儿子为您养老送终。” 卢氏听了也应和道:“是啊母亲,就让儿媳服侍您颐养天年。” 老夫人本就是卢氏亲姑,四个妯娌中,她最得偏爱,因而感情深厚愿意养老。 而夫妻俩还有个共同的想法:有了母亲在他们家,秦家有什么好处,必然少不了母亲一份,他们也可以跟着沾光。 秦君献立即反对:“这怎么行!祖母是秦家老太君,自有我等儿孙孝敬,不需要你们外人献殷勤。” “你说谁是外人!”卢氏气得大嚷。 “行了!你们想姓卢就姓卢,我就不跟你们一起了,以后你们自己过好就行。”思想传统的老夫人即便再疼爱老三一房,也不可能撇下秦家,跟他们一起过。 三老爷夫妻俩只好歇了心思,从此三老爷秦政改名为卢政,另成一家。 苏云宛早知知晓这种结果,内心毫无波澜,直到看到一个官差时,才打破内心的平静。 秦家的纷争落下帷幕,有两个官差带着窝窝头朝这走来。 苏云宛看到其中一个劲瘦俊俏之人时,不禁怔住,想起了前世的经历。 那时流放队伍遭受强盗和刺客同时袭击,刀光剑影血流成河。秦家三辆马车的马身中了数箭,马车失控狂奔,重病卧榻的她正在车厢里,被数个刺客紧紧追杀。 是这个姓伍的官差赶到,拼尽全力将刺客悉数杀尽。 眼看马车即将掉入悬崖,他迅速拽住缰绳。 然而身受重伤几近力竭的他无法阻止马车坠势,又奋不顾身地跟着跳了下去,两人一起掉入万丈深渊。 本就重病在身的她再抵挡不住眩晕,失去意识。 再次醒来,她就记忆空白穿越末世了。 现在想来,两人非亲非故并无交集,他能完全忽略自身安危倾力相救,实属罕见与异常。 想到这,苏云婉看向秦君屹,立即对上了双幽深冷峻的眼眸。 哪怕云若婉只失神少顷,秦君屹依然敏感地察觉到。 他顺着目光看过去,见到了被戏称为玉面郎君的熟面孔。 两各人的视线只接触一秒便各自移开,可身边的妻子却好似被迷住似的,目不转睛地盯着小伍,这让秦君屹脸色越发阴沉。 苏云宛看见官差放下窝窝头转身欲走,就顾不得秦君屹的情绪,起身叫住他们:“稍等一下。” 第12章 朝食 “我想借个铁锅,做点热食。” 苏云宛看到三房换回来的包子是冷的,便打算煮点热粥给秦君屹喝。 现在米面肉菜都有少许,就差厨具和餐具了。 面无表情的伍少寒目光询问同行的姜小六,他是钟威外甥,能直接做主。 年方十七的姜小六嬉笑着伸出两个手指捏了捏,做出数钱的姿势:“只要有这个,什么都好说。” 苏云宛见状轻笑,“那我去看看,还能换些什么。” 姜小六被她的盛世美颜晃了神,害羞得耳根渐渐爬上红色。 “云宛,你好好歇会,让弟去换就好。”秦君屹见到姜小六的神情,心中不虞,却仍以尽量缓和的语气对苏云宛说。 苏云宛回之一笑,点头应下。 秦君献却有些窘迫,他手上没钱。 苏云宛拿出一个鼓鼓的钱袋给他,“休息时间有限,我只做王爷的餐食。” 秦君屹闻言心中一软,补充道:“再换两个包子,给祖母和母亲吃。” 百姓赠送的多为铜钱,全加起来也没多少。他得将钱留着买畜力车,否则这一路,祖母肯定走不到幽州。 至于丫鬟送给苏云宛的盘缠,秦君屹想都没想过将其添做家用,卢家送给祖母的盘缠就更没想过了。 裴氏闻言立即反对:“这窝窝头里面含有糠渣,根本没法入口。你弟弟妹妹也要吃包子,多买几个回来。” 说到这,裴氏突然对四房夫妇俩道:“你们把盘缠交出来,由我统一安排。” 四老爷随即拿出一百两银票,却没有递给她,而是往秦君屹面前送:“屹哥儿,给你。” 秦君屹道了声谢,不顾母亲的黑脸,收入怀中,并让胞弟给所有人换包子吃,窝窝头则留在路上当点心。 秦君献应下,跟两个官差一起离开。 裴氏看着他们安排好一切,深觉掌家的自己被架空,胸膛剧烈起伏:“屹哥儿,以后这种食宿琐事,就由娘来安排,你只要好好养伤即可。” 秦君屹深知母亲秉性,真要由她安排,四房必会区别对待,于是便道:“母亲,这一路由弟负责跟官差交换物资,您有什么需要,直接跟他说即可。” 老夫人又担心钱财会被苏云宛独吞,就问:“那咱们家总共有多少钱?” 秦君屹看向苏云宛,苏云宛干脆将所有百姓赠送的钱袋都拿出来盘点数额。 正像秦君屹所想那般,百姓的钱袋看似不少,却大都是铜钱。 众人清点后,发现总额折合成银子才二十几两,这金额比裴氏预想的相差甚远。 她突然看向苏云宛:“苏氏,你丫鬟赠送了多少盘缠?” “你怎么不问祖母有多少钱?”苏云宛冷笑。 眼看婆媳争执又起,秦君屹插口道:“母亲,一个丫鬟能有多少钱。” 旁观的老夫人却暗道:未必。 几天前抄家时,苏云宛的丫鬟不在场,她肯定携带钱财和身契逃过一劫。 苏云宛作为高官之女,压箱底的钱肯定不少,如今物归原主,说不定是秦家眼下钱财最多之人。 想到这,老夫人做了个决定:“屹哥儿,如今云宛已经过门,依祖母看,该让云宛执掌中馈了。” “母亲!”大夫人惊叫起来,“是儿媳哪里做得不好吗?” 老夫人回应道:“不,你做的很好,但如今屹哥儿已经成亲,掌权之权理应移交给他媳妇。” 除了裴氏,其他人乐见其成,奈何苏云宛也不乐意:“祖母,我要照顾王爷,无暇他顾。” 老夫人一脸慈祥:“不用你亲力亲为,有事只要吩咐他们去做就好。” 苏云宛才懒得管这一大摊子,极力推辞:“祖母,我实在无能为力。” “祖母,流放路上没多少事,就由弟内外兼管。”秦君屹见妻子不愿掌家,心里猛地一沉,却还是帮她推辞。 正好此时秦君献带着淘换的物品回来了,他换来了包子、水囊、猪油和盐巴等物,还有借用的铁锅菜刀案板等工具。 官差很乐意与他人交换,他们可以借此赚取好几倍的利润,这也是他们不顾跋山涉水一路艰辛做解差的原因,赚外快容易啊! 只要顺利跑一躺,就能赚到好几年的收入,这可是难得的赚钱之道。 早已饥肠辘辘的老夫人便止了话题,让众人分吃包子。 她看着跟秦君献一起搭灶生火的苏云宛,心里默默点头,只要苏云宛能照顾好屹哥儿,她便不再强求。 苏云宛不知道老夫人的心理变化,就算知道也不在意。此时的她翻了翻现有食材,决定做青菜瘦肉粥。 烹饪过程中,她悄悄运用木系异能,将粥中的杂质全部剔除,剩余的全是富含营养的精华。 粥成出锅,诱人的浓香便扑鼻而来,又随着风往四处扩散,引得不少人狂咽口水。 就连刚吃完包子的秦家众人,也被诱惑得不行。裴氏看着锅里两碗分量的粥,直接道:“献哥儿,给娘来半碗尝尝。” 秦君献一脸为难,苏云宛则直接道:“我已经说过了,只做王爷的份,想吃自己做去。” “屹哥儿,你怎么说!”裴氏目光严厉地盯着秦君屹。 秦君屹看了眼苏云宛,面无表情道:“母亲,这是云宛做的,儿无权分配。” 裴氏气得半死,正待发难,又被老夫人教训。 苏云宛则对秦君屹露出赞赏的微笑,她身为上世的土着,自然很清楚当下孝道大过天。 秦君屹能做到这个份上,实属难得,也难怪曾经的自己会怦然心动。 她坐在秦君屹身旁,端着碗轻轻搅动汤勺,粥中的热气朦胧了在她的面容,平添了几分烟火气息。 秦君屹看着为他亲手做羹汤的妻子,心中生点柔情。 岑依依看了眼秦君屹,不顾腿疼,拿起一个剩余的包子靠过去,温柔道:“大表哥,喝粥容易饿,您也吃个包子。” “谢谢,不用。”秦君屹一口回绝。 “那我扶您起来喝粥。”说完,岑依依就想动手。 秦君屹立即抬手阻止,语气冷了下来:“男女授受不亲,请自重。” 岑依依眼中瞬间泪光盈盈,扭头回到老夫人身边,委屈地低头垂泪。 第13章 再次出发 老夫人叹口气,拍了拍岑依依的手,未置一词。 她起过让依依跟苏云宛共侍一夫的念头,大孙儿成了久卧病榻之人,多个人贴身照顾更好。 可是岑依依是她看着长大的外孙女,怎能与人做妾,即便那人是自己大孙子也不行。 更何况大孙子对依依毫无男女之情,强扭的瓜不甜。 岑依依心里郁结,她心系秦君屹多年,即便做妾,她也愿意。可是外祖母一向瞧不起妾室,不知如何才能说服她。 苏云宛丝毫未受岑依依影响,待粥的温度适宜后,便一勺一勺地喂给秦君屹喝。 秦君屹很给力地喝完整整一碗,剩余的自然就进了苏云宛口中。 吃饱喝足后,苏云宛收拾锅碗去附近的小溪边清洗,却被老夫人叫住,“你只要看顾屹哥儿就好,姗姗,你去清洗。” “是。”秦若珊顺从地起身,想接过苏云宛手中装着碗筷的锅。 苏云宛却避开了:“一起去。” 到了小溪边,秦若珊让苏云宛等着就好,自己撩起裙摆蹲在水边洗碗,“大嫂,之前的事,谢谢您。” 苏云宛知道她说的是牢狱中的事,便道:“是你坚韧不屈,不值一提。” “不,若没有您,我们要么被三房严揍,要么被祖母狠罚,哪能安然无恙。”秦若珊说完,咬了咬嘴唇。 苏云宛看着眼前刚及笄的妙龄姑娘,“你们想过分家吗?” “分家?”秦若珊诧异地看着她。 苏云宛点头:“没错,若是分了家,祖母便管不了你们了。” 秦若珊摇头苦笑,“且不说父母在世不分家,就算真分家了,祖母依然会将我们当下人使唤。” 苏云宛想了想,确实会如此,是她想得太天真了。 另一边,由于秦家是唯一一个借锅开伙之人,官差们都很好奇,还为秦家人会不会做饭打起赌来。 当打着巡视名义的官差发现苏云宛不但熬粥娴熟,而且粥香四溢,就回去跟同僚道:“是那个新婚王妃下厨的,不愧是礼部侍郎家的贵女,落到这般田地,非但未失礼仪气度,还有闲心亲手做饭。” “哪还有什么王妃,他们秦家已经削爵被贬,成为庶民了。” “她也真够倒霉的,才当一天王妃,就要跟着流放。” “如此一个大美人,可惜了。” “” 钟威听着手下大肆议论苏云宛,并没出言阻止。 他内心敬佩秦君屹,也猜测他是被冤枉的。可出发前,上头塞了个面色不善的人进来,还暗示他便宜行事。 钟威恭顺应下,冷汗顷刻爬上后背:他在几日前,帮世交安排了个人加入押解队伍。 如今上司又塞了个人,钟威立马意识到不对劲,可他再去找世交,对方却已离开京城。 看着对自己恭敬有加的伍少寒,钟威干脆将上头塞人的事告诉他,并死死盯着他,不放过其脸上的任何微表情。 谁知伍少寒非但毫无异样,还虚心请教自己这里面的门道,以免犯了忌讳。 钟威这才放下心,没将他剔除解差队伍。 而今他不能表明自己的立场给家人招祸,余光不禁撇向伍少寒。 伍少寒一边吃包子,一边听官差们的话,虽未出声应和,却做出了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并未流露一丝愤懑之色。 朝食解决后,队伍又一次出发。 刚吃完饭的众人恢复了几分体力,然而双脚磨破皮的疼痛却依旧不减半分。 老夫人几乎是被四老爷和岑依依架着走的,就这也没坚持多久。她再顾不得老四会不会故意摔跤,命令他背自己走。 秦君宇心疼父亲,出声叫道:“爹,您来抬担架,我背祖母走。” 两人合力抬担架,会比直接背人轻松些。 四老爷没推辞,他也怕背嫡母,一个不慎摔着她,若背上个残害嫡母的罪名,他百口莫辩。 而老夫人也更放心秦君宇背,他年轻力壮,也不敢私下报复,更为安全。 一旁的裴氏又从中得到启发,出声道:“献哥儿,你来背娘,让苏氏去抬担架。” 不等苏云宛表示,秦君献就面红耳赤道:“娘,大嫂能自己走就不错了,哪抬得动大哥啊!” “我看她挺有精神的,不试试怎么知道!”裴氏坚持道。 秦君献满怀忧虑:“可万一摔了大哥,后果不堪设想。” “裴氏,真摔着屹哥儿,你担当得起吗?好好走你的路!”老夫人喝斥道。 “娘,我是真走不动了!”裴氏掩面掉下几滴眼泪。 浅眠的秦君屹已经醒来,他睁开眼睛,一脸坚毅道:“不用抬了,我自己走。” 说完,他便挣扎着想起身,苏云宛一把按住他,“别动,我抬你走。” 上一世,秦君屹也面临同样的窘境,那时候的他就是挣扎着起身行走的。 当天夜里,硬撑的身体遭受伤痛猛烈反扑,他突发高热万分凶险,差点就丢了命。 如今苏云宛尚有余力,自然不会让历史重演。 “我一起抬。”秦若姗咬咬牙道。 秦若岚紧跟着说:“还有我!” 四老爷怕人多更抬不稳担架会摔着秦君屹:“这样,我背着屹哥儿走,你们几个抬着空担架。” “爹,还是我来背大哥,您去背祖母。”秦君宇道。 老夫人见兜兜转转一大圈,自己又将要老四背,瞬间就不干了:“裴氏,你哪来的颜面让献哥儿不顾重伤的大哥,去照顾四肢健全无病无灾的你?” 不等裴氏反驳,老夫人又道:“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屹哥儿不单是长房长子,更是秦家家主。任何人都不能越过他去,包括我和裴氏,谁要是不服,自请离家,别做秦家人!” “是!”所有秦家人俯首听命。 裴氏眼巴巴地看着二儿子被老夫人安排去抬担架,敢怒不敢言。 秦君屹对老夫人道:“祖母,孙儿能走。” “祖母知道,但你现在更要紧的是好好养伤,这些事有祖母安排,别费神啊。”老夫人慈爱地擦了擦秦君屹额头的冷汗。 秦君屹只好作罢。 像秦家这般的情景,也在卢家和楚家上演。 卢政夫妻再顾不得摔跤,又一次要庶子背。 他们这次学聪明了,让几个嫡子嫡女在一旁护着自己,并命令庶子不要耍花招,否则家法处置。 两个庶子不敢再暗中动手脚,可他们体力有限,走了一段路后就真的背不动了。 然而卢氏夫妇却大骂他们偷奸耍滑,非要他们继续背,导致没走几步就重重摔倒在地。 因有人护着未被摔伤的卢氏夫妇暴怒之下,对倒地的两个庶子拳打脚踢大肆发泄。 他们的亲娘则跪在地上哭求二人饶恕儿子,再加上旁边官差的呵斥与鞭笞声,怎一个乱字了得。 至于楚家,却是另一番情景。 他们家男人都戴了沉重的枷锁,女眷倒是解开了手枷,却也只能互相搀扶着走。 因步履缓慢,免不了官差的鞭笞驱赶,在家主的一声令下,所有男儿都走到外围,为女眷挡下狠厉的鞭责。 有个心里扭曲的官差见打不着女眷,便将隔挡的儿郎往死里抽打,而楚家儿郎则紧握双拳,即便只需一只手就能要了官差的命,却也只能苦苦克制。 而那个施暴的官差绝对想不到,自己会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第14章 特殊待遇 “都走快点!要是到不了驿站,就得留宿荒野,被老虎吃了我们可不管!” 即便流放之人拖着破皮流血的双脚,勉强前行累到虚脱,官差仍不停催促。 一听到有老虎,所有人连走带拖,拼尽一口气,终于在天黑之际赶到落脚的官驿。 官差们入住驿站客房,犯人却只能被关在后院低矮破旧的泥房中。 这排泥房是专门提供给押送的犯人过夜使用,跟牢房也没甚区别。 卢政叫嚷着自己不是犯人,不愿入住泥房,其子女家眷们也纷纷扬言抗拒。 他们过够了牢狱生活,再不想被人关押。 钟威已经被秦君献告知秦家三房已逐出家族,从此跟秦家再无干系,便毫不留情地让官差武力镇压。 卢家众人非但没落得好,还挨了好几鞭,直往泥屋里逃窜。 秦家人本来也想提出住客房,哪怕是大通铺也好,可看到曾经的三房一家受挫,众人不敢再提,顺从地走入泥屋。 苏云宛坐在担架旁的草席上,擦去细汗,打开水囊补充水分。 这副身子骨未经锻炼,娇弱得很,眼下腰腿酸疼得难受,全凭她强大的精神力支撑。 就在这时,忍耐良久的岑依依突然发问:“大表嫂,你在牢中以一人之力,拦下了三房所有女眷,你会武功?” 话音刚落,其余顾着检查腿伤之人纷纷看向苏云宛。 她们这才注意到,苏云宛走了一天路,状态却比其他女眷强多了。 苏云宛没想隐瞒:“学了个一招半式。” “在哪学的?跟谁学的?”岑依依紧跟着又问。 苏云宛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干卿何事?” “你是不是加入了什么组织?受过专业的训练?正在执行什么任务?”岑依依却置若罔闻,继续逼问。 她有意让众人怀疑苏云宛的身份来历,就差明说她是细作了。 这一连三问,令秦家众人脸色大变,就连秦君屹,也黑了脸色。 他目光凌厉,直射岑依依:“岑表妹,请不要对云宛妄加猜测。” “大表哥,我也是关心你啊” “够了。”秦君屹打断一脸委屈的岑依依,严厉斥责,“云宛身怀武艺之事,我在成亲那晚就已知晓。” 他对洞房一脚记忆尤新,当初的确生起几分疑心,然而无论她是谁的人,既然送到他身边,此后只会是他的妻子了。 “就是,大嫂一心照顾大哥,却被你诬陷成细作,我看你才图谋不轨!”秦若珊随即出声应和。 大嫂的身手从未刻意隐瞒过,只是他们身陷囹圄未曾多想而已,根本不构成怀疑。 秦若岚很清楚岑依依的敌意来源,软声相劝:“依依,我大哥已经成亲了,你还是死了这条心。” 岑依依没想到此举非但没扳倒苏云宛,反而自己成了众矢之的,又急又气面色胀红,“我只是担心大表哥的安危,你们不听她怎么解释,反而来怪我?” 众人又一次将视线转移到苏云宛身上,只见她与秦君屹两手交握,深情对视。 实则苏云宛是对秦君屹的维护很满意,立即为他输入异能减轻伤势。 既然已经公开了她是习武之人,那她也就不用再缩手缩脚,大力灌输治疗之力,反正可以当是内力搪塞。 秦君屹只觉得一股汹涌的热潮从手心钻入,随着经脉散向四肢百骸,全身尖锐的疼痛如摧枯拉朽般被消弭。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动静,官差姜小六开门进来,“秦大公子,驿丞给你开了个单间,跟我来。” 秦君屹问道:“我家人一起?” “那可不行,最多只携带一两个照顾之人。”姜小六也心里纳闷,不明白驿丞为何要强调这点。 苏云宛却知道,这是狗皇帝的人为了清除王府影卫,故意让秦君屹做诱饵。若是秦家人都在一个屋子里,影卫更不可能现身。 前世秦君屹拒绝后,被强行送到客房,但不知是默契使然,还是他用了什么方法,并没人深夜暗访。 既然推不掉,苏云宛直接道:“那我跟王爷一起。” “我也是。” 秦君献话音刚落,就被秦君屹拒绝了:“你留着照顾家人,我有云宛足以。” 他深知自己只是诱饵,只要影卫不出现,便不会出事。 如今还是京都地界,皇帝要想要他的命,怎么也得远离京都之后。 秦君献也想明白其中缘由,却仍不放心,“大哥,您身边离不得人,我跟大嫂一起,好歹有个照应。” 秦君屹看了眼苏云宛,点头同意了。 不多久,秦君屹三人便转移到客房。 这间客房位于二层最左侧,有两面窗户,一向对着后院,一向对着外围树林,是个对外联络的好位置。 客房面积不大,布置倒还过得去。秦君屹躺好后,从怀里掏出四房给的一百两银票给胞弟,“你去给祖母她们买些饭菜,剩余的放你那。” “好的。”秦君献刚接手,却见大嫂也掏出荷包。 苏云宛拿出百姓相赠的二十多两钱财,“这钱也由你保管。” 她不想沾染秦家钱财,免得麻烦不断。 “这”秦君献迟疑地看向大哥,只见秦君屹脸色微凝,可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秦君献这才收下,抬步离开。 胞弟一走,秦君屹就看向妻子的眼睛,想问她为何不愿掌管钱财,却见她又掏出一个钱袋,从中取出一封信,“这是琥珀给你的。” 秦君屹伸手接过,拆开查看。 须臾后,他毫不设防地将信递给苏云宛,“你也看看?” 苏云宛愣了愣,接过信纸看了起来。 信上娟娟秀字,写着因王妃提前预警,大半护卫提前撤离,如今官兵正大力搜捕。另外,影卫首领青玄已派人快马加鞭往西北报信。 苏云宛看完,将信纸放烛火上燃烧殆尽,又坐到他身边低声问:“你就不怕我告密?” “你不会。”秦君屹目光灼灼,掷地有声。 第15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苏云宛莞尔笑了,“那你有什么想问的?” 秦君屹见她坦诚,便问出最关心的事:“你是否受制于人?” “曾经是,现在已经摆脱了。”苏云宛道,“我爹拿我的婚姻换取了不少政治利益,足够偿还生养之恩。” “不是圣旨赐婚?”秦君屹疑惑问道。 “是,但出嫁前我爹有天喝醉了告诉我,皇上指婚的对象原本是宰相之女,因他女儿心有所属,才落到我头上。”苏云宛说到这,戏谑一笑,“你会不会遗憾,没有娶到那个宰相之女?” “瞎说什么呢,你才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秦君屹脸色骤然一黑。 苏云宛娇笑道,“这么说,你是认定我了?” 见到秦君屹的耳朵悄然染上粉色,她扑哧一声乐开了怀。 秦君屹伸手一揽将她抱在怀里,用嘴堵住了她的笑声。 柔软的唇瓣相碰,苏云宛瞳孔猛地扩张,随即闭上双眸,轻启贝齿啃咬。 秦君屹热血翻涌,以不容拒绝的霸道姿态,顺着缝隙强势侵入。火热的唇舌肆意扫荡,与她舌尖共舞。 “唔嗯……”旖旎之声自唇间溢出,两人的身体更加紧密贴合。 突然,苏云宛抽身而起,神色略微紧张地整理仪容。 不消片刻敲门声起,秦君献端着一盆水进来,“大哥,上菜还需要点时间,我先给您端水洗手。” 甜蜜时刻被打搅,秦君屹一脸郁闷。 苏云宛低咳了声:“我出去走走。” “注意安全。” “知道啦!” 苏云宛脚步轻快地离开房间,略加思索后去找驿丞。 彼时驿丞正在招待办差回京的宣平侯,听下属禀告后,便请宣平侯稍候,起身走出厢房。 见着静候的苏云宛时,驿丞晃了晃神。 即便他迎来送往见多了高门家眷,却仍无一人可与此女子媲美。 只见她身着淡粉色华服,肌若凝脂肤若玉,双眸似水却深不可测,面色红润朱唇欲滴,真真是风情万种,国色天香。 苏云宛表明身份,感谢驿丞提供客房。 驿丞笑呵呵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就在不久前,一个手持大内令牌的差役悄悄找到他,命他给秦君屹提供最偏僻的客房。 他不知道深夜埋伏计划,只猜是皇上感念秦家先烈,顺利收回兵权后,让大内侍卫护送一程。 “大人心善,可否再请您帮个忙, 将运送货物的驴车换给我?”苏云宛道。 既然狗皇帝的人做局,那她就利用这点谋些利益,来而不往非礼也。 获得错误信号的驿丞很乐意予她方便,只是他也有难处,“少夫人,按京都惯例,流放犯人不让使用畜力车。” “那就将车卸了,先手推板车,待走出京都地界,我们再组装便是。”苏云宛笑盈盈道。 “这怎么行?”驿丞脱口而出。 “怎么不行?”苏云宛笑意不改,“如此就不算违规了。” “咳咳咳……”厢房里骤然响起一阵咳嗽声。 正在喝茶的宣平侯听了全程,被苏云宛的投机取巧之言惊得呛了水。 须臾之后,房门拉开,苏云宛看见一个头戴华冠的男子走了出来。 他穿着青衣,身量修长,一双桃花眼生饶有兴致地打量苏云宛,“你就是刚嫁入秦家的苏侍郎之女?” 苏云宛点头,又落落大方地回问:“公子是?” 驿丞为她介绍:“这是宣平侯。” “原来是侯爷,失敬。”苏云宛听说过他的名讳,他是太后的外甥,极受太后喜爱,皇帝器重。 “我父亲与苏侍郎有些交情,可以带你回京。”宣平侯轻摇羽扇,等待她欣喜道谢。 毕竟谁会放着荣华富贵不要,去过颠沛流离的苦日子呢? 谁知苏云宛却笑着回绝:“我父亲已经放弃我了,与其回去招人厌烦,不如到幽州安居一隅。” 宣平侯见多了诉苦之人,却还是第一次见人笑谈莫大悲难,还是个柔弱的美人。 他鄙薄苏侍郎冷血无情的同时,心生怜惜:“那你便跟本侯走,本侯安顿你。” 苏云宛摇头,“我已已嫁入秦家,自当患难与共,不离不弃。” 她若想走随时可以走,怎可能委身做妾。 “你可想好了?除了我,没人敢带你走。” “多谢侯爷,我意已决。” 有宣平侯在场,买驴车的话题没法再继续,苏云宛便提出告辞。 可她刚走几步,就被宣平侯叫住:“驴车不要了?” “若是可以,当然要。”苏云宛回头转身。 宣平侯瞬间想起一句诗词: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他掩下心思,合起扇面往手心敲了敲,“不就是辆驴车吗?驿丞,你答应苏姑娘便是。”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故意称呼苏姑娘,而不是少夫人。 “侯爷,这要是上头追责,下官担当不起啊!”驿丞一脸忧虑。 “那你将驴车售与本侯,本侯再送给苏姑娘。” “侯爷说笑了,下官这就叫人卸下毛驴。”有侯爷担责,驿丞再不觉为难。 “卸什么卸,本侯特意赠送给苏姑娘做代步车,谁敢非议?让他直接来找本侯。”宣平侯气焰高涨,还吩咐道,“再给苏姑娘准备一床被褥,要是留宿荒野,容易受寒。” 驿丞连声应下,苏云宛却若目有所思地望着他。 堂堂一个侯爷,送驴车也就罢了,竟还能想到被褥这等细微之处? “相逢即是有缘,你还需要什么?尽管道来。”宣平侯大手一挥。 苏云宛也就没客气:“我缺一身换洗衣物。” 这可难倒宣平侯了,他看向驿丞。 驿丞立即道:“我那有小女的新衣裳,只是布料粗糙,恐怕少夫人穿不惯。” “谢谢您,有得换穿就不错了,岂会挑剔。” 苏云宛说完,驿丞表示会让人直接送到客房去。 苏云宛和驿丞相继离去,回到厢房的宣平侯站在窗前,望向天边的圆月。 他想起前几日的婚宴,那时的秦君屹一身红衣,春风得意,而今却被施以极刑,生不如死。 说什么王权富贵,灰飞烟灭也只在弹指之间。 宣平侯心底悲怆,只望那位能就此作罢,不要出尔反尔、赶尽杀绝。 第16章 风一般的女子 驿站客房,烛火通明。 有了异能大力治疗,秦君屹的精神气恢复不少,他坐靠在床头,正与胞弟密谈要事。 突然,秦君献做出噤声动作。 “秦公子,小的给您送餐。”门外传来店小二的声音。 秦君献道:“请进。” 很快,圆木桌上摆放上三菜一汤和米饭餐具。 秦君屹拒绝了胞弟让他先吃的提议,等待妻子一起用餐。 没多久,苏云宛回到客房,秦君屹想勉强下床,被苏云宛制止,“丧魂钉未除,不可强撑。” 秦君屹动了动唇,话语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靠回床上。 “大哥,您就听大嫂的,好好休养。”秦君献边为他盛饭菜边道。 三人吃完饭,秦君献收拾餐具送下楼,屋里又剩下秦君屹和苏云宛。 想起饭前被打断的亲热,两人不由得笑了笑。 正在这时,店小二送来衣物,苏云宛问他:“驿站有浴室吗?我想洗浴。” “一楼有间浴室,小的带您去?”店小二已经得到驿丞吩咐,对她很客气。 秦君屹不放心,流放女眷身份卑微,谁都敢折辱,“将浴桶抬上来,在这屋里洗。” 店小二不情愿:“可这是二楼,送桶送水的,太麻烦了。” “让我弟去弄就好。” 秦君屹说完,苏云宛拿出一两银子给店小二。店小二眼睛一亮,立马改了口风:“您稍等,我马上送水上来。” 他的年收入才二两银子,这赏钱等抵半年收入了! 店小二一走,秦君屹就问:“衣服哪来的?” “驿丞女儿的。”苏云宛背着他查看衣物,悄悄将里衣换成空间里自己的。 “你认识他女儿?” “不认识,严格说起来,是宣平侯所赠。” 秦君屹瞳孔猛地一缩:“宣平侯?他怎么在驿站?” “我也不知。” 店小二和秦君献一起抬来大木桶,两人便没再说话,看着他们一趟趟提着热水往木桶里倒。 不得不说,这朝代女子洗浴就是麻烦。 男人还有专门洗浴的澡堂,女子却只能用大木桶坐浴,单单这加水环节,就让她看得眼角直抽。 加完水后,秦君献便退了出去,苏云宛走到床前放下帐幔,还嬉笑道:“不许偷看!” 秦君屹轻嗤一声,避开目光,耳根却悄悄变了颜色。 苏云宛抿嘴笑了笑,走到木桶边,脱去外衣,步入浴桶。 月光从窗户照入,水面泛起淡淡银光,更显得洗浴之人肌肤光滑如玉。 秦君屹正躺在床上,听着帐幔外的水声,忍不住心猿意马。 突然,妻子的声音传来:“你跟宣平侯交情如何?” 他嘴角流露一抹浅笑:“尚可。” “那就是还不错?”苏云宛趴在桶沿,故意道,“都说朋友妻不可欺,可他想带我走,让我做他外室呢!” “不可能!”秦君屹立即否定。 苏云宛忍笑道:“是他亲口说的。” “他应该只说带你走,并未要求你委身于他。”秦君屹隔着朦胧的帐幔,紧紧盯着妻子的身影。 苏云宛笑了:“不错,猜得可真准。” “你想留下吗?”秦君屹明白机会难得,尽管满心不舍,却仍想她脱离苦海,“若是想,他会照顾好你。” “我能照顾好自己,干嘛要别人照顾?” “可是流放之路艰险异常,你可以先留在京城,等我在幽州安顿后,再派人来接你。” “于我而言,不算艰难。”苏云宛道,“我陪你走一程。” 秦君屹脸色一冷:“什么意思?到了幽州,你想走?” “合则聚,不合则散。”苏云宛随性道,“真到了那一天,你给我一纸放妻书,咱们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你想得倒美!”秦君屹又急又气,不停地咳嗽起来。 每咳一声,都牵动丧魂钉的伤势,痛得他浑身颤栗痛苦不堪。 “大哥!”屋外的秦君献急声呼唤,却碍于大嫂沐浴,不能推门入内。 苏云宛迅速起身上前,抓住秦君屹的手为其输入异能舒缓气血。 见着秦君屹的嘴角流出血丝,她气恼道:“你急什么!我又没说立马走人!” “我不许你走!”止咳后的秦君屹格外虚弱,反手紧紧抓握她,“你既已嫁给我为妻除非我死否则这辈子都别想走!” 苏云宛: 她不想跟重伤之人纠缠这个话题:“好了,我去换衣服。” 秦君屹这才发现她浑身湿漉漉的,单薄的里衣紧紧贴在身上,妙曼的身姿显露无疑。 苏云宛挣开他的手,随手扯上帐幔,去拿浴巾擦干身子。 换好衣服后,她倒了一杯水递给秦君屹。 秦君屹目光如炬地盯着眼前的妻子,几秒之后,才接过茶杯一饮而尽,随后视线紧紧追随苏云宛。 眼前刚出浴的妻子柔媚动人,勾魂动魄,谁能想到,她的内里却有着一颗极不安定的心呢? 难怪她敢忤逆顶撞母亲,不接受掌家之权,原来是没将自己当成秦家人。 秦君屹深邃的眼眸赤红,泛着危险的光泽。 苏云宛放好空茶杯后,转身打开客房门让秦君献进来。 “大哥,你没事?”焦急的秦君献连忙奔到床边,看着冷汗津津的大哥,赶忙为他擦汗。 秦君屹已经收敛情绪,淡淡道:“没事,去收拾屋子。” 秦君献暗暗瞥了眼大嫂,默默将木桶中的水清走。 他在屋外都听到了,内心极为震撼与担忧。 大嫂像风一样不受世俗束缚,这样一个奇女子,他大哥能降得住吗? 第17章 重燃希望 夜深人静,明月高悬。 驿站的后院一角,秦君献抱胸,静静地守夜。 头上的二楼客房中,苏云宛独盖一床被褥,面向墙壁侧躺。 “云宛,睡了吗?”秦君屹轻轻出声。 苏云宛睁开清明的眼眸,一百八十度转身:“还没。” 她刚才在想前世穿越之际的那场大逃杀,不知秦君屹有没有顺利逃生。 这几天大事件跟前世走向一致,可有了她的蝴蝶效应,以后会不会变动,就难说了。 “我已不是王爷,以后你直呼我为夫君。”正视身份第一步,从改称呼做起。 苏云宛: 秦君屹就当她是默认了,又问:“你可有闺名?” “宛宛。” “那我便叫你宛宛。” 苏云宛无所谓地点点头。 秦君屹想侧身相对,可刚一动身,就牵动伤势,疼得闷哼出声。 妻子性情刚烈,绝不能硬碰硬,他适当示弱,更能令她上心。 果然,苏云宛抓住他的胳膊,轻拧秀眉,“别乱动!” 秦君屹神情落寞:“我这身子骨好不了了。” “不会的,等到了幽州,好好休养就行。”苏云宛软言安慰。 秦君屹摇头苦笑:“销魂钉之刑不同其他,一旦经受必终生相随,至死方休。” “让我看看你的伤。”苏云宛坐起身。 秦君屹犹豫一瞬,去衣、翻身,伏趴在床。 他的身子因翻身痛得紧绷,宽肩窄腰线条流畅,麦色的背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疤痕,是战场上留下的痕迹。 脊柱上的五颗丧魂钉齐齐没入,只看得见五点寒芒,而寒芒的周围,则是一片淤血,青紫泛黑。 苏云宛的指尖轻轻落在淤痕上,手下的身躯骤然一颤。 秦君屹做好了承受剧烈痛楚的准备,而苏云宛却收了手。 既然现在没条件拔除丧魂钉,那就先不去探测骨内的倒刺构造了,免得徒生疼痛,不过她可以肯定地告诉他:“我有办法取出丧魂钉。” “当真?”秦君屹惊呼一声,随后又道,“可是此刑罚实施多年,无一人能顺利取出。太医也诊断了,取钉必伤经络,导致终生瘫痪。” 苏云宛却自信道:“我有把握,就看你敢不敢了。” 秦君屹惊疑地打量她,最后一咬牙,“我相信你。” “那就等到了幽州,我为你取。” “可我不想等那么久。” 苏云宛却道:“拔除的过程漫长,绝对容不得打搅。如今外面埋伏了不少人,一旦冲撞,后果不堪设想。” 最重要的是,她没有高效麻醉剂,无麻醉取丧魂钉,会比受刑时还要痛苦。 秦君屹不是毛躁小子,即便想尽快摆脱丧魂钉,也不会孤注一掷视危险不顾,只好另寻机会。 “就这样趴着睡,会好受些。”苏云宛为他盖上被子。 早已绝望的他重新燃起希望,秦君屹望着她的绝美容颜,一夜未眠。 次日,大地从薄明的晨曦中苏醒过来。 屋外传来脚步声,差役前来敲门叫起。 苏云宛和秦君屹穿衣、洗漱之后,秦君献带了一大包白面馒头进屋,“大哥,咱家吃惯了一日三餐,我就换了些馒头,也送去给祖母她们了。” 秦君屹点头,“那先垫点肚子。” 三人就着水各吃了一个,才下楼去前院集合。 此时的前院站了不少人,秦家人也在其中。 苏云宛的视线却被大门口的驴车吸引,她这才想起,昨晚忘了跟兄弟俩说驴车的事了。 驿丞见到苏云宛,大步走过来,“少夫人,车辆已经准备好了,就在门外。” 苏云宛看了眼钟威,见他面容严肃,却未出声阻挠。 驿丞凑近轻声道:“少夫人放心,我昨晚已经跟钟大人报备过了。” “有劳您了。”苏云宛便和秦君献一起,将秦君屹移到车上。 这是一辆拉货驴车,前面的黑驴毛色黝黑发亮,精神抖擞。后面拉的是一架带护栏的板车,板车一角叠放着一套崭新被褥。 苏云宛将被褥叠成两层铺在板车半边,再合力将秦君屹移到被褥上。 她又向驿丞要了些麻绳,将担架绑在板车侧边,以备不时之需。 秦家人早已全围了上来,纷纷询问哪来的驴车。 秦君献已有猜测,却无法确定。 正好苏云宛请驿丞转达对宣平侯的谢意,他们才知道是宣平侯送的。 老夫人见难得有权贵肯出手相助,便问驿丞:“侯爷还在驿站吗?老身亲自过去致谢。” 驿丞却不想给宣平侯惹祸,现在的秦家人,可是谁见了都唯恐避之不及。 “老夫人误会了,宣平侯是看在父辈与苏侍郎的交情上,才赠送驴车给少夫人代步使用,与秦家无关。” “这”老夫人惊愣地看向大孙子。 秦君屹眉头微皱,一脸郁气,好似一副被挖墙脚的模样。实则他内心想的是,此举恐怕让妻子名声受损。 苏云宛可不管他们怎么想,直言道:“献哥儿,你负责赶车,祖母,我们一起乘车。” “那我呢?”裴氏急呼。 苏云宛不想与她多话,转头看了秦君屹一眼。 秦君屹道:“母亲,您也一起坐。” 裴氏冷哼一声,扶着老夫人上车。 两人刚坐好,就听在卢家大儿媳宁氏怀里抱着的长孙闹着要乘车:“曾祖母,我也想乘车!” 他是个四岁的胖小子,被宠的无法无天,是家里的小霸王。 老夫人见着极为宠爱的曾孙,心中一软,看向秦君屹,“屹哥儿,就让小瑞一起乘车。” 秦君屹不会将大人的恩怨牵扯到孩子身上,但他很自觉地问苏云宛意见:“宛宛,你觉得呢?” 这驴车名义上是妻子的,而实际,也是她的,他不能自作主张。 幸好妻子聪慧,看穿了好友的用意。要是被她曲解为登徒子,那场面肯定不好看。 苏云宛知道他们即便除族了,血脉亲情却无法说断就断,但是卢家想白占便宜,那也不能够。 “第一,卢家支付车资,第二,小孩乖乖坐好。满足这两点,便可搭乘。” “对!支付车资!”裴氏破天荒地站统一战线,“你们不是有很多钱吗?不会连这点钱都吝啬?” 她可没忘记,昨日卢氏是怎样仗着钱财羞辱她的! 第18章 以车代步 “我看你是穷疯了!”卢氏破口大骂,“连个小孩都想敛财,他还是你的侄孙,你还有没有人性!” 如今没了收入,钱财用一分少一分,她不愿出钱,更不愿被裴氏拿捏。 “侄孙?你们背叛秦家,还攀什么亲情!”裴氏回怼道,“反正不给车资,甭想上车!” “裴氏!我还没死呢!”老夫人重重地拍了下裴氏胳膊,斥责道。 若是往日,裴氏立即伏低做小了,可如今有了苏云宛,她也硬气一回:“母亲,卢家可还有好几个孩子呢。他们个个都是您的心肝宝贝,您不会厚此薄彼,而让他们都上车,一旦伤着屹哥儿,可如何是好?” 一听到会伤着同样疼惜的大孙子,老夫人噎了噎,没再说话。 卢氏见婆婆不再帮腔,气得直接叫大儿媳将孩子抱好,立即出发。 为了不让孩子眼馋驴车,卢家插入犯人队伍,不再跟秦家一起走。 队伍启程。 远处传来孩子高亢的哭闹声,夹杂着卢政不满的声音:“不就是一点银子吗?给了他们又何妨?” 卢氏道:“这是银子的事吗?我是咽不下这口气!” “母亲,儿媳实在抱不动了,您帮帮忙。” 四岁的孩子撒泼起来,就像只小犊牛似的难以控制,昨日抱了一天的宁氏实在抱不动了,不等婆婆回应,就将孩子塞过去。 卢氏差点没接住,大骂儿媳,而她只抱了片刻,又将孩子塞给大儿子。 那小孩就像烫手山芋般,谁手里都抱不住。最后卢氏不得不出钱让他乘坐驴车,却被苏云宛一口拒绝,“我给过你们机会了,过时不候!” 老夫人脸色乌云密布,但她终究什么也没说,谁让这车是宣平侯指名道姓赠送给苏云宛的呢。 她心里埋怨宣平侯明哲保身,对不顾她想法的苏云宛也心生厌憎,要不是她照顾大孙子还算尽心,她非要好好教训不可。 一旁艰难步行的岑依依心中暗喜,抓住机会下眼药:“大嫂,你这身衣服哪来的?” “与你何干?”苏云宛白了她一眼,知道她又要作妖了。 “不会也是宣平侯送给你的?” “是又如何?” 岑依依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你们你们做了什么,弄脏了衣服?” 这话一出,秦若岚和秦若珊皆羞红了脸,而苏云宛却笑了,“你这么懂,有过多少经验?” 岑依依羞愤欲死:“你辱我清白!” “呵,这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还没加倍奉还呢,这就受不了啦?”苏云宛嘴角微微勾起,看她就像看一只跳梁小丑。 岑依依急忙辩解:“宣平侯又是送衣服又是送驴车的,还敢说你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也就你这龌龊心思,才会什么都联想到男欢女爱上。你是有多空虚寂寞冷啊?” 岑依依满脸涨红,眼泪盈盈,“分明是你形迹可疑,我只是不忍大表哥蒙在鼓里。” 老夫人再听不下去:“够了,依依,以后说话前先过过脑子,捉贼捉赃捉人拿双,你再捕风捉影,别怪外祖母不疼你!” 老夫人知道宣平侯与大孙儿有交情,此举定是为了帮助大孙子。 另外她的脚底早已破皮出血,每走一步都成煎熬。就算有后辈背着走,也得背一程、走一程,而有了驴车,她就能以车代步了。 因此听了岑依依的话,老夫人看了眼姿色出众的苏云宛,即便心生担忧,也将一切推给大孙子。 有屹哥儿在一旁看着,晾苏云宛也不敢做出红杏出墙之事。 真要是打破砂锅问到底,伤了彼此和气,依苏云宛的暴脾气,做出赶所有人下车的事也不无可能,她再也不想靠双脚赶路了。 而裴氏的想法与老夫人相似,她也是为了坐马车,即便心里存疑,也没有如岑依依的愿,朝苏云宛质问。只一心等大儿子醒来,由他去处置苏氏。 此时的秦君屹闭着眼睛陷入深眠,在刚启程时,他便被苏云宛输入异能,恰巧他一夜未眠,很快进入沉睡状态。 在争执期间,苏云宛也没有放开秦君屹的手,减弱他的五官感受,不让他被吵醒。 驴车不同于担架,会时不时地颠簸震动,这对秦君屹而言简直就像受刑一般,莫不如直接沉睡,免受折磨。 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值得他受苦。 岑依依看了眼毫无知觉的秦君屹,委屈得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般,直往下掉,却没人安慰她。 曾经与她交好,怜悯她爱而不得的秦若岚,此时也对她心生厌恶。 她想不通,曾经单纯善良的岑依依,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就像祖母说的,真有本事,就拿出证据来啊,这边三番两次的胡乱指摘,只会显得她自己胡乱栽赃,品行败坏。 被孤立的岑依依怎么也想不明白,宣平侯都做得这么露骨了,为何曾祖母和大舅妈就是不愿怀疑苏云宛? 不,以她对两人的了解,她们应该早已心生猜疑,只是为了乘坐驴车,才暂且忍耐。 还真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岑依依突然放声大笑,状似疯魔,这副模样让秦家众人见了不寒而栗,唯恐她大受刺激真的疯了。 老夫人为自己刚说的狠话心生愧疚,看到一旁装着馒头的包裹,立马道:“岚岚,快拿个馒头给依依吃,让她转移一下注意力。” 秦若岚依言拿出馒头递给岑依依,小心翼翼道:“依依,吃点东西。” 岑依依一把抓住馒头大口啃咬,其眼中透露出强烈的悔恨。 她后悔跟着秦家踏上流放之路了。 要是回了姑姑家,以她的姿色才情,必能寻一门好亲事,当高门少爷的正房娘子,怎会沦落成连做妾都被人嫌弃的地步? 原本,她被秦君屹拒绝后,将希望寄托在外祖母和大舅妈身上。 长者赐,不可辞。妾室的名分,她要定了。 可如今看来,比商人还重利的她们,只要大表哥不点头,她们就根本不会帮自己! 既如此,她就再也不依靠她们了。 欺辱她的人,总有一天,她们会付出代价! 秦若珊瞥见她那蛇蝎般的眼神,不由得搓了搓手臂,驱散突起的寒意。 而很快,岑依依便顾不得悲愤,秦家其他人也顾不得岑依依了。 第19章 百草之王 即便休息一夜,素日里养尊处优的秦、卢两家和楚氏家族之人很快就举步维艰了。 众人昨日走了一整天,腰腿皆疼得要命,更别提被磨烂的双脚。 坐在驴车上的裴氏看着女儿走得痛苦万分,心疼不已,她难得神色和缓地对苏云宛道:“苏氏,岚岚已经走不动了,你让她坐会。” 苏云宛刚拿出绢帕盖在秦君屹的眼睛上,当做眼罩挡去刺眼光线,闻言扭头看向行走的几人。 林氏被儿子秦君宇背着走,四老爷护在一边。秦若岚和秦若珊相携着忍痛前行,而岑依依则自己找了根棍子,支撑着走。 行走的几人全都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守夜一夜未眠的秦君献跳下驴车,“妹,你坐我这位置。” 驴车车辕左侧加钉了一块木板,供赶车之人乘坐。因行进速度缓慢,秦君献可以走着赶车。 其实秦君献一开始就想让位给胞妹,可身为长辈的四婶还在步行,他开不了口。 现在娘亲发话,他便立即下车让位了。 裴氏看见小儿子一脸憔悴,又是心疼。可是板车上坐着三人躺着一人,再容不下第五人,要是苏云宛不让座,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而苏云宛却出乎她意料地下了车,“若姗,你也上车。” 她坐累了,正好可以走走舒展身子骨。 秦若珊一愣,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谢谢大嫂,我能让我娘坐吗?” “随你。” “姗姗,你快上车歇歇,娘有你哥背着,不累。”林氏从秦君宇背上下来,将女儿推上车。 她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就是生了一对暖心的好儿女。虽然她走的路比女儿少得多,却也浑身疼痛。可她宁愿走一段、背一段,也不想女儿受苦。 如此的母女情深,深深刺痛了身为孤女的岑依依的心。 看着秦家女眷皆得到照顾,就她一人,被弃如敝屣,她心里的恨意又加深了几分。 老夫人虽然于心不忍,却也无能为力。她自己走不动了,不可能让位给外孙女,就想了个办法:“前面的驾车座位,女眷轮流乘坐。” 裴氏心里强烈不满:那是她小儿子让给女儿的! 可她不敢说出口,只暗搓搓地想着待会让女儿坐板车上来,让秦若珊去轮流,只希望苏氏能多走会路,让女儿多歇歇。 此时的苏云宛沉默前行,意识已飞入空间,去盘点尚药房收纳的药材。 就算不能拔除丧魂钉,也要尽量让秦君屹的身体调理得好一些,如此暗杀来时,才不会躺以待毙。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就算狗皇帝顾忌西北哗变,只采取暗杀的方式,他也能调动不少精锐。 单靠王府的微薄势力,很难与之抗衡。 流放队伍又行进了一个时辰后,来到一片松树林。 墨绿色的松叶郁郁葱葱,遮天蔽日,树枝屈曲斑驳,好似龙蛇。四周时不时想起虫鸣鸟叫声。 在犯人的不断恳求下,钟威下令队伍修整,发放今日第一餐——朝食。 苏云宛停下脚步,环顾四周。释放出精神力的她,很快便探知到方圆百里的情形。 毫不夸张地说,大自然就像她的领土一般,其中的资源任她汲取。而现在,她想采些草药掩人耳目,备一些常用药材。 “我去找找有没有能用的药草,你们照看好王爷。” 苏云宛刚说完,就遭受到裴氏的反对,“你先熬点粥给屹哥儿喝,加上我那份。” “谁想喝粥,自己动手。”苏云宛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弯腰捡起一根树枝,拍打草丛步入密林。 她的目标是藏于深山丛林中的珍贵药材,故而一脱离众人视线,就运用空间异能闪速飞往目的地。 不多时,便现身在背阴坡的密草之中。她的视线落在几米开外的百草之王——野山参身上。 根据外形判断,这颗野山参少说也有上百年,其葱郁的小叶片顶上结了好几簇果实,红彤彤的极为显眼。 苏云宛调出空间中的驱虫药物,提纯后洒向山参草林,一只剧毒银蛇从也下窜出,它昂起头,吐着丝,阴冷的眼珠紧紧盯着苏云宛,蓄势攻击。 可当它看到苏云宛手中突然出现的克星七叶一枝花时,扭头就逃。 苏云宛见山参附近再无有毒虫蛇,这才靠近采摘果实,挖掘参根。有了异能加成,她轻而易举地将所有根系完整地挖出土。 看着长达七八十厘米,须毛强劲的野山参。她浅浅一笑,碧绿色的流光与掌心流转,将手中人参催长至数百年参龄,直至其营养物质达到顶峰才停手。 此时手中的野山参已经成了稀世珍宝,最适合身体虚弱的秦君屹服用了。 采完人参,她便开始往回走,沿路又采了些常用药材,再用藤蔓编成网兜装着携带。 除了药材外,她还爬树掏了十几个鸟蛋,捕捉了一只野兔和一只野鸡,可谓是满载而归。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营地里已经气氛紧张。 就在她潇洒行走在山林间时,岑依依借着去探望卢氏的名义,脚步一拐,走到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休憩的钟威面前,“大人,小女的大表嫂已经独自一人离开挺长时间了,不知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钟威眼睛瞬间变得锋利,“往什么方向走的,离开多久了?” “就那条路,大概过一炷香时间了了。”岑依依伸手一指。 “大人,卑职去找人。”一旁的官差赵荣立即拱手道。 钟威后背一紧,再指了包括伍少寒在内的三个差役一起寻人。 四名官差快速往密林跑去,不少犯人见了,心里泛起嘀咕。 秦君献同样观察到这一幕,他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那正是大嫂离开的方向! “怎么了?”秦君屹感受到胞弟情绪不对,立即询问。 早在一刻钟前,他便醒了过来。得知妻子一人步入密林,他一直挂念着,隐隐担忧。 “有几个官差去往大嫂离去的方向了,我去问问钟大人。”秦君献说完,大步去问钟威。 钟威一脸冷厉,“你家女眷告诉我,有人离去多时。” 第20章 刁难 秦君献刷地看向跟卢家待一起的岑依依,解释道:“我大嫂去采些药材,很快就会回来。” 钟威并不觉得苏云宛会逃跑,他也看出苏云宛身怀武艺之事,要跑昨夜是最好的时机,何必等到现在。 但是上头临时加塞的赵荣主动去寻人,这事就复杂了。 他严肃道:“马上就要启程了,先将人找回来。” 秦君献一回到秦家,已经坐起身的秦君屹听完他的话,便道:“你和君宇一起去找。” “大哥,我不能离开你。”秦君献恐怕有人对大哥不利,无论秦君屹怎么说,他就是不愿离开。 秦君屹又急又气,却只好道:“背我走。” 比起遇到大自然的危险,他更担心宛宛会受官差刁难。 秦君献劝不过,只好背起大哥,步入密林。 而此时的几个官差走着走着,便失去了踪迹,赵荣道了声:“分散寻找!” 昨夜他带着人马守株待兔,却连个人影也没逮到,心中的火气直冲大脑。 而今苏云宛脱离队伍,有可能正跟秦王府残余势力联络,他想趁机一锅端了。 感受到他杀气的伍少寒心中一凛,瞬间猜到赵荣身份。他的神色紧绷,希望自己率先找到苏云宛。 苏云宛感应到前方有人,便在不远处现身,举步往回走。 武力高强的赵荣和伍少寒身形一顿,同时听到动静,快步飞奔过去。 没多久,苏云宛便显露在他们面前。 她的脸上挂着一抹轻笑,左手捧着一窝鸟蛋,右手抓着被蔓藤捆绑、不断挣扎的野鸡野兔,肩上还挂着一娄植株,信步闲游般不急不缓地往回走。 见到两位官差,苏云宛止了脚步,主动问伍少寒:“要出发了吗?” 伍少寒脸色严肃,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长时间离开队伍,需报备一声。” “好。”苏云宛浅笑应下,看向他的眸光清澈明亮。 伍少寒移开目光,伸手一引:“走!” “慢着!”赵荣面目不善地盯着苏云宛,“将你手上的所有东西都留下!” 他刚才观察四周,未见到其他人,又一次计划落空的他故意刁难。 苏云宛讥笑道:“什么时候官差成山匪了?” “大胆,再不听命,别怪我不客气!”赵荣神色暴怒,破空声起,“啪”的一声皮鞭甩到树干上,树皮上留下深深的鞭痕。 伍少寒剑眉紧皱:“赵荣,先带回去,交由头儿处置。” “你要维护她?”赵荣狐疑的目光紧紧盯着伍少寒。 伍少寒傲然而立,任他打量,“秦家身份特殊,别给头儿惹麻烦。” “我怀疑她想逃跑,没就地斩杀就不错了。”赵荣一点也不忌惮,非要她留下东西,空手回去。 “你是不是眼瞎?”苏云宛冷冷一笑,“没看见我正往回走么?想诬陷我,也得找个好一点的罪名。” “你找死!”赵荣怒喝一声,极速举鞭朝她甩去。 伍少寒立即出鞭拦下,两根鞭子强劲碰撞,带偏了方向。 赵荣气不过,将伍少寒视作敌手,以鞭为武器,两人很快交战在一起。 由于两人都要隐藏身份,没用内力,打的不分上下。 其他两个官差听到动静赶来汇合,见同僚相斗,连忙相劝: “别打了,有话好好说!” “头儿不让内斗,你们这样会受重罚的!” 可赵荣却越发烦躁,攻式愈演愈烈,两人打斗得难舍难分,直到秦君屹兄弟俩到来。 秦君屹看到持棍以待的苏云宛,忙下地让胞弟过去护着苏云宛。 苏云宛听到动静看向声源,见到秦君屹不顾伤势前来,立即迎过去。 就在这时,赵荣不顾自身防守,方向突改扬鞭攻向苏云宛后背。 伍少寒来不及改变招式,只能弃鞭以手阻挡。他紧紧扯住赵荣的鞭子,手心皮破血流,鲜红的血液滴落在草地上。 早已闪身躲开的苏云宛见状,心中怒火燃烧,紧握木棍而上,却被伍少寒伸手拦下。 他周身冷厉,低喝一声:“回去!” 苏云宛攥紧拳头,与伍少寒寒目对视。 正在此时,秦君献赶到,他挡在苏云宛面前,侧头道:“大嫂。” 苏云宛应了一声,将棍子一丢,让他去捡丢在树下的收获,自身朝秦君屹跑去。 “宛宛,你有没有受伤?”秦君屹一把将苏云宛抱住,而后松开上下打量。 苏云宛看着眼前头冒冷汗、浑身虚弱的男人,心中一软:“我没事,你不该来。” 丧魂钉一日不除,他便一日要受折磨,即便是背着走,也会牵动伤势痛苦不堪。 “我不放心你。” “以后别乱动,我不会有事。” 秦君屹只笑了笑,没有答应。 此时,秦君献拿着东西回来了,他将东西交给苏云宛,弯腰背起大哥,三人返身走回营地。 赵荣偷袭失败,见伍少寒的手受了鞭伤,怒气稍散。又经另外两位官差的劝解,顺势下了台阶。 他目光如蛇蝎般盯着前面三人的背影,嘴角流露冰冷的笑意。 伍少寒看见后,一股寒意由心而生。 四人回到营地,钟威看到伍少寒受伤,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伍少寒将事由原原本本告诉他,末了道:“头儿,若是秦家女眷收到刁难,秦公子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卑职不想给您生事,这才阻止赵荣。” “怕什么!他秦家已经落魄,作为被押解之人,还敢与头儿作对不成?”赵荣面露不屑,睨视伍少寒,“倒是你一心向着秦家,难不成是秦家的人?” 钟威闻言立即看向伍少寒。 伍少寒面不改色地纠正:“你错了,我是一心顾念头儿,这一路押送任务艰巨,不想多生事端,给头儿添堵。” 钟威心里知道赵荣身份,只能大事化小:“你们日后争执不下时,禀到我面前,绝不许同僚内斗!” “是!”伍少寒和另外两官差恭声应下。 赵荣深吸一口气,心里默念任务为重,随后应“是”。 两名官差对头儿的息事宁人很是不解,他们知道伍少寒是头儿的人,可他被赵荣所伤,头儿却没追究。 赵荣到底是什么来头,连头儿都忌惮? 就在姜小六为伍少寒上药包扎之时,秦君献走了过来。 第21章 自食其果 “钟大人,我大哥让我转告您,莫要忘了秦家是自由身,咱们最好井水不犯河水。”秦君献姿态高傲,令钟威面若黑炭,手掌因强忍怒气紧握得关节作响。 伍少寒不顾正在包扎的伤口,走至钟威身边厉声斥责:“是你们秦家的人求助在先,头儿才派我们才去找人。你们非但不感激,还敢来大放厥词!” 秦君献冷哼一声:“感激?你们都当上土匪抢劫了,还想要感激?” “这路上得了好东西,孝敬官差是规矩。”伍少寒冷声道,“再说了,秦少夫人也未受什么伤害,值得你在这吆五喝六?” “我还得谢你不成?” “确实。” 面对伍少寒一脸的理所当然,秦君献被气得脸红脖子粗。 大哥交待他将气势摆足,就算对方确实拦下了刁难的官差,他也不能相让。 秦君献恨恨地移开目光, 盯向赵荣:“就算是上交,也没有索要全部的道理。再敢有下次,我废了你的手!” “何必等下次,现在来啊!”赵荣挑眉道。 秦君献驱身上前,被钟威喝住:“够了,都消停些。我也奉劝秦大公子一句,管好自己的家人。” 秦君献知道他这是默认了大哥划下的道儿,目标达成就没再意气用事,礼数周全地拱手致谢。 此时秦君屹躺在板车上休息,陪在一旁的苏云宛远远地看着伍少寒演了一场“护主心切”。 狗皇帝答应不伤秦家家眷,却在大力铲除秦家羽翼,要是伍少寒身份暴露,必遭杀身之祸。 就不知道这一番表演,能洗掉多少嫌疑。 秦君献回来将钟威的话带到,秦君屹微微颔首。 他瞥了眼依然呆在卢家的岑依依,扭头对老夫人道:“祖母,儿想写封书信给卢家舅公,请他为岑表妹翻案,再将她送回她姑姑家。” 宅斗了半辈子的老夫人哪会不知道岑依依的真实意图,但她毕竟是自己身边长大的,根本舍不得送走:“屹哥儿,依依是好心办坏事,你就饶她一次,她姑姑家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呢!” 秦君屹一针见血道:“祖母,孙儿与她绝无可能,继续留她在秦家,只会平添她的妄想,搅得家宅难安。不如让她摆脱困境,安稳度日。” 老夫人看着因这番折腾而隐忍疼痛的孙子,终究还是退了一步,扭头对秦君献道:“去叫依依回来。” 岑依依没想到秦君屹亲自去找苏云宛,看到苏云宛安然无恙地回来,也没被官差问责,心中暗叹借官差之手教训苏云宛的谋划落空了。 她心生惧意,害怕面对后果,便一直赖在卢家。 如今外婆叫她回去,她不得不回。 一直爱慕她的卢氏小儿子卢君丰见她害怕,心生怜惜,便与她同行送她回去。 老夫人看着他们走来,突然福如心至,要是依依跟丰哥儿在一起 “(外)祖母。”岑依依和卢君丰同时出声。 老夫人闻声回神,拉起岑依依的手,一脸慈爱道:“依依,你想不想离开秦家,去你姑姑身边。” 岑依依大吃一惊:“祖母,此话怎讲?” “你大表哥可以请你卢家舅爷操作,端看你的意愿如何。”老夫人没提刚才的念头,再一次给岑依依选择。 岑依依脸色惨白,立即看向秦君屹,眼泪无声滑落:“大表哥,您就这么容不下我?” 秦君屹一脸冷漠:“秦家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 一旁的卢君丰急了,“可是寄人篱下,日子更不好过。” “再艰难,也比流放好。”老夫人道。 “可要是表妹被随便嫁人,咱们鞭长莫及。”卢君丰说完,立即跪在地上,恳切道:“祖母,不如将表妹许配给孙儿,孙儿一定会全心全意待她好。” 此话着实出乎众人意料。 岑依依脸色五彩斑斓,湿漉漉的眸光直望秦君屹,却见他像个旁观者,一脸平静地望过来,仿佛她做什么决定,都与他无关。 而秦君屹确实没有想法,无论岑依依是投奔久未联络的姑姑,还是嫁给知根知底的堂弟,都有利有弊,端看本人怎么选择。 只要她不再一意孤行,搬弄是非。 岑依依见他心硬如铁,早以动摇的念头土崩瓦解。心痛之余,不得不为自己谋算。 早上她刚后悔跟秦家踏上流放路,如今就像瞌睡有人送枕头一般。 可是机会摆在眼前,她却又犹豫了。 就像卢君丰说的,真要是孤身投奔姑姑家,绝不可能像之前在秦王府那般自在。 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还被人拿捏婚姻大事。 出嫁后没有强劲的娘家做后盾,她会被夫家欺负死。 可嫁给卢君丰,她也不甘愿。 若是秦家未败落,她放弃执念后还会考虑几分。如今卢君丰成了一介庶民,身份卑微,哪能给她好日子。 最好的出路是到达幽州,再嫁于当地的高官豪强。 思及此,岑依依使了个缓兵之计:“外祖母,我一直将君丰表哥当哥哥看,这突然转变身份,我一时之间适应不了。” “不急,现在流放路上也办不了婚礼。”老夫人眼见有希望,笑开了怀。 老夫人看了眼苏云宛,知道以她的脾气,必然不会再让依依乘坐驴车。 想要粉饰太平的老夫人不想让岑依依再跟苏云宛对上,就想了个办法:“依依,从现在开始,你便跟卢家一起走,两人好好相处看看。” “可是外祖母,我更想多些时间陪伴您。”岑依依表孝顺,心里却想:卢家没有驴车,要她全程走路,她才不去呢。 刚才她乘坐了一段驴车,再不想只靠步行了。 苏云宛看透了她内心所想,不由得扯了扯嘴角。 真不知她是哪来的自信,在算计了自己之后,还会觉得她能乘坐驴车。 老夫人瞥了眼苏云宛,更肯定自己的猜测,便道:“婚姻大事父母做主,现在你们难得能在婚前好好处处,更要抓紧机会,去。” 岑依依又求了几句,见老夫人心意已决,只好又跟卢君丰走回卢家。 卢氏夫妇听小儿子一说,面色即刻晴转多云,卢氏毫不客气道:“依依,你不是喜欢屹哥儿吗,怎么又跟丰哥儿扯在一起了?” 岑依依爱慕屹哥儿的事王府上下人尽皆知,如今见屹哥儿不要,便勾引他们儿子接盘,把他们当什么了? 第22章 休了她! “是外祖母的意思。”岑依依面色尴尬,她怎么把三舅和三舅妈给忘了。 “我去找母亲谈。”卢氏气恼地想找婆母,却被小儿子拦下。 “爹,娘,我有话私下对你们说。”卢君丰将卢氏夫妇带到无人处。 他望了一眼秦君屹,悄声道:“只要依依嫁给儿子,疼爱她的祖母更会对咱们家多照看几分,至于她本人,儿子有信心征服她。” 卢政眉头紧皱:“就算没有依依,你祖母也不会忘了我这个儿子,何必多此一举?” “父亲,咱们家成了庶民,儿子再也娶不到高门贵女了。与其将来娶一个乡野民女,还不如娶了依依呢。”卢君丰打小心眼多,自然不会直接道自己喜欢依依,那样只会令父母更反对。 卢氏听闻后觉得有几分道理,可是她依然有顾虑:“她之前那么喜欢屹哥儿,就算现在屹哥儿成亲了,也没见她放下。” “娘别担心,女人么,只要入了洞房,心自然就移到夫君身上了。”这是卢君丰的真心话,他的通房妾室,无一不是如此。 话虽是这么说,可一想到秦君屹不要的女人入了自己家,卢氏夫妇都像吞了只苍蝇一样恶心。 见父母面色不虞仍不同意,卢君丰使出杀手锏:“我两个亲嫂子都出自官宦之家,不娶依依也行,你们得给我找个不输于嫂子家世的妻子。” 卢政夫妻俩面面相觑,他们家落到这般田地,哪还有高门贵女愿意下嫁啊!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道:“罢了,便如了你的愿。” 卢君丰止不住心中欢喜,欢快道:“谢爹娘成全。” 队伍再次出发,岑依依便跟卢家女眷一起走。 看着卢家众人全都辛苦步行,她心里有一种诡异的平衡感,可是一想到秦家驴车,心里又憋屈得不行。 她将目光看向官差的载货马车,眸中闪着暗光。 随着时间的推移,高挂的太阳散发出炙热的光芒,流放人员被晒得口干舌燥、汗流浃背。 突然,有个年纪大的犯人面色潮红,摔倒在地不省人事,任官差抽打都没反应。 “别打了,他中暑了。”那个脸上有疤痕的男人过去掐人中,倒地之人意识唤醒,却头晕眼花四肢发软,再走不动路。 男人扶他坐起,用挤痧手法掐他的颈部,待他清醒些后,扶着他继续前行。 流放队伍每日都有行程要求,并不会因为个别犯人而停下脚步。 苏云宛去林子里采摘了不少树叶蔓藤,教车上的女眷做成简易的帽子,戴在头上以遮挡阳光。 前面的楚家见状,也去采摘了树叶,不会制作帽子的她们只能缠绕蔓藤,但好歹能起些作用。 随后的时间,队伍中接二连三有人中暑,其中不乏有楚氏族人。他们向官差借刀,砍了树枝做成简易担架,抬着中暑之人勉力前行。为此有些男丁又因保护女眷挨了不少皮鞭。 苏云宛时不时地离开驴车,从原野中找到具有清暑解热的仙人草和其他药草,借着晌午暂歇的时机煎成降暑茶。 茶水味道甜润微辛,吞咽后嗓子有种非常清凉的感觉,秦家每人饮下一大碗,暑热之感解散不少。 老夫人看着剩下半锅汤水,使唤秦君宇:“宇哥儿,你把剩下的给你三叔他们送去。” “这是我送给官差的。”苏云宛出声阻止,“你们送给钟大人,告诉他每人最多喝一碗。” 受秦君献威胁后,钟威仍借给秦家锅碗,她便回赠一二,也趁机送些给伍少寒喝一些。这降暑茶经过她的提纯,不但口感好喝,效果也提升好几倍,喝一碗足以。 老夫人退一步道:“那就分一半给你们三叔送去。” “全给官差,卢家之人想喝就自己去采摘煎煮。”苏云宛再次否决。 老夫人气急:“他们已经知道错了,也已经受到处罚,你就不能大度点?” “不能。”苏云宛言简意赅。 秦君屹拉住妻子的手,示意她少说话,自己对老夫人申明立场:“祖母,他们已逐出家族,秦家的东西,再无他们的份。” 老夫人急喘几下,又道:“这茶水给我装一壶备用。” 既然大孙子的态度坚决,那她只能用迂回的办法:留下茶水,待启程后再偷偷给三儿子,照样达成目的。 可这话的目的是个人都明白,苏云宛又怎么会让她如愿:“过犹不及,一人只能喝一碗。” 老夫人赌气道:“那我留给明天喝,这总行了?” “是真留给明天,还是想送人?”苏云宛撕开她的伪装。 老夫人瞠目结舌,她没想到苏云宛如此锋芒逼人。 “反正都是送人,给我三儿喝一口怎么了?”老夫人干脆承认真实意图,出声质问。 “我的东西,我爱送谁就送谁。”苏云宛冷漠道,“您这么想送,何不将自个送过去跟他们过去。” “宛宛!”秦君屹低喝一声,急切地看向祖母。 老夫人听了这话就如同遭遇晴天霹雳般,呆若木鸡:她堂堂秦家老祖宗,却要被刚过门的孙媳妇赶出秦家? 秦君屹急唤:“祖母……” “祖母自从嫁给你祖父,至今已有四十余年。现在老了,不中用了,就活该被驱逐吗?” 反应过来的老夫人立即打断他的话,气得身子直颤,几欲晕厥,裴氏和林氏连忙扶住她。 老夫人的话对秦君屹而言,句句诛心。 秦君屹心如刀绞,再躺不住,他强撑坐起:“祖母,孙儿从未有此念想,宛宛也只是说一时气话,绝无此意。” 说完,他扭头望向苏云宛,恳切地希望她能说一句软话。 但苏云宛之所以对老夫人礼让三分,是看在她真心疼惜秦君屹和牵制裴氏的份上。 老夫人想替她做主,还远远不够格。 今儿这苗头她若是不给掐灭了,日后有的是糟心事。 “祖母,您是秦家老太君,谁能奈何得了您呢?只是您想表达慈母之心,还请用您自己的钱财物品,莫要慷他人之慨。” 老夫人被怼得哑口无言,脸色忽红忽青,她何曾被小辈这般下脸过?! 秦君屹表情震惊,本就强撑的身子差点栽倒,被陪护一旁的秦君献赶忙扶住。 “苏氏!你已经过门,连人带物都是秦家的,你祖母自然能做主。”裴氏借题发挥,落井下石,“若是你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就不配做秦家妇!” “你以为我稀罕?”苏云宛瞥了她一眼,淡漠的脸上流露一丝冷笑。 裴氏立即扭头对秦君屹道:“屹哥儿,你都听到了,既然她不稀罕,你就一纸休书休了她!” 话音刚落,秦家众人皆变了脸色。 老夫人更是骑虎难下,心里暗骂裴氏拎不清。 她只是想让屹哥儿好好训导苏云宛,让她听话些,可没想休了她。 屹哥儿身受重伤,也不知何时才能恢复健康。她悲恸之余,还想等大孙子的伤势好些后,让他们赶紧生个孩子传宗接代呢! 秦君屹连身带心疼得颤抖,毫无血色的嘴唇吐出四个字:“绝无可能。” 第23章 身后缀上了一条小尾巴 裴氏气炸了:“她不敬我也就罢了,现在连你祖母也忤逆,这样的女子,要她何用” “母亲,休了我妻子,您来照顾儿吗?”秦君屹少见的打断裴氏的话,被冷汗湿透的脸上勾起一抹自嘲。 从他与家人重聚到现在,母亲可是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 裴氏愣了下,又强声道:“我来就我来!” “可是儿子的伤好不了了,您能照顾儿一辈子?” 秦君屹忍受眼前的阵阵发黑,再不顾忌家人担忧,道出了自身受刑内容和御医诊断。 “怎么会……” 众人闻言心神剧震,难以置信。 丧魂钉之刑,秦家人早有耳闻,因其残酷和不可逆性,堪称为极刑。 受刑者如同瘫痪,倒塌不起,只要稍微动弹,便会剧痛难忍,犹受酷刑。 难以想象,他忍受了多大的痛苦。 “快快快,扶屹哥儿躺好。”老夫人再顾不得刚才的争执,眼中老泪纵横。 秦君献湿了眼眶,秦若岚泣不成声。四房父子眼睛通红,母女默默流泪。 裴氏也愣住了,脑海中闪现昨日为了让小儿子背,差点逼得大儿子走路的一幕。 秦君屹自小到大,在裴氏这受的严惩数不胜数,身体几乎就没有痊愈过,裴氏对他的虚弱养伤和忍痛行动早已见怪不怪。 谁能想到他经受的是令人一时受刑,一世受苦的极刑呢? 饶裴氏再冷心冷情,也酸涩难当,再说不出一句指责的话。 苏云宛扶着秦君屹躺下,心里像堵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闷得难受。 老夫人擦掉泪水,紧握秦君屹的手强颜安慰:“待到了幽州,咱们再广寻天下名医,肯定能治好的。” 秦君屹点了点头,宽慰了祖母几句,随后看向苏云宛。 心中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口。 一旁的秦君献叫上堂弟秦君宇,两人一起送消暑茶,顺便将所有锅碗送回去。 老夫人也没再提送给三儿子的话,只是心中窝火的她,狠狠瞪了眼裴氏,都怪她火上浇油,才破坏了她的谋算。 钟威将秦家的争执看在眼底,心中的不满烟消云散,也希望秦君屹早日好起来。 收到降暑茶后,他喝了一碗,其余让下属分了。 茶水入口不久,身体里的暑气便消散大半。差役们这才理解,为什么区区一口喝的,会引发秦家内部矛盾。 这哪是寻常的降暑茶啊,简直是消暑利器! 在周遭的夸赞声中,伍少寒咽下茶水,强行压抑心中的悲苦,不让身体流露半分。 队伍又要启程,老夫人拦住想上车的大夫人,强硬道:“裴氏,你步行一段路,换林氏乘坐。” 裴氏没想到会引火烧身,立即扭头看向大儿子,希望他能开口帮腔。 然而身心受到煎熬的秦君屹见老夫人没再追究,早已支撑不住,头一歪晕睡过去。 苏云宛望向远方,对于老夫人的“越俎代庖”,她置若罔闻,沉浸在自己思绪中。 若是矛盾无法调和,那她便不跟秦家一起走了。 老夫人说完后,立即看向苏云宛,见她没说下她脸色的话,这才松了口气。 可再看她没像以往那般悉心照料大孙子,心里咯噔一跳,她不会是听闻了大孙子重伤不治,心生嫌弃了? 林氏战战兢兢地坐在婆母身边,就怕自己也成了出气筒。 她暗暗打量苏云宛,没想到她连老太君都敢对上,又一次刷新了对她的认识,也更加坚定了让女儿与她交好的心。 裴氏靠小儿子搀扶着走在路上,她这时才想到,一旦休了苏云宛,驴车必然没她乘坐的份,难怪婆母没应和她。 可她昨天走了一路,脚底早已起泡磨烂,没多远就酸痛难忍。 好不容易轮到她乘坐,可感觉没过多久,又要轮换下地。 裴氏只好又朝秦君屹投去求助的目光。 此时的秦君屹已经被颠簸震得疼醒,注意力全在背对着他的苏云宛身上。 他察觉到母亲的视线,却只能假装未知。 一来他不想违抗祖母,二来他也想让母亲看在利益的份上,不要再为难他妻子。 至于感情,她连自己这亲生儿子都吝啬施舍,更别提对他妻子了。 曾经对母爱的渴望,早在过去几年驰骋沙场,见惯生死后,就已经熄灭了。 如今母亲妹妹与四房母女俩轮流乘坐驴车,也算公平公正,他说不出反对的话。 裴氏无奈,实在走不动时,就靠秦君献背着走。 炎炎烈日往西行去,流放众人紧赶慢赶,待到夜幕降临,依然没能赶到下一个驿站,只能在荒野的一块空地扎营露宿。 “你们负责生火做饭,我再去找些药草。”苏云宛说完,秦若珊表示一起去,被她拒绝了,“我不走远,你留下帮忙做饭。” 她的目的是确定某个人的身份,独行才好。 秦君屹突然道:“让弟跟你一起。” 苏云宛与他对视两秒,摇头道:“他要搭灶杀兔等,我去去就回,最多一炷香时间。” 说完,她拿起白天编制的草筐,去林子里晃了一圈。 果然,身后缀上了一条小尾巴。 待她确定跟踪之人便是白日故意刁难她,要没收她所有收获的官差后,便采了些蘑菇和野葱野姜等调味植物就往回走。 从那人的追踪术上看,白天是他藏拙了,既然他的身份一目了然,苏云宛心里也有了决断。 秦君屹见她安然回来,提着的心才回到实处。 此时土灶已经搭建完毕,秦若珊正坐在灶前烧火做饭,脸上全是灰。 秦若岚则在裴氏身侧坐享其成,还戏笑秦若珊成了大花猫。 秦君屹皱眉道:“岚岚,你跟你大嫂一起去清洗草药。” 秦若岚不情不愿地起身,见到苏云宛草筐里的蘑菇,惊叫道:“大嫂,蘑菇可不能乱吃,很多有毒的!” “放心,我采的这些没毒。” “你说没毒就没毒?真要出事了怎么办?”裴氏不相信苏云宛能辨认蘑菇,真要是她心存歹意,他们吃了就后悔莫及了。 苏云宛没好气道:“你大可不吃。” “不吃就不吃,岚岚,你也别去洗什么蘑菇了,过来照顾娘。”裴氏得意地瞥了大儿子一眼。 你不是总说苏氏要照顾你吗?那现在你妹妹要照顾我,就别想使唤她干活了。 秦君屹被将了一军,无奈看向苏云宛,“宛宛,等弟回来,让他去洗。” 话音刚落,去捡柴火的秦君献抱着一大把枯枝回来了,闻言道:“洗什么,我拿去溪边。” 苏云宛便将草筐交给他,自己另起一灶,架上瓦罐熬制疗伤滋补的草药。 她打开被大树叶包裹的人参,掰了几条参根放入瓦罐,身侧传来秦若珊的惊呼声。 第24章 双标 秦若珊不经意间看到苏云宛手中的野山参,从未见过如此绝佳品相的她忍不住惊呼,反应过来后又赶忙捂住嘴,生怕引来他人的注意。 可近处的秦家人却瞒不过,她们见秦若珊这般惊讶,忍不住凑上前看。 这一看,纷纷倒吸一口气。 见多识广的老夫人立即低声道:“不可张扬,以免怀璧其罪,惹来祸端。” 几人应了声“是”,裴氏探出手,“这是哪来的?” 苏云宛立即合起树叶捂住人参,神色淡淡:“山里采的。” “就是吃朝食那会?”老夫人问。 得到肯定答案,老夫人心生懊悔。 那时苏云宛久久未归,害得屹哥儿兴师动众去找,还因此令依依在秦家没立足之地,老夫人在心里狠狠地记上一笔。 正因为此,她才会在晌午的解暑茶分歧上固执己见,不惜撕破一直维系的和平。 “这能卖不少钱!”裴氏心里琢磨开了,卖了人参有了银两,她就能重握掌家之权! 老夫人点头:“看这品相和年头,可是能救命用了,少说也值上千两。要是遇到急需的富贵买主,几千两也不是没可能。” 裴氏听了只觉得浑身气血冲向大脑,激动得紧紧握住女儿的手,仿佛看到白花花的银子朝她飞来。 下一秒,一盆冰水从头泼下,浇了个透心凉。 “这是给王爷用的,再多钱也不卖。”苏云宛将其收进蔓筐,折了根树枝塞入灶肚。 裴氏急切道:“屹哥儿用不了这么多,你卖一半也行啊,这一路还长着呢,我们家的钱财根本不够使唤!” “就算卖了,也是我的私房钱。有官差提供的餐食,就算没钱也饿不死。”苏云宛猜到她的盘算,觉得可笑。 “这么大笔收入,至少要交一半到公中。而官差的食物又少又难吃,哪够啊” 任裴氏如何抱怨,苏云宛全当耳边风。 裴氏见此路不通,又想出一辙:“大家身子都亏损得厉害,你多煮点人参汤,给大家补补。” 说完,她还看向秦君屹:“屹哥儿,你不会反对?” “他反不反对不重要,倒是你,怎么还不明白物各其主的道理?”苏云宛冷漠的眼眸微微一眯,“跟重伤的儿子抢药,你到底是不是王爷的亲娘?” “你胡说什么呢!屹哥儿当然是我亲生儿子,屹哥儿,是不是你不认娘?好你个逆子”裴氏被人戳中痛点,却也知道拿苏云宛无可奈何,直接将炮口对准秦君屹。 躺在车上的秦君屹一言不发,两眼放空直望夜幕,借此掩饰内心的悲痛。 “得了!裴氏,既然你那么孝顺,就来替换林氏伺候,过来为我敲背。这乘坐驴车,还是会腰酸背痛。”老夫人不愿意她辱骂大孙儿,又一次发挥作用。 她心里暗骂裴氏短见,苏云宛今日能寻来人参,往后也能寻来其他珍贵药材。等哪天银子用光了,就能靠她采药赚钱养家了,怎能只盯着眼前这点利处? 另外,谁也别想跟她大孙子抢药! 裴氏心里呕血,她走了半路还没说痛,婆婆可是全程乘坐驴车,怎好意思说难受! 但她只敢心里诽谤,脚步踟蹰地跟老夫人走到一边,蹲在席地而坐的老夫人身后为她敲背。 “蹲着像什么样,给我规矩点!”老夫人怒斥一声。 裴氏只好双膝及地,跪坐在含有沙石、凹凸不平的草地上。 已经跪坐在地伺候了老夫人好一段时间的林氏得以解放,跟女儿秦若珊挨一起烧火。 在老夫人看不见的角度,母女俩轻轻揉了揉林氏的膝盖和小腿。 在身陷牢狱之后,老夫人时不时挑剔女眷姿态,令她们端正跪坐。 而一旦跪坐久了,膝盖小腿疼得要命,在这流放路上,堪称雪上加霜。 别的犯人能随意席地而坐休息,秦家女眷要是遇到老夫人心情不好,就成了另一种煎熬。 秦君屹曾委婉劝说,可老夫人非但不听,还以“礼不可废”为由训斥一顿,还差点将男儿们拖下水。 当然,她也知道今非昔比,若是表现好的人,就会网开一面。 苏云宛在末世走了一遭,早已不习惯跪坐的方式,自然就怎么舒服怎么来。 老夫人看不过眼,却比裴氏聪明,知晓她出言训斥会自讨没趣,干脆扭头眼不见为净。 其实老夫人的思想比较守旧,看重长房传承。 裴氏只要不责难秦君屹,老夫人也会宽待身为大儿媳的她,不会故意拿她立规矩,日常也只让庶子媳妇林氏好生伺候。 奈何裴氏习惯了以母亲的身份压制管束秦君屹,即便屡屡受婆婆教训,也忍不住触及老夫人逆鳞。 现在裴氏的小腿酸麻痛胀,却只能强忍不适,不敢有丝毫怠慢,小心伺候老夫人。 一炷香后,四房父子俩和秦君献从小溪边回来,裴氏赶紧道:“母亲,儿媳去灶前帮忙。” 老夫人见她伺候得还算尽心,这才放过她:“去。” 毫无疑问,老夫人将跪坐当成了一种掌控和训诫的手段,虽不及家法罚跪,却能堵住大孙子的口,令人有苦难言,谨记教训。 至于金字塔顶端的老夫人自己,当然是想怎么坐就怎么坐,任谁也不敢说一句不是。 秦君献看娘亲又一次被祖母立规矩,不由得心里一痛,娘亲肯定又一次苛责大哥了。 他颇为担忧地看了眼娘亲,埋头利索地处理食材。 裴氏明白小儿子的关切,对大儿子更加埋怨,怪他不帮着说情。 她完全意识不到,这一切是她咎由自取。 从秦君屹记事起,动辙得咎,三天两头被大夫人下令花样罚跪、杖责等,甚至关起门让她奶娘施以几乎不留痕迹,却令人痛至极点的针刑。 偏偏老王爷只看到明面上的惩戒,非但不呵护,还借此磨砺儿子身体性情,培养坚毅品性。 整个秦家,唯有老夫人真心疼惜他,可老夫人对裴氏的约束管制,换来的却是私刑更重。 老夫人软硬兼施都无效后,只好提出将大孙子放自己身边抚养。可老王爷见老夫人已经养废了三弟,又怎会令大儿子步三弟后尘? 他不但没答应老夫人,还苛责秦君屹娇气,将年幼的秦君屹扔到影卫营,进行比军营更残酷的训练,直到他超额完成各项考核,才将其接回家。 可秦君屹回归后的处境并未改善半分,他已经练就宁折不屈的性子,再苦再痛,也不愿服软求饶,令裴氏更加疯狂地肆意虐待。 而就算这样,肉体的疼痛也远不及心灵的创伤,秦君屹也将孺慕之情转移到祖母身上。 只是老夫人在与大儿子交锋中落败,还害了大孙子。她再不敢随意插手儿子儿媳对秦君屹的管教,只能在衣食住行等生活方面给与照顾。 直到六年前老王爷革马裹尸还,再无人掣肘的老夫人才打压裴氏,放开手脚照顾秦君屹。 即便秦君屹在外出征,老夫人也时常派人送信送物资,从未间断过对他的关心。 一个是严苛的母亲,一个是慈祥的祖母。当祖母要立规矩时,秦君屹自然不会轻易求情,损伤祖母的威严。 何况,伺候祖母本就是母亲的本分,他无可置喙。 要是被裴氏知道他这一想法,肯定会被这大型双标活活气死。 第25章 提亲 苏云宛翻看了下现有的食材,跟秦君屹提议道:“野兔做红烧,野鸡炖菌菇汤,再配一盘炒青菜,怎么样?” 秦君屹自然没意见,柔声道:“你决定就好。” 于是,在苏云宛的经手下,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出锅,霸道的肉香席卷了整个营地,不少人被激得直咽口水。 大人有自制力,孩子却抵挡不住美食的诱惑,纷纷闹着想吃。 楚家的孩子被拘住了,卢家的却闹腾得欢,卢氏眼珠一转,计上心头:“依依,你带孩子们过去找老祖宗请安。” 岑依依也被香味诱惑得不行,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下,牵着两个三四岁的孩子往秦家走去。 准备落座的秦家人见到一大两小过来,洋溢的笑容瞬间凝固。 岑依依见状脚步一顿,又扬起笑脸走上前:“外祖母,孩子们想您了。” 闻言,老夫人脸色的不自然瞬间消失,换上慈爱的面容,“来来来,曾祖母抱抱。” 一男一女两个孩童簇拥在老夫人怀里,听着老夫人的关爱之言,眼神却直往菜肴上瞄。 老夫人吸收教训没擅自做主留下三人共餐,只装作不知,哄着曾孙子孙女说谈,等秦君屹夫妻俩表态。 本就是家中一霸的曾长孙应了几句后,再也忍不住,“曾祖母,我想吃肉!” “我也想!”小女孩紧跟着可怜巴巴地望着老夫人道。 老夫人尴尬地望向秦君屹,秦君屹却偏头躲开视线,暗示他做不了主。 老夫人只好看对正在分餐的苏云宛,“云宛,孩子们可怜,祖母想把自己的份额分给他们。” 她做足了被拒绝的准备,却没想到苏云宛直言:“可以。” 岑依依急得不行:“外祖母!” 您别忘了我呀! 老夫人自然没忘记外孙女,她又想如法炮制,却对上了苏云宛冷漠的视线。 她瞬间明白,只要她敢开口,苏云宛就敢拒绝,甚至可能牵连到曾孙。 老夫人立即改口:“依依,你先回去,待会我会让人送孩子们过去。” 岑依依一脸震惊,泪水很快盈满眼眶,好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外祖母,我还没出嫁呢,您就不要我了?” 老夫人心里酸涩:“怎么会呢!” 岑依依追问:“那我还没嫁人,能继续陪在您身边吗?” 老夫人一噎,说不出话来。 岑依依乘胜追击:“外祖母,求求您让我回来,我这还没嫁到卢家,就跟他们一起,有损名节啊!” 老夫人一想也是,扭头对秦君屹道:“屹哥儿,你表妹自小在王府长大,早已经算是秦家人了,你觉得呢?” 秦君屹: 祖母将岑依依接到秦王府生活了十几年,否定的话到了嘴边,说不出口。 苏云宛没想到好不容易做一顿大菜,却招来一只顽强的小强。 她嗤笑一声:“岑依依,你想留下,到底是因为感情深厚,还是美食诱惑?” 岑依依被戳中心思,羞恼道:“当然是我舍不得外祖母和大舅妈。” “那你想留尽管留,以后拆伙吃饭便是了。”苏云宛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令秦家众人猛受打击。 裴氏立即反对:“还没分家呢,拆什么伙!” 苏云宛却不再理会,让秦君献将分出来的一份兔肉送去给钟威,并多借几副餐具回来。 至于鸡汤,里面含了人参,苏云宛不想招摇,也就没送。 而暗暗期待多时的钟威收到菜肴后,高兴得大手一挥,“要多少餐具自己去车上拿,连带着你们借走的锅碗瓢盆,直接放你们那,等什么时候你们不用了,再还回来就好。” 秦君献兄弟俩没想到还有此等便利,立即致谢。 官差多备了几套锅碗瓢盆餐具,既可以自己备用,也可以高价卖给有钱的犯人,还可以无偿借给向他们买物资的人。 只因官差的物品换购加价十倍以上,一斗精米十二斤,卖到了一两银子高价,其他熟食和生活用品同样如此。 秦家钱财紧张,更不愿当冤大头,就只借不买。 如今钟威开口,就免得他们没餐来回借还了。 ˙由于赠菜不多,差役们只能眼巴巴看着钟威大块朵硕,身为亲戚兼下属的姜小六本就好美食,他忍不住凑上前低声道:“舅舅,分我一口,就一口。” “去去去,还不够我吃的呢,哪有你的份。” 钟威嘴里嫌弃地赶他走,可实际还是让他和伍少寒拿双筷子,一起分食。 这一幕被暗暗观察的苏云宛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有道是“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苏云宛的一举一动落入秦君屹的眼中。 他看到远处分食的官差三人组,视线在伍少寒身上多停留了两秒,本就冷峻的神色越发寒气逼人。 苏云宛将肉食给秦家众人平分到碗里,老夫人的脸色乌云密布。 她是主张将自己份额分给曾孙,却没想到苏云宛为了区分出她的份额,特意分餐。 在苏云宛的注视下,其他人也不好分食物给老夫人,真正做到了让孩子只吃老夫人的份。 在老夫人动筷之后,众人秉承“食不语”,沉默地开吃。 当他们喝到加了人参的鸡汤时,精神大震,不愧是极品人参! 扬言不吃菌菇的裴氏在女儿的劝说下,也大块朵硕。 苏云宛既然下厨,自然想做出最美味的食物,就加了人参到鸡汤中。 反正她有了人参浆果,此等人参她想要多少就能有多少。 而一旁梨花带雨的岑依依,却被沉浸在美食中的秦家人彻底忽视,尴尬而柔弱地立在晚风中。 卢君丰心生怜惜,走过来跟老夫人问好之后,想带岑依依走。 可岑依依叫他去一旁说话,告诉他自己回秦家的事。 “为什么要走?我家人对你不好吗?”卢君丰压下内心的暴戾之气,询问道。 岑依依找了个伐子,委屈道:“我留在卢家,只会让你爹娘不高兴。” “是你多想了,我已经说服他们。”卢君丰连忙解释,可是任由他如何保证,岑依依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回归秦家。 卢君丰眼眸阴鸷:“你该不会还对秦君屹念念不忘?” “怎么会?我干嘛要作践自己!” “最好如此。” 两人不欢而散。 也不知卢君丰回去说了什么,秦家刚吃完饭,卢氏夫妻俩就带着他走过来。 岑依依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 只见卢氏堆起笑脸,对老夫人道:“母亲,儿媳来为丰哥儿提亲来了。” 第26章 回到原点 “我不愿意!” 一声尖锐的女声划破宁静,岑依依再顾不得缓兵之计,露出真面目。 卢氏瞬间变了脸:“不愿意?不愿意你还吊着我儿子,存何居心!” 得知自己儿子被摆了一道的卢政满目阴鸷:“你的婚姻自由老祖宗做主,轮不到你发话。” “外祖母,我不想这么早嫁人,您答应了让我考虑考虑的。”岑依依泪眼朦胧地向老夫人求助。 精明一世的老夫人这才发现她的“拖”字诀,气得手杖跺地,“你现在给个准话,到底想不想嫁给丰哥儿,若是不想,明儿就送信回京!” 岑依依被逼到了死角,蹲在地上失声痛哭。 她心里很清楚,若是失去外祖母的庇护,无论落到哪里,都是任人欺凌的孤女。 可要她嫁给卢君丰,她却满心不愿意。 除了家世地位便如尘埃,卢君丰已有两个妾室,而三舅和三舅母也不是省油的灯,再加上掐尖要强的几个嫂子,她又不是疯了,怎会想嫁入卢家! “祖母,孙儿也想修书一封给大舅,请他做媒,为孙儿牵线搭桥。”月光洒在卢君丰身后,隐于暗处的神色阴郁难辨。 这一开口,就将岑依依的第二条路堵死了。 卢君丰的目光转到岑依依身上,就像猛兽锁定目标猎物,眼神势在必得! 岑依依忘了哭泣,不可置信地抬头仰望卢君丰,随即被他的眼神吓得面如白纸,忘了呼吸。 老夫人对卢君丰的强势心生不虞,下意识地维护岑依依:“丰哥儿,你大舅远在京城,就不劳他费心了。” “那娘,这婚事” 老夫人立即打断卢政的话:“什么婚事,哪有你们这样提亲的?一切等到幽州安定下来再说。” 岑依依一把扑进老夫人怀里,再一次失声痛哭。 老夫人抚了抚她的后背,怒视卢政等人,“还不走?” 卢君丰甩袖而去,卢氏夫妻俩对视一眼,领着两孙子回去,面上佯怒,心里却乐开了花。 他们宁愿要好拿捏的乡下姑娘做儿媳,也不要心系秦君屹的岑依依。 卢家这一波操作,岑依依又回到原点。 秦君屹剑眉紧拧,心里颇为无奈。 他的势力被围剿,不能露头去办岑依依脱身之事。 而能办此事的卢家却是卢君丰舅家,对卢君丰很是宠爱,事情一下就陷入僵局。 苏云宛伸出如葱素手,抚了抚他的额头,“我去端药,喝了就睡。” 至于岑依依,爱干嘛干嘛去,只要不来招惹她就好。 秦君屹见她毫不介怀,心里微微叹息。 岑依依与祖母亲感情甚笃,算得上半个秦家人,他不能像处置他人一般随意发落。 只希望经此一事,她能端正态度,安分守己。 事实上,岑依依确实吓坏了,她已经看明白,老夫人才是她安身立命的依仗 。 她下定决心好好侍奉老夫人,绝不再失去她的怜惜。 至于大表哥,一个连起身都困难的废人,就让给苏云宛得了。 此时苏云宛正端一碗汤药给秦君屹:“这药颇具安神作用,喝了你好好睡一觉。” 秦君屹接过一口气喝完,很快便眼皮沉重,意识涣散进入黑暗。 皓月当空,银辉遍地。 秦君献跟四房父子俩敲定守夜事宜,苏云宛在周边撒上驱虫药,还烧了些艾草驱蚊。 除了官差有毡帐可睡,其他人皆幕天席地。 奔走了一天的人们倦意涌上心头,倒地而眠,渐渐地,营地里响起了或轻或重的呼噜声。 寅时三刻,树影婆娑。 守夜的几名官差坐在营地中心的篝火旁,撑着下巴打盹。 同样守夜的秦君献和楚家男儿则正好相反,隐在暗处警惕地观察四周。 嗷呜—— 一声狼叫从山林深处传来,微乎其微。 苏云宛瞬间睁开眼:“什么声音?” 身子紧绷的秦君献严声道:“大嫂,是狼叫声。您把大家叫醒,我去多做几个火把,以防万一。” 狼? 苏云宛疑惑了,就在这时,一股微不可查的异味自空气中传来。 她立即分出一股细微的精神力,流转至营地周边查探来源。 营地四周的草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些黄色药粉。 苏云宛叫醒众人,而后走至林间,伸手沾了点隐藏在草木根部的黄色药粉。 探知其中的成分后,很快便知道此药对野兽有强烈的诱惑力。 难道狗皇帝想让秦君屹丧命于野兽之口?可是有官差和秦君献,这些狼群奈何不了秦君屹。 更大的可能,是他们“诱蛇出洞”,制造危机引出秦家的暗藏势力,再布置人手将其一一铲除。 为此,他们不惜以整个流放队伍做诱饵。 还真是大手笔啊! 可为何上一世的昨日,驿站埋伏同样以失败告终,却没有今夜之事? 苏云宛很快便想到采参时的冲突,或许正是因为这一变数,才导致了偏差。 她释放精神力,在营地外发现了赵荣,他正在和五个穿着夜行衣的人在说着什么。 突然,他猛地转身,利眼扫过四周,浑身紧绷防备, 还挺警觉的! 苏云宛心里冷哼。 她本想暗中教训一顿,留他一命,免得铲除了他狗皇帝又派来别人。 他倒好,没等自己动手,又有了新动作。 真是天堂大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找寻。 赵荣没有发现异常,可敏锐的直觉却告诉他不对劲。 他再交代一声,几名黑衣人一拱手,四散离去。 苏云宛收回注意力,装作惊讶的模样:“献哥儿,快来看看这是什么?” 一起引来的还有楚家守夜人,只见他气质温雅长相俊美,身材颀长玉树临风,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底暗藏不羁,即便头戴枷锁身着囚衣,也未掩去风华。 两人查看药粉后,脸色大变,楚翊道:“此处不能呆了,快走。” 说完便立即回去通知楚家族人。 秦君献向苏云宛解释药粉功效,让她组织秦家人撤离,自己去找钟威告知情况。 苏云宛让四房父子俩去找树枝做火把当武器,并叫老夫人、裴氏、林氏快上驴车。 裴氏第一个冲上车,林氏却将秦若珊往驴车上推,“姗姗,你去乘车,娘来防守。” “不,娘,还是您坐车,女儿护着您。”秦若珊脸色惊慌中带着一抹坚定,不由分说地让林氏上车坐好。 裴氏见状脸上一热,看向女儿:“岚岚,你来坐娘的位置。” 第27章 狼来了 “不,娘您坐好,我去取火把。”紧要关头,秦若岚一改往日娇柔,坚定地拿起秦君献折回来的树枝引火。 老夫人最后一个上车,忙叫扶她上车的岑依依:“依依,你快去通知你三舅他们。” 岑依依怕自己被撇下,踟蹰着不愿动弹,最后还是四老爷过去叫醒卢政的。 秦君屹突破药物的克制,从深睡眠中醒来,看到这准备连夜赶路的一幕,急声问:“出什么事了?” 苏云宛凑到他耳边:“有人作恶撒了药粉,野狼即将来袭。” 秦君屹很快想明白其中缘由,目光锐利如鹰,于人群中寻找伍少寒。 苏云宛坐上驾驶位,扬起缰绳:“大家跟紧了,出发!” 另一边,秦君献告知守夜的官差有急事找钟威,官差早已看到秦楚两家骚乱,立即走到最大的帐篷。 很快,衣冠齐整的钟威便从帐篷里大步走出,“找我什么事?” 秦君献挡住他人视线,张开左手,掌心豁然出现一小搓黄色粉末,悄声道:“钟大人,营地四周撒上了不少这种药粉,它对野兽极具诱惑力,有人蓄意诱兽前来。” 常年押带队押送犯人的钟威见识不少,他迅速伸出两指捻起粉末,放至鼻前闻了闻,突然大吼出声:“所有人!速速离开营地,有猛兽来袭!” 流放犯人从梦中惊醒,一头雾水的他们听闻有猛兽,争先恐后地往前路奔跑,整个营地乱成一团。 “大家不要乱,咱们队伍人多,每人做一个火把,足以将狼群击退!” 众官差将钟威的指示传达下去,可大多数犯人吓破了胆,只顾着蒙头逃跑。 获得先机的秦家早已先行一步,走在了队伍的前头。无人发现,秦君屹跟伍少寒对视一眼,下达了格杀的命令。 楚家紧跟其后,楚氏男儿们边走边制作火把,将女眷团团围在中间,快速而有序地撤离营地。 至于新成立的卢家,尽管得到老夫人第一时间预警,也因惊惶失措和体力不行,夹裹在犯人之间,渐渐落在了后头。 数不清的火把照亮了树林的黑幕,一场逃亡正在上演。 受惊的毛驴撒开蹄子往前冲,苏云宛紧紧勒住缰绳,将速度控制在跑走的秦家人能跟上的程度,而秦君献和秦君宇,也早已汇合。 此时的队伍末端,黄褐色的光芒在林间不断闪现,数不清的野狼不断驱近。 随着头狼一声吼叫,狼群发起攻击。 官差们挥舞着火把和大刀,与野狼且战且退。 人们四下逃窜,惊叫声、哀嚎声响彻四野。 苏云宛突然勒住缰绳,没再往前赶。 ”怎么不跑了?”裴氏尖叫起来。 苏云宛道:“前路黑暗,不知道有没魑魅魍魉。” 实际上,前面尽头的拐角处,一棵大树横卧路中,驴车若是这么冲过去,必会车仰驴翻。 而在那附近,有两群人正在打斗,他们全都穿着夜行衣,招招致命。 裴氏看着两侧的风吹影动,不寒而栗:“你别瞎说,后面有野狼,快逃啊!” 苏云宛却跳下车,将精神力笼罩四野,“准备搏斗!” 秦君献等人立即护在驴车四周,举着火把不让外人靠近,并随时准备阻击野狼。 有少数几只野狼从侧面靠近秦家,她暗暗催生草木,悉数捆绑暗杀,将危险阻拦在十米开外。 有一只漏网之狼,也被秦君献击杀。 见四周无狼后,她暗中对搏斗中处于危机关头之人施以援手,令他们逃脱狼爪。 突然,一个差役狼狈地跑来,他的身后紧追着一只凶猛的野狼。 苏云宛正待出手,却看到一个石头自侧方飞出,正中官差的膝盖。 那官差摔倒在地,遭受野狼飞扑,他下意识举起右手格挡。 “啊!”手臂被野狼咬住,惨叫声破口而出。 苏云宛看向出手之人。 是他,那个跟秦君献一起查探药粉的楚家儿郎。 对方似有所察,扭头精准对上苏云宛的目光,微微颔首后收回视线。 再细看与狼搏斗之人,正是暴戾鞭笞楚家的官差,原来是恶有恶报。 其他援助的官差赶到,合力将野狼击杀,救出满身是血的同僚。 苏云宛转移注意力,找出站在高处指挥的头狼,如法炮制地操纵植物。 敏锐的头狼察觉到异常,一声呼啸,群狼退走。 危机解除,官差重整队伍,唤回走散的犯人。 苏云宛操纵精神力,去寻找始作俑者。 峡谷深处,两道穿着官差制服的身影一前一后,于树木间穿梭。 突然,前面的身影飞至一棵大树上时,树枝上的藤蔓无风自动,缠住他的小腿。 赵荣刚使刀挑断藤蔓,几条手臂粗的藤蔓破空甩来,寒意自他的脊髓升起,一瞬间爬上天灵盖。 落后一步的伍少寒赶到,两人刀光剑影、招招致命。 赵荣抵抗强敌的同时,还要应付诡异的蔓藤,他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自知不敌,便采取怀柔攻略,边打边道: “伍少寒,只要你弃暗投明,我亲自向皇上举荐你。” “哼!” “要怎么才能放我一马?” “死!” 赵荣不再说话,且战且退,被逼到一处断崖。 狂风吹得两人衣裳猎猎作响,赵荣纵身一跳,跃下悬崖。 伍少寒从侧边探头,云雾缭绕,望不到底。 他弯腰捡起一颗石头丢下悬崖,久久方闻回响。 此时的悬崖峭壁上,赵荣一手紧抓枯藤,一手用匕首卡住峭壁石缝,四肢紧紧地贴在石壁。 几息之后,他以匕首开路,缓缓往上爬。 云雾弥漫,看不清四周的赵荣只听到稀稀疏疏的声音,心里生出濒临死亡的寒意。 他果断抽出匕首,自由下坠逃离位置,以期落入崖地的深潭博一线生机。 砰的一声,赵荣如愿以偿地落入寒潭,冰冷刺骨的潭水令他精神一激,摆动四肢往上游。 突然,潭底的水草像毒蛇一样,缠在他的双腿,向上蔓延。 第28章 恶有恶报 崖地,寒潭。 武艺高强的赵荣挥舞着匕首,割断缠身的水草,企图逃出生天。 数不尽的水草前仆后继,势必要将他留在潭底。 赵荣渐渐力竭,强烈的求生欲令他体能大爆发,突破重重水草缠绕冒出水面。 然而他拼尽全力往岸边游去,却不知岸边植株更盛,杀机更浓 伍少寒听到崖地一声巨响,立即从侧边寻路而下,几个跳跃消失不见。 到达崖地时,他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令他不寒而栗,终生难忘。 只见从水中逃生的赵荣被草木困成了个粽子,一根两指粗的藤蔓自大树上悄然垂下,往他脖子上缠绕两圈,突然高高往上提。 几息之后,人间多了一只吊死鬼。 草木成精了?! 伍少寒僵住身子心神巨震,紧握刀柄的手青筋凸暴,浑身紧绷蓄势待发。 砰! 赵荣的身体从藤蔓脱离,重重砸在地上。 藤蔓缠在树上随风而动,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伍少寒谨慎地一步步逼近,确定赵荣断绝气息后,从怀里掏出化尸水。 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地上的尸骨无存。 毁尸灭迹完毕,伍少寒又一次瞥了眼作怪的藤蔓,极速离去。 此时的营地中,四散的人群重新聚拢,官差正在清点人数。 伍少寒与隐于秦家附近的影卫交换信息后,悄无声息地汇入人群。 清点完毕,官差少了赵荣,有两名男犯趁机逃跑。 钟威没管赵荣,派出大队人马去搜捕逃犯。 由于官差早有准备,加上苏云宛的暗中相助,整个队伍并没有人死亡。 大多人是在逃窜过程中摔伤、擦伤。 伤势最严重的,正是那落入狼口的暴戾差役,他的身上多处咬伤,抓伤,右手更是血肉模糊,深可见骨。 “头儿,楚家见死不救!”那人强忍疼痛,恶狠狠地盯向楚家众人。 钟威面色冷峻,扫了眼楚家,却没如他的愿责问楚家,“到了晋城,我安排人送你回京养伤。” 解差和犯人的身份形如对立,楚家救人是情分,不救也不可强求。 更何况,他以催促之名没少对楚家下重手,楚家没有落井下石就不错了,还想他们解救,真是痴心妄想。 那人知道身体要紧,却不愿放过楚家:“头儿,楚家桀骜不驯,您一定要好好惩治。” 钟威面色一沉,冷冽道:“你在教我做事?” “属下不敢!”那人连忙低头,心里却满腔愤懑。 此时,不少受伤的犯人前来求药,不等钟威发话,就被其他官差轰了回去,“没药!我们自己人还不够用呢!” 大多人只好转身回去,草草包扎止血了事。 少数几人则掏出银子双手奉上,再一番苦求才换得上药,其中就有卢家。 他们落在后头,有个别人在拥挤中摔伤了。 秦君屹看着那些受伤之人,心里涌现爆裂般的怒意。 与他同样满腔愤怒的还有楚家家主和他知情的几个儿子。 他们开始意识到,也许这一整支流放队伍,早晚会沦为秦家的陪葬品。 另一边,钟威猜测是赵荣搞的鬼,目标直指秦家。 他暗恨赵荣行事狠戾罔顾人命,将所有人拖下水。 “舅舅,人找回来了!”姜小六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 逃跑的两名头发蓬乱、胡子拉碴的犯人被一队官差押送到钟威面前。 钟威收敛心神,下令道:“废了他们的左手,加上脚铐。” 两名逃犯不断挣扎求饶,被几名官差费力地捆绑在一旁的树杆上。 “差爷,我再不敢了!” “是我一时糊涂,求您念在初犯的份上,饶了我。” 回应他们的,是轮圆了胳膊砸下的棍棒,声嘶力竭的惨叫穿透天际,在空寂的山谷中回响。 所有流放之人胆战心惊,瑟瑟发抖。 犯人手骨断裂后,官差拿出十几斤重的脚链拷上,才将人松绑。 获得自由的犯人瘫坐在地,握着伤手呻吟哀嚎。 钟威踱步环视众人:“你们都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下次再有人敢逃,杀无赦!” 看到将近占了一半人数的楚氏家族时,他特意走到跟前严厉警告:“我知道你们身手不错,最好都安分点,别要我上脚铐。” 楚大公子克制住情绪,勉强道:“钟大人,楚家上下不会给您添麻烦。” “最好如此!”钟威睨了他一眼,心里却仍未放松。 身后,被楚家报复的差役张富贵在同伴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来:“头儿,我想起来了,是楚家人暗中袭击我,我才摔倒落入狼口的!” 钟威的眼神如电,“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本来我能逃跑的,却莫名其妙摔倒在地,这才被野狼赶上!” 楚家家主楚绍冷哼:“你看见谁出手的,把人指出来辩论,否则,我楚家再落魄,也容不得你随口诬陷!” 张富贵本就是故意攀咬楚家,实际并未察觉暗害,更别提看清出手之人,但他在来之前,就已想好目标。 他装腔作势地扫过一张张楚家男儿的脸,最终将目光对准传闻中最浪荡不羁的六公子楚翊。 就在这时,伍少寒走上前道,“头儿,这里血腥味重,恐怕会引来别的猛兽,咱们要不换个地方落脚?” 钟威扭头看了看天色,“再过一个时辰就天亮了,直接整队赶路。” “是!”伍少寒刚转身去传令。 “我确定了,是他!”张富贵指向名扬京城的楚翊。 楚翊洒然一笑:“钟大人明察,此人一直想虐打我家女眷,人品及其低劣。此番指摘,不过是故作攀咬,以泄私愤罢了,您可别被小人利用了。” “放你娘的狗屁!” “住口!”钟威偏头训斥了张富贵一声,而后严厉地看向楚翊,“六公子,你当真不曾暗害?” “千真万确!” “那我便信你一次。” “头儿!”张富贵急呼。 钟威却挥手让人扶他上马车休养。 无论他是否真的被暗害,都属于咎由自取。 钟威的任务是将所有人押送到幽州,如今楚家也知道狼袭真相,在这节骨眼上,他不想逼得楚家造反。 第29章 假摔 一场人为的狼袭事件落下帷幕,知晓真相的人三缄其口,以免引发暴乱。 官差催促众人摸黑赶路,席坐一地休憩的流放之人怨声载道。 可听闻留在原地会引来第二波猛兽,瞬间又有了几分力气。 几名官差拖着数只死狼到马车上,其他人见状,也跑去捡野狼尸体。 不少多日未沾荤腥的犯人两眼冒光,甚至为抢夺野狼大打出手。 官差们冷眼旁观,只要不打死人就行。 四老爷询问众人:“咱们要不也去捡一只?” 不少秦家人应和,他们的身子早已亏空,巴不得多吃点肉食补充能量。 四房父子俩主动去找野狼,秦君献则环顾四周,仍未撤下警戒。 暗处之人未得逞,恐有别的动作。 他不知道,秦家影卫已将埋伏的敌人悉数暗杀。 苏云宛靠在车辕上垂首不语,远距离的操控与追杀,令她的精神力损耗严重,身子疲惫不堪。 瓜分完野狼后,队伍开拔。 苏云宛精神萎靡地爬上驴车,手上传来另一人的提问,秦君屹神色担忧:“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苏云宛摇头,“睡意正浓时被吵醒,有点困。” “你躺下睡会。”秦君屹撑起身子想让位。 “别乱动!”苏云宛道,“你必须躺着静养,才能少受伤痛折磨。” 说完,她警告性地朝蠢蠢欲动的裴氏瞥了一眼。 秦君屹察觉,没再坚持。 驴车的乘坐恢复成昨日的安排,长房母女俩与四房母女俩半个时辰一换。 岑依依强撑一口气,默默赶路。 在秦若珊又一次轮坐后,她“哎呀”一声摔倒在地。 秦若岚赶忙上前扶起,岑依依手捂住左脚脚踝,泪珠直掉:“好痛,我的脚崴了。” 秦君献蹲下为她检查脚踝,每按压一处询问,岑依依都直叫痛。 他与大哥对视一眼,神色颇为无奈。 老夫人却当她真摔得狠了,立即道:“姗姗,你再走一段路,让依依乘坐。” 秦若珊却看向苏云宛,没有动弹。 如今能罩着四房的,唯有秦君献和苏云宛,她不想惹得苏云宛不快,便等她发话。 苏云宛已经从秦君献的眉眼间看出端倪,冷笑着看向岑依依:“我略知药理,对伤情判断也知晓一二,你可敢让我验伤?” 岑依依想故技重施,正要答应,又听苏云宛道: “先说好,若你是装的,我会亲自动手,让你的伤痛名副其实。” 看着冷厉无情的苏云宛,岑依依小口微张,再说不出一个痛字。 众人见状,哪还有不明白的,老夫人 更是黑了脸,“继续赶路!” 岑依依连忙追过去解释:“外祖母,我是真的脚疼,请您相信我!” 林氏看了眼老夫人脸色,呢喃道:“赶了两天的路,有谁的脚不疼呢?” 一想到女儿差点被岑依依算计,林氏就心里窝火,可收到老夫人眼刀后,她再不敢说话。 岑依依偷鸡不成蚀把米,心里悔恨交加。 正当她想咬牙答应苏云宛,哪怕受伤也要换取外祖母的信任时,却看到苏云宛似笑非笑的眼神,仿佛正等她钻入圈套。 “快走!别墨迹!”看押秦家的官差大喝一声。 岑依依忍泪歇了心思,埋头继续赶路。 这一走,又是几个时辰。直到日上枝头,钟威才下令歇息。 队伍停下后,犯人们争抢着向官差借锅煮狼肉,没借到锅的,就只好起火堆做烤肉。 休息时间有限,他们没时间轮流用锅。 这时钟威提供的便利起到很好的作用,秦家不用跟其他人抢锅了。 秦君献和四房父子一起搭灶捡柴处理狼肉,秦若珊母女俩洗米做饭。 老夫人看了眼正在配备药草准备熬药的苏云宛,对陪坐在身旁的岑依依道:“你去一起做饭。” 岑依依走了这大半天,早已累得难以动弹,却不得不应下。 她拖着脚步走到正在烧火的林氏身边,软声道:“四舅母,让我来烧火。” 林氏起身让位,告诉她注意事项。 说得容易做得难,岑依依被炊烟呛得直咳嗽,脸上灰黑一片。 她看向一旁有条不紊地烧火熬药的苏云宛,心里别提有多别扭了。 这顿饭,苏云宛没插手,只在一旁口述了可用配料和做法。 秦若珊聪明,很快就上手,一大盘炖狼肉做得还算成功。 这日的朝食,浓重的肉味弥漫在整个营地。大部分犯人不管味道如何,吃了个肚儿圆。 苏云宛却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 秦若珊拘谨道:“是不是我做的不好吃?” “当然不是,是我不爱吃狼肉。” 平心而论,秦若珊一个王府小姐,能做成这等菜肴,已属难得。她一个蹭饭吃的人,又怎会挑剔。 可她不挑剔,却有别人不满,裴氏叫嚷道:“确实不如昨晚的肉菜好吃,以后还是由苏氏掌勺。” 苏云宛轻嗤:“有的吃就不错了,谁要嫌弃,以后自己做!” 老夫人随即训斥:“裴氏,以后一起做饭,别总坐享其成。” 裴氏气急了,一脸委屈:“我还不是为了让全家人吃好点?” “那就请你好好提升厨艺,为大家改善伙食。”苏云宛眸含讽刺。 还当自己是王府大夫人,想要什么张张嘴就行呢? 裴氏的眼珠瞪得倍儿圆:“你不孝顺我这婆母也就罢了,还想让我伺候你?” “笑话,是你想照顾全家,关我什么事?”苏云宛冷笑。 眼见着又起争端,老夫人摆摆手:“好了好了,吃饭时不要说话,这点规矩还要我说?” 裴氏的话被堵在喉咙,说不出口又难以下咽,只能狠狠瞪向大儿子。 要不是他沉迷女色,苏氏怎敢如此嚣张?待到了幽州城,她非要好好给掰正不可。 被她暗恨的秦君屹忽视母亲怨怼的目光,叫胞弟去买些别的食物回来,并对苏云宛道:“你跟弟一起去官差那看看。” “不用了,我真不饿,你们慢吃,我再采些消暑药。”苏云宛起身,她是真没食欲,若路上饿了,她再吃空间里的食物。 秦君屹又让胞弟随行,可秦君献却道:“大哥,我不能离您太远。” “还是我陪大嫂去。”秦君宇兄妹俩同时出声。 “不用,我去去就回。”苏云宛力排众议,一个人起身离开。 第30章 惩戒 高山之巅,微风习习。 山顶的一处大岩石上,苏云宛双眼微合,打坐凝神。 空气中,肉眼不可见的草木灵气汇聚而来,源源不断地涌入身体。 灵气在全身走上一周,转化为木系异能,于体内玄池储存。 少量异能散出体外,逆流而上,令周边树木非但未枯萎,反而更加郁郁葱葱。 正所谓取之于林,反哺于林。 突然,山下传来说话声,苏云宛睁开双眼。 半山腰的一处平地上,楚家家主、楚大公子、楚翊三人分立。 “说,怎么回事?”家主楚绍严厉地看向楚翊。 楚翊道:“就是您想的那样。” 下一瞬,迎面飞来一脚,砰地一声被踹飞在几米开外。 楚翊的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挣扎几下,没能起来。 “六弟!”楚大公子急忙过去查看伤势,抬头对楚绍道:“父亲,是那差役该死,请您手下留情。” “为父有没有说过,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永绝后患!”楚绍的面色冷酷严峻,怒火从眼中喷射而出。 楚翊一手撑地,一手紧紧捂住腰部,额头大滴冷汗顺着脸颊滑落,“若直取性命,钟威更会迁怒。” “那就另寻机会!”楚绍暴怒,“现在出了狼袭一事,钟威更会防范楚家,你想害得所有人被穿琵琶骨不成!” 楚翊脸色一白,辩解道:“药粉之事一出,钟威不敢威逼楚家。” “你说不敢就不敢,万一呢?”楚绍暴怒,又一次抬腿欲踹。 楚大公子立即伸手挡在了楚翊身前:“父亲息怒,若是六弟重罚,便是做实了暗害之言,为钟威送上把柄。如今事情已经平息,日后咱们更小心谨慎些便好。” 楚绍看向大儿子,严令道:“让开!” 楚大公子却摇头,继续求情:“父亲,现在流放路上,本就艰险重重,请您宽宏大量,饶了六弟这次,再不行,先记过也好。” 卸去内力硬挨一脚的楚翊缓过最初的剧痛,将面前的大哥推开,笔直跪在地上,领受父亲的雷霆之怒:“儿知道错了,请父亲责罚。” 楚绍又气又恨,不断训斥,“今时不同以往,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可能连累全家。真要把钟威惹恼了,有的是苦头吃!” 楚翊恭声领训:“父亲教训得是,儿谨记在心。” 楚绍冷哼,“此事还有谁知道?” 楚翊说了当时身边的几个家人,突然神色一滞。 “还有谁?”楚绍眼睛一眯,逼问道。 “秦家大少夫人。” 楚绍狠狠皱眉,楚大公子忙安慰道:“父亲放心,她能被秦君屹护着,品性自当不差,不会故意为难。” 楚绍又将小儿子训斥一顿,才让他起来。 楚大公子扶起楚翊,“以后这种事,交给大哥办,切不要再自作主张。” “好。”父亲在场,楚翊只能应下。 突然,楚绍迅速转身望向山顶。 “怎么了?”楚大公子随着父亲的视线,不解地问。 “山顶有人。” 兄弟俩对视一眼,锐利的目光一起巡视四周。 可是除了林间树木花草和鸟兽昆虫,并未见人影。 苏云宛收回精神力,想起了京中的传言:楚家家主武艺高强,治家极严,偏偏有个叛逆不拘却天资卓绝的小儿子,令他又爱又恨。 见三人不再多说,转身下山,她掏出一把消暑药草种子,催生完毕后,先一步回营地。 秦君屹见她回来,指了指一旁的袋子,“宛宛,刚才弟去换了几个白面馒头和咸菜,你再吃点。” 苏云宛嫣然一笑,拿出一个馒头慢慢啃。 裴氏在一旁白了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挑食,官差的馒头金贵得很,现在哪是矫情的时候” 秦君屹隐忍道:“母亲,您若想吃别的,儿也会让弟给您换回来。” “娘可不像某些人,只知道花钱买享受。如今咱们家的钱财那是用一点少一点,这以后可怎么过呢” 秦君屹还想说什么 ,却被苏云宛掐了一块馒头送到嘴边,“尝尝?” 秦君屹一愣,依言轻启薄唇含入口中,眼中的柔情再难藏住,也没再跟母亲辩解。 反正,他也说不过母亲。 无论有理没理,母亲自有一套理论,逼急了就用孝道相逼,她从来都是立于不败之地。 楚家三人回到营地时,楚翊身姿矫健挺拔,面上不见一丝痛色,额头渗出的细密冷汗,犹似活动后的热气所致。 他隐晦地朝苏云宛看了一眼,只见她正吃着馒头,手里还捏着仅剩的一小块,显然已经回营地一阵子了。 楚翊收回目光,心里暗道:不是她。 另一边,赵荣久久未归队,钟威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目光不由地瞥向秦君屹。 昨夜那一出,暗处必然有赵荣的人,至今毫无动静,或许凶多吉少。 他不能明晃晃地走过去问:赵荣是不是被你们杀了。只能心存忌惮,尽量不与秦家交恶。 就不知道秦家被皇家逼上绝路,又有暗处势力相助,会不会走上逃亡之路。 正思虑间,楚家父子三人回道营地。钟威的心里瞬间敲响警钟,比起秦家,楚家更是他的心腹大患。 “小伍,小六,你们多去秦楚两家转转,尤其是楚家。一有风吹草动,立即来报。”钟威深思熟虑后,将重任交给姜小六和伍少寒。 伍少寒和姜小六领命,随后队伍开拔,两人朝楚氏家族驻地走去。 “快点起来,要出发了,谁要是拖后腿,别怪小爷的皮鞭会要咬人”姜小六摔着鞭子,边走边对楚氏族人吆三喝四。 楚氏儿郎们面面相觑:这是哪来的傻帽儿,前人刚遭受报复,还敢如此嚣张。 伍少寒心里一洒,姜小六也就嘴里叫喧得厉害,这两天下来,他手中的皮鞭从未落到犯人身上过。 他眼底含笑,任凭姜小六发挥,视线落在被喝斥的楚氏族人身上,将他们的神色尽收眼底。 突然,一道视线从秦家传来,他假装不经意地扭头望去,正对上苏云宛的视线。 第31章 略表谢意 苏云宛朝伍少寒微微颔首,视线下滑到他那布条缠绕的手掌。 要说前世他浑身浴血只因奉命行事,昨日的挺身相护却是自发行为,既然是秦君屹之妻这重身份带来的庇护,那她更要好好扮演这重角色。 伍少寒手掌微蜷,随着巡视的方向,与姜小六走近秦家。 “你们有事尽管找我。”姜小六一改面对楚家时的耀武扬威,大包大揽道。 “可我们的银钱不多了。”苏云宛率先接过话题,轻松调侃。 姜小六手搭在伍少寒肩上,嬉笑道:“不用银子,只要将好吃的,分一份给我跟伍哥就行。” 他尝了秦家送给舅舅的食物和降暑汤后,一直念念不忘,现在正好可以蹭吃蹭喝了。 苏云宛看了眼伍少寒,轻笑应承:“好说。” 手心被指甲一勾,苏云宛收回目光,看向秦君屹。 秦君屹低咳一声:“我有点口渴。” 苏云宛便拿起水囊,喂他喝了几口。在这期间,他收到伍少寒的手语,确定赵荣已死。 只是对方神色有些不对劲,不知过程发生什么变故,唯有等日后有机会再探究。 三伏日的白天,阳光格外灼烈。 流放队伍步履蹒跚地行走在官道上,一个个面如菜色,颓废萎靡。 “差爷,给点水喝,我快渴死了。”一个衣衫褴褛的犯人求路旁的官差。 并不是所有犯人都有亲眷赠送水囊盘缠的,他们有的人孑然一身,没有装水的容器,只能在吃饭或者途经水源时补充水分。 在这酷热天里,没水之人渴得嘴皮干裂,累得两眼昏花。 “想要水,拿钱买个水葫芦,以后就可以随身携带水了。”官差擦了擦汗,没好气道。 为了榨干犯人身上的钱财,解差一点机会都不放过,这也是押解的惯例。 若不是为了外快,谁想背井离乡,承受艰辛和风险,千里押送犯人呢? 那犯人愁眉苦脸道:“差爷,我实在身无分文了。” “没钱还想喝水,想得倒美,再往前走走,也许就有水源了。”官差白了一眼,催促赶路。 这种求水的事在几百人的队伍中并不罕见,无一不是遭受拒绝,直到晕倒且鞭笞不起,才会有官差送点水喝。 而不缺水的犯人们,也饱受烈日暴晒之苦,流放的艰难和残酷进一步显现。 秦家每人一顶自制草帽,稍作遮挡,躺着的秦君屹却直面阳光暴晒,本就虚弱的他,脸色显得更加苍白。 苏云宛将披风一边绑在板车上,一边让车上的人拉着,为他遮挡暴晒。 路过几棵棕桐树时,苏云宛心生一计,让秦君献去采摘了许多叶子回来,自己则收集了好些大小不一的藤蔓,将细条编制成绳。 在一次暂歇的空挡,苏云宛以粗藤蔓做骨架,大片的棕桐叶做遮阳物,给驴车加了个棚顶。 躺在阴凉处的秦君屹看着结实的车棚,眸光幽深难测。 这车棚看似搭建简单,可若没有一定的技巧,一般人还真搭建不成,就算勉强搭好,随便一个晃动或者风吹就会散架。 这可不是纸上看到便能做到的,她是从哪里学来的本领? 有这疑问的还有秦家其他人,还有楚家以及钟威等旁观者。 秦家人见秦君屹没有开口询问,就只在心里暗暗猜测她的身份来历,就连岑依依,也没有贸然开口。 实际上,也根本不需要她多言。 秦家众人不约而同地想起岑依依之前的话,她既会武功,又懂药理,还有丰富的野外生存动手能力,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不指向她的身份有异,来历成谜。 而在钟威和楚家等人眼中,恰恰将苏云宛当成秦家暗处培养的女子,只为了更好地照顾和守护秦君屹。 至于苏云宛,她不是没想到自己露手的多了,会引来猜忌。 但她不是委屈自己的主,这遮阳棚不单为了秦君屹,她也能收获一片阴凉。 即便这是流放之路,她也尽可能让自己过得舒坦些。 苏云宛摇动棕桐树叶做的扇子,朝自己和秦君屹身上轮流扇,一脸的自在惬意,“暂且就这么对付着,等到了下个城池,咱们直接买马车。” 秦君屹的唇角勾起好看的幅度,黑玉石般的眸色亮点柔光,“已经很好了。” 苏云宛的红唇漾起浅笑,一双美眸华彩流溢。 秦君屹与之对视,将繁杂的思绪捋顺为一句话:无论她来自何处,余生都是他的人。 老夫人的视线落在他们身上,心里乱成一团。 一方面,苏云宛得知大孙子身体情况后,非但没嫌弃,反而更加贴心照料,也不枉大孙子倾力相护。 另一方面,苏云宛身上的违和点太多,但愿一向睿智的大孙子能保持清醒,不被迷了神智着了道。 岑依依将手中的绢帕拧成了麻花,冷哼一声转移视线,见秦若珊将熬好的消暑茶倒到汤锅中,立即走过去,“我去给官差送消暑茶。” 苏云宛听到她的声音,冷冷一撇没作反对,其他人也就没阻止。 秦若珊为她端来一碗,苏云宛谢过之后,低头喝下。 这次的降暑茶没有经过异能提炼,口感相较上次差了不少,苦涩难掩。不过相关药材是苏云宛催生而成,品质绝佳,熬出的汤汁药效并没打太大折扣。 苏云宛将目光看向剩余的食材,心里生出偷梁换柱的念头。 使用她催生的食材,只要不做黑暗料理,肯定不会差到哪儿去。 只是高品质的食物从外观即可分辨,不能直接调换,待下次补充物资时再做打算。 另一边,岑依依手中的汤锅已经由姜小六接过去,她的脸上流露温柔笑意,跟钟威道:“大人,这次的消暑茶不是我大表嫂煮的,比较不好喝。您和各位差爷一路辛苦,要不日后就由我大表嫂专门为你们煮茶喝。” 钟威的一双利目打量了岑依依片刻,嘴角一撇,“不必劳烦。” “您对秦家多有宽待,我们只是略表谢意,请不用客气。”岑依依紧接着道。 一旁的伍少寒突然出声:“大人,既然这位姑娘如此诚心,就如了她的愿,让她来煮茶。” “不不不,我煮的不好喝”岑依依赶忙解释,她说的是苏云宛,可没想自己劳作啊! “无妨,只要有效果就行。”伍少寒打断她的话,看向钟威。 钟威嘴角一勾,眸光兴趣盎然:“那就拜托你了,至于药草采摘” “我一个弱女子,可采摘不了几十位差爷的分量!”岑依依急着推脱采摘的活,煮茶之事再难推卸。 第32章 被发现了 钟威好整以暇地看着岑依依一脸急色,不断推脱采摘之事。 见她将话说尽,这才叫上伍少寒,往秦家走去。 苏云宛看着迎面走来的三人,其中的岑依依满脸通红,冷汗津津,不知她又闹哪一出。 钟威拱手道:“秦老夫人,秦大公子,钟某想派人采集消暑药草,还请你们多多指点,以免总劳烦你们。” “钟大人客气了,老身荣幸之至。”老夫人说完,看向大孙子和苏云宛。 秦君屹看了眼苏云宛,见她点头,才道:“我们采摘时,你派人同行辨认即可。” 钟威便让伍少寒负责这事,伍少寒领命应下。 钟威又道:“岑姑娘诚心想为我们煮茶,你们看” 众人的目光直射在岑依依脸上,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勤快了? 岑依依强笑道:“祖母,钟大人如此宽待咱们家,我很乐意为差爷效劳。” 说完,她又看向苏云宛,“大表嫂煮的汤药很好喝,想必你也愿意出一份力。” 话音刚落,空气瞬间凝滞。 苏云宛与之对视的眸光意味深长,不屑回答,只冷眼看她自己作死,。 老夫人黑着脸,严厉道:“依依,煮茶之事简单,你一人负责就好。” “确实无需劳烦大少夫人,要不是岑姑娘坚持,我们可以自己煮茶。”钟威毫不留情地拆台,将岑依依的上赶着抖露得一干二净。 岑依依面色爆红,恨不得遁地而去。 她的脑子乱成一团糊,不明白事情怎么演变成这样,看这些官差耀武扬威的,怎么就不想让苏云宛为己效劳呢? 而苏云宛却趁机道:“等到了下一个城池,我们想去补充些物资。” 钟威很干脆地应下:“明天途径渭南府,可安排两人跟差役一起采买。” “多谢大人。”苏云宛抬手见礼。 随后,伍少寒跟秦家一起走,姜小六见状也加入其中。 苏云宛看到可用药草时,便叫上他们一起去采摘。 老夫人出于名声考虑,特意叫秦君宇和秦若珊兄妹俩也一起,自发形成了采药五人组。 为了不耽误行程,姜小六特意请钟威特批一辆马车给他们乘坐,他们可以尽量多采些药草。 如此一来,流放赶路变成了外出采药似的。 对苏云宛而言,大地上几乎所有植草都有价值,可其他人没有木系异能提炼药用元素,她便按部就班地告诉他们那些降暑的植株,自己则采摘其他各种药性高的植株。 姜小六好奇询问,她便告知众人相关的药理知识,包括炮制手法和具体功效等。 旁听的秦若珊仔细记下,对毫不藏私的苏云宛更是钦佩。 有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就算是药行的老药师,都不一定能对徒弟说这么多。 如今秦家落难失去收入来源,若大嫂一手把持采集,卖到药铺换成钱财,可保在秦家的地位坚不可摧。 现在她轻而易举地详细说出药理知识,等同于传授技艺了。 有别于秦若珊的感念,伍少寒却发现了问题:苏云宛看似精通药理,可很多时候,却并未点明植株名字。 她是没记住,还是本就不知? 若不知其名,她又是如何知晓植株的药材属性的呢? 伍少寒很清楚她不是王爷的下属,无论出自哪个组织,没有哪个属下敢跟主子敬重的老夫人作对。 可要说她是探子细作,就更荒谬,哪个细作敢高调至此? 不知为何,伍少寒突然联想起寒潭旁植株杀人的一幕,一股寒意倏地从脚底升起,瞬间蔓延向四肢百骸。 正在收集种子的苏云宛感受到伍少寒探究的目光,不解回视。 伍少寒掩藏心绪,试探问道:“这些种子也有药效?” 苏云宛随手捏了个慌:“我想带去幽州城,看能不能种植。” “对了,我们还可以种草药!”秦若珊惊喜道。 姜小六却不乐观:“幽州可是出了名的不毛之地,没那么容易。” 他听舅舅钟威说起过幽州的地理环境,正是管环境艰苦,才会成为流放之地。 秦若珊就此跟姜小六打听起幽州之事,如此走走停停,不知不觉日落西山。 流放队伍在一座荒寺落脚。 夕阳映照在斑驳的围墙上,撒下点点余晖。荒寺落叶遍地,草木横生。 苏云宛随着众人进入大门,将收获的药草分出一半给伍少寒。 下午采药时,刚开始各采各的,到后来几人熟悉后,伍少寒和姜小六帮苏云宛采了不少非降暑作用的植株。 伍少寒摇头道:“我们只需要消暑的草药。” 姜小六跟着点头,“常用药物我们都有,只要熬制消暑茶就好。” 苏云宛便随他们的意,又分了大半降暑药植给他们。 临走前,姜小六突然道:“岑姑娘,轮到你效劳的时候了,跟我们一起去清洗药草。” 岑依依满心不愿,可事已至此,只好跟着一起。 老夫人看着岑依依和姜小六走远,扭头道:“辛苦你们了,好好歇歇,其他人去负责清洗药草和做饭。” 苏云宛乐得清闲,谢过老夫人后,便坐到秦君屹身边,柔声问道:“有没有想吃的?” 秦君屹摇了摇头,粗粝的手掌握住苏云宛的手,“都可以。” 两手交握间,异能流淌入体,秦君屹的痛楚如退潮般渐渐缓解。 他的眸色深沉似海,目不转睛地注视苏云宛。 这股输入体内的力量,根本不是内力! 刚开始,他误以为是内力,可多经受几次,就发现了明显区别。 这世上没有哪家内功能有如此磅礴的治疗之效,说不定,她真的可以让自己摆脱丧魂钉之苦,重新站起来。 曾经的赌注变成真正的希望,秦君屹心中激荡,只是很快又剑眉皱起。 待苏云宛收势,秦君屹让苏云宛附耳过去,轻声问道:“你给别人输送过内力吗?” 苏云宛心里咯噔一下,面不改色道:“没有,怎么了?” “不要轻易出手。”秦君屹一脸严峻,迫切的目光逼视苏云宛。 要是他人发现了她这治疗能力,必然会将她占为己有,要是被皇上发现,后果更不堪设想。 第33章 上药 苏云宛与秦君屹对视半晌,忽而一笑:“放心,我知道轻重。” 很明显,秦君屹已经察觉到什么。不过也没关系,她本就没抱着瞒天过海的想法。 真要是有人想迫害自己,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来个反杀,令其片甲不留。 老夫人发话让采药的几人休息,可只有苏云宛是真的撒手。 秦君宇跟秦君献一起去院子里埋锅搭灶,秦若珊则跟林氏一起淘米做饭,她知道下厨的活肯定落在自己娘亲身上。 若是娘做得不好吃,必然会遭受祖母谴责。 此时的老夫人坐在不远处,看着后辈们起锅做饭,思绪却飘到药草上面,要是可以卖钱 思及此,她立即询问正在整理剩余药草的苏云宛:“云宛,这些药材有多余的吗?能否拿去药铺卖?” “可以,我正有此意。”苏云宛道。 老夫人高兴道:“太好了,那你们路上再多采一些,大家一起采摘。” 这可是自秦家落难以来,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无论能换到多少钱,总归能贴补些家用。 老夫人曾经执掌中馈几十年,很清楚钱财的作用,在这流放之路,一旦手上的钱用光,可真就寸步难行了。 苏云宛点头应下,这些药草卖不上大价钱,但若是秦家能齐心协力聚少成多,不失为一种进项。 正在忙碌的其他秦家人听闻后也很欣喜,秦君献更是兴奋得摩拳擦掌:“我也可以猎些野味去卖。” 只是他很快想到什么,收敛了神色。 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早已藏起了昔日的意气,背负起守护大哥的责任。 秦君宇道:“我跟父亲去打猎。” 即便四房在秦王府不受待见,该学的功课并未落下。秦君宇的骑射功夫了得,对打猎很有自信。 秦君献又扬起笑脸:“好,你们先去猎只动物回来当晚饭。” 四房父子俩走后,秦君献到附近收集藤蔓和树枝,动手制作弓箭。 不远处的台阶上,楚翊和几个兄弟落座休息,听他们小声问起伤势,不由得摸了摸被踹的位置,苦笑道:“老头的威力不减当年。” “六弟,慎言。”楚家五公子心里一紧,立即警告。 楚翊哼笑一声,没再说调侃父亲的话。 其他人心中酸涩,却不敢指责父亲心狠。 在楚家,家主楚绍可是堪比天皇老子。谁要是敢惹事,动辄棍棒加身,家法严苛一丝不苟。 楚翊顶着伤势走了一天,还不能露出端倪,实在苦不堪言。 好在解决了那人,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其他解差不敢再对楚家人随意打骂,让楚家儿郎们躲过了鞭笞。 就在几人询问伤请时,楚大公子从偏殿走出来,“你们去打些猎物回来,六弟,娘叫你进殿。” 楚翊勉力起身,跟着大哥走向偏殿。 这所偏殿空间不大,头顶的瓦片漏了几个破洞,尽显破败气息。 楚家当家主母大夫人靠墙而坐,身边还有几个带孩子的妇人,不远处的地上,楚家老夫人躺着休息,家主楚绍正守在一旁盘腿调息。 “母亲,您找我?”楚翊进门浅笑道。 “六儿,快让母亲看看你的伤势。”知儿莫如母,大夫人早已发现楚翊的隐忍,只是在官差的眼皮子底下,她再心焦也只能忍着。 楚翊故作轻松:“母亲,哪来什么伤。父亲只记在账上,待日后再发落呢。” 大夫人却垂首抹起眼泪,无声哭泣。 “翊哥儿,过来。”楚家老夫人睁开眼睛,在楚绍的搀扶下坐起身。 楚翊顾不得安慰母亲,走到老夫人身边跪坐问候。 “伤到哪儿了?”老夫人关切地问。 楚翊笑着哄她:“真没伤。” 老夫人却不信,瞥向大儿子,板着脸道:“还不给翊哥儿看看伤。” 楚绍面容冷肃,“解开衣裳。” 楚翊知道瞒不过去,只好听命解开衣带。 只见左侧腰腹间,精瘦瓷白的肌肤上有一大片黑紫淤痕,醒目得刺痛眼睛。 “一点皮外伤,不碍事。”楚翊立即收拢衣服。 楚绍看向大儿子,“上药。” “是。”楚大公子从包裹中找出特制的金疮药。 楚翊身子一僵,“不,不用了,我这点伤很快就好。” 楚家特制金疮药,将药效发挥到极致,可药性也猛烈至极,堪比伤口上撒盐,上药比受伤时还痛苦,是令人谈之色变的存在。 “别乱动。”楚大公子手指抹上药膏,撩开衣襟探向伤处。 顿时,一股火燎般的痛感席卷而来,渗得楚翊闷哼一声,捏紧大腿的指节用力到发白,低垂着头将痛楚之色隐藏在黑暗中。 楚大公子很清楚六弟正在受着怎样的煎熬,毕竟他也曾领略过着这药的厉害,楚家儿郎几乎没人不知其威力。 他加快手上速度,于伤处抹上药膏并按摩吸收,再缠上一层布条。 待上药完毕,老夫人疼惜道:“来陪祖母躺着。” 楚绍却道:“娘,让他调息疗伤。” 老夫人只好作罢。 楚家女眷的家庭地位卑微,连楚老夫人也不能对楚绍的管教加以指责,只懊恼女眷们身子虚弱,连累了儿郎们。 楚翊盘腿坐靠墙边,微阖双目屏息凝神,忍受腰间焦灼的痛感,调动自身内力缓解内伤。 汗水自额头冒出,顺着脸颊一路向下,途径细长的脖颈,消失在衣襟处。 天黑之后,打猎的人们陆续归来。 官差和楚家人多,收获也多。 秦君宇父子俩势单力薄,只猎到一只野兔和几个鸟蛋。 在苏云宛的把控下,锅中肉菜的芳香很快飘散。 正在官差那边无聊地烧火的岑依依突然道:“钟大人,要不让我大嫂为你们做菜,您也知道,她的手艺不同凡响。” 钟威冷冷一撇,没有搭理。 秦大夫人的手艺确实不同凡响,可他有自知之明,没见秦老夫人都使唤不动她吗?他又何必自讨没趣。 再说了,他跟秦君屹有着默契,又怎会为了口腹之欲,使唤他夫人,这话根本就不能说出口。 更别提秦家有好吃的,从没拉下他。 钟威没搭理,其他差役却起哄了,“头儿,这是个好主意,也让小的们尝尝鲜,这味道,实在太诱人了。” 第34章 下通牒 “你们拿什么邀请她?”钟威笑骂道。 解差们面面相觑,能为他们效劳,可是犯人们的福气,他们可以行一些方便。 而这时众人才想起,秦家可不是一般犯人,根本求不着他们。 姜小六嘻嘻笑:“舅舅,就用猎物交换,怎么样?正好这次收获颇多。” 钟威不置可否,姜小六立即抓起一只未断气的野鸡,快步走向秦家,“我去请大少夫人!” 苏云宛听到姜小六的来意,想都没想就拒绝:“我又不是厨子,连自家的饭都懒得做,更别提你们上百口人,把野鸡拿回去。” 姜小六却不甘心就这么灰溜溜回去:“要不这样,你指点一下我们伙头,不用亲自动手。” 苏云宛看了眼野鸡,想到野鸡炖参汤,便道:“我只负责一道菜,且仅此一次。” “没问题!”姜小六立即将野鸡往秦君献手中塞。 苏云宛在药草堆里翻找可做配料的植草,“好端端的,你们怎么想起这一出?” “嗨,还不是那岑姑娘,她让我舅舅叫你去做饭,我舅舅没理她,其他人却动了心思。” 说到这,姜小六又将晌午岑依依提议让苏云宛去给官差煮药茶的事说了出来,末了不屑道:“她以为她是谁啊,一个劲儿地给你揽事,要不是我舅舅公私分明,你可就麻烦上身了。” 秦家人闻言神色冷凝,没想到岑依依没安分多久,又开始搞事。 苏云宛却笑了笑,“自作虐,不可活。” 待苏云宛跟姜小六走后,秦君屹看向老夫人,言语冷冽:“祖母,岑表妹能耐得很,往后一日三餐,便让她自行解决,只当亲戚论处。” 既然她吃里扒外,就要有承担后果的自觉。 老夫人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反对的话,只好道:“是祖母没教育好她,再给她一次机会,最后一次。” 另一边,岑依依看见苏云宛跟着姜小六走来,翘起的唇角怎么压都压不住,可当她看到苏云宛只负责动口指点时,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暗沉。 即便她说服自己放弃秦君屹,对苏云宛的恨意却未减分毫。今儿清晨假摔被苏云宛勘破,更是恨得牙痒痒。 正因为此,岑依依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借官差之手,不让苏云宛好过。 她心里想,外祖母也会乐见其成,借她的手打压不服管束的苏云宛。 不得不说,她还是挺了解老夫人的。 只可惜她高估了自己的手段,每每出招都是肤浅低劣,不但被轻易化解,还将自己搭了进去,精于宅斗的老夫人根本看不上眼。 另外,老夫人碍于大孙子情面,也不可能扶持岑依依打压苏云宛。 她算是看透了,为难苏云宛就是为难大孙子,何苦来哉。 一刻钟后,秦家饭菜出锅,秦君献过来叫苏云宛回去吃饭。 苏云宛帮官差把控的是炖鸡肉,如今食材调料基本已下锅,正在烧柴炖着。 听了秦君献的话,她打开锅盖,舀起大勺翻了一遍,不着痕迹地使用异能,将调味料的功效发挥极致。 重新盖上锅后,苏云宛告诉伙夫注意事项。 一脸黑灰的岑依依也起身告辞,钟威摆摆手,让她走人。 三人刚回到秦家,老夫人就沉声道:“依依,你可知错?” 岑依依目瞪口呆,她怎么也没想到老夫人会站在苏云宛那头。 面对老夫人的诘问,她泪盈满眶:“外祖母,跟官差打好关系有什么错?我都是为了秦家啊!” “去殿内面壁思过。”美食当前,老夫人不想与她掰扯。 岑依依恨恨地瞪了苏云宛一眼,倔强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口。 苏云宛却丝毫未受其影响,美美地饱食一顿。 饭毕,四房父子俩想趁着月色继续打猎,被秦君屹阻止:“山林夜里危险重重,别出什么意外。” 如今影卫在侧,能够补充钱财,没必要为了赚小钱身处险境。 “要不要炖鸡汤当夜宵?”苏云宛的提议,赢得一致赞成。 四房父子俩便去溪边宰杀姜小六送来的野鸡,林氏母女俩则去洗碗。 老夫人看了一圈,点了裴氏跟她去训导岑依依。 他们刚踏入殿门,就看见岑依依跪在菩萨面前的蒲团上,哭诉自己孤苦伶仃风雨飘零。 其他人正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大概意思是秦家无德,欺负孤女。 老夫人撑地的手杖微微颤抖,严厉质问:“依依,你在王府生活了十几年,我可有亏待你?” 岑依依回望老夫人,眼泪汪汪道:“外祖母,您待我自然是极好的。是我愚笨,不知错在何处。” 老夫人叹了口气,“你跟我出来。” 岑依依踉跄起身,跟老夫人走出庙门,路过大院时,她悄悄看了眼苏云宛,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到了庙门外侧边墙根处,老夫人下了最后通牒:“若是还想呆在秦家,就收起你的小心思,不要再算计云宛,再有下次,就脱离秦家,自生自灭。” “怎么,您要将我赶出秦家?在这条流放路上?”岑依依哀怨的目光直射老夫人,含泪的脸上带着一抹讥讽。 老夫人隐忍怒气,严声道:“你若将自己当成秦家人,就得守秦家的规矩,以你的所作所为,足以严惩不贷。而你若只当自己是岑家人,那秦家如今自身难保,无法再对你施以援手,你自己好自为之。” “秦家人?我倒是想成为秦家人,可你们让吗?”岑依依想起曾经的夙愿,泪水止不住地流,“我本一心爱慕大表哥,为了他,我宁愿委身做妾。我都这么卑微了,你们还不答应,我算哪门子秦家人?” 岑依依道出心中的委屈,泣不成声。 “事到如今,你还想给屹哥儿做妾?”老夫人满眼的不可思议。 岑依依只哭不答,她只想平平安安到幽州,可外祖母已经生了放弃她的心思,要是失去庇护,她还不知道有没有命活。 裴氏眼珠一转,突然道:“母亲,既然依依如此痴心,不若就成全她。苏氏事多得很,顾不上屹哥儿时,她正好顶上。” 要是成了,她这做婆婆的,只需要坐山观虎斗,再关键时扶持岑依依,看苏云宛还怎么嚣张跋扈。 岑依依心中苦涩:命运可真会捉弄人啊! 第35章 野望 老夫人思虑片刻就否决了:“屹哥儿不会答应的,何必再为难他。” 事到如今,岑依依已经脱离她的掌控,走上歧路,她也顾不得妾室地位卑微了。 问题只在于,大孙子的性子刚硬,若是将依依强加给他作妾,他能立马将依依扫地出门。 “长者赐,不可辞。母亲,您也不想屹哥儿被苏氏迷了魂,她身上可藏了不少秘密,要是有朝一日害了屹哥儿,可就后悔莫及了。”裴氏继续鼓动。 裴氏的话说到了老夫人的心坎里,她确实担忧苏云宛身上的变数。 眼见婆婆动摇了,裴氏再接再厉:“屹哥儿身体抱恙,若是纳妾,可以为秦家开枝散叶延续香火。” 岑依依猛地抬头,看向老夫人的眼神充满渴望。 要是她能生下秦君屹的长子,必能笼络住外祖母和大舅母,抬为平妻。 如此一来,她的孩子就成了嫡长子,拥有天然的继承权 谈到子嗣传承,老夫人精神一震,心中的天平瞬间有了偏向。 只是以依依的性子,必然做不好为妾的本分,妻妾不合,烦扰的还是大孙子。 岑依依看着脸色变来变去的老夫人,咬了咬牙,使出杀手锏:“外祖母,其实我藏了些钱。” “什么!”老夫人惊诧道。 岑依依擦掉眼泪,挺直腰杆展露笑颜:“我在抄家时,藏了一张银票。” 圣上赐婚的旨意下达后,她在心灰意冷之际,生出了离家出走的念头。 为此,她偷偷变卖了不少金银首饰,再结合日常积累的月钱,凑成五百两银票。 正因为是全部身家,她在紧急关头藏在袜中,顶住了抄家搜身的压力,一直留到现在。 经过这些天的跌宕起伏,她已经看透外祖母和裴氏以利为先的本性,现在是时候展现她的价值了。 然而她不知道,老夫人震惊之下,却是心寒。 抄家下狱被困监牢时,要是她肯出钱,自己就不用做枉作恶人,为了向外求助,逼迫四房孙女下嫁。 没有这事,也就不会爆发三房与四房的矛盾。说不定老三就能保持清醒,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会做出背信弃义之事,秦家也不会分崩离析。 自己养育呵护了她十几年,从未发觉她如此自私凉薄,简直是养了一只白眼狼。 耳边传来裴氏迫不及待的追问:“多少面额的银票?” 岑依依努力掩下得意之色:“不多,五百两。” “这么多!”裴氏惊呼,眼中亮光闪烁,仿佛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 当下的平民百姓一个人整年的生活开支,只需要二两银子左右。有了这五百两银子,这一路买马车和幽州买房,都不成问题了。 不过很快,裴氏就清醒过来,幽怨道:“你有这么多钱,为何前几天在牢狱时,不给大家改善伙食?” 那几天的牢饭,简直成了裴氏的噩梦。 岑依依早有应对之策:“我只有一张银票,若给了狱卒,他们全吞了可咋办?” “说得也是。”裴氏轻易被说服,又道,“那现在你怎么想的?” 岑依依羞红了脸:“若我嫁给大表哥,成了真正的秦家人,自然会将银钱上交公中。” 裴氏心中欢喜,立即看向老夫人:“母亲,就由您跟屹哥儿说,他更听您的话。” 老夫人回忆了一遍刚才的情景,很快摸清岑依依的真实意图,脸上惊怒交加。 胆敢指染整个秦家,野心还真不小! 裴氏快言快语说完,才发觉婆母脸色不对,惊愣道:“母亲” 老夫人不知想到什么,收敛了脸色,淡淡道:“屹哥儿身子骨这么差,谈论生儿育女还为时过早,等到了幽州城他的身子养好了,再纳妾不迟。” 说完,老夫人看向岑依依,说出的话冷若冰刀:“若为妾室,自当隐忍顺从,伺候主母。这一路,正好让我仔细瞧瞧,你能否做好妾室的本分,免得日后进了家门,闹得家宅不宁。” 岑依依张口结舌,她怎么也想不通,老夫人为何会这等反应。 在她的设想中,看在银子的份上,外祖母必然会压着秦君屹点头。说不定还会为了体面,直接让她做平妻。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池? 她已经解释了之前没拿钱的理由了啊! 岑依依绝对想不到,老夫人将三房除族改姓的事扣在了她头上。 她思来想去,只道外祖母是不想强迫宝贝大孙子,就让她靠自己博得秦君屹同意,还指了条明路,让她迎合苏云宛,减少阻力。 可要她伺候苏云宛,比杀了她还难受,她做不到啊! 而她更想不到,看似隐秘的对话,被一墙之隔的几个耳聪目明的人听了去。 楚翊和几个兄弟吃完饭后,到院中乘凉。 老夫人三人的对话飘入耳中,众人对视一眼,心里感慨万千。 秦君屹都这样了,还逃不过各种算计,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此时的秦君屹正躺在担架上,侧头看向手折树枝塞入土灶的苏云宛。火光映在她身上,幽邃的黑夜变得温暖光明,流淌出妙曼动人的曲线。 老夫人走入院门,看到大孙子的模样,心中的感官更为复杂。 “你们去打点水来,给屹哥儿擦擦脸。”老夫人在秦君屹身边落座。 岑依依随即道:“我去打水。” 她拿起几个空水囊,快步去附近溪边接水。 裴氏对她的积极性表示很满意,暗自点头。 苏云宛看了裴氏一眼,再将目光移到正对秦君屹嘘寒问暖的老夫人身上,若有所思。 不久,岑依依打水回来,从秦君屹手中接过绢帕将其打湿,想亲手为秦君屹擦脸。 秦君屹侧脸一歪,伸手夺过绢帕自己擦洗。 老夫人看着他胡乱地擦洗,眼中的慈爱快凝成实质。 幸好,屹哥儿没有长歪。 秦君屹心下疑惑,目光往岑依依和母亲身上扫了一圈,却毫无头绪。 “屹哥儿,跟祖母说说,你父亲在西北驻地,是如何管理家宅的呢?” 前有三儿子叛出家门,后有养育了十几年的岑依依性情大变,老夫人不得不正视自己的教育失败。 第36章 上交钱财 秦君屹回忆起西北的时光,神色恍惚,“父亲治家如治军。” “想来也是如此,祖母曾强烈反对你父亲的严厉,兜兜转转到头来,却发现他才是对的。”老夫人感叹道。 秦君屹抿了抿唇,一时间不知如何回话。 老夫人又道:“你刚继承家主之位,就奔赴战场征战多年。这家宅内务,你还来不及整顿,祖母便改了心慈手软的毛病,为你好好肃清后宅。” “祖母,现在流放路上,大家平平安安就好。”秦君屹急得一把抓住老夫人的手。 真要整顿家风,首当其冲的便是宛宛! 他可不会忘记,父亲每次回京,都要雷厉风行整顿家风,动辄家法伺候。 被老夫人宠溺的三房,更是深受其苦。 要是触犯家规,谁也逃不开严苛家法的惩戒。 祖母若是按父亲的风格管理后宅,哪还有宛宛的容身之地! 老夫人又怎会不知他的顾虑,扭头道:“云宛,你过来。” 苏云宛起身走到老夫人跟前,被老夫人拉着手叮嘱:“云宛,你成了屹哥儿的媳妇,这后宅迟早要交到你手中。咱们秦家历来治家严谨,也就这几年屹哥儿不在京中,才失了约束。如今祖母要仔细整顿一番,你且好好看、好好学。” 苏云宛听老夫人之意是将她置身事外,可她依然眉心微皱,表示反对:“祖母,如今我们还在流放路上呢,大家都消停些,顺利抵达幽州再说。” 秦君屹立即应和:“祖母,孙儿也是这个意思。” 老夫人却深觉紧迫,“已经松懈了这么多年,再不加以约束,又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这事听祖母的,就这么定了!” 恰逢四房众人从溪边回来,老夫人一脸严肃:“你们把东西放下,我有话要说。” 众人围着老夫人正襟危坐,大气不敢出。 老夫人扫视一圈,发现所有秦家人都在场后,严厉道:“你们把家训家规熟记于心,从现在起,谁要是没有做到位,家法伺候!” 众人心中一凛,不约而同地偷偷将目光投向苏云宛。 苏云宛神色淡漠,心中已有盘算:最坏不过一纸和离,卸去秦家妇这重身份。 秦君屹仿佛看穿她的打算,紧紧抓住苏云宛的手,无声挽留。 老夫人又道:“如今咱们家落难,更要齐心协力共渡难关。明天就要派人去采买了,把你们的钱财全部拿出来,由屹哥儿统筹安排。” 说完,她从怀中掏出卢家赠送的钱袋,从中取出三百两银票,“我以身作则,分文不留,你们谁要是私藏钱财,一经发现,逐出家门!” 秦君屹不愿收老夫人的钱,“祖母,明日采买的钱暂且够用,您还是收着。” “不,如今困难时期,大家更要拧成一股绳。”老夫人的话语不容置疑。 裴氏恍然大悟,咬了咬牙,将藏在身上的百姓赠钱全拿了出来,“我就这些了。” 说完,她立即看向岑依依,心里暗道:姜还是老的辣。 岑依依的脸色格外难看,妾室之位还待考究,却要逼她交出傍身钱财,偏偏她只有一张银票,没法藏起一部分。 她顶着老夫人和裴氏的凝视,低着头一动不动。 秦君屹拧眉,猜到祖母此举的意图,思虑片刻后保持沉默。 岑依依十几年来吃穿用度跟秦家姑娘一样,并未区别对待。如今祖母和母亲将体己钱拿出来了,四房也上交不少,没道理她一人置身事外。 秦君献拿出一个钱袋,“这是大哥让我管的钱,这几天跟官差交易花费了些,剩余的都在里面了。” “老四,你们四房身无分文了?”老夫人见岑依依当鸵鸟,将目标转至四房。 四老爷迫于压力,让林氏将她娘家赠送的一百两银子全部上交,“母亲,这是岳家赠送的剩余钱财。” 林氏怕藏匿被发现真会逐出家门,即便不舍,也全部奉上。 秦君宇和秦若珊兄妹俩垂首不语,一个紧握拳头克制忍耐,一个心中悲戚湿了眼眶。 从此往后,四房只能仰人鼻息,再无退路。 老夫人相信了四老爷的话,若是四房在抄家时藏了钱,那么在牢狱中被逼嫁女时,早就拿出来了。 她将目光移向秦若岚:“岚岚呢?” 秦若岚羞赧道:“我藏了几两银子,可被乌衣卫一恐吓,就全交了出去。” “你呀,怎么这么胆小。”裴氏怪嗔地手指点她的额头。 秦若岚赔笑告饶。 老夫人看着剩余未表态的岑依依和苏云宛,开口点名:“依依。” 岑依依知晓自己无处可逃,却保持最后的倔强:“大表嫂呢?可别说你一文钱都没有。” “怎么会。”苏云宛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拿出五张二百两面额的银票。 她收了秦王府不少钱财,不介意还回去一些。 众人震惊不已,也理解了苏云宛的行为。 她既有自保能力,又有钱财傍身,刚嫁到秦家就被牵连,没心生怨憎就不错了,难怪不愿受长辈约束。 在大额钱财面前,就连裴氏也看苏云宛顺眼了几分。 众人都知道这些钱是苏云宛自己的,毕竟她刚嫁入秦家,还没接触到秦家钱财。 而秦君屹却跟进一步确定,这些钱的来源不在她娘家。 就算圣上赐婚盲婚哑嫁,他也在成亲前派人做过调查,很清楚苏云宛在娘家的处境,哪能有这么多银票。 一想到这些可能是苏云宛为他人卖命的钱,秦君屹心里就压抑得呼吸困难。 岑依依看到苏云宛给出这么多钱,心里懊恼得很。 有了这一千两在前,她的五百两就没多少吸引力了。 早知道她就先一步拿出来,还能博个美名。 至于不交钱自己独立的念头,她刚生起就掐灭了。 这支流放队伍不乏穷凶极恶之人,他们为了吃的喝的,爆发了好几场争夺战。 要是她失去秦家的保护,这大额银票就会变成催命符,后果不堪设想。 最终,岑依依还是将五百两银票拿了出来。 众人见了,才明白老夫人的初衷。 不少人对岑依依心生怜悯,被至亲之人胁迫至此,这滋味可想而知。 与此同时,他们也对老夫人更加敬畏。 第37章 马车之争 老夫人看了岑依依一眼,心里五味杂陈:若是她能迷途知返,自己会为她寻一个好人家,风光大嫁。 至于大孙子的妾位,以屹哥儿的态度看,基本没可能了。 她感慨了一会,收敛思绪将所有钱财数了数,脸上笑出了花,“屹哥儿,明天请个大夫回来,给你好好看看伤。” 秦君屹看了眼苏云宛,拒绝道:“祖母,孙儿好多了,让宛宛配些调养的药材回来即可。” 经过苏云宛的特殊治疗,他的身体比其他受刑之人状态好太多。一旦请大夫,就会暴露异常,挑动皇帝的神经,引来杀身之祸。 可是老夫人不解深意,嗔怪道:“有些民间的大夫医术也很厉害,别讳疾忌医。” “有宛宛帮忙调养足以,其他的,等到了幽州安顿好再说。” 秦君屹这话并未打消老夫人的念头,他不得不将残酷的局势道出:“若是孙儿好的快,可能会迎来赐死的圣旨。” 老夫人和其他人闻言神魂俱震,他们都跌到谷底了,皇上还不放过?! 眼见着家人的情绪坠向惶恐绝望之地,秦君屹立即道:“祖母,按照府中规矩,给大家发些月银。” 真要是出了意外家人冲散了,也不至于身无分文。 一听说有月银,众人的思绪瞬间被拉了回来,期盼的目光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深谙恩威并施,干脆道:“就按之前王府的份例发放。” 辈分最高的老夫人,月银最高,二十两。 掌家的裴氏,十五两。 苏云宛作为家主之妻,十两。 秦君献作为长房嫡次子,五两。 秦若岚则是二两,岑依依与她一样,也是二两。 而庶出的四房,父子俩每人只有二两,母女俩则仅有一两。 嫡庶之分,在月银上就体现的淋漓尽致。 这些月钱曾经是零花钱,往后,却可能是活命钱了,众人珍重地收在怀中。 裴氏收好后,对秦君屹道:“屹哥儿,你拨点钱给娘,作为全家的日常生活开支。” 她一直苦于没有钱财,掌家职权名存实亡。如今要是大儿子再不拨款,她绝不善罢甘休! 秦君屹扭头望向苏云宛。苏云宛则避开他的视线,依然不愿沾手掌家之权。 他暗叹一声,数给母亲五百两银票,剩余的让秦君献收好。 裴氏得了银票,兴奋吆喝:“来来来,大家一起商量下,明天由谁去采买,要采买什么。” “我要去城里卖药材,另外买几辆马车,我跟王爷两人共乘一辆。”苏云宛第一个应和。 由于她出钱最多,裴氏并未刁难,直接应下:“没问题。” “我也想要一辆马车。”岑依依随即开口。 有了独立的马车,她便可以想坐就坐,想躺就躺了。 老夫人却道:“咱们家只有三个男儿驾车,明天只能再添两辆马车。老大媳妇、岚岚、依依,你们三人跟我乘坐一辆,宇哥儿来驾车,剩余四房就坐驴车。” 四房众人习惯了被区别对待,有车乘坐就满足了,唯有秦若珊低垂着头,掩饰委屈。 秦君屹皱眉道:“明天将驴车换成马车。” 老夫人觉得不需要破费换车,被秦君屹以“财不外漏”为由说服。 岑依依见他们三言两语地定下来,丝毫不考虑她的需求,心中的愤懑再压抑不住:“祖母,让我跟大表哥乘坐同一辆车,我跟大表嫂两个人一起照顾大表哥。” 老夫人心中一滞,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对。 依依已经拿出了所有钱财,再不按约定让她靠近大孙子,就说不过去了。 可她不反对,秦君屹却要避嫌,他直白道:“岑表妹,我有你大表嫂足以,别坏了你的名声。” “我自小在秦家长大,哪会坏什么名声。”岑依依讽笑道,“有我在,大表嫂也可以好好歇歇,想必您也不想大表嫂劳累。” 苏云宛嗤了声,“要不,你把五百两银子拿回去,别跟秦家搅和在一起。” “你什么意思?”岑依依被拿捏住脉门,又惊又气。 裴氏不舍得煮熟的鸭子飞了,训斥道:“苏氏,你刚进秦家可能还不明白,依依就是秦家的一员,以后莫要再说这种话。” 不等苏云宛说话,她又对岑依依道:“依依,你的好意,屹哥儿心领了。可他既然不想劳烦你,那就此作罢。” 说完,裴氏又看向老夫人:“母亲,要不这样,咱们用四辆车,您跟四弟妹一辆,我跟岚岚一辆,依依跟姗姗一辆,缺少的一个车夫,咱们可以请官差驾车,他们免了步行,想必很乐意。” 裴氏也想要一辆车,全天坐着腰酸背痛,能躺着休息就好多了。 老夫人白了她一眼,“一辆马车就要上百两银子,你去赚钱?” 裴氏呼吸一顿,讪笑道:“是儿媳考虑不周,请母亲示下。” “咱们家才是一个人,用四辆马车太过招摇,最多只能三辆。”老夫人以不容置疑的语气,有条不紊地安排,“依依,既然你想独乘,那就乘坐载货的车,另一辆就让屹哥儿好生休养,咱们几个共乘最后一辆即可。” 岑依依心中发狂:她不是为了独乘而独乘啊!这挤在货物堆里,还怎么休息! 可反对的话,却无从诉说。 若是要求太多,一旦外祖母像苏云宛说的那样将钱退给她,让她自生自灭,那就追悔莫及了。 裴氏见婆母一锤定音,不敢提出反对意见。 老夫人心里得意,此举既堵上了依依的嘴,又能管教女眷,树立权威。 尤其是裴氏,绝不让她再以天然的母亲身份刁难大孙子。 马车之事安排好,秦家众人又讨论起明日要采买粮食物资。 苏云宛默默退出,将熬好的药汁倒出锅,再整理食材开始炖鸡汤。 岑依依闻到香味肚子叫得欢,心中埋怨众人不给她留出一份饭菜。 事实上,秦家人已从姜小六那听闻岑依依的算计,本就对她的行径厌烦得很,又怎会为她惹得苏云宛心中不快。 鸡汤炖好后,苏云宛看了眼饿死鬼投胎似的大口吃肉的岑依依,念在她刚大出血的份上,大度的没与她计较。 老夫人却容不得她如此失仪,大声训斥,并罚她负责善后工作。 苏云宛望向夜幕苍穹:秦家,要变天了。 第38章 山夜惊雨 午夜之后,天空突然下起了暴雨。 阴冷、潮湿的空气随着狂风席卷山寺,雨水从破败的瓦片缝隙中流下,滴落到身处寒冷噩梦的人们身上。 咒骂、惊呼声渐起。 苏云宛睁开双眸,发现秦君屹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他的身子微微颤抖,抓着担架的双手指节分明,显然正在隐忍着剧烈的疼痛。 狂风夹裹着寒气,无孔不入。彻骨之痛自脊椎传至大脑,再流向四肢百骸,秦君屹紧咬牙关,无声地与痛楚做斗争。 “大哥!”秦君献二话不说,立即抓住他的手,磅礴的内力源源不断输送,却依然挡不住大自然摧枯拉朽的力量。 苏云宛从虚拟空间取出几粒尚药房收集的止痛药丸,喂秦君屹吞下。 药效发挥需要时间,看着疼得抽搐的秦君屹,苏云宛接替秦君献将异能输入,生出了途中取钉的念头。 丧魂钉一日不除,他便一日深受折磨。既然没条件一次性取出,那就多分几次,总能康健得快些。 半个时辰后,骤雨方歇,而寒冷的气温却并未回升。 人们再无法入睡,冻得缩成一团,睁眼到天明。 木系异能的治愈能力可以加速修复身体的损伤,却无法立即消除寒气诱发的痛感。 直到药效发挥作用,秦君屹才陷入昏睡。 清晨,大片大片的灰色云朵掠过,灰蒙蒙的天空低得几乎触手可及,钟威站在殿前遥望天际,忽而转身下令:“所有人,趁着没再下雨,全速赶路!” “大人,这天眼看着随时会下雨,歇半天!” “我们受了风寒,先给我们点药!” “先吃朝食,不然没力气走了。” “” 人们众说纷纭,汇集一起不过六个字:吃饭、喝药、歇息。 钟威冷哼一声:“这才到哪儿啊?若是耽误了脚程,严冬还在路上,你们一个两个全会被冻死。” 众人一听,不敢再耽搁,只求先吃饭再上路。 钟威见他们一个个眼睛浮肿面容憔悴,答应吃完朝食再出发,至于驱寒药物,“你们可以自己去山里采野姜回来,煮姜汤喝。” 林木潮湿,躲过屋内下小雨的众人并不想染湿衣物,寒上加寒,真正行动的没有几人。 冻得瑟瑟发抖的裴氏安排道:“老四,你们父子俩赶紧去找些干柴火回来,咱们煮热粥喝。云宛,你带姑娘们去采些驱寒药物。” 苏云宛看了眼昏睡的秦君屹,起身往外走,“我一个人去就好,你们照顾好王爷。” 走到无人处,苏云宛一个闪身进入空间,迅速翻找尚药房收纳的药柜,利用异能制作麻醉药,为取丧魂钉做准备。 等她估摸着时间回到山林,便将尚食局收来的生姜掰成几块扔到地上,再捻手调动木系异能。 只见生姜生根发芽,茁壮成长,几息之间便郁郁葱葱达到生命顶峰。 苏云宛收起手势,蹲下采收。 每一株生姜都挖出十斤左右,苏云宛看着一地的生姜,正想将大部分收入空间。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楚翊和他弟弟七公子从山野小径走来,目光不时扫过草丛,试图找出野姜。 楚家男儿有内功护体,女眷却受了寒气,年事已高的老夫人更是病倒了。 两人很快发现前方有人,发现是苏云宛,拱手行了一个平辈礼:“秦少夫人。” 苏云宛依礼回之,“你们是楚家儿郎?” “正是,在下楚翊,家中排行第六,这是我七弟楚延。”楚翊介绍后,看了眼苏云宛脚边的生姜,“这些生姜,可否匀一些给我们,我们以猎物相换。” 苏云宛无所谓道:“可以,我用不了这么多。” 说完,她抓了一株,“剩下的都给你们。” “多谢少夫人。”楚翊兄弟俩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山姜,现在获得好几十斤,对苏云宛很感激。 楚延想起昨夜听到的话,快言快语地告诉苏云宛,“少夫人,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家那个表妹,想嫁给你夫君做妾。就在昨天晚上” 楚翊站在一旁,任由小弟将听到的一切告诉苏云宛。 苏云宛听完后,才终于确定岑依依对秦君屹的觊觎之心死灰复燃。 她不是很能理解,一个妾室之位,值得那么拼吗? 而岑依依付出了所有,若没能如愿以偿,又会引发怎样的风暴? 楚翊看着颇为无语的苏云宛,提醒道:“少夫人,秦家的危机,你可知晓?” 比起这些内宅争斗,秦家更大的威胁来自外部。 苏云宛抬眸,看着如翩翩君子般的楚翊,红唇轻启:“什么危机?” “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楚翊傲立在林间,凛冽的言辞道出了帝王的心声。 苏云宛与他对视数秒,忽而浅笑:“多谢提醒。” 楚翊还想说什么,可交浅忌言深,终究没再多说。 三人拎着姜株往回走,苏云宛提起采买一事,“希望白天不要再下雨,顺利到达渭南府。” 楚延立即道:“少夫人,可否劳烦你帮我家采买,要是通过官差,不知又会加多少倍价钱。” 说起这,苏云宛也感慨解差心黑,这路途漫漫,犯人们的钱财迟早会被榨干。 “你们要买马车,最好自己去挑。”苏云宛不会看马相,不想承揽这事。 楚延苦笑道:“若能我们能去,就再好不过,怕只怕钟威不让。” “先问问看,不行再说。我主要是不知道买什么马,配什么车。” 苏云宛刚说完,楚翊就道:“马市上还有其他拉车的牲畜,我更偏向于买骡车。” 苏云宛不解,楚翊兄弟俩就为她讲解。 原来现在的马匹是军事战略资源,流落到民间的大都是老马和劣马,食量大,价格还高。 而骡马的体型跟马差不多,但力气和耐力更大,也更能走山路。由于无法繁育,价格便宜不少。 “那我到了马市再斟酌,看到底买什么车好。” 苏云宛想起前世的事,那时候秦家买了两辆马车,遭遇刺客后,两匹马都中剑狂奔,自己乘坐的那辆车跌落悬崖,马肯定也活不成了。 日后的刺杀免不了,确实没必要花大价钱买马车。 三人谈论着畜力车的话题,一起回到寺庙。 刚踏入庙门,就吸引了秦楚两家不少人的目光。 第39章 有对比就有伤害 破寺的大殿一角,秦家搭建的土灶柴火正旺,噼啪作响,火上的热锅散发袅袅白烟。 “大嫂,你回来得正好,粥已经煮好了。”秦若珊笑着迎了几步,接过苏云宛手中的生姜。 面对四周探究的目光,苏云宛神情自若,回到秦君屹身边。 见他仍未醒来,便伸手探了探额头温度。 还好,并未发烧。 岑依依正想冷言嘲讽,却迎来老夫人严厉的眼神。 她想起为妾本分的鬼话,强忍着没出声。 重掌权柄的裴氏颐指气使道:“苏氏,别忘了你的身份,少跟外男来往。” 苏云宛撇了撇嘴,懒得搭理。 “好了,开饭。”老夫人强势地瞟了裴氏一眼,不让她生事。 刚吃完饭,裴氏又命令苏云宛去清洗生姜。 苏云宛置若罔闻,试了试特意为秦君屹留出的粥的温度,俯身呼唤秦君屹:“王爷,王爷” 秦君屹闻声掀开沉重的眼皮,嗓子沙哑道:“宛宛,我已不是王爷,别再如此唤我了。” 苏云宛: “夫君”二字,实难开口啊! 秦君屹见她沉默,苦涩侵入心扉。 “先喝点粥。”苏云宛转移话题,让秦君献扶他坐起,舀起勺子喂他喝。 秦君屹喝了几口,突然道:“子渊,我的表字。” 在当下的人文环境,直呼其名相当于充当大辈,形同骂人,是很没有修养的行为。这也是为何苏云宛还称呼秦君屹为王爷的原因。 如今听闻表字,苏云宛便顺势而为,轻笑道:“子渊,再喝点。” 秦君屹呼吸一颤,心口怦然撞击,耳根下染上了点点薄红,凝眸深处尽是柔情。 宛宛念他的表字,好像带上了不一样的韵味,这种感觉难以用词语来形容。 喝完粥,秦君屹重新躺下,一阵冷风袭来,猛地咳了几声。 老夫人看着大孙子的身子又变得虚弱不堪,心疼得直抽抽。见他咳嗽,担心染上风寒的老夫人立即使唤岑依依:“依依,还不赶紧去把生姜洗干净,抓紧时间熬姜汤。” 妾室的地位卑微,可不只是嘴里说说的。老夫人有心让岑依依切身体会,才能阻止她自甘下贱。 岑依依不情不愿地抓起生姜走出寺庙。 老夫人看这岑依依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扭头怒斥道:“裴氏,宛宛要照顾屹哥儿,有什么事你叫别人去做。要是你再拎不清轻重,这掌家之权,便移交给宛宛。” 一听到要剥夺她的掌家权,裴氏立即温顺认错:“母亲息怒,儿媳知道错了,再不给云宛安排活。” 老夫人冷哼一声,连她都使唤不动苏云宛,裴氏哪来的脸呢?真以为重新掌家便能支配一切? 且说楚家那边,家主楚绍问回归的两个儿子:“这么多生姜,哪来的?” 楚延直言道:“是秦家大少夫人所采,我们许以猎物交换。” 楚绍没再多问,扭头让大儿子将部分生姜分给了旁支族人。 “父亲,快到渭南府了,儿想请钟大人通融,去城里买马车和粮食。”楚翊想去采买,第一步便是要经过父亲同意,至于银两,不成问题。 楚家获罪只因,归根究底是有个嫡女被太皇太后赐婚给五皇子当侧妃,被迫贴上五皇子党的标签。 家主楚绍不想陷入夺嫡之争,努力保持中立。 五皇子夺嫡失败身亡,楚家受到牵连,才落得全族流放的下场。 也幸亏楚绍没有为五皇子提供助力,才保住全家性命。 其他不少站错队的家族,遭受了灭门之灾。男丁逃不过砍头的命运,女眷则悉数充入教坊司,沦为达官贵人的玩物。 由于楚家早有心理准备,藏起了不少钱财。其莫须有的罪名也不像秦家那般要命,亲友故交又赠送了不少盘缠,故而手头较为宽裕。 只是楚家人口众多,再多的钱都不够官差盘剥。他们要精打细算,将钱用在刀刃上。 楚绍道:“此事不急,你祖母病了,先去跟钟大人谈谈,让你祖母借乘他们的马车。” “是。”楚翊看了眼发高热,额头贴着绢帕的祖母,大步去找钟威。 楚翊送上一百两银子,对钟威道:“钟大人,在下祖母病了,请大人通融通融,在马车上挪个位置给我祖母。” 钟威拒绝道:“不行,整个流放队伍,多的是身体抱恙之人,不可开这个先例。你们可以去做个担架,抬着老夫人走。” “那能否卸去抬担架之人的枷锁,以防摔着我祖母,您也知道,她老人家经不得摔。”楚翊又将银子往前一递。 钟威犹豫挣扎。 楚翊又道:“您放心,我们家谁要是敢抛下家眷逃跑,不需您教训,我父亲也绝不会轻饶。” 钟威看了眼楚家方向,收下银子,答应卸掉两个人的枷锁。 楚翊将消息带回给父亲,楚绍沉吟片刻,决定花钱给所有儿郎卸掉枷锁。 钟威本就高度警惕楚家,若只两个人还好控制。这下所有楚家人解除束缚,他不愿为了银子承担风险。 楚绍亲自出面,与钟威密谈一番,再以五十两一人的昂贵代价,换取了钟威的点头。 在上交了一千多两银票后,解差们小心翼翼地揭开楚家人肩上的枷锁封条,卸去沉重的枷锁。 楚家旁支有楚绍父亲的二弟和三弟两家人,楚二公和楚三公走过来打听。 得知要每人要五十两,楚二公立即哭穷,请侄子楚绍支援。 楚绍念在已故的父亲份上,拿出一叠银票。 楚翊欲出言阻止,被大哥抓住手臂,摇头暗示他不要出声。 楚二公从楚绍这得了不少银钱,拉着一脸不赞同的三弟一起,喜滋滋地去找钟威。 然而钟威心中有杆秤,对一盘散沙似的楚氏旁支放心不过,只以三十两一位的价格,让他们将枷锁换成脚铐。 “为什么?我们也可以出五十两银子啊!”楚二公愤懑质问。 钟威大手一挥:“谁再质疑,加十两银子。你以为枷锁上的封条是那么好撕的?” 按规矩,流放犯人在押送途中是不许卸去枷锁的。若是封条有损,流放地的接收官员会追究解差的责任。 楚绍许以京中关系为他铺路,又保证无论途中遇到何种变故,都会率领家人去幽州报道,绝不做逃犯。 他深知楚绍一言九鼎,这才承担风险,为其卸枷。 楚二公不敢再挑战钟威的权威, 只好交出银子后,卸掉枷锁,拷上粗壮脚链。 有了对比就有伤害,人性又最擅欺软怕硬。楚二公不敢将矛头指向官差,便转头指向楚家人。 第40章 今晚试试? 楚二公满脸阴霾地质问:“大侄子,你是不是将我们旁支押为人质,才换得一身轻松?” 此话一出,楚家人纷纷围上前,楚大公子隐怒道:“二叔祖,我父亲为你们支付了大额钱财,你们不感激也就罢了,还要如此污蔑!” 什么人质,他们够格吗?! 楚二公的儿孙们也围了过来,形成对峙之势。 “我们旁支本就受你们所累,这点钱财又算什么!” “就是,你们还得补贴我们一些,都是你们害的。” “也要分粮食、猎物给我们。” “” 楚二公一家大言不惭地指责和提要求,将楚家当成一块肥肉,任他们宰割。 “没有我们嫡支,你们还在田里刨食。”楚翊向前一步,鄙视的目光看向众人,“享受了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却不明白家族荣辱与共的道理,你们大把岁数了,却连幼稚小儿都不如?” “竖子尔敢!”楚二公扬起手掌想打人,被楚绍上前一步狠狠抓住。 楚绍一个巧劲,将老人推倒在他儿孙身上,“我的儿子,何时轮得到你来教训?” 楚翊看向父亲,喉咙颤了颤。 楚二公被身后几人险险扶住,哎呦直叫嚷,“楚绍,你敢对身为长辈的我动手,还有没有规矩?” “倚老卖老的一套,恕我不买账!”楚绍蔑视道。 “我们本来在乡下过着安宁的生活,是你非要留我们在京城,现在我们流放边塞,都是你害的,你理当补偿我们!” 楚二公话音刚落,其儿孙们纷纷应和,对楚绍怒目以对。 “搞清楚,当初是谁举族来京投奔,死皮赖脸地留在我家不走”楚翊刚掰扯几句,就被父亲挥手拦下。 楚绍的目光扫向其他旁支众人,“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吗?” 有人点头应和,想借此捞些好处。 有人心怀埋怨,却不敢跟主家对上,保持沉默。 还有人连连否认,还劝说旁人明事理、共患难。 楚三公上前道:“翊哥儿说的没错,身为同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怨不得任何人。如今身陷低谷,更需要大家团结一致共度难关。” 楚绍将旁氏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面无表情道:“既然二叔一家只能同甘不能共苦,那就此分开,另成一族。自此你们家荣辱悲欢,与我等再无干系。” 此话一出,楚二公惊愣在场,呆若木鸡。 楚三公连忙劝和:“何至于此,大家消消气,还是一族亲。” 说完,他看向楚老夫人:“大嫂,您也劝劝大侄子,别一时意气。” 楚老夫人被儿媳们扶着,不知在一旁站着听了多久,见三叔子问到她身上,便道:“三弟,你是知道我儿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楚绍看见生病的母亲,赶忙上前搀扶她回偏殿休息,留下一句话:“三叔,我楚家不需要蛀虫。” 这话令楚三叔张了张口,将所有调和的言语化为一声叹息:此事,再无回旋余地。 楚二公气得老脸涨红,“分族就分族,谁稀罕!” 说完,便带着儿孙们回到自家火堆旁,他的几个儿子却暗暗后悔。 嫡支的资源比他们家丰厚多了,失去嫡支亲情,受损的可是他们家啊,都怪父亲(爷爷)逞一时意气,落得如此下场。 楚家的这场动静太大,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他们唏嘘不已。 再强大的家族,遭遇流放之刑,也会分崩离析。 苏云宛喂秦君屹喝完粥,也旁观了这场纷争,对楚绍的当断则断非常欣赏。 极端的环境最体现人心,就不知道秦家族人能否经得起考验。 据她所知,秦家族人都在西北,等过些天旨意传达后,不知他们是跟秦王府之人一样走上流放之路,还是就地起义,反了朝廷。 就在她神游在外时,楚翊进入视线。 他信步走到楚二公家人的火堆旁,大手一抓,刚才大公子送去的生姜全部入手,“二叔祖,我将生姜拿回去了,免得不小心辣到您,又说我家居心叵测。” 他挥挥衣袖,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漫步离去。 而这份潇洒,在对上父亲的目光后,脚下一崴,差点摔倒。 苏云宛扑哧一声笑了,难怪京城盛传楚家六公子不拘世俗,率性之至。 他这番“小心眼”的行为非君子所为,却非常对她的胃口。 要是换成她,非但要将生姜拿回,就连他父亲补贴的银两,也会追讨回来。 话说回来,也许楚父积威甚重,他不敢有违,这才罢休。 他那老鼠见到猫似的表情,着实有趣。 秦君屹将一切看在眼里,酸涩如潮水般将他淹没,要是宛宛 打住! 秦君屹警告自己,不可妄加猜测。别本来无事的,经他一提醒,反而入了宛宛的心扉。 他心里生出强烈的危机感,他们俩有着不少共鸣,即便没有私情,也免不了惺惺相惜,而天长地久 这一刻,他对痊愈的渴望空前膨胀,手一探,紧紧抠住苏云宛的手腕,“宛宛,我不想等到幽州了。” 此话说得没头没尾,苏云宛却知道所指何事,回应道:“正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那今晚试试?” “好。” 旁边的秦家人听了云里雾里,老夫人直接问:“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秦君屹眼神躲闪,他不想告诉祖母取丧魂钉之事。 若是出了意外,是他自己的选择,他不想家人责怪苏云宛。 老夫人见一向光明磊落的大孙儿突然打起了哑谜,不知想到什么,目光移至苏云宛脸上,又往下扫至又腹部。 秦君屹顺着祖母的目光看过去,呼吸猛地一颤,薄红自脖颈泛起,爬至耳根。 苏云宛对上祖孙俩的目光: 第41章 相见恨晚 再次启程,别说曾经养尊处优的秦楚两家人觉得难熬,就是习惯了跋山涉水的解差们,也是怨声载道。 即便重回官道,也都是土路。暴雨冲刷之后,道路变得格外泥泞不堪,一脚水一脚泥。 驴车又一次陷入泥坑,动弹不得。 苏云宛和其他人不得不下车,只留秦君屹和老夫人两人在车上,众人使劲将车轮推出深坑。 苏云宛看着被泥水溅得又脏又湿的下半身衣裳,心中无比怀念末世的水泥柏油路。 如今只有城里的道路是石板铺就,这漫漫土路,还真不好走。 “啊!”秦若岚一个不慎摔倒,浑身上下连头发都沾染上泥水,顷刻变成了泥人。 恰逢此时,楚翊和楚延兄弟俩抬着担架走来。 这担架是早上出发时,楚家大公子来向秦家借用,抬楚老夫人的。 他们缺少制作担架的材料,而野外自制又只能用藤蔓和树干。不但重量很沉,还躺着难受。 下山返回官道后,为了避免道路湿滑不慎摔倒伤着祖母,楚家人改抬为背,便有了送还担架这事。 秦若岚见到来人,恨不得化身为泥水消失不见。在众人扶起后,一直背着楚翊,垂首落泪羞于见人。 早上楚翊夺姜的非君子所为,也被秦若岚深深地看在眼里。 如今露出这等丑态,她只觉无脸见人了,眼泪似水般流淌不停,裴氏只道她摔疼了,连声关切询问。 直到楚翊走远,她才哽咽道:“脏” 裴氏松了口气,叹气道:“再忍忍,等到了渭南府,咱们多买几身衣裳,就能换洗了。” 众人一听到渭南府,鼓起劲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挪。 晌午休息时,气温已经上升,灰云挡住了阳光,整个大地就像大蒸笼,令人闷热得难受。 不少人去涨水的小溪中捞鱼,秦家四房父子俩也去了。 苏云宛和秦若岚等女眷则去上游清洗整理仪容。 作为秦家唯一有换洗衣服之人,裴氏在女儿摔脏后便提出借穿衣服,但苏云宛也沾染了半身泥水,便没有舍己为人,只答应借披风。 现在到了溪边,苏云宛清洗干净后,走入无人的树林,闪身进入空间换衣服。 好在她每晚避开人洗浴之后,及时将脏衣服清洗晾干,现在正好能派上用场。 没多久,她便穿着一身抄家入狱时的织锦华服,清爽干净地回到溪边。 岑依依嫉妒得红了眼圈,故意对跳进溪中清洗的秦若岚挑拨道:“别人家的大嫂都是照顾小姑子,岚岚,到了你这却连身衣服都借不到,真是可怜。” 秦若岚也深觉委屈,可苏云宛深得大哥宠爱,她不想起冲突,让大哥为难。 于是,她没有理会岑依依,只专心将身上的污泥洗去。 如此一来,她从头到脚全湿透了,不过天气闷热,想必不久便能干。 比起受寒,她更难忍受污泥加身。 溪流下游,楚翊捧着用大树叶包裹的七八条两指粗小鱼,拦住准备回营地的苏云宛,熟稔道:“溪鱼太小了,你带回去煮点汤喝。等到了渭南府,我再买几斤猪肉。” 面对如此接地气的昔日高门公子,苏云宛笑着接过树叶:“有这些鱼就够了。” “什么鱼,我看看。”秦若岚从溪中淌水而来,湿透的衣裙紧贴在身,将妙曼的身姿勾勒得淋漓尽致。 楚翊闻声侧头看去,瞬间挪开目光,非礼勿视。 秦若姗立即拿起放在溪边石头上的披风,追过去为秦若岚披上。 秦若岚脸颊一红,系上披风后,兴致勃勃地凑到苏云宛身边,只看了一眼她手中的鱼儿,就杏目直望楚翊:“六公子,你认识我大嫂啊?” 楚翊看了眼苏云宛,轻笑道:“当然。” 不但认识,还相见恨晚。 流放路上难藏秘密,这些天秦家内部的冲突,楚翊大都看在眼里。 风流不羁的他认识不少姑娘,却没见过苏云宛这般芳颜傲骨的女子。 而这,恰恰是他最为欣赏的品质。 楚翊自己也是不愿受世俗束缚之人,自儿时起,便调皮捣蛋率性而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在治家分外严苛的楚家,就数他挨的家法训诫最多,而他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死性不改。 偏偏他天资聪慧,无论诗词歌赋,还是文治武功,皆样样精通,令他的老父亲楚绍又爱又恨。 如今楚家获罪发配,他才收敛自己的棱角,尽量不给楚家惹事。 若按照他往日的秉性,在那受到报复的解差恶意鞭笞楚家儿郎时,就挺身而出了。 如今苏云宛即便已为人妇,他也想结交为友。 “这鱼是你特意送给我大嫂的?”秦若岚闻言心中不快,尖锐问道。 楚翊眉间轻皱,强调道:“不是送,是换。” 他将以猎物换取生姜的事说与她和正走近的几位秦家女眷听,不愿她们徒增误会,伤了苏云宛的名声。 秦若岚听完表情讪讪:“是我不会说话,还请六公子不要见怪。” 楚翊摆摆手,朝苏云宛点了个头,转身离去。 待他走远,苏云宛冷冷地瞥向秦若岚,“披风还我。” “我不!说好了借给我的!”秦若岚怕她动手扒披风,大步跑回营地。 苏云宛轻嗤一声,也只那么一说,随后便让秦若珊去叫她哥别捞鱼了,过来处理鱼。 由于捞鱼的人实在太多,四房父子俩只收获两条小鱼。他们听到女儿的叫唤声走来,了解到楚家送鱼之事后,并没多问,直接走到溪边杀鱼。 结合楚翊送来的鱼,苏云宛勉强做了一道鱼汤。 期间,楚家的大少夫人过来请教如何做鱼汤,才能尽可能祛除鱼腥味。 苏云宛便挑出几棵调味植物给她,并告诉她具体做法。 见她听得有点懵圈,便干脆随她去楚家,像给官差帮忙那般,动口指挥加暗暗搞小动作。 清水下锅后,她告知楚家掌勺的女眷熬煮火候和剩余时间,收获一通感谢后回到秦家。 秦家饮食再怎么对付,饱腹仍不成问题,而那些没钱的犯人们可就惨了。 官差应了众人的要求,在清晨荒寺提供了朝食,离下一顿饭还有半天时间,他们早已饿得头晕眼花。 饥饿驱使他们将目光对准了其他正在吃东西的犯人,趁人不备扑上去抢,到手之后不顾挨打,立即往嘴里塞。 被抢之人咒骂不断,却无可奈何。 这种情景几乎每次吃饭时都会出现,今天闹事的人格外多,官差不得不起身鞭笞教训,整个营地闹哄哄的乱成一团。 岑依依缩了缩脖子,狠狠地咀嚼烙饼,更加坚定了跟秦家在一起的念头。 卢氏又一次带着孩子们来蹭吃的,她的几个儿子也去捞鱼,却空手而归,只能跟官差换些杂面馒头吃。 老夫人一如既往地,只将自己的份分给孩子吃,任由儿媳兼外甥女的卢氏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 秦家人口说少,那也是相对大家庭而言。 如今有十一口人吃饭,并没有饭菜多余,老夫人本就分出去给孩子们,剩下的自己都不够吃,哪里还顾得上卢氏。 卢氏掩下不虞,想起小儿子的嘱托,看向岑依依:“依依,今天是小宝的生辰,晚上我们吃顿好的,你跟我们一起吃。” 第42章 入城 卢家也从官差那打听到留宿渭南府的事,苦了这么多天,他们正好借着给孩子过小生日的机会好好吃一顿。 卢君丰想起岑依依,央求娘亲前往邀请。 然而岑依依跟着秦家,一日三餐并未亏待,也不想跟卢君丰牵扯,就拒绝道:“谢谢三舅母,我要随侍外祖母,就不去了。” 卢氏随机应变道:“母亲也一起来,让儿媳跟老爷好好孝顺您。” 老夫人也确实关心三儿子,便应了下来。 岑依依没想到自己扯的大旗瞬间倒戈,只好笑着答应一起。 继续苦行半日后,流放队伍终于抵达渭南府城门前。 古老巍峨的城墙上旌旗随风飞扬,暮色自四面八方涌来, 守城门的官兵们身穿盔甲,腰配长刀,站在入口的两侧,面无表情地一个一个查验入城之人的通关文牒和货物。 钟威下马,将押送文书递给一个守城官兵,对方核验无误后,抬手示意放人。 苏云宛坐在驴车上,观察起道路两旁的商铺。 这些商铺都是两层结构,前店后院。即便时近黄昏,进出的行人也依然不少。 不愧是拱卫京城的大城池,其繁华程度超出苏云宛的预判。 如此也好,她可以好好逛一逛。 又过了小半时辰,钟威才停下脚步,告诉众人抵达留宿点。 这是一所压檐木制建筑客栈,地势偏僻,共有两层,古朴的牌匾上写着丙五两个大字。 店家听到动静走出客栈大门,看到钟威等人,扬起笑脸热情招呼:“钟大人,您又一次带队远行啦,快请进。” 钟威与他寒暄应对几句,而后让他发话。 店家看着满院子的犯人,出口之声如洪钟:“各位,本客栈的通铺二十人一间,每人五文钱即可。另有天字号套房五两银子,地字号三两,人字号一两,任君选择。当然,若没钱的,则住柴房和马圈。” 苏云宛听店家说完,立即举手示意:“我们要天字号。” 夜里要做取骨钉手术,最高等房间空间大服务好,更方便操作。 老夫人和裴氏对她的自作主张心怀不满,尤其是掌钱的裴氏。 只是苏云宛的话覆水难收,她们也能住得好些,便没有当场反对,转而与众人商讨要几间房。 “我与子渊一间。”苏云宛又道。 话音刚落,就迎来几道意味深长的视线。 苏云宛: 她看向秦君屹,却见他抿着薄唇,嘴角带着一抹隐晦的笑意,在柔和暮光下,耳根下的薄红若隐若现。 老夫人沉思片刻,道:“就开三间,除了屹哥儿夫妇俩,其他人男女各一间。” “可是母亲,这么多人,两间房住不下啊。”裴氏小声婉言反对。 “那就让店家多送些被褥打地铺,咱们家的银钱只出不进,必须节俭些。”老夫人道,“还是说,你想去住大通铺?” 裴氏当然不想,只好扭头让小儿子秦君献去跟店家交涉。 与此同时,楚家定下了人字号房间,倒是楚氏旁族的楚二公,似乎为了打脸楚家掰回一局,故意要了比人字号高一等级的地字号房间。 楚家儿郎们见他明明有钱,还要父亲补贴银票卸去枷锁,还趾高气昂地蔑视父亲,气得拳头紧握,想冲上去要回银两。 楚绍一声冷哼,让店小二带路去客房。 那些补贴的银子,就当做亲情买断费。 表面看似他们楚家吃亏,却因此摆脱了蛀虫,还在分族之事上站住了脚,任谁也无法借此诋毁他们家。 在名声极为重要的世道上,楚绍很乐意用区区钱财换取一家安宁。 回到客房后,他警示楚家众人:“你们记住,舍小利,才能谋长远。断了咱们家的支援,他们蹦跶不了多久,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你们且行且看便是。” 另一边,苏云宛随着店小二的指引,步入二楼东侧的天字三号客房。 这间客房约有三十多平,开门入眼的是一套红漆桌椅,中间有一扇宽大的山水娟秀屏风。绕过屏风,是一张宽版床,上面铺了几层厚厚的褥子。 秦君献和秦君宇两人合力,将秦君屹移到床上。 随后便去看另外两个房间,协助女眷安顿。 苏云宛探了探秦君屹的脉门,皱眉道:“昨夜寒气入侵,今日又一路颠簸,你的身体太虚弱,不适合动手。” 秦君屹却不想等了:“试试行吗,试着拔一枚。” 苏云宛见他意志坚定,便点头道:“我先去采买些药材和工具,动手前六小时不能进食水,咱们下半夜开始。” “那你岂不很辛苦,我晚饭不吃了罢。”秦君屹不忍她熬夜劳累。 苏云宛笑一笑:“就你这身子骨,可经不得饿,待会你先吃晚饭,不用等我回来。”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屋外传来官差召集众人的呼声,苏云宛走出房门。 一楼客堂中,姜小六大声宣布:“我们要外出补充物资,你们若要代买东西,报上名来。” 瞬间,不少犯人涌上前。 “排队!一个个来!”伍少寒严令一声,与其他官差一起维持秩序。 店家在一旁执笔,墨字不断跃于纸上。 登记、交钱、归纳 “大嫂,娘叫您。”秦君献从天字二号客房走出来,看到凭栏边的苏云宛,说了一声,便进天字三号客房陪护秦君屹。 苏云宛进入后,见裴氏从钱袋里拿出三百两银票,交给苏云宛,叮嘱道:“马车是最要紧的,你要买好的,剩余的钱拿去买粮食。” 苏云宛皱眉提醒:“听闻驴车只值几两银子,这些银票买完三辆马车,就所剩无几了。要不买骡车或驴车即可。” “就要马车。”裴氏强硬道,“咱们人多,马车最合适。” 说到这,裴氏恍然道,“你跟屹哥儿才两个人,可以乘驴车,另一辆拉货的也可以用驴车,那就买一辆马车,两辆驴车。” 老夫人立马训斥:“裴氏,你忘了屹哥儿的身份了吗?作为一家之主,哪能屈尊用驴车?” 马车是地位和财富的象征,以往秦家人出行都是用马车或抬轿。现在购买力足的情况下,裴氏坚持要乘坐马车,却让不喜欢的大儿子将就对付。 可她忘了,老夫人最疼大孙子,也最是注重规矩。要是没条件,所有人都乘坐别的畜力车也就罢了,现在有购买力,哪能让大孙子屈居人后? 裴氏随即垂首认错,而后道:“那就两辆马车,一辆驴车,将现在的板车换成车厢即可。” 岑依依本就不想乘坐载货车,趁机立即道:“祖母,我不想乘坐驴车,让我随侍在您身边。” “不要单独乘车了?” “不要了,跟您一起,我才心安。” 老夫人被哄得心里一软,点头答应了她。 “除了粮食,也要备些常用药材。”苏云宛提醒道。 她空间的药材虽然不缺,却没有理由拿出来用,若买了多种药材,便可以混淆视听,顺理成章了。 “你不是采了药吗?拿去卖了换别的常用药物即可。”裴氏本身只有五百两银子,这给出三百两已经超过大半,不愿再多给钱。 苏云宛冷笑:“我这些药草卖的钱,要买补药给子渊调理身体。” 裴氏睨了一眼:“你熟知药理,多采些药材不就好了。” “说得倒简单,子渊需要不少滋补元气的药草,它们会长在路旁等我采吗?”苏云宛冷声嘲讽。 裴氏自知理亏,却恼怒道:“得了,你负责以药换药给屹哥儿用就好,其他的不需要你操心。” 苏云宛心生烦躁,终结话题:“那我将丑话说在前头,日后中暑晕眩、伤风高热、跌打损伤等等各种身体不适,可别找我。” 老夫人立即道:“裴氏,你再给云宛五十两,远行备药的常识,还需要我说?” 裴氏无言以对,唯有给钱。 “娘,还有衣服呢,我要多买几身衣物换洗。”秦若岚着急提醒道。 裴氏拍拍她的手让她别急,扭头告诉众人:“衣服这等个人用品,谁想要,就自己出钱买。”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傻了。 第43章 出发采买 曾经的秦王府,吃饭穿衣等开销都走公费,只有私下点菜,按规矩才要自费。 发放给各位主子的月银,只是零花钱而已,如今要用月银承担生活开支中占大比例的衣物开支。 林氏率先诉苦:“大嫂,我们四房的月银根本不够买衣物。” 当下的普通棉布每匹大概五钱银子,普通鞋子也要两钱银子左右一双,加上手工费,置办一身换洗衣物,绝不少于一两银子。 而一场秋雨一场寒,还要备厚些的衣服,林氏所言非虚。 可裴氏轻飘飘道:“那就扯布回来自己做。” 四房人口占了大半,若是公中出钱购置衣物,裴氏只愿买劣质布衣,自己再拿月钱买品质好的衣裳。 如此一来,她索性就要求大家自己出钱买了。 实在是当朝衣物的价格昂贵,在寻常百姓家,一件衣服能用上十年。 正所谓: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林氏垂首用绢帕摸了摸眼角,目光望向苏云宛求助。 作为土生土长的苏云宛,很了解大家庭的衣物都是公中支出。况且四房上交了两百两银子,没道理连遮羞保暖的衣物都成问题。 “我去问问子渊。”苏云宛作势往外走,被老夫人叫住。 “这等琐事,不要让屹哥儿操心。”老夫人说完,谴责裴氏,“抄家流放才几天,你就连公私都分不清了?” 裴氏立即婉言解释:“母亲,如今钱是用一分,少一分,儿媳也是为了将公中的钱用得久远一些,免得屹哥儿忧心。” 老夫人接受了她的考虑,软和了语气:“再怎么说,衣服还是少不了的。这样,给每人置办一身棉麻衣物,想要多买或者穿好的,再各自出钱。” “是。”裴氏应下,却不愿添钱,就在刚才给的三百两中支出。 老夫人自掏腰包,让苏云宛帮她买丝帛锦衣,即便大厦倾塌,她也依旧注重衣着品质。 苏云宛干脆道:“衣服要量体才知道合身与否,先请个裁缝来给大家量尺寸。或者请钟威放行,让大家自己去成衣铺挑。” 秦若岚立即道:“我要去成衣铺,挑自己喜欢的。” 其他人笑着应和,都想出去亲自挑。 于是,苏云宛便去找钟威,可钟威不在客栈,他去衙门报到办手续了。 一炷香时间后,钟威从客栈门口走进来,正好店家统计完犯人代买清单。 他拿起纸张看了下,点了数名官差跟几个店小二一起出去采买物资。 若已经打烊的,就明日上午再补充。 秦君献下楼跟钟威提了自家人去成衣铺之事,钟威心有顾忌并不答应,倒是给了个可行性建议:给客栈小二些许小费,让他找成衣铺裁缝上门,将量尺和成衣样品带来,既可量体,又能挑选。 这也不算他对秦家的宽待,客栈本就有代买服务。 说起来他们没住城外驿站,而是入城住这家客栈,也是有原因的。 大周流放之刑并不罕见,也就渐渐形成官商合作。 流放途中,解差头领只需要将押送文书拿去衙门报道即可,至于留宿何处,当地衙门并不管,反正驿站就在那,想住就住,不住反而省事了。 解差们带队伍入住客栈,既能跟驿站一样是的,又能享受更好的待遇,还能从犯人的消费中抽取回扣,何乐而不为。 而店家能从大批量的犯人改善住宿和饮食中获利,还衍生出代买服务,只要钱到位,他们的服务也能到位。 老夫人采纳了钟威的意见,叫了个店小二去寻人。 苏云宛提着药筐,跟秦君宇下楼。 钟威早已答应秦家让两人自主采买,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得知苏云宛要去卖药,便点了昨日一起采药的伍少寒随行,让他了解药材收购价。 若价格还行,他也可以组织下属沿途采药卖钱。解差来回奔波几千里,本就为了赚钱,只要能创收,根本不勉强。 此举会损秦家利益,却也不严重。这一路跋山涉水,秦家几人之力,无法扫遍全山。 不过钟威还是将话挑在明处,毕竟是苏云宛教他们认识药材的。 苏云宛自然不介意,“野山植草本就是无主之物,人人可采。” 告别钟威后,秦君宇去驾驴车,苏云宛和伍少寒则去院门外等候。 苏云宛发现伍少寒收敛了步伐,始终后她半步,扭头问道:“手上的伤好了吗?” 伍少寒的手指微动,目视前方,“已无大碍。” “若有下次,我能避开。” 伍少寒“嗯”了一声,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 苏云宛便没再交谈,两人刚走出大门,就见楚翊和楚延兄弟俩追了上来。显然,他们征得钟威放行,也去采买物资。 他们的随行解差,好巧不巧,正是姜小六。 楚翊笑道:“我们想去马市看看,一起?” 苏云宛点头:“行啊。” 这时,秦君宇驾车赶到,苏云宛邀请众人上车。 楚翊看了眼板车,笑着摇头:“五个人乘坐太拥挤了,我们走路就好。” 楚延随即点头:“确实是。” 姜小六丝毫不担心楚家两兄弟中途逃跑,跳上驴车:“那你们慢慢走着,我坐一程。” 说完,就叫伍少寒上车。 伍少寒摇头表示自己走路,却见姜小六道:“伍哥,这就是你不对了,少夫人大气,你这扭扭捏捏的,像个娘们啊。” 伍少寒闻言黑着脸,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率先提步走路。 楚家兄弟俩跟上,驴车也慢悠悠出发。 姜小六见伍少寒真生气了,不断拱手告饶,像极了活宝。 苏云宛笑逐颜开、看得津津有味。 直到伍少寒哭笑不得,缓了神色,姜小六方才罢休。 苏云宛远眺天边的余晖,感慨道:“不知马市打烊了没。” “先过去看看,然后去买粮食。”楚翊走在马车旁边,自嘲道,“这几天被解差当成了肥羊宰,哎” 说完他看向伍少寒和姜小六,“一时失言,罪过罪过。” 苏云宛“扑哧”一声,笑面如嫣。 姜小六鼓着脸不服气道:“行有行规,解差背井离乡风餐露宿,本就为了钱财,谁也撼动不了这风气。你们要怨,就怨自个没有在离京前让人采买周全。” 楚延一本正经地拱手讨饶:“是是是,小差爷,再有下次,我们一定准备得妥妥当当的,再不用官差的东西。” “这话怎么感觉不对经呢!”姜小六摸摸脑袋,一脸疑惑。 苏云宛又忍不住噗嗤笑起来,其他人也忍笑不禁。 一行人就这么插科打诨,沿着打听来的方向,赶往马市。 第44章 买马车 抵达马市时,天色已经黑下来,马市的老板正准备关门打烊。 楚翊叫住他:“老板,我们来看看马和骡。” 马场老板姓马,是个中年人,他闻声扭头看过来,脸上流露意外之色。 官差、囚服,想必是途经的流放犯人。可为何会有一名身着华服的女子夹在其中? 不过很快,他便猜测苏云宛也是流放人员,只是使手段保住了体面。 看几人的身姿气度,显然出身高门,如今跌落尘埃,痛恨贪官污吏的平民百姓人人都想踩一脚。惯会看人下菜的马老板也不例外,他轻蔑道:“你们带银子了吗?” 年纪最小的姜小六气不过,上前理论:“你这人会不会做生意啊,这大主顾都到门前了,还不赶紧笑脸相迎。没听说过廋死的骆驼比马大吗?在这贬低谁呢!” 马老板畏惧姜小六的官差身份,不敢与之争辩,勉强做出笑脸,“差爷教训的是,请大家进来随便看。” 苏云宛跟上队伍,走入市场。 所谓马市是一个宽大的院落,一个个牲口棚圈沿着院墙而建,不仅有马,还有骡、驴、黄牛等牲畜。 正中间是几间宽大的门店,制作、售卖车厢。 所有买畜力车的人,都是先挑牲畜再配车厢,并没有搭配成套的整车出售。 楚延问各种牲畜价格,马老板碍于官差在场,报出实诚价。 马最贵,要七八十两银子;其次是牛,二十两银子左右;再下来是骡,十至十五两;最便宜的是毛驴,只要五至七两。 老板一边说,一边引着众人往牲口棚走。 最外面卖的是毛驴,有黑驴和灰驴两种颜色,听老板说黑驴的精力更旺盛些。 楚翊从中挑了三头黑驴运输货物,几人再继续往里走。 略过黄牛后,来到骡棚,骡子有分为马骡和驴骡,听马老板介绍,它们兼具马和骡的优点,就流放代步而言,马骡最合适。 楚翊兄弟俩挑了七匹壮实的高头大马骡,喜得马老板笑不拢嘴。 也许是销量最少,马鹏在最边上的位置,里面拴着十来头颜色不一的大马。 马老板指向最膘肥体壮的黑马,介绍道:“这是我们这最好的马了,毛发乌黑,蹄色雪白,是正宗的踏雪马。” 秦君宇很喜欢,问道:“多少钱?” “看在两位官爷的面上,三百两给你们。”马老板热情道。 秦君宇瞬间歇了心思,他们采买总金额才三百两,买不起。 马老板见他们看向别的马,也没有出言不逊,而是介绍起另一头小灰马。 单单刚才那十头牲畜,就已经是难得一见的大单了,大主顾怠慢不得。 秦君宇认真地听老板介绍,苏云宛则自顾自的,将所有马匹全看了个遍。 马鹏中,大多数马高昂着头,黑溜溜的眼睛看着众人,老老实实地任君挑选,只有一匹黑色瘦马正在埋头吃着马槽里的干草,看不清脑袋。 马老板介绍完,任由秦君宇考虑,将目光移到苏云宛身上。 见她对正在干饭的马感兴趣,就上前两步扯着缰绳让马头露出来。 瘦马被迫昂头,嘴里咀嚼着马料,眼神向下盯着马槽,一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模样。 马老板气不打一处来:“吃吃吃,就只知道吃,除了吃你还会干什么!” 说完,他对苏云宛道:“夫人,这马胃口大,脾性却是温顺,你要是想要,我就半卖半送给你了。” 苏云宛想起曾经看过的《马说》文章,千里马食量大,若不得其主,生活质量还不如普通马。 只因其常规花费比寻常马匹高出不少,普通家庭根本养不起,养不好。 难道这就是千里马? 可千里马奔跑速度快,这马不像啊。 这时,楚翊饶有兴致道:“这马有点意思。将它拉出来看看。” 马老板打开门,将黑马拉出来溜溜,可黑马依依不舍地看向食槽,极不情愿地踱了几步,就不动弹了。 也许是长期吃不饱的原因,这马瘦骨嶙峋,背后的骨架极为凸显。也正因为如此,才砸在马市良久,无人问津。 楚翊观察一圈,心中有了几分把握,出口询价:“多少钱?” 老板见两人都有兴趣,立即将心理价拔高了一大截:“这马本来卖一百多的,既然跟你们有缘分,就七十两银子给你们了。” 楚翊笑了笑,“老板,你哄谁呢,这马开价一百多,也不怕砸手里?” “呵呵,这不降到七十两,亏本卖了么。”老板讪讪笑道。 楚翊看向苏云宛,且见苏云宛道:“看这马行慢吞吞的,一副走不动路的样子,并不适合日常拉车。” 伍少寒难得地将目光落到苏云宛身上,他也看出此马的特别之处、 要真是千里马,可不止这点钱。 但千里马胃口极大,若要吃饱,一顿就要一石粮食,也就是一百斤。买千里马拉车,并不划算。 那么问题来了,她是看透不说透,还是歪打正着? 楚翊意味深长地问:“你确定不要了?” 苏云宛点头,楚翊陷入犹豫。 马老板心中一跳,可别两人都不要了。 可怕什么来什么。楚翊考虑到喂养成本,也摇头道:“罢了,我养不起它。” “二位,这马若是吃饱了,有大把的力气,你们别看他瘦,可身体好得很,从不生病。”马老板急得语无伦次。 楚翊一摊手,洒笑道:“我要的已经买好了,待会配十辆车厢就好。” 马老板见他无意,便对苏云宛集中攻式,还喊出了血亏的五十两银子。 苏云宛不置可否,让秦君宇先挑一匹。 秦君宇看中一匹棕色大马,作价八十两银子。 苏云宛这才跟老板道:“你刚才不是说半卖半送吗,那就以八十两做参考,四十两,我便要了。” 老板将头摇成拨浪鼓,“不成,这价绝对不成。” 不怎么了解马的秦君宇成了神助攻:“大嫂,这马哪点吸引你?我怎么看哪都是缺点,要不你再看看别的马。” 苏云宛想到什么,突然失去兴趣:“你挑,哪匹都行。” 若刺杀重演,马命危矣。 第45章 看病 马老板眼瞧着决策之人成了秦君宇,立马急了,心中一横道:“四十两就四十两,哎,我这是血本无归啊!” 比起别的马,他更想将早已被吃得亏本的瘦马送走。眼下好不容易有了主顾,可不能放过。 苏云宛笑道:“剩下的四十两,就换成精好的饲料得了。你就当做好事,让这瘦马吃几顿饱饭。话说,你这有卖饲料吗?” “有!”老板喜笑颜开:“我这各种饲料都有,夫人慈善,这马跟了你,是它的福气啊。” 苏云宛哂然一笑,是福还是祸,现在还真说不好。 秦君宇欲言又止,这节省的四十两,能多添置不少东西啊,怎么就买饲料了呢! 可苏云宛一向有主张,他多说无益,索性不说。 牲畜挑完,马老板带众人去挑车厢。 楚翊配了三辆常规车厢装载货物,七辆宽敞的大车厢。 苏云宛则将板车折价卖给老板,再定了一辆常规车厢和两辆大车厢,并让木匠将其中一辆大车厢改造成一个双人大卧榻。 这样一来,就像房车似的,坐卧皆可。 几人再敲定车轮上铁皮加固,车顶加铺油布、车内安置软榻坐垫等改装。 结算时,马老板给抹了零,秦家花费了二百三十两银子。 苏云宛和楚翊先交付了一半费用,两家各驾驶一辆驴车,奔向第二站,粮铺。 剩余的车和钱,则在改装完成送到客栈后再结算。 同一时间,丙五客栈,灯火通明。 一个店小二领着一群人,抬着好几个大箱子鱼贯而入。 是成衣铺老板领着绣娘们,携新衣上门了。 几家女眷们汇集一堂,量体裁衣,女眷们有说有笑,欢喜得像是百姓家过年添新衣似的。 二楼凭栏处,秦君献挺拔而立,俯视楼下的热闹。 突然,有个穿着白色长袍的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原来,楚家老夫人生病,楚绍安置后第一时间让店小二去请名医。张大夫带着学徒上门看诊,诊断开方之后,楚大公子送他们出门。 秦君献直接从二楼跃下,引起一阵惊呼。 他大步走至张大夫面前,朝楚大公子点头示意,而后拱手道:“大夫,可否请您替我大哥看看?” 张大夫二话没说,随秦君献上楼。 客房中,秦君屹看到门外的胞弟跨栏跃下,心中顿时紧张,不知发生何事。 没过多久,看到胞弟引领大夫进来,这才明了。 张大夫询问了伤情,再探手凝神切脉,起眉间微微蹙起,显然不容乐观。 良久,他收回手道:“去衣,让老夫看看伤口。” 秦君屹恐对方看出自身异常,便道:“大夫,我动弹困难,请您根据脉相诊断。” 张大夫也没勉强,直接道:“骨钉在脊,重伤骨肉。若不能拔除,恐有性命之忧。” “有办法拔出骨钉吗?”秦君献探身焦急追问。 张大夫并未作答,又问:“这骨钉粗细长短如何?” 秦君屹的脑海中重现行刑之人手捏骨钉做介绍的情形,声线紧绷:“长三寸,粗一分,特设机关,骨内置有莲花状安固铁片。” 张大夫深吸一口气,遗憾道:“那老夫只能开些补气养血的药方,务必精心调养,方能延续生命。” 突然,房门被推开,女眷们簇拥着老夫人迈进门,她们早已在候在门外家,听闻了一切。 老夫人悲声道:“大夫,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张大夫面带悲悯地摇头。 因早有预料,老夫人很快收敛悲伤,低声询问大夫:“可会妨碍子嗣?” 张大夫思考片刻道:“公子的身体极虚,培元固本方能长远。但是切记,绝不可让疾病缠身,随便一阵风寒 ,就可能夺走他的命。” 老夫人神色委顿,两腿发软再站不住,裴氏和林氏急忙扶她坐到床沿。 秦君屹望着祖母,紧呡薄唇,心生愧疚。 有了宛宛,他的情况比大夫所言乐观得多,然而事关宛宛辛密,他无法坦诚相告。 良久,老夫人掖了掖被角,软声道:“屹哥儿,你别害怕,咱们好好调养身体,不会有事的。” 秦君屹扬起嘴角点点头,不知如何作答。 今天晚上,他就要经历一次冒险,就算相信苏云宛,结果却难料。 老夫人犹豫片刻,吞吞吐吐道:“那,等你身子好些了,生个儿子。” 秦君屹: “屹哥儿,你千万别多想,祖母只是考虑到云宛。有了儿子,她也能安心不是?”老夫人见大孙子一脸深沉不作答,追着解释。 秦君屹嘴角抽搐,勉强道:“孙儿明白。” 一旁的岑依依心中剧震,忽觉浑身掉入寒潭,冷得心里生疼。 秦君献不顾未婚身份,忍无可忍道:“祖母,就算大嫂怀孕了,这流放路上,也没法安胎啊!”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老夫人刚训一句,就被门外的叫声打算。 卢氏夫妇前来邀请老夫人和岑依依去用餐。 此时,听了一耳朵的张大夫写好药方,起身交给秦君献。 秦君献结算诊金,并支付药费,请他派人抓药送上门,而后送张大夫出客栈。 卢氏打听秦君屹的诊断结果,老夫人叹了一声,摇头未答。 卢氏心中有数,想起秦君屹从小到大的坎坷历程,感慨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人的一生,皆有命数。” 秦若珊看了眼置若罔闻,眼神飘忽的裴氏,出声反驳:“我命由我不由天,大哥一定会好起来。” 卢氏撇了撇嘴,轻蔑一笑,想起了自己的来意,道:“婆母,依依,咱们去用餐。” 刚受刺激的岑依依只想好好静一静,推辞道:“我就不去了,大表嫂不在,我要照顾大表哥。” 卢氏纳闷地看了她一眼,一连三问:怎么又跟屹哥儿扯上了?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自己小儿子怎么办? 老夫人防着岑依依又生事端,劝说道:“依依,你大表哥有献哥儿照顾,一起走。” 岑依依怕了老夫人,心念一转,留卢家一条退路也好,便答应下来。 她回头极为复杂地看了秦君屹一眼,转身随老夫人等人离去。 “你们也去用餐。”秦君屹道。 众人安慰几句后离去,房间里只剩下陪护的秦君献。 秦君屹让胞弟凑近身边,细细交代西北的财产,随后道:“这些钱财产业,不知能保下多少,若我遭遇不测,家主之位便由你担当。至于我的私产,则全部交给你大嫂,任她去留。” 今晚,他就要尝试做从未有人成功过的事,曾经那些取钉之人,要么瘫痪在床,挣扎一两年后死去,要么丧命当场。 为防出现最坏的结果,他得做好打算。 秦君献看着安排后事似的大哥,怄得心中痛极,带着哭腔道:“大哥,您别听那大夫危言耸听,也别听祖母的话,她怕您遭遇不测失了子嗣传承,可您活着才是最最紧要的啊!” 秦君屹点头,却要他应承下来。 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妻子,若她一个人,秦家肯定待不下去,回娘家也不好过,孤身飘零于世,再缺了傍身钱财,简直不敢想象。 秦君献不忍大哥消沉,用起了激将法:“可您这安排,祖母和娘亲必然反对。” “所以要你私下处理,别让她们知道。你大嫂嫁给我,才遭这场大难,是我连累了她。”秦家人口众多,他不便划分公产,唯有将私产相赠。 秦君献却道:“大哥,大嫂要是真怀孕了,您就忍心抛下她们母子俩?” 秦君屹眼周微颤,思绪随之飘远。 洞房花烛夜的缠绵悱恻,宛宛会不会怀上了? 一想到她肚子里可能揣着新生命,本就不愿认命的秦君屹心中更是充满斗志。 第46章 回归客栈 几条街道之外的苏云宛不知道客栈里发生的一切,更不知道秦君屹的胡思乱想。她们抵达粮铺时,发现店门已关。 当朝每座城市都有宵禁,只是时间有分早晚。即便还未到限制时间,除了客栈、酒肆这类餐饮业热闹外,其他大多数店铺也都打烊闭店了。 当然,春楼不在话下。 楚延叫醒粮铺值夜的伙计,两家人连夜购置大量米、面等粮食。 苏云宛不想委屈自己,挑选的全是优质粮。 接下去的时间,她的异能要专注于秦君屹身上,饮食方面,就交给其他人了。 同等手艺下,食材的优劣,差别挺明显。 无论处于何种境地,她都不会亏待自己。 结算后,伍少寒和姜小六自发帮忙,与众人一起将一袋袋粮食扛上驴车。 搬运完毕,楚翊看了看夜色,提议道:“咱们再跑一趟成衣铺和药店,就回客栈吃饭,剩余的明天上午再采买,怎么样?” 苏云宛自然没有异议。 由于丙五客栈的上门服务,成衣店并未关门,只是大量成衣都送去客栈了。 剩余少许衣物两极分化,不是绫罗绸缎,就是粗麻布衣。 有了老夫人的公费购衣规定,秦君宇直接从劣质衣物中挑选。 苏云宛则利用所谓的月钱,添置了两身绸衣和鞋子,并提议秦君宇只买一身对付一晚,明早再买好些的。 秦君宇点头,只买了一身。 最后抵达药铺,苏云宛将手里的药材全卖了,却只换来两钱银子。 当朝的中药材主要靠野外采集,只要不是稀珍药物,药价很便宜,只是郎中的诊费很高。 苏云宛不知道秦君献已经请了郎中,暗道正好,她只需要买药材。 于是,她可着裴氏另支的五十两银子,将药店各种药材都备了一份,还买了各种工具。 其实这些在她空间里都有,还是那句话,不能先于人前。 众人回到客栈时,流放队伍的其他人已经各自回屋,大堂只剩下值守的官差和零星几个喝茶的犯人。 楚翊道:“店小二,帮我们几个整一桌好菜。” “好嘞!”店小二应了一声,“你们是坐散桌还是坐包厢?” 楚翊顾及苏云宛的身份,看向同行众人:“就坐大堂散桌,怎么样?” 苏云宛没有异议,其他人更无所谓。 楚翊对伍少寒和姜小六道:“两位稍坐,我们先去跟家父禀告一声,去去就来。” 苏云宛和秦君宇也先上楼,秦君宇去女眷屋中找老夫人和裴氏汇报采买结果,苏云宛则回屋看望秦君屹。 开门后,苏云宛看到桌上放着各色饭菜。 秦君献绕出屏风,急切道:“大嫂,你回来得正好,大哥心情不好,不愿吃喝。” 苏云宛秀眉微皱,疾步往里走,“发生什么事了?” 听着秦君献将大夫看诊之事道来,苏云宛对上了秦君屹侧头望过来的眼神,只一眼,便看出对方的迫切和希冀,瞬间明白他是想提前手术。 秦君屹苍白的脸上扬起微笑:“回来了,还顺利吗?” 见苏云宛点头,又道:“我让小妹给你挑了两身衣裙,去看看喜不喜欢。” 苏云宛并不动身,而是伸手探了探他的脉相,借此掩饰她的异能查体行径。 末了,她让秦君献先出去。 秦君献刚出屋,苏云宛就冷声道:“为什么不吃饭。” 明明饿得半死,却强行忍耐克制,才间隔几个小时而已,怎至于迫切至此? 秦君屹有口难言,下半夜睡意正浓,他想减少危险因素。 苏云宛道:“你知不知道,就你这虚弱的身体状况,正规的医疗根本不许拔钉。” “这不有你。”秦君屹轻轻拉住她的手,眼中全是信任。 苏云宛心中一叹,“可现在大家都还没睡着。” “无妨,再等等。”秦君屹道,“你吃了吗?” 苏云宛摇头,看向桌上的饭菜:“我吃那些就好。不过我先下楼跟伍少寒说一声,就不跟他们一起吃了。” “伍少寒?”秦君屹瞳孔一缩,不确定道。 “嗯。”苏云宛点头,将与楚翊和伍少寒等人同行采买的事简单的说了说。 秦君屹闻言眸光变得极为幽深,心绪瞬间乱了。 苏云宛并未多想,出门下楼。 刚路过秦家女眷房间,就听裴氏惊叫道:“什么?买了四十两马饲料!把苏氏给我叫过来!” 苏云宛推开房门,只一句话就堵住裴氏的嘴,“需要我告诉你,公账的银钱,我上交的占了几成吗?” 见裴氏被噎得失声,她便没有理会,对秦君宇道:“下楼吃饭。” 秦君宇左右看看,见老夫人没有发话,便走出房间。 “大嫂,大伯母盘问得细,我没办法。”下楼梯时,秦君宇小声解释。 苏云宛也没要一向老实的他撒谎,只道没关系,是自己的决定。 到了楼下,楚翊兄弟俩已经落座,见苏云宛两人下楼,举手招呼。 苏云宛走近后道:“我还有点事,就不跟你们一起吃了,你们吃好喝好。” 伍少寒精锐的目光立即看向她。 姜小六不解道:“有什么急事,连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苏云宛轻笑:“是我夫君,特意等我回来一起吃。” 众人一听,纷纷道他们夫妻俩伉俪情深,下次再约之类的话。 苏云宛摆摆手,回房吃饭、洗浴,与秦君屹一起静候夜深。 一场考验即将到来。 第47章 命运自此改变 更深夜静,天字三号客房。 床前的木几上摆放着着店小二送来的一盆开水,在摇曳烛光中,热气蒸腾而上。 “屋顶有人。”苏云宛环顾四周,发现屋顶阴影处藏着一个人。 秦君屹朝上望了一眼,忽而开口:“来人。” 窗户无声打开,一个人影翻越而入,单腿跪在屏风处,垂首敛目静恭敬听令。 苏云宛望去,只见对方身着夜行衣,戴着灰色面具,看不清真实面貌。 “拾一。” “在。” “好好守着,无论听到任何动静,都不要进屋。”秦君屹已经做好承受一切的准备,“若有意外,所有影卫听我胞弟调遣。” 拾一迅速抬头,再顾不上规矩:“主子想做什么,请让属下代劳。” “拔骨钉。”秦君屹并未隐瞒。 “万万不可!”拾一膝行几步,“求主子不要以身涉险。” “我意已决。”秦君屹移开目光,肃严道:“你只要守好外围即可。” “主子!”拾一低声惊呼,使用拖字诀,“若有外敌来袭,属下恐抵挡不住,主子可否等留宿荒野,远离官家势力时再动手?” 只要过了今晚,他再摇些弟兄们一起劝说主子。 秦君屹又岂会不知他的意图,只命令道:“退下。” 拾一却跪伏在地,无声以抗。 影卫营规矩森严,训练严苛,可秦君屹却是个宽仁的主子。拾一跟随他时日已久,早已不是出营时的木头人,涉及主子安危,他生出孤胆抗命坚持。 “怎么,我使唤不动你了?” “属下不敢!”拾一身体微抖,立即消失在客房。 苏云宛收回目光,轻笑道:“你这主子还挺好说话的。” 影卫这类见不得光的组织,培养出的人泯灭了七情六欲,唯主子命是从,她还是第一次见敢坚持己见的影卫。 “我在儿时曾隐姓埋名,参加过影卫营训练。” 所以,深知影卫难当。 苏云宛闻言心中很不是滋味:“你一个秦王府世子爷,怎么会难道是秦家祖传规矩,每代嫡长子都要有这么一段经历?” 秦君屹摇头苦笑:“那时祖母为了护我,以孝道相逼,跟父亲发生剧烈争执。父亲一怒之下,便让人把我送去影卫营了。” 苏云宛默然,当下以孝治天下,父亲掌握着子女的生杀大权。要是秦君屹折损在影卫营,也不知那老王爷是否会后悔。 从近几天的秦家人的只言片语中,苏云宛勾勒出老王爷是个冷血、严苛、自傲的人。 秦君屹似乎看出她的想法,试图为父亲辩白:“虽然隐姓埋名,但父亲交代过,不会伤及我性命。” “所以你便感激他的不杀之恩?”被酸涩充斥内心的苏云宛尖锐反问。 意识到自己唐突,苏云宛又抿了抿红唇,喉咙梗塞:“抱歉。” 秦君屹却因她的在意,满腹柔情:“都过去了。” “确实。”苏云宛收拾心情,回归今晚的主旋律。 她帮秦君屹脱去里衣,“我先检查骨钉,可能会引起疼痛,你忍耐些。” “无妨。”秦君屹赤着上半身,伏趴在床。 后背的脊骨上,五颗星芒自上而下整齐排列,四周肌肤恢复如初,再不见青黑淤痕。 若让晚间的大夫查看,必会察觉异常。 苏云宛伸出手,覆在最下面一颗腰椎位置的骨钉上,闭上眼睛释放异能沿着骨钉向内探去。 秦君屹全身紧绷,只觉得一股暖流自伤口而入。 突然,尖锐的刺痛传来,是苏云宛在集中力量,撼动内置的莲花铁片,检测厚度。 眼看着秦君屹疼得紧攅床单,苏云宛收回手,拿出一个药瓶,介绍道:“这是麻醉散,你全部喝下后,便会全身麻醉两个时辰。” 不愧是令人终生不得摆脱的刑具,其结构异常稳固。她给出的麻醉散,是不伤人体前提下的最大承受剂量。 可她的治愈能力会导致麻沸散提前失效,麻醉时间难控。 若是秦君屹在手术中痛醒,容易造成医疗事故。这对医患双方,都是极大的考验。 喝下麻醉散后,苏云宛拿出一件旧衣,手撕成布条:“为了防止麻醉散过早失效,我要束缚你的手脚。” 秦君屹闻言想起受刑时手脚被捆,一锤一锤敲钉入骨的炼狱情景,身体产生应激发应,止不住的颤抖。 苏云宛立即放下衣服,俯身柔声安抚,“子渊,凝神。” 秦君屹蓦地紧抓她的手,几息之后平静下来。 随后,他咬住苏云宛递来的干净布块。药物生效,渐渐陷入黑暗。 苏云宛将其手脚束缚在床架上,右手附上后背,异能源源不断地输入秦君屹体内,凝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摧毁莲花铁皮装置,并稳住铁片不让其损伤骨质神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的头上冒出细密汗珠,身子却一动不动,进入忘我境地。 良久,她伸出左手,拿出医用刀具和起子,割裂肌肤,将脱离了安固铁皮的骨钉缓缓拔出,紧接着又将残余贴片引出体外。 第一颗骨钉在秦君屹无知无觉中成功取出。 缝合、止血、包扎。 苏云宛有条不紊地处理伤口,又将目光对准第二颗骨钉。 看了眼一动不动的秦君屹,她与时间赛跑,顾不得擦去脸上的汗水,继续施为。 就在进展到拔钉环节时,骨钉刚拔出一半,麻醉药效就散去。 秦君屹的身躯先于意识,做出本能反应。 他的身子猛缩,手脚被布条勒得通红,床架吱吱作响。 口中的痛呼被布条阻挡,发出压抑的闷哼声。 隔壁浅眠的秦君献瞬间睁开眼,冲到门前敲门低唤:“大哥,你怎么了?” 苏云宛两手沾满鲜血,警惕的目光透过屏风望向门外,压下急促的心跳,清冷道:“你大哥没事。” 耳边挣扎的动静不断,秦君献怎么可能相信,“让我大哥说句话!” 苏云宛看向依然挣扎不断的秦君屹,急速思量对策。 就在秦君献将要破门而入之际,属于大哥的声音响起:“我没事。” 可这强忍痛苦的虚弱沙哑声,又怎会没事! 第48章 今日所受之苦,他日必定奉还! 秦君献焦急道:“大哥,我进屋看看您。” “不要!”恢复意识的秦君屹强忍眼前阵阵黑暗,急速制止,“不方便,回去。” 听着大哥压抑的声音,秦君献抵住房门的手攥成一团,脑中想起祖母说的生孩子的话。 他误以为里面正在行不可言说之事,心中尴尬又悲切。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同一时间,屋顶的拾一想以手掀瓦,查看主子发生何事。 可主子的严令犹在耳旁,明明只要轻轻一提,便能将瓦片移走,却仿佛重若泰山,终究还是收手放开。 尽管主子宽厚,他们也要谨守本分,决不可挑战主子底线。 曾经有个前辈因主子宽仁忘乎所以,受罚后还心生怨怼,落得遣回影卫营重造,一招不慎身死灯灭的下场。 他可不想步那人后尘。 屋中,秦君屹见胞弟没再发声,卸下心防瘫倒在床,急促呼吸。 苏云宛附在耳旁,告诉他进展:“现在拔出第二颗,进展到一半。” “继续。”秦君屹苦涩道。 事实上也确实不容许中止,苏云宛收敛心神,继续手上的动作。 疼,非常的疼。 没有麻醉的处理,简直要人命。 秦君屹疼得嘴唇泛白,脸上不见一点血色,豆大的汗水从额头渗出,瞬间便将枕巾打湿。 待一切处理完毕,苏云宛望着气若悬丝的秦君屹,胸口堵得慌,轻声道:“结束了,很成功。” 此时秦君屹已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低低喘着,彻底失去了力气。 他闭眼休息了一会,才沙哑道:“谢谢。” 尽管身体正在承受非人的剧痛,秦君屹心中却欢呼雀跃。 宛宛做到了,真的做到了! 苏云宛起身解除束缚,转身将拔出的骨钉和铁片用绢帕收起来,以便日后寻手艺人制作类似骨钉。 今日所受之苦,他日必定奉还! 看着秦君屹痛得直抽搐,苏云宛于心不忍,将仅剩不多的异能缓缓输入秦君屹体内。 秦君屹在异能的作用下,沉沉晕睡过去。 “拾一,进来。”苏云宛话音刚落,影卫拾一便悄然而入。 看着满盆血水和沾满了血渍的止血纱布,拾一瞳孔狠狠一缩,“主子怎么样了?” “他睡了,你收拾一下。”苏云宛继续输入异能,吩咐道。 拾一将现场恢复原样,端着血水跳出窗台。不久,端回来一碰清水。 忙完之后,他看向陷入昏睡的主子,忐忑问道:“顺利吗?” 苏云宛皱眉道:“解决两颗。” 她本计划一次性全部拔除,可人算不如天算,麻醉时间比预定的少了大半。 拾一心中剧震,又急问道:“可有后患?” 得到否定答案,他喜不自禁,一拱手后退几步跃出窗户,消失在夜色中。 苏云宛收回目光,侧身看向饱经折磨的秦君屹,想起一句极为贴切他的诗歌:生活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 夜幕的黑色渐渐退去,东方泛起了鱼肚白。 听闻隔壁的开门声,一夜未眠的秦君献立即打开房门,与正要出门的苏云宛四目相对。 他顿了顿,道:“我大哥醒了吗?” “还没。”苏云宛察觉他眼周的青色,侧身道,“进去,我去找点吃的上来。” 秦君献绕过屏风,目光所见,更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只见秦君屹双眼紧闭俯趴在床,露出被褥的手臂寸缕未着,雕刻般的脸上流露出柔情笑意,似乎正在做着什么美梦。 苏云宛下楼洗漱完毕,转去后厨要了份油条、豆浆、包子和蔬菜瘦肉粥,放入托盘端上楼。 刚走到屋外,就听见里面传来老夫人的责怪声:“你这孩子,怎么如此心急,祖母是让你身体好些了再来,你看你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了!” 苏云宛心中疑惑,推开虚掩的大门,步入房间。 屏风后人影幢幢,秦家众人齐聚在内。 见到苏云宛,她们的脸上流露出难以言状的复杂神情,唯有岑依依眼中的妒火清晰可见。 原来,昨夜屋中的动静和秦君献请入被拒的声音,被几个女眷听在耳中,今早醒来一说,变得众人皆知。 老夫人见大孙子这般听话,心里既欣慰又担忧,刚起床就赶过来看望。 浩大的阵势令秦君屹从昏迷中醒来,听到祖母的指责,他无言以对,只将头埋在枕头中,闷不作响。 直到听到苏云宛问候的声音,他才从枕头中拔出来,侧头望过去。 见到苏云宛手中托盘的食物,秦君屹倍觉腹中饥饿,趁机脱身:“祖母,孙儿饿了,你们也去吃早饭。” 老夫人点点头,交代苏云宛好好照顾大孙子,这才领着众人离开房间。 苏云宛放下托盘,找出秦君屹的衣服,为他一件件穿上。 秦君屹半躺在床上,看着埋头为他系衣带的妻子,想伸手为她拨去挡眼的额发,可手伸到一半,却疲软落下。 他的所有体力都昨夜的手术中耗尽,仅剩的异能也作用于修复受损神经,如今他疼痛褪去不少,但四肢沉重浑身乏力。 “别乱动,好好养着。”苏云宛瞥了他一眼,手中不停,“有了昨晚的经验,以后每次处理一颗,三次之后,便能清除了。” 秦君屹笑了笑,忽而正色道:“你这种麻醉药能量产吗?若是能用于军中,可减轻不少将士的疼痛和痛苦。” “昨夜用的这种,只有经我的手才能制成。”苏云宛很疑惑,“现在的军队没有麻醉药物吗?” “有高浓度药酒,只是通过喝酒麻醉的时间太长,伤兵往往未等到起效,就过度疼痛致死。”秦君屹沉声道,脸上流露怜悯之色。 苏云宛曾经从小到大被困在后宅一亩三分地,并不了解当下的医疗发展水平,没想到连麻醉药都没发明出来。 可若要她摈弃异能发明麻醉药方,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我知道一些能起麻醉作用的植物,但是常规方法难以提炼,需要经验丰富的杏林高手去研究。” 既然话题提到军队,苏云宛便问道:“你可知现在镇北军什么情况了,你的二叔他们可会起事?” 如此敏感要命的话题,就这么被她自然而然地提起。 第49章 补贴子女 “当然不会!” 客房内,秦君屹的眸光坚定,神情严肃,“我们秦家以保家卫国平天下为己任,即便被卸磨杀驴,也会以天下百姓为先,不会主动挑起战乱,祸国殃民。” 苏云宛微微笑了笑,不知信否。 在这朝代,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父要子亡,子不敢不亡。 或许西北的秦家二老爷真能奉旨流放,齐聚幽州。 可人心难测,当身家性命受到威胁,还能不能秉持以往的信念,可就难说了。 众人吃完早饭,收拾东西上马车。 后院中,停放着二十几辆畜力车,占得满满当当。 昨天傍晚,卢家和楚家旁族也让官差代买了车辆,只是他们手头钱财紧张,每家只买了一两辆。 而已经收揽了不少银钱的官差,则多添置了五辆骡车。 犯人以车代步,官差便解放了人手,他们可以轮流乘车,减轻一路辛劳。 而等他们送完犯人回到渭南府或者京城,又可以将车卖掉,并不会折损多少银钱。 老夫人等人随着秦君宇的指引,来到自家马车旁。 见到那匹骨瘦如柴的黑马,裴氏嫌弃得不断埋怨,当看到穿着鲜丽的苏云宛随后赶来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昨天送衣物上门的店家很有分寸,外衣大都是寻常不起眼的布料和颜色,唯有里衣分为各种档次。 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做流放犯人生意,很清楚不能让犯人穿太好的衣物,以免招人非议,给解差徒添麻烦。 这也就导致习惯穿绫罗绸缎的老夫人等人,尽管有钱也只能买到普通布衣。 而苏云宛在店铺买的,自然就不受限制,成了女眷中特殊的存在。 “苏氏,你只顾着给自己买衣裙,也不知道给你祖母买一身好的。”裴氏眼红地打量苏云宛的衣裙,命令道,“待会给你祖母和我各买一身华服回来。” 苏云宛哼笑,“我不去了,你们另外安排人跟宇哥儿去。” “你什么意思!让你孝敬长辈,直接就躲了?”裴氏叫嚷起来。 苏云宛本就精神不济,裴氏的话吵得她耳朵疼,反问道:“躲了又如何?” 眼看着争执又起,刚安置在马车上的秦君屹吃力道:“母亲,宛宛累了,需要休息,您想要什么,让四弟帮买回来。” 宛宛昨夜耗费了极大精力,气色比以往差了许多,成了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是真的需要休息。 这时,秦君献一把掀开车厢帘布跳下车,息事宁人道:“娘,就让四哥买回来就好。” 说完,他掏出自己的全部月银五两给秦君宇,“这钱你拿着,帮祖母和我娘挑件上好的裙装。” 秦君宇身穿四房母女俩昨夜特意为他挑选的棉质青衣,点头接过银子。 裴氏见状慈爱地笑了:“还是我小儿子孝顺。” 本来准备叫让秦君献添钱的秦君屹见状,干脆就合上了嘴。 老夫人不许裴氏贬低大孙子,训斥道:“献哥儿长大了,手头没点钱怎么成,你这做娘的,就只顾着自己享福,还有没有点为人母的样子?” “母亲,儿媳还没说完呢。”裴氏抱屈一声,转而自掏腰包拿出十两银子强塞到秦君献手中,“这钱你拿着备用,不够了娘再补贴给你。” “娘,我的月钱也不够用!”秦若岚摇着裴氏的手臂撒娇。 裴氏笑骂道:“你个磨人精,怎么哪儿都少不了你。” “嘻嘻,娘最好了。”秦若岚奉承一句,而后也说要买衣裙。 苏云宛看了眼相亲相爱的三人,转身爬上马车放下布帘,将刺眼的一幕隔绝在秦君屹视线之外。 秦君屹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浅笑道:“没关系,我习惯了。” 从小到大,他都是这么过来的,心中早已形成铜墙铁壁,不会受这等小事刺激。 苏云宛心中五味杂陈,一个被寄以厚望的嫡长子,却被亲生母亲如此对待,实在是世间少有。 车外,老夫人发话让秦若珊跟她哥秦君宇一起去补充物资,并交给他们一张刚拟好的采买清单。 由于马车到位,老夫人就想多采买些物资,尽量过得舒坦些。便在刚才找到店家,参考别人的采买品类,拟了一份清单。 秦君宇兄妹俩打开一看,顿时表情不自然,只见上面写着: 被褥、枕头、蓑衣、斗笠、油布 帐篷、麻绳、匕首、斧头 油盐酱醋、锅碗瓢盆、菜刀案板 肉干、菜酱、水果、糕点 其品类之丰富,囊括了衣食住行方方面面,可谓是极为周全。 可问题是,他们手上采买的银钱所剩无几,根本买不来这么多物资。 兄妹俩将视线看向裴氏,却见她故作不知,移开目光。 老夫人威吓道:“裴氏,还不赶紧给钱。” 刚才拟清单时,她可是跟自己一块去找店家的,很清楚清单内容。 那是的裴氏看着婆母兴致勃勃,根本不敢提反对意见,现在她也是想避开,让大儿子那出钱。 可是马车的车帘已经拉上,里面的大儿子也默不吭声,被婆母点名相逼,她只好给了张一百两的银票,叮嘱道:“你们省着点用,有多的要找回来。” 兄妹俩这才松了口气,纷纷应下。 随后便赶着驴车,与官差采买队伍汇合出发。 秦君宇兄妹俩刚走,卢氏又带了两个孩子过来,对老夫人道:“母亲,我们那二十几口人,只买了两辆马车,就让这两孩子承欢您的膝下。” 老夫人却一脸为难:“我们这坐不下了。” “怎么会?你们十来口人,有三辆车呢!”卢氏争辩道。 裴氏白了一眼:“驴车要载货。” “可怎么也不至于少两个孩子的位置,他们这么小,用不了多少空间。” “既然这么说,那你们也有马车,不至于没这点空间。”裴氏回怼道,“再说了,也可以大人抱着坐啊!” 老夫人看着她们妯娌两你来我往,没再偏袒卢家,尽管他们昨夜才刚请她吃饭。 实在是一个车厢六个人,已经坐得满满当当了。 就在这时,官差叫嚷着上车出发。 卢氏见秦家绝大多数人都上婆母那辆马车,另一辆马车里只有秦君屹夫妇俩,立马就走到车旁道:“屹哥儿,就让你两个侄子侄女上车。” 第50章 催生 苏云宛一把掀开门帘,面无表情道:“你让我们给你带孩子?” “不,我一起乘坐,我来看着孩子们就好。”卢氏道。 苏云宛讽刺道:“卢夫人,你莫不是忘了两家的关系?” 不等卢氏强辩,老夫人的声音传来:“别打扰屹哥儿,带孩子回去!” 凡是会妨碍大孙子的人和事,她都会一力挡下。 卢氏知道秦君屹在老夫人心中的位置,闻言只好愤愤离去。 渭南府主干道上,步行的犯人打头,后面跟着一辆又一辆的畜力车,缓缓朝城门外行进。 道路两旁不少百姓驻足旁观,愤慨贪官落得流放地步,还能以车代步。 而这,恰恰是钟威与别的带队之人的不同之处。 别的领队把犯人的几千里徒刑当做应受的惩罚,不让犯人享受。最多允许每个大家庭购置一辆平板车,以供老幼病残乘坐。 而钟威却觉得将犯人们到了流放之地,自有苦日子等着他们,不需要在沿途刁难。 反正没有明文规定不让乘坐马车,只要出了京城地界,就没人管了。 只要他们出得起钱,全员以车代步就最好了,早早完成差事,节省的时间可以当做带薪休沐。 这种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何乐而不为。 出了渭南府,苏云宛被马车摇晃得昏昏欲睡,便抽出地上的几快宽木板,横着铺放在两侧的长凳上,加宽软塌。 随后,又找出软垫、枕头、被褥铺上,合衣躺下。 秦君屹看她变戏法似的,将一个规制车厢变成了双人榻位,不由得朝她竖起大拇指。 苏云宛嫣然一笑,为他拉了拉锦被,轻轻靠在他胳膊上闭眼补眠。 秦君屹看着近在咫尺的妻子,会心一笑,相拥而眠。 途中暂歇时,两人也没有露面。 时近晌午,采买队伍归来。 请商家代买货物的人一拥而上,喧闹不止。官差拿出清单,逐个分发。 整个队伍洋溢着激动、欢乐的气氛。 苏云宛下车时,正看到秦家众人围着秦君宇兄妹俩,听他们汇报采买成果,每个人的脸上都喜气洋洋。 由于剩余的金钱不少,秦若珊主张去酒楼,外带了不少饭菜回来。 秦家众人找出地垫,铺在官道侧边的大树下,再打开食盒,将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饭菜端出摆上。 还未开饭,卢氏又领着孩子们来蹭饭了。 老夫人看了眼苏云宛,只见她拿出两个空瓷盘,每样菜都夹一些,淡漠道:“我跟子渊在马车上吃。” 老夫人道:“也好,你多夹点,不够再来添。” 等苏云宛上车,老夫人便让卢氏坐下一起吃。 卢氏喜出望外,对老夫人说了一堆讨喜的话,一度抢过了裴氏的风头。 裴氏不满地瞥了眼车厢,心里暗恼苏云宛:你不是排斥卢家人吗,怎么这顿饭就不维护秦家的利益了? 可怜她即便是掌家媳妇,也不敢对老夫人提出异议。只能看着嬉笑得意的卢氏,心中恼怒,一顿饭吃得胃生疼。 马车里,苏云宛扶起秦君屹,刚喂他两口饭,就被秦君屹接过汤勺,“我自己来。” 经过半天休息,他的体力恢复了些,不忍妻子顾不上吃饭,便勉力自己动手。 苏云宛感慨他强劲的恢复力,也就将碗筷递给他,再不时地替他夹菜。 不大的车厢,将外界的纷纷扰扰全部隔绝,阳光穿过网纱透进来,显得温馨又安宁。 饭后,老夫人见苏云宛端盘下车,关切道:“屹哥儿吃得怎么样?” “还可以。”苏云宛浅笑着回应了一声,而后跟秦若珊一起收拾碗筷。 老夫人见状道:“放在那,别脏了你的手,让姗姗母女俩去收拾清洗,你照顾好屹哥儿就行。” 苏云宛看了眼秦若珊,见她面带疲惫地笑道:“大嫂,我们来就行,你歇着。” “该歇的是你,这奔波大半天,早累了。”苏云宛吃了现成的美食,自然不推脱善后工作。 然而老夫人扭头道:“依依,还去不接手。” 岑依依心中不忿,却不敢不从,她靠近重重地撞开苏云宛,再乒乒乓乓地收拾剩饭残羹。 苏云宛被撞得后退几步,疑惑地看向老夫人,不知道她跟岑依依在打什么哑谜。 老夫人接收到她的疑惑,待岑依依和秦若珊母女俩走后,就将她叫到身边:“你陪祖母走走消食。” 苏云宛知道她是有话要单独说,便扶着她去往无人处。 “宛宛,祖母跟你说个事,你别着急。”在四下无人的树林里,老夫人止住了脚步,悄声道,“依依一心钻进牛角尖,想做屹哥儿的妾。祖母有心让她看清楚妾氏的身份地位,便让她将你当主母侍奉。你配合祖母,趁早打消了她的念头。” 苏云宛闻言一言难尽,她听楚翊说过岑依依求一个妾室之位的事,可并未往心里去。 谁能想到,老夫人要岑依依遵守妾氏的规矩,还说侍奉她,这确定是亲外孙女吗? 以岑依依那心高气傲的性子,打压得越狠,反弹就会越大,到时候老夫人确定自己能应对得了? “宛宛,你放心,只要屹哥儿不点头,祖母便不会将依依强塞到你们房。”老夫人见苏云宛沉默不语,又宽慰道。 苏云宛: 什么鬼! 真要安抚,不是应该说她不点头才是吗? 说到底,还是天大地大,她的长孙最大。 “要是她忍辱负重,达到了您的所有要求呢?”苏云宛可是很清楚知道她们俩之间的协定,到那时候,老夫人要如何收场? “她做不到!”老夫人的口吻极其坚定。 那明知她做不到,又何必磋磨她?苏云宛着实不理解老夫人是怎么想的。 你要说她无情,她又精心将岑依依抚养长大,可要说有情,却又做出如此戏耍人之事,着实令人费解。 爱屋及乌,老夫人私心里已经将苏云宛当成自己人,也就敞开心扉:“之前,祖母的确起过让依依和你一起照顾屹哥儿的念头,但是屹哥儿无意,祖母也就不勉强了。 昨夜大夫说屹哥儿要好好调理,休养生息,那有你就够了。因此,你要做的就是照顾好屹哥儿,待他身子好些,早日生下儿子,咱们秦家才算后继有人。” 苏云宛总算搞明白,今早老夫人指责秦君屹是所谓何事了,原来昨夜之事产生了这么大误解。 可是什么叫秦君屹有儿子才算秦家有后,秦君献和二房四房都算什么? 就算嫡长子继承制,也没必要将其他儿孙全排除在外。 苏云宛不得不感慨,末世走一遭归来,她已经与当下朝代有些格格不入了。 第51章 雪上加霜 “宛宛,你也看到了,咱们现在的条件改善不少,真要是有了,也不用担心,咱们家除了屹哥儿,所有人为你让行。”老夫人想起秦君献的话,安抚道。 面对催生,苏云宛只好借故推脱:“您也看到了,子渊的身子实在太虚,这种情况下,就算怀上了,胎儿也会先天不足,还是待他身体调养好了再说。” “可是大夫说他的身体极弱,经受不得任何风雨,这要是一旦出了事”老夫人说着说着,心酸得哽咽难言。 她执起绢帕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叹声道:“祖母也希望屹哥儿健康长寿,要不是有性命之忧,哪会在这种时候逼你们。” 苏云宛心中五味杂陈,老夫人为人一言难尽,但对秦君屹的慈爱却是不容置疑。 她想了想,道:“祖母,您不用纠结。屹哥儿已经派人去请名医了,有希望恢复健康。再差也不过像现在这般,仔细调养便是,并不会伤及性命。” “真的吗?”老夫人不敢相信。 苏云宛回道:“当然是真的,您看我就一点都不焦虑,您也放宽心子渊必会否极泰来。” 实际上,秦君屹确实派人去信西北,让镇北军的军医去幽州汇合,商讨研发麻醉药一事。 老夫人一直压抑在内心终于舒缓了些,她紧握着苏云宛的手,试探道:“宛宛,你跟祖母说句真话,对于将来,你是怎么想的?” 是真的相信大孙子能好起来,还是另有退路? 苏云宛轻轻一笑,扭头看向远方,悠然道:“我等着子渊站起来的那天。” 此话如强心剂一般注入老夫人体内,她一扫阴霾坚定道:“好!祖母也跟你一块等,咱们一起见证奇迹的发生。” 林中的老夫人心里豁然开朗,而秦家的另一个人却满腔怒火如岩浆般喷发。 就在刚才,秦家马车中,秦君献拿出大夫开的药瓶,从中倒出一粒补血养元丸给大哥,并递上一杯凉白开,让大哥吞服。 秦君屹抬手喝水时,丝滑的云袖滑落至肘间,手腕上的紫红淤伤就这么骤然映入秦君献眼瞳。 秦君献忙问道:“大哥,您手腕怎么了?” 秦君屹偏头一看,迅速放下水杯,执袖掩住伤痕:“没什么,不小心撞了下。” 秦君献当然不相信,再见大哥那不自然的神情,脑中立即追溯受伤时间和原因。 昨天睡前还好好的,今天上午他在车厢外驾驶马车,也并未察觉异样,那么问题就必然出现在昨夜。 突然,秦君献想到什么,立即抓住秦君献的另一只手掀起衣袖,果然,左手手腕也有一圈的紫红痕迹。 他心神俱震地放开手,将拳头紧攥得关节咯吱作响,眼瞳被怒火烧得盈润通红。 在西北营地时,他听闻不少将士久经沙场受到生死危机和杀戮鲜血的刺激,在找教坊司女人发泄之时,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 其中有些许暴虐者,更有令女人痛苦难言的特殊癖好。 他那铁骨铮铮威风凛凛的大哥,竟被折辱至此?! “弟,你在想什么?”秦君屹见手伤暴露,心绪随之乱了一拍。又见胞弟一副暴怒得恨不得毁天灭地的模样,更是感到头疼。 秦君献强压怒火,低吼道:“是不是大嫂!” 此话令秦君屹瞬间明白他所想,焦急否认:“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您怎么会受捆绑之伤?是谁干的?” 秦君屹: 现在还不是告诉他真相的时候。 除了骨钉还未尽数清楚,还需承担拔除风险外,他还有另一重顾虑。 胞弟本性率直不善掩饰,若告诉他实情,难保不会露出端倪。 而一旦消息泄露,皇帝必不会再顾忌其他,调动兵力斩草除根。 那他们秦家,就会迎来灭顶之灾。 因此,秦君屹被问得呼吸一屏,只能干巴巴安抚:“过段时间,我再告诉你。” “有什么现在不能说?”秦君献逼问道,“苏云宛到底是什么人,她用什么挟制您的?” “她没挟制我。”秦君屹被问得心中堵得慌,只能以兄长身份压制:“真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连我的话也不信了?” 秦君献却误以为大哥不舍苏云宛,自甘堕落沦为床上禁脔,一时目眦尽裂,骤然转身而去:“我杀了她!” “回来!”秦君屹急着阻止,探出的手只抓住秦君献的衣袖。 嘭! 秦君屹重重摔下睡榻,后背撞到侧边木板,猩红的血液从后背的伤口汹涌流出,瞬间染透白衣。 本就术后极虚的身体,受此重伤与气急,秦君屹喉咙一甜,大量鲜血自口中喷涌而出。 顷刻间,便成了血人。 秦君献听到动静转身,目光所及,成了他一生的噩梦。 “大哥!!!” 悲痛的呼喊声响起,苏云宛立即紧绷身子,侧目望向营地方向。 “祖母,出事了!”她抓起老夫人的手,一个俯身将其背起,再以最快的速度往营地赶。 出事之时,其他秦家人全散落在外,他们听到声音也赶紧返回。 而第一个赶到的,却是伍少寒。 他再顾不得隐藏身份,飞速靠近秦家跳上马车,被眼前一幕惊得差点跪倒在地。 车厢里,浑身是血的秦君屹浑身侧躺在地,双目微阖,气息几不可查。 秦君献正一手输送内力,一手按压后背为伤口止血。 而止血之物,则是他紧急脱下的外衣。 伍少寒急色问道:“可有药?” “有,在驴车上,有个大药箱。”秦君献呼吸急喘,悲怆的脸上隐约可见泪痕。 伍少寒找到药箱带回,一眼便发现并取出金疮药。正要为秦君屹去衣,却见他伸手抓住衣襟,不愿去衣处理。 “大公子!”伍少寒沙哑低呼。 恰在这时,苏云宛与其他离营地更近的家眷们回到营地。 苏云宛放下老夫人率先跳上车,眼前的一幕令她倍感窒息,她微颤着手抱着秦君屹的头,一边输入恢复不多的异能,一边直问秦君献:“怎么回事!” 秦君献悲愤地睨了她一眼,根本不愿理会。 “我没事。”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秦君屹睁开眼睛,却只看到苏云宛的模糊身影。 这时,老夫人等人也爬上马车,惊呼不止。 秦君屹艰难地扭头,虚弱道:“你们……先出去……宛宛……留下。” 第52章 身份暴露 伍少寒迅速将金疮药递给苏云宛,起身道:“听大公子的,大家先下车,让少夫人处理伤口。” 老夫人也知道轻重,立即清场。 可正在输入异能的秦君献却一动不动,不愿撒手。 伍少寒见状,强硬地将他拖下车,并拉好车帘守在车厢前,大有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车厢内,苏云宛轻声道:“他们都走了,让我看看伤。” 秦君屹这才配合地松开手,任苏云宛动手。 苏云宛剪开后背衣料,只见昨夜刚拔钉的伤口崩裂,血肉模糊,另外三枚茫钉周围也充斥着青黑淤伤。 车厢内,苏云宛迅速消毒止血处理伤口。 车厢外,老夫人语气不善地询问秦君献:“你大哥为什么会摔下榻?” 秦君献垂首恭立,不发一言。 悔恨、懊恼、悲伤各种情绪自脸上交替浮现。 “说话!”老夫人怒斥逼问。 “是孙儿没看护好大哥。”秦君献一句话都不想说,却又不得不出言应付。 而老夫人又继续逼问:“出事时,你在做什么?” 秦君献又陷入沉默。 “回话!” 秦君献为了维护大哥颜面,无法将事由告知,唯有垂首沉默以对。 裴氏见状赶忙调和:“母亲息怒,现在屹哥儿的伤势要紧,等他好些了,再处置不迟。” “我现在就要知道,到底怎么回事!”老夫人紧紧抓住林氏搀扶着她的手,情绪激动之下,林氏被抓得生疼,却不敢出声。 见秦君献依然闭口隐瞒,老夫人叫嚷着家法处置。 裴氏惊慌道:“母亲,许是屹哥儿睡着了不慎滚落,不关献哥儿的事啊!” 说完,她用眼神暗示秦君献:既然真相不能说,那就用这个理由,将你祖母搪塞过去。 然而秦君献宁愿承受家法,也不愿撒谎,他直直跪在地上,摆出一副任打任罚的模样。 老夫人见他无声抵抗,下令道:“老四,你去折几根蔓藤回来!” 四老爷不敢有违,一头栽进树林,却躲在暗处久久不回。 车厢内,苏云宛处理完伤口,为秦君屹重换一身里衣,并将他抱上榻躺好。 秦君屹的精神气彻底耗尽,听闻车外祖母逼问的他只留下一句“让祖母别为难弟”,便彻底晕了过去。 苏云宛抚了抚秦君屹昏迷中依然紧蹙的额头,抽出木板做隔档,以防他翻身又一次掉下榻,随后撩起车帘下车。 此时的老夫人见四子迟迟不回,哪会不知他有意拖延,正想迁怒四房,便见到苏云宛。 她急忙问道:“屹哥儿怎么样了?” “脱离了性命之危,昏睡过去了。” “我去看看。”老夫人和其他秦家人爬上车厢。 老夫人看着气若游丝的大孙子,伸手探向额头,感受到冰凉的体温,心中产生莫大的恐慌。 一想到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夫人不由失声痛哭,其他女眷也悲哭不止。 裴氏悲伤之余,对心中的某个念头更加坚定。 远处围观的其他人并未听到苏云宛的话,只道是秦君屹已经断气,其家眷们正在哭丧。 押送队伍中,新加入了两个年轻解差,他们隐晦地对视一眼,心中暗道:他们刚潜伏进来,目标人物就死了? 按照制度,沿途解差的损耗,由附近城池的衙役补充。 赵荣失踪的消息通过密折送往京城,新帝看完大怒,将御桌上的茶盏横扫在地,手指被碎片划伤,鲜血直流。 然而他已经顾不上疼痛,咬牙切齿叫出三个字:“秦君屹!” 派去西北的人还未传回消息,他只能强忍住杀戮之心,派出大内高手混入流放队伍,严密监视秦君屹的一举一动。 谁知秦君屹落到这等底部,竟然还敢反抗,拔除他的人! 这一次,他加派两个密探混入队伍,重点监视秦君屹和苏云宛。 没错,就是加了个苏云宛。 根据之前传回的消息,苏云宛不知从何处学来各种本领,让秦家人过得像远游似的,就连秦君屹的身体状况,也颇多起色。 若苏云宛调理好秦君屹的身子,镇北军哗变的可能就更大。 真要是镇北军叛变,那必然引发内乱,国将危矣。 因此,新帝让两个潜伏的密探时刻关注秦家众人,警惕秦君屹掩饰身体状况,若一旦发现其身子好转或者有异常,便立即启动暗杀计划。 而待他真正掌控镇北军之时,便是秦君屹的死期。 两名密探正随着其他人不着痕迹地靠近秦家,却听到马车旁的苏云宛皱眉道:“你们别哭了,子渊暂时还没性命之忧。” 两人又对视一眼,轻呼一口气。 就说么,秦君屹要是能这么轻易就死去,圣上也不至于日夜难安了。 伍少寒看了眼苏云宛,离开秦家,俯身向钟威禀告秦君屹的身体状况。 钟威看向伍少寒的目光极为复杂。 刚才伍少寒情急之下展现的身手,已经远远超脱解差的能力范畴,其真实身份昭然若揭。 是他太过掉以轻心,被对方轻易蒙混过关。 伍少寒顶着钟威的目光,保持俯身拱手的姿势一动不动。 “行了,我知道了。”钟威暗暗瞥了眼混在官差里的新加入的两人,下令道,“拔营出发。” 随着他一声令下,解差们开始组织队伍。 老夫人听到动静,与众人走下马车。 看着挺直腰杆跪在原地的秦君献,老夫人心火又起,“老四怎么还不回来!” “来了来了!”四老爷早已折好一根细藤藏在附近,眼见着队伍拔营,他不得不现身,跑到老夫人面前,双手奉上藤条。 老夫人抓起藤条,一个反手破空声起,藤条狠狠咬上四老爷的胳膊。 火辣辣的刺痛瞬间自手臂泛起并蔓延。 四老爷“嘶”的一声,却只缩着脖子不敢躲闪,垂首认错道:“是儿办事不力,请母亲息怒。” 四房其他人心疼得张了张嘴,却不敢轻易求情,免得火上浇油。 老夫人又甩了一鞭,才冷哼一声,“以后再收拾你!” 说完,她便执藤转移视线到秦君献身上,其眼神之狠戾,再不见往昔的慈爱之色。 第53章 白长了一张嘴 “祖母最后问一遍,你说还是不说?”老夫人紧握藤条,面目扭曲。 从大孙子的态度看,此事显然跟献哥儿脱离不了干系,可任她如何一而再,再而三地逼问,都得不到答案。 眼看老夫人扬起藤条,裴氏扑到秦君献面前跪下,抬头哭求:“母亲,献哥儿还要赶车,您就等屹哥儿醒来,再了解情况。” 老夫人却一刻也等不及,怒斥道:“滚开!” 任何伤害她大孙子的人,她都不会放过! 而护子心切的裴氏,却不但不听令,还情急之下探手抓住藤条尾端,誓不让婆母鞭打小儿子。 此等忤逆之举令秦君献慌了神,他膝行几步,掰开裴氏的手:“娘,不可!” 说完,他又仰头看向老夫人:“祖母消消气,请将藤条交予孙儿,孙儿自罚。” 此时老夫人还脑袋发蒙,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失去丈夫后,一直乖顺的裴氏胆敢做出反抗之举。 站在一旁的苏云宛冷眼看着事态演变,思考良久,依然不明白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秦君献一反常态,与恭敬的大哥产生剧烈冲突。 但既然秦君屹留下话,她便阻止事态升级,谎称道:“祖母息怒,子渊留下话,请您不要动献哥儿,他要亲自处置。” 老夫人紧紧地盯着苏云宛,见她不似作伪,这才歇了教训秦君献的心思,松开藤条让人收起来。 “宛宛,若屹哥儿醒了,你第一时间通知我。”老夫人见苏云宛应下,转身登车。 见老夫人进了车厢,裴氏立即扶着秦君献起身,心疼道:“快起来,膝盖痛不痛?娘给你揉揉。” “娘,我没事。”秦君献强忍不适活动因旧跪而发麻痛胀的双腿,软言劝道:“若有下次,您别再为了儿违抗祖母了。” “可娘也无法眼睁睁看着你挨打啊!” 外人绝对想不到,这样一副慈母模样的裴氏,对自己的另一个儿子,不但动辄施罚,还以看他痛苦隐忍为乐。 裴氏说完,突然叫住正准备上车苏云宛:“苏氏,既然屹哥儿留下话,你为何不早说?非要等到刚刚才提,到底存何居心?” 苏云宛瞥了眼她身边的秦君献,冷冷嘲讽:“这得问问你的好儿子,到底干了什么好事了。” 秦君献拳头紧握,强忍怒气,“娘,您先上车,一切等大哥醒来再说。” 裴氏见营地中的其他人已经全部上车,步行的队伍也走出老远,这才怒瞪了苏云宛一眼,转身上车。 秦君献走到苏云宛身边,眸光森森,杀气重重:“再有下次,我绝不会放过你!” 苏云宛瞳孔一眯,“你最好把话说清楚,别白长了一张嘴。” “自己做过的什么龌龊之事,还需要我说?”秦君献怒目以对,要不是大哥为了护她,现在还躺在马车里人事不省,他早就出手相向了。 一股烦躁之气自心中涌起,苏云宛不再跟他多废话。 正在此时,伍少寒走过来,他一改往日的冷漠疏离,语气中带着些许松快:“以后只我一人跟秦家同行。” 原来,钟威明确他身份后,暗暗观察今早新加入的两名差役,见他们没有异动,便决定假装不知,派他和姜小六跟随秦家和楚家一起走。 如今的局势再不似刚出京的时候,整个队伍随时有覆灭之灾。 真到了危急关头,他希望能和秦楚两家联合起来,挣出一条生路。 而他收回其他押送人员,仅派出伍少寒和姜小六两人,便是释放出态度。 苏云宛笑道:“正好,我们缺一个驾车之人,你可愿帮忙?” “荣幸之至。”伍少寒初闻诧异,而后流露一丝笑意。 想来,主子已经告诉夫人自己的身份。 而秦君献却没想到这一环,看向两人的眸光充满震惊与愤怒。 苏云宛毫不客气地把官差当马夫,而后者还任她差遣,他们到底什么关系! 面对着秦君献明显的误会,苏云宛白了一眼:“脑子是个好东西,可别将其当摆设。” 不等秦君献说话,她又对伍少寒道:“伍少寒,你来驾车。” 伍少寒点头,目送她回车厢,随后瞥了眼陷入沉思的秦君献,跳上马车。 秦君献只是心神烦乱,并不是真的愚笨,想到刚才他赶到车厢帮忙的情形,瞬间瞳孔放大,压低声线道:“难道你是” 伍少寒微微颔首,跳上马车,整理缰绳。 秦君献紧随而上,夺过缰绳:“还是我来驾车,你身着差服,别太显眼。” 伍少寒往后看了眼,见苏云宛没出声,便随他去。 车厢内的苏云宛为秦君屹擦去额头汗水,心里思考伍少寒由暗转明一事。 之前担心他暴露身份遭受追杀,如今既已掉马,那边彻底跟秦家绑在一起,方能鼎力相护。 如此一来,也能避免官府随便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可将他带走。 故而苏云宛开口让他当马夫,彻底站向秦家。 不过这到底是她一人所想,具体还要等秦君屹醒来,由他决定。 因此听到秦君献仍想掩饰一二,也就随他去了。 车轮滚滚向前,于官道上留下一道道辙痕,微风袭来,大地尘土飞扬。 另一辆马车的横榻上,老夫人正襟危坐,手中端着茶盏,悠闲地把玩着茶盖。在她的正对前面,裴氏双膝及地,正在接受罚跪的惩戒。 秦若岚跪在一侧,轻轻摇着老夫人的衣裙下摆,不断低声求情:“祖母,您就绕了我娘这次,她只是一时着急,并不是存心违抗的” 其他人则像乌龟一样缩着脖子坐在侧位,尽量减轻自身存在感,以防殃及池鱼。 老夫人听着秦若岚好话说尽,仍不松口。 秦若岚委顿地歪坐在地,只能寄希望于大哥早点醒来。 一旁的林氏小心服侍老夫人,内心暗暗担心夫君,又想到他去驾驴车了,这才微微松口气。 要她说,夫君就不该背地里搞小动作。 轩哥儿这般看护不利,本就该受惩罚,现在夫君惹祸上身,狠狠挨了两鞭,还不知婆母能否就此罢休。 第54章 将计就计 身为秦府老太君,老夫人对人对事一向讲究轻重缓急。 如今老四要驾车,她便暂且放过,只一心教训裴氏,下令罚跪一个时辰。 裴氏作为王府掌家人,已经多年未受体罚,如今要在小辈们面前受惩,一时难堪得羞愤欲死。 然而很快她便顾不得颜面,膝盖由麻变疼,愈演愈烈,她的双手紧紧抠着大腿,强忍着疼痛寻找解脱之法。 刚才她已经诉说了小儿子在照顾屹哥儿一事上的重要性,希望婆母能借此网开一面。 然而老夫人追究的是裴氏的反抗之举,并非秦君献。 看着挺身护子的裴氏,老夫人的脑中不由地回想起她是如何对待自己大孙子的。此番天差地别的做派,令老夫人心中更加恼怒,便下了严惩不贷的决定。 强忍疼痛的裴氏更加坚定某个的念头,心中一狠,干脆将计就计,不再寻求提前解脱。 随着时间的流逝,裴氏只觉得自身被痛苦淹没,灵魂都快要脱离躯体了。 突然,马车一个大颠簸,头晕眼花的裴氏重心不稳,猛地倒向一边,脑袋磕在车壁上,破了一个血口。 “娘!”秦若岚惊呼一声,忙抱住她,并用手绢捂住伤口。 打盹的老夫人,急忙叫停马车,“快,去拿药箱。” 马车刚停下,听到声音的秦君献便提着药箱掀帘进来,看到歪在胞妹身上冷汗津津、额头流血的娘亲,急忙为她止血包扎。 处理完毕后,秦君献才问事发原由,秦若岚顿时哭诉道:“是祖母罚跪” 秦君献身形僵住,扭头看向老夫人。 “怎么,我还罚不得了?”老夫人冷肃反问。 秦君献神色痛苦地抿了抿唇,不敢挑战祖母的权威,只哑声道:“娘亲是为了孙儿,请让孙儿代受其过。” 老夫人心中的怒气已经发泄出去,只冷声道:“回去赶你的车,就此作罢。” 秦君献退出车厢,回到原位继续驾车,内心的苦涩泛滥成灾。 一帘之隔的苏云宛大概猜出前车发生的事,她又一次将目光落到沉睡的秦君屹身上。 若是可以,她想带秦君屹远离这一切,只过两个人的逍遥日子。 然而他是一家之主,背负着整个秦家的责任,又在这危机四伏关头,绝不可能抛下家人。 回忆末世时看到的历史发展进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恋观变成了“宁愿坐在宝马里哭,也不愿坐在自行车上笑”,而后又演变成“有车有房有存款,无父无母无弟兄”。 而末世降临后,社会秩序崩塌,强者为尊。无论男女,只要你有能力站上金字塔上层,都可像封建社会的皇帝那般,享用诸多异性。 当时的苏云宛不明来路,不知归途,只离群索居自娱自乐,从未考虑过与一个异性共度余生。 如今回到自己的世界,却又成了局外人一般,娘家名存实亡,婆家也格格不入。 但既然她选择了与秦君屹再续前缘,自然不可能因为外力因素,轻易将他抛弃。 只要秦家人别犯到她面前,她便只当个旁观者,随她们如何闹腾。 其实不单单是秦家,其他大家庭内部的矛盾也不少。 兄弟之间、妯娌之间、婆媳之间,甚至父母与子女之间,多的是不为外人道的家庭“内幕”。 就连规矩森严的楚家,也免不了有人私心作祟,只是碍于家主权威,只敢偷偷搞些见不得光的动作罢了。 就在苏云宛的思绪随意发散之际,秦君屹的手指动了动,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宛宛”虚弱的声音响起。 苏云宛的注意力立即集中并转移到秦君屹脸上,俯身问道:“醒了,感觉怎么样?” “我想喝水。” 话音刚落,秦君献便走进来,只看了秦君屹一眼,就像触电般移开目光,默默找出水囊倒水入杯,再双手奉上。 苏云宛扶起秦君屹,接过水杯喂他喝下。 秦君屹喝了几口,重新躺回枕头,他看向跪在榻前的秦君献。 只见他恭敬垂首,一副任他处置的模样,周身却充斥着倔强的气息。 秦君屹一叹,“起来。” 愧疚、恼恨、委屈各种情绪化成酸涩席卷秦君献的内心,他直起身,眼眶被情绪逼得通红。 秦君屹不知该如何安慰,视线飘向车厢外面:“谁在驾车?” “是我,小伍。”尽管隔着帘布,伍少寒仍俯身恭敬回道。 秦君屹一愣,这才想起昏迷前的情景,皱眉道:“现在什么情况?” “我去驾车,你们谈。”苏云宛钻出车厢,接替伍少寒的位置。 车厢里,伍少寒单膝及地跪于榻前,垂首道:“主子,属下一时不查,暴露了。” 秦君屹并未追究,叫他起身后问道:“钟威怎么想的?” 伍少寒便将钟威的安排和对他的猜测细细道来,末了还告诉秦君屹:“今早新加入的两名差役身份有异,多半是皇帝派来的。” 秦君屹嘴角一个讽笑,思虑片刻后道:“那你便继续保留,解差身份,但尽量,跟我们一起,务必小心。” “是!” “你告诉钟威,提前给家人安排退路。”秦君屹又道,“这一路,刀光剑影,未来难料。” 说了这么多话,伤重的秦君屹上气不接下气。 “钟大人已经告诉属下,他在渭南府时便传信回京,让家人去江南探亲。”伍少寒赶忙道。 从野狼袭击一事中,钟威嗅到了灭口的风险,到达渭南府的第一件事,便是去信安排家眷。 又在发现伍少寒身份后,将此事告诉了他,间接表明自己与秦家在同一条船上。 秦君屹虚弱地闭了闭眼,缓和呼吸。 伍少寒见状道:“主子好好歇息,属下告退。” “嗯。”秦君屹应了声,任他退出去驾车。 苏云宛回来时,见他身体赢弱,便没提老夫人要见他的事,让他好生休息。 秦君屹精力不济,很快又陷入沉睡。 他不知道,一波未平,一波又将起。 第55章 母子密谋 “原地休息一刻钟。” 日央之时,钟威见行走的犯人几近力竭,便下令休整。 马车一停,老夫人在女眷的搀扶下,便迫不及待地下车,转至后车急声问道:“屹哥儿怎么样了,还没醒来吗?” 苏云宛扭头道:“刚才醒来了一小会,精力不济又睡了。” “那让他好好睡,别打搅他。”老夫人的声音变得很轻,生怕吵醒了大孙子。 说完,便陪坐一旁,默默守候。 秦君献悄悄退去,到前车探望裴氏。 前车车厢里,只剩下裴氏和秦若岚母女俩。 秦若岚见到他,叫了声“二哥”。 假寐的裴氏立即睁开双眼,朝秦君献招手:“献哥儿,你快过来,娘有话跟你说。” 秦君献刚到裴氏身边落座,就被她拉起手,迫不及待地想说什么。 可话到嘴边,裴氏咽了回去,转身道:“岚岚,娘有些私密话跟你二哥谈,你下车守候,别让其他人靠近,尤其是你祖母。” 秦若岚心里好奇,想留下一起听,可不待她开口,知女莫如母的裴氏又道:“听话,乖。” 裴氏表情郑重,秦若岚便歇了念头跳下车,心里暗想:待会缠着二哥了解就好。 车厢里,裴氏凑到小儿子身边,悄声道:“娘想让你做秦家家主。” 秦君献顿时如五雷轰顶般,愣在当场。 “娘,我大哥还好好的呢!再说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会想这些有的没的?”秦君献只觉得心口被一块大石头压着,喘不过气来。 裴氏深至儿子软肋,指了指自己的额头伤口:“你看看娘,被你祖母磋磨成什么样了,再有下次,娘就活不成了!” “不会的,祖母知道轻重,况且还有大哥呢” “别提你大哥!”裴氏打断他的话,“你大哥早就不认我这个娘,只有你成为家主,才能护娘周全。” “不会的!”秦君献如困兽般挣扎,“大哥最是孝顺恭谨,怎会不认您,是您多想了。” “那娘可告诉你,娘再也受不了你祖母钳制了,到时候爆发冲突,你觉得你大哥会向着谁?你就眼睁睁看着母亲受苦受难?”裴氏看着小儿子,给予重重一击。 秦君献被问得无言以对。 大哥自小受严苛的家规约束,谨严持身,必定站在有理的一方。祖母作为家中老太君,母亲怎能越过她去? 可是换成自己,也同样做不到啊! “你大哥这身子,保命才是最重要的,可是你祖母却本末倒置,要他生孩子,这是要活活逼死他啊!” 裴氏批判完,又蛊惑道,“你现在本就是咱们家的顶梁柱,只差一个名分而已。只要你当家做主,你大哥既能好好养伤,娘又能过得安稳舒心,你也可以更好地施展抱负,一举多得啊!” 这么一长串话落下,秦君献却只抓住前半句批判祖母的话,瞬间想到一种可能:大哥为了生儿子,才不得不迎合苏云宛。 意识到这一点,秦君献心中豁然开朗:知道原因,就好应对了。 “儿子,考虑得怎么样?”裴氏见秦君献表情轻松貌似接受良好,催促问道。 秦君献正要说话,却听车厢外的秦若岚放大音量道:“依依,你不都走几步活动活动腿?” 岑依依笑道:“我去马车上拿点水喝。” “我去帮你拿水囊。”秦若岚不由分说,爬上车进车厢。 岑依依的目光往掀起的车帘望去,只见裴氏和秦君献并排而坐,裴氏脸色激动,秦君献的表情也很放松,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 她早已发现裴氏母子俩正在密谈,要是能探知一二,或许能加以利用。 因此,拿到水囊后,她便假意走远,趁人不备绕到车后偷听。 裴氏的声音自车厢传来:“你我母子俩统一战线,不怕你大哥不同意。” “娘,等到了幽州城再说,现在咱们家的钱都在您我二人身上,您且放宽心。” 秦君献深知娘亲秉性,不管他答应与否,她都会自作主张去跟大哥谈,逼迫大哥点头同意,还要他自己向祖母提出让位。 既然无法打消母亲念头,他便使用“拖”字诀,以钱财安她的心。 待大哥身体好些了,他再将这事告知给大哥,并表达自己绝无此意。如此一来,大哥不至于被打得措手不及。 谁都不能离间他与大哥的兄弟情,即便那人是他们的亲生母亲! 裴氏还想说什么,秦君献低声警告:“娘,我哥的身体状况,再承受不住打击了,您也不想背上逼死儿子的罪名?” 裴氏表情一顿,真要是大儿子因此有个什么闪失,还不得被婆母活剥了。 想到这,裴氏只好点点头,“那就再等等。” “娘您好好歇着,下次若再被祖母责难,您便大声叫儿。”秦君献看了眼裴氏额头缠绕的白色纱布,心疼道。 “好儿子,娘知道了,你也别只顾着你大哥,累坏了身子。” 母子俩诉说相互关心的话,再不提刚才的事。 岑依依提着裙摆悄悄走远,心里在琢磨着他们在密谋的事。 为了防止武艺高强的秦君献发现,她并没有太靠近马车,只听全了裴氏的话,而戒备心强的秦君献将声音压得死死的,一个字都没听清。 到底是什么事,让大舅妈母子俩统一战线? 接下去的一路,岑依依一直琢磨这个问题,却始终不得其意。 这日傍晚,流放队伍在一座荒野客栈留宿。 这客栈不同于渭南府的丙五客栈,只有一层楼,且都是些矮小潮湿的小客房,屋内的空气有股发霉的臭味。 可再怎么条件差,也是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总比在荒郊野外天为幕地为席的好。 然而,客房一共只有六间,根本不够分摊。剩余的人只能挤在大堂打地铺。 所有人齐聚在前院,不少人为了争抢客房发生争执。 店家扬手大声道:“诸位静一静,为了公平起见,鄙人便就地开拍,价高者住。” 声音刚落,本就钱财紧张的犯人立即叫骂,喧闹不止。 老板身单力薄,不敢与这么多人对抗,缩起脖子躲在钟威身后。 第56章 失控了 秦家的马车中,秦君屹已经转醒,榻边围着老夫人、裴氏、秦若岚等人,正在嘘寒问暖。 苏云宛退出马车为她们挪出空间,站在马车旁听店家安排。 看到这般争抢房间的乱象,她朝车厢方向望去,“今晚我跟子渊就在马车里过夜。” 秦君屹侧头对上她的视线,微笑颔首。 老夫人也不想跟那些人争抢房间:“那我也睡马车。” “我要一间房间,带岚岚一起住。”裴氏立即道。 林氏急了,“那我们呢?” 裴氏道:“你们大可以也去抢一间。” 这话摆明了让林氏自己承担房费,可她们哪里承担得起啊。 老夫人冷哼一声,“这店家摆明了将客人当猪宰,我们家绝不做冤大头。剩余的人,都去大堂挤挤。” 裴氏不愿意,眼神不断飘向秦君献,然而秦君献却装作没发现。 钱财虽然在他身上,但他不能私自挪用,更不能因这等小事违背祖母的安排。 见小儿子不顶事,裴氏转而看向大儿子,忽生一计:“母亲,开一间客房让屹哥儿住,这马车四处漏风,免得他夜里受寒了。” 老夫人被这话说服,可秦君屹却不想搞特殊,只道:“谢母亲体恤,只是儿不想动弹,多添床被子即可。” “不用你起身” “子渊的身体不宜移动。”深知裴氏意图的苏云宛打断她,她可不想把车厢里的铺位让给裴氏娘俩,实在膈应。 老夫人一锤定音:“那就这么定了,你们快去整些吃的,给屹哥儿端来。” “我去!”岑依依率先道。 不多时,她便端了一碟做工粗糙、颜色暗沉的绿色糕点回来,“现在只有绿豆糕,大表哥,你先垫垫肚子,还想吃什么,我去跟店家说。” 秦君屹客气而疏离道:“谢谢,我没想吃的。” “那我让店家给你熬点好消化的粥怎么样?”岑依依又殷勤问道。 苏云宛瞥了眼一反常态紧靠上来的岑依依,“屹哥儿吃药膳,你们自便。”说完,她便去驴车那取物资。 客栈的后厨只有两个灶台,其中一个被官差征用,另一个客栈厨师自己要用。 苏云宛便干脆走出后厨,叫秦家人去收集柴木,搭野灶做饭。 不远处的楚家,做出跟秦家一样的选择。他们也放弃了客房,就地埋锅做饭,自给自足。 没过多久,大院的空地上燃起丛丛篝火,暮光下炊烟袅袅,充满烟火气息。 就在苏云宛忙着做药膳的时候,岑依依趁秦家人的不注意,悄悄爬上秦君屹的马车。 秦君屹听到动静侧头看去,见她进来,略感诧异。 “大表哥,你好些了吗?”岑依依温柔问候。 秦君屹淡漠以对:“嗯,我想一个人待会,你出去。” “大表哥,我来只是无意间发现了件隐秘之事,不知当不当告诉你。”岑依依见他一副避恐不及的模样,心中一痛,却仍将来意道出。 秦君屹眼望车顶:“既然不确定,就别说了。” “可是事涉你娘跟你弟,还可能与大表嫂有关” 秦君屹瞬间抬眸看她,岑依依见状,便凑到他耳边。 秦君屹想撑起身子避开,却浑身乏力动弹不得,只能歪头避开,低声道:“请自重。” 然而岑依依接下去的话,却让秦君屹僵直了身子,惊疑地注视她,“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亲耳听到的。”岑依依点头肯定, 看着眼前触手可及的英俊面容,她想起了曾经多少年月的朝思暮想,被深藏心底的爱意突破牢笼,再无法压制。 哀婉真挚的声音脱口而出:“大表哥,让我陪在你身边照顾你。” 秦君屹想也没想地拒绝:“不必。” “要怎样,你才肯接受我?”岑依依的眼泪夺眶而出,卑微哀求,“我哪点不好,你说出来,我改。” 秦君屹见她情绪失控,大喊一声:“宛宛!” 岑依依紧张地往车厢外看了眼,突然倾身趴在秦君屹身上,做出拥抱的亲密姿势。 见到掀开车帘进来的苏云宛,刚露出得逞的笑意,只觉手臂一痛,整个人倒飞出去。 “啊”岑依依砸落在地,啃了一嘴泥。 院中的众人见到这突如其来的这一幕惊呆了,纷纷将目光投向马车。 车厢里,苏云宛两眼冒着怒火,逼视秦君屹,说话的语气冷若冰霜:“为何与她单独相处?” 不等秦君屹说话,她又道:“别说你不知道她对你的企图!” “对不起。”秦君屹急得想拉她的手,被她狠狠甩开。 就在这时,老夫人焦急的声音传来:“屹哥儿,发生什么事了?” 声音刚落,老夫人便进了车厢,见到满脸涨红,抬头冒汗的大孙子,连忙握住他的手,一边为他擦汗,一边扭头问苏云宛事故缘由。 苏云宛抿紧朱唇,想让秦君屹自己解释。 秦君屹却呼喊胞弟,见到秦君献后,强忍心中的羞愤:“你把岑表妹的五百两银票还给她,告诉她,好自为之。” 事到如今,他再不顾岑依依与秦家的羁绊,势必要将她隔绝在外。 “等等!”车厢外的裴氏一听要还钱,立即出声阻止,“你现在情绪激动,不要做任何决定。” 说完,她又看向岑依依:“依依,你做了什么,惹得你大表哥发这么大火?还不快过来解释道歉。” 岑依依被砸在地上,浑身的骨头像散架了似的,缓了好一阵,才能动弹。 秦家其他女眷碍于苏云宛的强势,根本不敢上前扶她。 听裴氏这么一问,岑依依强撑着站起,一瘸一拐地靠近,其脸上带着令人惧怕的疯狂之色。 “还钱?还什么钱!”岑依依眼中含泪,嘴角却咧开大笑,尽显疯魔,“你的好祖母和好母亲呀,早已将我许配给你了。” 苏云宛神经一跳,抬眸看向老夫人。 闷雷,爆了! 老夫人身体猛颤,再顾不得秦君屹,急嚷着下走出马车:“依依,住口!” 岑依依仰望着高高站在车厢外的老夫人,看到她脸上的厉色掩盖的心虚,心中似乎被刀捅了一般,疼得说不出话来。 心中的世界崩塌,她绝望地晕倒在地,人事不省。 失去记忆的前一刻,岑依依深感迷茫:她明明只是想告知裴氏母子俩密谋之事,让大表哥有心里准备的。怎么就失去控制,滑向她最恐惧的深渊? 第57章 一条路走到黑 客栈小院,老夫人焦急地唤人扶岑依依上她的马车,又是掐人中又是喂水,好一顿兵荒马乱。 瘦马所拉的车厢里,仅剩下一坐一卧的苏云宛和秦君屹两人,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闷得令人透不过气来。 秦君屹紧紧凝视着坐在车厢门边的妻子,满心苦涩:“我不知道许配之事。” 苏云宛睨了他一眼,还用你说? 他但凡敢动一丝纳妾的念头,自己也不会坐在这里了。 “你早就知道?”秦君屹从她的神色中看出端倪,惊讶问道。 苏云宛冷哼一声,“你就没有别的想要说的?” 被炸雷之事一搅和,她的怒意消散不少,也可以稍稍心平气和地听秦君屹说话了。 “有!”秦君屹赶紧解释:“岑依依来是为了告诉我,我弟跟我娘两人密谋,疑似让我休妻。” 苏云宛愣了,“你娘也就罢了,你弟还能管到你身上?” 秦君屹的面部表情瞬间变得不自然。 他弟误会之事,实在难以启齿。 苏云宛眼睛一眯,这里面是有事啊! “宛宛,你过来一下。”秦君屹眸光殷切,朝她招了招手。 苏云宛却心中闷得慌,不肯轻易放过,“有什么话,你就这么说。” 秦君屹无奈,只好含糊道:“宛宛,剩下的,可否一次性解决?” “你疯了?”苏云宛惊愣地瞪大眼睛,秀眉拧成一团。 昨晚手术的痛苦忘记了吗?他怎么敢?! “我既然能熬过受刑,肯定不成问题。”秦君屹坚毅道。 “这怎么能一样?”苏云宛语气急速道,“那时候你什么体格,现在能比吗?就你这破身子,要不是有我在,早就断气千百回了。” “可我这样,连推开一个女人的力气都没有,我”秦君屹说不下去了,他狠狠闭上眼睛,屈辱和悲愤快要将他逼疯。 身为七尺男儿,落到这个地步,他从未自艾自怨过。可岑依依此举,一力打破了他的心防。 苏云宛这才反应过来,他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心中最后一股苦闷之气烟消云散。 她故作玩笑道:“你们男人不是都喜欢女人投怀送抱的吗?” “胡说!”秦君屹斥了一声,“最起码我不是。” 苏云宛扑哧笑了,“行了,我暂且相信你。” 秦君屹心中滋味难辨,也悄悄松了口气。 直到这时,他才想起岑依依被甩飞后说的话。 无论他祖母和母亲跟岑依依有着怎样的约定,岑依依从来都不会是他们夫妻之间的障碍。 从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而这一点,苏云宛自然也明白。 比起岑依依,她更关心其他,“你弟到底怎么回事?” 秦君屹轻咳一声,“一点误会,我会解决。” “最好如此。”苏云宛见他不愿说,也就罢了,谁还没点无法告之于人的事呢。 “你好好歇着,我继续去做药膳。” 秦君屹看着妻子的背影消失在车厢口,心中柔软得泛疼。 也只有宛宛,才能如此明辨是非,风轻云淡 等等,她是怎么知道岑依依许配之事的,为何没告诉他?! 另一架马车里,躺在榻上的岑依依被狠掐人中,幽幽醒来。 见着坐身旁的外祖母,心中的委屈与恐惧瞬间涌上心头,眼泪止不住地流。 老夫人心下叹息,叫人送水进来,亲自为她擦去脸上的污垢和泪水。 见她情绪稳定些后,才屏退众人,问她发生何事。 岑依依想起刚才在苏云宛面前的冲动之举,面若土色,心中后悔不迭。 可事情闹到这个份上,她唯有一条路走到黑了。 岑依依避而不答,反问道:“外祖母,您没忘记答应我的事?” 老夫人刷地一下就拉下脸,“外祖母自然不会忘记,但是以你现在的性子,哪能做好妾氏本分。这么匆匆入门,反而会给你大表哥平添不少烦扰,外祖母绝不许任何人对你大表哥不利。” “那我就等着您跟大表哥点头的那天。”岑依依收起浑身的刺,做出一副温婉痴情的模样。 这打算正迎合老夫人的缓兵之计,但她还是提醒了一句:“要是你大表哥实在无意,那你可怎么办?” 岑依依信誓旦旦道:“我会一直等下去。” “傻孩子,女人最好的年华才那么几年,真到了人老珠黄的时候,可就难说亲了。” “那是我的命,我也认了。”岑依依可怜楚楚道。 心中却暗想:她现在必须跟秦家绑定在一起,谁也别想撇开她! 老夫人暗叹一声:这造的是什么孽啊! 她拍了拍岑依依的胳膊,“你好好歇着,等饭做好了再起来。” 下车前,她脚步突然顿住,留下一句话:“以后,先别往你大表哥面前凑了。” 老夫人刚下马车,便见到正在烧柴熬药粥的苏云宛,默默加了一句:免得挨打。 “还愣着干什么,不赶紧去做饭?耽误了时辰,看我怎么收拾你们。”老夫人本就情绪低落,见家眷围在马车旁,没好气地斥责道。 秦家众人立即散去,忙碌起来。 老夫人深吸一口气,叫上裴氏,去找秦君屹。 好不容易解决一个,还得去给大孙子一个交代。 可上了车厢,老夫人看到大孙子漆黑深邃的目光,愣是不知从何说起。 车厢里的三人陷入深深的沉默。 半晌,忍受不了这气氛的裴氏率先打破宁静:“屹哥儿,你也知道,别人家纳妾都是要花钱的。依依自愿献出五百两银子,只求一个妾位,天下再难有这等好事了。” “所以母亲便为了银子,将儿给卖了。”秦君屹面容冷峻如峰,声线低沉凝重。 “话可不能这么说。”裴氏当即反对,“依依对你的心意天地可鉴,多一个爱你的女子伺候,有什么不好的。就连你父亲,也纳了好几房妾室。” 说起死去的夫君,裴氏想到了远在西北的几个小妾和庶子庶女们,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作为嫡妻的她常年留在京城王府侍奉婆母,小妾却能随侍夫君身边,去哪都陪伴左右,孩子也生了一个又一个。 现在秦家落难,他们作为秦家人,也会被流放幽州。 等到了幽州城 第58章 计划赶不上变化 秦君屹看着母亲不善的面容,心中不禁苦笑:她厌恶父亲的妾氏,却为了区区一点银子,要将女人强塞给他。 父亲最喜欢的三姨娘就是祖母主张纳的,同为女人,她怎么就不能体谅下宛宛的心情? 然而纵使心中再多话语,秦君屹都没有诉之于口,只强调道:“儿子今生有宛宛足矣,绝不纳任何侍妾。” “你!”裴氏气恼道,“人家依依可是说了,会等到你愿意的那天,你就忍心看她等待一辈子?” “那是她的选择,与我何干?”秦君屹冷漠反问。 “你怎能如此无情?” “要是每个倾心于我的女子都要我负责到底,那我的后院早就可以拉出一支娘子军了。” “大言不惭!” 老夫人伸手摇了摇衣袖,打断母子俩的争吵,“行了行了,你们别吵了。” 随后,她有些难为情地解释道:“屹哥儿,先前依依总针对宛宛,祖母为了家宅安宁,就用考验她做好为妾本分的名义,磨砺她的性情,让她安分守己……不过你放心,只要你不情愿,祖母绝不会把她强塞给你。” 秦君屹: 有了母亲的见钱眼开在前,祖母的想法似乎没再令他太过惊讶了。 可是活了二十余载,秦君屹仍不明白,他的祖母有着怎样的思维方式,才会做出这种事。 她明知自己不接受岑依依,怎能许出如此无法兑现的承诺? 老夫人不知道大孙子心里的想法,只朝车外看了一眼,柔声道:“你跟宛宛好好说说,让她别心怀芥蒂,祖母盼着你们俩好呢!” 秦君屹紧绷的神色终于缓和,“谢谢祖母,但岑表妹再不能这么不清不楚地呆在秦家,您让弟把她的钱还给她,她只是与咱们家搭伙同行,仅此而已。” “好,就听你的。你也放心,祖母会约束好依依,再不让她来打搅你。”老夫人拍了拍他的手,慈祥地笑了。 “是孙儿不孝,让祖母操心了。”秦君屹说完,看向裴氏,“母亲,是儿无能,要您为钱财生计发愁。从今往后,就由宛宛掌家,您再不用忧愁家庭用度了。” “什么!”裴氏从侧座惊站起。 “这主意好!”老夫人拍手称赞,“老大家的,你就跟我一起享清福,这些家事早该移交给宛宛了。” 裴氏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落得如此下场,见祖孙俩达成一致,她挣扎道:“苏氏向来不愿意掌家,何必勉强她?” “对啊,屹哥儿,你跟宛宛说好了吗?”老夫人身子一僵,追问道。 秦君屹垂下眼帘:“孙儿会好好跟她说,若实在不愿,便让岚岚和姗姗一起执掌,正好可以历练历练。” “这样也好。”老夫人若有所思地点头。 大户人家的闺女都会学习如何持家,以便嫁为人妇后,能顺利接过权柄,执掌中馈。 若宛宛不乐意,让两孙女练练手也好。 此时的苏云宛正在揭开陶瓷锅盖,查看药膳好了没有。她不知道自己一时的好说话,令秦君屹揽了个大包袱过来。 要是他们直接过问,苏云宛的答案,自然还是不乐意。 车厢里,老夫人瞥向裴氏:“你先把剩余的钱交出来。” 裴氏的脸色由红变白,由白变绿,心中的愤怒再难掩饰,大声叫嚷起来:“母亲,儿媳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咱们家,为何要如此待我?” 苏云宛侧头望去,其他秦家人也纷纷停了手中的动作,被裴氏的声音所吸引。 “你小声点!”老夫人斥责道,“我没说你错了,但新媳妇已经进门,是时候退让了。” 被逼到这个份上,裴氏再不想按计划行事,她冷冷一笑:“什么新媳妇!我的献哥儿还没娶媳妇呢!” 车外的秦君献心中咯噔一跳,急忙上车阻止母亲。 然而早已豁出去的裴氏先一步脱口而出:“屹哥儿,你如今重伤不治,是时候将家主之位让贤给你弟了。” 此话一落,车里车外所有秦家人都如同头部受到重击,大脑嗡鸣作响。 苏云宛一声轻嗤,随即心中生出一股妄念:要是秦君屹就此将秦家交给他弟,跟她过二人世界 车厢里,秦君屹将心中的惊涛骇浪硬生生压下,扭头望向愣在车厢门边的胞弟,表情复杂道:“若是你想要,我可以成全。” “不!”秦君献双膝砸跪在地,膝行几步靠近秦君屹,惊惶得眼眶通红,沙哑嘶喊,“我从未想过!从未!” “献哥儿,你怎么跟娘说的!”裴氏伸手想拉小儿子起来,专攻心防,“现在秦家上下,也就你能指望得上,你该承担起责任,才能让你大哥好生调养。” “娘!”秦君献挡住裴氏的手,痛苦低吼,“是儿的错,早该跟您表明态度,儿永远不会做对不起大哥的事。” “什么意思!”才从震惊中回过神的老夫人厉声问道,“你们娘俩早有预谋?!” 秦君献张了张口,垂首默认。 秦君屹心下了然,原来岑依依和他都想叉了,他们娘俩所谓的统一战线,并非是休妻之事。 胞弟对宛宛误会极深,他想联合母亲逼宛宛走,也不是没可能,因此听完岑依依的推测,他打算饭后找胞弟好好聊聊。 谁能想到,他们商谈的竟会是家主之位。 早在儿时,他的母亲就多次恳请父亲,将他胞弟册封为世子,日后王爵由胞弟一脉继承。 可是母亲啊,如今秦家的爵位早已被收回,一个庶民之家,还值得您这么做吗? 不同于秦君屹的无声呐喊,怒火中烧的老夫人直接举起手杖往裴氏身上砸:“好你个裴氏,竟敢挑唆献哥儿同室操戈,看我不打死你!” 秦君屹急得想撑起身子:“祖母息怒……” 秦君献则伸手挡在母亲身前,“都是孙儿的错,您要打要罚,只冲着孙儿来。” “我还不知道你?愚蠢的东西!”老夫人停下杖击,撑地急喘,“你以为你娘是为了你吗?她只是为了牢牢把控掌家之权,确保她的家庭地位!” 秦君献低垂着头听训,心中苦涩不堪。 他其实早有所感,可是有什么办法,她可是生他养他的亲生母亲啊! 第59章 分家失败 “不是的!献哥儿,娘可都是为了你啊!” 裴氏紧紧抱住小儿子的后背,失声痛哭。 “好你个裴氏,十几年前你就想另立世子,现在又兴风作浪,当我是死的吗?”老夫人气得上气不接下气,缓了几息才又道,“我秦家容不得你这德行败坏的儿媳妇,这就替我死去的大儿子休了你!” “祖母,不可!”秦君屹和秦君献兄弟俩同时出声。 秦君屹急得猛咳起来,遮挡的手心赫然染上一团鲜血。 苏云宛赶上车时,秦君献正倒好一杯凉白开,苏云宛一把接过,扶起秦君屹的头喂他喝下。 喝完之后,苏云宛顺了顺他的胸腔,瞧见他握起遮掩的血迹,扭头冷眸对向裴氏:“不就是想当家做主吗?你分家另过便是。” “万万不可!” 老夫人和秦君献祖孙俩话音重叠。 早在刚才裴氏挨打尖叫时就上车的秦若岚也道:“我也不愿意!” 说完,她转身劝说裴氏:“娘,咱们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了,您能不能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大哥不也一样是您儿子吗?” “我没他那样的不孝子!”裴氏见小儿子倒戈,小女儿埋怨,婆母还扬言休了她,情绪彻底崩溃。 秦君屹眼眶猩红,一字一顿道:“那便带着您认可的儿子,分家自过!” “大哥!”秦君献伏在地上,埋头痛哭。 裴氏也僵住身子,这不是她要的结果啊! “屹哥儿,你先别急,祖母不休你母亲便是,咱们秦家不能分裂啊!”老夫人急得安抚。 “可是祖母,咱们家已经没有爵位和兵权了。”秦君屹冷肃道:“与其内斗不止,不如便遂了母亲的愿。还有其他人,想要分家的,趁现在提出来!” 马车旁的四老爷急声道:“屹哥儿,四叔不分家。” 林氏也随即夫唱妇随。 秦君宇跟秦若姗兄妹俩对视一眼,心中颇有意动,但是父母做主,没他们发话的份。 秦君屹收回目光,看向胞妹:“妹,你是跟母亲过,还是跟我们?” “大哥,您这是什么话?”秦若岚哭诉道,“我不要选择,我要大家都一起,呜呜呜” 秦君献突然直起身子,提袖擦去脸上泪痕,扬声道:“律法有规定,祖父母、父母在世,子孙不得要求分家。非要自立门户,分财自过,需各受三年徒刑。” 苏云宛心中一梗,大周的律条确实有此规定。 但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条律法并不能完全阻止分家现象发生,官方以户籍为准,只要分家不分籍便可。 大户人家有让庶子们移出家宅分府单过的,民间私下也会进行分家,只要父祖不告发,就不会被治罪。 但秦家难就难在,将寡母和未婚儿子单分出去,放眼天下,很少有这种个例。 秦君屹被胞弟的话气笑了,“你要送我入监牢?” “我跟您一起!”秦君献梗着脖子顶了一句。 “我还得谢你陪同?” 秦君屹说完,场面一度陷入沉默,唯剩秦若岚一抽一抽的哽咽声。 “屹哥儿,既然你弟死活不愿意,你也别逼他了,以免伤了兄弟感情。”本就不愿分家的老夫人劝了一句。 秦君屹看着倔强的胞弟,颇为头疼地让他起来。 在母亲的长期影响下,胞弟、胞妹还能对他拥有深厚情谊,秦君屹私心不愿伤害他们。 秦若岚喜极而泣,上前扶二哥起来,再不约而同地看向母亲。 却见她埋头缩成一团,已沉默多时。 老夫人瞥向安静如鸡般的裴氏,讥讽道,“裴氏,要么你一人分出去单过。要么,就给我安安分分地待着,再敢闹事,以后就去山庙住,去为我大儿子祈福。” 裴氏身子颤了颤,想起大户人家令人苦不堪言的磋磨手段,滑落跪倒在地:“母亲,儿媳知道错了,再不敢了。” 小儿子不配合,她做什么都是徒劳! “现在,把钱交出来!”老夫人一声令下,裴氏再不敢不从,恋恋不舍地掏出钱袋,双手递给婆母。 老夫人冷哼一声,又瞬间变脸,笑着强塞到苏云宛手中,“宛宛,你就看在为屹哥儿分担的份上,接掌这个家,只有你才有能力扫去这家里的阴霾。” 苏云宛低头看了眼老夫人苍老而强劲的手,目光移向秦君屹,见到他眼中的恳切请托,拒绝的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分家一事明显行不通了,与其再让人隔三差五的蹦跶,不如借着掌家之便,死死压制。 谁要是再敢再闹幺蛾子,别怪她不客气! “真要是我掌家,所有人都得听我的。”苏云宛把丑化说在前头。 “那当然!”老夫人应和道,“咱们家的家规明文规定,所有人必须无条件听从家主以及掌家主母的话。待会祖母让人抄一份秦家家规给你,谁要是敢触犯家规,无论是什么身份,尽管严惩不贷。” 说最后几句话时,老夫人特意瞥向裴氏,明显意有所指。 裴氏不敢直视婆母的目光,将所有不满都藏在心里。 苏云宛这才收起钱袋,“谢祖母支持。” “大嫂,我这里的钱你也一并收了。”秦君献再顾不得对苏云宛的厌恶,快速掏出钱袋。 以他对娘亲的了解,迟早会向他索要钱财,不如早早将钱移交出去,以免再生事端。 苏云宛跟大哥夫妻一体,荣辱与共,由她管钱无可厚非。 至于她的那些恶习,他多加警惕,不让她有机会就好。 苏云宛也毫不客气地收下,再打开钱袋从中取出一张五百两面额的银票给老夫人,道:“祖母,这钱你还给岑依依,并给她两个选择。 其一,她自己独立生活,在没买到代步车之前,可按市场价上交租车钱,暂乘咱们家马车。 其二,与咱们家搭伙同行,除了出车费和食材费之外,还要她排班干些做饭、洗碗之类的家务活,再不能坐享其成。 无论她做出何种选择,此后的生活用度皆由她自己承担。咱们没收回她手中本就来自王府的钱,已经仁至义尽。” 秦君屹心湖的涟漪一圈圈荡漾,看向不谋而合的妻子,眼中尽显柔情和爱意。 第60章 搭帐篷 老夫人内心挣扎片刻,再看大孙子的眼光,硬着头皮接过银票:“好,祖母去跟她说。” 五百两银票,若是省吃俭用,能用好几年。等她心思淡了,再为她寻一门好亲事,余生也就有依靠了。 由于苏云宛并未刻意收声,另一个车厢的岑依依听到她给的选项,等老夫人一问,立即选择第二条路。 最起码在外人面前,她要跟秦家是一体的,唯有如此,才不会受欺凌。 没想到峰回路转,往后她既有银两傍身,又有秦家相护,比之前一条绝路走到黑好了不少。 一场几经波折的纷争就此落幕,其间种种,被耳聪目明的楚家人了解得一清二楚。 楚绍看着七八个围坐在一旁的儿子们,冷厉道:“你们谁要想分家,我直接收了你们的命!” “儿不敢!”所有楚家公子皆俯身表态,楚翊更是缩了缩身子。 老头子心狠手更狠,是真的有可能失手打死人的! 秦家众人吃完烧焦的晚饭,老夫人便让秦君宇找出笔墨纸砚,将秦家家规默写下来。 不久,苏云宛看着密密麻麻的字体,逐条看下来,频频皱眉。 看完之后,她将纸一收,发话道:“如今没有下人伺候,就别想再坐享其成。从明早开始,岚岚跟岑依依一组,四婶跟姗姗一组,轮流做饭和善后。” “可我不会做饭!”秦若岚立即叫嚷道。 岑依依紧跟着道:“我也不会!” “不会就学,在场的都是主子,没谁活该伺候你们。”苏云宛厉声道。 话音刚落,老夫人便皱起眉头,而林氏和秦若珊母女俩则眼中泛起水润亮光,四老爷父子俩也面色动容情。 秦若岚不敢再出言反对,岑依依做选择时就被告知要干家务活,更不敢公然反对。 “当然,如果姗姗她们同意,你们可以自行交换活计。只一点,不可耽误大家的作息。” 秦若岚立即道:“四婶,我实在不会做饭,以后我们这组就负责善后洗碗,好吗?” 林氏爽快地答应下来,以往饭前饭后都是她们母女俩忙活,现在能少去善后一事,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与她同等想法的还是秦若珊,而岑依依本就不会做饭,不敢包揽做饭一事,只能默认。 老夫人见她们商量好,也就随她们去了。 既然掌家之权已经移交给苏云宛,她便不再轻易插手。 她用一句话暗示自己:不聋不哑,不做家翁。 临睡觉时,秦家众人又遇到一个问题。 客栈的大堂面积有限,人挤人紧挨着才能勉强安排下所有流放之人。 待秦楚两家人进屋时,大堂留下的空位根本安置不了他们所有人。 苏云宛问秦君献:“会搭帐篷吗?” “会!”秦君献闻言眼睛一亮,“正好附近有一片竹林,我们去砍些竹子做支撑,晚上就在院子里搭帐篷睡。” 楚翊等人见状,也决定当场制作帐篷,不去跟其他犯人挤了。 他们拎着斧头、砍刀等工具一起出发,不多时便拖着大小合适的竹竿回来,打桩搭架子。 苏云宛则找出油布,让女眷们一起动手,裁剪缝制成帐篷遮布。 楚家女眷抱着针线、油布等物品围了过来,请教如何制作。两家女眷干脆呆一块,有说有笑地做起针线活。 大伙儿干得热火朝天,不等夜深,几座简易的大帐篷便搭好了。 秦家人搭了两座,男女各睡一座。 而苏云宛,自然还是选择睡车厢。 她端了一盆温水上车,为秦君屹宽衣解带,“擦擦身子。” 秦君屹温柔一笑,配合她去衣,忽然道:“宛宛,谢谢你。” “谢什么。”苏云宛看着他那瘦骨如柴的身子板,皱了皱眉,将湿帕半拧,认真为他擦拭。 “很多,数不胜数。” 苏云宛轻笑一声,“你也知道啊!” “当然,我都记在这里。”秦君屹拍了下左胸,眸光温情脉脉,“永生不忘。” 苏云宛又笑了笑,“说的比唱的好听。” “我是认真的!”秦君屹随着她的指引忍痛侧身,“等我好了,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找来。” “何必等那么久,我现在就要你把原有的一身精肉养回来。” 话音刚落,苏云宛动作一顿,面上悄然浮上两片红云。 他健康的体魄,她在洞房花烛夜时见过。 初尝欢爱的记忆最是深刻,洞房一夜,给她心里都留下了不可抹灭的印记。 也就是在那时,苏云宛才知道,原来人世间真的有一种极致的舒服和快乐。 秦君屹显然也想起新婚夜,眼睛里的炙火快凝成实质,喉结难耐地滚了几下,心头汹涌、沸腾的情绪难以缓解,化作怦然的心跳“咚咚”作响。 待擦拭完毕,他抓起苏云宛的手,于手背处落下轻轻一吻,情到深处,不由感慨:“宛宛,能娶你为妻,真是三生有幸。” “你就当,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苏云宛莞尔而笑,长长的睫毛下,眸色复杂。 要不是有前世的缘分,她早在抄家之时便脱身离去,哪还有今天。 洗漱完毕,苏云宛架上木板,睡在外侧。 刚平平躺下,秦君屹就道:“宛宛,我这样躺着,会压迫伤口。” 苏云宛: 她早就叫秦君屹趴着躺,可他说趴久了脖子难受,不顾压着伤口改变姿势,现在又想做什么? 秦君屹靠近她身边,嘴唇贴着她的耳鬓,落下温柔的吻,低喃道:“你抱着我,侧身睡,好不好?” 温热的气息在耳边传来,惹得苏云宛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闻言伸手拦住他的腰,小心地避开伤口,助他面对面侧翻,强忍热意问道:“这样好吗?” 秦君屹揽住她的细腰,满足地喟叹:“嗯。” 苏云宛靠在他的肩膀上,打了个哈欠,留下一句“你这身子骨也太硌人了”,便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 秦君屹啼笑皆非,吻了吻她的眼睫毛,相偎而眠。 一夜无话。 卯时一到,客栈养的公鸡第三遍“喔喔”鸣叫,新的一天又来了。 苏云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秦君屹紧搂在怀中,而他尚未醒来,干脆就再眯了一会。 突然,车外传来老夫人的喝骂声:“你是存心想烫死我吗?” 第61章 仪式感 “母亲息怒,儿媳重新泡一盏。” 裴氏赶紧举起托盘,老夫人重重一放,茶盏差点歪倒。 她险险稳住茶盏,大步退出帐篷。 就在刚才,早醒的婆母点名要她奉茶。她便去后厨让店小二泡好了放托盘上,她再端过来,也没注意水温。 她抬头看了眼天边很沉沉的乌云,心中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往后的日子,怕是会恢复到她刚入秦家门时那般,不好过了。 几十年前她刚嫁入秦王府当世子妃,那时候身为王妃的婆母可厉害了,对她这个新进门的儿媳妇立了大半年规矩,直到怀上身孕,她才逃离婆母的磋磨。 然而还不等她高兴几天,婆母就以她在孕期不能伺候夫君为由,送了两个貌美如花的女子给她夫君。 从此,她的日子便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往事不堪回首,原本以为昨夜之事就这么悄然过去了,谁曾想到,婆母深记在心隐而不发,在这儿等着她呢! 可是没办法,只要她屹哥儿还是家主,婆母就能一直站在至高点,真闹起来遭殃的只会是自己。 要是她献哥儿当家主就好了,那她就能拥有跟婆母并肩的地位。闹了婆媳矛盾,献哥儿必然会站在她这边,她再也不用承受婆母的压制了。 可是献哥儿太注重兄弟感情,被他大哥吃得死死的 裴氏一边苦思冥想如何让小儿子立起来,一边走到后厨重新泡一盏茶奉上。 老夫人刚抿一口,又责骂水温过低,没有泡出茶香。 秦若岚不忍母亲被故意为难,上前小心翼翼道:“祖母,让我去给您泡一杯。” 就在这时,帐篷外传来请安的声音,是秦君献和四房父子前来省视问安。 老夫人这才作罢,严厉道:“裴氏,你给我多上点心,再敢敷衍,后果自负。” 裴氏赶忙低头称“不敢”。 马车里,秦君屹已经醒来,默默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心里滋味难辨。 苏云宛安慰性地抱了抱他,而后掀被起身,“这种事估计日后不会少,你早点习惯。” 秦君屹苦涩道:“祖母最重视家庭,母亲的所作所为,突破了她的底线。” “这样也好,省得她闲得慌,总来找你麻烦。”苏云宛毫无怜悯之心,还希望老夫人多多给力。 子不言母过,秦君屹打住话题。 他的嘴角含笑,看着苏云宛穿衣梳头。 华丽的白底绡花锦绣衣裙上身,秀美又高贵。丝绸般的长发在纤纤玉手的梳理下,被一根玉簪绾在脑后,露出的脖颈白皙修长,优雅又端庄。 苏云宛整理了下仪容,掀起车帘,缓缓走下马车。 从今天开始,她正式接受秦家大少夫人的身份,将秦家的人和事收入眼底。 此时楚翊正好走出父亲帐篷,看到苏云宛下车的一幕,微微一愣。 她的着衣装扮和身上的气质,都发生很大变化。 曾经的孤傲叛逆几乎不见,举手投足中尽显优雅高贵,此等风姿仪态,正符合她高门闺女的出身。 经过昨夜一事,她决定收敛锋芒,做一个端庄、高雅的秦家大少夫人了? 不知为何,楚翊心底有点不是滋味,好似明珠蒙尘,令人心痛。 这种情绪只出现一瞬,就随他一笑而散。 秦家根本困不住苏云宛,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秦君屹。 这一刻,楚翊着实有点嫉妒秦君屹了。 他不知道,苏云宛作为土生土长的大家闺秀,论起礼仪风范绝不输于任何人,既然代表了秦家,那她便赋予一些仪式感,稍作改变也无妨。 下车后,苏云宛走到女眷帐篷前,唤了一声“祖母”。 “宛宛,快进来!”正在里头训话的老夫人连忙招呼。 苏云宛走入帐篷,看了眼围着秦老夫人跪坐听训的秦家人,朝老夫人福身问好:“祖母金安。” “快过来坐。”老夫人见她如此有礼,很是欣慰,拍了拍身边以往属于岑依依的位置。 苏云宛落座后,老夫人问道:“屹哥儿昨晚睡得怎么样?现在醒了吗?” “一觉到天亮,刚睡醒。” 苏云宛刚说完,老夫人就起身,“我去看看他,都散了。” 林氏搀扶着老夫人去找秦君屹,苏云宛则转身去洗漱,随后跟过去几天那般,去向店家买昨夜订好的馒头包子。 实在是他们天一亮就要启程,没有时间做饭,唯有买一些馒头包子这类熟食对付。 饭后,众人将帐篷拆了,将竹竿等物品捆绑在驴车上,以便日后露营时使用。 一个早上下来,秦家众人皆感应到苏云宛的变化,不过他们都知道,苏云宛的逆骨并未消失,依然不将裴氏当做正经婆母。 然而即便如此,苏云宛也一跃成为秦老夫人最喜欢的女眷,没有之一。 被刷下来的岑依依嫉妒得发狂,昨夜飞出马车被砸得鼻青脸肿浑身疼痛的她,差点将手中的绢帕撕碎。 她心中暗恨:为什么苏云宛抢了大表哥的心,还要跟她抢外祖母。 队伍行进半天,到了晌午时分,队伍修整半个时辰,这也是白天最长的休息时段。 林氏母女俩跟往常一般负责做饭,秦君献则因为有伍少寒这个助力,终于可以放心地离开片刻,拿起自制弓箭去林子里打猎。 饭后,苏云宛见岑依依和秦若岚两人眉头紧皱,看着满席剩饭残羹下不去手,只叫林氏母女俩去休息,便转身上马车给秦君屹送药。 反正该她们干的活没完成,她有的是办法收拾。 老夫人不耐烦地斥责道:“你们还等什么?” 岑依依和秦若岚只好起身,收拾碗筷拿去水源处清洗。 上次岑依依被老夫人叫着跟秦若珊一起洗碗,可到了水边,她却站着不动,全由秦若姗干了。 现在秦若岚作为娇生惯养的秦家长房大小姐,可不会惯着她。 岑依依只好挽起衣袖,小心翼翼地干着下人才干的活,心里委屈得想掉眼泪。 第62章 不留余地 昨夜之事,岑依依以一身伤痛换回五百两银子,也算是因祸得福。 谁曾想,苏云宛将她当下人使唤! 想到这,她又挑拨道:“岚岚,你可是大表嫂的大姑子,她本该敬让你,却使唤你干下人的活。” 秦若岚悄悄白了她一眼,她虽然单纯,但并未不晓事理,“不把碗洗干净,下顿饭怎么吃?” “可这活本该大表嫂做的啊,她嫁为人妇,本就该孝顺长辈,礼让姑叔,这家里的活,本就是她的分内事。”岑依依边洗盘子边说道。 秦若岚抿了抿唇,停下手中动作:“要不你直接跟官差买饭吃。” “什么意思?”岑依依惊得一个失手,盘子掉到碎石上,碎了。 “依依,我大嫂说的对,现在没了下人,就得自己动手做事。”秦若岚不再隐忍心中的不适,直接怼道,“既然你不想干活,那就去买熟食好了,我家不是开酒楼的,也不是你的下人,就算你要出食材钱,也没有坐等吃饭的道理。” 她不会忘记,昨夜之事,岑依依扮演了什么角色。 大嫂已经明确说明,岑依依只是搭伙同行的外人而已。 一个有求于自家的外人,哪来的底气挑衅掌家娘子,还可笑地妄想坐享其成。 岑依依没想到,她努力奉迎多年,处得情同姐妹的秦若岚会对她说出这种话,心酸得垂下了头。 秦若岚看不清她的脸色,却发现她的眼泪一颗颗掉落水中,不由心里一软,叹息道:“依依,我家倒了,你我再不是娇贵的小姐了。” “我知道,可就算是寻常百姓家,这些活也是媳妇干的,我只是替你叫屈。”岑依依抽了抽鼻子,抹去眼泪。 “谢谢,但是不必了。”秦若岚被昨晚的分家一事吓怕了,由衷道,“我希望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再不要闹别扭。你若是有什么不同意见,直接跟我大嫂表明就好,别再背后说闲话了。” 岑依依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可内心的心结又怎能轻易放下,她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刚才打碎的瓷盘上,忽然一个恍惚,手中的瓷碗也掉石头上碎成几片。 “哎呀!怎么办,又碎了一个,大表嫂肯定会责怪我了。”岑依依紧张得手足无措。 “没事,你也是不小心的。”秦若岚体谅她,只提醒她接下去要小心。 可只碎了两个碗盘,根本不足以引起苏云宛的注意。 她要让苏云宛知道,敢给她派活,就别怪她做不好。 多来几次,苏云宛承受不起损失,想必就能逃过肮脏劳累的家务活了。 于是,一个又一个饭碗发出破碎的“啪啦”声,秦若岚再迟钝,也知道她是故意的了。 她冷凝着脸道:“敢情这餐具不是用你的钱买的,摔了也不心疼?” “岚岚,我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太滑手了,这可怎么办啊?”岑依依的话里话外,暗示秦若岚接手所有。 可秦若岚也不是肯吃亏的主:“能怎么办,总不能叫我一个人洗。” 现在承揽了一次,以后还有千百次等着她,她才不傻呢。 岑依依看着满地碎片,心中暗笑,这种损耗率,看苏云宛还敢不敢再派她洗碗。 秦若岚瞥见她眼底的得意,不由得心中嗤笑,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果然,她们刚回到营地,就被察觉的苏云宛责问。 岑依依装出一副温顺的模样,低头认错:“是我没有洗碗经验,不小心手滑打碎的。” 苏云宛的脸上重现往昔的讽笑:“你是不是觉得我奈何不了你?”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岑依依娇柔辩驳。 “不管你是成心还是故意,照价赔钱,天经地义。”苏云宛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的变脸,随后再奉上一句:“我倒要看看,你的银钱够你挥霍多久。” “祖母!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您相信我!”岑依依可从未想过要赔钱,急忙向正坐在树下纳凉的老夫人求助。 她的银钱用一分少一分,哪能便宜了苏云宛! 蒙蔽双眼的情感淡去,秦老夫人还能不知她的性子? “不管是你,还是其他人,谁损害了公中的物件,都需照价赔偿。”老夫人环视一圈,警告道,“你们做事之前,好好掂量掂量。” 岑依依脸色一白,后退一步再次争取道:“祖母,看着我初犯的份上,您可否原谅我这次?” “一个早已及笄的姑娘家,会抓不牢碗碟?还摔碎大半?”苏云宛连连反问,而后脸色一收,“今儿个谁求情都没用,这碎掉的瓷器,你赔定了!” 岑依依被苏云宛的强势所震慑,又听她说:“对了,还有食材费和五天乘车费。宇哥儿和姗姗,你们兄妹俩核算一下,给个数。” 秦君宇和秦若珊兄妹俩去采购了半天,很清楚物价,很快就算出来。 岑依依又急又气,脸色涨红,“你怎知我乘坐五天?” “多退少补,亏不了你。” 见岑依依还在踟蹰,苏云宛冷脸道:“再想耍赖,过时不候!” 岑依依害怕她不让自己乘坐马车,只好将五百两银票送上,“我没零钱。” 苏云宛便扣下数额,将余钱找给她。 正当大家以为此事就此作罢时,苏云宛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岑依依,“既然你不服安排,那从现在开始,散伙。” 岑依依急得冷汗一下就从额头冒出,“我不要散伙” “搭伙是两厢情愿的事,你说不要就不要?”苏云宛的气场大开,“我还告诉你,等到了下一个城池,你就去买辆代步车。我们车小人多,就不委屈你了。” 岑依依吓傻了,愤懑道:“你为什么要针对我?” “你前几天放肆蹦跶,我只当个观众看戏,没怎么理会。”苏云宛好心地为她解惑,“可你不该狂妄地以为我拿你毫无办法,如今我既然接手了秦家,自然不会再容许你作妖。” 她不出手则已,要出手,就不会留对手翻身的余地。 第63章 咎由自取 “外祖母,我真的知道错了,您别跟我生分,我是您外孙女啊” 岑依依跪在秦老夫人身边,扯着衣袖不断认错求饶。 真要是失去了秦家的庇护,她的未来将一片黑暗! 苏云宛的冷眸望去,心里毫无波澜。 作为一个孤女,努力求生本没有错,但她千不该万不该,明知要依附秦家,却看不清形势,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背后谋划算计。 曾经的她有秦老夫人的怜爱疼惜,过得要多自在有多自在,丝毫不亚于秦家嫡小姐。 现在王府倒了,老夫人的心境遭遇此难,发生极大变化。岑依依肯定早已察觉老夫人这靠山岌岌可危,却仍不愿正视事实。 心比九天高,却没有那娇贵命。 老夫人听闻岑依依诉说过去,又开始耳根发软,面色动容。 苏云宛心里啧了一声,移开目光。 就在老夫人动摇之际,秦君屹低沉的声音自车厢传来:“祖母。” 老夫人闻言立即撇下岑依依,在苏云宛的搀扶下爬上马车:“屹哥儿,可是哪里不舒服?” “孙儿没事。”秦君屹说完,看了眼苏云宛,面色有些不自然。 苏云宛识趣地下车:“你们聊。” 秦君屹见她的背影消失,这才道:“祖母,昨晚岑表妹趁孙儿重伤动弹不得,意图非礼孙儿。” “怎么会?”老夫人难以相信,自己按女德教养的外孙女,会做出如此放荡之事。 “正因为此,宛宛才会将她甩飞。”秦君屹又道,“她利用身世博取您的同情怜悯,却对我跟宛宛做出种种龌龊之事,孙儿再难容她。” 愤怒、挫败、迷茫 各种滋味一齐涌上心头,老夫人的面色几经变化,渐渐归为平静。 她抚了抚秦君屹因空气闷热和体虚疼痛而被汗湿的额发,慈声道:“祖母明白了,你好好歇着。” “祖母。”秦君屹看着情绪低落的祖母,唤了一声,却不知该怎么说。 祖母对岑表妹十几年的感情绝不容置疑,正因为此,她才会深受打击。 老夫人笑了笑,起身下车。转身后,脸色瞬间变得冷酷无情。 年少慕艾,人之常情。即便依依自降身份想委身做妾,也只道是她的执念太深。 可她不该趁大孙子之危,做出那般失德之事! 这事一旦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秦家的家风? 家中那么多未出阁的孙女,一旦名声受损,如何嫁得好人家? 只凭着一点,她就得摒弃多年感情,再容不得外孙女了。 离马车几步开外的苏云宛遮蔽了自己的听能,并未听取车内祖孙俩的对话。 看到老夫人的脸色,她心里明白,岑依依再无翻身之地。 当然,就算没有秦君屹出力,老夫人要想留下岑依依,她也不会同意,也绝不会再让岑依依得逞。 同样看到老夫人神色的岑依依心里惶恐,脑中急速运转,暗暗猜测秦君屹跟外祖母说了什么,令外祖母变得如此冷清。 “依依,你连最简单的家务都做不好,根本不适合再跟秦家一起生活。”老夫人言辞冷漠,而后又冷厉道,“秦家,不养闲人!” “祖母,我能做好的,在给我一次机会。”岑依依继续恳求。 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问题不在于做事,而是做人。 老夫人照顾她的颜面,并没有挑破,却不愿再听她多说一个字,只道:“我意已决,多说无益。” 岑依依颤了颤,无奈之下,只好走到马车旁向秦君屹求助,“大表哥,我一个弱女子,不能抛头露面,也没法自谋生路,您就可怜可怜我。” “在此之前,你可有这个觉悟?”秦君屹冷冷回应。 见她被问得噎住,秦君屹又说了八个字:“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岑依依连退几步,望着纱帘遮掩之下,马车里隐约可见的无情之人,闭上了绝望的眼睛。 几息之后再次睁眼,心下已有了决定。 苏云宛见她转身往卢家走去,催泪低诉了一通之后,卢君丰陪她走回来。 卢君丰走到老夫人面前,强忍着心中的愤怒道:“祖母,以后依依跟我们一起走。” “随你们。”老夫人淡漠道。 岑依依转身收拾自己的行李,打包成一个包袱,随后被卢君丰接了过去。 她朝老夫人磕了个头,哽咽难言。 起身后,苏云宛递出几角银子车费,自此钱货两清。 岑依依选择了退路,就这么跟卢君丰一起走了。 老夫人的精神肉眼可见地萎靡,她强撑精神看向裴氏:“以后你跟岚岚负责饭后收拾。” 裴氏怎会愿意,立即反对:“母亲,就让云宛跟岚岚做搭档。” “跪下!”老夫人心中压抑已久的情绪如同火山爆发。 裴氏瞬间砸跪在地,被地上的碎石磕得呻吟一声。 “我刚说秦家不养闲人,你就敢推三阻四,还有没有把我的话放眼里!既然不想干,那也别跟大伙儿一起用餐,去吃标配的窝窝头去” 老夫人裴氏她当成了宣泄口,将她骂得狗血喷头。 苏云宛要照顾大孙子,哪有时间和余力顾及其他人。 但凡裴氏能分些母爱到大孙子身上,大孙子也不至于过得这么苦。 老夫人的内心自此恨上了裴氏,势必要将她改造为孝顺爱子、勤劳贤惠的秦家女眷。 面对强势的婆母,裴氏唯有低头认错,再不敢说出一句有违的话。 直到官差号令启程,老夫人才结束训责。 远处看着这一切的卢氏吐了吐舌头,婆母是越来越难伺候了。看来他们三房被逐出家门,也不尽是坏事。 可一转身,看见被小儿子软声安慰的岑依依,又只觉憋闷得慌。 不过一想到她身上的银钱,心里又琢磨开了。 若是不压制声音,流放队伍中根本没有秘密可言。昨夜秦君屹气急之下的发话可是被不少人听在耳中,记在心中,其中,就有卢家人。 卢家正愁没机会,就见岑依依主动送上门。 卢家夫妇暗自擦拳磨掌,蠢蠢欲动。 第64章 纸快包不住火了 解决了岑依依,苏云宛心情颇好地走上马车,懒洋洋地坐到侧位。 马车启动后,秦君屹叫了声:“小伍。” 坐在外面的伍少寒随即进车厢,单膝跪地垂首行礼:“主子有何吩咐?” “起来坐下说。” “是。”伍少寒起身坐到苏云宛正对面。 “可有钱叔的消息?” “他先行一步,现在应该快到前方的肃安县了。”伍少寒说完,立即从怀中掏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双手奉上,“这是离京前他交给属下的,让属下在您需要的时候,设法上交给您。” 秦君屹探手接过银票,随即递给苏云宛,“宛宛,你收着以作家用。” 苏云宛一笑,收了起来。 她早就知道秦君屹留有后手,不至于真的身无分文。 也就只有裴氏,嫁入秦家几十年,还不知秦家真正的底蕴,也不相信大儿子的能力。以至于眼皮子浅得,心心念念岑依依那五百两银子。 秦家的危机从来不是钱财用度,而是来自上位者的斩草除根。 车厢外赶车的秦君献将里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心里忍不住想,要是伍少寒一开始就上交银票,那他娘就不会落到今天这地步。 好在他不是不知好歹的人,阴暗的心思只存在几秒便消散。 那时候伍少寒刚混入解差队伍,根本没机会接触大哥。 大哥也刚受完刑,清醒的时间少之又少,又有百姓相赠和四房上交的钱财支应,哪还有余力去充盈钱袋。 眼下也是岑依依将大额钱财带走,大哥这才问起钱财之事,着实怨不得大哥和伍少寒。 秦君屹又了解了些其他外界消息,渐渐面露疲倦之色。 伍少寒见状,便退了出去。 苏云宛搭上榻板,与秦君屹并肩躺平一起午休。 身下的马车摇摇晃晃,载着众人驶向远方。 没了岑依依这不安定因素,裴氏又被老夫人拘在身边小心侍奉,秦家迎来了难得的安宁。 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过了几天,苏云宛耗尽的异能恢复过半,秦君屹的身体也日益可见地好起来。 这天,流放队伍经过一座小镇,在镇上的私驿留宿。 傍晚,苏云宛将两人份的饭菜端进客房,却并未分给秦君屹吃。 只因今晚,两人计划拔除第三颗骨钉。 原本,秦君屹主张一次性将剩下的三颗全部拔出,却被苏云宛否决了。 如非必要,她不想秦君屹受罪。 丧骨钉上刑般的惨烈,一辈子经受一次就够了。 可是秦君屹却居安思危:“万一刺客来袭,我能多一分把握。” “还有我呢。”苏云宛安抚道,“再说我的能力有限,也做不到一次性拔除三颗,就按我的节奏来。” 饭后,苏云宛叫店小二来收拾,秦君献眼尖地发现其中一套餐具根本没有使用的痕迹。 之后,苏云宛让他照看秦君献,自己去跟老板娘打听镇上情况和 请她代买补充物资。 秦君献进屋时,秦君屹正坐靠在床,翻看手中的一本游记类书籍。 这书是苏云宛上次经过小县城时,买来特意打发时间的。 “大哥,你是不是没吃晚饭?”秦君献直接问道。 秦君屹手一顿,抬头看向他,“我没胃口,等饿了再叫店小二即可。” “可是身体不舒服?”秦君献担忧追问,得到否定答案后,又道,“那您想吃什么,我去别处给您寻来。” “不用,我没想吃的。”秦君屹说完,转移话题,“现在天气闷热,祖母和母亲吃得可好?” “都挺好的。”秦君献心中升起怀疑,见大哥嘴唇发干,又道:“我给您倒点茶水喝。” 谁知,再一次被秦君屹拒绝,“我不渴,你要不要也看看书?” 秦君献点点头,随手找出一本话本,却迟迟未翻页。 断粮断水,是为哪般? 总不能是大嫂不让吃喝? 秦君献甩甩头,赶紧将这念头取消。 这些天下来,他也能看出,苏云宛是真心待他大哥的。而那所谓的癖好,也只是他错误的猜测。 没错,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所想有多离谱。 但凡苏云宛没到丧心病狂的程度,就不可能对他重伤再身的大哥下得了手。 他敏锐地察觉出大哥的伤情有变化,却刻意瞒着所有人,包括他。 只因这几天,秦君屹不再让他帮忙擦身和换药,也不让他在一旁帮忙。 结合当下自家的境况,以及苏云宛对药理的掌握能力,秦君献心中生出一股令人发颤的期望。 如果大嫂是为了给大哥疗伤,才不得已束缚大哥免其挣扎,那所有的一切便说得通了。 思及此,秦君献抬头问大哥:“那两个官差的身份确认了吗?要不要?” 他以手做刀状,往脖子边一抹。 若大哥身体有望痊愈,兹事体大,绝不能被朝廷暗探知晓。 “暂时不动他们。”秦君屹道,“杀一送二,这两人一死,下一次可不定变成怎样。” “杀一送二?”秦君献灵光一闪,“您是说那个失踪的解差,也是皇家暗探?” “没错,若再灭两个爪牙,难保皇帝不会兵行险招。”秦君屹望向西北方向,“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难道他敢对镇北军动手?”秦君献的瞳孔扩张到极致,不愿相信皇帝会疯魔得不顾边疆安稳。 秦君屹幽幽道:“帝王之心不可测。” 秦君献这才知道,危险从来都不曾远离秦家,而他却只看到表现的平静,关注点也只停留在自家内部的纠纷上。 就在秦君献陷入自我菲薄时,几个店小二抬了浴桶和温水进来,告知是苏云宛的吩咐。 秦君献心中一动,“大哥,要不您泡泡脚,解解乏?” 秦君屹闻言有些意动,今夜拔钉,他的身体又会陷入虚弱期,趁着现在状况好些,洗洗也好。 于是不久,一盆热水被放在地上。秦君献叫退店小二,关上门转身道,“大哥,我先给您擦擦身子。” 毫不意外地,被秦君屹拒绝了。 秦君献也没勉强,只靠近帮秦君屹挪动位置,让他侧靠在床边,再将两床棉被放在他身后,让他可以靠躺着。 准备就绪,秦君献暗暗呼出一口气,这才动手帮大哥脱去袜子、挽起裤腿。 脚踝上未完全消退的淤痕撞入眼底,秦君献的眼底瞬间红了。 “怎么了?”秦君屹话音刚落,便呼吸一滞,他也看到脚踝上的淤痕。 纸,快要包不住火了。 第65章 变故横生 私驿一楼,灯火通明。 苏云宛得知水已放好,便交付代买银钱,提裙上二楼。 一路穿过几间客房后,止步在最东侧的上房门口。她敲了敲门,随后推开。 入眼的,便是秦君屹兄弟俩一坐一蹲,沉默的一景。 “怎么了?”苏云宛随口一问,视线的余光不经意扫过秦君屹脚踝的淤伤,顿时愣住了。 整个客房十分寂静,滴针可闻。 “弟,不是你想的那样。”秦君屹见胞弟扭头看向门口的妻子,恐他暴起伤人,连忙解释。 秦君献心里五味杂陈,闻言轻嗤一声:“哥,您怎知道我是如何想的?” 秦君屹一噎,总不能当着妻子的面,提起那禁忌的话题。 “说来听听。”苏云宛关上门,拉出一条木椅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秦君献。 秦君献感应了下四周,干脆摊牌,“是为疗伤?” 话音刚落,苏云宛便与秦君屹目光交汇,笑道:“没错。” 秦君屹面露惊讶:“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早有猜测。”秦君献继续为大哥洗脚,神色落寞,“您放心,我会时刻谨记,不露出端倪。” 秦君屹见他接受良好,心里有些愧疚:“是我低估你了。” “最近经历了太多事,尤其是分家”秦君献止住话,将满腔委屈和酸涩统统掩下。 磨难最能助人成长,他早已不是满腔热血、心直口快的昔日儿郎了。 只要为了大哥和家人好,他什么都能做到! 眼看着兄弟俩情绪不对,苏云宛道:“有什么想问的吗?” “有!大哥现在怎么样了?”秦君献立即抬头,关切问道。 秦君屹轻快道,“已出去两颗骨钉。” “当真!”即便早有意料,秦君献仍难以置信,脸上却露出灿烂的笑容。 “大嫂,谢谢你。还有,对不起。”秦君献激动得语无伦次。 苏云宛摇摇头,轻笑道:“话说到这,前几天怎么回事?” “我”秦君献心一横,满怀歉意道,“我看到大哥手上被人捆绑的痕迹,加上夜里的挣扎声,就误以为你打大哥了。” 秦君献不顾大哥的疯狂眼神暗示,将话挑开。 “好端端的,我打他做什么。”苏云宛一脸纳闷。 秦君屹赶紧终结话题:“好了,过去的事就翻篇了。” “大哥,今晚是不是要继续拔钉?”秦君献一抹鼻子,提起要事。 “是。”既然已被胞弟知晓,便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秦君献恳切道:“我留下来帮忙。” 秦君屹看向妻子,心念一动:“宛宛, 有弟的加入,可以解决两枚吗?” 苏云宛叹气埋怨:“你就不能一枚一枚来吗?非要受那罪干嘛啊!” “拜托了。”秦君屹性情坚强刚硬,与其钝刀子割肉,不如来个痛快。 秦君献不知道麻醉之事,只强调道:“安全第一。” “行,亥时开始。”苏云宛颇为无奈道。 亥时正是众人入睡不久的时间,若是太早,恐有他人来寻。若是太晚,烛火未熄,易引人注意。 秦君献点头应下,端起水避了出去。 苏云宛放下床幔,去衣洗浴。 秦君屹看着床幔外玲珑妙曼的身影,对未来充满期待。 很快,他便能摆脱伤痛,往后余生,由他相护! 苏云宛洗完后,又叫人打水,帮秦君屹擦拭一番。 随后,秦君屹将暗处的影卫拾一招至房中,让他多调集些人手近处待命。 上次拔骨钉时,正是暗探旧人已死,新人未到的空窗期,还算相对安全。 这次有两个探子在明,他要确保万无一失。 夜渐渐深了,喧闹的私驿变得宁静下来。 时至亥时,夜色漆黑,风声扑簌。秦君献悄无声息地闪身进入房间。 苏云宛早先一步拿出麻醉药、小刀、纱布等物品,当然,还有上次的束缚带。 秦君献到位后,见到麻醉药和听闻效果,惊讶不已,也想到了军中用途。 兄弟俩轻声交谈着,苏云宛帮秦君屹去衣,做术前工作。 于是秦君献很快知道,他大哥手上和脚上的淤痕是怎么来的了。 他心中一痛,扭头道:“大嫂,我能做什么?” “你负责止血和拔钉,听我指挥。”苏云宛喂秦君屹喝下麻醉药,等待药效起作用。 “好。”秦君献郑重点头,暗暗祈祷一切顺利。 接下去的流程,跟上次一样。 秦君献上过几次战场,见多了各种各样的伤势。即便受伤的是他大哥,也能控制好情绪和注意力,很好地完成苏云宛交代的种种事项。 有了他这内力高深的强大助力,手术时间缩短不少。 直到剩下最后一枚花瓣状铁片时,秦君屹才猛地挣扎,药效散了。 拿着纱布准备止血的秦君献赶紧凑到他耳边,轻声呼唤:“大哥,你再忍忍,很快就好。” 有了前次经验,秦君屹很快清醒,他“嗯”了一声, 闭上眼睛,调动所有意识控制身体的生理性的反应。 剧烈的挣扎化为微微的颤抖和痉挛,秦君屹垂下的睫毛全湿透了,额发紧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干裂的双唇轻启:“继续。” 就在这时,房顶突然传来刀剑交锋的打斗声。 三人心中猛地一缩,苏云宛眸光微动,快速道:“接下去交给我,你去守着房门,不要让任何人进入。” 秦君献立即放下纱布,出门守护。 而苏云宛,则看了眼身陷极痛的秦君屹,凝神继续引出铁片,沉稳而迅速地做收尾工作。 屋顶上,一个解差暗探跟影卫拾一正在对招,刀刀致命,险象环生。 解差失去耐心,放出信号弹召唤帮手,势必要将影卫铲除。 就在刚才,他从院子里看到秦君屹房间的灯火迟迟不灭,便飞上屋顶想查探一番,结果就发现了拾一,瞬间拔刀相向。 拾一见到信号弹,随即也发出一枚。 没多久,两拨黑衣人接踵而至。 原本宁静的后院,瞬间充斥着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而门口守卫的秦君献,也很快迎来另一个解差暗探。 第66章 挟持 “我要检查人员,让开!” 来人身着差役服饰,一手紧紧按住腰间的刀柄,厉声喝道。 秦君献挺身而挡,毫不退缩道:“我大哥大嫂正在休息,不容打搅。” “是不是在休息,要看过才知道!”来人拔出大刀,刀尖离秦君献只有三公分。 秦君献攥紧拳头,浑身紧绷,“我大嫂在里面,等她穿戴整齐了自会来开门,你要是敢擅闯,我杀了你!” “哟!口气倒不小,你知道我是谁嘛?”来人讥讽道。 “不就是条狗!” “找死!” 来人提刀直刺,秦君献侧身一躲,正要以拳回击,却见伍少寒从楼下赶到。 伍少寒拔刀加入战局,很快暗叹便处于弱势,他后退几步,突然一个狞笑,破门而入。 “不好!”秦君献脸色大变,那是自家女眷的客房! 然而等他跟上时,却见暗探正一手挟持亲娘,一手将刀架在她脖子上。 裴氏被吓得瑟瑟发抖,直呼救命。 “放开我娘!”秦君献眼眶猩红,正要上前,却见对方手一紧,娘亲脖子上瞬间出现一条血线,他再不敢轻举妄动。 “退后!”暗探以裴氏做人质,一路逼近秦君屹的房门。 伍少寒不愿后退,握刀的手背青筋暴突。 “再不让开,我杀了她!”暗探满脸横肉,冷酷道。 秦君献朝伍少寒摇了摇头,嘴里却道:“你若是敢伤我母亲,我秦家决不罢休,到时硝烟四起,你便是千古罪人!” 暗探心中一凛,面上却不显,正要踹开房门,又听到一声:“住手!” 一个人影从屋檐上方翻入,正是钟威。 他刚才听到打斗声,便飞上屋顶查看情况。 之后,两方都放出信号弹,他连忙返回客栈约束众人,以免误入战场成为刀下魂。 “你这是做什么,放开秦家大夫人!”钟威命令道。 暗探嘴角一勾,“钟威,你要站秦家?” “放屁!我有我的职责!”钟威怒斥道,“你先把人放下,有话好好说!” “我怀疑里面有问题,我要进屋查看!”暗探并未放开裴氏,倒是说出了自己意图。 钟威看向秦君献,秦君献立马道:“里面有女眷,他想贸然闯入,我当然不让!” 钟威思虑片刻,亲自上前敲门,“少夫人,开门!” “来啦!”里面应了一声,脚步声起。 很快,房门打开,苏云宛出现在众人面前。 只见她额发汗湿,面色潮红,眼眸中带着明显的慵懒与风情。 “什么事?”苏云宛的声音如娇莺初啭。 暗探放开裴氏,一言不发地冲进房间。 只见大床上,秦君屹正面朝上躺着昏睡过去,脖颈处隐约可见几颗草莓形状的爱痕。 身下的床单凌乱不堪,空气中充满了麝香味,而香味的源头,正是床边木几上放置的大熏炉。 一缕缕香烟从炉口扶摇而上,消散在空气中。 暗探环顾四周,仔细翻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异常点,最后心一横,道:“我要验伤!” “休想!”苏云宛坐在床前,轻柔地将秦君屹汗湿的额发抹开,闻言扭头变脸道,“我夫君已经被天家折磨至此,再要侮辱他,我要你的命!” “还有我!”秦君献紧跟着道,“别以为我秦家好欺负!” “谁敢辱我大哥,我挣个鱼死网破!”一旁的秦君宇也道。 随后,秦家无论男女,纷纷扬言拼了这条命不要,也不会让秦君屹再受屈辱。 这一刻,秦家人的态度空前一致。 “好!很好!你们给我等着!”暗探色厉内荏,放完狠话便拨开人群狼狈离去。 钟威一挥手,带着数名解差退出房间。 出了房门,他立即下令去约束犯人不许出屋。 身边围着的解差领命而去,最后只剩下伍少寒一人。 他注视数秒,拍了拍伍少寒的肩膀,什么话都没说,转身而去。 伍少寒就守在房门口,不曾挪开半步。 屋内,老夫人颤颤巍巍地坐在木椅上,看了眼人事不省的大孙子,扭头问秦君献:“到底怎么回事?” 秦君献正在给裴氏包扎伤口,闻言动作一顿,不知如何作答,目光移向苏云宛。 此时苏云宛正站在窗前查看院子里打斗,刚才败走的暗哨进入视野。 他跟另一名暗哨交流几句后,下令撤走。敌方本就隐隐落于劣势,闻言携伤者撤离现场。 己方的五名影卫看向拾一,见他下令止战,便想就此退隐。 “等等!”苏云宛几个翻窗而出,几个跳跃稳稳落在后院地上,“你们由暗转明,守护秦家,谨防小人做恶。” 说最后一句话时,苏云宛特意睨视了两个暗探一眼。 “你!”挟持过裴氏的暗探气恼不已,想冲上前却被同伴拉住。 拾一率先拱手称“是”,其他影卫随即领命。 就在这时,老板夫妻俩从房子里跑出来,看着一片狼藉的后院和屋顶,大声哭嚎。 苏云宛皱眉道:“别叫了,所有损失折算一下,我们赔偿一半。” “那还有另一半呢?”老板立即问道。 苏云宛朝暗探那朝扬了扬下巴,嘲讽道:“传闻新帝爱民如子,他养的狗,应该做不出赖账之事?” 说完,她没再理会羞恼成怒的暗探,带所有影卫走正路回二楼。 见到守卫在门口的伍少寒,苏云宛朝他点点头,推开房门。 下一瞬,苏云宛就对上一屋子秦家人的视线。 “他们是?”秦老夫人话音刚落,就想起王府影卫。 苏云宛道了声“自己人”,让众人入内。 本就不大的客房,更显拥挤。 秦老夫人看到黑衣人几乎身上都挂了彩,便没再逗留,起身道:“宛宛,你随我到隔壁休息,这儿让献哥儿照看。” 苏云宛点头,从包袱(空间)取出不少金疮药、补血药之类的药物,交待一番后,转至隔壁。 刚一进门,裴氏就叫嚷起来:“好你个苏云宛,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男欢女爱的,我差点就被你们害死了!” “住口!”秦老夫人下意识看向几个未出阁的孙女,大声喝止。 随后,她也看向苏云宛,明显也想知道发生何事。 苏云宛不可能将真相托盘而出,避重就轻斟酌道:“新加入的两个解差,是皇帝派来监视咱们家的,他们发现了隐在暗处的守护者,便欲除之。” “这是外面打斗的起因,他为何非要进屋找屹哥儿?”老夫人一点都不好糊弄。 苏云宛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大概,是想警告一番?” 第67章 人善被人欺 子夜时分,客房内,烛光摇曳。 大床上,秦君屹的眼皮抖了抖,突然睁开眼睛,瞳孔中冒出锐利的光芒。 “大哥,您醒了?感觉怎么样?”秦君献察觉到动静,立即轻声叫唤。 秦君屹看了胞弟一眼,忽而感觉到屋内多了不少人,立即侧身望去。 以拾一为首的数名影卫摘掉面具,跪地参拜。 秦君屹让起身后,拾一主动禀告了事发经过和苏云宛让他们留下之事。 秦君屹喝了几口胞弟端来的水,声音沙哑道:“这样也好,再召集所有待命之人,大规模的刺杀随时都会到来。” 众人心中一紧,俯身称“是”。 秦君献见他们说完,担忧道:“大哥,您怎么昏迷的?那些沾血的纱布藏哪儿去了?” “我不清楚。”秦君屹回想起昏迷前的事。 他的记忆,只停留在缝合伤口之时。那一针一针的刺痛感,令刚经历痛到极致的他两眼发黑,浑浑噩噩,直到意识彻底坠入黑暗。 他不知道的是,苏云挖故意令他昏睡,以便将手术用品藏入空间,并以麝香掩盖血腥味,将现场布置成欢愉之后的模样,作为迟迟未开门的说辞。 “宛宛呢?”秦君屹醒来这么久,却未发现妻子的身影。 秦君献立即道:“大嫂在隔壁,跟祖母她们一起睡了。对了大哥,母亲被挟持,受了点轻伤。” “怎么回事?”秦君屹既惊又怒。 秦君献便把私驿内发生的事讲述了一遍,末了道:“是我疏忽,让母亲受惊了。” 秦君屹道,“人力有时尽,怨不得你。下次刺杀时,那人便交给你对付,好好为母亲报仇。” “您放心,我一定取了他的狗命!”秦君献斗志昂扬地保证。 秦君屹欣慰地笑了笑,很快又疲倦睡去。 天亮后,秦家家眷齐聚在秦君屹床前,问候他的身体状况。 秦君屹已经醒来,直呼“没事”。 可秦老夫人见他好不容易有点起色的身子,又伤重得无法动弹,哪里放心得下。 “你们先出去收拾,宛宛留下。” 众人退出房间后,老夫人苦口婆心道:“屹哥儿,宛宛,你们年纪轻轻的,来日方长,不在这一时。” 苏云宛脸上爬上热意,不知如何辩解。 而秦君屹却云里雾里,不解其意,只保持沉默。 老夫人见大孙子不说话,又劝道:“祖母已经说了,生孩子之事等你身体好了再说,千万别着急。” 秦君屹这话能答了:“祖母放宽心,孙儿并未着急。” “那你就克制些,别搞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那一套。”老夫人没好气道。 “这话从何说起?”秦君屹颇为纳闷地笑了笑。 “昨夜不正是因为这码子事,才迟迟没开门的吗?”老夫人面露狐疑,“你母亲受到惊吓,对此颇有微词,你们别往心里去。” 听了祖母的话,秦君屹这才知道还有这一出,眼神不由得转向妻子,“难为你了。” 苏云宛笑着摇摇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 眼底灼灼,烫得苏云宛的心口发热。 看着两人久久凝视的老夫人: 感情她刚才说的话,全被当成了耳边风。 事关大孙子的安危,老夫人顾不得为老不尊,再三强调。 苏云宛忍笑做壁上观,秦君屹连连拱手告饶。 吃完早饭后,老板送来昨夜打斗的损耗清单,苏云宛接过一看,嗤笑出声,“你这是把我们当肥羊宰啊!” “我看看。”秦若珊凑过来一看,瞬间炸了,“好你个店家,敢敲诈到我们秦家头上,我看你是一分钱也别想要了!” “怎么回事?”钟威听到吵闹声,走了过来。 “钟大人,我大嫂好心赔付,店家却把损耗价格翻了一倍!”秦若珊将清单递给钟威看。 钟威扫了一眼,皱眉问老板:“你们有何话说?” 店家拂袖擦了擦额头大汗,呐呐不能言。老板娘挺身而出:“夫人只肯出一半的钱,另一半让我们向两个官差讨要,我们哪敢啊!” “所以你就干脆翻个倍,让我赔偿所有?”苏云宛冷笑质问。 “好一个人善被人欺,真当我们是软柿子,任你拿捏?”秦若珊气不过,转身去找秦君献。 苏云宛的目光渐渐变冷,淡漠道:“我本体谅你们赚钱不易,你们却想让我当冤大头。昨夜之事由他们两人挑起,我们也是受害者。这钱,我一分都不会再出。” “没错!”秦君献匆匆赶来,跟苏云宛打了声招呼,而后道,“冤有头债有主,他们代表的是皇帝,身为一国之主,总不至于连区区小钱都耍赖。” 围观的犯人一听,不断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眼看着舆论蔓延,躲起来的两个暗探彻底藏不住了。他们黑着脸现身,其中一人手一扬,将一个鼓鼓的钱袋丢到老板身上,冷厉问道:“这些钱,够了吗?” “够了,够了!”老板手中拿着烫手山芋一样的钱袋,根本没打开看,就点头哈腰不断赔笑。 那人蔑视一笑,再睨视围观众人,喝声威胁:“胆敢妄议天家,你们是不是活腻了?” 全场瞬间鸦雀无声。 苏云宛一声哼笑打破平静,却什么也没说,甩甩衣袖走人。 何必跟一个将死之人浪费口舌。 再次出发时,秦家的阵仗今非昔比。 驾驶车辆的人全部换成影卫,其余影卫则在前后左右全方位骑马护送。 被替换下来的秦君献和四房父子俩并未跟女眷挤在一起,而是乘坐影卫准备的另一辆马车。 “钟威,那么多外人加入流放队伍,你就这么看着?”一个暗探气恼道。 昨夜他们身份彻底暴露,索性也不装了。虽然还穿着官差的服侍,但已经不再听从钟威的命令,还跟他要了两头大马,并驾齐驱。 “他们没有妨碍整支队伍,我能有什么办法?”钟威将责任推了个一干二净,“要不是昨夜出事,他们也不会现身人前。” 暗探眼睛一眯:“你的意思,是怪我们咯?” 第68章 控诉 “不敢。”钟威说得恭谦,暗地里却翻了个大白眼,他一勒缰绳驱马掉头,催赶队伍:“都走快一点,别磨磨蹭蹭的” 对话的暗探对同伴埋怨:“你看他那嚣张的样子!” 另一个暗探目光阴鸷,扭头看了钟威一眼,“何必跟一个将死之人计较。” “你的意思是?” “呵!” 两人心照不宣,脸上露出邪恶的笑意。 而他们不知道,这番对话被不远处的一个耳力过人的犯人听到,由此惹来杀身之祸。 由于昨夜的手术的精神消耗巨大,苏云宛在车厢里休息了一上午,直到晌午之际队伍休整时,苏云宛才露面。 而她刚下马车,就被裴氏借着教育秦若岚,含沙射影,“岚岚,娘可跟你说,身为姑娘家,要矜持、节制、自律,可千万别好的不学学坏的” 苏云宛嘴角一抽,想起老夫人的话,也就懒得跟她计较,扭头跟秦若珊道:“姗姗,多做些米饭,大家一起吃。” “少夫人, 我们吃干粮就好。”伍少寒闻言上前道。 如今他基本恢复了影卫身份,自然不能再像以往那般,毫不客气地享用秦家美食。 几个同僚风餐露宿,身上带了不少烤饼,饿不着。 苏云宛笑道:“干粮先留着,家常便饭而已,不必见外。” “多谢少夫人,那我们去打几只猎物回来。”伍少寒多少了解苏云宛的性子,就没再推脱。 “结伴而行,别走远。” “是。” 不久,影卫们带着几只处理好的山鸡回来,交给负责庖厨的林氏母女俩。 四老爷刀起刀落,将其斩杀,向老夫人提议做红烧鸡。 苏云宛和往常一样,另起一灶给秦君屹做药膳。 空暇之余,再到旁边土灶转转,搞搞小动作。 开饭后,几名影卫另成一席,早已被香味诱惑的他们狼吞虎咽,将筷子舞得只见残影。 盘中剩下最后几块肉时,更是开启了争夺战。 伍少寒加入其中,被同僚戏骂:“你之前吃过不少,还来跟我们抢!” “抢来的食物更香。”伍少寒夺得胜利,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从今儿起,他可以真正的陪护在主子身边了! “粗鲁!”裴氏的突然之言,打破了他们的氛围。 影卫们表情一滞,互相看了一眼,陷入死寂。 “裴氏,你坏了餐桌上的规矩,下去,今天都别吃了!”老夫人将筷子往瓷碗上狠狠一摔,严厉训斥。 裴氏心中不忿:“母亲,他们昨夜失职,才让儿媳落入敌寇手中。儿媳还没追究他们的责任,您却惯着他们,可别将他们的心养大了,以下犯上、不知尊卑。” “追究责任?不知尊卑?还当自己是王府的大夫人呢?”苏云宛也放下筷子,冷声道,“就算是,你算他们什么人?凭什么追究他们的责任头?更别提大家都成了一介平民,哪来尊卑之分?!” “你!”裴氏气得站起来,扬手往苏云宛脸上拍去。 因昨夜被挟持的遭遇,包括老夫人在内的其他人都对她宽容不少,令她误以为可以凭此拿捏住所有人,包括苏云宛。 苏云宛一把抓住她扬起的手腕,狠狠捏紧。 “啊!”裴氏痛呼出声,“放手!你想残害婆母?!” “我若真要残害,你还能见着天上的太阳?”苏云宛面色之狠厉,即便在艳阳天里,也让裴氏感到浑身冰冷、毛骨悚然。 “宛宛!”秦君屹的声音从车厢传来,苏云宛这才放开裴氏的手,嫌弃地拿出绣帕擦了擦,转身上车。 裴氏看着她的背影,气得快步跟了上去,非要找秦君屹非要论出个子丑寅卯。 车厢里,秦君屹听完母亲对影卫的激烈指控,试图讲理:“那时他们都在院中拼杀,阻止刺客入屋” “我管不了那些!我只知道,我差点成为刀下魂!”裴氏歇斯底里地大嚷,随后又睨视秦君屹,“你是不是早就盼着我死?” “儿没有!”秦君屹面露痛苦,心如刀绞。 “够了!你发什么疯!”苏云宛看不下去了,“昨夜只是意外,他们已经由暗转明,往后更好地保卫秦家,你还想怎么样?” “怎么样?当然是接受失职的惩罚!” “那最该罚的,正是孩儿!”秦君献跳上马车,一脸苦涩地跪在裴氏面前。 “母亲,昨夜是孩儿阻拦贼子,也是孩儿疏忽大意,才令您蒙难。您有任何怨气,尽管朝孩儿宣泄,要打要罚,悉听尊便!”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裴氏气恼道。 “本就是孩儿的失职。”秦君献梗着脖子,一力承担所有。 裴氏气得狠狠拍了一下他肩膀, “你个死心眼的傻孩子,就仗着娘不忍心是不是!” 秦君献顺着杆子往上爬:“娘,您最好了” 苏云宛心里啧了一声,扭头拿起塌边的扇子,为秦君屹和自己扇风,忍耐住将他们娘俩轰出去的冲动。 秦君献貌似听到她的心声,哄得娘亲缓了神色后,便说着闲话,不着痕迹地将她往外面引。 经过裴氏这么一闹,众人都没了吃饭的心情。 老夫人听着马车里的动静,脸色越发阴沉,见裴氏一踏到地面,就叫她去收拾洗碗。 刚被小儿子哄好的裴氏又炸毛了,“现在有那么多属下,哪还需要我动手!” 几个影卫立即起身,正准备提步,却见苏云宛走出车厢:“他们只听子渊一人号令,也只有保卫子渊的职责。你再作威作福肆意践踏,以后濒临险境时,就别怪他们见死不救!” “他们敢!”裴氏厉声道。 苏云宛嗤笑:“有何不敢的,倒是你,要不要拿性命做赌?” 惜命的裴氏: 影卫门:…… 老夫人打破沉默:“还不快去!” 裴氏僵在原地,差点咬碎后槽牙。 “祖母,我娘身体不适,让孙儿代劳。”秦君献急忙靠过去。 秦老夫人却不让他动手:“你堂堂一个七尺男儿,怎能干这等家庭琐事!” 同为七尺男儿的影卫们: 第69章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我来我来,我一个人来就好。”秦若岚眼疾手快地收拾。 秦若珊默不吭声地一起帮忙。 秦老夫人却不容裴氏脱离掌控:“裴氏,你敢忤逆犯上?” 给她三分颜色,她还开起染坊来了! 裴氏没有底气跟婆母叫板,只好强忍羞愤,提起装碗筷的篮子,跟女儿一起去清洗。 受到刺激的秦老夫人又对四房狠狠敲打了一番,直到四房众人被训得抬不起头,这才作罢。 重回车厢的苏云宛轻摇蒲扇,默默听着外面的说话声,思绪飘到了远方。 上一世,她一个在后宅深闺长大的姑娘,初嫁为人妇,就被抄家打了个措手不及。 经历多日牢狱之灾后,她本就柔弱的身体染上风寒,拖着病体走上流放之路。 也许是思女心切,也许是劳累过度,林氏随之病倒,且病势汹汹,没几日就去了。 那时候的她恪守女德,孝顺长辈、敬让姑叔不在话下。林氏病逝后,做饭洗碗等家务事就落到身为新媳妇的她身上。 也正因为她蠢,才会拖着一身病痛,被裴氏使唤得团团转。 秦君屹心生怜惜,将她强留在身边,以重伤羸弱之躯,将她护于翼下。任凭裴氏各种诛心炮轰,都不曾妥协半分。 结果就是,裴氏不让她女儿承揽家务活,秦君屹也不让身为妻子的她再强撑身子受罪,秦家的一日三餐只能向官差天价购买。 后来,地龙翻身,瘟疫四起,流放队伍也不能幸免于难。 渐渐地,队伍中有个人出现了与疫病类似的症状,不等钟威做出决断,那人就死在部分解差和犯人的乱棍之下。 将人打死后,那群暴徒一不做二不休,作势要将整个队伍肃清,一路受特殊待遇的秦家首当其冲。 钟威的威信败给了下属强烈的求生欲,无力阻止这一切。 彼时她已病入膏肓,久咳不止的症状又与疫病类似,秦家多人对她避之不及。 秦君献兄妹俩受秦君屹之托照顾她,却被裴氏极力阻止。 秦君宇同样被四老爷拘着,不让靠近,唯恐仅剩的儿子也离他而去。 秦君屹只好拖着只要稍微一动就痛不欲生的刑伤,亲自照顾她饮食喝药,并鼓励她努力活下去。 面对暴徒相逼,裴氏极力主张将她交出去,还美其名曰助她解脱。 而一路上因身心交瘁自顾不暇的秦老夫人,在当时一言不发,向她看齐的四老爷也保持了沉默。 倒是秦君献和秦君宇兄弟俩坚决反对,并怒斥暴徒,表明她在京城出发之时便生了病,绝非疫病。 然而,气焰高涨的暴徒并不买账。秦君屹一怒之下,召集暗处相护的影卫,将所有暴徒屠杀干净。 也或许正因为这次守卫力量的暴露,才有了后来那场策划精良的大规模刺杀 “宛宛,你想到什么?”秦君屹见她呆坐已久、神色怔怔,眉眼间还染上了一丝淡淡的忧愁,不由得担忧出声。 苏云宛的情绪还沉沦在久远的回忆中,道出一句概括曾经的流放之苦与末世之旅的话:“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秦君屹神魂俱震,蓦地忍痛从榻上坐起,双手如铁爪般紧紧抠住她的臂膀,“此话怎讲?” 苏云宛受突然“一击”,思绪终于从回忆中抽离,呐呐道:“我只是想到这个《庄子》里的这篇故事,并无他意。” 说完,她赶紧起身扶住秦君屹,“你刚做完手术,不宜起身,快躺好。” 秦君屹躺回榻上,目光紧紧凝视:“手术?” “就是医者对病患身体进行治疗。”苏云宛一不小心,将末世用词道出口,立即补救。 秦君屹心中生起疑团,却暂且搁置,脑海中不断响起妻子感慨的“不如相忘于江湖”。 所以走到今日,她对自家仍没有归属感?! 这种猜测如同毒药一般侵蚀着秦君屹的五脏六腑,令他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苏云宛却误以为他是猝然起身牵扯到伤口,只拿出绢帕为他擦去额头冷汗。 安静之下,苏云宛再次回想起那场地震,试图找出事发时间地点。 可曾经丢失的记忆已经融合,因时日太过久远,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加上那时的流放暗无天日,只剩日复一日的煎熬,这时间节点着实想不起来了。 两人各怀心事,沉默无言,直到裴氏母女俩洗碗回来。 裴氏做出跟岑依依一样的事,将摔盘子当成情绪发泄方式。 老夫人怒火攻心,勒令裴氏按市价三倍赔偿。 视财如命的裴氏拒不接受,直呼自己不是故意的。 秦君献兄妹俩的劝和声夹在其中,场面闹成一团。 苏云宛正想出去,却被秦君屹拉住手腕,“来人!” 候在马车旁的伍少寒立即上车掀帘而入,行礼听命。 秦君屹一改往日的弱势与退让,言辞凌厉:“传我命令,大夫人故意损坏公物,此举尤为恶劣,特罚月银三月以示惩戒。若再滋生事端,则以车作房,施以软禁。” 伍少寒讶异地抬头,见主子冷冷瞥过来,立即俯首应“是!” 他退出车厢,下车走至秦老夫人和大夫人中间,凛然傲立:“主子有令,大夫人” 待他说完,裴氏立即怒斥着往马车方向冲:“逆子!你敢这么对我?!” 伍少寒伸手一探,抓住她的胳膊止住去路,侧身威胁:“您是想现在被软禁?” “放开我!”裴氏不断挣扎,吃痛叫嚷,“我要跟我儿子对话,你算什么东西,胆敢阻拦我?” 秦君献赶忙上前拉住母亲,让伍少寒松手。 伍少寒瞥了他一眼,放开裴氏,冷声道:“看好大夫人,别扰了主子清静。” 裴氏还要发作,秦君献赶忙劝阻:“娘,我大哥一旦较真起来,言出必行,您也不想饮食起居都在小小的车厢里。” “他敢!”裴氏歇斯底里叫骂,“我怜他重伤,没再管教,他却如此忤逆于我,看我不打死他!” “你们几个,快捂住她的嘴,把她押上后车,决不让她再接触屹哥儿!”老夫人想起大孙子被裴氏压制的那些时光,惊怒得恨不得撕了她,朝着几个影卫叫道。 影卫们朝伍少寒望去,见他微微颔首,便大步围了过去。 第70章 变相软禁 秦若岚立即张手拦在几个影卫面前,“不许你们伤我娘!” 说完,她就扭头朝车厢哭喊道:“大哥,您怎么回事儿,这是咱们娘啊!” 苏云宛弯腰走出车厢,淡淡一瞥:“点住大夫人的哑穴,将其送上最后一辆马车。几个侍卫轮流看守,若遭反抗,死伤无过!” 话音刚落,伍少寒便伸出两指点了裴氏哑穴,并看向愤怒握拳的秦君献:“你来还是我们来?” 秦君献唯恐他们动作粗鲁伤了娘亲,只能强忍悲痛,将娘亲强送上他们乘坐的马车。 秦若岚擦掉眼泪跟了过去,背后传来苏云宛的话:“谁要再敢滋生事端,严惩不贷!” 她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心中的恐慌无边蔓延。 秦君献让胞妹好好照顾母亲,自己冲去见大哥,到了马车前却被伍少寒拦下,“主子正在休息,不见任何人。” 秦君献只好掉头去问苏云宛。 此时苏云宛被秦老夫人叫住坐到自己身边,听到秦君献急问:“我大哥受什么刺激了?为何突然性情大变?” “这样不好么?”她嘴角含笑反问,心里却也觉得有些纳闷。 秦君屹对裴氏一向逆来顺受,很难想象,他能有如此作为的一天。 简直,喜出望外啊! 老夫人拍手道:“就该如此,这才是我们秦家家主的风范。献哥儿,不要将你大哥的重情和心软当成理所当然,你娘再这么放肆下去,迟早成为家庭祸害!” 秦君献小声辩驳:“祖母,您言重了,我娘只是个妇道人家” “娶妻当娶贤,不贤毁三代。”老夫人教育道,“你敢说你娘是贤妻良母?” 秦君献无言以对,只好转身去安抚娘亲。 老夫人则例行敲打四房,还问苏云宛对秦家的家训家法有没有不理解的地方,要她以严治家,让秦君屹少操心家事。 苏云宛看了眼卑躬屈膝的四房几人,应承下来。 秦家真正不好对付的人,只有一个投鼠忌器的裴氏。如今秦君屹不再受其掣肘,事儿就好办多了。 谁敢挑事,要么打到他服,要么以车为牢,关到他服。 看哪个人敢胆大妄为。 休整结束,队伍即将再次出发,秦君献兄妹俩被裴氏拽住衣袖,无声叫他们留下。 “娘,我们下车跟祖母说一声。” 裴氏只好放手,眼睁睁看他们离去。 愤怒散去,恐慌上头。 要是大儿子存心要报复,那她可还有好日子过? 且说秦君献兄妹俩跟老夫人一说,立马遭到反对:“不准!让你们娘好生反省反省。岚岚,你还是跟我同乘一辆车,至于轩哥儿” 苏云宛随即道:“让他们跟我和子渊共乘,等到了下个城池再买一辆车。” 一旁的影卫拾一立即拱手道:“少夫人,主子需要静养。不如让二公子他们骑马,我们步行即可。” 事涉大孙子康健,老夫人立即点头,“就这么办。” 苏云宛随即也点头赞成,而后转身上车。 跟往日一样,铺上木板,准备午休。 秦君屹自她上车,视线就没离开她身上过,待她躺好,才道:“宛宛,可有吓着你?” “你说呢?”苏云宛侧身,笑意盈盈。 秦君屹一扫心中阴霾,眼眸里的温柔宠溺都快溢出来了。 这专情的眼神,盯得苏云宛心里一阵悸动。 她倾身靠前,于唇角落下轻轻一吻,“我准备送给你一份礼物,以兹鼓励。” 秦君屹侧身一揽,将人紧拥入怀,吻了吻鼻尖,哑声问道:“什么礼物?” “明晚你就知道了。”苏云宛卖了个关子,随后示意他松开手,“太热了,受不了。” 秦君屹只好依她,望着为了不被体温热到,躲得远远的妻子,心里暗想:他该早些约束好家人的,害宛宛无形中遭受了不少烦扰和委屈。 好在,一切还来得及。 时至傍晚,流放队伍赶到一家偏僻的官驿留宿。 此地远离繁华都城,没有那么多规矩,只要出钱,驿丞便许可犯人入住客房。 苏云宛办好手续,吩咐影卫“照看”好裴氏。 直到秦君屹移到客房,裴氏才得以下马车。 距离点中哑穴已经过去几个时辰,自动解开能够说话了。裴氏嘴里叫骂着,气冲冲地去找秦君屹算账。 刚到房门口,又一次被守门的影卫拾一拦下。 她隔着房门大喊:“屹哥儿,我就问你一句话,你还认不认我这个母亲!” 听着门外母亲的质问声,秦君屹面色一沉,“让她进来。” 裴氏颇为嚣张地瞪了拾一一眼,提裙入门。 客房中,苏云宛陪坐在床边,伍少寒自发走到房屋中央。 裴氏经过时,被伍少寒伸手拦下,“有什么话,就站这说。” “屹哥儿,你真想不认我了?!”裴氏气得直跺脚。 秦君屹的态度冷漠如霜:“您永远是我的母亲,但儿如今已经长大成家,无需母亲再忧心挂怀。若您的精神无处寄托,就去为父亲抄经祈福。” “你什么意思?!”裴氏惊骇失色。 “如您需要,儿可以建一座家庙” “我不需要!”裴氏嘶声打断他的话,脸色惊恐地转身离开。 她已经明确了大儿子的态度,倍感心寒。同时,她暗暗下决心要将小儿子看住了,绝不让他跟自己离了心。 至于这忤逆犯上、眼见心烦的大儿子,不要也罢! 若是苏云宛知道她的心声,必然会默默鼓掌,然后为秦君献点上一根蜡烛。 此时的她见裴氏败走,不由得朝秦君屹和伍少寒两人竖起大拇指。 伍少寒嘴角一抽,差点表情失控。 要是换成别的女人,见到夫君对亲生母亲如此对待,势必会担忧自己的处境。 唯有这与众不同的主子夫人,还能喜见乐闻,丝毫不怕主子突然变得冷酷无情。 毕竟在此之前,主子在家人面前温和谦逊,尤其对大夫人,是真的处处忍让,堪称孝子典范。 这番突发巨变,连守卫主子多年的自己和拾一都吓了一大跳,不敢再放肆半分。 而她一个跟主子认识不满一个月的女人,却丝毫不惧,心里可真不是一般的强大! 被他默念的苏云宛望了望窗外的天色,心里盘算起今夜的外出之行。 第71章 私矿 子夜时分,驿站四周寂静无声。 其中的某间客房,一盏烛灯随风摇曳。昏暗灯光下,睡梦中的秦君屹动了动身子,忽觉不对,猝然睁开双眼。 本被自己抱着的妻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床棉被。 他立即撑起手肘,惊慌道:“来人!” “主子。”伍少寒从阴影处现身,跪地回禀,“少夫人自称有事,在半个时辰前独身离开。她让您不用担心,天亮前会赶回来。” 秦君屹追问:“可有派人相护?” “少夫人不让。”伍少寒埋头道。 实际上,苏云宛离去前,他极力劝说带人同行,两人为此经过了一番剧烈争执。 而主子在睡前被投喂了安神汤,并未吵醒。 秦君屹一听,急得火气直冲头顶:“她不让,你就不会远远坠着?” “属下无能,被她甩掉了。”伍少寒惭愧道。 说起这,他也觉得挺不可思议。 论轻功,他当属上乘,能远超于他的人屈指可数。 少夫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此时的苏云宛正精神力大开,不断现身在荒山深林,直至天地之气最为充足的群峰高山之巅,才止住脚步。 她满意地点点头,盘腿而坐,屏气凝神。吐纳间,体内的异能积少成多,渐渐恢复。 时间悄然流逝,从四周飘忽而来的灵气中夹裹着一丝热气。 热气! 苏云宛猝然睁眼,望向热气来源。 只见群山连绵的山谷中,浓烟四起,隐约可见微弱的红黄光亮。 着火了? 苏云宛闪身前往附近的山头,往下一探,果然是着火了。 山谷中铺满了大小不一的碎石,火舌疯狂地吞噬着一排木屋,四周有许多救火的人。 他们有的穿着官兵盔甲,有的身穿衙役差服,还有的穿着粗布麻衣。 最为奇怪的是,穿着粗布麻衣的人,无一不是青年男女。 从姿色身段上可以看出,他们曾经都是倩男靓女。 再查探四周,发现了一个被凿出的宽大山洞。 这是采矿区? 苏云宛来了兴致,趁乱闪身进入矿洞。 山洞内一片漆黑,苏云宛点亮火折子往里走。 微弱的火光下,不少成堆的矿石映入眼帘,想必是尚未来得及运输的原矿。 或许是火光微弱,看矿石外表,跟普通岩石没多大区别。 苏云宛探查一圈后,又去往别的地方。 先后发现了磨矿、淘洗、冶炼等工序设备,最后终于明白了是什么矿。 只见最后一道工序的密室里,高纯度的金砖堆积成山,在火折光芒的照耀下,发出耀眼的光泽。 苏云宛心中一乐,这可真是意外之财啊! 她挥挥手,将一堆堆金条收入空间。 现场如遭蝗虫过境,所到之处,存金不留。 将所有成品都收完后,她拍了拍手,准备出去看看情况。 路过一间窗口大开的房屋时,她看到宽大的桌上摆放着笔墨纸砚,干脆脚步一拐,推门而入。 这里看起来是个办公场所,除了桌椅,还有不少存放资料的柜子。 苏云宛随意翻了翻,嘴角扬起的幅度越来越大——这是狗皇帝的私矿! 而那些衣着简陋的青年男女,却是皇亲贵族不要了的侍妾娈宠。 贵人的私眷比寻常百姓忠心,正适合做私矿的劳工。 他们犯了错,主任又还想留着,就被罚到这座矿山做采矿淘金的苦力活,就跟流放似的,在这呆上几个月。 若主人来接,则流放结束,事儿也就算过去了。 可若主人过了半年仍未现身,那就表明被彻底抛弃,成为矿区的奴隶,永世不得出。 作为一个玩物,被喜新厌旧的主人抛弃、遗忘再寻常不过。这里的绝大多数人,都是终身被困者。 得到这个信息后,苏云宛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所有工序设备和半成品全部收纳到空间。 夜巡的差役见到工序器具凭空消失,惊得大声呼叫:“快来人!有情况!” 同僚和官兵们先后赶到,看到眼前的情况,瞳孔狠狠一缩,“快,有人偷盗金矿!” 不多时,官兵和差役人人举着火把,形成长龙盘旋在山谷中,细细搜捕。 此时的苏云宛已移身至最初探查的矿洞中,将地上成堆的原矿石收纳后,她望着山壁陷入沉思:能不能把整座矿山搬走? 试一试! 苏云宛先用木系异能,借住植物根系探查矿山植被之下的矿石成分,再移至含金量最多的后山峭壁下。 她退后两步,双手蓄势往前一送,巨大的异能冲向山壁。 瞬间碎石迸溅,地动山摇。 山谷中,人们再也顾不得灭火和搜捕,乱成一团: “怎么回事,矿洞塌了?” “是地龙翻身,快逃啊!” “别乱窜,所有人转移到山下!” “” 众人纷纷往山脚下跑,不少人回头亲眼看到矿山崩塌,心中的惊恐直冲天灵盖。 身着粗衣的采矿之人又哭又笑,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后山中,在山体全面崩塌的前一秒,苏云宛利用所剩不多的异能,瞬移至几十里开外。 整座大山的矿石,都快被她掏空了! 苏云宛一屁股坐到露出地表的岩石上,拂袖擦去额头的大汗。 一想到狗皇帝获得消息的反应,不禁嘻嘻乐开了怀。 再想到答应送给某人的礼物,就顾不得欣喜,立即就地盘腿,抓紧时间补充异能。 直到一声鸟啼划破寂静,苏云宛才收势回神。 此时的天际已微露晨光,大地朦朦胧胧,如同银灰色的轻纱笼罩,山林间沉睡的生灵被唤醒,不时传来声响。 该回去了! 就在她准备动身时,苍翠葱郁的山林里,突然传来一阵叫骂声,树上的栖鸟受惊高飞。 “臭娘们!看你还往哪儿跑!” “胆敢逃跑,我打断你的腿!” “那把火,不会就是你放的?” “” 男人的叫骂声下,不时响起拳打脚踢的声音,以及女子短促而痛苦的呻吟。 第72章 救人 苏云宛眉间一紧,闪身前往事发处,在一棵参天大树上悄然现身。 树底下,五六个身着盔甲的官兵毫不怜惜地对一个女子拳脚相向,那女子双手抱头,蜷缩成一团,无助地承受暴击。 “停!别打了。”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狞笑道,“死了就不好玩了。” “大人,您先享受,待会让我们也尝尝鲜。” “有个狗屁的新鲜,这些女人早就被不少差役糟蹋了。” “就算不新鲜了,她们也是人间尤物,别忘了,他们之前可都是伺候皇家贵人的呢。” “” 几个男人肆无忌惮地交谈着,猥琐的目光扫向躺在地上看不清面容的女子。 那个被叫作大人的魁梧男动了,他松开裤腰带,矮身跨坐在女人身上。 女人的外衫被大力撕碎,露出红色亵衣。 “哟!”围观者大声起哄,如狼般的目光紧盯那片红色。 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掩盖了丛林里窸窸窣窣的动静,身后,几条藤蔓如长蛇般游来。 突然,双脚被什么东西缠绕束缚,刚低头一看,就被拖向树林深处。 “啊!” 与这惊叫交织一起的,还有那埋头在女人脖颈处,被女人狠狠咬住耳朵的男人的痛声。 “找死!”男人狠狠掐了下女人喉咙,见女人吃痛窒息松开口,暴怒地扬起手掌。 正要落下时,脑海中响起强烈的危机感,他身体快于思考,猛地翻身滚落在旁,只见一条带刺的蔓藤袭向刚才他坐的位置。 一击不中后,便缩回丛林消失不见。 男人这才发现,围观的几名下属全不见踪影,四周留下拖拽的痕迹。 他立即拔刀站起,警戒四周:“什么人,出来!” 然而回应他的,是不远处的濒死惨叫。 他再顾不得女人,往声源处急速奔跑,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在他面前,一个同僚倒在地上纹丝不动,其胸口处,一根硕大的尖刺穿膛而过。 正待细看时,另一个方位又响起惨叫声。 待他赶到,见到的是同样的死法。 男人后退几步,再不顾剩余同僚的死活,往来时的方向奔逃。 然而苏云宛起了杀心,又怎么可能放过他。 迎接他的,是跟队里其他人一样的命运。 最后一个人杀死后,苏云宛望了望天色,不能再耽搁了。 树下的女子缓缓站起来,即便受伤又受辱,也并未就此倒下。 她心里默数着惨叫声,最后一声响后,便望向四周大喊道:“多谢恩人出手相救,小女子无以为报,愿追随恩人三年,任随驱使。” 苏云宛心中一动,秦家正缺伺候之人,可未来之路刀光剑影 “若恩人不喜小女子跟随,小女子从矿山带出了些许金子,便以此俗物略表谢意。”那女子见无人回应,便将携带的包袱解开。 只见包袱里装的全都是大小不一的金块,价值不菲。 女人略一犹豫,从中捡起一颗小金块:“恩人见谅,小女子留下一块买户籍和路引,剩余的全归恩人。” 说完,她重新系上包袱,将其放在大树底下,而后一瘸一拐,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走去。 苏云宛见她是真的头也不回地离开,而不是耍心机,借着离开之名,行躲在暗处等人现身之事。 她跳下大树,捡起包袱颠了颠,还挺沉的。 若不出意外,这些金子是她冒着生命危险在劳作之余偷偷藏起来的。 以她的身份,正需要金钱开路傍身。在这种情形下,还能将几乎所有财物拱手相送,还真豁得出去。 “啊!”一声短暂的惊叫,自女子离开的方向传来。 苏云宛将包袱背在身上,追了过去。 或许是朝露湿滑,或许是体力不支,女人走下坡路时,一个不慎摔倒滚落。 身子撞到一棵松树上,止住了滚落趋势,人却晕了过去。 苏云宛上前检查了一下她的伤势,还好,并未伤及内里。 也就这时,女子的容颜才显露出来。 她长得格外明艳,峨眉婉转,肤若凝脂,自带一股浑然天成的妩媚和娇柔。 这座深山远离世嚣,若只凭双脚,没个几天几夜走不出去。若将这女子留在山里,或被追兵抓捕,或葬身野兽之口,生还的可能性极低。 罢了,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苏云宛扶起女子,辨别了一下方向,催动异能。 没多久,两人便来到肃安县城墙外的一座小山上。 苏云宛将女子放倒在地,看着她破碎衣裳下显露的青紫淤伤,从空间取出一身棉衣和一瓶金疮药放在她身边。 至于装着金块的包袱她收走其中一颗不大不小的金块作为报酬。 她此行收获颇丰,不缺这点金子。但收下报酬,也算了结这段恩情,让这女子无需挂念,开启新生活。 苏云宛往她嘴里塞了个醒神丸,见她眼皮抖动将要醒来,便瞬移离开。 此时离天亮已经过去一些时间,客栈里的犯人全起来了,正在前院集合,准备出发。 秦君献看娘亲和胞妹一起爬上祖母那辆车,并未遭到祖母或影卫的阻拦,暗暗松了口气。 可再看旁边的空车,忧心又起:大哥怎么还没出来? 他转身回到驿站,连跨几阶走上二楼。 秦君屹的房门依然紧闭,门口影十六和另一个影卫尽责值守。 “大哥,该走了。”秦君献隔门大喊。 眼前这道门,除了影卫,今早谁也没能踏进,连他祖母也不例外。 而给出的说辞,是他大哥昨夜惊梦,还要休息。 要不是自家影卫忠心不二,大哥又回应了几声,秦君献都要怀疑里面出事了。 事实上,客房里确实出事了——苏云宛并未按时归来。 睁眼到天亮的秦君屹正躺靠在床头,一手攥着床单,手背青筋毕现。 伍少寒站在窗边,面带忧色,朝远处眺望。 听到秦君献的声音,他转身看向主子。 秦君屹道:“你去告诉钟威,我的伤势发作,动弹不得,让他们先行一步。” 话音刚落,门口的秦君献便焦急得叫了起来:“大哥,你身体怎么样了?让我进去看看!” 守门的影卫浑身紧绷,严防他破门而入。 “我没事,只是给钟威一个说法而已,你带着家人先走。”秦君屹回应道。 “大哥,您让我进去看一眼,只一眼,我便都听您的。”秦君献哪能放心,急促恳请。 秦君屹心中郁结。 一旦让胞弟进来,就会发现宛宛不在。以他的思维,又不知会发散到哪儿去。 可就这么打发他走,却也困难。 就在这时,钟威的声音从屋外传来,“怎么还不走?” 而窗口,也翻进来一个身影——宛宛终于归来。 第73章 打上烙印 苏云宛落地后,看到秦君屹眼中的担忧,心中一虚,往桌边走去。 紧绷的神经突然松懈,身子发软险些摔倒。伍少寒瞬间出手,将她扶住。 苏云宛干脆就借着他的手,走到椅子旁坐下。 刚松开伍少寒的手,他就颇有默契地端茶倒水。苏云宛连喝几口,这才缓过神。 前有开山取矿,后又暗杀官兵,还带人瞬移几百里,异能消耗不是一般的大。 原本身体中的异能,能够自行缓慢恢复。是她想采用最快的速度,把流放路上最重要的事给办完,这才趁夜去天地之灵气最浓郁的深山丛林。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有了“采矿”和救人两个意外,她的异能不增反减。 不过她不后悔,私矿可遇不可求,更别说它归属天家,说什么也不能放过。 至于救人一事,同为女性,看到那般暴行,她在有把握和有余力的情况下,做不到视而不见。 别说现在不是末世,就算是曾经的末世之旅,她也没有丧失基本的人性。路见不平时,在能够自保的前提下也会拔刀相助。 但要是有人利用她的善心,还道德绑架什么的,那她也会让其自食其果,不会让自己吃亏。 秦君屹看着眼前额发凌乱,脸色苍白的妻子,心里疼惜得紧,可眼下却不是能交谈的时候。 门外,秦君献正在跟钟威周旋,请求秦家后走一步。 钟威还是官府立场,自然不答应。 秦君献动之以情,许之以利,却仍没换取钟威点头。 就在钟威警钟大响时,房门开了。 秦君献立即冲进屋,见到大哥眼周黑青,关切问道,“大哥,您怎么样了?” “无妨,走。” 伍少寒取出担架,与秦君献一起,将秦君屹移到担架上。 正要起抬时,却见秦君屹使了个眼神。 他立即出声让影十六来抬,自己跟另一个同僚收拾东西。 最后,他来到苏云宛身边,随她一起走在最后,以防她体力不支又摔倒。 一行人走到前院,尚未上车的秦家众人纷纷迎了过来,对秦君屹嘘寒问暖。 秦君屹面色疲倦,应对了几句,就上马车。 他们又看到苏云宛面色不对,纷纷关切问候。 苏云宛想起刚才听到的秦君献跟钟威的对话,谎话随口就来:“我只是为了照顾子渊,半宿没睡,上马车补一觉就好了。” 车上的秦君屹: 知情的影卫们: 苏云宛上车后,迎来秦君屹戏谑的眼神,她也忍俊不禁,流露笑意。 随后,她找出打包的早点,吃饱喝足后铺榻躺下。 秦君屹侧躺着,伸手抹开苏云宛遮住眼睛的额发,悄声问道:“可有受伤?” “没有。”并躺着的苏云宛轻笑道,将他的手包裹在手心把玩,软声道,“让你担心了。” 秦君屹感受着手心的温度,摇摇头,“出了什么意外?” “一点小事,都过去了。”苏云宛怕他再问,又道,“我困死了,想睡一觉。” 秦君屹岂会不知她在逃避,却还是担心她身体过多,“好,睡。” 既然她不想说,那他就不再问。 只要她好好的回到他身边,就够了。 经过半天休息,苏云宛的精神好了些。吃完午饭后,她又睡了一个长长的午觉,时至傍晚,才算恢复大半精神气。 彼时流放队伍踏入肃安县地界,离县城却还有段距离。眼看着城门即将关闭,钟威打算找个城外客栈落脚。 当下每个城池外面都建既高又厚的城墙。作为第一道守城屏障的城门,无论白天黑夜都有人值守。 不管什么天气,只要傍晚时间一到,城门就必须关闭,以防有人趁着夜色混入城。 直到第二天清晨,规定开城门时间到了,才会重新打开。 若傍晚没赶上入城,又没有像传令兵这样的特殊通行证,就只好自认倒霉,在城外找地方留宿一夜。 市场有需求,就会有商业。 县城外,有两家规模较大的客栈,分立在官道两旁。 其中一家人声鼎沸,另一家门可罗雀,形成鲜明对比。 由于队伍人数颇多,钟威选择了人少的那家客栈。 苏云宛安顿好后一打听,才知道对面客栈之所以客源多,是因为他们除了供应基本的食宿,让旅客又落脚的地点,还提供了诸多消遣、娱乐服务。 赌博、拍卖、私妓业务繁杂,却深得人心。 这家店里的不少客人都跑到对面客栈去耍玩了,这才显得生意凋零。 就连解差们,也在征求钟威的同意后,成群结伴地去对面耍玩。 客房里,苏云宛透过窗户看向对面客栈,伸了个大拦腰,“躺了一整天,腰酸背痛。” “过来,我给你按按。”秦君屹坐靠在床上,看着随性之至的妻子,眸中染上几分笑意。 苏云宛突发奇念,“要不,我去对面找个美娇娘,松松筋骨。” 秦君屹脸一黑:“不许!” “为何,若你需要,我也可以找个小倌。” 话音刚落,苏云宛就恶寒地抖了抖身子。 秦君屹更是气急,作势要下床逮人。 苏云宛赶忙上前阻止,“我说笑呢,谁认真谁就输了。” 秦君屹不顾伤势,趁机将她压制在身下,“这事也能开玩笑?” 苏云宛动了动被按住的双手,莞尔告饶:“我错了,再不乱说了。” “知错不够,还得让你记住才行。”话音刚落,秦君屹就俯身一口咬在苏云宛肩膀上。 大半宿的担惊受怕,经过了整整一个白天,仍未完全消散。 他多想在妻子身上烙上自己印记,令她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想起他,回到他身边。 “啊!”尽管动作不重,还是惹得苏云宛惊叫起来。 秦君屹吓了一跳,忙松口查看,只见莹洁光滑的肩膀上,豁然出现一个浅浅的牙印痕迹。 正想说话,却突然天旋地转,姿势交替,他被苏云宛掀翻在床。 翻身而坐的苏云宛气嚷道:“敢咬我,看我不以牙还牙!” 秦君屹温柔一笑,主动扯开左肩衣裳,低沉磁性的嗓音充满诱惑:“来。” 第74章 梦魇 “来就来!”苏云宛带着惩罚性地一口狠狠咬下。 秦君屹“嘶”的一声,却立即放松肌肉,以防硌着她的牙。 苏云宛舔了舔破皮而出的血珠子,抬头看着他:“这可是你自找的,现在咱们两清了。” 秦君屹被激得心神荡漾,又见她朱唇上的一抹血色,心中的火山瞬间爆发。 “清不了!”他伸手握住纤细的腰肢,往怀里一拽,紧拥翻身,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舌尖轻挑着柔软的唇线,时而轻啄温柔、时而啃噬霸道 一股酥麻的电流迅速席卷全身,她沉浸其中,共舞缠绵 直到感觉有根火热的东西抵得自己生疼,苏云宛摆脱某人纠缠,柔媚地笑起来。 客栈后厨,伍少寒端着放着两碗米饭和几道精致菜肴的托盘,上楼送饭。 守门的拾一已避开房门几步远,听到动静扭头一看,朝他竖起食指。 伍少寒顿时停住脚步,进退两难间,方向一拐,将饭菜端到影卫们歇息的房间。 “伍哥,怎好麻烦您送饭!”影卫拾二嬉皮笑脸道。 伍少寒笑骂一声:“去,想吃什么自己弄去。” 众人笑了笑,这才注意到,他端的是两人份的饭菜,瞬间明白这是给主子送的。 拾二狗腿的为伍少寒奉上一杯茶,小声打探:“伍哥,少夫人是什么来头?” 昨夜少夫人消失半宿,他被派去失踪的地方接应。 然而他等到夜去晨来,也未见着她的影子,反倒是同伴来让他归队,告诉他少夫人已回归。 这少夫人,也太神秘叵测了。 伍少寒放下托盘,毫不客气地接过茶盏。小酌一口后,睨视一眼:“主子夫人的事,你也敢瞎打听?” “嘿嘿,我这也是为了更好地伺候主子。”拾二见他不似严肃,便赔笑道,“要是不小心犯了什么忌讳,我这小命可就危矣。” 伍少寒轻哼一声,其他影卫也纷纷上前请教。 “你们只要记住一句话。”伍少寒顿了顿,见同伴们全都聚精会神洗耳恭听,才道,“冒犯了主子,不一定会有事。可若冒犯了少夫人,即便她未上心,主子也绝不轻饶。” “明白,明白。”拾二及一众影卫们点头,脸上神色若有所思。 再次送餐时,伍少寒眼观鼻观口口观心,将饭菜布置好,便退了出去。 苏云宛已经整理好凌乱的衣裳, 只有染上红霞的脸颊和微肿的红唇,还残留着刚才的荒唐。 她盯着饭菜,心中衡量了下异能情况。 保险起见,那份礼物还是过几天再送。 两人吃完饭后,苏云宛像往常一样沐浴更衣,只是有了饭前的意乱情迷,心态悄然发生转变,再不似往常那边淡然从容。 睡前,苏云宛靠着秦君屹的臂膀,主动提起:“昨天说的礼物,出了点意外,我还没准备好。” “你昨晚出去,就为了这事?”秦君屹面色收敛,凝视打量。 得到肯定答案后,秦君屹立即表示:“我不要什么礼物,你别再一个人行动了,好不好?” 苏云宛习惯了独来独往,这点可不好答应。 见她沉默,秦君屹眸光隐痛:“现在强敌环伺,你若出了什么事,让我怎么办?” “我只能答应你,不会轻易以身涉嫌。”苏云宛退一步道。 秦君屹早知妻子是个极有主见的女子,却还是生出一种扭曲的偏执,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恨不得把她融入到自己的骨血中。 说的话可以骗人,身体的反应却做不得假。 紧贴她的心跳跳得又急又重,充斥着热烈的爱慕。 这份汹涌澎湃的感情令苏云宛欢喜又无措,她清楚地感应到,生命中的某些方面,正濒临失控,而她却不知是好是坏。 她唯有顺从心意,与面前的夫君相拥而眠。 “喔喔喔”丑时一到,后院鸡圈里的公鸡发出第一声啼报。 苏云宛正深陷梦魇,似醒非醒、似睡非睡、想喊喊不出、想动又动不了。 “宛宛,宛宛!”耳边担忧的呼唤声,成了一大助力,她终于脱离鬼压床一般的状态,睁开眼睛。 焦灼、紧张的情绪充斥内心,心跳仿佛要跃出胸口似的。 秦君屹将她紧紧抱住,“是不是做噩梦了?” “嗯。”苏云宛想起刚才的梦境,是前世流放路上的天灾人祸景象,不同的是,秦君屹因行动不便,成了受害人。 那种惊恐和绝望的感觉萦绕心头,久久不散。 苏云宛突然起身,拿出一瓶麻醉散:“这就是我想送你的礼物,你要不要现在收下?” 秦君屹瞳孔猛地扩张,他终于可以摆脱最后一颗骨钉了?! 可当他转头看到面容苍白,头冒冷汗的苏云宛,只握住她拿药瓶的手,轻声道:“你先告诉我,梦见了什么?” 苏云宛一顿,不知从何说起。 近些日子以来,她时常感觉到一股神秘的力量,正在制约着她:天机不可显露,否则必遭反噬。 既然悬在头上的天灾不能说,她只好摇头道:“不记得了,总之是不太好的事。” “没关系,梦都是反的。”秦君屹拂去她脸上的汗水。 “但我想你尽快摆脱丧骨钉,随后努力做复健,看能不能恢复武功。”苏云宛神色迫切。 她绝不让噩梦照入现实! “不急于这一时。”秦君屹看妻子状态不对劲,想等她恢复了再说。 苏云宛却眯眼道:“你不信我?” “当然不是!” 话说到这份上,秦君屹不再迟疑,拧开瓶盖一饮而尽,随后道:“让我弟过来?” 苏云宛却摇头,“别惊醒了屋里其他人。” “那就叫小伍或拾一。” 见苏云宛点头,秦君屹低唤了声:“来人!” 只见房门未启,伍少寒悄然而入,他恰好轮值守夜。 “一会拔骨钉,你听宛宛指挥。” 正跪地听令的伍少寒猛地抬头,忧心提醒:“主子,可有危险?” 拾一并未将前两次的拔骨钉之事告诉任何影卫,包括伍少寒。 “无妨。”药效起了,秦君屹来不及多说别的,昏睡过去。 伍少寒见状急唤:“主子!” “他喝完麻醉散,已失去知觉,你去把他上衣脱了。”苏云宛解释一句,转身去包裹(空间)取各种所需器具。 与此同时,楼下的某间通房中,五六个带着枷锁的人影猫着身子打开房门,悄无声息地往后院跑去。 第75章 不平之夜 二楼上房,伍少寒强压下内心的惊悸和疑问,转身出去叫了另一名影卫替守,再回房上前,褪去秦君屹上衣。 秦君屹的后背上,四条白色纱布独立环绕包扎,仅剩下最上面的一颗丧骨钉,在昏暗的烛光下,散发令人心惊的寒芒。 他的呼吸猛地一滞,一向沉稳有力的手微微颤了颤:“难道” “没错。”苏云宛知道他的未尽之言,端着器具上前,轻笑道,“此事只有秦君献和拾一知道,注意保密。” “我会的。”伍少寒眼眶发热,看向苏云宛的眸光充满感激和惊奇。 至于拾一早已知晓却没告诉他,伍少寒非但没有任何怨气,反而心中夸赞,就该如此! 苏云宛做好术前准备,看着躺在床上的秦君屹,心中感慨。 只要顺利拔除这最后一根骨钉,他便能逐渐恢复健康。 她的男人,当然不能体虚身弱、缠绵病榻。 然而,今夜注定不太平。 就在她发动异能震碎第二片花瓣状铁片时,寂静的夜空突然被一道尖叫声划破。 对面的客栈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一瞬间的功夫,便嘈杂如闹市。 手术进行到一半,已无法停止,否则已震碎的铁片失去控制,必然割伤骨内神经。 轻则瘫痪,重则丧命! 这也是为何没有前人能成功的原因。 就算能靠内力能震碎安置铁片,也无法丝毫无差地控制它们不伤经络,直至取出体外。 帮忙止血的伍少寒轻声道:“我去布防。” 苏云宛眼眸微阖,正专注地控制体内异物,闻言点点头。 伍少寒刚打开门,就听到客栈里传出不少动静,大多数人被刺耳的尖叫声惊醒,包括秦家家眷。 他快步回影卫过夜的房间,“所有人,进入一级戒备,守住主子的房间,绝不许任何人进入。” “是!”影卫们自发分散至房门、屋顶、后院,全方位守卫。 秦君献走出房门时,正看到影卫们倾巢而出,立即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伍少寒面色严峻,冷洌道:“看似是对面客栈出事,但不要让任何人冲撞主子。” 说完,他饱含深意地看着秦君献,眨了下眼睛。 秦君献想到某种可能,猛吸一口气。正要去大哥房间,却听身后传来开门声。 裴氏衣冠不整地跑出来,紧紧拽住他的手:“献哥儿,娘害怕,你来守着娘和你妹。” 秦君献陷入两难,只好看向伍少寒,见他微微颔首,这才拥着裴氏回房。 四房父子俩也醒来,见状跟着一起去女眷房中,保护她们。 出了上次裴氏被劫持之事,众人草木皆兵,誓不让自家人再落入敌寇手中。 伍少寒安排完毕返回房间,继续做助手。 正当苏云宛作用于最后一片铁片,即将进入两人合力,拔出骨钉和引出铁片环节时,屋外响起嘈杂的脚步声。 钟威率领众多解差,到二楼各客房破门查房。 几息之后,钟威亲自走到这间房门口,语气客套地例行公事:“请入屋通报一声,我们要查点人数。” “请稍等。”影卫拾一闪身入内,看到里面的情形,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屋外,知青的秦君献赶忙出屋跟钟威周旋,“钟大人,发生什么事了?为何突然要查房?” 钟威面色紧紧盯住秦君献,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细微表情:“上次渭南府新加入的两名解差死了。” “怎么会?”秦君献大惊失色,再看到钟威怀疑的目光,连忙撇清,“不是我们干的,到底怎么回事?” 正在这时,姜小六从楼下跑上来:“舅舅,有七个犯人逃跑了!” 钟威勃然大怒:“一至三队所有人手,即刻去把人追回来!” “是!”被点中的差役领命飞身而去。 “会不会是秦家跟逃犯联手所为。”钟威身边的解差孙六斤怀疑道。 他早已被两名死去的暗探收买,见他们死去,断了升官发财路,恨不得扒了秦家人的皮。 秦君献紧握双拳,怒目以对:“你这是污蔑!” 钟威锐利的目光看了两人一眼,冷声道:“我要见秦大公子!” “大人,我大哥重伤在身,已经歇下,此事确实与我家无关。”秦君献挡在门前,其他影卫也纷纷手握剑柄警戒。 孙六斤拔出大刀,喝问道:“胆敢阻拦大人,格杀勿论!” “别别别,都是误会。”姜小六朝孙六斤不断摆手。 钟威恐起冲突上了外甥,特意道,“你去负责一楼,防止有人趁乱逃窜。” 姜小六见舅舅神色严厉,不敢多踟蹰,只好领命而去。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拾一从房中退了出来,道:“主子回话,少夫人需要点时间整理仪容,钟大人可先去处理其他要事,等好了再寻你说话。” 钟威: 又施展拖延之计! 里面到底在进行着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那让秦家的所有护卫先现身,我要清点人数。”钟威掩下好奇心,公事公办。 他既向秦家示好,又不想彻底上秦家的船。 不到最后关头,他仍不想轻易脱去这身官职,成为亡命之徒,故而还需尽职尽责,最起码不留话柄和错处。 拾一道:“我们的人散在房顶和后院,不能擅离职守,您可随我去探查。” 钟威一摆手,身后两名差役便随其中一个影卫而去。 很快有了回禀,秦家所有人中,就差一个伍少寒。 此时屋内,苏云宛咬了咬牙,悄声道:“你出去周旋。” “主子怎么办,可容不得任何闪失。”伍少寒看着她发白的面容,根本不放心。 “我知道,你只要守住防线就好。”无论如何,不能被外人发现。 眼看着屋外一触即发,伍少寒只能转身出去。 将门关紧后,他冲着钟威一拱手:“大人夜安。” 钟威闻到他身上萦绕着淡淡的血腥味,怀疑他就是杀人凶手,顿时心中一哽。 第76章 谁是凶手? “头儿,他的身上有血腥味,卑职建议立即提审!” 孙六斤嗅了嗅鼻子,看向伍少寒的目光好似毒蛇一般。 伍少寒正想“调虎离山”,借机道:“大人,今晚之事与我等无关,望您还我们一个清白!” 钟威心下斟酌,孙六斤又道:“头儿,要不将他交给卑职审问,真相如何,卑职必能查明。” 伍少寒眼光凛冽,正想发作,就见钟威举起右手,“不必,我亲自审问。” 钟威目光复杂地看了伍少寒一眼,转身离开。 伍少寒给同伴们送去一个安抚的眼神,扭头跟上。 屋内,苏云宛亲手拔除骨钉、引出铁片,完成最后的缝合包扎后,身体就到了强弩之末。 可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就在她准备做善后工作时,门口传来拾一的声音:“少夫人,我能进去吗?” “进!”苏云宛干脆停手,让拾一去收拾。 拾一进门先查看了下主子的情况,见一切顺利,这才开始善后。 等一切收拾妥当,苏云宛已经伏趴在桌上睡着了。 拾一深知她累狠了,便没吵醒她,转身找出一件主子的披风,轻轻披在她肩上,再隐于暗处守候。 另一边,钟威回到自己房间,叫退其他下属,于木椅上落座。 伍少寒看了眼桌上的茶具,想要给钟威倒杯茶。 手刚够到茶壶,就被钟威抢过茶壶:“不敢当,说不定以后还要仰仗你。” “钟叔说笑了。”伍少寒自行改了称呼,也没跟他抢茶壶,而是摆放好两个茶盏。 钟威倒茶入盏,“坐。” 伍少寒即便恢复身份,也没跟钟威生疏,落座后直接打探:“我到现在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您可否讲讲?” “自那声尖叫后,我立即赶往案发现场” 原来,在对面客栈的上房中,两个暗探中毒而亡,被同屋伺候的一个女子发现。 据那名女子讲,那两人昨夜看上了客栈卖艺的她和她妹妹,强行要求她们作陪。 由于她们姐妹俩是双胞胎,两人就产生了一起亵玩的兴致,于是便只开了一间房。 两人慑于他们的官差身份和强大气场,反抗无效后,只好违心服侍。 而那两人是欢乐场的老手,花样奇多,姐妹俩被折腾得浑身是伤,直至子时左右方才入睡。 第一个发现死者的是因翻身被疼醒的姐姐,她的手掌摸到冷冰冰的尸体,就尖叫起来。 “也就是说,案发时间在子时到丑时之间。”伍少寒道,“那几个逃犯是怎么逃脱的?” 钟威回道:“他们不知哪来的蒙汗药,把院子里守夜的官差药倒,爬墙逃离的。” “这两起事件,或有关联。”伍少寒若有所思道,“逃犯都是什么身份,所犯何事?” 钟威一一道来,其中有个逃犯引起了伍少寒的注意。 他正是那个眼角带疤的中年犯人,名为左庆,本为京城宿卫军枪棍教头,娶了个门当户对的美貌娇妻,夫妻感情很好。 前几个月,他妻子去护国寺烧香祈福时,被外出游玩的某个皇亲国戚看中,强行得手。 妻子自觉无颜再见丈夫,留下一份血书,跳崖轻生。 左庆怒发冲冠,寻机刺杀为妻子报仇雪恨,然而对方护卫众多,只伤了一条腿,他也落得处秋后问斩的死罪。 后来,新帝登基,天下大赦。他罪减一等,由死刑变成流放。 尽管命途多舛,他依然不改热忱的本性,一路上出手帮助了不少犯人,得到他们的拥护。 “这次逃跑,必然是他策划的。”钟威冷声道。 伍少寒点头:“他也有能力杀死那两个解差,就不知道是什么作案动机。” 钟威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就这么肯定是左庆所为? 伍少寒笑道:“怎么,钟叔该不会真觉得是我们干的?” “怎么会。”钟威想起赵荣的下场,“你们真要出手,自然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不会留下破绽。” “您明白就好。” “凶手是不是左庆,将逃犯抓捕回来便能知晓。倒是秦家。”钟威停顿了下,身子靠近伍少寒,悄声道,“真正的凶手是谁并不重要,若是上面非要将罪名扣在你们身上,百口莫辩。” 伍少寒眉间紧拧,沉默半晌道:“等我主子醒了,再做决断。” 此时楚家也了解到死人身份,父子几人正在客房密谈,也担心新帝趁此接回,动用官兵的力量,抓捕秦家以及整个流放队伍。 “父亲,咱们跟秦家联手。”楚翊提议道。 楚绍却说“不急”,尚未到危急时刻,他不愿带领全家几十口人,轻易走上那条黑暗的道路。 楚翊继续劝解:“可是父亲,若是现在表态,算是两家强强联合。而若等咱们家被逼到绝处,才与秦家联手,那就成了依附性质了。” 楚大公子思虑片刻,点头道:“父亲,六弟说的不无道理。要不让儿出面,先跟秦公子接触一下,也探探他对这起事故如何应对。” 楚绍沉默半晌,才道:“也好。” 事关全家的前程,他必须慎之又慎。 秦君屹转醒时,天色还很黑。 意识渐渐清醒,身体却还有些麻木,后背伤口处传来一点点疼痛感。 身体里的麻药没了异能的消解,效果尚未完全消散。 “宛宛”秦君屹呢喃一声,却见床上没了人影。 一瞬间,巨大的恐慌感如海啸般席卷而来。 “主子。”拾一从阴影处现身,上前挂起帷幔,“少夫人劳累过度,坐椅子上睡着了。” 秦君屹这才看到桌边的那道倩影,急促的心跳逐渐平复,“这样睡身体不舒服,你去叫她上床来。” “是。” 拾一走到桌边,轻轻敲了敲桌面,“少夫人,少夫人” 苏云宛一个激灵醒来,揉了揉脖子,“是你啊,几时了?” “刚到寅时,主子醒了。” 苏云宛立即转身,看到秦君屹,笑逐颜开,上前问道:“子渊,身体感觉怎么样?” “还有些麻木。”秦君屹动了动身子,由伏趴改为侧躺。 苏云宛帮忙翻身,“正常的,再过些时间就好了。” 忽然,她正色宣布:“恭喜你,彻底解脱。” 秦君屹心中瞬间百般滋味。 当初受刑之时的痛苦和绝望,记忆犹新。伤痛缠身、生不如死的命运,就此被妻子彻底改写。 此后余生,请让我来守护你! 第77章 故人来寻 苏云宛再次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刺眼的光线从东窗探入,细小的浮尘在其中翩翩起舞。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剩下她一个人。 有那么一瞬间,她不知置身何处,今夕何夕。 缓了好一阵,意识回笼,她才想起昨夜之事。 昨夜,她先是做了个噩梦,梦中场景光怪陆离。 一会是她在给秦君屹拔除最后一根骨钉时,突然天塌地陷,屋顶倒塌。 一会是秦君屹被暴动的流民抢夺,因行动不便,被其中一个身得疫病的流民近身。 一会是秦君屹被大批刺客追杀,背着他逃亡的人渐渐力竭,而身后却射来箭雨。 梦中所有的险境,都昭示一点:他没有自保之力。 正因为此,她才会临时起意,立即拔除最后一颗骨钉。 而在手术过程中,又一次面临被人撞破的危机,好在有惊无险。 对了,昨夜发生了什么事? 秦君屹去哪儿了? 为何还没启程? 苏云宛的脑海被一连串疑问包围,缓缓坐起来,这时才发现自己四肢发软、浑身乏力。 “来人!”苏云宛试着叫了一声。 下一秒,拾一便开门走进来,拱手行礼:“少夫人,您醒了,主子在别的房间,与楚家大公子正在议事。” “现在是什么情况?” “昨夜有两名解差在对面被杀,又有七个犯人逃跑。钟威正联合县衙一起查案和追捕。” 苏云宛灵光一闪:“那两解差是皇家暗探?” “正是。”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 拾一退下后,苏云宛起身穿衣,脑海中思考着这次事件的影响,无外乎就那么两种: 一是狗皇帝趁此机会,调动官府的力量捉拿秦家。 二是狗皇帝仍有顾忌,派人暗杀。 而依她看,第二种可能性更大些。 要是将一切摆在明面上,既与大局不利,也难有全胜把握。 秦家影卫以一敌百,秦君屹未必不能逃出生天。 而秦君屹一旦逃脱,发动起义,那天下就乱了。 隔壁屋中,秦君屹的想法与苏云宛一致。 他正坐靠在榻上,将自己的猜测一一道来。 对面坐着的楚大公子认真倾听,末了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此后每走一步,都要当心。” 见秦君屹点头,楚大公子表明自家态度:“如有需要,我家可暗中相帮。只是我家女眷众多,若来势汹汹,恐有心无力。” “护住家眷本就是首要之举。”秦君屹郑重道,“谢谢!” “客气了。”两人相视一笑,密谈就此结束。 楚大公子走后,秦君屹刚想回房,就听见伍少寒来报:“主子,对面客栈有个女子想见您,自称是于蓁蓁。” 秦君屹闻之一愣,是她? “带她进来。” “是。” 另一边,苏云宛穿戴整齐、梳洗完毕后,走出房门。 见最东边的客房门口站着两个影卫,想必就是秦君屹议事的地方。她没去打扰,而是下楼看看。 刚走到楼梯拐角处,便见到伍少寒和一个女子走上来。 苏云宛冲伍少寒点点头,视线扫向他身侧的女子,微微一愣。 是她! 她身上穿的正是她留下的衣裳,简单朴素却难掩自身气质。 “这位是?”苏云宛不禁询问。 伍少寒道:“她叫于蓁蓁,来寻找主子。” 这时,于蓁蓁抬头看过来,随后低眉敛目行了一礼。 她的眼尾微挑,媚态天成,性子却沉稳娴静。不动神色间,便能叫人怦然心动。 “姑娘不必多礼,你们上去。”苏云宛说完,便转身缓缓下楼。 她留给于蓁蓁的第一印象,便是身体柔弱、性情淡漠。 于蓁蓁打死也想不到,眼下之人正是救她的恩人。 昨日清晨她醒来后,便发现自己已不在矿山附近的深山丛林,再看身边的几样物品,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尤其是装着金块的包裹回到身边,只少了一块金子后,心里更是感慨万千。 后来,于蓁蓁换好衣服,走到城门下。 由于没有户籍和路引,她无法通过进城盘查,便想在城外找个客栈落脚。 彼时城门已开,客栈的客人大多离店入城。 她以钱财开道,要了个偏僻的单房入住。 夜里,她出去打探消息时,遭遇了两个登徒子尾随入室。 危急关头,是一个蒙面大汉救了她。 离去前,他让她做好伪装,以免再遭毒手。 彼时于蓁蓁已经用尘土弄脏了面容,可妙曼的身姿还是引来关注。 她见蒙面大汉不似恶人,便与他多聊了几句,寻机报答。 对方不知何故,对萍水相逢的她袒露了心扉,告诉了她自己的身世遭遇,以及即将要做之事。 蒙面大汉正是逃犯左庆。 跟钟威一样,他也看出了流放队伍会迎来灭口的命运,又听到两个暗探无意间道钟威将死,更是佐证了他的看法。 既然横竖都是死,他就萌生了策划逃入山林落草为寇的想法。 同时,那两个嚣张跋扈的两名暗探,代表着他所仇恨的皇家,因此起了杀心。 于蓁蓁听完后,略一思索,从怀中找出自制的蒙汗药和毒药,“或许它们能助你一臂之力。” 她出身农家,父亲是个乡野大夫,自小与父亲一起上山采药,知晓不少药、毒相关见识。 在被困矿山的时候,她偷偷收集了不少药物。 前天夜里,她假意委身差役头领,使用毒药将其杀害,并放出一把火,趁乱逃生。 而左庆没想到一时善举,能得如此大的助力。 他不但靠毒药杀死了两名暗探,还带着几名为他打掩护的弟兄成功逃离客栈。 而事发后,于蓁蓁被困在对面客栈不得离开。 她担心昨夜被左庆打晕的登徒子供出她,又听闻认识的秦君屹正在对面客栈,便用钱买通差役,向秦君屹求救。 一楼大堂,苏云宛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叫店小二上些早点。 “好嘞!”店小二大声应下,从后厨端来白米粥和酱瓜萝卜丝等配菜。 苏云宛吃了几口,倍觉寡然无味,便放下筷子让店小二撤了,换成一壶清茶。 清冷的视线往楼上扫了一眼,心中无端生出一股躁气:怎么还没谈完? 第78章 新成员 二楼客房,秦君屹听着于蓁蓁讲述过往和来意,目光不时落在她的衣服上。 待她说完,秦君屹的心中久久未平,没想到多年不见,他竟然干出这么多蠢事! 半晌,秦君屹平复心情,视线转移到她脸上,眸光幽深:“前天晚上放火逃生,你是怎样走出密林的?” 于蓁蓁抿了抿红唇,将自己遭遇追兵、随后被人所救的事简洁地说了一遍。 果然。 秦君屹心中激荡,面上却不显,继续追问:“你再仔细说说,她叫什么名字,是如何打退追兵,带你转移的。” “自始至终,他都没露面,我也只听到那些追兵的惨叫声。之后我下坡时摔倒晕了过去,醒来就在这附近了。”于蓁蓁低眉敛目道。 其实她刻意隐瞒了一点,那就是恩人使用的武器——藤蔓。 当时压制她的追兵头目突然翻身,她亲眼看见藤蔓滑过她的身体上方,又硬生生止住去势,缩回森林深处。 秦君屹对此事出乎寻常的关心,于蓁蓁不解其意,恐给恩人招去祸患。只好顶着他那锐利如鹰的目光,头皮发麻地隐瞒此事。 为了掩饰忐忑,她还故意反问:“你知道救我的人是谁?” “不知道。”秦君屹明知她有所隐瞒,却没再逼问,收回目光,“我只是好奇她的身手,想要招入麾下。” 于蓁蓁暗道:原来如此。 秦君屹回归正题:“昨夜出了命案,风头正紧。若想要毫无破绽的户籍和路引,最好是去别的地方办。” “那我能跟你一起走吗?等什么时候办好了,我立马离开。”于蓁蓁追急了,“你也知道,我现在寸步难寻,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可不想再被拘禁。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只能求助于你。” “可我现在也是身处险境,自身难保。你跟我家扯在一起,恐会惹来杀身之祸。”秦君屹将秦家的真实处境说给她听。 于蓁蓁稍作思虑,就有了决定:“我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了,无论未来如何,我绝不怨你。” “对了,我有金子。”于蓁蓁解开随身携带的包裹,“我可以支付沿途所有费用,还有做身份证明的钱,还有报酬。” “不是这问题。”秦君屹揉了揉眉心,他是怕妻子误会。 随后,他的余光瞥见于蓁蓁的裙摆,突然抬头问:“你可认识我内人?” “是你的表妹?”于蓁蓁猜测道,她早就察觉了岑依依的心思。 秦君屹脸色一冷:“当然不是!” 站立一旁的伍少寒适时提醒:“就是刚才下楼时你见到的人。” “宛宛醒了?”秦君屹的神色瞬间回暖,如同春日破冰般,“快去看看她在做什么,若没什么事,请她过来一下。” “是。”伍少寒退出房间,并未反手关上房门。 他走下楼梯,发现苏云宛坐靠在椅子上,神色慵懒,嘴角含笑,饶有兴致地跟她对面的人聊着什么。 而她对面坐的,正是名扬京城的楚家六公子楚翊。 伍少寒暗生警惕,少夫人跟他都有一根不屈的逆骨,可别相谈甚欢,引为知己。 刚才苏云宛独饮时,楚翊走了过来。他看出她情绪不佳,便说起曾经游历时的所见所闻。 苏云宛正觉得有趣,就见伍少寒大步走来,“少夫人,主子有请。” “有事吗?”苏云宛仰头询问,并未动弹。 伍少寒有些意外,随即道:“主子想给您介绍一个人。” 想必就是刚才的女子,苏云宛心里有数,这才起身跟楚翊辞别。 上楼靠近房间时,苏云宛听到里面一句感慨:“若老王爷还在,你就不用承受这么多了。” 秦君屹没有作声,见到苏云宛进门,连忙朝她招了招手,“宛宛,你休息得怎么样?” “还好。”苏云宛声音较以往有些清冷,拉出一张椅子坐下。 秦君屹心里一个咯噔,可眼下不是说私话的时候,只好问道:“宛宛,你认识她吗?” 苏云宛看了于蓁蓁一眼,道:“刚才下楼时见了一面。” 秦君屹眸光一闪,为两人做介绍。 苏云宛这才知道,她是宣平侯的心爱之人。 可她怎么会出现在矿山那边? 心中疑惑刚起,就听秦君屹说:“于姑娘想改头换面,先跟我们同行一段路,等有了新的户籍路引,再离开。” “姑娘可知,秦家目前的处境?”苏云宛蹙眉。 于蓁蓁笑道:“刚才大公子已经说了,我心里有数。” “既如此,我没意见。” 冲着宣平侯赠送的毛驴,她也不会反对。 可谁知,于蓁蓁又道:“前程往事消散如烟,以后就仰仗大公子跟少夫人了。” 苏云宛: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动静,是老夫人、裴氏等其他秦家人过来了。 众人昨夜惊醒后,又经差役查房、盘问,好一番折腾才再次入睡,直到刚才才起床。 挂心秦君屹的秦老夫人刚醒来,便要找秦君屹,众人便簇拥着她过来。 “蓁蓁阿姊,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秦若岚听到于蓁蓁的声音,越过同行的祖母等人,快步冲进房间,紧紧握住于蓁蓁的手道。 于蓁蓁反手紧握,面露笑容:“岚岚,好久不见。” 随后,秦家众人进门,于蓁蓁上前一一见礼。 她曾经随安平侯到王府做过客,与众人有一面之缘。 老夫人见大孙子没什么异常,便放下心,扭头问于蓁蓁,“你怎么会在这?侯爷呢?” 于蓁蓁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我见犹怜。 “蓁蓁阿姊,我带你回客房休息下。”秦若岚见她伤心,连忙上前挽住她的手臂,提议道。 于蓁蓁看了眼老夫人,见她点头,便随秦若岚走了出去。 老夫人见她们走远,这才问大孙子:“屹哥儿,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秦君屹道:“过去的事不必再提,她不想再跟宣平侯扯上关系。” “祖母早就知道,他们俩人走不远。”知道于蓁蓁出身的老夫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秦君屹: 第79章 于蓁蓁的过往 客栈,最东边客房。 屋子里只剩下秦君屹和苏云宛。 秦君屹拍了拍身边位置:“宛宛,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就这么说,我听着。”苏云宛为自己倒了杯茶,却放在手里没有喝。 秦君屹无奈道:“我跟你讲讲于蓁蓁的事。” 苏云宛白了他一眼:“你不是刚说不提了吗?” “你不一样。”秦君屹生怕她误会,立即将于蓁蓁的过往细细道来。 于蓁蓁本是一个乡野大夫之女,有次与父亲一起上山采药时,救下重伤的宣平侯。 在救治养伤期间,两人情愫暗生。 后来宣平侯的仇人赶到,杀了于蓁蓁父母弟妹一家四口,唯有她因跟宣平侯外出私会逃过一劫。 安葬好家人后,房子被烧毁的于蓁蓁便跟宣平侯去了京城。 辗转回京后,宣平侯为她置办了一座两进的房子,还带她女扮男装,在京城内外肆意玩耍,以驱散她失去亲人和家园的悲痛。 也就是在那时候,暂居京城的秦君屹作为宣平侯的好友,多次应邀一起赶马、郊游,认识了落落大方的于蓁蓁。 而与秦君屹一起出门的,还有年幼的胞妹秦若岚。 于蓁蓁对傻白甜的秦若岚很是照顾,秦若岚也很喜欢她,两人很快情同姐妹。 前几年,宣平侯及冠,其父母为他议亲,宣平侯力排众议,要娶于蓁蓁为妻。 然而于蓁蓁作为农家孤女,即便对宣平侯有恩,又因宣平侯才家破人亡,也因势单力薄、门第之见遭受宣平侯父母的嫌弃,只许他纳为妾室。 宣平侯使尽浑身解数,仍不能得到父母及宗族的认可,一时陷入僵局。 作为他外祖母的太后听闻后,特意将他宣入宫,斥责他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还暗示以于蓁蓁的安危做威胁,要他遵从家族的政治联姻,如期成亲。 为了保护心爱之人,宣平侯只好答应娶门当户对的女子宋氏为妻,并想将于蓁蓁纳为侧室。 可于蓁蓁因他家破人亡,又一身傲骨,怎甘愿委身做妾,便提出了分手。 宣平侯当然不答应,尽管日日被拒之院外,依然痴心不改。 于蓁蓁为了谋生女承父业,为周边女姓邻居看病,渐渐闯出名堂,也收获不少儿郎的倾慕之心。 宣平侯醋意大发,更是纠缠不休。于蓁蓁不堪其扰,却又无计可施。 一年后,太后以宋氏未怀上子嗣为由,赐下两个宫女为宣平侯开枝散叶,并着人盯着圆房。 宣平侯迫于皇家权势和长辈情分,只好遵从。 从那之后,潘多拉的盒子被打开。 他娘与妻子婆媳二人联手,照着于蓁蓁的相貌、性格,搜罗了好几个女子,纳为他的妾室。 已经“破戒”的宣平侯心存愧疚,跑去找于蓁蓁哭诉情肠,被于蓁蓁斥作“恶心”。 心中苦闷的他唯有以酒消愁,却在酒后将一个最像于蓁蓁的妾室看成了于蓁蓁,与其风流一夜。 也就是那次,一发即中,那妾室怀上了孩子。 偏偏那人出身高官之家,又因庶女身份从小精于宅斗,凭着腹中胎儿,她本性尽显,让宋氏吃了好几次暗亏。 宋氏反击,令那妾室得知了自己只是于蓁蓁的替身,便不顾雨后路滑,跑去找于蓁蓁算账。 在一座小桥上,两人相遇了。 随后的事,便是妾室落水小产,落下病根。 她躺在病榻上,口口声声控诉都是于蓁蓁害的。 宣平侯的父母对她怀中胎儿期望甚大,加上他们本就对于蓁蓁的不识好歹心存怨气,立即凭一面之词,认定是于蓁蓁所为,要她“病逝”。 那妾室的娘家收到利益赔偿和请托,也对宣平侯紧紧相逼,要一个交代。 宣平侯暗中审问那个妾室,得知了她和妻子宋氏的种种斗法,以及这次事故的真相。 可口供呈给他父母看,他们却道是他威逼利诱、屈打成招。势必要借此时机,铲除勾引他们儿子的于蓁蓁。 为了保住于蓁蓁的命,宣平侯忍痛将她送往天家私矿劳改,并派了个侍卫同行相护。 离去前,他将一切托盘而出,并让于蓁蓁给他半年时间,待风波过去,他一定会接她回京。 可是,半年期限已到,他却不见踪影。 直到一个月后,他才姗姗来迟。 就是这一个月,已经被判为弃女的她沦为矿场奴隶,因姿色出众,备受差役的“喜爱”。 那个奉命保护她的侍卫以侯爷有公务耽搁了,办完差事就来接她为由威逼,又散尽家财利诱,双管齐下,才勉强保住她的清白。 可宣平侯来接她的时候,刚走进矿区,就听到一耳朵她跟差役们的风流纪事,更是亲眼看见好几对男女在光天化日之下行事。 被人带到一座木屋后,他推开门,却见到于蓁蓁被一个差役压在身下,逆来顺受。 不知道她被下药的宣平侯愤怒提剑,一下刺死了那个差役,并愤然转身离去。 任凭于蓁蓁如何跌跌撞撞地追逐哭喊,都未能令他止步回头。 那个奉命保护她的侍卫被人捆绑藏起来了,宣平候走后,他恢复自由却没离开,反而选择留下来继续保护她。 可是他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矿区的差役,无异于螳臂挡车。 当天傍晚收工后,好几个差役包围于蓁蓁,想要当场轮要了她。那护卫与众多差役输死拼搏,最终两败俱伤,死在乱刀之下。 当天夜里,也就是前天晚上,她便一把火烧了矿区,逃出深山。 说到这时,秦君屹突然没了声音,而是眸色深深地望着苏云宛。 苏云宛轻嗤一声:“哼,男人!” “我可不是他!”秦君屹急着表态。 “那要是换成你,会怎么做?”苏云宛被勾起好奇心。 秦君屹也是受孝道和家庭深深束缚之人,要是他面临那些压力,会如何取舍? 第80章 如果我是他(她) “我永远不会落到他那种境地。”秦君屹的眸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苏云宛不满意:“万一呢,说说看。” “若女方宁死也不退缩,我会抗旨不遵,非她不娶,并做好双双殉情的心理准备。”秦君屹特意用“女方”二字。 苏云宛暗暗点头,他并没有狂妄地觉得,在皇权面前,能以一己之力,护女方一辈子周全。 她接着问:“那若是女方为了身家性命,不愿赴汤蹈火呢?” “这种情况,我会如她所愿,从此暗中保护,再不去打搅她的生活。 ” “你不会怪她畏惧权势、贪生怕死?” “是我自己无能,哪来的有脸怪她?” 不等苏云宛再问,秦君屹又道出宣平侯的几处大错: 其一、太后对他亲情甚笃,若他坚持到底,未必不能迎来曙光。 其二、既已成亲,于蓁蓁也不愿做妾,就要当断则断,而不是死缠烂打,害人害己。 其三、他不该将于蓁蓁送往私矿,哪怕送往边陲之地,此生再不复相见,也比去私矿那个藏污纳垢之地好。 最后、他万万不该将于蓁蓁丢在私矿,说走就走。于蓁蓁因他家破人亡,仅凭这一点,他就永远欠于蓁蓁的,更别提是他将人推入火坑的。 这也是刚才秦君屹听于蓁蓁说完,最为愤怒不平的一点。 几年不见,宣平侯再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是什么能让一个曾经鲜衣怒马的少年,变得如此面目全非? 此时的宣平候正置身于距离客栈直线距离几百公里的深山丛中,双目呆滞,机械地挖土救人。 他不明白,为何一夜之间,矿山会土崩瓦解,塌陷成巨大的黄土堆。 而他爱惨了的女人,经过一天一夜的调查,仍不见踪影。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杀死他护卫的众多差役悉数杀尽,然后抢了把铁铲,开挖废土。 当时苏云宛特意控制了山崩时间,怎奈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少人趁乱去偷盗黄金,被大山生生活埋。 随着一个又一个尸体被挖出地面,宣平候的精神彻底崩溃。 他丢掉铁铲,蹲在地上用满是血泡的手紧紧抓头,痛哭大喊:“蓁蓁,你在哪里我错了我后悔了只要你活着,我什么都依你都依你” 城外客栈,苏云宛望着秦君屹,眼中充满欣赏。 同时她心中感慨:于蓁蓁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才摊上那么个男人。 要是离京那会,她跟宣平候回京 苏云宛抖了抖身子,将发散的思维往回扯。 忽然,她神色一顿,狐疑地看着秦君屹:“你怎么对于蓁蓁的事了解得这么清楚,该不会是” “胡思乱想什么!”秦君屹嘴角噙笑,低斥一声,“我只是多年前听宣平候和我妹提起过,再加上刚才于蓁蓁的自述,才得知这一切。” 而秦蓁蓁担心秦君屹身陷困境,不愿费力相助,才自揭伤疤,将近几年的伤痛展露出来。 苏云宛摸了摸鼻子,“哦!” “那么现在换我问你了。”秦君屹话刚说半句,却没了下文。 苏云宛笑道:“想问什么,说来听听。” 他想问:我特意为你挑的两身衣服,可还喜欢? 但比起试探,他更想坦诚相问:救于蓁蓁的人,是不是你? 可最终,他还是什么也没问。 既然宛宛否定了她与于蓁蓁的关系,就说明她不想让自己知道,那他便装作不知。 只要她在自己身边,好好的就行。 “你是不是想问,若我是于蓁蓁,会怎么做?”苏云宛眉眼含笑。 秦君屹摇头,“她的身世太过凄惨,我不忍你设身处地去代入。” “这有什么。”苏云宛见多了人间悲苦,并不会为此伤情。 “若是我,我会将所有仇人一网打尽,以告慰父母家人的在天之灵。 其后种种,若是男方扛不住压力或者放不下身份地位,那就一拍两散,死生不相往来。 若是男方心如磐石豁出一切,那就一起闯荡江湖、浪迹天涯。 谁敢来扰,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可要是男方敢中途后悔退缩,那我就亲手废了他!” 说完,苏云宛往秦君屹的某个部位扫了一眼。 秦君屹瞬间觉得身下凉飕飕的,两腿一紧,强调道:“我绝不反悔!” 苏云宛噗嗤一下笑起来:“我又没说你。” 她说的这些,是她有能力这么干,但不代表她要以此要求于蓁蓁。 她很清楚,作为没有自保之力的弱女子,于蓁蓁能坚守本心走到现在,是多么的不容易。 秦君屹看着眼前爱憎分明、又美又飒的妻子,心中的欢喜和爱慕不断升腾。 他轻声呢喃:“宛宛……” 就在室内温度上升时,楼下传来一阵喧嚣。 “我去看看。”苏云宛站起身。 此时的楼下,众多解差和县衙捕快从屋外回来。 他们找到逃犯的藏身之处,经过激烈抓捕,七个逃犯中,有两人被当成打死,三人被逮捕回来,还有两人又逃跑了。 刘捕头刚喝下一杯茶水,就叫钟威将犯人提到柴房,他要立即审讯。 皇家密探被杀,县令高度紧张,命他全力以赴,速速破案并抓住凶手。 苏云宛在二楼凭栏而立,看着他们将三个灰头土脸的逃犯押往后院。 没过多久,后院传来凄厉的惨叫声,令人闻之不寒而栗。 正在吃饭的秦家众人再没了胃口,纷纷放下餐具,起身上楼。 客堂里的其他人也快速散去,只剩下解差和几个想打探消息之人。 苏云宛回到房间,将情况告诉秦君屹。 秦君屹将她拥入怀中,伸手堵住她的耳朵,“别怕。” 苏云宛心中软成一片,他明明知道自己不算胆小怕事的弱女子,却还是下意识想保护她。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秦若岚的声音:“大哥。” 苏云宛起身坐好,秦君屹道:“进来。” 秦若岚带着面色发白的于蓁蓁走进来,“大哥,蓁蓁阿姊太害怕了,您能不能说几句话。” “哦?”秦君屹瞳孔一缩,紧盯着于蓁蓁,“你还做了什么?” 于蓁蓁看了眼苏云宛,欲言又止。 苏云宛想起身避开,被秦君屹一手按住:“但说无妨。” 于蓁蓁又看向秦若岚,“岚岚,要不你先回房。” “我不想走,我不会乱说的。”秦若岚举手保证。 秦君屹眼睛朝她一瞥:“别什么事都瞎掺和,回去。” 秦若岚只好郁闷离开,刚走出房门没几步,就矮身躲在门窗下偷听。 刚一蹲下,眼前便出现一双黑靴。 第81章 看破不说破 拾一蹲在秦若岚身边,朝她挑了挑眉,伸出两根手指前后交叉晃动,做出走路的手势。 秦若岚轻哼一声,泄气走开。 拾一嘴角微挑,站回原位。 客房内,于蓁蓁声若蚊蝇:“那些毒药,出自我手。” 秦君屹沉着脸,严厉问道:“刚才为何没说。” “我不知道逃犯会被抓住。”于蓁蓁急忙解释,“我听他说完自身遭遇,一时同病相怜,这才赠药以作报答。” 接着,她便将左庆犯的事说了出来。 从某种意义上讲,她跟左庆都是被京城权贵欺辱,确实可以称是同病相怜。 秦君屹听完,突然问道:“对救你出深山的人,你又是怎么回报的?” 苏云宛下意识地朝他看过去,警钟大响。 这一举动,让秦君屹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他面上不显,依然注视于蓁蓁,等她的回话。 他想要更多地了解妻子,却只能通过他人之口。 为人夫君,做到他这苦逼份上,也没谁了。 于蓁蓁一头雾水,但她不敢再有所隐瞒,将当时的情形一一道来,包括最后的赠衣赠药。 苏云宛听到尾声,突然灵光一闪,视线落在于蓁蓁的身上。 只见她穿着质朴自然的淡青色襦裙,虽是棉布制成,做工却精细,还在袖口和裙摆加了花卉刺绣工艺。 这裙子是哪来的? 苏云宛在皇宫收了不少布料和衣物,沿途私下也采买良多,着实没什么印象了。 但是以秦君屹的性子,绝不会无的放矢,他肯定是从衣服上看出端倪了。 苏云宛追忆起两人有关衣服的点点滴滴,很快便锁定留宿丙五客栈时,裁缝送成衣上门之事。 她还记得,自己采买完刚回客栈,秦君屹就邀功似的道:“我让小妹给你挑了两身衣裙,去看看喜不喜欢。” 可那时候秦君自作主张,将当夜的手术时间提前,她又去下楼推掉“采买团”的聚餐,就没将这两件衣服之事放在心上,次日看都没看,就往空间里一收。 也不知秦君屹看到自己在意的衣服,被穿在别的女人身上,是什么心情。 苏云宛悄悄看了秦君屹一眼,略为心虚。 等等! 既然这衣服是秦若岚挑选的,她怎么没认出来? 实际上,秦若岚初见于蓁蓁时,太过惊喜,并未关注到她的着装。 直到刚才一起吃饭时,才觉得她的衣裳略微眼熟。 但她喜欢的是花花绿绿的绫罗绸缎,对当时挑出的两件衣裙并没太在意,也就没想起来。 苏云宛不知道秦若岚“掉链子”,只沉思片刻便释怀了。 就算被于蓁蓁知道是她出手相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做才对她自己最有利。 就算她一时抽风犯蠢,自己也对付的了。 倒是秦君屹,这就是刚才他想问的事?为何最后又不问了,看破不说破? 就在她心思百转间,秦君屹叮嘱于蓁蓁:“真要提审你,你就坚决否认。对了,你身上还有藏药?” 于蓁蓁略一犹豫,取出藏在袖兜里的两包药粉,“就剩下这些了。” 苏云宛看到药包,伸手接过,“先放着我这边,等离开肃安县再还给你。” “谢谢。”于蓁蓁爽快地交给她,而后又想到金块,立即从桌上提起包袱,“还有这些金块,也不能现于人前” 秦君屹脸色一沉:“你自己收着,就说路上捡到的。” “可是一旦被官差发现,肯定会私吞,我就靠这些傍身了。”于蓁蓁急色道。 为了保住财物,她继续说出刚才被打断的话:“我用这些跟你们换银钱可以吗?这些金块只差最后一道工序,含金量很高的,我折价给你们。” “你想换多少钱?”苏云宛饶有兴致地看向她,心中又给她贴上识时务、懂分寸的标签。 于蓁蓁打开包袱,将不规则金块递给两人看:“这些金块大概能熔炼成一百两金子左右,但是还需要找人回炉重造,制成金元宝或金条等,折算成五十两,可以吗?” 苏云宛与秦君屹两人对视一眼,这种折算比例,于蓁蓁可就亏大了。 当然前提是她能保住这些财物,否则被官差强抢了去,她也无可奈何。 到目前为止,于蓁蓁给苏云宛的感官还挺好的,苏云宛不介意再伸一次手:“我们不想趁人之危,这些金块我帮你藏好,以后你自己去找人熔炼。” 于蓁蓁还想着他们若是对这风险回报率不满意,就再降一降。谁曾想,能听到这般暖心的话。 她的眼眶瞬间就湿润了,“谢谢少夫人,可我不能平白无故地将危险带给你。况且,我也不知道哪里能找到人,你就当做好事,直接跟我交换。” 话说到这份上,苏云宛也没再多说别的。 一个没有自保之力的姑娘家,带着十来斤金块招摇过市,确实不妥。 “那就依你所言,我换给你五百两银钱。”苏云宛拿出钱袋,数给她四百两银票和一百两散银。 随后回屋取来一块崭新方布,将全部金块打包收起来。 秦君屹为了避免妻子惹祸上身,道:“宛宛,你把刚才那两包药交给拾一。” 至于这些金块,它在于蓁蓁手中,和在秦家手中,境遇完全不同。 有武力高强的影卫在侧,寻常捕快不敢伸出贪婪的手,免得被剁了手,还得自认倒霉。 欺软怕硬,也是人的本性之一。 秦君屹看在于蓁蓁跟他胞妹的情分上,本就打算伸手相护,既然于蓁蓁不想一昧地欠下人情,这般各取所需,也挺好。 “不用了,我知道一个安全的地方。”苏云宛说完,便提着包袱走出门。 她走到一间无人入住的客房,随后将药物和尽快都收入空间。 没有什么地方,比她的虚拟空间更安全了。 同一时间,后院的审讯结束,刘捕头走出柴房。 行刑时弄脏的手放入水盆,瞬间便将清水给染得血红,看上去跟一盆鲜血没多大区别。 第82章 搜查 “刘捕头,他们招供了吗?”候在屋檐下的钟威见他出来,立即大步迎了上去。 “几人承认给左庆打掩护,却并没有去对面客栈,也不知道左庆干了什么事。”刘捕头费了大把力气,却没能确认凶手,心中郁闷可想而知。 他下令彻查两家客栈的客人,以及搜屋找毒药。 好在钟威还算给力,在事发之后立即派下属封锁了两家客栈,抽身而去的只有几名逃犯。 若这些客人没有嫌疑,那就基本可以确认是左庆所为了。 很快,解差和捕快便两方联手,展开严密审问和地毯式搜查。 秦家自然也在被查的目标中。 轮到于蓁蓁时,她没有身份证明,又是对面客栈转移过来的,这两点引起了刘捕头的高度重视。 为了不被经验丰富的刘捕头识破谎言,于蓁蓁自称户籍路引丢失,原籍身份等却是诚实告知。 如此七分真三分假,险险过了盘问。 至于客栈接收没有身份证明的客人,刘捕头收到老板的孝敬银,就没有深究。 这里是城外,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客栈管理也相对轻松。 只要加房钱,老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正因为此,于蓁蓁才得以入住。 而那两个尾随的登徒子,他们作出不轨之事,遮掩还来不及,也就没提起于蓁蓁。 值得一提的是,刘捕头特意让人去城内带了几个同僚的女眷,来给两家客栈女性搜身。 客栈上房,秦家众人聚在同一个房间,被一个个叫出去搜身审问。 躺回床上的秦君屹紧紧抓住苏云宛的手,面色沉稳,心里却担忧得紧。 苏云宛拍手示意他放松,轮到她时,很轻易就过关回来,秦君屹提着的心这才落回原处。 精神一放松,钝痛和晕眩便席卷而来,欲将他的神智淹没。 距离拔除最后一颗骨钉的时间才过去几个时辰,他本该卧床好好休养。 可天亮后,他先是与楚家商谈,后又来了于蓁蓁,现在还要应对官差调查,全靠一口气强撑着。 苏云宛看到他的状态,面露不忍:“你好好休息,别再撑着了。” “是啊,屹哥儿,咱们只要配合调查就好,你别忧心,快快闭眼歇着。”秦老夫人也劝道,末了让其他人到隔壁房间,免得打扰大孙子。 等众人退去,苏云宛想看看秦君屹的伤势。 经过这几番折腾,伤口肯定崩裂了。 正要去衣,屋外又传来争吵声。 捕快想进门搜秦君屹的身,外面的影卫不让打搅,引来了刘捕头和钟威。 刘捕头兢兢业业地破案,勒令影卫让开,被钟威拉到一边,跟他讲了秦君屹的重伤情况。 但刘捕头为了以防万一,依然坚持要过一遍程序。 就在钟威想再次相劝时,他的下属孙六斤倒戈了:“钟大人,那两人本就为监视秦家而来,作案动机最大。若不是秦家动的手,刘捕头调查之后,正好帮他洗脱嫌疑。” 钟威严厉质问:“你收了那两人什么好处?” “属下冤枉!”孙六斤嘴里辩白,心里却想:人都死了,他想收也收不到啊! “那就是你接替他们的班,专门与我家作对?”苏云宛打开房门,看向孙六斤的眼神锋利如剑。 孙六斤吓得冷汗一下就冒出来:“你血口喷人!” “哼!”苏云宛冷嗤一声,转而看向刘捕头,“这位大人,请你和钟大人随我进屋。” 伍少寒和拾一紧随其后,严防死守。 刘捕头进屋后,看到躺在床上的秦君屹,拱手行了一个平辈礼:“秦公子,久仰大名。” “大人幸会。”秦君屹艰难地撑起身子。 苏云宛立即伸手阻止,“快躺好,别又晕过去了。” 秦君屹朝刘捕头歉意地笑了笑,“请恕在下失礼了。” 刘捕头看着他羸弱得不成样子,忙道:“不碍事。” “这屋里随您二位搜查。”苏云宛伸手一引,随意吐槽道,“我秦家的护卫不算弱,真想要那两人的命,根本不需如此大费周章。” 刘捕头看了眼分立两边、站得笔直的两个护卫,点了点头。 随后,他转身去细细搜查屋内的一切物品,并非草草走个过场。 但任他如何细致,自然是一无所获。 “多谢公子配合,刘某就不打扰了。”刘捕头拱手告辞。 以秦家的阵仗,能入屋搜查就不错了,真要强行搜身,一场打斗在所难免。 而他的弟兄们,没有哪个能敌得过秦家护卫,何必徒增伤亡。 刘捕头能以一介草民出身,爬到捕头的位置,与其灵活变通离不开关系。 只是他走出房门,看到候在房外面色多变的孙六斤时,忽然道:“跟我来!” 孙六斤将天家对秦家的赶尽杀绝之意倾心相告,意图借府衙的手铲除秦家,自己也算立了功了。 刘捕头不是傻子,他立即去向钟威验证。 钟威唯恐此地官府徒生事端,一力否决孙六斤的妄议,并强调秦家的过往功勋,暗示他们不要乱来。 刘捕头这才知道,这桩命案里面的水如此之深。 同一时间,秦君屹已经脱去外衣,准备上药。 包扎的纱布被鲜血浸湿,染红一大片,果然伤口崩裂了。 苏云宛刚想解开纱布,却被秦君屹打发走,“宛宛,我有点饿了,你去后厨看看,好吗?” 看着他温润的目光,苏云宛没有多想,放下药瓶,把上药之事交给伍少寒他们。 待她一走,秦君屹立即问道:“你们带伤药了吗?” “带是带了,可是”拾一欲言又止。 秦君屹问的是影卫营里最好的伤药。 此药与楚家特制金疮药类似,由多种极为稀珍的药材研制而成,药效极好,刺激性也极大,非一般人能承受得住。 由于此药珍贵,普通影卫出任务,唯有重伤之时才用得上。 他和伍少寒作为秦君屹的“身边人”,倒是不缺。 但是若非必要,他们宁愿用其他寻常金创药。 原因无他,实在是太疼了。 伍少寒也出言相劝:“主子,就用少夫人买的药,您慢慢养伤就好。” “少废话,抓紧时间!”秦君屹迫不及待地想恢复伤势,才能在紧要关头,保护妻子及家人。 拾一和伍少寒两人对视一眼,一个从怀中掏出一瓶药粉,一个解开所有包扎的纱布。 药瓶倾斜,止血生肌的药粉洒在最新的伤口上。 药物接触伤口引发的灼烧感,不异于尖刀划开伤口,再放烈火上炙烤。 秦君屹疼得身子猛地一缩,紧咬下唇,将痛呼逼回喉咙。 最新的伤口止血后,药粉又细细地洒在其他骨钉伤口上。 秦君屹双手紧紧攥住铺被,闭眼苦熬,死死忍受着极致的疼痛。 等两人迅速而沉稳地将伤口处理完毕,秦君屹已经浑身被冷汗浸湿。 纱布下的刺激性迟迟不减,在他的痛感神经上来回蹦跶,叫喧着存在感。 过了好半晌,秦君屹才平复急喘的呼吸,从剧痛的折磨中缓过来,交代两人隐瞒妻子后,意识坠入黑暗。 第83章 老仆 苏云宛借着后厨的灶台和食材,做了一份西红柿鸡蛋面,端回客房,却见秦君屹已经睡着了。 面条不经放,苏云宛让伍少寒和拾一端出去解决。 她也合衣躺下,闭上双眸,好好休养损耗的精神。 另一边,刘捕头的搜查工作一结束,就立即收队回城,赶紧把消息带回去给县太爷。 “钟叔,现在什么情况了?”伍少寒找到钟威打探。 钟威只说了一个字:“等。” 这一等就是大半天。 到了日落西山之际,终于等来了结果: 首先,左庆定为毒杀案主谋,其他逃犯判为帮凶,在逃的几人张榜通缉。 其次,被抓住的三名逃犯,按从犯论处,刑上加刑,移送县衙大牢,等候发落。 最后,解差的两个空缺到一下个城池再补充,明早城门一开即可出发,以最快的速度穿过县城,不得逗留。 前面两项倒是无所谓,可最后一点,却有违苏云宛补给物资的需求。 她计划每到一个城镇,都暗中囤积物资,以便日后到了幽州,免得有钱也买不来所需的物品。 现在被肃安县县令驱赶,她只能连夜去收集。 因此晚饭后,她跟秦君屹提出要外出一趟。 彼时秦君屹已经熬过药效的刺激阶段,伤口肉眼可见地好起来,只是损耗的元气却没能快速恢复。 听苏云宛一说要出去,他立即追问:“出去做什么?拾一他们可以代劳吗?” 苏云宛看着他关切的眼神,实话实说:“我想去城里看看,补充些物资。影卫由暗转明,之前采买的粮食撑不了几天了。” “王府掌握外账的钱荣就在城内,小伍已经托他采买粮食和生活用品。”秦君屹拉着她的手不放,“你还想要什么,列个单子,让他们去办就好。” “那就帮我采买一车木香、佩兰、麻黄、甘草、莲子、大黄等药材,等等,我去拿纸笔写下来。”苏云宛想到即将到来的疫病,报出一连串药名。 这些都是她在末世常见的防疫药品的原材料,宫中收集的医书中也多有提及,多备些总没错。 至于其他物资,等到了下个城池再囤积不迟。 现在出了人命官司,她又处于异能恢复时期,低调些也好。 第二天一早,滞留了一天的流放队伍再次启程。 于蓁蓁上了秦家女眷的马车,有外人在,老夫人顾及秦家颜面,和颜悦色的,没怎么使唤两个儿媳妇。 为了追赶路程进度,解差催赶得很凶,时常有皮鞭落下,靠脚行走的犯人苦不堪言。 队伍从西城门进城,一路穿过城中街道,再从东城门离开。 东城门外十里地的长亭边,钱荣立于亭中,翘首以盼。 远远的,穿着差服、囚衣的队伍涌现。他立即撩袍自台阶快步而下,逆着队伍往后小跑。 直到看到骑在马上的熟面孔,才停下脚步,咧开大嘴巴。 骑在一匹白马上的伍少寒见到钱荣,立即下马禀告秦君屹。 不久,苏云宛便看到一个年逾半百的老人。 他的面相忠厚、眼光里透着一股精明,穿着一身灰色长袍,简约却不简单。 钱荣看到秦君屹,双膝及地,伏在榻前失声痛哭:“大少爷,您受苦了” 他是老王爷的一手提拔上来的王府老仆,深得老王爷的信任和器重,整个王府外院的财产都由给他管理。 同时,他亲眼看着秦君屹长大,对秦君屹照顾有加,为缓和父子关系起了不少作用。 抄家那天早上,他得到琥珀的传信,先一步离府,火速去转移王府产业的钱财。 钱荣最近一次见秦君屹,还是在他当新郎官的时候。尽管早就知道他身受刺骨钉极刑,可亲眼见他体虚气弱地坐靠在榻上,还是忍不住悲从中来。 他不知道,这还算是状态好的时候,之前的秦君屹更是稍微动弹就疼得难以忍受,几乎就没有坐靠的时候。 苏云宛感觉留在车厢有些尴尬,便朝秦君屹示意一眼,自行下车,将空间留给主仆俩。 伍少寒看见苏云宛,将马牵到她侧边:“少夫人,想不想骑马?” 苏云宛看了眼白马,是她喜欢的颜色,奈何她不会骑。 在娘家的时候,她被限制在后宅,根本没地方学骑马。 而在末世,马匹失去了交通功能,就更少见了。 伍少寒似乎看出她的难处,“我在前面牵着马绳。” 苏云宛笑着道了声谢,一手抓住马鞍,左脚一蹬跨上了马背,由伍少寒牵着悠悠前进。 还别说,坐在马背上的视野开阔了不少,感觉还不赖。 马车根本不隔音,秦君屹将外面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心中酸酸涩涩的。 我也想给宛宛牵马,不,我更想与宛宛共乘一骑,策马奔腾 就在他神游之际,钱荣的情绪平复下来,而流放队伍也走到了长亭旁边。 钟威早就知晓钱荣携物资回归秦家之事,又见行走的犯人快走不动了,便下令修整一刻钟。 钱荣抹去眼泪整理仪容:“老奴先去给老老夫人和大夫人他们请个安。” “去。”秦君屹收回思绪,点头道。 前车中,秦家女眷正要动身下车透气,就听到钱荣的请安声。 老夫人、裴氏等人满心惊喜,快步走下马车。 几人寒暄之后,老夫人迫切问道:“王府外面的财产,有没有保住一些?” “事发太急,只转移了部分,但请老夫人放心,吃穿用度等生活开支是管够的。”钱荣含糊回应。 老夫人听了却很满足,连连称道:“那就好,那就好。” 她是一个典型的后宅妇人,只要生活无忧就行。 外面的事,自有屹哥儿他们男儿去做。 “既然不缺钱了,咱们买几个下人伺候。”裴氏立即就想恢复人上人的生活。 钱荣一脸为难:“这现在毕竟是流放之身” 其实他也传信提过买奴仆之事,但秦君屹为了不伤及无辜,直接否决了。 裴氏打断他的话,神色颇为高傲:“这有什么,让屹哥儿派人跟钟威说一声,就一句话的事。” 第84章 陈年往事 “母亲,没有您想的那么简单!” 车厢里的秦君屹听到母亲大放厥词,立即出声反驳,“咱们这一路先将就着,待到了幽州安定下来,再从长计议。” 裴氏却不接受,还训斥道:“明明有条件,为何要将就?我看你是存心想累死我,免得我碍了你的眼!” “大夫人,话可不能这么说,大少爷对您的孝心天地可鉴,您这话不是诛他的心嘛!”钱荣忍不住为秦君屹叫屈。 可裴氏却道:“你是不知道,自从他娶了媳妇,早不听我这做娘的话了。” 一直冷眼旁观的苏云宛突然出声,“你该不会是忘了,自己已经被贬为庶民了?我奉劝你一句,少做王府诰命夫人的旧梦。” 裴氏满脸怒容,指着苏云宛道:“钱荣你看看,这就是屹哥儿娶的好媳妇!” “宛宛自然是极好的!她说的哪点有错?”秦君屹强忍着走出马车的冲动,忍怒道,“母亲,上次儿说的话,可需要儿再重新强调一遍,加深您的印象?” 裴氏嘴巴长得像能吞下鸡蛋,嗓子却像被人遏制住,好一会才辩驳道:“我也是为了你祖母,你忍心她老人家受苦?” “休要拿我做伐子,我好着呢!”裴氏刚才又一次出口伤人,老夫人恨不得上前撕了她的嘴,哪会让她将自己当借口。 要不是有外人于蓁蓁在,她绝对要狠狠教训一番。 裴氏见婆婆动怒,垂首示弱,将想说的话埋在心里: 您有两个儿媳小心侍奉,当然好得很。 我这是做了什么虐,摊上这么个儿媳妇。 非但直接与自己叫板,还将她大儿子笼络了去。 现在大儿子跟变了个人似的,对她毫无母子感情,还敢威胁她了。 偏偏他站得住脚,令她无计可施,她可不想余生与青灯古佛相伴啊! 于蓁蓁看着陷入自闭的裴氏,脑中不由得响起矿上一个女人说的话。 她说:男人征服天下,女人只要征服了男人,就等于征服了天下。 她将苏云宛的底气,误以为是来自秦君屹。 而秦君屹一改多年前的母子关系,也是得益于他继承王爵、成为一家之主。 就是在这个时候,深受权势所害的于蓁蓁,心中种下了名为野心的种子。 而钱荣听完苏云宛和秦君屹的话,脑子里也响起一句话:娶了媳妇忘了娘。 要不然,还能拿什么解释大少爷的性情突变? 他的目光不由地看向苏云宛,眉间隐隐藏着忧色。 此时是苏云宛看了眼几辆路边的几辆车,“那些就是添置的物资吗?” “是的。”钱荣点头。 他这次带来了三大驴车物资:一车粮食,一车生活用品,还有一车连夜采买的药材。 另外他还添了一辆空马车。 这马车是伍少寒暗搓搓要求买的,以作“软禁”之所,平日里则可以让骑马的影卫轮流休息,也不浪费。 时间一到,队伍继续赶路。 钱荣再次上了秦君屹的马车,将他处理财产之事细细道来。 苏云宛则要了采买清单,乘坐装药物的驴车,按药书上的配方开始整理药材。 直到晌午歇脚时,她才回到原来的马车,查看秦君屹的身体状况。 几个时辰不见,秦君屹早就想将她叫回来了。 怎奈钱荣化身为话痨,谈完正事后,拉着他喋喋不休地说起过往,尤其是他父亲在世时的事,还连连感慨,要是他父亲还在,他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可是说一句大不敬的话,要是他父亲还在,必然见不得宛宛如此行事。 结果轻则判他教妻无方,宛宛不敬长辈,夫妻双双受家法惩治。 重则为他广纳妾室,甚至逼他休妻另娶。 哪能有现在的安宁? 秦君屹联想起一桩陈年旧事。 多年前,老王爷的爱妾之子——秦君屹的二弟秦沐喜欢上一个异族女子,遭遇老王爷反对后,携女子私奔出逃。 老王爷震怒,将其抓回后,生生打断两条腿,并逐出家族。 就在秦沐以为获得自由的时候,又被扭送到影卫营,成了受训者之一。 老王爷向来物尽其用,既然秦沐不稀罕秦家公子身份,那就去影卫营接受训练,培养成影卫,继续为秦家做事。 跟秦君屹被送往影卫营时的情况不同的是,老王爷勒令影卫首领青玄将秦沐当成普通受训者,绝不许额外照顾,训练过程死伤无罪。 秦沐亲耳听到父亲这番命令,心中残余的最后一点孺慕之情就此寂灭。 他凭着自身努力,顺利过关一个又一个训练项目,可结业前最后一关的熬刑训练,却怎么也过不去。 秦沐的体质特殊,对疼痛的敏感度极高。随便一点擦破油皮的轻微疼痛,对他而言就像刀割一般剧烈。 因为这一点,他从小到大在武功训练上吃了不少苦头。 令所有影卫谈之色变的熬刑训练,他根本无法靠自身意志力挺过去。 一次又一次的晕厥与唤醒,远超阈值的痛感令他身心崩溃。 就在他预感到下一轮,自己会被活活痛死的时候,强烈的求生欲下,他向教官表明了自己曾经的身份,乞求他向大哥秦君屹传递求救信号。 也许是他命不该绝,那位教官将事情上报首领,影卫首领青玄得知后几经思量后,亲自给秦君屹带话。 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深夜,秦君屹得到消息,发疯似的突破亲兵阻拦,冲进老王爷寝殿,恳请父亲对二弟以家法论处,许他代罚。 按秦家家法相关规定,经家主同意后,代罚之人以双倍惩处,换取原受罚者减半。 老王爷闻后大怒,立即叫青玄自己去刑堂领罚。 私下联系少主乃是影卫大忌。 青玄在刑堂受了七天七夜的刑罚,拖着一身伤痛回炉重造。 半年后,他顺利结业,却只能留在营地做一名教官。 直到秦君屹上位,才重回首领之职。 话说回来,对于秦君屹的恳请,老王爷出于某种考虑,点头同意了,并要秦沐全程观看。 也就是在那时候,秦沐对着熬得奄奄一息的大哥,哭着许下誓死效忠的诺言。 出营后,他成了一名隐卫,暗中保护秦君屹。 有一年,秦君屹奉命回京探亲,在王府受到裴氏刁难。 秦沐气不过,趁着夜色躲过王府侍卫,利用难以洗净的易容颜料,在熟睡的裴氏脸上画了好些皱纹。 裴氏醒来后,看到镜子里苍老的的模样尖叫起来,立即将“凶手”锁定为秦君屹,勒令他前来受罚。 而秦沐眼看情况不妙,赶紧去搬来老夫人这救兵,这才没有殃及秦君屹。 事后,秦君屹撤除秦沐的隐卫身份,并命他即刻动身回西北,投身军营。 秦沐苦求无效,只好听从安排。 他从小卒做起,一路建功立业,以最快的速度成为秦君屹的左膀右臂。 老王爷死后,秦君屹想让他重回秦家,却被他拒绝了。 之前苏云宛问秦君屹,西北是否会起兵造反,被秦君屹坚决否定。 可事后秦君屹仔细想想,秦沐确实可能会为了他不顾一切。 只希望他的去信能稳住秦沐,也希望二叔他们能看好他,不让他走极端。 第85章 地龙翻身 晌午的阳光最为强烈,车厢里又热又闷。 苏云宛擦去秦君屹额头的汗水,提议道:“要不要下车透透气?” 现在身上没了丧魂钉,再不会难以动弹了。 “好。” 秦君屹话音刚落,车厢旁守卫的拾一便叫人去树荫下加铺地垫、软被等。 没多久,秦君屹便移到树荫下,躺在老夫人身边,与祖母说着闲谈。 苏云宛找出药材,准备熬药给秦君屹调理身体,懂医的于蓁蓁见状,迎上来道:“少夫人,让我来。” “好。”苏云宛没推辞。 按于蓁蓁的性子,要她坐享其成,才是受罪。 于是,苏云宛回到秦君屹身边,一边摇着凉扇,一边听几人闲聊。 没了她的异能加持,秦家的饭菜缺了那股特有的美味。 不过秦家众人吃多了各种饭菜,早已不怎么挑了。 而就算他们想挑剔,也没办法。 苏云宛可不是兢兢业业的秦家厨子,也不是任劳任怨操持家务的新媳妇。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大家早已清楚苏云宛的性子,也肯定了她的身份和地位。 饭后,于蓁蓁很主动地帮忙收拾碗筷。裴氏坐着一动不动,生出让于蓁蓁代替她善后的想法。 老夫人觉得于蓁蓁是客人,与她客气了几句,并扭头斥责裴氏:“还不动手?” 裴氏羞恼得脸色通红,跟影卫们同席的钱荣连忙跑过来,乒乒乓乓一顿收:“让老奴来收拾就好,主子们怎么能干这些粗活呢,都到一旁歇歇脚。” 苏云宛: 罢了,钱荣不同于影卫,本质上还是秦家家奴,就随他去了。 秦家众人下意识地看向苏云宛,见她没有反对,心里暗道:苏云宛出身大家,还是知道主仆尊卑的。 影卫们不等秦君屹发话,自发地加入收拾行列。 秦家多日来的分工秩序就此打破。 密林一角,林氏拉着秦若珊悄悄抱怨:“他们可以不洗碗了,我们却还要做饭,我们也是秦家的主子好不好!” “娘,他们不会做饭,不然肯定也会把活揽过去。”秦若珊劝解道。 “不会可以学啊!想当初,你我还不是一样不会?”林氏拉起秦若珊的手,满脸心疼,“可怜了我的女儿,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现在却要操持一大家子的饭菜,看看这手掌,都粗糙成什么样了,以后还怎么嫁得好人家。” 秦若珊紧张地四下望了望,埋怨道:“娘,这种话就别说了,咱们四房能与长房同吃同住,已经比以前好多了。” 要是搁在以往,他们的吃穿用度各种方面,都比长房差一大截。 不过就是做饭而已,她们四房的四口人也是要吃的。 人心就是这么容易得寸进尺,要是放在流放之初,林氏可不敢奢望跟长房平起平坐,现在却生出不平之气。 但她也无可奈何,只好叹气道:“没办法,谁让你爹在出身上,就矮了一大截呢。” 在秦家,不,不止是秦家,放眼整个大周天下,所有家庭都看重嫡庶之分。 地位越高,区分就越明显。 秦若珊沉默良久,没怎么回应林氏的怨天尤人,林氏自说自话,也觉无趣,便渐渐止了声。 当天夜里,流放队伍又一次在露宿在野外的半山腰处。 秦楚两家先前的帐篷派上用场,秦家影卫就地取材,加做了一个大帐。 夜深人静,星月暗淡,只有山风在树林中呼啸。 突然,奇怪的嘈杂声自山顶响起,苏云宛突然睁开眼睛,一下就坐起来。 心跳不受抑制地急速跳动,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怎么了?”秦君屹被吵醒,抚了抚她的后背,“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苏云宛摇摇头,凝神展开精神力,去寻找危机的源头。 只见营地附近的山上,深埋土壤里的植物根系渐渐崩裂,岩体出现松弛现象,“不好,地龙翻身!” 苏云宛的话音刚落,秦君屹就变了脸色,帐篷外守夜的影卫更是立即行动起来。 所有影卫和其他秦家人都被叫醒,一听说地龙翻身,顾不得穿外衣,赶紧钻出帐篷查看。 值夜的解差和楚家人看到他们的动静,走了过来。 还未靠近,就见苏云宛撩起帐篷大喊道:“地龙翻身,快去告诉钟大人,带领队伍往回跑!” 楚家人行动果决,一句话也没问,立即跑回自家帐篷,唤醒家眷撤离。 解差却纳闷道:“这好端端的,哪来的地龙翻身?” “信不信随你。”苏云宛大喊一声:“大家快起来,往来路跑!” 其他犯人被惊得立即站起,却并未发现异常,“谁说地龙翻身的?怎么毫无征兆?” “就是,这好端端的,开什么玩笑?”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苏云宛没再回一句话,催促秦家人卷起铺盖立即上车出发。 钟威见状,即便心有怀疑,却也下令所有人拔营,火速撤离。 可身乏体倦的犯人满心不愿,拖拖拉拉。 直到四周传来走兽吼叫和奔跑的声音,栖息的鸟儿也展翅往远处飞走。 似乎一瞬间,所有生物都行动起来。 行走的犯人瞠目结舌,吓傻了。 “还愣着干什么,跑啊!”骑在马背上的钟威急喊。 看到被堵在人流后面动弹不得的车辆,他又叫嚷:“快弃车跑,别耽搁!” 此时的苏云宛已经坐上马车,和秦家众人一起,成了第一批撤离队伍,疾驰在来时的山间小路上。 紧跟其后的是楚家,他们的反应速度极快,没像其他车辆那般被犯人堵住去路。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轰隆”巨响,大地随之震动摇晃,疾驰的马儿和毛驴吓得急刹车,不断踢踏四肢稳住身子。 刚才驻地上方,斜坡上的岩石因地震发生剪切位移,一大片山体挟裹着表面的植被,向下方移动,瞬间将营地淹没,并继续向山底滑去。 第86章 救援 “小伍,你带些人去后方援救,注意安全。” 震感一停,秦君屹就想到救人。 “我也去。”苏云宛刚要起身,却被秦君屹拽住手腕。 秦君屹担心还有余震,“让他们去就好。”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苏云宛坚持,就在刚才,她在精神力的作用下,亲眼看见落在最后的人群和车辆被山体滑坡冲向山下,消失在黑暗中。 车外,钟威叫人清点人数,并亲自带一队人马下山救人。 楚家也组织了十来个儿郎,风风火火地往山下冲。 她再不逗留,拍了拍紧握的手,坚定道:“我不会有事,等我回来。” 秦君屹只好松开手掌,“小伍,务必保护宛宛安全。” “是。”伍少寒点了几名影卫,带着铁铲、小锄头等挖草药的工具,随苏云宛去救人。 他们赶到时,现场已经有不少人。 有几个尚未全埋的人被救起,其他人散布四周,或查探或开挖。 滑坡面积太大,埋在土里无法呼救,救援陷入困境。 苏云宛看着随山体一起滑下的植被,四处走动做探查状,同时调动恢复些许的异能。 土壤下,几根粗树根迅速向四周蔓延,渐渐织成探测网。 “这底下好像有人!”苏云宛指了指地面,伍少寒等人立即开挖。 苏云宛则继续找人,很快,她又发现一处,“还有这里,我好像听到动静了。” 楚翊带着人过来:“我们来挖!” 之后,毫无头绪的官差也加入进来,听苏云宛指点位置。 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下,前后有七八个被埋土里的人被救起,其中不乏有女人和孩子。 “还有吗?应该不止这些人。”钟威的目光扫视岩石, 当然不止,可他们被埋得很深,早已没了气息。 苏云宛摇摇头,突然眼前一黑,差点摔倒在地,左右各被一只手扶住。 伍少寒和楚翊同时出手,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对碰,火光噼里啪啦。 楚翊先一步松手,伍少寒收回目光,扶着苏云宛担忧询问:“少夫人,你没事?” 异能过度透支,大脑像针扎似的疼,苏云宛一手紧紧抠住太阳穴,喘气道:“我坐一会。” 伍少寒示意同行的影卫脱去外衣铺在地上,苏云宛就地坐下。 她双手环住双腿,缩成一团,脸上的血色已经褪得干干净净,冷汗自额头沿着脸颊而下。 突然,苏云宛感到后心处抵上一掌,伍少寒正在用内力助她调息。 可是苏云宛的路子与武功内力不同,没法与伍少寒配合。 伍少寒心下诧异,又调动大量精纯内力,强行替她循环全身。 清凉舒畅的感觉自后心而起,往体内四处游走,苏云宛的脸色渐渐好转。 钟威带脱困之人先行归队,他们有不少人受了伤,需要赶紧用药。 楚翊让其他弟兄先回去,自己留了下来。 伍少寒目光不善地瞥了他一眼,让其中一个影卫先回去,将少夫人的情况告诉主子,以免主子担忧。 队伍中,于蓁蓁看到伤员,立即上前帮忙。 秦君屹听完影卫带回的话,急得想亲自前往山脚,被拾一拦下了:“主子,您不宜路面,要不要送担架过去?” 秦君屹急得咳了几声,“要,快把人接过来。” “我去帮忙。”秦若姗听到消息,立即道。 秦若岚不顾裴氏的阻拦,也要一起去。 两姐妹跟着影卫携担架回到现场时,苏云宛已经缓了过来,刚起身准备往回走。 她看了眼担架,轻笑道:“还不至于。” 在两姐妹的搀扶下,苏云宛回到队伍。 老夫人、钱荣等人见状,立即迎上来关心她的情况,正在给伤员包扎的于蓁蓁也将工作移交给官差,走了过来。 在征得苏云宛同意后,为她把脉探查一番,而后道:“正气亏损严重,需好好休息几天。” “那快上车。”老夫人道。 她爬上马车,久候多时的秦君屹眸光急切,拍了拍身边榻位,“快躺下。” 活动榻位已经铺好,苏云宛直接躺在他臂弯里,“我没什么事,休息休息就好了。” “那好好睡一觉。”秦君屹亲了亲她的额头,将所有担忧埋藏在心底。 他早就知道妻子身赋异禀,有着不可靠人的秘密。 拔出丧魂钉、夜行几百里、藏匿金块、救人 这桩桩件件,都离不开她那奇异的能力。 可是他知道,这种能力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看她这虚弱的状态,定然是能力透支引起的,他恨自己不能以身代之。 此时的苏云宛意识起起伏伏,想起了前世地震相关的事。 当时,流放队伍留宿在一处小山村,那时候的她已经病得行走困难。 为了避免将病气带给秦君屹,她并未跟秦君屹睡同一个房间,而是被安排在村长隔壁家,跟其他女犯人同住一屋。 半夜地震来时,守夜的秦君献迅速背起秦君屹,转移到屋外空地,秦家其他人听到秦君屹的警示声,也逃了出去。 唯有苏云宛因行动不便,没能第一时间出屋。 当时她与十来个女犯人同住,震感传来时,慌乱的她们挤在狭小的门边争先恐后地往外跑,反而将去路堵住了。 有个带小孩的女子眼看来不及,就将孩子塞到床下,自己也紧跟着藏了进去。 苏云宛见状,也往床下钻。 可不等她全身进入,房屋便倒塌了。 关键时刻,是那个女子使劲拉了她一把,才让她全身纳入床下。 要不是那主动伸出的援助之手,她的双腿早就被砸得稀巴烂。 由于这是一座单层瓦房,有了床板的保护,三人并未受伤,只是被困在废墟里出不来。 地震过去后,先跑出去的几个女犯人返身回来挖土救人,秦君献兄弟俩也加入其中。 最终,她和那对母女俩成功获救。 而当时没有找掩体躲避的女犯人,则被梁木、土墙等砸中,或死或伤。 这一次,或许是因为滞留一日,那个小山村还未出现,地震就来了。 她看到被冲走的人中有女人和孩子,瞬间勾起了前世的记忆,便不惜透支异能损伤自身,也要将埋在土里的活人找出来。 她的精神力损伤可以恢复,人若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或许正是因为那次地震时,身处绝境的她得到过来自陌生人的援助之手,才能在末世大洪荒中,不被人性的阴暗面主宰,丧失本心。 第87章 我要和离! 怎么也想不起来发生时间的地震,就这么猝然降临。 苏云宛猛地一颤,惊出一身冷汗。 秦君屹立即将她搂紧,紧张问道:“怎么了?” “如果昨夜没有临时起意,我肯定会在今晚做手术。”苏云宛一想到这,心跳就止不住乱了节奏。 秦君屹心里猛地一疼,不断地轻抚后背,“没有如果,都结束了,我已经好了,真的。” “我知道。”苏云宛想起那个光怪陆离的噩梦。 要不是现在身处大山中,而不是梦中的屋顶倾塌,她都要当其是一种预知梦了。 可实际上,正因为有了那场梦魇,才使她迫切地想拼尽异能,为秦君屹解决最后的隐患。 那么问题来了,这到底算不算是一种预警? 梦中的疫病和箭雨,又会以什么方式降临? 苏云宛带着疑问,意识渐渐消失时,被一声崩溃的哭嚷惊醒。 “小竹是你的亲生女儿啊还比不上一袋大米吗” 从女人断断续续的哭声中,众人知晓了原委。 在刚才的生死关头,做为父亲的男人扛起一袋大米就跑,完全没顾上妻子和女儿。 或者在他的潜意识里,妻子没了可以再续弦,女儿长大会嫁出去,终究是别家的人。可要是没了粮食,那是会没命的。 面对着妻子的指控和周边人异样的目光,男人羞恼成怒:“你们不是被救回来了吗?我拯救粮食,还不是为了让你跟孩子有口吃的,别不识好歹!” 女人对他的无耻之言惊得嘴唇发抖,悲愤的情绪达到极点,尖叫起来:“和离!我要和离!” “我不同意!”男人话音刚落,就被他娘荣氏给叫过去一阵嘀咕。 等他回来时,却松了口,“你可想好了,真要和离,可就回不了头了。” “你放心,我就是死,也绝不会再复合。”女人恨得咬牙切齿,“小竹被你们当成赔钱货,却是我的心头宝,你把小竹给我!” 看着刚满五岁,被妻子抱在怀里的女儿,男人面露犹豫,他娘荣氏又道:“给她!正好少一张嘴吃饭。” 男人一想也是,便如了妻子的愿。 为免反悔,荣氏立即叫他去主家借笔墨纸砚,当场写下和离书和断亲书。 而所谓的主家,正是楚氏家族旁系,楚翊称为二叔公的一家。 自从跟楚家决裂后,他们家内部也发生分裂。 为了节省钱财,那二叔公采用分家措施,将不得宠的庶子整房分出去,只留下最会奉迎的庶子一房当奴仆使唤。 坚持和离的女人名叫丁秋彤,她的公公正是不得宠的庶子之一,只是在去年就病逝了,留下发妻荣氏和两个儿子。 上行下效,荣氏的大儿子也要求分家,将弟弟一房三口分出去。 荣氏自夫君死后,便依赖大儿子过活,即便心中不舍,也只能同意。 分家后,丁秋彤用藏起来的银子买了代步车和粮食。原本能支撑挺长一段时间,可刚才一场山崩,全被埋了。 至于男人抢救下的一袋粮食,已经被他扛到大伯哥那边,根本没有她和孩子的份。 丁秋彤紧紧搂着已经晕睡过去的女儿,满腹心酸,黯然泪下。 男人写完两份书纸回来时,见到母女俩这一幕,心里有些不忍。 可是要怪,只能怪妻子没生儿子。 这些年,他因为没有儿子,人前人后被不少人嘲笑。为此他纳了好几房妾室,可谁知非但没生出儿子,连女儿也没生一个,全无所出。 这次流放,那些无子的妾室全被官府发卖,只留下发妻和女儿。 刚才他娘跟他说,丁氏生不出儿子,趁机和离最好,等到了幽州,再为他寻一个好生养的女人。 在此之前,让他跟跟大房一起过。 要是他以后实在是命中无子,他大哥会过继一个儿子给他。 男人不是不知道,他大哥之所以答应过继,是因为他们的马车全毁了,想要他那袋粮食。 但他确实也想要大哥的儿子养老送终,不想死了没人摔盆。 因此,他没有错! 男人一遍遍为自己开脱,将两张纸白纸黑字递到妻子面前。 丁秋彤接过细细看了一遍,这才收起来。 尽管知道希望渺茫,她还是道:“小竹还这么小,只吃官差给的窝窝头根本不行,看着父女一场的份上,你她留点粮食,好吗?” “留什么留!一个赔钱货,饿不死就行了,我大孙子还不够吃呢!”不远处,长相刻薄的荣氏叫骂道。 丁秋彤再不需要顾忌婆媳身份,对她逆来顺受了。但她并没有直接怼回去,而是强忍怒火,对男人讽笑道:“你猜猜看,你的一袋粮食吃完后,他们还会不会把儿子过继给你?” “好你个贱蹄子,都这个时候了,还敢挑拨离间,看我不打死你!”荣氏扬起巴掌冲过来。 刚跑两步,就被横来一腿绊倒在地,顿时“哎呦”一声痛叫起来。 听了一耳朵的姜小六本就心里窝火,故意伸腿使绊子,并对着荣氏骂道:“老妖婆,她已经不是你儿媳妇了,再敢倚老卖老胡作非为,别怪小爷不客气!” 荣氏得罪官差,只好自认倒霉。 “多谢差爷出手相助。”丁秋彤抱着女儿站起来,福身行礼。 “哎,这没什么。”姜小六挥了挥手,真诚建议,“倒是你们母女俩,最好找个靠山,否则这路上可不好走。” 据他舅舅讲,这种流放三千里的路上,就连大男人都不一定能活到目的地,更别提还要带孩子的弱女子了。 丁秋彤看了眼楚家方向,可一想到孩子的曾祖父与楚家家主决裂,就不想给楚家添麻烦。 而她刚才提醒的话,却让那男人心中焦灼。 他顾不上摔跤的娘亲,大步走到老大一家面前,“大哥,你现在就挑个儿子过继给我,并写下过继文书。” “弟,你着什么急,我的小儿子还在襁褓中呢,怎么也得过几年。”老大示意他看向被小妾抱着的婴儿。 可男人也不是好糊弄的,他看了眼柔美可人的小妾,灵机一闪道:“要么,你把小妾也一并送我得了,正好免得她们母子分离。” 下一秒,一记铁拳破风而来。 老大气得双眼猩红,一手抓胸前的衣服,一手成拳直往眼睛上砸,“胆敢肖想我的女人,我看你是活腻了!” 男人痛得大叫,不但挣扎。 “别打了,快住手!”他们的娘赶紧上前想拉开他们,却被老大媳妇拉开,“娘,可别伤着您。” 等身材高大又占得先机的老大打累停手时,男人已经被揍成了猪头。 老大啐了一口,“不就是一袋粮食么,搞得好像是金子似的,我不要了!” 正要发狠话的男人顿时一僵,愣在当场。 第88章 治下严苛? “老大,别说气话啊,你们是同胞兄弟,情同手足”荣氏慌了神,连忙苦口婆心地劝说。 她想让大儿子一家吃好点,也想让小儿子能有个后。 现在鸡飞蛋打,啥都没了! 老大的神色颇为不耐,打断她:“娘,他今日敢为了一袋粮食抛弃弃女,明天就敢为了一口吃的把我儿子卖了!我就是啃草根,也绝对不会把儿子过继给他!” 男人这会回过神了,急忙软言解释:“我不会的,我一定把他当成亲生儿子!” “我不相信。”男人眼神轻蔑,一字一顿道,“而且我的儿子,怎么可能只值一袋粮食,想要我现在就过继,门都没有!” 男人瞬间黑脸:“你耍我?” “呵!我什么时候答应用儿子换粮食了?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自私冷血?” “你可别后悔!” 男人放完狠话,便扛着粮食,又走回丁秋彤旁边。 旁观者看到这种转折,只道他要收回休书,继续跟妻子女儿一起生活。 谁知他顾及颜面,并未当即提出和好之事。 反正她们娘俩无依无靠的,用不了多久便会主动依附过来,他拿乔一番再答应不迟。 丁秋彤看透了他的真面目,不由心里冷笑:她就是死,也不会再要这么个男人。 车厢里的苏云宛听完几人的交锋,不由轻嗤一声,而后皱起秀眉。 那对母女俩,会是前世一起藏在床下的人吗? 想当初,地震也是发生在深夜,根本看不清容貌长相,那个小女孩的身高,倒是跟外面那救起女孩差不多。 在廷尉府的大院打金印时,她特意留意过,整个队伍中,符合这身高的小女孩有五六个。 可不管这对母女是不是前世共患难的人,她们劫后余生,又孤立无援,若没有尽快找到依靠,随便一个人都可能欺辱她们。 在末世,这种情况可是屡见不鲜。 想到这,苏云宛道:“让人暗中留意那对母女俩,必要之时,出手相护。” 外面的伍少寒应了声“是”,随后想了想,朝远处的姜小六走去。 姜小六见到穿着黑色衣服的伍少寒来寻,阴阳怪气道:“伍大人,什么风把您吹过来了?” 伍少寒哭笑不得,立马跟他飙起了戏,“小差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姜小六怒瞪一眼,立马破功,“什么小差爷,我已经长大了好!” “大差爷,请!”伍少寒伸手一引。 “你这什么鬼称呼。”姜小六败下阵来,气鼓鼓地朝没人的地方走去。 不久,两人到了一处岩石旁边,姜小六摆出一副吊儿郎当样:“说,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伍少寒屈起单膝坐到岩石上,调侃一声。 姜小六急声辩驳:“是你恢复身份后,与我生分了!” 伍少寒又低笑一声:“没有的事。” “这些天来,你连正眼都没瞧我一眼!”姜小六大声控诉。 “我那不是忙吗?” “你们那么多人,哪有那么多事?”姜小六不信,还丧气道,“我知道,你一个王府护卫,肯定瞧不起我这小小差役。别说是我,就连我舅舅,也未必能被你放在眼里。” “这你可说错了,我就算脱去了差役的衣服,也还是敬重钟叔的。”伍少寒笑道,“至于你嘛” “我怎么样?”姜小六的眼神紧张又期待。 伍少寒笑意一收,认真道:“是我疏忽了,跟你告个饶。” “嗨!你早说嘛,害我这七上八下的。”姜小六笑得露出满口后槽牙,“我就知道,你不是那捧高踩低的人!” 伍少寒摇了摇头,“但我确实很多时候走不开,你倒是可以来找我。” “怎么,秦大公子治下严苛?”姜小六脸色流露担忧之色。 “当然不是。”伍少寒说完,神色有些恍惚。 他们身为影卫,某些东西已经被深深地刻在灵魂深处,并不需要靠主子的威慑力才尽忠尽责。 他是主子行冠礼时,奉老王爷之命,主子亲自到影卫营挑选的贴身影卫,作为主子的第一个影卫,有幸恢复儿时姓名。 主子因为自身经历的原因,将身边的影卫体恂宽待,并改善了不少相关规矩和待遇。 然而影卫营的严苛制度却根深蒂固。 其中有一项:所有出营的影卫,每年都要召回影卫营的刑堂,在严刑加身的痛苦之中,自述本年度犯下的大小过失。 刑堂会根据过错判处更加严酷的刑罚,以示警戒。 就连主子不追究的事,若非特赦,也难逃刑堂惩戒,以免影卫以下犯上、恃宠而骄。 有了这跪在刑堂,细细体会疼痛的教训,哪个影卫敢轻易松懈犯错? 姜小六见他沉默,不由道:“要不你回来当解差,我舅舅肯定要你。” 伍少寒: “我就这么一说。”姜小六情绪低落地嘀咕一声。 他心里很清楚,这个时候还围在秦君屹身边的人,必然是死忠中的死忠,绝不可能轻易离开。 “我挺好的,别瞎操心。”伍少寒道,“你要是有功夫,就多关注一下刚才的母女俩。她们本就受家族牵连才被流放,又落到这么个处境,必要时搭把手。” 姜小六颇为豪爽地拍拍胸膛,“没问题,包在我身上。那个男人也太不是个东西了,你说女儿就不是人了么” 伍少寒听着姜小六不断批判那个重男轻女、冷血自私的男人。 同一时间,苏云宛也在听秦君屹提起儿女之事。 “宛宛,无论生儿生女,我都喜欢。”温热的气息打在耳边,吹得苏云宛一阵酥麻,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 她朝外侧躲了躲,娇叱一声:“谁要跟你生孩子?” “你说呢?”秦君屹倾身上前,手掌在她腰间游走,或轻或重地揉捏,仿佛在宣告着他的主权。 敏感的苏云宛只觉得阵阵酥麻电流穿身,情动的脸庞绯红一片。 滚烫的肌肤相触,彼此的呼吸交缠 第89章 借粮风波 千山初醒,朝云出岫。 钟威望着被山体掩埋的山路,眉间拧成了“川”字形。 “舅舅,咱们的粮食损失严重,只够吃两天了。”姜小六走了过来,将物资盘点的结果告诉他。 钟威扭头问道:“秦家跟楚家的呢?他们家有没有损失?” “那倒没有,他们跑得快,没被犯人堵住去路。”姜小六说完,提议道,“要不我去跟他们通通气?” “行。”虽然还不到粮食断绝的时候,但队伍里私人物资损失严重,必然找上他们,提前打个招呼也好。 钟威又道:“从现在开始,只给犯人提供定量食物,不再额外交换。” 姜小六正要应下,不远处就传来争吵声。 声音来自楚家方向,楚绍的二叔带领一大帮人过来借米。 在地震发生之前,他们属于反应比较迟钝的人群。等坐上马车想逃命时,山路已经被犯人堵死,无奈只能弃车逃跑。 最后人没事,滞留的车马物资却全被山土埋没了。 楚绍看这阵仗,冷笑一声:“你们这是想抢劫不成?” 楚二叔的嫡长子舔着脸赔笑:“大哥你误会了,我们的物资全毁了,就想向你点米粮。你放心,等到了下一个城镇,我一定还上。” “我们的粮食仅够自家人糊口,诸位请回。”楚绍可不会再当冤大头和烂好心,直接回绝。 其他来人又说了不少好话,全被楚绍冷脸拒绝。 早就看不惯儿孙们低声下气相求的楚二叔,突然硬声威胁:“楚绍,我们家到现在这处境,全都是拜你所赐!你要是不帮我们渡过难关,我们就拼个鱼死网破!” “来啊!”楚绍大手一挥,威严气势向四周扩散,“我楚绍是什么人,想必你们很清楚,谁想死的,站出来,我成全他!” 楚二叔被骇得连退几步,抬起颤抖的手指向楚绍,“你你敢!” 楚绍一抬手,身侧的楚大公子立即将一把剑奉上。 寒剑出鞘,直指楚二叔,“你再吠一声试试?” “别别别!大哥手下求情!”楚绍的堂弟们快速将几近晕厥的父亲抬走。 只一瞬间,来人便退得干干净净。 远观的姜小六瞳孔大张、心脏跳得极为厉害。 我地乖乖,这楚家家主,也太凶残了点。他应该是做做样子的,一定是的?! 身为儿子的楚翊却能肯定,他那一向言出如山的父亲是认真的。 要是刚才二叔公再敢挑衅只言片语,定会血溅当场。 想到父亲的刚硬不屈,楚翊的目光移向秦家方向。 此时的秦家,也迎来不速之客——卢政夫妇俩。 他们特意趁着秦君屹不在的时候找过来,向老夫人哭诉昨夜惊魂,并道出借粮之事。 秦老夫人听完他们的诉说,心中疼惜得厉害。不等大孙子回来,就转头就对苏云宛道:“宛宛,咱们家的粮食不少,先借些给他们渡过难关。” “你刚才说不少人的物资都被埋了?”苏云宛看向卢氏。 “是啊,你们也不提醒我一声,要是我们跑得早,也就不会两手空空了。”卢氏埋怨道。 苏云宛没有被她带偏话题,淡漠反问:“要是所有人都像你们一样来借粮,我是借还是不借?” “那能一样吗?”卢政的声音拔高,“我流着秦家的血!” “却有着背刺的心。”苏云宛毫不客气地将点名两家恩怨。 老夫人立马拉下脸,训斥道:“宛宛,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就不要再提。就按我说的,先给老三一袋大米。” “祖母,过去的事不要再提这种话,您该去跟子渊说。”面对老夫人的变脸,苏云宛也懒得维系面子情,“至于这米借是不借,也当由子渊决定。” “住口,敢对你祖母不敬,我看你是缺教训!”裴氏训斥完,立即跟婆母提议,“母亲,您不是一直想重整家风么,现在苏氏忤逆不逊,按照家法,该仗则三十!” 话音落下,秦家众人皆一个激灵,刷地将目光投注到裴氏身上。 她怎么敢又一次挑拨离间、落井下石?! 上次她因这种行为,被老夫人以伺候不当之名,狠狠地刁难了几次,怎么还不思悔改? 裴氏却知道,之前婆母对苏云宛处处忍让,最大的原因是苏云宛有钱。 现在钱荣回归,秦家钱财危机解除,苏云宛再想高过婆母一头,却是不可能了。 以婆母的掌控欲,必然不会长时间让苏云宛跳脱在外。 不得不说,她还是挺了解秦老夫人的。 但她忽略了一点,秦老夫人重视尊卑礼法。 苏云宛现在的身份是家主夫人,又执掌家事,她当然要区别对待,不能动不动就家法伺候。 况且,这些天的和睦相处,她也渐渐喜欢上这个大孙媳妇。 听完裴氏的话,她狠狠地睨了一眼,转而看向苏云宛:只要她认个错,并按她的话行事,此事就此揭过。 可真要就这么低头,那就不是苏云宛了。 “跟我论家法?” 苏云宛嗤笑一声,脚步逼近裴氏,“大夫人莫不是忘了,我才是掌家主母。你搬弄是非,火上浇油,破坏家庭和睦,按照家法,掌嘴罚跪不在话下。我心好,容你选一样便可。” “你敢!”裴氏吓得两股战战。 秦若岚赶忙拦住苏云宛:“大嫂,你别冲动,你想想我大哥,别让他难做啊!” 为了不让事态升级失控,钱荣仗着老奴的身份站了出来,面色严厉道:“少夫人,大夫人是您婆母,真要家法处置,也当由作为家主的大少爷下令。” 苏云宛冷冷回瞥,未置一词。 裴氏正要得意,又见钱荣转身看过去,“大夫人,您已经卸下掌家之权,就不劳您操心赏罚之事了。” 还不待裴氏反驳,钱荣又对向下一个目标:“老夫人,如今卢政早已去姓除族,非但与秦家再无情分,更与大少爷有着陷害之仇。您个人与他母子情深无可厚非,但请不能拉上大少爷,拉上整个秦家!” 这几番炮轰下来,令秦家上下鸦雀无声。 苏云宛:秦王府还真是人才辈出啊! 第90章 西北消息 离流放队伍驻地一里开外的山路上,风静树止,薄雾弥漫。 苍天大树下,三个穿着黑衣男人跨步静立,似乎在等待什么。 正中间的男人大约三十余岁,身高八尺、五官分明,表情严肃如冰山。 忽然,他的耳朵动了动,飞掠而去。 另一边,伍少寒和拾一一前一后,用担架抬着秦君屹,飞奔在林间小路上。 突然,两人脚步一收,警惕地看着前方。 看清来人后,两人脸色一喜,垂首异口同声道:“统领!” 来人正是一个影卫统领青玄,他看到担架上的秦君屹,眼眶瞬间红了一圈,立即单膝及地,声音沙哑道:“主子,属下来迟了。” “不迟。”秦君屹嘴角微扬,让他起来。 几人继续前行,止步于大树下。秦君屹背靠大树而坐,听青玄禀告西北的消息。 自秦家出事后,新帝派了一支队伍快马加鞭地去西北接掌军队,被早有准备的二老爷派人埋伏俘获并秘密关押。 后来,京城又去了几波人,都按此方式处置。 新帝派去的人全部杳无音讯、失去踪影,偏偏兵部获得的消息是镇北军一切正常,并无异动。 新帝用脚也能猜出,一切都是西北秦家人搞得鬼。 他们释放出的信号,便是皇权达不到西北! 若皇家敢借故杀害秦君屹,西北必乱! 秦家本就是名门望族,传承数百年,底蕴浑厚。秦君屹的祖父作为开国功臣,更是被封为异姓王,手握重兵,驻守大周西北。 上百年来,秦家几任家主独掌镇北军,立下赫赫战功,名扬四海,权势滔天。 可这样一个庞然大物,随着老王爷的牺牲,迅速走向衰败。 是先帝登基多年后,唯恐秦家功高盖主,意图谋反,暗中派人渗透西北数十年,以瓦解秦家对西北的控制。 在他年老昏庸后,更是不惜以十万大军的性命做代价,借着北狄敌寇之手,让老王爷战死沙场。 事成后,北狄并未满足于几个城池的割地相让,敌军一路南下,直逼京城。 老皇帝彻底慌了,立即任命守在灵堂的秦君屹为镇北大将军,将敌寇驱出国门。 几年后,老皇帝濒死之际,对新帝道出了这桩辛密。 新帝闻言寝食难安,唯恐秦君屹为父报仇,将他斩杀于殿前,便起了先下手为强的杀心。 可是尽管近几年镇北军元气大伤,仍被秦家牢牢把控。 新帝刚登基不久,正是重整朝纲的时候,不愿发起内战,更不愿让几年前敌寇入关、兵临城下的危机重现,便只能毁去秦君屹的脊骨,对秦家判流放之刑。 他本想待掌握西北后,再追送一道赐死的圣旨。 可西北已经失控,他再怎么惊惶暴怒,都只能先派人跟踪秦君屹,让他多活几天。 这也是流放十几天以来,秦家并未迎来真正的刺杀的原因。 先帝当初是派一个心腹大臣秘密通敌,所有涉事之人皆被灭口,国内只剩下新帝一人知道。 如今局势形成两相而立的状态,全赖于包括秦君屹在内的所有秦家人,都不知道老王爷真正的死因。 “有秦沐的消息吗?”秦君屹听青玄说完,心里已经有数,转而问道。 青玄道:“京城的消息刚传到西北的那天夜里,他就弃军而去,失去踪影。属下想他的目的地只有两处,一是您身边,二是京城。” 秦君屹微微一叹:“他肯定会先去京城打探,得知我受刑的消息后,潜伏其中,伺机施展报复。” “属下也是这么想,故而特意留了两个影卫在京城拦截,请他不要轻举妄动,以免逼得皇帝狗急跳墙。” “你再设法传一句话给他,就说我重伤垂危,要他速速来见。” 青玄的喉节颤了颤,哑声道:“待您到了安全的地方,属下立即派人广寻天下名医,一定会有办法的。” 秦君屹看了眼青玄带来的两个影卫,两人立即拱手而退。 “正好到了上药的时间,青玄,你来帮忙。”秦君屹神色轻松,解开衣物。 伍少寒和拾一闻言身体瞬间紧绷了一下,被敏锐的青玄看在眼里。 一想到丧魂钉之刑,青玄的心里痛苦难抑。 纱布一重重卸去,露出被缝合的伤口。 青玄的瞳孔扩张到极致,声音颤抖:“这这是” “如你所见。”秦君屹难得看到他失去表情控制,好整以暇地欣赏。 只是很快,他便笑不出来了。 随着药粉的撒落,秦君屹疼得煞白了脸色,冷汗源源不断地从毛孔中钻出,只片刻间,便将身下的担架打湿一片。 就在上完药包扎之际,留在营地的拾二赶来报信。 秦君屹听完,立即慌乱地披上衣服,“背我走。 伍少寒立即蹲在他身边,背好后,以最快的速度往回赶。 而等几人回到营地时,却见到秦家人诡异沉默的一幕。 苏云宛见到他满头大汗、衣衫凌乱的狼狈模样,不由地秀眉一皱,走上前问:“怎么弄成这样?” 秦君屹落到地上,紧紧握住苏云宛的手,急切问道:“宛宛,你没事?” “没事啊。”苏云宛的语气略微惊讶。 再一抬头,看到他身后的拾二,这才明白过来。 秦君屹见她确实无碍,这才转过头,冷目看向老夫人,“祖母,您忘了卢政是如何对待孙儿的了吗?” “屹哥儿,不管怎样,他都是祖母的三儿子啊!”秦老夫人心酸不已,眼眶瞬间就湿润了。 秦君屹隐怒道:“可他是秦家的叛徒,而您,首先是秦家的老太君,其次才是卢政的母亲,请您莫要忘了这一点!” 说完,他冷冽的眸光扫向众人,“大家都听着,只要我还活着,秦家与卢家绝不可能握手言和的可能!” 卢政羞恼成怒:“屹哥儿!你当真要如此绝情?” “请注意你的称呼!别说是粮食,就是一针一线,你们也休想从我家骗取!”秦君屹冷漠如冰,彻底打破了卢政的妄想。 “好,很好,总有你求我的一天!”卢政宽袖一甩,怒气冲冲地走了。 卢氏一个跺脚,紧随其后追了过去。 第91章 一脉相传 “哎呦、哎呦” 老夫人直叫着头晕,要回车上休息。林氏和秦若珊母女俩忙扶着她往车上去。 秦君屹的视线紧随着祖母,直到她回到车厢,这才收回视线。 余光瞥见裴氏正悄悄转身溜走,他冷声道:“母亲,请留步!” 裴氏身子顿时僵住,回过身不耐烦道:“屹哥儿,你还有什么事?娘可没答应给他们粮食!” “儿看您最近火气太旺,为恐伤身,便请您吃斋三日,抄完一本《金刚经》为父亲祈福。” “你怎么能如此待我,我是你娘啊!” “正因为您是我父亲的发妻,儿才将此事托付给您。还是说,您不愿为我父亲祈福?”秦君屹打断裴氏的话,冷眸逼视。 裴氏急声辩解:“我不是” “裴氏!你要是连这点小事都不愿为我大儿子做,那也别呆在秦家了,我替我死去的大儿子休了你。”老夫人又一次恨上了裴氏,打断她的话威胁道。 要不是裴氏,她也不用被一个府中老奴怼得颜面扫地。 钱荣虽是奴仆出身,却深得她大儿子器重,跟在他身边效力了几十年。 刚才他的身上,颇有她大儿子的威严,令她一时间被吓住了。 想当年,她那刚愎自用的大儿子,何时丝毫不顾及她做母亲的颜面,屡屡当着外人的面批驳她。 没想到大儿子人走了,却留下这么个铁齿铜牙,偏偏钱荣掌控钱财,轻易得罪不得。 最关键的是,屹哥儿也越来越像他父亲,对作为他母亲的裴氏也不假辞色了。 难道这母子关系,也能一脉相传? 可是天地良心,她绝对没有虐待老大啊! 就在老夫人胡思乱想的时候,裴氏又找了个理由:“字数太多,我抄不完。” “为表虔诚,那便只能劳您多吃素几天。”言下之意,便是裴氏未能如期完成,便无限期延后。 对于锦衣玉食惯了的贵妇人,要她吃斋,一两顿还好,一两天也勉强,可时间长了,绝对受不住。 秦君屹不怕他母亲拖延。 这时,上山打猎的秦君献和四房父子俩拎着几只野物回来。 秦君献见到站着的秦君屹,脸上阳光般的笑意瞬间消散,急忙跑了过去,“大哥,您怎么站起来了?出什么事了?” 秦君屹看到他关切的神色,心里微微一软,但语气并未放缓,“回来得正好,你跟岚岚听好了,谁要是敢替母亲代抄经书,我决不轻饶。” 秦若岚早就被吓得不知所措,闻言连忙摇头摆手表示不会那么做。 大哥连祖母的面子都驳了,她哪敢再违背啊。有这么多护卫在,一但作假被发现,她和她娘都没好果子吃。 一无所知的秦君献听到要母亲抄经书,顿时蒙圈了。 这不是一贯处罚人的法子吗? 他娘又做什么了? 不对,重点是他大哥怎么会对娘亲出手? 他怎么敢? 他真是他大哥吗? 诸多疑问充斥这秦君献的大脑,令他的思维走向奇异的方向。 他眼神狐疑地偷偷打量大哥,一时间忘了作答。 秦君屹看着胞弟的目光从呆滞转为震惊,而后又添了几分怀疑,不知他又想到哪里去了,索性也没再管他,回到马车里。 苏云宛扶着他躺靠在榻上,为他擦去满头冷汗:“是不是伤口恶化了?” “没有,别担心,是我怕你受到伤害,给急的。”自进入车厢后,秦君屹就像变脸似的,一身的威严和冷厉全不见踪影,恢复成往日的温润、羸弱模样。 苏云宛心中顿时软得跟似的,语气中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急什么,你几时见到我吃亏了?” “可这是我应当做的事。”秦君屹剑眉微蹙,又问,“拾二只听到我母亲挑拨,后来怎么样了?” 苏云宛轻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母亲既然搬出家法,那我先用家法惩治她!” 秦君屹呼吸滞涩,沉默几息后又问,“祖母可有责罚你?” “她大概,是想要我低头认错。”苏云宛的心情被蒙上阴霾,神色变冷。 秦君屹见状心疼不已,一把将她拥入怀中:“你没错,不需要向任何人低头。对不起,宛宛,让你受委屈了。” “还谈不上委屈。”苏云宛顺势靠在他肩膀上,“我跟他们的关系,都源于你一个人。只要你我之间没问题,其他人无所谓。” “我们永远不会有问题。”秦君屹在她额间落下一吻,虔诚而坚定。 苏云宛眼波流转,“希望如此。” “是必定如此!” “那我可就拭目以待咯!” 两人相视一笑,紧紧依偎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温度和心跳。 车厢外,又旁观了一场大戏的姜小六走过来,对伍少寒啧啧称道:“这大户人家,可真是复杂啊!” 伍少寒微不可查地扬了扬嘴角,没有应和。 姜小六又道:“探路的人回来了,在我们后方也发生了山崩,现在被困在山里,进退不得了。” “那只能挖出通道,继续前行。” “我舅舅也是这个意思,只是缺少修路工具,得需要好几天。而我们的粮食被毁不少,撑不了多久了。” 说完,姜小六撞了撞伍少寒的身子板,嬉皮笑脸道:“你们刚补充几车物资,肯定又不少富余的,到时候借点给我们呗!” 要是换成别人说这话,伍少寒早就让他打哪儿来回哪儿去了。 但就算是姜小六,他也没应承,而是问道:“你们派人去前路探查了吗?除了眼前这处塌方,还有没有别的路段被毁了?” 姜小六“滋”的一声,一拍脑袋,“我们还没想到这点,不行,我得让我舅再派人去查探查探。” 这场由地震引发的山体滑坡,令队伍中不少人重新回到刚走上流放之路的时候,甚至比那时候还惨。 惊魂刚定的他们,很快便要面对饮食问题。 第92章 趁虚而入 吃早饭时,没了物资的犯人们捏着贴身携带的钱财,却买不来官差的食物,只能吃官差发放的窝窝头。 可是一个窝窝头,连孩子的胃都满足不了,更别提大人了。 有人靠山吃山,在征得官差同意后,去附近采些野果、野菜等勉强果腹。至于打猎,没有身手和工具,又在这大白天,太难了。 有人强抢旁人的食物,被官差赏赐一顿皮鞭炒肉,在这特殊时期,钟威不许有人滋事作乱。 还有人金钱较为宽裕,把秦楚两家作为交换对象,提出用钱买米粮或者买食物,但全被拒绝了。 前路未定,他们自家人口众多,还不一定能撑到下一个补给点,更别提姜小六来打过招呼,留些粮食给官差。 卢政两手空空地从楚家回到自家,“他们不给换,加价也没用。” “这可怎么办啊?”卢氏一边哄着大哭的大孙子,一边愁眉苦脸道。 就在刚才,孩子们像以前那样,被卢氏送去秦家蹭吃的,但还未靠近秦老夫人,就被影卫拦住去路,喝令他们回去。 影卫凶神恶煞的模样把几个孩子吓哭了,扭着身子往回跑,卢氏顾不得理论,去追随孩子了。 现在夫妻俩都很后悔,没有在刚才直接用钱向秦家买粮食。 说是借粮,心里却根本就没打算还,谅秦君屹也做不出楚家家主那般刀剑相逼的事。 可现在好了,他们也没脸再去秦家买粮了。 “依依,你去秦家买点粮食回来,他们肯定会卖给你的。”卢氏的大儿媳宁氏怂恿道。 岑依依却不愿意,“表嫂,您没见其他人向秦家买粮,也是空手而归吗?” “你不一样,有祖母的情分在,怎么能跟其他人比呢。”宁氏继续道,“去试一试,反正也不会损失什么。” “是啊依依,现在咱们家只能靠你了。”卢氏故作亲昵地拉住岑依依的手。 岑依依忍住甩开的冲动,又被其他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架在高位,只好答应下来。 但她并未动身,而是等卢氏拿钱。 自从她那五百两银票失而复得后,她将钱财看得空前的重要。刚加入卢家的时候,她就效仿苏云宛,提出给车费和餐费,算的明明白白。 这点令本就贪图她钱财的卢家人心里很不爽,却只能先将人笼络住,再徐徐图之。 而现在,说是让岑依依去换粮食,却无一人出钱,都指着她自掏腰包呢。 “依依,快去啊!官差说了,吃完早饭要修路,没多少时间了。”宁氏又催促道。 岑依依白了她一眼:“没见三舅母正在考虑,用多少钱换回多少粮食吗?” 卢氏知道拖下去没用,只好从钱袋里掏出一个最小的碎银子给她,“依依,你先用可着这钱买,若钱太少,你先垫上,回来给你。” “好的。”岑依依收了钱,起身去秦家。 此时的秦家已经炖好鸡肉粥,正准备开饭。 裴氏看着摆在她面前的白粥和水煮野菜,面如土色。 秦君屹说到做到,特意吩咐秦若珊,此后三天,都给裴氏做素食。 说这话时,他还特意要秦君献和秦若岚不可私下给裴氏带荤食,否则按违令论处。 秦若岚被吓得泪眼汪汪,不敢直迎大哥锋芒。 秦君献也应承下来,他已经了解了事发经过,心中苦得像吃了黄连似的。 他早就知道,大嫂是大哥的逆鳞,绝对碰不得。 可他那“屡战屡败”的母亲,却还忽视这一点。 卢家借粮一事,跟她一丁点关系都没有,她却非要凑热闹,也不想想,祖母是那么好利用的吗?大嫂又岂是她能对付的了的? 现在大哥经受大难,又有了心爱之人,再不可能任由母亲苛责刁难。 只希望母亲经受这次教训,能摆正位置,不再与大哥大嫂为难。 岑依依跟先前的小孩一样,被拦在几米开外。 她看着这些训练有素的护卫,心里很不是滋味,要是她成为秦君屹的女人,这些人还敢如此拦她吗? 这些天,悔恨如像一条毒蛇,在他的心底不停撕咬,每个夜里,她都痛苦得快要窒息。 要是她没向秦君屹做出亲密动作,就不会被扫地出门,落到卢家这豺狼窝中。 看着众多护卫现身,秦家被保护得固若金汤,她用“秦家危机四伏、有今日没明日”来安慰自己灵魂的说辞土崩瓦解,不得不面对一步错、步步错的现实。 而在看到钱荣出现后,她更加坚定了重回秦家的念想。 “让开!我去向我外祖母请安。”岑依依绷着脸,怒视道。 影卫等同伴请示车厢里的主子,得知主子同意后才放行。 岑依依朝坐在席子上的秦老夫人磕了个头,哽咽道:“外祖母,依依想您了。” “好孩子,快起来,过来说话。”老夫人慈眉善目道。 她一大早被大孙子夫妇俩和钱荣下了脸子,心中郁郁寡欢。见到儒幕之思的外孙女,暂时忘了过往的不愉快,让她坐到身边。 “你在卢家过得怎么样?” “不好。”两个字到了嘴边,却换成了“祖母放心,我过得挺好的,他们都很喜欢我。” “那就好。” “只是有一点让我有些尴尬,几个表嫂们做的饭不太好吃,就想去跟官差买吃的。可您也知道,官差那的饭菜都要高价交换,他们就总念叨银钱不够用。” 岑依依悄悄瞄了一眼老夫人脸色,见她有些收敛,话题一转:“不过他们也是无心的,我一过去,就已经交了一周的伙食费和车马费。是我心性还未修炼到家,听多了有点不舒服。” 秦老夫人叹气道:“那你就走远点,当做没听见,这人的嘴巴长在别人身上,随他们说去。” “是,我也是这么想的。”岑依依点头,道明来意,“今儿早上,他们想过来借粮,我提议他们用钱买,可他们觉得银钱紧张,就没采纳。现在他们愿意出钱了,却拉不下脸,就让我来跟您换些粮食回去。” 岑依依听到早上秦君屹的话,知道秦卢两家关系彻底掰了,她就适当地说了些谎话,踩着他们召显自身明理懂事识大体。 老夫人听了沉吟半响,生硬地转移话题:“丰哥儿对你怎么样?” 岑依依: 第93章 对手的对手就是朋友 岑依依还想回到秦家,自然要塑造悲惨可怜的待遇。 于是,她逼出两颗眼泪,又急忙擦去:“也挺好。” 老夫人脸色一沉:“他给你委屈受了?你仔细跟外祖母讲讲,外祖母替你教训他。” “没有没有,真挺好的,谢谢外祖母关心。”岑依依眼中湿润,脸上却带着一抹笑容,做出感激涕零的模样。 “那你以后受了委屈,过来找外祖母,外祖母替你做主。”老夫人自认为,她的话在卢家众人那,还是有分量的。 另外,在秦老夫人的意识中,岑依依跟着卢君丰去卢家,已经是认可卢君丰了。 她哪里会知道,岑依依的选择是随机应变的。 当初被秦君屹赶出秦家,岑依依没了依靠,只好走卢家这条退路。 可是这才几天,她就看见秦家多了那么多护卫,就连掌管钱财的钱荣也来了。 眼看着秦家的日子越过越好,她那颗不安分的心又蠢蠢欲动。 吃一堑长一智,她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以退为进的攻心方式,并以秦老夫人作为目标。 而她的手段确实有效果,要是老夫人没将卢君丰跟她绑在一起,就更好了。 岑依依又寒暄了几句,随后道:“外祖母,我不耽误您用餐了,您放心,粮食的事,我回去就跟他们说没买到就好,绝不让您为难。” “来都来了,就陪外祖母一起吃顿饭。”近臭远香,老夫人看岑依依变得那么懂事,便起了留下她多说说话的心思。 此举正合岑依依心意,她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外祖母,我已经吃过早饭了,就让我来服侍您用餐。待我先回去跟三舅母他们说一声,免得他们一直等消息,马上就回来。” 此举既可以给外祖母留下周全贤惠的印象,又能免去应对卢家见她空手而归的重重抱怨,可谓一举两得。 于是,卢家见她带着碎银子回来,留下一句“我去服侍外祖母”就跑了。 而老夫人的这顿早饭,有了岑依依的小意服侍,吃得那叫一个畅快。 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裴氏,她吃着寡淡无味的白粥配野菜,差点吞不下去。 再看吃得开心的婆母和尽心伺候的岑依依,她突然来了一句:“依依,有了你的陪伴,母亲比往常多吃了不少。要不你以后没事的时候,就多来陪陪母亲。” 对手的对手就是朋友,大儿子夫妇俩赶走岑依依,她偏要留下来给他们俩添堵。 岑依依看向裴氏,两人饱含深意的目光对触,不消言说,便达成某种共识,“那我以后每到饭点,都过来伺候外祖母用餐。” “这怎么行呢,会累着你。” “不会的,能服侍外祖母,是我的福分。” 车厢里,秦君屹听着外面的谈话,脸色越来越黑。 苏云宛却是没受任何影响,还颇为好心地给提醒:“别发呆,粥凉了就不好喝了。” 秦君屹笑了笑,拿出的急行军的速度将剩余的粥喝完,随后默默看着苏云宛吃饭。 等她放下碗筷,这才道:“宛宛,我待会找祖母谈谈。” 至于谈什么,苏云宛不用问也知道,这点默契她还是有的。 “不急,还有个人比你更不想岑依依跟秦家有关系。”苏云宛悠闲地泡上一杯花茶。 “谁?” 不等苏云宛明示,秦君屹就恍然大悟:“你是说卢君丰?” “我想,没有几个哪个男人会心甘情愿地被一个女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 “的确如此。” “岑依依要是对他无意,早该表明态度,可你听她说的话,分明是将他当备胎了。” “备胎是什么意思?” 这是“手术”之后,又一个听不懂的词,宛宛到底有过怎样的奇遇? “就是不能被正式承认关系的人,俗称第二选择,也叫退路。”苏云宛眼眸含笑地看了秦君屹一眼,“至于她的第一目标么” 秦君屹急忙表态:“我可是无辜的!” 苏云宛扑哧一声乐了,“我暂且相信你就是了。” “什么叫暂且!”秦君屹一脸幽怨受伤。 “好好好,信你就是了。”苏云宛被逗得脸色笑容不止,颇为宠溺地嫌弃道,“真拿你没办法。” 秦君屹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大笑起来。 畅快的笑声朝外扩散,传至正在用餐的秦家人耳中,老夫人差点掉眼泪。 大孙子有多久没这么笑过了? 自几十年前他被老大藏起来一段时间回来后,小小年纪就变得内敛而沉稳,将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藏于心中,再没见他开怀畅笑过。 要不是大孙子还身受刑伤,她都想感念一句苦尽甘来了。 其他秦家人的想法也跟她类似,对苏云宛更是充满了好奇与敬佩。 不知她是怎样做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一颗冰封已久的心融化的。 跪坐在秦母身边的岑依依低垂着头,努力压制心中的嫉恨,一双公筷差点被她给掰断。 坐在她对面的于蓁蓁,将一切尽收眼底。 饭后,钟威召集众人下达命令:除了看顾孩童的女眷和老人,所有犯人去前面开山修路。 有个本就没吃饱的犯人大嚷道,“我们的车马都没了,还修什么路,谁有车马谁去修!” 说完,他还朝秦楚两家瞪了一眼,嫉妒得心底发狂。 “来人,给他上枷!”钟威一声令下, 叫嚷的男人被解差蜂拥逮住。 “凭什么!我已经花了银子卸去枷锁!”男人不断挣扎反抗,却寡不敌众,很快便被沉重的枷锁加身。 这一幕让蠢蠢欲动的犯人瞬间安静下来,钟威这才道:“你们别忘了,我们的车里载的可有你们的口粮。不听号令、偷奸耍滑者,扣下供应,别吃了!” 此话一出,被戴枷锁的男人后悔不已,不断求饶:“大人我错了,我一定好好干,您就卸去枷锁,会影响我发挥的。” “哼,看你今日表现。”钟威睨了他一眼。 随后,钟威将整个队伍编成十几个小组,由分派的解差看押,前往崩塌处开路。 第94章 深陷情网 随着修路队伍的离开,营地里变得空旷许多。 秦家这边,有了钱荣和影卫们的代劳,女眷们全都留了下来,不需要参与开路。 秦君屹再次离开,去与青玄商讨要事。 苏云宛闲着无聊,便对众人道:“我去附近转转。” 秦若珊想一起去,却被林氏叫住:“万一再来个山体塌方怎么办,还是好好陪娘,在营地待着。” 亲身经历山体滑坡,林氏心有余悸。 准备抄经书的裴氏也叫住秦若岚:“你给娘研墨,别学某些人,一点都不安分。” 秦若岚小声埋怨:“娘,我陪您就是了。” 苏云宛乐得一个人自在,却听于蓁蓁道:“大夫人,我跟你一起,顺便采些野果子回来,给大家添个零嘴。” 老夫人笑呵呵道:“好,你们一起也有个伴,别走远了。” 苏云宛点头,跟于蓁蓁各背了个竹筐,朝着山上走去。 于蓁蓁的采山经验丰富,没过多久便发现了能入口的野菜。 两人一起采摘时,于蓁蓁突然问道:“大少夫人,秦家表妹对秦公子似乎仍有想法,你最好防着些。” “你认识她?”苏云宛好奇问道。 “好几年前我去王府时见过一面,也听岚岚说起过她。”于蓁蓁话音一顿,又道,“按理说你跟大公子伉俪情深,无需担忧。就怕大公子重情重义,被她钻了空子。” “谢谢你的提醒,我会注意的。”苏云宛并未跟她说,岑依依就是被秦君屹赶出秦家的。 “你是不知道,这些后宅女子阴狠起来,会变成什么样。”于蓁蓁想起曾经的遭遇,脸色黯淡下来。 “我在娘家时,也见识了不少妻妾相争的戏码,还差点被利用,折在里头。”苏云宛也回想起久远的记忆,感慨道。 于蓁蓁没想到,在秦家风光无限的苏云宛也会有惨淡的过往,不由得出言安慰:“你现在好了,秦公子倾心相护,谁也不敢再伤害你。” 苏云宛想到秦君屹,不由笑了笑,心底涌上一阵暖流。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也无论身体好还是坏,他确实一心护着自己。 这种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但是,也仅限于此。 苏云宛从未向往过男女之情,最深刻的体会,也就是曾经的秦君屹出于责任感,不顾自身伤痛照顾她。 如今她替秦君屹解决了丧魂钉之患,也算报答了他的恩情。 眼下的这份美好能持续多久,她毫无把握,也没想怎么费心维系,一切随缘、随心。 只因她目睹过太多大难临头各自飞的男女,也见证过一些矢志不渝的爱情,却从未向往,去体验其中万般滋味。 古往今来,受感情所伤的人数不胜数。 不说远的,眼前的于蓁蓁不就是因为感情遭受劫难,沦落至此。 在当下男尊女卑的时代,要想得到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更是艰难。 放眼望去,但凡有些家资或有点地位的人家,几乎都有三妻四妾。 就算秦君屹现在拒绝了岑依依,也不能代表什么。 她有外挂在身,几乎要什么有什么,由此产生了一种倦怠感,也就选择随遇而安。 但要是哪天无法安宁了,那她换个地方便是。 两方世界数十年的经历告诉她,永远不要丧失从头再来的勇气。 而苏云宛不知道的是,秦君屹已经不知不觉深陷情网,难以自拔。 此时此刻,他正坐在与青玄会面的大树下,听着一个影卫复述早上秦家争执的详细过程。 那影卫将每个人说过的话,按先后顺序一字不落地回禀。 随着他的诉说,秦君屹的面色肉见可见地变得阴沉。 若宛宛是寻常的大家闺秀,有了母亲那翻话,祖母必定会顺势而为,那她难逃罚跪自省的惩戒。 而一向尊崇长幼秩序的钱荣,也不会站在宛宛这边。 “随后主子就回来了。”影卫讲述完毕,结束话语。 秦君屹的眸光冷若冰霜,望向远方,“去把钱荣叫来。” “是。” 影卫硬声退下,施展轻功飞掠去找开路的钱荣。 此时的钱荣已经从影卫们那打听到关于苏云宛的一切,心中对她的来历身份充满了怀疑。 得知主子召见后,立即放下工具往回赶。 路上,他向影卫打探所谓何事,但影卫的嘴就像被封住了,一声不吭。 因此,钱荣看到正颜厉色的秦君屹时,心中大骇,立即跪地请罪。 秦君屹并未让起,而是面无表情地问道:“错在哪了?” “老奴不该以下犯上,对老夫人和大夫人不敬。”钱荣垂首俯身认错。 “你对她们说的话没有任何问题,但是,”秦君屹极具压迫感地弯腰逼视,“你将我的妻子,秦家的掌家主母,置于何地?” 钱荣闻言甚感惊心,大少爷这样子,是完全被大少夫人迷住了啊! 可是以大少夫人的做派,绝不是他曾经特意打探过的礼部侍郎嫡女,她现在的来历无人知晓,又岂能将整个秦家交给她打理? 钱荣掩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拿孝道劝谏:“大少爷,大少夫人身为儿媳,孝顺婆母才是本分,确实不该顶撞大夫人,更不该施以家法。” “按你这么说,我身为人子,岂不得一辈子任由我母亲像过往那般苛待,丝毫不得反抗?”秦君屹眸光阴鸷,心中的戾气难以控制地肆虐。 “老奴绝无此意!”钱荣急色道,冷汗瞬间浸湿了整个后背,“您如今身为家主,是整个秦家最为尊贵的人。就算大夫人是您母亲,也得退后一步。” “那么请问,身为我妻子的当家主母,又应当站在什么位置?”秦君屹冷冷反问,眼中的光芒好似利剑一般。 钱荣深深提了一口气,跪直了身子板,将内心的怀疑缓缓道出:“如果她真是苏侍郎的嫡女,必会尊敬老夫人,孝顺大夫人,又何需大少爷偏护?” 第95章 她要是有企图就好了 “放肆!”秦君屹满腔怒气,咬牙问道:“无端怀疑主子,该当何罪?” 钱荣也豁出去了:“老奴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请您明察,大少夫人绝不是苏侍郎之女!” “我不管她是谁家的女儿,既然嫁给了我,就是我的结发妻子。”秦君屹冷厉道,“你只需要将她当做当家主母,其他的不需你费心。” 钱荣苦口婆心道:“可是大少爷,要是她另有企图,防不胜防啊!” “企图?”秦君屹的舌根苦涩,要是宛宛真有企图,那就好了。 可是权势、地位、声誉、财富,甚至包括感情,她没有没怎么放在眼里。 她就像是误入人间的仙人,万物皆空,唯心所致。 一想到未来苏云宛可能决然离去,秦君屹心中就难受得像刀绞一般。 “在秦家,宛宛的地位等同于我,甚至在我之上。”秦君屹下了最后通牒:“钱叔,你若是无法认同并做到这一点,那秦家就不适合您待了。” “大少爷!”钱荣大惊失色,没想到他都说得这么明白了,秦君屹非但毫无防备,还要为了她赶自己走! “是去是留,由你自己决定。”秦君屹突然冷厉如锋,“但是我提醒一点,要是你选择留下,绝不可仗着资历对宛宛有所不敬,否则我决不轻饶。” 钱荣俯拜在地,哽咽道:“老仆誓死追随大少爷,谨遵教诲。” 秦君屹这才让他起身,并对在场影卫下了“誓死保护苏云宛”的命令。 秦家老仆欺主的可能,就被秦君屹扼杀于萌芽之中。 苏云宛绝对想不到,身为老仆的钱荣会被秦君屹严厉敲打,仗着资历对她指手画脚的可能性,就此被扼杀在萌芽状态。 此时的她跟于蓁蓁挖完野菜,正准备继续往上走,不远处传来女孩的声音。 是丁秋彤带着她女儿小竹上山采果子。 早饭时,楚翊送给她们娘俩一个装满水的竹筒和一个白面馒头,说是让小竹压压惊。 这一行径,让旁边暗搓搓等丁秋彤服软求和的男人彻底坐不住了。 要是丁秋彤巴上了楚家,那还有他什么事儿! 因此男人放下身段,提出复合的要求,还举手发誓以后再不会抛妻弃女了。 可丁秋彤却看透了他的人品,一口拒绝,还带着女儿往官差方向移了几步。 男人气急之下,举手就要打她,被暗暗关注这边的姜小六喝住,受了好一番奚落和警告。 有了官差相护,男人只好住手。可没了丁秋彤,一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他空有一袋米粮,根本不会做饭。 一个窝窝头勉强下肚,胃里却还像空空的,无奈之下,他只能拿着粮食跟官差换吃的。 官差为了节省粮食,不让人以钱换粮,但他以粮换食物,还是乐见其成。 不过介于他的人品,不消姜小六出头,钟威的得力下属樊成文就要他拿两斤大米换一个烙饼。 男人气得大嚷起来:“你这不是趁火打劫么!” “爱换不换,不接受就滚,什么玩意儿!”樊成文颇为嫌弃地蔑视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污了自己的眼睛。 男人满目猩红,正待转身就走,他娘亲荣氏凑了过来,“老二,你跟差爷借用锅具,娘帮你做饭。” “是啊,我也来搭把手。”他大嫂也尾随他娘过来了。 男人岂会不知,一旦让他娘沾手,就得养大哥家十几口人,到时候两斤大米哪里打得住。 于是他只能强忍恼怒,将婆媳俩打发,并按照官差说的,用两斤大米换了一个烙饼,悻悻离去。 他不知道的是,被姜小六带到自己身边吃饭的丁秋彤,很快就收到樊成文递来的一斤大米,还道这是她们娘俩该得的。 丁秋彤感动得泪眼汪汪,为了孩子接过米粮,并委托姜小六代为保管。 饭后,她因为要照顾孩子不用去修路,便带孩子上山找些能吃的东西。 只是她并不会识别野菜、菌菇等,只凭眼缘采集,打算带回营地后再去请教官差。 不知不觉便跟苏云宛两人碰到一起。 丁秋彤知道苏云宛,或者说,整个队伍中就没人不知道苏云宛。 她跟裴氏的几番对决实在太惊世骇俗,早已名扬整个流放队伍。 “少夫人,您也上山了?”丁秋彤笑着主动招呼。 苏云宛浅笑:“是的,看你的样子,收获不少啊。” “说来惭愧,我乱采的,也不知能不能用。” 于蓁蓁主动道:“要是你信我,我帮你看看?” “那真是太感谢了。”丁秋彤解开外衣做成的包裹,于蓁蓁上前为她挑选讲解起来。 苏云宛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朝小竹招了招手。 小竹跟正在认真学习辨认植物的娘亲说了以上,再一步步走到苏云宛身边坐下。 “想不想吃苹果?”苏云宛从背篓的包裹(空间)中取出一个苹果。 小竹垂涎欲滴,却吞了吞口水,“我娘不让。” 丁秋彤听到女儿的声音,抬头笑道,“少夫人,小竹还小,莫要见怪。眼下水果太难得了,您留着自己吃。” “我还有不少,别客气。”苏云宛为了方便空间中的东西取出来用,过去几天通过各种途径买了不少东西,其中就包括苹果。 为了女儿,丁秋彤接受了苏云宛的好意:“那小竹,谢谢少夫人。” “谢谢少夫人。”小竹的童声清脆如天籁般。 苏云宛取出水,给小竹认真地洗手,再将洗干净的苹果给她。 见小竹啃着苹果,腮帮子一股一股的,好似小仓鼠似的,只觉可爱得不得了。 随后,三大一小结伴一起行动,主要是于蓁蓁和丁秋彤在认真采集,苏云宛纯属是带孩子玩。 或许是从小因性别受到歧视,小竹身上并没多少娇气,有些方面还过度早熟,却又不失童真。 她对入眼的一切都感到好奇,化身为十万个为什么。 任是苏云宛见多识广,也偶尔被她问住。 但苏云宛讲解的天文地理植被动物等等,有太多知识来自末世,以至于于蓁蓁和丁秋彤都被深深吸引,啧啧称奇。 到下山时,苏云宛已经被小竹亲昵地叫姐姐。 这一声姐姐,与苏云宛记忆中的某个声音重叠,令她一时有些发怔。 第96章 以物换物 曾经的那次地震,苏云宛和一对母女俩被埋在床下,眼前漆黑一片。 从小就怕黑的她身体止不住地发抖,身边的小女孩发觉后,一声又一声地安慰:“姐姐别怕。” “小竹,不可无理,要叫少夫人。”丁秋彤见苏云宛没有回应,立即纠正女儿的称谓。 苏云宛回过神,轻笑道:“没事,我喜欢小竹,叫姐姐正好。” 小竹有些依依不舍,“姐姐,以后我还能找你玩吗?” “当然了。”苏云宛笑道,揉了揉她的头发,却沾到一手污泥。 苏云宛对丁秋彤道:“一会我带小竹去洗个澡。” “太麻烦您了,我带她去溪边洗洗就好。”丁秋彤不好意思道。 现在天气炎热,洗冷水澡也不会着凉。 苏云宛又道:“你们有换洗衣服吗?” “没有,当时太凶险,我抱着小竹就跑,没顾上其他。”想起昨夜的惊险一幕,丁秋彤紧紧拉住女儿的手。 “我正好需要黄芪用药,就拿一匹布跟你换刚采的黄芪,怎么样?”比起直接赠送,苏云宛更想用交换的方式。 有道是“升米恩,斗米仇”,其中的分量难以把控。 比起施恩不图报,令对方感怀惦念,她更喜欢以物换物,双方自在。 丁秋彤连连摆手:“这怎么行,我只采到几株黄芪,远远不够换一匹布的。” 对当下的底层平民来说,他们一年的收入,都可能买不到两匹布,这哪是几株黄芪就能换取的? “我看这路一时半会也修不好,你明天上午再随我上山一趟,帮我采药,怎么样?” 那也不够买布料的钱啊! 不过,丁秋彤将一切记在心里,没再推辞:“好,谢谢您。” 苏云宛随意道:“客气什么,各取所需罢了。” 旁观的于蓁蓁却心中感慨:真要是缺人采药,秦家有的是人任她调遣,又何须雇用丁秋彤? 她将苏云宛的做法默默地记在心里,为思想打开了另一扇窗。 苏云宛回到营地时,以老夫人和林氏母女俩正坐在大树下纳凉,其中林氏给老夫人扇凉,秦若珊正拿着针线做女红。 于蓁蓁与她们寒暄,苏云宛则直接跳上驴车,从一堆颜色各异的布匹中找出一匹淡蓝色舒适棉布,就是它了! 丁秋彤容貌清丽,这颜色既衬她,又不显得太过出挑,再合适不过。至于小竹,穿亲子装也挺好。 秦家众人就见苏云宛左手拿着一匹布,右手拎着一个包含了剪刀、曲尺、针线等的裁缝包,连招呼也没打一声,直接送去给营地另一边的母女俩。 林氏母女俩心中震撼,扭头悄悄观察秦老夫人的脸色。 老夫人却头一歪,当做没看见。 作为掌家主母,自然有权利处置家庭物件。 要是她像裴氏一样上纲上线,非但自己落不得好,还会伤了她跟大孙子的祖孙感情。 她朝裴氏母女俩所在的马车方向瞥了一眼,心中倍觉畅快。 曾经,在大孙子的教养之事上,裴氏有大儿子的默许,老夫人即便搬出婆母身份,也屡屡受挫。 如今见大孙子终于强硬起来,不再受裴氏残害,老夫人仿佛卸下重担似的,只觉得浑身轻松。 此时的裴氏正强忍燥火,在车厢里伏案抄经。在她身边,秦若岚摇动扇子,为她扇风。 烈日悬空,车厢内闷热得如同一个大蒸笼,裴氏和秦若岚的脸上汗如雨下。 一滴豆大的汗水掉落纸上,笔墨瞬间晕染扩散,再不见原有的字样。 裴氏闭了闭眼,将笔狠狠一丢,“不抄了!” “歇歇也好。”秦若岚赶紧安抚道,“咱们下车透透气。” 母女俩下车时,看见于蓁蓁回来了,而苏云宛却不见踪影。 再四处看了看,却见苏云宛正在帮着丁秋彤裁剪布料。 她瞬间黑了脸色,扭头就问老夫人:“母亲,苏氏为何要送给那女人布料?” “这个我知道。”于蓁蓁见势头不对,急忙插话道,“大少夫人请丁娘子采药,以布料作为酬谢。” “咱们家这么多人手,哪需要去请外人!”裴氏抱怨完,习惯性地发号施令,“四弟妹、姗姗,你们娘俩都没什么事,下次跟苏氏上山采药去。” 林氏母女俩对视一眼,并未作答。 裴氏见连她们都使唤不动了,气得跳脚:“我说的话你们听见没有!” 林氏正要委身道歉,就被秦若珊拉住胳膊,看向裴氏不卑不亢道:“大伯母,钱叔早上说的话您忘了吗?我们听祖母的安排就好,不劳您费心了。” 为了防止给苏云宛招祸,她特意没有提“大嫂”二字。 “行了,裴氏,既然你这么闲得慌,过来为我按按腿。”老夫人见不得她颐指气使,故意使唤。 裴氏既不想听令,又不想回车厢抄经,一时间杵在原地。 “嗯?”老夫人喉咙里发出威胁。 裴氏无奈,只好上前伺候。 心中的愤懑化为力量,作用在老夫人小腿肚上。 老夫人疼得缩脚一踹,将跪坐的裴氏踢到在地,“你是想存心捏死我啊!” “儿媳没有!”裴氏忍痛辩诉 。 老夫人怒斥道:“还敢狡辩,去太阳底下跪着反省。不给你点颜色瞧瞧,还敢造反了!” “祖母,您饶了我娘。”秦若岚跪地帮求,却被老夫人趁机教育了一顿,要她以后嫁人了该尽心侍奉公婆,而不是阳奉阴违、故意下黑手之类。 本就空旷的营地,充斥着老夫人训人的声音。 苏云宛抿了抿唇,干脆就呆在丁秋彤身边不回了,随她们闹去。 只是裴氏作为秦君屹的母亲,苏云宛可以不理会,留下保护秦家的影卫却不能视而不见。 在影卫的通风报信下,秦君屹回来了。 他是被担架抬回来的。 上午的剩余时光,得知苏云宛上山后,便用来做复健。 脊椎和脊髓的损伤,加上多日久躺肌肉萎缩,秦君屹的双腿出现严重的行走功能障碍,需要复健训练才能恢复。 这种训练过程特别辛苦,特别疼。 就像有个什么东西正在身体里撕咬着肌肉和神经,频频挑战秦君屹的忍耐力极限。 第97章 紧逼 消息传来时,秦君屹刚结束一组训练。 月牙白常服沾满尘土,又被浑身汗水湿透,早已不见原有的样子。 “屹哥儿,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老夫人一见到他这身狼狈模样,心疼得直哆嗦。 秦君屹谎称道:“摔了一跤,没大碍。” 老夫人一听,这还得了,立即朝几个影卫炮轰:“你们是怎么做事的?为什么会让主子摔着?是不是存有不臣之心?” 影卫们垂首作恭敬状,心中毫无波澜。 别说与他们无关,就算真是他们的错,也自有主子或影卫营的刑堂惩治,还轮不到老夫人发落,即便她是主子的祖母。 “祖母,孙儿真没事,”秦君屹坐起身,看向跪在碎石上痛苦煎熬的母亲,瞬间对上她饱含痛苦和希冀的眼神。 秦君屹发现,母亲的脸上和头上有不少水渍,显然不会是汗水。 按事发时间推断,或许是她刚罚跪不久,便假借昏迷以求逃脱。 此举未能逃过祖母眼睛,被一盆冷水泼醒后,祖母命人收集不少碎石子,命她跪在石子上,严加惩戒。 他曾经被母亲下令跪过铁索、砂砾、鹅卵石等等,各中滋味深有体会。 她大概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一天。 只是秦君屹心中毫无报复的快感,只觉酸涩难当。 身为儿子,他无法看母亲承受严重的私刑,只能求情道:“祖母,我娘想必已经知道错了,望您宽宏大量,饶了她这次。” “裴氏,你可还记得,自己曾经是如何以天然的母亲身份相压,苛责屹哥儿的吗?”老夫人严厉道,“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从今往后,你胆敢再忤逆半分,我便要你亲身体验,当年屹哥儿是怎么过来的!” 裴氏听了身子摇摆如钟,要真是那样,她哪受得了? 秦君屹脸色紧绷,心里堵得慌。 那些惩罚,没有一样是好受的。只望母亲往后谨言慎行,不要给祖母发作的机会。 其他秦家女眷心中发寒,往后恐怕难有安生日子过了。 老夫人又道:“这次便让你浅尝辄止,再有下次,谁求情都没用,起来。” 秦若岚赶紧过去扶裴氏起身,可受碎石影响,裴氏痛得根本起不来。 林氏想过去帮扶,又一次被女儿拉住手臂制止。 裴氏往日将她们娘俩当仆人使唤,又何必自轻自贱上赶着呢。 最后还是于蓁蓁起身上前,和秦若岚一起将裴氏扶到阴凉处,再找出药膏为裴氏涂抹膝盖伤处。 待秦家恢复风平浪静,苏云宛才跟丁秋彤母女俩告别,起身走回秦家。 她看到秦君屹那副模样,猜出是去复健了,提议道:“烧些热水,洗个澡。” “我去溪边冲冲凉水就好。”秦君屹笑道。 自少年之时起,他便随父出征,每次在军营操练结束后,都跟其他人一起,像下饺子似的到河中清洗,早已习惯了洗冷水澡。 然而老夫人却不放心:“屹哥儿,你现在还伤着呢,不可逞强,还是烧温水冲洗。姗姗,你去烧水。” “是,祖母。”秦若珊立即行动起来。 影卫们看了秦君屹一眼,见他没有反对,便自发去挑水、捡柴等忙开了。 等水烧好后,几个影卫用布料围成一个私密空间,伍少寒和拾一一人拿衣物用品,一人扶着秦君屹入内。 等秦君屹再出来时,已经洗去一身尘埃,重回俊朗模样。 正在熬药的苏云宛见了,淡淡一笑:“车厢里闷得很,去树下乘凉。” 秦君屹却摇头,想陪坐在她身边。 “你们都去歇着,我来煎药。放心,我知道火候。”于蓁蓁刚才旁观了苏云宛使用的药材,知道此药主要起疏通经络和养气补血的作用。 苏云宛便交给她,扶着秦君屹到树下地垫上落座。 伍少寒搬来茶具和果盘。 众人坐在属下品茶闲聊,静享着难得的悠闲时光。 山体滑坡处,石土遍野。 开路的众人忙碌了一上午,进展却很缓慢。 只因除了秦家和官差有备着几把铁铲、锄头等工具,其他人都得靠双手挖土。 不少人的双手被石头草根刮伤,血痕累累。但是他们不能因此罢工,否则迎接他们的,就是毫不留情的鞭笞责打。 岑依依看着手持工具,干得又快又好的秦家影卫们,再看看满是污泥的手掌,心中的不甘和委屈充斥胸腔。 曾几何时,她在秦家的待遇堪比长房嫡女秦若岚。 而如今,秦若岚在营地里自由自在,她却要和犯人们一起干这些辛苦肮脏的修路活。 要是她能回到秦家,只需要伺候好外祖母,这些活自然有人会替她。 想到这,她再一次坚定了回秦家的念头。 收工后,她和其他女眷们一起去溪边清洗。 由于下午还要继续干活,其他人并未清理指甲缝隙。 而她却找到尖尖的枝叶,仔细起将指甲缝隙里的污垢刮干净。 要是外祖母看到她的脏指甲,影响食欲和感官就不好了。 不知不觉地,溪边只剩下她一人。 “依依,你怎么还没洗干净?”卢君丰见她迟迟未归,怕她落单出事,便寻了过来。 岑依依吃了一惊,指缝扎破出血了。 卢君丰心疼不已,抓起她的纤细手指往嘴边吹气。 岑依依的耳根泛起红晕,急忙抽回手背在身后:“没事了,不疼了。” 山风徐徐,四周无声。 卢君丰看着眼前娇羞可人的岑依依,心中突起燥火,上前一步靠近道:“依依,我喜欢你。” 岑依依只觉得尴尬又惶恐,连连后退,“我还没想好。” “那你还要想多久?”卢君丰步步紧逼,直到岑依依背靠大树,退无可退。 岑依依撇开头,不敢对视眼前炙热的目光,“我会尽快给答复。” 卢君丰看到她逃避的模样,心中邪火旺盛,突然上前禁锢她的身子,低头强吻。 “唔放开我”岑依依挣扎之间,卢君丰的嘴唇被咬破。 血液的铁锈味令卢君丰更加刺激,狂风暴雨般的吻落下,浓烈的侵略性和掠夺意味传至岑依依,令她泪流满面。 卢君丰见状,慢慢恢复理智,刚松开岑依依,就被她狠狠甩了一巴掌。 他自知刚才非君子所为,便忍了下来,不断低声安抚:“对不起,依依,我是太喜欢你了,才会这样” 而回应他的,是岑依依越来越大的哭泣声。 第98章 按老规矩办 岑依依和卢君丰回到营地时,收到了卢家不少目光。 卢氏见到小儿子脸上隐约的巴掌手印和嘴角的伤口,瞬间就想发作。被卢君丰暗中制止后,眉头紧皱,岑依依不会还在念着别人? 没过多久,官差开始发放窝窝头。 劳累了半天的犯人们纷纷表示吃不饱,没力气干活,但是解差面临食物危机,根本无法加大供应,只能凶神恶煞般训斥:“有吃的就不错了,不满意的,还回来!” 众人连忙拿起窝窝头往嘴里塞,真怕惹怒官差被抢回去。 卢家人身上藏了银子,恳求官差以钱换食物,但钟威早有命令,自然不会有人开先例。 岑依依勉强吃完割嗓子的窝窝头,又起身去秦家,“我去看望外祖母。” “依依,你这么勤快地往秦家跑,想干什么?”卢氏面色不虞道。 岑依依理直气壮地回答:“我跟外祖母说好了,过去陪她用餐。” “哼,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卢氏睨视着她,雪亮的眼睛像是能直接看穿岑依依内心。 岑依依当然否认:“我只是不舍得外祖母,略表孝心而已。” “我看你是看秦家越过越好,想再次攀附上去!”卢氏一针见血地点破岑依依的打算,严厉质问,“你把我卢家,把我小儿子当成什么了?” 本就受到卢君丰侵犯的岑依依羞恼不堪,可现在还不到撕破脸皮的时候。 她的眼泪在瞳孔打转,好一副梨花带雨:“今天早上,是你们逼着我去秦家换粮食的。外祖母见了我,高兴得多吃了半碗饭,让我以后多多陪她用餐,我能说不吗?” “别哭了,依依,你去,我相信你。”一直沉默的卢君丰软声道,抬起右手想为她擦去眼泪。 岑依依立即偏头躲过,快步转身离开。 她不知道的是,身后的卢君丰瞬间变脸,紧盯着她背影的目光充满了势在必得。 “丰哥儿,她这是存心想回归秦家啊!”卢氏着急提醒道。 卢政也愤怒道:“她把咱们家当什么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卢君丰摇了摇头,“爹、娘,儿子自有打算,她迟早是你们的儿媳妇。” “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卢氏戳向小儿子的手臂。 卢君丰扬了扬嘴角,眼中暗藏着阴诡难测的寒意。 另一边,岑依依像早上一样,为老夫人尽心布菜。 只是饭菜的香味刺鼻,尚未吃饱的岑依依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她尴尬得想要遁地而去。 秦老夫人虽然上了年纪,耳力依然未退,她发觉后,看了眼苏云宛所在的车厢方向,想了想道:“依依,你也拿一副碗筷,一起吃点。” “这好吗?”岑依依迟疑道,她可不想因小失大,被苏云宛赶走。 老夫人却道:“没什么不好的,不差这一口吃的。” 岑依依做出一副柔弱担忧的神色,婉言道:“要不,我还是去请示一下大表嫂。” 老夫人沉着脸道:“就算是个下人,也不能不供应饭。” 此话一出,岑依依的眼睛瞬间就湿润了。 也是,她上赶着干伺候人的活,可不就像下人一样。 要是她父母还在,必不会受此羞辱! 可天知地知,老夫人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到将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外孙女当成下人对待,她只是想借此来堵住苏云宛的嘴而已。 此时的苏云宛和秦君屹正在车厢里,对坐用餐。 秦君屹有了自理能力,却要避开官差、犯人等众多耳目。 听了她们的对话,苏云宛嘴角抽了抽,不待她起身出去,秦君屹就叫了声:“来人!” 早已放下碗筷,起身靠近车厢的伍少寒立即回应:“属下在。” “按老规矩办,分餐食用。” “是。” 伍少寒将话带给秦家众人,老夫人的脸色瞬间乌云密布,可这话是大孙子说的,她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秦若珊心情大好地起身,找出空盘子均分菜肴。 伍少寒在一旁协助,很快便分好了。 老夫人看着眼前的碗碟,心里梗得毫无食欲。 岑依依小心翼翼地哄了她半天,才让她再提起筷子继续吃饭。 有了对比,老夫人对岑依依更加喜欢,饭后还留她下来一起午休。 岑依依巴不得多跟老夫人相处,一口答应下来。 然而老夫人躺在大树下休息时,她并没有跟着躺在身边小憩,而是主动拿起扇子,“外祖母,您好好休息,我给您扇凉。” “不用,让你大舅母扇风就行。”说完,老夫人看向裴氏。 往常这个活都是林氏干的,现在被老夫人点名,困意涌上心头的裴氏只好接过扇子,尽心伺候。 岑依依不知道上午秦家发生了什么,令大夫人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般,对老夫人非常畏惧。 她心里暗道:连昔日风光多年的大舅母都被外祖母死死拿捏,苏云宛迟早会步她后尘,她只要拭目以待即可。 上午休憩的半个时辰过去,官差又来号令众人修路,岑依依故意不动弹,希望借此蒙混过关。 然而官差早已知道她跟秦家的关系,并不会对她另眼相待。 况且秦家做事敞亮,有多少女眷未上工,就让相应数量的护卫替代,并未搞特殊。 岑依依没人替她,自然就有官差找上门。 而来找的官差,正是对秦家抱有敌意的孙六斤。 他人还没到,声音就传来了:“岑依依,还不快出来上工,故意躲懒是不是?” 岑依依见秦家众人无动于衷,只好起身,“马上!” 孙六斤看着长得漂亮的岑依依,心生歹意,边走边道:“只要你从了我,我便让你吃香的喝辣的,再不用干这些辛苦活。” 岑依依缩了缩脖子,婉拒道:“承蒙差爷抬爱,只是我已经有心仪之人。” “就是那个秦君屹?”孙六斤颇为不屑道,“他啊,已经上了生死簿,注定活不久咯。我奉劝你还是擦亮眼睛看清楚,免得成了一道冤魂。” 一股寒气自尾椎顺着脊骨爬上大脑,岑依依的心跳砰砰砰急跳:“什么意思?” 第99章 换我来守护你 孙六斤指了指天空,如恶鬼般狞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所有秦家人,统统别想逃。你这个时候凑上去,可不就自寻死路嘛!” 岑依依下意识反驳:“你骗人!秦家已经被判处流放之刑,不会再有意外。”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你要是在上头那个位置,会眼睁睁看秦家脱离掌控吗?” 孙六斤见岑依依乱了心神,凑到她身边悄声道,“你只要跟了我,咱们强强联合立下大功,大好前程就在等着咱们。” 岑依依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嘴巴张得能吞下鸭蛋。 “回去好好想想,晚饭后,我在小树林里等你的答复。”孙六斤看着岑依依,不怀好意地笑了。 实际上,自从他被之前两个暗探收买后,就盯上岑依依了。 秦家守卫力量越来越强,从外部很难攻破。要是能收买秦家人,从内部下手,便能事半功倍,大大提升成功的可能性。 只是此举风险甚大,一着不慎,便会惨遭反噬。因此他一直按兵不动,等待契机。 而他观察了岑依依这些天来的行径,可以看出她是“同道中人”,如今她再次攀上秦家,正是最合适人选。 两人联手,必成大业。 营地中去开路的人群走后,被吵醒的秦君屹没了午歇的心思。 他起身道:“宛宛,我去周边看看,有事你让人来叫我。” 苏云宛知道她又想避开人群做复健,不禁皱眉道:“欲速则不达,不如跟汤药配合起来,双管齐下。” “放心,我有分寸。” “那我陪你一起?” “不用!”秦君屹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急声拒绝,随后又软言道,“你就在营地里歇着。” “行,你记住,过犹不及。”苏云宛没强求,交给他一瓶自制的止疼药,“要是疼得狠了,可以吃上一粒。” 秦君屹接过收好,转身之际,被苏云宛拽住胳膊,“其实,只要再过几天,就可以不用这么辛苦了。” 她的异能频繁透支,正是休养巩固根基的时候,能不用最好不用。 秦君屹两眼灼灼,蕴藏着浓浓的温柔和爱意:“没事,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这点算不了什么。倒是你,这几天气血差了不少,该好好调养才是。” 宛宛的精神刚恢复一些,他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再次让她耗费心血,损伤身体。 她已经将最大的难题——丧魂钉拔除。 剩余的,交给他就好。 看着一行人消失在眼前,苏云宛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他该不会是有自虐倾向? 可是据她了解,自虐的人从来不会向他人吐露心声,也总是默默承受着自虐带来的快感。 这两点放在秦君屹身上,完全不符合! 他从来没有刻意隐瞒过什么,更谈不上心理问题。 截止目前为止,她在治疗上的能力已经暴露无遗,然而秦君屹并未因此做出纳为己用的过度反应。 好比将她高高供起来,好比对她监视禁锢 他非但没做出令她反感厌恶之举,还为了让她休养生息,宁愿靠自己度过痛苦的复健过程。 这个想法刚萌芽,就像见风长似的,很快占据了她所有的心神。 正在这时,老夫人又在使唤裴氏端茶倒水。 苏云宛不想呆在这乌烟瘴气的地方,便去找了处幽静的山头打坐调息。 时间对苏云宛而言一晃而过,对开路的犯人而言却是度日如年。 待到日落西山,开路的人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营地,苏云宛和秦君屹也相继归来。 岑依依经过一下午的深思熟虑,已经做好选择:左右逢源,见机行事。 对秦家而言,他们早已察觉皇帝的杀心,才会让那么多护卫现身,就近保护。 就算她现在去告发孙六斤,对秦家而言,也没多大价值。只因他们早有防范,不惧一个小小解差。 但要是未来他们处于被暗算的危急关头,自己再设法相救,那恩情可就大了。 同样的,她假意答应孙六斤,要是未来秦家形势严峻,无力回天,那她就假戏真做,另谋出路。 只是她没有意识到,贼船不是想上就上,想下就下的。 当她伺候完老夫人用餐,跟孙六斤对上视线时,只做出一个成交的手势,却并没跟他去密林。 岑依依不傻,一个姑娘家,跟外男单独私会,说出去也不好听。 何况孙六斤明显贪图她的美色,她怎么会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而孙六斤见她答应合作却不私会,轻嗤一声,大事要紧,等成了,她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山间的营地,篝火随风摇曳、劈啪作响。 秦楚两家的位置上,立起了好些个大小不一的帐篷,这是男儿们下工后搭建所成。 其中的二十平左右的帐篷内,烛火通明。 秦君屹伏趴在地垫上,上半身一丝未着,削瘦的脊背上,寒芒尽去,变成结痂。 苏云宛的手指缓缓游走于痂痕边,惊讶道:“你这体质不错,恢复得这么快。” 在她的想象中,经过一整天高强度的复健训练,伤口大概率会崩裂出血。 “是药物的作用。”秦君屹感受着背上指尖的触感,只觉酥痒难耐。 “什么药这么有效,给我看看。” 秦君屹便叫拾一送药进来。 到手后,苏云宛打开瓶口,只稍作感知,就变了脸色,“你你这是何苦呢?” 秦君屹翻过身,拉起苏云宛柔软无骨的手,低沉的嗓音充满虔诚和蛊惑:“以后,换我来守护你,好不好?” 苏云宛的心不受控制地急速跳动,所有血液冲向脑海,仿佛化成无数烟花一齐绽放。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让她差点丧失理智,沉溺其中。 然而,她终究不是只知道花前月下的单纯女孩,否则她早已埋骨他乡,哪还能魂归故里? 面对眼前这份炽热的感情,她只道:“现在可以,未来待定。” 换言之,现在的她,愿与他携手作伴。可若以后哪天烦了、厌了、不想了,那么抱歉,好聚好散。 满腔热情的秦君屹只觉一头栽进冰窟窿里,彻骨冰寒。 第100章 晨昏定省 山间营地,秦家另一座大帐篷。 秦老夫人坐于正中,接受秦家众人的睡前问安。 自她公布重塑家风以来,晨昏定省成了每日必行之事。然而现在,所有人等候良久,依然不见苏云宛的身影。 从苏云宛掌家以来,她身行力践,从未缺席过。 他们不知道,苏云宛只是“逢场作戏”而已,并不会真的受这些日常礼节束缚制约。 若是相安无事,她乐意给老夫人几分薄面,做一些符合她身份之事。 然而今天早上,老夫人不顾她的反对,非要送粮食给她厌恶的人,还默许裴氏发难,妄图让她低头。 本就粉饰的太平就此打破,苏云宛不奉陪了! 于蓁蓁眼见帐内的气氛越来越差,很想起身避开。可女眷共宿这顶帐篷,她避无可避。 “姗姗,去叫你大嫂过来。”老夫人将茶盏重重一搁,发出清脆的响声。 秦若珊应了声“是”,起身出帐篷。 其实不消她带话,秦君屹和苏云宛已经听到隔壁帐篷里老夫人隐怒的声音。 凝固的气氛被外力打破,秦君屹立即起身穿里衣,“宛宛,你先安歇,我去跟祖母问安就好。” 苏云宛抽了凑嘴角,脱去外衣朝里躺下。 不消他说,她也没打算应老夫人的召唤。 秦君屹看着她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势,眼中染上一抹痛色。 “大嫂,祖母叫你。” 帐篷外的秦若珊刚说完, 就见秦君屹披着玄色斗篷、撑着拐杖走出来。 这拐杖还是白天时左少寒做的,以便秦君屹做复健和掩饰身体状况用。 “大哥,您怎么起来了?”秦若珊惊讶地叫了一声。 秦君屹点点头,“走。” 老夫人看见大孙子强撑着走过来,惊得立即从座位上站起,快步上前扶住秦君屹,“屹哥儿,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 “孙儿来给祖母问安。”秦君屹特意逼出一头冷汗,气喘吁吁道。 看到他这虚弱的模样,老夫人心疼得不得了,“请什么安呐,你保重身子才是最重要的,别跟着瞎折腾了,快回去躺下。” 她可没忘记大夫的断言,大孙子现在不知受着多大的疼痛呢! 秦君屹说明真正来意:“祖母,宛宛这些天来尽心照顾孙儿,身子累坏了。孙儿来求个恩典,希望您能免了她日后的晨昏定省。” 老夫人一听,瞬间感到心肌梗塞。 可既然是大孙子开口,她不得不退让一步:“那今晚便免了,等她休息好了再来就行。” 秦君屹却迂回道:“祖母,是孙儿想要宛宛贴身照顾。那日后孙儿与她一同前来,咳咳咳” “快,端水来!”老夫人急着为秦君屹拍背止咳。 秦君屹喝完胞弟递来的水后,咳嗽渐止,而身体表现得更虚弱了几分。 老夫人道:“献哥儿,快扶你大哥回去歇着。” “祖母,那日后” “行了,只要宛宛能照顾好你,就不需要顾及这些虚礼了,这下你高兴了?”老夫人满肚子闷气,语气自然不好。 秦君屹眼含愧色,诚挚道:“谢谢祖母,您也早些安歇。” “行了,快回。”老夫人赶人道。 秦君屹扫视了一圈家人,目光停驻在母亲裴氏身上。 问安的话哽在喉咙,怎么也说不出口。 罢了,就这样。 秦君屹斗篷轻旋,转身而出。 彻底败下阵来的老夫人精神萎靡,摆摆手道:“都散了,早些安歇。” 秦君献立即追了出去,“大哥!” 听到声音,秦君屹止步回头。 秦君献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凑到他身边悄声问道,“您的身体怎么样了?” 秦君屹低头看了眼双腿,“还需训练几天,才能达到正常人水平。” “那您别着急,按部就班来。” “我知道。” 秦君献没再说话,却也没想走,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看到胞弟欲言又止,秦君屹大概能猜出,他是想说母亲的事,便走到偏僻处,“有话直说。” 果然,秦君献道:“大哥,我都听小妹说了,您能不能请个妇人伺候祖母,就在流放队伍里找。” “以咱们家的情况,就别害人了。”秦君屹立马拒绝。 “真要出事了,她身在同一个队伍,也难逃脱。” “可她不用置身于漩涡正中,而且你怎么杜绝,她不会被旁人收买,暗中下手。” “咱们不让她沾染饮食,又有影卫在侧”秦君献说着说着,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可是他没别的更好的办法了,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娘亲倍受祖母磋磨! 秦君屹道:“此事不行,回去。” “可是大哥,娘怎么办?”秦君献哑声道。 秦君屹不置一词,提步欲走,却被秦君献追问,“大哥!您能不能原谅娘?她肯定后悔了。” 原谅? 秦君屹不禁自嘲道:“我身为人子,谈何原谅?” 不等秦君献再说,他脸色一收,冷漠道:“在她逼我让位的时候,我与她的母子情分便已尽了。” “大哥!”秦君献嘶声低喊,双眼被心中的痛楚逼得通红。 声音具有一定的侵略性,并非你不想听,就能完全屏蔽的。 不远处的帐篷里,苏云宛被动地听到秦君屹跟老夫人的对话,心中甚为震撼。 前世她拖着一副病体,秦君屹以专门照顾他的名义,让她免受使唤和操劳。 这次她的身体还算健康,秦君屹仍用照顾之名,替她推去不喜欢的规矩。 为人夫君,他做的真的难以挑剔。 另外,“孝道”作为国之大策、家之基石,已经深深地烙印在秦君屹的血脉之中。 而晨昏定省,是所有大周子民都践行的日常规矩。 秦君屹知道她不情愿,非但代她前往,还以示弱的方式,替她将日后这条规矩都推脱了! 此举着实出乎她的意外,令她心里感动不已。 只是理智如她,很快便恢复平静。 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想要不受束缚,逍遥快活,只有自己最可靠。 比起仰仗男人,将自身局限在方寸之间,她更想要一份势均力敌的感情。 不踮脚高攀、不屈膝低就,更不为了所谓识大体、顾大局而委曲求全。 她这一生,势必要活得恣意而快活! 第101章 自卖自身 秦君屹回到帐篷,看着缩在被窝里的妻子,一颗冰冷的心渐渐融化,重新温暖起来。 “宛宛,睡了吗?” 苏云宛“嗯”了一声。 秦君屹解下斗篷,躺下后长臂一揽,将苏云宛搂到怀里。 闻着她身上令他安心的草木香味,他附在耳边低声着:“宛宛,你不想做的事,都交给我来处理。只一点,我可能没法及时察觉,你直接跟我说,好吗?” 他已经深刻感受到妻子的思想超脱凡俗,而他却仍是俗世中人。有些方面若妻子不说,深受环境影响的他会觉得理所当然。 比如晨昏定省礼不可废,比如女人相夫教子是本分之举。 很显然,妻子根本不在乎这些,将离经叛道发挥得淋漓尽致。 可正因为此,他才更加受吸引。 妻子活出了他向往却永远无法抵达的样子,他愿倾尽一切,护她不受凡尘俗世的风霜侵袭。 苏云宛的睫毛微微抖动,往他怀里拱了拱,呢喃一声:“好。” 她是土生土长的大周人,而不是单纯的穿越人士,自然很清楚秦君屹面临的压力和做出的努力。 她不会委屈自己,却也不会给秦君屹拖后腿。 秦君屹见她答应,情思翻涌,他亲吻着她圆润光洁的额头、挺直秀美的鼻翼,柔软樱红的唇瓣 大手从耳边缓缓向下游走,最终停留在她纤细的腰肢上,一点点收紧,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中。 “嗯”苏云宛嘴里不自觉溢出一丝碎音。 这声碎音就如同催化剂一般,让他的吻变得像火焰燃烧一般,炙烤着她的心脏。 苏云宛被吻得七荤八素,脑海中一片空白。 直到身边男人的吻从嘴角游走至锁骨,沿着脖颈一路向下,才紧紧抱住男人的脑袋,“别玩了,到此为止。” “宛宛我难受”秦君屹低沉的声音带着蛊惑的力量,让她难以抗拒其魅力。 “你的身体” “已经好了。” 苏云宛双眼朦胧,一寸寸松开手,最原始的欲望就此释放。 林间的山风吹过,如乐师一般演奏出曼妙的曲子。 这乐曲不断地变幻节奏,先似清风拂面般轻柔,又闻泉水叮咚清脆作响。 时而如疾风骤雨将至,时而如潮水奔涌澎湃。 终于,伴随着远处野鸟高亢的鸣叫声,乐曲也演奏到巅峰。 清晨的山间,翠翠苍苍,乳白色的云雾如仙女穿着纱裙,在林间翩翩起舞。 苏云宛窝在男人怀里,手指在他胸膛打着圈圈,“今天还去做复健?” “嗯,我想尽快恢复,免得像昨晚那般,只能一次”秦君屹凑到她耳边,亲昵地说着私密话。 苏云宛缩了缩脖子,面色绯红: 但她也不是吃素的:“也好,瞧你这瘦得像竹竿的身材,我不喜欢。” 秦君屹: 他带着些咬牙切齿的味道:“我会养回来的,到时候,你可别求饶!” 苏云宛眉眼一挑:“我什么时候求饶过?” “现在!”秦君屹勾起邪魅的笑意,大手抚上她的腰肢,挠上痒痒肉。 “哈哈哈哈”苏云宛忍不住笑起来,不断扭动腰肢躲避咸猪手。 笑声传到正在接受众人请安的秦老夫人耳中,心里很不得劲。 不过一想到大孙子夫妻俩蜜里调油的,想必过不了多久,便能传来喜讯,又释怀了。 待苏云宛出帐篷时,朝食已经快做好了。 岑依依和昨日一样,过来伺候老夫人吃饭。 她看到苏云宛脸上不自觉流露的风情时,心中就像炸炉一般,妒火直冲上脑,面部表情再控制不住,露出狰狞的神色。 而这一幕,恰好被秦若岚看在眼里。 饭间,老夫人又一次分餐给岑依依吃,近臭远香的道理,在她身上尽显无疑。 饭后,秦若岚趁着老夫人不注意,故意当着岑依依的面,跟秦若珊嘀咕道:“祖母最近几餐都没吃饱。” “一个人的分量,哪里够两个人吃?”秦若珊暗暗瞥了眼岑依依,嘲讽道,“若是我,宁愿饿死也不会吃祖母碗里的饭,害她饿肚子。” 秦若岚又道:“我也是,又不是小孩子,都多大的人了,亏她好意思。” 岑依依听后脸色白一阵红一阵,满腔委屈化为泪水,像断线的珍珠落在地上,“你们是千金小姐,我一个孤女,就合该被你们欺负是!” 附近走动消食的老夫人听到哭叫声,立即回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岑依依先发制人:“外祖母,我承蒙您的抚养十几载,无以为报,愿自卖自身,成为秦家婢女侍奉您左右。” “什么婢女,你是我外孙女,跟我孙女没什么两样,切莫再说胡话。”老夫人心疼地安抚几句。 见岑依依情绪慢慢平稳下来,她严厉的目光扫向明显秦若岚和秦若珊,“你们两个,怎么回事?真把依依当婢女了?” “没有没有,我只是担心祖母吃不饱。”秦若岚细声解释。 老夫人立即训斥:“那怎么不见你将饭菜分给祖母?” 秦若岚瞪大了眼睛: 那不就变成她的饭菜分给岑依依吃了! 老夫人似乎看出她的想法,教训道:“依依是你们的姐妹,现在她一时落难,自当相亲相爱,互相帮助。” “我可没她那样的姐妹。”秦若岚不服气地嘀咕。 老夫人厉声喝问:“你说什么!” 秦若岚扯着脖子道:“我说!我没有一心想成为我大哥房中人的姐妹!” 此话一出,岑依依瞬间不带一丝血色:“我没有!我只是想侍奉祖母,仅此而已!” “好一个仅此而已!” 秦君屹被苏云宛扶着,走出帐篷。 他瞥了眼岑依依,而后看向老夫人,面色冷峻道:“祖母,若您实在喜欢她,那请就自带食物,与她去别处共餐。” 还想要他胞妹分餐,祖母这是老糊涂了么! 第102章 盗墓贼 秦君屹不顾老夫人受伤的表情, 又对岑依依冷酷道:“我家不欢迎你上门,请你有点自知之明。” 岑依依“哇”地一声,大哭跑开。 苏云宛心里“啧”了一声,岑依依既然接受了老夫人的餐食,流言蜚语自然少不了,她却敢做不敢当。 这下好了,任她谋算再高,都被秦君屹一杆子打碎了。 秦若岚见到大哥大嫂,凑到他们面前,将早上看到的一幕说出来,末了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我想让她知道羞耻,自己不再凑上来,谁知她一通发作,把祖母惹来了。” “做得很好。”秦君屹鼓励道。 苏云宛也笑了笑:“你有什么想要的,可以跟我说,我会酌情考虑。” “那我想娘早日恢复正常饮食。”秦若岚小心翼翼道。 秦君屹一口拒绝:“不可能。” “那就算了。”秦若岚早就知道大哥在正事上刻板得很,根本不会变通,却仍然心灰意冷。 营地的另一边,有一双眼睛一直默默关注着秦家。 孙六斤听到秦君屹的话,不禁心下烦躁:娘们办事,就是不靠谱! 岑依依被秦家拒之门外,就没了合作的价值了,害他空欢喜一场,怎么也得捞点好处才行。 孙六斤看着掩面而泣的岑依依,双眸里流露出像毒蛇一般的眼光。 岑依依一时间还未想到,这通发作,令她昨日才打好的算盘全乱了,也将她推入深不见底的悬崖。 卢家见岑依依回来,不少人心里幸灾乐祸,尤其是觉得小儿子被勾了魂的卢氏。 卢君丰却像暖男一般,对她细声安慰,还主张大伙儿去秦家为她讨回公道。 岑依依不想事情闹大,阻止了他,心里对敢为了她跟秦家对上的卢君丰改观不少。 随后,流放队伍又要去挖山开路了。 众人走后,秦君屹再次远离营地去做复健训练。 苏云宛寻思着再去找个山清水秀的灵杰之地,通过修炼加快异能恢复。 刚要动身,丁秋彤便背着昨天编制的草筐,带着小竹走过来,“少夫人,我随时可以出发。” “好。”苏云宛其实并不缺山药,但既然说好了,便打算去一小段时间。 “大嫂,我也一起去。”秦若珊道。 林氏想到昨天大嫂的话,没再阻止女儿。 一直以来,若是需要人手,四房都要出人。 秦若岚也想一起去,便央求裴氏同意。 裴氏见于蓁蓁也同行,整个秦家只剩下女儿一个姑娘家,拘着她也不好,便同意了。 于是五大一小浩浩荡荡地背起背篓,沿着小路上山。 既然人多,苏云宛便打算多些收获。 于是,她释放出精神力,探查周边有价值的植物。 在她的刻意引路下,几人先后收获了虫草、牛黄、川贝等名贵药材。 相应的,她们也越走越远,到另一座深山中了。 期间,丁秋彤并未因为自己是帮忙采药,而心生嫉妒或者不满,反而跟其他人一样洋溢着收获的喜悦,还卖大力气采挖药根。 时至正午,一行人有说有笑地来到山谷溪边,苏云宛提议道:“咱们就在这吃点东西再回去。” “好啊,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半天了。”秦若岚坐在一块横木上,粉拳锤了锤发酸的大腿道。 众人从篮子里取出路上采摘的野果子,洗干净吃起来。 “我去打两只野鸡,咱们做叫花鸡吃。”苏云宛提议道。 于蓁蓁立即表示同行,被苏云宛拒绝了。 至于秦家两姐妹,她们早就知道大嫂身手不凡,也就不去添乱了。 丁秋彤要照看女儿,只好叮嘱她小心点。 苏云宛摆摆手,只身进入密林。 对她来说,野鸡的藏身之处轻而易举地找到,也不需要众人围捕。 她只要动动手指头,便能让野鸡被山草困住。 只是考虑到某个因素,她还是捡起几块尖锐的碎石子。 前方出现了一只行走的野鸡,石子脱手而出。 野鸡被打中,扑棱着翅膀倒在地上,“呜呜呜”的叫声不断,惊得附近其他野鸡私下逃窜。 苏云宛如法炮制,很快便收获到三只野鸡。 回到溪边后,众人见到还活着的野鸡,非常欣喜。 可在杀鸡一事上,却犯了难,她们从未宰杀过动物。 这活对于有过末世经历的苏云宛而言,简直小菜一碟。 为了方便行事,她还在背篓里放着包裹,需要什么都从里面(空间)拿。 现在菜刀、调料等都能排上用场。 她利索地宰鸡放血、掏空内脏,接着将野菜调味料塞进鸡肚子里,再裹上用水调好的黄泥,最后放入地上挖的洞中。 洞底放置了一些树枝、树叶,裹着泥的野鸡放入后,再加上一些粗干柴,点燃柴火后,只好等柴火烧尽就好了。 在这过程中,苏云宛自然免不了暗中下手,让叫花鸡变得更加美味。 就在几人被香味勾的饥肠辘辘时,一群六七个男人突然从山侧走过来。 他们头发蓬乱、衣服肮脏,肩上扛着大麻袋,手里拿着盗墓铲。 盗墓贼? 苏云宛立即对他们的身份有了猜测,再释放出精神力,寻着他们过来的踪迹,发现他们正是从一个盗洞中爬出来的。 果然如此。 当下的盗墓贼很猖狂,不少人靠此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也有人子承父业,全家盗墓,发展成了盗墓世家。 当然,暴利行业都伴随着高风险,大型墓地机关重重,外行人难以摸清,还要跟死人打交道,这也是苏云宛没想过靠寻找墓穴收集财物的原因。 这群人见到她们,全都眼冒绿光,嘴里直呼:“美人儿,过来好好伺候。我要是高兴了,保证你们吃香的喝辣的,一辈子不缺钱花。” “放肆,你知道我们是谁吗?”秦若岚强掩惊慌,昂首厉声问道。 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闻言大笑道:“我们还真不知道,小娘子说来听听。” 秦若岚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是王府大小姐,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苏云宛从背筐中抽出一条自制藤鞭,就地一甩,地上瞬间出现一条深刻鞭痕,尘土飞扬,“不想死的,就滚!” 几个男人感应到她身上的杀气,不由得脸色一收,浑身紧绷,“你到底是什么人!” 第103章 自寻死路 “你们盗墓贼,关心这么多干什么?”苏云宛眼眼微勾,带着讽刺的意味。 几个男人对视一眼,又打量其他女人,渐渐放松戒备。 “哎我说你这娘们,别仗着有点身手就耀武扬威。” “依我看,就你一个人会点功夫,其他人可都是弱女子,你确定能保护好她们?” “送我们两个女人,我们就放过你。” “” 苏云宛冷冷地扯了扯嘴角:“人间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要投。再不走,就把命留下!” “我好怕啊!哈哈哈”几个男人作怪大笑。 “拾二!” 随着苏云宛的话音,一个人影从大树上翩然飘落。 利剑出鞘,气势如虹。 拾二身影冲着几个男人掠去,剑刃封喉,瞬间收割一条人命。 笑声戛然而止,盗墓贼惊骇得两眼暴突,瞬间抄起家伙混战在一起。 一方是从小经历残酷训练的高手,一方是会点野路子的普通人,其中差距如同天壤之别。 拾二以寡敌众,仍处上乘。 有个盗墓贼眼看不敌,趁着拾二被缠住,偷袭苏云宛。 他已经看出,苏云宛是这伙人的主心骨,只要拿下她,必能反败为胜。 然而迎接他的,是苏云宛甩出的特制藤鞭。 鞭落在身,伤痕深可见骨。 男人被鞭击中后,身子一僵,直直倒下。 苏云宛发现,一把剑自他后心处刺入,贯穿整个身体。 是被缠住的拾二看见有人冲向苏云宛,心急如焚的他撤下防守,以左手臂被砍一刀作为代价,将剑飞掷出而出,杀死偷袭者。 苏云宛拔出剑投掷给拾二,拾二寻了个空挡抓住剑柄。 此时盗墓贼只剩下三人,他们再没了斗志,趁着拾二接剑的契机,分三个方向疾驰逃命。 拾二自然不可能放过,一个个追杀。 最后一个男人逃得最远,他藏到一块峭壁之上,听闻头顶的脚步声,强迫自己放缓呼吸,以免被发现。 然而,有了苏云宛的助攻,他脚下的土壤瞬间松动,身形不稳滚落山崖。 拾二听到动静择路向下,确定对方摔死后,才回去找苏云宛复命。 “少夫人,所有贼人皆已诛杀。” “很好,快来处理伤口。” 苏云宛早已拿出上好的伤药和纱布等物品,只待他归来。 “谢少夫人。”拾二坐在石头上,挽起被鲜血浸染的衣袖,露出血肉外翻的伤口。 苏云宛上药止血后,皱眉道:“伤口有点深,需要缝合处理。” 她取出外敷麻药,进行局部麻醉。 “这是什么?”于蓁蓁好奇问道。 “一种伤药。”苏云宛并未将麻醉作用告知于她。 拾二感觉到伤口的痛感渐退,知道苏云宛有意隐瞒,便在缝合时故意做出忍痛表情。 伤口处理完毕后,苏云宛洗净手,这才道:“我有自保能力,再有下次,无需如此。” “这是属下的职责。”拾二恭敬道。 一想到刚才让少夫人身处险境,他就头皮发麻,回去还不知道主子会如何严惩。 这几天下来, 他太知道少夫人在主子心中的地位了。 苏云宛没再多说,而是扒拉了几下火坑里的柴火,轻笑道:“差不多好了,正好用美食压压惊。” 众人找出鸡,换到上游远离尸体,这才拨开黄泥,撕下鸡肉沾着调料吃。 原汁原味的叫花鸡,特别香! 几十里外的营地里,秦君屹却吃得味如嚼蜡。 尽管他刚回来,就让拾一带着两个影卫去山里接人,脑海中仍然不断浮现山中种种危险。 一旁的林氏也担忧女儿,食之无味。 同样担心女儿的裴氏埋怨道:“都怪苏氏,安安分分地留在营地不行么,非要往山上跑。要是岚岚出了什么事,我绝饶不了她!” 秦君屹冷声道:“母亲,腿长在妹身上,与宛宛何干?” “要不是她蛊惑在先,岚岚能跟着去?现在晌午了还没回来,肯定是出事了。”裴氏气恼道。 秦君献赶忙劝道:“娘,您别多想,妹她一会就回来了。” 裴氏冷哼一声,还是小儿子贴心。 山谷、小溪旁。 苏云宛待众人吃完鸡肉,才道:“走,去看看盗墓贼的收获。” 秦若岚早就心痒痒了,闻言立即响应,一行人回到原来的落脚处。 一个个麻袋被打开,里面装着黄金、青铜器、玉器等,拾二还翻出一件金缕玉衣,收获可真不少。 古人视死如生,崇尚厚葬,死后将生前所有物件一通下葬。尤其是高官贵族,除了生前所用之物,还会添置不少墓主喜欢的物品。 这些盗墓贼的收获可谓颇丰,可惜他们好不容易从墓穴中将珍宝带出来,却管不住下半身,自寻死路,反倒便宜了她们。 苏云宛心情大好:“回头把这些东西卖了,咱们几个平分。” “这可不行,我不能要。”丁秋彤立即摆手反对。 于蓁蓁也道:“少夫人,是你跟这位大哥杀退盗墓贼的,这些战利品,合该归你们。” 秦若岚和秦若珊也点头应和。 前者有月银和娘亲的补贴,从来没为钱发愁过。 后者则很清楚贪得无厌没好下场。有了这些药材,按大嫂的为人,她能分到不少银子,该知足了。 苏云宛看向拾二,见他立即表示:“属下只是职责所在,不敢领功。” 看着互相谦让的几人,苏云宛道:“那这样,今日采集的药材,咱们五人平分。” “少夫人,我本就是来帮您采药的,就不分药材了。”丁秋彤又一次推辞。 苏云宛看了眼她怀里睡着了的小女孩,笑道:“我是分给小竹的,刚才她也出了不少力呢!” “她一个孩子,只是玩闹而已。” “咱们得珍视孩子的付出,就这么说定了。”苏云宛一锤定音。 其他人闻言善意地笑了,也帮着劝丁秋彤收下。 丁秋彤闻言眼睛一红,忙低下头掩饰失态,哽声道:“谢谢你们。” 苏云宛笑了笑,转移话题:“大家歇一会,等小竹醒了,咱们再回营地。” 经过一上午的跋山涉水,众人也确实累了,大家找了个平坦的草地,或坐或躺小憩。 没过多久,拾一等人循着拾二留下的记号赶来。 第104章 回营 拾二听到林子里传来的动静,立即进入戒备状态,悄然前往查探。 看到是同伴来寻,才卸下一身防备。 拾一扫了眼他臂膀上染血的纱布,紧声问道:“少夫人她们呢?出什么事了?” “她们在前面休息,有几个小贼冲撞,已经诛杀。”拾二露出笑脸,“你们来得正好,有不少战利品。” 拾一眉间紧蹙,“让我看看你的伤。” “一点皮肉伤,不碍事。”拾二侧身一躲,说起盗墓贼以及战利品之事。 拾一听完眼睛大亮:“这么说,附近有大墓?” “从这些文物上看,规模不小,就不知他们是不是把值钱的东西都带出来了。”拾二说完,精神一震,“想不想再去探探?” “先将女眷们送回营地。”拾一没忘记要事。 “应该的,只是有个小女孩睡着了,少夫人想等她醒了再回。” 拾二刚说完,就见苏云宛过来了。 几人见礼后,听到他们对话的苏云宛表示:“我知道墓地在哪里,要不现在就去?” “主子还在等着您回去。”拾一道。 “那我带你们先去认认路。”苏云宛道,“只是墓地机关重重,你们可要小心。” 拾一笑道:“少夫人放心,我们了解一些机关要术,也见识过一些墓地。” 开国以前,秦家先祖曾行过盗墓之事,以变卖墓中宝物补充军饷。身为秦家影卫,他们所学技能囊括了盗墓一项,而考核自然离不开实战。 苏云宛知道影卫本事卓绝,也就没觉得太意外。 有她带路,几人很快发现了密林处的一个盗洞。 这个盗洞幽深黑暗,大小只能容一人之身,充满了神秘和诡异的气息。 苏云宛探出一丝精神力,从洞口进入。 只见这个盗洞直接开到了一座密室,墓中大部分机关已经被破坏,而代价是人命——机关之下有好些个死人。 除了麻袋里的收获,墓地还存有不少值钱东西。想必那些盗墓贼拿不了那么多,才捡了最值钱的,剩下的等回头再去搬运。 苏云宛对墓中的情况心中有数后,便跟拾一等人返回山谷。 等到小竹醒来后,众人再往回走。 营地中,秦君屹左盼右盼,终于见到一行人回来。 苏云宛看到被左少寒搀扶着迎过来的秦君屹,心中一暖:“我回来了。” 秦君屹仔细打量一番,见她没伤着,温和道:“吃过午饭了吗?” “吃过了,我们做的叫花鸡,因为太过美味,还引来了不速之客。”苏云宛随意提起变故。 秦君屹身形一滞,立即看向暗中保护的拾二,见到他左臂受伤,更是狠狠蹙眉。 几人转移到帐篷内。 秦君屹正襟危坐在地垫上,伍少寒给坐在一旁的苏云宛奉上一杯茶。 拾二跪地详细禀告事发经过,并请罪道:“属下失职,让贼人钻了空子,冲撞了少夫人,请主子责罚。” “以一敌七,又都是亡命之徒,为何不引发信号?”秦君屹正襟危坐,眼中寒光闪现。 拾二低垂的头又低了半分:“营地离山谷距离较远,看不到信号。” “那为何在去的途中不发出信号,增派人手?” 拾二心里想:我不知道少夫人能走这么远。 但身为影卫,本就该将所有的情况都考虑在内,确实是他失职。 故而拾二没再辩解,头垂得更低了:“属下知错,请主子赐罪。” “若今天遇到的不是几个盗墓贼,而是京城派来的人手,你还能抵挡得住?!” 拾二磕头扣首:“确实是属下疏忽大意,属下甘愿领罚。” “真要论起来,是我将众人带离这座山的。”苏云宛突然出声,“子渊,我能保证,就算是狗皇帝派来杀手,我也能保众人性命无忧。” 秦君屹语气放缓:“宛宛,这不一样。” “好了,拾二收获到不少墓地文物,就当功过相抵。”苏云宛说完,拉起秦君屹的手道,“你要不要去看看?” 秦君屹顺势道:“下不为例,起来。” “谢主子,谢少夫人。”拾二起身退到一边,等秦君屹和苏云宛相携着走出帐篷,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伍哥说的没错,少夫人确实被主子放在心尖上。 影卫规矩向来严苛,若是按规矩办,一顿皮肉之苦在所难免。 现在只因少夫人说了几句话,主子便重拿轻放,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秦君屹不知道拾二还有闲心吐槽,他和苏云宛走到影卫的帐篷,看着摆放一地的战利品,脸上由阴转晴。 拾一请命去墓地一探,秦君屹点头同意了。 “多去几个人,就六七个。”苏云宛已经探过墓地,知道还有多少值钱物件,“开路那边先不去了,将工具借给他们就好。” “属下去跟钟大人说一声。”与钟威熟悉的伍少寒主动请命。 其实就算撇开人情,秦家影卫们干起开路的活,那也是以一顶三,毫不含糊。 现在有事离队半天,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钟威也确实很爽快地答应了,并让他们将工具让给楚家儿郎。 他们体力好、干得多,有了锄头、铁铲的加成,效率更高。 苏云宛为探墓队伍准备了不少麻袋和药物,其中有一种解毒丸,是她紧急炼制,专门攻克墓内有害气体的,让他们进墓前吞服。 探墓队伍出发后,苏云宛让常年跟医药打交道的于蓁蓁帮忙,将采集的药物折算成钱,而后召集采药小队。 大树下,五大一小围坐在地垫上。 于蓁蓁拿出纸张,将上午采集的药材品种、数量和折算价格一一报来。 众人确认无异议后,苏云宛拿出银子分给大家。 最后,每人都分到二十两左右的银子。 这对抄家流放的众人而言,可谓是一笔巨款。 白花花的银子到手,丁秋彤喜极而泣,她终于又有了傍身的钱财了! 等到了下一个城池,她就去买一辆驴车,再添些粮食衣物,这银子紧着点花,应该能撑到流放之地。 钱是人的胆,这是和离以来,她第一次敢去想接下去的流放之路。 另一边,拾二趁着苏云宛不在,向秦君屹小声汇报他跟随一路的发现:“少夫人似乎很清楚哪里有昂贵药材,她带的路没有一次走空。更奇怪的是,她并未离开山谷小溪,却知道墓地的隐秘入口。” 一旁的伍少寒听了,心中立即有了联想,“赵荣之死” 第105章 污蔑清白 赵荣是第一个隐藏在官差队伍里的皇家密探,他死于悬崖下的蔓藤之手,此事只有伍少寒一人知晓。 当时伍少寒还没有暴露身份,没有时机向秦君屹汇报详细过程,只靠手势传达死讯。 后来他恢复身份重回秦君屹身边,又面临种种新的状况,也就没再提起。 早在苏云宛对植株了如指掌时,伍少寒的脑海中便闪过流光,如今听拾二一说,当初没抓住的流光再现,便将赵荣的诡异死法细细道来。 待他说完,帐篷内陷入一片死寂。 秦君屹目光深邃,即便没有明显的证据,敏锐的直觉告诉他,此事应当是宛宛所为。 这就是她说的,就算有强敌来袭,也能保众女眷平安的依仗? 她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能力和秘密? 探秘是人类的本能,从最开始的狩猎、迁徙到后来的航海、征战,再到飞向蓝天、飞向太空。 人类就是在历史的长河中,不断探索、开拓,一步步成为最聪明的生物。 现在秦君屹对妻子充满了探索欲望,但他用强大的意志力克制本能,一遍遍警示自己:不急,未来还长,他可以用一生去揭开神秘的面纱。 万一将宛宛吓跑了,天地茫茫,他要去哪寻找? 秦君屹突然面色一凛:“拾一。” 门口守卫的拾一立即进入帐内,单跪行礼:“在。” “刚才的话,还有谁听到?” “回主子,再无他人。” 秦君屹冷厉道:“那此事仅限我们四人知晓,一旦泄露,格杀勿论!” “是!”伍少寒、拾一、拾二三人同时跪地领命。 他们同样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左传有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一旦少夫人的超凡能力被外人知晓,任何当权者都不会放过。 到时候,要么是无休止的追杀与逃亡,要么是永久的禁锢与利用,哪还能有片刻安生? 流放队伍人多口杂,丁秋彤两次跟秦家女眷一起采山的事被她前夫得知,那男人在傍晚下工后,再一次提出复合。 秦家是流放队伍中的独一份,过得比楚家还体面。要是能攀上关系,那他到了流放之地,必然能过得轻松些。 然而丁秋彤早已看透了他这人,当然坚决反对,还让他死了那条心。 男人软言劝说无效后,羞恼成怒又想打人,被一直关注着的姜小六和同僚樊成文胖揍一顿。 男人气不过,指向丁秋彤破口大骂:“好你个臭婆娘,趁着我不注意,勾搭上两个官差,你怎么就这么有能耐呢!” 丁秋彤被辱清白,羞愤的眼泪在瞳孔打转,却毫不退缩:“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狼心狗肺?两位差爷路见不平出手相助,却被你这畜生泼污水,你就不怕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吗?” 见过杀人的丁秋彤,骨子里多了一份狠厉。 此话一出,男人一个哆嗦,立即看向姜小六和樊成文,见到他们阴沉的表情,瞬间萎了:“两位差爷,我说的是气话,当不得真。” “再敢毁人声誉污人清白,看我不抽死你!”姜小六扬了扬鞭子,示威道。 “依我看,也不一定是清白!”孙六斤突然阴阳怪气道。 姜小六怒了:“你什么意思!” “我不是说你,而是有人敲诈了他的米粮,又借花献佛地送给这个女人,这要说没有私情,谁信呢!” 樊成文面色涨红,握紧拳头:“我是看小孩无辜!” “哟!我看是上赶着当人家爹!” “你找死!”樊成文挥拳相向,孙六斤躲闪反击,两人很快打斗起来。 姜小六正要拉架,又见丁秋彤的前夫暴怒之下,扑向丁秋彤,对她拳打脚踢暴力相向,赶忙掉头过去阻止,两人又战在一起。 一旁的小竹发出惊恐的哭喊声:“啊姐姐,快救我娘!” 彼时苏云宛正在离营地有些距离的小溪边清理药草,听到营地里的混乱声和小竹的求助声,立即往回赶。 同样往回赶的还有陪护秦君屹做复健的伍少寒。 两人碰在一块,一起抵达现场时,小孩已经被丁秋彤紧拥怀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丁秋彤不断安慰:“娘没事,小竹乖,别怕” 那个作恶的男人躺在地上哀嚎不止,看样子已经被废了一手一脚。 他的娘荣氏抱着他,对着站一旁的拾二不断谩骂:“好你个看门狗,多管闲事残害我儿,你不得好死!” 拾二不痛不痒,冷漠以对。 他上午跟随一路,自然知道小女孩口中的姐姐是指少夫人,于是一出手就废了男人手脚,看他还敢不敢再骚扰这对母女。 “啪!”响亮的扇耳光之声响起,苏云宛甩了甩手,睨视荣氏,“再敢瞎哔哔一句,我让你永远别想再说话!” 荣氏的左脸肉见可见地浮肿起来,手指印清晰可见。 脸上火辣辣的痛感传来,荣氏大喊一声:“你唔” 她只发出了一个字,就被大儿子伸手捂住嘴巴,并在她耳边复述苏云宛刚说的话。 看苏云宛这狠厉气势,是真的有可能下令,让下属毁了他娘的声带,成为哑巴的! 欺软怕硬的荣氏心生畏惧,不敢再挑衅,只好让老大将小儿子抬离现场。 老大见弟弟招惹了官差和秦家,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只是怕被人诟病,这才不情不愿地出手抬人。 由于动作粗鲁,男人被疼得不断哀嚎,最后痛晕过去。 苏云宛收敛神色,撩起裙摆,在母女俩面前蹲下,摸了摸小竹的头,对丁秋彤道:“要不你们跟我一起走,在秦家,再没人敢再来骚扰。” “谢谢少夫人。”丁秋彤遭此一难,再不抱着天真的想法。 单靠她自己一人,无法抵挡前夫及其家人的迫害,就连好心相帮的官差,也被她牵连。 想到官差,她立即站起身,看向官差聚集方向。 第106章 鞭刑 涉事的三个官差正垂首恭立在钟威面前,姜小六将事发经过原原本本讲述一遍。 钟威听完,严厉道:“孙六斤,你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是!从明天开始,你也加入开路队伍,只手修路去!” “头儿!那他假公济私怎么论?!”孙六斤气急道。 “你要跟一个小女孩抢饭?我看你是一辈子都不想有孩子了是!”钟威讽刺道。 孙六斤被问得一顿,又指摘道:“他分明是看上那个女人,才如此行事。” 樊成文被说中隐晦的心思,顿时哑口无言。 钟威见状气恼道:“樊成文,你也一起修路去!另外,你们两个胆敢坏了内部打架斗殴的禁忌,各罚十鞭,以示惩戒。” “成文领罚。”樊成文俯身道。 “舅舅!”姜小六急着大嚷。 钟威瞪了他一眼:“闭嘴!我还没说你呢,这几年的功夫都练到狗肚子里去了,连个普通人都制服不了,尽给我丢人!” 说完,钟威看到站在官差后面的伍少寒,立即捉状丁:“小伍,待会饭后你陪小六练练,把他的薄弱点补一补。” “好的,钟叔。”伍少寒含笑应下。 姜小六又一声哀嚎,这次却是为了自己。 钟威冷哼一声,刚想点两个官差就地行刑,眼珠一转,对伍少寒道:“小伍,为了防止他们放水,就由你来执行鞭刑。” “头儿不可!这是咱们内部之事,不能由外人动手!”孙六斤吓得面如土色,就怕伍少寒发现了他针对秦家的事,借此暗害于他。 就算伍少寒没发现,上次在客栈,自己想严刑审讯他,现在风水轮流转,真要落到他手里,必遭大难。 钟威冷笑着命令:“我说可以就可以,把衣服脱了,跪好!” 孙六斤还想挣扎,樊成文却褪去上衣,露出健硕的胸膛和结实有力的小腹,跪倒在地。 伍少寒从姜小六那接过皮鞭,没管他挤眉弄眼,行至樊成文身后。 樊成文的脊背微微抖了抖,继而绷紧。 长鞭破空,呼啸而至,“啪”的一声咬在樊成文背上,当即抽出一道血痕。 樊成文身形猛地一晃,痛得脖颈僵直,青筋暴突,狠狠咽下那波上袭的呻吟。 伍少寒抽得不急不缓,鞭鞭见血。 整个营地只剩下鞭声呼啸和沉重的喘息之声。 十鞭之后,樊成文的面容因忍痛而微微扭曲,豆大汗珠自额上滚落。 姜小六赶忙上前扶起他,退至一边。 孙六斤吓得面色苍白,不断求饶。 不耐烦的钟威令人扒了他的上衣,捆在大树上。 “别捆,我听令就是。”孙六斤喝止靠近的两位同僚,不想太过狼狈。 钟威挥了挥手,靠近的两人退回原位。 孙六斤一咬牙,解开上衣跪在地上,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一鞭抽下,带起血花,孙六斤的后背蓦地抽搐,发出痛苦的呻吟。 伍少寒一丝不苟地充当大手,不待孙六斤缓一口气,下一鞭接踵而至。 孙六斤的手指紧紧抠着地面,承受着背后疾风骤雨般的鞭笞。他倒是也有几分硬气,并没有痛得大喊大叫,只发出些许呻吟。 就在他觉得快熬不住的时候,伍少寒停了手,十鞭已过。 孙六斤在他较好的同僚搀扶下起身,仇恨的目光直瞪伍少寒,大有一副“你给我等着”的意味。 苏云宛亲眼目睹了两场的鞭刑,曾经以鞭为武器的她很清楚,表面看似两人挨鞭的伤势差不多,实际上,一个只伤在皮肉,另一个却重及筋骨。 而这也是伍少寒与钟威的默契,钟威早就想处置孙六斤,苦于没有正当机会。 现在借伍少寒的手重伤孙六斤,便可以在他伤势复发后遣送回京。 一旁的丁秋彤早已满脸泪痕。 她听到孙六斤指摘樊成文的话,这才明白樊成文的心意,心中极为震惊。 而不等她回过神,又听到钟威下令罚鞭刑。 她的身体快于大脑,想冲上去求情,却被苏云宛拦下,“钟大人治下严明,你过去只会起反作用。” 听着长鞭破空和咬肉的声音,她止不住地颤抖,犹如感同身受。 “你先随我回秦家,我看你也伤得不轻。”苏云宛发现她裸露的皮肤青一块紫一块,衣服下还不知道伤成什么样。 暴怒的失去理智的男人,无异于山野猛兽一般,只短短几息时间,便能造成巨大的杀伤力。 随后赶到的于蓁蓁、秦若珊和秦若岚帮丁秋彤拿着行李,扶着她往秦家方向走。 营地的另一边,楚翊看着纷争落下帷幕,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冲着他父亲竖起大拇指:“还是父亲您思虑周全。” “哼。”楚绍从喉咙里发成一声冷哼,心里却十分受用。 就在乱象刚起时,楚翊想过去阻止,被他爹严厉道:“站住!此事你不宜插手。” “可是父亲,儿子怕他们伤着那个叫小竹的女孩。”楚翊想违命前往,被他大哥拦住去路。 楚大公子劝说道:“六弟,有官差护着,她们伤不着。” 谁知话音刚落,官差里的孙六斤便挑拨离间,起了内讧。 “大哥,你快让开。”楚翊急得想强行突破他大哥的封锁。 却听他父亲到了一声:“急什么,好好看着。” 楚翊正想顶撞争辩,却听见男人的惨叫声。 秦家影卫已经赶到,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废了男人一手一脚。 楚翊安静下来,看着事态演变。 直到苏云宛现身相邀,秦家众女眷将丁秋彤母女俩带走,这才明白父亲的意思。 楚翊出手,还能护一时,若将她们带回楚家,后续麻烦不断,丁秋彤也会觉得立场尴尬。 但是秦家就不同了,他们有护卫在侧,寻常人根本近不了身。而且无论是搭伙同行,还是以工换酬,丁秋彤都会比在楚家自在些。 楚大公子担忧道:“秦家随时可能面临突袭。” 楚绍早已想到这点:“去告诉丁娘子,若秦家遭遇意外,立即带孩子来楚家。” 她们只是弱小的妇孺,就算没有血缘关系,楚绍也愿意在关键时刻伸把手。 “我去说。”楚翊最为积极,离开前,顺手从茶盘里捞了一把糖果。 第107章 生计 苏云宛拉着小竹的手,走到半路,见到楚翊走来,便停了脚步。 小竹正纳闷时,面前突然出现一只大手,手上躺着几颗五颜六色的糖果。 楚翊蹲在她面前,软声道:“小竹,挑颗最喜欢的糖果吃。” “谢谢哥哥!”小竹经受不住糖果的诱惑,露出笑脸,随手捡了一个红糖果。 她认识楚翊,昨天早上香喷喷的白面馒头就是他送的。 苏云宛看她小竹手上有点脏,便接过糖纸剥开喂给她吃。 随后,楚翊道:“剩下的交给你姐姐保管,一天吃两粒,才不会牙痛。” 苏云宛轻笑着,伸出手掌。 楚翊将手中的糖果交到她手心,两手交叠的一幕,刺痛了秦君屹的眼睛。 “大公子,给您添麻烦了。”快走几步的丁秋彤等人已经到了秦君屹身前,丁秋彤客气道。 秦君屹面色冷硬,语气倒客气:“丁娘子无需见外,先去上药。” 丁秋彤确实伤得不轻,谢过之后,随众人进了女眷的帐篷。 跟老夫人等其他女眷一番见礼后,这才褪去衣物抹药。 看着她那青青紫紫的伤痕,老夫人怜悯心起,斥骂她前夫不当人,还让她安心待着,他再不敢来这闹事云云。 帐篷外,随苏云宛一同前往的楚翊朝秦君屹行了一个平礼:“大公子。” “六公子。”秦君屹看了眼手中的拐杖,不卑不亢道,“请恕在下无礼了。” “不妨,是我贸然登访。”楚翊挂着客气的笑容。 秦君屹客套一番,随后看向苏云宛和小竹。 小竹立即清脆地叫了声:“叔叔好。” 秦君屹面色一僵,随即听见苏云宛的“嗤嗤”笑声。 他看着眼前欢乐舒畅的妻子,眼神透露着温柔和宠溺,低头纠正小竹:“叫哥哥。” “哥哥好。”小竹如善从流地改口。 “乖。” 秦君屹引领楚翊进帐篷。 苏云宛并未随着一起,而是领小竹去一旁的树下地垫上落座,很快有影卫端上茶水果盘。 “姐姐,我想见我娘。”小竹有些不安。 “你娘正在上药,等处理好了,我便领你去。”小小年纪,还是不要见那些可怖的伤口,以免留下心理创伤。 没等多久,秦若岚便从女眷帐篷里出来,朝苏云宛点头。 苏云宛便带小竹进帐,又是一番介绍见礼。 就在这时,探墓队伍回来了。 他们人人背着大麻袋,将墓地里的值钱物件几乎全带了回来,是真正意义上的满载而归。 已经告知来意的楚翊听到帐篷外的动静,识趣地告辞。 回到楚家后,他跟父亲回禀一声,随后坐在地上陷入沉思。 秦君屹的身体状况,比之前好了不知多少。 “在想什么?”楚大公子在他身边坐下。 楚翊随口问道:“大哥,丧骨钉之刑,真的从未有人治好过吗?” “据我所知,确实如此,你在怀疑什么?” “没有,我就这么一问。”楚翊话是这么说,可微拧的眉心并未放松。 楚大公子见他不欲多说,也没强迫,只在自己心里琢磨。 同一时间,秦家女眷帐篷。 丁秋彤刚提出自己支付费用,就被裴氏拒绝了:“你还带着孩子,多留点钱傍身好。况且,这有出无进,终究不能长久,你对将来有什么打算?” 苏云宛冷冷瞥了裴氏一眼,她又想干什么? “我这戴罪之身,到了幽州城也只能听从安排,现在只希望能平安抵达幽州。”丁秋彤心里一紧,她早就听闻了苏云宛婆媳不合的事,只小心应对。 裴氏又道:“就算要听安排,这手中有钱好办事,你想不想多赚点钱?” 面对莫名热心的裴氏,丁秋彤悄悄看了眼脸色冷凝的苏云宛,道:“我只希望能顺利度过这一路,其他暂未考虑。” “那就跟蓁蓁一样,搭伙同行。”苏云宛突然道。 裴氏气恼道:“苏氏,长辈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还懂不懂礼数?” “礼数?”苏云宛冷哼一声,“秋彤是我的好友,你这又是什么待客之道?” “我是好心给她谋一份生计!” “到底是好心还是为了你自己?”苏云宛丝毫不留情面地反问。 老夫人正想叫止,却听见帐篷外闻声赶来的秦君屹道:“祖母。” “屹哥儿,快进来。”老夫人见到撑着拐杖的秦君屹,责备道:“你怎么又起来了,快坐下,别硬撑着。” “谢祖母关心,孙儿没事。” 苏云宛起身扶着他,在自己位置边落座。 秦君屹环顾一圈,问道:“刚才在争执什么?” 裴氏率先诉说:“屹哥儿,娘想请丁娘子闲暇之余照顾你祖母。如此以来,你祖母能多一个人照顾,她也能赚取一份生计。这互利互惠之事,却被你媳妇大力阻拦,她到底存了什么心?” 苏云宛冷嗤一声,被秦君屹暗中捏了捏手掌,暗示稍安勿躁。 “丁娘子的意思呢?”秦君屹并未跟着裴氏的思维走,而是扭头问当事人。 丁秋彤见到刚才婆媳冲突,心里嘭嘭直跳,将自己的想法道出:“谢谢大夫人,只是我更想出资同行。” 世道不太平,不少人出行都会选择出资跟随商队或者镖局同行,寻求庇护。 丁秋彤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母亲,既然丁娘子已有打算,就别强人所难了。”秦君屹道。 说完,秦君屹叫了一声:“来人!” 拾一掀帘入内,跪地听令。 “再支一顶帐篷,供丁娘子母女俩休憩用,另外腾出一辆车给她们。” “是。”拾一领命而出。 于蓁蓁急声道:“我跟秋彤一起!” 说完,她看向丁秋彤,“行吗?” “好啊!”丁秋彤笑着答应,经过这两天的相处,她已经跟于蓁蓁熟悉起来,小竹也喜欢她,根本不成问题。 裴氏的脸色瞬间阴沉得乌云密布,再一次败下阵来。 帐篷搭好后,于蓁蓁和丁秋彤便将自己的行李搬到了新帐篷中。 就在众人吃晚饭的时候,营地附近的林子里传出女人似痛苦又似欢愉的声音。 第108章 换取食物 时间回到一刻钟前。 卢家大少爷卢君承耐不住宝贝儿子的苦恼,让一个小妾去伺候官差,换取食物。 此举就像打开了某个机关,他的弟弟们纷纷效仿,逼着自己的小妾献身。 由于狗皇帝早已打算对秦家斩草除根,因此并未对未生育的妾室进行发卖,而是命她们随秦家流放。 这也就导致了卢家有不少妾室随行,就连小儿子卢君丰,也有个叫连音的小妾。 眼见几个兄长都叫妾室去卖身求饭,他看了眼岑依依,并未使唤连音去。 谁知连音眼看着那些小妾找到对象,将换回的馒头先带回来并交给各自男人,就坐不住了,软声央求道:“少爷,让奴婢去给少爷换食物。” 卢君丰黑了脸,训斥道:“你就这么想要男人?” “奴婢冤枉!奴婢只是怜您饿着肚子,这才出此下策。”连音哭得梨花带雨般,心都碎了。 “好了,你乖乖待着就是。”卢君丰自然知道她的心意,软声安慰了几句。 连音看了眼岑依依,眼中暗光流转。 要是她真的委身于官差,那身子可就脏了,少爷也肯定就不要她了,那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现在得了少爷的准话,想必日后也不会让自己去干那种事了。 岑依依发现连音的目光,心里就像有根刺一样。 而这个小妾,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安分的人。 说什么喜欢她,结果还不是纳了小妾! 岑依依早在几年前就知道,卢君丰对自己超出了表妹情意,可她心有所属,便一直婉拒。 受伤的卢君丰便收了个丫鬟做同房,那人便是连音。 后来,连音甚得他心,便抬为了良妾。 在卢君丰的眼里,就算喜欢岑依依,也不耽误他享用别的女人。 而这,才是大周男人的思想主流。 那些换了馒头回来的小妾们,不约而同地朝树林里走去,官差随后而至,完成交易。 一声声动静传来,令卢君丰心里燥火难灭。最终他还是没忍住,顾不得岑依依在场,给连音使了个眼色,往林子里去了。 连音心中暗喜,紧跟他而去。 岑依依就像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似的,脸色涨红。 偏偏卢氏还在借题发挥:“身为女人,就该贤惠、大度、顺从。莫说是一房小妾了,就是十房八房,只要夫君喜欢,就得欢欢喜喜地迎进门。” 岑依依强忍住羞辱的泪水,低着头一言不发。 其实她只要愿意出高价,还是能找到品行过关的官差做依靠,即便孤身也不会受其他人欺辱。 可惜现在的她将金钱看得跟性命一样重要,又习惯了利用卢君丰的感情,也就从未想过这一点。 她觉得卢家虽然嘴脸难看,但还能周旋应对。 她不知道,危险就像夜里潜行的毒蛇一般,悄无声息地来到她身边,只待一个契机,便会突然发起攻击。 再说秦家这边,老夫人听到林间的动静后,道了声:世风日下,不知廉耻。 可没过多久,她便看到那些衣冠不整、跌跌撞撞回来的女人,大都是老三家的小妾。 这一刻,她浑身的血液直冲上脑,嘴巴颤抖着,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祖母,您别着急!”发现她异状的秦君屹惊叫一声,赶忙拍她后背,让她醒神。 于蓁蓁也连忙上前按压几处穴位,还要秦君献,在她后背输入内力。 多管齐下,老夫人终于从中风的危机中解除,嘴里直叫:“老三,把老三叫过来!” “孙儿这就去!”秦君献立即应下,并疾步而去,深怕老夫人再有个闪失。 可卢政听闻后,立即猜到老夫人要斥责,就不愿动弹,还冷声道:“你去告诉我娘,我们两天来,每顿饭只吃一个窝窝头,而且还要从事辛苦的修路工作,再不想办法补充能量,就要死在这里了!” “这些话,你直接去跟祖母说。”秦君献不愿干这吃力不讨好的活。 “我去跟母亲说!”卢氏站起来,“要是秦家肯借粮食给我们,怎么会到今天这地步?” 秦君献闻言怒了:“关我家什么事!你们就不会靠山吃山,采集打猎吗?没本事就是没本事,一群大老爷们,还要靠弱女子吃饭,丢不丢人!” “你再说一句!”卢政气得握紧拳头想打人。 “怎么,做都做了,还容不得人说了?幸亏你们不再是秦家人,否则秦家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我打死你个臭小子!” 卢政再忍不住,像在牢狱之时那般动起了手。 然而,秦君献不是四老爷,他非但没够到对方的身子,反而被一个过肩摔狠狠砸在地上,顿时痛得难以动弹,呻吟不断。 他的儿子们见状,立即冲上前想以多敌少报复回来。 然而一阵疾风袭来,几名影卫闪身出手,只瞬间功夫,所有人被摔了一地,一时间起不了身。 “老爷、儿子”卢氏惊怒交加,正要破口大骂却被影卫的眼刀吓住,只能哀嚎叫唤。 其他女眷也纷纷上前,扶起地上的人。 “你们欺人太甚!”办完事的卢君丰从林子里走回来,气得眼睛爆红。 连音则是一副娇羞可人的模样,只安静地站在一边,只希望不波及自己。 “是你的好父亲好兄长先动手的,还不许我防卫?”秦君献冷嘲一声,看着几个影卫,“我们走!” 目送他的,是卢君丰猛兽般凶狠的眼神。 作为练武之人,秦君献和影卫们都感知到,但他们根本不惧。 老夫人见秦君献非但没把人叫来,还去卢家大闹一场,气得又差点晕厥。 秦君献却一回来就告状道:“祖母,卢政根本没再把您的话放眼里,他就是不过来。” “不来就不来,你怎么能对他动手!” “我冤枉啊!是他要打孙儿,难道孙儿是木头,等着他打吗?” 秦若岚扑哧一声,没忍住笑,随即立即伸手捂住嘴巴,躲到苏云宛身后去。 苏云宛微微侧头,随即嘴角扬了扬。 老夫人被气得没了脾气,只剩下吭哧吭哧困难的呼吸声。 秦君屹劝说道:“祖母,事已至此,您放宽心,保重身子要紧。” 老夫人见大孙子依然态度不该,知道照拂老三没希望了,只捂着心口直叫难受,被林氏母女俩送回帐篷休息。 秦君屹看见老夫人进入帐篷,神色漠然地扫视一圈道:“继续吃饭。” 第109章 吃醋 晚间的山野,漆黑如墨。营地里,篝火噼啪作响。 苏云宛从驴车上跳下来,手上拎着一包刚调配的药浴材料。 篝火上,架着一口大锅,热气从锅盖四周冒出来。 正在烧火的秦若珊看见苏云宛,起身问道:“已经配好了?” 苏云宛点头,打水清洗药材:“把热水都倒出来,你先去洗漱。” “要不要你先?我看着火就行。”秦若珊将锅里的热水全部清到桶中,再舀入清水。 苏云宛将药材全部倒入锅中,再盖上锅盖,“不用,我后来再来。” 秦若珊便兑好水温,让大哥帮忙提水。 为了洗漱方便,秦家影卫将布料绑在几棵树上,围成一个简易的浴室。 至于浴桶,由于车辆空间有限,苏云宛只买了两个,专供老夫人和秦君屹使用。 至于其他人,男的直接洗冷水,女眷则直接用桶擦洗淋浴就好。 就在苏云宛烧火的时候,丁秋彤从小帐篷里走过来,面带羞涩道:“少夫人,能不能帮我配一些治疗鞭伤的草药。” 她本来想请于蓁蓁开药方,再找苏云宛配药。谁知于蓁蓁听了却说苏云宛的用药更高明,不如直接找苏云宛开药。 “那个官差受的只是皮外伤,他们自己有外敷药。至于内调方面就用你昨天采集的药材,拿过来我看看。”苏云宛道。 丁秋彤迟疑道:“这我想用一些今天的药草,用钱换,可以吗?” “我看那人身体挺强壮的,真没必要大补,是药三分毒,合适的才是最好的。” “行,那就听您的。” 丁秋彤回帐篷拿晒干的药草,顺便跟于蓁蓁说了这事。 于蓁蓁感叹道:“她说的确实在理,我去看她怎么挑。” 这些天来,她看过苏云宛给秦君屹的配药,多一分过了,少一分不够,真的是恰到好处。 可以看出,苏云宛真的是暗藏的用药高手。 苏云宛看到于蓁蓁一起过来,毫不意外,她根据几种药材的属性,确定用药及剂量,让丁秋彤去小土灶那煎药。 于蓁蓁琢磨了一会,恍然大悟,不禁赞叹:“少夫人,还是您精通相生相克之道,还能融会贯通用纳为己用,您的医术肯定很厉害。” “过奖了,我只是对药草略知一二。”至于医术,靠她的木系异能,并非常规医疗之策,不提也罢。 于蓁蓁两眼闪烁着星星般的光芒:“我能拜你为师吗?” “抱歉,我还没到那高度。”苏云宛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虽然她没有“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隐忧,但她不想成为人师。 大周具有严格的阶级社会等级,奉行官教一体的教育体制。由于教育资源的稀缺,教师在授业解惑过程中处于绝对支配地位。 相应的,教师肩上也担当着“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责任。 师生关系好比父子亲情,她可没法给予蓁蓁亲人般的呵护和关怀。 于蓁蓁又道:“怎么会呢,大公子那么糟糕的情况,都被你调理得好很多了。” “他是常年征战在外,练就了一副铜筋铁骨。”苏云宛见她仍然执着,便道,“你有不解之处,咱们可以一起探讨,但拜师之事,就不要再提了。” 于蓁蓁只好表面应承,却坐在她身边,:“我来烧火,以后熬煮药汤相关的活,交给我就好。” 不等苏云宛拒绝,她又说了句:“就当是报答秦家的相护之恩。” “行,那我先回帐篷了,好了你叫我。”既然于蓁蓁将话说得敞亮,苏云宛就没再推脱。 她起身走向帐篷,刚掀帘而入,就对上秦君屹幽深难辨的眸光。 秦君屹坐在席中,仰头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个官差身体强壮?” “当然是看到的啊,他挨鞭时脱去上衣了。”苏云宛一点也没觉得有问题,在他身边落座。 可她忘了,在男女关系极为保守的大周朝,一个已婚女子旁观赤身男人,是多么惊世骇俗之举。 秦君屹心里吃味,却又没法诉之于口。 这种感觉,令他心里犹如百爪挠心般难受。 他伸手一揽,将苏云宛拥抱入怀,力气之大,恨不得将她藏起来,从此只看他一个人。 苏云宛被紧箍得难以呼吸,挣了挣身子,皱起秀眉问道:“你怎么回事?” 回应她的,是狂风暴雨般的吻。 苏云宛被堵得喘不上气,浑身都要烧起来一样。 被她挣开后,秦君屹又朝她肩颈处一口咬下。 “啊!”痛感一传来,苏云宛就使劲一推,秦君屹被推倒在地。 随后,苏云宛偏头一看,只见雪白的肌肤上,充血的咬痕模糊可见,比上次还轻,但她还是气急败坏道:“你属狗的啊!” 秦君屹见她恼怒,急忙爬起身凑上前:“让我看看,很疼吗?” 即便有了上次经验,他下口收好力度,却还是慌了神。 “去!”苏云宛低斥一声,捂住伤口侧身躲开。 秦君屹惊慌哄道:“对不起,宛宛,你让我看一眼。” “你不会也有家暴倾向?”苏云宛怀疑的目光瞥着他。 “什么是家暴?” “家庭暴力,就像丁秋彤的前夫一样,一言不合就动手。” “我没有!”秦君屹急声辩诉,额头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眼睛被逼得通红。 苏云宛白了他一眼:“对,你是动口不动手。” “宛宛”沙哑的声音中包含了痛苦与歉意,“我让你咬回来。” 苏云宛气恼道:“谁稀罕?上次我没跟你计较,你还变本加厉了?” “我不是,我”秦君屹急得不知该怎么说。 “那你给我说清楚,发什么疯?” 秦君屹紧呡嘴唇,不愿道出自己强烈的占有欲。 “很好。”苏云宛起身想走。 秦君屹一把拉住她,再顾不得其他:“宛宛,你再给我点时间,我会把失去的体魄全练回来。” “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苏云宛拍了下他的脑袋。 闹了半天,就因为这?! 第110章 送药 “比起皮相,我更喜欢的是骨相和灵魂!” 而纵观两个世界,令苏云宛真正上心的,也唯有他秦君屹一人。 秦君屹想起她刚才说的“铜筋铁骨”,所以她心中还是有自己的! 大惊大喜下,他像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将苏云宛拥入怀中,亲吻她的额头,呢喃道:“宛宛” 苏云宛见他只是喝醋喝大发了,也就懒得再与他计较,只警告道:“再有下次,看我怎么收拾你!” “不干了。”秦君屹陪笑道。 突然,他笑意一收,担忧问道:“宛宛, 你是不是对疼痛很敏感?” 苏云宛一时间沉默了。 末世那些年,她孤身一人,一旦受伤,就意味着危险加倍,她早已习惯了极力保护自己。 而这一沉默,却令秦君屹想起了他三弟秦沐,也想起了他差点折损在影卫营熬刑一项上的事,心里顿起怜惜:“那以后多注意防护,也别去山上了,有事吩咐拾一他们去办就好。” 苏云宛笑了:“还不至于娇弱成那样。” “我知道,但能避免的苦和痛,咱们就不受。”秦君屹的双眸盛满柔情。 如若可以,他希望自己有一种移花接木般的能力,可以将宛宛的伤病和厄运都转移到自己身上,让她永远安康、快乐。 丁秋彤看着熬好的汤药,一时间陷入难题。 她刚和离,又带着女儿,根本没想再找男人。 更何况,那个官差押送完犯人,就要回京都去,而她作为流放犯人,非特赦不得离开幽州城,两人根本没可能。 只是他这顿惩戒因她而起,若什么都不做,她心里过意不去。 可如今药是熬好了,她却不想出面,免得造成误会。 于蓁蓁见她为难,出口询问,得知她的难处后,便道:“你是想彻底隐去自己的身影,还是请人带话表示感谢?” 丁秋彤望着药汤,道:“只要将药送到,能不提我是最好的。” “那正好有一个合适人选。”于蓁蓁看向不远处对练的两人。 此时伍少寒正在陪姜小六过招,又一次毫不留情地将进攻的姜小六撂倒。 肉体“嘭”的一声砸在地面,姜小六疼得哎呦直唤:“停停停!今晚到此为止,让我喘口气。” 伍少寒伸出手掌,将他一把拉起来,并告诉他刚才需要改进的地方。 只是说一千道一万,还不如训练和实战来得深刻有效。 他自己就是经过残酷的训练,才练就今天这身手。 不过姜小六跟他走的路子不同,能坚持到现在才叫停,也算不错了。 作为鼓励,伍少寒拿出一瓶专治跌打损伤的药水,“拿回去擦擦。” “谢了。”姜小六龇牙咧嘴地收下,“时候不在了,我先回去了。” 他现在最想回到营帐中,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让浑身叫喧的酸痛好好缓一缓。 “姜差爷,可否请您帮个忙。”丁秋彤上前道。 姜小六扭头一看,笑道:“什么事?” “能帮我送一份汤药给那挨罚的差爷吗?”丁秋彤道,“只是请不要说是我熬的,就说是您顺手帮他开了一副药剂。” “行,没问题。”姜小六常年混在市井之中,尽管年龄不大,却早已知晓人情世故。 丁秋彤既然想避嫌,那他就不说,至于樊成文能不能猜到,就靠他自己的本事了。 不久,趴在营帐中的樊成文被姜小六叫起来:“樊哥,我这儿有一副汤药,你喝下再睡。” “哪来的?”樊成文翻身坐起。 姜小六将汤碗端给他,含糊道:“别管哪来的,喝了没坏处。” 樊成文一笑,接过碗一口咕噜咕噜喝下,“谢了。” “客气啥,要不是我托你帮忙照看,你也不会落这一身伤,哎”姜小六长长叹了口气。 前两天,答应伍少寒照看丁娘子后,姜小六回到营地就请樊成文帮忙。 樊成文也正因为此,才会在她前夫用米粮还食物时,特意分一半送给她。 丁秋彤等众人去上工后,才借用官差的厨具做饭。 随后,她又不辞辛苦地上山采集,还能不卑不亢地跟秦家大少夫人交往,他不知不觉中就受其吸引,动了心思。 现在听姜小六叹气,樊成文浅笑道:“就算没有你,我也不会冷眼旁观。” “那倒也是。”姜小六一想到他的为人,点头附和。 樊成文又问道:“丁娘子现在怎么样了?在秦家还好吗?” “挺好的,比之前无依无靠强多了。” “我看这一路秦家少夫人跟她婆母不合,不知丁娘子是否会被大夫人刁难。” “这个大可放心,少夫人的战力可是杠杠的,就连大公子都被她吃得死死的。”姜小六想起刚才苏云宛那句属狗的话,就忍不住想笑。 樊成文突然道:“这药该不会是秦少夫人开的?” “啊这我也不知道。”姜小六还真没注意到是谁开的,他一心对练,哪顾得了其他。 樊成文眼睛一眯:“不是你特意寻来的?” 这话让姜小六不知如何作答,只生硬地转移话题:“我去小溪洗个澡!” 说完,他便随便捡了几件衣服就跑了,颇有落荒而逃的意味。 樊成文看着放置一旁的空碗,嘴角渐渐漾开笑容。 他就说么,以姜小六跟伍少寒的交情,讨一副药材不难,却不会在秦家熬好了才端回来。 秦家如今没什么下人,姜小六再怎么马大哈,也不能让秦家家眷或护卫熬制汤药,可定会将药材取回来再弄。 可要是丁娘子所为,那一切违和之处就都说得通了。 姜小六不知道,他这一跑,彻底将丁秋彤暴露出来。 他在溪边磨蹭良久,估摸着樊成文已经睡了,才回帐篷。 谁知樊成文非但没睡,还等候多时,见他回来,立即递来一个银元宝,“明天你帮我交给丁娘子,就说是药钱。” 姜小六: 他是怎么猜到的?! 第111章 恃宠而骄 翌日,清晨。 树林里不时传来鸟叫虫鸣,沉寂的荒野重新鲜活起来。 苏云宛睁开朦胧的双眼,却发现秦君屹不在身侧,也没在帐内。 不会这么早就去锻炼了? 近日以来的同眠共枕,她早习惯了秦君屹的相伴,也就睡得沉沉的,没注意到动静。 一想到昨晚他那醋意大发的样子,她的心里就有一种难以言状的奇妙感觉,这种感觉她从未体验过,还挺新奇的。 就在她沉浸其中时,秦君屹回来了。 他的靴子沾满了污泥,衣摆上留有摔跤的痕迹,又脏又湿,脸上却笑容满面。 “宛宛,醒了?”秦君屹背着手走到睡铺旁。 苏云宛应了一声,掀被起身。 刚站起来,就见到一大束五彩缤纷的野花映入眼帘,花瓣上的露珠晶莹剔透,将花儿打扮得格外美丽。 秦君屹笑道,“喜欢吗?我在山里采的。”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听的人骨子里都酥麻了。 苏云宛小心翼翼地接过花,生怕弄坏它似的,由衷感叹:“真漂亮!” “可惜没有花瓶。”秦君屹心中遗憾。 “我有办法。” 苏云宛起身,特意挑了一件迷离繁花丝锦衣裙,穿戴整齐后,她解开花束,用野花编制成花环,戴在头上。 她对着铜镜照了照,扭头问秦君屹:“怎么样?好不好看?” “嗯!”秦君屹点头,眼神中透露着迷恋与温柔。 鲜花环绕,更衬得她整个人容光焕发、千姿百媚,真真是人比花娇,美若天仙。 苏云宛放下铜镜,勾住他的脖子,仰头落下一个吻,嫣然笑了:“这是赏赐。” 秦君屹欲反客为主,苏云宛却滑溜地躲开了。 还没刷牙呢! 秦君屹听见外面的动静,笑着摇摇头,转身去找衣服更换。 当他看到膝盖上因攀爬不当摔了一脚,导致擦破的皮肤时,突然“嘶”的一声抽冷气。 “摔伤了?”苏云宛闻言立即看向他,紧张的神色一览无遗。 秦君屹柔声道:“没事,就擦破了点皮。” “我看看。”苏云宛看到膝盖上冒出血丝的伤口,立即拿出药水药膏为他处理。 她这郑重的态度,反而让“恃宠而骄”的秦君屹不好意思了。 他耳垂微红,面色羞赧道:“真没事,不用上药。” “好得快些。”苏云宛摸完药膏,这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疼吗?” 秦君屹对上她那戏谑的眸光,说疼也不是,说不疼也不是。 窘迫之下,他迅速穿戴衣服鞋子,“我出去看看饭好了没有。” 苏云宛目送他落荒而逃,嘴角的笑意再难抑制。 这男人,实在是太可爱了! 苏云宛戴着这个花环走出帐篷,毫不意外地吸引了所有人的关注力。 秦若岚直白地赞叹:“哇,好漂亮啊!” 苏云宛含笑不语,只取下花环给她看。 “大嫂,你从哪儿采的鲜花,我也想要做一个花环。”秦若岚眼热道。 “我也不清楚。”苏云宛说完,看向秦君屹。 秦君屹已经恢复情绪,指了个方向:“在山那边。” “不是,大哥,这是你采回来的?”秦若岚瞪大了眼睛,目光的焦点瞬间看向他拄着的拐杖和腰背大长腿。 秦君屹还需要隐瞒身体状况:“当然不是,我让护卫去采的。” “我就说么,吓我一大跳,你可不能逞能啊!”秦若岚咋咋乎乎道。 秦君屹抿唇一乐,看向苏云宛。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胶着不移,似乎在传递着一种独属于他们俩的信息。 秦若岚左看看右看看,“啧”了一声,去找秦若珊了。 饭后,在秦若岚的动员下,昨日的采药小队变成了采花小队,准备出发。 秦君屹一反常态,突然道:“宛宛,你留下来陪我。” “哦?”苏云宛惊讶地看过去,见他点头,才确定他让自己陪着做训练。 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正好,她也想知道秦君屹的训练情况,便跟秦若岚等人道:“那你们去,注意安全。” “放心,我们不走远。”于蓁蓁道。 没了苏云宛,她不知道秦家护卫还会不会暗中跟随,便打算在附近转转。 同一时间,官差正在叫人上工开路。 经过两天的劳作,道路已经开出三分之二左右。 而这两天下来,官差的粮食已经用尽。 钟威和姜小六走过来,跟秦君屹拱手道:“秦大公子,钟某想跟你借八石米粮,按照这个修路进度,明天就可以通行了,后天便可以采买补给了。” “没问题,现在就可以搬走。”秦君屹爽快地答应。 姜小六立即回去叫人赶马车过来装运米粮。 准备出发去督工的樊成文听了,立即调转脚步,大步跟上叫上人去秦家的姜小六,“我去帮忙。” “你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姜小六见了,嘿嘿一笑,将昨晚收的银子还给他:“正好,这钱你自己给丁娘子。” 樊成文一乐,将钱收起来。 姜小六又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不过你这伤,搬得动米袋吗?” 他可听说了,那个孙六斤伤重得连动弹都困难,为此舅舅还特殊关照,免去了他今日的劳作之罚。 彼时他趁机跟钟威求情,让樊成文也免了劳作。 钟威想来力求公平,既然孙六斤的“劳役”免了,就顺着姜小六的话,将樊成文的也免了。 当他看到樊成文过来秦家时,眉头微微一皱。 鞭伤还没好呢,来做什么? 与他感官共同的还有准备出发的丁秋彤。 当她看到樊成文跟姜小六一起抬装着大米的麻袋时,心不禁提了起来。 实际上,樊成文的确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轻松。 即便鞭笞尚未伤及筋骨,肌肤之伤的疼痛也逃不过。 伍少寒为了完成钟威的暗示,对樊成文并未手下留情,以免被外人看出端倪。 樊成文纯粹是担心丁娘子被秦家大夫人迁怒,当成奴仆使唤,才跟过来看一眼。 见到她们母女俩跟秦家女眷有说有笑,关系融洽,这才放下心,集中精神将米粮从秦家的驴车,搬运到赶来的马车中。 刚搬完一袋,他就大汗淋漓了。 后背的伤口被汗水浸得刺疼,犹如针扎般难受。 樊成文咬牙坚持,正准备去搬第二袋,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樊兄。” 第112章 假死脱身? 营地附近的山脊高处,四周寂静无人,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樊成文褪去上衣,露出被血渍浸染的纱布,好似朵朵红梅点缀其中。 “伤口崩裂了。”伍少寒解开纱布,露出外翻的鞭伤。 他快速又沉稳地为其止血、上药、重新包扎。 待一切忙完,樊成文穿好衣服,望向伍少寒寒暄道:“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伍少寒淡笑回应。 “我看秦家规矩不少,要是丁娘子犯了忌讳,还请你帮忙回护一二。” “她有少夫人护着,出不了大事。” 以少夫人那性子,谁也别想拿规矩束缚她。 作为被她带回秦家的人,丁娘子自然不用受那些约束。 樊成文却担忧道:“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 “这话说的,除了她夫君,谁能护她一辈子呢!”伍少寒说完,饱含深意地看着他,“你有什么想法?” 樊成文摇头:“我还没想那么远。” 伍少寒心中一动,要是能将他留在幽州城,为主子所用 他加入官差队伍时日虽短,对钟威身边的人却打探到不少消息。 作为钟威的得力助手,樊成文的人品、性情和武功都不差。 他还从姜小六口中得知了樊成文的过往。 多年前,北狄攻破国门,一路南下,他老家所在的村子被烧杀抢掠,家毁人亡。 樊成文成为流民辗转至京城谋生,被地头蛇及其小弟多番欺辱,就在他忍无可忍想要杀人泄愤之际,被路过的钟威喝住,并将他带回自己家。 听闻了他的身世和遭遇后,钟威见他身手敏捷,便亲自教他散打功夫,通过考验后,就保荐成为一名差役,从此随他左右。 去年,他娶了一个平民之女。本以为从此组建家庭,过上安定幸福的日子,却在完成一次押送流放任务回京时,撞破了他妻子与一个外男的奸情。 本朝对女子的律法严苛,要是真按律法办,那女子要被押着骑木驴游街示众,而后浸猪笼沉河而死。 在她的苦苦哀求下,樊成文终究狠不下心扭送官府,只将她休了了事。 从那以后,他便对媒人说亲敬谢不敏。 樊成文这份工作,注定聚少离多,他怕这绿帽子戴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原本伍少寒觉得樊成文会永久追随钟威左右,现在有了丁娘子这个变数,可就难说了。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就连他那英明神勇的主子,也栽在了这上面。 樊成文要是真的动了真感情,为了丁娘子留在幽州,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刚想到这,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笑谈声。 说来也巧,这边正是清楚秦君屹采花的地方,于蓁蓁等人各背着一个背篓,往这边走来。 她们也很快发现了伍少寒两人,出声打招呼。 樊成文目光专注地看向丁秋彤,上前道:“丁娘子,在下有些话想跟你说。” 丁秋彤瞬间觉得浑身热气腾腾,红了脸颊。 其他人识趣地走远,走到一个既能看到两人身影,又不会听到他们说话的位置。 “昨晚的汤药,谢谢你。”樊成文凝视着眼前温婉秀丽的女子。 丁秋彤微微愣了,呐呐道:“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你的伤好些了吗?” “好多了,此事与你无关,无需介怀。”樊成文说着,掏出五两银子,“这是药钱,请你收好。” “不用不用,是我自己采的药,没花钱。”丁秋彤赶忙摆摆手,解释道。 樊成文却道:“那也是你辛苦劳作所得,收着。” “我真不能要,差爷还有别的事吗?”丁秋彤心中慌乱得很,恨不能拔腿就跑。 樊成文见她太过紧张,就没再坚持,而是问道:“你想不想回京。” 丁秋彤瞬间愣住:“我我这流放之罪,哪里还回得去。” 她想起远在京城的爹娘,不由得泪盈满眶。 “你别伤心,我想到一个办法。”樊成文心中顿时泛起怜惜,不等丁秋彤再问,就道出常见的对策:“假死脱身,改投换面。” 丁秋彤细细想了一遍这八个字,却摇了摇头,“谢谢差爷,我想先去幽州看看。” 要做到这两点,绝非她一人之力能办到。 她与樊成文非亲非故,不能靠他办成此事。 若他人好心善,这种杀头的死罪,她不想连累他。 若他心怀歹意,她不想被他趁机拿捏住,一辈子任他驱使。 因此她婉言拒绝了。 樊成文倍感意外,这跟他预判的完全不一样。 要是换成寻常女子,能借此摆脱戴罪之身,还可以跟亲人继续联络,恐怕没几个人能拒绝得了。 “你有什么顾虑?”樊成文想不通,便直接问了。 丁秋彤回到:“没有,我只是想堂堂正正地活着,不过还是谢谢您。” 樊成文这下犯了难,眉头纠结得像能夹死蚊子似的。 “差爷,我先走了,您自便。” 丁秋彤走向秦若彤等人,几人结伴离去。 伍少寒见到眉目纠结的樊成文,问他遇到什么难处。 樊成文将假死脱身之计一说,并表示道:“她能借此回到京城,我实在想不通,她为何会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在这个设想中,你的位置在哪里?”伍少寒反问。 樊成文呼吸一滞,他不是烂好人,自然想娶丁秋彤为妻,为此不惜担当事情败露的风险。 但若是丁娘子不愿意,他也不会强迫她,就当是日行一善了。 可这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 作为一个刚和离的单亲带娃女人,丁秋彤早已过了孤注一掷的年纪。 有道是“初嫁由父,再嫁由己”,若没有遇到可以托付终身之人,她不会再嫁人。 至于樊差爷,官差和犯人这两种身份天然对立,是两人难以跨越的鸿沟。 第113章 补贴 山中有一处隐秘的平坦之地,几个隐卫四散戒备。 秦君屹身着白色单衣,正在林间练军拳。 一招一式刚劲有力,勇猛带风,充满了阳刚之美。 整套下来,他的脸上布满汗水,面露疲色,眼神却依然坚毅锐利。 “歇一会。”站在一旁的苏云宛拿出帕子,倒水打湿后递给他。 秦君屹却将头凑近,耍赖道:“我的手脏,你帮我擦擦。” 苏云宛扑哧一笑,好脾气地为他擦了擦脸和脖颈。 “会不会待着无聊?”秦君屹接过伍少寒递来的水囊,连喝几口后递还给他。 苏云宛笑道:“不会,这才两天时间,你就能恢复到这个程度,太出乎我意料了。” 即便有她的异能加速恢复,这身手方面还是要靠他自己。 谁知秦君屹却摇头,“现在动作还有些滞涩,内力也全部失去,只剩下一点空架子。” “你之前的内力,是怎么练就的?”苏云宛若有所思地问道。 伍少寒挑眉看了她一眼,随后对秦君屹对视,两人眼中都饱含深意。 对于自身武功卓绝的人而言,问这个问题是多么的可笑。 除非,她的轻功路子根本不同于当下的武术之道。 苏云宛后知后觉地看向秦君屹,正对上他探究的目光。 秦君屹收敛心神:“就是从小练习内力心法,通过盘坐吐纳的方式,充实体内真气。” 这么听起来,跟她的修炼方式倒是差不多。 可异能要是枯绝了,就再无恢复可能。他的内力,还能恢复吗? 想到这,苏云宛又问:“那是要重新练起吗?” 秦君屹沉默了,他这几天试过多次吐息纳气,却找不到一点感觉。 也不知是身体尚未恢复,暂时无法修炼,还是身体受到重创,此后再内力无缘了。 看到苏云宛眼中的担忧,秦君屹故作轻松道:“是啊,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恢复的,慢慢来。” 只是接下去的训练,暴露了他的真实心境。 在打了一套军拳作为热身后,秦君屹便开始了极高强度的操练。 无论是体能训练还是武术格斗,他都拼尽全力,挑战自身极限。 就算没有深厚内力,永远无法成为顶尖高手,他也要在武学一道上,闯出自己的路。 都说认真的男人最具魅力,在苏云宛眼中,面前这个沉浸在训练中,一次次倒下,又一次次站起的男人,牵动了她所有的心神。 夕阳悬挂在远山的树上,染红了天边的云彩,淡淡的暮色笼罩了大地。 秦君屹躺在茂盛的草地上,累得连动动手指头都觉得困难。 苏云宛坐在一旁,为他按摩手脚,常人看不见的治疗异能从指尖流转,通过按压传至手下皮肤,不断缓解治愈肌肉酸痛和损伤。 秦君屹嘴角噙笑,目光追随她的面容,感受着她指下的温柔,心里暗暗后悔:他干嘛死要面子,前两天不让宛宛同行! 伍少寒召集散布在四周戒备的影卫,准备回营地。 作为陪练,他也消耗了大量心力。 秦君屹可不比姜小六,伍少寒需要时时控制好力度和技巧,尽量避免伤着对方。 另外,秦君屹越挫越勇,似乎有用不完的能量,极度考验伍少寒的意志和耐力。 尤其是看秦君屹硬撑的时候,他真的很担心主子会适得其反,加重伤势。 要知道,主子的骨钉才拔除没不久,恢复得再快,也仍未痊愈。 这等伤筋动骨的伤势,换作一般人,没养上几个月,根本好不了,更别提高强度的复健训练了。 可主子从行走困难,到健步如飞,再到今天无异于常人,只用了仅仅三天时间,堪称奇迹。 而这一切,肯定少不了少夫人的一笔。 实际上,苏云宛确实在这两天夜里悄悄运用治疗之力,为秦君屹加快伤势恢复。 没了骨钉在身,秦君屹的伤势在异能的加持之下,犹如枯木逢春,焕发着强大的活力和生机。 由于她对秦君屹的伤势了如指掌,这一整天她才随秦君屹折腾,并未干涉他的训练。 太阳像躲猫猫似的跳进了山后,余晖渐渐散去,黑幕开始降临。 秦君屹恢复了些许力气,站起身道:“咱们回。” 几人刚回到营地,秦君献就迎过来,兴高采烈道:“大哥,道路已经通了,明天一早就可以通车了!” “很好。”秦君屹点头。 苏云宛明白,离京城越远,皇权的掌控力度就越轻,他们也就有更多的性命保障。 这几天来,想必皇帝已经得知那两个暗探的死讯,并作出下一步安排了。 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呢? 秦君屹强调:“明天出了大山,就要高度戒备,杀机随时可能出现。” “是,大哥放心,我们现在今非昔比,有一战之力。”秦君献斗志昂扬,周身充满阳光自信。 就在这时,老夫人从卢家方向走回来,看到归来的秦君屹和苏云宛,脸上流露心虚神色,却很快又消失不见。 没过多久,营地里开始发放晚饭。 卢家没再让小妾去卖身,而是花钱从别的犯人那买了一只猎到的野兔。 而这高价买肉的钱,正是老夫人给的补贴。 她没法支配秦家物资,唯有自己的月钱二十两银子,想怎么用就怎么用,谁也管不着。 谁知卢政夫妇收了她的二十两银子,心里并不满足,转而惦记上京城卢家送给她的盘缠。 老夫人没有察觉,只道:“那点银子早就换成车马粮食,娘身上只剩这二十两,你们省着点用。” “既然是娘的钱买的粮食,她苏云宛凭什么不让您借给我们?”卢氏立即愤懑道。 老夫人维护一声:“她是秦家掌家娘子,这些吃穿用度本就由她安排。” “那娘啊,您送一辆马车给儿子。”与卢氏不同,卢政的算盘打到车辆上。 他愁眉苦脸地诉苦:“儿子的马车被山土埋了,这几天早出晚归的开路,身体早就受不了了,走不了远路啊!” 老夫人心疼儿子,却无法应承,只叹气道:“现在秦家人多,没有空余的马车。” “那驴车也行啊!”卢氏赶忙道。 第114章 招数不在多,有效就行 老夫人没忘记大孙子的发话,心里直泛苦:“别想了,不止你一家车毁了,其他人也要走路。” “别人是别人,我可是您儿子啊!”卢政闻言立即叫屈,咬牙道,“实在不行,那我们出资租车,租车总行了。” 反正有了娘给的这些银子,足够支付车马费了。 老夫人却仍不应承,只道:“这事你跟屹哥儿说去,娘早就不管事了。” 卢政气急得加快了呼吸,可他也明白,有秦君屹在场,他娘做不了秦家的主了。 他的眼珠骨碌转了几圈,又道,“娘,前院的钱荣回归,想必秦家不缺银钱了。您去把当初的盘缠要回来,这身有余钱心不慌,您也不用看苏云宛的脸色过活了。” 这话说到了秦老夫人心坎里,她带着这个念头回秦家,才会显得心虚。 毕竟,她一旦拿回钱,大头必然会补贴给三儿子。 吃饭时,老夫人的内心极度拉扯,食之无味。 其他人看到她心不在焉的样子,知道她又不知受了卢家什么蛊惑,风雨欲来。 苏云宛看着越发小心翼翼的众人,心里生出一股烦躁之气。 但凡跟卢家扯上关系,就没有一件好事。 这次又要闹哪样幺蛾子? 然而,不等老夫人表明,秦君屹就先她一步,让众人吃完后到他帐中聚集。 苏云宛看着他冷硬的侧脸,心中的郁气一扫而光。 自从秦君屹身体见好,他在秦家的事务上一言九鼎。即便身为儿孙,绕不过孝顺二字,该坚守的底线,也没有丝毫动摇。 有他在,根本无需她烦扰秦家的人和事。 秦君屹感受到妻子的目光,侧头看过去,安抚性地笑了笑,还为她夹了一筷子肉菜,“多吃点。” 不管祖母有什么心事,他都会处理好,不让事情波及到宛宛。 她只要吃好喝好,悠闲自在就行。 连续吃了三天素食,现在还吃着最后一顿白粥野菜的裴氏心里呕血,在心里一直骂他白眼狼。 饭后,几人转场至秦君屹的帐篷。 这是她们第一次进入这顶帐篷,只见里面空间宽敞,一架木质屏风挂上丝帛,挡住了后面的床铺。 地上铺的是厚厚的防潮地垫,再加上一层图案繁复精致的地毯。 帐篷正中摆放着一套简易的方形矮几,桌案上摆放着精美的茶具和果盘,还有几本书和一个小瓷瓶。 瓶子里摆放着一小撮野花野草,极富诗情画意和自然之美。 这些所用之物,除了有动手能力强的影卫临时打造的木质家具外,大都品质上乘,精致讲究。 比起只有地垫床铺的女眷及其他帐篷,不知胜过多少倍。 而这些,大都是苏云宛“偷梁换柱”,借着外出采买之名从空间挪出来的皇宫没有标记的战利品。 至于那些木质家具,则是在她无聊之下动手试试时,被影卫拾二看到,接过手打造出来的。 她是真的将流放当成了度蜜月似的,这份悠然度日的心境,是整个流放队伍里的独一份。 老夫人将一切收在眼底,心中格外憋闷,而比她还难受的另有一人。 裴氏嫉妒得发狂,出言训斥道:“苏氏,你的这些用具,耗费了多少银两?而且怎么能只顾着自己享受,不给你祖母办一套?” 不等苏云宛说话,秦君屹就打岔问道:“母亲,经书都抄好了吗?” 听到他口中的威胁之意,裴氏气得大步走出帐篷,很快便带着一卷纸张进来,往秦君屹方向一丢,“自己看!” 秦君屹还真就当众打开检查,发现上面的字迹潦草,召显着敷衍姿态。 但说实在的,他母亲能一字不落地抄完,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也第一次感觉到,原来撼动这座从小到大压在他头上的大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只要能过了心中那一关就行。 可是裴氏表面完成,心里却还不接受教训,又一次徒生事端。 本想松手放过的秦君屹面色冷峻,将纸张缓缓收起:“父亲在世时,母亲也是这样写字的吗?” “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裴氏气得半死,“在这简陋的条件下,我能写完就不错了!” 秦君屹冷声道:“可这样的字迹,根本不能供放庙中。等明后天夜宿驿站时,请母亲重抄一份。” “我不干!”裴氏气炸了,直言反对。 秦君屹毫不退缩:“那就请母亲继续吃斋念佛,为父亲祈福。” 招式不在于多,只要有效就行。 果然,裴氏吃了三天寡淡无味的食物,早就吃怕了,只好违心嘟囔道:“不就是一本经书吗,我再写一遍就是。” 秦家众人都能看出,要是裴氏没再表达不满,肯定不会再有这重抄一事。 包括老夫人在内,谁都没再旧话重提,追究苏云宛用度这事。 秦君屹看向众人,“今晚将大家召集起来,是想让你们知道一件事,之前失踪的官差赵荣,和被杀的两个官差,都是皇上派人来监视并暗杀我们家的人。” 众人听了面色惊慌不已,尽管他们心里早有模糊的猜测,可现在经过秦君屹确认,依然有当头一棒之感。 秦君宇最先反应过来,询问道:“那他们的死” “当属咎由自取。”秦君献并未全部否认。 就算后两个暗探丧命于他人之手,前面的赵荣却有绝大的可能性是宛宛杀的,她作为秦家一员,自然跟秦家脱不了关系。 “明日出山后,我们必然会迎来新的危机,我希望大家都警醒些,保护好自己。” 老夫人被吓得六神无主:“这可如何是好?咱们就这点人手,哪里能抵抗得了皇权?” 秦君屹沉稳安慰:“祖母放心,现在二叔在西北牵制着朝廷,他们还不敢调动军队明杀。但是二叔能为我们争取多长时间,确是难以估算。我们现在要做的是齐心协力,尽快到达边陲之地。” “到了幽州城,咱们就安全了吗?”秦若珊随即询问。 “不,皇家的暗杀不会停止,只有难易之分。咱们秦家走到今天,已经到了绝地求生的境地。现在摆在你们面前有两个选择。” 秦君屹停顿了下,看了一圈家人,继续道:“第一,身为秦家一份子,跟我一道,鼎力反抗天家迫害,拼出一条生路。第二,演一场苦肉计,逐出家族剥夺姓氏,避开漩涡中心。” 苏云宛强调:“就算逐出家族,也不代表狗皇帝会就此放过。只能说,有子渊当靶子,危险程度较低些,但也存在被拿作人质的可能。” 一说到“人质”,心思浮动的人瞬间一个激灵,冻在原地。 第115章 意外徒生 “真要有人选择背弃家族,那就请做好被当做人质的准备。”早已知晓秦家处境的秦君献道,“先说好,一旦被抓,我们绝不会心软解救!” 秦君屹点头:“这正是我想说的一点,选择第二条路的人,从此秦家与其断绝任何往来,唯有如此,才是为对方好。倘若真有一日被抓住人质,也请自求多福,一切以秦家家族利益为重。” 老夫人身形一颤,脸上流露后悔、恍然的神色。 老三是真的背弃了秦家,作为人质的可能性不大。可她多次补贴老三,反而会给敌人一种错觉,加重老三在秦家的份量。 到时候真要是将他做为人质,屹哥儿绝对不会解救,那她岂不等于害了老三? 另外,若是敌人将老三看成秦家的一份子,对他斩草除根,那她就真的成罪人了! 不行!老三既然已经改姓除名,就不能再跟秦家牵扯在一起。 是时候得放手了。 老夫人想通后,狠狠地闭上眼睛。 而她的挣扎与决定,全被秦君屹看在眼里,知道自己这番集议的目的达到了。 “屹哥儿,叔永远不背离秦家。”四老爷当即诚心道,说完,他看向妻子儿女。 四房其余众人纷纷表态,任秦君屹调遣,誓死与秦家共存亡。 他们不傻,真要离开秦家,不仅没了任何守卫力量,还要面临当人质牺牲,谁会选择这等背信弃义不讨好的路呢? 而秦君屹的目的,本就不是真的想让谁离开,只点头表示认可。 随后,他的视线落在裴氏与胞妹身上。 秦若岚急声道:“我当然不走了。” 裴氏却拍了她一下,阻拦她继续说话,扭头看向秦君献,“献哥儿,你来守着娘跟你妹,咱们分开过。” 有过一次近距离接触刺杀的她,心里被吓破了胆,只想离危险源远远的,即便那人是她大儿子。 至于做人质,她绝不相信,自己作为大儿子的母亲,他能做到见死不救! 相反的,他肯定会派人暗中保护自己,杜绝人质事件发生。 有小儿子和暗中的人手,她会比现在更加安全。 “母亲!”秦君献和秦若岚同时出声,语气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秦君献立即表态:“咱们是一家人,怎么能分开?上次儿子就说了不分家,更别提逐出家族了!” “现在情况不一样!咱们分成两路,也能减轻屹哥儿这边的负担,两全其美的事,为何不可?”裴氏说完,看向大儿子,“屹哥儿,你能理解的?” 秦君屹面色不改,只僵硬的身躯和偷偷紧握的拳头,泄露了他的内心的真实情绪。 见裴氏大言不惭地发问,他点了点头,没说一个字。 他怕控制不住情绪,一开口就是诘问。 自从他记事以来,他努力做到母亲的要求,也对她逆来顺受绝不反抗,可她却要在这危急关头对他避如蛇蝎!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何得不到一丁点的慈母之心? 是不是他死了,母亲也不会在意? 坐在一旁的苏云宛见他的脸色越来越差,立即靠过去抓住他的大手,给与他无声的支持和安慰。 她目睹了秦君屹一整天的艰辛训练,本就心疼得很。现在还要承受来自母亲的伤害,令她心里激荡难平,可这是他们母子的冲锋,她不便插手,唯有坚定地站在他身边。 秦君屹看着眼前的妻子,一股暖流趟过冰冷的心间,从魔怔中清醒过来。 这一刻,他那些不甘和沉痛全部被抛之脑后,一遍遍说服自己:有宛宛相伴,胜过一切美好,做人不能太贪心。 老夫人见苏云宛对大孙子的影响力这么大,心下不虞,对裴氏厉声道:“既然你不想与秦家共患难,那就自请下堂。至于献哥儿和岚岚,他们是秦家后辈,你一个都别想带走!” 裴氏脸色刷地一下变白了,赶紧道:“我没想和离!” “祖母息怒,母亲只是一时想左了,请容孙儿与母亲说几句话。”秦君献立即急声道。 随后,他又看向裴氏,苦口婆心般相劝:“娘啊!儿知道您是为了大哥好,想减轻大哥的压力。可是您身为大哥的亲娘,敌人肯定会有抓获做人质的念头,大哥要分出力量保护您,更难顾全局面!” “你错了。”秦君屹将去皮的果肉递给苏云宛,眸中闪过一抹柔情,听闻胞弟的话,又变得毫无温度。 他打断胞弟的话后,训斥道:“你刚说过,选择离开秦家之人,真要被抓为人质,不会解救,怎么这么快就忘记了?这就是你作为男儿的担当?” 秦君献羞得耳根通红,可还是支支吾吾道:“大哥,她是咱们亲娘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秦君屹低喝一声,幽深的寒眸扫视众人,周身散发属于大将的威严。 “六年前,我匆忙继承王爵远赴战场,直到上个月才回王府。或许在你们眼中,我依然只是晚辈、兄长。但是,自我承爵、接手秦家根基镇北军那日起,便不再只是祖母的孙子,母亲的儿子,我需要对整个秦家负责。” “既然要明哲保身,就该有自己承担后果的觉悟!”秦君屹漠然看向裴氏,“母亲既然是为了儿好,想必也不忍儿子为了一己之私,弃秦家不顾?” “我”裴氏眼睛睁得浑圆,被秦君屹将得说不出话来。 难道大儿子真的能眼睁睁看着她落难不成?! 她绝对想不到,正是因为自己这番举动,令秦君屹对她的最后一抹温情就此泯灭。 从此往后,秦君屹只将她当成一个毫无亲情的家人,该她的吃穿用度,他不会短了她,但是她再惹是生非,秦君屹就再也没有心慈手软。 现在的裴氏看到大儿子眼中的决绝,缩着脖子再不提半句离开秦家的话。 然而她不提,秦老夫人却不会轻易放过她,“老四,立即摆上笔墨纸砚,写上一份休书给裴氏,咱们秦家再容不下她这尊大佛。” 第116章 敲打 “母亲,儿媳只是为了屹哥儿才有此想法,并不是真的想离开秦家!”裴氏急得满头大汗。 她可不想生了三个孩子了,还被人赶出家门。 真要成了下堂妇,她哪还有颜面活着啊! 秦君献赶紧道:“祖母,您就抬抬手,饶了我娘这次!” “是啊祖母,我娘只是好心办坏事。”秦若岚说完,自己先羞红了脸。 身为女儿,她当然知道娘亲作何感想,可是她和二哥绝不可能背弃大哥,娘只是空想而已。 “这话你自己信吗?”老夫人毫不客气地质问秦若岚,“你娘已经不屑作为秦家妇,那祖母便成全她!” 在老夫人的严令下,四老爷只好出去找来笔墨纸砚,摆放在案几上。 “大哥,您说句话啊大哥!”秦君献心急如焚,渴求的目光直望秦君屹, 然而秦君屹只冷冷一瞥:“要我说什么?” 秦君献泣血道:“大哥,母亲生养我们一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能这样对待啊!” “就算她不再是秦家人,我也会为她养老送终。”秦君屹漠然道。 秦君献立即反驳:“可父亲都不在了,真要是将娘赶出家门,咱们做子女的,会被世人戳脊梁骨的!” 这话让秦君屹眉尖紧拧,陷入沉默。 他见惯了生死,对世人的评判早已看淡,可他胞弟、胞妹却不能完全不顾名声,尤其是他们还未娶妻婚嫁,要是因此影响了婚事,他愧为人兄。 苏云宛瞥向老夫人,看她作何反应。 当朝高门府邸,若是媳妇有了难以饶恕的过错,通常采用软禁或病故的做法,几乎没有休妻、和离这等有辱门风之事。 作为最注重秦家名声之人,老夫人肯定会动摇。 果然,老夫人听完秦君献的话,立即心生退意。 绝不能因小失大,辱没屹哥儿和秦家的声誉。 可要是就这么放过裴氏,她又觉得怄得慌。 于是,她不顾秦君献和秦若岚的哭求,亲自写下一份休书。 秦君屹从老夫人刚才的神色中看出端倪,只静坐着任祖母发挥。 苏云宛也猜出老夫人用意,当起吃瓜群众冷眼旁观。 裴氏看到老夫人下笔一气呵成,神色满意地放下毛笔,再顾不得体面和尊严,满脸慌张地跪在地上磕头苦求,“母亲,儿媳真的知道错了,儿媳以后一定安分守己,不再起任何离开秦家的念头” 咚!咚!咚! 脑袋一下又一下撞在地垫上,额头很快浮现红肿血迹。 秦君献和秦若岚伴她左右,泪流满面。 苏云宛看着眼前相亲相爱的娘三人,心里可以体会到秦君屹的悲哀,握着他的双手更紧了几分。 秦君屹垂首不语,云袖下的手微微动了动,以视安好。 看见裴氏头皮磕破,一股血流自眉心流下,老夫人摆摆手,有些不耐烦道:“行了,我便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要是你再敢生出离意,我便将这份休书直接给你,你带着行囊滚出秦家。” “多谢母亲宽宥。”裴氏松懈之后,委顿在地,被秦若岚紧紧抱住。 秦君献快速找出药品,为裴氏处理伤口。 为了包扎伤口,裴氏额头缠了一圈白纱布,更衬得面白如纸。 老夫人挥挥手,让众人退去。 须臾之后,帐篷里只剩下苏云宛尚未动弹。 老夫人道:“宛宛,我有些话对屹哥儿说。” “那我先去洗浴。”苏云宛起身找出换洗衣物和洗浴用品,带出帐篷。 不用深想,她都能知道老夫人会跟秦君屹说什么话。 无非就是让他不要对裴氏心软,看清她的真面目等等。 另外,苏云宛没有忽略刚才老夫人不满的眼神,或许她会让秦君屹不要被自己迷惑,以免丧失了作为夫君的尊严。 更有甚者,还可能会劝他纳妾,让他多接触些女性,见多识广,才能开阔眼界等等。 事实上,老夫人说的确实与她猜测的八九不离十。 只纳妾一事,老夫人并未说出口。 按照秦家历来的惯例,只有媳妇怀上第一胎之后,才会主张纳妾,并且要嫡长子出生后,才会断了妾室的避子汤。 这一举措,只为维护嫡长子的地位。 可若是三年仍未产下嫡长子,那就要再娶一位高门之女作为平妻,平妻的儿子虽是庶长子,却比一般妾室地位高贵。 若嫡妻无子,便由平妻之子继承家业。 而一般的妾室,由于家世背景不够资格,绝无上位可能。 这也是老夫人一开始没想让岑依依成为秦君屹妾室的原因。 在秦家,一日为妾,终生为妾。 几百年来,无一例外。 月光下,苏云宛冲浴完毕,刚穿好里衣,就听见林子里传来一声惨叫。 她立即披上披风,并释放精神力外探。 只见营地里不少人听到声音,四下看身边有无少人。 钟威叫了五六个官差,往声源处赶去。 苏云宛将感应的视野升高,俯视四周,只见发生山体滑坡的密林里,卢君丰拉着岑依依快速奔跑,其方向正是营地这边。 卢君丰的身上染上不少血渍,而岑依依则一脸慌张。 突然,卢君丰止住脚步,脱去带血的外衣,将其丢到一个深坑中,再拨上倾泻的泥土掩藏好,而后两人悄悄返回卢家。 卢君丰立即让娘亲倒一杯温水给岑依依压压惊,自己则拉着父亲及大哥,走到一旁嘀嘀咕咕。 另一边,那一对寻人的官差发现了一个尸体,死者正是孙六斤。 孙六斤衣冠半去,从现场看,疑似正在跟某个女的行不轨之事。 他的后脑勺血肉模糊,疑似紧要关头,被人从背后用重物击打致死。 几人将尸体抬回营地,钟威上前查探死因。 确定死因后,他冷峻问道:“去查查,哪个女子跟他做了交易?” 他带队伍有一条禁令:若非两厢情愿,绝不可凌辱女犯人。 这些天来,他的下属没有一人犯禁。 孙六斤出事,必然跟那交易的女子脱不了干系。 然而官差问了一圈,却并未听闻有谁卖身于孙六斤。 不止是孙六斤,就连其他解差,也并未取得人身交易。 只因明天就可以出发了,卢家和楚家旁支有了盼头,便不让妾室献身了。 有的男人是觉得有辱颜面,有人却觉得太过频繁会掉价。 而那些委身于他们的妾室们,却只能听令行事,毫无自己的主见。 她们本就是一件商品似的,任人赠送、发卖、甚至陪客,早就认命了。 考虑到孙六斤对秦家的敌意,钟威将目光投向秦家方向,便见到匆匆赶来的伍少寒。 第117章 杀人凶手 秦家营地,灯火通明。 伍少寒和拾二大步走向官差聚集方向。 见到死者是孙六斤,伍少寒的瞳孔狠狠一缩,惊疑的目光转向钟威。 怎么刚要将这人逼离队伍,他就没命了? 钟威看出伍少寒的疑问,只暗暗摇头,同时排除了秦家的作案嫌疑。 他让下属带路,亲自去往案发现场。 到达后,他在附近找到了作案工具——染血的大石块。 同行的伍少寒查探四周后,发现遗留的足迹,“这边!” 很快,地面出现繁杂的脚印,伍少寒发现了被动过的土壤。他找了个树枝挖了几下,染血的衣服重见天日。 衣服已经脏污不堪,众人见了,无法直接判断是谁的。 伍少寒继续追踪蛛丝马迹,很快便随着痕迹走到卢家。 不消他多说,钟威将衣服扔到地上,厉声问道:“这是谁的衣服?” 得知真相的几个人瞬间惊恐万分,尤其是岑依依。 到底是闺阁里长大的女子,刚遭受凌辱和眼见杀人,难以克制情绪保持冷静,尤其是在官差亮出衣物后。 “不是我们的啊!”卢家众人无论知情与否,下意识否认。 实际上,这衣服早已看不出原有的模样。 钟威指向岑依依:“是你刚才跟孙六斤约见的?” “我没有!”岑依依大口否认,眼神却偷偷看向卢君丰。 卢君丰眼神躲闪,心中暗骂一声蠢货,身形悄悄挪动,避开岑依依的视线。 就在刚吃完晚饭时,岑依依找到他,告诉他自己有把柄在一个官差手上,受他要挟私下会面,她担心出事,请卢君丰暗中相护。 可问她具体什么把柄,她却不说,只道时间来不及了,日后再告诉他。 卢君丰不忍爱慕之人陷入险境,便远远尾随。 他看到两人争辩几句后,岑依依被那官差推倒在地,行凌辱之事。 令他意外的是,岑依依奋力反抗,却不喊求救,看来她被拿捏的把柄重到令她宁愿失去贞洁,也不能捅破。 可是现在想来,她分明是确定自己会出手相助,才忍而不发的。 如今他失手将人打死了,他立即将岑依依带离现场。 两人逃回来的路上,他有交代过,一旦官差查到她身上,就承认自己跟那死去的官差有约,但对方趁她不备将她打晕了,等她醒来却发现对方死了,她什么都没看见。 她明明答应了的,现在却出尔反尔,直接否认。 也不想想,钟威可不是草包衙役,既然他们将外衣翻出来了,他就无处遁形了,更别提神色慌张的岑依依。 雁过留痕,风过留声。即便他们没有追踪过来,只要细细调查,势必会有人看到那死去的官差与岑依依联络过,她怎么也跑不掉。 一致冷眼旁观的拾二将岑依依和卢君丰的小动作看在眼底,随后望了一眼伍少寒,见后者点头,便悄然退走。 秦家营地,正在应对老夫人的秦君屹听到惨叫声,心中一紧,立即命人寻回苏云宛。 于是苏云宛刚走出浴室,就被请回帐篷。 “有什么事?”一头湿发的苏云宛走进帐篷,看了眼依然坐在原地的老夫人,在秦君屹身边落座。 秦君屹很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干汗巾,轻柔擦拭她那一头绸缎般的乌发,“别去凑热闹,咱们静等结果就好。” 他严防有人趁着黑夜和混乱,对作为他妻子的宛宛动手。 说到人质的价值,宛宛最容易被敌人看中,他绝不给敌手任何可趁之机。 苏云宛点点头,不顾老夫人的黑脸,任秦君屹帮忙擦拭和梳理。 看不见的温情在两人之间流转,老夫人浑身不得劲,只觉她不该在帐篷里。 可她想留下等消息,便眼睛微阖,头歪一边,只当看不见。 没过多久,拾二便进帐回禀。 老夫人一听是岑依依和卢君丰出事,焦急道:“屹哥儿,依依是受害者,丰哥儿也是为了救依依才失手错杀,你可一定要帮忙,不能让钟威因死者的官差身份,对他们俩赶尽杀绝。” 秦君屹知道钟威对孙六斤的态度,但死人绝非钟威所愿,为了更好地管理队伍,他必然会揪出始作俑者。 “《大周疏律》规定了六种杀人罪,分别为谋杀、故杀、斗杀、劫杀、戏杀、过失杀,钟威公私分明,定会做出准确的判决。” 秦君屹的话音刚落,老夫人就急辩道:“他们一定是过失杀人,一定是。” 按当朝律法,过失杀人的罪行,可以花钱赎罪,也是所有杀人中最轻的处罚。 “屹哥儿,祖母过去看看!”老夫人再也坐不住了。 秦君屹并未阻止,只强调道:“祖母,往后他们的日子,望您三四而后行。” “祖母明白,如今他们面临生命危险,祖母不得不出面,以后他们怎么过,祖母再不管了。”老夫人保证道。 “让弟送您过去,以免被冲撞了。” “也好。” 老夫人走出帐篷后,秦君屹轻轻将苏云宛拥入怀中,将钟威想逼退孙六斤的事娓娓道来。 苏云宛把玩着他带着薄茧的大手,轻笑道:“这么说,钟威有意拦在我们面前,放他一条生路。可他自己找死,辜负了钟威的好意。” 实际上,那个孙六斤早就上了她的黑名单,只是她最近几天没腾出手,就没料理。 如今有人代劳,她落得轻松,也就不介意他们从轻发落了。 老夫人代表着秦家,有她出面,钟威必然不会再深究。 就不知岑依依和卢君丰有没有那个默契,来个坦白从宽。 要是他们抵死不认,那事情闹大,就自食其果了。 且说拾二离开卢家那边后,钟威利目紧盯岑依依,威吓道:“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岑依依拼命摇头,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娇弱模样,“大人明察,真的跟我无关啊!” 她一旦承认,名节尽毁,还怎么嫁得好人家? 事到如今,她依然没想嫁给卢君丰,这才为了保住名声,没有根据他的叮嘱行事。 孙六斤是暗中跟她联络的,只要她一口咬定,就很难查到她身上。 可她忘了,民不与官斗,作为官差的钟威,有的是办法拿捏她。 只见钟威大手一挥:“将她带走审讯!” 第118章 趁火打劫 两个官差靠近岑依依,一左一右抓住她的臂膀。 “放开我!我是冤枉的,你们不能这样!”岑依依被钳制得生疼,惊慌失措不断挣扎,“君丰表哥,快救我!” 卢君丰暗中恼怒她不听话,故意撇开目光不解救。 他已经做好了事情败露的准备,只要他咬定过失杀人,就可以用银子了结事端。 如今被岑依依这么一搞,他心中恼怒的同时,生出一丝侥幸:要是她顶住压力不认罪,那他便可以抽身事外,省下一大笔银钱。 如今钱财只出不入,要是因为他消耗掉一大笔,几个哥哥嫂嫂不会让他好过。 岑依依被拖拽着往官差驻扎地走,脑海中想起“屈打成招”四个大字。 直到这时她才反应过来,官差还能用暴力手段。 别说她本就是当事人,就算她真是冤枉的,只要钟威想将罪名安在她头上,他也有的是办法。 这一刻,她的内心充满了恐慌与绝望。 “外祖母,外祖母!快救救我”岑依依想到唯一可能施救之人,求救的音量由低到高,最后喊破了喉咙。 老夫人闻声等不及秦君献出来,快步跑过去,嘴里大喊:“住手!” 四房夫妇俩不放心老夫人,也想知道发生何事,就追了上去。 而秦君献被裴氏死死拉住,不让他去陪护婆母,嘴里直叫道:“献哥儿,娘头疼得很,你别离开娘。” 秦君献分身乏术,只好道:“我出去让护卫随行。” “岚岚,你去叫。”裴氏的精神刚遭受重创,不想让小儿子离开半步。 秦若岚点头应下,起身走出帐篷,她看到四叔夫妇俩跟随祖母,便没再叫人。 正想跟着去看岑依依怎么了,就听见娘亲的责问声自帐篷里响起:“要不是你反对,娘也不会受此折辱。你怎么就长了一副死脑筋,非要跟你大哥共沉沦” 这一刻,秦若岚心中像吃了黄莲似的,苦涩而压抑,产生了一股逃离娘亲的念头。 苦闷之下,她也没往卢家去,而是不知不觉中,走到秦君屹帐前。 秦若岚止步在帐篷前,并未出声请入,而是站在一旁,顾影自怜。 候在一旁的拾一见了,抬步离开。 没一会,他又回来了,垂首的秦若岚看见眼前突然出现一把糖果,猝然抬头看向拾一。 只见他嘴角微扬,抓糖的手往她眼前送了送。 刚才,看到神色落寞的秦若岚,拾一很想做些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一个千金小姐。 楚翊送糖给小女孩的一幕,恰好被他看见,情急之下,他便效仿楚翊,也去抓了一把糖果任秦若岚挑选。 秦若岚看到拾一眼中的关切与鼓励,伸手从他手中捡起一颗麦芽糖,塞入口中。 甜而不腻的口感传来,母亲的斥责之声突然远去,秦若岚的心情好了不少。 她朝拾一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脸,无声地道了一声谢。 拾一笑了笑,看了一眼手里剩下的糖果。 柔荑般的玉手突然附在上面,将剩余的糖果全部抓走。 指尖刮过皮肤,一向沉稳的拾一手掌微颤,他的心像是被羽毛拂过,痒酥酥的,耳根悄然变红。 秦若岚抓着大把糖果,高高兴兴地去找小竹分享。 拾一看着她脚步轻快地钻进丁娘子她们住的帐篷,眼眸中染上一抹温柔的笑意。 他们不知道,在篝火的照映下,两人的影子落在帐篷的帷布上,落入秦君屹和苏云宛的眼中。 秦君屹面黑如炭,倒不是因为拾一身份使然,而是有种胞妹要被人哄骗走的感觉。 苏云宛见状微微一笑,八字还没一撇呢! 据她所知,影卫、暗卫这类人群,规矩极为森严。秦若岚作为主子胞妹,拾一绝对不敢轻易触及禁令。 倒是裴氏毫不掩饰的责备声,令她频频皱眉。 有这样母亲咄咄相逼和潜移默化双管齐下,秦君献会不会彻底黑化? 而真到了那一天,秦君屹要如何接受? 营地,卢家。 自老夫人大叫“住手”后,钟威便让人放开了岑依依。 岑依依哭着抱住老夫人,一声声道自己冤枉。 老夫人却更相信影卫拾一的话,王府影卫可不是寻常人,他们上陈的内容,绝对不会掺假。 “钟大人,请容老身跟他们好好说几句话。”老夫人抚了抚岑依依的手,直视钟威道。 钟威肃着脸,点头道:“请便。” “依依,丰哥儿,你们跟我来。”老夫人说完,转身往偏僻处去。 避开旁人后,老夫人立即低声问:“你们跟我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 岑依依低声抽泣,垂首不语。 卢君丰没再隐瞒,真假参半道:“祖母,是孙儿与依依月下相约,见到远处有一丛鲜花,便让依依留在原地等待,孙儿去采回来送给她。孙儿刚走到半途,听到依依呼救声,就赶紧返回,见依依被便失了手。” 他早已看到秦家护卫回去禀告,想必祖母已经知道了什么。 祖母既然已经出面,说明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他要做的是好好配合。 末了,他故意含糊其辞,还趁机道:“是孙儿顾虑不周,才让依依污了清白。孙儿愿意承担责任,想请祖母做主,将依依许配给孙儿。” “你胡说!我没有失去清白。”岑依依尖叫辩解。 卢君丰立即深情款款道:“是是是,你只是被扯去衣物别怕,都过去了,我不会嫌弃你的。” 看到他眼底的威胁,岑依依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与孙六斤合作的退路,成了把柄被孙六斤拿捏。 孙六斤拿此威胁要她献身,否则便将两人谋算告诉秦家,令她成为秦家仇人。 有了卢家的前车之鉴,她哪里能失去外祖母这世上唯一的依仗,只能让卢君丰保护自己。 如今孙六斤死了,她非但没有解脱,还被卢君丰趁火打劫,偏偏她被孙六斤要挟的事见不得光,只能呕血默认卢君丰的说辞。 老夫人根本没细想其中的内情,只道外孙女真的清白有亏,一向眼中容不得沙子的她立即道:“你们立即去跟钟大人说明缘由,争取判成过失杀人,再用钱赎罪。另外,你们择日尽快成亲。” 卢君丰闻言大喜,“多谢祖母成全,孙儿这就去找钟威。” 岑依依只觉大脑一片空白,眼前天旋地转,彻底晕倒在地。 第119章 事情败露 “依依,快醒醒!” 老夫人伸手使劲掐岑依依的人中,其力度之大,令真正昏迷的岑依依幽幽转醒。 卢君丰见岑依依没大问题,就转身去找还在卢家等着的钟威。 钟威听完他自首的话,立即起了疑心:“孙六斤不可能临时见色起义,他跟岑依依两人私下有什么关系?” 卢君丰急声辩解:“钟大人,人死如灯灭,依依可是个受害者,请您高抬贵手。” “哼!”钟威冷哼一声,“我必须了解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就是君丰表哥说的那样。”岑依依在林氏的搀扶下走近,虚弱而坚定道。 孙六斤已经死了,她绝不能让人将两人密谋之事再翻出来。 钟威紧盯着她,见她挺直腰杆任给他打量,毫无心虚之色,便转移目光,看向伍少寒。 伍少寒眉头紧蹙,不相信卢君丰那漏洞百出的鬼话。 在这种环境下,谁会让心喜的女子孤身置于偏僻树林呢? 而岑依依有主意得很,可不会任由卢君丰摆布,这里面一定另有隐情。 老夫人顺着钟威的目光,看到伍少寒,立即肯定道:“事情就是他们两说的那样,事涉我外孙女的名声,望钟大人能就此结案。” 说完,她眼带警告地看向伍少寒,不许他提反对意见。 伍少寒嘴唇紧抿,不置一词,他打算调查出背后的隐情,再由主子处置。 钟威便道:“那就是过失杀人,罚银五百两。” “这也太多了,我们全部身家,都没五百两啊!”卢氏立即叫嚷起来。 卢家其他人也都变了脸色,在卢君丰承认杀人的时候,他们便暗道要遭。 果然,钟威狮子大开口,这是要他们倾家荡产啊! 卢君丰也慌了神,在他的预算中,最多赔偿五十两银子,这一下翻了十倍,他们全家盘缠加起来,也远远不够。 可是任他以及家人恳求,钟威都不松口,还道:“没钱赎罪,按律就判流放之刑。可你们本就是流放之人,要是交不出钱,那就废了一手一脚。” 卢君丰终于知道怕了,他可不想成为废人,立即看向卢政:“爹,您救救儿子。” 卢政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转而眼神突变,凶狠直逼视岑依依:“依依,我儿子为了你才犯下罪行,这钱合该你出!” “对!依依,赶紧把钱拿出来!”卢氏这才想起岑依依,一起逼她拿钱。 岑依依害怕地往老夫人身后躲,又说不出“我没钱”这类话,只好默默抽泣,寄希望于老夫人帮她回绝。 可是老夫人却道:“依依, 夫妻本是一体,你帮丰哥儿一把,他会感念你的好。” 在她的想法里,依依已经被外男污了清白,幸亏丰哥儿痴心不改愿意求娶,两人得尽快成亲,以免徒生变故。 既然丰哥儿很快会成为她夫君,依依又怎能眼睁睁看着他断手断脚。 卢君丰急忙表态:“依依,我以后一定对你好。” 岑依依却垂首不语,现在的她视财如命,即便卢君丰是为了救她,也不愿意出钱赎罪。 实在没办法,她也只愿意在卢家掏空银子后,再补充缺少的部分。 而且,这部分不能超过一半,她最多只愿意承担一半的费用。 至于夫妻一体的话,她并未放在心上,她还没嫁人呢,哪能贡献出傍身的钱财? 就算成亲了,这些钱也当是自己的私房钱,不可能补贴家用。 然而就在她在思量着怎么谈判的时候,卢氏后知后觉地抓住了关键词:“什么夫妻?我不要这样的儿媳妇,这次你能害丰哥儿,下次就能害全家!” 这话老夫人不爱听了,“话不能这么说,她也是个受害者” “不,她不是!”卢氏一口咬定,“我都看到了,是她一心往树林里钻,丰哥儿不放心她,才跟过去看看的。她自己不知廉耻地跟那死掉的官差私下约会,我儿子为了保住她的名声,才一力承担所有,可是岑依依,你却还想推卸责任,你有没有良心!?” 这话一出,包括老夫人在内,在场的众人震惊不已。 伍少寒想到什么,脸色寒冷如冰。 岑依依彻底慌了:“我不是,我没有” “事实确实是母亲说的那样,我也关注到了。”卢君丰的大嫂道。 其他注意到她动静的卢家女眷也纷纷出声应和。 岑依依最害怕的事,就这么被卢氏阴差阳错地翻了出来。 “你们胡说!我和君丰表哥一起走的,你们不能这么冤枉我!”岑依依矢口否认,并恳求卢君丰帮忙打掩护。 然而卢君丰见她不愿出钱,心寒之下,又怎会再顾忌她的感受。反正他家人又没说谎,没必要再为了她伤害家人。 只是这样一来,她的名声再也保不住了,要是娶为正妻,他会被人耻笑一辈子 没了卢君丰的帮腔,众口成烁之下,岑依依的辩驳之言苍白无力。 老夫人深知岑依依秉性,只是刚才护犊心切,才没有深想,现在被卢氏点明,她心里立即有了判断,冷厉问道:“依依,你跟孙六斤有什么关系?!” “外祖母,我不认识他,真的,他们乱说的,您一定要相信我”岑依依扯着老夫人的衣袖,不断哭求。 就在老夫人快要动摇的时候,拾一走了过来,拱手道:“老夫人,主子请您回去。” 原来,苏云宛外放出精神力,并将所见所闻说给秦君屹听。 跟伍少寒一样,两人对卢君丰的话产生怀疑,在被卢氏捅破后,更是确定岑依依与孙六斤有着某种关系。 以孙六斤的自身条件,眼高于顶的岑依依绝不可能与他有男女之情,那剩下的,就是利益交换了。 再结合孙六斤对秦家的敌意,以及岑依依前两天巴着老夫人不放,很显然,两人的密谋跟秦家有关。 岑依依拼命想掩盖的真相,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两人勘破。 秦君屹立即命拾一将他祖母叫回来,也就有了先前那一幕。 老夫人正好想要安静的环境细细思索,听了拾一的话,便拉开岑依依的手,转身欲走。 “外祖母!”岑依依软跪在地,扯住她的裙摆嘶声哭喊。 第120章 最后的退路断了 老夫人脚步一滞,侧身俯视:“依依,你跟祖母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 岑依依紧咬牙关,心中权衡再三,还是不敢道破实情。 只要没有证据,外祖母便会顾念亲情。 一旦坦白了个孙六斤的密谋,就算称自己是想先打入敌人内部,探得关键情报后再告知大表哥,也不会有人相信她。 因此,她一口咬定是秦君丰说的那样。 老夫人失望地摇头,扯回裙摆,转身离去。 任凭岑依依在身后大喊:“外祖母,您一定要相信我啊!” 看着秦老夫人头也不回地走远,岑依依凄苦地流下两行清泪。 伍少寒冷冷地瞥了一眼,转身去找姜小六。 而后他与姜小六走访了不少跟孙六斤关系较近的官差,确定有人看到孙六斤与岑依依走得近。 由此,伍少寒肯定了所想,转身去告诉秦君屹。 而快言快语的姜小六则立即将结果告诉钟威,“舅舅,我和伍哥调查发现,岑依依确实跟孙六斤有联络” 他的声音不小,卢家众人和围观犯人全听到了,看向岑依依的目光充满了鄙薄和轻贱。 跌坐在地的岑依依面色苍白,急声指责:“你胡说!我不认识他,跟我没关系!” 然而没有一个人再相信她,犯人们窃窃私语,都道她水性杨花,不知廉耻,还有不少男犯人用邪恶的眼神肆无忌惮地打量她。 卢氏气得上前狠狠扇了岑依依一巴掌:“好你个狐狸精,勾了一个又一个,你害死丰哥儿了你!” 岑依依被掌劲扇倒在地,干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她连动弹的力气都没了。 钟威厌恶地看了她一眼,转向卢君丰,“如今事情水落石出,但你确实犯下杀人罪,用钱赎罪还是断去手脚,赶紧选择其一。” “当然是交钱!”卢氏说完,立即扑向地上的岑依依,伸手搜身找钱袋。 岑依依奋力挣扎,不断尖叫:“走开!啊!君丰表哥,我的钱也是你的钱啊!” 卢君丰心下意动,可见到父亲以及几个哥哥如狼般的眼神,不敢再抱有私心。 说到底,人是他杀的。岑依依说她的钱也是他的,那就更该拿出来赎罪。 卢氏敌不过她的力气,连忙叫儿媳们过来帮忙。 几个卢氏女眷早就看矫揉造作的岑依依不顺眼,上前压制住她的手脚。 岑依依大声哭喊:“外祖母,外祖母!快救救我” 可是回应她的,是走出帐篷远远观望,并没走出影卫保护圈的秦家家眷,其中并没有秦老夫人的影子。 很快,岑依依的钱袋便被卢氏搜了出来。 卢氏打开钱袋一数,里面有四百多两银钱,她将所有钱财直接给钟威,并补上缺失的几十两。 钟威收足了钱,挥挥手,带着官差走人。 压制岑依依的几个卢家女眷松开手,岑依依像疯婆子似的朝卢氏扑过去,拽住她的头发又打又掐,眼中喷射着仇恨的光芒。 卢氏不断尖叫,等众人拉开制住岑依依,她才得以反扑。 经过一场最原始的打斗,岑依依被干倒在地,痛得不断呻吟。 卢氏顺了顺头发,叉腰道:“敢跟我动手,看我不打死你!丰哥儿,这样恶毒的女子,娘绝对不许你带入家门!” 不同于其他人误认为的不知检点,更了解岑依依的卢君丰也想到她被孙六斤拿捏的把柄,跟算计秦家有关。 难怪她会那么忌惮,落到这个地步了还不敢说实话。 一股寒气自卢君丰尾椎泛起,沿着脊柱冲上头脑。 在他看来,秦家对岑依依算是仁至义尽,可她不但不知感恩,却反而像毒蛇一般暗中加害。这样的女子,阴鸷的他也打起了退堂鼓,即便纳为妾室,也可能引狼入室,害了全家。 于是,卢君丰点头应承母亲的话,“母亲,儿子都听您的。” 岑依依闻言将瞳孔扩张到极致,看向卢君丰:“你什么意思?” “我要是早听我娘的话,也就不会有这次手染鲜血了。依依,你我缘分到此为止,日后你好自为之。”卢君丰不耐烦道。 岑依依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大圈,非但丢了名声和钱财,连最后的退路也被斩断,在这多重刺激下,她眼前发黑,再一次晕了过去。 且说秦老夫人回到秦家营地后,坐在秦君屹身侧,垂首沉思。 秦君屹和苏云宛默契地对视一眼,都不作声。 要是她能参破真相,趁此放弃岑依依,对秦家也算好事。 然而,不知是老夫人不知道孙六斤对秦家的敌意,还是潜意识里不愿往这方面想,她恨声道:“你们说,那个死去的官差,哪点比得上丰哥儿?依依怎么就这么轻易被孙六斤哄骗了去?” 苏云宛闻言嘴角一抽:“或许,是身份有别?官差与犯人,怎么看都是官差身份更可靠?” 都到这个时候了,老夫人还觉得卢君丰身份高贵?! 他连姓氏都改了,就算秦家日后东山可以再起,也没卢君丰什么事了啊! 老夫人不爱听这话,冷哼一声反驳:“话可不能这么说,那官差完成押送任务,就要返回京城,还能带走她不成?” “就算他想带,岑依依也不会跟着去。她想要的,本就是这一路的庇护而已。”苏云宛语气清淡道。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岑依依从来都不构成她的威胁。 如今岑依依自食恶果,她并太多欣喜之感,内心唏嘘一句:人不作死就不会死,偏偏有人就是不信。 秦君屹暗暗捏了捏苏云宛的手,看向老夫人,四两拨千斤道:“祖母,孙六斤被皇家暗探买通,一心想毁了秦家。” 秦老夫人很快想通其中关窍,喃喃道:“不可能,依依不会做出这等错事。” 秦君屹并未跟她辩论,亲自抚养长大的姑娘,与外人合谋残害自家,放在谁身上,都难以接受。 他有意给祖母一些时间,让她好好消化这则消息。 没过多久,伍少寒将调查结果带了回来。 第121章 得此人者,得天下 听完伍少寒的话,老夫人再一次遭受暴击:“为什么啊!她为什么要这么做,祖母着实想不通啊!” 就在此时,远处响起卢氏的叫骂,以及岑依依的求救声。 老夫人再也没像曾经那样,立即动身地前往施救。 她听着耳边凄厉的求救声,老泪纵横,仿佛一下就老了几岁。 秦君屹于心不忍,卸去伪装健步走到她身边落座,轻声道:“祖母,孙儿的身体已经康健。” 老夫人闻言顿时僵住,咻地一下扭头,“屹哥儿,你说的是真的?” “是,这事不能泄露,故而瞒着您,希望您能谅解。”秦君屹诚恳道。 “好,好,只要你没事就好,祖母一定保守秘密,不会在其他人面前露出端倪。”老夫人喜极而泣,再顾不得岑依依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给祖母听。” “是众影卫合力所为,还有宛宛的悉心照料。”秦君屹看向苏云宛,满目柔情。 宛宛能力禀异,越少人知道越好。 这种说辞是他彻底摆脱困境后,征求苏云宛意见后确定的。 苏云宛既然敢做,自然敢当,淡泊如她,也不在意功与名。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也能理解秦君屹的心意,也就随他去了。 老夫人闻言立即抛下往日成见,道了一句:“宛宛,你有心了!” 苏云宛淡淡笑道:“是子渊自己振作,才有今天的成果。” 换成常人,单是其中要承担的风险,就会望而却步,更别提那麻醉失效后能将人逼疯的痛楚。 “屹哥儿一向坚强。”老夫人自豪道。 她又扭头看向秦君屹,“屹哥儿,你不用拐杖,走一个给祖母看看。 刚才她只顾着沉浸在悲痛中,并没看到屹哥儿如何走过来的。 秦君屹闻言扬起嘴角,起身在帐篷中间走了几步,留意不让影子投到帐篷上,被外人看到。 老夫人见他脚步从容,神色轻松,并不是为了哄她逞能,不由得双手合十:“多谢列祖列宗保佑,屹哥儿终于否极泰来,咱们秦家崛起有望了!” 苏云宛: 秦君屹: 同一时间,京城,钦天监。 身着白衣的杨监正长发飘飘,仙风道骨,站在高耸的摘星台,例行观测天象。 星空中,东方有一颗原本逐渐黯淡的行星突放异彩。 他神色紧绷,掐指一算,脸色猝然大变,撩起长袍快步跑下楼梯,穿越走廊回到净室,立即摆出六爻占卜龟壳占卜。 “噗!”占卜还未结束,杨监正骤然喷出一口鲜血,以手撑地虚弱地喘息。 “怎会如此?”杨监正擦去嘴边的血液,陷入疑惑。 他缓了缓后,起身沉声吩咐下人:“摆轿,进宫。” “是!” 玉制华盖的轿子平稳行走,以最快的速度赶往皇宫。 软香在怀的新帝被闻讯的贴身太监唤起,穿上黄袍坐在大殿等候。 “启禀圣上,下官观测到天象异动,立即占卜。可是天机不容窥伺,只探得世间出现一名涅盘重生之人,得此人者,得天下!”杨监正行完礼后,神色严肃道。 新帝闻言猛地一震,杨监正的本事他最清楚不过,正因为有他帮忙逆天改命,势单力薄又不受父皇宠信的他才能登上皇位。 “还有没有更多信息?”新帝神色紧张,追问道。 杨监正摇头,提醒道:“人力有时尽,此人必是辅助当世英杰,才能起作用,圣上不妨从这方面入手。” 新帝脑海中立即浮现一个人——秦君屹。 恰在这时,宫人奉上两份密报。 其一是肃安县附近的天家矿山突然崩塌,伤亡数人。 其二是流放队伍中的两名暗探在肃安县城外被流放犯人所杀,秦家新加入了一名女子,名为于蓁蓁。 “于蓁蓁”三个字映入眼帘,新帝想起昔日传闻,“宣平候心系之女,是叫于蓁蓁?” 大太监立即俯身应道:“回圣上,是的,半年前她导致宣平候的小妾小产,被送往肃安县矿山服役。” 新帝两手各拿一份密报,视线左右巡视,最终停留在“肃安县”三个字上。 “涅盘重生”四个字,安在于蓁蓁身上,再合适不过。 宁可错过,不可放过。 新帝立即派人去调查于蓁蓁的过往事迹,并将她带回来面圣。 至于第二波密探又死了,他倒是没像第一次那样愤怒了。 密报上明确指出与秦家无关,但让密探扮作解差随行,显然行不通了。 新帝想到白日收到的地龙翻身的奏折,即刻想到一个更隐秘的手段。 地龙翻身,死伤无数,不用几天便会瘟疫横行 思及此,新帝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于蓁蓁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即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此刻的她看到岑依依的下场,心里生起一丝担忧。 从明天起,与卢家交恶了的岑依依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回秦家。她作为外人,会成为岑依依口中的谈资。 与她有同样顾虑的,还有丁秋彤,她一边为睡着的女儿扇凉,一边跟于蓁蓁小声说起这一路来岑依依闹出的事。 末了,丁秋彤问道:“你说我向少夫人买一辆驴车怎么样?然后再买些厨具、粮食,分开吃饭,尽量不给少夫人添麻烦。” 她不会忘记傍身的银两是少夫人赠与的,目前她没有开源之道,唯有等到了幽州城设法赚钱,再用别的方式还。 于蓁蓁瞬间心动,“那我就跟你搭伙,咱们俩带着小竹,跟在秦家车队后面。只是我随时可能离开,到时候就剩下你跟小竹母女俩。” “没关系,你本就不是流放犯人,随时可以走。我也早已做好带着小竹独立生活的准备。”丁秋彤道,“这些天承蒙少夫人关照,我感激不尽。眼下无以为报,只能将一切记在心里,希望来日能有机会偿还。” 在不想欠人情这一点上,两人思想空前一致。 于蓁蓁与她一拍即合,决意等次日一早跟苏云宛提这事。 尽管老夫人刚从她帐篷出来,她肯定还没睡。可夜深了,她们还是不去打搅了。 翌日,众人吃完朝食,丁秋彤和于蓁蓁提出购买车辆、物资以及自己开伙的请求。 苏云宛习惯了独立自主,没多想就答应了她们。 正好秦家的物资用掉不少,空出几辆驴车,分出一辆给她们毫无问题。 就在丁秋彤等人将行李物品搬运到驴车上时,一脸憔悴的岑依依走了过来,被影卫拦下后,道:“我有要紧的话,跟我大表哥说。” 第122章 悔之晚矣 “主子身体欠佳,不便会客,请回。” 清晨省视问安之际,秦君屹特意将岑依依的所作所为告知众人,并传令给所有影卫,从此以后,将岑依依拦截在外。 因此,影卫听岑依依表明来意,就直接开口拒绝传达。 岑依依咬了咬薄唇,转而道:“那我见我外祖母。” “秦家谁都不见你,别再自讨没趣。”影卫厌恶的眼神直视岑依依。 她的所作所为,称为白眼狼也不为过。这次凑过来,无外乎说些为了秦家打入敌人内部之类的话,以便为自己开脱。 她也不想想,昨夜老夫人问了她,让她说实话,那时候的她可是一口咬定自己是无辜的。 真要是那么一心一意为秦家着想,怎会等密谋败露之后,才来辩诉? 如今老夫人彻底寒了心,在主子下令后,没有流露一丝心软。 当然,就算老夫人不忍,主子也有办法应对。 她的算盘,注定要落空了。 岑依依听闻后,莫大的恐慌涌上心头,过去外祖母可是从未如此坚决! 她很想哭喊示弱,以求外祖母的心软,可一想到昨晚自己不敢告诉外祖母真相,就怎么也哭不出来了。 悔恨的泪水在昨夜已经流尽,岑依依软软地跪在地上,眼睛巴巴地望着走向马车的秦老夫人,放声高喊:“外祖母,依依知错了!” 秦老夫人脚步一顿,转身走到她跟前,隐怒道:“你从小到大,接受跟秦家嫡女一样的培养,可你看看你自己,变成什么样了!” “外祖母,我从未有害秦家的心思!”岑依依哽咽道。 “就算我相信,你也只是想谋求自己的利益,根本没将秦家的安危放在心上!”要说这世上谁最了解岑依依,非秦老夫人莫属,她只是故作糊涂,不愿面对罢了。 如今岑依依触及了秦老夫人的底线,大孙子也已发话,她再也不可能让岑依依回秦家了。 岑依依还要叫屈,被秦老夫人道:“我将你好好养大,也为你寻了丰哥儿这个好夫婿,已经尽了对你的责任。既然你不稀罕,更想靠自身能力谋求更好的出路,那从此以后,便天高海阔任你闯荡,别再寻过来了。” 说完,老夫人转过身,提步离开,萧瑟的背影显得孤独又悲伤。 “外祖母!”岑依依四声呐喊。 老夫人心如刀割,却依然头也不回地钻进马车。 有卢政的背叛在先,现在岑依依的事,让秦老夫人内心充满了挫败感,却并不像之前那般难受得要死要活。 她暗暗警示自己,再不插手后辈的教育,以免再出现第二个卢政,第二个岑依依。 从这一点上看,岑依依的算计也不算全无好处。 要是被岑依依知道,她估计会吐血。 此时的岑依依依然跪在地上,以期外祖母“回心转意”,可是自秦老夫人进入马车后,再未露面。 绝望的感觉笼罩在岑依依心头,并不由自主地追溯自己性情大变的起源。 苏云宛! 是苏云宛!是她嫁给秦君屹,才让自己的人生路充满荆棘与坎坷! 岑依依的目光从老夫人的马车上转移,在正在收拾物品的人群中寻找苏云宛。 此时的苏云宛正牵着小竹的手,让人清空一辆驴车给丁秋彤,并根据丁秋彤和于蓁蓁的需要,交换米粮、咸菜等基础物资。 看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岑依依,眼中瞬间迸发出振奋的光芒,扬声大喊:“外祖母!请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最后再帮我一次!仅此一次!” 车厢里的老夫人听了,狠狠地闭上眼睛。 岑依依见外祖母无动于衷,眼中的光芒逐渐消失,再不奢望与外祖母对话,只高喊道:“外祖母,您借给我一辆驴车,我再不来打扰你们了!” 有了驴车,她便可以收取车马费乘载其他犯人,再用这费用采买物资。 换言之,有车就有了一切。 然而,秦老夫人闻言冷哼一声:都到什么时候了,她怎么还有颜面提要求? 是自己将她的心养大了 听着老夫人长长的叹息声,车厢里的女眷们只用眼神交流,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触霉头。 而依然未得到回应的岑依依眼神充满恨意。 她只是想要一辆驴车而已啊! 秦家这么多车辆,用一辆驴车打发她,是多么的轻而易举! 为什么外祖母连这么小的请求都不答应,她到底有没有真心对待过自己?! 第123章 驱离 “走快点,别磨叽,找打是不是” 前方不时传来解差的吆喝声。 流放队伍因山体滑坡滞留了三天,需要加快行程赶上进度。官差化为凶神恶煞,时不时扬鞭落下,步行的犯人被催赶得苦不堪言。 苏云宛掀开窗帘,透过窗口往外看。 远处的山峰高耸云间,在阳光的照耀下,好似一张油墨画,呈现出不同的颜色和质感。 “是不是很闷热?”秦君屹说完,找出一把折扇,坐到她身边,为她扇凉。 苏云宛收回视线,轻笑道:“还行,我在看风景。” 秦君屹温和笑了,在前面一片催赶求饶的噪音中,能不受影响,还有闲情逸致自怡自乐,也只有宛宛能做到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哎呀”一声惊呼。 “起来!继续走!” 回应喝斥的,是娇滴滴的女声:“差爷,我实在走不动了!” “走不动也得走,再要耽搁,就把你拴在马车后面拖着走!”显然,那个解差不吃那一套。 “别,我这就走。”岑依依艰难爬起来,扭头看了眼身后的秦家车队,紧咬下唇,继续赶路。 现在还不到求救的时候,再忍耐一下 苏云宛不用探头看,也知道那人是谁。 岑依依不听解差的安排,故意走在秦家车队前面,夹在秦家和楚家之间。 搭乘楚家车辆的官差需要时不时地下车催促,他们的心情可想而知。 而秦家人亲耳听闻她的艰辛,能否坚守底线? 苏云宛往秦君屹脸上看去,只见他眉头微蹙,若有所思。 “怎么,怜香惜玉了?”苏云宛戏谑一声。 秦君屹立即正色道:“说的什么话,我是不想她打搅咱们家的安宁。” 说完,秦君屹唤来伍少寒,吩咐一番。 伍少寒领命,骑马跑向队伍最前列找钟威。 没过多久,有几个官差走到岑依依面前,“你,跟我们走!” “干什么?”岑依依害怕得抱紧身子。 “所有犯人都编成小队,你既然不跟卢家一起了,就并入其他队列去!” “我不要!我自己能走。” “这可由不得你!”有个官差眼神肆无忌惮地扫视她上下,“你是自己走,还是要我们动手啊?” 其他官差心照不宣地笑起来,“孙六斤有什么好的,要不跟了我们。他能给你的,我们更能给你。” 岑依依既羞又怒,再一次回头看向秦老夫人的车辆。 官差的音量不小,外祖母肯定听到了,她真的忍心将自己丢到穷凶极恶的犯人队列? 令她失望的是,老夫人毫无动静。岑依依心底又添上一份恨意。 不能让心怀不轨的官差动手,她只能听从安排,跟着几人穿过楚氏家族,加入了一个含有女犯人的队列。 与秦家间隔遥远的岑依依,再也不能轻易地在秦老夫人面前求怜悯了。 正在岑依依恼恨之际,伍少寒骑着马路过,她瞬间明白这番变故的“始作俑者”,眼中阴霾尽染。 此时的秦君屹装出一盘果盒,“吃点水果?” 苏云宛随手拿起一个桔子,正要剥皮,眼前突现一只大手,桔子被秦君屹接了过去,“我来剥,别弄脏手。” “这有什么。”苏云宛笑了笑。 或许在他眼中,因为有她,他才能重新站起来。 可他不知道,自己上一世若没有他的延医问药和悉心照顾,大概率撑不到穿越那个时刻。 而若她早已香消魂断,就没有曾经的末世一行和现在的重归故里,也就没有今天了。 “给。”秦君屹将剥好的桔子一分为二,送到她手中,也拉回了她的思绪。 正在这时,伍少寒回来了。 “坐下说。”他一进车厢,秦君屹便免了他的虚礼。 伍少寒坐在两人对面,将钟威对岑依依的处理结果一一道来。 苏云宛心下愉悦,将手中的桔子一半递给秦君屹,一半递给伍少寒:“多吃点水果,对身体好。” 伍少寒微微一愣,当世男女大防,少夫人此举已经“越界”了。 他悄悄看了眼秦君屹,见他神色不变,这才接过桔子,“谢谢少夫人。” “别客气。”苏云宛和声道,“驴车里还有其他水果,你随便拿。” “是,属下告退。” 伍少寒跳下马车,只手翻身上马。 手里握着的半个桔子,就像烫手山芋,他囫囵吞枣般吃下肚,思绪开始飘远。 自初次见面起,少夫人对他就不同旁人。 她本性淡漠,却对他和煦如春风,其中还带着隐晦的熟稔。 可他搜遍记忆,也没发现跟她有渊源之处。 到底是什么,让大少夫人另眼相待? 伍少寒百思不得其解,却无法直接问苏云宛。 事实上,就算他真的诉之于口,苏云宛也难以如实相告。 相传有一条河叫忘川河,河上有一座桥叫奈何桥。 此桥是每个人投胎转世的必经之路,人们只有在奈何桥旁喝下忘记前尘往事的孟婆汤,才能顺利获得新生。 在末世时,她对这些玄乎其玄的传说一笑置之。如今恢复记忆,离奇的经历令她倍觉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保留了前世记忆的她,成了相传中的异类。她受到冥冥之中的警示:不可将前尘往事诉之于口。 有时在睡梦中,她会去到一个天地浩渺、洪荒无垠之地,于混沌中感知一股神秘的力量。 这股力量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仿佛她的过往种种,都源于它的怜悯与照拂,令梦中的她眷恋、徘徊,并聆听何可为,何不可为。 梦醒之事,理智回归。 若非必要,她不想无脑去挑战这种类似“天道”或者“世界意识”的神秘力量。 做一只咸鱼躺平、逍遥快活不香么? 但真要是触及她逆鳞,就算命数天定,她也敢豁出一切逆天而行! “宛宛,你什么时候认识小伍的?”秦君屹早已感觉到苏云宛对伍少寒的特殊态度,现在又一次见她关心伍少寒,顿时醋意横生。一边投喂桔子,一边假装不经意地问起。 苏云宛就着他的手吃了一瓣桔子肉,回道:“就在流放之初,我想到鞭长莫及,你的人可能会混入流放队伍,观察之后便发现了他。” “那你觉得他怎么样?”秦君屹的眼中暗波汹涌,紧紧注视着眼前捉摸不透的妻子。 苏云宛: 第124章 武学常识 “你想听实话?”苏云宛笑问道。 秦君屹浑身紧绷,点点头:“嗯。” “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混入解差队伍,还不被钟威发现,又有一身高强武艺,他的能力毋庸置疑。”苏云宛说完,迎视秦君屹的目光,收敛神色道,“最重要的是,他可以因为你的一句命令,誓死完成任务。” 所以,你可别生出莫须有的猜忌之心。 “你怎么知道?”秦君屹眸色幽深,瞬间抓住她话语中的疑点。 我当然知道! 上一世,伍少寒就是因为他下达的命令,才不顾自身安危,冒死相救。 苏云宛恍惚了一瞬,避而不答,“难道不是?” “不,他确实能做到。”秦君屹漆黑的瞳孔中暗波流转。 所以是小伍曾经出任务时,与宛宛有过交集? 苏云宛眼眉一挑,“一点水果而已,你这做主子的,不会小气到连这都不舍得?!” “当然不会。”秦君屹颇为无奈的笑了。 他在意的从来不是什么水果,可妻子明显避左右而言他,秦君屹也只能偃旗息鼓。 突然,他笑意一收,神色变得落寞:“宛宛,要是我的内力无法恢复,可就连寻常影卫也打不过了。” “他们会造反?”苏云宛心里一紧,认真问道。 秦君屹: 四目相对,久久不语。 看到秦君屹眼中的闪烁之光,苏云宛蹙眉:“不方便与我说?” “不,没什么不能说的。”秦君屹哭笑不得,只好顺着她的思维道,“截至目前,影卫营并未受到波及,也没有发生暴动或叛逃。” “那已经出营的人呢?他们会不会趁着主人势微,被狗皇帝的人威逼利诱,合谋噬主?” 在末世时,有不少能人豢养打手,可一旦显露颓势,就容易遭受反噬。 不少势力被吞并,都是因为外地入侵、内部暴动双重打击导致。 “宛宛,我家所有影卫都是从小培养的。”察觉到妻子的担忧,秦君屹将秦家隐藏最深的力量缓缓道出: “他们大都是孤儿,每日挣扎在饿死的边缘,我家算是提供给了他们一条生存之路,因此记事之后加入影卫营的人,大都抱有感恩之心。 影卫营成立百年,培养方法日渐成熟,尽量减少伤亡。规矩虽然严厉,却也相对公平,一切有章可循。 在这一百多年里,反叛之人屈指可数,且都为此付出生不如死的代价,没有哪个影卫敢轻易叛逃,更别提祸心噬主了。” 苏云宛闻言沉默片刻,又问:“那影卫营的统领呢?” 若是有上司带领 “他叫青玄,可以信任。”秦君屹语气坚定道。 话说到这,苏云宛颇为不解:“那你又为何要跟影卫比身手?” 秦君屹耳朵悄然爬上红晕,摸了摸鼻子:“我就随口一说。” 看到他的窘态,没有感情经验的苏云宛这才发现,他又一次吃醋了。 想起刚才的举止,她心下叹息:自己又一次无意间做出不符合世俗民情的事。 与队友分食物,放在末世再正常不过,在当下却成了惊世骇俗。 可要她入乡随俗,时时刻刻谨记作为女子的行为规范,她可不愿意。 做人何必为难自己呢! 可涉世越深,她越感觉到自身的格格不入。 带着末世印记的她,再也不是纯粹的大周之女,她的心中镌刻着永恒的秘密。 也许这就是“福兮祸所伏”、凡事都有两面性、凡有所得必有代价 不算宽敞的车厢内,苏云宛的眼睛没有焦距地望着前方,浑身散发的寂寥就像是过夜的篝火终将会熄灭一样。 秦君屹心中一慌,将她拥入怀中,动作之轻柔,仿佛置若珍宝。 随着思绪回归,苏云宛心中的孤寂消退。 她顺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感受到对方的温情,轻柔道:“子渊,你不用担心,就算没了内力,我也能护你周全。” 秦君屹的心里好像被戳了一下,瞬间柔软成云。 “蓄谋”的目的终于达成,他的心里甜蜜得发疼。 为了不让妻子担心,秦君屹解释道:“宛宛,只要身体康健,内力没了也可以再从头练起。我家内力的修炼方法早已熟记在心,我的悟性也并未消退,只要持之以恒,有朝一日定能完全恢复。” 这是当世的武学常识,只是绝大多数人失去内力之后,颓废不振了此残生,但他绝不会成为其中之一。 能够去除骨钉重新站起来,已经是宛宛莫大的恩赐。他怎能再让她劳心劳力,护他安好? “这么说,内心修习主要靠修炼方法和悟性?”苏云宛云里雾里,显然并未修习此道。 秦君屹点头,漆黑的眸色更为幽深:宛宛未曾修习内力,那她之前为自己输入体内的能量是什么? 换作常人,以苏云宛曾经表现的种种异常,怀疑她是哪个山精野怪也不为过。而秦君屹却克制自己的好奇心,不去刺探惹她不快。 现在苏云宛再一次打破他的认知,秦君屹心中五味繁杂,同时更加坚定了壮大自身的念头。 于是,接下去的路途,秦君屹于车厢内打坐凝神,如同初学者那般重新修习内力。 苏云宛不想打搅他,便转乘装载药物的驴车,取出皇宫珍藏的药理书籍,孤身沉浸在药学的海洋中。 忙碌之时,时间过得格外快。 几日前的地龙翻身,导致路上不时遭遇障碍。幸运的是,无论是树木倒塌,还是山土下滑,其开路难度都不像之前半夜遭遇的山体滑波那么严重。 流放队伍发挥人口优势,逐个突破难关,终于在夜深之前抵达了目的地——安庆府外的官驿。 为了赶路,午后长歇取消。经受长时间艰难行走或者车辆颠簸,整个队伍人困马乏,不少人刚到驿站,便听从安排住进窄小昏暗的破屋子里,倒地就睡。 秦家有钱荣先行一步打点安排,苏云宛刚下车,就安排好了一切。 钱荣在一旁恭候秦家众人下马车,随即引领众人直接走向驿站二楼。 用餐、洗浴之后,秦家众人齐聚在秦君屹客房内,商量明日采买之事。 确定进城采买的人选时,争执又起。 第125章 严惩 驿站上房,灯火摇曳。 秦君屹坐靠在软榻上,脸色微白,坚毅的神情中显出些许虚弱感。 苏云宛坐在他身边,眼眸含笑:假装得还挺像隐忍难受之人。 伍少寒静立在主子身侧,看到苏云宛的调侃,眼中流光一闪而过。 秦老夫人坐在他对面椅子上,其他秦家人分序而立。 “明日采买之事,就交给老奴。” 钱荣双手奉上一张清单,上面写着采买计划,并主动领取差事。 秦君屹点头,随后看向苏云宛,“宛宛,之前辛苦你了,以后采买一事就交给钱叔。” 苏云宛点头,吩咐钱荣:“买一个轮椅回来,方便子渊行走。” “是。”钱荣道。 这几天观察下来,识人无数的他已经摸到苏云宛的脉络,从而推翻了之前的忧虑。 无论她什么来历身份,对少主确实是真情实意。 苏云宛又道:“我也要出去一趟,买些得用的东西。” 秦君屹早有预感,故而道:“让拾一跟着你。” “不用。” “不可!” 苏云宛与钱荣的话同时响起。 秦君屹脸色一沉,眸色凌冽:“钱叔,做好你的份内之事就好。” “可是少主,如今到了官家的地盘,少一分防卫,便多一分危险。”钱叔顶着压力,急声诉说。 “我心里有数,无需多言。”秦君屹冷声道。 钱荣见他执意如此,视线转移至苏云宛:“少夫人,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老奴一定给您采买回来。” 不,你买不了那么多。 天灾人祸就在眼前,得动用钞能力,尽可能多的囤积物资。 苏云宛道:“子渊,我不用护卫跟随,也会尽快归来。” 钱荣见少主担忧不减,身居管事高位的他一时忘了分寸,“少夫人,您不相信老奴?” “放肆!”秦君屹目光如剑,直逼钱荣,“你可还记得我上次说的话?” 钱荣心中恐慌万分,“咚”一声倏然跪地,满腔苦涩地求饶:“老奴不敢忘,是老奴冒犯了少夫人,任少主责罚。” 他的想法属于当下主流:女人就该贤良淑德,安心在家相夫教子。 以前是没办法,现在有他和影卫诸多人手,哪需要少夫人再抛头露面? 可少主已经严厉警告过,要他尊敬少夫人,他刚才的举止却背道而驰,的确有错。 秦君屹正要下令惩处,老夫人插话道,“屹哥儿,钱荣说的不无道理,现在要集中力量保护你,以免着了皇帝的道。他也只是一时情急,才顶撞宛宛。” 忠仆难得,老夫人急忙帮着说情。 可是慈不掌兵,秦君屹向来治下严谨、赏罚分明,只对家人多有宽容。 见大孙子态度不改,老夫人又对苏云宛道:“宛宛,钱荣只是太担忧屹哥儿的安危,你多谅解。” “祖母,您犯不着问宛宛”秦君屹想拦下老夫人,刚一开口,就被苏云宛抓住手腕。 苏云宛冷冷瞥向跪地之人:“我倒是无所谓,只是我有一事不解,秦家的家仆,可以仗着为主子好的名义,直言反驳主子的话?” 她早就得知钱荣是秦家忠仆,颇具能力。 但他不知是仗着年老功高还是别的什么,隐隐透露出为人长辈的姿态。 秦君屹有老夫人和裴氏两个长辈足以,一个仆从,再怎么劳苦功高、忠心耿耿,也只是仆从而已。 钱荣的脸色红了青,青了紫,梗着脖子道:“是老奴以下犯上,愿接受家规惩处。” “鞭二十,就地执行,叫所有待命的影卫前来观刑。”秦君屹道出刚才被老夫人打断的命令。 “是!”伍少寒领命而去。 秦君屹已经下令,老夫人没再继续求情。 一方面她要维护大孙子的威严,另一方面,钱荣直言反驳作为家主的大孙子,按家规确实当罚! 老夫人站起来,领着女眷们转至屏风后面。 苏云宛最后起身,绕过屏风,很快便感觉到几道或是忌惮、或是惧怕的光线落在她身上。 她视若无睹、神色淡漠地站在一角,仿若即将施行的鞭责,与她并无干系。 就在几人沉默间,敲门声起。伍少寒手执长鞭、领着未当值的影卫走进来。 身着黑衣的影卫们跪地行礼,随后退至一边。 伍少严声道:“钱叔,请去衣。” 硬挺跪着的钱荣解开衣带,褪去上衣,露出精瘦的身躯。 身为秦家家仆,又是老王爷的心腹,钱荣的武艺不算拔尖,却也不疏锻炼。 按规矩,钱荣自封穴道卸下内力,随后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做好承受鞭笞的准备。 伍少寒走上前,扬起长鞭,屋内随即响起令人闻之胆寒的鞭笞声。 一鞭、两鞭、三鞭 鞭声呼啸,落到钱荣背上,只眨眼的功夫,就带出一道道血痕。 伍少寒控制着力道,只伤皮肉不伤内里,以疼痛做教训。 火辣辣的疼痛从背后窜至大脑,钱荣只觉背上像火舌扫过,痛苦的呻吟声只压制几息,便破口而出。 沉重的鞭笞声和压抑的呻吟声在屋内回荡,让不大的客房充斥着血腥味,也让屏风后的人惊恐不已。 二十鞭下去,钱荣的后背鞭痕交错,已经看不到一块好肉,而他本人也几近昏厥。 “老奴谨记教诲。”钱荣吃力地跪正,出言领训。 秦君屹一挥手:“希望如此,带下去。” 影卫们行礼后,扶起钱荣退出屋外。 伍少寒将长鞭交给一人,转身去打开窗户,让血腥味散得更快些。 苏云宛率先走出屏风,看到亲眼观刑的四房父子俩和秦君献的身体绷紧、脸色发白。 随后走出来的女眷们也不逞多让,她们常年困在王府,并未见过秦君屹杀伐果断的一面。 秦若岚也从未见过大哥如此凌厉的模样,如同惊弓之鸟,缩在娘亲裴氏身边。 裴氏心里也泛起惧意,钱荣只对苏氏稍有不敬,便遭严惩,而她频频对苏氏交恶,要是屹哥儿追究起来 不,她是他亲娘,屹哥儿不会如此发落自己,绝对不会! 想到这,裴氏挺直腰杆,拍着女儿秦若岚的手,无声安抚。 而正因为这个心理建设,在秦君屹询问采买所需之时,她提出了一个过分要求。 第126章 让她病逝? “明日采买之事,改由小伍负责。”秦君屹单手握住苏云宛,环顾四周,“你们有什么想买的,现在说出来。” 老夫人道:“祖母没什么想要的东西,采买物品由你跟宛宛决定即可。” 四房几人对视一眼,也表示他们没有需求。 这就是大家庭的好处,一应用度都走公账,他们只要不挑,根本不需要花钱额外购置物品。 而就算他们真有什么想要的,在目睹或旁听了刚才的鞭责之后,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添麻烦。 与四房的勤俭节约、知情识趣相反,裴氏对大儿子帐篷内富有格调的一景念念不忘,妒火中烧。 有了“母亲”这重身份护体,她提出要求:“屹哥儿,献哥儿和岚岚已经到了说亲的年龄,应当买些贵重饰品跟衣物,打扮得矜贵、精致些。” 至于她自己,只要将首饰列入采买名单,一向持身中正的屹哥儿还能少了她的份? 苏云宛: 她环顾一圈,发现大多数人跟她一样作无语状,看来他们还是知道自己身份和处境的。 “娘!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讲究这些?”看着神色越发冷峻的大哥,秦君献抢先埋怨道。 裴氏瞪了他一眼:“不是娘要讲究,这婚姻可是一辈子的大事,耽误不得。” “所以母亲是要他们从流放队伍中挑人成亲?”秦君屹心中怒火中烧,强忍问道。 “当然不是!” “那现在还在流放路上,您着什么急!” “我”裴氏哑口,她只是拿子女婚事当借口而已,可没考虑那么多。 苏云宛讽刺满满:“是怕见不着明日的太阳了?你放心,就算你真的罹难,也还有子渊呢,你大可以安心的去。” 秦君屹: 其他众人: 裴氏听着她一口一个“死”意,面色狰狞、两眼猩红,一副要跟苏云宛拼了的神色。 秦君屹伸手拦在苏云宛身前,以防母亲暴起伤着她,“母亲,咱们家现在什么处境,什么身份,还需要我重申多少次,您才会记在心上?您是嫌皇家的借口不够多,还是嫌咱家的命数还未尽?” “蠢妇!你是想害死我们全家啊!”老夫人狠狠跺了跺木杖,怒斥道,“既然你活腻了,那就直接病逝得了!” “母亲!”裴氏“咚”地跪倒在地,脑袋一片空白。 她只是提了一个小小要求,怎么就上升为残害秦家,要被“病逝”处死?! “祖母!娘亲只是为孙儿考虑,一时忘了眼下处境,绝无害人之心!”秦君献急声求饶。 秦若岚也哭求道:“祖母,我娘从未想过害人!您就饶了她的无心之过。” 苏云宛心里跟明镜似的:“病逝”是不可能病逝的。 裴氏心理落差太大,又闲得慌,才频频做起重回人上人的白日梦。 只要给她找点事做,让她无暇他顾就好了。 与她在同一条思维线上的人还有秦君屹,他侧身对老夫人道:“祖母,母亲整日空虚无度,才会琢磨些有的没的,不如就请母亲每日抄写一份佛经或者女经,修身养性。” 老夫人也只是出口威胁,单裴氏生了屹哥儿这一点,就不可能处以“病逝”。 听秦君屹这么一说,她灵机一动,道:“裴氏,你既然精神空虚,那就遁入空门带发修行,为我大儿子诵经祈福,也算发挥你的作用了。” “儿媳还有凡尘事未了,无法安心修行!”裴氏抖索着唇瓣,极力推脱,“献哥儿还没娶媳妇,岚岚也还没嫁入好人家,儿媳实在放心不下啊!” 老夫人态度强硬道:“长兄如父,他们的婚事自有屹哥儿做主,无需你多事。我只让你在家清修,你却不接受,难得更想剃发修行不成?” 裴氏听懂了老夫人的深意:要是她不从,那到了幽州城,就会被送去尼姑庵,从此点青灯伴古佛,落发成尼! “祖母、大哥。”秦君献不忍母亲受迫,谎称道,“是我跟娘说想要一块上好的玉佩,要罚就罚我!” 秦若岚强忍害怕,挺身道:“还有我!是我想要金银首饰……” “你们真当母亲此举只是为了抬高你们的身价?”秦君屹讽声道。 秦若岚懵了:“什么意思?” 秦君献则陷入沉思,脸色越来越差。 “好你个逆子,竟敢血口喷人,我看你就是嫉恨!但凡你有你弟一半孝顺,我也不至于厌弃你!”裴氏自知在劫难逃,又见大儿子即将道破私心,干脆倒打一耙,直击软肋。 秦君屹强压下内心翻滚的酸涩,声色凌厉道:“既然母亲仍无悔意,那便依祖母所言,从此皈依佛门好生清修,不再过问世间事。” “你……我……”裴氏颤抖着身子,突然软倒在地,人事不省。 “娘!”秦君献和秦若岚兄妹俩赶忙扑过去。 秦君献检查一通后,声音沙哑道:“祖母、大哥,我先带娘亲回房了。” 他的发红的眼底,犹如藏着即将喷发的火山。 苏云宛蹙起秀眉:这么发展下去,难保秦君献没有黑化的一天。 一直旁观的四房众人识趣地提出告退。 待众人离去后,苏云宛提醒道:“既然大夫人遁入空门,就让其他人与她保持距离,免得干扰她修行。” 还在场的都是人精,无需苏云宛明说,便明白她的顾虑。 老夫人立即表示:“宛宛说的在理,祖母监督她的修行课业,不让她有闲功夫挑事。” “有劳祖母了。”苏云宛浅笑道。 老夫人最大的作用,正是这点。 “多谢祖母。”秦君屹不想胞弟胞妹受母亲蛊惑,坏了心性,“明天起,让我母亲独乘一车,我也会给弟安排日常训练。” “如此甚好。”苏云宛赞了一声,看向伍少寒:“你派人多收集些经书,以供大夫人研修。” “是。”伍少寒头皮微麻,俯身领命。 “其他女经之类的书籍也买一些。”老夫人道,“让女眷们好好温习,别像裴氏那样,一有闲功夫就生事。” 苏云宛:这算不算裴氏造的孽? 另一间客房内,裴氏悠悠醒来。 她起身坐靠床头,面色狰狞道:“你们都看到了,那个逆子故意给娘扣上恶名,他是蓄谋已久,要逼娘出家啊!” “大哥不会的”秦若岚刚开口,就被裴氏打断。 “岚岚,你大哥早就不认我这个娘了,连带着,对你们也没了多少感情。你再这么天真,哪天被他卖了也不知道!” 大哥不是那样的人! 秦若岚不敢再顶撞娘亲,只垂着头,在心中反对。 “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们兄妹俩。”裴氏毫不心虚,还离间道:“如今一点小事,你祖母跟大哥就要逼娘出家,往后你们要是行差踏错,还不知会遭受怎样的对待,我们怎么这么命苦啊!” 秦君献闻言身体一僵,双拳暗握。 裴氏完全没察觉他的异常,见他没再像往常一样辩驳,心中暗喜,让他附耳过去,悄声道:“献哥儿,你去设法接掌咱家剩余势力和钱财,娘跟你妹,就全指望你了。” 秦君献倒抽一口气,往后挪动两步,压抑已久的火山终于喷发:“娘,请您跟儿子说实话,大哥到底是不是您的亲生的?” 第127章 否定身份 面对小儿子的逼问,裴氏表情瞬间僵硬,不经思索道:“当然是了!” “此话当真?”秦君献紧紧盯住母亲的眼睛,再次发问。 裴氏双手紧紧攥住被子,眼神飘忽,嘴唇紧呡,脑中正在进行天人交战。 秦君献和秦若岚神色紧张地注视着娘亲,既盼望得知真相,又害怕是某个答案。 然而,裴氏思虑之后却道:“如果,娘是说如果,如果屹哥儿不是你们同胞兄长,你们是不是就能跟娘同心了?”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这也能假设?!”秦君献又急又气、满眼猩红。 裴氏避而不答,“娘刚才交代你的事,你做还是不做?” 秦君献狠狠地闭了闭眼,“那请您告诉我,要是大哥不是您生的,他是我父亲的孩子吗?” 裴氏猛地抬头,惊愣的目光看着小儿子。 她该说“是”,还是“不是”? 否定逆子秦家人的身份,不仅能减轻小儿子夺权的负罪感,还能转化为动力。 毕竟,要是逆子非秦家血脉,那二儿子就是顺理成章的秦家继承人。 想到这,裴氏狠心道:“不是,他被人抛弃在山野,是娘捡回来养的。” “那么请问娘,您是在什么时间、哪座山头捡到的?知情者又有谁?”秦君献追问道。 裴氏本就是信手拈来的说辞,并未思虑周全。面对小儿子的问题,她深知一个谎言需要用无数谎言去掩盖,干脆扭头拒绝回答。 “娘,您太让儿寒心了。”秦君献哑声道,后退两步转身而走。 背光的瞬间,眼中的泪光一闪而过。 裴氏急道:“献哥儿,你去哪儿!” 回答她的,是“砰”的一声关门声。 裴氏心里充满恐慌,要是小儿子也跟她离了心,她可怎么办啊! 突然,她紧紧拽住震惊得还没回神的女儿,急速道:“岚岚,你快去看着你二哥。娘刚说的话,绝不能让你祖母和大哥知道,他别傻乎乎地去找你大哥了!” 秦若岚泪盈满眶,杵着不动,哽咽问道:“您刚才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哎呀,先别问那么多了,你赶紧出去!”裴氏慌得使劲一推。 “啊!” 一声惊呼,秦若岚身形不稳跌倒在地。 “岚岚,你怎么样?”裴氏连忙掀开被褥下床扶她起来,可手刚伸到女儿面前,却见她猛地一缩身子避开了。 裴氏双瞳大张,不可思议道:“岚岚?”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裴氏误以为是小儿子去而复返,不顾女儿还躺在地上,惊喜道:“进来!” 屋门打开,一身黑色劲装的拾一面无表情地跨栏而入。 看到正爬起身的秦若岚,他的瞳孔微微一缩,关心的话涌上喉咙,又被咽了下去。 裴氏见不是意向中的人,迅速变脸冷声道:“有什么事?” “大夫人,重抄经书的事,您可还记得?”拾一目光冰冷地望着她。 裴氏气急道:“现在都快三更半夜了” 拾一打断她的话:“所以请您抓紧时间。” “可我抄不完!”裴氏气得大嚷。 拾一冷冷一笑,“大夫人可听闻过闭斋修行?” “放肆!”裴氏惊惧训斥一声,仿佛看到自己断饮绝食苦行修炼的情形,不禁打了个抖。 “闭斋”是时下最普遍的佛家修行方式,通常三日为一个周期。 第一日只能在午时进餐一顿,第二日则整日绝食,第三天更是断饮绝食、不言不语,直到第四天拂晓才能开戒。 在京中,大多富贵人家为超度亡人,会请和尚、尼姑代替自己闭斋,故而裴氏并不陌生。 拾一见目的达成,目光移向秦若岚:“大小姐,老夫人唤您。” 秦若岚被他看到窘态,脸上爬上红晕,闻言点点头。 “娘,我去去就回。”秦若岚道。 裴氏沉浸在悲愤中,随意摆了摆手。 秦若岚走出屋门,正要去老夫人房间,就被身后的拾一叫住:“大小姐,老夫人并未传唤。” 秦若岚不解:“那你怎么” 拾一笑而不言,眸色似黑夜中闪烁的星辰,明亮璀璨。 “我娘抄经一事,也是你假传命令?”秦若岚惊疑道。 拾一表情瞬间凝固,“属下这就去找主子。” “等等!我哥正在气头上,你这个时候过去,无意义火上浇油,明早再去。”秦若岚拉住他的手腕,急声道。 拾一浑身僵硬,低头望着秦若岚的柔夷素手。 秦若岚顺着他的视线,瞬间如握着烫手山芋般收回手,红晕又起。 拾一凝视着眼前娇羞可人的姑娘,几息之后理智回归,赶忙移开目光。 “总之,你听我的。”秦若岚留下一句,转身下楼去找二哥。 她深知影卫死忠,并没说替他隐瞒的话。还有她娘呢,想瞒也瞒不住。 而她娘被逼抄经,说句不孝的话,这本就是她娘欠下的! 平生第一次,秦若岚对母亲生出戾气。 拾一目送她下楼,看她走至坐在窗边喝闷酒的秦君献身边,才收回视线。 他并未听从秦若岚的好心建议,转脚走至秦君屹门前,与值守的影卫对视一眼,站立一旁静候。 身为影卫,禀告事项从没有择主子心情的道理。 事涉主子出身,耽误不得。 屋内,老夫人正说着让秦君屹别因裴氏伤感,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之类的话。 秦君屹不时应和,见她面露疲态,道:“祖母放心,孙儿都明白,时候不早了,您早些安歇。” “老了,精神不济了。”老夫人叹了一声,吩咐道,“宛宛,你好好陪着屹哥儿。” 苏云宛应了一声,起身送老夫人回屋。 待她回房时,拾一已经开始禀告刚才的所见所闻。 原来,目睹年迈的钱荣受罚,拾一想起撞进梦中的倩影,心绪激荡难平,就跳上屋顶吹风冷静。 他与屋顶值守的拾二并排而坐,将屋内裴氏作死,落得带发修行下场的一幕听得一清二楚。 裴氏晕倒回房后,拾一悄悄潜至对方屋顶,屏息监听。 他有一种预感,裴氏必然会竭尽全力挑拨主子兄妹间的感情。 果然,裴氏醒来后,道出了惊天之言。 第128章 恩断义绝 “大夫人让二公子附耳过去,属下未听清说了什么话,二公子听闻后嘶声问大夫人,主子是否为她亲生” 秦君屹正坐于榻上,随着拾一的讲述,浑身散发凛冽如剑的寒气。 坐在身旁的苏云宛伸出手去,与他十指交扣。 秦君屹卸去隐忍克制的劲力,以防伤着她的手。 “属下听闻屋内惊呼声,以督促大夫人重抄经书为由,敲开房门,将大小姐引离客房” 拾一将事情原委讲述完毕后,跪在地上请罪:“属下自作主张,请主子责罚!” 苏云宛和伍少寒两人不约而同地神经紧绷,要是秦君屹按规处置,拾一难逃刑罚。 庆幸的是,秦君屹只道:“让大小姐跟四小姐同宿一宿,都下去。” “是!”拾一和伍少寒应声退下。 关上房门,拾一松了一口气。 主子算是默认了他对大夫人的行为,包括“闭斋”威胁。 伍少寒蹙眉瞥了他一眼,对他现身在大夫人面前的行为表示不赞同。 拾一无声苦笑。 听闻大小姐惊叫声,他的身体快过大脑,迅速翻下屋檐叩响屋门。 大夫人让进的声音响起,他理智回归,却只能硬着头皮走进房门 屋内重归平静,可人心却难平。 “终究还是落到母子相残这一步。”秦君屹湿了眼眶,心神重创之下,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射而出。 血迹斑驳了一身白衣,又染红榻前的地面,令人触目惊心。 “子渊!”苏云宛惊呼,执手正要输送治疗之力,却被双手紧紧抱住。 “宛宛,宛宛”一声声悲苦的呢喃自头顶传来,苏云宛心中绞痛,环手回拥。 清凉的液体滴落至脸颊,苏云宛心底猛地一颤,生出无边怒火。 裴氏!你给我等着! 翌日清晨,天色阴沉,狂风大作。 秦君屹立于窗前,腰背笔挺、不言自威。 曾经在家人面前的温和一面被彻底抹杀,留下的,是久经沙场的铁血傲骨、凛厉刚毅。 苏云宛醒来,见到的便是如同一柄出鞘利剑般的秦君屹。 她的心底泛起疼惜,唤了一声:“子渊。” 秦君屹回头,冷厉的气质瞬间褪去,“不再多睡会?” “睡不着了。”苏云宛起身穿衣,一番洗漱之后,坐到梳妆台前。 看着凌乱的头发,她梳头的动作透露出些许不耐烦。 “我来!”秦君屹接过木梳,轻柔地帮她理顺如瀑布般的长发,生怕弄疼了她的头皮。 “有些人天生六亲缘浅,你还有祖母、弟、妹,比那类人强多了。”苏云宛望着镜子里专心梳头的身影,柔声安慰。 裴氏为了一己之私,亲口否认秦君屹的出身,逼他兄妹几个反目成仇,可谓坏事做尽,但苏云宛并没义愤填膺。 越批判、越心伤,何苦来哉。 秦君屹又怎会不知她的体贴,他俯身环手,轻轻拥她入怀,“宛宛,此后余生,我与她恩断义绝,你可会觉得我冷血无情?” 苏云宛回身,在他额头落下轻柔一吻,绽放灿烂笑颜:“喜见乐成。” 多年来重压头顶的大山自此彻底移开,秦君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正当两人耳鬓厮磨、温言软语之时,刚挪来的大山又来找存在感。 “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起床!”裴氏的叫骂声自门外响起。 值守的拾一低声威胁:“大夫人禁言,否则别怪属下给您点哑穴。” “你敢!” 高亢的声音戛然而止,屋外的裴氏如木头般一动不能动,表情极为震怒,却无法再说出只言片语。 拾一不单点了她的哑穴,还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利落地禁锢她的行动力。 屋内的苏云宛一声冷嗤,自己还没找上门去,她倒是送上门来了。 苏云宛手绾青丝梳起发簪,还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确定妥当后才起身。 秦君屹转至软塌坐卧其上,闭眼酝酿片刻,再次睁眼时,已化为身体病弱但气势凌冽的模样,扬声道:“让她进来!” 拾一闻言隔着门应“是”,这才解开裴氏的穴道。 裴氏恢复自由后,扬手朝拾一脸上甩去。 那飞快的速度,落在武艺高强的拾一眼中却不足为惧。 手掌触及脸颊之前,被拾一紧紧抓住,冷声道:“大夫人,请您自重。” 裴氏使劲甩开他的钳制,冷哼一声甩袖进屋。 看到秦君屹,她一甩手,一大叠手抄纸张在秦君屹眼前飘飘落下,趾高气昂道:“你要的经书,都在这了!” 秦君屹冷眼看着最后一张纸张落地,凌厉的眉眼找不到一丝温度,“这是要供于佛前,为我父亲祈福的经文,你如此轻慢对待,可见心中再无我父亲。拾一,去请我祖母过来一趟。” 随侍一旁的拾一立即领命而去。 “你要干什么!”裴氏从未见过秦君屹如此冰冷的神色,心底涌现莫大恐慌。 秦君屹视若罔闻,接过苏云宛递来的茶水,轻抿了一口。 茶盏放下时,秦老夫人正好到来。 她见满地的纸张,皱眉训斥:“裴氏,你又在闹什么!” “母亲,是儿媳整夜抄写经文,一时精神不济,没拿稳纸张。”裴氏一改之前的嚣张,唯唯诺诺道。 “大夫人,您刚才的气焰都去哪了?”秦君屹冷嘲一声。 他的称呼落在众人耳中,除了苏云宛,其他人皆震惊不已。 这是彻底不认亲母了?! 裴氏惊怒交加,指着他破口大骂:“逆子!你叫我什么?” 秦君屹置之不理,看向老夫人:“祖母,孙儿早已说过这经文是为父亲祈福的,可是带发修行的大夫人,却不敬佛理,不念亡夫。 她对我父亲如此冷漠,孙儿痛心不已,自此与她断绝母子关系。 另外,她既看破红尘,不若直接剃了三千烦恼丝,待到了幽州城,为她建一座佛堂,供她余生修渡。” “不!我不要!”裴氏吓得脸色惨白,冷汗直下,她扑到秦君屹身边,哀求道:“屹哥儿,我是你娘啊!你不能这么对我,会被天打雷劈的!” “是么?”苏云宛冷笑一声,质问道,“可是谁在几个时辰前,亲口说子渊是山里的弃儿,父母不详?” 第129章 处置 裴氏听闻昨夜的话泄露,瞠目结舌,又一次摇摇欲坠。 苏云宛冷声警告:“别又装晕,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清醒,你想品尝各中滋味?” “我说谎了,你是我亲生儿子,真是我亲生的!我知道错了,我改,我以后一定疼你”裴氏顾不上苏云宛,紧紧抓住大儿子的手,慌不择言。 屋中的动静不小,秦君献和秦若岚相继赶到,见到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他们那高傲偏执的娘亲,怎会如此低声下气地哀求大哥? 难道 秦君屹迎上兄妹俩惊疑的目光,眸色冷漠。 母亲一贯擅长诛他的心,如今他也回赠一次! 曾经,三弟只在母亲脸上描了几道皱纹,就令她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今朝之后,看她还要不要再污蔑他的出身! 秦君屹忍怒下令:“带下去,即刻执行!” “不!不可以!献哥儿,快救娘!”裴氏惊慌失措,不知是该上前抱紧大儿子苦苦哀求,还是该后退躲到小儿子身后避免钳制。 就在她犹豫间,十一大步上前,又一次被点穴,而后被扛起肩上往外走。 “执行什么?放开我娘!”秦君献惊怒不已,想要上前阻止,却被早已闻讯赶到、随秦君献姐妹俩一起悄然进屋的伍少寒伸手拦下。 “二公子,您可是秦家的二公子。”伍少寒冷声提醒道。 换言之,你要是公然抗命,主子下令将你逐出家门,此后就再不是秦家人了。 秦君献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转身跪倒在地,哽咽哀求:“大哥,您想将娘怎么样?” “我若不是你同胞兄长,你意欲如何?”秦君屹反问道。 秦君献身子一颤,神色极为痛苦:“您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老夫人被酷似大儿子般冷酷无情的秦君屹吓到,现在见裴氏被带走,这才插话问道。 苏云宛见在场的只有她一人不解,便将昨夜裴氏之举言简意赅地道来。 老夫人听完,眼中的怒火再难遏制:“我秦家嫡孙的正统出身,岂是她张口就能否定的!此等毒妇,就该活活打死!” 秦君献仰头想说什么,被老夫人瞧见,厉声问道:“你娘叫你干什么?” 秦君献紧咬下唇,那些话,只能烂在他的肚子里。 而他不说,秦君屹和苏云宛却心中有数。 有了之前的分家风波,他们已经知道裴氏最想得到的东西,问题的答案也就显而易见。 只是老夫人并未深想,一心要从秦君献口中得知。 见秦君献闭口不言,她气得扬起随身携带的木杖,鼓足十成十的力道往他背上砸去。 秦君献硬挨一棍,痛得闷哼一声,却仍垂首不语。 秦君屹起身拦下想继续打人的老夫人,道:“祖母息怒,无论她想做什么,孙儿都不会再让她掀起风浪。” 见大孙子说情,老夫人顺坡而下收起木杖,“好好管教你弟,别让他被毒妇哄了去!” “祖母放心,弟不会的。”秦君屹说完,扭头让秦君献起身。 秦君献依言起立,他眼巴巴地望着大哥,满肚子为母求情的话,却在此情此景中说不出口。 苏云宛见了,对老夫人道:“祖母,咱们去看看朝食有什么吃的。” 老夫人点点头,朝秦君献怒瞪一眼,与苏云宛相伴出屋。 伍少寒行礼后也退出房间,屋内只剩下秦君屹兄弟俩。 秦君献问出最关心的话:“您如何处置母亲?” “落发为尼。”秦君屹冷硬道。 这四个字如铁锤般重击秦君献大脑,眼中瞬间泛起水花,哽咽道:“大哥!就算娘咬定您不是秦家血脉,我也绝不会生起反叛夺权之心。” “我信。”秦君屹心中触动,肯定道。 “那能不能能不能”秦君献话难成句,怆然泪下。 “不能!”秦君屹一口否定,冷声道,“若有朝一日她将那些话公之于众,你想过后果吗?” 秦家摇摇欲坠的根基再遭重创! 秦君献想到这个影响力,痛苦地闭上眼睛。 娘啊,您安安分分地做秦家大夫人不好么? 为何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一路滋事寻衅? 如今落得青灯伴古佛的下场,您可后悔? 另一边,拾一扛着裴氏大步走出客房,秦若岚跌跌撞撞一路跟随,带着哭腔问道:“你要带我娘去哪?别伤着我娘!” 拾一不自觉地放缓脚步,将裴氏带回她房间,按坐在梳妆镜前。 跟着他一起进屋的除了秦若岚,还有在秦君屹屋外候命的拾二。 不同于后来赶到的秦若岚兄妹俩,拾二已经听闻事情来龙去脉。见拾一被秦若岚纠缠,道:“这事交给我来办。” “有劳。”拾一说完,看向秦若岚,“跟我出去。” “我不!”秦若岚蹲下身紧紧抱住裴氏,仰头问道,“你告诉我,到底要对我娘做什么?” 拾一踟蹰,不想告诉她实情。 拾二极为厌恶曾经欺辱主子的裴氏,见秦若岚纠缠不休,没好气道:“剃度而已,死不了。” 秦若岚闻言,呆呆地张开嘴,露出茫然的表情,“怎么会?不是带发修行吗?为何要剃度?你们不许动手!等我回来,我去求大哥” 说完,她哭着大步跑出屋门,又被紧随其后的拾一拦住去路,“大小姐,主子言出必行。” “让开!”秦若岚拂袖擦去眼泪,喝斥道。 拾一如铜墙铁壁般挡在她面前,“大小姐,请您也体谅一下主子。” 秦若岚的一颗心仿佛被分成两瓣,痛得弯下了腰,一只手紧紧捂住胸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大小姐!”拾一焦急得左右张望,见四下无人,立即扶着她行走几步,敲响她跟秦若珊住的房间。 屋内无人应答,他直接推开门,扶秦若岚入屋坐下,随后迅速倒了一杯水端给她,急促道:“喝点水缓缓神。” 秦若岚颤抖着手想接水杯,拾一见状,直接端着杯子送到她嘴边喂她喝下。 一杯温水下肚,秦若岚愣愣地看着拾一,突然“哇”的一声伏在桌上失声痛哭。 拾一伸手想抚背安抚,可手掌在离后背方寸之地时,又犹豫了。 他挣扎片刻,手掌蜷缩成拳正要收手,刚好被走进房门的秦若珊撞见。 “你在做什么?!” 第130章 尘埃落定 拾一身子瞬间绷紧,镇定的表情下,是截然相反的情绪。 要是被主子得知,将他退回影卫营 秦若岚听到熟悉的声音,抬头看向秦若姗,“姗姗,呜呜呜” “不哭不哭,没有过不去的坎。”秦若珊快步上前,抱住她安抚道。 “可是我哥要我娘落发成尼,我该怎么办啊”秦若岚靠着她的肩膀哭诉道。 秦若姗心里猛地一惊,口中却依然柔声安抚:“你好好照顾自己,别让他们担心,就是最好的作为。” “我没法眼睁睁看着我娘跟我大哥母子相残” 秦若珊静静地听着她哭诉,眼睛瞥向还立在一旁的拾一。 那充满戒备和厌恶的眼神,犹如在看一个乘虚而入的好色之徒。 拾一漠然对视一眼,转身退出房间。 替她们关上屋门后,他停顿调整片刻,方才提步离去。 等他回到裴氏屋外时,听到里面拾二嬉笑的声音:“该从哪里下手呢?正中间?还是耳边?要不咱们先将头发剪短,也更好操作不是?” 突然,拾二大喝一声:“谁在外面!” 见拾一推门而入,他立即卸去防备,略显轻佻道,“大小姐安抚好了?” 裴氏闻言瞳孔暴突,一副想拼命的模样,却无法冲破穴道的克制。 拾一冷眸以对:“慎言!” 拾二闻言瞳孔微缩,心思急转之下,将匕首往前一递,“既然你回来了,还是你来。” 拾一身形滞涩,要是大小姐知道是我操刀 “怎么,下不去手?”拾二的嬉皮笑脸突然一收,换上严肃的神色。 拾一心中猛地一惊,迅速抓起梳妆台上的剪刀,面不改色道:“有什么下不去手的,我只是在考虑需不需要先剪短而已。” 说完,他就利索地抓起裴氏的头发,操作剪刀开始修剪。 随着“咔嚓咔嚓”的声音,一簇簇乌发缓缓飘落。 裴氏看着拾二特意摆在她面前的铜镜,眼睁睁看着飘飘青丝变寸许短发,目裂欲眦。 剪完之后,就要剃发了。拾一右手一伸:“匕首给我。” 拾二脸上重新挂上笑容,把玩着手里的匕首:“还是我来。” 他没再言语刺激裴氏,快狠准地剃去剩余短发。 无论心里作何感想,任务对他们而言,永远是第一位。 没过多久,裴氏的头上便一根发丝也不剩。 拾一回去复命,于秦君屹面前行礼回禀:“主人,大夫人剃度完毕。” “知道了。”秦君屹应了一声,让他退下。 同在屋内的秦君献心中的苦水泛滥成灾,“我去看看娘。” 得到秦君屹点头后,他迫不及待地夺门而出。 秦君屹看着胞弟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没过多久,一声惊天地泣鬼神般的尖叫响彻整个驿站。 正在提裙上楼的苏云宛脚步一顿,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看来是尘埃落定了。 子渊表现不错,不用她出手,就亲自料理了。 思及此,苏云宛笑意嫣然,脚步轻快,继续往上走。 在她侧后方,是手端托盘送餐的伍少寒。他的视线悄然停留在苏云宛的身上,心中暗想:主子这番铁血手腕,她一点都未受影响,心性还真不是一般的坚韧。 无怪乎他做此想,实在是当朝父母对子女拥有绝对权威。 他们不仅可以将子女视作可支配的财产,用于利益交换,还可以随意虐待,甚至虐杀。 在遇到灾荒年时,更是普遍出现“易子而食”现象。 在这种大环境下,大夫人再是苛待秦君屹,外人若知道了也就唏嘘几声,难以站在道德角度谴责,更别提律法约束了。 可秦君屹逼母落发,却是为世情所难容。 这不,坐在大堂用餐的犯人们窃窃私语,他们猜出是秦家大夫人出事,暗指秦君屹不孝。 就连楚家女眷,也交头接耳颇有微词。 家主楚绍见了,沉着脸猛咳一声。 听闻动静的女眷们瞬间僵住,随后埋头干饭,再无只言片语。 饭后,楚绍将儿子们召集起来,严声警告:“秦家的事,你们多少也了解一些。凡事皆有因,别轻易评判他人家事。你们约束好各自的妻妾儿女,别再让我听到任何非议。” “是。”楚家儿郎们俯身应下。 且说秦君献走出秦君屹的客房后,眸色阴郁刺向守候的拾一:“我娘呢?” “在她客房。”拾一面无表情道。 秦君献得知娘亲去向,大步奔向目的地。 门一打开,他就见到坐在梳妆台前的裴氏。 看到她油光铮亮的头上,尽管已有心理准备,眼睛仍然被深深刺疼,眼尾泛起薄薄的红。 他一步步走到裴氏身侧,见母亲瞳孔扩张到极致,冒着癫狂的光芒。 穴道解开的瞬间,裴氏发出压抑已久的尖叫。 “是你告诉你大哥的,对不对?你怎么可以这么做!现在你满意了?”裴氏眼眸赤红,戾气横生。 秦君献忘了呼吸:“娘” “别叫我娘!逆子,都是逆子!”话音未落,裴氏就狠狠地朝秦君献脸上扇去。 秦君献身体纹丝不动,硬挨了这一巴掌,脸颊顿时呈现出一个红肿的五指印。 见他一点都不躲闪,裴氏更是认定是他所为。 极其悲愤失望之下,她发疯似的将桌台上的铜镜、木匣等所有能拿动的东西都往秦君献身上砸。 秦君献如木头般,任由娘亲发泄,清隽之身很快变得狼狈不堪。 闻讯而来的秦若岚见了,惊叫出声:“娘!” 裴氏扭头看见她,心中的怒火更甚,一步步逼近,神色癫狂:“我让你赶紧去阻止你二哥,你是怎么做的?要不是你耽搁,他能把娘说的话告诉那逆子听吗?你睁开眼好好看看,娘成了这副鬼样子,都是你们兄妹俩害的!” 大哭之后的秦若岚哪还承受得住这等指责,身子一软就要摔倒。 陪她一同前来的秦若珊赶紧扶住她,并扭头道:“大伯母,岚岚阿姊一直在为您求情” “好你个贱胚子,我们娘俩说话,何时轮到你插嘴!”裴氏听不进任何话,扬手就打。 第131章 原形毕露? 秦若珊正欲躲避,可思及怀中搀扶着的秦若岚,最终咬咬牙,只偏头侧闪。 “啪!” 掌心落到耳朵上,秦若珊感觉耳内嗡嗡作响,似针扎似的疼。 她一手捂着侧耳,紧咬下唇,努力不让眼眶打转的泪水下滑。 “娘!您怎么能动手打人呢!”秦若岚埋怨一声,赶紧看秦若珊的伤势,并不断道歉。 秦君献也赶忙上前查看,眼含歉意。 他从未想过娘亲有朝一日会朝姑娘家动手,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没能及时阻止。 看着儿女将自己撇一边,眼中只有秦若珊。裴氏气急之下,大骂道:“谁让她要瞎掺和,纯粹是自找的!” 突然,她话题一转,面色狰狞道:“秦若珊,你不会是来看我笑话的?!” “够了!”秦君献挡在裴氏面前,低吼一声,随后侧身对秦若珊道:“姗姗,实在对不住,要不你先离开。” 秦若珊点点头,让他扶着秦若岚,转身走出房门。 秦若岚看着她离开,心里愧疚难当。 曾经王府繁荣昌盛时,秦若岚也是跟裴氏一样,对四房上下看低一等。 直到踏上流放之路,失去奴仆伺候的他们,靠四房母女俩洗衣做饭,顶上下人的空缺。 苏云宛逼着她干同类活计,她才意识到,秦若珊与她一样,都是秦家小姐,是与她有血脉亲情的堂妹。 这几天姊妹俩与于蓁蓁等人行动,姊妹感情更是突飞猛进。 也正因为此,刚才她难受至极时,才会跟秦若珊倾诉,并听从她的宽慰。 现在秦若珊为她辩解而挨耳光,秦若岚恨不得娘亲这一巴掌是落在自己脸上。 裴氏见子女女如此维护一个“外人”,最后一丝理智也没了:“你们一个两个,全都是白眼狼,我真后悔生了你们!” “你这是原形毕露了?”清冷的声音自屋外响起,苏云宛出现在众人眼前。 她刚走上楼,就听到裴氏不分青红皂白责骂秦君献的声音,干脆让让伍少寒先送餐,脚步一转,去看看裴氏如何作死。 事实上,裴氏还真没让她失望。 都落到这个地步了,她不赶紧趁着兄妹俩心神动荡之时好好笼络,反而将他们往外推。 她莫不是真的以为靠着打压手段,就能收获子女的孝心? 看见苏云宛眼中的讽刺,裴氏混沌的大脑反而清醒过来。 原因无他,实在是两人多次交锋,她都处于败局,不得不谨慎对待。 而裴氏清醒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气话。 她顾不得苏云宛,慌忙描补道:“献哥儿,岚岚,娘刚才是气过头了,你们都是娘的好孩子,别往心里去” 可她不知道,那些伤人的话就像一把刀捅入心脏,深深地刺痛了兄妹俩的心。尽管刀子拔出,伤口愈合,留在心里的疤痕也永久难消。 苏云宛见她没再发疯,啧的一声功成身退。 子渊还在等着她一起用餐呢,何必将时间浪费在这里。 离去前,她飘飘然留下一句话:“待会让驿站的人来核算损失,至于费用,谁破坏的谁承担。” “你!”裴氏被气得胸口疼,她身上的银子所剩无几了! 苏云宛嘴角一勾,心情大好。 回到自己屋里后,她将所见所闻告诉给秦君屹,让他对秦君献和秦若岚心里有数。 据目前看,裴氏是彻底解决了, 而那对兄妹俩,却不知会选择哪一头。 要是还跟裴氏一条心,那该防范的,就得注意起来了。 秦君屹听完脸色黑沉,立即让人传令下去,“即日起,大夫人需严守戒律,从此只供素食。” 苏云宛默默为他竖起一个大拇指,唇边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倒要看看,裴氏还有多少心力张牙舞爪! 饭毕,秦君屹看着依然未见好转的天色,担忧道:“这天看起来要下大雨,还要出去吗?” 苏云宛点头,她在末世行走时,什么极端天气都经历过,这种天气对她而言,实属不足为虑。 秦君屹没再提让人同行的话,只叮嘱她路上小心。 没过多久,官差通知所有人集合,兵分两路:采买之人入城,其他人继续赶路。 宽敞的官道上,秦家、楚家各驾了一辆驴车,并排奔驰。 苏云宛嫌弃车棚太过气闷,撩起门帘坐到赶车的伍少寒身边,额发被大风吹得飞扬,她理了理道:“还是外面空气好。” 伍少寒“嗯”了一声,身形紧绷。 您坐得这么近,真的好吗? 当然,这话他只能在心里默默念。 “少夫人,晨安。”伍少寒的侧边传来一声问候。 苏云宛闻声望去,是楚翊侧坐在驴车外面,眼眸含笑看过来。在他身边赶车的,是有过几面之缘的楚家七公子楚延。 她换坐到伍少寒另一侧,浅笑道跟两人打招呼,而后道:“你们家眷众多,一辆驴车够吗?” “前几天的地龙翻身强度颇大,昨日看到途径的村庄大都被毁,城里的情况只会更严重。我们打算先备几天的粮食,不与灾民相争。” “楚家大义!”楚家的车厢里,姜小六撩起门帘探出头,笑嘻嘻地跟苏云宛和伍少寒打招呼。 伍少寒见到他,绷紧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些。 楚翊提议:“灾后容易引起混乱,进城之后一起行动,” 苏云宛摇头:“我先去趟木匠店,随后一个人转转。” “注意安全。”一抹忧虑在楚翊脸上浮现。 苏云宛轻笑点头:“我会的。” 伍少寒侧头看了两人一眼,周身散发着冷冽气息。 就在他心止不住地往下沉时,姜小六兴高采烈道:“我跟伍哥一起!” 他话音一落,看向楚家兄弟俩,佯装狐疑道:“你们不会趁机逃跑的?” 楚延笑着摇摇头,楚翊则促狭道:“你这样擅离职守,真的好么?” “嗨!头儿是我舅,不怕你告状!”姜小六气焰嚣张。 楚翊做出恍然大悟状,用羡慕的语气道:“有关系就是好啊!” “那是!”姜小六引以为傲。 苏云宛看着这一对活宝,乐开了怀。 几人的欢声笑语,在看到破败的城墙时,戛然而止。 第132章 神女 安庆府地势险要,城高水深,是大周的战略重地。 如今放眼望去,巍峨的城墙倒塌了一大片,护城河的河道遭受破坏,河水脏污奔涌,河上的吊桥也有着明显的修补痕迹。 城墙边,官兵组织大批劳工,正在加急修葺破损的墙体。 “两个时辰后,在这里集合!”负责采买的官差说完,赶着三辆驴车先一步入城。 姜小六换乘秦家驴车,排队过关卡。 入城之后,满目疮痍。 地上裂开了不少缝隙,大量房屋倾塌,就连结实度尚可的砖瓦房也不能幸免。 废墟之上,幸存者们拿着锄头、铁铲等工具,正在挖掘被埋的家财物品。 至于被埋的人,在过去的几天里,有人手的大都已经挖出来了。 由于地震发生在深夜,大家都在睡梦中,不少家庭全员覆没,只留下断壁残垣,在风中摇摇欲坠。 苏云宛立即释放出精神力,探向无人的废墟之下,寻找是否还有依然活着,正苦苦等待救援的人。 “停车!那下面还有个活人。”苏云宛抓起一个掩饰空间取物的包裹,跳下车朝一处坍塌的屋舍走去。 伍少寒立即将缰绳往姜小六手中一塞:“你去安置驴车。” 不等姜小六说话,他就跳下车大步追向苏云宛。 后车的楚翊见了,也紧急叫停,下车跟上。 他早已在山体滑坡时就见过苏云宛的本事,她说有活人,就一定有活人。 “就在这。”苏云宛抵达目标点位,四下张望寻找挖掘工具。 楚翊见了,走向不远处正在挖掘的人群,不多时,便带了几个拿着工具的人回来。 “真的还有人活着?” “我认识这家人,他们是乡下来的,没有一个人幸存。” “过去这么多天了,还有救吗?” 楚翊拱手道:“诸位,都说远亲不如近邻,这人正在生死线上,能不能活,就看大家的了!” “先挖,万一真还有人活着呢!”一个年迈的老汉响应道。 其他人听了,纷纷拿起工具挖掘。 楚翊和后来赶到的楚延、姜小六也找了工具开挖。 苏云宛在一旁指挥挖掘角度和注意点,以免引起二次坍塌。 至于伍少寒,则立在她身边,呈防守之姿。 人多力量大,不多时,一个躲在木桌下的男子被救了出来。 那人多日未尽食水,身体虚弱不堪,好在只受了点轻伤,生还可能性大。 参与救援的人们惊叹不已,人声喧哗。 在他们的身后,苏云宛对伍少寒等人道:“我再四下转转,你们去采买物资。” “小六,你去帮我买。”伍少寒将采买清单和钱袋交给姜小六。 姜小六二话不说接了过去,“放心,我尽量办妥。” 灾后混乱不堪,作为秦家忠实的护卫,伍哥必然不能眼睁睁让少夫人一人行走,他都能理解。 楚翊也将清单钱财交付给弟弟楚延,“你们俩一起采买,仔细防范偷盗抢劫。” 楚延点头,跟姜小六一起驱车走远。 就在这时,被喂了清水的男人清醒过来,虚弱询问:“我爹娘呢?还有我媳妇。” 看到周围人们脸上的怜悯,他挣扎起来:“他们还活着,我要救他们,求求你们,救救他们” 那个号召的老汉叹息一声,走到苏云宛三人面前,“还有人活着吗?” 苏云宛摇头,跟伍少寒等人道:“我们走。” 背后,是那男人撕心裂肺的痛哭声。 苏云宛脚步滞涩,乱了心绪。 曾几何时,她也如那男人一般,被倒塌的房屋埋在黑暗中。 那种绝境求生的感觉,她永生难忘。 而她比较庆幸的是,当时她的身边还有丁秋彤母女俩相伴,还坚定一个信念:只要秦君屹还活着,他一定会设法救她。 果然,她刚重见天日,就落入拖着重伤之躯的秦君屹怀中 没有经历过险境求生的人,难以理解那种对生命的渴望,也难以想象获救之时的心情。 这一刻,空前的思念油然而生。 楚翊见她神情怅然,叹息一声:“生死有命。” “少夫人,咱们走。”伍少寒抬眸瞥了楚翊一眼,收回视线道。 苏云宛点点头,思绪收敛,继续前行寻找废墟下的生命。 有了她的精准探查,一个又一个身处绝境的人被救起,关于他们三人的传闻也不胫而走。 渐渐的,人们发现是苏云宛确定活人位置,不知谁起头,给她冠上了“神女”称呼。 苏云宛婉拒无效,也就随他们去了。 有一个失去亲眷、处于绝望悲痛之中的老妇人闻声而来,被伍少寒阻拦后跪拜在地,哀求道:“神女慈悲,求您赐下神药,救活我的家人,没了他们,我也活不成了啊!” 苏云宛看了眼她所指的方向,那边放置着五六具尸体,浑身发黑发臭,连一块遮掩的物品都没有。 她道了一声“节哀”,抬步转身。 老妇人急爬几步,想抓住她那飞旋的裙角,被伍少寒伸出剑梢阻止:“往者已逝,落土为安。” 老妇人希望破灭,失声痛哭:“苍天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那一声声沙哑的悲声,喊尽了人间沧桑。 苏云宛在末世见多了死人,除了回忆起前世经历,并未受太大影响。 她神色淡漠,徘徊在废墟之地,脏污的尘土并未阻止她的脚步。 一指手,就代表一条生命。 落在周围的百姓眼中,宛如神只。 就在她又一次发现幸存者,站在一旁指点众人挖掘废土时,有一个维持治安的衙役闻讯赶来。 他长得浓眉大眼、胡子拉碴,对衣裳干净的苏云宛和伍少寒厉声喝道:“什么人在装神弄鬼!” 苏云宛只淡淡一瞥,并未理会。 伍少寒则前移一步,浑身气势锐利如剑。 而正在帮忙挖土的楚翊,也丢下铁铲靠了过来。 还不待楚翊周旋,就有百姓出声劝道:“樊差爷,别冒犯了神女,她是真的能找出被困的人。” “什么神女!我看你们都被蛊惑了!” 话音刚落,挖掘的人群中就爆发出欢呼声:“找到了!” 第133章 易容 樊衙役愣了一瞬,立即上前拨开人群,很快就看到藏在掩体下的幸存者。 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左手臂被砸伤,已经人事不省。 有人伸手探了探鼻息和颈部动脉,惊喜道:“人还活着,快抬出去!” 几人将她小心地抬出深坑,喂她喝下清水补充水分。 苏云宛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伤药,亲手为她包扎伤口,这也是她逗留现场的原因。 樊衙役认出她使用的是上好的金疮药和纱布,心中对她改观不少。 灾难之后,人命最是轻贱。她并不缺买人的资本,又何须骗人。 再看看,等他亲眼目睹一次苏云宛寻人,就回去禀告上峰。 只是天公不作美,苏云宛处理好站起身时,大颗雨点稀稀疏疏地从天上落下。 有人喊道:“下雨啦!快躲雨!” 几人手忙脚乱地想背起女子,可是伤势牵动,女子痛叫出声。 楚翊见了,上前抱起她。 伍少寒指着最近一座相对完整的食肆道:“少夫人,咱们去那边避雨。” “好。”苏云宛叫上抱着幸存者的楚翊,大步走向百米开外的房屋。 其他人的避雨之所也是那边,包括樊衙役。 众人刚跑进大门,暴雨就倾盆而下。 “你们别乱走,就在这门边待着,别打扰里面的客人!”店小二大嚷着拦住众人。 苏云宛拍了拍身上被雨点打湿的部位,闻言抬头往厅堂看去。 宽敞的大堂中,只有一个靠窗的位置上坐着两个客人。 他们身着玄色布衣劲装,乌发高束,携带长剑,一副江湖中人的装扮。 其中一人正抬眸看向避雨的人群,双眼犀利如鹰。另一人只看得到背影,坐姿笔挺,纹丝不动。 苏云宛随意一瞥,便收回视线,和伍少寒一起搬来几张椅子并排放好,楚翊将已经醒来的女子放躺在椅子上。 “小二,送些易克化的食水来。”楚翊掏出一角银子,递给店小二。 店小二伸手接过:“好嘞!客官稍等。” 没过多久,店小二便端来一碗白米粥。 惊险时刻已过,旁边的几个男人重新讲究起男女之别,为了避嫌,无人再上前接触女子。 苏云宛正要扶起她,被楚翊将粥碗塞在手里,笑道:“你来帮忙喂。” 说完,他亲自上前扶起女子上半身。 那一身月牙白的衣服变得更加脏污不堪,而他却丝毫未放在眼里。 苏云宛一边喂食,一边扭头让店小二找身干净衣服给楚翊。 楚翊抬起眼眸笑了笑,也让店小二给苏云宛寻一双鞋子。 这般有来有往,苏云宛不禁莞尔笑了。 突然,她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扭头追溯寻找来源,却发现不少人正看着她,眼中充斥着惊奇和探究。 不是他们。 苏云宛心里想。 她的视线扫向那对靠窗的两人,只见他们正在喝茶,并无异样。 可只要仔细留意就会发现,那道背影透露着些许熟悉感。 “怎么了?”楚翊见她四下张望,不解发问。 苏云宛收回视线,说了一句莫名的话:“我想喝茶了。” “小二,送壶茶和点心来!”伍少寒随即叫店小二。 “得嘞!”店小二应了一声,匆匆去往后厨。 “看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我们坐下来慢慢喝。”说话间,苏云宛留意着伍少寒的神色,可他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心绪。 她干脆将剩下的半碗粥递给伍少寒:“你来。” 说完,苏云宛就转身朝那两喝茶的客人方向走去。 三步五步她默默数着脚步,身后的伍少寒仍未跟上。 一路戒备的他,就这么放心让自己靠近江湖中人? 苏云宛的心中又雀跃几分,暗暗关注那两人的反应。 朝自己方向而坐的男子眉头微微蹙起,威压的眼神扫向门厅。 伍少寒感应到眼神,背后猛地生出冷汗,将粥碗往参与救援的男子手中一塞,大步跟上苏云宛。 苏云宛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嘴角噙着若隐若现的笑意。 她脚步不疾不徐地逼近,在两人桌边停顿了下,而后在他们旁边的餐位落坐。 一抬头,便看见那一直背对之人的面目。 他长着一副平平无奇的大众脸,眼眸微垂,似在沉思。 苏云宛望着男人的侧脸,肆无忌惮地用眼神勾勒着脸部线条,试图寻找易容的痕迹。 最后,眼神停顿在他的脖颈处。 要是在激情时留下了痕迹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为何某人总喜欢咬她肩颈了。 暴雨拍打着窗户,冷风从窗户缝隙中钻进屋内,苏云宛故意搓了搓肩膀,表示有点冷。 那个一直垂眸的男人蓦地抬头,眼中的关切再难隐藏。 要说易容术最容易让人识破的地方,非眼睛莫属。 只一眼,原本就心有猜测的苏云宛便确定了身份。 可眼下人多嘴杂,他现身于城内的事绝不能被外人知晓。 而要她装作形同陌路,她也不情愿。 于是,苏云宛迎上他的目光,拿出至高演技,惊喜道:“少侠,是你!” “你是?”秦君屹心思急转,他现在易容成影卫零七的模样,难道宛宛认识零七? “我们以前见过,你不记得了吗?”苏云宛故作落寞,随即又扬起笑脸,“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眼下不是道破身份的时候,秦君屹以表字暗示:“在下吴子渊。” 其声色低沉沙哑,与他本人截然不同,任谁也无法通过声音辨识出他真实身份。 苏云宛故作不知,嫣然浅笑,“吴少侠,相逢即是有缘,一起喝杯茶?” 秦君屹:“好。” 他跟相对而坐的青玄对视一眼,随即起身转坐至苏云宛对面。 此时,店小二麻利地送来茶水、点心。 秦君屹主动提壶沏茶,一抬手一低头,繁复的过程一气呵成,宛如行云流水般灵动。 苏云宛边欣赏边暗叹:这双行军打仗的手,居然能做出这么优雅的动作! “请!”秦君屹将一杯热茶送至苏云宛面前。 苏云宛举杯抿了一口,赞道:“好茶。” “趁热喝,驱驱寒。”秦君屹丝毫不掩饰对她的关心,同时心里疑惑:宛宛到底有没有认出他? 就在这时,被幸存女子抓住衣袖的楚翊脱开身,朝这边走来。 第134章 道德绑架 “这位是?”楚翊看着心情大好的苏云宛,面露疑惑。 秦君屹起身拱手,如江湖人般道:“在下吴渊,幸会!” “楚翊,幸会!”楚翊拱手还礼。 三人落座,秦君屹为楚翊倒上一杯茶。 楚翊谢过,望着窗外的暴雨,面色忧虑:“大灾之后有大疫,这场暴雨之后,此方百姓危矣。” “届时流民四起,疫情扩散,咱们也难以幸免。”苏云宛说完,扭头看向秦君屹,“吴渊,你还是尽快远离此地。” 做戏做全套,即便是楚翊,苏云宛也不想被他察觉。 “好。”秦君屹点头。 随后,苏云宛要来纸笔,写下一份防疫指南,一份近日来结合末世医学研制出的治疫药方。 写完之后,她递给两人看,自己望着窗外的狂风暴雨,秀眉微拧。 楚翊说的大灾之后有大疫,是因为每次大地震都会导致大量人口死亡。 那些死亡的尸体来不及掩埋,就会滋生大量微生物。 地震之后往往伴随着强降雨,遗骸经暴雨一冲刷,附在上面的微生物就会混入井水或者地下水中,致使幸存之人染上疫病。 另外,地震后导致的堰塞湖,若不能及时疏通,暴雨一来,又容易造成水灾,形成二次灾难。 再加上如今正值水稻、小麦快要成熟的时节,要是来不及抢收,遭难、断粮的人们只能背井离乡成为流民。 一旦他们染上疫病,由此扩散 中原大地饿殍遍野,大周百姓民不聊生! 苏云宛猛地一惊,端起茶水往口中猛灌。 “你怎么了?”看完资料的秦君屹和楚翊同时出声。 随后两人对视一眼,火药味十足。 “没事,我想到了些不好的情形。”苏云宛甩甩头,正色道,“你们多备些纸上提及的物品和药材,以防不时之需。” 楚翊郑重点头,看了眼一直站立在苏云宛身后的伍少寒,随后道:“剩余时间不多了,我想现在就去收集。” “也好,顺便帮我带句话,我们待会先回去,不跟大伙一起了。”苏云宛道。 楚翊道了声“路上注意安全”,转身一头冲进暴雨中,很快便失去踪影。 樊衙役见了,走向苏云宛,大嗓门问道:“他去干什么?” “有事?”苏云宛随口发问,伸手折起两张纸。 “等雨停了,你跟我回一趟衙门。” “不去。” 樊衙役深吸一口气,耐心劝说:“你探查到地下活人,有了官府组织救援队配合,不比靠着几个平民百姓拯救的人多啊!” 他刚才已经从避雨的人群中了解到苏云宛的厉害,一心想将她举荐给知府大人。 要是她真有人们说的那么神,那他可就立了大功了! 而苏云宛听了他的话,却道:“等雨停了,我就要走了。” “去哪?回家吗?你家在哪里,我派人跟你家人说一声。”樊差役急促道。 “家?”苏云宛有些怅然。 她早已没有家了。 已出嫁的女儿如同泼出去的水,再回娘家就成了客人。 再说那样的娘家,不要也罢。 至于夫家,王府已经被抄,西北还不定怎么动荡,哪还有什么家。 就算有朝一日抵达幽州城,买房安置从此定居,于她而言也没有归属感。 不过,她倒是可以自己买地建府,独立成家 秦君屹要是知道了她现在脑中所想,不得吐血三升。 此时他听到苏云宛疑惑的语气,心中阵阵刺痛。 是他连累宛宛走上流放之路,连个片瓦遮身之处都没有。 “夫人,你莫不是遇到什么难处?”樊衙役探究道。 苏云宛神色淡淡:“没有。” 樊衙役拍拍胸脯:“肯定有!你只要说出来,我设法帮你解决。” 你解决不了。 苏云宛心里默默吐槽一声,口中却道:“多谢差爷,我没什么难处。” “那你就留下,多救一条人命也好啊!”樊衙役说完,朝避雨的人群喊,“大伙儿说对不对?” 樊衙役的嗓门天生就大,听到刚才对话的人们不顾店小二的阻拦,很快来到苏云宛身边,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开了: “神女,您就能者多劳,拯救受困的百姓!” “对啊,不少人正等着救援呢!” “他们一定会感激你的救命之恩的。” 一声声或是虔诚、或是绑架的话语自众人口中而出,伍少寒和青玄立在苏云宛身侧,挡住围过来的人群。 这一刻,他们身上散发出凌厉气质,如出一辙。 秦君屹手中握剑,周身显露出强大的杀伐之气,厉声质道:“整个安庆府有多大、受灾又多严重,你们比我们跟清楚。靠一人之力,哪及得上左邻右舍的协力救援,可地震过去的四天里,你们救出自家亲眷之后,又在做什么?!” “嗷嗷”躺在门厅的女子闻言悲声痛哭。 要是他们能早些伸出援助之手,她不至于刚才才被救起,而她的家人,也或许还能救活! 只是,她还没傻到将这些话诉之于口。 而不消她说,之前在自家挖掘财物的人们不由自主地羞红了脸。 唯独有一男子羞恼成怒叫嚷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又不知道哪里被埋了人。” “这些倒塌的房子大都是木制的,就算整个屋舍挖一遍,又有多艰难?”秦君屹冷嘲道。 “你说的轻松!” “你现在不一样说的轻松!”秦君屹厉喝道,握剑的手背青筋暴起。 对方被他的气势吓得不敢再狡辩,生怕他暴起伤人。 苏云宛撑着腮帮子,饶有兴致地看着秦君屹。 一向为国为民的他,却不与民众一道请自己多救人,实在奇妙。 秦君屹喝退人群,转身担忧地看向她时,才发觉她那璀璨如星辰的眸光。 他不禁一笑,不亏是宛宛 而他不知道的是,要论道德绑架,苏云宛在末世经受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 真要是受其所困,她早已怄死或累死在异世,哪还能回归本土,落叶归根? 苏云宛从不妄自菲薄,也从不狂妄自大,更没有高尚到以天下黎民百姓为己任。 救人之事于她而言,实属量力而行。 如今引起了官府中人的注意,未免节外生枝,她决意离去。 樊衙役见围观的众人在店小二的驱赶下退回门厅,只好一咬牙,只身冲入雨幕。 此事需尽快禀告上峰,以免让人跑了! 第135章 离城 青玄看着樊衙役的背影,跟秦君屹耳语几句,得到点头回应后,也大步离开食肆。 没多久,一辆马车停靠在食肆外,浑身湿透的青玄抱着雨伞、斗笠、蓑衣等物品重回食肆,朝秦君屹点点头。 秦君屹见状,问苏云宛:“现在走?” 苏云宛点点头,一脸淡漠地穿过人群。 人群鸦雀无声,目送她离去。 突然,幸存女子的声音打破平静:“夫人,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愿自卖自身,余生尽心伺候夫人。” “不必了,我不缺人。”苏云宛回身,再送她一瓶药粉,“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姑娘珍重。” 说完,她便接过伍少寒递来的伞,跳上马车钻进车厢。 秦君屹和青玄紧随其后,伍少寒则披上蓑衣戴上斗笠当起了车夫。 “驾!”马车缓缓移动,渐渐加速起来。 车厢里,苏云宛脱去湿透的脏鞋,从包袱(空间)中取出手巾,擦拭双腿。 青玄立即侧身避开视线,秦君屹则心绪烦乱:宛宛认出他了吗? 要是认出了,眼下没有外人,宛宛怎么没有责问他的跟踪之举? 可他实在担忧她独行于灾后之城,才召来青玄等尚未现身人前的影卫,找好替身暗度陈仓,以防万一。 而要是没认出来,宛宛如此自在地整理鞋袜,跟零七的关系到底几何? 然而,比起自身感受,秦君屹更关注的是苏云宛的心情。 相对而坐的他眸光温柔:“那些人说的话,不用放在心上。” “我可不是会受他人言论胁迫,别人的事,与我何干?”苏云宛神色平静道。 要是换了别人,说不定是强作淡然,借此掩饰受伤的内心。 而秦君屹知道,她说的就是心里话。 苏云宛转而问出自己的疑惑:“倒是你,不觉得我更该继续救人?” “人力有时尽,本就该先顾及自己,再言其他。”秦君屹神色认真。 看着那个衙役冒雨离去,他就猜出苏云宛急着离开的原因。 而就算苏云宛毫无征兆地想收手,他也会坚决站在她这边,不让任何人强迫她做事。 苏云宛闻言心弦一颤,这正是她一向秉持的人生信条。 一颗悸动的心怦然直跳,失了惯有的节奏。 苏云宛掏出刚才的纸张,“你能将这防疫和治疫的办法传播出去吗?” “可以。”秦君屹接过手,转递给青玄,吩咐道,“抄一份留底,再设法传递给官府和百姓。” 青玄应下,不再掩饰下属身份。 苏云宛侧耳听着哗啦啦的雨声,让失序的心跳渐渐恢复平静。 就在这雨声中,秦君屹回想起她刚才听到“家”之一字的反应,心脏像被人揪住似的疼。 多年前他在父亲的灵堂前奉旨承爵、点将出征,直至前几个月才重回京城,奉旨成婚。 由于距离婚期时间紧迫,他一心扑在婚礼筹备上,并未以家主身份自居,雷厉风行地整顿王府奢靡之风。 也正因为此,在王府众人眼中,他还是昔日年少时的印象。 后来,他身受重刑精力不济,又顾念亲情未曾约束,让她们生出不少事端。 虽然淡泊名利的宛宛并未受太多影响,但对应的,她也没将自己当做秦家人。 正因为不在乎,她才任由他的母亲和岑依依不断蹦跶。只有触及她底线和原则时,才会寸步不让、原地反击。 秦君屹脸色冷毅,他再不许任何人以任何理由烦扰、伤害宛宛! 食肆的大门紧闭,以防风雨入侵。 突然,门外传来不小的拍门声:“开门!快开门!” 店小二上前将门打开,五六个衙役走入食肆。 “人呢?”樊衙役观望四周,却不见苏云宛的踪影,不禁急了。 避雨的人知道他要找谁,告知道:“刚才差爷刚一离开,他们就走了。” “你们怎么不把人留下!”樊衙役气得怒斥。 众人心中不忿,可县官不如现管,他们只好夸张诉苦:“我们拦了,可那几个男人武艺高强,差点拔剑相向。再要阻止,就要血溅当场了!” 樊衙役气得原地打转,倒是他带来的衙役盘问起苏云宛一行人离去的情形。 “追!”樊衙役听了,立即扬手道。 几个差役急匆匆地闯入,又急匆匆地离开,朝着城内方向追赶。 可任由他们使出浑身解数,也没发现苏云宛的影子。 伍少寒藏匿踪迹技能娴熟,特意赶着马车在城内兜了一圈,才朝城门外驶去。 顺利离开城门后不久,变故横生。 “吁!”马车骤然停下,苏云宛抓住车壁稳住身子,见到对面伸出又缩回的手。 不等几人发问,外面的伍少寒就道:“前面有十几个难民拦路,请少夫人稍候片刻,属下去处理。” 苏云宛正要应“好”,秦君屹却道:“你守着马车,我去会会。” 说完,他叮嘱苏云宛:“不要下车,免得淋湿着凉。” 苏云宛心知他是想实战练手,便点头应下,并没有因为暴风雨而阻拦他的脚步。 未带任何雨具的秦君屹和青玄掀起门帘一角,跳下马车。 那群难民见到两个持剑的江湖中人,心生惧意,可要就此放过,却也心有不甘。 仗着人多势众,领头的男人叫嚷道:“把马车留下,留你们一命!” 秦君屹冷哼一声,长剑出鞘。 “我奉劝你一句,别要钱不要命!”劫匪举起手持斧头、镰刀、木棍等武器威胁道。 秦君屹看着几人的目光犹如看死人:“我数三声,再不让开,今儿便是你们的死期!” “一、二、三。” 三声已过,长剑出鞘。 秦君屹身形迅疾如风,带起一道残影,与的劫匪短兵相接。 剑影飞舞,直击喉咙、心脏等致命点,无情地收割人命。 青玄身形如剑立在一旁,握着剑柄的手暴起青筋,目光紧盯着战局,显然神经紧绷到极致。 他既不能影响主子练手,也不能令主子受伤,只有必要关头,才出手相助。 暴雨冲刷,血流成河。 随着一个个劫匪的声音倒下,最后几个劫匪心中大骇,转身逃跑。 秦君屹身如电光迅速逼近,不顾对方的跪地求饶,悉数杀尽。 大雨滂沱,瓢泼盆倾。秦君屹看着一地倒在泥水中的死人,眉眼凌厉、冷若冰霜,那傲立的身躯,犹如青松一般伟岸。 另一边,追踪的衙役在城中苦寻无果,转寻至城门外时,便见到这一地被杀戮的尸体。 至于车轮的痕迹,早已在大雨浇灌之下消失不见。 第136章 冒雨回归 长剑入梢,锋芒尽敛。 秦君屹返身上车,腿脚略显滞涩。 他本就重伤初愈、内力尽失,以一敌多的打斗结束,情绪刚松懈,浑身的酸痛无力感就席卷而来。 车上的苏云宛紧张地旁观了整个过程,深知秦君屹的身体状况。 等他和青玄一上车,就分发两条崭新的汗巾给他们,“先擦擦水。” 秦君屹恢复了自有的音色:“宛宛,是我。”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不想欺瞒宛宛。 苏云宛正想从包袱(空间)取衣服,闻言动作一顿,莞尔笑了:“你都说是子渊了,我还能不知?” 秦君屹汗颜,见她不欲追究,提起的心落回实处,“那你可认识零七?” 见苏云宛面露疑惑,他进一步解释,“影卫零七,我易容成他的模样。” “不认识。”苏云宛摇头,“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何扮作故人重逢?” 秦君屹摇头,不用问他也知道,这也是为何他一开始没想要跟宛宛相认的原因。 “正好我准备了两身乔装的男装,你们先换身衣服。”苏云宛翻出两套青色深衣,放至座椅上,又拿起雨伞,“我出去回避一下。” 青玄立即俯首道:“多谢少夫人,属下用内力烘干衣物即可。” “这是青玄,影卫营首领。”秦君屹介绍。 苏云宛:“青玄,我听子渊说过,影卫营的势力能保存完好,你功不可没。” “是主子决策英明,属下不敢居功。”青玄恭谦道。 随后,他避出车厢,掩好门帘的一瞬间,低垂的眸光不着痕迹地扫过苏云宛身旁的包袱。 尚未察觉的苏云宛催促秦君屹:“快把湿衣服脱了。” “好。”秦君屹脱去沾染鲜血的湿衣,身上多处青紫交加,是打斗留下的痕迹。 “骨钉伤口怎么样了?”苏云宛看着大片淤伤,蹙眉问道。 秦君屹正要说无碍,转念一想,改口道:“可能出血了。” “我看看!”苏云宛快速上前,只见最后拔出的骨钉位置裂了道口子,鲜血斑驳,隐约可见新长的嫩肉。 “下次别这么拼了。”她柔声劝道,快速找出自制金疮药处理伤口。 秦君屹侧头追视着她的面容,“嗯”了一声,眉眼间尽是柔情。 官道上,低洼的路面聚集成了一个个洼地。 车轮深陷,动弹不得。 伍少寒将赶车的缰绳交给首领兼师父青玄,下去走到后面推车。 如此走走停停,终于在几个时辰后,见到了隐藏在暗处的接应之人。 从他的口中得知,暴雨当前,流放队伍转至附近的一所寺庙躲避,决定雨停之后再出发。 “宛宛,你跟小伍先回去,我随后就到。”秦君屹为她穿戴斗笠蓑衣,还撑起一把伞,尽可能地避免淋湿。 苏云宛应下,与伍少寒先走一步。 目送他们走远后,青玄提醒道:“主子,少夫人的包袱有异。” “青玄!”秦君屹严厉的目光鄙视,“不许探究少夫人的任何事,记住,是任何!” “是!”青玄单膝及地,郑重应下。 秦君屹让他起来,望着苏云宛消失的方向,冷厉道:“约束好随行的影卫,绝不能让外人知晓少夫人的异禀之处。 扶华山,宝台寺。 层峦叠起,殿宇众多。 流放队伍冒雨赶到此处,将空旷的寮房填补得满满当当。 秦家家眷聚在一房,正跪坐一圈,旁听老夫人请的僧人给裴氏讲经。 在他们隔壁,假扮成秦君屹的零七正装作重伤在身,独自一人躺床休养,静静地等待秦君屹的回归。 突然,房门敲响,拾一大步进来,走至床边压低声音道:“少夫人和伍哥回来了,现在不确定他们有没有跟主子碰面,你一定要扮演好主子的角色,切莫坏了主子的事。” “我明白。”零七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建设。 很快,门外便传来拾二讲述上午经历的声音。 拾一走去打开门,将苏云宛等人迎进屋。 见苏云宛跨过门槛走入房屋,他迅速地看向伍少寒,打手势询问。 看到伍少寒回复的手势,拾一松了一口气,紧跟着入内。 苏云宛走到床前,目不转睛地看着跟秦君屹一模一样面容的男子,再一次想找出易容的破绽。 零七露出温和的笑容,变声为秦君屹的声色,“宛宛,可还顺利?” 苏云宛点点头,“还好。” 零七又想说什么,余光看到尾随而来的拾一挤眉弄眼,再仔细一看他做出的手势,瞬间翻身跪落在地,恭敬行礼:“属下零七,见过少夫人。” “免礼。”苏云宛看着与秦君屹无二的面容,心中突觉微妙。 要是自己被蒙在鼓里,他会怎样扮演秦君屹? 门外,钟威闻讯赶来。 伍少寒出去应对,将城内情况一一告诉钟威。 正在听经的秦老夫人听闻苏云宛回来,立即结束讲经,被其他人簇拥着,起身走出房门。 见到刚送别钟威的伍少寒,老夫人立即发问:“采买得怎么样了?” 伍少寒只好将委托姜小六采买,自己跟苏云宛同行的事告知于她。 老夫人心中不满,语气差劲问道:“那少夫人去做什么了?” “少夫人去寻找木匠铺,想抓紧时间给主子打造一个轮椅。”伍少寒自发寻了个说辞,“前几日的地龙翻身,导致城中灾情严重,商铺屋舍大都倾塌,一片混乱。恰逢天空下起暴雨,少夫人挂念主子,便冒雨先回来了。” 听闻他的话,老夫人的面色由阴转晴。 她也反对苏云宛抛头露面,可苏云宛一意孤行,大孙子又一昧地顺着她,为此还不惜重责忠奴,她也无可奈何。 如今见苏云宛因为心系大孙子,不辞辛劳冒雨回归,心中的郁气烟消云散,“少夫人呢?” “正在屋内。” “我去看看。” 守在门口的拾二立即拦住去路,“主子需要静养,不宜打搅。” “他是不是伤势发作了?我要看看我大孙子!”老夫人焦急道。 这阴雨天气,骨头受伤的人最是煎熬。 即便大孙子的骨钉已经拔出,也会受寒湿之气的侵袭,他不定又缩在一角,独自承受着难忍的伤痛。 第137章 藤条加身 就在门外僵持不下时,苏云宛打开门走出去,“祖母,我看子渊难受,就喂他喝了碗安神汤,现在已经睡下了。” “也好。”老夫人怕吵醒大孙子,放弃了进屋的打算。 看到苏云宛身着还未来得换下的湿衣服,她立即催促:“宛宛,你快去换衣服,别受寒了。” “好的,等子渊醒了,他再找您说话。”苏云宛从善如流地回屋关门。 屋外传来老夫人渐行渐远的声音:“姗姗,你快去煮点姜汤给你大嫂喝,她在暴风雨中走了一路,又湿又冷” 苏云宛:她可是听到了老夫人与伍少寒的对话。 屋内的零七和拾一立即走至外间,请她赶紧换衣服。 即便有雨具防护,苏云宛的裤子鞋子依然免不了弄湿。 她点点头,走进里屋。 再出来时,已经换上低调奢华的素色衣裙,仅在缘边绣着精美的纹样,而这更衬出她明媚皓齿、温婉如玉。 初次见面的零七只看了一眼,便立即低头垂眸,想起刚才假扮主子说的“宛宛”二字,心中再难平静。 顶着秦君屹面容的他做出俯首称臣状,苏云宛着实看不下去,就让他回床上继续躺着。 只是零七刚抬步,便听到敲门声。 秦君屹归来。 “宛宛,我回来了。”秦君屹看了眼自身的湿衣,收起拥抱的念头。 苏云宛笑道:“先去换身衣服。” 秦君屹点头,特意找了一套与她款式相近的衣服换上,并卸下易容面具,恢复身份。 苏云宛没想到,秉承传统思想的他,也懂得这种恋爱的小把戏,不禁露出愉悦又促狭的笑意。 秦君屹微微红了耳朵,上前将她拥入怀中。 拾一悄然退出房间,至于零七,在秦君屹回归后,他便功成身退。 就在两人心猿意马之际,屋外响起秦若珊的声音。 她送来两大碗姜汤,显然其中一份是给伍少寒的。 脖颈交缠的两人只好分开彼此,调整呼吸。 苏云宛整理好衣裳走出房门,看到拾一端着托盘,秦若珊已经离去。 “送一碗给伍少寒。”苏云宛说完,端起一碗走进房间,让秦君屹喝下。 秦君屹却道:“宛宛, 你喝。” 不久,两人坐在桌前,你一口我一口,仿佛在分食什么山珍海味般。 温馨气氛弥漫,情愫萦绕心头。 暴雨持续多时,直到半夜方歇。 漆黑的夜色中,一道黑影悄然无息地从宝台寺内飞掠而出。 伍少寒施展轻功,飞快地在树林间穿梭,在一处山洞钱稳稳停下。 山洞中,篝火正旺,劈啪作响,青玄背手而立,等待多时。 “师父。”伍少寒走进山洞,俯身行礼。 青玄让起后,严声道:“主子有令,任何人不得对外泄露少夫人的信息,已经现于人前的几个影卫,便交由你负责。” “是!”青玄恭顺应下。 说完公事,青玄冷眸一瞥,声若寒冰:“你可知白日少夫人是如何认出主子的?” 伍少寒心中一紧,硬着头皮道:“少夫人一向聪慧,或许认出了主子的身形。” “你说的不无可能,但你放松戒备,任她一人走向主子,才给了她肯定答案!”青玄怒斥道。 他没有忽略苏云宛嘴角那抹得逞般的笑意,知道她早在主子暗示身份之前,就已认出主子。 否则,她不会故作寒冷,引得主子露出破绽。 伍少寒腿脚一软,砸跪在地:“是徒儿大意了。” “当时楚家六公子因那幸存的女子无暇东顾,要是放在平时,你觉得他会不会察觉异常?” “有可能。” 青玄又道:“要是被楚六公子发觉主子身份,后果会如何?要是被其他人察觉异常,后果又会如何?!” 一声声质问犹如暴雷般轰在伍少寒耳边,令他跪立不住,躬下身子:“徒儿知错了,请师父责罚。” 青玄冷嗤一声,“我只作提醒,等你召回述职时刑堂自会问责。” 伍少寒闻言身子猛地一抖,要是在召回影卫营时追责,那就不是脱几层皮的事了。 “徒儿自领责罚,请师傅示下。”他宁愿现在挨一顿打,也不愿落入刑堂手中。 每年的召回述职,是所有已出营影卫的噩梦。青玄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缓声道:“如今形势严峻,你必须时刻警惕,不可有丝毫懈怠。” “是。”伍少寒心中暗暗叫苦,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果然,下一句便是“来人!” 随着青玄一声令下, 洞外走进来一道人影。 零七双手捧着一根山林里折来的藤条,俯身递到青玄面前。 藤条又称“藤蔑”,外皮光滑、弹性极佳,是一种质地坚韧的植物。 打到肉身上,能引发剧烈的痛感,却只会造成很小伤害。 即便是重度抽打,也只伤皮肉不伤筋骨。 正因为这种特性,由其制作成的藤鞭,成为官府衙门的一种刑具。 青玄手执藤条,试了试手感,冷声道:“三十下,不可上药。” “是。”伍少寒咽下苦涩,封住内力,褪去上衣。 精瘦的身躯上,半身疤痕现于人前。 鞭伤、刀伤、刺伤、烙伤 从皮肤上可以看出,走到今天,伍少寒付出了多少鲜血的代价。 “刷刷刷”藤条如暴风疾雨般落在后背,转眼便过去十鞭。 比起受惩时品味短暂的疼痛滋味,青玄更想要的是长时间疼痛伴身,起到警醒之效。 伍少寒一脸冷汗,咬紧牙关,不让痛呼破口而出。 与过往的惩戒相较,这次藤条抽身算不得厉害,可是该有的痛感却一丝不减。 青玄待他缓了几息,又一次扬起藤条 伍少寒的双手紧紧抠住大腿,额上的冷汗落到地上的苔藓上,在火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的阴晦的光芒。 同一片山中,宝台寺佛前烛火闪烁。 东侧的某间屋舍中,因身处佛门重地,不便胡闹的秦君屹早早睡去。 苏云宛在白日没来得及收集物资,筹划着等雨停后去山里看看有没有得用的种子。 于是半夜雨一停,她就释放出精神力往后山探。 这一探,就变了脸色。 第138章 你想要影卫营? 苏云宛察觉到山洞的亮光,操作着精神力移向山洞。 只见山洞中,青玄手执藤条,无情地挥打在跪地之人的背上。 每一下藤条加身,背上便新添一道肿痕,渗出点点血珠。 而跪地之人的整片后背,已经布满了这种伤痕,触目惊心。 突然,青玄抡圆胳膊使出浑身劲力,挥舞着藤条斜向落下。 藤条咬身之处,与之前所有横向铺就的伤痕交叠,瞬间划出一道极深的血痕。 “嗯!”跪地之人往前一扑,双臂撑地才阻止跌势,一抹殷红鲜血自嘴角流出。 待他抬起头来,苏云宛心神一震,是他! “谁!”青玄突然暴喝一声,锐利的目光直射洞口。 一旁的零七立即拔出长剑,追出去查探。 伍少寒也立即站起身,顾不得擦去嘴角的鲜血,前行几步挡在青玄身前,呈戒备之姿。 很快,外面传来零七惊讶的声音:“少夫人,您怎么在这?” 身着绯色斗篷的苏云宛瞬移至此,面若寒霜,“青玄呢?” “统领在山洞,请随我来。”零七侧身伸手一引。 垂首时,瞳孔突然一缩,大夫人的衣裙并未沾染任何雨水和泥土。 暴雨刚歇的山林没有一处不潮湿,就算轻功了得,也难免沾上水汽,她是怎样来到这里的? 苏云宛抬步疾驰,鞋、裙很快染湿,不一会儿便来到山洞。 “少夫人。”青玄拱手行礼。 苏云宛面色冰冷,朝垂首静立的伍少寒身上瞥了一眼。 此时的伍少寒已经擦去血迹和冷汗,只脸色还微微泛着白。 她收回视线,冷声问道:“这三更半夜的,传唤伍少寒所为何事?” 青玄眸色一闪,只含糊道:“公事”。 苏云宛并未紧追不舍询问什么公事,而是冷声道:“现在办完了吗?” “完了。” “那么伍少寒,你先回寺庙。”苏云宛扭头道。 伍少寒察觉到她隐怒的情绪,哪能放心她跟师父独处,只道:“属下候在洞外,等您一起回。” “不必。”苏云宛冷硬拒绝。 伍少寒没再坚持,行了一礼退出山洞,却并未就此离去,而是隐身在暗处,偷听洞内的对话。 他师父可是连老王爷的禁令都敢触犯的人,面对少夫人的问责,不定会做出什么举动。 此时的苏云宛见零七退出山洞,立即发问:“秦家所有影卫,是否终生受你驱使?” 青玄姿态恭敬,说的话却正好相反:“此问涉及影卫营辛密,请恕属下无法告知。” “若你掌管着所有影卫的赏罚生死,包括主子的贴身影卫,那你颠覆秦家,岂不是轻而易举?”苏云宛冷笑道。 青玄的神经瞬间绷紧,面色沉了下来,“您想离间我与主子?” “离间?”苏云宛环手胸前,高傲道,“那你猜猜,我能不能成功?” 青玄眼神阴翳凌厉地盯着苏云宛,心绪百转。 苏云宛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眸色极深。 她不是褒姒,子渊也不是周幽王,不存在烽火戏诸侯的可能。 但该有的气势,还是得摆出来。 青玄以目光锁住她的神色,猜测道:“您想要掌控影卫营?” 苏云宛:…… 他从哪得来的这个结论? 真想要一批打手,她有钱有闲,完全可以自己组建势力,哪需要指染秦家的影卫营。 为了防止不必要的内耗,苏云宛直接道:“我只想知道,你惩处伍少寒,是否已超出你的权限。” 她一直跟秦君屹在一起,很确定他并未下令惩处伍少寒。 要是青玄真的能让秦君屹身边的所有影卫唯命是从,那他就是有实无名的主子,这权力未免也太大了! 青玄听到她为伍少寒抱不平,眉间狠狠蹙起:“您为小伍而来?主子知道吗?” “你还没回答我。”苏云宛避而不答。 青玄对峙几秒,一挺腰杆道:“我是他师父。” 苏云宛的秀眉惊讶得跳了跳,“影卫不是只听从家主之命么,还能拜师?” 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要是青玄一朝叛变,伍少寒该何去何从? 青玄仍以涉及机密为由,拒绝回答。 实际上,影卫营统领确实权利很大,除了影卫营内部,还掌控着除了主子身边之外的其他所有已出营的影卫。 当然,历任统领都是主子绝对信任之人,一辈子无妻无子,为秦家燃尽生命。 也正因为此,每当主子看好下一任统领人选时,便会命其拜统领为师,以示传承之意。 换言之,是秦君屹要伍少寒拜青玄为师,不存在忠诚隐患。 为了培养出合格的接班人,历任统领对徒弟极为严格,青玄也不例外。 伍少寒每每犯了过失,无论大小必会追究,且加倍严惩,杜绝再犯。 这次时局特殊,需随时抵制外敌,他才只罚了三十藤条,让伍少寒既能谨记教训,又不影响武力发挥。 而这一切苏云宛皆不知晓,她误以为他们是正常的师徒关系。 师父责罚徒弟,算是天经地义之事。 但她也没因此退缩:“就算你是他师父,也当以大局为重。伍少寒要保护子渊,你伤着他,就间接削弱了子渊的守卫力量。” 提及秦君屹,她的眼眸中流露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情。 而这恰恰被青玄捕捉到,他的脸色稍霁,俯身应道:“是,属下以后一定注意。” 苏云宛这才罢休,“记住你的话,我回去了。” “零七,好好护送少夫人。”青玄送她走至洞口,吩咐零七。 “是。”零七俯身领命。 苏云宛却道:“不必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说完,她便斗篷一旋,转身离去。 零七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林间,心中怅然若失。 “出来!” 随着青玄的命令,伍少寒从暗处现身,走至他身前双膝及地,沉默地等候发落。 阳奉阴违、偷听对话都是大忌,足以让他失去半条命。 然而青玄却问道:“少夫人为何对你这般上心?” “徒儿不知。” 伍少寒刚说完,挟裹内力的藤条就破空而来。 第139章 坦诚相对 伍少寒努力克制着逃避的本能,眼睛微阖,绷紧身子迎接这雷霆一击。 只是青玄并未忘记苏云宛的警告,手腕一翻,藤条落在他身旁的地面。 一鞭下去,湿土凹陷,划出一道极深的痕迹。 伍少寒冷抽一口气,这要是落在身上,内伤在所难免。 “那你知道什么?!”头顶传来青玄的厉喝。 他连忙组织语言,一一道出:“徒儿初次与少夫人有交集,是在踏上流放之路的第一天。徒儿以解差身份分发食物,走至主子身旁,那会少夫人的神色便有些异常,好似见到故人一般,后来” 待伍少寒将一路上寥寥几次的接触说完,青玄发问:“你确定在那之前从未见过她?” “是,徒儿可以肯定。”伍少寒道。 见他并未行差踏错,青玄这才让他起身。 随后,他来回踱步琢磨,突然脚步一停,目光端详着伍少寒那张过分俊俏的脸。 伍少寒似乎猜到他心中所想,面色微赧,赶忙解释道:“少夫人目光清明,优雅大方,并无男女之情。” 青玄想到那离经叛道又能力成谜的奇女子,不置可否,只谆谆告诫:“回去尽快弄清楚原因,做到心里有数。另外也要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谨言慎行,以免引起主子不满。” “是!”伍少寒恭敬应下,心中紧绷的弦微微松了松,这关总算是过去了。 青玄脸色突然一变,狠厉地扫视伍少寒和零七:“少夫人在主子心目中的位置,不需要我多说。你们两人,一个随身侍奉主子,一个必要时做主子替身,都免不了跟少夫人接触。要是谁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我会让他后悔来到这世上!” 话音刚落,零七就跪伏在地,冷汗打湿了后背,“属下谨遵教诲!” 伍少寒见状瞳孔微缩,疑心暗生。 “嗯?”青玄见伍少寒迟疑,也对他起了疑心,严厉的目光仿佛要看透他内心所想。 伍少寒迅速回神,也跪地道:“徒儿谨遵教诲。” 青玄锋利的眼神逼视良久,才让两人起来。 零七起身后,立即禀告道:“刚才属下见到少夫人时,发觉她的裙鞋没沾到一点泥土和雨水,似乎并未走山路。” 青玄和伍少寒对视一眼,深受震撼。 很快,青玄便下了封口令:“此事再不可对其他人说起。” “是!”零七和伍少寒同声道。 青玄望向苏云宛消失的方向,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寺庙偏房,苏云宛瞬移至屋内。 昏暗的烛光划破黑暗,她伸手欲解斗篷,突然发觉不对劲。 刚一转身,就撞入一个男人的怀抱,熟悉的呢喃在耳边响起,“宛宛” 秦君屹收拢双臂将她紧紧抱住,恨不得想将她纤细的身子揉入到自己的骨血中。 只要融为一体,就再也不要担心她离开了。 苏云宛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脖子,感受到男人的情绪波动,往他嘴边轻轻一啄,软声道:“我回来了。” 这一举止令秦君屹的理智彻底断片,一弯腰,将她拦腰抱起,大步转至床帏。 看着那因情动而发红的双眸,苏云宛心跳加速,升起一种难以名状的冲动。 激情的吻落在身上,在娇嫰的皮肤上落下一道道火辣辣的痕迹,引起她一阵阵颤栗,双腿下意识夹紧。 “宛宛,我想要”耳边轻语传来,她彻底沉醉在某人的气息中,化被动为主动 禁忌之地的欢爱更加令人上头,两人折腾一夜,黎明方休。 清洗一番后,重新躺回到换过床单、旖旎犹存的床上。 苏云宛靠在男人的胸前,手指划过他那的肌肉线条,“你都看到了?” 秦君屹抚摸着她头顶的秀发,慵懒而餍足地“嗯”了一声。 苏云宛撑起身子,点了点他的侧脸,“那你有什么想说的?” “别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好吗?”秦君屹握住她作乱的手指,往嘴边轻轻一吮,眸中深情尽显。 苏云宛微微惊讶道:“就这?” 秦君屹将她拢入怀中,“当然不止,我有很多话想说,可我最在意的,就是你的不辞而别。” 原来,苏云宛探得山洞受责之人是伍少寒后,悄悄将枕头塞到环抱腰间的臂弯中,随后闪身下床,抓起一间斗篷就瞬移至山洞外。 而久经沙场的秦君屹很快发现异常,等他睁开眼时,正看到苏云宛取帐篷的身影。 可不等他有所表示,对方就消失在原地。 秦君屹大骇,立即掀开被子起身下床。 他将整个屋子找了个遍,又唤来值守的影卫询问有无发现,得到的结果自然是没有。 秦君屹神色委顿地坐在椅子上,心中生出了莫大的震惊和恐慌。 宛宛有着隔墙瞬移的特异能力! 要是她有朝一日不辞而别,凭着这一点,自己根本无迹可寻! 不,绝对不会有这么一天! 正当他的内心黑洞越来越大时,苏云宛闪现在他面前。 那一刻,他的情绪处在崩溃的边缘,随后的事,更是脱离了他的理智范畴,荒唐无度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本就不喜欢玩失踪的苏云宛紧紧回拥,“我答应你。” 秦君屹又起反应,可佳时已过,他只能索要亲吻。 又是一番激情,两人微微喘息。 气氛正浓,秦君屹问出了深藏心底的问题:“宛宛,你是人类,还是别的神明、精怪之类的?” 苏云宛闻言笑了:“当然是人,如假包换。” “那你怎么有如此多逆天的能力?”秦君屹进一步问道。 “很多?说说看,你都知道哪些了?”苏云宛坦然笑道。 她从未在秦君屹面前刻意隐瞒过自己的能力,如今既已被撞破,索性说个明白,免得他顾虑重重、患得患失。 至于后果,两世夫妻,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秦君屹不放心道:“我直接说,没关系吗?会不会触犯某些禁忌?” 见宛宛笑着摇头,他便将自己的发现一一道来:“治疗之力、操纵植物、佛家介子、瞬间转移,我猜的对吗?” “原来你已经知晓这么多了。”苏云宛惊讶于他的敏锐,戏谑道,“那你是怎么做到不动神色的呢?” 秦君屹眸色及深,正色道:“你是我的妻,也是我今生挚爱,无论你怎么离奇,我的心意永远不会变。” 这一记直球,令苏云宛怦然心动。 双向奔赴的感情,原来如此美妙! 就在两人你侬我侬的时候,采买队伍跋涉一路,终于归来。 除了托付采买的物资,姜小六还带回来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第140章 掌刑人 “大灾之后,物价飞涨。幸亏我穿着公服,那些商人不敢太过分,才勉强完成清单。你是不知道,他们不但哄抬物价,还搞限售,咱们这大批量采买,着实费了一番功夫” 苏云宛被采买队伍归来的动静吵醒,刚起床,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姜小六阳光活泼的声音。 “辛苦你了。” “咱俩谁跟谁,哪还需要客气!” 苏云宛打开门,看见姜小六正一手拍在伍少寒肩上。 而落手点的位置,恰好是伍少寒昨夜经受的一记最狠藤条之处。 但伍少寒丝毫没有躲闪,只低垂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面色丝毫不改。 苏云宛眼皮一跳,快步走过去:“姜小六,谢谢你。” 姜小六转过头,笑嘻嘻道:“少夫人,我听你说想去木匠铺,可清单上并没有木质用品,就替你把木匠给请来了。” 说完,他朝仪门外道:“过来见见你的新东家。” 一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只一眼,苏云宛便看出他不简单。 来人即便穿着朴素,也难掩长相清隽,高冷出尘的气质。最重要的是,他跟秦君屹长得有几分相似。 若不出意料,他们应该有某种血缘关系。 果然,一旁的伍少寒见到来人,瞳孔猛地一缩:“三公子!” 秦沐朝他点头,声音中藏着急切:“我大哥呢?” 屋内的秦君屹一直关注外面的对话,听到“三公子”,头猛地朝外望去,闻言立即道:“进来!” 守门的影卫打开门,秦沐三步并做两步,朝屋内冲去。 很快,含着哭腔的喊声响起:“大哥!” 院子里,姜小六一脸呆滞,“他不是个木匠么?怎么成了秦三公子了?” 苏云宛轻笑问道:“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城里最大的木匠铺已经变成废墟了,这人在那收集工具,我就上前攀谈”姜小六说着说着,突然猛地一拍脑袋,惊呼道,“我被他套话了!” 伍少寒眼眸中的笑意一闪而过,“三公子曾经对木匠活有着浓厚兴趣,以他在这方面的造诣,称作木匠也不为过。” “这这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兴趣可真奇特啊!”姜小六感叹道。 苏云宛却关注道“曾经”二字,那么后来,他这兴趣是因什么被扼杀了? 而不等她深想,隔壁房间的大门敞开,正在梳洗的老夫人听到秦沐声音,披头散发就走出来,急声问守门的影卫:“屹哥儿怎么了?” 影卫道:“主子没事。” “那是谁在大吼大叫?!” “三公子。” “秦沐?”老夫人神色恍惚,追忆起往事。 秦沐是她费心搜罗来的女人为老大生的儿子,即便生在边疆,也留有印象。 后来听闻他被一女子迷住,被老大逐出家族,之后便杳无音讯。 难道他一直跟屹哥儿有联系? 这时,房门打开,秦沐深深一鞠躬:“老夫人金安!” 老夫人呼吸一滞,“免礼。” 秦沐儿少时,曾随父回京探过几次亲。老夫人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却发现他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再不是记忆中的模样。 此时秦沐垂首静立,余光扫向她身后的其他女眷,却意外的发现大夫人不在。 老夫人走进房间,对“病弱”的秦君屹嘘寒问暖一番,随后坐在他身边,抬头问秦沐:“你姨娘还好吗?” “劳您挂心,她的身子好多了。”秦沐心有触动。 自从他被逐出家族,他亲娘便一病不起。直至后来他出了影卫营,偷偷与她见面,才令她重新有了对生的渴望。 近些年秦君屹上位成为家主,多次提出让他重回家族。可他不想再受秦家长辈掣肘,尤其是嫡母裴氏,便次次回绝。 秦君屹便让他担任秦氏家族戒律堂堂主,执掌着西北秦家的刑罚。 在西北秦家,戒律堂是最令秦家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不同于京城王府,西北秦家家规森严,族人只要犯了错,都会被送往戒律堂严惩不怠。 掌罚的秦沐成了西北秦家人又敬又怕的存在。 相对应的,他亲娘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得以安心静养。 老夫人又问了些他离家后的经历,秦沐隐去影卫经历,只道自己投身军伍。 秦君屹补充道:“三弟还是咱们家族的掌罚人。” 伺候老夫人的林氏听了心生惧怕,尽管四房久居京城,很少与西北的族人联系,却对戒律堂并不陌生。 只因老王爷回京时,每次都会将戒律堂的人一并带回,严厉整顿王府家风。 可以说,王府上下所有家眷,都领略过家族戒律堂的厉害。 老夫人的脸色微微僵硬,又见大孙子表情严肃,歇了继续问话的心思,只道:“回来就好。” 院子里,姜小六已经离开了。 苏云宛并未进屋凑热闹,伸手递出一个药瓶,对伍少寒道:“这是我自制的金疮药,你拿去擦擦。” 伍少寒俯身拱手,语气颇为疏离:“多谢少夫人,属下有药。若没其他事,属下去盘点物资。” 苏云宛眉头微簇,打量几息后,发了声“嗯。” 恰在此时,老夫人和林氏退出房间。 老夫人见到苏云宛,朝她招了招手,让她近前说话。 苏云宛便上前,跟老夫人回了她住的屋子。 老夫人坐到梳妆台前,任由林氏伺候梳头,对苏云宛说起秦沐的身份以及过往经历。 末了,她才道明心声:“宛宛,祖母知晓你生性自由散漫,不喜欢拘束。可如今你已经嫁为人妇,凡事多为屹哥儿着想,别让他难做,好吗?” “好。”苏云宛应了一声。 老夫人又道:“咱们全族被判流放,以后几百号族人齐聚幽州。你当做起表率,别丢了咱们嫡支主家的颜面。” 苏云宛没再吱声,老夫人并未察觉,又说了好些家族荣耀和家法家训之类的事。 等她梳洗完毕,所有人过来请安,包括头裹青布的裴氏。 老夫人说了秦沐归来的事,又道明他是家族戒律堂的掌刑人身份,末了言辞极为严厉地敲打众人:“你们谁要是敢触犯家规,如今有了掌刑人,甭想逃过惩处!” 看着家眷们一个个俯身称“不敢”,老夫人又道:“从今儿起,裴氏专心研读佛经,其他女眷温习女经,我会布置课业并逐一检查,谁要是敢不用心,家法伺候!” 苏云宛的目光所及,是秦家女眷们一张张惊恐的脸。 第141章 破案了 四房母女俩从厨房提来两个食盒,取出一盘盘昨夜订好的朝食。 主食有稀饭、馒头、素包子,外加一大盘咸菜。 “宛宛,陪祖母坐下一起用餐。屹哥儿那边,让他们兄弟几个好好说说话。” 秦老夫人有意让苏云宛多多接触家眷,便拉着她不松手。 “好啊!”苏云宛的心境丝毫未受老夫人的话影响,爽快应下。 早在决定跟秦君屹在一起的时候,她就想到了这种情况。 不止秦家,其他势头正旺的家族,都少不了规矩制约。 秦君屹作为家主,真正能压在他头上的,只有嫡亲的老夫人和裴氏,其他人辈分再高,也不能越过他去。 如今裴氏已经倒台,老夫人与她交锋过几次,深知她的秉性。 老夫人要顾及秦君屹和颜面,至于她自己嘛,也可以逢场作戏,维持微妙的平衡。 “献哥儿,你去跟你大哥一起吃,并跟他说一声,宛宛就在这用餐了。”老夫人吩咐完,走到主位坐下。 秦君献应声离开。 苏云宛拉开椅子,于老夫人右边主客位落座。 裴氏恨恨地瞥了她一眼,坐至左边的副客座。 “老四,你们父子俩回房间吃。”寺庙有条件,老夫人又讲究起男女不同席来。 四老爷无有不从,带着儿子很快退下。 剩余的的秦若岚和秦若珊对视一眼,分别坐到裴氏和苏云宛身侧。 至于身为庶子媳妇的林氏,则站在老夫人的侧后方,为她添饭布菜精心伺候,不敢有丝毫怠慢。 儿媳服侍婆母用餐,实属当下最基本的规矩。苏云宛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秉承着“食不言”的行径,席间无一人说话,只听闻细碎的咀嚼声。 老夫人吃饱后,才让林氏坐在尾座吃饭。 其他人不管是否真的吃饱,纷纷落筷,唯有苏云宛继续细嚼慢咽地吃着。 秦若岚担心祖母心生不喜,引起不必要的争端,立即提议:“祖母,我陪您去外面走走,消消食。” 老夫人点头起身:“行,宛宛,你慢慢吃。” “好的。”苏云宛笑道。 一夜未眠的她精神倦怠,不想再陪着老夫人虚与委蛇,故而特意不下席。 秦若岚扶着老夫人出门,羞于见人的裴氏也闪回自己屋子。 负责善后的秦若岚留了下来,为林氏布菜:“娘,这素包子挺好吃的,您尝尝。还有这白米粥,也做得不错,还有” 林氏拉着女儿坐下,“你也多吃点。” 秦若珊的饮食速度早已练出来了,坐下后摇头道:“娘,我真的吃饱了。” 随后,她看向苏云宛道:“大嫂,我看您吃的不多,是不是不合胃口?” 苏云宛笑着摇头:“不是,我只是有点困倦,路上补一觉就好了。” 她估摸着老夫人已经走远,也起身退席。 走出房门,她看了看暗沉沉的天色,估计还会下雨。 突然,天空就划过一道白光,紧接着就是“轰隆”一声巨响,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狠狠地拍在屋顶的瓦上,发出“嗒嗒嗒”的响声。 屋外传来人们避雨的喧哗声,秦若岚也扶着老夫人小跑回来。 苏云宛上前两步将老夫人拉上台阶,问道:“淋湿了吗?” “就几点雨滴,不碍事,没还好没走远。”老夫人气喘吁吁道。 秦若岚也一阵后怕,要是让祖母淋雨伤风,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稀疏的雨点很快变成磅礴大雨,顷刻间便将院子浇透。 这时,秦君献提着食盒,从隔壁的房间走出来,“大嫂,大哥让您回房。” 苏云宛点头,跟老夫人到了声别,转身回屋。 门刚关上,秦君屹就大步迎上来,拉起她的手问道:“宛宛,吃饱了吗?我让人去找些糕点来。” 祖母规矩颇多,他担心生性散漫的她没吃好。 “不用了,比起饮食,我更想睡一觉。”苏云宛捂嘴打了个哈欠。 秦君屹想起昨夜缠绵,嘴角含笑:“那一会好好补眠,我先给你介绍个人。” 他拍了拍静立一旁的秦沐的肩膀,笑道:“我三弟,秦沐。” “大嫂,谢谢您一路照顾大哥!”得知苏云宛治愈大哥的秦沐双膝及地,欲行大礼。 苏云宛惊得后退一步,立即弯腰虚扶道:“快起来!子渊是我夫君,不必言谢!” 秦沐依然弯腰叩首,行完大礼才站起身。 苏云宛猜测他一定是个兄控。 “三弟,你先去见四叔他们,要是队伍继续滞留,就从今日开始。” 秦沐应了声“是”,退出房间。 苏云宛坐在椅子上倒了杯茶水,随口问道:“今天开始做什么?” “让三弟去给四叔父子俩加训,尤其是君宇,身为秦家儿郎,他却没多少功夫在身。”秦君屹在她身旁落座,“当然,这也不怪他,四房一直被拘在京城,少了历练机会。” “这样一来,大家都有活干了。”苏云宛笑道。 秦君屹没忘记他祖母说让女眷温习女经的事,蹙起剑眉:“祖母已经下令了?” “是啊,还说布置课业,未完成者严惩呢。”苏云宛笑盈盈道。 “宛宛,我会跟祖母讲,你在一旁看着就好。” “我才没那闲工夫,那些女经的宗旨是男尊女卑,恕我不能苟同。” 秦君屹早已知晓她的秉性,并没有跟她争论世道如此,只道:“那就跟我在一起,躲得远远的。” 苏云宛闻言笑了笑,又道:“你三弟是从西北来的吗?”。 “三弟先去了趟京城,他废了当朝宰相的老来子的双腿,那人是个京城恶霸,也算罪有应得。”秦君屹将刚才交流的信息告诉她,“三弟还打劫了皇庄,想捞回咱们府上的损失。只是往昔富得流油的皇庄,却不知何故,没见多少积蓄。” 苏云宛扑哧一声乐了,“想必是皇宫失窃,都挪入宫中了。” “你怎么知道皇宫失窃?”秦君屹发出疑问。 突然他福灵心至,想到某种可能,惊得目瞪口呆:“你” 第142章 内库失窃后续 一个月前,京城发生了两起惊天大案:皇宫和宰相府双双失窃,损失极为惨重! 新帝大怒,命锦衣卫和廷尉府联合破案,势必找到失窃的财物,并抓到盗匪五马分尸。 可是任凭他们调动所有力量,将京城掘地三尺,都未能找到蛛丝马迹,那些东西就像是凭空消失一样。 因无法按时破案,锦衣卫指挥使和廷尉双双下狱,换了一批人调查。 可任凭新帝换了一批又一批的人,就是毫无进展。 期间,新帝有想过是秦家人所为,可刚提出来便被一品智囊团否定了。 要是秦家有这种逆天本事,怎么会让家主身陷昭狱,受尽酷刑呢? 新帝一想也对,就排除了这种可能,继续命人调查,大有一副死磕到底的架势。 内库失窃,皇宫供给中断。新帝不得不从各大皇庄调用物资,并连续发落了好几个朝廷要员及其党羽,靠抄家所得填充内库。 一时间,京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后来,面对镇北军脱离掌控的危机,新帝下令招兵买马,组建一支新军代替镇北军。 可是几年征战,国库空虚,户部根本无法提供所需军饷。 正当新帝焦头烂额之际,又传来规模最大的天家金矿矿脉崩塌枯绝的消息。 新帝气急之下,将揽财的手伸向了几大名门世家。 世家盘踞朝堂数百年,权势滔天,根本不是刚上任的新帝能为所欲为的对象。 所谓“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王朝”,新帝的政令处处受到掣肘,往架空的深渊滑落。 新帝不甘皇权势弱,愤起反扑。 天家皇权与世家大族的斗争就此展开、愈演愈烈 秦君屹收到这些消息时,心中滋味难辨。 他的祖父出自琅琊山的隐世家族,一次外出历练的时候结识了先帝,自此不顾违背祖训,追随先帝打天下。 即便他祖父成为开国功臣,封为异姓王,并统领三十万镇北军,也没能重归家族。 他祖父也硬气,广纳妻妾,生了十几个儿女,又认了十几个阵亡将士的余孤为义子义女,自立一族。 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到了他父亲上位时,也是妻妾成群,儿女众多。 多年来征战不断,这些子子孙孙折损无数,成就了秦家满门忠烈的美名。 而活着的人继续开枝散叶,如今西北的亲族还有上百人。 可新兴的家族到底比不上把控朝廷命脉的几大世家,新帝轻而易举就卸磨杀驴。 现在一想到造成新帝困境的人很可能是自己倾慕的妻子,秦君屹的内心翻起千尺浪。 苏云宛眉眼含笑,并未否认。 “那宰相府的失窃” 苏云宛调皮地眯了下左眼,歪着头点了点。 “宛宛,你真是太好了!”秦君屹一把抱住她,往她额上狠狠一啄。 这是自秦家落难以来,他听到的最振奋人心的消息。 一想到新帝因为内库失窃引发的一连锁反应,他就忍不住开怀大笑:“哈哈哈” 笑声被大雨的“哗哗”声冲刷消融,却被附近耳力过人的秦家影卫捕捉到。 秦家影卫不同于家臣,只需听家主一人之命。可这一刻,他们再次不约而同地将少夫人列为决不可怠慢的对象。 彼时秦沐正在向四房父子俩了解过去流放路上的情况,听到动静倍感惊讶:大哥一向情绪内敛,从未见他如此纵声大笑过,大嫂做了什么让他如此开怀? 要是换成其他人,说不定秦沐会感到吃醋,甚至产生敌对情绪。可对方是救大哥出水火的大嫂,他惟有祝福他们琴瑟和谐、白头偕老了。 同样听到动静的还有盘点完物资回来的伍少寒,他早已见怪不怪,平静地吃着特意给他留的朝食。 原本,他要将昨夜发现的苏云宛身上的异常点上报给主子,可为了隐瞒师父责罚一事,他事先问询了值夜的影卫,得知主子已经察觉,便歇了这一举。 主子对他一向宽宥,也不喜欢他受别人制约,即便那个人是影卫营的统领,他的师父。 要是主子得知他被师父私下惩戒,难免心生不快。而少夫人的大力阻拦,更容易令主子误会,还是不要生事的好。 “女训、女戒、女范?伍哥,您要这些书来做什么?”同在屋子里的拾二好奇地翻了翻伍少寒带回来的书,面露疑惑。 伍少寒瞥了一眼,咽下口中食物道:“感兴趣?” “那哪能啊!我又不是女儿家!”拾二像是握着烫手山芋般,赶紧将书放下。 他又凑到伍少寒身边,悄声问道:“伍哥,是老夫人要的吗?她该不会是想用这法子治少夫人?” 伍少寒轻嗤一声,摇了摇头。 “那就是其他女眷了。”拾二恍然大悟。 站在一旁正在拭剑的拾一忽地停了手,冷目快速地扫了一眼柜子上放的几本书,罕见问道:“老夫人意欲如何?” “约束女眷,不让生事。” 伍少寒话音刚落,拾二就快言快语道:“可是除了大夫人,其他女眷挺安分的啊,她这不是无事找事么!” “慎言!”伍少寒突然目光严厉,凝视着拾二,“你这张嘴,还真什么都敢说。” “嘻嘻,这不是只有伍哥您和拾一在嘛!”拾二嬉皮笑脸道。 伍少寒深知他欢脱的性子,但祸从口出,他还是敲打了一句:“隔墙有耳,要是传到主子耳中,看你能不能有好果子吃。” 拾二抖了抖身子,后怕道:“我知道了,再不乱说了。” 伍少寒点到为止,没再多言。 拾一微微蹙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心里不知在琢磨着什么。 吃完饭,伍少寒想收拾碗筷,被拾二抢了先:“伍哥,我来收拾就好,您歇一会。” 伍少寒便收手,起身拿起几本书,皱了皱眉道:“我去送书。”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敲门声。 伍少寒带上书去开门,见到了同样手中拿着书籍的苏云宛。 第143章 谁又在闹什么幺蛾子? 苏云宛见秦君屹如此畅快,想到即受女德思想荼毒的女眷们,问道:“那几本女经书籍,岚岚她们都看过了吗?” “看过的,这是身为秦家女眷的必读之物。”秦君屹道。 他没有说的是,秦家自他祖父立族以来,一向奉行男女各司其职。 秦家的女儿担任着联姻的重任,从小灌输女德思想,女经内容熟记在心。 至于秦家的媳妇,为了与秦家步调一致,刚过门就要被严格立规矩,其中熟读女经直至背得滚瓜烂熟便是一项最基本的要求。 近百年来,妻子成了唯一的例外。 只因她一进门就面对抄家下狱,又体现出自身的强势,才无旁人提起这一点。 而起教导之责的母亲根本不被妻子放在眼里,母亲多次想立规矩,奈何妻子根本不配合,任母亲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形成死循环。 “那就不需要再看了,换成四书五经怎么样?”苏云宛提议:“这些书记载着不少政事、军事、文化等各个方面的史实资料,可以修身、立德,还能明人心,知人性,好歹有些新的收获。” 最重要的是,秦家上至老夫人,中至裴氏,下至岑依依,她们受了几十年女德教育,也没见她们以身作则,成为端庄大方的贤内助。 秦君屹为难道:“这些是读书人的科考读物,晦涩难懂。” “不管她们能吸收多少,总比死读女经强。”苏云宛突然瞳孔微缩,眸色深深地紧盯着秦君屹,“还是说,你也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 秦君屹惊恐摆手:“我不是,我没有。” 苏云宛睨了他一眼,又道:“你也不想自己的妹妹沦为男人的附庸品?” “当然不想!”秦君屹道,“就按你说的办,有不解其意的,让她们来问我。” 苏云宛笑了笑,凭空取出一本较容易入手的《诗经》:“那就从这本开始。” 秦君屹自然应好,任她去调换书,也就有了苏云宛敲门找伍少寒的一幕。 伍少寒见到她到访,眸光一闪,拱手行礼。 “进去说。”苏云宛看了眼他手中的书,迈过门槛入内。 屋内的拾一拾二立即上前拱手行礼。 苏云宛摆了摆手,转身看向伍少寒,“你手中的书,就是姜小六买回来的吗?” “是。”伍少寒垂首道。 苏云宛伸手:“给我看看。” 伍少寒双手奉上,将恭敬的姿态摆得足足的。 苏云宛也没在意,只接过书籍随意地翻了翻,道:“这些书我收下了,老夫人若是问起,就说姜小六只买到四书五经。” 说完,她将自己带来的书递给伍少寒,“你把这本《诗经》送过去,告诉老夫人,是子渊让她们研读的,要是有遇到看不懂的诗词,直接找子渊解惑。” 伍少寒:“是!” 拾一和拾二隐晦地对视一眼,若有所思。 等苏云宛一离开,拾二就上前拿过书籍翻了翻,“这应该是少夫人的主意?” 伍少寒和拾一都没有说话,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 之后,老夫人收到《诗经》一书,听闻是大孙子交代的,什么也没说就接下,随后便召集女眷。 雷声轰鸣,暴雨倾斜。 钟威下达通知:等雨停了再启程,做好赶夜路的准备。 苏云宛一得到消息,哈欠又起:“不行了, 我去睡会。” 说完,她起身脱去外衣。 秦君屹很自然地接过衣裙,帮着挂在床边的木施上:“安心睡,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去弟的房间。” “行,忙完你也休息会。”苏云宛躺到被窝中,叮嘱道。 秦君屹点头,见她闭上眼睛,正要转身,就听到屋外传来祖母的声音。 苏云宛挣开双眸,被秦君屹拍了拍肩膀,“别起身了,我去看看。” 既然他这么说,苏云宛便点头,目送他拿着拐杖离开。 不久,隔壁突然响起凄惨的哭声,苏云宛揉了揉脑袋。 谁又在闹什么幺蛾子?! 此时隔壁的寮房中,秦家众人齐聚一堂。 秦君屹一身羸弱的装扮,坐靠在老夫人身旁的椅子上,垂眸不语。 秦沐面无表情,昂首挺胸地跨立在他身的侧后方。 在他们面前,裴氏软坐在地上,抱着秦若岚,母女俩失声痛哭。 在她们一旁,秦君献跪在地上苦声哀求:“祖母,我娘已经落发了,您就给她留最后一丝颜面,待到了幽州城,再到寺庙举行皈依仪式。” “是你娘看不清自己身份,纯属她咎由自取!”老夫人怒斥道。 原来刚才,老夫人召集女眷公布今日的课业任务,让秦若岚去找她大嫂过来,却被告知大孙子要留苏云宛近身照顾,就不参与每日课业了。 老夫人心中憋闷:大孙子已经身体康健,哪还需要像过往那般离不开人,分明是苏云宛不想参与。 她也没想让苏云宛跟其他人一样研读诗经,只要苏云宛在一旁看着,熏陶熏陶就行。 苏云宛是大孙子的正经嫡妻,又接手了掌家权,她于公于私,都会维护苏云宛的颜面,可苏云宛却连这点小事都不配合。 老夫人越想越气,将《诗经》一把甩在桌上,让女眷们自己先翻翻看。 女眷们僵着身子,无一人有动作。最后还是身为长房嫡女的秦若岚拿起书,翻开念给众人听。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裴氏越听越烦躁,突然喝止女儿:“别念了!” 随后,她侧身转向老夫人,“母亲,这都是什么淫诗艳曲,要是岚岚她们学坏了,可如何是好?” 老夫人听她这么一说,冷眸瞥了一眼:“这是屹哥儿交待的,你一个出家之人,管那么多做什么!” “可是作为母亲,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女儿学坏。不行,我找屹哥儿去!”说着,裴氏就转身要走。 “站住!”老夫人低喝一声,“看清楚你自己的身份,岚岚也好,屹哥儿也罢,都不是你能再插手管束的!” 第144章 把命还给秦家 老夫人起身,从柜子里取出昨日从主持那要来的一大叠《大藏经》,放置裴氏面前,厉声道:“这是你的早晚课业,每日背诵才是你该做是事。要是你背不出,看我怎么收拾你!” 裴氏看着这些晦涩的经文,心中暗暗叫苦,狡辩道:“母亲,我还未真正受佛法洗礼,根本不解其意,还是跟大家一起看《诗经》!” 这个时候,她已经顾不上《诗经》有多少歌颂男女之情的篇章了。 但老夫人又岂会如她意,“这还不简单,如今天时地利人和都有,就在这宝台寺皈依佛门。” “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老夫人根本不顾裴氏的辩解和哀求,让林氏去把秦家男儿叫来,就起身去找大孙子了。 秦君屹为了不打扰苏云宛休息,拄着拐杖出门,转至老夫人房间。 当他和赶来的秦家男儿一起了解到事情原委,纷纷陷入沉默。 老夫人决意请主持举行皈依仪式,让四老爷去请主持安排。 四老爷踟蹰不动,顶着老夫人的死亡凝视,等秦君屹表态。 秦君献苦求老夫人无果,方向一转,膝行至秦君屹腿边,恸声哀求:“大哥!她是咱们的亲娘啊!您就饶她这一次,我求您了!” “弟,你先起来!”秦君屹弯腰拉住胞弟的手臂,欲将他拉起。 秦君献却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充满血丝的眸中全是执念:“大哥,娘反对诗经只是为了妹好,看不懂经文也是情有可原,怎至于如此严惩?” “二公子,你在西北多年,父亲和大哥是如何治家的,应该不会陌生!”秦沐站了出来,冷声提醒,“举办皈依仪式只是让大夫人正视并接受自己的身份,还是说,你要大哥按家规办事?!” 秦君献想起母亲昔日种种,再说不出反驳的话,他痛苦地将额头抵在秦君屹手臂上,眼泪无声滑落。 秦君屹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秦君献的肩膀,而后抬头冷肃道:“四叔,你去找住持,其他人先转至法堂等候。” 四老爷得了准话,不再犹豫,快步离开。 老夫人起身,让林氏母女俩去搀扶地上的裴氏和秦若岚。 可是裴氏却狠狠甩开林氏的手,赖在地上不起来。 秦沐抬步上前,点了她的行动穴位,像拎小鸡似的将她拎出门。 “放开我,你个逆子……”裴氏的叫骂声渐渐远去。 秦若岚跌跌撞撞地跟上:“三哥!别伤着我娘……” 很快,屋子里就只剩下一坐一跪的兄弟俩。 秦君献万念俱灰,“大哥,我想遁入空门,与娘作伴。” 秦君屹顿时僵住,怀疑自己出现幻听:“你说什么?” “大哥,我想跟娘一起举办皈依仪式,落发成僧。”秦君献再次悲声道。 秦君屹猛地抽了一口冷气,脸色瞬间比外面的乌云还黑,“你应该知道,咱们家从祖父立族至今,从不白养闲人?” “大哥!”秦君献惊疑叫道。 “别叫我大哥!”秦君屹冷厉道,“当初三弟不要秦家公子的身份,被父亲送至影卫营继续效力。你我兄弟一场,我就不送你去九死一生的影卫营了,来人!” 门口听了一耳朵的拾一推门进来,跪地听命。 “去找棍棒来。” “是。”拾一弯腰退出房门,再次抬头时,额头布满冷汗。 他向和尚借来练武用的棍棒,闪身进入伍少寒的房间,迅速地将情况告知正在休息的伍少寒,末了道:“一旦情况危急,你速速找少夫人救场。” 伍少寒听了神色紧绷,却并未应下,而是道:“主子要你做什么,你只需听命就是,真要有个好歹,也不会对你追责。” “可二公子是主子的胞弟!” “拾一,别忘了你的职责!”伍少寒严厉警告。 拾一握住棍棒的手颤了颤,深吸一口气,回去复命。 暴雨持续不停,室内阴沉昏暗,秦君屹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冷面如阎王。 秦君献跪在地上,心中越来越忐忑。 凝固的气氛被拾一的回归打破,秦君屹俯视着胞弟,等他收回之前的话。 可是秦君献即便心中忐忑,却依然没打消念头。 良久,秦君屹见他铁了心,冷酷道:“既然不想做秦家人了,便把命还给秦家。” 而后,他不顾惊恐的胞弟,抬头吩咐拾一:“封住内力,乱棍打死!” “大哥!”秦君献吓得面如白纸。 拾一大惊失色,僵在原地。 秦君屹目光冰冷地瞥向拾一:“还不动手?” 拾一一个激灵,赶紧出手封住秦君献内力,而后站至他身侧,挥动着手中的棍棒,重重落到后背。 “呃!”秦君献痛得发出破碎的闷哼,上半身往前一倾,又迅速挺直身子板,面色倔强。 拾一不敢明着放水,又一次举起棍棒 一声声棍棒击背的闷响在屋内回荡,秦君献的后背渐渐殷红。 他咬牙坚挺,忍受着后背不断传来的炽痛。 “停!”秦君屹突然道,“拾一,你怎么回事?!” 被发现了! 拾一的脸色瞬间惨白,“咚”地砸跪在地,一身冷汗,微微颤抖。 “自去找青玄领罚,叫小伍过来。” “是!” 拾一脚步凌乱,开门退去。 “大哥,您真的要打死我吗?”秦君献双目赤红潮湿,紧盯着秦君屹。 秦君屹心中一疼,面色却不显分毫,还讥讽道:“你不是要皈依佛门吗,生死如幻,何来畏惧?我这是助你勘破生死,立地成佛。” 秦君献张口结舌,他哪想要什么立地成佛啊! 很快,伍少寒得到传令进来,捡起地上手腕粗的棍棒,加注内力砸在秦君献后背。 “嗯!”短促的呻吟声起,秦君献再维持不住挺立的姿势,双手撑在地上。 不等他缓解这重重一击带来的剧痛,又一棍夹带内力的棍棒落在臀部,威力之大,令他猛地向前一扑,趴倒在地。 紧接着,便是乱棍砸下。 不多时,秦君献的衣服上便透出殷红血迹,鲜血随着挥舞的棍棒,洒向四周。 “啊!”秦君献再忍不住痛楚,惨叫出声。 伍少寒置若罔闻,动作丝毫未见迟疑。 内力加持的棍刑比秦君献之前挨过的军棍厉害数倍,他很快便支撑不住,开始求饶:“大哥我大错了啊别打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第145章 棍棒教育 “停!” 秦君屹话音一落,伍少寒立即住手,后退几步候在一旁。 看着地上痛苦哀嚎的胞弟,秦君屹严声发问:“错哪了?” “我不该有出家的念头。” 起身背立,秦君屹咬了咬牙,“继续打!” 身后,伍少寒的落棍一棍比一棍力道更重,撕心裂肺的痛苦透过肌肉传入骨髓,秦君献彻底崩溃。 痛呼、求饶、泪流满面。 直至他的声音和气息渐渐微弱,秦君屹才再次让停,转身又一次问道:“错在哪了?” “我不该忘了自己,秦家儿郎的身份,一昧地顺着娘亲。”秦君献痛苦地蜷缩成一团,呛出一口鲜血。 秦君屹继续逼问:“那你觉得,母亲近日来的所作所为,是否有违祖训?” 秦君献惊恐万分,大哥发现娘不死心,要他暗中谋取家主之位的事了?! “若你在家主之位上,会怎么做?”秦君屹又问。 秦君献将头埋在胸前,说不出按规处置的话。 两次的问而不答,令秦君屹怒火中烧,“跪好,回答我的问题!” 秦君献挣扎几下,没能起身。 伍少寒见状放下棍棒,上前扶他跪好,而后又退至一边。 秦君献强忍着剧痛,身子如风中残烛般摇晃,却始终不肯开口。 “咱们家祖训严格规定,欲篡家主之位者,必诛之!身为秦家大夫人,她明知故犯,还要将你推向死路!” 此言振聋发聩,秦君献如同惊弓之鸟,浑身颤栗。 秦君屹又道:“我若死了,按传承顺序,秦家之位便会传至你手中。你只要杀了我,就能做你想做的一切。” “大哥!”秦君献嘶声呐喊,一股腥甜温热冲上喉咙,“噗”的一声,鲜血飞溅。 “我从未想过家主之位,从未想过!”秦君献满腹委屈,伏身大哭,“是娘一意孤行,是她可她却是为了我” “你错了!”秦君屹打断他的话,“要是我和你大嫂能一昧地顺从她,你觉得她还会谋划家主之位吗?” 不会。 秦君献下意识地得出这个答案,脸色瞬间呆滞。 “她完全是为了她自己!” 这句话如同一柄巨锤,狠狠砸向秦君献心中的信念。 秦君献痛苦地倒在地上,如同陷入绝路的小兽一般蜷缩成一团,口中喃喃:“不,不是的” 秦君屹紧握双拳,死命克制住上前安抚的冲动,发出最后一击:“你记住一点,以母亲的所作所为,按族规足以处死,是我顾念亲情留她性命。你若要因她自暴自弃,我便奉上一杯鸩酒,按族规处置!” “不要!”秦君献不顾重伤,强行爬过去拽住他裤腿,仰头忏悔,“我不敢了,再不敢了!” 秦君屹的真实情绪再难压抑,蹲下身哑声道:“你要说到做到。” “一定,我一定做到!”秦君献望着大哥隐忍得通红的眼眸,痛苦像有虫豸一样啮噬着他的心。 秦君屹这才彻底结束惩处,起身吩咐:“小伍,你扶我弟下去,上完药后,闭门思过。” “是。”伍少寒领命,伸手架起秦君献。 随着大门合上,屋子里重新变得暗下来。 地上血迹斑驳,是秦君献倒地挣扎与鲜血随棍棒飞溅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令人窒息作呕。 秦君屹瘫坐在椅子上,翻看着自己的双手。 冷酷、残暴、腐朽 门外,与主持商议完,回来告诉秦君屹的四老爷刚踏进院子,就撞见伍少寒一手拿着带血的棍棒,一手扶着重伤的秦君献走出房门的一幕。 他紧紧捂住嘴巴躲起身子,惊恐得浑身颤抖,脑海中勾起了往昔痛苦的回忆。 他大哥在世时,每次回到京城,除了严厉整顿家风,还会考教留京男儿的武学,并针对性展开严酷训练。 他因为庶出身份,自小被老夫人打压,武学基础很是薄弱,成为大哥重点关注对象。 一旦没按时按量完成训练项目,或者没有达到训练效果,就会军棍伺候,痛不欲生。 他挨罚的次数数不胜数,深知棍棒加身的痛苦滋味。 如今棍棒砸落在献哥儿身上,看伤势比他往昔所经受的更严重、更惨烈。 难道这就是儿子肖父,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与四老爷的心生恐惧不同,苏云宛心中只剩下心疼和愤怒。 她被打搅之后,释放出神识冷眼旁观,得知了一切。 这场狠厉的惩处,秦君献身受重创,子渊内心又怎能好受? 为了不让胞弟因裴氏走上歧路,子渊唯有狠下心,用最原始也最普遍的棍棒教育方式对待胞弟。 比起语言的苍白,身体的疼痛更能让人清醒,也更能令人思考。 要是秦君献经此一遭,还不能幡然醒悟,那兄弟俩还有得磨。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大夫人! 她是笃定了子渊不敢要她的性命?! 想到这,苏云宛愤然掀开被子,动作迅速地穿戴整齐,而后走出房门。 此时,伪装重伤坐在椅子上,被两名影卫抬着的秦君屹也正好出门。 原来,秦君屹也想到作为罪魁祸首的母亲,立即唤人抬他去法堂,他要亲眼看着她自食恶果! 这般不期而遇,两人脸上瘆人的狠厉神色被对方一览无遗。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暴雨的哗哗声渐渐从耳边远去,苏云宛和秦君屹两两对视,都没说话。 心意相通的最高境界,就是“懂得”。 根本不需要任何言语,他们就懂得彼此,秦君屹也终于不再惧怕让妻子看到自己狠厉的一面。 苏云宛上前握住秦君屹的手,柔声道:“一起去法堂?” “好。”秦君屹紧紧回握。 第146章 偏心还是自私? 宝台寺,女众部、法堂。 大殿宽大宏伟,正中央供奉着释迦牟尼像。佛身高大,慈眉善目,俯瞰苍生。 主持身披袈裟立于佛前,神色庄严地念经。在他身后,一群比丘尼分立两旁,双手合十,同样口念佛经。 裴氏跪在佛堂正中的蒲团上,两眼紧盯着供案上的一个托盘。 托盘中放置着剪刀和剃刀,其银色的金属反光令她格外恐惧。 离落发已经过去多日,被剃光的头上重新长出毛发。她本打算一路蓄发,哄回大儿子的心,摆脱落发为尼的处境。 要是皈依仪式一旦举行,就公之于众了。到时人人都知道她落发为尼,她再无颜面示人,还俗之日更是遥遥无期。 不行,绝不能让仪式举行! 裴氏面色狰狞,看着身侧陪着的女儿,突然心生一计:“岚岚,你附耳过来,娘有话交代你。” 秦若岚乖巧地凑过去,听完裴氏说的话,浑身剧烈颤抖,“娘!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你只要按娘说的做,就能救娘出这困境。”裴氏将希望全寄托在女儿身上,不容她退缩,“也就动动嘴皮子的事,难道你忍心置娘于不顾?” “可是万一” “不会的,你大哥一向疼你,你要相信娘,相信你大哥。” 一旁的家眷听得云里雾里,却都猜到裴氏没安好心。 老夫人使劲跺了跺手杖,怒斥道:“裴氏!你要岚岚做什么?!” 裴氏抿紧嘴唇,只用眼神鼓励女儿。 “岚岚,我们出去透口气。”秦若珊想将人支走。 秦若岚却像是脚底生根,满脸踟蹰:“我我不想离开我娘。” “姗姗,回来!”林氏的第六感发出危机预警,急忙唤回女儿。 秦若珊无奈,只好轻叹一声,回到娘亲身边。 没人发现,现场悄然少了一个人——秦沐。 作为全场武学造诣最高的人,裴氏的悄悄话一字不落地被秦沐听见了。 他勾起嘴角,三分讥讽两分邪魅一分不屑,悄然退出大殿。 走廊中,苏云宛听完秦沐说的话,与秦君屹两两对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过去看看。”秦君屹努力克制着心中的燎原怒火,抓着椅子的手背青筋毕现。 苏云宛神色紧绷,心中暗道:岚岚,你最好不要当提线木偶! 几人来到法殿门口,主持迎了上来,“阿弥陀佛,秦施主来了。” “有劳大师了!”秦君屹气虚回道。 “佛渡有缘人,善哉、善哉。”主持伸手一引,“请!” 影卫抬起椅子跨过门槛,将秦君屹抬至老夫人身边。 椅子刚落地,秦若岚就扑倒秦君屹身边跪下,满头大汗道:“大哥,我我想” 秦君屹面无表情,看她会不会将那些话说出口。 秦若岚轻轻颤栗,扭头哀求的眼神看向娘亲。 裴氏却露出迷之微笑,鼓舞她勇往直前。 “岚岚,大伯母早已剃度,如今只是补全仪式,你跟我站一旁观看。”秦若珊不顾娘亲的暗中阻拦,又一次上前使劲拽着秦若岚胳膊,想将她拖走。 裴氏气得大嚷:“秦若珊!怎么哪哪都有你” “裴氏!你给我闭嘴!”老夫人怒斥道,“你最好乖乖地配合,否则,我让你一路吃着窝窝头,走路去幽州!” 裴氏憋屈得红了眼眶,却识相的没再说一个字,只将希冀的目光紧盯着女儿。 秦若岚终究还是没能狠心不顾娘亲,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将腹稿说出:“大哥,我想跟娘一起出家为尼,永远陪伴她。” 话音刚落,大殿滴针可闻。 “糊涂!”老夫人呼吸猛喘,急得连咳几声。 秦君屹扭头道:“祖母,您别急,岚岚已经长大了,她打定主意想出家,咱们不妨成全她。” 秦若岚嘴瓣微张,大脑瞬间宕机,她僵硬地扭动脖子看向娘亲。 裴氏一脸呆滞,完全顾不上女儿,大脑中充斥着“怎么会这样?” 其他家眷的面容染上惊骇之色,目光聚焦在秦君屹身上。 唯有苏云宛和秦沐面不改色,还有心欣赏起裴氏的窘态。 “妹,你跟母亲,谁先来?”秦君屹的声音中不含丝毫感情。 裴氏看着一脸冷漠的大儿子,不相信他真的会让正值大好年华的胞妹出家,咬牙道:“岚岚,你先!” 秦若岚闻言跌坐在地,瞪大的瞳孔中眼泪滑落,不可思议道:“娘?!” “你放心,娘会照顾你,不让你受苦受难,娘把一切都给你”裴氏为了哄住女儿,说尽好话。 只要女儿挺身而出,不到落发的时刻,依然还有翻盘的可能。 但要是女儿退缩了,那她就彻底沦陷了! “够了!”秦若岚捂着耳朵奔溃大喊,裴氏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不要剃度,我不要出家,我什么都不要!”说完,秦若岚就捂住嘴巴哭着跑出大殿。 “我去看看。”秦若珊紧追出去。 影卫拾二收到秦君屹的眼神暗示,也大步跟上。 “啪!啪!啪!”苏云宛鼓起掌来,讥笑地看着裴氏,“精彩,太精彩,大夫人,你还有什么戏码,一并上演!” 裴氏的脸色白了红,红了白,胸脯剧烈起伏。 “没了吗?那我告诉你一出大戏。”苏云宛欣赏着她的脸色,冷笑道,“某个人生了个好儿子,为了陪伴他遁入空门的母亲,想要出家当和尚!” 裴氏大骇,惊声叫嚷:“献哥儿?不!不可以!” “逼着满心不愿的女儿出家,却阻拦心甘情愿的儿子,你这到底是偏心的母爱呢,还是指望小儿子出力,谁也不爱只爱自己?” 裴氏羞红了脸,声音发抖地问:“献哥儿呢!我要献哥儿,快叫他来见我!” “他恐怕是来不了了。”苏云宛靠近裴氏,弯腰俯身附在她耳边道:“你密谋篡位的事已经败露,是想接受族规处置,我送你上西天,还是安安分分地做个名副其实的出家人?” 说完,苏云宛突然握住她的脖颈,无人发现,她的手中突然出现一把精致的小刀,压在裴氏的颈部大动脉位置。 “我出家,我自愿出家!”面对死亡威胁,求生欲极强的裴氏立即颤抖着尖叫,生怕下一秒便命丧黄泉。 第147章 弃子 苏云宛收回手,朝秦沐道:“三弟,解开她的穴道。” 秦沐点头,上前解开。 恢复行动自由的裴氏立即抓紧苏云宛的手臂,满脸惊惶道:“你把献哥儿怎么了?” “放心,他死不了。” 这话令众人心中毛骨悚然,脑海中浮现一句话: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不等裴氏回神,苏云宛甩开她的手,又道:“接下去,你就虔诚地皈依佛门。” 说完,她看向主持,人畜无害地笑了笑,将主场还给他。 秦君屹看着凯旋而归的妻子,面孔依然冷硬,眸色却透出一丝柔情,朝她伸出手。 两手交握,苏云宛重新站到他身边。 佛家剃度皈依仪式庄重,需经过正式的请师、问遮难、开导、辞亲、忏悔、剃发等一系列过程。 被苏云宛拿捏住命脉的裴氏无一不配合,她只想尽快完成仪式,去看她心爱的小儿子。 随着时间的流逝,流程渐渐进入尾声。 新长的毛发再次剃光,俗衣尽去换上僧服,再颂完回向词,仪式顺利结束。 头戴灰色尼姑帽,身穿素色袍子,被赐名法号慧空的裴氏满眼憎恨地望着秦君屹和苏云宛,“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把献哥儿怎么样了?” “棍刑训诫、闭门思过。”秦君屹丝毫不惧她的眼神,言简意赅道。 裴氏心痛大喊:“他是你亲弟弟!” “正因为是我胞弟,我才网开一面。”秦君屹冷冷一瞥,“要是效仿父亲的做法,你永远也别想再见到他。” 裴氏看了一眼秦沐,再说不出指责的话。 秦沐面色古井无波,心中的确像被针狠狠刺了一下,过去多年,父亲依然是他心中的痛。 秦君屹顿了顿,又冷声道:“既然已经出家,就该了却红尘事,断绝世俗缘。您还是抓紧时间跟师傅们好好了解修行日常、参悟佛理。” “我要先见见献哥儿!”裴氏不管不顾想冲出殿外,却被秦沐伸手拦下,“你是想托钵乞食、以步修行吗?” 听到秦沐的这声威胁,裴氏僵在原地。 她离不开秦家的饭,秦家的车 “劳烦主持派个人引导慧空,在寺庙的时间,就让她跟你们同吃同住,尽快熟悉修行事宜。”秦君屹恭敬请托。 收到一大笔香火钱的住持无有不应。 秦君屹又吩咐秦沐:“三弟,你也抽空了解了解清规戒律和日常修行课业。” “是。”秦沐欣然领命。 由于亲娘的关系,他成了嫡母裴氏的眼中钉、肉中刺,从小就被她百般苛责,跟秦君屹成为一对难兄难弟。 如今风水轮流转,大哥命他行监督之职责,要是她敢偷奸耍滑,呵呵 裴氏自然也明白大儿子的话外之音,看到秦沐嘴角泛起冷笑,吓得一个激灵,对曾经的虐待行径万分后悔。 裴氏被带走后,秦君屹让苏云宛和其他家眷先行回院。 苏云宛本就不吝给他空间,便先走一步。 不多时,大殿里便只剩下秦君屹和秦沐两人。 秦君屹歉声道:“三弟,抱歉。” “大哥,您没说错,当初只差一点,我就再也见不到您跟我亲娘了。”秦沐自嘲地笑了笑,看向殿外的雨帘,陷入久远的记忆里。 当年,大哥收到他的求救信息,以双倍承受的代价,替他完成剩余的熬刑训练。 过关后,大哥命悬一线,父亲连夜赶往影卫营,为大哥输送了一整夜雄厚内力,直到内力耗尽才悄然离开,还下令隐瞒陷入昏迷的大哥他来过之事。 随后,自己便被父亲带回营帐,命自己潜入北狄国都做暗探,无令终生不许回国。 彼时他已经跟大哥表明了一辈子做他的影卫的决心,听闻此噩耗苦苦磕头哀求。 可父亲主意已定,还道秦家迟早要传至大哥手中,他潜伏北狄,亦是为大哥效力。另外,父亲还特意提起他亲娘,要是他乖乖听话,他亲娘便能得到善待。 就在他绝望领命之际,大哥拖着重伤之躯赶到。 原来父亲刚走不久,大哥就清醒过来,他察觉到自身伤势恢复异常、又发现自己失踪,很快便猜到父亲身上,以最快的速度找到父亲。 大哥深深了解父亲,故意道他是笼中鸟、网中鱼,一去北狄就如鱼入大海、鸟上青霄,自此远遁他乡,再难掌控。 父亲闻言大怒,当即命人给他种下绝对控制的金蟾蛊毒。 毒性当场发作,体内如有千万条虫在不断咬齿,他痛得满地打滚,痛苦求饶,是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大哥一言不发地跪在父亲面前,直至父亲千年不化的寒冰脸上露出一丝裂缝,开口赐下暂时压制毒性的解药,大哥才出言恳求父亲将自己赐给他当影卫。 父亲有心将他当成大哥的磨刀石,便答应下来。 只不过身中蛊毒的他需每月按时服下解药,否则便会被蛊虫啃噬内脏而死。 父亲手握解药,但凡自己或者大哥做得令他不满意,便会延迟赐药,以示惩戒。 就这样,他以身中最阴狠的蛊毒为代价,留在了大周,留在了大哥身边。 后来,他暗中作弄苛责大哥的嫡母,大哥唯恐他犯下大错,命他暗中前往麾下军队,潜身做个小兵卒。 不久父亲牺牲,大哥接手所有势力。 他这才得以彻底解除金蚕蛊毒,并脱离影卫身份,施展身手屡立军功,一步步提拔,重新回到大哥身边,也终于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娘亲面前。 要是没有大哥,他要么早已死在影卫营,要么远在敌国以身殉职,就算情况好些,也只能站在敌国思念故土、遥望家乡 秦君屹也想起了同一段往事,叹声道:“三弟,也许有一天,我也会活成父亲的模样。” “您不会!”秦沐斩钉截铁道。 秦君屹苦笑,他感觉自己已经迈上这条路,还渐行渐远了。 “大哥,我想去看看二公子。”秦沐看到他孤寂的身影,突然道。 秦君屹对他疏离的称呼颇为无奈,“去。” 秦沐退出大殿,让候在门口的影卫进去抬大哥回房。 转身后,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凶狠阴鸷,与刚才判若两人。 第148章 算他识趣 “你先等等,我去端盆水进来。” 偏院的某间小屋,伍少寒将秦君献放置床榻,而后离去。 秦君献趴在床上动弹不得,超过承受阈值的疼痛令他恨不得晕过去。 很快,伍少寒带着水和药回来。 他将两瓶不同的金疮药摆在秦君献面前:“这两种药,你选择哪个?” 秦君献曾经在战场受伤,领教过特制金疮药的厉害,故而想都没想就选择寻常金疮药。 伍少寒听了点点头,拿起剪刀,剪开他后背的衣物。 布块与伤口粘在一起,尽管伍少寒已经很小心了,秦君献还是痛得嗷嗷直叫,撕开布块犹如剥皮一般,他实在痛得受不了。 衣服终于褪去,伍少寒将打湿的绢帕擦拭血迹,“看这伤势,恐怕得养大半个月才能好,这么长的时间,也不知会迎来几波刺杀。” 秦君献听了愧疚难当,他现在非但不能出力保护家人,还要大哥分出人手保护他。 他把心一横,声线颤抖道:“用特制的药,我要尽快好起来。” “行,你咬着纱布,忍耐一下。”伍少寒面色古井无波,递给他早就准备好的一叠干净纱布。 随着特制药粉与伤口亲密接触,秦君献的五官痛到扭曲,一声声声嘶力竭的惨呼被堵在口中,身体像岸上脱水的鱼一样,不受控制地扑腾。 伍少寒一手大力压制不断扑腾的身躯,一手稳稳地继续上药,“主子拔除丧魂钉后,也是用这个药的。” 秦君献突然停止翻腾,两手紧紧拽住身下的被单,骨节发白、青筋暴起,汗水哗哗下落,枕头湿得像是从水里捞起来似的。 后来,他痛到昏迷,又痛到苏醒,就在这昏迷与苏醒之间辗转反复,忍受着伤痛和药性的折磨。 药一上完,秦君献就彻底昏睡过去。 屋内再无旁人,伍少寒找了张椅子坐下,单手撑着额头,脸上露出疲惫神色。 棍罚的程度既要突破二公子的承受力令他俯首认错,又不能造成无法挽回的重伤。每一次的抬落之间,他都要精准掌控力度和落棍点,不能出分毫差池。 后背被藤条抽出的伤口因执棒而撕裂,又遭汗水浸染,灼热疼痛如影随形。 他的目光扫过桌上的药瓶,却没有进一步动作。 师父命令不许上药,他便只能硬挺着。就算伤口恶化,也唯有靠烈酒洗刷了。 只是钱荣和他置办的物资中都没有烈酒,就不知道少夫人手中有没有。 她之前采买的东西五花八门,谁也不清楚完整的品类,只知道无论她想要什么,都能从载货的驴车里翻出来。 一想到少夫人,他就想起师父要他查明原因之事。 如今他已经表明疏离感,要是少夫人依然不说破两人的渊源,他真要当面询问? 精疲力尽的他就这么阖眼思考,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伍少寒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一抬头,便见到一身湿透的秦沐走了进来。 他立即迎上去,小声道:“主子令二公子闭门思过。” 换言之,要是没有主子首肯,任何人不能见二公子。 “放心,我跟我大哥说过了。”秦沐自然知道他的潜台词,望着昔日的同僚,突然话音一转,“你身体不舒服?” 伍少寒晒然一笑:“你也知道,二公子多年历练,要突破他的心理防线,可不容易。” 秦沐什么也没说,只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一拍,就发现了对方的异常。 “怎么,受伤了?”秦沐扑捉到忍痛的微表情,蹙眉道。 “嗨,执棍时抻到了,不碍事。”伍少寒随口解释了一句,立即转移话题,“对了,二公子已经上药睡过去了,你要去看看吗?” 秦沐将信将疑,提步走向床榻。 此时秦君献俯趴在床,露出的侧脸双眼紧闭,眉头痛苦地紧蹙着,即便沉睡也好似在忍受着痛苦。 “怎么罚的?”秦沐看着眼前令他大哥暗自神伤的罪魁祸首,心中戾气翻滚。 伍少寒感受到身旁的寒气,道:“几十棍棒,伤到内里了。” 若非如此,皮肉伤对秦君献起不了作用,一如拾一执棍时。 “该!”秦沐面色狰狞了一瞬,随后又道,“给他上特制的金疮药,叫他别拖后腿。” “他心里明白,亲自选用了特制药。”伍少寒帮着说了一句。 秦沐冷哼,“算他识趣。” 两人一起往外走至门外,秦沐道:“要是他再敢犯事,派人通知我一声,让我来执行。” “是。”伍少寒应下,同时心里为秦君献默默地点了根蜡。 秦沐对主子的感情,他再清楚不过。但愿二公子能吸取教训,别有朝一日落到秦沐手中。 伍少寒问起法殿那边皈依仪式的情况,秦沐冷笑道:“大夫人心生急智,拉着她女儿一起出家。” “这不愧是母子俩。”伍少寒无力吐槽。 秦沐嗤笑一声,而后将后续发展告诉他。 想到大嫂的悄声威胁,不由赞道:“我大嫂可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要是上阵杀敌,必能战功赫赫。” 伍少寒闻言一笑,深表赞同。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秦沐道:“我回去换身衣服,你进屋去,把门插上就行。” 伍少寒却摇头:“没事,我在门口守着,等主子回来。” 还不待秦沐说话,走廊便传来动静,老夫人、苏云宛等一应秦家家眷回来了。 已经得知秦君献被棍棒惩戒的老夫人直接走向伍少寒:“献哥儿怎么样了?伤势严重吗?” 伍少寒回应道:“已经上药睡了。” “我去看看。”作为秦家长房的嫡二子,秦君献在老夫人心里分量不轻。 伍少寒挡在门前,拱手道:“老夫人留步,主子下令让二公子闭门思过,请您不要打搅。” 一听是大孙子下的命令,老夫人立即改了主意,只叮嘱他悉心照料,就叫上众人回她屋了。 苏云宛没有跟上去,看着一身湿透的秦沐,蹙眉道:“你抄近路赶回来的?有急事?” “我回来告诉二公子一声大小姐的事,让他好好看看,他心心念念的娘亲做了什么好事,可惜他已经睡了。”秦沐的语气颇为遗憾。 苏云宛忍笑道:“那就等他醒了,让人第一时间告诉他。” “这主意好!”秦沐跟苏云宛对视,心照不宣地笑了。 伍少寒: 第149章 好心办坏事 雨雾朦胧,两道倩影若隐若现。 “啊!”秦若岚跑累了,站在雨中仰天呐喊,神态如疯似癫。 秦若珊追上抱住她,“阿姊,咱们先回去,别冻坏了身子!” 冷得发抖的秦若岚连声发问:“为什么啊?我娘为什么要这样逼我啊?难道她过去的慈爱都是假的么?” 秦若珊紧抿嘴唇,任由雨水拍打在头上、脸上、身上。 要说大伯母对阿姊纯属利用毫无母爱,那也不能够。她只是身陷囹圄,想要靠女儿脱离眼下的困境。 大伯母应该是笃定大哥不会真的让阿姊剃度,这才让阿姊跟大哥摆擂台,真要是到了危急关头,她肯定会喊停屈服的。 只是真到了那个时候,大哥会不会放过阿姊,她就完全没把握了。 近些天,大哥变得严酷了许多,要是阿姊傻乎乎地任大伯母驱使,或许大哥真会让她出家礼佛,成全了她们的母女情深。 只不过,无论是大伯母假意让阿姊出家,还是大哥可能凌厉对待,都源于她自己的猜测,也不便让阿姊知晓。 她宁愿阿姊认定大伯母要拉她共沉沦,从此摆脱大伯母的掌控,免得再被大伯母当做筹码对付大哥。 秦若岚见堂妹不吱声,渐渐地也歇了声音。 “咱们回!”秦若珊又湿又冷难受极了,硬拉着秦若岚往回走。 可是秦若岚即便同样又湿又冷,却还想让暴雨将她内心的痛苦冲刷干净,故而挣脱秦若珊的手,要她先回去,留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秦若珊不能撇下她独自回屋,跺了跺脚,跑到旁边的假山下暂时避雨。 她们不知道,高处的立雪亭上静立着一个人,将一切看在眼底。 那人正是楚翊。 就在刚才,他跟弟弟楚延一起在高处的立雪亭品茶观雨,看到了在雨中追逐的秦家姊妹俩。 热忱的楚延立即道:“这么大的雨,会生病的,不行,我去找雨具。” 不等楚翊说话,弟弟就跑了。 楚翊看到隐在暗处的秦家护卫,左右出不了事,便没打算插手。 看着秦若珊独自一人跑向假山,楚翊的嘴边不由得泛起玩味的笑意。 秦若岚一个人缩在雨中,瘦小的身子经不住暴雨冲刷,不消片刻,便嘴唇发抖着跑向秦若珊。 楚延来送伞时,便见到缩在假山下瑟瑟发抖的姊妹俩。 “你们快回屋,别伤风着凉了。”楚延将手中未打开的伞往前一递。 秦若珊克制住颤抖,盈盈一拜,“多谢七公子,我们一会就把伞送还给你。” “不着急,快走!”楚延回了一礼,眼神始终有礼地避开姐妹俩被淋湿的妙曼身体。 秦若珊注意到这小细节,脸色一红,连忙撑开雨伞,与秦若岚相扶着往回走,脚步颇为匆促。 楚延远远地跟在后面护送一路,直到看着她们进了拨给秦家的小偏院,才转身回楚家的院落。 缀在更后面的拾二看着楚延的背影,眼珠一转,回去复命。 两姐妹归来的消息传至老夫人和苏云宛耳中,已经躺下休息的苏云宛立即让人送上早已煨好的姜汤,老夫人则让姊妹俩收拾好了就去见她。 没过多久,换好衣服、喝完姜汤的姊妹俩站到老夫人面前,听她严厉批判裴氏狠毒、秦若岚懦弱,倒是秦若珊难得的获得了老夫人的赞扬,还掏出二两银子打赏给她。 林氏那洋溢喜悦的脸庞瞬间僵硬,手中的绢帕差点被撕烂。 四老爷一如既往地唯唯诺诺,身为儿子的秦君宇暗暗握紧了拳头。 秦若珊浅笑着俯身接过银子:“谢祖母。” 那微微颤抖的手臂,泄露出内心的真实情绪。 她隐忍着被祖母当成丫鬟对待的屈辱,退至一边,看着立在中间细声啜泣的阿姊,心里的滋味别提有多难受了。 隔壁的苏云宛听了一耳朵,又暗中看到四房的反应,颇为无语地叹了口气:老夫人做事还是一如以往的简单粗暴啊! 经过自己这段时间有意的公平对待,老夫人对四房已经改观不少,她相信老夫人看重姐妹情深,并未将秦若珊当成秦若岚的丫鬟。 实际上,老夫人确实如此,此番她赏赐银子,也是因为物资掌控在苏云宛手中,她又没了体己的昂贵首饰,只能赏赐银钱。 而她娘家相赠的几百两盘缠已经上交公中,上次的月银二十两又全部补贴给了三儿子,手上仅有的这二两银子,还是她背着人从裴氏那敲来的。 如今将剩余钱财全部赠出,一是老夫人确实喜欢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止秦若岚犯傻的秦若珊,二是距离上次发月银快要过去一个月,再过几天就能补充钱袋,空了也没关系。 她绝对想不到,自己好心办坏事,反而引起四房的怨恨。 自己造的因,如今来尝果。苏云宛没想替老夫人描补解释,只让人给两姊妹送去厚披风,便放空大脑,听着颇具催眠功效的雨声渐渐入眠。 另一边,回到自己屋中的姊妹俩身披厚披风,手端热茶杯,相对坐在窗前,久久不语。 直到于蓁蓁的到来,屋内的平静才打破。 于蓁蓁和丁秋彤母女俩一直呆在屋中,先听到裴氏被扭送法堂,后又听闻秦君献的痛苦求饶声,依附秦家的她们唯有紧闭屋门,不给秦家添乱。 直至两姐妹回来,丁秋彤留在屋中看护小竹,由于蓁蓁出面安抚秦若岚。 也正是于蓁蓁的到来,中途离开法殿的秦若岚才知道自己二哥受严惩之事,好不容易平缓的心情又起波澜,眼泪像断线的珍珠,溅在桌上四散而开。 “我去看看我二哥。”秦若岚擦去眼泪踉跄起身,秦若珊并未再陪同。 于蓁蓁作为外人,也不适合同去,她茫然的大眼睛看着秦若珊,“你们还不知道二公子的事?我是不是闯祸了。” “谈不上闯祸,阿姊迟早会知道。”秦若珊语气冷淡道。 于蓁蓁察觉她的反常,忍不住问:“你是不是也遇到事了?” “没有,我只是有点累了。” “那你好好休息。” 看着面露倦色的秦若珊,于蓁蓁立即起身告辞。 秦若珊送她出屋,两人刚踏出房门,便见到秦若岚被伍少寒拦在屋外,不依不饶地纠缠着。 第150章 回炉重造? 伍少寒不是拾一,秦若岚的软言相求根本无法引起他内心的波澜,只坚持一句话:“二公子正在闭门思过,大小姐请回。” “我去找我大哥!”秦若岚央求无果,随即调转目标。 伍少寒又挡住她去路,“主子还未回来。” “那你拦我做什么!”秦若岚误以为大哥故意避着她,尖叫质问。 伍少寒眼眸一寒:“大小姐低声些,别吵着少夫人休息。” “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有闲工夫休息?”秦若岚满腔悲愤,神色癫狂,“是了,如了她的愿,自然安心” 伍少寒立即点住她的昏睡穴,吩咐了其他影卫看守房门,便抱起秦若岚送回她的房间。 刚走到半路,秦君屹归来。 伍少寒立即将事由禀告。 秦君屹听完,点头道:“做的很好,别让任何人打搅宛宛。” “是。”伍少寒退至一边,让开道路。 秦君屹直接去胞弟房间,检查伤势的同时,听返身回来的伍少寒汇报上药情况,随后便留在了外间处理事务。 随着黑衣蒙面人的进进出出,一条条消息汇至,又一条条指令传出 后山山洞,阴暗潮湿。 拾一飞掠而至,单膝及地领受责罚。 青玄听完错处,严声喝问:“为什么会手下留情?” “二公子是主子胞弟,又是一时陷入迷障,卑职误以为只需唤醒他的神智即可。”拾一回道。 “主子下的命令,你只需要好好执行,何需自作主张揣测上意!”青玄怒斥,要不是拾一是主子身边的影卫,他早一掌狠狠拍过去了。 “是卑职一时失职,甘愿受罚。” “到底是一时失职,还是想讨好秦家人,故意阳奉阴违?”青玄的双目紧盯,不放过拾一的任何微表情。 拾一薄怒反驳:“卑职绝无此意!” 青玄又道:“莫说是二公子,便是大小姐,主子要你乱棍打死,你也必须执行命令!” 一想到那种情形,拾一的身子瞬间绷紧,脸部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而他所有的反应,被擅长刑讯的青玄看在眼里,“所以说,你不止想讨好二公子,还想讨好大小姐?” “卑职没有!”拾一急辩道。 “有还是没有,问过我手上的刑针再说。”青玄手上翻出几枚手指长的刑针,狞笑道。 拾一看着令所有影卫闻风丧胆的刑具,脸色煞白,“卑职是主子的近身影卫,您要刑讯逼供,需主子点头。” “原来你还知道自己的身份!”青玄嘲讽道,“作为影卫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便是听命行事。你连这一点都做不好,还当什么近身影卫,我看你还得回炉重造才行。” 拾一吓得浑身一颤,放弃挣扎,“卑职,任统领惩戒。” “哼!”青玄嘲讽地冷哼一声,“去衣。” 拾一脱去上衣,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青玄一步步靠近,手指一翻,一枚沾染致幻药水的刑针便没入左腰痛穴。 “嗯!”拾一的双眸瞬间通红,紧紧咬住牙关,恪守行刑时不可呻吟的规矩。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拾一的冷汗越来越多,身子也开始摇摆得厉害。 “还不肯说实话?” “卑职所言,句句属实。” “很好。”青玄冷声嗤笑,又朝右腰注入一针。 拾一痛得牙齿咯咯作响,很快就跪立不住,倒在地上缩成一团。 随着药效的发作,拾一感觉自己被拦腰斩断,他迅速将手臂送入口中死死咬住,借此堵住破口而出的痛苦嘶吼。 青玄眼眸冰冷地看着他倒地抽搐痛苦挣扎,却也没忘记自己的权限,默默估算着时间,只等时间一到,便结束刑罚。 失职分为多种,对应的惩治力度也不同,拾一被青玄判为最重的级别。 只因刚才的几个来回,青玄已经敏锐地察觉出拾一心中藏了事。 影卫是主子的刀、剑、防护盾,听命行事是最最基本的素养。 很显然,拾一已经不是个合格的影卫了。 青玄扫了一眼静立一旁的零七,让他取来纸笔,写下几行话。 待字迹干透,他将纸条塞入竹筒,命零七即刻给主子送去。 深陷疼痛之中的拾一心有所感,望着零七离去的背影,痛苦地闭上眼睛。 要是真的回炉重造,他还能踏出影卫营吗? 历来回炉重造的影卫,即便历尽艰辛顺利结业,也只能留在影卫营内部效力。有史以来,唯有深得主子信重的统领成了例外,得以恢复原职。 要是统领提出建议,主子很大可能会听取。他往后的日子,可就真的暗无天日了 此时的秦君屹正在处理公务,他打开一条京城传来的消息,瞬间瞳孔扩张,目光停驻在“涅盘重生之人,得此人者,得天下”几个字上,身子僵成了一尊雕塑。 一旁协助处理的伍少寒见了,轻声询问:“主子,可是遇到棘手的事了?” 秦君屹极为缓慢地摇了摇头,而后看向伍少寒,正要说些什么,屋外传来零七求见的禀告。 将纸条放到烛火上烧为灰烬,秦君屹才道:“进来!” 零七入内行礼,说明来意并奉上小竹筒。 随着青玄的来信被取出打开,秦君屹得知了洞中的一切。 见到三个字跃然纸上的“大小姐”,他的脑海中瞬间想起曾经帐篷外拾一送糖果的事,眼中闪过几丝明悟,随即便是滔天怒火。 看完纸条,他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周身散发冻人的寒意。 伍少寒和零七不由地屏住呼吸,尽量减少存在感。 良久,秦君屹才执笔落字,握着毛笔的手骨直接分明。 零七带着回信赶回山洞时,拾一已经结束刑罚,正坐在潮湿的地上盘膝调息。 见到零七,他立即弹跳起身,神色紧张地盯着他手中的竹筒。 竹筒被递送到青玄手中,拾一的视线紧紧追随,犹如正在等待判决的囚徒。 第151章 你想不想成为女皇? 青玄看完回信,心中毫不意外。 他冷冷瞥向拾一:“我提议让零七跟你对调一下,他去主子身边随侍,你随我调遣,你猜猜主子怎么说?” 青玄故意停顿,好整以暇地打量拾一的表情。 拾一努力压制急促的心跳,面无表情道:“卑职不知。” 他做好了与零七对调的心理准备,并告诫自己,统领一向凌厉严苛,万万不可再顶撞。 “主子同意了。” 听闻这话,拾一舌根泛苦,周身锋芒尽敛,恭顺俯身:“卑职领命。” 青玄又道:“同意了把零七调到身边,并让你继续留下听用。” 拾一猛地抬头,脸上流露出既惊又喜的表情,很快又反应过来,赶紧收敛神色,重新变成面瘫相。 “主子如此宽宥,你对得起他吗?”青玄严厉质问。 拾一深觉惭愧,郑重出声:“卑职,绝不再犯。” 苏云宛一连睡了好几个时辰,惺忪双眼渐渐睁开。 屋内光线很暗,是天黑了? 突然,她发现床边有个人影,身体瞬间弹坐起,手中匕首紧握,“谁!” 背光而站的秦君屹立即道:“宛宛,是我。” 苏云宛卸下防备收回匕首,不禁埋怨:“你杵在床头做什么!” “抱歉,吓到你了?”秦君屹坐在床沿,抚了抚她的胳膊,“要不要再睡一会?” “不用,什么时辰了?”被他这么一吓,哪还有睡意。 秦君屹起身点亮烛火,“晌午时分。” 听着屋顶打砸般的暴雨声,苏云宛明白了为何光线这么暗。 她揉了揉额角,内心纳闷:她竟然对他的近身一无所察! 从什么时候起,她的防备心这么低了? “你是刚回屋的?”望着烛火照耀下的俊颜,苏云宛颇为不甘心地问道。 秦君屹: 零七一走,他立即派人去城中散播神女不神的传言,并尽力掩去妻子的踪迹,随后便回屋了。 他有许多话想问宛宛,可不忍吵醒她,只站在一旁,望着她恬美的睡颜,自己琢磨。 看到那则消息,秦君屹完全没有身获至宝、问鼎天下的欣喜和野心,反而是满心隐忧。 若宛宛真是那预言中人,必会招来各方势力巧取豪夺,凭他现在身边的力量,完全无法抗衡。 除非,将镇北军调过来 自开国之前,镇北军就一直牢牢掌控在秦家家主手中,是名副其实的秦家军。 即便没了虎符,也丝毫不影响他调动镇北军的千军万马。 只要他一声令下,将士们绝对服从。 只是这么一来,西北国门大开,北狄必会抓住大好时机,撕掉止战合约长驱直入,惨痛的历史又将重演 而若他带着家眷遣回西北,新帝必会狗急跳墙,由暗杀变明杀。 就算回到西北,新帝也会率大军出征消灭镇北军,届时内战不止,北狄坐收渔翁之利。 因此,公然调用大量镇北军这一条路,绝对行不通。 他得寻找一条两全之策 由于想得太过专注,连宛宛醒来也没发现,害她虚惊一场。 苏云宛见他欲言而止,只好承认确实是自己大意了。 察觉秦君屹心事重重,她靠在床头询问道:“你在想什么?” “一个人。” “谁?” 秦君屹凑近她耳边,将将京城来的密信缓缓道来:“钦天监的杨监正有预言” 说完,他退回身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妻子,不知她会作何感想。 苏云宛听完嗤笑,“类似的话,古往今来并不鲜见,你看哪个朝代更迭是因一人之力造成的?” 秦君屹: 他想过多种可能,却唯独没想到妻子会是这种反应。 “我倒是觉得,得民心者,得天下。”苏云宛随口道。 秦君屹疑惑了:“民心?” 古往今来,没有哪个当权者是真正爱护百姓的。 朝廷将百姓当成牲口一样,将他们圈禁在家乡,进行耕作、放牧等一些列劳作,再设立各种苛捐杂税获取利益。 州郡的长官被命名为“牧守”二字,就充分体现了当权者的姿态。 现在宛宛将民心看得如此之重,令他一时间不知该做何解。 苏云宛见他疑惑,便问道:“过去在西北,每当有外敌入侵,附近的百姓作何反应?” “他们自发运送物资到前线,为将士们做好后勤保障。”秦君屹说完,面色恍然大悟。 正因为军民一心,共同抵御外敌入侵,才得以更好的守住国门,守护家园。 要是天下之大,所有百姓团结一心维护朝廷,何愁外敌与叛军? 这一刻,秦君屹心里已经百分百确定,自己的妻子就是那预言中人。 凭着她的神通,想要天下本就易如反掌。她这丝毫不输于朝堂君臣的政见,更是体现了她卓绝的才能。 试问天下,还有谁能与宛宛争锋? 秦君屹轻轻握住苏云宛的手,神色郑重问道:“宛宛,你想不想成为女皇?” 比起借助宛宛的力量谋得江山,他更想倾尽一切,拥护宛宛登上九五之尊,让她实至名归,不必屈于任何人之下。 苏云宛闻言彻底惊呆,她从未想过,秦君屹能想到这个份上。 这可是个男尊女卑的朝代啊!他一个本土土着,是如何克制自己的雄心,想到让她上位? 别说只是一句问话而已,她坚信,只要她点下这个头,秦君屹就会倾尽所能,克服一切阻碍助她成为千古第一任女皇。 可惜啊,就算她打破重重障碍,有朝一日登上至尊宝座,也是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 治大国如烹小鲜,要用春风化雨的手段,徐徐图之。 为了把控朝堂,又要善用帝王统御权衡之术,费心费神。 单单每日的早朝,就令她望而却步。 真要是做到那个位置,责任之大,容不得她懈怠,哪还能轻松自在? 不过,若是将版图缩小为一州一县,或者一乡一村,打造成她想要的世外桃源,貌似也不错。 想到这,苏云宛嘴角憋笑,伸出手指轻浮地勾勒眼前英俊刚毅的脸庞:“我若为女帝,你就是男后,那三宫六院的男妃们,就劳你贤惠啊” 第152章 幡然醒悟 秦君屹一听到男妃,心中妒火燎原,如狼似虎般扑了上去。 “别嗯” 回应她的,是男人粗重而急促的呼吸。 就在唇舌激战间,男人褪去自己上身的衣物,露出初现健硕的胸膛。 “宛宛,只要我一人,好不好?”秦君屹抓着玉手放置自己心脏处,染上情动的眼底透着一股执拗与决绝。 “好说,好说。”苏云宛望着眼前势如猛兽般的男人,不由心生退意软言安抚。 然而秦君屹一个热血方刚的男人,又岂是她三言两语就能打发的。 “那便让我好好服侍你。”说完,吻痕自脖子往下游走 一次、两次、三次 在不知第几次飞上云端后,苏云宛彻底瘫软在床,惨兮兮道:“够了,真够了,我饿了肚子饿了” 秦君屹刚完成一次释放,餍足地将她紧拥入怀,“乖,一会就传饭,你还没答应我。” “答应什么啊!”同样餍足的苏云宛抱怨一声,嗤嗤低笑起来。 望着眼前风情万种、娇媚绝伦的妻子,秦君屹喟叹道:“宛宛,我该拿你怎么办啊!” “好啦,不逗你啦!”苏云宛窝在他胸前,勾了勾他的下巴,“我不要什么皇位,也不要什么男妃。但无论身处什么境地,你都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那当然!”秦君屹捉住她的手,落下虔诚一吻。 就算真的有一天预言成真,他掌万里江山,也只为守护宛宛! 叫水、坐浴、收拾 待两人衣冠整齐地坐在外间吃饭,已经是未时了。 饭毕,伍少寒进来收拾碗筷,临去前才禀告:“主子,拾一和零七在屋外侯见。” “让他们进来。” 此时的拾一已经在屋外跪候了几个时辰,靠手掐大腿来保持清醒。 听到传唤,他的身子摆了摆,在伍少寒的搀扶下艰难起身。 随后,他强提一口气,松开伍少寒的手,率先一步踏入房门。 看着跪地叩首谢罪的拾一,秦君屹审视片刻,只道“下不为例”,便让他下去疗伤。 苏云宛暗叹:同为贴身影卫,还是伍少寒更懂得秦君屹的内心所想。 秦君献什么都好,就是在面对裴氏上犯糊涂。当然,这也是当下的普遍现象: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只有不孝顺的逆子。 过去,他看着娘亲对大哥的苛待,却无力阻止。 现在,他看着大哥对娘亲的绝情,同样无力阻止。 与其让他深陷自责,隔三差五地替母求情,又求而不得加深矛盾。不如索性来一记猛药,让他一次性尝尽身体的痛苦,借此转移心中之痛,并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身份:除了裴氏之子,他还是秦家公子! 如今正值家族风雨飘摇之际,他必须承担起相应的责任,而不是深陷护母不力的愧疚中,消极感伤。 但愿秦君献不要辜负了子渊的一片苦心,能像子渊一样挣脱孝道的枷锁,成为一个真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拾一退下后,秦君屹让前来报到的零七先听伍少寒安排。 苏云宛插话道:“要不,今儿的空缺就由零七顶上。” 刚因男宠发作一通的秦君屹: 他可没有忘记,自己顶着零七的脸坐在城内食肆的时候,宛宛是如何的热情攀谈。 而他之所以还同意调用零七,是考虑到那则预言带来的隐患,为了方便脱身行事,才不得不将替身留在眼前。 “宛宛,你以前认识零七?”秦君屹强忍醋意,假装随口一问。 在一起这么久,苏云宛又岂会不知道他的内心所想,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不认识,昨日我是先察觉出你,才假意重逢的。” 为此,伍少寒还受到青玄的一顿责打。 苏云宛的目光往伍少寒身上投去一眼,见他恭敬地立在一旁,不见任何身体异常。 可她知道,伍少寒后背带伤,又执行了费神费力的棍刑,肯定不太好受。 正因为此,她才提出让零七当值,给伍少寒空出一点休养时间。 秦君屹完全不清楚妻子的真是目的,得知她不认识零七,就心中微松,让零七直接当值,去屋外守候了。 至于伍少寒,自然是按照排班表,明日再来听用。 伍少寒内心极为复杂地看了眼苏云宛的裙摆,直至离去,也不曾与她对视。 由于苏云宛全程都没提伍少寒,秦君屹并未想到他身上,只是没过多久,他便得知了一切。 秦君屹想去看胞弟醒了没,苏云宛腰酸腿软不想动弹,便让他去忙他自己的。 实际上,秦君献已经在一刻钟前醒来,秦沐得到消息,立即找上门,跟他说起他娘亲逼迫女儿出家之事。 本就受到重创的身心再遭重击,秦君献神色痛苦,却坚信他娘亲不会真的狠心拖女儿下水:“真到了落发的那一刻,我娘必然会叫停。” “可是二公子,你觉得她想叫停,就一定能停下来吗?”秦沐目光阴鸷,嘴角满是嘲讽。 秦君献瞳孔大张,连连摇头:“大哥不会的!” 这句话就像火种一样,点燃了秦沐心中的炸弹,他恨声道:“你们兄妹俩个,都在可尽地糟践大哥的情意!” “我没有!”秦君献下意识地辩解。 可回想起自己心灰意冷之下的出家念头,真的没有借此让大哥退一步的想法吗? 这一刻,秦君献彻底迷茫了 “身为秦家的儿女,男儿上战场保家卫国,姑娘则肩负联姻使命。可看看你们兄妹俩个,又是怎么做的?”秦沐又道,“出家?要是父亲在世,你们可还敢提出家?” 当然不敢! 秦君献一想到父亲那千年寒冰的脸,就不由得抖了抖。 即便父亲牺牲多年,每每想起来,他还是觉得又敬又怕。 “你们就那么想将大哥逼成跟父亲一样?” “不!我不想的。”秦君献摇头,可事实上,大哥确实因为他娘变得日益冷厉,要是再这么下去,难保大哥不会彻底失望。 秦沐见他消化得差不多了,又道:“大夫人落到今天的地步,纯粹是她自己作的,你怨不得大哥分毫!真要扯一个人埋怨,也只能是你自己。身为大夫人的软肋,但凡你能坚定地站在大哥这边,你娘也不会那般对待大哥!” 秦君献如同遭受当头棒喝。 他明明极力反对娘亲的作为,为何十几年来,没能彻底地站大哥一次? 每每看到娘亲发作,他都只软言相劝,连重话都不敢说,只因为他贪恋娘亲的温柔,不忍伤娘亲的心。 从他记事起,就见大哥时常受娘亲苛责。 经年累月下来,见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为此他以父母怎么对子女,都是天经地义,他和大哥同为儿子,只有承受的份这种话安慰自己。 可身为母亲的爱子,但凡他能替大哥挡上一回责罚,或者以自残要挟娘亲,娘亲必然会有所收敛,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怨他,确实怨他! 秦君献幡然醒悟,愧疚得红了眼眶。 “别再让大哥为你们伤神。”秦沐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大哥问话的声音。 第153章 解除禁令 秦沐迎了出去。 秦君献掀开被子挣扎下床。 “别乱动!躺好了。”进屋的秦君屹见了,立即喝住他。 秦君献鼻子一酸,直接跪在床上,俯下身子:“大哥,我知道错了,以后我绝不会再因为母亲自暴自弃,也绝不会对您有任何怨怼。” “既已想明白,便解除禁门,好好养伤。”秦君屹心中一软,伸手帮扶。 待他躺好,秦君屹朝秦沐看去,“你们刚才都说什么了?” 这么短时间就让胞弟挣脱心底的牢笼。 “就闲聊而已。”秦沐摸了摸鼻子,余光瞥见候在一旁的零七,立即转移话题:“大哥换了随侍,是伍少寒被罚得狠了?” “此话怎讲?”秦君屹瞳孔微缩。 “他身上带伤,却不承认,依我看肯定又被统领罚了。”秦沐早已反应过来,一个身经残酷训练的影卫,又岂会因执棍而伤着胳膊。 秦君屹目光一紧,立即问道:“零七,你可知怎么回事?” 零七立即将惩处原因道出,并将少夫人出现山洞救场的事主动禀告。 也就是在这时,秦君屹才得知妻子昨夜失踪的去向,也才明白她要零七当值的用意。 他立即对零七道:“你叫人给小伍送伤药去,告诉他,我已解除青玄的禁令。” “是!”零七领命退出房间。 秦君屹剑眉微皱,面色忧郁。 他的内心已经无法克制对宛宛的探究欲,疯狂地想知道她的一切,包括之前的几次外出行踪。 “大哥,大嫂昨夜外出,您不知道?”秦君献疑惑道。 秦君屹闻言脸色一黑,睨了他一眼,不想搭理这糟心的弟弟。 秦沐沉吟片刻道:“伍少寒因陪护大嫂不利受惩,大嫂求情并不为过。我倒是有些好奇,深更半夜,大嫂是怎么知道伍少寒正在被惩戒的?” 听闻此言,秦君献闻言也勾起好奇心,和秦沐一起看向大哥。 秦君屹:我哪知道! “我找你们有正事。”秦君屹周身气势一变,严肃道,“你们好好参详一下,有哪些镇北军中的将士可以抽调过来,越多越好。” 秦沐和秦君献立即收起好奇心,开始探讨正事。 随着一个又一个人名敲定,秦家的中坚力量即将发生重大迁移。 宝台寺的车辆停放处,一个穿着斗笠蓑衣的男人穿过雨幕,跟看守的黑衣人点了点头,跃上其中一辆驴车。 此人正是得空的伍少寒,他在车内一通翻找,终于看到一坛烧刀子。 找到了! 他抱起酒坛跳下车,正想找个无人的角落浇洗伤口,就撞上在走廊四处溜达的姜小六。 “伍哥!”姜小六眼睛一亮,大步走来。 看到他怀里的酒坛,不由嘿嘿一乐:“有酒啊!我好久没喝了,能不能蹭一口?” “只喝一点。”看着他那馋样,伍少寒心软了。 “行!我知道个好地方,跟我来!” 没多久,两人便来到后厨附近的杂货间。 “这里没有供菩萨,不算罪过。”姜小六掏出从厨房摸来两个茶杯,还有一碟当做下酒菜的炒花生米。 伍少寒:“我不喝。” “来一杯么,酒水就是要共饮才有意思。”姜小六将两个茶杯倒满,强行塞了一杯到伍少寒手中。 “干了!” 伍少寒摇摇头,碰杯后一饮而尽。 酒液芳香四溢、入口滑润,非常醇和浓烈。 “好酒!”姜小六豪爽道,回味一番后又满上一杯。 两人闲聊着,一连喝了几杯,方才放缓速度。 酒过三巡,姜小六磕着花生米,好奇道:“伍哥,现在不是饭点,你找烈酒做什么啊?” 伍少寒执杯的手一顿,“带回去晚上喝。” “你撒谎!”姜小六醉意上头,眼睛有些微红,“让我猜猜看,烈酒还能做什么。” 伍少寒心中一紧,不等他找到说辞,肩上就落下一掌。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想找个角落解酒消愁?”姜小六又习惯性地往他肩上一拍,“你来找我啊,我陪你聊天解闷。” 伍少寒不顾被拍疼的伤口,摇头笑了,“没什么烦心事。” “那你怎么冒雨提酒?”姜小六不相信。 “闲着无聊罢了。”伍少寒摇了摇酒坛,察觉到酒水不多了,就道:“再喝最后一杯,别醉酒误事。” “醉不了!”姜小六将花生米咬得嘎嘣响,“这烈酒是个好东西,我听我舅舅说,可以让高热的病人退烧,还可以用白酒擦拭伤口,阻止伤口腐烂,就是那滋味可不好受。” “确实。”伍少寒勾起了曾经的记忆。 在训练营时,他也受过禁止用药的惩处,早已体会过白酒清洗伤口的滋味。 姜小六惊讶道:“怎么,你用过?秦家不会连药物都不给你们用?” 伍少寒: 事涉影卫营,他无法告知姜小六。 而这一迟疑,便让姜小六立即瞪大了眼睛:“秦家对你们这么苛刻的吗?该不会你现在也受伤了,想要用这酒当药用?” 面对姜小六的歪打正着,伍少寒愣了愣神。 “真的?伤到哪里?”姜小六见他一副被说中的模样,瞬间急了,抓住伍少寒的胳膊不断上下打量。 伍少寒不想让他担心,只一力否认。 要是放在往常,也许姜小六就信了。可现在他喝了不少酒,执拗地坚持己见,一副要是伍少寒不说,他就扒光衣服自己检查的态度。 在他又一次将手伸向腰带时,伍少寒忍无可忍道:“我确实受藤条抽了几下,算不得伤。” “我要看伤口!” 既然瞒不了了,伍少寒也就干脆大方地遂了他的愿,可他褪去外衣后,才发现里衣跟伤口粘在了一起。 他正要使劲扯开粘着的衣物,就被姜小六立即阻止:“让我来!” 姜小六端起杯中酒,一咬牙,倒向伤口处。 剧烈的疼痛感一下就让伍少寒感觉后背烧了起来,他不适地皱了皱眉,却不曾发出一丝声音。 第154章 兄妹齐心 衣服随着烈酒的浇湿而脱落,露出整片伤痕累累的后背。 一道极深的伤口自左肩贯穿脊背至右腰,整个背部全是密集的红紫肿痕,姜小六本就泛红的眼角更加绯红,“你做错什么了,要受这么严重的惩罚?” “这算很轻的了。”伍少寒将烈酒倒到纱布上,而后递给姜小六,“帮我擦擦。” 姜小六想说自己舅舅那有药,却明白这不是药的问题。他为秦家的严苛感到胆寒,颤抖着手接过纱布。 正要咬牙覆上伤口时,外面传来声音:“伍哥!” 伍少寒迅速将衣服披上,站起身走出房门,“我在这!” 屋顶的拾二闻声见到他,立即从房檐跃下,递出几个药瓶:“伍哥,主子已经解除了你的禁令,命我来送药。” “谢谢。”伍少寒接过药,“你先回去。” 拾二却不走:“你伤到哪了,我给您上药。” “不用了。”伍少寒话音刚落,杂货间的房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 姜小六一脸兴奋地走出来:“有药了,太好了!” 拾二看到眼角绯红的姜小六,又瞄了眼伍少寒身上因仓促披上而不整的衣物,眼中闪过一抹异色:“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他便一个闪身迅速消失。 伍少寒: “哇!好厉害的轻功!”姜小六仰着脖子,满眼羡慕地看着拾二离开的方向。 伍少寒闻言嘴角微微上翘,落在姜小六身上的眸光平静而柔和。 当天深夜,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苏云宛从睡梦中吵醒。 “什么事?”身边的秦君屹立即睁开双眼,看向门口方向。 零七在屋外回禀:“主子,大小姐生病了,高热不退。” 秦君屹迅速起身穿衣,苏云宛也行动起来。 打开房门,便见到原地团团转的秦若珊。她见到两人,急声道:“大哥、大嫂,岚岚阿姊上午受了凉,突然发起高热。” “去看看。”秦君屹大步走向胞妹房间,急得忘了假扮体虚。 苏云宛扶住他的手,假意怕他摔着。秦君屹这才反应过来,看了一眼秦若珊,加重了呼吸。 秦若珊只当他心急如焚,并未察觉他的异常。就算她真知晓什么,以她的聪明程度,也会保守秘密,这也是秦君屹一时疏忽的原因之一。 此时秦若岚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额头上放着湿汗巾,正虚弱地躺在床上。 见到秦君屹和苏云宛,她委屈地落下眼泪,哽咽道:“大哥” “哪里难受?让你大嫂看看。”秦君屹拉住她的手试了试体温度,确实高于常人。 苏云宛上前把脉,一股微弱的异能自指下传递。 须臾之后,她收回手,道:“确实是风寒入侵引起的高热,我去煎一副汤药,喝下好好睡一觉。” “麻烦大嫂了。”秦若岚流露乖巧的微笑。 苏云宛心下一叹:“好好歇着。” “零七,你护送宛宛去取药。”秦君屹吩咐道。 “是!” 秦若珊随即道:“我跟大嫂一起去。” “好。”秦君屹点头,看着几人提着油灯,带着雨伞走出房间。 就在苏云宛去取药材时,秦君献闻声赶到。 他由拾一搀扶着敲响房门,急嚷道:“大哥,岚岚怎么样了?” “进来。”秦君屹道。 进屋后,秦若岚见到二哥一瘸一拐地靠近,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开始掉,“二哥” “岚岚,别哭了,身子要紧”秦君献手撑在床笠上,不停安慰。 拾二朝秦君屹行了一礼,退出房间。 感受到主子紧锁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冷汗浸湿了他的后背。 就在刚才,他从其他影卫那得知大小姐病倒,就再也躺不住,起身走出房间。 他本想远远地观望大小姐的病情,却跟听到动静起身出门的二公子撞个正着,于是就被二公子抓壮丁,搀扶他走这一遭。 要是被主子发现他的心思,必死无疑! 他唯有尽忠职守,并将这份禁忌的爱慕深埋心底,不让任何人察觉。 屋里只剩下同胞兄妹三人。 秦君屹看出胞妹郁结难纾,开口问道:“妹,有什么想问的吗?” “大哥,我不明白,您为何非要逼母亲出家?”秦若岚见大哥难得软和,将近期的心结道出。 要是没有大哥相逼,娘亲就不会逼她一起落发,她也不用落荒而逃,落到如今无颜以对的境地。 秦君屹并未直接回答,反问道:“你觉得呢?” “娘对你不好,对大嫂不好。”秦若岚神色落寞。 “弟,你跟妹说。”秦君屹颇为头疼地揉了揉额头。 “娘是危害到咱们家的根基了”秦君献承受着清醒的苦,将娘亲要他夺权的事一一道来,末了道,“要是父亲在,娘必遭病逝,永绝后患。如今只让她成为方外之人,是大哥宽仁相待了。” 秦若岚作为长房嫡女,自小灌输的便是以家族利益为先的理念。听完秦君献的话,心神俱震。 娘为了一己之私,犯下此等错事! 要是真按族规处置,娘亲必死,二哥也会遭严惩! 换成任何大户人家,都容不得这等祸害家庭的妇人。娘亲留得性命,确实是大哥成全了母子之情。 “娘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秦若岚忍不住落下眼泪。 秦君献面色郁郁道:“娘一直都是这样,只是你我二人从小耳濡目染,又得她的偏爱,被亲情蒙蔽了双眼,导致现在才看清楚。” 说完,他看向秦君屹,满心愧疚道:“大哥,对不起。” 想起过往,秦君屹心中酸涩,口中却道:“不关你的事,别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秦若岚想起二哥遭受的事,连忙关切道:“二哥,你伤得怎么样?” 秦君献颇为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一点皮肉伤,没事。” 真要只是皮肉伤,怎么会这么严重。 秦若岚暗想着,可怜巴巴的眼神望向秦君屹:“大哥,以后我跟二哥,就只有你了。” 所以大哥,您以后能不能对我们宽容一点,别像父亲那样,动不动就棍棒教育? 秦君屹认真道:“咱们兄妹几个,一起携手共度难关。因此,你们一定要爱惜自己。” 秦若岚和秦君献想起上午扬言当尼姑和尚的事,惭愧地低下了头,并保证以后一定不会再做这种傻事了。 就在这气氛空前融洽时,屋外有影卫来报:京城来人了! 第155章 不速之客 雨势渐小,夜色漆黑一片。 零七手中提着的油灯发出微弱的光芒,站在苏云宛身侧,为她照亮游廊的道路。 苏云宛顺着游廊来到畜力车附近,望着连绵不绝的雨水,撑开雨伞:“你们在这等着,我去车上取药。” 零七立即道:“少夫人,属下陪您过去。” “不必了,就几步路。” “属下需随护在您左右。” 苏云宛看了他一眼,见他眼睑微垂姿势恭敬,却带着一股执着意味,便没再多说,直接一手举伞、一手提裙步入雨帘。 零七立即撑伞跟上。 苏云宛钻进专门乘载药材的驴车,从中配了一副对症的药材,用油纸包装好。 携带木炭火炉到房间熬药和去厨房之间,苏云宛想速战速决,于是选择了后者。 去厨房的途中,在即将穿过一道仪门时,身后传来动静。 苏云宛回头,只见有三个人步入院子,其中一个是撑伞的和尚,另外两人头戴斗笠、身着蓑衣。 蓑衣之下,露出京城乌衣卫特有的飞鱼服! 他们与苏云宛对视,眼中闪过一抹惊艳。 零七立即进入戒备状态,向前一步将苏云宛挡在身后。 那两名乌衣卫感受到零七的敌意,其中一人朝和尚低声问了什么,得知回复后,两人看向零七的目光便带上嘲讽与挑衅。 “我们走。”身后传来苏云宛的声音,零七随即收回视线,转身跟上。 乌衣卫也再次抬起脚步,前往秦家落脚的院落。 不久之后,引路的和尚敲响院门。 秦沐打开门栓,在他身后,屹立着两名带剑的影卫。 “施主,这两位是京城来客,寻找于蓁蓁姑娘。”和尚说明来意。 秦沐瞳孔一闪,道:“二位找于姑娘所为何事?” “关你屁事,把于姑娘叫出来!”个子较高的乌衣卫傲慢道。 话音刚落,便迎来飞天一脚。他躲闪不及,连忙以双手交叉隔挡,被强劲的力道逼退好几步。 另一个矮点的乌衣卫拔刀怒吼:“大胆!” 秦沐身后的影卫随即拔剑,战况一触即发。 “嗤!”秦沐不屑地笑了,“于姑娘可是我们秦家护着的人,可不是随便几只阿猫阿狗就能见的。” “你想抗旨不成?”拔刀的乌衣卫暗自衡量敌我力量,怒斥道。 秦沐两手一摊:“圣旨何在?” “圣上口谕,宣于蓁蓁进宫面圣。” “是口谕啊!”秦沐仰天感慨,突然面色一凝,“空口无凭,我怎么能确定你们不是受他人指使,假传圣旨。” “你到底想怎样!” “那就看你们有没有诚意了。” “胆敢公然抗旨,难道你就不怕死?”被踹的高个乌衣卫咬牙威胁。 秦沐嗤笑:“要不你先去黄泉探探路?” “你!”那人何曾受到这等羞辱,一把拔出佩刀,想要决一死战。 就在这时,领路的僧人伸手阻拦:“施主稍安勿躁,夜色已深,有什么事等天明后再谈,贫僧先领二位去修整。” 暴躁的高个乌衣卫正要迁怒和尚,却被同僚制止。 矮个乌衣卫顺坡而下道:“那就有劳大师了。” 离去前,他留下话:“于姑娘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跟我等进宫享受荣华富贵,要么死。你想阻拦,便是害了她!” 圣上将她视为预言中人,必然不会让她落入其他人手中。 “于姑娘进宫做什么?”秦沐脸色一紧,追问道。 高个乌衣卫误以为秦家人想娶于蓁蓁,故意挑衅道:“宫中的女人,你说呢?” 秦沐目光阴鸷地看着几人离去,随后让影卫加强防卫,转身大步去找秦君屹。 到了秦若岚房中,秦沐将院门口的交锋一一道出,秦若岚慌得一匹:“这可怎么办,后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蓁蓁阿姊一个姑娘家,要如何立足啊!” 秦君献面色疑惑:“好端端的,皇帝怎么突然想要于姑娘了,还是如此强硬的态度。” “不定是哪个奸臣贼子上了谄言,狗皇帝曾见过于姑娘,色令智昏想将其纳入后宫。”秦沐猜测道。 秦君屹自听闻京城来人起,就沉了脸色,听秦沐说完刚才的交锋,更是坐实了自己的猜测。 他的神色凌冽叫来拾一,让他把这事告诉于蓁蓁,做好明早面对乌衣卫的心理准备,随后便陷入沉默。 秦沐感应到他内心隐忍的愤怒,不禁心下猜测:大哥是不是对于姑娘有欣赏之意,想要纳为己用。可大嫂恩重如山,他只能深藏心底,如今眼看着狗皇帝抢人,便再难掩饰? 同样感知到大哥怒火的秦君献和秦若岚对视一眼,纷纷面露疑惑:大哥什么时候对于姑娘(蓁蓁阿姊)这么上心了?! 苏云宛回来时,见到这般诡异的气氛,不禁疑惑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京中来了两个乌衣卫,要带于姑娘入宫。”秦君屹眸色极深地对视。 苏云宛心有默契,当即明白了一切。 她一时间不知该说狗皇帝聪明,还是该说他愚蠢。 三道强烈的视线聚焦于身,苏云宛想忽视都不行。 她回应几人视线:“你们怎么都这么看着我?” “大嫂,您怎么看?”秦沐试探道。 苏云宛想都没想就道:“这得问于蓁蓁,她要是想去皇宫搏出一番天地,那就跟两人走。而要是不愿入宫,则藏匿起来,等风声过了再现身。” 至于怎么藏匿,则是下一步再议的事了。 秦君屹听闻后依然眉头紧锁,秦沐见了道:“大哥,我有些话想私下跟您说。” “子渊,你先回房,我待会回去。”苏云宛端起零七手中托盘上的药汤,又被秦若珊接了过去。 秦君屹道:“那你早些回来,零七留下。” “好。”苏云宛目送秦沐扶着秦君屹,拾一扶着秦君献出门。 不久,秦若岚喝完汤药,含了颗梅干道:“大嫂,要是蓁蓁阿姊留在咱们家,你会反对吗?” “怎么留?”苏云宛反问道。 同样的话,出自几房之外的屋内响起。 秦君屹回房后,秦沐关上房门,转身问道:“大哥,要是您想将于姑娘留下来,也不是不行。” 秦君屹正在倒茶的手微顿,冷眸一瞥:“怎么留?” 第156章 两幅面孔 “您会不会跟祖父和父亲一样,广纳妻妾丰盈子嗣?” 秦沐觉得,要想用一个女人,最放心的莫过于让她成为自己的女人,从此系为一体,荣辱与共。 大哥身为秦家家主,为了家庭人丁兴旺,很可能像先辈那般,将欣赏的女子纳入后宅。 只是这么一来,一身傲骨的大嫂还能不能呆在秦家,可就说不准了。 秦君屹: 他端起茶杯一口喝尽,随后才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要是于姑娘不想走,您也想留,那就今晚纳她为妾,狗皇帝不会要一个失贞的女子。” “话可不能乱讲!”秦君屹神色紧张地看了眼屋外,压低声音谴责道,“我什么时候想留下于姑娘了?” “我看您满腔怒火,才出此言。”秦沐严肃道,“大哥,若您注定妻妾成群,尽早跟大嫂挑明。要是大嫂无法接受,与其成为一对怨偶,不如趁着还没孩子,一别两宽。” “晚了。”秦君屹的眉眼依旧沉稳锋锐,唇边却染上点点柔情。 要说刚踏上流放之路时,他给宛宛一份和离书,或许她会淡然接受。 时至今日,要是他敢做出对不起宛宛的事,宛宛定饶不了他。 而他有了宛宛,已是三生有幸,又岂会再有其他非分之想。 曾经有过爱慕之人的秦沐自然能看出大哥的情意,提起的心终于舒展。 他赌对了,大哥果然不是那等为了几粒芝麻,丢弃大西瓜的人。 若是可以,他希望大哥大嫂能成为神仙眷侣,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跟你说一则消息,京城”秦君屹将预言之事小声道出。 秦沐瞬间恍然大悟:“皇帝将于姑娘视为预言中人了?!” 见大哥点头,他追问道:“您也觉得是她?” 秦君屹沉默了,为了宛宛的安全,他不能将心中断定告诉任何人,包括最忠诚可靠的三弟。 而他的沉默被秦沐视为默认,沉思片刻后,秦沐道:“咱们已经上了狗皇帝的死亡名单,不在乎多添一条。我先带于姑娘走,到幽州再汇合。” 秦沐并没有怀疑扬监正的预言,只因他儿时得到对方的一句批言:情深不寿。 果然,他曾沉迷和执着一份感情,却无法持续长久。而他的人生轨迹,也因此发生巨大改变。 要是于姑娘真是预言中人,能助秦家一臂之力,那他就可以为大哥报仇了! 秦君屹道:“先看看于姑娘的决定。” 于蓁蓁成了宛宛的替身,皇宫又是龙潭虎穴之地。要是她想去闯荡,那他唯有送行,而要是她不愿意进京,那他也不能坐视不理。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他不想让于蓁蓁家人的悲剧在她身上重演。 秦沐却道:“大哥,不能让于姑娘进京!就算咱们保不住她,也当将消息传出去,让那些心怀不轨的大势力或者民间反叛军去跟狗皇帝角逐,咱们再坐收渔翁之利。” “可这么一来,于姑娘的安危如何保障?”秦君屹反对道。 秦沐的眼神布满杀机:“她就是死,也不能落入狗皇帝手中!” 这句话,恰恰被屋檐下的苏云宛听到。 就在刚才,苏云宛反问“怎么留”,秦若岚眼珠一转,道:“让我哥假意纳她为妾,等风波过后,再解除关系。” 苏云宛一愣,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干脆挑明道:“谈什么假意,你是想让于蓁蓁委身于你大哥,可有问过她的意见?” “她受过权贵的迫害,肯定不会再想重蹈覆辙。”秦若岚卸下伪装,讽刺道,“大嫂,你或许不知道,我家历任家主都将丰盈子嗣作为重要责任,我大哥日后也必会妻妾成群,你慢慢就会习惯了。” “阿姊!”秦若珊急声喝止,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秦若岚反问:“我有说错什么吗?” 秦若珊一噎,不知如何作答。 “一口一个亲切的蓁蓁阿姊,却为了一己之私,想要她沦为妾室,还真是姊妹情深啊!”苏云宛冷笑轻嘲。 秦若岚彻底破防,面色狰狞道:“都怪你!要不是你忤逆不孝,让我娘失去尊严失去地位,我娘又岂会沦落到这个境地,我又何需让蓁蓁阿姊争宠。” “女儿肖母,果然没错。”苏云宛点点头,上前几步一拉手一拍背,再暗中催动异能。 秦若岚“哇”的一声,刚喝下的汤药全部吐出。 本就虚弱的身子经此折腾,更加虚弱不堪。 苏云宛施施然起身,挺直腰背往外走,“既然要站在我的对立面,那就别享用我的汤药。” “你咳咳咳”秦若岚想指责,却引发剧烈咳嗽。 秦若珊冰冷的眼神瞥了她一眼,任由她咳得死去活来,转身追步道:“大嫂,我送您!” 屋内发生的一切,逃不过零七的耳朵,听到脚步声,静立在门外的他先一步打开屋门,“少夫人,属下会将刚才的一切禀告给主子。” “不!”屋内传出一声惨叫,秦若岚这才想起来还有影卫在外,霎时慌了,“大嫂,这是你跟我之间的事,别将我大哥扯进来!” 要是被大哥知道,那她必遭厌弃,迟早沦为母亲的下场,她不要! 苏云宛嗤笑,“敢做不敢当,可不是什么好品质。” “你靠吹枕头风,又算什么本事?”秦若岚跌跌撞撞地追出来。 “这是羡慕嫉妒恨啊!要不让你大哥给你寻一门亲事,也能有个枕边人可以吹吹风。” “你!”谈及婚事,秦若岚彻底哑口。 要是大哥受她影响,将她随便嫁人打发,她可如何是好? 苏云宛轻嗤一声,大步离去,留下秦若岚在风中凌乱。 而她还没靠近自己屋子,就耳力聪敏地听到秦沐的狠厉之言,本就淡漠的脸色更为冷凝。 身边的秦若珊还在安慰:“大嫂,蓁蓁阿姊自有傲气,不会为岚岚阿姊所用。大哥也对你一往情深,绝不会看上其他女子。” 而不等苏云宛表示,另一边有扇房门打开,一脸憔悴的于蓁蓁自屋内走出。 她缓缓来至跟前,勉力扬起唇角:“少夫人,姗姗,可否耽误你们一点时间,我想请你们喝杯茶。” 第157章 深夜相商 “我想进宫面圣。” 屋内方桌旁,苏云宛、秦若珊、丁秋彤各坐一边,倒完茶水的于蓁蓁落座,道出自己的决定。 秦若珊神色悲伤:“蓁蓁阿姊,一入宫门深似海,也许你这辈子都走不出皇城了!” “皇帝指名道姓召见,就算我躲得了一时,也躲不了一世。”于蓁蓁神色阴郁中带着坚定,“与其像一个通缉犯一般东躲西藏,不如干脆进宫,见招拆招。” 同住的丁秋彤先一步得知她的决定,并不像秦若珊那般意外:“要是能打探出皇帝召见的前因就好了,你可以事先做好准备。” 于蓁蓁道:“这正是我想请少夫人帮忙的地方,要是我自己出面,那些乌衣卫必然不会如实相告。” “这事我知道。”苏云宛直接道,“但我只能告诉你一个人。” 秦若珊立即道:“那我先回房了,你们聊。” “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大小姐,听闻她生病了,好些了吗?”丁秋彤随后站起。 秦若珊悄悄看了眼苏云宛,道:“病去如抽丝,没那么快。” 没了大嫂的药,阿姊要多遭受不少罪,她怎么就看不清局势呢? 要说自家最不能得罪的人,非大嫂莫属。她要是想仗着大姑子的身份作威作福,纯粹自己找死。 两人走远后,苏云宛让于蓁蓁附耳过来,轻声将京城的消息告诉她。 屋里还躺着小竹,虽然从呼吸频率判断是睡着了,但出于谨慎,苏云宛还是悄声告知。 与秦君屹不同,她从不认定自己就是预言中人,也不觉得于蓁蓁是自己替身。 天下之大,难保没有其他人像她一样有奇遇,且带回一身本事,能助人角逐天下。 但不可否认,她确实有着常人没有的多项能力。为了避免他人将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徒增不必要的烦扰,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于蓁蓁听完,眼睛发出亮光。 不管是真是假,有了这重光环加身,她的开局比起寻常的民间选秀女子强了不少。 同时,她也心怀疑惑:“我除了一身寻常医术,并无特殊本事,皇上怎么会想到我?” “或许是杨天监勘破预言时,正好是你死里逃生之际。”苏云宛猜测道。 于蓁蓁接受了这个可能,同时萌生了一个想法:“我想趁机带丁姐姐母女俩脱罪回京,你觉得有可能吗?” “乌衣卫特权众多,对他们来说并非难事。”苏云宛道,“这样,若是丁娘子有这想法,你就跟那两人说,在你从私矿死里逃生那天,丁娘子母女俩也从山体滑坡中获救逃生。” 于蓁蓁很快便领悟到其中关窍,郑重的点头。 苏云宛端起茶水轻抿一口,叹声道:“此去一别,务必珍重。” “我会的。”于蓁蓁点头,“实不相瞒,我想报仇,为我家人,为我自己,还有,为那死在私矿的护卫。” 说到最后,于蓁蓁声音哽咽,两行清泪无声滑落。 苏云宛递上一张崭新的绢帕,“那就更要爱惜自己,留得青山在,才不会没柴烧。” “嗯。”尽管自身携带绢帕,于蓁蓁仍然接过绢帕擦去眼泪,随后紧紧抓住绢帕,仿佛能从中汲取支撑她前行的力量,“我清洗干净了再还给你。” 苏云宛看出她的不舍,软声道:“不必了,你留着。” 看着眼前坚强的女子,苏云宛又道:“预言太过虚空,只能助你一时。如今多地发生天灾,疫病必然不会缺席,你要是能攻克疫病,便能真正立足。” “我正有此意!”于蓁蓁目光灼灼,“自发生地动开始,我便着力研究这方面的配方,现在有几个设想,请你帮忙参详一下。” 苏云宛看着对方专注地说起自己的构思,轻轻一笑,与她一起研讨。 秦君屹的力量有限,要是能调动各地官府的力量,就能救治更多的百姓。 至于名和利,在一条条活生生的性命面前,微乎其微。 但她并未直接将自己交给秦君屹的成果告诉于蓁蓁。除了让两方不冲突之外,唯有于蓁蓁自己掌握用药精髓,才能为自己挣出一片天地。 另一边,丁秋彤看到床边地上的不明液体,疑惑出声。 秦若岚立即将苏云宛的恶劣行径加油添醋地告诉她,其中掩去了自己的挑衅之言,话里话外都是苏云宛的错。 丁秋彤听闻有心为苏云宛辩驳几句,却不想刺激生病虚弱的秦若岚,只声道:“你还发着高热,不能硬熬着,一会请蓁蓁帮忙看看。” “还是你和蓁蓁阿姊真心疼我。”秦若岚委屈道。 丁秋彤: 秦若珊翻了个白眼,若是可以,她真不想理会这个是非不明、亲疏不分的大堂姐了。 丁秋彤有心提醒:“大小姐,蓁蓁明天就要随乌衣卫去京城了。” 所以往后的日子,你能依靠的,只有你的家人。 秦若岚听闻立马急了:“蓁蓁阿姊已经决定了?可她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的,进皇宫只有被欺压的份,你们也不劝劝她。” “怎么劝?”秦若珊不耐烦道,“皇上要见人,她一个弱女子如何反抗得了?你能护她平安吗?” 秦若岚理所当然道:“我是不能,但我大哥可以啊,只要她假意委身我大哥,就能逃过这一劫。” “那你问过她们两个当事人吗?你凭什么替他们做决定?”秦若珊暴躁了,“有这精力,不如赶紧把病养好,免得给大家拖后腿。” 秦若岚的脸色红了白白了又红,“只要蓁蓁阿姊点头,我大哥肯定愿意,你把蓁蓁阿姊叫过来,我跟她说!” 回应她的,是秦若珊的嗤笑,丁秋彤的沉默。 秦若岚左右看看,“你们还站着干什么,快去叫人啊!” 丁秋彤叹声道:“蓁蓁还有些事,待她处理完会过来。” “深更半夜的,她能有什么事?”秦若岚嘟囔。 这次却没人再为她解惑。 秦若珊和丁秋彤两人不约而同地隐去苏云宛的身影,免得眼前之人又要作乱。 屋内陷入沉寂,只余下烛光随风摇曳。 这一等等了将近半个时辰,于蓁蓁才敲门进来。 第158章 以关切之名,行利己之事 “蓁蓁阿姊,你怎么现在才过来。我跟你说,皇宫可是女子的牢笼” 见到于蓁蓁,秦若岚不顾身子虚弱,一口气说了不少劝解的话。 于蓁蓁淡笑着放下医药箱,靠近仔细观望病容,并伸出手探了探体温,随后打断她的话,让她伸手切脉。 事关自己身体,秦若岚住了口,让于蓁蓁安静把脉。 直到于蓁蓁写完药方,她才再次道:“蓁蓁阿姊,我想了个办法,你委屈一下,假意嫁给我大哥。你放心,我大哥是正人君子,不会假戏真做的。” 于蓁蓁听完,惊异的目光打量秦若岚:“你可知道,你大哥大嫂相濡以沫、比翼连枝?” “这只是权宜之计,他们会配合的。”秦若岚目光躲闪。 于蓁蓁决绝道:“可我不愿意。” “为什么呀?” 于蓁蓁没再回声,只道自己去抓药煎药,就离开房间。 直到汤药熬好,喂秦若岚喝下,于蓁蓁才道:“岚岚,现在你娘遁入空门斩断俗缘,其他人可不像你娘一样会无条件包容你,你这性子,还是改改。” 提起娘亲,秦若岚心中悲痛又起。 她娘要逼她剃度出家,哪是无条件包容 于蓁蓁看着默默垂泪的秦若岚,叹了一声走出房间。 屋檐下,她仰望着漆黑的虚空,伸出手,任由屋檐滑下的雨水溅落手掌。 冰冷的感觉自手中传来,一如她此刻的内心。 她怎么都想不到,曾经那个单纯可爱的小姑娘,也会以关切之名,行利己之事。 人心易变,世事沉浮,她该如何坚守本心,坦荡从容地面对一切? 这个时候,苏云宛的身影浮现在她脑海。 少夫人有过怎样的经历,才能看得透彻过得自在? 彼时的苏云宛眉眼淡淡,不带丝毫情绪的瞳孔看了眼屋内的秦君屹和秦沐:“于蓁蓁决定进京面圣,我不希望你们横插一脚。” 声音清冷,却带着一丝不容否定的压迫感。 秦君屹和秦沐对视一眼,瞬间明白她听到了两人刚才说的话,且只听到只言片语。 秦君屹上前拉起听的手,“宛宛,我们尊重于姑娘的决定,不会伤及无辜。” 他早已否定三弟的话,且两人已达成共识。 只是不知宛宛是不是听到纳妾的话,变得如此冷情。 天知道,他绝无此意! 秦君屹朝秦沐送去一记眼刀:还不走?! 秦沐讪讪一笑,告辞离去。 待屋门关上,秦君屹立即拥苏云宛入怀,抚着她的后背:“宛宛,你都听到什么?” 苏云宛拍拍他的手示意松开:“没什么,我让你妹把药吐出来了,现在于蓁蓁为她看病。” “我妹又说了什么?”秦君屹松开手,追随她进入离间。 他着实没想到胞妹那会出幺蛾子,明明他已经说明缘由,胞妹也接受了。 而他不知道,秦若岚对他没了怨言,却不代表对苏云宛同样如此。 当一个人愧疚难当时,最容易的做法,便是将责任转移到他人身上,以减轻内心的负担。 秦若岚承受不起愧对母亲之重,便觉得要是苏云宛能想四婶对待祖母一样,对她娘恭敬孝顺,她大哥也不会一改往昔,导致如今母子相残的局面。 要是一家人依然和和美美,她也不会被娘亲当做筹码,也就不会临阵脱逃,无颜见娘亲。 “她想要借助于蓁蓁给我添堵,真是幼稚得可笑。”苏云宛脱去外衣,“我困了,你自便。” 秦君屹看着她上床,为她掖了掖被子,随即转身出去找零七了解情况。 听零七说完,他攅紧拳头一把砸在门框上,眼中冒出熊熊怒火。 翌日一早,于蓁蓁在秦沐的带领下,见了两位乌衣卫,并提出了携带丁秋彤母女俩回京的请求。 乌衣卫听了,以无权赦免流放之罪推脱敷衍,被秦沐好一番奚落。 于蓁蓁又说出丁秋彤母女俩在同一天死里逃生,她们义结金兰,成为姊妹俩。 两名乌衣卫对视一眼,答应下来。 于蓁蓁并未说谎。 早在昨晚,于蓁蓁便对丁秋彤说了这事。 能够有机会重回故里,脱去罪人身份,丁秋彤自然满心期盼,并当场两人结义。 此时的丁秋彤正在屋内焦躁得来回转,于蓁蓁一回屋,她就迎了上去,忐忑问道:“怎么样?” “成了!”于蓁蓁露出笑容。 下一刻便被紧紧抱住,丁秋彤欣喜地留下泪水,“蓁蓁,谢谢你!” “谢什么,以后我还得靠你支应呢!”于蓁蓁并未掩饰自己的意图,她一个人孤掌难鸣,丁秋彤是个很好的帮手。 丁秋彤丝毫不介意,她深知天上不会掉下馅饼,要想有所得,必然有所付出。 她们母女俩能脱罪,已经是天大的恩惠。真要是她什么忙都帮不上,才更加于心不安。 待她情绪平复后,两人带着小竹跟苏云宛等人告别。 苏云宛一路相送,来到乌衣卫早已准备好的马车前,她拿出三个锦囊,递给即将远离的两大一小:“到了马车上,你们再拆开看。祝你们前路无阻,不负韶华。” 同行的秦若珊和已经退烧坚持前往的秦若岚也纷纷送上礼物和祝福,目送她们进入马车,缓缓离去。 小竹不顾雨水,从车窗探出头招手再见,直到再也看不清苏云宛等人的身影,她才坐正,拿出苏云宛赠送的锦囊。 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对瓷实的金手镯。 小竹眼露惊喜,立即拿出来戴上把玩,爱不释手。 “这这太贵重了。”丁秋彤往车后寺庙的方向看去,喃喃道。 她和于蓁蓁都知道,这是少夫人喜欢小竹,才送上金饰,祝她平平安安、吉祥健康地成长。 于蓁蓁打开手中锦囊,里面是一张折叠的纸张,上面写着一份护肤美容的配方,很显然是为她量身配置的。 她一下就湿了眼眶。 此番进京,她早已预见自己的命运。 要想在后宫众多佳丽中脱颖而出,姿容外貌是最基本的条件。 这份礼物,真真是送到了她的心坎上。 丁秋彤的锦囊里,则是一份香皂的制作方法和用途。 可以想象,手握这副配方,又有于蓁蓁做靠山,她就算不回娘家也能搏出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丁秋彤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只小心翼翼地将纸条塞回锦囊,贴身收好。 要是有一天,她能再见到少夫人 就在这时,后边传来急促的“哒哒”声。 有个身着解差服饰的男人骑着高头大马疾驰而来。 第159章 初提婚事 樊成文叫停马车,递给乌衣卫一个钱袋,请求跟丁秋彤说几句话。 乌衣卫颠了颠钱袋,道了声“有话快点说”,便走远了些。 樊成文掀开车帘,朝于蓁蓁点了点头,随后视线黏在丁秋彤脸上,千言万语抵达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 丁秋彤双颊微红,拿起雨伞道:“出去说。” 此时雨势变小,一身湿透的樊成文虚护着她下马车。 到了路边,樊成文从怀里掏出一个鼓鼓的钱袋,目露深情:“你带上这个,回京后先找个宅子安顿下来。” 丁秋彤红着脸推开他递来的手:“我有钱,不用你的。” “穷家富路,你带上以防万一。”樊成文强硬地将钱袋塞到她手中,“等我回了京城,就再不跑解押了,你等我,好吗?” 丁秋彤要将钱袋还给他,“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那你先别嫁人,我会尽快回京。”樊成文躲开她塞钱袋的手,后退几步走至乌衣卫身边,又塞给他们一锭银子,请他们路上多多关照。 随后,他跃上马车,深深地望了一眼,策马奔腾而去。 丁秋彤久久凝望那道矫健的身姿,直到乌衣卫催促,才回神上车。 面对于蓁蓁打趣的眼神,她搓了搓脸,心中小鹿乱撞,久久未能恢复平静。 此时她的前夫刚得知她们母女俩脱罪回京,急得想追上去,却被解差当场拦下,“想逃跑?我打断你的腿!” 男人赶紧道:“差爷,我没想跑,我只是想追回我的媳妇和女儿。” 实际上,他是想求乌衣卫也为他脱罪,带他回京城。 “你不是和离了么,哪来的媳妇?”解差啐了一口,“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 男人脸色爆红,却只能隐忍怒气低三下四地哀求。 然而收获的,却是更多人的奚落嘲笑。 “行了老二,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他娘看不下去,上前将他拉走。 看着旁边人的指指点点,男人将头埋在胸前,悔不当初。 这些动静秦家人并不知晓,他们现在正齐聚在秦君屹房中。 早在天亮时,秦君屹便让影卫去传达,让所有秦家人饭后到屋中集合,他有话要讲。 等苏云宛等人送行完返回院落,其他秦家人早已久候多时,连久未露面的钱荣也站在一旁。 “她们走了?”靠在榻边装伤重的秦君屹问道。 经过半宿,苏云宛的冷意褪去,眉眼依然淡漠,却缓了神色。她点了点头,于他身边落座。 这人一早神神秘秘的,不愿提前告诉她要公布什么。她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秦君屹眉眼锋锐环视一圈,声音凛冽道:“我有两件事要说,其一,宛宛是秦家主母,不宜再称为少夫人,其他人的称谓也往上高一辈。” 苏云宛暗中捏了一下秦君屹的手,她可不想领受裴氏的称呼。 秦君屹心有灵犀,吩咐道:“钱荣,以后唤宛宛为夫人即可。” “是,老奴谨记。”钱荣吸取教训,即便称为大夫人才符合规矩,也直接躬身领命。 秦若岚身子一歪,差点摔倒。 从此自家再无大夫人的称谓,她娘的痕迹就此抹去! 秦君献面露苦色,动了动唇角,却没有发声。 娘亲出家已成事实,彻底撇清关系也好,免得她再心生妄想,谣言惑众。 老夫人点头应和道:“早在你继承王位时就该改称谓,是祖母疏忽了。” 秦君屹扬了扬嘴角,随后又严肃道:“其二,岚岚已经到了适婚年纪,心性却还像个小孩。祖母,就让她代替四婶服侍您左右,劳您费心多多教导。” “大哥!”秦若岚和秦君献又一次同时出声。 秦君屹冷眸以对:“能服侍祖母,是你的福气!” 既然你口口声声要孝顺长辈,那便给你这个机会。 “我现在生病了,怕把病气过渡给祖母。”秦若岚急中生智道。 秦君屹也没想她拖着病体照顾他人:“那就给你三天时间好生休养,三日之后,务必尽心服侍祖母。” 秦若岚脸色苍白,哑口无言。 四房众人以眼神跟秦若珊交流:她做了什么惹怒屹哥儿的事? 秦若珊暗暗朝闲适的苏云宛看了一眼。 几人恍然大悟,同时心中感慨:走了老的,又来小的,怎么一个两个,都记吃不记打呢?! 苏云宛看到四房的眉眼官司,却仍慵懒地靠在榻上,仿佛她只是一个吃瓜群众,跟自己毫不相干。 散会后,老夫人将秦若岚叫到房内,一脸怒容责问道:“你又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秦若岚深知祖母的偏心,根本不敢将昨晚算计之事告诉她。 老夫人再三逼问,她就装头晕难受,想借此躲过一劫。 此举令老夫人更加愤怒,将问话对象转移成秦若珊。 秦若珊不顾秦若岚的眼神暗示,一五一十地将她昨夜之事告诉老夫人。 她特意隐去的催吐之事,却被秦若岚爆了出来。 秦若岚只道自己是为了大哥坐享齐人之福,可大嫂嫉妒心强,还毫无人性、锱铢必较。 老夫人看着跟裴氏身影重合的大孙女,头痛得揉了揉额角。 吃了几十年的盐,她又岂会看不穿秦若岚的心计。 简直愚蠢至极! “等到了幽州城,我跟你大哥会给你择一门亲事。”老夫人说完,摆摆手让面无血色的秦若岚出去。 心底当即开始琢磨将她嫁给谁,才能家族利益最大化。 秦若岚看到她的神色,想起秦家女儿联姻的职责,心里越发冷颤。 以自家现在的落魄处境,急需跟幽州各方高层打好关系,要高攀他人,又能有什么好亲事! 回到屋中,秦若岚百般思索,决定自己掌握命运。 一个身影浮现眼前,她的脸上悄悄爬上独属女儿家的娇羞。 秦若珊回房时,便见到她坐在椅子上,撑着脸朝一个方向发呆。 而那方向的隔壁院落,正住着楚家嫡支。 第160章 联姻 “父亲,他们走了。” 楚翊走进正房,朝主座上的父亲拱了拱手,随后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哈欠,立即倒了杯茶一饮而尽以作提神。 昨天夜里,乌衣卫被秦沐拦下的动静过大,被楚家守夜的儿郎发现,立即禀告父亲。 楚绍随即派出最擅交际的六儿子去打探乌衣卫来意。 楚翊带上弟弟楚延备上一席酒菜盛情相邀,拉关系、攀交情、觥筹交错 费了好一番功夫,才从乌衣卫口中得知禁止外传的预言。 散席后,楚翊躺在床上睁眼到天亮。 现在乌衣卫带着于蓁蓁等人驾车离开,楚翊便来正房找父亲。 楚绍看着没个正形的儿子,瞪了一眼问道:“打探出来了吗?” “您儿子出马,哪有不成的事。”楚翊嬉笑一声,用轻松的语气将预言内容道出。 楚绍听完,敏锐的直觉令他立即察觉到违和之处。 他紧紧盯住对方的眼睛,谨声问道:“你怎么看?” 楚翊笑意微收,久久不语。 比起于蓁蓁,苏云宛更为贴切。 她就像是个矛盾的综合体,既有超凡脱俗的心境,又能享受尘世的欢愉,出世又入世。 前几天城中百姓称她为神女,他觉得苏云宛确实像神女下凡,一朝不慎沾染人间烟火,从此有了七情六欲。 只是“涅盘重生”不知该作何解。 “父亲,您可曾听说过礼部苏侍郎的家人经历险情?” “不曾。” 如此一问一答,楚绍立即明白儿子所想,也终于知道违和之处在哪了。 最有可能的预言之人,是秦君屹之妻! 她有着神秘叵测的探知能力,还有一手高超的用药本领,为秦君屹带去不少生机。 秦家有了他,结合自有的力量,其气运绝不会止于这次灾祸。 无论秦家能否在将来某一天登上帝位,只要有秦君屹和苏云宛在,都值得结交。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是时候加强两家的关系了。 楚翊发觉父亲低垂的眼眸再次抬起,看向自己的目光充满思量。 脑中警钟大响,他头皮发麻想遁走:“父亲,雨快停了,我去看看钟威那有没有指示。” 楚绍点点头,目送他出去。 关上房门,楚翊的浅笑消失殆尽,心猛地下沉。 在探得消息之后,他想了很多。 眼前出现一条能令自家翻身崛起的大船,却充满了挑战和危机。 自家不上船也就罢了,而一旦登船,必会跟秦家紧紧捆绑在一起。 父亲很大可能会选择抓住这次机遇,且动联姻的念头。 只因维系两大家族关系最好的纽带,莫过于联姻。 若是娶秦家女,他的哥哥们全都有了正妻,在长幼有序的规矩下,这份婚事会落到他头上。 身为嫡子,求娶的对象是谁,已经一目了然。 可他不想政治联姻,更不想娶裴氏的女儿。 这一路秦楚两家一前一后靠的近,秦家的大部分动静都被他听在耳中,很清楚裴氏的本性。 自家一向讲究妻不教,夫之过。 他没那耐心去教导一个深受裴氏影响的女子,而一旦秦若岚作妖,就要他承担首要责任,他可不想隔三差五地接受父亲的诘问和家法的惩处。 可若父亲下了决心,一旦他不遵从,必会付出不小的代价,他只能寄希望于父亲不会起联姻的打算。 可事实证明,他的希望破灭了。 现在还不知父亲是打算嫁女儿,还是娶儿媳。 若是后者,他在劫难逃! 楚翊神色忧郁,前往官差的落脚点。 刚走到半路,就碰见迎面走来的姜小六。 姜小六是去传令的,见到楚翊就道:“六公子,这细雨连绵不绝,我舅决定两刻钟后出发,你赶紧通知家人收拾。” “其他人都有雨具吗?” “大多数人没有,但我舅说不能再耽搁了,要是不能如期赶到,所有人都得吃挂落。” 楚翊知道,流放之路风雨兼程,钟威等到现在雨小才出发,已经算仁慈。 据他所知,大多数流放队伍都不会因天气原因连日逗留,不少犯人因此生病丧命。 他托人打探到不少押送队伍的消息,并通过运作让自家归入钟威名下,虽然一开始遇到些挫折,但总体还算顺利。 这几日的停留,更是让他祖母得以好生休养,身体好转不少。 只是经过暴雨冲刷,接下去的道路势必泥泞难行。 两刻钟后,流放队伍集结。 彼时天空下着连绵细雨,除了秦楚两家,其他流放犯人大多数没有雨具。 他们先前的物资在山体滑坡时毁去,而前几日的采买,进城的官差以身份之便平价购入,却以高涨的市价算给代买的犯人,借此赚了一大笔。 因购买粮食的价格翻了几倍,其他物资也物价飞涨,犯人支付的钱财购买力严重不足,采买的物资就少了许多。 为此,采买的官差回寺庙后,差点引发暴乱。 在钟威等人的镇压下,人们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不认也没办法,要是官差作恶,直接将他们的银钱搜了去,他们也只能无可奈何。 流放之刑的苦难,仅仅在流放路上,便充满了心酸与痛苦。 据市井传言,有的解押队伍在远离京城后,直接搜刮男人钱财,强占女子身体,谁要反抗,打死不论。 这支押送差役虽然以各种名目敛财,却主张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只要不掉队,并不会故意刁难,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现在要冒雨出发,他们也只能遵从命令。 只是看着一个个雨具护身,钻入马车的秦楚两家人,不少人心生羡慕。 而另一小部分人,则嫉妒得将要发狂,其中以卢家和岑依依为最。 第161章 多次打脸 再次见到岑依依,她已经不再是曾经的千金小姐模样。 这几日吃着窝窝头,跟其他犯人一起打地铺过夜,巨大的条件差异令她面黄肌瘦、憔悴不堪。 清晨洗脸时,她从水盆中看到自己的容颜,惊恐得差点失声大叫。 美貌是一个女子最大的资本,要是连这也失去了,那就再无翻身的可能。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就在老夫人即将上车之际,站在檐下的岑依依大叫一声“外祖母”,冲进雨幕追了上去。 被影卫拦下后,她直接砸跪在地,哭求道:“外祖母,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您再原谅我一次,别抛弃我,好不好?” 看着她雨泪交融的可怜模样,老夫人却没有一丝心软。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对方联合外人谋害自家之事。最看重家族利益的她又岂会再引狼入室。 因此,老夫人什么话也没说,收回视线继续上车。 岑依依张口结舌,伪装的悔意瞬间化为悲愤的怒火,如毒蛇一般的眼神紧紧盯着马车。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动静,她回头一看,是久未谋面的大舅母。 裴氏戴着尼姑帽、穿着海青服,一脸的生无可恋,在秦君献的撑伞陪同下慢步前行。 看到岑依依,她的眼神充满了蔑视。 自己再怎么落魄,还有小儿子孝顺,而岑依依却将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烂,除了出卖姿色和身体,再无依靠。 有了岑依依做对比,她内心的凄苦才稍微有那么点缓和。 岑依依没想到几日不见,大舅母彻底遁入空门。可即便如此,对方还能摆出一副高姿态! 她不禁冷笑出声,一个堂堂秦王府的掌家夫人,沦落到落发为尼的境地,摆明了是被秦家彻底抛弃,跟她能有什么区别? 就在两人互相看不起时,秦沐推着秦君屹出现在众人面前。 没错,就是推着。 苏云宛没能在城里买到的轮椅,被秦沐制作出来。 轮椅车身光滑,还做了减震处理,绝对称得上制作精良。 苏云宛铺上精致柔软的坐垫和靠垫,笑道:“子渊,以后这就是你的专座了。” 此话令秦君屹的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眼中尽是宠溺和温柔。 一旁的秦沐被闪瞎眼,视线不经意间转移至轮椅上,突然,他盯住垫子上精美的刺绣,瞳孔猛地一缩 看到坐靠在轮椅上的秦君屹,岑依依立即站起来,迎了两步却又停下。 连曾经对她慈爱有加的外祖母都放弃了她,大表哥又怎会原谅? 她已经丢了一次脸,何必再自轻自贱自讨没趣? 几个影卫们撑伞的撑伞,将秦君屹护得严严实实。 路过裴氏身边时,秦君屹微微欠了欠身,对岑依依则连一个眼神都没有。 同行的苏云宛眉眼淡漠,只瞥了一下便收回目光,任凭两人妒火中烧。 “大表哥,借一把雨伞给我,或者斗笠和蓑衣也行,好吗?”岑依依追了几步软声请求。 她觉得回秦家是无望了,但大表哥应该不至于连这点雨具都计较。 可事实却打了她的脸。 秦君屹神色冷漠道:“你既然做出跟卢政一样的事,那我对卢家放出的话,同样送给你。” 岑依依想起他曾经说过,卢家甭想再用秦家的一针一线。急声辩驳:“可是大表哥,我从小在王府长大,又怎会害秦家,我真的只是打入敌人内部而已啊!” “好自为之。”秦君屹不再跟她废话,示意影卫继续前行。 岑依依还想追,却被影卫伸手拦下,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秦君屹和苏云宛上车,接受秦家再不可能相助的现实。 秦家回不去了,卢家也已经交恶,岑依依将目光看向正在井然有序送女眷上车的楚家儿郎们身上。 正在为母亲撑伞的楚翊感受到身后的视线,回头瞥见正主,不禁眉头微皱。 岑依依对上他的视线,扬起楚楚可怜的笑脸,冲他走了过去。 楚翊并未在原地等待,而是继续送母亲上马车。 见楚家大夫人上车后,岑依依上前福了福身:“六公子,我曾经在春日宴上见过你,对您仰慕已久。” “有什么事吗?”楚翊冷淡问道。 岑依依羞涩道:“我没有雨具,可否请你借一把雨伞给我?” 京城传闻楚六公子最是怜香惜玉,他肯定不会拒绝。 “抱歉,我也没有多余的。”楚翊打破岑依依的幻想,撑着的雨伞牢牢护住自身,并未绅士地伸过去为她挡去雨水。 看着眼前脸露惊讶的女子,楚翊又道:“若没其他事,还请岑姑娘移步,我还有家人要登车。” 岑依依这才发现,她身边还等着其他楚家女眷。 众人看向她的眼神不止充满了打量,还有暗藏的鄙薄。 岑依依只觉得自己像未着衣物暴露在众人面前,眼眶一红转身就跑。 “六儿,你仔细些,别被人算计了去。”车厢里,楚家大夫人撩开车窗叮嘱道。 楚翊笑道:“母亲放心,儿明白。” 这一幕被已经上车撩开窗帘偷偷打量的秦若岚看在眼中,看向岑依依的目光犹如仇敌一般,昔日的姊妹情谊消失殆尽。 即将出发时,楚家的楚二爷和楚三爷找上楚绍,请他帮忙乘载家中孩子和借用雨具。 楚绍只答应帮助三叔,至于楚二爷,则以分族另立,再无干系为由拒绝。 楚二叔谩骂不止,被本就抑郁的楚翊拔剑逼退。 他只好转身去请官差乘载孩子,在付出一大笔费用后,钟威才答应。 另一边,卢氏夫妇也想将孩子塞到秦家,可他们根本靠近不了秦家的马车。 影卫传达后,秦君屹一口拒绝,并冷声提示他们可以交钱乘载官差的马车。 可卢家的钱已经用得所剩无几,哪里舍得再花大价钱给孩子躲雨乘车。 在秦君屹这边吃了闭门羹,他们转头立即冲着老夫人的马车大叫:“娘啊,孩子们可是您的曾孙,您就可怜可怜他们!” 老夫人听了心疼不已,可大孙子日益积威,即便她开口求情也不见得有效,加上她私心里也不愿为难大孙子,就没开口求情。 但要她冷眼旁观,她也做不到。 她扫视了一圈车内的女眷,目光落到林氏身上:“老四媳妇,你拿五两银子给我。” 第162章 我大嫂什么来头? 面对婆母要钱,林氏神色惶然:“母亲,儿媳没有这么多钱。” “姗姗,你跟你大嫂采药赚了不少钱,先给祖母五两银子,祖母以后还你。”老夫人转移目标道。 秦若珊垂首敛色道:“祖母,山里的普通药材价值不高,我就将钱留在大嫂那了,必要时可以补贴家用。” 老夫人气闷,可她也不能让苏云宛知道自己补贴老三之事,否则必遭阻挠。 她只好又朝秦若岚要,可秦若岚的钱早已买衣服花光了,还用上了她娘的补贴。 最后,老夫人还是从林氏手中讹到二两银子,并要她送去给卢政。 可惜,马车里的声音被影卫听得一清二楚,很快传达给了秦君屹。 林氏刚钻出马车,就被秦君屹派的人拦下。 拾二道:“主子说天灾之后必有人祸,还有隐在暗处蠢蠢欲动的刺杀,大家不定什么时候会走散。请所有人收好钱财,以便应对意外状况。” 秦君屹提出发放月银的初衷,正是防止落单后身无分文。要是祖母自己的月银补贴卢政,他没有立场制止。可她将手伸向四房,他就不能坐视不管。 林氏听完,立即将手中的银子收好,再不管婆母会怎么想了。 老夫人明白大孙子的顾虑,就此歇了心思,只让拾二去告诉卢政,要他自己爱惜孙子孙女,自掏腰包求助官差。 卢政夫妇再一次铩羽而归,面对儿子媳妇期盼的眼神,只道没钱付车资了。随后将为数不多的雨具给带孩子的儿子儿媳,让他们看护好孩子。 不久,人员清点完毕,流放队伍再次踏上前行的道路。 如楚翊所想那般,庙前铺就的石子路只有一小段,随后的泥路经过几天的暴雨冲刷,变得湿滑泥泞。 官差的车辆深陷泥坑动弹不得,官差命令行走的男犯使劲推车。 他们不敢有违,围在车辆四周卖力推车。有那个别偷懒的,一经发现就迎来鞭打谩骂,严重的还被克扣粮食。 其余人小心翼翼地落脚,一个不慎便会滑倒在地,染得一身泥。 队伍缓慢前行,不时传来女子崩溃的哭泣声。 苏云宛坐在马车里左摇右晃,秦君屹一手抓稳车壁,一手紧紧护她入怀。 突然,马车猛地一歪,车轮深陷水坑,停了下来。 众影卫使出浑身力气,将车辆推出水坑。 可没走几步,又一次陷入泥坑中动弹不得。 影卫们来来回回,护送好几辆秦家车辆,忙得不可开交。 苏云宛看了眼前方的道路,收回撩起车帘的手,道:“你好好坐着,我下车走路。” 秦君屹不便一起下车步行,只好叮嘱她小心些。 随后,他叫来随侍的伍少寒,让他去传令:除了他年事已高的祖母、伤势未愈的胞弟、以及刚生病的胞妹之外,所有人下车步行。 此时秦沐和四房父子俩早已下车跟影卫们一起推车,不需要特意传令。 四房母女俩听伍少寒说完后,很配合地相携下车,唯有独乘一辆马车的裴氏看着外面又脏又湿的道路,不愿落地。 她一脸尖酸地看着伍少寒:“这车就我一人,你们不至于连这点力气都没有!” 伍少寒面无表情道:“您若违抗主子命令,那我便请示主子,让钟大人派人来带您走。” “你敢!”裴氏怒目以对。 就在此时,听到动静的秦君献从前面的车里跳下,一瘸一拐地奔过来,口中急唤:“娘!” 裴氏看见小儿子,立即心疼得直抽抽,再顾不得地面脏滑,下车迎过去扶住他,“献哥儿,你下车做什么,赶紧回车里养伤。” “娘,儿子没事。”秦君屹忍痛笑了笑,而后看向伍少寒,“我下车走路,换我娘乘车。” 伍少寒却回道:“主子不会同意的,别忘了你的职责。” “可我娘走不了这么艰难的路。” “是么?”一声带着讽意的轻嗤从背后传来,秦君献回头,只见秦沐不知何时来到身后。 秦沐又道:“身为秦家二公子,什么是轻什么是重,还需要旁人教你吗?” 而不等秦君献应答,他接着道:“你莫不是忘了,慧空已经是佛门之人,行走正是修行的一种方式。你是要干扰她修行,那日后就让她步行去幽州。” “我!”秦君献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却没法再说出更多的话。 他很清楚三弟在大哥心中的分量,要是三弟极力主张,已经放弃娘亲的大哥很可能收回车辆,任她随其他犯人一起步行,那就更加凄苦了。 而听闻的裴氏也心生惧意,立即道:“献哥儿,你快上车,养伤要紧,娘扶着车辕慢慢走就好。” 秦君献只好一步三回头的返回车上,恨不得自己身上的伤立即便好。 裴氏直到看不见他,才收回目光,强忍着不适踩上软烂泥泞的道路。 “干的不错!”秦沐拍了下伍少寒的肩膀,随后想起什么,手一僵,问道,“你伤在何处?严重吗?” 伍少寒洒然一笑,“一点皮外伤而已,谢了!” 很显然,是秦沐察觉后告诉了主子,他才得以解除不许用药的禁令。 “客气什么!”秦沐扭头看向影卫们正推出泥坑的驴车,状似随意道:“这几车物资,除了前两日姜小六采买回来的,其余都是钱荣采买的?” “还有夫人买的。”伍少寒改了称呼,指了指最前面的两辆驴车,“那两辆车,一车药材一车生活物资,都是夫人沿途购买的。” “哦?可我看到宫绣之物。”秦沐这话突然音量变小,只有伍少寒才能听到。 伍少寒心里咯噔一跳,急声反问:“是什么东西?” 秦沐直接道:“轮椅上的软垫,不过我大嫂加了一重轻纱,并未现于人前。” 伍少寒暗暗松了一口气,夫人已经够显眼了,就怕她有什么没注意到的地方,引起更多人的关注。 他的微表情没有逃过秦沐的眼神。 秦沐严肃问道:“我大嫂什么来头?” 这几天来,他除了制作轮椅,还打听到秦家落难后的不少事,其中苏云宛的表现最为违和,真不像是礼部高官之女。 “我也不知,主子下了禁令,不许任何人探究夫人的事。”伍少寒知晓实情,却隐瞒下来。 他绝对不能将心中的答案说出口,即便对方是主子最信任的人也不可以。 然而他不说,秦沐却有自己的思维。 重刑痊愈、调兵遣将、京中预言 突然,秦沐又问道:“我大嫂和于蓁蓁,谁的医术更高明?” 伍少寒: 第163章 不拘小节 天气转晴,炙热的阳光突破重重乌云的封锁,普照大地。 流放队伍人疲马乏,可由于路程耽误太多,钟威一改之前的休息时间,直到正午才下令休息。 秦沐推来轮椅,让大哥下马车透透气,并扭头殷勤道:“大嫂,我去打些水来,烧热后您好好清洗一下。” 苏云宛低头看了眼脏兮兮的裙摆,又看向路边不远处的河流,道:“我直接去河边洗就好。” 艰难行进了半天,众人早已疲倦,何必劳师动众。 秦君屹立即道:“河水冷,别受凉了。” 苏云宛浅浅一笑:“没这么娇弱。” 这话被一旁的秦若岚听到,瞬间不高兴了。 只是大哥在场,她隐而不发,扭头移开视线。 恰逢楚家人成群结伴地往河边走去,秦若岚眼珠一亮,收回视线道:“大嫂,我也一起去,我去看看有没有鱼,好久没吃肉了。” 寺庙借宿几天,顿顿吃斋饭,她的嘴里都快淡出鸟了。 秦若珊随即提议道:“大家的衣服都脏了,都去河边洗洗。” 众人应和,移向河边。 并未弄脏衣服的秦老夫人一起去河边散步,裴氏坠在最后面,默默跟上。 大量降雨过后,河水高涨,已经蔓延至岸边,正好形成浅滩。 浅滩上已经有不少人,其中女子在上游,男子在下游,楚家不少人也在其中,包括女眷。 她们跟秦家一样,除了身体抱恙之人,所有人下车行走,以便减轻车辆负担。 岸上,楚家老夫人由大儿媳陪着,慢慢踱步。 见到秦家众人,立即热情地跟秦老夫人打招呼,两位老太太聚在一起闲聊。 而秦家小辈们,则见礼之后分开下水,清洗的清洗,捉鱼的捉鱼。 苏云宛刚淌入女子聚集的浅水区,立即有楚家的女眷扬手打招呼。 她微笑着回应了几句,便开始弯腰清理裙摆和裤腿。 为了清洗干净,她将宽大的裙摆顺到侧边打成结,露出绸缎长裤,周围的人看的目瞪口呆。 而更令她们惊讶的是,苏云宛卷起绸缎薄裤、脱去袜子,面色如常地清洗腿脚。 白嫩浑圆的小腿现于人前,露出细腻玉润的冰肌玉骨。 秦若珊立即移动位置站在身侧,双手张开湿漉漉的裙摆,试图挡住旁人的视线,并细声道:“大嫂,那边还有不少男人。” 苏云宛的身形一滞,糟糕,又忘了本朝的保守思想了。 可她也不是为了他人眼光委屈自己的主,只加快速度清洗,寻思着再找个机会进空间再冲个澡。 清洗完毕后,她整理裙裤、套上袜子,正要上岸,就见到身旁游过一条不大不小的鱼,瞬间起了捉鱼的兴致,“我去做个鱼篓捞鱼。” “一起。”秦若珊笑着跟随。 刚开始说想要找鱼的秦若岚却毫无表示,她的注意力早在另一边某个男人身上,连刚才令人震惊的一幕都没关注到。 同样没注意到的还有裴氏,她在清洗之余,复杂的眼神看着见到她就像老鼠见到猫似的女儿。 她将女儿当成救命稻草,可稻草却长腿跑了,心中的怨气怎么也止不住。 可到底是疼爱了十几年的亲生骨肉,看到她一力躲着自己,罕见地反省己过,心中生出一股悔意和怜爱之情。 多种不同的情绪交织在一起,终究是为人母亲的自尊占了上风,暗想着要是女儿低头认错,她就原谅对方了。 可是没等来道歉,却发现女儿春心萌动,对象还是流放犯人的身份! 她暗道得赶紧找机会跟大儿子好好讲讲,让他打消岚岚的念头,阻止她自轻自贱。 如今自己成了尼姑,长兄如父,岚岚的亲事捏在大儿子手中。 只要他摇头,这事就成不了。 然而大儿子如今越发积威甚重,连一向对他敬重有加的胞弟都下得了狠手,不知会不会如自己所愿,将岚岚拽离深渊口。 昨日尘埃落定之后,被拘在女众部的她心焦小儿子的伤势,却只能花钱请尼姑前往打探,得知小儿子被严惩得下不了地,顿时感到悲痛难当。 今儿一早,得到召令的她飞奔秦家院落,看着躺在床上的小儿子,心疼得眼泪直掉,破口大骂大儿子怎么能那么狠心。 只是很快,小儿子便捂住她的嘴,要她不要再辱骂大哥,以免招来更严重的后果。 她心疼归心疼,还是狠狠地批了小儿子一顿。要是他真的落发为僧,那她还有什么盼头? 等她知道女儿病了,正想去探望,却要启程了。 她见女儿身体好转却躲着她,一时气急,便快走一步,只当没看见。 可现在·发现女儿喜欢上犯人,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而母女俩正在冷战,谁先开口谁便落了下风,她只能计划先让大儿子出面。 此时的秦君屹脸色阴沉,目光聚焦在苏云宛身上。 为了守礼避嫌,刚才他并没有看向融入女人堆的妻子,而是望向远处的天际,心里琢磨着什么。 倒是随侍的伍少寒在戒备四方潜在危险时,发现了苏云宛的“不拘小节”,他立即俯身提醒坐在轮椅上的主子。 秦君屹闻声望过去,瞬间脸色一黑,吩咐伍少寒过去叫她回来。 而伍少寒刚走几步,就见苏云宛放下裙裤恢复原样,随即止了脚步,回头看向主子。 秦君屹朝他摆摆手,脸色并未好转多少。 随后,他的视线紧随着苏云宛,生怕她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苏云宛和秦若珊一起走至岸边,拔了一些强韧的草木树枝,做成两个简易的鱼篓,再一人持着一个鱼篓,往上游走了一段路,再次下水。 “快,这边有一条” “捞到了,看你往哪儿跑” 望着妻子开心的笑颜,听着她跟堂妹的嬉闹声,秦君屹的神色不知不觉缓和下来,唇边染上一抹若隐若现的轻笑。 苏云宛早已察觉某人的视线,一想到他那醋王般的性子,不由心中闷笑。 这一次,他总该不会再咬肩颈了。 可要是他真想下口,她是让,还是不让? 而若不让,他又会怎样宣泄自己的醋意,可别像上次那样,令她差点下不了床。 就在苏云宛心猿意马之际,意外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