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扰,权臣他惧内》 第1章 不成体统 第1章 不成体统 天才刚亮,上京城外的十里铺驿站就热闹起来了。 此处大多是前一天来不及进城的旅客暂且歇脚,多是往城里去的,然而今日却反常的来了一队刚从上京城过来的车马。 驿站的驿丞早就已经等在了门口,一见着来人,便笑吟吟地迎了上去,“顾大人来得这样早,可见实在担心顾大小姐。” 后面紧跟着下来的一个妇人便温声笑道:“我们家大小姐至纯至孝,为了她母亲去祖茔守孝三年,我们老爷心心念念最牵挂的就是她。” 驿丞自然是满嘴的奉承,赞了又赞。 实际上一个五品的京官,还不至于让一个上京城脚下的驿站驿丞如此奉承,可奈何人家舍得花钱,昨晚上那顾大小姐跟前的婆子便将整个驿站上上下下都打点了一遍。 随意送点儿什么东西,都另有赏钱,这会儿整个驿站的驿卒都巴不得能在那个院子里捞点儿活儿。 一路往后院而来,顾家照样又是大方出手,跟着过来瞧热闹的也就越来越多。 谁知才到那小院儿门口,就发现了些许不对劲来。 只见几个驿卒和打杂的人都伸长了脖子往里头探望着什么。 顾青山也有些疑惑,转脸看向旁边的柳氏,“怎么回事?你没有事先说好么?” 柳氏一脸惶然,“我也不知道啊!” 话音才落,就听到那边角落里两个年纪不大的丫鬟在嘀咕,“真的假的?你没听错?” “那头王大哥说的,说是昨晚上叫的声音可大了,他亲耳听到的。” “顾大小姐可是个官家小姐,怎么可能做得出这样的事情?” “这谁知道啊!”又有另一个人插话进来,“说不得那顾大小姐在外头三年,早就已经不清白了。” “那奸夫是谁?” “听说昨天晚上就看到那顾大小姐跟一个男的眉来眼去的,说不定……” 几个人说着便都捂着嘴偷偷笑了起来。 直到驿丞听不下去,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一群伸头伸脑的人才猛然回过神。 看到后面穿着官服的人,一个个溜得飞快,却又不甘心溜得太远,仍旧往伸着脖子往这边看。 柳氏眼尖,一眼看到就见一个丫鬟满脸惊慌地从里头的屋子跑了过来。 柳氏见状不由皱眉,惊讶道:“芍药!你这是要去哪儿?大小姐呢?” 那被叫住的丫鬟满脸惊惶,见到来人显然吓得不轻,“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老爷太太,大……大小姐还……还没起身呢!” 虽然是这么说,可她脸上的神色这样奇怪,一面告知还一面紧张地不断回头去看里头的屋子,好像在掩饰着什么似的。 柳氏拿眼睛觑了旁边面色难看的顾青山一眼,却露出几分温婉的笑容来,“没起便没起,是我们来得早了些,我去喊大小姐起来!我还特意给她做了最爱吃的金丝芙蓉卷,再不起来可就要凉透了。” 顾青山看了一眼还在看热闹的人,沉声道:“驿站的人竟这般不知规矩么?” 驿丞一听,立刻就要赶人,柳氏却连忙道:“也不知道是哪个黑了心的,胡乱编排我们家清清白白的姑娘,今儿若是不给咱们大小姐一个证明,岂不是白白坏了名声?” 说着便一脸严正地往屋子门口去。 那叫芍药的丫鬟见状立刻扑了过去,“不要!” 谁知这一扑,反倒把门给扑开了。 一个光裸着上半身、形容猥琐,脸上还长着个大痦子正着急着系裤带的男子便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整个院子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有些发蒙。 原本都退远了的人群又围拢过来,一个个的视线都极力往那屋子里钻。而后便看到里头散落一地的衣裳,从外裳到肚兜一应都有。 都说看热闹不嫌事大,那些跟与顾家并无任何交集的的人便故意调侃,“哟!原来这顾家大小姐已经成亲了呀!” “啧啧,果然没说错!咱们驿站一向管理严格,这样的事儿,还是头一回出呢!” “还是大家小姐呢!竟然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来,还找这么个姘头,找我都比他强些。” “你?说不得你本钱可没人家丰厚……” 说着说着话题便往下三路走。 顾青山怒不可遏,气得胡子都在抖动,“顾锦圆!” 那屋子里的男子吓得瑟瑟发抖,当即就要逃跑。 柳氏像是才清醒过来,着急喊人,“快,快给姑爷披件衣裳,这早上还冷着呢!别着凉了!” 立刻便有两个家丁上前将那男子辖制住了,随意往他身上套衣裳。 柳氏的话倒是让顾青山如梦初醒,他气得满脸通红,胸口起伏不定,看着那瑟缩着发抖猥琐男子只觉得眼前发黑。 可他到底反应过来柳氏的意思。 大庭广众之下,顾家大小姐在驿站里与人私通,这传出去,整个顾家都要成为京城的笑柄,不如直接认下这个人,按死他是顾锦圆姑爷的身份。 虽然心里极度不情愿,顾青山还是忍下了满心的愤怒,毕竟如此一来,苏家那边的婚事就可以另外行事了。 心念转过,顾青山沉着声音开口,“顾锦圆呢?” 这样的态度分明就是默认了方才柳氏说的话。 “天哪!这竟然真的是顾家大小姐的夫婿?” “这人一看就是个干粗活的?瞧瞧他那手脚粗大的样子,而且长得这么寒碜,顾家大小姐怎么会嫁给这样的人?” “三年没回京,说不定是那大小姐在老家耐不住寂寞,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庄户汉子呢!” “……” 七嘴八舌的声音让顾青山喉头像是被梗了一口老血,万没有想到今日过来,竟然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一张老脸都要丢干净了! 他好歹也是正五品的朝廷命官,而且还是供职于六部之首的吏部,如何受得了这样的言语。 当即便转身道:“叫各位瞧了笑话,小女在祖籍守孝,家里的长辈给小女……” 话才说到一半,就听到一道清丽女声自人群后响起,“诶?怎么这么多人?爹?您怎么来了?” 这声音在此时混乱的小院儿里,显得尤为悦耳,人群下意识地就分到了两旁,让出一条路来。 只见一个穿着月白色衣衫的女子拎着一只竹篮站在门口,脸上脂粉未施,一头青丝随意挽在脑后,整个人看上去清清爽爽,犹如一块莹莹的白玉。 只是琥珀色的眸子里盛满了惊讶,疑惑地看着满院子的人。 第2章 下马威 第2章 下马威 见着她,顾青山同样也是惊讶不已,“你,你这是打哪儿来?” 顾锦圆扬了扬手里的篮子,“昨儿晚上听到驿站里的人说,后山有片无主竹林,这会儿还有冬笋,想着爹一向爱吃腌笃鲜,特意借了家伙事儿挖笋去了。” 众人一眼就看到她篮子里还带着湿润泥土的冬笋,不由纷纷疑惑看向那边的屋子。 顾锦圆这才看到屋子里的情况,目光落在那男子身上,“这是怎么了?” 柳氏显然没有预料到这样的变故,略一沉吟便道:“你这孩子,你一个女儿家怎么一个人上了山,姑爷一把好力气,要孝顺你父亲,也该夫妻一起才是。” 竟然还想将这个人栽给自己?! “姑爷?”顾锦圆挑了挑眉,随即笑道,“说的是与我自幼定亲的苏家五公子?” 这话一说出来,柳氏的脸色立即难看起来,“你做了这等丑事,竟然还好意思提苏家公子?!” “什么丑事?”顾锦圆始终从容,与此时尴尬的气氛显得格格不入,她脸上甚至还带了几分笑意,只是目光转回到那男子的身上时,又不由皱眉,“王妈妈的姘头怎么会在我这个屋子里?” 柳氏听到这话下意识地觉得有什么不对,还没来得及开口,顾锦圆就已经将她推开,走到了门口。 “哎哟!” 屋子里忽然传来一个妇人的呼痛声。 顾锦圆悄悄扫去手指上的灰,然后立刻转向柳氏,将手里的篮子往她面前一扔,怒道:“柳姨娘,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这就是你打发来照顾我的人?!” 说着便红了眼睛退到了人群中,指着屋子里的人道:“王妈妈日日在我跟前跟个男子调笑,不成体统也就罢了,我一个姑娘家总不好管这种事儿,可今日竟如此欺到我头上?难不成是看准了我如今没有娘亲护着么?” 柳氏瞠目结舌,那屋里妇人的声音正是自己的心腹王婆子。 王婆子忠心耿耿,因此她才将诬陷大小姐的事交予此人去办。 眼下,怎会变成这样?! 王婆子到这会儿如何还藏得住,只得裹着被子从角落里滚了出来,一张老脸羞得通红,“老爷,太太,这事儿不是大小姐说的那样,昨晚上奴婢都不……” 柳氏虽然暗恨这个王婆子办事不利,可她手里不知经过了多少自己的事儿,今儿她必须要把人保下来。 若是眼下把顾锦圆给的罪名坐实了,王婆子恐怕难逃发卖。 “老爷,王妈妈办事一向再稳妥不过,这件事情一定是有什么……” 顾锦圆却已经哭上了,“稳妥?姨娘还好意思说稳妥!倒不如去问问祖家的人,这婆子都做出了什么丑事,若是我没有记错,这王婆子是姨娘跟前的人!你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 话头直接就扣在了柳氏的身上,旁边的人也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 “哎呀,刚刚还夸呢!这根本就是别有用心嘛!” “到底是容不下原配的孩子,就刚才那架势,还想把这么个糙汉子栽到那大小姐头上呢!” “真是不知羞,京城还有这样不要脸皮的大户人家?” “……” 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话,让顾青山那口压下去的火气一簇一簇地又升腾了起来,当即厉喝一声,“如此不知礼数没有规矩的东西,还留着做什么?立时给我捆了发卖!” 顾青山的目光自周围瞧热闹的众人脸上扫过,然后狠狠地瞪了一眼还想开口的柳氏,转身大踏步离开。 顾锦圆看着王婆子被顾家的下人捆起来,杀猪似的被带走,眼里不带半点情绪,三年来,这婆子对她不知使了多少阴私手段,如今只是被发卖,着实算不得什么重罚。 眼看着正主都走了,其他人没了热闹瞧,便奚落了一番那王婆子,慢慢地散了。 顾锦圆这才转身进了屋,终于得以松一口气,借着桌上的铜镜,她扯开衣襟看了一眼,里面青青紫紫,着实有些吓人。 脑子里不自觉想起昨晚上的事儿,心里不由有些烦躁。 遇上谁不好,偏生还是个认识的。 不过…… 她仔细想了想,这一世,自己和那个人基本上不可能会有什么交集,日后多着些,大约也不会再遇上。 若是真遇上了…… 她一个姑娘家都不在意,总不至于他一个大男人反倒上赶着,倒是晚些想办法去弄副避子汤要紧。 顾锦圆小心地将衣服拢好,拿了块布包起那几颗鲜笋,往驿站的厨房里换了点儿碎钱,然后才往驿站大门走去。 门口哪里还有顾家马车的踪影,显然,顾青山受不住今日的羞,自己先走了。 看着后面磨磨蹭蹭跟上的芍药,顾锦圆随口吩咐,“雇辆马车!” 芍药原本想拒绝,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下了,或许,眼前这位大小姐,真的没有想象中那么好欺负。 马蹄远去,驿站后头又转出另一辆分明精致宽敞许多的马车,马车前的徽记上刻着一个“裴”字。 “公子,已经查清楚了,那位是吏部稽勋清吏司郎中顾青山的长女,于登州老家守孝三年,昨晚上才到的驿站。” “顾青山?”男子垂着眼帘,稍显纤长的眼睫下是一双幽深的眸,修长的手指摩挲着一串碧玉佛珠,语气却带了两分寒意,“让人去查清楚这个顾家的丫头,事无巨细。” “是!” 从驿站到上京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马车进城的时候,街市上已经热闹了起来。 目光自外头的热闹上滑过,顾锦圆神色复杂,到底还是回来了。 无视芍药的殷勤,她利落跳下马车,背着手注视着门头上的牌匾。 “顾府”两个字写得龙飞凤舞,很有气势,倒真越发有上京名门的架势了。 她眯了眯眼睛,迈步进门,谁想却被拦了下来。 “大小姐,太太说了,非是重要的客人,正门不开,请大小姐走后门。” 门房是个生面孔,站在台阶下居高临下地看着顾锦圆,脸上带着几分轻蔑。 这是陷害不成,又来一出下马威了? 顾锦圆轻笑一声,轮得到她么? 第3章 我等他们亲自来接 第3章 我等他们亲自来接 她挑了挑眉,“太太?哪个太太?我回自己家,倒不能从大门入了?” 三年前,她离开的时候,柳氏还是个姨娘,三年孝期过去,她就敢翻身做太太了?也不看自己配不配! 后头的芍药一听,连忙跑了过来,神色中带着几分倨傲,“我说大小姐,如今府里是新太太当家,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从大门进?还是不要耽搁时间了,大家还在府里等着呢!” “呵……” 顾锦圆嗤笑了一声,转过了身。 就在芍药等人以为她要绕去后门的时候,却见她直接大踏步往外走了。 “大小姐您这是上哪儿去啊?”芍药到底还记得将顾锦圆带回家是自己的任务,当即又扯着嗓子追上去。 顾锦圆却是头也不回,“醉仙楼,我等着他们亲自来接!” 眼看着她两下就没了影儿,门房有些发蒙,“这……这怎么弄?” “还怎么弄!赶紧进去通报去!” 芍药气的啐了一口,赶紧转头急匆匆往内院走,这大小姐果然是个煞星。 “做梦!” 骨瓷杯被柳氏摔在地上,辛苦布局被毁,她包了一肚子的火。 一路上小心着意,好不容易才劝着顾青山消气去了衙门,正等着给顾锦圆下马威呢! 如今府里已经是她在掌管,还怕治不了个小丫头片子? 柳氏回府便换了装束,一身大红遍地金长袄,系着一条洒金妆花马面,头上一支金步摇,描眉画眼,摆足了正室的架势。 为得就是叫那死丫头看清楚眼下的情势! 别以为她还能借着镇国公府的势,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不回?有本事一辈子别踏进顾家的大门!还让我接她,简直可笑。” 柳氏转身便往顾家老太太跟前去上眼药。 她本来就是老太太的外甥女,姨甥两个都恨极了顾锦圆的生母赵氏,自然能说到一处去。 老太太也跟着大骂了几句,又道:“且让她去,最好是死在外头,或者坏了名声,别阻了月儿跟苏家的姻缘。” 婆媳两个正商量着,外头一个小厮却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太太,老爷让您赶紧去醉仙楼接人!” 醉仙楼算不上是京城最大最豪华的酒楼,可因为他的客户定位和推陈出新的特色菜,却是生意最火爆的一家。 此时将近饭点,醉仙楼里比以往还要热闹许多,一楼大堂里全部都是人,外头还排队等着不少。 仔细一看,这些食客大多穿着普通,并不像是能来醉仙楼吃饭的人。 “真有流水席啊?谁这么大的手笔在醉仙楼请流水席?” “吏部郎中顾家,听说是顾大小姐给顾家太太守孝三年回来,得知顾大人娶了填房,却没有声张,顾大小姐觉得父亲怠慢了继母,这不,广宴宾客给继母正名呢!” “哎哟!还有这样的事儿,嫡出的大女儿在外头守孝,顾大人就这么一声不吭地娶了新妇?” “这新娶的顾太太是谁家的女儿啊?就受得了这样的委屈?” “那谁知道呢?横竖今儿这里的饭咱白吃,好好排队,那桌看上去快吃完了。” 里里外外都热闹非凡,只角落里一张桌子清净,一个身着素衣的女子,慢条斯理地饮茶,并不在乎那些不断投来的打量的视线。 在她身后是一条从二楼垂下来的布幔,上书几个大字——吏部稽勋清吏司郎中府广宴四方宾客。 一旁的掌柜心里有些打鼓,手里的算盘噼里啪啦地算着这流水席的花费。 “掌柜的,万一那姑娘不是顾家大小姐,这钱……” 掌柜另一只手里摩挲着一块玉佩,“不是就抓起来,关到刑部大牢去!” 横竖她拿来抵押的这块玉佩也足够抵这一天的饭钱了。 再抬眼看了一眼外头越来越多的人,等空位子不容易,坐着无聊,外头就都热热闹闹地讨论起了顾家的新太太。 “诶?我记得顾家先头那位太太是镇国公府的养女啊!”有人忽然想起陈年往事,起了头。 “我记得这事儿,当时还挺轰动,那顾太太原本是镇国公府老夫人跟前的丫鬟,后来被顾家求取,老夫人心疼那丫鬟,禀了先皇后娘娘,收做了义女。” “啧啧,可见当初镇国公府的权势,一个小丫鬟都能嫁给正经官员……” “诶!这话就不对了,当初那顾大人也不过就是个穷举子,自从娶了先头那顾太太之后,三年来一路平步青云,你见过本朝有哪一个举人能做到五品京官的?换你你不娶?” “三年……那这么说,是镇国公府一倒台,先头那位顾太太就没了?留下的一个大小姐还被送去了老家守孝?” 这么一合计,好像立刻就不对味儿了。 都是爱看热闹的,更何况还是大户人家的热闹,外头的讨论便越来越热烈起来。 可关键是,这醉仙楼虽然定位不是顶层大富大贵的人家,却也并非一般人能够消费得起的。 今日这般热闹,二楼及三楼还是以往那些主顾比较多,这底下的讨论自然也就传到了楼上。 就在关于这顾家的流言满天飞时,顾青山终于来了。 顾青山觉得自己今日大概是犯了太岁,先在驿站那般丢脸一番不说,这才回到衙门里,就听到门下来说醉仙楼这边闹出了动静。 一眼看到坐在里头的少女,他只觉得自己额角的青筋在突突地跳个不停。 顾锦圆终于将手里的茶杯放下,抬眼朝门口看过去。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便看到沉着一张脸的顾青山以及他旁边打扮得富贵无比的柳氏。 她眼睛微微一眯,从上到下一身阿娘的东西,这个柳氏倒真是心安理得! 这个念头不过一转而过,她转而便站了起来,面带笑容对着来人行了一礼,“爹!” “你这是做什么?!”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顾青山不得不压下满腔的怒火,额角越发胀得厉害。 柳氏方才一下马车,就感觉周围所有人都对着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言语之间都是议论她的出身以及前头太太过世的事儿,她小门小户出身,如何见过这样的阵仗,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这个顾锦圆,竟然敢这样大庭广众地羞辱她! 她一个姨娘扶正,顾青山怎么可能会宴请宾客广而告之? 这原本就是她心里的一根刺,此时只觉得自己气得心肝儿都是疼的。 因而一见着老神在在的顾锦圆,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是一耳光甩了过去。 顾青山没想到她这么沉不住气,根本来不及拦。 第4章 都是误会 第4章 都是误会 周围围观的人也都吃了一惊,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凉气,大堂里霎时安静了下来。 “你这个贱人,竟然敢……”柳氏的话才说到一半,便说不出来了。 她那只手被顾锦圆牢牢地捏在了手里,力气大得好像她骨头都要碎了,疼得她脸色煞白,“你做什么!” 顾锦圆却看也没有看她,而是笑吟吟地看着顾青山,“爹,你也真是的,娶了新太太怎么都不告知我一声儿? 我都是从这次接我的仆妇嘴里听说的,还以为自己弄错了,才回来的路上听丫鬟说明白了,正想着我才回来,总得满心欢喜去拜见,谁知竟连家门都没让进。” 顾青山见着柳氏那一巴掌没打下去,心里也略微松了口气,不然传出去,他的继室当众掌掴原配的孩子,自己恐怕立时就要被御史参上一本了。 他目光自周围人的脸上扫过,极力压抑下心里的怒火,扯了扯嘴角,摆出一副慈父的面容来,“定是底下人三年没见你,没认出你。” “我也是这样想的,”顾锦圆立时便接过了他的话,顺手将柳氏推了过去,“不过我想,真正的问题大抵还是在太太身上,虽说是继室,父亲也不该如此草率。” 她抬高了声音,让众人都听得清楚,“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定是太太心里没底,不敢正经理事,所以这府里才一团糟,我结庐守孝三年回来,乃是大义,回家竟吃个闭门羹,谁家主母能做出这等没有规矩的事情来?” 听到这话,周围的议论声再起。 “啧啧,这怕不是底下人没有规矩,是新娶的这个不待见前头的大小姐!” “这续弦是哪家的啊?怎么这点儿肚量都没有?” “怕是那些小门小户的,才这样不知规矩,看着顾家也不重视,连酒都没摆呢!” “前头镇国公府倒台,后脚顾太太就过身了,顾大小姐孤身一人去守孝,这回来竟这样被欺负,这顾大人……” 听着周围这些议论,柳氏这才真正慌张起来,今天的事儿闹大了,她往后哪里还有体面? 顾青山却是当机立断,和气地宽慰顾锦圆,“阿圆哪里听来的胡话?你母亲抛下爹去了,你又一个人在外守孝,爹担心你都还来不及,哪里有心情另娶新人?” 柳氏顿时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顾青山。 而顾青山则看也没有看她,仍旧对着女儿一脸慈爱道:“最近爹爹忙,你祖母又病了,府里只得暂时交给柳姨娘管着,这才让底下那帮人怠慢了你。” 柳氏顿时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顾青山,声音都变了调子,“老爷!” 顾锦圆唇角勾起,她还能不知道自己这位老爹的性子,真正的虚伪小人。 利益永远摆在第一位,至于所谓的感情,那是锦上添花的东西。 从前为了攀上镇国公府,丝毫不顾及别人的耻笑,在阿娘跟前上演一往情深,露出一副为了真爱丝毫不在乎阿娘丫鬟身份的样子来。 实际上是早就看穿赵老夫人对阿娘看重,远超普通的主仆关系。 而后赵老夫人果然不舍阿娘受委屈,特意进宫请了懿旨,认了阿娘做义女,他立刻平步青云以一个平民举人的身份,成了镇国公府的女婿。 平日里走动比谁都殷勤,可在镇国公府一朝倒台之后,立刻变了脸色。 因此,这无事之时,柳氏自然是千好万好的朱砂痣,可一旦影响他的仕途名声,朱砂痣也得成了蚊子血。 她人就在老家住着,柳氏根本还没来得及上族谱,是不是正室不过顾青山一句话的事儿。 顾锦圆看也不看柳氏一眼,只甜甜笑道:“原来是讹传,阿圆还以为爹爹已经忘了娘亲呢!” “怎么会?”顾青山的神色里透着伤感和惘然,“没有你娘,哪来今日的顾青山?只恨上苍竟这样狠心,让她离我而去。” 说着竟像是要潸然落泪的样子,真是一等一的好戏子。 顾锦圆觉得喉咙有些发痒,着实反胃。 “如今你回来了,爹也就放心了,走!我接你回家。” 柳氏的一声呼唤没有得到顾青山的回应,整个人都傻了,明明她已经被抬做正室了,今天顾青山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给否了? 不等她开口,顾锦圆就温声道:“这段时间着实辛苦柳姨娘,你一向懂事明理,今儿是个误会,爹不会怪你的。” “老……” 柳姨娘气得要死,一双美目却委委屈屈地看向顾青山。 “不过姨娘今日的装扮有些不妥当,今年是京察之年,姨娘莫要给爹落了口舌才好。” 她声音轻轻柔柔的,脸上带着笑意,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却含了细碎的冷芒。 柳氏转脸就看到顾青山眼中的警告。 她立时知道,今日无可转圜了。 这个顾锦圆! 竟然一来就让她从正室的位子上再度跌落下来! 而顾青山已经带着女儿在跟大堂里的食客温声致歉,好一副父慈子孝的样子。 “虽然是小女误会,然则今日小女归家,顾某也着实心生欢喜,今日这一顿便算作是顾某迎女儿归家!大家吃好喝好。” “好!”立刻有人鼓掌叫好。 “看来是家里没有人操持,底下人懒散了,才让大小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还乱传话头。” “顾大人还是对原配一往情深啊!” “顾大人果然是个长情的人。” “……” 顾青山在心里松了口气,这场舆论风波算是平了。 再看一旁言笑晏晏的女儿,再多的气也只能压着,“阿圆,咱们回家。” 柳氏差点儿绷不住当场落泪,却也只能咬牙忍住,熟料才要跟上去,就被醉仙楼的掌柜给笑眯眯地拦下了,“这是府上今日流水席的费用单子,还请这位小娘过目。” 看到那上面写的六百两,柳氏顿时肉痛不已,这个贱人。 顾锦圆则已经坐上了顾家的马车,将刚刚伙计递过来的玉佩收进怀里。 面对对面顾青山含着怒意的眼神,顾锦圆神色淡然,甚至还撩起车帘饶有兴致地打量外头的市井街道。 等柳氏出来,哪里还有马车的影子。 这一次回来,声势与方才就截然不同了,一大家子人都等在了二门上,个个儿伸长了脖子焦急地等着。 顾锦圆跟在黑着一张脸的顾青山后面,还没来得及见礼,就听到一声怒喝,“跪下!” 第5章 别人可以,他顾青山不行 第5章 别人可以,他顾青山不行 柳氏雇了酒楼的马车,紧赶慢赶也赶过来了,一进门便拿帕子捂着嘴哭得不能自已。 听到顾青山这一句,眼睛里闪过一丝快意,但随即就抽抽搭搭地扑了过来,“老爷!” 顾青山看着她哭得好不凄惨的样子,脸上也不由带了几分心疼,随即便转向顾锦圆怒道:“你这个孽女!还不跪下!” 顾锦圆则是挑了挑眉,满脸不解,“爹翻脸好快啊!这是怎么了?” “你今天分明就是故意的!” 顾老太太等人直到这个时候才听到下人汇报了事情发生的完整经过,顿时一个个都气愤填膺地怒视着顾锦圆。 顾锦圆无视她们的愤怒,面色如常道:“当然是故意。” “好!你承认就好!”顾青山咬牙切齿,“拿家法来,看我不打死你这个孽障。” 一旁的柳姨娘闻言顿时一喜,面上却更是戚戚哀哀的样子。 “为何要打我?”顾锦圆眉头一挑,面露讶然,“我可是救了爹爹你啊!” “你胡说什么!”顾老太太一身暗红色遍地金的团花褙子,脸上气得跟衣服一个色,指着顾锦圆的手指一直在颤抖。 “父亲身为吏部郎中,朝廷命官,应当熟读律法,按照我大启律,官员以妾及客女为妻,该若何?” 顾青山立时哑然。 顾锦圆就站在他面前,稍显瘦削的身板挺得笔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口齿清晰,落地有声,“依大启律,五品以上官员,杖九十,降职一等。” “你胡说!”柳氏闻言立刻慌了,一张保养良好的面容因为急怒而扭曲,上来就要打人,“我是良妾!且外头多少人家都是如此……” 顾锦圆却再一次准确地抓住了她的手腕,仍旧不看这个女人一眼,“父亲正经读书人出身,应该不会不知道这一条?而且……” 她的视线终于落在了柳氏的身上,“就柳氏这样的规矩仪态,真的适合做我顾家的主母么? 爹在京城多年,往后还要继续往上走,这后宅妇人之间的走动有多重要,爹不应该不清楚!” 柳氏根本挣脱不开顾锦圆的手,几次努力之后,只能用惶然的目光看向顾青山,“老爷!” 顾青山的目光却一直在看顾锦圆,他这才猛然发现,自己这个女儿同三年前好像换了一个人。 眉眼彻底长开了,不再是那个娇娇软软的小团子,甚至身量也随了她母亲,修长高挑,更明显的是那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简直和赵柔一模一样。 但更让他心惊的是那双眸子里透出来的疏离,含着碎冰似的冷意…… 顾青山莫名有些心悸,再一看,又见她仍旧笑吟吟的样子。 顾锦圆随手将柳氏推开了,“今儿虽说是借着由头按下去了,但我在回家一路上都听得大家说什么新太太新太太的。 这些张狂又没规矩的底下人,说不得把这事儿传得多远了,父亲还是和府里的几个清客幕僚合计一下,想想怎么遮掩过去! 且今日驿站这般丑事发生,若是放在一个妾室姨娘身上也就罢了,若是叫人知道竟是……” 后面的喜欢她便没有说了,只看顾青山的脸色就知道他已经想明白了。 果然,顾青山再没有了教训她的心思,什么都顾不得便往外院走去,顾锦圆勾了勾唇角。 这是他的弱点,她方才说的律法自然是真,可大启到现在已经历经几代帝王,许多律法都成了一纸空文。 顶层的大户人家自然觉得把小妾扶正有损颜面,可底下这么做的人比比皆是。 不过别人可以,他顾青山不行。 当年他以一个正经拨贡的官身娶镇国公府丫鬟的事儿闹出的动静不小。 如今更是正正经经的五品京官,他靠着这样的不光彩的裙带关系上位,少不得叫人家踏踏实实走仕途的人看不过去。 三年孝期都还没过,就有了新太太,还是个现成的把柄,不搞他搞谁? 更何况今年又是京察之年…… 这可不得急么? 柳氏在后头叫了他好几句,都未见他回头。 顿时气得双目赤红,盯着顾锦圆的两只眼睛像是要喷火似的,“贱人!” “柳姨娘说话可得注意点儿分寸,”顾锦圆神色浅淡,挑眉看着她,“时来也没见谁家妾室敢这样公然辱没嫡女的。” 这句话无疑是火上浇油,但好歹她眼下还有点儿理智,连忙将戚戚哀哀的目光转向了顾老太太,“姨母!” 顾老太太不大懂方才她说的什么律法,只是看着儿子的反应像是很严重的样子,因而一时没敢上前撕掳。 而这会儿见听到顾锦圆叫自己外甥女“姨娘”,强行被压下去的火气“蹭”地一下又起来了。 “好你个搅家精,这一回来就闹出这么大的事儿!看我不打死你!” 顾老太太说着,就开口让自己跟前的婆子去捉顾锦圆。 “祖母可别动怒,有什么话不能慢慢说?我听说您老人家近来身体不好,这三年我在老家跟咱们村头的王奶奶学了不少治病按摩的法子,要不然我给你看看,王奶奶说她可想您老人家了。” 最后一句话立刻叫顾老太太的脸色变了,转眼一看其他人,然后就扶着额头“哎哟哎哟”地叫嚷起来,“我要给这个孽障气死了,哎哟我头痛,快扶我回去躺躺。” 顾青山是寒门出身,顾老太太年轻的时候甚至还下过地,一个村子里住着,谁也不知道谁? 那个王奶奶年轻的时候也是泼妇一枚,据说和顾家老太太两个人撕衣服扯头发都撕过好几回。 这不?以前的对手,现在就成了死穴了。 柳氏万没有想到顾老太太竟然是这么个反应,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其他人簇拥着她回寿安堂。 她咬牙切齿几乎目眦尽裂地瞪了顾锦圆一眼,又赶紧哭着往寿安堂去了。 方才热热闹闹的垂花门一下子空寂了下来,剩下几个下等的婆子拿眼睛偷看着这位刚刚回来就闹得鸡犬不宁的大小姐。 顾锦圆这才有空打量着记忆中熟悉的府邸,一门一廊,好似没有任何变化,又像是变了太多。 一直走到主院前,远远地就能看到那院子里伸出来的桃枝,上头已经结满了桃花,在午后的阳光下,蔚然成霞。 阿娘从前最喜欢桃花,到了季节还会做桃花饼,酿桃花酒…… 顾锦圆感觉到心口一阵阵地抽疼,让她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有些呆呆地看着那墙头的一从粉红。 没多久就有人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恭谨中又带着几分好奇,“大小姐的住处已经收拾好了,请随奴婢过来。” 第6章 噩梦 第6章 噩梦 当站在顾家最偏僻的西北角的一所院子前,那小丫鬟硬着头皮道:“前些时候老太太身体不舒服,请了道士进来算过,她老人家今年与属兔的人犯冲,需得远远地避开。” 说完就跟后头有鬼追着似的,一溜烟跑掉了。 顾锦圆叫都叫不住。 方才虽然没有进主院,但也看得出来那儿住着人,不用问也知道是谁住着,想来自己从前的院子应该也被霸占了。 而眼前的院子…… 她踏步走了进去。 顾锦圆竟不知道顾家还有这么个地方,院子里长满了荒草,不过这会儿才初春,长得倒不是很茂盛。 园里有三间正屋,最东面那间塌了,另外两间看着还好,除了灰尘遍布,勉强可以住人。 而此时柳氏正抱着顾老太太的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是姨母做主让我拜了祖宗扶正的,今儿大小姐这分明就是在打姨母您的脸!从前太太就不怎么将您放在眼里,现在大小姐又……” 顾老太太这些年养尊处优,过着人上人的日子,方才被顾锦圆那一句勾起了旧事,心里有鬼这才赶紧逃了。 这会儿冷静下来,又听到柳氏这般架桥拨火的话,顿时火气就上来了,“她敢!一个小丫头片子,难道还治不了她?” 说着看到柳氏哭哭啼啼的样子,又觉得心烦,“你也是,如今镇国公府已经不在,赵柔尸首都烂没了,你还怕个小丫头片子? 这回是叫她钻了空子,借机大闹了这么一场,等回头你们老爷稳稳妥妥地升了,还怕你没有去老家上族谱的机会? 她人在你手里捏着,你要她往东她还能敢往西不成?有这个功夫,你不如想想怎么哄住你们老爷!” 顾老太太这话让柳氏呆了呆,看来自己这正室的位子一时半会儿是坐不上去了。 但仔细想想,就算她只是个姨娘,可如今府里上下都是她在打理,而且顾青山和老太太都站在自己这边。 诚如老太太所言,拿捏一个小丫头还需要她费什么劲儿不成? 想到这里,柳氏的眼神里透着几份狠意。 今天的仇,她必要顾锦圆十倍百倍地还回来! 再说了,她与顾青山有着青梅竹马的情分,顾青山喜欢什么样的,她比谁都清楚。只要她着意放下身段讨好,笼络他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果然,顾青山返家后,对顾锦圆这个曾经的掌上明珠,一句话都没有过问,就像忘了家里有这么个人似的。 他满心满腹都是对柳氏的歉疚。 两个人浓情蜜意的时候,芍药缩着肩膀进了斜照院。 见她那一脸如丧考妣的表情,顾锦圆乐了,“该不会是打发了你来伺候我?” 听到她这话,芍药没好气的回道,“我不得势,可不就被分配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了?” 她今儿奉命和王婆子一起让顾锦圆折在十里铺驿站,原以为这位大小姐是个软柿子,谁想反倒把王婆子给栽了进去。 眼下王婆子直接被发卖,没了翻身的可能,而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想来这会儿柳氏没有处置她,是怕会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若她如今在顾锦圆这里再起不到作用,恐怕最后的下场会比王婆子还要惨。 因而芍药心里对顾锦圆存了十成的怨恨。 顾锦圆对她的态度并不在意,语气寻常而自然:“既如此,你去把晚饭拿过来!” 芍药闻言便冷声道:“整个斜照院就我一个人伺候,大小姐又没断手断脚,拿个饭还要我去,未免对下人也太苛责了?” 说着转身就要走,才迈出去一步,风声忽至,一根长棍猛然插在了芍药的面前,将将贴在她面门上。 芍药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立时吓得跌坐在了地上,抬眼就看到顾锦圆撑在那长棍的顶端,笑得十分温柔,“不然叫谁去呢?” 也不知是为什么,明明大小姐长相娇美,笑容可亲,可芍药却被生生吓出了满后背的冷汗。 “大……大小姐……难道……难道还要打人不成?这传出去了,你苛责……” 话还没有说完,那根长棍就被顾锦圆给抽了出来,带起来的泥土溅到芍药的脸上,吓得她失声尖叫。 等她反应过来只是泥时,就看到顾锦圆将那根平平无奇的木棍舞的虎虎生风,旁边的杂草都被她带了起来,偏生脸上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神情。 “不就是让你去拿个饭么?怎么?不乐意?” 芍药咽了咽口水,到底没敢嘴硬,“不就……就是拿个饭么?奴婢去就是了,至于威胁人么!” 走到门口,又听到后头顾锦圆追了一句,“顺道去把这里缺的东西领过来。” 芍药差点儿又被吓到,赶忙跌跌撞撞的去了。 等顾锦圆将屋子粗略收拾出来的时,芍药带着东西回来了,只是脸色不好看。 顾锦圆懒得理她,自顾自吃饭洗漱歇下。 芍药却是在旁边的屋子里大声抱怨了许久,无外乎是跟着顾锦圆这样的主子,才会受到如此待遇,纵观整个顾家的奴仆,就没有人这样待遇如此差的。 对此,顾锦圆充耳不闻,只当没有听见她言语里的挤兑。 鼻端充斥着屋子的霉味儿,但她并不在意,毕竟这几年,更艰苦的条件她也受过。 路嘛!总要一步一步走。 昏睡中,好似从远处传来人的尖叫声,听着熟悉又难以分辨,然后是嘈嘈切切的脚步声。 顾锦圆迷蒙的睁开眼,眼前是一片火海。 她想起身,却发现手脚全部都失了力气,喉咙也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炙热的火焰铺天盖地,如一头发狂的巨兽,吞噬一切,一步步朝她逼近。 她似乎感觉到身上的皮肤一寸寸化为焦炭,五脏六腑一点点融化,每一次呼吸,都犹如千万条利刃穿过喉咙然后划破脏腑。 她听到四肢百骸在这滚烫的熔炉中消解、湮灭…… 顾锦圆被身体里的灼热及心底的剧痛惊醒,额上已是冷汗涔涔。 第7章 真把自己当根葱 第7章 真把自己当根葱 天才蒙蒙亮,床架上没有床帐,对着漆黑的屋顶,外头除了细微的风声,便是啾啾的虫鸣。 有阵子没做这样的梦了,没想到一回上京,就再次陷入梦魇里。 大约是昨日看到熟悉的事物勾起了曾经的记忆。 前世的种种到底根植于心,哪怕这一个多月以来,她一直在积极地疗愈自己,可那样惨烈的梦魇,在大仇得报之前,恐怕会一直如影随形。 昨天路过镇国公府那条街,虽然没有进去,可仍旧能看到破败府邸的一角。 曾经威名赫赫的赵家,就这样一朝化成了瓦砾。 叛国?通敌? 简直可笑,赵家若是通敌,大启还存在么? 总有一天,她要让那些人,一个一个跪在赵家坟前谢罪! 顾锦圆躺在床上平复了一下噩梦带来的心悸,这才起身。 随意擦了把脸,便拎起那根长棍操练了起来。 芍药听到动静,赶紧一骨碌爬了起来,待看清院子里的动静脸色越发难看了,如果昨日还只是觉得这位大小姐和传言中的不大一样,似乎有一把子力气。 那这会儿她便是清楚发现,大小姐远不是有一把力气而已,方才那一棍砸在大石上,竟将那石头直接砸碎了。 这样的架势……简直像戏文里三头六臂的将军。 顾锦圆练了小半个时辰,芍药彻底被她吓到了,这次倒是乖觉的将早膳拿了过来。 只是当她看到桌上的吃食,不由挑了挑眉,转向旁边伺候着的人。 芍药咽了口口水,然后理直气壮道:“老太太身体不舒服,府里上下都在茹素祈福呢!” “茹素?” 顾锦圆看着桌上半碗稀饭和一小碟咸菜,不由笑了。 “算了,东西有点儿少,但也过得去,咱俩平分!” 芍药闻言脸上一僵,忙挤出个笑容来,“不用不用,奴婢怕耽误事儿,方才就在厨房随便吃了两口。” 顾锦圆不再说什么。 见她如此安分,芍药心里的畏惧倒是散了不少,随即撇了撇嘴,还以为大小姐有多大能耐呢,就光会欺负下人。 住个破院子,吃下人都不吃的东西,竟是毫无脾气,老老实实地受着了。 芍药自觉心里的气顺了点儿,便看到顾锦圆站起来往外走。 “愣着做什么?”顾锦圆斜乜了她一眼,“我记得到给祖母请安的时辰了?” 芍药没料到还有这么一茬,谁不知道大小姐被送去老家,说是给先头太太守孝,实际上就是被顾家放逐,扔到祖宅那边自生自灭的? 虽不知道为何一个月前,老家那边发生了什么,以至于那边族长频频写信过来,要求将大小姐送回来。 可看老爷和老太太的态度就知道,如今的顾家根本就没有她顾锦圆的位置了,现在巴不得把她扔在角落里自生自灭,只当没有这个人,她倒自己巴巴的往上凑,还真将自己当根葱了。 柳姨娘看着柔弱,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且等着怎么收拾顾锦圆怎呢。 一主一仆还没走到寿安堂,就碰到了那柔柔弱弱的柳氏,今儿她倒是穿得得体,款式简单,颜色淡雅,看着完全不像三十多岁的人。 此时她旁边还跟了个明眸皓齿的少女。 柳氏看到顾锦圆,简直恨得吐血,又生生地将恨意压了下去,甚至还努力挤出个慈和的笑容。 她清楚自己短时间不能回到正室的位置,就转而换了方向,一个劲儿捧着顾青山,以退为进。 到底哄得他开了口,等今年他再升一级,明年就让人去族里报备,宴请宾客给她做脸。 不过顾青山话里话外也敲打了她两句,想做正经官太太,规矩、气度都不能短了。 因而柳氏暗下决心,人前人后必要体体面面,昨天那种失仪的事决计不能有了。 因而哪怕心里不满,这会儿她也不得不咬牙笑对顾锦圆,“大小姐给老太太请安?真是懂事。” 身旁的少女却是上上下下将顾锦圆打量了一遍,眼中透着几分不屑。 顾锦圆轻轻地点了下头,淡淡道:“姨娘的规矩学得不错。” 明明是寻常的语气,可就刺得柳氏差点儿没绷住。 顾锦圆说完目光又转向那少女,然后皱起眉,“不过,母亲过世后,姨娘竟没找教养嬷嬷教二妹妹规矩?眼看十四的人了,这样散漫可怎么行? 昨儿我归家二妹妹不在失了分寸也就罢了,今儿见着我,竟连见嫡姐的规矩都忘了么?” 柳氏和顾锦月双双色变。 昨天顾锦月得知顾锦圆返家的事,时候已经不早了,心里对从前处处压她一头的嫡姐十分不满。 若不是柳氏拉着她,恐怕昨晚就要去教训顾锦圆。 这会儿见她左一句打压生母,右一句埋汰自己,哪里还忍得住。 “你以为……” “二妹妹莫要气恼,”相对于顾锦月的怒气冲冲,顾锦圆却是一脸恬淡的笑意,“我是为你好,以咱们家如今的家世,二妹妹将来的夫家必然也是官宦人家,这上京的高门大户,谁家不看重媳妇的规矩礼仪?” 她温声细语的娓娓道来,初春的晨曦打在素净的脸上,越发显得那眉眼清澈如泉,明明不大的年纪,偏生身上竟有一种沉静自如的气质。 说出来的话,莫名多了两分教人信服的味道。 等顾锦圆走远,柳氏沉下眼道:“月儿,苏家的婚事娘一定会给你争取到手,但顾锦圆说的没错,你是五品郎中府上的千金,正正经经的官家小姐,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要记住自己的身份!” 想到昨日与苏五公子同游的情形,顾锦月脸上红了红,当即便轻声道:“娘放心!我记住了。” 当初跟苏家五公子订亲的是顾锦圆又怎么样?如今钰哥哥要娶的人只能是她! 寿安堂里,顾老太太听说顾锦圆来请安也有些吃惊,当即便黑了脸色,“我可不想看到她,让她以后……” 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顾锦圆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祖母,孙女来给您请安。” 就见她缓步走了进来,于堂中立定,而后右手微微抬起,划出一个柔美的弧线,再轻轻虚搭在左手上,右腿后退半步,身体微屈膝低头,柔声道:“祖母万福。”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举一动进退有度的同时又极尽美感,明明身上穿着极朴素的粗布衣裳,头上更是没有半点儿装饰,可不知为什么,这样的她看上去,就凭添了几分贵气。 落后一步进来的柳氏和顾锦月有些看呆了。 顾锦圆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后面顾锦月的脸,面上的笑容越发端庄稳重了。 第8章 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第8章 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顾老太太也呆了呆,下意识磕磕巴巴道:“不,不用这么客气。” 顾家本是寒门乍富,根基不深。这外在的门面可以效仿别人照搬过来,可这内里的底蕴是学不来的。 比如这所谓的请安,也是学着其他大户人家的规矩照猫画虎。 实际上在顾老太太的寿安堂,早上请安就是大家聚在一起唠唠嗑。 这会儿见着顾锦圆的动作,着实有些被唬住了。 柳氏和顾锦月一时站在门口不知如何是好,脸上都有些泛红。 顾锦圆依着礼,规矩而端庄地坐下了。 想到前世自己最不耐烦的就是这一层层的规矩礼仪,倒是未曾料到,有一日她竟将这些厌恶的东西派上了用场。 顾锦月想到方才柳氏的话,又想到苏家的门楣,便也学着顾锦圆给老太太请安。 这万福礼谁都会,只是在家里甚少用到,在外头遇到年长的长辈,也不过就是意思一下。 她只要用心些,做好看些不就行了? 可不知为何,明明看上去简简单单的动作,她越想做得好,就越难把握每一个动作的度,反倒有些摇摇晃晃站不大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其他人在偷偷笑话她。 顾老太太则是一眼看出两个人之间的差距,暗暗地便有些不满柳氏和顾锦月身上的小家子气。 顾锦圆却像是没瞧见似的,神色平和地看着顾老太太笑道:“昨儿在外头偶尔听到了两耳朵,都赞祖母气度非凡,越发如同那些公府侯门的老太君呢!” 所谓越缺什么便越在乎什么,顾锦圆这话说得顾老太太心里很是舒服,哪怕心里对这个孙女儿十分不喜,这会儿倒也有些顺眼了。 她微微扬起头,脸上自得之色难掩,“我也是正经朝廷封诰的五品宜人,那起子白身见着我,自然觉得富贵逼人。” 顾锦圆嘴角抽了抽,难得目不识丁的顾老太太还说出个四字成语来。 不过她说的倒是没错,这一身行头,可不是富贵逼人么? 厚重的假髻上戴了一整套的红宝石头面还不够,脑后还插了两根拇指粗的纯金簪子,若非不合时宜,恐怕还想再挂两对挑牌。 身上一件绛紫色的织金妆花褙子,底下套着同样织金的马面裙,脖子上还挂了个繁复的双层多宝璎珞,衬得人一眼看过去,只看到一片灿烂的珠宝,都瞧不清她那张圆圆胖胖的脸儿。 “可不是!”顾锦圆立刻笑着点头,“将来父亲官运亨通,恐怕还要叫祖母当上夫人呢!” 这话越发哄得顾老太太眉开眼笑。 “不过……”顾锦圆说着,话锋一转,“我昨儿回来,这才半日的功夫,粗粗一看,就很不成体统,上上下下都没了规矩。” 顾老太太听到这里,下意识的目光就落在了那边坐着的柳氏身上。 她就算十分不懂,可在京城也呆了多年,自然知道那些大户人家妾室是上不得台面的,如何也不能堂而皇之的坐在正堂里头。 可柳氏是她亲外甥女儿,在她眼里更是唯一的儿媳妇,眼下见顾锦圆的话题绕到了这里,便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只当顾锦圆想要借这个机会挑柳氏的错。 却没想顾锦圆笑吟吟道:“就比如说咱们家这院子?从前祖母疼惜母亲,非要将那风水最好地势最佳的院子给母亲住。 母亲每每心有不安,这样的地方,合该给长辈住着才是正理。而如今母亲既然已经不在,这院子空着多可惜,家里还有谁比祖母更适合住那一处?” 她看着顾老太太的眼中一片濡慕之情,“再说了如今祖母是咱们府里的主心骨,那院子还须得祖母才能压得住呢!” 这话说出来,柳氏立刻捏紧了手里的帕子,脸色有些难看。 顾锦圆一离家,她就搬进了主院,这事儿谁都知道。 虽没过问老太太,可老太太不也没表态默许了么? 可这会儿顾锦圆装作不知道此事,如此点了出来,又不是那么回事了。 顾老太太也愣了愣,仔细一想,从前那主院是因为要捧着赵柔,她才不得已让出去的。 那赵氏也确实几次说起让她住,怎么现在柳氏反倒心安理得地住在里头了? 顾锦圆目光落在柳氏身上,含笑问道:“柳姨娘,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柳氏看着那张盈盈的笑脸,恨不能上去撕烂,可顾老太太这个时候也在看着她。 如今她不过是个姨娘,哪里有资格住在主院? 而这个时候若是稍表不情愿,以自己这位姨母的小肚鸡肠,恐怕要生嫌隙。 因而她只好忍下心里的万般不痛快,又挤出一个笑脸来,“大小姐说的有道理,我早就已经想到这一点了,还没有来得及说呢!” 顾老太太果然高兴,那主院地方修的阔气不说,里头也建得十分雅致,关键是那院子是顾府的主位,当初她可是眼热得很。 当即看顾锦圆又顺眼了几分,“还是你这孩子懂事儿。” 这话一说开,顾老太太哪里还忍得住,立刻吩咐人着手搬家的事儿。 见顾锦圆往一旁去给顾老太太拿点心了,柳氏才期期艾艾道:“姨母,那……那我住哪儿?” 顾老太太似乎这才想起这一茬儿,闻言便有些不喜,“怎么?你这是觉得我抢了你的住处?” “没!姨母怎么会这么想?”柳氏连忙摆手,“当初搬进去的时候,我也跟老爷说了,该让姨母住的,可老爷说迟早有一天要扶我做正室,姨母住寿安堂也住习惯了,所以……” 顾老太太却冷哼了一声,“既然你现在又成了姨娘,就仍旧回你原来的院子住。” 回原来的地方? 那不是还得跟另外几个妾室住在一起? 柳氏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一下,连忙道:“姨母,这……” “哦,对了!”顾锦圆恰在此时转回来,忽又笑吟吟地横插进来,打断了她的话,“我记得从前母亲在的时候,仓库里还有好些从前皇后姨母送的首饰。 到底是内廷所制,一般人家也用不上,以往想要送给祖母,父亲总说要母亲留着给我做嫁妆,如今我回来,也没有什么好孝顺祖母的,不如将我母亲那库房开了,还是依着我母亲的意思,拿来给祖母戴!” 顾老太太一听,一双眼睛立刻盯牢了柳氏,“还有前头皇后赐的东西?” 第9章 顾大小姐好算计 第9章 顾大小姐好算计 见顾老太太那贪婪的眼神,顾锦圆心里嗤笑。 顾老太太年轻的时候是着实吃过苦受过穷的,加上寒门乍富,顾青山当了官之后,更是自封老封君,外头的不好说,进了顾家的东西,那可不得是她独一份儿? 柳氏自是知道自己姨母的性子,平日里也十分小心,可昨日为了打压顾锦圆,这不?就露了行迹。 昨日在醉仙楼柳氏的那一身打扮着实是让顾锦圆想不记得都不行。 但是这柳氏也算是有些成算,身上那一身的东西虽然贵重,却并没有太多不寻常的东西。 只是她到底没有完全藏住自己的贪心,手头上的一枚红宝石的戒指,便叫顾锦圆看穿了,那是先皇后送给义妹赵柔的东西。 戒指能拿,其他的东西自然也都进了她的口袋。 如今她虽回来了,但是想从这一对姨甥手里要回母亲的遗物,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 既然如此,倒不如就借着这些东西叫她们离心好了。 果然,柳氏的脸上难看异常,就将手里那枚戒指悄无声息地摘了,然后僵着脸笑道:“这……这我也不清楚,但是先头太太不过是赵家的义女,先皇后哪里有那么大方?” “如何没有?”顾锦圆一脸笃定地看着顾老太太和柳氏,“我记得清楚着呢!有一只镶红宝石的满池娇分心,是我母亲三十整寿时赏的。 还有一套拇指头大小的南珠挑牌,那原是司珍房所制,献给先皇后娘娘的,但是娘娘觉得那珍珠难得粉色的,很称我母亲的肤色,所以特意赐给了我母亲,哦对了,还有……” 听她如数家珍似的将当初赵皇后赐给赵柔的东西一一列举出来,连每一件东西的特色及珍贵之处都说的明明白白,柳氏的脸色简直难看到快要滴水。 这个死丫头,明明当初才那么点儿大,怎么可能记得这么清楚? 可偏生柳氏无可否认,这些东西当真跟顾锦圆描述得分毫不差。 而一旁的顾老夫人早就已经两眼冒光,她如今已经是正经的朝廷诰命,在外头也常被人尊称一声老夫人,可顾青山的官职摆在那里,想要得到皇家御赐的东西,还不够格得很。 以往去那些真正的大户人家做客,见着那些夫人手上身上都有那么一两件御赐的东西,着实是眼红得厉害。 万万没有想到,前头的儿媳妇的压箱底里竟然还有这些好东西。 她哪里还忍得住,当即便催促道:“既然这样,还不赶紧带我去看看,你也真是的,这也不盘点清楚,若是叫那等底下的人偷偷摸走了你都不知道!” 说着都等不及柳氏,自己就一个劲儿快步往外走。 又见旁边自己的人在搬她的东西,立刻又停下了脚步,扯着嗓子道:“你们可要仔细着点儿,莫要毛毛躁躁,这个可值二三百两银子!” 芍药陪着顾锦圆去请安,自然没资格进去,但是府里的规矩不严,她跟着其他几个丫鬟婆子趴在外头,将里头的情况也听了个大概。 没有想到,大小姐简简单单的几句话,竟然就叫柳姨娘从主院里搬了出来,且还得生生将从前吃下去的贵重东西给吐出来。 柳姨娘不是挺厉害的么?怎么如此容易就在大小姐手里吃瘪了? 芍药闷着头跟顾锦圆回斜照院,但是一双眼睛里却满是疑惑与打探,今日发生的事情,她着实有些想不通。 顾锦圆将她的反应纳入眼底,只当没有看见,仍旧忙活着整理屋子。 芍药倒完一筐草根走了过来,还是忍不住问,“大小姐竟还去找柳姨娘的不痛快,等回头她腾出了手,还不知道怎么对付你呢! 难道你还指望老太太给你撑腰不成?就算是去了一趟寿安堂,你这回来还不是住破屋,粗茶淡饭?” “怎么?你这是不耐烦跟我一起吃苦了?” 顾锦圆捏了柄锄头锄草,闻言停下了动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芍药立时有些不大自在,连忙道:“大小姐不要胡乱污蔑奴婢啊!奴婢只是个下人,一切都听主子的。” 顾锦圆“噗嗤”一声笑了,“好日子我也想过呀!要不然,我给你分派个活,你做好了,咱们就能吃好喝好了。” 芍药闻言,立刻如拨浪鼓似的摇头,“奴婢只管伺候大小姐,其他事儿奴婢可不敢胡来。” 说完就赶紧将顾锦圆翻出来的草根捡到框里。 可捡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忍住打听,“大小姐想让奴婢做什么?” 顾锦圆朝她招了招手,在她耳边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儿。 芍药听完之后,脸色异常古怪,想问什么又不敢问。 纠结和惶恐就差刻在脸上了。 到底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这心里藏了事儿,做什么都无精打采的,见着顾锦圆看过去,人就跟受了惊的兔子似的,赶紧蹿到别处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心事太重,做事也不经心,连中午拿过来的饭菜是馊的都没有发现。 顾锦圆却是看着那馊了的饭菜无奈叹气,这个柳氏还真是……打算把恶毒后母的戏全唱一遍不成? 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眼看着芍药趁着她午睡鬼鬼祟祟出去了,顾锦圆这才慢悠悠地晃出了门,三两下便翻出了院墙。 斜照院位置偏僻,翻个墙就能出府,还不会惊动其他人。 顾锦圆一路直奔醉仙楼,伙计一眼就把她认了出来,当即便去喊了掌柜。 “顾大小姐好本事!”那掌柜肥肥胖胖的脸上都是笑意,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了两张银票。 “这是一百两整,昨儿流水席一共花销四百五十两,贵府派人送来了六百两,剩下的一百五十两按咱们昨日说好的分账,大小姐可要看看账本?” “掌柜客气了,若不是信得过您,也不会往您这边来了。” 顾锦圆与掌柜寒暄了几句,然后扫了一眼银票,确认无误便收回怀里。 她拿到了钱,先去钱庄破开,换了点儿银子,然后又添了些铜板。 忙完这事,顾锦圆也没急着回去,先往正阳大街的几个最热闹的茶肆里坐了坐,又去几大粮油米面的铺子里逛了逛。 眼看着时辰不早了,便随意找了个面摊点了碗面。 虽然已不是饭点儿,但食肆街道上仍旧热闹,熙熙攘攘的人群,此起彼伏的叫卖,端地是一派的繁华和热闹。 不得不说,当今在政务上也算是有一番作为,只是…… 她眸色略沉了沉,很快便隐了下去。 面摊的老板娘有一手好手艺,一碗十文钱的面条,做得面香扑鼻,十分勾人。 或许是她太饿的缘故,顾锦圆埋头就大口吃了起来。 谁能想到顾家小姐回了顾家,竟连餐饱饭都吃不着。 正吃着,忽而一只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推了杯清茶过来,“慢点儿吃。” 声音温润平和。 顾锦圆一愣,抬眼就对上一双微微含笑的眼。 对面的男子着一身靛青色直裰,通身未有纹饰,只头上一只样式简单古朴的青玉冠。 明明只是简单地坐在那里,偏生就能让人觉得如松如竹,如玉如琢。 这世上就是有那么一种人,明明站在市井之中,却总叫人觉得格格不入。 热闹的街市上,已有不少年轻的姑娘投来惊艳且好奇的目光。 第10章 冤家路窄 第10章 冤家路窄? 但是,这张脸落在顾锦圆的眼里,却让她的眼神直接沉了下去。 放下手里的筷子,顾锦圆眉目间含了几分冷意,“我不喝陌生人的东西。” 说完就打算买单起身。 谁料对方比她更快一步,已然先起来,而后退了一步,认认真真地给她作了一揖,神色诚恳,“是我的疏忽,姑娘确实还不认识在下。” “在下裴砚,字书辞,今年恰逢本命,乃青州人氏,现任吏部左侍郎。” 他本就身量颇高,相貌又极出众,如此一来,原本还只是在偷眼打量的人群都纷纷停下脚步,三三两两地朝这边张望。 顾锦圆压下心里的情绪,面上无波无澜,直接拍出几个铜板放在桌上,语气亦十分平淡,“裴大人自便。” 见她要走,裴砚连忙上前一步,阻了她的去路,神色间有些着急,“姑娘不可能不认得我?” “我为何要认得你?” 顾锦圆这次看也没有看他,便直接绕过他往外走。 眼看着他似乎还要再跟上来,顾锦圆抬脚一勾,旁边的一条长凳裹挟着劲风直立在了两个人之间,差点儿打在了跟过来的裴砚面门上。 这一手不但将裴砚吓了一跳,旁边围观的群众也吓得纷纷后退。 顾锦圆眉间的冷意更甚,“再说一次,裴大人,请自便。” 说完随手一拍,那条长凳便又稳稳地落回到了方才的位子。 裴砚再抬眼,女子的背影已经隐入人群。 他的目光转向那条长凳,若有所思。 顾家大小姐,果然武功高强。 可是,这未免太不合常理了。 他在这边疑惑,那边看似平静的顾锦圆实际上却是有些落荒而逃。 冤家路窄,这也能碰上! 驿站那晚她发现自己中了王婆子的药之后,第一反应便是尽快去驿站外找水源解药性。 谁知道这具身子不成事儿,根本支撑不到她离开驿站,最终她只能赌一把,翻进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扇窗户。 但是,这世上怎么会有人选择睡在窗户底下,她竟然直接翻到了对方的怀里,再想恢复理智,简直就是做梦。 这也就罢了,横竖都重生一次了,她也不大在乎这个,就当做了场春梦得了。 可当她看清这个被自己糟蹋了的男人时,她只能选择快跑,竟是个前世就认识的。 还以为当时自己溜得快,没被对方发现,哪知今天竟然被找上门了。 眼下只能希望他不要打听到顾家。 才这么想着,一抬眼,就看到那人又站在了巷子口。 裴砚目光诚恳地看着她,“方才人多,是裴某有失考量,还请姑娘见谅。” 顾锦圆悄悄捏紧了袖子里的拳头,思虑再三,还是决定说清楚,“你想怎么样?” 裴砚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往前走了两步,面上含了一丝腼腆的笑意,“裴某那日打听到姑娘的家世,只因不知姑娘是何想法,因而未敢贸然上门,眼下既然天缘巧合再次相遇,自该三书六礼上门迎娶……” “打住!”顾锦圆抬眼看他,眸中无喜无怒,“青州裴家世代为官,族中子弟教养甚严,裴家对于姻亲的选择也是出了名的严苛。 作为裴家这一任最有希望的子弟,裴大人这番话说出来,自己不觉得好笑吗?” 裴砚却正色道:“虽说家族之意不可不考量,然君子立身处世,自该坦坦荡荡,裴某做下的事情,岂有不认之礼?这也实在有违裴某立世为人之原则。 至于裴某长辈亲族,姑娘请放心,绝不叫姑娘受半点儿委屈。” “我想你误会了,”顾锦圆神色越发淡然,“我这会儿跟你在这里废话,只是希望裴大人听懂一件事,我,不想与你扯上任何关系,自今日之后,你我便是从未见过的陌生人,明白?” 她自认自己这话已经说得十分明白,也算是给了对方一个承诺,自己将来绝对不会将这件事情搬出来为难他。 谁知裴砚却是极不赞同,“可是我与姑娘已有夫妻之实,裴某不是那等始乱终弃之人,本就该明媒正娶,为姑娘负责,不然,实在有负平生所学?” 顾锦圆只觉得自己一口老血梗在喉咙里,好半天才缓过来。 “若我没记错,裴大人是本朝唯一一个连中三元的俊才?” 听她忽然夸起自己,裴砚脸上稍微有些不自然,而后谦虚道:“不敢,不过是……” “所以裴大人的脑子应该没有问题,”顾锦圆接下来的话让裴砚双眉不由蹙起,“既然如此,也不存在听不懂我的话,我不需要你负责,你也不需要对我负责。” 见他愣在原地,顾锦圆懒得再搭理他。 才要转身离开,就听到他丢过来一句,“可事实便是事实。” “你……” 再强大的自控能力,顾锦圆这会儿也觉得自己快绷不住了。 在对方追上来之前,她猛然朝后面一拳砸过去,距离算得刚刚好,恰好落在他鼻尖前两寸。 面对着对方骤然煞白的脸色,顾锦圆咬牙切齿,“话我说清楚了,你若再这样拎不清,我可不能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哪怕做到了正经的三品大员,也不过就是个读书人。 顾锦圆见他额头上因为惊恐而冒出来的细汗,心里的那口气终于顺了。 但他已然算是不错,不过两息神色便恢复如常,而后脸色平静地对她行了个平辈之礼,“婚姻乃是大事,那日我与姑娘确实是个意外,姑娘此时无法接受也是人之常情,裴某亦不好强求。” 见他终于上道,顾锦圆脸上的冷意也散了些,只是一口气还没有松完,就听到裴砚接着道:“但裴某身为男子,断不能行那等始乱终弃之事,裴某愿意等着姑娘。” “等?”顾锦圆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而后便看到对方眼里细碎的笑意。 “嗯,若姑娘什么时候觉得裴某尚可入眼,裴某随时聘媒人上门求亲。” 这般一本正经的样子都将顾锦圆给逗乐了,“那我若是一直不同意,你便一直等不成?” “若日后姑娘有了真正合心意的人,裴某自不会打扰,也会诚心祝福姑娘。” 不是个傻子,就是个疯子! 顾锦圆终于放弃了与他多费唇舌,扔了个白眼给他转身就走。 身后还传来他言辞恳切的保证,“裴某说话算话,姑娘万不要为今日之事烦恼。” 顾锦圆又忍不住翻白眼,看来这送孩子去读书,也不全然是好事儿,这不,脑子读坏了一个。 不过好在这个死脑筋没有再跟上来了,但一想到方才他自报家门,吏部侍郎啊! 好死不死,竟然是顾青山的顶头上司。 要是这个人真往顾家去的话,恐怕顾青山恨不能连夜把她洗干净了送上门! 顾锦圆觉得头疼,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腰间的荷包,摸了个空才猛然想起自己已经重生了,前世的习惯真是深入骨髓。 那便只能希望这个人说话算话,没有经过自己的同意不会乱来。 如果真的敢乱来…… 她捏了捏拳头,重重地冷哼了一声。 这才转头离开,买了两包流香斋的点心,然后才走到顾府门前,没再翻墙进去,而是直接扣响了隔壁住户的大门。 这会儿时辰已经不早,柳氏为了给顾老太太腾地方,着实累得够呛。 除去先头赵氏留下来的东西被她昧了不少,这些年来顾青山也偷偷给她置办了不少好东西,若是叫她那位姨母见着了,恐怕又得孝顺上去。 顾锦月看着那群人兴冲冲地往院子里搬顾老太太的东西,着实气得够呛,“娘,你这主院住得好好的,就因那顾锦圆两句话,祖母竟就要叫你搬地方?你怎么能忍得下去,爹马上就要下衙了,我去找爹爹!” 柳氏连忙一把将她给拉住了,“不许去!” 第11章 膈应谁呢 第11章 膈应谁呢? 见女儿着急,柳氏连忙解释道:“你也不想想,如今是你祖母要住这个院子,我若是跑去你爹那里诉苦,你祖母怎么想?你爹难道还真的会为了这么件事儿,让你祖母心里不痛快不成?非但不能搬回来,倒是在你爹跟前落了个不孝不懂事的印象。” 顾锦月一听便急了,“那咱们就这样忍那顾锦圆不成?” “哼!”提到顾锦圆,柳氏眼里也全是愤恨,“忍?她还真当是从前了!我还没收拾她,她竟然还敢先来招惹我!” 一见她娘这个表情,顾锦月就知道柳氏一定有安排,不由眼睛一亮,“娘,你可不要手软,她在上京待着,我与钰哥哥的婚事就不好说了。” “你放心,这回我定让她后悔回上京!” 柳氏咬着牙,眼睛里满是算计和得意。 就在这个时候,院子里传来顾老太太的怒吼,“这是谁?谁干的?” 柳氏唇边浮起一丝浅笑,随即又隐了下去,招手唤来一个丫鬟,让她去守着门口,将顾青山引过来。 今儿返家的顾青山心气儿不大顺,醉仙楼的事情传到了衙门里头,有好几个同僚过来打趣他。 但这些人到底是打趣,还是故意拿这件事来挤兑他,还真说不好。 为了今秋的考核,他不得不笑脸相迎,一个个解释都是误会云云。 偏生就有人故意拿捏着不放,提起从前他与赵柔的婚事,引得后来的人也纷纷打听。 最后,他还给上封叫过去提点了两句。 这会儿刚一回来,又被管事给叫住了,说是后院大小姐闹出了事儿来。 想到这个才回来就给自己添了麻烦的长女,顾青山稍稍平息的火气“噌”地一下就起来了。 才走到主院,就听到自家老娘在破口大骂,那等粗鄙不入流的言辞,简直和当年站在村口跟村妇对骂是一个架势。 而旁边还夹杂着柳氏柔声的劝慰以及仆妇的窃窃私语。 “这是怎么了?闹闹哄哄的!” 顾青山一声厉喝,当即便让人群安静了几分。 柳氏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安抚着顾老太太,柔柔地睇过来一眼,抽抽搭搭地将今天的事情说了。 “本来姨母高高兴兴地搬过来,谁知道大小姐就弄出这么个东西来。” 她说着往院子里看了一眼,顾青山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就看到那边桃花树底下放着一张小桌子。 而那桌子上赫然供奉着一个牌位,连那前头的香都还是燃着的。 而那头上“顾门赵氏”四个字生生刺痛了顾青山的眼,让他不由自主想到了今日自己在衙门里受的气。 “眼里没人下作的小娼妇,指望这样能诅咒我不成?屎糊了脑子的贱蹄子,打量我不知道呐!这是来给她娘出气来了。 怎地?我就不配住你娘的院子?你娘是什么好东西?不就是给人端洗脚水的丫鬟么! 有娘生没娘养的娼妇,小小年纪一肚子的坏心思,天生打短命的……” 顾老太太见着儿子过来了,越发气得拉着他指给他看,一边看还一边骂,“你瞧瞧你瞧瞧,真是有什么娘就生什么种!” 旁边一群仆妇也跟着指指点点。 “今儿老太太高高兴兴的,就弄出这样的东西来。” “几句话就把柳姨娘赶出去了,让老太太住进来,结果住进来就给老太太膈应,估计是心里不平。” “就是就是。” 顾青山越听越来气,立刻道:“去!把那个孽女给我拿过来!还真当我治不了她了?由着她来家里翻天不成?” 几个家丁赶紧跑着去斜照院。 顾锦月瞧着这个架势,赶紧上去表孝心,“祖母不要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这事儿……父亲在呢!父亲必会好生处理。若您真给气坏了,岂不是如了别人的意?” 见顾老太太脸色稍微好转,她又赶紧温声道:“下午我听说祖母喜迁新居,特意叫人熬了一盅祖母爱吃的冰糖燕窝,这会儿正是出味儿的时候,孙女儿这便叫人给祖母端过来?” 果然她这么一说,顾老太太便心里熨帖了许多,不住口地夸了两句便又对顾青山道:“这个顾锦圆一来就如此搅和,真真是不将我们顾家放在眼里,跟她那个娘一样,你可得好生教训,不要手软!” 提到顾家和赵柔,顾青山的怒火又噗噗地往上蹭。 “总要让她知道,如今这个家里是谁在做主!” 说完几个家丁就回来了,“老爷,大小姐不在院子里。” “什么?”顾家几个人都有些惊讶,顾青山立刻暴怒,“她又死到那里去了?” 顾锦月满脸的忧虑,“大姐姐不会又跑出去乱说什么了?” 这个话立刻让人想起昨天发生的事情,顾青山气得往旁边的门框上一拍,“还不快去给我找!” 话音才落,就听到抄手游廊里响起一个脆泠泠的声音,“这是要去找什么?怎么所有人都在这里聚着?” 众人一回头,就看到顾锦圆神态轻松地从抄手游廊后面走了过来,脸上还带着闲适的笑容。 赵柔原本就生得极为出众,顾锦圆几乎是照着她的模子长的,此时日头西落,洒在她那张脸上,整个人都像是在熠熠发光。 顾锦月瞧着那张脸,心里不由又恨了三分。 不过这会儿倒是轮不到她上场,自有比她更恨的人。 顾老太太一看见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去!给我把这个小畜生捆起来,看我不打烂她的蹄子,就真当可以在这里家里无法无天了!” 跟在顾老太太后面的两个婆子应声拿出了一根手指粗的麻绳,往顾锦圆气咻咻地走过去。 顾青山见状,没有半点儿阻拦的意思,只是皱眉看着站在那里的少女。 柳氏和顾锦月忍不住相视一笑,打!把她那张脸狠狠地打烂才最好! 顾锦圆被所有人注视着,却只是挑了挑眉,“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祖母要打我?” “你不要装了!”顾锦月冷哼一声,语气里多少有些幸灾乐祸,“你把你那死鬼娘的牌位摆在祖母的院子里,分明是想诅咒祖母,打量谁不知道呢!” 听她这么一说,顾锦圆这才看到桃花树底下摆放着的赵柔的牌位。 她目光自人群后头的芍药脸上扫过,嘴角却浮起一丝讥笑,“怎地就肯定是我做的呢?” 第12章 给我捆起来 第12章 给我捆起来 “除了你还能是谁?”顾老太太着实被气得狠了,指着她就破口大骂起来,“你娘这晦气东西除了你还有谁会去动? 这就是诚心想要恶心我是?我告诉你,别以为你回来了这个家里就能任由你作威作福! 现在比不得以前了,不给你点儿厉害瞧瞧,你还不知道这家里姓什么?!” 说完便朝着那两个婆子呵斥,“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给我捆起来!再把春凳给我抬过来!” 竟然是要当众打板子! 顾锦月兴奋的脸都要红了,忍不住捏了又捏她娘的手。 果然还是娘亲有办法,这顿板子打下去,不出三日,全上京都会知道这件事情,顾锦圆名声立刻就臭了。 柳氏也眼露得意,这么多年了,她被赵柔死死地压着一头,那些耻辱今天就全部要落在她女儿身上。 那两个婆子原本还以为顾锦圆会挣扎,谁知道她竟十分配合地由着她们动手。 最让人疑惑的是,这马上都要打板子了,她脸上竟然看不到半点儿惧怕。 “父亲,你也觉得这是我做的?你甚至都没有问过我?” 随意配合着那两个婆子将自己捆起来,顾锦圆的目光却落在了顾青山的身上,语气平平淡淡,像是寻常聊天。 顾青山却懒得与她周旋,今日在衙门里受的窝囊气让他着实恨死了自己这个嫡长女。 眼下结结实实打一顿,也能叫他出出气。 因而听到女儿这么问,他便冷哼了一声道:“你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且你祖母说得对,这府里除了你,还有谁会做这种事情。” “父亲,你可是朝廷命官,虽不曾坐堂审案,可到底也是个官身,竟就这样断定是非么?” 她说到后面,语气里带了两分嘲讽。 听得顾青山怒从心起,当即怒喝道:“我还不需要你一个黄毛丫头来教我怎么做官!” “哟!怎么这么热闹?” 话音才落,众人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妇人的声音。 众人转身便看到一个三四十岁的妇人正从门口走过来,团团的脸上带着客气的笑意。 顾青山看清来人,面色陡然一僵,连忙上前两步,“郎太太怎么有空过来?” 这会儿进来的妇人正是住在顾家隔壁的大理寺左寺丞夫人。 顾青山和郎大人品级相当,从前赵柔在的时候,两家也有些来往。 这三年逐渐没什么走动了,顾青山心下不由疑惑,她怎会在这个时候上门。 郎太太一眼就看到那边被捆起来的顾锦圆,不动声色地笑着道:“今儿你们家圆姐儿来找我,我才知道她已经回来了。 这一晃三年就这么过去了,也难为这孩子的孝心,生生守了三年,别说,我还怪想她的。” 说着又瞥了那边的顾锦圆一眼,才接着道:“圆姐儿懂礼数,这一来就往我家去了,方才走得匆忙,我给她准备的茶叶都没拿回来” 她扬了扬手里的提篮,“只不过……” 郎太太脸上的笑意慢慢地收了起来,面露疑惑,“顾大人这是在堂前训子呢?” 听到她这话,在场所有人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柳氏也没有料到竟然会有这么一出,原本得意的神色蓦然间僵住了。 而底下已经有反应快的仆妇议论开了,“大小姐才从隔壁府里过来,那这牌位是她摆的吗?上头的香都还在烧着呢!” “这喝茶聊天走过来,怎么也不止一炷香的时间啊!” “……” 柳氏没有多少管理下人的手段,因此顾家的规矩松散得很,这些议论自然逃不过在场任何一个人的耳朵。 郎太太目光一转,便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她仍旧笑吟吟地走到了顾锦圆的旁边,转头对顾青山道:“虽然不知道圆姐儿是犯了什么错儿,但是孩子这才回来,便舍我点儿情面,顾大人就不要太计较啦!” 顾青山脸上红一阵儿白一阵儿,郎太太一出现,所谓顾锦圆故意拿牌位恶心顾老太太的事儿直接就被戳破了。 他狠狠地瞪了一眼旁边的柳氏,连忙道:“是是是,郎太太说的是,这孩子就是性子执拗,我也就是吓唬吓唬她,哪里舍得真动手?” 柳氏忍不住反手捏紧了女儿的胳膊,今日的这场谋划算是落空了! 她比谁都清楚,自己嫁的这个男人有多好面子。 只要有外人在,他便装的道貌岸然。 尤何况这个郎太太还是坊间出了名的大嘴巴,在她面前,顾青山那条大尾巴折了也得藏起来。 果然他说完便让人上前去给顾锦圆松了绑。 可顾锦圆没有给他这样轻轻带过的机会,“父亲方才那般笃定我娘的牌位是我放在这里的,眼下可足够证明不是了? 那父亲是不是也该还我一个清白?这牌位是我在祖家的时候怀念母亲亲手刻的,昨儿同我的行李一道送了回来,到现在都还没给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定是哪个……” 顾青山的话还没有说完,顾锦圆便打断了他的话,“谁不知道父亲对母亲一往情深,对祖母更是极尽孝顺。 今儿这人将我母亲的牌位在祖母的院子里供奉起来,不单是故意诅咒祖母,更是对我母亲不敬,父亲,这样的事儿,难道你能忍么?” 顾锦月闻言心头一紧,连忙拉了拉柳氏的衣袖,“娘!” 柳氏一双眼睛里满是怨毒地看着那边的少女,目光转向一旁的婆子,见那婆子轻轻摇头,这才缓缓松了口气。 郎太太便皱眉道:“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我说顾大人怎么发这么大的火呢!原来是涉及到赵家妹妹。 顾大人对先头顾太太一往情深,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没想到府里还有这样胆大包天的人,竟然拿赵家妹妹的牌位来作伐子! 顾大人不用顾虑,揪出人来,我找我们家大人给你投到大理寺的牢里去,保证不会耽搁大人的名声。” 顾老太太没有反应过来这件事情是柳氏做的,听到郎太太这话立刻叫嚷道:“对!查清楚,我倒是要看看,是哪个胆大包天的狗东西,竟然敢在老身面前做这样的事情!” 第13章 有什么好得意的 第13章 有什么好得意的 顾老太太这一开口,就是顾青山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毫不意外的,始作俑者的奴仆芍药被推了出来。 “老爷、老太太,就是这个丫头做的,方才奴婢就看到她鬼鬼祟祟,再一查,果然查到她今日支领了香火纸扎。” 芍药跪在地上,整个人都瑟瑟发抖,根本不敢抬头。 “这不就是大姐姐的丫鬟么?说不定就是大姐姐吩咐她做的呢?” 顾锦月这声音将郎太太的视线吸引了过去,眼底闪过了两分不屑,脸上像是带着几分赞许的笑容,“二小姐倒是活泼开朗得很。” 顾锦月闻言只是冷冷地将脸别开了,这郎太太帮着顾锦圆能是什么好东西,她夫君官职跟爹爹一样,有什么好得意的? 见小女儿如此无礼,顾青山眉头皱了皱,但也没说什么。 “这丫鬟是你的丫鬟?”顾青山皱着眉头,面露不满地看着顾锦圆。 顾锦圆闻言,走上前将芍药仔细打量了两眼,然后点头道:“好像是!” “什么叫好像,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我如今身边只得一个伺候的,也不是从前跟着我的那几个,这丫鬟瞧着倒像是昨儿派过来的,但是……”她笑嘻嘻地看着顾青山,“女儿记人不大行,也不知道有没有认错。” 这话分明又是在暗搓搓地点柳氏,见着郎太太看过来的视线,她面色又白了白,“大小姐先头跟前的那几个丫鬟耐不住府里的清苦,在大小姐走了之后便都求着放出去了,府里都是有记录的,大小姐可不……” “柳姨娘多虑了,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毕竟如今府里是你当家,你能力有限,打理不清楚也很正常。” 一句话说得差点儿没叫柳氏气死,她柔柔地将目光睇向顾青山,可后者根本没有看她一眼。 “好了,既然查出了是谁做的,直接扔出去!” 眼下有外人在,不管是心怀鬼胎的长女,还是手段拙劣的妾室,顾青山都不想理会,只巴不得赶紧将事情掩盖过去。 跪在地上的芍药闻言吓得要死,连忙叩头求饶起来,“老爷,老爷这事儿不是……” 说到一半想到柳氏的话,生生又将后半截给咽了下去,“老爷,奴婢再也不敢了,老爷饶命啊!” 说着还要去抓顾青山的衣摆,却被他狠狠地踹了一脚。 顾老太太跟着啐了一口,“下流没良心的小逼崽子,竟然敢算计到我老身头上来了,怎么能扔出去那么简单,给我先打折了她两条腿!” 听到顾老太太的话,那两个粗壮的婆子又走了出来。 这一次没有任何人阻拦。 郎太太自然是来看热闹的,根本不会在意一个小丫鬟的死活,想来能让顾老太太出口气,那也是好的。 眼看芍药要被拖下去,顾锦圆到底还是不忍心,开了口,“我忽然想起来了,你叫芍药对?” 芍药这会儿吓得声音都没了,听到顾锦圆的声音,整个人如坠冰窖,满眼惊骇地看向她,不知大小姐还要给自己添上什么罪名。 “我今儿早上叫你准备香火纸扎,打算晚点儿回来给我娘尽个孝心,你该不会是误会了我的话?” 她这话说出来,在场的人都有些迷糊。 顾锦圆这是什么意思? 是给这个丫鬟开脱?还是有什么别的企图? 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芍药脑子转得飞快,立刻反应过来这是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 当即连忙道:“大小姐叫奴婢准备给太太上供的东西,奴婢当大小姐要来主院儿祭奠太太,所以才将东西放在了这里。 奴婢不知道今儿老太太搬院子啊!不是故意要触忌讳的。” 她语气又急又快,显然是害怕到了极点。 顾锦圆装作没有看到其他人狐疑的表情,无奈地笑了一下,然后朝顾青山行了一礼,“父亲,这事儿怕是个误会。 这丫鬟大概也是个不懂事儿的,那牌位就是我当初刻着用来怀念母亲的。 母亲真正的灵位在祠堂呢!我要祭奠母亲自然是往祠堂去的,谁知这丫鬟竟这样不知礼数,没得叫祖母白生一场气。” 柳氏闻言,生怕顾锦圆留下芍药这个隐患,当即便道:“也是我没有考虑清楚,想着这丫鬟跟大小姐年纪相仿,便派到大小姐身边去了。 如今看来,这买回来的大丫鬟果然不中用,今儿闯了这么大的祸事,断乎留不得了。” 芍药方才燃起的一丝希望立刻被扑灭了,整个人的脸色灰败下来。 顾锦圆闲闲地斜乜了她一眼,“姨娘不会理事,给我这么个玩意儿纵然是你的不是。 但是今儿这事儿是由着我母亲的灵位起的,若是因着这件事情,就如此喊打喊杀的,怕是会惊扰到我母亲在天之灵,叫她难安。” 她说完又朝顾青山行了一礼,“父亲,你说是不是?为这么件事儿,叫母亲英灵不安,您也不愿意看到! 且府里如今也不容易,这丫鬟虽然不大中用,却也算心实,并没有因为我才回来就看轻我,反倒是老老实实地替我做事,虽然有错,到底也只是个误会,干脆打一顿便算了,还是在我跟前伺候着!” 郎太太也适时地叹了口气,“唉,赵家妹妹这一去,竟然就三年了,那样善良的一个人。” 顾青山狠狠地瞪了柳氏一眼,然后便温声道:“阿圆果然同你母亲一样善良,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为父如何还好拒绝?” 顾老太太自然不满,可当着儿子的面,她也不敢乱来,生怕会坏了儿子的威严,只得吩咐人打狠一些。 这事儿总算是这样了了,顾青山心里松了一口气,然而那口气还没有松完,就听到顾锦圆笑着道:“正好父亲在,那便麻烦父亲叫管家替我开个门!” “什么门?”顾青山心下警惕,立刻皱眉问道。 “祠堂的门呀!”顾锦圆十分自然道,“我这回来了,总该在母亲灵前上柱香告知她一声,昨儿我听说祠堂的门如今都是锁着的。 天晚了也不好去找父亲,今儿正好,这边香火纸扎也准备好了,我正好这会儿过去一趟。” 顾青山盯着她含着淡淡笑意的脸,不由自主地就握紧了拳头。 他根本就没有让赵柔的灵位进祠堂! 第14章 姨娘可听明白了 第14章 姨娘可听明白了? “爹?”顾锦圆像是没有看出他脸上的异样似的,仍旧期待地看着他。 那边的顾老太太却是立时有些心虚,她自认赵柔不过就是赵老夫人跟前的洗脚婢,自然配不上自己优秀的儿子。 从前她碍着赵家的权势,不得不低声下气。 眼见着镇国公府倒了,哪里还肯让赵柔进自家的祠堂。所以顾锦圆离京的那日,她就把牌位给扔了出去。 这会儿听到顾锦圆说要进祠堂祭奠,当即不悦道:“你这不是才给你娘守孝回来么?又要去拜什么?有这个心思,还不如好好孝顺孝顺你爹!” 顾青山也生怕横生枝节,连忙温声道:“你都已经回来了,要祭拜你母亲,什么时候不能去?眼下郎太太来看望你,难道你就这样将人晾着不成?” 郎太太笑着道:“这倒也没有什么,我与赵家妹妹一向关系要好,别说圆姐儿了,就是我……” 她说着,拿出帕子摁了摁眼角,“也怀念得很。” “父亲说得也有理,那我还是等十五那日再去拜!”顾锦圆表现得非常通情达理。 顾青山终于将那口气松了下来,“这样就是了。” 说完便笑着朝郎太太道:“郎太太与先室交好,阿圆性子又急,府里也没个伶俐的,确实是不大成体统,叫郎太太看笑话了,今后有空多来走动走动。” 郎太太从善如流,携着顾锦圆的手笑道:“这是自然。” 眼看着顾锦圆带着朗太太往斜照院的方向去,柳氏哪里还顾得上为方才的事情生气,连忙跑到顾青山旁边,“表哥,去不得呀!” 顾青山只觉得自己头疼得厉害,巴不得把所有的事情都一把丢开,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又怎么了?今儿不就是给母亲搬个院子么!你也能闹出这么多事情来?” 说着指着那边的东西,“还不赶紧撤了去?!将院子收拾干净,母亲年纪大了,别在母亲跟前闹。” 他只是偏心,又不是蠢。 今日这灵位的事情,略动脑子想想就知道是自己这个青梅做的。 看着她,再看方才那郎太太,还有从前的赵柔,顾青山不得不承认,柳氏与这些大户人家出身的妇人,着实差了很多。 “不是啊老爷!”柳氏急了,连忙指着顾锦圆离开的方向,“她她她……她住的地方……” 听到柳氏说她将顾锦圆安排到了斜照院,顾青山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来客可是郎太太,出了名的大嘴巴。 这如意坊住的都是官宦人家,她那一张嘴,随便叭叭几句,明儿他又得在同僚那里听到些小话。 顾青山当即也顾不上楚楚可怜的表妹了,赶紧带上管家小跑着追了上去。 等他赶到时,就看到郎太太站在院子里目瞪口呆。 “这……圆姐儿,你这回来,你家就给你住在这么个地方?” 一面说,她还一面难以置信地往里面走,然后就看到桌上还没收走的馊饭馊菜。 哪怕今儿本是存着看热闹的心态来的,这会儿的郎太太脸上也不由露出了几分愤怒,“这……这是他们给你吃的饭菜?!” 顾青山急匆匆赶到,看到桌上的东西,只觉得自己脚下有些打滑。 到底他还有两分急智,抢在了顾锦圆开口前道:“阿圆你把郎太太领到这里来做什么?这不是……” “这不就是我现在住的院子么?”顾锦圆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完全无视顾青山的眼色,温声细语地开口。 “阿圆!”顾青山终于明白了,顾锦圆今天不是找郎太太来撑腰的,她就是想借着郎太太的嘴搅臭他的名声,她是来报仇的! 顾锦圆却是一脸恬淡的笑意,“父亲,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是我自己要选的这个院子,就是图此处僻静。” 柳氏跌跌撞撞地跟了过来,原本跳到了喉咙口的心在听到顾锦圆这句话后,这才滑回了肚子里。 “我早就说了,这个院子这般荒凉哪里能住人,大小姐偏说看上了这个院子,这不,还没有来得及收拾呢!” 柳氏偷着打量顾锦圆的神色,见她不像要反驳的样子,语气也就顺畅起来了,“老爷,这可怪不得我呀!” “是怪不着姨娘,不过院子是我选的,可事儿不得姨娘安排着做么?” 她抬手指着院子和屋子,“纵然我提的要求无理些,可姨娘既然答应了,不就说明你来安排? 我昨晚上在这里将就了一夜也就罢了,怎么到今儿姨娘还不让人来给我收拾?” 说着就当着顾青山的面儿,一一安排起屋子里的布置、院子的规整,甚至还要求给她挖一片花圃出来。 说完了后,才转向柳氏道:“姨娘可听明白了?” 不等柳氏答话,她就笑吟吟地看着顾青山道:“父亲,您觉得我如此布置怎么样?” 郎太太笑道:“也就是你鬼灵精,我方才一进来着实是被吓了一大跳,你竟然要住这样的地方。 现在听你这么一布置,想都能想到将来的灵气,不错不错!回头我可要常来你这院子里坐坐。” 顾青山也面带笑意:“从前阿圆就有许多小巧思,既然你喜欢这里,为父怎会有不应允的?” 柳氏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只能僵着脸笑道:“大小姐的要求,我自然没有意见。” “不过不是我说,姨娘管家也管得太松散了,若不是我知道姨娘的为人,看到这送来的饭菜,我都要以为是姨娘故意要苛待我呢!” “这起子奴才也太过分了,竟然给大小姐送这样的东西来,恐怕是将花房里沤肥的拿过来了,我……” 顾锦圆摆了摆手,浑不在意的样子,“这等小事儿,姨娘好好整顿一下就好了。” 然后又转过脸跟郎太太说笑起来,要邀请她进去坐。 “你这里这个样子,我就不坐了,等院子整顿好了我再来!”郎太太笑着拍了拍顾锦圆的手,忽然话头一转,“不过你这般折腾这个院子,却也住不了多长时间。眼下你孝期满了,苏家也该上门来提亲了?” 第15章 正经买卖 第15章 正经买卖 这话说出来,好像整个小院子里都安静了下来似的。 当年苏老太爷还没有当上侍郎,苏家也没有如今显赫,与顾家来往很是密切。 苏家二太太一眼相中顾锦圆,两家一拍即合,便落定了她与苏家二房五公子苏钰的婚事。 以前的顾锦圆或许不明白,到如今重活一世,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当初顾青山不过是个七品闲职,又是寒门出身,苏家正经的书香门第,凭什么非要给顾家结亲? 如今赵家倒了,赵柔都死了,他们家还舍得拿个嫡出的苏钰来娶她么? 且她那日听得分明,如今顾家好像已经打算将顾锦月嫁过去了。 也正因为此,郎太太的话一说出来,几双眼睛便齐刷刷地落在顾锦圆的脸上。 却见她面上露出几分娇羞,看了一眼顾青山才对郎太太道:“婚姻大事,自然是长辈做主。” 心里不放心生母的顾锦月才过来就听到这么一句,立刻就急了,若不是柳姨娘手疾眼快地拉住了,恐怕已经忍不住骂起来了。 在外人面前,顾青山自然只是随口打了个哈哈,就把这事儿给带了过去。 等郎太太走了,天已经差不多黑透,这回柳氏倒是学乖了,连夜就让人送了生活必需品过来,晚上送来的饭菜也终于正常了。 顾锦圆正在用晚膳的时候,芍药也回来了,是一瘸一拐扶着院墙慢慢进来的,也不知道这一路走了多久。 顾锦圆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见她正艰难地往自己屋子里挪,什么都没说。 芍药却在快走过顾锦圆门口的时候,停下了脚步,神色复杂地朝屋子里看了好一会儿,才微微屈膝,朝这边行了一礼。 不等顾锦圆有所反应,她便仍旧往隔壁去了。 对此顾锦圆也不以为意,如常洗漱然后打坐睡觉。 自打重生以后,每日早间的练功,顾锦圆一日都没有落下过。 这具身子到底不是她的,别的方面倒还好,功夫却是落下了一大截儿,须得勤练不辍。 大半个时辰过去,便发现屋子里洗脸的水已经打好了,桌上也拿来了热腾腾的早饭。 转脸就看到芍药拿了个扫把面无表情地在院子里扫地,只是姿势别扭得紧。 原本以为经历了昨天那件事情之后,不管是顾老太太还是柳氏,应该对自己恨之入骨,纵然一时半会儿明面上拿自己没有办法,至少也不会有个好脸色才是。 谁知道去请安的时候,顾老太太竟笑得十分慈和,而且主动提出来要让她给赵柔尽点儿孝心,准备好了香烛,让她趁着今日十五,去檀香寺表表心意。 事出反常必有妖,但顾锦圆不过略一犹豫便接过了东西。 芍药身上疼痛难忍,却还是一瘸一拐地跟了出来。 顾锦圆看了她隐隐有血迹的裤子一眼,淡淡道:“府里派了人跟着,你不用去了。” 说完径自上了马车,留了芍药一个人在屋子里。 跟着顾锦圆出门的是个顾老太太跟前的婆子,手里拿了把扇子,一出门就掸个不停,目光落在顾锦圆脸上的时候,也多有不耐烦之意。 偏生又一步不落地跟着她,做出一副尽忠职守的样子。 在外头大殿上仔仔细细地晃了一圈下来,便已近中午,顾锦圆还未如何,那婆子已经觉得头晕腿软,实在想不通,为什么顾锦圆大家姑娘出身,竟有这么好的体力。 因而一步入后殿,那婆子立刻便殷勤道:“大小姐,这走了一上午了,您也累了!要不然奴婢去找寺里的师父说说,给您备间禅房休息休息。” 顾锦圆面露犹豫,“祖母此前并未如此安排,会不会有些不妥当?” “不会不会,天经地义!”那婆子闻言立刻二话不说就跑了出去。 但凡官宦人家的家眷来这些寺庙随喜,总会派家下人先来打招呼,好叫寺庙里有所准备。 顾老太太的目的只是将她打发出来,自然没有这等待遇。 很明显,这婆子是知道规矩的,只是此前并没有想过要去替顾锦圆跑这一趟。 只是这会儿她自己快要累得受不住了,当然便立刻机灵起来了。 因而在顾锦圆用完了斋饭说要先歇息一会儿之后,那婆子脸上的笑容又真挚了许多。 将门一关,顾锦圆推开了后窗,后面正对着一片树林,林后应该是个山涧。 这个地方她似乎以前来过几趟。 换上准备好的衣服,顾锦圆毫不犹豫地翻窗而出,而后绕回前院,找僧人借了匹马,直接骑马回了城。 顾老太太自然不会那么好心,真的让她来为赵柔做些什么。 分明是故意将自己支出去,而且大概给了那婆子命令,要求自己在什么时辰之前不许回去。 顾家到底有什么事儿,顾锦圆用膝盖想也能猜出个大概,不过她并不关心,这会儿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重生了一回,一穷二白。 最重要的是,连个趁手的武器都没有。 但是,打武器是要钱的! 城南的兴盛楼,听着像是个酒楼的名字,实际上是家赌坊。 顾锦圆听到里头热火朝天的叫嚷声,不由勾了勾唇。 一桌桌地看过去,大致地看出了个大概,便在一个女博头的赌桌前停下脚步。 这一桌的赌法很简单,就是赌大小。 没多久,顾锦圆便出来了,腰上的荷包已经鼓囊囊起来。 才要出去,就被人拦住了去路,便是方才那张赌桌上的博头。 顾锦圆挑了挑眉,看着对方似笑非笑道:“我似乎……并没有犯规矩!” 她知道这些赌坊的规矩,但自认并没有超出一般赌坊的接受范围。 那女博头连忙笑着道:“这是哪里话,姑娘的赌技一流,只是我们东家想要跟姑娘切磋切磋。” 顾锦圆看了看自己的荷包,面露难色。 那博头立刻道:“姑娘放心,我们赌坊开门做生意,做的都是正经买卖。” 都开赌坊了,还正经买卖。 这话说得有意思,顾锦圆不置可否,跟着她重新走了进去。 却是上了二楼,进了一间清雅的包间。 一个二十多岁身穿锦缎的年轻男子摇着一柄桃花扇,十分惬意地坐在摇椅里拿签子吃剔好的枇杷果肉。 这个季节哪里就到了吃枇杷的季节,果真是奢侈。 “听说你手气很好?” 那男子语气懒洋洋的,一双桃花眼流转间,显得风流万种,直将一旁的丫鬟都给转红了脸。 “都是运气。” “好!”男人陡然坐直了身子,语气森然道,“在我的地盘上,我倒是想要看看谁能比我的运气还要好些。” “公子,这运气,地利是一个方面,但天时也是一个方面,说不准的。” 这话像是激起了男子的兴趣,立刻道:“本公子对自己的运气一向很有信心。” 顾锦圆面露难色,目光自眼前的屋子里转了一圈,“可是……我好像没有什么资格做公子的对手。” “好说,把你今日在我赌坊里赢的钱拿出来,咱们赌一把。” “就赌一把?” “对!” “赌什么?” “还是比大小!” “来!” 片刻后,看着顾锦圆骰盅里的豹子,男子瞬间变了脸色。 第16章 这是决定投诚了 第16章 这是决定投诚了? 顾锦圆一脸无辜地看着他,然后伸手将对方面前的那锭金子拿了过来,“不好意思,好像今天我的运气确实更好些。” 那男子难以置信地看着顾锦圆,顿时目露凶色,“你出老千。” 面对对方如此态度,顾锦圆神色不变,“公子心里清楚,我没有。” “不可能!” “公子,你这赌坊打开门做生意,难道不欢迎运气好的人?” 顾锦圆自顾自地将那一锭金子收好,然后朝他揖了一礼,“那便就此别过了。” “站住!” 男子忽然出声,语气森然。 顾锦圆却是半点儿不见害怕,平静地转身,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有的赌,并非是运气,朝小四,你又忘记了?” 说着目光从他脸上往下移,落在不可描述处,“今儿里头穿得什么颜色?” 这句话说出来,那男子勃然变色,“你是谁?!” 顾锦圆勾唇一笑,转身走了出去,“赌桌千万张,相遇靠缘分,姓名?不重要!” 笑死,前世她都能把这小子虐得只剩条裤衩,这会儿当了个赌坊的东家,就能有什么不一样了么? 只是,这个人为什么总这么骚包。 女博头见顾锦圆出去,一时犹豫,“东家,就这么让她走了吗?” 那男子却是沉着一张脸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忽然一脚把面前的桌子给踹翻了,“给爷查清楚那丫头片子是谁?谁他娘把老子以前的事儿翻出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是想起来什么,立刻站起来急匆匆地往外走,走了一半发现那把花哨的扇子还在手里拿着,当即往背后一掷,“不许跟着。” 顾锦圆想到方才那男子的脸色,忍不住噗嗤一笑。 揣着一兜子的钱,她牵了马又慢悠悠地往城东的一家铁匠铺去了。 “有纸笔么?” 铁匠铺的伙计闻言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姑娘,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我们这里是打铁的。” “有个东西要画出来叫你们帮着打。” “来图定制啊?”小伙计闻言来了兴致,“这可未必能打得好。” 顾锦圆将方才那锭金子拿了出来。 小伙计一见那金子,二话不说,就翻出了纸笔,顾锦圆挑了支细锋,然后一丝不苟地在纸上作画,并在一旁写下注脚。 然后将那纸交给小伙计的时候笑着道:“烦请方大师。” 小伙计刚接过那张纸,神色不定,“姑娘可是记错了?我们这里并没有什么方大师。” 顾锦圆面色不变,指着那张纸道:“将这个拿过去,他老人家一定会有兴致的。” 小伙计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道:“我要进去问问我们掌柜的。” 没一会儿,顾锦圆就被请进了热火朝天的后院,前院听到的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在这里便更热闹了,且屋里屋外都弥漫着一层雾气,那是冷萃时激发的水汽。 在这水汽当中,顾锦圆便见到了一位头发花白,却身材壮硕目光如炬的男子。 “这是你要的东西?” 顾锦圆轻轻点头,“大师可能做得出来?” “这天下还没有我做不出来的东西,”男子冷哼了一声,神情傲然,“但是姑娘,你这东西,可是在朝廷的管制范围内啊!” “不然如何会来找方大师。” 男子摩挲着纸面,又看了那纸张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倾身过来,“你这为何要加这两节。” “可藏韧丝,且这里可以做个活机阔,随时可以拆卸,另外这一处与一般的尺寸不同……” 顾锦圆照着自己的设计,一点点地讲述。 她心知肚明,对于面前的方大师来说,那锭金子没有什么吸引力,真正有吸引力的是自己手上的这张图纸。 果然,在听完她的话之后,方大师便直接转身进了工房。 与伙计约定了送货地址,顾锦圆走出铁匠铺,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正欲上马,前头忽然传来呼喝声。 在一片兵荒马乱的叫嚷声中,一队快马疾驰而过。 敢在城区如此在城区内能敢骑快马的,还能有谁? 顾锦圆视线落在其中一个略显青涩的背影上,目光有些复杂,他到底还是去了锦衣卫。 眼看时间不早,她也不再耽搁。 刚赶回檀香寺,才回后院换好衣裳,门就被人推开了。 婆子也不知道是去哪儿潇洒去了,嘴角还有些油花儿,一脸餍足的样子。 晚上芍药在给她打洗脸水的时候,语气平静道:“今日苏家二太太来了,来的还有苏家五公子,老太太和柳姨娘接待的,二小姐和苏公子在园子里走了好一阵儿。” 顾锦圆自顾自地吃饭,像是没有听到她说话似的。 芍药抿着嘴在洗脸架旁边站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回应,便又垂下头安静地退了出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才听到顾锦圆的声音,“这是决定投诚了?” 听到这话,芍药愣了一下,而后才苦涩道:“如今我除了跟着姑娘,又哪里还有出路。” 实则仔细想想,当日若不是顾锦圆拦着,她早就已经没命了。 家里的事情虽然是柳氏管着,可是自己在柳氏的眼里,根本就是贱命一条。 灵位的事情没有办好,柳氏已经恨透了自己,这府里,也就只有这斜照院还能容她苟延残喘了。 顾锦圆拿着调羹慢条斯理地搅着碗里的羹汤,语调平静,“知道为什么昨日留你一条命么?” 芍药这会儿再不敢在顾锦圆面前无状,“请姑娘赐教。” “我三年前出府,如今回来,府里的人换了大半,柳氏娘家没有什么底蕴,所以,你们这些生面孔都是她新买进来的。 而从你的言行举止来看,你被卖给人牙子的时间应该不算长,至少这些高门大户里的规矩,调教得不够,且你手上有些薄茧,从前应该是做过一段时间劳力活的,并非是其他高门里卖出来的丫头。” 芍药顺着她的话便看了看自己的手,莫名的觉得身上有些寒凉。 “所以,你或许对柳氏有那么一点儿忠心,但应该不会很多,就是这一点,救了你的命。” 说到这个份上,芍药还有什么不了解的,在反应了一下之后,立刻跪伏在地,“奴婢以后都是姑娘的人,绝不敢再行背主之事。” 顾锦圆慢悠悠地喝了口汤,“那日与你说我娘的灵位应该在柳氏的手里,叫你趁着两边搬院子替我偷回来,你可有怨言?” 从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顾锦圆的一个计谋,真实的目的就是让芍药去告诉柳氏,提醒她用赵柔的灵位做文章。 所以完全可以说,顾锦圆从头到尾就是在利用芍药。 “奴婢不敢。” “很好,”顾锦圆对她的回答很满意,“那么,我另外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帮着去完成。” 第17章 你们死了这条心吧! 第17章 你们死了这条心!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芍药心里没来由地就有些紧张起来。 可看着那边膳桌上的人,她咬了咬牙,还是应声道:“请姑娘吩咐。” “外院负责父亲书房的舒姑姑也是余杭来的,想办法与她搭上关系。” 芍药猛然抬眼,惊讶地看向顾锦圆,“姑娘怎么……” “怎么知道你是余杭人?”顾锦圆淡淡一笑,然后扔过去一个小荷包,“该知道总能知道,这些钱你拿着,舒姑姑喜欢玉秀楼的点心,不妨从这方面下手。” 芍药完全不知道顾锦圆这是打的什么主意,却是一句话都不敢多问,捧着钱就下去了。 没两日,就有媒人上门来了,顾锦圆自然又被安排了别的事情。 只不过她这一回,却是一出府没一会儿就折了回来,然而在巷子口便撞见了个熟人。 说熟人也不准确,因为就算是在这一世的记忆里,她也已经三年多没有见过他了,算起来,也不大熟。 “圆妹妹!” 眼前的男子充其量也只能算作是个少年,一身青衫因为奔跑而显得有些凌乱,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水打湿。 但是在看到她的时候,那一双眼睛却显得神采奕奕。 猝不及防撞进这么一双清澈的眼睛里,顾锦圆有一瞬间的惘然,但随即便反应过来,后退半步行了个蹲礼,“苏公子。” 来的正是她那个理论上的未婚夫——苏家五公子苏钰。 苏钰脸上兴奋的神情因为她这个态度而僵住了,“圆妹妹如何这般陌生起来。” 顾锦圆浅浅一笑,“如今都不是小孩子了,哪还能那般随性。” 苏钰却是想到了另一件事情上头,面露忧色,“你……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说完又急切地解释道:“这事儿我从头到尾都蒙在鼓里,前几日上门,母亲也是说来商量我们两家的婚事,我只当是商议的是你我的婚事。 此前我知道你已回京了,本想来看你,可母亲说女儿家的声誉最是要紧,我才不敢贸然上门。 好容易来了,那日却没见着你,顾二小姐说是你去檀香寺上香去了,我等了你好半日都没有回来。” 因为着急,他的语速极快,可那一双眼睛却牢牢地锁在顾锦圆的身上,眼里全是紧张。 顾锦圆一时无话,却有些逃避他这目光。 苏钰只当她是在生气,当即便道:“你别急,我这番赶过来,就是来阻止他们的荒唐事儿的,我不会同意他们的决定,从小到大,我就知道我要娶的人是你。” 顾锦圆终于回过神,连忙叫住他。 但对方已经急匆匆地冲进了大门。 而他们两个人在门口说话的事儿,也已经给那机灵的门房报了进去。 柳氏和顾老太太听闻苏钰在大门口撞见了顾锦圆,都吓了一跳,连忙问道:“他们说什么了?” 话音才落,苏钰就已经冲了进来,满腔的愤怒在这个时候也被强行压了下去,然后对着顾老太太行了一礼,“老太太。” 顾老太太面对着这个侍郎府的公子,满心满眼都是欢喜,连忙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又嗔又笑道:“你这个孩子,怎么今儿就巴巴儿地跑了过来,难道月儿还能跑了不成?” 苏钰闻言大急,连忙道:“老太太,自小与我定亲的可是圆妹妹,两家可是交换了婚书的,怎么就换成二小姐了?” 在场包括媒人的脸色都陡然一僵。 闻着信的苏家二太太这时候也急匆匆地到了,刚好听到这么一句,立刻呵斥道:“你这孩子在胡说八道什么?自来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哪里有你说话的余地?” 苏钰闻言便恼了,“母亲可知道这话说出来意味着什么?我与圆妹妹的婚事是祖父作定的,难道今日便要在这里行那等背信弃义之事?”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苏太太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柳氏立刻让人将今日来说媒的一行人等带去了别的厅里吃茶。 苏太太这才铁青着脸道:“你以为这婚事是我一句话说了算?若是没有你祖父的首肯,我敢叫人上门么?” 苏钰被这句话说得呆在了当场。 柳氏却是立刻笑着过来宽慰他,“五公子,我也知道你和我们家大小姐自小相识,可是你想想,月儿不也是自小就喊着你钰哥哥长大的么? 而且你与月儿的关系也一向不错,难道……你是觉得月儿不够贤淑不够好?配不上你?” 苏钰是读书人,如何说得出当面贬斥别人的言语,连忙道:“自……自然不是这个意思。” “那不就结了?”柳氏说着脸上的笑意更甚,其他人也都眉开眼笑起来。 苏太太立刻道:“月儿是我看着长大的,这姑娘嘴儿又甜,人又勤快,长得也好看,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那圆妹妹呢?”苏钰立刻转脸去看她母亲,目光中满是不解与不忿,“从前你不也说圆妹妹才是最好的媳妇么?” 刚刚走进来的顾锦月听到这话面色一白,目光落到那边的苏太太脸上。 苏太太颇有些不自在,随即道:“此一时彼一时,丧母长女不可娶,这个道理难道你不知道? 且看她回来之后,行事颇有些张狂,你柳姨跟在你顾叔父跟前多年,如今顾太太已经去世三年了,按道理来说,将你柳姨扶正是天经地义之事。 可是你看看她,完全不顾念这么多年你柳姨对她的照拂,还将这件事情闹得全上京都沸沸扬扬的,这样的女子,别说我,就是你祖父也不敢娶进门,不然回头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儿来。” 听到这话,柳氏母女更是放心了许多。 顾老太太便叹了口气道:“我向来是个护短的人,但是我这大孙女儿……唉,我也确实没法替她说话。 咱们两家关系亲近,我也不怕说与亲家太太听,我是真不愿意将她嫁出去祸害别人家,自己养出来的逆女,也只能拘在自己家里慢慢管教了。” 苏钰浑身颤抖,看着满屋子的人,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一时间想不明白,原本人人称赞的圆妹妹守孝回来之后,为什么现在会被人如此诋毁。 “好了钰儿,”苏太太的语气里含了几分威严,“这件事情……” “我不娶!”苏钰也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勇气,看着她母亲,斩钉截铁道,“我不会娶二小姐的,你们死了这条心!” 第18章 那怎么样才算聪明呢 第18章 那怎么样才算聪明呢? 顾家这边闹得热火朝天,相对来说隔壁郎府门前却显得有些温情,只郎太太多少有些不忿,犹豫了再三,还是指着隔壁的顾府道:“这故意将你支出去,便是怕你去闹,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如何还这般平静?你竟生得这般好脾气不成?” 顾锦圆站在门口,只是无奈一笑,“婚姻之事本就是家中长辈做主,既然苏谢两家都商量好了,我又能说什么?” 郎太太却十分不赞同,“天下没有这样欺负人的事儿,他顾青山还是个官身,也不怕闹出去叫人笑话。” 郎太太娘家是武将出身,当初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对同样武将出身的赵柔很有好感。 她是个性情中人,遇到不平事儿,总会帮腔说上两句。 顾锦圆感念上回她替自己出头,特意选了几样精致名贵又合她口味的点心,送过来给她,算是还个人情。 但是顾家与苏家的婚事,一个不小心就扯出一片泥潭,她还有自己的安排,自然不会将郎太太牵扯其中。 因而只作无可奈何之状。 郎太太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 顾家将她支开,她也巴不得出门,将那个婆子撂在戏园子里后,她便想着先过来还郎太太的人情,谁知道竟然会正面遇上苏钰。 记忆中的苏钰已经很遥远了,只不过她从前一直将他当做兄长,哪怕知道有婚约在身,也未曾生出情愫,终究还是年纪小的缘故。 但苏钰一直对她不错,是个温暖而简单的少年。 她与苏家的婚事这辈子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成了,哪怕若是最后两家还是决定将她嫁过去,她也不会愿意。 只是…… 还是莫要伤了小孩子的心才好。 不过这样的念头只是一瞬,顾锦圆并未做更多的思量,转而便又往各处茶楼酒肆闲坐去了。 等回到斜照院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这小院子里到了位客人。 顾锦月似乎是哭过,眼睛还有些发红。 在看到顾锦圆的时候,那一瞬间眼睛里恨意几乎要倾斜而出,恨不能将她淹没似的。 不过她很快就转变了脸色,竟站起身来,朝顾锦圆盈盈行了一礼。 顾锦圆吓了一跳,“你发什么失心疯?” 这样的反应着实让顾锦月意外,恼恨之意自眉间浮现,却还是强压了下去,转而轻声道:“今日苏家来提亲了。” “然后呢?”顾锦圆挑了挑眉,直接进了屋,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见她这般冷静,顾锦月只当她是因为今日在巷子里见到了苏钰因而有了底气,顿时语气便尖利了起来,“我和钰哥哥的婚事是两家长辈定的,你就算不接受也没有办法!” 说完脸上不由露出得意的笑容,只等着看顾锦圆的惊慌与失措。 然而让她失望的是,顾锦圆仍旧那般淡定,“然后呢?” 然后? 顾锦月愣了一下,随即冷笑道:“你该不会以为凭着你之前那些技俩,就会逼得苏家和之前爹爹那样,怕损了名声,而将婚事又换回去!” 说到这里,她便想起了今日苏家二太太的话,面上越发得意,“不妨告诉你,你在醉仙楼闹了那一场,自以为得了好处,叫我娘没能被扶正,而实际上,因为你这事儿,如今苏家可看不上你这么个跋扈的媳妇,你呀!在上京的名声算是毁了。” “哦?”仍旧是那般淡淡的声音,顾锦圆甚至都没有抬眼看她一眼,“所以,你这会儿过来是要做什么?” 她此时淡然的态度让顾锦月心里那股无名火蹭蹭地往上冒,恨不能冲上去将那张脸撕烂。 若不是因为这张脸,钰哥哥怎么会当众说出那样的话来? 哪怕当时底下伺候的人已经被清出去了,但是顾锦月还是觉得自己丢脸丢到家了。 可是她必须要嫁给苏钰,她一定要当成侍郎府的少奶奶。 因而她将自己那口气忍了下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要告诉你的是,如今你跟钰哥哥的婚事已经没有了可能。 且你行事张狂,祖母和父亲也甚是不喜,你若是放聪明些,或许往后两位长辈还能替你筹谋筹谋,不然……等着孤独终老!” “那怎么样才算是聪明呢?”顾锦圆终于微微抬起脸,似笑非笑地看向了顾锦月。 明明一个简单的动作,明明她穿着再朴素不过的衣裳,明明通身上下没有一点儿精巧的首饰,可这么一个照面,却让顾锦月的呼吸蓦然停了一息。 有些人的美,真的有一种不顾别人死活的肆意。 顾锦月心里的那把火陡然间就蹿了出来,眼神变得狠厉,“你和你娘一样是个狐媚子,钰哥哥才会被你迷得团团转,为了两家好,也为了你自己的前程考虑,你还是自己去跟他解释清楚,让他断了从前的念想,好好听从家中的长辈安排!” “另外!”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可别说我没有提醒你,现在你在顾家可不是从前那个大小姐,没有了赵家,你什么都不是,好好地……” “就这样?”顾锦圆懒洋洋地起身,随口打断了她的话,然后神情淡漠道,“这样的话倒是好出口,只不过若是我如今自己去与那苏公子见面,万一给人瞧见了,岂不是越发说不清楚?” 顾锦月万没有想到她竟然就这样答应了,难以置信道:“你真的愿意去?” “既然你都说得这么明白了,我若是不答应,岂不是像你说的不识抬举?我主动配合你们,想来往后祖母和父亲不会为难我了?” 顾锦圆的回答透着股灰心丧气的妥协,顾锦月终于放下心来,同时却又有些鄙夷。 从前顾锦圆在府里是如何骄傲,眼下还不是要夹着尾巴做人?还当她真有些傲气在身上,也不过就是条会摇尾乞怜的狗。 不过想到她答应了这个条件,她与苏钰之间的婚事便没有任何阻拦了,又暗自兴奋不已。 她神态倨傲道:“私下见面的事儿你就不要想了,过几日俞府有个宴会,苏家和俞家交好,你那日跟着我一道去就是了。” 想想从前若要去旁人家做客,自己都像是一条尾巴似的跟在顾锦圆的身后,现在却是身份颠倒过来了,顾锦月越发觉得心中舒坦,“只要你往后肯乖乖听话,难道还怕家里不替你打算么?” 顾锦圆不觉得有丝毫屈辱。 俞府,也就是当朝大理寺卿俞景非的府上。 三年前,他便已经坐上了这个位置,赵家的案子必须经过他的手。 那会儿赵家的倒台,简直呼啦啦如大厦倾,连她都不知道其中的具体经过。 她必须要先拿到当年的卷宗。 思至此,顾锦圆点头应允了下来。 顾锦月见她没有任何异议,终于彻底放心。 回头让母亲给顾锦圆寻一个上年纪的鳏夫,似乎就是替她不错的打算! 第19章 我脸好看 第19章 我脸好看? 面对顾锦月的挑衅,芍药在一旁看着一直都有些紧张。 她与顾锦圆相处没有几天,却坚信眼前这位大小姐跟她在人前表现出来的完全是两个性子,方才她全程都在担心大小姐会不会忽然又从哪里抽出根棍子,直接将二小姐打出去。 好在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同时芍药也有些好奇,为什么没有发生。 “我脸好看?” 芍药下意识地点头,然后才反应过来顾锦圆正在看着她。 吓得连忙垂头低声道:“奴婢……奴婢就是觉得二小姐有些太过分了。” “这有什么!”顾锦圆随手将茶杯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然后出门走到院子里,身手利落地翻出了院墙。 在芍药目瞪口呆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又同样身手利落地出现在了院子里,只不过手里多了个包裹。 只见顾锦圆随手抛了个东西过来,她手忙脚乱地伸手接过,才发现是个药瓶。 “受伤的地方自己上药,一天两次,有个几天就会好很多。” 芍药这才明白,这药是顾锦圆特意给她买的。 然而还不等她说些什么,顾锦圆就已经进了屋。 这一次她置办了些东西,如今顾家算是不敢再吃上面克扣她,这个院子也大致地派人拾掇过了,屋子里添了几件稍微像样的家具。 但除此之外,便什么都没有了。 连纸笔都支领不到,问就是库房暂时没有了。 虽然那日郎太太那般说,可若真有一天,她再次上门,顾家也多的是借口推脱。 见好就收,顾锦圆是懂这个道理的,自然不会再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的纠结。 芍药见她果真对苏家的婚事不大上心,虽然有些疑惑,但终究没有说什么。 她有自知之明,眼下自己并没有取得顾锦圆的信任,还不到能给小姐提意见的地位,先老实将小姐的吩咐做好要紧。 斜照院里的主仆显得格外淡定,但是其他地方则有些过分紧张。 柳氏简直被气蒙了头,“这个苏家是怎么回事?明明已经说好了,怎么苏公子竟然完全不知道这回事?难道让我月儿给她顾锦圆做替身不成?” 顾青山今日心情不错,前两日提上去的奏折被上面批了,新来的裴侍郎还夸赞了他两句。 这会儿听到柳氏的抱怨,便轻笑道:“不过是个小孩子,只要苏侍郎愿意娶我们月儿,难道这门婚事还会跑了不成?” 主院已经让出去了,柳氏终究不可能真的去与别人挤一个院子,因而便将从前顾青山妹妹的院子收拾了出来搬进去了。 心里纵使不服气,却也没有办法。 院子的事儿她自然争不过老太太,可女儿的婚事,她是半分也不肯让的。 闻言便委屈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如今大小姐回来了,她这么一个大活人杵在这儿,咱们与苏家的婚事从前又从未瞒着人。 她难道会心甘情愿看着月儿嫁过去?万一再往醉仙楼里坐一回,老爷的脸上可实在难看呀! 再说了,咱们与苏家是结亲的,若是回头她真的再闹一场,苏侍郎大约也难免丢脸,如此一来,岂不是反倒结了仇了?” 想想自己那个长女,还真有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这事涉自己的名声,顾青山便坐不住了,当即一拍桌子,“她敢!” 柳氏没有吭声,但脸上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还有什么是她顾锦圆不敢的? “不行,得想个法子。”顾青山回过神来,冷静地思索了一会儿,然而他立刻便想到都察院里的那条疯狗,骤然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什么好法子。 “老爷如今再想将她送走可不容易,”柳氏凉凉地开口,“毕竟她算是在全上京的人面前露过脸了。” “那你说怎么办?” 顾青山越听越烦,柳氏却是眼睛一亮,“老爷,今秋京察,若是咱们与苏家的婚事尽早作定,不管是谁,恐怕都要给苏侍郎几分面子,老爷的可不就是有希望再往上升一升?” “这与婚事有什么干系?” 柳氏连忙道:“老爷你想,咱们月儿到底行二,断然没有姐姐还没出嫁,就先把妹妹嫁了的道理,不然,岂不是平白地惹人口舌?” “你是说……把圆姐儿嫁了?” “就是这么说!” 见柳氏心有成竹的样子,顾青山立刻问道,“嫁给谁?” “老爷觉得朱家的三公子怎么样?” 听到她这话,顾青山立刻皱紧了眉,“朱家不过是一介商贾,如何能与他们家做亲?” “老爷是正经官身,眼看着还能往上爬,自然瞧不起那商户,可是老爷想想,圆姐儿是什么样的人?不管是嫁到那一户官宦人家,老爷心里难道能放心? 回头可保不齐会在婆家闹出什么事儿来,官场上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可圆姐儿嫁过去,大概率那就是多个仇家呀!” 顾青山听着这话若有所思,柳氏便接着道:“但是朱家就不一样了,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想要巴结老爷,巴结咱们家,自然不可能因为圆姐儿而与咱们家为难,还能替咱们拿捏着她,省得她惹祸。 圆姐儿别的不说,长得那是没话说的,加上咱们家的家世,这对于朱家来说,自然是千好万好,且有了商场上的助益,于老爷的前程来说,不也大大地有利么?” 后面这一番话彻底地说服了顾青山,他越想越觉得妙,一时间又感觉柳氏虽然在人前不够大气,可实在称得上聪慧。 因而便笑着道:“知道此番你受了委屈,等圆姐儿嫁了,事儿过去了,我再把你的身份抬上去,月儿和昭儿也需要嫡出的身份。” 柳氏心里微微有些苦涩,但是得了这一句保证,自然也高兴不已。 顾青山便又担忧道:“圆姐儿这个脾气,与从前很不一样了,想来赵柔的死,她大概是知道些什么,如此,要将她嫁出去,哪有那么简单。” “老爷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再怎么性子烈,终究还是个姑娘家,对付起来总有法子。” 第20章 谁还敢娶她 第20章 谁还敢娶她? 柳氏的法子是什么,顾青山没有过问,终究磊落不到哪里去,他好面子,又不是真善人,只要能将顾锦圆这个麻烦解决掉,柳氏用什么法子,他都没有意见。 至于所谓的父女亲情…… 当初他顶着所有人的嘲笑,忍辱负重娶一个丫鬟当正室,难道还能指望真的有什么夫妻之情么? 柳氏得了顾青山的应允,当即便开始筹划起来。 朱家是做酒楼生意的,在上京都有好几家分店,临近的府城也有不少。 当初无意间与朱家太太结实,对方见她是个正经官家家眷,着实好生奉承。 她也暗中得了朱家不少的好处。 这回给他们家送个官家大小姐过去,想来对方的聘礼也不好送轻了。 是时候将娘家弟弟叫上京来,若是要打理铺子生意之类的,顾家到底还是不好出面。 所幸顾青山没有什么兄弟,这样的肥缺儿自然是紧着他们柳家。 柳氏心里的算盘噼里啪啦地打得飞快,几乎都能想象得到日后财源滚滚的日子。 因而给女儿置办起衣裳首饰起来,也格外大方。 “对了,娘,你给那个顾锦圆也裁一身稍微像样一点儿的衣裳,首饰的话……别太寒碜,就随便弄对珠花就行。” 听到女儿的话,柳氏着实有些诧异,“顾锦圆?什么意思?” 顾锦月正对着镜子琢磨去俞家的发型,闻言毫不在意地将自己与顾锦圆的事儿说了出来,“钰哥哥是个实心眼儿,不叫他死了心,恐怕这亲事也没办法妥妥当当地筹办。” 这话倒是。 那日苏钰在自己家里说出来的那番话,着实叫柳氏吃惊不小。 但是…… “可是,就顾锦圆那张脸,若是出现在俞家的宴会上,恐怕很难不吸引人注意!咱们家能去俞家做客,都还是苏家提起,这若是让那些高门大户看上她了……” 提到这个顾锦月也有些顾虑起来,但随即就抛开了这个想法,笑着道:“娘你也太小看我了,难道我这张嘴是焊死的不成? 连苏家伯母都觉得她太过跋扈,我到时候与苏家姐姐一起随便在宴会上说上几句,谁还敢娶她?” 柳氏闻言立时放下心来,满意地拍了拍女儿的肩膀,“我月儿果真是长大了,如今考虑事情也这般稳妥起来,娘可算是放心了。” 俞家宴会的头一日,顾锦圆果真收到了一套新衣服,虽然没有刺绣,料子也是十分简单的杭绸提花,却着实算得上是她重生回来所穿的最好的料子了。 芍药如今已经大好,替她试衣服的时候到底忍不住嘀咕道:“这衣服还不如二小姐平日里穿的呢!眼下要去别人家里做客,柳姨娘也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顾锦圆却很满意,笑着道:“这不是挺好么?叮里当啷的反倒累赘。” 第二日出门的时候,在她看到顾锦月那一身繁重的行头之后,她心里越发这样认为。 “你可记住此前与你说的话了?”顾锦月的语气十分倨傲,“我可警告你,不要节外生枝,另外祖母也跟我说了,只要你与钰哥哥的事儿好生了断了,她那边已经在替你相看人家。 你终归还是顾家的女儿,身上流着爹爹的血,总不会真的不管你。” 对她这番话,顾锦圆不置可否,只是含笑沉默着。 俞府老太爷是上一任首辅,如今当家的俞家大老爷任大理寺卿,正经的九卿之一,按照正常情况来说,俞府的宴会,顾家确实没有资格参加。 因而顾锦月哪怕极力掩饰,也能看得出来她还是有些紧张。 马车到了后门便停下了,负责接待的婆子看到她们姐妹二人下来,还有些发愣,显然不熟。 顾锦月少不得要自报名号,那婆子倒也应对得还算稳妥,笑着让人接了进去。 今日的宴会是俞家大太太整寿,虽然年纪不算很大,但就算是图个热闹。 姑娘们自然被接引到别处。 很快,苏家三小姐便迎了过来,目光在顾锦圆脸上转了一下,便直接挽住了顾锦月的手,“你怎么才来?害我等了半日!” 从前这位苏家三小姐苏妙云最喜欢缠着自己,圆姐姐长圆姐姐短的,甚至还与自己一道去过镇国公府做客。 只是从前顾锦圆倒是没有发现她竟是这般势利通透的一个人,如今见着面,连个招呼都不打。 顾锦圆也不介意,仍旧含笑与她们走在一起。 然后便到了一处水榭,满屋子都是莺莺燕燕的年轻姑娘们。 见着她们过来,倒是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只不过那目光更多的是落在顾锦圆的身上。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今日这宴会上,顾锦圆身上的打扮,着实有些寒酸。 有几个心思浅的,已经忍不住掩唇嘲笑起来了。 得知她们是顾家的姑娘后,其他人也就兴致寥寥,礼貌打了声招呼便又仍旧自顾自地玩闹去了。 顾锦圆还好,对于这样的场面镇定自若,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安静地欣赏俞府的景致。 顾锦月脸上却是青一阵白一阵。 她出席这样场合不算多。 赵柔性子贞静,除了偶尔去镇国公府,便很少走动,后来连镇国公府都不怎么去了。 顾锦圆一向听母亲的,因而出来的也不多,她作为一个庶女,自然出来见世面的机会就更少了。 还是这三年,借着与苏家的关系,才能偶尔出来。 此时俞府这样的场面,顿时让她觉得有些因为备受冷落而带来的羞耻感。 再看一旁的苏妙云,便显得受欢迎得多。 顾锦月悄悄握紧了拳头,只要这一次爹爹的能升官,自己就是正经四品官家的小姐,这些人难道还会用这样的态度对自己么? 心里如此想着,脸上却是不得不端起笑容,想要顺着苏妙云一起打进这些家境优渥的贵女中。 就在这个时候,顾锦月忽然发现,在那边的角落里竟然有人在跟顾锦圆聊天! 而且看那个样子,还是对方主动去找的顾锦圆! 第21章 很好,是个弱鸡 第21章 很好,是个弱鸡 实际上顾锦圆也有些发蒙,这个忽然凑到自己跟前的少女,她第一时间都没有认出来。 “这才几年没见,你连我都不认识了?” 少女长得十分可爱,圆圆的脸上圆圆的眼睛,可偏偏长了一双有些英气的眉毛,看着莫名多了两分凶相。 见顾锦圆仍旧发蒙,少女不由皱起了眉,“我,周宁真!” 她这么一说,顾锦圆才猛然想起来,不由有些愧疚,“是周姐姐啊!确实没有认出来,是我的错。” 怪不得她会来找自己说话。 周家老爷原本是赵老太爷的副将,后来在战场上历练出来了,可以独当一面,便去了东北边镇守去了。 原本凭着战功,周家老爷已经升至三品,奈何因为镇国公府的事情,多少受了点儿牵连,加上性子耿直,非要替赵家说话,又被人拿捏了个小错,愣生生地被贬至四品。 好歹上头还知道他的能力,也知道他为人刚直,仍旧用他。 只是周家男儿都在外头镇守着,上京便只有些老弱妇孺。 都是看人下菜碟的货色,赵家倒了,若非有大战,周家想要起来的可能性不大,因而周家在上京的世家圈里也是个边缘人物。 从前小时候,顾锦圆和周宁真便相识,大部分都是在镇国公府的后院儿里。 若非重生,她也不至于这般陌生,眼下全想起来了,倒是有一段天然的亲近。 “你家那个姨娘如此猖狂?竟这样苛待你?” 听到周宁真的话,顾锦圆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裳,连忙摆手,“这有什么,不过是身外之物,我不在乎,她也不能奈我何。” 周宁真却是摇了摇头,“若是叫老夫人知道了,还不知道多心疼呢!” 她这说的老太太是指赵家老夫人,也就是顾锦圆的外祖母。 提起她老人家,顾锦圆立时一阵心酸,面上却没有什么情绪,“还提这个作甚?” 她看了一眼天上的日头,心里惦记着事儿,便温声道:“我忽然想起落了个东西在马车上,周姐姐你先坐,回头我再来找你。” 正巧顾锦月过来了,正好听到这话,连忙亲昵地将她拉起来道:“我刚才还在说,你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快去!我在这里等你。” 一个错身,顾锦圆的手里就多了一个纸条。 想也知道是苏妙云透露的有关苏钰的消息。 正巧顾锦月给了她离席的理由,顾锦圆便不动声色,悄然往外院的方向走去。 好在她身上的这一身实在不打眼,俞府有些体面些的丫鬟婆子都穿得比这个好,因而也没有人注意到她。 大致地估摸了一下方位,顾锦圆挑着僻静的地方走,没多久就来了俞府的外院,摸到了书房。 相对于此时俞家的热闹来说,此处显得有些过于僻静。 顾锦圆毫不犹豫地舍弃了正门,绕着院墙在一片竹子的掩映下,翻身进了院子。 灵巧地躲过了两名书童,一位幕僚,才摸准了俞老爷书房的准确位置。 确定屋子里没有人之后,顾锦圆推门进去,二话不说开始在书架上找了起来。 很快便摸到了一个干净的抽屉,拉开来,果然里头都是一些卷宗,且一看就是手抄本。 大理寺里头的卷宗自然不能带出来,但是俞老爷作为大理寺卿,若是涉及到对他来说真正重要的,又怎么可能不会给自己留一份。 正要翻找,忽然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 顾锦圆心里一惊,知道来不及出门,又看了一眼窗户,这书房的窗户竟然都是带窗栓的,而且每一扇都栓上了,若是这样跳出去,打草惊蛇的风险太大。 这犹豫不过一瞬间,顾锦圆便将目光锁定在了这里的一处柜子里上,这柜子前还摆了一个高几,显然里头放的是不常用的物件儿。 可就在她走到那柜子前的时候,心里却莫名生出几分不对劲的感觉。 随即便发现在正对着门的桌子上,放着一杯茶,那茶似乎还冒着热气。 然而容不得她再仔细思量,那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 顾锦圆咬了咬牙,立刻打开了柜子,藏身进去。 然而在进入柜子的一刹那,她就惊了,这柜子里有人! 合上柜子的一刹那,书房的门也被打开了。 竟不是一个人。 而她此时已经顾不得外头的动静,因为此时她正挤在一个人身上,准确的来说,是个男人。 这里竟然已经藏了一个人! 这个柜子不小,奈何对方手长腿长,几乎将整个柜子都占满了,她这一进来,几乎是直接挤在了对方的怀里。 对方显然也没有料到她会忽然进来,下意识地就伸手推她,然后两只手就被顾锦圆给制住了,甚至还被她用另一只手堵住了嘴。 这一下,有些轻而易举。 很好,是个弱鸡男人! “你给我老实点儿!”她猛然凑近,用气声狠狠道。 大概是被顾锦圆的力气惊到,那人果真不再动弹。 但顾锦圆却忽然发现,面前这个人身上的味道……似乎有那么一点儿熟悉。 而外头的声音便在这个时候清晰地传了进来,是个中年男子,进屋之后似乎是有些疑惑地“咦”了一声。 然后另一道声音在院子里响起,“俞兄,这一次的事情,恐怕没那么容易压下去,郑必清保不住了。” 说话间,那人已经进了书房,然后就听到另一个声音道:“还能拖上两三个月,但是顶替的人选得尽快定下来。” 顾锦圆仔细地辨认了一下,便认出来这是大理寺卿俞景非的声音。 后头进来的那个是个陌生的,郑必清…… 这个名字倒有些耳熟。 而在最初的紧张过后,顾锦圆的情绪慢慢地稳定了下来,眼睛也渐渐适应了柜子里的昏暗,于是,她便看清了此时与自己身处一柜的人。 从对方的眼神中,她发现,对方好像比她还早认出自己。 裴时卿! 怎么会是他?! 她下意识地就松了手,然后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 顾锦圆这才注意到自己此时的状态,她几乎是跪在对方面前,整个人像是被拢在他怀里,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几寸,而她似乎还……坐在对方的小腿上了。 此时是正是盛春时节,两人的衣衫并不如何厚重,如此紧密地挤在一起,她几乎都能感觉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温度,以及额上温热的呼吸。 第22章 撑不住了 第22章 撑不住了 饶是顾锦圆一向比普通女子在男女之防上看得更开一些,此时也未免有些尴尬。 下意识地就要别开视线,然后便发现对面的人比自己更加窘迫。 那张英俊的脸上带着几分狼狈和无所适从,目光更是投在一旁的柜门上。 饱读诗书恪守礼制的裴大人,在他此前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大概也没有遇到过这样尴尬的时候? 不知为何,他这样的反应,顾锦圆莫名的觉得有些好笑,心里的那份窘迫立刻被冲淡了些。 方才在那水榭中,便听到不少少女在谈论时下最年轻的吏部侍郎,言辞中藏着的都是少女心事。 想着她们那些溢美之词,想来这些年轻的小姑娘们如何也想象不到如谪仙一般的裴大人,竟然会露出此等窘态? 外头那两个人也不知道为何,聊着聊着,竟从政事上谈到了家常,你来我往互相吹捧不亦乐乎。 顾锦圆原本姿势就奇怪得紧,一时半会儿还好说,这时间拖得长了,便有些撑不住了。 柜子底下本就被裴砚占满了,她将将靠膝盖撑了点儿地方,着力点原本全在膝盖上。 随着时间的延长,膝盖就有些受不住,因而悄悄地将重心王屁股上挪,可她屁股底下就是裴砚的小腿。 她就是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坐在人家一个大男人身上,因而这要坐不坐的感觉更难熬。 眼看着外头人的话题已经引申到他们家某位公子的书法上去了,她实在忍不住了,轻声道:“给我挪点儿地儿,撑不住了。” 裴砚终于将视线撇过来看了她一眼,但立刻就移开了,然后缓慢地将后面那条腿挪开。 谁知道这柜子上头还挂了个东西,这一动,就磕到了柜子。 外头俞景非陡然警惕出声,“谁!” 顾锦圆吓了一跳,猛然抬头往柜门的方向看过去,然后脑袋便嗑在了一个硬物上。 她立刻反应过来,在裴砚痛呼出声之前,再一次捂住了他的嘴。 大概是真的磕得太重了,她似乎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泪花。 还好俞景非判断错误,直接去了窗边检查,没有查到什么,便干脆和另一个人一起出去了。 书房里再一次恢复宁静。 柜子里的两个人却一动不敢动,又等了好一会儿。 还是裴砚先动作,却是将她的手从自己的嘴巴上拿开。 顾锦圆回过神来,先打开了柜门。 仔细听了外面没有动静,这才从柜子里钻了出来。 扶着一旁的柱子活动了一下手脚,便发现另一个人此时还坐在里面没有动。 “你怎么了?”顾锦圆朝他瞥了一眼,“我才是个姑娘家好不好?” 裴砚抬眼看了她一眼,沉吟了一会儿,终于也扶着柜门出来了,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嘴,语气还算平静,“磕到舌头了。” “噗……” 原本这样的事儿,顾锦圆好歹要道个歉,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张好像永远都记得要保持仪容整洁的人,她却觉得很是爽快。 裴砚倒是神色如常,“顾小姐怎么会在这里?” 顾锦圆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眼,“我倒是更奇怪,裴大人怎么会出现在……柜子里?” 裴砚脸上再一次闪过几分不自然,而后认真道:“自然是因为一些不好叫人知道的事情。” “巧了,”顾锦圆耸了耸肩,“我也是。” 说完她转念一想,疑惑开口,“不过,这里是大理寺卿的府上,裴大人是吏部侍郎,我倒是很好奇,能有什么事儿,会让裴大人行……如此之举。” 裴砚彻底终于恢复了他一贯的状态,脸上那份平淡与从容,好似这里并非是俞景非的书房,而是他自己家的似的。 面对顾锦圆的问题,他同样十分镇定,只是说出来的话,却让顾锦圆不怎么爱听,“顾小姐是以什么身份相询?” 这话分明是指代了两个人前头的那件事。 顾锦圆眯了眯眼睛,冷笑了一声,“是我多事,我与裴大人素无交情,自然也没有立场询问你的任何事情。” 说完她转身便往外走,“就此别过,今日我没有遇到任何人,裴大人亦如是。” 裴砚站于原处,并未阻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方才的关系,俞景非的这个院子里的人明显比方才多了许多,她出去颇费了一番功夫。 而裴砚却是等她走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慢慢地踱步出了书房。 与顾锦圆的谨慎与小心不同,他在这俞景非的宅子里,显得有些过于闲适。 走到中庭便与急匆匆走过来的俞景非撞了个正着。 “裴大人方才去了何处?怎么我一个照面回来便不见了你。” 裴砚双手负在背后,面色平静,神情自然,“方才看到后院一颗石榴开得实在不错,没忍住出去看了一会儿。” 俞景非满脸笑意,拱手笑道:“那石榴树是从南方运过来的,裴大人知道,我这一脉子息不盛,家母信这个,所以特意种在了我这书房里。” 说着又连忙邀请他往书房里去,“此番裴大人赏脸过来,我其实是有件要紧事儿希望能得到裴大人的指点。” 裴砚是吏部侍郎,俞景非是大理寺卿,从官职上来看,实际上两个人品轶相当。 可在裴砚的面前,已经年过四十的俞景非却是半点儿不敢托大,甚至隐隐有奉承之嫌。 而裴砚却也坦然受之,似乎对方此举并无任何不妥。 原因无他,谁都知道,只等内阁首辅夏垠生致仕,这位裴大人大约就会成为大启史上最年轻的内阁辅臣。 内有裴妃圣眷正隆,外有裴家遍布朝野的各方势力,往后这裴砚能走到哪一步,谁也不好说。 这是朝堂内外人人皆知的事实。 这边裴砚被请入俞景非的书房,那头顾锦圆也终于绕出了俞景非的外院。 谁知才走了没几步,就遇到一群年轻人浩浩荡荡而来。 当头的那个便是方才俞景非口中的长子,也是俞景非唯一的一个儿子,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级,但是打扮得十分成熟稳重。 这会儿正笑着引着那一群人往花园里走,“都说苏世兄文采斐然,连家父都称赞不已,明年的金榜上,苏世兄的名字一定能有一席之位。” 顾锦圆连忙在一旁的亭子根下垂头站住,然后偷眼一打量,便看出那被围在中间的人,正是苏家的三公子,苏铭。 而苏钰也在那一群围绕着的人中间。 恰在此时,他忽然朝这边看了一眼,正好也顾锦圆四目相对。 第23章 还是个熟人 第23章 还是个熟人 苏钰显然十分意外在这里看到她,不由瞪大了眼睛,可目光落在自己周围人身上,到底还是没敢表现出任何的异样,只当自己没有看见。 毕竟一个女孩子,在这个时候忽然出现在外院,若是被有心人利用,便就是故意出来想要招惹这些年轻公子们的注意。 并非是什么好事儿。 “俞世弟这话说得不对,我家先生可是看过苏世兄的文章的,并且断言,以苏世兄之才学,明年入前三甲没有问题。” 另一个年轻的公子忽然抬高了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狂热和崇敬。 顾锦圆将视线转向苏铭,果然看到对方脸上俱是倨傲之色,“这科举考试,不在前三甲之列,都不过是陪衬而已。” 都是仕宦子弟,哪里连这点儿人情世故都没有? 因而众人都是一番吹捧之语。 这一派热闹之中,忽然就插进来一个不和谐的声音,“谁脸皮这么厚,是写出过什么惊世骇俗的文章?还是提出过什么兴国安邦的良策?这就前三甲了?” 那人说话颇有些痞气,里头的嘲讽之意毫不掩饰,偏生声音又着实不小,让人想忽视都不行。 顾锦圆这才发现自己这亭子对面的假山上,一个人坐在那里喝酒。 方才没有出声,隐身在一旁的矮松里,连她都没有发现。 只不过世界真小,竟还是个熟人。 正是此前在赌坊见过的朝小四,永宁侯府四公子朝明朔。 苏铭自然也看到对面那人,年轻的脸上顿时写满了愤慨。 不过这事儿用不着他亲自开口,自然有人给他出头。 然而当众人看清那人的面容之后,那份义愤填膺便立刻消散无形。 俞大公子连忙行了一礼,“四公子怎么会在这里,花园里备了酒菜点心,大家在那边随喜。” 朝明朔摆了摆手,“小爷我就喜欢清净,你不用招待我了,忙活你的去!” 俞景非犹豫了一下,知道这位小爷的脾气,犹豫了一下,还是拱手揖了一礼,这才带着众人离开。 顾锦圆仍旧垂首在亭子里等着,然后便听到那一群公子哥里头传来不忿的声音,“一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也好意思对咱们指手画脚!” 苏铭的声音里带了几分不屑,“谁让人家命好,可以躺在祖宗的功劳簿上快活呢!” 那语气里除了不忿便多了两分嫉妒。 顾锦圆不由失笑,抬眼看了一眼对面的人,见他躺在那山石上,似乎已经快睡着了,这才垂着头慢慢地出了亭子。 “怎么?我等了你这么久,不来跟我赌一把?” 没想到刚一踏出亭子,那人闭着的眼猛然睁开,直盯盯的看着顾锦圆。 这是什么狗运气,竟然会被那日挑衅过的朝小四逮个正着。 顾锦圆心里稍一思量,决定走为上策。 反正凭朝小四那个功夫,根本逮不到她。 朝明朔追得气喘吁吁,最后累得腰都快要直不起来了,只能扶着栏杆选择放弃。这年头,是个女的都这么厉害了吗? 不过虽然没有追上人,却碰到了个熟人。 周宁真在他一番比划之下,皱眉问道:“你找阿圆妹妹?” “阿圆?妹妹?” 顾锦圆哪里知道自己已经被周宁真卖了,甩掉了朝明朔,她心里还在惦记着俞景非书房里的东西。 方才时间太紧,虽然没有翻到她想要的东西,可却也证实了她心里的猜想,俞景非果然会将重要的卷宗带回自己家里。 只是镇国公府的案子已经过了三年多了,就算有,恐怕也不好找。 “圆妹妹。” 正怔怔地想着事情,就听到苏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还带着少年气的年轻男子脸上满是欣喜的笑意,“方才在花园里都没有看到你,你一向不喜欢热闹,恐怕也没怎么吃东西?” 他说着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包东西来,“我看那边有带骨鲍螺,是你爱吃的,偷偷给你拿了些,你先垫垫肚子。” 丝质的绢帕上,鹅黄色的点心瞧着精致异常。 这东西特意做成了鲍螺的形状,实则很容易就碰坏了,可苏钰这绢帕上的一只只的都还挺完整。 可见他是如何小心翼翼地护着过来的。 最难偿还是情深。 顾锦圆深知这个道理。 既然知道绝无可能,何必还要给对方任何期许。 “多谢苏公子,”顾锦圆微微退后了一步,笑得客气而疏离,“只是虽然是在外头做客,若叫人看见了,难免有私相授受之嫌,苏公子也要为自己的名声着想。” 听到她这话,苏钰的眼神陡然间落寞了下去。 “你是不是还是在怪我?你放心,不管家里如何决定,我一定不会同意娶二小姐的,只要我态度坚决,他们总不能逼死我。” 他的目光自顾锦圆身上扫过,便又添了几分心疼,“如今你外祖家已经不在了,婶娘也已经过世,顾世叔……” 苏钰顿了顿,才接着道:“我就是你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不管怎么样,我总是要护着你的,眼下一日不娶你过门,我便一日不得安心。” 在漫长的记忆里,眼前的少年其实几乎已经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可就在这一刻,她却忽然间感到一种许久未曾有过的感动,那是被人放在心上惦念的感觉。 这让她原本准备好的冷硬说辞一时间竟说不出口来。 苏钰上前半步,伸手似乎想要拍拍她,又觉察此举不妥,便赶紧又将手收了回去,“圆妹妹,你相信我,我会努力说服祖父的,只要他老人家一句话,咱们之间的问题便都不是问题。” 他这个举动,让顾锦圆回过神来,神色又重新恢复冷淡,“苏……” “姐姐!” 顾锦圆的话还没有说完,顾锦月就脚步急切地走了过来,眼中的怒火不能将顾锦圆给杀了。 但是在苏钰看过去的一瞬间,她便又转变了脸色,端出一副温婉可人的表情来。 一直走到苏钰身旁站定,她才一脸不赞同地看着顾锦圆道:“姐姐到如今竟然还不肯与钰哥哥说实话么?你既然已经移情别恋,何必还要钓着钰哥哥?” 第24章 哇哦!这是……二女争一夫呐! 第24章 哇哦!这是……二女争一夫呐! 苏钰听了这话陡然变了脸色,怒斥道:“你在胡说什么?小小年纪怎么学得那些市井妇人如此口无遮拦,可有半点儿教养气度?” 他是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出口之语已经是毕生最严厉的严辞。 顾锦月陡然间白了脸色,眼中蓄满了泪水,指着顾锦圆朝苏钰大声哭诉道:“她移情别恋,与别的男人好了,你不去说她,竟还来说我!我才是你的未婚妻,才是你要娶进门的人!” 她的声音不小,这一闹,很快就引起了不远处别人的注意,纷纷朝这边看,甚至还有几个人往这边走来。 顾锦月越发有了底气,转而含着泪眼对顾锦圆道:“姐姐你那日是如何与我说的?不是你说你要与钰哥哥说清楚么? 你自己水性杨花,两家为了全从前的情谊,才将婚事落定在我和钰哥哥身上,现在你还想要脚踏两条船不成?” 她在花园里一直没有找到顾锦圆的影子,心里就有些着急。 转了半天,最终却看到了苏钰,然后就见他小心翼翼地包了几块点心离开。 她一眼就看出那是顾锦圆最爱吃的,当即心里就极不舒服,便暗中跟着来到了这里。 谁知道却听到了苏钰那么一段情深意切的话,又妒又气之下,直接改变策略。 眼下她将这盆脏水泼过去,顾锦圆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若是将这件事情传出去,顾锦圆别说是嫁给苏钰,全上京也不会再有一个人能看得上她。 那边已经有人在开口问这边的情况,顾锦月眼中闪过几分得意。 苏钰却是气急了,偏生他又不知如何与人辩嘴,当即便要去拉顾锦圆,“我带你走。” 顾锦月难以置信地看向苏钰,她想不明白,方才她说的话,顾锦圆都没有辩驳,几乎是默认了,苏钰竟然还向着她。 顾锦圆却是眉眼淡淡地再一次退开了一步,“她说得对,如今她才是你的未婚妻,我想,你们之间才需要好好谈一谈。” 说完直接转身从回廊的转角离开。 她确实要与苏钰划清界限,但是也不是以这种方式。 顾锦月倒是想得美! 只可惜太蠢了一些。 “哇哦!这是……二女争一夫呐!” 那倒痞里痞气的声音又一次出人意料地出现。 顾锦圆转脸就看到朝明朔拿着酒壶倚在廊柱上,满脸看戏的表情看着自己。 这个人浑身上下大概是少了几根骨头,就少有站直的时候。 没想到他竟能追上来,顾锦圆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的戳破他故作风流的伪装,“装在酒壶里的茶,喝着会更香么?” 朝明朔一愣,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里的酒壶,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 顾锦圆没有回答他,视线落在他腰间的荷包上,“赌一局?” 朝明朔闻言眼睛陡然一亮,“赌什么?” “随你的便,但若是你输了,便要替我做一件事情。” 谁知他听了这话之后,却是摇了摇头,摆出一个无比骚包的姿态,“抢男人这种事儿,不符合我的身份,太跌份了,不做。” “你什么时候断袖了?” “你……”朝明朔再一次被她一句话破功,“你在胡说什么?” “你一个大老爷儿们,怎么娘唧唧的?到底赌不赌?不赌我走了!” “诶诶诶,好商量嘛!” 片刻时辰后,顾锦圆掸了掸衣袖,从亭子里走了出来,留下那个还对着骰盅愣神的男人坐在原地。 “诶,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顾锦圆才走出来两步,后头的人就追了上来。 见他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顾锦圆勾唇一笑,“想知道?” 在对方极力点头之后,将衣袖一挥,“好说,等你将今日的事情办妥了之后,再来找我。” 眼看着她姿态闲适地离开,朝明朔恨声骂了句脏话。 然后忍不住又摸了摸自己腰间的荷包,“没道理啊!在老子的规则里你也能赢?” 想着她刚才提的要求,再想想方才亭子里的事儿,朝明朔还是决定暂时先不要脸面,横竖那事儿也不难。 等顾锦圆转了一圈回到贵女圈中的时候,却没看到顾锦月的身影。 倒是方才有几个人隐约听到了他们三个人的争执,不由好奇地看了过来。 周宁真脸上带着几分恼色,“刚才怎么回事?你跟苏钰之间怎么还扯上了你那个好妹妹?” 她性子直爽,又含了几分不满,这会儿没注意,嗓音便大了些。 周围这些人这会儿正是满心好奇,心思都落在这边,这会儿听到周宁真的声音,连自己原本的话题都忘记了。 周宁真察觉到气氛不对,才反应过来自己太过激动,不由有些后悔。 顾锦圆目光转了一圈,见苏妙云正不怀好意地打量着自己,心下了然。 若这会儿她没好好说话,恐怕这位苏家姑娘就要当场站出来叫她难堪了。 因而她只是浅浅一笑,然后轻轻捏了捏周宁真的手,“你误会了,方才就是意外碰见,是我们两家的长辈有意结亲,暂时还没有公开呢!我妹妹脸皮薄,这事儿又还未完全落定,你可别在这里胡说了,回头她要臊得没法见人了。” 周宁真一听就急了,别人不知道顾锦圆和苏钰的关系,她还能不知道? 可手上感觉到顾锦圆的力道,她终究只能恨恨地将那口气咽了回去。 苏妙云见她识时务,不由面露嘲讽。 落毛的凤凰不如鸡,更何况本来就不是凤凰。 从前母亲竟然还要自己巴结着她,真是可笑! “诶诶诶,快看!那是不是裴大人!” 不知道是谁忽然低声惊呼了一句,顿时将在场所有少女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顾锦圆顺着众人的视线,果然看到裴时卿在几位朝臣的簇拥下正于湖对面的凉亭里赏景。 听着耳畔高高低低的惊呼与赞叹,她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今日在裴时卿脸上看到的窘迫。 但紧接着便想起了驿站的事情。 看眼前这个架势,往后她必须要离那个男人远一些才行。 而此时,顾锦月却是满心的紧张,甚至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一旁的丫鬟紧张道:“小姐,你真的要这么做吗?万一……” “没有万一!今天,必须要将这件事情坐实!” 第25章 趁早死了这条心 第25章 趁早死了这条心 她是追着苏钰过来的,原本她以为,只要让他知道顾锦圆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他就会对顾锦圆死心。 谁知道一向温文尔雅的钰哥哥,竟然会对她发火! 他竟还心疼起顾锦圆来,甚至直接丢下自己走了。 “可这样一来,小姐的名声……”丫鬟红月紧张得话都快要说不清楚了。 “名声?!”顾锦月却尖声打断她的话,“你觉得方才被人议论的薛伯家少奶奶的名声好么? 可是有什么关系?她一个小门小户庶女出身,却成了伯爵府的少奶奶,若不是有奋不顾身的勇气,这辈子能有这样的成就?” 想到方才经过的那几个丫鬟的议论,红月一时无法辩驳。 据说那薛府的少奶奶便是当初与薛家三爷之间闹出丑事儿来,薛家不得不将她娶进了门。 可万一有什么意外…… 红月急得快要哭了,她只是个丫鬟,本就是一条贱命,如果出了什么事儿,她哪里还有活路? “可是小姐,这里是俞家,咱们又能做得了什么?要不然还是……” “蠢货!”顾锦月下定了决心,将自己的荷包解下来地给她,“你不会想法子么?去买通几个前院伺候的丫鬟!” 红月双手颤抖,根本不敢接。 “你若是帮了我这一回,往后去了苏家,我保你当我跟前的管事娘子,否则,今日回去我便卖了你。” 红月一听,连忙哆嗦地接过荷包,一咬牙往前院去了。 顾锦月也并非不紧张,只是她受够了永远被顾锦圆稳压一头的感觉,受够了所有人都只能看到顾锦圆的日子。 赵柔死后的三年,是她过得最顺心的三年。 可眼下顾锦圆回来了,难道这样的日子又要结束了吗? 今日她要彻底断了顾锦圆的念头,看着她自己面前哭! 打定了主意,这会儿她也不往女孩子们在的花厅里去,只在花园的假山里等消息。 苏妙云一直没看到她过来,便面露不善地来找顾锦圆,“月儿妹妹呢?你究竟在我哥那里说了什么? 我不妨告诉你,我家从上到下,没有人愿意让你过门,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顾锦圆正在打量着湖那边的情况。 从这里可以看到,外院的男客这会儿都往回走,马上就要开席了。 苏妙云这话声音不小,大概是故意叫人听到的意思。 方才他们三个人在那头的动静不少人都看到了。 所以她这话一出来便激起了不少人的八卦之心。 周宁真正在一旁吩咐小丫鬟,听到这话便不忿地走了过来,还没开口,却被顾锦圆拦下了。 她正不解其意,便听到苏妙云讥讽道:“像你这种不懂规矩为何数,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忤逆家中长辈的性子,任谁家也吃消受不起,我苏家没那个福气。” 如此尖锐的言辞,又涉及到女儿家的婚嫁,在场的贵女们闻言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也有一些知道内情的,便将当日醉仙楼的事情告知了其他人。 众人都是大吃一惊,显然都没有料到这位顾家的大小姐胆子竟然这么大。 周宁真着实气不过,冷笑道:“依苏小姐的意思,阿圆妹妹守孝三年回来,发现家里忽然多了一位新主母,新来的那个还不让自己进门,难道还应该委委屈屈地接受么?”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儿,那也是长辈之间的事情,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难道还要管到父亲房里去么?”苏妙云巴不得将这件事情闹大一些。 这也是原本她与顾锦月制定的计划,趁着这个机会,直接将顾锦圆在京中世家圈里的名声搞臭。 “本朝以孝治天下,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谁家的女儿这般强势,连父亲续弦的事情都要过问,一个不满意就要闹到外头去! 就不要说从前你在家中如何欺压庶弟庶妹的事情了,难道你还以为你从前不怎么出门,就没有人知道你在家里的恶行么?” 周宁真气得要死,顾锦圆却只是微微一笑,“所以,这就是你们苏家想要选择我二妹妹的原因?” 苏妙云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为何还能笑得出来,但听到她这话便下意识道:“没错!我祖父说了,我们苏家选媳妇,从来都只看德行,德行不佳的女子,哪怕家世再好,也休想进我家的门!” 抬出苏侍郎出来,这就是在明晃晃地当着众人打顾锦圆的脸了,叫众人知道,是苏侍郎觉得顾锦圆没有教养。 然而顾锦圆还是那般浅笑着点头道:“那这么看来,苏家是真的很希望能迎我二妹妹过门了。” 苏妙云冷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顾锦圆便又接着道:“这是好事儿,据我所知,我二妹妹和她姨娘也存着这样的念头,既然双方都有意,那想来这门婚事很快就能做定了。” “啊?姨娘?是庶出啊!” 后头那些低声议论的女孩子中,不知道是哪一个没忍住,声音稍微高了一些,后面反应过来,又连忙将声音压了下去。 但是众人都已经听到了,因而便听到那群人当中偶尔传来一两声轻笑。 苏妙云连忙道:“嫡出庶出又有什么不同,我方才说了,我们苏家从不已身份论人品,只看对方的德行,顾家二小姐性子柔顺,又知书达理,这样的好姑娘,我们苏家自然稀罕。” 顾锦圆见她红着脸与那些人说话,明明是恼了,却偏生又要嘴硬的样子,只觉得好笑,便拉着周宁真悄悄走开了。 周宁真却是气得满脸通红,等走了出来,看着顾锦圆又红了眼睛,“阿圆妹妹,你如今怎么这么难啊!” 顾锦圆却是忍不住笑了,指着那边一堆人道:“你觉得今儿最丢脸的人是谁?” 见她面露不解的样子,顾锦圆笑着道:“这里的人又不都是傻子,方才她还说我插手长辈房里的事儿没有规矩,那谁家的姑娘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着兄长的婚事大放厥词?” 周宁真这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点头。 顾锦圆捏了捏她的手,“不用理她,今日的事情影响不到我。” 见小姑娘圆圆的脸,顾锦圆只觉得可爱极了。 因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也没有人愿意和顾锦圆坐在一起,她乐得清闲。 找了个角落的位子,瞅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悄悄地离了席。 俞家的花园是仿着江南园林的格局建造的,讲究的就是十步一景,五步一阁,倒是正好方便她藏身。 后院女眷们的筵席将尽,前院的男宾多是喝酒的,自然要更慢一些。 等了没多久,朝明朔就到了,却是脚步匆匆,“成了!” 他一面往顾锦圆这边来,还一面小心地看着后面,“不过你可别把我给卖了,要叫我大哥知道我做了这缺德事儿,非得打断我的腿不可!” 顾锦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然远远地看到永宁侯世子在四处张望。 朝明朔吓得一溜烟儿就不见了。 不过那永宁侯世子也没追过来,因为那边乱起来了。 第26章 不磊落又如何 第26章 不磊落又如何? 就算隔了这么远,也能听到那头传来的只言片语,可见事发之地如何精彩热闹。 顾锦圆双手抱胸看着那个方向,轻轻嗤笑了一声。 谁知一个温润的嗓音忽然从背后响起,“顾小姐此举未免太过了一些,拿一个姑娘家的清白做文章,算不得磊落。” 顾锦圆吃了一惊,不免四处观望,然后目光落在裴砚身上,实在想不通他是怎么出现的。 裴砚指了指一旁的假山洞,“与人约了在此处手谈。” 算是个解释,然后他的视线便落在了顾锦圆的身上,似乎在等她的一个解释。 顾锦圆耸了耸肩,“不磊落又如何?我行事一向如此,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说着她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嘲讽,“所以裴大人,你眼下可看清我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了? 是不是心里也在庆幸,我未曾应允你说的‘负责’一说?” 裴砚像是没有想到她竟然承认得这般坦然,一时间有些踟蹰起来,好一会儿才道:“这根本就不是一码事……” “裴大人,”顾锦圆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说实话,我倒是有些庆幸在此处遇到了你,有些事情也正好说开。 我知道裴大人家风森严,自小更是饱读诗书,如您这般光风霁月之人,难道要与我这等心思阴暗之人为伍么? 难道要为了所谓的‘负责’给裴氏迎进门一个品性卑劣之人?裴大人又真的愿意让我这样的人做你的妻子,做你孩子们的母亲?娶妻娶贤,这应该也是裴家的一条准则!” 不得不说,顾锦圆这几句话确实是字字点在了要害上,裴砚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顾锦圆便又轻轻行了一个蹲礼,“若裴大人真的觉得对我有所亏欠的话,那麻烦您对今日这件事情守口如瓶,咱们之间就算两清了。” 她说完,转身便要走。 谁知这个时候裴砚却开口了,“顾小姐方才说的话确实问倒裴某了,若裴某择妻,自然要将方才顾小姐所说的考虑入内。 可我与顾小姐情况特殊,却是已然成了夫妻,这些问题便不再存在,顾小姐就是顾小姐,裴某作为夫婿,只能在婚后,尽力规劝教导。” 顾锦圆觉得自己的拳头有些痒,对着那张几乎无可挑剔的脸,真的很想来上一拳啊! 在自己冲动之前,她咬了咬牙,决定逃离这里。 一直等她走到影子都不见了,裴砚的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浅笑,“你还真是不吝啬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而此时刚刚席散的少女们正聚在一处打算下水划船,便听到了外院传来的动静。 有个婆子慌慌张张地往这边跑,“哎哟!真是没脸看了,谁家的姑娘竟这般不知羞,做出这种没脸没皮的事情来。” 那婆子这般吵嚷,将众人都吓了一跳。 俞家小姐闻言面色铁青,呵斥道:“赵婆子,你满口胡诌什么?!” “没有胡说,没有胡说!”那婆子连忙摆手,指着外院的方向痴痴呆呆道,“有个姑娘不知羞,睡到爷房里去了,衣裳都脱了大半。” 她说着两只手往胸前一比划,“我都看到了,可白可大了!” 在场的都是未出阁的小姑娘,哪里听到过这样的言论,顿时一个个的都羞得满脸通红。 俞小姐差点儿没气得背过气去,连忙道:“还不快把这个满嘴喷粪的给我打出去!成什么体统了!” 那婆子一见她这样子,当即撒腿就跑,一面跑还一面道:“我没胡说,我没胡说,我都看到了,就是那个娇娇俏俏的小姑娘,什么月的。” 俞小姐眼泪都快下来了,连连给众人赔礼道歉,“祖母手下的老人了,脑子不大好,叫众位姐妹们受惊了。” 然而她虽然这么说,却没有人相信。 盖因从这个地方,刚好能看到那边外院的大致情况,而此时,明显能看到那边似乎是乱了起来。 俞小姐旁边一个姑娘见状连忙解围道:“大家不要听那婆子的,哪里会有那么不知羞的姑娘家,咱们这不都是在这儿吗?说不得……” 说着忽然又顿了顿道:“今日来的人繁杂,说不定是哪个没脸没皮的丫鬟,想……想爬床呢!” 纵然是说丫鬟,那姑娘也红了脸,到底是不好从姑娘家口中说出来的事儿。 周宁真闻言,忽然想起来顾锦月一直没有见到,便去找顾锦圆,谁知却没有见到顾锦圆的身影。 她眼珠子一转,忽然大声对苏妙云道:“诶?苏小姐,顾家二小姐好像闺名里有个‘月’字?” 一句话顿时让在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们两个人的身上。 苏妙云这会儿也正在紧张地找顾锦月,结果根本就没有看到人,本来就有些焦急,听到她这话立刻道:“周小姐,这样坏人名声的话,可不要胡说!” 其他人闻言立刻点头附和。 周宁真脸上半点儿异样没有,反倒极为赞同地点头道:“说得有道理,要不然还是赶紧去问一句!这万一给那婆子瞎传,咱们这些姑娘闺名里带了‘月’字的,可不就危险了?” 苏妙云一听,立刻冲了过来,狠狠地看着周宁真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竟然这样当众诋毁别人,你是自小没有人教么?”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丫鬟满脸惊惶地走了过来,却是直接走到苏妙云的面前,“小姐,大太太和二太太让我来叫你……” 她垂着头,像是不敢看人似的,“叫你赶紧回府。” 苏妙云一眼看出来这是自家大伯母跟前的丫鬟,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哪里还敢耽搁,立刻随着那丫鬟急匆匆地走了。 这忽如其来的事情让其他人更是疑惑起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苏妙云的反应这么奇怪。 纵然都是受过严格教养的世家女,但也有那性子跳脱的,在发现有热闹可看的时候,便立刻派出了自己的人去打听。 苏妙云前脚离开,后脚就有人传了消息过来。 “是真的,就是那顾家小姐。” 周宁真方才那话就是一时的情绪上头,才故意那么说。 却没有想到真给她说准了。 又想到方才苏妙云那般急匆匆地离开,再联想到顾家姐妹和苏钰之间的事儿,不由皱起了眉。 而此前苏妙云和顾锦圆之间的对话,也让人猜测到这顾家两姐妹大概是属意于同一个男人。 只是没有想到那顾家二小姐的手段会如此下作,竟用这样的法子抢男人。 原本还因为苏妙云的话而看不起顾锦圆的人这会儿倒都有些同情起顾锦圆来。 只是众人看了一圈,才发现这顾家大小姐也不见了。 “什么?!”周宁真派出去的丫鬟也终于回来了,听到丫鬟带回来的话,她立刻抬高了声音,“苏三公子?!” 第27章 你还要不要脸! 第27章 你还要不要脸?! 周宁真的话立刻又在场上引起了骚动。 毕竟苏三公子和苏五公子完全是两个概念。 虽然都是苏老太爷的嫡孙,可是苏家大老爷已经外任知府,正经的四品官身,朝中有父亲在,将来自然还能往前一步。 苏二老爷相比之下就逊色得多,眼下不过就是捐了个闲职,主要还是忙活着外头的事情。 更不要说苏三公子的才学在京中都是出了名的,不少人认为明年前三甲有他一席之地。 就是在场的贵女中,也有几个属意于他。 这闹出来的议论自然与方才又不一样。且不论这边如何热闹。 顾锦圆自然没有道理再留在俞府,心里猜想着这会儿家里应该已经热闹起来了,果不其然,还没进门,就听到一个妇人愤怒而尖利的声音。 “你们顾家的女儿是没有人要了吗?竟然能做出这样下作的事情来!我活了三十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没脸没皮的丫头!” “我告诉你,你们顾家想要用这样的手段入我家的门,休想!就是做妾,我儿也不会要她!我呸,一个小娘肚子里爬出来的玩意儿,叫一声小姐,还真当自己有多大的派头了!”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是什么样的德性,我儿是要考进士的,就她这二两轻的贱骨头,配不配站在我儿旁边!” 这一句一句,声音巨大,引得顾家门外都是围观的人。 而除了她的声音之外,竟没有听到别人的声音。 等顾锦圆走进正厅,才看到厅里围了一圈的人。 顾青山脸色铁青,扶着廊柱说不出话来。 顾锦月跪在地上,嘤嘤哭泣,柳氏搂着女儿,哭得肝肠寸断。 苏家二太太脸色也难看得紧,旁边的苏铭更是一脸吃了苍蝇的感觉。 另外还有两家的仆妇团团围着。 偏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劝一句两句。 苏家的门楣摆在那里,发生这样的事情,又显然是顾家理亏,此时被人赶上门来骂,顾家也半句话都不敢多说。 就在这个时候,从后门传来顾老太太叫骂的声音,“天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你们家的哥儿糟蹋了我们家的姐儿,你倒是上门来骂了! 还要不要脸?莫不是不想负责?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谁都看到了,你们家的小畜生欺负了我们家的姑娘!” 顾老太太到这会儿才来,大概是忙着准备行头去了。 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寻摸出了那么大一顶赤金发冠,又披挂了好几串珍珠,一身金灿灿亮闪闪,手里还拄着个拐杖。 一进来,便拿那拐杖指着苏大太太道:“我告诉你,别想着以势压人,今天这件事情,就是去见官,那也该你们家三书六礼备着,迎娶我们姑娘过门!” 顾锦圆听到顾老太太这话,差点儿没笑出声。 这脑回路,恐怕也就只有顾老太太能想得出来。 谁知还在地上的母女二人,听到这话却是陡然停住了眼泪,脸上一阵错愕之后,忽然又生出希冀来。 苏大太太都被顾老太太这一顿糊涂拳给捶懵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恬不知耻的人?! 苏铭的反应却比较快,当即便铁青着脸对苏大太太道:“母亲,这件事情没有什么好撕掳的了,眼下已经不是闺阁之事。 今日在俞家,那么多人有目共睹,孩儿清清白白,绝不会给这种不知羞耻的女子玷辱,事已至此,还是禀告祖父!” 苏大太太就是气不过,不上门来骂一骂,着实难消心头之恨。 苏铭就是她的命根子,因为这个会读书的儿子,自己才在公婆妯娌面前风光无限,就连公公都对她养出这样的儿子赞赏有加。 等明年考取了功名,那是要娶真正的世家千金的,今日竟被这样一个小贱人爬了床,她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 这会儿听到对方的意思,竟然还想赖上自家,简直可笑。 因而她也明白,这事儿必须要禀告苏老太爷,也该叫这顾家付出代价! 顾青山不是个傻子,今日这件事情一出来,便直接将苏家给得罪死了,所以苏大太太过来叫骂,他一个字儿都不敢回嘴,只不停地赔罪。 只希望对方能消点儿气,然后两家想个妥善的法子,将这件事情揭过去。 谁知道自家老娘一听到是对方家里最有出息的三公子,立时鬼迷了心窍,竟然想要赖上人家。 这下彻底打乱了顾青山的计划。 他连忙要去留人,谁知道才伸出手,苏铭便冷笑道:“怎么?你们家养出来的姑娘不知廉耻,顾大人也不知道避嫌么?” 顾青山的手立刻像是被烫着了似的,连忙缩了回来,生怕碰到了苏大太太的衣衫。 这一缩,那边一进,苏家的人便大摇大摆满脸气愤的离开了。 出了大门,眼见着巷子里看热闹的人,苏大太太立刻道:“我劝你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家中若是有适婚的子弟,还是尽早搬了这里,免得哪一日忽然冒出来几个孙子孙女儿都不知道。” 这话着实是诛心之论。 追到门口的顾青山只觉得两眼一黑,险些没站住脚,哪里还能追出去说些什么。 苏家人一走,整个正厅里便如死一般的寂静。 柳氏和顾锦月母女两个摊在地上抱作一团,仍旧在哭,却看着顾青山瑟瑟发抖不敢哭出声音。 顾青山失魂落魄地转回来,一看到她们母女两个,便怒从心起,直接一脚踹翻了墙根的一盆花,指着顾锦月道:“你还要不要脸?!” 顾锦月虽然是庶出,但是从小到大,也并未受过什么委屈,更不要说是来自一直最疼她的父亲了。 顿时吓得“哇”地一声就哭了。 顾老太太见状,立刻道:“你凶什么?!这事儿还没有落定呢!你把孩子给吓着了!” 顾青山看着自己的母亲,一股怒火简直不知道怎么发出来。 顾老太太却念念叨叨:“这事儿固然是月儿不对,但是眼下既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咱们就该想想怎么将这件事情利用起来。 苏家比咱们家厉害又怎么样?他家小子占了我们家姑娘的便宜是事实,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好的事儿,总要叫他负责才是,大不了,大不了咱们就去告官。 就说是他家小子引诱了我们家姑娘,月儿这才多大,心计哪里比得上那小子?这被骗了不是正常么? 眼下叫人发现了,他就想将自己身上撇干净,说出去,那也未见的人家就判他们家赢,再说了,就算是判他们家赢又怎么样? 那苏家难道不要脸面?到时候咱们只管这样往外说,就看他们家小子往后还怎么娶媳妇,难道他们家不怕?” 第28章 要不然,再赌一次 第28章 要不然,再赌一次? 顾锦圆一直站在角落里,听到顾老太太这一番话,只觉得目瞪口呆。 原来,这世上有的人是真的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这一番逻辑听下来,竟然让人觉得好像被蚂蟥吸上了似的。 地上的柳氏眼睛一亮,立刻松开了抱着女儿的手站了起来,“对呀,老爷!事情已经发生了,咱们眼下就该好好想想怎么处理。 若是由着那苏家胡说,月儿这一辈子就毁了!将来昭儿说亲也受影响,他们苏家是书香门第,最是要脸的。 咱们就拿这样的话来堵他们的嘴,他们哪怕是为了那三公子的名声,也不敢赌咱们不敢往外说,说不得……这反倒是咱们的出路。” 顾锦月听到祖母和她娘的话,一时间连哭都忘记了,只呆呆地看着几个长辈。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祖母和娘亲话里意思,脸上的害怕立刻尽数转为了期待和希冀。 顾青山看着前面这祖孙三代,只觉得头脑一阵阵地发胀。 他发现他根本就没有办法与这几个女人说明白。 因而只能将袖子一甩,直接往外书房去了。 柳氏还要叫他,却被顾老太太拦下了,“别急,总要给你相公一点儿时间想清楚。” 说着便又温声对顾锦月道:“还坐在地上做什么?还不赶紧起来梳洗梳洗,很快就有你忙的了,你也是个机灵的,竟傍上个更好的了。” 这一窝生出来,果然都是一样的芯子,没救了。 顾锦圆轻轻摇头,怎么都没有想到事情竟然能给顾家人歪曲成这样。 芍药跟在她身后,今日她听了自家小姐的话,没有跟在身边,而是在俞家的门房里等着。 但是今天俞家发生的事情,她却是知道得清清楚楚,心里也有些鄙夷顾锦月的行为。 但是这是在顾家,她哪里敢胡言乱语,一直等进了斜照院,她才小心地开口道:“小姐,难道……苏家真的会答应娶二小姐过门?而且,是嫁给三公子?” “那苏柄骞的脑子又不是坏掉了。” 顾锦圆还没有说话,就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自院子里传来。 主仆两个人抬眼一看,就看到一个身着锦服的男子坐在自家院墙上,晃荡着两条腿嗑瓜子儿。 “你是谁?!”芍药吓了一跳,当即便要出去叫人。 “芍药!” 谁想顾锦圆却叫住了她。 她诧异地朝自己小姐看过去,却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命令,“关门。” “啊?” 芍药愣住了,可自家小姐已经往院子里走去了,她只好忙不迭地将门关上了,然后警惕地看着那个从院墙上跳下来的男子。 顾锦圆皱了皱眉,“怎么找到我的院子的?” “有嘴不就行了。”朝明朔想要跟着她一起进屋,却被拦在了门口。 “让你进院子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好歹侯府出身,应该知道姑娘家的闺房不能随意进!” 朝明朔听到她这话,挑眉朝屋子里看了一眼,然后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就这……你叫它闺房?寒不寒碜?” 顾锦圆没理会他这话,转脸对芍药道:“搬两张椅子出来。” 通过两个人的对话,芍药算是确定了,自家小姐跟这个莫名冒出来的贵公子认识,因而也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不但搬出了两张椅子,还搬了个小桌子出来,又手脚麻利地在桌上放了个小炉子煮茶。 “这丫头不错。”朝明朔笑着夸奖了一句,一双桃花眼还朝芍药抛了个媚眼。 吓得芍药立刻躲到屋子里去了。 顾锦圆抬眸看了一眼他方才跳下来的院墙,“你这……似乎不大地道啊!” 朝明朔往椅背上一靠,露出两分惬意的神色,“我今儿替你做成这么大一件事儿,咱们也算是有些交情了?” “你似乎忘记了,这是你输了的赌注。”顾锦圆脸上脸上的神色淡淡的,全身上下都写着“不欢迎”三个字。 “想要我往后不来找你也行,你得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顾锦圆闻言便笑了,“朝四公子是在跟我开玩笑么?你都摸到我家里来了,竟然还问我是谁?” “你他妈别装傻,那天你在兴盛楼说的话,是从哪里听来的?那件事情这世上知道的人不多了!” 见他说起“那件事情”的时候,脸上明显闪过几分不自然,顾锦圆越发觉得好笑,却故意挑了挑眉,“哪件事儿?” “你!”这一次朝明朔不迂回了,语气变得认真起来,“我这会儿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件事情而来的,你若是不告诉我,你信不信我会将今天俞府发生的事情说出去?” 他那一双桃花眼认真起来的时候,显得格外迷人。 迷人得让人忍不住想要逗一逗,就如前世那样。 顾锦圆这会儿也有些想逗,因而目光便落在了他腰间的荷包上,“要不然,再赌一次?” 这一句话就叫朝明朔那认真的神色破了功,“还来!” 顾锦圆挑了挑眉。 然后没有一会儿,院子里便想起了骰盅摇骰子的声音。 连输三局之后,朝明朔放弃了,“我他妈就是脑子有坑,才会选择继续跟你赌。” 桌上的水开了,顾锦圆将两只杯子烫了一遍,然后分别倒了两杯开水,“我这没有茶叶,四公子讲究着喝!” “穷酸!” “可不是!”顾锦圆半点儿异样没有地附和了一句,“要不然,四公子回头送我点儿好茶尝尝?” “凭什么?” “要不然再赌一把!” “顾锦圆!”朝明朔真的气到了。 眼前这个小丫头片子简直就是将他的死穴拿捏得死死的。 他喝了一口没滋没味儿的白水之后,终于忍不了了,将那杯子往桌上一放,气愤地起身道:“你等着,总有一天,我要弄清楚你到底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就在他走出了几步之后,顾锦圆的声音却幽幽地想起,“你都知道我叫顾锦圆,难道还猜不到?” 这话让朝明朔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来,脸上的神色晦涩不明。 顾锦圆吹了吹杯子里的热水,小小地抿了一口,才接着道:“我母亲姓赵。” 第29章 愚蠢 第29章 愚蠢 忽然起了一阵风,也不知道从何处飘过来几片嫣红的桃花瓣,朝明朔沉吟了一下,忽然丢下一句,“知道了。” 然后便跃墙而去。 顾锦圆看着落在桌上的那片桃花,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唇边才绽放出一丝笑意。 路,总要一步一步走。 可是,能看到一些旧时的风景,又何尝不是一种慰藉? 只不过这样宁静的时光不过持续了一会儿,院门便被人重重地踢开了。 顾锦月已经换了一身衣裳,但并不是如她平日里习惯穿的那样华丽精致,相对之下倒是显得有些过于简单,便衬得她那张脸更寡淡了。 “你还有心思在这里喝茶?!”顾锦月见她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气得两只眉毛都快要吊起来了。 “渴了,自然想喝茶。” 她一面说着,一面再一次提了茶壶往杯子里注水,同时悄无声息地将方才朝明朔的那只茶杯给藏了起来。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所想,巴不得想看我笑话是?!做梦!” 她说完直接朝身后一招手,“给我砸!看到什么砸什么!我告诉你,我不好过,你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面对她这来势汹汹,顾锦圆却没见什么怒意,只是厉声呵斥道:“谁敢!”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那样娇小的一个小姑娘,就那样坐在位子上,也不见如何动怒,忽然喊出来的这一句,竟然让人心里生出几分压迫感来。 他们自然不知道这一声顾锦圆是混着内力喊出来的,普通人自然感觉不一样。 见手底下的人竟然真的因为她一句话而停下了动作,顾锦月越发气愤。 “我劝你这个时候还是老实本分一些,”顾锦圆幽幽地开口,“你今日做出来的事情,已经叫父亲十分不满了,若是还这般跋扈,难道你……” 她顿了顿,“真想一辈子在家里当老姑子不成?” 顾锦月听到这话,立刻讥讽笑道:“你想着我会因为今天的事情身败名裂!恐怕要叫你失望了,家里已经替我想好了出路,要不了多久,你就会见到苏家的人上门来提亲,而且是为苏三公子求娶我。” 她越说越是得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顾锦圆脸上的精彩表现。 可是让她失望的是,顾锦圆闻言只是轻笑了一声,然后摇头道:“愚蠢!” 这话成功地激怒了顾锦月,哪里还压得住自己的脾气,怒道:“你这是嫉妒!以你现在的情况,想要嫁给五公子都不可能,眼下看到我竟然能嫁给三公子,你心里应该很不是滋味儿? 而且我还要告诉你,我们家与苏家的婚事那是今日这事儿妥协的结果,但是你……你才真的要在家里做老姑子了! 今天的事情一出,你注定嫁不出去,而且为了抬高我的身份,我娘也很快就会被抬做主母,到时候,你就慢慢享受着在我娘手底下的生活!” 她脸上恶意的笑容毫不掩饰,仿佛已经看到了顾锦圆今后在顾府的悲惨生活,这让她感觉十分畅快,这么多年被压抑着的感觉终于一朝爆发。 只是让她疑惑的是,为什么顾锦圆听到这样的消息之后还是那般平静。 平静的有些让她心慌。 顾锦圆慢悠悠地喝了口茶,“要不然,咱们来打个赌。” “什么?”顾锦月不知道她在卖什么关子,但觉得有些可笑。 “就赌父亲今日晚上会不会去苏家。” “什么意思?” 见她一脸茫然的样子,顾锦圆又是轻轻摇头,“明日并不是休沐日,正常来说,以父亲的性子,京察在即,绝不会无故请假,所以,他明日必定会正常上朝。” “那又怎么样?与我有什么关系?” 顾锦圆不得不将话说得更明白些,“那你觉得以父亲的性子,能忍受得了同僚们的指指点点吗? 今日俞家在场的人不少,即便许多朝廷大员没有参加,也有家中的女眷或者仆人代为致意,可以说,你今天闹出来的这桩丑事,明日早上之前,各家各府都会知道。” 说到这里,顾锦月脸上的表情终于凝重认真起来。 “所以,为了避免明日遇到这样的尴尬之事,父亲会想办法在明日上朝之前,与苏家商议好这件事情的处理办法。 如果如你所说,家里打算用这件事情逼迫苏家接受你和苏三公子的婚事,那今晚他一定会去苏家,并且将此事处理妥当。 然后明日名正言顺地跟那些同僚说明,你与苏家早就有婚约在身,不过是小孩子不懂事,闹出来的笑话。” 这一套逻辑是通顺的,顾锦月听明白了,也觉得这是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那你跟我赌什么?父亲今晚上自然会去苏家!” 顾锦圆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是么?那你敢不敢跟我赌?” 不知道为什么,见着她这样的笑容,顾锦月莫名地觉得心里有些发慌。 可想到方才祖母和娘亲的话,她又觉得这件事情基本上已经确定了,因而她下意识地就回道:“赌什么?” “如果今晚上父亲没有去苏家,那……你就去祠堂里我母亲的牌位前磕三个响头,如果父亲去了,那我任凭你差遣一日。” 听她提起祠堂里赵柔的牌位,顾锦月有些心虚。 顾锦圆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 赵柔的牌位根本就没有进顾家的祠堂,顾锦圆离开上京的那一日,顾老太太就叫人劈了烧了。 但是…… 她笃定这个赌局自己一定会赢,回头顾锦圆可是要任凭她差遣一天,到时候她可以变着法子折磨她,羞辱她! 想想她就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有些发热。 因而她不过犹豫了两息便立刻道:“赌就赌,你可不要后悔,输了也别想着赖掉,这里这么多人可都听到了。” 见着她带着那么多人离开了,芍药才胆战心惊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以手抚着胸口道:“吓死了,奴婢真担心二小姐会让那些人冲进来砸咱们的东西呢!好不容易才将这屋子收拾出来。” 顾锦圆笑了笑,起身往屋子里走,“把桌椅收拾进来!” 芍药应了一声,虽然仍旧有些心慌,可这些到底是主子们之间的事情,她已经打定了主意,如今只管一心一意伺候好顾锦圆。 因而转头便将心里的担忧压下,兢兢业业地忙自己的活去了。 顾锦圆十分平静,如常在屋子里琢磨自己的事情,如常用膳,如常洗漱,如常打坐。 只是在隔壁院子里彻底安静下来了之后,便从床底翻出来一套夜行衣。 借着夜色的掩盖,悄无声息地出了小院。 第30章 顾青山的目的 第30章 顾青山的目的 本朝经济发达,宵禁的时间较晚,这个时候还未宵禁,街上零零散散的还有些小摊贩和行人。 顾锦圆绕过热闹的街市,猫着身子自一个个屋檐底下腾挪,很快,便到了俞府。 只是没有想到这么晚了,俞景非的书房竟然还挺热闹。 “苏侍郎这一次怕是气得够呛,那姓顾的这次算栽了,今秋吏部倒是又能空出个位子来了。” 悄悄挪开的瓦片底下,几个身穿常服的朝廷官员正在一处喝茶,顾锦圆眯着眼睛打量,却因为视角问题看不大清底下人的脸。 “这等趋炎附势之人,有甚好说的,”是俞景非的声音,“不去讨论他,只说这京兆府尹一职,你们可有人选?” “似乎前两日听到风声,裴家欲让裴兆林入京?” 这话说出来之后,书房里有些安静下来。 顾锦圆却是想到今日在这书房里遇到裴时卿的事情来。 看来裴家是要在上京布局了,毕竟裴妃现在圣眷正隆,他日若是诞下皇子,裴家不可能没有想法。 “这裴侍郎才入京,都说他极有可能入阁,这么快就又引进来一个裴氏子弟,怕是不妥!” 终于有人开口,却是反对之语。 俞景非捻着胡须道:“今日我试探过裴书辞的口风,却没想到此子年纪虽轻,却口风甚严。” 底下在说着话,顾锦圆却在脑子里开始回忆朝廷此时的大致布局。 不料忽然听到底下话锋一转,“前两日宫里头传出消息,似乎今上打算于金秋选才人入宫,充实掖庭。” 这话立刻引起了其他人的讨论。 “此言当真?宫里那几位,如何肯答应?” “陛下春秋鼎盛,先皇后也薨逝两年有余,眼下陛下膝下儿女稀薄,这本就是应有之意。” 那人说完,便又有人道:“那么,恐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了。” “此事也不过听到了一鳞半爪,诸位暂且勿要泄露,该准备的暗自做好准备即可。” 选秀? 顾锦圆怔了怔,想起了前世的事情,神色间晦暗不明。 外头终于响起了梆子声,等底下这群人散了,她便悄无声息翻窗而入。 只是让她气恼的是,白日里瞄准的那几个放卷宗的抽屉里,却没有找到关于镇国公府的卷宗。 总不能俞景非偏偏没将这个抄录回来! 不死心地又翻了好几遍,仍旧一无所获。 顾锦圆不得不放弃。 只是心里有些着急,俞府找不到的话,她就只能去大理寺找了。 而此时裴砚的书房里,墨池将旁边书案上最后一份公文整理完,转眼就看到自家主子手里的东西,不由惊讶道:“爷,这是大理寺的绝密卷宗?您……” 说着话头顿了顿,“您偷来的?” 裴砚转脸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不过借看罢了,如何能叫偷呢?” 白跑一趟的顾锦圆并不知道卷宗是被人捷足先登了,她不但空跑一趟,而且似乎还有些着了寒气,早上起来便觉得鼻子有些发热。 照旧拿起棍子舞了一圈,方才觉得好些。 只是已经变勤快了许多的芍药到这个时候却还没有把早膳拿过来,让她有些惊讶。 该不会被人欺负了? 顾锦圆想了想,还是拆了绑手,打算出门去寻。 才走到门口,就见芍药满脸惊惶地赶了过来,“小姐,老爷……老爷把水月庵的人请来了。” “水月庵?”顾锦圆微微一愣,“做什么?” 话问出来她便立刻明白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顾青山又不是顾老太太,毕竟是在朝为官的人,眼界怎么可能会那般窄浅。 昨日顾老太太一番话固然有她泼皮无赖般的道理。 苏家大约也确实会为了苏铭的名声吃下这口暗亏。 但是然后呢? 难道顾锦月就不能在苏家重病而亡又或者干脆暴毙? 若不是两家心甘情愿地结亲,那这亲结了,就是结仇。 问题是他顾青山愿意结仇么? 眼下对于顾青山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不是如何将这件事情遮掩过去,而是如何让苏家原谅他! 估计他思来想去一晚上,也想不到怎么让那位苏侍郎谅解,那就只能尽量让对方解气了。 如何解气? 第一,肯定是要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在自己的身上。 第二,拿出足够的诚意来。 第三,还要尽量让自己的官声少受影响。 如此算来算去,将顾锦月送去庙里出家,便是最好也是最后的一条路了。 不光是要送去出家,而且还要摆足阵仗,必要闹得全上京都知道才好,不然怎么彰显他顾大人的家教森严? 想到这里,顾锦圆只觉得可笑。 芍药见她面上并没有什么惊讶之色,不由想起昨日自家小姐与二小姐之间的那个赌,“小姐早就已经猜到了吗?” 顾锦圆面露嘲讽,“这世上有的人看着复杂,实际上再简单不过,只要按照他的行为逻辑去盘,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完全可以事先预判。” “大门口来了好多人!听说那老爷一大早亲自去庵里请了庵主过来,而且一路素服走回来的。” 可不就是要让更多的人知道么? 而此时柳氏的小院子里,顾锦月瑟瑟发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都窝在柳氏的怀里,“娘,娘我不要!我不要当姑子!你快去求求爹啊!你快去跟她说说,娘!我……我再也不敢了。” 柳氏同样面色煞白,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子,“老爷,表哥!月儿可是你的女儿啊!你这样做,她这一辈子就毁了!” 顾锦月飞快地爬上了柳氏的床榻,所在床角里,像极了将自己埋在土里的鸵鸟。 而在她面前,顾青山就像是那凶神恶煞的魔鬼。 “你还好意思说!”顾青山看着柳氏,义正严词道,“这些年来,她都是交给你来照养的,你养出这么个东西来,还有脸跟我说这是我的女儿。 我顾青山受圣人教诲,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不知廉耻的女儿?若还让她留在家里,我顾家的列祖列宗都要蒙羞!” 其时,顾家的大门特地全部打开了,顾青山又吩咐人去请了苏家老太爷和苏家二老爷,眼前的这一幕,不表现给苏家人看,那不就少了不少诚意? 如此一来,围在顾家门口的那些人,虽然不好进来看热闹,但里头的动静也能听到一二。 朝明朔便“啧啧”出声,“真惨呐!这就要当尼姑去了,可惜了。” 站在他肩舆旁边的小厮昨日亲手经了那件事儿,听到自家公子这么说,不由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谁知朝明朔紧接着就来了一句,“不过想想长得也不大好看,似乎也没有什么可惜的。” 第31章 死也不去 第31章 死也不去 小厮沉默。 自家少爷是懂“可惜”二字的。 这顾家从来没有像眼下这般热闹过,非但周围的邻居,一路走过来看热闹的百姓,甚至还有些与顾青山同朝为官的官员也趁着下朝坐在马车里朝这边张望。 裴砚坐在马车里看书,听到外面的动静微微蹙眉,“墨池,何时这么爱看热闹了?” 外头负责驾车的小厮闻言嘿嘿一笑,“爷,这样的热闹可不多见,那顾家小姐不就是昨天在俞府闹出丑闻的那个么?” 在马车里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裴砚自然不用他说也知道外面是在看什么热闹。 因而他脑中不由便闪过昨日顾锦圆说番话的画面来。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书放下了,然后掀起车帘的一角朝那边看了过去。 一眼便看到那边坐在肩舆上啃苹果的朝明朔。 这是来验看自己作恶结果的? 还真是不怕叫人发现。 墨池没有听到自家主子的声音,扭头就看到裴砚的目光正落在顾家的大门上。 “爷,你不是不喜欢看热闹吗?” “顾青山是我吏部的人,正好也可以借此机会了解一下他的为人。” 听到这话,墨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即便将马车赶到另一边的巷子里,然后一跃而下,“爷你等着,我去给你找块地儿。” 说完三两下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这会儿围观的群众听到里头的动静都有些焦急起来。 一个个地伸长了脖子,等着看那顾小姐被剃光了头带出来。 只是,苏家不来人,这样的重头戏又怎么会上场? 顾青山也不怕苏家不来人。 因为眼下这样的处理方式,对苏家而言,是最好的。 此时屋子里的拉锯战,不过就是在等而已。 这会儿顾锦月闹得越凶,越能体现顾青山的大义。 当然,这是他的大义。 不是顾锦月母女的。 顾老太太是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 她一向起得晚,昨夜里又想着能与苏家三公子结亲,兴奋的大半宿都没有睡。 这会儿听到消息,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 于是飞快地穿戴了过来,越是人多的时候,越不能失了她官家老封君的体面。 所以那些探头探脑的人,看到的便是一个移动的金饰架赶到了大门口,然后发现主战场竟然还在内院,这才又往柳氏的院子里而去。 “住手!你在做什么?”顾老太太一来便怒吼了一句,中气之足,直接将屋子里的三个人都镇住了。 “姨母!”柳氏如同见到了当世救星,“姨母你快和表哥说说,这样不行啊!月儿怎么能去做姑子!” 顾老太太方才一路上就已经听了下人的禀告,知道眼下是怎么回事,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想不到一向听自己话的儿子,竟然会不听自己的主意,而且还要将宝贝孙女儿送去当尼姑。 “你脑子糊了屎,场子被卵塞住了?!把好好一个姑娘家送去当姑子,哪里有你这样当爹的?” 顾老太太一急起来,嘴里就没有一句好听的话。 顾青山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当即立刻让人去捆顾锦月,然后将顾老太太拉到一旁。 顾老太太如何肯去,立刻就要闹将起来,儿子说的话她是一句都不想听。 顾青山没有办法,只能在她耳边大吼了一句,“您难道还想回乡下去种地吗?” 这句话顾老太太听懂了,而且听得浑身一哆嗦,随即便道:“你在胡说什么?!” 终于能沟通了,顾青山松了一口气,然后用最简单直白的话将自己的道理讲述了一遍。 顾老太太虽然粗鄙,但是并不愚笨,尤其是在涉及到自己的利益之时。 因而在听了儿子的话之后,她下意识地就看了一眼那边哭得凄惨的母女俩一眼,然后又看了看儿子,“这……不把月儿送走,你就没法当官了?” “当不了两年了。” 顾青山的话再一次让顾老太太哆嗦了一下。 她张了张嘴,将周围那些人都看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柳氏的身上,“如烟丫头,你表哥这也是没法子了。” 柳氏目露惊恐,尖声道:“姨母!” 顾锦月则是一眼看穿祖母已经倒向了父亲那边,她朝四周望去,然后毫不犹豫地跑向后窗。 然而顾青山的人一直盯着她,又怎么会让她跑掉,立刻便有两个人过去将她抓了过来。 此时的顾锦月哪里还有半点儿名门淑女的样子,一头青丝蓬乱成了一团,身上的衣裳也歪七扭八,嗓音更是沙哑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整个人生生被两个家丁提着到了顾青山的面前。 “不!我不要!我不要!” 此时看着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顾锦月只觉得恐惧,从头到脚的恐惧,她只能用极力的尖叫才能压过那份恐惧。 然而这尖叫声很快便随着一个耳光落下戛然而止。 顾青山目光狠狠地盯着她,“你在我顾家锦衣玉食过了这么多年,如今闹出这样的事情来,竟不知道错么?” 顾锦月感觉自己口腔中都是铁锈味儿,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鼻血都被打出来了,她只是瑟瑟地发着抖,却不敢再大声嚷嚷一个字儿。 “我告诉你!待会儿苏家的人过来,你给我好好认错,安心剃了头跟着庵主走,我还能保你下半辈子在庵里清清静静地过一辈子,不然……你以为那些人家里的投缳跳水的贞洁烈女是怎么来的?” 明明这会儿天气已经暖了起来,顾青山的话却像是兜头一盆冷水,将顾锦月从头到脚淋了个透。 裴砚坐在高处的阁楼上,不由冷笑了一声,“这个顾青山,倒是个心黑手狠的。” “这世上多的是这样的人,一个女儿罢了,有什么舍不得的。”墨池的话里含着明晃晃的轻蔑。 裴砚轻轻摇头,想到这顾青山的另一个女儿。 而比他更快想起顾锦圆的,是顾锦月。 “不!不是的爹,不是这样的,爬了苏公子床的人不是我,是顾锦圆,是顾锦圆啊爹!” 第32章 哎哟我去 第32章 哎哟我去 这话一说出来,柳氏的院子都安静了下来。 柳氏被两个婆子拉着,一直在努力挣扎想要解救女儿,这会儿听到这话,连挣扎都忘记了。 顾青山冷声道:“你以为瞒得过谁?” “爹,爹你听我说!”顾锦月被逼到了绝境,脑子转得比她生下来之后的任何一个时刻都要快,“昨天那件事情根本就是顾锦圆做的。 她知道家里已经打算将我嫁给五公子了,所以跟我大吵了一架,心里气不过,便想着要将我踩下去,这才铤而走险,想要用这样的方式逼苏家,让她与三公子结亲。” 她语气极快,说完了之后,又看着顾青山期期艾艾道:“爹!昨儿没有人看到我的脸,除了三公子,女儿是……” 她顿了顿,想到昨日的事情,作为一个姑娘家,到底还是有些羞愧,“女儿是蒙着脸回来的。” 柳氏立刻反应过来了,厉声道:“对啊!老爷,大小姐打从回来便对您对咱们家不满,她这就是故意的,故意做出这样的丑事来,让老爷在外面抬不起头,让咱们家丢尽脸面,都是……都是为了给那个人报仇!” 柳氏的话让顾青山面色剧变,他看了一眼面前满含希冀看着自己的顾锦月。 又看了一眼那边几乎快要脱力的柳氏,最后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母亲身上。 顾老太太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当即便道:“对!就是顾锦圆,她娘就是个不安分的,也只有她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就没错了,她不但要让咱们家的名声全毁了,还要害咱们月儿,咱们可不能上这个当!” 顾锦月见顾青山的神色松动,立刻道:“爹!我和顾锦圆之间你选谁?!这难道还要想吗?她原本就不该从老家回来,咱们才是一家人,她根本就是个祸害啊!” 顾青山的眉头紧皱了起来,看着女儿语气有些犹豫,“可是这事儿怎么瞒得过去?” 话音才落,便有伶俐的丫鬟跑了过来,低声对顾青山说了句什么。 顾青山眼睛一亮,脸上的表情立刻松了,然后大声道:“去,将那个不知廉耻的给我捆过来!” 顾锦圆那会儿竟然也不在俞府的宴席上,那这偷龙转凤之计,岂不就刚刚好?! 柳氏和顾锦月同时松了一口气,而押着母女俩的仆人也连忙松了手。 柳氏立刻跑过来将女儿一把揽在了怀里,“月儿,月儿别怕,没事儿了!” 顾锦月却是咬紧了牙,脸上浮现一抹狠厉的笑意,“我不怕,该怕的是她!” 柳氏见女儿果然没有被吓到,也定下了神,冷声道:“是!是那个不知羞耻的,都是她要害你。” 说着她看了女儿一眼,“接下来可是重头戏,走,让人给你梳洗整理干净,咱们可要好好看着那贱人。” 顾青山已经顾不上她们母女,他立刻将自己的心腹叫了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心腹听完便赶紧跑了出去。 裴砚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也看不出喜怒,像是看戏一般地看着顾家那场闹剧。 只是眉间的微微泛起的褶皱,泄露了一丝情绪。 一旁的墨池却是忍不住鄙夷道:“这顾青山也太无耻了!难不成另一位顾小姐就不是他女儿了吗? 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样恬不知耻的女儿竟然还要护着,那另一位顾小姐是有多不得他的喜欢啊?” 他说着又有些紧张,自家爷一向不喜欢自己在旁边聒噪,他谨慎地朝裴砚看了一眼,却发现自己主子似乎在出神? 实际上裴砚是想到了昨日被自己发现的顾锦圆。 她当时直言不讳自己阴暗狠辣,那是因为面对这样的家庭和亲人? 他下意识地就顺着顾青山派出的那几个家丁离开的方向看过去,只不过从这个地方,看不见顾锦圆那个荒凉的院子,不知院子里的那个少女可会惊慌失措。 顾锦圆这会儿倒是没有什么反应,芍药却是心痒难耐,前面那么热闹她实在很想过去看看。 只是可惜,自家小姐竟然生病看了。 顾锦圆靠在床上,满脸写着不耐烦,伸手就要把头上的冷帕子摘下来,“又不是什么大事儿,过一会儿就好了。” 芍药却立刻又给她敷了一个,“小姐你可别当一回事儿,奴婢的娘以前就跟奴婢说了,女孩子家最怕受寒,会影响将来生孩子的! 这会儿府里正乱着,等下午奴婢再出去给小姐请个郎中过来看看。” 听到她这话,顾锦圆不由笑了,“你才多大,你娘就跟你说生孩子的事儿。” 芍药面上一红,别扭地转过头去拧帕子,“这女儿家将来总是要成亲生孩子的嘛!” 就在此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呼喝声。 顾锦圆才坐起来,院门就被人踹开了。 她立刻将额头上的帕子往脸盆里一扔,然后便奔了出去。 “你们做什么?!” “老爷有令,拿大小姐去前厅!” 芍药这才跟着出来了,闻言脸色都白了,又看到他们这一群人来势汹汹,吓得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顾锦圆看了她一眼,皱眉道:“拿我?我犯什么事儿了?” “大小姐明知故问,”带头的那个家丁语气强硬,“不过这不是我等该说的话,你犯了什么事儿,自然该由主子定夺!” 说完他朝后面一招手,“捆起来!” 竟是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顾锦圆眉头一皱,旁边就多了一根棍子,芍药哆哆嗦嗦地递给她,“小姐,给!” 见她这个样子,顾锦圆不由噗嗤一笑,然后利落地接过了长棍,十分利落地挽了几个棍花,“我跟你们去就是了,谁敢捆我?” 一根平平无奇的长棍,在她手里轻轻巧巧地舞动了几下,愣是卷起了一地的风沙,看得人心生畏惧。 几个家丁面面相觑,到底没有人敢再上前。 带头的家丁道:“大小姐肯配合,我们做事也方便,那就请!” 几个家丁直接带着她往前厅去,顾锦圆不由好奇地往柳氏院子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边已经恢复了安静。 难道…… 她微微眯了眯眼,握着长棍的手也不由紧了紧。 前厅离大门不远,她一过来,便在大门口引起了一阵骚动,那些人都伸长了脖子往她脸上看。 朝明朔刚啃完一个苹果,在一旁小厮手里捧着的盘里挑来拣去,看到她的身影,立时将手里的枇杷往外一扔,“哎哟我去!” 第33章 顶缸 第33章 顶缸? 小厮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就看到自家公子从肩舆上翻身下来了,然后直不楞登地就往人群里挤。 “诶,公子!” 顾锦圆在前厅没有看到顾锦月的身影,也不见柳氏,只有怒气冲冲的顾青山和顾老太太。 心中越发起疑。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她也不得不将那一套规矩拿出来,把那根长棍放在了一旁,然后规规矩矩地走过去朝着顾青山行礼,“爹!” 谁知道还没起身,顾青山一个巴掌就扇了过来,“打死你这个不知羞耻的逆女!” 顾锦圆在他手上发力的时候便察觉到了,二话不说便立刻侧开了身子。 顾青山这一巴掌用了十成的力,每每看到这张脸,他就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女人,那个带给他荣耀也带给他耻辱的女人。 只是他没有想到顾锦圆会躲,更没有想到她竟然完全躲开了。 因而他整个人直接因为这一掌之势摔在了地上,差点儿没把头上的发冠给摔掉。 “噗……哈哈哈哈哈……”朝明朔才挤过来,就看到这一幕,然后毫不犹豫地笑了出来。 他这一笑,引得旁边的围观者也跟着笑了出来。 顾锦圆一眼就看到了朝明朔,只视线略作停留,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 她随即轻蹙眉尖,居高临下又带着诧异地看着狼狈的顾青山,“爹!你怎么了?” 顾青山长到这么大,何曾这般丢人过。 一张老脸顿时涨得通红。 顾老太太见着儿子摔了,吓了一大跳,又是心疼又是气愤,连忙指使人扶顾青山起来,自己指着顾锦圆的鼻子就破口大骂。 从她嘴里能有什么好话儿来?自然又是那一套压箱底的村妇骂街。 顾锦圆早就已经听得耳朵起茧,如今也并不觉得如何刺耳。 只是碍于人多,不得不做出一副鹌鹑样儿,垂头听训。 倒是门口那些人听到这顾老太太的言辞,皆是目瞪口呆,想来谁也没有料到,会在一个官家太太的口里听到这等污糟言语,因而不由纷纷露出鄙夷的神色来。 柳氏和顾锦月紧赶慢赶才收拾停当赶了过来,之所以费了这么多功夫,主要还是因为顾锦月脸上的那个巴掌印实在太过明显,由不得不先找了冰块消肿。 这一来便错过了方才的好戏。 柳氏眉头一皱,面上便带出了几分心疼的神色。“哎呀,老爷你这是怎么了?” 顾锦月也连忙上前去表孝心。 顾青山指着顾锦圆道:“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错?按照祖宗礼法,这个时候你就该自己寻根白绫上吊自尽,以全家族名声。 我念在你到底是我的亲骨血,实在不忍叫你走上绝路,才亲自去请来水月庵的庵主,化你出家,也是给你一条生路,你竟还这般不思悔改。” 顾青山说着说着,竟然老泪纵横,眉眼间尽是悲愤。 来了来了,这样动人的演技又来了。 听到他这话,看热闹的人才知道原来眼前站着的这个顾家大小姐就是昨日惹出那桩荒唐事儿的主儿。 方才还在看顾青山笑话的人又纷纷对顾锦圆指指点点起来。 然而顾锦圆站得笔直,“父亲这话说得我不明白,我做错什么事儿了?要得你这么重的话?” 顾锦月却是忍不了了,一心想要尽快将昨天的那盆脏水泼出去,“你到现在了还在装?全上京的人都知道你昨日做出的来丑事儿,难道你还指望能赖过去。” 她这一开口,其他人也都纷纷附和起来。 顾锦圆看着这些人,又看了看顾家的这几个,不由失笑。 实际上方才过来的时候,她并不是没有想到这种可能,但只是想一想就觉得十分荒谬,眼下才知道,就没有这一家人做不出来的荒谬事儿。 朝明朔连手里的苹果都忘记啃了,这顾家人也太无耻了! 竟然比他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他看着那众矢之的的少女,莫名觉得心头很不爽。 虽然他也不是很喜欢这个心眼儿过多的小丫头片子,但是…… 但是她赌技好啊! 朝明朔自认为自己在这个时候偏向她完全没有问题,虽然昨天的事情根本就是他一手导演出来。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旁边的小厮便扯了扯他的衣袖,“公子,世子来了。” “啥?!” 朝明朔连忙朝小厮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吓得赶紧从旁边一个汉子的头上摘了顶斗笠扣在了自己的头上,然后在对方开口之前塞了颗碎银子过去。 顾锦圆也说不清自己此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对顾家这些人没有任何指望,也从来没有想象过会在这些人身上看到所谓的亲情。 可是在这一刻,她看着他们一致对外的样子,心里莫名地就想起了那个女子。 那个对谁都温温柔柔的女子。 身上好像越发热了,让她的鼻子都有些难受起来,说话间不由就带了两分鼻音,“所以顾锦月,你是打算让我替你顶包?” 她说这话的时候,带了些内力,因而门口那些嘈杂的声音都被她压了下来。 顾锦月没来由一慌,竟没能在第一时间反驳。 顾锦圆便又看向了顾青山,“是吗?这是父亲的意思吗?” “顾锦圆你在胡说什么!”顾锦月终于反应过来,立刻尖声道,“昨日你偷偷私会苏家五公子,被我撞了个正着,我气愤你竟然暗中勾搭我的未婚夫,所以连俞府的席面都没有用便回了家。 这些事儿俞府可是有不少人看见的,我回家来,家里这些家仆也都知道,你到底是有多龌龊,竟然还想将你的破事儿栽到我身上!” 说完脸上便流露出委屈的表情,适时红了眼眶,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顾老太太连忙道:“昨儿月儿被你气成那样,哪里还吃的下东西,当即便跑到我那儿哭,我正想着叫人去把你从俞府叫回来,叫你好好给我解释清楚,谁知道没等我派的人出去,倒是先听到了你惹出来的丑事儿!” 第34章 真不要脸啊! 第34章 真不要脸啊! “哇!真不要脸啊!” 听到顾锦月控诉的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叹,显然众人都十分惊叹于眼前这个美丽少女的厚颜无耻。 因而那些辱骂也就随之而来。 顾锦月很满意这个效果,眼看着顾锦圆被那些闲言碎语淹没,她再接再厉,“而且,据我所知,昨日俞府的席面上,你也不在,也没有看到你回家,不是你还能是谁? 难不成是苏家冤枉你,或者,你不姓顾,不是我们顾家人?” 柳氏闻言立刻帮腔,却是以另一种方式,她含着泪道:“大小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当初因为你娘的缘故,我和表哥明明青梅竹马,却未能结成夫妻,为了自小的情谊,我不要名分,入府为妾。 眼下太太已经走了,临走之前也跟表哥说,这么多年如何委屈了我,叫他将我扶正,可就因为你不喜欢我,老爷便顺着你的意思,仍旧叫我以姨娘的身份待在府里。” 柳氏本来就生得柔弱,又是一把南方人的嗓子,这一哭,不由就叫人觉得她十分委屈。 顾锦圆记忆中,她似乎尝尝用这样的方式哭诉自己的不容易。 然后母亲那一双好看的眉头便会蹙起,最后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她也不容易。” 母亲那个时候似乎总是这样说。 柳氏的表演却还在继续,“苏家因为你此前做出的荒唐事,不愿意履行此前的婚约,所以想着叫月儿嫁去苏家。 你心里不舒服不愿意我是清楚的,也曾跟老爷说过,这门婚事是不是算了,可是老爷心疼月儿,又觉得蒙苏家不嫌弃,没有听我的。 这就让你心生怨恨,竟筹谋出这样的事情来,你……” 她说着像是忽然喘不过气来快要晕倒似的,顾锦月连忙上前去扶住了她。 顾老太太也来了戏瘾,连忙道:“还不快扶着坐下来!” 柳氏便靠在顾锦月的怀里指着她幽幽道:“从前你也喊我一句柳姨,我便充作半个长辈问你一句,你对得起太太么?” 这话彻底惹怒了顾锦圆,她冷声道:“你有什么资格提起我娘!” “谁都有资格提你娘,唯独你没有!” 顾青山闻言立刻怒喝了一声,然后抬手便要朝顾锦圆打过来。 可是看着她那锐利的眼神,顾青山却是犹豫了,因为他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直觉。 自己这一巴掌扇下去,恐怕还是方才的结果。 无论如何他都不想再一次出丑。 “懒得说你们!” 原本以为顾锦圆会很生气的柳氏,立时有些惊讶地看向那边仍旧如青松一般站着的少女。 顾锦圆却是表情都懒得给她一个,“还是方才那句话,你们眼下算定要让我替顾锦月背这个黑锅,可是想清楚了,你们这样的安排天衣无缝?” 她说这嗤笑了一声,“如果我没有记错,昨日俞府传得沸沸扬扬,俞府的那些下人,连当事人身上的印子都看清了。 这是涉及到名声清白的事儿,我可不愿意做这个替死鬼,要不然,咱们把俞家的人请过来验一验?” 顾青山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面色顿时变了,却是将目光投向了那边的顾锦月。 顾锦月同样大惊失色,昨天太过混乱,她根本记不清当先闯进来的人是什么人,又看到了什么,但她眼下只能咬死了这事儿是顾锦圆做的,“这我就不清楚了,但是想来,苏家三公子定然知道那个恬不知耻爬他床的人是谁!” 说出这一番话,自然是因为顾锦月已经眼尖看到了外头苏家人的车驾。 众人听到这话,纷纷朝外头看过去,果然看到苏家二老爷并两位太太以及两位公子过来了。 这样的场合,闹闹哄哄,想也知道苏侍郎肯定不会出面。 苏二老爷的到来,便说明了一切。 顾青山提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他连忙迎上前,朝这苏二老爷揖了一礼,“苏世兄,这事儿,着实是我们顾家的不是,小弟在这里给你郑重地赔个不是了。” 苏钰一进来目光便落在那一身朴素衣裳的女子身上,一眼就看到她脸色有些不大对劲,不由有些急切。 而一旁一直紧紧盯着儿子的苏二太太却是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此时苏二老爷已经带着愠怒不情不愿地接受了顾青山的道歉,“发生这样的事情,依着我的脾气非要报官不可。 顾世弟也知道,我这侄儿可是有大好的前程在等着的,将来还不知道会有何等成就,眼下你们家的姑娘这不是故意在害他么?” “是是是!”顾青山将头低得极低,“都是我们家的不是,这个孽障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让小弟我着实无颜见人!” 苏三在路上已经得了消息,知道顾家这是要舍弃另一个顾小姐保全那个不要脸的。 原本心里十分不忿,但是听说顾家送来的数额,又觉得也没有什么接受不了。 这会儿他是抱着一种看戏的心态来的,只是目光落在那边的顾锦圆身上时,眼中到底还是不自觉闪过了两分惊艳。 这个倒是比那个不要脸的强多了。 只是可惜了,竟被顾家舍出去了。 若非自己明年便要春闱,此时的名声最要紧,实际上收进房里做个妾似乎也不错。 顾锦月看见苏铭,还是有些心虚,原本想好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柳氏便着急道:“三公子,你竟是不知道,我们家这个不知廉耻的,竟然还想将昨日那件事情栽到我们二小姐的身上,正好你来了,你当着众人的面儿说说,昨日到底是谁做出那等下作的事情来。” 她这话问出来,别人还没有如何,苏钰先白了脸色。 苏二太太狠狠低声道:“你若是敢开口说一个字儿,我明儿就叫你父亲将你的亲事定下来,横竖你舅母早就有心。” 见儿子脸色仍旧急切,她紧接着道:“你以为这顾锦圆还能活?她自己家都放弃她了,你这会儿把事情闹僵,她就只有一条白绫的下场。” 苏钰背脊陡然一僵,到处没敢开口。 苏铭却是在这个时候冷笑了一声,“原来不光恬不知耻,还心思恶毒。” 一句话,定乾坤。 第35章 可真敢掰扯 第35章 可真敢掰扯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了,苏铭指认顾锦圆就是那个恬不知耻想要爬床的女子。 也不知道人群中是谁,忽然扔过来一颗青菜,直接砸在了顾锦圆面前的地板上。 “不要脸的女人,就该浸猪笼,这才多大的年纪竟然就这般心狠手辣!” 有一就有二,周围本来就很多是跟过来看热闹的百姓,见状纷纷将手里的东西往顾锦圆身上砸。 这一幕看得顾锦月热血沸腾,只恨不能抢上前去从那些人的手里夺过菜篮,自己上手才好。 只是这里到底是顾府,朝廷命官的府邸。 里头还有苏家人,顾青山也不可能会让这些人这样胡闹。 一个眼神过去,立刻便有人上前去维持秩序。 顾锦圆只觉得眼前闹哄哄的,吵得她脑仁疼,咬了咬舌尖才让自己略清醒了些。 那边顾锦月见她脸色不对,只当她是被气的,终于觉得狠狠解了一口气。 直等外头的声音小了些,顾锦圆才转过脸看向苏铭以及苏家其他人,“苏公子……苏老爷……” 极力压下脑子里的混沌之感,她轻轻晃了一下脑袋,然后才笑着道:“这般笃定的栽赃给我,便是确定我昨日未曾出现在俞府的宴席上。 那么你们就没有想过我不在宴席上,又会在哪里?难道就没有人能替我作证吗?” 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瞳如一汪秋日的清泉似的注视着苏铭,看得苏铭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这确实是个问题,但是顾家人没有人会担心。 因为就算当时顾锦圆身边有人,那人也不可能冒着得罪顾家的风险站出来替顾锦圆说话。 更不要说,现在苏家也确定了这道说辞,整个上京,谁会愿意为了这么一个被家族放弃的女子而同时得罪两家人。 苏铭不笨,甚至算得上是聪明,又怎么会想不明白这一点。 他纵然有些可惜,这样一个小美人将在这件事情上跌入泥污。 可他既然已经选择了立场,那就只能辜负美人了。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二叔,苏二老爷便沉着脸道:“顾小姐,昨日你做出那等事情来,我们着实怒不可遏,可因为两家的关系,我们家才选择让一步,由顾大人来决定你的去路。 但是你若还要这般执迷不悟,甚至意图诽谤我苏家,那我就只能将你交给大理寺了。” 苏二太太冷笑道:“就是,合着你打算这会儿牵扯一个什么人进来,让人给你做假证?来证明我们这些人都在欺负陷害你一个小姑娘?” 越说她越觉得可笑,“我倒是很好奇,你这会儿想要将谁攀扯进来,是谁这样倒霉,被你这般利用。” 听到苏二太太这话,再看顾锦圆的神情,朝明朔一时间有些紧张起来。 一旁的小厮连声提醒,“公子,别冲动,世子还在那边看着呢!回去可是要挨揍的!” 朝明朔小心地朝兄长看了一眼,然后目光又转到顾锦圆的身上。 这小丫头一向不是挺拽的么?怎么今天被欺负成这样? 明明知道这个小丫头片子绝对不像她此时表现出来的这般弱小无助,可他仍旧忍不住共情以至于义愤填膺。 朝明朔咬了咬牙,这件事情毕竟也有他的一份,而且她母亲姓赵,虽然这个赵跟自己的关系实在是有些远,但是…… 管他呢! 特么不就是挨顿打么! 就在朝明朔下定了决心打算冲出去给顾锦圆作证的时候,却听到她念出来另一个名字。 “昨日我没有去席上,是因为当时我正与裴大人在一起。” 墨池跟着自家公子在已经没有人的顾府后院逛了一圈,又在这正厅的后堂听了整场。 就在他以为这顾家姑娘今日一头青丝注定保不住的时候,猛然就听到了顾锦圆这么一句。 吓得他差一点儿没平底跌个跟头,她说的该不会是自己主子? 昨日,主子好像确实是在俞府啊! 这顾小姐可是真敢掰扯啊! 连自家主子都能给她利用上。 墨池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主子,然后他惊骇地发现,主子他竟然笑了! 笑了?! 正厅里的众人与墨池的反应差不多。 甚至好些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裴大人是谁。 就是顾青山都没能第一时间将顾锦圆嘴里的裴大人与自己上司的上司联系到一起。 还是苏二老爷轻蹙了眉头,“顾大小姐说的该不会是吏部侍郎裴大人?” 顾锦圆随意瞥了他一眼,然后淡淡地点头道:“正是。” “噗……”苏铭立刻笑了出来,“你还真是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也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到了‘裴大人’三个字,他老人家可是一个月前才回京担任的吏部侍郎,不知道顾小姐缘何认识的裴大人?” 顾锦月这才反应过来顾锦圆说的人是谁,当即也忍不住讥讽道:“你真是失心疯了,昨日想要攀上五公子没能攀上,这会儿竟又想着高攀裴大人,简直可笑至极!” 别说他们了,就是朝明朔都觉得莫名其妙。 他更莫名其妙的是,顾锦圆明明看到他了,竟然不点他的名字。 是觉得自己撑不起这个人证的身份,还是觉得自己信不可信,不会出面?! 这让他觉得很是受辱,当即便打算甩手不管了。 你骄傲,你自己摆平去。 顾青山也觉得脸上无光,这么蠢的人竟然是他的女儿! 他呵斥道:“不知所谓!来人呐!请庵主过来,今日我顾某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儿,以家法处置不肖逆女。 闹出这样的丑事,都是我顾家教女无方,也是请大家做个见证的意思,往后我顾某人一定会谨慎行事,绝不会容许家中子弟做出这等辱没门风的事情来。” 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掷地有声,立刻引来人群中的喝彩声。 苏家二老爷也站起来说了几句场面话,无非是原谅顾家此番的过错云云。 然后便是那水月庵的庵主走了过来,单手在胸前结印,以一种悲悯的表情看着顾锦圆念了一句法号。 说是悲悯,眼睛深处的兴奋,顾锦圆可没有忽略。 看他们好像决定好了一切,顾锦圆高声道:“你真的决定不去问问裴大人吗?正常来说,父亲你明日上衙,便能见着他。” “噗……”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还在做梦呢!” 见着众人脸上讥诮的神色,顾青山越发觉得丢脸。 “其实,我也觉得顾大人应该来问问本官比较好。” 一道温润的嗓音从后门口传来,众人便看到一个身量颀长的人影从那边走了过来。 待众人看清他的面容时,不由发出一阵赞叹的惊呼。 顾青山更是脸色骤变,脑子完全没有转过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裴……裴大人!” 第36章 都是误会 第36章 都是误会? 门口那许多百姓并不知道这个忽然走进来的男子是谁。 只是等他走得近了,所有人下意识地就安静了下来。 虽然略显清瘦,可肩平背直,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如山巅之青松,空谷之幽兰,让人下意识地就放缓了呼吸的节奏。 能养出如此气质,一看就知绝非凡人,可他身上却并没有半点儿娇矜之气,如墨画似的眉眼间,皆是中正平和。 在场的女子们顿时看得呆了,顾锦月更是痴了一般。 她从未见过如此出色的男子。 原本苏铭在她眼里看来已经是高不可攀的天之骄子,可眼下与此人一比,相隔有若云泥。 到底还是顾青山先反应过来,连忙过去行礼,“裴大人,下官顾青山,不知裴大人来访,有失远迎。” 裴砚虽然是顾青山的上司,吏部的堂官,可裴青山并没有见过他几次,一来是因为裴砚来的时日尚短,二来也是因为以他的职位,裴砚也不是他轻易能见的。 苏家的人听到他的话,也都反应过来,纷纷上前见礼。 虽然苏老太爷是礼部侍郎,但是礼部和吏部根本就不可比。 更不要说裴砚背靠青州裴家,又还如此年轻,苏家在裴家面前,完全不够看。 外头那些百姓终于有人想起来,“这不就是之前那状元郎么?!连中三元的!那一科探花郎都没风头了。” 被人这么一呼喝,人群更是热闹,许多人都挤着往前要看当年那裴状元的风采。 朝明朔皱了皱眉,颇有些不满地点评了一句,“骚包!” 然后想着这里已经没有自己什么事儿了,那头自家兄长还在,赶紧趁着人多溜了。 而屋子里的裴砚则是朝在场的人都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才转向顾青山道:“顾大人不用客气,只是恰好经过,没有想到竟遇到你们家这么一桩事儿。” 裴砚的话让现场这些人如梦初醒,这才想起来他是因何出现的。 于是所有的目光便又落在了那边的顾锦圆身上,然后又转回裴砚,在二人之间来来回回。 不等顾青山再一次开口,裴砚便温声道:“顾大小姐说的没错,昨日我也在俞府,事发之时,我与顾大小姐同在俞府的跃然亭,所以,我应该可以证明,昨日之事,顾大小姐并非当事人。” 他的声音不大,甚至还称得上很好听。 可他这话说出来,却让里里外外的人都失了声。 顾青山额头上冷汗涔涔,膝盖忍不住有些发抖,却是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顾锦月如雷轰顶,她几乎想也没有想就质问道:“怎么可能?!你怎么会认识顾锦圆?!她才回京没几日,裴大人究竟为何要替她做假证?” 眼看着顾锦圆就要身陷万劫不复,顾锦月无法接受她还能翻身。 更无法接受竟是裴砚替她翻身。 顾锦月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么样的一个人,才知道原来这世上真有谪仙。 而顾锦圆竟然比她先认识裴砚,还曾与裴砚单独相处。 这怎么可能! “放肆!”顾青山差点儿把胆给吓破了,怎么都没有料到顾锦月竟然会当场质疑裴砚。 惹怒了裴砚比惹怒苏柄骞更可怕! 然而裴砚却没有半点儿怒意,反倒抬手制止了顾青山的训斥。 语气仍旧那般不急不缓,平静淡然,“昨日是偶然遇到顾大小姐,只是在跃然亭手谈而已。” 说着他又轻笑着对顾青山道:“这事儿想来俞大人府上也有人可以作证,若不怕麻烦,我倒是可以派人往俞府走一趟,大约也废不了多少功夫。” 顾青山连忙摆手道:“裴大人说笑了,您说的话,自然不会有假,看来……看来……” 他吞吐了半日,终于憋出来一句,“看来是我搞错了。” 裴砚的目光便落向那边的苏铭,“苏公子也搞错了么?” 苏铭人都傻了。 从裴砚出现说出第一句话开始,他就有一种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的感觉。 身为一个读书人,而且极有可能科举入仕的读书人,在大启应该没有一个人不崇拜裴砚。 那么年轻便连中三元,在翰林院历练了仅一年便放了外任,直接当了知府。 谁知他母亲竟然一病而故,他不得不守孝丁忧三年。 许多人都认为这样的天之骄子着实没有福气,仕途如此中断,影响实在不小。 谁知陛下竟像是一直在等着他似的,算着他出服,一道圣旨直接召入上京,任吏部侍郎。 朝堂上争得头破血流的位子,就这么让他空降了。 哪怕知道这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是裴家的嫡系子孙。 可放在他身上,让人连嫉妒之心都生不出来,只有仰望羡慕的份儿。 他总是幻想着,终有一日,他也能站在那朝堂之上,与这样的人并肩,能站得与他更近一些。 谁知他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这个人,竟是在这样的场合下。 这会儿听到裴砚的声音,他额头上的冷汗一颗接着一颗滚落,当眼睛被眼泪辣得刺痛时,他忽然反应过来,“大人误会了,晚辈岂会认错了人,方才一来,晚辈就说这顾二小姐不光恬不知耻,还心思恶毒,便是因为见她在长辈面前故意构陷大小姐。” 苏二老爷立刻反应过来,露出惊诧的神色道:“竟是二小姐!你这孩子,怎么方才不说明白!” 所以,苏家是完全误会了? 那压力岂不是就给到了顾家?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忽然惊呼了一声,“老太太,您这是怎么了?” 众人一回头,便发现那顾老太太竟然直接从椅子上溜了下来,昏死了过去。 那一身叮里当啷的金饰也跟着掉了一地。 顾家众人顿时慌了手脚,“快快快,快去请郎中,可别是中风了!” 柳氏和顾锦月立刻忙着抢上去,加上一屋子的丫鬟仆妇,整个正厅乱作一团。 苏二老爷反应极快,连忙到门口说好话,请围观的群众暂且退避。 在场的人哪里不知道这是顾家下不来台,才使出这样的手段。 然而人家都要关门了,再如何围观,也不得不离开,只是在他们嘴里,顾家已然成了笑料。 苏家人趁机全部溜了,在场竟然就只剩了顾锦圆和裴砚。 第37章 赵家的枪法 第37章 赵家的枪法 几个家下人,虽然十分好奇才回来没有多久的大小姐和这位声名远播的裴大人的关系,可面对着这两个人,谁也不敢继续留着,没一会儿便都退了下去。 顾锦圆面对裴砚心情有些复杂。 原本她打定了主意,一定要离这个人远远的,至于两人之间不小心发生的那件事情,都将其忘了便好。 昨日还在俞府一番慷慨陈词,今日竟然又让人家帮忙。 她自觉地有些丢脸,因而便没有了昨日那般利落。 结果竟是裴砚先开口。 不得不说这个人!大概是真叫他们家那一套教育方案给教坏了,好似无论什么时候说起话来,都是那般温温润润,就比如此时,竟还带了一丝笑意。 “你是如何确定我一定会站出来替你作证的?” 这样自然寻常的语气,顾锦圆不由暗恼:我跟你可没有那么熟啊! 腹诽归腹诽,但她很快便嫣然一笑道:“裴大人是君子,你眼见着事实,总不会叫我当着你的面儿,被人如此冤枉。 我不是好人,不在乎拿一个姑娘的清白做文章,但是裴大人想必是绝不会忍心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竟然是拿他昨日的话来堵自己的口,裴砚哑然失笑,轻轻摇了摇头,最终又点了下头,“你说得没错,而且,你既是我未婚妻,我有责任护你周全。” 又来了,顾锦圆暗自狠狠地翻了个白眼,然后耸了耸肩,毫不犹豫绕过他往后院走去,“那么,今天的事儿便谢过裴大人了,我欠你一个人情,往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一声。” “你一个闺阁姑娘家,”裴砚转身看着她的背影,目光中露出几分莫名的意味,“为何行事作风,总有些出于常人的洒脱?” 顾锦圆的头皮因为这句话忽然发麻了一下。 这个裴砚虽然看上去温良无害,可他到底不是一般人,他身后是整个裴家。 以裴家的能力,想要翻一个人的底,不要太简单。 十二岁之前她一直生活在上京,深居简出地当着顾家的大小姐。 三年的结庐守孝也不是在深山老林,裴家若是要打探,又岂会挖不出来。 那自己为何会变成这样的性格? 一夕之间的陡然巨变,原因可并不会太多。 心里的念头转过千万道,她停下脚步,略一思忖,转回来的时候,眉间便凝了几分苦涩,随即强作洒然一笑,“裴大人不觉得,这样的态度,会显得这等糟糕的人生好过许多吗?” 说着也不等裴砚接话,她像是有些自嘲似的笑了笑,然后便不再迟疑,直接往斜照院的方向去了。 倒是裴砚面对着她背影的方向看了许久。 “爷,爷刚刚说,说顾小姐是,是未婚妻?不,不会是真的?”墨池不知道什么时候摸了过来,满脸的震惊,下巴都差点儿保不住,看着自己旁边的主子,藏不住的惊恐。 裴砚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听到了就听到了,莫要往外说,顾小姐……还有顾虑。” 啥? 墨池傻了! 他是听错了什么吗? 他的主子竟然承认了! 他抬眼跟着看向顾锦圆离开的方向,刚刚那个……就是以后的主母了? 不是!这个消息会不会有点儿太过于草率?连他这个终日近身伺候的人都是才知道。 裴砚见他这个反应倒是笑了,“怎么了?你有意见?” 墨池回过神来,连连摆手,“没没没,没有没有。” 他哪里敢有意见,只是想到如今宫里的裴妃娘娘,青州的一众人等都在费心给主子张罗物色合适的妻室人选。 若是叫他们知道自家爷已经悄无声息地将这个人给定了下来,而且定的还是…… 墨池目光扫过周围的陈设,越发苦恼,这样的门第,如何配得上爷?回头恐怕会有一场腥风血雨。 不过在墨池的心里,自己的主子就只有裴砚,既然主子认定了主母,那顾锦圆就是他将来的主母。 只是看着自己的这位主母,好像……日子有些艰难啊! 刚才那个笑容,着实叫人心疼。 顾锦圆也不知道自己方才灵机一动忽然想出来的示弱,能不能骗到裴砚,而然她暂时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 只是心里到底还是因为裴砚那句话而有些不踏实。 就不说性格了,单说她的身手,裴砚是见识过的,从前的顾锦圆哪里会? 心里想着事情,一抬头就看到芍药守在斜照院门口,朝着这个方向望眼欲穿。 “小姐,你没事儿!” 顾锦圆摆了摆手,“没事儿,有事儿的是他们。” 听到她说起今天的经过,芍药满脸惊骇,“这……老爷也太偏心了!” 顾锦圆倒是没有往这方面想,她就没有将顾青山真的当成过父亲,自然也就没觉得有什么偏心不偏心的。 而一旁的芍药却露出了几分心疼的表情,“小姐,你若是觉得心里委屈,便哭出来!” 顾锦圆无奈叹道:“你家小姐我不委屈,但是我现在很难受,早上你不是还会给我敷个手帕什么的么?难道没发现,我现在烧得更厉害了?” 芍药一听,连忙伸手一探,果然发现她额头烫得厉害,立时便忙活起来了。 “哎呀小姐,你快点儿躺下。” “来来来,先敷着!” “奴婢给您熬个小米粥,这就去叫郎中。” 从早上到现在,顾锦圆水米未沾,昨晚上又着了风寒,加上今日这一场闹哄哄,竟叫这病势起来了,有些支撑不住。 好在如今顾家所有人都在忙活着如何善后今日的事情,没有人想到她。 倒是让她昏昏沉沉睡了一天一夜,又被芍药灌了几碗苦兮兮的药下去,这才终于缓过劲儿来。 不过才好,就有人找上门了。 顾青山看着院子里那个将一条长棍舞得虎虎生风的女子,面色晦暗不明。 顾锦圆早就已经注意到他的到来了,只是她懒得搭理,干脆就当没有看见。 一直将一整套棍法都舞完了,这才停下手里的动作,面色如常地打招呼,“父亲怎么过来了。” “这是赵家的枪法?”顾青山像是才认清眼前的女儿似的仔细盯着她的脸,“我怎么不记得阿圆学过这个?” 顾锦圆微微一笑,“小舅舅很早以前就教过我,只不过阿娘说上京里的小姐们都须得贞静贤淑,不许我学,因而每回只有去了外祖母家,才能缠着小舅舅一块儿练。 后来去了老家,成日里无事,倒是得了好一段清闲时间将这套枪法给练出来了。” 赵家三爷赵明溪确实性子跳脱,从前也表现得十分偏爱顾锦圆,这么说来,倒也不是不可能。 顾锦圆便又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的讥讽之意未加掩饰,“这套枪法我若不好好练,恐怕便要在世上失传了?” 果然,听到这话,顾青山再也不纠结这事儿,而是转过了话题,“你与裴书辞裴大人,是何时认识的?” 第38章 或许他脑子有病呢! 第38章 或许他脑子有病呢?! 打从他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刻起,顾锦圆就知道他过来的目的。 因而听到这么一句话也不意外,只是挑了挑眉,含笑看着他道:“我还以为父亲今日来的第一句话会是跟我道歉呢!” 顾青山的脸上因为她这句话露出了几分尴尬。 却还是笑了笑道:“为父今日过来,本来就是要来探望你,那日的事情,为父听信了你妹妹的一面之词,又想着她一向胆小,着实不像是会做出这样事情的人,哪里知道竟然会给她骗了。” 见顾锦圆自顾自地进屋,他略显踌躇地跟着一起进去,接着絮絮道:“那日为父也着实被气得不轻,你也知道为父的性子,这一生最是要强,毕生所愿不过你们姐弟三人能有出息,我顾家的门楣能因此而光大。 哪里知道竟给我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来,得知消息的时候,我脸上着实挂不住,一整个晚上都没有合眼呐!就想着怎么将这件事情盖过去。 这脑子着实是糊涂了,加上你祖母又在信誓旦旦地保证,我……” 他后面的话便没有说下去,盖因此时顾锦圆几乎是在用一种看笑话的表情看着他。 他到底还是个读了书的人,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或许可以说得出来,却没有办法一直说下去。 而顾锦圆这个表情,着实有些激怒了他。 想想自己作为长辈刚才竟然是在低三下四地撒谎给她解释,越发觉得面上挂不住。 干脆恼羞成怒道:“好了,我知道这么说你也不信,可是你也要想想,你自打回来之后都做了什么,那苏家分明就看不上你。 且人家苏家已经表了态了,只会娶月儿,苏家是什么人家,若是能与他们家结亲,我顾家必然还能再上一个台阶。 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让我怎么选?只要将你送走,咱们两家的婚事苏家还认,你是我顾家的女儿,难道你不希望我们家越来越好?就算是将你送去了庵里,我难道还能看着你受苦不成? 等过个几年,风头过去了,再想办法给你远远地寻一户好人家,自老家风风光光地嫁出去也就是了,谁还知道这段往事?” 顾锦圆仍旧用那样的笑容看着面前的人。 原来她总觉得自己没有任何地方不如别人,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论这颠倒是非舌灿莲花的本事,她着实不如顾青山远矣。 若她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这一番话足够将她骗得团团转。 同时她也明白过来,不要尝试用任何方式跟眼前这个人沟通。 所以她直接扔出一句,“不管那日你的处理结果是怎么样的,裴时卿总是知道真相的那个人。” 一句话便将顾青山脸上像是要烧起来的表情浇了个透灭。 他咬了咬牙,好一会儿才沉声道:“你跟裴书辞到底是怎么认识的?为什么他会找你下棋?” 这话让顾锦圆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那日裴砚的说法着实有些误导人的嫌疑。 分明是他在等人手谈,恰好遇见了自己。 结果他那话一说出来,就变成了与她下棋。 是了,若是没有什么关系,又怎么会一起下棋? 尤其是两个人正当婚龄,男未婚女未嫁。 想到这里,顾锦圆猛然想到一种可能,她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人。 忽然觉得可笑至极。 顾青山今日来,恐怕不光是想要知道她和裴砚的关系,甚至已经想过要将自己嫁给裴砚的可能了。 她在心里冷笑了一声,面上却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关系。” “你……”顾青山怎么都没有想到竟然会得到这么一个答案,不由怒火中烧,但他立刻就将自己的情绪压了下去,“怎么会没有关系?裴大人是什么样的人,为父比你清楚,他一向极重名声,就连一般朝臣的宴请他都不愿意参加,又怎么会同你一块儿下棋?” 顾锦圆还是那副态度,“可不管怎么说,确实没有什么关系啊!要不然,父亲你干脆直接问裴大人好了,问问他对于我和他的关系是怎么定义的。” 顾青山简直要被她这个态度气死,甚至恨不能立刻将她捆了打一顿。 可是一日不弄清楚她与裴砚的关系,他便不日不敢再随意动这个女儿。 顾锦圆只觉得他那副样子甚是好笑,她轻轻挥了挥手,“父亲可还有什么事儿?若是没事儿,我得喝药了。” 芍药在旁边的房间里紧张得不得了,听到这句话连忙将药端了过来。 “你喝什么药?病了么?” 顾青山问完便看到顾锦圆脸上那抹讥讽的笑意,顿时又是一阵怒火上头,干脆将袖子一甩,“既然病了,就好生养着,莫要再胡乱闯祸。” 顾锦圆理也没理他,端着药就往窗边坐着去了。 “小姐,方才可是吓死我了,老爷那副样子好可怕,像是要吃了小姐似的。” “他是真想吃我呀!眼下我将这件事情彻底给搅和了,他得罪了苏家,又当众落了脸面,还在上司跟前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如果不是因为不确定我和那裴大人的关系,估计这会儿已经被他打死了。” 这样的话漫不经心地从她的口中说出来,芍药不由打了个寒颤,“小姐,为什么老爷要这样对你?你也是他的女儿啊!” 这话让顾锦圆刚刚喝了药的嘴巴越发觉得发苦,然后“斯哈斯哈”地喝了一大口水,这才笑着道:“嗐!或许他脑子有病呢?!” “好家伙,我都不敢这么编排我老子,你倒是百无禁忌。” 朝明朔似乎永远不会走正路,也永远不会放弃他那副骚包的打扮。 顾锦圆对他的忽然出现,已经毫不意外。 “你怎么来了?” “那日看热闹看了一半,心里痒得很,就是想看看你们家老爷子最后如何处理这件事情,怎么……这是打算当鸵鸟,把头埋在沙子里当看不见?” 顾青山眼下的打算和真和朝明朔说得差不多,已经第三日了,顾家的大门仍旧紧闭,顾青山也仍旧没有去上朝。 顾锦圆想了想,忽然笑着道:“你放心,我这位父亲啊!别的本事或许不厉害,这忍耐力其实比你们想的都还要好那么一点点。” 第39章 是人都有弱点 第39章 是人都有弱点 当初娶赵柔,他面对的流言蜚语可比现在厉害多了。 毕竟那会儿他已经拨贡任职了,而且还通过走动关系,留在了上京。 这对于许多举人来说,简直就是登天的待遇。 然后,他便与赵老夫人跟前的大丫鬟传出了私情。 这样的事儿,原本就已经十分不光彩了。 出入赵府,未免有勾搭人家丫鬟的嫌疑。 也有人猜测是顾青山想要通过这样的机会与赵家亲近。 谁知转头他便请了上京最负盛名的媒婆登门,竟是要娶赵柔为正妻。 一下子惊掉了众人的下巴。 这丫鬟最多也就是做个妾罢了,大户人家也常有将家中貌美的丫赠与同僚作为礼物的。 伺候顾青山每一次升迁,耳旁都免不了那些讥讽奚落的言语。 可是他从来没有表现出过半分恼怒,甚至对赵柔越发温柔小意,对赵家更是尽心尽力。 连那么多年屈辱都能忍受,眼下这个事儿还有什么不能忍的? “那你那个庶妹也不剃头了?”朝明朔的关注点好像和常人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不一样,他颇有些失望道,“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些贵小姐剃头变尼姑的样子呢!” “是人都有弱点。” 顾青山的弱点就是顾锦昭,柳姨娘的儿子。 也是顾青山唯一的儿子。 当日顾锦昭就从南门书院赶了回来,和柳姨娘母子俩一起跪在了顾青山的书房门口。 一夜过去,就是顾青山再大的怒火也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独子把身子跪坏了。 得知自己终于不用被送去庵里的顾锦月只感觉自己逃出生天。 抱着柳氏哭了一遭又一遭,直把两只眼睛都哭肿了。 顾锦昭听到姐姐的哭声十分不耐烦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我才不在家这么段时间,家里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儿?” 柳氏看着那边被两个丫鬟敷着膝盖的儿子,又是心疼又是愤怒,她咬着牙道:“还不是那个顾锦圆!她一回来,咱们就没有好日子过,她就是来替她那个娘报仇的!” “报仇?”顾锦昭冷笑了一声道,“那让她找顾青山去啊!赵柔是死在顾青山手里,又不……” 柳氏闻言吓了一大跳,连忙抢过去捂住了他的嘴,然后把屋子里的几个丫鬟全部赶了出去,“要死了,你现在胆子着实是大,这样的事情也好放在嘴里胡说的?!” 顾锦月却是满脸好奇,“娘,弟弟方才说什么?太太……呸!那个贱人不是上吊死的吗?” 柳氏眉眼间有些为难,顾锦昭却是轻声嗤笑了一声,“眼下这里又没有外人,跟姐姐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那个赵柔啊!根本就不是上吊死的,是爹怕赵家连累到我们,趁着赵家老夫人点火自戕,直接把她勒死了,对外就说是她放不下赵家老夫人,上吊跟着一起去了。” 顾锦月不由伸手捂住了嘴,说不出话来。 柳氏冷笑道:“从始至终,你爹就没有喜欢过那个女人,不过就是为了跟赵家搭上关系而已,赵家倒了,还留着她做什么,碍眼么?” “可是……”顾锦月喃喃道,“可是到底也做了那许多年的夫妻……” 听到夫妻两个字,柳氏眼里便染上了怨毒之色,只觉得心里极度的不甘。 那是她的耻辱。 甚至于赵柔给她带来的耻辱如今还在自己的身上延续,她声音越发冷硬了,“你们如今也是失了分寸了,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赵柔是死了,顾锦圆还活着!” “一个无依无靠的小丫头片子,眼下竟然敢犯到我跟前,难道我还会放过她不成?” “你给我小心点儿!”柳氏立刻呵斥了一声,“不要小看了她,你且看看这回你姐姐的下场就知道了。” 顾锦昭看了一眼自己的生母和胞姐,嘴里没说话,眼睛里却已经在开始算计起来。 如顾锦圆所料的那样,顾家终于还是打开了大门。 然后便当做无事发生。 而顾青山带着礼物往裴家走了一趟,不知道与裴砚说了什么,回来的时候,神色已经轻松了很多。 第二日便正常去上朝了。 虽然刚开始几日,还有人会对着他的马车指指点点,但是时间长了,也就无人在意了。 顾锦圆的身体彻底恢复,顾老太太却还在床上躺着唉声叹气。 也不知道是不想起来见人,还是无法接受顾锦月和苏家的婚事告吹。 她不起来,顾锦圆正好懒得去请安虚与委蛇。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城东铁匠铺的人传了消息过来,让她去取货。 芍药看着自家小姐利落地翻过院墙,面露难色。 顾锦圆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还有一个小尾巴。 不得已,只好又重新翻回来,然后直接搂着芍药的腰,轻轻松松地翻了过去。 芍药感觉自己像是起飞了似的,看着旁边自家小姐,满眼都是亮晶晶的崇拜。 眼看着她上了街,满脸都是欢喜的样子,顾锦圆随口问道:“很少上街?” “那倒不是,”芍药打量着那些女孩子喜欢的摊子,连视线都没有挪一下,“从前也常上街的,只是都在忙活,不像今天这样,跟着小姐出来,没有别的事情要做。” “你以前要做别的事儿?” “奴婢的娘一直病着,买药看病的钱都靠奴婢给人家打零工,或者卖绣品赚来,就算是在街上,也是脚步匆匆,不是往药铺里跑,就是往绣坊里去。” 顾锦圆与她慢慢地一路走一路逛,这才想起来,似乎她都没有问过芍药的家世。 “你从前叫什么名字?” “奴婢以前叫春芽,王春芽,奴婢的娘取的名字,她没什么文化,因为奴婢是春天出生的,是头茶出来的时候,所以就取了这个名儿。” “那你喜欢吗?” 芍药下意识地就点了头,然后惊讶地看向顾锦圆,生怕自己理解错了小姐的意思。 顾锦圆背着手十分惬意地往铁匠铺去,随口便扔下了一句,“那你就叫春芽好了,没事儿改什么名儿。” 第40章 女侠 第40章 女侠? “小……小姐……”芍药眼圈儿陡然就红了,连忙追了上去。 “别来跪地谢恩那一套,我不喜欢,既然是你母亲给你的名字,好好叫着就是,而且,那名字也不错。” 说话间铁匠铺的伙计已经见到她了,连忙迎上前来招待。 并没有多余的话,直接便将人带去了后院。 芍药,如今是春芽还是头一回进这样的铁匠铺后院,立刻便被吸引了注意力,四处看来看去,眼睛忙得不亦乐乎。 方大师听到她来,亲自将东西送了过来,“原本是要送去你上次说的那个地址,但是这东西做出来之后,我总觉得有些不妥当,要不然你先试一下。” 到底是付了二十两黄金的东西,这用来装的盒子看着就不怎么简单的样子。 顾锦圆很满意对方的郑重对待。 连忙打开盒子,之间里头摆着四根小拇指粗细的铁棒,顶头十分尖锐,中间有这繁复的暗扣。 顾锦圆拿起其中两根,两只手利落翻飞,细微的“咔哒”声响起,便成了一根小臂长的峨眉刺。 说是峨眉刺也不大妥当,因为这从肉眼上看起来,就纯粹是一根短棒。 方大师将让其他人让开,顾锦圆将那峨眉刺对着不远处的一块厚木块,也不知道按了哪里,尖头忽然飞了出去。 只听得一声闷响,那木块便被崩碎了。 春芽在一旁惊呆了。 但很快她就恢复了正常的神色。 她算是发现了,自打自己取得了小姐的信任之后,让她目瞪口呆的事情越来越多了。 自己跟着的这位主儿,和普通的官家小姐似乎很不一样。 但是…… 却让她觉得很安心。 又是轻微的“咔哒”声,盒子里的另外两根也组装了上来,顾锦圆拿着在手里舞了几下,满意地点了点头,笑着道:“这东西若是交给别人,我还真不放心,也就只有大师您才能做出我满意的效果。” 见她这么说,方大师也放下心来,脸上便露出了几分倨傲的神色,“不是我说,这天底下,在这门手艺上头,我还没有服过谁。” “这是自然!”顾锦圆说着,却又要来了纸笔,“不过,方才试了一下,倒是还有个东西要大师帮忙打出来。” 走出铁匠铺,春芽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你……你是要当女侠吗?” “女侠?”顾锦圆不由笑了,“我算什么女侠,不过……” 她敲了敲春芽手里的盒子,“你不觉得我若是遇到事情,扛着根木棍出面很不像样么?” 春芽毫不犹豫地点头,深以为然。 “走!你之前说你女红不错?” 春芽闻言脸上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来,“也不敢说不错,只过得去!” “那正好,去给你买点儿东西,回头给我做个荷包!” 买完了东西自然又该去找东西吃。 顾锦圆对吃的并不在意,对她来说不过就是填饱肚子,鱼翅熊掌和包子馒头也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难得小丫头跟她一起出来一趟,吃惯了苦头的小姑娘,不妨吃点儿好的。 吃饱喝足了,主仆俩拿着一堆的东西往回走。 却被一个小厮给拦住了。 那小厮见着她似乎有些紧张,又四处望了望,才低声道:“顾小姐,我们家五公子想要见姑娘一面。” 说着往旁边的巷子里一指,便匆匆走了。 顾锦圆脸上不由有些犹豫。 春芽知道她与苏钰此前有婚约,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该劝姑小姐去还是劝她不要去。 “罢了,难得这世上还有个真心待我的人,总该好好将话说清楚。” 果然,最不应该欠的就是人情债,哪怕自己并不想背这债。 那条巷子的巷子口并不明显,绕过一棵大树才找到入口,顾锦圆想了想,还是让春芽留在这里等她。 毕竟若是苏钰一时激动起来,说出什么叫人不好应对的话,她怕尴尬。 春芽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全然没有二话,“小姐只管去。” 然而走了好长一段,都没有看到苏钰的身影。 顾锦圆皱了皱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脚步骤然一顿,她立刻折返,并且大声道:“春芽,快跑!” 春芽正拿着方才小姐给她买的靶镜,小心翼翼地赏玩,心里尽是满足,陡然听到这么一句,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等听到里头杂乱的脚步声,她下意识地就往里头跑,然后就看到几个壮汉团团地将顾锦圆围住了。 顾锦圆抄起旁边不知谁家的一把铁锹,一脚踩断了铁锹头,只留了一根长棍在手里。 她这一手,立刻便镇住了这几个人,让他们没有立刻动手。 眼看着那个蠢丫头竟然还跑进来了,顾锦圆才要动的手也停了一下。 就这一下,立刻便有人瞅准了时机一棍子往顾锦圆的肩膀上打过来,她将将格挡了一下,只觉得虎口发麻,连忙道:“快跑!别在这里拖累我!” 说完脚下一点,拼着被人打上一棍从侧墙上拦在了春芽的前面。 春芽立刻反应过来,拔腿就跑,眼前却尽是那一棍子打在小姐腿上的画面。 跑,跑,跑! 去喊人!去报官! 对对对! 春芽一边掉眼泪,一边不停地往外跑。 终于跑到了巷子口,便看到一对锦衣卫驶过,当即便大喊,“救命,救命啊!” 秦岩眉头一皱,提醒道:“那边有人在喊救命。” 与他一同轮值巡视的锦衣卫道:“这等小事儿与咱们什么关系,五城兵马司和京兆府不都有人在么?” 说着便轻轻夹了一下马腹,催马上前。 后面那小姑娘的呼喊声越来越远了,秦羽听到她声音里的哭腔,到底还是忍不住,“我去看看。” 另一人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摇了摇头,笑着对其他人道:“真不知道这样的毛头小子,怎么会招进来。” “上头有人呗!”人群中另一人取笑了一声。 然后便引来了几句笑骂。 春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偏生看不到一个能帮得上忙的人。 这里距离官府的守望点还有一段距离,小姐真的能支撑得住么? 第41章 打起来了 第41章 打起来了 “你怎么了?” 就在春芽快要绝望的时候,头顶忽然传来一道带着点儿寒意的声音。 她一抬头便看到一个略微有些黝黑的男子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拜从前在街上跑得多所赐,春芽一眼就认出来这个人身上的衣服,当下便觉得看到了救星似的,“快,快去救救我家姑娘!我家姑娘在……在那边的巷子里,有,有好多人……” 秦岩一听这话,一双如刀似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直接拍马冲了过去。 巷子里头七拐八绕,骑马提不上速度,他干脆弃马狂奔。 原本以为会看到一群青皮无赖欺负小姑娘的景象,谁知却是一个小姑娘在虐菜。 他站在拐角处,目光微凝,落在那边的打斗战场上。 看得出来,那几个壮汉是有点儿功夫在身上的,而且练得都是外家功夫。 而那个小姑娘…… 明明个子娇小,凭借着灵活的身形在那几个人中间辗转腾挪绰绰有余,偏生那一根长棍却舞得密不透风,犹如携泰山之势,横、扫、挑、劈,一招一式大开大合。 他立刻便看出来了,就凭这几个男人完全不会是她的对手。 亏得那个小姑娘竟然急成了那副样子! 秦岩轻轻摇了摇头,感觉自己白跑了一趟。 至于那些壮汉被收拾…… 那是活该! 然而他忽然想起来什么,骤然又转了身,眉头拧得比此前还要紧。 顾锦圆越打越顺手,眼睛越来越亮。 虽然重生之后,她一直勤练不辍,但始终没有真正与人交过手。 尤其是这副身子,相比于前世实在是太弱了。 若是前世,她根本就用不了这么久,也不可能会叫对方近了身。 今日这几个不长眼的碰上来,那就当是送上门的磨刀石好了。 那几个壮汉原本见她是个小姑娘,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又见她竟然有些功夫在身,只觉得有趣,就像是猫戏老鼠似的,还有意要看她一点点被欺负干净。 可打着打着就觉得不对劲了,这哪里是个什么小姑娘,分明就是个罗刹! 可是没有想到,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想跑都跑不了,对方那棍法实在有些邪乎,简直就像是要黏在他们身上似的,在她的长棍范围内,他们完完全全被笼罩在了里头。 眼看着同伴一个个地倒下,几个壮汉哭都哭不出来。 顾锦圆轻松利落地将最后一个人撂到一边,才要开口审问,忽然神色一凛,察觉到后背一道劲风呼至。 方才那一场酣畅淋漓的打斗彻底让她找回了从前的感觉。 这种只有身临其境才能磨出来的特殊直觉让她立刻意识到,来人与方才的这几个根本就不在一个层级上。 因而她半点儿不敢马虎,一个拧身,飞快地避过那突如其来的一招,同时手里的长棍立刻随势而上,攻向对方的面门。 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早有准备,轻松躲开她的攻击,同时一道冷光朝自己的胸口袭来。 顾锦圆越发认真起来,拿出了十二分的精力对敌。 春芽捂着跑得生疼的胸口终于赶到了这里,一眼便看到被打得鼻青脸肿摞成一堆的几个壮汉,然而一口气还没有松下,就发现方才自己搬来的那个救兵竟然跟自家小姐打起来了。 她不由大急,连忙喊道:“小姐!这个不是坏人,是我找来的锦衣卫!” 可是那边已经跳到一处开阔地打起来的两个人像是根本听不见她的话,一来一回打得十分热烈。 春芽这下着实急了。 这碰上了坏人可以找官府,可以找锦衣卫来帮忙。 但是自家小姐和锦衣卫打起来,应该找谁啊! 还有,小姐这是怎么了? 是看错人了吗? 这跟锦衣卫结下了梁子,往后恐怕没有好日子过了。 家里老爷是个没有良心的,若是知道,恐怕会把小姐赶出门去! 心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春芽只恨自己打架都不会,这个时候完全没有办法上前去帮忙。 她尝试着扯着嗓子喊,让两个人停下来,然而一点儿效果都没有。 就在她感觉自己的嗓子都快要冒烟了的时候,那边终于停了。 只是…… 春芽看着自家小姐那根长棍抵在那锦衣卫的喉头,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我的乖乖!完了!” 顾锦圆见秦岩的脸上复杂的神色,随手将长棍往旁边一扔,笑着道:“练得不错,就是还差了点儿火候。” “你是谁?”秦岩立刻站直了身子,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为何你会赵氏枪法?” “顾锦圆。” 然而秦岩显得有些发蒙的样子,“顾锦圆是谁?” “顾青山的女儿,”虽然很不愿意,然而她还是不得不将这个人的名字搬出来,“这么一说,你应该就知道了。” “你是……”秦岩眼睛陡然间就亮了,“你是柔姑娘的女儿!” “柔姑娘……”顾锦圆愣了一下,随即才笑着道,“算是!” 看来在大家清楚顾青山的真面目之后,都将赵柔的称呼改成了从前的。 “那你这套枪法……” “小舅舅教的。”撒一次谎是撒,两次更顺嘴了。 秦岩脸上露出几分激动的神色来,看着顾锦圆就像是看着自家晚辈似的欣慰。 这个眼神看得顾锦圆却是一阵恶寒。 加上上辈子她如今的年纪可着实不小,被人这样看有些怪怪的。 因而她干脆将两只手背在了背后,让自己看上去老成一些。 “你认识我?” “从前你往外祖母家去的时候,我见过你,小舅舅说你习武很有天赋,就是不大适合做武将。” 秦岩的眼睛顿时就湿润了。 这确实是赵明溪说的话,顾锦圆是亲耳听到的。 他们两个是玩得很好的朋友,准确的来说,秦岩是赵明溪的小弟。 而小弟如今入了锦衣卫,那位大哥的坟头都长草了。 “我竟没有去找过你,柔姑娘过世之后,你的日子不好过?” 顾锦圆没有回这句话,也不似他那般伤感,反而笑着道:“要不然,喝茶去?” 第42章 你可不要吓娘啊! 第42章 你可不要吓娘啊! 茶是没有喝成,因为秦岩正当值。 不过既然已经相认了,往后有的是机会见面。 从前觉得秦岩入了锦衣卫不是好事儿,现在她却十分庆幸这一点,因为她需要锦衣卫这条线。 秦岩是完全靠得住的人选。 春芽自然看出两个人的关系不一般,她如今已经聪明了许多,一句话都没有多问,老老实实地跟在自家小姐的身后,然后又用那个十分不体面的方式回了自己的院子。 顾锦圆就像是完全没有受任何影响,一回来便言明她想要一个什么样的荷包。 “诶?小姐,这是谁送来的?”,正在收拾买回来的东西的春芽忽然惊呼一声。 顾锦圆凑过去,便看到柜子里放着两盒包装十分精美的茶叶。 她略思索了一会儿,心下了然,便笑着道:“既然送来了,那咱们便喝呗!” 春芽入府培训的时候学了那些好茶该怎么泡,做得像模像样。 顾锦圆眯着眼睛闻着茶香,然后尝了一口,脸上的表情越发惬意了。 酣畅淋漓地打了一场架,回来又喝到这样的好茶,确实是人生之美事儿。 只不过这会儿便有人因此而不大美了。 顾锦昭面色铁青地看着面前的人,“你说什么?” “那群人被抓了,丢去了镇抚司。” 跪在底下的小厮瑟瑟发抖,生怕眼前的主子怒火上来直接将自己给砍了。 “你胡说什么?我买通他们是去教训顾锦圆的,跟镇抚司有什么关系?” 小厮吓得要死,垂着头仍旧保持着语气的平稳,“小的去问了,镇抚司那帮人直接就小的丢出来了,后来花了十两银子才买到一点儿消息。 说是他们当街行凶,被锦衣卫抓了个正着,现在怀疑有人想在上京制造混乱,是敌国的奸细,正在审问。” “什么?!”顾锦昭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那小厮一见,连忙将他给扶住了,声音里却带了哭腔,“公子,现在可怎么办啊!那群人靠着这门手艺吃饭,恐怕受不住锦衣卫的酷刑,到时候……到时候将咱们供出来…… 该不会给咱们一个通敌的罪名!还有老爷……会不会扯上咱们家老爷啊!” 顾锦昭只觉得天旋地转,小厮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他却快要听不清了,最终,劈手砸烂了一旁的花瓶,厉声呵斥道:“你给我住嘴!” 柳氏这几日都没有等到顾青山来自己的屋子,心里不免惴惴不安,担心因为前头的事情,自己彻底失了宠,正打算过来找儿子出面,一家人一起吃个饭。 谁知道就听到了这样的动静,顿时吓得面色惨白,“昭儿,发生什么事儿了?什么锦衣卫?什么通敌?你可不要吓娘啊!” 见着母亲,顾锦昭顿时变成了一个孩子,一把就将柳氏给抱住了,“娘!怎么办?我闯大祸了!” 柳氏一颗心砰砰地乱跳,却还犹自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别急,别急,你慢慢说,慢慢地说给娘听。” 在顾锦昭的眼里,对付父亲娘是最有办法的,从前多少个晚上,父亲要歇在主院,都被娘三言两语给拢了过来。 面对着自己娘的父亲总是那般好说话。 然而今日他发现自己这话说出来之后,一向最有办法的娘也脸色骤变。 顾锦昭立时慌了手脚,“娘,你不要吓昭儿,你快帮昭儿想想办法,现在该怎么办啊!” 柳氏被他晃着晃着,终于神志有了一丝清明,“去!去主院找你祖母!快!让你祖母告诉你父亲!” 顾锦昭眼睛一亮,连忙点头道:“我这就去。” 顾青山回府听说老太太叫他,又听说柳氏母子三人都在,眉头立刻便皱了起来。 这会儿他见着柳氏和顾锦月就心烦。 如今他在官署里,日日都能听到那些同僚们的窃窃私语。 这种感觉就像当年他娶了赵柔之后第一次提拔的感觉,简直如芒刺在背似的让他觉得极不舒服。 事到如今,想要如何处置顾锦月是不大可能了,但是他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原谅了那个蠢货。 可既然老太太出面,他这个做儿子的,总不好太不给面子了。 因而他干脆臭着一张脸往主院去了。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走到门口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柳氏满脸笑容的迎上来。 以他对柳氏的了解,她这会儿就应该过来巴结了才是。 越往里走,他越觉得蹊跷。 今日的主院怎么这般安静。 终于走进了主院的正屋,屋子里的众人便立刻站起了身。 坐在主位上的顾老太太目光有些闪躲,站起来迎接他的母子三人的表情却有些奇怪。 像是……心虚? “青山呐!”顾老太太终于开口,然后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子,“来了就先坐下!今天特意请你过来,是有件事情要跟你说。” 顾青山没来由地生出了些不祥的预感。 然后他就听到顾老太太絮絮叨叨地开始说事儿。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说的话也从最开始的陈述事实变成了咒骂。 从咒骂顾锦圆开始,到咒骂锦衣卫,然后又是咒骂那帮请来的壮汉,最后竟然是连朝廷都给骂上了。 顾青山却觉得自己是一个失了聪的人似的,此刻面对着自己母亲的絮叨,竟像是听不懂似的。 因而他也就直接这样问出了口,“娘,你刚才说什么?” 顾老太太倒是愣住了,睁着一双老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啥?我方才说了半天,你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顾青山看着自己的母亲再一次开口问道:“您是说,咱们家惹上镇抚司了?” “哎哟!”顾老太太把大腿一拍,“可不就是这个事儿么?这锦衣卫的人好不讲道理,这种事情别人家又不是没有做过,他们怎么可能不晓得嘞?还说什么……什么什么来着?” 顾老太太对于那些官话始终不大熟悉,因而连忙朝自己的孙子看过去。 顾锦昭立刻道:“通敌!” “对!”顾老太太又转向顾青山,“还是咱们是通敌,你说说……哪里有这样的……” “够了!”顾青山终于忍不住怒吼出声,看着面前的这些人,“你们到底知不知道你们做了什么?” 第43章 怎么就不能教训了 第43章 怎么就不能教训了? 柳氏母子三个立刻低下了头,顾锦昭立时便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跪在了地上。 顾老太太却是两只眼睛往上一吊,“你这是做什么?咱们家是冤枉的,那都是锦衣卫在冤枉咱们,昭哥儿有什么错?” 顾青山却没有听顾老太太的话,而是用发抖的手指指着儿子问道:“这件事情是你的主意?你买通了人要教训顾锦圆?” 顾锦昭哪里敢应声,连忙拿眼睛去看顾老太太。 顾老太太疼孙子的心切,赶紧道:“你在胡说什么?!昭哥儿才多大?他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都是我,我让人去请的,我就是看不惯那个贱蹄子,想要整治整治她!” 顾青山只觉得心里疲惫不堪,听着母亲的话,却不知道如何回答。 顾老太太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我自家家的孙女儿我还不能教训了?她那般不听话,我找几个能教训她的人来动手怎么了? 再说了,青山,你可是当官的人,在朝中也是有头有脸的,不过就是几个锦衣卫,大不了咱们给几两银子,找几个人帮着说一说,这事儿也就了了,你作甚要在这里吓孩子?” 她说完便又对着孙子道:“昭儿快起来,地上凉,别把膝盖跪坏了。” “够了!”顾青山忽然怒吼一声,猛然一巴掌朝手边的桌子拍了下去,“总有一天,我会被你们拖累死!” 他说着再也不看这里头的任何人一眼,直接便跑了出去。 “诶!”顾老太太顿时急了,“你这是……” 顾老太太十分不满,自己这个儿子一向十分听话,从来也没有这样与自己闹过脾气。 而且她自觉她方才说的话也没有什么不妥当之处。 因而转脸看到柳氏母子三人惊恐的表情时,便摆了摆手道:“你们要相信你们老爷,都是在朝为官的人了,难道还摆不定几个锦衣卫? 那锦衣卫再怎么说得好听,实际上不也就是一群大老粗,说到底就是几个侍卫,你们老爷可是正正经经的六部堂官。” 柳氏惊疑不定,看着顾老太太,依旧有些怀疑,“真的吗?” 相对来说,顾锦昭就比另外几个人知道得更多一些。 他在南门书院读书,是顾青山费了好大功夫将他送进去的,来往大部分也都是官宦子弟。 不管是谁,说起锦衣卫都会露出惊恐的神色,据说那是所有官员最怕的人。 同时,对于家里有关系能进锦衣卫的,众人的反应也出奇的一致,羡慕! 因而这会儿听到祖母的话,他根本就放不下心。 “一天到晚就知道窝在家里,我说你们母女两个能有什么用,这点儿道理都想不明白?我吃过的盐比你们吃过的米还要多,还能说错?” 柳氏母女终于略微放下心来。 顾锦昭却是干脆急着出去找同学问去了。 等顾锦圆听到消息的时候,顾青山已经在锦衣卫那里吃了两回闭门羹了。 最后没有办法,塞了一千两的银票进去,才得了一句话。 锦衣卫也不是暴力执法的衙门,这件事情冤有头债有主,只要找到苦主,同意和解,这事儿便也就翻片儿了。 不然就将那些人一直关着,当扰乱上京秩序论。 顾青山自然知道这事儿是自己儿子为了教训顾锦圆闹出来的。 但是此前他根本没将顾锦圆放进去想。 因为在他看来,他只要走关系摆平了锦衣卫,让那几个人牵扯不到自己身上来就行。 至于起因,他根本就没有想起来过。 “什么?”顾锦圆一脸惊讶地看着顾青山道,“父亲方才是说,那几个莫名围堵我,想要置我于实地的人是顾锦昭找来的人?” 顾青山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尴尬难掩,却也只能咬着牙道:“昭儿还是个孩子,此前因为月儿的事儿,对你有些误会。 眼下镇抚司那边已经说了,只要你站出来,去说一声咱们已经私底下解决了,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 说话间,顾老太太和柳氏母子三人也过来了。 顾老太太一听,立刻嚷嚷道:“我就说!根本就是小事儿一件,看把你们一个个的吓的,那锦衣卫名声再大,也总不能不讲道理!” 顾锦圆都给他们气笑了,“不知道祖母说的道理是什么道理?” 顾老太太惊讶地看着她,“这还有什么道理?你是我顾家人,昭儿也是我顾家的人,你们姐弟不过是闹了几句口角罢了,这种事情,难道也要闹到外面去不成?” 涉及到自己的儿子,柳氏的语气却好很多,“是啊!大小姐,你和昭儿自小感情就好,他年纪轻不懂事儿,加上你们又很长时间没有见了,这回过来,也没有了解清楚情况,就听了外头的话,所以对你有些误会。” “顾锦昭……是在南门书院读?” 不知道她怎么忽然提起这个,顾青山皱了皱眉,不悦道:“都是一家子关起门来的事儿,你好端端的扯他书院做什么?” “不巧了,”顾锦圆转脸看向他,“父亲是不是忘了,当初他能进南门书院,是我娘出的面,和我表舅舅一道寻的书院的夫子?” 顾青山面色一怔,越发窘迫起来,“这都多少年的事情了,你提这个做什么?” “是啊!时间太长了,所以你们都忘记了,”她讥诮一笑,“不过我没忘记,南门书院的夫子,是颍阳子弟,更是士林中有名的贤者。 父亲既然这件事情是家里的事儿,不好惊动外头官家的人,那么顾锦昭一个已经读书明理之人,是不是应该告知书院一声,让书院的先生们来评判一下,这件事情该如何解决。” “顾锦圆!”顾锦昭一听这话,立刻怒从心起,“你不要给脸不要脸!就算是我找的人打你又怎么样?难道不是你挑衅在先吗?如果不是你,我姐姐怎么会坏了名声,如今没脸出去见人?我就是要教训你!” 相对于他的愤怒,顾锦圆表现得过分平静,她轻轻摇头叹息道:“看来当年我娘真是白费心了,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她说完,忽而宛然一笑,“你说你想教训我?” 在场众人都没有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顾锦昭更是一头雾水,“怎么,难道……” “那我就告诉你,什么叫教训!” 她这句话说得奇快,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只看到眼前人影闪过,顾锦圆已经一巴掌把扇到了顾锦昭的脸上。 第44章 你敢伤我儿子! 第44章 你敢伤我儿子! 柳氏站得离儿子最近,立刻尖叫出声。 然而顾锦圆并没有就此罢手,而是抓着顾锦昭的衣襟拳打脚踢。 明明她比顾锦昭还矮半个头,然而这会儿顾锦昭在她手里却像是一滩烂泥似的,由着搓圆揉扁。 柳氏和顾锦月吓得变了脸色,一面咒骂一面想要上前将人拉开。 哪知道顾锦圆的身法奇快,她们不但没有将人拉开,反倒身上也挨了几下。 顾老太太气得差点儿仰倒,扶着丫鬟的手骂声不绝,气都快要喘不过来。 顾青山终于反应过来,怒声道:“都是死人不成?!还不快拉开!” 等那帮有力气的家丁赶过来的时候,顾锦圆见好就收,利落地闪开了。 顾锦昭立刻便摔倒在地,一张原本还算清俊的脸已经被揍成了猪头。 “你……你你你……”顾老太太一肚子骂人的话这会儿竟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转而心肝儿肉的去哭顾锦昭去了。 柳氏和顾锦月两个人已经在替顾锦昭擦鼻子嘴角流下来的血。 顾青山更是指着顾锦昭,手指都气得发抖。 柳氏两眼愤恨地盯着顾锦圆道:“你敢伤我儿子!” “怎么?这就心痛了?”她冷笑地看着顾锦昭道,“真想教训我,有本事自己上,就你浑身上下这二两肉,也好意思叫嚷着要教训别人?” “顾锦圆!你好大的胆子!” 自打抱上赵家的大腿之后,顾青山一路顺风顺水,就算有些腌臜事儿,那也都在私底下。 这般当着他的面儿喊打喊杀的情景,他是实在没有经历过。 顾锦圆将视线收回,重新落在她这位父亲的身上,“父亲方才不是说,一家子的事儿,就该一家人关起门来解决么? 我解决问题的方式一向很简单,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罢了,怎么?父亲对我这种解决方案不满意?那没关系?咱们可以再去书院谈,或者再去镇抚司谈,实在不行,往父亲的吏部衙门去谈一谈也是可以的呀!” 她那般不将一切放在眼里,尤其是不将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的态度,狠狠地刺痛了顾青山的眼。 这是一种他很久都没有见过的眼神了。 就好像当年他落地之后,以举人的身份留在国子监,那些来来往往的大人物看着自己的眼神就是如此。 他们看不上自己这个山沟沟里走出来的穷举人,看不起他舍不得在外赁屋,硬生生与那些穷学生们挤在一起,看不起他为了省钱,只有重要场合才穿的那唯一一身长衫。 这样的眼神他后来没有见过了,是在与赵柔成亲之后。 从那以后,哪怕官位再高的人,看到他的时候,至少也会轻轻点头算是打招呼。 而这一次,她又看到这种轻蔑的,打从骨子里瞧不起的眼神,却是在自己的亲生女儿眼里。 不,这不是他的女儿! 这是赵柔的女儿,这是赵家人! 是了!赵家人就是打从骨子里看不起她的。 这种愤怒驱使着他朝顾锦圆扬起了手。 那边柳氏和顾锦月两个人都死死地咬着牙,看着顾青山那一巴掌落下去。 打死她!打死这个贱人! 这是她们的心里话,顾老太太却是直接将这句话喊了出来,“打死这个心肠歹毒目中无人的贱丫头!” 顾锦圆看也没有看他们一眼,视线仍旧在顾青山的身上,“父亲可要想好了,你这一巴掌打下来,这件事儿就永远不会了了!” 就这么一句话,顾青山的巴掌愣生生停在她脸颊半尺之处,再也落不下去。 面对着他的愤怒,顾锦圆仍旧没有什么得意的神色,还是那般含着一抹嘲讽的笑容转向那边的几个人。 “真的想要打死我?你们或许还不清楚名字计入镇抚司档案的后果?”她伸手点了点顾锦昭,“这么说!眼下的情况是,只要我不和解,锦衣卫便会顺着那几个人的口供往下查,查到顾锦昭的身上。 且不管日后怎么结案,只要他的名字进了卷宗,有了案底,科举你就不要想参加了,这辈子,你就只是个识字的废物!” 顾锦昭那张已经成了猪头的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来,“你骗人!” 顾锦圆轻笑了一声,“若非如此,咱们父亲怎么会这么焦急呢?” 她又看向柳氏,“所以,你是不是弄错情况了?眼下,你们是要来求我!” 柳氏满脸茫然地看向顾青山,“老……老爷……” “闭嘴!” 顾青山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阵阵地发黑,为了眼前这个犹如讨债一般的逆女,也为了眼前蠢货似的母女,更为了那个不争气的儿子。 顾锦圆像是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看来,你们一家人都没有统一意见呢!那不然我再等等,等你们想好了怎么来跟我谈,咱们再细细说?” 她说完便厉声道:“春芽!送客!” 春芽再一次瑟瑟发抖地躲在门后面,但是这一次她竟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勇气,拿着一根门栓就出来了,极力挺直了背,让自己看上去很是勇敢,板着脸道:“大小姐刚才累了,现在要休息,老太太和老爷还是先回去!” “好你个小蹄子,你也敢在……”顾老太太说话就要拿拐杖上来打人。 屋子里顾锦圆的声音却立刻响起,“打狗也要看主人,你们这么快就商量出结果了?” “姨母!”柳氏最先反应过来,立刻拦在了顾老太太面前,“姨母先别生气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哥儿的伤。” 顾青山盯着那扇门良久,终于还是怒喝了一声,“先回去!” 春芽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见了,然后才如梦初醒似的发现了自己手里的门栓,吓得立刻把门栓给扔了。 天哪!她竟然敢这样对老太太和老爷! 刚才她一定是被鬼上身了。 她赶紧关了门,然后冲进了顾锦圆的屋子,惊魂未定地扶着墙喘气。 顾锦圆转脸看向她,“你怎么了?” 一句话,就让春芽立刻不怕了。 小姐刚才那般大杀四方,现在还这样镇定,她有什么好怕的? 不过她很快就想起了另一件事情,连忙走过去问道:“那小姐你打算去锦衣卫那边替他们说话吗?” 第45章 你想做什么 第45章 你想做什么? “少不得还是要去的。” 顾锦圆敲了敲桌面,春芽立刻给她倒了杯热茶,“可是为什么呀!三公子竟然买通那些人来欺负小姐,小姐竟然就这样原谅他了吗?” “春芽啊!” 正忙着义愤填膺,春芽不知道小姐忽然叫她做什么,不由诧异,“怎么了?” “你识不识字?” 虽然不知道自家小姐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春芽忍不住面上一红,“只……只认识几个。” “赶明儿给你买几本书!跟在我身边,不识字可不行,不光要识字,还要多读书。” “啊?为什么?”春芽越发疑惑。 “做什么事儿都要解释,真的很麻烦啊!”顾锦圆叹了一声,忽然想起前世跟在自己身边的那些人来。 春芽的脸越发红了,“小姐,我是不是太笨了?” 回过神来,顾锦圆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可能会让小丫头烦恼,连忙道:“不,你很聪明,只是有些事情你现在不懂,以后跟着我时间长了就会明白到了,而且……你还挺勇敢的嘛!” 这是春芽跟着顾锦圆以来,第一次被夸,顿时小脸通红,眼睛都亮了,但随即便问道:“那方才小姐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我到底还姓顾,而且目前还必须在顾家生活,就凭着这一点,我也不能将他们那几个人逼得太狠。 若是真的让顾锦昭落了案底,说不定他们真的就发疯了呢?而且顾锦昭这样的人,就算我不出手,总有一天,他也能把自己作死,还犯不着我这个时候为了他而坏了自己的计划。” 虽然是这么解释了,春芽还是似懂非懂,只是觉得自家小姐好像更厉害了。 “那小姐现在是在等他们过来谈条件?” “真聪明!”顾锦圆毫不吝啬地夸了她一句,然后拍了拍手道:“要不然,就拿你的身契当条件好了。” “啊?”春芽顿时愣住了,“小姐,你……你是说……” “你是我的人,身契自然还是拿在我手里比较好,怎么?你不愿意?” 春芽连连摇头,眼泪“唰”地一下就滚了下来,声音都变得哽咽了,“奴婢……奴婢……” “嗐!你情我愿的事儿,怎么搞得像是我在欺负你似的。”顾锦圆伸手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颊,笑嘻嘻道。 “奴婢只是觉得太不值得了,这件事情对他们来说,简直比天还大,小姐竟然就拿来换奴婢的身契了,奴婢……真的不配啊!” 顾锦圆不算是一个特别感性的人,但是被这个小丫头哭得有些坐不住。 只好认真道:“没有什么配不配,在我跟前,实际上就只有一条,只要你忠心耿耿,聪明一点儿,笨一点儿,伶俐一些,内秀一些都没有什么区别,既然是我的人,那我自然要罩着,所以,以后不要说这样的话了。” 说完她自己也觉得似乎有些肉麻,干脆起身往外走,“我去练会儿功夫,你……打扫屋子!” 春芽渐渐收了眼泪,脸上却不由泛起了笑容。 方才小姐说,她是小姐的人! 自从娘亲过世之后,她好像,又找到了家的感觉。 顾锦圆练了没有一会儿,便有人加入了进来。 两个人对练了一阵儿,都出了点儿汗,这才停了下来。 春芽的胆子已经练出来了,见院子里忽然多了一个人,也终于能做到不动声色。 然后端了盆水,又绞了两块帕子分别递给顾锦圆和秦岩。 他既然在锦衣卫,别说顾锦圆住在顾家的哪个屋子,恐怕自己的钱藏在哪里都能查得出来。 “这就是顾青山给你的住处?” 黝黑的脸上没有多少表情,但是眼里的不满却很明显。 顾锦圆头也没回,仔细地擦了一遍脸上和脖子上的汗,“住哪儿不都一样,我之前还住山上呢!” 说着她便又笑着问道:“顾锦昭那事儿是你弄的?不会给你惹来什么麻烦?” 秦岩朗笑了一声,“他顾青山如今算个什么东西?至少在镇抚司,还没有人会将他当回事儿,余下的那些哥儿们,能拿钱就行了,管我怎么折腾呢!” 确定不会影响到他,顾锦圆也不客气,“谢了!” 秦岩却收了笑容,认真地看着她,“你想做什么?” 顾锦圆的手微微一顿,春芽已经十分识趣地进了屋子。 院子里只听得到远远地传来的下人忙活的声音。 这就是这个偏院的好处了。 她思索了一会儿才道:“我总觉得当年的那个案子……太过于草率了。” 她的这个答案显然在秦岩的预料之中,然而他的神色却有些复杂。 “秦大哥放心,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只是你问起来,我不想隐瞒你。” 言下之意并不要求秦岩加入她。 秦岩却摇了摇头,看着她异常认真道:“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赵家已经没有人,连娘娘都没了,当年与赵家交好的人家,如今也离的离散的散,你查什么?又想怎么查?”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严肃,他面上的表情放柔和了些,“而且你到底是个姑娘家,又是柔姑娘留下的唯一骨血,不要以身涉险。 这顾青山不当人,给他做女儿也没什么好的,你且等等,回头我想个法子,让你离了这里,天高海阔,哪里去不得?” 顾锦圆看着面前的男子,明明对方的言语充满了对自己爱护的温情,可她就是忍不住觉得好笑。 实在是因为在她的眼里,秦岩也不过就是个孩子。 毕竟算下来,他今年也就十八岁而已。 她这情绪的变化,自然没有逃过秦岩的眼,他不由皱了皱眉,再一次劝道:“我知道你如今在顾家受了许多委屈,你放心,这些委屈,我一定替你讨回来,但是国公府的事儿……” “不是!”顾锦圆终于调整好了情绪,轻轻打断了他的话。 在他露出不赞同神色的时候,她紧接着道:“方才你说,赵家没人了,其实不对,赵家还有一个人。” 秦岩面露疑惑,随即便想明白了她说的那个人是谁,脸色剧变。 第46章 你疯了! 第46章 你疯了?! 顾锦圆在他如炬的目光中,吐出那两个字,“太子!” 然后又坚定地补充了一句,“还有太子!” “你疯了!” 秦岩忍不住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写满了震惊。 “你忘了吗?”顾锦圆却是面色未变,“那是娘娘的儿子,你对我这个我娘留下的唯一骨血都如此在意,那么娘娘唯一的儿子呢?你不在意吗?” 说完她猛然清醒,也站了起来,连忙温声道歉,“对不起,我说错话了,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你说的对,想要调查当年的事情,于如今的局面来说确实是太困难了,我就是一时情急。” 然而已经有些晚了,秦岩整个人的状态都发生了巨大的转变,他垂头看着地上,良久才道:“这件事情,我回头再与你细说!还有些事儿,我先走了。” 顾锦圆还想说些什么补救一二,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说。 眼看着秦岩已经走到了院墙边上,他忽然又顿住了脚步,“我知道一时半会儿打消不了你的念头,但是你才回来,先不要轻举妄动。” 说完不等她回话,便直接离开了。 顾锦圆无奈地叹了口气,暗自懊恼,如何就将太子牵扯进来了? 太子是当今陛下的嫡长子,从身份上来说,自然是无可争议的储君人选。 只是可惜,他的外家是镇国公府。 而镇国公府卷入通敌之罪里,皇后又在半年后过世。 纵然当今未曾废黜他太子的身份,却也与废除了没有什么两样。 之所以还将太子这个头衔放在他身上,大约也是为了前朝后宫的稳定。 毕竟,贵妃、慧妃都有了儿子,两个人身后都有各自的支持者,眼下下还有个裴妃。 皇帝还年轻,往后还不知道会有多少儿子。 这个时候将太子废除,根本没有任何好处。 最重要的是,当年他能在一众皇子中间脱颖而出,坐上那个位子,赵家功不可没。 哪怕有足够的理由给赵家落罪,如果一起将太子都废了,未免显得太过绝情。 顾锦圆想着前世的事情,只觉得纷纷乱乱满脑子都是官司。 春芽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在她旁边放上了一杯清茶。 闻着沁人心脾的茶香味儿,她回过了神,目光落在一旁做女红的少女身上,“这是给我做的荷包?好漂亮!” 谁说春芽蠢笨来着,这荷包就做得很合她的新衣,月白色的底子上仅绣了两杆翠竹,底下坠着青色的穗子,看着淡雅又简单。 顾锦圆往荷包里装了些茶叶,然后十分满意地挂在了腰上,“再做一个时时可以替换着才好。” 春芽惊讶地看着她,“小姐将茶叶放在里面做什么?” 顾锦圆却只是笑笑没有回答,转而问道:“你与那舒姑姑聊得如何?” 提起这个春芽便有了话说,“小姐说得果然没错,奴婢假意与她偶遇了几回,在与她认了同乡之后,她便常常与奴婢说话了。 前几日,她还邀请我去她的值房里坐,奴婢便带了玉秀楼的点心去,她果然很喜欢,还邀请我下回去她家里做客。” 顾锦圆点头道:“那你便跑勤一些,家里就不必去了,值房里倒是能常去坐坐,最要紧的就是在她那儿打探打探,看看咱们老爷平日里都与什么人来往。 当然,你说话的时候小心些,别叫她看出你的目的来,不过……” 她想了想,又嘱咐道:“一个人好端端地过来交往,不可能没有目的,所以……她若是问起,你就说你跟在我身边,觉得不大稳妥,在顾家又没有什么根基,希望日后她能帮你一把,给你调个地方。” “小姐!”春芽闻言就是一惊,忍不住失声。 顾锦圆笑着道:“很快你的身契就到了我的手里,想要将你调走那不还是得经过我的同意,这个借口就是为了让她相信你罢了,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春芽这才放下心来,想想好像确实是自己的反应太大了一些,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得了顾锦圆的话,春芽果然常常去与那舒姑姑走动。 她这边日子有条不紊平缓地过着,那头顾家人却是无论如何也坐不住了。 这事儿自然还是得顾青山出面,身后还跟着垂头缩脑的顾锦昭以及脸上堆满了笑容的柳氏。 想来他进来之前,大概也做了许久的心里建设,才能摆出眼下这番心情气和的架势。 “那日的事情,为父回去好生思量了一番,这件事情确实是你兄弟的错,我也着实教训了他一顿。 又仔细地想着你回来之后的事情,着实一桩桩一件件都怪不得你,你本来就是个懂事的孩子,若不是因为家里的缘故,也做不出这等事情来。” 他竟又转到慈父的角色上去了,眼角眉梢的真诚简直看不出表演的痕迹。 顾锦圆就静静地看着他表演,脸上的那抹笑容都没有任何变化,哪怕察觉到顾锦昭眼睛里的怨恨和不甘也同样如此。 这种场面话在这个时候,本来就是场面话,因而顾锦圆连回应都懒得回应一句。 “那日你出手打了你弟弟,这也是应该的,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就该着实挨一顿打,只是气也出了,一家人都被你顶得一句话说不出来,也差不多够了? 今儿我也将你弟弟带过来了,你若是还是气不过,便让他给你好生认个错,你做姐姐的,就不要与他计较太多了,锦衣卫那边的事情,还是要你去跑一趟,好歹把案子先撤了。” 顾锦圆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却是轻轻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一家人,“就这?” 顾锦昭立刻便又怒了,只是过来之前父母的话都还在耳边,他也不敢在冲动。 柳氏却是着实怕了,立刻道:“大小姐还有什么要求只管提,都是一家人,什么事儿都好商量。” 说着又看了看这个屋子道:“你妹妹也不懂事,当初觉得你的院子漂亮,就死活赖着搬了进去,你若是想要搬回去,也不是不可以。” 第47章 那你想要什么 第47章 那你想要什么? 瞧瞧,不闹出这种事情,他们甚至都像是将顾锦月占了自己院子的事情全给忘光了。 顾锦圆终于开了口,说出来的话却让在场的三个人都有些意外。 “算了,月儿是妹妹,她喜欢她住着就是了,我怎么好将她赶出来,回头传出去,不又变成了我这个做姐姐的欺负她么?” 柳氏听到这话,像是看到了事情落定的希望,眉眼间便透出了几分喜色。 顾青山却不然,他似乎一眼就看出来此时顾锦圆不接受这样的条件,完全是因为这个条件没法打动她。 “那你想要什么?” 他这一次问得比较直接,顾锦圆也就回答得更直接,“别的倒也罢了,横竖都是一家人,家里的东西父亲想要如何分配,我做女儿的哪里有置喙的余地。 只是……我娘的嫁妆始终是她的私产,如今她既然已经仙去,我作为她唯一的女儿,这些,是不是应该还给我?” “你想得美!” 顾青山还没有开口,柳氏也只是变了脸色,那顾锦昭却是直接厉声拒绝了。 顾锦圆挑了挑眉,目光闲闲地看着他,“哦?弟弟不妨说说,为何是我想得美?嫁妆是女子的私产,这一条,是在我大启律法里头的,按道理本就该由子女继承,难道南门书院竟连这个也不教么?” 顾锦昭到底还年轻,就这么几句话就足够堵他的嘴了。 柳氏和顾青山却不一样。 柳氏心里清楚,赵氏的嫁妆有多少,那些嫁妆如今又在何处。 可以说,这些年来,整个顾家都是靠着赵柔的嫁妆在支撑。 顾青山自然也有自己的资产,可他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个小小五品,俸禄都是有定数的,借着此前的圆滑,倒是认识了一些人,暗地里也赚了些钱。 可严格来说,就连那一部分都是凭着赵柔的嫁妆做本钱赚来的。 而赵家倒台之后,顾青山原先那些交往的朋友也散了大半,手里本来有的那些资产也缩水了大半。 如今赵柔的嫁妆都在柳氏的手里,她本就不善经营,又久贫乍富,拿着那一大笔钱,挥霍无度,母女俩的穿戴用度时时比对着真正的高门大户。 因而这两年也挥霍了不少。 若是这个时候,顾锦圆将柳氏的嫁妆拿走,那顾家可就真的要垮一大半了。 所以,他俩听到顾锦圆这句话的时候,虽然没有如顾锦昭一样出声,但心里的态度都是一样的。 “大小姐这话就不对了,”柳氏先开了口,仍旧是那一把柔柔的江南水音,“虽然太太的亲生孩儿只得你一个,但是昭儿和月儿也叫太太一句母亲,按道理,他们俩也是太太的孩子,也该得一份的。” 顾青山立刻点头道:“你姨娘说得没错,你娘是嫡母,月儿和昭儿自然也是她的孩子,要说继承,他们俩也可以继承。” 真真是无耻之尤,这个时候忽然又想起认赵柔为母了? 她目露讥讽道:“原来还知道我娘是嫡母啊!既然知道我娘是嫡母,怎么不知道我是嫡姐?我从老家回来这么长时间,可从来没有听到过他们两个人喊我一句‘姐姐’,想来,心里并不认这一点! 既然如此,又是哪里来的脸要给我娘做那孝子孝女,分她的嫁妆?” 柳氏连忙道:“大小姐误会了,着实是您这回来事情太多,中间又有种种误会,所以咱们这好好的一家人成了这个样子,月儿和昭儿您还不知道么?从前哪一个不是日日追在你后面姐姐长姐姐短的?” 说完推了一把自己的儿子,“昭儿,你没听到大小姐的话么?你也是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这点儿礼貌都没有?” 顾锦昭看了看自己的亲娘,又看了看面色铁青的父亲,到底还是不情不愿地开了口,“长姐,都是我的错,此前多有不敬,请姐姐莫要与弟弟一般见识。” 顾青山立刻道:“是了,这就对了,一家人哪里来的那么多恩怨。” 见顾锦圆脸上仍旧难看,他的语气也严肃起来,“纵然这两个孩子行为有所不妥当,但是他们俩是你母亲的孩子这一点,就是闹到首辅跟前,那也是跑不掉的,你没法否认这一点。” 顾锦圆面色有些难看,她盯着面前的几个人,好半晌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冷声道:“既然你们要这么说,那我也没办法,那你们将我母亲一半的嫁妆归还给我,不然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松口的。” 顾青山皱了皱眉,柳氏连忙道:“这也是应该的,只是大小姐可能不知道咱们家的情况,这些年来,都是靠着太太的嫁妆才过着眼下的日子,那嫁妆也用了许多了,剩下的……” “没事儿,”顾锦圆扬手打断她的话,“我娘的嫁妆有什么我都一清二楚,待会儿我便将单子写出来,然后你们对照着,将东西都理出来,没有的,提供账册及佐证材料,什么时候交割清楚了,我什么时候去镇抚司。” “你……” 顾青山的火气再一次爆发,但一旁的柳氏记挂着儿子的前程,连忙拉住了她,“老爷,咱们都听大小姐的就是了,一家人,还是要和和气气的好!” 顾锦圆对着柳氏浅笑着点了点头,“果然还是姨娘善解人意,不过我先提醒你,不要想着在账面上做文章,看账这门功夫,我比你们都在行,实在不行,我还可以往外头聘账房先生去,只是那样一来,脸面上多少又有些不好看了。” 见自己心里的算盘被点破,柳氏面露尴尬,却不敢再多说什么,连忙胡乱地点了点头。 顾青山看着面前自己的这个女儿,只觉得比自己这辈子见过的小人还要恶心些。 偏生自己还被她辖制得死死的,哪怕再心不甘情不愿,也不得不收起所有的愤怒。 “对了!”偏生顾锦圆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在他们一家人心里的讨厌程度似的,竟再一次开口,“还要再加一条。” 第48章 大小姐果然好手段! 第48章 大小姐果然好手段! 她指了指春芽,“姨娘给我找的这个丫鬟,我用着不错,将她的身契一道送过来!不然我总觉得你们就算是给我配了个人,也不甚实诚。” 柳氏看着春芽的目光像是淬了毒似的,当初她是怎么会认为这个丫头看着伶伶俐俐可堪大用的? 春芽就站在一旁的门口,见状甚至还挺了挺胸脯,做出一副老子现在不怕你们的样子来。 等那一家人带着怨恨和不甘走了,她却又偷偷地呼了几口气,轻轻地拍了拍肩膀,然后兴高采烈道:“我给小姐泡茶去!” 只要身契握在了小姐手里,往后她就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鬼了。 若以后小姐真的护不住她,她也不后悔。 不过想想太太的嫁妆小姐竟然只能拿回来一半,她还是愤愤不平,也有些不理解,“小姐,太太的嫁妆按道理来说,本来就应该全部都是您的,就前两日二小姐那事儿闹成那样,是个人都知道老爷待您不好,就算是说出去,或者报官,官府也未必会向着他们。” 顾锦圆见她这般义愤填膺的样子,只觉得可爱,随即笑着道:“你还真以为我能全部拿得回来啊?” 同顾青山之前对她的揣测一样,她没有同意要顾锦月那个院子是因为她看不上。 但是一开口就是要赵柔全部的嫁妆,也是因为她知道这个目标太大的,对方不会接受。 只是策略是一回事,如何实现自己定下的策略则是另一回事儿。 方才那一番不甘的神色,不过都是演给他们看的。 狗急是会跳墙的,她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她必须要把握好这个分寸,才能让顾家继续努力往上爬,让他们幻想有一日可以爬到足够高的位置,然后将自己一脚踩进地狱。 时间还长,好戏怎么能这么快就结束,自然是要慢慢来的。 顾锦昭到底是顾青山唯一的儿子,秦岩那边不过稍微动了动手脚,柳氏就捧着一堆的账本来了斜照院。 还有些田契和铺契。 但是赵柔陪嫁来的那些物件儿…… 柳氏面露难色,“大小姐回来这么久,许多事情也都清楚,那些东西大部分都被老太太占了去,我也与老太太说了你此前的说法,但是……老太太那性格,我实在说不动,要不然……还是大小姐你去说说?” 顾锦圆轻轻笑道:“这些东西不都是柳姨娘你送出去的么?自从母亲过世后,家里都是你在打理,按道理这些东西如何分配也是你的主意,不是吗?” 见柳氏面色难看,顾锦圆毫不留情道:“祖母本来就是柳姨娘你的姨母,亲上做亲的关系,多孝顺些也是应该的。 你毕竟小门小户,又是小地方来的上京,本来就没见过什么世面,不知道买什么好东西,直接拿我娘的东西做人情,我也完全可以理解,只是……那就麻烦姨娘折现!” “你……” 柳氏与顾青山之间有表亲的情分,顾老太太又一直在这里住着。 就是从前赵柔当家做主,她也未曾有过如此被人指着鼻子骂小家子气的时候。 眼下顾锦圆说话这般不客气,柳氏气得整个胸腔都是疼的。 然而不等她说出什么来,顾锦圆便直接将手里的账簿往桌上一拍,“姨娘若是不同意,这些东西也尽可以搬走!说实话我并不是很在乎。” 顾锦昭的前程还捏在她手里,眼下两个人之间的攻守之势,不用明说。 柳氏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最终咬了咬牙道:“大小姐果然好手段!” “那我就在这里等着姨娘了。” 柳氏终其一生的目标便是做顾青山的正室。 如今这个目标显得似乎有些过于遥远,可是只要顾锦昭在,她便是这个家里真正的女主人。 所以为了顾锦昭,她能退让的余地,有很多。 春芽看着那一匣子的银票以及房契铺面,眼睛都直了,紧紧地咬着后槽牙才控制住了自己没有不争气地惊叹出来。 柳氏显然是大出血了,看着面上的气色都有些不好。 顾锦圆则是一样一样地将所有东西清点整齐了,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来,“姨娘做事细致,怪不得祖母和父亲都愿意将家事交给你打理。 既然已经交割清楚了,那么便请姨娘转告父亲,明日我与他一道往镇抚司去,尽早将昭儿的事情了结了去,迟则生变,万一真的耽搁了昭儿可就不好了。” 这么长的时间,分明就是她在故意耽搁,眼下竟然还这般假惺惺,柳氏气得简直要吐血。 等她带着愤恨和怨毒离开,顾锦圆脸上的笑容却落下了,目光落在面前的匣子上,神色晦暗不明。 “小姐,怎么了?”春芽见她这样的神色,不由有些疑惑,“是因为想起太太了吗?” 顾锦圆轻轻摇了摇头,“那倒不是,只是我在想,我要把这些东西放在哪里才安全。” 春芽闻言便笑着道:“小姐你这么聪明,怎么还会担心这种小事儿?我听说有钱人家甚至会在家里做密室藏东西呢!咱们这虽然钱很多,但是也不至于那般招人惦记!要不然咱们就在床底下挖个坑埋起来好了。” 这后面的话自然是玩笑话,顾锦圆却没有笑,她轻声道:“若是家里忽然遭了贼,那咱们的东西丢了,是不是也很正常?” “这一带的治安一直都挺好的,附近也都是官宦人家,好端端的应该不会有贼!” 春芽说着也没什么信心,毕竟她自小到大,也没有见过这么多钱。 顾锦圆没有多说,实际上银票相对来说,还好说一些。 那些铺面田庄才是需要好生处理的。 以柳氏的性格,赵柔死后,这些产业打理的人肯定已经被换过了。 她要将赵柔的东西都拿捏在手里,派过去的人又岂会那么好对付。 尤其她到底只是个小姑娘,没有家族的支持,谁愿意给她面子? “顾锦圆思索了一会儿,“春芽,你明儿往兴盛楼去一趟。” 或许,朝小四会有兴趣。 第49章 你不会又给我挖了个什么坑吧 第49章 你不会又给我挖了个什么坑? 顾锦昭能买通人在外面袭击她,那便说明,顾家人知道她会从院墙自由出入,未免麻烦,还不如让春芽从借着采买的名义从正门出去。 至于朝明朔怎么过来,他好赖也混了这么多年了,不会连那么几双眼睛都搞不定。 果然,他这回一进来,便不满道:“你家这是怎么回事?防谁呢?总不能是防我?我这干的又不是偷香窃玉的勾……” 话还没有说完,一根木棍就出其不意直接横在了他面前。 若不是他闪得快,恐怕自己这张迷倒上京无数少女的脸就要遭殃了。 “喂!顾锦圆你能不能讲讲道理?!是你请我来的!”他一面捂着脸咯噔咯噔地往后退,一面朝那手持木棍的女子暴喝出声。 “是我请你来的,但你这种玩笑,我不爱听。” “你……”朝明朔想到自己方才来的时候说的那句话,只能撇了撇嘴强行将那口气给咽下了,“那你今儿找我来做什么?” “这不是想要感谢四公子么?想着回报你一二。” 也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少女明明是在笑着,可朝明朔总觉得有一种被人盯上了的感觉。 “你不会又给我挖了个什么坑?” 顾锦圆将眉头一挑,语气里满是惊讶,“四公子这话我就不理解了!我什么时候坑过四公子吗?好像……此前咱们之间的合作还算愉快啊!” 倒真不算坑,毕竟都是因为自己输了。 “哼!”朝明朔冷哼了一声,却没有答话。 春芽捧上茶来。 顾锦圆端着喝了一口,又笑着道:“不为别的,就算是为了四公子特意送来的这茶,咱们也算得上是朋友嘛!” 折好朝明朔听着舒服,也不枉他滥好心偷偷给她送了两盒茶叶过来。 “那我问你,”朝明朔到底还是忍不住,“既然咱俩是朋友,那日你怎么不说出我的名字?我也可以为你证明,你是不是信不过我?” 顾锦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日顾家闹剧的时候,“这话是怎么说的?我怎么可能会信不过你,但是……当时世子爷不是在么?我想着既然咱俩是朋友,我总不好坑你!” 原来她看到了自家兄长在场。 诶,不对! 她怎么知道自己与兄长之间的关系? 朝明朔还没有来得及问出口,顾锦圆就已经拿出了一个匣子。 “这是什么?” 顾锦圆示意他自己打开。 等看到里头的田地铺面的契书,朝明朔不由疑惑,“你这是哪儿来的?” “我娘的嫁妆。” 见他脸上带着狐疑,顾锦圆也不多做解释,“你也知道如今我的情况,这些东西留在我手里,说实话,一来,我也没有足够的人手可以管得过来,二来,我也未必能护得住,所以……我想了个法子,这里头所有的东西,我送你三成的利润,你替我管管。” “哟嘿!”朝明朔一听就笑了,“你当我是什么人,就这点东西,三成的利润,就想让我给你打工?” “这话说得多难听啊!怎么是打零工呢!这不是朋友之间帮个忙么?你替我找个班子,将这些东西管理起来,所有的支出都走公账,借着你永宁侯府四公子的名头,替我看护看护,另外那三成的利润,是想着你吩咐手底下人做事,自然也该给些跑腿费茶水费,怎么样?” 朝明朔没有应声,手里的扇子仍旧那般不紧不慢地摇着,显然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 顾锦圆于是便取出了另一个小匣子。 “这又是什么?” “钱!”她将那匣子打开,“这是八千两银票,如果我的消息没有错的话,四公子似乎是想要扩建兴盛楼,不如我将这个钱投到兴盛楼里,四公子分我一些股份,你觉得怎么样?” 朝明朔的扇子停了,他带着些探究的目光在顾锦圆的脸上来来回回地看了好几遍,“你到底是哪里来的消息?” “这不重要!”顾锦圆将银票往他面前一推,“重要的是,这两件事情一成,咱俩可就真是关系深厚的朋友了,想来什么时候我也能替你,或者说替我自己去兴盛楼里给你镇镇场子,或者替你调教调教几个博头,你说呢?” 朝明朔与永宁侯府有些说不清楚的龃龉,而最关键的便在这兴盛楼。 永宁侯府到底是侯爵府地,嫡出的儿子在外头开赌场,这事儿说出去,怎么样都不光彩,所以这些年侯府一直想要阻拦。 只是因为一些过去的事情,侯府不会出手,但是自然也不会由着它壮大。 眼下顾锦圆此举,确实能够帮到朝明朔。 这就是找到对方的弱点。 果然,这一次,朝明朔没有犹豫太久,便将那两个匣子摞起来拿了过去。 顾锦圆却点了点桌面,“且等等,字据还是要签的。” 说着便让春芽拿出两份东西来。 朝明朔看着那上头工整的簪花小楷,倒是忍不住赞叹了一句,“倒是想不到你字写得挺好。” 确认无误,签字画押,这事儿就算是成交了。 春芽不大明白自家小姐为何不将这些产业拿在自己的手里,却也托付给别人。 顾锦圆没有回答她,但是很快春芽就自己明白了。 因为斜照院真的遭贼了。 大半夜的听到响动的时候,春芽急匆匆地赶到自家小姐的屋子里,就看到两个人黑衣人被小姐一脚一个踩在了地上。 “去!把人都叫起来,让府里的人报官,家里进贼了。” 顾青山和柳氏的脸色都非常难看,顾青山是什么都没有说,直接转身就走了。 柳氏却还要来善后,少不得找了管事过来,将那两个毛贼给捆了,说是等天亮送去京兆府。 “这就是你想出来的法子?”顾青山一见柳氏进来,便劈头盖脸一顿呵斥。 柳氏脸上也很是委屈,“妾是想着,若是这钱她丢了,那她也就只能自己哑巴吃黄连,哪里知道……” 哪里知道这个顾锦圆竟然这般生猛,两个练家子都不是她的对手。 顾青山只觉得面前的妇人愚蠢至极,哪里还有当初那般聪慧林敏的劲儿。 当即便冷哼一声,直接拂袖而去。 “老爷,您去哪儿?” 顾青山没有理他,但是很快自己跟前得力的婆子就过来回禀,“姨娘,老爷……往那贱人那儿去了。” 第50章 这个仇,她一定要报! 第50章 这个仇,她一定要报! 顾青山自然不止她一个女人。 自赵柔过府之后,才大半年她便在顾老太太的主张下进了顾家。 之后一妻一妾倒是过了一段安生的日子,后来也不知道赵柔是怎么想的,直说顾青山膝下凄凉,她便做主抬了两个丫鬟,又从外头买了两个妾。 最开始柳氏还以为顾青山会拒绝,毕竟她认定顾青山的心里就只有自己。 可谁知道,他就那般心安理得地受了,还不住夸赞赵柔的贤惠。 一直到赵柔过世,那几个都不大安分。 最可恨的便是那个孙氏,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狐媚子,竟有几次勾得顾青山还与她起了争执。 分明就是赵柔找来克制自己的。 原本因为赵柔过世,这孙氏知道自己成不了气候,也就渐渐安分了。 偏生这顾锦圆回来之后,情况又变了,这一个月里头,顾青山已经是第三次去孙氏的屋子里了。 “姨娘,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柳氏烦躁不已,闻言冷声道:“且让那贱人得意两日,正事儿要紧!那几间铺子的掌柜和庄子上的庄头都来信了没有?” “这个姨娘放心,”婆子立刻自信道,“这几个都是咱们的心腹,无论如何都是向着咱们的,这三年也给了他们不少好处,大小姐若是上位,他们恐怕连这份活计都保不住,知道怎么选的。” 柳氏这才稍微放了心,“那就等两日,等她主动来求我,到时候我承诺给她几分利也就是了,先把契书收回来要紧。” 说到这里,她又有些担忧,“赵家应该没有人了?” “姨娘想哪儿去了,若是赵家还有人,上回二小姐的事情就该站出来了。” 这下柳氏彻底放下心来,只是一想到如今自己的女儿成了整个上京的笑话,她不由对顾锦圆又恨之入骨。 这个仇,她一定要报! 想到这里,柳氏便又想起了自己的女儿,“月儿呢?还是一样?” 得了婆子的肯定,柳氏到底放不下心,还是往女儿的屋子里去了。 顾锦月未曾梳妆,一个人呆呆地坐在窗前,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眼神迷蒙而又空洞。 “月儿!” 听到柳氏的声音,顾锦月也没有什么反应。 自从那天在那么多人的面前丢脸了之后,她就魂不守舍,直到弟弟回来,让她燃起了希望。 毕竟弟弟是全家的希望,有弟弟在,父亲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顾锦圆。 可是她又一次失望了。 顾锦圆回来之后,好像自己的世界彻底的乱了,一切原本以为的美好,一样样地破碎在自己的面前。 为什么? 为什么苏钰就是喜欢顾锦圆,明明自小她就跟在顾锦圆身后,每一回都在的。 为什么赵柔明明只是个婢女的身份,赵家的人却那般宠她,竟真的将她当成赵家的外甥女来看待,而她在顾锦圆的身边就像是一只丑小鸭! 为什么哪怕到了如今这个局面了,还是会有人愿意帮助顾锦圆。 还是那样一个似乎只有在梦中才能见到的男子。 为什么顾锦圆的命就那么好,随便遇到一个人,都是她连攀都不敢去攀的人物。 为什么?! 为什么就连一向聪慧的娘,一向很睿智的爹爹,都没有办法惩治她? 顾锦月不明白,她陷入了深深的内耗,感觉自己好像怎么努力,都够不上顾锦圆的一根手指的感觉,让她太挫败了。 老天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而现在,她连这个屋子都不敢出去。 哪怕明明知道府里上上下下已经下了严令不许谈论那天的事情,可她总能感觉到那些人异样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后背上,让她只想着快点儿逃,逃到树荫底下,逃到墙后面,逃回自己的屋子。 “月儿,”柳氏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女儿,只是看着她的样子,就觉得心疼得无以复加,“你放心,只要还有娘在,娘一定会让你抬头挺胸地走出去,你是顾家的小姐,你还有爹娘,你一定会比顾锦圆站得高,走得远。” “娘!”顾锦月终于回过神,目光有些呆滞地看着柳氏,“她现在手里有钱,还认识裴大人那样的大人物,而我,除了一身狼藉的名声,还有什么能跟她比?” 这一句话将柳氏给问住了。 可是看着女儿灰败的眼睛,她心头灵光闪过,“谁说的?如今你父亲恨她入骨,她就相当于是一个孤女,就算是有钱,她能守得住么? 稚子携重金过市,那是自寻死路。而你说的裴大人,我问过你爹爹,这个裴大人为人清正,素有贤名,那日的事情别人不知道,你我是清楚的,大约刚好碰巧,那位裴大人路过。 以他那样的人格,自然不会见死不救,出来作证也说明不了任何问题,且那日他们也并未有过多的交流。” “真的?”顾锦月骤然恢复了光彩,忽而用力抓住了柳氏的手,像是难以相信似的看着她。 “自然,”柳氏给了女儿肯定的回复,“而且你想想,她们母女的风光都是靠着赵家来的,如今赵家倒了不说,最要紧的是,让陛下打从心底里起了厌恶之心,这样的人家谁想沾染? 裴大人到底才到吏部,根基还不算稳,这样的情况下,怎么可能会主动去沾惹与赵家有关的人?” 这话彻底击中了顾锦月的心。 柳氏又如何不懂自己的女儿,她用力将女儿的手一捏,“月儿,你要振作起来,不管怎么说这裴大人是你父亲的上司,咱们家与裴家才是真的有关系。 眼下最要紧的是将你身上的这一身污名洗刷掉,只要能让你清清白白地出门,什么样的前程咱们挣不到? 与苏家相比,别说现在还身无功名的苏钰了,就是他们宝贝着的那个苏铭,也不配给那我裴大人提鞋,你可明白娘的意思?” 顾锦月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一双眼睛瞬间充满了神采,“娘,你是认真的吗?我真的……我真的可以吗?” 第51章 怎么就不能是我 第51章 怎么就不能是我? 对于柳氏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想象的。 当初她一个镇上的小姑娘,就敢背着家人直接来京城找到顾青山,而且还在顾青山娶了镇国公府义女的情况下,走到顾青山的身边,成功地替他生下了唯一的一个儿子,靠的就是自己敢想和敢做。 因此她给女儿的答案也十分简单明了,“只要你想,就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顾锦月相信自己的母亲,在她心里,母亲始终是那个最聪慧的女子。 “但是娘,我……我要怎么做?” “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等就行,娘一定会让你如愿。”她伸手轻轻拂过女儿的鬓发,“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赶紧恢复过来,以往娘给你请的师父教的东西赶紧捡起来。 这京里不知道有多少贵女的眼睛都黏在那位裴大人的身上,你若是没有一点儿出众的本事,如何能比得过别人?” 顾锦月重重点头,“娘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叫你失望,若是有朝一日我能嫁给裴大人,这家里就没有任何人能欺负你了。” 有些事情,只有母女二人心里清楚,因而不用说得太明白。 眼下欺负柳氏的,不就是那个顾锦圆么! 只不过欺负人的顾锦圆如今手里有了钱,好些事情做起来便更如鱼得水了。 比如春芽,出手越发大方了,因而想从舒姑姑那里探听消息也变得更加容易。 “姑娘,奴婢打听到了,老爷最近这段时间确实与朝中不少大人都有往来,但是重复的不多,最多的便是工部的韩大人。” 工部员外郎韩矩,这个人顾锦圆知道。 与顾青山算得上是一丘之貉,异母双生了属于是。 韩矩同样是寒门出身,只是比顾青山稍微好一些的是,他到底是个进士,只不过排名比较靠后,最后落了个同进士的身份。 而这些年来,能够一步步走到现在的位子,靠得同样是妻族的力量。 加上两个人老家又靠得近,所以打从一开始两个人就关系不错。 与韩矩关系亲近,这算不得是什么有效的消息。 倒是春芽打听到的其他人的名字,却让顾锦圆确定了一件事情。 顾青山很急,而且似乎越来越急。 距离京察不到半年的时间,显然他朝中的关系还没有打点好。 加上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丑事儿,他对于升迁的事情很没有信心。 春芽见自家小姐眯着眼睛很是惬意的样子,低声问道:“小姐,你是希望老爷升迁还是不希望啊?” 问完之后发现自家小姐正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她,让她很是不解。 “你说呢?” 好半晌,顾锦圆才反问了一句。 春芽有些紧张,好半日才道:“不……不希望?” 都闹到这个样子了,在春芽的心里,竟然还觉得顾青山是自己的爹,一荣俱荣的意思。 真是失败! “去看书去,晚上我要考较你的功课。” “啊?!”春芽脸上一苦,却是半点儿不敢耽搁,赶紧回自己屋子里去了。 顾锦圆的手指在椅子上轻轻地敲着,还有五个多月京察,宫里选秀的消息最多一个月,就会传出来。 她必须得要有所行动。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用那个最冒险的法子。 自床角的木匣子里取出一块青玉圆牌,顾锦圆盯着那上头的一只蜘蛛印记有些出神。 这是她前些时候在镇国公府那座废弃的宅子里挖出来的,原本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没想到真的在那儿。 这是赵明溪的东西,小时候她就见过。 用这个,或许她能联系到一些从前的人。 只是她没有想到来的人会是秦岩。 秦岩看到她同样十分震惊,“怎么会是你?!” 顾锦圆见着他那张有些黝黑的脸,想到上回他在自己面前那老气横秋的样子,反倒乐了,“怎么就不能是我?” 秦岩一时无话。 顾锦圆拿出手上的圆牌,挑了挑眉道:“你不是说,不要再去翻旧账么?怎么你自己还管这档子事儿了?” 秦岩没有回她这话,却是疑惑地看着她,“你什么时候加入蛛网的?” 顾锦圆将自己那张牌子收了回来,手指摩挲着上面绘刻着的蛛网的脉络,回答得很不走心,“好像……有些年头了。” “你……”秦岩再一次语结。 而这一次,他也不得不开始正视面前的少女。 “蛛网”是当年还未嫁入皇室的先皇后创立的,最开始是为了刺探敌国的情报。 人数也不多,并不是正规军。 仔细说起来,不过就是那时候先皇后与几个志气相投的朋友小打小闹弄出来的一个小作坊。 只是几个年轻人都十分投入,正儿八经地竟真的弄起来了,于战场上的作用不小。 后来随着赵皇后入京,随即嫁入宫里,这蛛网便慢慢地自边关收了回来,开始在京城落地生根,进而辐射至全国范围。 陛下刚登基的那几年,朝政颇有些不稳,赵皇后坐在后面摆平了不少事儿,这其中蛛网就发挥了一定的作用。 只是后来帝位渐稳,边关初定,整个大启开始走向中兴。 朝堂上便有了许多繁杂的声音,无外乎是觉得赵皇后身为后宫女子,过于干涉朝政,矛头直指赵家军。 赵皇后自此不再过问朝事,“蛛网”自然也就网破丝断,而赵家覆灭之后,朝廷更是秘密搜查当年蛛网成员,对于蛛网来说又是一次覆灭性的打击。 顾锦圆前世就知道,“蛛网”实际上不可能再现当初的荣光,她也不确定这一次能不能真的召到人。 所以秦岩的出现,让她觉得意外,又觉得寂寥。 “所以,咱们现在也算是志同道合的盟友了?”顾锦圆笑得有些狡黠,“容我问一句,你是不是一直没有放弃?” 秦岩眼神因为这句话而变得有些暗淡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你确定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吗?” “自然!” 有些东西是真的不能丢掉,不然又何至于落得前世那个下场? 顾锦圆重生回来最确定的就是这件事情。 “好!”秦岩点了点头,“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京兆府尹这个位子,内阁属意谁?” 想不到她第一次开口就问了这么一个关键的问题,让秦岩有些错愕。 他再一次认真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像是要重新认识她一次似的。 “京兆府尹郑必清还在他那位子上坐着呢!”秦岩轻轻地摇了摇头,“虽然坐不长久了。” “我要知道他究竟得罪了谁,是怎么得罪的,上面的人都是什么样的看法。” 秦岩皱了皱眉,“你要做什么?” “我要送一个人上去。” 第52章 是我的未婚妻 第52章 是我的未婚妻 好嚣张的语气! 秦岩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再训斥她,她能拿到手里的这张牌子,就说明了她的能力。 蛛网是个情报组织,底下几乎都是单线联系,就是秦岩,也只能联络到极少的几个人。 而顾锦圆的等级,既然比她还要高。 从蛛网的规矩上看,他只能听从她的要求,因而沉吟了好一会儿后,只能无奈点头道:“这个好查,我过两日给你消息。” 他说完便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转而利落地离开。 顾锦圆却是优哉游哉地坐了好一会儿,一直将桌上的茶点都消耗完了,这才拍了拍衣襟心满意足地起身。 随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包厢里,对面铺子楼上的窗扇却被推开了。 墨池看着窗外楼下如织的人流,轻声道:“是锦衣卫经历秦岩。” 裴砚眉头微皱,不知道在想什么。 墨池却不似他这般沉稳,噼里啪啦一通分析,“顾家公子雇人欺负顾大小姐,顾大小姐便是依靠此人才能将了顾青山一军。 据底下的人回报,那日在镇抚司,顾青山的脸色十分难看,倒是顾大小姐一脸闲适。 算起来,这个顾青山还是爷您的人呢!着实是给爷丢脸,不过这顾大小姐倒是有些能耐。” 裴砚眉头渐舒,唇边含了一丝极浅淡的笑意,“是顾家太低看她了。” 不光是顾家,就是他也有些低看了她。 从这些日子对她的调查看,守孝三年,前面一直隐忍不发,孝期将满之时,却接连抖出族长与村中寡妇的奸情,族中长辈贪墨公中银钱,以及一些族人与他人勾结为害族中利益等等事情。 直将整个老顾家闹得鸡飞狗跳,哪怕顶着京城顾家的压力,也一力要求将她送回京城。 单从这一点,就能看出她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无害。 回到京城这才短短一个月,永宁侯府四公子代为接手她的铺子田庄,锦衣卫经历当她靠山。 这样的一个女子,在发现之后,着实很难不注意,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那件事情。 墨池忽然想起此前自家爷说的话,“爷,您上回说,顾小姐是……是……” “是我的未婚妻。” 裴砚的语气十分淡然寻常,好似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可第二次听到这话的墨池,心里却是起了惊涛骇浪,“未婚妻”这三个字对于旁人来说没有什么,可是对于自家爷来说,那可不是一个普通的身份。 裴砚的妻子,注定是裴家的宗妇,裴砚是裴氏嫡孙,他父亲此前的行为,已经令族中诸多不满。 因而裴氏对于裴砚的教养,自小就比旁的裴氏子弟更为严苛,对于他的另一半的选择也更谨慎。 在裴砚为母守孝的那段时间里,裴家已经在暗暗物色裴砚的妻族,琅琊王氏、清河崔氏、颍阳郑氏据说都有适龄的姑娘。 而裴妃似乎更是倾向于在京城世家贵女中挑选。 墨池想到这些,不由又偷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这些主子都是知道的,怎么还能这般云淡风轻? 裴砚似乎是知道他心中所想,表情仍旧是那般淡淡的,“嘴巴严实些。” 墨池连忙点头如捣蒜,他也是惜命的好不好? 点完头又连忙惊讶问道:“爷该不会想将顾小姐当外室养?” “墨池。” 忽然被点名的小厮当即便站直了,“爷。” “你很久没去校场了。” 听到这话,墨池膝盖一软,连忙跪下了,膝行过来就要抱住裴砚的大腿,被他堪堪躲过了。 于是墨池便扶着桌子腿哭泣,“爷,小的被派到您跟前是做书童的啊!那校场着实不适合小的啊爷,小的家里三代单传,家里老娘还等着小的生十个八个的小子呢!这要是折在……” “闭嘴!”又是这一套说辞,裴砚轻轻摇头,转过了话题,“顾青山给我送了几次拜帖?” “啊?是是是!小的知道您看不上这样的人,就都压下了。” “找个妥当的时间应下。” “啊?” “你若是连这个也做不好,干脆就不要再回来了。” 顾锦圆自是不知道对面楼上发生的一切。 如今眼下的一切都向着她期望的方向发展,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只是卷宗还没有到手,她得再想想办法。 但这种事情完全急不来,且时间过去这么久,操之过急,反倒容易打草惊蛇。 一面心里想着事情,一面四处打量着周围的铺子,想着是不是该带点儿什么回去。 然后便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 她试了几次,确定无误,确实是有人跟在她后面。 只是对方的脚步…… 顾锦圆有些疑惑,但是很快便在一处拐弯的巷子里截住了对方。 看着自己峨眉刺前那人的脸,顾锦圆连忙将武器收了起来,诧异地挑眉道:“怎么是你?” 苏钰被她方才那一吓,额头上都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这会儿略有些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一步,“方才在那边看到,还以为我看错了,圆妹妹,你……你最近还好?” 顾锦圆随意地点头道:“还不错。” 显然她这个回答有些出乎苏钰的预料,他看着面前的少女,竟不知道下一句话该怎么说出口。 顾锦圆想了想认真道:“过去的事情就算过去了,谢谢你一直待我的好,不过我也要跟你说清楚,实际上从小到大,我虽然知道你我有婚约在身,但在我心里,始终只是将你当成兄长看待。 上次你与我说那些话,我回去之后仔细想了一下,定亲之时我还太小,根本不知道婚姻是什么,而如今长大了,才明白过来,我从来未曾想过与你结成夫妻。” 苏钰的面色因为她这一番忽如其来的剖白而变得煞白。 顾锦圆心生愧疚,却还是将该说的话清楚说出来,“如今发生这许多事情,两家的婚约也就此作罢,咱们也正好止步于此!五公子性格宽和,为人和善,将来定然会觅得良缘,千万莫要再惦记前尘往事。” 她这一句一句地从嘴里说出来,脸上都带着恬淡的笑意,如同从前每一次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一样。 只是从前每一次,苏钰都觉得自己心里甜甜的,看着她的脸就会想到日后要将她娶回家的事情。而这一次,他尝到的却只有满嘴的苦涩。” “圆妹妹这番话……”苏钰原本想要指着两句,可话到了嘴边,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可用之词,他根本就舍不得指着她什么。 顾锦圆微微蹲身行了一礼,“今日我已经将心中所想全部告知,五公子还请千万珍重,我这便先走了。” 苏钰连忙后退了一步,良久,终于还是朝她揖了一礼,然后便目送着她一步步地离开,消失在了巷子的尽头。 实际上,顾锦圆是真的松了一口气。 这种年少时的冲动,最是要人命。 哪怕是再聪明的人,也很容易就栽在了这样的感情里头。 她实在不想欠无辜之人的感情债。 今日把话说清楚了,心里到底也松快了一些。 但是没有想到这松快的心情,到了顾府的时候,就消失殆尽。 第53章 提亲 第53章 提亲 春芽就在大厅里站着,脸上满是急切的表情,她对面坐着的是顾老太太以及一个头上带着大红花的女子。 端看她的打扮以及她脸上那等笑容,顾锦圆就能猜到她的身份。 另一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位分量着实不轻的男子,大概是因为太胖的缘故,在这样的时节里,手里的扇子就没有停过,脸上还带着几分不耐烦的神色。 “你是你们小姐跟前贴身伺候的,如今你们小姐去了哪里,你都不知道,我们府里还留你这样的丫鬟做什么?” 顾老太太带着怒色指着春芽不满地呵斥。 “祖母难道是忘记了么?春芽是我的丫鬟,自然只听我的话,”顾锦圆人未到,声先至,“而在我面前的规矩就是,我没有叮嘱的事情,她便不可打听,怎么?祖母对我管教丫鬟有什么意见?” 听到她的声音,正厅里的人纷纷回头,顾老太太却是一扫方才的怒火,连忙站了起来,十分欢喜道:“这位就是我的大孙女儿,虽然说是自小养在闺中,但是这性子却最是外向,不像许多人家的小姐那样羞羞怯怯,外头的事儿也能一把手抓的。” 那有些痴肥的男子连忙转过脸,那脸上的不耐烦在看到顾锦圆的脸之后,立刻消失无踪,露出了几分惊艳与贪婪,然后目光便再也移不开了。 对于这样的目光,顾锦圆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略略皱眉。 而后便没有看他,而是转向顾老太太,“祖母若是有什么事儿,府里的丫鬟婆子多的是,我就这么一个丫鬟,何苦还要来使唤她?我院子里还有些事儿,就不在这里陪着了。” 眼看着她要走,顾老太太连忙出声阻止,那男子却是一个快步拦在了她面前,那双眼睛仍旧色眯眯地在她的脸上停留,“顾大小姐的脾气好生火爆,不过我喜欢,我叫朱由禄,敢问小姐芳名。” 顾锦圆拉着春芽的手,眼睛眯了眯,冷笑了一声道:“我管你是猪油路还是菜籽油路,没看到我要走么?闪开,聪明点儿的猪都不会如你这般挡在人前。” 俗话说骂人不揭短。 顾锦圆这却是逮着眼前男子的短处踩。 便是被眼前美色所迷的朱由禄也不由收起了笑脸,目光不善道:“但是这性子若是太过火爆了,可就好不驯服了!” 顾老太太见势不好连忙跑过来对着顾锦圆呵斥道:“你是怎么跟客人说话的?不是一向说自己讲规矩么?” “这是祖母的客人?”顾锦圆挑了挑眉,仍旧那般冷声问,却在顾老太太开口之前接着道,“既然是祖母的客人,祖母便好生接待着就是了,我没有那个闲工夫在这里浪费时间。” “你站住!”眼看着她还是要走,顾老太太终于怒了,伸手往旁边的椅子扶手上一拍,“朱三公子今日是来提亲的,若不是此前听我说,你这丫头性格不错,模样还算过得去,怎么会就这样上门? 你瞧瞧你哪里有半点儿大家小姐的样子,从前都是故意做出来骗人的!” 终于说出来了么? 盯着顾老太太带着几分得意的神色,顾锦圆笑着道:“祖母是不是忘了,我的婚书还在苏家,即便婚姻之事是长辈做主,那你可曾听说过好女不许二家?” 顾老太太给她一句话说愣住了,一时间无话可答。 顾锦圆便转向那朱由禄道:“朱三公子想要娶我?要不然你便上苏侍郎家的门,去将我的婚书要回来?” 朱家不过就是个商户,在上京也排不上什么名号,哪里敢去跟官宦人家叫板,尤其还是这样的三品大员的府邸。 看他脸上露出怯意,顾锦圆冷哼了一声,将轻蔑与嘲讽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然后拉着春芽就撂下一屋子的人走了。 一直等她走远了,柳氏才从角落里小跑着出来了。 顾老太太一见她便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你这个被糠塞实了心眼儿的,怎么就不知道还有那什么婚书的事儿? 这事儿你没有解决,如何将她许出去?叫我在这里白白地丢脸!” 柳氏面色难看地看向一旁的朱由禄,顾老太太这才想起来客人还没有走。 “柳姨娘,这可是和之前说得好像有些不一样啊!”想到方才顾锦圆的那个态度,朱由禄就很是不爽。 在他看来,女人就该温温顺顺的,予取予求才好。 即便因为姿色不错,可以适当放宽要求,可方才顾锦圆的表现实在让他觉得消受不了。 柳氏连忙道:“朱公子难道不觉得我们家大小姐姿容出众?不是我夸口,就是放在满上京的贵女里头挑,我们大小姐那也是数得着的姿色,至于性子么…… 朱公子手底下调教出来的美人儿,少说也有几十个,难不成遇到个性子稍微烈些的,你就没有把握了?更何况,我们大小姐可是正正经经的名门望族出身,五品门第的嫡出姑娘。” 朱由禄听着这话,想想方才看到美人,终究还是抵不过诱惑,“可她方才说的那什么婚书……” “这个好说,只要朱公子满意我们大小姐,其他的事儿,自然不用你这边操心,我们都会妥妥当当地办好。” 见他还有些疑虑的样子,柳氏立刻又加了一句,“这门婚事我们老爷很是满意。” 朱由禄终于放下心来,然后直接手一挥,将媒婆带走了。 柳氏和顾老太太立刻去看那聘礼单子,姨甥两个笑得牙不见眼。 柳氏恨声道:“若不是她非要将前头太太的嫁妆拿走,我也不至于这般心急,眼下就是老爷都恨不能快点儿将她嫁过去,若是将一切事情都敲定了,这聘金还有得谈!” 顾老太太满眼都是钱,方才听到柳氏说没有问题,她自然而然地就认可没有问题,也就不再去考虑。 春芽却是忧心忡忡,“小姐,上次的事情过后,咱们家与苏家不可能再联姻,小姐的婚书说不定明日就会送回来。 那位朱公子一身的铜臭气,难不成小姐真的要嫁给那个肥猪一样的男人?” 第54章 卖个好价钱 第54章 卖个好价钱 顾锦圆也被恶心得够呛。 她早就已经猜到顾家会拿她的婚事做文章。 毕竟按照礼法来说,只要家中的亲长同意,本人并没有过问自己婚事的权利。 可是她如何也没有想到,一向自私又好面子的顾青山竟然会给她找这么一门亲事。 她虽然不知道这朱家的实际情况,可是方才看到顾老太太的样子,也能猜到一二。 猛灌了两口茶之后,她才咬牙笑道:“姑奶奶我是什么人都能娶的么?老娘叫他知道什么叫天生克夫!” 春芽听着陡然眼前一亮,立刻拍手笑道:“这个好,只要给姑娘算出是天生克夫的命,那朱家肯定就不敢上门来提亲了。” 她说完之后发现自家小姐的表情有些怪怪的,笑容便不由自主地收了,“怎,怎么了小姐?” “这法子倒是一劳永逸,那你可想过,以后你家小姐怎么嫁出去?” 春芽一愣,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顾锦圆看她呆呆的样子,便皱眉挥手道:“看书去!” 春芽瘪了瘪嘴,到底不敢再多说什么,果然规规矩矩地退下了。 顾锦圆却是越想越气,干脆取出了白日里秦岩给的指哨,吹了一声之后,没一会儿便有一只鹰隼,借着夜色俯冲下来。 看着这只鹰隼,顾锦圆眼中流露出几分怀念,轻轻摸了摸它颈间的羽毛,然后才将写好的纸条放在了她脚上的纸筒上。 胆子大是? 倒是看看什么样的人家,敢生出这样的狗胆。 而与此同时,裴砚也得了消息。 “那做茶叶生意的朱家今日上顾家去提亲去了。” 墨池说完发现自家主子的视线仍旧停留在手里的公文上,似乎并没有听见,想了想,便又提醒了一句,“听说顾郎中都答应了。” “嗯。” “爷,您……您不是说顾大小姐……” “她嫁不了。” 随口的四个字,带着无可反驳的笃定。 墨池立刻放下心来,便仍旧蹑手蹑脚地退出去。 走到一半,忽然听到书案前的人又加了一句,“给顾青山找点儿事做。” 两日后,顾锦圆收到了秦岩的信,而顾老太太也在柳氏的诸多说辞之下去了苏家。 由顾老太太这种不爱惜脸面的滚刀肉,别说顾锦圆的婚书了,没让苏家吐出这么多年顾家送过去的钱都算克制。 顾锦月听说了此事,扔下练了好几日的琴,只觉得此前所有的耻辱在此时都一扫而尽。 “娘!如此一来,顾锦圆就必须要嫁给那个朱三公子了?” 柳氏同样满脸兴奋,然后给了女儿一个肯定的答复,“你爹好面子,这样的事儿他心里乐意着呢!只是不好自己去做,如今我将线都已经全部牵好了,只要他点个头,顾锦圆从此后就是朱家的三少奶奶!” “听说那朱三公子最是好色,上京大大小小的秦楼楚馆,就没有不认识他的,而且眼下还没有成亲,屋子里已经有了十几房小妾。 而且还听说他性子暴戾,又爱饮酒,醉酒之后便喜欢拿身边的女人出气,据说他们府里每年都要死那么一两个。” 嘴里说着可怕的话,顾锦月的一双眼睛却是亮晶晶的,像是闻着肉味儿的恶狼似的。 柳氏抿唇一笑,点了点女儿的脑袋,“你一个姑娘家打听这么多做什么?” “事关顾锦圆,我怎么能错过一星半点儿的消息?”顾锦月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像是要将这段时间自己心里的委屈都全部吐出来似的,“我倒要看看,她还能嚣张到几时!” “她的好日子,往后都数得着,你如今最要紧的是你自己的事情,听说这位裴大人最喜音律,从前教你的师父便说过,你在琴上甚是有天赋。 你爹爹正打算过段时间请裴大人过府,你可要好好表现表现。” 顾锦月闻言越发激动起来,“真的吗?” 柳氏轻轻点头,只是看着女儿笑。 顾锦月立刻起身,便忙着要去接着练琴,走到门口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可是娘,上次的事情……裴大人可是在场的。” 提到那件事情,柳氏脸上便立刻凝了一层寒霜,然后宽慰女儿道:“你放心,在裴大人上咱们家来之前,娘会替你将那件事情处理得妥妥当当!” 这是顾锦月第二次从母亲的口中听到这样的保证,她再也没有任何怀疑,高高兴兴地往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而顾青山晚上回来听到柳氏说起顾锦圆的婚书已经拿回来,又将朱家的聘礼单子给了他过目之后,心里便定了主意。 “姑娘家大了就该嫁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母亲既然觉得这朱家的孩子好,那必然不会有错,如今府里是你在当家,这件事情你就妥善地安排!” 安排什么? 不就是操持顾锦圆的昏礼么? 虽然说上回朱家已经送了聘礼过来,但那么些怎么够呢? 不趁着这个机会将顾锦圆卖个好价钱,下回哪里还有这样好的事儿? 因而与朱家定了时间之后,柳氏便吩咐里里外外将顾家看严实了,绝对不许顾锦圆跑出去。 这个丫头的鬼心思太多,万一又闹出一场醉仙楼的事情来,好好的事儿,岂不是又被搅和了? 顾锦圆看着明显热闹起来的院门口,只觉得好笑。 春芽见她不着急,却是先急上了,“小姐,你到底有没有什么法子啊!这可关系到你的将来。 若是真的叫他们下了大定,回头这婚事传出去,就算最后没成,小姐你的名声……” “我哪里还有名声!”顾锦圆一面在墙上的一张大纸上写写画画,一面随口应付一旁的小丫鬟。 “可……”春芽被她这一句话给噎住了。 如今自家小姐的名声虽然不如二小姐那么糟糕,可在上京的姑娘中,也确实算不得好。 “可上回小姐不还说将来要嫁人的事情吗?” “我这还小呢!这么着急想着嫁人的事情做什么?” 她说着摆了摆手,“你没事儿就识字儿去,多看看书,你就静心了。” 又是这句话! “大小姐!老太太有事儿找大小姐,还请大小姐过去一趟。” 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婆子的声音,这一听就知道是顾老太太跟前的那个。 早上就听说朱家的人来了,这个时候叫她过去还能是为了什么事儿。 第55章 好大的脸 第55章 好大的脸 偏生正主这个时候竟完全不紧不慢,半点儿不见忧心的样子,甚至连笔都没有放下,“回去说一声,我马上就到。” 然而却没有听到外头那婆子的声音,对方似乎是犹豫了一下再一次开口,“家中有贵客来访,大小姐去得太晚,怕是不礼貌,所以老太太特意叮嘱……” 顾锦圆忽然一甩手,原本还在她手里的笔忽然就往门外飞去。 然后外头的婆子惊叫了一声,语调都变了。 “现在听懂了吗?” 回答她的是外头跌跌撞撞的声音,顾锦圆皱了皱眉,无奈叹气,“蠢人就是麻烦。” 说完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沾了墨点的衣裳,无奈道:“可惜你给我做的新衣服了。”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可惜衣服,春芽忽然有些怀疑,小姐真的有她想象的那般聪明吗? 而当她战战兢兢地陪着自家小姐来到主院的花厅时,果然毫不意外地又再一次看到了那个叫猪油路的胖子。 这一次陪着他来的,还有一位贵妇人。 顾锦圆打眼一打量就知道这妇人是谁,虽然通身都透着气派,但那一双眼睛分外精明,好似一眼看过来,便能将看见的人放在称上称出个斤两来似的。 柳氏穿着一身嫣红的立领对襟长袄,又特意挽了个高髻,簪了一只红宝石衔凤步摇,看上去半点儿不比那位朱太太差。 一见顾锦圆过来,便笑着道:“大小姐来啦!朱家太太可等你半晌了。” 她像是十分热络地上前来挽过顾锦圆的手就往里头带,只不过两个人隔得近,顾锦圆还是清楚地看到在触碰到自己的时候,柳氏眼里闪过的畏惧。 而对于顾锦圆如此配合的态度,柳氏多少又觉得有些讶异。 朱太太的目光在顾锦圆身上扫过,然后便笑着道:“果然是一表人才,和我家禄儿正相配。” 顾锦圆才坐下,自丫鬟手里接过了茶碗,正慢条斯理地用碗盖轻轻撇去浮茶,闻言便轻哼了一声,“好大的脸。” 这话半点儿没有收声儿,清清楚楚地落在众人的耳朵里。 朱太太的脸上有那一瞬间的僵硬,但是想到此前柳氏与自己说的话,倒是也在意料之中,便只好笑着道:“大小姐果然性子直爽。 我们朱家是商户人家,从身份上来说,确实是有些不匹配,但是咱们两家也是多年的交情了,彼此都是知根知底的,顾老太太和顾大人怜惜大小姐,怕许到不相熟的人家里,叫大小姐受了委屈,这才欲成两家的好事儿,倒也算是一桩佳话。” 好家伙,连说辞都已经准备好了。 顾锦圆仍旧是那般漫不经心的样子,轻呷了一口茶之后才淡淡地道:“我父亲是隆昌十二年的举人,而后留在国子监,到如今在京已经将近二十年,期间几乎未曾出过上京。 据我所知,朱家的生意拓展到上京,也不过就是这四五年的时间,如何就算得上是多年的交情了? 若说老家相近,却也不尽然,朱家老家在华亭,而我顾家在吉水,这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实在想不通,我父亲一介官身,如何就与你们一介商户交情深厚了?” 说完她脸色骤然一变,像是才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来,“你们这不会是要害我父亲?这官商勾结的罪名,我家可担不起啊!” 这么一番话说出来,在场众人都变了脸色。 朱太太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尴尬。 与顾家联姻自然是他们高攀了,可是两家商量的聘礼可着实不少,她自认不必要在顾家低人一头。 更没有想到此时竟然会被人当众这般贬损,在生意场上养出得气度这个时候也绷不住了。 柳氏却是立刻站了起来,呵斥道:“你在胡说什么?” “柳姨娘,你到底是谁家的人?眼下有人如此诽谤父亲,意图诋毁父亲,你竟然要帮着外人吗?” 又来了又来了,柳氏只觉得眼前发黑,真就不能叫这个丫头张嘴,横竖什么事儿到了她嘴里,总能莫名其妙地就转了个弯。 顾老太太却是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呵斥道:“你以为现在是在跟你商量么?我告诉你,这门亲事你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两家都已经商量好了,你以为还有你拒绝的余地?” 面对顾老太太的严厉斥责,顾锦圆平静的反应着实有些诡异。 “那你们今日叫我过来又是做什么?” 柳氏有些为难,目光转向自己的姨母。 顾老太太冷笑道:“就是让你知道这门婚事已经成了,不要学着那些唱戏的人唱的,闹什么上吊跳井,而且实话告诉你,就算是你玩这些,我们抬也会把你的尸首抬进朱家的大门!” “啧啧啧!”顾锦圆摇了摇头,“原来是这么回事,不过要我应下其实也不难,倒也不用如此言语恐吓。” 此时这话出乎众人的预料,柳氏下意识地就提起了一颗心,警惕地问道:“大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虽然说祖母确实是我的长辈,但是事关我的终身大事,都说父母之命,如今我母亲已经不在了,我总该知道父亲的意思!” 听到这话,柳氏松了口气,又在心里暗暗鄙视,觉得顾锦圆的聪明劲儿,也算是到头了。 “这门婚事既然能进行到这一步,你父亲那边自然已经应允了!” 面对老太太这般笃定的言语,顾锦圆却摇了摇头,“若是没有亲耳听到父亲说出来,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柳氏早有此预料,今日朱家要将补充的聘礼送过来,便是挑着顾青山休沐在家的日子。 她听到顾锦圆的话毫不犹豫地让人去请顾青山。 这会儿没有外人在,顾青山就算是要面子,也会把面子排在银子后面。 果然不一会儿,顾青山就被请了过来。 柳氏期期艾艾道:“老爷,大小姐不理解您的一片慈父之心,仍旧不相信您已经同意了这门婚事呢!” 顾青山脸上没有半分不自然,转过身便义正严词道:“这门婚事……” 话音在顾锦圆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一叠纸面前戛然而止。 第56章 你想要害死我不成 第56章 你想要害死我不成? 在场的人都在等着亲耳听到顾青山说出同意这门亲事的话来,就连藏在暗处的顾锦月都忍不住露出了一抹笑意。 上次俞府的事情眼下还没有解决,且她又是个还没出阁的小姑娘,自然不好抛头露面。 可是想到顾锦圆就要嫁给那个死胖子,她心里着实按捺不住。 连琴都顾不上练,急匆匆地就跑了过来,藏在后堂。 谁知道眼下竟然又有变故。 众人都不知道顾锦圆忽然拿出来的那一叠纸是什么东西,可是他们都看得到顾青山脸上的表情。 那模样,可不像是要应下这门婚事的样子。 “你……这是哪儿来的?” “哪儿来的有什么重要?”顾锦圆将那一叠纸放在了旁边的茶几上,脸上的笑容云淡风轻,“重要的是,这上头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爹,你虽然在吏部任职,按理说,与这些商户人家没什么关系,可是好死不死,这朱家想要捐个官身呢!” 然后她又瞥了桌上的东西一眼,“倚财害命,抢占民宅,私设暗牢,非法拘押,这一桩桩一件件……父亲,您真的想要与这样的人家结亲?” 这话说出来,朱家母子二人才算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朱太太立刻站了起来,怒声道:“顾小姐,话不能乱说,你这般血口喷人……” 话还没有说完,顾锦圆直接将那一叠纸往朱家母子二人身上一扔,那些纸张便如雪片般纷纷扬扬洒落。 上头白纸黑字,每一件事情都写得清清楚楚。 自己家的事情,外人怎么会比他们还清楚? 朱由禄不过扫了两眼,便知道自家的事情被扒了出来,这扒出来的人竟然还是自己原本打算要娶的女子。 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扑过来,抡圆了胳膊就直接一个耳光往顾锦圆的脸上闪过去。 虽然他一身的横肉,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动作却甚是灵活。 就是一旁的顾青山都没有反应过来,等看明白的时候,他脑子里第一个反应竟然是那一次他扇顾锦圆耳光的情形。 毫无意外,朱由禄这一巴掌直接扇到了顾锦圆坐着的椅背上,而他整个人也砸在了椅子里。 只是比上次更加凶残的是,顾锦圆几乎是立刻便拎着椅背直接将他掀翻在地,然后一椅子就砸了下去。 朱由禄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儿,剧痛从身上传来,疼得不住在地上哀嚎。 朱太太更是被这一幕惊呆了,待听到儿子的惨呼,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一边去护儿子,一边对着顾青山道:“顾大人!今儿我们是客客气气上门来提亲的,婚事两家本来就已经说好了,今日这是怎么说?你们顾家这是私设刑堂不成?” 顾青山还没有说话,顾锦圆便冷笑道:“提亲?你们这分明就是想要拉我顾家下水!你当我一个内宅女子能轻而易举地得到这份东西吗? 你们朱家算个什么东西,难道还值得我费心去查你们的腌臜事儿?这些都是别人查出来的,若非有朋友事先告知了我。 我父亲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同意了这门婚事,日后少不得被你们牵连,而你们呢?正好又可以借着我父亲的官身,在外头胡乱攀扯,好掩盖你们这些恶行!” 顾锦圆这一出,顾青山是全然没有准备,整个人都有些呆滞。 直到听到她这一番话,才猛然清醒过来,她一把拉住顾锦圆的胳膊,“阿圆,你说什么?!这些事儿已经闹出来了?” 顾锦圆收起方才脸上的愤慨,看着顾青山一脸后怕的样子,“父亲,实不相瞒,这段时间我遇到一些从前的朋友,偶尔会在一处喝喝茶,他们当中有些人家中还是有些关系的。 原本女儿是无意间见柳姨娘与这个朱家来往,想到自古以来,官商勾结便是为官的大忌,因此便留了个心眼儿,让朋友帮忙查查这朱家的底细,谁知朋友一听,就说这朱家有事儿,这不……” 她指了指地上满地的纸张,“这些事儿,我那朋友都没有怎么费劲儿,就辗转打听到了。” 顾青山胸口起伏不定,看着顾锦圆的目光十分复杂,但是更多的却是后怕。 因为他清楚顾锦圆这一番话是什么意思,若是今日同意了这门婚事,别说升迁了,恐怕多年的努力功亏一篑都有可能。 他也不理会那含着怒意的朱太太,而是转向柳氏道:“你这是结交的什么混账的东西?镇日里与你说,你小门户出身,既然想要做我顾家的主母,便要好生结交些官太太,多学学那些大户人家主母的气度和教养,你竟然……你竟然……你这是想要弄死我吗?” 柳氏哪里知道这些弯弯绕绕,方才顾锦圆那些说朱家的话,虽然听着听厉害的样子,可是…… 这在那些商户人家不是正常的事儿吗? 有钱的人,本来就可以为所欲为,难道还要供着那些底下的贱民给他们做活儿不成? 可是这个时候被顾青山这么呵斥着,她哪里敢顶嘴,立刻颤声告罪,“都是我的错,我没有想到,他们这一家人竟然这么过分。” 朱太太听到柳氏的话,越发气愤,却是怒极反笑,“好你个顾家,这个时候竟然想要一脚踢开我们不成? 这婚事虽然没有说定,但是这些年来,你们顾家可是收了我们不少好处的,眼下顾大小姐拿出这些东西来,分明是想置我们朱家于死地。 我告诉你们,真当我们商户人家没有那层皮,就好欺负了不成?且走着瞧,若是不将你们顾家拉下来,我们朱家这个字儿倒着写!” 说完她立刻扶着儿子站起来,然后对着院子里站着的那些朱家的仆从大喝一声,“走!回去整理东西去!回头见了官,咱们也有话说!” 柳氏立刻就急了,连忙追过去,“诶!朱太太,别急啊!有话好好说,咱们这么多年的关系……” 然而朱太太母子并不再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而顾青山听到朱太太后面说的话,脸上也跟着紧张起来。 柳氏见人已经走了,便转向顾锦圆控诉道:“大小姐,真正想要把咱们家害死的人是你!” 第57章 多动动脑子 第57章 多动动脑子 顾锦月终于还是从后堂钻了出来,立刻接着柳氏的话道:“大姐姐你若是不同意这门婚事,尽可以和家里商量,难道祖母和父亲还能强按着你的头不成?你眼下闹出这样的事情来,这不是逼着朱家与咱们家为敌? 方才朱太太的话可没有错,他们能在上京做出一番成绩来,怎么可能没有其他的倚仗,别到时候,他们这个所谓的商户没事儿,倒是咱们家先出事儿了。” 别说,顾锦月这个蠢货,这一次竟然还有些聪明劲儿上来了。 顾老太太紧接着接腔道:“我是觉得这门婚是再好不过了,说什么官商勾结,真是什么难听说什么,那叫互帮互助,你们老爷在官场上周旋周旋,替那朱家遮掩一二,让他们的生意做得更好些。 那朱家也可以利用他们的手段多赚些钱,帮衬着你们父亲在官场上打点,这本来就是极好的事儿,生生给你这个贱丫头弄没了,还把人得罪了。” 顾青山脑子里乱糟糟的,方才那一番激情发言,自然是为了自己的官位着想,可是朱太太最后撂下的那些狠话,却让他心下惴惴不安。 这会儿被家里几个人一撺掇,便也觉得是顾锦圆不懂事胡闹。 见他怒目朝自己而来,顾锦圆疑惑道:“父亲,你不会连这个道理都想不明白?朱家敢做这些事情出来,自然背后有人,但若是咱们两家联姻,当真查到了他的头上。 你觉得朱家是会维护这么多年在暗中帮着他们家的人,还是咱们家这个还没捂热乎的亲家?” 她指了指地上的纸片,“难不成,这些事儿最后都要算到父亲的头上?” 正也是话,反也是话,顾青山只觉得脑袋都大了,却不知道眼下如何是好。 只能怒喝道:“你们都给我安分些!” 说完便直接转身走了出去,想也知道大概又是找他外书房的那帮幕僚去了。 屋子里便只剩了老中少四个顾家的女子。 顾锦圆朝着顾锦月呵呵一笑,“方才你说的那番话,着实令人作呕,说什么我不愿意不会强按头。 那我现在告诉你们,不是你们不会强按头,是你们没有那个本事,下回再给我设套的时候,多动动脑子!” 说完翻了个白眼,招呼角落里的丫鬟,“走了春芽!” “哎!”这一次春芽无所顾忌,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根了,声音更是清清脆脆。 “哇!大小姐你真的是太厉害了,奴婢就应该相信您,您一开始就不担心,可不就是因为胸有成竹么!” 回到斜照院,春芽立刻麻利地去给顾锦圆泡茶,两只眼睛充满了崇拜的看着自家小姐。 “行了,有空不要在这里杵着!” “是!”春芽这一次脸上是半点儿不耐都没有,“奴婢这就去看书去。” 顾锦圆则是在等,她甚至还亲自动手洗出了一个茶杯放在自己的对面。 等壶里的茶重新烧开,她认真地泡了一壶茶,而那茶到了差不多刚好可以入嘴的时候,人来了。 顾青山看着她如此老神在在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然生出了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 他似乎在这间陋室里的少女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可是当他在认真看过去,少女却仍旧是那个少女,脸上的笑容也仍旧那般清澈。 他顿时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大概是太过于劳累,竟然有些失了神。 “父亲。” 将茶杯拿在手里,刚刚好的温度,让顾青山心里再一次涌起那种奇怪的感觉。 “这茶是为我准备的?” “我猜想父亲必要过来一趟的,尝尝看看女儿的手艺可曾退步?” 从前赵柔在的时候,顾锦圆便常常会跟在母亲身边,然后替父母斟茶。 只是顾青山此时哪里还品得出茶香,他迫不及待地问道:“你今日说的那个朋友……是谁?” 顾锦圆捧着茶杯,抬眼撩了对面的父亲一眼,似笑非笑道:“果然父亲还是关心这个事情。” 又想到了上一次他来这个小院父女之间发生的对话,顾青山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这桩婚事,如烟只是跟我提了两次,她说她和老太太都是仔细盘查过的,千好万好的人家,进门就是少奶奶,家里吃喝不愁。 再加上你此前的事情,在京中的名声并不如何好,与咱们家差不多的人家,恐怕也没有人敢娶你,倒不如趁着现在你年岁正好,选个好处落在实处的。” 顾锦圆仍旧是那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顾青山顿时觉得气闷,每一回她用这样笑容看着自己,他就觉得在她面前像是个跳梁小丑。 “当然,我身为你的父亲,确实也有失察之责,今日这件事情,是为父的错,往后必然不会再如此了。” 顾锦圆轻笑着点了点头,“父亲说话一向是算数的,那既然这样,不如我与父亲说实话,我与柳姨娘甚至是祖母性子不大相合,今日既然把话说到了这里,我便与父亲讨个恩典,往后我的婚事,我自己来做主如何?” 这怎么可以?! 顾青山几乎立刻就要反对,可看着面前顾锦圆老神在在的神色,他立时想明白了,这件事情,他拒不拒绝,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不管自己说一门如何不错的婚事,只要她不想嫁,恐怕有的是方法破坏。 再说了…… 若真到了这个丫头羽翼被剪,嫁不嫁难道还真的能由她自己说了算么? 眼下这一句口头之约,又有什么关系? “好,为父都是为了你好,既然你不领这份情,那我又何必勉强?”顾青山尽量让自己脸上的表情显得宽容又温和,然后紧接着问道,“方才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爹呢!” 顾锦圆皱了皱眉,脸上露出了几分为难的神色,她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父亲,咱们之间的父女血缘是斩不断的,我心里只希望父亲会越来越好,如此我这个做女儿的,也能跟着水涨船高,这话,父亲你是认同的?” 第58章 换个思路 第58章 换个思路 顾青山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转了话题,可这样一句话他没有办法否认,“这是自然,我只是好奇……” 顾锦圆打断了他的话,仍旧是那副很为难的样子,“父亲,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偷偷去打听的,若是扯出点儿什么风声来,恐怕我那朋友也要遭到长辈们的惩罚。” 长辈? 那就是别人家里的年轻晚辈了! 顾青山正在心里盘算着,就听到顾锦圆接着道:“请父亲理解我,我到底是赵家的外孙女儿,若不是因为小时的情分在,现在那些朋友也不会与我来往。 可若是闹到上头长辈的层面去,那意义又不一样了,您说是不是?” 眼下这个情况,谁还愿意跟赵家扯上关系? 顾青山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连连点头道:“想不到阿圆小小年级,竟这般通透,只是你到底年纪小,又自小养在闺中,你如此与人交往,为父担心……” “爹,你不用担心,我的朋友都是完全信得过的,而且……我方才也说了,咱们是亲父女,我最重要的目的还是想为您打算。这一次京察,父亲是属意往户部或者兵部走一步?” 顾青山猛然一惊,诧异地看着她道:“你怎么知道?!” 顾锦圆笑着道:“吏部乃六部之首,我知道父亲是有远大志向的,必然不甘心止步于此,您在吏部任郎中,想要直接往上升,以父亲的资历根本就不可能。 下三部您也不敢去,万一调不上来,又被别人压制着,可就一辈子出不了头了。 除了六部,其他地方,大理寺、鸿胪寺、都察院以及通政司,以父亲现在的品轶,似乎也没有合适的位子。 那就只能是户部和兵部,上三部若是都能轮转一遍,再往上升可就合情合理了,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一次顾青山不得不正视眼前的顾锦圆,“这些是谁教你的?” “父亲,您又忘记了,我是赵家的孙女儿,从前母亲是跟在外祖母跟前的,外祖母是什么样的人?公主府出身,自小就耳濡目染这些朝堂上的倾轧,母亲跟在外祖母跟前,又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懂?她只是性子和顺,又习惯寡言少语罢了。 我日日伴在母亲跟前,母亲时不时地便会与我说一些朝堂之事,尤其是当外头朝廷里头有了大的人员变动,眼下这样的情况,我要猜出父亲的意图,着实不是难事儿。” 顾青山想起过世的妻子,只觉得心里五味杂陈。 顾锦圆哪里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便又笑着道:“眼下整个朝中都是暗流涌动的时候,依我说,父亲与其去博那个零星的几个位子,不如换个思路。” “什么思路?”不知不觉间,顾青山便被顾锦圆的话带跑了思绪,顺着她的话头就问了出来。 “父亲可有想过京兆府尹这个位子?” “京兆府尹?!”顾青山一脸茫然,“郑大人是李首辅的人,才任府尹没两年,怎么可能会将这个位子空出来?” 他问完之后,便见顾锦圆脸上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眼看着顾青山因为焦躁将一杯茶水都喝干净了,顾锦圆又给他添了一杯茶,“若是都知道这个位子要腾出来,又怎么会轮得到父亲你?” 顾青山仍旧不解,顾锦圆便道:“与其在六部轮转,一步步与别人争抢爬上去,倒不如到外任上去,只是别处距离京城太远,仍旧是那个问题,父亲朝中无人,出去容易,就怕回来难。 可是京兆府尹这个位子不一样,虽然是地方官,可却是上京的地方官,这个位子容易受夹板气,却也容易遇着机会,父亲,你有这个把握吗?” 她一句一句,像是魔音似的灌进顾青山的耳朵里,等他浑浑噩噩地走出斜照院,回到自己的书房,又连喝了三杯茶,仍旧觉得难以置信。 他真的有机会出任京兆府尹吗? 若是真的那把握住这个机会,那些朝中的大臣,谁都有可能会跟自己打交道。 他会第一手知道京城里各方面的风向,能做的事情就太多了。 要不然,李首辅为何一定要将自己的人放在这个位子上?! 顾青山连忙将幕僚找过来,商量这件事情的可能性。 可惜的是这都是一帮没有入仕的读书人,分析分析政策还有用,问及到真正要紧的,根本都是两眼一抹黑。 顾青山少不得还是要与其他朝中关系不错的人来往,进而才打听到,京兆府尹这段时间似乎一直称病在家。 这不就说明顾锦圆说的事儿,是有影儿的。 这让顾青山的心里像是被点着了一把火似的,哪里还有功夫在家里蹲着,每日里忙忙碌碌便是与相熟的人往来,尽一切可能地谋取更多的消息。 柳氏却是在家里提心吊胆。 朱家的事情彻底的砸了,最要紧的不是顾青山,而是她这个真正收了朱家许多银钱的人。 偏生家里的顶梁柱又完全不见人影,她只能偷偷去找朱太太了。 顾锦月虽然气恼没能将顾锦圆嫁进朱家,可是对她来说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将自己的琴练好,回头在裴砚面前一鸣惊人。 相对来说,顾锦圆就显得轻松很多。 朱家的事儿实际上她只说了一半的真话,她说的那些事儿确实存在。 但也如同她此前说的,朱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便在京城站稳脚跟,背后自然有人。 而那个人,好巧不巧,就是眼下被顾锦圆盯上了的京兆府尹郑必清。 朱家这一回去,肯定会有所动作。 不怕动,就怕静。 因为只要一动,那才有文章可做,她等的就是朱家的破绽。 同时也在等秦岩的消息。 好在他虽然没有入锦衣卫太久,然而因着前头秦家攒下的人脉,倒是 郑必清犯了事儿,还不能打听得那么清楚,但是加上朱家的事儿,郑必清必倒。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她要怎么好好利用这件事情,以达成她自己的目的? 正在冥思苦想的时候,倒是春芽给了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第59章 贼心不死 第59章 贼心不死 小丫头过来的时候一脸紧张,顾不得被自家姑娘手里的东西伤到,立刻便赶上前去,生生让顾锦圆习武的动作停了下来。 “你不要命啦?!” “小姐!”春芽一把将她手里的长棍夺了下来,“您这会儿还有功夫在这里练这劳什子呢!我听舒姑姑说,柳姨娘偷到老爷书房里去了。” “就他们俩那郎情妾意的,还能用偷这词儿?” “是为了小姐你的婚书!” 顾锦圆皱了皱眉,“婚书?不是从苏家拿回来之后便毁了么?” “舒姑姑偷偷看到的,柳姨娘偷偷另拟了一份姑娘的婚书,用老爷的私印呢!” 听到这话,顾锦圆也吓了一跳,想了好一会儿之后,却是不由笑了,“真是有意思哈!” “小姐!”春芽都快要急哭了,她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每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自家小姐总是这般老神在在的样子,她真的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婚事了吗?” 顾锦圆摆了摆手,“你且别急,让我好好想一想。” 春芽立刻把嘴巴闭上了,沉默地跟在后面,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儿。 跟了顾锦圆到现在,她算是看明白了,小姐的脑袋顶她十个,如今主仆俩的日子,全是小姐那颗脑袋琢磨出来的。 而顾锦月看到那大红色的婚书时,不由有些担心,“娘!你这样偷偷地盖了爹爹的私印,等回头爹爹知道了,岂不是要大发雷霆?” 提到这个,柳氏也不由叹了口气,“娘也是没有办法,此前借着高家的手,我在外头放了不少利钱,眼下那朱家抓着这件事情不肯放,我若是不答应这么做,他们便打算将我告出去。 你父亲的为人难道咱们娘儿俩还不清楚?到时候,恐怕第一个大义灭亲的人就是他了。” 说到这里,柳氏也有些心寒。 可事已至此,她没有别的选择,顾青山就是她这辈子的依靠。 更何况,只要朱家拿了这份婚书,顾青山不认这门亲也得认。 等回头若是怪罪起来,她也不妨直接说清楚,谁让顾锦圆那般狠心,直接将赵柔的嫁妆拿了一半走。 家里开支大手大脚惯了,她就是又一百二十个心眼子,也没有办法再变出那么多钱来。 “你放心好了!以朱家的性格,拿到了婚书之后,必然会大张旗鼓,你爹爹这个人好面子,对外必然会满口应下,这顾锦圆也就没有翻身之地了。” 母亲这话让顾锦月稍微放了点儿心,可想到顾锦圆,她又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顺利。 朱家也确实如柳氏所想的那般,当即便在家里找了个由头大宴宾客,然后假装不小心说漏了嘴,将朱由禄与顾锦圆的婚事泄露了出去。 甚至还在当场受到质疑的时候,将顾锦圆的婚书展示出来示人。 这一下,满上京都知道顾青山打算将长女嫁给朱家。 加上上一次的事情,由不得人不怀疑,这位吏部郎中是如何厌恶这位原配所出的嫡长女。 顾青山只觉得上朝的时候,似乎有不少人都在盯着他的后背,却又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 转而想要跟旁人套两句话,偏生那些人一看到他靠近,便假装与其他人交谈去了。 等散了朝,韩矩便急匆匆地走了过来,“顾兄,你这到底是怎么想的?上回的事情之后,这满大街便议论你宠爱妾室及庶出的儿女,不将嫡长女放在心上。更有人说……” 韩矩说着,悄悄压低了声音,“说你是急于跟赵家划清界限,才这般厌恶你家大姑娘,怎么你现在竟还做出这样的安排?” 顾青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待听得韩矩说起朱家当众宣布的事情,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 当即便摆脱韩矩替他向上司请假,自己则急匆匆地赶回府。 而此时顾锦圆穿着一身轻便的衣裳,站在了朱由禄的车马前,“听说你还是贼心不死,想要娶我?” 朱由禄慢慢悠悠地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打眼一看拦在自己前面的少女,仍旧被她的美貌震惊。 可想到上一次在这个人手里受得伤,便打定主意,等这门亲事落定,他便立刻将她往死里折磨。 等他玩腻味了,再找个由头弄了去得了。 至于上回顾锦圆拿出来的那些证据,都成了一家人了,自己家里落难,她难道还能幸免不成? 因而这会儿看着顾锦圆,他便笑得十分得意,“顾小姐这话可就错了,这门婚事是两家长辈作定的,想来你们顾家也十分愿意与我们朱家结这门亲。 甚至于,你们家连聘礼都不要,只想将你白送给我呢!不过你也该暗自偷笑了,毕竟以你在家不受宠的地位,倒不如跟着我,好歹还能吃香喝辣。” 所幸这条巷子僻静,周围没有人听到这话,春芽却还是被气得脸色发白。 真没有想到这个柳姨娘竟然为了断送自家大小姐的一辈子,连聘礼都没有要。 “虽然说婚姻之事,是父母之命,但是……朱公子似乎对我的了解还是不够啊!这夫妻之间,也该和和睦睦的才好,你觉得就凭你,能叫我和和气气地对待么?” 她说着话,一旁的春芽便十分机灵地从角落里翻出了一根长棍,递了过去之后,便十分利落地撒丫子就跑。 朱由禄看着她拿棍的手,不由自主地便想起自己被打的那一次,脸色骤然一白,“你要干什么?” 说完立刻招呼身边跟着的人上前去将自己团团护住。 而然顾锦圆直接一棍横扫过去,便将朱家的两个家丁扫翻在地。 然后持着一条长棍砍瓜切菜一般将朱由禄手底下的那帮子酒囊饭袋给解决了。 上一次被打,朱由禄还觉得是自己太过大意,眼下看到顾锦圆这般凶神恶煞的样子,才猛然惊觉,是他的判断有误。 春芽听到身后巷子里传来的惨叫声,连忙掏出袖子里的棉花将耳朵塞住了,然后找到一个角落,安安心心地藏好了。 正在心里默默数数时,眼前忽然投下一片阴影。 第60章 是你之前说你要护着我的 第60章 是你之前说你要护着我的? 春芽疑惑地抬起头,便看到一个恍若谪仙般的男子站在自己的面前。 而她旁边小厮模样的人立刻指着她道:“我认得她,她不就是顾大小姐跟前的贴身丫鬟么?” 春芽眨了眨眼睛,一边慢吞吞地站起来,一边将耳朵里的棉团拿了出来,疑惑地看着他们主仆二人,“你们是谁?” 墨池笑着道:“我们大人是你们大小姐的未……” 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裴砚一个眼神扫过,立时便住了嘴,转了话题问道:“你怎么在这里?顾大小姐呢?” 就在这个时候,街那头跑过来一群人,“快快快,就在那边,我们公子被打了。” 春芽一看到来人,脸色骤然一变,也来不及跟眼前的人多说什么了,转头就往巷子里跑。 裴砚毫不犹豫地跟着走了过去。 等到了那边,就看到一个大胖子趴在地上,被揍得几乎没有人样,顾锦圆一手叉腰,一手拄着跟长棍,一脚踩在他的背上,“说,还娶不娶?” 朱由禄满嘴都是血,哪里还说得出话,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被拆散了,也不知道断了几根。 而顾锦圆很快就看到了春芽,只是对于出现在她后面的两个人,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 下意识地就将那只脚给收了回来。 “小姐!不好了不好了,朱家来人了。” 顾锦圆想了想,将长棍往那边一扔,然后飞快地拨乱了头发,往脸上抹了两把泥土。 在朱家大管事带着衙役赶到的时候,直接往裴砚身后一躲,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来。 在场的几个人俱是一愣。 就连裴砚一时间也没有弄明白她这是什么个意思。 待看到顾锦圆那张故作害怕的白嫩脸儿都快贴上自己的肩膀时,便悄悄地往前移了半步。 朱家大管事立刻呵斥了一声,“将这里围起来。” 然后赶紧跑向小主子的身边,颤抖着主持一群人将朱由禄给抬上了担架。 这一群人里头便混着一个有些狼狈的家丁,显然是方才跑脱了的。 “把她给我拿下!今儿不扒了她一层皮,我……哎哟!我就不姓朱!” 朱由禄这会儿疼得脸上的肥肉尽数扭曲,却还不忘如一条毒蛇似的死死地盯着顾锦圆。 他自然也看到了拦在顾锦圆前面的男子。 隐约中觉得这男子有些眼熟,可痛得已经快要失去意识的他却根本没有能力思考。 朱家大管家立刻对那衙役的头领道:“张大人,你也看到了,这顾家的大小姐青天白日之下,竟然如此对我家小主人行凶,这是不将我大启的律法放在眼里,更是不将郑大人放在眼里,这种恶性事件若是不能从严处理,恐怕整个上京都会人心惶惶。 以为她们顾家仗着官身,便可以这样为所欲为!” 朱家与郑家的关系别人不知道,郑大人手底下的人又岂会不清楚? 这几年来,弟兄们在朱家手里也拿了不少好处,难道这点儿人情世故也不知道么? 因而那头领立刻肃容道:“刘管家放心,我们大人素来秉公执法,虽然这犯事儿的人是官家小姐,可律法当前,绝不会就此徇私。” 说着便将手一扬,“抓回去!立刻审问!” “要当堂审!先打她三十大板!”朱由禄已经被人抬出了一段距离,还不忘叮嘱一声。 裴砚正要说话,袖子却被人扯了扯,他微一转脸,就听到顾锦圆低声道:“是你之前说你要护着我的?待会儿可别不认。” 刚说完话,那头领便一脸威严地走了过来,直接将裴砚往一旁推开,“这里没有你什么事儿,好心劝一句,不要学别人玩什么英雄救美,回头连命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头领目光自裴砚身上扫过,便不屑地撇了撇嘴,这些世家里养的小白脸,没事儿就爱凑这种热闹。 墨池见这小小衙役竟然敢推自家爷,立即便要上前理论,却被裴砚拦住了。 他疑惑抬头,竟发现裴砚的脸上竟然带着似乎饶有兴致的笑意。 想想上一回的事情,这一次他聪明地选择了闭嘴。 而顾锦圆则是直接演上了,“大人!这是冤枉的呀!事情根本就不是这样!” 能将这一片人放倒,几个衙役也十分小心,一个个地都将腰间的佩刀给抽了出来。 果然顾锦圆便服了软。 “这会儿知道怕了!方才不是挺威风?有什么冤屈,还是往堂上去与我们大人说!” 说完几个衙役便结结实实地将顾锦圆捆了,推推搡搡地将她往京兆府衙门送过去。 春芽深吸了几口气,然后按了按自己的胸口,终于勇敢地迈出步子跟着过去了。 裴砚背着一双手,瞧不出脸上是什么表情,同样跟在后面。 一个容貌不俗的女子,如此狼狈的被一群衙差捆着推搡着走在街上,很快就引来的一群人围观。 众人呼朋唤友,跟着往京兆府衙去的人也就越来越多。 而朱家已经有人去敲了衙门的鼓,郑必清哪怕心里十分烦躁,却也不得不升堂。 最近这段时间已经惹得上面不快,若是在任上再出什么差池,自己这官儿恐怕是真的要坐到头了。 只是当他看到进来的人是朱家人时,下意识地就皱紧了眉头。 可围观的群众已经浩浩荡荡地压在了衙门的门口,再想私了已经没有可能了。 而此时的顾青山,才刚刚劈头盖脸地对着柳氏一番兴师问罪,柳氏正在哭哭啼啼,还没有扯出个所以然,便听到了顾锦圆被衙役捆到了官府的消息。 顾家几个人都吓了一跳。 “什么?你再说一遍!” 等听到说顾锦圆堵着朱由禄,痛打了一顿,朱家将她告上了衙门的时候,他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柳氏和顾锦月则是相视了一眼,喜怒未定。 “备马!”顾青山也懒得多看妻女一眼,仍旧穿着一身朝服往外跑。 眼看着他那震怒的模样,柳氏和顾锦月母女俩都吓得不轻,不知道这一次的事情到底意味着什么。 第61章 母猪一样的体型 第61章 母猪一样的体型 “娘!顾锦圆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那你跟朱家之间的事情,会不会……” “不会!”柳氏立刻回答,只是飘忽不定的眼神还是出卖了她,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想要说服自己似的,“方才我已经跟你爹将事情的重要性说了,若是朱家供出来,咱们家就都完了,你爹不会不清楚这个道理,所以,他一定会想办法阻止。” 顾锦月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 “那……那这一次……顾锦圆还能安然无事么?” “她自己作死,谁能拦得住?你爹这会儿怕是想杀她的心都有了,”柳氏将所有的事情理清楚之后,嘴角便翘了起来,“她敢当街殴打朱公子,手里又拿着朱家的证据,朱家眼下就是想要弄死顾锦圆,而你爹在这样的情况下,自然会瞅准时机上前去踩上两脚。 顾锦圆是个丫鬟生的,倒是没有想到竟遗传了她那个便宜外家几分,为了一口意气,做出这般没有脑子的事情来,她不知道的是,京兆府尹就是朱家的靠山,我亲眼看到朱太太和郑家的管家来往。” 这一下顾锦月彻底放下心来,一时又有些激动,“娘,那咱们也赶紧跟上去看看,顾锦圆大概会被当堂打板子!听说还要将裤子扒下来打?” 说着越发急了,母女两个也连忙叫人套了车往府衙赶去。 顾青山到的时候,朱家的人已经在里头吵起来了。 而顾锦圆只是跪在堂上哭。 郑必清自然认识顾青山,但是他心里也对这个举人出身,又靠妻子上位的人十分瞧不上眼。 因而只是淡淡地点了个头道:“顾郎中来得正好,唉!本官也是万万没有想到,顾郎中家中竟养出这么个刁钻跋扈的女儿。 竟然因为不满你们家长辈安排的婚事,就要将未婚夫打成这样,这到底是结亲还是结仇?” 顾青山看了那还在地上淌眼抹泪的女子,只觉得说不出的违和。 顾锦圆什么时候这般软弱了? 但是这个时候容不得他多加思考,想到今天早上韩矩与自己说的话,他还是不得不说开口说两句场面话。 “此事实在事发突然,小女虽然性子一向刚强,可从来不是这般没有分寸之人,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这话音才落,朱太太便从外头走了过来,“顾大人,别人不知道,你难道还能不知道?这已经是你女儿第二次对我儿动手了! 是你们家说诚心诚意地想与我们家结亲,又说你们家女儿眼下只是与我儿不熟,才会如此冲动。” 她面色铁青地往外头一指,“可现在我儿躺在床上,靠着几位大夫续命,这就是你们家态度?!” 说完她直接往地上一跪,哭泣道:“青天大老爷明鉴,我们朱家只是一介商户,原本想着他们家本来就比我们家的门第高,因而在他们提出要结亲的时候,我们家便一直十分捧着敬着。 谁知道原来这顾家大小姐竟然是这么个暴虐的性子,今日如此重伤我儿,我儿的冤屈简直不知如何说才好,今日若是不能处置了这恶女,我便跪在衙门口不走了!” “你……”顾青山看着朱太太,露出几分愤懑的表情来。 朱太太却是朝他冷笑了一声,轻轻点了点门口的方向。 柳氏和顾锦月已经过来了。 顾青山立刻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郑必清将惊堂木一拍,喝问道:“顾锦圆!你平白无故,当街打人,乃至伤人性命,如今朱家状告你,你服是不服?!” 顾锦圆立刻放声大哭,“青天大老爷,冤枉啊!我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伤得了朱公子,且不说朱公子身边有那么多的家丁护卫。 就是朱公子的三年母猪一般的体型,也不是我一个纤弱女子能够欺负的呀!这话说出来谁能信?” 顾锦圆本来个子就小,一张精致的小脸上这会儿布满了泪水,加上有些狼狈的模样,如此一喊,外头的人纷纷点头道:“就是就是,这样一个娇娇俏俏的小娘子,怎么可能打得过那位朱公子?” “哎哟哟,那位朱公子,我可是见过的,这一点顾小姐可没说错,体型可不比一头大肥猪小。” “他们朱家本来就喜欢仗势欺人,这会儿说不定是这小娘子不愿意这门婚事呢!所以才恼羞成怒。” “长得那般难看,又只是个商户,出身配不上,人品配不上,是我我也不愿意啊!” “……” 后面围观的百姓指指点点,议论声一阵儿盖过一阵儿。 听到那些百姓议论自己的宝贝儿子,朱太太气得浑身发抖,当即便道:“大人,此女是个练家子,我家中养的那些家丁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那么多人看着她动手打人,难道还能冤枉了她不成?” 顾锦圆立刻道:“朱太太这话好没有道理,那些家丁都是吃你们家饭的,难道还能反过来帮我说话不成? 再说这婚事,简直就是在胡说八道,当日他们家也不知道是如何起得心思,竟然上我家门去提亲。 被我父亲好一通喝退,竟然就此对我们家心生怨恨,在外头胡言乱语,直说我们两家亲事已定,我这才气不过跑去找他理论,谁知道这禽兽竟然想要欺负我!” 顾青山捏了捏手心里的纸条,又看了看地上那装腔作势的女儿。 想想这段时间一来,顾锦圆的所作所为,到底将心一横,往前踏出一步,朗声道:“郑大人,小女说的不错,顾锦圆是我嫡出的姑娘,先室只留了这么一滴骨血在世上。” 说到动情处,老戏骨顾青山自然又是语带哽咽,缓了一会儿才接着道:“此前因为误会,我对她已经颇多愧疚,只想着要好好替她谋一门好亲事,怎么可能会舍得将她嫁入商户? 当日朱家来提亲的时候,下官只觉得可笑,当堂将此母子二人赶走,谁想这朱家竟然做出这等事情来! 小女只是一介弱质女流,怎么可能会将朱公子打伤?这简直就像是一桩笑话郑大人明察秋毫,还请大人给小女一个公道。” 柳氏和顾锦月听到这话都大吃一惊,母女俩面面相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顾青山会在这个时候维护顾锦圆? 难道他方才没有听清,朱家手里握着顾家的把柄? 第62章 她能不能也下一注 第62章 她能不能也下一注? 朱太太亦是十分震惊。 她今日来就只为了一个结果,那就是弄死顾锦圆。 不光是为了报儿子的那个仇,也为了她手里的那些东西,只要那些东西没有传出去,其他地方就还好运作。 朱太太心里有一种直觉,这个顾锦圆留着就是个祸害,加上她这些日子对这位顾大小姐的了解,越发坚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就是因为了解了顾锦圆的出身及与顾家之间的龃龉,才让她此时分外不解,按道理来说,这会儿朱家与顾家的目的是一致的才对! “顾大人,说话可要凭良心啊!”朱太太冷冷地看着顾青山,“贵府是个什么样的情况,难道您心里没有点儿数么?” 看似是在说顾锦圆,实际上是在说顾家。 就是指他们家手里握着的柳氏放高利贷的证据。 顾青山的额头上不自觉地起了一层薄汗,他下意识地看向顾锦圆,得到对方一个肯定的眼神之后,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然后下定了某种决心,冷声道:“我顾家如何,用不着你们朱家操心,我们两家素无往来,想不到竟然因为一次拒婚,你们就这般阴险,想要陷害我的女儿!” 顾锦圆适时地放声大哭,哭得好不委屈。 而朱太太简直要被这一对父女给气笑了。 “好好好!”她冷笑了一声,“看来,今日倒不是顾小姐一时冲动,总不能是顾小姐受了顾大人的指使才这般过来行凶的? 毕竟我们两家,可不是方才顾大人那般义正严词说的素无往来,这几年,我们朱家……” 正说着,忽然又听到击鼓鸣冤。 郑必清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这个朱家实在没有眼力见儿,难道不知道这段时间他正被杂事缠身,偏生在这个时候惹出事端来! 若是叫上头知道了,再让那几个对家抓住点儿把柄,这不是给自己制造麻烦么? 偏生方才自己跟前的师爷几次暗示,朱家都没有给出反应。 原本还觉得这朱家颇为上道,也给自己提供了不少的便利,这会儿竟然情绪上头道这个地步,只顾着与人撕掳了。 因而郑必清这会儿也动了火气,只想赶紧将这件事情了了,谁知竟又听到鸣冤击鼓,气得将惊堂木一拍,“何人在外喧哗!” 立刻便有人将那击鼓的人带了进来。 却是一个小丫鬟。 春芽用力咽了口口水,仔细而快速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小姐交代的话。 这才大声哭诉起来,“青天老爷明鉴!这朱家公子,其实根本就不是真的想要娶我们小姐,而是想要我们小姐的命啊!” “哇!” 这一嗓子喊出来,看热闹的人群又是发出惊呼。 郑必清只觉得脑子发胀,当即便呵斥道:“荒谬!何时一个丫鬟也可以这般闯我京兆府衙了?” 顾青山看到顾锦圆唇边泛起的一丝笑意,心下稍定立刻道:“眼下我顾家有冤屈在身,这个小丫鬟就是证人,方才朱家的家丁可以作证,如何她就不行了?” “是啊是啊!” 人群立刻响应起来。 毕竟相比于恶霸形象的朱家,那潺潺弱弱含泪的小美人更值得人同情。 郑必清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顾大人!你可是朝廷命官,应该知道大启律法……” “郑大人!”顾青山想到顾锦圆说的让他坐上前面那个位子,只觉得热血澎湃,看着对方此时那般硬气的样子,便想到了自己以后可能也会如此,不由兴奋不已,拿出了坐在那高悬的明镜之下的气势,“我不知道我家这丫鬟犯了律法哪一条?哪一条律法规定,丫鬟不能当堂作证,不能将她所知道的事情说出来?” “是啊是啊!丫鬟也是人,朱家的家丁能说,这丫鬟怎么不能说了?” 人群中各种声音混杂,也不知道是谁忽然喊了一声,“怎么感觉这大人似乎是在维护朱家呢? 不是说官官相护么?郑大人按道理也该帮着顾家才是啊!” 这话说着引起了其他人的讨论,“不是还有句话叫做官商勾结么?这几年朱家在上京混得不错啊……” 郑必清脸上的神色一僵,当即转了口风道:“顾大人说得也有理,那便容这小丫鬟说上一句又如何?” 春芽立刻道:“这朱家公子一直想要娶我们小姐,是因为我们小姐无意中拿到了他的把柄,他便想要将我们姑娘娶回去,不叫她出门。 甚至还拿了许多聘礼去我们家,是因为知道我们老爷为官清廉,家里没有多少银钱,想要借此贿赂我们老爷。 可老爷两袖清风,怎么会因为这些身外之物而委屈我们姑娘,当即便喝退了朱家,谁知道这朱公子眼看着婚事谈不成,便起了腌臜心思。 竟然将我们姑娘堵在了巷子里,想要欺负我们姑娘,坏了我们姑娘的名声,那我们老爷也就只能将姑娘嫁过去了。” “你胡说!”朱太太听到春芽说起把柄,又听到她如此编排自己的儿子,顿时气得火不打一处来,当即便要上前去掌春芽的嘴。 春芽立刻拿出自家小姐的本事来,直接就势往地上一倒,瑟瑟发抖道:“大人您看,他们朱家人在堂上都敢这般欺负人,连您都不放在眼里,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顾锦圆看着春芽那十分拙劣的演技,不由暗自扶额,还得加强训练才行。 朱太太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被一个小丫鬟将了一军,气愤之余很快便恢复了镇定,转而对郑必清道:“大人,他们说的这话简直可笑,若是我儿欺负这所谓的柔弱的顾家大小姐。 为何现在躺在床上的是我儿?我朱家那十数家丁都全部受了重伤?再说了,顾家大小姐一个内宅大小姐,如何能与我儿扯上关系?拿到所谓的我儿的把柄?这样的谎话简直一戳就破,着实可笑!” “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啊!” 那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上京热心群众又开始议论起来了。 更有好事者,瞅准了商机,当即摸出了骰盅,“要不然,咱们来下个注!看看这一次谁能赢这场官司?” 顾锦圆听到外头的动静,嘴角不由抽了抽,她能不能也下一注? 这个念头不过一闪而过,顾锦圆立刻便放声大哭起来,“郑大人,你可要为小女做主啊!朱家一介商户,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底气,竟然敢如此污蔑小女!好歹小女的父亲也是朝廷命官,他敢这么做,背后一定有人撑腰。 可是小女自小受父亲教导,威武不能屈,今日即便是被他们颠倒黑白地冤枉,我也必须要将事情的真相说清楚。” 她说着干脆站了起来,指着朱太太冷声道:“你们朱家不就是笃定了我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才敢这般行凶么?可是这上京也不是你们能只手遮天的地方! 只能说人在做天在看,在我大启国都如此肆意妄为,你们真的是好大的胆子!” 义正严词一番之后,顾锦圆转身朝人群的某个角落望去,然后肃容朝那边盈盈行了一礼,“我知道您不欲叫人知道此事,可如今小女别无他法,只能请大人出来做个明证了。” 第63章 旧相识 第63章 旧相识 角落里的裴砚不由扶额,果然,她又是这一招。 此前她唯恐与自己扯上关系,眼下竟然全然变了态度。 虽然在这样的场合现身,确实非他所愿,可偏生她前头直接用自己的一句话堵了他的嘴,这会儿就是不站出来也不行了。 在场的众人看到裴砚走出来的时候,心思各异,但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震惊。 顾锦月甚至忍不住惊叫出声。 而顾青山却是终于将那颗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原来顾锦圆的底牌在这里,裴砚出来了,那朱家翻不了身了。 而郑必清则是脸色惨白。 他的事情底下的人不知道,即将步入内阁的裴砚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的视线转向朱太太,心里便安了主意。 顾锦圆看着裴砚脸上那一抹一闪而逝的无奈,心里竟然觉得有点儿痛快。 他不是爱往什么两个人的关系上扯么?那她干脆就反其道而行之,倒是要看看这个严守礼教的裴大人,能做到哪一步。 如此想着,她终于将视线重新落在了郑必清身上,“大人明鉴,今日若不是裴大人和他的随从路过,小女恐怕就要遭那朱公子的毒手。 所幸裴大人手底下的高人武功高强,身手利落,才叫朱家这些人未能得手,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被戳破了恶行,遭了反噬,竟然不思己过,还倒打一把,简直目无王法!” 朱太太不是被打得迷迷瞪瞪的朱由禄,她虽然没有见过裴砚,可是端看此人身上的气势,便知道这人非富即贵。 再联想到方才顾锦圆称他为裴大人,以及此时顾青山和郑必清脸上的神色,她哪里还猜不到裴砚的身份? 郑必清则是直接起身,从案台后走了出来,连忙朝裴砚拱手行礼,“下官见过裴大人,怎么都没有想到,裴大人竟然与此案有关。” 裴砚不由看了顾锦圆一眼,恰好对上她投过来的视线。 顾锦圆脸上的表情含了几分挑衅的意味,还朝他抬了抬下巴,似乎是存心要看看他如何面对眼下的局面。 裴砚转向郑必清,面上没有任何异色,表情更是寻常,“正巧路过而已,且与顾小姐也算是旧相识,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跟着春芽一起过去了,便不算袖手旁观了? 然而这话在其他人耳朵里听起来,便像是承认了方才顾锦圆的话。 而顾锦圆则是暗暗挑眉,这读书人的嘴! 她立刻点头应声道:“没错!我与裴大人本来就是旧相识,而且我也清楚自己手里拿着朱家的那些把柄,到底不妥当,因此与裴大人约定今日将东西送去交由他来替我保管,就是怕朱家狗急跳墙,会对我下手,却没有想到这朱家的动作这么快!” 春芽适时将顾锦圆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的那一份东西拿了出来。 顾锦圆接在手上,看着裴砚道:“裴大人仗义,愿意替我接手这烫手山芋,我实在感激不尽,但今日既然此事已经抖开,郑大人又一向贤名在外,干脆一事不烦二主。” 说完她转向郑必清,脸上的表情异常严肃,“郑大人,我要状告朱家为商不仁,倚财害命,抢占民宅,私设暗牢,非法拘押,等八项罪名,罪状全在此处,请大人明鉴。” 这一次她脸上的表情和语气全然变了,再跪下去也变得郑重无比。 而随着她说出来的那些罪状,外头的百姓瞬间就炸了锅了。 再没有了方才看热闹的那种心情,而是你一句我一句地议论起朱家的所作所为。 裴砚盯着那跪在地上的女子,心里一时间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 今日他会出现在那巷子里,完完全全就是个意外。 他有理由相信,若自己没有出现,她也能有别的法子将这些事情抖开来。 而眼下因为他在,所以她立刻便改变了方案,几乎是浑然天成地将自己拉了进来。 且不说郑必清,等这会儿这件事情传出去,又有多少人认为他是这件事情的幕后主使。 他初回京城,忽然空降吏部掌管实务,本就该低调行事,谁知今日竟被顾锦圆给生生毁了,回头少不得又要费一番手段。 郑必清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粗重了,但他好歹已经在京中混了多年,第一反应便是递眼色给自己的师爷。 当即便有两个壮硕的衙役站在了朱太太的旁边,一些不能叫外人听到言语便传进了朱太太的耳朵。 见那边朱太太的表情由愤怒转变为了恐惧之后,郑必清微微松了口气,随即便十分恭谨地转向了裴砚,“裴大人,此案……要不然还是由裴大人……” “不必!”裴砚抬手拒绝,“本官是涉案之人,怎可断案?更何况,这本就是刑名之职。” 郑必清心下稍定,谁料裴砚立刻又接了一句,“不过,既然本官涉案,此事恐怕郑大人便无权审理了,还是交给刑部来!” “这怎么可以?!”郑必清几乎是立刻脱口反驳,在裴砚露出狐疑的神色看向他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连声道,“此案……此案……到底还是民间百姓相争……” 顾青山连忙接口,“郑大人这话就不对了,按照我大启的律法,若涉案人员有官职在身,便应该由大理寺或刑部审理,且以裴大人的身份,更应该由大理寺和刑部会审才对!” 郑必清当然不肯将这件事情闹出去,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有百姓忽然喊了一句,“刑部来人啦!” 朱太太这个时候才终于明白了看清了事情变化的脉络。 这一次他们朱家恐怕是真的犯了大错,不但被那顾锦圆趁机将自家的事儿抖落了出来,而且还有可能会牵扯到郑大人! 他们能够在上京立足,仰仗的全是与郑夫人之间那一点一表三千里的微末关系,加上自己家狠得下心送钱,这才风生水起。 若是郑必清倒了…… 朱太太根本就不敢往这方面多想,若是郑必清倒了,这上京哪里还有他们朱家的立足之地。 不对!若是那些事儿都被翻出来的话,那他们朱家岂不是要落大罪了? 想到这里,朱太太眼睛一翻,直接昏死过去了。 第64章 又是永宁侯府的这个四公子 第64章 又是永宁侯府的这个四公子? 顾锦圆偷眼朝外面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人群中朝自己疯狂打眼色的朝明朔。 当即便明白这小子反应快,通知了刑部和大理寺。 她偷偷背着人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这一幕却恰好给裴砚看到了,他顺着顾锦圆的视线看过去。 又是永宁侯的这个四公子? 刑部的人到了,大理寺自然也来了,而且还是俞景非亲自过来了。 在看到郑必清的时候,那目光就像是看着一个死人。 甚至对他都没有再多看他一眼,便转向了裴砚,“裴大人辛苦。” 他有什么好辛苦的,顾锦圆暗自翻了个白眼。 这有身份地位的人就是不一样,明明也该被审问,偏生这主审官还能这般和气。 郑必清额头上的汗已经是一层接着一层了,可不管是刑部侍郎也好,俞景非也罢,都没有要跟他交流的意思。 而大家一眼就看得出来裴砚与顾家是一起的,连带着顾青山也得了几句问候,一时间有些飘飘然。 既然案子交给了刑部和大理寺,那自然不能再在京兆府衙审理,所有相关的人员都被转移到大理寺衙门。 顾青山坐在马车上,终于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手中的那张小纸条已经被汗水浸透了,是匆匆赶来路过门口的时候,顾锦圆身边的那个小丫鬟塞给他的。 “府尹之职,端看今日。” 简单的几个字,顾青山却立时就明白过来,今日这一切怕都是顾锦圆计划好的。 所以他也就打定了主意,进来之后,只管配合着顾锦圆就行。 可前因后果他一概不知,就这样盲目的配合,着实捏了一把老汗。 但是……裴大人不是出现了么? 顾青山再下马车的时候,整个人已是踌躇满志。 俞景非穿着大理寺卿的公服坐在大理寺公堂的案前,刑部侍郎及郑必清在一旁协助审理。 对于顾锦圆伤朱由禄的案子,不过三言两语便结了案,朱由禄欺压良民,还倒打一耙,罚三十大板,收监半年。 对于这样的审判结果,没有任何人有异议,因为在场的人,都知道更重要的事情是后面顾锦圆拿出来的那一叠东西。 实际上到这里,就没有裴砚什么事儿了。 可他到底是朝廷三品大员,又有那么一点点的牵扯,在一旁旁听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顾小姐,你这状纸上的东西都是自哪儿来的?你又是以什么样的身份状告朱家?” “以我大启百姓的身份!”顾锦圆回答得铿锵有力,“实不相瞒,这一份东西,是同样一个普通百姓的临终托付! 两个月前,我自老家守孝归来的途中,遇到一个浑身是伤,已经濒临死亡的落魄秀才,他不知道我是谁,但是因为他深知自己命不久矣,便将这份东西托付给了我。” 说着她指着那纸上的东西恨声道:“这上面的一桩桩一件件,写的都是在朱家人的欺压之下家破人亡之人的血泪,我虽然只是个闺阁女子,可也知道什么是道义,什么是公理! 只是我的力量着实太过于弱小,实在不知如何回应那人临终的乞求,这才百般想法子,却不甚露了马脚,叫朱家发现了我身上藏着的这份东西,这才招致今日的祸端!” 说着她对着上面的俞景非郑重地磕了一个头,“大人明鉴,这上面所有事情,都写明了时间地点,牵涉到的人,只要顺着这个东西去查,一定能查到朱家的罪证,求大人为民伸冤!” 朱太太则是在一旁连连叩首,“大人冤枉啊!这都是无端的诬陷,全都是假的,冤枉啊!冤枉!” 别说这话如何空洞,就看到她脸上那般战战兢兢又十足心虚的模样,就知道这上头的事情偏差不了太大。 郑必清在一旁记得快要上火,连忙道:“虽然说是写的明明白白,但眼下这说到底,还是无凭无据就将人告上了衙门,这实在……” “顾大人。” 裴砚忽然开口,将郑必清的话打断,也将其他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顾青山整个人都有些飘飘忽忽,总觉得似乎有个巨大的机遇摆在自己的面前,又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顾锦圆说的那件事情到底要怎么串起来。 这会儿听到裴砚这一声喊,瞬间哆嗦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裴大人。” “顾小姐拿出来的这份东西,你知不知道?” 顾青山不过略一思索,便知道了怎么回答,“知道,小女刚给下官看的时候,下官只觉得此事匪夷所思。 一时间没有想好怎么处理,朱家忽然上门,这才明白里头的凶险,想要让小女将东西交给下官,由下官来想办法。 只是小女性子刚强,又嫉恶如仇,只当下官是胆小怕事儿,便不肯交给下官,竟自己偷偷地想办法去了。” “既如此,郑大人认为今日顾小姐此番状告并无真凭实据,顾大人身为顾小姐的父亲,自然是与顾小姐站在一边的,那顾大人可否替顾小姐寻些证据过来,由顾大人来状告这朱家?” 裴砚这话说出来,顾青山原本没有连起来的那个缺口立刻就通了。 他极力压抑住满心的激动,端出一脸的义正严词,“多谢裴大人给下官这个机会!既然那个可怜人在生命的尽头遇到小女,便说明这是缘分的安排,下官身为朝廷命官,虽不是一方父母官,可也有替民请命的使命,下官绝不会叫那等欺民的恶霸逍遥法外!” 好! 顾锦圆忍不住想要在心里给顾青山鼓掌了。 所以脸皮厚这一个特点,还真不是缺点,在某些场合之下,它就是很好用啊! 郑必清几乎要背过气去,胸口呼喝着痰音,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俞景非和刑部侍郎看了他一眼,又相护交换了一个眼神,便明白了今日此局的真正目的。 只不过两个人都是在官场浸淫多年的人了,面上自然不动声色。 俞景非便让文书将卷宗拿过来审阅,又提出了修改意见,将顾锦圆直接改成了顾青山。 正所谓的证据…… 秦岩能将这一份东西送到她的手里,又岂会没有证据,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只不过,就算是这样,顾青山还是得上下忙碌,要紧的几处,总还是要跑一跑。 而顾锦圆和裴砚则算没事儿了。 两个人一同步出大理寺衙门,外头的太阳已经西垂。 墨池和春芽两个人十分默契,亦步亦趋地坠在后面,不敢上前。 “你这一番临时起意,倒是算得精准。” 他帮了她两回,顾锦圆也不好再用从前那样的态度对他,闻言便嘻嘻一笑,“那还不是因为有裴大人此前对我许下的诺言?”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两分做作的天真,“我可是彻彻底底当真了呢!” 第65章 你是为了嫁人 第65章 你是为了嫁人? 偏生她好像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她如此出众的容貌,在故意做出这种表情的时候,会很容易叫人瞧着便失了神。 夕阳拖长了两个人的身影,也在她眼睫上撒上了一层闪烁的光辉,晚霞落在她的眼睛里,将那一双净透的眸子衬得越发澄澈。 像是一湖秋水,偶尔一个眨眼,便泛起一池秋波。 裴砚并非没有见过美人,甚至还见过许多的美人。 但他自来不爱风月之事,又谨守礼法,从未与任何女子如此亲昵地说过话。 此刻便难免有些不自在,尤其是在那一双好似会发亮的眸子的注视下。 他不着痕迹地推后了两步,左手握拳在唇边轻咳了一声,然后才恢复了平稳的情绪道:“裴某说过的话,自然会作数,只是顾小姐,裴某有一事不大明白。” 顾锦圆却指着不远处的面摊道:“裴大人饿了没?中午没吃饭,我这会儿都有些没力气说话了,要不然,咱们边吃边说?我请裴大人吃面呀!” 她又换了一个态度,裴砚着实被她弄得有些失于应对。 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跟着她的脚步一道往那面摊去了。 墨池和春芽又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再一次生出默契,找了张角落的桌子坐下了。 “我也请你吃面?” 春芽一听,连忙将荷包往桌上一拍,“那不行,我们小姐都请你们大人了,自然也该是我请你,不然我们小姐的人情不是白做了?” 墨池想了想,竟觉得有几分道理,当即欣然同意。 两碗面很快就端了上来,顾锦圆着实是饿了,虽然坐在裴砚面前,却半点儿不在乎自己的形象,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裴砚不由又仔细地观察她。 她吃东西的速度很快,但并不难看,可这样的吃法,显然不是一个自小养在深闺中的贵女该有的样子。 顾锦圆似乎也察觉到他的目光,当即便反应过来了,吃了两大口之后,便放缓了进食的速度。 还颇有些不好意思道:“着实是太饿了,自小就没有这般饿过,叫裴大人见笑了。” 再一看,吃饭的动作姿态又没有了任何问题。 这似乎又能解释得通。 “裴大人方才说又什么事儿不理解?” 顾锦圆看他一颗一颗将葱花挑出来,心里暗暗撇嘴,这读书人名堂就是多。 裴砚终于将最后一粒葱花也挑出来了,这才开口道:“据我观察,裴小姐和顾大人之间的关系并不如何融洽,至少远远称不上父慈女孝,那么今日这一出,又是为了什么?” 眼下事情已经行进到了这一步,甚至裴砚在最后还推波助澜了一手,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自己这是要将顾青山推到郑必清的位子上去? 刚刚承了人家的情,总不能太过于敷衍。 顾锦圆想了想,便道:“我与裴大人倒是颇为有缘,几次有事儿都撞上了你,那你也该知道,如今在京城,我的名声可算是全毁了。 女子这一世最要紧的是什么?那自然是要嫁个好婆家对不对?但嫁人成亲这样的事情,门第何其重要?你看看我父亲那微末小官的时候,就连朱家这样的人都敢上门! 我纵然与我父亲之间有再多龃龉,可他的仕途关系到我的前程,我还不至于那般头脑不清,连轻重主次都分不清,你说是不是裴大人?” “你是为了将来好嫁人?” 听到他这么一问,顾锦圆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这一番说辞存在着明显的漏洞。 而且这个漏洞只会出现在对面这个人身上。 若她真想嫁个好人家,对面这个人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 她当即换了一副笑嘻嘻的面孔,“裴大人,齐大非偶你可听说过?裴大人你自然是才识过人一表人才,可我是个什么东西,怎么可能配得上你? 此前的话咱们就不提了,横竖这一回我承你的情……” 说着好像又觉得哪里不对,想了想才道:“承你两回情,咱们以后就是朋友了。” “你是觉得自己配不上我?”裴砚唇边挂了几分浅笑,目光温和地看着她。 顾锦圆愣了一下。 该死!这个男人知不知道长得过于好看的人,不要在外头这般随便乱笑?会让人误会啊! “那当然配不上啊!”顾锦圆毫不犹豫地点头,“门当户对!这四个字说得可都是智慧!裴大人,我感谢你对我投之以青目,但是咱俩真不合适,做朋友不就挺好么?” 反正不要做敌人,说不定回头还能利用得上呢! 裴砚轻轻点头,然而说出来的话却让顾锦圆一口面直接呛在了喉咙里。 “那我得要想想办法,让顾郎中升得快一些了。” 大可不必啊! 顾锦圆被呛得眼泪都出来了,偏生说不出话。 裴砚便倒了一杯水递给他,仍旧是那般温和的语气,“慢点儿吃。” 不对!这话,这场景,怎么这么熟悉? 等回去的路上,顾锦圆才猛然想起来,回京之后第一次遇到裴砚,不就是在面摊上么? 而且也是被他忽然的出现给呛到了。 看来以后跟这个人不能约着一起吃面,说不定哪天就被呛死了。 心里想着事儿,就没大注意跟在后面的春芽,直到这个丫鬟探究的眼神都快把自己的面皮烧穿了,顾锦圆才反应过来,“你干嘛?” “小姐,那位裴大人为何对小姐这么好啊?每一次都站出来维护小姐,而且看到小姐被呛到了,还那般温柔细致地给小姐倒水叮嘱呢!” 顾锦圆竟被她问住了,还没有想好怎么糊弄,就被一声满含怨恨的声音打断,“顾锦圆!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主仆两个双双吓了一跳,然后就看到顾锦月如同疯子似的,用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自己。 “有病!” 顾锦圆打量着她的样子,略一思索便大概地猜到了她的想法,当下只觉得可笑,连搭理的兴致都没有。 顾锦月见她要走,如何愿意放她过去,立刻伸手去拦,“你今日不将你和裴大人之间的关系说清楚,我不会让你离开!” 今天打人打爽了,顾锦圆其实不怎么想动手。 可是这样的疯丫头揍起来,应该挺爽的! 她两只手交叉着扭了扭,指骨发出几声卡啦声响,“你有那本事?” 第66章 全完了 第66章 全完了 一句话就让顾锦月说不出话来。 论武力,她怎么可能是顾锦圆这个疯子的对手?她可是亲眼目睹了顾锦圆对朱由禄和顾锦昭行凶的。 若那样的手段落在自己的身上…… 顾锦月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只是看着顾锦圆那般嚣张的样子,她心里又实在怄得慌。 “你不要脸!” 顾锦月脑子转了半日,最后发现自己竟然只能骂骂她而已。 顾锦圆则是淡淡地看着她,“惦记姐姐未婚夫的人是你,脱了衣服往男人床上爬的人也是你,我实在是想不通,你是哪里长出来的脸,竟能说出这句话来。” 这实实在在的是在揭顾锦月的底。 到底还是未出阁的少女,顾锦月哪里经得起这样的话,偏生所有的事情,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她便是想要狡辩,都没有说辞。 顾锦月感觉自己简直就像是站在对方的面前任她羞辱。 眼看着顾锦月的眼睛都红了,顾锦圆呵呵一笑,“好了,发疯发完了,就赶紧去你姨娘那里好好哭一场,另外让她自己想想办法,将朱家扣下的把柄给拿回来,不然,我都说不好,咱们深明大义的父亲大人会不会大义灭亲呢!” 说完直接伸手将顾锦月拨到了一旁,雄赳赳气昂昂地就顺着路往斜照院去。 “你以为裴大人真的会喜欢你吗?!” 顾锦月气得快要发疯,哪里还记得那么多,当即便大声嘲讽道:“你娘的身份装点得再怎么好听,那也只是个洗脚婢出身。 裴家可是大户人家,他们的家门哪里是那么好进的,就凭你的身份,我劝你不要做白日梦,免得给咱们家惹来祸事!” 原本她以为说出这样的话,顾锦圆至少会表现出不快。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顾锦圆竟然回过头来朝她笑了笑,“说得不错,那……咱们共勉!” 顾锦月僵在了当场。 赵柔出身不高又如何? 难道柳如烟是什么好门第出身的贵小姐不成? 她方才说的那些,转身放在她自己身上分明也没有任何问题。 顾锦月顿时觉得自己被抽走了精气神儿,面对着顾锦圆的背影,再骂不出来,扭头便小跑着回了自己的院子,倒在床上痛哭起来。 可哭着哭着,又仍旧觉得不甘心,前去找柳如烟。 “娘,你不是说能确保我嫁给裴大人吗?可是今日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裴大人……他竟然跟顾锦圆关系那么好,还为了她出手伤人!” 一想到裴砚那张脸,顾锦月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要烧起来了。 那对于顾锦月来说,他就像是忽然破开坚冰的炽热暖阳,却偏又只让人觉得清朗明亮,而她只消将念头落在那一处,便忍不住心脏战栗。 可是随即想到他与顾锦圆站在一起的画面,又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娘,为什么啊!为什么赵柔已经不在了,赵家都没了,这所有的事情还是这般偏向顾锦圆?我真的好不甘心,娘!” 她趴在美人靠上哭了半晌,才猛然发现自己的娘亲竟然没有过来安慰自己。 顾锦月不由收了眼泪,疑惑地朝站在廊檐下的柳如烟看去,这才发现柳氏的脸色白得吓人。 “娘,你怎么了?” 柳氏终于转过脸,看着顾锦月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月儿,完了,一切都完了。” “什……什么?”顾锦月从来没有看到过柳氏这样的神色,一时间也被吓得有些慌神,“娘你可不要吓我呀!” “朱家替我放银子的时候,逼死了一对夫妻,还将他们的女儿扣押了,说是卖到窑子里去抵债。 这事儿……他们留了证据,眼下朱家怕是不成了,这些东西……” 顾锦月平日里不管家里的事情,可也不是完全无知的孩童,柳氏说了这么几句,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她身形晃了晃,连忙站起了身,难以置信地看着柳氏道:“娘你说什么?你……你逼死了人命?” 柳氏也不由哭出了声,“不是我!是朱家那些人,我……他们家一向都是这么干的,也跟我说那些贱人的命根本就不值钱,而且他们本来就是自杀的,跟我们没有关系。 再说了,父债子偿,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既然他们家还不起钱,拿他们的女儿来抵也是应该的呀!” 柳氏也不知道是在跟女儿解释,还是在自我安慰。 可即便她有自己的理由,但是此时她露出的恐惧实际上已经说明了一切。 顾锦月这才想起此前顾锦圆的那一番话,她惊恐地后退了两步,又连忙问道,“爹!爹呢?爹去哪儿了?” 这话问到了柳氏的痛处,她终于忍不住捂着脸哭了起来,“你爹忙活朱家的事情去了,原来今天的事情都是他跟顾锦圆商量好的,眼下状告朱家的诉主已经是你爹了!明日大理寺便会接手审理此案。” 顾锦月不明白,她快步奔过去,一把拉住了柳氏的衣袖,“娘,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跟顾锦圆商量好的?爹又怎么会去状告朱家呢?我……我怎么听不明白?” 柳氏却已经没有了心情跟她解释更多,就这么一点儿消息,还是她从几个幕僚口中得到的。 她了解顾青山,比谁都要了解。 没有利益的事情他不会去做,这个时候这般积极,那说明这事儿里头对他来说有天大的好处。 在他看重的那些好处里头,她又算得了什么? “去!把你弟弟找来!” 顾锦月心下更是一跳。 她清楚弟弟在这个家里的重要性,对于她们母女来说,顾锦昭更是她们将来的依靠。 因而柳氏对顾锦昭十分看重,一心盼着他能成才,将来有出息,一般的事情绝不会拿去打扰他,更不要说将他从书院叫回来。 上一次家里的事情闹成那样,顾锦昭更是被顾锦圆揍得不成人形,可最终还没有完全恢复便被送去了书院。 这一次…… 柳氏没有理会顾锦月,她着急忙慌地就让人去套车往书院去了。 然后母子两个便一直等在了书房里。 一直等到戌正,顾青山才回来。 看得出来他虽然十分疲惫,可心情不错,一双眼睛散发着炙热的光芒。 看到柳氏,顾青山下意识地便皱了皱眉。 虽然今日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可他并没有忘记今日从她口中听到的话。 “朱家不成了,你这还跑出来做什么?生怕别人看不见你么?” 柳氏却是直接跪在了地上,“老爷!老爷你一定要救救我们啊!” 第67章 你这个贱妇! 第67章 你这个贱妇! 顾青山一听到这话,下意识地心里就有些发慌,“你什么意思?” 柳氏今日上午只来得及说自己让朱家帮着放利钱了,真正要紧的事情根本没有说出口。 到这会儿却是不敢再瞒着了,一五一十地将事情全部都说了。 “那姑娘也是心气儿大,朱家三公子见她有些姿色,想着直接送去了窑子里也有些可惜,便动了强,哪里知道她竟跳了井,偏生死又没死成,最后把人卖了,人却不见了。” 顾青山气得眼前发黑,当即一掌拍在了桌面上,“你……你竟然能做得出来这样的事情!为了一笔钱,害得人家破人亡!” 柳氏被这一声巨响吓得抖了一下,却咬了咬牙,顶住了压力,咬着牙道:“老爷,我也是没有办法了呀!家里的情况您难道还不清楚么? 所有的银钱都是那赵柔留下来的,家里这么多人的开支,哪一样不要花钱,出项多进项少,我总要为咱们家将来考虑。 不说老爷每日里的往来应酬,就是老太太月儿的开销也不小,还有昭儿往后还要娶媳妇,等老爷高升了,咱们也要与更高些的人家来往,这哪一项不是钱?” 实际上柳氏最开始是想栽到顾锦圆身上去的,可她与朱家往来是早就有的事情了。 这会儿提顾锦圆反倒弄巧成拙,“我这一切都是为了咱们这个家好呀!老爷!” “你闭嘴!”顾青山说着又往屏风走去,将刚刚脱下来的外衫重新穿上,“我身为朝廷命官,断不能容忍你这样的人在身边,不然我如何有脸面面对圣上,面对这天下的百姓!” 果然! 果然他就会这样! 柳氏把牙齿一咬,尖声道:“老爷不顾我的死活也就罢了,难道连昭儿也不顾了么?” 顾青山已经卖出去了的一只脚都立时顿住了,他皱紧了眉头看向柳氏,“你说什么?!” “老爷!”柳氏连忙膝行过去,“这事儿不光是我的事儿,昭儿也在场,当时我想着昭儿已经快十四了,咱们家在京城的根基不深,许多为人处世的道理不知如何教他,所以……” “所以你竟把昭儿也带了过去?!”顾青山难以置信似的看着面前的女子,“你疯了吗?” “是!现在想来,我确实是做错了,可是老爷!朱家是留了证据的呀!若是您不将这件事情压下来,咱们昭儿就没有前程了!老爷!” 顾青山看了柳氏良久,又将视线转向了一旁还有些发蒙的顾锦昭,最终气得一巴掌打在了柳氏的脸上,“你这个贱妇!” 说完直接走了出去。 顾锦昭吓得肝胆俱裂,长到这么大,他还是头一回见到父亲对自己的亲娘发这么大的火。 过了好一会儿才连忙将柳氏扶了起来,“娘!怎么办?爹……爹走了!” 柳氏也是头一回挨顾青山的耳光,要说心里不难受是假的,可是事有轻重缓急。 她抬手擦掉了唇边的血迹,轻轻摇了摇头道:“没事儿了,你爹不会叫这件事情流露出去的。” “真的吗?” 见儿子还有些担忧,柳氏心里一软,随即便认真地看着他道:“昭儿,你记住,只要你好,只要你没有事儿,我和你姐姐就都不会有事儿,你是你爹唯一的儿子,他现在努力的一切,将来都是你的。” 这一点,顾锦昭在很小的时候就清楚了,而且也一直将这句话刻在心里。 他重重地点头道:“娘你放心,昭儿会保护好你和姐姐。” “还有!”柳氏的眼睛里闪过怨毒之色,“顾锦圆这个祸患一定留不得,她简直就是个魔鬼,这一来京城便闹出了多少事情。 就连你爹现在都被她搞定了,竟然会她一起算计,谋划,她对我们母子三人是恨之入骨的,一定要赶在她彻底去的你父亲信任之前,将她除掉!” 顾锦昭自然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上次他忍痛拿了那么多钱出来,请了那些个所谓的专业打手去对付顾锦圆,最后的结果竟成了那一群人被顾锦圆单方面殴打。 他实在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可是娘说得没错,顾锦圆就是个祸害。 只要这个人在自己家里,他家就不得安宁。 必须要好好想个法子。 这一个晚上,顾家上下没有一个人睡得好。 柳氏母子三人自然是担心高利贷的事情会被发现。 而顾老太太则是兴奋得睡不着,盖因今日听说了外头零星半点儿的事情,她便将儿子叫过去好生询问了一番。 待听到说儿子很有可能会在今天的事情过后升官,她恨不能立刻开了祠堂去给各位祖宗上香去。 大概真正睡得好的,只有顾锦圆一个人! 她当然讨厌顾青山。 但是在这个家里,要报仇得要一样一样的来。 从前赵柔在,顾青山只觉得柳氏温柔小意,不管何时都表现得那般善解人意,且又对他充满了崇拜。 最要紧的当然还是那一份自小到大的感情基础。 而赵柔过世之后,没有了镇国公府的庇护,顾青山一直夹着尾巴做人,倒也没有什么场合需要展示柳氏的能力。 可眼下顾锦圆来了却不一样了,这些时日发生的一件件事情,足以叫顾青山看清,自己这个青梅竹马,实际上没有半分头脑不说,更没有半点儿堪当一家主母的气度和见识。 这也就罢了,如今还在后面扯后腿,竟将他唯一的一个儿子也牵扯进去了。 顾青山如何不恼? 没有了顾青山依靠的柳氏,不就是个纸糊的灯笼么? 因而在第二日柳氏上蹿下跳地打听消息的时候,顾锦圆便悠悠然在园子里遇到了正在喂鱼的孙氏。 孙氏是个漂亮的女子,不是妖妖娆娆的那种,但是一眼看过去,叫人觉得很舒服。 到如今也不过二十四五岁,因未曾生育过,看上去既有成熟女子的风韵,又有几分少女的娇俏。 看见顾锦圆过来,孙氏十分乖巧地行了一礼,“许久没有见到大小姐了。” 这个孙氏便是当初赵柔从外头买来的,特意挑的顾青山喜欢的类型,果然那些年让柳氏很是手忙脚乱。 认真说起来,她是赵柔的人。 顾锦圆下巴一扬,示意她去亭子里说话。 孙氏的脸上便现出了两分迟疑。 顾锦圆笑了笑,“放心!柳如烟这会儿忙着呢!还有那么大个窟窿要她去填!” 第68章 昧了良心 第68章 昧了良心 孙氏这才放下心来。 顾锦圆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斜签着身子,半边屁股落座的女子道:“孙姨娘倒像是越发怕了她了。” 提到这个,孙氏脸上便有些黯然,“大小姐不知道我们的难处,自从太太过世之后,我们几个人的日子何其难过。 妾身还好一些,到底老爷也偶尔能想起一两回,加上平日里也不敢与她别苗头,尚且安安稳稳到了现在。 我们院子里那几个,嫣红前年就没了,霜晴手里是日日做不完的伙计,柳姨娘只说家里艰难,不想被卖出去,便要我们做女红拿出去卖,日催夜催,她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顾锦圆认真看了看,果然,孙氏如今身上的穿戴与从前也已经完全不可比。 若非她长相本来就偏温柔文气,难免要显得寒酸小家子气。 孙氏说着,忽而又柔柔一笑,“不过如今看到大小姐回来了,还叫那贱人几番吃亏,我们几个心里都好生爽快。 只是迫于那贱人的淫威,不敢与大小姐亲近,实际上我们都心向着大小姐呢!当初若不是太太……” 说着她便红了眼睛,语气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顾锦圆垂眸沉思了一回,这才问道:“要我说,姨娘与其寄希望于柳氏念在你懂事的份上放你一马,倒不如想法子让父亲护着你,这个家里到底父亲才是一家之主,只要你给我们顾家生出个二少爷来,就是柳氏,也奈何不得你。” 孙氏闻言眼睛不由一亮,但随即又暗淡了下去,她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无奈道:“到底是妾身的肚子不争气。” “胡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不播种,哪里来的收成?” 顾锦圆的话说得直白,孙氏不由面上一红,但随即想到大小姐还未出阁,却能这般与自己说话,便是将她当成自己人了,复又觉得欢喜起来。 实际上她不知道的是,顾锦圆会如此说话,完全是受了前世的影响,常常忘记作为一个贵女说话的分寸。 见孙氏一副受教的样子,顾锦圆便笑着道:“父亲这个人呢!咱们大家都知道,最是孝顺不过,眼下他忙于公事,柳氏这又镇日里往外跑,倒是祖母一个人孤清得很。” 孙氏立刻明白了这话的意思,可又觉得不妥,“但老太太到底是那贱人的姨母,妾身就算……” “你若是能怀上孩子,便是顾家的大功臣,柳如烟在祖母的心里固然重要,但是还能重要得过顾家的血脉?” 说着又朝她招了招手,“过来我告诉你些法子,你照着我说的去做,保管柳氏很快就不敢欺负你了。” 孙氏好不容易有了一次机会,怎么可能不紧紧地抓住,当即便满目兴奋地去了。 顾家,当初既然敢那么做,这债自然得要一笔一笔地讨回来。 只不过…… 怎么讨也是有学问的,总不能把自己耗死在里面。 因而在顾家人各自忙碌的时候,她优哉游哉地往隔壁去了。 郎太太最近可太馋了,隔壁的八卦一箩筐接着一箩筐。 可偏生自家那个死脑筋不让自己去隔壁逛,说是怕给自己家惹事儿。 着实叫郎太太心痒的难受。 顾锦圆这一来,她当即二话不说就将人给拉到屋子里好一通盘问。 等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清楚了,郎太太的心情也在愤怒与畅快之间来回交替了许多次了。 “你跟那个裴大人真不认识?我家虽不是高门显赫,可我也是知道他们青州裴家的,而且我家老爷说着裴大人平日里可十分看重自己的名声,这……” 她的目光在顾锦圆的身上转了好几圈。 顾锦圆连忙道:“嗐!别说婶娘你了,实际上我心里刚开始也这么怀疑呢!后来才发现,着实是自己想多了,听说青州那边已经在相看各处的姑娘了。 只是这样位高权重的人,心思大约也不是一般人能猜得透的,说不定他老人家是有自己的什么谋划呢!” 郎太太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 两个人又一起将顾青山骂了个狗血淋头之后,顾锦圆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机会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婶娘,实际上我今儿还是有件事儿来求你。” “什么事儿?” “还不是为了我家那个搅家精,也不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竟然也搅和进了朱家的案子里。” 郎太太就在隔壁,如何能不知道柳氏和朱家的往来,闻言便嗤笑了一声,“昧了良心呗!” “她如何我是管不着,也懒得管,可是我家昭儿也被她坑进去了,那是我唯一的弟弟,虽然是那柳氏的儿子,但将来我若是出了嫁,还是要靠娘家的兄弟?” 这话郎太太很是赞同,顾锦圆便趁机道:“眼下这案子放在大理寺审理,婶娘能不能帮个忙,叫我往大理寺进去一趟,我只是听听消息就出来。” 等她穿着一身小厮的衣服,拿着郎太太准备好的食盒,再加上郎夫人的帖子,果然畅通无阻地就进了大理寺的内院。 郎家夫妻感情不错,郎太太也常派人来给郎大人送东西,因而大理寺的人也都见怪不怪,就是郎大人自己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顾锦圆送了东西出来,便瞅着人不注意,往后院闪了,一路避着人,潜到了卷宗房的后窗。 果然这个地方的守卫比晚上松多了,她没有费多少劲儿,就翻了进去。 这整个的院子里保存着大启开国以来每年全国上下上了规模的各类案件的卷宗,分地域、年份、案件类别、重要程度又做了不同的细分。 顾锦圆循着规律,很快就找到了最重要的那一间隔间,这里的卷宗每一个都用一个特质的箱子锁着。 顾锦圆很快就找到了裕丰七年,镇国公府的案子。 只是她还没有伸手去翻,便发现了异常之处。 这样的大案,自然少见,动的人也少,大概是许久没有人打理的缘故,上面都浮了一层灰,可偏偏她要找的这个箱子上面却干干净净。 这个发现,让她呼吸都变得有些粗重了起来。 这上面如此干净,足以说明这份卷宗是近期被人翻看的。 会是谁? 竟然在事发三年之后还关心赵家的案子? 第69章 不会这么巧吧 第69章 不会这么巧? 她本想直接将卷宗里头重要的部分偷走,这么看来是行不通了。 若是有人关注着这件事情,卷宗被盗的事情很快就会被发现,届时,事情将会变得十分复杂。 顾锦圆没有办法,只能选择站在原地就此翻。 箱子上的锁不是问题,抽了根藏在头发里的小簪,不过三两下便开了锁。 只是这样大的一个案子,卷宗着实做得不少,里头还有许多并非直接与赵家相关。 大约是因为这是大案,所以因镇国公府一案而受牵连的案子也全部归置在了一处。 也不知道是不是负责这一块儿的大理寺的官员过于懒散,竟然没有进行归纳整理,她翻了好一会儿,才翻到当初在辽东的事件整理的材料。 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门口响起了脚步声。 然后便是锁匙响起的声音。 “裴大人,这里都是重要的卷宗,烦请裴大人理解,进出是要……” 顾锦圆瞪大了眼睛,裴大人?! 不会这么巧! 想什么来什么,果然就听到裴砚那把温润的嗓音响起,“无妨,规矩如何便该如何。” 这一点顾锦圆倒是清楚。 不管是大理寺、都察院还是刑部,对于一些重要案卷的存档都十分严格。 绝对不允许有人胡乱抄录,除非能拿到御笔亲批,或者内阁的手札。 不过这个规矩…… 顾锦圆想了想,前世她自己就看过不少卷宗的原件,想来这个规矩的遵守也并没有那般严苛。 这裴砚倒是老实。 好歹一个吏部侍郎,竟真的会老老实实遵守。 不过想想他这个人的性子,又觉得似乎再正常不过。 很快便又听到了门关上及落锁的声音。 顾锦圆正觉得奇怪,忽然又听到窗外方才说话的那人轻咦了一声,“今日并不是散风日,谁把窗户开了?” 然后顾锦圆就听到了窗户外头落闩的声音。 她连忙蹑手蹑脚地往后头跑,如果没有记错,后面还有两扇窗户,然而才跑到一一半,就听到一个脚步声缓慢而坚定地往这边来了。 到这会儿她才明白为什么裴砚怎么来了又没进来。 原来他竟然是被反锁在里头的! 俞景非是疯了么? 对当朝的吏部侍郎用不用这样守原则啊! 怎么办?! 顾锦圆听着他的脚步声分辨着方向,然后缓慢地移动自己的位置,以确保自己不会被他发现。 可是这样一来,她便清楚地听到了后面两扇窗也被落下窗栓的声音了。 绝了! 难不成她要被困在这里头。 好在裴砚终于转去了后面,顾锦圆也松了一口气。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重新转回了方才的架子前。 既来之则安之,现在出不去,难道晚上还出不去么? 虽然会艰难些,可也不是没有办法。 那头裴砚显得十分安静,大概是在查什么要紧东西。 倒是方便了顾锦圆的事儿。 实际上,这卷宗能放到这里来存档,里里外外几乎不会有什么漏洞,更何况是当时那么大的一个案子。 可是除此之外,涉事的人都已经死了,她除了这里,暂时想不到还有哪里能找出些许的端倪。 关于镇国公府的罪名,最大的就两条,里通外敌以及贪污军饷。 里通外敌的证据是赵家老太爷早年间的书信,可这卷宗里并没有将书信归入进去,而是录取了一个跟随赵家老太爷几十年的随从的口供。 看着那分明带着陈旧血迹的纸张,顾锦圆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对于这位老人,顾锦圆是有些印象的,似乎与赵老太爷差不多年纪,是跟在赵老太爷身边从伴读开始做起的。 后来也在战场上立了一些功劳,却始终不愿意脱去奴籍,只愿意跟在老太爷身边伺候。 甚至于小时候,他还给顾锦圆买过糖吃。 正是因为是她,她才觉得难以置信。 因为她清楚,他之所以选择一直跟在赵老太爷的身边,是因为他已经没有了任何亲人,也终身没有娶亲生子。 若说拿家人威胁他那是不可能的事儿。 至于刑讯逼供,战场上都不知道死过多少回了,早就已经不是怕死怕痛的人。 这样一个人供出来的供词,却显得越发可信。 其他后面其他人的供词也有不少,可比之于这一份,到底没那么有力。 剩下的便是几场在针对大荣的战役中,赵氏父子出现的失误,大大小小也全部被翻了出来,作为通敌的罪证。 顾锦圆越看越觉得可笑,战场上的事情,哪里有什么定数? 胜败乃兵家常事。 且这么多年,若不是赵氏父子守在辽东,何来大启这么多年的安稳太平! 至于侵吞军饷就更不要说了,据她所知,早在先帝朝时,运往辽东的军饷便每每不够,若不是赵老太爷据理力争,争取了一片田地,让那些官兵们在无战事的时候,一边训练一边种田,堂堂大启,可能还会发生饿死士兵的事儿! 这些账目做得天花乱坠,甚至连赵老太太过寿,那些人送来的礼物都被诬陷为洗钱。 这些东西做出来,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现在回想起来,赵家能那么快就落败,应该是别人多年埋下的伏笔,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举爆发。 这么厚的一叠卷宗,顾锦圆看着着实想笑,所谓欲加之罪,果真是何患无辞,一尺厚的纸,也能给填得满满当当。 她一页页地翻过去,越看只越发觉得荒唐。 忽然,她的视线落在了一个名字上。 薛骋! 边南副总兵薛骋于裕丰七年,有异动,以下犯上,多次不服王总兵所领,似有与镇国通之嫌。 顾锦圆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薛骋当时做了什么? 会不会与当时朝堂上忽然针对赵家的发难有关? 她脑海里映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来。 赵老太爷一个生了三子一女,皆是与赵老夫人所出。 但还有一个养子及义女赵柔。 薛骋便是赵老太爷的养子,原是自己跟前的一副将的遗腹子,其母在生下薛骋之后殉情而死,赵老太爷便将他收为义子。 自小便在赵老太爷跟前,战场上摸爬滚打长大的。 年纪轻轻便立下不小战功,但是赵老太爷一直觉得他性子有些急躁,便将他从自己身边支开了,后来被朝廷派往边南,一步一个脚印,自己爬上了副总兵的位子。 似乎现在…… 已经是总兵了。 顾锦圆于赵家三个舅舅的关系都不错,但是最好的是三舅舅,其次便是这位姓薛的外姓舅舅。 没有受到赵家影响的,似乎只有这一位了。 第70章 你怎么在这儿 第70章 你怎么在这儿? 其他关于涉案相关人员家里的一些琐事儿,顾锦圆没有那么大的兴致。 最重要的部分都已经修缮完了,剩下那些细枝末节又怎么会有什么纰漏? 这些个文人最会做的就是这等粉饰之事。 悄悄地将卷宗按照原来的样子放回去,顾锦圆这才发现天已经快要黑透了。 她方才几乎都是凑在书页上看的,这会儿抬起头来,眼前便显得有些模糊。 加上这屋子四面的门窗都已经关上了,屋子里全部都是林立的书架,昏暗的光线下,影子也变得有些模模糊糊,像是一头巨大的野兽似的。 这样的环境,顾锦圆虽然不害怕,但也绝对称不上喜欢。 且她心里隐约生出来一种奇怪的恐惧感。 她得想办法离开这里。 就在这个时候,那边想起了脚步声。 是裴砚。 她竟差一点儿将这个人给忘记了。 好在这会儿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她又身处隔间隐藏在黑暗之中,就算裴砚从旁边经过,要发现她也不是很容易。 然后她便看到裴砚一路往门口的书案走了过去。 竟然十分熟门熟路地从那书案的抽屉里翻出了一颗夜明珠。 等等! 他怎么会对这个地方这么熟悉? 而且,谁会把夜明珠放在这个地方,哪怕这里是大理寺的卷宗室,也未免显得过于财大气粗了! 她这一次悄悄将身子往后藏了藏,眼见着那莹亮的光线一点点地往这边靠近,她也只好一点点地往里头挪动。 脚步声越来越近,裴砚的影子也慢慢地往这边挪了过来。 顾锦圆淡定地移动到了角落里,等着她过去。 谁知道那脚步声忽然在隔间外头停了下来,然后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步步地朝这里头走过来。 顾锦圆的呼吸越发放缓了,右手却绷直了,手臂蓄上了力。 按照他此时行进的方向以及他平日里走动习惯,顾锦圆很好判断自己的下手角度。 只等他靠近。 五! 四! 三! 二! 就在顾锦圆抬起手,务必要一击即中的时候,裴砚的脚步却停了下来。 两个人此时相隔不过一尺,只不过因为她刚好躲在书架的侧立板后面,加上她身上灰扑扑的下人服侍,裴砚看不到她而已。 可他却能清楚地听到有关于他的一切。 从他那边的动静判断,他正是停留在镇国公府案的卷宗前。 只不过拨弄的是那把锁。 “咔啦!” 落锁的声音响起,裴砚轻轻叹息了一声,然后不知道是不是在想些什么,好一会儿才抬步离开。 裴砚已经发现了卷宗的异常,若是叫他发现自己在这里,必然知道她今日的目的就是镇国公府当年的案子。 眼下还不是暴露的时候,她必须要赶紧离开。 等确定裴砚回到原来的那个角落里去了,她这才悄悄折身往距离自己最近的一扇窗户而去。 轻轻地推了推,果然,窗户是从外头锁死的,根本就推不开。 顾锦圆从袖子里将自己的峨眉刺拿了出来,手上的动作忽然顿住了。 方才开那箱子的锁时,她好像顺手把那枚细簪子放在了旁边,裴砚应该没有发现? 就算是发现了,也不至于就立刻怀疑翻看的人还在现场,毕竟那边的卷宗平日里并无人打理。 虽然是这么安慰着自己,但是手上的动作却快了许多。 使了点儿暗劲,将峨眉刺扎进了窗子缝隙的门栓里,然后再一点点的往旁边拨,以期能将里头的小小机关给弄坏。 也不知道这大理寺的门窗都是谁设计的,竟然这般结实。 顾锦圆怕被那边的裴砚听到,又怕外头有人,只能一点点地龟速撬动。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急,她只能越发专注。 小小的一扇窗,却花了小半个时辰才弄开。 谨慎地朝后面看了一眼,并没有任何动静,裴砚没有发现。 顾锦圆这才悄悄地将窗扇拉开一条缝隙,小心地朝外头张望。 忽然,她耳朵一动,情况似乎不对!远远的似乎有呼喝声顺着夜风传了过来。 难道是有人夜闯大理寺? 那她倒是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离开。 就在此时,忽然火光一闪,待她看清的时候,整个人僵立在了当场。 手臂忽然被人用力一扯,一支火箭从她耳边将将擦过,鼻尖传来淡淡的焦臭味儿。 “你怎么在这儿?!”裴砚看清自己扯住的人之后,大吃一惊。 然而来不及说更多,因为此时又有更多的火箭从那边射了过来。 裴砚连忙拉着顾锦圆往里头跑,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了不对劲。 火光中,顾锦圆竟被他扯得摔到在地。 说是摔到似乎不大准确,更像是整个人忽然间瘫软了下去。 借着已经烧起来的火光,他才发现她的脸色难看得下人,且全身都在发抖。 “你怎么了?” 顾锦圆没有回答他,眼睛只是恐惧地望着一个固定的方向,却没有任何焦点,好像忽然间被人抽去了生命。 火箭还在往里头飞,裴砚咬了咬牙,直接一把将人扛了起来,吃力地往里头跑。 然后躲到了屋子对面的墙角,这才将人放下,但是顾锦圆仍旧是那副样子。 他大概是有些累着了,说话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喘息。 “你别吓人,你到底怎么了?” 顾锦圆却像是根本就听不到他的声音,眼神涣散着,身上还在发抖。 “顾锦圆!” 裴砚又大声叫了她几句,然而仍旧没有任何应答。 外头已经彻底喧闹起来了,屋子里也各处起火,眼看着火势就要蔓延至此,隐约中听到有人喊了一句,“裴大人还在里头。” 裴砚看了看靠在墙边的女子,连忙跑到那书案旁边,将那条櫈拿了过来,然后用力地砸向这边的窗扇。 砸了十数下,这才将窗户砸开了。 好在这窗修的不高,他先将顾锦圆扶着靠在了窗边,然后自己翻过去,这才将她搬到了对面。 而里头已经传来了别人的呼喝声。 既然这个时候会出现在这里,还做这样的一身打扮,必然不是什么见得了人的事儿。 裴砚当机立断,半搀半拖地将顾锦圆一路往后面安静的地方跑。 而这个时候顾锦圆终于恢复了一点儿人气儿,“多谢。” 第71章 学艺不精,丢人了 第71章 学艺不精,丢人了 顾锦圆眼前只看得到一片烟雾缭绕,明黄色的火焰像一条条吞吐着蛇信的毒蛇,吐出一口口灼热的气息,似乎顷刻间便要将她融化。 眼前的一切,在她的面前变成焦炭,炽热、火红、用尽一切力气似的化为灰烬。 她的每一口呼吸都像是刀锋拉过喉咙以至脏腑,脑袋一阵阵的紧锁,让她的视线变得模糊,全身上下都开始麻痹起来。 她无力逃脱,四肢像是被钉死在了原处,根本挪动不了分毫。 意识变得无比沉重,重重地沉溺在这铺天盖地的火场里,身体好像完全成了一个空壳子,可是那壳子除了痛和热,没有了任何其他的感觉。 她觉得她似乎成了香炉里线香上面那一段长长的已经被燃烧完了的香灰,只要谁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碰,立时便灰飞烟灭。 然而并没有人如此碰她,她的手腕上传来了清晰的痛感,那是在自己飘飞的意识之外的痛。 清晰而坚定地钻过来,攥着她的手腕,她忽然呼吸到了一口没有烟灰的空气,然后才察觉到自己正趴在一个人的肩膀上。 眼前的一切仍旧十分不稳定,但那是因为背着她的人行走的颠簸所至。 终于,视线慢慢清晰起来,那一道一道的,是大理寺那些屋舍的屋脊。 被迷雾困住的大脑终于渐渐清醒。 不,这是不是那一场火! 这一次,她不会死! 这个念头一起,整个人便如同溺水之人终于被救活过来了似的。 她的呼吸也逐渐平稳。 找到一个没有人的废弃角落,裴砚将她放了下来。 尽管他的动作很慢,然而顾锦圆双腿没有任何力气,直接摔在了地上。 “你没事儿!” 她抬眼,看到的是他被汗水浸湿的鬓角,以及微微发白的脸。 她不喜欢文弱的男子,很不喜欢。 可是这会儿,她竟觉得眼前这个累得气喘吁吁的男子,心底却像是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但此时她的脸上却现出了两分淡淡的讥讽,“裴大人好狼狈。” 这一句话说出来,语气虽然还有些发虚,但是字句却十分清晰。 裴砚脸上极快地闪过一丝窘迫,然后站起身不紧不慢地整顿了一番仪容,这才重新蹲了下来,“你刚才怎么了?” “裴大人不是该问我为何在这里么?” 在这样昏暗的夜色里,顾锦圆的脸色分外难看,连嘴唇都没有半分血色,加上方才这一路过来,头上的帽子早就不知道掉去了哪里,一头青丝一半歪歪斜斜地固定着,一半滑落在肩背。 偏生还用这样带着点儿促狭的目光看着他,唇边甚至还弯起了一丝笑意。 裴砚盯着她的脸看了两息才道:“问这个你会说么?” “还真不会,”顾锦圆回答得毫无负担。 那头的喧嚣声不小,火势也彻底上来了,大概是有人第一时间就报了火情,水龙车这个时候赶了过来。 裴砚收回视线,看着她问道:“能走么?” “可以,”顾锦圆脸上仍旧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然后又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就是渴了。” 裴砚闻言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点头道:“行,那我去给你弄点儿水来。” 顾锦圆立时便笑得眉眼弯弯,“多谢裴大人。” 她看上去就是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这会儿外表狼狈不堪,偏生还做出这样的表情来,让人瞧着,不由自主便会生出两分怜惜。 顾锦圆并没有这样的自觉,只是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那两分切切实实的无奈时,又忍不住笑了。 别说,这读书人的面皮薄,逗起来才格外有趣。 只是等裴砚头一回闪闪躲躲地从大理寺的伙房里倒来了一碗水,再回来的时候,那角落里哪里还有伊人的影子。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碗,再一次无奈地摇头,然后将碗放在了一旁的窗台上,转身朝卷宗房走去。 而顾锦圆匆匆忙忙逃离大理寺之后,便在街角扶着墙壁吐了个天昏地暗。 原本就没多少力气,这一吐,更是全身发软,颤抖不已。 “你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秦岩的声音响起时,顾锦圆没有任何意外。 只是轻轻摆了摆手道:“学艺不精,丢人了。” 半点儿不见悔过的意思。 秦岩也懒得再多说她,自顾自走到她前面屈膝弯腰,“上来!” 顾锦圆嘿嘿一笑,毫不犹豫地爬到他的背上。 他到底是个武将,而且武功底子也不弱。 顾锦圆趴在他背上,忽然发现一件事情。 裴书辞那个读书人的肩膀似乎比秦岩的也窄不到哪里去啊! 可惜了,偏生卜学武,不然说不定还能是个好苗子。 “一直没有问你,你那个牌子是谁给你的?” 这个问题顾锦圆早有准备,语气自然而随性,“小舅舅啊!” 秦岩的脚步立刻停了下来,然后转脸看向近在咫尺的少女。 顾锦圆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你与小舅舅关系那么好,不会不知道这一点?” 见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明显带着狐疑,顾锦圆半点儿没有心虚,“你又不是不知道小舅舅和娘娘的关系最好,当初宫里发生了那件事情,娘娘自己都可能会放弃,小舅舅怎么可能真的就放手不管了?” 赵明溪个性率直,又有些冲动,确实是个会做这种事情的人。 秦岩又看了她一会儿,终于再一次迈开步子往前走。 “那你可知道上头还有谁?” 听到这话,顾锦圆的身子微微僵了僵,然后才吐出两个字,“薛骋?” 听到她说出这个名字,秦岩像是更放心了一些。 “蛛网”并不是赵皇后一个人创立的,实际上最开始便是这一对兄妹捣鼓出来的玩意儿。 因而蛛网实际上的领头人,除了赵皇后,实际上还有一个薛骋。 既然顾锦圆连这个都知道,那她拿到了那块地字牌,也就可信的多了。 而顾锦圆则是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所以,蛛网还在薛骋的手里?你可与他有联系?” 第72章 意见不合 第72章 意见不合 秦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听顾锦圆这个语气明显有些不大对劲。 他看了一眼顾家的院墙。 顾锦圆立刻道:“进去说。” 春芽望眼欲穿,听到旁边院墙传来动静,立刻奔了过来,待看到自家姑娘是被秦大人背过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家小姐受了重伤。 在顾锦圆一再的安慰下,终于相信自家小姐仍旧可以活蹦乱跳,这才放下心来。 然后看了看秦岩,又看了看自家小姐,终究没有说什么,赶紧烧水泡茶去了。 “秦岩,从前我从来不管朝堂上的事情,不管是小舅舅还是母亲,都不叫我掺和。 但我也不是傻子,赵家的事情牵连甚广,为何偏生薛骋没事儿?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国公爷的义子,一身的本事更是出自赵家,那一位如何能不疑他?” 秦岩听到她这话,才明白过来顾锦圆竟然开始怀疑薛骋了。 他连忙道:“阿圆不要胡思乱想,薛将军对国公爷的忠诚绝对没有问题,至于为何如今他不但没有受到任何牵连,甚至还升了总兵,我只能说……薛将军不是一般人,或许……他比旁人更了解上头的那一位!” 这个答案不能说服顾锦圆,卷宗上写得清清楚楚。 在赵家出事之前,薛骋分明有异动。 她思来想去也不知道为何他当初要那么做。 秦岩见她不相信,咬了咬牙道:“阿圆,既然你想要还原当年的事情真相,你就一定要相信薛将军,第一,这些年若不是他,‘蛛网’早就已经散了。 娘娘还在的时候,那一位便不能容忍咱们的存在,如今娘娘已经走了,他巴不得我们每一个人都去死!” 这话秦岩说出来的时候分明带了几分怨气,顾锦圆听着只觉得胸口闷得慌。 “第二,你既然拿着蛛网的身份牌,便说明你早就已经认可蛛网的规矩,如今娘娘不再,天下只有一块天牌,你必须要听他,且还要信他。” “我……” 看着他坚定的眼神,顾锦圆知道,今晚她说服不了眼前的人。 只好点头道:“你放心!我不会乱来的,哪怕我对他有怀疑,再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我也不会做什么。” 秦岩显然认为顾锦圆此时这样的态度不对。 但是同顾锦圆一样,她没有办法说服他的同时,他也无法叫顾锦圆立刻便对薛骋信任有加。 “罢了!这些事儿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理得清的,你才回京城没有多久,就算我知道你心里急,可是做事也不该如此莽撞冲动,今日大理寺的大火,明日还不知道会引起什么样的反应来。” 眼看着秦岩翻墙走了,春芽才捧着茶托走了进来。 犹犹豫豫了半晌,直到顾锦圆看不下去了,“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睡觉。” “不是!”春芽脸上蓦然一红,“小姐,你……你到底是属意哪一位啊?” “啊?”顾锦圆原本在想今晚上大理寺大火的事情,听到春芽这话下意识地愣了一下。 春芽则立刻放下了茶托,开始一五一十地替她分析了起来,“一个裴大人,一个秦大人,还有一位朝公子,小姐啊!我看老爷真是一点儿都不会看人,明明您才是最抢手的! 只是现在可太烦恼了,您到底想选谁啊?裴大人有权有势,又长得好看,就是……人太木讷……也不是,就是太端着点儿了。 秦大人,古道热肠,武功高强,和小姐的关系也不错,可是那张脸总是冷冰冰的,不像是个会疼人的。 朝公子倒是不错,家里有钱,而且还是侯爵府的嫡出公子,跟小姐又最聊得来,平日里也总是笑脸相迎,很好相处,偏生又多少又有些不学无术,小姐你说……” 春芽自觉根本无法做出正确的选择,只好转头去求助自家小姐,然而一转头哪里还有顾锦圆的身影。 而后奔到内室,才发现自家小姐连身上那身家丁服都没有脱,直接倒在床上睡着了。 看着顾锦圆那张苍白的小脸,春芽方才那份替她操心终身大事的心立刻飞到爪哇国去了。 转身就去打了盆温水过来,轻手轻脚地替她擦洗了一番之后,才转出了屋子。 她看得出来,自己小姐有心事,而且是藏得很深的心事。 因为她偶尔起夜的时候,经常看到小姐一个人坐在屋顶上,有时候看月亮,有时候看星星。 就那样静悄悄地坐在那里,有的时候半个时辰也不见她动一下。 但是白日里的小姐,总是笑嘻嘻,哪怕被柳姨娘和顾家人设计陷害,她好像也从来都不担心。 她有一种感觉,小姐心里藏着巨大的悲伤,是那种说不出口的悲伤。 所以她总觉得,或许小姐找了个妥当的人成了亲,离开这个让人寒心的家里就好了。 可是仔细想想,似乎并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顾锦圆不知道自己这个小丫鬟心里是怎么想的,这一夜她竟睡得出乎意料的好。 一直等拿起了那根已经打磨得十分平整的木棍打算开始每日的晨练,而被晨风吹过脸颊的时候,她的脑子才忽然清醒,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顾锦圆将那长棍往角落里一扔,然后便往耳房里去,“春芽!” 春芽在屋子里看到外头的情形便觉得十分奇怪了,大小姐这晨练连下雨天都不耽搁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然后她就听到了一个更奇怪的吩咐。 “生个炉子来。” “啊?” 这马上就要端午了,天儿一天天的热起来,这个时候生什么炉子? 可很显然,这会儿的大小姐似乎并没有要跟她好生商量的意思。 等炉子生好了端进屋子里,还不等她开口,顾锦圆淡声道:“你先出去。” 春芽二话不说,果断替她将门从外头带上了。 顾锦圆看着已经烧得火红的木炭,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将方才已经准备好的草纸往里头扔,火舌卷上来之后,她转身又拿了两件破旧的衣服扔了进去。 然后毫不犹豫地倒进去半壶酒。 火苗立刻蹿了上来,直接朝她扑过来。 顾锦圆顿时心神大骇,额头上瞬间起了一层细密的汗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身体自有主张地便开始往后逃。 第73章 弱点 第73章 弱点 春芽在外头听到动静不对,连忙跑过来敲门,“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这一过来,就发现门缝里在朝外冒烟,隐隐约约能看到里头有火光跳动,春芽吓得不轻,当即便推开门。 顾锦圆那一张苍白的脸便出现在了门前,把春芽吓了一大跳,“小……小姐。” “把炉子处理了,不要叫人看见。” 顾锦圆的声音还算稳定,但是明显中气不足,而且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一直落在门外,竟像是不敢再看那仍旧烧着的炉子。 等开了窗散了气,屋子里恢复了正常的时候,顾锦圆才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可是脸色却变得越发难看了。 春芽见她阴沉着一张脸坐在桌子边,手里捏着茶杯好半晌却一口茶都没有喝,不由有些紧张起来。 “小姐……若是……若是您觉得屋子里闷,不妨……出去走走?” 顾锦圆慢慢地松开了茶碗,朝对面的小丫头温和地笑了笑,“我没事儿,对了,你此前给我做的那一身秋香色的衣裳我很喜欢,要不然,你再照着那个样式,给我做两身?” 春芽一听,眼睛立刻就亮了,“小姐喜欢就好,奴婢这就去做。” 果然,这丫头一点儿心思都写在脸上,从前当柳氏的打手是那般,现在仍旧是这般。 顾锦圆轻轻地叹了口气。 没想到经历了一世,这火,竟成了自己的弱点。 而这个弱点,还暴露在了别人的眼里。 顾锦圆烦躁地挠了挠头,决定还是先去练会儿功夫,出出气。 发现了他弱点的裴砚一直到天亮才回到裴府。 卷宗房里损失不小,好些陈年的大案都被焚毁。 裴砚是吏部侍郎,原本与这个并不相干,可他最近在查的五年前淮安特大贪腐案的卷宗偏生被烧了一半,为了将那些珍贵的资料抄下来,他一晚上都没有合眼。 墨池见着他一身狼狈的样子,吓了一大跳。 “爷,你这……你这……” 裴砚一向十分注重仪容,若在人前仪容不整便觉得十分失礼。 因而这会儿墨池着实被惊到了,连忙一边奔过来,一边吩咐其他人去打水。 “书辞?” 听到这个声音,裴砚往净室去的脚步不有一顿,疑惑地看了墨池一眼。 墨池这才想起来。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屋子里的便走出了一位清瘦的老人,他看到裴砚的样子,不由皱紧了眉,“你这,成何体统。” 裴砚连忙上前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二叔祖,裴砚无礼了。” 而后才说起昨晚上发生的事情。 裴老太爷听说他是因为公事才弄成这个样子,方才没有生气,“既是这样,便先去梳洗!” 等裴砚重新整理梳洗齐整了出来,那裴老太爷便已经坐在了他书房的书案前。 老人半点儿没有忽视裴砚进来时眉眼间的细微表情,而后轻笑了一声,“怎么?还是那等臭脾气?不肯叫人进你的书房?” 裴砚抿了抿唇,沉默了半停才淡淡笑道:“那不过是年少时不懂事,学那些高深莫测的前辈养出来的坏毛病,二叔祖就莫要再取笑裴砚了。” 这个话说得裴老太爷十分满意,他摸了摸胡子从书案后走出来,指着放在书案角上的一叠公文道:“虽然圣上对你信任有加,但是你也应该清楚这份信任是从何而来的,你是我裴家的子孙,更要清楚身上肩负着的责任。” 裴砚连忙低声应是,等这一番教导完了,才开口问道:“二叔祖此番入京,可是有什么打算?” 裴老太爷摆了摆手,“有两个老朋友,要我过来看一看,悄悄儿地来的,没有任何人知道,你姐姐都没有得到消息,这边你也不要泄露出去了。” 说完又便直接往外走,“等我见过了那两个老朋友,便会自行回去,你就莫要再管了,见你如今在京城一切尚好,我们也就放心了。” 他是裴砚的二叔祖,也是裴家现如今真正的掌舵人,更是前几任的首辅。 可惜当初牵扯到了夺嫡的事情当中,道半而离席。 好在手段老辣,虽然没有选对人选,可也没有落下什么大错,好歹还能荣归故里。 而他曾在礼部任上多年,门下弟子无数,这大启的朝堂上,学生不知凡几,也给裴氏一族的崛起,提供了足够的支撑。 裴砚能如此平步青云,离不开如他一般的裴家先人积累下来的人脉和资源。 “如何就忽然看上了个顾青山?” 老人在上马车之前,忽然笑着随口问了一句。 裴砚却知道,这是老人今日出现在自己府里最重要的原因。 他面上的波澜不惊,声音仍旧是那般温润平和,“李首辅有意要查五年前淮安的案子,已经在陛下跟前提过了。” 他的话让老人脸上的神色凝重了一些,好一会儿才轻轻点头道:“这样处理倒也妥当,你这一回京,打乱了人家的布局,也确实有些招恨。” “是!”裴砚脸上仍旧一派波澜不惊,并没有因为被肯定而露出分毫欣喜,“顾青山名声不好,根基也浅,身上更有些不干净。” 意思就是好控制。 这一下老人满意了,笑着道:“下个月无襄打算入京,已经跟我说过了,你们本来就是兄弟,纵然少时有些不愉快,到底也过去了,通力合作才能共赢。” 他仍旧站在马车旁边,申请柔和而,可落在裴砚身上的眼神里却含了几分威压。 过了好一会儿,裴砚才温声道:“二叔祖说得对,只是三哥的一些事情,我怕是有些不方便。” 老人的目光便又深沉了几分,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你只要记得一笔写不出两个裴字就行了。” 大约是感觉到裴砚有些不悦,老人便又笑着道:“我已经去了信给你姐姐,让她好好替你相看相看这京中的贵女,此前那些世家女你一个字儿都没有表示,想来是没有看中的。 我老早答应过你,你的婚事家里不会强迫,此番必然要选出一个你方方面面都满意的回来,你看可好?” 第74章 太过狐媚 第74章 太过狐媚 裴砚只是浅笑,并没有做声。 一直等老人的马车不见了,他才折身回来。 墨池静静地跟在他旁边,脸上的表情有些紧张。 裴砚见他那副紧张的样子,不由有些好笑,“你这是做什么?” “爷不是最讨厌别人进您的书房么?实在是……底下的人不敢拦。” 墨池自小跟着裴砚,如何不知道他的性子。 眼下着实有些惶恐。 岂料裴砚却摆了摆手,笑着道:“无事,你去!让书山过来。” 确定自己主子脸上的笑容没有任何作假的成分,墨池这才松了一口气。 没一会儿,一个和书山长得颇像,但是明显更成熟的少年走了进来。 一步一步走在地砖上,安静得像是根本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爷。” “老太爷何时入的京。” 裴砚没有如以往那般坐在书案前,而是站在背着手站在后窗。 书山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回答的语气也没有任何的起伏,“三日前。” “三日前?!” 书山听到这三个字,立刻跪倒在地,脑袋抵在地砖上,一句话都没有说。 裴砚则是自旁边书架的夹层里抽出了一个小册子,看着那上面一个个的名字,然后目光忽然落向一处,随手拿过旁边案几上的一支笔随手圈了一个名字,再扔给了地上跪着的人。 看到那名字,书山神色一凛,无声应下。 书房里的气氛陡然间凝重起来。 书山等待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老太爷此番入京,可是对咱们不信任?” 裴砚没有回答,目光落在碧蓝而虚无的天空上,过了好一会儿转过身。 神情已然变得平和,微笑着道:“端午节快到了,顾家可有什么表示?” 书山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门外,硬着头皮道:“书山……不知。” 裴砚似乎这才想起来,这不是他分内的工作,便笑着挥了挥手,“罢了,让墨池来!” 若是以往顾青山铁定不会忘了要给自己的顶头上司送去一份贵重的礼物。 可是这会儿他一天到晚都在忙着朱家的案子。 也不知道费了多少的劲儿,才算将柳氏在朱家做的那些事儿里头给抹去了,然后又忙着给大理寺递证据,在各位大人面前刷存在感。 一直到柳氏提起,他这才想起来。 “哎呀,你怎么不早说,裴大人喜好字画,若是早想到了,我也该去好生淘澄两幅出来。” 柳氏连忙笑着道:“老爷,裴大人是圣上跟前新晋的红人,那投他所好的人何其多,就咱们家这个家当,又能淘到多好的字画给人送过去? 到头来还不是免不了被压箱底的命运?不但显不出咱们的好来,反倒像是咱们不用心似的。” 这话说得也有几分道理,顾青山连忙问道:“你是有更好的法子?” “老爷您想啊!裴家虽然势力不小,可是在京城里的拢共也没有多少人,有也都是些旁支远房。 俗话说,每逢佳节倍思亲,这过年过节最怕的就是一个人在外头,咱们倒不如将他请到家里来。” 顾青山顿时眼睛一亮,但随即便皱眉道:“你以为裴大人是谁?哪里那么好请?” “老爷忘了!”柳氏连忙笑着道,“别人请,肯定是请不过来的,但是裴大人跟咱们大小姐关系不错,上回还替咱们大小姐打抱不平呢! 再说了,他两次替咱们大小姐说话,救了咱们大小姐,怎么样咱们家也该有所表示才对!” 顾青山脸上的笑容便又真切了些,看着柳氏的面孔露出了两分赞赏的笑容,“你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只是……让阿圆上门去请人的话,不大好!” “老爷你到底想哪儿去了,”柳氏拿出一个请帖来,“哪里有姑娘家上门去请一个大男人来家里做客的?我早就已经准备好了,以大小姐的口吻给裴大人下张帖子就是了。” 顾青山还有些犹豫,“阿圆她知道吗?” “老爷!”柳氏立刻娇声道,“此番请裴大人过来,难道老爷没有什么要紧的话要跟裴大人说么? 若是大小姐在,那许多话还怎么说?老爷不会不知道咱们家大小姐的性子?有些事儿,还是两个人小酌着比较好说出口。” 裴砚是吏部侍郎,眼下就管着文武百官升迁的事儿,顾青山怎么可能会没有想法。 因而不过两三句话之后,便立刻同意了柳氏的提议。 眼看着拜帖已经送出去了,柳氏这才放下一颗心来。 顾锦月却多少有些不高兴,“没想到请裴大人来,竟然还要借着顾锦圆的名义。” 见女儿不高兴,柳氏连忙宽慰道:“忍一下,这事儿也只能如此了,总要先将人请过来。” 这话是再不错没有的了,若是人都见不到,如何能让裴大人发现她的好呢? 只能怪顾锦圆着实是太过狐媚了一些,竟然早就已经去勾搭裴大人了,比她要早认识。 顾锦月一边在心里怨恨,一边给自己打气,只有裴大人见着她,必然会对她改观的。 想到这里,她忽然又着急起来,“可是娘……那件事情……” “你放心!”柳氏咬了咬牙道,“一切都准备好了,明日过后,上次的事情,就与你无关了!” 顾锦月一直都不知道柳氏是打算用什么样的法子洗白当初俞府的事情,可她却从来没有怀疑过。 因为自小到大,娘说要做成什么事情,就从来没有不成功过。 所以,等明天过了,她又仍旧是京城里毫无污点的贵女,理所当然地可以跟裴大人共坐一桌。 这母女俩在计划什么,顾锦圆没有心思去管。 大理寺的事情之后,她着实在家闷了两日,这才恢复了过来。 眼看着要到端午,外头街上到底是都是粽叶的香味儿,不少人家已经开始挂出了五福。 还有一些卖端午鸭蛋、红丝线、五毒手环的,看着很是热闹。 顾锦圆坐在酒肆里,听着来往众人议论纷纷各种话题。 朝小四便赶在饭点的时候过来了,一点儿不客气地坐在了她的对面,“你这个人好奇怪,怎么老喜欢往这种地方来? 要喝酒,找个雅致些的地方不好么?真是白辜负了你这么一张脸。” 顾锦圆看着他手里拿着的那把名家题字的扇子,又看了看他颇为讲究的头冠,最后目光落在他面前的酒壶上。 “虽然这地方的环境不大好,可是不管怎么说,这里的酒也是真的呀!” 朝明朔顿时不开心了,目光往四周瞟了瞟,确定没有人听到之后才恨恨道:“你还是不是朋友?老揭我短做什么?我可没有瞒着你。” “你那是被我发现了,想瞒也瞒不了。” 一句话又将朝明朔给顶死了,他发现真的不能跟这个丫头较真。 “诶,你可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 第75章 你有病啊! 第75章 你有病啊! 顾锦圆见他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偏不回答,目光只落在一楼角落里弹唱的父女身上。 果然没有一会儿,他自己就忍不住了,“今儿可是靖宁长公主府宴请的日子。” “关我什么事儿。” 一句话就将朝明朔给堵死了,“诶你这个人!” 顾锦圆终于舍得将视线转过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算了算了,我怕你憋死,有什么话不如直说。” “长公主请了裴书辞过去。” “嗯。”顾锦圆脸上没有出现任何朝明朔期待的表情,甚至她还嗑起了瓜子,“然后呢!” “你知不知道,长宁长公主喜欢裴砚,今儿她特意出了宫去长公主府赴宴去了。” “嗯!”顾锦圆仍旧是那不咸不淡的回应,“再然后呢!” “你!”朝明朔不由急了,“你这个人怎么这样?难道你就一点儿不好奇,会发生什么吗?” “不好奇,”顾锦圆转脸看向他,然后十分笃定地开口道,“因为什么都不会发生。” “你怎么知道?” 他问完这句话,就发现顾锦圆笑了,又是那种让他觉得贫穷的笑容,“要不然,咱们赌一把?” “你有病啊!” 朝明朔忽然抬高的声音吸引了周围人不悦的目光。 “听评书呢!能不能有点儿素质?”隔壁包厢里有人大声嚷嚷了一声。 朝明朔二话不说就要往旁边去干仗去,却被顾锦圆一个眼神给扫了下来。 “啧!你没听到人家针对我?” 朝明朔立时不服。 “你没素质还有理了?”顾锦圆白了他一眼,“还有,你刚才说谁有病呢?” “你!”朝明朔直接将她面前的那盘瓜子端到了自己面前,一脸不爽,“你一个姑娘家,一天到晚的就知道赌赌赌,你娘知道么!” “知道啊!” “你……” 不行不行,他再被顾锦圆气到他就是狗。 “不是,你为什么这般笃定不会有什么事儿呢?长宁长公主喜欢裴书辞的事儿,满京城都知道,而且听说圣上也赞同!” 说完他发现顾锦圆正带着几分打量的目光看着他。 “你看我做什么?” “你喜欢长宁?” 一句话就叫朝明朔破了防,他把手里的瓜子一扔,没好气道:“得了得了,我相信你对姓裴的那小子没有什么兴致了,算我多嘴。” 说完这个,他倒是终于想起了正事儿,然后将一叠东西拍在了桌上,“这是我替你清理的,你自己看看,这些人的位子上都换上了我的人。 估计要不了两天就该往你家里闹去了,你自己做好准备。” 顾锦圆看着那上头一个个陌生的名字,终于露出了笑容,然后伸手给朝明朔斟了一杯茶,“多谢了。” 这些都是柳氏养的蛀虫,所做的事儿就只有一件,那就是趴在赵柔的嫁妆上吸血。 “账单出来了,可不要赖账啊!我急等钱用。” 顾锦圆闻言嗤笑了一声,“也不知道那时候是谁瞧不起我这点钱的。” “硬气不起来了,我的两个挣钱的铺子被我哥发现,直接给我端了,烦死了。” 顾锦圆想了想,“要不然这样,这个季度的分红,我给你七,你替我做件事情。” 朝明朔听说她多给钱,眼睛立刻就亮了,可是听到后面那句话又瞬间清醒了过来。 但凡这个人让他做事,就没有一件事情是好做的。 顾锦圆笑得有些贼,“你答不答应?” 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理智占了上风,朝明朔摇了摇头,“你不先说是什么事儿,我绝不会答应。”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顾锦圆幽幽地叹了口气,露出一副被辜负的表情来,“就是让你替我弄一份户籍,最好是要有点儿身份的,但是在京城没有露过面。” 朝明朔皱眉看着她,“就这?” “就这!” “那好说啊!”这一次他倒是真的笑得开心了,“你什么时候要?” “你先准备好,要的时候我直接找你。” “好说,那分红你可不能赖账。” 朝明朔这话也只是说说而已,两个人虽然认识的时间不是很长,但是他对顾锦圆的为人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知道她说过的话,没有不作数的。 顿时高兴地举起酒壶大喝了一口。 这才发现对面酒楼的包厢里坐着一个熟人。 “他不是在长公主府赴宴么?怎么在这里?” 朝明朔疑惑的声音吸引了顾锦圆的注意力,她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裴砚正坐在窗边。 到底承了对方几回情,顾锦圆当即便笑着端起了茶杯,朝那边遥遥一举,以作示意。 朝明朔便也学着顾锦圆的样子,朝那边晃了晃酒壶。 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裴砚对面那人忽然倾身过来。 朝明朔的表情立刻变了,“哎哟我去!” 裴砚竟然是与永宁侯府世子在一道用膳。 顾锦圆还来不及问什么,窗户就被朝明朔眼疾手快地放下了。 然后立刻将自己的小厮叫了上来,“怎么回事?” 小厮满脸的新闻,“长公主府的宴席才刚开始就散了,出了大新闻了!” “什么大新闻?”有热闹可凑,朝明朔立刻忘记了忽然遇到了兄长的不快,重新坐了下来。 “就是跟上回俞府那样的新闻。” 听到“俞府”两个字,顾锦圆也来了兴致,将目光从那一对说评书的父女身上转了过来。 “不是!现在这京中的贵女们是都嫁不出去了吗?一个个地非要爬那些个人的床?” 这话着实不大好听,说完他才猛然想起来,顾锦圆也是京中贵女的一员。 但当他转过脸看过去的时候,却见顾锦圆脸上没有半点儿异色,甚至还挑了挑眉,“具体什么情况?” “还是那个苏公子!”朝明朔的小厮却是忍不住自己这会儿的八卦之心,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这个苏铭仗着几分才名,在京中很是受欢迎。 加上自己也是侍郎府的公子,眼看着就要科举入仕,前途一片坦荡,所以京中有些头脸的人家里有宴会,都会邀请他前往。 这长公主也不例外。 上一次在俞府的事情,就让苏铭很是出了个丑,加上后面在顾家裴砚亲口拆穿了他的谎话,更是让他有些无地自容。 已经好些时日没有出去会过文友,更不要说参加什么宴会了。 苏大太太也是担心孩子,怕他心里会一直过不去那件事情,更怕这会影响到他明年的下场。 所以特意拜托了长公主,希望能让苏铭单独得到一张长公主府宴请的名帖。 果然,那帖子一过来,苏铭立时便恢复了大半。 毕竟他眼下并无官身,长公主府的宴会竟然会有一张单独的名帖给到他。 而他也不负家里的人的众望,在一众年轻的公子中,十分如鱼得水,一连写了好几首不错的诗词出来。 长公主府前院的热闹有一大半都是他带来的。 这样热闹的氛围让苏铭顿时感觉回到了从前,心气也豪迈了许多。 谁知就在这样的情绪中出了事儿。 第76章 不要自作聪明 第76章 不要自作聪明 他也不知道是喝多了酒,还是脑子昏了头,竟然在公主府当众调戏起了公主府的丫鬟。 被制止了几次之后,便言去休息,结果直接闯进了后院女眷们游玩的地方,还拉着长公主的贴身侍女轻薄。 这事儿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长公主气得浑身发抖,立刻便要报官,整个公主府都乱了起来。 听到这样荒唐的事儿,朝明朔目瞪口呆。 过了好一会儿,忽然将桌子一拍,“我就说这厮不是什么好鸟,玩得比我花多了,跟他一比,我根本就是个乖宝宝。” 说着他竟有些懊恼起来,“今儿我就该跟我哥一块儿去赴宴,让他看看别人再看看我,说不定以后就不会这样管我了。” 说完才发现顾锦圆竟没有什么反应,反倒像是在想什么事儿。 “怎么了?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惊讶?” 顾锦圆回过神,轻轻一笑,没有解释,然后往桌上拍了一颗碎银子,“请你喝茶,走了。” 留下一脸茫然的朝明朔,“这就走了?” 顾锦圆摆了摆手,径自除了酒楼,却没想到会在楼下碰到裴砚。 不过裴砚既然和永宁侯世子在一块儿,顾锦圆便只是朝他轻轻点了个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然后才一路往家里去。 永宁侯世子裴砚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笑着道:“可是有我在不方便?” “世子误会了,”裴砚连忙回头,“只是原本想要叫顾小姐帮着带句话给顾大人,不过仔细想想,还是我亲自去比较好。” 顾锦圆根本就没有留意到裴砚的反应,她一路慢悠悠地走回来,果然在斜照院的门口就碰到了孙氏。 孙氏这几日大约过得不错,眼角眉梢都多了几分笑意。 “还没有来谢过大小姐给妾支的招儿,如今老爷虽然忙着见不到一面,但是能得到老太太的欢心,妾也十分欣喜了。” 顾老太太是个什么样的人,根本都不用猜。 虚荣、小气又好面子,只要投其所好,实际上要取得她的欢心并不难。 而且如今她嫡亲的外甥女儿这段时间忙得了不得,不是朱家的事儿,就是顾锦月的事儿,哪里有空去主院扮演什么孝女贤媳? 花点儿银子买通几个下人在旁边撺掇着嚼嚼舌根儿,这不是什么难事儿。 而后孙氏恰到好处地出现,拿捏着分寸说上一些似是而非的话,顾老太太自然很快就会对她信重起来。 “姨娘今日过来是……” “大小姐可听说了长公主府的事情?” 孙氏原本想卖卖关子,可是看到顾锦圆脸上毫无惊讶的表情,不由有些讪讪的。 连忙接着道:“这一切都是柳氏那个贱妇做的。” “哦?” 得了顾锦圆这么一个字儿,孙氏才有勇气接着往下说,“长公主的宴请可不是谁都能去的,经过今日这一遭,苏家三公子的名声算是糟糕透了。 自然也就有人联想到那日俞府的事情,那一位再在后面推波助澜一番,大家自然而然地也就以为,当日的事情,二小姐也是被苏公子强迫的。“ 顾锦圆笑着点头,“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孙氏闻言连忙道:“大小姐你可要小心些啊!柳氏那个贱人可不简单,这样做还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眼下大小姐在府里过得安心自在,老爷又信任您,那柳氏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 要我说,等那贱人缓过气儿来,指不定还会有什么手段对付大小姐您,大小姐还是要早做打算才好,俗话说,先下手为……” “好了!”顾锦圆摆了摆手,“我先谢过你的提醒,但这事儿我心里有数,你如今最要紧的事情是笼络祖母的心,然后再使出手段来让父亲抬你,而不是还没站稳脚跟,就指望着借我的手打你的算盘。” 孙氏脸上的笑容一僵,面上生出了几分惶恐,“大小姐……” “不要自作聪明,我肯帮你,是因为我不喜欢柳氏这般得意的样子,想要拉个人来与她打擂台。 但是我可没有说过我要与你联手,跟着她们母女斗法,这院子里多你一个不多,但你少一个也不少,没有你,我也不是找不到其他的人。” 孙氏见她看穿自己的心思,又听到这番话,越发惶恐起来。 顾锦圆再一次摆手,“行了,你也不要多想,眼下我跟你把话说清楚,下次你也就不会再起这样的念头,我就不留孙姨娘喝茶了,回去!” 等孙氏走了之后,春芽才小声地问道:“小姐,我觉得……孙姨娘说得其实也有几分道理,或许……” 顾锦圆看了她一会儿,然后伸手在她肩膀上一拍,“看书去。” “啊?”春芽被她这般打断话头,有些不解,但听到这话,便又耷拉下脑袋,无奈应了一声,“哦!” 她现在算是明白了,每当小姐叫她看书去,实际上的意思就只有一个——她太笨了。 倒也如孙氏所说,柳氏很快就安排了人开始唱大戏,茶楼酒肆里都有人在议论。 言论自然都是往一边倒的,无非是说当初顾家小姐如何可怜,有苦说不出。 又有说苏家三公子衣冠禽兽,人面兽心的。 总之,没两日,顾锦月就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还参加了几个与顾青山交好的官员家的端午宴。 确定了出去大家都是对她抱着同情,不会再有人拿当初俞家的事情来说事儿,顾锦月才彻底放下心来。 果然娘是最值得信任的。 她们母女这边欢欢喜喜,那边顾青山也满脸春风得意。 朱家的案子已经在整理证据的过程中了,那些东西都十分充分,朱家没有了翻身之地,而郑必清也被牵连下水,已经入了大理寺的大牢。 这回裴砚又接了他的请帖,答应过府,顾青山只觉得光明的前程在朝自己招手。 柳氏得到这个消息,也是兴奋异常,立刻先准备了一桌顾青山喜欢的席面,使出浑身解数地伺候他。 在这方面,柳氏是下过功夫学的。 当初赵柔进门,她做了顾青山一段时间外室,靠得就是这等温柔小意的手段。 果然没有两杯酒下肚,顾青山便有些飘飘然起来。 柳氏便趁势依偎到了他的怀里,“老爷,如今你也看清了那苏家三公子是什么人了,那日在俞府,分明就是咱们月儿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一个小姑娘家哪里知道怎么给自己辩解,出了事儿就只知道哭,可老爷您竟然差一点儿将月儿送去了庵里。” 听到长公主府的新闻时,顾青山着实是高兴得很。 俞府的事情就像是笼罩在他头上的乌云,哪怕极力当做看不见听不见,可朝中的影响总在那里。 这事儿一出来,顿时将那片厚重的乌云驱散了,对于他的升迁又有了许多的帮助。 因而这会儿听到柳氏的话,顾青山也难得露出了几分愧疚,“是我的错,当日没有问清楚,也没有相信月儿,你这个做娘的,回头在替我跟她好好说说。” 柳氏笑着道:“这还要老爷说?我是最了解老爷的,知道老爷立身持正,当时是被那样的情况气到了。” 见顾青山认同自己这个说法,柳氏又灌了好一番迷魂汤,这才说出自己的目的来,“老爷既然也觉得月儿委屈了,不妨,咱们做父母的,成全她一回?” 第77章 一拍即合 第77章 一拍即合 顾青山正飘飘欲仙,闻言愣了一下,“成全?成全她什么?” “明日晚上,裴大人不是要过府么?听说顾大人喜音律,月儿准备了两只曲子,想要明日献给裴大人,老爷……” 顾青山立时酒醒了大半,“你说什么?” 柳氏连忙道:“老爷镇日里忙着外头的事情,哪里知道咱们月儿姑娘家的心事,其实月儿一直心系裴大人。 只是从前从来没有机会,眼下这不是天赐良缘么?老天必然是见咱们月儿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这才将裴大人给送了过来呢!” 顾青山手里的酒盅落地,像是看到什么怪物似的看着柳氏,“这就是你的心思?你真是……你真是……” 他一时间竟想不出确切的形容词来,只是觉得眼前的女子着实是有些过于可笑。 “你知不知道裴大人是什么身份?咱们家又是什么门第?”顾青山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从前一个苏家五公子,你都那样把着,苏三公子你想都不敢想,如何现在竟然敢肖想起裴大人来?” 顾锦月是柳氏的心肝,自己心爱的女儿被丈夫如此贬低,柳氏心头着实不是滋味儿。 但这会儿却不得不舔着笑脸道:“老爷您仔细想想,裴家根深叶茂,裴大人又前程无量,若是咱们能跟裴家扯上姻亲关系,这对于往后老爷的前程来说,不是千好万好的事儿么?” “做梦也得看看时间场合好不好?”顾青山终于恼了,“我告诉你,你趁早收起你那点儿小心思,你当裴大人没见过世面?那裴家给他相看妻子的架势都快赶上皇子选妃了,咱们家算什么东西?!” 柳氏咬了咬唇,面上终于绷不住了。 实际上她也确实是眼界窄小了一些,不过是看到那裴砚对顾锦圆似乎青眼有加,便觉得这事儿有些希望。 眼下被丈夫如此一点拨,才猛然发现这其中的差距。 柳氏闷着脑袋站着,快速转动的脑子却没有停,她将心一沉,咬牙道:“正室不可能,做个偏房总还是有机会的?” 顾青山又一次给愣住了。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月洞门外便呼啦啦闯进来一个身影,“娘!你说什么?!” 原来顾锦月知道柳氏今晚要与顾青山说她与裴砚的事情,早就偷偷躲在这里等着了。 方才听到浮桥把一番贬损自己的话,她就差点儿没有忍住要冲出来,可到底还有几分希望寄托在亲娘的身上。 却谁知竟听到了这么一句,“你……你要让我给人做妾?” “做妾怎么了?那宫里的娘娘,除了皇后娘娘都还是偏房呢!你怎么不说?” 开口的却是顾青山。 柳氏眼睛一亮,“老爷,你答应了?” “娘!”顾锦月觉得自己要疯了,她父母在说什么? 柳氏转脸看向女儿,目光坚定道:“月儿,你不要胡闹,这裴家不是一般人家,裴大人的妾室,可比你那钰哥哥的正室好多了。” “不错!”顾青山笑着点头道,“你可知道宫里头长宁长公主都对裴大人有意,甚至听说陛下也不反对,只是裴家眼下还没有露出意思来。 人家能尚公主,难道你与公主共事一夫,还觉得委屈了么?” 这一句话着实将顾锦月给问住了。 公主? 那可是先帝的女儿,是皇室血脉。 她…… 她忽然发现,这么一想,自己做个妾室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了。 “月儿,”柳氏看穿了女儿的心思,当即便宽慰道,“你可不要小瞧了妾室,若你能把握住男人的心,回头裴大人就算是娶了公主,也会为了你而冷落她,你想想,这世上,能有几个女人有这样的待遇?” 还能将公主都踩在脚底下? 顾锦月悄悄捏紧了拳头,只要笼络住了裴大人的心,就算没有正室的名头又怎么样?这天底下也没有几个人能压在她头上了。 更何况…… 裴大人那般优秀,既然不能以妻子的身份陪伴在他身旁,做一个侍妾又如何? 人就是这样,心理上只要接受了一件事情,说服自己往往并不如何费劲儿。 一家三口,一拍即合。 只是顾锦月自然少不了还要在顾青山面前拿张作乔一会儿,自然又让顾青山好一番疼惜,给了不少体己钱,叫她好生打扮自己,等裴砚过来。 说到这个,柳氏便悠悠地叹了口气,“如今家里的银钱都被大小姐拿去了大半,里头的日子也越发难过起来了,我们娘儿俩也就罢了,昭儿在学堂里的花销到底还是要裁剪些,老太太也难免委屈,看着她老人家这一大把年纪,竟还不如韩府老太太的日子。” 提及顾锦圆,顾青山便皱了皱眉,却没有说什么。 柳氏暗中有些恼怒,这顾青山竟还维护起那小贱人了不成? “吃饭!有什么事儿,等过了节再说。” 也就是说,等顾锦月和裴砚的事情落定下来再说,母女俩怎么可能连这话都听不懂? 一家三口顿时喜笑颜开起来。 顾锦圆则是在收集关于大理寺查到的那些消息。 拿着蛛网的令牌,她手底下能接触到的人不少,秦岩只是其中的一条线而已。 很快她就明白了,那日的大火,似乎是针对裴砚去的。 淮安县特大贪墨案,顾锦圆虽不十分了解,却也听说了一些。 似乎与裴家眼下的掌门人,上上任首辅裴文友的一个学生有关。 八十万两河工修缮银子拨下去,修砌的河堤却在第二年发生了多处决口,演了五六个县,伤亡百姓多达上万。 而旁边州府同年修砌的工事,所费银两不过三分之一,却半点儿事情没有。 这案子当时闹出来的动静不小,可最后也不过是斩了几个涉案官员,淮安知府投河自尽,这事儿便差不多翻篇儿了。 顾锦圆也清楚,之所以翻篇,还是因为那些银子,最终的流向,有些不大好说清楚。 上头的人便一起给捂了下来。 当时的江苏巡抚便是那裴文友的学生,同样身处青州,却在这件事情只是得了个不察之罪,轻飘飘官降了一级,后面似乎又升上去了。 却不知怎么,眼下李首辅竟然忽然旧事重提,似乎想要翻查这件案子。 那裴砚自己跑过去,是怕牵扯出裴家? 顾锦圆这琢磨着,春芽蹑手蹑脚地进来了。 “有事儿说事儿。” 春芽的脚步这才正常了,“小姐,今儿端午,咱们出去看划龙舟!” 第78章 照计划行事 第78章 照计划行事 这丫头大约心里痒得很,早就替这一日打算好了,身上的衣裳都换了一身簇新的,头上还簪了支五毒簪子。 顾锦圆想了想摇头道:“罢了,你想去你就去,我不爱凑这热闹。” 春芽不免有些失望,可看顾锦圆确实是在忙,也就只好作罢,给她留了两只买来的蜘蛛发簪,就蹦蹦跳跳出去了。 没有了春芽的打扰,顾锦圆也得以更投入,一直到肚子咕咕叫,这才想起来自己连午饭都没有吃。 春芽不在,她只好自己去厨房。 大概是因为今天过节,晚上顾家会准备晚宴,所以厨房里一派忙碌。 众人都是见风使舵的,眼见着大小姐在府里过得越来越自在,老爷也不似最开始那般冷待大小姐了。 这些厨房里的婆子们对顾锦圆的态度也热情了起来,“大小姐怎么亲自过来了?可是有什么吩咐?” 顾锦圆瞧着热闹,便有些兴趣似的打量着她们备菜,“没事,我只是随处走走。” 说着便指挥一个得闲的婆子给她下了碗面,又自顾自地洗了个果子倚在门口吃,一面吃一边打量她们忙碌的样子。 只是看着看着,她倒是看出了几分异常来,“今儿晚上的菜单,是谁定的?你们准备的这些,祖母可未必爱吃。” 听到顾锦圆的话,方才跟她搭话的婆子笑着道:“老太太的口味儿,我们哪里有不知道的?这是柳姨娘特意吩咐下来的,说是今晚上的客人爱吃的口味儿。” 客人? 顾锦圆看着那些酱料,心里暗暗思忖着顾青山的交友圈。 只不过一碗面都吃完了,她也没有想起来,顾青山什么朋友爱吃这些东西。 不过她倒是毫不怀疑,今晚上的晚宴,顾家根本就没有将她算进去。 就是有些后悔,忘了嘱咐春芽带点儿熟食回来。 她不在乎顾家人如何看待她,是否有将她当成家人,所以这点儿小事儿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对顾家的失望,还不及因为看到春芽带回来两个粽子而高兴来得强烈。 春芽喜滋滋地跟她讲着今日的所见所闻。 一会儿说护城河边上人如何如何多,那几条龙舟如何如何快,以及周边儿卖的小吃如何如何好吃…… 眉飞色舞,手舞足蹈,看那样子,像是深恨顾锦圆没有一块儿回去。 “这是什么?” 顾锦圆看着那食盒底下还有一层,里头竟是一叠饼,旁边还有好些配菜。 “这是奴婢中午吃的,可好吃的,”春芽立刻去洗了个手,然后学着外头摆摊手艺人的手法,给她卷了个饼,“小姐你尝尝。” 顾锦圆果然尝了一口,笑着道:“这个味道倒是不错,挺地道了。” 说到这里,脸上的笑容骤然停了。 “怎么了小姐?不好吃吗?” 顾锦圆回过神来,连忙笑着道:“好吃,确实是没怎么吃过。” 她是忽然想到了厨房里的那些菜是为谁而准备的了。 “春芽,你今日回来的时候,可有看到巷子里有陌生的马车?” 春芽摇了摇头,然后停了一下又点头道:“陌生的马车没有看到,但是进门的时候,听到钱婆子吩咐老马头小心些喂马料。” 那就是了,自家的马每日里都是一样的喂,何需要特意吩咐? 顾锦圆一口一口地吃着饼,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小姐,是有什么事儿吗?” 顾锦圆摆了摆手,笑着道:“我只是想到,今儿端午节,家里应该有客人。” 春芽顿时面露同情,“小姐,往后每一个节日,奴婢都陪着小姐过,今日奴婢就不该一个人出……” “好了好了,打住!”顾锦圆干脆将她往外推,“收起你那酸不拉几的情绪,玩儿去!我看会儿书。” 理他作甚。 顾青山那样的人,既然能跟裴砚搭上关系,怎么可能会错过任何一点儿机会呢? 请裴砚吃个饭不是再正常不过了么? 可是虽然是这么想着,心里却又忍不住疑惑,以裴砚的性格,怎么会答应顾青山的宴请? 管他! 人家的事儿,与她有什么关系? 直到自己爬上了屋顶,顾锦圆心里还在反问自己,他的事儿,与你有什么关系。 你要去看什么呢? 难道顾青山还敢对裴砚做什么不成? 不对,或许,那个臭不要脸的真的敢对裴砚说起亲事来怎么办? 对!她不能让这样的事儿发生,还是得过去看看。 顾锦圆先去了主院。 里头果然热闹,还叫了两个说笑话的女先儿。 只不过那笑话随便一听就知道是顾老太太的品味。 顾锦圆自屋顶上悄眼看过去,却只看到一桌子妇人。 顾老太太坐在最上头,然后是柳氏和孙氏,底下陪着的是顾青山另外两个妾室。 顾青山不在,裴砚不在。 关键是,顾锦月也不在! 发现了这一点之后,顾锦圆立即便明白了顾青山的算盘。 不要脸! 她心里这么想着,便不再耽搁,直接便往外院的方向而去。 走到一半忽然在夹道里听到顾锦月的声音,甚至还带了两分羞怯的味道:“真的吗?现在就去了吗?” 另一个说话的是个陌生的丫鬟,“是,小姐快去!老爷说就在那边的亭子里。” 顾锦圆连忙闪身躲在了角落里,然后就看到顾锦月一身轻薄的衣衫急匆匆地跟着一个丫鬟往园子里去。 真够可以的! 这样大晚上的,大概又喝了点儿酒,在顾家的后院花园儿里,别说真发生了些什么,哪怕就是随便碰到了,估计都要给黏上。 这顾青山还真下得了手。 疼在心巴上的女儿,这也能给得出去? 真是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女儿! 跟在顾锦月的身后一路往花园里去,顾锦圆暗暗腹诽,但是随即想到,自己好像也是顾青山亲生的,顿时又觉得晦气。 “爹怎么说的?”顾锦月一路急匆匆往前,一边有些紧张地问一旁的丫鬟。 “老爷说了,小姐只管过去,按计划行事就行,裴大人……”那丫鬟顿了顿,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裴大人喝多了,一个人在亭子里,怕是会着凉。” 第79章 满脑子都是些什么…… 第79章 满脑子都是些什么…… 喝多了? 顾锦圆一愣,随即便觉得好笑。 裴砚是什么人,能在青州一众裴氏子弟中如此脱颖而出,就裴家那个培养子弟的手段,区区一点儿酒就能叫他喝醉? 再说了,喝醉了如何会往顾家的花园儿里来?这是打算给顾家一个机会做他的岳家么? 顾锦圆在心里嘲讽,脚下的脚步却加快了。 顾锦月眼里耳里已经完全察觉不到其他的动静了。 只要一想到那个男人眼下就在不远处等着他,只要她迈出那一步,以后她就是他的人,一颗心就不受控制地疯狂跳动,似乎要从腔子里跳出来似的。 一旁的丫鬟相对来说倒是镇定点儿,也不知道为何,方才好像听到有什么人自旁边过去了? 顾锦月一路小跑着,终于到了顾家的花园,果然看到池子旁边的亭子里坐着一个人,那人正伏在桌上,似乎睡着了。 顾锦月的脚步顿时就放缓了,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朝旁边的丫鬟大打了个眼色。 丫鬟心领神会,立刻便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四处张望,巡视着怕有人忽然出现。 顾锦月踮着脚尖,一步步往那亭子里走。 大概是为了烘托气氛,亭子里的灯都灭了,只有不远处的石阶下燃着一盏地灯。 才踏进亭子,她就闻到了一阵酒香。 从来没有觉得酒气是香的顾锦月这会儿却觉得自己像是要醉了似的。 原来,与喜欢的人在一块儿,这酒气就变得如斯迷人起来。 她放柔了嗓音,轻声道:“裴大人?” 伏在石桌上的人并没有动静。 顾锦月心里又惊又喜,又紧张又羞怯,再往前走了两步,又唤了一句,“裴大人?” 那人似乎听到动静,稍微动了动,但仍旧没有坐起来。 顾锦月下了一跳,心跳声越发清晰了起来,她这会儿站在这里,竟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她该不该继续叫裴砚? 若是他喝得不够醉,或者…… 或者那药还没有起效,他看到自己直接跑了怎么办? 都说吏部侍郎裴砚最是守礼,这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事儿,怕是他接受不了。 顾锦月咬了咬牙,决定还是不再叫了。 她悄悄将衣服扯松了一些,脚步放得越发轻缓,一直走到了那人跟前,然后颤抖着手去牵对方。 手指触碰到他温热的体温时,顾锦月觉得自己立刻就要融化了似的。 可她还不能…… 还不能这么快失去理智。 她扯了扯那人的手,就直接往胸口带,另一只手却急着去解自己的衣裳,“裴大人,你……你还好吗?” 顾锦圆背着个人窝在草丛里,看得正起劲儿。 重活一世,她都没有见过这般叫人捉急的场面,你倒是真上啊!也不枉费她今日一番辛苦,这点儿福利总要给她瞧到!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忽然从后面伸过来,挡在了她的眼前,“莫看!” 顾锦圆下意识地一手刀劈了过去,只听到对方闷哼了一声,然后背后的重量陡然增加。 她这才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事儿,连忙去推他,“喂!裴书辞!”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那丫鬟的警惕,然而还不等她动身,亭子里传来了顾锦月的尖叫声。 顾锦圆吓了一跳,知道此地不可久留,赶紧背着裴砚猫着腰悄悄借着周围建筑物的阴影一路往斜照院的方向去。 好在那边顾锦月闹出来的动静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便是偶尔有一两个人差点儿撞上,对方的目标也是池塘边的亭子。 春芽隐约听到动静,才打开自己的屋门,就看到自家小姐背着个人从院墙上跳了下来。 “小……小姐,这是……裴大人!” 看清顾锦圆背上的人时,春芽目瞪口呆。 顾锦圆一句两句跟她解释不清楚,“先别管那么多,把门关了。” 然后急匆匆地背着裴砚进了自己的屋子。 等春芽把门关了跑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裴砚正躺在自家小姐的床上,紧闭着双眼。 “小……小姐,这不大好?” 顾锦圆看着床上昏迷着的男子,眉头也紧蹙着,刚才下手就应该轻一点儿。 这么个柔弱书生他……不经劈啊! “这里又没有别人,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啊!” 顾锦圆随口应付了两句,然后立刻吩咐道:“拿点儿纸钱来,在这门口烧点儿纸。” “啊?”春芽完全没有明白自家小姐的脑回路,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为啥呀?” “大过节的,我可不得想我娘么!” 这个理由…… 好像有点儿牵强。 此前怎么就没想过要烧纸? 而且,端午节烧什么纸? 小姐想太太了,不该是小姐来烧么? 好歹也拜拜啊! 春芽没有再多问什么,老老实实地听从吩咐找纸钱去了。 顾锦圆却是看着床上的人一时间犯了难。 好像将这么一个人放在自己床上是有点儿不妥当哈! 但是…… 她转脸看了一眼自己家徒四壁的屋子,放在地上好像更不像样。 要不然…… 还是趁着这个时候大家都在顾锦月那里,把他扛到马车上去? 不行不行! 以顾青山和柳氏的无耻程度,这会儿肯定已经锁上大门了,第一个要找的就是马车,裴砚只要没死,恐怕都还是会被赖上。 看着男子的睡颜,顾锦圆不由叹息,“你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会招蜂引蝶?” 可是对着那张脸,她又不得不自己回答了一句,“好像,都怪这张脸!” 也不对! 她的视线接着往下,然后捏着下巴点头道:“其实腰也不错。” 不知道为什么,顾锦圆忽然就想起驿站的那个晚上来。 “呸呸呸!”她连忙摇了摇头,“想什么去了!意外,那个晚上都是意外!” 她可不是真的十五岁,前世又不是没有见过男人,怎么还…… 她脑子里装着乱七八糟的事儿,一时间也就没有注意到,床上那人的耳朵已经红了,甚至藏在薄被下的手也握成了拳。 而当她说出下一句话的时候,床上的人终于忍不住了。 “不过!这读书人体力这么好的,好像也很少见啊!” 第80章 是可以说的吗 第80章 是可以说的吗? 裴砚实际上已经醒了,只是当他发现自己竟然就躺在顾锦圆的床上时,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不该睁开眼睛。 好不容易等到那个丫鬟出去了,想要起来跟她说清楚,竟又听到她那嘀嘀咕咕的声音。 等听明白了她在说什么的时候,裴砚整个人都凌乱了。 他知道顾锦圆不是一般的官家小姐,她行事大胆,根本不在乎所谓的规矩和礼仪。 可是…… 可是她到底还是一个大姑娘家,怎么能如此评价一个大男人的身体? 是可以说的吗? 还有,她说的意外是什么? 在这个时候,真的由不得他多想。 虽然他没有想过要将那个晚上的一切抹除,但是这也不代表他能接受对方这会儿正看着自己回想当晚的事情! 原本已经打算睁开的眼睛又闭得更紧了。 再等等,再等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然后假装才刚醒过来。 他才想好了对策,然后就听到了顾锦圆那句话。 什么叫少见? 她见过几个? 因而他实在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闷哼。 而就在这个时候,外头忽然传来的吵嚷声。 “开门,大小姐在么?” 刚烧完纸钱的春芽吓了一跳,然后紧张地看了一眼小姐的屋子,连忙跑了过去,却不敢开门。 只敢隔着门问道:“谁啊?” “是我!”外头传来柳氏的声音,只是那声音里带了几分说不出来的味道,“大小姐在里头吗?” 春芽连忙回头去看,就看到顾锦圆正站在窗前看着这边。 “啊在,不过大小姐已经睡下了,姨娘有什么事儿不如明天再来!” 柳氏立刻道:“这怎么能行,今儿是端午节,这群底下人躲懒,竟然没有过来请大小姐一块儿去正院用晚膳,方才老爷将我好一顿训斥,我这不,特地赶过来请大小姐过去一块儿坐呢!” 春芽连忙道:“可是我们大小姐……” “开门!”春芽的话还没有说完,外头就传来了顾青山的声音,“我来看看你们小姐。” 春芽顿时慌了,柳姨娘她还能拦一拦,顾青山她还怎么拦? “阿圆?今日底下人做事不妥当,大过节的竟然让你一个人在院子里过节,爹爹特意过来给你赔礼道歉,你先开门!” 顾锦圆咬了咬牙,朝春芽点了下头,然后打开门,将那一盆烧得差不多的纸钱拿进了屋。 春芽将门一打开,外头的人就呼啦啦地全冲进来了。 柳姨娘直奔顾锦圆的屋子,春芽连拦都没来得及拦,便被推开在了一旁。 顾青山紧随其后,其他人则往那间原本倒了如今修缮了用作仓库的屋子和春芽的屋子里去了。 这哪里是来请顾锦圆过节的,分明是来搜屋子的。 春芽哪里还不明白,老爷和柳姨娘恐怕正在找裴大人。 “这才多早晚?大小姐怎么就躺下了?”柳氏的目光在顾锦圆一览无余的屋子里扫了一圈,然后目光落在床上的人身上。 春芽偷偷将眼睛用力一擦,语气带着不忿道:“姨娘还问呢!如今这家里是姨娘在掌家,今日是端午佳节,没有一个人到了叫我们小姐一起吃团圆饭不说。 我们小姐想去祠堂里给太太上两炷香也不让,我们小姐气得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也只能拿点儿纸钱在自己屋子里烧了,算作祭拜太太了。” 柳氏闻言脸色便有些难看,但更多的还是紧张,他将目光投向顾青山。 顾青山的视线也在这屋子里扫了一圈,确实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地方。 便温声道:“阿圆,今日的事情,是柳姨娘的不对,你莫要在生气了,爹爹给你赔个不是。” 顾锦圆仍旧背对着门躺着,一句话都没说,甚至动都没有动一下。 柳氏立刻察觉出不对来,“大小姐,今日的事儿,确实是我不对,可是老爷这都亲自过来给您道歉了,老爷怎么说也是您的父亲,是长辈,大小姐这样的态度是不是过分了一些?” 春芽连忙道:“小姐今日一大早就在念叨着太太亲手包的粽子,因为太想念太太了,哭了好久才终于缓过来,结果整个家里就没有一个人记得我们小姐也是这个家里的一份子。 听到那头的热闹,又哭了一场,晚间便有些发烧,现下好不容易睡下了,老爷和柳姨娘又如此大张旗鼓地跑过来,这叫我们小姐还……还怎么休息!” 顾锦圆听到春芽你声泪俱下的样子,不由暗暗竖起大拇指,孺子可教也! 这个演技,没有看她的表情,单从声音来听,比此前可好太多了。 顾锦圆的这张床也是把这里原本就有的一张床拼一拼用上了的。 拢共也没有多大,这会儿她躺在床中间,留给裴砚的位子就只剩了那么一点点,他几乎是挤在她旁边的。 少女身上的馨香加上被子上沾染的香味儿这会儿一股脑儿将他兜在了其中。 怎么会变成这样? 裴砚只觉得今天的这一切过于离奇,也过于荒唐。 他堂堂一个朝廷三品大员,眼下竟然跟一个女子挤在同一张床上。 不!严格的来说,是被一个女子藏在床上! 而距离此处不到两丈的距离,站着的是他的下属,以及下属的妾室。 “哎呀!原来大小姐生病了,我……我这着实是太过于疏忽了,竟一点儿消息都不知道。”柳氏说着往前走了两步,“我来瞧瞧大小姐的烧退了没有,也该叫人请个大夫过来看看,总不能这样拖着!” 整个府里都翻遍了,根本就没有找到裴砚的身影。 顾家也就这么大,剩下的就只有顾锦圆的斜照院了。 柳氏恨得牙痒,却又不得不过来检查一番。 她心里清楚顾青山的想法,只要能将女儿送到裴砚的床上,是哪一个女儿其实根本就无所谓。 她自然是不愿意的,可今日的事情已经搞砸了。 若是不闹出个结果,顾青山不会放过她,她和月儿的将来也算是完了。 因而这会儿柳氏的心情着实有些复杂。 她既希望能在顾锦圆这里找到裴砚,又害怕找到。 在这样奇怪的心情想,她发现了顾锦圆的异常。 哪怕是生病了,也不该这般一动不动才对。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第81章 这回,算我救了你吧 第81章 这回,算我救了你? 柳氏觉得自己的手都在颤抖了,她有些不敢相信,同时又有些说不出来的兴奋。 所以,顾大小姐也会做出这等没脸没皮的事情! 裴砚若是真的出现在了顾锦圆的床上,那将会发生什么? 她又往前走了两步,距离顾锦圆的床就只剩了两三步的距离的时候,她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顾青山。 两个人在一起这么多年,顾青山眉眼间的神情她自然一清二楚。 咬了咬牙,若是能将顾锦圆送到裴家,她今日还算是立了一功! 春芽急得不行,可这会儿她竟然被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婆子给拽住了。 “大小姐?”柳氏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迈出了最后一步,然后伸手想要去拉顾锦圆的被子,“我看看您还烧不烧。” 裴砚猛然睁开了眼睛,然后便与旁边正在暗暗使劲儿的顾锦圆四目相对了。 就在他想要开口之时,顾锦圆眼疾手快地用另一只手直接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 然后她猛然一个用力,裴时卿只感觉自己头上的床板陡然下陷,然后整个人便斜斜地滑进了床底。 与此同时,旁边薄被被顾锦圆同时掀起,盖在了他身上。 她这突然起身,将柳氏以及门口的几个人都吓了一大跳。 顾锦圆直接坐了起来,然后一巴掌便扇到了柳氏的脸上。 柳氏猝不及防,直接被一巴掌扇到了地上,整个人都蒙了,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床上的人。 顾锦圆的目光却没有落在她身上,而是牢牢地锁着顾青山,“她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对我上手?这是爹的授意吗? 今日端午节,偏把我摒弃在外,如此羞辱也就罢了,还要让一个侍妾来我这里耀武扬威么?” 她坐在床上,一床薄被被她扔到了床里边儿。 这会儿天已经热起来了,床上用不上厚被子,眼下摊在那边,平平整整,里头别说藏人了,就是藏个枕头也能看得出来。 很显然,柳氏方才的猜测是错误的。 顾青山脸上有些难看。 外头的人过来回话,并没有在斜照院找到人,可见裴砚根本就不在这里。 此时面对顾锦圆的话,顾青山自知无理,便对柳氏呵斥道:“无知的贱妇!大小姐病了你一无所知,请医延药一概没有,今日过节,竟连大小姐都漏下了,平日里你就是这般主持中馈的?” 柳氏被顾锦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打了一把掌,已然羞愤欲死,顾青山竟一点儿不帮着她,还如此训斥,更让她恨不能眼下立刻有个地缝叫她钻进去才好。 偏生今晚上的事儿,都是她与自己女儿惹出来的,眼下在顾青山面前哪里还说得上话,因而只是捂着脸哭。 顾锦圆冷冷道:“要哭请出去哭,不然回头说起来,又是我欺负了父亲的妾室!” 顾青山脸上不免尴尬,然后四处看了一眼,这才讪笑道:“阿圆既然不舒服,那我们也就不多打扰了,我这便让人去请大夫过来,柳姨娘行事莽撞,晚些我会好好罚她,你既病了,便莫要再生气了。” 顾锦圆冷哼了一声,直接对春芽道:“送客!” 顾青山此时正是心急如焚的时候,自然也不想在这里多耽搁,只是如此被女儿赶出去,却又另当别论。 面上神色未定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干巴巴地说了一句,“那你好好休息。” 等一群人呼啦啦地走了,春芽关上门回来,才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急匆匆赶回屋子,就看到自家小姐正坐在床上,对着里头,表情闲适。 她这才知道自家小姐将那位裴大人藏在了哪里,心里的一块石头也算是落了地,想了想,仍旧悄悄地退了出去,守在门外头。 顾锦圆笑意盈盈地看着某人,“裴大人,您今天这个样子看上去,着实……有些别致!” 裴砚一双眼睛看着上面脸上明显幸灾乐祸表情的顾锦圆,无奈地叹了口气,“那顾小姐现在能不能将我拉上去?” 顾锦圆方才是直接将一块床板给撬松了,然后趁着自己坐起来的一瞬间动静,用暗劲弄断了一边,于是那条床板就成了一道斜坡。 此时裴砚就在那斜坡上面,只不过是头下脚上。 想来一向注重仪容的裴砚,这辈子也没有这么窘迫过。 因而哪怕这会儿他看上去神色还算平常,但眉眼间到底染了几分不自然。 偏生这个样子,却越发想让人捉弄,“哦,不好意思,我忘记了,这就拉你上来。” 才要动作,目光落在他那直挺挺的身形上,手上的动作便又停了下来,顾锦圆像是好奇地问道:“你这样撑着,不累么?” 一向泰然自若的人,这会儿多少也有些绷不住,嘴角动了动,但语气仍旧和缓,“自是……有些累的。” 顾锦圆挑了挑眉,嘴角的笑意毫不掩饰,然后才朝他伸出手,“起来!” 顾锦圆的个子不高,手也生的小,手指却十分纤长白皙,单这么看,绝对想不到这样的手能下那么大的力气,将几个大男人揍得爬不起来。 裴砚看着那只手,眼底有些犹豫。 顾锦圆目光一顿,才反应过来,这个人是那一身的臭毛病又犯了。 迂腐! 心里这么想着,目光便落在了别处,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将他拉起来。 谁知目光才一错开,手上便传来一道温热的触感。 这陌生的触感,让顾锦圆愣了一下,就这一下没防备,就差点儿被拉下去。 还好反应足够迅速,立刻使上了力气,这才将人拉了上来。 到底是摔下去的,还是以那样的姿势摔了下去,这会儿被扯上来,裴砚多少显得有些狼狈,但一上来,便很快松开了那只手。 顾锦圆毫不在意,仍旧坐在床上,干脆托腮看着他,“裴大人,这回,算我救了你!” 她能这么坦然处之,裴砚却不行。 他并没有回答顾锦圆的话,而是从床尾跨步下了床,然后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衣冠,又往后退了两步,恢复了以往的从容气度,这才轻轻点头,“多谢顾小姐相救。” 顾锦圆对他这样的反应,似乎都在意料之中,仍旧那般坐着,也仍旧那般托着腮,只是视线的方向变了变,却还那样看着他。 “不过你救了我三回,我这才还你一回,算下来,还是我欠你的。” 裴砚微垂着目光,像是在思索什么,好一会儿才道:“裴某帮顾小姐,并非是想要叫顾小姐欠在下人情。” 顾锦圆闻言眼神都没有变化,还是那般看着他,“那裴大人今日为何要给我这个机会救你一次呢?” 第82章 你也第一次 第82章 你也第一次? 裴砚终于抬起眼眸,目光落在顾锦圆的身上,可那眼神仍旧那般清澈,好似半点儿杂尘也无。 顾锦圆慢悠悠地起身,同样下了床,再慢悠悠地走到他面前,背着手目光冷静地看着他,“裴大人能连中三元,且让当今圣上特意为你留下这个吏部侍郎的位子,如何能看不穿顾青山此人? 京中那么多人想要与裴大人交好,都未能请你过府一叙,顾青山何德何能? 即便裴大人你真有什么特别的缘故愿意来顾家,又如何没有半点儿防备之心?怎么可能会被顾家如此拙劣的手段拿捏?”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张脸,语气甚是轻柔,可是说到后面,言辞中却已经有了咄咄逼人的气势。 只不过此时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有些太近,屋子里就只留了两盏灯,顾锦圆这般仰头看他,只觉得此人的眉眼仿佛极善工笔的大家细细描绘出来的似的。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平静温和,像一汪平滑如镜的湖水,此时与她四目相对的时候,那双眼睛里便好似只有她一人,带着一种触手可及的真诚。 顾锦圆不着痕迹地微微偏移视线,不与他对视。 裴砚却在静静地听她说完之后,忽而一笑,“那顾小姐认为,裴某此行有什么目的?” 这话倒是将顾锦圆给问愣了。 她下意识地思考了一下,然后转而看向自己的床,不由皱眉,“你……该不会……” 话还没有说完,在看到对方眉眼间的笑意时,立刻又打住了,“裴大人,莫要开玩笑,经过那么几件事情,我私心里愿意将大人当成朋友看待,可若裴大人执意将某件事情念念不忘的话,那恐怕咱们之间倒是难免反目了。” 裴砚听到这话,才微微蹙了蹙眉,却是疑惑问道:“方才顾大人进来之前,似乎……是顾小姐对某件事情,念念不忘?” “你……” 顾锦圆这才想起在她笃定裴砚已经昏迷的时候,自己对着昏迷的他说的那几句话。 那会儿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床上的人或许根本就没有昏死过去,所以这说话也就无所顾忌。 眼下这被人当面拆穿,哪怕她一向脸皮比较厚,这个时候也难免尴尬,“你……你这个人,怎么能随便偷听别人说话呢?” 说完自己也觉得这句控诉似乎显得有些太过于无力,到底又冷声道:“那又怎么样?对于这种事情,我又……没有过什么经验,不容易忘记不是很正常吗?” 裴砚似是认真思索了一番,然后轻轻点头,像是十分认同,“我也是。” 顾锦圆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等明白过来之后,不由诧异地地看着他,语气甚是惊叹,“你也是……头一回啊!” “咳咳咳……” 哪怕是在这样的灯光下,顾锦圆也清楚地看到面前的人脸上陡然被染红了,然后便飞快地转过去,走到了窗边,不再看她。 着实是顾锦圆那个语气,实在有些叫人招架不住。 那两声假咳,便显得欲盖弥彰起来。 也无怪顾锦圆会如此想,时下世家大族,一般在家中子弟长至十四五岁的时候,便会在屋子里放上一两个知人事的丫鬟。 也是为了叫后生通晓男女之事,日后才不至于在外头被勾搭坏了。 顾锦圆算了一下,这裴砚似乎……已经二十三四了!这么大一把年纪,竟然…… 看着他那分明红了的耳廓,顾锦圆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那个欺负了良家妇女的浪荡子。 难不成是因为这个缘故,他追着要负责,实际上是要她对他负责? 就在顾锦圆神思飘飘的时候,裴砚终于收拾好了情绪,再一次转身,手里却多了一张帖子,“顾小姐,方才你问我为何会这么容易接受顾青山的邀约……是因为这个。” 顾锦圆接了过来,才发现顾青山竟然是以她的名义邀请的裴砚。 “你我之间的关系,终究有些不同,你挑这样的日子邀请我过来,我还以为……” 后面的话他没有接着往下说了,但是那双眼睛里已经将他没说出了的内容补充完整了。 他竟然以为是她想通了,同意两个人之间的亲事? 顾锦圆只觉得脑仁儿有些疼。 现下知道那次竟然也是他的初夜之后,她心里生出了些许怪异的感觉。 “不过看来,这大约又是令尊的偷梁换柱,”裴砚看着她的目光中便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情绪,“既然顾家如此待你,你当真还要借着令尊的势,为自己谋前程吗?” 顾锦圆将那张帖子随手撕了,却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因为是我下的帖子,所以裴大人就这样过来了,这……着实让我有些意外。” “顾小姐,我早就说过,你在裴某的心里,便是裴某的未婚妻,这一点,我未曾有半分谎言。” 这样的话,他不是头一次说。 可顾锦圆并没有当真,如他这样的身份,怎么可能会因为一次意外,而将婚姻如此交付? 因而她心里总觉得裴砚必然另有目的。 而在这会儿,在一次接触到他那样不掺一丝杂质似的目光时,她竟有些不大确定。 该不会这裴家五郎,真是个纯情种子? 她连忙移开视线,不再与他对视,也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顾青山肯定还在府里四处搜寻你,你这……恐怕是出不去了。” 顾锦圆说完看了看自己那张乱七八糟的床,“可我还要睡觉呢!” 裴砚方才还满是认真的面孔露出了两分尴尬,随即指了指外面的院子道:“裴某倒是可以在外头将就一晚上,只是明日,恐怕还是要顾小姐帮个忙。” “假正经。” 顾锦圆“啧啧”两声,然后掀开床上的褥子,转而将那块床板重新捞起来,一面随口道:“你岂知顾青山会不会去而复返?又说不定还有人守着?往院子里坐着,若是被发现……你这是打算赖上我了呀!” “裴某没有这个意思。” 顾锦圆不理他,自顾自地将床铺重新整理好了,然后转身从柜子里去了一条薄被出来,往屋子另一边的椅子上一扔,“得了,也不用不好意思,你拿两张椅子拼一拼将就一下!我不陪你熬着了,明儿早上再想办法。” 说完自顾自地上了床,然后利落地放下了床帘。 裴砚思索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往那头的摇椅去了。 走到一半,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了屋子里的书案上。 娟秀的簪花小楷齐齐整整地落在稍微有些泛黄的宣纸上,看着十分赏心悦目。 裴砚书法造诣不低,下意识地就多看了两眼。 看着看着,却看出了些许的不对劲,不由狐疑地看向那床帐里头隐隐约约的身影。 “劳烦把灯灭一下,我的侍女大约是不大好意思进来了。” 顾锦圆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困倦之意,十分自然地吩咐他。 第83章 跟裴大人睡了 第83章 跟裴大人睡了? 实际上顾锦圆半点儿都不困。 前世在军营,偶尔有战事,别说跟同袍共处一室,一堆人挤在一个山窝窝睡的情况都时有发生。 于她而言,只要内心坦荡和安心,在什么样的环境里,都是一样。 她也一向都是如此。 可今天晚上,却莫名的心里有些浮躁。 这点浮躁因为裴砚,又不是因为裴砚。 不是因为他是一个男人,此时两个人如此相处不合礼数。 而是因为她不知道,裴砚如此牵扯进来,会带来什么样的变数。 她伸手摸了摸,荷包还没解,便从里头捻出两颗干茶叶放入嘴里。 苦涩的茶香慢慢地弥漫口腔,那种浮躁的感觉也渐渐地平和下来。 她睁着眼睛看着床顶,听到外头传来裴砚挪动椅子的声响,侧头看过去,透过床帐,却见他将椅子移到了屋子的另一边,端端正正地坐了下来。 啧…… 迂腐! 顾锦圆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同时又觉得这样迂腐的人着实有些可恶,他们有自己固有的一套逻辑,守在那套逻辑里,拽都拽不出来。 顾锦圆浅浅地皱着眉头,目光落在那个身影上。 嘴里的苦涩已经淡去了,留下的只有茶叶独有的清香。 她也慢慢地冷静下来。 她还是不信。 从她目前了解的情况看来,裴砚并非一个不通世事的书呆子,他在青州享誉盛名。 五年前考中状元之后,与京中一众官员交往也称得上是可圈可点。 如今来京城之后,低调行事,也是因为他这一步迈得有些太大,眼下众人都还在适应阶段。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就唯独在男女之事上看不清? 想到这一点之后,顾锦圆伸出一只手撩开床帘的一角,隔空两个弹指,两盏灯先后熄灭。 春芽就在外面站着,眼看着屋子里的灯都熄灭了,不由既紧张又着急。 小姐就这样…… 就这样…… 跟裴大人睡了? 这…… 她不由满脸着急,这不合礼数啊! 但是…… 那可是裴大人,要长相有长相,要文采有文采,还有权有势的,小姐好像,也不亏! 而且小姐做事一向有她的道理,或者,小姐是有什么重要的计划非这样不可。 也对,按照老爷的性子,肯定不会真的给小姐找什么好人家,小姐这也是,为了自己打算。 咬了咬牙,春芽极力说服自己,终于下定了决心,今晚上她就当自家小姐与裴大人的守护人! 生怕会有旁人再一次闯进来,春芽干脆将自己屋子里的长椅搬了出来,然后又抱了床被子,就守在院子里睡。 屋子里的灯灭了,眼睛不能视物,其他的感官却变得林敏起来。 裴砚听到顾锦圆的声音从屋子的那头传过来,“裴大人真心想娶我?” 与每一次两个人相对时的冷静不同,此时顾锦圆的语气听上去含了两分意味不明的味道,像是试探,又像是叹息。 且此时在如此深夜里,她的声音不大,落在人耳朵里,像是一只小手在人心坎儿上轻轻地挠了一下。 裴砚下意识地沉默了两息,才开口道:“并无虚言。” “可我……”顾锦圆说着又停了下来,似乎是在组织语言,过了一会儿才轻声叹道,“我却不想嫁裴大人,并非此前与你说过的齐大非偶之说。” 她顿了顿,察觉到黑暗中的另一个人在认真倾听,才接着往下,“只是,我希望此生能遇得一个叫我倾心相悦,亦愿意真心待我之人,我与裴大人,不过数面之缘,我不了解你,亦不认为你是真心喜欢我,所以,我不能应允你。” 这话与她此前的态度截然不同,黑暗中,裴砚眉头轻蹙,竟不知如何回答她这话。 而不等他开口,顾锦圆的声音便再一次传来。 “所以,若是裴大人真心想娶,能不能给我一点儿时间,我想试试看看,能不能对裴大人动心。” 这样的一番话,若不是发生在这话的场景中,但凡落入第三个人的耳朵里,都难免会有些惊世骇俗。 有哪一家受过良好教养的姑娘,能对一个大男人说这般没脸没皮的话? 而裴砚只是思索了一会儿,便轻声应答:“好。” 帐子后面,顾锦圆唇边勾出一丝浅笑,看你能装到几时。 春芽原本想着自己就在院子里守一晚上,谁知道什么时候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家小姐那张小巧精致的脸放大在自己面前,琥珀色的眼眸里满是好奇,“你睡在这里做什么?” 春芽这才发现自己还在院子里,此时天已经亮了,当即一骨碌爬了起来,“啊?小姐,你醒了。” 说着便伸长了脖子往顾锦圆身后的屋子里看,“那……那裴大人……” “走了!”顾锦圆十分自然地回了她一句,然后转身仍旧去拿自己的那根晨练的长棍,“赶紧起来,上回那个药还有一点儿,你自己煎了喝了去,别一晚上给吹病了!” 春芽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病不病的,她觉得自己这会儿浑身上下都是精神。 昨晚上憋了一晚上的话,哪里还压得住,终于找到了机会问出来,“小姐……你和裴大人……” “清清白白。”顾锦圆回答得面不红耳不赤,神色间一片坦荡,“昨晚上那柳氏想要促成他和顾锦月的好事儿,被我给拦了,你没闻到他身上的酒气么?让你烧纸就是为了掩盖气味来着。” 春芽轻声“啊”了一声,也不知道是惊讶还是遗憾。 “可是小姐……裴大人昨晚上留在您这里……那说不定,他对您……” 顾锦圆却是看着小丫头轻笑了一声,“那我问你,你可见过裴大人穿过同一套衣服?” 春芽疑惑不解,顾锦圆却是不再解释了。 她仔细留意过,裴砚应当是有些洁症在身上,在俞府、大理寺和遇到朱由禄的那一次,裴砚穿过的衣服都没有再穿过。 且一个人下意识的反应,往往最能代表他潜意识里的想法。 顾锦圆曾经故意靠近他,虽然裴砚的的动作不明显,可她还是看得出来,他在躲避。 这也是为何她怀疑裴砚另有目的原因。 见春芽还在愣神,顾锦圆轻轻敲了她的脑袋一下,“好了,今儿府里怕是还有得闹呢!你不去瞧热闹?” 想到小姐说昨晚上柳氏母女想打裴砚的主意,春芽立刻道:“要去的,现在就去!” 如顾锦圆所想,斜照院里主仆和谐,顾家却是鸡飞狗跳。 第84章 一个都不许留 第84章 一个都不许留 顾青山和柳氏昨晚上一晚上没有睡,几乎将顾家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结果根本就没有找到裴砚的身影不说,那个瞧见了顾锦月身子的家丁却在胡咧咧地扯出不少闲篇来。 当时急着找裴砚,没能及时叫此人闭嘴,着实失策,顾青山和柳氏都觉得颜面无存,哪怕后面处理了那家丁,府里也有不少人大致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顾锦月更是哭得两只眼睛肿得核桃似的,有了上次苏铭的事情,她再也不敢出门去找顾青山要什么说法。 生怕她爹真的就一条白绫勒死了她。 一直到柳氏来她屋子里,她才终于找到了可以宣泄的对象,“娘!一定是顾锦圆,一定是顾锦圆做了手脚,好好的怎么就换了那么个泼皮无赖在亭子里?!” 实际上当时顾锦月在衣衫半褪之际,已经认出了亭子里的人不是裴砚,可那人朦胧睁开眼直接扑了过来,动作是在太快,她一时间竟愣住了,忘了有所反应。 纵然已经知道晚上会发生什么,她心里也做好了准备,但到底是个大姑娘家,遇到这样的事情,当下就慌了手脚,牙齿不停地打颤。 等那人的手摸到了自己的身子,这才反应过来,发出了一声惊叫。 即便如此,也确确实实损了清誉。 此前就听柳氏说过这个药,心里便知道自己中了药,可偏生那会儿药效发作,她竟无法控制自己。 想到那个卑贱的家丁竟然碰过了她的身子,她就觉得无比恶心。 若不是那个跟着的侍女来得快,恐怕真会叫那恶心的家伙得手,越想顾锦月越气。 思来想去,整个家里也就是一个顾锦圆与自己不对付会破坏自己的好事儿,哪怕没有什么证据,她也只觉得会是顾锦圆对自己做了什么。 柳氏同样一脸不忿,昨晚上的事情发生之后,她一直跟着顾青山找裴砚以及处理相关的人。 这会儿才有了机会问起女儿,“昨晚上你没有……” 看着柳氏的目光,顾锦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娘你在胡说什么?!难道你在怀疑我不成?” 柳氏连忙道:“不是,娘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府里的那些人都好处理,可将来你还是要嫁人的,所以……” “没有没有没有!”顾锦月气得跳脚,“你给我将那个癞蛤蟆剁了喂狗!我要他死无葬身之地,什么脏东西也敢往我身上碰!还有……” 顾锦月咬牙切齿道:“所有知道昨晚上事情的人,一个都不许留!” 柳氏看着女儿的神情,确定她大概是没有撒谎的,这才放下心来,“你放心!这点事情娘不用你吩咐!只是……” 说到这里,柳氏幽幽地叹了口气。 顾锦月心里蓦然一紧,“只是什么?” 柳氏看着女儿的眼睛,到底还是将心里的担忧说了出来,“只是昨晚上,我们明明将裴大人带进了亭子,结果你过去的时候,亭子里却换了人,实在不知道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且这中间的时间并不长,那么一会儿功夫,裴大人能去了哪里?你在亭子里的事儿,也不知道那裴大人可看到,或者已经知晓。” “什么?!”顾锦月只觉得五雷轰顶,脚下一软,顿时跌坐在地,“娘你是说……是说昨晚上,裴大人可能……就在附近?” 柳氏眉头紧蹙,轻轻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连你爹爹都不清楚。”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一个婆子忽然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姨娘,外头来客人了,是昨晚过府的裴大人。” 顾锦月腿下一软,下意识地就认为裴砚是为了昨晚上的事情来的。 “娘!怎么办?怎么办?裴大人……他会怎么做?” 柳氏也慌得不行。 裴砚可不是旁人,顾家竟然将这样的手段用在了他的身上,还不知道会招来什么样的报复。 “不行,我还是得过去看看!” 柳氏咬了咬牙,低声宽慰了女儿两句,便急匆匆地出去了。 顾锦月又怕又想要知道外头的情况,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了好一会儿,还是咬了咬牙,干脆将自己出门才会用的帷帽给带了起来。 然后避着人一路往前厅的后门去了。 借着屏风的遮掩,果然看到裴砚与顾青山分主客坐着。 只是这样看来,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似乎也并不如何尴尬。 柳氏见到女儿过来,吓了一跳,但到底还是没有吭声,母女俩便一块儿躲在了屏风后面。 顾青山却是最紧张的那个。 因为昨晚上的事情,他已经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睡了。 早上已经想好了如何去裴家道歉,却没有想到裴砚竟然先过来了。 “裴大人,昨晚上……” 顾青山思索了半晌,才组织好语言,打算将这件事情含糊过去。 然而话才说到一半,就被裴砚给打断了,“昨晚上的事儿,裴某倒是要跟顾大人道个歉。 顾大人一番好意邀请,裴某竟醉酒离席,竟自己回去了,及至今日早上才想起来发生了何事。” 顾青山愣了一下,视线悄悄地在裴砚的脸上绕了一圈,一时间也拿捏不准他这是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还是真的如他所说那般。 但不管是哪个,眼下看来,昨晚上的事情都算是翻篇了。 他连忙笑道:“都是下官的不是,招待不周,竟让裴大人醉酒离开,幸而没有出什么事儿。” 裴砚脸上的笑容一直淡淡的,不管是自己开口还是听到顾青山的话,都没有任何变化。 等这一番寒暄过去了,他才再一次出口,“不过昨日过来,本来是有些事情要跟顾大人商议,却没有想到醉酒误事,竟未能与顾大人说清楚。” 这话听得顾青山心头“咯噔”了一下,下意识地就觉得大约不是什么好事儿。 再抬眼,便看到裴砚脸上的笑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敛了下去。 “顾大人是我吏部的郎中,对于吏部人事考核心里应该也清楚。”他的嗓音仍旧温润如水,只是这会儿偏生添了两分寒意,让人不由自主地有些发抖。 第85章 关键时刻 第85章 关键时刻 顾青山连忙站了起来,哪里还敢以主人的身份自居,赶紧往后退了两步,弓着身子垂首听训。 裴砚对于他这个态度亦没有任何表示,十分自然地就接受了。 “还请大人示下。” “既然是说公事,闲杂人等,还请先退下!” 躲在屏风后面的母女两个下了一跳,不等顾青山开口,柳氏便赶紧拉着顾锦月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顾青山的管家里里外外走了一圈,朝他打了个眼色,顾青山才放下心来,“裴大人还请不吝赐教。” 裴砚自旁边墨池的手里拿过一封公文,放在了桌面上,食指在上面轻轻点了点,“对于京兆府尹的位子,你怎么看?” 顾青山心下一突,立刻便知道此时到了自己官途的重要节点,仔细思索了一番,斟酌着词句道:“京兆府乃我大启国都,不管是税收、人口、邢狱、治安都是重中之重,方方面面都代表着我大启的体面,京兆府尹一职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你觉得你能否受此重任?” 顾青山背上蓦然起了一层冷汗,他悄悄抬眼看了一眼裴砚,原本想要谦虚两句,可是在接触到那一双平静无波到几乎能看穿人心的眸子时,那些虚假的客套话便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下官……下官或可勉力一试。” 这样的答案,不知道是不是裴砚想要的,顾青山一点儿把握都没有。 偏生坐在上面的人并没有接他这句话,不管是肯定的或者否定的都没有。 屋子里安静无比,只有裴砚食指叩击在那封信上发出“笃笃”的声音。 一声一声,像极了此时顾青山的心跳声。 “大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青山感觉自己已经快要不能呼吸了。 才终于大着胆子轻声唤了一句。 裴砚像是才回过神,然后将那封信递了出去,“你先看看这个。” 顾青山不知道这封信里面是什么,但是他也猜到了一二,总归不是什么好东西。 等打开来了,才发现竟然是自己这三年来吏部对自己的考核。 他本就是吏部的人,按理来说,同在一个部门,多少都会互相照应些。 可是考功司的那些人跟他却是半点儿交情也无。 或者可以说,考功司的那些人,就像是油盐不进似的,对谁都一个样子。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顾青山以为自己在吏部的考核应该还能过得去。 可是看到这上面那一条条的记录,整个人都有些发蒙。 欺上瞒下,贿赂长官,苛待嫡女,宠妾灭妻,这一条一条的,竟然都还有详细的记录,大多来自都察院的监察御史。 顾青山立刻道:“大人,大人您别信这上面的,这都是都察院那姓卓的想要诬陷下官,那姓卓的与下官一向不合,这些都是他故意搜集的……” “顾郎中!” 裴砚的声音微微抬高,顾青山那些辩解的话便卡在了喉咙里,再说不出来了,只是紧张地看着面前的男子。 “考功司的工作是否公正,朝廷自有监察机构,这一点,还不容你来质疑,既然能收进你的档案里,就说明这些都已初步考证过。” 这一句话如同焦雷似的打在顾青山的头顶。 他对于今秋的京察投注了诸多心血,满心以为自己这一次必然能再上一个台阶。 可若吏部呈上去的考核是如此模样,别说升迁,恐怕现下的位子都保不住。 可是这会儿他不敢在贸贸然地喊冤了,昨晚上的事儿,恐怕裴砚心里一清二楚。 他这会儿着实后悔不已,怎么就听了柳氏的话,竟然真的起了那样的心思! 眼前的人是吏部的堂官,吏部的所有考核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要拿捏自己,简直就跟拿捏一只蚂蚁没有什么区别。 看着手里的这封信,顾青山脑中灵光一闪,猛然反应过来。 若是裴砚当真将自己踩下去,又怎么会拿着这份东西过来? 或许…… 事情还有转机。 想到这里,他干脆跪了下去,“裴大人,下官为官确实有诸多不检点之处,而今大人当着下官的面儿点出来,下官才知道从前行事实在荒唐,自今日立志改过自新,绝对不会再犯,还请大人再给下官一次机会。” 裴砚见状微微皱了皱眉,“顾大人此举,可不像是要改过自新的样子,天地君亲师,本部堂还当不起顾大人这一跪。” 顾青山额上又起了一层薄汗,这才又想起来,裴砚是最重规矩的人。 他这一跪确实不合规矩。 又连忙站了起来,只躬身行礼。 “上面所列的那些事儿,可大可小,且所谓的证据,只能做为评判依据,若要一条条核实,也不至于。” 顾青山一听这话,果然有戏,心里也松快了许多。 “还请大人多多体恤。” “你以一个拨贡举人的身份,能走到如今这一步,虽然有些不光彩的手段,但也并非全无自己的能力,”裴砚的手指又在桌上点了点,“如今郑必清的案子已近尾声,陛下日前问起我人选的问题,就是不知道顾郎中能不能担得起这个重责。” 顾青山知道,这是到了表忠心的时候了,当即郑重承诺道:“裴大人请放心,若下官能继任京兆府尹之职,一定不忘今日大人的教诲,尽忠职守,将京兆府管理得妥妥当当。” 裴砚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语气淡然道:“你是我吏部的人,我对你自然也更了解些,既然有你今日这份保证,明日进宫,我也好向陛下回话。” 说着这才慢慢地起了身,一路往门口走去。 顾青山连忙让到一旁,然后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相送。 裴砚却忽然又停下脚步,指着他手里的那只信封道:“不过顾郎中也该好好看看这里头的内容。 这样的事情,一回我可以替你抹去,但是次数多了,若是上达天听,不光是你要受到惩处,就是本部堂也难免吃些挂落。” 顾青山连忙躬身应是,“下官谨记大人的教诲。” 等裴砚的马车走了,顾青山才长长地舒出了一口长气。 随即又满心欢喜起来,若不是顾及着这会儿还有人在,只怕便控制不住自己,当下便要哼出小曲儿来了。 等进了书房,看到手里那只信封时,这才想起裴砚离开时最后的话。 第86章 嫡庶 第86章 嫡庶 “来人呐!” 顾青山当即便叫了大管家过来,然后让顾家所有人往主院去了。 顾老太太前两日吃粽子,有些闹肚子,肠胃略感不适,端午节的晚上,又贪恋那荔枝酒,听着女先儿说书,加上吃的多了些。 这晚上便不舒坦,对于外头发生的事情都不知道,白日里睡了大半日。 忽然听闻儿子过来,还十分不耐烦。 “什么时候表孝心不行?偏生要在这个时候,我哪有那个精力应付,让他回去,就说我知道了。” 跟在顾老太太跟前的婆子连忙道:“老太太,几个姨娘和姑娘都过来了,怕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您还是起来看看!听前院说,那位裴大人方才又来了。” 顾老太太正是不自在的时候,可是听说裴大人来了,想起日前柳氏跟自己透露了,便当是婚事有了眉目,便又添了些兴致。 只不过仍旧是一脸病容地窝在椅子上。 柳氏和顾锦月见到顾青山脸上的笑容,便知道昨晚上的事儿彻底过去了,约莫今日裴砚过来,还是有什么喜事儿。 “爹,裴大人是来做什么的?怎么看着爹爹,像是挺高兴?” 难道说裴大人昨日其实看到了自己,所以真的有意要和自己家结亲? 理智上顾锦月知道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是少女心头的那股悸动,仍旧让她忍不住往这方面去想。 顾青山看了一眼她,那翘起的嘴角便稍微扯平了些。 柳氏其实也好奇得紧,当即便软着声音道:“老爷,人都到齐了,有什么事儿您直说就是了。” 顾老太太稍微有些不耐烦,还没有开口,就看到孙氏从旁边耳房里转了出来,手里端着一只碗盈盈地走过来,“老太太,您肠胃不舒服,看着也有些火气,这是我上午熬的枇杷露,问过了大夫,说这个时候饮下是最好的。” 这段时间孙氏一直在老太太跟前转悠,柳氏心里很是看不上,只觉得这般殷勤十分好笑。 难道还指望通过这点儿事儿,叫自己的姨母帮着她不成? 这会儿又见她竟然当着顾青山的面儿如此卖乖,心里便十分不舒服,冷声道:“不懂规矩的贱婢,也不看看是什么场合,由的你这般露脸给谁看呢?” 顾老太太刚喝了一口枇杷露,顿时觉得积在胸口的那股浊气被压下了些许,才畅快了一些,就听到柳氏这么一句。 心里便十分不高兴,“怎么?你一天到晚的见不到个人,还不许别人孝顺我了?” 柳氏一愣,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姨母竟然会帮着孙氏来说她,呆了呆后,眼圈儿立刻就红了。 “姨母,您又不是不知道,这个孙氏……” “好了!”顾青山骤然开口,十分不悦地看了柳氏一眼,“孙氏也是我的妾室,孝顺老太太本就应当,你这是什么意思?” 柳氏只觉得委屈异常,还要说话,却被顾青山拦住了,他问起外头的人,“大小姐怎么还没有过来?” 说话间,顾锦圆便到了。 她穿着一身靛青色短袄,底下是一条松绿的撒花裙子,头上不过随意挽了个髻,插了两根白玉簪子。 这样的颜色若是穿在别人的身上,难免会显老气,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顾锦圆的身上,却生生传出了两分沉稳的气质。 “今儿好热闹,昨儿端午佳节不一块儿团圆,倒是今儿一家人齐全。” “叫她过来做什么?” 顾锦昭全然不知道昨日发生的事情,只是上次的事情之后,他好容易回家过个端午,原本想要跟父母撒撒娇,买一套时下上京最流行的一墨阁的文房四宝。 哪里知道进门到现在,父母就没有一个理会他的。 眼看着明日就要回书院,又听到父亲叫自己,这还以为有机会提一提,谁知竟叫他看到了顾锦圆。 一看到他,就免不了想起此前被她暴揍的情形,当下便含着一股怒气看着进来的少女。 顾锦月同样不满,心里一直认定昨晚上的事情是顾锦圆搞得鬼,“就是啊爹,叫她过来做什么?她也配……” 她下意识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柳氏扯着手臂制止了,抬眼就看到她父亲正皱眉看着自己姐弟俩。 “爹……我……” 顾青山冷声道:“你们这是什么态度?阿圆是你门的嫡姐,是谁教你门的规矩?竟然这样与嫡长女说话?” 一家子的脸色都变了。 就是顾老太太都诧异地坐直了身体。 毕竟在顾家所有人眼里,柳氏才是顾青山的妻子,顾锦月姐弟俩便是顾青山嫡亲的儿女。 那所谓的嫡女庶女,在顾家根本就是颠了个个儿,眼下这话竟然是从顾青山的嘴里说出来的,着实叫人意外。 顾锦月的眼睛都红了,难以置信地看着顾青山,“爹,你说什么?” 一旁的顾锦昭也忍不住嚷嚷,看着自己的父亲道:“爹,您这叫什么话?我可是您唯一的儿子,难道在您眼里,我也只是个庶子?” 别说他们这一家人了,就是顾锦圆都有些惊讶,不知道顾青山这是闹得那一出。 不过看着他们一家人狗咬狗,倒是觉得挺舒服,因而干脆双手抱胸就在一旁看热闹。 顾青山听到一双儿女的诘问,心下也有些不是滋味儿。 但是抬眸看到顾锦月那双带着怨恨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他立刻想到了现在放在书房里的那只信封。 才软下来的心立刻又坚硬如铁,“怎么?是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柳氏只是我的妾室,你们是柳氏所生,难道不是庶子庶女? 只不过是太太过世了,让你们姨娘暂管府里的中馈,你们就全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不成?竟如此慢待出门的嫡长姐。” 柳氏一张秀气的脸骤然煞白,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顾青山,尖着嗓子道:“老爷你在说什么?” 顾老太太也怒不可遏,直接将那一碗枇杷露给砸了,“这是要造反吗?青芽子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从前如果不是因为赵家那个贱妇,你和如烟就是青梅竹马天造地设的一对,如烟为了你受了多少年的委屈,当你的妾室姨娘。 现在也为了你的前程,说好的抬做正室都放弃了,你现在还当众说出这样的话来,你良心被狗吃了?” 她说着又指着顾锦圆骂道:“什么阎王派来的搅家精,这个家里姓顾,我老婆子还在呢,难不成就想在这里当家做主了?” 原本顾锦圆对这一家子人的事儿不想过问,但是他们既然说到里自己的母亲,那她就坐不住了。 “祖母,你把方才的话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第87章 当不起一句道歉 第87章 当不起一句道歉 她看起来脸色平静,神色淡定,并没有半分生气的模样。 顾老太太却是看着这张脸就觉得来气,“怎么?你以为我不敢么?我有什么不能说的?嫌我说你娘……” “诶,等一下!”顾锦圆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头,然后转过脸看向院子里的春芽,“春芽,拿纸笔过来,我怕我记不住,还是先写下来的好。” 一屋子里的人都不知道她这是要闹哪一出,多少有些疑惑。 顾青山却是立刻反应过来了,连忙道:“阿圆,阿圆,你祖母说话总是这样不留神,你莫要与她一般计较。” 顾青山的态度着实有些太奇怪了,顾锦月姐弟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但柳氏揣摩顾青山的心思十几二十年,这个时候倒是清醒了一些。 当下便知道,怕是裴砚过来,发生了些什么,连忙用眼神暗示自己两个孩子不要出声。 顾老太太和儿子之间的默契却不多,闻言越发不忿了,“你个糯米粑,被那姓赵的贱人压在头上这么多年还不够,眼下连她女儿你都怕了不成? 不就是个小丫头片子,身上还流着我顾家的血呢!她还能对我老婆子怎么样吗?我现在就出门告官去,不孝顺长辈,还动手打我,告出去就是个流放!” 顾老太太立刻拿出了她撒泼打滚的架势,顾青山眉头紧皱着,肉眼可见忍耐得十分艰难。 顾锦圆却是老神在在,笑吟吟道:“正好,我也是打算往官府里去,要不然,祖母,咱们一起?” 顾老太太原本就是个窝里横,再加上自小在乡下并没有见过什么世面。 哪怕如今儿子已经当官,但是所谓见官这件事情,到底是刻在骨子里的恐惧。 原本也就只是拿出来吓吓顾锦圆,然而眼下顾锦圆这么一说,她反倒不敢接口了。 顾青山连忙上来打圆场,“好了,你也知道你祖母就是这样,就是嘴上说说。” 顾锦圆将两只手一摊,“既然我并不受你们的这家庭会议的欢迎,那何必还要叫我过来,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阿圆阿圆,”顾青山却连忙喊住她,“昨晚上的事情,着实是为父的疏忽,竟连你病了都不知道。 你回家之后的这段时间,家里的事儿就没断过,我也没有好好与你说说话,你若是心里对为父有怨气,为父无话可说,错本就在我。” 他这一番做派,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众人看向他的目光,都带着几分惊愕。 顾锦圆却是猜到了一二,裴砚今日上午又来了,从顾青山的反应来看,他并没有慌张,甚至眉眼间还带着丝兴奋之色。 想来,是京兆府尹的位子有准信儿了。 至于此时他对自己的态度,大概率也是因为裴砚的缘故。 只是不知道这会儿顾青山将人都叫齐,又是为了什么。 见顾锦圆没有再嚷嚷着要走,顾青山又恳切道:“站了这么久了,也累了,先坐下来!” “爹……” 顾锦昭哪里气得过,但只是一开口,就给顾青山一个冷眼摁了下去。 柳氏心情忐忑,坐在椅子上神思不属,顾老太太却是老大不情愿,“有什么事儿,就赶紧说!我身上不舒服呢!你们一个个的也没个人过问。” 柳氏脸上又是一阵难堪。 顾青山便瞥了柳氏一眼,又好言安抚了母亲几句,这才正色道:“今日将大家叫到一处,是为着圆姐儿的事儿。” 将顾锦圆叫过来,本就在其他人的意料之外,这会儿听到顾青山这么说,也在意料之中。 故而没有谁开口。 顾青山便忽然蹙眉对着柳氏疾声呵斥道:“柳氏,你可知错?” 柳氏被他这忽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站了起来,委屈道:“老爷,昨儿晚上家里有课,我一直在忙着待客的事儿,所以才疏忽了圆姐儿那边……” 自己的男人自己最清楚,端出这个架势来的时候,只管顺着他的意才是最好的。 他要当众表演,她自然只能配合。 果然,顾青山脸色便缓和了许多,“就算是忙,也该派个得力的人去圆姐儿那里问一句,到底是节下,这传出去成什么样子。” 柳氏便柔柔道:“是,我知错了,下回定好好记住。” 顾青山的脸色便又好看了一些,只是仍旧粗着嗓子道:“既然已经知道错了,还不赶紧跟阿圆道个歉?” 柳氏刚刚装出来的鹌鹑相立刻破了功,她吃惊地看着顾青山,然后又转头看了看顾锦圆,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顾青山见她不开口,眉头便又皱了起来,“怎么?你这是不愿意?” 柳氏心里委屈极了。 就是从前赵柔在,她都没有这般丢脸过。 更不要说,眼下她这还在自己的一双儿女面前。 顾锦月看不下去了,豁然起身道:“爹,你今天怎么了?怎么竟然叫娘给顾锦圆道歉?您不是一直都说……” “住嘴!”顾青山对着她便冷喝了一声,“长辈说话,也有你插嘴的余地?” 这一声将柳氏母子三人都给镇住了,柳氏才因为女儿的话而冒出来的些许眼泪,立刻被吓了回去。 顾老太太同样也被吓到了,立刻就不满起来,“你有事儿就好好说,没得吓孩子做什么?” 顾锦圆适时开口,笑着道:“爹,牛不喝水强按头的事儿,倒也不必。 柳姨娘是个主意大的,眼下不过是看到您生气了,所以才跟您认个错,在她的眼里,我算是个什么东西?如何当得她一个道歉?” “你知道就好!”顾锦昭见母亲和妹妹都因为顾锦圆受到呵斥,早就忍不住了,听到这话便立刻指责道:“既然知道,就应该赶紧麻溜儿地滚出顾家,真当自己是什么大小姐了不成?” 顾锦圆闻言仍旧带着那抹浅淡的笑意,但是目光却落在顾青山的身上。 果然顾青山冷了脸,直接一拍桌子道:“外头都在说我们家不像样,不成体统我还不信,今儿才算是看到了真相!” 第88章 家庭会议 第88章 家庭会议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顾锦圆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合着裴砚这是将顾青山的吏部考核文书拿了过来啊! 顾青山想要顺利地坐上京兆府尹的位子,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的,有裴砚的意思,大面儿上自然不会过不去。 但是旁人怎么看他,将来在任上的许多事情,恐怕就没有那么好处理了。 谁翻出来,都是一笔牵扯不清的账。 顾青山这是有求于她呢! 明白了这一点,顾锦圆越发老神在在了。 果然,顾锦昭最终还是不得不在父亲极具威势的眼神下给顾锦圆行礼道歉了。 他开了个头,柳氏哪怕恨得咬牙切齿,也不得不装腔作势一番。 顾老太太一头雾水,就她那点儿见识,也看不明白眼前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柳氏却是明白了一些,表情难看道:“我都已经给大小姐道歉了,老爷该消气了?” 顾青山轻哼了一声,转头便慈和地看着顾锦圆道:“阿圆,家和才能万事兴,此前是为父做的不好,从今日起,为父必不会再亏待你,你也莫要生气了。” 顾锦圆垂眸不语,目光却是落在自己旁边的茶几上。 顾青山这才发现,自进屋之后,他们这一家人齐齐整整的,茶几上都有主院丫鬟沏来的茶并两碟点心,只有顾锦圆那里,桌面上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怎么回事?!”顾青山再一次含了怒意出声,“老太太院子里短了待客的茶叶点心了?” 柳氏这一次哪里还敢说狡辩什么,当即便安排小丫鬟上茶上点心。 顾锦圆这才抬起头来轻轻一笑,“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此番父亲是希望咱们家里的家风能改一改?” 顾青山听到这话才稍微松了口气,轻轻点头道:“阿圆说的没错,从前是父亲一心忙于公务,对于内务有心无力,才成了现在这个结果。” “所以,父亲今日叫我过来,也是想听听我的意见?” 顾锦圆说这话的语气里带了两分笑意。 顾青山一愣,他倒是没有这个意思。 只不过她把话说到了这里,他不应的话,倒面上不好看了。 顾青山点头道:“从前你母亲在的时候,家里被打理得井井有条,你自小就跟着你母亲,想来在内务上,也比旁人妥当一些。” 纵然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十分温和。 可这话说出来,就有些杀人诛心,这不是在明晃晃地打柳氏的脸么? 柳氏的脸色难看得能挤出水来,偏生前头已经先后触怒了老太太和顾青山,这个时候,哪怕是屈辱也只能受着。 截然相反的是顾锦圆此时的状态。 听到顾青山这话之后,她便坐得更直了一些,身子也微微往前倾,做出一副认真的样子来。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虽说子不言父过,天下也没有子女去指责父母的。但既然父亲问起,我若是不诚恳地说一说我心里的想法,那多少是有些辜负父亲的信任。” 顾青山脸上的表情有些难看,却还是挤出一个笑容来,“今儿都是自己家里人,为的也是咱们家的将来,还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顾锦圆闻言便了解了似的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客气了。 实际上此番替母亲守孝回来的遭遇,着实叫我很是心寒,爹,您是正正经经读书知礼的朝廷命官,如何能不知道修身齐家才是仕途前行的根本! 如今咱们家里乱成这样,我受些委屈也没什么,可是爹你可有想过以后?” 顾青山被女儿这样当众说到脸上来,多少有些挂不住面皮,却还是连连点头道:“是是是,是我的疏忽。” “顾锦圆你说……” 顾锦昭的话还没有说完,顾锦圆便打断了他,她手指着柳氏道:“柳姨娘为人处世确实不错,料理起家下人,也算是一把能手,可是这眼界见识也着实太过狭窄。 此前与朱家那样的人家来往,给家里惹来多大的祸事,若不是咱们因缘凑巧,将这事儿偷偷地给抹了去,父亲的仕途岂有不受影响的,为着这样的事情,外头罢官抄家的先例也不是没有过!” 朱家的事情,顾老太太后来也听说了,她只知道大概是件大事儿,但是柳氏在她跟前哭了两次,她也就被糊弄过去了。 但这会儿听到顾锦圆说罢官抄家,顿时吓得一个哆嗦。 再看自己儿子的脸色,看样子,竟然是真的? 柳氏怒不可遏,面对这样的指控,哪里还能干站着,“大小姐这话我就……” “再者你看!”顾锦圆同样不给她开口机会,仍旧指着她道,“我上回就说过,柳姨娘的规矩学得不行。 何曾有老爷和大小姐说话的时候,她一个妾室插嘴的?但今日这里也没有外人,随便一些也尚且说得过去。 可父亲你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将月儿和昭儿两个交给柳姨娘来教导,您瞧瞧他们两个。” 说到这里,顾锦圆无比痛心地摇了摇头,“顾锦月在俞家闹出来的事儿,您没忘记?放眼整个上京这么多年,谁家的姑娘能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来? 还有顾锦昭,这才多大年纪,就知道买凶伤人了,还闹到了镇抚司,同样是将咱们顾家的前程和体面放在脚底下踩!爹,您这般辛苦努力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咱们顾家的将来,咱们顾家的门楣么?但是……” 她将手指又指向了顾锦昭,“昭儿被教导成这样,他能传承您的衣钵么?能从您的手里接过这个大任么?” 顾青山原本是因为裴砚带来的压力,才决心要改变自己对顾锦圆的态度,最好父女两个关系修缮些,回头再到外头找个什么机会露个脸,也算是将此前那些事儿带过去了。 因而这会儿是耐着性子听顾锦圆发挥。 但是听着听着,他猛然发现,顾锦圆说的一点儿都没有错。 自己眼下这般汲汲营营,除了眼下自己的功名利禄之外,不也确实希望顾家能在自己的手里光大么? 可他年近四十也只得了这一个儿子…… 他的目光落在顾锦昭身上,一身宝蓝色的直裰用的是时下京中最好的料子,腰间挂了一枚冰种翡翠玉佩,成色水头都极好,就是他也都只有一块这样成色的。 手上的扇子,是上好的金丝楠木雕刻的扇骨,扇面更是织金缂丝的料子。 脚下一双鞋子,还用了青料和田玉做饰。 这走出去,恐怕别人见了,还以为是哪家公侯门第的公子。 就这一身的打扮,比自己的还要奢华许多。 而上一次买凶伤人的事情,更是做得愚蠢至极,让自己颜面扫地不说,还险些闹进通敌的境地里。 顾锦月就更不要说了,简直没有廉耻。 他丝毫不记得昨晚上的事情,他其实是默认同意了的。 只记得这一双儿女的种种不堪之处,因而越想越怒,指着柳氏骂道:“你是怎么管孩子的!” 第89章 管家之权 第89章 管家之权 柳氏瞠目结舌,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怒道:“老爷这话好没道理,竟因为顾锦圆这么几句,就觉得咱们这一双儿女不堪了? 您不是一向觉得月儿乖巧,哥儿懂事的么?若不是顾锦圆回来闹出那么多的事儿,月儿和哥儿又怎么会行差踏错? 分明顾锦圆……” “哦?”顾锦圆挑了挑眉,“那倒是要请姨娘好好说说,我何处做错了?又何时在外头给父亲丢脸了? 一家人有什么矛盾,关起门来,要打要罚,怎么都好说,咱们家总有自己的规矩,可是在外头,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咱们家的体面和教养,难道姨娘连这样简单的道理都没有教导过弟弟和妹妹吗?” 说完她转向顾老太太,“祖母,您来上京也很多年了,平日里也常出去走动,不说别的,你可曾见过谁家在外头闹起来的?” 提到这个顾老太太没话说了。 她一个乡下妇人,靠着儿子才来了这上京繁华地,吃穿用度自不用说,在她眼里心里最羡慕的还是那些大户人家的气度。 她自觉自己已经是个体面的官家老太太,自然事事要与旁人比齐。 顾锦圆这话戳中了她的心,再看柳氏也觉得十分上不得台面。 也就是穿衣打扮上还能跟别人家的媳妇比,若说起为人处世,相夫教子,别说外头那些口口称赞的大家主母,就是从前的赵柔,实际也是比不上的。 柳氏脸上一会儿一会儿白,这会儿看到自己姨母眉头跟着皱了起来,不由大急,“姨母!你不要听她挑拨离间,她就是见不得我们好。” 眼看着柳氏用极其怨毒的目光看着自己,顾锦圆半点儿不为所动,“姨娘觉得眼下咱们家这样就是好了?难道爹爹就配在一个区区五品的位子上待着?” 这话便点了今天裴砚来的目的了,顾青山立刻接口道:“咱们家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柳氏闻言心头生出了莫大的惶恐,不知道为什么,她心头的怒火忽然就被压了下去。 眼前这个男人,她过于了解,以至于她清楚地知道,这个时候不管是她闹起来,亦或者委屈哭泣,都不会对他此时的决定起到什么改变作用。 顾锦圆却在这个时候,笑着宽慰起来,“爹也不用这样着急,这种事情,本来就不是一朝一夕能改的。眼下咱们已经意识到了错误,上下一心,好好改正就是了。” 说着她又转向了顾老太太,“您说是祖母?从前那样艰难的环境里,您都能将父亲培养成人,如今还当了大官儿,难不成这内院里的小小事情,还能难得倒你?” 也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奉承顾老太太的人也不是没有,但是她这会儿听到顾锦圆这几句话却是熨帖无比。 大概是因为在她上京这么多年里,赵柔和顾锦圆母女,就没有真的夸她的时候。 因而她立时坐直了身子,微微扬着那张胖脸道:“那是!整个顾家村,放眼看看,谁能有我儿子优秀?那都是我那些年一根针一根线的攒出了家业,将你们爹送去读书,才读出来的前程!” 顾锦圆笑着点头附和,然后便话头一转,“祖母虽然不认识字儿,但是基本的道理还是知晓的,在府里又有威信,我想若是祖母能出来管家理事儿,以祖母老人家的能力,府里的风气总能改一改。” 柳氏哪里想到顾锦圆这一来竟然就是想要将自己的管家之权拿走。 而顾老太太同样有些发懵,她虽然自诩自己与上京的这些官家老太太相比,只是在读书识字以及那些附庸风雅上的差了一些,但实际上,真让她拿出真正的当家主母的气势,她心里又有些发怵。 因而虽然这会儿被顾锦圆吹捧得十分舒服,却不敢真的应下这桩事儿。 可同时内心里又跃跃欲试。 这段时间孙氏极是乖巧讨好,虽然不敢说柳氏的坏话,但是偶尔一句两句,总能在顾老太太心里留下点儿痕迹。 再和其他人家比一比,就觉得柳氏多少有些仗着是自己的外甥女儿,对自己不够尊重。 更何况,还有前头赵柔嫁妆的事儿。 不是顾锦圆提起来,她都不知道柳氏昧了那好些东西。 故此,这会儿便有些踌躇。 柳氏不由心里好笑,让顾老太太管家? 也亏得顾锦圆说得出来,自己这个姨母什么样的斤两她还敢不知道? 大字儿都不识一个,能懂什么? 顾锦圆便在这个时候又适时开口,“自然这些事情不能都让祖母来管,祖母不过就是抓主要方向就是了,府里多少钱,大致用在了何处。 底下这些丫鬟婆子仆人小厮都是什么来头,平日里府里的人情走动,祖母帮着把把关,这是其一。” 顾锦圆越说,柳氏的脸色越难看。 这分明就是将几个最重要的点儿都点了出来! “其二,祖母是有诰命在身上的,若是真的要跟外头什么人家来往,柳姨娘的身份终究是差了些,大约原本有些人家并非不想与咱们家结交,外头的老爷们自然不大方便,可是后院的妇人,听说咱们府上是个姨娘出面,想来也就歇了心思了。” 柳氏的脸越来越黑,顾老太太的眼睛却是越来越亮,连连点头道:“这个道理是没有错的,我也是正经五品的孺人呢!” 柳氏连忙去看顾青山,岂料顾青山深觉顾锦圆后面那一句话极对,当即笑着道:“这个主意很是!府里这一系列乱象,到底还是规矩有些太松散了,大约也有许多人不服柳姨娘的管。” 柳氏连忙道:“老爷,绝没有这样的事儿。” “我也觉得不大可能,”顾锦圆却在这个时候忽然帮着柳氏说话了,但紧接着就来了一句,“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对柳姨娘一向是分恭顺,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 别人都还可,顾老太太听着这话却着实不是滋味儿,方才自己屋子里的丫鬟可都是听柳氏的呢! “所以,具体的事情,还是让柳姨娘来管,只不过要紧的事情,或者一些重要的决策,还是得祖母来,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事儿,姨娘得让祖母这般清清楚楚的才好。” 说着她又笑着道:“刚好,姨娘是祖母的外甥女儿,什么事儿说起来也比旁人亲厚些。” 意思就是从今日起,柳氏就成了个打工的,没有真正的决策权。 柳氏气得牙痒痒。 顾锦月姐弟俩却觉得没有什么,在他们看来,祖母一向心疼自己,心也完全在他们这边,柳氏管家还是顾老太太管家没有什么区别。 于是,一致通过。 顾锦圆便又奉承了顾老太太几句。 听得顾老太太眉开眼笑,然后便听到顾锦圆话头一转,“祖母也该多出去走走,咱们家总不能一直没有主母,这可是能影响到父亲前程的事情。” 第90章 留着还有什么意思 第90章 留着还有什么意思 这言下之意竟然是让顾老太太给顾青山相看继室! 柳氏这一惊着实非同小可。 可是经过了方才的事儿,顾锦圆对她的攻击一件接着一件的,她哪里还有什么立场和气性开口说什么。 从进门开始,顾青山可就牢牢地将她钉在妾室的位子上了。 顾老太太虽然此时对柳氏有一点儿不满,可若是再给顾青山另娶,她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当即便皱了眉。 只是还没有开口,就被顾青山给打断了,“你这个孩子,操那么多心做什么?” 分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紧接着道:“不说其他了,今日你如此不计前嫌,仍旧替家里打算,为父十分高兴,来,说一说,你想要什么,此前为父亏待你甚多,也该好好补偿你一二。” 顾锦圆在心里冷笑,这是打算做给谁看的? 因而她也十分配合,面露娇羞之色道:“爹爹这是说到哪儿去了,一家人难免都有磕磕碰碰的时候,再说了,父亲也不是故意的,说什么补偿不补偿的。” “果真是个孝顺孩子,”顾青山面露感慨,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的性子,给你别的你也未必会接受,这样!我与慈恩寺的方丈说好了,要给你母亲在那边做上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这也是我一直忙碌亏欠你母亲的。阿圆愿不愿意陪为父去慈恩寺住上一个月?” 这话倒着实让顾锦圆有些惊讶了。 她猜到顾青山肯定是想要用什么样的手段,将他们父女俩关系不错的假象打出去。 只是她没有想到动作竟然这么快。 裴砚离开也不过就是这么半天的事儿,这慈恩寺的招呼已经打好了? 只是这话赶话赶到了这里,又是打着孝顺的名义,顾锦圆还真不能拒绝。 “那就这么说定了,过两日咱们就出发,我这边先去跟衙门请假,好在这个时候事儿也不多。” 顾青山说这话的时候,颇有一种意气风发的味道。 那不是事情不多,今年是京察年,吏部分明是朝廷最忙碌的部门。 所以,是顾青山笃定自己很快就要去京兆府衙了,这吏部的活计自然要放一放。 毫不意外,他这个假批得十分痛快。 也侧面印证了他确实马上就要接任郑必清的实事。 郑必清早就已经落罪,在大理寺的大牢里蹲着。 眼下只是量刑的问题。 毕竟是李首辅的人,刑部也不敢得罪。 可这事儿被牵扯出来了,保也保不了。 朱家就更不要说了,被调查出来的罪恶,简直罄竹难书,因而朱家被判诛三族,所有家产充公。 柳氏的事儿没有被牵扯其中,对于顾青山来说,就是最后的一点儿担忧也没有了。 可不就是春风得意马蹄疾? 只是他这边十分得意着,柳氏却是一路心情到了谷底。 人一散,便直接去了顾青山的书房。 她会过来也在顾青山的意料之中。 只是他也没有料到柳氏这一来,就直接跪了下去。 两个人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关系到底非同寻常。 顾青山在京城站稳脚跟之后,虽然也长长觉得自己这位青梅竹马多少有些小家子气。 可仍旧不可否认,在他的心里,最重要的女人还是眼前这一个。 所以,虽然柳氏是妾室的身份,顾青山也从未将她真的当成过妾室,更不要说叫她下跪了。 “你这是做什么?”他皱了眉,从书案后头走出来,连忙去拉她起来,“也不怕叫人瞧见笑话。” “老爷,这么多年,终究是我的错,打小我就认为我以后会是你的妻子,你会是我的夫君!谁知道后面会发生这么多的事儿。 为了能跟你在一起,我才自甘下贱,不顾外头人的奚落,成了你的妾,可是到如今我才明白,终究是我的一厢情愿。 既然这样,看在我也替你生了两个孩子的份上,你放我走!我不过就是个妾,老爷写一封放妾书,也就罢了。” 顾青山见拉她不起来,也就没有再继续。 只是脸色难看道:“你要走?” “我不走还留在这里做什么?难道以后要眼睁睁地看着你娶新的太太进门?看着我自己的生的孩子,喊我姨娘我才肯死心么? 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儿,纵然贫寒,却不是那等没有骨气的,这么多年,若不是心里一直惦记着表哥,也没法忍受到现在。”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顾锦圆的那一番话。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顾青山也不着急了。 两个人在一起多年,谁又不了解谁? 柳氏的性子,顾青山同样一清二楚。 在顾家来了之后,虽然说得难听点儿是个妾。 但是柳氏又何曾吃了半点儿苦? 吃穿用度,和从前比完全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手里也是呼奴唤俾的,这样的日子,柳氏难道真的会不喜欢? 她眼下说要走,又能走到哪里去? 顾青山的那个姨母,怕是明天就得再将女儿送过来。 再说了,他更清楚的是,眼前柳氏也不是真的想走,也就是气不过罢了。 “说你是妾是假,说两个孩子是庶出也是假。” 果然,听到顾青山这句话,柳氏眼睛一亮,却露出了几分委屈的神色来。 顾青山便又接着道:“但是你这小家子气能不能改一改?” 这话就着实伤人了,柳氏才刚刚好转的情绪,立刻又落了下去。 她面上有些挂不住,不由嗔怪道:“老爷怎么能这样说我?” “难道不是?”顾青山将手一摊,“你跟顾锦圆置气,可知道意味着什么?外头多少人在议论我的是非,别人不知道我的艰难,你还不知道吗? 眼下裴大人愿意将我调去当京兆府尹,结果我这些年的名声太差,吏部有许多人反对,这个时候最要紧的是什么?” 柳氏这才明白过来,“所以老爷,你这些事儿是为了做给裴大人看的?” “那不然呢?我跟赵柔之间并没有半点儿感情,难道还真的会在意我跟她生的一个丫头不成?” 顾青山这话一锤定音,直接让柳氏放下了心里的大石头,“您怎么不早于我说呢?” “我跟你说你能理解么?” 柳氏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还以为老爷你真的厌弃了我们母子呢!” “眼下不是说那些的时候,”顾青山摆了摆手,“反正,现在我怎么说你怎么做!这一次去慈恩寺,务必要把顾锦圆安排得妥妥当当。” 柳氏脑中灵光一闪,立刻问道:“老爷,该不会裴大人也在慈恩寺?” 第91章 小贱人长得挺好 第91章 小贱人长得挺好 不得不说,柳氏在这方面的直觉着实有些异于常人。 她在看到顾青山投过来的诧异目光时,便知道这一次自己猜对了。 果然顾青山点了头,“裴大人的母亲也是三年前过世,到眼下正好是三年的冥寿,所以,在慈恩寺也有一场法事。” 顾青山想得好,赵柔过世是既往事实。 上京贵族圈中,类似的法事喜欢放在慈恩寺也是事实。 这个时候顾家将赵柔的法事放在了慈恩寺,再与裴砚不期而遇,就显得十分自然且合理。 而且还有一点,也不知道是不是顾青山的错觉,总觉得裴砚似乎对自己那个长女的特别不一般。 仔细查了查,又没查到裴砚与赵家有过什么来往。 那这份善意,思来想去,便只有一个可能可以解释得通了。 抛开别的不谈,自己这个嫡长女的相貌就是放在上京的贵女圈,也是很够看的。 若裴砚当真有那份心思,他这个做父亲的,顺水推舟一把未尝不可。 只是切记不可像此前那般操之过急。 “那让月儿也跟着去!” 柳氏的声音打断了顾青山的思绪,他回过神来,却是立刻沉下了脸,“你好生将你那个心思给压下去! 上一次裴大人轻轻放过了,再来一回,我怕是要被你那个女儿给毁了。” “你那个女儿”几个字,深深刺痛了柳氏。 虽然明面上不显,但是柳氏感觉得到,自顾锦圆来了之后,顾青山对自己的态度实际上发生了改变。 但她没有露出任何端倪,只是温声笑道:“老爷,你想到哪儿去了?我这纯纯是为了老爷的计划着想。 裴大人既然提起咱们家的事儿,总不能只是说大小姐和太太?上回月儿在俞府的事情,到底是闹出来的。 虽然后面证明是那苏公子为人不正派,可也有些人还在议论,何不趁着这个机会让咱们月儿也露露脸?” 顾青山仍旧皱着眉,没有接过这话茬儿。 柳氏便接着劝道:“老爷,太太过世之后,咱们家可没有好生做什么法事,这还是头一场,不管怎么说,月儿也要叫太太一声母亲的,若是叫人看到只有大小姐在。 岂不是认为咱们家的其他孩子根本就不尊重太太?如此一来,岂不是辜负了老爷的一番心思?” 顾青山捻着胡须想了想,到底还是觉得有几分道理,“既这么着,那让昭儿也暂且别去书院了,往书院告个假,我带她们姐弟三人过去。” 只字不提柳氏。 虽然知道对外自己这个妾室的身份确实不大好去,可柳氏心里仍旧像是梗了一根刺似的,十分不舒服。 顾锦圆忽然得知要去慈恩寺已经有些措手不及,等第二听说顾锦月和顾锦昭也要去的时候,越发觉得郁闷。 “小姐,好歹也是给太太的好处,您还是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倒不如好好地准备起来,至于其他人,只当不存在就是了。” 话是这么说,可以顾青山的性格,指不定还会有什么事儿。 再加上顾锦月就不是个老实安生的主。 等到了正日子,顾青山果然一大早便到了主院给顾老太太辞行,然后亲自来了斜照院,“东西不必带太多,要紧的我已经叫人送上山去了,你只管带几身日常穿的衣裳就行。” 顾锦圆本来就不是那等讲究的人,更何况,她还怕需要随时跑路,也不愿意带那么多。 只是当她看到顾锦月那塞了一马车的东西,不由笑着道:“二妹妹这是去慈恩寺为母亲做法事呢?还是打算搬家呀?” 顾锦月看到顾锦圆就觉得心里烦躁,闻言只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后转身钻进了自己的马车。 随即便道:“我今儿身上有些不大舒服,得躺一躺,这车上怕是不能再坐人了。” 顾青山闻言便不悦道:“你娘到底是如何教你规矩的?我和你长姐还没有上车呢!你倒是先躺下了。” 顾锦月躺在马车里不吭声,顾青山也没有办法,只好温声道:“要不然,让人去后头再牵一辆过来。 顾家出门的一共就这么几辆马车,剩下的都是备用的,恐怕是洗都没有洗。 顾锦圆笑着摆手道:“哪里用得着那么麻烦,二妹妹要睡觉,昭弟总不至于也要睡!我们姐弟俩也甚少有机会在一处坐坐,这倒是个机会。” 顾锦昭睡迟了,这时候才匆匆忙忙地赶过来,一来便听到这话,立刻炸了,“我不要,谁要和你坐在一处?” 然而他话音才落,顾锦圆已经钻到后面那辆马车上去了。 然后就看到顾锦圆掀开窗帘的一角,笑吟吟道:“昭弟若是不想跟我共乘一车的话,跟父亲挤一挤应该也使得。” 顾锦昭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边的顾青山,然后臭着一张脸,往顾锦圆的车上来了。 虽然顾锦圆可怕,但是孩子对于严父的惧怕是刻在骨子里的。 更何况,顾锦昭也从柳氏那里得知了,眼下他爹对顾锦圆好的原因。 因而上了马车之后,头一句话就是,“实话告诉你,你不要得意,还以为爹如今有多看重你,实际上那都是做给外面人看的。” “所以呢?” 没有从顾锦圆的脸上看到任何气恼的神色,顾锦昭不由皱紧了眉,“所以你最好现在赶紧讨好我,毕竟我是顾家唯一的儿子,往后整个顾家的家业都是我的,至于你……” 他上上下下地将顾锦圆打量了一遍,露出鄙夷的神色来,“一个赔钱的丫头片子而已,回头是要嫁到别人家里去的,你将来能不能在夫家过得好,还是要看我的,明白了吗?” 说完他摊开手脚,坐在了顾锦圆的对面,似乎觉得她占得位子多了点儿,还踢了踢她的脚尖。 顾锦圆灵巧避过,并没有不悦,反倒轻轻点头道:“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你知道就好,”顾锦昭说着,指了指那柜子上的茶水道,“倒杯茶来给我喝。” 顾锦圆跟着看了那茶壶一眼,然后果真倒茶去了。 顾锦昭这下才觉得心里舒服了些。 此时阳光渐盛,竹编的车帘透过来的阳光深一道浅一道地落在顾锦圆的脸上,衬得她如玉般的肌肤像是会发光似的。 眼睫一抬,琥珀色的眼眸里盛着浅浅的笑意,顾锦昭心神微微一荡。 这个小贱人长得倒是挺好,可不能浪费了,这一点上,娘实在太短视了。 这样的模样,合该送去高门大户里做妾,嫁给朱家,不是暴殄天物么? 他一边盘算着,一边伸手去接茶盅,却被顾锦圆避开了。 只见那双眼眸里笑意更盛,“昭弟,我突然想起一件有意思的事儿。” 第92章 等着吧! 第92章 等着! 顾锦昭没能拿到那杯茶,顿时有些不悦,“什么有意思的事儿。” “方才你说父亲如今对我的好,都是为了做表面功夫,我忽然觉得,这表面功夫便十分有趣。” 顾锦昭一头雾水,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不等她问出来,顾锦圆那滚烫的一杯茶水就直接往他脖子里浇了过来。 顾锦昭顿时尖叫了一声,豁然起身不迭抖着衣服上的水,“顾锦圆你疯了!” 才说完,左手忽然被人握住,随即手里就多了一个茶盅。 顾锦圆皱眉看着她,一脸无辜的样子,“哎呀昭弟,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喝个茶还能喝到身上,实在是不成体统啊!” “你……” “大小姐,老爷问这边发生了什么?” 外头传来仆人的声音。 顾锦昭立时便想要告状,顾锦圆却笑吟吟道:“没什么事儿,不过是昭弟不小心喝水喝到了身上,外头人多,不要张扬了,免得叫人议论咱们大少爷。” 她这话出来,顾昭君才发现眼下马车已经行驶到了大街上。 外头都是人来人往的熙攘声。 这个时候告状显然没有任何好处,父亲爱面子,当然不会帮着他做什么。 顾锦昭咬牙切齿地看着对面的女子,恨恨道:“顾锦圆你等着。” “这话你好像说了不止一遍咯!” 顾锦圆似少女无忧无识的语气幽幽地叹了一声,然后神色骤然一紧,目光也变得锐利起来,“顾锦昭,收起你那些幼稚的把戏,你才多大,浑身上下毛都没长齐,不对你动手,是因为我不打小孩子。” 顾锦昭被气得浑身发抖,最讨厌别人说他是小孩子。 最重要的是,她上回明明就胖揍了他一顿,又是哪门子的不打小孩? 可是这话他说不出口,因为他看到顾锦圆也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一根细铁棒,那铁棒在她指尖随意旋转,几乎能翻出花来。 就在她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那木棒陡然间被她一个用力,直接插到了旁边的木桌上。 什么叫做入木三分,顾锦昭觉得他眼下知道的和先生教的不大一样。 于是,这一路上,马车里都安静了下来。 有峨眉刺在那里立着,顾锦昭连水都不敢喝一口。 更不要提顾锦圆踢他的脚了。 最后他几乎是缩在马车的角落里坐了一路的。 等到了慈恩寺,车帘一掀开,顾锦昭就赶紧爬了下去。 顾青山正在跟寺里的大师交谈,一看到他身上湿了一大片的样子,便皱眉呵斥了一通。 顾锦昭偷偷看了两眼那边闲庭信步似的走过来的少女,终究是一句话都没敢吭。 “阿圆,我们先往后院去安顿下来,法事从明日开始,今天我们也需要斋戒沐浴。” 顾青山和颜悦色地对长女道。 然后又像寺里的师父介绍顾锦圆,少不得又是一番情真意切。 至于后面黑着脸的姐弟俩,暂时查无此人。 虽然是方外之地,但何曾又真的跳出过世俗? 这寺里的人也是会看人下菜碟的,眼看着这位顾大人最疼爱的便是眼前的这位嫡长女,那自然是百般奉承。 后面的顾锦月和顾锦昭就没有这个待遇了。 顾锦昭还好一些,毕竟是个男孩儿,但是顾锦月就彻底被冷落了。 这样的待遇让顾锦月心里十分不满,只不过想到柳氏叮嘱的事情,又生生给忍了下来。 端午节那个晚上的事儿,恐怕裴大人心里还是清楚的。 眼下最重要的是,她要在裴大人跟前重塑形象,一定不能再有任何差池了。 慈恩寺极大,后院便是专门提供给客人休息的禅房。 如顾家这样要连做四十九天法事的,便预留了一个院子。 主院便是顾青山带着顾锦昭父子俩住着,院子只有一个西厢,好有两个屋,顾锦圆便住了宽敞的那间。 顾锦月瞧着自己这间狭窄的屋子,顿时觉得心口酸溜溜的。 虽然从前赵柔还在的时候,明面上她不如何受顾青山的宠爱。 但是赵柔一向要面子,也不会苛待了她,往往都是尽量让她和顾锦圆一个待遇。 赵柔死了之后的这三年,她简直就是顾家的掌上明珠,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丫鬟露珠一见她这样子,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小姐,你可千万要忍着些,姨娘说了,现在是要紧的时候,小姐可千万要在外头给老爷摆足面子呀! 大小姐这些风光也不过是一时的,老爷心里实际上恨毒了她,等日后你们两个人议亲的时候就知道了。” 提到这个,顾锦月终于心情好了一些。 她从柳氏那里得知,眼下顾青山的行为,都是为了他能顺利坐上京兆府尹的位子。 只要顾青山成了京兆府尹,自己就是正经四品官家的小姐,这对于她的前程也是极好的。 “我忍着!总有一天,我要看着顾锦圆在我跟前哭!” 将来这个家都是他们母子三人的,顾锦圆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正收拾着,忽然听到顾青山在门外道:“阿圆,这慈恩寺后面有块古碑,甚是有名,不若你陪为父一起去看看?” 顾锦圆坐在屋子里,叹了口气,该来的总还是会来。 都走到这一步了,自然免不了要出去各种作秀。 她打开门,便看到顾锦昭垂着头跟在后面。 顾锦月的房门随即打开,她笑着道:“爹爹好偏心,有什么好事儿,怎么就只想到了姐姐?难道我不能去长长见识么?” 谁知顾青山淡淡道:“从前给你们请了先生,你便不好生学习,这碑文你也看不懂,不过明日的香油纸扎,倒是要你去看看,不知道师傅们都准备好了没有,你也这么大了,这点儿小事,也能替大人分担一二了。” 顾锦月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了,她咬了咬唇,艰难地露出一个笑容来,“爹爹说的是,女儿这就去。” 等走出了一段,到底还是不死心。 露珠见她往后山走,不由大急,“小姐,你这是要去哪儿?” “爹爹这个时候将顾锦圆带过去,我才不信是看什么碑文,肯定是裴大人在那里,我得去看看去。” 第93章 裴大人此举何为 第93章 裴大人此举何为? 露珠此番跟着过来,最要紧的就是帮着协助自家小姐。 最要紧的自然是让老爷对小姐重新改观,然后便是伺机博得裴大人的好感。 当然,若是见着大小姐与裴大人之间的关系有些不好的苗头,自然也是要出手的。 她比顾锦月大几岁,又是柳氏跟前最得力的心腹的女儿,有些事情看得比顾锦月还明白。 这才刚来,一定不能冒进。 这会儿最要紧的就是要做出乖巧听话的模样来。 可偏偏自家这个小姐就不是个听话的主儿,心里有她自己的主意。 等露珠急匆匆追过来的时候,已经能看到竹林里一行人的身影了。 再说什么,难免会引起前头人的注意。 眼见着顾锦月趴在墙根底下,露珠也只好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倒是如顾锦月所料,裴砚裴大人竟然真的在此处。 此时正与顾青山谈论着那碑文上的书法。 而顾锦圆和顾锦昭两个人一左一右地陪在后头。 在外头,顾锦昭也向来打扮得像模像样,所以此时他们姐弟俩倒像是一对金童玉女似的。 “昭儿!”顾青山忽然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严父的威势,“这书法一道,裴大人是各种翘楚,你今日有幸聆听裴大人的教诲,是你的福气,还不快过来谢谢裴大人?” 顾锦昭连忙上前,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晚辈跟随夫子习字多年,却收效甚微,今日听裴大人这一席话,豁然开朗,实在感谢裴大人指点。” 顾锦圆嘴角抽了抽,从头到尾裴砚也不过就是点评了这篇碑文几句,何曾就说得上指点了? 这拍马屁的功夫真是给他爹一模一样。 不过她倒是更好奇,裴砚听到这名不副实的奉承,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等她悄悄抬眼看到之后,又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有些多余,在外头何曾见过他其他脸色? “倒称不上指点,不过……”裴砚意料之中地谦虚了两句,然后忽然话题一转,便看向了顾锦圆,“顾大小姐的书法造诣倒是不错,不知道师承何处。” 顾青山原本带着顾锦圆过来,就是想仔细观察观察,看看裴砚是不是真的对顾锦圆有其他的心思。 谁知这会儿他都还没有做什么,裴砚竟然就自动将话题转到了顾锦圆身上去了,这是不是可以说明,自己此前的猜测并没有错? 因而还不等女儿开口,顾青山便叹了口气道:“说起这个,倒是有些遗憾,我们家阿圆在书法一道上,自小就表现得比旁人多几分天赋,可家里事情多,竟也没能给她请个正经师父,都是这孩子瞎练的。” 说完,脸上越发露出惋惜的神色来,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转向裴砚道:“裴大人要再寺中住多久?若得空闲,我家阿圆能得大人亲自指点一二,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纵然早就已经想到了,顾青山或许是想将她卖给裴砚,可是这会儿听到他果真将这话说出来,顾锦圆仍旧有些吃惊。 而更让她吃惊的是,裴砚竟然在略一犹豫之后,就答应了。 “倒也不是不可以,寺中的安排十分妥当,我每日未时之后倒是又一两个时辰。” 顾青山顿时激动起来,连声道:“哎呀,大人竟真的肯答应,下官当真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 然后连忙拉了一把顾锦圆,“阿圆,还不赶紧谢过裴大人。” 顾锦圆抬眼看向站在石碑前的男子。 那石碑是深青色的,而他一身月白色的长衫,站在那里,有些过分鲜明的出尘之气。 而在接触到她的视线时,他竟还微微笑了笑。 顾锦圆便也回以一笑,然后朝他屈膝行了个常礼,“那便多谢裴大人了。” 藏在暗处的顾锦月哪里还忍得住,立刻就要冲出去,却被露珠死死地拉着。 “小姐这会儿过去要怎么说?” 顾锦圆咬牙切齿道:“既然能教一个,怎么就不能两个一起教?若是真不愿意,他们两个人又不是小孩子,如何还好在一起切磋书法? 裴大人一向洁身自好,从来不欲与任何女子扯上关系,我也得告诉他,顾锦圆根本就没安好心!” 露珠拉她的手越发紧了,“小姐,你可有想过你这么做,老爷会怎么看你?你可别忘了,来的时候姨娘说了什么? 再说了,您这个时候冲过去,哪怕裴大人碍于面子,答应连您一起教,可心里又会怎么想小姐您? 更何况,若真的裴大人只是单纯教大小姐书法,到时候你们两个人坐在一起,您的字儿……能比得过大小姐么?” 顾锦月一心只想挣开露珠的钳制,然而在听了她这话之后,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反驳。 她这会儿过去,实际上半点儿好处都捞不到。 而那边顾青山竟越发无耻了起来,“说起来,裴大人既然愿意指点阿圆,那也算是阿圆的老师了。 前头你母亲的事儿,还没有料理定,我心里不放心,还是得自己过去一趟,阿圆你便送送裴大人!” 好家伙,这就是直接让他们孤男寡女的,单独相处了? 顾锦圆挑了挑眉,几乎将嘲弄的笑容挂在了脸上,但也只是一瞬,便欣然接受。 顾锦昭还有些不情愿,但是在顾青山一个包含警告之意的眼神之下,不敢再多说一句。 竹林很快就恢复了安静,只有风吹落叶的声音。 没有了别人在,顾锦圆也放松了许多,她看了一眼那林间的小路,“要不然……走走?” 裴砚从善如流。 这片竹子长得极为茂盛,走进小路之后,连光线都变暗了,丛林里的虫鸣声此起彼伏。 “裴大人此举何为啊?” “不是你说,希望我能等到你对我有感觉么?”裴砚的声音仍旧那般温润如水,那说出来的话,落在人耳朵里,便叫人心底无意识地变得柔软起来,“我想,若要叫你对我改观,咱们总要更多的相处才是。” 他如此一本正经,让顾锦圆有些错愕,“你认真的?” 第94章 知廉耻 第94章 知廉耻? 她站定在一竿翠竹前,十分仔细地盯着他的脸,不想放过他脸上丝毫的神情。 然而让她失望的是,裴砚的认真更甚于她。 “于顾小姐的事情上,裴砚从未不认真过。” 到底是一对什么样的父母,竟然能生出这么样的一个人来,那一双眼睛,看得顾锦圆几乎招架不住。 她连忙别开视线,随口泼冷水,“那我可要跟你说清楚,我这个人呢!一向是冷石心肠,你看看我对我家人的态度就知道了。 眼下你这样的行为,已经让我爹闻着味儿了,回头他若是使出什么手段来,我可是不认的。” 这话里头带了几分孩子气,裴砚闻言便笑了,“顾郎中的手段虽然经常显得有些激进,但是……裴某也不是那等可以随便摆布的人。” “那行!”顾锦圆轻松愉悦了下来,“那就看你本事了。” 真是没有想到,重活一世,竟然还能享受到男子的追求。 而且还是一个如此优秀的男子。 管他真情假意,于她现在而言,是有利的事儿,那就千好万好了。 不过裴砚也同样有话要问她,“你从前那般不肯叫你父亲知晓我们之间的关系,如何现在又不避讳了?从前的顾忌都没有了?” “那可不?” 顾锦圆轻笑道:“此一时彼一时,我那好妹妹闹出了两桩丑事儿,一桩还是直接与青州裴家扯上了关系。 我父亲别的不行,审时度势是头一名,如何还敢那样的手段?如今他大约做梦也在烧香拜佛,希望我的姿色能叫裴大人你自主看上。” 她好像从来不避讳在自己面前谈及亲生父亲的不堪,这……算不算某种意义上的信任? 裴砚如是想,随即又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有些好笑,不由摇了摇头。 前头的少女却已经背着手重新往竹林外走去。 裴砚便也加快了脚步,追上了她的速度。 “诶,对了!”裴砚想起一事,便想伸手去拍她肩膀。 谁知前头的顾锦圆忽然转身,眼神极度凌厉,立刻伸手袭来。 她动作极快,手上带风,将裴砚吓了一跳,动也不敢动。 呼吸停滞间,他才终于看清了,顾锦圆的手就在他面前,只不过那只手里正捏着一条竹青色的小蛇。 小蛇被她捏住了头,身子便紧紧地缠上了顾锦圆的小臂。 裴砚下意识地叫了一声,顾锦圆却是“噗嗤”一笑,“不过就是条蛇罢了!裴大人竟然怕蛇?” 这话里头多少有几分嘲讽之意,裴砚却十分诚恳地点头道:“确实有些怕这种东西。” “哦!”这个人果真无趣得很,顾锦圆耸了耸肩,然后利落地捏死了小蛇,扔进了一旁的竹林。 正想从怀里拿帕子的时候,面前便出现了一条雪白的绢帕。 顾锦圆只是略一犹豫,便落落大方地拿了他的帕子擦手。 等擦完了之后,又将那帕子展开来看了看,“既然没做标记,想来裴大人也不缺这么一条帕子,那我就不还了。” 明明是个不拘小节的性子,偏生又心细如尘。 裴砚发现,这个顾锦圆比自己最初想象的相差太多。 最重要的是,她身上有他解不开的谜团。 所谓的送送裴砚也不过就是个借口。 算着时间顾锦圆便一脸轻松地回了小院儿。 顾青山果然满脸堆笑,却是不敢多提什么,只叮嘱要好好跟着裴砚学习。 一旁的顾锦月听着手里的帕子都要搅烂了。 偏生在这个时候,她一个字儿都不敢多说。 一直等顾锦圆回了房,才哭哭啼啼地跟顾青山委屈,“爹,你是想要撮合顾锦圆和裴大人么?你明明就知道我喜欢裴大人,女儿这辈子是非他不嫁的,你还说你心里最疼的就是我。” 话音才落,前头就传来一声巨响。 将她吓得眼泪都收了,内室被迫坐在书案前的顾锦昭也吓了一大跳,连忙竖起了耳朵。 顾青山一掌落在茶几上之后,便沉着脸看着女儿冷声道:“什么非他不嫁,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这是你一个大姑娘家该说出来的话吗?这就是你娘教给你的礼义廉耻?” 顾锦月都被骂懵了。 但好赖这短短的几个月间,她也不是头一回被亲爹这样指着骂了,所以竟然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当初顾锦圆和苏钰的婚事,是您同意让我替代的,后来端午宴晚上的事情也是您默许的,就是现在,您把自己的女儿送到人家一个大男人跟前去,难道就知廉耻了吗?” 她也是一时嘴快,才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说完之后就后悔了,毕竟此时激怒顾青山对她来说没有半点儿好处。 因而整个人都有些紧张起来,又赶紧找补,“不……不是这样的,爹我……” 顾青山整个人却是已经处在了暴怒的边缘。 打从他出人头地之后,还没有一个人敢在他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 盛怒之下,他落在茶几上的手也紧握成拳,“这就是你娘说的你知道错了?” 顾锦月咽了口口水,连忙拿出从前撒娇的本事来,“爹!我错了,我……我就是难过,我就是委屈,为何爹爹您心里最疼的一直都是我,现在却只记得那个顾锦圆,我实在喜欢裴大人,我不能不嫁给他啊!” 顾锦昭连忙从内室跑了出来,二话不说,拉着姐姐一起跪了下来。 “爹,您别生气,姐姐是个什么样的性子,您一直最了解的,她就是嘴比脑子快,这个时候实在是情绪上头,才会说出那样大逆不道的话来。求爹爹看在儿子的份上,且饶了姐姐这一遭!” 不得不说,顾青山自私是一回事儿,但是对顾锦昭这个唯一的儿子,却是实打实的宠爱。 方才心里十分的火气,因为儿子的这几句话,到底还是掩下去了。 顾锦昭得了赦,赶紧拉着顾锦月出了主屋。 再见姐姐脸上的委屈和失望,便压低了声音道:“姐姐平时一向聪明,怎么在这个关键的时候犯傻了?你如何不想想,爹爹一共就你和顾锦圆两个女儿!” 第95章 觉得我配不上那位裴状元 第95章 觉得我配不上那位裴状元?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顾锦月越发生气了,“可不是,只是如今他那双眼睛里,就只看得到他那个女儿罢了!你忘了么,在爹心里,咱们都是庶子庶女呢!” 相对来说,柳氏生的这两个孩子,都是冲动的性子。 但是顾锦昭自小跟在顾青山跟前又学了一手圆滑变通见风使舵的本事,尤其是在对付顾青山这方面。 因而这会儿见着胞姐这般生气的模样,便好言好语轻声宽慰道:“你仔细想想,爹爹为何让顾锦圆接触裴大人?” “这还能是为什么?”顾锦月气得肺都要炸了,听到弟弟提起这一点,越发来气,“自然是为了让顾锦圆攀上裴家!” “攀上裴家不是为了顾锦圆,而是为了爹爹自己,眼下这两家做法事凑到了一起,正是培养感情的好机会。” “你到底是来安慰我的还是来气我的?” 顾锦月狠狠地在顾锦昭的胳膊上掐了一把。 “你别急啊!”顾锦昭压低了声音道,“你想想,到时候若是两家的婚事做定,爹爹却发现顾锦圆嫁到裴家去对他没有好处,只有坏处,你说,他会怎么办?” “什么意思?”顾锦月还是没有明白过来,只蹙着眉头看着自己的弟弟。 顾锦昭顾不得此时胳膊还痛,有些着急道:“你仔细想想,动动你的脑子,仔细想!” 顾锦月果真思索了一会儿,这才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弟弟。 顾锦昭抿嘴笑了,“所以,你现在的重点,不是在裴大人身上,而是要叫爹爹知道,他那个女儿是靠不住的,而且最好是要等到两家的婚事坐定之后,才叫他明白这一点。” 顾锦月有些不明白该怎么做,但是顾锦昭的话却给她打开了思路,让她豁然开朗,原本的阴霾也就一扫而空了。 春芽趴在窗户上,见他们姐弟俩分开了,这才紧张地跑了过来,“大小姐,方才那两个在外头嘀嘀咕咕老半天,一看就不是在说什么好事儿,会不会是要针对小姐你啊!” 顾锦圆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淡淡一笑道:“难道他们没在你面前嘀咕,就没有谋划什么对我不好的坏事儿了?” 春芽哑口无言。 顾锦圆笑着道:“别人的心思怎么可能会让你轻易看透?与其去猜他们怎么想的,还不如好好想想接下来要做什么。” “做什么?”春芽不解。 顾锦圆则是看着跳跃的灯火出了神,“有些事儿,有些账,也差不多是时候清算了。” 她的声音不大,看上去也十分平静,可不知道为什么,这话落在春芽的耳朵里,总觉得莫名多了些寒意。 “不得不说,这山上到底还是山上,好像比咱们在府里的时候,要冷一些。” 顾锦圆没有回她的话,最后的打坐结束,便掀了薄被睡觉。 明日是第一场法事,开始得很早,她得跟着师父们一起做晨课,不得迟到。 赵柔的牌位被重新做了出来,单看那木料倒是旧料子,但是上头文字的刻痕,哪怕在上了漆的情况下,也能看得出来是新刻的。 要说这个顾青山敷衍!在这样的场面事儿上头又十分妥帖。 可若是他真正用心!又觉得有些可笑。 这做晨课一开始或许还有些新鲜劲儿,但是时间长了,难免无聊开始跑神。 尤其是寺庙里这些师父念经的声音,嗡嗡嗡地不绝于耳,听着就叫人觉得头昏脑涨。 顾锦圆倒还好,前世这样的事情就做过多回,且对她这种重活一世的人来说,纵然不如何相信鬼神之事,却也不敢不敬。 而顾锦月和顾锦昭两个人很快就开始小鸡啄米东倒西歪了。 足足念了一个多时辰的经,晨课才算结束,外头天也才亮没有多久。 顾青山要面子,方才那晨课做起来,看上去一丝不苟,严严整整的样子,可这一结束,也忍不住偷偷打了好几个哈欠。 用过了早膳之后,便表示自己心灵受过了这样的经文熏陶之后,越发思念亡妻,因而需要独自一个人悼念一会儿。 实际上就是睡大觉去了。 那边姐弟两个更是解释都懒得解释一下,因而这上午的法事,就只剩了顾锦圆一个人。 没一会儿,秦岩就出现在了旁边,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翻出来的衣服,竟然伪装成了慈恩寺洒扫的人。 “淮安的案子牵涉甚大,裴砚的手段过于温和,似乎有些让青州裴家不满。” 顾锦圆闻言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所以,这所谓的替他母亲做法事只是个幌子咯?” 秦岩简短地点了下头,又道:“裴砚似乎与青州裴家的理念有些不合。” 前世倒是没有听说,裴砚在科举之后,只在翰林院呆了一年,就被放外任。 分明裴家是打着培养他的心思。 眼下怎么忽然就意见不合了? 秦岩看着顾锦圆思索的脸,沉吟了一会儿才道:“裴家对裴砚的妻子人选挑选极为严格,就连宫里头,裴妃都已经见了长宁长公主两回了。” 意思是,长宁长公主都只是裴家的考察对象而已。 顾锦圆不由一笑,歪着头看他,“怎么?觉得我配不上那位裴状元?” 谁知这个木头桩子,竟然十分老实诚恳地点了头,“嗯。” 顾锦圆:“……” “你这样说话,将来会娶不到媳妇的你知不知道?” 顾锦圆的话换来秦岩的一个冷眼。 “裴妃不是个简单的女子,宫里宫外的事情,她都一清二楚,眼下她只是觉得你们顾家还够不上她费心罢了。 我劝你自己小心些,若让她觉得你真的有爬上去的可能性,恐怕事情就没那么好收场了。” “知道啦!”顾锦圆故意露出一脸受教了的表情,然后笑眯眯地看着他,“秦大人还有什么指教?” 在“蛛网”,顾锦圆的身份比秦岩高,但是很显然,秦岩眼里她只是个小丫头片子,所以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果然看到他嘴角抽了抽。 又用那样的冷眼看了她一眼之后,才道:“前段时间,裴砚见了太子。” 第96章 抛开身份不论的话 第96章 抛开身份不论的话 顾锦圆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眼神瞬间冷硬起来,“怎么回事?” 青州裴氏盘踞在这片大大地上这么多年,从来就不是中庸隐忍的作风。 遇上风雨化龙之际,总要赌上一把。 眼下宫里头秦贵妃、慧妃、裴妃都算得宠。 而秦贵妃已经育有三皇子,慧妃的五皇子也已经有三岁了。 裴妃虽然还未生育,但是当今正当盛年,以她现在受宠的程度来说,生下皇子也只是时间问题。 以裴家的脾性,最想赌的自然是裴妃的肚子。 最不济也该在秦贵妃和慧妃之间选一个才是。 太子这个冷灶,注定烧不起来,裴砚为何会去碰? “殿下以‘先生’呼之。” 这话听得顾锦圆直皱眉,“殿下何时与裴砚有了师徒之谊?” 秦岩老实摇头,“不知。” 说曹操曹操就到,裴砚的声音忽然在一旁响起,“方才遍寻慧文大师不见,原来是来贵府这边了。” 慧文大师是念往生经最好的大师,谁家在这里做法事,都要请他念上一段的。 方才确实是他主持的这一场。 顾锦圆便笑着道:“没想到这样的事儿,竟还要裴大人亲自照料。” “毕竟是先慈的事儿,裴砚也不敢马虎。” 好家伙,这是在暗戳戳地说她不用心? 想想方才自己一直站在这里与秦岩说话,顾锦圆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然后微微移动身形,将秦岩挡在了身后,“裴大人不是要找慧文大师么?我好像看到他往后面去了,我带你去!” 裴砚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从秦岩身上扫过,脸上没有露出半点儿痕迹,轻轻点了下头,“好。” 却在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才开口道:“想不到你与锦衣卫的人也有交情。” 顾锦圆的脚步蓦然一顿,转过头眯着眼睛看他,“裴大人说什么?” 裴砚脸上依然是坦然的神色,见她停下来,便往前走了一步,一直走到顾锦圆的前面,脚步闲适地接着往前走。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一个多月前,西街有一起打架斗殴案,被锦衣卫抓去了镇抚司,给出来的理由是,疑似大荣细作故意在上京惹事儿。” 他走在平缓的台阶上,负手而行,声音从前头不疾不徐地传过来。 顾锦圆却依旧留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却忽然展颜一笑,加快了脚步追了上去。 “裴大人似乎知道得听清楚呀!”她很快就追上了裴砚的脚步,两个人并肩而行。 裴砚侧脸看了她一眼,继续向前走,“因为这件事情牵扯到了我吏部的官员,我少不得要弄个清楚明白,原来是误会一场。 事后看来,顾郎中家中儿女之间的一点儿矛盾竟然能闹到镇抚司去,而且还被扣上了细作的名头,也有些匪夷所思。” 得,看来这个家伙果然如自己所料,将她摸了个底儿掉。 顾锦圆便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也是没有办法呀!裴大人也不是头一天认识我,我在我们那家里,可谓是风刀霜剑严相逼。 我那个庶弟,是个混不吝,也不知道他怎地竟想出了这样恶毒的法子来欺负我,我这个做姐姐的,总得进一进教导之职,你说是不是?这小孩子嘛!总得来点儿狠的,他才能真正记得住。” 她这一番理论,裴砚好像是相信了,甚至还点了点头,然后才笑着道:“我只是没有想到,一直养在深闺的顾大小姐,竟然会与锦衣卫的关系这么相熟。” 说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顾锦圆也笑着道:“我也没有想到,裴大人身为吏部堂官,竟认得镇抚司所有的锦衣卫,就是一个小小的经历,也能叫你清楚地记得。” “秦岩,从前镇南大将军的幼子,父兄亡故之后,便一直在军中历练,只是秦家人丁单薄,他小小年纪无力支撑,最终也不过混了个游击将军。 一直待他亲厚的镇国公府倒台后,他便从军部调回了京城,赋闲半年有余,才谋了份缺,先是去了羽林卫,后又调任金吾卫,最后在锦衣卫得了个经历的职。” 他说到这里,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顾锦圆的脸上,“职位变化如此之快,就是在上京,也是极少见的。” 顾锦圆面对着他分明带着探究的眼神,眨了眨眼睛,然后幽幽叹了口气,“倒是没有想到,裴大人竟是这般八卦的一个人。 秦家与赵家亲厚,秦大哥自小就经常往赵家来往,跟我也不是生人,加上我母亲过世之后,他知道我家里的情况,见到我,少不得就想照拂一二。 至于他这几年为何职位变化如此之快……” 顾锦圆皱着眉,一副难言的样子,“唉!说实话,若不是裴大人你此时告知,我都不知道这个情况。 看来这几年,秦大哥也吃了不少苦,希望他能早日成家,一身的本事能叫上头的人看到,早日出人头地,重振秦家才是。” 这话说出来之后,她竟听到裴砚轻笑了一声。 “裴大人,你笑什么?” 裴砚这个人常年脸上带着笑容,但是那笑容就像是一张面具似的,挂在他脸上。 虽然顾锦圆承认,这张面具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确实是十分好看的。 但是看多了总还是会腻。 倒是不如这忽如其来的一下,她的脑海中竟然闪现出一个词儿——活色生香。 裴砚仍旧翘着嘴角,看着面前的少女轻轻摇头道:“顾小姐,有没有人跟你说过,若是抛开身份不论的话,你其实很适合演戏。” 顾锦圆半点儿不觉得自己受到了蔑视,反倒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自小我娘家就说我有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看来裴大人跟我娘的看法相同。 不过裴大人,那有没有人跟你说过?若是抛开身份不论的话,你其实很适合站在高处的栏杆处。” 裴砚不解地挑了挑眉。 顾锦圆便十分认真道:“你若是倚栏而笑,那估计得是万人空巷的场面,大约会有大把大把的人希望能千金买一笑。” 第97章 有异 第97章 有异 果然,哪怕是裴砚这般情绪稳定的人,听到这句话面色也不由变了。 倚栏卖笑,勾栏里的营生,拿来比他这个吏部侍郎,确实是有些过分了。 顾锦圆就是想看看在这样的玩笑话面前,裴砚是不是还会保持他的风度。 没想到他随即便朝她认真地揖了一礼,“方才拿顾小姐比戏子,是裴某的不是,裴某给顾小姐赔个不是。” 顾锦圆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哭笑不得。 这个人还真是无趣得很啊! 她耸了耸肩,“裴大人太较真啦!我方才不是说了么,我自小就有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所以,刚才那句话也是一样,也请裴大人莫要计较。” 说完指着不远处的大殿道:“慧文大师好像就在里面,裴大人自便。” 她还真是半点儿都不愿意多待一会儿。 难为竟愿意在顾青山的面前演戏。 就在顾锦圆自顾自地转头打算走掉的时候,那头的小道上忽然急匆匆地走出来一个妇人的身影,在看到他们之后,又赶紧转了回去。 顾锦圆一眼看过去,只觉得那妇人有些眼熟,可仔细想了一会儿,也没有想起是在哪里见过。 裴砚见她神色有异,不由开口问道:“怎么了?” 顾锦圆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道:“方才那个妇人,我好想认识。” 最关键的是,那妇人的样子一看就有事儿,且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儿。 这里是慈恩寺,来的都是对佛祖有求之人,能有什么事儿,会这样鬼鬼祟祟的? 顾锦圆想了想,还是决定过去看一看。 裴砚便跟着她一道过去了。 果然没一会儿,就看到那妇人,仍旧是那般缩手缩脚的样子,却是绕了另一条远路。 等悄悄地跟着她走了好一段,才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里,那里已经有几个人在等着了。 见着她过来,其中穿蓝褙子的妇人便不满皱眉道:“得了么?怎么去了那么久?不是早就已经联络好了吗?” “来的路上遇到了人,只好绕了点儿路。” 那妇人说着,便将袖子里的一包东西拿了出来,递给了对面的人。 听到妇人这么说,等在那边的几个人都吓了一跳,那穿蓝褙子的妇人便紧张问道:“遇到谁了?没有被认出来?” “应该没有,我一向出门少,外头也没有几个认识我的人,太太放心。” 听到她这话,那妇人才松了一口气,又仔细看了看那包东西,眉头还是浅浅地蹙着,“这根线是好不容易搭上的,若是这药果真管用,你求的那件事情,我便允了。” 说着便要带其他人走,忽然又想到了一句,“你可要小心些,和这边的联络也万不可断了,将来有用得上你的时候,你就那么一个丫头,你表现得好了,她的前程才能好。” 妇人连连点头,低头缩肩地跟着走了。 一直等她们人影都不见了,裴砚才转头去看顾锦圆。 “真认识?” 看她脸上的表情,就知道是认出来了。 顾锦圆没有回答,只是点了下头。 方才还只是觉得面熟,这会儿见到那穿蓝色褙子的妇人,便一下子认出来了。 可不就是周宁真的那位继室么? 先前那位妇人,好像是周宁真生母的陪嫁丫鬟,后来给了周老爷做妾。 周家老爷的性格豪爽,一向不拘小节,又因为与赵家老爷的关系好,常常在赵府过夜。 那周太太上门过几次,就带过那个丫鬟。 方才她们说的是什么事儿? 那一包是什么东西?看上去倒像是什么药。 这样鬼鬼祟祟,生怕叫人瞧见,自然不会是什么正经东西。 可无论是什么药,怎么就到了慈恩寺里来了? 顾锦圆心里想着,便顺着那妇人方才来的路往回走。 眼看着裴砚也跟在后面,不由停下了脚步,“裴大人还有什么事儿吗?” 裴砚正色道:“方才那几个妇人,一看就知道是有些什么不正经的勾当,既然发现了,自然要好好去盘查一遍,顾小姐不是这个意思吗?” 所以,这位吏部侍郎,还喜好多管闲事? 似乎是看穿了她心里所想,裴砚正色道:“我既为大启的朝廷命官,自该担上这份责任,百姓民生无小事,不管怎样都没有道理坐视不理。” 略思索了一下,顾锦圆便笑着点头道:“说的也是,不过我可要先说好,这件事情很有可能牵扯到我朋友,希望裴大人……谨慎小心些。” 意思就是不要拖她的后腿。 裴砚回以一笑。 等两个人按照方才那妇人出现的地方,在周围走了一圈之后,发现她最有可能去的地方,竟然是方才那座大殿的后院。 而更让顾锦圆起疑的是,这会儿青天白日的,虽说有些热,但是还没有到用午膳的时候。 按照一般的寺庙来说,这个时间段,应该会有许多香客前来进香才是。 其他地方也都能看到热闹的人群,可是眼前这个地方,却好像显得有些过于冷清了。 “诶!你们是什么人?” 忽然一个人高马大的武僧从旁边走过来,目光警惕地看着他们。 顾锦圆看了看他和裴砚两个人穿着打扮,难不成他们两个人看着像是歹人不成? 还没待她说话,一旁的裴砚就温声道:“我与舍妹原本想来拜见慧文大师,不料贵寺占地颇广,我们竟不甚迷路了,这才走到了这里,请问大师,慧文大师可在里头?” 见裴砚指着那后院的大门,武僧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随即冷声道:“你们走错地方了,慧文大师一般在前殿讲经说法,这会儿已经过了他老人家日常讲经的时间。你们若想要答疑解惑,还请明儿赶早!” 裴砚露出几分懊恼的神色,又紧接着道:“我们确实是有一些疑惑希望能够得到大师的指点,也希望大师能指点我们正确地上些香火。 不知道这位大师能不能行个方便,体谅我们兄妹心诚,叫我们进去跟大师单独说几句话?” 第98章 抱紧我的腰 第98章 抱紧我的腰 那武僧听到这话,二话不说,又往前了一步,脸上才刚刚和缓了点儿的颜色,立刻又严肃起来,声音也又冷硬了三分,“如何你们是听不懂话吗? 此处是佛门重地,不是你们可以善闯的,若是打扰了大师清修,那就是得罪了菩萨,我们慈恩寺,就是宫里的娘娘都是知道的,我劝你们知好歹些。” 顾锦圆和裴砚对视了一眼,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两个人连声致歉,一起离开。 等走出去了好一段路,顾锦圆才开口,“没跟着了。” “这里有问题。” 裴砚直接开口说结论。 顾锦圆同意,“只是不知道里头到底是什么情况,就如方才那人说的,这慈恩寺,就是宫里的娘娘都来过,他们放着好好的寺院不好好地经营,搞那些小动作做什么?” 没想到裴砚这一点上跟她的观点是一样的,“佛祖菩萨是方外之人,可这寺庙是建在俗世凡尘之内的,又何曾超尘脱俗过。” 这样的话,倒是有些不像是他的风格,对与顾锦圆来说,似乎有些…… 过于坦诚了。 “那裴大人还跑来这里给你母亲做法事?” “法事都是做给活人看的,至于孝心,也只是求一份自己的心安而已,既然是心安,何处不能做?” 说着他又笑道:“顾小姐既然与秦经历来往甚密,也应该知道我为何会在这里。” 顾锦圆不接他这话茬儿,转而笑道:“不是一直说在你心里将我当成未婚妻的吗?怎么今儿忽然未婚妻就变成妹妹了?你这是要乱伦啊!” 果然,一说这话,裴砚的脸色立刻变得不自然起来。 “你莫要乱说,未婚妻之说,那只有你我才知道的,你到底还没有出阁,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我怎么可能在言语上叫你难堪。” 说完发现顾锦圆停下了脚步,不由疑惑。 “本来还算清白,不过现在在某些人眼里看来,大概是不怎么清白了。” 裴砚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顾青山带着一双儿女站在不远处。 那一对小的脸色还不好说,但是顾青山脸上几乎没将“老怀甚慰”四个字刻上来了。 见他们两个人已经发现了自己,顾青山这才走了过来,“裴大人,阿圆,你们这是去了哪儿?方才我去前殿找你,听说你带着裴大人往这边来找慧文大师了,这是……聆听了一番大师的教诲不成?” 顾锦圆笑眯眯道:“可不是,裴大人觉得慧文大师的经书讲得好,女儿也就是在旁边跟着沾了个光,听了几句。” 至于慧文大师那边对口供的事儿,那自然得要由旁边这位状元郎去解决了。 顾锦圆说完便朝裴砚行了礼,“沾了裴大人的光了,小女先行谢过。” 说完便规规矩矩地站到了顾青山的身后,和顾锦月站在了一起。 “狐狸精!” 听到顾锦月这牙齿缝里蹦出来的这三个字,顾锦圆也同样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气声问道:“怎么?羡慕?” “我用得着羡慕你?” 被她这一激,顾锦月的情绪立刻就上来了,声音不免便大了些,顾青山横了一眼过来,警告意味甚浓。 顾锦月立刻闭了嘴,老老实实垂头当鹌鹑,顾锦圆在含笑立在那里,看着端庄大方。 她越是这样,顾锦月越是怄得慌。 等前头的两个人寒暄完了,顾青山才带着三个子女返回他们的院子里用午膳。 眼看着顾青山三番五次想要开口问些什么,但是碍于情面又愣是没有开口的样子,顾锦圆只当没有看见,只当完全不知道。 沉默无言地陪着他们用膳完毕,就回屋子睡午觉去了。 下午的法事较为简单。 很快就回来了,然后她就叮嘱春芽立刻给她缝了面罩。 “小姐,你这是……又要出去啊?” 上回就是大晚上的要出去,忽然叫她给制一套夜行衣,现在这在寺里竟然还要做这样危险的事儿吗? 不过春芽如今跟顾锦圆久了,也知道自家小姐的脾性,既然吩咐了,就老老实实做事儿,什么都不多问。 今儿晚上的月亮倒是明亮,顾锦圆踩着一地的银霜,往白日里去过的后院方向去。 与白日里那般庄重热闹不同,此时夜色下的慈恩寺,有些过分的静谧,加上四周山林里传来的幽冥鸟叫,甚至有些森森的寒意。 等她走到那后院的墙根底下,就发现背光的地方,站了一个人。 那人转身,月光下,不是裴砚还能是谁? “裴大人,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顾锦圆觉得有必要跟他好好谈一谈,她一个人进去,若是遇到什么事儿,自保出来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但若是带一个裴砚,那可就难说了,她没有把握能拖着一个人还灵活自如。 “我就在门外替你望风。” 裴砚说完,又立刻解释道:“放心,我会躲在暗处,不会叫人发现,你方才不是就没发现我?” 顾锦圆看着他坚持的样子,从两个人相处,为数不多的了解来看,这个人这会儿如此说,大概是真的一定要进去。 她沉吟了一下之后,点头道:“好!那你先在这里等我。” 裴砚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来,“好。” 妖孽,又用美色诱惑! 她才不吃这一套。 又看了他一眼,裴砚立刻明白过来,同方才一样,隐身在了那背光的地方。 顾锦圆这才翻过围墙,悄无声息地落了地。 进了院子之后,周遭的环境更是安静,连心跳声都像是落在自己耳朵里的似的。 偶尔忽然一声虫鸣,都能将人吓到。 顾锦圆扫视了一圈,确定没有人埋伏的痕迹,这才再一次往里头走。 等走了几步,就发现了不对劲,这院子里竟然还有机关。 虽然比较简单,但很明显,越发表明这个地方真的有鬼。 悄无声息地将那些小机关陷阱都破坏了,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说话算话。 等再一次跳出了院墙,眼看着裴砚笑着走了过来,她却有些犯难。 “怎么了?” 顾锦圆上下看了她一眼,“你……抱紧我的腰。” 第99章 能不能好好抱紧 第99章 能不能好好抱紧? 说完这句话,她自己的表情也有些微妙。 虽然一向不拘小节,可这种事儿,到底还是有些别扭,更何况,旁边这个人又是一向最讲那些规矩的裴侍郎。 刚要说什么解释一下,腰上就多了一条温热的手臂。 顾锦圆惊讶地看向已经靠在了她旁边的人,裴砚接触到她的眼神,便轻咳了一声,“小礼大义,特殊情况,无愧于心就好。” 顾锦圆刚想问一句“果真无愧于心么”,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已经是初夏时节,她身上穿的也不过就是一件薄衫,又是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身体的感官比平日里要敏感得多。 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好像气氛忽然就暧昧起来了。 “咳!”顾锦圆也轻咳了一声,“那么……裴大人,能不能好好抱紧?” 他竟是以手握拳圈在她腰上的。 装什么大力士? 跳一半掉下去,摔断了腿算谁的? 旁边的人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才将拳头松开了,然后手掌用力扣住了她的腰。 两个人不约而同,身体都僵了僵。 顾锦圆抿了抿唇,这厮手掌好像还更烫一些。 裴砚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旁边的人,少女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比平日里看着要柔和许多。 他忽然觉得,顾锦圆的长相,与她的性格似乎并不大相符。 还有…… 好似掌下的柔软也与想象中的不大相符。 正心绪不稳,握拳在身旁的右手忽然被一只小手牵住,然后又迅速地被按在了她的腰上。 “裴大人,既然要一起,麻烦你配合些。” 顾锦圆如此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倒显得他有些扭扭捏捏。 因而也就放下了方才心里骤然涌起的那份琦思,果真用力圈紧了她的腰。 丈高的院墙,带了个八尺高的男子,她仍旧轻轻松松越过。 虽然是在意料之中,却还是有些意外。 毕竟眼前的少女,看着可不是个大力士。 有方才的摸底,顾锦圆很快就摸到了墙根底下,然后指了一处地方道:“你就等在这里,我一个人进去。” “可你一个人……” “放心!”顾锦圆不耐烦地打断他,“既然说好的一起,我便说话算话,不会瞒着你。” 这事儿是白日里两个人一起发现的,为了避免他坏事儿,顾锦圆答应了要与他一起查,那自然没有将人撇开的道理。 不管查到了什么,都会共享给他。 方才院子里那么多的机关布置,眼下这个门栓倒是常见的机括。 大概是对院子里的那些东西很有把握的缘故。 从怀里掏了个火折子,顾锦圆看清了屋子里的情形,这么一看,倒确实只是一间寻常禅室的模样。 可这又有些不大寻常。 外头那么多的布置又是为了哪般? 这一排的屋子里是个大通间,只是中间巧妙地运用了各种隔断。 她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地仔细查看。 从东走至西,再由西走至东,竟然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怎么会? 这里如此看来,竟真的就像是这寺中的大师用来给人讲经说法的地方。 屋子里的博古架上放的也都是些佛门的法器以及一些佛教典籍。 可心里到底是不相信,她将火折子举高了一些,然后四处张望,又仔细观察了一遍。 眼睛陡然一亮,然后再一次从屋子的这头走到了那头,果然不对! 今日白天,她在院子里外头,就已经仔细地观察过地形。 这后院是标准的上京建筑,方方正正的布局,正对着后门的这个屋子,实际上是后门所在的院墙是平行的。 那么这屋子的便该与院墙等长,可她以脚步丈量,立时便发现,这屋子生生缩短了好些。 所以,这里有密室。 出于一种谜团被解开的成就感,顾锦圆脸上现出笑容来,“我倒是要看看,这里藏了什么?” 自小对于机关技巧就感兴趣得紧,此时顾锦圆就像是看到了一道摆在面前的明题,只等她找出题眼。 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儿。 没一会儿,就在博古架上的一个木鱼上发现了端倪。 也怪这里的人太过于懒散,这做做样子的博古架竟然也不记得要日日打扫。 木鱼被转动,距离她不过丈远的墙壁,忽然便往两边散开。 露出一间不甚明亮的屋子来。 顾锦圆走进去之后,抬眼看了看,这屋子里竟然还装了琉璃瓦。 此时的月光正从透明的瓦片里投射进来,给了屋子淡淡的营光。 在这微弱的光线下,顾锦圆发现,这里与外头佛门意味的屋子截然不同。 此地倒更像是一味药师的作业所在。 屋子正中间摆着一张巨大的案台,案台上摊放着各种各样的药草及矿石,还有一些未曾见过风干的野兽尸体。 屋子的角落里还有些奇奇怪怪的响动,她蹑手蹑脚凑过去,便闻到了一股腥臭味儿。 这里竟还豢养着活物。 如此看来,这一切果然如自己所想。 这慈恩寺里竟然隐藏着这么一个秘密所在。 溜了一圈之后,顾锦圆的目光便落在了另一面靠墙的柜子上。 翻了几层,都只看到一些没有见过医药典籍,一直翻到最上面一层,她才摸到了一个木匣子。 打开来,发现里头似乎是本册子,似乎还挺厚。 顾锦圆取出火折子,只看了几页,便立刻将那册子收进了怀里。 又赶紧将木匣子放回了远处,这才转身往门口走。 走了几步,脚下忽然一顿,目光落在那边乱七八糟的箱子上,这里头方才她看过了,都是贴了各种标签的药。 很显然,这些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不要全部毁了去? 她还没有下定决心,外头就响起两声猫头鹰的叫声。 顾锦圆眼神陡然凌厉,这是裴砚发出来的信号。 有人来了。 暗室的门还开着,这会儿出去,恐怕要叫人撞个正着。 她赶紧将脸蒙上,然后三两下,便跳上了房梁,二话不说开始揭瓦。 等外头的屋子里响起脚步声的时候,人已经从屋顶的洞里钻了出去。 “跑了,快追!” 一个人的声音响起,外头忽然灯火大作,顾锦圆这会儿也顾不上会被人发现,沿着屋顶一阵狂奔,很快就想起了寺中武僧的声音,“有贼!抓贼啊!” 第100章 你怎么会在这儿 第100章 你怎么会在这儿? 好在慈恩寺占地极广,顾锦圆虽然不认得路,但是却大致地记得这寺庙的布局,只要往北边儿跑就对了。 再往后就是一大片的树林,进了林子,谁也抓不着她! 因而她只管发足狂奔,倒也没有如何害怕。 果然,几个跳跃,离开屋顶,就见到了寺庙的后院墙。 只是没有想到,这寺中竟然也有轻功极好的武僧,有两个已经追到了她的身后。 顾锦圆毫不犹豫跳了出去。 “她往后山去了,联系那边,四方围捕。” 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声源距离顾锦圆已经有一段距离了。 她也悄悄松了口气,在偶尔稀疏的树木间找寻天上的星星,根据星星判断方向。 她得从慈恩寺的另一面绕进去。 就是不知道,寺庙的那些用来安置香客的后院有没有人去查。 不过想想顾青山好歹也是个朝廷命官,这慈恩寺虽然香火不错,但还不至于到敢随便得罪人的程度。 走了足足有半个时辰,顾锦圆算着脚程,应该快出这片林子了。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发现不远处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她立刻停下了脚步,警惕地朝那个方向看过去。 竟然是火光! 这群人还没有放弃。 这一点超出了她的预料,让她也不由慎重起来。 转头看了一眼自己过来的方向,她直接往右边跑了好长一段,然后再又从树上跳跃着回到了原点,顺着原来计划的方向前行。 只是这一次,她不再在地上行走。 这片林子大约是慈恩寺的私产,平日里来的人不多,高大的乔木底下,都是灌木丛。 她方才一路走过来,纵然已经十分注意避免留下痕迹,但既然对方到此时还如此紧追不舍,想必查得十分仔细。 所以,再如方才那般前行,显然已经不大安全了。 远远地听到后头的动静,显然方才的误导起了作用,动静又离自己远了些。 顾锦圆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而林子已经到了边缘,她看到半边星河灿烂的天空。 然而,等她走出林子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在一处悬崖边上。 这个时候月亮已经没有了,天上的星光大盛,可就算如此,也完全看不清这悬崖底下的情况。 更不知道此处到底有多高。 顾锦圆掏出怀里的火折子,吹亮了之后朝底下扔了下去。 然而山风太大,不过几息,火光便熄灭了。 竟无法判断。 就在这个时候,后头又远远地传来嘈杂的人声,星星点点的火光也从树林的缝隙中透过来。 顾锦圆咬了咬牙,决定顺着悬崖的方向回。 “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听到悬崖底下传来一道声音。 她的脚步立刻就停了下来,整个人都戒备了起来。 “快下来!” 这一次,她听清了,竟然是裴砚的声音。 “你在哪儿?”顾锦圆连忙蹲下来,往外探着脑袋。 然后就看到底下有一道微弱的火光,她再往前凑了凑,便看到裴砚竟身处悬崖底下的一处凹陷处,手里举着一直火折子,目光殷切地看着她。 顾锦圆朝后头看了一眼,然后转向他,“你往旁边挪挪。” 然后轻轻松松地跳了下去,落在了他的旁边。 这悬崖都是外露的巨石,也不知道怎么在这里,竟然偏生有一处小小的凹陷,此时两个人站在这里,竟刚刚好能够容纳。 “你怎么在这里?” 裴砚将火折子熄了,放回自己的袖袋里,见她问起,便笑着道:“所有人都追你去了,倒是没有人注意我。 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些人的声势竟然这般浩大,所以猜测你可能会往后山跑,因此就也跟着过来了。” 此时火折子已经熄灭了,只有天上的星光,顾锦圆并不能看清他的脸。 但她的目光还是落在他的脸上,“那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这我就是碰运气了,”裴砚又恢复了他一贯的镇定自若,“日前心情烦闷,听说慈恩寺的西边儿有一片荷塘,所以过来游了两遭。” “还真巧。” 她随口抛出一句,也不知只是随口这么一说,还是另有其意。 不等裴砚琢磨明白,便又问道:“这悬崖高么?” “三人高的样子。” 闻言顾锦圆不由诧异,“那你怎么上来的?” 问完,裴砚却沉默了。 顾锦圆不由挑眉表示疑惑,忽然想起此时他也看不清自己,才要问得更清楚些。 就听到对方无奈地叹了口气,再一次吹亮了火折子,然后摊开手给她看。 当看到那只手指修长的手掌上满是尘土,甚至还有些隐隐的血丝时,顾锦圆老实地闭上了嘴。 裴砚再一次摁灭了火折子,“我不是顾小姐,没有飞檐走壁的本事,也就只能用这样的笨法子了。” 他这个人说话,一般情况下,不管是什么样的言语,自他嘴里说出来,都有一种理所当然的味道。 可是这会儿顾锦圆却没有法子理所当然了。 毕竟以方才那样的情形,他其实不应该过来。 哪怕真的因为两个人之间有的那一点儿关系,愿意为她尽点儿力,派两个人过来也就是了。 何必要他亲自过来? 顾锦圆忽然想起,他说的要让她真正认识他,努力让她找到感觉的话来。 这张算起来老大不小的脸皮竟然有些发烫起来。 小小的山坳里,没有人说话,偏生因为挨得太近,呼吸都互相可闻,一时间竟有些尴尬起来。 顾锦圆轻咳了一声,才想说些什么缓解气氛,就听到上头响起了脚步声。 她立刻收敛了神色,同时也绷紧了身子,用气声道:“若是被人发现了,你在这里不要动,我来引开他们。” 说着不等裴砚开口,又补了一句,“你跑不快。” 裴砚:“……” 上头的人似乎说了几句什么,但是声音不大,听不大清。 两个人紧紧地靠着,等待着对方的决策。 万幸,那些人只是举着火把在悬崖上面照了一圈,然后便顺着悬崖的方向往另一边去了。 顾锦圆松了一口气。 一旁的裴砚却语气凝重道:“有些不大对劲。” 第101章 不寻常 第101章 不寻常 “怎么了?” 顾锦圆下意识地问了一句,随即便也明白过来了。 两个人在星光中对视了一眼,同时点头,“这些武僧太过于训练有素了。” 一般大些的寺庙,出于各方面的需要,都会训练一些武僧。 武僧的作用,除了少部分是用于某些佛门法事,大部分的时候,都是起看护寺庙的作用。 因而也有不少武僧是俗家弟子。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大部分寺庙的武僧,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高手,充其量,也不过是与衙门的衙役差不多。 当然如慈恩寺这样的大寺,比普通寺庙必然要好很多,寺中的武僧比之于一般的寺庙,本事也要强上许多。 可这不代表,这些武僧在发现寺院被盗的时候,能有这么强的行动力和效率。 这一点,顾锦圆最是清楚,方才这一路的追踪,他们分明训练有素,且极富技巧。 这就十分不寻常了。 裴砚看着顾锦圆,“顾小姐自小与外祖家亲厚,应当能看出一二?” “是官方的训练方法。”她回答得很肯定,因为她也想起了方才在那院子里看到的几处机关。 都是军中常用的手法。 “所以,你今天到底发现了什么?” 顾锦圆听到他这么问,忽然笑道:“裴大人,这才是你这会儿救我的重点?” 看不到他此时脸上的神情,但是他的语气里似乎含了些许窘迫,“顾小姐多心了。” 确定对方人已经走远,顾锦圆才扶着山壁起身,看着底下道:“你方才说这里有三丈高,所以,你是打算怎么下去?” 谁知对方竟不说话了。 顾锦圆回头,就看到他正看着自己。 得了! “行!抱紧我的腰。” “不是,顾小姐,这是三丈高,跟此前的院墙不一样。” 顾锦圆白了他一眼,忽然又想到这样他也看不见,便冷声冷气道:“那么,聪明绝顶的裴大人,你觉得咱们应该怎么下去?” 裴砚沉默了一会儿,“或许,我们可以等天亮。” 话音才落,顾锦圆就直接拉过他的一条胳膊,直接架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摔死我不负责啊!” 然后裴砚便听到有什么东西忽然飞了出去,他立刻搂紧了顾锦圆的肩膀。 然后整个人就被她架着飞了起来。 没一会儿,就落在了一块巨石旁,而他脚才将将踩到一块小小的岩石上面。 不等他开口,又是那样一声迅疾的轻响,如方才一样,再一次凌空,而这一次,他终于踩在了实地上。 两个人面前是一颗树。 他这才看到顾锦圆从那颗树上拔下一根什么东西,在星光下,那东西反射出一阵银光。 然后就看到她手指一动,拿东西就消失不见了。 “这是什么?” 顾锦圆径自探了路往前走,头也不回,“传家宝。” 明显不便相告,裴砚也就不再多问。 等两个人行至慈恩寺西边院墙时,天上的星星也慢慢暗淡了,这一片没有什么建筑,所以显得十分僻静。 同此前一样,两个人轻轻松松翻了进去。 等到了后院便听到了一些动静。 顾锦圆轻笑一声,“这还不一定回得去。” “跟我来。” 裴砚走到了她前面,没一会儿,就看到一个少年站在墙根底下,手里掌着一盏灯。 看到他们过来,像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爷,您总算回来了。” 然后才注意到一旁的顾锦圆,惊讶地睁大了眼,“这是……顾大小姐?” 顾锦圆微微一笑,然后转脸看向裴砚。 墨池很快就反应过来,连忙道:“放心,这边我已经全部打好招呼了,这会儿没有人过来。” 说着便在前头引路,三个人自后门进了裴砚的院子。 寺里终究比不得家里,哪怕是裴砚这样的身份,眼下住着的也不过就是一个小院儿。 顾锦圆站在他的屋子里,四周打量了一下,只觉得这里如同他这个人一样,整整齐齐,一览无遗。 “寺里说是丢了要紧的东西,方才有人带着逐院儿问呢!” 墨池一看就是个话痨,大约平日里裴砚对他的也管得比较松,这会儿上了两杯热茶之后,便絮絮叨叨地说开了。 “要不说这慈恩寺来头大呢!住在这后院儿里的,大多是京中的达官贵族,然而他们说要查,也就真一个个的问了,不过咱们这里倒只是随口问了两句,没敢进来看。” 顾锦圆闻言便皱了眉,裴砚是三品侍郎,宫里还有个裴妃,又正得当今的看重,慈恩寺自然不敢冒犯。 但是顾青山那里…… “那边我已经着人打过招呼了,顾郎中会想办法的。” 闻听他此话,顾锦圆看向他的目光中,便带了几分探究之色。 “你一晚上不在,无论如何,都得给你父亲一个交代。” 好一个交代,对于他这样的解释,顾锦圆根本就不相信。 如此一来,顾青山对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怕是乐意投注更大的赌注了。 想到今晚上这样的情况,换做是自己,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顾锦圆也就不再纠结这点儿细枝末节的事儿了。 她从怀里掏出偷来的东西,“都在这儿了,这般大张旗鼓,想来这个也挺重要。” 裴砚看了一眼她放在桌面上的东西,却并没有动,目光又重新落在她脸上,“果真要与我共享?” “我向来说话算话,不能为裴大人坏了规矩。” 墨池十分有眼力见儿地退了下去,裴砚这才拿起那名册,当看到里头的东西时,脸上的表情也骤然变了。 而越往后看,他的神情也就越发难看起来。 顾锦圆同样收敛的神色,声音里含了两分寒意,“屋子里有暗室,也不知道是供奉了谁,专门在那里头研制这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且从这本册子上的记录来看,这门营生,竟然持续了数十年之久,更是涉及到京中许多人家,若是曝光出去,还不知道会闹出多大的乱子来。” 裴砚仍旧在低头翻阅,翻到某一页的时候,手忽然停住了,然后面色怪异地看向对面的少女。 顾锦圆挑眉,他便指着其中某处道:“你大约还没有仔细看过?” 第102章 咱们 第102章 咱们 听到他这么说,顾锦圆就猜到这里头怕是牵涉到与自己有关的东西了。 因而当她看到里头明晃晃地写着顾府柳氏的时候,竟毫不意外。 “我们家这个姨娘,本来就不是个光明磊落的,会做出这……”说到一半,她忽然顿住了,因为在柳氏的名字后面标注的药是后顾无忧。 而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 她赶紧将那本册子反倒最后,在确定了自己的猜想之后,不由面色古怪起来。 裴砚轻咳了一声,“不好意思,无意窥探。” 顾锦圆没好气地扬了扬手里的册子,“无意窥测也窥测了这么多了,且这可不单单是我们顾家的丑闻。” 裴砚点头,然后叹了口气道:“这一本东西,就是一本账,随便一笔,都能掀起一个家庭后院的纷争。” 顾锦圆冷笑道:“焉知不是日后拿捏各府的把柄?” 说完两个人相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穿了彼此心中所想。 眼下的这一切都明朗起来了。 普通的医馆药堂开起来都不容易,盖因这药材的采买、处理和保存都不容易,还有好些稀缺的药材根本就有价无市。 更不要说这样稀奇古怪又匪夷所思的药品的研制了,若是没有雄厚的财力支持绝不可能成事。 再加上这慈恩寺武僧出众的实力,这本册子背后的因果。 这背后一定有一个人在操纵着这一切。 更何况,谁都知道这慈恩寺不但在民间很受欢迎,就是宫里的贵人也常常派遣信得过的宫人前来代为供奉。 因而也就不由得人不将那间暗室里的东西与朝堂乃至宫里什么人联系在一起了。 “还有一个,”裴砚摩挲着那本已经泛黄的书册,沉声道,“虽然维持这么一个地方,所费甚靡,可就这些东西的售价也并不便宜。经过这么些年的经营,根本早就已经收支平衡,甚至还有盈余。” 他又指着册子中的某一处道:“就比如先帝时的黄阁老,当初他的忽然自缢,便是一桩悬案,如今看来,又似乎都说得通了。” 顾锦圆凑过去一看,果然里头记录这黄府有人购药的记录。 被他这一说,顾锦圆倒是有了点儿印象,那位黄阁老她还见过,当初他忽然自缢而死,在朝中内外引起来不小的讨论。 谁也不知道,明明前一日还在辛勤忙碌朝政的人,怎么忽然间就想不开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你是说……” 面对顾锦圆好奇的目光,裴砚脸上微微有些不自然,下意识地左手握拳在唇边轻咳了一声才道:“裴家有裴家的渠道,据说黄阁老的胞妹,因为命中带煞,不宜于俗世中走动,所以,在十五岁之后,便遁入佛门清修去了。” 顾锦圆便含笑看着他道:“倒是没有想到,裴家连人家黄阁老内宅的事情也如此清楚。” 裴砚脸上的神色便越发尴尬了些,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道:“不过据说在入佛门一年不到,便生下了一个婴孩,只不过那婴孩送入黄府之后没几日便夭折了。” 顾锦圆知道裴家本身就非同一般,这么多年的底蕴,自然有自己的手段与能力。 但是她还是没有想到,连她都不知道的事情,而且是这样的小事儿,裴家都一清二楚。 另外,更说明了裴砚对于裴家来说十分重要,恐怕裴家对京城掌握的所有情报,都全部落在裴砚的手里。 因而她看着面前男子的眼神中便带了几分审视的味道。 她没有想过裴砚真的如同她所表现出来的那般光风霁月,可到底还是被视觉所迷惑,总无法真真切切地将他与朝堂上浸淫多年的那些政客联系在一起。 直到眼下。 裴砚却没有注意到她的神色,灯光下他眉头微蹙,接着分析道:“黄阁老此人如何暂且不论,但若是我,被人拿捏着这么大一个把柄在手里,想来也只能选择自缢,而自缢之后,这件事情仍旧没有被曝出来,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被人拿钱买断了。” 顾锦圆回过神来,接过了他的话头。 方才她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眼下裴砚如此一说,她到底还是猜着了。 上京的贵族圈中有个传统,小孩生下来,是必要先去算个命的,若是有什么反冲的,便想法子先致破。 焉有一个十五岁的大姑娘,一直以来好好的,忽然就命里带煞了? 而在进佛门清修之后送来一个婴孩,就更是无稽之谈。 这样高门大户里的丑闻,怀胎的十个月里就该抹杀干净。 而孩子送去了黄府,二门一关,谁人知道那孩子是不是府里的那个丫鬟侍妾生的? 如何就非要了那个孩子的命? 所以,一切就十分明朗了,那个孩子,分明就是那位黄阁老的种。 “裴大人今秋就该入阁了?” 闻听顾锦圆这话,裴砚竟没有反驳,只是略一沉吟之后,便点了点头,“蒙今上抬爱。” “既然如此,裴大人要查出些,什么应该不难?” 她点了点那本册子,“这上头不但记录了求药之人,还有明确的时间记录,想来,查起来并不难。” 裴砚立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思了好一会儿才道:“顾小姐真想查?” “不然我今晚上是在做什么?” 她回答得理所当然,然后忽而笑着道:“裴大人是怕了?” 裴砚将那册子拿在手里,又一会儿才道:“这件事情牵涉甚广,恐怕查起来,会引起不小的动静。” “裴大人似乎与我说过,身为朝廷命官,没有道理会对这样的事情袖手旁观?”顾锦圆那他的话堵他,“再说了,查一查又有什么要紧?横竖咱们心里有个数不是么?” “咱们?” “自然是咱们!”顾锦圆十分郑重地回他,“这件事情,既然是我与裴大人一起发现的,在未得到裴大人的允许之下,我不会告诉第三个人,那……就自然只是咱们了。” 第103章 两眼一黑 第103章 两眼一黑 她说得那般认真郑重,那双圆圆的眼睛里,水光潋滟,有一种由不得人不信的真诚。 裴砚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问道:“那么,顾小姐一个闺阁女子,又为何对这件事情如此上心?” 早知他有如此一问,顾锦圆的回答几乎是脱口而出,“因为我看不惯,这上京又许多我看不惯的人,如此可算答案?” 裴砚不置可否,转身走向屋子墙根下的书案,“还有两个时辰大约就要天亮了,若顾小姐不介意,不妨躺下眯一会儿,趁着这个时间,我先把这个誊抄下来。” 顾锦圆转脸看了看,含笑指着屋子里唯一的那张床,“裴大人说的是这里?” 裴砚神色一滞,目光落在另一边靠墙放着的凉塌上,“如今天儿热,凉塌比较舒服。” 就知道这个人没法接受自己躺在他的床上,单看那床上的东西,就知道都是他特意带过来,平日里自己用惯了的。 顾锦圆原也不是真的喜欢故意冒犯人忌讳的人,转而便从一旁的柜子里取了条寺里备着的薄被,打了个哈欠果真往凉塌上躺着去了。 奔波了一个晚上,她很快便睡着了,呼吸也变得均匀起来。 裴砚端坐在书案前认真地誊抄那本册子,偶尔一抬眼,就看到少女盒眸沉睡的样子。 裴砚不由多看了两眼。 倒不是因为这朦胧的灯光下,那张睡颜如何叫人心动。 而是想想自己似乎从来没有与任何一个女子这般毫不忌讳地相处过,不由生出些许异样之感。 连他自己都有些觉得难以相信。 等顾锦圆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她起身才发现裴砚竟支着脑袋在桌子前睡着了。 纵然昨晚回来就换过了衣服,全身上下仍旧一丝不苟,可眼下淡淡的鸦青,还是透露出及主人的几分疲惫。 顾锦圆轻轻地走过去,那两本册子竟然真的叫他抄完了。 她随手翻了翻,工工整整的小楷,一个字一个字儿没有半点儿敷衍,这读书人扎实的基本功就落在这纸面上了。 正翻看着,裴砚醒了过来,“这份誊抄的留给我就好了,原件顾小姐拿走!” 倒是没有提出要将原件自己留着的无理要求。 这是顾锦圆冒着极大风险拿回来的,这重要的东西自然应该她拿着。 等趁着做早课的机会,回到顾家那一撮人当中的时候,顾青山就像是根本没有发现她的到来似的。 而顾锦月时不时投过来的目光简直快要着火。 早课结束回小院儿的时候,更是清楚地听到了她在背后嘀咕了一句,“不要脸。” 顾锦圆忙着回去补觉,根本没有理会。 而她这样默认的态度,则让顾锦月越发不爽。 她倒是希望顾锦圆能跟她辩解些什么,好让她知道,昨晚上的事情另有原由。 顾锦圆没有心情去管这位大小姐心里在想什么,安安心心睡了一觉之后,便写了一封信,让人送下山。 春芽几次三番想说什么,都不敢说。 “你也跟了我这么长时间了,还不知道在我面前,有什么说什么才是正道么。” 春芽却是一脸喜色,那眼睛里的兴奋藏都藏不住,“小姐,您跟裴大人真的……” 她说着伸出两只大拇指比划了一下,看样子,就像那些站在街头巷口的老大妈似的。 顾锦圆又拿出纸笔,另写一封,闻言便看着她认真道:“你是我的丫鬟,我眼下得用的也就只有一个你,所以我不想骗你,没能如你所愿,没有。” 春芽脸上的笑容立刻就垮了下来,“啊?我还以为小姐您和裴大人情投意合,眼下在老爷的默许之下,你们已经……” 那些露骨的话,一个尚未出阁的大姑娘家,确实还是说不出来。 顾锦圆轻笑了一声,“你都说了是你们老爷默许了,他希望我做的事情,我自然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做了。” 她在这里忙着写信的时候,顾锦月也气不过给柳氏写了一封信,信中极尽自己之能事地将顾锦圆骂了一通,然后又说起自己和顾锦昭的想法,想让柳氏帮帮忙。” 然而此时的柳氏却没有这个心思。 从前她对儿女的事儿,通通有求必应,除了对孩子们的爱之外,还有一点那就是她手里有钱。 可是如今赵柔的嫁妆被顾锦圆拿走了大半不说,为了朱家的事儿,她也白填了不少进去。 原想着,到底顾家也有一些产业,等她好好经营想想法子,总能慢慢攒起来。 哪里知道顾锦圆忽然就提了个让顾老太太来管家里的事儿,更没有想到顾青山还答应了。 原本柳氏还想着顾老太太是她姨母,这么多年两个人相处下来,她最是清楚如何应付,想必不会真闹出什么事儿来。 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个孙氏一日两日的只管往前凑,这才多久的功夫,就真得了顾老太太的欢心。 有个孙氏在,自己那些忽悠的话,根本就瞒不过顾老太太。 从前赵柔在的时候,她将孙氏防得死死的,但那都是在顾青山的身上。 何曾想到,这个孙氏竟然还会管家理事儿看账本。 偶尔有一两处她想着欺瞒一二,就被孙氏偷偷告诉了顾老太太,如此姨甥之间的关系反倒坏了不少。 若是从前,她有的是法子对付孙氏。 可眼下这府里的事情原则上都是顾老太太在管,就是处理底下的人,她也不能随心所欲了。 顾老太太又是个不知道体面的,原本那些服从于自己的丫鬟婆子,但凡有个什么不对的,直接就叫人牙子过来发卖。 一来二去的,这哪一个还敢不将顾老太太当成真正的主子看待? 而顾老太太则好像是上了瘾似的,对府里各种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过问,而且还越问越细,日常拿出真正大家族的派头。 柳氏怄都快怄死了,正着急上火的时候,才想起来,还有顾锦圆的那些田庄铺子。 那些人她心里最是清楚,靠着自己这么多年的授予,才吃得脑满肥肠,眼下拿捏着那些产业,岂有不赚的? 得赶紧将他们叫过来,坐拢想个办法如何将这些东西从顾锦圆的手里拿回来。 可当她见到这些人时,直接两眼一黑。 第104章 咱们是一样的人 第104章 咱们是一样的人 柳氏十分生气,这些人靠着赵柔的那些产业,在中间巧立名目盘剥利润她又不是不知道。 眼下看到他们一个个素衣寡脸地来见自己,只当他们是知道自己在府里说话没有用了,这才故意做出这副样子来,劝退自己。 “你们这是做什么?在我跟前装什么穷呢?我还不知道你们?我且跟你们说清楚,从前你们手里的事儿,我这里都是有账的,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就不要玩这套戏码了。” 几个人闻言都互相看了看彼此,然后脸上俱露出了苦涩的表情来。 其中当初给柳氏带来最大利润的掌柜站了出来,一脸苦瓜样地道:“柳姨娘,合着您到现在都还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柳氏对这个掌柜最是信任,因而听到他这话,才终于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 “我们早就已经被换下来了,换我们的人是永宁侯来的,原本我们也都按照姨娘的吩咐,想办法在中间捣捣鬼,让上下游都只认人不认字号。 可是我们毕竟是做生意的升斗小民,如何能与侯府相抗衡,别说我们了,就是上头的大老板,也都巴不得奉承,所以……” 柳氏目瞪口呆,看着面前几个人,几乎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你是说……顾锦圆请了永宁侯福的人来替她管这些铺子与田庄?” 一个老庄头苦着脸点头道:“大概是这样的!反正我们都被赶了出来,只把原本在我名下的三亩地给了我。 我当了庄头这么多年,哪里还会种地?干脆就把地都给卖了,跑到了上京,想着能不能托姨娘想个办法,替我谋个生路。又哪里知道,竟然连话都递不进来。” 柳氏这一次不再是震惊,而是感觉到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惧。 这个顾家的内宅不是一直掌握在自己的手里的吗? 为什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她竟然完全不知道? 门房那边都是信得过的人,怎么可能连话都递不进来? 看着这些人期期艾艾的目光,柳氏不知道如何回应。 她连如何回的顾府都不知道,只觉得自己胸口堵得厉害,像是快要将她的脑子给炸开似的。 “哟!柳姐姐这是又出府去了?”孙氏的声音忽然想起,打断了她的情绪。 柳氏没好气地抬眼看过去,如今的孙氏与此前可谓大相径庭。 从前虽然她一直不服气,可形势比人强,屈居在自己之下,日常生活中,少不得还要吃些苦头,纵然有顾青山的些许顾念,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 可如今巴结上了顾老太太,日常出来行走,都光鲜亮丽了许多,光是她看到的,都有好几回,顾老太太对她的赏赐。 此时看到孙氏,柳氏哪里有什么好脸色,当即便冷笑了一声,“镇日里卖笑讨好人的玩意儿,也配问我?” 孙氏闻言脸上没有任何恼色,反倒笑道:“虽然说是卖笑讨好人的玩意儿,可到底也不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这不,还有柳姐姐你与我一样么?” “烂了嘴没王法的东西,你浑说什么!” 柳氏怎么都没有想到孙氏竟然敢这么奚落她! 当即便叫自己跟前的婆子上前去撕孙氏的嘴。 孙氏如何能叫她得手,立刻后退了一步,让自己的丫鬟挡在了前头,又冷笑道:“柳姐姐,我可是好心好意地提醒你,上回在主院儿,老爷可是当着人的面儿说的,你也不过就是个妾室。” 眼看着柳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孙氏又接着道:“咱们这上不得台面的身份,就注定咱们就只能在这院子里困着。 你是老太太的外甥女,自然与旁人不同,可如今老爷还在气头上,府里的事情又归了老太太管,你好歹出门还是要跟老太太请示一声的好。” 这话上头,孙氏并没有说错,可这话着实戳中了柳氏的心,她目光寒霜地看着对面的女子,“我的事儿,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孙氏便又点头表示认同,“柳姐姐说得自然没错,您是老太太的亲外甥女儿,可正是因为如此,眼下这种时候,您才更应该将老太太放在心上不是吗? 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老太太是从老家来的,许多事情并不大明白,你若是真的在乎老太太,便该帮着她将威信树立起来才是。 如此阳奉阴违,叫府里的下人看见了,有样学样的,岂不是越发没有人将老太太放在眼里了。” 柳氏本来就是一肚子的火气,这会儿竟然碰到个孙氏来自己面前想给自己讲道理,这简直就是个笑话。 她也懒得再多说什么,直接将手一挥,“都还愣着做什么?孙姨娘这般厉害,说了这么大一通的话,想来都热得慌,怕也是因为这个缘故,这才心浮气躁起来。 干脆给她好好降降暑,让她日后也弄弄清楚到底自己是谁,什么话她能说,什么话她连提也没有提的资格!” 说完直接指了旁边两个干活儿的婆子,冷声命令道:“去!将她给我扔到池子里去。” 这个命令一下,那两个婆子便有些迟疑。 最近府里的风向变了,大家都在议论,眼看着孙姨娘上得顾老太太的喜欢,又得老爷的宠爱。 这若是有个什么好歹,回头还不是要落到她们的身上。 孙氏便骤然厉声道:“怎么?如今是我的话全然没有用了是么?既然不听我的话,那也没有必要继续在顾家呆着了,顾家要养你们这一帮废物何用?” 这话说出来之后,那两个婆子终于不敢再迟疑,赶紧上前,拉开孙氏的丫鬟,便真要动手将孙氏扔下去。 “柳姐姐,老太太还等着我过去给她念经呢!” “哦?”柳氏冷脸挑了下眉,“孙姨娘平日里就不是个稳妥的性子,这么大个人走个路还能掉到池子里去,怪得了谁?且你最近也着实太活泼了些,也该清净清净了。” 说完一招手,便打算只管站着看好戏。 谁知那两个婆子忽然不动了,孙氏眉头便皱了起来,“你们确定不听我的了么?” 说完才发现她们几个人的目光全部落在自己的身后。 第105章 慢慢来 第105章 慢慢来 柳氏心里蓦然一慌,连忙转过身,便看到顾老太太黑着一张脸站在自己的身后。 “姨……姨母……” “你要干什么?”顾老太太这次被气得不轻。 平日里她最讨厌的人就是顾锦圆,因为这个孙女儿的母亲明明出身低贱偏生又做出一副高贵的样子来。 更讨厌的是,顾锦圆对自己半点儿尊敬也没有。 就算平时时常做出恭顺的样子,但那都是装出来的。 这些顾老太太心里有数,所以讨厌也明明白白地摆在明面上。 因而就算是被顾锦圆气着了,也不如何要命。 可柳氏不一样。 柳氏是她外甥女儿,从小就对自己这个姨母非常好,每一回来她家里做客,又勤快嘴巴又甜。 甚至自己的妹妹都说,这个女儿对她比对亲娘还好。 虽然来了上京之后,顾老太太的眼界开阔了,私底下也常常觉得外甥女儿到底还是小地方来的,纵然比一般的村姑好一些,念了几年书。 可如何能与自己这当大官的儿子相提并论? 可就算如此,顾老太太仍旧打从心底里将柳氏当成自己的儿媳妇,只因为她觉得就算是真的找了高门大户里的姑娘家给赞成当儿媳妇,自己也制不住人家,不但如此,而且人家也不会对自己这么好。 这段时间顾锦圆回来了之后,顾老太太觉得家里哪哪儿都不顺。 并不单单是因为顾锦圆那个搅家精。 就是此前她一直还算满意的外甥女儿好像都变了,露出了从前她从来没有注意过的一面。 就比如搬院子的事儿,比如赵柔的嫁妆,再比如这府里里里外外的账,她根本就一概不知。 再加上最近孙氏有意无意地说起,她心里对柳氏也有些微词。 可到底不相信柳氏真的会对自己阳奉阴违。 直到眼下亲眼看到这一幕。 若不是她偶尔听了丫鬟的话,来园子里走走散散心,还不会看到这一幕。 柳氏在最初的震惊之后,人也冷静了下来,当即便抽了抽鼻子,委屈道:“姨母,这个孙氏,着实该好好惩治惩治了,如今完全不将我放在眼里。 她算是个什么东西,竟然还好意思上前来说我的不是,还将自己与我相提并论,我心里实在是气不过才想要叫人吓吓她的。” 可惜柳氏根本就不知道,顾老太太几乎是从一开始便在影壁后面,她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所以顾老太太根本不是气柳氏要对孙氏动手的事儿,而是生气柳氏真的完全不将她放在眼里。 哪怕现在家里已经说了,让她管理大大小小的事儿。 “如何?难道她还说错了?”顾老太太也是有些口不择言了,“你本来就是我儿娶进门的妾。 这会儿孙姨娘是好意提醒你,你倒是逞起威风来了,这段时间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现在竟然还喊打喊杀起来!” 说完也不管柳氏难看得面色以及张口欲言的说辞,直接一把拉过孙氏的手,“孙丫头跟我回去,我那里还有许多事情要你帮忙料理,就不要在这里杵着了!” 柳氏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可是看到孙氏挽着顾老太太的样子,当即便气得不肯说了。 顾老太太是她姨母,虽然平日里总还是要哄着,可也不想想,离了自己,她真的能这般悠闲度日么? 所以,柳氏也干脆不去理会,直接扭头往自己的院子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收到了顾锦月的信。 越看心里越是烦躁。 “这我有什么办法?”柳氏烦躁地将那封信往桌上一拍,“真当我是万能的不成?这是裴大人,又不什么隔壁那几乎人家里不成器的子弟!我还能算计到人家身上去?” 一旁的婆子哪里敢开口,只在一边静静地站着。 柳氏暗自气了好一会儿,才忽然想起来道:“老爷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婆子连忙摇头,“如今这府里的信都是先送到老太太那里去的,老爷到现在还没有一封信往我们这里来。” 柳氏想到顾老太太那个态度,越发气闷了。 “拿纸笔来,我给老爷去封信,恐怕他还不知道他这个宝贝女儿,不但勾搭上了裴大人,还跟永宁侯府牵扯不清呢!” 她说着便冷笑道:“还想脚踏两条船,也不怕掉到水里去。” 等婆子拿了她那封信,不由紧张地问道:“姨娘,咱们这信送去慈恩寺,那回信怎么办?是让人路上堵着,还是真的送去主院。” 柳氏冷笑道:“既然府里是老太太在管着,我如何还好随意插手?自然是送到主院去,老太太又不认识字,而且我与老爷之间的对话她有什么好感兴趣的?” “老太太自然不会感兴趣,但是……”婆子指了指孙氏院子的方向,“那一位就不好说了,万一给她……” 话还没有说完,看到柳氏似笑非笑的脸便知道了自家主子的意思了,也跟着笑着道:“果然还是姨娘的心思巧,像奴婢这样的,再给上十个心眼子,也想不到这上头。” “不就是想着讨好老太太么?她也不想想,老太太毕竟是我亲姨母,难道还能为了她而真的疏远我?” 婆子连声称是。 这也是人之常情,所以顾老太太虽然很生柳氏的气,但是对孙姨娘也没有好脸色。 孙姨娘一声不吭,到了主院便进了厨房,倒腾了好一阵儿,炖了一锅老鸭雪梨汤来。 “老太太今儿的事儿,都是我的不是,原本是想着如今柳姐姐和老爷通信不大方便,所以想问问柳姐姐,要不要让我帮着送一送,哪里就知道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看到姐姐从外头回来。 这一时嘴快,就没有认住,才说了那么几句实在不应该的话。” 说着她干脆跪了下去,“我与柳姐姐一向关系不睦,如今得了老太太您的青眼,好不容易能在这院子里活得像个人样,我实在心满意足了,只盼着能与柳姐姐和睦相处。 毕竟她是您的外甥女儿,我们和和气气的,老太太您的日子也过得更舒心些,谁知道竟被我弄成了这样,老太太,您罚我!随便怎么罚都行!” 第106章 讨好女孩子 第106章 讨好女孩子 顾老太太最吃这一套,倒不是这些柔弱女子的眼泪,而是她这谦卑的态度。 加上这一锅汤炖得极好,甜丝丝、香喷喷的,加上这几日她为着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事儿,心里着实有些不得劲儿,上了点儿火,所以这会儿一碗汤喝下去,通身都熨帖了。 再看孙氏这般乖巧的样子,心里就软了几分,淡淡地道:“这事儿与你没有关系,我那外甥女儿,是这几年好日子过多了,忘了本了,她也不想想自己如今的日子是怎么来的,没有我顾家,没有我的儿子,她能过得现在这样的日子吗? 竟然还在我面前充起好汉来了,你也不用担心,只要你伺候好了我,你们老爷那里我不好管他,到底是个官老爷。 不过在我这里,必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今天的事儿过去就过去了,往后遇到如烟,你就让着些也就是了,大不了不要与她碰面。” 孙氏自然知道人家姨甥关系不是自己这三言两语就能挑拨的,能让顾老太太心里顾念着自己,这就已经是眼下最好的情况了。 所以她立刻露出一副感激不尽的样子,甚至还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 顾老太太看着她那感激涕零的样子,越发满意了。 孙氏闻言越发恭顺,径自拿了针线在一旁静悄悄地做着。 手里的料子样式,分明都是顾老太太喜好的。 一直陪在主院儿里,等到顾老太太吃了晌午饭,睡着了,这才冒着毒日头沿着屋檐底下,慢慢地往自己的屋子里走。 不管是脸上的神色还是行动之间,都与平日里并没有两样。 一直到她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又严实地关上了门,然后拿出来顾锦圆写的那封信,看过了信里的内容之后,面色才大为震惊。 “大小姐这也太疯狂了!我怎么敢呢?” 嘴里是这么说,可是眼睛里却露出了几分兴奋之色。 这三年来,她过得什么样的日子,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当初与顾锦圆说的,也不过是十之一二罢了。 若非自己在顾青山那里还有一点儿宠爱,如今看未必还能留的这条命在。 而眼下,听了大小姐的话之后,她果然得了顾老太太的喜欢,虽然不能同从前赵柔在的时候相比。 但是日子已经十分不错了,更何况…… 若是柳氏真的没了,那这顾家的后宅里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想到这里,孙氏咬了咬牙,将丫鬟叫了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之后,才终于松下一口气来。 这边孙氏心里放松了不少,而慈恩寺里的顾锦圆却不由绷紧了心神。 原本以为那件事情过了两天就过去了,可了几天,才发现事情似乎并不简单。 尤其是在发现有人暗中跟踪自己之后。 “是!已经连续三日了,我们在这里,都有人盯梢。” 顾锦圆手里拿着毛笔,看样子十分认真地在练字。 裴砚也没有看四周,目光专注而认真地看着顾锦圆写的字,然后时不时地点一下,嘴里说出来的话,却与书法没有任何关系。 “是如何确定你的?” “既然是训练有素的人,对这种东西必然敏感,那天晚上我并没有掩饰的很好,那个时候出现在寺院里,而且从我的身形中应该也能看得出来是个女子。 再加上咱们两个人白天出现在那里过,若是怕弄错,大可以再派几个人往城里去打听打听。 想来如此之后,将目标锁定在我身上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儿。” 裴砚闻言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然后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如此说来,岂不是我也没办法躲过了?” 顾锦圆略有些诧异似的看了他一眼,“你还想躲过?想什么呢!” 裴砚嘴角抽了抽,表示无话可说。 “我原本想要给我朋友去封信,但眼下看来,似乎已经不大安全了。” “需要我的帮忙?” 顾锦圆闻言抬眼看向他,眼睛里满是笑意。 就在裴砚认为她会顺势提出来的时候,她却笑着摇了摇头,“不大方便。” 裴砚略一思索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那天的事情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是既然会与这慈恩寺的后院发生关系,必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那日顾锦圆说遇到了熟人,说不定便是她口中的好朋友,这样不光彩的事儿,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她不要他帮忙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要不然,这习字的事儿还是先缓缓?”裴砚伸手帮着她一起将桌上的东西收起来,又接着道,“且顾大小姐的字着实没有多练的必要。” 顾锦圆的手顿了一下,笑着道:“裴大人,讨好女孩子可不是这样胡乱夸奖就有用的,就我这方方正正没有一点儿风骨的字,你管它叫好?” 裴砚轻笑了一声,“虽然不知道顾大小姐为何故意隐瞒自己的字迹,但是一手正楷,也各有不同的写法,这一点,顾大小姐不可能不知道。” 顾锦圆思索了一下,只是笑笑没有多说。 裴砚说的没错,她确实是在故意隐藏自己的字迹,还有什么比正楷更能隐藏的呢? 但是哪怕是正楷,每个人的运笔习惯不同,就算十分注意,在不经意之间还是会带出来。 普通人自然瞧不出来什么,可入裴砚这样的书法大家,瞒着他简直如儿戏。 “裴大人,”东西全部收好,顾锦圆将它们都装进了随身带着的箱子里,忽然有些严肃地看着他。 裴砚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藏着人的那棵树。 岂料顾锦圆并非想说什么正经事儿。 “有的时候,女孩子也喜欢稍微笨一些的男子,不然心里想什么,有什么意图都能被猜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着实太没有意思了。 裴砚不由有些错愕,然后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无奈。 虽然与他说得轻松,可是随着时间的听推移,顾锦圆却变得越来越紧张。 因为她发现她竟然联系不上秦岩了,连锦衣卫都联系不上,意味着什么? 第107章 小心眼儿 第107章 小心眼儿 而当顾锦圆发现自己的屋子有被人翻过的痕迹之后,越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春芽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小姐将屋子里里外外都翻了一遍,这才后知后觉道:“小姐,咱们这是……进贼了吗?” 说着也连忙帮着顾锦圆清点东西,当发现她替自家小姐保管着的小金库还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好像没丢什么东西啊!难道说……” 她自说自话,很快就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几分气愤来,“是不是隔壁的二小姐和少爷?太过分了!一天到晚的,怎么总想着要害小姐呢!” 顾锦圆的东西早就已经藏好了,方才只不过是确认有人进屋了而已,没想到春芽直接将这事儿按在了那一对姐弟的头上。 她没有纠正春芽的想法,而是在思索眼下的局面。 很显然,此前他与裴砚说的事儿应验了,如今看来,慈恩寺这边是真的将目标落在了她的身上。 关于自己会武这一点,那些话术也就是偏偏顾青山等人,也是因为此前她与其他人并不是十分亲厚。 真正亲厚的赵家人又都没了,所以才没有被人拆穿。 可若不是自己的重生,这个时候的顾锦圆根本就不可能会一身的武艺。 慈恩寺如今能这么快锁定在自己身上,可见在上京也有自己的眼线。 她又仔细想了许久,真正知道她会武艺的人,除了顾家老宅那些真正见过她动手揍人的,也就只有零星的几个了。 裴砚、朝小四、秦岩以及朱由禄及他们家的那些家丁,余下就只有顾家人了。 朱由禄已经定罪,如今还在大牢里关着,他的那些家丁也各有罪名。 剩下的几个人里头…… 主动透露出去的可能性也不大…… 顾锦圆一时间理不出头绪。 但显然她此时的处境很不安全,就是不知道他们对自己的了解到底有几分。 顾青山显然并不知道这一点,最近这段时间,他脸上总挂着一种志得意满的笑容,看着顾锦圆的时候,也更像一个慈父了。 毕竟在顾青山的眼里,这个长女他虽然并不喜欢,可正是因为她,自己才能得到裴砚的青眼,马上就要坐上京兆府尹的位置。 更何况,说不定要不了多久,自己还能与裴家攀上关系。 他丝毫也不觉得前半辈子依靠自己的婚事,成功地挤进六部,当了一名正经五品京官如何丢人,自然也就不会觉得依靠女儿的亲事,让自己的仕途更进一步有何不妥。 因而他面对顾锦圆的时候,态度几乎可以用慈爱来形容。 “阿圆这几日可是没有睡好?瞧着精神不大好的样子。” 法事已经过半,后面的安排相对宽松,顾青山难得一个如此放松而愉悦的假期,便想着带着几个儿女游览游览这慈恩寺后山的景致。 若能得觅几分灵感,在这后山上留下一篇半阙的诗作,不也是美谈一桩。 当然这样附庸风雅的事情,如何会忘了去邀请裴大人? 这也是他为什么一定要带着顾锦圆的缘故。 因为是来替赵柔做法事,顾锦圆身上穿得衣服十分素净,加上这几日晚上她悄悄巡视,发现确实他们家这院子的周围似乎有人潜藏着。 连续几个晚上如此紧张,少不得精神头就有些不大好的样子。 听到他这么问起,顾锦圆便带着两分歉意地给他行了一礼,“昨晚上贪凉,没有盖被子,许是有些着凉,确实是不大舒服。” 才精心打扮了一番的顾锦月正好走出来,听到这一句连忙道:“既然不舒服,还是留在这里好好休息!这走去后山可远着呢!到时候不上不下的,你怎么办呢?” 说完又连忙转向顾青山,“爹爹你说是?虽然陪着爹爹一同游览山上的景致很重要,可是姐姐你的身体更重要啊!” 他说出了这么一句话,顾青山也不好再勉强。 而且顾锦月说的也没错,若是顾锦圆身体不舒服,还仍旧坚持上去,回头若是真怎么样了,反倒更不好。 这些日子,一遇到机会,他就催着顾锦圆去向裴砚学习书法,好像也确实显得太过于急切了一些。 眼下趁着这个机会缓一缓,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 故此也就勉强点头道:“月儿说的是,你既然身体不舒服,那就干脆在装诶好好休息!这慈恩寺也有大夫,我这就让人替你请过来。” 顾锦圆连忙感激不尽,然后又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眼看着父亲已经走了出去,顾锦月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来,却还要假惺惺装模作样地安慰道:“顾锦圆,你不是挺厉害么?打起人来那般勇猛,怎么这么点儿小事儿就叫你病倒了?别忘了,你也是个凡夫俗子!” 说着,她撩了撩自己精心修饰过的头发,颇有些不屑一顾地瞥了顾锦圆一眼,“我告诉你,不要得意,这世上,有的是你够不着的东西!” 说完这一番话,才耀武扬威地走了。 春芽愤愤不平,气恼道:“二小姐到底在得意什么!明明老爷就是属意小姐你与裴大人……” “春芽!” 听到顾锦圆的声音有些发沉,春芽连忙打住了话头,辩解道:“小姐,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知道,您并没有想跟裴大人,可是……可是二小姐这样就是叫人生气,裴大人可正眼都没有好好看过她一眼。” “你呀!”伸手捏了一把小丫鬟肉肉的腮帮子,顾锦圆笑着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心眼儿了?你裴大人难道是你家小姐的私产不成?如果裴大人真的看上了你们家二小姐,你还要坏人姻缘?” 春芽立刻瞪大了眼睛,十分笃定道:“不会的!裴大人才不是那种人!他怎么可能看得上那个二小姐!” 说完发现顾锦圆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对这位裴大人倒是挺有信心。” 春芽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声音也低了下去,“裴大人长得那么好看,人又聪明,二小姐根本就配不上嘛!” 说着又一脸期待地看着顾锦圆,那眼睛里的神色,简直和生怕中意的女婿跑了的准丈母娘似的。 “好了好了,别扯这些了,马上就有人来了。” 第108章: 第108章 是什么人 第108章 是什么人? 眼见着她往屋子里去了,春芽连忙跟了上去,“啊?小姐,谁要来啊?你怎么没说?还有啊小姐,你什么时候着凉了?奴婢明明都有提醒小姐你晚上要盖好被子的。” 她跟进来就看到自家小姐已经躺到了床上。 听着如此絮絮叨叨的声音,顾锦圆也不由扶额,当初怎么就没有发现,自己这个丫鬟这般碎碎念? 如今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好了,她倒是越发肆无忌惮了,什么事儿都能念上好半天。 “方才不是说了,你们老爷会给我请个大夫过来么?我都已经这么不舒服了,还不赶紧帮我问问去。” 春芽这才反应过来,“哎呀小姐,你是真的病了呀?奴婢还以为你是骗他们的,是因为不想去什么后山呢!” 顾锦圆干脆转过身去,一直听到春芽的脚步声远了,这才进入状态。 春芽走出去没有多久,外头就有了动静,是顾青山留下来的一个婆子与人说话的声音。 因为关着门,所以听不大清。 然后便是叩门声响,“大小姐,寺里的大师过来给您看病了,您睡了吗?” 顾锦圆含糊地应了一声,那婆子便又请示了一句,这才推开了门。 “春芽怎么不在?” 婆子问了一声,顾锦圆声音越发含糊不清了,“去膳堂了!” “既这么着,那就请大师先帮我们大小姐看诊!横竖奴婢在这里,也不打紧。”婆子说着往旁边让了让,又笑着请那位大师,“大师请。” 顾锦圆躺在床上,脸色看起来不大好,一双眼睛闭着,整个人都看着蔫蔫的。 慈恩寺这么大一个寺院,寺中僧众甚多,加上平日里的香火也不错,难保没有人生病或者忽然出什么紧急事故。 所以寺中便豢养了一些懂药理的僧人,专门替寺中人看病。 眼下请过来的这一位,就是慈恩寺医术最好的师父。 “顾小姐,得罪了。”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话音一落,那边便传来重物堕地的声音。 顾锦圆连忙睁开眼,然后自己的手腕就被人钳制住了,她当即便用力翻身,想要挣脱开来,却不料对方早有准备,且力气甚大,竟让她挣脱不开。 而那边站在不远处的婆子已经瘫倒在地昏迷了过去。 “你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 那僧人两只手控制着顾锦圆,眼睛死死地盯着她,“顾小姐,真正胆子大的人是你,这么多年,还没有人胆敢翻我们慈恩寺。” 听到这话,顾锦圆脸上没有任何波动,只是冷冷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顾小姐这个时候与我狡辩又有何用?难道你没有发现你的手指甲已经开始发青了么?你以为我屋子里的东西那么好碰么?” 听到这话,顾锦圆多少还是觉得有些惊讶,眼前的人竟然就是那个研制出那些解药的人。 这惊骇的表情没有办法作假。 僧人的目光越发阴沉了,“顾大小姐,既然你是赵家的外孙女,就该知道,这世上有许多东西是碰不得的,不然,落个抄家灭族的下场也不是不可能!” 这是在威胁她了。 顾锦圆忍不住左右乱看,心里有些发虚,“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告诉你,我可是正经朝廷命官家的家眷,难道你还想对我怎么样么? 慈恩寺久负盛名,得许多贵人青眼不错,可到底也只是一座寺庙而已,难道还能罔顾王法么?” 顾锦圆被他如此制住了一会儿之后,就觉得身上有些发软,身子不由自主地就往下坠。 那僧人见状,便将两只手松开了,然后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好了,到了这一步,你也不要想着如何隐瞒撒谎了,东西到底藏在了哪里?” 顾锦圆知道自己这是中毒了,这个人确实是个使毒的高手,甚至算得上是她见过的前二。 “什么东西?” 那个东西实在是太重要了,她不可能交出去,因而这会儿就算十分不舒服,也仍旧不愿意屈服,“顾小姐,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难道这会儿你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么?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劝你这个时候,还是配合一些比较好,毕竟你也是个体面人,我也不大想用那些很不体面的方式来对付你。” 听到这话,顾锦圆不由瑟缩了一下,目光紧张地看着他,“你想要怎么样?” 那僧人冷笑道:“东西既然在你手里,你应该清楚我的手段,对于你这样的贵小姐来说,甚至都不用我自己如何动手,就能叫你生不如死,自寻死路。 你若是不想落得那样的不堪下场,就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他的话忽然被打断,盖因他听到了一声细微的声响,这么多年养成的警惕性子,让他下意识地就偏了半边身子,然后就看到一根银色的长针猛然从自己的脸边擦过,狠狠地钉在了他身后的墙面上。 若非自己方才躲得快,这奇怪的暗器恐怕就得手了。 僧人脸色变得极为阴沉,冷声道:“既然你敬酒不吃,那就不要怪我……”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咻”地一声响,他看到顾锦圆忽然从床上飞了起来,另一只手里的一根同样的东西直直地朝自己刺了过来。 僧人立刻避到了一旁,然后就发现她那分明就是虚晃一枪,她竟直接飞到了窗口,然后翻身跳了出去。 这一幕让僧人皱紧了眉头,他不由看向自己的双手。 他自己研制出来的药,会有什么样的药性,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根本就没有怀疑过有失手的可能。 就算这个顾锦圆武功高强,这个时候也不可能还有力气出手。 实际上他并没有猜错,顾锦圆一时大意,没有想到对方派过来的会是这个人。 虽然早有防备,可这毒还是不甚染上了一些。 不至于半点儿力气都没有,可想要有往日里的身手,却是绝无可能。 好在峨眉刺里隐藏着的韧丝十分纤细,若非特别注意,根本就看不出来。 所以她是借着峨眉刺才施展的轻功,也就让对方更谨慎了几分,赢得了两分先机。 但是慈恩寺既然已经布置了这么久,不可能就这么一个人过来,定然还有后手。 她也不由紧张起来。 第109章 挟持 第109章 挟持 这回来慈恩寺,顾青山并没有带太多的下人,这会儿伺候着老爷小姐少爷们后山随喜,留下一两个使唤的婆子已经十分不错了。 这在顾府是绝无可能会有的待遇。 因而这会儿小院儿十分安静。 方才那简单的试探,顾锦圆发现来的人虽然在用毒方面十分厉害,可武功着实一般,只是不知道外头的援手功夫如何。 等跳出了院墙,果然左右便分别有一道劲风袭来。 顾锦圆早有准备,一左一右,同时出手,锐利的风声,让对方同时避开,而她抓紧这个机会跃身而出。 这里不是那日的小树林,虽然此时不是什么佛门重要的日子,可也有些人家在慈恩寺进香。 她只要奔出去了,这些人便不能耐她何。 显然,对方也看出了她的意图,那两个人几乎是立刻追了上来,后面那位使毒的僧人也从屋子里出来了。 三个人成掎角之势将顾锦圆团团围在中间。 瞟了一眼周围的情形,顾锦圆干脆收了架势,负手而立,目光自三个人身上转过,冷笑道:“你们慈恩寺倒是卧虎藏龙,竟然还养得出这般出色的武僧,着实叫人惊讶。” 使毒的僧人见她站在那里神色轻松的样子,眯起了眼睛,冷冷地看着她道:“莫要废话,东西到底在哪儿?你先交出来,今儿保你无事。” “我若不交出来,难道你们就敢对我如何了么?”顾锦圆语气里的讥讽之意毫不掩饰,“我父亲到底是朝廷命官,若我不清不楚地死在这里,你觉得你们慈恩寺就能交代得过去?” 那僧人冷笑道:“区区一个五品,也算是个官儿么?” “哟!”顾锦圆知道,眼下这里,他才是话事人,所以便不再看另外两个人,只将目光落在他身上,“慈恩寺倒是好大的口气,看来背后撑腰的人,果然来头不小。” 说出这一句,意思就很明显了,那本册子里头的问题,她已经看出来了。 僧人的眼神忽然变得凌厉起来,目露凶光,“顾小姐,原本……我还想留你一条生路的。” 看他的样子,显然已经起了杀心。 顾锦圆却像是毫无所觉似的,“说得好像你真的杀得了我似的。” 那僧人闻言也就不再说话,朝后面两个人打了个眼色。 那两个武僧立刻抢攻上来。 而顾锦圆同时发力,目标却是直取前面使毒的僧人。 没有想到她竟然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后背而如此强悍上前,那僧人一时间也有些慌了手脚。 毕竟于顾锦圆而言,他的武功着实低得不够看。 眼看着那根银针似的东西飞过来,僧人眼疾手快堪堪避开,谁知那东西竟然忽然就在半空中转了弯。 等僧人发觉的时候,脖子上已经感觉到被一圈细线绕上了。 与此同时,身后的两个人也攻到了顾锦圆的跟前,一人一掌,重重地拍在了她的后背上。 虽然早就已经有所防备,可到底前面中了毒,这会儿为了一击必中,实在没有办法防护更多。 顾锦圆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眼看着那两个人还要乘胜追击,她还没有开口,使毒的僧人便先出声制止了,“别动!” 后面两个武僧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但是三个人当众,那使毒的僧人地位远在他们之上,因而也不敢不听命令。 等停下动作,才发现顾锦圆已经将人控制在了手上。 顾锦圆的唇角还流着血迹,衣襟上也沾了一些,面色看上去有些苍白。 可是一双眼睛却亮如晨星,她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手里的峨眉刺刺进僧人的脖颈,“如何?再出手试试看?看看是我先死,还是他先毙命。” 今日她准备不够充分,有些大意。 但是也没有想到对方竟然直接将这么重要的人给派了出来,眼下成功与失败,倒是五五开的几率了。 “你想怎么样?”僧人说话了,虽然脸上带着几分紧张,可语气还算平静,“你知道这是哪里,那么重要的东西被你拿走了,难道你以为你挟持了我,就能安然离开不成?” “要不然,咱们试试?” 顾锦圆说着,手里的峨眉刺又往里头递了一分,僧人的脖颈立刻被刺破,流下血来。 那两武僧一见,面色同时一紧,“住手!” 顾锦圆冷哼了一声,对被自己挟持的僧人道:“我劝你老实点儿,袖子里的毒就不要拿出来了,丢人现眼罢了。” 说完忽然极快地用力捏向僧人的两只肩膀,只听得“咔啦”两声响,在另外两个人都还没有如何反应过来的时候,使毒的僧人便惨嚎出声。 他的两只胳膊,竟生生给顾锦圆捏折了。 僧人确实没有想到顾锦圆在中了自己的毒之后,竟然还能这般活蹦乱跳。 可他虽然被钳制了,实际上也没有如何担心。 正如她所说,如他这般的人,浑身上下,都可以藏毒,对付顾锦圆不是什么难题。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顾锦圆下手竟然会这么狠,完全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就直接将他的两条胳膊给卸了。 “走!”在他们三个人的惊骇之色中,顾锦圆冷声吩咐,“不然,立刻杀了他!” 僧人疼得脸上布满了汗水,眼见着顾锦圆推他去的方向,咬牙讥讽道:“你以为我们来抓你,就真的只是派了三个人来这么简单么?” “再废话,舌头也给拔了!” 她语气甚至有些轻飘飘的,好像只是在说一件极度寻常的事儿。 僧人因为自己的一身本事,在慈恩寺极受尊重,何曾被人如此轻慢过,尤其这个人还只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娃娃。 一张老脸上,满是愤懑。 而另外两个人则是一边后退,一边紧张地看着前行的顾锦圆。 “注意脚下!”顾锦圆好心提醒,“万一摔到坑里去了就不好了。” “你想将我们逼到人群中去?”僧人已经看穿了顾锦圆的想法,“实话告诉你,整个后院都被封锁了,你出不去,也不会有其他人在。” 第110章 来得真是及时 第110章 来得真是及时 实际上方才这一路走过来,顾锦圆也发现了。 平日里这后院虽然冷清,但是偶尔还是会遇上一两个人,或许是不认识的达官贵族,要不就是别人家的仆人。 可是今日这一路已经快要走到前后院的交界处了,愣是一个人都没有遇上。 “看来你们还真是为我花了不少心思啊!” 僧人脸上露出几分得意,“眼下看来,这些布置,着实很有必要,顾小姐,若你现在说出东西的下落,我可以答应你,给你个痛快。” “要不然这样!”顾锦圆像是有些犹豫,语气放软了一些。 僧人嘴角露出两分得意之色,“莫非你还想跟我讨价还价?” “倒也不是,”顾锦圆的语气十分认真,“就是想借你点儿东西。” 话音才落,僧人便又是一阵呼痛声,在另外两个人还没有看明白怎么回事时,僧人的脖子上就多了个血洞。 僧人的两只手已经被折断了,没有办法捂住伤口,只能整个人站在那里不住地颤抖着。 两个武僧立刻就要攻上来,却被顾锦圆制止了。 “急什么,不过是借他点儿血罢了,又死不了。” 听到她这么说,两个人才发现僧人脖子上的血虽然多得下人,但是两个人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那伤口并不深。 僧人自己本身就是专门研究医毒的人,这点儿伤应该奈何不了他。 而顾锦圆则是飞快地从头上取了个梳篦下来,然后直接在他脖子上一抹,紧接着,便直接将那梳篦扔到了后院的院墙外头。 那两个武僧面色紧张地看着顾锦圆,很想立刻冲上去将这个女子制服。 可那染了血的韧丝这会儿正捆在僧人的脖子上,另一头就在顾锦圆的小臂上。 从韧丝的强韧度来说,两个人若扑过去,顾锦圆只要一个躲避,就会牵扯到那韧丝,直接就能勒进僧人的脖子。 两个武僧如何敢冒这样的风险,因而明明有必胜的把握,愣是不敢妄动。 而僧人终于从剧痛中缓过神来,声音沙哑道:“你用我的血做什么?” 顾锦圆用两条帕子垫在韧丝下,完完全全地将韧丝捆在了自己的手臂上,整个人的神情都变得轻松愉悦起来。 “我就是想看看,对于你们幕后的那个人来说,你这条命到底值不值钱。” 这话一说,三个人的面色都变了。 顾锦圆接着解释道:“像你这样的人,能达到这样的程度,应该自小就在毒药里打滚的,不光给别人下毒,拿别的什么东西当试验品,自己本身也吃了不少,所以……” 她笑眯眯地往前走了两步,似乎是为了让僧人更清楚地看到她的表情。 就这么一个动作,直接让僧人白了脸,他清楚地感觉到那韧丝已经嵌进了他的肉里面,若是顾锦圆再用力一些,恐怕他的脖子立刻就要搬家。 “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这个人呢!没有多少爱好,小时候就喜欢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听说这含了特殊成分的血液,特别吸引一些特别的东西,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吸引来一些特别的人。” 这话说出来,三个人才明白过来顾锦圆的意思。 就在这个时候,院子那头有了动静,沙沙的声音不绝于耳。 不但是院墙外面,里头一样如此。 顾锦圆看着地上飞快地往院墙爬的奇怪的虫蚁,不由“啧啧”称奇,“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若不是今日遇到你,我哪里有这个福气能看到这种东西。” “我们做个交易,我放你走,你放开我!” 僧人顿时面如死灰,神思忽然清醒,立刻道。 眼看着那边两个武僧惊骇的表情,顾锦圆轻笑了一声,“果然做这种事情,大概是没有太笨的人,只不过……”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晚了呢!” 她说出这句话之后,僧人才听到外头的脚步声。 伴随着有人的尖叫,“天哪!在那里在那里,都是往那边去的!” 很显然,已经有人发现了这个奇怪的现象,纷纷赶了过来。 眼下这三个僧人是慈恩寺派过来的,之所以只派这三个人过来,大约也是因为怕叫人发现这里的事情。 同时也认为就凭着这三个人,对付一个年轻的贵女绰绰有余。 可眼下既然已经引起了别人的注意,而顾锦圆和这僧人此时身上这般凄惨的样子,很难不叫人怀疑方才发生了什么。 顾锦圆之所以选这么个地方,便是出于这样的考虑。 不但外头容易发现这里的动静,而且还没有什么埋伏点。 眼下慈恩寺只有一条路可选,直接将他们几个人全部灭口,然后借口寺里出了歹人,借口将今日所有的事情都推出去。 但是顾锦圆选的这个地方着实有些太巧妙了,想要将几个人一网打尽,几乎不可能,而她方才来来回回的走了几遍,就是为了给自己寻找最佳的防备点。 果然,不远处的树林中忽然响起了一阵疾风,一只冷箭瞬间射了过来。 顾锦圆毫不犹豫地拉着僧人躲到了一旁,另一旁的武僧应声而倒。 很快第二支冷箭便射了过来,此时顾锦圆已经带着僧人到了她方才找到的最佳藏匿点,死的自然就是那另外的一名武僧。 僧人被顾锦圆拽着,根本没有办法跑脱。 原本按照他的能力以及在寺中的地位绝对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可是偏偏他十分自负,又实在气不过有人竟然敢来坏他的好事儿,所以才自告奋勇过来要将顾锦圆抓回去。 却没有想到眼下自己竟然要搭一条命在这里。 顾锦圆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不要急,还没有到你我就要死的时候呢!” 话音才落,立刻就有几个人翻了过来,然后后院的门就被打开了,春芽的声音响起,“小姐,您没事儿!” 站在她旁边的是一个黑衣少年,看着似乎有些眼熟,但是顾锦圆一时顾不上,她连忙抬眼看去,不远处已经打了起来。 来的真是及时。 第111章 不放 第111章 不放 春芽快要被吓死了,连忙检查顾锦圆全身上下。 眼看着那边没事儿了,顾锦圆也放下心来,笑着道:“你看我像是有事的样子吗?” 春芽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可是小姐,你身上好多血啊!” 她这么一说,顾锦圆才发现,自己的衣襟上全部都是血迹。 刚才那两个人的掌势不轻,她也着实受了点内伤。 刚才神经紧张之下还没觉得,眼下突然放松下来,才感觉胸口一阵阵火辣辣的疼。 “那个人是谁?”顾锦圆深吸了两口气,确定没什么事儿,才看着不远处的人问道,“你从哪里找来的?” 春芽做才想起来要介绍,“是裴大人院子里的,他说他叫书山。” 春芽说话的时候,那个人正好看了过来,接触到顾锦圆的目光,便轻轻点了一下头。 这个人顾锦圆没有见过,平日里跟在裴砚身边的是那个叫墨池的少年。 不过从这两个人的名字来看,应当是裴砚的另一个小厮。 “顾小姐,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您随时可以下山。” 同墨池那个跳脱的性子不一样,这个叫书山的少年显得沉稳许多,说话做事也一板一眼。 这个时候内外院墙之间已经站满了围观的群众,众人对着那一行僧人指指点点。 同时也有不少人对顾锦圆投来同情的目光。 发生了这事情,慈恩寺不可能没有人出面,就在顾锦圆打算离开的时候,这里的一个大师便带着人走了过来。 “顾小姐,老衲法号元明。” 元明大师在此恩寺里享有名气,顾锦圆虽然没有见过,但也听过他的名号。 面对这样的大师的礼遇,顾锦圆也不好失礼,连忙还了一礼,“见过元明大师。” “顾小姐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是我们慈恩寺不够周全,让顾小姐受惊了。” 他说着又念了一声法号,“不过这件事情我们慈恩寺也要查清楚,还请顾小姐留下来配合我们调查。” 顾锦圆脸上露出惊骇的表情来,连连摇头道:“我现在必须回家,你们这里我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说着连忙对一旁的春芽道:“春芽,我们走。” 说完便直接迈步就要离开,却被元明大师先一步拦住了去路,“顾小姐,寺中还有许多其他的香客,我们也需要对其他人负责。” 春芽连忙上前将他推开,“其他人你先别想了,还是想想怎么对我们小姐负责!我们小姐从小金娇玉贵地长大,何曾受过半点儿委屈,现在在你们慈恩寺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们还不让走? 难道说,是你们慈恩寺想要对我们小姐做什么吗?我们现在就去告官,这几个人可都是光脑袋的大和尚!” 春芽是在市井中长大的,虽然已经在府里历练了几年,但是身上那份泼辣劲儿可没有丢光。 几句话说得那元明大师窘迫起来,连忙道:“这位小施主,老衲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是哪个意思?”春芽指着那几个被抓起的人道,“我就问你这是不是你们慈恩寺的人,若是的话,那我们就有理由怀疑是你们慈恩寺对我们小姐意图不轨。 若不是,那也简单,眼下我们就将这些人带走,让衙门来审个清楚明白!” 人群中立刻有人赞同地附和起来,“就是啊!这顾小姐可是在他们这里出的事儿,这几个看起来也像是慈恩寺的和尚,慈恩寺也该给顾家一个说法!” 元明大师没有想到这个小丫鬟竟然如此难缠,便转向顾锦圆道:“顾小姐,敝寺离上京城门还有一段距离,眼下敝寺也不清楚这事情的原委。 此时顾小姐若贸然下山,万一出了什么事儿,我们也没有办法对顾大人有所交代,不如先暂且换个地方,您一边休息一边等顾大人过来。 再者说,顾小姐似乎也受了些伤,舟车劳顿也十分不方便,敝寺也可以派人过来替顾小姐看看伤势。” 一旁便有一个和尚也附和道:“这几个人我们这边也需要核实一二,我们慈恩寺一直以来规规矩矩,还得了许多贵人的信任。 今日出了这样的大事儿,我们也必须要弄个清楚明白才行,就怕背后还有更大的阴谋,希望顾小姐能够理解。” 元明大师在慈恩寺的老香客中有些影响力,加上他表现得如此和善可亲的样子,方才他那话一出来,便有不少人跟着附和。 还有些爱凑热闹的妇人也跟着出来劝顾锦圆,“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呢!顾小姐你一个年轻的姑娘家,还是小心些,留下来等等!” “大师说得没错,这一看就知道是有人背后捣鬼,想将事情栽在慈恩寺……” “说不定是哪个野鸡寺庙嫉妒慈恩寺的香火,所以故意闹出这一出来!” “还真有这个可能……” 春芽立刻叉腰骂道:“合着你们说来说去就是不放我们走了?慈恩寺背后有人撑腰就了不起么?竟然还能限制我们这些普通香客出行?” 她嗓音尖利,又是丫鬟出身,这来上香的许多普通百姓,立刻代入了她的角色,又开始犹豫起来。 “顾小姐!”书山便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直接站到了顾锦圆的旁边,“请往这边走。” 元明大师一看书山根本就不看他一眼,当即眼神有些发冷,连忙拦住了书山的去路,方才他已经看到了书山的身手,着实是个硬茬儿。 “这位英雄,虽然方才你是一番侠义,但是此事关系到我慈恩寺的清誉,由不得你鲁莽。” 话音才落,寒光闪过。 元明大师立刻后退了一大步,然后才看到空中几缕白须落下。 元明大师连忙伸手在下巴上摸了一把,这才发现自己的胡子竟然被这个少年削去了一半。 这无疑是奇耻大辱,方才还显得很有气度的元明大师脸色骤变,冷声道:“佛门乃清净之地,我们慈恩寺可是有宫中贵人所赠牌匾的,岂是尔等小儿撒野的地方?” “让还是不让?”书山没有多少废话,只是目光冷冷地看着对面的元明大师。 第112章 哪一条律法规定的 第112章 哪一条律法规定的? 原本顾锦圆是想当众叫人看到自己在慈恩寺受到了攻击,想着众目睽睽之下,慈恩寺没有理由拦下自己。 谁曾想,这慈恩寺竟然还真的做得出来。 他们不过就是一个宗教之地,在出了案子的情况下,竟然还敢扣人。 这样的局面是她没有料想到的,因而面色也难看了两分。 他一眼便注意到元明大师朝身旁的和尚打了个眼色。 而方才就已经表现得十分突出的和尚便悄悄地走到了后面一个小和尚跟前。 从顾锦圆的这个角度她看不出来那和尚做了什么,不过她清楚地看到那小和尚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恐惧。 略一思索,她立刻收起了方才装出来的柔弱模样,走到书山旁边,看着元明大师道:“不管我今日是否在慈恩寺遇袭,身为大启的百姓,在不违反我大启律法的情况下,我有权自由出入寺庙道观。 便是我真作奸犯科,触犯了律法,也该是朝廷衙门有权羁押我,敢问元明大师,今日慈恩寺凭的是那条律法不让我走?” 说话间,那后面忽然传来异动,一旁的书山当即便转向了声响传来的方向,然而下一刻,顾锦圆便闪电般地出手,干脆利落地一把抓过他的手腕,直接将他带到了一边。 与此同时,一个小和尚,从人群中跌了出来,然后摔倒在了两个人的面前。 书山面色一凛,立刻转脸看了一眼顾锦圆。 顾锦圆却没有看他,而是蹙眉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和尚。 这小和尚看着才不过十岁出头,分明还是个孩子。 方才若不是她动作快,以书山下意识的动作,手里的剑已经将这小和尚扎穿了。 若是如此,他们就真的没有走的理由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在旁人眼里看来,不过就是一个冒失的小和尚冲了出来,摔在了地上。 甚至都没有引起其他人多少注意。 只有书山和顾锦圆以及站在他们不远处几个练家子知道这里头的凶险。 “恐怕今日离开有些困难了。” 这样的手段都使出来了,还不知道后面会有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熟悉的那道温润的嗓音响起,“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把嗓子迷惑,人群下意识地分开了一条道。 裴砚和顾青山一行人便走了过来。 看到他们两个人,元明大师脸色抖变。 书山立刻上前,几句话便将此事的情况解释清楚了。 元明大师这才知道,这个少年竟然是裴砚的人。 当即便立刻指着被制住的几个人道:“这几个看着不像是我们慈恩寺的僧人,也不知道为何会忽然袭击顾小姐。 老衲原本是担心这事儿传出去会影响我们慈恩寺的名声,这才想叫顾小姐留下来,我们先将这件事情弄清楚。” 听完书山的话,裴砚的脸色已经冷了下来。 他虽然日常含笑,对谁都十分客气的样子,然而到底身居高位,此时沉下脸来的样子,着实有几分威严。 “虽然我大启对贵教传道多有照顾,可尚未有哪一道条文赋予你们佛教刑名之职。 眼下贵寺发生如此严重的伤人案件,慈恩寺不但不想着立即报官,竟还阻拦受害者离开,到底是何居心? 这由不得本部堂不怀疑,这几个凶徒与你们慈恩寺有关联了。” 方才还向着慈恩寺的民众被裴砚这么一说,顿时觉得慈恩寺刚才的话术站不住脚了。 最重要的是,他们才是来上香的平头百姓,虽然与顾锦圆的阶层不一样,但是身份相同。 若是他们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同样扣在这里,可没有人能替他们出头。 一时间,众人都纷纷指责起慈恩寺来。 元明大师额头上的汗珠滚了下来,“裴大人,老衲不是这个意思,老衲是……是……” “好了!”裴砚抬手直接制止了他接着说下去,只是冷冷问道,“那么本部堂现下只问一句,这几个人,到底是不是你们慈恩寺的人?” 元明大师立刻摆手道:“不是不是,这几个人老衲见都没有见过,绝对不是我们的人,是他们假扮成了敝寺的弟子,我们好端端的对顾小姐行凶做什么?” “既然如此!”裴砚将手一挥,“全部带走!” 书山跟着冷声下令,最开始出现的三个僧人,以及后面放冷箭的两个一同被拎了起来。 裴砚自行走在前面,凝了霜的声音从前头传过来,“既然叫本部堂遇到了这事儿,断然没有不管的道理,立刻押入大理寺。” 顾青山跟在后面,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裴砚的背影,仍旧是一头雾水。 他想问问顾锦圆,然而还没有开口,顾锦圆便跟春芽两个人相护扶着往前头去了。 不过好赖顾青山还知道这个时候还在裴砚的面前,不敢对顾锦圆多说什么。 只顺着裴砚的意思来,赶紧派人去收拾自家的马车,至于留在这里的东西,回头再让人来收拾就是。 顾锦圆也没等顾青山,直接坐上了书山准备好的马车。 顾青山想着今日发生的事儿,连忙跟了上去,想要问问清楚。 那知才走到马车旁边,就被冷着一张脸的书山拦了下来,“顾大人,大慈恩寺的案子,顾小姐是涉案人员,眼下裴大人接手了这件事情,便得一切从严。 在案子落实于纸面之前,顾小姐不宜与他人见面。” 意思就是不让他多问。 顾青山只觉得心里被人轻轻抓挠着一般发痒,偏生面对裴砚,他还真不能如何,因而也就只好笑着点头道:“裴大人说得有理,下官在后头跟着就行。” 坐在马车里的顾锦圆觉得好笑,不过也没有多说什么。 她着实有些不舒服,清静些也好。 有裴砚在,慈恩寺的人再不敢阻拦,马车很快就驶出了慈恩寺的范围。 没一会儿,又忽然停了下来,然后裴砚便出现在了车帘后面。 顾锦圆挑了挑眉,“裴大人,方才好像是你说,我是涉案之人,在案子落实之前,不宜与他人见面。” 第113章 早没了清誉 第113章 早没了清誉 “我的小厮在案发现场,按道理来说,我也不能算是与本案无关。” 裴砚回答得一本正经,然后就发现顾锦圆正歪着头在看他。 仍旧是那样认真的目光,裴砚无法与这样的目光长时间接触,便淡淡地移开了视线。 “裴大人,”顾锦圆认真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有些不解地开口,“我发现了一件事情。” “何事?”她语气认真,裴砚面上的神色也就显得十分坦然自若。 “我发现……裴大人的脸皮好像变厚了一些。” 这话一出来,裴砚的脸顿时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顾锦圆不由“噗嗤”笑出了声。 实际上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个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她就忍不住调侃。 而看到他因此无法维持他那泰山崩于面前而颜色不改的脸色时,心情便瞬间开朗了。 “顾小姐莫要开玩笑。” 裴砚脸色的绯红尚未退去,可眉眼间已经恢复平静,然后伸手拉过顾锦圆的手腕。 “怎么?” 裴砚没有回答,从另一边的袖子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腕枕,然后将她的手搁在了上面。 眼看着他伸出手指搭上了自己的脉搏,顾锦圆不由挑眉,“裴大人竟还精通岐黄之术?” “算不得精通,只不过族学中亦有两位擅长此道的长辈,自小跟着他们学了一些。” 他的语气如此平淡,似乎这本来就是一种理所当然的事儿。 想想他出身裴家,似乎又都说得通了。 裴家是一个传奇的氏族,追究起来,甚至可以追溯到上百年前,朝代的更迭,都没能影响他们的壮大。 盛世入朝为官,乱世经商蛰伏。 且裴氏家族对于每一位裴氏子弟都会有一套严格的筛选标准,在他们尚且年幼的时候,便依据各自的天赋,选择不同的方向。 有当官的,有经商的,有走江湖的,甚至还有出家的。 这样的家族里,出一两个神医,似乎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儿。 想到这里,顾锦圆心里蓦然一紧,似乎想起了什么。 不等她细想,便听到裴砚的声音里含了两分不满,“伤成这样,竟还如此嬉皮笑脸,方才为何不说?” 见他已经把完脉了,顾锦圆笑嘻嘻地将手收了回来,“嗐,只是有些气血不稳而已,算不得什么。” 裴砚便抬眼看了她一眼,终究没有再开口,而是从一旁的箱子里拿出了一瓶药来,“早晚各一次,吃个两三天,应该就好多了。” 顾锦圆这才注意到他方才竟然带了个小箱子上来。 “你这……是来替我看病的?” 顾锦圆一面打开那小瓷瓶,放在鼻子前闻了闻,药香中又带着几分莫名的清香。 竟是上好的培元固本的药丹,算得上价值不菲。 她扬了扬那小瓷瓶,“我可没钱买啊!” 裴砚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不过三年而已,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顾锦圆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凝滞,但随即便笑着道:“裴大人,你这是要探听我的私事么?我好歹也是个姑娘家,你这……不大好!” 说完无视男子探究的神色,她径自躺了下去,打了个哈欠,“不行了不行了,我好困,先睡一觉,裴大人请自便,不用客气。” 不是顾锦圆想用这样无赖的招数,着实是她不知道如何回答。 在裴砚看来,顾锦圆三年前尚且还是顾家的千金大小姐,有显赫的外家,有温柔的母亲。 就算经历三年的巨变,也不至于心性变化如此之多。 更何况,自己在老家的事儿,估计也被他翻得差不多,如此洒脱不羁的性子,着实有些解释不过去。 然而她也没有办法,有些东西可以隐藏,但是有些东西,是深入骨髓的习惯,没有一个漫长的过程,大约她是改不掉了。 好在就算裴砚怀疑什么,也只是怀疑而已,他还能猜测出个什么结果不成么? 大概是次数多了,眼下顾锦圆就躺在他旁边睡着,裴砚竟也不觉得有何不妥了。 顾锦圆悄悄将眼帘掀开一条缝,发现他竟不知从何处摸出了一本书,就坐在对面翻阅。 顾锦圆不由气闷。 好家伙,这个人哪里只是脸皮变厚了,那满肚子的礼仪教养,竟也忘光了不成? “裴大人,”顾锦圆干脆伸手支着脑袋看他,“我这会儿想睡了,难道裴大人不觉得……如此坐在这里,有损清誉?” 裴砚的视线都没有从书页上移开,声音淡淡道:“咱们之间,好像早就已经没有什么清誉之说了!今日慈恩寺的事儿,我到底还是不放心,在你旁边会好一些。” 就他? 在自己旁边? 若是真有什么事儿,他能不能保证不拖后腿还要另说! 似乎是猜透了顾锦圆心中所想,裴砚又淡淡道:“裴某好歹是正经朝廷命官,我与你共乘一辆马车,想来那些贼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顾锦圆看着他半晌,最终气闷地翻了个身,干脆面朝厢壁了。 坐在对面的裴砚视线越过书沿,落在那几乎快要垂到地上的一把青丝上,不由莞尔一笑。 笑完之后,自己又有些错愕,连忙又移开了目光。 可不知道为什么,那随着马车前行而轻轻晃动的青丝,像是轻轻挠在了他的心口上,痒痒的,刺刺的,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他下意识地又看了过去,想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没忍住,伸手捞起顾锦圆的那把头发,哪知顾锦圆警惕惯了,瞬间翻过身来。 他本就是半弓着身子往前去的,而顾锦圆这一转身,两个人的脸近在咫尺。 “你做什么?” 面对着这么近的一张脸,裴砚竟有些被当场抓包的窘迫,反应了一下才道:“你的头发快拖在地上了。” 他这一说,顾锦圆连忙朝他的手看去。 然而方才这一迟滞,那一把头发仍旧抓在裴砚手上的。 两个人都忘了这一点,因而顾锦圆一扭头,就感觉到头皮传来一阵剧痛,忍不住惊呼出声。 裴砚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将手放开,偏生马车就在这个时候,忽然颠簸了一下,他立时重心不稳,直接栽了下去。 第114章 温香玉软 第114章 温香玉软 一时与温香软玉撞了个满怀,鼻端充斥的都是少女身上传来的馨香。 而近在咫尺的是少女莹白的肌肤,甚至几乎都能清楚地看到上面细细的绒毛。 裴砚的呼吸骤然间就乱了,大脑间一片空白。 顾锦圆则是倒抽了一口凉气,纵然她不似一般少女那般文弱,可裴砚却是结结实实的大男人,她只觉得身上忽然被压下了一座大山,直接将她胸中的气挤没了,连呼痛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好一会儿,她才缓过了一口气,声音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似的,“你还要呆到几时?!” 裴砚这才回过神来,顿时整张脸红到了耳根,连忙撑着身子起来。 待一用力,两个人都愣住了。 绵软的触感抵在掌心,像是燃起了一团火,这火便从手掌顺着胳膊一路蹿到了心脏,像是要将他整个人都燃烧起来似的。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向肢体接触的地方,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爷,前面的路被堵住了。” 外头书山的声音传进来,裴砚顿时如同被雷击了一般,瞬间弹开,退到了对面的角落里。 顾锦圆呆呆地愣了好一会儿,她这是……被轻薄了? “裴大人,我这是不是可以喊一声‘登徒子’?” 听到她这话,裴砚越发觉得全身上下都开始发烫。 到底还记得眼下是自己的不是,虽然不敢看那对面坐着的女子,但到底还是认认真真地揖了一礼,“是裴砚的唐突,裴……裴砚……” 想不到堂堂吏部侍郎,竟还有结巴的时候。 顾锦圆心里的那口气也顺过去了,便慢悠悠地坐起了身,然后伸手将有些散开的外衣扯拢了,这才道:“我知道,裴大人不是故意的嘛!” 她的语气又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与戏谑,裴砚不由有些错愕,抬起眼,就看到她已经自顾自地在整理那一头有些乱了的青丝,娇俏的脸上没有半点儿不自在的神情。 仿佛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三下五除二地将头发挽好了,顾锦圆两只手撑在身旁,坐在那里笑吟吟地看着他,“裴大人不去马车下面看看?” 方才那事儿…… 竟然就这么翻篇儿过去了? 裴砚尚且没有回过神,顾锦圆却已经直接撩了帘子走下马车去了。 徒留了他一个人在站在马车上。 他不由将目光看向方才乱了分寸的手,目光一接触到便又像是被什么刺激了似的,赶紧移开了视线。 外头书山的声音再一次传进来,“爷?” 裴砚这才回过神,又在车厢里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钻出了马车。 外头顾锦圆正倚靠在一颗松树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前面忽然多出来的一片乱石。 “怎么回事?” 裴砚面色已经恢复如常,步行至乱石边上。 裴府带出来的一行人正在努力清运。 书山也走了过来,一双剑眉浅浅拧起,“来的时候尚且不见这堆石头,且从石头上沾上的泥土新鲜程度看,应当是不久前滚下来的。” 他指了指左手边的山崖,“像是从那上头滚下来的。” 顾锦圆方才一眼就看出来了,知道书山所料没错,闻言笑着道:“这几日天气晴好,断没有因为地面湿滑造成巨石滚落的可能,更何况……” 她伸手指着那山崖道:“这虽然有崖,可是植被良好,顶上都是成年的乔木,这么大石头要滚下来,怕不是都成了石头精了。” 意思很明白,这就是别人故意弄过来的。 目的在眼下看来也很明显了。 此时天已经快要黑了,裴砚目光落向来时的路,“还有别的路?” “有!”书山立刻回答,“往回撤一里地,在从东南方向绕过去,也能回城,只是如此一来,就必须经过一片密林,且路程不短。” 这样的时候打从密林里过,不就正好落入别人的圈套么? 裴砚如何能不知道这个道理,他的视线从在场的所有人身上扫过,目光变得严肃起来。 “说来也奇怪,顾家的车马并不比我们领先多少,他们倒是安然无恙地走了,按道理来说,也没有相距很远,这么大的石头滚下来,咱们竟然一点儿都没有察觉。” 顾锦圆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像是带着几分不解。 裴砚转脸看过去,就发现她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裴大人,你说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大家心里都很明白。 哪怕是裴砚,哪怕身边还有这许多身手不错的护卫,此时他也没有把握应对晚上将要发生的事儿。 顾锦圆自然也没有想要等到他什么回答,她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摇摇晃晃地仍旧回马车上去。 经过裴砚肩膀的时候,还拍了拍他的肩膀,“裴大人,这事儿对于你来说,应该只是小事儿一桩! 我只是个弱女子,今晚上,一切都还要靠您了。” 说完像是有些困得受不住似的,果真又仍旧往马车上去了。 裴砚看了她一眼,随即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而一旁的书山,则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家主子肩膀上被顾锦圆拍过的地方。 心里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大人不是最厌烦别人的触碰么? 不说京城,就是在青州,都不知道有多少女子的投怀送抱惹来主子的反感与厌恶。 可方才顾小姐拍主子的时候,主子似乎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在看什么?” 裴砚的声音将书山的思绪拉回来,他顿时紧张起来,连忙躬身行礼道:“属下该死。” 裴砚却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绕过他往那乱石又走近了两步,“两年前让你看的卷宗,都看完了吗?” 书山神色一凛,立刻道:“是!” “去查一查。” 书山刚开始还有些疑惑,垂眸思索了一会儿之后,便立刻明白了他的话,顿时茅塞顿开,当即便行了一礼,“属下这就去。” 顾锦圆正在马车里调息打坐。 今日那僧人的毒药倒是没有太大的妨碍,她毕竟事先服用了清毒丹。 可是那两掌到底叫她受了点儿伤。 若是无事,也不过就是休养两日。 可是眼下这个情况,晚上到底会发生什么还说不好,她少不得要做好准备。 好在春芽在的那辆马车跟着顾家的一起走了,倒不至于叫她分心。 正感知着身体的状况,忽然察觉一丝寒风拂过,顾锦圆一睁开眼睛,就看到裴砚撩起了一丝车帘,犹豫地看着她。 第115章 顾小姐在担心裴某 第115章 顾小姐在担心裴某? “裴大人还打算今晚上与我同睡一辆马车?”顾锦圆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当真是想与我捆绑在一起啊!” 裴砚对于这样的话,似乎已经适应了,不似最开始那般动不动就露出窘迫的神色来。 见顾锦圆已经结束调息,便进了车厢。 “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在这里。” 这话若是对着一个真正柔弱的贵女来说,无疑会叫人心头温热。 然而顾锦圆却是兜头一盆冷水泼过来,“裴大人是觉得我比你那小厮更靠得住?” 裴砚面上一红,却自知在武力上,自己远不如顾锦圆,因而也不免露出几分尴尬来,“虽然我武力上不如顾小姐,但是好歹身份在这里,如何也能叫人忌惮两分。” 他说着又顿了顿,“再者,既然你一直与我在一起,那群人大约也会猜测东西已经到了我的身上。” 顾锦圆收起脸上的戏谑,垂眸思索了一会儿才道:“可裴大人有没有想过,若是此时当真牵连过深的话,或许你一个裴氏子弟,也算不得什么! 这世上总有些天灾人祸,每天也少不得有几起意外发生,若真有什么意外,即便裴家和当今愤怒,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也奈何不得什么。” 更何况,还有一点顾锦圆没有说。 这朝堂之上的诸多派系本来就是互相牵制制衡,同时也共生共长的。 除掉一个裴砚,对于皇帝来说是个损失,可不见得皇帝会因为一个裴砚,而愿意失去第二个裴砚。 裴家也未见得因为失了一个裴砚,而放弃顶上来另一个裴砚的机会。 若她没记错的话,裴家似乎还有一个裴兆林这几年在地方上做得十分不错。 “顾小姐这是在担心裴某?” 裴砚的声音将顾锦圆的思绪拉回来,她抬眸便看到对方含笑的眼睛,不由皱眉,然后干脆往他那边凑了凑,“裴大人似乎果真有些不一样了。” 裴砚与她面对面地坐着,她骤然靠近,两个人呼吸可闻,瞬间感觉车厢里的温度都升高了不少。 他下意识地就往后靠了靠,“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顾锦圆却没有回答,而是仍旧那般含笑地看着他。 就在裴砚被看得实在不自在,连忙撇过脸去,就在这个时候,顾锦圆却忽然伸手朝他脸上来。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了,而顾锦圆又是一个前倾的姿势,他们似乎被困在了一个方寸之间。 面对她的动作,裴砚避无可避。 然后顾锦圆便将他脸畔落下的几根青丝轻轻地挽上他头顶的发冠,随即利落地坐回了自己的位子。 “自打我与裴大人相识以来,裴大人从来一丝不苟,通身上下严谨得犹如……” 她像是一时间想不到什么合适的词儿似的,好半晌才接着道:“衣冠禽兽。” 裴砚的呼吸微微一顿,随即眉眼间显出两分无奈,“顾小姐,衣冠禽兽不是这样的用法。” “哦?是吗?”顾锦圆搭着两条腿,又手在膝盖上撑着脸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也不知道是谁,今日十分禽兽。” 裴砚才平复下来的情绪陡然间被点燃,犯了错的左手掌心又不由自主地开始作烧,一张俊颜也再一次开始泛红。 真是个容易脸红的男人。 顾锦圆在心里默默地评价了一句。 在他打算再一次开口道歉之时,便笑着道:“裴大人不会还在想着方才的那个意外!这算不得什么,你不要往心里去,我就是怕你一直记着,这才故意提起的。” 见他错愕地看向自己。 顾锦圆收起调弄他的神色,认真点头道:“早与你说过了,我与你了解的那些姑娘不一样。 这样的事儿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既然裴大人一直说真心实意地想娶我,不若将我了解个透彻,就比如说今日这事儿……” 她坐直了身子,神色也变得有些淡漠,“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不管今日是不是你,都一样。” 裴砚错愕地看着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表态会引起他这样的反应,在顾锦圆的意料之中。 但凡是个正经人家出身的姑娘,谁会不在乎这个? 那些讲究规矩的人家的女儿,或许还会因此跳河上吊,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但是对她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所谓的情情爱爱,前世见得多了,什么都不是。 那所谓的规矩礼数,前世也见得多了,都是狗屁! 她对裴砚有所求,也有所防备,该利用的时候利用,但是有些羁绊不能真的产生。 她摸不清楚这个男人说的要娶她,究竟是另外有什么意图,还是真就困于自小收到的礼教。 但不管是哪一点,她都得让对方看清楚她的真实意思。 车厢里一时安静下来,顾锦圆不知道裴砚在想什么,她也没有那么多心思去猜。 裴砚给的药确实还不错,到这个时候再细细查探自己的内腑,已然处处妥帖。 顾锦圆掀开车帘,夕阳只剩了最后一抹余晖,天,就快要黑了。 裴砚手底下的人有一部分开始埋锅造饭,竟然做得有板有眼,一般人家的家丁强多了。 再结合书山的伸手,顾锦圆心里对裴家的忌惮也更重了几分。 “爷,已经通知了京城那边,五城兵马司派了人来接应。” 外头传来墨池的声音,顾锦圆掀开车帘,便与他那张圆圆的脸对上了。 看到是顾锦圆,墨池有一瞬间的惊讶,随即便笑着道:“原来顾小姐在车上。” 同样没有太过于意外,可见对于自己主子的想法,有一定的了解。 顾锦圆便笑眯眯地趴在窗沿上与他说话,“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一下午不见你?谁跟城里联系的?不是被封了路么?” 墨池跟顾锦圆已经见过几次了,自然也看得出来自家主子对顾小姐的不一般,又看到主子也在马车里,因而并没有什么防备之心。 直接吹了声口哨,一道利啸声响起,一只鹰隼俯冲了下来,直接落在了墨池的肩膀上。 顾锦圆的眼睛却微微地眯了起来。 第116章 戾气 第116章 戾气 墨池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眼神的变化,还在津津乐道着,“俊!这可是辽东才产的海东青,看这花色就知道是极品,要不是我们爷,谁能训得出来?” 顾锦圆眼神恢复如常,闻言便笑吟吟地转向车厢里的人,“裴大人还会这手本事呢!着实让人意外。” 裴砚看着她的脸,眼神中似乎隐藏了什么,但很快就恢复了以往温文尔雅的样子,“成日里无事,杂学旁收的,总能学到点儿东西。” “才不是!这可……” 墨池的话还没有说完,那头书山便走了过来,冷声道:“上午让你去做的事情做的怎么样了?” 顾锦圆便发现,同样都是裴砚跟前的人,墨池的性子跳脱,但是好像有些怕这个叫书山的冷脸怪? 不过她此前就观察过,墨池的身手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会怕书山,似乎也说得过去。 见他们两个人都走了,顾锦圆看着已经变成了鸦青色的天空,幽幽地叹了口气,“人家在那条道上设了埋伏,你偏不去,这不是要让别人多跑一趟么?” “既然知道别人设了埋伏还要去,那不是没事儿找事儿么?” 两个人都在说废话,可见眼下是真有些紧张起来了。 “你……” “你……”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了下来。 “你先说!” 再一次同时开口,原本没什么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顾锦圆笑道:“我只是想问,裴大人这会儿紧不紧张。” “倒真是有一些,”裴砚从旁边倒了一杯茶递了过来,“倒是顾小姐,似乎习以为常。” “我那是装的,”顾锦圆喝了口茶,笑嘻嘻道,“这不是看裴大人手底下的人这般可靠么? 连五城兵马司都找过来了,想来那帮贼人若是看到官府的人,多少也会忌惮些!” 说话间,外头说是饭好了。 在外头也吃不上什么正经东西,好在顾锦圆不挑。 倒是没有想到裴砚也神色如常,并不因食物的粗糙而有所不满。 这一点,倒是让顾锦圆生了些许好感。 夜幕降临,却刮起了风。 顾锦圆抬眼看去,天上竟没有一颗星。 风从地起,说不得晚上会有大雨。 裴砚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神色因此而有了几分紧张。 他抬眼看了看一旁的山崖,终于还是开口道:“换地方。” 那几块巨石是从山崖顶上滚下来的无疑,可按照这山崖原本的植被条件,不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因而崖顶上的树木一定已经遭受了破坏。 若是不下雨还没有什么,下起雨来,万一来个塌方,在这底下就危险了。 果然,裴砚过来与她说了这事儿,下午他的人已经上去查探过了,“有相当一部分石头都是现挖出来的,土质也十分松软,且为了让石头滚下来,沿途还挖了沟。” 这也是为什么,这石头能悄无声息地滚下来的原因。 顾锦圆的面色越发冷了,但她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听从裴砚的安排。 虽然要离开,但自然不能去此前说的那条路上,马车往东而行,很快到了一片稍微平整些的地方。 裴砚手底下的人做事十分利落,很快就砍了一些树搭了个不大不小的棚子,勉强能遮挡风雨。 顾锦圆和裴砚才坐上马车,外头的雨就瓢泼般下了下来。 雨点砸在车顶上砰砰作响,在车厢里听起来,尤其显得响亮些,方方正正的马车车厢,好像忽然间就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开了。 倒也不知道这裴砚是从何处淘来的马,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还能保持安静。 而他自己更是个神人,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还能就这车厢里的蜡烛,拿了本书出来看。 顾锦圆也没有了说笑的心思,干脆安静地调息打坐。 发现慈恩寺的事儿,固然让她十分意外,可今日这路上短短的半天,她却发现了一些让她更加没法冷静的事情。 所有的证据似乎都指向了一个方向。 她必须要冷静下来。 动静是在后半夜发生的,这群人果然深谙兵法之道,这个时辰突袭,是人和马都最为困顿的时候。 但是书山的反应很快,几乎是立刻就跳出了帐篷,随着兵器声响,这一小块空地立刻热闹起来。 裴砚放下了手里的书,神色也变得冷肃。 顾锦圆睁开了眼睛,看了看对面的男子,略一犹豫还是起身,掀开了车帘。 谁知却被裴砚一把抓住了手腕。 她诧异挑眉看过去,只见裴砚蹙着眉尖道:“还没有到那一步。” 顾锦圆笑了笑,“这事儿因我而起,断没有让你的人,用命换我的命的道理,再说了,说不得我去了,情势就扭转了呢?” 她指了指裴砚的胸口,“那名册,裴大人那里不是还有一份么?用不着你举证,但是裴大人应该会做点儿什么?” 裴砚一愣,顾锦圆便挣脱了她的手,直接飞身跳了出去,两根峨眉刺并手上的镯子一起拆下来,三两下便组成了一柄细长的剑。 顾锦圆靠着微弱的火光以及打斗的声音判断,很快就加入了战局。 重生到现在,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好生战斗过一场,实际上她心里积蓄已久的戾气已经快要藏不住了。 尤其是在今天下午发现了这么多事情之后。 她招式大开大合,带着几分王霸之气,可袭击的角度又十分刁钻,很快就缓解了这边的压力。 书山错愕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头一次见到她似的。 然而顾锦圆面无表情,只有一双眸子像是藏着某种阴冷的光,眼睛里只有对面手持利器的人。 书山能注意到他,对方自然也能注意到。 顾锦圆和所有人的招式都不同,甚至没有人看得出来她的来头。 只除了不远处藏在林子里骑在马上的那个人。 “大人,没有人说过这位顾家小姐,武功竟然如此高强,咱们……会不会准备得不够充分?” 旁边一人语气里带着几分紧张,然而那人却一语不发,只是朝他伸出了手。 那人立刻反应过来,连忙递上去了一把铁弓。 第117章 还想跑! 第117章 还想跑?! 如顾锦圆所说,她的加入,让这边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众人震惊于这位顾大小姐身手的同时,又隐隐生出了几分兴奋的感觉。 只觉瞬间胜利在望了。 裴砚也出了马车,眉头紧紧地拧着看着那边的人。 顾锦圆身上是一身浅色的衣裳,在一群黑衣人中,显得尤其明显。 显然对方也发现了她眼下是这场战局的关键,这会儿已经有三四个人一起围攻她。 然而顾锦圆似乎对这样的局面十分熟悉,半点儿不见局促,应付自如地与他们缠斗在一起。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的密林似乎有冷光一闪而过,裴砚顿时心头大骇,下意识地喊出了声,“小心!” 话音才落,就听到一声惨叫。 一个黑衣人挡在了顾锦圆的面前,一支冷箭穿胸而过。 这忽如其来的一幕,让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显然对方还有伏兵这一点,方才大家都没顾得上。 而顾锦圆则是第一个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地将那具尸体扔到了对面两个黑衣人身上,趁着他们抵挡的时候,手里的细剑角度刁钻地穿透了一人的喉咙,然后另一只手直接拧断了另一个人的喉骨。 一口气解决了三个人之后,她不做任何停留,直接飞身而起,直接朝冷箭来的方向掠去。 她这忽如其来的狠辣,不但震惊了黑衣人,裴砚手底下的那些人也被她惊得回不过神。 而裴砚则是立刻跳下马车,然后匆匆解了一匹马缰绳朝顾锦圆的方向追了过去。 书山有心跟过去,奈何自己被人缠住了,且对方显然知道他的底细,他一时之间分身乏术。 眼看着自家主子冲进了密林,只能越发冷静下来,伺机尽快解决眼前的人。 顾锦圆一双眼睛像是被水洗过了似的,亮得有些吓人,她一路狂奔,手持那柄细剑,便出现在了密林里。 等自己彻底进入之后,她的脚步才放慢下来。 一面小心地往前,一面仔细辨听着周围的动静。 一道细微的声音响起,她立刻跳了起来,二话不说,直接朝某一棵树上刺去。 兵器交戈不过瞬间,便有一个重物从树上坠落下来,发生一声短促的惨叫。 在这声惨叫之后,林子里瞬间恢复了安静。 除了偶尔一两声压抑的虫鸣,便是雨滴偶然地滑落声。 顾锦圆沉着脸,整个人如同一只猫似的蛰伏在茂密的树叶间。 一阵风吹过,积蓄在树叶上的雨水纷纷洒落,几声树枝断裂的声音响起,四道疾风瞬间从四个方向突袭而来。 顾锦圆毫不犹豫地跳离此处,同时手里的长剑一分为二,分别飞向两个方向。 伴随着一道利器入肉的声音,某处的风声抖变,顾锦圆毫不犹豫地收回峨眉刺,拧身一扭,堪堪避开一道飞过来的流星锤,飞韧撤回,直刺向身后那人。 同时另一节已经握在了手里,在前头那人落地的同时,狠狠地扎进了对方的胸口。 随后她的一左一右便落下了两个身影。 后面一人迟滞了一步,峨眉刺收回,尖端已经染血,身后那人的气息明显重了些许。 “咔啦”两声金属声响,长剑又回到了她的手里。 顾锦圆转过身,看着另外的那三个人,冷声道:“叫他出来!” 三个人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单从他们的眼神里就看得出来,与方才的那一伙人不在一个级别上。 大约也就只有围困书山的两个人能与之相比。 看来她还是低估了慈恩寺这件事情。 没有任何眼神的交流,三个人同时动手,从三个方向朝顾锦圆袭击。 不过是短短瞬间,他们四个人便一死一伤,就顾锦圆这个身手,谁也不敢大意。 顾锦圆见从他们口中得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也不再废话,只沉着眼神面对眼前的局面。 这几个人一看就是经过了多年组合训练的,配合起来天衣无缝。 但前提是,他们四个人一个都不少。 几十招过后,三个人原本如鹰隼般冷静的眼神发生了变化,而那变化越来越明显,到后面顾锦圆甚至能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出恐惧的神色来。 然而多年的训练,早就让他们变成了任务执行的工具,哪怕身上出现的伤口越来越多,手上招式的狠辣却一点儿不减,反倒带着一种毅然决然的孤勇。 大概是面临生死之局,三个人的配合反倒精进了不少。 顾锦圆一时间被他们缠在其中也有些烦躁起来。 忽而又是一声弓弦声响,顾锦圆心中顿时气急,拼着被其中一人砍伤一刀的后果,直接结果了其中一人,另一个人被她扔去挡了那一箭,只剩了那手里拿着沾了血的长刀的人。 顾锦圆转过身,此时她身上的衣裳已经全部湿透,头发也凌乱得不成样子,但是那双眼睛却越发锐利,像是要刺穿人灵魂似的盯着最后仅剩的那个人。 亲眼见着自己三个同伴死在这个女子的手下,一向长于配合战的黑衣人这会儿手都有些发抖。 顾锦圆毫不犹豫地举起了长剑,几招之后毫无悬念地解决了他。 她转向树林的某处,冷声道:“还不出来么?” 回答她的是极其细微的树枝晃动声。 伴随着雨滴落下的声音,顾锦圆心口像是烧了一把火,直接朝着那个方向就追了过去。 然而那边却想起了马蹄声。 竟然还想着跑! 顾锦圆咬紧了牙,随手折了根树枝将自己的长发挽起,然后发足狂奔追了过去。 然而才追了没一会儿,她就停下了脚步。 那不是一般的马,哪怕她运起轻功,也未必追得上。 就算拼着一口气追了上去,损耗过大,她也势必处于劣势。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她气得脑袋都有些发晕。 就在此时,马蹄声再一次响起,却是从身后传来,她一转脸,就看到一个骑马的身影朝自己奔来。 “上马!”他的声音响起的时候,顾锦圆才看清来人是裴砚。 她毫不犹豫地拉住了他的手,翻身落在了他身后,然后强势地从他的手里夺过了缰绳,朝方才那个方向追了过去。 第118章 你到底是谁 第118章 你到底是谁? 裴砚比她高出一大截,这个时候竟然像是被她搂在了怀里,而顾锦圆则是从他旁边探出脑袋来探路控马,这个姿势怎么都感觉有些奇怪。 “要不……还是我来控马?” 裴砚迟疑地问了一句。 然而顾锦圆却像是听都没有听到,脸上仍旧带着生人勿进的煞气,一路疾驰。 裴砚见她没有说话,也就只好闭了嘴,然后尽量让自己往另一边靠,给她腾出位子来。 不得不说,裴砚这个书生,选东西的眼光倒是极好。 这匹马与方才那匹驾车的马一样,都是极好的品种,这般疾行与黑夜中的密林里也一往无前,不过一会儿功夫,便能明白顾锦圆的指令。 没多久,二人一马便出了密林,恰好一阵风起,竟吹开了天上的云层,露出一弯明月来。 顾锦圆腾出一只手按在了裴砚的肩膀上,“换一下。” 然后在他肩膀上借力,直接翻身到了前面,裴砚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些,在马儿的急速奔跑中,他不由往后而去,顾锦圆的手从前头伸过来,稳稳地搂住了他的腰,“坐稳了吗?” “嗯。” 得了他这句话,顾锦圆这才放开手,手握缰绳,继续追着前头的人而去。 好在从密林里出来往前就只有一条路,裴砚的这一匹马着实算是良驹,没多久就发现了前头那人的身影。 顾锦圆立刻抄起马鞭,狠狠地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 马儿吃痛,青筋暴起,发动猛冲。 前头那人显然注意到了后面追了上来,也加快了速度。 奈何两匹马的势力差距有点儿大,顾锦圆瞄准了距离,一根峨眉刺出手,只接扎在了对方的马屁股上。 马儿翻身在地,马背上的人也翻了下来。 乌云彻底退散,顾锦圆驱马向前,一直跑到了那人前面,然后才勒住了缰绳。 只是与方才的急切不同,这会儿的她似乎陷入了一众彻底的平静之下。 慢条斯理地驱马到了路边的一颗树下,她这才跳了下来。 裴砚紧随其后。 “裴大人,麻烦你在这儿等等。” 裴砚的目光落在不远处已经站起来的那人身上,“似乎是方才那个放冷箭的人,你……没问题么?” “小意思。”顾锦圆的语气里似乎含了一丝笑意,但是脸上却半分笑容也无。 “那好,我……” 话说到一般,后颈忽然挨了重重的一下,两只眼睛一番,就晕了过去。 顾锦圆伸手将他接住了,又从马背上解下了马鞍,垫在树底下,这才将裴砚扶着靠坐在大树上,顺手把马儿也拴在了他旁边。 这才朝那人走过去。 能在这么多人的围剿之下全身而退,而且还一路追到这里,那人全身都带着戒备。 看到她走过来,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两步。 “怎么?还没开始打,就害怕了?” 那人没有说话,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死死地盯着顾锦圆。 顾锦圆一面往他面前走,一面撕下了两片衣角,然后给自己打了绑手,“你知道吗?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如此认真地跟人打过架了。” 她抬起两只手,示意他看着自己的手腕,“如此也算是尊重你了!也该让我看看你的本事了。” 那人一直没有说话,一直等到了这会儿,才猛然朝顾锦圆冲了过来,手里拿的竟然是一柄拒马刀。 眼看着他的速度越来越快,顾锦圆冷哼了一声,仍旧那般站在原地,只是一双眼睛牢牢地非盯着对方的眼睛。 就在他拖刀而起的时候,她足尖一点,飞跃而起,在对方的长刀落地之前,一脚踩在了刀面上。 对方果断以刀尖为支点,飞身踢来,两个人顿时在这拒马刀上相交,足底相撞,同时后退。 “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用这把刀,勇猛有余,灵巧不足么?” 高手过招,一招之下,便能摸清对方的实力。 那人一双眼睛阴狠地盯着顾锦圆,后背拖着刀,扎着稳稳的马步,胸口起伏不定,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你受伤了。” 这是他开口的第一句话。 顾锦圆冷笑了一声,“受伤了也照样收拾你!” 说完峨眉刺组合在一起,再一次冲了过去。 就在对方起势之时,却发现顾锦圆的路数瞬间变了,身形变得神秘莫测起来。 “铿”兵器相接,相对于他的拒马刀,顾锦圆的峨眉刺显得过于娇小,几乎都快要隐藏在对方的阴影中看不见。 那人显然习惯如此冷锋相交的交战,当即咬紧了牙,朝她压过来,顾锦圆却是骤然松手,那峨眉刺便忽然顺着刀面翻了上来,尖锋直指那人喉咙。 那人不得不反身回护,而顾锦圆则是仗着灵巧的身姿不守只攻。 原本在拒马刀面前显得过分娇小的武器在此时却如同一条灵巧的小蛇似的,只顺着那刀面儿往前偷袭。 没几下功夫,那人便在顾锦圆紧密的攻势之下左支右绌,很快露出了破绽,顾锦圆立刻抓住机会,伸手直接拍像他的刀面,然后凌空一脚,直接将对方踹飞了出去。 峨眉刺紧随其上,直击对方的面门。 顾锦圆伸手一捞,拒马刀便出现在了她的手里,刀锋直指旧主。 峨眉刺回位,那人脸上的面罩破开,露出他的脸来。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留着络腮胡。 “你到底是谁?” 武器已经离手,人也被对方制住,他的眼神终于暗淡,失去了原本的锐利。 顾锦圆看着他,眼神冷漠,“拒马刀,是这么用的吗?” 那人仍旧只是看她,并没有说话。 “我再问你一遍,拒马刀是这么用的吗?”顾锦圆的声音含了几分威严,明明小小的个子,却好像忽然立于千军万马之上,“回答我,朱峰!” 那人闻言眼中顿时流露出惊骇的神色来,看着顾锦圆的眼神已经全然变了,方才还只是因为败于一个少女之手有些错愕,此时整个人却完完全全被震惊笼罩,“你……你到底是谁?!” 顾锦圆冷笑道:“接了命令来杀我,却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第119章 杀了我吧! 第119章 杀了我! 名叫朱峰的男子不说话,他仍旧是用那样的目光看着顾锦圆。 看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你是赵柔的女儿!” 随即又立刻摇头,“赵柔不会武功,更不会你方才的那些招数……” “你觉得说这些还有意义?”顾锦圆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沉声问道,“什么时候离开的赵家军?我给你一次机会,不要糊弄我。” 那人看着顾锦圆,眼神里的震惊渐渐退去,慢慢黯淡下来,他的视线终于从顾锦圆的脸上离开,转而投向深沉的夜空。 “没想到……赵家还有人。” “我再问一遍?之前,还是之后!” 朱峰嘴角抽了抽,好一会儿,长叹了一口气。 “那就是之前了,”顾锦圆冷哼了一声,“是谁?” “顾小姐,你杀了我!”朱峰的视线终于转了回来,再看顾锦圆的时候,脸色已经变得十分平静了,“是我背叛了大将军,你现在寻我报仇,我一句话没有,是我罪有应得。” “真的觉得自己罪有应得?” 朱峰点头,“我的命早就应该葬送在战场上,若不是大将军,没有我的今日,做错了就是做错了,顾小姐是赵氏后人,死在你手上,是我的福气。” “你的命,我自然是要取的,但是你觉得你做的事儿,一条命……” 她慢慢地俯下身子,目光钉在他脸上,“够抵么?” 五大三粗的男人,因为她这句话,脸上的肌肉都有些扭曲起来,“我没有办法。” 顾锦圆重新直起身子,淡漠道:“我对你的理由没有兴趣,是谁?” 朱峰没有说。 顾锦圆也没有催,手里握着那柄拒马刀,仍旧那般站着,目光比此时的夜色还要阴冷。 “你觉得我查不出来?只是给你一个安心上路的机会罢了,朱峰你仔细想想,你这一身本事是哪里来的,想想往你家里寄的那些银子,是谁给你争取的,想想……” 她的目光落在手上的拒马刀上,“想想你这把刀,是怎么得到的。” 提到这把刀,朱峰的神色终于绷不住了,他看着这把跟了自己十几年的刀,眼泪滚落。 “大小姐,给个痛快!我不知道背后到底是谁,但找我的人,是闵将军。” 略一思索,顾锦圆就知道他并没有说谎。 她抬起眼,看着又一次隐入云层,月光重新变得朦胧的月亮,声音变得有些缥缈,“如你所愿,死在这把刀下,也算是你给他一个交代!” 她握着刀柄的手猛然收紧,大臂上的肌肉绷紧了,朱峰却忽然问道:“大小姐是要给赵家人报仇?” “与你何干!” 朱峰眼底还有泪光,闻言却是轻笑了一声,“此处是我葬身之地,若是可以,若大小姐有朝一日得偿所愿,还请派个人过来,告知一声。 朱峰自知,就算是下了地府也没有脸面去见大将军,若是能在底下知道大仇得报的消息,也就能够瞑目了。” “我不喜欢做这些无聊的事情,“顾锦圆的目光从云层上移开,淡漠地落在他身上,“说完了?” 朱峰抬眼看她,哪怕是见惯了死亡的人,这会儿面对顾锦圆手里的刀,仍旧有些止不住的恐惧。 但他咬了咬牙,“也算是解脱了,只是我还有一女,在京中二条胡同第三棵槐树的小院儿里住着,若是大小姐有心,还请让人代为通知她一声,叫她不用等我回家,早些跟着嬷嬷往老家去!” 顾锦圆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朱峰终于低下了头,“没了,多谢大小姐。” 顾锦圆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手起刀落,毫不迟疑。 血腥味儿瞬间弥漫开来,她用力的抬起头,用力地睁大了眼睛,可眼泪还是止不住一颗一颗地从眼眶中滑落,滑过面颊,然后又一颗一颗地坠落在草地里。 风吹过,原本湿透的衣服已经半干,她却还是感觉到周身一阵凉意,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月亮再一次露出脸来,天上却已经变得干干净净犹如水洗过了一般。 地上的血水将月光反射出来,多了几分诡异的味道。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有闻过这样的血腥味儿,顾锦圆觉得自己的胃里有些翻江倒海的作呕。 她连忙拄着那拒马刀站稳了,一侧脸才发现不远处的裴砚正坐在树底下看着她。 两个人隔着并不太远的距离相视着,顾锦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是什么时候醒的? 看到了什么? 听到了什么? 以他那颗脑子,是不是又猜到了什么? 顾锦圆觉得脑袋有些眩晕,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她用力咬了咬唇,强迫自己站直了身子,然后拖着刀一步步地朝他走了过去。 裴砚仍旧是那个姿势,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朝他走来的女子。 月光中,女子的脸惨白如鬼,可是那一双眼睛,却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似的。 身上的衣裳潮湿凌乱,衣摆都已经破碎不堪了,一头长发更是散乱在脑后。 身后拖着一柄长刀,那刀身上的血迹在这月光中成了黑色的。 可血腥味儿却萦绕在周围无法忽视。 顾锦圆想要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些许害怕,可是没有。 她也好像确实没有在这个人眼里看到过那种神色。 “裴大人。”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你在做什么?” 越发有些不对劲了。 裴砚终于扶着一旁的树干站了起来,他皱着眉头,朝她伸手,却又像是有些犹豫。 顾锦圆轻笑了一声,“怎么……你害怕了?” 裴砚还没有说话,她脚下便是一个踉跄,险些站不住。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终于反应过来,她竟然中毒了! 后背上火辣辣的痛感,竟然一直被她忽略了。 那人砍她的一刀上,竟然喂了毒。 她用力咬了咬嘴唇,想要看清面前人脸上的神色,可是视线却变得越来越模糊。 “你到底……”想说的那句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顾锦圆便觉得眼前一黑,然后整个人就失去了知觉。 第120章 怀抱 第120章 怀抱 裴砚就眼见着她目露杀意地走过来,然后又软软地晕倒在了自己的面前。 好在他终究有所准备,先一步将人捞住了,不然一脑袋磕在她脚下的石头上,脑袋还不要给磕破了? 这一次唤他将她放在一旁安置好了,然后重新给马上了鞍,这才半扶半抱地将人弄上了马,一路往回来的方向而去。 然而当马儿走到那密林边缘的时候,裴砚立刻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劲。 那里头竟然隐隐地有火光。 看着像是在找什么人。 他观察了一会儿,果断小心地催着马儿顺着那密林边缘往另一个方向走。 果然没有多久,就看到了另一伙人修整之地。 若是五城兵马司的人到了,没道理不从大路上和书山他们汇合,那么只能说明对方不放心,又增派了人手。 他越发觉得顾锦圆执意要查的慈恩寺背后一定没有那么简单了。 在马儿嘴里塞了了一颗枚,然后悄悄地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最后又回到了慈恩寺后山那悬崖底下。 最危险的地方反倒最安全,最重要的是,这一条路因为附近的山民开采石料,路上铺的都是石头,不容易暴露行踪。 此前他就发现这里还有一处大的山坳,合拢起来,几乎就是个山洞,倒是可以躲上一夜。 最要紧的是,他发现顾锦圆身上已经开始发热了。 从她方才的样子也看得出来,她大概率是中了毒。 一直等在山坳里安置好了,裴砚吹亮了火折子,又用这里的干柴点了个小火堆出来才发现她此时脸色难看得如同一张白纸,连唇上都没有半点儿血色。 “顾锦圆!”他这才有些慌神,连忙拍了拍她的脸颊。 明明身上滚烫,可是脸颊却是冰冰凉凉,像是没有半点儿生气似的。 裴砚伸手搭上她的手腕,听了一会儿脉搏之后,眉头皱得越发厉害,“得罪了!” 说完他才开始检查她身上的伤,这才注意到她后背竟然受了刀伤,且那一刀伤得不浅不说,皮肉外翻之处,渗出来的都是黑色的血。 “这刀上竟然喂了毒!” 裴砚连忙脱下了自己的外衣,又清理了一块相对平整的地来,这才将外衣扑在地上,然后让她趴在自己的外衣上。 这个时候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他小心取了一点儿顾锦圆伤口上的血,放在舌尖尝了一下,心里大概有了数,这才从马鞍上的布袋里取出了一个小盒子。 盒子里装着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他从里头拿出一个小瓶子,放在了一旁。 又找了把小剪刀将她的衣物从伤口处剪开了,伸手直接替她去挤伤口里头的毒血。 奈何那伤的地方在肩胛骨附近,加上顾锦圆又比较瘦,根本不好下手,无从着力,自然也就没有办法挤出来。 不过犹豫了一会儿,他便放弃了这个方法,而是直接俯身下去,一口一口将里头的毒血吮吸出来吐在了一旁。 等再渗出来的血变成了鲜红色,这才拿起那个瓶子往伤口上撒了药。 做完这一切,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了。 裴砚又往旁边去找了些没有被雨打湿的干柴,这才重新回来,往火堆里添了些。 摸了摸少女的后背的皮肤,温度已经退了下去,脸上也不似方才那般凉了,这才放下心来。 等顾锦圆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自己身上热热的,却不是晕倒前那种周身发烫的感觉。 倒更像是一种温暖的感觉。 她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睛,一眼看到的就是跳跃的火光,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喉咙里就先发出了惊叫。 然后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整个人拼命地往后退,却发现自己根本就动不了。 巨大的恐惧瞬间将她笼罩在了里面,一颗心都像是失去了知觉似的开始麻痹。 一旁的裴砚立刻被惊醒了,一看她的样子,顿时反应过来,直接从旁边拿了根棍子,将那火堆扫到了外面去了。 折身回来就发现顾锦圆整个人都像是失去了灵魂似的不住地发抖着。 “顾锦圆!” 裴砚伸手扶上她的肩头,却发现她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仍旧不住地颤抖。 “阿圆!” 他又叫了一声,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她更像是根本就听不到他的声音。 裴砚犹豫了一下,手伸出来,又收回去,再三几次,终于还是伸手将她整个人都抱在了怀里,还不忘避开她后背的伤口,只在她的后背上轻轻地拍着,“好了没事儿了,没有火,没有大火!” 他的嗓音仍旧是那样温温润润的,只是此时刻意放缓了,便有了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缩在他怀里的顾锦圆终于渐渐地放松下来。 呼吸也逐渐平稳,然后竟就这样睡过去了。 等裴砚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呼吸都均匀了许多。 此时外头的已经隐隐透进来青色的天光,他想了想,还是捡起了地上自己那件外衫,从后面直接盖在了他的身上,直接将她整个人都一起盖在了自己的怀里。 而他的视线却落在那堆火的灰烬上。 这是……第二次了。 裴砚看着自己怀里的女子,这样包着,她就只剩了一张小脸露在外头,刚好靠在他的胸口。 他动也不敢动,只能偶尔看看其他地方,然后目光又回到怀里的女子脸上。 今晚上的顾锦圆,完全像是另一个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裴砚不由慢慢地回想。 对了,是半道上忽然出现那堆石头。 她那时候的神色其实就有一些不对劲了,只不过她一直嘻嘻哈哈隐藏得很好而已。 还有自己豢养的那只海东青。 然后便是那帮人出现的时候。 这些人明显都不寻常,虽然上京许多人家中都豢养了死士,可这些人大部分都还是来自于江湖之中。 培养这些死士也有专门的机构。 但是今日这些人明显不是如此。 尤其是那其中较为突出的几个人,互相之间的配合,很像他曾经在哪里看到过的…… 裴砚的目光不由又落在了顾锦圆的脸上。 她似乎比他想象的,秘密还要多。 第121章 借口还真多! 第121章 借口还真多! 实际上,他醒得很早,大约是顾锦圆并没有下死手的缘故。 所以,她与那个叫朱峰的人之间的对话,他大部分都听到了,而且听得十分清楚。 这些事情,是不是应该都要好好查一查。 他在心里这么想着,也就忘了此时坐在这里保持一个姿势,实际上腿脚都已经将开始麻了。 顾锦圆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鼻端传来一股陌生又熟悉的味道,她辨认了一会儿,是一种特殊的木香,她曾经在某个人的身上闻到过。 很快,顾锦圆便睁开了眼睛。 裴砚! 果然,她竟然整个人都窝在了裴砚的怀里。 顾锦圆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裴大人!你这……又是趁人之危!” 裴砚的目光扫过那一堆灰烬,沉吟了一下才道:“是,裴某……” “不过……”顾锦圆不等他说完,忽然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自己方才脸贴的某处,“还挺舒服的。” 裴砚顿时浑身僵硬,目瞪口呆地看着怀里的少女。 顾锦圆却是笑嘻嘻地坐直了身体,十分开心道:“这样,我才不吃亏啊!” 然后才发现自己身上竟披着他的衣服,进一步发现自己后背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了。 她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动了动动了动胳膊,确定了一下自己的伤势,这才歪着头看裴砚,“裴大人,你这……不只是略懂?” “兴趣。” 借口还真多! 顾锦圆浅翻了个白眼,然后才扶着他的肩膀慢慢地站了起来,尝试着动动自己的手脚,还好,没有什么大问题。 然后她才发现裴砚还是以方才那个姿势坐在地上,“你怎么了?” 裴砚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又转回去,颇有些无奈道:“腿麻了。” “噗……”顾锦圆却是毫不犹豫地笑出了声,笑完朝他伸出手,“来!” 裴砚却只是看了一眼,然后扶着地站了起来。 然而大概是真的太麻了,他差点儿又摔回去,扶着一旁的山壁才勉强站住了。 顾锦圆撇了撇嘴:“都叫你抱了一夜了,还介意这个。” 毫不意外,又从裴砚的脸上看到了那一丝丝的窘迫,“你身上还有余毒未清,这会儿也没有什么力气。” 顾锦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跟自己解释为什么不拉着她的手站起来。 “好!” 说着话,目光忽然被山坳外面的一件东西吸引了。 马儿正悠闲地在外头吃着草,然而它旁边便是一条长刀。 那是昨晚上她从朱峰的手里拿得拒马刀。 顾锦圆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 裴砚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那东西,略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想给赵家平反?” 顾锦圆没有说话,视线落在外头已经变成靛青色的天空里。 裴砚也没有再问,同样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顾锦圆才“噗嗤”一声笑道:“那是我外祖家,不管是外祖母也好,还是几个舅舅,对我都是极好的,我自然希望能帮他们平反,不过……” 她像是自嘲地笑了一下,“我算是个什么东西,朝堂上的事儿,何曾容得我说什么?再说了,三年过去了,赵家那好女婿,我那好父亲,都还生怕与镇国公府再扯到一起去呢!更何况是我?” 裴砚却没有笑,他仍旧是那样看着她。 顾锦圆被他看得十分不自在,干脆往回走,一直走到山坳的角落里坐了下来,“我说裴大人,你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一些?我只是一个弱女子而已,镇国公府的案子,哪里是我能接触得到的。” 裴砚也跟着转了过去,只是腿麻得厉害,他没有再坐下去,而是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你去大理寺,查看了当年的卷宗。 秦岩与当初的赵家有关,永宁侯府二公子当年也曾去过赵家的大营,而方才那个朱峰所说的闵将军,似乎与赵家军也曾有过不浅的关系……” 他说着停了下来,缓了一缓才用更温和的语气道:“我看得到,别人也看得到。” 顾锦圆的眉头猛然蹙起,放在身侧的手也握成了拳,“裴大人还想说什么?” 裴砚再往前走了两步,“我想知道你怎么做?” “裴大人,”顾锦圆终于收起了所有的伪装,她冷冷地看着面前的男子,“交浅言深四个字,不用我教你! 更何况,我确实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母亲死了,曾经十分疼爱我的外家也没了人了,怀念从前美好的事情,是一个人的本能,我也不过是有些怀念过去罢了,怎么……这是有什么不对吗? 至于裴大人说的平反什么的,不好意思,我完全听不懂,且当今那般认真查证的结果,我作为大启的子民,自然是拥护的。” 显然方才裴砚的话,引起了顾锦圆极大的警惕心,这会儿她恨不能如同一只蚌壳似的,将自己紧紧地关在里面。 裴砚的眉头又不自觉地蹙起,他想了想才道:“我未曾站在你的对立面,你不用这样紧张和防备。” 顾锦圆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 裴砚缓了缓,终于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我想,自我们认识以来,我未曾做过让顾小姐失望的事儿?” “裴大人这是想要挟恩图报了?” 见她还能尖牙利齿,裴砚的神色放松了些许,然后笑着道:“着实不敢对你图报,只是,我觉得或许我们可以互相帮助。” 顾锦圆自然不相信这话,她笑着道:“裴大人,虽然说这段时间,你帮我良多,可是……咱们认识好像也就两三个月!我想,这世上也没有什么人能那般笃定自己的眼光极好,用两三个月就能看穿一个人。” 她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你救了我几次,所以,昨晚上的事情,我不杀你,但是……往后若是有一日,咱们真的站在了对立面,我绝不会手软。” 这是不再否认赵家的事情了。 裴砚觉得这是一个不小的进步,便笑着道:“那……你为何不听听我的想法?” 第122章 玉佩 第122章 玉佩 裴砚说着,从怀里拿出了一个东西,“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这个。” 顾锦圆微微眯了眯眼睛,当她看清那块玉佩的时候,整个人都呆住了。 “看来你果然见过。” 顾锦圆何止是见过,她还有一块这样的玉佩,那是赵柔给她的。 当年赵老爷子得了块上好的和田玉籽料,一直留着想要给子女们做玉佩,从一块料子上下来,得要请上好的玉器师父。 因而一直没有舍得下手。 那年趁着将赵柔认为义女的机会,从终于将籽料破开,直接做成了几块玉佩。 亲生的三子一女自不用说,义子薛骋,养女赵柔也各得了一块。 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图案,只取一个无事平安的意思,不过在玉佩的左上角留了一个小小的印记,是一杆枪。 准确的来说,是当年赵家祖宗跟着皇帝征战时,手里的那杆枪。 只是拿枪已经随着赵家的一把大火没了,这五块玉佩却还散落在各处。 赵家三子的玉佩尚且不知道去了哪里,赵柔的这块传给了顾锦圆。 薛骋常年不在上京,顾锦圆合计着他应当不至于将这样重要的东西随手赠人。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宫里的那块了。 “太子的玉佩,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见她一句话就说出了玉佩的出处,裴砚便干脆将玉佩放在了她的手里,“你可以仔细看看,如假包换。” 实际上不用她仔细看,她都知道这是真的。 她只是不明白。 裴砚看出了她心里所想,便从她手里将那玉佩接了过去,“你可能不知道,我与殿下有师生之谊。” “不可能,我怎么不知道?” 她这样笃定的语气让裴砚面露诧异,随即思索了一会儿才笑着道:“并不是陛下指派的,而是当初殿下主动来找的我,向我请教问题。 当初的殿下才不过五岁而已,可是问出来的问题,却已经十分成熟,我一时心热,便不顾君臣之谊,替他解惑一二。 而后殿下便常常等在那里,待我路过的时候,便拿出早就已经准备好的问题相询,说实话,能遇到如此一个好学的孩子,明知道对方身份高贵,我也没有忍住。” 一来二去的,两个人之间便有了旁人不知道的情谊。 后面的话不用他明说,顾锦圆也猜到了。 实际上,当初裴砚中得状元,皇后娘娘也曾提议过让裴砚来给太子殿下授课,但是被裕丰帝否了,说是给太子安排了更好的老师。 虽然说是自己儿子的教育,可终究涉及到前朝的官员,皇后也不好说再多。 然而还不等皇帝口中更好的老师出现,镇国公府就出事儿了,紧接着便是皇后娘娘出事儿,这事儿也就没有下文了。 顾锦圆已经从秦岩的口中得知了如今太子的状态,虽然仍旧在慈庆宫住着,可实际上那慈庆宫和后宫里的冷宫也没有什么区别。 曾经热热闹闹的地方,已经门前冷落。 想到这里,她到底还是忍不住看向一旁的人,“裴大人与殿下,如今还有联系?” 裴砚也没有隐瞒,“虽然不好光明正大,但是若真想见面,自然还是有机会的。” 顾锦圆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好半晌才道:“所以,殿下才将这块玉佩给了你?” 裴砚不知道该不该如实回答。 实际上,太子确实就是这样将玉佩交在了他的手里,可这么轻飘飘的两句话,显然有些过于苍白。 到如今,太子也不过八岁而已。 八岁的孩子知道什么? 与其说是太子给他的,倒更像是他从太子的手里骗过来的似的。 裴砚像是想起了什么,又从怀里拿出另一块玉佩来。 这一块与方才那个不一样,这是一块翡翠牌,种水极好,看着润润得犹如一汪水落在他的掌心。 那玉佩上落了他的名,一个“砚”字。 顾锦圆看着他手里的玉佩没有说话。 裴砚却将她的手拉过去,然后直接将那块玉佩放在了她的掌心,“这是我的玉佩,裴家的规矩,每一个嫡子出生都会雕刻一枚这样的玉佩,是身份的象征,只有这一枚,也无法仿造。” 顾锦圆看着自己手上绿莹莹的那一块,不解地看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裴砚笑着将她的手推了回去,“我只是想叫你相信我。” 顾锦圆连忙要将东西还回去,她认真看着面前的男子道:“相不相信,也不该收你这么贵重的东西,有事儿说事儿,不要拿这个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裴砚十分认真地看着她,“裴家的规矩,裴氏子弟定亲之时,可以选择将这枚玉佩赠与另一半。” 顾锦圆顿时觉得手里的东西有些烫手,她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裴大人,这个玩笑就有些开大了!” 顾锦圆不是一个容易自我感动的人,实际上她很多时候比一般的女子还要冷漠。 所以裴砚所说的关于要娶她的话,在她的内心深处,是从来都没有信过半句的。 可眼下他竟拿着象征他身份的玉佩来与自己说这件事情,顾锦圆便不由有些心慌起来。 她不怕跟别人玩心眼儿,哪怕这个人是当朝阁臣,谁玩得过谁还不一定。 可她害怕别人的真心,尤其是害怕她自己根本就不敢相信的真心。 那块躺在她手心的玉佩忽然间就烫手了起来。 裴砚看着她这个样子却是笑了,“你先听我说完。” 顾锦圆睁着一双眼睛,有些警惕地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他说出什么狡辩的话来。 裴砚顿时被她的样子逗笑,“成亲的事儿,虽然我不是开玩笑,但是眼下既然到了这一步,我也不防明说,若从我内心里所想来说,我确实并不是真心渴望与顾小姐共度一生。 也确确实实是因为自小所受教养,我没有办法不顾及我们之间发生的事儿,这才提出希望能与顾小姐你成亲。” 总算说了句实话了,顾锦圆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也难为他时不时地就冒出一句要将她娶进门的话了。 裴砚脸上也有些不好意思,略沉吟了一会儿才接着道:“但是眼下这块玉佩交给你,是另外一个意思。” 第123章 差不多得了 第123章 差不多得了 “说!” 如他所说,既然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她也懒得装了,直接一个字儿扔过去。 “如顾小姐此前所说,若要你嫁给我,也须得要让你打从心底里接受我这个人,同样对我来说也是一样,若我打从心底里想要娶顾小姐,我自然也希望我能真真正正地心悦顾小姐……” 顾锦圆没等他说完,便抬手制止了他,“这个话题现在绕不过去了是吗?” 裴砚被她脸上的无奈之色给逗笑了,“眼下咱们既然说开了,我这玉佩留在你手上,便算是一个质押。 给你算是让你确认,我可以被你信任,至于婚事……若顾小姐你不乐意,到时候想还给我,便还给我好了。” 顾锦圆没有怎么绕明白他的逻辑,思索了一会儿才道:“你的意思是,哪怕你并不是真的爱慕我,却也还是要娶我,而且这枚玉佩便当做是你想要娶我的明证。 但是我若确确实实不想嫁给你,这东西回头还可以还你,而在此之前,我拿着这个,算是拿着你的一个重要信物?” 裴砚点头。 顾锦圆思索了半晌,无奈叹气,“裴书辞,你累不累啊!” 裴砚挑眉,似乎没明白她这话的意思。 顾锦圆便伸手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你都说了你不喜欢我了,却还要如此心志坚定地想要娶我,这样的想法落在你的心里,你不觉得累得慌么?” 裴砚轻轻摇了摇头,“不会!” “我会!”顾锦圆想将那玉佩抛回去,忽然想到了什么,却又立刻收回了怀里,“不过想想你应该也没有那么快遇到你自己真正心仪的人,这东西放在我这里让我来保管一段时间,应该也问题不大!” 裴砚见那玉佩果然已经到了他的怀里,这才笑着道:“你不要有任何的心里负担。” “我不会!” 顾锦圆毫不犹豫地否认,然后这才慢慢地想着此前他说的话。 “那你……对于赵家的事情,到底怎么看的?” 裴砚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顾锦圆义正严词道:“你的信物都捏在我手里了,我想,我应该是可以适当地相信你的。” 就不怕那信物是假的么? 裴砚看着她的脸,不由在心里问出了一句。 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而是继续着她的话题,“供出赵老将军通敌信件的那个人,我已经有线索了。” 顾锦圆面色一变,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裴砚轻轻点头,“镇国公府的卷宗我看过了,实际上,裴家此前就对这个案子关注过,所以有些消息,我很早就知道,那个同赵将军一同长大,最后又供出关键性证据的人,我也一直在留意。” 顾锦圆的眼睛顿时有些酸胀,她连忙将视线转向山坳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谢谢你。” “不过要找到这个人,还需要一段时间。” 过了好一会儿,顾锦圆才回过神,脸上却带了笑容,“已经很不容易了。” “蛛网”找了这么久也没有找到真正有价值的线索,裴砚这一句,对她来说,已经十分珍贵。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顾锦圆便听到了春芽的声音。 她和裴砚相视一眼,然后裴砚便先行走了出去。 “裴大人!”春芽惊喜的呼声立刻响起,“终于找到您了,我家小姐跟您在一起吗?” 过了一会儿,裴砚便带着春芽进来了。 看到顾锦圆如此狼狈的样子,春芽的眼泪立刻就滚了下来,“小姐!您……您怎么成这个样子了?您还有哪里受伤了没有?让奴婢先看一下看看,哪里不舒服?” 顾锦圆连忙将她手里的保护抢了过来,“什么话回去再说,先伺候我换衣裳要紧。” 春芽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点头道:“哦哦哦,对对对,奴婢这就来。” 说着手忙脚乱地帮着顾锦圆换衣服,她这才发现了顾锦圆后背上那么大一个伤口,吓得忍不住失声尖叫起来。 “好了好了!你再叫,我伤口都要坏死了,还不赶紧的。” 春芽只好一边抽抽搭搭地哭,一边手指颤抖地替她将衣裳穿好。 等衣服穿得差不多了,她的情绪才稍稍地稳定了下来,“奴婢真的后悔死了,怎么都没有想到,怎么奴婢跟着老爷他们的车才往前走了一点点,你们就被拦在了后面呢!早知道无论如何奴婢也要跟在小姐身边,奴婢肉厚,替小姐您挡一挡也是好的。” 顾锦圆翻了个白眼,“差不多得了,再说就有些假了,还是好好说说昨天的事儿!” 春芽连忙擦了一把眼泪,这才道:“发现你们被困在后面,我们都紧张死了,可是又没有办法,那石头那么大,根本就没有办法处理。回去老爷就报了官府,还说了裴大人也在,结果官府派人还拖拖拉拉的。” 顾锦圆挑了挑眉,“官府?哪个官府?” 这话倒是将春芽给问倒了,她思索了好半晌,最后摇了摇头,“这具体的奴婢就不知道了。” 谢颂华也不指望她这个小丫鬟能弄清楚那么多机构之间的关系。 匆匆换好衣服之后,主仆俩便一起往外走。 春芽一眼看到地上裴砚的外衫,连忙问道:”小姐,那是裴大人的衣服?要不要带走啊?” 顾锦圆想到裴砚的洁癖,知道这件衣服他不会再要了,可刚想说不要,却神使鬼差地点了下头。 春芽便连忙捡了起来,还随手叠了一下,“裴大人的衣服又没有破,扔在这里多可惜啊!” 然后便将那衣服递给了顾锦圆,自己从怀里摸了把梳子出来,替顾锦圆梳头发。 “小姐,你这个头发可都打结了啊!回去还得奴婢给您好好通一通,说起来,这上京也没有哪家的小姐如小姐你这般不顾体面的!” 顾锦圆咬了咬牙,“安静做你的事儿。” 书山和裴砚等在外面,听到里头主仆俩的对话,面色都有些古怪,但是怕里头的人尴尬,主仆俩都没有吭声。 没一会儿,顾锦圆便带着春芽出来了。 虽然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全身上下也重新打理了一遍,但是她的脸色仍旧十分苍白。 顾锦圆将手里的袍子往他面前一递,“你的。” 第124章 上苍保佑 第124章 上苍保佑 裴砚愣了一下,随即便接了过来,“走!” 看到外头只有他们主仆两个人,顾锦圆才放下心来。 之前的事儿,别人都不知道,眼下他们可是当着许多人的面儿,孤男寡女共度了一夜。 纵然知道的都是裴砚手底下的人,可难保会有那么一两个嘴不严的。 那可就真的要如了顾青山的意了。 好在这样的事儿并没有发生,顾青山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在裴砚跟前表现。 他出现的时候,顾锦圆已经如常回到了马车上。 当顾青山跟着五城兵马司的人一起,看到了裴砚和顾锦圆的马车时,脸上顿时露出殷切的神色来,“上苍保佑,总算是没有出什么事儿,多谢裴大人尽心相护。 下官这一晚上着实紧张得没有合眼,生怕路上有什么意外,今儿一大早便赶了过……” 华还没有说完,就看到春芽出现在了后面顾锦圆的马车里,那未尽之言便卡在了喉咙里。 春芽昨日一道回去的,这会儿便出现在了顾锦圆身边,可见是一大早就赶了出来,那衬托得他方才那话多少有些虚伪。 顾青山着急是真着急,担心也是真担心,但是一晚上没有睡觉这个话,就有些夸大其词了。 五城兵马司的人亲自过来请罪,裴砚笑着摆手,然后便提出将那几个僧人送去大理寺。 岂料顾青山脸上的神色有些难看,“裴大人有所不知,昨日那几个人……” 说着便有些结巴起来,“到上京的时候,忽然发现他们都死在了马车上。” 裴砚和顾锦圆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 不过如今对于他们而言,这几个僧人并不重要。 最重要的那本册子没有被夺走,就是最大的胜利。 “罢了,这事儿还是交给大理寺去查!只是这事儿涉及到顾小姐,回头可能好往府里去问话,本官也不过是恰好遇上,才顺手帮了一把。” 顾青山连忙道:“大人放心,下官一定会配合由司查案。” 等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顾青山才带着女儿一道回府。 同样是从外面回来,这一次,顾家给她的待遇可截然不同了。 顾老太太听儿子说顾锦圆或许有机会攀上顾家,那态度也就转变了不少,再加上一旁孙氏配合着说,顾老太太便干脆找了人过来,给顾锦圆准备了火盆等物。 “来来来,可怜的儿,这出去一趟,竟遇到了这么大的事儿,快快快,来跨个火盆,让那些霉气都散了去,自此以后就顺顺利利了。” 顾锦月捏着帕子站在一旁,牙都快要咬断了。 昨晚上顾锦圆可是跟裴大人相处了一夜! 虽然还有许多人都在,可是谁知道顾锦圆这个狐狸精有没有对裴大人做什么! 那可是裴大人啊! 她心里生生有一种谪仙被玷污了的感觉。 面对眼前这一张张的笑脸,顾锦圆也没有推辞,果然如顾老太太所言,认认真真地跨了个火盆。 “你先去好好休息,等休息好了再过来说话也不迟啊!” 顾老太太如此态度,顾锦圆着实有些不习惯,一直含着笑,等到回了斜照院才终于放松下来。 回来之后便发现了异常,整个斜照院竟添了许多东西,院子里也好好地拾掇过了,竟还多了一座凉亭。 面对顾锦圆的疑惑,春芽笑着道:“奴婢昨儿来,也吓了一跳,才知道原来都是老太太找人弄的。” “祖母她老人家是失心疯了?如今我娘又不在了,她那么讨厌我,也是难为她了,还要对我摆个笑脸出来不说,竟还愿意在我头上花钱?” 春芽便笑着道:“这还不得感谢孙姨娘?” 提到孙姨娘,顾锦圆来了兴致,当即便挑眉问道:“哦?这是怎么说的?” 春芽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在床上趴了下来,这才笑着道:“最近这段时间孙姨娘可乖觉了,没事儿便撺掇着老太太出去走动。 如今老爷要顶京兆府尹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大家也都愿意给老太太两分面子,这不是……外头的事儿看多了么!加上孙姨娘在旁边说,便觉得还是小姐你的婚事更要紧。 昨儿又听说您与裴大人在一处,自然也就想着要巴结您了,恐怕心里已经想着当阁老外戚了。” 顾锦圆想起从前顾老太太在赵柔面前的样子,不由嗤笑,“老大一把年纪了,还这般能屈能伸也已经算是很不容易的了。” 说话间,顾锦月便冲了进来。 她的脸都快要被气歪了。 也不知道这府里是怎么回事,自己那好祖母,好姨奶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从哪里听来的流言蜚语,竟然说自己身为庶女盖过了嫡女的风头,生生将她院子里好些东西都给撤了。 纵然不至于撤得如同顾锦圆的斜照院那般寒酸,可是自己喜欢的好几样东西都没了。 这她如何能气得过。 打听之下才知道,斜照院竟然还添了东西。 这是为什么,凭什么,顾锦圆她算是个什么东西! 她如今竟然还要将自己这些都抢走吗? 那岂不是又回到了三年前的生活,难道哪怕赵柔不在了,顾锦圆她还是要高自己一头么? 因而她也顾不上想更多,便这样一头冲了进来。 “你怎么不去死!” 春芽正打算给顾锦圆换药,猛然听到顾锦月的声音吓了一跳,主仆两个都有些乱了手脚,顾锦圆只好随手抓了件衣服披在了身上,然后懒洋洋地靠在床头。 才靠上去,顾锦月便冲了进来。 “你怎么不去死?一方面勾着裴大人还不够,眼下竟然还想撺掇着祖母疏远我?!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我今儿……” 她想着,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让自己出口气,然后猛然看到了屋子里新添置的花瓶,便立刻将那花瓶从架子上拿了下来,“哐当”一下摔碎在了地上。 “让我看看你到底配不配!” 顾锦圆看着地上的那一堆碎瓷,淡淡地说了一句,“五两!” 随即又是一个摆件被砸了,她便又加了一句,“十两!” 眼看着一个雨过天晴的笔洗都要被砸了,顾锦圆连忙道:“你想清楚啊,这个可是要上百两银子的。” 第125章 手感似乎不错 第125章 手感似乎不错 她不说还好,一说顾锦月越发生气了。 如今顾锦圆竟然都用得起上百两银子的笔洗了,凭她也配。 眼看着屋子里值钱的东西一件件地被砸了,顾锦月终于消了气。 她冷笑地看着床上的女子,“心痛!想哭!那你就哭!你看看谁会理会你,看看这个家里你到底算是个什么玩意儿。” 顾锦圆轻轻点头,“好好的东西就这么被糟蹋了,不管是谁看着应该都会心疼!” “我告诉你,我砸的,你随便去哪里说,就是往祖母哪里说我也不怕,我就不信她老人家还会为了你而处罚我!” 顾锦圆点头道:“那倒是不会,不过可能会让祖母越发觉得嫡庶有别很重要,就比如你,虽然自小和我一样的教养,可是因为你是个庶女,这愣生生地就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有失体面啊!” 这话切切实实地戳到了顾锦月的痛点。 打从她昨日回来,才知道柳氏竟然生病了,而且是生生被顾老太太给气病的。 也不知道那个孙氏是使得什么手段,竟然真的得了顾老太太的欢心,不但常常将她带出去,而且也越来越听她那些撺掇的话。 好几次柳氏想要往老太太跟前凑,想要将孙氏挤开,竟然都没能成功。 反倒是顾老太太在外头听了不少话,对她竟有些不满起来。 着实是她大意了,没有想到这个孙氏不但哄男人还有一套,眼下将这一套用在老太太的身上,竟也有这般奇效。 这一来二去的,柳氏就给气病了。 原本想着顾青山回来,想去他那里诉诉苦,谁知顾青山这一回来,连看都没有来得及看他一眼,整日里匆匆忙忙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等今天早上她知道了的时候,顾青山已经是从孙氏的屋子里出来的了。 今早上顾锦月也被这事儿气了一遭,因而胸中的火气更盛。 听到顾锦圆这话,差点儿没把牙给咬碎,“你以为你联合孙氏那个狐狸精,就能颠覆了家里的地位么?做梦你! 她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花钱买来的玩意儿!祖母也就是几日新鲜而已。” 虽然是这么说,可她眼睛里的愤恨反倒证明了此时柳氏母女对孙氏的忌惮。 春芽闻言不由嘀咕道:“好端端的竟有扯到了孙姨娘身上,她娘哄不住老爷,倒是怪别人能哄得住了。” 顾锦圆但笑不语,过了一会儿才笑着道:“既然孙姨娘替咱们说了不少好话,你不妨晚些时候带点儿东西去瞧瞧她。” 正说着,就听到了孙氏的声音自外头响起,“哎哟哟,大小姐受了大委屈,我还没有来看大小姐,可当不得大小姐的问候。” 一进来看到屋子里凌乱成这个样子,顿时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问完之后才摇头叹道:“二小姐好歹也十四岁的人了,没两年便要出阁的,竟还如此不懂事儿,太太走了之后,果真是有些失于管教了。” 孙氏说这样的话,少不得顾锦月又要倒霉。 因而顾锦圆也不说她,倒是问起了另一件事情来,“没想到会忽然出事儿,这倒提前回来了,此前我与姨娘说的话,姨娘心里是如何想的?” 孙氏就是为了这事儿来的,闻言便左右看了一眼,见春芽已经出去了,屋子里只有她们两个人,这才放了点儿心,“大小姐确定不会出事儿?” “姨娘若是敢,我便可以确定,姨娘若是害怕,那难保会露馅,也就不好说了。” 孙氏闻言便咬着嘴唇不吭声。 顾锦圆也不急,就在一旁坐着。 过了好一会儿,孙氏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好!那我就信大小姐,您让我做的事儿,总不会有错儿!” 等孙氏走了,顾锦圆也不管那许多,昨晚上虽然眯了会儿,可到底没有睡多久,这会儿人还困得厉害。 迷迷瞪瞪睡着,总觉得脸靠着的地方暖呼呼,跟被子的触感不大一样。 她伸手戳了戳,有些硬,但又有些弹。 手感或许不错? 随即又觉得似乎哪里怪怪的,她不由抬起头来,于是便看到了裴砚那张脸。 顾锦圆一个哆嗦,连忙睁开了眼,才发现自己已经回了家。 想到方才梦里梦到的事儿,顾锦圆不由有些疑惑,像裴砚这样的人,怎么会做出抱着自己睡了一夜的事情来。 毕竟航处两个人之间发生关系,也是她强迫的。 可昨晚上,他明明是清醒的…… “你做什么梦了?脸红成这样。” 一道男子的声音忽然响起,顾锦圆吓了一大跳,转脸才发现朝明朔正坐在自己的床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顾锦圆着实被吓得不轻,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要死啊!你什么时候来的?你一个大男人,忽然出现在我屋子里,坏我名声呐!” 朝明朔闻言摸了摸鼻子,多少也有些不好意思,“我哪知道你在睡觉,你这一共就两间屋子,我总不能往你丫鬟屋子里坐着!” 顾锦圆看着面前的人,被她这话说得竟无法反驳。 “你……”看了一眼自己,好在她虽然是趴着睡的,但是身上的衣裳都还整整齐齐,不算失礼。 白了他一眼,顾锦圆这才坐了起来,打了个哈欠靠在了床头上,“你怎么忽然来了?” “你在慈恩寺出了那么大的事儿,不管怎么说,咱们也算得上是朋友,我不来探望一下,岂不是显得有些过分?” 顾锦圆一愣,“慈恩寺的事情传得这么快么?” 朝明朔便笑着点头道:“是的呢!你可要小心咯,不但你在慈恩寺遇袭的事情许多人都知道了,而且你和那位裴大人的事儿,也都传出去了。” “什么?” 朝明朔分明一副看热闹的表情,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似乎在衡量些什么似的,“这上京城里喜欢裴书辞的女子可不止一个两个,你这……说不得就成全民公敌了呀!” 顾锦圆一时脑袋嗡嗡作响,她想到的是另一个人。 第126章 不愿 第126章 不愿 裴砚的婚事乃是整个裴家的大事儿。 她早就知道,宫里头裴妃都在替裴砚相看,若是自己被牵扯其中,恐怕真要出事儿。 朝明朔见她面露紧张,便又笑着安慰道:“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了,横竖这些姑娘家也就是一时的少女怀春,真正有资格有可能嫁给裴书辞的也没两个。 不至于真的成了所有人的仇敌的。再说了,反正你也不喜欢参加那些贵女们组织的宴会,她们就算对你不满,也不能将你怎么样的。” 顾锦圆闻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仔细想想,与裴砚那个人牵扯在一起,这种事情迟早会发生。 朝明朔撇了撇嘴,到底不再说这个了,而是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信封来,“我来主要是要给你这个,你看看。” 顾锦圆大概猜到了,但是实实在在地拿到钱还是忍不住心情大好,“果然朝公子就是不一样啊!你瞧瞧你这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嘛!这不是妥妥当当的?” 有他的名号挂着,她那几间铺子顺风顺水,得知柳氏的人还想作妖,最后发现与永宁侯府相关,全部灰溜溜跑了,顾锦圆的心情越发好了起来。 “还真没见过你这么势利眼的,”朝明朔说着起了身,“得了,有事儿去兴盛楼找我,我就不多留了。” 等他走了,顾锦圆才发现桌上多了一盒东西。 打开一看,竟然分门别类好些名贵的药材,分明是来探病的,却一句都没有提起。 想到前世他那个样子,顾锦圆不由莞尔。 等春芽回来听说朝明朔来过之后,不由大为自责,咕哝道:“下回小姐在睡觉的时候,奴婢绝对不乱溜走了,朝公子虽然不是坏人,可到底是个男子,这单独入了姑娘的闺房,若是传出去,可要了不得了。” 顾锦圆不由想起了裴砚,那可不是单独闯入闺房这么简单。 连春芽都这么说,他自小受那样的教育长大,大概更会这样认为! 想到这里,她伸手将那块翡翠牌拿了出来。 看到那上头的名字,心里便又想起自己做的那个梦来,顿时感觉有种说不出的气闷,干脆将牌子收了起来。 不过朝明朔倒是说得没错,关于顾锦圆和裴砚的事儿,很快就在上京传开了,倒是没有说两个人共度一夜的事儿。 多的是的慈恩寺的种种。 如此一想,就知道是慈恩寺的人做的。 什么佛门清净地,简直像是个笑话。 宫里的裴妃同样听说了此事,脸色不由有些难看。 “早就说了,该早些给书辞将亲事定下来,眼下真是什么样的人家都敢来沾惹了,这个什么顾家又是哪个犄角旮旯里的?” 跟前的宫女早就知道会有此问,便将顾锦圆的底细清清楚楚地告知了。 裴婉晴一听更是不悦,“生母竟然是个丫鬟出身,就这样的竟然还能做当家主母,这顾家也着实可笑! 这样的人还敢将女儿往书辞跟前推,是脑子发昏了么?以为我裴家无人了?” 说着又埋怨起裴砚来,“读书读得傻掉了,难道连这样的小把戏也看不懂?竟还让这样的谣言传出来,去,问问看看他什么时候入宫,看看有没有时间往本宫这里来一趟。 长宁长公主的事儿,我还不大想答应,正好一并问问,若书辞自己也对长公主有意,顺水推舟的事儿,本宫倒是不介意。” “奴婢已经去问过了,上午陛下就问起了五爷,大约晚些时候就该入宫了。” 果然,没一会儿,前头就来了通报,说是裴砚求见。 裴婉晴闻言心里的气就消了大半,赶紧将他叫了进来,等他规规矩矩行了礼之后,才满脸笑意地看着他道:“明明常常入宫,怎么也不知道常往我这边来看看?” 裴砚坐在下手,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君臣有别,长姐在宫中伴驾御前,不好相扰。” 裴婉晴闻言脸上的笑容不由一僵,便皱着眉道:“为何我总觉得你如今与我疏远了许多?” 她说着话,一双眼睛便在裴砚的脸上打量着。 然而裴砚的神色四平八稳,看不出有任何的异常。 “长姐多虑,前朝后宫本就不该来往过密,更何况,如今长姐颇得圣宠,咱们裴家更应该谨言慎行。” 虽然他还是如此一板一眼的样子,裴婉晴到底放了心,点头道:“你一向是个妥帖的,放心,我心里有数,只是难免挂心你罢了。” 说着,这才提起他的婚事来,“如今你已除服,仕途也趋平稳,是该考虑个人的终身大事了,长宁长公主的心思你是知道的,你心里到底怎么想?” 提到婚事,裴砚的眉头便微微皱了皱,好一会儿才道:“陛下有意叫我今秋入阁,李首辅及清远侯府那边未必没有意见,娶亲的事,还是先缓缓!” 似乎早就料到他这么说,裴婉晴不依不饶,“亲事可以先缓缓,但是你好歹也要给我交个底,如今家里将你的事儿都交给了我,我瞧这长宁长公主倒实在不错。 若你也同意,我便与公主悄悄透个口风,也好叫她放心的意思,你说呢?” 这是逼着他开口了,裴砚手里端着茶碗,目光仍旧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过了好一会儿才道:“长姐是想听我的真心话呢?还是只需要我表个态?” 裴婉晴神色一凛,随即便笑吟吟道:“在姐姐跟前还说那些场面话做什么,我自然希望你将来和妻子举案齐眉,你只管告诉我你心里所想就是了。” “我不欲与皇室联姻,长公主那边,就请姐姐想个法子推了!”说着他便站起了身,然后似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补充了一句道,“长公主身份最贵,实在不该有这样的流言传出来。” 裴婉晴脸上的笑容就有些挂不住了,原本不该问的话,也不由问出了口,“公主的名声重要,你是我裴家儿郎,难道名声就不要紧了?那个什么顾家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27章 下帖子请 第127章 下帖子请 果然,这才说到了事情的重点。 裴婉晴得宠的时日不算长,也就这一二年的功夫。 如今膝下尚无半点血脉傍身,自然有些着急。 长宁长公主虽然不是裕丰帝的胞妹,但当初二人的母妃交好,因而裕丰帝对这个妹妹一向优待。 如今后宫无主,虽然贵妃稳居其首,但其他人未必就没有机会,裴妃又怎甘落于人后? 因而对于长宁公主这门婚事,在得知家族并没有更好的安排时,她心里自然是乐意的。 可偏偏自己这个堂弟不是普通人,她还不到能随意拿捏他的程度。 正想着怎么撮合这门婚事才算顺理成章,哪里知道忽然就冒出了个顾锦圆。 她自知方才这一句语气有些生硬,便又笑着道:“我知你自小就是个谨慎的性子,可这上京就是个名利场,不比咱们从前在青州简单。 我自入京之后,这几年间的功夫,也听说了不少堪做笑谈的事儿,也就是给你提个醒的意思。” 裴砚这才淡淡地笑着道:“长姐多虑了,我如今没有功夫想那么多,眼下还是先将京察对付过去!” 说着他忽然话头一转,“听说今秋内廷有替陛下选秀的打算?” 这个消息裴妃也是刚得知,要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虽然有家世支撑,可到底还未曾诞下一儿半女,在宫中始终如一缕浮萍。 陛下又正是春秋鼎盛的时候,宫里的这条路到底能走得多远,还难说得很。 裴砚见状便起身揖了一礼,“长姐亦不必太过烦恼,裴家并非无人在朝。” 裴婉晴看着他出了会儿神,这才笑着道:“你我姐弟俩,前朝后宫相辅相成,荣辱一体,没有人比咱们更亲近的。” 裴砚浅笑地点了下头。 裴婉晴复又开心起来,笑着道:“行了,你的亲事,既然你心里有数,我也不催你了,横竖咱们状元郎是不愁娶不到好媳妇的。” 等裴砚离开的身影彻底消失,裴婉晴脸上的笑容也就渐渐地收了。 一旁的贴身宫女不由疑惑,“娘娘可是担心不好在长公主跟前交代?” “一个痴情的小丫头而已,有什么不好交代的,”裴婉晴淡淡地应了一句,却又幽幽地叹了口气,“本宫是觉得……书辞似乎变了许多。” 宫女不由跟着朝宫门口的方向看了过去,好一会儿才道:“五爷自小就性子稳住,又极有主意……” 话说到一半,便自己打住了,她看到裴婉晴若有所思地轻轻摇了摇头。 “备墨,给家里去封信。” 临到一半忽然又皱眉厌恶道:“对了,那个顾家的丫头盯紧些,莫要真坏了书辞的亲事。” 实际上,不但宫里裴妃盯着顾锦圆,其他人也一个个的都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看这顾家是不是又故技重施,女承父业。 顾青山当年靠着亲事攀上镇国公府,如今女儿长大成人,顺势再靠亲事攀上裴家,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只不过这情理之中,多少又添了几分鄙夷的味道。 就连隔壁的郎太太都忍不住过来打听,“丫头,外头可都传得沸沸扬扬了,我几次出门都被别人问起,该不会是真的?” 自打上次的事情之后,顾锦圆每回从外面回来带了点心料子什么的,都不忘给她捎带一份。 郎太太也就对顾锦圆的事儿越发上心,若不是她,孙氏的信也不好传去慈恩寺。 “这是说得哪里的话?”听郎太太说起外头的流言蜚语,顾锦圆一脸真诚,“不过就是恰好碰上了,别人不知道,伯母您是知道的呀!这不是正好碰上给我母亲做法事么?”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郎太太拍了拍顾锦圆的手,语重心长道,“齐大非偶,那些人家个个儿嚷嚷着高嫁高嫁,那是为了家族门楣,哪里知道这些高嫁的女儿家到了婆家的日子。 处处仰人鼻息不说,为了能在夫家有一席之地,少不得又要靠着娘家的支持,娘家为何要姑娘高嫁?还不是为了能拉扯娘家一把?如此一来,夫家又嫌媳妇顾着娘家,这跟平衡木,可不是谁都能站得稳的。 那裴家谁不知道?大族大户的,还不知道里头多少弯弯绕绕,听伯母一句,不要被那些人忽悠了。” 这是真正替她考虑的人才会说这样的话,顾锦圆不会不识好歹,自然感激不尽。 “不过我倒是要提醒你,你可记得张家姑娘?” 她这忽如其来的一问,顾锦圆哪里能想得起来,想半天还是摇了摇头,“实在不知伯母说的是哪一个张家?” “还能是哪一个,都察院左都御史张景山张大人。” 这么一说,顾锦圆就想起来了,“张大人倒是个正直的好官。” “谁跟你说张大人!”郎太太皱眉瞥了她一眼,“说的是他们家的大姑娘。” 顾锦圆一副受教的样子。 郎太太便加快了自己手里那把扇子摇起来的速度,“这张姑娘母亲是清远侯府偏房所出,这张姑娘也常去宫里的,平日里在京中的贵女圈里,算是有名号的,三年前才十三岁,就说看上了裴大人。 如今你在慈恩寺里闹出来这出事儿,那头张姑娘便说要会会你,他们那一群都是上京顶层的纨绔,你可要小心着些。” 顾锦圆挑眉,这是…… 有人要下战书的意思? 郎家到底门第不高,再多的也打听不到了,就这点儿消息还是从旁人口中得知的。 但是她这巴巴儿地跑过来说起,顾锦圆到底感激不尽。 只是心里有些拿不准这消息的准确程度。 不过没有让她等太久,张家的帖子就到了。 兜兜转转好半日,竟说是与当年镇国公府有旧,所以邀请她一起参加马会? 顾锦圆仔细想了半日,也没有想起来,镇国公府与张家能有什么交情,更不要说自己这个镇国公府的外孙女儿了。 帖子还热乎着呢!周宁真来了,“写信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倒不如我来找你当面说。” 第128章 帖子 第128章 帖子 那日在慈恩寺,顾锦圆就是看到了周宁真的继母,这才起疑的。 大概是因为才刚刚将药送出去,她拿到的那本册子里,并没有写明周家要了什么药,做什么用的,所以顾锦圆只是给她去了封信,大致地说了一下。 没想到这丫头风风火火地就跑过来了。 等她细细地将当时的事儿说了之后,周宁真瞪大了眼睛,怒道:“这个婆娘就不是个好人,一天到晚就蝎蝎螫螫地想着这些事儿,不行,我直接去问她。” 顾锦圆连忙拉住了她,“你这会儿跑过去怎么说?慈恩寺那事儿还在查呢!眼下你那继母还不知道,你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留意留意。 你若是这会儿跑去闹一场,不但惊动了她,恐怕对大理寺查案也有影响。” 周家如今在京中虽然不是什么热饽饽,可到底也扎根多年,所以对于上京许多事情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尤其是涉及到军政一块儿的。 “上次五城兵马司都去了,慈恩寺的事儿闹得很大?还有,怎么将你搅和进去了?” 顾锦圆抿紧了唇,坚决不多透露,被问得多了,便只好道:“我可是被千叮咛万嘱咐不可泄露朝廷机密的,你让我怎么说?” 周宁真看了她好半晌,只好放弃,随即便看到了她桌上的帖子,看完之后便皱眉道:“一群花花架子办什么马会,真不怕摔死。” 说着她才反应过来,“张闻樱要约你去?” 顾锦圆指了指抬头,“那不然呢?” 周宁真便上上下下地将她打量了一遍,然后眉头紧皱了起来,“她这……怕不是要对你使坏?” “不行!”她立刻下定决心,“我得陪着你一块儿去,我让我哥给我也搞张帖子,来,让我看看是什么时候在哪儿。” 看着她一腔热忱的样子,顾锦圆到底还是没有说出自己原本并没有打算要去的话来。 谁知顾锦月不知道从哪儿得到了消息,气汹汹地就跑了过来。 以顾家的地位,还挤不到那个层级,自然也就不知道张闻樱对裴砚的情愫。 在顾锦月的眼里就是如今顾锦圆接到了来自张家的帖子,而她没有。 这对于她来说,才是真正万分气愤的事儿。 顾锦圆见她过来,连头都没有抬一下,三两句话就将她打发了,只是走的时候,看着脸色更难看了。 张闻樱约的是六月廿六,也没几日的时间了,郎太太便趁着这个时间,着实上上下下跑了一圈,一番打听之下,才知道这马会竟办得十分热闹,因为长宁长公主也参与了进去。 一时间京中上流圈子的贵女都热闹了起来。 秦岩来的时候,顾锦圆正在检查明日要穿的骑装,见着他来有些意外,“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你明日要参加马会?” 顾锦圆拍了拍桌上的衣服,“这还不够明显?” “明日闵长川会去。” 一句话立刻让顾锦圆脸上的笑容敛下了,整张脸都变得严肃了起来。 “朱峰既然在死之前将他供了出来,说明当初那件事情,他必定干系重大。”秦岩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卷东西递给她,“这是与他有关的事情。” 顾锦圆连忙展开,快速地浏览了一遍之后轻轻点头道:“明日我会见机行事。” 她说着话的时候,心里就已经在思考明日可能会出现的情况,以及她能做的事情。 抬眼就发现秦岩正在看着她,顾锦圆不由挑眉,“还有什么事儿?” 秦岩回过神来,微不可见地摇了一下头,“没有了,明日人多,我未必会去,你自己小心。” 这个人,大概是永远适应不了在“蛛网”自己是他上级这个事实了。 不过,能得到一个人发自内心的关心,终究是一件幸福的事儿。 顾锦圆笑着点头,“知道了。” 秦岩便不再多言,转身就走。 顾锦圆略一犹豫之下,却还是叫住了他。 “锦衣卫不是别的地方,行事小心些,比如这闵长川的消息,不用这么急的。” 若是叫人发现了,在那样的地方,会有多凶险,他们心里都清楚。 秦岩随口应了一句,“我心里有数。” 便消失在院墙之外。 顾锦圆看着面前的衣裳,以及放在衣裳上面的那卷东西,目光渐渐地冷了起来。 第二日一大早,顾老太太就过来了。 对于别的事情,她老人家不清楚,但是自家孙女儿得了高门大户的人邀请,这在她看来,是极体面的事儿。 既然体面,她怎么能不参与。 只是得知这样的场合她不好跟着去时,这才悻悻作罢,又不免拿出一家之主的派头好生叮嘱了一番。 等顾锦圆终于应付完了她出了大门,就看到顾锦月竟然也出来了。 她看到顾锦圆时,脸上不由露出两分得意的神色来,“别惊讶,顾家毕竟不只有你一个姑娘,不就是一张帖子么?我真心想去,爹爹自然会想办法替我弄来。” 顾锦圆看着她洋洋得意的样子,不由轻轻摇了摇头,笑了。 这个反应极大地激怒了顾锦月,“你什么意思?摇什么头!” 顾锦圆笑着道:“祝好。” 说完便不再理会她,径自吩咐车夫往帖子上写的马场去。 才一进去,就看到了周宁真。 大约是真的担心她,看到她出现时,明显松了口气,然后两个人一道进去。 周宁真便压低了声音道:“其实你也可以称病不来的,又不是天子下旨,不来也没有人耐你何,这些个人就是好面子,咱们又不在乎,让人说嘴两句罢了。” 顾锦圆才进来,就感觉到不少人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她竟隐隐有一种主角般的感觉。 还不等她回答周宁真的话,就听到一把好听的嗓音响起,“这位就是顾家妹妹!” 周宁真连忙住了嘴,两个人一转头就看到一个笑靥如花的少女站在他们的身后。 周宁真便悄悄地拧了一把顾锦圆的手。 顾锦圆立刻反应过来,也跟着笑道:“是!我是顾锦圆,想必这位就是张家姐姐了。” 第129章 愚蠢的妹妹 第129章 愚蠢的妹妹 张闻樱长得其实算很不错,也看得出来是精心打扮过了的,只是这个时候和顾锦圆站在一起,多少便有了些黯然失色的味道。 女孩子的心思,有时候想要掩饰并不容易。 张闻樱的笑容在看到顾锦圆的第一眼之后,便显得稍稍凝滞了些。 但是场面功夫还是要做,“早就听说镇国公府有个表小姐,只是从来也没有见过,今日可算是见着了,只是可惜,赵家姐姐不在了。” 这个赵家姐姐指的是赵家的大小姐,赵家大老爷的女儿。 当初在京中也算是个人物,虽然是武将世家出身,却极有才名。 后来因为赵家的事儿,虽然并没有女子罚没为奴这一条,却还是选择了剃发出家,谁知却在去山上的路上,摔下悬崖死了。 关于赵家大小姐的死,到现在都还有各种说法,其中不乏那些不怀好意的流言蜚语。 张闻樱在这个时候忽然提起赵家,提起赵家大小姐,目的是什么,其实不难猜。 今日来的人众多,晚些时候会发生什么,顾锦圆不知道,但是大致的也能猜到一些。 说到底,这位张家大小姐,就是想搞自己的心态。 顾锦圆脸上的表情只不过凝滞了一瞬间,便笑着点头道:“原来张家姐姐和我大表姐关系不错呢!我正打算过段时间去看看表姐,不如到时候约张家姐姐一起?” 张闻樱的嘴角抽了抽,随口打了个哈哈,到底是没有接茬儿。 她和赵家大小姐能有什么交情。 不过是当初赵家大小姐在京中才名大盛,稍微算是有点儿竞争关系罢了。 在她看来,赵宁婵不过就是仗着有个在宫里当皇后的姑姑,才博得了那么个上京第一才女的名号的。 一个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武将世家,能出什么才女? 自打赵家败了之后,她没少在外头说起赵宁婵的坏话,还找人特意将当初赵宁婵作的诗全部拿出来奚落了一遍。 如今赵宁婵在上警钟的名声也被毁的差不多了,倒也不全是她的功劳,最重要的自然还是墙倒众人推。 她认定顾锦圆和她那个父亲一样,是个趋炎附势的。 所以提起赵家,本意就是想看顾锦圆唯恐与赵家扯上关系的样子,哪里知道她竟半点儿不避讳。 “对了顾小姐,我们这是马会,原本只是想请你一起热闹热闹,倒是忘了问你了,你可会骑马?” 一旁的周宁真便皱眉道:“虽然是马会,但哪一定要骑马的?总不能人人都骑?那岂不是成比赛了,一个个的平日里说起来都是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可不是谁都如我这般风风火火的。” 张闻樱闻言便皱眉看了看周宁真,似乎认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倒是谁,原来是周家姑娘。 周姑娘是受谁邀请,我倒是不知道你今日也会过来。” 周宁真半点儿不觉得自己偷偷弄了张帖子撞到了主人家面前有什么好尴尬的,反倒挑眉疑惑道:“咦?竟不是张小姐你请的我吗?那是谁冒充了张小姐将帖子送去了我家? 要不然我这就回去!也让人去查查看看,谁这般可恶,竟做出这样的事儿来。” 张闻樱原本今日就是想着将场面弄大一些,尤其是得知长宁长公主也会来之后,所以许多帖子都是分给其他人随意请的。 哪里知道是谁请了周宁真。 若真叫她这样回去了,在外头胡乱嚷嚷,恐怕反倒会影响自己的名声。 当即便连忙道:“周家妹妹也真是的,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好了,我也不与你们多说了,那头余家姑娘来了,我先去迎迎。” 等她一走,周宁真便撇了撇嘴道:“我当是个多厉害的人呢!小丫头片子,还跟我玩这个!” 顾锦圆不由好笑,“既然都说人家是小丫头片子了,还跟人家计较这些东西?” 她今日过来的目的是那位闵将军,至于这个什么张闻樱,顾锦圆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更何况,从方才的情况看来,这位张小姐也确实不必如何费心思,就如同这上京城里最多的贵女一样,不过是被家里宠坏了而已。 说话间,两个人就已经走到里头去了。 这里是上京最大的跑马场,从这头远远的都看不大清对面的情形,最远处是一片树林,不知树林前面可有围挡。 而这头则是搭了好些凉亭。 顾锦月打从进来,看到张闻樱只顾着和顾锦圆说话,便自顾自地往这边来了。 只是今日来的人与往日里她交往的那些人并不在一个层面上,因而只看到她跟在别人身后似乎是在攀谈着些什么,但实际上并没有融入别人的圈子。 顾锦圆不由轻笑着摇头,“所以这人啊!最重要的就是要对自己有一个清晰的定位,融不进去的圈子,就不要想着强行融入,不然……只会显得尴尬。” 周宁真手里拿了一颗青梨,闻言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说的没错,所以下一次这样的事儿,咱们就不要参加了,你不参加我才好撒手。” 说话间,吃东西的动作忽然一顿,随即悄悄地扯了扯一旁顾锦圆的衣袖,“那个人是谁?怎么一直在盯着你家那个愚蠢的妹妹?” 顾锦圆闻言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到在一处凉亭后面似乎藏着一个人的身影,只有半张脸露在外面,一双眼睛阴沉沉地盯着顾锦月。 顾锦圆只觉得眼熟,想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那不就是苏家的那位三小姐苏妙云么? 此前遇到,她记得苏妙云与顾锦月的关系算是相当不错的,怎么如今…… 不过一瞬间她就想明白了,苏铭如今在上京的名声是彻底的臭了,据说苏家都在愁他将来的亲事。 关于长公主府的事儿,别人不清楚,苏家人还能不清楚,仔细一捋这背后的利益关系,便很容易就将目标锁定在了顾家了。 昔日的好友,一朝反目,似乎也是理所当然。 “裴大人来了!”不知道谁忽然轻声喊了一句,几个凉亭顿时骚动起来。 第130章 烦躁 第130章 烦躁 顾锦圆还没有如何,一旁的周宁真却是比她反应快多了。 “唉唉唉,快快快,往这边来。” 顾锦圆诧异地挑了挑眉,周宁真已经拉着她跑到了一处高地。 “做……做什么?”顾锦圆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周宁真激动道:“那可是裴大人!上京第一美男,不多看两眼都觉得亏了,你赶紧过来瞅瞅!” 顾锦圆见她就差点儿要撸袖子,不由扶额。 果然她们这些武将出身的姑娘就是不一样,这一把年轻的小姑娘当中,赵宁婵已经是最文气的一个了,可骨子里还是带着几分野性。 眼前这个周宁真,就差点儿没把“看美男”三个字刻在脑门儿上了。 不过她虽然没刻在脑门上,却是实实在在地含在嘴里说了。 顾锦圆不想丢这个脸,连忙扯了扯她,“差不多得了?谁还不是两只眼睛一张嘴?瞧瞧这么多人都在瞅着,你看着人还要跟别人分享,不嫌磕碜么!” 周宁真一听,似乎是这么个道理,赶紧从那石头上下来了,然后稍微压低了点儿声音道:“那你说着裴府的守卫严不严?以我这个身手,如果晚上跑到他们家去看的话,能不能看得着?” 顾锦圆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她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同伴,“你刚才在说什么?你……” 她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注意到自己,这才压低了声音道:“你该不会也喜欢那个裴书辞?” 周宁真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点头道:“喜欢。” “啊?” 这倒是顾锦圆始料未及的事情,一时间有些愣住了。 谁知道周宁真又补了一句,“那张脸!”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就是可惜了,我不喜欢那等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扭扭捏捏的,还不如我一个娘儿们畅快,若是能有个长得这么好看的武状元就好了。” 顾锦圆决定不要去理这姑娘,十四五岁的人了,还能这般幼稚。 正要走,就看到裴砚一行人已经浩浩荡荡地过来了。 原本簇拥在他旁边的也不过五六个人,这会儿已经变成了一群人了,那一群穿着各式各样骑装的少女们,一个个的目光都盯在他的脸上。 若是眼神有温度的话,怕是裴砚那张好看的脸都要烧穿了。 站在裴砚旁边的少女,一身轻便的衣衫也难掩身上的贵气,习惯傲视于人的眼神是藏不住,一时半会儿也改不掉的。 只有的面对一旁的裴砚的时候,那一双眼睛里才会忽然化作一汪碧水似的。 很显然,这一位就是长宁长公主了。 “裴书辞被誉为上京第一美男,这上京第一美人可就是这位长宁长公主了,你瞅着怎么样?” 朝明朔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顾锦圆吓了一跳,一转脸才发现他脸都快要凑到自己肩膀上来了。 “你作甚呢!来了也不招呼一声,”顾锦圆狠狠地白了他一眼,然后又疑惑道,“你不是一向最讨厌参加这样的活动么?你怎么今儿也来了?” 提到这个,朝明朔就一脸头疼的样子,然后拿眼睛往那一群人中间遛了一眼,“难道你没发现我哥也在么?” 顾锦圆诧异地往那边看过去,便直接对上了永宁侯世子的视线。 对方见她看过去,好歹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还点了点头。 顾锦圆自然也微笑回应,然后便朝一旁压低了声音道:“我觉得你哥也没有那么可怕,这不是好好的么?” 朝明朔却是一脸便秘的表情,“你知道什么!我哥让我来这里,是想让我借着这次机会相看姑娘的!” 顾锦圆上上下下地将他打量了一遍,“你的亲事啊!” 然后便轻轻点头道:“也是,你这个人!没个正经营生不说,还长着一张不会说话的嘴,你哥这是担心你娶不着媳妇呢! 那些普通门户的姑娘家,估计你家也看不上,你这样的情况最容易高不成低不就了,最后光棍一辈子……啧,我忽然觉得你哥对你是真不错!” 朝明朔气得要死,当即便龇牙咧嘴起来。 一旁的周宁真看着直乐,“哈哈哈,朝小四,你还是收收心!当年的事儿过去就过去了,安安生生成亲生娃娃!” 朝明朔到底比她们大了几岁,顾锦圆手里捏着他的把柄,且他一个开赌坊的确实也赌不过顾锦圆,不得不服软了。 可周宁真这个小丫头片子竟然也敢奚落自己,这就让朝明朔不爽了。 然而周宁真有顾锦圆护着,他一张嘴对方两张嘴,若要动手,恐怕还一个都打不过,也就只能跳跳脚了。 三个人站在一起,看着很是欢乐的样子。 裴砚打从进来开始,就注意到了顾锦圆,只是她一直在跟一旁的女伴说话,根本不像其他人那样第一反应来看他。 虽然裴砚始终不喜欢这些少女们看他的眼神,可也不知道为什么,眼见着顾锦圆同其他人不一样,他这会儿竟然似乎有些淡淡的失落。 这种感觉于他而言,有些陌生,也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所以一旁的长公主与他说了几句话,他都没有听见。 好在他一向也不大与女子搭话,这样的反应似乎也在其他人的意料之中。 好一会儿他才听到长公主是问他会不会骑马。 他随口应了一句之后,不由自主地又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然后便看到顾锦圆在朝明朔旁边笑得开怀的样子。 她好像很开心。 而且他们靠得那么近,她似乎丝毫不介意的样子。 裴砚便想起顾锦圆对他说过的话来。 原来,于她而言,那样的接触,真的什么都不是。 心里那股烦躁的感觉再一次席卷而来,让他不由自主地沉了脸。 一旁的长宁长公主的心思一直放在他身上,因而立刻敏锐地感觉到了他的情绪,“皇兄让裴大人此番陪本宫一道出来,是不是耽误裴大人的正事儿了?您看着……似乎有些不大高兴?” 在一旁陪着的人都吓了一跳,纷纷收敛了脸上的神色,紧张地看向裴砚。 第131章 奉承 第131章 奉承 裴砚终于回过神,发现众人都在看着他,而一旁长宁长公主脸上的神色甚至有些紧张,便温声道:“并未有不高兴,只是镇日里想着公事,一时间有些不适应罢了。” 长宁长公主这才高兴起来,“早就已经听皇兄说过裴大人做事认真,细致谨慎,平日里也是一门心思都扑在公务上。 裴大人是我朝的栋梁,不管怎么样,最要紧的还是身体,比如今日这样好的天气,便应该出来走走散散心,热闹热闹放松一下。” 她说得热烈,一旁的裴砚的脸上却还是那般万年不变的笑容,然后淡淡地应了一句,“多谢公主。” 两个人态度之间的差距难免显得长公主过分热络,似乎有些上赶着的意思。 可这事儿落在裴砚的身上,其他人便都觉得理所当然了似的。 这可是裴书辞! 有长宁长公主在,就是张闻樱也只能屈居其后,虽然心里有些不大舒服,可是能这么近距离地与裴砚在一处,就已经极为满足了。 其他人更是如此。 实际上这些京中贵女,包括张闻樱在内,大部分都认为裴砚最终会娶的会是长宁长公主是,毕竟家里有些关系的都知道,宫里裴妃是赞同这门婚事的。 而裕丰帝似乎也乐见其成。 这几乎已经是铁板钉钉上的事儿了,因而面对长宁长公主,没有一个人能生出竞争之心。 也正是因为如此,跟裴砚闹出了绯闻的顾锦圆就让人看着十分不爽了。 顾锦月费了极大的功夫,才与这里的几个贵女扯上了一点儿交情关系,混着走近了张闻樱。 “张家姐姐好生厉害,如此年纪轻轻竟然就能操持这么大一场马会,妹妹我心里着实佩服得厉害。” 张闻樱跟在长宁长公主的后面,听着公主和裴砚的对话,一时没有留意旁边的人。 这会儿听到声音转头一看,是个陌生的少女,又上下打量了一眼顾锦月身上的穿戴,便立刻看出来,估计又是哪家的姑娘从别处弄到了帖子混进来的。 因此根本就不大愿意搭理,只随口道:“不过是小事一桩,能有什么好值得夸赞的。” 顾锦月对于这些家世门第比自己高的贵女,下意识地就觉得自己挨了一头,所以,面对张闻樱冷淡的态度,她却是一点儿都没有觉得不舒服,反倒又接二连三地夸奖起来。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张闻樱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家,平日里奉承的虽然也多,可是在此时自己不如长宁长公主的心绪之下,竟也被顾锦月哄得高兴起来。 “你这丫头倒是有点儿嘴皮子功夫,你是哪家的?” 顾锦月见对方终于愿意搭理自己了,立即喜上眉梢,“张姐姐可能不认识我,家父是新上任的京兆府尹,我姓顾。” 张闻樱原本也就是这么随口一问,这一天到晚的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跟她家搭上关系,她哪里个个都记得住。 然而在顾锦月自报了家门之后,她立刻扭转头仔细地打量着顾锦月,“你……” 略一思索,她便立刻笃定道:“你是顾锦圆的妹妹?” 顾锦月微微有些紧张,她悄悄地捏紧了手里的帕子,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笑吟吟道:“张姐姐竟然认识我姐姐。” 说着她立刻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来,“哦,对了!张姐姐和裴大人相熟,我姐姐也与裴大人关系不错,想来是这样认识的!” 一句话就将张闻樱给点着了,她停下了脚步,在众人错愕的表情中微微笑着,然后一直等其他人都走上了前,离她们有了一段距离,这才沉下了脸,“你说清楚,什么叫你姐姐跟裴大人关系不错?” 说完这句,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这个反应有些不大对,哪怕许多人都知道她心里爱慕裴砚,可她到底是个姑娘家,总不能自己将这件事情递给别人当话头。 所以她立刻找补了一句,“我自小与长宁长公主相熟,你不会不知道长公主对裴大人有意,宫里头陛下和娘娘也乐见其成! 更何况,裴大人是什么人,一向洁身自好,从来不愿意沾染半点儿是非,更从来未曾听说过与什么女子交好,你姐姐这是造的哪门子的谣?又是起了什么阴暗心思? 顾锦月被她这一句接着一句,说得有些吓着了的样子,她看着面前的女子,都快要哭出来了。 然而在张闻樱目光的威慑下,又不敢哭,只咬着牙红着眼道:“张姐姐你不要生气啊!这事儿是我说的,不是我姐姐说的,我……” 她吞吞吐吐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只是看着我姐姐和裴大人相处还不错的样子,所以觉得姐姐和裴大人关系挺好,我……” “你说什么?相处不错?”张闻樱立刻抓住了顾锦月这话里头的重点,“什么相处?什么时候的相处?如何就相处不错了?” 顾锦月像是被吓得厉害,眼圈儿都红了,但是在张闻樱的逼视下又不敢不开口,好半天才哭哭啼啼地说起顾锦圆和裴砚在慈恩寺的相处。 又说起裴砚两次替顾锦圆解围,当然这其中免不了又要添油加醋一番。 最后张闻樱的神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她盯着顾锦月道:“你方才说的可都是真话?” “我……我哪里敢说假话?而且,今日姐姐会来,也是因为早就已经听说了裴大人会过来,我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不过姐姐的消息倒是一点儿错都没有。” 张闻樱越发气得厉害,就是她这个策划者,也都是后来才知道的。 她狠狠地看了顾锦月两眼,然后一甩袖子往前去追大部队去了。 一番愤怒在追上了裴砚和长宁长公主之后,就已经冷静了许多,她思索了一会儿,便彻底地理智了起来。 顾锦圆和裴砚的关系到底如何不好说,可不管怎么说,也不该自己出面,毕竟……眼下最有立场管这事儿的人,应该是长宁长公主不是么? 第132章 无法拒绝 第132章 无法拒绝 马场虽然很大,但是最大的那一块儿是用来赛马的,这说是马会也不可能真的所有人都下场,大部分的人还是坐在一旁的凉亭里看着其他的人比赛。 长宁长公主带着裴砚四处走了一圈,算是介绍了一下这马场的情况,便又折返回来,两个人一起坐在了最中间的亭子里。 长宁长公主这样一安排,其他人虽然有些恋恋不舍,却也不得不退下,各自回到原本就安排好的凉亭。 岂料裴砚却忽然开口,“世子留步,昨日一些事情原本想要请教,还没有来得及,今日天气好,看看大家赛马,咱们也正好对弈一局,你看如何?” 永宁侯世子闻言便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一旁的长宁长公主。 长宁长公主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还没想好怎么说,就听到一旁的裴砚道:“虽然今日是公主安排的活动,本来不应该拘礼。 然微臣也公主到底男女有别,如此两人共处一室,传扬出去,对公主的名声到底有碍,正好世子也在,若是公主不介意的话,便一同留下来观看,公主意下如何?” 长宁长公主原本还可以找一些别的理由,比如永宁侯世子还有些什么事儿,不方便留在这里。 这样的借口实际上可以随便找,但凡她开口,永宁侯世子总不会真的那般不知情识趣地应下。 可谁知道裴砚竟然直接说出了两个人单独相处不合适。 那么就算是将永宁侯世子支走了,少不得还是得要再另外叫两个人进来。 因而她只能干巴巴地应了下来,“还是裴大人考虑得周到。” 裴砚竟然早就有所准备,身旁的小厮竟然真的拿出来棋盘,然后他与永宁侯世子就真的相对而坐,弈起棋来。 偏生长宁长公主其他都还好,偏生在这弈棋一道上,十窍通了九窍,独独一窍不通。 因而看着他们两个人坐在一起下棋,就算是想要插话都插不进去,只能眼睁睁地在一旁无聊地看着。 就在这个时候,她一眼就看到了外头张闻樱正朝她眨眼睛。 当即也顾不上和裴砚的相处了,气呼呼地跑了出来,语气不善道:“你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把个永宁侯世子也叫过来了?” 张闻樱有苦说不出,哪里能说自己是为了今日能热闹些,多炫耀炫耀? 这会儿面对长公主的责怪,也不敢有半句辩驳,只好无奈道:“公主,您想想若不是永宁侯世子在,估计裴大人连一刻钟都待不了,好歹还有个世子在陪着不是?” 想想裴砚的性子,上次皇兄特意找了个理由让两个人相处,结果,可不是一刻钟都不到他就找借口溜了么! 长宁长公主心里矛盾极了,一方面觉得裴砚如此洁身自好,着实附和他在自己心中的形象,另一方面见他对自己与对别的姑娘并没有什么不同,又难免觉得灰心。 偏生皇兄又说得清楚,她能不能嫁给裴砚,还是要看他们两个人之间有没有缘分,若是裴砚不喜欢她,婚事不可强求,真是不知道皇兄心里在想什么。 他可是一国之君,真的下了一道赐婚的圣旨,难道裴砚还敢不尊不成? 以他那个性格,只要婚事成了,他自然会对自己好,又怎么还要让自己如今费这么多的心思去想方设法创造机会相处。 越想永宁长公主就越生气,偏生这种事情生气也没有用,少不得只能将气撒在张闻樱的身上了。 “你这番叫我出来又是为了什么?没看到我正在里头陪着裴大人么?” 张闻樱实际上心里也酸溜溜的,明明这马会是自己安排的,结果竟然我他人做嫁衣,如今还要看着长公主与裴大人在一处相处。 但是她倒是没有忘记自己将长公主喊出来是为了什么,当即连忙道:“公主,您难道就不好奇,为何公主您国色天香,气质又如此高贵雅致,为何裴大人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么?” 这话着实是戳到了长宁长公主的心巴上,哪怕觉得这个张闻樱这会儿肯定是想着来奉承自己,却也忍不住想要接着往下听听看看她能说出什么好听的来。 “怎么?你还能知道?” “那是因为裴大人大概是碰到了别的更有手段的人了。” 长宁长公主闻言脸色大变,“你说什么?你给我说说清楚,什么叫碰到了更有手段的人?什么人?对裴大人做了什么事儿?!” 张闻樱便将自己从顾锦月那里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等听到“顾锦圆”这个名字时,长宁长公主立刻皱紧了眉。 她怎么感觉这个名字似乎从哪里听到过。 “你说的顾锦圆今日也来了么?” 张闻樱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便指着一个方向道:“可不就是在那里么?” 长宁长公主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了一个少女的身影,正倚靠在一棵树上跟一个年轻的男子说说笑笑。 长宁的眉头顿时皱得越发紧了,“那个男子又是谁?他们两个人为何光天化日之下如此不顾礼数?” 张闻樱闻言便认真看了两眼,笑着道:“那位就是永宁侯府的四公子,此子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好好的一个侯门公子不当,偏生去做什么生意,而且还是开赌坊商铺这样的生意,在京中的名声极差。 不过倒是长了一张还不错的脸,所以在京中也有一些人气,倒是没有想到这个顾锦圆竟然又跟他勾搭上了。” 长宁长公主看着顾锦圆那张脸,越看越觉得眼熟,可偏生就是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她冷笑了一声,“什么水性杨花的女子,竟然也敢肖想裴大人,她今日过来做什么?难道也是想来见裴大人的?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还容得下她来撒野不成?” 张闻樱轻笑道:“公主不知道,她这样的人,最是喜欢出风头,指不定是想接着今日的机会,在大家面前露露脸,回头就算是没有得到裴大人的青睐,也能叫其他人留个不错的印象不是?” 第133章 流言蜚语 第133章 流言蜚语 长宁长公主一双好看的眉毛立刻皱了起来,她又看了那边的顾锦圆两眼,然后将视线转向自己的那一座凉亭,“晚些时候让她过来一趟。” 说完她便转身回去了。 张闻樱翘了翘唇角,正巧马场的老板过来请示今日的马会流程,她便将这件事情安排了下去,转而与马场商议去了。 这凉亭的数量有限,除了长宁长公主之外,另外几个在京中称得上名号的贵女能有指定的之外,其他人都是随意落座。 顾锦圆今日的注意力都在那位闵长川身上。 这个人她知道,家世并不如何显贵,只不过他母亲来自李家,那位李首辅算是他舅舅,也就是她母亲的堂兄。 因着李家的关系,加上闵长川在一众年轻人当中也算出众,所以很早就进入了官场,后面借着李家,走了清远侯的关系,进了军中。 镇国公府的事情与清远侯脱不了干系,这一点顾锦圆心中十分清楚,只是没有任何一点儿切实的证据,仅凭猜测又有什么用。 既然朱峰的叛变与这个人有关,那么这个闵长川,或许就是那个重要的突破口。 “喂!你如果再去招惹那家伙,你这个水性杨花的罪名算是铁板钉钉了。” 朝明朔被自家兄长抓来这里,百无聊赖之下发现顾锦圆也在,算是他今日的意外之喜,因而也不管旁人怎么看,从始至终就跟在顾锦圆的左右。 因而也就注意到,今日顾锦圆倒是没有怎么留意她那个绯闻对象,而是换了一个人。 顾锦圆闻言白了他一眼,“既然关心我的死活,那能不能离我远一点儿?” “那不行!”朝明朔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你看我哥那张脸,多好看啊!我就爱看他这个样子。” 面对这么个人,顾锦圆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永宁侯世子是来给弟弟相看对象的,结果这个朝小四一直跟自己坐在一起,那世子爷能高兴么? 更不用说,这会儿永宁侯世子对面的人还是裴砚。 “唉,不过你也别生气,我不白占你便宜,”朝明朔伸出两根手指戳了戳她的肩膀,“你若是真对那小子感兴趣,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顾锦圆挑眉,目光落在他的手指上。 朝明朔立刻将手收回,撇了撇嘴,然后便露出一脸八卦的样子,瞄了那边的闵长川道:“这小子喜欢长宁长公主呢!” 顾锦圆眉头一挑,诧异地看向朝明朔,“你怎么知道?” “这京中还有我不知道的事儿?” 眼看着他这般自信的样子,顾锦圆倒是不好怀疑了,“你可敢发誓?” 这一句倒是让朝明朔挑眉惊讶了,“你来真的啊?” 确定她脸上的表情不是作假,朝明朔果然举手发誓道:“我骗你不是人。” 眼见着顾锦圆脸上露出蠢蠢欲动的表情,朝明朔也跟着激动起来,“你打算怎么做?是不是有好戏看了?带上我啊!” “你是真不怕你哥随便找个人将你给绑了,然后直接送入洞房啊!” 两个人虽然认识的时间并不长,可是加上前世的记忆,顾锦圆心里清楚,朝明朔的纨绔都是表面上的。 与其说是纨绔,不如说是一种消极的对抗,他只是仗着家里人对他的宠爱,才敢用这样的方式来抵抗家里想要强加在他身上的那些东西。 死过了一次之后,她其实心里想的是,这小子纯属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这世上不知道多少人根本就不可能如此肆无忌惮。 朝明朔没有回答,只是嗤笑了一声。 心里正想着如何利用这一点,忽然来了一个丫鬟打扮的人,“顾家大小姐吗?” 顾锦圆看了一眼她的打扮,虽然不认得,但应该就是那几家里出来的。 在见她点头之后,那丫鬟便又行了一礼,“长宁长公主有请,请顾大小姐跟我来。” 顾锦圆朝那边的亭子看了一眼,果然看到长宁长公主也同样看向她。 看来是真的了,顾锦圆没有拒绝的道理。 哪知她一起来,一旁的朝明朔竟然也跟着起身。 “你作甚?” “我哥在那边呢!我跟过去瞅瞅。” 那丫鬟看了看他,显然是认出了他的身份,面上露出两分难色,但到底没敢开口拒绝。 眼下马会还没有开始,宫里的人正在检查马场牵出来的这些马儿,所以众人不过是三三两两散在各个凉亭里闲话。 虽然是闲话,可一双眼睛都落在中间那凉亭里头。 今儿天气虽好,可到底还在夏末,凉亭四周的帘子都卷了上去,从外头看进去,清清楚楚。 长宁长公主身份尊贵自不必说,另外一边坐在对弈的裴砚和永宁侯世子,一清雅,一冷俊,同样是一幅上好的风景画。 因而这会儿顾锦圆被请进中间的凉亭,立刻便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诶,那个不是你姐姐么?” 顾锦月靠着一张抹了蜜的嘴的,倒是得了几个贵女的青眼,这会儿正陪坐在一处喝茶。 “看来镇国公府虽然已经没了,到底威势还在,你那个姐姐到如今还能被公主接见呢!” 若是平日里,顾锦月必然会生出嫉妒之心,可那些话是她亲口说出去,告诉张闻樱的,张闻樱一直和长公主在一起,这会儿顾锦圆被叫过去,想想都知道恐怕是有好戏看了。 “我姐姐虽然不姓赵,但是自小就跟外祖家亲近,从前也是以赵家小姐自居的,想来曾经也跟公主见过面的!” 这话说出来,便让周围的人面露鄙夷了,一个心直口快些的便嗤笑了一声,“不过是赵家的义女所生,就这也不怕叫人笑话,如今赵家都倒了,还这般做派给谁看?” 顾锦月便露出一副说错了话的样子来,其他人便也不忍苛责她了,只是对顾锦圆的印象越发坏了。 顾锦月便适时替姐姐辩解了两句在慈恩寺的事儿,越辩解越让人火大。 结果就是,顾锦圆还没走进中间的凉亭,就已经被许多人嫌恶了。 当然,这些她并不在乎。 此时能够与长宁长公主近距离接触,对她来说,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第134章 端着 第134章 端着 只是在面对面前的少女时,她需要按照规矩认认真真地行一个大礼,这倒是让她心里生出了一种怪异的感觉。 不过这感觉也不过是转瞬即逝,很快便适应了过来。 “你就是顾锦圆?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长宁长公主是京中有名的美人,因着当今宠爱的缘故,如今已然十六,却仍旧未曾许配人家。 早前裕丰帝就说过,对于长宁的驸马,不会有任何政治上的考量,只求公主将来幸福。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位长公主在上京也一向很是活跃,长公主府更是无比精致奢华,平日里便常常与京中贵女往来。 美而自知是一种气质,举手投足之间的自信是旁人无论如何也模仿不来的。 更不用说,美人还有如此出众的家世。 但是长宁在看到顾锦圆那张脸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却有了片刻的迟滞。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旁的裴砚一眼,见对方的目光仍旧落在棋盘上,便又将视线转了回来。 “本宫是不是见过你?” 张闻樱这会儿已经悄悄地回转过来,才踏进凉亭,就听到了长宁这句话,脚步不由一顿,眉头微蹙起来。 顾锦圆竟与长公主有旧? 而其他人也都悄悄地离开了自己的位置,成群地相邀着去看马儿,实际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长宁长公主的那座凉亭里头。 听到长公主这一句,众人的反应与张闻樱一模一样,都在心里猜测着这两个人的关系。 顾锦月混在人群之中,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怎么会这样?顾锦圆什么时候和长公主结识了? 然后,她便听到顾锦圆不卑不亢的声音响起,“回公主的话,臣女少时曾随母亲一道入宫觐见先皇后娘娘。” 长宁看着她的脸陷入了沉思,好一会儿才轻轻点头道:“是了,你母亲是嫂嫂的义妹,怪不得瞧着你眼熟。” 话题这样展开,好像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 谁知长宁随即却冷笑了一声,“嫂子显赫出身,人品贵重自不必说,只是不知道你母亲到底是使了什么法子,竟让赵家老太太收为了义女,不过是区区一个伺候的丫鬟罢了,可见是个有手段的。” 这话一出,躲在暗处偷听的众人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再看仍旧跪在那里的少女,一个个的脸上都露出了看好戏的笑容来。 顾锦月的唇角也忍不住微微上翘,她娘是妾室又如何,顾锦圆比她也好不到哪里去,赵柔是丫鬟出身,谁都不会忘记。 在她跟前,充什么嫡女做派呢? 她不由看好戏似的看着自己那位嫡姐,想看看她那一身硬骨头,在面对长公主的时候,是不是还能硬的起来。 最好她那暴脾气不要收敛,着实将长公主得罪个死,那才有好戏看呢! 只不过让她有些失望的是,顾锦圆脸上的表情却是半点儿没有变化,甚至还带着两分谦恭,“家母已经仙逝,臣女也无法替长公主问一问,当初是如何得了外祖母的青眼,恐怕没办法替长公主问出个结果来。” 长宁长公主一怔,再一抬眼,就看到裴砚和永宁侯府两位公子都正看着她。 顿时心里有些着恼。 她虽然出身高贵,可裴家也不是一般的人家,裴砚更不是一般世家公子。 单凭她长公主的身份以及自己这所谓第一美人的容貌,想要叫裴砚真心实意地娶她,却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因而她才想尽办法想要和裴砚多多相处,为的就是让他注意到自己,加深他对自己的好感。 这一向以来,她都十分在意自己在裴砚面前的表现。 可早前听到张闻樱那一番话,心里着实对这个顾锦圆有些厌恶,这会儿也就没有留神,说出那般刻薄的话来。 不管怎么说,赵家那个义女都已经死了,而且还是跟着赵家老夫人自缢而死的,这样一个人,不管出身如何,到底叫人敬佩。 自己这会儿竟然攻击对方的亡母,着实显得有些过于心胸狭隘,眼下这一幕还落在了裴砚的眼里。 长宁心里不由暗暗后悔,只能找补道:“你这人,怎么这般认死理?本宫不过就是这么一说,罢了,你起来!既然你是嫂子的内侄女儿,那也算跟本宫有些亲缘,不如就留在本宫这里坐坐!” 原本正在看热闹的众人,满以为这一次顾锦圆必然要当着裴大人的面儿吃挂落了。 那才是一出好戏。 就裴大人这样的性子,自然不会当众为她开口说话,那么如此一来,此前那些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谁知道,事情竟忽然就转了个弯,顾锦圆竟然真的在长公主的凉亭里留了下来。 而一旁的裴砚和永宁侯世子有沉浸于眼前的棋局了。 朝明朔显然与永宁长公主相熟,在这里半点儿不拘礼,又或许,他一向是以这样的面目示人,因而并不如何在意。 在顾锦圆落座之后,他便立刻往那棋盘旁边凑了,“哎哟大哥,你这盘怕是不成啊!” 永宁侯世子闻言便一记冷眼抛了过来,却没有说什么。 倒是一旁的裴砚笑道:“四公子,观棋不语真君子。” 朝明朔耸了耸肩,然后朝顾锦圆招手,“阿圆你来看看,我大哥这局是不是快输了?” 顾锦圆一愣,这个朝小四,而是唯恐天下不乱呢?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一旁端着公主规矩的长宁长公主,似乎有些畏惧。 方才已经行差踏错的长宁长公主这会儿也只好端出了一个笑脸,“在本宫这里不必拘礼,今日本来就是出来随喜的,自便就好。” 顾锦圆便甜甜一笑,朝长公主行了个礼,然后果然往朝明朔旁边去了。 原本安静对弈的两个人:“……” “大哥,你倒是下啊!我们俩给你加油,不要怕这个连中三元的。” 顾锦圆也不由看了一旁的人一眼:“……” 裴砚嘴角微不可见翘起,随即淡淡道:“世子,心境不稳乃是大忌。” 永宁侯世子的目光自两个人脸上扫过,最终无奈地瞪了自家弟弟一眼,终于再一次全心投入棋局。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传来通报,“长公主,闵将军求见。” 第135章 马会 第135章 马会 听到这个名字,屋子里众人反应各不相同。 长宁长公主下意识地就摆起了几分倨傲之色,张闻樱则是带了几分好奇。 朝明朔朝顾锦圆挑了挑眉,眼角眉梢都是一副要看好戏的表情。 而那边的裴砚仍旧端坐在位子上,一挑眉之间,视线不着痕迹地从顾锦圆的脸上扫过,毫不意外地,顾锦圆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任何的变化。 闵长川年纪不小了,二十好几的年纪。 在上京的贵族子弟当中,这个年纪还没有成亲的是少数。 不过武将出身,似乎又稀松平常。 闵长川进来之后,先给长宁长公主行了一礼,然后才朝裴砚和永宁侯世子轻轻点头示意,随即便如一座小山似的站在了长宁长公主的身后。 对此,长宁长公主显然并不大喜欢,她轻轻蹙了蹙眉,努力往前坐了坐,似乎是想尽量与他拉开关系,“闵将军怎么来了?” 闵长川温声道:“听说公主来了马会,末将担心公主会受伤,特意赶过来。” 面对其他人看过来的目光,长宁长公主表情微僵,随即淡淡道:“皇兄上回说让你看顾着些本宫的安全,不过就是随口一句嘱咐罢了,闵将军倒是不必如此当真。” 说着也不等他回说什么,便转向顾锦圆道:“顾小姐可会骑马?” 在顾锦圆开口之前便又笑着道:“看,本宫也是糊涂了,闻樱在上京也算是玲珑人了,这点儿事情在她这里算不得什么,若你不会骑马,她也不会请你来。” 张闻樱立刻接口笑着道:“顾小姐可是镇国公府的外孙女儿,谁不会骑马她也必然不可能,待会儿我还想跟她一队呢!” 所谓马会,不过就是那几样玩法,顾锦圆虽然参加的不多,却也不代表不知道。 听张闻樱这个说法,今日的马会是团体赛的意思了。 这个话题成功地将闵长川方才如此不分场合地对长宁长公主示好的尴尬给岔了过去,其他人的注意力自然也就落到了马会本身上来。 长宁长公主笑着道:“你一向是有主意的,不知道今日是怎么个安排?” 张闻樱闻言便笑着道:“从来都是那几样玩法,未免有些叫人腻味,长公主看到前面那片林子没有,臣女已经让人在林子里准备好了各色福袋,对应事先就准备好的彩头,大家三人一组,在规定的时间内赶回来,当众拆验福袋,根据福袋的内容领取赏罚。” 朝明朔在一旁听得十分有劲儿,“福袋里头竟然还有惩罚不成?” “那是自然,”张闻樱挑眉兴奋道,“只有赏没有罚,岂不是太没有意思了?我让人准备的福袋那么多,总能找到那么一两个,若没有惩罚,那不就只要参加了,就能有赏?” 长宁长公主不过略一思忖,便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当即笑着道:“这个主意好,本宫也从来没有玩过这样的花样,倒是新奇得紧。 咱们今日就痛痛快快地玩上一场,今日的马会,皇兄可都是知道的,若是办得不错,我回去便去告诉皇兄,回头让他也在宫里办上几次。” 这可是能在皇帝跟前露脸的事儿,张闻樱立时眉开眼笑,“那臣女今日必然不能让公主失望了。” 说话间,马场那头也想起了锣鼓声。 主持今日马会的便是马场的季老板。 季老板虽然是一介生意人,可拥有如此之大的一片马场,又岂会是一般人,平日里来这里找乐子的人也都非富即贵,就季老板的人脉,比之于京城许多普通官宦,还要丰富许多。 因而哪怕面对的是长宁长公主和裴砚这样的大人物,他也丝毫不见怯场。 笑吟吟地给长公主及其余众人行了礼,然后才开口说了一大段场面话,这才道:“各位都是贵客,身份特殊,因而对于今日的马会,在下不敢有丝毫懈怠,眼下敝马场有上等马二十四匹,在场诸位可以选择报名参加今日的马会。 若是报名人数不足二十四,则以报名人数为准,若是超过二十四名,这抽签决定参与之人。” 他说着,便有马场准备安排的貌美丫鬟往各个凉亭里呈上签筒,“各位贵人,若是有意参加今日的马会,只需在签上写上各自的名字即可。” 张闻樱连忙看向长宁长公主,“公主可有兴致参加?” “废话!”长宁长公主笑着挑眉,“本宫今日特意来这一趟,难道只是看你们跑着好玩儿的么?” 张闻樱便让一旁的丫鬟写下了“长公主”三个字,然后便对顾锦圆道:“顾大小姐必然也不愿意坐冷板凳的了。” 顾锦圆闻言便面露难色,但是一旁的宫女已经将她的名字写下了。 朝明朔连忙道:“不用担心,你去我也去。” 说完不等顾锦圆有所反应,也不看他兄长的脸色,立刻道:“快,把我的名字也写上去。” 张闻樱的目光便在顾锦圆和朝明朔两个人的脸上转了一圈,最终笑着道:“朝公子可是在军营里呆过的,看来是对今日的赏赐很有兴致了。” 这原本是看在永宁侯世子的面子上说的一句叫他下台的话,岂料朝明朔却摇了摇头道:“是阿圆要参加,我自然也要参加的,待会儿我便与阿圆一组。” 说完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来,看向张闻樱道:“对了,方才张小姐你是说也要和阿圆一组?那咱们组岂不是满员了?” 张闻樱那话不过就是顺着长公主的话往下说的而已,如何能作准? 当下便有些讪讪道:“待会儿还不知道多少人参加呢!说不得还有更厉害的人能给我做靠山,我且等等。” 说话间,外头各处也已经登记完了。 虽然来的人多,可是真正敢参加的却不过半数,算下了竟然刚好二十三人。 这一下,要不就再添一人,要不就减两个人…… 就在这个时候,裴砚忽然开口道:“来之前,长姐特意要求我参与到众人的活动中去,便算我一个!也算对长姐有个交代。” 第136章 能不能不要叫我阿圆 第136章 能不能不要叫我阿圆? 一石激起千层浪,谁都没有想到裴砚竟然会选择参加马会。 自打他当初来京城参加秋闱到如今,就没有看到他参加过京城里哪一次年轻人的活动。 明明年纪也不大,同京中这些贵女公子差不多,可是行事却总表现得像是个老人家。 或者换一个说法,像是他们这些人的长辈。 纵然有同龄人大部分都还没有正经职位有关,但更多的是这个人的做派同这些年轻人完全不同。 因而不光这些裴砚的潜在爱慕者,就是今日随着一起过来的公子爷儿们也都十分惊讶。 对面的永宁侯世子也诧异地挑了挑眉,“书辞果真要参加?” 张闻樱也下意识地问了一句,“裴大人会骑马么?” 长宁长公主很不喜她对裴砚如此关心的语气,当即便嗤笑道:“裴大人是裴氏子弟,裴氏多少年的世家大族,族中子弟遵循古礼,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哪一个不会?” 裴砚闻言连忙道:“长公主过誉了,不过是族中长辈对后辈们的一些期许罢了。” 这么说的意思就是,长公主说的是真的了。 那些原本眼睛里就闪着亮光的少女们看着裴砚的眼神越发痴迷了。 顾锦圆的注意力明明都在闵长川的身上,可还是无法忽视外头那些时不时传来的窥探的目光。 实际上也算不得窥探,毕竟这凉亭并没有任何遮挡,可是这个时候的裴砚,就是有一种被人窥视之感。 长宁长公主当即便道:“如此也好,那本宫便与裴大人一组。” 闵长川立刻道:“末将需要保护公主的安全,末将与公主一组。” 张闻樱脸上的表情就有些不好看了,如此一来,裴砚那一组岂不是已经满员了? 可说出这话的人是长公主,她还能如何?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一旁的永宁侯世子却皱眉犹豫道:“这可如何是好?我来时与书辞说好了,若是他参加,我必然要与他一组的。” 裴砚点头笑着道:“不错。” 长宁长公主不由诧异地看向永宁侯世子,这朝明晨是怎么回事? 她定下的事儿,他也敢打岔? 然而朝明晨只是轻轻笑着点了下头,并没有相让的意思。 长宁便又将目光转向一旁的闵长川,谁知闵长川这会儿的视线已经落在了外头整整齐齐的那一排马儿上头,像是根本就没有听到她说的话。 张闻樱顿时觉得为难,可这为难中还有几分兴奋,“长公主,这……可如何是好?” 她问长宁,长宁也很想知道该怎么办。 她自然是想要和裴砚在一处,可是朝明晨也不是一般的世家子弟,皇兄对他十分器重,几乎算得上是天子近臣,这样的人不给她面子似乎也说得过去。 更何况是为了这样的事儿,最重要的是,裴砚也表示了想要和朝明晨一组。 她这个时候拿公主的架子踢开朝明晨,无疑会给裴砚留下坏印象。 那么就只剩了闵长川这边了。 可是这个人…… 这个人根本就不可能甩得开,且这莽夫性格,若是逼得急了,谁知道会说出什么话来。 长宁长公主一时间一个头两个大,语气便有些不善,“今日这马会是你策划的,你倒是问起本宫来了。” 张闻樱被如此当众训斥,脸上便有些挂不住。 还是一旁的季老板打了个圆场,“依小人看,一共二十四人,分成八组,这报名参加的,马术应该都算不错,要不然,咱们直接抓阄! 小人准备一个签筒,签子的底部分成八个颜色,每种颜色三根签,拿到相同颜色的,自动成为一组,公主看这个法子可还行?” 长宁长公主闻言便不大乐意,这种随机性的事儿,谁能说得准?谁知道最后她跟谁一组? 倒是一旁的张闻樱朝她使了个眼色,她岁不解其意,但是想想对方也不敢欺瞒自己,便瓮声瓮气地答应了下来,“既然这样,那你便去准备!” 季老板连忙点头道:“小人这就去。” 等其他人都讨论去了,长宁才悄悄地问道:“你方才对我使眼色是什么意思?” “老板是说一样颜色的在一组,又没有说不能换!到时候看到裴大人是什么颜色的,咱们想办法跟同颜色的人换了就是了,难道还有人会拒绝公主不成?” 长宁闻言眼睛一亮,脸上便扬起了笑容,点头道:“还是你有主意,就这么办,对了,可不要做得太明显,裴大人不大喜欢本宫太过于主动。” 张闻樱心里暗暗祈祷和裴砚分到一组的人都不是什么得罪不起的人,脸上笑得灿烂,“长公主放心,我办事儿,您放心。” 在京中,张闻樱确实替她做了不少的事儿,长公主对她也有些基础的信任。 见她去安排了,便立刻道:“对了,注意一下那个顾锦圆,一定不要让她和裴大人分在一组。” 这个还用她来吩咐么? 张闻樱自然也记得这一点。 倒是朝明朔对这些东西并没有多少兴致,一双眼睛看来看去,便看到她们两个鬼鬼祟祟地在说些什么。 “诶,阿圆,你说她们真的会那么乖乖地随即分配么?” 顾锦圆朝那边瞥了一眼,耸了耸肩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不会。” 朝明朔正想问她想跟谁一组,就听到她立刻补了一句,“还有,不许叫我阿圆,你不要体面,我还要呢!” 朝明朔闻言很是委屈,“我替你做了这么多的事儿了,你就不能帮我一回?” “为了能在你兄长面前留下这么一个荒谬的印象,你倒是毫不介意将我的名声搭进去啊?”顾锦圆狠狠地翻了个白眼,“好歹我以后也是要嫁人的好?能不能留条活路。” “诶,不对啊!”朝明朔闻言皱眉道,“你不是……” 话还没有说完,季老板就带着小丫鬟捧上了签筒,笑吟吟地走到了长宁长公主的面前,“公主您先抽。” 一时间里里外外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在了那个签筒上。 第137章 抽签 第137章 抽签 长宁长公主先看了张闻樱一眼,在得到对方肯定的眼神之后,这才从签筒里抽出了一支,就在其他人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看那签是什么颜色的时候,却见她已经将竹签放进了袖子里。 一时间众人便都明白了这其中的猫腻,只不过没有人会傻傻地问出来罢了。 很快,签筒便递给了闵长川,同长宁一样,闵长川抽的是什么颜色的签,也没有人看到。 等裴砚和朝明晨抽完,便轮到了朝明朔和顾锦圆。 “诶,阿圆,咱们不在同一组诶!”朝明朔在顾锦圆抽完之后,第一时间就去看了她的颜色,不由苦恼着一张脸。 还真是演戏演上瘾了。 顾锦圆也不去看他,而是将头往裴砚那边凑了凑,然后故意微微抬高了声音道:“原来裴大人是黄色的呀!” 裴砚闻言诧异一挑眉,却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转而对朝明晨道:“世子对马可有讲究?” 朝明晨的目光自顾锦圆和朝明朔的身上划过,便笑着点头道:“这盘棋眼看着是下不出个什么结果了,既如此,咱们便去挑马!” 等他们俩出了亭子,周围的声音便嗡嗡嗡地响了起来。 方才顾锦圆那么一句话,显然将大家的情绪都勾了起来。 顾锦圆的目光自外头那些脸色绯红的少女身上划过,无奈耸肩摇头道:“真是可惜了,这世上只有一个裴大人。” 一旁的朝明朔便不满道:“怎么他就那么好的运气,刚好跟你抽到一样的……”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顾锦圆按住了手背,顺带着带出凉亭。 眼看着她不停地使眼色的样子,朝明朔终于后知后觉,“你……你到底看到他的签没有?” 顾锦圆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才无奈道:“我又不是透视眼,他收得那么快,我哪里来得及看清?” 朝明朔微微张着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然后悄悄地指了指人群,“可是她们都相信了。” “不然我说出来做什么?”顾锦圆晃了晃自己的签子,“但是你想想,这每种颜色只有三支签,黄色的我手里已经拿了一支了,你再看那边的张闻樱。” 朝明朔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看到张闻樱眼睛里掩饰不住的兴奋之色。 顿时明悟过来,“所以,裴书辞拿到黄色的几率很小了?” “可不是!”顾锦圆将手一摊,笑眯眯地道,“把你的给我。” “作甚?” 朝明朔不解。 顾锦圆却白了她一眼,“拿过来就是了,问那么多,解释了你也听不懂啊!” “唉你这个人,好端端的攻击我做什么?” 说话间,袖子里的签子已经被顾锦圆拿走了。 两个人一路往马棚的方向去,在外人看来,关系着实非同一般。 不远处同朝明晨走在一起的裴砚视线扫过那边,淡淡道:“看来,世子府上,好事将近了。” 朝明晨下意识地就往弟弟那边看来一眼,眉头浅浅地皱了起来,然后轻轻摇头。 裴砚见状眉头轻挑,“怎么?看不上顾家的门楣?” 朝明晨轻笑了一声,“顾青山是何许人,你曾是他的上司,难道还有不知道的?如此人家出来的姑娘,又能好到哪里去?” “倒是想不到,世子也会听凭外头的闲言碎语来判断人。” 朝明晨诧异地看向裴砚,似乎有些惊诧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然而看到的只有一个背影而已。 朝明晨越发疑惑,站在原地思量了一会儿,下意识地就再一次往自家弟弟的方向看过去。 准确的来说,是看弟弟旁边的那个女子。 顾锦月手里拿着一支脸色的签子,甚是郁闷。 她的运气怎么就这么差,怎么她就没有抽到黄色签呢? 等抬眼看到那边顾锦圆和朝明朔在一起说说笑笑的样子,又忍不住咒骂了一句,“水性杨花!” 骂是这么骂,可心里却难免生出一丝嫉妒之意。 裴砚也就罢了,这是绝大部分京城贵女都得不到的男子。 就算裴大人曾经对顾锦圆与别个不同,可到底也不可能会娶顾锦圆。 但是那个…… 那个永宁侯府四公子就不一样了。 他确实没有裴大人那般才情相貌,但好歹也是侯府嫡子出身。 就凭着他的身份,这辈子都注定荣华富贵衣食无忧。 若是能嫁给这永宁侯府的四公子,这辈子就算是有享不尽的福了,而且不是世子夫人,还不用操心家里的事情。 还有父母帮衬,兄长照拂…… 越想,顾锦月越是生气,怎么这样的好事儿,总是落在顾锦圆的头上呢? 还有这些个男人都是怎么回事? 一个个都是瞎了眼么? 顾锦圆那样粗俗的女子,到底有什么好? 心里正暗自生着气,因而也就没有注意到,旁边有人一直在暗自留意着她手里的竹签,等对方确定了她手里的颜色之后,便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而顾锦圆这会儿却是认认真真地挑起了马儿。 与其他贵女都不一样。 大家心里都知道,既然裴大人签子的颜色暴露了,那黄色的竹签便不可能换得到,干脆其他人就忙着呼朋唤友,想要凑到一起去。 顾锦圆从拉过一匹马的辔头,仔细检查了一番之后,才往旁边挤了挤,在一根大柱子后头露出头来,“裴大人,我方才胡说的,但是……如此一来,肯定就有不少人想要换成黄色,我知道裴大人一向喜欢清净,为了赔个不是,诺,给你。” 裴砚正在紧一匹白色马的笼头,对于忽然冒出来的顾锦圆竟是半点儿都不惊讶。 甚至在听到她这话的时候,表情都没有变动,而是慢条斯理地将马缰绳重新拴好了,这才从袖子里抽出一根签来,“你是怎么知道我抽的什么颜色的?” 当看到他那根黄色的竹签时,顾锦圆也愣住了,随即“噗嗤”一笑,“原来我今天不该来马会,而是应该去赌场的!” 说完她将裴砚的那根签拿了过来,然后将朝明朔那支绿色的递了过去,“好了,你现在清静了。” 谁知裴砚却没有伸手接过去,而是看着她的眼睛道:“如果没有记错,你似乎就是抽到了黄色签?” 第138章 怎么还会变色呢 第138章 怎么还会变色呢? 顾锦圆袖子里捏着竹签的手指不由紧了紧,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其实这原本没有什么不能承认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面对裴砚此时的眼神时,她竟莫名有些心虚。 然而还没有等她想好怎么回答,手里那根绿色的竹签已经被他拿走了。 而那边朝明晨的声音也传来过来,“我还是觉得那匹更适合你,真的想好选这匹了?” 顾锦圆立刻悄声溜走。 朝明晨习武之人,耳力自然比一般人要好,下意识地就往那个方向看过去。 隐约看到一片青色的衣角,然而还不等他继续看清,一旁的裴砚却就走了过来,笑着道:“这匹合我眼缘,就这一匹!” 他说话的时候,身体正好挡在了他探寻的方向。 裴砚晃了晃手里的号码牌,“走!” 朝明晨点头,等两个人走出了几步之后,仍旧往那个方向瞥了一眼,柱子后面哪里还有谁的身影。 但是方才,他明明感觉到那里有个人。 青色的衣裳…… 今日顾家的那个丫头,似乎就是穿得青色。 朝明晨忍不住又看了旁边的人几眼。 裴砚挑了挑眉,“怎么?在看什么?” “我在看,你这张脸,还能弄出多少祸国殃民的事儿来。” 这话说出来便遭遇了裴砚一记重拳。 顾锦圆手里捏着两支黄色的竹签,心里有些莫名的郁闷。 怎么会就那么巧,刚好跟他抽到了同一个颜色呢? 朝明朔看到她回来,脸上的表情就露出了几分不满之意。 顾锦圆见状便皱眉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朝明朔指了指她的袖子,“你做什么去了?是不是去跟那个姓裴的换签子去了?” 顾锦圆挑了挑眉,“发什么疯?” “不是啊!”朝明朔立刻急了,“你想想你现在的身份,说好了要给我哥看的,你这往那姓裴的跟前凑,你让我哥怎么想?” “诶?打住,我什么时候跟你说好了?我怎么一点儿不记得我跟你说好了什么了?” 朝明朔自然知道自己这话说得好没有道理,却又忍不住道:“我知道我知道,但是你看看这一大片儿都是对那姓裴的犯花痴的,你这么特别,怎么能跟他们一样呢?” 顾锦圆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直接撇下他往前去了。 朝明朔连忙跟上去,语气诚恳地解释,“你别不信啊!我是说真的,在我看来,你跟其他人就是不一样,可千万不要同流合污,不然我都要替你可惜了。” 说完之后忽然又压低了声音,“诶,说真的,作为朋友,我来问你一句,你该不会真的对那个姓裴的有意思?” 得不到顾锦圆的答案,朝明朔还有些没完没了起来,连忙追上她的脚步,“我是过来人,我告诉你,对这种千万个人都喜欢的人,千万不要动心,不然惨的是你自己。” 听到这话的顾锦圆停下了脚步,疑惑地看着他,“这么听起来……似乎你很有经验啊!你被谁伤过了心了?” 朝明朔脸色骤然一变,连忙站直了身子,摆手道:“我就是这么一说,如我这样风流倜傥的人,怎么可能会被别人伤过。” 话是这么说,可是从他那个眼神里就看得出来,当初指不定真的有一段伤心事儿。 不过顾锦圆也没有窥探人过去的癖好,只是摇了摇头,然后将袖子里的两根签抽了出来给他看,“你说呢?” 朝明朔一看到那颜色,不由一愣,仔仔细细地看过,确定两只都是黄色的之后,立时喜笑颜开,“原来你是给我换去了,哎呀,果然是我误会了你,不愧是我认的好朋友,果然没话说! 你放心,待会儿都看我的,我一定给你挣多多的福袋来。” 顾锦圆看他果然意气昂扬的样子,不由失笑,这个人怎么这么好哄? 然后不着痕迹地将那两支签收到了袖子里,没有还给朝明朔,他也一点儿都不介意,在他看来,毕竟不过就是一支签而已。 “好了,你先把号码牌交过去,我去那边一下。” 朝明朔看了一眼她指的方向,疑惑道:“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去做什么?” 顾锦圆翻了个白眼,“更衣啊!你去不去?” 脸皮厚如城墙的朝明朔难得的红了脸,“额……那我去那边等你。” 顾锦圆摆了摆手,径自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走出了好长一段,才绕过众人,直接来到了一座凉亭的后面。 她一步步往上走,在对方出手的同时,准确地避开了那夹带着劲风的一招。 两个人四只手互相牵制,顾锦圆笑看着对面的人,“闵将军,我可是来给你送福利的。” 闵长川长着一张国字脸,一双眉毛尤其浓厚,看着就像是一个极有正义感的人。 可偏偏就是这个人,竟然…… 顾锦圆连忙让自己打住思绪,对上对方如利箭一般的视线,朝两个人的手挑了挑眉,“闵将军,若是叫长公主看到了,恐怕不大好!” 大概是看她只是个女子,闵长川一声不吭,直接往后退了一步。 顾锦圆便收回了两只手,然后从袖子里将一支签拿了出来,“我想,将军应该需要这个。” 闵长川有些不解地看着她,但并没有开口。 顾锦圆朝不远处的张闻樱看了一眼,“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似乎看到张小姐也是黄色签。” 闵长川跟着看过去,待看到张闻樱脸上快哭出来了的表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二话不说将自己的签拿了过来,然后抽走了顾锦圆手里那支,很快就大踏步走出了凉亭。 张闻樱那支到底去了哪里,想也知道。 顾锦圆晃了晃手里的两支签,想到朝明朔的表情,有些头疼。 而朝明朔已经跑了过来,笑嘻嘻道:“快来快来,那边都已经在站队了,待会儿咱们跑快点儿,甩开那个张家的小姑娘。” 顾锦圆看着他兴奋的脸,无奈地叹了口气,“这里有两支签,你选那一支?” 她说着从衣袖里将那两支拿了出来。 朝明朔看着一黄一绿两支竹签,不由傻眼,“怎么还会变色呢?” 第139章 出人意料 第139章 出人意料 顾锦圆原本还在苦苦地思索着要怎么跟他解释。 听到这一句差点儿没绷住。 “唉!”终于她还是收起了笑意,酝酿了一番情绪,“方才遇到那个姓闵的家伙……” “闵长川?关他什么事儿?” 朝明朔下意识地去找人群中闵长川的身影。 顾锦圆便又幽幽地叹了口气,“你看看张闻樱就知道了,谁都知道黄色签在裴书辞的身上,长公主能不知道么? 长公主知道了,岂有不换到手的道理?所以……” “哦!”朝明朔立刻明白过来了,“就是那个姓闵的想跟长公主一起嘛!一个大男人,一天到晚地围着个娘儿们打转,真是没有出息。” 感慨完发现顾锦圆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朝明朔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连忙道:“那咱们肯定不一样啊!咱们那是过命的交情,那是铁杆般的友情。” 顾锦圆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然后将两支签往他面前一递,“所以,你选那支?我让你先选好了。” 提到这个,朝明朔便有些不高兴了。 不管选那一支,他们俩都不在一组,所以他那支都不想选。 但是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你方才是不是拿我那支绿色的跟裴书辞换的?” 顾锦圆点头道:“是啊!不然还能用那支?” “那我选绿色。”朝明朔毫不犹豫地拿走了那支绿色的,“这样就最好了,我还是原来的颜色,你也还是原来的颜色,相当于咱们谁都没换嘛!” 虽然他不能跟阿圆一组,但是那个姓裴的也不行。 顾锦圆肯定地点了点头,“说得也是,随他们闹去!咱们比赛看看谁抓的福袋多。” 朝明朔果然心情好了不少,当即便道:“这个我可不是吹牛,你着实不是我的对手。” 两个人一面说话,一面往前头站台前去。 这会儿地上已经用六种颜色的粉末圈出了六块地方。 顾锦圆和朝明朔过来的时候,其他人大部分都已经站好了。 就是长宁长公主都已经在那个圈子中间坐下了,而在她旁边就是犹如一座小山似的闵长川。 顾锦圆和朝明朔到的时候,裴砚和朝明晨也走了过来。 自然,大家看的都是裴砚,不会是她和朝明朔。 然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顾锦圆和裴砚两个人交叉而行,走到了各自手里签子颜色所在的圈里。 长宁长公主脸色骤然变了,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那边的裴砚,“裴大人!” 裴砚神色寻常地看向她,眉眼间露出几分疑惑的神色,“长公主有何吩咐?” “你……”长宁长公主说不出话来,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他,脸上的神色复杂。 这叫她如何说? 大部分人在最开始抽完签之后,都将自己的颜色给挡起来了,长公主和裴砚更是如此。 这会儿她难道还能说他俩应该是一样的颜色吗? 那岂不是说今日这次的抽签都要不作数? 那么,今儿的马会还要不要办了? 更重要的是,这是裴砚唯一一次来参加京中这种年轻人的活动,若是她闹出来,裴砚会怎么看她? 往后还能不能有这样的机会,着实不好说了。 因而在一番挣扎与失望之下,她还是挤出了个笑容,“没什么,就是想着裴大人到底是一介文官,这里的马儿膘肥体壮,你要小心些,不然皇兄恐怕会责备本宫。” 裴砚脸上的表情平静,甚至还显得十分认真的样子,在听完了她的话之后,便行了一礼,“多谢公主关心。” 长宁长公主这才收回视线,再看向顾锦圆的时候,眼中便像是要冒火似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顾锦圆颇有些无奈的样子,“大概……是臣女着实与公主有缘!” “你……” 顾锦圆越发笑得无辜和无奈了。 一旁的闵长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温声道:“公主放心,末将一定会护公主周全。” 长宁长公主这一次气得连他也一起瞪了一眼。 顾锦圆只好再一次耸肩摊手,看着闵长川露出一个没有办法的表情来。 除了对长宁长公主,闵长川对谁都是同一个表情,所以在面对顾锦圆,也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便转开了视线。 而另一边,朝明朔和裴砚站在同一个圈圈里头,另外一个是一脸兴奋紧张到快要置信晕过去的少女。 而她此时正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先羡慕的眼神和表情,这大概是她人生中最高光的时刻了。 顾锦月没能与裴砚抽到一起,也没有和朝明朔抽到一起,本来是极失落的,可是当她看到朝明朔和裴砚站在一起,而顾锦圆并不在的时候。 这种失落立刻就消失于无形了,虽然她不曾拥有,可是顾锦圆不也没有么? 大概是心情大好,不小心就撞到了后面一个人。 等她看到旁边带着帷帽的女子,便撇了撇嘴道:“这位姐姐若是怕风怕雨,又何必来参加这什么马会? 你这带着帷帽,还怎么骑马?待会儿可不要拖我们的后腿!” 实际上这会儿爱慕裴砚的少女们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愤愤不平。 裴砚能来参加今日的马会,还能同众人玩到一起,这对于大部分的人来说,已经十分幸运了。 谁也没有真的奢望能与那位裴大人分在一组,毕竟长公主还在呢! 即便没有长公主,不是还有一个张大小姐么? 可问题是,现在与裴大人分在一组的人,既不是让人觉得高不可攀的长公主,也不是那位稳压众人一头的张大小姐,而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上京贵女。 这就让其他人心里都有些不平衡,大都生出一种,凭什么是她而不是我的不满来。 顾锦月这一组的另一个少女便也跟着帮腔,“一天到晚的拿捏着什么小姐的架势,生怕抛头露面的,现在又想参与到这样的热闹中,却又这般半遮半露的,做作给谁看呢?” 第140章 换马 第140章 换马 这话着实说的有些难听,就差和那句经典的“又要当婊子还要立牌坊”一个意思了。 带着帷帽的少女声音淡淡的,只是带着几分不常遇到的粗嘎嗓音,“我脸上受了伤,今日不过就是过来凑个热闹,若是两位姐姐嫌弃我,那我便退出好了。” 她说着便要离开这个圈子。 顾锦月立刻一把拉住了她,“你这是做什么?威胁我们吗?” 另一个少女立刻反应过来。 若是这个时候这女子说要退出,那么这场比赛就进行不下去。 这可是长公主要参加的比赛,到时候必定要问起原由。 到时候她们两个人势必要落下一个刻薄的名声不算,还在贵人面前落下了不好的印象。 两个人都不是那么傻的人,自然知道孰轻孰重。 另一个少女便立刻道:“这位姐姐,莫要如此小气,我们不过就是这么一说罢了,也是为了咱们团队着想。 毕竟我听说那林子里着实放了好些好东西,有些甚至是宫里的,外头寻常见不到。 这位姐姐或许淡泊名利不大在乎这些,我可是真真切切地想要长长见识,所以才那般说了姐姐两句,也是怕姐姐带这帷帽不方便的意思。” 顾锦月赶紧在一旁帮腔,“是啊是啊,这位姐姐你可不要多心,多大点儿事儿,方才那话是我们说错了,你也莫要往心里去,横竖大家一起努力就是了。” 她们俩这一番情真意切之后,那少女终于没有再说什么。 顾锦月也松了一口气。 而这会儿,那季老板已经将比赛的注意要点清楚了,然后关于比赛的内容也都给大家讲解了一遍。 实际上也没有多复杂,三炷香的时间,从里头带东西出来。 这马场最后面的那片林子并不大,只不过这座山却是十分广袤,一直往里头走,甚至还有些是没有人曾踏足过的地方。 据说里头有许多的瘴气,而且毒虫猛兽繁多。 不过这些贵公子贵小姐们随喜的地方,自然不会到那般危险的地方去,马场早就已经拿铁丝网将马场的经营范围圈出来了。 等到了里头看到那铁丝网,就吹到已经到了尽头不能再往里头去了。 顾锦圆的马被牵了过来,她立刻便发现,这不是方才自己选的那一匹。 方才她一眼扫过去,便看得出来,这马场的季老板是个有心的,二十四匹马虽然看起来每一匹都不一样,但实实在在都是好马。 这个“好”字不是指这些马都是什么千里良驹。 而是对于这些京城里大户人家娇生惯养出来的少年少女来说,这些马便是他们能驾驭的最好的马种了。 长相非凡是其一,看着就十分养眼。 其次便是这些马都经过了严格的训练,眼神温顺有力,基本上能保证能让这些公子哥儿们安全驾驭。 所以方才说是挑马,实际上不过就是挑个眼缘。 顾锦圆根本就没有怎么认真挑。 但是这会儿这匹大黑马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她就知道,长宁长公主还是出手了。 那头的朝明朔注意力一直放在顾锦圆这边。 方才两个人是一起去挑马的,他自然也看出了问题。 “谁给阿圆换的马?”嘀咕了这么一句,他便立刻朝季老板道,“怎么回事?还会换马吗?” 朝明晨听到弟弟的声音,便牵着自己的马走了过来。 季老板也同时赶了过来,“朝公子,可是您的马有什么问题?” 朝明朔还没有说话,朝明晨便笑着道:“别理他,他这是怕待会儿丢人给自己找理由呢!” 说完朝季老板挥了挥手,“今儿事多,季老板自便!” 季老板在上京多年,京中的各种关系如数家珍,自然也知道这永宁侯四公子最怕的人就是永宁侯世子。 这会儿当着这兄弟两个,当然知道谁说的话管用。 当即便陪着笑脸退下了。 朝明朔还想说什么,朝明晨便冷了脸,“既然出来与众人乐呵,就安安生生地玩你的去,没事儿少给家里惹祸。” 最后这句话不知道是不是触动了朝明朔心里的那根弦,他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 而一旁的裴砚则是扫了一眼顾锦圆的那匹马,微不可见地笑了一下,转而道:“世子放心,我就跟令弟一起,不会出什么事儿的。” 朝明晨轻轻点头,“有劳。” 然后才牵着自己的马折返了回去。 而朝明朔看着裴砚不干己事的样子,越发觉得顾锦圆对他的关注十分不值。 “我好歹也是进过营里的人,还用不着你来照顾,倒是裴大人,你一个读书人,可不要落马,叫那些看着你就犯花痴的小女娘们看笑话。” 说完他直接跃上了马背,看也不看自己其他两个队友,就奔了出去。 而顾锦圆这会儿也上了马。 如她所料,这大黑马显然是刚刚带来的,根本就没有驯服。 马背上的鞍鞯似乎比一般的更重一些,而这样野性未驯的马儿,对于背上的重负显然十分不乐意。 光是站在那里,就露出了几分狂躁的眼神。 这会儿顾锦圆跳到了他的背上,更是让他烦躁异常,当即便要将背上的人和重物一起甩下来。 长宁长公主换了一身大红色的骑装,施施然上了马,看着那边已经摇摇坠坠远去的顾锦圆,便幽幽地叹了口气,“去问问张闻樱,怎么请人之前也不与人说清楚? 今儿来的都是官家小姐,万一出个什么好歹可如何是好?本宫看着,倒是好些小姐不知道这骑马是怎么一回事儿。” 旁边立刻有宫女应声答应了下去。 而这会儿其他人也发现了顾锦圆那匹马的异常之处,不由纷纷惊呼出声。 这其中,顾锦月的惊呼声简直难以克制地带上了惊喜的尖叫。 她一双眼睛都有些赤红了,几乎就差在一旁给那匹大黑马加油,让他用力将背上的人甩下来。 以现在那大黑马的速度,若是从马背上栽下来,那便是个不死也残的程度。 长宁长公主眼睛里露出几分恶意的畅快来,跟她抢东西,也不看配不配? 朝明朔见状脸上的神色立刻变了,直接用力一抽马鞭,跟着追了出去。 第141章 暖 第141章 暖 对于那树林里挂着的所谓福袋,长宁长公主根本就没有什么兴趣。 这世上难道还有什么是她得不到的东西吗? 除了裴砚,其他的人和事儿,都无趣得很。 不过…… 她看着前面越来越远的身影,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今儿这个人也挺好玩的。 这里的“玩”是个动词。 “你觉得她会怎么样?” 长宁终于觉得心情好了不少,甚至还有兴趣和一旁的闵长川说话。 “大概是摔不死的。” 长宁闻言便笑得越发好看了,“谁要她摔死了?好歹也是从前嫂子的内侄女儿,虽然是个贱婢生的,就当是看在过去嫂子的面子上,留她一条命好了。” 闵长川并没有搭这话茬儿,只是抿唇站在一旁。 长宁长公主便不悦地轻嗤了一声,“你这个人,总是个闷葫芦似的,真不知道皇兄怎么会看上你。” 说完她一夹马腹,驱马向前。 实际上这真的是长宁十分苦恼的一件事情。 似乎所有人都觉得当今十分疼爱她这个妹妹,对于她的婚事让她自己做主。 可她是个公主,与皇帝之间并不真的如普通人家的兄妹一样,皇帝一句随便她,难道就真的随便她了么? 如所有人所知道的那样,裕丰帝对于她和裴砚的婚事,持支持态度,但是这个支持就真的只是在态度上支持而已。 同时他支持的还有许多人,其中便包括这个闵长川。 不然这个人怎么可能会常常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长宁长公主便不能对闵长川发脾气,不然今日兄妹情深,到明日就是以下犯上了。 想到这里,长宁长公主越想越生气。 这让她不由自主地就想起来孝贤皇后,那个她从前很不喜欢的嫂子。 如今想起来,若是皇兄真的和嫂子同从前一样的话…… 长宁连忙摇了摇头,将那个念头从自己的脑子里甩出去。 就在其他人才刚刚跑过一半草场的时候,顾锦圆已经骑着大黑马钻进了树林。 这外沿的一片地方已经被修剪过,树枝并不如何凌乱。 她这一路上过来,两条腿像是焊死在马腹上的似的,两只手紧紧地抓紧了马脖子上的鬃毛,整个人伏在马背上,用尽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让自己和马黏在一起。 纵然这匹马勇猛无双,可是到了树林里,少不得还是要放缓速度。 顾锦圆便趁着这个机会开始驯马。 刚好这会儿其他人都还没有来,也看不到她那一手的本事。 驯马这种活儿是个技术活。 别说在上京了,就是在外头,在草原上,也没有多少人真的能训得一手好马。 若不是前世机缘巧合,用几壶上号的珍酿跟一个草原的驯马师学了半年,她今儿恐怕还真得栽在这马上。 虽然如此,可这里毕竟不是大草原。 而她也不是原来那般有力的身体,尽管已经练了这么长的时间,眼下这副身板,还是显得娇弱了些。 黑马吃痛,跑起来就会失了方向,将将能顾着他自己不会被横扫过来的枝丫伤到,至于马背上的顾锦圆,几乎没被抽晕过去。 最后她整个人是挂在马腹上的,只有两条腿还夹在马腹上。 靠着时不时抛出的峨眉刺延缓马儿的速度以及改变它的方向,让这匹大黑马一次次地受挫。 终于,当身后马蹄声响的时候,大黑马终于停了下来,不停地打着响鼻。 顾锦圆两条腿被磨得火辣辣的,几乎都不是自己的了。 她扶着那副笨重的鞍鞯,慢慢地下了马,才发现自己的两条腿抖得厉害。 “你怎么样了?” 身后朝明朔的声音响起,顾锦圆心头不由一暖,抬眼对上的便是一双焦急的眼睛。 她不由笑了,“放心,这世上还没有多少我搞不定的马儿。” 朝明朔脸上的表情却很严肃,他径自走到顾锦圆的面前。 她很少看到他这样认真的表情,一时间有些不适应,便有些不自在地拍了拍旁边的马脖子,“我是说真的,你看看大黑,现在多乖。 要我说,这上京城里就没有几匹好马,这马儿着实不错,大概率是季老板的珍藏,你待会儿想办法替我支点儿银子出来,我想把它买了。” 说话间,朝明朔已经走到了面前,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方帕子,下意识地就伸手往她脸上擦,却被顾锦圆直接偏头躲过了。 他的手落了空,这才猛然反应过来,没好气地将那帕子往她手里一拍,“自己擦擦,看看哪里疼,实在不行现在就赶紧出去,别好好的把一张脸给毁了,回头就真的嫁不出去了。” 顾锦圆只是嘿嘿地笑,但是当她看到那帕子上头红色的血迹时,便有些笑不出来了,“我……我这不会真的毁容了?” 朝明朔冷哼了一声,“我还以为你真的天不怕地不怕,真的连这张脸也不在乎了。” 话是这么说,却还是真的凑了过来,仔仔细细地替她检查脸上的伤。 然后表情就有些难看,“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爱惜自己,明明看到这匹马不对,嚷嚷出来就是了,大不了跟那谁干一架,皇帝的妹妹了不起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陷害你,你也忍着? 我发现你真的就是对我横,外头人欺负你都不知道吭声的。” 也不知道他是从那里拿出了一瓶药粉来,“你忍着点儿啊!这伺候人的活儿我可没有干过,疼你也别叫,越叫我越手抖。” 虽然很顾锦圆对于外貌确实不大在乎,但也不代表可以接受自己毁容。 再说了,这张脸还有用处,所以这会儿她也是真的不敢动,十分老实地配合着朝明朔。 两个人相对而立,朝明朔的脸都快凑到她脖子里了。 顾锦圆就站在原地,然后便看到不远处缓缓地走出了一个人的身影,负手立在那里看着他们。 只是隔得太远,看不大清那个人脸上的表情。 可她还是认出了来人——裴砚。 第142章 万幸 第142章 万幸 “怎么样?感觉好点儿了没?”朝明朔将药粉全部都撒好了,然后朝她的脸吹了口气,将浮粉都吹散了,这才松了口气,笑嘻嘻地问。 随即才发现顾锦圆正呆呆地看着某一个方向。 他跟着看过去,竟发现裴砚站在那边。 身体的反应比脑子还快,朝明朔立刻朝那边招手,“嘿!我在这里!快来!” 顾锦圆诧异地转脸看他,“你叫他过来做什么?” 朝明朔笑得一脸坦然,“我和裴大人是一组的,当然要在一起了,你忘了?” 不等顾锦圆开口,他又补充道:“不过你那组另外的两个人还没有过来,我们就先带着你好了。” 原本以为这种情况下,裴砚不会过来。 可谁知听到朝明朔的呼唤之后,裴砚竟然真的牵着马缓缓朝这边走过来。 待他走近了,目光在顾锦圆的脸上转了一圈之后,温声道:“顾小姐的脸没事儿?” 不知道为什么,顾锦圆总觉得他的语气里似乎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客套与疏离。 但是…… 似乎他们也不算很熟? 这个念头一起,顾锦圆顿时又不觉得别扭了,她笑着点头道:“没什么大碍,多谢裴大人关心。” 如愿以偿地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僵了僵,顾锦圆顿时心情大好。 然后拍了拍自己的大黑马,转脸对朝明朔道:“虽然你是一番好意,但是我这个人呢!集体荣誉感很强的,如今咱们不是一组,那可就是竞争关系了,你们慢慢找!我去找长公主和闵将军了。” 说完便牵着自己的大黑马离开。 朝明朔还想叫她,却见她头也不回,只是朝他们这边摆了摆手,显然是真的不想与他们同行。 朝明朔顿时觉得没有意思,掀起眼帘白了裴砚一眼,便牵着自己的马儿走了。 走出了一段,又怕裴砚会去找顾锦圆,便又停下脚步转过身笑嘻嘻地对裴砚道:“也不知道那位张小姐在福袋里都放了些什么,我倒是十分感兴趣,要不,麻烦裴大人加把劲儿,咱们努力多找点儿?” 裴砚微微颔首,笑容一成不变,“好。” 如此无趣的人,那些个姑娘们都是瞎了眼。 朝明朔再一次在内心感慨,但是脸上却挂着明媚的笑容,就差跟裴砚勾肩搭背了,“裴大人平日里都喜欢什么消遣啊?我这个人没有别的本事,论玩儿,还是有两手的,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在上京呢!开了两处赌坊,什么时候裴大人感兴趣了,只管来找我,我不收你场子费,只要你来,我敞开大门迎接你。” 若是有第三人在场,听到他这话,恐怕要吐血。 邀请裴砚去赌场? 也亏他说得出来。 但是当事人裴砚闻言只是淡淡一笑,竟十分有礼貌地道谢,“若是有机会去,一定先跟朝公子打招呼,多谢你的美意。” “那好说啊!”朝明朔继续叭叭叭,“我不光开赌场,实际上别的地方我也熟,明月楼你知道么?” 没得到裴砚的回答,朝明朔便接着介绍开了,“这个名字是不是听着都不像是青楼?诶?实际上啊!它就是实实在在的一座青楼。 不过你可不要误会,这楼里的姑娘都是卖艺不卖身的,一个个的那可真的是饱读诗书,喜欢在里头逛的,大部分都是像你这样的读书人。 联句做诗,弹琴下棋,就没有他们不会的,你若是去那里,一定可以找到知音,对了,那楼里的妈妈我熟,你若是想去,我带你去呀!保证让你找到你的红粉知己。” 裴砚脸上仍旧带着笑容,“朝公子果然涉猎广泛。” “那可不,我这个人一向都不吹牛的,一口唾沫一口钉,说带你去玩儿,就一定带着你玩得痛痛快快的。” “实际上我与世子的兴趣爱好相近,四公子说的地方我倒是没有去过,回头我可以问问世子,这些地方他是不是真的都敢兴趣。” 朝明朔才要搭上裴砚肩膀的手立时顿住了,脸上露出吃了只苍蝇似的表情来。 那只手便尴尬地停在那里不上不下,似乎是不知道该不该收回来。 好半晌才闷声道:“好端端的,提他做什么。” 裴砚诧异看他,“原来在朝公子面前不能提世子吗?” 朝明朔再一次吃瘪,心里却越发觉得那些女孩子都是没有脑子的,怎么会喜欢这么无趣的人?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怎么就没能跟阿圆一组呢?还是阿圆有趣。” 一旁的裴砚便扭头看了他一眼,眼眸沉了沉。 被惦记着的顾锦圆终于找到了长宁长公主和闵长川。 看到她安然无恙地出现在面前,旁边还牵着显然已经被驯服的大黑马时,长宁长公主的脸上不由自主地划过惊讶的表情,显然此时的情况是她从来没有预料到过的。 “你……” 顾锦圆像是没有看出来她的失望,微微一笑道:“还好最终还是将这匹马给驯服了,不然真要给公主还闵将军拖后腿了,那可就是我的罪过。” 长宁长公主的脸色有些难看,她还以为至少能叫顾锦圆摔个残废眼下看着她,竟然十分得意的样子。 而一旁的闵长川则是露出了几分少见的惊讶之色,“顾小姐长于驯马之术?” 顾锦圆连忙摆手道:“什么驯马不驯马的?是方才太过于害怕了,只能紧紧地抱着它,哪里知道这马竟然这般烈性,还好我抱得足够紧,没叫它将我甩下来,不然恐怕小命难保,也算是福大命大了。” 她虽然是这么说,但是闵长川的眼神里分明带了几分大量之色。 旁人不知道这马儿的驯化,闵长川曾经带过兵打过仗,管理过骑兵,如何能不知道? 一旁的长宁长公主却没有任何兴致在这里听顾锦圆如何劫后余生,一脸不耐烦道:“你们到底还要在这里说到几时?方才听那张闻樱说,这里头的那些福袋,还有好些有意思的点子,本宫忽然就有兴致了,还是赶紧找福袋!” 实际上她是听张闻樱说,马会之后还有活动,那些活动便是根据福袋里的内容来,比如可以自己指定搭档,这不比现在的这个劳什子分组好多了? 第143章 福袋 第143章 福袋 树林虽然不大,可那福袋更不是什么显眼的东西,骑着马在这里头找东西,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二十四匹马,散落在这林子里,若不是刻意去找,甚至都不怎么能与其他人碰到一起。 顾锦圆闲庭信步似的骑在马上,四处张望着。 长宁长公主倒像是真的很感兴趣,一双眼睛四处张望着。 顾锦圆想了想,忽然笑道:“咱们这么找也不是办法,三个人倒像是一双眼睛了,不如分开来!” 她说着故意看了一眼闵长川,果然看他眉眼间露出了几分闲适的意思。 长宁长公主此时已经完全不顾忌地露出对顾锦圆的厌恶,直接挥了挥手道:“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你就去!” 闵长川随即接口,“末将必须守在公主左右。” 长宁长公主轻轻“嗯”了一声,算是认可。 这林子里再安全,再做过严密的检查,也到底是野外,她一个金枝玉叶的贵女,自然不能单独在外。 顾锦圆不再赘言,调转马头,缓缓而行。 这会儿已经日头已经渐渐地起来了,温度也慢慢升高。 但这树林里却显得尤为静谧,偶尔一两声鸟叫,都带着点儿寂寥的味道。 不过顾锦圆本来就不是胆小的性子,加上大黑马被驯服之后,就表现出了其出色的危险躲避技能。 没多久功夫,顾锦圆已经绕开了两根横栏着的藤蔓,一个深坑,甚至还有一条毒蛇。 见此,顾锦圆不由疑惑,张闻樱到底是怎么选到了这么个地方的。 她一面信马由缰,一面四处观察。 倒是没有看到什么能利用得上的,倒是意外发现了两个福袋。 说是福袋,实际上就是一个荷包,打开来,里头是一只小小的信封,信封的封口用了火漆封印,大约是要最后一起拆解的意思。 而所谓的奖惩,大概就是写在信封里头的。 她对这个不大上心,所以只是随意地扔进了马背上挂着的口袋里。 走了许久,才看到一个合乎自己心意的地方。 是一处天然的坑洞,大约是此前是一棵什么名贵的大树。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挖走的,顾锦圆跳下去转了一圈,隐约觉得可行。 随即便从坑洞里出来,又在四周找了好些物料,仔细地布置了起来。 等忙活完,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的事儿了。 她便是在这个时候,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其中一个还挺熟悉。 “早知道是这么回事,我就不来了,跟着走了这大半日,什么也没见着,倒是累得够呛。” 这个声音是一个陌生少女的声音。 而另一个不是对话的不是顾锦月还能是谁,“乔姐姐不要这样想,不管怎么说,咱们也算是认识了。 而且现在离结束的时间还早,咱们慢慢走着,说不定就能找到福袋,以张家的门第,加上还有长公主和裴大人在,张小姐不可能会框我们?” 那姓乔的小姐的语气里便带着几分不满,“那谁知道咱们能不能找到他们说的那个所谓的福袋呢?这都走了大半日了,什么都没有见着。 或许,她说的是真的,只是数量少,那咱们也没有办法不是?” 顾锦月便好言好语地又劝了好几句。 那乔姓少女才终于又来了兴致。 顾锦圆轻轻地催着大黑马,躲在一棵大树后面,这才看清了那边的人。 竟是三个人在一起,只不过另一个带着帷帽的少女一直没有开口。 顾锦圆眯着眼睛看了看那少女,忽然觉得她的衣服有些眼熟。 随即便想起来了,那不是苏妙云么? 记得俞府的事情之前,顾锦月与苏妙云的关系不错。 而后出了苏铭的事儿之后,想来两个人也不可能做得了朋友了。 但是不管是朋友,还是仇人,两个人此时的相处方式都显得有些怪异…… 再看苏妙云带在头上的帷帽,顾锦圆忽然觉得有趣了起来。 顾锦圆总觉得他们这一组一定会出点儿什么事儿,未免影响自己的计划,她便干脆跟在后面慢慢前行,只是在心里默默及计算着距离和方向。 果然,没一会儿,在转过一个山坳的时候,那带着帷帽的少女便称自己肚子不大舒服,想要寻个地方方便。 但是自己一个人又有些害怕,因而将求助的目光落在了另外两个人的身上。 乔姓少女显然家世比顾锦圆要高,因而在听到这话之后,便立刻皱眉道:“你怎么这么多事儿!” 带帷帽的少女没有说话,手里却拽着缰绳不肯动。 顾锦月也十分不耐烦,但是三个人是一组的,若是撇下其中一个人,到时候难免会被别人说嘴。 再者,万一这奇怪的女子出了什么事儿,难免对方的家里不会来追责。 这一次她是瞒着顾青山偷偷地来的,若真闹到家里去了,恐怕倒是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因而哪怕十分不乐意,她还是尽力摆出一副温柔体贴的样子来,“还是我陪你去!劳烦乔姐姐在这儿等我们一会儿,很快就回来。” 乔姓少女没有应答,只是一脸不耐烦地坐在马上。 顾锦圆藏在暗处,然后便看到顾锦月陪着苏妙云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解手。 好一会儿两个人才出来。 顾锦月忽然惊叫了一声,“这是什么?!” 这个声音引起了另外两个人的注意,乔姓少女连忙驱马过来。 只见顾锦月从一旁的一丛灌木丛里捡出来一个荷包。 “是福袋?!”乔姓少女不由大喜,随即便立刻催促道,“快打开来看看。” 顾锦圆虽然离得远,但是只一打眼就看得出来那荷包有些不对劲,和自己捡到的根本就不一样。 果然,之间顾锦月在另外两个人的目光下,小心翼翼地将那个荷包打开了。 谁知里头竟然是一个小小的油布包。 “这是什么?”顾锦月不由皱了眉,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来。 而顾锦圆则注意到,此时苏妙云已经趁着其他两个人不注意,悄悄地挪开了距离。 而那头的顾锦月已经打开了油布包,那还坐在马上的乔姓少女立刻道:“快!别碰它!” 第144章 落空 第144章 落空 这话说出来,三个人都愣住了。 不光顾锦月顿时一动不敢动,就是顾锦圆也十分好奇,那油布包着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苏妙云虽然带着帷帽,但是很显然,方才乔姓少女开口的时候,她是有反应的。 “怎么了乔姐姐?”顾锦月一时半会儿不敢动。 方才她摸到这个荷包的时候,就觉得不大寻常。 这么个东西,怎么看都不想什么奖惩之类的玩意儿。 乔姓少女拉着马缰绳,带着自己的马儿往后退了些,一脸严肃道:“我见过这种东西,此前我家有个老仆人,十分擅长捕捉蛇虫,用的就是这个。” 顾锦月顿时脸色发白,“你……你说什么?” “我那时候好奇,跟在他旁边看,看他就是用这种东西吸引蛇虫的。” 顾锦月的手都在发抖,一时间便不知道如何是好,“那……那现在怎么办?” 乔姓少女脸上的表情有些紧张,“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放在这里的,恐怕是没有安什么好心。 但是这外头又用这样的油布包了好几层,应该是不想先暴露了,你别管那么多,包回去,就扔在这里!横竖与咱们无关。” 都是相似家庭出身的人,许多的事儿,一点就透,乔姓少女这么一说,顾锦月就明白过来了,当即点了点头,果真小心翼翼地将那油布包了回去,甚至还塞回了方才的那个荷包,这才又掷回了方才的那丛灌木里。 顾锦圆仔细观察了一下苏妙云的反应。 果然在看到顾锦月将东西扔出去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往前倾了一下。 这么看来,苏家,至少苏妙云,是已经将顾锦月母女两个给恨上了。 只是可惜,苏家三小姐运气不好,也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安排了这一出,结果竟然遇上了个乔家小姐,竟将她的安排给识破了,多多少少有些可惜了。 顾锦圆也就是看个热闹,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便驱马回转。 方才与长宁长公主他们约定了碰面的地方,且看着时间,似乎也差不多要结束了。 顾锦圆一面在周围绕圈圈,想着如何才能让自己的计策生效,一面去找长宁长公主。 谁知还没有到约定的地点,就看到了长宁和闵长川。 闵长川仍旧是那样一副没有表情的表情,长宁长公主看起来却是不大高兴。 “你捡到几个了?” 到底是天家的公主,与底下的人说话,从来都不需要如何顾及,看到顾锦圆她便是一副十分理所当然的语气。 顾锦圆半点儿恼怒都没有,从兜里掏出那两个福袋,直接递了过去。 长宁长公主便一脸不悦,“你是个废物么?走了这么大半日,就这两个?” 顾锦圆诧异地看向闵长川。 虽然说她的目的不在这个什么劳什子福袋上,可到底这一路上也十分认真地观察着,并没有漏掉一个,怎么两个算很少么? 谁知闵长川根本就不看她。 “罢了,”长宁摆了摆手,“本来也没有指望你,好了,走!那边已经发信号弹了。” 顾锦圆眼珠子转了转,像是有些好奇,“公主拿到几个福袋了?听说任意愿望只有一个还是两个,也不知道张家姐姐到底安排了几个福袋在这个林子里。” 顾锦圆这话说出来,果然长宁长公主就有些紧张起来,她转脸看向闵长川,“你还能弄得到吗?” “末将可以试试。”闵长川便又看了顾锦圆一眼,然后认真道。 顾锦圆笑得十分含蓄,“横竖这里距离出去也有一段距离,大家散落在这树林各处,要出去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出得去的,光是等所有人到齐,也需要时间。 依我看,不如咱们再找找看看,能多找到一个也是好的。” 顾锦圆这话戳到了长宁长公主的心里头。 今日她就是为了裴砚来的,既然裴砚参加了这个游戏,那自然就要遵守游戏规则,有些事儿皇兄不愿意帮忙,可以让这游戏规则帮忙嘛! 因而但凡有一点儿机会她都不能错过。 或许是因为方才顾锦圆的这点建言,又或许是长宁长公主这会儿急着找福袋,根本就没有心情理会她。 竟没有再开口将她赶走。 这样更好。 “方才我过来的时候,看到那边倒是有一片地方,看着小木丛挺深的样子,今日参加的人大部分都是姑娘家,恐怕那样的地方不大敢去,也有可能那儿还有福袋。” 长宁一听便立刻来了兴致,直接就驱马往顾锦圆所说的方向而去。 闵长川落后一步,他转脸看了顾锦圆一眼。 果然看到顾锦圆对他抿唇一笑。 今日这顾家的大小姐一直在帮他,虽然不知道用意什么,但是不得不说,方才这一路,只有他和长宁长公主在一处,对于公主了解他,信任他确实十分有益。 这会儿她故意将人引向那边,想来应该错不了。 越往前走,山道越窄,前面的树丛看着也茂密起来。 长宁长公主虽然是公主,平日里也显得十分大胆,可说到底还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家。 因而看着那遮天蔽日的青色,便下意识地里有些害怕。 一旁闵长川表现的机会就到了,“公主,还是末将在前面!” 长宁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前面树丛,忽然转脸对顾锦圆道:“你转过身去,等一盏茶的功夫再跟上来。” 顾锦圆面露诧异地看着她,显然不知道这个安排是什么个意思。 闵长川却在这个时候开了口,“公主的命令,你难道还敢不听不成?” 当然不敢! 顾锦圆立刻十分听话地转过了身,只是安静地听着后面的动静。 很快她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眼睛看不见,还听不见么? 原来这长宁长公主真的是又菜又爱玩儿,竟然是要求闵长川与她共乘一骑,但显然她又害怕别人会看到,所以才要求顾锦圆不许看。 但这倒是刚好与她今日的目的一致。 那个闵长川如何不近人情,也不能在今日的事情上不承自己的人情? 第145章 上苍保佑 第145章 上苍保佑 顾锦圆果然老老实实地等着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这才慢慢悠悠地往那边去。 而就在她刚刚转过被两颗大树掩住了的小路时,顾锦月三个人的身影却在另一头出现。 “诶?方才那个似乎是我长姐?” 顾锦月的话引起了其他两个人的注意。 那乔姓少女道:“你不是和你长姐关系不好么?” 一旁的苏妙云也心生疑惑,隔着帷帽看着她。 却见顾锦月幽幽地叹了口气,“是不大好,我长姐毕竟是曾经的镇国公府的外孙女,我生母不过就是个妾室。 偏生又是和我爹青梅竹马的表妹,长姐和母亲不喜欢我们也实属正常,但是……” 她说着脸上的神色越发无奈了,“但是,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姐妹,且父亲对长姐极为看重,严厉要求我们在外头必须和和睦睦。 此前俞府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那会儿就有些不好的谣言传出来,虽然后面证明了与我们姐妹无关,但也算得上给我们家的一次警示。” 听她还有脸提起俞府的那件事情,苏妙云差点儿将拳头给捏碎了。 一旁的乔姓少女倒是点了点头道:“虽然你那个姐姐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你爹这一点倒是没有说错,如我们这样的人家里,一家子和睦最是要紧。 尤其是在外头,不管哪一个丢脸,哪一个有事儿,那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儿。” 苏妙云胸口憋着一口气散不出来,自然不会有兴致听他们这些虚伪的言论。 顾锦月则是一脸感激的样子,“乔姐姐果然深明大义。” 说着她指了指方才顾锦圆进去的地方,“那地方看上去着实有些荒芜,树茂草密的,也不知道我姐姐怎么就往那里头去了。 虽然说这片林子都被清过了,但到底在外头,说不得还有些毒蛇猛兽,我姐姐一个人过去,我实在不放心,若是真有点儿什么事儿,回头往家里也不好交代。” 乔姓少女闻言便皱了眉头,转脸看了一眼苏妙云,却见对方根本不为所动的样子,有些恼火。 顾锦月立刻看出了对方的顾虑,紧接着便道:“这样的事儿,我也不好意思,更没那个脸叫两位姐姐陪着我一道涉险,便让我一个人去! 两位姐姐放心,若是遇到福袋,我必不会藏私,说实话也没有办法藏私,待会儿出去了,不会单独计算的。” 乔姓少女听到这话才放下了心,连忙道:“这样也好,外头已经发了信号弹了,我们两个先出去,好歹也算咱们组到场了。 不过你也别太着急,若是找不到,或者你姐姐有她自己的打算,你就先回来,如你所说,里头到底还是有些危险的。” 顾锦月立刻又说了以车轱辘道谢的话,这才骑着马往方才顾锦圆去的方向去了。 实际上她的马术并不厉害,还是此前看到京中许多贵女也会,缠着柳氏给她找了个师父教了两个月。 堪堪能骑罢了。 顾锦圆三人去的这个地方,连长宁长公主都有些不大自信,就更不要说顾锦月了。 好在这里除了顾锦圆的那匹大黑马,其他马儿看着高壮,实际上都是早就已经驯服好了的,并不会骤然发躁之类的。 但尽管如此,她这一路还是走得十分艰难。 时不时地就被横生出来的枝丫打到,甚至好几次都差点儿被挂落下马。 这不是最让顾锦月沮丧的,最让她沮丧的是,她如此艰难地走了这么好半日,竟然都没有看到顾锦圆的身影。 可是她不甘心,好不容易有这么一次机会,好不容易! 她不知道顾锦圆到底是有什么魔力,好像所有人都对她不一样。 这种变化甚至是在镇国公府已经败落,她那位嫡母已经过世了的情况下。 她不能再忍受下去了。 眼看着顾锦圆越战越高,今日竟然还跟长宁长公主分成了一组。 哪怕她今日分明看到长宁长公主对顾锦圆不屑一顾,甚至还有些贬损之意,可这也是她可望不可即的。 毕竟,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至少长宁长公主知道顾锦圆这个人,甚至如今已经算得上是认识了这个人。 可是她顾锦月是什么东西? 整个上京城里,又有几个人知道她? 她不过就是一个五品,不,现在是四品小官家的一个庶女罢了。 凭什么? 凭什么她处处不如顾锦圆? 从小,柳氏就告诉她,她才是顾青山眼里心里唯一的女儿,顾锦圆母女不过就是块儿垫脚石而已。 迟早有一天,自己那位亲爹会将这一对母女扫走,到时候就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天下。 所以她自小就认定自己在顾家比顾锦圆更重要,认定自己高顾锦圆一等。 为了那一天,她愿意等,愿意陪着母亲慢慢地熬着。 可是谁能告诉她,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说好的唯一的女儿呢? 说好的嫡女呢? 顾锦月忍不了了,她一刻都不想多等。 而且她开始怀疑自己的母亲,是不是真的如她自己所想的那般厉害,是不是在父亲跟前真的有那么重要。 如今在顾家,连那个孙氏都比母亲得宠了,所谓的青梅竹马不过如此而已! 所以,谁都不能相信,唯一能够相信的人,就只有她自己而已! 今日,就是今日,她要让顾锦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从她的眼前消失。 心里抱着这个信念,再面对眼前的困难时,她发现她都已经能够忍受了。 在脑中一遍遍地过着顾锦圆的可恶之处,过着顾青山前后态度的反差,顾锦月越来越冷静,也越来越沉得住气。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她大腿都已经磨破了隐隐生疼的时候,她终于听到了说话的声音。 只是相隔有些距离,加上此地和声音所在的地方中间又隔了一排密林,所以那声音便有些断断续续的,怎么也听不清楚。 只是,怎么会有人和顾锦圆在一起? 她凝神听了一会儿,才发现竟是对方一个人自言自语,并没有第二个人的声音。 顾锦月想了想,将头伸出去了一些,终于确定,确实是顾锦圆一个人坐在那里,竟然没有坐在马上,真是上苍保佑! 第146章 英雄救美 第146章 英雄救美 顾锦圆绕了一圈,才终于找到了长宁长公主和闵长川的身影。 谁知还不等她过去,长宁长公主就先看到了她,“你不要过来!” 顾锦圆一愣,疑惑问道:“臣女……” “让你不要过来就不要过来!” 到这会儿,长宁长公主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几分怒意,顾锦圆哪里还敢过去,只能无奈站在原地。 “好了,公主,臣女已经站好了,公主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如果有臣女能帮得上忙的,尽管开口。” 隔得这么远,顾锦圆看不到长宁脸上的表情,但是只要想一想,就能猜得到她此时的脸色。 这位长公主的脾气向来不好,年少的时候,被自己母妃宠的不像话,谁知后面母妃过世了,母妃养大的哥哥又继承了皇位。 到目前为止,可以说是顺风顺水。 所以,以顾锦圆的身份,还真不能对她如何。 对方就算是有脾气,她也就只能生生地受着。 “也别站在那里!”长宁长公主显然是脾气上来了,语气十分糟糕,“你现在就立刻回去!离开这里!” 顾锦圆疑惑道:“可是公主,咱们是一组……” “本宫让你走,你走就是了,不然晚些时候,本宫要你好看。” 好! 天之骄女的心思,猜也没有用。 顾锦圆只是有些遗憾,竟然没有机会跟闵长川再深入交流一会儿。 不过,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此路不通,总有能通的路。 顾锦圆再看了一眼长宁长公主,确定这位大小姐脾气的公主确实没有回转的余地才离开。 这一片地方的树木都有些繁密,虽然顾锦圆对此十分熟悉,大黑马在这样的环境里也显得游刃有余,但终究不如外头那干干净净地地方来得方便。 看了一眼大概的方向,顾锦圆没有了任务和目标,整个人都懒散了下来,就由着大黑马自己认路回去,自己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事儿。 “嘿!阿圆!” 耳边忽然想起一道熟悉的声音,顾锦圆一抬头,就看到朝明朔正在不远处。 看到她之后,整个人笑得像是个大傻子,他扯着嗓子问:“怎么这么巧?” 虽然说这个家伙不务正业,而且没有什么正形。 但是不得不说,这样灿烂的笑容,还是让人觉得十分治愈。 “你一个人吗?” 朝明朔用力摆了摆手,“还有裴书辞呢!” 他说话的时候,手里拿了个东西,顾锦圆微微眯了眯眼睛,顿觉不好。 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大黑马敏锐的嗅觉已经让他撒开了蹄子,直接往前冲了。 “不要!” 顾锦圆和朝明朔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与此同时,顾锦圆也紧紧地拽住了缰绳。 然而还是慢了一步。 大黑马的性能在这一茬儿马儿当中无可匹敌,这会儿又是全力发足,就是顾锦圆也拉不住它。 再加上这一片林子着实有些太过于茂密,而且自己原本做的记号显然已经被人毁掉了。 直到大黑马冲出去的前一瞬间,顾锦圆才认出来这块地方。 可到底一切都晚了。 “快让开!” 到最后,顾锦圆只来得及喊这么一句。 等她连人带马摔巨坑里去之后,紧跟着而来的簌簌而落的碎土极浮木。 一直等到眼前的一切都落定,顾锦圆才看清对面的人。 一身狼狈的裴砚旁边歪着一匹已经有些瘸了的白马。 “好巧啊!” 什么叫挖个坑自己跳。 这辈子…… 不,上下两辈子加起来,就没有做过这么蠢的事儿。 裴砚难得如此面貌示人。 到底是个没有武功的读书人,这落下来,兜头兜脑都是泥,身上月白色的衣衫也弄得脏污不堪。 只不过,到底是裴砚,就算是这样的情况下,整个人看上去,气质仍旧沉稳从容,好像并不受任何影响。 听到她的话,裴砚却是抬头看了看上面,然后指着坑上面,“这么新鲜的土,加上布置得如此巧妙的机关,想来……不是什么巧事儿!” 顾锦圆嘴角抽了抽,面对着裴砚的目光,下意识地就有些闪躲,这个人怎么总是能看穿人心似的,就这么一点儿小事儿,值得这样分析么? 心里虽然是这么想,但是顾锦圆还是极力表现得镇定起来,“说起来也是啊!看着确实不像是自然形成的,诶?裴大人,你这么聪明,可是想到了什么?” 说着便睁着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盯着对面的男子,十分求知若渴的样子。 裴砚的目光却在她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几遍,随即微微一笑,仍旧负手而立地看着上面,并没有回答。 不是!这也能猜到? 顾锦圆有些心虚,便也跟着她一道看着上面。 谁知裴砚却忽然开口道:“闵长川有个同母异父的妹妹流落在外,你若是真想从他身上入手,倒不如换一条路试试看。”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压低了许多。 顾锦圆一愣,立刻转脸看向他。 裴砚也恰好看过来,四目相对之下,裴砚的语气里便带了两分笑意,然后指着坑顶道:“以长宁长公主的性子,即便是与闵将军两个人在此处独处,又能生出什么情愫来?” 顾锦圆看了他好半晌,才撇了撇嘴道:“那……以裴大人看,这坑好出去吗?” 也不知道原本生在这里的这棵树是几人合抱的,这会儿两个人站在这坑底,上面足足还有一人身高不止。 且这坑沿极大,顾锦圆方才为了掩人耳目,在上面有不粗不细的藤蔓编了一张粗糙的网兜。 栽下来是必然的,但是要上去,却有些难找着力点。 裴砚挑了挑眉,然后再一次看向顾锦圆,眼底的疑问十分明显。 顾锦圆嘴角抽了抽,硬着头皮解释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算不得什么,共患难也算不得什么,但是对于长宁长公主来说,英雄救美的戏码……还是比较能打动人的。” 裴砚闻言便再一次看向上面,然后缓缓开口道:“所以……咱们眼下只能美救英雄了?” 第147章 谁亲谁疏 第147章 谁亲谁疏 顾锦圆也跟着他一起看向上面。 朝明朔的声音仍旧在上面喋喋不休,“你们怎么个情况啊?阿圆你没事儿?” “那姓裴的也在下面吗?还活着吗?” “你别管他了,赶紧自己先上来!” 一句接着一句,越来越不像话,顾锦圆只好尴尬地朝旁边的人笑了笑,“还是个孩子,不大会说话。” 谁知裴砚闻言却是朝她挑了挑眉,“你是替他跟我说话?” 顾锦圆转脸对上他带着些许戏谑的眼神,莫名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这才反应过来,方才他替朝明朔说话,似乎是在他跟前维护朝明朔。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似乎显得她与朝明朔的关系更亲近一些。 但是…… 她本来就跟朝小四的关系更好不是吗? 怎么说,两个人也是一起合伙做生意的关系。 但裴砚已经转过脸去查看眼下四周的情况去了,显然并没有要听她解释的意思。 也没甚好解释的。 顾锦圆在心里想着,便干脆将这件事情抛去了脑后。 “我们自己出去倒是容易,只是这两匹马……有些困难。” 裴砚笑着道:“想不到你倒是个菩萨心肠。” 什么菩萨心肠,当初他可是亲眼看到过自己杀人的。 顾锦圆总觉得裴砚这话是在讽刺她。 而且,她还觉得今日的裴砚都有些怪怪的。 心情也就跟着莫名其妙有些不大好起来。 这个坑,她原本是为长宁长公主准备的,哪里知道最后竟然会坑了自己。 好在,这会儿长宁长公主大约也是和闵长川两个人单独相处,想来闵长川也能认自己这个人情的? 实际上,闵长川还真不得不认这一点。 若不是顾锦圆方才主动提及要分开来行动,他也不会和长宁长公主两个人单独在此处。 长宁长公主更不会在忽然来葵水的情况下,只有自己一个人能帮得上忙。 虽然此时公主的情绪着实有些暴躁。 “你好了没有?!” 为了衬托自己的气质以及迎合裴砚的品味,今日长宁长公主特意穿了一件浅色的衣裙。 连这套骑马的衣裳,也都是连夜让司织房连夜赶出来的,不但设计不同于一般的骑装,而且还在各处带上了飘带,当骑着马跑起来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飘飘欲仙。 好看是好看,只是遇到这样的情况,就难免尴尬了。 她的月事一向很不准,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今天,会在这个尴尬的时候,来了葵水。 若不是因为他们两个人坐在一匹马上,而且闵长川的衣服也刚好是浅色的,可能两个人等回去的时候,都未必能发现。 但她同时又有些庆幸,此时与自己在一起的人是闵长川。 若是裴砚恰好与自己走在一起,这个时候真不知道丢脸丢到哪里去了。 不过正是因为如此,自己的坏脾气也就不需要忍耐了。 眼看着闵长川找了个地方将自己的外裙拿去洗了,又生了堆火烤干,她只能无聊地在这里等待。 最要命的是,她仍旧觉得很不舒服,身体那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让她越发暴躁起来。 而且…… 就算现在将那衣服弄干净了又怎么样,眼下她又没有月事带,待会儿还不是会被发现? 闵长川的声音从树丛的另一头传过来,“马上就好了,公主先不要急。” “本宫都快烦死了,而且这个地方这么多草,都是虫子,本宫都被咬了一身的包。” 闵长川在另一头听着没说话。 今日出来,每个人身上都分发了特制的防虫的荷包,长宁长公主身上佩戴的更是太医院院使专门配置的,这一路走过来,他也观察过,那荷包确实很有效用。 这会儿她说这样的话,说到底还是等得不耐烦罢了。 长宁见他不说话,越发觉得气恼。 虽然在闵长川跟前出了这样的事儿,她心里没有什么负担,可不管怎么说,她到底也是一个姑娘家。 纵然仗着自己的身份再如何觉得对方不敢有任何不敬的想法,也终究抵不过心底里那一丝丝的害羞。 这种情绪裹挟着她,让她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恼怒来。 似乎必须要训斥训斥他几句,才能将那股恼人的羞意掩盖下去似的。 心里这么想着,她便要站起来,谁知才要动,忽然感觉到耳边有传来一道细微的奇怪的声音。 与此同时,她一向比旁人更敏锐两分的嗅觉,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那是一种让人觉得有些恶心的……腥臭的味道。 大概是出于一种本能的反应,长宁长公主用极轻极慢的动作慢慢地扭头朝一旁看过去。 然后就对上了一双绿豆打小的眼睛,而那眼睛下面,是一条正在朝外丝丝吐露着的蛇信。 长宁长公主忍不住张嘴想要尖叫起来,然而面对着这样一个危险的东西,她连喊出声的勇气都没有了。 而那一条鲜红的蛇信在感知到温度的变化时,抖动得更频繁了。 不知道是不是长宁的错觉,她感觉自己面对的那双蛇眼,似乎都忽然锐利了几分。 然后下一瞬,那蛇的脑袋猛然一缩,然后闪电般朝她冲过来。 长宁长公主整个人顿时僵住了,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全身上下的力气都彻底失去。 完了! 这是她脑海里最后的一个念头。 然后,一条有力的臂膀便将她直接带离了原地。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发现闵长川挡在了她的面前,而他的手里正是方才那条对她发起攻击的毒蛇。 此时闵长川捏着那条蛇的脑袋,而那蛇的身子则紧紧地缠着他的手臂。 光是看到这样的情景,都能叫长宁长公主吓得发抖,她不由自主地攀着闵长川的另一条胳膊,整个人紧紧地贴在他身上。 而闵长川的动作也十分利落,手上一个用力,就将那条蛇的蛇头给捏爆了。 长宁松了一口气,才要开口说话,就感觉自己腰上骤然一紧。 他竟然直接将她给抱了起来。 “你……” 只说了一个字儿,她就说不出来了,因为她随即发现,两个人的周围竟然围了一圈大大小小的蛇。 第148章 改变 第148章 改变 这一下,长宁长公主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所有原本想要训斥闵长川的话全部都卡在了喉咙里。 “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蛇!” 她的声音都在发抖,用不着他开口,自己两只手就紧紧地攀住了他的脖子,恨不能整个人都长在他身上似的,更害怕他抱不住自己,会叫自己掉下去。 好在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很显然,武将出身的闵长川臂力惊人,一只手就轻轻松松稳稳妥妥地抱着她。 加上原本身高就比一般的男子要高,长宁这会儿被他抱着,就像是个孩子似的娇小。 “公主别怕,末将不会叫你有事儿的。” 他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平日里做的最多的能表现自己心意的事儿,也就只是默默地守在她旁边,在旁人靠近的时候,表现得存在感稍微强一些。 对于他说的最多的话,也就只是“末将会保护公主”。 但是对于长宁来说,保护两个字,根本不值一提。 这天下能保护她的人多了去了,宫里的侍卫不知凡百,那些都是有义务,需要保护她的人。 可是直到眼下这一刻,她才猛然感觉到这句话里面的重量。 而她也是头一回忽然感觉到自己真的被保护着。 最要紧的是,此时她如此高度紧张的情况下,她发现只有紧紧地抱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她才能不那么害怕。 “公主,你趴在末将的肩膀上,把眼睛闭上,就当休息一会儿。” 长宁长公主立刻乖乖地闭上了眼睛,将自己的脸全然埋在他的肩窝里。 耳旁便只听到了风声,和刀刃划过坚硬皮肉的声音。 还有男人沉稳有力的心跳及呼吸。 明明方才那么多蛇的画面还在脑海里萦绕不散,可这会儿,她竟然真的不觉得害怕了。 他能处理好的。 长宁对自己说,甚至这一刻,她都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对闵长川有这样的自信。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过,他挥舞着长刀的动作却没有半点儿迟缓,只是次数减少了。 而长宁心头的恐惧,也终于慢慢地散开了。 等听到他说“好了”,长宁睁开眼,便只看到了一地的蛇尸体。 腥臭味儿却是越发浓烈了。 闵长川微微皱眉,“此处污秽,末将带公主走!” “嗯。” 这一次,长宁只是轻轻应了一声,抱着他脖子的手却是半点儿没有松开。 美人愿意亲近,闵长川就是再不解风情,这会儿也不会开口提醒。 便仍旧单手抱着她一路往两个人拴着马儿的方向去。 小心翼翼地将长宁放上了马儿,闵长川才道:“公主在这里略等一会儿,末将去将公主的衣裳取过来。” “不行!” 就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长宁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 见他眉目间露出几分诧异,长宁又连忙放开了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坦白道:“我害怕!” 这一次,她没有在他面前自称“本宫”,这样的变化身处其中的人怎么可能会发现不了? 闵长川没有做声,只是将她身下那匹马的缰绳牵在了手里,“末将陪着公主!” 眼看着前面的人交不沉稳一步一步往前而去,坐在马上的长宁长公主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了两分笑意。 等取了她的衣裳,趁着公主系衣带的时候,闵长川朝方才他们两个人坐过的地方看了过去。 他总觉得今日的事情,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那个顾锦圆显然带着目的,而且目标恐怕不是长公主,而是她。 但他对顾锦圆并不反感。 那样一匹大黑马,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驯服,着实有些本事。 对于有这种本事的人,他一向十分敬佩。 更不要说,今日他与长宁长公主之间的进展,有其人一份功劳。 只是看着那边一地的蛇尸,不知为何,他觉得那应该不是顾锦圆做出来的事儿。 这种判断毫无根据,可此时的他真的有这种感觉。 长宁将衣服穿好,又特意将后面的衣摆撩开了,这才道:“咱们还是赶紧出去!这个马场有些荒唐,明明知道今日有这样的活动,竟然还不将场子给清干净,如这样的地方,草木繁茂,谁知道里头还有什么可怖的东西。” 闵长川对于此时长宁长公主对自己的亲昵语气十分满意,也温声道:“那后面的……” 指的是张闻樱说的福袋活动。 长宁长公主立时便想到了裴砚。 她今日来参加这个活动就是为了裴砚来的,这一点谁都知道。 不但宫里的皇兄清楚,眼前的男子也同样明白。 原本长宁长公主觉得这并没有什么。 但是眼下……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就觉得今日的安排似乎有些不大妥当。 她明明知道闵长川对自己的心意,偏偏自己为了裴砚来这一趟,还让他知晓了。 这种情绪来得十分奇怪,以前从来没有过。 长宁觉得有些不大舒服,却不知道为什么不舒服,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算了!本宫这会儿难受得紧。” 闵长川便点头道:“公主身子要紧,末将这就送公主回府。” 长宁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这对于闵长川来说,已经算是一个极大的收获了。 眼看着他拍了拍自己那匹马的脖子,长宁长公主心里有些不舒服。 这一片地势复杂,她一个人骑马有些应付不过来。 可是方才叫他与自己共乘一骑,她觉得理所应当,态度上也显得十分稀松平常。 这样的事儿,到了此时,也不知为何,她竟然有些开不了口。 眼看着他往自己那匹马过去了,又忍不住生气。 明明知道她没有办法驾驭自己这匹马,还不知道赶紧过来? 罢了!不来就不来,断没有她开口叫他的道理。 理智上是这样想的,可是心里头到底觉得不大舒服。 谁知闵长川只是拍了拍那匹马,给喂了两把豆子,便又牵着缰绳往回走了。 然后在长宁疑惑又暗含期待的眼神中,翻身落座在她身后。 第149章 做梦 第149章 做梦 长宁也说不上来自己此时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只是觉得当闵长川坐在了他的身后的时候,忽然间就觉得好像心里一下自己安定了下来。 这种感觉很陌生,但…… 却似乎并不赖。 闵长川是个话不多的人,同时大部分的时候也显得有些过于木讷。 可是不得不说,他是一个懂得如何照顾女生的人。 实际上此前的许多次,只是长宁没有放在心上而已。 仔细想想,每一次他都将自己保护得很好,哪怕是再小的隐患和危险,他都能在第一时间里发现,并且准确无误地替她将危险规避掉。 人就是这样,当心里对另一个人生出了好感的时候,此前许多的不足之处,也变得优秀了起来。 同时,因为心境的变化,原本看着那般完美的人,却会发现,其实对方也没有那么完美。 就比如,忽然看到被顾锦圆半抱着从坑里艰难出来的裴砚。 顾锦圆已经不止一次看到过裴砚狼狈的样子了,可是其他人却是实在少见他如斯模样。 从来一丝不乱的发髻微微松散,几缕头发散落了下来,甚至在头发丝儿之间还夹杂着几片细小的碎叶子。 更不用说他那一身原本白色的衣裳,这会儿被植物的汁液以及潮湿的泥土弄得东一块西一块的脏污。 这样的裴砚,纵然那张脸还是一如既往的俊俏。 可多少与平日里的形象有了极大的出入。 更不要说,长宁长公主方才亲眼看到顾锦圆将他从里头刨出来的样子。 怎么说呢? 长宁从前觉得裴砚就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子,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是不完美的。 可是此时她才猛然惊觉,就算是裴砚这么好看的书生,这么位高权重的书生。 到底还是一位书生。 所以…… 这样的人身上,难免会少了几分阳刚之气,难免有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感觉。 就在这一刻,长宁就这样忽然发现了裴砚的不完美。 而他不完美的那个点儿,在她心里的比重也忽然变重了起来。 裴砚朝长宁长公主行礼的时候,顾锦圆这才发现他们的到来。 刚开始难免愣了一下,但当她看到长宁长公主的表情,以及她同闵长川共乘一骑的样子,不由又露出了个笑容来,“这么巧!臣女方才还想去找公主来着,正好,咱们这便一块儿出去!” 谁知长宁却是冷冷道:“不必了。” 在其他人诧异的眼神里,闵长川随即解释道:“公主有些累了,我先送公主回府。” 说完便不再多说什么,直接骑着那匹马走了,甚至还将他原本骑的那匹马给留了下来。 一时间,林子里就只剩了顾锦圆和裴朝二人。 朝明朔倒是没有发现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待长宁走了之后,他第一时间过来,上上下下地将她检查了一遍,“你没事儿?” 顾锦圆还没有开口,一旁的裴砚却忽然道:“朝公子似乎对顾小姐甚是关心?” 听到这话,顾锦圆下意识地抬眼去看他,却见他根本没有在看自己,目光只在朝明朔的脸上。 朝明朔则是毫不犹豫地承认道:“这是自然,我跟阿圆的关系,是谁都比不上的。” 说完这句话,便立刻惨叫了一声。 连忙跳开了半丈远,“你掐我做什么?” 顾锦圆脸上的笑容有些尴尬,随即便对裴砚道:“他这个人说话就是这个样子,裴大人不要介意。” 裴砚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转身便直接离开了。 顾锦圆被他那一眼看得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这是…… 生气了? 不至于! “喂!阿圆,你这下手也太重了,我这都要青了都!”朝明朔揉着自己受了伤的胳膊,一脸委屈地走过来道。 顾锦圆却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再一次警告你,不许在外头胡说八道,我眼下还不够难的? 回头你们侯府再上我家说些什么,我还要不要在上京混了?” 朝明朔却是嘻嘻一笑,往她跟前蹿了两步,“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又不是那姓裴的,若是真的有流言蜚语传出去,我承认了不就是了吗?” “你说什么?” 顾锦圆眯了眯眼睛,眼神中带着几分杀意。 朝明朔连忙摆手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唉呀!这不是说万一么!万一真有那样的事儿,我娶了你就是了。” 这话让顾锦圆心里一个咯噔,她停下脚步,目光严肃地看向身旁的人,“朝小四,你认真的?” 虽然今日因为他一直对她用那般亲昵的称呼,顾锦圆几次都表现得有些生气,但是朝明朔却看得出来她情绪的真假。 所以这会儿,也不由跟着紧张了起来。 “认……认真的啊!” 他连声音都弱了下去,但是在顾锦圆再一次发火之前,便快速解释道:“就你这样的,大概也难说到什么好人家,大概也没有几个男人真的会喜欢你这样……” 话说到一半就被顾锦圆随手拿了根树枝抵住了喉咙,“好好说话。” “不是!”朝明朔伸出两根手指将她那树枝微微拨开,“我说的是事实啊!哪个男人受得了你这动不动喊打喊杀的性子? 但是我就不一样了,横竖我也不想成亲,不想按照我大哥和我爹的想法去找个什么上京的贵女娶回家,那我这样娶你不就刚刚好么? 我爹那个人我知道的,最是要面子,到时候咱们俩那流言蜚语都传出来了,他铁定抹不开面儿,让我这么坏了一个姑娘家的名声。 因此势必会到你家里去正儿八经地提亲,如此一来,这婚事不就成了么?我这也没有成亲的压力了,对于你来说,好赖永宁侯府的门第不至于辱没了你,往后你想干啥干啥,有你做贤内助,我那赌坊必定能更上一层楼。” 不知道是不是因此而畅想着未来,朝明朔那双桃花眼里散发着看到金钱的光芒。 听到他这一番话,顾锦圆反倒放下了心,直接将那根树枝扔掉了,冷冷地仍下两个字,就大踏步往前去了。 “做梦!” 第150章 别再任性 第150章 别再任性 朝明朔呆了一下的功夫,她人已经走出去挺远了。 等反应过来她是拒绝了自己的提议,他才着急忙慌地追上去,“诶,你别着急着拒绝啊!凡事好商量嘛! 再说了,你仔细想想,真的,你仔细想想我说的话,这简直再完美不过了,我想了好久才想到的。 诶,你慢点儿,你好好想想啊!为了咱们的友谊!不!为了咱们的利益!” 顾锦圆背对着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她怎么会对这个人有所怀疑? 就他的演技?简直比赌技还烂。 等两个人从林子里出来,回到马场那片凉亭的时候,才发现众人竟已经开始三三两两开始收拾东西,打算离开的样子。 两个人不由对视了一眼,刚好看到周宁真正在四处张望着。 一眼看到他们,便赶紧跑了过来,“诶,阿圆,你怎么回事?我在林子里找你半天,一点儿影子都没找到,我还拜托了别人帮我留意着,结果方才一圈儿出来,都说没有看到你。你没事儿?真真是吓死我了。” 虽然没有什么事儿,但是见一个人如此挂念自己,心底也不由暖暖的。 “能有啥事儿?”顾锦圆看向其他人,“这是怎么了?不是后面还有活动么?” 听她问起,周宁真耸了耸肩,然后朝某个角落里撇了下嘴,“可别说了,你看张闻樱都哭成啥样了。” “如何?” “长公主出来就将她训了一通,然后就直接走了,后面裴大人出来了,也一语不发离开了。” 顾锦圆略一思索就明白了。 对于长宁长公主这样的人来说,今日的活动办得好不好不重要,她高不高兴才最重要。 虽然不知道自己不在的那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儿,但是从后面她的表情上来看,大约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张闻樱这大概算是无妄之灾。 至于裴砚…… 顾锦圆略有些心虚,脑子里莫名就想起他离开时候的眼神。 但随即又觉得莫名其妙。 他是她的谁? 再说了,他如何想与她什么相干? 想到这里,顾锦圆心情又好转了起来,“那……后面的事儿便不作数了?” 周宁真再一次耸肩,“都这样了,谁还好意思去问?得了,横竖今日长宁长公主见了你,也没对你如何,咱们也算是幸运躲过一遭,回去!” 朝明朔却道:“既然都出来了,这么着急回去做什么?走,今儿我做东,请你们吃饭!” 周宁真家里还有事儿,那点儿糟心的事儿,不早点儿了了,她也难安心,因而便好意推辞了。 顾锦圆还在想着联系闵长川,自然也没有这个兴趣。 最后就撇下了朝明朔一个人,也只能独自叹气。 “好不容易都出来了一趟,惦记着请人家吃饭,怎么就没有想过要请我吃饭呢?” 朝明晨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将朝明朔吓了一大跳。 “大哥,你怎么走路没有声音的?” “谁都跟你一样?这般废?” 朝明朔被噎了一下,便无法反驳了。 “走!” 听到大哥这么说,朝明朔连忙跟上去,却不由问道:“去哪儿?” “吃饭!” “还是算了!咱俩天天在家里一起吃。”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已经五日没有回家了,何曾天天一起吃?” 眼看着自家大哥的眼神牢牢地锁着自己,朝明朔不由有些心虚,好半晌才道:“那还不是你和爹实在是……” “走!赚了那么多钱,没钱请你亲大哥吃顿饭?” 朝明朔还能说什么,都说到这份上了,这钱不出是不行的了。 只是他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家大哥点起菜来是一点儿都不手软。 对面醉仙楼不肯去,直接就来了最贵的烟雨楼。 这也就罢了,眼看着桌上那一道道十成十的硬菜,就是朝明朔也有些肉疼,不由扶额道:“大哥,我做错了什么事儿,今儿我都在你面前了,你直接朝我招呼就是了,何必……” 他指着这桌上一桌的东西,“何必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我!这可都是银子啊!我挣两个钱容易么?” 别说朝明朔了,就是负责上菜的伙计都有些哆嗦,尤其是在听到朝明晨让他将其他的碗筷都撤下,今儿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 朝明晨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指了指桌上的菜道:“既然觉得心疼,还不过赶紧多吃些?” 这么一说,时候也有道理。 只是眼看着一顿饭吃掉了二百两银子,这东西吃起来,就难免带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怎么说那顾家的小姑娘也是那人的外甥女,你如此利用人家,竟不会觉得有所愧疚么?” 朝明朔的筷子正在与一只狮子头搏斗,听到这一句,那狮子头立时咕噜噜地就滚了出去。 “大哥说什么?” 他停顿了一会儿,才将筷子放了下来,疑惑地看向朝明晨。 “你不要跟我说,你真的喜欢顾家那个小姑娘,”朝明晨大约是真的吃饱了,心满意足地放了筷子,还喝了口茶,这才抬眼看向自己的弟弟,“若你真喜欢,朝家立刻就可以去顾家提亲。 什么门第,什么人品,什么气度仪态,你知道,因为是你,父母都可以不在乎,那么我现在认真地问你一句,你是真的喜欢那个顾锦圆吗?” 朝明朔面对着兄长的眼神,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地捏着手里的帕子。 朝明晨接着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若今日你不是与那顾家的小姑娘纠缠在一起,我不至于会与你说这样的话。 大概真的会禀告父母,立刻让你俩的婚事接着往下走,可是她偏偏姓顾,她偏偏是赵柔的女儿……” 看着弟弟隐忍着的面庞,朝明晨微不可见地叹息了一口气,然后才站起身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脚步忽然停了下来,转脸补了一句,“任性也要有个限度,有些事情,就算是我们家,也容不得你那份任性。” 朝明朔却在他打算抬步的时候,骤然疾声道:“你怎么就能肯定我对顾锦圆不是真的?” 第151章 我总要对一次吧 第151章 我总要对一次? 这话让朝明晨再一次停步转头。 逆着窗外透进来的天光,此时弟弟的脸庞有一半隐在阴影里,那一双桃花眼里的倔强却那么明亮。 朝明晨忽而轻笑了一声,“若是真的,那你从前的那种种又算什么?” 一句话就将朝明朔脸色变了,他微微抿了抿唇,看着对面的兄长好一会儿才道:“未必你们就一定是对的,我总有一天会像你们证明。” 朝明晨脸上露出浑不在意的神色,他摆了摆手道:“请便,只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婚事不光是你一个人的事情。” 等兄长的身影彻底消失了,朝明朔才缓慢地重新坐回到自己的椅子里。 日头西斜,一缕斜阳从窗框的边缘透进来,正好落在他脸上。 他的脸,一半镀上了一层金边,看上去俊美无双,像极了那朝阳下壮志踌躇的少少年郎,而另一半,却隐在昏暗的光线中,瞧着不分明,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鸷之气。 日头不停歇地继续西落,终于离开了这间屋子。 朝明朔这才轻轻地叹了口气,喃喃道:“我总要对一次!” 这话没头没脑,但是听着却像是对谁的一句低语。 没有人知道他是对谁说的那句话,也没有人知道,他这句话指的是什么意思。 说完这句话,他忽然一笑,那一双桃花眼又如从前一样含着叫人心动的光彩。 再走出去,他又是哪个浪荡在上京城每一处角落的永宁侯府四公子。 待听得闲人谈起今日的马会,提起他与顾家大小姐之间的韵事,朝明朔不由摇头,“不成不成,编排成这样,实在是太没有美感了,还是得找个会说书的来。” 浑然不知道,此时已经被人安排的明明白白的顾锦圆这会儿正站在闵府的大门口。 闵长川不是什么显赫士族出身,准确的说,要论及门第家世,在最近的这几代里,闵家并没有出什么能耐人。 往上推几辈,倒是还有些官场上的人脉,但是到了闵长川这一代,已经所剩无几了。 但他也算是幸运,偏偏就有了那么一门姻亲,她母亲虽然是李家偏房的女儿,可谁能料到李家能出一个首辅? 他入了李首辅的眼,正儿八经地叫人家叫舅舅,这也就有了如今崭露头角的机会。 只不过在京城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哪怕是有这么一个舅舅,哪怕他表现不错,可这宅邸却不能同那些大户人家一样气派。 顾锦圆这会儿站在胡同里,就倚在门口与他们家的门房说话。 大约也是小门户的关系,这闵府的门房不同其他人家那般管教森严,见顾锦圆说话有趣儿,又听说是自家主子的朋友,虽然不好直接贸贸然请进去,可谈天说地那是无所顾忌的。 所以很快,顾锦圆连闵长川第一次武举没过偷偷哭鼻子的事儿都知道了。 等闵长川过来的时候,顾锦圆与那门房都已经开始大叔侄女儿地喊了起来。 “闵将军!” 对于顾锦圆出现在这里,闵长川显然并不意外。 门房见状也就彻底放下心来,连忙道:“将军,顾小姐都等您半晌了,您没回来,此前也没有打过招呼,老奴也就不好请进去,回头下次老奴就知道了。” 说着还补了一句,“顾小姐人真不错。” “蒋大叔太客气了。” 看他们俩那热络的样子,闵长川脸色有些难看。 怪不得母亲每次回娘家总要念叨着自家不成样子。 到底是个年轻的姑娘家,这胡同里的其他邻居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并非都是平头百姓,白日里也有不少来往车辆。 闵长川今日才与长宁长公主有了一点儿进展,自然不希望在这个时候横生枝节。 “进来!” 顾锦圆像是看不见他发那张有些发黑的脸,开开心心地应了一句便进去了。 “闵将军这院子倒是打理得不错呀!看来家中的仆人,有精通园艺的了。” 闵长川对于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话题不感兴趣,直接开口道:“顾小姐今日过来是为了什么事儿?” “闵将军这个态度可着实有些让人失望哦!”顾锦圆随他进了会客厅,自顾自地在椅子上坐下,然后笑着道,“今儿我可算是帮了闵将军的大忙?” 今日送长宁长公主回府之后,公主的态度显然有了不小的变化。 平日里送回去了之后,别说一句什么话了,简直连一个好脸色都没有,今日却是吩咐了丫鬟好生招待了一番。 再加上从那后面,长宁长公主再也没有提过裴砚的名字,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这位长公主的驸马之位,他很有希望。 但论起这一切,眼前的这个少女确实功不可没。 但…… 那又如何? 顾锦圆一眼就看穿了他心里的想法,“闵将军是不是不像认?或者将军认为这事儿原本就是我一厢情愿的帮忙,不是你求我的,自然犯不着回礼?” “看来顾小姐也并非不懂道理的人。”闵长川端起丫鬟送来的茶,浅浅地喝了一口,“虽然今日的巧合多亏了顾小姐,不过……巧合终究是巧合,再者说,顾小姐一个未曾出阁的姑娘家,怎么会掺和到这种事情里?” 对于他这并不买账的态度,顾锦圆脸上的笑容没有任何变化,而是笑着摇头道:“闵将军,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呀! 若不是你早前送了信给我,让我帮着你配合演这一出,我怎么就能算的那么好?” 她说着,慢慢地从衣袖里摸出一个小物件儿来。 待看清那东西,闵长川面色一紧,连忙去摸自己的衣襟,却哪里还有那吊坠存在? “你……”话一出口,他立刻就反应过来了,“今日你是笃定了我会出手,趁机从我身上拿走的?” 顾锦圆笑而不语。 可这样的态度却让闵长川有些紧张起来。 他是武举状元出身,对于自己的身手有一定的自信。 今日在那马场里,他虽然有些惊讶顾锦圆一个小姑娘利落的功夫,却还没有到放在心上的程度。 毕竟那会儿,两三招之下,明显顾锦圆已经落了下风。 可是此时…… 他发现,自己似乎低估了面前的这个年轻的小姑娘。 第152章 消息有误 第152章 消息有误? “你到底是谁?” 闵长川的思绪转得很快,对于一个武将来说,整个大启,乃至整个天下,那些个武道上的高手,他都有一个大致的了解。 至于上京那一小撮比他厉害的,更是都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因而这会儿忽然冒出来个顾锦圆,着实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思来想去,脑海里,并没有这么一个人存在,所以第一反应竟是她是谁。 只是问出来就觉得有些尴尬。 江湖上确实有一些易容之类的邪术,但是这些都有破绽可循,今日与顾锦圆接触良多,她看得出来,这张脸没有任何问题。 而顾锦圆又是个实实在在存在的人,甚至从小到大都在京城长大,连长宁长公主都认得,自然也不可能是他人顶替。 因而这些念头在脑子里转过一圈之后,得出的结论就是,这个顾锦圆一直藏在暗处,引而不发。 对于那个靠妻子上位的顾青山,自然没有这样的手段,能有的,那就只能是从前那个赵家了。 而赵家…… 闵长川悄悄捏紧了手指,面上却不动声色。 顾锦圆脸上仍旧带着笑意,像是看着老朋友似的看着他,“闵将军从前不认得我也就罢了,如今竟还不认得我么? 好赖我都在长宁长公主面前算是挂上号了,你可不能说对我还是毫无半点儿印象呀!” 这等调笑之语,闵长川并没有任何兴趣,他仍旧是那样冷着的一张脸,淡淡道:“所以,今日顾小姐并不是在帮我,而是算计着,想在这会儿威胁我?” 顾锦圆轻轻摇头,脸上的笑容终于没有那么灿烂及刺眼了,“闵将军这话说得真叫人心里不舒服,今日的事儿,我可是真心实意地帮了你,也确确实实地让闵将军你得到了好处。 说起来,我不过就是想与你交个朋友,毕竟往后的路还长,我认为闵将军是个有能力的,将来咱们也好互相合作不是?” 闵长川沉吟了一会儿,这才开口道:“看得出来,顾小姐也非泛泛之辈,如你所说,将来指不定还有互相帮助的机会,既然这样,这个朋友确实交的,不过朋友之间是不是应该多一点儿信任?我的坠子,是不是可以先还给我?” 顾锦圆将那坠子托在掌心,和田白玉的料子,看上去脂润油光,水滴形状的玉料只穿了个眼儿,用墨绿色的丝线编了绳儿。 只有极仔细观察,才能知道在水滴形的最底下,刻了两个极小的字儿。 闵长川下意识地就伸手去拿,谁知顾锦圆却先他一步,将那坠子收回了袖子里,“闵将军,这朋友呢!也是一步一步处的,断然没有人一开始便与旁人那般信任的,你说是不是?” 闵长川的脸色有些难看,语气也也沉了下去,“顾小姐,你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说,做朋友,也没有这般藏着掖着的道理。” 顾锦圆脸上仍旧含着笑,只是垂眸思索了一会儿才道:“闵将军应该知道我的身世,实不相瞒,我有一个不错的朋友,已经失去踪影挺长一段时间了。 前些时候倒是意外听说,那个朋友与闵将军走得挺近,所以想来闵将军这里问问他的下落。” 闵长川微微向后靠了靠,淡淡道:“不知道顾小姐问的是谁?” “朱峰,”顾锦圆毫不犹豫地吐出这个名字,“不知道闵将军可知道他如今家住何处?”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双眼睛一直牢牢地盯着闵长川的脸,好一点儿不错过他脸上细微的表情。 闵长川不是普通人,从前在军中,对于一些细作的处理,他也曾经负责过。 所以此时面对顾锦圆的这个问题,他脸上的表情毫无破绽,听到名字之后,第一反应便是轻轻地皱了皱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好一会儿才道:“你说的这个名字,我倒是好像在哪儿听过,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不过你是从哪里听说我与他关系不错的?我在朝中交友并不多,也没有什么特别走得近的人,你说的这个朱峰……实在不知从何谈起。” 顾锦圆仍旧是同样的表情,仍旧那样盯着他,甚至脸上的笑容都没有改变一点点,“曾经在我大舅舅的麾下做先锋的,闵将军也曾经在我大舅舅那里待过,应该认得他的。” “哦!”听到她这般解释,闵长川才恍然大悟似的,“我说这个名字我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原来是他,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不过……我与他并没有什么交情,从前在军中也不过就是点头之交,不知道顾小姐听说的关系不错是如何来的?” 顾锦圆略略垂眸,随即才露出一丝淡淡的失望的表情来,“那这么看来,倒是我的消息有误了。” 闵长川轻轻点头,随即便笑着道:“顾小姐似乎对从前赵家的事很是了解,你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竟然还能知道赵将军当初在军中的事儿,倒是着实叫我意外。” “嗐!”顾锦圆摆了摆手,“要不怎么我爹一直嫌我呢!我虽是个女儿家,但是自小就是个男孩子的性子,从前就喜欢缠着几个舅舅说事儿。 不过既然是我搞错了,那便罢了,今日也不早了,也不好一直打扰闵将军,这便告辞了。” 她说着果真起身行礼要离开。 至于闵长川的那个坠子,她没说,闵长川也没有说。 两个人心知肚明,这会儿,顾锦圆不可能会将这东西给他。 直等顾锦圆的身影消失,闵长川的脸色才彻底阴沉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站在院子的中庭,伸手一招,一个身着劲装的男子便出现在了他面前,“将军!” “朱峰还没有消息?” “属下们还在查。” 闵长川眉眼间露出几分烦躁的神色来,“不用查了,大概率是死了。” “这……”那劲装男子有些吃惊,“他的武功可不弱当晚出去的人……” “不必多说,将当日参与的名单尽快拟出来给我一份,另外,照着那个名单,将人都送走。” 来人闻言立刻领命下去操办,走到一半却又听到闵长川的声音再一次想起,“找几个身手灵巧的,给我盯着那个顾锦圆。” 第153章 那……谢谢你咯! 第153章 那……谢谢你咯! 顾锦圆从闵府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只余了几缕夕阳的余晖。 街头巷尾一些靠着小吃摊谋生的人家已经开始忙碌起来,学堂里的孩童们也已经下学,嘻嘻哈哈地在小路上奔跑着打闹。 顾锦圆不慌不忙,找到了一家卖豆腐脑的小摊,径自坐下了,排出几文钱来,“大婶,来碗豆腐脑,不要葱花,多淋点儿酱油。” “来了!” “又是一个不懂美食的。” 旁边那桌上一人闻言便看了过来,脸上带了几分蔑视的味道。 顾锦圆闲闲地看了对方一眼,“要你管?” “诶?小姑娘,你这话就冲了,我不过就是这么说一句,”那人说着,竟然端着碗转个身就往顾锦圆桌上来了,挂着一副要开始说教的表情,“有人跟踪你。” 这人的左手上带着一只银色的扳指,瞧着有些年头了,但是离得这么近,顾锦圆自然能看得清上头的花纹。 “知道了,不用管我,盯紧闵长川。”她快速地回了一句,然后便与他掰扯了起来,“甜的好吃还是咸的好吃,都与你没有关系,你怕是萝卜放多了盐了。” “诶,你这个小姑娘,怎么小小年级脾气这样差?再不济我也比你虚长几岁,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尊老爱幼?” 眼看着那人越说越激动,卖豆腐脑的大叔连忙跑了过来,陪着小心劝和,最后以他那一碗不要钱平息了这一场争端。 那人倒很是得意,一副小人嘴脸的样子,最后还不忘加一句,“这豆腐脑啊!就得甜着吃。” 顾锦圆懒得搭理他,自顾自地将自己那一碗吃完了,放了又添了几个铜板在桌上。 这会儿,路边铺子的灯都点起来了,五城兵马司的人也可是在街上巡逻。 大启民风相对开放,这连续两任皇帝又算得上是励精图治,眼下正是太平盛世的光景。 因而这宵禁虽然有,宵禁的时间却并不早。 这会儿她虽然是一个人在逛,却并没有引起人的注意。 她自重生回来之后,也着实没有真正好好地逛过街,眼下倒是生出了两分兴致。 两旁的小摊子上,许多摆着胭脂水粉小首饰,顾锦圆不爱这些,但是春芽喜欢。 她便走走逛逛,竟也买了不少。 眼看着差不多到了顾家的附近,顾锦圆随手从荷包里捏出两片茶叶,丢进嘴里,带着苦涩的茶香味立刻在口腔中蔓延开来。 “闵长川不像他表现得那么老实,你若是想从他手里得到什么,最好多做些功课。” 裴砚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顾锦圆一转身,果然看到他从不远处行来。 “裴大人?”对于他此时的出现,顾锦圆多少有些意外,“你怎么会在此处?该不会是恰好经过?” “是。” 跟这样无趣的人开玩笑真的很无趣啊! 顾锦圆暗暗翻了个白眼,然后懒懒地倚在一旁的墙壁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慈恩寺的事儿,和闵长川大约是脱不了干系的,裴大人难道不想弄清楚?” “那天晚上出现的人要么都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死了,要么,是因为有一些别的什么缘故被调走了。大理寺那边,什么都没有查出来,至于慈恩寺……” 裴砚轻轻神色间有些说不出的怔忡,好一会儿才道:“慧文大师圆寂了,不甚失火,大师因最近精神不好,服用了安眠的药物,未能逃出大火。” 这事儿顾锦圆竟不知道。 她更没有想到的是,为了毁尸灭迹,慈恩寺竟然将慧文大师也赔进去了。 可是…… 明明那册子还在他们两个人的手里,难道慈恩寺,或者说慈恩寺后面的那些人就真的一点儿都不在意么? 裴砚抬眸看了她一眼,然后又往她的方向走了两步,“青州来信了。” 后面的话不用多说,顾锦圆就明白了。 裴砚的神色中露出几分无奈来,“我也没有想到他们背后的势力竟如此强大。” 顾锦圆沉默了一会儿,忽而笑着道:“算了,对手太强,我也不是那种撞了南墙还不知道回头的性子,既然不是我能管的事儿,那我也没有求死的癖好不是?” 裴砚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分明看到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 “慢慢来!”良久,他才说了这么一句。 顾锦圆笑着点头,“不管怎么说,还是多谢裴大人,虽然有裴家在,但是这事儿,多少让你涉险了。” 似乎是对于这样客套的来往有些不习惯,裴砚神色中带了几分不自然,“我只是来提个醒,闵长川背后是李家,不是你我随意可以动的了的。” 顾锦圆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笑着耸了耸肩,“那……我谢谢裴大人来给我提醒?” 这话多少带了两分情绪在里头,裴砚抬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像是有些无奈,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道:“那……既然你了解了,我也就放心了。” 顾锦圆随意点了下头,然后挥手往顾府的方向而去。 等转过了身,脸上的笑容才消失殆尽。 倒不是对裴砚有什么想法,而是对那些人…… 朱峰必须死,因为他错得太过,且还在接着错。 但是不代表,杀了朱峰,她心里没有一点儿难过。 至于其他那些人…… 顾锦圆闭了闭眼,然后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才再一次抬步,转过路口,两支峨眉刺已经握在了手里。 慧文大师可以死,慈恩寺的那间密室可以毁。 但是裴砚不行,裴砚是裴家人,就算是那些人,也不得不顾及裴家的势力。 但是她不一样。 她…… 必须死。 其实今日在马场她就感觉到了,刚开始以为是闵长川。 现在看来,闵长川可能知道的真的没有那么多。 心里如此想着,眼皮猛然一抬,当即一个利落地翻身,同时手里的峨眉刺飞刺而出,随着一声闷声惨哼,顾锦圆再一次落地,周围的屋檐上,已经站了好些人,团团将她围在中间。 对于这些人的忽然出现,她并没有什么意外,甚至都没有多说一句什么话,二话不说就直接开打。 第154章 她的命不值钱 第154章 她的命不值钱 裴砚的命值钱,但是她顾锦圆的不值钱。 既然能想到这一茬,这些人直接动手暗杀她,也就显得顺理成章了。 只不过…… 就凭这么几个人想要杀她,未免也太过于小看了她! 这可是在上京城,若是动静闹大了,五城兵马司的人赶过来,着急的是他们不是她顾锦圆。 所以对方的一招一式都有些压着的味道,而她却是找找狠辣,直取对方性命。 很快,对方七八个人,就丧失了三个。 大概他们也没有料到,这么一个娇娇小小的姑娘家,出手竟然如此利落。 而如此错误的估计,对他们而言,直接的结果就是让他们把性命丢在这里。 对战的时候就是这样,气势这种东西,你强对方就弱,对方弱,你的机会就到了。 所以顾锦圆越杀越勇,直到后面剩下的几个人拿着武器的手都在发抖。 眼看着那几个人神色紧张地看着自己,顾锦圆两根峨眉刺在手里挽了几道剑花,眼神轻蔑地看着他们,“还来么?” 那几个人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同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有的事儿,可以好好谈,但是……” 她伸手点了点对面的几个人,“以你们这样的方式,不大成。” 那几个人一直盯着顾锦圆,只敢用眼角的余光与旁边的人交流。 其中一人压低了声音道:“都知道这个女娃娃有武功才派了我们来,那边却是个书生,一样的功劳……” 那人的声音极低,但是顾锦圆还是听清了。 只是还没有等她说什么,那几个人却像是忽然间心有灵犀似的,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只留了三具尸体在胡同里。 顾锦圆朝四周看了看,几户人家都黑灯瞎火的样子,那显然,这里的残局也有人收拾了。 她将武器细细地擦拭了,然后才慢慢地收回了袖子里,瞬间又恢复成了那个顾家的大小姐模样,甚至还提着裙摆小心翼翼的避开了地上脏污的地方。 春芽守在门口,见自家小姐从墙上跳下来,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小姐,你下回有什么事儿,能不能带着奴婢? 二小姐早就已经回来了,奴婢问起来,却都说不知道,想去找老爷,那些人又推三阻四的……” “你找他作甚?我的死活一向不与他相干的,”顾锦圆轻轻揉了揉春芽额前的碎发,“再说了,你何曾见过你们家小姐出什么事儿?我不但什么事儿没有,我还给你……” 话说到一半,才想起来,自己跟裴砚说话时,为了耍帅,直接将那保护放在了地上,然后就忘了拿了。 “嗯?” 对上春芽那双疑惑的眼,顾锦圆脸上的笑容多少有些尴尬,随即却道:“啊!没事儿没事儿,下回我再重新给你买好了,都是因为遇到那个裴……” 话说到这里,她脸上的表情骤然一变,当即便急匆匆地往外走。 春芽哪里反应得过来? 连忙跟上去,“小姐,你这才回来,又要去哪儿啊?” 就在这会儿,顾锦月忽然脚步匆匆地来了,一看到她就一副气不打一处来的样子,“顾锦圆,你今日……” 顾锦圆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仍旧那般严肃,直接就朝顾锦月走了过去。 虽然两个人一向不合,顾锦圆也确实不是善茬儿,但是顾锦月何曾见过她这个样子,当下竟有些紧张起来,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你……你干什么?我……” 一句完整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就看到面前的少女对着自己抬起了手。 顾锦月下意识地就先捂住了自己的脸,然后随即便短促地惊呼了一声,两只眼睛一翻,晕死过去了。 春芽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小姐直直地走过去,一掌劈晕了二小姐,整个人都愣住了。 “还杵在那里做什么?”顾锦圆转脸看她,“先弄你床上去,最好是捆上,别叫她吵嚷,我很快就回来。” 春芽呆呆愣愣地听从着自家小姐的吩咐,果然将顾锦月送上了床,然后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等她终于反应过来追出门的时候,却哪里还有自家小姐的身影。 顾锦圆倒也不是怕顾锦月来闹什么,她就是嫌这会儿耽误事儿,倒不如一掌劈晕了结束。 她此前觉得裴砚的命重要,有裴家在背后,那些人不敢动他。 但是她随即想到另一个可能,裴砚的性命只是在裴家人眼里值钱,对于那些人来说,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既然那人背后的来头那么大,裴家死了一个后起之秀,于他们而言,未必是坏事儿。 至于与裴家交恶…… 这朝堂之上,哪里来的永远的敌人? 利益才是第一位的,这一点,她前世已经看得足够多了。 裴砚啊裴砚,你最好命硬一点儿。 早知道这样,当时就应该同这会儿对付顾锦月一样,一掌将他敲晕了事儿,也不至于将他卷进来。 这些念头一一在心里闪过,顾锦圆脚下的步伐却是半点儿不敢停歇。 一路上避着人,小心翼翼地判断着方向,很快就在一个陌生的坊间找到了那些人的踪迹。 来得这么迟,裴砚他该不会…… 好歹也是连中三元的状元郎,或者凭着他的那颗脑袋,还能抵抗一阵? 痕迹越来越重,顾锦圆不得不也放缓了动作,小心翼翼地往前探查。 “似乎有些不对啊!” 顾锦圆耳朵一动,立刻反应过来,是有人在低声说话。 “这个时辰醉春楼应该已经打烊了?”那人接着道,“怎么还在里头会客?” “但是那灯……” “走!错了,一定是有其他的出口,我们去裴府,别叫他们抢了先。” 才这么几句,顾锦圆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也不知道裴砚是怎么察觉到这些人的踪迹的,但是很显然,他真的用了些手段,让这些个人错了方向。 不理会这些人,顾锦圆立刻换了个方向,超近道往裴府的方向而去。 还没到裴砚那屋子的大门前,就听到了打斗的声音。 第155章 读书人都变坏了 第155章 读书人都变坏了 顾锦圆立刻便想起了裴砚身边那个沉默寡言的小厮。 等她赶到地儿一看,可不就是书山正与一群人搏斗在一处么? 她视线溜了一圈,便在角落里看到了裴砚。 此时他正依靠着墙站着,一双好看的剑眉微蹙着,目光落在那场打斗中。 顾锦圆还是头一回在他脸上看到这样严肃的神色。 大约这位裴大人也没有想到,有青州裴家在背后做靠,这些人竟还会如此肆无忌惮。 对付裴砚的人显然和顾锦圆那一拨不是一个概念里的。 纵然裴砚本身没有武功,可他的出身决定了他不可能身边一个高手都没有。 更何况,诛杀一位朝廷三品命官,若不能一击即中,后患可谓无穷。 这些念头飞快地自顾锦圆的脑子里闪过,这其中的关节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这是因为如此,她倒是感觉到有些不大对劲。 如果她是那幕后之人…… 心里如此想着,她几乎是第一时间闪身过去,堪堪将裴砚拉开。 与此同时,一支冷箭与二人擦肩而过,钉在方才裴砚所在的地方。 裴砚显然因为没有料到她会忽然出现,“你怎么来了?” 顾锦圆看了一眼那支箭,然后便转向冷箭射出来的方向,当即立断,直接拉着他转身离开,“走!” 要不怎么说男人个子大碍事儿,若此时旁边的人是春芽,她倒是可以直接扛起来就跑了。 可偏偏这裴砚手无缚鸡之力,却又生得比高,她就是拽着,都还费了不少的力气。 顾锦圆带他离开的方向,是直接往大街上去的。 裴砚跟着她一边跑,一边疑惑问道:“我府里还有些人手,量他们也不敢如此众目睽睽之下围攻我的府邸。” 顾锦圆扯着他各种蛇皮走位,却还不忘嘲讽道:“你怎么知道这会儿你府里是个什么样的情形?万一人家已经布置好了陷阱呢?” 裴砚闻言便沉默了。 顾锦圆都能想到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会想不到? 两个人一边闪躲,一边交流。 “那眼下哪里最安全?” “当然是大街上。”顾锦圆毫不犹豫脱口而出,“总不能用抓贼的借口当街诛杀了你?” 说话间,又是一支冷箭急射而来。 在这样曲折的胡同里,顾锦圆的轻功作用不明显,靠得就是一个灵巧。 此时刚到一处转角,裴砚大概是学到了点儿经验,毫不犹豫地就直接冲进了角落,然后一把将顾锦圆也拽了进去。 动作之利落,连顾锦圆都不得不佩服他的学习及应变能力。 只不过他这力道没有把控好,她整个人是直直地撞进他怀里的。 好在有了前面的几次经历,对于这样的肢体接触,两个人好像都已经免疫了。 顾锦圆朝他比了个大拇指,“可以啊裴大人,果然是个学习种子。” 说完马不停蹄地接着往外跑。 “其实你说的不对。” 这裴砚的宅邸真不知道是谁选的,七拐八绕藏的这么深,顾锦圆正着急忙慌地辨认着方向。 冷不丁听到他这么一句,不由一愣,“怎地?” “马上就宵禁了。” 这话让顾锦圆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脚下也慢了一拍。 就在这个时候,宵禁的钟声响起。 黑灯瞎火的一路,加上方才左冲右突地乱跑,后面那群放冷箭的已经被甩出去了一段距离。 顾锦圆和裴砚同时停下脚步,互相看着对方。 纵然此时有一瞬间的安静,但是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危险就在背后,而且距离他们越来越近。 “还有一个地方。” 裴砚忽然开口。 顾锦圆疑惑地转脸看她。 裴砚的脸上露出一丝顾锦圆从未见过的狡黠笑意,“李府。”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慈恩寺的事情既然牵扯到了闵长川的身上,那就多半与李首辅脱不了关系。 那么今晚的这场刺杀,便很有可能李首辅是知情的。 可若裴砚到了他府上,那他还能动手么? 顾锦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拉着他手腕的手,立马便放开了。 “出了这个巷子口,向左行大约三十丈的距离,有间成衣铺子。” 说完发现顾锦圆正用一种说不出的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裴砚便又补充了一句,“这个点儿,应该早就打烊了,据我所知,店家夫妻二人,并不在店里住。” 顾锦圆那种怪异的笑越发明显了,“我是惊讶于,裴大人竟然会想出这样的点子来。” 果然这话一出,裴砚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羞赧之色。 “情急之下。” 对于这样一个脸皮薄的读书人,顾锦圆也不多调侃,再一次抓住了他的手腕,朝他所说的方向去。 这一路差点儿再一次被发现。 等堪堪在对方的人发现之前,撬开了那成衣铺子的窗板,两个人一齐翻了进去。 裴砚从怀里拿出了一只火折子,顾锦圆挑了挑眉,“裴大人准备得倒是挺充分。” “毕竟也不是头一回了。” 是指上一次两个人一起遇险。 读书人也变坏了,还会未雨绸缪了。 顾锦圆啧啧称奇,然后很快地就选好了一套看着像是小厮的衣裳。 好在这里还有专门用来试衣裳的小间,她平日里也不如何捯饬头发,倒是随便找了根木簪子就挽了个简单的发髻。 等出来的时候,正站在窗前,像是在思索什么。 “如何?” 听到她开口,裴砚才转过身。 纵然光线昏暗,顾锦圆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厮形象还是清晰地出现在了面前。 “如何?”她阔步朝他走过来。 惹得裴砚下意识地就低头看了一眼她的脚。 顾锦圆立时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解释道:“小时候我舅舅常常带我出去,扮成小厮比较方便。” 一个内宅的小姑娘家,或许能换衣裳摘首饰女扮男装,但是这言行气度,若非专门练习过,很难模仿得不叫人发觉。 “挺好,”裴砚又多看了她两眼,这才道,“外头的人好像越发多了。” 顾锦圆闻言凑了过去,果然,在半明半暗的月光下,那些浮动的阴影正在隐隐聚集。 第156章 习惯真可怕 第156章 习惯真可怕 以他们这个架势,顾锦圆方才才想到的在这个铺子里躲上一个晚上的可能也破灭了。 “有把握吗?” 裴砚忽然低声在她耳边问道。 两个人一起挤在窗边关注外头的情形,因而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近,他这一开口,呼吸都像是落在了她的耳朵里。 顾锦圆本来就是耳朵有些敏感的人,顿时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就往一旁躲,而旁边是空的,若不是裴砚动作迅速地拉住了她,恐怕还要从凳子上翻下去,那可就瞬间暴露了。 “我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儿。” 顾锦圆从袖子里抽出自己的武器,然后又在屋子里找到了一个烛台,示意裴砚让开,然后将那烛台抛出窗外的同时,手里的峨眉刺也立时出手。 那烛台被后面的峨眉刺追上,因为受力方向变化的缘故,飞行的轨迹也随即发生了变化。 果然,远处烛台落地,很快就吸引了那些暗影的注意。 “就是现在!”顾锦圆轻声道,“还是和上次一样。” 裴砚的反应极快,立刻就伸手抱住了她的腰,接着峨眉刺飞韧的作用,两个人悄无声息地穿过了两条胡同,很快便来了大街上。 所以说,有的事情真的是不能随便习惯。 如今她竟然连被一个大男人搂着腰都生不出什么感觉了。 “走!” 裴砚才刚刚站定,就听到她这么一句,不由愣了一下。 随即看着对方的背影,只能无奈摇头,悄悄将那只手握成了拳,藏在了袖子里。 顾锦圆并没有去过李府,甚至连大致的方向都不知道。 只是这会儿到底距离方才那群人有了一段距离,相对来说,安全了许多。 所以她便安安心心地跟在裴砚的身后。 但当他看到裴砚竟然带着她来了上京城有名的红灯区的时候,着实惊得下巴都快捡不起来了。 “裴大人,你这是又改主意了?”顾锦圆有些着急,“这里虽然人多,但是鱼龙混杂,说实话,死个把人算不得什么新闻的,至于被误伤的,更不知凡几,若你最后……那可是连一世英名都葬送了。” 裴砚见她那紧张的样子不由好笑,“顾小姐想岔了,裴某不过是来这里等人而已。” “等人?” 话音才落,就听到裴砚带着笑意的声音道:“来了。” 等见到了来人,顾锦圆立刻便明白了裴砚的想法了。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靖宁长公主的独子,原本在京中的名声一向还不错,毕竟身为皇亲国戚,在读书一道上竟然还能有些成就,凭着自己的本事考了个秀才在身上。 这已经算是极不容易了。 可谁知道,今年也不知道是不是犯了什么小人,莫名其妙的竟然迷上了一个青楼女子。 这事儿闹得挺大,只不过还不至于在底下人家中流传。 比如说顾家这样的人家。 顾锦圆也是前段时间听周宁真和朝明朔无意中说起来过。 裴砚是本朝唯一一个连中三元者,这对于天下的读书人来说,有天然的亲和力。 身为长公主的独子,哪怕是个秀才,小郡王自然也是见过裴砚的。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在这里看到裴砚的时候,很是惊讶。 也不知道裴砚解释了几句什么话,小郡王当即便笑着道:“这有什么,你入阁是舅舅的想法,这事儿大家都知道。 再说了,你就算入阁,论资排辈也排在最后面,李首辅倒不是那等不能容人的性子,再说了,京察不是还有个把月么?” 裴砚又低声说了几句,小郡王立刻一拍胸脯,“好说好说,这样的事儿,宜早不宜迟,不然叫人传来传去,倒是传变了味儿。 既然你这特意来此地等我,岂有叫你失望而归的道理?” 小郡王当即十分豪爽地招呼裴砚一起上马车,从头到尾都没有注意到一旁跟着的顾锦圆。 当然,这才是最好的效果。 身为小厮,自然只能坐在车辕上。 长公主府上的徽记,谁人不认识。 这一路倒算是畅通无阻。 顾锦圆木着一张脸,始终沉默,但是视线却没有放过街边任何一点儿细小的动静。 那群人显然是发现失去了目标了,这会儿正在四处搜寻。 一旁赶车的车夫很是沉默,这对于顾锦圆来说是好事儿,更有利于她的观察。 很快她就发现,街上巡逻的五城兵马司竟然也配合在其中。 走了没有多久,竟然有人拦车,拦车的人还什么话都没有说,里头就传来了小郡王暴躁的声音,“起开!有事儿入宫里去说!” 那骑在马上的侍卫长听到这个声音表情立刻变了,虽然还是谨慎地朝车厢里看了两眼,但到底还是不敢真的上前去盘查。 “没有看清是小郡王的马车,是卑职的过错,请小郡王赎罪。” 同样,从头到尾都没有看顾锦圆一眼。 接下来的一路便显得十分平顺了,虽然路上也遇到了好几队巡逻的人,但是一看到是长公主府的马车,便都乖乖地退到了一旁行礼放行。 也得益于这段时间小郡王风流韵事的传唱程度,谁都知道这个时候小郡王会从青楼回府。 过了宵禁的时间,见到他似乎也再正常不过。 李府相对于别人来说,自然高不可攀,那里头住着的可是当朝首辅,相当于前朝的宰相。 可是对于小郡王来,也不过就是一个朝廷重臣而已。 只要皇帝还健在,长公主府的权势暂时不用如何紧张。 李府的人见是小郡王来,惊讶的同时,又深感荣幸,一面派人进去通报,一面就已经将人迎了进去。 等李首辅出来,看到小郡王身边还有一个裴砚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恰到好处地露出了几分意外。 “老夫方才听说小郡王深夜来访,心中还甚是疑惑,这会儿看来真正的访客原来是书辞。” 不得不说,在不确定对方有没有参与的情况下,这位李首辅的演技着实炉火纯青。 而裴砚也不妨多让,“第一次上门,着实有些怯场,所以才特意央求小郡王作陪,还望阁老莫要见怪。” 第157章 下棋 第157章 下棋? 李首辅微微一笑,“书辞还怯场,那这上京中就无一个年轻后辈,敢称自己能上台面了。” 说着便让人看茶。 顾锦圆一个小厮,这会儿自然没有资格在场,只默默地在旁边的耳房里坐着。 李家的两个小厮作陪,倒也没有显得冷落了她,毕竟她既然是裴砚的随从,那么李家对她的态度,多多少少也能反映出一些李家对裴砚的态度。 只不过这大户人家里,哪怕是底下人,也是一个比一个精明。 三言两语不知不觉中,便含了几分试探的意思。 好在顾锦圆并非真的是裴砚跟前伺候的,且她也不是那等没有警觉之心的人,所以也就笑哈哈地跟对方打太极。 没一会儿,便从京城的地价扯到了各地的风土人情。 在这方面,顾锦圆的满嘴跑马的本事,可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他,倒是差点儿将对方两个人摸得个底儿掉。 一面应付着面前的两个人,耳朵里却还注意着那头裴砚与那李守正的对话。 大概是真有一件什么事儿,裴砚与这李首辅之间的意见产生了分歧,两个人说着说着,竟各持己见,互相不下。 一旁的小郡王连忙道:“从前晚辈便听说李首辅年轻时的棋艺算得上冠绝上京,如今谁都知道,裴大人善棋,依我看,二位不如先放下争论,以棋论道?” 里头的裴砚是什么样的心情顾锦圆不知道,但是她听着,简直要怀疑这小郡王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那头李首辅没有说什么,似乎是沉默了。 裴砚却先开了口,“读书的时候便听说过先生的棋艺,小郡王这个提议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李阁老,肯不肯赏脸赐教了。” 这一局棋下来,鬼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这李守正真的能同意? 而他同不同意,从某个角度上也能佐证,今晚上,或者说这一系列的事儿,到底与他有没有关系。 而他此时的沉默似乎就显得另有隐情。 屋子里裴砚和小郡王两双眼睛干瞪着,只等李首辅的回答。 小郡王未免有些后悔,毕竟这个话题是他扯出来的,虽然是情急之下,但到底有些不合时宜了,都这个时辰了。 不过…… 裴砚一向最懂规矩,也最通人情世故的,怎么今儿就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说了呢? 就在他百般疑惑的时候,李首辅呵呵一笑,“这些年来,案牍劳形,倒是很少有机会摸一摸那黑白棋了,今日既然书辞有兴致,老夫岂能辜负?” 说完便让人将他珍藏的一副玉石棋子拿了出来,“能与书辞一试,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结果竟然是应了下来,顾锦圆也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是松了口气,还是更疑惑了些。 不过横竖,这会儿两个人是安全了。 这么想着,忽然发现角落里拿着茶盘的丫鬟视线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 她倒不是正好看到了,而是出于一种直觉感知到了。 这是前世多年来培养出来的敏锐感知力。 这让她立刻就警觉了起来。 然后假装在不经意间,不小心碰落了桌上的一只石雕的蟾蜍,连忙低下头去捡的时候,果然看到那丫鬟的目光更热切了些,甚至半边身子还往前倾了一些。 这个发现让顾锦圆警觉了起来,她目光飞快地在屋子里溜了一圈,很快就发现了异常之处,这屋子里燃着香。 原本这不算是什么异常,有钱人家都喜欢点香,是一种风雅的爱好,而且还能将整个屋子都置于幽香之中。 但是眼下的情形却有些不对。 因为这里只是一间下人用的茶水房,平日里的主子们是不会踏入其中的。 就像是这几个人,两个是专门过来陪侍自己的,另外两个丫鬟,显然是随时候着屋子里主子的传唤,以及盯着会客厅里是否要添水添油。 这样的一个地方,就是再有钱的人也不至于还会燃香。 更何况,这燃着的还不是普通的香料。 顾锦圆便起身,径自走到那香炉前,有些惊讶地笑着道:“阁老府上果然不一样,我跟着我们家爷来来回回这么多次,倒是头一回在茶水房里看到还有燃香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只落在那两个小厮的脸上。 从他们两个人的表情看来,对于这件事情,他们根本就不清楚。 反倒那原本在角落里的丫鬟笑着道:“这位公子可能不知道,是我们家大少爷,总是嫌我们这些人没有半点儿大户人家的气度,所以才要求我们学会用熏香。” 另外那两个小厮听到她这么说,更是露出了一头雾水的表情。 顾锦圆便笑着从桌上端起了一杯茶,轻轻揭开香炉,将那香给灭了。 小丫鬟的脸色骤然一僵,失声道:“这位爷,你……” “不好意思,这位姐姐,横竖你们大少爷这会儿也不在,姐姐不知道,我这个人早些年喉咙受了点儿伤,所以闻不得这个烟味儿。 你瞧你们这里这么淡的味道我都闻到了,便是因为这个缘故,我对这些个味道着实有些敏感,而且闻了之后,便容易咳嗽。 晚些时候,我还要护送我们爷回去,吵着大人就不大好了。” 她抬出了裴砚,那丫鬟自然不好说什么,只好尴尬地笑了笑,“原来是这个缘故,无妨,等回头公子走了,我再点上。” 那两个小厮到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那一炉香怕是有什么学问在,毕竟他们府上的大少爷,都已经离家大半年了,自来也没有听到说过这什么规矩。 屋子里头,两个人已经开始酣战,大约裴砚的棋艺确实不一般,所以哪怕是对上了李首辅,竟也能缠着他继续胶着在棋盘上。 而此时更漏已稀,那两个原本还想着套话的小厮也都昏昏欲睡了。 便小丫鬟敲门进来,“主子们的事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断然没有让客人饿肚子的道理,厨房下送了几碗面过来,两位陪着这位爷一起用!” 第158章 盘活了 第158章 盘活了 这也是一般人家的规矩。 顾锦圆看着那飘着油花,亮晶晶油润润香喷喷的阳春面,别说这会儿她确实是有些饿了,即便是不饿,凭着对方家中这厨娘的手艺,也难免食指大动。 那小丫鬟将其中一碗面端到顾锦圆的面前,然后又递给了她一双筷子,“这位爷,这会儿厨房里的食材稀少,可莫要嫌弃。” 这面里头不但有肉有蛋,甚至还搁了两只大虾,是南边儿的吃法。 着实算不上寒酸。 在这样的深夜里,可谓是刚刚好。 所以她也老实不客气,当即便接过了筷子,笑着道:“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贵府着实周到,我就不客气了。” 那两个小厮也饿了,有了方才聊天的基础,这会儿也不假客气,随意谦让了两句,便埋头大吃起来。 顾锦圆同样如此。 只是才吃了半口,就放下了筷子。 皱着眉,脸上似乎有些难言之色。 “这位爷,可是我们厨房的手艺不合口味,”送面来的丫鬟连忙过来问候,“我们哪里还有些羊肉汤,不知道这位爷喝不喝得惯。” 顾锦圆连忙摆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可千万不要麻烦了,不是口味儿的问题,是……” 她看着对面吃面的两个人,越发显得有口难言的尴尬,“就是……” 然后朝那丫鬟招了招手,丫鬟不解其意,连忙凑过耳朵来。 待听清楚她说的话之后,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尴尬,但还是礼貌道:“有的有的,爷随我来。” 顾锦圆连忙起身,朝那两个人微微致意之后,便随着那丫鬟出了门。 “唉,说起来着实有些不好意思,哪里知道这出来见客,竟然闹肚子了,这位姐姐可不要笑我。” 那丫鬟一面在前面带路,一面笑着道:“爷说的什么话,人有三急的事儿,哪里就说到笑话不笑话了?” 顾锦圆跟在她后面一路往后面走。 这大半夜的,哪怕是李府这样的大户人家,大部分的地方也都黑漆漆的。 她一面四处张望,却也没有错过,这带路的小丫鬟在与另一个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那一个眼神的对视。 等对面那丫鬟消失在了后面的转角处之后,顾锦圆才笑着道:“李府这么大的地方,怎么这么个茅房,竟建得这么远?难不成那会客厅附近都没有么?” 那丫鬟闻言便笑了,“这又是我们那位大少爷的要求,说是会客处是最要紧的体面地方,如那等腌臜的东西,怎能出现在附近,所以咱们这宅子最开始设计的时候,便没有在会客厅设置茅房。” 顾锦圆一面打量着四周,一面点头长长地“哦”了一声,随即一个抬手,利落地打在了那丫鬟的后颈窝上。 那丫鬟还来不及哼一声,两只眼睛往上一翻,便昏死了过去。 好家伙,得盯了一晚上了!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哪里知道这几个人到底是听了谁的命令,但是如此被人惦记着,就是浑身不舒坦。 将小丫头拖进一旁的小黑屋,顾锦圆三下五除二地就将她的外衫扒掉了,转而给自己换上,还不忘将自己那一身衣裳打了个小包袱。 该说不说,这身量竟然还差不多。 而此时会客厅里的裴砚和李守正两个人棋正下到要紧的地方,黑白两色几乎都已经将整个棋盘都占满了。 一旁的小郡王早就已经昏昏欲睡。 倒不是他不懂棋,也不是这两个人的棋局太过于平庸无聊。 而是因为他们下棋太慢了,越下到后面,两个人每一次落子都要思索半日。 如此思索着思索着,倒是先将他给思索得睡着了。 耳旁已经响起了鼾声,李首辅转脸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抹深思。 才要说话,就看到对面的裴砚像是根本没有察觉似的,恰在此时落下一颗关键性的棋子。 自己隐藏了许久的一条暗线竟被他挖了出来。 一颗子便救活了一盘棋。 李首辅到底是爱棋的人,哪怕这么多年过去了,埋在骨子里的热爱却还是不会消失。 因而也顾不上旁边呼呼大睡的小郡王了,当即垂眸凝神,开始思索下一步棋棋路。 至于李府的内院里,多了一个昏过去的丫鬟,以及今夜客人带来的小厮不知道去了何处,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应。 顾锦圆穿着那丫鬟的衣服,倒是好行事多了,这会儿她已经到了内院,哪怕偶尔碰到一两个视察的婆子,只说一句是从外院来的,再说上两句外院的事儿,也就没有什么人怀疑了。 顶多是让她转道回去,老夫人或者夫人或者大小姐什么的已经歇下了。 顾锦圆的规矩一丝不错,没有引起任何的怀疑,却很快就将李府里里外外的布局都摸透了。 既然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回。 这个李守正能做到当朝首辅的位置,至少说明其人有其过人之处,若是能发现点儿什么,将来总能用得上。 只是不知道,李守正的书房能不能去转一转。 仍旧从垂花门旁边的小道走出来,顾锦圆很快就看到了今夜那个盯着自己的人了。 让她意外的是,那人她并不认识。 眼看着对方带着一群小厮悄悄巡查的样子,顾锦圆不由起了些兴致。 看他的打扮,应该不是普通人。 李首辅今年尚未到知命的年纪,这个人的看上去也不到双十,难不成就是李首辅的那位幼子? 她又联想到今晚上那两个丫鬟一直说起的李家大少爷,于是心里就有了些判断。 所以,哪怕是李首辅这样的人家里,也并非一点儿事儿都没有啊! 顾锦圆对内宅里的那些事儿其实并没有多少兴致,但是…… 闲着也是闲着。 更何况,裴砚的那局棋,还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干脆……就当是玩玩儿好了。 说不定,对于那件事情,还能有些意想不到的帮助。 正如此想着,那头的人已经走了过来,待看到她一个人的时候,不由皱眉道:“你是谁?为何一个人在这里?” 第159章 草包 第159章 草包 顾锦圆略犹豫了一会儿,便故作一脸惊讶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你们府里的人?” 那李小公子听到这话不由笑了,“我府上有哪些人,我还能不知道?而且你穿着外院丫鬟的服饰,外院的丫鬟哪个不是打从我手里过的?我还能看不出来?” 他说着话,一双眼睛在顾锦圆身上溜来溜去,轻蔑道:“老实交代!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说得清楚的话,说不定……” 他那双眼睛最后落在了顾锦圆的脸上,“说不定本少爷看在你这张脸的份儿上,还能饶你一命。” 顾锦圆脸上露出害怕的神色来,然后咬了咬唇道:“我……我……我是大少爷院儿里的。” 李小公子脸上的表情骤然凝滞,“你说什么?” 顾锦圆便又露出了几分羞臊以及忸怩不安,只垂着头不肯说话。 李小公子便上上下下从前到后地将顾锦圆打量了好几遍,最终却是摇了摇头道:“不对,就算你是他院儿里的,我也该见过才是,怎么你看着这么眼生?” “我……”顾锦圆顿时像是被戳中了痛点似的,那种局促不安以及羞愧难言的情绪越发外露了,“我是外头的,小公子就不要再问了。” “外头的?”李小公子第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然后才瞪大了眼睛看着她道,“你……你你你,你说的是……你是……” 顾锦圆连忙点头,然后用极低的声音道:“我……我原本就是想进来看看,转了好半日都没有找到地方,这会儿想出去也出不去了。” 李小公子脸上越发错愕了,“你是偷溜进来的?” 顾锦圆脸上生出几分怯意来,看向李小公子的表情里也带上了哀求,“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进来看看,看看……看看大奶奶是什么样的人,我……” 一个外室女子竟然敢趁着男人不在的时候,登堂入室来窥视正房,这样的事儿,放在谁家里也不能随随便便轻易地带过。 既然是外室,那也算得上是李家的人,李家要处置她,谁也说不出个不是。 顾锦圆这个时候害怕才是正常的。 而不正常的是李小公子。 “想不到他竟然也会养外室。” 顾锦圆听到这话却是娇羞一笑,“男人嘛!有些事儿,总是逃不过的。” “说的也是,”李小公子往她面前凑了凑,然后压低了声音道,“你这会儿是想出去?” “还请小公子成全,”顾锦圆忸怩作态地露出那等娇羞的神色来,“今日过来,我已经十分唐突了,若是回头叫大少爷知道,恐怕要怪罪。 但好歹缘分一场,且我们还有一个儿子在,若是因为这事儿闹起来了,我这辈子也算是完了。” “还有儿子!”李小公子越发震惊了,但是那震惊里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兴奋的味道。 见到顾锦圆肯定地点头之后,李小公子越发高兴了,当即便道:“这会儿天黑了不方便,你就是出去了,被巡逻的人抓住了可怎么是好?你一个女子倒没有什么,到时候牵扯出我们家里来,你这个身份不也得曝光?” 顾锦圆闻言越发踌躇起来,一双希冀的眼睛便看向了那李小公子,“那……我该怎么办?” “这不是还有我么?”李小公子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你跟着我走就是了。” 见顾锦圆神色中带了两分戒备,他立刻笑着道:“你放心,你既然是我大哥的人,我还能坑了你不成?” 顾锦圆自然还有疑虑,“小公子,大少爷一向要求严格,若是叫大少爷知道了……” “那就不要叫他知道不就好了?” 李小公子脸上的笑容多少有些过于亲昵,叫人反胃,顾锦圆却努力适应了下来。 然后将视线投在另外几个人的身上,“可是这么多人……” “这还不容易?” 李小公子一挥手,后边儿跟着的那些人一个个的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垂花门前就只剩了他们两个人。 顾锦圆娇娇怯怯地看了他一眼,“小公子,这半夜三更的,孤男寡女的,不大好?” 李小公子轻笑道:“这不是娘子你要求的吗?” “那……小公子打算带我去何处?方才你可是说我如今不大方便出去?” “这是自然!”李小公子在前头朝她比了个手势,“我那院子里还有几处空屋子,明日我要出门,你扮成我的丫鬟和我一道出去就行了,保证不会叫人发现。” “这倒是个好主意,”顾锦圆感激道,“今晚上多亏了小公子,等大少爷回来了,我一定在大少爷面前多多地说说小公子的好话。” “呵……” 李小公子只是轻笑了一声,而且那声音里多少带了几分轻蔑的味道。 有他在,又是在外院的地界,出入可谓如入无人之境。 顾锦圆一面跟着他走,一面小心地注意着周围的情形。 包括一些隐藏的气息和来往人群的脚步声。 等到了一处绝对的僻静处,顾锦圆忽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小公子,你可有闻到什么味道?” 李小公子皱了皱眉,果真用力吸了吸,刚想说没有,但又有些不确定,“好像……是有……点儿……奇……” 话还没有说完,两只眼睛一翻,就晕过去了。 顾锦圆轻轻拍了拍手,将指甲里的粉末抖干净了,这才双手叉腰,站在了李小公子的面前。 “大家都说你是个草包,我原来还不相信,现在看来,果然众人的眼睛是雪亮的。” 她蹲下将李小公子衣襟上沾着的粉末也抖干净了这才将人扛在了背上,“锦衣卫还真是什么奇怪的东西都有。” 到这里,已经到了李小公子的院子附近。 从他的屋子就能看得出来,李首辅到底也是普通人,逃不过父母疼幼子的定理,至于原配夫人所生的大少爷…… 顾锦圆忽然想起了顾家…… 得了! 草包不拿来利用,拿来做什么? 第160章 一局棋 第160章 一局棋 此时会客厅里的小郡王都直接睡着睡着往罗汉床上去了,就差把口水流在李首辅那云锦织就的垫子上了。 而裴砚和李守正的茶已经换过了三道,一盘棋局竟然还没有分出胜负。 若说最开始,李首辅只是因为小郡王和裴砚的态度不得不应下这局棋,到这个时候,却是动了真格了,脸上的神色也越来越凝重。 一颗子落下去,竟然要想上一炷香的时间。 等到外头梆子声响起,两个人方才惊觉,他们竟然已经对弈了一整夜。 裴砚落下最后一颗子,颇有些无奈道:“晚辈到底还是难以和首辅大人抗衡。” 李首辅脸上并没有什么笑意,一双眼睛一直盯着那棋盘,过了好一会儿才笑着道:“应该是我说,后生可畏!” 小郡王刚好在这个时候醒过来,待他看清面前的棋局时,一瞬间就清醒了,然后拧眉站在棋盘前沉思。 好半晌才道:“二位果真是棋中高手,如此对弈一局,最后竟然以平局收场!” 说着他立刻道:“拿纸笔来,这一棋面,无论如何该画下来传世才对!” 岂料李首辅却是直接将那棋面给拂乱了,笑着道:“如此一夜的冥思苦想,最后竟是这样的结果,可莫要传出去了,不然岂不是叫人笑话?” 他这么说,小郡王才猛然反应过来。 裴砚在上京好棋的名声已经打出去了,可不管怎么说,李首辅却是这棋中圣手,这么多年来,在大启一直为人所津津乐道。 这会儿竟然与裴砚这么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后生打了个平手,传出去,好像确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小郡王也就打了个哈哈,然后才猛然想起来,“哎哟,我这昨晚上一晚没回去,恐怕我母亲已经气疯了。 二位大人,无论如何可要给我做这么个见证,不然我……” 小郡王在上京青楼里的风流韵事谁人不知。 大家也都知道,长公主对于儿子这档子事儿已经管不住了,但是只要求他不许在外头过夜。 这个时候一晚上没回去,可不就是要误会了么? 哪怕是一向十分严肃的李首辅也不由笑了,“晚些时候,我会让人去长公主面前说一声。” 裴砚也笑着道:“应该的。” 说完他便站起身来,“叨扰了一夜,也是时候回去了。” 李首辅便站起来相送,“若不是这一个晚上,倒是不得如此尽兴,竟不知道如今我大启又出现了这么一位棋艺高超者。” 裴砚又客气了两句。 两个人这才一起出了门。 裴砚叫了一声,顾锦圆便又穿着昨晚上的那身小厮的衣服出现了。 “首辅大人留步,晚辈告辞。” 一直等一行人的身影消失了,李守正脸上的笑容才彻底地消失了。 “怎么回事?” 李首辅跟前的第一幕僚罗敏走了过来,压低了声音道:“昨晚上城中有异动,是那一位出手了。” 李首辅面色一凛,声音也跟着放低了,然后一路直接往自己的书房里去,“到底是在怎么回事?怎么我这儿一点儿动静都没得?” 听主家如此问起,罗敏脸上的表情也十分尴尬,“这事儿……本该叫老爷知道的。” “说!” “前些时候,慈恩寺的事儿被人发现了,而发现这件事儿的人,正是裴书辞。” “慈恩寺?”李首辅脸色瞬间难看了十倍,“慈恩寺的事儿不是早就已经了了么?当年我便让他们……” 话没有说完,单单从自己这位幕僚脸上的表情里,李守正就知道底下的人阳奉阴违了。 “是谁?” 罗敏神色间不由多了两分紧张,却还是老老实实道:“大少爷!” “啪!” 李首辅一巴掌直接拍在了茶几上,刚刚端上来的茶盏应声落地,碎成了几瓣,“好大的胆子!” 罗敏不敢应声,只垂首站着。 李守正目光阴沉地看着他,“你既然知道这件事儿,竟然跟着一起瞒我?” “老爷,我也是慈恩寺的事儿发了,才知道这事儿当年竟然没了。” 眼看着李首辅眼里并没有信任的意思,罗敏越发紧张了,“不过老爷也不用太过于担心,慈恩寺那边已经解决了,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想要拿证据是决然没有的。只不过出点儿小纰漏。” 眼看他吞吞吐吐的样子,李首辅气不打一处来,“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你是打算还要瞒我到几时?眼下不说,是等着过年来给我惊喜么?” “是是是!”罗敏立刻应声,“就是……就是那人原本一直保留着的那个册子不见了,也不确定是不是落到了那姓裴的手里,所以……” 李首辅猛然抬眼,目光锐利地锁在自己这个最信任的幕僚身上,“你说什么?” 罗敏脸上十分难看,“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儿,这拔出萝卜带出泥,原本就不是小事儿,若是接着往下查,这一溜儿的人都没有好日子过了,所以……” “所以昨晚上的动静是针对裴砚来的?”李守正简直以为自己这会儿是在做梦,“你们竟然想要在上京的地界刺杀一名朝廷三品命官?他背后可还有整个青州裴家呢!” 罗敏脸上的神色越发尴尬,看着面前的李守正,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不得不开口,“虽然得罪裴家代价有些大,在上京密谋这一出也确实有些风险,可若是那裴砚不除,他手里的那份东西,终究是个祸患!” 这话李首辅没有办法反驳。 他一时间沉默了,视线落在面前的地砖上,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罗敏就陪在一旁,一声也不敢吭。 良久才听到李守正叹了一口气,“你们是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大胆的。” 罗敏很想辩解自己并没有,可是他知道这件事情却没有说出来,就相当于是那些人一伙儿了。 “我到这会儿才明白过来,裴书辞昨晚上那局棋是什么意思。”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李首辅像是忽然间老了五岁。 第161章 现在知道怕了 第161章 现在知道怕了? 罗敏刚想问,却见李首辅的手指互相摩挲着。 这是他的一个习惯性的动作。 李守正爱棋,是从年轻的时候就热爱上了,街边看着别人下棋,能蹲在旁边看上一整天。 看完了晚上会回来在脑子里复盘。 后来棋艺越来越精湛,遇到的对手也越来越强,所以,当碰上了值得一试的对手时,他同样兴致高涨。 一盘棋结束,便会慢慢地在脑子里回想与对方对弈时每一步的路数。 而眼下,很显然,他正在想的便是与裴砚对弈了一整碗的棋局。 “呵……” 良久,李守正却忽然笑了一声。 罗敏转眼便看到他的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像是落寞,又像是自嘲。 这种神色并非没有见过,只是没有在自家老爷脸上看到过。 “老爷,你……” 李守正转脸看了一眼那边残乱的棋盘,叹息了一口气,“枉我在小郡王说起的时候,还说与那裴书辞下成平手无甚可说,眼下看来,竟是那裴书辞与我下的平手。” 这话乍一听好像没听出什么,罗敏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自家老爷这话里的意思是什么。 当即也吃了一大惊,连忙跑到那棋盘前看了一会儿,可棋盘已经毁了,这会儿能看出个什么来? “老爷的意思是说……” 李守正斜睨了他一眼,又叹了口气,在椅子上坐下,端起重新沏来的喝了一口,这才接着道:“方才我与那裴书辞对弈之时,只是觉得此人的棋路甚是诡谲,竟看不出到底是师承哪一派。 直到这会儿明白了他此行的目的,细细回想起来,才惊觉,他的棋路根本就没有任何门派,好几手实际上都是化用的我从前用过的招数。” 罗敏还是不大明白,脸上满是疑惑。 李守正见他如此,不由有些失望,“你跟了我这么多年,竟还是如此一窍不通。” 罗敏不敢吭声。 李守正眼里的落寞更甚,“江山代有才人出,哪里知道这后生才如此年纪,在棋艺上的造化竟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虽然还是不大明白自家老爷说的话,但是这世上能叫老爷说出这种话的人着实已经不多了。 所以他也越发惶恐起来,“老爷!那……这裴家的小子,就如此离开了,想必接下来会更加防范。” 他抬袖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最要紧的是,此举恐怕已经激怒了这裴书辞,他如今是陛下跟前的红人,若是慈恩寺的事儿上达天听……” “现在知道怕了?”听到这个,李守正就气不打一处来,“你们到底是怎么敢的?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罗敏哪里敢接话,只是垂手侍立。 “将你们大少爷给叫回来!” 罗敏闻言吓了一大跳,“老爷,大少爷才去闽南大半年的时间,眼看着就到了秋收的时候了,他这个布政史可着实出了不少力,这会儿叫回来……” “出了不少力?”李守正看着他冷笑了一声,“是你们这群人给他铺了不少路?这就害怕自己手里的政绩丢了? 就这么着急地想要累积功劳?好怕到朝廷中接替我的位子?” 罗敏又一次擦了擦额头的汗,笑着道:“俗话说虎父无犬子,大少爷本就才干出众,往后若是能接接替老爷,兴旺我们李家,也是祖宗们庇佑。” “得了!”李首辅将手一摆,“我自己的儿子我自己清楚,将他叫回来!就说是府里老夫人身体不适,想要看看长孙。 他所谓的才干都是你们捧出来的,也是我对他太过于松泛了,看着家里如今一日日起来,就无法无天了,竟然连瞒着我的事儿也敢做。” 罗敏还没有开口,李守正便又指着他冷声道:“还有你们,我知道你们都想着拍他的马屁,但是我!还活着呢!你们可得要想想清楚,你们这吃的是那一口饭!” 这话说得罗敏彻底慌了,连声解释,“着实是大少爷说得也有些道理,一向又知道老爷重视原则,我们这几个人的脑子如何能与老爷相比,也就没有想到这后头的事儿。 这会儿被老爷如此一说,下回是决然不敢了,至于老爷说得那什么……” “罢了罢了!”李守正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来,“去!” 罗敏不敢再解释,当即便要出去。 才走到一半忽然又被叫住了。 “老爷!” “还有吏部上次议的事情,你们把那议题放到我书案上去。” 罗敏一愣,“那件事情不是已经有了定论么?” “那是在与裴书辞下棋之前,”他脸上的愤怒消失了,又带上了几分莫名的惆怅,最终喃喃道:“是我嘀咕了裴书辞,也低估了裴家,有些事儿,还真不能自以为是。” 罗敏私心里觉得李守正是对棋艺过于痴迷才会据此来判断裴书辞的实力。 自己心里却是不以为然。 可此前那件事情已经惹得老爷不快,他自然不会再将在这件事情上与李守正唱反调。 倒是得要尽快告诉大少爷才是。 而且最近小公子靠着一些奇淫技巧在老爷面前也颇为得宠,后院那一位又不是什么省心的,这万一…… 罗敏摇了摇头,决心立刻动用官驿,八百里加急送信过去。 而另一边,裴砚和顾锦圆走出李府的时候,外头的天已经大亮了。 勤劳些的摊贩这会儿也都推着摊车纷纷出来叫卖了。 一路上很是热闹。 小郡王担忧着家里母亲的责问,半点儿不敢耽搁,与他们告辞了一句就匆匆离开了。 “裴大人饿不饿?” 裴砚还在想昨晚上与李守正的对弈,想的入迷一时间忘了今夕何夕,闻言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真的有点儿饿。 “你要请我吃东西?” 这回轮到顾锦圆错愕了,实在是因为这个语气和这样的话都不大像是裴大人能说出来的。 但错愕也就是一瞬间,她随即便笑着道:“有何不可?我虽然穷,可一顿早餐还是能请得起的。” 说着就直接往一旁的摊子上坐下了,“老板娘,三碗馄饨。” 第162章 就要吃两碗 第162章 就要吃两碗 裴砚有些惊讶,“还有人?” “没有啊!”顾锦圆自然而然地回答,“这边摊子上的馄饨分量都小,一碗我吃不饱。” 裴砚:…… 顾锦圆挑眉,“怎么?觉得我一个姑娘家吃得太多了?” “不是。” 他否认,顾锦圆却不信,“不是你为什么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我是……”裴砚想了想,又笑了,“我是觉得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会在别人面前承认自己一碗馄饨吃不饱?” “那不然嘞?”顾锦圆一脸的理所当然,“总不能等晚些时候,我自己再去吃一顿?那得多麻烦!这种事情,藏着掖着也没有意思,再说了,撒这种慌,总有被揭穿的一天,何必。” 裴砚正在冲洗筷子的手忽然一顿,目光若有所思地看着顾锦圆。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裴砚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 说着,老板娘将三碗馄饨端了过来。 顾锦圆十分自然地将两碗摆在了裴砚的面前。 不等他发问,便解释道:“你跟我熟,我也不在乎在你面前如实表现,但是这人来人往的可不知道,万一叫人看见了,在旁边指指点点怎么办?好赖你是个男的。” 她说话的时候,手里并没有停,而是在忙活着将里头的葱花挑出来。 对于她这番说辞,裴砚不置可否,只是轻笑了一下。 “哇!好吃!”顾锦圆着实是有些饿了。 昨晚上奔逃了一晚上,都是费体力的活儿,眼看着别人上了一碗面,结果竟然还没有吃下去。 这会儿可算是抹平了昨晚上没能吃到那碗面的遗憾了。 这猪肉一入口就知道是凌晨现杀的,而且肉糜剁得极细,汤汁又十分鲜香,简直入口即化。 一口下去,舌头都要一起吞到肚子里去了。 当那热热的馄饨落到胃里,在这初秋的早晨,人身上也就跟着蒸腾出了一层的汗意。 虽然微微有些热,但是全身上下似乎都被一口美食给唤醒了。 相对于顾锦圆的一脸享受,对面的裴砚就显得有些过于斯文。 这个人果不其然是在书里头转了半辈子的人,一举一动之间都透着些书卷气,简直就是他身上的印记。 “对了,昨晚上……你怎么会忽然出现?” 经过了那样刺激的逃亡,加上一晚上的周旋,两个人明明在一起的时间不少,却偏生道这个时候才问出口,好像是才想起来似的。 顾锦圆刚好吞下一口馄饨,一时间竟给他问住了,差点儿没被喉咙里滑下去的饺子给噎到。 裴砚适时递过来一杯水,“慢些。” 顾锦圆才要伸手去接,心里却猛然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 一抬眸,就与裴砚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纵然什么都没有说,可是这一刻,面对着对方的视线,两个人都知道,他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随即神色间便不由都带了几分尴尬。 “咳!”顾锦圆轻咳了一声,然后从他手里将那杯水接了过去,喝了两口这才恢复了正常,“因为我也遇到了刺杀呀!不过那群人太菜了,不是我的对手,所以我猜,你那儿未必没有。” “可就算是有,你也犯不着冒险来救我。” 他说的认真,那一双深邃的眼睛就那样安静地看着她,明明看上去没有任何的逼迫,但却给人一种不能直视的感觉。 可顾锦圆到底还是磊落地回视着他,“这件事情是我们一起去做的,怎么说,单从这件事情上来讲,那咱们切切实实是同伴对不对? 我这个人别的没有,讲义气三个字还是刻在骨子里的,怎么说也不可能就这样放你遇险不是?那我成什么了?” 她说得豪气干云,就差拍胸脯保证了。 裴砚的神色却闪过了一丝落寞,“就是如此而已?” “那不然……” 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了一个极为夸张的声音,“哇!想不到裴大人裴状元平日里看着文文弱弱的,这一顿饭竟然要吃两碗馄饨?这天底下哪里有人有这么大的胃口啊? 裴大人,我原本还以为你这肚子里都是一肚子的墨水呢!如今看来,竟也能装下一肚子的馄饨嘛!” 他一说完,旁边跟着的几个小厮都笑了起来。 朝明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裴砚那张万年不变的脸,就觉得讨厌得很。 很想看看他换一种表情是个什么样子。 只是可惜他似乎一直没有这个机会,哪怕之前看到他掉到坑底,在那样狼狈的情况下,竟然也神色平静,真是……怪物一般。 这人不就是喜欢在众人面前装么?装出那一身出尘的气质。 实际上,这世上哪里有什么真正出尘的人?都是入世之人,真要出尘,那就不要当官嘛!梅妻鹤子不好么? 所以,当看到裴砚落在如此有烟火气的境地里,他觉得十分的新鲜。 哪里知道还没有看到裴砚变脸色,就听到裴砚对面的人冷冷道:“朝小四,你不会说话就把嘴巴给闭上。” 朝明朔一愣,这才发现坐在裴砚对面,穿着一身灰扑扑小厮衣裳的竟然是顾锦圆。 “你……你你你……阿圆?你怎么会在这里?”然后又指着裴砚,像是难以置信道,“你们俩怎么会一起出现在早市……难道……难道……” 顾锦圆白眼都快翻上天了,虽然那朝明朔满脑子的污秽未必全部是假,但是这个时候她只能翻白眼。 “我就不能偶遇裴大人么?” 朝明朔一听,连忙点头道:“有道理,偶遇嘛!正常得很,就像我这会儿不就偶遇了你们两个人么? 诶?这不是正好多一碗馄饨?说明阿圆与我心有灵犀,早就知道我要来,还特意给我点了一份,真不错!” 才要伸手,手背就被人用筷子快速地抽了一下。 “阿圆?” 在朝明朔委屈又疑惑的神色中,顾锦圆老神在在地将那碗馄饨端到了自己的面前,然后将空碗放在了裴砚的旁边,“怎么着?我不能吃两碗?” 第163章 不会乱来 第163章 不会乱来 朝明朔脸上的表情简直可以用精彩纷呈来形容。 一旁的裴砚却是有些忍俊不禁,“四公子,要不要坐下来一起吃?” 朝明朔看了看顾锦圆,又看了看裴砚,当即傲娇地冷哼了一声,便往顾锦圆的身边去。 谁料还没有坐下,顾锦圆就直接支起一条腿,踩在了自己这条凳子旁边的位子,“坐对面。” 裴砚脸上的笑意越发有些憋不住的趋势了。 朝明朔却是一脸委屈,“阿圆!” “少废话,你一个大男人,跟我挤一块儿作甚?” 说完便招呼那老板娘,“大婶儿,再来一碗!” 朝明朔脸上看着虽然有些委屈,但一会儿也就调整过来了,“阿圆,你怎么穿着这身衣裳?且看你眼下乌青,你昨晚上做什么去了?” “做贼!” “啊?”朝明朔连忙又看向裴砚,“和他?” 显然是满脸的不信。 着实是裴砚这一身正气的样子,和做贼这俩字儿就不搭。 “朝小四你最近是不是有点儿闲?” “忙!”馄饨端上来,朝明朔不由开口抱怨,“忙得很。” “忙什么?” 朝明朔一边挑着碗里的葱花一边抱怨,“这不是宫里传出消息,说是今年要选秀了么? 我爹一天到晚的觉得这上京城里的好姑娘回头都要入宫去了,我更娶不上媳妇了,跟我娘两个人天天催着我各处去相看。” 听到说宫里选秀的事情,顾锦圆吃馄饨的动作略微顿了顿,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眉眼间的神色有些复杂。 “诶,这老板也真是奇怪,怎么就会问你要不要葱花,不问我一句。” 他这么一说,顾锦圆才发现自己吃的这一碗里面没有葱花。 她抬眼看向已经开始慢悠悠喝汤的裴砚,然后便在他桌子的一角,看到一小堆明显是捡出来的葱花。 而他碗里,绿油油分明还飘着不少。 不知怎么的,顾锦圆忽然脸上一热,却是连忙移开了视线,笑着转向朝明朔,“这不是好事儿么? 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上京城里,如你这般年纪的公子哥儿,还有几个没娶媳妇的?你爹娘这考虑得多周到啊!你还在这里抱怨甚?” 朝明朔闻言便期期艾艾地看了顾锦圆一眼,可是对方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这个神色,只管吃碗里的东西。 她吃东西的速度不慢,但是吃相却很好看,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最后这桌上便只剩了朝明朔一个人在吃了。 顾锦圆毫不犹豫起身,“好了,我还有事儿,你反正还在躲你爹娘给你安排的相看,想来也没有什么事儿,我们就先走了,别忘了结下账。” 朝明朔一只馄饨含在嘴里目瞪口呆,“你……” 裴砚看了看一旁的朝明朔,又看了看顾锦圆,然后轻轻一笑,“多谢四公子。” 说完也跟着顾锦圆走了。 朝明朔当即便想站起来跟着一起去,老板娘却在这个时候端上来一小碟酱菜,笑吟吟道:“倒是没有想到公子的朋友们吃得这样快,方才出摊儿忘了带了,这会儿拿过来,那二位竟然已经吃完了。 那便请小公子尝尝,这是我们自己家里做的,当不得什么东西,但是左邻右舍的都说味道极好,所以也就不怕献丑,拿出来了。” 朝明朔看着大婶儿含着满满笑意的脸,又看了看自己碗里才吃了一半儿的馄饨,只好又坐了回来,“你们家的馄饨果真味道不一样,好吃得很,这大早上的来一碗,就俩字儿,舒坦!” 一番话夸得大婶儿眉开眼笑,恨不能再给他来上十碗。 等馄饨终于飞快地吃完了,街头却哪里还有那两个人的身影。 朝明朔不由气馁,只得挥手道:“罢了罢了,还是往我的兴盛楼去!看看昨儿赢了我的那王八羔子今儿还来不来。” 几个小厮连忙将他的马儿给牵了来。 而此时另一条街上的裴砚却是笑着问道:“那馄饨摊儿的大神与你关系不错的样子?” 顾锦圆一愣,随即打了个哈哈,“大婶儿性格好,这周围的人都与她交好,我来过几次,她就认得我了。” 裴砚明知她在故意扯谎,却只当是没有听出来,只是一笑而过。 顾锦圆分明是有话要跟自己说,偏生碰了个朝明朔过来,这话自然也就不好说了。 方才那甩开的方式过于潦草,若不是那馄饨摊子的老板娘与她相熟,或者说,干脆是听命于她,又怎么可能刚好就拦下了朝明朔,而且所用的方式,还是对方根本就没有办法招架的。 不过知道是知道,看出来了是看出来了。 既然顾锦圆不愿意说,他自然也没有继续追问的必要。 “这是哪儿?” 当裴砚发现顾锦圆带着她来了一个陌生的宅第时,不由惊讶。 “不重要的地方,”顾锦圆随口回答了一句,然后带着他往里头,一直走到后院一处屋子的窗前,才压低了声音道,“往里看。” 裴砚看了顾锦圆一眼,果真凑了过去,待看清里头的人时,也不免吃了一惊,“李家的小公子,他怎么……” “认识啊!”顾锦圆脸上的笑容里可是半点儿惊讶都没有,“听说他是李首辅的……”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是脸上那等表情,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裴砚一向没有说人私事的习惯,闻言便握拳在唇边轻咳了一声,转而撇过了头。 对于这个家伙一本正经的样子,顾锦圆是半点儿都不意外。 当即便用手肘捅了捅他,向他示意了一下,两个人便一同往外院去了。 这是一座空置的宅院,看样子已经有段时间没有人住了,也不知道主人家是谁,更不知道顾锦圆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竟然直接李小公子绑了过来。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这位李小公子对于李首辅来说很重要,我好心提醒一句,你不要乱来。” 顾锦圆随意地掸了掸一把椅子上的灰,然后自顾自地坐下,“谁说我要乱来了?” 眼看着裴砚略微放心的眼神,她便又笑着补了一句,“自然是有计划地来。” 第164章 不要乱来 第164章 不要乱来 一句话就让裴砚脸上的镇定差点儿碎一地,他眉头轻轻蹙起,“那你是要做什么?” “先不说这个,你昨晚与那李老头儿对弈了一晚上,都说这下棋最能看出一个人的心性,你昨晚上这一晚上的收获如何?你觉得这李首辅对那件事情到底有没有参与?” 裴砚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慢条斯理地将一把椅子上的灰擦干净了,这才坐了下来。 “没有你说的那么玄乎,光下一盘棋,能看出多少问题?” 他说着又想了一会儿,“不过从昨晚上我与他的交谈以及我们下棋的反馈来看,我觉得……他参与这件事情的可能性不大。” “哦?”顾锦圆挑了挑眉,“愿闻其详。” “李首辅此人,自从入内阁之后,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突出的贡献或者才能,但是他能当上首辅,靠得只有一个词儿。” “谨慎。”顾锦圆随即接口,轻轻吐出两个字来。 裴砚点头,“不错,正是谨慎,他这个人,极其擅长谋断,大部分的事情,都习惯于谋定而后动,要不然昨晚上那盘棋,也下不了那么久。” 顾锦圆轻轻点头,“这与我了解的李守正差不多,所以如慈恩寺这样的事情,我也觉得按照他的性子,不大可能会做的出来。 原因很简单,于他来说,如此付出与所得着实有些太不成正比了,如今他已经是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且据我所知,今上对他也十分信任,君臣之间没有信任危机,他只要安安生生在他任内将手头的事情做好,最终结果不会太差。 如慈恩寺满是阴私的事情,一旦曝出来,眼前的一切都化作了齑粉,着实没有必要。 就算从前他尚且不是首辅,需要这些旁门左道,可按照他的性子,也不会容许这样的事儿,到如今还存在。” 裴砚对于顾锦圆的分析十分认同,“所以,昨晚上对弈的结果便是,我认为这件事情他不知情。” 岂料顾锦圆闻言却是摇了摇头,见裴砚面露疑惑,她解释道:“李首辅没有参与其中,但是不代表李府没有参与其中,首辅的势力没有参与其中。 这是两码事儿,就一个闵长川掀不起大风浪,而且,按照我的猜测,这件事情背后可能不光是一个李家了事儿。” 裴砚听了她的话,略一沉吟便明白过来了,“你说的是李首辅的长子李长明?” “李长明当年二甲头名的成绩进入官场,不少人认为此子必能成为李家门楣光耀的关键。 而后李守正入内阁,一步步走上首辅的位置,外头的传言便成了,李长明必定能接替李守正的位子,到时候李府还能传出一门双首辅的佳话。” 裴砚的表情比方才看着要严肃多了,然后他的视线下意识地往后院看了一眼。 顾锦圆笑着道:“是人都会有缺点,如今朝堂之上的这位李首辅,虽然为人处世十分谨慎小心,平日里所言所行,也甚少能叫人诟病。 但是可惜,内宅里的一些事儿,终究会一辈子跟着他。” 裴砚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在为什么而叹,然后轻轻点头道:“不错,虽然说李长明是李守正的嫡长子,但是外头的传言都是李首辅并不如何重视原配夫人,连生下的长子也不如何在乎。 相反,继室却是年轻时候就一直有心的青梅竹马,然后原配过世,顺理成章地入了李府做了填房。” 说起别人的私事,顾锦圆一脸八卦的样子,“你还不知道更多呢!这位继室可不是简单的女子,当年年方二八就与这位李首辅暗生情愫,结果偏偏没能走到一起,眼睁睁地看着他另娶他人。 结果硬生生地守在了娘家,愣是不嫁人,这一耽搁,就直接耽搁了十年,从妙龄少女成了嫁不出去人人嗤笑的老姑娘。” 这样露骨的是非,裴砚显然是有些不适应,看着顾锦圆的目光都有些不自在起来。 顾锦圆却越说越有劲儿,“听说啊!这我继室在娘家都被兄弟嫌弃,连父母都等觉得她丢脸。 可是到底是自家的女儿,也不是那等养不起闲人的人家,只好关起门来一直养着。 哪里知道后面还有这段缘分,那李守正的原配死了之后,李守正也算有情有义,愣是将这填房又娶了回去。 这么大一把年纪了,竟然又生了个儿子,就是那李小公子,这可是两个人感情的结晶啊!前头的长子哪里能比? 所以,这李首辅对小儿子才是真正的百般宠爱,听说就连那大公子都心怀不满呢!” 裴砚又忍不住咳了两声,然后才道:“还是说正事儿!你将李小公子绑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你真想对付李家?我已经提醒过你了,李首辅看着脾气不错,性子也算温和,可到底是当首辅的人,决然不是简单之辈,你若是想要与他为敌,说实话,我还是要劝你打消这个念头。” 顾锦圆却没有接他这话,而是转折一双眼珠子看着裴砚笑着道:“那么你呢?裴大人!你昨晚上可是被人杀到家门口的!书山即便没有丧命,大概也负伤不轻! 你好歹也是朝廷三品大员,是裴氏子弟,难道这口气就能这么忍了?” 顾锦圆这话,颇有些挑衅的味道,裴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可对方根本不在意他眼神里的威压,仍旧那般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她。 “这事儿,裴家会处理。” “怎么处理?”顾锦圆却是打算打破砂锅问到底,“你可不要说什么这是你的私事儿哦!好赖昨晚上我也有参与的,而且我还跟你并肩作战了。 知道你们打算怎么做,我也能在心里头开心些,算是小小地出了口气不是?” 面对她找的这毫无说服力的理由,裴砚露出几分无可奈何的表情,最终也只能叹道:“大约还是在会在闽南那边有所动作!” 顾锦圆眉头一挑,“闽南?那不还是李长明的地儿?” 第165章 全靠演技 第165章 全靠演技 裴砚没有接口,顾锦圆也就不再多问了。 究竟要如何处理,可能涉及到裴家的一些私事儿。 她与裴砚的关系还没有好到那个份上,如此事情他不肯直言相告,再正常不过。 “那你可知道我这会儿叫你过来是为了什么?” 顾锦圆换了个话题,裴砚面露疑惑,确实不知道她的打算。 她嘿嘿一笑,“这都已经入了池子了,不把水搅浑浊些,哪里知道里头还藏着什么鱼?” 裴砚沉吟了一会儿,才轻声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顾锦圆想了想,“这事儿你做不来,书山呢?应该又联系你?让他过来。” 算着时间,顾锦圆将昨晚上偷出来的衣裳又换上了。 裴砚一打眼便认出来了,“李家丫鬟的衣裳,你哪儿弄来的?” “他们仓库里多着呢!”顾锦圆稍微整理了一下头发,笑得一脸贼兮兮的。 昨晚上那丫鬟的衣服自然是要还回去的,不然回头一对,啥都明白了。 不过有了李小公子的掩护,昨晚上她倒是趁着最后的机会,将李府大部分的地方都摸了一圈。 裴砚犹豫再三,到底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大概以他的家教,他很难接受顾锦圆的行为! 不过这良好的家教有的时候确实是一种负累,等有机会好好改造改造。 但裴砚到底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眼不见为净。 将书山丢过来之后,就直接走了。 等那李小公子幽幽醒过来之后,看到的就是一旁同样幽幽醒过来的顾锦圆。 “诶你……” 顾锦圆满脸茫然地看着他,好一会儿像是才想起来,“是……小公子?” 李小公子才要说什么,结果就发现自己竟然是被反绑着的。 “这是怎么回事?” 顾锦圆原本是躺在地上的,当下想要爬起来,结果发现自己的双手也是被反绑着的。 “这……”她顿时大为着急,“小公子,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在美丽的姑娘面前,李小公子还是比较在乎自己的体面的,纵然心里已经怕得要死,这会儿却还强撑着,“没事儿,大概是哪个不长眼的小毛贼绑架绑到了我身上,你大约就只能算是无妄之灾了。” 顾锦圆一听就急了,“那……那可怎么办啊?我可没有钱,万一他们要太多我攒的那些也不够啊! 而且我的钱还要留着养孩子呢!万一哪一天大少爷不要我了,我们娘儿俩也不至于饿死。” 说着说着就开始哭了起来,只是这眼泪不大好挤,偏生又绑着手,少不得只能垂头做哭泣状了。 李小公子相对来说,竟显得硬气多了,“你这怕什么,你没钱我还能没有么?再说了,我没有,我爹娘那儿也有啊! 动动你的脑子,我可是李家的嫡子,我爹娘那么疼我,怎么可能会叫我出事儿?” 顾锦圆闻言拿肩膀用力蹭了蹭眼睛,直接将两只眼睛都蹭红了,这才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小公子说的可是真的?” “这还能有假?”虽然知道这是大哥的女人,但是在漂亮的女子面前,李小公子那可绝对是不能露怯的,因而语气越发坚定了,“放心放心。” “可……可我在他们眼里只是个丫鬟,你父母怎么可能会舍得给钱赎我呢?这绑架的人看到我没有什么价值,万一直接将我给杀了可怎么办?” 李小公子一听,这话似乎也很有道理,倒是一时间给愣住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你不是我大哥的外室么? 还给我大哥生了个儿子,我爹……我爹多少也会顾念着些!” 顾锦圆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就这么个家伙,竟然还真的想跟李长明一争高下? “废什么话?”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忽然传来一个很凶的声音,将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李小公子在顾锦圆面前虽然有些要面子,但是这面子到底也不大好挣,所以当即便吓得一个车哆嗦,比顾锦圆还要夸张。 “大哥?这是哪儿?你将我们带过来是要做什么?” 李小公子见顾锦圆竟然都有用力跟坏人直接对话,立时也跟着勇敢了起来,“是啊!你们将我们绑过来作甚? 知不知道我是谁的儿子,竟然敢直接绑当朝首辅的儿子,不要命了吗?识相的就快点儿将我们给放了,本少爷安安生生地回去,就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 横竖我也没有看到过你们的脸,就是想要追查也追查不到你们的头上,若是你们有什么可笑的念头,我劝你们还是先顾及顾及你们自己的命!” 听到这一番话,顾锦圆不由又多看了旁边的小子两眼,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这小子该不会从前就被绑过多回? 外头的书山,从来没有干过这活儿,平日里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此时也显得有些尴尬。 想着顾锦圆此前对他的吩咐,多少都觉得有些说不出口。 最终只能咬着牙将那一套话术给搬了出来。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我只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儿而已。” 顾锦圆一愣,疑惑地看向李小公子,“你得罪了什么人吗?可不要一文钱不要,直接就将你给抹了脖子了!我可不要跟你一起死啊!” 提到死,李小公子到底也还是害怕的,当即腿脚就有些发软,看了看顾锦圆,又咬着牙道:“我一天到晚的游手好闲,能得罪了什么人? 就算是在外头得罪了人,人家都知道我姓李,怎么可能会对我下手?” 说着他忽然用怀疑的目光看向顾锦圆,“该不会是冲着你来的?你有没有得罪什么人啊?” 顾锦圆满脸震惊,“我得罪了人,也该是去我家抓我,跑到李家去抓我是什么意思?我又不真是你们家的丫鬟。” 李小公子一想,似乎也是这么回事儿。 “我受一人所托,那人称他的一个外室,似乎最近有些不大安分,他人不在上京,但是马上就要悄悄回来,所以叫我盯着那外室,抓住与她有关系的那个男人。” 第166章 你外头有人啦 第166章 你外头有人啦? 屋子里的两个人都是目瞪口呆。 李小公子立马看向顾锦圆,“你外头有人啦?” 顾锦圆立刻反问一句,“是你么?” 两个人面面相觑,然后异口同声道:“误会啊!” 说完之后,李小公子才猛然反应过来,“这个意思是说,我大哥怀疑你外头有人,然后又将我当成那个奸夫抓起来了?” 顾锦圆委委屈屈地看着他点头道:“听起来好像是这么个意思,小公子,你可要替我作证啊!我跟你可没有半点儿关系,若不是昨晚上你找我搭话,我连见都没有见过你。” “你这话说的稀奇!”李小公子立刻道,“若是我大哥来了,一眼看到是我,难道还敢不知道我们俩之间没有关系么?我再怎么样也不会找一个妇人啊!” 哪知这话一说出口,顾锦圆立刻就委屈上了,“你……你嫌弃我!” 这会儿她已经坐起来了,虽然两只手仍旧背在背后,但是也不妨碍她的忸怩作态。 横竖这个样子,很能让李小公子心头发软。 “诶,我不是这个意思!诶你先别哭啊!我只是说,我不是那班道德败坏的人,若是真的看中一个女子,那自然也该是个姑娘家是不是?” 顾锦圆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听到这句话立刻又哭了,“这还不是嫌弃我,你都快把嫌弃两个字说出来了。” 李小公子立刻又接着解释。 外头那人的声音再一次想起,“好一对狗男女,我这案子算是结了,直接将你们两个人交给那位主家就完事儿了。” 说完竟像是十分轻松惬意地离开了。 李小公子顿时急了,“诶你别走啊!你听我说清楚,你那客人是我的大哥,我怎么可能会去动我大哥的女人,你快把我给放了,不然待会儿碰了面可就尴尬了。” 一旁的顾锦圆却是干嚎着演上了,“我小小年纪就跟了他,知道他家世过人,又是一向的好名声,我这样的人,是进不了家门的。 一心一意替他守着外头的小院子,替他生孩子,给他照顾孩子,但凡他说往东我不敢往西,指南我不敢往北,什么事儿都听他的,一日三餐都来自于他的给予,我怎么可能会对他不忠? 这么多年的真心真情,竟然换来这样的怀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不如死了算了,一腔真心都喂给狗吃了。” 越说越伤心,越伤心哭得越厉害,只是眼泪着实有些困难。 但是好像哄哄一旁的李小公子似乎也足够用了。 李小公子见她哭得那般厉害,由完完全全只有感情,没啥演技。 当即也有些动了恻隐之心,“你跟我大哥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他怎么会怀疑你?” 听到这个,顾锦圆就来气,“我如何能知道你们这些公子哥儿的心里是什么样的想法,平日里我连门都不怎么出。 只是想着孩子以后一辈子抬不起头,都要叫人称为私生子,心里有些不平衡,提过几次想要往你们家去看看,就这样嫌了我,我……” “诶等等等等……”李小公子一听,连忙开口打断了她的话头,“你说清楚,你此前跟我大哥提过想要往我们家去?” 顾锦圆满脸不解地看着他点头道:“自然提过,难道我还会一开始就直接上门么?你们家可是首辅门第,我是个什么东西? 只不过被拒绝了许多次,我心里着实有些着急了,这才自己擅自做主溜进去的,哪里就知道竟遇上了你,我的命好苦啊,呜呜呜呜呜……” 这一回顾锦圆哭得厉害,李小公子却没有任何言语,只是沉吟着似乎在想些什么。 就在顾锦圆哭得嗓子有些不舒服,实在嚎不下去的时候,李小公子忽然开口道:“等一下,我知道了!” 顾锦圆见他语气忽然充满愤恨,一时呆住了,有些紧张地看着他道:“你……你怎么了?” “呵!”李小公子像是发现了什么大阴谋似的,“我就说,事情怎么会这么巧,怎么你一个外头的人随随便便就进了我们家,还在里头到处游荡。 我在自己家里好好的,竟然都能被抓过来,还有……” 他猛然转向顾锦圆,“一天天的这么多机会,偏生就我遇到你的时候,忽然就被人绑了,所以……事情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这你都还没有想明白?”李小公子一脸看白痴的样子看着顾锦圆,“这就是个阴谋!” “阴谋?”顾锦圆重复了一句,然后叹道,“这当然是阴谋,这根本就是不信任我,根本起就是想要背弃了我们娘儿俩,才这么做的!” “你们算个屁!”李小公子显然气极,直接脏话骂出口,“他针对的是我!” 顾锦圆面上满是惊骇和认真,心里却只觉得此人此时如此笃定的样子,看起来,着实有些好笑。 “针……针对你?为什么要针对你?大少爷分明是对我不满呀!跟你有什么关系?” “哼!你一个外室,就算是他想一脚踹了你,法子多了去了,哪里要想出这么复杂的手段,你一个外室,大启那条律法都不保护你,随便安个什么罪名也就打发了。” 说着眼角的余光看到顾锦圆惊恐的样子,便又立刻安慰道:“我只是这么一说,你也别直接往心里去,虽然我说的没有错。” “但是对付我就不一样了,他心里怕我。” “怕……怕你?”顾锦圆配合着他的情绪,心里却在琢磨今早上秦岩送过来的东西。 果然,这个李小公子,还真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自负在身上。 “你是不知道,他啊!就他娘做的那些恶事,他怕我爹记在他头上呢!更怕我爹以后所有的事儿都只向着我,这李家的家业与他没有什么关系,所以心里对我堤防得很,生怕我能越过他去。 这不是,直接给我泼了一盆脏水过来,啧啧啧,你想想啊!我跟大哥的女人高在了一块儿,还搞出了新闻来,你说我爹会不会对我失望?” 第167章 真敢啊! 第167章 真敢啊! 在顾锦圆眨巴眨巴的视线里,李小公子看着她,似乎有些犹豫,咬了咬牙才道:“你不会不清楚,我和我那位大哥之间真正的关系?” 眼见着她一脸茫然,李小公子只好摇头叹息,“罢了,他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你这也算是上了他的当了,既然都能这样将你抛弃了,想来一些重要的事情也不会告诉你。” 顾锦圆便委屈道:“我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妇人,原本还以为他是我这一辈子的依靠,哪里知道,有朝一日,竟会被如此利用。” 她哭得凄切,一旁的李小公子也大约也生出了些许的恻隐之心,“唉!你说你这个人,好好的人家家里的正头娘子不当,当什么外室,当外室也就罢了,如果遇到我这么一个风流倜傥又好心肠有责任的倒也罢了,结果碰上他……” 他越说,顾锦圆哭得越厉害了。 虽然眼泪到底是挤出了一点儿,但也着实是艰难了些。 顾锦圆算着这气氛差不多了,哭声渐小,忽然哭腔一顿,目光落在那李小公子身后。 “怎么了?” “小公子,你看看那是个什么?” 李小公子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自己后面竟然有一块碎瓷片,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留下的,在桌子脚后的阴影里。 “嗐,一块碎瓷而已,我还当什么呢!” 顾锦圆:…… 保持高超的演技实际上真的需要很强的信念感。 就比如此时,顾锦圆不但要提醒他那块碎瓷可能是他们逃出去的关键的同时,还要保持“嘤嘤嘤”的状态。 听到她说可以尝试用碎瓷片割开手腕上的绳子,李小公子这才反应过来,还不忘夸赞顾锦圆聪明。 只是,想象的容易,行动起来却难。 顾锦圆眼看他在那儿墨迹了半天,着实看不过去,明明特意留了余地,这人怎么还这般愚蠢? 自己还在这儿陪着他一起绑着呢! “小公子,要不然,让我来试试看看?” 李小公子也被那绳子搞出了火气,直接将那碎瓷一扔,“你来。” 顾锦圆暗自骂了一声“废物”,这才小心地挪过去,背对着李小公子被捆缚的双手,没两下就将那绳子给割开了。 不枉她特意找了块锋利的。 李小公子一时间惊为天人,“哇!看不出来你竟然是个有力气的。” 顾锦圆面露娇羞,“我在家里也常常干活儿的。” “不像话!这也太不像话了,他李长明有本事养外室,好歹也养好一点儿!说出去,谁敢相信这李家大公子养的外室竟然还要自己干粗活儿的。” 顾锦圆目露委屈地笑了笑,又作出一副委屈求全的表情来。 李小公子连忙帮她一起就绳子解开了。 “小公子,咱们现在怎么办?” “别急!”解放了双手,李小公子那护花使者的劲儿又犯了,“我来看看,我一定能带着你出去的。” “真的吗?你可不要抛下我呀!” “这还用说,自然是要带你一起走的。” 他一面说着,一面开始在屋子里游荡,很快就发现后窗竟然有一扇的插销是坏了的,“来来来,这里!” 他连忙压低了声音招呼顾锦圆故去,然后自己先试了试,爬上了窗户。 看着他那笨拙的样子,顾锦圆开始怀疑李守正到底是不是真的爱这个幼子。 这君子六艺,到底学了几个? 好赖他终于还是有惊无险地下去了,然后哑着嗓子一脸兴奋地对顾锦圆道:“来来来,我带你出来,外边儿没人。” 书山坐在不远处的屋顶上,看着那边被李小公子小心翼翼搀扶着,最后还跌成一团的两个人,脸上的表情差点儿就绷不住了。 他不能理解的是,这是顾锦圆安排的桥段,为的就是加深两个人共患难的感情。 等两个人一路跌跌撞撞,好几次差点儿被“发现”,最终终于到了那小院儿外头的时候,李小公子已经将顾锦圆当成自己人了。 “明月,咱们这是出来了,你接下来打算去哪儿啊?他都那样对你了,你不会还要回去?” 眼下两个人先找了个酒楼,眼看着一桌子好吃的,顾锦圆却只能强行假装伤心的样子,愣是没有如何伸筷子。 “我还能去哪儿呢?别的不说,我还有个儿子呢!更何况,我也没有个正经营生,将来孩子也要读书识字,甚至以后成家立业,这哪一样不要钱? 离了大少爷,我哪里还有归宿,就算如今年轻,或许还有人会要我,可是总不能带着儿子一起,更何况,如此,对孩子也不好。” 李小公子一听便有些愣住了,似乎是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复杂。 “可是他都如此对你了。” 顾锦圆立刻又挤了两滴眼泪,“方才小公子不是也说了么?今儿这件事情,实际上不是为了对付我,而是为了对付小公子。 既然小公子你已经没事儿了,而且心里有了准备,想来是不会再有第二次了,我也就……” “诶!”李小公子被她这话一启发,立刻反应过来,“不对啊!你这不是还有我么?那李长明这样害我,难道我还如此坐以待毙?真是太过于小看我了。” “小公子你的意思是……” “好说,我虽然算不得很有钱,但是养你们娘儿俩的钱还是有的,我现在就派两个人去把你们娘儿俩接出来,你们住到我的地方去,那李长明到时候找不到你们,可就轮到我上场了……” 不知道他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奸诈。 顾锦圆对于他的计划并不在意,这样的脑子又能想出什么好主意来? 她只不过将自己的思路理了理,然后露出一脸感激的样子,“小公子说的是真的吗?您……您真的愿意收留我们母子?” 隔壁包厢里的裴砚差点儿一口茶喷了出去。 她还真是什么都敢说,竟然就真的这样应了下来,他倒是十分好奇,接下来她要去哪儿弄出个儿子来! 第168章 你还好吗 第168章 你还好吗? 要不然怎么说最难消受美人恩呢? 尤其是那些没有如何出过家门,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人,哪里认得清什么样的是蛇蝎美人? 李小公子几乎是立刻一拍胸脯,直接承诺道:“这话你还不信?难不成我那个狠心肠的大哥你还更信得过一些?” 顾锦圆自然感激不尽。 但是很快又面露难色,“不行,这样还是不妥!” “又怎么了?你还真想一直跟他过下去啊!” “小公子,不是这样的,”顾锦圆满脸诚恳地向他解释,“不是我还相信他,也不是还想跟他过日子。 而是我不能如此不明不白地走掉,小公子你这样愿意帮我,那自然最好,可是若最后,真的被发现我与你在一处,或者你让人去帮我搬家,叫左右邻居见了,我明明没有任何不妥的行为,却也成了那等水性杨花的女子了。 我虽然身份低微,可也是知道廉耻的,做人外室虽然不体面不光彩,不是如何能说得出口的事儿。 可终究我并不是那等红杏出墙的女子,该是我背的罪名我认,不是我的,我绝不会妥协。 所以小公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父母原来还有一个小房子留给我,周围的邻居也都是认识的,我这便回去悄悄地带着孩子去那儿住。 虽然贫苦些,可至少也能自在一点儿,至于将来……将来再说!” 说着这水做的女人又要开始掉眼泪了。 李小公子如何能看得下去,连忙道:“你放心,我李长风绝不是那种背叛朋友的人,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倒是我小看了你。这样……” 他说着接下自己腰间的荷包,“这里头有一些银子,虽然不多,但是也够你们娘儿俩生活一段时间了。 我与那李长明的关系虽然不好,可不管怎么说,你儿子也算得上是我侄儿,我这个做叔叔的给点儿生活开支也是理所应当。 更何况,我还有些事儿想请你帮忙。” “小公子但说无妨,经过这一次的事儿,若不是小公子,我还不知道他是那样的人。” “帮什么忙回头我会再告诉你,横竖你告诉我你的地址,将来若是有事儿,我会派人去给你传消息,至于你们母子俩的生活开销,包括你儿子将来读书娶妻生子,你放心,我全包了!” 顾锦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小……小公子……你是说真的?” “那可不得是真的?”李长风立刻拍胸脯保证,“我这个人从来不说假话的。” 说完又将另一边的玉佩也解了下来,“这玉佩留给你,算是押在你这儿,这下你可放心了!” 顾锦圆哪里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简直觉得这个李小公子就是这世上最可爱的人,最好骗的那种。 两个人分开之后,李长风便直奔自己家去谋划去了。 而顾锦圆拿着人家一个荷包一块玉佩,心满意足。 对面的裴砚终于走了过来,看着她的目光十分复杂。 顾锦圆挑了挑眉,“怎么?裴大人这是看不上我这不光明不正大的手段?” “那倒不是,”裴砚在她对面坐下,然后拿过她的碗,替她盛了一碗粥,“只是……有些叹为观止。” “什么?” “你编故事的能力以及……精湛的演技。” 虽然确定他这是在夸奖自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话落在耳朵里,多少添了几分奇怪的味道。 “嗐!这还不是生活所迫么!” 裴砚大概知道她的计划,因而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只管开口。” “正好,还真有一事儿。” 想不到她竟然还真就如此大蛇随棍上,裴砚不由莞尔,“何事?” 顾锦圆却没有直说,而是找伙计要了纸笔,在上面写了几笔,然后才递给他,“麻烦裴大人费心了。” 裴砚随意扫了一眼,随即卷起来放进了袖子里,“你救了我一命,应该的。” 好赖这一次倒是没有拿出那个叫人无地自容的理由了,可见两个人的关系终于回到了正常的轨道上。 而顾锦圆在李长风走了之后,终于美美地吃了一顿,这才回了斜照院。 却没有想到家里已经彻底乱了。 才进院子,就听到远处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 顾锦圆一愣,这声音怎么听都是柳氏啊! 她这又是怎么了?难道是孙…… 还没有想清楚,就看到春芽手里拿着根洗衣服的棒槌,紧张兮兮地守在门口。 “春芽!你这是在做什么?” 春芽吓了一跳,一转脸看到是自家小姐,激动得快要哭出来了,当即便将那棒槌扔了,不顾三七二十一,直接过来扑到了顾锦圆的怀里,“小姐,您可终于回来了,奴婢真的要崩溃了。” “发生什么事儿了?怎么就这样了?” 春芽像是看怪物一样地看着她,“小姐,你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回来了。” 顾锦圆当然知道这一点,所幸顾家对她也不在意,就算是这么长时间没有回来,也没有人过问,更没有人注意到。 一看她这个表情,春芽热切的表情顿时冷了一大半,“小姐,你该不会忘了什么?” “什么?” 直到看到春芽床上被绑着的人,顾锦圆才猛然间反应过来,自己还真的是忘了什么,而且还是挺重要的一件事儿。 顾锦月这个时候已经可以用蓬头垢面来形容了,不但身上十分狼狈,脸上的表情也充满了绝望。 而顾锦圆也闻到了一股实在有些不大好闻的味道。 一看她皱眉,春芽就反应了过来,只好充满歉意道:“最开始没有想到这个,所以……没来得及放尿壶。” 顾锦圆看着那边用一双幽怨的眼神看着自己的顾锦月,也不由有些头疼。 这…… 好像确实是太过分了一些。 她还没有对一个女孩子动用过这样的手段呢! 对于一位如此官家的贵小姐来说,如此待遇简直堪比战场上的虐俘。 “额……那个……”顾锦圆犹豫了再三,才终于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你还好吗?” 第169章 孰轻孰重 第169章 孰轻孰重 顾锦月那双眼睛都快要喷出火来了,只是被春芽牢牢地封着嘴巴,因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看着她那般凄惨的样子,顾锦圆干笑了一声,“好像……确实不怎么好哈!” 说完又连忙道:“啧!你这丫鬟,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将你们二小姐嘴巴给解了。” 顾锦圆回来了,春芽立刻就有了主心骨,当即便答应了一声,联合去解顾锦月嘴上的布条。 顾锦月嘴上的封条一解开,立刻尖着嗓子叫骂起来,“顾锦圆,你这个贱……” 话还没有说完,顾锦圆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直接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诶诶诶,你注意一点儿啊!” 好在这个时候她的双手还捆着,所以哪怕挣扎得十分厉害,却也没办法接着骂下去,只能用那双怨毒的眼睛看着她。 “你可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昨儿是过来作什么的,不就是来找我麻烦的么?”顾锦圆与她近在咫尺,语气里带了两分恐吓的味道,“我干脆利落地捆了你,是我懒得跟你计较。 我告诉你,你这会儿最好是别嚷嚷,不然我再把你打晕,再在这里关上个几天,看你怎么办?” 面对着对方的眼神,顾锦圆接着道:“不信?那咱们试试?春芽!” 春芽立刻将方才那布条在手里抖了抖。 顾锦月这被关了一天一夜,整个人没有尊严,害怕又无助,人都已经快被折磨死了。 虽然这会儿更多是对顾锦圆的怨恨,但最重要最重要的,还是希望尽快脱离这个环境。 所以眼见着春芽那个动作,眼底便露出了两分害怕。 顾锦圆立刻就捕捉到了,便压低了声音道:“而且,你也不希望别人知道,堂堂顾家二小姐,竟然还尿在身上了?” 眼见着顾锦月的眼睛里露出惊恐的神色,顾锦圆笑着道:“对了,好像外头柳姨娘正带着人四处找你,要不然你再大声一点儿,看看能不能将那一群人都招过来,让大家都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且不说如今在父亲眼里,我与你的价值不一样,会不会因为这事儿而惩罚我,单说咱们家这些仆妇的碎嘴,你觉得这事儿能保证不传到府外去么?” 注视着顾锦月脸色的变化,顾锦圆慢慢地松开了手,果然对方不再叫嚷了。 “顾锦圆!我不会放过你的!” 经过方才的那一番话,顾锦月哪里还敢嚷嚷,只能咬牙切齿地看着对面的少女愤恨道。 “你这话倒是有些稀奇,”顾锦圆拿起帕子擦了擦手掌心,似乎是嫌弃对方弄脏了自己的手,“难道没有这件事情,你就真的将我当成亲姐姐了么?马会上的事儿,真当我不知道呢?” 顾锦月瞳孔骤然一缩,但很快就冷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马会上什么事儿,我可是连你的衣裳都没有挨到。” “还不承认呢?”顾锦圆自顾自起身,然后让春芽解开了她手脚的绳索,“长宁长公主为何会遇到那么多蛇,你仔细想想,若是回忆不起来,我替你回忆回忆?” 顾锦月正忙着解绳子,闻言手上的动作猛然一僵,脸色也变白了,嘴里却还在狡辩,“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当然不知道,”顾锦圆双手环胸,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那个东西你原本是想要用来对付我的。 却没有想到当时我和长宁长公主分开了,而你没有看清,便将长宁长公主认成了我,所以,最终遇到蛇的是公主而不是我。 幸好有闵将军在旁边,公主金枝玉叶才不至于受伤,你说这事儿要是传出去…… 啊不,都不用传出去,只要叫父亲知道了,你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顾锦月已经开始害怕了,她做了那事儿之后,并不知道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到顾锦圆还好好的,心里有些失望,当自己的计策没有成功罢了。 这会儿才知道,自己竟然失了手,不小心害到公主那里去了。 “就你一张嘴在胡说八道,谁相信啊!”顾锦月急忙道,“公主遇到蛇的事儿,谁都不知道,你就这样胡赖我?” 说到这里,她立刻理直气壮起来,“我知道了,你只是常听说公主遇到蛇了,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想要栽赃给我,我告诉你顾锦圆没有那么容易,哪怕如今父亲比较看重你,那又怎么样?这种事情,总要讲证据的。” “证据?”顾锦圆耸了耸肩,“难道真的没有吗?你要不要问问你那两个同伴?乔家小姐和那个……” 她故意拖长了声音,语气里含了点儿笑意,“对了,另一个姑娘,你到底知不知道是谁?” 顾锦月的脸色终于难看起来。 顾锦圆既然能说出当时与自己在一起的两个人,可见她是真的知道这事儿。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如何知道的,但只要这事儿坐实了,自己恐怕不是受责罚那么简单了。 谋害公主,那可是要坐牢的。 “你……”顾锦月吞了吞口水,终于害怕起来,想要说些什么来辩解,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合适的词儿了。 “你瞧瞧,”顾锦圆无奈叹气,摇了摇头道,“你这个人啊,做事儿也未免太不周全了,连你自己的同伴是谁,都没有查清楚,竟然就想着利用别人的套子去害人,怎么就知道自己不是那个被算计的呢?” 这话里分明还有别的话,顾锦月连忙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那个人是谁你知道?她是想要做什么?” 顾锦圆却已经将门打开了,“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你要不要走?” 顾锦月之前那般想要离开,这会儿却切切实实地被方才顾锦圆的话给吓到了。 她并没有挪动步子,而是盯着她道:“你给我说清楚,你……” 顾锦圆却干脆走出了门,往自己的屋子里去,“什么事儿都等着别人给你做好,你当你自己是谁呢? 若我是你,就趁着这会儿夜色,赶紧溜回去换身衣服洗个澡,然后再想想编个什么理由,把大家骗过去才是正经。” 第170章 怕死,也是优点 第170章 怕死,也是优点 顾锦月低头看了自己一眼,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裙子还黏在自己的小腿上,说不出的恶心。 她皱了皱眉,到底还是受不了,直接跑了出去。 春芽从窗户边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不由有些担心,“小姐,咱们将二小姐这样关了这么久,而且没有给吃的喝的,她真的不会告诉老爷和姨娘吗” 顾锦圆正拿出纸笔,想着如何将所有的事儿串起来。 闻言只是漫不经心道:“你们这二小姐,心思是歹毒了一些,但是有一个好处。” “什么?” “怕死。”顾锦圆想了想,写下了几个名字。 “怕死也算好处?”春芽不解,“这世上谁不怕死啊!” 这话像是勾起了顾锦圆心里一些久远的记忆,她唇边不由露出几分苦笑,“怕死……当然是好事儿。 因为还有怕的东西,既然有怕的,就还有救,最可怕的人,是无所畏惧,对于自己所坚持的想法,不会因为任何事而发生改变。” 春芽一脸茫然,然后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听不懂。 顾锦圆便轻叹了一口气,看着她道:“你就这么想,这人都是爹生父母养的,对!人来到这世上多不容易啊!单就这一点,是不是就该怕死?无论如何都该好好活下去?” 这个道理简单多了,春芽笑着点头道:“这个奴婢明白,好死不如赖活着嘛!” “真聪明!”顾锦圆毫不吝啬于对她的夸奖,“就是这样,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情况,活着是一切的基础,哪怕遇到再困难的事儿,都不要放弃自己的性命。” 说到这里,春芽猛然感觉到自家小姐的语气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转头一看,竟见灯光下,顾锦圆的腮边凝了一颗晶莹的泪珠。 她不由眨了眨眼,认真再看了一眼,那眼泪又不见了。 而大小姐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样子,正拧眉沉思着什么。 一定是她看错了! 跟着大小姐这么久,遇到了那么多事儿,什么时候见过大小姐哭? 大小姐是她见过最坚强的女子,不!就是她所遇到的所有男子,也不如她。 眼看着顾锦圆在忙,春芽便十分熟练地拿过自己的笸箩来,上次小姐说她缝制的那套衣裳好看。 趁着这会儿还没有换季,赶紧将秋天的衣服做出来。 正忙活着,忽然听到顾锦圆开口唤她。 春芽转过脸去,疑惑地看向顾锦圆,“小姐,怎么了?” 顾锦圆似乎是想了想,然后才道:“你怎么会想到不给顾锦月吃饭喝水呢?” 春芽眨巴眨巴眼睛,想了想才道:“因为我捆着她的,嘴巴也堵着呀!一解开,她不就喊出来了么?” 顾锦圆闻言便点了点头,“也是!” 随后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下回遇到这样的事儿,还是不要短了人家的吃喝,随便塞口窝窝头就行,饿死渴死这种事儿,咱就别干了。” 春芽看着她好半晌,然后嘀咕了一句,“我也没有想到小姐您竟然这么久不回来。” “是是是,都是我不好,下回我要有事儿,尽量跟你报备一下。” 原本春芽以为顾锦圆是在责备她手段太恨毒了,待听到这话才明白,小姐单纯只是就事论事。 顿时又安心下来,仍旧接着做衣裳去了。 斜照院里一派岁月静好,其他地方却是翻了天了。 最近柳氏着实是处处不顺。 也不知道顾青山是怎么了,好像还对那个孙氏真的上了心似的。 孙氏本来就长得一副狐媚子的样子,加上最近着实讨好了老太太,两厢一说和,这动不动就往孙氏的院子里去。 那个狐媚子又会哄男人,顾青山去的次数就越多了。 加上如今府里的大小事儿,顾老太太都像是有了瘾似的,什么都要过问,导致柳氏做什么事儿都束手束脚。 而府里的那些个底下人因此也就不大尊敬她,认定她大势要去了。 如此一来二去的,那孙氏倒是得了许多人的奉承。 偏生这孙氏还不是个知道收敛的,得了意便开始猖狂,竟然还想跟她平起平坐。 眼看着自己用了什么样的首饰,转而就换了一套类似的。 但凡见着自己上身了什么料子,没几日就做了一身一样的。 别人或许看不出来,可是当事人如何能不知道? 这一次顾锦月忽然不见了,连屋子里的丫鬟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柳氏又是着急上火,又是气恼孙氏在一旁说风凉话的语气。 当即便吵嚷了起来。 哪里知道这个功夫下,顾老太太竟然还帮着孙氏而不帮着她这个嫡亲的外甥女儿。 “姐姐,老太太也没有别的意思,咱们二姑娘这一向就喜欢往外头去,这一点儿,你也是知道的。 与其如此在府里着急上火,还不如赶紧组织些人手,往外头去问问,平日里交好的几个小姐们,也都去问问,或许……” “你还在这里挑事儿!”柳氏气得牙疼,“二小姐正正经经的官家小姐,如此大张旗鼓地往外头去找,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在府里了吗? 到时候会传出什么样的名声来?还要不要嫁人了?我们老爷的官声还要不要了?” 孙氏闻言顿时露出愧疚的表情来,毫不犹豫地就开始给柳氏道歉,“哎呀,都是我思虑不周,一想到二小姐人不见了,就担心孩子的安危,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是我的错,姐姐莫要再生气了,这话我再不提了。” 她做出如此低姿态,顾老太太便觉得很够了。 柳氏却看不得她这惺惺作态的样子,当即便指着她鼻子骂道:“别在这里装,你巴不得我们月儿有事儿……” 说到这里,她猛然看向孙氏,“这事儿该不会是你做的?是不是你将月儿藏起来了?” 孙氏满脸惊讶,惊恐道:“姐姐你在胡说什么!” 然后便走上前去,带着安抚的语气道:“我知道你现在正在气头上,所以情绪激动之下,才会这样口不择言,但是我……” 她又是这副姿态,看得柳氏一阵恶心,眼见着她的手竟然碰到了自己,柳氏更是如同被一条毒蛇缠上了似的,下意识地就挥手避开她。 哪里知道,不过就是轻轻的一个抬手,孙氏就猛然往后摔去。 第171章 根本不可能 第171章 根本不可能 眼看着孙氏倒地不起,嘴里还“哎哟”“哎哟”地叫唤个不停,柳氏在愣了一下之后立刻反应过来,指着地上的人冷笑道:“青天白日里见鬼了不成,我都没有碰到你,你就倒了,打量着姨母是傻子,看不出你在演戏呢!” 实际上顾老太太还真没有看清楚。 只是孙氏前两天才与自己说过,因为柳氏是自己的外甥女,因而打从心底里希望柳氏能接受她,两个人的关系能够融洽一些。 而方才孙氏的姿态也一直放得很低,看到柳氏那般强势的样子,心里就有些不喜。 有心想要帮着孙氏说句话,谁知话还没有开口,就看到柳氏将孙氏推倒了。 这会儿听到柳氏这话,心里又难免犯嘀咕,不确定到底是不是孙氏在做戏。 柳氏便快步走到顾老太太的旁边道:“姨母,你看看这个贱妇,如今倒是会使这样的手段了。 这段时间以来,她日日在您跟前吹耳旁风,明明咱们才是嫡亲的姨甥,却愣生生地挤进来,还要挑拨你我的关系。 眼下分明看着我在着急月儿的事儿,竟然还拿那样的话来刺我的心,这会儿连这种陷害的下作手段都使上了。” 柳氏嘴里一口一个贱人骂的痛快,却没有发现顾老太太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 原因是当初赵柔来了赵家,顾青山为了讨好她,什么都依着,便让顾老太太看不惯,所以也曾使过这样的手段,目的是让儿子不要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媳妇身上。 当时的赵柔倒是老老实实地道歉认错了。 现在…… 她一方面也怀疑孙氏是故意的,可另一方面对柳氏的态度也十分不满。 因而干脆便眼不见心不烦,冷声道:“你们两个要抢风头争男人,不要闹到我这里来,好端端地将我拉下去做什么!” 说着招呼了一声自己的丫鬟,便要回主院。 柳氏见她并不偏帮孙氏,不免心下得意,连找女儿的事儿都先放到了一旁,对地上的孙氏冷笑道:“你还没有听到么?就这点儿微末手段骗得了谁?你愿意在地上呆着就最好不要起来,好好躺上一夜,才知道这府里姓什么了!” “不!”孙氏的声音听上去柔柔弱弱,有些有气无力的感觉,“老太太,妾……妾身感觉……不大好!” “呵!不大好?是老太太没帮着你,所以你才觉得不好!” 这两个人这般吵嚷,着实叫人心烦,顾老太太冷冷地瞥了她们俩一眼,终于决定不再管了。 “都别管她,我倒要看看,她能在这里装到什么时候。” 柳氏的话音才落,就听到顾青山有些发冷的声音道:“别管谁?” 听到儿子的声音,顾老太太也回过身来,却是满脸不悦道:“你自己屋子里的人,也不好好管管,一个两个都不省心,竟都闹到我跟前来了。” 顾青山一来便看到了地上的孙氏,脸上不由闪过几分紧张,脸上就要弯腰去扶她起来,“这是怎么了?” 又对旁边的丫鬟呵斥道:“你们都是死人吗?姨娘摔了也不知道扶起来?” 孙氏的两个丫鬟都不敢吭声,只怯怯地看着柳氏。 孙氏一副浑身无力的样子,两只眼睛楚楚可怜又十分柔弱地看着顾青山,“老爷,我……” 岂料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柳氏便抢过去道:“老爷你不知道,方才我与孙姨娘说话,我挨都没有挨到她,她就想混赖我推了她,这会儿还坐在地上做戏呢!” 说完之后,发现顾青山的表情有些奇怪,竟像是含了怒意。 柳氏不理解这怒从何来。 虽然最近顾青山确实是被这个孙氏勾走了魂儿,但是也不至于这般是非不分? “呀!姨娘的裙子!” 不知道是哪个丫鬟忽然惊叫了一声。 众人连忙去看孙氏。 她今日穿着一条粉色的百蝶裙,这会儿上头竟明晃晃的晕着一滩血迹。 柳氏愣在了当场,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而顾青山则已经一把抱起了孙氏,一边往孙氏的院子方向去,一边急吼吼地吩咐,“赶紧去叫大夫。” 顾老太太旁边的婆子轻声道:“孙姨娘这看着……像是……像是……” 顾老太太虽然才生了两个孩子,但是这事儿岂能看不懂? 也吓了一跳,连忙跟着过去,嘴里也气得乱骂:“哎哟哟,这祖宗啊!可别是坏了我的金孙儿,这就不小心给弄没了。 我们顾家可多久没有添丁进喜了!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啊!” 一旁的婆子连忙在一旁搀扶着,主仆两个人紧跟着顾青山的脚步而去,“老太太放心,咱们老爷一向是得祖宗庇佑的,孙姨娘若肚子里怀着老爷的孩子,那也一定能逢凶化吉。” 后面的话,柳氏便听不大清了,她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一直“嗡嗡嗡”地作响。 就连顾老太太和婆子最后的对话,都是她后面才反应过来的那话里是什么意思。 “不可能!” 当柳氏的思绪清晰之后,她第一个反应就是否定。 然后转脸看到自己跟前的婆子,便冷声道:“还愣着做什么?咱们也过去看看,真是好大的本事,竟然想在这上头栽赃我!也不看看当我是傻子不成?” 孙氏一向冷清的小院儿这会儿迎来了难得的热闹,等柳氏赶到的时候,大夫也已经到了。 顾青山和顾老太太都挤在孙氏的卧房里,柳氏想要进去,便被孙氏跟前的人阴阳怪气地挡了下来。 “柳姨娘还是外头站站!我们姨娘的屋子小,站不下那么多人,而且姨娘今儿为何会有此难,柳姨娘是当事人,有些事儿,还是等事情出了结果再说!” 方才在外头不见这个丫鬟这般强势,这会儿倒是敢拦自己了。 柳氏冷笑道:“结果?能有什么结果?你们可不要说,你们姨娘怀了老爷的孩子!” “你这个毒妇!”她这话才一说完,顾青山便冲了出来,指着她怒道,“如清怀了我的孩子,就这么叫你看不过眼?非要弄死他才罢休?” 第172章 这才刚刚开始呢! 第172章 这才刚刚开始呢! 孙氏被这样的顾青山给吓到了,呆了呆才道:“老爷,你在说什么?那孙氏不可能……” “不可能!”顾青山立刻打断了她的话,“你如今将我和如清的孩子弄没了,就一句不可能想带过不成?” “不是,老……”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声打断了柳氏的话。 在场众人都瞬间安静了。 柳氏被打得头都偏到了一旁,整个人久久回不过神。 这个耳光不像是打在她的脸上,倒更像是打在她一直以来牢不可破的信仰上。 顾青山会打她! 顾青山会为了别的女人打她! 这个从年少时就将看到过的诗词念给她听,许给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人,这会儿为了一个卑贱的妾室打了她! 满心悲痛的顾老太太刚刚从屋子里出来,看到眼前的这一幕虽然觉得有些惊讶,但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有责备儿子,反倒是露出了对孙氏的不满。 “如烟,我知道你一心想当你表哥的正头娘子,如今还在这个劳什子姨娘的位子上坐着,心里不满。 但是这上上下下,谁不是将你当正头娘子看待?就是这孙氏,也跟我说,她心甘情愿侍奉你,只求你们两个人能好好相处。 可你想当正头娘子,你也得要有正房的气度!这姨娘怀了身孕,这本来是好事儿,你就这么容不得人么? 不说别的,就说从前的赵柔,你生下月儿和昭哥儿两个,赵柔是怎么对你们的?” 孙氏终于缓慢地抬起了头,她看着自己的姨母,看着她脸上每一道皱纹里都透出来的责怪,只觉得的一切光怪陆离,似乎和她一直以来认知的差了太多太多。 这个时候,她这位好姨母,竟然还拿赵柔出来对比她。 真的不记得当初是谁对那赵柔恨之入骨么? 真的不记得赵柔是怎么死的么? 柳氏很想大声地问出口,所幸她在顾青山的耳光下,还保持了最后的一丝理性。 她终于一点点地将自己的怨恨与愤怒压了下去,而是吸了吸鼻子,红着一双眼睛看向顾老太太,“姨母,孙氏……当真怀孕了么?” 顾老太太更是懊恼不堪,“大夫说了,保不住!才一个多月,你怎么就下手没轻没重呢!” “我真的没有推她!”孙氏含着委屈声音却十分清晰,“她要来拉我,我不喜欢被她碰,所以就躲开了而已,碰都没有碰到她。” 哪知顾青山闻言便立刻指责道:“按你这个意思,她竟是自己故意摔倒了不成?” “难道不是吗?”柳氏抬眼看她,“表哥你信我还是信她?” 谁知顾青山却冷笑道:“如清前几日就说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了,小日子有段时间没来,连平日里的胭脂香粉都不用了,她竟然会为了诬陷你推了她一把而故意摔跤?” 柳氏微微张大了嘴巴,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点。 顾老太太却是懊恼道:“这孩子怎么这样?既然早就知道了,不就应该早早地请了大夫进府来看看么?我也该再派几个人照顾她才是啊!” 孙氏也连忙道:“是啊!若她真的怀疑自己怀孕了,为什么不请大夫来帮她看看?眼下倒是闹得要用这样的方式来验证?” “你还要如何?”顾青山听到她说话,就觉得生气,“若不是你一天到晚阴阳怪气,一会儿说她孝顺老太太是别有企图,一会儿说她一看就不是正经妇人,挑剔她花的钱多,指着她吃的要求多,她为何要这番小心翼翼。” 顾青山的这番话勾起了顾老太太的记忆,她连声道:“是了是了,我说怎么这段时间,这丫头天天在我跟前说,要想办法跟你好好相处,和你一起孝顺我,原来是因为猜测自己怀了孕,想要和和气气的将孩子生下来。” 如此一来,顾青山和顾老太太对孙氏也就更反感了。 “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等着让她醒过来看到你,心里更难受么?” 顾青山的这话像是一把针似的扎在柳氏的心里,他这是在赶她走? 从前为了讨赵柔的欢心,在许多场合,顾青山都开口让她离开,这也就罢了。 毕竟赵柔的身份摆在那里。 可是这个孙如清算是个什么东西?眼下顾青山竟然为了她的所谓情绪,叫自己走? 这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但是在这个时候,她还能说什么? 就是顾老太太都一脸的不悦道:“算了算了,你在这儿也没有什么用,叫两个管事的女人来,厨房下也叫人预备着坐小月子的东西。 你……你就回去给那个没有出世的孩子抄几卷经!” 柳氏到底还是没有那么坚强,她看着顾老太太,只觉得心头一阵阵的委屈,“姨母……” “我这也是为了你好,”顾老太太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将来你们两个人还是要相处的,如今这么大个事儿,你总要有所表示,我是你姨母,也会在中间替你说和的。” 说到底还是一丁点儿不信任她是真的没有推孙氏。 柳氏咬了咬牙,到底还是点头道:“好,那我就先回去了。” 顾青山却是直接冷哼了一声,就进去了,都没有再多看她一眼。 顾老太太朝她摆了摆手,“去去!” 孙氏院子里的热闹随着柳氏带着人离开,大夫的离开,以及顾老太太的离开之后,而慢慢地冷清了下来。 但是今儿这里发生的事儿,却是长了脚似的在顾家传扬开来了。 就是一向都被人遗忘了似的斜照院都得到了消息。 翠柳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连拿过来的饭都顾不上摆了,一个人就将今日的事儿从头到尾演绎了一遍。 “诶,姑娘,你说这孙姨娘也真是厉害啊!这才得宠多久啊!竟然就怀孕了!只是可惜了,这孩子竟然就这样没了。” 顾锦圆却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自顾自地从食盒里将吃的往外拿。 翠柳的兴奋却一时半会儿压不下来,“你说这柳姨娘会这么认了吗?听她们说,今儿老爷着实是发了大火了,会不会从今天以后,柳姨娘就彻底失宠了?咱们府上那可就安生了。” “安生?”顾锦圆抬眸看了她一眼,眼睛里的笑意显得有些不怀好意,“这才刚刚开始呢!” 第173章 安心 第173章 安心 春芽不知道为什么自家小姐的表情看上去会这么奇怪,但是但凡小姐这样的反应,必然有什么缘故。 “那……小姐不去看看孙姨娘吗?” 毕竟在与柳氏相对抗这一点上来说,两个人是同一条战线上的。 “当然要去,”顾锦圆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但是不是这个时候去。” 等第二日,孙姨娘怀了身孕却被柳氏推落了胎的消息在府里彻底传开了,顾锦圆才在众目睽睽之下去了她的院子。 同其他人所想的不一样,刚刚滑胎的孙姨娘并没有显得如何伤心难过,或者怨恨愤怒。 反倒是有些惶惶不安,在看到来的人是顾锦圆的时候,她一个箭步从床上冲了下来,一把就拉住了顾锦圆的手,“大小姐,你可算是来了!我……我这……” 顾锦圆连忙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撸了下来,转而换成搀扶着她往床边去。 “我是今儿早上才得到消息的,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姨娘这会儿最要紧的是身子,这般贸贸然下来可怎么能行呢?” 孙氏呆了呆,看着顾锦圆的眼睛含了几分惶恐,“大小姐……” 顾锦圆的目光微微撇过窗外,孙氏立刻反应过来,立刻便不再言语,由着她将自己扶到床上去了。 然后又淡淡道:“去把门关上,我与大小姐好好说说话,让其他的人不要靠近。” 等丫鬟退下了,孙氏便连忙解释道:“不妨事儿,这个是自小跟着我的,忠心是不用担心的。” 说完之后便知道自己方才那一会儿着实有些鲁莽了,“这一晚上都没有睡着,见着大小姐过来,着实激动,所以一时间就没有顾得上。” 顾锦圆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做什么事儿都要沉得住气,你既然信得过我,心里就不要还有什么怀疑,不然……反倒容易坏事儿。” “是是是!”孙氏立刻点头不叠,“就是……眼下可如何是好呢?那大夫到底靠不靠得住? 而且……那……柳如烟也确实没有推我,旁人不知道,她必是知道的,若是因此去查大夫,这一切岂不是就露馅儿了吗?” “你觉得我与你之间的关系如何?” 冷不防顾锦圆竟然会问出这么个问题,孙氏连忙道:“大小姐对我着实恩同再造,若是没有大小姐,我哪里有如今的日子。” “那我为何要一边帮你,再一边害你呢?” 孙氏连忙摆手,“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大小姐您别误会,就是……就是这事儿……” “好了!”顾锦圆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今儿过来,就是过来安抚你的,你只管听我的,好生养你的小月子,送来什么就吃什么,别的不说,如今这府里上上下下,对你的观感可又不一样了。” 这一点,孙氏就是没有出去,也能知道。 从昨儿晚上到现在,那些底下的管事娘子,个个儿都来了一遭,送这个送那个,说到底也不过就是觉得她如今是个热灶。 能让底下人觉得自己是热灶,这就已经很了不得了。 孙氏看着顾锦圆脸上淡然的表情,果然心里立刻便安定了下来,“有大小姐这句话,我心里也就放心了,那行!我就一切都听大小姐的。” “对付男人方面,用不着我提点你,你与父亲之间好歹也有这么多年的感情,父亲是什么样的性子,一向爱听什么样的话,见不得你什么样子,你自己拿捏着度就行。 柳姨娘这些年在府里头也着实太过于顺风顺水了一些,从前母亲在,是个好性子,又见她是父亲的表妹,许多事情都便都由着她。 母亲过世之后,更是仗着这层亲戚身份忘了自己的本分,这一次竟然下这样重的手,也着实太可恶了一些。” 孙氏略反应了一下才点头附和道:“可不就是如大小姐所说的,说到底,还是觉得自己就是这府里的女主人,对旁人都看不上眼罢了。” “可是如今不一样了,”顾锦圆笑眯眯地看着她,“如今府里谁不知道你才是父亲最宠爱的姨娘。 这么大的委屈,难道你就生受了?听说只有祖母让她替你那可怜的孩子抄几卷经书,这样的惩罚,未免太过于儿戏了,别说你听着不舒服,我都觉得太过于轻轻放下了。” 孙氏有些茫然,没怎么反应过来顾锦圆这话的意思。 于是便又听到她幽幽地叹了口气,“父亲到如今膝下也不过就这么一个儿子,着实凄凉了些。 你那孩子虽然还小,可谁知道是不是哥儿呢?这也不单是你的儿子,更是父亲的孩子,是我们顾家的血脉。” 孙氏这才反应过来她这话的意思了,当即便点头道:“大小姐说的是,昨儿晚上我太虚弱了,即便心里有怨气却也顾不上,总该让老爷知道我心里的委屈才是。 这些年她如何苛责于我都没有关系,可这子嗣关乎到咱们顾家的传承,我咽不下这口气,相信老爷也不行。” 该吩咐的已经吩咐完了,顾锦圆便不好再打扰病人休养。 又施施然带着春芽离开。 一出门便碰上了顾锦月。 人还没有见着,就听到她那尖着的嗓子,“胡说八道什么,我娘碰都没有碰到她,她竟然就摔跤了? 还一摔将自己的孩子给摔掉了,简直可笑,如果她知道自己怀了孕,怎么可能会将这样的机会留给我娘。 说不定根本就是栽赃陷害,对!就是在栽赃陷害,昨儿晚上那个大夫一定有问题,那贱人肚子里本来就是个坏种,不摔那一下,也注定没有!” 倒是没有想到顾锦月会想到这上面去,顾锦圆竟不知道如何说才好了。 她脸上带着淡淡的遗憾,转过门口的小路。 顾锦月原本还在嚷嚷的声音戛然而止。 几个拦着她的丫鬟也不由松了口,而后齐齐给顾锦圆行礼。 “月儿,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儿,你一个姑娘家,要跑到人家姨娘这里来闹?” 第174章 拿捏 第174章 拿捏 纵然顾锦圆没有什么好可怕的,可是一想到昨天那样屈辱的事情,顾锦月的气势立刻便矮了三分。 昨晚上她是自己偷偷溜回屋的,避开丫鬟换了一身衣裳,然后随便找了个什么利用糊弄了过去。 因为太过于担心顾锦圆将那件事儿说出来,连屋门都没有出。 因而也就不知道昨晚上府里发生的那么大的一件事儿。 直到今儿早上,里里外外地传开了,这才匆匆敢去进了柳氏。 面对自己的女儿,柳氏自然不会隐瞒,也没有任何必要隐瞒,立刻便将昨日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 这不就是故意陷害么? 这样的事儿如何能忍? 从前赵柔在的时候,都没有人给过她娘这样的委屈,如今竟然还有人敢如此小张。 所以也顾不上更多,直接带着人就杀了过来。 却没有想到谢云苍如今对这个孙氏如此宠爱,这么个小小的院子里,竟然派了五六七八个人来伺候。 比柳氏还要体面。 这越发让顾锦月不满,一心只想冲进去拖着孙氏的头发,把她从床上拖下来,叫她去给柳氏道歉。 却又偏偏碰上了顾锦圆。 这会儿听到顾锦圆这么问,才因为胆怯而压下去的火气又起来了。 “你还问我,你怎么在这里?” “我早上听说孙姨娘滑了胎,虽然孩子还小,也不知道男孩还是女孩,但到底是咱们的弟弟妹妹,这样的事儿,自然要过来探望。你这……” 她说着摇了摇头,“昨晚上柳姨娘做事儿已经十分不当心了,你到底是她的女儿,今儿就算是要来探望病人也不该如此大呼小叫的,吓到了人怎么办?” “我今儿不与你扯!” 顾锦月现在最不想面对的就是顾锦圆,可柳氏的公道她一定要讨回来,“你探望完了,也该我去了?难道这你也要管?” “论理儿我是不该管的,可如今孙姨娘的情绪不稳定,任何一个失去了孩子的母亲,恐怕都不会想看到害自己失去孩子的人? 虽然不是你推的,但你既然是柳姨娘的亲生女儿,她看到你岂不是就想到了她?你这会儿到底是来探望的,还是故意来气人的?” “与你什么相干?” “自然与我相干,旁的也就罢了,可是这关系到内宅和睦,更关系到血脉延续,我身为长姐,本来就有教导弟妹之责。 今儿眼看着你这般行事不妥当,难道还要坐视不理吗?” “你……” 顾锦月气得双目圆睁,看着她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顾锦圆便冷冷道:“所以,你最好立刻给我转身,不然我让人绑也要将你绑回去,你可要……” 说到“绑”字,顾锦月脑子里便出现了一些不好的画面,脸色立时就变了。 虽然如此很没有面子,却还是跺了跺脚,转身走了。 孙氏这边的人自然是感激不尽,顾锦圆只是笑笑摆手,带着春芽回去。 不能找柳氏出气,顾锦月着实憋得难受,便在顾老太太跟前将顾锦圆里里外外好一通编排。 顾老太太虽然确确实实不喜欢顾锦圆,奈何上回儿子过来说了,这个丫头与京中几个家世不错的后生都有往来,将来的前程不可造化。 顾老太太还想着自己这诰命再往前进一进。 来了京城之后,才知道这后辈的联姻对于家族兴旺的要紧之处,所以对顾锦圆纵然不满,也没有再开口说过什么。 横竖养不了两年就要嫁出去了,到时候就眼不见心不烦了。 所以这会儿顾锦月说了半天,也没有见到顾老太太有什么反应,也不由气馁。 柳氏原本就是想让女儿去探探看看,能不能探出个什么结果来。 谁知竟是一点儿水花都没有。 眼下可不是开玩笑的,自从顾锦圆回来之后,她在这个府里的地位是一日比一日差。 上一次被分走了管家之权,就已经让她在这一众人跟前丢了体面,这会儿在背上一个谋害孙氏的孩子,她将来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不行,她心里暗暗地想着。 关键还在顾青山身上。 自己这段时间着实有些太大意了,认定赵柔死后,这顾家的内宅就是自己的天下。 所以对顾青山也不似从前那般下功夫,如此一来,才叫孙氏钻了空子。 她到底与顾青山有这么多年的感情基础,只要她肯使些手段,难道还怕斗不过那个孙氏。 不就是放低身段么?这些年来,这样的事儿她哪什么样的没有经历过。 因而孙氏在这个时候,非但没有如众人所想的,在自己的院子里茶不思饭不想地自责。 反倒坐在梳妆台前,认认真真地给自己描眉画眼。 最要紧的就是那种媚而不妖,纯而勾人的感觉,一定不能太华丽精致了。 这都是顾青山的喜好,孙氏对此十分有把握。 从衣橱里翻出已经许久没有穿过的素色长衫,一把青丝随意挽起,浅蹙着眉头,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轻愁。 柳氏在镜子里琢磨了几遍,这才算着顾青山下衙的时间,守在了垂花门前。 哪里知道等了半日,都未曾见到顾青山的身影。 她不由有些恼怒,“老爷衙门里头有事儿,要回来得晚一些,也没有人知道要回来禀告一声么?” 才刚刚走动的门口的婆子回来正好听到这一句,看着自己手底下的丫鬟一个个垂着头紧张不已的样子,连忙满脸堆笑地迎上来,“姨娘误会了,老爷若是要在府衙处理公务,一向都会派人来打招呼的,这一点姨娘是一直知道的呀!” “那怎么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婆子闻言脸上的神色僵了僵,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后院的方向,这才将视线转回到柳氏的脸上,“姨娘竟不知么?老爷今儿提前一个时辰下了衙。” 眼看着柳氏眉眼发冷,一语不发,那婆子又喃喃地补了一句,“毕竟昨晚上咱们府里……” 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柳氏狠狠地瞪了一眼,然后就看到柳氏已经转身往孙氏的院子的方向去了。 第175章 再跪一次 第175章 再跪一次 婆子在她身后撇了撇嘴,还冷哼了一声,这才转身往自己屋子里去了。 一旁的小丫鬟不由紧张道:“妈妈,你这样叫柳姨娘看见了,不是徒惹她的不高兴么?回头在老爷那里随便说上两句……” “老爷?”婆子轻笑了一声,“你是没有看到老爷如今的样子么? 今儿老爷回来,可是官服都没有脱就直接往孙姨娘的院子里去了,你也不想想,老爷都这么一把年纪了,到如今也就只有一个儿子。 那孙姨娘可是怀了孩子的人,不说别的,就这个肚子就比旁人争气,老爷能不重视么? 柳姨娘却是截然相反,这么多年,老爷最是宠爱她,可如今却成了只不会下蛋的母鸡,这也就罢了,还把老爷要孵出来的蛋给打碎了,你说老爷还能喜欢她么?” 这个比喻粗俗,但是好笑,几个小丫鬟被她说得都笑成了一团。 不知道自己已经沦为仆妇眼里笑话的柳氏此时满腔都是怒火,一路走到孙氏的院子门前,这才停下了脚步,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不能急,她跟自己说,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着急。 老爷是什么样的人? 她是最了解的! 柳氏默默地给自己在心里默念着这一点,这才拿捏好了表情和眼神,轻轻地敲了敲门。 小丫鬟开门的时间很快,但是一看到是她,脸上的表情立刻就变了,“柳姨娘,你还来做什么? 我们姨娘已经被你害得这么惨了,我们小公子才那么丁点儿大,就因为你而没有了性命。 你这会儿过来是为了刺我们姨娘的心么?” 想不到这个孙氏竟然这么厉害,不过是个看门的小丫鬟,竟然也敢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柳氏着实有些怒不可遏,差一点儿又破功了。 虽然气得要死,却还是拿捏着腔调道:“我知道你们主子这会儿心里难受,不管你们相信不相信,这会儿我这心里跟你们也差不多。 我昨晚上想了一夜,到底还是要过来看看你们姨娘,总要将这件事情抹过去,至少要让她心里舒坦些才行。” 小丫鬟一听,立刻将门缝儿开得更小了,尖着嗓子道:“姨娘这么说,我们这些当下人的,心里也就感激不尽了,不过如今我们姨娘心里正不舒服,若是柳姨娘您想看我们姨娘好过来,就先不要上门来刺激她了。” 这是哪里找来的丫鬟,什么时候将一个嘴皮子这么利落的人给了孙如清? 柳氏这才发现这个丫鬟看着陌生得紧,竟然是个她不认识的。 府里什么时候又进了新丫鬟了?她竟然不知道? 随即她就想起,如今府里的许多事儿都是顾老太太直接做的决定,甚至都没有问过她的意见。 着实就是在胡闹! 火气再一次冒了起来,难道她今儿还能被这么一个丫鬟堵在了门口不成? 柳氏差点儿就对那丫鬟破口大骂起来,在最后一刻,最后一丝理智拉住了她。 她凄苦一笑,“我知道如今孙妹妹心里恨毒了我,但是这事儿我必须要与她说个清楚,不然我们姐妹俩这梁子岂不是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结下了?” 丫鬟翻了个白眼儿,冷声道:“可算了!你还是……” 话还没有说完,就惊叫了半声,盖因生怕自己这一声将屋子里的人惊动了,所以叫到一半又给憋了回去,压低了声音着急道:“你这是作什么?” “你若是眼里还有我,还有老太太,还有你们姨娘,你就进去通报,若是你们姨娘真的不想见我,我就在这里一直跪着,等你们姨娘原谅了我,我再起来。” 没错,这个时候,柳氏竟然跪下了。 在这么个小丫鬟的面前。 屈辱吗? 对于柳氏来说,自然是屈辱的。 这种屈辱只有在当年赵柔面前她有过一次。 那时候她刚刚进府没有多久,虽然明面上努力表现出对赵柔的恭敬,可是心里到底对她还是有些不屑。 尤其是在看到顾青山对赵柔那般嘘寒问暖的样子,心里的那种不平衡的感觉,如何也没有办法抚平。 所以便故意使了个绊子。 原本她想着自己设计的足够周密,赵柔根本就不可能看得出来。 却没有想到,一眼就看穿的人竟然是顾青山,而顾青山便当着赵柔的面儿让她跪下来认错。 那会儿她才认清楚在京城权贵代表着什么,也刚刚接触到真正的世家大族的荣华富贵。 她同顾青山是一样的想法,只要能够挤进去那个阶层,为了以后那样的生活,这点儿委屈算什么。 所以她跪了,而且跪得心甘情愿。 甚至赵柔都不大愿意看着她如此跪着,顾青山仍旧让她不要起来,要想清楚。 那会儿到底还是年轻,实际上,单从这一点上,就能看得出这个男人对于自己的这份心,究竟有多少了。 自然比赵柔多,可是相比于他的前程,他的未来,以及他自己的利益,自己又算得了什么呢! 此次跪在这里,柳氏的心态完全发生了变化。 最重要的一点是,上一次,她是为了顾青山,是为了和顾青山共同的将来。 而这一次,她只是为了她自己。 相同之处在于,两次她都是心甘情愿的。 小丫鬟虽然早就已经得了孙氏的命令,无论如何不能叫柳氏进去。 但是眼看着柳氏跪在了这里,她却是有些慌了手脚。 门口人来人往的,不消一盏茶的功夫,恐怕府里上上下下的便都知道柳氏给孙氏下跪的事儿了。 纵然此时自家姨娘有道理,是受害的一方。 可柳氏毕竟是比孙氏资历要老的姨娘,更是老太太嫡亲的外甥女儿。 若是让她这样一直跪下去,有理的也要变成没理的了。 丫鬟到底没敢自己私自拿主意,赶紧跑了进去。 待看到孙氏正依偎在顾青山的怀里嘤嘤嘤地哭泣时,她便又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打扰。 还是顾青山先看到了她,“谁在外面?如今你们姨娘真是心烦的时候,怎么你们还这般没有规矩?” 第176章 逼迫 第176章 逼迫 听到这话,孙氏从顾青山的怀里坐了起来,心里虽然有些疑惑,却还是拿出帕子擦了擦眼泪,勉强宽慰道:“我这院子里的丫鬟一向都是极好的,这会儿过来,怕是有什么要紧事儿。” “如今还有什么比你养好身子更重要的?单这一点,就看得出来不大懂事了。” 这是维护他爱护他的话。 孙氏抿着唇,露出一抹娇羞又脆弱的笑容来,“老爷,还是让她进来,看看到底有什么事儿!别给我耽搁了才是。” 小丫鬟这才被叫了进去,进去之后却是一眼都不敢看顾青山,只垂头耷脑地往孙氏跟前去。 “好了,有什么事儿直接说,你们姨娘这会儿身子虚,难道还要她亲自来处理事儿么?” 孙氏见丫鬟这个反应,就知道大概真的是什么不好的事儿。 可偏生顾青山如此说,她还真没有什么借口。 那丫鬟也清楚这一点,便犹犹豫豫道:“柳姨娘来了,就在门口,吵着要见您,奴婢已经说了,姨娘如今身子不爽利,需要好好休息。 可柳姨娘说不见着您的面儿便不走了,而且……” 丫鬟说着这才怯怯地看了顾青山一眼,“而且她还跪在了外面,说是不见着您,便一直跪着。” 孙氏心里有些慌张,如此逼迫她还能不见不成? 可若是这会儿见了…… 孙氏连忙抬眼去看顾青山,眼睛里已经蓄了泪水,“老爷……我……我真的不大想见柳姐姐,毕竟咱们的孩子……” 话说到这里,哪里还能说得下去,喉咙里像是梗了什么东西似的,再发出来的就只有哭腔了。 顾青山原本就很吃这一套,见她哭得梨花带雨,连忙道:“你看你看,怎么又往那上头想了? 不想见就不见,这府里一切都是我说了算,我不让你见她,她便见不着你的面儿,放心!我出去看看去。” 孙氏吸了吸鼻子,然后轻轻点了点头,“我都听老爷的。” 眼看着顾青山出去了,她还像模像样地抽泣了几声。 一直到他的脚步声远了,孙氏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小心地凑到窗前往外看。 奈何被院子里的一座假山给挡住了,根本就看不到门口的情形。 丫鬟见状连忙走了过来,“姨娘您起来做什么?奴婢这就替您去哨探哨探。” 孙氏着实心里有些不放心,生怕柳氏会跟顾青山说出什么来,当即便立刻挥手,“快去快去,那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说着忽然又想起门口那丫鬟就在那里,那是顾锦圆给她送过来的,一向机灵,不可能不知道要注意着些。 “先别去,那边有人,你快过来替我看看我脸上可有破绽?方才哭得太凶,怕是把脸上的粉儿都给冲掉了。” 丫鬟闻言又立刻折返回来,这确实也是一件大事儿。 而此时门口的顾青山则是显得有些愤怒,“你到底还要如何?母亲维护你,只是让你替那个没有出生的孩子抄抄经书,如此已经十分宽容你了,你这会儿还要来她门前闹,是生怕一家子都安生了吗?” 一来就如此劈头盖脸的训斥,让柳氏有些猝不及防。 她今日这一身可是用心装扮过的,从前只要那样柔柔弱弱地看上他一眼,他便连说话的声音都能小好几分,眼下怎么似乎半点儿看不到她的可怜也柔弱。 实际上这也确实怪不得顾青山。 当年两个人你侬我侬的时候,柳氏还是个姑娘家,正是最好年华的时候。 脸上用不着任何胭脂水粉,也看着如同新熟的桃儿,穿着那样素净简单的衣服,就如同那枝头的花儿似的叫人怜惜。 可如今她已经三十多岁了,旁的不说,就是脸上的皮肤都松弛了不少。 加上常年在脸上胭脂水粉的用,皮肤状态早就已经不如从前,哪里还有那等娇嫩的感觉。 偏生又穿着这样没有颜色的衣裳,头上身上也显得过于简单。 就这样的一身,非但不能将她的脸色衬得让人疼惜,反而有一种寒酸破败的感觉。 对比屋子里那个梨花带雨受了巨大委屈的佳人,眼前的柳氏多少有些让人觉得晦气。 更不用说还有那件事情的加持。 当时老夫人那么一句话,就是起了维护之意,自己这个母亲平日是脑子不大聪明,可是激动之下就有急智。 这样一招之下,他作为儿子的也不能再惩罚什么。 但是不代表他的心里没有怒气。 这么多年,他是多想要再多生几个儿子。 他从那么一个乡下的小地方走过来,挣下了这份家业,为的不就是传承? 一个儿子如何能够传承他这么多年的努力? 因为这些缘故,这会儿顾青山看着柳氏,就觉得一股无名之火蹭蹭蹭地往上蹿。 尤其是想到方才那丫鬟说的,她这故意跪在这里,不就是为了逼迫孙氏出来么? 那么,他就要看看,她到底有什么好说的。 “老爷!”柳氏见顾青山出来了,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但是话还没有开始说呢!就听顾青山冷声道:“好了,你究竟有什么想说的,我就在这里,你只管说,我替你转达。” 话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这个语气,着实狠狠地扎了柳氏一把。 脸上似乎又开始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不行,她必须要说清楚。 “老爷,我陪伴您这么多年,难道在您心里,我就那么不值得信任吗?”柳氏一开口便声泪俱下,“我如何能不知道老爷对于子嗣的迫切。 就是我自己,也希望咱们家能多子多福,开枝散叶,为了这个,我一直都在吃药,这一点,老爷难道您不清楚么?” 柳氏为了能怀上孩子,确实一直都在吃药,这一点顾青山一清二楚,因而心情也就稍微好了一些。 “可是你将如清的孩子推没了,这是事实!” 柳氏听到这话便笑了,“老爷,什么是事实,眼见就一定为实么?您如今在京兆府,每日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案子,您觉得这是对的吗?” 第177章 相信谁 第177章 相信谁? 顾青山倒是没有想到柳氏会有此问,一时不由愣住了。 “眼睛会骗人,言语也会骗人,”柳氏红着眼圈儿看着顾青山,“只有感情不会,我与表哥你这么多年的感情,难道你还不知道我? 我知道老爷你中意孙氏,咱们这么多年的感情,要说心里不难过,也是说假的,可我到底还分得清轻重,知道眼下什么是最要紧的,我从来都不会因为自己的些许情绪耽误正经事儿,这一点难道老爷您也不知道吗?” 这话触动了顾青山。 诚如柳氏所言,两个人相识相知不是一年两年,几乎算得上陪伴着对方长大的。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们两个人实际上是一样的人。 柳氏不是一个宽容大度的女子,这一点,顾青山比谁都清楚。 当初赵柔的事情,她几乎伤心欲死,可到底还是为了他,为了这个家而忍了下来。 更不要说,后面将她接了回来之后,更是在赵柔的手底下忍辱负重了十几年。 他冷冷地看着柳氏道:“可是如清的孩子因为你而没了,这是明摆着的事实。” “老爷!”柳氏抓住了这个话头,“您说孙氏已经告诉过您她可能怀孕了,但是她并未曾告诉过我。 当时姨母也在,我当着姨母的面儿,就这么好端端地推她一下做什么?最近姨母已经对我有些不满了,我这不是在自己寻事儿么?” 顾青山一时给问住了。 这么多年,他始终还是这两女一子,心里的着急不可为外人道。 所以在得知孙氏怀孕了的时候,他着实欣喜若狂。 可也是怕万一弄错了,反倒丢了体面,这才一直忍着没有说出来,打算等孙氏原本小日子的日期再过去一些,便请大夫上门来看看。 然后就出了这档子事儿。 心里头的这个火气着实不小,因为母亲的缘故,才没有闹开来。 可是这两日,心情也确确实实十分混乱,原本一件要紧的公务,今日必须了了的,都没有心情去处理,挨到差不多时候,便赶紧赶了回来。 更不要说费心思去想当时的细节了。 可顾青山不是傻,只是一时间被自己的心情给困住了,没能想到那么多。 这会儿被柳氏提醒,才察觉到这里头的不对劲起来。 柳氏见他神色有变,便立即抓住了这个机会,便接着道:“再者,孙氏就算不知道老爷您求子心切,可她在府里也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有了孕,哪怕不确定,也该小心翼翼地护着才是。 可是这段时间,她来来回回往哪儿去都勤快得很,天天在姨母跟前伺候,更不要说眼见着我心情不好,还往我跟前来凑。 再退一步,旁人不知道她怀孕了的事儿,她跟前这些个忠心护主的丫鬟,总该知道?要这些人伺候着是做什么用的? 难道不就是为了照顾好主子么?这样敏感脆弱的时候,偏生就一个个的远远地站干岸?看着她们姨娘身陷险境不成?” 这质疑也说得十分有理,顾青山一时间不由疑惑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就听到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柳姐姐下一步是不是就该说我是假怀孕了?” 没有想到孙氏会忽然出现,柳氏愣了一下,但很快就进入了战斗状态,当即也不跪了,立刻扶着丫鬟从地上起了身,“你倒是恢复得挺快。” 一旁的顾青山听到她那有气无力的声音,心底不由一软,转脸又看到她那样苍白的脸色,便皱眉道:“你怎么起来了?不是都说这月子里不能见风么?” 孙氏凄然一笑,“可不敢在躺着了,再不出来瞧瞧,我都不知道身上要多上多少罪名,姐姐好一张利嘴。 我竟然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做错了,怀疑自己又身孕,就该立刻好好地躺在屋子里什么都不要做。 也不要管老太太习不习惯,将伺候老太太的事儿做到一半就撂开手。更不要关心府里的二小姐的安危,明明知道二小姐不见了,姐姐你着急的情况下,也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顾锦月不见了的事儿,顾青山压根儿就不知道,不由面露疑惑。 不过这会儿不是谈顾锦月之事的时候,他见孙氏情绪有些激动,连语气都不稳便连忙道:“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有话慢慢说就是了,外头有风,还是先进去再说!” 听这话的意思,顾青山是根本就没有怀疑此时的孙氏是在装。 那她方才费那么多口舌,岂不是白费了? 她连忙抢过去道:“这些在有孕面前,都只是借口罢了!前两条街回春堂的大夫,别说一个多月了,听说怀孕半个月都能看得准。 如果我是你,可莫要说等几天再请大夫,巴不得偷偷溜出去府去瞧瞧,怎么你就这般淡定?莫不是故意买通了大夫,弄出这么一出来,想要拿捏我!” “你……” 孙氏气急,一口气都差点儿上不来,指着柳氏说不出一句完成的话。 一旁的顾青山连忙扶住了她,然后推着她往屋子里去,“你且别听这些乱七八糟的,好生回去休息。” 说着不等孙氏开口,便让一旁的丫鬟过来,“你们这一个个的是怎么回事?没见着你们主子这会儿不舒服么?还不赶紧将她带回去。 这风吹着,回头若是有什么不好了,我只管拿你们试问。” 这几个丫鬟都是平日里孙氏十分看重的。 平日里倒还真有几分机警,可是这会儿被这里的情形给吓着了,因而才没有反应过来。 顾青山这一说,才手忙脚乱地将她往里头送去。 孙氏情绪一着急,人就有些扛不住,哪里还有力气跟柳氏辩解。 而柳氏也着急。 小贱人,竟然用这一招来逃避? 假的真不了,她一定能挖出这孙如清的狐狸尾巴! 屋子里的孙氏哭泣了好一阵儿,顾青山则是细细宽慰着,一直等她安稳地睡了过去,这才从孙氏的院子里出来。 才一走出院子,脸上的表情立刻阴沉下来。 他没有去别的地方,只管往自己的书房里去了,“来个人!” 第178章 说不定真的怀了呢 第178章 说不定真的怀了呢? 这一次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虽然是内院的事端,但是前院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也都听说了。 长随是跟着顾青山多年的人,自然十分信得过。 “你去查查那日来的大夫,看看有什么异常之处,另外想办法过几日再请个大夫过来看看,就说替孙姨娘看看身体恢复的情况怎么样。” 他这话说出来,手底下的人就知道,顾青山对孙姨娘怀孕又落胎之事,终究还是产生了怀疑。 “老爷,这事儿……要不要让老太太知道?” “好端端的,叫她老人家担心做什么?” 顾青山想到顾老太太当日插手这件事情,一向孝顺的他也难免生出了两分不快。 紧接着又吩咐道:“同样,这事儿瞒着柳氏,一定不能叫她知道了。” 长随点头应下,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不远处坐在屋脊上嗑瓜子的顾锦圆啧啧了两声,“瞧瞧,这男人啊!心里就没有一个信得过的。” 第一次爬这么高的春芽不由有些腿软,扶着屋脊几乎是趴在上面的,听到顾锦圆这话,却是不解。 “小姐,您怎么就不怕?” 直到昨晚上,春芽才知道,孙姨娘竟然根本就没有怀孕,而且这还是自己小姐给出的主意。 闹得满府的人都知道的事儿,竟然是假的。 春芽着实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可是事关老爷的子嗣问题,小姐未免胆子也太大了。 但是想想,正是因为这事儿大,才有扳倒那柳氏的可能。 可现在…… 她看了看那边还点着灯火的顾青山的书房,心里想着,这假的总真不了,万一给发现了,那孙姨娘可未必能扛得住,到时候将所有的事儿都推到小姐身上可如何是好? 她怯怯地看向自己小姐,却见顾锦圆轻松自在地磕掉了最后一颗瓜子儿,尽兴了似的拍了拍手,然后笑着道:“怎么?还没有看够?不想下去了。” “怎么可能,奴婢……奴婢腿都快软了。” 顾锦圆笑了笑,随即便像拎小鸡崽似的将她给拎了下去。 也不只有顾锦圆关心着顾青山的反应,柳氏更是着急地想要知道,顾青山对于自己的话,到底信了没信。 当时在孙氏的院子里等了那么久,都没有等到人出来。 她就已经十分着急,偏生后来又有事儿被人给叫了回来,再去的时候,孙氏都已经睡着了,顾青山也去了书房。 她当即便往书房去了,却被拦了下来,甚至一个理由都没有给。 顾锦月生怕自己所谓消失了的那一天一夜被翻出来,在遇到顾锦圆之后,都老实了不少。 然后在听到自己亲娘竟然在孙氏的院子门口下跪了之后,胸口的火气又蹭蹭蹭地往上冒了。 她气吼吼地赶过来见柳氏,“娘,你何必要去跪那个贱人?她是什么身份,不过是买过来的一个玩意儿罢了! 别说按照你推测的她根本就没有怀孕,即便是怀孕了又如何?你可是给爹爹生了一儿一女的女子,不管怎么说也不该在她面前示弱才是。” 柳氏正在等消息,见女儿如此急躁的样子,情绪不免也有些烦躁。 “男儿膝下有黄金,女子膝下又没有?更何况,我这也不是头一回因为你爹而下跪了。 只要能将那个贱人的真面目揭露,什么事儿我都能做得出来。” 这话里头分明有些信息量,顾锦月眉头一挑,“爹相信你了?” 一句话就能问得人不高兴,柳氏眉头都皱紧了,可面对女儿,终究还是没有发作,只是烦躁道:“我也不知道你爹如今这是怎么想的。 若说完全相信那个见人!我看着也不像,但是他心里究竟如何想的,却又不肯与我说,显然对我也不是十分信任。” 顾锦月听到这话,便也认真起来,“娘,你老实跟我说,你真的没有推她,也不知道她怀孕的事儿,更没有对她起过什么念头?” “没有!”柳氏立刻恼怒道,“这么多年了,你爹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你看到这府里谁肚子有过消息?我根本就没有想过她会怀孕。” 顾锦月闻言脸上的神色微微一变,“娘,你是不是忽略了什么事儿,她或许并非窜通了大夫假装有孕呢?” “怎么可能!”柳氏的脸上满是嘲弄,“你要我相信她真的怀了你爹的孩子?那……” “不!”顾锦月看了看左右,见屋子里的丫鬟婆子都已经退了下去,才压低了声音道,“若她真的怀了孩子,但是那孩子却不是爹爹的呢?” “你……”她这话直接将柳氏吓了一大跳,她看着面前的女儿,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这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可能。 但是……这会儿忽然被女儿提醒,她竟然觉得这似乎才是最说得过去的情况。” 若孙氏那贱人有野男人了呢? 顾锦月压低了的嗓音还在继续,“那大夫是咱们府上相熟的大夫,虽然孙氏如今受宠,可是从前都是娘你给的诊金以及府上的三节礼,孙氏收买他的可能性比较小。 所以,最有可能的是,她真的怀孕了,可如你此前所说,若是真的怀孕了,又怎么可能会往你跟前撞?自己不小心一些。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她本就不想要这个孩子,而且还趁着这个机会,顺便将你拉下水,如此一石二鸟之计……” 柳氏一下就被她说动了,这简直是最有可能最符合逻辑的说法了。 “但是……”可是冷静下来之后,她立刻便摇头道,“这又怎么会呢?她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咱们府上的门禁也不算松懈……” 虽然嘴里是这么说,但是语气里已经没有几分用心了。 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柳氏却到底没能控制自己接着往这个方向去想。 不等顾锦月再说什么,她立刻大声道:“来人,去一趟门房那里,不,还有两个侧门,一个偏门,都给我去查查清楚。” 丫鬟走进来,听到这话一脸茫然。 一旁的顾锦月连忙道:“娘,不要冲动,咱们要冷静!” 第179章 假的也能真 第179章 假的也能真 柳氏平日里也不是那等三言两语就能叫她理智全无的人,着实这一次这个孙氏的手段激起了她心里的愤恨。 没有说出来的是,孙氏如此惺惺作态的样子都是她曾经使用过的手段。 她比谁都清楚,顾青山就是吃这一套。 此时听到女儿这么说,她也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顾锦月虽然嘴里是这么跟她说,实际上自己心里也很是着急。 这段时间,她也时常出入其他人家里,如今接触的上京贵女也越来越多,很多见识和想法同从前也有了区别。 以前去的最多的地方是赵家,也就是赵柔的娘家。 都是顾青山要求赵柔将她带上的。 但是赵家虽然是上京的名门,可府里的规矩并不重,更没有许多人家里都有的高低贵贱的等级之分。 虽然她不是赵柔的亲生女儿,以生母来论的话,着实有些地位低微,可是每一次去赵家,她并没有如何被区别对待。 纵然在亲厚程度上不能与顾锦圆相比,可在礼数和态度上,却是无可挑剔。 这也就让顾锦月潜意识里以为,所谓嫡出庶出不过就是一个说法而已。 一直到赵柔过世,她和柳氏终于单独出去行走。 这才渐渐地认清了上京对这样的东西的看重。 和柳氏一道出门,实际上也就只能与那些微末品阶的人家来往。 稍微门户高一些的,接待柳氏的也就是家里有些体面的妾室,都是主母不方便待客的情况。 而与顾锦月来往的人就更不要说了。 一个苏妙云已经是顶天了,这也是为什么她之前与苏妙云那般交好的缘故。 如今就更不用讲,顾锦圆来了之后,她见到了更多的人。 甚至还见到了宫里的公主。 同时也见识到了更多的人情世故。 原来,在那些真正的高门大户里,如她这样的身份,甚至连一句话都不屑说的。 那日的马会,她费尽了心思与力气,涌进了自己从前学会的手段,也不过就是跟人家搭上了几句话而已。 实际上记住她名字的都没有两个。 偏生在这个时候,她忽然发现,如从前那样想着让顾青山将顾锦圆赶出家门,或者直接将柳氏扶正的事儿,竟然变得越来越难。 自己这位父亲分明更加看重顾锦圆将来的前途。 这让她抓狂,却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但终究还是有一点儿希望。 这个家里就只有顾锦昭一个儿子,将来顾家的一切都是顾锦昭的。 或者可以从这个方面入手,让顾青山改变主意。 这竟然又闹出来个孙氏,孙氏是个什么东西? 居然还敢怀孕? 若是真的让她生出个儿子来,自己姐弟俩还有什么地位? 庶出的儿子一多,那就都不值钱了。 只有那唯一的一个庶出的儿子,才能起到点儿作用。 这一点,顾锦月已经看得分明。 方才这个念头,实际上也就是她从自己的院子走过来时生出来的。 虽然此时想想,却是很有可能,但念头刚出来的时候,甚至只是她的一个期望而已。 “娘!”顾锦月忽然停下来回走动的脚步,语气十分认真而严肃,“咱们要先下手。” “什么意思?” 柳氏也正在想事情,忽然被女儿这一声叫得吓了一跳,差点儿没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 顾锦圆快速地走到她旁边,“这个孙氏,留不得了。” 柳氏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她。 顾锦月便接着道:“就算没有这一次的事儿,这个人也留不得,你看看这段时间,这才多久,她就已经笼络得祖母如此信重,让爹爹对她恢复宠爱。 眼下竟然还能弄出这么一出事情来,让娘你在府里上上下下的面前都丢尽了体面,如今咱们母女二人在府里的地位比之于从前,用一落千丈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 柳氏如何不知道这一点,这段时间显得有些过于急躁,便是因为这个缘故。 那些个仆妇看她的眼神稍微有一点儿变化她都能看得出来。 “所以娘……”顾锦圆拉住她的手,压低了声音道,“如果只是假孕的话,未必能弄得死她,万一回头她再使点儿什么手段,说不定父亲的心又偏到她那边去了。 咱们的目标是扶正,让我和昭弟成为顾家名正言顺的嫡子嫡女,如此咱们才算是真真正正地走近了上京的上流圈子。 难道以后还要终日里在这个内宅与那贱人斗来斗去不成?传出去都叫人笑话上不得台面。” 这话说到了柳氏的心坎儿里,她连连点头道:“别说外头了,就是我自己都觉得丢人,我与你父亲自小相许,从前那个赵柔是没有法子的事儿。 如今我竟然与这么一个下贱坯子争抢起来,我成什么人了,你想想你父亲可对得起我?” 顾锦月随意安慰了两句,“所以,这一次就是最好的机会,她想要设计陷害我们,我们倒是可以借着这个机会直接将她赶出顾家。” “你是说……” 女儿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柳氏也不是全然的笨蛋,脑子也就同她想到了一起。 “她既然怀孕了,那咱们就当她怀孕了。 只是这个孩子,她就不是父亲的,她必定是有个什么人,与她有了首尾,至于他们是什么关系,等他们的消息传来咱们再定。 总之,孙氏就是想利用这个孩子来打击您,而她也正好除了这个孽障。” 顾锦月的眼神里含了几分冷意,“也该让她知道知道,在这个家里,在顾家的内宅,到底是谁说了算。” 柳氏被女儿说得也燃起了斗志,当即走到她旁边道:“你说的没错,我苦心经营这么多年,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不是来跟这么个贱人争东抢西的,我本来就该是这个顾家的女主人!” 这边母女俩在密谋,那边顾青山也得到了回报。 经过一段小心地查证,那大夫与孙氏平日里并未有什么往来,甚至这大半年里,都没有怎么来过顾家,除了上次老太太病了,又给请了几次平安脉。 顾青山脸上的神色却仍然不见放松,“孙氏平日里可有出府?” 第180章 口无遮拦 第180章 口无遮拦 长随知道自家老爷这还是对孙姨娘起了怀疑之心。 想想这段时间孙姨娘对他们这些人暗地里的关照,便下意识地维护道:“出去倒是出去过,只是看记录也没有什么异常,同其他姨娘的出入差不多。” 顾青山轻轻点头,似乎也略微松了口气。 “那大夫的事儿……” “这会儿就将别的大夫请过来,未免让姨娘心里恐慌,以为老爷已经不相信了她,所以小的已经同大夫说好了,半个月的时候大夫上门看诊,就说原来的那个大夫刚好出远门去了。” 这倒是情理之中,顾青山轻声应了一句,“做得不错。” “那……”长随犹豫了一下,“柳姨娘那里……” 提到柳氏,顾青山脸上有些不大好看。 可是到底是这么多年的感情,两个人又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为着个外人…… “算了,别管她了。” 事涉子嗣,并不算是小事儿。 可为了这个家,柳氏也着实受了不少的委屈。 最重要的是,她是昭儿的生母,有些事情可以严厉些,但是有些体面还是要给的。 春芽天天到处闲唠嗑儿,顾青山书房的舒姑姑那儿更是三不五时地就去蹭个饭什么的。 很快就知道了顾青山的想法。 “小姐,奴婢现在都没有看明白了,老爷到底是相信孙姨娘还是不相信?若是不相信的话,奴婢觉得应该会查得更细致些! 要假孕的话,可不就只有大夫这一件事儿,姨娘跟前的丫鬟总要先查一查。更何况,老爷怎么就将柳姨娘放着不管了呢? 可若是相信的话,又要请个大夫再过来给孙姨娘查验,若是查出来假孕,难道到时候再在家里闹出来么?又能闹出个什么结果呢!” “你可想得真多!”顾锦圆斜乜了她一眼,“你们老爷又不是后宅的女子,他闹什么?这家里的这些个女人都是他的人,有什么好闹的。” “是啊,那……” 顾锦圆笑着道:“那什么那?他这就是纠结一下罢了。” “奴婢不懂!” 见她那茫然的样子,顾锦圆笑了,“你不懂是正常的,你什么时候能懂这么个男人心里的想法,那才不正常呢! 我跟你说,你们老爷要的不是真相,他就是要一个安稳的后宅环境,你说孙氏的孩子给柳氏弄掉了,他气不气?“ “当然生气啊!” “对!”顾锦圆用力点了下头,“但是生气有用吗?” “啊?” 春芽又不懂了。 顾锦圆便笑着道:“目前来看,把孙氏孩子弄掉的人是柳氏,如今柳氏哪怕是人老珠黄了,哪怕你们老爷看出了这个女子没有什么用处,站在自己身边诸多不般配,可是他会换掉柳氏,或者将柳氏赶走吗?” “这……” 春芽迟疑了。 “不会!”顾锦圆却是十分干脆利落地告诉了她,“因为柳氏再不好,那也是他顾青山的青梅竹马,是他的表妹,是老太太的亲外甥女儿,最重要的是,她是他目前唯一的儿子的生母。 单凭这一点,顾青山就不会真的对柳氏做出什么特别厉害的惩罚,只会高高举轻轻轻放下,就比如咱们老夫人给的那个惩罚,你看你们老爷说什么了吗?” 春芽不理解,而且是非常的不理解,“那如果……孙姨娘真的给老爷怀了孩子,也真的如这一次一样,被柳姨娘给弄没了,难道老爷也不会给她一个公道吗?” “公道?”顾锦圆愣了一下,随即不由笑了,然后伸手捏了捏春芽的脸颊,“这后宅就跟后宫一样,里头的女子都是男人的附属物,公道是谁划定的公道呢? 还是那个男人,以一个人的意志为衡量标准的话,这样的公道又有什么值得去争取的?” 这话春芽似懂非懂,但是她却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小姐你刚刚说后宫……” 顾锦圆便笑着道:“那可不就是么?这天底下女人争斗最厉害的地方,除了皇帝老儿的后宫,还能是哪里?” “小姐……” 顾锦圆说完,发现春芽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不由挑眉,“怎么了?” “那个……”春芽有些犹犹豫豫,“如此称呼陛下,似乎有些不合礼数?而且……咱们陛下年纪也不大呀!如今也才过而立而已。” “是吗?”顾锦圆挑了挑眉,然后细想了一下,便挥了挥手道,“管他,我怎么知道他多大,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 春芽笑着点头,可是心里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就方才小姐说起后宫和皇帝的时候,她忽然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小姐对那样的地方十分熟悉似的。 “所以,如今对于你们老爷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那就是后宅能够安稳一些,虽然说发生了一点儿事儿,可是这事儿既然没有办法挽回,他也不能真的严惩那个谁,那就只能尽量让两个边都安定下来。 等这个后宅的环境都稳定了,他在接着播种就是了。” “播种?”春芽一时没有听明白,“播种什么?” 顾锦圆顿时语塞,看着小丫头的样子,好一会儿才道:“小孩子家家的问那么清楚做什么?你还没到年纪。” 说到这里春芽还听不明白的话,就着实有些太过于迟钝了。 她顿时绯红了脸颊,连忙道:“小姐你……你说话也太随意了,这若是叫别人听到了还不知道会怎么编排你,这话……这话以后……” “好好好!”瞧给孩子难为情的,顾锦圆连忙点头,“都听你的都听你的,你说什么我听什么,你放心,我在外头绝对不会胡言乱语的。” “那咱们现在也不用担心什么了?” 在春芽看来,既然孙姨娘跟柳姨娘是对头,和自家小姐又有往来,那他们与孙姨娘自然而然地就该是一伙儿的,因而也就盼着孙姨娘能好。 谁知顾锦圆却笑着道:“这么一件好事儿,若是到这里就结束了,岂不是太无趣了,你这个孩子呀!怎么就这么单纯呢!” 第181章 当然还不够 第181章 当然还不够 “这是什么意思?”春芽又糊涂了,“难道是柳姨娘她们发现了什么吗?那……咱们要怎么办?” 顾锦圆状似思考了一下,然后笑着道:“咱们……自然是看戏咯!” 不光春芽担心,孙氏同样担心得不知如何是好。 “这可怎么办?”她来来回回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当初赵柔将她找过来,也不单单是看中了她的外貌,她也算是还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说是在好人家里买来的,实际上她本身是瘦马出身,只不过被人买回去之后,不等开脸,就为大妇所不容。 这才托了人又卖了出来,只当好人家的女儿。 她在瘦马当中不算出众,可是相对于那些好人家的姑娘,有些本事着实出众些。 比如说对这些男子心理的把控。 虽然那日柳氏来闹过之后,看起来顾青山并没有相信柳氏的话,对自己仍旧嘘寒问暖,仍旧关怀备至。 可是有些东西变了就是变了,她不是没有感觉。 “不行!我必须要再去找一次大小姐。”孙氏终于忍不住,“这样的事儿,我都是听了她的,如今倒好,她拍拍屁股什么都不管,只在一旁看热闹。 可是一个不好,我就万劫不复了,若是被赶出了这个顾家,我哪里还有活路?” 一旁的丫鬟嫣红道:“姨娘且别急,这会儿去找大小姐,恐怕反倒叫大小姐不高兴。 这个时候府里上上下下的都看着咱们院子,这会儿去大小姐那里,将来若是真的有什么事儿,大小姐岂不是也要被拉下水? 那一位可巴不得如此,到那个时候,可就真没有人能救姨娘了。” 孙姨娘听了脸上越发难看了,却是忍不住气道:“我也是一时鬼迷了心窍了,竟然真的信了她的话。 那柳如烟到底还是他表妹,是那两个哥儿姐儿的娘,凭着这么个胎,我难道还真能将她给斗下去了不成?” 这话嫣红不敢接,就只好安静地站在一旁。 孙氏又咒骂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有办法,“但是你说的也对,我这个时候若是连大小姐都惹恼了,可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就是这么说!”嫣红连忙道,“依奴婢看,不如姨娘你写个条子,要大小姐能看得懂的那种,奴婢想办法替您送过去。 若是大小姐有什么法子,凭着她的本事,也一定能传消息过来,也好过于姨娘这会儿如此团团转。” 孙氏觉得这话很有道理,当即让她将纸笔拿了过来,思来想去,写了一封言辞恳切又语气诚挚的信,只盼着顾锦圆能给她支支招。 “真是昏了头了,”顾锦圆拿到那封信的时候,却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连这样的法子都能想得出来。” “怎么了大小姐?”一旁的春芽连忙走过来,她如今虽然大部分的字已经认得,可是那些文绉绉的东西却是看不懂。 偏生这孙氏为了讨好顾锦圆,言辞间可没有少用那些能叫人酸掉牙的东西。 “但是说起来,也算是她脑子转得快,”顾锦圆将那封信随意烧掉了,“竟想叫我买通那个大夫,就说此前悄悄进府给她把过脉,是遵照柳氏的意思,谎称她有孕。” 春芽的脑子转得不够快,用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意思是,从孙姨娘跟老爷说可能怀孕了开始,就全部都是柳姨娘安排的?” “没错,春芽真聪明。” 春芽哪里听不出来自家小姐这是在反着夸自己。 不过好在这段时间,跟在小姐身边久了,别的都未见太过于长进,这厚脸皮算是练出来了,谁让他们家小姐天天变着花样地夸她来着。 “但是奴婢觉得这似乎也不错啊!”春芽掰着手指头算,“那么孙姨娘一切都只是被蒙在鼓里的了,柳姨娘就是想用这样的方式让孙姨娘失去老爷的宠爱,这……有什么不对的吗?” “那结果呢?” 顾锦圆轻轻摇了摇头,“做一件事情,总要看到最后的结果,才去看这事儿值不值得去做。 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最后会是什么样的结果?最多不过就是那柳氏嫉妒孙氏,所以故意给她设陷阱。 那么这一切便都只是在顾青山后宅的这一亩三分地里打转,对于顾青山来说,有什么真正的损失吗? 甚至,他原本以为的失去孩子这件事情都不存在了,不过就是两个女人争风吃醋而已,到了他这个年纪,女人又有什么重要的?” 春芽听着觉得很有道理,但是又觉得有些难理解。 “那……”想了半日,她也没有想明白自家小姐到底是怎么想的,“那小姐的意思是……这样还不够?” “当然不够!”顾锦圆笑眯眯地看着她,“我可没有什么兴趣跟别人玩什么捉迷藏,都已经到这个份儿上了,总要折腾点儿事情来,你说是不是?” 春芽不知道是不是,只是觉得迷茫。 “唉,真是单纯的丫鬟,你去看看咱们那位柳姨娘在做什么就知道了。” 这倒是好打听。 柳氏失去了管家之权之后,顾老太太被孙氏撺掇着一通操作,顾家的仆妇已经换了许多。 而这里头便有许多是能够收买的,用她们小姐的话来说,这顾家的内宅,如今就是个筛子。 所以,柳氏的动静都不需要如何打听就打听清楚了。 “你们老爷是什么时候休沐来着?” “好像还有几日。” “祖母最近似乎心情不大好?” 小姐这话头怎么跳来跳去的,春芽不明白,只好极力去追逐小姐的话头,“是啊!老太太盼着家里添丁进喜多少年了,好不容易来了一个,这会儿还没了,罪魁祸首还是柳姨娘,她老人家别提心里有多怄气了,这段时间都在吃斋念佛呢!” 听到这话,顾锦圆眼睛一亮,“在家里吃斋念佛能有什么用?这拜佛啊,还是得要心诚些才有效用。” 春芽看着她,犹豫地问道:“小姐的意思是说要去外头庙里拜?” 顾老太太同样有此疑问。 顾锦圆十分肯定道:“那是自然,咱们家就没有正经请过菩萨,这菩萨都不在,怎么能听得到祖母您的心声呢?” 第182章 得拿金子吧 第182章 得拿金子? 说得如此信誓旦旦的样子,顾老太太也觉着有些道理,便又问道:“那咱们这出去,有用吗?” “既然孙姨娘能怀上,那说明咱们家还是有希望的,柳姨娘或许是年纪大了,如今想要生一个不容易。 可是咱们府上还有这么多个姨娘姑娘呢!再说了,父亲也年轻,如今又正正经经地做了京兆府尹,说不定就有那月老已经暗中下了红线套儿,捆着个好姻缘呢!” 说起顾青山的姻缘,顾老太太便不接话了。 纵然她觉得柳氏有些不堪,可不管怎么说,那也是自己的外甥女儿,打小就是将她当成自己儿媳妇似的看的。 眼下若要说给顾青山另外娶一个太太进来,别说柳氏,她心里都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儿。 顾锦圆一眼便看穿了她心里的想法,便不再往这上头去靠,只笑着道:“从前我就听人说,西郊观音庙里求子特别灵验,若是祖母走得动,孙女儿陪您去一趟?” 顾老太太刚要点头,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道:“你今儿怎么这么积极?” 祖孙两个明明是互相看不顺眼,这会儿凑在一起就觉得有些奇怪了,顾锦圆这亲昵的态度更是叫人觉得不适应。 顾锦圆幽幽地叹了口气,“若说别的,孙女儿自然没有什么兴趣,可这会儿咱们求的是孩子,是咱们家的儿子。 我终究是个姑娘家,将来说了人家嫁了过去,靠的还不是娘家父兄? 昭儿跟我关系一般,将来我可怎么办呢?若是家里的兄弟能多一些,我总有一两个关系好的? 且也总能有几个有出息,将来能叫我靠得住的?你说是不是祖母?” 这原本就是世间女子身上颠扑不破的道理,顾老太太如何不知道? 只是看到顾锦圆竟然也有对娘家服软的时候,到底觉得有些稀奇。 同时心里也有些骄傲,再如何硬气,终究还不是要求到自己头上。 “你如果知道这样想,那就再好不过了,终究你还姓顾,顾家好,你将来才能好,一天到晚的对着自己家里人跟个乌眼儿鸡似的,真是没长脑子。” 顾锦圆又赔笑了一圈儿,这才跟顾老太太商量好了日子,决定陪着她老人家去观音庙。 柳氏听说了也毫不在意,这个时候她没有心思去管那么多。 一个顾锦圆而已,还能掀出什么风浪来不成? 她现在着手要对付的人是孙氏那个贱人。 这会儿天已经凉了许多,加上今日没有什么太阳,马车帘子掀起来,郊外的风吹起,身上都是一阵阵的凉爽之意。 顾老太太在家里闷了多日,着实感觉舒服,连带心情也好了不少。 “你若是一直知道替家里着想,动动你从前那些关系帮帮你爹爹,才是真正的懂事,别一天到晚的,好像这个家里欠了你多少似的。” 对于顾老太太这话,顾锦圆眼角含笑,似乎无比认同,“祖母说的是,眼下爹爹已经是正四品的地方府台了,若是能再进一步,迈进正三品的门槛,才算是真正进入了朝廷的核心,也算是给咱们顾家打稳了根基。” 顾老太太到底不再是从前那个在乡下的妇人,这朝堂之上的事儿她不懂,可是这官品她是听说了的。 那些个家中当官的人家里,一个个的夫人太太穿衣打扮都与寻常人不同,这些顾老太太是看在眼里的。 也比其他的都看得分明。 又见顾锦圆这般随意的口吻,不免想起她母亲的出身,身子便往她那边凑了凑,脸上带着两分期待的样子,“那依你说,你爹下一回能升上去不?” 只要儿子升了正三品,她这诰命也能往上抬一抬,到时候说不定还有机会入那皇宫里去看看。 想想这得是多大的荣耀,这世上也没有几个人能有这样的风光。 顾锦圆闻言,眉头浅浅地皱了起来,随即轻轻摇头道:“不好说,都是这三品就是一道门槛,若是缺了那么一把火,这一辈子也就有可能就止步于四品了。 你瞧瞧内阁的那些阁老们,哪一个不是六部的堂官?您在看看他们的身世。” 顾老太太还在等着她接着往下说,哪里知道她竟然戛然而止,等了半晌,顾老太太忍不住问出口,“怎地?” 顾锦圆一愣,才反应过来顾老太太没有跟上自己的思路,便解释道:“您仔细打听打听,就能知道,这些个能入阁的阁老,没有一个是身上没有背景的。 要不然就是世家出身,要么就是跟什么人家沾亲带故的,又或者有什么厉害的恩师之类,再不济,妻族繁荣也是有的。 毕竟入内阁这事儿不跟科举考试似的,有个什么评判标准,那都是看陛下一句话的事儿,可是陛下为何会有那句话,说到底还是不是因为对这个人有印象么?可如果没有人在陛下跟前提起,陛下怎么可能会有印象?” 绕来绕去,都差点儿将顾老太太绕晕了,她好半晌,终于抓到了重点,连忙拉过顾锦圆的手,“那丫头,你可得要跟奶奶说说清楚,咱们家这种情况要怎么办?” 说完又压低了声音,“是不是得送礼?你比奶奶清楚这种东西,你告诉我要送多少礼?送给谁?” 才说着脸上便露出了几分肉疼的表情来,“这样的事儿,恐怕送银子还没什么用?” 就在顾锦圆暗叹这位老太太终于上道的时候,就听到她压低了声音补了一句,“恐怕得送金子才行!” 正喝了口水的顾锦圆差点儿没被一口水给呛死,咳了好一会儿才摆了摆手道:“祖母,这事儿咱们回头再讨论,还是先下马车往庙里去!已经到了。” 顾老太太往外一看,可不是到了那观音庙了么?‘ 心里虽然还是十分关心那送礼的事儿,可不管怎么说,眼下给顾青山求子的事儿比较重要,顾老太太也就没有再问。 顾锦圆则带着她一路往上走,走了没一会儿,便看到一个手里拿着扫把路过的僧人。 两厢错身而过,一个眼神,便完成了今日的信息交接。 第183章 八卦 第183章 八卦 这观音庙还真不是顾锦圆诓骗顾老太太的,求子灵不灵验且不论,来的人去却是真的多,且看穿着打扮,大都不是普通百姓。 顾老太太还没有来过这里,见此便道:“也是该来这样的地方拜拜才好,你看看这些有钱人都来,如果我是菩萨,我也愿意来这样的地方坐坐。” 顾锦圆嘴角抽了抽,有的时候顾老太太的想法和旁人还真是有些不大一样,着实有些叫人哭笑不得。 等过了一会儿,顾老太太就觉得不大对劲了他给你打的。,“怎么这么多年轻的姑娘家?不是说求子的吗?” 顾锦圆笑着道:“这生子不得先成亲?观音菩萨是最体谅苍生大众的,平日里什么都管,这结婚生子一起管了不也算正常吗?” 实际上这个地方还真算不得是求子庙,最有名的还是求姻缘,不过这些大户人家说起求姻缘这回事,总是对啊不想摆在明面上,不然岂不是显得自家孩子没有人要。 因而平日里说出来的都是说这里求子特别灵验。 顾老太太走了没有多久,就看到好些个年轻人。 虽然大部分都是妇人,可里头也有些年轻的姑娘家。 顾老太太看到了好几个眼熟的。 只是她真正交好的京城贵妇基本上等于没有,所以要说有多熟悉也不存在,即便是看到了认识的人,也叫不出名字。 倒是顾锦圆认得比较多,跟在顾老太太旁边,告诉她那个是锦乡侯府二太太,儿子已经成亲一年多了。 那个是褚大人府上的贵妾,到现在还没能得个儿子。 又或者谁家的女儿还没有生儿子。做母亲的过来帮着求的。 顾老太太听得起劲儿。 原本因为自家儿子到现在只有一个儿子烦恼的心情瞬间就被治好了,原来别人家有同样的烦恼嘛! 顾锦圆一眼看穿她心里所想,也不戳穿,只笑着道:“大家都来肯定还是有道理的。” 说话间就到了正殿,莲花座座上的观音菩萨宝相庄严,眉目悲悯。 让人不由自主就压低了声音,心态也变得虔诚起来。 顾老太太收敛了方才看八卦的心情,诚惶诚恐似的跪倒在蒲团上,嘴里嘀嘀咕咕,念念叨叨,祈求的都是顾家能开枝散叶,子孙满堂。 顾锦圆没有拜,只是真正的看着上头的菩萨,心神有一阵的摇晃。 这世上真的有神怪吗? 如果没有,那自己又算什么。 如果真的有,那么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又是不是真的?天上的神佛看得到吗? 等顾老太太把她那所有的心愿全部抖落完,时间已经不早了。 “听说这里的斋饭不错,祖母难得过来一趟,不如咱们用完斋饭再走。” 确实已经不早了,顾老太太自然不会反对。 祖孙二人往斋堂去的时候,就听到前头有人在议论。 “说起来当年在上京也是数得着的好相貌了,唐府的门楣又不低,主要是好好的上京选个人家,指不定早就已经封了诰命了。” “就是说啊!谁能知道竟这般不济,刚嫁过去就死了公爹,成亲几年也没生个儿子,还把个妾生的庶长子给克死了,这才和离了。” “什么和离?那是被休了!” 前头说话的妇人,连忙压低的声音,又补充道:“但是碰上了唐家,对方那边就是看不惯也没办法,想休那是不可能的,只能捏着鼻子认作和离。” 在这个世道上,和离已经是极大的新闻了,更何况,是被休弃。 且还是这样的大户人家,顾老太太两只耳朵立刻就竖了起来,只差没把头伸过去了。 那两个妇人大约也是往斋堂去的,仍旧喋喋不休。 “这唐夫人是憋着口气呢!当初那么好一个姑娘家,嫁给那么个地方上的也就罢了,还落得如此下场。” “唉!也是可惜了,再好的品貌家世,遇上这样的事情,谁敢打那个赌?” “若我是个男人,那我肯定会愿意娶,唐家岂是一般人能攀附的人家? 唐夫人的姐姐跟当年的太后,可是结拜姐妹,就是如今,跟宫里头还有关系呢!” 顾老太太听得入神,一个不小心就绊在了门槛上,也惊动了前头说话的两个人。 那俩妇人见后面有人,便立刻加快的脚步,闭嘴不言了。 顾老太太错过这样的新闻不由懊恼,一眼看到旁边的顾锦圆。 “你对上京各个世家不是很了解吗?刚才她们说的是哪一家的事儿,你知道吗?” 说完发现顾锦圆脸上一脸淡定的样子,似乎半点都不奇怪。 “你真知道?” 顾锦圆笑着道:“也不是什么秘密,上京稍微活络点的人都知道,那个说的是唐家的三小姐,也是唐家唐夫人唯一的嫡女。 当初在上京也算是小有名气的美人了,家里的家世又不错,提亲的人差点把门槛都给踩破了,只是这唐夫人心高气傲,总想选个好一点的,结果,高门贵婿没选到,倒是让唐小姐对一个外地来的一见倾心。 好在那人家世也不算太差,在地方上也小有名气,这不就嫁过去了。” 后面的事儿,刚才那两个妇人已经说的差不多了。 顾老太太也就知道了,却还是不明白,“那这个唐家到底是什么人家?也没听说过什么大官姓唐的呀!” 顾锦圆沉默了一会儿,这才笑着道:“虽然说官儿不算大,但是这唐家与别个人家不同。 当今圣上当初在潜邸之时,可并不是什么受宠的皇子,能够坐上这个位子,除了大家都知道的原因之外,自然也有他自己的原因。 方才说的那位唐夫人的亲姐姐是先帝的嫔妃,不怎么受宠,但是与先太后的关系却极好,两个人在宫里头互相扶持,据说后来年纪轻轻地就过世了,也是因为替先太后挡了灾。 唐家虽然不在高位,却很受陛下的器重,无人的时候,陛下称呼那位唐夫人都是直接唤作姨母的。” 这话一下子就叫顾老太太的眼睛亮了,“这可是当今天子的姨母啊,啧啧啧,这一句……这世上没两个人能享受哟!” 第184章 狠狠心动 第184章 狠狠心动 顾老太太会有这样的反应,顾锦圆一点儿都不惊讶。 对于顾家人来说,尤其是他们母子,这世上最要紧的就是上头。 是抬头才能看得到的地方,和仰视才能看得到的人。 方才听到人说起那位唐小姐,顾老太太存的是看热闹的心思,同从前在乡下看旁人家的热闹没有什么两样。 而到了这会儿,便开始愤愤不平起来。 “那唐小姐这样的家世,你又说长得极好,那婆家竟这般不识抬举?老人家年纪大了,自己没有保养好,难道还能怪嫁进去的新妇么? 再说那庶长子,什么人家,娶了这样的媳妇,竟然还能叫生出庶长子来,便很是不应该。” 哪怕是顾锦圆在听到顾老太太这一番话的时候都惊呆了。 这竟然是顾老太太说出来的话,可别忘了顾家如今是个什么样的情形。 不过想想也对,毕竟在顾家母子眼里,赵柔并不是赵家的姑娘,只不过是个丫鬟而已。 丫鬟如何能配得上他们这文曲星下凡的举人老爷。 顾锦圆也不戳穿,只是笑笑不说话。 顾老太太的心思却已经活络起来了,“听方才他们那话的意思,这是唐夫人带着那位唐小姐来上香了? 这都已经回了娘家,还有什么好拜的?总不能在这个时候还能拜出个儿子了对!” 那点算计就差没有打到脸上来了,顾锦圆心里觉得好笑。 顾老太太也就是那点儿心思,学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学会隐藏,却偏偏要学那些人装腔作势的手段。 “唐小姐今年满打满算也才二十六岁,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年纪不小了,可是对于唐家来说,真想要出嫁,难道还没有人要么? 唐夫人显然是不愿意让女儿做这上京人嘴里的笑话,所以想着再选一门好亲事,打脸前头那一家呢!” 钟声响起,到了午膳的时间了。 顾锦圆扶着顾老太太进膳堂,庙里的师父已经将他们这一桌饭菜摆好了。 “果然名不虚传,若是所有的素斋都能做得这般精致可口,我倒是愿意茹素了。” 顾锦圆说笑着,顾老太太却并没有什么心思,心里正在想着什么。 顾锦圆只当没有看见,自顾自地品尝着这观音庙里的美味。 “诶,你说,那唐大人在朝中任职并不算高,那人家也会盘算,就算是娶了他们家的姑娘,又能捞着什么好?” 顾老太太一双眼睛牢牢地盯住顾锦圆,脸上却又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真是拧巴到一定程度了。 顾锦圆便也漫不经心似的道:“祖母你这么想就不对了,你且看看当今圣上多大年纪?” 顾老太太这自然是知道的,“陛下正值壮年呢!但是这跟陛下有什么关系?” “天大的关系!”顾锦圆笑着道,“这天下都是陛下的,朝堂上的那些任免,难道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只要陛下在,唐夫人那被当今天子叫一声姨母的身份就在,天子对唐家的信任就在,有这份信任,难道还怕唐家没有地位么?这不过就是早晚的事儿。” 果然,她说完这番话之后,顾老太太的神色明显有些局促起来。 不是那种见到大人物无所适从的局促,而是脑子里被一件充满热情的事儿占据了,甚至到了不知道如何表达的程度。 顾锦圆就当是没有看到她这坐立不安的样子,仍旧自顾自地吃东西。 顾老太太见她完全没有察觉,心里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等吃过了午膳,当顾锦圆问起是即刻回府,还是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顾老太太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同大部分的寺庙一样,这观音庙的后院也有许多供贵客休息的地方。 顾老太太虽然人脉并不多,可到底在京城认识了一些人。 方才过来的一路上便有许多的熟面孔。 纵然与那些人的关系十分一般,但是搭搭话还是可以的。 所以只借口自己要休息,便将顾锦圆打发了。 等见顾锦圆进了屋,便立即又出来了,径自往旁边的院子里去。 她记得来的时候看到了,隔壁是刑部侍郎府的夫人,以前有幸见过一面,是个擅长聊天的。 而顾锦圆同样在进了屋之后,很快就从后窗翻了出去。 却是直接往后院的竹林里去了。 走了一阵儿,便看到了不远处石桌边坐着的女子。 那女子脸上的表情冷冷淡淡,还带着几分不耐烦,身上的衣裳精致,却能很明显地看得出来,并没有用心打扮。 虽然已经有了些年纪,少了少女才有的娇艳,可眉眼间却多了几分成熟些的韵致。 待她看清来人时,眉头不由皱了起来,“是你约的我?” “唐小姐好。” 不错,坐在这里的人,正是方才话题的主角,唐家三小姐。 她如今还梳着妇人发髻,不知道是不是耻于换回姑娘家的发式,只是这样看着,多少有些别扭。 在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顾锦圆之后,唐三小姐显然有些不耐烦,“你说能解决我现在的烦恼我才来的,可是……” 她将顾锦圆又打量了一遍,随即嗤笑道:“就你这么个小官儿家的穷丫头,能替我解决什么烦恼?可莫是想要借着我有什么想法?” 唐家还有一位出色的少公子,在上京少女们的口中也多次提及,这一点顾锦圆同样清楚。 因而对于唐小姐这样的话,并不觉得如何不舒服。 “自然是唐小姐关于终身大事的烦恼。” 顾锦圆一句话就叫唐三小姐脸色变了,她眯了眯眼睛,眼神中有些危险的神色,“你胆子倒是大得很。” “唐小姐的心思还在原来的那位夫君身上,不过是碍于娘家的体面,以及心里的那口气,才闹到了这一步。 最后对方要求休妻,你也没有办法,这才接受了家族所说的和离,是不是?” 她这些话娓娓道理,语气不急不缓,可是说出来的话,却让唐三小姐勃然变色,“你叫什么名字?” 第185章 不过是个建议 第185章 不过是个建议 面对这位唐小姐此时的怒火,顾锦圆就像是没有看见似的,自顾自地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唐家也是在京城多年的世家了,虽然未见得如何显贵,可来往人家的人脉却是着实不少,想来唐小姐也不会错过徐家的消息?” 这徐家就是这位唐三小姐前头的夫家,是地方上的清流世家,只不过她嫁的那一支如今稍显落魄,并没能留在京城。 眼看着顾锦圆说出徐家来,唐三小姐也意识到她知道不少事儿。 又想着今儿来都来了,这个时候且不如听听看看她想说什么。 “那又怎么样?” “那你难道还不知道如今你前头那位丈夫,如今有将那姨娘扶正的打算么?只不过是碍于家族名声才不敢轻举妄动而已。” 唐三小姐闻言立刻站了起来,差点儿将面前的茶直接泼在顾锦圆的脸上,之所以没能这么做,是因为顾锦圆先一步将她的茶杯拿开了。 “唐小姐,你仔细想想,你这辈子还有可能回徐家么?”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对我的事儿指手画脚?” “唐小姐此言差矣,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对你的事情指手画脚,只不过,我是有个建议想要给到唐小姐。” “建议?” 唐三小姐这个时候已经气得恨不能将面前的少女撕成两半,只是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她是谁,她也不好做什么。 顾锦圆如何能看不出对方心里所想,仍旧笑着道:“既然唐小姐不能再回徐家,那你与那位徐五爷的关系也就到此为止。 可是你如今却是不甘心,仍旧关注着徐家的动静,关注着那位徐五爷,除此之外,你就不能想想你能做什么吗?” 唐三小姐冷笑地看着她,“你是在教我做事儿?” 顾锦圆轻轻摇了摇头,“我方才也已经说过了,我不是要对唐三小姐的事儿指手画脚,我只是有个想法可以提供给你,或许能给你一些帮助。” 在唐三小姐叫人之前,她笑着道:“我姓顾,京兆府尹顾青山是我父亲。” 唐三小姐想了想,虽然京兆府尹算不得什么大官儿,可也不是没有名姓的人家。 这样一个官家小姐来管她一个和离归家的弃妇的事儿做什么? 这点儿好奇倒是压过了她方才的愤怒,“那么顾小姐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只是……”顾锦圆脸上漾开来一个灿烂的笑容,“只是想让唐小姐做我的继母。” 一句话就叫唐小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反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顾锦圆十分认真地看着她道:“我母亲在三年前过世了,如今父亲还没有续娶,我这个做女儿的着实也不忍见他一直这么守着,所以……” “你疯了!”唐小姐终于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直接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当我是什么人?难道要选个女儿都这么大的老头儿?” 顾锦圆看了看自己,又想了想顾青山那保养的还算得宜的样子,怎么样也算不得是老头? “唐小姐先别急,我知道如此一说,你一时间确实是有些难以接受,但是……我可以跟你说的是,我有办法让你同意我这个提议,因为这对你没有坏处。” 唐小姐简直以为对面对的这个少女疯了,要不然就是她疯了,竟然还在这里听了这么久的废话。 然而,眼前的废话也还在继续,而她竟然也跟着对面人的言语开始思考起来。 顾老太太一中午没有睡觉,只顾着到处找相熟的人打听那唐家的事儿。 越打听越是兴奋,甚至在听说那唐夫人曾经还带过当今皇帝一段时间之后,简直就快要疯了。 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那皇帝就是天。 抬头都看不着的存在。 能与皇帝扯上关系,那不就是一步登天的意思么? 顾老太太甚至觉得从前的赵家也就那样了。 虽然理智上,她清楚地知道,这唐家厉害,却还是不能是当初的赵家相提并论。 毕竟皇帝可是赵家实打实的女婿,就是赵柔也是见过皇帝的。 可那不一样。 赵柔那毕竟是个丫鬟,而且当时儿子也是个大好青年。 如今纵然儿子已经身居高位,可那也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也三四十岁的人了。 那唐小姐她今日也悄悄打量了两眼,着实是个美人。 顾锦圆就坐在旁边,看着顾老太太的脸上时不时地就露出几分傻笑的样子来,甚至还偶尔嘀嘀咕咕的。 等她看过去的时候,就又立刻收敛了神色,强做冷静的样子,只觉得好笑。 “祖母,您放心,大家都说这观音庙灵,想来咱们家很快就有喜事儿了。” 顾老太太听到这话心情大好,“就是就是,你这话说的没错,我是眼看着咱们家一步步起来的,说到底,还是上苍的恩德,这是咱们家的运数到了。” 顾锦圆想了想,便试探性地问道:“祖母,柳姨娘这一次不小心将孙姨娘的胎给弄掉了,您心里真的不怪她啊!” 一听到她提起柳姨娘,顾老太太立刻就警觉起来了,“你这话可不能乱说,如烟的性子我还是知道的,这一次确实是她的错,可是说到底也不是诚心的,那孙氏有孕不说,还那般不稳重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所以,哪怕是个孙子,对于顾老太太来说,也不及柳氏重要。 她便笑着点头道:“这话说的也是,不过柳姨娘也就是这个性子有些过于冒失,人还是很不错的。” “那是自然!”顾老太太对于顾锦圆母女俩是打从心底里的不喜欢,与之相对的,柳氏和顾锦月则像是一个镜像的反面。 顾锦圆便又道:“母亲的三年孝期已经过了,实际上,我觉得父亲也可以考虑这填房的事儿。 柳姨娘虽然是咱们家的姨娘,可身份上也是好人家的女儿,算是良妾,这么多年的感情,父亲若是愿意,想个法子,将她扶正,倒也是皆大欢喜的事儿,毕竟本来就是一家人。” 她言笑晏晏,顾老太太的脸色却有些难看起来。 第186章 打起来了 第186章 打起来了? 实际上顾锦圆说的就是原本他们这几个人早就已经打好的算盘。 只是可惜,时机不同,人的想法也不一样。 顾老太太从前是巴不得赵柔早点儿死,好让柳氏上位,可是现在…… 那唐小姐的身影还在她眼前晃悠着。 她可没有忘记,当初赵柔还在,镇国公府还在的时候,因为她是赵柔的婆母,是镇国公府的姻亲,那些个夫人太太的,对她可比如今客气多了。 甚至还有一些品级低一些的官员家的女眷看到自己也要讨好巴结的。 可是现在…… 她出去了,都没有什么人愿意搭理她。 若是能与唐家结亲,加上如今儿子的官品也上去了,如果能够得到唐家的帮助,自然还要更上一层楼,到那时候她才是真真正正的老封君呢! 在儿子的前程和自己的体面生活前面,柳如烟算什么。 更何况,纵然是妾室,那不也比嫁给那些平头百姓强得多? 镇日里呼奴唤俾的,又有自己这个姨母帮衬着,在顾家何曾受过委屈了,不过就是没有那个名分而已。 这么多年,不也这样过来了么? 顾老太太虽然是在思考着,但是心里的天平已经倾斜得厉害。 顾锦圆就像是没有看出来顾老太太心里的想法似的,又笑着道:“这事儿宜早不宜迟,毕竟没多久月儿也该议亲了,还有昭哥儿,眼看着就大了。 只要将柳姨娘扶正了,他们俩也就是名正言顺的嫡出,将来说亲什么的也更便宜,祖母你说是不是? 您到底是柳姨娘的姨母,要不然这事儿还是您来提?想来柳姨娘也会高兴,将来这样的事儿,大约也不会再发生了,毕竟不管是哪一个姨娘生的孩子,都得唤她一句母亲。” “你别乱说!”顾老太太反应过来,连忙大声喝止道,“你这是怎么回事儿?家中长辈的事儿,如何轮得到你来插嘴? 更何况,你也不去外头打听打听看看,哪家的姑娘竟然还能管到父亲的房里去的?” 顾锦圆被她呵斥的似乎有些委屈,连忙道:“我这不也是为了家里好么?之前我回来的时候,府里的下人可都是唤柳姨娘为太太的,我还以为祖母您和父亲都有这个意思呢!” “不许胡说八道!” 顾老太太的几乎是咆哮了,“这事儿你不许说第二遍,若是再胡乱往外传,可不要怪我罚你,着实是你这个姑娘家的不守规矩。” 说话间,马车已经入了顾府的侧门。 有人过来打起来车帘,顾老太太一面扶着仆妇的手下车,一面还不忘狠狠地瞪了顾锦圆一眼。 “你给我记清楚我方才说的话,一句话都不许往外头胡乱咧咧,不然可真别怪我不客气。” 虽然她也不知道能对顾锦圆如何的不客气,可不说这句话她心里着实不踏实。 顾锦圆都被她的样子给逗笑了,也不知道若是柳氏知道自己姨母此时的态度,又会是个什么样的反应。 什么亲情感情,关键的时候都不如自己的利益重要。 顾锦圆跟在顾老太太后面,慢悠悠地下了马车,然后就看到前头一个小丫鬟急匆匆地往这边走,拦下了顾老太太。 顾锦圆微微眯了眯眼睛,嘴角勾起了一丝浅笑,随即很快追了上去,“怎么了祖母?” 府里的丫鬟到底是不及当初那般训练有素,这个时候顾老太太还在场,按道理来说是不该多说什么的。 可是这小丫鬟平日里没有规矩惯了,见顾锦圆问,便立刻道:“柳姨娘往孙姨娘的院子里闹去了,带着一帮人,看着很是气势汹汹的样子,已经让人去喊老爷了,但是那边几乎快要打起来了。 方才一直没有找到老太太,这会儿有些着急,所以还是想请老太太过去看看情况。” 顾老太太闻言却是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似乎这并不是一件值得关注的事儿。 “什么丁点儿大的事儿,也值得这样大惊小怪的?从前我们在村子里,那些个人家也常常发生两个妯娌争吵打架的事儿。 我们那地方要说娶几房媳妇那也是不可能的,可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哪里有不吵架拌嘴的? 那些个脾气厉害的媳妇子,打起架来可以着实厉害得很,如今你们孙姨娘什么都好好的,如烟还能真的将她如何了不成?” 虽然是这么说,到底也还是晃晃悠悠地往孙氏的屋子里去了。 原本孙氏在顾老太太跟前伺候着,倒是留下了好印象,可是再好的印象,也不及今日从天而降的唐小姐。 所以对于顾老太太来说,顾青山的一个妾,有什么要紧的。 而此时顾家上上下下的人都被孙姨娘院子里的情形给吸引了,几乎所有人都放下了手里的活儿,跑去了那里看热闹。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老太太”来了,人群自动让开,让顾锦圆和顾老太太两个人一起挤了进去。 而院子里原本的热闹也因为她们的到来而安静了下来,只听得到孙氏的哭声。 顾老太太一进去,孙氏便哀嚎了一声,“老太太,您可算是来了,您在不回来,我可真的要给冤枉死了。” 柳氏站在一旁,看上去可就要体面多了,身上的衣裳也十分考究,只是脸上的神色显得有些过于倨傲。 “你还在姨母跟前装可怜呢!自己做了什么事儿,难道还不清楚么?还想要在姨母跟前装腔作势。” 柳氏开口说的话却是半点儿没有顾及到自己此时的样子,那怨毒的语气都快要将众人淹没了。 顾老太太看着地上哭得凄惨的孙氏,又看了一眼居高临下显得十分得意和嚣张的柳氏,便皱起了眉。 “你这是在做什么?她如今还在小月子里,你这若是闹出去,旁人会怎么说咱们家?” 说着便让人去扶孙氏起来。 柳氏却抬手一拦,看着顾老太太道:“姨母,我知道您心疼她,这段时间以来,她装腔作势地服侍了您多回,可是我也该让您认识认识清楚,看看这个贱人值不值得您心疼。” 第187章 堂审 第187章 堂审 这话说得顾老太太皱起了眉。 也不知道为何,哪怕此时柳氏穿得如此体面大气,甚至在穿着打扮上还尽量往正房那端庄上靠。 可今儿见过那唐家三小姐之后,顾老太太却觉得她这样子怎么都有些上不了台面。 在听到她这话的时候,顾老太太便皱起了眉,“你在胡说什么!看看你说的是什么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你是要作甚?” 柳氏方才还十分得意的神色立刻便凝固了,她看着顾老太太一时间有些发蒙,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似的。 而春芽已经悄悄地溜到了顾锦圆的旁边,“小姐,秦大哥那边来人了,说是都已经安排好了。” 顾锦圆挑了挑眉,再看那头柳氏和孙氏的闹剧,就显得格外有兴致了。 而春芽的脸上则露出了两分尴尬,压低了声音道:“秦大哥有句话,让我带给小姐,奴婢这,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你这又是从哪里学来的话术?在我这里,何曾让你闭上嘴巴不准开口过?” 春芽听到这话,便嘿嘿地笑了一声。 这一点在斜照院可是宽松得很,虽然是主仆,可是大小姐对她这个丫鬟,与别人相比,着实是宽松得有些过分,有的时候她都敢说自家小姐两句。 因而也就不再迟疑,“秦大哥说,小姐以后有事儿找他,能不能找点儿正经事儿,这种家长里短的活儿,他没兴趣。” 顾锦圆撇了撇嘴,一脸的不以为意。 “另外,秦大哥还有一句话让我转告给您,说是什么李大人要回来了。” 春芽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也就不知道这位李大人是什么人,便紧张地看向顾锦圆问道:“小姐,奴婢也不知道有没有传错话,李大人是谁?是有这么个人么?” 顾锦圆回过神,却是朝柳氏和孙氏那边扬了扬下巴,“那事儿没有什么好关注的,你不觉得眼下这个场面才更好看么?” “好看?” 春芽眼看孙氏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看的,她又不是个大男人。 “姨母,也不是我要在这里闹,只是我也没有想到事情到最后竟然会闹成这样,这样的事儿,若是当众揭露出来,咱们家才要酿出大祸了。” 这样夸张的语气和措辞,着实让顾老太太下了一跳,原本打算在丫鬟搬过来的椅子上坐下的动作都停住了。 “你说什么?” 柳氏这才狠狠地瞪了损失一眼,痛心疾首道:“我知道姨母和老爷都在怨怪我一不小心让孙氏滑胎的事儿。 虽然我一再解释我并没有推她,更不可能故意叫她小产,可我始终没有什么有力的证据,想要让姨母和老爷相信,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所以这段时间,我也不敢出来晃悠,生怕惹得人嫌,只是我心里越想越不对劲,我与孙氏的关系并不好,从来都是针尖对麦芒。 既然她都知道自己怀孕了,至少是怀疑自己怀孕了,怎么还会往我跟前凑,难道她就不担心有个什么好歹么? 所以我便让人开始查,谁知道这一查就查出了问题,果然这个孙氏根本就是骗人的。” “你查到了什么?她骗了大家什么?”说话的是后方忽然出现的顾青山。 仍旧同这几日一样,他身上还穿着官服便直接来了孙氏的院子了。 看见孙氏被押着跪在那里,便皱紧了眉头,可随即便听到了柳氏这句话,让他将到了嘴边维护的话又咽了回去。 同其他人一起,顾锦圆也稍微让开了一条路。 顾青山走过来没有看柳氏,而是先给顾老太太行了一礼。 “老爷!”柳氏声音婉转地叫了一句,说话的语气充满了感情,只是有些过于在意情感的丰沛,显得稍微有些矫揉造作,“老爷对这个孙氏可谓是极尽恩宠,毕竟她是当初太太选来的,想来老爷也有看在这一点的份儿上。 可是老爷却不知道,这个孙氏从头到尾都在欺骗您,什么怀孕,实际上这根本就是她故意做的一场局,目的就是为了对付我。 谁都知道咱们家缺孩子,老爷和姨母都盼着能再有几个孩子出生,她就利用这一点。 想来若是我故意将她的孩子弄没了,在这个家里也就没有办法立足了。” 孙氏的眼底闪过几分惊惧,飞快地朝顾锦圆看了一眼。 却见对方脸上带着好整以暇的表情,似乎根本就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到底是大小姐已经不顾她死活了,还是大小姐稳坐钓鱼台? 孙氏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这个时候真的快要紧张死了。 实际上这也在顾青山的猜测和怀疑范围内,所以听到柳氏的这话,他脸上并没有多少的惊讶之色。 “你是说,孙氏是假怀孕,然后拿这个来设计陷害你?” 柳氏微不可见地哆嗦了一下,又飞快地看了顾锦圆一眼,见她仍旧没有半点儿惊讶的样子,便连忙哭诉道:“老爷,您要相信我呀!柳氏不但将我害成了这样,眼下竟然还要倒打一耙,我才是受害者!” 顾青山此时面对孙氏的哭泣,显得颇有些不近人情,他脸上的神色淡淡的。 目光也是淡淡地落在柳氏的身上,“你方才说找到了证据,可是说大夫被收买了,所以才诊断出她怀了身孕?” 孙氏很想从顾锦圆那里得到点儿什么指示,可是没有,顾锦圆像是根本看不到她求助的目光似的。 而她看得多了,又怕被顾青山发现,到时候若是连顾锦圆这么个最后的救星也没了,她就真的彻底完蛋了。 稳住! 不能先自己露怯了! 这个时候顾锦月也走了过来,不知道她是去了哪里,但似乎是出去了一趟,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志在必得的意思。 “不!”柳氏却在这个时候高声否认了顾青山的话,“这个孙氏并没有联合大夫作假,她的身孕也不是假的。 就是滑胎,也都是真真切切的掉了个孩子,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第188章 这就是一个局 第188章 这就是一个局 这个说法显然出乎了很多人的预料,就是顾青山脸上的神色都变了,他微微眯了眯言,看着柳氏道:“你说什么?” 顾老太太的身子也往前倾了一些,着急道:“你是说孙氏真的怀了孩子,也因为你孩子没了?” “不!”柳氏再一次开口否认,“这个孙氏她怀了孩子没错,孩子掉了也没有错,但是并不是因为我。 那个孩子是她自己动了手脚拿掉的,是她自己杀死了那个孩子!” 孙氏终于回过神来,冷笑着道:“柳氏,你是疯了!我好不容易怀上了个孩子,我自己将孩子弄没了,我是脑子有病吗?” “你不是脑子有病,相反,你聪明得很,你不但聪明,而且胆子还大,我长到这么大,还没有见过像你胆子这么大的人,竟然把全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蒙在了鼓里不说,还都当成了你的棋子,你真是好算计啊!” 顾锦圆站着有些累,然后干脆从人群的角落里溜进了孙氏的屋子里捡了条长凳出来,将它搁在树根底下,安安生生坐下来看戏,果然觉得舒服多了。 然后还不忘将春芽一起拉着坐了下来。 春芽最开始有些不敢,可是随即一看,大家都在看戏,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她们。 就是孙氏这会儿的注意力也都在柳氏的身上。 顾锦圆推了推一旁的春芽,“饿了没?这场戏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呢!;来点儿。” 竟然是一包点心,也不知道顾锦圆是从哪里摸出来的。 不过…… 还挺香。 春芽最开始有些不敢,但是看自家小姐吃得欢,便飞快地从里头捡了一块小小的塞进了嘴里。 嗯! 真好吃。 有了第一块就有第二块,主仆两个人就像是眼下这场闹剧里唯二的局外人,只管看戏台子似的。 “你把话说清楚。” 顾青山大概是已经猜到了什么,说话的时候语气听上去就让人有些害怕起来。 柳氏却是不紧不慢,眉眼间隐隐有得意之色。 “你不是有病,是因为你根本就不想生下那个孩子,因为那个孩子根本就不是老爷的。 只是你在发现自己有孕之后,立刻就明白了这一点,这个孩子留不得,留下来被发现的风险太大了。 但是你好不容易怀一次孕,你心里终究是不甘心的,所以就想起了这个法子,你想利用这个孩子再顺便打击了我。 你有孕又流产,老爷必定怜惜你,而我就是那个打压你甚至谋害府里子嗣的人,就算是不能将我赶出去,也能叫我在老爷跟前失宠。 除掉了我,这府里还有谁是你的对手,你根本就是想要爬上去,你想要将我踩下去了之后,指望老爷扶你做正房。” 后面这自然是柳氏自己猜的,也是她胡诌的。 但是有什么关系。 “你……”这一下孙氏都惊了,她甚至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是顾老太太气得站了起来,她才回过神来,当即便怒斥道:“你在胡说什么?我终日里都在府里,不是在自己的院子里就是在老太太跟前伺候着。 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日里做了什么事儿,身边的人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不说我跟前的丫鬟,就是老太太都知道我平时一般在做什么。 你方才这话的意思竟然是我偷人,这简直就是个笑话,我在这个府里无权无势的,怎么可能做得到?” 孙氏是买回来的,在顾府毫无根基,加上之前又是柳氏在管家,她就算是想要跟府里的人打好关系,也并不容易。 更何况是偷人这种高难度的活儿…… 所以顾老太太也觉得疑惑,又慢慢地坐了回去。 顾青山脸上的神色已经恢复了,还是同平日里那样的冷淡又严肃。 “柳氏,孙氏虽然是买过来的妾,平日里在府里也没有什么地位,但是不管怎么说,你如此指控,便要拿出证据来,不然,这样血口喷人,我也不能容你。” 他看着还算冷静,但是抓着衣袖下,抓着椅子把手的手背已经暴起了青筋。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内宅的女子或许不重要,他或许并不将她们放在心上,也不在乎她们过得好不好。 对于那些女子之间的争斗还争风吃醋,他都可以不在意,甚至心里还有些来自于男人某种隐秘心理的沾沾自喜。 可是他们绝对不能容忍任何一个女子对自己的不忠,哪怕那个女子并不受宠,甚至哪怕是一个他一年到头也想不起一两回的人。 而最近的这段时间里,他对孙氏很满意。 比柳氏更解风情,身段更柔软,而且最要紧的是,也更年轻漂亮。 这样的女子,摆在后院逗弄逗弄,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那就是插在美人瓶里的桃花,可若是这个人一旦红杏出墙,那么这把桃花,就是被虫子啃咬过,花瓣上充满了虫洞的恶心玩意儿。 所以这会儿他看着孙氏的目光看上去还算平静,而实际上,眼底已经有了杀机。 柳氏与他同床共枕多年,算是陪伴顾青山年岁最长的女子,如何能看不出自己这位表哥的心思。 当即便认真道:“老爷,我虽然不是一个优秀的人,做事儿也算不得谨慎缜密,可是这样大的事儿,我也不可能张口就来,若不是我已经掌握了证据,也不至于捅到老爷和姨母面前。” 说着她的目光转向了顾锦月。 顾锦月这才从人群后头走了出来。 今日她的打扮十分得体而中规中矩,脸上木然得没有什么表情。 这毕竟是父亲的房里事儿,如今因为母亲地位危机,她不得不帮忙一起出手,却不能表现得过于热络。 顾锦圆看着她的样子,不得不感叹,顾锦月也成长了不少。 她手里捧着一个匣子,静静地走到顾青山的面前,“父亲,这里头就是一部分的证据,您看了就明白为何我娘会这么笃定她是故意做出那个局来的。” 顾老太太不识字儿,一看到那里头的书信就觉得脑壳疼。 再看到自己儿子脸上紧绷的表情,心里也不由紧张起来,“怎么样?这些是什么?” 第189章 绿帽子 第189章 绿帽子 顾青山脸上的表情明显不对劲了,还跪着的孙氏也同顾老太太一样,想要知道那是什么。 只有顾锦圆还在吃点心,春芽已经被那边吸引住了,这会儿也不由紧张问道:“小姐,那是什么?” “证据呀!”说完又问,“方才秦岩没叫去拿什么东西?” “拿东西?”春芽一愣,随即才猛然反应过来,“是说晚些叫我去一趟后角门来着,小姐你不说奴婢都给忘了。” 她说完便急匆匆地起身,“小姐您先看着,奴婢赶紧去一趟,可别误了什么事儿。” 看小丫头蹦蹦跳跳地离开了,顾锦圆接着看热闹。 顾青山的脸色已然是十分难看的了。 孙氏瞧着不对劲,连忙扶着旁边丫鬟的手慢慢地站了起来,脸上有些紧张地往前走了两步,“老爷,这是什么?” 顾青山终于抬眼看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年你们太太将你买过来的时候,是说有另一户人家也看上了你,想要娶回去做正头娘子?” 孙氏一愣,下意识地就觉得这不大对劲。 可更多的则是窘迫,她带着几分哀求的目光看着顾青山,可得到的却是对方冰冷的眼神。 这样的眼神让她害怕,因而她只得老实地点了头,“是,当时养母是这么跟我说的,只不过,太太给的价高,又说顾家着实是殷实人家,太太看上去也不是会为难人的性子,说是来这里更好。” 她是买来的,这一点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儿,当众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这几年,她在府里的日子越来越艰难,柳氏也处处针对她,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仆妇并不如何将她放在眼里。 也时常有人拿她的出身说事儿。 那会儿她是没有体面的,没有人会顾及她的颜面。 哪怕偶尔有听到了,孙氏也只能当做没有听到。 可就算是那样,因为顾青山还偶有去她那儿的时候,所以那些嘴碎的人也不敢太过分,当面说她。 但是今日,在这样的情况下,顾青山竟然还直接将她的过去毫不留情面地摆在了明面上说出来。 这跟当众打她的脸有什么区别? 今日这些围观的,以及回头听到这些人说起的,又会怎么看她? 她不过就是个被卖来卖去的货而已。 哪怕孙氏早就在心里看得清清楚楚,知道顾青山不是个靠得住的男子,也不是真的会将一个女子放在心上的人。 可是这一刻,她还是被他的冷漠和无情刺痛了。 顾锦圆看到了孙氏眼里的落寞和受伤,确实半点儿同情都没有。 就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甚至还是一个薄情寡恩的男人身上,着实愚蠢也不值得同情。 “那想必你是后悔了?或者说,你更多的是遗憾,不能自己选择自己的出路,若是当初让你自己选,你必然不会选择来我顾家当个小妾。” 顾青山的声音不是很大,语气只是隐含着怒意,可是这话落在耳朵里,就让人生出了几分不寒而栗的感觉。 孙氏立刻意识到了危险,连摇头道:“这是从哪里说起?我见都没有见过那人,也不知道那人家里是什么样的情况,甚至这话也只是在我养母口中听到过一回而已。” “听到过了一回,那可不就是要生出野心了么?既然能买得起一个人,家里的条件又如何会差了?至少衣食不愁,这样的人家里当正房,不是比在我府里受委屈好多了?” 孙氏纵然不是十分聪明,但也不至于到这会儿还听不出什么不对劲的,她立刻便道:“老爷是知道的,我原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儿,不过就是因为家里犯了事儿,这才沦落到了这个地步。 对于这些人家里的龌龊,我比什么都要清楚,那人家里是个做生意的,这样的人家,我如何能去? 可老爷不一样,老爷是读书人出身,满腹经纶,不说别的,若是能生下一儿半女,孩子的出身与那人家之间的差距又岂是一点两点? 我虽然不及太太聪明,可是也不可能连这个都算不清楚,更何况,我是见过太太的,太太当时也说了种种许诺,我知道顾府不会随意打骂妾室,不会随意作践,更不会做出转手赠人的事情来。 这样的人家,我还有什么好不安心的?至于身份地位,我在养母手底下生活,有什么身份地位可言?来了顾家,无论如何也不会比在那个时候更难过? 最重要的是,我从小就仰慕读书人,平日里也常捡本书出来看看,眼下明知道老爷的身份,我如何也不可能会去选那个人。 所以养母说起来的时候,我问都没有多问过那人家一句,只是在等着府上的人上门来。” 她的语气又急又快,显然这会儿脑子在高速运转。 顾锦圆都不由停下了吃东西的动作,不得不说,这个孙氏还是有些急智的。 顾青山的脸色仍旧难看,但是熟悉他的人却能看得出来,他的愤怒却是化解了不少。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有的时候最要紧的不是自己的女人做出了什么,而是他的那一点面子。 若是自己的女人有了旁人,那只能说明,在女人眼里,他不如那个人。 这才是最让他们感觉不快的。 所以在这个时候听到孙氏贬低对方,而抬高自己的时候,最愤怒的那一点已经被压下去了不少。 孙氏能看得出来,柳氏自然更懂顾青山,当即便冲出来冷笑道:“你不要在这里巧言令色了,别说当时你是不是心动了,就是现在,你还想着给老爷戴绿帽子呢! 说不定你是早就已经跟对方说好的,先进了府,然后在想办法将咱们家搬空,然后好与你那情郎双宿双飞,当他的正头娘子去。” 一句话,众皆哗然,顾老太太别的没有听到,就听到了一句搬空顾家,当即就气得站了起来,“如烟,你说什么?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叫搬空顾家?” 第190章 你这个贱人 第190章 你这个贱人 而其他人听到的都是给顾青山戴绿帽子这几个字。 顾青山的脸色有些难看,冷冷地瞥了孙氏一眼,才要开口说什么,就被柳氏抢先了。 “姨母你还不知道呢!这个孙氏,原来这些年一直都与外头的人有来往,我原本只是认为她与大夫串通了,用假怀孕来陷害我。 因为我手里没有证据,少不得要仔细去查她平日里与人往来的情况,谁知这不查还好,一查竟然查出来这个贱人竟然一直与外头的一个男子联系。 而且这一联系就是好多年,我又费了极大的功夫去查那男人的底细,这才查出来当年太太将她买进来的时候,竟然还发生了一女卖两家的事儿。 只不过那卖他的人知道了咱们家的来头之后,怕吃上官司,就将那一家给退了,只是不知道这孙氏是如何与那人联系上的,而且这一联系还几年都没有断过。” 顾青山听到她的话,脸色更是难看。 孙氏给他带绿帽子这事儿固然不能忍,但是将这样的事儿直接当众说出来,顾青山同样很不能忍受。 而且看现在这个场面,里里外外都是人,想也知道是柳氏做的好事儿,分明就是故意将这些人都叫过来,为的就是让孙氏的事儿传扬开,以达到直接将孙氏赶出去的目的。 这些女人之间的争斗顾青山不是不清楚,相反,他一眼就能看得出底细。 若是不影响他,那怎么闹也没事儿,甚至还让家里热闹了不少。 可是影响了他,那就另当别论了。 柳氏如今竟是连这个道理也不懂了? 他是朝廷任命的堂堂四品命官,眼下竟然被这么多仆妇围着看热闹? 顾锦圆便在这个时候站了起来,她在顾老太太发问之前笑着对顾青山道:“父亲,看你这官服都皱了,怕是今日事情多?” 顾锦圆穿得还是今日陪顾老太太去上香的衣裳,同样显得有些风尘仆仆的样子。 但是走过来行礼问安,又如此温柔体贴的样子,很能抚慰人心,最要紧的是她这话着实有些打破眼下了眼下的尴尬。 顾青山轻轻地“嗯”了一声,算是认了她的话。 柳氏刚要说孙氏偷人的事儿,哪里知道顾锦圆怎么忽然就冒了出来。 这个人根本就见不得自己好,而且跟孙氏之间还有些交情,这个时候必然是想要打算自己的计划。 可是顾锦圆根本就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便皱眉看了她一眼道:“柳姨娘也太不懂事了,这府里纵然有天大的事儿,能有父亲的身子重要吗? 从前就不说了,如今父亲是京兆府尹,这上京城里上上下下的事儿都要过父亲的手,单从这一点来看,你也应该知道头一件要紧的就是关心父亲的身子。 本来已经劳累了一日了,在衙门里审了一天的案子不够,还要来府里接着堂审不成? 且就算是衙门里审案子,那也还有歇茶歇饭的时候呢!怎么到了家里,也不知道先叫父亲吃了饭再说这些糟心事儿?” 顾老太太心里惦记着那孙氏偷人的事儿,顾锦圆这几句话倒是将她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她连忙转向顾青山,“儿啊!饿不饿啊?这如烟也真是的,怎么都不知道先吃了饭!” 顾锦圆便吩咐孙氏的丫鬟把膳厅张罗出来,“厨房那边我已经去打过招呼了,这就让人送饭菜过来。 既然待会儿柳姨娘还有事儿要说,那咱们也别走动了,就都在这里吃了! 这会儿已经不早了,府里还有许多事儿,你们这些个站在这里的,是手里的差都当完了吗? 还是说你们这一个个的都是觉得自己身量过于肥大,都不用吃晚饭了?若是如此,我这就叫人将名字记下来,往后你们都不用吃晚饭了。” 柳氏一愣,才要说顾锦圆,就发现顾青山在听到这话之后脸色都好看了许多,这才惊觉自己今日将这么多人叫过来怕是做错了。 孙氏仍旧哭哭啼啼,只是如今顾青山在吃饭,她也不敢哭出来,只在一旁帮着布菜。 一顿饭吃得心思各异,而孙氏时不时地抽泣一声,越发让着用食的氛围变得压抑起来。 顾锦圆则是有些后悔,看热闹的时候,吃东西太没有节制了,以至于到这会儿吃饭的时候就吃不下了。 如此对身体不大好啊!往后还是要注意些。 柳氏怄都要怄死了,好端端的跑出来个顾锦圆,这肯定就不是什么好事儿。 最要紧的是,方才一举揭发孙氏是最好的时机,偏生这个时候忽然给打断了,眼看着顾青山似乎都不大生气了,那方才的一番功夫岂不是白忙活了? 好不容易用完了膳,又等丫鬟上了茶,几个人用过茶,丫鬟来将膳厅收拾干净了之后,顾青山这才淡淡地开口,“好了,接着说!之前说到哪儿了?” 柳氏狠狠地瞪了顾锦圆一眼,这才接着道:“方才我说这孙氏跟外头那个人一直都有联系,这也不是我信口胡说,方才交给老爷的就是这些年来她与那人联系的证据,上头的字迹都是对得上的。” 顾老太太便又看了一眼顾青山放在一旁的东西,只是因为她不认得字,才没有伸手去拿。 可脸色也难看得很,“孙氏,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我们顾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你们老爷就这个年纪,满大启看看,除了那些家里有背景的,谁有她这般能干? 做我们家的姨娘,不比作外头那些混账的老婆好?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方才如烟还说你计划将我们家搬空?” 听到顾老太太说到这里,柳氏连忙道:“对!是我从信里找出来的,原来他们原本计划是让她入府之后,在老爷跟前邀宠,然后想办法多拿咱们家的钱,而后交给男子,让他想法子保管起来,作为他们日后远走高飞的本钱。” 提到戴绿帽子的事儿,顾老太太不似顾青山那般生气,可是听到说要将自己家里搬空,她就忍不了了,当即便将手边的一把扇子砸了过去,“你这个贱人!” 第191章 中风 第191章 中风? 孙氏到这个时候反倒没有那么害怕了,但是面对顾老太太砸过来的扇子,她却是不避不让,直挺挺地受了。 顾老太太用了十分的力气,这一砸,扇柄直接砸在了她的额头上,额头顿时被咋红了一片,还起了个包。 孙氏哭着跪了下来,“老太太,我虽不及柳姐姐是您的外甥女儿,可是这段时间也是尽心尽力地在孝顺您老人家,我是什么样的人,您就算不十分了解,五六分总有的? 我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陷害,就说的这个男子,我根本就不认识,更不知道这所谓的书信是从何而来。” 柳氏冷笑道:“事实面前你竟然还想抵赖,这样大的事儿,我若是没有真凭实据,难道还敢随意开口?” 说完她转向顾老太太和顾青山,“姨母,老爷,孙氏毕竟是府里多年的老人了,跟老爷也有些情分在,这事儿我初得知的时候也不敢相信,因而这段时间一直在小心求证。 结果,这后门上当值的人,一个个的都可以作证,这孙氏每每出府的时间,都与这信上说的吻合。 而且在两个钱庄里还查到了孙氏开的户头。” 她说着又让自己的丫鬟拿了凭证过来,“她一个姨娘,手里有多少东西经过,老爷和我是一清二楚的,且她是被卖进来的,又没有嫁妆,哪里来的钱开户头?” 顾老太太一听到说钱,方才因为孙氏的话而起的两分疑心也尽数收了回去,连忙接过来看了看。 别的字儿她不认识,可是这钱庄的凭证她是来上京之后,第一个认识的带字的凭证。 所以在看了之后,她着实怒不可遏,“孙氏,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孙氏实际上当真没有什么好说的,因为现在柳氏拿出来的这些东西她根本就一无所知。 这会儿就是让她狡辩些什么,她也一个字儿说不出来。 可是假的就是假的,正是因为这一点,她反倒变得有底气起来。 “柳姐姐,我不知道你这些东西是从哪里得来的,从你说的信,到你说的这个什么凭证,我都全然不知。 信既然不是真的,那所谓信上约定的时间又怎么可能是真的? 眼下说到底不过就是说我这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老爷的,所谓捉贼拿赃,捉奸成双,我倒是想要知道,我那奸夫到底是什么人,现在在何处,总不能你一张嘴,就直接定了我的生死?” 柳氏显然对此早有准备,听到孙氏这话,反倒笑了,“我方才就说了,我不会随便冤枉人,更何况你是我们府上有体面的姨娘。 当初那户看上你的人家我早就已经查出来的,便是城西开粮油铺子的,只是巧了不是,从左右邻居那里打听着,那人竟然就在前几日忽然就搬回老家了,就是那铺子都是匆匆忙忙低价转手出去的。 而且,你也莫要说我是在污蔑你,我找人拿了你的画像问过那人的左右邻居,都说似乎看到过你出入他们家的后院,如何?这也是我买通了别人的口供?这些人可都是给我提供了证据的。” 孙氏哑口无言,虽然明明知道对方说的一切都是假的,可是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将所有的证据都做得这般缜密,顿时生出了一种被困蛛网的无能为力之感来。 她终于忍不住将目光投向顾锦圆。 所有的这一切,都是眼前的这位大小姐闹出来的,总不能她就眼睁睁地看着她这样被柳氏弄死! 柳氏眼看着顾青山额头青筋暴起,心里终于落定。 果然,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孙氏还想跟自己斗,她首先就没有想明白,自己是有后台的,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儿,老太太和两个孩子就是她的底牌,终究不会有人真的对她如何。 可是孙氏在这个家里不过就是浮萍一根罢了,想要整死她,不过是分分钟的事儿。 顾老太太也着实被气得不轻,一双眼睛瞪着孙氏,怒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过于生气了,说完这话,竟然一口气上不来似的,脸色骤然有些发白,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顾青山就在她旁边,一眼就看出了自己母亲的异样,连忙扶住了她,“娘,你没事儿?” 可这会儿顾老太太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是一根手指指着孙氏不停地颤抖着,想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快!快传大夫!老太太这看着像是中风了。” 柳氏立刻吩咐人。 而顾锦圆则道:“别动,若真是中风,千万不可以随便移动病人,快,去请大夫,越快越好。” 就在这个时候,春芽跑了过来,“小姐,外头王太医来了,说是这连日里宫里头的事儿太多,着实抽不出空来,只能这会儿过来给您把个脉,您看……” 说完似乎才发现屋子里的情况有些不大对劲,声音便渐渐地弱了下去。 顾青山则是像是抓住了浮木的溺水之人似的,“王太医?还不赶紧请进来!” 丫鬟婆子立刻一窝蜂地去请人。 只有柳氏面露狐疑,疑惑地看向顾锦圆道:“大小姐,都这个时辰了,王太医怎么会忽然来找你?” 顾锦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柳姨娘有所不知,上次马会上,我与长宁长公主在一块儿的时候,稍微受了点儿伤,裴大人便让人去宫里请王太医过来给我看看,我当时便觉得有些小题大做,给拒绝了。 这事儿后来也没有提起,我便以为过去了,哪里知道,王太医今日竟然还是过来了,可能是裴大人与他说了!” 站在柳氏身后的顾锦月一听,顿时气得面色难看,“裴大人给你请的太医?你这是信口开河?裴大人凭什么对你这么好?” 顾锦圆双手一摊,“这我就不知道了,要不然你帮我问问裴大人?再说了,就凭我,别说请王太医,就是见他老人家一面,我也见不着啊!” 顾青山便不耐烦地斥责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争什么风吃什么醋?你们祖母都成这样了!” 说话间,管家便带着王太医进来了。 第192章 滑脉 第192章 滑脉 王太医在宫里当差几十年,已经上了年纪了,但是看起来还很健朗,身上更是有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度。 正是这种气度,让人心里不由安定了些。 他走进来之后,先对着顾锦圆行了一礼,“顾大小姐,着实有些不好意思,原是答应了裴大人要过府替大小姐瞧一瞧的,奈何这段时间慧妃娘娘凤体欠安,所以一直就给耽搁了,万望见谅。” “王太医客气了,我原也没有什么事儿,”顾锦圆笑着应了一声,随即又着急道,“不过王太医今儿过来,可着实是我们家的救星了,劳烦帮忙看看我祖母如何了,方才受了点儿刺激,这就昏过去了。” 顾青山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虽然面对王太医进来,第一时间看到的是顾锦圆而不是他心里有所不满,可是在母亲的重病面前,却也顾不上计较这些了。 “王太医,万望好生瞧瞧,顾某感激不尽。” “顾大人客气了,”王太医说着话,便已经往顾老太太跟前去了,“治病救人本就是医者之责。” 而顾锦月听到王太医证实他确实是裴砚给顾锦圆请过来的时候,脸都快要被气绿了。 其他人却顾不上她的小心思,柳氏心里有些恼恨,偏生在这样最重要的时候,自家姨母竟然晕过去了。 不然方才就该让柳氏被逐出顾家。 不过,这样也不是全然没有坏处,若是顾老太太真的被气出个好歹来,孙氏的下场只会更惨。 “孙氏,你可要仔细着些,若是姨母因为你而有什么差池,你这条命都不够赔的!” 孙氏着实紧张,顾老太太的样子看着有些吓人。 可是这王太医又确确实实来得太巧了。 更巧的是对方是因为大小姐而来的,这让她心里燃起了希望,或许,这就是大小姐的手段。 “不是中风!”王太医在一番查探之后,直接明了地给出了判断。 “那……”顾青山稍微松了口气,又连忙问道,“可要紧不要紧?” 当他看到王太医那皱紧的眉头,也不由跟着紧张了起来。 王太医看了他一眼,眉头似乎皱得更紧了。 然后他又看了看在场的人,低声问道:“敢问顾大人,令堂今寿几何?” 顾青山连忙道:“家母年纪确实已经大了,今年五十有五。” 王太医的脸色又更凝重了几分。 “王太医,此处没有外人,都是顾某家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家母这症候到底要紧不要紧?” 王太医见顾老太太还在圈椅里歪着,便先让人将她送去了内室,然后带着顾青山一道进去了。 柳氏母女连忙跟着进去,顾锦圆脸上看不出多少担忧,但是好歹也没有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相对来说,就是显得太过于平静了一些。 孙氏却是紧张得不行,但是她一起身,就被柳氏给呵斥了,“姨母都给你气成这样了,你还跟进来做什么? 若是王太医妙手回春,待会儿让姨母醒过来,她老人家一看到你,岂不是又要被气死过去?” 孙氏听到这话,便不敢起来,更不敢跟过去了,只是拿乞求的目光看向顾锦圆。 原本她以为顾锦圆还是和之前一样不会理会自己,谁知道却在这个时候忽然看到顾锦圆对她眨了一下眼睛。 孙氏一愣,随即便放下了心,大小姐一定有后招! 一定有! 进了内室,外头那些仆妇便没有被放进来,王太医又带着自己的医童仔仔细细地替顾老太太看诊了一番之后,师徒两个人才相视一眼,点了点头。 “太医可是看出来了家母所犯何病?” 王太医收起自己的家伙事儿,“令堂这不是病了,而是中毒了。” “中毒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顾青山更是吃惊不小,“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这是意外中毒,还是故意为之?” 王太医脸色有些凝重,然后叹了口气点头道:“这我实在是说不好,盖因这毒下在老夫人身上,着实有些叫人觉得匪夷所思。” “愿闻其详。” 顾青山与王太医交涉,其他人都在一旁看着,并没有人敢打扰,但是一个个的脸上都很是关心的样子。 “老太太的脉象往来流利,如珠滚玉盘,这是……滑脉。” 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就是顾青山都惊讶得合不拢嘴,两只眼睛盯着王太医说不出话来。 柳氏也一脸的茫然。 只有顾锦月不明就里,“什么是滑脉?” 顾锦圆当即便道:“王太医可不要开玩笑,我祖母都这把年纪了,而且祖父过世多年,如何能从我祖母身上诊出喜脉来?” “喜……喜脉?”顾锦月差点儿没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了,“是说祖……祖母……” 后面的话被柳氏一个冷眼,顾锦月到底不敢再往下说了,可是脸上的震惊之色却如何也掩饰不住。 王太医又叹了口气,“方才我问顾大人老太太寿数,便是这个缘故,老太太今年都五十多岁了,受孕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儿。” 听到这话,顾青山在的心底里松了一大口气。 自己的寡母忽然有了身孕,这事儿传出去,他连这个官都不用当了,直接要被人笑死。 柳氏连忙问道:“那……我们老太太怎么会出现这样的脉象呢?” “这也就是我方才为什么说老太太这是中了毒了,”王太医介绍道,“多年前,我曾经遇到过一例这样的病例,也是一女子,明明没有怀孕,可是把脉却又是确确实实怀孕的症状,后来经过多方查探,才知道原来这大荣那边竟然有一种假孕药,按时服下一段时间之后,便会出现这样的脉象。 而这种药对人体的伤害也不浅,最要紧的是,很容易让适龄女子以后都难以受孕。” “可……”顾锦月顿时疑惑起来,“怎么会有人将这样的药用在祖母身上?难道是不小心弄错了?” “此药所费颇糜,不会是个意外。” “那……” 顾锦月越发不明白了,顾青山却在这个时候忽然道:“把柳氏叫进来!” 第193章 横竖都是你说的 第193章 横竖都是你说的 听到这句话,柳氏的眼皮不由猛地一跳,还没有想明白,就见孙氏被人带进来了。 她被排斥在外,并不知道屋子里的情形,此时看到大家神色各异的样子,不由有些惶恐,生怕顾老太太此时的病跟自己扯上关系, “老爷,老太太这是……这是怎么了?” 然而顾青山并没有回答她,而是直接对王太医道:“王太医,实不相瞒,我府上这位姨娘也有些不舒服,烦请你也帮着看看。” 王太医看了一眼孙氏,脸上表情并无异样,当众示意她在一旁坐下。 孙氏紧张得不行,有没有身孕她自己还能不知道? 一切都是听从大小姐的安排做的,谁知道这个时候会发生什么事儿。 当即便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又看向顾青山怯怯道:“老爷,妾身……已经好多了,王太医是给宫中贵人看病的,妾身……何德何能……” “让你看你就看,人太医都没有说什么,你这般叽叽歪歪做什么。” 孙氏被柳氏如此一呵斥,越发紧张了。 可同时看着也有些心虚的样子,顾青山便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 而顾锦圆有没有跟她任何的暗示,孙氏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将手枕在了腕枕上。 王太医的手指搭上她的脉搏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加快了。 顾锦圆便在这个时候解释道:“王太医您给仔细看看,我们家孙姨娘,前些时候小产了,怕是脉象有些虚弱。”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边的两个人身上,王太医没有回答谢颂华的话,而是凝神静气地专心致志地给孙氏把脉。 过了好一会儿,王太医才收回自己的手,头一个便看向了顾青山,“顾大人,这位姨娘同老太太一样,也有中过同种药的迹象,只不过,这位姨娘还中过另一种药。 这所谓的落胎,也只是一种假象而已。”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脸上都是震惊之色。 就是在医童两针之下悠悠转醒的顾老太太都惊疑不定起来。 “不过诸位也不用担心,虽然那药有些奇绝之处,但因老夫从前碰到过,并非无药可解,待晚些时候,我拟过一张方子,照方抓药就行。” 说着便拱了拱手道:“这几日在宫里未曾出来,积压的事情着实不少,就不多留了。” 在太医院这么多年,都是成了精的老狐狸了。 眼下的情形一看,就大致地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作为一个大夫,除了医术之外,最要紧的就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顾青山立刻反应过来,“我送送王太医。” 等走出了屋子,顾青山便亲自递过去一个荷包,“劳烦王太医深夜前来,这点儿辛苦费烦请收下。” 说完客套的话之后,又顿了顿才接着道:“只是今晚上的事儿着实叫王太医见笑了,回头还要请……” “顾大人放心。” 五个字,果然就叫顾青山放了心,他这才松了口气,送了人出门。 而屋子里顾老太太在顾锦月的解释下,才知道自己中了毒。 而且还是中了这种让人匪夷所思的毒药,当即先是蒙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叫骂起来,“是什么人,竟然这样对我老婆子!简直歹毒,这如果不是王太医刚好过来,我这张老脸岂不是要丢光了,还不知道会叫多少人笑话,到底是哪个挨千刀的,我要叫她不得好死……” 顾老太太好不容易压抑了一段时间的骂人功力在这个时候又爆发了出来,整个屋子里都充斥着她大声咒骂的声音。 柳氏总觉得今晚上有些地方不对劲,尤其是柳氏这忽然被查出来是因为吃了那种药才诊出怀孕的事儿。 “孙氏……” 她才要质问,送完了王太医的顾青山已经回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会儿顾青山进来的时候,脸色竟比之前还要难看了几分。 那浑身上下散发的冷意,让柳氏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孙氏,你来说!”顾青山直接走到罗汉床前坐下,目光严厉地看着孙氏。 孙氏被这一下,又给跪下了,立时哭泣着摇头道:“老爷,妾身不知道要说什么,今儿的事情,我是全然不知的呀! 至于这怀孕,我从未找大夫过来看过,只是隐隐怀疑自己怀了孕,也与老爷您说了,等过段时间稳定了些再请大夫。 而这回落胎,更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是真真切切地以为自己怀了孕,又意外落了胎,您现在问我,我也不知道该回答您什么。” “好利的一张嘴,”柳氏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思路,冷声呵斥道,“你原本就是存了心思想要害我的,这药就是你自己找来吃下去,假装怀孕,然后陷害我害你落胎,真真是好毒的心思。” “柳姐姐这么说,我就不认了,说我私通外人怀孕故意落胎陷害的人是你,如今说我假怀孕的人也是你。 合着我这肚子里的孩子,有还是没有全凭你一句话了?” 柳氏顿时哑口无言,一时间竟忘了自己找来的那么多证据。 孙氏却又转向了顾青山哭诉,“老爷,这回的事儿,大家心里都有自己的看法,只有妾身是真真切切地欢喜自己怀了孕,又伤心孩子没有保住,眼下如何说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给自己明证,说到底,我就是个任人摆布的玩偶罢了。” 顾青山的眉头始终紧紧地皱着,听到她这一番哭诉也不为所动。 顾锦圆则是笑着道:“我觉得这事儿也不难办,不管是孙姨娘是自己吃了那药,还是别人陷害她给她吃的,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该给祖母吃才是。 这药用在祖母身上就着实有些毫无道理了。” 顾锦月虽然很不喜欢顾锦圆,这句话却也认同,“对!到底是谁给祖母下了药?不如查一查好了。” 顾青山抬眼看了一眼自己的长随,方才送王太医出门的时候,就细细地问过了那药的情况,这会儿找两个人去主院搜,也用不了多久的功夫。 听到说要在自己的院子里搜那东西,顾老太太心里一百二十个不乐意,可是这关系到儿子的子嗣,她又只好将自己心里的不满给咽了回去。 第194章 证明 第194章 证明 没多久,长随就带着几个小厮和顾老太太院子里的丫鬟回来了。 手里只捧了一盒燕窝。 “就是这个!”长随立刻将那盒燕窝递到了顾青山面前,“老太太的丫鬟也证实,这燕窝就是孙姨娘带过去的,最近这段时间她几乎日日去老太太的院子里,每到下午,便亲手给老太太炖上一盅。” 这东西一捧进来,顾老太太就看见了,目光嗖地一下就落在了孙氏的身上,随手就将手边的枕头砸了过去,“你这个贱妇,竟然想要害我名声!” 然而除了她以及脸上带着幸灾乐祸表情的顾锦月之外,其他人的脸色都反倒严肃了几分。 顾锦圆便在这个时候开口道:“这不对!若是孙姨娘,这事儿就有些说不通了。 方才我也说了,这样的药,用在谁身上都有可能,就是不可能用在祖母的身上,所以……祖母中毒,大概率是误食。 方才太医也说了,这药并不会有特别明显的症状,除了叫人表现出怀孕的假象之外,便是会损害人的身子,以后可能难以再孕。 而这两样对于祖母来说……毫无影响,就是一般的大夫大概也都瞧不出来,那落在祖母身上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淡淡地笑了一下,然后转向孙姨娘道:“孙姨娘将这被下了药的燕窝送给祖母,大概率是误打误撞,这就反倒证明了她本身是不知道这燕窝有问题的。” 孙氏终于确定,这一切确确实实都是大小姐的局了。 当即便点头道:“是!老太太,您要相信我呀!我若是真的对您有什么大不敬的心思,也不会去谋求这么一味古里古怪对您老人家又并没有任何实际作用的东西来才是。” 顾锦圆又补充了一句,“且孙姨娘在咱们府上,月例银子都是有例可查的,方才太医说了,这个药可不便宜,不但不便宜,而且来路应当也不简单。 我不认为孙姨娘有这个能力购买到这个药。” 顾锦月也终于反应过来,此时的情形对自己的母亲反倒不利,她立刻道:“方才不是说了么?她在外头有姘头,那人可是做生意的,她没有钱,她那姘头有钱啊!” 她这话说出来,就看到顾青山对她十分不赞同地看了一眼,目光甚是严厉。 顾锦圆不由好笑,平日里顾锦月在众人面前总是表现得一副乖巧知礼的样子,顾青山对她的要求也是达到上京贵女的标准。 可是今儿这着急的时候,两句话说出来,就充分地暴露了她的教养。 好人家的姑娘,谁会动不动姘头姘头地挂在嘴边。 更何况…… 顾锦圆转脸认真地看着她道:“方才柳姨娘说孙姨娘与那人有关系,可是言之凿凿地说孙姨娘是怀了那人的孩子,若是我没有猜错,那些信里头大概也有所体现? 如此是不是正好可以证明,那些信都是伪造的,既然信是伪造的,所谓的出入府门的时间与信里一致,着实就能算得上是无稽之谈了,月儿,你说是不是这么个逻辑?” 顾锦月脸色发青,说不出话来。 这几日的时间,她与她母亲一直都在忙碌着这件事情,就是为了将孙氏牢牢地钉在偷人这件事情上。 可是这会儿一头撬起,满盘都落不到实处。 她们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成了笑话。 眼下顾锦圆竟然还问她怎么看? 她不想看,只想撕了顾锦圆的那张嘴。 孙氏立刻哭了出来,“老爷,您现下可以相信了!妾身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燕窝就是别人送我的,也是因为前段时间我得了老爷的赏识,这府里就有些管事婆子上来奉承巴结,这才送了我两盒燕窝。 这会儿说出来,也不怕人笑话,我这样的人,平日里哪里吃得起这个?着实有些贪心,这就收下了。 但是想着老太太这一向对妾身好,就想着拿出一盒来孝敬老太太,还生怕老太太屋子里的丫鬟给炖坏了,糟蹋了东西,日日都亲自小心地照料着。 原想着若是这能叫老太太的身子更健朗些,多疼妾身几年,那也是我的福分了,哪里知道这里头竟然有这样的东西。” “哦?” 顾青山还没说话,顾锦圆便立刻开口问道:“不知道那燕窝姨娘可吃完了?又是什么人送给姨娘的?” 孙氏连忙道:“没,没吃完,还有两三盏,我这有些舍不得吃来着!送……哦,是了,是廊下的刘妈妈送的,她儿子管着咱们府上的花草,平日里也有些体面的。” 柳氏听到这话,脸色骤然白了。 而顾青山已经吩咐人去查验了。 果然,孙姨娘的燕窝里也有这种药。 而那个廊下的刘妈妈已经带着儿子跑了。 顾青山冷冷地看向柳氏,“那刘妈妈似乎是你招进府里的?” 柳氏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只知道自己这会儿被陷害了。 也顾不上脸面不脸面了,干脆也一并跪在了地上,“老爷,这些几年来,我管着府里的事儿,许多仆妇都是我招进来的,但是总不能这些人犯了什么事儿,都往我身上靠? 我也不撒谎,这刘妈妈平日里确实是比较敬我,可这原本就是应当的,我毕竟是姨母的外甥女是老爷您的表妹,是哥儿姐儿的亲娘,又受老爷的命管这些个事儿……” “哼!”顾青山冷声道,“来人,发布追捕文书,无论如何也要将那母子二人给我抓住,我倒是要看看,什么人这般有本事,竟然往我府上来作怪。” 这燕窝的事儿,柳氏是一概不知。 一定是有人买通了刘妈妈,现在来个畏罪潜逃,纵然没有查到自己的头上,可终究是给顾青山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不过,好在这事儿最后也没有对顾青山造成什么影响,她了解自己这位表哥,只要没有影响到他,那这事儿就不会再接着往后追究。 就是便宜孙氏这个贱人,竟然全身而退了。 顾锦圆笑着道:“爹,这没证据的事儿,可不要随意冤枉好人,柳姨娘在咱们府里这么多年,与您也是多年的感情,想来不会做这等家宅不宁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