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等我算上一卦》 第1章 美娇妻与徒私奔 三光天界,灵泉宗,传道场最高处,问道台。 “帝凌霄,今日休书之辱,他日必百倍奉还!” 一名雍容绝代的女子,面若冷霜地对身前男子冷述。 林笑看着这名天神仙母般的女子,大脑宕机中。 他成了帝凌霄,眼前女子的百年丈夫。 不过就在片刻前,他一纸休书把这位风华绝代的妻子给休了。 还是当着问道台下数万宗门弟子的面,想收也收不回来了。 林笑从纷乱的思绪中,整理出这个名字,不由自主低声念了出来。 “素九瑶!” 眼前女子的名字。 女子听见后,立即露出了厌恶的神色。 “住口!我不想再从你口中听到我的名字,恶心!” “你费尽心思和手段,终于把我素家灵泉宗,变为你的灵霄派!” “你如愿以偿了。” “只怪我素九瑶所嫁非人,以致沦落至今日之局。” 素九瑶挥袖转身,对着问道台下数万门人喝道:“从今日起,我素九瑶和灵霄派再无瓜葛!” 喝声冰冷,声荡千里,闻者无不心头颤寒。 “圣母!”一名长须老者越众而出,悲声呼唤素九瑶的宗衔。 随即,他指着林笑怒斥道:“帝凌霄,前代宗主待你不薄,你却这样回报他老人家,就不怕遭万人唾弃吗?” 林笑心中苦笑。 孤身近三十年的他,若能有个像素九瑶这样的妻子,便是让他折寿十年也愿意。 但此刻,他全身僵直,口不能言,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可叹:红颜远,离别苦,几番意,难相付。情易舍,心难留,花朝月,指间沙。 繁花落尽君相辞,孤影木形泪洗襟。 林笑的沉默,也被众人当作了冷漠。 素九瑶挥手一压,冷声道:“不必多言,今日我与帝凌霄一刀两断,从此势不两立再无和睦可能。。” 长须老者脸上顿时悲愤交加。 老者转身看向身后数万同门,他们半数以上都受过前宗主恩惠,此刻却再无第二个敢仗义执言。 素九瑶目光扫去,众人无不低头躲闪。 人心薄凉,不过如此。 这样的宗门,又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正当她要起步离去时,场外一道流光飞落,显出一名俊朗少年。 少年单膝抱拳,跪叩于问道台下。 “弟子陆凡,愿追随师母而去,恳求师母准许!” 少年话一出,顿惹全场哗然。 当即有一名金甲大汉持画戟而出,对那少年喝道:“陆凡,你贵为我宗圣子,所受师恩如山,教福如海,竟胆敢背师叛门,可知死活?” 陆凡凛然不惧,正气道:“弟子自知师恩如岳,难以回报。但恩师之教诲,一刻也不敢忘。” “恩师今日之举,委实背信负德,有失仁义。” “身为弟子,本不该置喙。但置之不顾,更违本门教义、恩师教诲。凡若无动于衷,枉为人子。” “故弟子今日愿代师受过,从此常侍师母身侧,以报师恩。” 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合情合理,更把众人的冷漠讽刺了一番。 金甲大汉一时语塞,无言反驳。 在场的人都知道帝凌霄做得不厚道,却没几个敢出声反对。 不仅仅是因为帝凌霄是一派之主,更是因为他是在场之中,修为与实力最高之人。 所有人的生杀大权,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长须老者敢执言,已抱舍生之念。 生死面前,贪生怕死乃人之常情。 在这样的氛围中,陆凡身为帝凌霄的徒弟兼宗门圣子,还敢直指师傅的过失,可谓胆魄过人,大义不让。 素九瑶闻言也颇为感动,一改冷面,柔声道:“凡儿,我已不是你师母,何必为一山野之身,丢了真传首席之位。” 陆凡向她叩首道:“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您永远都是弟子的师母。” 素九瑶叹道:“帝凌霄何德何能,竟收得你这样的弟子。” “也罢,既然你不愿贪恋这里的荣华,便随我离开这是非场,静心修炼,探求大道。” 陆凡顿时喜道:“谢师母成全!” 全场寂静,所有人都在看帝凌霄的反应。 是清理门户,还是念旧放人? 林笑在看着陆凡。 越看越心惊。 “苦载!” 林笑的想法与众人所猜截然相反,只想对着陆凡磕头认错。 出现在这里之前,他是一名相术师,专给人看相算命。 虽所学粗浅,但陆凡此人的面相,透金光满紫气,正应了他所学第一尊贵的命格。 天运九吉! 即寿吉、福吉、康吉、德吉、文吉、武吉、亲吉、友吉、终吉。 相术中,十才是满数。 但天道难测,遁去其一。 所以,天运九吉实则还藏有一。此一乃凶一。 完整是九吉一凶。 但此凶并非应在命者己身,而应在其敌。 凡与之为敌者,大凶! 故而,虽还有个天运十吉的命格,但排序反而没有九吉尊贵。 这种命格,凡间绝迹,林笑也是第一次见。 心中震撼可想而知,因此愣了许久。 素九瑶本已暗暗运功,做好拼上一场的准备。 但见帝凌霄继续沉默,便以为他默认了放行。 “帝凌霄,好自为之!” 留下一句冷冰冰的警言,素九瑶驾起红霞升空离去。 长须老者紧跟而上。 陆凡起身,对林笑抱拳一拜,随即化身剑光追随而去。 数万人默默注视,无人敢拦。 道场最高处,林笑欲哭无泪。 却又无可奈何。 他不知因何缘故,经脉移位,灵气逆流,神元紊乱。 一身灵君修为,使不出一星半点,反而全身僵直,只剩一双眼珠还能动弹。 只能干看。 三人离去后,道场上,万人寂静,针落可闻。 在场的灵霄派门人都不敢妄动。 他们在等宗主的指示。 林笑眼珠一转,看向距离问道台最近的一位中年修士。 此人是灵霄派左护法,一见掌门眼色,立即以为会意。 他自列席中走出,从袖袋中取出一喜庆卷轴,面朝众人打开,大声宣布道:“奉天法祖,掌教诏曰:吾派将于三日后,举行宗主与圣女订婚仪式。” “特令宗门上下,同庆共贺!” 左护法念完,将诏书一抛。 诏书卷轴顿时化作流光,冲天而起,随即轰然炸响,化作璀璨的喜庆烟花。 一瞬间,灵霄派宗门上下,无论是否身在宗门,全都收到了这道喜讯。 林笑顿时瞪大了双眼。 刚没了老婆,又要有新老婆了? 这多不好意思啊! 至少迟上几天再宣布,才能不显得他猴急。 传道场安静了两秒,随即,数十万门徒齐声高呼。 “恭贺宗主!” “恭贺宗主!” “恭贺宗主!” 呼声滔天,一个赛一个热情。 “作孽啊!”林笑心中长叹。 “吉凶盘,启!” 第2章 无数吉凶避女人 刹那间,林笑全身灵气神元往胸口处急速涌去。 不过几个呼吸,他全身便如空荡荡一般,再无半分灵气。 少顷,他能动了。 身体的僵直已然消失。 正是: 乍逢新魂替,气乱六神迷。 同宗不识相,只当旧主疲。 归觉暗自喜,前尘如新题。 怀下忽生异,无气一身轻。 台下左护法立觉异样,抬头望了一眼,只觉宗主一身修为空荡荡的,与凡人无异。 他心下猛地一震,暗道:“宗主修为又有突破,已臻至返璞归真之境。” “我真君大成修为,亦看不透丝毫深浅,灵君之境深邃如斯。 “只怕宗主离灵主境亦不远矣。” 他只看一眼便不敢多看,恭手垂头。 三光灵界中,修士分九大境界。 虚、阴、阳、玄、真、君、主、大、神。 灵君修为已是灵界千宗里的头部人物。 林笑不明白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但能重掌身躯,他由衷欣喜。 碍于人前,他不敢过多表露。 谨慎往前走了两小步,活动四肢的同时,也俯身将地上的休书捡起。 那是帝凌霄扔给素九瑶的休书。 素九瑶当然没有去接,任由休书落地。 林笑随意看了几眼,只见金光灿灿,都是他从没见过的文字。 但他却能看懂上面的意思。 “先收起来,以后也许能用上。” 林笑沉思片刻,将休书收入袖袍内。 放眼望去,距离最近的左护法立即恭敬问道:“宗主可还有指示?” 林笑肃严道:“没事。” “嗯,通知大家,放假三天。” “我倦了,送我回寝宫。” 左护法心下一凝,宗主这语气有些古怪。 但他不敢多想,立即应答:“谨遵宗主法旨。” 左护法当即传话全宗,再次引得门人隆重叩拜谢恩。 金甲大汉上前,凭空放出一辆玉屏华盖,麒麟作驱的车辇,停在林笑身前。 车辇极高,又没有走上去的台阶梯子。 林笑正要苦恼,力在意先,肌肉记忆先行,脚尖一点,便如鹅毛般飘上车辇。 修为虽没了,但肉身力量没半分削减。 放在林笑前世,也是个二指举鼎的水平。 等他落入车上软榻,金甲卫士一驾灵兽,车辇便轻飘飘往寝宫飞去。 …… 灵霄派外万里之遥,一名华发素白的女修从静坐中醒来。 “古怪!中我通幽贯地阴雷偷袭,竟未魂飞魄散?” “难道有甚秘宝护了他一命?” 神念微动,女修立即将一名弟子唤到跟前。 “你且去灵泉宗查探虚实,寻一机会对灵泉宗宗主出手。” “这枚离灵锥且拿去用。” 女修的徒弟当即叩恩道:“谢师尊赐宝,弟子必誓死完成使命。” …… 数十里路,半盏茶就抵达。 “宗主,卧云殿已到。” 金甲卫士先下驾座,恭敬禀报。 林笑一个踏步,飘落殿前。 殿门刻有灵术,他一到门前就生出感应,自动开启。 殿内云雾缭绕,门外看不到任何门内情况。 走进后,殿门自动关上。 林笑眼中的云雾退去,显出殿内的气派装饰。 内部之宽阔,胜过戏院大堂。 可谓: 卧云宫殿锁烟霞,内藏乾坤胜帝家。 金台玉柱望不尽,疑是梦游至仙华。 林笑在殿内肆意探索,猛然发现能清晰感知到殿外的情况。 殿门外,金甲卫士杵戟立于殿门前,警视远方。 林笑心中一动,说道:“我说过,全宗放假三天,也包括你。” “不用守着了,退下!” 声音不大,但卧云殿就像个扩音筒,传出殿外后变得极为雄浑,声威似雷霆响动。 门外,金甲卫士立即转身叩首应答:“是!谢宗主体谅。” 在他看来,宗主的修为通天,并不用他人守护。 派护卫守着,只为彰显地位。 所以金甲卫士退去得倒也安心。 殿内,林笑踩着柔软如绵的三尺白云,白云外,是万丈高空的俯瞰盛景。 他走到哪,三尺白云就跟到哪。 林笑算明白这里为什么叫卧云殿。 这整座宫殿都是一件灵宝,殿内洞天,可随他心意任意变化与布置。 林笑随手变出一张白棉沙发坐了上去,从怀里,拎出一条吊坠。 吊坠末端,是一块比巴掌小半圈的圆块,非金非石非玉。 一面印着吉字,一面印着凶。 明明初次见,林笑心中却了然,这是吉凶盘。 这枚圆盘似乎与他心意相通,心里刚对圆盘生出疑惑,就获得了反馈。 “这玩意,吸走了帝凌霄全部修为。” 林笑将圆盘从项链上摘下,捻在手中。 用法他已尽知! 只需心中想着某事,随后抛动圆盘,就能卜问凶吉。 这是件卜卦秘宝。 却并非帝凌霄所有。 而是随他林笑一起来的。 林笑立即有了尝试的想法。 心中念道:“我的未来是吉是凶?” 嘣! 圆盘像被抛硬币一般,被高高抛起,飞快打转,凶吉二字来回显现。 朴! 落到床榻上后,很快躺停,显出一面朝上。 凶! 林笑瞬间拍额 。 不用卜卦也知道,他走到天运九吉之人的对立面,肯定落不了好。 只能说,这小圆盘还挺准的样子。 他再次拿起圆盘,心里念道:“我十年后是生是死。” 嘣! 凶面朝上。 “我五年后的生死。” 嘣! 凶! “我三年……” 凶! “一年……” 吉! “呼~!”林笑忍不住吐出一口气。 啥玩意? 他仅剩一年多的命了? 假的这玩意,准不准的哦! 林笑有些不敢相信。 整拾心绪,他再次卜问。 “一年十一个月……” 经过他的连续卜卦,将时间确认在一年零一个月。 当他想精确到天数时,骤然一阵头晕目眩,无力将圆盘抛起。 林笑立时明白,圆盘无法卜问到他具体哪天会死。 若想卜问精确也可以,继续给圆盘充能。 不多,一个灵主的修为。 这个“不多”并不是林笑的主观念头,是圆盘反馈回来的。 林笑这才有些信这圆盘。 命不久矣,苦也! 根脑中的记忆,帝凌霄修炼至第七重灵君境,花了一千六百九十三年。 这速度在三光灵界中,已是万中无一,殊为难得。 灵君境寿及五千载。 可如今他只剩一年。 多想无益,林笑再次开始卜问。 “若我从此刻起做出改变,挣扎求存,是否还有生路?” 嘣! 圆盘落下。 吉! 林笑登时心神振奋。 有生路! 那么,生路在何方? 最显而易见的,该是如何缓和与徒弟陆凡的关系。 要打破与陆凡的对立,或许还得取得素九瑶的原谅。 可刚当众休了人家,要如何获得原谅? 难解! 但至少,不宜迎娶新妻。 正思索着,林笑突然感知到殿外有人靠近。 “师尊,弟子墨初雪求见!” 清幽婉约的女子声音传入殿中。 林笑双眼一亮,正是愁什么来什么。 一挥手,殿门打开。 “进!” 第3章 九凶无解忆妻迷 “弟子初雪,跪请师尊收回婚约!” 卧云殿中,拱手跪叩着一名墨衣裳的年轻女子。 帝凌霄之徒,亦是预婚之妻,墨初雪。 林笑连忙快步上前,虚扶道:“徒儿起来说话。” 这语气,生分中带着几分平易近人,顿令墨裳女子一怔。 她倔而不起,只挺脊昂首道:“弟子矢志大道,无意情路,恳求师尊成全。” 一抬头,女子的容颜也映入林笑的眼帘。 玉容清新,秀色绝世。 正是: 冰肌皎颜洛水伊,一眸秋水若月池。 素女如画天工笔,红妆难落镜难映。 林笑只觉一股凉风扑面而来。 天然雕琢的绝代容颜,却未等林笑心动,就看得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非美跪矣,乃吓跪矣。 好看的女子,又岂会吓人呢。 实乃林笑有一习惯,看人先相命。 寥寥几眼,林笑即认出了女子的面相。 地劫九凶! 此命格恰巧与天运九吉相反,乃是绝凶之命。 所谓天运上乾,为正;地劫下坤,为反。 地劫即是乾坤倒转,正反颠倒。 故而,地劫九凶中的九凶,并非应在命者己身,而是应在彼身。 相书有言,九凶跪,九命绝。 被这样的人跪上一跪,十成的命怕得不见了九成。 林笑这一跪,墨初雪骤然一惊。 平日里师尊威严如岳,自任宗主后,就未见其跪过谁。 “师尊…这,是为何?” 林笑蓦然惊醒,立知不妥。 好在他反应不慢,马上用袖袍掩面,悠悠长叹。 他带着七分伤感,八分惆怅,九分孤独,十分黯淡。 道:“方才,为师忽有所感,身边最后一人,亦要离我而去。” 他情到真处,泪花溢出。 命苦啊! 缓缓放下袖袍,便瞧见墨初雪一脸懵然。 她入门三十年,头一回见威严无双的师尊会有如此伤感的神态。 但墨初雪道心甚坚,不为外象所迷,改口道:“初雪愿以弟子身份,长侍师尊身侧。” 话外之意,不是弟子身份就不愿意。 林笑哪能听不出来,但若留九凶之人在侧,他怕是彻夜难眠。 某种程度上,林笑也算是能视红粉如骷髅。 “你的心思,为师懂。” 他突然省起,地劫九凶虽绝,但也与天运九吉一样,隐去了一。 完整为九凶一吉。 但这一吉却并非吉在命者己身,而是吉于世。 因为独我的反面,就是除我之外的全世界。 这便是生路。 不要慌,不就退婚嘛,正好他也有此意。 林笑趁势将墨初雪扶起。 这次,墨初雪没有抗拒。 “雪儿,汝之所求,为师答应了。” 墨初雪双眼一亮,抱拳一叩,就再跪谢恩。 还在林笑眼疾手快,立马将这凶徒托住。 刚才那一跪已让他背脊发凉,再跪得把他吓出心脏病。 “雪儿,你不是可以随意向人下跪的人,以后在为师这儿,就免了那琐碎的俗礼。” “是!谨遵师尊教诲。” 墨初雪实没料到,事情如此顺利。 答应得太轻易,立即令她生疑。 难道,是师尊对我的考验? 一教之母,万人之上,试问宗内有多少女子能禁得住这种诱惑。 师尊为磨练我的道心,竟不惜自身颜面。 她当即抱拳凝声道:“弟子今后定专心大道,绝不动摇。” 林笑略感欣慰地微笑道:“好好努力,我看好你。” 此时,墨初雪眼中已没了初来时的冰冷与疏远。 “谢师尊勉励,弟子这便告退!” 来时直接,要走也直接,毫不拖泥带水。 林笑点了点头。 但墨初雪刚转身,他却没来由心里一慌。 “慢着!” 墨初雪立即停下,回身问道:“师尊有何吩咐?” 林笑无法驱除心中的不安,突然手心一凉,立即让他想起吉凶盘还握在手中。 他对徒弟道:“待我算上一卦。” 墨初雪不明所以,静静看着。 林笑心中念道:“答应墨初雪退婚,是吉是凶?” 小圆盘被高高抛起,跌落时,林笑双掌上下一合,接在掌心。 张开手掌,只见圆盘面上一字。 凶! 嘶! 林笑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草率了! 不该答应那么快的。 这下该如何是好? 中途反悔? 这徒弟不得恨死他。 被九凶恨上,林笑怕被天收。 一旁,墨初雪感到莫名其妙,不解师尊抛了那圆币后,突然愁眉不展。 不由对那小圆盘有些好奇。 只是,圆币上铭文,不是她认识的任何一种文字。 “徒儿稍等,我再试试。” 林笑再次抛起吉凶盘。 这次,心中想的是,反悔退婚是吉是凶。 圆盘落下,毫无意外,凶字朝上。 他神色不变,心中 一动,捻起圆盘再次抛起。 “最初不答应墨初雪退婚,是吉是凶?” 叮! 圆盘停住,凶字朝上。 还是凶! 他无奈吐了一口气,心中已然明朗。 他没得选。 无论答不答应退婚,其后果对他而言都是坏的。 刚休妻就跟女徒弟订婚,已然令他陷入大凶命理。 原主帝凌霄一身灵君本领,自然无惧,想休妻就休妻,想娶女徒弟就娶。 可他林笑不行。 嘣! 林笑在墨初雪面前第四次抛起小圆盘。 “能否扭转凶局?” 啪! 这次合掌被林笑拍得很响。 手颤抖地摊开。 吉!吉字朝上! 林笑心头大松了一口气,把圆盘收起,开始思索破局。 继承了这具身体,也继承了帝凌霄的记忆。 但面对这些记忆,就像面对一栋陌生的书库。 许多事,他得遇上了才能想起。 如今问题的关键,当是休妻与订婚两件,以致处境堪忧。 那么就得寻找这两件事的根源。 首先,帝凌霄为什么要休妻。 大脑沉思中,记忆浮光掠影般浮现。 叮! 记忆画面最终定格在一个镂空的小球上。 原因找到了。 非常简单且现实的理由。 素九瑶作为道侣,贤良淑德,仪态端庄,修为高深,几近完美。 让帝凌霄对她弃之如履的,只因一样。 宝! 至宝! 一件珍贵到让他觉得连妻子也不能分享的至宝。 为了能独享这件至宝,帝凌霄视素九瑶为障碍。 宗门内,无论他做什么,素九瑶都有权限查知。 更关键的是,素九瑶对他私藏秘宝似乎已经隐隐起疑。 于是,帝凌霄干脆直接地把人休了。 曾许白头愿,生世不相离。 奈何情非真,一纸书决意。 空幽恨,断往昔。 自此,林笑又生出了新的疑惑。 既然要独享,为何又要娶一个新妻子? 第4章 情非得已女假意 “今个儿别想出这道门。” 林笑袖袍一挥,卧云殿大门轰然关上。 他身前,墨初雪抱拳拱手,垂首俯腰。 “求师尊恕罪!” 人立着,躬身朝拜。 林笑连忙扶住她道:“你没罪,我才要求徒儿恕罪。” …… 酿成此等场面,还得从林笑弄清两件事由说起。 帝凌霄为何休妻娶徒。 这是关联在一起的两件事。 故而,林笑找到休妻的原因的同时,也从帝凌霄的记忆中,寻得娶墨初雪的缘由。 原因很简单。 馋人家纯洁无瑕的身体! 并非是出于肉欲那种馋,而是出于道欲的馋。 墨初雪天生丽质,拥有一种罕见的体质。 名为无垢雪身,在灵界中享誉盛名。 乃是传说中的灵神血脉之一,雪灵神的直系后裔。 拥有这等血脉,几乎毫无修炼瓶颈,可畅通无阻地修至大道之巅,灵神满境。 只要给墨初雪足够的时间,修成灵神高手是板上钉钉的事。 但凡事福祸相依。 正因这种特殊体质,邪修也可将她炼成人丹,借以突破自身境界。 很不幸,墨初雪所拜的师尊帝凌霄,就是个不忌邪术的修士。 娶她,就冲着将她炼成人丹采了,助益自身修为。 人丹被采之后,不但修为尽失,连寿命也会被剥夺殆尽,没几天好活。 因此,在原主帝凌霄眼中,墨初雪这位女徒弟,不过一消耗品。 用完就弃,自然不虞秘宝会泄露给她。 了解这一切,林笑只觉帝凌霄会遭他“夺舍”,一点不冤。 敢染指地劫九凶之人,实在是不明天凶道险。 想在修道之途走捷径,是要付出代价滴。 明了祸根凶源,林笑立即开始思索补救对策。 脑中千转,现实里不过数息之间。 林笑平和地问道:“吾徒雪儿,你对为师休妻娶徒之事,有何看法?” 墨初雪立时拜道:“弟子不敢妄议!” 林笑连忙躲开这一拜,佯怒道:“你再拜,为师就没寿了。” “我们好好说话。” “若连最亲近的徒弟,都像陌生人一样疏远我,这世上还有谁能对我说真话?” 林笑故作哀叹悲愁,以期博取墨初雪的怜悯。 墨初雪神色不变,肃穆道:“师尊息怒,您行事高深,弟子道行尚浅,难解深意,故不敢擅自揣测。” 林笑一挥手,把殿门关上。 “你要是不说,今天就不准下班。” 场景来到最开头的一幕。 林笑本想开个玩笑拉进点师徒距离,但墨初雪不解“下班”为何意,只往最坏处想,神色一凛,严肃道:“师尊有令!弟子斗胆一言。” 见她严肃过头,眼中竟透出一股死志,林笑吓得连忙在殿内幻化出茶几座椅,拉她一起坐下。 “我们坐下说,就当闲聊。你如果真不想说,那就不说便是。” 墨初雪全身拘谨,不敢拒绝,随之坐下。 “其实不用问,为师也知道大家对这件事的看法。” “无非是觉得为师放荡无道,荒唐不义。” “你们这般想实属正常。” 墨初雪默默看着林笑拿出珍藏的琼浆,斟倒入杯。 林笑缓缓道:“对此称赞叫好的人,不是蠢就是坏。” 墨初雪闻言,顿时心中一震,以为是师尊对她的敲打。 但林笑不过是把心里话说出。 他的对策很简单,扭邪为正,取得墨初雪的信任。 所有人都觉得他休妻是件坏事时,他就得把这件事先说成是好事,善事。 说是不够的,还得做。 林笑抿了一口琼浆,也无暇品酿,只叹道:“让九瑶离开宗门,即有私心,也有成全。” “世人笑我弃红尘,不过红尘怜伊人。” “红尘本是无情道,陷情终受怨伤神。” “大家都是修道之人,若为情所困,如何成得了仙业。” 墨初雪目光一滞,心中戒备稍减。 “不妨说与你听,宗门将有一场大是非,一个不慎,满盘不复存。” 宗主都要挂了,你说是不是大是非。 “提前让九瑶脱离宗门,与我断绝,是望她远离这场是非。” 管它真心假意,先把坏事说成好事,立住人设再说。 墨初雪沉默了会儿,道:“师尊用心良苦,弟子万分敬佩。” 林笑摆手道:“苦的是别人,算什么良心。不过这事就你一人知晓,暂时别往外说。” 墨初雪愕然道:“师娘不知情吗?” 林笑摇头道:“她若知道哪还能走的了!” 墨初雪着急道:“那岂不让师娘误会师尊?” 林笑顿时来劲。 ”但求心安愿舍离,宁可孤身赴万倾。世间安有双全法,不负仙途不负卿。“ “一点误会不打紧,人没事才是真的。” 林笑本想做出深情忏悔模样,奈何单身近三十年的光棍,实在不懂如何扮深情。 便只剩忏悔了。 但墨初雪却吃这种,隐隐目泪含光。 气氛略显悲愁。 过了会儿,墨初雪又问道:“陆师兄知情否?” 林笑仍摇头道:“此事并未与他提过,但他素来机敏,道心天助,十事九吉。” “有他罩运,九瑶那边,比我安全多了。” 墨初雪目光灼灼,肃然起敬道:“师尊情深意重,师娘以后定会谅解。” 林笑却是摇头一叹,目光微转,凝望她道:“雪儿怨怪师尊否?” “明知大祸将至,仍留你于宗门内。” 墨初雪倏忽起身,郑重道:“弟子不敢!” 林笑再次拉她坐下,道:“你理应怨,大胆怨,安心怨。不过你且安心,在这宗门内,我有事你也不会有事。” 他亲自端起那杯玉液琼浆,递到她手上。 墨初雪手一颤,还是接过了。 恍惚间,让她听成了我有事也不会让你有事。 “师恩如海,弟子愿效死命。” 林笑心头一松。 这算博得她同情了? 若得地劫九凶诚心相祝,不说万事大吉,至少无危矣。 林笑意味深长道:“你的生死自有天命,天不予,吾亦难取。” 墨初雪低头不语。 林笑也不管她心中作何感想,取出吉凶盘,当面卜问起来。 手指一弹,圆盘在茶几上打转。 手掌一拍,把圆盘停住。 一抬手,凶! 卦显为凶! 林笑目光一凝。 林笑不信邪,又换了问题卜问。 连着好几次,全是凶。 墨初雪见师尊神情越来越严峻,小心问道:“师尊何事如此苦恼?” 林笑抬眼一看,盯着墨初雪的双眼瞧了会儿。 低头一看,蓦然一愣。 墨初雪身前那杯琼露,还是满的。 她一点也没碰! 他刚才喝过,这瓶随手取出的琼露,似酒似茶,清爽可口,入口后,唇齿留香,是上等饮品。 林笑端起墨初雪面前的那杯,一饮而尽。 墨初雪见状,双眼猛地微微圆瞪。 林笑余光瞥见,心中顿时了然。 此女冰雪聪明,并未被他花花口才迷了眼。 任他说得再多,再动情,也未必真个信,却又能装作信了个十足。 若不实际做点什么,单凭空口白牙,不足取信矣。 第5章 殿前磨蹭换新装 一开始就错了! 看到那杯一滴没碰的饮品,林笑才醒悟过来。 为什么不喝? 林笑差点问了出来,好在收住了。 问了,只会让师徒间的气氛变得尴尬。 亲师傅倒的“茶”都不喝,说明她不亲这师傅。 林笑甚至隐隐察觉出她在怕。 怕什么? 怕“茶”里下了药。 亲师父,招呼不打一声,就擅自宣布要娶她。 当她冒着惹怒师傅的风险来请求退婚时,师傅却一反常态,对她柔声和气,想都不想同意了她的请求。 她能成为宗门圣女,早已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 面对一个刚休了百年妻,就说要娶她的男人,她一开始就抱着戒心,又怎会轻易相信。 有苦衷也好,没苦衷也好,任林笑说的天花乱坠,全被她当成是哄骗小女孩的把戏。 故而,一直是面信心不信。 证据,便是那杯没被喝过的琼浆。 林笑不由感慨,这老妹,稳得一匹。 她是个聪明人,当知道作为弟子,很难忤逆一宗之主的师傅。 但明知不可为,她还是来了。 只能说,墨初雪来此拜见的真正目的,不是为了退婚约。 而是试探! 试探林笑要娶她的决心。 林笑所表现出的,与帝凌霄过往迥异的态度,更加引起了她的怀疑和警惕。 在她看来,师尊已经不惜对她用上哄骗的手段来安抚她,可见定婚的决心 她要逃了! 林笑心下立时有了判断。 只要让她一个人出了这门,只怕立马开始筹划着叛师离宗。 失策了! 本想通过交心获取信任,不料适得其反,反而加深了墨初雪对他的戒备。 卧云殿内,茶几上,林笑五指摆弄着吉凶盘。 “就这样放墨初雪离开,她是否会叛教?” 吉凶盘被他轻轻转动,接着竖指一按定住。 手指挪开,凶! 卦象果然跟他猜想的一致。 不信,不能就这么放任墨初雪离开。 林笑急念想了想,突然端起墨初雪面前的那杯琼浆,一饮而尽。 既然她怀疑杯中物有问题,就先消了她的疑虑。 轻轻放下空杯,他微笑道:“为师忘了雪儿不喜这些伐舌戮欲之物。” “你道行还不够,不喝是对的。” “看来为师平日对你们的警言,雪儿有牢记在心。” 墨初雪立即顺坡下驴道:“弟子一刻不敢忘记师尊的教诲。” 林笑欣慰点头,一挥手,把饮品和茶几都收入袖口里的储物空间。 他起身道:“雪儿陪为师出去散散步。” 林笑准备打消墨初雪的第二个顾虑。 他之前的关门举动,实在是失策中的失策。 只怕已让墨初雪以为,她的师尊要禁锢她的人身自由。 所以,林笑准备带她主动离开卧云殿这个封闭空间。 墨初雪心中一动,默默跟在林笑身后。 走到大殿门口,林笑突然停下,看了看自身的衣着。 “雪儿先到门外等会儿,为师换一身休闲装束再出门。” 他主动让墨初雪一个人先出去。 墨初雪明显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默默点头,走出了殿门。 她出去后,林笑又挥手关上了殿门。 殿门外,墨初雪微不可查地朝殿门扫了一眼。 林笑看得想笑,只怕这娃娃犹豫要不要趁机逃跑。 不过以她谨慎的性格,林笑笃定她会按捺住躁动,不会做出那种事情。 她很快会想明白,以灵君的修为去追她一个玄灵境,让她先行也逃不掉。 而且卧云殿位于宗门腹地,宗主只需一声令下,她也逃不出门内高手的拦截。 所以,她犹豫了两息,便静静等在殿外。 殿内,林笑会心一笑,开始换衣。 片刻后,殿门重新打开,林笑从门内走出。 墨初雪回头一看,顿时怔住。 林笑一身灰白劲装,无袍无玉。头上长发也不挽髻,额前刘海往两耳梳,脑后长发随意一束。 他是照着盖叔的模子打扮,而帝凌霄这张脸比盖叔要英气几分。 见墨初雪失神,林笑双臂微抬,询问道:“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墨初雪立即回神,征询道:“师尊,您这是?” 林笑道:“这是我宗普通内门弟子的标准服饰没错?” “是的!” “那就好,很久没穿了,还以为搞错了。走,我们去随意逛逛。” 墨初雪连忙垂首跟在他身后。 才走几步,林笑又停下,转身对她道:“雪儿,你也换身普通点的。” 墨初雪身上的墨色衣裳乃是宗门圣女专用装,在宗内独一无二,惹眼得很。 “是,师尊!” 林笑别过头去不看。 墨初雪仅双手一摊,全身光芒一闪,不用一个呼吸就换装完毕,连头上的发型也变了。 灵术换装,入门级术法。 “换好了,师尊。” 林笑回头一看,只见墨初雪麻布包头,及膝裙,短袖衫,标准的外门弟子服饰。 她怀里还捧着一把剑,却是扮作捧剑侍女。 但她天选姿容,如此打扮,反而清纯无双,难掩超凡。 林笑打量了会儿,摇头道:“雪儿也换上内门装,我们并肩走。” 墨初雪心头一震,警惕拉至顶满,立即恭敬道:“师尊,弟子不敢越礼。” 林笑见状,失望地叹息道:“修道之人,超天脱地,还能被区区凡礼束缚了吗?” 墨初雪听出训斥之意,不敢再反驳,只应道:“弟子知错,谨遵师尊教诲。” 灵光一闪,她换了一身内门装束。 内门弟子是门派基层战力,服饰上比之外门更重英气威武。 但到了墨初雪身上,仍显清新淡雅。 林笑这才点头,随性道:“我们扮作普通弟子,若有人靠近,你喊我师兄便可。” 这话一出,墨初雪低垂的脸,顿时铁青。 帝凌霄果然别有用心! 林笑对墨初雪所想毫无所觉,已率先走在前面。 “走啊!还愣着作甚?” 墨初雪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卧云殿门前是个庭院,出了庭院,是个更大的山间园林。 风景自然极佳,但可惜没人,显得极为冷清。 想想也对,一派掌教的寝地,除了守卫,自然不会有外人在。 而守卫又被他斥退了。 很适合作为小两口约会的地点。 但可惜不适合他们。 林笑看着墨初雪那僵硬的步伐,疏远的神态,心头苦笑不已。 两人间的气氛,冷得能降霜。 不能这么下去! 林笑咳嗽一声,道:“这里没什么好看的,风景早看腻了。” “雪儿,带为师去宗内校场看看。” “是!” 墨初雪一个闪身,人已飞向空中,独留林笑在原地。 完蛋!不会飞怎么搞? 第6章 灵界秘辛随口出 三光灵界中,只需修为达到修行第一重境虚灵境,便可御气飞天。 可谓万千修士,人均会飞。 但林笑一身修为已被吉凶盘吸干,与散功无异。 除了经灵君级别灵元淬炼过的肉身力量,他体内灵海空荡,使不出哪怕最低级的灵术。 因此,墨初雪升空时,他只能站在原地干瞪眼。 好在,墨初雪并非大大咧咧之人,发觉师尊没有跟上,就马上停住。 出于尊师之礼,她没有在空中居高临下地说话,而是落回地面,才向林笑开口询问。 “师尊,可还有吩咐?” 林笑见她回转,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强作淡然道:“为师欲微服出游,不想在飞行术上露了跟脚。雪儿以术法裹为师前往。” 墨初雪双眼一暗,更加坚信了帝凌霄用心不纯。 就好比他明明有很多辆高级跑车,却不去坐,而特意要求坐人家小姑娘的小电驴后座。 图啥? 无非是想借机亲近。 墨初雪一直对他抱有警惕,第一时间就往这上面想到了。 至于林笑所找的借口,她一点也不信。 以灵君的修为,只要有心遮掩,宗门内没人能看得出他的根脚。 但,她明知这是来自上级兼亲师的骚扰,也不敢拒绝。 她怕! 怕被帝凌霄看出蹊跷,不便后续的叛逃。 于是,她取出一块轻纱手帕,化作轻烟浮云,踩了上去。 让出云朵中央位置,回身恭敬道:“有请师尊屈膝登云。” 林笑心中暗喜,脸上露出满意,随和道:“雪儿不用如此客气,为师叨扰了。” 说完,他毫不客气走了上去。 墨初雪不敢显得太疏远,只敢留出两拳之距。 扶柔轻抬,六尺云萍载着两人升空,往宗门校场方向飞去。 飞过两三个山头,就见到一座宫殿前的大广场。 那便是灵霄派弟子平时集体修炼之所。 此时,场中零散分布着不少门派弟子,或一团,探讨术法,或两人抓对,切磋战技。 墨初雪两人降落在场边,并未引人注目。 林笑感慨道:“明明给他们休假了,还有这么多弟子在做功课。” 墨初雪收回云烟手帕,道:“天道酬勤,我派弟子多是勤勉上进之辈。” 林笑不作评价,领着墨初雪在校场上闲逛。 路经一对正在斗法的女弟子,林笑暗赞养眼,顺势停下旁观。 “雪儿,灵界排名前十的门派里,你最看好哪一派?” 墨初雪立即道:“雪儿自然最看好本派。” 林笑摇头笑道:“在我这里,不用说那些虚言。” “我们灵霄派,连前十都没进,只是灵界中处于第二梯队的门派。” “如果雪儿只有这点眼界,我会很失望的。” 墨初雪立即道:“四大派八大宗位列灵界前十,每一派都是灵界的一方巨擘。” “雪儿见识浅薄,不足以置评名派大宗,怕是让师尊失望了。” 林笑已经在翻找这记忆库。 他引出这个话题,自然是有目的的。 “不用拘谨,又不是让你考试,就当闲聊,随便说说。” “大家应该都知道,灵界各派的修行功法与筑灵之术,最初都出自四大派。” “连我灵霄派也不例外。” “雪儿不如就说说这四个门派,你最看好哪个。” 墨初雪念头急转,心中闪过一个想法。 之前在卧云殿,帝凌霄曾向她透露,宗门很快会迎来一场大危机。 想度过危机,最快的一个办法,就是寻求大宗的援助。 或结盟同列,或归附上派。 帝凌霄这样问,很可能是想告诉她,准备携教依附四大派之一。 若是如此,她也想了解一下内幕,于是认真讲述起来。 “灵界修士们常说的四大派,一般暗指灵海、上灵、清灵、玉灵四派。” “灵海派元功雄浑,同阶中,灵海派弟子的灵元总量常常能胜过别派十倍。” 林笑欣慰点头道:“本教旧宗灵泉宗的基础功法灵溪诀,就出自灵海派。” “所以本派元功也有雄浑属性,灵元总量,也常常能胜过同阶别派弟子四五倍。” 墨初雪心头一震,不敢应声。 其实门中许多弟子都有猜测,宗内功法出自灵海派,只是没人会大胆说出来。 因为不光彩。 显得他们不是正宗。 像这样宗门禁忌般的事情,帝凌霄作为掌教,却直白地把这条内幕告诉她,隐隐有推心置腹之意。 只是,她并不稀罕。 林笑不察徒弟心思,继续道:“雪儿接着说。” 墨初雪微微颔首,道:“四派之二,上灵派。功法超品,灵元厚重。同一门灵术,同一招战技,由上灵弟子使出,威力总能强上十倍不止。” 林笑又解释道:“为师所创九霄剑诀,便是参考了上灵派的剑法。” “九霄分九式,每一式叠加,都能威力倍增。” 他是从记忆库中找到的,帝凌霄拆解了上灵派的上品剑法破云九剑,重组新填自身见解后,编出九霄剑诀。 墨初雪听得再次一震。 说好听点是参考,说难听点就是剽窃别派技艺。 这种丢脸的事都告诉她,简直不把她当外人。 墨初雪连忙略过话题,继续道:“清灵派,修轻灵之气,重灵识锤炼。灵识神念强于别派许多,他们无论是反应速度、施法速度还是出手速度,都快过别派许多。” 林笑点头道:“别人才出一招,他们很可能已丢出七八招不止。不仅眼快,心也快。” “缺点就是他们不喜争斗,招式战法不重力,以躲闪占主流。” “本宗穿云步就是清灵派所赠的上品飞行腾挪的灵术。” 对此,墨初雪照样不敢接话。 “四大派最后一派,玉灵派,缥缈无常,元功无相。功法在四派中最为神秘,行事作风不拘一格,灵术战技千变万化。” 林笑翻阅了相应的记忆库,道:“据传,玉灵派最差的弟子,一生所掌握的灵术门类至少过万。前十的其他十一派的所有功法加起来,都不及玉灵派多。” 墨初雪自谦道:“玉灵派弟子才情超绝,弟子自叹不如。” 林笑感慨道:“这四大派在灵界中屹立万年,从未被挤出过前十之列,无愧超一流之名。” “如果,为师是指假设。” “假如,本宗拥有一个交流名额,可以让雪儿你前往四大派之一学习交流。” “雪儿最想选择哪个?” 墨初雪不由怔然。 第7章 三戏同台拆男女 大多数人只习惯站在自己的立场思考问题,墨初雪也不例外。 在她看来,帝凌霄明面上是询问她四大派喜欢哪个,实则,是暗问她想叛逃到哪个门派。 因为,她为婚约之事来拜见帝凌霄前,便认真思索过脱离灵霄派之事。 她乃宗门圣女,身份特殊,一旦叛逃,必受全派通缉。 若消息传开,其他门派绝不乏落井下石之辈。 到那时,她只怕要陷入人人喊打之境。 故而,稳妥的办法,就是寻找一个不会畏惧灵霄派势力的门派投靠。 灵界四大派,就是最好的选择。 只要她能成功转投这四派之一,就不用再怕帝凌霄的胁迫。 灵界中偏帮灵霄派的人,也不敢招惹四大派之人。 所以,四大派中,要选哪个投靠,她早有设想过。 而帝凌霄突然有此一问,便让她立即想到,自己的想法早已被看穿。 帝凌霄正借机敲打自己。 不愧是一宗之主,自己那点小算盘,根本瞒不过他。 为今之计,只能虚与委蛇,拖为上策。 校场一角。 墨初雪恭敬道:“师尊,四大派何其超然,弟子委实比较不出高低。” “若有这样的学习名额,无论去哪一个门派,弟子都万分喜欢。” 林笑对这样的回答显然不满意,继续问道:“不需要你分出高低,仅凭你个人的喜好,你觉得四派中哪个,最合你的性子和兴趣?” 帝凌霄果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若随意算一个,他接下来肯定会询问理由。 墨初雪心中急转,已想出托词。 “若要弟子选一个,弟子会选清灵派。” 林笑这才满意点头。 之前在卧云殿中,他想通过密谈加深墨初雪的信任,结果却适得其反,反令她感到不安。 现在他特意找了个人多的地方待着,就是为了消除她心中的不安。 给她一种“当着这么多弟子的面,不会对她做什么出格的事”的安全感。 而让她四选一,则是为了彻底打消她的顾虑,把她拉拢到自己这边。 他刚想进一步说明,却突然被眼前的事故打断。 砰! 一道人影从天而降,砸落在他们身前。 另一道人影紧随其后,驾驭寒芒对砸落之人直刺而来。 “雪儿,阻……!” 林笑话还没说完,他身旁的墨初雪就出手了。 身形一闪,就挡在寒芒前,伸出双指,本想把寒芒夹住。 但猛然想起他们正微服私巡,不好暴露太高的手段,于是改夹为并,刺出剑指。 剑指出,剑气成! 那道急射而来的寒芒与墨初雪刺出的剑气相撞。 砰! 顷刻间,寒芒消散,御使寒芒的人也骤然停顿,显出一黄衫男子。 “剑气通霄!” 那人惊呼而出。 原本怒气冲冲的面容瞬间一收,走上来对墨初雪拱手敬道:“敢问是哪位师姐当面?在下灵宝殿无尘长老门下,金慧子。” 墨初雪冷然回道:“我乃执法殿二长老门下,金慧子师弟为何在此对同门大动干戈?” 执法殿的弟子多是宗门执法队的人,很有理由出手阻止同门内斗。 金慧子浑身一震,眼中闪过一丝惊恐,连忙解释道:“金慧子见过师姐!请师姐切莫误会,师弟并非有意违反门规,实乃与此獠撞怨,才私下赌斗较量。” 墨初雪回首问道:“是这样吗?” 砸落的青年抹去嘴角血痕,起身恭敬道:“禀师姐,确实是我二人私事。” 灵霄派不禁同门争斗,只要事出有因,不搞出人命,不殃及无辜,便不会被问责。 墨初雪快速看了林笑一眼,道:“别以为今日执法队全体休假,你们就能肆无忌惮。” “宗主体恤门下弟子辛苦,方赐我们假期。你们若不识大体,坏了宗主雅兴,长老出面也保不了你们。” 她刚说完,又有一人飞落,却是一名妙曼女子。 那女子快步走到受伤青年身边,关切道:“展日师兄,你没事?” 受伤男子道:“师妹宽心,我好得很。” 金慧子看得怒火中烧,但墨初雪在场,他不敢放肆。 但也不肯就此停手,肃声喝道:“展日,正好执法殿的师姐在场,你可敢与我击金鼓?” 击金鼓,定生死。 这是宗门给门下弟子解决死怨的一条规定。 同门之间,若实在有化解不开的仇怨,只要找执法殿的人做公证,且双方都出于自愿,就能签下生死书进行决斗,直到其中一方丧命为止。 后到的女子立即悲苦道:“金慧师兄,不要!” 金慧子却不听,只怒斥道:“展日,你会躲在女人身后吗?” “有何不敢!”展日推开女子,来到墨初雪身前道:“灵药殿弟子展日,恳请师姐为我二人作金鼓公证。” “展日愿付双倍旁证金。” 所谓旁证金,即使死斗的两人付给公证人的佣金。 通常来说,是斗败丧命之人全部财产的两成。 斗赢之人可获得败者剩余八成财产。 展日愿奉上近半作酬金,可见他的决心。 金慧子闻言大喜:“好!总是让我高看你一眼。” 两人齐向墨初雪拱手敬礼,只等她同样做公证。 若按墨初雪本意,根本不愿理这种事,但她没有马上回绝,把目光看向林笑,征询他的意见。 已看了半天热闹的林笑,走上前问道:“你二人因何事赌斗?” 被问的两人齐齐一愣。 其中金慧子更是皱起眉头。 按规矩,公证人不会过问缘由。毕竟是你情我愿的事,为求公正,不知道就不会偏帮。 墨初雪见两人不答,马上冷声喝道:“我师兄在问你们话!” 声出气冷,展日和金慧子皆不由齐身一颤。 金慧子先开口道:“禀师兄,那獠仗着同殿之宜,对我心爱之人横刀夺爱。” “师弟委实咽不下这口气。” 展日怒驳道:“放屁!芍药师妹清白自由之躯,贼子安敢玷污师妹名声。” 金慧子冷笑道:“灵药殿全殿上下,谁不知我与芍药师妹情投意合,你明明知情,还要来做这第三者,让我撞见。” “今日有我没你,有你没我!” 展日怒目回视,毫不相让。 一旁的林笑算是看明白了,轻笑道:“原来是为了一个女人。” 他语气轻慢,当即惹得两人心中不满。 林笑没有理会二人的反应,只看向那妙曼女子道:“你们为一女子争个你死我活,又是否问过她的意见?” 而后,他让墨初雪附耳过来,低声交代起来。 第8章 看罢已是戏中人 林笑在墨初雪耳边低语了会儿。 墨初雪听后微微点头,林笑则退开一旁。 此时,周围的其他弟子也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围了过来看热闹。 墨初雪撇下金慧子和展日两人,径直走到那名女弟子身前,突然拉起她的手腕。 她道:“这位师妹,他们二人为你死斗,你愿意在事后跟他们中的胜者交往吗?” 那女弟子目光楚楚,哀伤道:“我不希望看到他们争斗,师姐能否帮我劝劝两位师兄?” 墨初雪神情冷淡道:“你只需回答我愿意还是不愿意。” 那名女弟子分别向展日和金慧子看了一眼。 金慧子目光灼热地回应她,展日则温情款款。 女弟子偏过头,避开两人的目光,在一阵犹豫中,向墨初雪轻轻摇头。 墨初雪平静道:“那就是不愿意了,你的脉象显示,没有说谎。” 原来她故意拉住女弟子的手腕,是为了探知她的脉动,辨别出她是真心还是假意。 墨初雪放开那名女弟子,转头对两人道:“你们也听到了,即使你们决出生死,她也不会跟你们任何一个交往。” “即便如此,你们还要继续击金鼓吗?” 金慧子顿时对展日怒口大骂:“混蛋!若不是你插足我与芍药师妹感情,师妹何至于弃我而去。” “今天我势必要为自己讨回男人的尊严!” 展日冷冷道:“我虽喜欢芍药师妹,但已早知她对我无感。我们之间一直是朋友之情,同门之谊。” “你所谓深情,不过是你自己一厢情愿,师妹早已对你不堪其扰。” “我作为她的朋友,实在看不惯师妹遭你步步紧逼,才站出来挡在他身前。” “你若能就此放过芍药师妹,我跟你奉陪到底。” 金慧子听得都快把牙咬碎了。 此时,周围人的指指点点,令他觉得全是在嘲笑他,心中理智一点点被恼怒淹没。 正当他眼红得要不顾墨初雪在场也要动手时,墨初雪突然对两人点出两道剑气,直扑两人面门。 两人没料到她会突然出手,都反应不及。 剑气距离他们面门半寸时,凌空转向,从他们耳边呼啸划过。 剑气消散,两人的一缕发丝被同时切落。 这时,墨初雪对两人并起剑指,冷冷道:“你们两个一起上。” 金慧子后知后觉,惊出一身冷汗,问道:“师姐这是何意?” 墨初雪淡漠道:“你们刚才不是觉得可以凭借武力决定一个人的归属吗?” “那么我现在宣布:她!是我的女人,今天起,谁也别想绕过我接近她。” “不服者,来战!” “战”字一出,墨初雪周身剑气勃然腾发,在场内门弟子,少有能直视的。 没有人敢怀疑,只要有人说不,这些森然剑气必将其穿成破布。 正当众人静默僵持时,一声爽朗喝赞传来。 “好俊的剑气通霄!” 围观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通道,一名白金长袍的俊朗青年从中走了进来。 他朝墨初雪拱手道:“这位师妹,不知是哪位师伯门下?” 人群中顿时传来热议。 “是真传第三席的谢云师兄来了!” “能被谢师兄唤作师妹,那人难道也是真传弟子。” “可她穿的是内门弟子的服饰。” 周围的讨论,金慧子听在耳中,对墨初雪仅存的一丝不忿,也立即烟消云散。 他连忙恭敬地上前拜见谢云。 谢云仅对他摆了摆手。 墨初雪冷然道:“怎么,你要为他们出头?” 谢云连忙道:“我虽然很想跟师妹切磋一番,但并不愿插手此事,只是见技心猎,欲结交一番,他们的事师妹尽管处置便是。” 金慧子立即上前道:“请师姐放心,我保证今后不会再接近芍药师妹半步。” 一旁的展日默不作声。 墨初雪一脸无趣地收起剑气,扔下一句“不感兴趣”就走回林笑身边。 谢云见她这么驳他面子,也不恼怒,仍微笑道:“师妹看着有些面善,师兄忘性大,却记不起在哪见过师妹。” “但师妹这手剑气通霄,至少炼至七层以上,宗门内第三代弟子少有能做到的。” “这样的同门,我不应该会忘记。” 墨初雪冷漠道:“你记性差,难道还怪我不成。” 谢云非但不恼,反而笑意更盛了。 他已听出,这位师妹这样说,无异于承认他们的确早见过面。 连带的,站在墨初雪身边的林笑,也让他觉得有些眼熟。 他正琢磨着不知该喊师兄还是师弟,林笑就率先道:“雪儿,既然事情已了,我们就走,换个地方。” 他自然地将右手轻放在墨初雪的左肩上。 “是,师兄!” 墨初雪会意,放出浮云,托起两人飞离校场。 谢云僵立原地,没有去拦,也没有去追。 林笑的声音让他觉得无比耳熟,却偏偏想不起是谁。 这时,一名围观弟子随口道:“那位师姐也跟圣女一样名字带有雪字,怎么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呢?” 这句瞬间点醒了谢云。 他想起那男人像谁了! 掌门! 错不了。 那名被他喊作师妹的女弟子,则像圣女。 难怪剑气通霄能运使得如此精湛。 他刚才竟然连掌门与圣女当面都没认出来,还差点把掌门喊作师弟。 一想到这里,顿时一阵后怕。 他想了想,走到芍药面前,温声和气道:“师妹以后若遇到什么难处,尽管来冷剑峰找我谢云。” 芍药此时是一脸的茫然和迷惑。 而围观的弟子却“炸”开了花。 谢云的那句话,相当于在告诉众人,以后这人由他罩着。 一时间,众人对芍药的出身来历猜测纷纷。 而芍药则望着墨初雪与林笑离开的方向,久久出神,连谢云与她道别都不知道。 还好展日及时上来替她回应。 谢云也不生气,同样往两人离去的方向瞥了一眼,才离去。 另一边,凌云上。 林笑正悠然地俯瞰着地面的风景。 刚才在校场,墨初雪的那些话,其实是林笑教的。 他想借此告诉这位女徒弟,喜欢一个人,是不能用武力去争夺的。 意在表明,他不会依仗武力对她逼婚。 至少他目前毫无武力可以拿来威慑。 殊不知,墨初雪所领悟的与他完全相反。 帝凌霄又在借机敲打她。 他的那番吩咐,被墨初雪理解为:只要武力足够,谁的女人都可以任意抢夺。 沉默了会儿,墨初雪问道:“师尊,我们去哪?” 林笑自信一笑。 “出宗门!” 第9章 奇门见沙忌出行 灵霄派宗门边界设立有灵术结界,出入皆得走门派大门,登记进出门录。 墨初雪拿出一金边令牌,对着大门旁的白玉碑一照,两名守门弟子立即恭敬放行。 大门极宽,除他二人,还有不少人进出,却没见守门弟子对谁恭敬行礼。 却似看穿了墨初雪的不凡身份,独独对她无比恭敬。 林笑不敢将掌门令牌直接拿出来,本还有些担心,但直到走出大门,守门弟子都并未对他阻拦。 刚放下悬着的心,旋即又被大门外的景象惊了。 大门内翠绿茂盛,大门外黄沙漫天,乃一望无际的沙漠。 搜索着记忆,林笑才知道,这片沙漠是灵霄派的隔离带,宽百公里不止,长度包围整个宗门。 这些沙子不是普通沙子,乃特别炼制的灵沙,专防宵小之徒。 外来者若不走正道从正门进,无论飞天遁地,这些灵沙皆会生出反应,让人一目了然。 黄沙之中,并非空无一物,而是有上下三条大道。 下三条还算寻常,乃白石水泥路,呈“光”字头,铺在黄沙上。 路面很宽,可却罕有人走。 因为大部分出入弟子,都走的上三路。 上三路,称作云空三路更为准确。 只因这三条路,乃是通向空中的路。 三光灵界中的人普遍会飞,不会飞的才是少数。 故而大部分人,都是走的云路,或者说,飞向云路。 正当林笑为眼前景观呆愣时,一辆华贵的车辇,由三头威武灵兽拉着,迎面飞来。 “快让开!” 驾辇的车夫大声挥喝着。 进出的弟子纷纷避让。 林笑出于文明习惯,也自觉退让到路边。 看着毫不停留,直直冲进大门的飞辇,林笑随口念叨道:“什么人啊,这么没素质。” 他一旁的墨初雪立即冷声道:“此人无状,竟冲撞师尊,请师尊下令,让弟子拿下此贼。” 林笑这才想起女徒弟还在,醒觉自己刚才的反应不像一派之掌该有的反应。 好在他反应不慢,道:“我们还有要事,没空让他们耽搁。雪儿去跟门卫说一声,就说是为师吩咐,以后无论是谁,进出大门都得减速慢行。” “遵命!” 墨初雪立即走过去跟门边的守门弟子交代起来。 守门弟子听了吩咐后登时一惊,齐齐朝林笑行礼。 林笑故作端着架子,没有反应。 很快,墨初雪走了回来。 “师尊,我们去哪?” 三条云路,指向正向、偏左、偏右。 不过林笑心中早有定数,轻声道:“去清灵派。” 他故意让墨初雪出宗门,可不是去游山玩水的,灵界四大派之一的清灵派,才是他的目的。 “是!” 墨初雪心头暗惊,面上却不敢多问,自觉带起林笑,飞往偏右那条云路。 一进云路,林笑立即感觉到一股强风,推着他们飞快前进,飞行速度霎时比之前快了数倍。 就像是一下上了高速。 林笑相关的记忆立即涌上心头。 原来没条云路上都设置有灵阵,时刻都生出助飞气流,任何人进了云路,飞行速度都能大大提升。 提升多少,则看个人修为。 理论上,最低的虚灵境都可提升三成飞行速度,其后每高一层境界,速度都翻倍。 墨初雪的修为乃是灵界第四境玄灵境,更掌握有宗门圣女一系的飞行秘法,速度更胜同阶普通弟子。 加上她御使的云帕,也是一件难得的上品灵器,能极大增幅飞行速度。 其他人只是两百马的寻常速度,墨初雪则飞出了上千马,几乎要化作流星。 林笑见云路上的其他人被快速掠过,引得许多人注目,连忙道:“雪儿何必如此匆忙?” 墨初雪立即速度一缓,略带疑惑道:“清灵派距离本宗百万里之遥,若不快些,弟子怕入夜前无法赶到。” 林笑一愣,立即从记忆中翻阅出相关信息。 清灵派到灵霄派的距离,竟然比地球到月球的距离还远,可不得用火箭速度才能在天黑前赶到吗。 没想起灵界地理常识的林笑,差点闹了笑话。 他才晓得,墨初雪之前得有多郁闷。 就像地球上,某福建老板随口对司机说要开车出门,司机本以为老板最多跨个市区,结果老板却对他说要开去西藏。 司机没当场爆粗已是素质过硬。 好在此处灵界神异,日飞万里只是等闲。 此刻时辰还未过响午,墨初雪有信心在天黑前赶到。 但却得以最快速度赶路才行。 林笑眼看就要露陷,立即灵机一动,道:“为师并非指摘你的速度,而是你的仪容与气度。” “我们此行是要去拜访名门大派,若让外人见你如此匆忙之姿,岂不惹人笑话。” 墨初雪顿时恍悟,原来不是嫌她快,而是嫌她不够从容。 一想也对,她的速度在灵君眼中,大抵与慢吞吞差不多。 但这慢吞吞的速度,又表现出吃力的模样,岂不是会惹人笑话吗? 尤其是他们要去的地方,是灵界排名前四的大派,派中修为比她这个灵霄圣女高的普通弟子比比皆是。 墨初雪立即把林笑的话当做指点她的飞行之术,开始思考如何才能又快又从容。 地劫九凶之人,某种程度来说,也是天命眷顾之人,她略一思索,立即悟有所得,速度不降反升,又快了几成。 不多时,云路前方分出数道岔口,墨初雪想也不想,就要往左边的一条岔道飞去。 林笑突然背脊一麻,叫道:“慢着!” 墨初雪当即停了下来。 “师尊有何吩咐?” 林笑拿出他的吉凶盘道:“待为师算上一卦。” 他才想起自己差点犯了大错。 明明宝器在手,出门竟然不卜问一下吉凶,简直空握宝山,涛天浪费。 嘣! “带墨初雪去清灵派是好是坏?” 吉! 林笑心下一松,此行清灵派之旅,妥了。 保险起见,他又进行第二次卜问。 “此行路途是否顺利?” 嘣! 凶! 林笑顿时双脸一黑。 他的目的地没选错,是好的,但经不住半路是坏的。 也就是说,他们很可能会半路遇到什么意外,没法顺利抵达清灵派。 果然出门应该看个好日子。 这卦象妥妥告诉他,今天不宜出门。 要不改天? 迎着墨初雪疑惑的目光,林笑心头苦笑。 第10章 避凶择昌斩契机 “折返更凶!”林笑心中想道。 时不待我! 三天后就是订婚宴,也将是大变起始。 但路途凶险,何解耶? 林笑悬停在云路边,鸟瞰远方天际。 此时,他们已经越过了宗门的黄沙带,地面的草木也多了起来。 静静看了会儿,他很快有了决断。 继续走! 但凶险还是能避就避。 于是,林笑再次抛起了吉凶盘。 小圆盘凌空向上翻滚,落下时,林笑合掌接住。 摊开手,反面朝上,凶! 再来! 嘣~!啪! 正面,吉! 林笑顿时双眼一亮,随即扬袖指道:“走这条路!” 墨初雪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瞬间怔住。 她问道:“师尊,我们不去清灵派了吗?” 要去清灵派,明明得走左边的云道,可林笑却指的最右边那条云路。 林笑语气肯定道:“不,我们依然是去清灵派。怎么,走这边就去不到清灵派吗?” 趋吉避凶,只需换个方向,就是这么简单。 墨初雪已不记得今天第几次对她这位师尊的行为感到疑惑了,越发觉得帝凌霄心思如渊,深不可测。 “能去,弟子明白。” 两人再次启程。 随后,林笑每逢岔道口,都会卜上一卦,指点墨初雪该走哪条云路。 林笑不晓得,随着他的指示,路已经越绕越远。 墨初雪已没信心在入夜前赶到清灵派。 甚至怀疑起他根本就不是要去清灵派,一直提心吊胆着。 飞行了不知几万里,两人再次遇到了岔道口。 然而,这次林笑无论如何卜卦,每条路都显示凶卦。 斟酌了会儿,林笑大袖一挥,道:“不走云路了,我们走那边。” 他指着云路外的一个方向。 墨初雪立即带着他飞出云路。 没有了云路灵阵的助力,他们的飞行速度骤降。 林笑却不着急,不时对着各个方向卜卦,为墨初雪调整前进方向。 他们早已偏离主干道,地面也越来越荒凉,直到一条海岸线映入眼帘。 随之一同映入眼帘的,还有一头大虫子。 墨初雪立即停了下来,道:“师尊,是成年双喙赤甲虫犀。” 虽然还隔着数公里,但林笑灵君级肉身,视力超凡,看得很清晰。 那只大虫子个头堪比山岳,六足双喙,赤红甲背,形似竹像。 相关记忆接连涌出。 灵虫,乃是三光灵界的一种妖兽,专以灵气或灵性之物为食。 还会排出能污浊灵气的秽物。 凡灵虫待过的地方,都不适合灵界修士修炼。 因此,凡被发现,都会各方修士积极消灭。 眼前这头灵虫,背甲上有火焰般的云纹,是成年的标志。 这是一头实力比拟真灵高阶修士的灵虫。 墨初雪仅玄灵修为,还差了一大境界,上去也打不过,所以才停下询问。 隐隐希望他亲自出手解决,顺便一窥灵君的实力。 结果林笑却道:“雪儿,上!帮一把那位同道。” 原来那头灵虫并非静止不动,一对前爪对着身前不停攻击。 因为它身前有一点青光上下飞舞,正是一名修士正在与之拼斗。 林笑正是让墨初雪去帮那名修士。 但喊一名玄灵修士,去搏杀一头真灵级的妖兽,就好比是喊一名初中生,去打一头老虎。 好在,这名初中生是特种部队出身,一点不怂。 墨初雪明知不敌,还是毫不犹豫地飞身冲上去。 而她的云帕一收,林笑便被扔在原地,开始自由落体,从数千米高空跌落。 幸而,他虽然灵元修为全无,但肌肉记忆还在。 坠落过程中,林笑调整姿态,开始向前滑翔。 不到半分钟,就落到地面,一个前空翻,双脚落地,在地面滑铲出两天深痕。 而他落下的地方,距离那头灵虫不到两公里,基本是近在眼前。 林笑再次深切感受到那头灵虫体型的庞大。 空中,一青一墨两点剑光来回穿梭,不断以飞剑术攻击着灵虫。 然而,另一名修士的修为也仅与墨初雪相仿,两人的攻击对双喙虫犀根本不破防。 看着青色剑光的招式,林笑脑中顿时涌出相关记忆。 那是清灵派的招牌御剑术,流光六剑式。 剑光过处,如同流星划空。 而墨初雪则使出灵霄派掌门一系的秘传剑法,破云剑诀,配合剑气通霄秘术 剑光犀利迅敏不逊于清灵派的那道青光。 林笑瞬间明白,吉卦应在此处。 帮了这么清灵派弟子,定然有利于他们的清灵派之行。 可怎么帮? 貌似两人都打不过,他修为全无更是指望不上。 正苦思着对策,那头灵虫突然展开赤甲,伸出一对金黄薄翼,竟舍了墨初雪两人,振翼朝海面飞去。 三人看得同时一惊。 灵虫一身就像是携带了核污染,无时无刻不在污秽着周围的灵气。 若是进了海水,污染会进一步扩散。 青光中,马上传出一道稚嫩的少女音:“道友且帮我拖延它一二!” 清灵派弟子的剑光停下,开始变得炽盛。 墨初雪看出她要储势放强招,立即飞身挡在双喙虫犀前,全身爆发出成百上千道剑气,冲刷着灵虫的头部。 灵虫受这一阻,停顿了一下。 下一刻,它身后的青光中升起一柄擎天而立的巨剑虚影,大小竟比巨虫还巨。 巨剑虚影当空一斩,如同柴刀砍老鼠,一剑斩在虫犀身上。 飞起的双喙虫犀一声嘶叫,跌落回地面,背部赤甲留下一道巨大剑痕,连双翼也被斩断了一边。 但虫犀仍没死,落地后鼓动六足,发疯似地往海里冲去。 他们拼斗处本就离海边不远。 那名清灵派弟子放完强招后陷入虚弱,而墨初雪一个人又挡不住发狂的灵虫。 眼看就要阻挡不了双喙虫犀入海。 “雪儿!接着!” 林笑从右手褪下一枚戒指,全力朝墨初雪的方向扔了过去。 灵君之躯非等闲,在精准的眼力和力道下,戒指转眼被扔到墨初雪身前。 墨初雪下意识伸手接住,摊开一看,正是一枚储物戒指。 这时,林笑喊道:“灭了它!” 墨初雪会意,立即将戒指戴上。 一瞬间,她对戒指的信息了然于胸。 运使灵元汇入灵戒中,戒指正中的宝石光芒一闪,射出一道巨大的十字光芒,瞬间斩落在双喙虫犀身上,应声将灵虫劈作了四块。 第11章 偶遇贵人贿重礼 林笑扔过去的那枚戒指,封有一道灵君级强度的一击。 低上一境的双喙虫犀,根本不堪灵君一击,仅一击就入了轮回。 打出这一击的墨初雪尤觉震撼。 她之前拼了命攻击,也只是刮痧。 哪怕再强上十倍,也打不出这种强度的攻击。 灵君之境,果然深不可测。 飞身回到林笑身边,墨初雪恭敬地把戒指递了回去。 “谢师尊援手!” 林笑并没有接,只道:“此戒暂且由雪儿代为保管。” 这枚灵戒需要输入灵元才能激活,林笑没法使用,只能当摆设。 否则刚才他就自己出手了。 但如此贵重的东西,墨初雪却不敢拿,正要找理由婉拒,一道青色剑光落在她身边,显出一名翠衣少女。 “晚辈清灵派三代弟子柳花昭,见过前辈。多谢前辈出手相助!” 柳花昭看不出林笑的修为,见与自己同阶的墨初雪对此人恭敬异常,立即执晚辈礼问候。 林笑和气道:“柳师侄不必多礼,我灵霄派素与贵派交好,你若不见外,称呼我一声凌霄师伯即可。” 他记得宗门里有一门上品飞行灵术——穿云步,就是清灵派赠送的。 然而,翠衣少女柳花昭却露出了疑惑的神色,“灵霄派?” 她显然没听过这个宗门。 墨初雪看出她的疑惑,立即解释道:“本派旧名灵泉宗,新更灵霄之名还未通传天下,故师妹不识得。在下墨初雪,见过柳师妹。” “多谢墨师姐方才相助!”柳花昭立即拱手行礼。 “灵界害虫,人人得而诛之。柳师妹不必言谢!” 这会儿功夫,林笑也终于看清了柳花昭的五官。 这一看,顿时露出了讶然。 此女乃六阳吉元之相。 有此面相之人,也颇有些神异。 六阳吉元之人,每年中,都会有半年的好运。 半年期过,运气就会恢复平常。 此类人大多性情开朗活泼。 她能在如此偏僻之地,遇上这么大一只灵虫,还恰巧让林笑两人碰上,可见运气非凡。 柳花昭见林笑盯着自己看,直率问道:“凌霄师伯,我脸上可有不妥?” 林笑眼珠一转,背负双手,装腔道:“师侄脸上并无不妥,但吾观师侄最近的运势有些转折,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柳花昭听得一奇。 能观人之运势,这是何等的灵术? “不瞒师伯,晚辈确实遇到了一件难事。” 柳花昭面露犹豫,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 林笑立即道:“师侄不必多言,且待师伯替你算上一卦。” 他拿出吉凶盘,开始投掷卜问起来。 柳花昭瞧见他的举动,心下更觉好奇。 没有灵术施法痕迹,也不见传出灵气波动。 她实在看不出任何端倪。 过了会儿,林笑终于停下,指着一个方向道:“师侄记住这个方向,只管前去,定有收获,能解你难处。” 柳花昭看了看他指的方向,眨了眨眼不知说什么好。 她虽然看着年幼,但能修至玄灵境,可不是真的小孩。 林笑的话云里雾里,像极了忽悠人的神棍,她想信也找不到理由信。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还是敬谢道:“谢师伯指点,晚辈这便前去。” 说着就要转身离去。 林笑连忙喊道:“等会儿!” “师侄别急啊!那只灵虫你还没处理呢。” 柳花昭顿时瞪大了双眼。 这意思,是那只灵虫残骸归她了? “师伯说笑了,那头虫犀不是晚辈所杀,怎好意思染指?” 她秉持着灵界通用的行规,谁杀算谁的。 但林笑正要送她人情,哪会在意那什么灵虫。 他轻笑道:“师侄才是真会说笑,把我两师徒说得像抢怪似的,岂不惹人笑话?以后让我如何面对你家长辈?” “若师侄不肯要,那就干脆扔这算了。” 一旁的墨初雪也劝道:“师妹就收了这虫犀残骸,以师妹的实力,花点时间慢慢磨,也能独自把它磨死。” “师尊让我出手,一则是想磨练我的能力,二则不忍看这头灵虫祸害了这方灵域。” “只是这头灵虫才不过真灵级,实在不够格让师尊出手,故才让我代劳。” 柳花昭之前使的那招巨剑式已能把虫犀砍伤,再多来几下也能将其砍死。 但那招耗力甚大,每次用后都得缓一段时间才能再使出。 若真让她自个去杀,只要中途不出意外,磨个几天几夜的确能砍杀成功。 对林笑两人来说只是弹指间的小事,却着实省了她许多功夫。 并且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对这头灵虫的价值很有些看不上,反而对她的友谊更为看重。 但对她个人而言,这头灵虫的残骸若能拿回宗门内兑换贡献积分,能抵得上她好几年的功夫。 墨初雪心细如发,看出她想要又有些不好意思,便顺势道:“师妹就收下,我们此行正好要去贵派拜访,到时贵派师伯们询问起来,我们也好说话许多。” “你若不收,反使我们尴尬。” 柳花昭之前不肯收,是觉得自己单方面得了好处,才会犹豫。如今墨初雪对她说,只要她收下,对他们也有好处的,乃是一件双得共赢之事。 果然,柳花昭一听这话,马上安心了不少,对林笑拱礼谢道:“那花昭就却之不恭,谢过师伯厚赠!” 林笑欣慰点头,这墨初雪能坐到圣女之位,可见不单单是凭借个人修为,其处事手腕也一点不弱。 之后,柳花昭飞身过去处理那头双喙虫犀的残骸。 那些残骸比核废料还具危害,若放着不管,很快就会污染附近百里内的灵气,还可能滋生出新的灵虫。 闲置个几年,方圆百里内都会成为一片死地。 但也因其噬灵特性,四肢与外壳炼成法具灵器后,也往往具备破灵或阻灵效果,是极品的炼器材料。 同时,灵虫内脏也是上品材料,很受制药师和炼丹师的喜爱。 可谓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是宝。 柳花昭正开心地肢解着灵虫,蓦地,她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林笑以为出了什么意外,连忙让墨初雪带着他飞过去查看。 飞到近前,只见柳花昭从灵虫体内取出一枚鸡蛋大小的圆珠。 金灿灿的圆珠,光润无暇,还有浓郁的灵气环绕。 “是超品灵元珠!” 第12章 借珠套情裁圣女 亲手取出如此罕见之物,即使是名门大派中见惯了场面的柳花昭,也忍不住惊呼出声。 灵元珠,别名灵虫内丹。 乃是灵虫专为完成进化而储存起来的能源,是将它吞噬的灵气、灵植或灵矿等物淬炼浓缩灵元千百倍后结成固态能量结晶。 而柳花昭取出的这颗,正是已达成熟体的双喙灵犀,为了往完全体虫王态进化所准备的储能珠。 其浓缩度已达超品。 所谓超品,即极品之上的评价。 也就是世人约定成俗定下的品级鉴定标准,都不足衡量其价值。 灵虫乃公认灵界害虫,凡修士看了都会打杀掉,野生中,罕有能成长到成熟体的。 成长到成熟体又刚好结出灵元丹的,更是万中无一。 柳花昭取出的这枚超品灵元珠,若拿到市面上卖,甚至能让灵界第二梯队的门派让出掌门之位以换取。 可谓价值连派! 即使对林笑这样作为一宗之主的人,也不再是可以轻视之物。 故而,柳花昭哪怕再厚脸皮,也不敢独占了。 她将灵元珠呈到林笑身前,也像墨初雪之前还戒指一样,给林笑递了上去。 看到灵元珠透出的灵光,一贯三无脸的墨初雪,眼中也难掩渴望之色。 柳花昭道:“凌霄师伯,这枚灵元珠还请收下,晚辈有那些灵虫残骸足矣。” 若是换作以前的帝凌霄,一定会收下。 可站在她面前的人,是林笑,一个在帝凌霄被人偷袭以致魂飞魄散后,顶替过来的江湖相士。 灵界中人视若珍宝的灵元珠,在他眼中跟好看点的夜明珠没啥区别。 虽然有些夜明珠也是价值百万,但跟性命比起来,也是属于随手可弃之物。 林笑轻轻摇头一笑,道:“柳师侄,我已说过那头灵虫残骸全交由你处置。即是全部,自然也包括这枚灵元珠。” “难道,师侄要我做那言而无信之人?若传了出去,我还有何颜面对灵界诸多同道!” 柳花昭好歹是大派弟子,不是那人情懵懂的愣头青,哪敢把林笑的话当真,只以为他吝惜名声,要走那三迟三推的面皮功夫。 她当即决然道:“请师伯放心,晚辈以道心起誓,绝不对任何人提及灵元珠之事。即使本派师尊长辈问起,绝口不提。” “此物逾重,晚辈德行不足,难以承受,还请师伯体谅晚辈,屈膝收下。” 一旁的墨初雪见这样的氛围,也站柳花昭一边劝道:“此物非同小可,对师尊来说虽鸡肋,但确实是令柳师妹为难之物,还请师尊垂怜,权且收下。” 林笑不由对墨初雪刮目相看。 没想到此女平时看着冷冰冰的,却也很懂察言观色。 就是可惜,没看出他是铁了心要送柳花昭一个人情。 他可不会忘了自己仅剩一年零一月的生命危机。 珠子越贵重越好,那样人情就越重。 若平白送她贵重之物,无缘无故的,她反而会不肯收。 且与六阳吉元之人较好,也能沾些吉运。 怎么说,他也是老江湖了,送礼那些学问,也略知一二。 他先是对墨初雪勃然怒斥道:“恁个劣徒,为师平时要你重信守义的道理全忘了个光吗?” “为一身外之物就丢了分寸,如何对得起你作为宗门圣女的身份?又如何向同门以身作则?” “为师以灵霄派掌教的身份宣布,裁撤你的圣女之职。” “自今日起,你不再是本门圣女!” 这话一出,别说柳花昭感到震惊,连墨初雪也听得如晴天霹雳,震得她久久无神。 就为这点小事,就撤掉她这个圣女? 虽然她为了逃婚,早想过要叛逃师门,对这圣女之位也并不眷恋。 但也从未想过会是这种情况下解下圣女之位。 她头一回觉得,这一派圣女,在帝凌霄眼中是如此的廉价。 柳花昭见她不做声认错,立即急了,连忙求情道:“请师伯息怒,墨师姐并非师伯所想之人。师姐只是疼惜晚辈,并不是真的想违背师训。” “晚辈恳请师伯收回成命!” 柳花昭朝着林笑深深一叩,可见其情真,其意恳。 林笑看得暗喜,但面上仍鼓着冷脸。 “师侄不必多言,吾意已决,谁求情也没用。错了就事错了,就得承担后果。” 这下柳花昭真的急了,对墨初雪惊慌着双眼,不知所措。 自己一个不慎,竟连累别人失去了重要的职位。 这让她如何心安? 这便是林笑的高明之处。 明着是惩戒徒弟不谨守信义,实则是贬低那灵元珠在他那里的地位,让柳花昭明白,他乃真心不看重此物。 那样她才会收下。 见到少女无措的模样,林笑也知过犹不及。 他温声宽慰道:“师侄莫须慌,那劳什子破珠尽管收下便是。” “能碰到这头灵虫,又正巧摸出珠子,全是你的运气。” “可见你是天生福德之人,没什么不能收下的。” 这便堵了她之前说自己德行不够不配拿此物的理由。 “师侄也不必自责,你墨师姐之事并不赖你,乃是她自身没能坚守住信念。” “今日只是让她失去一虚衔,她若仍不知信义之贵重,来日只怕连命都要丢掉。” 墨初雪此时终于回过神来,深深吸了口气,跪倒在云帕上,诚恳道:“弟子知错,谢掌门责罚!弟子定谨记今日之教悔。” 她这一跪,林笑登时一阵心惊胆战。 那可是地劫九凶之人啊! 不会折寿? 林笑冷着的脸立即一缓,润目温情地将她扶起,语重心长道:“雪儿也莫怨为师小题大做,你平日对那圣女之位也并不欢喜,常常给自己压力,搞得自己整日暮气沉沉的。” “正好借此机会卸下那些繁重琐事,以后放松心情,专心修道。” “为师已经很久没有见你开心的模样了。” 一旁的柳花昭瞬间泪目。 这位凌霄师伯,太会体贴门下弟子了,不禁让人感到羡慕。 墨初雪也双眼微红,随即神情徒然一松,如坚冰融化般展开舒心的微笑。 “是!师尊。我以后定当一心专注大道。” 林笑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殊不知,他的话却点醒了墨初雪。 这女徒弟面上虽笑容甜美,心里却更加肯定一件事。 这帝凌霄,欲娶她之心不死! 第13章 六阴朝阳补命缺 一个宗门的圣女,相当于该宗门的形象大使兼外交官。 要成为圣女,不仅要在相貌和修为上出类拔萃,在品性和交际能力上,也获得宗门内八大长老认可。 如此重要的一个职位,即使帝凌霄是一宗之主,也绝不是随便一句话就能裁掉的。 墨初雪后知后觉地发现,帝凌霄会这么做,极有可能是因为他早就想撤掉自己的圣女之位。 宗主之妻,乃是宗门的圣母。 按宗门制度,圣母与圣女不可同时兼任。 所以,若婚约不变,墨初雪的圣女之位早晚都得让出来。 帝凌霄打得好算盘,用一件早已注定的事,去博取柳花昭的好感。 霎时间,墨初雪全想明白了。 然而,即使明白,也不能阻止,还得从旁配合。 她和煦一笑,对柳花昭道:“柳师妹,你若再不肯收下这枚灵元珠,我这圣女之位可就丢得大大不值了。” 事已至此,柳花昭也找不到其他理由拒绝了。 “晚辈,谢过凌霄师伯与墨师姐的厚爱。” 深深一恭后,她把这枚超品灵元珠收了起来。 接着,她又把剩余的灵虫残骸全部收拾干净。 柳花昭这次出门的收获,直接抵同门几十年的工资。 与林笑两人分别时,柳花昭亲昵地拉过墨初雪,取出一块精巧的碧玉令牌,塞到墨初雪手上。 “墨师姐,这是我师尊赐下的归恩令,您且收好。” “听你们先前说,要到我们清灵岛做客。您可持这枚归恩令,直入内岛,我师尊会亲自接待你们。” “虽没什么大用,但可省去你们许多繁琐的登门手续。” 墨初雪心知这枚玉牌绝没柳花昭说的那么简单,郑重地收下。 其实,她之前是故意向柳花昭透露,他们要去清灵派造访。 为的,就是希望得到柳花昭这个内部人员的引荐。 二女又咬耳交谈了一会儿,主要是柳花昭将一些门内的关窍说与墨初雪知晓,墨初雪一一记下。 完后,柳花昭才向林笑道:“凌霄师伯,晚辈本该亲领二位回岛参见吾师。但此次出门,晚辈还有一件极要紧的事情没解决,无法亲做向导,还请见谅。” 她碰上这头双喙灵犀实属偶然,出门要办的事情还没办成,否则她就亲自带两人回去了。 林笑和气道:“柳师侄且安心去办要事,贵派中,我也认识有几个熟人,也算熟门熟路,不用人带。” “若非我们也有要事,定然陪师侄走上一趟,帮衬一二。” 柳花昭本就对他有些敬畏,见他这么和气可亲,也暗松了一口气,连忙道:“不用不用,些许小事,不敢劳驾师伯。” “不敢再耽搁师伯要事,晚辈这就告辞。” 林笑点了点头,蓦然问道:“师侄可还记得我先前指点你的方向?” 柳花昭一怔,想起对方曾用一个小圆板给自己算了一卦,指了一个方向。 “晚辈记得,是那个方向。” 见她并没有指错,林笑满意道:“嗯!师侄尽管往那个方向行去,你的事必定马到功成。” “是!谢师伯指点。” 收了人家那么多好处,柳花昭虽对此心存疑虑,但还是选择了听从。 她不知道,按照林笑指的方向走,会遇到一个从此羁绊她一生的人。 先前,林笑一看清她六阳吉元的面相,就立马想到了另一个面相。 六阴凶元! 与阳吉相反,六阴凶元之人,每年里,都会有半年的时间霉运连连,祸事不断,只有半年时间得安稳。 而天道完备,乾坤无缺,天运命理又怎会仅生效半年。 另外半年,其实是留与对命之人互契。 六阳吉元之人,若能与六阴凶元之人合做一处,就会形成六阴朝阳,逢凶化吉之象。 该象下,倒霉之人还是会依旧倒霉,好运之人也依旧好运。 但两人一起时,六阴凶元所碰上的倒霉事,都会在一些列阴差阳错下,被六阳之人化解,反凶为吉,变祸为福。 自此,两人再无半年之限。 六阴凶元之人,随时都会遇到倒霉事。而相应的,六阳吉元之人,也得长年幸运。 六阴六阳,合道无缺。坏事不断,亦好事连连。 可谓是一对天定的欢喜冤家。 所以,林笑给柳花昭指引的方向,正是六阴凶元之人所在的方位。 是他用吉凶盘卜算出来的。 也许有看官会疑惑,这吉凶盘,什么时候多了推测方位的功能? 其实并没有。 吉凶盘还是只能显示出吉凶,还并未开启罗盘一样能指示方位的功能。 六阴凶元所在,全是林笑一下一下卜出来的。 当然,方位有360度,他并不一度度卜的,否则那得卜到猴年马月。 用了吉凶盘这么多次,他已逐渐用出了一些心得。 他用的半切法。 先把360度对半切一面,卜问是否在正面。 若得吉,则是正面。若得凶,则说明在反面。 同理,第二次时,他把180度对半切,卜问是在左边还是右边。 依次类推,卜问了四次得出大致方位后,便没再卜。 然而,人是会移动的。 他今日卜出的方位,也许明日人就不在那里了。 所以,林笑卜卦所问的问题,并不是直接问六阴凶元之人是否在某个方向。 而是问六阳吉元之人,走该方向是否能遇到六阴凶元之人。 他卜问的是能遇到六阴凶元之人的方向。 那么,他卜卦之时,无论六阴凶元之人在何方位,柳花昭只要按着卜算出的方向走,在未来某一天,她一定会与六阴凶元之人相遇。 到时,两个命理对契之人,会像磁石一样,天然地相互吸引,走到一起。 柳花昭要办的要事,一定会因为六阴凶元之人变得很糟糕,但也会因祸得福,因六阴凶元之人,让结果变得大好,乃至超过了她原本的预期。 就好比,她原本只是想用十万块买一辆普通家用车,买车过程就会被那位六阴凶元之人破坏,导致她钱花了,却没买到车。 但最后一定会峰回路转,因六阴凶元的关系,白得一辆豪华超跑。 只有六阴凶元受伤的世界达成。 不过六阴六阳难分割,六阴凶元之人虽没得明面上的好处,但也没有坏处,算是平安度过了霉运。 林笑如此上心撮合两人,自然是想沾点六阴朝阳的吉运。 与柳花昭辞别后,两人重新启程。 第14章 前狼后虎显凶卦 三光灵界陆地三十六门之一,灵狱门地界。 一道荧芒如流星般划过天际,落入灵狱门腹地。 望星台上,一名黑袍老者抬手将飞落的流光接住。 摊开掌心,显出一把二寸无柄小剑,荧光暗藏。 黑袍老者另一只手掐指打出一道灵诀法光,投入寸剑中,寸剑立即生出光影,投影出一段符文。 老者看后,立即双眼一亮,露出喜色。 把寸剑一收,他便匆匆下了望星台,飞身直入一座恢宏的黑色宫殿。 一入殿内,老者便跪地拜呼:“门主,北边密报有喜讯传回,灵泉宗门内有变!” 殿内主座上,眉宇狂放的灵狱门主,从假寐中骤然睁开漆黑的双眼。 “呈上来!” 老者立即双手上捧,掌中寸剑飘浮而起,缓缓悬到灵狱门主身前。 符文再次投映而出,灵狱门主随眼一扫,原本还赖洋洋的姿态当即一震,随即狂笑道:“哈哈哈!帝凌霄这是自断一臂,本门的机会来了。” “传星长老,立即派人转告东灵剑府府主,本门可全力助他大破灵泉宗。” 殿下的传星长老讶然万分道:“门主,我们并没有收到东灵剑府欲攻打灵泉宗的消息呀!” 灵狱门主笑道:“长老有所不知,传闻当今的东灵府主曾是帝凌霄之妻,素九瑶的旧情人。” “一旦让他得知昔日恋人受此大辱,本就与灵泉宗有怨的东灵剑府,绝无袖手旁观之理。” “帝凌霄举办订婚宴那天,以东灵府主性子,绝对会亲自上门剑挑帝凌霄。” 传星长老眼珠一转,谨慎道:“可灵泉宗背后有四大派之一灵海派撑腰,即使帝凌霄战败,顶多损失点名声,却很难将灵泉宗覆灭。” “我们插手其中,固然能攻破灵泉宗,但也会因此得罪了灵海派。” “这会不会有些得不偿失?” 灵狱门主冷笑道:“灵海派不会替他们撑腰了,相反,他们会很乐意看到有人打压如今的灵泉宗。” 传星长老疑问道:“这是为何?不是说灵泉宗开宗祖师就出自灵海派吗?” “他们又怎会容忍别人欺压自己的手足门派?” 灵狱门主自信道:“若换作以前,他们或许会。但密报上说,帝凌霄打算将传承了两千年的灵泉宗,更名为灵霄派。” “他这根本就是在自绝后路。” 传星长老仍不解道:“更名灵霄派,有什么不妥吗?” 灵狱门主道:“一字之差,天差地别。” “再传我口令,让九层九位狱主带上全部战斗狱卒,前往本门与灵泉宗边界守候。” 传星长老顿时惊愕道:“门主是想?” 灵狱门主豪气道:“没错,我们要趁机全力拿下那条千里灵脉,让它全部纳入本门。” “这将是本门从灵界二梯队进阶一梯队的契机。” “以后,灵界不再是四派八宗当道,而是四派九宗。” 传星长老立即拜伏呼道:“恭喜门主德业动天,得天赐良机,令本门从三十六门中率先超脱而出,与灵界八宗并列齐威。” 灵狱门主闻之大笑,整个大殿都回荡着他张狂的桀笑。 …… 一片蔚蓝海面上,墨初雪已带着林笑飞行了两个多时辰。 天色渐晚,天上并排同辉的三颗太阳已低垂至海平面,夕阳红光映照于海面上,形成了六日红轮的奇观艳景。 林笑本以为这样的奇景已经世间罕有,直到另一道奇景进入他的视界。 水平的海面,越过一道白浪线后,开始向上倾斜。 海水斜着向上流。 就像在平坦的草原上,遇见一面山坡。 而在这片海里,是一面水坡,从下往上倒流的水坡。 林笑和墨初雪是飞在数千米的高空中,但水坡的坡顶,竟比他们两人所处的高度还要高。 一座雄壮的海岳,看不到任何山石泥土,全是耸立的海水。 两人与之还隔着数十公里远,尚能完整看到海上水岳的整体。 残阳映在坡面上,像是一面红土坡。 墨初雪驾驭着云帕拉升飞行高度,直至万米之上,林笑才能从上往下俯瞰水岳坡顶。 那是低垂的日光已经照射不到的地方。 昏暗而苍茫,像一座辽阔的漆黑高原。 茫茫的高原上,一座绿岛明亮而醒目。 似乎绿岛本身就是一盏灯,向外放射着柔和的光芒,在浓郁的水汽中,折射出一道环绕绿岛的彩虹。 “师尊,我们到清灵派了。” 墨初雪的轻声呼唤,把看得入神的林笑唤醒。 她心细如发,其实是在无声地征询:是否马上进岛。 就像是在高速公路上行驶了很长的路途,在抵达目标城市,来到关卡收费站前,司机没有鲁莽地直接开进站,而是先把车停在路边,询问老板的意见。 而林笑果然没打算直接进岛,而是道:“雪儿的飞行灵术大有进步,比预期早到了不少时间。” “累坏了,我们先降到海面上,歇一会儿再上岛。” “是!” 墨初雪自然没意见,御使云帕降落到海面上。 “看看戒指里有没有用得上的水舟类灵器。” 那枚储物戒指,林笑并没有收回,仍由墨初雪拿着。 里面可是装着帝凌霄的大半身家。 墨初雪意念一动,灵识立即探入法戒中。 很快,柔荑一翻,一道灵光自法戒从射出,落于海面上,化作一座三丈方的茶斋厅堂。 厅堂无盖无墙,五面透风。 厅中茶几、蒲团、琴台、屏风、灯盏等装饰一应俱全。 简直就是把会客的茶室拆了四面墙和屋顶后,全部搬了出来。 厅边设有灵术结界,海浪打进来便化作水烟,海风刮进来便成了微风。 墨初雪携林笑落于厅中。 林笑轻轻走了几步,不见任何摇晃。 他找一蒲团坐下,拿出吉凶盘道:“雪儿且先歇着,待为师算上几卦。” 要卜算什么呢? 当然是卜算造访清灵派所求之事是否能成。 嘣! 第一次卦象结果,凶! 事不得成。 林笑不由轻叹。 按一般道理,算出这样的结果,林笑已经可以打道回府了。 不然的话,明知会失败的事情还要继续做,不过是徒劳精力。 但林笑可不是个走寻常路的人。 虽所求之事难成,但并非就意味着事不可为。 他千里迢迢来到清灵派,。可是为了解救自身而来。 第二卦,他要借卦解凶局! 第15章 阴阳卜卦求生机 天地可分阴阳,阴阳可演万物。 内经有云:阴阳者,万物之能始也。 林笑的吉凶盘虽然只能得出凶与吉两种结果,但只要用对了方法,仍然可以卜算万物。 “清灵派中,我凭自身心意所做出的选择,是吉是凶?” 嘣!圆盘抛起,第二卦开始。 然而,这一抛,林笑骤然感觉脑中精气神三宝被大量抽取,以致立即令他生出了一阵强烈的眩晕感。 与此同时,被抛起的吉凶盘,竟违反了引力法则,升到顶点后,并没有马上自由落体,而是悬在空中,持续地翻滚着。 持续了五六息后,才往下落。 叮叮! 第二卦,定! 凶! 林笑吐出一口浊气,举目了望不远处的绿岛。 他所求之事,有戏。 但还不保险。 既然是卜阴阳卦,那自然还有一卦。 “清灵派中,顺着墨初雪所做出的选择,对我是吉是凶?” 嘣! 第三卦弹起。 这一次,林笑直接眼前一黑,几乎就要晕厥过去。 待他勉强回过神时,吉凶盘早已落于地板,显出结果。 凶! 第三卦还是凶象。 没得出吉卦,林笑自然是不满意的。 他闭上双眼,用力深呼吸,以求缓解脑中的眩晕感。 缓了一会儿,他重新睁开双眼,伸手拿向吉凶盘,准备起第四卦。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当他拿起吉凶盘后,圆盘上的字竟消失了。 翻面后,另一面的字也不见了。 圆盘上,原本印着吉凶的地方,变得一片光滑。 而圆盘两面的花纹都一个样,没了字后,林笑已分不出其正反。 心中隐隐感到不妙,林笑立即尝试第四卦卜问。 这次,吉凶盘没有任何异象,平静地抛起,自然地落下。 只是,静止的盘面上,没有任何文字。 暗叹一声,林笑无奈把吉凶盘收回怀里。 冥空静坐了一会儿,墨初雪不知什么时候已换了一身正式且隆重的装束。 他们之前一直穿着门派普通内门弟子的服饰,既然要拜访名门大派,自然要穿得正式得体一些,以示对清灵派的重视。 换回了圣女服饰的墨初雪,来到林笑身前,抱拳叩首道:“师尊,弟子已歇息完毕。” 林笑看到她这美丽的装扮,也不由暗赞。 再配上墨初雪本身的清新容颜,无论走到哪,都会是一道极美的风景,养眼之极。 林笑满意地点头,暗道还是这徒弟细心。 他们是准备来求人的,若能在形象上令人心生好感,他们的事便能多上几分可能。 林笑正要给自己也换上一身正装,却猛然呆住。 自己没带备用衣服啊! 出门前,他是在寝宫卧云殿换的衣服。 那套换下的掌门服也留殿里了。 帝凌霄的储物戒里应该有备用的。 林笑正准备命墨初雪在储物戒内找找,话刚到喉咙,却再次顿住。 他想起了方才的第二卦。 心意之选,皆凶。 林笑沉思片刻,平静无波道:“雪儿,你这身装束太正式,换一身。” 这话顿时让墨初雪一愣,随即便心神大震,暗道自己粗心。 自身的圣女之位已被裁撤,还穿着圣女装,自然不合适。 她立即道:“弟子知错,这就马上换一套。” 她走到屏风后,很快换了一套新衣。 然而,会错了意的墨初雪,换上的新衣仍端庄正式,与圣女服各有千秋,仍能让人看得眼前一亮。 “师尊,这身是否合适?” 林笑一看,立即摇头道:“雪儿……可有普通点的衣服?” 这下墨初雪是真的不懂了。 随后,她陆续换了好几套,林笑全都看得摇头。 林笑几乎要哭了,再普通的衣服,穿在墨初雪身上总能给人一种清新脱俗之风,走到哪都不会给人失礼的感觉。 但按照卦象,凡是他觉得可以的,那就说明不可以。 不得已,林笑只好道:“把你最差的几套衣服拿出来看看。” 然而,作为女子,还是宗门里地位尊贵的女子,墨初雪又怎么会给自己准备不好看的衣服备用呢。 即使是墨初雪觉得最差的一套,林笑还是觉得很赏心悦目。 这可是关系到他的身家性命,容不得马虎。 他忽然灵机一动,道:“徒儿,你从为师的戒指里找找,看看有无外门弟子的服饰。” 墨初雪沉静片刻,果然拿出了一套平平无奇的,男子服饰。 林笑一看,立即喜道:“就是这套,换上看看。” 墨初雪以为是要她女扮男装,立即把头饰发型也换成男装。 这一换,立即给林笑一种邻家清秀小男孩的感觉,反而更让人心生好感。 林笑痛苦地扶额,暗叹道:难道天要亡我? 墨初雪看着林笑苦恼的样子,完全不晓得哪里出了错,大气不敢出。 林笑仰天苦思道:问题出在哪? 低头又看了看男装的墨初雪,忽而双眼一亮。 是脸! 他立即兴致勃勃走到墨初雪身前,道:“徒儿, 把你的眉笔给我。” 墨初雪立即把随身的眉笔拿出。 林笑接过后,便在她的脸上画了起来。 先是给眉毛加粗。 然后在她唇上画了淡淡的八字卷尾胡。 又给她脸上涂了点灰影。 站远看了看,仍有些难掩气质,林笑便又把她的头发弄乱,然后亲自给她束了个随意的发髻。 尤觉不够,又把她的衣袖边角撕烂了一些。 经过他这个大老粗的“操刀”打扮,果然连天生丽质都无法幸免。 墨初雪如今的模样,看得很让人觉得失礼。 因为看得引人发笑。 连林笑自个,也难掩笑意。 但他也由此确定:自己打心底觉得,不该以这身装扮去拜访清灵派。 要的就是这个不该。 林笑道:“徒儿,你拿出镜子给自己照照,看看觉得怎么样。” 墨初雪谨慎地拿出一面镜子,略显犹豫地照向自己。 即使她已提前有了心理准备,但看到自己镜中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在一瞬间皱起了眉头。 一直盯着她看的林笑,顿时心中大定。 妥了! 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么做有没有意义,但既然选择信卦,就信到底。 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己竟然把地劫九凶之人“糟蹋”成这副模样,会不会折寿哦? 保险起见,先“还”回去。 林笑把眉笔递回去道:“徒儿,你也照着为师给你打扮的样子,来给为师打扮打扮。” 第16章 怪相怪语扬奇名 清灵派迎客岛,在岛边巡逻的弟子早就发现了有对男女靠近。 本以为是普通访客,却不想他们在岛外停了下来,放出一件法舟后就没了动静。 几名巡逻队员商议过后,主动派出一人上前询问。 当一名清灵派男弟子飞落法舟上时,便看到一名仆役装扮的仆僮,正用灰笔在他的男主人脸上画画。 虽暗暗称奇,但这名清灵派男弟子还是保持着严肃问道:“见过两位道友,在下清灵派巡目,不知有什么可以帮到二位吗?” 见来了人,墨初雪立即停了手。 此时,林笑的脸上被画了好几道夸张的影纹,让他略显奇诡。 他是故意让墨初雪画得夸张些的,那样一来,两人就扯平了。 见引来了清灵派的巡逻弟子,林笑立即上前道:“实在不好意思,我师徒二人初次来拜访贵派,正欲盛装打扮一番再去叩门,以示尊重。却不想在此耽搁了片刻,惊扰了贵派高贤们。” 那名巡逻弟子看了看两人的妆容,以为还没完妆,忙道:“原来是远方友客,是在下失礼了,二位请继续。” 林笑摆手道:“没事,我们也画好了,这边上门叨扰。” 那名弟子一怔,再次看了看两人的妆容,只觉实在对这盛装欣赏不来。好在他并未以貌取人,只当成是偏远蛮地的习俗文化。 “在下这便替二位领路。” 他浮空飞起,在空中礼貌地做出请的姿势。 林笑刚想喊墨初雪迅速跟上,却又突然想起了卦象,立即改口道:“小墨,赶快驱使我们天下第一快的渡江神舟跟上尊使。” 听过林笑许多次古怪要求的墨初雪,这次终于领会对了意思,立即回应道:“好的师傅。” 她装出笨拙的样子,驱使着法舟龟速往岛边靠去。 飞在空中的清灵派弟子顿时无语了。 这就是所谓的天下第一快? 那他这个飞在前面的,岂非是千古第一快。 但本着不歧视、不高傲的礼仪,他只放缓了飞行,默默地领路。 法舟上,林笑向一旁的墨初雪悄声夸赞道:“徒儿干得漂亮。” 他心里其实恨不得即刻上岛,但越这样想,就越得反其道而行。 虽然很憋闷,但只要能有个好结果,就都值得。 本来几个呼吸就能到的距离,花了足足一刻钟才让法舟成功靠岸。 林笑与墨初雪落地时,顿时引得岸边港口上的许多清灵派弟子注目。 领路的清灵派男弟子终于大松了一口气,一名女弟子上前问道:“师兄,他们是……?” 男弟子立即道:“花间师妹,这二位是来本门拜访的客人,劳烦师妹领他们去书翰坊做登记。” 名为花间的女弟子点了点头,对林笑二人拱手道:“花间见过两位贵客,我是清灵派迎宾门导,请二位随我来。” 林笑本欲拱手回礼,伸手到半路,突然抓向那名女弟子的小手,激动且热情地握住道:“幸会幸会,有劳女高贤带路了。” 突然被人双手握住小手,花间眼中虽闪过惊奇,却没有羞恼与怒气。 反而也双手回握。 要知道,灵界中,各派之间并不流行握手礼,多以拱手礼面客。 只有与闺中密友或至亲女长辈久隔重逢后,才会一上来就拉小手。 花间能见怪不怪,反而主动迎合,不愧为名门大派的弟子。 林笑见了,也不由暗赞其素质之高与胸襟之广,反而对自己的失礼感到有些愧疚。 虽是迫于无奈,并不是故意,但也不愿欺人心善。 他灵机一动,故作粗鲁地喊道:“小墨,快把咱们带的土特产拿出来,给小花尊使送些。” 墨初雪反应也不慢,立即也跟着演了起来,问道:“师傅~!咱们带了那么多,要送哪样啊?” 林笑立即恨铁不成钢道:“你个笨徒儿,我们不是准备了一些灵草灵虫材料吗,随便拿几样出来。” 一旁的花间立即摆手道:“不用不用,小花当不得贵客如此客气。” 林笑立即脸色一拉,作生气状道:“怎么不用?笨徒儿快拿出来!还有刚才领路的小哥,不是,我是说高贤,也先不要走,我们还没答谢你带路呢。” 这时,墨初雪已经从储物戒中取出了几样物品。 花间与那名男弟子本不把他们的话当回事,并不稀罕他们的土特产。 但一看到取出来的东西,两人都惊大了双眼。 林笑二人一个是前圣女,一个是一派宗主,储物戒里的藏品岂有低级货。 墨初雪挑选出的几样,无不是罕见的上等珍品,透出浓郁的灵气。 林笑随手抓过两盒千年珍稀灵草,塞到花间手上道:“来,乡野土特产,不是啥值钱玩意,不用客气。” 随即又抓过一样真灵级的灵虫残骸材料,塞给那名男弟子。 两名清灵派弟子齐齐傻眼了。 即使是对他们这样的大派弟子来说,这两样也是很珍贵的物品。 “贵客使不得,我们只是做了本职工作,受不得这么贵重的物品。” 那名男弟子语气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对林笑两人带了几分敬意。 “而且本门有规定,不得随意收受外客的礼物,否则会受到严重的责罚。” 林笑一听会害他们受罚,立即不敢再送。 可转念一想,不敢送就更得送。 他立马胡搅蛮缠道:“你们有规定,我们也有规定。受人帮助若不肯收谢丽,我们得自断一指的。” 林笑伸出手指晃道:“你们忍心让我好好的手指被砍掉吗?” 两名清灵派弟子见他说得如此严重,也不敢硬气回绝。 见气氛略僵,花间道:“好了,既然贵客如此热情,师兄就先收下。天色已晚,不宜再耽搁,让我赶紧带两位贵客去做登记,好安排下榻。” 迎宾女弟子这才引着两人往岛内走去。 他们三人一走远,周围的其他弟子立即朝那名男弟子围了过去。 看到他收到的礼物,无不赞叹羡慕。 “带一下路就能收到这么好的东西,早知道我也跟过去了。” 那男弟子立即瞪眼斥责道:“忘了我们清灵派弟子的身份了吗?丢不丢脸?” “这件物品我会上交给礼师。” 众人这才散去,但也对那对怪异师徒愈发好奇起来。 第17章 游龙出海疑语迟 清灵派,迎宾岛,书翰坊。 访客登记处,迎宾弟子花间询问道:“两位此来本门,是欲访友省亲,还是参观交流?” 林笑本欲说访友,但念一出,立马道:“听说贵派是灵界有名的圣地道场,我们师徒是来参观学习的,要求不高,拿出百八十门秘术绝技给咱参详参详就行。” 他身旁的墨初雪正准备把柳花昭给的归恩令拿出来的,闻言立即又按捺了下去。 她虽跟着赶了一路,却委实不知林笑带她来清灵派的目的。 自然是林笑说什么,就是什么。 花间微笑以对,依然不见生气,仍和气道:“好的,本门欢迎二位的到来。还请贵客留一下姓名或道号,我们好给二位炼制游赏通行令。” 林笑来之前,想法很简单。 就是想以灵霄派宗主之名造访,以便能见到清灵派的高层,甚至清灵派掌门直接出来接见也说不定。 那样一来,他想在清灵派做的事情就简单了许多,轻轻松松就能解决掉与墨初雪订婚之事的大麻烦。 得亏他生性谨慎,进来之前不忘卜上几卦,才借助卦象得知,自己想得太过简单了。 吉凶盘的提醒已经很明显,如果他按照自己原先设想的计划走,那么其结果将会是凶。 那怎样才能避免凶局呢? 林笑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只要用笨方法,逆命反行。 即,逆着自己的命运走。 所以,当迎宾弟子花间问及姓名时,林笑本身自然很想直接告知灵霄宗主之名。 但,想,反而不能去做。 于是,他回道:“我师徒乃四海行修,本座道号凌霄,凌空翱翔之凌,云霄冲天之霄。” “劣徒的名字,直接写小墨就行,墨水的墨。” 四海行修,其实就是居无定所、到处流浪的野修士。 花间并未轻视,认真记下。 不一会儿的功夫,她就递来两枚青韵玉牌,细着浅橘流苏。 林笑接过一看,一枚印着凌霄二字,一枚印着筱墨。 看着属于墨初雪的那枚玉牌,林笑眼中闪过一丝讶然。 “筱”虽也同“小”,但多用于女性。 这花间显然已看出墨初雪的女儿身。 花间见他神色有异,便问道:“凌霄尊者,这两枚玉牌可有不妥?” 林笑本想要把字纠正,让墨初雪继续伪装到底,但念一出,立即道:“没,我就是觉得这玉牌很精巧,想着走的时候能不能带走。” 花间顿时一双美目笑成月牙,道:“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尊者喜欢,尽管带走。” 林笑满意地点头,把另一枚给墨初雪,自己那枚正欲挂于腰前。 手到半路,立即改为挂在胸前,顿时显得不伦不类。 花间讶然问道:“尊者为何把通行腰牌挂于胸前?” 林笑立即嫌弃道:“身份牌当然是挂胸前好让别人看到名字的啦,这点常识都不懂,真是的。” 其实,修行之士,目光多锐利,挂腰间完全能看得情。且玉牌中刻有灵术,灵识一扫,不用看也能查阅玉牌上记录的个人信息。 这才是灵界的常识。 然而,花间非但没有对此指摘,反而道歉道:“是花间失礼了,还请尊者见谅。” 两者一对比,愈发显得林笑粗俗。 林笑自知粗鄙,仍继续装模作样,做出不自知的样子,反劝慰道:“你还小,犯点错很正常,下次改正就好。” “谢尊者指点!”花间认真一礼。 一旁的墨初雪看不下去林笑这样欺负好女子的行为,岔话道:“师傅,听说清灵派夜间的花街很好看,我们赶紧走。” 林笑立即顺坡下驴道:“晓得了,年轻人就是没耐心。” 花间立即在前头带路,领着两人到客院安置好了临时住处,又给了一枚传讯信玉才离去。 有事可随时通过信玉隔空将她唤来。 客院小阁楼,三楼观景台。 林笑凭栏而望,能一眼看到岛上许多好看的风景。 墨初雪向林笑请罪道:“弟子方才无状冒犯师尊,请师尊责罚。” 林笑摆手道:“没事,你配合得很好。此行关系重大,不必拘礼。” “既然说了要去看花街,不去反惹人生疑,走。” 林笑正好也想去见识见识。 清灵派夜间开设花街,还是柳花昭这个内部人员告诉他们的。 花街亦是一个修真集市,对游客开放,许多清灵派弟子摆设摊位,对外交易物品。 可以用灵币或以物易物的方式,买到清灵派独有的丹药法宝,甚至功法秘籍。 林笑自魂穿后,还没见过灵界的市面呢,心中也十分好奇,所以打算跟墨初雪一起去。 但刚下楼还没出门,他就停下身。 “徒儿,为师想了想,还是不去了,你自个去。” 墨初雪先是一愣,随即心中大惊。 机会! 摆脱帝凌霄的机会就在眼前。 如今她已进了清灵派,只要脱离帝凌霄的视线,便能自由。 柳花昭给的令牌还在她这里,她甚至可以持令牌直接找到柳花昭的师傅,或投靠或求助,总有办法能借助清灵派的力量,推掉帝凌霄的婚约。 毕竟那只是帝凌霄单方面的婚约,不占大义,清灵派有足够的插手理由。 若能借此拜入清灵派,便是因祸得福。 她未来的道途将一片光明。 但是,墨初雪没有被眼前的大好机会冲昏了头。 她想到:这,会不会是帝凌霄对她的试探? 试探她的叛逆之心。 心思急转,墨初雪连忙回道:“师尊不去,弟子也不去了。” 她完全不会料到,林笑超想去的。 但正因为想去,所以不能去。 他也没想到墨初雪可以趁机逃跑,即使想到了,也不会阻挠,还会乐见其成。 他只是单纯地顺应卦象。 林笑道:“让你去就去,这枚信符给你,可喊上小花间陪同,她应该不会嫌弃你的。” 听着林笑命令的口吻,墨初雪虽心中百转纠结,但再抗命,反而起疑。 她恭敬道:“是!师尊可还有指示?” 林笑本就真心实意让她随便去逛,哪有什么指示。 但刚想转身,却又停住道:“你谨记一点即可。” “凡是你想做的,不要去做。凡不想做的,可放手去做。” “你可明白?” 这句话听在墨初雪耳中,林笑的形象瞬间高深莫测。 “弟子明白!” 第18章 堪破道迷见灵机 人的命运,若生来就由天注定,那么上天,是如何决定一个人的一生? 每个人的一生中,会做出无数次选择,上天又如何确定,人们会按照上天所安排的命运做选择呢? 除非,一个人心中生出的每一个念头,都是上天要他生出的。 如此一来,这个人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是上天早已编排好的程序。 而林笑觉得,自己找到了命运的漏洞,正试图走出一条新的命路。 …… 墨初雪去花街后,林笑本想回阁楼睡一觉,随意将这一晚对付过去。 刚生出这一念想,他便知道自己不能回阁楼了。 于是,他也走出了客院。 但顺着路来到岔道口,该去哪,他并没有头绪。 按他本心,难得来一次海岛,挺想去沙滩边逛逛,吹吹海风。 这个念头一出,他立即明白,自己该往岛心方向走。 就这样,一路下去,每当生出新的想法,他就会按与自己想法相悖的方向走去。 大路和小径,本该走大路,他便往小径走。 路到了尽头,本该回头,他偏不回头,继续往前走。 遇到巡逻弟子,本想和气打个招呼,就偏做出旁若无人的样子。 结果,他越走越往偏僻寂静处。 好几次,他都心里发毛想要往回走,但还是咬着牙走下去,不惜翻墙过院。 好在他身轻如燕,没有翻不过的墙。 又幸好,他所在的那一大片,都是清灵派给外宾准备的客院区域,大多数时候,都没什么人。 也因此,他一路乱闯乱踩,都没被人拦下。 走着走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 直到走到一面崖壁前,再也没有可以前进的路。 走无可走,本该就此回头了。 林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他没有选择回头。 抬头望了望崖壁的高度,林笑又生出了爬上崖壁的想法。 念头一出,他知道自己不能爬上去了。 此处昏暗深寂,他一点也不想待下去。 好了,这下真的不用想了,他得呆下去。 林笑蓦然发现,自己这个逆想而行的办法,存在严重的漏洞。 现在,他就掉进了这个漏洞的死胡同里。 上不能上,回不能回。 难道得一直待在此处面壁思过吗? 若要离开这里,按理他得生出想在这里呆下去的念想才行。 可他真心不想呆。 这地方啥也没有,左右和前方都是岩石墙壁,只有身后一条退路。 如此偏僻寂静之地,死了可能都没人发现,跟牢狱一样。 林笑忍不住哀叹道:“作孽哦!这下可真的是画地自牢了。” “怎么办,要放弃这个方法吗?” “若就这样放弃,前面做的,岂不是都前功尽弃了。” 若就此放弃,他将再次回到命运的轨迹中,先前所为,不过是在命运的道路上绕了一条弯路,又回到了原轨。 一番自言自语中,林笑即不舍得放弃,又不敢放弃。 “干脆在这里睡一觉得了!” 可念头一出,他瞬间哀嚎起来。 自己生出了想睡的念头,那就说明不能睡。 不得已,他只好强打精神,盯着眼前的崖壁看。 他心里正乱糟糟的,本不指望能看到什么有用的。 可看着看着,林笑就发现崖壁上有字。 灵君之目,夜中视物毫无障碍。 崖壁上的字,他能看懂。 那是一篇心法。 清静心经! 夫清静者,清静其心也。 人之病根,在种种妄念。只因宿生气习,昧却本来; 眼前幻境,昏我正觉。遂至认贼为亲,迷真逐妄。 三途八难,去而复来;六道四生,回而又往。 …… 读着读着,林笑只觉的上面描述的,跟他此刻的心境非常契合。 他便不自觉地读了下去。 —— 静以养心,明以见性,慧以观神,定以长气,寡欲以生精,至虚以立意。 静则无故心清,明则不昏故性见,慧则能照故神全,定则常存故气舒。 致虚则万缘空,静而后能观,观而能静,是为静观…… 越读,林笑就越顺畅,心思神念也在他自己都未察觉间,逐渐放空。 正应了心经中的“观不执观,观中有觉,有觉非觉,灵光恍惚”。 而林笑的身体,更是在他无意识间,自动运转起了玄妙灵功,一嘘一吸,与天地同化共行。 腿不需盘坐,手没有掐诀。 林笑体内原本空荡荡的丹田灵海,渐生氤氲光明。 通篇千言,灵基重筑。 不知不觉间,他已重凝九霄之气,掣灵海之澜。 四周灵气朝他体内涌去,在他体内转了一圈后,灵气又从他体内逸出。 仅有一缕九天之上的云霄之气被他截留在体内。 九霄上下遂人寰,如是一笔抹苍黄。 剑藏匣中空龙吟,冽锋禀雪负清霜。 仅藏了一缕九霄之气,林笑整个人就像化作了一柄锋利的寒剑。 望者生寒,近者抖霜。 “东风催绿草芽黄,杏花林里美人香;” “喜上枝头一径舞,情随弦韵九霄飏。” 一声爽朗的诗号,把林笑从出神中唤醒。 他偏过头来,就发现一沧桑男子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旁。 他披头散发,长袍随意,还满脸胡渣。年纪看起来不四十,眼中却透着浓浓的暮气。 林笑就像看到了一个毫无求生欲念的将死之人。 “道兄,再不把你的剑收一收,咱家这块宝地,就让你给削了。” “怎么说咱家的心经也让你获益良多,可别过河拆桥啊!” 明明林笑手中无剑,他却要林笑收剑。 林笑心念一动,丹田灵海中运转着的九霄之气便沉静了下去。 他身旁的男子,立即欣慰地轻点须颔。 他自称主家,林笑明白他是清灵派中人。 林笑轻轻拱手道:“一时出神,情难自禁,让道兄见笑了。” 男子笑道:“正所谓韵透九霄鸾凤喜,高山流水觅知音。” “道兄于此堪破道迷,实乃机缘天降。羡慕都来不及,哪会见笑。” 林笑听得出来,他是真心替自己的突破感到欣喜,并诚意想与他结交。 此人虽看着邋遢无束,但神华自溢,且性情豪爽,言语直率,让人生不出厌意,林笑也喜与之结交。 “在下凌霄,闲散而至,迷困此地。幸得贵派心法,得以脱困,实在不胜感激。” 他的确是从画地自牢中脱困了。 因为,他已生出了想继续呆下去的念头。 这意味着,他能走了。 第19章 操之过急败垂成 “凌霄,倒是与我听闻的一人同名,不过你的品性比他好多了。” 明明林笑在此偷学了清灵派秘法,男子却夸他品性好。 林笑问道:“还未请教道友名号?” 男子洒脱道:“名字皆妄念,若你见了我,还觉得我需要某个名字才能攀谈,这说明我修为还不到家。” 林笑见他不愿透露姓名,本不欲强求。 可下一刻,他却道:“既然你知道自己修为不到家,那还不报上名来。” 说着,他丹田提气,脚一蹬,便翻上了崖壁。 这换作之前,他是做不到的。 可丹田灵海存了 一缕九霄气后,他轻易就做到了。 数十丈的高度,一跃而上。 此时虽然能离开,但他想回头离开的心思还在。 身前的崖壁刻了清灵派的秘法心经,当着主人家的面,他本不想踩踏翻越,那样太过无礼。 但既然生出了不想,他便可以去做了。 崖壁之上,风景意外地好。 此处靠近岛心,位于半山腰。 站在此地,林笑能居高临下看到半个岛的盛景,甚至那条花街,也能看得很清楚。 花街十字交叉,灯光明亮,人群众多,很是醒目。 那吟诗男子也跟着翻了上来,脸带无奈道:“道兄若不嫌弃,可称我一声云叔子。” 林笑见他气度不凡,知他在清灵派中地位不低,本想郑重结交。 念一动,立即变得随意起来。 “一上来就想认人做侄子,亏你还觉得我不会嫌弃。”跟人说话,林笑的目光却没有看向云叔子。 云叔子听了非但不恼,反而朗声笑道:“哈哈,凌霄兄喊我一声叔,还怕吃亏了不成?” 林笑挖了挖鼻孔道:“怕是不怕,要我喊你爷都没问题。但,有什么好处吗?” 灵君之躯真不是盖的,他挖了半天鼻孔,一点鼻垢也没挖到。 云叔子笑道:“那还不简单,帮你教徒弟怎么样?” 同道之间,相互提携对方的后辈,指点彼此的徒弟,是灵界常有的事。 他立即面露欣喜,用挖鼻孔的手拍云叔子肩膀上,直呼:“云爷!你太够意思了,我正愁着不知该把我那劣徒丢哪去,你就送上门了。” 他还一个劲拿手往人家衣服上擦。 云叔子眼中闪过一丝讶然,拍掉林笑的手道:“凌霄兄,我也就客套客套,你还当真了。” 林笑却像个强卖货物的商贩道:“谁跟你客套!爷都喊了,你才想不认孙子,没门。” “反正我不管,那劣徒已被我逐出师门了,以后就归你了。” 云叔子顿感头疼,弱弱问道:“冒昧问一句,你啥时候把徒弟逐出师门的?” 他以为林笑是要他出力搜寻背叛师门的徒弟,顺便清理门户。 这可是个麻烦活,灵界如此大,要找个一心躲起来的修士,可不容易。 而藏得越久,就越难找。 所以他才会问林笑是什么时候把徒弟逐出师门的。 谁知林笑想也不想地回道:“就在刚刚啊!” 云叔子一愣,以为他说的刚刚是最近一段时间,于是又问道:“刚刚是什么时候?” 林笑不耐烦道:“就是刚才,我喊你爷的时候。” “云爷不会是想出尔反尔?” 他眼神顿时带上了鄙夷。 云叔子砸了下嘴,嘀咕道:“我这是挖坑给自己跳,你说你瞎凑什么热闹。” 一旁的林笑自然听到了他的嘀咕。 其实,若按林笑的想法,当然是低三下四,语气诚恳地乞求他答应。 现在他反嘲讽道:“还高山流水觅知音,我说是穷山恶水遇老赖。” 云叔子听了觉得好笑,好久没人跟他这样聊过天了。 他好奇问道:“我说凌霄兄,你干嘛要把徒弟塞给我?” “你徒弟莫不是有什么大病?” “没有!她四肢健全,没病没疼,健康得很。样子不说如花似玉,也得是天香国色。” “性格也很好,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那种。” “天赋也没得说,随随便便修炼,就能抵别人几十年之功。” 云叔子瞪大双眼道:“照你这么说,这徒弟简直万中无一,世所罕见。你干嘛要把他逐出师门?” 林笑深深一叹,忧郁地望着天边道:“因为以前……” 云叔子附和地点了点头,以为有什么感天动地的苦衷。 结果林笑却道:“以前我馋她身子,现在,我怕她馋我身子。” 云叔子顿时一垮,差点没从悬崖上掉下去。 但林笑却无比认真道:“她就是个天罩凶命,跟谁克谁,与人形天灾没什么区别。” 云叔子无语道:“道兄说笑的节奏让我有些跟不上。” 修者本就是逆天而行,修为越高者,越不信命理天定。 虽然林笑讲得嬉笑如闹,但他还是自以为是地拼凑出了事情的原貌。 大抵,不过是为一个情字所困。 师徒相恋,触犯禁忌。 为了彼此的未来,他选择了放手。 所以才忍痛将其逐出师门,用心良苦地给心爱的徒弟另择名师。 他满脸沉重地轻拍了拍林笑的肩膀,认真道:“凌霄兄,你们这事,确实难办。” 下一刻,云叔子突然飞身而去,语速飞快道:“但我已经好多年不收徒弟了,这事帮不了你,咱有缘再会!” 话说完,人也不见了踪影。 跑了。 林笑先是一怔,随即黯然长叹。 他还是太着急了。 以至于第一次违背了卦象。 刚才与云叔子交谈时,他已生出了让对方收墨初雪为徒的想法。 这个想法是如此迫切,只要一成,他此行便能成功大半,他的凶局也能解了大半。 但他生出这个想法后,若顺应卦象,就该做出相反的举动,不该再与云叔子交谈。 而应该马上离开,闭口不谈收徒之事。 兴许,还能成。 如今头一回没顺着卦象行事,就马上失败了。 事情仿佛又回到了原点,难办了。 虽然还想继续在此地吹吹风,期盼着云叔子可能会折返。 但他还是立马动身,寻路返回了客院小阁楼。 清灵派不愧是大派,岛上说不定还藏着什么机缘,林笑真想继续到处逛逛。 然后,他就把自己关进了闭室。 明天还有时间,他得想想办法。 浑然不知,另一边的墨初雪,也出了意外。 第20章 花街悟禅掷千金 墨初雪离开客院后,便一直思索着林笑的那句话。 想做的不要做,不想做的可放手做。 在她看来,前半句分明是在暗戳戳警告她,别想逃。 可这后半句,她又有些不解。 更不解的,则是这恶霸师尊为何会带她来清灵派。 想不明白,她只好暂且放下,按计划先前往花街。 花街入口。 一名彩裙华妆女子,手提两盏花灯,欣悦地朝墨初雪招手。 “筱墨道友,这边。” 正是墨初雪用信符约出来的清灵派弟子,花间。 入口处,灯笼满挂,灵光莹莹。 往来出入者,皆华服盛装。 只有墨初雪这一身装扮,显得格格不入。 墨初雪上前故作粗鲁道:“原来是花间姑娘,你换了一身好看装扮,害我差点不敢相认。” 花间掩嘴轻笑,道:“先前穿的宗派制衣,散值后便换回了常装。” 墨初雪闻言犹豫道:“散值了还来烦扰你,实在对不住。” 花间却主动牵起她的手道:“我平时最喜与好友夜逛花街,筱墨道友能约我同同,我开心着呢。” 突然被牵手,墨初雪感到有些不适。 她还扮着男装呢,别人看了岂不误会。 不过花间的话,让她想起恶师递信服时提的那句“可喊上小花间陪同,她不会嫌弃你”。 这不免令她怀疑,这名清灵派弟子,难道是恶师的人? 他莫不是故意让这花间来监视自己的? 墨初雪本来还想向花间求助的,一念至此,立即犹豫了。 花间不知她顾虑,将手中一盏花灯拆下,递给她道:“这是我为你选的花灯,提灯游花街,是我们这儿的传统。” 墨初雪接过一看,是盏精巧可爱的玉兔灯笼。 而她自己的,则是一盏彩莲灯。 墨初雪蓦然一震,瞬间明白花间已看出她的女儿身。 难道恶师已把她的情况全告诉了此人? 未及多想,花间已拉起她袖肘,走进花街。 花街中,游人如织,华灯满巷。 可谓: 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 燔动黄金地,钟发琉璃台。 法轮天上转,琴音天上来; 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 墨初雪看得目光朦胧,差点怀疑自己落入了凡间灯节。 原来修真坊市,也可以装饰得如此有烟火气。 她好奇道:“你们这里,每晚都这样吗?” 花间附耳道:“好看。这里最初不叫花街,只是本门内部的一个物品交流坊,仅每月十五才开一次。” “后来,来拜访的别派弟子得知,也加了进来,人气便渐渐旺了起来。” “从一月一开,到一旬一开,再到夜夜都开。” “更是有与本派交好的门派,直接在这里设了驻店,不知不觉中,这里就成了灵界胜地。” “所以花街不仅有本派之物,灵界各派特产也大多能在此处寻到。” “筱墨道友可有久寻不得之物,这里我熟,可帮你找找,说不定就有你要的。” 别的门派也能在清灵派的地盘设驻店,墨初雪还是头一回知道。 换作以前的她,定然趁机大肆搜购一番。 可此时的她,却全无购物兴致。 她眼珠一动,试探性地问道:“这里可有灵泉宗的驻店?” 花间脸上并无异样,认真回忆道:“灵泉宗……好像没有,不过其他三大派和八大宗都开设有,你想找灵泉宗求购何物?三派八宗应该有可替换之物。” 花间的样子像是对灵泉宗不熟,墨初雪看不出任何破绽,不禁怀疑是否自己想多了。 墨初雪道:“没,我曾有个朋友是灵泉宗之人,就随便问问。” 花间没有多想,拽上她急步穿梭在花街中道:“带你去看个好玩的。” 她拉着墨初雪进了一栋绣香楼阁,阁中央搭了一座舞台。 舞台旁围满了看客,而舞台上,有两人在轻舞。 歌姬摇舞本是寻常,可奇就奇在,台上跳舞之人,有一名是个和尚。 一位绣衣白脸的光头和尚,正与一名红装舞姬对目合舞。 和尚的舞姿,还跳得意外好看。 墨初雪也觉新奇的不行。 花间笑道:“好玩,那和尚是八灵宗之一金顶寺紧那罗舞师,会跳的舞可多了。在这儿看上一个月,他都能夜夜跳不重样的。” “而和尚旁边那位舞姬,则是另一个八灵宗之一宵水楼的弟子。” “宵水楼女弟子居多,好舞蹈,故而常常找金顶寺的舞师讨教舞艺。” 观赏片刻,墨初雪发现两人跳的不是凡舞。 舞影禅韵,不仅令观者启禅心,还可助观者悟本性。 墨初雪突然发觉,自身暗自烦恼之事都是多余的,不如直截了当找帝凌霄说个明白。 若帝凌霄不肯退婚放人,她就是自废一身修为返还宗门又何妨。 正当她想马上找花间做个见证人时,台上一曲舞毕。 观者禅心消退,墨初雪眼眸恢复了清明。 “走,我们去看看今晚有什么新进物品。” 花间又拉着墨初雪出了阁楼,开始游走在街上的摊位上。 一个小摊前,花间正兴致勃勃给她介绍着一些功能新奇,但作用不大的法器饰品。 墨初雪本对这些即不能用于对敌,又不能护身的法器灵具不感兴趣 但许是方才观舞的禅心还有残留,她忽然慧光一闪,对林笑所说的后半句话明白了过来。 不想做的,可放手去做。 帝凌霄的储物戒还在她这里,戒指内万千掌门珍宝可任意取用。 她此时,富得很。 花间刚介绍完一间物品,她突然挥手道:“这些我全要了!摊主,这袋灵石够不够?” 小摊的摊主一怔,拿起袋子看了看,里面全是上品灵玉,价值比他所贩之物数倍有余。 他不由愕然道:“够了。” 墨初雪立即将摊上之物扫走,还拿出许多送给花间。 随后,她便开始了扫摊行动。 只要花间想逗留的摊位,她统统买走。 这豪气的举动,不由引起了花街上许多人的注目。 但大多只是看看,感叹几声土豪,并没有人露出鄙夷或觊觎的神色。 直到一声暴喝当街响起。 “那个天杀的阴贼,买光了所有清心丹!” 不远处的墨初雪还毫不自知地扫摊。 一名摊主便向一汉子指着墨初雪道:“是那位道友买走了。” 花间最先醒觉过来,看了那汉子一眼后,拉着墨初雪掉头就跑。 第21章 独坐兰舟迷月境 翩步中,墨初雪瞥了眼身后。 只见一赤头汉子,正拿着要吃人的凶恶眼神,朝她们追来 墨初雪问道:“难道还有人敢在这里直接动手吗?” 花间步伐轻盈,虽慌不乱,笑道:“我们手中的花灯,其实是一件测灵法器,一旦有人在花街动手,本门执法队立即知晓,马上就会前来拿人。” “闹事者被抓到,会被驱逐出花街,不准再进。” 墨初雪更困惑了,道:“那我们,为什么要逃?” 花间道:“哎呀,那头粗汉是八灵宗之一赤焰山教的弟子。他们是出了名的暴脾气,若被缠上,可有得烦了。” 花间拉着墨初雪拐过一个街角,借视线被挡,立即跳进摊位后方躲了起来。 赤头汉子气冲冲地跑了过去后,并未发现二人。 花间这才解释道:“赤焰山教居于地火频发之域,又修炼烈阳功法,导致他们个个都脾气暴烈,且嫉恶如仇,眼里容不得沙子。” “你无意间扫光的清心丹,恰好是本门独创的灵丹,专用于清心静气,压制邪火,可防练功走火入魔,最是赤焰山弟子的心头之好。” 墨初雪道:“他要清心丹,给他就是了。” 在她看来,这清心丹不是什么贵重物,白送了也无妨,还能结交一个八宗弟子。 花间道:“你把他们想得太简单,那就是一群不讲道理的憨货。你把清心丹扫光,他会觉得你是在有意针对他,他会跟你杠到底,一有机会就找你约斗,能缠你一辈子。” 墨初雪奇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花间叹道:“功法所致,让赤焰山弟子全是好斗之人。听说以前常常与人斗殴,动则打生打死,以致仇敌遍地,受其他门派诘难。” “后来出了个通情达理的山主,定了规矩,约束教中弟子,除非有合情合理的缘由,否则不准出手,他们才有所收敛。” “但他们又都是静不下来的主,于是南瓜大的头,却把仅有的一点智商,全用在了找由头与人约斗上。” 墨初雪终于明白过来,道:“所以讨伐清心丹之事只是幌子,他真正的目的,是要以此为由找我打架?” 花间连连点头,道:“所以我才拉着你跑,别让他认准你,否则再也难甩掉他。” 正当两人以为安全时,那赤头汉子又转了回来,还四下跟人打听起来。 花间一见,连道:“坏了,那憨货不是真傻,再躲下去,迟早会被他找出来。” 她左右看了看,发现正好靠近河边,不远处又恰好停靠着一条木舟,立即把墨初雪推上了木舟。 “你先避一避,我去引开那憨子。” 墨初雪拉住她道:“那你自己怎么办,不怕被他缠上吗?” 花间笑道:“放心,我是清灵派弟子,他们赤焰山最怕我们了。” 她把木舟往河心一推,就跑回街中央,招手朝那赤头汉子喊道:“兀那憨子,清心丹是被我买走的,有种来追我啊。” 赤焰山弟子最恨别人说他们没种,立即红着眼朝花间冲去。 花间见嘲讽得逞,立即脚底抹油,飞快朝远处溜走。 这么单纯就中计被人骗走的,除了赤焰山也没谁了。 灵河里,木舟之上,墨初雪独自坐着,一手拎着兔花灯。 河水潺潺,漂浮着许多花灯。 灯光映照水中,如同天河繁星。 墨初雪任木舟随波游荡,渐渐的,木舟荡离了闹市,河道两边慢慢安静了下来。 远离喧嚣与繁华,蓦然间,墨初雪觉得就这样随风漂流也很不错,一时不愿上岸。 见一盏花灯从木舟边漂过,墨初雪心下感触,也把手中的花灯放入水中。 一松手,玉兔花灯便在她的目送下,漂了出去。 然而,花灯刚离舟半丈,异象乍生。 自花灯底下,明黄的灯光迅速蔓延开来。 转眼间,河面变得金黄一片。 金色荧光自水面飘起,两岸蓦然消失在金光中,仿佛木舟闯进了一个金水湖中央,连其他花灯也全都消失了。 仅剩下墨初雪放下的那盏,依旧朝前漂荡而去。 而不知什么时候,一座二层小楼阁,出现在木舟前方。 那是一栋立于水面上的雅致小楼,楼两边分别立了两株粉白花树。 玉兔花灯荡至阁楼前,自水面飘起空中,飞入了阁楼的幕帘内。 墨初雪站起身,透过轻纱幕帘,看到了阁楼内一女子身影。 微风起,幕帘开。 墨初雪见那女子,雪白长发,珠链配饰,明眸樱唇,嫩面尤怜。 轻纱绣裙,红绸绫缎,胸前挂一玉莲,玉莲垂一白玉流佩,清雅而华气。 如同天上多愁善感的神女,下界显形。 女子手中,正提着墨初雪的玉兔花灯,一双温柔似水的眼眸,朝墨初雪轻轻望去。 墨初雪只觉心神一瞬间便沦陷进了女子的双眸中,无法自拔。 女子挪步行出,立于阁台前,双手捧花灯于胸前,举起嘴边,轻轻一吹,花灯周围瞬间显出金光环绕。 于此同时,女子身后,一轮皎洁的明月显现,将女子的身影映照得朦胧梦幻,荧光流逸。 女子 一手托住花灯,一手朝墨初雪轻轻一扬。 清风吹拂,绫缎飘荡。 无数粉白花瓣,自阁楼两边的树上飘落,环绕在女子身边。 花瓣转了几圈,随风而出,朝墨初雪涌了过去。 无数花瓣将墨初雪包围在中央,托着她升起空中。 旋转在她周身的花瓣,也将她的视线遮挡。 蓦然间,花瓣团一下炸开,朝四周散落。 墨初雪也恢复了视线。 只是此时,她已从那金光湖面出来,不见了阁楼,亦不见了那月神般的女子。 两岸景物依旧,河面花灯盏盏,唯独少了她放的那盏。 突然,墨初雪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换了一身衣裳。 白衣长裙,云纹绣鞋。 墨初雪俯下身段,朝水中望去。 水面里,倒映着一个白发胜雪的女子,发间樱花配饰。 不仅发型,连脸上的妆容,也变了。 林笑用眉笔在她脸上涂画的那些灰影,已消失不见。 墨初雪恢复了本来容颜,再配上如今的妆饰,犹如水中洛神,又似天河水仙。 幻境阁楼内,月神女子秀指轻点,阁楼壁画中,墨初雪的姿容瞬间浮现。 第22章 冤家路窄挑争端 墨初雪望着水面倒映的自己,最先的反应是惊慌。 当即想弄回帝凌霄给她做的伪装。 可手伸到一半,她突然想开了。 既已决心与帝凌霄划清界限,又何必为一无谓之人,辜负了那位姐姐的一番好意。 墨初雪使出御风灵诀,推动木舟逆流而返,重回华灯之处。 使船停回岸边,墨初雪凌步回到街上。 而她的出现,顿时引来了行人驻足,无不向她投去惊艳的目光。 如此绝尘的白发女子,即使在女均素丽的灵界,也属罕见。 墨初雪没有理会这些目光,只一心想寻回花间。 她不再怀疑花间是帝凌霄派来的间谍,而是真心想与花间成为朋友。 所以,她希望让花间看到自己真实的容颜。 可她却不明白,自己在花街中是多么引人瞩目。 走没多远,便有一名袨服锦衣的英气男子拦下她。 “仙子可是在寻人?” 墨初雪淡淡看了他一眼,只微微点头,并不说话。 那男子立即道:“在下星渺城少主北辰希澈,正好擅长些寻人定位的灵术,不知是否有幸为仙子效劳一二?” 不等墨初雪回应,又有一男子走出,却不看墨初雪,反而对北辰希澈道:“星渺城好大的名头!别以为你们是八宗之一就了不起,我们赤焰山最见不得登徒浪子。” 然后他才对墨初雪道:“姑娘,他是不是想轻薄你?告诉洒家,洒家最好抱打不平,这就帮你好好教训他们。” 墨初雪凝眸望去,见第二个开口的男子也是一头赤发。 不过此人虽口上粗鲁,面相却是个清俊少年,与之前追她们的赤头大汉形象相差甚大。 只是赤发少年对身前的美色不大在意,反而对北辰希澈摩拳擦掌,似乎星城少主更让他感兴趣,打架的兴趣。 北辰希澈显然知晓赤焰山弟子的秉性,连忙退开身形解释道:“赤焰山的师兄别误会,本少未行任何越礼之事,只想帮一帮这位仙子。” 赤发少年却不肯听他解释,喝道:“还敢狡辩,洒家分明瞧见你当街拦下人家,目光猥琐,欲行不轨。” 北辰希澈头疼不已,知道这货故意胡搅蛮缠,只想找个由头跟自己打架。 他气道:“本少哪里目光猥琐,跟你说不通。你且问问人家仙子,本少有没有……” 墨初雪却不想听这两个陌生人纠缠,直接越过他们,继续在花街搜寻花间的身影。 而因为星城少主与赤发少年争执,周围已聚拢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恰巧,人群外就有甩开了赤头大汉,回来寻墨初雪的清灵派少女,花间。 墨初雪星眸一亮,立即疾步向她走去。 围聚的群众迅速给她让出一条道路。 而面对奔自己而来的动人女子,花间只呆呆站在原地。 连自己的双手被白发女子牵起,她都没有反应。 直到墨初雪朝她欣喜唤道:“花间,终于寻着你了。那大汉没把你怎么样?” 听到熟悉的声音,花间才回过神来,带着不确定的语气道:“筱墨?” 墨初雪破颜微笑,道:“你还是叫我初雪,墨是我正姓。而你看起来许没我大,我喊你小花间还差不多。” 花间泛目失神半响,才道:“筱…初雪姐姐变化太大,花间差点不敢相认。” 墨初雪神色一黯,道:“先前不便以真容相示,还请见谅。” 见她露出哀愁,花间顿时心下一痛,随即铃笑道:“我晓得,是你师尊要你那样打扮的。” “我觉得你师尊做得对,姐姐真容绝世,太容易遭人觊觎,搁我也不放心让你出门。” 墨初雪淡淡一抿。 她虽不明白帝凌霄为何要她伪装,却很肯定绝非出于关心。 不愿提及帝凌霄,她别开话题道:“抱歉,你给的花灯让我弄丢了。” 花间挥手道:“没事,花灯上设有本门秘术,丢哪都可以被本门中人施法召回。” “只怕不行,花灯是让人给收走了。” 墨初雪逐将河上奇遇讲与花间。 花间听后,登时掩口惊呼。 “雪儿姐姐一定是遇到了灵月阁的人,进入了灵月幻境中。” “只听过灵月阁也在花街设了驻点,却还从未见到过他们的人出现。” “原来他们一直呆在灵月幻境中,只见他们愿意见的人。” 说完她还有点小失落,显然很遗憾未能一睹月容。 墨初雪也对灵月阁有所耳闻,只因她们也是灵界八大宗之一,乃是八宗里行踪最神秘的一个门派。 见过她们的人只在少数,但灵月阁的名声且能响彻灵界,被公认为灵界头等宗门。 看出花间的失落,墨初雪安慰道:“下次我们再寻良机一起造访,我想她一定也愿见小花间。” 花间顿时喜上眉梢。 这时,一声暴喝传来。 “啊!我找到你了,抢走我清心丹之徒!” 一个赤头大汉扯着嗓门向二人虎步走来。 花间立即娇声喝道:“你个难缠的家伙!” 那边还在与赤发少年掰扯的北辰希澈立即见机,跳过去挡在二女身前,抱拳拦下赤头大汉。 “赤焰山的师兄,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本少观两位仙子,皆不像好夺他人私物之人。” 那大汉顿时怒目道:“你是哪根葱,是不是要替她们出头?” 北辰希澈道:“本少虽与两位仙子还未相识,但不忍见她们无辜受师兄诘难。” 汉子立即双拳自碰道:“好!那就跟我先去打一架再分说道理。” 美人当前,北辰希澈这次没有退让,硬气道:“打就打,本少没怕过谁!” 这时,先前的赤发少年却跳出来朝那大汉喊道:“师兄!依条友系我鲜搵到噶,你冇同我争。” 那大汉却不满道:“边个系你师兄,扯埋一边,吾得闲睬你。” 两人讲起了自家土话,周围人大多听不懂。 “师兄,系你不义在先,噉就唔好怪我唔讲义气。” 赤发少年跳到北辰希澈身边,搭着他肩膀道:“道兄,先前是我误会你了。你是个好人,我愿帮你一起对抗这不讲理的恶霸。” 赤头大汉立即指着他骂道:“臭小子你别乱说,我这是在讨伐不义。你是非不分,看我替师尊好好教训你。” 三人虽热血上头,但不敢在花街动手,约好了到岛外去。 花间拉起墨初雪道:“走!我们也去看热闹。” 第23章 玄功妙门难参透 客座别院,一栋阁楼二层的闭室里。 林笑正静心凝神,乍然听见外边传入阵阵天轰地炸的爆响。 搁以前,他早坐不住想出去查看了。 如今,只是抬了下眼皮,挪了下坐姿,便没了动作。 他悲哀地发现,灵君之躯,是不会犯困的。 几乎总是精神十足。 而唯一能让他感到耗神的吉凶盘,还是双面无字,无法使用。 夜长思愁,林笑唯有沉浸在记忆库中,检索帝凌霄所会的灵功修炼之法。 体内那道九霄之气,让他颇为在意。 不多时,他就找到了十多篇修炼后可提升修为的功法。 但以前的帝凌霄只主修两篇。 一篇乃灵泉宗传承根基之法,灵溪诀。 几乎所有原灵泉宗门人皆修炼这门灵功,只分曲目之别。 灵溪诀,完整全称为九曲灵溪化神诀。 但九曲篇仅宗主掌门可炼,其余的,圣母可练八曲,圣子圣女可得七曲篇章,宗门长老可得六曲练法,真传弟子可授五曲,以此类推。 外门弟子最高只得三曲灵溪诀的练法,再想获得进阶功法,需通过内门考核,成为内门弟子后,方得授。 但仅三曲灵溪诀,便可令人练至修行境第五重之真灵境。 全曲九灵诀,乃直通最高重灵神境的法门。 灵泉宗得以位列灵界三十六门之一,全赖有此诀作修行根基。 不过,这样一门玄功妙法,帝凌霄在百年前进阶灵君境后,就已弃之不练。 而是改练他自创的一门功法,曰:九霄破神诀。 所谓九霄,乃帝凌霄仿制灵溪诀九曲,另辟蹊径所悟得。 而命名为破神,则是帝凌霄雄心万丈,自认天资超绝,欲以这门自创功法,达到灵神之上的境界。 可惜他仅练了百年左右,还没练出多少成果,就魂归冥冥。 林笑在记忆库中查知这些后,便想重拾九霄诀的修炼。 然而,当他在记忆库中找出这门功法后,却发现自己练不了。 帝凌霄在创出这门功法后,为保密,还没正式编撰成册,仅将练法存于心中。 而存于心中的这些修炼之法,带有极为浓重的个人色彩。 林笑查阅这门功法,就像在查阅一篇晦涩难懂的古文,每个字拆开他都懂,连成句后,他就无法理解明确的意思,只得出了模棱两可的解读。 有些运转功法的记忆描述,帝凌霄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林笑不明白。 他缺失了这个世界的许多修炼常识。 就像一个现代人,缺失了物理化学常识,就会很难理解工业、化肥、电路等。 林笑要完全看懂九霄诀,就得先把帝凌霄的所有记忆都一并看完。 但灵君之躯的脑容量极其浩大,林笑要看完一千六百多年的记忆片段,绝非一朝一夕能做到的。 换句话说,帝凌霄自创的这篇九霄破神诀,就像是锁上了灵魂密码,不是他本人,即使有人用搜魂术获知也不理解该如何修炼。 林笑只好退而求其次,查阅起灵泉宗的修炼之法。 九曲灵溪诀,灵泉宗开派祖师所创功法。 灵泉宗祖师,灵泉子,曾师出四大派之一灵海派。 但由于他资质奇特,无论如何也练不好灵海派根基功法灵溟神功。 他所炼出的灵海元气量总是不足同门的十分之一。 灵海派本就以灵气雄浑着称,同一境界,灵海派门人丹田灵海储存的灵气总量,经常是旁人的数十倍。 灵泉子这样的资质,在同门中不免受到嘲笑与欺压。 但灵泉子苦中炼志,终成大毅力之人,于绝境中独辟蹊径,创出九曲灵溪诀。此诀不追求灵海储气量,而重提纯灵气追求灵气之质。 但此法却与另一四派之一上灵派的功法特点类同,故而在早期被灵海派误认作上灵派的奸细,遂将其逐出师门。 好在天助自助者,灵泉子一直没有放弃要证明自身清白。 在经过他长达两百年的奔波,以其过硬的人品,结识了诸多俊杰与各派宿老。 在朋友的帮助下,以及九曲灵溪诀大成后显露出的与上灵派功法的差异,灵泉子终于自证清白,重获灵海派的认同。 灵海派为弥补过失,欲将他重新召回宗门,直接授予荣誉长老之位。 但灵泉子以道根不同为由婉拒,并趁机创立灵泉宗,公开以灵海派子宗自居,每年都会组织门中弟子筹备隆重的谢师礼,送入灵海派。 至那以后,灵海派也把灵泉宗弟子当自己人,时常来往,给予照拂,密切的关系已延绵了上千年之久。 言归正传,九曲灵溪诀虽也是灵泉子独创,但他为方便门下弟子修习,仔细编撰成玉册,并三修五改,以求让弟子们更容易理解。 后来又经过数代掌门与传功长老的修缮,不仅更加完善成熟,补足了许多缺漏,还添了许多注解和修炼感悟。 若将九霄诀以文字书写成页,或可得十来页的小册子。 但把九曲灵溪诀书写成册,一曲篇章可成百页,九曲总和便不止千页。 如此繁杂的功法,林笑不认真研习个十天半个月,也没法吃透。 即使是从头开始,自第一曲篇章开始重练,一夜时间也稍显不够。 林笑在记忆库中看得头大,也只好放弃了。 他本来只为寻一门修炼法门,壮大体内那缕九霄之气。 林笑知道这缕气息叫九霄之气,正是从帝凌霄的记忆中得知,乃修炼九霄破神诀后凝炼出的元炁。 这道九霄之气,有别于九曲灵溪诀练出的灵溪之气。 灵界多数功法,皆属吐纳体外灵气,化元纳入体内丹田灵海。 而九霄诀却并不化纳灵气,而是九霄之气。 故而先前在崖壁谷中,林笑于清静入神中吸纳周身灵气,出神后又将吸入的灵气全部散掉。 不过,既然不会修炼之法,林笑又是如何凝练出那道九霄之气呢? 原因很简单。 身体记忆! 在他偶然看了崖壁上的清静心经后,顺着感悟清空心,入静境。 他的意识沉入了空境,他的身体便自然而然处于无为而为的状态。 即,不需要林笑主观意识推动,身体自行运转九霄诀,从而凝练出了那缕九霄之气。 可林笑不懂藏气纳元之法,练法上已与帝凌霄不同。 第24章 岛主请帖遇拦路 帝凌霄同时练过灵溪诀与九霄诀,对藏气纳元这样的基础法门再熟悉不过。 因此,他在练九霄诀时,也会将部分灵气习惯性收纳,以致藏纳的九霄之气不够纯粹。 但林笑不同。 原本,林笑不会藏气纳元之法,所凝九霄之气也会随灵气一起散逸。 但他的身体,已在帝凌霄九霄诀的修炼中,变得对九霄之气具有亲和性。 当九霄之气进入他体内后,便被粘留在了体内。 虽然大部分还是散逸了,只剩一小缕,但纯度却比帝凌霄所炼高数十倍。 一小缕,已能让林笑身若轻羽,轻易翻上了数十丈的悬崖。 食髓知味,林笑便想壮大体内九霄之气,以求获得飞行之能。 否则,他散功之事,难说还能隐瞒多久。 只是,他对如何壮大九霄之气,一点办法也没有。 如果他能再次进入清静境,把对身体的主导权让给身体记忆,或许能成。 但,那篇清静心经,他忘光了。 灵君之躯,明明已经具备过目不忘的本事,却无法记住清静心经内容任何一个字。 唯一还记得的,只有篇目“清静心经”四个字。 正应了进岛前的第二个凶卦。 想要做之事,皆难成。 见此,林笑也不去想练功之事了,把全部心神,投入到翻看帝凌霄的记忆中,以期挖出有用之物。 夜里,林笑没有注意到外面的轰鸣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更没有注意到,他的便宜徒弟墨初雪彻夜未回。 直到次日早课时间过后,清灵派之人上门敲唤,林笑才从记忆库中醒觉。 “清灵派迎客女花间,有要事求见凌霄尊者!” 听到叫唤,林笑浑然不察体内壮大了数倍的九霄之气,迅速起身,开门出见。 “花间高贤,有何要事?” 花间拱礼道:“不意打扰尊者静息,还请见谅。本门今日恰逢盛事,岛主嘱咐我等务必邀请尊者前往观礼。” 说完,她才抬头看向林笑,结果瞬间愣住。 这个她印象中气息温和的修士,突然间变得锋芒逼人,如刺在身。仿佛再近一步,就会被他的气机刺伤。 花间心头一震,以为他在为墨初雪没有回来之事生怒。 不欲久留,她连忙将一请帖奉上。 “这是给尊者的请束,敬请赏光。” 林笑上前一步想接过请帖,结果花间也随之后退一步。 不明缘由者,还以为花间故意为难,不愿给请帖。 好在林笑不是盛气凌人之辈,没有生气,只以为是直接伸手拿不合礼仪。 实则是林笑不动收敛九霄之气,以致凌厉外放,将花间逼退了一步。 但他却不自知,拱手回敬道:“有劳高贤传贴,回头我让小墨给你补上行脚礼。” 然后才去拿帖。 这次,花间没有再退,让林笑拿到了请帖。 只不过,林笑见花间面色凝重,额冒青筋,整个人神色都紧绷着的样子,很令他不解。 他关心道:“高贤,你可是身体不适?” 原来,花间之前会退一步,是因为毫无准备。 等她确认林笑没有收敛气息锋芒的意思,便暗运强劲抵抗,因此才显得脸色紧绷。 林笑问话时,她正憋着一口气运劲,无法轻松说话。 所以她往后又退了一步,才吐气道:“花间身体无碍,不劳尊者关心。” 林笑见这小姑娘语气忽然变冷,很是疏远,与她昨日的活泼亲切截然不同。 难道因为没收到礼物而生气?但她不像是贪小便宜之人。 前后变化如此大,昨晚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让她对我态度大变。 林笑猜对了结果,却猜错了原因。浑然不晓是自身体内壮大的九霄之气惹的祸。 被花间误以为他在故意施压,令她难堪。 若换作别人,早负气而去。 不像花间还在耐心等待他的答复。 林笑打开请帖,灵光字幕从中浮现。 他念道:“新岛主的就任仪式?” 花间回应道:“是的。昨夜,本门迎客岛大师兄历练归来,顺利通过了岛主继任考核,便于今日举办岛主就任仪式。” “故此宴请岛上所有客人前往观礼。” 林笑不晓得,正是这位归来的大师兄,昨夜出手平息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纷争。 还因此与墨初雪扯上了关系。 林笑心中一动,问道:“这岛主,是贵派掌门吗?” 他本以为岛主就是清灵派掌门,但掌门换届这样的大事,只宴请岛上之人观礼,没有对外广发请帖,令他生出疑惑。 花间回道:“并非如此,本门有三十六岛岛主,大师兄所继只是本门迎客岛主事,并非宗首。” 这却是林笑未听说过的。 灵霄派宗主之下,亦有七个掌事大殿的殿主。林笑以为与之类同。 他将请帖一收,道:“明白了,本座会过去的。” 花间立即道:“尊者若无吩咐,花间就先行告退。” 林笑本想询问她昨晚墨初雪是否有找她逛街,但想起凶卦,便没去问。 他怕问了反而出事。 “高贤自去忙。” 花间暗松了一口气,将手中求救玉符悄悄收起,敬了一礼就匆匆飞身离去。 院中剩下林笑一人。 他拿出吉凶盘看了看,发现还没恢复,竟有些不敢出门。 花间如此奇怪的反应,让他对观礼之行难定凶吉。 谨慎起见,他本想卜上一卦再决定去不去,现在没得卜,便有些不敢去。 纠结了会儿,他拍掌道:“不敢去就更得去!” 虽心中忐忑,林笑还是决定走一趟。 请帖上标注,仪式地点在岛心广场。 林笑出了院子,便直往岛心而去。 刚出了客座院区,就有人迎面朝他道:“大清早,道友何故如此动怒?” 林笑循声望去,是一名白胡子老道。 老道童颜鹤发,身上道袍的风格与清灵派弟子制服相似,林笑顿时明白他是清灵派中人。 林笑本想客气跟他说话,念起卦象,立即故作无礼道:“你个老翁莫非近视不成,那只眼睛看到本座在发怒。” 老道抚须笑道:“老朽的视力确实不大好,不过老朽并非通过双眼看出你的怒气。” “道友若没怒,为何一身凌厉之气如此逼人,似要杀尽挡道之人。” 林笑蓦然一惊,才察觉体内有异。 第25章 九鼎归元误赠法 林笑体内的九霄之气虽凌厉,但只对外不对内。加之并非他主动修炼所得,所以丹田灵海中九霄之气是多了还是少了,他很难自觉。 直到清灵派的老道拦路提醒,林笑才猛然察觉。 认真体会下,丹田灵海中的九霄之气,果然比昨晚粗壮了数十倍。 只不过由于灵君之境的丹田灵海。已开辟得极为广阔。即使壮大了数十倍,也不过是像在湖塘里由半杯水,变成一碗水,不易察觉。 知道了被说在发怒的原因,林笑只好硬着头皮道:“既然知道我正怒头上,你个弱不禁风的老翁还来挡我道?” 林笑也想明白了,这白胡子老道乍似跟他偶遇,实则是特意在此等他的。 老者笑道:“老朽虽身子瘦弱,好在骨头还算硬朗,经得起敲凿。否则让你们这些火药桶不管不顾撞在一起,那还不得撞个头破血流,指不定连老朽常住的破陋房子,也得被你们拆了。” 林笑一听这老道话里有话,若有所指,便知他在清灵派中身份不低。 老者隐隐有劝架的意思,但林笑根本没有要去打架的意思啊。 是什么让这老道认为他会去干架? 仅仅因为发现他散发着凌厉之气? 不!必定不止这个原因,一定是墨初雪那里发生了什么。 具体发生了什么,林笑如今也不难猜到一二。 本来还想隐瞒自己不懂如何收敛九霄之气产生的凌人气息,见这老道好说话,便直言道:“不满老先生,我这怒气不受我控制,我没有在生气,它却让我看起来像生气。” “不如老先生教教我,该如何平息了这怒气。” 老者顿时沉吟了起来。 他以为林笑在向他询问解决矛盾冲突的方法。 但林笑其实真的只是表面意思。 沉思片刻,老者言道:“若让道友各退一步,只怕不肯。不若道友直言所求,我们自当尽力成全。” 林笑道:“那老先生有没有什么不大重要的法门,好令我立即收起这身怒气?” 此话一出,老者原本还是和气的眼神瞬间一凝,全身透出如渊似海的气息。 在老者看来,林笑是向他暗示:用人换秘籍。 特别强调不大重要,则像是正话反说,暗指他们拿出的秘籍,不能是普通货。 神奇的是,此人竟是拿自己门派的人,换他人门派的秘籍。 事到如今,他们若想避免干戈,便只能答应这场交换。 老者叹道:“道友真的是做的一笔好买卖。” “本派法门,老朽不能做主私授,但个人私有,宗门也不禁外赠。” “老朽这里有一门早年历练所得的玄奥法门,参悟多年,仍觉奥妙无穷。不知能否用来平息道友的怒火?” 林笑从老者的态度中,已隐约察觉他应当是误会了。 但等他想解释的时候,又说不出口了。 按卦象所示,他不解释会更好。 于是,林笑厚着脸皮道:“能不能平息,得试过才知道。” 老者不再多言,先取出一枚玉笺,伸出剑指往自身印堂一引,一道灵光被勾出,随即老者将灵光点在玉笺上。 玉笺吸收灵光,随后显示出几个字符。 随后,老者右手轻轻一托,玉笺浮空而起,缓缓飘到林笑身前。 林笑见状,一把将玉笺抓在手中。 抬眼一看,只见玉笺上刻着“九鼎炼神诀”五字。 林笑突然发现自己跟“九”字有着说不清的缘分。 只是,这玉笺该怎么用? 若是正常修士,会理所当然用灵识查阅玉笺内信息。 但林笑并不会调动灵识。 拿着玉笺纠结了会儿,决定用笨方法,用意念从丹田中勾引出九霄之气,注入玉笺中。 九霄之气何其凌厉,玉笺只能储存灵识,如何能经得住,立即化碎作一片。 好在,捏碎玉笺也是用法之一,林笑误打误撞找到正解。 玉笺一碎,笺中存入的灵光立即射入林笑的印堂。 刹那间,九鼎炼神诀的内容直接涌进他的脑中。 其中,一门名为八识归元法的法门最先引起他的注意。 八识者,无明色身己土事也。外起九识,是为白净识,无属无名,不落因果,不假修证,不受一尘。 习法极为简单,仅分三步。 调身,调气,调神。 身意放松,鼻引自然。 先断意识,心沉九幽,身作虚无,邈邈无踪。 按照法门上方法,林笑意运九霄之气,走尾闾,循背脊督脉而上,过玉枕关,入泥丸神宫,复下舌桥,合玉津下咽,经正胸膻中,复归丹田。 反复九转,便可收功。 虽然还有下一步练法,但林笑已用不上。 此时,他体内九霄之气仿佛经过了驯化,锋芒尽敛。 “原来只要让九霄之气在体内多溜达几圈,就能让它怪怪听话,不再犬吠。” 林笑心下明悟了原理,重新看向了老者。 他道:“这法门果然神妙,真把我的怒气熄了下去。老先生够慷慨,还请告之名讳,他日必做答谢。” 老者抚须昂笑,身形化作一阵轻烟,消失在原地。 人不见了,声音还传来。 “老朽道号左门,答谢就不必了。希望道兄遵约守诺,他日便还能相见。” 林笑虽仍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很感谢此人赠法,凭虚一拜作谢,继续往岛心行去。 云端处,左门道人见林笑还往岛心而去,不由皱起了没有。 他轻轻摇头一叹,只以为那门功法并不能让林笑满足。 却不知道,林笑只是单纯没有听懂他话尾的道别逐客之意。 等林笑持帖来到岛心广场,只见一片人海,到场者甚众。 而他自己,是最晚到的。 这也是当然,别人都用飞的,就他一个用走,自然最慢。 进场前,林笑把请帖递给入口守卫弟子,却换来两名清灵派弟子的异样目光。 “凌尊者这边请!” 一名清灵派弟子做向导,引着他绕开人群朝场边走去。 林笑自然跟在他身后,走到一半,忽然发现场上的许多人,纷纷朝他投来异样的目光。 林笑不作理会,一直跟着那名清灵派弟子走到人群前排。 广场人群前,搭了一个五六丈宽的宣讲台。 台下,仅最前的一排,放了座椅。 那名清灵派弟子,引导林笑坐到最正中央的一个座位。 第26章 头椅观席惹众议 清灵派迎客岛,岛心广场,数千修士聚集。 只为观看岛主换届仪式。 场中,除了少数偶然到访的客人,大多数都是专到花街易物的旅行散修,以及管理驻店的各派三代弟子。 当然,也少不了清灵派自家的弟子,只是他们把广场前场让给了外客。 而在人群最前,摆了一排师椅,却大多空着。 只坐了一个人。 那个人就坐在最正中的位置。 此人,衣着简陋,脸上画着奇怪的花纹,坐姿懒散而没有丝毫气度。 更重要的是,在场外客没有一个人能看出此人的修为。 只是灵识扫过时,隐隐感觉到一股仿佛藏于九渊中的凌厉。 仿佛再探,就会被刺伤。 “这人谁啊?”人群前排,一名赤发少年毫不忌讳地大声询问。 他身旁,一名袨服锦衣的青年道:“我星渺城向来消息灵通,识人最广,灵界有名修士没有不知道的。但本少却认不出此人,可见并非名门大派之辈。” “并且此人气息内敛,让人看不透根脚,只怕修为在你我之上。” “但可以确定的是,此人能坐在清灵派贵客席上,辈分定然高过我等。” 那赤发少年冷嘲道:“切!说了等于没说,这不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嘛,枉你还说自己是星渺城少主,真给你爹丢脸。” 锦衣青年脸色吃瘪,只冷哼一声,不愿与赤发少年斗嘴。 他们一个是星渺城北辰家少主,一个是赤焰山三代中卓绝弟子,能站一块,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对坐席之人议论的,不仅他两个,场上许多人也在议论,却没有人认出其来历。 成为议论焦点的,正是林笑。 他刚坐下喝了口茶的功夫,台上就有人唱宣。 “感谢各位同道的莅临。” “本门迎客岛新岛主就任仪式,正式开始。” 宣告一起,就更显得,仪式迟迟不开始,只为等林笑到场。 让场上数千人,等他一个人,更加重了众人对他身份的猜测。 林笑听到宣唱,立即从座位上起身,用力鼓掌。 可很快就发现,场中鼓掌的只有他一人。 林笑左右看了看,略显尴尬,刚想停下,又马上高举双手过顶,继续用力鼓掌。 这时,场中赤发少年觉得有趣,也跟着鼓掌。 林笑回头望来,递过来一个“懂事”的欣慰眼神。 北辰希澈见状,也紧随其后鼓起了掌。 这两人都是花街名人,顿时有不少人也跟着一起鼓掌。 渐渐的,全场都鼓起了掌声。 灵界中,还没有在重大场合集体鼓掌的礼仪。 今日这广场上,算是灵界头一遭。 平时只在看戏喝彩时,才会拍掌叫绝,隆重场合,多是静默作礼。 全因带头鼓掌者身份不俗,才会引起众人跟随。 林笑见全场掌声响起,才满意坐下。 见他停下,众人的鼓掌也随之停下。 台上司仪不免被惊了一跳,好在他反应迅速,立即扬声宣道:“感谢各位同道的热情!” “下面,郑重有请本门迎客岛第七十一代岛主,左门灵君,上台宣读本门诏书。” 话音刚落,云端中突然降下一股厚重的气场,顿时让场上所有人觉得一沉。 随后,一名盛装隆重的长须老者,手持玉如意,身绕邈邈青烟,缓缓自空中落下。 等他落至台上,林笑也看清了那老者的相貌。 虽换了一身仪袍,变作一副庄重,林笑依旧能清晰认出,这老者正是赠他九鼎炼神诀之人。 此人竟是清灵派一岛主,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在灵界,可不是什么人都可冠以灵君名讳。 只有修为达到灵君者,方可以灵君号称。 同时,修为不及灵君者,在灵君面前,通常以晚辈自居。 因此,左门灵君一落台,场上数千人便同时拱手敬礼,齐声宣道:“恭迎左门灵君!” 场上站着的人都在敬礼,只有一个人没敬。 不是仍坐着的林笑还能有谁。 他还在那暗叹清灵派不愧为四大派之一。 仅门下三十六岛主的修为,就达到了灵界二梯队门派宗主的水平。 即使是灵霄派,除了宗主,也只有两名太上长老达到了灵君境。 等林笑听到众人齐宣恭礼,顿时被吓了一跳。 想马上补上,但其他人都喊完了,他再匆忙喊不免显得可笑。 迟疑中,便忍住了没起身。 也幸亏了他没那样做。 台上,左门岛主也恭敬地朝台下众人回礼道:“贫道见过诸位道友。” 等场上的其他人都收了礼,林笑才起身,朝台上拱手一礼,笑道:“左门道友,咱们又见面了。” 左门岛主微笑而不失礼貌回敬道:“多谢凌霄道友肯不吝赏光,贫道先替我那不成器的徒儿谢过道友赏脸。” 林笑道:“盛事难会,当然不容错过。” 两人又互相寒暄一句,林笑才坐下。 这下,场中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个能与左门灵君平起平坐之人。 “我勒个爷!此人跟左门灵君如此说话,至少也是个灵君。连灵君都不认得,臭屁车还敢说你们星渺城消息灵通。”赤发少年也是个胆大的,不顾场合就跟北辰希澈叨咕起来。 北辰希澈明白他是故意拿话激他,只为让自己主动邀战。 他又怎会如其所愿,只当没听见。 与林笑寒暄完,左门岛主便拿出宗门诏书,开始宣读清灵派的岛主任命决定。 一堆宣白中,林笑只记住了一点。 迎客岛新任命的岛主叫云门清卿,是左门岛主的徒弟。 等诏书念完,司仪接过道:“请云门师兄上台接诏。” 这次没什么出场特效,一名白衣锦服的清秀男子,平静不失大方地从后台缓步上台。 他上台后,先是对台下众人一敬,随后单膝捧手,跪于左门岛主身前。 左门灵君将诏书交到他手上,按着他的头道:“从今往后,你便是本门迎客岛第七十二代岛主。” 云门清卿持诏叩谢道:“谢恩师成全!弟子必不负宗门所托,经营好迎客岛。” 左门灵君欣慰将他扶起。 司仪唱道:“恭喜云门师兄继任新岛主!” 这时,场边无数遁光升起,显出一个个清灵派弟子,整齐排列在广场上空。 随后,这群人齐声宣道:“恭喜大师兄继任新岛主!” 一时间,声洪震天。 第27章 旧师截徒拜新门 “我反对!” 清灵派迎客岛岛心广场瞬间鸦雀无声。 场上所有观礼之人,都朝大喊之人望去。 那是人群最前排,唯一坐了人的座席上。林笑正朝台上之人高举右手,意在阻止台上之人继续进行下去。 清灵派迎客岛新岛主上任的第一天,就遭到人反对。 一身白衣的云门清卿,温文尔雅地走到台边,对林笑拱手道:“凌霄道友,不知这是何意?” 林笑在座位上并没有起身,放下手平淡道:“本座说了,我反对!” 语气虽平淡,但声音清响,全场人都听到了。 这时,悬浮广场上空,列阵成群的数百清灵派弟子,化作成片青色遁光,如流星般从云空落下,全部显于云门清卿身后。 这群清灵派三代弟子剑拔弩张,无不朝着林笑怒目而视。 更有几名激愤的弟子,欲上前质问林笑。 但云门清卿只一抬手,他们便全部冷静下来,退了回去。 台下,赤发少年忽而激动道:“天胡!有架打,好机会,我去帮那位前辈。” 他身旁的北辰希澈急忙拉住他道:“炎野,你不要命了?那可是清灵派!” 赤焰山教炎野,玄灵五重修为。 他挣开北辰希澈道:“要的就是清灵派,早听说他们的清光三十六玄绝技可缩千山,拿日月,囚碧落,洞九空。可惜昨晚匆匆一瞥,挠人心肺。” “不趁此机会讨教一番,还待什么时候?” 赤发少年炎野说完,就蹦到林笑身前,高喊道:“我同意!” 但他太过心急,只想着赞同林笑就能站他这一边跟清灵派的动手,却漏了加同意对象。 众人一脸莫名地看着他,并无一丝怒气。 炎野看气氛不对,连忙补充道:“我是说,我同意凌霄前辈的反对!” “我也反对你们!”他又跳回林笑座椅后,故意驼着背,朝台上恶目以对。 只差把打手两个字直接贴在脸上。 云门清卿笑了笑,仍温声儒气道:“不知凌霄道兄对在下担任岛主有何不满?还请直示!” 林笑摆手道:“嗨!你做不做岛主与我何干,我能对此有什么不满。” “我反对的,是你不能收她为徒!” 林笑抬手指着单膝跪在云门清卿脚边的一名粉衣女子。 嗯? 台上何时跪了一名女子? 听众莫慌,这事还得从半刻钟前说起。 半刻钟前,清灵派群英齐声共贺云门清卿接任岛主,声势一时无两,直让场上各派人士叹服。 云门清卿回敬同门后,他的就任仪式便算完结了。 按流程,接下来就是宴请各派群雄的,各派人士逐一上前共贺新任。 但在那之前,云门清卿当众宣布了一件令众人吃惊的事情。 他要趁此场合,一并收择首徒,让众人做个见证。 灵界默规,首徒继衣钵。 云门清卿就是左门灵君的首徒,也是迎客岛一众三代弟子的大师兄。 如今,他便顺其自然地继承了左门灵君的岛主之位,没有同门不服,亦没有清灵派长辈反对。 而云门清卿刚接任岛主,就宣布收首徒。 这在众人看来,无异于是在择定下一任岛主的继承者。 众人虽惊讶,却也觉正常。 云门清卿能接任岛主,是他的修为已达灵君之境,与他师傅左门灵君同阶。 自然也有收徒弟的资格。 只是当他要收的准徒弟上台时,顿时又惹得台下一阵惊呼。 盖因他要收的首徒,是名女子,身材、容貌、装扮都极具仙气的妙女子。 不少人更是认出,此女就是昨晚引起花街骚乱之人。 众人还在感慨议论,就听前排传来一声清冷的喊声“我反对”。 于是,便有了先前的一幕。 面对林笑的指点,台上单膝跪着的女子沉默不语。 云门清卿先是看了他师傅一眼,而左门灵君只给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仪式前,他明明已与林笑谈好,以一门秘法九鼎炼神觉换人。 换的正是台上跪着的女子。 之所以要换,因为此女名为墨初雪,是帝凌霄的徒弟。 收别人的徒弟作徒弟,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左门灵君自认为已经给足了代价,但遇上林笑耍赖不认,仍做阻挠,他实在无奈。 云门清卿见师傅的反应,便知事情没有谈妥。 他道:“凌霄道友为何阻我收徒?” 林笑淡漠道:“因为她不能拜你为师。” 清灵派人群里,一名少女站出来喝道:“你有什么资格阻挠雪儿姐拜师?” 左门灵君呵责道:“花间,不得无礼!” 这少女正是接待林笑师徒的迎宾弟子花间,一个时辰前,她还给林笑递过请帖。 面对呵责,花间感到委屈道:“师傅~!明明是他这个恶人先告状。” 左门灵君对她板着脸道:“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退下!” 花间愤慨地盯着林笑。 这时,云门清卿劝解道:“花间师妹,此事有我处理,你不必担心。” 花间恳切道:“大师兄,不要让雪儿姐被那恶人抢了去。” 云门清卿重重点头,她才肯退了回去。 昨夜,云门清卿刚回到宗门岛边,就阻止了一场三人争斗,避免了有人受伤的结果。 在询问争斗原因的过程中,他初次见到了墨初雪。 但墨初雪最初并没有想向他求助,只把自己陷入帝凌霄婚约的苦恼告诉了花间。 结果花间听后,反应激烈,立马扭头找她的大师兄求助。 云门清卿听了墨初雪讲述苦衷后,觉得墨初雪并非出于自愿,只是受到了强迫,就答应了下来。 可毕竟是要面对一宗之主,他这个新晋的灵君未必够面。 若是硬抢人,又会让清灵派声誉受损,引人诟病。 于是,在花间的支招下,便有了收徒这个办法。 只是,花间一开始是想要云门清卿出面,求师傅左门灵君收莫初雪为徒。 但左门灵君却说不再收徒,没有同意。 急切下,花间便教唆云门清卿瞒着师傅代师收徒。 云门清卿处事稳重,并没有同意,折中之下,便说可以自己收墨初雪为首徒。 墨初雪心中本不太愿意,但又不想辜负了花间的好意,便同意了拜云门清卿为师。 选在岛主就任仪式上拜师,也是为了向各派宣告,墨初雪由清灵派保下。 稳妥起见,云门清卿还专程请了师傅出面,去与林笑洽谈。 可惜两人对话不在一个频道上,左门灵君以为谈妥了,让云门清卿安心收徒。 结果还是受到了林笑的当众阻拦。 文的谈了没用,为今之计,便只能来武的了。 云门清卿已做好了与林笑动手的准备。 只是动手前,还是得把动手理由炒起来。 第28章 巧合三功开神通 “凌霄道友为何要阻小徒前路?”云门清卿一敛温和之气,目光也闪烁出锋芒。 台下座椅上,林笑摇头叹道:“你们才是阻挠他前路的人。” 他目光转向清灵派人群中的花间,道:“小花间,你帮你雪儿姐的办法,就是让她成为你的师侄?” 花间原本对林笑恶狠狠的神色顿时一愣。 这正是她心中有愧的地方,不料被林笑直接戳中。 她最初是希望师傅左门灵君收墨初雪为徒,那样她们便能做师姊妹,如今却像是让墨初雪低了他一辈。 云门清卿轻挪一步,挡住了林笑对花间的逼视。 “看来凌霄道友是嫌在下修为浅薄,会误人子弟。” “在下不才,正好向凌霄道友讨教一番。” 林笑轻轻一笑,正准备回绝。 他哪有能力与人动手,没被看破修为纯属侥幸。真动手,他马上都露馅,让人看出他这个纸老虎。 “讨教就……” 然而,还没等林笑的“免”字出口,云门清卿已抢先行动。 台上,云门清卿没有动手,但他出招了。 一道灵光人影从他身体里蹿出,转眼就扑到林笑身前。 林笑双眼动态视力超凡,清晰地看到,那道蹿出的灵光人影,面容外形与站着不动的云门清卿一模一样。 若非闪着青光,透明若幻,就几乎与真人无异。 林笑下意识抬臂格挡。 随后,云门清卿的灵光人影直接伸手按在他小臂上,顺势一推,竟让他从林笑身上也推出了一道人影。 这道人影与云门清卿的不同,并没有青光闪烁,反而云雾缭绕,淡若轻烟。 飘渺若显中,只隐约让人看出是林笑的模样。 林笑的身后正站着赤焰山教的炎野,但两道人影直接从他身体穿过,虚不着物。 炎野愕然惊呼:“真灵出游!” 场上众人也同样发出惊呼。 所谓真灵,乃灵界修士练至第五重真灵境时,体内灵性凝真,灵光成形,形成一道与自身同形的虚影。 而这道虚影依凭虚空,不着实体,不沾尘质,不惹外物,如若霞辉,玄妙非凡。 但要做到真灵离体出游,需得更上一重的灵君境才能做到。 真灵不落万物,只有真灵方可触碰真灵。 故而真灵出游也是灵君之间常常用来坐而论道、互辨理念的玄妙手段。 云门清卿选择以真灵出游与林笑讨教,一则不愿波及他人,二则不愿伤了和气。 虽然真灵可以触碰真灵,但真灵之间要相互伤害,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光行千里只在转瞬,云门清卿的真灵顷刻间就推着林笑之灵上至云霄。 云端之上,云门清卿才将林笑松开,退开七步距离。 林笑之灵飘渺无定,仿佛罡风一吹,便能将其吹散。 本来,帝凌霄已魂飞魄散,真灵不存。 林笑更是没有显化真灵之能。 但他的魂魄经历过虚空越界,从蓝星至三光灵界横渡虚空不散,恰恰是因为他的灵魂神魄已适应了凭虚。 因此,云门清卿推出的,并非林笑的真灵,而是他的魂魄。 云门清卿道:“灵霄宗主,明人不说暗话。你既已收受了我师傅的法门,为何还要出尔反尔。” 真灵交流,口虽动,却无声。但云门清卿要表达的意思,却明确无误地传达到林笑心神中。 林笑此时对自己的状态还一脸的茫然,既不知如何维持魂魄出游,也不懂神魂交语。 若按正常情况,林笑马上就要魂飞魄散。 但万幸的是,林笑看过清灵派的清静心经。 这篇心经即不练体,也不练气,却能凝神静定。 而林笑对此时情况一无所知的心境,正好契合了心经上的“混混沌沌,一点真阳,是我非我,是虚非虚”。 原本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的心经内容,又重新浮现在他的心神中。 凝神既起,便有神可炼。 但林笑的主观意识上,并不知可炼神,也没有想着去炼神。 而这又合了心经中的“心无挂碍,顺其自然”。 于是,林笑得之左门灵君的九鼎炼神诀,应机而出,顺势炼神。 以天地为炉,以日月作薪,得无为神火。 神火一成,澄神汰虑,清心见真。 林笑原本看不懂的九霄破神诀内容,也同时浮现心间。 恰巧,他此时正凌空于云霄之中,外景助心境,九霄诀心法应景而动,不通之处,清静心经合其明。 一时间,林笑三功同转,三法同照。 可谓: 心若雾霭挂云霄,万里长空助炼神; 道合九霄游紫府,湛然真境起黄芽。 林笑对面,云门清卿不知他的处境,只见林笑不发一言,周身凌霄之气开始朝他汇聚。 冥冥之中,真灵状态的云门清卿感受到了锋芒利锐之感。 好像再靠近,就会被剑气割伤真灵。 云门清卿心中一惊,以为林笑不想谈话,要直接动手。 他立即拉开距离,清灵派绝技清光三十六玄中神意六转法门急运,以真灵勾动周身灵气作法力,再运三十六玄中的流光六剑招式。 六柄青光剑影虚空凝型,游鱼般灵动游走在云门清卿周身。 只需他动念间,这六把光剑就会立即攻向林笑。 不过,云门清卿是个守礼歉让之人,林笑不真正动手,他也不动手,只发招式维持在随时可激发的状态。 林笑本无动手之意,因为他哪怕想动手,也没有攻击的手段。 然而,云门清卿凝出光剑,却令他心中存了剑影。 心中有剑,与九霄破神诀配套的九霄剑诀也随之浮现于林笑的心神。 念在诀中,神随诀动。而林笑此时的状态,心剑即心神,心神动即心剑动。 霎时间,被他以九霄诀吸拢过来的浩荡九霄之气,全部化作剑形。 无数旋动的剑气汇成龙卷形状,而林笑就在龙卷中心。 地面,岛心广场上的各派人士,忽见云开晴空。 原本被云层遮挡着的两道真灵,被澎湃的剑气冲开。 一边是流光六剑青光剑影,一边是九霄剑诀剑气浩荡。 所有人都在昂首观望。 炎野更是大呼:“他们打起来了!” 真灵交战,他根本无法插足。 但又不想放过这个机会,于是他又跳到林笑身前,喝道:“前辈的灵躯由我守护,想伤前辈,先过我这关。” 清灵派众人直接选择无视。 他们还没无耻到趁林笑真灵不在就偷袭。 但清灵派之人不会,有人却会。 一道箭光飞出,朝林笑肉身急射而去。 第29章 真灵不败巧决胜 猩红箭矢自人群中射出,直奔林笑椅上身躯。 宣讲台上,左门灵君怒喝而起:“贼子安敢!” 一道青光从左门灵君双眼射出,后发先至,在箭矢触及林笑身躯前,击碎了箭矢。 箭碎光散,炎野才反应过来,身形一闪,全身赤焰立于林笑身后,看向广场人群。 炎野喝骂道:“那个瘪三出手偷袭!” 然而,几乎所有人都在仰天遥望两名灵君真灵的较量,箭矢射出速度太快,没人留意到从哪里射出。 若非左门灵君在场,就要被得逞。 可左门灵君注意到时,箭矢已经射出,只来得及出手拦截,目光并未捕捉到出手者。 一箭失败,偷袭者不再有动静。 此时左门灵君已全神关注场上的每个人,偷袭者与其他人一样,动也不敢动,生怕露出异样。 但炎野却不管,朝着箭矢飞来的方向,逐个把人的衣领揪起怒问:“是不是你?” 被他揪起的人多不敢还手,只连连摇头否认。 炎野没有纠缠,狠狠盯了一眼就放过。 可也有人并不惯着炎野,不肯让他揪衣襟。 一名年轻青衣道人手中纸伞一扬,将炎野抓过来的手拍打开。 “一边去,不是我!” 炎野双眼一亮,喝道:“你说不是就不是吗?我看就是你!” 喊完直接动手擒拿,虎爪朝青衣道人肩窝扣去。 青衣道人并不相让,骂了句“疯子”退步闪避。 两人一赤一青,动手打了起来。 他们周围的人不想受牵连,自动让出一片空地。 有旁观者惊呼道:“赤焰山和青松苑打起来了!” 一时间,天上地下两场热闹,让在场之人双目难顾。 不过灵君对决更为难得,更多人还是紧盯天上。 只是,云门清卿和林笑两人都只是放出剑势,看起来煞有气势,实际上并未真正交手。 云门清卿是出于习惯谦让,林笑是压根不知道如何出招。 对峙了一会儿,云门清卿也发现了问题。 他以为林笑是自持身份,不肯先手。 于是便轻喝一声:“请指教!” 六道青色剑光随云门清卿一指,交叉变幻着朝林笑疾刺而去。 林笑不会出招,但在三功同转的情况下,他能应招。 看到剑光飞来,林笑心中马上生出抵挡的念头。 念一动,应招之招迎剑而出。 剑气龙卷不再绕着林笑旋转,全部朝六道青光涌去。 灵巧犀利的流光六剑,碰上势如洪水的九霄剑气。 一阵阵气爆中,云门清卿的青色剑光不断砍破林笑的九霄剑气。 但受剑气所阻,他的剑光也无法再进一步。 远远望去,就像是六把青光剑剑花成幕,不断击落团射而来的群箭。 每一次剑锋碰撞,皆火星飞溅。 须臾间,高空中的对决也影响到了地面。 碰撞引起的狂乱气流,如飓风般席卷广场,吹刮得众人衣发飒飒,成片凌乱。 清灵派功法,修轻灵之气,重灵识锤炼,是出了名的反应快、出手快。 对手出一剑的时间,他们往往已能出十剑。 但林笑却不需要跟云门清卿比快,就单纯地以多压少,用无穷剑气冲击云门清卿的六道剑光。 林笑毕竟只是借助清静心经,应招出招,云门清卿攻势不变,他自然也不变,更不懂如何变。 云霄之中,九霄之气无穷,他调用到的剑气也无穷。 若僵持下去,便是看谁的心神先耗尽,就先落败。 这样的交锋,心念纯者占优。 云门清卿面对无穷剑气,心神紧绷,欲从中寻破绽。 他心住于剑,便为剑所滞。心欲夺先机,又为夺先机之念所滞。 不知不觉,他便落入了心有所住的下乘,行动缓顿,剑速变慢,心神压力愈大。 与他相反,林笑眼观剑来,不分别高低,一心见剑则否,心无所住,亦无欲抢先机而反击之意。 心神没有压力,一切顺其自然。 两者一加一减,高下立判。 剑气洪流中,一道九霄剑气漏过云门清卿的剑网,朝他急射而去。 唰! 剑气透体而过,将云门清卿的真灵拦腰切成两截。 地面顿时一阵惊呼。 连正在交手的炎野和青衣道人也停了下来,抬头望天。 “大师兄!”台上的花间更是急得大喊,飞身上去帮忙。 但一只大手将她按住,却是左门灵君阻止了花间。 左门灵君只沉脸摇头,示意不可妄动,脸上却没有痛惜与担忧。 天空中,六道青色剑光消散。 一阵剑气狂涌而去,瞬间淹没了云门清卿的真灵之体,将他断作两截的身躯,瞬间撕成碎片。 这一波剑气过后,林笑也停了下来,再没有凝出剑气。 风还在吹。 全场寂静,皆在观望。 云门清卿的真灵碎片并没有就此消散,而是如群鸟回巢,重新拼合在一起。 很快,云门清卿的真灵之体就恢复如初,完好无损。 真灵之体,有形无质,不落万物。 林笑的剑气还伤不到他。 会被砍作两截,其实是云门清卿想象自己断成了两截。会变成碎片,也是他心中生出了这样的念头,他的真灵之体便随他的心神而变化。 他以为自己被戳碎了,真灵之体就真变成碎片,但其实只是变了个形状,并没有损伤。 云门清卿拱手道:“凌霄道友技高一筹,是在下输了!” 他输了一招,光明磊落地认了。 但他们也只比了一招。 林笑目光冷漠,并不答话。 云门清卿见了,垂头低叹,身一松,真灵便往本体坠去。 万里高空,顷刻间就真灵归体。 云门清卿木愣的肉身恢复灵动。 他立即朝左门灵君拱手一躬道:“师尊,弟子技艺不精,给宗门、给您丢脸了。” 左门灵君轻叹一声,将他扶起道:“清卿,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云门清卿虽起身,却仍低着头。 今日,本该是他最风光的一天。 接任岛主,傲然同辈,前途光明。 却也在这一天,尝到了久违的失败滋味。 他并非输在技艺上,而是输在了心态上。虽修为进阶灵君,但也是他第一次真灵出游与人比拼,还保留着在身躯里的习惯意识。 自省中,云门清卿抬头看向林笑。 只是,林笑此时,魂魄还在云霄中。 “有没有搞错!带人上来却不带人下去,害惨我了!” 第30章 以退为进契机成 林笑的魂儿还在天上飘着。 若不是有三功护魂,他早让天上罡风吹不知哪去了。 他想魂回本体,但不知该如何做到。 严格来说,他的真身在蓝星,他念想魂回本体,但地面上那具是帝凌霄的身躯。 指令不对,自然回不去。 好在他此刻有清静心经加持,魂儿回不去本该很心慌,但他心神却异常平静。 甚至觉得:算了,就这样。这里风景挺好的,看得人身心舒畅,心胸都变得宽广了。 他的心神越放松,也愈加契合道法自然,无存无我,天人合一。 陡然间,岛心广场上,原本静静坐靠在座椅上林笑身躯猛然拔地而起,如火箭升空般直冲云霄。 场上众人一阵惊奇,并不明缘由。 只有台上的左门灵君震惊道:“真灵召体!” 他身旁的云门清卿也是能感知真灵的存在。 他惊奇道:“真灵离体,心神不在,肉身便如空壳。师父,他为何能在真灵离体时,还能驱使肉身行动?” 左门灵君感慨道:“那是灵君大成,触摸到灵主之境才能办到的事情。” “清卿,你输得不冤。即使为师亲上,也没有把握能胜他。” 云门清卿心神震动,感叹大道高远的同时,挫败感也消去了许多。 一旁,墨初雪仍跪在台上,心中同样感到无比震动。虽然常常对这位要娶她的师尊感到高深莫测,但依然还是有所低估了。 她的好友花间则是一团乱麻。 不仅大师兄输了,连师父都言称难以胜之。 这外岛之中,这帝凌霄岂非无人能制? 难道只能求助内岛了吗? 云霄中,林笑自己也感到吃惊无比。 他可不会什么真灵召体,听都没听过。 只是在刚才,他感觉身心都要与天地自然融为一体的时候,周围的九霄之气全能为他所用。 这也包括了昨晚那些被他吸入体内丹田灵海的九霄之气。 人在天上万里高空,却仍能调动藏纳于丹田中的九霄之气。 这就像是多了一根可以控制身躯的线。 林笑念头微动,以体内九霄气为引,片刻间就把身躯拉了上来。 更妙的是,九霄之气可令他的身躯轻若鸿毛,几乎没费什么力气。 身躯被拉上来后,与林笑的魂儿一撞,两者霎时又合为一体,就像两块靠近的磁石。 灵肉合一,原本被他魂儿聚拢过来的海量九霄之气,迅速填充进他的身躯内。 原本干枯的丹田灵海,如同遇上江河倒灌,飞快地殷实着灵海。 少顷,丹田灵海便填满了九霄之气。 自此,林笑的灵君修为便恢复了约百分之一。 只要他能将灵海霄气炼化成元,反复百次,直至灵海填满九霄之气所化真元,修为就能百分百恢复。 当然,林笑并不知这层情况,还在为身体的变化感到欣喜。 而魂归复体后,身躯的各种感觉也恢复,各种杂念立即冲垮了他的清静之境。 没了清静心经加持心神,九鼎炼神诀和九霄破神诀也随之停止运转。 三功一损俱损。 好在林笑已会八识归元法,才没让好不容易聚集入体内的九霄之气散逸。 得九霄气之助,林笑潇洒而不失风度地落回地面。 只是落点没控制好,落到了宣讲台上。 而台上几乎全是清灵派之人,全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 不过,除了他,还有一个人也不是。 林笑自然地走过去,轻轻将跪着的墨初雪扶起。 墨初雪没有抗拒,起身后,轻声喊了句“师尊”。 然而,在场之人全是修士,声若蚊蝇也能听得清楚。 墨初雪这句“师尊”一出,台下各派人士瞬间哗然。 众人可算明白了。 难怪此人要阻止云门清卿收徒。 因为云门清卿要收的,是人家的徒弟。 可又让人奇怪的是,明明自己有师父,为何还要拜旁人为师? 莫非云门清卿让那女子给骗了? 顿时有人忍不住非议道:“哼!瞒师换门,简直猪狗不如!” “云门岛主让这女人给骗了!” “如此欺师之徒,就该废去修为。” “断其四肢也不为过!” 一时间,广场之上响起了许多口伐之声,全是对墨初雪的贬斥。 只要少数几个认识墨初雪的人为她着急。 如星渺城北辰少主,与清灵派的花间。 花间听得双眼泛红,泪花闪闪。 急忙想上去向众人解释,但云门清卿出手拉住了她。 云门清卿想得明白,若让花间开口,就彻底得罪了帝凌霄。 结果可能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林笑并不理会众人的议论,只对墨初雪道:“小雪,你还记得出门前,我让你做的选择吗?” 墨初雪轻轻点头,不敢抬头看林笑。 林笑提起这事,不是说给墨初雪听的,而是说给周围人听的。 他继续道:“我让你从四大派中,选一个愿意投身学习的门派。” “你选了清灵派!” 这时,众人的议论渐渐停了下来。 场上一时恢复了安静。 大家都听出了,这其中另有内情。 似乎并不是那女子瞒师换门,而是女子的师尊有意为之。 林笑继续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但我的话,你只领悟了一半,又只做对了一半。“ 这时,别说墨初雪了,场上所有人被林笑的话弄糊涂了。 赤焰山的炎野更是直言不爽道:“有话就直说,最讨厌这种说一半藏一半的。“ 他对面的青衣道人本和他在僵持,见状立即后退得远远的。 林笑听了只是笑了笑,不以为忤。 他笑道:“你呀,说到底还是太心急了。“ “我早就给你寻好了师傅。” 只有墨初雪留意到,他已不用为师自称。 没来由的,墨初雪心中感到一阵即恐慌又紧张的情绪。 恐慌并非是害怕林笑,而是恐慌自己似乎做错了。 紧张,则是她预感到有一件超乎她预料的事情,似乎马上就会发生。 林笑撇下墨初雪,走到云门清卿身前,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搭住他肩膀道:“云门道友莫怪,本座不是有意阻挠你收徒。” “只是呢,小雪在你之前,就让她认了别人为师,不过她自己并未知晓。” 实则,林笑牢记卦象,唯恐墨初雪拜师失败,故反其道而行。当面阻拦,只是想以退为进,反向操作。 云门清卿恍然道:“原来如此,那不知道友让初雪拜了何人为师?” 林笑神情轻松道:“那人也是贵派中人,叫云叔子,你们可认得?” 然而,等他看向云门清卿时,只见他呆立当场,双目失神。 不仅是他,宣讲台上的其他清灵派之人,也全都呆若木鸡。 霎时间,台上鸦雀无声。 第31章 擒敌泄口扬婚闻 修行者,最重修心养性,遇事镇定。 按理说,能让清灵派之人皆感吃惊之事,并不多见。 可林笑仅提了一个名字,就让现场清灵派全体肃然。 林笑立时明白,这云叔子在清灵派中地位不低,甚至可能在岛主之上。 台下的群众正看得疑惑,左门灵君最先反应过来。 他上前问道:“凌霄道友所言当真?” 左门灵君对林笑的态度,已与之前截然不同。 林笑回道:“是真是假,你们找云叔子一问便知。” 左门灵君与云门清卿对视了一眼,瞬间完成交流。 云门清卿走到台前喝道:“感谢诸位同道的捧场,交接仪式到此结束。庆宴酒席已备好,有请诸位移步宴客厅。” 台下各派人士顿时哗然。 炎野当即喝问道:“云门岛主不收徒弟了吗?” 云门清卿坦荡道:“收徒之事尚有误会,有待商议。待本门重新确认后,会给外界一个交代。” 云门清卿朝同门使了几个眼神,那几名清灵派弟子立即带头组织台下客人转移场地。 而左门灵君也对林笑做出请的手势:“道友所言不是小事,还请移步内厅相商。” 林笑正有此意。 可这时,墨初雪突然开口道:“师尊,弟子有要事禀报。” 墨初雪乃地劫九凶之命,她的要事可也不是小事。 很可能是天道意志欲借她之手要推动的事情。 林笑不敢怠慢,连忙问道:“小雪有何紧要事?” 墨初雪请命道:“先前师尊真灵出游与云门岛主切磋,有贼子欲趁机偷袭师尊灵躯。还请师尊肯许弟子将此贼拿下!” 左门灵君立即问道:“师侄可是看见了出手偷袭之人?” 墨初雪点头。 林笑魂魄与云门清卿真灵较量之时,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云空。 只有墨初雪,因为拜师之礼,还单膝跪在台上,低垂着头,目光不便注视高空。所以看向台下,希望通过众人的神情反应,揣测出云端处的战况。 结果,她便成了唯一还注视着台下群众的人,也就正巧看到了那名出箭偷袭林笑身躯的人。 见她点头,林笑当即道:“此贼竟然在清灵派地盘动手,分明是不把主人家放在眼里。小雪既认得此贼面貌,便协助左门道友将其拿下,交由清灵派处置。” “是,师尊!” 墨初雪瞬时飞身而起,剑气通霄全力而出,以身为剑,以夺魂之势朝人群中一玄蓝相间的男子刺去。 那男子混在人群后方,正跟随大流而动。 云门清卿虽然喊了要众人转移场地,但众人都还在拖拉不愿走。 墨初雪突然出手的举动,立即引得台下众人大惊。 正是:一剑夺魂气干云,五丁开路钓客惊。 众客纷纷让路,避开那惊霄一剑。 那玄蓝服男子也欲避开,但墨初雪找的就是他,又怎会让他躲过。 惊声霹雳中,墨初雪已一剑对这他斩落。 玄蓝服男子反应不慢,持一铁鞭牢牢挡下了这一击。 墨初雪得势不饶人,趁势猛攻。 玄蓝服男子也非弱手,狠戾反击。 可谓: 剑氛斗勇唱险歌,清铮千影夺项门; 风啸打眼指心桥,孤阴拂恨败芳华。 玄蓝服男子终不敌墨初雪云霄剑气,被重伤呕血倒地。 见胜负已分,左门灵君身形一闪,已到了玄蓝服男子身前,五指轻搭他肩上,便封住了他的丹田灵海。 丹田被禁锢,玄蓝服男子与阶下囚无异。 云门清卿也飞身过来道:“是西域九门中,灵狱门的弟子。” 左门灵君道:“此人不过玄灵修为,却携带有专坏灵君肉身的污灵箭,当真意图险恶。” 墨初雪对那男子喝问道:“你为何要偷袭吾师?” 玄蓝服男子自知今日难以幸免,癫狂笑道:“你灵泉宗与我灵狱门数百年宿仇,还问我为何偷袭,不觉好笑吗?” 墨初雪双瞳一缩,剑指起扬,欲行杀人灭口之举。 可两名灵君当前,又怎会让她得手。 云门清卿仅青光一闪,就挡在那男子身前,隔开墨初雪。 “墨姑娘莫急,我清灵派自会处置此人。” 那玄蓝服男子趁机大喊道:“两位岛主莫让灵泉宗师徒骗了!” “那帝凌霄近日刚宣布过要娶他徒弟墨初雪为妻,二人有苟且之嫌……” 他还想继续说下去,左门灵君见机得快,及时封住了他的口舌。 然而,他刚才的话已收不回来,周围的各派人士全听见了。 众人再次惊起一片热议。 炎野找上北辰希澈问道:“臭屁虫,我记得灵泉宗的现任宗主就叫帝凌霄,他们宗门圣女叫墨初雪。我没弄错?” 作为星渺城少主,北辰希澈对各派名人了如指掌。 他点头道:“没错,正是此二人。可是现任灵泉宗主已有道侣妃藕,怎会再娶?” “而且还是娶的关门女弟子,简直荒谬。那灵狱门徒败犬乱吠,还想临死污蔑,实属可笑。” 他对墨初雪霎有好感,自然是站边说话。 炎野却若有所思道:“那可不一定。” 在众人的热议声中,林笑慢悠悠地走下来。 他气场十足,众人不由都停下了议论,静等他发话。 林笑看着被制服的灵狱门弟子,叹道:“我昨日才公布的消息,且并未对外宣告,你今天就得知了。” “实在是家门不幸!” 左门灵君和云门清卿都听出了林笑画外的两重意思。 一是他承认了灵狱门弟子说的话,二是暗指自己宗门里出了叛徒。 那灵狱门弟子见林笑承认,双眼露出狂喜。 其实他刚才还想把帝凌霄休妻之事嚷嚷出去,可惜没来得及。 在场观客也不乏机敏之人,同样听出了林笑的意思。 但也许是因为消息太过让人震惊,现场反而一片诡静。 只有一人哈哈大笑道:“我的直觉果然没错!” 而他身旁的北辰希澈已经呆滞,一脸不可置信。 意中人竟是师妾,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 现场众人都在吃惊,却有一人在震怒。 那人便是墨初雪之友,花间。 她怒急喝道:“浪荡之徒休要污人清白!” 她身边的同门看她神色不对,连忙上前捂住她的嘴。 正当众人以为林笑会辩解时,他却朗声道:“今日是清灵派新岛主就任,本座本不该在这个场合喧宾夺主。” “但既然提到了,也不妨趁此告诉大家。” “两日后,本座与小徒的订婚宴将在本门举行,诸位若得闲,欢迎到时捧场。” 全场寂静,三息后,议声如潮。 第32章 归令解禁亦难访 迎客道,议事内厅。 林笑与墨初雪已从岛心广场,移步此地。 陪客者,仅左门灵君一人。 “帝宗主,尔等此举,所为何意?” 林笑调侃道:“我还是更爱听你们喊我凌霄道友,喊宗主,太生分了。” “再说,我的目的,不是很明显吗?” 左门灵君道:“帝宗主莫不是想借我清灵派之名,替你除去你与墨姑娘的师徒名分,好让你能名正言顺迎娶墨姑娘?” 墨初雪当场一怔。 忽然间,她明白了帝凌霄为何带她到清灵派,又为何有意令她拜入清灵派。 原来,只为寻一个名正言顺? 我真傻,竟然会相信一个休掉了自己百年发妻的男人。 不提墨初雪的内心波动。 林笑听了左门灵君的话后,突然憨然大笑。 他的笑声,既打断了墨初雪的思绪,也引得左门灵君大皱眉头。 左门灵君道:“帝宗主为何发笑?” 林笑连忙止笑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了好笑的事情,一时难以自持。” 他的确觉得好笑。 因为他根本没有想过要通过撤换师徒名分,以获得娶徒正名。 但若是站在前帝凌霄的立场上,他前面所做的,确实可以那样解释。 好在,他是林笑。 林笑道:“左门道友属实误会,本座并无此意。” 左门灵君有些不信,问道:“若非如此,帝宗主先前为何在广场上传扬订婚之事,还广邀各派前往?” 这事,林笑却不好解释。 若按他的意思,当然是当场反驳那名灵狱门徒,掩盖订婚之事。 但他为逆转凶卦,还是选择正念反做。 结果,难免引人误会。 林笑道:“本座并非有意传扬,其中缘由,左门道友不必深究。” “我们还是说回小徒拜师之师,贵派赶紧把云叔子喊来,把事情了结。我也好早日回去。” 左门灵君却神情复杂道:“此事我正欲与帝宗主详谈,不知帝宗主是何时何地与本门云叔子定约收徒之事?” 林笑悠然道:“就昨晚,在这岛上。” “这……”左门灵君神色更加复杂,一时不敢确定真假。 林笑看出他的为难,问道:“此事可有什么不便?” 左门灵君拱手道:“不瞒宗主,云叔子在本门身份特殊,并非可随意传唤之辈。” 林笑道:“他不方便来见,那我们去见他也一样。走,带我们去见他。” 左门灵君为难道:“此人常居内岛,却不便带二位前往。” 林笑疑道:“为何不能前往?” 左门灵君道:“本门门规有定,内岛不接外客。” 林笑埋怨道:“他不便来,我又不能去,这算什么?” 左门灵君致歉道:“还请宗主见谅!” 不过“内岛”一词,却让林笑有些耳熟。 他仔细回想了想,突然拍案而起道:“我想起来了,我们不是外客啊!” 左门灵君正听得疑惑时,林笑朝墨初雪催促道:“小雪,赶紧把那面归什么令拿出来。” 墨初雪心中一动,立即明白林笑所指。 她柔手一抬,一面青翠玉牌出现在她手中,双手捧上。 “师尊,可是柳师妹给的归恩令?” 林笑打起响指道:“就是这个,柳师侄曾言我们可以持此令直入贵派内岛,不知是真是假?” 后半句却是对着左门灵君说的。 左门灵君瞧见玉牌,双目微凝,小心地接过玉牌,神态严肃地认真检查起来。 “的确是本门归恩令!还是器师门下弟子的令牌。” 他将玉牌小心归还,态度大改地和气道:“宗主可是救助过本门弟子?” 林笑摆手道:“救助算不上,只是帮了她一点小忙。” 左门灵君却不敢把他这话当真。 归恩令,在清灵派也叫报恩令。 乃清灵派外出历练的弟子,遇性命垂危之险获外人所救后,回赠的令牌。 持此令牌者,皆被清灵派视作自家人。 左门灵君思前想后,遂道:“有此令牌,凌霄道友自然不算外人。两位这边请,在下这就领二位朋友入内岛,进见器师。” 林笑忙止住道:“见器师就免了,跟他不熟。既然能进内岛了,就直接带我们去见云叔子。” 若是先前,左门灵君对林笑的话只敢信一半,此时见过归恩令后,不得不再信五成。 左门灵君道:“欲见云叔子,凌霄道友需得见过一人才可定夺。” “不若,在下先领二位进见令牌主人。到时由他带二位见那人,便会容易许多。” 林笑道:“这云叔子在贵派到底犯了什么错?为何见他一面还得经过重重关卡。” “我昨晚见他虽然邋遢了点,但看着也不像是戴罪之人。” 左门灵君连忙道:“并非道友所想那般,只是道友欲见云叔子之事,我已不能做主,还请海涵。” 林笑本来有求于人,见左门灵君这般说,便想先去见一见柳花昭之师。 但转念一想,立觉不妥。 他率性道:“既然如此,不如由左门道友直接领我们去见你口中的那人,让他赶紧同意我们去见云叔子。” 左门灵君见他态度已定,只好道:“那好,二位稍等片刻,等我唤来小徒一同前往。” 林笑道:“云门道友今日喜任新岛主,正该在宴会上招待宾客,怎好劳烦他陪同?” 左门灵君道:“凌霄道友有所不知,我已卸任岛主之职,按门规已不得参与门中要事。” “若由我带两位前往,那人可能不会答应召见。” “正好小徒已完成了岛主接任,按规定要回内岛复命,正可一同前往,必能见到那人。” 林笑暗叹他们门规森严,道:“那就有劳左门灵君了。” 左门灵君一扬袖口,一抹灵符飞信射出议事内厅。 不多时,云门清卿便出现在议事内厅门口。 左门灵君与他分说了缘由。 云门清卿得知林笑有归恩令,立即态度大改,热情了许多,表示很乐意陪同。 林笑赔礼道:“不止小雪给你添了许多麻烦,如今还要麻烦云门道友陪我们走一趟,实在过意不去。” 云门清卿道:“凌霄道友客气了,若早知道友持有归恩令,我们定早早把二位接入内岛了。” 众人商议已定,便动身前往内岛。 第33章 都主一言定去留 四人出了迎客岛,于海面上飞行。 飞了半刻,林笑仍只看到一望无际的海平面。 正当他寻思要飞上几个钟的时候,左门师徒停了下来。 左门灵君道:“两位稍等片刻,待我通知同门打开岛禁。” 林笑见四下并无岛屿痕迹,只以为清灵派给岛上设置幻阵禁制,让人视之不见。 却见左门灵君朝着海面结起了手印。 一长串复杂多样的手印,看得人眼花缭乱。 林笑暗道:怎么有种输入大门门禁密码的感觉。 等手印结完,林笑才知道想错了。 只见左门灵君手掐青龙诀,朝海面一点。一道青光从他指诀中射出,如流萤落地,落入海面。 方圆十里海面灵光一闪。 蓦然间,海面自青光落下处左右裂开。 巨浪翻涌,仿佛有一柄巨剑,把海水一劈为二。 海面开裂逐渐变大,直至形成一道海墙裂谷。 这时,林笑才看到了数百丈海水下的一座岛府。 所谓岛禁,根本不是他所想的幻阵,而是这千吨万磅的海水。 正是: 十里海衾盖密岛,碧虚轻起见龙宫; 万盘沧流转仙府,宾客难觅水中仙。 林笑与墨初雪皆被这一幕倒海为轻所震撼。 云门清卿向两人招引道:“两位,这边请。” 林笑跟随他们师徒朝那海底岛府落去。 刚靠近,岛府中遁光显现,飞出一名中年修士。 左门灵君一见修士,立即拱手敬道:“南司师兄!” 那名修士回敬他作“左门师弟”。 云门清卿则称其为“南司师叔”。 左门灵君向林笑引见道:“这位是本门太元岛岛主,道号南司道人。” 林笑见礼道:“南司岛主!” 左门灵君则向南司岛主介绍道:“这位是灵泉宗主,凌霄道友。” 南司岛主与林笑二人简单见礼后,便问道:“师弟何故携外人入内岛?” 左门灵君解释道:“凌霄道友持有器师门下弟子的归恩令,有要事欲见内都主事。” “顺便吾徒清卿完成了新岛主交接,正要向内都回禀。” 南司道人意外地看了林笑一眼,随即点头道:“既如此,便随我来。” 说完,便在前头领路。 林笑这才得以进入清灵派内岛之一,太元岛的府邸。 随着几人入岛,岛外的海水缓缓闭合。 转眼的功夫,就将整座岛府淹没。 林笑这才发现,有一个无形的圆罩,将整座岛罩住,将海水隔开,使之进不来。 只是此罩却不隔绝水中游鱼。 不时有海鱼穿过罩子,脱离海水。 只是这些穿过的鱼类,却并未往岛中落去,而像受到了无形引力的牵引,又重新落入水面。 仿佛这座岛对它们来说,乃是高悬水面之上的所在。 林笑日后才知晓,分海迎客,乃是清灵派极高的接待礼仪。 清灵派弟子平时登岛,多是潜水而入。 林笑跟着南司岛主过绿藻前殿,走珊瑚长廊,到中殿庭院,才算到了地方。 但南司岛主并未带人直接进殿,在殿门前传禀道:“内都,迎客岛左门师弟携客到访。” 林笑并未听到任何回应,南司岛主却像已收到传讯,对林笑道:“贵客稍等,内都尚未清闲。” 随即,他又对左门灵君师徒道:“左门师弟可与师侄进殿,内都正等候二位。” 左门灵君师徒对林笑作了一揖,就先进了中殿。 而南司岛主也不管林笑两人,径直走了。 于庭院中等候了一刻钟左右,林笑便见左门灵君师徒走出。 左门灵君对林笑道:“我已禀明事由,内都已同意面见道友。” “但内都只肯见道友一人,道友可持本门归恩令进殿相见。” 墨初雪闻言,立即将令牌呈给林笑。 林笑接过令牌抛了抛,给了墨初雪一个眼神,便跨步进殿。 中殿内的布置,不像待客厅,倒更像是一个书房,四壁木架都放满了书简。 殿内没有台阶,案桌仅有一张, 横在一位体态圆润、满脸富态的中年男子身前。 男子端坐在团蒲上,单看身形,不像个修士,反倒像个富商。 但男子端书观阅,风度文雅,气沉若渊,又像个朝堂大学士。 林笑见他不理人,正要自见,还没开口,就听富态中年道:“灵霄宗主,来我清灵派有何贵干?” 他说话时,甚至头也未抬一下,仍专注于手中书简。 但林笑却从他的称呼里,听出了对自己的重视。 之前,左门灵君最多也只管他叫灵泉宗主。 而这位内都,却能喊出灵霄之名,可见其是知道帝凌霄改派一事。 他的语气虽然非常平和,但林笑却猛然觉得,他只有一句话的机会。 若不能道出关要,那么这次见面,便到此为止。 并且,虽是初见,但林笑不知为何,心中很是坚定,此人能听出任何谎言与托词。 在这个人面前,他有种想把自己的事情托盘而出的冲动。 他突然觉得,如果把自己的苦衷说出来,这个人一定会帮自己。 没什么理由,他就是如此觉得。 林笑朝男子一揖,话到嘴边,怀里的吉凶盘突然传来一缕清凉,直冲天灵。 “我为天下苍生而来!” 听到此话,富态中年怔了一下,把手中书简放下,朝林笑望来。 迎着此人目光,林笑心中不免忐忑。 其实他本意是想说为自己的性命而来,话到嘴边便反了过来。 富态中年和蔼笑道:“好一个天下苍生!只是这天下,是灵界天下否?” 礼貌过了,林笑便想起自己可以无礼了。 他负手冷道:“不是!” 听到此言,富态中年背脊一挺,双眼多了几分重视。 他作为清灵派三都主事之一,自然有手段辨人话中真假。 经他分辨,林笑所言,竟没一句是假话。 这就令他感到非常奇怪。 林笑冷着脸,双目俯视。 富态中年忽而从坐蒲中起身,向林笑作揖道:“失礼了!贫道尘寰,忝为清灵派内都主事。” 林笑兴致乏味,扣起指甲道:“你们清灵派又是岛主,又是都主,到底谁才是主事啊!” 尘寰本来正准备送客,闻言朗声笑道:“好叫来客知道,本门宗制与别派不同,乃是以三首三都八师三十六岛主与十方丛林执事治派。” “若论主事,岛主以上都可作为本门主事。” “只是所管职务不同,地位不分高低。” “愚便是其中三都之一的内都,主门中人事往来。” “听闻灵霄宗主欲见本门云叔子,按门规,确需经贫道审核。” 林笑道:“无怪他们说要经你同意,那如今我可见云叔子否?” 尘寰笑道:“可!” 第34章 师资缘会云中游 太元岛中微殿,清灵派内都主事尘寰上人,刚刚同意了林笑去见云叔子。 尘寰上人道:“虽让宗主往见,但有一二章程需宗主明显,以免闹了误会。” 林笑爽快道:“有何章程,尽管道来。” “观宗主前言,怕是未晓云叔子于本门身份。” “的确不知,那位老哥是何身份,惹来这重重阻挠?” “好叫宗主知道,云叔子乃本门祭酒,列为门内三首之一。” “何为三首?” “率本门全派之三尊,地位平列,号为:高功、祭酒、监斋。” “高功尊者,本门功行最多,修为最高;祭酒子,本门思想最深、志向最远;监斋方丈,本门品德最真,涵养最厚。” “乃本门当世先导,全派上下,无不衷心追随。” “宗主如今可明白,尔求见者,所谓何人?” 林笑郑重颔首道:“知了!” 他也没想到,自己在迎客岛上胡逛乱撞,竟能遇到清灵派如此关键的人物。 简直天运罩体! 不!应该是卦象犀利。 但凡他没有遵卦行事,也走不到那个崖壁谷。 即使走到那壁谷,也无缘看到清静心经。 即使看了清静心经,也未必能有机会与云叔子交谈。 即使得与云叔子交谈,若按林笑自己的想法与之谈话,也未必能聊到关键。 简直就是在重重迷宫中,走出了一条活路。 要不是他最后太过心切,没有遵卦行事,也许就不会把云叔子吓跑。 也许他的事,当晚就成了,没了今日这许多麻烦。 林笑隐隐有感觉,这次见了云叔子,也不会顺利。 因为他想见! 如果尘寰没有介绍云叔子的身份,那么他见不见无所谓。 但知道了云叔子的身份后,他只觉非见不可。 此人如此关键,若能说服他,万事可成。 但是,这个想法非常危险。 若真按自己心中所愿去走,根据卦象所示,只怕,他成不了。 一念至此,他又不敢去见了。 他还在心中挣扎,尘寰上人引请道:“既已明白,灵霄宗主便可往见,贫道已安排人领尔等前往。” 林笑目光深沉,心中纠结万分,最后一咬牙,还是道:“不见了!” 尘寰上人立时怔然。 而林笑已挥袖朝殿外走去。 尘寰上人立即追问道:“宗主这是何由?” 林笑本不想解释,但还是停下道:“我见云叔子,本是欲访一萍水相逢之友。” “但尔等却是要我见贵派之首。” “虽然我也很想见识见识清灵派之首是何等风采,但很遗憾,我与贵派祭酒不熟,他也不是我要见的人。” 说完,便继续往殿外走去。 而尘寰上人则愣怔在原地。 林笑能说出这番话,他并不感到吃惊。 他真正吃惊的是,此人所讲,竟是真话。 此真话并非指人的真心话,而是对天地来说,是真话。 尘寰上人的修为早已在灵君之上,看人已不是单纯地论迹辨心,而是是否合乎天心自然。 此人明明言不由衷,为何却合乎天然? 林笑走出殿门,见墨初雪与左门灵君在等候,云门清卿已不在。 左门灵君问道:“如何,内都可准许?” 林笑却只道:“不见了,没啥好见的。” 然后他对墨初雪道:“小雪,你拜师的事可能被我搞砸了。你要拜云门道友为师就拜,我不拦你了。” 墨初雪没想到是这个结果,顿时呆愣当场。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躬身拜道:“还请师尊宽恕,缘分如此,雪儿已不奢求,不必再烦扰去云门岛主。” 林笑顿时大感意外,没想到一直对自己很疏远的墨初雪,会突然站他这边。 这不免令他有些惭愧。 林笑道:“嗯,机缘未到,不可强求。既如此,我们走。” 一旁的左门灵君有点茫然。 原本按他的理解,内都同意召见,基本表示准许。 怎么会突然是这个结果。 林笑朝他道:“左门道友,还得劳烦你送行。我们对此地不熟,怕乱闯到什么不该去的地方。” 左门灵君刚想说点什么,中微殿的殿门再次打开。 尘寰上人从中走出。 左门灵君立即行礼道:“内都!” 尘寰上人朝他点了点头,却对林笑道:“凌霄道友还请留步!” 他竟突然换回了凌霄的称谓。 林笑神情意外道:“尘寰道友还有何事?” 尘寰上人道:“是我误解了道友的来意!方才云叔已向我传讯,欲请道友师徒到云亭一叙。” 林笑讶然道:“你确定是云叔子邀请,而不是那什么祭酒吗?” 尘寰上人拱手道:“确定,云叔有言,只以云叔子之身相见。” 林笑这才点头道:“那行,虽然不太想见那老兄,但雪儿毕竟还没见过,难免要质疑为师给你挑选师父的眼光。” “我们就勉为其难走一趟。” 发现此人又在言不由衷,尘寰上人笑了笑没说什么,朝左门灵君点头道别,随即一挥衣袖,林笑与墨初雪顿时身不由主,冲天而起,化作三道虹光。 虹光冲出沧海,直往云霄而去。 眨眼的功夫,就停在一座云岛前。 林笑抬眼望去,只见一座大岛卧于云端之上,周围许多小浮岛环绕。 大岛上翠峰高岭,绿野茂盛,林苑花囿,石府仙居。 最壮阔的,还是一道千仞瀑布,自岛上峰顶天池倾泻而下,万尺白川直落云端。 更奇的是,云端之下并无水流漏下,仿佛云团之中,藏了一片池海清湖,无论落入多少天池水,皆能盛下。 正是: 云台千姿瀑布娇,碧浪倒悬水雾缭; 百里晴空拌烟雨,涛鸣籁爽破九霄。 初见此景,林笑也不免为之倾倒。 他们才到,岛中一女挟雾而出。 此女荷衣蕙带,飘然出世,不挂凡尘,慧韵天成。 林笑一眼望之,即生心动,却倩影如梦,难存心间。 有诗为证: 荷衣素食住云深,盖是当年错见人。梦绕一生心似佛,万年千载不缘人。 来人上前,尘寰上人当先道:“水韵师妹,云叔客友到访。” 那女子悠悠道:“倚云岛已千年不接外客。” 林笑道:“我们不是外客,是给云叔子送女儿来的。” 他把墨初雪往前一推,道:“快,喊姐!” 第35章 云亭对辩话禅机 有那么一瞬间,水韵灵君在听到“女儿”两个字时,平波无澜的月颜上,眼眉隐怒地跳动了一下。 墨初雪哪敢随着林笑胡搞,拘谨作揖道:“晚辈墨初雪,见过水韵前辈。” 也许是受了林笑的话影响,水韵灵君原本看人如看草木般的眼神,多了些色彩,略带审视地看向墨初雪。 “不太像。” 听到水韵灵君的嘀咕,饶是熟悉她性子的尘寰上人,也不由汗颜。 他突然有些明白,这帝凌霄为何能与云叔结识。 两者皆性情跳脱之辈。 尘寰上人对林笑道:“水韵师妹乃倚云岛岛主,若遇不解之处,可向师妹请教。” 林笑文雅拱手道:“见过水韵岛主,在下凌霄散人,未见过甚世面,一时被这云岛盛况、仙姿水色所迷,口出无状,还请见谅。” 见林笑不愿表露灵霄宗主的身份,尘寰上人也不多言,只道:“客已带到,就烦托师妹,顺便替我向云叔问好。” “我还有繁务,先行告退,不必相送。” 与三人拱手后,尘寰身化雾霭,随即不见了身影。 水韵灵君冷漠转身,淡然道:“随我来。” 林笑两人便跟在她身后。 见她如此冷淡,林笑本不敢招惹,恐惹她生厌,但飞入云岛后,林笑还是开口道:“这云岛风景甚好,何故无甚人影?” 水韵灵君道:“倚云岛弟子不喜见客,多在云岚深处。” 林笑还以为没人,原来是躲起来了。 这让他更加不敢惊扰,生怕惊兀了此地。 于是,他朝远处云霭大喊道:“大家好!以后小雪就拜托大家多多关照。” 喊声远远荡开,传遍整座浮岛。 水韵灵君闻言停住,转身冷了林笑一眼。 林笑强忍心中尴尬,回以和煦的笑容。 水韵灵君没有说话,继续往前领路,一路往云岛中央的峰顶而去。 直至瀑布上端,见一石亭立于峰崖边,河流旁。 雾霭氤氲,葳蕤潋滟。 亭中,闲坐着一散发男子。 一靠近,林笑便朝亭中人道:“子云道友,上次一叙,何以匆匆而去?” 亭中男子朗唱道:“君不见,尘俗之中纷扰,只为明天不了绝。一念不生心澄然,无去无来不生灭。” 林笑虽不懂诗,也听出了大概意思。 本想直直反驳回去,但立觉不妥。 说到诗,林笑虽文化不高,却也还记得几首朗朗上口的。 林笑道:“藤萝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念,何处惹尘埃!” 云叔子听闻禅诗,微微一愣。 他失神的功夫,水韵灵君已领着林笑与墨初雪来到石亭外。 水韵灵君浅浅道:“云叔,他说带你女儿来了。” 正晃思的云叔子立即神色一垮。 他苦笑道:“凌霄兄,不收你徒弟,也不用这么损我。” 林笑反呛道:“嚯!敢做不敢认,还不生灭,子云你不如等着入灭。” 一旁的水韵灵君顿时对云叔子露出怀疑又鄙夷的冷眼。 云叔子扶额道:“我号云叔子,可不叫子云。” 林笑道:“瞧!又想棍我喊叔,你若肯收徒,我还喊你云爷,否则你就乖乖做儿子。” 云叔子这才明白,林笑喊他子云是这个意思。 墨初雪早在一旁羞红满面,难掩尴尬。 这厚颜无耻的嘴脸,像帝凌霄的做法,又不太像帝凌霄的作风。 云叔子向她投来目光时,墨初雪当即叩首作揖道:“晚辈墨初雪,见过云叔子前辈。” 云叔子点头道:“这就是道兄说的与你有孽恋情缘的女徒弟?果然天资不俗,绝色芳香。” 墨初雪一时更是羞臊,不敢想象林笑是怎么跟云叔子说他俩的关系。 林笑傲然道:“我这人从不骗人。” 在场的没一人信他这话,除了水韵灵君半信半疑,咬牙道:“不知这孩子的娘亲是何处芳香呢?” 云叔子一听,顿时拍腿附和道:“就是,你既说她是我闺女,就说说看是我跟谁所生。” 林笑立马神情严肃起来。 这看得水韵灵君心头一紧,可见其迫切。 林笑食指竖起,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 这顿时令其他三人看得一头雾水。 而墨初雪更是清楚,林笑纯属胡扯。 云叔子摇头道:“别以为能靠打哑谜蒙混过去。” 水韵灵君脸上的怀疑,转移到了林笑身上。 然而,林笑却冷笑道:“她!便是你与这天,这地,所生之女。” “你不常常自诩逍遥天地间,自在若等闲吗?” “所以,你就只顾逍遥,不顾天地吗?” “自己想的时候,就天地任逍遥,不想的时候,就天地与我何干。” “若真如此,吾辈羞与为伍!” 一开始,云叔子只当玩笑,听到此处,却听出了些禅机。 只因,他正是心怀天下之士。 云叔子伸手引请道:“道兄息怒,且先入座。” 林笑故作迟疑了一下,还是步入亭中坐下。 水韵灵君自觉走到云叔子身侧,为亭中石桌摆上陶杯,斟上云茶。 墨初雪察言观色,也默默走到林笑身后。 云叔子道:“以道兄之见,我辈当如何与这天地自处?” 林笑毫不客气地端起茶饮了一口,顿觉口齿清香,通体舒凉。 云叔子也正要端起茶杯,却被林笑抢先一把拿过,但并非自己饮用,而是递给身后的墨初雪道:“小雪你尝尝,这茶新奇。” 墨初雪尴尬地看了对面一眼,见云叔子并无愠色,又不太好拒绝林笑的好意,便接过了茶杯。 水韵灵君只是淡淡瞟了一眼,给云叔子放上新的茶具。 林笑满意点头,随后扭头对云叔子道:“怎么,你不懂得如何与人相处吗?还要人教?” 云叔子听得心中一动。 天下间所有人,都只把天地看作天地,但又有几人把天地看作是人呢。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何尝不能用于天地? 林笑接着道:“既然你这么厚耻下问,我就勉为其难教教你。” “与人相处,不外乎性情相投四个字。” 云叔子谦逊问道:“若何观性情?” 林笑道:“过去所经为性,未来欲往为情。印过去,合未来,即为相投。” 云叔子又问道:“不问过去,不求未来,难道就不值得相交吗?” 林笑道:“没让你不交,但这样处不长,最后也只是萍水相逢陌路人。” “若你真心交友,会不想知友人的过去,会不想明友人的未来吗?” “发乎于心,才是真心,故有真心朋友。” 云叔子眺望云景,思索道:“这灵界,有什么过去值得探寻?” 第36章 际会因由笑分说 听到云叔子的自语,水韵灵君道:“本门立派就有五万多年历史,其中奇人轶事多不胜数,真要一一探究,你们三天三夜也讲不完。” 墨初雪听得若有所思。 她只听说灵界四大派至少都有上万年的历史,具体多古老,却少有别派知晓。 灵霄派前身,灵泉宗也不过两千多年历史。 林笑却道:“你的天地只有你们清灵派吗?我们初识友人,常问其出身。观天地过去,自然先从出身看起。” 云叔子道:“灵界起始,不知其几万亿年,我等灵界修士,虚灵一境寿仅千余载,阳灵三境固寿三千,真灵五境灵性存真可及五千载,灵神九境亦难存万载,与灵界一比,不过沧海一斗,追根溯源,又有何意义?” 林笑此刻已无先前玩笑之状。 他其实也听出,云叔子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说。 灵界四大派八大宗,都保存有自身对灵界起源的探索,但探索到的信息与推论,都是各派机密,罕有外泄,更别说会公开了。 林笑感慨道:“过去的意义,会在未来寻找。道兄观这灵界有何未来?” 云叔子道:“灵虫之患终成灾,各派纷争难解停,四灵九宗已极数,再造轮回在眼前。” 一旁的墨初雪心中大感震撼。 云叔子前两句,暗指灵虫会泛滥成灾,后两句,则明言灵界宗门格局,四大灵派九大灵宗已是极限。 再之后,很可能迎来大乱,各派重新洗牌,再次轮回。而大乱轮回之期,在云叔子有生之年会见到。 对此,林笑却斥道:“目光狭隘!你们就不能把目光放在门派争斗之外吗?” 云叔子笑道:“凌霄道兄又想说天地之未来吗?天地亘亘难有尽,你我都活不到那时,殚思未有时,岂非好高骛远?” 林笑目光异样地看向他,眼中既有怜悯,也有心痛,把云叔子看得满脸茫然。 随即,他手指云叔子,脸对着水韵灵君问道:“这货就是你们中思想最深、志向最远之人?未免水分太多!” 水韵灵君掩嘴笑道:“我也觉得,选他做祭酒,实在是本门最大的冒险。” 林笑大感意外道:“水韵岛主这话,却让我对他大为改观。” 云叔子苦笑道:“看来道兄很喜欢听人损我。” 林笑摇头道:“非是如此,她能当着你的面,在外人面前说出这样的话,可见你这家伙还是有些水平的。” 他扭头问墨初雪道:“在宗内,小雪敢这样跟我说话吗?” 墨初雪垂头不语。 林笑指着她道:“看!贵派有此平等和睦的风气,大抵少不了你这祭酒的功劳。” 云叔子顿时有些意外,水韵灵君也为之一愣,陷入了沉思。 过了会儿,她才回神道:“好像确如你所言,他当上祭酒后,大家的氛围确实与以往大为不同。好,我收回方才的话。” 云叔子笑道:“不愧是第一个发现我留于迎客岛静篇的人,世人争斗皆自躁气,若都能心平气和坐下一谈,可少多少仇怨冤屈。” 林笑暗道,难怪会在那壁谷遇到他,原来清静心经就是他所刻。 明明是珍贵的心法秘笈,却肯放在迎客岛供外人参详,可见其对外人传达出的平和之意。 之所以刻在静僻的壁谷,则是专门留给有心人的。 若是本就对清灵派友善之辈,通常找不到那个地方,只有鬼鬼祟祟想打探点什么别有用心之徒,才可能寻到那里。 即是别有用心,便多是怀着争斗之心而来。 云叔子便是希望这样的人,在看了清静心经后,能平息心中的争斗之念。 他会在林笑看完心经后适时出现,可并非偶然。 但这些内情,林笑并未想到。 他虽然别有用心,但来清灵派可不是找茬来的,所以并未带有争斗之念。 若非卦象提醒,他还走不到那个地方。 然而,云叔子说完这话,立即有人打他脸。 水韵灵君道:“你上次不是说,有灵月阁的弟子也发现了静篇吗?” 云叔子道:“她是发现了,但根本没去看。我最初就是专门为她刻下的!” 林笑好奇道:“这是为何?” 云叔子抱怨道:“还不是因为她把我们整座迎客岛,都映入她的迷月幻境中,简直就是把本门之地当做她自家的地盘。” “关键她们又不是出于恶意,我们也不好赶她走。于是我便想到于岛上留下静篇的办法,可叹她根本不屑一顾。” 林笑道:“灵界多少门派欲求见灵月阁女子一面而不得,你还想把人家赶走,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昨晚彻夜翻记忆库也不是白熬,恰好查阅过关于灵月阁的传闻。 水韵灵君也道:“他要是敢把人赶走,清灵派门下三千男弟子能扒了他的皮。” 云叔子连忙道:“话扯远了,道兄既然要我不要窄视门派之争,定有高论,还请赐教。” 林笑三十多年街头相士生涯也不是白混,一看面玉眉忧,形散神凝,就知此人心怀仁义,居安思危。 自然也懂谈些什么话题来迎合他。 林笑道:“高论没有,谬论就有一些。” 云叔子斟茶道:“道兄旦说无妨。” 林笑抿茶道:“且听且忘,纯当茶资。” “依我之见,当今灵界,病入膏肓矣。” 一旁的水韵灵君撇了撇嘴,不以为然。 云叔子问道:“病根何在?” 林笑道:“灵界太平数千载无甚大纷争,全赖四派之功。然,四派以何稳太平?” 云叔子道:“公道与实力。” 林笑道:“然也!实力可压乱局,公道可安人心,故能得众望,成四首。” “更难得的是,四派皆讲理之人,实乃灵界之幸。” “但病灶亦由此而生。” 云叔子道:“道兄是说,四派便是病根?” 一旁的水韵灵君静不住了,冷然道:“四派安天下,难道还做错了不成?以尊者高见,是不是四派不该多管闲事,放任各派争强斗狠才是正路?” 林笑摇头道:“非也非也!四派并非病根,只是无意间提供了形成病灶的温床。” “我无意贬低四派,否则也不会携徒来此。那样说只是想让你们更客观看待四派的局限性。” “毕竟,所谓门派,先门后派,始终有一道门,即隔了外人,也隔了自己。” “我所指病根,非人非派,非事非物。” “而是……思想!” 第37章 误点水心破道境 “思想?”云叔子还在琢磨,他身旁的水韵灵君却笑出了声。 云叔子问她:“韵儿何故发笑?” 水韵灵君盈盈一揖道:“水韵还以为他能说出什么高论,结果不过是那套‘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论调。实在有些失望,故,不禁失笑。” 林笑见此,神情淡然,悠悠道:“水韵岛主笑得出来,是心中无忧,他笑不出来,是心怀远志。” “若论修心,子云,你不如岛主多矣。” 云叔子淡淡一笑,状若释然。 水韵灵君虽听到林笑的夸赞,却并无喜色,反而愠怒地瞪了他一眼。 林笑道:“不过说到这世风,如今灵界非但没有日下,反而蒸蒸日上。” 云叔子问道:“何以见得?” 林笑略带诧异地反问道:“难道子云不觉得,当下修行之风盛行,可谓万众一心,无不在修行之路上孜孜不倦,奋进不怠,奔着灵神位业而去。” “要知道,能让整个灵界的人,有统一的追求,并且各自用尽不同的手段,努力实现同样的目标,实在是一件极为难得的伟业。” 水韵灵君道:“我辈修士,专心修行以求大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在她看来,全界修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并不觉得惊讶。 难道这世间还有人不愿修行以提升修为吗? 云叔子静默不语,眼中却闪烁着慧光。 林笑道:“那我且问岛主,你练功修行的初心,是什么呢?” 水韵闻言一愣,不由陷入失神。 林笑则静静看着她,等她从失神中回来,才问道:“岛主的初心,可还在?” 水韵灵君并没有回答。 林笑却仿佛得到了答案,呵呵笑道:“练功是一件能令人身心舒畅的事,即使别的事都不做,只是静坐练功,也有许多人能坐上数日,数月甚至闭关数年。” “在我看来,这些人,就像是中了练功之毒。一日不练,便会心中惶恐,惴惴不安。” 云叔子叹道:“可若不修炼,境界便无法提升,虚灵寿命不过千余载,转眼即逝。” 林笑拍手道:“正是如此,世人矛盾的根结,也在于此处。” “生存是生命的第一需求,若是为了能活更久而去修炼,那无可厚非。” “但许多的人,即使境界已无法提升,仍会花很多的时间去闭关练功。” “即使成功晋升,也会马不停蹄为下一个境界而奔波不休。” “一名真灵境修士,寿可至五千,但他的一生中,很可能四千九百余年,都用在了勤恳练功上。” “他不修炼的时间,也许还不足百年。” 水韵灵君眼中露出迷茫,不自觉地低语道:“不修炼,又有何意义?” 这时,云叔子突然咏唱道:“闲居无事可忙碌,窗前幽芳自得闻。睡起有茶餐灵气,行看流水坐看云。” 清吟入耳,水韵灵君原本迷雾的双眼,逐渐明亮起来。 不一会儿,水韵灵君双目如星光般璀璨。与此同时,石亭周围风卷云涌,澎湃的灵气朝水韵灵君涌去。 一开始是方圆十丈,随后二十丈、百丈、千丈…… 整座云岛的灵气,都往石亭涌去。 倚云岛周围,缭绕的云霭如同被烧滚了一般,剧烈翻滚变状。 而更远处,更多的白云仿佛受到了无形的牵引,往倚云岛汇聚过去。 不多时,倚云岛的云雾,变得更为浓厚。 从岛外往去,几乎看不到岛上陆地,胜似一座白云峰。 正乃,风动九霄碧落惊,云掀八方万籁停。灵锁雾岛君尤在,气凝水帘破境心。 石亭旁的飞尺瀑布,仿佛凝结了一般,奔腾的水流,时间被暂停。 石亭中,林笑只觉失去了对天地的感知。 好似,这方天地,突然被一个人按停与抽离。 而那个人,就是站在他斜对面的水韵灵君。 水韵身上传出令他感到窒息的气息。 好在,这种感觉并未持续多久。 一声拨指清响,万物复转,时间回归。 周围的一切,也变回正常。 唯有水韵,给人的感觉完全变了。 她鞠躬拱手,朝云叔子拜道:“谢云叔挑破迷津。” 刚才的响指,正是云叔子打的。他微微笑道:“韵儿还得感谢凌霄兄给你提供了破境机缘。” 水韵抬起头,复而对林笑躬身一拜,真诚道:“谢道友赠缘。” 林笑连忙起身回敬道:“岂敢岂敢,实乃谬论诓人,差点害得岛主道心失守。我非但无功,反而有过啊!” 他们还在互拜,石亭外风啸四起。 转眼间,石亭外便停满了人。 有的站在亭外,有的浮在空中,人头数百,皆是身着清灵派制式青白道袍之人。 他们忽而齐身作拜,朝石亭唱道:“恭喜师父(叔)道行合虚!” 共贺的洪声响彻石亭。 很快,倚云岛外无数遁光飞入,也朝石亭聚拢过来。 其中,就有墨玉长袍的尘寰上人。 他走入亭中,先对云叔子作揖,再对林笑和墨初雪拱手,最后才对水韵欣笑拱手:“恭喜师妹脱得灵君,道晋合虚。” 水韵回礼道:“谢过尘寰师兄。” 云叔子手撑石台,扶额摇头,头疼道:“道及合虚固然可喜,可你们又搞这些虚套繁礼,可是惊扰了我的客人。” 林笑连忙摆手道:“不碍事不碍事,若自家的地盘都不能尽情做自己想做的事,那还算自家地盘吗?” “水韵岛主境界精进,可喜可贺,大家齐心来贺,都显真性情。” 云叔子也知他所言有理,但这样一来,他们的茶谈就得被这源源不断的恭贺给打断了。 他还想继续听下去呢。 尘寰上人察言会意,立即道:“我这就先将弟子们遣散。” 林笑一听要把人赶走,马上阻止道:“不必如此,众人皆乘兴而来,何苦让大家败兴而回。” “不如,水韵岛主就趁此机会,向学生们分享一下你的破境心得,作为对大家热情的回礼。” 云叔子双眼一亮,拍手道:“这个主意不错,正是我辈性情。” 此言一出,亭外众人顿时满眼热切,显然很想听听水韵的感言。 作为这些目光的正主,水韵更能感受到众人的渴望。 水韵看了云叔子一眼,得他点头,便走出亭外,对众人道:“若大家愿听,我便与大家浅谈一二感悟。” 林笑见状,立马一把拉过墨初雪,然后再一手拽住云叔子,一溜烟飞出了石亭。 围着石亭的人群,自动为他们让出一条道。 云叔子不解道:“道兄这是做甚?” 林笑道:“我们留下会让他们不自在,不如换个地方再聊。” “还是说,子云很喜欢听课吗?” 云叔子摇了摇头。 林笑嘻笑道:“我辈中人也!” 第38章 天云求知续前言 离开石亭后,云叔子带林笑飞往倚云岛上方的一座小浮台。 浮台约二丈见方,中央植有一株无叶梅花树。 树旁有一光滑石板,卧榻方长。 云叔子将两人带到后,直接坐了上去。 “道兄随意坐,此处是我平时最爱来的观云之所。” 林笑也不拘谨,也坐上了石板。墨初雪默默立于一旁。 此时,云叔子与林笑不再是面对而坐,而是同向而坐。 云叔子邀他来此同坐,喻示着他已把林笑当做志同道合之人。 两人身前就是浮台边,上可观星辰寰宇,下可见云海无边。 并且浮台并非悬停不动,而是绕岛慢转。 坐于浮台石板上,让人如坐云端,随云升,随云降。 林笑看了会儿,赞叹道:“好景致!” 云叔子笑道:“倚树边赏花开花落,卧云上望云卷云舒。若得知己闲作伴,不慕四海,不眷青天。” 林笑摇头道:“我算看出来了,你也是个不喜欢练功的人。” 云叔子不知从哪拿出一壶酒,自顾自饮了起来。 他道:“那你可说错了,玄功妙法神妙无穷,如饮甘醇,似品芬芳。” “但再好的佳酿,时时饮也会乏味。” “功可以每天练,但不宜整日练。” 墨初雪道:“但若不勤勉练功,又如何在有限的寿命中达到更高的境界?” 换了场地剩下三人,墨初雪也大胆了起来。 云叔子道:“这个问题,你师父更适合作答。我虽见识不俗,但也不免被本门的旧有思想框住,难有什么新见解。” 墨初雪立即朝林笑躬身拜道:“请师尊解惑。” 之前在石亭中的对谈,已让她对林笑生出钦佩。 林笑本就不是灵界中人,更没有老老实实去修炼过,对练功之事,哪能有什么高见。 所以,他先卖了个巧道:“小雪,不懂就问是一个好习惯,但也要谨防一点陋习。” 墨初雪恭敬道:“请师尊指点。” 林笑道:“当你听别人跟你讲大道理的时候,即便是天大的道理,地厚的真经,你也不要一听就全盘接受。” “你可以把听到的深刻道理牢牢记住,但不要马上就去相信,而是自己去思考,去辩证,直到你想通后,验证后,再去相信。” “否则你会成为他人道理的傀儡。” 墨初雪静思片刻,回道:“弟子记住了!” 她没有说明白了,而是说记住了。可见已领悟了林笑的话。 云叔子,也从林笑的这番话,听出了别的深意。 这些话,仿佛也是对他说的。 林笑见墨初雪领会,欣慰道:“说回你要问的问题。” “你子云老爹之所以不给你解释,是因为他们清灵派多为天资卓越之人,学什么都快,练什么都轻松。” “再加上他们清灵派玄功奥妙,胜过别派百倍。他们每日一时辰之功,已胜过别人一日之劳。” “所以自然不用像苦行修一样,每日至少花上九成的时间来练功,才能在寿元将近前,提升境界。” “你别信口乱诌!”云叔子顿时坐不住了,急忙向墨初雪摆手道,“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他解释道:“所谓欲速则不达,一味埋头苦练,容易心神枯燥,神意枯槁。” “相反,若能于闲时放松心神,陶养心境,易得精气神三宝丰足。” “那时再练功,往往事半功倍。” 墨初雪恭敬拜谢道:“谢前辈指点!” 两人的说法虽不同,但她觉得都非常有道理。 林笑责怪道:“喊什么前辈,快喊爹!” 墨初雪顿时脸颊通红,不敢应声。 云叔子道:“凌霄兄,你要欺负徒弟,也别拖我下水啊!” 林笑知道急不来,否则又得像之前一样把云叔子吓跑。 于是他主动岔开话题道:“话说回来,你们都说水韵岛主道晋合虚,不知贵派的合虚是何境界?” 云叔子道:“合虚乃本门术语,其实就是世人常说的修行第七重境,灵主境。” “只是本门为让弟子更好理解该境的本质,故取名合虚境。” 一旁的墨初雪心头大颤。 合虚就是灵主,在灵君之上的境界。 连掌门都远远不及的高手,在清灵派只是一个岛主。 殊不知,在她面前的人,修为还在灵主之上。 林笑则对境界没什么实感,虽奇不惊,又问道:“那你们把大灵主称作什么?” 云叔子道:“本门称作天虚境。” 林笑随口道:“自虚灵而起,到天虚而了。妙!还是你们的称呼更好听,公众命名的那套太俗了。” 云叔子道:“大俗即大雅,那是为凸显力量层次的差别,而定的名字。” 林笑道:“那何不直接以单纯的数字命名?” 云叔子笑道:“因为有的门派所练功法也分层次,若仅有数字,就容易混淆。” 此处便能看出清灵派的底蕴,连境界名字划分的由来,他们都知晓。 云叔子蓦然语气一变,道:“道兄,我对你的‘思想为当今的灵界病根’一说法,颇为在意,不知能否细说?“ 林笑道:“之前被水韵岛主打断了,倒害我还没说完。” 云叔子连忙替水韵赔不是。 林笑装了一把大方表示不介意。 他话接上回道:“依我之见,当今灵界虽慕道之风盛行,但也极为危险。” 云叔子问道:“危险从何而起?” 林笑指了指脑袋道:“思想!如今世人皆只知修炼,唯求长生大道。” “这种思想,很危险。” 云叔子郑重拱手道:“请道兄赐教。” 林笑也目光凝重,面露忧色道:“这个世界,什么能帮人解决需求与麻烦,人们就会趋向于什么。” “练功求道,能让人获得力量与长生,仅此两样,就能帮人们解决大部分问题与需求。” “成功尝到甜头的人,更加坚信,修炼获得的力量,是万能的。” “即使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人们也只会习惯性地以为,是由于修为不足造成的。” “于是,更加拼命地修炼,或者用尽各种手段,去提升自身的修为。” “找天材地宝也好,拉帮结派也好,偷蒙拐骗杀人越货也罢,只要是能提升力量的,总有人不吝于去做。” “世人无不以达更高的境界为荣,更是把求道作为终极追求。” “渐渐的,人们就形成了一种思想依赖,对修道的依赖。” “把修道之途,当作成万事的捷径,也渐渐的,不会去思考修道以外的事情。” “这样的思想,难道不危险吗?” 这番悲天悯人的情怀,拔新领异的见解,霎时将原本俗不可耐的林笑,衬托得超世绝伦。 云叔子为之沉思,墨初雪为之耽溺。 第39章 除名师徒解红线 “确实很危险!” “深信不疑地崇尚单一的一种力量,一旦某一天这种力量再也无法使用,灵界亿万众修,将变得与草芥无疑。” 受林笑的话启迪,云叔子忧心忡忡地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但墨初雪却对此感到不可思议,她低喃道:“大道不朽,怎会有灵法不能使用的时候呢?” 林笑听闻低语,哀叹道:“刚说过的话,没想到就被忘得这么快。看来我所阐述的道理,还是太过粗浅了。连自己的近徒听了都会忘记,更别说是陌生人了。” 墨初雪正被超出自身想象的新观念冲击着心神,一时想不明白林笑为何有此哀叹。 云叔子不忍她浑沌,提点道:“是谁告诉你大道不朽呢?你又为何能笃定,未来的某一天,天理不会失序,大道不会崩溃呢?” “你如何能确定,这种可能不会存在呢?” 墨初雪瞬间心神大震。 是啊!自己的师尊才刚刚告诉过自己,无论听到多么深刻的道理,可以记住,但切勿立刻相信。 无论是大道不朽,还是大道可能会崩溃,都是自己还认真验证过的事情,为何自己听了后会对此深信不疑呢? 因为有道理,大有道理,尤其是这些道理,是她所尊崇的人所说出的,她更容易相信了。 随着思考,墨初雪眼中的浑沌,逐渐恢复清明。 而林笑和云叔子,都默契地没有再说话,静静地等着墨初雪从思悟中醒来。 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即朝林笑稽首拜道:“弟子愚钝,辜负了师尊厚爱。” 然后她又朝云叔子叩首道:“多谢前辈不吝训诲。” 云叔子欣慰笑道:“璞玉堪雕。” 然而,林笑则冷着脸,淡漠道:“小雪,为师再教你一个道理。” 墨初雪立即道:“恭请恩师见示!” 林笑道:“没有代价而获得的东西,人们往往不会珍惜。所以,我并不会怪你会忘记。” 墨初雪突然生出了恐慌。 云叔子也察觉到了不妙。 只见林笑平静道:“不过呢,今日之谈,还是值得牢记的。所以,从现在起,你我再无师徒之缘。” 一瞬间,墨初雪泪盈满眶。 她感觉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但又说不出来。 一旁的云叔子连忙劝道:“些许小错,小惩大诫就是,道兄何必如此狠绝?” 林笑却讶然道:“我这可不是惩罚,是成全。子云你忘了,上次我就跟你说过,已经把她逐出师门。” 云叔子怔目道:“那不是道兄的玩笑之语吗?” 林笑道:“哈?这种事是可以开玩笑的吗?我是那种随意拿师徒之名开玩笑的人吗?” 云叔子心中暗道:难道不是吗? 他还想再劝一下,墨初雪出言打断了他。 她郑重道:“谢恩师最后的教诲,初雪必定一生铭记。” 林笑连忙摆手道:“别说的像记仇一样,怪吓人的。快起来,动不动就跪,不雅观。” 墨初雪最后拜了一拜,立即起身。 她明白,自己已经没有资格行徒弟之礼。 云叔子看得摇头叹惜,然后见发现林笑眼勾勾地看着他。 他不解道:“道兄何意?” 林笑则不住摆头朝墨初雪努嘴。 云叔子立即反应过来,想起林笑要他收徒一事。 他苦笑道:“道兄还请饶了在下。” 林笑知道不能硬来,也不勉强。 他话锋突转道:“发现问题不是难事,发现解决之道才是难事,执行解决之道则更是艰巨。” “子云既然知晓了当即灵界的病根之一,可有解法?” 云叔子叹道:“心中有些想法,但并不成熟,羞于启齿。道兄既然更早发现问题,想必已心有韬略,何不说出来分享一二?” 林笑立马翘起二郎腿,使劲摇起大腿,傲然道:“我就一乡野鄙夫,能有什么办法。即使有,我何故要说与你听?” 云叔子一时语顿,找不到话反驳。 林笑故作犹豫道:“说与你听也可以,但你肯助力吗?” 云叔子道:“若是为了灵界未来,子云必不吝啬一身血肉。” 那决然的语气,大有愿殉道而亡的意思,甚至愿意认下林笑给他取的花名。 林笑立即坐正身姿,肃起庄严,指着墨初雪道:“那你就把她收作徒弟!不收徒,认作义女也行。” 云叔子登时双眼茫然,问道:“这两者有何关联?” 林笑肃穆道:“因为你收下她,就是在为灵界的未来出力。” 云叔子也神色凝重了起来。 他听得出来,林笑没有说笑。 林笑也的确没有骗他。 云叔子没有过多犹豫,对墨初雪道:“墨姑娘,你可愿拜吾为师?” 墨初雪身子一木,随即躬身作揖道:“多谢云前辈垂怜!但晚辈尚有一事不明,无法遂愿拜师,只能辜负前辈的好意,还请前辈见谅。” 林笑顿感无奈,好不容易说服了云叔子,结果墨初雪又出了问题。 果然应了那支卦象,顺着自己想法去做就不成。 云叔子也很无奈,叹道:“你们啊,是不是合起来捉弄我啊!” 墨初雪立即道:“并非如此,只是晚辈确实被一事所困,若不能理清此事,晚辈只能辜负两位前辈的好意。” 云叔子挑了挑眉,当即道:“你且说说,被何事所困?兴许,我能开解一二。” 林笑也道:“是啊,这里就我们三人,有什么事不能说的呢?” 墨初雪闻言,再无犹豫,又一次双膝跪下道:“初雪有一事实在不明,凌霄前辈为何要向全宗扬言,欲娶初雪为妻。” 呲! 要是林笑此时在喝水的话,绝对喷了出来。 绕了一大圈,他都差点把这事忽略了。 林笑记得,出门前,自己已经明确向墨初雪表示,会取消订婚,不会强求她。 却没想到她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云叔子扬了扬眉,玩味地看向林笑。 林笑本想赶忙解释,但一想起卦象,立即变了口吻。 他坦言道:“看什么看,男人总有行差踏错的时候。” “我以前就是贪图她的身子,所以想娶她。” “她这么美,哪个年轻气盛的男子见了不想娶?” “但我已幡然悔悟,已经不打算那样做了。” “小雪,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会取消我们的订婚?” 墨初雪立即道:“有!您明言同意了初雪的退婚请求。” “你看!”林笑立即炫耀似地向云叔子展示。 云叔子一脸戏谑,像是遇到一件极为有趣的事情。 墨初雪道:“初雪正是对此感到困惑!为何前一刻对全宗扬言要娶,下一刻又同意退婚?” 云叔子附和道:“对呀!你这不是戏弄人家小姑娘吗?名声都让你给败坏了。” 林笑沉思片刻,对墨初雪道:“你真想知道原因?” 墨初雪揖首道:“还请前辈告知!” “可以!”林笑故技重施,指着云叔子道,“你拜此人为师,我便告与你原因。” 第40章 来龙去脉错怪林 “师父在上,请受弟子墨初雪一拜!” “好!今日起,你就是清灵派第七十一代传人,为我云缈祭酒一脉嫡传首徒。” 墨初雪郑重拜道:“谢恩师钦点!弟子自愿皈依清灵派门下,从此谨守门规,躬行教义。” 云叔子右手凭虚,隔空将墨初雪托起身。 他道:“好了,正式拜师仪式迟些再补。凌霄道兄,快把其中缘由速速道来!” 林笑见事情终成,也算放下了一块心头大石。 他重重松了一口气道:“也罢!既然你们已为师徒,那便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两人立即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林笑道:“原因很简单,因为她是无垢雪身。” 云叔子与墨初雪二人齐齐僵住。 林笑接着道:“看你们的反应,想必也是听说过无垢雪身的传闻。” “据本门古籍记载,无垢雪身还有个别称,叫灵神之子。拥有这种资质的人,也被称作灵神后裔。” “因为他体内流淌着灵神血液,所以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就一定会成为灵神。” “灵而神者,即为灵神。灵神境,亦是灵界众修所追逐的最高境界。” 云叔子眼中露出了凝重,而墨初雪眼中透露出震惊。 林笑摊手道:“你们想的没错,我之前要娶初雪的原因,就是为了她体内的灵神之血。” “等娶了她后,之前的我就打算抽干她体内的灵神血,融入己身,铸造灵神肉躯。” 墨初雪失神道:“那你为何放弃了这个打算?” 林笑道:“因为后来的我发现,那是自取灭亡之道。” “为了能活得久点,我自然不会再那样做。” 墨初雪瞬间失语,双目一阵失焦。 云叔子问道:“你将此隐秘告知于我,就不怕我也产生与之前的你一样的念头吗?” 林笑反问道:“你会吗?” 墨初雪立即紧张地看向云叔子。 云叔子摇头认真道:“别说初雪已是我徒儿,就算不是我徒弟,我也不会那样做。” 墨初雪闻言,就要跪下谢恩。 林笑则皱眉阻止道:“你别急着跪,先把话听完。” 虽然林笑已不是她师父,但墨初雪心中仍对他留有尊敬,故而闻言停住。 林笑训斥道:“你这随随便便就听信他人之言的毛病,最好能改改。否则哪天别人把你卖了,你还磕头替人家数钱。” 墨初雪瞬间呆住。 云叔子则觉得他意有所指。 似乎在暗示,换师之举,是一门交易。 同时也在告诫墨初雪,不要轻信他这个新拜的师父。指不定哪天,就会打起她灵神血的主意。 云叔子绝想不到,林笑不让墨初雪跪,只是为了帮他保寿。 地劫九凶啊!那就是人间瘟神,谁欺负谁死。 林笑如此千辛万苦把墨初雪带到清灵派,还让她改换师门,就是想把这颗大麻烦扔给清灵派。 真算起来,有祸水东引之实。 云叔子帮了他这么大的忙,林笑也不忍看他被克寿。 不过,云叔子不想把林笑想得太险恶。 他岔开话题道:“这徒也收了,师也拜了,总能开始分享你的治病药方了?” 云叔子再次把话题拉回到对灵界的探讨。 林笑也没有深究,顺势道:“要打破一个人的思想枷锁,并非易事。” “尤其是道法昌盛的现今,有你们四大派作为成功的经典代表,更难让人舍弃对道术灵法的追求。” “还有等到一个天大的麻烦,出现在世人面前,并且麻烦的程度超出了他们的想象,让人觉得无论多高的修为,无论集合多少灵界高手,都无法解决的时候。” “世人才会开始思索另谋他路。” “只是等问题出现了才去思考,未免有些晚了。” “尤其是殃及整个灵界的大麻烦,只怕每迟一刻钟,都会有无数人遭殃。” 云叔子接过道:“但如果这个时候,有人把解决问题的办法,放在世人面前,世人就会想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不论办法是否有效,会去尝试。” “凌霄兄,找到这个办法了吗?” 林笑含糊道:“这个嘛,还在寻找中。” 云叔子却一把抓过林笑的手腕,沉声道:“只怕不是在寻找中,而是在验证中。” 墨初雪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异色。 林笑立即抽回手道:“你不要乱说,小心我告你诽谤。” 云叔子叹道:“果然如此,道兄是想以疯癫的表现,来掩盖自己的目的。” “道兄竟能做到如此舍身取义,实在令我等汗颜。” 林笑惊目道:“我哪里舍身,又取了哪门子的义了?别自作聪明啊,云爷!” 云叔子却道:“你还想隐瞒吗?” 林笑立时惊疑不定地看着云叔子。 这就更让云叔子笃定。 他道:“原本我就已有所察觉,刚才借故拉过你的手腕,趁机把脉,更加确定了你的情况。” “道兄不必掩饰,我已知你散去修为。” “你如今空有灵君之躯,一身修为却连虚灵境都大有不如。” “只怕一天之前,你连最简单的飞行都做不到。” 林笑顿时傻了。 墨初雪则瞬间惊愕。 这两天的经历一幕幕在她脑中闪过,恍然间,她明白了林笑之前的种种异常之举。 为何要让她带着飞,为何要把储物戒交给她,为何没有了平日的威压…… 原来,是他散功了。 什么时候? 必定是在她去卧云殿要求退婚的前一刻。 可是……不对! 她急口而出道:“为何一个多时辰前,他还能与云门岛主进行真灵对决,更是赢下了云门岛主。” 云叔子讶然道:“哦?还有这事?” 林笑立即道:“那是当然,迎客道所有人都能作证。我若真的没了修为,又如何能赢得了云门岛主。” 云叔子道:“清卿他刚晋升出虚境,想必还不熟悉真灵出虚。” “道兄虽修为散尽,但真灵固在,能在真灵交锋中赢下清卿并不出奇。” “原来迎客岛先前的动静,是你们两个引起的。” 云叔子突然兴奋道:“这是否说明,你所寻找的办法,已经初见成效?” 林笑无语,明白已经没法把他从那个想法拉回来。 算了,反正自己也懒得解释。 便承认道:“没想到我隐藏得这么深,都让你看出来了。” “不得不说,你的确是清灵派里最有眼光的人。” 云叔子既得意又谦虚道:“可别这么说,本门中洞察力在我之上者大有人在。” 林笑眨了眨眼,有些无语。 第41章 云酒助提五重功 倚云岛,飘浮台,青石板上。 二士并席坐,一女立石边。 谈玄论道新,林尽云未停。 “凌霄道兄寻得了何等妙法,竟能决然舍去一身出虚灵君修为?” 云叔子又把酒壶拿出自饮,毫无分酒对杯之意。 但林笑已闻到酒香,不给便自取之,一把夺过云叔子手中青瓷酒壶。 灌了一口,顿时辣酒冲鼻顶脑。 酒味没尝出来,酒劲却很上头。 林笑把右手摊过去,大方道:“想知道,就自己看。” 他索性让云叔子自己脑补。 见酒友大方,云叔子也不扭捏,当即抓腕把指,切脉入观。 林笑立即感觉到一道清凉之气,自手腕而起,顺手臂经络入肺,走五脏过六腑,随后抵丹田,入灵海。 云叔子双眼立时眯了起来。 “冷厉锋锐,非灵非精,无形有质,不着五体。这是何气?” 云叔子以气照术发现林笑的灵海中,藏纳的既不是灵气,也不是精气,已超出了灵界练气常识,因此他未能辨认出是何种元气。 林笑淡然道:“九霄气。” 云叔子显然第一次听说,又问道:“气出何处?” 林笑举壶对天,道:“云上九霄。” 云叔子又问:“练的何法?” 林笑道:“九霄诀。” 云叔子道:“运法行功来看看。” 林笑摇头道:“不会。” 云叔子立即道:“道兄何必诓人,我愿拿本门根基大法清灵诀与你交换。” 林笑讶然道:“听闻贵派严禁功法外泄。” 云叔子道:“那是对别人,门规还约束不了我。再说,你与初雪情同父女,也不算外人。” 林笑还是摇头道:“不是我小气,但我真不会。” 云叔子驳问道:“你不会,这法诀又从何而来?” “以前的我会,但我现在不会了。” 林笑又灌了一口酒,酒劲上头,微醺露醉。 云叔子相信他没说谎,又问:“心不存法,道兄平日里如何练功?” “嗝!”林笑打了个酒嗝,“我不练功,功自练我。” 云叔子顿时讶然道:“这如何能做到?” 他从林笑身上了解到的东西,一次比一次超出灵界常识。 林笑醉熏笑道:“上次我看你那劳什子心经的时候,它就自己练了。” 云叔子心中一动,扬袖一挥,两人身前云起生烟,凝结出一篇白云文字。 他朝前指道:“道兄且看,是不是这篇?” 林笑醉眼前望,立即开心道:“对!清静心经,就这个。” 顺文下观,林笑重新读起了这篇心经,眼中醉意渐渐散去,目光入虚,视若无睹。 微醉下的林笑,非常轻易就进入了宁神定境。 静心一起,玄功立转。 林笑体内九霄诀自然而然运转起来,开始吐纳起周围九霄之气。 云叔子顿时双眼一亮。 清灵派祭酒何等超绝人物,不过片刻间,已对九霄诀运功之法了然于胸。 “原来如此,无为而为,顺应自然。” 他已明白林笑为何说自己忘了功法,还能让功法自行运转的原理。 但云叔子很快就皱起了眉头。 “既然凌霄兄肯对云如此阔达,便助道兄一臂之力。” 云叔子一挥手,青石板上,两人坐姿改变。 林笑背对云叔子而坐,云叔子盘膝而坐,左手平托于丹田处,右手按在林笑的后背上。 墨初雪满眼惊奇地看着两人。 感受着周围的灵气变化,她突然明白过来,新师父云叔子在帮旧师练功。 石板上,云叔子也进入了定境。 随着他运功助气,口中不自觉吟喝道:“九霄第一层,凝气化云 !” 骤然间,一股强烈的飓风从天外降下,垂直刮落。 原本因水韵进阶合虚灵主而笼罩住整座倚云岛的云雾,瞬间被这股飓风吹散。 远远望去,倚云岛再一次清晰地呈现于高空中。 岛上石亭处,正席地而坐、听水韵讲道的众多清灵派修士,立有所感,抬头向林笑三人所在的浮台望去。 水韵灵主呼喝道:“是云叔在试法,众弟子听令,结阵护法!” “遵命!” 一众修士,迅即化作遁光,四散而开,御风飘浮在倚云岛四周,结成大阵。 云叔子运功掀起的飓风,虽吹散了倚云岛的云雾,却在刮落至低空位置时,风合水汽,凝结成云。 从地面往上看,便能看到凭空生云,积浓成厚。 云层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厚。 转眼,方圆千里遮云蔽日。 连与倚云岛相隔数百里的迎客岛岛上众修,也发觉了这异样的天象。 不过,云层并未无休止扩大,很快停下了。 “九霄诀第二重,拂云生露!” 飓风停息,倚云岛四周,一众结阵修士感觉到一股清凉柔风自高空落下。 柔风拂过他们的道袍,立即凝出了露水。 不止他们的道袍,倚云岛上的树叶草片,也统统凝满了露珠,欲滴未滴。 “九霄诀第三重,摇露化雨!” 刚凝结出的露水,纷纷化作雨滴落下。 顷刻间,千里白云都降下了雨水。 大阵中,一名修士突然大喊道:“是灵雨甘露!” 众修士立即醒觉,这是灵气凝结成了雨滴落下。 当即,便有修士拿出盛水法器、收水灵具,施法收集起降落的灵雨。 然而,还没等他们接到多少,高空中再次传来冷喝。 “九霄诀第四重,露雨凌霜!“ 降雨瞬停,一股冷气迅速下沉。 众修士的道袍表面迅速生出寒霜。 树叶草片上的露水,也凝结为霜。 倚云岛瞬间遍地生霜,岛身发白。 “九霄诀第五重,凌霜漫雪!“ 寒气骤降。 于众人的惊异目光中,天空飘落起漫漫梅花雪。 漫天飞雪,须臾间,就给倚云岛裹上了白帘雪衣。 连岛上高峰上倾泻的瀑布,也在半路化作纷扬的雪花。 正是: 神霄九练白云间,春风酿雨洗苍穹。 天虚叩问师无路,秋霜牧雪漫景空。 浮台青石上,云叔子缓缓收功。 他叹惜道:“云只能将道兄的玄功推至第五重,剩下的路,只能靠道兄自己走了。” “云爷仗义,一下子省我不知多少年苦功。”林笑此时已从醉酒中醒来。 功推气转,再烈的酒也在运功中被化开了。 云叔子道:“云只出了些许微末力气,却承了道兄天大的恩惠。” “道兄此法意境高远,即使未来灵气枯竭,天地干枯,也能自云外九霄采气化元,绝处逢生。” “实乃新道大法,亘古绝伦。” 林笑也没想到,云叔子真的自己就找到了答案。 他只不过是喝了几口小酒,往石板上坐了一会儿,就白赚了五重功力。 这等好事,他许久没遇到过了。 听了云叔子的夸赞,林笑连忙道:“低调低调,功未竟,切勿骄。” 云叔子点了点头,话锋急转道:“道兄,你还收徒弟不?” “清灵派上下,你看上谁,尽管挑!” 第42章 雪上离人耳语留 “子云,我真的是看错你了。” “人非货品,怎能任意挑选?” 云叔子闻言一僵。 如今事情办成,林笑也开始谨慎起来。 收徒这种计划外的事情,他不打算去做。 “再说了,人家清灵派弟子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改投别派?” 云叔子立即嘀咕道:“你不也带徒弟过来改投别派吗,我也是跟你学的呀。” 林笑当即批评道:“这情况能一样吗?我是自觉护不住她,才给她换一棵大树。” “你喊清灵派弟子投我门下,图什么?” “如果是为了九霄诀,你直接教就是。你能帮我把功力推至第五重,想必已明了练功法门,何必绕一个大弯让我教。” “真想不到你还能这么愚。” 云叔子顿时感慨道:“论及心胸阔达,云不如道兄多矣。” “不过九霄诀如此珍贵,若末劫来临,就是让人用性命交换也有许多人愿意,你真舍得让我清灵派上下随意研习?” 林笑道:“末劫是否会来尚未可知,九霄之道又前途未卜,哪有你说的那么珍贵。” “我若吝啬让人学去,根本就不会来清灵派与你谈论未来大势。” “新道初生,必然有着许多漏洞与缺点。有人肯学,我便多一同道之人,一起查漏补缺,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反对。” “不过,我可得提醒你,若要将九霄之道传于人,需与他言明得失隐患,否则他日误人误己,全乃吾之罪过矣。” 云叔子听得连连点头,与林笑颇有相见恨晚之感。 “道兄所言大智至贤,大有圣人不患智寡,患德之有失的风范。” “且放心,他日有人愿学,云必当与之言明潜忧。” 林笑这才放心颔首。 他也怕以后有人练功不成,来寻他麻烦,赖他传出歪门邪道, 然而,他们都忘了还有一人在侧。 青石板侧,墨初雪单膝拜倒道:“师尊在上,弟子愿学九霄之道,恳请师尊指引弟子入道。” 云叔子一愣,随即把目光看向林笑。 林笑却道:“看我作甚,你才是人家师尊,问你呢!” 跪着的墨初雪神色复杂。 她的这声师尊,未必不是向林笑喊的。 隐隐有身在他门,心在祖门的意思。 若是换了其他人作师父,以后铁定没墨初雪的好果子吃。 但云叔子却是灵界少有的洒脱不羁之人。 他欣慰道:“既然吾徒初雪愿学,为师自当领你入门。” “来!我这便传与你。”云叔子马上朝她招手。 墨初雪郑重叩谢道:“谢师尊恩典!” 见云叔子要教新徒弟,林笑立即道:“此间事毕,本散人就先告辞了。” 云叔子愣道:“这么快?道兄何不盘桓几日再走?” 墨初雪反应更甚,直接顿在原地。 她拜师方成,他便要离去。 可见真的只是为了让她改换师门而来。 林笑回绝道:“事未竟,哪有闲,改日再说。” 说着,他便起身要走。 然而,有一人动作比他还急。 墨初雪情不自禁朝他跪倒唤道:“师尊!” 这声师尊,已让她眼眶红润。 这次,云叔子没有再应。 而林笑也已听出来,此女这声师尊,是在喊他。 林笑叹了口气,没有去看她,只道:“从今往后,你若见了我还肯相认,便唤我一声先生,我尚可应你。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反而对云叔子道:“子云若传九霄于人,切勿提及吾名。更不可将我之法奉为金经玉律,以免后人固守成训,不敢陈新。切记切记!” 话末,林笑一步从浮台跳了下去。 云雾邈邈,很快就淹没了他的身影。 可谓: 陌上一点愁,离人心上秋。 不问何时客,风中花语留。 斯须,林笑便轻盈地落到倚云岛上。 身负五重九霄功,踏落云端亦从容。 遍地白霜不知雪,恰似红尘梦了空。 站在雪地里,四周全然白茫茫一片,林笑还以为自个被风吹偏了方向,落错了地方。 正想呼唤,一袭倩影自雪地里缓缓飘来。 看清来人,林笑拱手道:“水韵岛主真个巧,我们又见面了。” 水韵道:“不巧,吾奉命而至,特来带尊者出岛。” 林笑立即道:“有劳了!” 水韵在前方飘,林笑跟在后方走。 他闲问道:“你们这岛还有四季变化不成,怎么突然降了许多雪?” 水韵淡淡道:“倚云岛高卧云上,不受节候气流影响。” “这场雪,只是偶然。” 林笑浑然不知,这是云叔子将他功力推至第五重时,气息外泄所形成的自然异象。 这些雪也并非凡水所凝,而是灵气化液后冷凝而成的灵雪。 修士于雪地中练气,就如同端坐在灵池里修炼。 林笑还自得道:“那我还真是赶巧,一来就遇见下雪。” 然而,水韵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并不答话。 也就这一眼,清楚地看到,林笑的脚步踏过的地方,非但没有在雪地上留下凹印,反而生出了更厚的积雪。 他走一路,身后的积雪就厚了一路。 全是他功力外溢,无意间造成的。 毕竟不是他自己修来的,还未能自如收敛。 水韵见他走得慢,不愿再等,直接加快了飞行。 林笑见状,也赶忙飞身而去。 他之前用走的,也只是还不习惯飞,并非不会。 两人低空飞行,飞快朝岛边掠去。 林笑完全没有发觉,他飘飞过的地方,再次飘起了雪花。 仿佛是他带着一路雪花,边飞边撒。 水韵虽然察觉到,却并没有提醒。 …… 浮台上。 墨初雪目光幽幽地望着下方。 云叔子站在她身旁,感怀道:“初雪吾徒,道艰且长。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痴痴不忘,弦断七殇。” 一滴晶莹划落云烟,墨初雪神幽一净,目光坚定道:“初雪今起矢志道魂,恳请恩师传道。” 云叔子道:“为师方才虽答应了你,但你当真想好,要入九霄道?” “你身负神血,若修本门清灵诀,不出十甲子,必可直抵道巅。” “若修九霄,则风雨晦明。” “方才凌霄兄似有意打断我传法于你,可见他并不愿你走这条路。” “你是否想清楚,即使辜负他的好意,也要坚持这个决定吗?” 墨初雪默然。 霎时间她想起了许多。 最后,林笑说过的一句话,定格在她脑间。 你想做的,不要去做。不想做的,可放手去做。 直到此时,她才对这句话有所领悟。 墨初雪坚定道:“弟子坚持学道九霄!” 第43章 旧人重逢代留笔 “水韵岛主大可不必亲自相送!”林笑朝一娉婷女修拱手。 水韵冷淡道:“本门领地,除去外岛,处处皆有禁制法界。若不亲领尊者,只会惊动更多门人。” “若碰上脾气不好的师兄,尊者怕是要走不了。” 林笑微微一惊,从倚云岛到迎客岛这一路,他都没有看出任何禁制。 “原来如此,委实有劳岛主关照了。” “迎客岛已至,岛主不必再送,我自去便可。” 水韵轻轻颔首,刚盈步转身,又回转过来。 她纤袖轻舞,抛出一面白玉令。 林笑顺势抬手接住,摊开一看玉牌正面有一“水”字,背面有一“韵”字。 令牌的花纹样式,与柳花昭所赠的青玉归恩令相近。 不同的是,柳花昭那面是青色,这面是白玉色。 林笑不解道:“岛主这是何意?” 水韵没有解释,只道:“你下次再来,可持该令入内岛。” 话音未完,凭空生烟,水雾弥漫,水韵转眼消失在水雾间。 她人刚走,立有一道遁光飞来,落于林笑身后。 林笑回头一看 ,拱手道:“云门岛主!” 来人正是云门清卿,亦拱手回道:“水韵师叔刚传讯于我,得知尊者欲辞行,特命我来相送。” 林笑道:“闲人到访已毕,哪需岛主亲自相送,随意找一人送我出岛即可。” 他本想道别了水韵就马上飞走,如今只能走礼道离去。 云门清卿以为林笑不喜他作陪,便道:“送客迎往是岛主应行之责,清岂能懈怠。” “之前墨姑娘之事多有得罪,还望尊者见谅!” 林笑摆手道:“那事我还得谢岛主,不那般不足以磨砺她心性。” “反倒是我搅了岛主仪式,该向云门岛主致歉才是。” 云门清卿拱手道:“尊者雅量,令人钦佩。” “师叔有言,尊者有大恩于本门。本该夹道相送,以表感激。” “但师叔特意交代,尊者似不愿旁人得知行迹……” 林笑忙应道:“正是如此,低调为上。” 云门清卿颔首道:“如此,清确实不便相送。岛上宾客众多,我在反惹众目。” “尊者稍待片刻。” 他取出一枚信玉,朝玉中输入灵光。 未几,远处飞来一道遁光,落下一名青衣少女。 “花间师妹,凌霄尊者归行,你且以至上宗礼为尊者饯行。”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云门清卿叫来送林笑的人,正是花间。 花间朝林笑身后看了一眼,不见墨初雪身影,心头不由一安。 她还不知墨初雪拜师云叔子之事,但只要未跟林笑走,便晓得人必留在了宗内。 花间平静道:“尊者请随我来!” 林笑只好跟了上去。 青衣少女花间,先引林笑到前岛一处送客轩阁,取来一竹篮,放上灵果鲜花,兼些小巧礼品。 一路沉默。 对林笑的态度和脸色,与初见之时截然相反。 那时,林笑粗俗又古怪,花间少女和煦笑脸相迎。 此刻,林笑温文循礼,花间反而冻脸相送。 出了送客轩,花间把林笑带到一面碑墙面前,才再次开口。 “尊者!此乃本门留客碑,专供宾客离去时留字所用。” “尊者可要在墙上留言?” 林笑暗觉有趣,问道:“怎么留字?” 花间道:“直接刻墙上即可。” 林笑本想留一句“本人到此一游”,但看了墙上其他留辞,几乎全是文雅的离别诗词。 并且,每首诗词的末尾,都附有名号印章。 这让林笑一下子不好意思随意乱写。 “小花间,这留言墙明明这么大,怎么无甚人在上面留言?” 花间秀眉微动,淡淡道:“这是留客墙,非游客墙,代喻本门留客之意。” “唯,有大恩于本门的尊客,才会带来此处留辞。” 林笑不免汗颜,他本是来求人帮忙的,结果自己反成了人家的恩人。 这可真是世事难料。 不,也许吉凶盘料到了。 一想到吉凶盘,本不想在墙上留言出丑的林笑,还是决定留点什么。 他朝墙面抬了抬手,但很快又放下了。 花间问道:“尊者可想好了留辞?” 林笑肚子里哪有什么笔墨,幸而如今记忆力大涨,想起了一些前世看过的名句。 但他笔迹丑得一匹,所以迟疑了。 林笑扭头道:“小花间,你能代我执笔吗?” 花间眨了眨秀巧的眼眸,轻轻摇头道:“客人留言时,留客墙都会自动截留客人的一缕气息。” “我若代笔,旁人便会看出是我所留。” “本门严禁弟子在留客墙留言,否则会受到重罚。” 林笑道:“这个简单,我把自身气息传一些与你便是。” 说着,不等人拒绝,就把一只手按在花间肩上。 以八识归元中搬运气息的法门,将灵海九霄之气搬出,缓缓沿着手臂渡入花间体内。 花间双眼一睁,有些触不及。 但导元已成,她不敢妄动打断,否则必会两败俱伤。 林笑以为导气传人在灵界是很寻常的事,不明其中凶险。 他把自以为是一缕,实则是一大波的九霄之气传入了花间体内。 霎时间,两人周围空气骤冷。 两人脚下瞬间生出一片白霜。 林笑对此毫无自觉,随性道:“如何,这样可以了?” 花间只觉得这股气非常冰凉,又无比凌厉。 就好像林笑将一把无柄的锋利剑刃放她手上。 花间小心翼翼地搬运着这股气息,发现通行无碍后,才松了一口气。 不同门派的人,修炼出的灵息元气各部相同。 有些门派修出的元气,可能会彼此排斥,甚至对抗。 随意将元气导入别派人士体内,是一件即危险又无礼的行为。 好在林笑体内的五重功力,是云叔子帮忙练成的。 练出的气息,自然也与清灵派相合。 所以他的九霄气才会在花间体内没什么事,还能让她搬运。 花间深吸一口气,强自淡定道:“可以了。尊者欲留何言?” 林笑道:“我说,你写。” 花间并起剑指,抬到碑墙的空处。 林笑见状,念道:“相聚不言过往,离别不问归期。” “念去去,千里青波,暮雪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不若把酒尽余欢。” “今宵酔梦何处?天之涯,海之角,明月边。” “此去经远,应是良辰好景相迎。” “莫愁前路无知己,清风云影伴花卿。” 词穷,气收。 林笑缓缓收手,只留执笔人久久无声。 第44章 题字还指送客远 “走!” 一声轻唤,把花间的思绪,从墙上的留辞中唤回。 见林笑转身离去,花间连忙叫住。 “前辈!您还没留下名号。” 看过林笑的留辞,花间对他再也生不出之前的厌恶。 连称呼,也从冰冷的尊者,不自觉变成亲切的前辈。 林笑对此毫无察觉,脚步不停,随意扬手道:“你顺便帮我留。” 碑墙旁,立着一口古朴大钟。 林笑只简单看了一眼,并未在意。 墙边,见林笑没有回转的意思,花间心里一急,立即提指在墙面上快速笔书。 “花间代凌霄子题。” 花间还不清楚林笑乃灵霄派掌门,对他帝凌霄之名亦未知晓。 如此洒脱率性又志趣高远的留辞,让她想起了门中三首之一的祭酒云叔子。 他们像是一类人。 花间便以凌霄子尊之。 题完字,花间连忙提篮去追林笑。 两人刚走,留客碑上的诗词亮起一阵阵金光。 其中,也包括林笑所留的那首。 云端之上,倚云岛上浮台石。 刚将九霄诀法门传给墨初雪的云叔子立有所感。 他迅速起身道:“徒儿先不急练,随师父去 一个地方。” 正盘坐体悟着九霄法门的墨初雪一愣,人还没未反应,即受云叔子拉起,眨眼就消失在云雾里。 迎客道,留客碑前。 一阵青烟凭空涌现,很快显出一男一女两道人影,云叔子与墨初雪。 墨初雪只觉一眨眼的功夫,就来到了一面石碑前。 而后就见云叔子给她指道:“看那里!” 墨初雪顺指望去,便看到了一首别词。 相聚不言…… 初时还觉寻常,念至暮雪时,心有所动。 等到醉梦之句,她的心神已完全沉入词间。 “莫愁前路无知己,清风云影伴花卿。” 旁侧一声轻唱,将她从词中唤醒。 猛然伸手往脸上一抹,抹下了一滴鲛珠。 墨初雪有些茫然,自己明明已矢志断情绝泪,为何只是看了一首杂词,就生出这般反应呢。 正是: 初看不知话中意,再看已是词中人。 词中轻忆梦中人,梦醒时分叹红尘。 云叔子觉察到她眼中的迷茫,提醒道:“徒儿再看看词文最后的留题。” 墨初雪立即看了过去。 “花间!” 她愕然惊呼。 接着,凌霄子三字深深刺入她眼中。 云叔子叹道:“此文字韵九霄气,确为凌霄兄所留。” “只不料他还有这样的志趣与情操。” 他身旁,墨初雪静静跪下,向那首词文行了一个叩师礼。 云叔子则竖起剑指,也开始在那首词文旁题字。 “云叔子敬友传道之恩留。” 这行字同样留下了他的气息。 随后,他随手一招,留客碑旁的那口大钟就被他招了过来,悬浮在碑墙上方。 云叔子再对着大钟屈指一弹。 咚嗡~~ 钟声悠长,远远传开。 迎客岛上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声钟鸣。 不仅迎客岛,还有清灵派深处的太元岛、兰台岛、养心岛、天墉岛、倚云岛…… 清灵派三十六岛门人,全数听见了钟鸣。 鸣钟两响后,云叔子将大钟放回。 伸手扶起久久拜伏不起的墨初雪,云叔子道:“我们会去!” 墨初雪起身后,突然摘下手中一枚戒指,急切塞到云叔子手中,恳切道:“还请恩师帮初雪送还灵戒给老师。” 却是林笑给她拿的储物戒,一直没要回来。 便是林笑本人,也早已把这事给忘了。 云叔子接过戒指看了眼,问道:“凌霄兄定未走远,徒儿不想再去见他一眼吗?” 墨初雪垂头拱手道:“学道未成,无颜相见!” “那好,师父帮你还回去。” 云叔子扭头望林笑离去的放下挑望了两人,屈指一弹,手中的戒指就飞了出去。 另一边,花间刚刚领着林笑来到进出港口,正跟护岛守卫处办理放行手续。 旋即悠扬的钟声传来。 守卫弟子与花间齐齐停下,转身往钟声响起的方向默默望去。 林笑好奇,刚要询问,被花间拦手止住。 很快,第一声还没停息,第二声钟鸣又响起。 这钟声就仿佛长长的叹息,良久方息。 此时,花间才道:“两声!是送客别钟。” 她雀跃地转头告诉林笑:“前辈,是门中长辈在为你鸣钟送行。” 林笑正想着哪个那么缺德,给他敲钟,突然头上一痛,被什么砸中了脑门。 随后就听到地上传来“叮叮”的声响。 他低头一看,发现一枚戒指正掉落在他脚边。 林笑立即捡起朝前方道:“谁扔的……” 他正前方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无。 再看见那枚戒指时,发现有点眼熟。 诶?这不是我给出去的那枚吗,她不要了? 先前一直没法用这枚储物戒,林笑都没想过要回来。 一旁的花间解释道:“这是本门传物术送来的物品,应是有人送前辈的。” 林笑没有多想,随意将戒指戴到食指上。 “还挺合手的。” 还待想说上两句,林笑突然瞧见天边无数流光飞来,如同一道道流星般划落岛上。 “怎么回事?” 花间回道:“是本门弟子,应是往留客碑去的。” 林笑愕然,问道:“为何事涌那里去?” 花间迟疑了一会儿,低声解释道:“是为看碑上留辞。” 林笑顿觉惊异。 他并不知,能碑上留言之人,皆是清灵派恩友。 清灵派弟子前往观碑,便是要记认留碑人的气息。 以后出门在外,若是遇上,就会力所能及地报恩偿还。 两人身前的守卫弟子听见两人谈话,询问道:“师妹,这位尊客就是新近留碑之人吗?” 花间朝他点头。 那名守卫弟子当即对林笑拱手作揖,道:“感谢尊客愿对本门弟子施以援手,往后若有差遣,尊客尽管吩咐。” 林笑摆手道:“你们太客气了,只是举手之劳。” “小花间,路有尽时,不必再送。我自去矣!” 与两人拱手作别,林笑便御风飞离迎客岛。 不料花间却追上来道:“花间再送前辈一段。” 林笑并未多言,随她默然相送。 直送出二十里远,见花间还没有回意,便停下道:“前路遥远,再送,你门中长辈要说我拐人了。” 花间默然停下,脸上欲言又止。 最后将手上花篮递给林笑,道:“此乃本门归客礼,还请不吝收下,留作路上解乏。” 林笑接过,轻笑道:“他日山水有相逢,再会!” 花间也道了声“再会”,目送林笑远去。 林笑单身上路,飞下来时那座海洋高原。 疾飞百里,见一小岛光秃,便落了下去。 刚要取出吉凶盘卜卦,却见一道遁光直朝他飞来。 第45章 暗影复明奇心清 遁光清澈,气息清雅。 林笑对此再熟悉不过,正是清灵派门人的遁光。 遁光划落身前,果然显出清灵派门服,青白道袍。 袍为男式,衣主为一忧面男子。 男子一见林笑,即抱拳作揖,单膝而跪。 “复容奇,拜见宗主!” 嗓若愁烟,声淡若离。 林笑看着这名对他无比恭敬的清灵派弟子,心神飞快地搜索脑中的记忆。 关连的记忆很快找出。 复容奇,现清灵派内岛真传,旧灵泉宗秘支传人。 这是过去帝凌霄秘密培养出来,派往清灵派做探眼的秘支弟子。 “容奇,近来安好?” 林笑负手躬身,单手轻托,将男子扶起。 他到底还是不习惯与跪者说话。 “一切如故,劳宗主挂念。” 林笑的亲和,令复容奇有些惶恐。 往日的帝凌霄,乃出了名的冷厉。 得他亲和之人,若非他之上,必死他之下。 吾命忧矣! 复容奇心中暗叹。 他却不知,林笑看清他面相时,心情亦如他一般,咯噔一下,差点吓出惊语。 林笑过去养成的旧习,观人必定相。 此子,竟有一副稀世绝奇的面相,五忧五怨。 所谓五忧,即命忧,友忧,师忧,情忧,福忧。 若仅这些,只能算是奇,不能称之为绝。 实乃五怨为之绝。 有天怨,人怨,鬼怨,恶怨,神怨。 天怨之,故不得常运。 人怨之,故无常友。 鬼怨之,为人至死尤怨。 恶怨之,则恶遇败恶,魔遇衰魔。 神怨之,乃责其乱世坏伦。 可以说,这就是一个行走的衰神。 但奇的是,他并不衰别人,只衰自己。 林笑有些明白,灵泉宗那么多人,偏偏他被选中为探子。 宗门探子可并非美差,门内不招待见,门外不敢见人。 想必帝凌霄就是看中了他这种特质。 在宗门内不会引人注目,在别门里不易惹人怀疑。 常人看他,只会看到复容奇眼带幽光,面露沧桑,声若年长,无光无亮。 见林笑突然不作声,复容奇暗自揣摩其意。 定了一会儿,他主动道:“上次殊机已于半旬前如期寄回,宗主亲临,可是有要事交代?” 上次的情报,他已经按时寄回灵泉宗。 结果大上司一声都没知会,就亲自过来。 这种情况对于探子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林笑从相术中回神,摇头叹气道:“我这次,不是为你而来。” 复容奇神色一紧,那便是有极为重要的事情要亲自交代。 这件事,重要到连中间接头人都不能告知。 说明大上司希望越少人知道越好。 但这种事,也是最为危险的。 因为这种危险并非来自敌人,而是大上司随时可能的灭口。 但他即使明白,也无法拒绝。 复容奇静静等着下文。 然而,林笑哪有什么下文。 复容奇不说话,他也不知该说什么。 不过,难得遇上了奇绝之人,若就此别过,委实可惜。 且此人也算是苦命人,林笑旧习发作,不免想要对他指点一二。 “容奇,你可喜欢清灵派?“ 复容奇立即紧张道:“奇自灵初起,全蒙宗门厚待,今日奇之所有,无一不赖宗主所赐。” “宗恩未报,岂敢念系别门。” 林笑听得抱怨道:“你们就喜欢把话说得遮遮掩掩,正正经经,就不能说点简单的心里话吗?” 他本是随口抱怨,可听在复容奇耳中,却是宗主对他回答的不满。 复容奇只好道:“清灵派门人多闲逸,门规亦宽松,易交好,不宜得罪。” 虽然还是不肯说真话,但林笑看得出来,复容奇是喜欢待在清灵派的。 林笑也懒得与他打机锋了,直言道:“今日起,你不必再往宗门送谍报了。” 复容奇瞳孔猛然一缩,呼吸几乎要停止。 “奇不明深意,还请宗主明示。” 林笑没有马上解释,而是问道:“如果灵霄派和清灵派只能二选一,你会选择哪个?” 复容奇当即跪下道:“奇从来都是宗主之人,只会选宗主所选。” 林笑只好又把他拉起来道:“那好,如果你肯听我的话,那我就让你两个都选。” 复容奇顿时瞪大眼睛,不解其意。 “我明说了,以后我宗在清灵派不再安插探眼。” “两宗如今是友非敌,以后也不会成为敌人。” “我若再让你做探眼,就会伤了我宗与清灵派的情谊。” “言明至此,你可懂我意?” 复容奇惊愕又木怔地点头。 林笑手按在他肩膀上道:“以后你若愿意,两派皆是你家。你若不愿意,大可四海为家。” “不过我回宗后,会将你从宗谱中除名。” “你可凭心意选择要不要跟清灵派道明身份。” “若道明,清灵派仍肯收你,你就留下。” “不肯收你,你就走。以后随你做无门散修,改投他门。” “若愿意回灵霄派,我就安排你以新身份重新拜入门内。” “但你的履历会清零,除寥寥数人,无人再知你的真实过往。” 复容奇听了这番话后,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他怀疑自己在梦里。 不,绝不是梦! 也许是幻术! 复容奇立即掐起清心法诀,眼眸中瞬间闪过一抹清光。 然后重新看向四周,渐渐露出茫然之色。 林笑颇感无奈,轻叹问道:“你还有事吗?” 复容奇已惊得失语,只做摇头。 林笑便道:“没事你就回去。” 复容奇木然点头,迟疑地走了两步。 “等下!” 林笑突然叫住他。 复容奇顿时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却听林笑问他道:“容奇可知你师父何在?” 复容奇马上恭敬道:“今师……” “不是问你清灵派的师父,是你灵泉宗时旧师。” “我有事寻他,不知他位址。” 复容奇神色一滞,显得有些犹豫。 林笑调侃道:“怎么,你怕我吃了你师父不成?” 复容奇垂头苦思片刻,才咬牙道:“听闻师尊如今在弱灵渊一带。” “是哪个方向?” 复容奇为林笑指了一个方向。 林笑暗暗记下,道:“好了,你可以走了。” 这次,复容奇才化身遁光飞走,很快消失在天际。 林笑拿出吉凶盘,发现盘面上有一个极淡的字影。 他顿时明白,只有等到盘面字影彻底清晰,才能再次使用。 但以这速度,怕还得等上数日。 林笑略做思索,立即尝试将丹田九霄气输给吉凶盘。 九霄气一碰到吉凶盘,如落深渊,瞬间没了踪影。 而盘面上的字影,也即刻清晰了许多。 林笑又输了几次后,一个清晰的“吉”字出现在盘面上。 翻面后,一个清晰的“凶”字已出现在背面。 林笑嘴角微扬,正要对着复容奇刚才所指的方向算一卦。 却听见一声吟唱。 “去年今日卧门中,君心两面白又红。” “白面不知何处去,云台不再世外容。” 一缕轻烟,在林笑身前凭空涌现。 第46章 解问兰姑赠云符 轻烟散逸,显露出一纤纤女子。 女子青丝半丈,面戴罗纱,明眸眉娟,水木清华。 有道是: 轻罗面绢白兰花,纤腰玉带舞天纱。 疑是云女驻清淼,盈眸若笑胜星华。 她仅静静伫立,文文不动,便给人一种“气若明月泛云河,体如清风动流波”之感。 如此清华衣扮,气息淡雅,林笑仅在清灵派中见过。 便知来者乃清灵派中人,且其气渊若海,定非寻常弟子,必是门中道首之一。 林笑拱手道:“未见教仙使尊讳?” 女子回揖道:“清灵派护都,天墉岛主事,望兰。” 林笑讶然。 他记得清灵派有三首三都最为尊贵。 云叔子是三首之一的祭酒。 带他去见云叔子的尘寰上人,则为三都之一的内都。 连岛主见了,也要尊之为长。 林笑和煦道:“原来是望兰居士,凌霄在此见过道友。” 望兰悠然道:“道友既能写下那首别词,又何必回避兰女之问?” 林笑霎时想起,望兰现身前,吟唱了一首索问诗。 第一句是“去年今日卧门中,君心两面白又红”。 林笑略一细想,说的不正是他安插复容奇在清灵派做探子的事吗? 第二句“白面不知何处去,云台不再世外容”。 明面上是问他要去哪,实则是在问他有何目的,把云台搅得再也没了世外之地该有的样子。 想必句中的云台,便是指云叔子所在的倚云岛。 如此一剖,林笑渐渐明白来者的来意。 护都主事,应当就是清灵派的护卫部门的主管。 复容奇一走,她就出现。 说明她早已知晓复容奇的探子身份。 明知是探子,却没有清理出去,大概是为了查获探子幕后之人。 如今林笑与复容奇这个探子会面,算是被望兰当场抓获现行。 理所当然被当作幕后主使。 望兰大概也听到了林笑与复容奇的谈话,故而选择直接现身,询问林笑有何目的。 如此一来,便清楚了。 林笑沉吟片刻,本想解释说没有任何目的。 但一想到复容奇之前的反应,便明白,即使说了实话,望兰也不会轻易相信。 以后,甚至会把墨初雪,也当成是他新安插进来的探子。 虽然墨初雪以后会怎么样,已与他无关。 但自己若无意间坑了墨初雪,谁知这位地劫九凶会还给他怎样的因果。 这日子才刚好过点,可别又掉沟里去了。 谨慎起见,还是得跟她好好解释一下才好。 但面对她这类人,直来直去反而难取信,含糊其辞,让她自行脑补,也许才有用。 有什么高大上的话适合拿来糊弄人呢? 林笑这边沉思着,望兰那边也不急切,裙下云气弥漫,静静等着。 过了会儿,林笑心中有了主意。 隔了半响,他终于回道:“我非有意回避,只是一时不解居士的来意。” “得知是清灵派同道,吾才解汝意。” 林笑负手踱步,望向复容奇离去的方向,发出了幽幽的感慨。 “大道在明,在和,在止于善。”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物有本末,事有始终。” “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此言一出,望兰居士果然明眸一亮,细细琢磨起来。 林笑其实是借用了前世前人的话语,来表达自己此时的想法。 大抵意思是说,大道是光明正直的,是和气平人的,只有善良的人才能将它截停。 明确了这一点,内心就会变得坚定,内心坚定,心神就容易得到宁静。 心境宁静,则能获得心灵的安宁。 心灵安宁后,就会开始思虑。人一旦懂得思虑,就能有所收获。 明了了这先后的道理,那么就可以接近大道了。 林笑这番话,意在表明自己是个纯粹的求道之人。 所做的一切,皆为靠近大道。 若是用他自己贫瘠的语言去表达,肯定是糊弄不了人的。 尤其是像望兰这样修为高深、道法通玄之辈。 果然,望兰品味了林笑之言后,态度如春风化雪般,由疏冷转亲和。 她和善颔首道:“原来如此,是兰女误解了道友之意。” 林笑心中暗喜,脸上却满是歉意道:“明士论迹不论心,论心遍地有完人。” “居士是根据我之所作所为而做出判断,并不算误解。” “只是事情往往只能看到当前的一部分,后续的发展难以预料。” “我手段不当,被当成恶意也是应当。” “居士有此反应,再正常不过。” “只是凌霄实不想居士这样的人,对我常有芥蒂,才厚颜表露心迹。” 望兰作揖道:“道友不愧明德厚道之士,兰女自此方信,云叔缔交新友之闻。” 林笑玩笑道:“你们都喊他作云叔,我与他平辈论交,岂不是也要把你们当成子侄辈?” “我囊中羞涩,可没的红包发你们。” 望兰不由莞尔一笑。 她道:“我们虽喊他云叔,但若论辈分,也是位同辈平。” “若涉职务之事,即便是他,也要听从我等三都主事。” 林笑恍然,随后又道:“其实我与云叔子私下有约,要尊他为云爷。” “本还想说低你们一辈,向你讨个吉利红包。” “这样看来是没戏了。” 望兰笑而不语。 林笑这番玩笑,又与他先前的深沉不同。 一前一后,令他更显性情,平易近人。 “兰女多有叨扰,便不再耽误道友行程。” 望兰准备告辞了。 “居士且慢!” 林笑急忙拦了一下。 望兰和气道:“道友请讲!” 林笑问道:“不知,贵派对复容奇会做何处置?” 望兰回道:“本门招弟子,唯重心性,不看出身。” “他若愿再做清灵弟子,便仍是清灵中人。” 林笑了然,清灵派有如此容人之量,无怪复容奇会更喜欢。 “如此,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望兰盈盈回礼。 眼前烟雾再生,云遮人逝。 林笑没看到任何遁光,望兰便原地消失了。 他抿嘴一笑,刚转身,就见一道青叶符悠悠自他顶上飘下,缓缓落他手上。 这时,望兰居士的声音冥冥传来。 “此乃本门珍品,云清符,一念逍遥一线天。” “便算是给侄儿的吉利红包。” 不见其人,只闻其声。 林笑拿着青叶符端详片刻,朝清灵派的方向招手呐喊。 “谢谢兰姑的红包!” 这声“兰姑”一出,正穿虚而行的望兰差点要从云端跌落。 果然人不可貌相,观人观其言。 却不失为一个有趣之人。 光秃小岛上。 林笑拿到云清符很是欣喜。 对云叔子都能喊爷,又怎会吝啬多喊一个姑。 他从帝凌霄的记忆库得知,清灵派的云清符神妙无双。 凭此符,可动念间瞬息抵达灵界的任何一个角落。 只要是没有结界阻隔的地方,都能前往。 端的是一念逍遥天地间。 第47章 奇惊被虏四卦收 清灵派,迎客岛。 刚回来的复容奇,蓦然发现许多同门从内岛出来。 他当即向港口值守的同门问道:“这位师弟,岛上发生何事,为何大家都涌至外岛?” 那名值守一看清复容奇,立即恭敬道:“回师兄,大伙皆被钟声引来。” 能在迎客岛港口当值守的弟子,修为皆在四重玄灵境以上。 当得起值守弟子称一声师兄的,唯有修为在他们之上者。 复容奇双眼微眯,谨慎问道:“我外出刚回,未听闻钟声。请教师弟,是何钟声引来如此热闹?” 他之前并不知林笑来清灵派。 也是到云门清卿真灵邀斗林笑时,才收到风声,然后立马出了宗门,在外等候林笑出来。 故未听到钟声。 那值守弟子道:“是两声送客别钟,为本门新恩友而响。留客碑上有恩友所留新辞,师兄前往一观,便知始末。” “谢师弟相告!” “师兄客气。” 复容奇匆匆赶往留客碑处。 到了后,便见许多同门聚集在此。 不过清灵派弟子集众不乱,皆默契地把留客碑新词前的空地留出,供后到的同门观词。 但复容奇并不想在人前显露,便没有过去,而是在人群一角,以远影瞳术观之。 新词颇有意境,让他也不免心生向往。 可等他看到落款处凌霄子三字,顿时心神大震,连瞳术也无法维持。 难道这新恩友,竟是宗主? 复容奇连忙继续往下看去。 “云叔子?” 这名字他颇为陌生。 “传道之恩?” 复容奇不由呆了。 传道之恩,恩同祖师。 乃是除灭门救急之恩外,最高的恩情了。 难道宗主把灵溪诀全数奉上了?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 苦思不得其解,复容奇当下向身旁的一名同门询问。 “这位师姐,不知这云叔子是门中哪位长辈?” 被他问到的女子双眼一瞪,诧异道:“连宗上三首之一的大祭酒名讳你都不知?” 复容奇顿如晴天霹雳。 祭酒云叔子之名他又何尝没听过,他只是不敢往那处想。 无论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宗主如何能施以传道之恩,给清灵派祭酒? 那可是九重天虚大灵主境的人物,何须宗主一六重出虚灵君境来传道? 反过来还差不多。 复容奇还在发愣,那名被他问到的女子却来了气。 她语气严肃道:“你是哪座岛上的弟子?连上宗祭酒都不认得,莫不是别派混进来的奸细?” 复容奇顿时从失神中惊醒,随后又陷入新的失神中。 这随机请教一位同门,就看出了他的身份是怎么回事? 运气这么衰? “发什么呆!还不老实交代?” 那女子一把抓过复容奇。 复容奇慌忙道:“师姐,你听我解释……” 咚——! 一声沉闷的钟声自内岛方向传出。 清灵派弟子瞬间全部安静。 随后,一声唯有清灵派弟子才能听到的传音响起。 “祭酒圣师召开收徒仪式!” “门中弟子速来祖祠岛观礼!” 细心的弟子立即听出,这是他们的内都尘寰尊师的声音。 自他之口而出的事,绝不是玩笑。 那女子也顾不得盘问复容奇,拉上他一起飞往祖祠岛。 “等观礼结束再跟你算账。” 复容奇心头泛苦,并未反抗。 …… 迎客岛外百十里。 林笑并未听见什么钟声。 他拿着吉凶盘,做出准备上抛的动作。 “我去寻此人求助,是好是坏?” 嘣~~ 吉凶盘向上翻滚,越过林笑的头顶,复而翻滚落下。 林笑合掌接住。 忐忑中,林笑移开上掌。 吉! 吉面朝上! 林笑喜不自禁。 这还是他头一回第一卦就算到吉。 以往他可都是凶卦起头。 这是否预示着,好运开始了呢? 初到清灵派的头一晚,林笑就也已决定离开清灵派后的去向。 无论清灵派之事成与不成,都会去。 去找一个人。 一个林笑从帝凌霄记忆海深处寻到的人。 一个帝凌霄不愿见,但他林笑想寻之人。 也是他刚才算卦卜问之人。 吉卦,可往! 不过林笑快速收起了喜色。 现在开心,未免太早。 再次拿起吉凶盘,准备起第二卦。 这凶卦起步与吉卦开头的后续卜问方式可不同。 凶卦时,要寻出避凶之法。 乃死中求生,阴中求阳。 故卜问的问题,都是反着问。 如今吉卦,则是得吉中求吉,阳中寻阳。 故,该顺着问。 “以寻常法子是否能央得此人相助?” 嘣~~ 啪! 第二卦! 吉! 林笑长长松了一口气。 根据卦象提示,他只要按平常法子走,就能得其相助。 奇谋诡智他不擅长,但寻常的法子,林笑还是会的。 收拾心情准备第三卦时,林笑发现自己的双手都在发抖。 这第三卦才是关键。 “单凭此人之助,可否解我订婚日之厄?” 嗡~~ 哒! 摊掌。 凶! 看到这个凶字,林笑只觉的自己全身力气都要被抽空了。 这一卦,他算出了两件事。 第一件,订婚那天会遇到的灾厄,并没有因为他把墨初雪送入清灵派之举而消解。 墨初雪有了清灵派作保护伞,谁也不能再强迫她嫁人。 订婚宴那日,林笑是打算当众宣布订婚取消的。 但这种前后反复的举措,显然会给他带来麻烦与困厄。 而第二件事,则是单凭要去寻的那人,无法帮他渡过难关。 林笑整拾心情,准备第四卦。 世上有千般法门,万般路径,总有一条能助他一劳永逸的方法。 但林笑自知宿慧平庸,不是天生鬼才,想不到一劳永逸的法门。 如今凭他平庸的智慧,唯有借吉凶盘卜算之助,穷思苦策。 第四卦所卜之问。 “此人可有法子解我来日厄难?” 嗡~~ 吉凶盘抛起后,再现凭虚不落之象。 一如他进入清灵派前,卜的第四卦。 林笑此时已明白,凭虚不落,不显吉凶,亦是吉凶盘的一种卦象。 这种异象表明,他所问之事,颇多艰难,有吉有凶,非简单可定。 吉凶盘需要统合未来诸多纷扰,把吉凶对消,观大去小,才能得出一个大势结果。 铮! 吉凶盘开始下落。 林笑连忙合手去接。 朴! 接住,摊开。 吉! 林笑原本暗淡的目光,顿时一亮。 吉字显现了几息后,缓缓消融。 盘面再次变得光洁无花。 再翻过来,背面的凶字也不见了。 吉凶盘再次用完了能量。 林笑体内元功充沛,还能再输九霄气。 但林笑没有那样做,轻轻把吉凶盘收入怀中。 林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常运之人。 今日已得三吉,已是他少有的好运。 再卜下去,想来也难求得吉卦。 适可而止,方能长久。 像他初得吉凶盘时,疯狂卜算之举,并不明智。 那时他游魂初至,面上虽平静,心里其实已失了方寸,把吉凶盘当作了他的救命稻草。 结果一直算一直凶。 半天才得一吉卦。 而那吉卦,还是定的他死期。 严格来说,也不是好卦。 也许是经过了清静心经洗智,林笑神智清醒了许多。 明白过来,此盘不可多用。 既然字面消失,他便顺其自然停下。 林笑剑指夹起云清符,开始使用。 运气所致,他从复容奇口中得之了那人所在。 好运不断,他又得望兰赠云清神符。 委实节省了他许多问路赶路的功夫。 云符起! 弱灵渊,定! 指间云符发出灵光。 第48章 灵渊故友款仇家 暗提九霄内元,激活云清符的一瞬间,林笑的心神无限拔高。 恍惚间,整个灵界天地都成了一张图,尽在他的俯瞰下。 这块天地图谱中,一小块叶形的湖泊,亮起了弱灵渊三个字。 正是他要去的地方。 林笑心神往弱灵渊点去。 刹那间,他在小岛上的身影化作一道光线,冲天而起。 转眼间,一处湖面上,一条光线从天而落。 光线并未没入水中,而是半路幻化成林笑的身影。 身影凝实后,林笑的身体迅速往下坠落。 “哇噢~!” 林笑本能地大呼喊叫。 慌神了片刻,他才想起运气凭虚。 唬! 林笑在即将跌入水面前,堪堪停住下落的身影。 有惊无险,林笑大舒一口气。 提起手中云清符,只见符上灵光淡去。 林笑忽有所感,这符,还能再用两次。 三次过后,便会消散。 郑重地将符收入怀中,林笑才开始打量四周。 这里天光昏暗,风窸微弱。 好似昏后傍晚,暮色沉沉。 他凭虚而立,离水面不到两尺。 波光幽暗的湖水,向四周蔓延,直至一望无际。 正是: 茫茫暮色人无影,戚戚风希语不回。 青远岸遥波光静,日轮似月湖镜悬。 孤身万里来作客,湖光水色隔友聆。 弱灵渊,林笑到了。 只是此地异诡,明明未到暮时,天色却昏沉暗淡。 天上三轮日光悬照,却也未照进多少日光,日影也成月影。 不过此处景色单调,寻起人来反倒容易。 林笑拔空飞高,稍转了半圈,就远远望见一小舟。 百里湖面就那么一艘,船蓬挂灯,犹如夜空一点星。 林笑立即飞了过去,落在蓬舟旁的水面上。 在这么阴森的地方,遇见这么一叶孤舟,林笑也拿不准里面是什么人的。 故不敢轻易降落到船上。 只好踏波而立。 他也不会什么凌波踏水法,只一味把九霄气运至脚底。 然而,九霄气一触湖水,当即凝冰,转眼间一大块浮冰就出现在林笑脚底。 林笑略感意外地看了一眼,顺势踩了下去。 浮冰平稳,载人不沉。 林笑这才放心朝蓬舟喊问:“敢问主人家可在?” 孤舟无风而晃,水荡涟漪。 “谁~家~聒~~儿郎~?喧~嚷~静~水间~~” 舟内传出问话,声音却很是古怪。 林笑听着,就像是被拉长放慢了一般。 蓬帘掀动,走出一男子。 玄衣萧萧,冠发洒洒。 目蕴星河,眉寄沧桑。 络腮不修,袖口不整。 山野散人,水间闲士。 等玄衣男子看清林笑,立时目露讶然。 他把手一挥,风起飚涌。 林笑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风扑了一脸。 “帝凌霄,竟是你!“ 林笑神色一变,也道:“尘寂幽,可是你?” 两人的声速,又变回自然了。 弱灵之渊,不仅灵气稀薄,人迹罕往。 连天上的光,云落的雨,万籁声鸣,到了这里,都得慢上几分。 故而此地天显暗,声显长。风常定,浪常平。 玄衣男子兴风传语,才恢复正常。 听到“尘寂幽”三字,玄衣男子目光游离。 只问道:“来此作甚?” 此人形象与帝凌霄记忆有所偏差,林笑乍看之下,不敢确认。 见他不答,就当他默认。 “自然是来寻你。” 尘寂幽叹道:“你果然还是来了。” 林笑此时的形象也与帝凌霄往昔截然不同,故而尘寂幽刚刚才如此惊讶。 “你知我会来?” “我知你必来!” “你知我寻你何事?” “你寻我唯有一事!” “甚事?” “杀我!” 林笑摇头一叹,道 :“你想错了。” 尘寂幽道:“错在哪里?” 林笑道:“我不会杀你。” 尘寂幽突然神色黯然道:“那便是要废了我。” 林笑脑壳生疼,却不怪对方会作此想。 此人是被帝凌霄赶出宗门的。 林笑道:“兄弟,你又想错了。” 尘寂幽突然笑了。 笑得悲怆,笑得落寥。 林笑明白他为何发笑。 因为帝凌霄绝不会喊他兄弟。 笑完,尘寂幽幽然道:“这里,没有你的兄弟。” 林笑脚尖轻点,飞身落入蓬舟船头。 手一抬,从储物戒中取出一篮子,正是花间临别给的那篮果点。 “坐下漫谈如何?” 尘寂幽瞥了一眼那篮子,道:“清灵派之物。” 篮子上有很明显的清灵派印徽。 林笑递过去道:“刚从那里出来,顺手拿的。” 尘寂幽并不接,转身走入船蓬。 林笑也跟着走进去,见有一茶几,便把篮子放了上去,顺势在茶几旁坐下。 尘寂幽坐在茶几另一边。 两人之间,隔了一个篮子。 篮中摆放了些好看的鲜花,林笑抽出一朵,嗅了嗅,香得抿嘴扬眉。 见茶几上有一酒壶,林笑顺手把花插入壶口。 香随酒逸,船篷内顷刻填满花香。 林笑又从篮子里拣出一灵果,神态自然地咬了一口。 “这果子甘甜,师弟不妨尝尝。” 尘寂幽见对面如此模样,大感意外。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进篮子里。 并未拿灵果,而是拎出了一瓶酒,拿起茶几上的酒杯,就斟酒喝了起来。 林笑见状,连忙把果塞入口中,也拿起一酒杯伸了过去。 尘寂幽顿了一下,还是给林笑倒满。 他最初以为对方是来寻自己麻烦的。 但如今,他已看不透对方的目的。 花香若有异,对方也先闻了。 酒水若有毒,对方也跟着喝了。 林笑端回酒杯,抿了一大口,当即靠蓬瘫坐,毫不顾忌形象。 喝了几口酒,林笑指着蓬顶道:“师弟不若开个天窗,观星望月。” 尘寂幽闻言,随手一指,蓬顶立时开了个两尺宽四尺长的口子。 林笑立即拍手叫好。 不过此地虽幽暗,但外界三阳尚在,时辰未及夜晚,见不到星辰和月光。 晴空无星,林笑很快便觉无趣。 但尘寂幽喝着小酒,却对空无一物的天空看得入迷。 林笑随口问道:“师弟的九幽诀可有精进?” 尘寂幽蓦然一惊,随即状若淡然道:“不及师兄!” 林笑突然沉痛道:“师弟糊涂啊!” “尔之天资尤在我之上,怎惫懒至此,连我都不如?” 尘寂幽愕然。 不明白对方何意。 其实林笑并非客套,尘寂幽的天赋才情的确在帝凌霄之上。 便是他自创的九霄诀灵感,也是来自尘寂幽。 乃是先有尘寂幽的九幽诀,才有了帝凌霄的九霄诀。 迎客岛那晚,林笑在记忆库中暗查九霄诀法门,顺带查出了这门功法的起源之因。 也才因此得知尘寂幽这人。 尘寂幽本是帝凌霄的师弟。 两人曾是至交好友,同时拜入灵泉宗。 同拜一个师父,又同时喜欢上用一个女子。 但帝凌霄貌似磊落,实则心胸狭隘。 因忌惮这位好友的天赋,使计将他逼走宗门。 否则,灵泉宗的宗主之位,未必会落到帝凌霄手上。 尘寂幽对此心知肚明,只是对那宗主之位并不贪图,故而也离开得坦然。 只是,他这震惊还没冷却,林笑又说出了更令他震惊的话。 “师弟,我希望你接替宗主之位。” 第49章 同舟载客语心愁 “师兄何必在此戏耍于我?” 尘寂幽举杯愁饮。 以他对帝凌霄的了解,只要他表露出丝毫觊觎宗位之意,今日绝无善了的可能。 尘寂幽心中既感悲凉,又觉心冷。 茶几对面,林笑却不知,尘寂幽对帝凌霄的印象,早已根深蒂固。思其意必忧其恶,观其心必虑其毒。 他吉卦先行,只知道此行必马到功成。 林笑道:“肺腑之言,何以言戏?” “师弟若不信,我可当面写下宗位交接书,立下道誓。” 尘寂幽不为所动,神色丝毫未变。 只举杯唱道: “孤栖渐觉幽光好,江阔云低无雁噪。” “岸柳烟外晓寒轻,平波荡漾任风提。” “浮生长恨逍遥少,肯数天星到夜明。” “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醉倚小舟从此逝,卧梦渊海寄余生。” 尘寂幽举杯洒酒花篮间,一杯饮尽,仍觉酒意少。 他以这样一首山水诗,尽显其洒脱本性,求闲之心,只愿乘舟独晚,远离是非场。 尘寂幽的意思已经很明显,这宗主之位他不想碰,也不愿碰。 林笑对此又怎会不明白呢,但他过往常走江湖,揣着薄薄的钱包,也练就了厚厚的脸皮。 就等着此人帮他解厄,怎会因听了一首诗就放过他。 林笑拍手叫好道:“唱得好,唱得妙,简直道尽了吾辈心声。” “师弟的才情一点没丢,为兄甚感欣慰,当浮一大白。” 倒满一杯酒一口旋干,林笑露出了遗憾的神色。 他道:“可惜听此绝唱者,仅愚兄一人,实乃世人遗憾。” “果然好酒在深巷,名花在深山。” “此地闲居自然极好,但师弟之才,实不该在此埋没。” 铃铃~ 林笑还想再劝,就被一阵花铃声打断。 他正感不解,尘寂幽歉声道:“师兄莫怪,这是渡客铃。有灵渊渡客上门了,且待我前去迎客。” 尘寂幽手掌轻扇,湖面平风起浪,推着扁舟快速荡行。 蓬草小船穿烟过冷,很快便来到一处湖岸。 林笑凭窗望去,只见岸边雾霭沉沉,难见岸上风光,唯有一泊舟木栈,越岸而出,筑立水上。 木栈板道的尽头,灯笼悬挂,荧光晖晖,照亮了摇铃渡客人。 尘寂幽走出船蓬,醉声问道:“可是你要渡水过远?” 木栈上,一少年迎风而立,倒提折扇拱手道:“正是晚辈。” “听闻此处有一前辈船家可载人过渊,故,特来叩铃。” 尘寂幽只是简单看了他两眼,便回身道:“上来。” 那少年刚要起步,又觉不妥,问道:“敢问前辈,渡资几何?” 尘寂幽扭头问道:“你有酒吗?” 少年恭敬道:“未曾携带。” “有灵草吗?” “出门始站,尚未采集。” “不知晚辈可否以灵石玉器抵资?” 尘寂幽兴趣缺缺地摆手道:“我一山野之人 ,要那些俗物作甚?” 少年顿时犯难道:“那晚辈该如何付船资?” 船内的林笑正看得有趣。 弱灵渊地如其名,乃灵气稀薄之地,更有弱灵之功。 寻常修士到了这里,十成功力使不出一成。 平时可以仰仗的诸多灵术道法,在此也大多变作鸡肋,连最简单的飞行也难做到。 且湖渊水非凡水,有坏灵之能,修士跌落水中,重则根基损毁,轻则修为倒退。 故而,弱灵渊常年人迹罕至,是个修士嫌弃的坏地。 但也会偶有异人到此。 如尘寂幽,与这少年。 尘寂幽没有为难少年,只淡淡问道:“你可是去渊中礁岛采石?” 那少年连忙道:“正是!” “那你归途亦要坐船,既如此,你采石之余,可替我在岛上寻一紫兰花株。” “回来时,便可拿花株抵债。如何?” 少年喜道:“谢前辈成全!晚辈定会留意岛上紫兰,多采些还与前辈。” 尘寂幽不甚在意地点头。 少年这才登船上舟。 蓬舟轻动,缓缓荡离湖岸。 弱灵渊有弱光之效,人站远了瞧不清,声传远了听不明。 少年上了船,林笑才看清其貌。 这一看便是一惊。 只见其,墨发鲜衣,桃眼如琼,瞻波流奥。 玉树临风,翩翩洒洒。 好一个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即便林笑同为男人,也不禁暗叹其美。 女子见了,只怕要一眼倾心,二眼魂倒,三眼定终身。 然则,此子却是桃花怨女相。 不接触女子倒可一生安宁,一接触女子,必惹千转回肠,好坏难尽。 林笑随口问道:“少郎哪里人?” 那少年拱手一礼,道:“回禀前辈,在下玉灵派微末弟子,鱼玄温。” 尘寂幽微微一顿。 玉灵派,灵界四大派之一,以道法玄妙着称。 林笑却没记得那么熟,举杯邀请道:“小鱼儿来一起品酿啊!” 鱼玄温连称不敢,只言不好酒道。 林笑也不勉强。 孤身出门在外,不喝陌生人的酒才是妥当。 鱼玄温不好意思进船篷,只立于船头,兴致盈然地观赏着灵渊景致。 酒过三巡,林笑便想旧事重提。 可由觉得尘寂幽这样的性情人物,绝非多劝几句就能说服的。 这样的人,唯有投其所好,感其所趣,同其所志,才可能引起他共鸣。 林笑便又开始挖空心思找名句。 借着酒兴,咏道: “水上春风一杯酒,漂泊夜雨百年灯。” “君兄南渊会面难,一举累十殇。” “旧游无处,欲挽兰菊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物是人非事事休,飘零日,恩负尽,今识愁。” “云中谁盼锦来书?雁字回时,月满琼楼。” “此愁无计可消除,问湘君,却道天凉好个秋。” 林笑也不管成不成诗,算不算词,只把好话搜刮出来,以求博取尘寂幽的同情。 一首咏完,原本神情淡然的尘寂幽,不由自主皱起了眉头。 词中既表达了林笑的孤独寂寥,又道出了他的愧疚。 隐隐有要与他重拾兄弟情义的意思。 最后一句,更是林笑对他的调侃。 林笑来寻他解愁,他却只当作玩笑。 更显出林笑心中的落寞与凄凉。 尘寂幽实难想象,坐他对面的这位,是他曾经认识的帝凌霄。 以前的帝凌霄,绝说不出这样的话,也不会向人流露出这样的感情。 除非,经历了什么令他大彻大悟的事。 有那么一瞬间,尘寂幽对帝凌霄经历了什么,而产生了兴趣。 不仅他,连立在船头的少年,听了后也忍不住走进船篷。 他轻声劝道:“前辈们兄友重逢,当把酒言欢,何以如此惆怅?” 林笑道:“因为我就要死了。” 鱼玄温闻言一惊,忙问道:“死从何来?” “愁!愁死了。” “……” 尘寂幽刚起了些许触动,瞬间没了。 第50章 借酒搭台吐不堪 幽湖小舟上,玉灵派少年,名曰鱼玄温,轻信游人言,不知已作刀,砍向人心间。 见林笑满脸愁容,口叹极愁,顿觉于心不忍。 鱼玄温劝道:“一生复几秋,倏如紫电流。勿以有限身,常供无尽愁。” “前辈愁何苦,何不尽分说?” 林笑闻言一惊,暗叹这少年毛毛年纪,竟能有如此开悟。 他愁自然是有真愁,但也知道只一味犯愁是没有用的。 此来正为解愁,只是要扮出来给尘寂幽看。 这少年如此乖巧,愿来给他捧哏,林笑哪会错过如此良机。 林笑故作长叹道:“只怕我这牢骚,既败了师弟的酒兴,又坏了少郎的游兴。” 尘寂幽这时道:“师兄功名已筑,得偿所愿,何来愁苦?” 鱼玄温这才明白,眼前的这两位前辈是同门师兄弟。 而且白衣前辈在他们宗门中地位不低。 林笑却看向鱼玄温道:“我早年曾被繁华迷了眼,做下了不少糊涂事。” “如今时过鉴真假,因果报应尝,方知悔当初。” 为了增信尘寂幽,林笑也不吝啬让鱼玄温知晓内情。 他道:“你眼前这位,是我师弟,乃天生道才,悟性超凡,曾冠绝东灵九门。” “我二人也曾亲如手足,情同骨肉。” “但过去的我,嫉妒他的天资,忌惮他的才情。” “不顾同门之谊,手足之义,使计坏他名声,败他前程。” “尤觉不够,还假借莫须有,将他远逐,致他在外飘零百余年,无有安所。” 鱼玄温听到这里,已经双目圆睁。 尘寂幽反而一脸平静。 林笑悲痛道:“然则,我们百年后的今日,重逢之时,他仍愿意喊我一声师兄。” “你说,我配吗?” 林笑是真的悲痛。 过去的帝凌霄行事绝情,狠辣之处何止这些。若应报,死无葬地。 鱼玄温敦厚,听得双眼泛红,替尘寂幽感到不平。 他谴责道:“前辈你怎能如此不端?” 林笑道:“只叹年少雄心志,不耻手段亦功求。” “毕竟几人真得道,不知终日梦为鱼。” “大梦悠悠魂灌顶,方知三花终是影。” “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 温温少年,方才还义愤填膺,此时却听得呆若木鸡。 林笑则趁机道:“师弟,回来!替我执掌宗门,率众前进。” 他看得明白。 欲脱劫,先卸位,藏幸入渊。 可他这位子,又不可随意卸,否则只会劫上加劫,难上加难。 此时,尘寂幽也听出了林笑的诚意。 当着玉灵派弟子的面,说出这样的话,若是骗人,即使诓得自己一时,也终会污名远播。 他认识的帝凌霄,是个爱惜羽翼的人。 不,这一刻,尘寂幽也无法确定,帝凌霄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尘寂幽叹道:“师兄,我一直觉得,你才是最合适接掌宗位的。” “离开宗门的那一天,我就知道,只有你才能带领宗门走出新的未来。” “我是有点小聪明,但悟创些道法还行,真要纵横谋策,我不如师兄多矣。” “否则,又怎会中了师兄的谋划?” “师兄还是莫为难我了。” 林笑默然。 此人滴水不进,正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没理由啊,卦象明明是大吉开路。 难道,他只是矜持? 心里其实已经同意,但面子上却不好马上答应。 就像古时皇帝登基,还要推让再三才肯受。 不曾想这小子面若直爽,也懂这些弯弯道道。 想通这些,林笑摇头苦叹:“看来师弟还是怨我。” 此时,作为旁听者的鱼玄温好不尴尬。 涉及别派的宗位大事,他实在不好再插话。 尤其是自己这玉灵派的身份。 一个不好,就会让世人误以为,玉灵派要干涉他派道统传承。 鱼玄温歉意馁馁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对于前辈之愁,晚辈只能望洋兴叹。” 林笑朗声笑道:“你肯听这牢骚已是厚道,怎好让你一小辈替我烦恼。” “你就当游历故事听听,引以为戒,无需介怀。” 鱼玄温拱手道:“多谢前辈点悟。” 笃~ 船身一震,停了下来。 尘寂幽此时道:“礁岛到了,你可以登岸了。” 谈话间时光飞逝,小舟竟已靠岸。 鱼玄温望了望岛岸,正是自己此行的目的。 弱灵渊中有黑礁岛,有绝灵石矿,乃是一种珍稀的炼器材料。 绝灵石有藏灵隔识之效,常常被用于炼制宝匣秘盒。 但地处险地,不好开采。 加之并非唯一,灵界中封灵阵法与禁灵道术等,皆有相同的效果,所以到此采集的人并不多。 鱼玄温依次向林笑与尘寂幽抱拳行礼。 “听两位前辈一席话,让晚辈获益良多,胜过数十年历练,实在不胜感激。” “若有需要,旦请吩咐。” 林笑摆手道:“你只管忙你的去。” 尘寂幽闭口不语。。 鱼玄温再次一礼,才纵身上岸。 刚走两步,林笑蓦然叫住他。 “小鱼儿且慢!” 鱼玄温立即回过身来,以为林笑有什么吩咐。 林笑却道:“你就这么放心上岛,若是我们把船开走,不再回来接你,留你独自一人在此,你怎么办?” 鱼玄温闻言并不慌张,镇定道:“两位前辈绝非这样的人。” 林笑道:“你被管我们是什么人,即使真是什么人,能让你看出来吗?” “我问的是你要怎么办。” 鱼玄温顿时明白,前辈既是在考校自己,也是提点自己。 他认真思索片刻,回道:“自是寻找办法自行离开。” 林笑又问:“什么办法?” 鱼玄温淡定摇头道:“不可说。” 林笑闻言哈哈大笑。 “孺子可教!” 他也是感念鱼玄温之前的配合,才多说了这些话。 这时,沉默的尘寂幽也开口道:“你若等不到我的船回来,可用岛上之石炼制渡舟。” “虽会多费些时日,但可保你自行来去无虞。” “谢前辈提点!” 尘寂幽点了点头,推舟离岸。 等舟行远,鱼玄温转身离去。 灵渊湖上,蓬舟再次停在水间。 “师兄还欲待到几时?” 林笑道:“待到你答应做掌门为止。” 不多时,花篮中的酒被两人喝干。 清灵派送的酒也是上等佳酿,林笑不懂运功消酒意,没多久就酒劲上头,躺靠在船蓬里沉沉睡去。 尘寂幽目光恍恍,未做打扰。 不知过去多久,船下水面,渐渐凝霜。 第51章 醉酒当歌助九幽 醉醺醺二人,泛舟静湖里。 许是尘寂幽也有了些醉意。 他自言自语道:“师兄所言三花终是影是为何意?” 醉梦中的林笑一听,立即嚷嚷道:“三花聚顶终成幻,脚下腾云亦不久。” “大梦一场终须醒,无根无极皆归尘。” 嚷嚷完,林笑挠了挠头发,又继续醉眠。 此时,林笑酒气冲脑,意识不清,全凭本能搭话。 尘寂幽一听,顿时眉头紧锁。 三花聚顶乃无数修士追逐的一种修道大成后的形态。 到底是什么事,让帝凌霄突然觉得修行是一场幻影呢? 酒后吐真言,对方如此说,定非空穴来风。 尘寂幽道:“以师兄之能,修至灵神圆满境也并非不可能,何以颓风尽露,说这些气馁话?” 林笑醉眼迷蒙道:“修到灵神圆满又怎样?不一样是大道之奴,长生之贼。” “我问青山何日老,青山问我几时休。” “不是仙人休不得,能休必非真仙人。” “说到底,修道者凭什么存在?” “修了道,成了神,凭什么就可以逍遥天地,与天同寿?” “餐风饮露,无饥饿之苦。飞天遁地,无慢行之累。道法高妙,无草芥之弱。” “你瞧瞧这正常么?” 尘寂幽不解道:“我辈修道之士皆如此,有何不正常?” 林笑生气道:“正常个屁!这世间的好处,全让修道者给占了。” “我问你,凭什么?” 尘寂幽答不上来。 “凭你生而为人,就天生注定可做万灵之主,可法力无边主宰世间?” “还是说修道者在修行中,做了什么大功于天地的事,所以天地回报以道者们通玄法力?” “那么我问你,你修道至今,做过什么大功于天地的事了吗?” 尘寂幽思索半响,道:“若是对宗门,我或有些许微功。” “但对这天地,我寸功未立。” 尘寂幽沉重地摇头。 他突然发现,自己对这方天地,并无多少感恩之情。 林笑听此,双目圆睁,犹如醉醒,叱问道:“既无寸功,你何以有今日之能?” “这天地何以能容你至今?” “个中缘由天理何在?” 尘寂幽听得心头狂跳。 此刻,他觉得自己面对的,不再是他的师兄,而仿佛面对天道对他的质问。 为何! “尽夫天理之极,而无一毫人欲之私也!” 若林笑此时清醒,他也一定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酒助人意,酒劲不散,林笑的醉言仍继续说下去。 “唯一理可解此惑,盖人活于世,即有益于天。” “天之欲使人长存,故人可长寿。” “天之欲使人悟道,故人可修道。” “得道,可享万术,行万事,开万道。” “乃天之欲使也。” 尘寂幽接过道:“所以我们人活着本身,就有功于天地。因为天地需要我们活着。” “我们修道练功,亦有功于天地。” “故而,我们越练功,越能长存。” “不练功,不修道,则为天地所弃,化尘归土。” “可,何理可解此象? “人活着,到底对这天地有甚用处?” 林笑突然目光定定地问道:“道之修,始于何?” 尘寂幽立道:“练气!” 林笑又问:“练何气?” 尘寂幽道:“灵气!” 林笑再问:“灵气何来?” 尘寂幽沉声道:“源自天地。” 把手一拍,林笑直呼道:“然也!” 轰隆! 弱灵渊上空,无云无雾,却无端闪过一道明亮紫雷。 雷声滚滚,响荡天地。 尘寂幽浑身一抖,差些惊得神魂出飞。 但大道之谜就在眼前,即使天雷直劈,他也要继续探索下去。 尘寂幽问道:“天地何以欲使我等修士炼化灵气?” 林笑把手一抬,丹田九霄功运转,霄寒霜降,灵气化雪。 周围微弱的灵气,全汇聚林笑掌心,化作一团灵雪。 林笑问道:“在你眼中,这团灵雪观感如何?” 尘寂幽认真看了一会儿,道:“美!美得纯洁,美得令人想占有。” 林笑把手一捏,灵雪散落在船蓬上。 “可对于这天地而言,此乃污浊之物!” 轰隆隆! 弱灵渊上空,阵阵电闪雷鸣。 仿佛天穹欲裂。 无名黑礁岛上,正在采绝灵石的鱼玄温望着这异象,只觉阵阵心惊胆战。 但缘何胆颤,他又说不清道不明。 湖渊上,蓬舟里。 尘寂幽全身气息变得无比紊乱。 若有得道高修在此,一眼便能看出,他已陷入走火入魔之境。 稍有不慎,便功爆魂消。 林笑却仿佛对他的危险视若无睹。 继续道:“天广为极,人渺为微。天之污秽,人之美味。” “天人相合,阴阳互转,互利共存,大道共享。” 尘寂幽闻言,立即盘膝而坐,提功运转。 功行极致,体内灵气不断散逸出。 渐渐的,体内之留下一小缕冥冥之气。 冥冥之气游走经脉间,通泥丸宫,洗五脏六腑,最后停在下丹田。 冥气旋转,生出一股吸力。 舟底,水下,一股阴冷幽寒之气,被牵引而出,透过舟身,汇入尘寂幽体内。 此乃尘寂幽独门功法,九幽诀所凝之气,亦作九幽之气。 来自地底冥冥之下。 而茶几对面,林笑虽未盘坐,但体内九霄功也运转到了极致。 云霄之上,浩渺九霄之气,受牵引而下,落入林笑体内。 九霄九幽,犹如磁极两段,太极双鱼。 一个来自天上,一个出自地下。 皆为天地间冥冥玄奥之气,更是天地以之凝结万物之基。 鸿蒙道千重,路同归不同。 上有九霄景,幽泉亦九重。 醉点天地垢,误启天外功。 冥冥共为友,玄玄妙法行。 尘寂幽天资卓越,从灵泉宗九曲灵溪诀,悟出入道九幽之法。 但那时,他还不明灵气与幽气之别。 故练功之时,仍习惯地炼化灵气。 只是炼化之余,多添了一步,将幽气融合进灵气中。 这让他所炼化出的灵元,多了幽气属性。 但此法已入误途,尘寂幽很快就遇到了瓶颈。 后来,他集思广益,将九幽法告知了帝凌霄。 结果帝凌霄非但没有帮他解决功法上的难题,反而使计揭发,让宗门把他视作别派奸细,驱逐出门。 而后,帝凌霄借鉴尘寂幽之法,创出九霄诀。 尘寂幽离开灵泉宗后,仍受困于瓶颈,修为一直停滞。 直至今日,林笑醉酒乱吟,点破灵气之别,才让他彻底放弃灵气,提炼出纯粹的九幽之气。 自此,瓶颈冰消雪融,尘寂幽的九幽诀功行大进,势如破竹,百年积累一朝化用。 卡了百年的修为,勇猛精进。 两人练功不知时,待到月明星稀时,尘寂幽蓦然睁眼。 道进灵君大成境! 第52章 心忧天下得助行 醉酒时的林笑,心境贴合悟道境,心意无为而为,九霄诀自行运转。 气走大周天九转后,体内的酒劲也随之被功力化去。 林笑得以酒醒,神智复清,行功随之停下。 迷蒙睁眼,伸了个懒腰,林笑脑中还有些恍惚。 酒虽醒了,但就像大脑刚开机一样,需要点时间缓冲。 船篷的天窗,洒下明亮的月光。 林笑抬头望去,竟已是三日不见,明月高悬。 弱灵渊的夜晚,竟然比白日还要明亮。 似乎弱化的只是日光,月光却不受此地影响。 除明月外,更有满天星辰。 透过侧窗,银河倒映在平镜般的湖面上,天地一色,蓬舟仿佛飘荡在天河里。 正是,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又有,霜雪襟怀,琉璃世界,夜气清如许。 恰似,大道得从心醉后,此身误在我智明。 “原来师兄亦另辟道途,更是已精进若渊。” “此番多赖师兄提点,方能拔身泥潭,重归正道。” 尘寂幽此时郑重起身,对林笑参躬一礼。 林笑却不居功,只道:“我不过酒后胡言,乱侃一气。师弟能从中领悟,乃自身悟性高绝,加之平日功行不倦,才得今日善果。” 清醒过来,林笑对自己醉酒时说的话也记得很清楚。 他也不明白自己那是怎么回事。 搁平时的他,绝说不出那样的话,讲不出那样的理。 “别站着,坐下说话。” 尘寂幽重新靠茶几坐下。 此时的心情,已与之前截然不同。 对林笑的抵触,也减少了大半。 更是把自己藏在舱底的酒,也取了出来,给林笑的酒杯斟满。 “师兄既已寻得大道之途,为何还叹终归幻影。” 林笑端起酒杯,面露愁闷道:“如今各派修行密录,皆言道途之末,乃灵神羽化,超脱天地间。” “而今我已告诉你天之所欲,你还信这种说法么?” 尘寂幽略一思索,即明白过来。 “天地欲我等修士炼化灵气,灵神却可超脱天地,届时便无法再助天地练气化污,天地当不许也。” “师兄是说,灵神之境乃是骗世之论,我们无论如何也无法抵达?” 林笑摇头道:“灵神之境非假,修士是可以抵达的。” 尘寂幽拱手道:“还请师兄解惑。” 林笑哪敢轻易否定这个世界传承了不知多少年的经验之谈。 他只好顺着醉酒时的话,解释道:“天地想我们为其所劳而不顾劳苦,而我们修炼的动力,则是希望有一天能超脱天地。” “若这条路是假,迟早会被戳破。” “灵界这么多年历史,道进大灵主之境的先辈不在少数。” “若始终无人得成灵神,会令无数修士心灰意冷,超脱希望破灭。” “灵界修行之风将会大减,这不符合天地的需求。” “所以,灵神之境一定是可以达到的。” 尘寂幽也是一点即透之辈,立即接过道:“只是,天地不会愿意看到我们轻易修成灵神。” “那样天地内可用之人的数目便会减少。” 林笑点头道:“我亦如此认为。想从这方天地赎身,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更有可能的是,灵神名额,天地有数。” 尘寂幽叹道:“难怪修行之境,从第五重真灵境起,就越发艰难。” “而一旦突破至真灵境,修士就寿元大增,可活五千载。” “天地如牢,世人皆囚矣。” 林笑道:“师弟不必过于灰心,这些不过是我们的推测,并未得到证实。” “也许事实并非我们所想。” 尘寂幽听了林笑的话后,确实有那么一瞬间对修炼不再生出兴趣,对灵神境也没有了过往的热衷。 但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然道:“师兄,我们如今已另辟道途,皆已不食灵气,那我们岂非……” 他不敢再想下去。 林笑正是要给他一点危机感。 “很可能,我们以后即使道行精进,寿元也不再增加。” “但也未必,我之九霄气,你之九幽气,还不知对这天地是好是坏。” “若与灵气同属,则天地待我们如初。” “若是对天地即无害也无益,则天地可弃你我。” “最坏的情况,则是对天地有益。” 尘寂幽心情沉重道:“那我们无异于与天地虎口夺食。” “必难被天地所容。” 林笑神情淡定地喝起了小酒。 他对此却没有那么担心,要担心,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他的劫祸可不是来自于天地,而是人世间。 并且一日后就有一场。 这场劫,少不了尘寂幽的相助。 而尘寂幽此人像个君子。 君子可欺之以方。 只要让对方认为,自己站在大义的一边,必会鼎力相助。 林笑放下酒杯,长叹道:“其实我之所忧,并非在此。” 尘寂幽讶然道:“还有比这更令人愁苦之事?” 林笑颔首道:“你可曾想过,若天地灵气枯竭之时,天地待我等若何?” 尘寂幽心头一震,不禁感叹,师兄忧虑之远如斯。 “师兄以为呢?” 林笑哀愁道:“只怕绝地天通,再无灵神可就。” “直至灵气再生,天地再次需要修士之时,才会开通。” 尘寂幽不由为之哀怜。 不过,那也许是许久以后的事情了。 “师兄曾立凌云之志,可是想挽狂澜于既倒?” “若将我二人之法传于世,未失是一种办法。” “只是道途未尽明,难言利害终。” 林笑豁然道:“此事不必担心,吾之法已于清灵派。他们若有意,吾等不会孤单。” 尘寂幽瞬间愕然。 他还以为,这天上地下,就他们师兄弟最特别。 结果师兄却早把新道传给了别人。 师兄竟已如此阔达了? 林笑道:“世人如沙,吾力甚微,难言顾及。” “但同宗之徒,不能不顾。” “你师兄我力单人薄,很需要有人帮我。” 尘寂幽立即肃然道:“旦能为宗门尽微薄之力,幽必义不容辞。” “很好,那师弟便随我回去接任宗主之位。” 林笑拉起他就要走。 尘寂幽连忙道:“师兄且住!” “为何定要幽替任宗主?” “宗门正需要师兄之雄才伟略。” 林笑道:“哎呀!个中缘由很复杂的,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 “若真想帮我,就应承下来。” “日后你就会明晓缘由。” 此事已第三次提及,尘寂幽已然明白,林笑不是在开玩笑。 他低头沉思片刻,抬头时已目光坚定。 “师兄,我可以答应你做这个宗主。” 林笑大感欣慰地点头。 “不过,师兄得先助我去救一个人。” “???” 林笑瞪大双眼看向尘寂幽。 此子,绝非君子! 第53章 红颜未至会宿敌 “师弟想救什么人 ?” “一草野女子!” 林笑瞬间秒懂。 “救!必须得救!” “此女现今何在?远不远?” 林笑还想与尘寂幽商量一下,如果不急的话,就先接任了宗主再去救。 但尘寂幽见他答应,顿时喜形于色,拽起他便道:“不远,就在左近。” 林笑一听,立即拍案而起,嚷道:“那还等什么?赶紧的!” 他想着快点救完人,就能快点回宗门。 要是什么棘手的病,就带回宗门再救。 尘寂幽当即应道:“好!我们这就出发。” 两人不顾夜色,说走就走,一齐自船蓬内飞出,朝远际急赶而去。 正是: 一宿酒清赴红颜,不问出身不问艰。 旦求寂幽心无挂,横飞直闯九重天。 两人走后,湖面生出一阵强风,将蓬舟推向无名黑礁岛。 等岛上鱼玄温采够了石料与花株,折返岸边时,欣喜地发现那艘蓬舟正停泊在岸边。 蓬帘放下,蓬头挂着一盏荧灯依旧明亮。 “两位前辈!晚辈正愁不知如何唤舟过来,不料前辈早已在此等候……” 鱼玄温欣喜地跑上船,掀开蓬帘时,却见舱内空空如也。 “前辈?” 他又唤了一声。 自然没人答他。 鱼玄温这才明白,这蓬舟是专门等自己,但这两位前辈却已不在。 他只好自己驱舟回返。 尘寂幽与林笑一样,皆不走灵气的路子,因此两人在弱灵渊并未怎么受弱灵影响,依然能腾空飞行。 鱼玄温却做不到,只得老老实实划舟泛湖。 “不知两位前辈何派人士,连弱灵渊中亦能来去自如,果真神通广大。” “只怕连门中长老,也难以做到。” “只是我这紫兰花要如何还于前辈?” 另一边,林笑早把这倒霉孩子给忘了。 若非尘寂幽心细,施法将蓬舟送回岛边,只怕鱼玄温真的得自己造一艘船了。 路途中,林笑很快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常识性错误 。 他以为的左近,是几分钟就能到的左近。 但尘寂幽的理解中,显然不是这样的。 “师弟,怎还未到?” 尘寂幽道:“师兄莫急,我们还需去寻一帮手。” 其实他比林笑还急,苦等了这么多年,才等来了如今的希望。 他现在道行大进,已有救人把握,又得师兄相助,把握更添几分。 不过他思虑周全,为稳妥起见,还是打算再寻一帮手。 两人一路疾飞半宿,终在天蒙蒙亮时,才停了下来。 黎明初照,天地苏明。 林笑临空俯瞰,见脚底下好大一座城池。 青幽江水浮云山,千幛深围四面城。 四廓楼轩连街市,一川寒水抱斜墙。 一江远汇三溪水,四面江光照半城。 城在山光水色间,十处楼台百架桥。 谁道城中无秀野?一城山色半湖乘。 林笑问道:“这里可不像修道所,倒像暖香城。” “师弟寻的是什么帮手?” 尘寂幽讶然道:“师兄不记得此处了吗?” 林笑连忙又打量一番,道:“倒有些眼熟。” 其实他一点也不眼熟。 “这里是我们一个老朋友的住所。”尘寂幽当先朝城中落去。 林笑紧跟而上。 两人的出现,顿时引来了城中许多双目光。 但等看清两人所前往的方向,又纷纷把目光收回。 少时,尘寂幽领着林笑来到一座典雅的府邸前。 大门上牌匾,笔走龙蛇地刻着四个大字。 东灵剑府! 这四个字,林笑看着陌生,但默念时却又有种熟悉感。 好似那晚翻找帝凌霄的记忆库时,见到过。 他顺着思绪翻找起来,还没翻找东灵剑府的信息,却突然想起一件紧要事。 不对! 尘寂幽喜欢的女人不就是素九瑶吗? 他们师兄弟两人曾在宗门里喜欢上同一个女人。 而那个女人,后来成了帝凌霄的妻子。 莫非尘寂幽要去救的女人是素九瑶? 他应该还不知道过去的我休妻之事,否则泛舟对酒时就该问起。 这一刻,林笑突然有些后悔。 大意了,不该答应的! 可卦象是吉啊! 难道,休妻之事,反而是尘寂幽乐见的? 林笑此时已经顾不上探究要去见的这位帮手,是什么人。 尘寂幽上前,拿起一个鼓槌,轻轻敲了一下大门旁的一个小皮鼓。 咚! 鼓声不大,但颇为低沉。 尘寂幽仅敲了一下,就把鼓槌放回。 静等片刻,府邸大门缓缓开启。 大门开启小半即停下,从里走出一名素衣少女。 少女身姿娇小,头挽双髻,身后还背着一把剑。 “敢问贵客,何事来访?” 少女的声音也带着稚嫩。 尘寂幽拱手有礼道:“不知府主可在府上?” “我二人乃府主旧友,有事求见。” 少女翠声问道:“敢问贵客尊讳?” “在下弱渊散人尘寂幽,身旁这位是我师兄。” 少女点了点头,俏声道:“贵客稍等,婢去通报府上。” “有劳姑娘了!” 尘寂幽并未因对方年幼就失了礼数。 少女走后,林笑道:“这旧友来访,竟连客厅都没得进,你这帮手,只怕不大好说话。” 尘寂幽只当林笑在调侃。 正如过去他与帝凌霄的关系不太好,这里的府主,也与帝凌霄关系不佳。 不多时,府邸大门再次打开。 这次 ,那少女只伸出一个小脑袋。 “府上让我询问,贵客所来何事?” 林笑一见这架势,似有拒客之意,连忙抢先道:“我们此来只为救人,十万火急,还请姑娘好声通传。” 说着,就像变魔术一样,从手里变出一个木盒,递了过去。 少女立时瞪大小圆眼,从门缝里探出身子来,接过木盒,当着两人的面把木盒打开。 只见盒子里放着一株开花灵草,盒子一开,顿时灵气四溢,飘出花香。 不止少女,连尘寂幽也略感惊异。 林笑却春风和笑道:“路上随手摘的芳草,送给小妹,希望换你一天的好心情。” 少女天真地眨了眨眼睛,抱着木盒缩回门内。 门没关,很快少女又探出身来。 她楚楚可怜道:“府上说不能收客人东西,还给你。” 这回轮到林笑眨巴眼睛。 你就不能悄咪咪收下吗? 这就是给你的贿赂啊,你怎么还通报上去了! 林笑没有接,而是叹惜道:“可我也是路上随手摘的,带在身上实有不便。” “不若小妹替我随意寻一庭院栽下,让它能继续存活即可,也不枉我将它从山里带出来。” 少女歪头认真想了想,才点头道:“那好。” 随后她又把头缩回门内。 紧接着,大门缓缓打开。 那少女对两人引请道:“客人请进。” 不知怎么,林笑蓦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多余的事情。 第54章 助得荻花会秋风 千山城里,东灵剑府。 双髻少女引两人至前院一走廊,便停步。 “客人沿廊直走,尽头处便是客厅,自有府人接待。” 尘寂幽拱手道:“谢姑娘指路。” 林笑只对她轻轻点头算是作别。 两人刚转身,忽听鹊音道:“喂!” 林笑回头望去,只听那少女问他道:“要是那花栽下,养不活怎处?” 少女目光莹莹,却是认真询问。 林笑倾额细思片刻,道:“那便让它凋零在你手中,让余香留于你手上。” 少女茫然道:“这又有甚意义呢?” 林笑道:“那样一来,它的芬芳,在这世间,便多一个人知晓,多一个人记住,甚至多一个人喜欢,便不算它白来这尘世走一遭。” 朝少女拱了拱手,林笑转身离去。 可少女还是有些想不明白,歪头打开盒子,看着里面的芳草。 林笑仿佛听见了她的疑惑,头也不回地喊一句。 “总好过它孤立于山峭,独自凋零而无人知晓。” 少女听后,迷茫的双眼一睁,道:“那它也太可怜了,还是我拿去栽了。” 并行于走廊中,尘寂幽朝身后轻瞥了一眼 ,道:“师兄似乎变了许多。” 放以前 ,帝凌霄不会多看一眼这些像丫鬟一样的小人物。 林笑淡然道:“不变的皆已随风。” 尘寂幽颔首,心中的帝凌霄形象渐渐支离破碎。 他不排斥这样的变化。 但是好是坏,还得往后看。 两人行至走廊尽头,见一轻罗黄纱的侍女在等候。 黄纱女子比之大门前的少女,多了几分温婉与成熟。 互作礼后,黄纱女子道:“府上已在闲庭等候,二位请随婢来。” 林笑二人只好又随她往府内进。 看了一会儿府内风景,林笑忽然道:“你不像这府上的婢女,倒像这府上的主人。” 黄纱女子顿了一下,柔声道:“客人说笑了,婢只是府里下人。” 一旁的尘寂幽好奇道:“师兄何以作此论?” 林笑轻笑道:“我只是觉得 ,这位姑娘与这府上的布置很相衬。” “就像是花枝之末,花蕾之上,正好少了一朵像这位姑娘一样的花。” 尘寂幽立即看了看四周景物,又看了看那黄纱女子,果然如林笑所说一般。 “师兄道眼通透,直达本蕴。” 林笑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这么大个姑娘在面前不夸,却来夸自己。 看来要求得这帮手,还得靠我这个做师兄的运作。 三人走进一园林,林笑正想问要走到几时,便听见琴音渺渺传来。 黄纱女子旋即止步。 “府上就在前方琴阁,客人往前少许便到。” 林笑惊讶道:“你不与我们一起吗?” 黄纱女子盈盈一礼,道:“不敢扰了府上会客,婢先告退。” 女子转身就要离去。 林笑连忙叫住道:“姑娘且慢!” 女子回身问道:“请客人吩咐。” 尘寂幽在一旁面露疑惑,不明白他为何要叫住这女子。 林笑道:“不瞒姑娘,我二人此番前来,是为寻贵府主相助,前去救人。” 黄纱女子道:“客人自可与府上相商,何以说与婢听?” 林笑解释道:“因为我亦欲求姑娘相助。” “婢人微力轻,怕无力相帮。” “不,此事唯有姑娘能助我二人。姑娘莫急拒绝,且听我道来。” 女子不敢失礼,只好停下聆听。 林笑可并非心血来潮,而是在方才女子转身的瞬间,看到了女子自然流露出的孤寂与哀怨。 微作吐纳,面整愁容,林笑才道:“我们此去,是为救我师弟红颜。” “自古红颜多薄命,香消玉殒谁人怜。” “姑娘同为女子,难道愿见我这师弟做那负心离恨人吗?” 黄纱女子果然有所触动,看向尘寂幽的目光多了几分同情。 “客人要婢如何相帮?” 林笑道:“只需姑娘与我们一道去见贵府主即可。” 黄纱女子讶然道:“只此而已?” 林笑言之定定道:“就此而已。” 然而,黄纱女子摇了摇头,道:“婢不解。” 尘寂幽也道:“师兄何苦为难人家?” 他本想说不用找这女子帮忙。 但林笑拦手将他打断,只对黄纱女子道:“我知姑娘于府上身份非凡,若能与我二人前往,贵府主当着姑娘的面,定不好轻言拒绝。” “救人之事,便成了七八。” 黄纱女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摇头道:“婢虽同情,岂能因此干预府上决议。” “还请客人见谅。” 盈盈一礼,转身便走。 “你就不想见他一面吗?” 林笑这一喊,女子蓦然止步。 “闻琴止步,亲人不近,何其哀也。” “此为助我,亦为助卿。” “若十年不悔,何惧一见?” “若不敢独见,我二人,可助尔。” “若此机逝去,何时再见?” 黄纱女子盈盈转身,幽幽问道:“何以客人,能一眼看穿婢女心间?” 林笑背过身道:“我非能看透人心,只是在姑娘身上,看到了故人的影子。” “也许是为弥补曾经的过错。” 尘寂幽看着林笑对他挤眉弄眼的表情,有些傻眼。 “婢女,谢客人成全。” 黄纱女子 ,复又走到了两人身前。 这一次,她不再闻琴止步。 而是领着林笑二人,继续往前。 走小石径,过桃林间,上桥过一水池,进入一四面无屏的水阁间。 林笑也终于见到了这府上的主人。 桃林里,闲池阁,抚琴弦。 白衣云袖席坐,萧萧两鬓生华。 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谁人听? 春华落尽,满怀萧瑟。 一曲空歌无限情。 …… 尘寂幽见到府主,便要上前打招呼,林笑立时伸手拦下,复止步。 琴阁前,黄纱女子愣愣看了抚琴男子半响。 直至琴停曲终,方醒觉。 黄纱女子盈盈一福。 “府上,两位客人已带到。” 抚琴男子煦然望去,微微一笑。 “婉荻,辛苦你了。” 黄纱女子蓦然一僵。 林笑见状,立即推了一下尘寂幽。 这次,他没有再犯拙,立即上前几步拱手道:“白兄,许久未见,近来安好?” 黄纱女子顺势退到一旁,席礼而坐。 东灵剑府,府主,姓白。 林笑忆起来了。 此人名唤,白秋风。 抚琴男子回礼道:“与尘兄上次作别,半百载矣。” “舍间简陋,还请不吝上座。” 男子伸手指了指琴台前的蒲团。 尘寂幽却未上前,而是回身看向林笑。 林笑神色漠然道:“师弟,救人要紧,急如火星。” “你莫不是想促膝长谈?” 尘寂幽闻言,也不坐了,朝白秋风拱手道:“白兄,昔日之诺,可还算数?” 第55章 无心插柳柳成荫 “昔日之诺,吾未曾忘。” “然,尘兄昔日之誓,尤在乎?” 白秋风抚琴弄弦,荻花温酒,悠悠然亦自得。 尘寂幽羞愧低头。 “誓犹在,人远游。” 昔日,白秋风曾求尘寂幽立下一誓,为此向他许一诺。 尘寂幽便想以此诺求他出手相助。 然而,白秋风却怪他没能守誓。 尘寂幽仍作解释道:“吾虽远游,兄相顾,素无忧。” 却不知,白秋风冷冷一笑,从袖中夹出一信笺,轻指一甩,转纸滑空,飞向尘寂幽。 尘抬手接住。 白秋风道:“日前得一秘信,正愁未验真假。” “今得事主当面,当可解吾惘惑。” 尘寂幽听出话中有异,立即打开信笺查看起上面内容。 不片刻,痴愣当场。 口中喃喃道:“怎会?” 白秋风道:“何不一问事主?” 尘寂幽当即回神,执信逼到林笑身前,目光惶惶质问道:“师兄,信上所言真否?” 林笑有些不解,拿过尘寂幽手上信笺。 一看才知道,写的是他休妻改派之事。 信上并未署名,不知何人所发,却如苦主至亲,义愤填膺指责帝凌霄的不道,邀白秋风一起讨伐公道。 林笑轻轻折回信笺,波澜不惊道:“确有其事。” 尘寂幽难以置信道:“当真?” “当真!” 林笑并不急解释,闲庭信步走至琴台旁,恬然席坐蒲上。 他遥瞻道:“荻姑娘,酒既温,赐杯否?” 荻女轻轻看了白秋风一眼,见府上没有反对之意,便起身把一酒碗放在林笑案前。 斟酒满,浮白溢。 林笑也不管是杯是碗,当即灌完。 “再来!” 荻女倒坛续满。 林笑又一昂首饮尽。 “还不够!” 荻女再倒。 林笑再尽。 三碗烧刀下肚,林笑才长舒一口气 这酒也厉害,林笑转瞬酒意上涌。 “过眼因缘六道中,利名来去作飞鸿。” “红尘本是无情道,繁华落尽一场空。” “半生飘摇惊回眸,一念转瞬负清秋。” “不过人间惊鸿客,何敢自称胜飘风。” “须知少时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从此霄素各悄然,春山如黛碧长虹。” 林笑此时已然醉眼迷蒙。 白秋风略感意外地偏头看向他。 从诗中,白秋风已听出帝凌霄似乎经历过了大彻大悟,看透了红尘,也看透了与素九瑶的关系。 但! 他既然自己看透,何不自己离开。 却要把素九瑶赶走? 尘寂幽过来怒道:“即便如此,师兄也不该如此绝情。” 林笑却不在乎地道:“若起修道时,亦由得道弃。” “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尘寂幽实在无法理解。 帝凌霄是变了。 但以前的帝凌霄,他还能看得懂。 眼前的帝凌霄,他完全看不懂。 尘寂幽长声一叹。 随即对白秋风拱手道:“此次多有叨扰,还望白兄海涵。” “幽未察失约,无颜再求,就此告辞!” 他也不招呼林笑,直接转身走了。 林笑醉嚷道:“欸?你不去救你女人了?” “幽独往即可,不劳兄挂心。” 话传回,人已不见了影。 林笑又扭头问道:“你真不肯帮他吗?” 白秋风默然不语,低头抚琴。 林笑见状,起身唱道:“一生负气成今日,四海无人对夕阳。” “落花风雨更伤人,不如怜取眼前人。” 朝荻女看了一眼,快步朝尘寂幽追去。 少顷,琴阁静谧,仅剩一对无言人。 白秋风挑动琴弦,却已觉琴音无味。 百年琴自苦,未见有知音。 禅心作泥絮,不复见当年。 白秋风步阁而出,闲游庭院。 行至一花田前,见双髻少女正蹲身泥间。 “巧儿,你做什么?” 一温婉女声从白秋风身后响起。 双髻少女抬头,立即拍手喊道:“府上,荻姐姐,我在栽花。” 荻女走上前一瞧,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花,而是灵气蓬勃的灵株。 “巧儿,你把灵株种这里,可养不活。” “啊,那怎么办?” “你得移植药圃,借聚灵阵滋润,才能种活。” “可大叔说可以随意寻个地儿种下。” 荻女一听,顿觉有异,问道:“巧儿,这灵株哪寻来的?” 巧儿道:“先前其中一客人给的。” 荻女训诫道:“不是说了不许收客人物品吗?” 巧儿委屈道:“可他也不要了,巧儿可怜这花被遗弃,才捡来栽种的。” 荻女追问道:“客人是怎说的?快些把经过交代。” 随即,双髻少女便把林笑讲给她的那番话,复述了出来。 白秋风听后,微微一动,问道:“与你说这话的人,穿黑衣还是白衣?” “白衣。” 白秋风目光流转,惆怅地遥望天际。 二女静默不声。 少会儿。 “婉荻,府里你照一下 ,我需出去一段时间。” “府上请放心,婢定会好生看顾。” 白秋风轻颔其首,化作一道白练遁光飞起。 闲池水里,一柄白玉宝剑自其间冲出,投入白秋风的遁光中。 另一处。 林笑追上尘寂幽,两人很快飞出千山城。 “师弟,为何突然变了主意,要独自救人?” “师兄何必明知故问?” “我知你怨我,但此事不能怪我。你若不乐意,等接任宗主后,可把她再请回来。” “掌宗之事,师兄不必再提。” “师弟你怎能出尔反尔呢?” “幽只言师兄助救人之后,如今我已不用师兄相助。” “你不让我帮,我偏要帮。” 两人正争执间,一道白虹遁光追了上来,显出一位双鬓霜白的男子。 “往何处救人?” 此时,白秋风手中已提着一柄玉剑。 尘寂幽大感意外地看向他。 林笑也道:“是啊,现在人手齐了,我们去哪救人呢?” 尘寂幽怔怔道:“灵狱门!” “那地方多远?” 林笑可没忘了自己赶时间。 尘寂幽道:“不远,两日可至。” “甚么?师弟戏言否?” “师兄不必急,灵狱门就在本宗邻域,救人后须臾可返。” “且住 !” 林笑连忙扯住两人。 尘寂幽不解道:“师兄甚事?” 林笑道:“照你的法子,得跋涉到几时?黄花菜都凉了。” “不如此,还如何前往?” 林笑从怀里摸出一玉符。 “当然是,走云桥。“ “清灵派云清神符?” 第56章 直入腹地百年谋 千山城外,齐云空中。 “快靠过来,不知这小玩意能否带人。” 林笑本意让其余两人搭把手,一起研究下怎么用符带三人。 尘寂幽却扯住他,肃然惊道:“师兄,此等保命符,怎可用于此处?” 林笑虎眼一瞪,训道:“此刻不正是救命时候吗?” 尘寂幽不禁泪染。 为一个明明与他毫不相关的人,竟肯拿出这样珍贵的重宝,此中情义,尘寂幽很难不感动。 “师兄此恩,幽来日必报之!” 要是他知道,林笑之前就是用此符省路找的他,只怕得郁闷到吐血。 “啰嗦,这点小事有甚好计较的。快一起研究一下此符带人用法。” 一旁的白秋风也不由对林笑此举刮目相看。 他正好对此略知一二,道:“欲以此符带人,需吾等与运符者气息连成一片,气合一处。” 白秋风本以为林笑会把符给尘寂幽使用,却听见林笑毫不介意道:“那还不把你们的气连过来?” 尘寂幽立即紧张地看向白秋风。 气合一处,与给人运功渡气一样,需他与白秋风一起将元气渡给林笑。 这就需要林笑放开护体元气,相当于把命门交到别人手上。 一旦渡气者对他生出歹意,或运气出了岔子,林笑不死也残。 白秋风看出尘寂幽的忧虑,回以坦荡一笑,当先把手轻搭在林笑的肩膀上。 林笑的护体元气果然毫无反应,并未将白秋风的手弹开。 尘寂幽见林笑如此豪爽侠义,心中再度感激,亦把自己的手搭到林笑的另一个肩膀上。 实则,林笑对这些常识并不熟。 否则他定然把符扔给尘寂幽使用。 正是: 昔日仇怨不足夸,今朝旷荡恩无涯。 三君豪义诚和气,一念横跨万里花。 林笑感觉到两股气息从肩头传来,立即将自己的元气也调动起来,裹着两人的气,往云清符渡进去。 气入符的一刹那,三人心神被同时拔出,立于一天地舆图上。 “灵狱门在何处?” 林笑的心神正疑惑着。 “在东灵域丰绝岭南麓。” 随着尘寂幽心神心念的响起,舆图上一小块板图亮起。 三人心神立即投注过去。 小板图瞬间变大。 “在何处落脚比较便利呢?” “师兄,在其腹地即可。” 林笑心神点了点头,直接选中小板图中央。 “对了师弟,我们是去救灵狱门中什么人?” 他心神问出的同时,也启动了云清符。 三人瞬间身化流光,冲天而起。 而后一条白线当空一折,朝一方向激射而去。 转息间,越过万里长空,再次当空折下,落下地面。 唰! 白光尽去,显出林笑、尘寂幽与白秋风三人身形。 三人方定,下一呼吸。 呜嗡~~ 响亮的鸣笛声响起。 三人下方,一片片宗门建筑中,群影骚动。 更有数道流光升起,朝三位包抄而来。 流光须臾便至三人身前,显出一个个凶神恶煞的黑脸大汉,手中持的不是铁鞭虎钳,就是流星锤狼牙棒 一个个皆目光不善地看向林笑三人。 这会儿,尘寂幽才悠悠回到道:“我们要救的,是灵狱门囚徒。” “嗯?” 林笑登时吃惊地看向尘寂幽,似在跟他要一个解释。 呛! 宝剑出鞘,剑锋绕圈一划,剑气凌霄,破寒而出。 霎时间,整圈包围者棍断锤裂,甲碎盔丢,个个朝地面跌落。 白秋风悠悠收剑归鞘。 他面无表情地轻蔑道:“自不量力。” 林笑看得傻眼。 这下再无缓和余地。 他习惯以文交涉,这一上门就动武,实在不是他的风格。 没别的,只因他不会武。 空有五重九霄功,却不会破敌护身法。 场中。 因白秋风这一剑,再无人敢轻举近前。 一众灵狱门徒,只敢远远围着。 直到一名袨服金冠的中年道者出现,缓缓飘身靠了上来。 “白链惊出!” “东灵剑府的白露剑法。” 金冠道者缓缓喊出了白秋风的剑法。 “白衣玉泉剑,可是白府主当面?” 金冠道者泰然自若,拱手见礼,似乎对白秋风的到来并不感到惊讶。 “是鄙人。” 金冠道者立即和气笑道:“能得白府主亲自到访,实在是令我灵狱门蓬荜生辉。” 白秋风冷冷道:“识相的,便让开。” 那人也不恼,道:“白府主勿动气,在下正是灵狱门门主寸禁方。” “白府主是为那一纸信笺而来的,贵府果然好手段,轻易便查到本门。” 他叹气道:“早知就不该做这匿名信,反惹府主生出误会。” “此事是本门考虑不周,不若让本门好酒相待,我们坐下一谈如何?” 尘寂幽一听,顿时明白那张信笺是灵狱门所送。 他当即道:“不必了,没什么好谈的,手底下见真章。” 寸禁方眉头一皱,道:“虽秘纸送信有失妥当,但信上所言,绝对句句属实,绝无欺瞒。” “贵府不信,到灵泉宗一查便知。” 他以为东灵剑府是生气灵狱门拿他们当枪使。 虽然这的确是事实,但他们共同的敌人应该是灵泉宗,如果东灵剑府不满被人当枪,也可以商量,由他们灵狱门先出手。 否则,值此关键时刻,与东灵剑府交手,实在得不偿失。 “哦!原来真是你们在搞事,我道是谁,用些下三滥的手段,来挑动我们与剑府的不和,实在是小家子气。” 林笑也倾向于坐下谈判,所以才接过对方的话。 在他想来,可以开些条件,把尘寂幽想求的人换出来。 然而,他这一开口,寸禁方立即眉头深锁地看了过去。 他只觉此人很有些面熟,就连林笑身边那人,他也觉得有些眼熟。 灵狱门主还在极力回想着,忽然,他身后传来一个老者的呼唤。 “门主!那是灵泉宗帝凌霄,他身边那个,是他师弟尘寂幽。” “我们中计了,他们三人根本就是假不和!” 听到门中传星长老的呼喊,寸禁方悚然一惊。 随即瞬间变得赤眼猩红,面目狰狞道:“帝凌霄,你真的是好算计,好计谋。” “竟然百年前就设下此局,当真是好手段。” 林笑眨了眨眼,也听愣了。 啥玩意? 不和还能有假? 自己怎么不知道? 这人在说啥? 一旁,白秋风冷哼道:“说那么多做什么,直接动手便是。” “此人交给我,你们只管过去。” 白秋风再次扶柄在手。 尘寂幽提醒道:“小心他的封灵术,绝不可轻碰他那双手。” 呛! 白秋风已出剑。 白炫再现,剑冲面门。 第57章 斗剑撕嘴破狱门 东灵域洲,丰绝岭南,灵狱门上空。 剑随白者,灵巧虚空,人若游龙,剑若飞风,纵横自在,击谁谁恐。 东灵剑府白秋风,道及灵境第六重,白露剑式卅六种,剑寒百丈蜉蝣空。 双掌袨者,辉景怒嵘,捕风抓影,静动无踪,潜藏乾顶,百骸听命。 灵狱门主寸禁方,成君离主只半重。封灵绝技九十九,掌圈方寸锁英雄。 两者斗作一处,心无旁落,乍隐乍现,对招无穷。 “师兄,随我来。” 尘寂幽一见得隙,立即带着林笑前进。 他似乎对灵狱门内的地形颇熟,舍高飞低,急走无定,慧眼通明。 而对灵狱门众来说,门主都与来人打起来了,他们即使畏惧敌威,也不敢袖手旁观,纷纷围了过来。 林笑怕落单了遭围殴,紧紧跟在尘寂幽身后。 尘寂幽虽初晋灵君,但修为停滞期间,时时磨砺技法,就为有朝一日来此救人。 面对众修围攻,他也不拿武器,只运剑指神通,就如驽在手,无弦满弓。 遇单用点,碰双用划,成群围至,则剑指行似龙,步影疾如风,游走飞花间,一招不走空。 灵狱门敌众,无人是他一招之敌。 林笑跟在他身后,根本不用出手。 “师弟,这灵狱门徒众怎如此不堪一击?” 尘寂幽又解决了一波堵截后,道:“不知为何,灵狱门出动的皆是低阶弟子,修为最高不过四重玄境,长老一辈一个也未遇到。” “师兄留心,对方只怕埋伏在侧,伺机偷袭。” 林笑却想起之前卜的四卦,三吉一凶,当是一路畅通。 “师弟放心,只管奔行。” “他们坐等难成器,我们迅敏是先机。” 尘寂幽心道:师兄道法高我数倍,有他助阵,不虞宵小。 两人一路穿行无阻,很快来到一座城楼前。 楼匾上,大书“镇灵狱”三字。 “师兄,我们到了。” 尘寂幽停在门楼前。 林笑左右看了看,见此地无人防守。 “到了就进去啊,愣着作甚?” 说着,他便当先上前推门。 尘寂幽赶忙急道:“师兄不可!” 林笑立即顿住,不过他的手已经搭在门上。 “这扇门上刻有强绝的封灵阵,任何人碰了都会封绝修为,除非……” 这时,因为林笑转身回望,尘寂幽也看到了他的手搭在门上,顿时一僵。 林笑问道:“除非啥?” 尘寂幽急忙问道:“师兄,你可有异样?” 林笑眨了眨眼,道:“碰门的时候好像被电了一下,不过还好,应该是静电。” 尘寂幽咽了咽喉咙,旋即无比痛惜道:“吾害了师兄矣!” 林笑听得心头一颤,问道:“封绝修为,是指封我的功力吗?” 尘寂幽沉痛地点头。 林笑马上用意念搬运丹田元气,却并没有感觉到任何堵塞。 这时,尘寂幽肃然道:“师兄此时修为尽被封绝,此行已不适合救人,我们先行撤退。” 他也是果断,即使心中万分可惜,亦决然选择先退。 但他话刚说完,林笑的手就缓缓推开了城门。 “师弟是否记岔了?” “我怎么觉得无甚事,也许你说的不是这扇门?” 这突然就把门推开了,尘寂幽也看呆木了。 林笑伸头往里瞧了瞧,内里烟雾笼罩,视野不清。 尘寂幽突然问道:“师兄已臻七重灵主境?” 林笑被问得一脸茫然。 他散过功,哪知道自己现在是几重境。 “师弟为何有此一问?” 尘寂幽道:“唯有以七重境以上的深厚修为,方能抵挡上面的封绝阵,把门推开。” 林笑皱眉思索了片刻,豁然开朗道:“我知缘由矣!” “师弟,这门不单挡不住我,亦挡不住你。” “不信你一推便知。” 尘寂幽一怔,却马上犹豫了。 若是弄错,他的修为也被封,他们将再无自保之力。 林笑看出他担忧,立即解释道:“此门阵法也许真的高妙,但却用错了人。” “只因我师兄弟二人,练的并非灵气一路。” “它即使封禁了我全身灵气,亦对我毫无挂碍。” “我想,这对你也是一样的。” 尘寂幽蓦然一惊。 他二话不说就抬手一指,一缕九幽气急射而出,撞在大门上。 轰! 大门立即破了个洞。 原本,任何灵术道法攻击在这道门上,都会被阵法抵消,无法对大门造成任何损伤。 如今他只是一道普通的攻击,就洞穿了大门。 他不由惊叹道:“果真如此!” “贼子安敢!” 一声暴喝自两人后方远远传来。 两人循声望去,见一名老者,带着一群明显是精锐的弟子,结成阵法围过来。 尘寂幽对他们冷笑道:“鼠辈终于敢现身了吗?” 领头老者不接他这话。 他们这帮人其实早早就守在此处。 只是自知不是对手,不敢稍加阻拦。 只想等这两个悍敌受门上阵法削弱后,他们再现身出手擒拿。 谁料对方竟有人推开了大门,顿时惊掉一众下巴。 但他们也如尘寂幽一般作想,只以为林笑修为惊人。 所以未敢现身。 见二人在门前踟蹰,便猜想对方还是受了阵法影响。 且认为对方中,已有一人无法出手。 直至尘寂幽出手,瞬间将大门打破,老者再也忍不住,带人现出身来。 虽未敢靠近,但还是远远以警喝慑敌。 为首老者厉声道:“无论你们是谁,皆闯下大祸矣!” “这道禁门乃四派八宗共设,立于此地。” “里面关押的,皆是灵界凶犯,以及四派八宗的罪人。” “尔等竟敢损毁禁门,已成诸派共敌,灵界共犯。” “若识时务,当立时束手认错,念尔等无知初犯,还可从轻发落。” “否则!” 尘寂幽遥喝道:“否则如何?” “否则尔等在灵界之中,再无立锥之地。” “即使一时侥幸逃脱,四派八宗也会倾力全出,将尔等抓拿!” “届时,再无转圜可能!” 尘寂幽却忽而哈哈大笑。 等笑够了,才道:“你们灵狱门也只会拿四派八宗的名头狐假虎威。” “这跟直接承认是他们的看门狗有何区别?” 为首老者被说得满脸通红。 他身后的弟子也被激得个个气愤不已。 真个是: 尖声喝厉势如虎,两言点破面如猪。 九幽一笑无人应,狂人愈猖人愈惶。 “蟊贼好胆!敢辱我灵狱门无人。” 又是一声暴喝远远传来。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气势汹汹的黑色遁光。 第58章 尊使难挡狱中行 滚滚喝声后,黑色遁光落下,显出一赤膊持杖的光头壮汉。 灵狱门众一见来者,立时个个欣喜。 “典狱上尊!” 为首的老者也立即上去见礼。 “典狱尊使!” 那光头壮汉问道:“传星长老,为何只得你们这些许零散,其他长老呢?” 那老者登时悲愤不已道:“吾等中了敌人的奸计,高阶战力尽数不在门中。” 那光头又道:“门主为何也不在?” 老者连忙道:“门主已被贼子同伙绊住,正于前门鏖战。” 光头壮汉冷哼一声,脸显不屑。 老者不敢应声。 他们这边交谈,林笑那边亦在密谈。 “他们果然还有高手隐藏。” 尘寂幽神色严峻。 林笑道:“管他怎么藏,我们只管进去救人便是。” 尘寂幽轻轻摇头,凝重道:“师兄,幽恳求你答应我一个请求。” 林笑急道:“别赘言,速速道来。” 尘寂幽道:“以师兄之能,镇灵狱内当再无抵挡师兄之物。” “恳请师兄进去帮我带一人出来。” 林笑问道:“何不一道进去?” 尘寂幽道:“二人皆入,恐成瓮中。” “幽镇守于此,抵挡来敌,师兄尽可放手入里救人。” 他担心两人都进去,会被敌人封锁出口,把他们都困锁在里面。 那样即使救了人,也难出去。 他留下抵挡,便可令出口畅通。 只是所承受的压力也是最大的。 但他自觉是此行牵头,故主动包揽了最难的工作。 林笑看出他的苦心,道:“可我并不识师弟欲救之人。” 尘寂幽从袖口内的储物法器中,取出一两尺宽卷轴,递给林笑。 “她叫风舞幽华,此乃她的画像。” 林笑接过卷轴,打开看了一眼。 一位英姿飒爽的赤衣女子栩栩如生,仿若能从画中走出。 林笑问道:“她亦不识我,该如何取信于她?” “师兄以九幽诀告之,幽华必肯随师兄走。” 尘寂幽显然已经提前想好这些。 这时,对面的光头壮汉也持灯杖靠近。 他喝道:“灵泉宗主何在?” 壮汉已从老者口中得知两人的身份。 尘寂幽与林笑交换了一个眼神,反问对面道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能拖延时间,尘寂幽不急动手。 “本座一叶坤,添为这镇灵狱典狱长!” “你们若只是为宗门之斗,资源之争,如今灵门已破,你们的目的也已达到。” “只要你们不进狱塔,本座可不插手尔等之事。” 一叶坤这样一说,那传星长老顿时急了。 “典狱尊使,此二獠破我灵门,辱我狱宗,怎可放过他们?” 一叶坤却是挥手一扇,将传星长老扇得倒飞而回。 “聒噪!若非尔等不识轻重,岂会中计,又何来今日之辱。” 尘寂幽见状,再次回头示意林笑快进去救人。 林笑只好微微颔首,转身往里进。 然而,他这一动,再次引得光头大汉暴喝:“且住!” “再进一步,吾与尔等不死不休!” 林笑一听,非但不停,反而瞬间加速,人一闪就没入大门内。 “混账!”一叶坤看得气急败坏,疾冲而来。 尘寂幽拦身喝道:“正要领教狱尊高招!” 功起气涌,霎时便是: 一缕幽气一羽屏,气动百澜化箭星。 暴跳如雷典狱使,锁魂杖法亦难行。 一夫当关镇门守,信君重诺救人归。 可怜悠悠一片心,春迟香烬涕空冥。 进了狱内,林笑便听不到外面的动静。 内里,阴风阵阵,灰雾层层,氤氲幽暗。 林笑仿佛听到了风鬼哀嚎,又似有水鬼汩汩。 视野不清明,方向理不清,林笑穿行百尺亦不见人影。 无奈,林笑只好用最笨的办法。 “喂!有人吗?” 呼声远荡。 而这一荡,便荡出变化来。 层层灰雾仿佛被惊醒的菌虫,统统瞬间有了灵性。 如同闻到了血腥的游群,纷纷朝林笑涌去。 灰雾似化作巨口,转瞬间,罩往林笑。 烟雾滚滚,仿若咀嚼,将林笑吞食殆尽。 幽暗中,仿佛传来一声轻叹。 为一个逝去的生灵惋惜。 不多时,烟雾散去,露出林笑迷茫的神情。 他抬起双手看了看,又低头瞧了瞧。 手脚建在,身体无碍。 就是吓得不轻,林笑差点都为自己念经送行了。 四周仿若传来一声轻咦。 林笑用力跺了跺脚,脚声一起,周围的烟雾再次涌来。 这次林笑没有留在原地,连忙跑开。 他已探明,这些烟雾会被声音吸引。 可环境阴森,幽暗不明,终归让他苦恼。 好在,他临行前,在白秋风府里喝了三碗烈酒。 酒劲还没消去。 醉鬼一恼,横行无忌。 林笑以八识归元法,猛提全部元气,长虹一吸犹若鲸吞。 随即,寒若冰霜的九霄凌气,如排山倒海般从林笑口中喷涌而出。 霎时间,四周烟雾滚滚而退,不抵狂风,纷纷散去。 这一张嘴,胜过千百鼓风机。 正所谓,酒入豪肠,七分酿成豪勇,余下三分酝成寒气,绣口一吐,九狱清明! 风停,烟散。 显出盏盏夜光,灯火幽明。 四周清明,林笑很快就看到了一个楼梯口,立即跃步奔进。 只是这楼梯,并非通向上,而是通往下。 林笑记得那典狱尊使一叶坤,曾说这里是狱塔。 只怕这塔,是个倒塔。 下了一层后,林笑立即瞧见了许多牢房。 路过往牢内一瞧,多说都有人。 有的在盘坐,有的在卧睡,有的,在倒立? 林笑一看到那倒立之人,那倒立人也瞧见了林笑。 他立即翻转起身,冲到栅栏旁,把一张邋遢脸贴在栏缝里,笑嘻道:“你不是这里的,怎么进来的?” 林笑好奇道:“你怎知我不是这里的人?” 那人窃窃笑道:“你的衣服跟他们不一样。” 林笑点了点头,道:“我的确不是这里的人。” 那人急忙问道:“你来干嘛的?” 林笑道:“我来探监的 。” “不可能,我从未听说过有人可以来这里探监。” 那人语气有些焦急。 林笑反问道:“你在这里才多久,怎知就不会有人来探监?” “不过如今你便算是看到了,以后跟其他狱友聊起,你可以自称老资历了。” 那人脸上顿生失落。 林笑趁机问道:“老兄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风舞幽华的,在哪处牢间?” 那人猛然抬头,一改失落之色,阴兮兮笑道:“你不是来探监的,你是来劫狱的。” 林笑顿时一愣。 “我知道她,你放我出去,我带你找她。” 那人满脸急切,目光希翼。 第59章 狱中觅影天示凶 镇灵狱一层。 “道友,劝你最好不要那样做。” 旁边的牢房,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林笑的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 “老东西,我劝你莫多管闲事!” 林笑身前那位狱囚勃然大怒。 随即,他对林笑道:“你帮忙放我出去 ,我带你找人。” 林笑微微摇头,走到旁边的牢房前。 他透过栅栏,却看不清里面的人。 “这位道友,也知道风舞幽华吗?” 里面的人淡漠回道:“不识。” 林笑轻轻摇头一叹,遗憾地继续往里走去。 “喂!我真的知道,没骗你。” 求林笑放他出去的狱囚仍不放弃。 但林笑却并没有回应他,继续往里走。 那人见此,立即把怒火对准旁边牢房。 “老东西,坏我好事。” “你最好祈祷以后别让我在外面遇到你。” 然而,那牢房里的老者并不回应他。 这时,林笑突然停下,又走了回来。 那狱囚见状,登时大喜。 “道友终于想清楚了?” “这里九层狱塔,你一个个牢房找,得找到什么时候?” “你的时间想必也不多,放我出去,我们互利共惠。” 林笑停在他的牢房前,淡然道:“你的动作虽然很快,一见到我就冲故意用双手遮挡住了门牌。” “但可惜,我的目光更快。” 林笑指了指门牌,道:“灵宝轩弃徒,以权谋私,秽乱同门女弟子三十八,于此囚禁三千八百载。” “一个女子的清白才抵一百年,是否少了点?” 那狱囚立时脸色一冷,道:“原来道友也如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一般,天赐其肉,不食是罪,大鱼吃小鱼,天道至理。” 林笑听了摇了摇头,边回走边道:“果然一百年太少了。” 这第一层他已看了个遍,并没有他要寻的人。 刚走到楼梯口,准备往下时,最近的一牢房传来声音。 “朋友,你要找的人犯了何错?” “这镇灵九狱,亦分罪孽九重,越往下,所囚之人罪孽愈重。” “第一层,只关行为不端者。” “第二层,关过失杀人者。” “第三层,关欺师叛门者。” “第四层,关暴虐杀人者。” “第五层,关弑师灭祖者。” “第六层……” 他说到此处,便没再说下去了。 林笑奇怪道:“为何不往下说了?” 那人道:“我只之前五层,后四层之人,每一层所关押之人,罪孽是上一层的十倍。” “第六层所关押的囚犯,危害性是弑师灭祖者的十倍。” “若是朋友所寻之人,在六层以下,还请三思慎行。” 林笑朝他拱手道:“多谢谏言。” 走下三个阶梯,林笑忽而停住,抬头问道:“需我放你出来吗?” 那人一愣,目光闪过一丝挣扎。 随即,他摇头道:“我罪行不大,再过两百年便可出狱。” “若逃狱者被重新抓回,不仅罪加一层,刑罚也得重新来过。” 两百年! 那是林笑不敢想象的时间。 “道友珍重!” 抱着敬意朝那人行抱拳礼,林笑继续往下。 头刚没入台阶下,便听那人大喊。 “听闻第九层的囚犯,乃灵界公害。” “任何一个逃出去,都给灵界带来极大的灾难。” “朋友千万莫往第九层去!” “切记切记!” 林笑听得真切,却并未回应他。 正是: 寻助先得助苦,承君救人如初。 狱下牢房无数,三人五口劝阻。 不咽众生血味,不入牢狱苦楚。 贪瞋倒迷是非,便入魔家邪户。 诚心合掌归依,重见天日有数。 而今执迷救苦,问天别无门路。 下到第二层,林笑并没有急切去搜寻。 正如灵宝轩弃徒所言,一层层找太费时,只怕尘寂幽撑不住。 林笑伸手入怀,取出了吉凶盘。 既然找人询问不成,那他便卜算寻人。 吉凶盘面上,吉字还未有多少显现。 他上次在弱灵渊算过四卦后,圆盘的灵性便耗尽。 要再次使用,得新渡入元气。 这次,林笑没有吝啬,疯狂注入元气。 直到丹田灵海中的九霄气少了一半,他才收手。 圆盘面上的刻字再次清晰浮现。 林笑立即开始。 “灵狱六层以下是否能寻到凤舞幽华?” 嘣! 吉凶盘被弹起。 这一次,他很希望卜算结果是凶。 可惜,事与愿违。 啪!合掌,抬掌,吉! 凤舞幽华竟真的在六层以下。 尘寂幽到底要救的是什么人? 林笑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 不会是在第九层? 方才那人疯狂给我插旗,是否是上天的揭示? 问问! “在灵狱第九层是否可找到风舞幽华?” 嘣! 啪! 吉! 有是吉。 林笑仰天一叹,第一次不喜欢这个吉的到来。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第九层还不知镇压着什么妖魔鬼怪。 纠结了一会儿,林笑还是决定下去一探。 正准备把吉凶盘放回怀里,忽然手一滑,圆盘从手里滑落,掉在地上。 砸得一阵嗡嗡响。 林笑下腰伸手去捡,手却半路凝固。 地面上,圆盘静静躺着。 凶面朝上! “只是巧合?” 低声念叨这话时,林笑连自己都不敢信了。 捡起圆盘,放入怀里。 这次再无意外发生。 “算了,还是出去跟尘寂幽说找到人。” 林笑走回楼梯,往上一层走去。 可走一半,他又突然折返改往下。 “死就死了!” 林笑飞快朝第九层冲去。 他也没特意去数几层,只埋头往下层。 直到看见再无下一层的入口。 “到底了!” 林笑愣了片刻,正要走下楼梯。 忽然,楼梯的尽头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道人影就静静站在楼梯口中间,仿若虚影。 林笑心头骤然一怵。 然而,一阵清风吹过,一眨眼,那道人影又不见了。 见鬼! 林笑前生虽是个相师,却也是个不信鬼神的。 乍然遇到这种奇诡的事情,立时有些举枚不定。 “都到这里了,要缠也缠上了。” “我记得听人说过,这种时候最好不要回头。” “希望此界仍遵此理。” 林笑终于还是下了楼梯。 …… 而在林笑察觉不到的冥冥虚无间。 一个身影愤怒地质问:“长空无忌,你身为九狱监守,竟敢私帮劫狱之人!” 如果林笑在此,就会发现这道身影,跟他看见又骤然消失的那道一模一样。 “上灵派的道友稍安勿躁,我会对此事负责。” 另一道虚影出现在他身前,与之对峙。 那人影突然反应过来,道:“你们清灵派到底有何图谋?” 长空无忌道:“道友说笑了,本门哪来的图谋。” “那你为何阻我抓那劫狱之人?” “我看他颇为顺眼。” “哼!既如此,便领教领教贵派的天光三十六玄。” 双监虚君不同宗,一分道理两家纵。 透石穿山斗正法,只为道缘一点空。 第60章 无华生还不信殇 “风舞道友!安在否?” 林笑靠近灵狱第九层的第一个牢房。 内里漆黑一片,无声无息,似影无形。 定眼一看,什么也无。 林笑继续走往下一个牢间。 冥冥之中,虚空之间,山石之里。 一片光芒星海,悬浮虚空,疑似银河落九渊。 星海之中,一道虚影左突右闯,上冲下坠,皆受星光堵截。 星幕仿佛一张天罗地网,将虚影束缚里间。 虚影不甘被困,亦施展手段。 术声嘤嘤,法光闪绚,虚空浮相。 转眼间,虚影显出一头四翼麒麟虎的震天法相,仰天咆哮。 麒麟虎法相扇翅间,飓风显现,龙卷奔天。 浩大的风龙卷,就像一把大钻头,不停地往外钻。 星海大阵外,一位青白道袍的男子显现。 他自言自语道:“能来九狱做监守的四派修士,在困人锁灵上都有一手。” “但论先手,还得我清灵派更快。” “清明飞雨阵尚能困他一阵,你可得赶紧啊!” “唉!望兰师姐为何要将云清符给了你呢?” “若事后追究起来,即使是护度,也说不的得到这九狱住一遭。” “亦或是,门内有什么布置?” “为何不提前通知我一声呢?” “别不是把我忘了?” 第九层中,林笑并不知自己被清灵派之人救了一回。 否则,他此时已经被逮捕囚禁,尘寂幽也会被陆续赶回的灵狱门人围攻至力竭,一样得沦为阶下囚。 同助他们的白秋风,也难落得好下场。 正得是: 辛苦遭逢起冰心,妄动干戈四周惊。 三人破碎风残絮,累世牢沉无天明。 幸有清灵识清符,才得九霄下九监。 人生谁能重头过?侠义丹心报光阴。 林笑寻过了几个牢间,皆空无一人。 他干脆对着过廊大喊:“风舞道友,可记得弱渊九幽否?” “嘁嘁嘁~” 忽然,牢狱尽头,传来一声阴兮兮的鬼笑。 “哪来的鬼叫?” 林笑厉声喝道。 他听过一句话,若遇鬼吓人,人亦可吓鬼。 人愈凶,鬼愈怕。 先前在楼梯口的鬼影遭遇,让林笑早做好了吓鬼的准备。 此时一听见声音,便立马喝了出来。 喝声一出,那阴兮兮笑声立马停止。 接着,便有长幽幽、弱虚虚的声音传来。 “你要找的人,已经不在这里。” 林笑双睑微微一沉。 如果他没卜过卦,或许会对此人的话信上几分。 但既然此人知道他要找的是谁,便说明他没有找错地方。 “你说不在就不在,当自己是谁?” 林笑也不惧怖,直接走了过去。 对方若能出来,早出来了,也不用以声音吓人。 行至尽头,透过栅栏,林笑终于看到了人影。 披头散发,头颅低垂看不清面貌。 四肢皆被重链大字拉开,紧紧锁起。 身躯上,亦缠了重重锁链。 被锢至此,只怕连动一下都难。 “我是谁?” “若换五千年前,仅凭我的名字,就能让你三魂没了七魄。” 林笑其实对他有所怀疑。 之前喊了那么多声都不见应,直到自己说出弱渊九幽,他才是出声。 极可能是知道九幽诀。 但听他声音,并不像女的。 “好汉不提当年勇,链下之虎只是猫。” “你既知风舞幽华是谁,何不痛快点告诉我。” “等我救了人,也能给你点痛快。” 链中人道:“我说了,她已不在这里。” 林笑问道:“哪在何方?” 链中人不做声了。 时间紧迫,林笑却无耐心与他对耗。 “你们好歹也同做过一段时间狱友,不说称兄道弟,至少也同病相怜。” “同是天涯沦落人,可怜人何苦为难可怜人。” “如今我来救她出天,念在苦牢谈友之情,道友可否成全一二?” 林笑真诚向他拱手作礼。 静谧了会儿,链中人才开口。 “你来晚了。” 林笑心头一震,急问道:“来晚是何意?” 链中人笑笑道:“你知道是什么意思。” 林笑摇头道:“我不信。” 链中人不再做声。 林笑无法,只好再自己寻找。 可苦苦将这第九层牢狱寻了一遍,竟再无第三个人。 林笑这才有些信链中人所言。 这可如何是好? 若直接出去如实相告,尘寂幽一定不信。 到时他仍会自己下来。 到时不把整座灵狱塔九层翻个遍,只怕不会甘心就此离去。 到那时,只怕情况就不妙了。 林笑重新回到过廊尽头的牢间。 “道友,能否与我说说,凤舞幽华到底发生了何事?” 他语中带着焦急与恳切。 那链中人也第一次抬头,朝林笑看去。 幽暗的地牢里,脏乱的发丝下,顿时亮起两点荧荧珠光。 此人既是身处幽暗数千年,双眼依旧能如此明亮。 愣神片刻,林笑旋即觉得这双眼眸有点眼熟。 “你可回去告诉你朋友,风舞幽华已殉道而逝。” 林笑眼底闪过一抹异色。 “你怎知我是替朋友来救人?” 链中人道:“因为你不是她朋友。” “你怎知我就不是他朋友?” “因为她只有一个朋友。那个朋友,不是你。” 林笑深吸了一口气。 “我看未必只有一个,你不是她的朋友吗?” 链中人沉默了一会儿。 “我不是。” 林笑蓦然长叹。 “可怜她在这世间最后的时光,都没有一个朋友在身边。” “又亦或是,她人生最后,当作朋友的人,却并不把她当作朋友。” “此世再也无人能证明她最后存在过的痕迹。” “何其悲凉?” 链中人眸光微微一闪,却很快暗了下去。 方才还炯炯有神的目光,此刻却生气暗淡。 幽暗中,就他们两人,林笑自然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忽而唱道:“百年生死两茫茫,欲思量,人已忘。” “骸骨无痕,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对亦不识,孤尘恨,救迟殇。” 铃铃~ 一阵铁链晃动。 两滴晶光,自黝黑中滑落。 “我~” “是她最后的狱友。” “殉道于此,她无怨无悔。” 林笑肃然道:“此地幽暗无光,怎能无怨?外面至好守候,怎能不悔?” “岂非是怨至极,悔才终?” 链中人道:“幽暗是她所求,视作至好陪伴。” “天光是她所弃,不欲再履微尘。” 林笑仍是皱眉摇头。 “不不不!” “我还是不明白,她怎会选择殉道。” 链中人轻笑。 “她本名非幽华,乃叫凤舞千华。” “乃灵海派十二会首之一风舞千山之孙女。” 第61章 不辨真假亦救魂 “荒谬!” “灵海派十二会首,乃其灵海派十二名最高掌事者。” “风舞幽华若是其中之一的孙女,怎会沦落至九狱之底?” 林笑曾在帝凌霄的记忆库中,查阅过灵海派的信息。 灵界四大派中,过去的帝凌霄了解最多的,正是灵海派。 灵泉宗根本功法,九曲灵溪诀,便脱胎于灵海派。 所以,林笑对灵溪诀追根溯源时,便如扯线般,扯出了许多关于灵海派的介绍。 该派以元功雄厚争强于世,其门人丹田灵海的灵元容量是别派数十倍。 但除此之外,灵海派还有一称雄于世之处。 那便是其门人弟子的数量,亦是其他门派的数十倍。 其他三派八宗的门人弟子总和,也不及灵海派一半。 而灵海派之所以能容下如此多门人,盖因其有一个庞大却严谨的管理结构。 一派之下,分十二会首,二十四院主,三十六馆主,七十二坊主,一百零八洞主。 单一个洞主门下的门徒数量,便能赶上一个小型门派。 而每一名会首门下,皆门徒三千。 而这三千门徒,每位修为皆在修行第五重真灵境之上。 这样的修为,放在灵界二梯队门派三十六宗里,都是可以做长老的存在。 故,单论势力范围,灵海派被公认为灵界最强。 因其门徒人数众多,为便管理,其等级制度极为森严,门中以下犯上者将受重罚。 而灵海十二会首,任意一个,随手一呼,便可起百万修士随从。 若风舞幽华,真是其中一名会首的孙女,其身份地位,在灵海派中与公主无异。 灵海派公主,被关押在镇灵狱最底层。 这怎可能? 故引得林笑直呼荒谬。 “哈哈哈!” 牢房中,链中人放声大笑。 笑声之中充满了嘲讽,却又掺夹着悲凉。 听着这笑声,林笑心中才有些相信他的话。 正是: 千千贵门首,万万道徒林。 高高筑灵脊,深深跪破膝。 君莫问何苦,金声碎傲尖。 独世奇女子,弃骄宿尘间。 笑声停息,林笑惋惜一叹。 “听起来,她并不是一个十恶不赦之人,何以沦落此地?” 链中人语气骤冷道:“你怎知她不是十恶不赦之人?” 随即语气一暖,轻道:“还是你那友人告诉你的?” 林笑摇首道:“寂幽并未向我提及任何有关她的事。” “我知道的,仅有一个名字,和一副画卷。” 链中人冷然道:“那你又何以擅作断言?” 林笑道:“如果,道友未欺我,她真是一位殉道而亡者。” “仅殉之一字,便令人生敬。” “只是不知,她所殉何道?” 链中人漠然道:“世道!” 林笑一时静息,闭合双目。 少时,他睁开双眼,道:“此乃悖论。” “若肯为世道而殉,更该为世道而存。” “身一死,便离世。人离世,万事空。” “离世,即弃世。” “她最后选择弃世而终,何言为世道而殉?” “哈哈哈!“ 链中人忽而又笑了。 林笑眉头微皱,肃然道:“告诉你,你是不是凤舞幽华?“ “寂幽在灵狱出口独挡众敌,我托越久,他便越危急。“ 链中人吐了口气,道:“你这人真好笑,就不怕我为求脱困而冒认吗?“ 林笑道:“你能冒认,便算你本事。” 链中人懒洋洋道:“那我便是,你赶紧救我出去罢。” 那语气,似乎笃定了林笑不敢放他出去。 说实话,林笑还真有些不敢。 他只为救凤舞幽华而来,不想节外生枝。 没办法,还是得出大招。 林笑伸手入怀,取出吉凶盘。 盘面上字印清晰,可用。 牢房内,链中人看到那圆盘,微微露出异色。 “你欲何为?” 林笑坦然道:“我判断不出你的话,便交由天定。” “这圆盘有好坏两面,有兴趣选一面否?” 链中人无聊地抿了抿嘴,并不答话。 林笑也不勉强,心中念道:牢内此人是否为我所寻的凤舞幽华? 嘣! 圆盘被翻滚抛起。 嗡! 圆盘悬停空中飞速翻转。 过了好一会儿,它才落下。 林笑立即接住。 啪! 松手。 林笑瞬间愣住。 盘面上,无吉亦无凶。 一片光滑。 明明抛起前,两名皆有字印。 落下后,却直接不见。 这是何意? 难道吉凶盘也算不出此人是与不是? 古也怪哉! 链中人见林笑这模样,便问道:“如何,老天怎么定?” 林笑反问道:“你到底是何人?竟连天都可瞒住?” “哦?” 链中人忽然来了兴趣。 “那你不如再问问老天,风舞幽华死没死。” 林笑正有此意,但转念一想,却直接把吉凶盘收回怀中。 这个问题,根本不用再卜算。 因为他之间就卜过了。 收好圆盘后,他双手抓牢间栅栏,试着用力扯了扯。 扯不动! 林笑左右看了看,发现这牢房根本没设门。 只怕是像门牙般上下收缩的 链中人惊讶道:“这些栏柱全由绝灵石铸成,其上更设有高明的封灵术,你竟丝毫不惧?” “锯?可以试试。” 林笑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把三尺宝剑。 以帝凌霄的性格,所藏之剑当不会是凡品。 拔剑出鞘,林笑豁力向栅栏一砍。 锵! 断了! 林笑手中的剑断了。 这宝剑就如不禁用的琉璃瓦一样,碎成一片。 链中人顿时笑了,道:“你信誓旦旦来救人,结果根本连这护栏都破不开。” 林笑也不气馁,意念间,运起全身功力,去左右掰开那护栏。 过了会儿,果真让他掰开了一点距离。 可惜还是太小,连头都伸不进去。 链中人再次笑了。 “若是如此,你不如趁早离开。” “我身上的锁链,比那护栏更坚百倍。” 林笑一听,立马停手。 没办法,临时抱佛脚也得抱抱了。 他闭上双眼,心神投入记忆库中,搜寻办法。 要断开护栏与那重重锁链,非利器不可。 然而,寻常剑器却是无用。 只怕是戒指里的剑,皆以灵性材料锻造。 其固然灵性十足,锋锐非常,却正好被封灵术与绝灵石所克。 而只有他的九霄气,不受其克制。 要以气化刃,唯有剑诀。 以此二字为关键,很快寻到了一门法诀。 剑气诀 总纲: 气愈下系身愈轻,神居上兮心生灵。 常精固兮法术行,形自空兮妙通灵。 啥玩意? 能来点能看懂的不? 运法: 鼻吸一气入丹田,周身全力吐疾风。 速如快箭细如线,寒如冷冰白如链。 这不就是猛吸一口气,然后吐气吗? 懂了! 林笑复睁双眼,笑意晏晏。 第62章 反复无常漏绝密 镇灵狱大门,地裂碎楼城。风炸尘嚣远,轰隆万籁晴。 尘寂幽气走五身,运指成花,剑气化蛟,与灵狱门典狱尊使一叶坤对拼上百记,却寸步未让。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一叶坤初时一杖在手,暴怒挥出,狂风扫叶,气势汹汹。 但一击不破,再击不通,三击成百未建功。 他也不由拄杖稍停,呼咽回气。 “你这不是灵泉宗的功法,传闻你练了旁门邪功而被逐出师门,看来不假。” 尘寂幽则冷笑道:“听闻灵狱门无法不禁,无力不降。” “怎么换了一门邪功,你们就奈何不得了?” “还是说,你们其实只欺善良老实之辈,专锁正道磊落之人?” 一叶坤并未像之前那般生怒,反而冷静道:“看来,尘道友是认为自己的朋友,是蒙受了冤屈才关进这九狱塔。” “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从来没有本门之外的人,能从九狱之中带人出来。” “你们宗主,出不来了。” 尘寂幽神色不变,不为所动道:“那么今日,便让尔等灵狱门知道自己的见识,是何等浅薄。” 一叶坤深吸一气,举灯杖喝道:“众弟子结阵助我!” “是!” 传星长老带来的那帮灵狱门徒,立即升至半空,结阵而掐诀。 阵法成,灵光聚,汇入一叶坤的灯杖。 灯杖顶端,灯笼光芒一闪,随即从中喷出数道漆黑的锁链。 锁链一出,仿若游蛇飞舞,朝尘寂幽疾缠去。 尘寂幽不识厉害,以常招应对,剑气蛟蟒迎头撞去。 黑锁链不堪一撞,顷刻四分五裂。 尘寂幽不觉有异,以为一叶坤技穷于此。 不料分裂的锁链并未消失,反而变成更细的锁链,更多的数量,继续席卷而来。 转瞬间,尘寂幽便被那数不清的细链包裹,全身上下,不留一丝缝隙。 …… 镇灵狱九层。 林笑只甩手轻划,牢间的护栏即被轻易断成几截。 剑气诀乃灵泉宗最基础的运剑法门。 林笑感觉自己的身体,对这门剑诀,比他的主观意识还要熟练。 当他走进牢房时,链中人也不由显出惊讶。 他愕然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 林笑轻描淡写道:“来救凤舞幽华的人。” “哈哈哈!” 链中人突然狂笑起来。 “好!没想到你真有救人的能耐。” “快!放我出去。” “待我不夜虚重返灵界,君临天下,定教你做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的语气变得有些癫狂与疯魔。 仿佛与之前截然相反的两个人。 林笑等他笑完,沉声道:“你的口吻有些不对劲。” 链中人神色一冷,眼底寒芒闪过。 “怎么?你怕了?” “怕我会颠覆当今灵界?” “但这世间,弱肉强食乃是天理。” “你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不会敬畏你。” “反而会认为你好欺负,反过来将你踩脚下。” “放心,只要是你喜欢的人,我可以念在你救我的份上,饶过他们。” 林笑摇头道:“你的这些话,似乎是故意说与我听的。” “你其实,不希望我放你出去。” 链中人暴怒道:“荒谬!” “你快放我出去!” “否则,等我出去那天,定第一个不饶你!” 他狂如疯犬,对着林笑嘶吼咆哮。 林笑看得深深皱眉,道:“你对这灵界的恨,不似假的。” “这样的你,我确实不敢放你出去。” 链中人顿时一通臭骂。 骂什么都有,极尽污秽之语。 “不放就给我滚!” “我就知道你们是在换着法子羞辱我!” “以为用这种手段就能蒙骗我吗?休想!”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我不夜虚说到做到。” “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间!” 真可谓: 昔人已乘冥舟去,此地空余九狱愁。 忘川一去不复返,彼岸花开静幽幽。 剑气萧萧囚栏碎,恶犯滔滔乾坤摇。 尘幽华女何处匿?咒声反复使人愁。 林笑实在犯愁,一放这人,指不定马上被咬上一口。 可他之前提及风舞幽华时,可不是这个样子。 本以为此人就是风舞幽华,只是不愿承认,也不愿出去。 但那癫狂骂人的模样,又不像是装的。 莫非,此人被关太久,已然疯了? 若真是如此,也许他可诱他些话。 “放你也行,但得先与我说说,风舞幽华为何被关在这里?” 链中人突然一静,疯癫瞬息停息。 “你还没放弃救她的想法?” 这话说得冷静沉着,与上一刻判若两人。 林笑道:“你无需管,只用回答我的问题。” 链中人阴阴笑道:“知道!我当然知道她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但我若告诉了你,那么你也得被关进这里。” 林笑道:“我都已直闯此地,怕被关,就不会来。” 链中人道:“好,那我就告诉你。让你也被关进来,我们再做狱友。” “风舞千华会被关押于此,只因她知道一个可以颠覆灵海派的秘密。” “她想把这个秘密宣扬出去,因此被永禁此地。” 林笑道:“是何秘密,莫非是灵海派门徒全是邪魔所化?” 链中人冷笑道:“那倒不是,他们还没资格成为邪魔。” “你伸头过来,我悄悄告诉你。” 林笑左右看了看,然后指了指自己,一脸疑惑。 “这里还有其他人吗?你还谁偷听了去?” 链中人意味深长道:“隔墙有耳啊!” 林笑满脸无趣道:“是不是等我伸头过去听时,你要一口咬住我耳朵,把我一只耳朵咬下,然后生咽了去,再一阵癫笑来嘲讽我愚蠢?” 链中人瞬间听愣。 随后,他喃喃自语道:“这似乎是个不错的注意。” 林笑不由头疼拍额。 “行,我靠过去总得了。” 林笑走进链中人身前,微微把右耳附了过去。 此时,他的耳朵,与链中人的嘴巴还有半尺距离。 “再靠近点。” 链中人淡淡道。 林笑扭头看去,只见脏乱的头发下,一张消瘦的脸庞,装着两颗明亮有神的眼睛。 咬了咬牙,他只好再靠近一点,几乎贴到链中人嘴唇。 看着靠过来的耳翼,链中人忽而面露狰狞,张口欲咬。 “你敢恶心我,就不放你出去。” 林笑这句话让链中人瞬间停顿。 最后,还放弃了咬人,低声道:“那个秘密就是,灵海派根基功法,乃一门奴役人的功法。” “万千灵海门徒,皆不过是奴仆。” 第63章 殉道之约已成仇 “这并非什么惊天大秘密,何至于此?” 林笑摇头不解。 强权者奴役无权者,高修者奴役低境者。 先知者奴役无知者,先行者奴役后来者。 这世道,不单灵海派,每门每派都存在着这样那样的奴役。 区别只是有人奴役的手段温和,有人奴役的手段强硬。 有人许以厚禄,有人按以高义。 有被迫的,也有自愿的,有被迫后自愿的,有自愿后被迫的。 因此,以功法可奴役人这点,虽不道义,亦该受谴责,但宣扬出去,则只是给灵海派的声望中多添一笔其他颜色,但并不能就此动摇其门派根基。 最多会迫使其革新,却倾覆不了全派。 林笑想起一层那位仁兄的话。 “吾闻灵狱九层,只关押危害灵界众生之凶徒。” “风雪幽华得知此辛密,即使真对灵海派有害,也只是对一家一派而言。” “何时一家之言可代天下矣?” “幽华之罪,至多禁足冷宫,何须动用九狱?” 然而,链中人却生气道:“哎呀!你根本没理解我的意思。” “你听不懂吗?练了灵海派之经,便沦为……” 他拿眼紧张地往四处看,不敢再说下去。 “你个榆木脑袋,与你说不懂!” 林笑又问道:“所以风舞幽华为保守这一秘辛,选择自尽?” 链中人神色一收,平静道:“那倒不是。” 林笑追问道:“那是为何?” 链中人道:“正相反,她仍向世人揭露这一秘辛。” 林笑顿时觉得脑子有点绕。 他道:“她自己都死掉了,还有谁能向世人揭露这个秘密?” “她不更应该活下来,等有朝一日脱困后,再徐徐图之吗?” 链中人道:“她自知力微,无法撼动大树。” “那也不用选择死啊!活着才能积累力量,寻找志同道合之友,共谋大业。” 林笑是越听越无法理解。 链中人忽而道:“因为她找到了一条更高效的、更有可能成功的道路。” 林笑愣道:“殉道惊魂?” 链中人道:“什么殉道惊魂,是被我吃掉。” “???” 林笑双目再无法淡定。 他怔然问道:“哪个吃?” 链中人做了个张嘴吞咽的动作。 “就是这样吃!” 林笑怒极剑指以对。 “你!当真?” 链中人面露嘲弄道:“当真。” “不是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 林笑怒质道:“你被锁成这样,她也被关着,你如何能……动得了她?” 链中人道:“当然是她自己送到我嘴里的。” “她虽被关在此,却并未受任何束缚。” 林笑听得眼冒红丝,怒指道:“你为什么要吃?” 链中人轻佻道:“送到嘴里的美味,干嘛不吃。” 林笑再次怒极。 “她是你唯一的狱友,活着还能陪你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聊天解闷。” “你怎么下得了口?” 林笑实在无法想象那样的画面。 他前世今生,从没这样憎恶过一个人。 链中人忽而喝道:“就凭我五千年前,是威震灵界的噬神魔君不夜虚。” “这灵界之中,就没有我吃不了的。” “五千年前,整个灵界众生都被我吃去一半。” “区区一个小点心,有什么吃不起的?” “搞笑!” 林笑惊愕当场。 如果此人所言不虚,那风舞幽华为何要以这样极端的自灭。 莫非是像借这魔君的威名,或是力量? 林笑整肃面容,问道:“你是否与她做过约定?” “她献祭自身,你就答应帮她宣扬那个秘密。” 链中人,或者说,不夜虚,道:“我是与她有个约定。” “但约定的内容不是你说的这般。” 林笑问道:“你跟她约定了什么?” 不夜虚道:“这是我与她的约定,凭什么告诉你?” 林笑顿时怒不可遏。 正是: 先天一气号无虚,周流化始万骨消。 肉身不死横天下,百教众修无路苟。 魔君凶名世间洒,头上青丝不记秋。 千派宗师千处降,九狱终得凶孽囚。 新狱华女日比邻,一口约定半世仇。 锵锵~~! 林笑指透九霄剑气,切断了五根悬吊着不夜虚四肢一颈的绝灵锁神链。 不夜虚猝不及防,从空中跌落,摔倒在地。 在地面,他还愣了一会儿。 随即,狂喜起身。 “哈哈哈!我噬神魔君终于重获自由。” “且那小子,快把我身上的锁链也去了。” 不夜虚身上,还裹着层层特制锁链。 这些锁链不去,他魔君威能便使不出半分,与个力气稍大的凡汉无异。 林笑慢悠悠捡起地上掉落的一根链头。 “你人长得不美,想得倒挺美。” 不夜虚双睑一沉,道:“原来不是要放我。” 林笑道:“我放啊!” “但我只说放你出这镇灵狱。” “没说放离我的手。” 不夜虚站在原地阴阴低笑。 林笑拉起断链,反手给不夜虚又缠了一层。 “你也别怨我,谁让你坏我兄弟的女友。” “你放心,我这兄弟人直心软,最多将你万剑穿心。” “你最多痛一下,很快就能脱离这红尘俗世。” 不夜虚冷笑道:“你似乎吃定我了。” 林笑道:“呸!我宁愿吃米田共也不愿吃你。” 不夜虚愣道:“何是米田共?” 林笑道:“就是狗最爱吃的食物,你要是馋,我可以做主给你寻点来满足你。” 不夜虚虽听不明白是什么,却也听得出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道:“何必舍近求远呢?” “在我眼前的,不正好有一顿美味吗?” 林笑四下左右看了看,指了指自己,有摆了摆食指。 然后对不夜虚重重一吐。 “啊呸!” “赏你点唾沫,便宜你了。” 不夜虚不为所等,目光幽幽地朝他走去。 林笑道:“怎么,想咬我啊?” 不夜虚默然不语,继续朝他走去。 等他靠近时,林笑袖袍一扇,立即抽得对方一个跟斗。 但不夜虚不以为意,爬起后眼勾勾又朝他走去。 林笑皱眉道:“我劝你收手,否则别怪我下狠手。” 不夜虚忽然道:“知道为何他们恨我入骨,却只把我锁在这里吗?” “因为他们没有手段能灭得了我。” “万剑穿心?我头砍下来随你踢也不惧。” 林笑瞪大双眼道:“还有这种事?” “有机会一定试试,不过现在没时间。” 林笑拽着他就外走。 而不夜虚猛地一直手按在林笑身上,随即露出诡异的笑容。 “终于,碰到你了!” 第64章 身毁道消入无间 冥冥虚空之中,无物之间,无声之地。 一个焦急的声音厉声道:“长空无忌,你真要让他放出噬神魔君吗?” “你难道忘了五千年前,那场让各派几近灭门的惨况了吗?” “莫非你们清灵派欲要人间悲剧重演?” 另一个声音回复道:“瞧道友这罪名安的,怕不是马上将我们打成头号魔宗。” “此举乃我私自做主,并非宗门授意。” “再说了,五千年过去,魔君困于此地停滞不前,而灵界早已翻天覆地,各派发展日新月异。” “这旧日的魔君,到了我们今日,不过是一山野寡匪。” “往昔千派离心,争岭斗崖,互不相容,一盘散下之下,尚能将魔君制服。” “如今四派归心,八宗齐力,十方三十六门守望相助。” “灵界凝聚一股,正是纵古最强盛之时。” “区区一旧时代的魔君,还惧其作甚?” 原先的声音驳斥道:“说的轻巧,到时遭祸落劫之人,皆是尔等清灵派之过。” 长空无忌回道:“我的确说得太轻巧了,就冲道友此言,可见四派归心这四个字,用得还太早。” 两人交谈斗法间,猛然发现九层牢狱中,林笑被不夜虚突然抓住胳膊。 “不好!他竟敢让魔君贴身触碰,会被吞噬殆尽的。” 长空无忌也心头一惊,让困阵停滞了一瞬。 上灵派的灵主立即抓住机会,一举冲破清明困阵。 然后顾不上找长空无忌争斗,立即就使出上灵派灭绝极招,朝林笑隔虚轰击而去。 若是击中,即使六重灵君修为,亦要灰飞烟灭。 危机之间,清光一闪,后发而先至。 “天心退障咒!” 清光三十六玄中天心六咒绝技之一。 长空无忌立时眼如明台,皓光照定。 眼中射出两道光柱,瞬息追上了上灵派灵主的极招,瞬时肃清于无。 长空无忌道:“当初那小女孩靠近魔君时,怎不见你如此热心?” 上灵派灵主怒喝道:“她那是自寻死路,如何能与现在比?” “若让魔君吞噬了此人,吸收了此人切断绝灵锁神链之能,天下再无人可制。” “你快让开!” 长空无忌摇头道:“昔日你出手阻我救下那女孩,今日我出手阻你。” “正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其实,他是清楚林笑怀有云清符,想走随时可以走,天虚境之下,谁也奈何不了。 他相信,林笑只要察觉到自己陷入危急,会用符保命。 清灵派护都,乃守护清灵派全派安慰的力量。 能得护都托付云清符的人,便是清灵派自家人。 九层狱中,忽而刮起一股不小的清风。 林笑从风中感受到不祥的气息。 忽而感觉自己手臂被拽住,他立即回头道:“能不能好好走路?” “你又非黄花闺女,拉拉拽拽的像什么样?” 而拉住林笑的不夜虚也傻了。 呆滞了数息,他才失神问道:“你怎么没事?” 林笑皱眉道:“我为何要有事?” “莫非你数千年未洗手,想凭借手中细菌毒杀我?” 不夜虚目光中显露出不可置信。 随即,他反应过来,张口就要往林笑的手臂咬去。 林笑看着呢,哪能让他得逞,一把按住他的额头,让他的口咬了个空。 “说你爱吃米田共,你还真把自己当狗啊?见人就咬。” 然而,不夜虚非但不恼,反而神情狂喜地双手抓住林笑按在他额头上的手。 就好像为了防止林笑把手抽回去。 林笑见状刚生出疑惑,突然一股猛烈的吸力传来。 从他贴着不夜虚额头的手掌上传来。 旋即,林笑感觉身体有什么东西,被不夜虚沿着手臂抽走了。 终于吸到了东西,不夜虚欢狂的癫笑。 林笑立即用力把手抽回,可好似全身都失去了力气。 紧接着,他发现自己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干瘪和缩水。 原本健硕的肌肉,眨眼的功夫就变成皮包骨头。 然而,很快,连骨头都在缩水。 这一刻,林笑才明白噬神魔君是如何吞噬人的。 他根本不需要用嘴。 几瞬间,林笑肉丢骨消。 真是: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收手时已不成。 呼天求佛亦无口,清风一过散全身。 虚无不纳异世鬼,唯化灵君不老能。 误入神虚览忆事,灵诀妙法铸道真。 虚冥间,长空无忌当空一愣。 怎么回事? 他为何未用云符? 此人失手了? 不能? …… 迷糊之间,林笑感觉自己闯入了一处空灵虚无之地。 如在宇宙真空中,上下不着边,左右不见沿,漆黑不见物,唯有星光显,全身轻若羽,飘洒似神仙。 身处漆黑中,寻光而去是本能。 林笑合身朝星光飘去。 飘至一颗星光前,便见一光幕。 光幕上,浮现一段段影片。 影片,仿佛在讲述一个人的一生。 林笑又换了一颗星光,看到了同样的光幕。 只是影片中,浮现的是另一个人半生。 虚无中,数不尽的星光。 也代表了数不尽的人生。 男人、女人、老人、和尚等等。 这个地方,蓦然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略一想,不就跟他心神进入帝凌霄的记忆库时一样吗? 这些星光,便是一段段封存的记忆。 快速逛了一阵,林笑碰见一个星光中不一样的存在。 它是炽烈的赤红色。 像一团火,焰心有着一抹幽幽蓝色。 林笑一靠近,那团火突然动了。 它猛地窜起,狠狠向他扑来。 林笑急忙往后闪,却快不过那团火。 蓬! 赤焰火团扑在他身上,熊熊燃烧。 烈焰中,林笑瞬间感觉有许多记忆在挤进他的脑海里。 这瞬间激起了他的心灵防御本能。 得自清灵派的清静心经再次浮现。 而这一次,他对心经生出了新的感悟。 常默元气不伤,少思慧烛内光。 少怒百神和畅,不恼心地清凉。 不执可圆可方,不苟何惧魔王。 味绝灵泉自涓,气定真息自长。 触则形整神游,想则梦萦尸僵。 气漏形归厚土,念漏神归死乡。 心死方得神活,魄灭方得魂强。 至精潜于恍里,大象混于渺茫。 造化难知规准,鬼神莫测行藏。 混乱的记忆,不再涌入林笑脑海。 蓬勃的赤焰,渐渐收束成形。 渐渐的,化作一名赤衣女子。 赤衣女子紧闭双目,与林笑额头相贴,四臂相拥。 过了会儿,林笑与赤衣女子同时睁眼。 “林笑!” “凤舞幽华!” 两道声音,先后响起。 第65章 有缘百转亦相会 闲坐幽间空度年,宿友寻遍亦无缘。 无心持手误入玄,天意投机缘初见。 四目对眉唇未语,恰有灵犀通心间。 未许真名且道破,彼知来由此知原。 林笑静静看着眼前的女子。 对方的相貌虽与尘寂幽画卷上的不尽相同,却神韵契合,气质无分。 此女正是他下灵狱九层苦寻的正主,风舞幽华。 未曾想牢里没寻见,反而在这空灵未解的虚空会面。 林笑叹道:“不夜虚竟真的把你吞噬了。” 凤舞幽华亦道:“他也把你吞噬了。” 林笑不由苦笑。 “是啊!我也被他吞噬了。” “但我又怎知他是这样吞噬人的呢?” 凤舞幽华道:“他是五千年前的人物,你未听过他也正常。” “他其实也是个很可怜的人。” 林笑道:“他可怜,谁来可怜我呢!” “我这出师未捷身先死,壮志未酬泪满襟啊。” 沦落至如今的境地,他始料未及。 风舞幽华拱手道:“连累了笑君,华实在抱歉。” 林笑摆手道:“这不关你的事。” “话说,我们如今,是何境况?” 风舞幽华也茫然四顾,随即低落摇颈。 “我亦不清楚。” “你进来之前,我……皆是浑噩无灵之状。” 林笑讶然道:“那你为何一见我就扑过来?” 风舞幽华皱眉想了想,不确定道:“我那时,从你身上感受到熟悉且温暖的气息。” 林笑道:“我们从未见过,何来熟悉感?” 风舞幽华道:“我听过你的声音。” 林笑心中一动,道:“我之前与不夜虚说的话,你也能听到?” 风舞幽华轻轻颔首。 林笑琢磨了下,又问道:“那他当时的反应,其实也是你的反应?” 风舞幽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不,是他的反应。” “不夜虚将人吞噬时,不仅会将一个人的修为与肉身吞噬,连带那个人的记忆与感情,也会一起吞噬。” “听到你那首孤尘恨,救迟殇。是我的感情,让他生出了那样的反应。“ 林笑恍然。 “难怪。那时,我还因此怀疑他就是你。” “实在想不到是此种缘由。” 风舞幽华道:“我本想以自己替换他,不过,我失败了。” 林笑道:“说起来,你为何要把自身献祭给他呢?” 风舞幽华颓然一叹。 “在我们比邻而囚时,曾互述往事。” “我也因此得知了,不夜虚能连带人的记忆与感情一起吞噬的事。” “那时,我便有了一个念头。” 林笑隐约明白她想做什么。 他摇头叹息道:“如果能被人轻易替换,不夜虚吞噬过那么多人,早该被替换了。” 风舞幽华道:“说不定已经被替换了呢?” 林笑道:“即使你成功了,也会被其他人格替换。” 风舞幽华坚定道:“不会,如果我成功了,就不会再去吞噬任何人。” 林笑忧愁道:“这实在是冒很大的风险,且不会有任何退路。” “你要与成千上万的人,争夺人格主权。” “很可能,你自己也会化作别人的人格碎片。“ 风舞幽华道:“那就是验证我道心的时候。” “我一直认为,我的道心足够纯粹。” “即使失败了,吸收了我的记忆与感情的不夜虚,也吸收了我的信念,我的追求。” “那样,他至少也能变得不一样。” 林笑不由感慨道:“我原以为你是为了保守灵海派的秘密,才那样做。” “原来你还希望用自己的一切,去感化改变一个噬人千万的魔头。” “这便是不夜虚说你殉道而逝的原因。” 风舞幽华道:“败者,才称之为殉道。” “我,还没败!” “对!”林笑也赞同道,“我们既然还能保留这样的形态,定还能寻到新的契机。” “等我们把不夜虚的主人格找出来,就合力灭了他。” “到时你做主人格,我做副人格,偶尔放我出去透透气就行。” 风舞幽华摇头,拒绝道:“你为救我而陷,我不会与你争任何主权。” “再说,我能意识复归,全赖笑君之助。” 林笑愕然道:“我?” 风舞幽华点头道:“是笑君的清静心经,才令我从昏沉中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处。” 所谓,水极静而形象明,心静极则智慧生。 先前,风舞幽华化作的记忆赤焰,扑到林笑身上,也被传授了清静心经的体悟。 静能生慧,故灵识塑体,形成了她如今的样子。 仿佛身处一片朦胧灵光之中,样貌似是而非,但神韵与本我相同。 “这心经也不是我的,要说感谢,还得谢清灵派。” 林笑忽而又疑惑道:“那为何我最初便是这般模样?” 风舞幽华道:“这也是我好奇的地方。” “说不定,笑君仍有生机。” 林笑顿时精神一震。 “不过这里虚空无垠,如何才能寻找到不夜虚的主人格呢?” 风舞幽华仔细想了想,道:“我们并不用急着找他 ,时机到了自会来寻。” 林笑却急切道:“那可不行啊,时间紧迫,寂幽还在外面替我们顶住大门。” “若是慢了,他也难逃一劫。” “不过他如果也被吸进来,便也算与你重聚。” “不!”风舞幽华急切道,“不能再把他拖累进来。” 林笑道:“那我们就得快点了。” 风舞幽华颔首道:“笑君对灵海派可有了解?” 林笑道:“略知一二。” 风舞幽华徐徐道: “灵海派的修行功法,遵循积水成流,以大吞小之理。” “这片不夜虚的神识空间里,充斥着无数的记忆碎片。” “也许,我们可以利用灵海派功法,积小成大,壮大己身。” “等我们壮大到足够大时,不夜虚定会自己寻来。” 林笑恍然道:“原来如此。” “不过,我听不夜虚说过,你是灵海派十二会首之一的孙女。” “你把灵海派的功法泄露给我,没有关系吗?” 风舞幽华道:“这门功法,到了外面,我不建议笑君修炼。” “否则只会害了你。“ “而灵海派,最不怕的,就是泄露功法。” “他们巴不得整个灵界所有人都修炼这门功法 。” 林笑点头道:“明白了,我们只取其理,不取其形。” “那来,我该如何看这门功法?” 风舞幽华道:“还请笑君贴额过来。” 第66章 灵诀牵世累人殇 “风舞道友,不若我们试试握手。” 林笑伸出右手。 “皆是修道之人,如今更是没了肉身皮囊,笑君还在意那些俗礼的束缚吗?” 风舞幽华倒大方。 林笑摇头道:“道友心胸坦荡,自然视作无常。但我修心不足,难以自持,恐惹笑话。” 风舞幽华无所谓用什么样的方式,便也伸手握了上去。 两人友好一握。 霎时间,林笑的识海就新多了一份功诀。 “灵派武道诀。” “不错,此法即为灵海派传世之基。” 两人嘴巴未动,心念方起,对方便知晓。 “据不夜虚所言,此乃奴人之法。不知是如何奴役他人?” 谨慎起见,林笑还是想先问清楚。 风舞幽华传念解释道:“奴役只是粗浅的理解,灵海开宗祖师创此法之时,立意极高,本意极好,是为修士之间可同力互助,同舟共济。” “可惜岁月如摧,到了如今,后辈多忘了初衷,只将其用作奴役人。” “此功法与别派的第一个不同,乃是练的外丹田。” 林笑问道:“何为外丹田?” 风舞幽华道:“灵气合于身内虚空,即为内丹田。外丹田者,合灵气于色身表皮外之虚空。” “内丹田,气常沉于脐下丹田一处。” “然外丹田,凡色身表皮外皆可。” 林笑道:“那岂非比内丹田多了很多纳气虚空?难怪灵海派弟子灵气容量总胜别派数十倍。” 风舞幽华颔首道:“但体表虚空太大,亦会太散。故,初习者,皆先凝气于一处外气穴。” “凝实后,再通过逐一增加外穴,以增长灵气容纳量。” “但也正因此,使此功法多了一个属性。” 林笑道:“难道会飞?” 风舞幽华略感意外道:“差不多意思,笑君如何猜到?” 林笑道:“把丹田放体外,那不就成身外之物了吗?风一吹,岂不把它吹走。” 风舞幽华道:“虽然一般的风吹不走,但也确实如笑君所说,是可以被取走的。” “但我们门内称之为灵气共海。” “凡灵海派同门,不仅自己所练的外丹田可用,别人练的外丹田亦能调用。” 林笑讶然道:“这不就相当于可共用功力吗?” 风舞幽华道:“的确也可作此说。” “不过,想调用别人的外丹田为己所用,并非容易。” “若是两个功力相当的灵海门徒,则他们至多只能调取到彼此外丹田的五成功力。” “若功力不同,则功力高者,调动更多,功力低者,调动更少。” 林笑问道:“如果是境界相差一重的两人,他们的功力逆差是多少?” 风舞幽华道:“灵界公认的境界划分,其实不太适合定义灵海派修士的功力高低。” “尤其是在第五重真灵境后,便不太适用。” 林笑问道:“那你们怎么划分?” “分为滴、碗、泉、池、溪、泽、河、湖、江、海,共十重。” “功力差一重,逆差便是十倍。” “功力差两重以上,功弱者便与全部功力皆可被调取几无差别。” “相反,他几乎无法调取到功高者的功力。” “除非功高者愿意分出功力。” 林笑诧然道:“灵海派中功力低者,岂不是被功高者予取予求?” 风舞幽华道:“有门规限制,明面上,一般不会如此作为。” “想调用他人功力,皆需经过本人同意。” 林笑知机道:“但暗地里,有没有强迫,就很难说了。” 风舞幽华并不反驳,只道:“世人总有办法绕开规定行事。” 林笑又问道:“只能调用,不能直接夺取吗?” 风舞幽华道:“这是明令禁止的罪行,一旦发现,将会被剥夺全部功力。” 林笑玩味道:“也就是说可以夺取功力咯。” “你们灵海派真有意思。” 风舞幽华眯笑道:“笑君若感兴趣,可以加入他们试试。” 林笑摆手道:“我还是免了,这世上从来不缺那些认为自己能以小博大之人。” “灵海派不差我一个。” 风舞幽华道:“笑君也是能直透本质之人。” “只是看得明白,未必能做得通透。” 两人此时握着手,林笑其实能感受到对方的忧虑。 风舞幽华,并不希望他加入灵海派的。 毕竟,她本身,就是个想颠覆灵海派之人。 林笑忽然感到奇怪道:“你爷爷就因为你想宣扬这个秘密,就把你关进镇灵狱第九层?” 风舞幽华摇头道:“这些内容虽然对外派之人一定程度保密,但灵海派上下没有不清楚的。” “我之所以会被关押,是因为我在灵海派内曾拉起过一批人,发动革新运动。” 林笑叹道:“可称巾帼英雄矣。” 风舞幽华却哀伤道:“我太天真了。自以为在为一项伟大的理想而奋斗,实则,不过是别人缀拾的工具。” “那所谓的革新,不过是他们诱导我开展的。” “我们从来就没逃出过他们的谋划,一切都如他们所愿。” “可恨我害了许多追随我的义士,他们是真正为了伟大目标而献出所有。” “我无法原谅自己的愚昧。” 林笑蓦然惊异道:“是你自己让自己下狱的?” 风舞幽华道:“然而这极狱无法使我消除一丝懊悔。” “但我实在想不到出有什么办法。” 林笑从中感受到了一股绝望的情绪。 “就是这样的你,才能在发现一丝可能后,不顾一切地去博。” “其实,你的信念,已经有人感受到。” “否则,我就不会来此。” 风舞幽华相顾无言。 林笑道:“那么就来让我来看看这灵派武道诀,是何等妙法。” 他试图让风舞幽华分心转移。 先是总纲第一句。 精灵化世,天地玄黄。精为本源,一切由上。灵未本宗,万行所仗。宇宙演化,悉在其掌。 就这第一句,就让林笑皱起了眉头。 因为这与他之前发现的理论相悖。 他曾与尘寂幽说。 灵气乃天地共弃之废气。 但此诀开篇第一句,就讲天地运转皆由灵气控制。 林笑继续下阅。 溯源知本,有宗不惘。致灵合一,灵光万丈。修为圣者,权能霸王。得天造化,真我无量。 林笑心里猛一跳。 他前世也是老江湖,一看到此言,就觉熟悉。 传销不也正是以此蛊惑人的吗? 这法诀,有蹊跷。 像极了专为清理世间灵气,而编出的传销手册。 先把一样产品,夸得上天入地,举世无双。 然后再说使用这产品,就可以成圣当王。 关键是,真的可修出威能。 第67章 去灵取神心意决 “此诀,我练不了。” 林笑颇感遗憾地松开手。 “何以练不了?笑君有何不明之处?” 风舞幽华大感困惑。 林笑并不答,只言道:“风舞道友,只怕此诀,还需你来练。” 风舞幽华摇头道:“不,我说过,我不会与笑君争夺。” 林笑温和道:“这并非争夺,而是自救。” “我需要你自救,然后我才能得救。这并不冲突。” “可……” “好了,此事不必争执。让我们开始。” 林笑自然有自己的苦衷,可却不便与风舞幽华解释,也没时间再慢慢解释。 他继续道:“灵武诀,以灵为本宗,以灵御万物。” “故,其核心,是吸收灵气,化为自身行法施术的驱动力。” “但如今我们处于意识空间中,吸收灵气对我们没有意义。” “所以,我们要把法诀中的运作对象,灵,给替换成别的。” 风舞幽华颔首道:“我与笑君不谋而合,亦作此想。” 林笑问道:“以风舞道友之见,该以何物替换灵?” 风舞幽华道:“不若我们同时道出?” “好。”林笑点头。 两人约好时机,同口异声道: “神!” “识!” 两人皆是一愣,但又同时笑了。 虽所言不同,但意相通。 林笑道:“万法同宗,同样一套运行规律,是可以套用在许多事物上的。” “故炼灵气之法,亦可作炼神之法。” “风舞道友可将灵武诀,改为神武诀。” 风舞幽华自言自语道:“神武诀,可比识武诀气派多了。” 林笑无语,这女人关注的重点有点怪。 他继续道:“我发现,神武诀正好弥补了灵武诀于现实中的缺点。” 风舞幽华心头一震,急问道:“何以见得?” 林笑道:“气浮于体表,故可夺之。然神来自体内,心意不灭,则神源源不绝。” “别人夺取,也只是夺取你一时之神,你顷刻间便可补回。” “甚至乎,他人练了你的神,更能感受你所思所想,也更容易理解你的理念。” “你甚至还乐于让别人夺了去。” 风舞幽华越听越点头,恍惚间,她好像抓到了什么。 那好像是非常关键的东西,一旦弄清楚,她一直以来苦恼的事情,都能有了解决方法。 林笑又道:“而我们在意识空间练神武诀,又比外面多了一个优点。” 风舞幽华为跟上思路,只好暂且放下自己的思绪。 “还请笑君指教!” 林笑朝虚空一指道:“此处星光如海,皆是不夜虚曾经吞噬之人的神意。” “为何他只吞噬人之灵躯气海,而不将这些神意也吞噬,而是储存起来呢?” 风舞幽华道:“他做不到?” 林笑摇头道:“我们不能侥幸,他并不一定做不到,而很可能是不敢。” 风舞幽华蹙眉道:“为何?” 林笑道:“如果他那样做,很快就会疯掉。” “例如,他在外边吞噬了两个人,但这两个人对世间的看法截然相反。” “一个,认为天一直是白的,云也是白的。” “另一个,坚信天从来都是黑的,云也是乌黑的。” “若他同时消化了这两人的神意,那么,他会觉得天空是白的,还是黑的呢?” 风舞幽华若有所悟道:“同时接收了两个截然相反的道理,换了普通人,会很苦恼,不知该听信那个。” 林笑道:“他的大脑会直接死机,以后都判断不出天到底是黑的还是白的。” “除非,他吸收到了第三个人的神意。” “而此人告知他,天可分两段时,白天之时,天是白的。黑夜之时,天是黑的。” “如此,他之前死机部分,才能重启。” 风舞幽华道:“所以,这便是我没能替换不夜虚的原因?” “他在外面吸收我之后,只是将我的神意储藏在意识虚空。” “但我先前为何又能感受到你在外面的言语呢?” 林笑道:“因为,你成了他的一部分潜意识。” “当受到与潜意识关联之事的刺激时,潜意识部分,才会浮出来成为显意识。” “当关联消失之后,又会重新沉下变回潜意识。” 风舞幽华问道:“神武诀,可使我之意识,浮出表面?” 林笑道:“理论上,可以。” 风舞幽华疑惑道:“那,笑君所言之优点何在?” 林笑道:“你可以运用神武诀的特性,将这些个星光记忆碎片,全部吸炼过来,然后凝练在你的神意之身体表。” “正如灵武诀将灵气凝练于体外丹田一般。” “由于你并未将这些神意碎片吸收消化,只将他们拉过来,使他们站在你身边。” “故而,你也避免了他们的思想,对你侵蚀与反同化。” 风舞幽华意念一动,意识之体飘到一块星光身前。 她朝星光伸出右手,探入其中,同时于心中默运神武诀。 风舞幽华作为灵海派嫡脉,从小就修炼灵武诀,对功诀的运法早已了如指掌。 如今只是把对象稍作改动,她很快就重新运转功诀成功。 嗖! 星光骤然收缩成米粒大小的一点,飘在风舞幽华的掌心上。 风舞幽华把手一挥,米粒之光并未被甩出去,而是绕着她的体表旋转。 “果然如笑君所言。” 林笑亦飘至她身旁,问道:“可有挂碍?” “并无。” 风舞幽华把手一招,米粒星光又回到她手上。 随后,她轻指一点,米粒星光化作一道光幕,浮现出一幅幅画面。 她道:“我只是可随时调用这些神意中的记忆。” 林笑提醒道:“平时,切记少看其中记忆,即使看了,也切不可记住。” “否则,你还是会被它们一点点同化,届时,你可能也就不再是你了。” 风舞幽华同意道:“确如笑君所忧,华必谨记于心。” 林笑道:“那么继续,星光浩瀚如海,要全部吸炼,并非快事。” 但风舞幽华没有动,目光莫名地静静看向林笑。 没来由的,林笑心头一紧。 风舞幽华缓缓朝他抬手。 林笑看着那只纤纤秀手,明明已经没了心跳,也不需呼吸,他却仍感觉到了一阵急促的窒息。 他隐约意识到了自己的命运,没有逃走,亦没有呼喊。 然而,风舞幽华的手,只是轻轻抚在他脸颊上。 “笑君,谢谢你的信任。” “他们我可以毫无负担地吸炼,但对你,我做不到。” “请原谅我,无法吸炼你。” 正可谓: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意合神近情不厌,知心同好话投机。 骤疑人情起波澜,白手抚面如剑凌。 以诚感人人亦感,人生贵无小人心。 第68章 五诀归一破天倾 虚空静谧,星光独美。清幽对望,挚友生惴。冰心如旧,自然平静。 林笑慨然将风舞幽华的手按下。 轻声道: “几回月下迎风笑,银汉逐云入望遥。” “似此星娑非昨夜,为谁风露立寒宵。” “道同气合志相感,虽旷百世如至交。” “别有幽恨染义气,此时无声怯心桥。” 风舞幽华听后,稍显失落。她知晓,对方无法理解自己于幽暗中沉寂无岁月,乍然觉醒时,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志同道合者的欣喜。 这份欣喜,让她无比珍惜,不愿失去。 她害怕,若把林笑以神武诀吸炼,就再也没人与她通心达意,只剩一片死沉沉的记忆。 “让笑君见笑了,幽华久未与生人交谈,有些忘了礼仪。” 林笑并不介怀道:“情真意实无需礼,我们赶紧开始。” 风舞幽华颔首,飞身飘动而起,开始追逐这片意识空间的星光。 一处处如幕帘大的星光,被她炼做一粒粒星点,浮绕在身边。 越到后面,她的动作越熟练,周身围绕的星点也越成片。 林笑帮不上忙,只静静留在原处旁观。 随着风舞幽华吸炼的星光越来越多,意识空间渐渐生出了变化。 第一个变化,起风了。 原本无声无息的静谧虚空,转眼就处处风萧萧兮。 第二个变化,星光动了。 原本静静悬在虚空里的星光,好似流萤飘动起来。 林笑正静立四望。 突然,一片星光不知从何处,飘至林笑身后,迎背朝他一撞。 被这片星光撞上,林笑如遭雷击,瞬间挺直了身体。 不过星光并未被他吸收,而是很快从他胸口处飞出,转眼就飘走。 惊愣间,林笑发现自己的心念中多了一段记忆。 一段来自方才那片星光的记忆。 那是一篇很短的炼心法门。 天心诀! 万法唯心,万道唯心。 心为人之主宰,亦为精气神之主宰。 炼精练气炼神,均自炼心而起。 心涵动静,心不动则虚极静笃。 明心见性,人我两忘,心无其心,无正其心。 不为外物动心,无心可动则近道矣。 何为无心? 对境无境,居尘无尘,动念无念,用心无心,无天无地,无人无我,炼神还虚,炼虚还无。 无人相,无我相,无众生相诀,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 心澄心通,意定神守。 一觉万劫,随起随灭。如如不动,慧性常空。以无为火,绵绵若存。心神合一,踏住火云。 重阴之下,一阳来复。初见天心,玄关叩开。万象皆无,清静一空。是无非无,是空不空。 乾坤有碍,道心无碍。心无了了,神满虚空。 林笑不知不觉沉浸在天心诀中,于空明中,感悟天地之心。 随着他的顿悟坐忘,藏于他心间的法诀亦一一显现。 清静心经合心诀,九鼎炼神合炼心。 禅静入心出神会,九霄入神贯一气。 心经,心诀,炼神诀,九霄诀同起而转,林笑渐渐心满神溢。 定境之中,又有一诀被勾出。 灵派武道诀,转神意武道诀。 神武诀,再转心武诀。 之前,林笑让风舞幽华把灵武诀中的灵,以神代之。 而今,他于悟境中,以心代灵,改神武诀为心武诀。 灵武诀,摄外气为己用。 神武诀,摄外神为己用。 心武诀,取己心作外用。 霎时间,林笑五诀同运,五法同练。 无为而为,无心乃成,五诀归一。 意识空间中,林笑的意识体渐渐泛光,同时体型渐渐变大。 初时倍增,复而十倍增,三而百倍增。 另一边,正在收集星光的风舞幽华立有所感。 回身遥望,瞬间震僵。 只见这幽幽虚空中,乍然出现了一名遮天巨人。 巨人泛着微微清光,无法一眼观其全貌。 一瞬间,风舞幽华以为是不夜虚的主意识出现了。 她的意识体与之一比,简直如米粒之光比皓月。 这如何能斗得过不夜虚? 正在她生出绝望之际,巨人悠悠睁开了双眼。 明眸如镜,又似日月同辉。 风舞幽华只一眼,身心皆宁。 那是熟悉的目光。 …… 所谓心中千转,现实一瞬。 镇灵狱九层中,不夜虚刚把林笑的肉身吞噬,并大大伸了个懒腰。 虚无间,清灵派长空无忌和上灵派的灵主境修士同时停手,静静注视着不夜虚的动静。 下一刻,不夜虚突然眉头一震。 戳!!! 叮叮叮! 气刃从不夜虚体内飙射而出,将身上的层层锁链全部切断。 “不好!” 虚无间,两人异口同声,却做出了截然相反的反应。 上灵派瞬间遁走,火急离开灵狱九层。 而长空无忌则合身而上,朝不夜虚扑过去。 但他刚从虚无间显出身形,便立即顿住。 他看到了一只手。 一只捏着喉咙的手。 …… 镇灵狱大门处。 尘寂幽一招盘龙护体,九幽剑气化作的蛟龙往他身上一盘,立即切开了他身上的所有黑雾锁链。 他已经一百四十四次被锁链捆绑。 一叶坤指挥着灵狱门的精英门徒,一次又一次地试图以封灵秘法盘了尘寂幽。 但一次又一次失败,连那些门徒都累得个个力竭跌倒,再也无法组成阵法。 只剩下一叶坤强撑。 一名灵狱门弟子虚弱道:“典狱上尊,弟子无力再动了。” 一叶坤看着他们的疲态,叹道:“你们到底还是比不上灵君境,都退下。” 随即,他喝道: “尘寂幽,你何必要执迷不悟?” “帝凌霄下去了许久,仍毫无动静,连个响声都发不出。” “可见其已然受缚。” “你在此苦苦支撑,又有何意义?” 尘寂幽大笑道:“看到你们如此吃瘪,吾便觉不枉此生。这便是意义!” 其实,他的元气也已十去八九,已近力竭。 心中也渐渐对林笑失去了信心。 连他也觉得,林笑只怕是被困住了。 正想着,天边出现一群黑点。 灵狱门的传星长老顿时欣喜喊道:“狱尊!九层九位狱主,与诸位护法长老已赶回宗门。” 很快,天边的黑点如流星般划落在一叶坤身边。 遁光消去,显出一群黑色劲装的修士。 他们齐齐向一叶坤抱拳敬礼。 齐声喝道:“尊使!” 领队一名修士道:“吾等救驾来迟!还请尊使责罚!” 一叶坤深吸了一口气,道:“那些迟点再说,众弟子听令,与我拿下此獠!” “是!” 一群人在一叶坤的带领下,再次身化遁光,各起高招,朝尘寂幽围攻而起。 “一念秋远!” 遥遥传来一声冷喝。 随后一抹雪白剑光疾驰而至,随后剑光分化,如骤雨般打向灵狱门众人。 第69章 肝胆照旧人重逢 一柄玉泉影万千,剑光纷下雪翩翩。 纵使群雄争锋起,十步一斩入泥渊。 灵狱门高手回援,十路灵君狱主,一十八位真灵长老,化天罗大阵,群起围攻尘寂幽。 幸得白秋风一剑天来,使出一招百燕秋归,剑光如雪纷飞而下,拦下一众高手的围攻,使之不能靠前。 “白兄!” 尘寂幽颤语激动。 白秋风收剑而立,头也不回地问道:“他呢?” 尘寂幽当即明白他问的是谁。 “师兄已下去救人,只……仍未归。” 白秋风默然迎风。 这时,天边飞来一道黑光,落在对面人前,显出灵狱门主寸禁方的身影。 一叶坤见他只是冷哼,其他灵狱门人则纷纷拜礼。 寸禁方也只是对众人简单一挥,朝白尘二人喝道:“如今本门高手尽归,无论你们是什么计划,都已功亏一篑。” “二位皆是灵界人杰,何苦再徒劳无功?” 尘寂幽心中黯然悲叹。 灵狱门仅一人,便让他力去七八。如今高手齐上,他再自傲,也无信心再抵挡。 他叹道:“白兄,今日之助到此为止。幽感激不尽,且请白兄取道回府。” 白秋风恬淡道:“尔作何打算?” “幽未尽责,誓守此口。” 尘寂幽气胆悲壮。 白秋风只淡淡道:“奉陪。” 尘寂幽见此,泪沾红眶。 古语有云: 红尘混世吃点亏,舍命君子愿奉陪。 挺胸行事光天道,敢做敢当亦敢为。 二人对面,寸禁方也暗暗生佩。 与白秋风过招良久,半点没占到便宜,反而还吃了不少小亏,对其本领很是叹服。 但一想到拿下东灵剑府,便相当于拿下千山城,寸禁方顿时心头一热。 钦佩归钦佩,该下手还是一点也不会手软。 “众同门,与我拿下此二贼!” 群雄攻势再起。 黑索黑链黑钢圈,鞭锏叉钺锤钩镰。 连兵合缝避无间,空使双拳最阴险。 以二敌众奋血勇,世嘲义气太疯癫。 强敌围攻,招招不留手,白秋风与尘寂幽再无保留。 冷剑爆如流,夏暖变寒秋。九幽气化海,滔滔欲倾舟。 两人紧贴前后,与灵狱门众对拼数十记,皆是重力强招。 一不留神,白秋风便被一记偷袭击中肩头。 灵狱门之黑招,不中则矣,一中就糟。 白秋风瞬间感觉体内元气运行滞碍,手中招法立时有些不灵光。 尘寂幽见友落难,护友心急,首次挪动了脚步,抢将出来,以自身硬抗了十多记奔向白秋风的攻击。 他的九幽功虽不受封灵影响,但身躯却仍会受力而伤,当即就口吐数道鲜血。 寸禁方见状,立即喝道:“他们挺不住 了,用锁魂阵。” 灵狱门众一起收招,随即法光起,黑雾出,转眼就将白尘二人淹没。 黑雾中雷霆闪动,轰声滚滚。 等黑雾散去,显出两个被缚之人。 白秋风身上黑符满身,尘寂幽灵宝法兵层层裹身。 一个被法禁锢,一个被器困锁。 两人就如笼中兔,网中鱼。 虽仍做挣扎,但已无济于事。 尘寂幽悲哭道:“白兄,是我害了你。” 白秋风此时已使不出半点灵气法力。 他只摇头不欲。 尘寂幽又回望镇灵狱大门,门内静幽幽,毫无动静。 寸禁方一个闪身,出现在两人身前。 他拿出两个绝灵石钩叉,眼底闪过一抹寒光,道: “二位神通玄妙,为防万一,本座只能先锁了二位的琵琶骨,免得二位误伤了自己。“ 寸禁方下手凌厉,毫不迟疑,一下穿了两人的琵琶骨。 白尘两人一声闷哼,跪倒在地,皆无力反抗。 寸禁方嘴角微微一扬,故作伤怀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灵狱一众高手也纷纷从空中落下。 尘埃落定。 当然 ,这是他们以为。 “先前贵客来的匆忙,本门还未来得急招待。” “现下,便让本门好生款待两位贵宾。” 寸禁方得意地把手按向白秋风的肩膀。 只是,手刚落,手背转瞬凝了一片冰霜。 他以为白秋风仍有反抗之力,立即眉头一皱。 正要运禁灵法再加一层封印,可他被冰霜覆盖的那只手,却突然使不出灵力。 “门主!” 灵狱众修中骤起呼声。 寸禁方扭头望去,只见众人不知何时,都被盖了半身冰霜。 突然,冷风乍起。 “东风恶,人情薄,一怀愁绪,百年离索。错、错、错。” “秋叶落,白云阁,情深潭水,挚友难托。诺、诺、诺!” 随着一声诗叹,狱楼大门里,缓缓走出一道身影。 只见此人一身白净羽衣,一头素白华发。 赤足光脚,短打双袖。 剑眉白雪,眸蕴星河,面露沧桑。 仿佛山水画中走出的闲云散仙。 正是: 清风送语惊霜,归来华发苍苍。 弟兄胸襟碧血,方信人间别苦。 在场众人才一眨眼,那人就已来到白尘二人身前。 再眨眼,又一道人影出现在那人身边。 只是这回,是赤衣玄发,姿态纤纤。 “师兄?” 尘寂幽试着呼唤。 “久等了,师弟!” “辛苦了,白兄。” 林笑悠悠一叹,将跪倒的两人扶起,一运气。 砰! 尘寂幽身上兵索石链全断,跌落地面。 白秋风身上,黑色符文全部消退。 而两人旁,寸禁方身上冰霜更甚,如冰雕般,僵止不动,仅一双眼珠转动,极尽惶恐。 听到林笑的声音,尘寂幽心头大震。 随即目光一转,移去那道赤红的身影。 他张了张嘴,却未敢询问。 正是,近颜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幽君,好久不见。” 赤衣女先声问候。 尘寂幽舒然一松,面复欣然微笑。 “幽华卿,久违了。” 两人悠悠直立,静静对望。 悄然间,万籁寂静,万象消退。 仿佛间,世界只剩对望的两人。 叹,一世漫长! 却止步咫尺天涯间。 犹记梨花若雪时节。 心扉不倦,心绯不捐。 空凝眸,情深字浅难解。 湖岸梨花又一年。 望幽山念一遍又一遍。 秋风歇,落初雪,终相见。 林笑不愿打搅这对离人,便把白秋风悄悄拉到一边。 “白兄,可否再请你帮一个忙?” 白秋风也淡淡看了尘寂幽那边一眼,随后平静看向林笑。 他没有回答,但林笑却莫名觉得,他已答应了。 林笑道:“请助我,清敌十里。” 白秋风眉头微蹙,有些疑惑。 也是巧,两人皆生华发,站一起,能让人误以为是兄弟。 不过白秋风仅双鬓灰白,而林笑则是满首皆白。 林笑用行动解答了白秋风的疑惑。 一手轻轻按在他左肩。 第70章 秋风一剑破满门 雪上归来,霜花赴诺。 日恰清曜,时过中天。 天地无尘,白云有影。 风远山遥,秋尽九霄。 本已经脉干涸,元气枯竭的白秋风,忽觉天地间一股充沛的灵气朝他体内灌入。 霎时间,如沐甘霖。 “老白,我替你凝聚灵元,你尽管放手出招。” 林笑搭肩运气,以自身为媒介,为白秋风采凝灵气,化为灵元。 九狱一行,他九霄功又有得益,丹田灵海比半日前大上数倍有余,可谓功深数筹。 然,他空有深厚修为,但武艺寥寥,仅会一招剑气诀。 实在没什么信心对付灵狱门的围攻。 如此,他只好另辟蹊径。 话说,白秋风骤得充沛灵气补充,不过几息之间,便气满灵海,如满血复活。 他也是个意气之人,先前失手被擒,大遭耻辱,如今恢复再战之力,哪里会袖手。 当即手一招,玉泉剑倒飞而来,被他一把拎住。 而林笑不清楚白秋风气复圆满的情况,仍未松手,继续给他汇聚灵气。 这瞬间让白秋风感到了灵元涨溢。 忽而,他举剑擎天,气透剑尖。 “东灵剑府白秋风!” “再次领教诸位高招!” 砰! 寸禁方终于从冰霜中挣脱出来。 挣脱后第一反应,则是慌急飞退,飞到三里外方停下。 而那些同样被冻住的灵狱门人,他这个门主一个也没伸手拉一把。 不过,随着林笑把行功重心投注在白秋风身上,灵狱门二十八位高手纷纷挣脱冰霜,匆忙退开。 见门中高手全数脱困,寸禁方当即声喝全宗。 “灵狱门所有门人听令!” “结万海吞灵阵!” 喝声荡出,四面八方立即传来众人回应。 “遵令!” 随即,无数遁光从地面升起,仿佛流星倒回天空。 半寸香的功夫,灵狱门上空布满黑点。 林笑昂首望去,仿佛蝗虫遮天。 白秋风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任由他们结阵。 “启阵!” 寸禁方威声喝出,天空的黑点立时闪烁起阵阵法光,连成一片。 转眼间,林笑等人的上空,就多了一个庞大的灵光法罩。 “升法!” 又是一声大喝。 灵光法罩顿时生出变化。 凭空之中,潮汐声起,层层浪花自虚空中生出。 顷刻间,如同灵海倒悬于天。 凝重的气压与浩瀚的灵威,压在林笑等人心头。 仿佛下一刻,灵海就会朝他们倾泻而下。 不过,大阵之中,有两人完全不为所动。 他们看不到这天地变色。 眼中似乎只有彼此。 “陌上花田不胜数,君何苦痴留一处?” 赤衣女面露哀伤。 尘寂幽洒然一笑。 “白茶清欢闲无事,等风等雨别天晴。” “千里幽湖万里月,遍数疏影独漏卿。” “孤舟酌酒日度日,醉里寻花夜梦昔。” “便欲寻真星河去,红尘不解青丝迷。” 他到底还是个含蓄的人。 明明想说华,却还是只说花。 又仿佛分不清是青丝,还是情思。 若换了一个女子听见此诗,定该欢喜。 可赤衣女不见欢喜,反更愧惜。 “天长地远魂飞苦,不欲孤灯梦别离。” “不求与君同相守,只愿伴君天涯行。” 两人久别重逢,本该有许多话语。 但一个见影心已足,一个多愧难启语。 静静对望彼此,胜过千言万语。 正所谓: 不恋人间烟雨桃林月,一朝酒醒如醉卧千年。 人间别久不成悲,今朝雪落,迢迢心归。 悬空凶海还未倾覆而下,天空先飘起了雪花。 清凉玉沙划面,将两人从静默中抽离。 两人举目望去,飘雪出自一道擎天风柱。 而那道风柱,自白秋风的剑尖而起。 似一把无形的巨神风剑,戳指灵狱门摆出的万海吞灵阵。 “天!” 一声轻喝,巨风剑影骤然一涨。 “地!” 白秋风把剑倒持,插在身前地面,风剑瞬间化作漫天寒风,飒飒灌满十里天地。 悬空的法光凶海一阵浪滚,似被这股风吹得摇坠。 连结阵的近万名灵狱门徒,亦感寒风扑面,既冷又苦。 “皆!” 狂风骤息,天地为之一肃,万籁沉寂。 犹如时空凝滞,寰宇刹停。 地面的碎石,仿佛失去了重力,竟缓缓朝天空升起。 灵狱门众感受更甚,只觉空气都被瞬间抽空了,无一不憋着呼吸。 “秋!” 清冷之音不大,却响彻天地。 倒插入地的玉泉剑,被白秋风朝前一抽、当空一划而起。 哗!沙! 从骤静中骤起狂湃飓风。 风自地面而奔起,往苍穹而刮去。 如同气囊骤破,炸风飙迅。 只是这气囊,大及数里方圆。 这一炸,飙风瞬间波及数十里远。 首当其冲的,正是结海阵的灵狱门人。 他们只觉得被一团空气兜脸一扑,整个人瞬间被炸飞出去。 阵法凝出的法光凶海,则像被一只巨掌当空一拍,像拍浪花一般,砰然轰碎,朝天飞溅。 飓风过境,以白秋风为中心,灵狱门方圆十多里地表建筑,全被掀了盖顶。 离得近些的塔楼,亦纷纷倒塌。 天地为之一清。 长空朗朗一明。 林笑瞬间看得目光呆滞。 他默默收回了手。 此人真是实在,让他清敌十里,他果真清敌十里,一点不带含糊的。 但林笑那般说法只是修饰,并不是真要如此。 “老白,你这是什么招?” 白秋风潇洒收剑入鞘,并不答语,只给了林笑一个斜眼。 这时,尘寂幽走过来道:“早听闻白露剑法最后一式终招,‘天地皆秋’强绝无匹。” “直至今日方得一见,竟一举轰破灵狱门满门,无一可挡。” “此招果然名不虚传。” 林笑目露恍然。 这也是白秋风丢他斜眼的原因。 他出招时,就已将招式名念出。结果林笑还来问,分明就是戏耍他 故而没给林笑好眼色。 “好剑法!老白还挺会藏拙的,你早用这招,不就不用被擒了吗?” “还能免遭一顿穿胸锁骨之罪。” “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尘寂幽也听得一愣,觉得是这个道理。 之前那样危急,白秋风为何藏掖着底牌不用? 白秋风一个甩袖转身,背对三人冷哼道:“吾功力不足,使不出此招。” 他没有多做解释。 其实,他能用出此极招,全仗林笑相助。 林笑的九霄功已至第五重凌霜傲雪之境。 九霄气乃这天地至清至轻之气,若直接渡给白秋风,反而会引起他的不适。 但林笑的九霄气,附带一功效,可析出灵气之雪。 他只是默运九霄功,吸收九霄气的过程中,空气中的灵气会如同结晶一般被析出。 林笑只是将析出的灵雪全部过给白秋风。 这些灵雪的质量,胜过白秋风平时所凝练的灵气百倍,所化灵元,亦重上百倍。 这也令白秋风达到了使用天地皆秋终式的标准。 白秋风是个高傲的人。 他无法坦率说出,全赖林笑之助。 “好了,此地不可久留,我们先离开再说。” 林笑并未纠结,只想趁早离开灵狱门地盘。 四人汇作一处,飞遁离去。 第71章 战后回首九狱奇 风林白尘四人潇洒离去,却留灵狱门一片狼藉。 有诗可鉴: 兵戈虽已息,儿郎却未回。 残垣日未落,萧萧断门坠。 午前围城战,豪言意气高。 黄尘踏面骨,碎衣乱蓬蒿。 血战乾坤寂,寒风奏羌笛。 荒山一角,寸禁方被亲卫队从山坑里掘出。 “门主!贵恙否?” 两名亲卫抱臂搀扶,寸禁方才巍巍站起。 他强作镇定,脸憋了许久,方吐声道:“送我,回闭关。” “是!” “再传,急讯!召回,少辉!” 左右两名亲卫霎时虎躯一震,立时明悟事态严峻。 “此时将少门主召回,上灵派之事该当如何?” 寸禁方拿眼一瞪,那名亲卫顿时心头一惧,低下头去。 “让少辉,暂停,一切事务!” “是!” 一名亲卫立即脱队而出,化作流光急遁天际。 正是: 惊疑百世起谋划,誓令门众摧帝韬。 秋风乍起雄心灭,诚当霉运倒天阙。 灵狱门其余地方,更显凄凉。 处处如遭天灾,破败萧条。 门主尚有亲卫救,余者只能自救。 结万海吞灵阵的万名门徒中,超七成被刮出十数里,重伤昏迷。 仅两成门徒保有意识,却也身陷荒地,无力动弹。 不足一成门徒,留有一缕半丝的余力,勉强自救而出。 其中,数典狱尊使一叶坤伤势最轻。 他从一处山体石壁的碎坑中爬出。 “白秋风!” “欺我门中无雄,使竖子成名。” 刚两句,一叶坤便一口鲜血喷出,脚步立时虚浮。 他功力深厚,又不像寸禁方那样需要主持阵法,阵法被破时,所受反噬不大,被他全数抵挡。 但仍受白秋风极招剑气所伤,三日之内,无再战之力。 一叶坤想不通,何以白秋风还能使出那样骇人的一剑。 如果是刚从狱塔出来的帝凌霄,使出这样的招数,他尚且能接受。 毕竟能从镇灵狱中把人救出来,近古未有,其实力定然傲世绝伦。 但一个被他们封了法力,穿了琵琶骨的阶下囚,还能使出这样以一抵万的极招,却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调息片刻,一叶坤浮空而起,却未往门中返回,反而倒转方向,远离宗门而去。 那些跌落各处的门人,也一个不管,半个不救。 正可谓 几行归门尽,片影独何之。 暮雪相呼失,寒庭欲下迟。 暗云阴风度,蔽日冷争追。 未必别心底,孤飞惹议疑。 与灵狱门处境相反,风林白尘四人天高任意飞,风景肆陶醉。聆听山河水,梦卧彩云棉。 来时,他们一符瞬至,回去时,只能横山度云,老实赶路。 飞遁中,就属尘寂幽心情最好。 “师兄,那狱中有何阻碍,竟使师兄一朝白头?” 此行,为助他救人而来,却让林笑白了头,令他很有些过意不去。 林笑叹道:“一言难尽,那牢狱分九层。我不知风舞道友关在几层,只好逐层找。” “结果你猜怎么着?” “莫非……” 尘寂幽还没说完,林笑立即拍掌道:“没错!” “你这朋友竟然被关在第九层!” “那层牢狱,关押着极为凶残的大魔君……” 林笑徐徐为他讲述狱中经历。 但真假参半,使劲往难处夸,尽情把功劳揽。 一身赤衣的风舞幽华也不辩解,任由他添油加醋,乱侃一通。 实则,林笑与她之间,有些尴尬之处不便宣扬。 话说,回到那危急关头,不夜虚借得九霄之气,砍断身上绝灵石链。 而清灵派合虚高手长空无忌,正要扑上去阻止不夜虚逃离。 却被一只凭空而出的手臂,惊愣身形。 那是一只,从不夜虚胸口破腔而出的手臂。 这手臂一出来,就往不夜虚的脖颈掐去。 不夜虚被这样一掐,任他如何挣扎也无法挣脱。 随后,不夜虚胸口的破腔扩大,又从里伸出一个头颅来。 长空无忌定睛一看,正是那持有云清符的外人,正是林笑无疑。 只是换了一头白发。 之后的场面更加惊悚,林笑整个人从胸腔的破口爬出。 然而,他赤裸的身体,却未沾有丝毫血迹。 反而有一层晶莹透明的水膜。 林笑出来后,目光直直盯着不夜虚的眼眸。 瞳孔闪光,照入不夜虚眼中。 不夜虚虽被掐着脖子,仍能稍微开口。 他盯着林笑,惊愕道:“怎么可能?” 林笑神色严峻,冷喝道:“风舞,快!” 不夜虚的眼神骤然一变。 接着立即目露凶狠,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这时,长空无忌也闪身过来,抬手放出一片光针,插在不夜虚身上的各处穴道与要害。 林笑只瞬息瞥了他一眼,就不再理会。 他正运转全身功力,以九霄气干扰着不夜虚对灵元的控制。 这才是不夜虚无法挣脱的原因。 与此同时,不夜虚的意识中,另一股意识正与他争夺着主导权。 以至于他的神色连连变化,一会儿狰狞恐怖,一会儿温和如水。 好似唱戏的变脸一般。 林笑喝道:“他的心力比不上你的,跟他拼心力。” “心中默念心经,再以心诀炼心补神。” 林笑的提醒似乎有了帮助。 不夜虚的脸上,狰狞停留的时间越来越少,温和的时间越来越长。 长空无忌不明情况,不敢插手其间,只在一旁静观掠阵。 但心中亦十分震惊。 此人竟能单手制住不夜虚,修为更是让人看不出深浅。 这不免让他怀疑,是门中专程派来对付不夜虚的能人。 不多时,不夜虚脸上一片祥和。 只是偶尔一瞬,会快速闪过一面狰狞。 林笑紧张问道:“怎么样?” 不夜虚祥和的脸上,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嘴唇动了动,开口了。 “他一直在反抗,我需时时提心他。” 林笑心中一动,道:“以神武诀吸炼他!” 不夜虚一愣,随即眼中灵光闪烁。 片刻后,光芒方淡去。 不夜虚脸上,再无狰狞跳出。 林笑关切道:“炼化了吗?” 不夜虚轻轻摇头。 “他藏起来了。” 林笑也听得一愣。 这还能藏起来。 那岂非说,他会一直保留着不夜虚的潜意识。 不过,以后总有办法能解决。 林笑神色一松,缓缓松开了掐脖子的手。 他身前的“不夜虚”,则好像对自己的身体感到很陌生,正试着慢慢适应。 正是: 唤起牢前不夜醒,催去灵狱切声声。 碧血诺言绝孤离,两滴泪晶惑人迷。 一招不慎魂入体,识海新灵寻旧忆。 幽华道心依旧在,巧送心经解梦疑。 同心同里换神法,误撞天心启生机。 九霄圣胎幽华孕,重来回首三生奇。 见得机,长空无忌开口问道:“这位道友,你明明已身消骨化,何以还能从他体内钻出?” 林笑长叹道:“让她把我生出来的咯。” 第72章 追忆当时狱中楚 话说,林笑不慎被不夜虚消去肉身,吸走魂体。 却意外在不夜虚的意识虚空里,找到了风舞幽华残存的意识。 之后,更是借助过去某位被不夜虚吞噬后留下的记忆碎片,获得了天心诀。 以心诀勾连其他四诀,以心为阴,神为阳,阴阳互益,形成循环,从而将自身意识几何倍增。 古语有云: 天随心宽,地随心广。 心之穷理无尽,则寰宇之无边也。 亦有歌咏: 丈量天地由我眼,日月无边随我意。 空灵冥海思无量,格物致知悟道长。 在不夜虚的意识虚空中,林笑的魂体炼心而涨,变得无比宽广。 以至于在风舞幽华看来,形大遮天,伟岸无际。 于对视中,林笑将炼心诀传与风舞幽华。 风舞幽华亦得以心宽体长,从林笑眼中的微尘之粒,长至孩童大小。 许是风舞幽华对宇宙万事万物万理的认知,不及拥有地球现代知识的林笑,故其增长速度慢了许多。 但风舞幽华的意识体,比之前大上千百倍不止。 得益于此,她不再需要逐个去寻记忆星光,只把手一招,即吸炼了大片星海。 四五挥袖,便收尽虚空中所见星光,绕于其体表。 如萤飘碎火流,盛果挂枝头。披星珠光裳,银汉系肩头。 林笑见状,欣然道:“如今,我们便可不惧不夜虚的意识体。” “只是,我们该如何寻那魔头?” 孩童般的风舞幽华,垂头不语。 林笑暗道她在寻思良策,未作多想。 然而,他此时的思绪,比平时快上千倍不止。 盖因他的魂体,借助不夜虚的身躯才得以成长至此。 不夜虚乃天地奇种,万古独枝。因天巧而孕,地律而成,人缘而出。 灵界中一切灵气所成之物,皆能被其吞噬于虚无。 可谓藏纳万物,内有乾坤。 林笑魂体正是借不夜虚之体为载体,方成巨神心。 思绪千倍下,转瞬想出了办法。 “我……” “我……” 却是风舞幽华与他异口同声,也有话说。 “你先说。”林笑谦让道。 风舞幽华摇头道:“不,还是笑君先讲。” 林笑也不推辞,道:“依我之见,我们可于此喧哗,念经也好,诵咒也罢,只要够叽喳,烦也烦死他。” “兴许,我们可成为其心烦意乱之念,扰其心神不宁。” 风舞幽华颔首道:“不失为一妙招。” 林笑问道:“风舞道友有何良策?” 风舞幽华感叹道:“华非寻此思,乃意在别处。” “也许,幽华有办法让笑君复生于世。” “嗯?”林笑顿时一惊。 “是甚办法?“ 风舞幽华道 :“方才以神武诀吸炼此间的古修神念遗存,偶得一造化玄术。” “此术玄奇,可生精血 ,肉白骨。” 林笑双眸一亮,喜道:“何种妙法,竟有此 造化之功?” 风舞幽华面露纠结。 林笑正感好奇,风舞幽华把手一按,按在他额头。 随后,一篇玄术直接传入林笑意识中。 玄真圣胎还神诀! 开篇总纲: 知至道者,天不杀。 服元气者,地不灭。 夫至道者不远,只在己身,用心精微,命乃长久。 人之生,气之聚也。 夫人生于天,悬命于天,天地合气,命之曰人。 形为受气之本,气为有形之根。 以元气为母,合神为子,神固气立形也。 若息息之中,使神气相合,则胎从伏气中结,气从有胎中息,胎气内结,永无死矣。 总纲之后,是此诀运法。 阅尽全篇,林笑也算明白风舞幽华为何扭捏。 只因此诀,乃孕胎生子之法。 这本是一门古修士练己长生之法。 可于他们二人的处境,却有妙用。 林笑喜道:“此法甚妙!但如何以之生精血化人形?” 风舞幽华道:“华可助笑君凝气塑胎形,胎成后,君以神合之便可。” 林笑思索片刻,摇头道:“此法仅能救一人,若我脱生而去,风舞道友何以自救?” 风舞幽华道:“若你我二人尽去,则不夜虚无人可制,天下将遭大祸矣。此非华所愿,望君成全。” 林笑也不再劝。 对方本就有舍身降魔的执念,并不贪恋偷生。 他拱手道:“如此,便仰仗风舞道友了。” 风舞幽华淡然一笑。 随后,两人立即开始做法。 林笑先以神运九霄功,引九霄之气入体。 随后神与气合,凝聚人形。 风舞幽华亦从旁施诀帮扶,助其固形。 也正因林笑引气入体,使得不夜虚得九霄气之用,斩断了身上绝灵石锁链。 当林笑借九霄气凝结圣胎后,全副心神与胎体相合,再无心旁顾。 而不夜虚也感受到了体内变化,下意识心神内观。 也正由此,风舞幽华捕捉到了不夜虚的意识体,立即出手争夺主权。 若此时没有风舞幽华分散不夜虚的注意力,为林笑创造机会,只怕得半途夭折。 现实仅过去片刻,意识虚空中 ,风舞幽华与不夜虚已斗上百回。 骤然间,林笑捕捉到一缕气机,圣胎瞬间睁开双眼。 “吾胎已成,谢道友玉成。” “自此之后,吾之生母为风舞道友矣。” 留下此言,林笑循着气机,破虚而去。 这就有了先前在镇灵狱中,林笑破胸而出的一幕。 因新生伊始,未见阳光,故林笑新躯毛发皆白,与新胎白绒一般,白净无暇。 林笑重生而出,身躯比过往更适用。 运转功法,亦比以往更加自如。 神念之强,更甚之前百倍。 脱体而出后,又助风舞幽华争夺不夜虚身体的主导权。 在炼心诀与神武诀的合用下,风舞幽华终于神营于内,主而代之。 正是: 白日无光凄凉地,锒铛百年弃置身。 怀旧轻吟离别赋,错认魔君作伊人。 悟道虚无欲还真,双神凝气结胎成。 一朝旷劫重生后,貌殊血异母子情。 随后,便是二人与清灵派长空无忌的密谈 。 “道友真要带她走吗?” 长空无忌叹语含忧。 “那是自然,此行正为救她而来。” 林笑接过此人递来的道袍,从他身上觉出熟悉感。 长空无忌又道:“不夜虚重现于世,必遭各派围剿,届时二位如何应对?” 林笑与风舞幽华对视一眼,道:“自然是天高地远,走为上策。” 长空无忌叹而摇头。 “此非良久计,不若二位随我回去,由我清灵派向各派做保,还尔自由。” 风舞幽华这时道:“贵派仁义,对我等留情已是大恩,岂能再累贵派遭万众攻讦?” 林笑也道:“是啊,我已给你们带去了一个大麻烦,再带一个,云爷得生埋了我。” 长空无忌看向风舞幽华,问道:“你是百年前进来的那位灵海派小姑娘?” 风舞幽华轻点头颅。 长空无忌建议道:“若你返回故门,重得灵海派庇护,合两派之力,或可说服世人放下成见,不必举世皆敌。” 风舞幽华摇头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林笑了解她的苦衷,也道:“不若出门放歌笑,山长水阔自逍遥。” “总有人间一两风,不送恶语送花踪。” 风舞幽华不由地慈母一笑。 长空无忌再次摇头一叹 。 但他也是自顾无长策,空知返旧林。 “便由我第一个做那一两风,为二位转移些目光。” 话未完,人已没了影。 第73章 十二门老急心锥 灵霄派腹地,中堂议事厅。 灵官四分左,长老七掌殿。 主事左护法,真传殿外停。 十二人一语,全门皆寒噤。 啪! 一声拍案惊响厅堂。 “已去两日,还未寻得圣踪吗?” 拍案之人乃灵霄派四灵官之首,巨鼎灵官。 其人性子最急,一贯不耐与会议事。 “左使已派得力部下出寻,静候音讯便是。” 接话者乃四灵官二席,金城灵官。 厅中一人叹道:“宗主行踪飘忽,若有意隐匿,非吾等可寻见 。” 却是掌殿七老之一,执法殿梵司长老。 执事殿掌印,顺昌长老亦道:“再过一日,便是订婚宴之期。如此宗门盛事,本该广邀各派名宿。” “然未得宗主之允,我们执事殿一张请帖也未敢发出去。” “谨问左使,何计安好?” 厅首,一金纹玄袍的中年修士道 :“此事不急,可先拟帖,令执事弟子持帖登临各派门左,不急上请,静待门内传讯行事。” 此金纹道者,正是灵霄派左护法,青龙左使云听户。 “谨遵左使法谕!” 顺昌长老朝上首拱手一拜,顿觉安心良许。 护法殿寒宸长老,此时也开口道:“日前,曾有守门弟子上报,疑是宗主与圣女布衣出行。” 巨鼎灵管顿时怒道:“恁个老冰块,怎不早说?” 左使挥手制止道:“此事寒宸长老已密禀于我,然宗圣微服出巡,必是不愿宣扬此事,故而,是我让按下不表。” 厅尾一女修开口道 :“你们都是白操心,宗主命吾等休沐三日,而后未做任何安排,可见并不打算外扬此事。” 若林笑在此,一定会大赞此女善解人意。 然而,厅中却有人反对。 “素芸长老怎可擅揣圣心?虽说宗主命我等休值三日,但七殿何等关键,怎能轻离值守?” “你们灵药殿竟真的关停全殿,简直不知轻重!” 反对者,却是席对素芸长老的灵宝殿掌殿,玉珍长老。 “呵!”素芸长老一声冷呵,“守财老鬼,你们灵宝殿不休是你们的事,何必眼热我们?遵旨休假合章合程,凭甚不休?” “你!”玉珍长老顿时吹胡子瞪眼 。 “好了!”左使打断他们道 ,“各殿之事由各掌殿自治,不必在此议论。” 素芸长老立即高抬下巴,朝玉珍长老露出得意之色。 玉珍长老见了,也只能把火气压下。 左使只淡淡看了素芸长老一眼。 素芸长老与前圣母乃亲族,他也不好指摘。 “报!” 殿外,忽然传进呼声。 “南边守部急报传回!” 左使手一招,议事厅殿门无风自开。 殿门外,单膝跪着一名真传弟子。 “呈报上来!” 那名弟子立即将一卷轴呈入。 上呈左使后,倒退三步,朝寒宸长老拱手,得寒宸长老点头 ,才退出殿去 。 众灵官与长老皆紧张静候左使阅报。 巨鼎灵官最不耐,嗡声道:“南边守部有右使坐镇,能出甚事?” 左使以秘印法打开卷轴,方阅两息,顿时怒川蹙起。 巨鼎灵官霎时不再作声。 左使阅毕昂首,朝众人道 :“冷右使传回军机,发现南边灵狱门异动,疑似举力围边,故向门内求派增援。” 众人霎时一惊。 左使口中的冷右使,正是灵霄派白虎右使,冷牧野。 巨鼎灵官当即暴起喝道 :“贼子安敢来犯!待我前去敲碎他们。” 他竟片刻不留,直接化遁光飞出大殿。 左使看得长长一叹,拱手对左边一人道:“金城灵使,可否请你率一队精锐弟子 ,前往南部增援?” 金城灵官当即起身,拱手道 :“义不容辞!” 随即也飞身出殿。 传法殿慧映长老起身问道 :“丁点人手,怎够增援?吾等若何自处?” 左使沉声道:“按兵不动 ,等宗主谕令。” 素芸长老当即起身往外走去。 口中还轻佻道:“回去收拾财物,准备跑路各位。” 余下六位长老面面相觑,静坐不语 。 正是 : 来时无迹去无踪,门老灼心事一同。 奈何无主拿宗令,只此固守在笼中。 灵霄派辖地南部,镇边驻地,界口关隘城。 灵霄派右使冷牧野传讯门内后,便率众严阵以待。 他已派出了二十四路斥候出边打探,但彻夜过去,无一路传回音讯。 只叹: 二十四路探边,寒风静夜无眠。 南下孤城路远,黑云压城摧天。 虽无消息传回,但冷牧野已确定灵狱门必会攻来。 次日凌晨,他招来亲卫。 “宿一,你持我遗简,去寻陆凡,将此锦囊交予他。” 亲卫跪膝道:“右使,陆凡已销门籍,辞圣子位,何以……” 冷牧野打断他道 :“你照我说的做便是。” “若是,你听闻南部失守,此后便跟随陆凡左右 。” 那名亲卫霎时惊愕,随即重重拱手一拜,携上右使遗简锦囊,飞遁远去。 但有: 悲莫悲兮生别离,乘晨风兮载遗舟。 孤闷叹兮寻新主,明知空兮反旧回。 冷牧野已收到门内回讯,得知增援无几,故生死志,遣旧部。 他镇边多年,深知灵狱门实力。 对方任意一位灵君狱主出动,皆非他一真灵境可抵挡。 原先是借灵海派附宗之名,才得以卧虎塌之于侧。 如今灵泉改灵霄,自毁城墙矣。 就在他悲壮地苦守时,忽感天边灵压消淡,威逼感退去。 碧空如复晴朗。 惊疑片刻 ,他立即派出探子去查。 这次,很快,消息传回。 未发现任何灵狱门高手踪影。 冷牧野半信半疑,继续勒令众部全神戒备。 待到午时,灵霄派门内增援赶到。 巨鼎灵官悍不畏死,灭敌叫嚣声传数十里。 冷牧野还未下令,他就冲进灵狱门辖地,探入百里,一路叫嚣放骂,逛了个来回,也没人应他。 最后闷闷而回,找上冷牧野怒斥道:“敌人何在?莫不是诓我到此戏耍取乐?” 他也不怕冷牧野职位高他一级,半点面子不给。 冷牧野并不生气,向他解释道 :“不知何由,半日前他们刚退去。” “那就是他们戏耍我们?这岂能忍?我们打回去!” 这时,远远一道声音传来。 “巨鼎稍安勿燥!既然灵脉无事,我们不必节外生枝,免得授人以柄。” 却是金城灵官也率增援部队赶到。 他此言,亦点出了灵霄派于此地设部之由。 盖因,此地有一条归属于他们的灵脉,可产灵玉珍矿。 冷牧野向金城灵官解释了情况 。 金城灵官听后,并未立即回返,继续留下驻守。 不料才过一个时辰,他们就收到了前方探子发出警讯。 敌袭! 冷牧野立即率众出守,结阵严待。 巨鼎灵官拎出两柄擂鼓瓮金锤,战意高昂。 片刻后,天边显出四道遁光。 遁光流星般飞至众人阵前,停下,显出四道身影。 其中一位素羽白首之人道:“师弟,我们走错方向了吗?怎到了别人地头?” 他身旁一名袨服散客道:“师兄且看清楚,这是我们的地头。” 阵列之首,冷牧野见到此人,闻到此声,霎时浑身一震。 他当即飞靠过去,凭虚拜倒。 “右使冷牧野,参见宗主!” 不仅他,后边众人亦统统抱拳躬身参拜。 “参见宗主!” 威声震天,声洪达野。 正是 : 南风卷地百草摧,兵围城外岌岌危。 忽见一路飞光至,千声万喝迎宗归。 第74章 关城圣池话玄机 三光灵界有一明灵陆地,分四方四域,以绝岭渊谷分割。 明灵东称东华,明灵西称西曜,北称北真,南为南冀。 其中东华域,分据九门,划归十三岭。 九门之一灵霄派,独占三岭。 其一岭,位灵霄派属地南部,曰天泉岭,亦作天泉山脉。 “原来我到了自己地盘,他们这般严阵以待,我还以为闯进了别家的地界。” 林笑其实并不认得这里的人,也不认得这处地方。 他的旧肉身消去后,连带帝凌霄的记忆,也全没了。 右使冷牧野立即惶恐道 :“请宗主恕罪,吾等有眼无珠,不识圣岳,错把宗主当灵狱门之人。” 林笑道:“即使是灵狱门之人来访,亦无需如此待客,反让外人笑本门小气 。” 冷牧野连忙垂首道 :“宗主教训的是。” 若是换个生嫩点的来作答,只怕就慌忙哭诉苦衷,表达委屈。 但冷牧野位达宗门右使,早已熟谙奉上之道。 凡是上首以训斥口吻说出的话,定不能让他觉得当众说错了。 不过,林笑也只是假作威严,并不真个怪罪。 他道:“我几位朋友风尘良久,冷右使替我安排处歇脚地。” 冷牧野立时应喏。 然而,在场却有个六贼心如火正焚,三尸胆似天来大的粗豪,即不懂气氛,亦不顾场合 。 巨鼎灵官猛然喝道:“宗主!灵狱门贼子日前大举进犯本门地界,简直欺我等无人。恳请宗主下令,末将势必要前去踏破贼人门楣,讨回公道!” 林笑也冷不丁被这厮吓了一跳。 但他最惯跟这类人打交道。 非但不怂,反而喝声大骂:“指望你这厮,早就地转天移,时过境迁。” “没见我刚从灵狱门辖地回来吗?” “他们早被我掀翻了屋顶,踏破了全宗。” “你去来干嘛 ,替他们捡灰吗?” 这一通数落果然奏效,巨鼎灵官顿时臊红满面。 同时也让一旁的冷牧野和金城灵官听得心惊魄跳。 此等悚言,安信否? 由不得他们不信 。 巨鼎灵官霎时愤愤不平,扭头朝冷牧野发怒道:“都赖你这厮拦我,否则我早跟上宗圣的跟脚。” 冷牧野颇为无奈,却不与他较真,只是拱手作歉。 金城灵官则默默挪到一边,尽量不引起巨鼎灵官的注意。 林笑挥手打断道:“好了,还要本座朋友吃风多久?速速领路。” “是!” 冷牧野立即引林笑四人入关城。 此城何貌? 但见: 雄关万仞界天西,千岭孤城削崖立。 边墙烽台烟云匍,飞檐重阁比天齐。 青海绵绵尖覆雪,邈邈苍茫渡望迷。 岂言洪涛关不住,怨锁清风布阵奇。 说是一座城,实是一片城,楼宇横岭连绵,规模庞大。 更驻扎了灵霄派三分之一的门下弟子,皆为掘取天泉灵脉的矿产玉基。 这还只是表面看到的,当林笑等人穿城过洞,进入山腹,内里更有一番乾朗天地。 冷牧野领林笑四人到山腹深处,一白池边,木阁前。 林笑举目一扫,但见那 : 幽池氤氲起,楼阁水边依。 暖风争抚面,芬芳抢扑鼻。 穹顶招月进,清波映文石。 空廖山腔静,闲卧心自平。 “宗主!淙泉阁乃南关城最宜休憩之所,边上即是锁月池,乃本门疗伤圣泉之地,最适给客友洗尘松筋。” 冷牧野明面是向着林笑介绍,实则是讲给三位宗客听。 三人中,他认出了两位。 一位双鬓华丝,特征与气度,像极东灵剑府当代府主。 另一位玄衣散客,相貌却似灵泉宗百年前弃徒。 虽是弃徒,但他的灵识却探不出深浅,可见其修为远在自身之上,故丝毫不敢怠慢。 冷牧野也是宗内老人,熟知宗主昔日双友,正印此二人。 最后一位赤衣女修,虽认不住来历,但气息如渊,静立其身侧,便如身卧饕口,寒毛炸立。 林笑听了介绍,满意道 :“地方不错,冷右使费心了 。” 冷牧野忙道:“宗主严重了,此乃下属本分。” 他也是善察言观色之人。 见尊客中,有两位衣着破烂,似经历过一场大战。再结合林笑先前所言,把灵狱门给掀了,便猜到尊客有伤在身,故特意选在此处。 冷牧野知机识趣,拱手道:“宗主若有其他吩咐,可摇铃传唤。不意打扰,属下先行告退!” 林笑微微颔首准许。 他也怕被这个门中右使,识破他的里子已非往昔帝凌霄。 冷牧野一走,尘寂幽当即叹道 :“未曾想,我也有一天得进这宗门禁地。” 林笑道:“这里就一口破水池,何至于列为禁地?” 尘寂幽道:“这可是天泉圣池,本门三宝之一。怎到了师兄口中,倒成了破池。” “过去我连瞥上一眼,可都没这资格。” 林笑立即道:“现在不同了,以后这宗门内外,没有师弟不能去的地方。” “只有师弟不让人去的地方。” 尘寂幽闻言脸色微异,转身对白秋风道:“白兄,这口圣池益气补元,有起死回生之功。你伤势不轻,快些进去疗养一二。” 白秋风淡然道:“你亦伤得不轻。” 尘寂幽道:“我所修功法殊异,这口池子于我无用。” 林笑却拽上两人道:“谁说一定得疗伤才能进,我看此地暖风怡人,这池子该是口温泉,我们一道进去泡上一泡。” 末了,还不忘回头对风舞幽华道:“风舞道友,你可先到水阁歇息。” 林笑拽着两人凌波穿烟,来到水池雾霭浓郁处落下。 水没丹田,果然温润暖体。 林笑当先去了道袍,袒胸露臂,坐入水中。 因功法之故,林笑与尘寂幽只觉与普通温泉无疑。 但白秋风一入水中,立觉灵浓透体。 猛烈的功效,逼得他立即闭目盘膝,运功守元。 林笑不去打扰,只对尘寂幽道:“师弟方才似有话不尽,此地幽静,尽可畅言。” 尘寂幽看了白秋风一眼,想起对方也曾舍命相助,便也放下顾忌。 “在弱灵渊时,师兄曾道要我接替宗主之位,可是戏言?” 林笑道:“诚心正意,君无戏言。” 听见二人之言,默运静功的白秋风,也忍不住眼皮一跳。 尘寂幽见林笑不是玩笑,也肃然道:“幽万般不解此举之意,恳请师兄解惑。” 林笑却道:“如此好事 ,你只管应下便是,问那许多无用的作甚?” 尘寂幽道:“师兄与我大恩,便是让幽躺刀山剑林,亦不会丝毫犹豫。” “然一宗之主,担重责沉,幽唯恐力所不及,负了师兄重托。” “更怕坏了师兄大计。” “不若师兄向幽交个底,幽明悟缘由,方好遵照执行。” 他问的真诚,然而林笑哪有什么大计,纯纯是贪生怕死,为了自救保命,才让尘寂幽来顶他的职。 以后即使有人识破他的里子,他也能周旋一二。再不济,也还能拉尘寂幽挡劫。 唯一的风险,就是尘寂幽的人品。 林笑沉吟片刻,道:“你真想知道原因?一旦你知晓内情,便也入了棋局,再难以脱劫。” 尘寂幽郑重道 :“师兄但说无妨。” “吾亦想听听个中玄机,再加幽华一个入局如何?” 话音刚落,一道赤影破雾而至,落在林笑身旁坐下。 林笑不由一个寒颤打出。 我滴娘哦! 第75章 指天画海蒙智贤 东华域,天泉岭,南关城,统御府。 冷牧野刚步入厅堂,还未坐下,即喝令道:“宿二!” “属下在!” 一道身影立即闪现左侧,单膝跪地,拱手屈礼。 冷牧野行至上首,转身坐下,肃声道 :“立即派出能手,深入灵狱门属地,探查他们今日发生了何事。” “是!” 宿二刚起身,冷牧野立即又喝止道:“慢着!” “此事关系重大,你亲自带队前往。” “凡打探到的,事无巨细,统统传回。” “遵命!” 宿二黑影一闪,便离开了厅堂。 随后,冷牧野取出一精巧卷轴,以灵笔于其上笔走龙蛇。 为首一句,便是: 宗主莅边,危机已解。随客三人,暂歇内城…… 很快,刹笔,冷牧野回封卷轴,掐灵诀连施数道秘法。 “宿三!” “属下在!” 又一黑衣人闪身而出。 “速将此函以急报传回宗门。” “是!” 黑影一闪,冷牧野手中卷轴瞬间消失。 事毕,冷牧野才松下肩膀,稍释重负。 凝神静思良久,他才自语道 :“宗主行事,愈发高深莫测了。” “素小姐之事,怕是另有玄机。” 还未等他深思,两道身影大步闯进厅内 。 “冷右使!宗主可已安歇?” 来人正是巨鼎、金城两位灵官。 冷牧野朝金城灵官回道:“已落歇淙泉阁。” 巨鼎灵官瓮声问道:“宗主可有交代?” “暂无。” 冷牧野伸手引两人落座。 “我正有事欲寻二位。” 金城灵官道:“可是为宗主莅边之事?” 冷牧野道:“正是,如此要事,何以本使未收到任何消息?” 金城灵官叹道 :“别说是你,宗内亦无一人获知。” “出行前,门内诸干曾聚首议事,从寒宸长老处得知,宗主于前日巳末,与圣女微服出行,之后下落不明。” 冷牧野眉头微蹙。 被这一提醒,巨鼎灵官顿时困惑道:“是哦,怎不见圣女身影?” “难不成我眼花了,未认出那赤衣客实为圣女?” 冷牧野摇头道:“不,那并非宗女。” 他记得清楚 ,四人平肩而立,并无上下之分。 金城灵官道:“兴许圣女已先行回转宗门。” 几人也只能这般做想。 等冷右使的急报传回宗内,又惹得宗内众老一阵惊哗。此是后话不提。 却说,山腹内,空腔里,灵池上。 四友围坐,水浸衣衫。屏声静幽,穹顶落霞。香氛满溢,内壁浮华。 雾沉沉,水咕咕,问君征路许几出。 相忌本是无凭语,莫作石樽封心肠。 风舞幽华忽而也入了水池,与林、尘、白三人围坐一处。 她似听见了林笑与尘寂幽之谈,对林笑卸任宗主之位的缘由,亦感好奇。 事主林笑却心头苦闷。 此地三人皆非凡俗,若全以假因蒙人,只会引起他们的怀疑与忌惮。 但真实因由,又不好直表。 古典有云: 得道者,藏于不敢,行于不能,恬然无虑,动不失谋,可与万物回周旋转。 高明者,以下为基,托小包大,在中制外,以弱显强,可把万事转化推移。 林笑要忽悠住风尘二人,必得以实为基,以理为脊,高层建瓴,鉴往知来。以超出他们见识,却又符合客观规律的奇特见解,冲击他们的神智,让他们生出自叹不如,只识树木的感慨,才能建功。 如此,他的一些不合常规的举动,也容易被接纳。 对于这种事,林笑也算略有些蹩脚经验。 他惆怅一叹,道 :“也罢,你们皆是亲己,告诉你们也无妨。” 尘寂幽和风舞幽华立即凝神看向他,摆出听课神色。 连白秋风,也悄悄立起耳翼。 林笑正欲开口吹侃,蓦然感觉身侧水里有异,低头一看,登时愣住。 “这是?” 风尘二人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不由一愣。 只见风舞幽华仿佛成了水池的漏口,浑白的泉水纷纷朝她涌去。 风舞幽华愣了一下,迅即醒悟。 “不好,是不夜虚体质作怪。” 原来,是她的躯体正不受她控制地吞噬着圣泉灵液。 风舞幽华当即竭力收束肉身的吞噬本能。 流向她的白泉霎时慢上不少,但仍未完全停止吞噬。 林笑不敢怠慢,他仗着有过一次压制不夜虚的经验,立即提运九霄气,伸手按在其肩膀上,渡引九霄气覆盖其体表,隔绝其对灵泉的吞噬。 此法甚佳,灵泉立即停下朝风舞幽华涌去。 “以灵武诀将我的九霄气吸去,炼化至体表试试。” 灵武诀乃灵海派根基功法,可将吐纳灵气而得的元气,存于体表外丹田中。 风舞幽华对此诀极熟,立即照林笑之言运诀。 林笑的九霄气瞬时被吸走。 他也不吝啬,由她吸。 渐渐的,风舞幽华脸上生出一层冰霜。 不仅脸上,连其青丝,脖颈,及颈下躯表,也开始结霜。 连其身上赤红衣裳,亦盖上了一层白霜。 转眼间,风舞幽华就成了一霜雪盖表之人,皎皎兮若雪女降世,飘飘兮若冰女落凡。 其双眉、睫毛皆成白绒,长发亦变得白里透黑,色若暮云。 林笑缓缓抽手 ,瞧了瞧风舞幽华的新形象,微微一笑,扭头朝尘寂幽道: “师弟,你不合群啊!” 尘寂幽自是一脸茫然。 林笑用手朝自身划指半圈,道:“你看我们仨,皆白首素衣,就你一个黑鳅,旁人一见,便知不是与我们一伙的。” “你是不是也把头发给染白一下?” 尘寂幽登时面容一垮。 好在风舞幽华替他解围。 “华已无事,笑君请继续先前未尽之语。” 林笑的笑容一滞,茫然抬头望顶。 我之前想说什么来着? 括弧!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 …… 哈哈,开个玩笑,听众莫怪莫怪! 言归正传。 却说林笑转念间,忆起欲言之语。 他对风尘两人道:“身无拘束百无忌,后退方可更向前。” “吾欲更日月,换新天。” “改宗换代,仅是漫漫长山第一艰。” “吾行之事,将遭万人弃,受万人谴。” “孤身走暗过千年,只为花开再一面。” 言乃轻声之言,语却是深重之语。 风尘二人,皆肃容一整,息风一静。 林笑觑了两人一眼,往下道 :“师弟可还记得白兄府上的密笺?” “我已将宗名灵泉,换作灵霄。” “师弟以为,为兄此举何为?” 尘寂幽顿时眉头深锁。 “给你一个提示。” 林笑伸出手,指向风舞幽华。 尘寂幽眉头更深了。 而风舞幽华却双眼一亮,豁然开朗道:“原来如此,吾道不孤!” 经她一提醒,尘寂幽终于乍然明悟。 “灵海派?师兄欲脱去灵海之衔?” 林笑并不承认,也不否认。 他自储物戒指中,悠然取出一茶几,置于水面,随后摆出清酒壶,白瓷杯。 在茶几上分放四杯,倒入玉浆液。 伸手一拉,把白秋风扯到茶几前道:“老白别装作练功了,来一起碰杯。” 白秋风睁开双目,满脸无语。 但他还是接过了酒杯。 林笑豁达一笑,道:“走灵海之路,或可得一时光鲜。” “但浑海已浊,离崩溃已不远。” “若再不抽身,则吾之死期不远。” 举杯昂饮间,林笑再次扫了两人一眼。 心中喜道:二人入瓮矣。 第76章 一两清风斗云空 茫茫云端上,碧空如洗,一点莹光拉线,远遁天际。 忽而!无源无迹,一道白青身影蓦然显现。 正巧不巧,正中不倚,挡在莹光前。 “上灵派的道友,何若匆匆而别?” 莹光瞬停,遁光消去,显出青须道者。 “世人皆道清灵派之速冠绝灵界,时至今日,本道方得见真。” 拦路的白青道者道:“自然是不敢辱了宗名。” “长空无忌 ,你已如愿放出不夜虚,还来拦我作何?” 原来此人正是与林笑九狱别后的长空无忌。 青须道者,乃先他半刻离开的上灵派九狱监守。 但尽管先行半刻,依然于半路被长空无忌追上。 面对质问,长空无忌只和气道:“我与道友共度幽暗百余年,却未聊上几句话,结下半分情,实属不该。” “故特意提酒来见,罚杯三千。” “以全我二人监友之情。” 青须道者冷然道:“吾从不与陌路客饮酒,尤其是连吾之名都未记住之人。” “谁说我不记得?” 长空无忌顿时摆出竭力回忆之状。 “道友不就是……” “那个……” “上灵派的……” “声名远扬的……” 青须道者早已额冒青筋,此时再忍不住,气极怒吼:“连景真君!” 长空无忌顿时恍然大悟道:“对,连景上人!” “我正要说出道友名号,就被道友抢了去。” “连景道友真是个急性子,都不等人把话说完。” “也就我心胸开阔,不以为意,换个人在此,马上得与你着急。” 连景真君霎时怒容阴沉若冰。 他又怎会听不出长空无忌的戏耍。 但他忽而怒容一敛,复生笑意,欣然道:“原来长空道友欲行灭口之径。” “只怕要令道友落空了!” “不说灵狱门众会将不夜虚脱困之事通传各派,即使你灭了灵狱满门,吾亦早将消息化作急讯,先行传回宗内。” “道友助不夜虚出逃之所为,吾半字不落,已如实回禀宗门。” “你与其在此做无用功,不如早觅藏窝,兴许还能舒服几日。” 长空无忌闻言,无半点焦急。 反而悠哉道:“那可真是辛苦连景道友了。” 连景真君见他这般反应,顿时眉头一蹙。 “为了诓我,竟不惜自毁名门道真之誉,撒此谎言。” “有无急讯传出,你道我不知晓?” “那也太小看我清灵派之能。” 连景真君立时脸色一沉。 他忽而摇头叹道:“道友对吾之误解,委实太深了!” “吾又怎会…!” 唰! 连景真君话至半句,乍然出手,双掌雷光乍起,轰然而出,朝长空无忌劈去。 煌煌之光,连身下白云,亦被染至玄青。 雷光迅疾,不过半息。然,雷穿虚影,如触幻波。 长空无忌的身影,竟转眼闪现至另一边。 一如他拦路而出时的缥缈。 了无痕,影无迹。 正是: 会首晴霞外,乍起雷声轻。 幻烟弄青影,缥缈不受吹。 “上灵雷法,果然犀利!” 长空无忌拍了拍胸脯,状若惊吓。 连景真君则是眼底一寒,面若淡然道:“连本门神雷玄光,亦追不上清灵之速,真真名不虚立,犹有未及。” 长空无忌慨然摇头,道:“若说胜过雷闪,未免瞎吹。” “但我无需快过雷光,只需快过道友的出手,便足矣。” 连景真君漠然道:“原来如此,多谢道友提点。” 他身影未见动作,双瞳骤然亮起。 去! 八道雷光,分左右从他身上蓦然冒出。 长空无忌陡然一惊,刚要躲闪,却又停止。 只见连景真君身上雷光外泄,以雷为爪,似一八爪怪般,朝前急迅而去。 但方向却不是对准长空无忌。 而是对准一方天地。 雷光于另一头汇合,瞬间形成一座雷电罩笼。 长空无忌瞅见雷条间空隙,立即闪身而去。 连景真君须角微微上扬。 然,在触及雷笼空隙前半刻,长空无忌倏忽一折,反身而回。 折返的瞬间,手中酒杯顺由冲势掷出,正中空隙。 只见雷光一闪,无数道雷藤朝酒杯涌去。 顷刻间,杯化齑粉。 “哈!就知道没这般容易。” 长空无忌却还笑得出口。 “据闻,上灵派极光神景玄雷妙经,可使世间万法皆达术威之极,以雷形化出。” “不知连景道友此雷,以何术为初本?” 连景真君手掐控雷诀,冷喝道:“无论何术,取你生机足矣!” 霎时间,雷笼中,万雷奔现。 长空无忌如化身引雷石,成万雷焦点。 “苦哉!这一两风真个难当。” 遥叹间,万雷触体,玄光攻心。 电光无间隙,奔涛交霹雳。 但有痴情意,萧萧化作齑。 未至三息,长空无忌白青身躯齐化焦炭,天风一吹,粉下如雨。 雷笼空空,再无二影。 连景真君并未放松警惕,持诀而戒,上下扫疑。 直到确认再无异状,才松诀收法,长舒一口气。 “天君之训果然不差,清灵派游速再疾,也不过蜉蝣之命,难敌术威无匹。” “本门之道,方为至真道极。” 抚气两息,连景真君便要再次启程。 可他刚欲动身,心中蓦然一悸。 猛然回头,只见那随风而散的灰尘,竟缓缓重聚。 未成人形,便有人声传出。 “天府路遥云邈邈,万古长空风萧萧。” “浮生长烂酒坛里,酸躯臭骨地府弃。” “游魂问花何处落,风吹一宿归原地。” “幸有年友未离去,再提琉璃问酒余。” 吟罢,青光复照,重现生机道体。 长空无忌慵懒举天,长伸双臂,如梦方醒,似醉方起。 “谁说我清灵派蜉蝣之命,只要速度快,阎王也吃屁。” 连景真君何曾见过这般魂消复体,起死回生,顿时目滞神迷。 “要我说,你们上灵派这玄雷,真适合舒筋洗骨。” “伴随我多年的酸腰硬背,一朝尽去。” “实在感激不尽。” 连景真君刚刚嘲讽过清灵派快功无用,长空无忌反手就嘲笑他们上灵派雷法低贱便宜。 这瞬间惹得连景真君怒不可遏,杀意再起。 “不对!” 他刚要动手,却又按下躁动心绪。 “虽听闻贵派清光三十六玄中,有逆生六道,可逆死回生。” “但再厉害的术法,也不可能把化成齑粉的布衣,也原封复旧。” “这里是……真灵游境!” 连景真君立即手结诀印,心中喝道:真灵归体! 印成法启,连景真君齐身淡去,缥缈踪影。 长空无忌喟然一叹,亦身化邈邈散去。 下一刻,云端上两道身影几乎同时目瞳生光。 正是长空无忌与连景真君两人。 还是长空无忌反应更快,立即撤身后退。 “果然不该侥幸,连衣服也复原。可我又实在没那脸皮光着身子让你瞧见,吾之铮铮傲骨不许啊!” 其实,他先前故意拿话激连景真君,实为引连景真君怒气蒙眼,忽略这个破绽。 可连景真君怒归怒,眼一点也不迷,转眼就瞧出破绽。 不过,真灵回体的连景真君,并未做出过激举动。 他只深吸一口气,道:“你在现身的刹那就已动手,以真灵拖出吾之真灵,偷天换地,速度之快,竟未让吾察觉异样。” “清灵之速,远超吾之想象,叹为观止。” 曾经,林笑亦中过此招。 只是,施招者,乃刚晋灵君境的云门清卿。 速度虽也快,眨眼便把林笑魂拽云空。 但林笑尚能觉出魂灵离体。 加上由地面转移至高空,环境变化极大,很难不察觉。 但长空无忌却将此招速度达至化境。 连中者本人,亦未能察觉自身已瞬息之间,真灵离体千里。 加之身处云端之上,万里之内,皆是头顶碧空,脚悬白云之景。 即使位转天移,也难辨四周景变。 更妙之处,在于真灵之体有形无质,移动间,不受风阻,不带云气。 而真灵之间,击之无创,刺之不伤,斩之不断,焚之不燃。 灵体一切变化,皆随灵主一念之间。 这也是长空无忌一味躲闪,一次不曾攻击连景真君之由。 反而口出无状,故意引对方攻击。 皆怕露馅惹魂醒。 “吾不解,你既能一念快若此境,何以不利索灭口毁迹。” 原来,连景真君不动手,是已觉自身没有胜算。 长空无忌摇头叹道:“我从未说过要灭口。” “但料你不信,才不得已用此招。” “还道可拖延些时日,却不料道友如此机警,转眼识破。” “上灵派果无弱敌。” 他反倒夸起对方来,一改先前性子。 连景真君也比之前和气许多。 “看来贵派无心与各派为敌,却为何要放出不夜虚那魔头?” 长空无忌语不惊人死不休,淡淡道:“因为不夜虚已死。” …… 阿嚏! 锁月池里,风舞幽华忽地打了个喷嚏。 林笑关切道:“可是冰霜太厚,感了风寒?” 风舞幽华摇头道 :“无碍,怕是有人念叨我了。笑君请继续!” 林笑立即扭头,朝尘寂幽道:“师弟,你没事老在心里念叨人家作甚,都当面在此,直言告白岂不爽利?” 茶几对面,尘寂幽一脸茫然。 第77章 酒后阔谈红尘路 夕自霞云下,暮自群山起。 山中乾坤大,池里烟波轻 仙囊凡心坐,把酒笑西风。 斟三杯琼酿,祝一朵花新。 风尘不识笑里苦,问道何楚? 林不得已,为隐真机强说愁。 论世间真假,皆人所求,苦与乐,可奉酒。 林笑放下酒杯,侃侃而谈道: “所以说,灵海派看似如日中天,威风八面。但形体已自上而下被锁死,头重脚轻,却仍无尽扩张。” “本宗再依附上去,不过是加重其坠,加速其倾。” “到时大厦天倾,满地残藉。” 其实林笑既未去过灵海派,也不知灵海底,只知连风舞幽华这样的灵海派中坚,都道宗门不行。 故而,他对着灵海派就是一通贬低。 风舞幽华一听,只觉道出自个心声。 尘寂幽一品,深感大有道理。 只有白秋风,虽对林笑有所改观,但心中仍有介怀,半点也不惯着他。 他持杯冷笑道:“尔等不过一介二流宗门,以何资格贬斥灵界第一等大派?” 如果把灵界各派分等,四域三十六门可为二流,八宗可为一流。 而四大派,则是超一流门派。 灵海派,更是四派中一等一的大宗。 故而,白秋风冷嘲林笑傲上矜下,妄自尊大。 林笑一听,不以为忤,反引为知己,喜道:“你们看,老白不言则矣,一言就切中要害。” 他还殷勤地为白秋风斟酒,弄得白秋风亦不好再出言嘲讽。 杯满溢,林笑才道:“正如白兄所指,人微言轻。” “若有大厦将倾,必从地基裂起。” “故,见裂缝者,必先自中下之人。” “然下人之忧,难达上听。” “负隅上传,也不过徒惹耻笑。” 听到此处,白秋风轻哼一声,别过头去。 风舞幽华捂嘴轻笑。 尘寂幽见状,道:“师兄所言甚是,我想白兄并非有意讽言。” 林笑却道:“师弟说甚傻话,老白才是最解此道中人。” 尘寂幽以为林笑要反嘲白秋风,连忙劝道:“师兄……” 林笑拦手打断他,道:“我且问你,日前东灵剑府之行,师弟见人几何?” 尘寂幽面露疑惑,不解其意。 林笑替他答道:“加上老白,也不过三人。” “你想想,偌大剑府,人不过三,却是东域九门之一,与本宗平起平坐。” “老白一人便是一府,他们家这栋大厦,不分上下,无有高低。” “老白不倒,剑府不倾。可谓坚固得很!” 白秋风闻言,脸色稍缓。 其实,东灵剑府过去并非如此冷清,亦有家仆过万,弟子上千,亲眷无数。 只是自他接任府主后,皆把人遣散出府,仅留寥寥数人。 他这一举措,无疑引起极大非议。 但剑府乃一家之宗,旁人虽议,却无从改变。 而时至今日,白秋风才遇到一个认可他此举之人。 可惜,此人非他所喜。 白秋风对面,风舞幽华对林笑之语最为在意。 她道:“以笑君之见,灵海派这栋大厦,尚有良策扶否?” 若林笑是名商人,此时他定会答有。 然而,他不是,也不想是。 林笑叹而摇头道:“没得扶,也不用扶。” 风舞幽华顿时神色一沉。 林笑仿佛读出其心思,道:“你是否觉得,灵海派上层,亦有贤明之士。” “择贤主而立,便能通言路,恤基众,重固大厦根基?” 风舞幽华问道 :“此举不通吗?” 林笑感慨道:“若是真大厦,此举兴许可行。” “然而,灵海派并非大厦,若要作比,该是一座海上浮岛。” “因其不以下为基承重,而以上为托拎重。” 林笑杯中酒饮空,托空杯轻置水面,缓缓松手。 空杯稳稳浮于水面。 其余三人皆目光看向那只空杯。 林笑朝风舞幽华问道 :“若要此杯浮起更高,该当如何?” 风舞幽华轻蹙眉头,伸出右手,轻运玄功 ,气裹空杯,隔空御物,缓缓将其升高。 林笑看得顿时大拍额头。 他连忙道:“禁止以功法控气御物,只能借由自然之力。” 白秋风最先明白他的意思,拿起酒杯,将杯中琼液倒入池中。 尘寂幽双眼一亮,道:“以水载舟,水涨舟高。” 林笑这才点头道:“正是如此,灵海派亦可作此解。” “然其前期,皆由人多势众将其托起抬高。” “但越到后期,水位上涨越难。” “当无水可涨后,再想往上,唯有不断筑高己身。” “然如此下去,只有一个结局。” 风舞幽华道:“不堪重负,载舟沉海。” 林笑叹道:“是矣!且与筑大厦不同,灵海派上层乃最先能料知岛沉终局的一批人。” “但他们即使知道结果,依旧会继续这样下去。” “只因他们不在乎岛沉,只在乎己身最终能达到的高度。” “浮岛沉下之时,也是他们脱岛而出之时。” “那些为他们垫高的底众,皆会被视作其升天累赘,唯恐弃之不及。” 风舞幽华顿生黯然,无言反驳。 一些她以前不理解的宗门政策,如今也理解了。 林笑又道:“我不知他们这座岛何时沉,却知一旦上了他们的船,想再下来就难咯。” “其中九成九之人,到头来都是徒为他人作嫁衣。” “我何苦去凑这个热闹?” 这下,连白秋风也听得暗暗点头。 虽不喜此人,但道理尚可一听。 尘寂幽亦叹道: “灵海派修士虽众,最终结果不过是捧最上面的寥寥者升天。” “识此悟者,百中无一。” 风舞幽华曾为灵海门人,见过更多,体会更深。 她道:“即便有人知机,亦会争破头颅,抢进灵海派这艘大船。” “他们皆觉自个能作那最后穿嫁衣之人。” 原本,她尚有一丝扶宗之念,此时,却只剩推倒之心。 正是: 风流自古竞天骄,盛海作舟共襄霄。 同月长生人几许?亘古至今一两苗。 万紫千红皆过客,苦修一生化尘飘。 苦恨年年勤功练,徒为他人架天桥。 气氛略显沉闷,好在有酒解闷。 林笑拿回酒杯,继续与三人碰杯。 “笑君既已前知大势之趋,想是已有对策。” “正该大展拳脚,何以急流身退?” 风舞幽华没有被林笑绕偏,复问退位缘由。 尘寂幽也道:“是啊师兄,世若暗夜万途迷,正缺红灯路前提。” “若连心明眼亮之士,都不愿率众前行,岂不尽被宵小拐偏?” 林笑苦叹道:“此身天地共一舟,何处江山觅自由?” “红尘是非无处躲,清风也染人间愁。” “可怜吾道心亦迷,不问苍生问天机。” “梦谒仙祖到九天,抚顶授我指玄篇。” “人若不为形所累,两步即至逍遥天。” “我作退闲为上策,汝能勤苦追圣贤。” 这最后一句,却是林笑对尘寂幽说的。 然而此时三人,皆目露愕然。 似乎听到个不得了的事情 尘寂幽最是不解,当先问道:“幽何等何能,得师兄如此待见?” 林笑语重心长道:“师弟莫不是忘了,我的九霄功,便起自你的妙想。” “百年前,宗门上下,无不夸你为先,搞得我甚是嫉妒。” 尘寂幽立觉尴尬。 百年前,论修道悟性,他的确冠绝宗门同辈。 可百年过去,他早已想明白 ,自身弱于人情世故。 风舞幽华再次替他解围,道:“笑君所得仙祖指玄篇,是何等仙章?” 林笑不由一滞,未料她问得如此直接。 哪有什么指玄篇,纯属他瞎编。不过是以托梦为借口,掩饰他性情大变之由。 “咳哼!” “其实不是什么玄经法典,而是一个法盘。” 林笑悠悠伸手进怀,摸出吉凶圆盘。 第78章 千里迢迢苦报喜 明灵陆地之心,四域共交之枢。 立最高之峰,临最深之渊,起最长之岭,出最阔之江。 上至万里高空,下至万丈水渊,左连千山之地,右穿百谷之原,幅幅辽阔疆域,皆归一派所有。 奉贵称灵! 聚数尊海! 居中立派! 万万修朝奉,域百宗谄媚,世皆呼之,灵海派。 气流云路内,一道黑色遁光遥遥而至,飞入灵海派地界。 “来者何人,擅闯本门地界!” 地面升起一道金色遁光,欲予拦截。 可惜金光不及黑光速,刚至半空,便被黑光横穿而过。 黑光虽走,却仍有话传回。 “灵狱门来人,持客令访贵派尊首。” 听闻持有客令,正欲追之去的金光便戛然停下,显出一浅紫道袍的年轻修士。 他喃喃自语道:“东灵域之人,该有不少油水。可惜了!” 叹罢,他悠悠然落回地面。 云路里,灵狱门黑光一连急急穿过十多道拦截,来到灵海派总址大门前。 此门甚伟,以千仞峭峰为门柱,架十里断峰作门楣。 便是百丈虎鲸来此,也可畅行此门无碍。 黑光不敢直接穿门而入,终于遁光停下,显出身形。 一身玄幽道袍,正是灵狱门典狱尊使,一叶坤。 原来,他离开宗门后,便一路疾飞,片刻不停,直奔灵海派总址。 一叶坤凭虚停下后,立即有两道金光自门柱峰飞出,很快停在他身前,显出两名玄蓝道袍,纹绣玉碗的年轻修士。 其中一人当先不客气地喝问:“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一叶坤朝两人抱拳道:“灵狱门一叶坤,有要事上访贵派尊首。” 随即反手把一枚湛黑令牌摊出。 令牌上,一面纹路精巧,乃灵海派图徽。另一面,则刻有一“客”字。 然而,一叶坤此举只让两名灵海派守门眉头轻挑。 其中一人直接伸手往令牌抓去。 一叶坤下意识收令护住。 然而,那人当即拿眼朝他一横。 说来,此人修为不过三重阳灵境,若在灵狱门,连抬头看一叶坤一眼都没资格。 然到了别人地盘,一叶坤空负灵君修为,不敢放丝毫强势。 不得已,一叶坤只好交出令牌。 那人拿到令牌,作样瞧了两眼,便赖洋洋道:“此令瞧不出真假,待我回去验明无误,再来放行,你且等着。” 一叶坤连忙道:“吾事甚急,门使可否通融?” 那人不为所动,冷淡道:“我也是按章程办事,否则出了纰漏,冤死无理。” 一叶坤目光往下瞟了一眼 ,神色一动,反手取出一个储物袋,不动声色递过去道: “此令乃贵派鉴真院主所赠,绝无假冒可能,还请门使宽容,体谅事紧,通融一二。” 听见院主之名,那人终于神色微异,随即迅速收下储物袋,板起正脸,煞是严肃道: “原来是院首贵客,那定然做不了假。” 他把黑色令牌还了回去,扭头朝身后之人道:“师弟,你亲自领这位尊客前往鉴真院,不得有误。” “是,师兄!” “尊客,里边请!” 一叶坤拱手道:“有劳接引使者!” 他这才得以穿门而入。 沿峡谷而行,低空飞渡片刻,才算瞧清教址正貌。 但见一座苍岳,视之无端,察之无涯。 岳顶一座圆塔直插霄汉。 峰岳半腰,连一片宫宇殿群。 前临紫渊,飞阁横桥,下临无地。 有飞泉挂瀑,东注庭湖。庭湖宽阔,荡荡乎八川分流而出。 苍峰西面,亦有离宫别馆,弥山跨谷,高廊四注,重坐曲阁。 正是: 一座通天塔,十二夜光宫 二十四院殿,三十六明馆。 七十二街坊,万象千机藏。 灵海派教址之恢宏壮阔,一叶坤亦看得目眩神迷。 渡渊而过后,飞落一悬空坪台,自此步行前往,不再横空。 一叶坤随接引使所行一路,闻千钟撞鸣,目万石林立。 桂殿兰宫,错落有致。楼宿馆舍,阔绰精巧。 豺狼熊豹虎有人驱,鹿马羊牛兔随人行。 嚣嚣兮,若穷尽人间之繁华,囊括寰宇之奇珍。 一叶坤半步不敢稍离。 行约盏茶功夫,一叶坤蓦有所感,抬头远望,见前方茫茫楼宇,无有尽头。 引路使者默默在前,即无介绍,也无提点。 一叶坤眼珠一转,品出些味来。 他又取出一储物袋,悄然递到接引使背在身后的手掌里。 一叶坤神态自然道:“未料路途艰远,竟要如此劳费使者脚程,实乃于心不安。” “事有匆忙,未携贵物,仅些许零碎,权当使者舒脚茶银。” 那名引路使者灵识探入储物袋中,原本冷冰冰的脸,霎时温煦了起来。 他神态自然地将储物袋挂到自己腰间,善眉笑眼道:“却是我一时疏忽,忘了尊客有急事在身,无意游览本门华景。” 法光一闪,他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一飞轮小踏板,先站了上去,对一叶坤招手道:“尊客快上来,我以私己秘宝载尊客一程,好省些耽搁。” 一叶坤当即站了上去。 放平时,如此低阶的法器,他踩上一脚都嫌掉价。 此时却是一副得救了的欣喜神色。 引路使者法诀一掐,飞轮踏板瞬间载着两人化作流光。 半盏茶不到,复停下来。 一叶坤定眼一看,便见“鉴真院”的牌匾和大门。 只听院墙之内,千人唱,万人喝,山岭为之震动,川谷为之波荡。 一叶坤深吸一口气,立即下了踏板,也懒得再说任何客套,匆匆朝接引使者拱手一礼,便快步朝院门行去。 看着紧闭的大门,一叶坤微微蹙眉。 扣门后,院门打开,从里走出两名土赭道袍的年轻修士。 原本略有欣喜的一叶坤,顿时脸色一黑。 此处略过重重转接,七转八弯,一叶坤始得见上鉴真院主。 “呦!什么风,把一叶兄给吹来了。” “大清早,我便觉今日天气非同寻常,原来是提醒我将有贵客临门。” 一叶坤得见真人,没半分欣喜,只剩满脸疲倦。 他拱手叹道:“院主玄功果真高妙,竟能玄感天地之异变。” “坤道行微末,哪能惊动天容。院主所感,怕是与坤无关。” 鉴真院主顿觉讶然,他本是玩笑之语,可听一叶坤所言,却似乎另有所指。 “一叶兄何必自谦,本院副院主之位,可一直为你悬空,就等你今日入主。” 一叶坤连忙躬身礼道:“坤惶恐,怕是要辜负院主好意了。” “坤今日前来,却是为一件紧要之事,需劳烦院主为我引荐贵派风神宫领事。” 鉴真院主一听风神宫,脸色立即凝重了起来。 他问道:“一叶兄要进风神宫?这可不好办啊!” 一叶坤立即双手一举,变出一精美木匣,捧呈道:“还请院主帮我!” 鉴真院主连忙将他扶起,道:“一叶兄误会了,实乃本门风舞一族最是不喜见外人。” “即使是我这个院主出门,也未必有用。” 原来,这风神宫,正是灵海派十二会首脉系之一风舞氏族所掌管。 鉴真院主说完,却是一手接过木匣,一手拉着一叶坤落座。 他将木匣轻轻放在茶桌上,和声问道:“不知一叶兄寻风神宫所求何事?” 一叶坤顿时面露难色。 鉴真院主立即又道:“一叶兄何必见外,本院早已把你当自家人,不若透露些内情给为兄,为兄也好替你向他们说道说道。” 一叶坤斟酌再三,还是讲了出来。 “是为贵派百年前一桩公案。” 鉴真院主一点就通,紧张问道:“可是镇灵狱出了意外?” 一叶坤点头道:“贵派风神宫托付于本门的千华公主,被帝凌霄那厮给劫走了。” “帝凌霄?这名字有些耳熟。” “就是灵泉宗现任宗主,不过他们已更名为灵霄派。” “嗯?”鉴真院主登时惊疑不定。 “他真将宗门改名了?” 一叶坤语气肯定道 :“千真万确!” 鉴真院主高深莫测道:“此事有古怪!幸亏你提前与我说了,否则我也要与你一起碰得满头灰。” 一叶坤愕然,问道:“这是为何?” 鉴真院主道:“区区灵泉宗,哪有胆子闯镇灵狱!只怕这帝凌霄背后,有风神宫给他撑腰。” “你这样直直撞上去,岂不是送枪口吗?” “风舞家小姐,当年是迫于门内各系压力,才不得不将其关入镇灵狱。” “如今百年过去,风舞家已忍不住把人重新捞出。” “你若不想得罪风神宫,此事,你最好装糊涂,扮不知。” 一叶坤一听,人傻了。 合着他们灵狱门被人白砸了,还不能报复回去? 一叶坤靠椅瘫坐,只觉一阵虚脱。 恍惚失神了半响,他突然跳起大叫。 “不对!不是风神宫做的。” 鉴真院主一愣,随即大点其头道:“不错,不是风神宫做的,本院今天也没有听说此事。” “一叶兄尽管放心,吾必不向旁人透露半分。本院亦怕得罪他们风神宫啊!” 一叶坤见他误会了,更加激动道:“不是,院主您听我说,真的不是风神宫。” 鉴真院主也连连劝慰道:“是是!我懂你意思,此事与风神宫无关。” 一叶坤立时气结。 …… 天泉岭,锁月池。 林笑手持吉凶圆盘,对其他三人道:“我就是通过它,得知风舞道友还有救的。” “我正准备替风舞道友,测算一下今后的祸福。” 第79章 玄盘有灵择天机 林笑捻起吉凶盘,晒与三人。 风尘白三人明目灵识扫去,未察半点灵性,不见半分玄光,只觉与顽石朽木无异。 风舞幽华叹道:“神物自晦,果非凡品。” 林笑也不藏掖,直接放她手上,让她触摸体会。 风舞幽华来回把玩,寻不出出奇。 “此物如何驱唤?” 林笑慨然道 :“简单,心持所问,朝天抛起便可。” 风舞幽华闻言,作势欲抛,林笑匆忙扑去按住。 “不可!此物不可轻启。” 林笑紧张地把吉凶盘拿回。 三人正道他要收藏回去时,却见他随手一抛,如弃敝屣。 圆盘划过一道弧线,正正朝尘寂幽落去。 尘寂幽合手接住,不明所以。 林笑状若随意道:“师弟,你可使劲往圆盘渡入元气,它自会告知你何时可用。” 风舞幽华面露不悦道:“如此简单,幽华亦会,何须假手幽君?” 林笑把手扇风道:“能者服其劳,他都闲卧百年了,正该他好好表现的时候。” 风舞幽华这才释然。 没来由的,尘寂幽觉得自个倒似成了外人。 不过他亦未多想,提功运气,便往圆盘里渡气。 可气一触盘,他瞬间变了脸色。 这小小圆盘,不过巴掌方寸,气落其中,如入江海。 并且,仿佛虹吸成形,气路一通,圆盘立即狂吸不止,他连收手停下都难做到。 风舞幽华立即察觉异常,紧忙问道:“幽君发生何事?” 尘寂幽此时气走甚急,无暇开口。 林笑悠悠然替他道:“没事,死不了。” 一旁的白秋风看得大皱眉头。 过了会儿,尘寂幽蓦然大松一口气,浑身似虚脱一般,往后仰躺。 风舞幽华与白秋风一左一右,同时出手,迅敏把他扶住。 林笑见状,讶然道:“师弟,你怎气虚若此?才抽走小半元气,就成这副模样!” 尘寂幽深深缓了几口气,方道:“师兄说笑,幽之元量哪及师兄之半,此身灵海元气,尽数喂它矣。” 林笑一愣,才醒悟自己又犯了常识性错误。 他顿感歉意,抱拳拱手道:“对不住师弟,是为兄思量欠妥了。” 尘寂幽摆手示意无碍,将圆盘递了回去。 林笑并不接,只把他的手连圆盘一道往风舞幽华推去。 “风舞道友,此物可用矣。” 风舞幽华神色一顿,方有些明白这般转手之意。 她幽幽接过,叹声道:“辛苦幽君矣。” 尘寂幽顿感值当,慨然笑道:“小事尔!” 白秋风默默收回手,仅留风舞幽华一人扶他,神色复杂地觑了林笑一眼。 林笑看得莫名,回他一个疑惑的神情。 白秋风复端酒杯,浑若无事。 风舞幽华重得圆盘,却不敢再像之前那般随意抛用。 小小的圆盘,仿佛有了极重的份量。 林笑提醒道:“念头一定要纯净,心神专注于你最想问的问题上,再抛起它。” 风舞幽华这次不再急切,认真问道:“此物会告诉我答案吗?” 林笑颔首道:“瞧见盘面符文了吗?其一面为吉,一面为凶。” “它仅会告诉你所问之事,是吉是凶。” “故吾称之为吉凶盘。” 风舞幽华了然点头,仔细对比两面字符。 “咦?此二字,符形一致,有何差异?” 林笑惊讶道 :“怎会一样!吉与凶,差远了。” 尘寂幽也附目去观,认真比对后,同样道:“幽亦瞧不出区别。” 林笑立即拿眼去瞧白秋风。 白秋风被他看得莫名,问道:“看吾作甚?” 林笑立道:“他们妇唱夫随,我信之不过,老白也瞧瞧看,是否相同。” 被如此一说,风尘二人顿时脸腮一红,故作拉开距离。 风舞幽华托举小圆盘,大方展示两面给白秋风察观。 白秋风很快下论道:“一样!” 林笑这才蹙眉惑然。 “怪哉!” 风舞幽华劝慰道:“笑君不必纠结,你替我们分辨即可。” 林笑释然道:“也只能如此了。” 这却让他明白,这吉凶盘到了别人手中,也难生用。 风舞幽华手摆欲抛之姿,问道:“抛几分高?” 林笑回道:“随意,随心,但求心诚。” 风舞幽华郑重点头,随后调息片刻,似在凝神静心。 两息后,她才重重往上一抛。 此重并非夸张,而是真个用力颇重。 圆盘竟被她抛起数丈高,几达山腔半顶。 林笑顿时看得双眼圆瞪,然后,目光紧随圆盘,瞧着它划过一道弧线,远远落到几丈外的水面。 噗通! 小圆盘没入池中。 林笑不由愕然,朝风舞幽华问道:“你抛那么高作甚?” 风舞幽华一脸无辜,道:“是笑君让华心诚。” 林笑颓然,她这心诚全用在了力道上。 尘寂幽见他有责怪之意,连忙劝慰道:“我们重抛一次便是,幽这就去捡回来。” 说完他便要起身。 林笑立即横手拦道:“且住!” 尘寂幽顿时一僵。 林笑悠悠一叹,道:“还是我去,顺便看看掷出哪面。” 毕竟是费了尘寂幽全身元气,加之风舞幽华如此诚心,所问之事必然极为看重,就此浪费未免可惜。 林笑毕竟是物主,其他人也不好多说。 只是风舞幽华难免有些落寂。 林笑起身,涉水而去,行至圆盘入水处,探手往池底摸索。 锁月池之水乃灵浓极高之泉,以至有些泛白,并不清澄。 林笑也只能瞎眼一通乱摸。 正摸索间,林笑忽而眉头一皱。 他指间所触,竟是一坨软软的事物。 说实话,一开始,他也陡然一悚,但很快反应过来,扭头朝身后三人喊道:“师弟,你可知我们这池子里养有什么鱼啊蛇啊之类的吗?” 尘寂幽困惑地眨了眨眼,回道:“这口圣池平时只有宗主或门中少数宿老可以取用,怎会养那些鳞怪来污了圣泉!” 林笑摸了一会儿,也算摸出水下之物的形状。 是个圆柱形,滑溜溜的,倒不像是鱼鳞之类的。 林笑又问道:“肉芝人参什么的,也没种有吗?” 尘寂幽顿显犹豫,道:“这…幽亦难知。” 林笑这会儿也想明白了,这池下真有什么伤人的玩意,冷右使不会不提醒。 于是,他握住那圆滚滚,滑溜溜的玩意,使劲往水面一提。 同时,口中还不忘喊道:“大伙快来瞧瞧,我捞到了个大家伙。” 哗啦! 一阵水声响起。 一坨东西破水而出。 看清何物后,林笑霎时窒息。 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其他三人觉出有异,纷纷起身,跃水而来。 等看清林笑手中拎着的事物,他们也全呆愣当场。 只见那: 肩若玉藕,腰若约素。 皓颈秀颔,樱唇冰肌。 珠眸曜月,修眉善宇。 罗衣沾水,云髻滴露。 柔苗条之芳柳兮,仪容淑娟。 曳雾绡之轻絮兮,窈窕婀娜。 玉颜出水光润,佳人默语灵嫣。 正如那水中玄芷化形,雾中幽兰成仙。 唯漏一处,坏了这天作画卷。 全因其樱口上,衔着一黑溜小圆盘。 十分美感,齐作二十分憨然。 其明眸眨了眨,林笑才醒觉此乃活人。 十分心悸,化作百分怒火。 “何方妖孽,敢来吓你老祖!” 喊话时,手还紧拽着人胳膊未放。 第80章 罔顾宗法蔑灵宗 有女初出水,胜却芙蓉波。 杨柳依依湿,弱盼怜兮兮。 未吐半分语,先软百心肠。 懵懵懂懂神,盈盈脉脉乞。 刚把人从水里拽出,林笑还以为捞到了那什么尸。 有那么一瞬间被吓冒烟。 好在入眼的,不是什么恐怖模样,反而是个水灵灵、弱兮兮的小姑娘。 狮子焉能被小奶猫吓到,林笑当即凶吼了回去 。 那少女叼着小圆盘,被吓得秀肩一抖。 她樱唇一动,正想开口。 林笑猛又喝道:“别动!” “嘘!” 林笑做势噤声。 少女立时僵住。 风尘白三人以为林笑发现了什么蹊跷,个个暗提功元,凝神提防。 林笑把头伸过去,与少女并脸而靠。 少女比他矮半个头。 众人见林笑拿眼往下瞧,却是去瞧少女口中叼着的圆盘。 等瞧清了什么字,他退回来,抬头望天,边思索,边念道:“口含吉凶,吉面朝上,凶面朝下。” “然而,她在水中时,是仰面躺着。” “那圆盘必是立着的,吉凶难定。” 林笑转手把圆盘拿了回来,再次确认盘面上有字,并未像他曾经掷出的那样,因为难测吉凶,而文字直接消失。 他满脸凝重地对风舞幽华道:“风舞道友,汝之所求,吉凶难测。” “但盘未落定,可见你求问之事,可以是凶,亦能为吉。” “精诚所至,石花为开。上天不愿辜负你一片诚心,为你指引了一条明路。” 风舞幽华也顾不得外人在场,神情紧张地问道:“是何明路?” 尘寂幽眼中亦带了几分热切。 林笑却悠悠然拎手一 指,定在那出水少女身上。 “她!” “她?” 风尘两人齐声愕问,在场之人皆往那少女看去。 出水少女本人也呆懵了。 这人好凶! 这人指着我啦!好怕! 林笑却听不到少女心中所想,重重点头道:“正是此女!” “天意借她之口,含住了这吉凶盘。” “由此可见,你求问之事,吉凶皆落她身上。” “她若使圆盘正躺,则你得吉。” “她若令圆盘反倒,则你迎凶。” “故此,她之福祸,与你之吉凶,息息相通矣。” 风舞幽华不由茫然。 尘寂幽则帮问道:“请教师兄,幽华该如何待这孩子,才可迎吉避凶?” 风舞幽华也是当事者迷,反倒没有尘寂幽旁观者清醒。 她当即也拿征询目光望向林笑。 林笑微微一笑,容态轻松,信心十足道:“我方才已瞧清,她立起身时,口中圆盘吉朝上,凶朝下。” “可解作,她目可见吉。因此,你得拉她一把,使其行之更远,目之更广。” 这回,风舞幽华神智清明,细心问道:“那凶朝下何解?” 林笑面容复变凝重,沉吟道:“只怕暗指此女前路坎坷,步履及凶。” “你得留心,扶她一把。“ “她不倒,你明路煌煌。“ “其若倒,吉凶盘将重定吉凶,汝之吉凶亦难定矣。“ 风尘二人登时齐把目光照落出水少女身上,似要瞧出她的出奇。 这时,最令林笑意外的一个人开口了。 白秋风蓦然问道:“你方才伸手取下她口中圆盘,是否意味着,你亦是定其吉凶之人。” 风林尘三人皆是一愣。 林笑自个也未曾想到这层。 他刚才随手就拿了,未作多想。 但白秋风所言,确有道理。 其实,白秋风作此问,实乃不信林笑之卜。 明面是询问,实则是暗讽。 风尘二人与他不同,很是信服林笑之言,故未作怀疑。 林笑正纠结于刚才拿回圆盘太过草率,风舞幽华却比他看得更开。 她道:“此处易解,笑君正是那个为我指路之人。” “若无笑君指点,幽华便如落暗雾,难知前途吉凶。” “这小姑娘不过真灵境修为,帮扶一二,我尚能为之。” 林笑顿露讶色。 风舞幽华虽说的轻巧,但真灵境已达道行第五重,他们门中长老亦是此境。 林笑立即朝她摆出审讯姿态。 “现在轮到你了,说,藏匿水中,居心何在?” 那少女当即害怕地抱头求饶:“宗主恕罪,采薇并非故意打搅!” 见她这般模样,风舞幽华心头一软,走上前去,拿霜袍一挡,遮住少女湿漉的身姿,柔声道:“不必害怕,我们上岸再谈。” 言罢,扶搂少女一跃而起,飘空出了水池。 林笑一听她喊宗主,便知她是同宗之人,并未真个恼怒。 只是记她吓了自个一跳,才语气轻慢。 他挥手道:“我们也走!” 回至岸边,那少女正立于凤舞幽华身旁,已运功烘干罗衣,轻裾翩翩,衣摆飘飘,别有一番风采。 林笑背手上前,故作威严道:“你既认我是宗主,便报上名号。” 那少女作揖一礼,弱弱道:“弟子莫采薇,拜见宗主圣尊!” 采薇冉冉,闲君莫采。 单听名字,林笑便知她是个胆儿小的。 “何人门下?” 莫采薇稍稍一缩,糯声道:“弟子,尚无正统师承。” 林笑眉毛轻轻一挑,扭头问道:“师弟,我记得本宗自内门弟子开始,便会择师而拜,纳入道统。难道我记错了吗?” 尘寂幽很配合地拱手道:“师兄并未记错。” 林笑复对莫采薇道:“你莫不是怕我向你师父告状?休要欺瞒,快快实情道来。” 莫采薇慌忙道:“采薇不敢欺瞒,句句属实。” “只因门贡不足,道行未够,未得入内墙,至今仍是外门弟子。” “外门弟子?”林笑大感意外,又问道,“你入门至今,经年几许?” 莫采薇歪头认真想了想,道:“约莫半甲子。” 半甲子,即三十年。 林笑点头道:“却是与初雪同期入门。” 然而,墨初雪那一期,最高也不过四重玄灵境。 若论修道之速,此女可谓天资绝艳,冠绝同辈。 林笑又问:“你何以进入此地?” 莫采薇顿显犹豫,甚至害怕得身体微微颤抖。 风舞幽华走上去,扶柔轻握其手,温声道:“别怕,你们宗主不是歹人。” “咳咳!” 林笑道:“放心,只要你如实回答,本宗主酌情轻判。” 莫采薇深吸一口气,似在积攒勇气。 偷偷抬头看了一眼,许是林笑没了之前凶相,令她安心了不少。 她颤巍巍道:“采薇,是偷溜进来的。” “进来作甚?” “为了,修炼。” 林笑讶然。 “只是为了修炼?” 莫采薇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好在低垂着头,无人发现。 她轻轻点头回应。 这时,尘寂幽道:“此池对吾等灵君修为助益不大,仅作疗泉,但对真灵以下,若能长于池中修炼,确可进境神速。” 林笑立即问道:“你何时开始偷入此地?” 莫采薇颤抖道:“20…年,前。” 竟然偷进了20年。 风舞幽华立即担忧地望向林笑。 此女涉及她所求吉凶,不由得也关切起来。 然而,她却见林笑眼中并无怒意,也无责怪之意,反而满是怜悯。 口中还略带赞赏道:“难得你20年来都未被发觉。” 尘寂幽道:“圣池中灵浓极大,若没入其中,可遮掩身上灵机不让人察觉。” “只是,这圣池也非一般人可待,即使真灵之境,亦难待上半刻。” 林笑道:“我们聊了可不止半刻?” 尘寂幽点了点头。 可见此女亦是天赋异禀之人。 林笑故作沉吟道:“20年啊,你这错误就犯的有点严重了,你说我该如何惩罚呢?” 莫采薇立即匍匐稽首。 风舞幽华立即投去求情之色。 林笑却似笑非笑道:“这样好了,作为惩罚,我要你拜这位邋遢大叔为师。“ 他指着尘寂幽道:“他是本门赏罚头目,入他门下,你以后便要日夜受他责罚。” “哪天他心情好了,你才得刑满。” 尘寂幽顿时错愕当场。 “师兄,这如何使得?” 然而,白秋风却反应最快,把他一把推了出去。 尘寂幽回头,莫名地望着他。 白秋风却目光一移,朝风舞幽华所在的方向示意。 尘寂幽回身望去,但见伊人秋水目光,霎时醒悟。 他定了定神,走到匍匐着的少女身前,蹲身将其扶起,温和道:“孩子,你可愿拜我为师?” 尘寂幽不愧君子本色,面容虽略显沧桑,看上去,整体不像个坏人。 莫采薇弱弱地偷瞧了他一眼,复拜道:“弟子采薇,拜见师尊!” “求师尊怜悯,早日让弟子脱刑。” 她却是信了林笑的话。 尘寂幽也不揭穿,重新将她扶起,煞有其事地郑重道:“那便要看你今后的表现了。” 正是: 此地贵寂寥,经年未见影。 采薇载道渴,豁命修入定。 外门三十载,真灵二十晋。 一夕应卦起,笑判挂尘名。 莫采薇自此拜入尘寂幽名下。 风舞幽华见了,对林笑礼谢道:“多谢笑君成全!” 尘寂幽忽而把她拉到一旁,细声道:“幽华喊错名矣,师兄名作凌霄,念霄,并非笑。” “师兄大度,并未责怪,然不可再错呼矣。” 风舞幽华捂嘴轻笑道:“不,他就念笑。” 尘寂幽满眼不解。 林笑做不惯电灯泡,故意大声问道:“采薇,你不是从正门溜进的?” 莫采薇身形一僵,但还是承认道:“宗主法眼如炬。” 林笑道:“进来时,冷右使当着吾面,连解八九道阵法结界。” “即使是本宗想不惊动人进来,也难做到。你却能悄声进来,想必是另走别道。” 尘寂幽也连忙过来道:“采薇,快将偷入路径报于宗主,好将之封禁,不可再犯私创圣地之罪。” 林笑摆手道:“师弟别插话,我这宗主还没退位呢,宗门现在还是我说了算。” 尘寂幽立即拱手退到一旁。 白秋风见不得林笑耍架子,更见不得友人受屈,立即冷哼一声。 风舞幽华亦眼色微异。 林笑却只当听不见这声冷哼,走到莫采薇身前道:“带路,领我去看看。” 莫采薇虽百般不愿,却不敢拒绝。 她领着林笑朝前走,其他三人对视一眼,也默默跟上。 不一会儿,莫采薇领林笑至一面石壁前。 林笑上下左右瞧了瞧,也没瞧出门道。 不止他,风尘白三人灵识探扫,亦未曾找出破径。 林笑讶然问道:“路径何在?” 莫采薇迟疑了片刻,朝墙上指了指。 林笑顺着她所指方向,眯眼望去。 山腔内自有幽光映壁,林笑也看得清楚。 莫采薇所指,还是一面岩壁,无甚异样。 不过,岩壁上,爬嵌了一条两指粗的树根。 尘寂幽上前摸了摸墙面,灵识亦探了进去,很快便皱眉道:“实心实体,并无暗门。采薇别耍贫,快如实道来。” 莫采薇垂头不敢见人,咬唇不语。 尘寂幽见状正欲逼问,林笑抬手拦下,示意他不要作声。 莫采薇低头等了许久,不见责怪传来,忍不住抬头看了林笑一眼。 只见他目光温和,奇怪地未带丝毫责怪之意。 这令她不由鼓起勇气,弱声道出了缘由。 “采薇,乃是以遁木之术,顺根而入。” 此言一出,尘寂幽顿时一惊,随即脸色一沉。 而风舞幽华亦别过脸去,幽幽一叹。 连白秋风亦忍不住目光生异。 只有林笑目光与神色始终不变。 林笑正要说话,尘寂幽却抢先道:“方才你为何不趁早表明是青松苑中人?” 青松苑,灵界八大宗之一,专攻木行之术。 其木遁之术,更是灵界独有,别无分号。 林笑骂道:“师弟说什么混话,采薇怎么就成了青松苑中人了?” 尘寂幽略显激动道:“幽明白师兄好意,但八宗之人潜入本门,必有所图,绝难轻信。” 林笑听后,点头道:“嗯,宗主角色代入挺快的,这就开始以宗门大局为重了。” “不过呢,那是你今后要面临的问题,却不是我现在的问题。” “现在,采薇,我且问你,你认他这个师父吗?” 莫采薇偷觑了尘寂幽一眼,随后满脸畏惧,但还是轻轻点头。 林笑一拍手掌,道:“诺!看到没,她现在是我们灵霄派之人。” 风舞幽华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些笑意。 尘寂幽颇觉无奈地挠了挠额头,深深一叹。 林笑则对莫采薇道:“瞧见了,你这师尊今天心情不大好,就问你怕不怕。” 莫采薇连连点头,大感认同。 忽然觉得这大凶人也和蔼了起来。 果然人不可貌相。 凶人未必无善,善者未必不凶。 林笑突然一手搭在她肩膀上,道:“走,用你的遁术带我出去瞧瞧。” 第81章 就地开山起盛举 绿光倏闪,林笑与莫采薇同化荧光,沿树根流星没入。 风尘白三人则仍在原地。 尘寂幽轻叹道:“师兄似对采薇颇为喜欢,可此女犯盗窃在前,隐出身在后,品性德行实在令人堪忧。” 风舞幽华却窃窃笑道:“幽君拿甚资格说教人家?她行窃偷泉,尚知掩人耳目,幽君自镇灵狱窃我,却光天化日,肆无忌惮入室强抢。” “若论劣迹,你这徒弟,可不及她师父百一。” 尘寂幽闻言一愣,细酌下正是如此。 莫道人无品,只是未动情。 若到己动情,敢掀天横行。 “华卿所言甚是,幽亦当自省。” 然而,白秋风却道:“帝凌霄连青松苑都未放在眼里,其所图,必非小可。” 风尘二人霎时一静。 白秋风的提醒,让他二人意识到,林笑善待莫采薇,未必是真心喜欢此女,而是看中了她背后的青松苑。 且道另一边。 林笑只一个眨眼,便物转星移。 与莫采薇现身山顶之上,巨树之下。 目光所及,一派清景。 但见那: 远空气棱棱,夜暮云悠悠。 月洗娟娟净,风吹细细香。 峦郁郁青翠,鸟嘤嘤哀鸣。 沉沉夜未央,漫漫岁月迟。 先前在山腔之中 ,林笑不察时光流逝,如今出到山面,才知已月上夜临。 “此地风景甚好,适合下酒。” 林笑目光肆意把赏周围山景,发现已出南关城外,隐隐可见远处城中楼宇。 见莫采薇一只手仍按在巨树身干,不由问道:“先前岩壁上所见树根,来自这擎天月桂?” 这株擎天月桂,树干极粗,四人合抱都未必能围全。 “是的哦,宗主。” 莫采薇依偎在树旁,不知为何不敢撒手。 林笑忽而朝前遥指,问道:“采薇,可曾觉得此间少了什么?” 莫采薇汪眼轻泛微波,轻轻点头。 林笑盈然又问:“想不想给它添进去?” 这次,莫采薇头点得似小鸡啄米。 林笑朗朗一笑,道:“善!且看本宗手段。” 他复将手搭在莫采薇肩膀上,道:“我们先回山腹。” 莫采薇目光微亮,带了几分期颐,法诀运起,两人再次身化荧光,没入树身不见。 山腔内,岩壁前,荧光如柔水般流淌而出,凝成两道身形。 绿光一闪,风尘白三人便见林笑与莫采薇身形重现。 见林笑神色凝重,风舞幽华问道:“笑君,可是探出不妥?” 林笑重重点头,道:“我发现了个大问题。” 身旁,莫采薇目圆圆,瞳晶晶看着他。 尘寂幽心中暗惊,只觉连师兄都觉问题甚大,必定极为严峻 。 林笑忽而走来,拽着他胳膊问道:“师弟,你可会开山裂石之术?” 尘寂幽茫然道:“略通一二。” 林笑又问:“你体内元气恢复几何?” 尘寂幽还是茫然回道:“略复一二。” 林笑摇头道:“这可不行,师弟赶紧调息恢复元气,有一紧要事需你出力。” 这时,风舞幽华道:“幽华亦会些裂地术,可否襄助一二?” 林笑闻言,点头道:“可,等下风舞道友便与师弟一起出手。” 他目光一转,对白秋风道 :“白兄神通犀利,亦要劳你出手帮衬一二。” 白秋风冷淡回道:“你自己呢?” 林笑摊手惊讶道:“我又不会裂土术,当然是替你们助气一二。” “这般多一二凑作一处,此事可十足而成。” 见师兄神情紧张,尘寂幽不敢怠慢,当即盘膝而坐,运气复元。 “师弟,我来助你。” 林笑也正对他坐下。 他曾记得弱灵渊时,九霄功可助九幽功提速。 且此地深入地下山腹,九幽气比外界更为浓郁。 两厢叠合,约莫半刻,尘寂幽便气冲灵盖,灵海充盈。 他停息起身,拱手道:“元气复全,师兄但请吩咐。” 林笑立即精神一震,指着先前那面岩壁道:“师弟可尽情施法,由此处裂土钻洞,凿一甬道直出山外。” 莫采薇霎时双眼一亮。 “好!嗯?” 尘寂幽下意识答应,旋即又露出不解。 “师兄要开一条通道穿山而出?” 林笑却肯定道:“没错!怎么,师弟办不到吗?” 尘寂幽立即道:“此事倒是不难,只是……” 风舞幽华见他犹豫,便替他问道:“笑君,此地乃贵派宗门圣地,再凿一出口,岂非不妥?” 林笑摆手道:“有什么不妥的,妥得很!你们尽管凿,记得挖低一点,尽量往下走。” 尘寂幽与风舞幽华对视一眼,皆不解林笑此举何意。 但事情不难,所以尘寂幽未多做犹豫,提元施诀,全身裹着磅礴剑气,合身朝岩壁撞出。 轰! 一阵飞沙走石,墙壁上显出个高约七尺的圆洞。 坚石固岩,在尘寂幽锋锐的九幽剑气面前,与朽木雪沙无疑。 转眼间,便深入数丈。 风舞幽华本还想从旁助力,见尘寂幽辟道如此轻松,便按手静立。 林笑从储物戒中取出一面镜子,站在洞口前,将山腔内光线照映入洞。 接着朝洞内喊道:“师弟照准来打,可别歪了。” 他果然不假,说助气便真的只助气。 好在尘寂幽并不嫌繁琐,只当磨练剑气。 他在弱灵渊那样的环境,都能一呆百年 ,可见其耐心甚足。 半盏茶不到,林笑已看不见尘寂幽的身影。 镜光没入洞内黑暗,不知落往何处。 林笑扭头一看,朝莫采薇招手道:“采薇快来,给你师父打光照灯。” 莫采薇乖乖上前,接过圆镜。 林笑取出的镜子并非凡物,乃是一件上品灵宝。 莫采薇稍渡灵元,镜子顿生灵光,打出一道明亮凝实的光柱,顿时将洞内照得光辉通明。 连洞道尽头的尘寂幽,也再次被照见。 林笑立即夸赞道:“采薇干得漂亮!” 莫采薇顿时笑眼如月。 其实最兴奋的,便属她了。 而他们这边一打洞,就引起驻守弟子的警觉。 但他们不敢擅闯圣地,只好紧急通报冷牧野。 冷牧野生怕宗主在里边出了什么意外 ,匆忙带人赶来。 所以,林笑刚递交镜子,就听另一边进出口传来冷右使的呼喊。 “属下冷右使叩问宗主安康!” 喊声中带了几分焦灼。 林笑一听,略作思索,便往出口走去。 圣地出口处有一道封石闸门,林笑开门而出,就见冷牧野带一群人单膝跪叩在石门前。 冷牧野见自家宗主安然无恙,才松了一口气。 林笑淡然问道:“有什么事吗?” 冷牧野紧张回道:“有弟子发现圣地内传出激斗声响,属下等心忧宗主安危,故特齐勤前来探查,不意打搅了宗主静修。” “吾等冒犯,还请宗主恕罪!” 林笑平静道:“是本座好友在切磋道法,你们不必在意。” “是!” 冷牧野知道闹了个乌龙。 其实若真出事,以他们的修为,进去也很可能是送菜。 可又不能不来,否则就是轻慢宗主之罪。 事情清楚,冷牧野便不好留下 。 “宗主可有事吩咐吾等?若无,属下等这便退去。” 林笑刚想点头,可转念一想,忽而提声喝道:“冷右使!” “属下在!” “你去集结此地所有的本门弟子,静候本座命令。” 冷牧野心头一震,立即肃声回应。 “谨遵圣谕!” “属下这就去办!” 林笑颔首挥退门前众人,回转锁月池。 而冷牧野风火走出山腹后,抬手朝天打出一道灵光。 灵光穿霄直上,如龙升天,于高处轰然炸裂。 霎时如流星撞月,花火迸裂,光耀千里,炸声震响。 正是: 一道光华升天,辉芒灼耀满天。 银花火树飞溅,荡令全城来见。 一时间,南关城中,无论何人,无论正做何事,皆停手望天。 下一刻,万千遁光潮起 ,往冷牧野所在疾驰而去。 第82章 星城合纵泉见天 动城令,战事起。 备兵戈,点将齐。 赴战场,福祸疑。 召集令一出,南关城中灵霄派弟子,无不以最快速度赶往令出处集合。 并非他们争勇好战,而是,他们,也怕死。 若是慢上一步,留给他们的,便是最危险的任务。 白天时,他们就集结过一次,严阵以待,本以为会有一场惨烈大战,但等了半天,却莫名其妙被告知,不用打了。 这固然令他们欣喜万分,却也让他们心里很不踏实。 真的不用打了吗? 真的可以放松心情了吗? 不! 大部分宗门弟子,都仍绷紧着神经。 因为他们知道,这场战事,绝不是说说而已的。 战前被派出去的二十几路斥候,一个也没能回来。 他们至今仍空着的床铺,告诉他们,那不是一场梦。 所以,当他们再看到集结信号,虽惊讶,却不意外。 反而都在心中暗叹:果然如此! 集结广场。 “可是灵狱贼子再次来犯?这次看我不捶爆他们脑袋。” 冷牧野循声望去,只见巨鼎灵官手持瓮锤,身上瓦碎抖落。 别人再急,也只是夺门而出,他却是直接撞顶而出。 他话音刚落,第二道遁光落下,显出金城灵官从容身形。 冷牧野朝两人道:“宗主有令,命我等全数集结!” 金城灵官问道:“战旗何往?” 冷牧野只摇头,道:“静候宗主调令。” …… 灵界夜空下,昏暗的明灵陆地上,有一座最明亮的城池。 灵界八宗之一,星光璀璨星渺城。 一道遁光自城外夜空中飞落,停在城门口,显出一道风尘仆仆的身影。 冷牧野亲卫,宿一! 城门处,进出者络绎不绝,不紧不慢。 唯他一人神色匆匆,飞闯而入。 城门守卫见状便要横枪拦下,恰值城门统领也在,阻止了守卫拦截,任由其惊路直闯。 “统领!为何不许属下拦下此獠?” 城门统领淡定道:“如此匆忙,该有生死大急,你拦上去,他必先跟你拼命。” “他来我们星渺城的,想是来传求救信的,该是我们客户,你何必做那自砸饭碗的事情。” 那守卫立即叩首拜道:“谢统领提点!” 那位统领看着宿一消失的背影,喃喃自语道:“似灵泉宗服饰。” 星渺城中,宿一一进来,便直奔星光最亮之处急赶。 城池中央,一栋九层宝楼正对城门,灯光璀璨,最是明亮。 宿一不用拐弯,直行而至。 他强进宝楼,来到一柜台前。 啪! 将一袋子拍在柜台上。 “掌柜的!十万火急,替我传一讯令。” 柜台内,宝楼掌柜并不恼其粗莽,反而抱拳拱手道:“承蒙客官看得起,无论任何讯息,我们云箭楼必以最快的速度替您传达。” “不知客官所传何事,欲往何人?” 宿一急口道:“我要你们帮我传讯给灵霄派弃徒,陆凡!” 那掌柜也手快,已拿出笔和簿记着。 “告诉他,灵狱来犯,宗地南关有难,速来助援!” 掌柜边点头,边将话语记下,问道:“可还有别言交代?” “没了!此是我全副身家,掌柜瞧瞧够了没有。” 宿一将拍下的袋子,推往掌柜。 那掌柜拿手一摸袋子,随即便点头道:“足矣!客人可还有别事飞信?” 宿一摆手道:“没了,越快越好,务必帮我传达。” 说完,他人便冲出了宝楼。 一如他来时的匆忙,去时亦十分焦急。 宝楼掌柜看了宿一背影一眼,将方才记下的纸页撕下,随即转身走进一升降道,一个跃身飞上宝楼第九层。 他快步走到一门口,叩首喊道:“禀楼主!接到一单飞信,事非小可,需请楼主过目定夺。” 簌呼! 隔门骤开,显出内里一锦衣华袍男子,坐于书案前。 那男子头也不太,摊手道:“呈来!” 掌柜当即施展控物术,隔空将纸页飘送而去,正正落在那楼主男子摊出的掌上。 楼主男子拿过纸张略扫了一眼,便道:“可传!” 掌柜立即躬身拜道 :“喏!” 拜完他便要离去。 楼主却忽然叫住他。 “下单者可有付账?” 掌柜立即回身道:“有!” “多少?” 掌柜立即将宿一留下的储物袋呈上。 那楼主看也不看,便道:“账款多矣!本楼宗旨,向来物超所值,童叟无欺。” “你再拟十,不,拟二十道飞信,一同 传往各派,就当本楼替那下单者向各派求援。” 掌柜的听见,顿时脸色微变。 这哪里是求援信,根本是催命信。 但他不敢多言,喏声应答,恭敬退了下去。 掌柜走后,隔门自动关上。 门内书案前,楼主持简自语道:“这八宗格局,早看腻了。也是时候来场好戏。” 正是: 四方十地似安洲,凌霄一动万里愁。 急客东来送血羽,星楼推波四海流。 暮云初起气寒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与此同时,灵霄派灵泉圣地。 林笑刚颁完召集令回来,就听见莫采薇的欢呼。 “师父挖通了!” 林笑走近洞口,立觉一股凉风扑面。 “师弟做事真不含糊。” 一旁的风舞幽华见状,问道:“笑君,可有幽华帮衬之处?” 林笑略作思索,便朝她招手道:“且附耳过来。” 随后两人一阵细语,风舞幽华听得连连点头。 言末,林笑嘱咐道:“切勿逞强,此事差不多就行。” 风舞幽华应诺道:“笑君尽可放心,此事交予幽华可矣。” 林笑点了点头,对白秋风招手道:“老白,走!我们去与师弟汇合。” 白秋风也不愿独闲,便随林笑一道。 林笑走进新辟的通道,见莫采薇还呆站原地,便喊道:“采薇发什么愣,还不跟上!” 莫采薇放下镜子跟上,新道内瞬息一暗。 新道窄,难并肩。三人前后错开,气运双足,飞速疾行,数十息后,前方银光亮起。 林笑扑光而入,随即豁然开朗。 只见旷野清朗,月光洒地。 山风徐徐,冉草招摆。 林笑回头望了望,已出城外,地处山脚。 举目往山上瞧,还能看见山顶那株擎天月桂。 “师兄,白兄,你们来了。” 尘寂幽正伫立月光下,身上纤尘不染,丝毫不像刚挖穿了山腹。 林笑朝他拱礼道:“师弟,辛苦你了。” 尘寂幽回礼道:“师兄客气了。此处风景甚好,幽华未随你们出来吗?” 林笑指着洞口道:“我托了点事给风舞道友,她还在里边。你可以进去搭把手。” 尘寂幽眨巴了下眼睛,不明白为何风舞幽华明明需要人搭手,他们却全出来了。 林笑却不管他,反而去拉住白秋风的胳膊,语气诚恳道:“白兄,接下来就要靠你了。” 白秋风额筋微冒,此人有事求他就叫白兄,没事就喊老白。 使唤起人来,半分不懂客气。 他一甩袖袍,冷声道:“有事就说。” 林笑也不介意他态度,道:“我看你先前那招天地皆秋,很是威猛无匹。” “你能不能再使一次,帮我在此处挖个大点的深坑?” 白秋风顿时脸色一黑。 林笑也知强人所难,连忙道:“大不了的话,小点也行。” 白秋风沉默了片刻,忽而道:“我需要人助。” 他也是机敏之人,已明白林笑欲行何事。 林笑立即把莫采薇拉到他身前,道:“呐!人在这儿,尽管使唤。” 莫采薇缩了缩肩膀,有些害怕地望着白秋风。 白秋风脸色青筋若隐,对林笑咬牙沉声道:“我需要你相助。” “早说嘛!来,怎么煮?” 林笑当即挽起双袖,好像真要下厨一样。 白秋风未语先行,一个纵身飞至半空悬停。 林笑见状,也跟了上去。 见他跟上,白秋风才道:“像白日那般,送灵助我。” “这个简单。” 林笑伸出一只手,按在白秋风后肩上。 随后运功提元,以九霄诀助白秋风凝聚天地灵气。 白秋风立时身体一沉。 “让地上那女娃让开。” 林笑连忙朝地面莫采薇喊道:“采薇快跑远点,找个地方躲起来。要刮大风了!” 莫采薇瞬间绿光一闪,不见了踪影。 “好了,白兄放手施为。” 锵! 白秋风拔剑出鞘。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只把玉泉剑竖于额前,双目紧闭。 林笑不敢打扰,只管运功助力,静静看着他凹造型。 忽然,他感受到了些变化。 不知几时起,周围的风,停了。 四周山野的虫也不叫了。 鸟儿似受到了莫名惊吓,纷纷扑翅飞走。 不多时,遍野无声,万籁空寂。 恰在此时,天上乌云遮月。 月华收起,山野大地复变黑暗,深沉,静谧。 而林笑却从白秋风那柄剑中,感受到了惊人的澎湃灵气。 似乎周身天地灵气,不断挤进玉泉剑中。 在这样压抑的氛围中,过了一 指之刻。 白秋风蓦然睁眼,第一个动作,便是把剑一抛。 随后剑指起诀,以气御剑,一声冷喝声动云霄。 “百里秋野!” 玉泉剑身喷溢灵光,破风直下,天降流光般须臾沉入大地 。 片刻后,又是一声冷喝。 “漠!” 一瞬间,两人脚下大地,蓦然消失大片。 下一刻,回风骤起,冲天而上,顷刻间破云冲汉。 高空乌云,霎时被气柱洞穿,露出了其中遮挡的明月。 月华复洒,明照大地。 林笑举目下眺,一个大坑映入眼帘。 仿佛张天巨口,在地糕中啃了一大片。 林笑顿时瞠目结舌,略略一估,此坑至少三四十里方圆。 白秋风朝前微倾,脱离林笑的贴掌。 扶风一招,玉泉剑自地面拔空而起 ,白秋风一手接回,潇洒归鞘。 浩浩乎乘虚御风,飘飘乎遗世独立。 论风中飘逸,还属他白秋风无匹。 林笑落回地面,立于坑沿,往坑里瞧了瞧,至少深达数百尺。 身边荧光一闪,莫采薇显出身来,捂嘴对着天坑瞪大双眼。 白秋风也自空中回落。 林笑一见沾地,立即道:“老白!你对大一点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我说的是大一点,不是说巨大一点。” 白秋风傲气负手,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林笑无奈道:“白兄是猜到我要做什么了。” 白秋风不想让人觉得他笨,故而轻轻点头承认。 林笑顿时气结,指着他道:“你既然猜到我是想把灵池里的水引出来,不是应该挖个跟里面的池子差不多大的坑吗?” “玩这么大 ,你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正在这时,他们身后传来一声清脆铃笑。 “不大不大!白府主所造此坑刚刚好。” 林笑回头望去,正见风舞幽华从新道中飘身而来。 只是她并非乘风御虚,而是脚踏浪头,随一粗壮激流,喷涌而出。 尘寂幽所开洞口,离白秋风剑凿之坑不过半丈。 风舞幽华挥手一划,风刃切地,立时劈出一条低渠连通洞口与巨坑。 喷涌的泉水顺着低渠流入坑中。 风舞幽华并未随泉水入坑,凌空一个翻身,灵巧跳回,正好落在林笑身边。 泉水源源不绝自洞中喷涌而出,浇洒在坑中,冲起阵阵水汽灵雾。 莫采薇看得拍掌雀跃,开心得像个三岁孩童。 林笑见喷泉并无变弱趋势,惊声问道:“池中泉眼打通了?” 风舞幽华点头道:“果如笑君所料,池中藏有泉眼,被故意施法封住,只留出一拇指小口。” “我与幽君联手破开封术,拓宽了泉口,水池下旧藏的暗泉,便汹涌而出。” “不仅如此,幽君九幽功巧缘突破,灵机大涨,得掌大地坤灵,发现了地脉暗河。” “幽君获知笑君目的后,便施法将地脉暗河与地泉勾连,两泉并作一处,齐从泉眼而出。” 正说着,洞中又有一人挟浪而出,跳出一道黑影,落在众人身边。 “幽本想先出来替师兄拓宽水床,却突然探知白兄剑威入地,凿地成渊。” “故提前放开了泉口,引流出山。” 尘寂幽望着滂湃流入地坑的泉水,不由欣然浮脸。 林笑则跳过去勒住他的脖子笑道:“师弟!你成长了啊!” 尘寂幽不料师兄有此顽童一面,乍被勒住,瞬间懵然。 “我还道你会阻止我放泉出山。” 尘寂幽整容一肃,道:“幽初闻师兄之意,的确想要劝阻。” “毕竟宗门至宝圣泉,千百年来从未示外。” “师兄此举,实乃有违宗训。” 林笑讶然道:“这正是我未提前告知你的原因,便是料到你会阻止。可你怎么又改主意了?” 风舞幽华在一旁掩口笑道:“自是本华开示真义道机,点醒了他。” 林笑立即竖指夸道:“还是风舞道友深明大义,善于晓理。” 尘寂幽脸上顿显尴尬 。 其实,风舞幽华仅用一句话就说服了他。 “你师兄开泉是全他自己心意,你阻泉不放却是图甚?” 图什么? 他什么都不图。 想劝阻,只是下意识觉得那样做不妥。 可有什么不妥呢? 是对别人不妥,还是对自己不妥? 都不是。 如此,他便没有理由再去阻止。 可他还是不能理解。 望着渐渐没底而起的水面,湖池雏形初现。 尘寂幽问道:“师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此举对师兄有何益处?” 第83章 湖边叩证善心迷 水未满,雾先满。 白秋风剑招削出的巨坑盆地里,灵泉冲击而成的灵雾,先一步填满湖床溢出。 林笑望着飘出的白雾,感慨道:“难道每做一件想做之事,都要先计较利益得失才能去做吗?” 白秋风立即面露赞许之色。 他可是遣散了白府之人。 若以得失去计较,那样做显然是损失极大的。 然而,尘寂幽难得较真问道:“如果不计较得失,那么师兄做这件事,又怎么会感到开心的?” “只有师兄认为可以从这件事获得了自己想要的,才会去做。” “师兄想要的,不就是师兄的利益吗?” 林笑顿觉意外地看向尘寂幽。 不知为何,他从这位师弟身上,感受到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似乎,比以前从容,且豁达了。 林笑点头道:“的确,就像你说的一样,严格来说,我是先计较了会获得利益,才会去做的。” “你们困惑的地方,应该是我明明做了一件对自身利益有损的事情,却感到开心。” “同时你们也好奇,我到底从这件事中获得了什么样的利益,才使得自己开心呢?” 风尘白三人同时把目光移向林笑,似乎不想错过他此时的神情变化。 林笑的确说出了他们的心声。 如果是损己以利天下这样的圣人胸襟,他们虽觉敬佩,但也难免会觉得虚伪。 虽相处时间不长,但他们都能感觉出,林笑并非那样的人。 他必然有着奇怪的理由。 不是独特高雅,而是奇异怪诞。 林笑重重舒了口气,道:“其实原因说出来一文不值,不过你们既然好奇,我就碎嘴多说两句。” 他忽而把莫采薇拉过来,朝三人问道:“你们中,有谁觉得,莫采薇未经允许,偷入本宗圣地,是一件正确的事情呢?” 莫采薇一听好似要审讯自己,顿时慌得全身颤抖。 三人中,白秋风冷哼一声。 显然,只有他觉得莫采薇做的对。 林笑道:“老白,我懂你意思。但如果要你不计较我们之间的恩怨,你不是因为看我不顺眼,觉得看到我吃亏受损,就是一件好事,你还会认为她在做一件正确的事情吗?” “比方说,她偷入的是你们白府的禁地,偷的是你们白府的圣药。” 这一次,白秋风沉思片刻后,轻轻摇头。 林笑这才道:“但我却觉得,这个孩子在做一件正确的事情。” 他把手搭在莫采薇颤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似乎在给她认同,也给她鼓励。 一时间,莫采薇停下了颤抖。 白秋风轻哼道:“魔教作风。” 林笑微微一笑,问道:“单凭直觉,你们觉得这个孩子,像个坏人吗?” 风舞幽华最先道:“她的眼睛,是我平生所见之人中,最纯粹的。直觉告诉我,她不是个品行卑劣之人。” 白尘二人,则默然不语。 显然,他们不以直觉判别一个人。 林笑无奈道:“好,三观跟着五官走,她这副小绵羊般楚楚可怜的模样,的确容易引人生怜。” “若她是伪装出来的,那么单凭模样定其好坏,便不够客观。” 林笑对着莫采薇脑瓜一敲,她顿时疼得抱头蹲下,泪眼汪汪。 她下意识想要远离林笑。 林笑则淡然道:“这样的反应,若非天性,是很难装出来的。” 风舞幽华责怪地看了他一眼,很不满他这样的行为,俯身轻抱莫采薇,温柔安抚。 林笑连忙对莫采薇道:“抱歉抱歉,我是故意的,就想看看你的反应。要不你敲回我!” 他把自己的头伸了过去。 莫采薇却连连摇头,缩在风舞幽华怀里,不想再靠近林笑。 正当林笑想把头收回来时,风舞幽华却以迅雷之势,猛地一勺重重叩在林笑脑门。 这一叩却不是玩笑,直接把林笑叩得载头落地,翻身滚入湖坑里。 立时搅得坑中白雾翻腾。 尘寂幽顿时看得一惊。 过了会儿,林笑才满身泥泞地从坑里爬出,模样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连一头白发也被污泥染褐。 “哎呦!您下手也忒狠了!” 林笑上半身爬出,半个身子还在坑里。 莫采薇一见他这模样,顿时咯咯笑出声来,别提有多开怀。 风舞幽华也忍不住捂嘴偷笑。 尘寂幽看了,却哪有丝毫笑意,只有惊意,连忙去扶他。 林笑则推开他,不让他扶。 口中苦笑道:“一报还一报,这下咱们算扯平了。” 他从坑中爬出站起,也不去清洗身上污泥,继续道:“总之,我第一眼瞧见这孩子,就知道她心地不坏。” “因为我知道,吉凶盘,不会让一个心思龌蹉的人叼住它。” 尘寂幽想运功替他清除污泥,也被林笑拒绝。 白秋风也不由对林笑刮目相看。 换以前,他一定很喜欢看到对方狼狈的模样,但此时,他看着对方的样子,心中却生出不出鄙夷与嘲笑,反而隐隐有些敬佩。 林笑道:“我说她不坏,是想说,她这样的人,即使偷入灵池增益自身,出去后,也不会为祸世间。” “反而可能会做一些有益于世间的事情。” 风舞幽华赞同道:“青松苑木行之术,不以攻伐见长,却尤善植树造林,催花生草。” “灵界之中,青松苑门人有着木医之称,凡灵田植园出了问题,皆会找他们医治。” 似乎感受到凤舞幽华的善意,莫采薇手指轻轻一搓,一朵鲜花立即从她手上长出,并瞬间盛开。 莫采薇轻轻将花朵别在风舞幽华耳边。 风舞幽华也不躲闪,等莫采薇别好后,大方朝林尘二人问道:“好看吗?” 尘寂幽看得一呆,哪说得出话。 只有林笑大鼓其掌地赞叹道:“太他娘的好看了!” 风舞幽华立即瞪了他一眼。 林笑眼神不由一躲,连忙道:“这招灵术甚是玄妙,采薇有空也教教我,以后就不愁没有哄小孩的手段了。” 而这时,莫采薇忽而站起身,对林笑挥手一洒。 荧光挥洒而出,落在林笑身上。 转眼间,朵朵娇艳鲜花从他身上冒出,不过片刻,便浑身长满了花朵。 仿佛披了一件鲜花衣裳。 更绝的是,林笑头顶,长出了一朵斗大的碧空青莲。 青莲盛放,在夜里发出莹莹灵光。 正是: 初心不逐利,偏分事高低。 厌听圣言法,乐见稚女心。 惊俗验真性,青莲出淤泥。 世人眼中翳,皆爱取笑皮。 第84章 烟清湖明召全城 泉喷如龙,卧渊成湖。 水涨雾高,湖中水汽灵雾白茫茫溢出,如流雪漫陆。 湖坑边五人,下半身皆被白雾淹没,仅露胸肩上首,如置身云端。 “若论对错,采薇偷灵之举,比之本宗藏灵独占之罪,不及万分之一。” 林笑来到洞口水渠边,脱下外袍摘花清洗。 先前污泥满身时他不洗,如今得莫采薇施法,令他鲜花盖体后,他反而要清洗。 不过他并未揉碎摘下的花朵,而是扔进水渠,任由激流冲入湖中。 尘寂幽上前问道:“本宗掘灵纳宝,天经地义,何罪之有?” 他第一次在林笑面前喊本宗。 这意味着他这个灵泉宗百年弃徒,从此刻起,真正归心,认祖归宗。 所以,他站在宗门的立场上,认为宗门挖掘出天地无主灵物,收纳为自身财宝,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又怎么能称之为罪过。 林笑边清洗,边道:“其罪,愧于天。” 尘寂幽闻言一怔。 这时,风舞幽华也走过去,蹲身水渠边,帮林笑一起清洗。 林笑见有人帮自己洗,干脆撒手一边。 莫采薇也蹲过去,但只是看看,并不动手。 林笑继续道:“采薇偷灵泉,也许愧于本宗,却无愧于天。” “盖因天生灵泉于此,便是用以滋养万物。” “本宗圈地立禁,实为碍天之道,挡万物之便。” 尘寂幽拱手叹服道:“师兄心怀万物,敬天如父,幽不如矣!“ 林笑却骂道:“师弟怎如此迂腐?” 尘寂幽顿时被骂懵了。 “你既知我是个逐利之徒,怎又把我当成了清高之辈?” “我此举不过趋利避害罢了。若世有因果,碍天道,终将遭天所弃。挡万物,终将受万物所攻。” “说好听点,叫有远见,说不好听点,就是胆小怕事,畏惧将来祸患。” 林笑一点也不吝于自嘲。 尘寂幽不由汗颜,好话坏话尽让师兄占了,怎么着都是他错。 风舞幽华笑道:“幽华一早就看出,笑君是个胆儿小的。” 林笑大方承认,拍着莫采薇的肩膀道:“所以我一看到同样胆小的人,就忍不住视若同道中人。” “不过有一点,吾不如采薇多矣。” 风舞幽华灿笑道:“笑君不如小薇漂亮可爱。” 林笑顿觉无奈,道:“这点确实是,不过我要说的是另一点。” “采薇,比我勇敢!” 风舞幽华讶然收起了笑意。 尘寂幽亦疑惑道:“采薇之勇?” 莫采薇见众人的目光又朝她汇聚,立即害怕地往后缩。 她这副模样,无论如何也称不上勇。 林笑哈哈笑道:“你们看事情总浮于表面,可不是个好习惯。” “却不想想,像采薇这样内心纯善,又生性胆小的人,为何能做出偷入禁地的事情来。” “要知道,二十年前,她只是个外门弟子,修为也未必有多高。” “她这样的,一旦宗内圣地看守发现,能有好果子吃?” “只怕抽筋扒皮,都是轻的。” “然而她却克服会被抽筋扒皮的恐惧,而做出宗内九成九的人都不敢做的事情。” “这样,难道还不能称之为勇吗?” 经这样一提,尘寂幽与白秋风看向莫采薇的眼神,皆多了几分欣赏。 林笑将头顶的花株摘下,本打算扔进水渠,但见是朵不可多得的碧空青莲,便给莫采薇递了回去。 莫采薇立即接过,开心地赏玩起来,好似她自己施的法术,也不知会生出何种花。 林笑看着她,不掩欣赏道:“更难得的,是她还是个善良的人。” “这样的人,往往不忍心去伤害别人,也常常愿意自觉守规守礼,不愿做坏事。” “但世间恶事,我们不去做,也总有人会去做。” “与其让懂得伪装掩饰的坏人得逞,还不如让善心好人也能做坏事,得便宜。” 尘寂幽顿时皱眉道:“可若照此理,世上哪还有人愿意守序遵礼。岂不人人都无法无天,肆意行恶。” 林笑道:“这就是我说你迂腐的地方。” “你管这世间会怎样,只要你自己保持心善,无害人之意,何必忌于手段低劣,何必顾忌是否违背宗规祖训。” “若坏人能为了坏事而不择手段,好人行好事,反倒要自缚手脚,那么这样的人,也不值得我称道。” 风舞幽华眼中若有所思。 她算深有体会,以前在灵海派行革新之举时,常常约束同伴这不能做那不能做。 结果,他们的敌人,却可以什么都不顾,极尽卑鄙之能。 等到行动失败时,才怨天不公,恨地无眼。 “论心诚,后者不如前者。” “前者尚能为了做成坏事而执着到底,后者却因爱惜自身羽翼,而中途放弃了好事,这样的人难称真心好人,不过是想披上好人的外衣罢了。” “一旦宗规不准,祖训有令,明明知道是好事,他们也会放弃。” “这样的人与世无害,自然也不能算是错的。” “人各有意,安可求其同吾乎?” “不过非同道罢了 。” 风舞幽华将清理干净的外袍还了回去,道:“幽华愿与笑君同道矣。” 林笑接回外袍,笑而不语,穿好衣袍。 这时,激烈的水流声响起。 原来,湖坑中水面已上涨至水渠漏出的喷泉冲刷处,响起了瀑布冲刷水池的动静。 水雾更浓,隐隐有将湖边五人全部淹没的趋势,到处皆白茫茫一片。 林笑忍不住道:“这雾太碍眼,谁招点风来驱散一二。” 风舞幽华当先道:“风术乃幽华看家本领,便交予我来。” 说着,她便快速掐起灵诀。 “风动云隐!” 一道灵光自她指诀间射出,没入迷雾中。 “清!” 随着风舞幽华一声清喝,自湖心处起,清风朝四周一荡。 刹那间,天清地朗。 笼罩湖面的水雾白烟,转眼一空。 仿佛从来未曾有过。 而湖边几人,仅仅感受到一股柔和的轻风抚面。 白雾一清,湖中水色便显现出来。 正是: 气蒸云漫湖,烟笼月如纱。 恣语伦常曲,夜听流泉声。 清风不识趣,咒令请方澄。 月下明山镜,湖光映孤城。 风舞幽华以风灵术驱散灵雾,顿时搅动方圆百里灵气激荡。 灵机敏锐者立有所觉。 南关城中,冷牧野集结的众修瞬间警觉,齐齐扭头朝林笑等人所在的城北方向望去。 金城灵官沉声道:“有大神通者施法,搅浑天地灵机,恐有大波敌军来袭。” 就如同战前先扔烟雾弹搅乱视线,灵界中两军交阵,也会先施乱气术,搅浑灵机,让修士之间无法依靠灵识搜敌寻踪。 巨鼎灵官当即喝道:“我作先锋打头阵!” 他拎起双锤就要冲阵而去。 然而冷牧野却厉喝道:“站住!” 若换平时,巨鼎灵官定不听,但这声厉喝带着杀气。 似乎只要他敢飞天让出后背,必遭身后雷霆一击。 巨鼎灵官不得不收锤停下。 他骂道:“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冷牧野冷静道:“宗主未下令,谁也不许妄动。” “所有弟子听着!” “严阵以待,静候宗令!” “是!” 南关城近万灵霄派弟子全部提起十二分精神,全副战斗姿态准备。 静气间,忽而,一声剑啸声破空而响。 随后,一声遥喝传至。 “灵霄派弟子速来!” 第85章 共筑湖岸众人疑 “宗主令至,众弟子随吾同往,战死不退,灵光永存!” 一声喝令,冷牧野当先冲天而起。 巨鼎金城两位灵官紧追其后,不让先锋。 三人身后众徒动作稍慢半步,亦争先而起。 一时间,万星遁光冲天,气势如虹追月。赴汤蹈火长龙,至死不悔无怨。 身入宗门,地处边关,他们早已设想过这一天。 心中恐惧,皆化作勇猛宣泄,转眼就飞出城外。 然而,城外之景,却令众人一惊。 城北外,怎多了一片湖? 为何敌人一个也未见! 众修心中虽惊,却无暇多想。 只因湖面上,正有四人当空而立。 其中一人,素衣白发,正是他们的宗主。 冷牧野、巨鼎和金城三人雷霆而来,戛然而止,停于林笑身后,拱手侍礼。 三人身后近万门人也挟威赶至,停于三人身后,列阵静音。 冷牧野众修齐至,才上禀道:“禀宗主,南城弟子已全数集结,恭等号令!” 林笑回身望去,见人海成片,方正成列,皆拱礼默立半空,无人敢抬头直视。 唯一人不安定,巨鼎灵官虽拱手垂头,目光却到处游走,似在索敌寻影。 林笑只当他搞怪,也不理会。 他淡声道 :“辛苦大家了,这么晚还把你们叫出来。” 原来,刚才的那一声剑啸,便是林笑以剑气诀击空划响的。 那声遥喝,自然也是他喊的。 冷牧野恭声道:“听宗号令,是吾等荣誉,无有觉苦。” 林笑也不与他们多客套,直言道:“本宗当下有一件事需要大家齐心出力。” 冷牧野当即应道 :“恭请宗主下令!” 众修也跟随他齐声高喝。 “恭请宗主下令!” 声威震野,兵气如云。 林笑暗暗心惊,只觉得这帮人实在有些正经过头。 该称赞一句以前的帝凌霄训导有方吗? 林笑甩去杂念,朗声道:“本宗携友新开辟了一湖塘,刚填满水。” “但新湖起筑仓促,恐有疏漏。” “所以找来大家,给这新湖修固湖岸。” “以免新填的湖水,把湖岸土沿给冲塌了。” 冷牧野霎时一怔。 不止他,所有人都听愣了。 就为这事? 说好的敌袭呢? 拼命的战斗呢? 如此紧急集结全部人,结果并不是为了战事,而是为了给宗主的玩湖修坝? 真是: 疑是龙虎来,誓与宗共济。 赤肝肠内热,暗立洒血辞。 不料殊荣异,只修湖边堤。 许身一何愚,惆怅心寄寂。 见众人鸦雀无声,突然没了反应。 林笑不由问道:“怎么,不会吗?” 冷牧野当即醒悟道:“禀宗上,此事容易,属下这就率人承办!” 对他们来说,宗主的事,不分大小,都是大事。 虽然惊愕不已,但哪敢生出半分怨言。 连表情都不敢流露出丝毫埋怨。 “众弟子听令!且随我围湖修岸。” 冷牧野厉声挥喝,立马带着近万弟子扑向湖边。 阵型变团成线,沿湖边散开。 近万人散开,也没能围至湖边一半。 此时,湖中水面距离岸上尚有半丈高度未漫及。 正当众人以为宗主会留在空中监察他们时,却见宗主与其好友一起,也落到湖边。 在一众弟子惊愕的目光中,林笑亲自动手,捡来石块岩角,填在湖岸边。 冷牧野一见,立即朝众修怒吼:“众弟子速速施为!限尔等一刻内完成宗主交代的任务。” 宗主亲自动手,岂不是嫌他们动作太慢,看不下去了吗。 经冷牧野这样一喊,灵霄派弟子无不比上战场还紧张,手中灵诀连掐,拼命施法修固湖岸。 而冷牧野也紧张地飞到林笑身边,惶恐道:“宗上圣躯尊贵,岂能做此等粗活。还请宗上安歇旁侧,此事交由属下与弟子们即可。” 林笑却看也不看他一眼,手上搬石动作不停,淡淡道:“冷右使,你在教我做事吗?” 冷牧野更加惶恐,额头后背皆冒冷汗。 “属下不敢!” 宗门里,唯有两位左右护法,及他们所率的部队,才会在宗主面前自称属下。 因为他们是宗主的直属护卫,可谓宗主之左膀右臂。 林笑道:“那你就回去做好自己的事情,不用理会我做什么。” 冷牧野立即诚惶诚恐退下,然后也亲自动手,卖力修固岸边。 尘寂幽与风舞幽华也跟着一起修岸。 白秋风原本想袖手旁观,但闲不住,也一起帮忙了。 只有莫采薇不见踪影。 轰! 一声闷响传来,引得众人瞩目。 原来是巨鼎灵官不知从何处搬来了一块丈许宽长的巨岩,砸摆在湖岸边。 林笑见状,飞身落在他身旁,称赞道:“还是你这厮机灵,知道我缺一块刻印湖名的石碑。” 巨鼎灵官讪讪挠头,不敢承认自己是嫌弃那些石块太小,不如找大块的来得爽利。 风舞幽华也飞了过来,问道:“笑君欲将此湖起何名?” 林笑思索了片刻,没想到什么好名,便问道:“风舞道友可有提议?” 风舞幽华也沉吟了会儿,才道:“圣泉灵湖如何?” 林笑摇头道:“圣湖之名过于高贵,与我拓建此湖的本意不合。” 巨鼎灵官却憨然道:“俺觉得这名字好听,这湖里的水似非凡液,透着极为浓郁的灵气,称之为圣泉一点不为过。” 林笑却斥道:“你这厮懂什么,过于脱离群众的事物,最终都会被群众所摒弃。” 风舞幽华问道:“笑君想取个平易近人的湖名?” 林笑点头道:“按我的本意,直接叫洗澡湖就是。” 风舞幽华顿时扶额摇头。 林笑却对巨鼎灵官道:“你去让冷右使找个字迹不错的人来,在这里刻上湖名。” 吩咐完,林笑就转身回去继续修坝。 “是,宗主!“ 巨鼎灵官刚要遵令而去,风舞幽华却喊住了他,低声跟他说了几句。 他听后显得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点头了。 湖岸边,近万修士,除了林笑是用蛮力搬石修坝,其他人都用上了土石灵术。 修起来如洒水一般,灵光一洒就是成片湖岸被加固。 加之湖中灵泉溢出浓郁灵气,令众人无不神清气爽,补灵充沛,故施展起灵术来也快捷爽利。 近万灵霄门徒,成了高效的施工队,堪堪一刻钟的时间,就把湖岸全修固了个遍。 “众弟子听令!湖央水面集合,本宗有事宣布。” 见湖岸修好,林笑飞身而起,先行来到湖央。 冷牧野迅速率众过去集合。 由于林笑几乎贴着水面悬立,冷牧野不敢带人站得比林笑高,也几乎是采水而立。 但就这个不经意的举动,却爽歪了一众弟子。 只因湖面蒸腾出的浓郁灵气,无不令他们神清气朗、心旷神怡,如同置身药汤灵池。 他们何曾得过这样的享受。 只觉得拼了命也值了。 但即便如此,也没有一个人敢擅自运功,吸纳这里的灵气。 只恨不得全身毛孔都张开,用力呼吸这里的灵气。 冷牧野满身拘谨万分道:“请宗上宣示圣谕。” 林笑看了看垂首的众人,平声道:“我先定一个规矩。” 众人瞬间心头一紧。 果然,这处地方不是他们可以随便来的。 只怕宗主马上就要告诉他们,以后谁也不准擅自靠近此湖。 然而,林笑说的却是: “本宗讲话的时候,请抬头,看着我。” “……” 现场沉默了数息。 一众弟子低垂着头,眼珠子左右互扫,皆在等别人先反应,不敢第一个抬头。 还是冷牧野见机,当即喝道:“没听到宗上的话吗?统统抬头,目礼宗上!” 众修这才敢抬头,以尊崇且庄严的目光,看向他们的宗主。 直到这时,他们才发现,他们的宗主,似乎……有些……和善,亲切。 见众人皆望过来,林笑才往下道:“此湖之水,出自本门锁月池。” “故湖水与锁月池灵泉同源同效,皆有补元益气,疗伤愈病之用。” “湖水虽然有所稀释,但对真灵境以下者,疗效与锁月池无异。” “所以,大家以后可以放心大胆地使用。” 林笑一停,现场再次寂静。 众人无不眼露迷茫。 林笑前几句话,他们还能听得懂。 可这最后一句,着实让他们迷糊。 或者说,他们懂,只是,不敢信。 第86章 新湖卸老述由衷 灵泉新湖之央,众修凌波水上。 携手修岸之后,金口布令刚刚。 昂首静听奇语,缄口无敢称佳。 “众亲方才修岸甚是用功,想是劳苦不少。” “正好新湖方成,众亲可尽情入湖畅游,一试新泉之效。” 林笑大晚上喊他们起来,真正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让他们做苦力。 其实湖岸修不修固无所谓,林笑只是找一个让众人参与进来的理由。 湖是他们亲手修筑的,其中凝固了他们的辛勤与汗水,林笑也是借此让他们以后更加爱惜此湖,尽心维护。 毕竟,没有付出白得的便宜,没有人会珍惜。 然而,众人并不解其意,反应大大出乎林笑的预料。 其中,冷牧野当即声情恳切道:“宗主,万万不可!” 林笑星眉轻挑,问道:“有何不可?” 冷牧野道:“此乃圣地至宝圣泉,尊贵之极,吾等身份低微,功德不够,道行不足,何德何能敢轻用圣宝。” “唯恐浊垢贫贱之躯,污秽了宗主的圣泉,损毁了宗上的灵湖。” “若真那般,吾等实乃罪该万死。” “承蒙宗主厚爱,赐泉赏众,弟子们已感激涕零,九死无悔。” “然圣泉贵重难逾,还请宗主收回成命!” 巨鼎金城两名灵官见机,也郑重叩首凭拜道:“请宗主收回成命!” 有这三位门中大佬带头,一众弟子哪里还能不见机。 立即一个个都齐声叩拜道:“请宗主收回成命!” 这声威气势,比之前战阵时犹有过之。 见着众人这样的反应,林笑既感吃惊,又不觉意外。 宗主给门下弟子提高福利待遇,竟然还能遭到拒绝的。 是他们不想要这福利吗? 当然不是,他们想要的很。 那为什么不敢要? 问题出在哪? 林笑扫视了一圈,把目光收回,独独放在冷牧野身上。 此人不愧是帝凌霄死忠,处处都能替他这个宗主着想。 但站在冷牧野的角度,他又不得不这么做。 宗主赏赐门下,本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但当这种赏赐,大到会有损宗主自身利益的时候,他就必须得站出来阻止。 无论这种阻止是真心还是假意,他若想继续把这右使继续当下去,就必须得出言阻止。 宗主利益受损,他得做出比自己利益受损还要着急的模样,否则不足以显示他的忠诚。 正是: 九霄意气赐雷恩,万徒齐喑未敢承。 位卑竭忠事君忧,事定犹劝待权衡。 朽身宁遭万眼恨,病骨夜支君前灯。 半生坚贞半流离,君弃笑语卸前程。 此时,林笑身后,立着风尘白三人。 林笑扭头对尘寂幽笑道:“师弟你瞧 ,这就是你以后要操心的门人。” “他们真的很会替宗主着想。” 尘寂幽神色忧愁地望着众人。 林笑再次把目光投向冷牧野。 既然此人那么喜欢做戏,那就成全他一把。 “冷右使,今晚,你是第二次教我做事。” 冷牧野心里一突,顿生恐慌。 “是属下僭越,请宗主责罚!” 林笑颔首道:“既如此,冷右使今夜过后,便回宗内卸了职务,专心大道。” 众修霎时心惊胆寒。 巨鼎灵官似想开口求情,金城灵官立即以打眼色制止。 冷牧野深吸一口气,缓缓舒出,随后语气庄重道:“谢宗上体谅属下疲倦。” 一众弟子无不心情复杂,冷右使自上任后,就一直坐镇南关城,为宗门坚守门户,从未有过怨言。 然而,今天只因提了两句话,就被撤了职。 只叹君威难测。 林笑劝慰道:“冷右使劳苦功高,宗门上下皆看在眼里。本宗可做主,许你卸职后俸禄不减,可安心做个宗门长老。” 冷牧野肃然回道:“谢宗主厚恩!” 他没有再多说任何话。 林笑复而抬头,见众人都低垂脑袋,便故作生气道:“怎么,本宗刚定的规矩,你们现在就不愿守了吗?” 定了什么规矩? 宗主讲话的时候,得看向宗主。 一众门徒立即重新抬起头来,目光庄重正视。 看着这些人的目光,林笑知道,如果不说点什么,只怕这些人,以后都不会敢放开手脚用这片湖。 即使他强令众人使用,也只会让他们在使用湖水时,个个心惊胆战,不敢丝毫放松。 这就有违了林笑的本意。 他造这个湖目的深远,如果这些弟子想歪了的话,以后只怕会曲解他的意思。 林笑缓缓浮身飘高,让所有人都能轻易看到他。 “大家一定很好奇,本宗为何在此建一新湖。” “其实已经有人问过我原因,但他似乎依然不能体会我的意思。” “本宗便再说一遍。” 众人皆昂首目望,静气噤声。 林笑并没有像之前与尘寂幽等人说的那样,作一样的解释。 而是缓缓道:“天生万物,地孕万灵,使之取之无禁,用之不竭,然盈者愈盈,虚者愈虚,何耶?” 一众灵霄派弟子怔然一愣,皆被带入林笑抛出的问题中。 而尘寂幽与风舞幽华,皆听得双眼一亮。 如果他们没有听过林笑之前的解释,只怕也会和这些弟子一样,不明白他这样问的用意。 林笑停顿了片刻,等见众人开始陷入思考后,才继续道:“盖因天地之间,物各有主。” 这声冷言,如惊雷般劈入众人心间。 “先临者占得先机,收尽目之所及,后落者虽一毫而莫能取。天下之争,皆起于此。” 众人不由屏住呼吸。 “先智先贤立德建礼,排优论序,拟尊分卑,订法约规,治平无事,喜称太平。” 林笑越说越急,越讲越响。 “然,实有不测之忧,无定之祸,未量之难矣。” 他忽而一叹,背过身去,眺月观山,语复沉重。 “恍恍惚,连江上之清风,山间之明月,四海之泉水,耳聆之声,目遇之色,步行之路,竟皆他人之属,别人之物。” 林笑回身看向众人,面似凝重,又似愤慨。 “后来者不禁悲呼,天下之大,何处可落足?” “先到者蔑言一指,弃池污遗,尔尽可取也。” “听者无言以对,闻者无据可辩。” “曾日月之几何,而江山不复存。” 讲至最后一句,林笑声若清淡,无喜无悲。 然众人早已情投字间,感其愤,体其哀,识其愁。 “若此乃天地之真经,人世之常态,人情之定律,人性之终途。” “则吾宁弃天地求舒心,宁舍人世偏常态,宁杜人情得洒脱,宁改人性自逍遥。” 林笑每道一宁,语气便坚定一分。 逍遥一出,决意十成。 轰隆! 不知何时,湖面上空,竟已乌云遮天,乍响惊雷。 狂风骤起,暴雨欲临。 林笑却丝毫不为所动,反似口含天宪,声若雷吟,告唱天地。 “山不来,吾往!” “水不暖,吾温!” “风不亮,吾明!” “神不渡,吾擎!” 擎字一落,骤雨暴下。 第87章 灵湖雨助破境潮 瑟瑟香风瑟瑟泉,惊雷骤雨起湖烟。 轻赋遥叹人尽处,直戳天公是祸源。 烹心悟道通天意,长夜沾湿俱欢颜。 甘露洗得净心来,遍觉身轻即刻仙。 湖上骤雨初下,众人先是不解,随后陡然惊愕双眼。 “灵雨甘露!” 人群中有人惊呼。 原来这雨不是一般的雨,而是灵气凝液所成之雨。 要说应机最快者,非冷牧野莫属。 他惊呼道:“是宗主圣言感动上天,降下灵雨洗练吾等浊心垢体。” “众弟子速速摄雨洗练!” 经他这一声高喝,灵霄派弟子纷纷反应过来,抱元守一,凝神摄雨,练雨化元,运玄功洗伐自身。 林笑见状并未阻止,但见这雨来得蹊跷,便欲穿云一探。 “师弟,且随我来!” 朝尘寂幽招呼一声,林笑冲天而起,没入云端。 尘寂幽闻言想也不想就追了上去。 风舞幽华与白秋风对视一眼,也紧随其后。 一入云端,两人便立觉惊异。 这片乌云,竟是灵云。 两人未作停留,穿云直上,很快飞达云端之上,重见姣姣月华。 风白二人也看到了悬停高空的林笑与尘寂幽,渡空飞了过去。 林笑低头看了会儿,道:“这片雨云,范围不大,似乎刚好遮盖了新湖的上空。” 风舞幽华忽而翠声笑道:“莫不是笑君真言感天,故而应地降下灵雨。” 林笑心中一讶,隐隐听出了风舞幽华的调侃之意。 也许是两人曾同处不夜虚识海之故,如今即使分隔两躯,也依然留有些心意相通。 他忽而明白,风舞幽华应该知道这片雨云凝结的原因。 林笑故作惊容道:“风舞道友,难道你信了我信口胡诌之语?” 随即,他又摇头道 :“但在下觉得,这苍天应该没这么容易被愚弄。” 风舞幽华顿时没了笑意,对方这是拐弯抹角说她笨。 尘寂幽唯恐两人生出火药,立即插话道:“幽曾有幸见过天威异象,确实不像今夜这般。” “华卿可是看出了其中原因?” 他也听出来了。 风舞幽华没有再绕弯子,提醒道:“笑君可还记得你召唤门徒时,那朝天一指剑啸?” 林笑醒悟道:“这雨跟我那一道剑气有关?” 风舞幽华轻颔其首道:“不错,笑君使的九霄气,最能析灵凝露。” 林笑不由愕然,道:“我那不过随手一道剑气,就招来了这片雨云?” “我这么厉害,竟然自己都不晓得。” 风舞幽华见他又在耍贫,不由笑道:“若换平时,定然是没这般能耐的。” “然而,笑君今夜却凑了个天时地利人和。” 林笑问道:“怎个说法?” 风舞幽华道:“笑君出剑时,正好处于灵湖上空,得水汽蒸腾之地利。” “而我又刚刚以风灵术,将原本凝聚湖面的灵雾吹散。灵雾只是被吹散,并未真个消失,仍充斥于这方天地,故得天时。” “而巧合的是,幽君开泉眼时,恰遇玄功突破,吸尽了这方圆百里地底的九幽气。” “以至这片灵湖之地,只剩下浓郁的阳元灵气。” “笑君的一指九霄气,便如星火燎原,蚁穴溃堤,便合了人和。” “即使三才齐全,这雨也酿了有一刻有余,才真正下来。” “只是未料这般巧,笑君刚讲完那番话,雨正巧下,指不定 ,真个是天意。” “原来如此!”林笑蓦然松了一口气。 他还真怕自己一时口嗨,引来天注。 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天意?”尘寂幽却琢磨起了这个词。 林笑连忙打诨道:“一点也不巧,我还有话没说完呢,就被这雨打断。要是真是天意,它该等我把话说完,才降这雨下来。” 风舞幽华讶然道:“哦?笑君还有何语未尽?” 林笑反问道:“若江山皆成他人囊中物,此窘何破?” 风舞幽华一愣,雨下得急,断了她思绪,倒还真未深思至此。 被林笑一点,她才再次思索起来。 但还没等她想出个起头,就听林笑道:“惟浩浩世间皆成一人之浊物,天下莫敢与之争,莫敢轻举占,而其弃之如履,则可矣。” 风舞幽华心头猛然一震,只觉心中革新之道就在眼前。 然而,林笑马上又道:“不过后来又觉得这个方法走不同,就放弃了。” “毕竟,怎么能奢求这世间有一个视天下如敝履的圣人独占天下呢。” “这本就是一件矛盾的事情。” “好了,既然已探清缘由,我们下去。” 说罢,林笑又当先投云而落。 留三人于云端上失神。 降至云下,林笑又重新被大雨淋透心凉。 修炼灵气功法之人,被灵雨一淋,只觉通体舒畅。 然而林笑被这灵雨淋,和普通雨水淋没多大区别。 大雨中,他不由喃喃自语道:“这雨得下到什么时候?” “不如我再助上一把。” 林笑运剑气诀,凝九霄剑气,一指朝雨云中击去。 剑气入云,片刻之后。 飒飒飒! 雨势更急,雨幕更密。 雨滴湖中,真个如大珠落玉盘。 人在这片急雨中,几乎难以视物。 不过急势只持续了半杯酒的功夫,又缓了下来。 林笑感觉雨势便小,又是一道剑气击入云中。 雨势复急。 如此这般反复,林笑击出十多道剑气后。 这雨,停了! 云,也散了。 夜空复见晴朗,圆月再次露面。 灵湖水面,近万灵霄门众,皆半个身子泡在湖水里。 原来这场急雨过后,同样助涨了湖中水位。 原本凭波盘坐的众人,被淹了半个身子也未察觉 ,全情投入运功中。 忽而,人群中一人灵机暴涨。 林笑正觉惊异,人群中又有一人气机暴涨。 转眼间,灵机暴涨之数便多了起来。 先十个,接百个,而后成百上千人,灵机齐涨。 尘寂幽自云空落回林笑身边,道 :“师兄这场灵雨,这处灵湖,竟助得门众齐齐进阶。” “入真灵境者过十,进玄灵境者近百,达阳灵境者数千。” “如此壮举盛景,幽平生首见。” 在灵霄派中,真灵境可为长老 ,玄灵境可得真传,阳灵境可入内门。 仅此一夜,林笑就令南关城总体实力,几乎与宗内持平。 风舞幽华亦落回湖上叹道:“灵雨灵湖只是外因,最多补益他们的灵元。” “真正使他们破境得成的,还是笑君那番话,促使他们坚定道心,遁入悟境,体达自然,从而拨云见月。” 所谓一朝得悟,一飞冲天,便是他们这般。 有些人,其实修为早已至瓶颈,然迟迟不得突破,便是未曾领悟道机。 来南关城的弟子,除了少部分外,多是在宗内修炼遇到了瓶颈,故才出门寻找机缘,以求突破。 今夜,许多人得偿所愿,真的等来了契机。 突然,人群最前,一股绝强灵威暴起。 霎时间,风掀浪起。 林笑定眼看去,灵威源头,正是门中右使冷牧野。 原本盘坐与其左右的巨鼎和金城两位灵官,皆被他散发出的灵威风压推出数丈。 其掀起的波浪,亦让一众弟子与湖水中跌宕起伏。 尘寂幽见状,立即手一招,灵诀起,施法将其挪至另一边,与众人远远隔开,众人才得平息。 片刻后,冷牧野身上灵威收束,风息平静。 下一刻,一点灵光先自他天灵冒出。 随后,一道灵光身影,从他的身躯中站起。 朦胧中,虚影模样与冷牧野一般无二。 那道灵光身影飘飞而起,来到林笑身前,拱手在前,深深朝林笑一鞠。 其口中似乎还念着什么,但并无声音传出。 林笑知道 ,这虚影是冷牧野的真灵。 真灵境修士 ,可初凝真灵,然而无法离体。 唯有破入道行六重灵君境,才能做到真灵离体。 显然 ,这位冷右使,也突破了。 如果说,在场之人,皆受林笑之言影响,洗练了道心,那么冷牧野,是其中受影响最大的。 只因,他对林笑之言深信不疑。 宗主之意,便是他意。宗主所往,他亦往之。宗主所求,他亦所求。 当他得知宗主所追求的志向如此远大后,他对道的追求,也变得辽远起来。 因此,才得了这般破境机缘。 林笑抬手,对着虚影轻托,将冷牧野真灵扶起。 还未等他说什么,忽而灵光一闪,冷牧野真灵归体,随即暴起身来,对一个方向喝道:“何方鬼祟,敢藏匿于侧偷窥!” 他晋级灵君后,灵识大涨,立马发现了有人躲藏在左近。 第88章 天下人只取一瓢 月夜下,湖面上。 冷牧野真灵一归体,即化一道遁光冲向湖岸。 林笑正感惊异,忽而一道青绿流荧扑来,撞在他身上,化出一倩影,拽着他衣袖,战战缩在他身后。 此女不是莫采薇还能有谁。 先前她因怕见生,灵霄派弟子一来,她就躲了起来。 冷牧野遁光飞回,见那女子竟与宗主态度亲近,立即明白是宗主之人,旋即反应过来自己又闹了乌龙。 连自己这个新晋灵君都能察觉那女子气息,宗主又怎会察觉不到。 但宗主却任由那女子留于左近,可见是故意纵容。 冷牧野慌忙凭虚跪下,拜道:“属下该死,冒犯了宗主之人。” 林笑也有些意外,这莫采薇不去找她师父,也不找与她关系好的风舞幽华,却最先躲到自己身边。 其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在场之中,他才是那个兴云覆雨之人。 那些灵霄派弟子都跪他拜他,莫采薇便凭直觉,跑到她认为最安全的人身后躲着。 可见越单纯的人,直觉往往最准。 林笑无奈地朝身后看了一眼,对冷牧野道:“这习惯不好,不能发现个人就当成敌人,有失气量。” “是!” 其实并不能怪冷牧野,他本身坐镇于此,就是为宗门看护灵脉,谨防外人窥探。 故而对窥探最为敏感。 加之刚被卸去护法之职,又得入灵君境,心绪大悲大喜之下,不免有些反应过激。 林笑也未怪罪他,只把莫采薇直接揪到身前,介绍道:“她是本宗师侄,不出意外,她将是本门新任圣女。” “冷右使可得把她认准了。” “是!” 冷牧野额头冷汗直冒,一上来就得罪了新圣女,道境晋级后的喜悦半分也不剩了。 他当即向莫采薇拜道:“冷牧野参见圣女!” 莫采薇满脸茫然,她也是第一次见有人参拜自己。 不知所措下,她又躲回林笑身后。 而另一边,由于冷牧野突破时掀起的大浪,一众弟子纷纷从入定中醒来。 境界突破者,既激动又兴奋。 未突破者,也觉瓶颈松动,只觉多些时日,定有所获。 众人皆是一派喜气之象。 正是: 一句号令惊城变,壮烈战氛似炉烟。 墙前列阵万人肃,夜色黯浓缄默连。 迎啸出城尊前聚,授语开讲大道篇。 徒生欣喜逢殊遇,何幸躬瞻圣宗前。 当林笑回望众人时,看到的,无不是灼热以极的崇拜目光。 冷牧野当即领众人齐声喝道:“谢宗主开示道机,赏赐灵缘!” “谢宗主开示道机,赏赐灵缘!” 林笑抬手压了压,道:“听着!” 一时间,不用提醒,所有人都抬头看向他。 “本宗开泉造湖,并非为尔等而造。” “乃顺天道而开,奉天道而造。” “先前所言,亦非仅对尔等而言。” “乃对天下人而言。” “故,此湖非本宗独有,将为天下人公开。” 众修闻言,无不瞪目震惊。 然而,林笑却继续更为肯定地道:“凡灵界修士,无论有门名士还是无门散修,皆可到此湖游赏,亦可取湖中水以自用。” “本门仅作代天看护,维护湖地。” “尔等可听明白了?” 冷牧野虽然心中惊骇万分,只觉宗主此举实在无法理喻,但可再不可三,他还是忍住了出言劝谏。 也幸亏他忍住了,否则,只要他说上一句不赞同,林笑将直接把他逐出宗门,而后再告诉一众弟子,身为宗门弃徒的冷牧野,依然可以取用此湖之水。 以此表达他让湖天下的决心。 “门下明白!” 冷牧野先声应和。 “弟子等明白!” 众人跟随应和。 他们不敢提意见,但还有人敢提。 风舞幽华也不顾忌当面拆台,直言问道:“笑君公湖于众,固然顺天合道。” “可此湖狭小,所盛之水有限,恐难供足天下。” “不需整个灵界,只要天下半数人,每人每日来此取上一瓢,不出三日,此湖必干。” “哪怕不取湖水,仅仅过手洗尘,也能在两日内使此湖浑浊难用。” “笑君虽有好心,然天下人未必领你的情。” 冷牧野顿时感激地望向风舞幽华。 风舞幽华只是朝其轻轻颔首微笑。 林笑微微摇首一笑,淡然道:“风舞道友之忧不足为虑。” “我只说可许天下人取用,可并未说是无偿的,更不是任人无限取用。” 风舞幽华却叹道 :“限水而取,只怕天下人非但不会感笑君慷慨之恩,反要恨笑君吝啬之恶。” “既然笑君道此湖属于天下人,又凭什么限制他人取水?” 林笑却毫不介意地哈哈大笑道:“凭他一人,无法代表天下人。” “他若多取一滴水,天下人便少取一滴水。” “吾许,天下人亦不许也。” 风舞幽华目光不由讶然。 她眼珠连转,复问道:“若有人不服,欲强取之,又当如何?” 尘寂幽当即凛然肃道:“自是让其一试本门剑锋。” 风舞幽华紧紧追问道:“你一人之锋,可挡天下人之针芒否?” “最后岂非成了众矢之的,自讨苦吃?” “一番好意,最终难免付诸流水。” 林笑摆手道:“不不不,武力是最后手段。” “若有人取了又想再取,也并非不可以。” 风舞幽华立即想起他说过有偿取水。 她道:“所以,只要他肯出高价,便可再取?那和货商卖水有何区别?” “笑君不依然将此湖之水,当自家财物吗?” 冷牧野听得连连点头,只盼风舞幽华能劝宗主打消公之天下的念头。 林笑依然平静和气道:“我说的有偿,并不是要取水之人偿于本宗。” “他们取天地之水,有偿,也是偿还于天地。” 风舞幽华嘎嘎笑道:“所以笑君是代天收偿?” 林笑从她的笑声中不免听出了讥讽。 他依然摇头道:“不!我们只是代天看护,但不会代天收取。” “取水者,所要付代价,并非人间俗物,而是需秉天心,持地厚,行仁善,顺和天理循环。” “秉天心者,不可对此湖之水有独占强取之心。” “持地厚者,亦要厚于待人,不可多取,以免他人无水可取。” “行仁善者,不可起兵戈杀伐之意,善人善己方合天理。” 风舞幽华听闻此言,忽而闭目沉思起来。 不止她,冷牧野及一众灵霄派门人亦思索起了其间的深意。 两人谈话没有丝毫遮掩,他们都听得一清二楚。 片刻后,风舞幽华睁眼凝目,朝林笑拱礼道:“幽华始悟笑君此举之深远,以一湖之水布道天下,功德盖世矣。” “然天下之大,恶者无数,多伪其表,若混入取水者中,当何如处之?” 白秋风忽而冷言肃道:“吾愿借剑斩之!” 言下之意,便是愿意站在他们这一边,对抗那些不怀好意之人。 林笑则道:“我们只是看湖者,只管近湖之人。” “他们在外面是善是恶我们不管,只要不到这湖边作恶,这湖水,便给他取又何妨。” 夜色下,月光洒在林笑素衣白发上,熠熠生辉,恍恍间,若天人下凡。 蓦然间,在场之人皆由衷而感,愿衷心追随其后,一睹新世风采。 风舞幽华又笑了。 只是这次,再无半分讥讽。 她盈盈问道:“笑君打算让人限取多少水量?” 林笑略作思索,便道:“既然风舞道友担忧此湖之上,不够天下人一人一瓢。” “那我们不妨来打个赌,就以一瓢为限。” “凡到此湖者,皆得由本宗记名登册,并宣誓愿守湖规。” “如此,便可取水一瓢。” “若想再取,也可以。但他得新领一位未取过水之人来此,便可再取一瓢。” 风舞幽华讶然捂口道:“笑君此举,岂非会引人争先领新者到此取水?” “届时取水之人只会越来越多,这里的湖水,不是更容易被取完吗?” 林笑表现得更加惊讶道:“风舞幽华莫不是被雨淋糊涂了?” “我最初的本意,不就是让天下人都可用此湖之水吗?” “若有人肯领新者来此,便可使更多人得惠,此为善举,足以作为他多取水所要偿还的代价。” “若此湖之水真被取干,便是天意如此,天下人所共愿。” 风舞幽华想反驳,却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反驳。 尘寂幽接话道:“若天下人皆成共识,不使湖水被取尽,则灵湖可以长存。” “若真是禀天心者,即使可多取,也不会多取。” 白秋风也道:“吾作为外者,也不愿见此湖水干。” 林笑立即过去搭着他肩膀道:“老白说什么傻话,这湖床都是你开辟的,怎么能算外人呢。” “我可以做主,以后只要老白你点头,你们白府的人,可以来此任意取用。” 风舞幽华又笑道:“你怎么对自己人,又是另一套规则了?” 林笑嘿然道 :“别人要是有意见,有本事他们也自己辟地造湖,他们也能自己说了算。” 他这副模样,让他更添了几分人情味,少了几分高高在上的冷意。 冷牧野忧心忡忡道:“若只限取不限用,圣湖灵水迟早会变得污浊。” 林笑淡定道:“此事我也想到了,并非没有办法解决。” 他忽而一把拉过莫采薇。 “小采薇,这水,我已经给你搞出来了。接下来,就轮到你的手段了。” 第89章 平湖生光迷离境 莫采薇听不懂那许多话,也悟不透那许多理。 但有一件事,她是可以肯定的。 去做自己喜欢的事,趁自己可以尽情做的时候,不要停。 她喜欢做的事很简单,种花、栽草、植树。 当林笑对她说:“采薇啊,你放手去做!” 于是,少女疾飞至湖岸边,欢快地跃动身姿,挥舞双臂,泼洒着阵阵荧光。 青绿光点落入岸边的泥里,转眼,便冒出翠绿青苗。 少女所过之处,绿茵争先破土而出,迎风直摇,似夹道欢迎她的到来。 各色鲜花朵朵绽放,为这月光如霜的地面,点缀上五颜六色的彩饰。 岸边树木,若碰上了她的绿光,也纷纷争先盛放,花满枝头。 正是: 夜湖月岸绿漫漫,谁卷春风隔水寒? 睡草匆匆破梦醒,花窗户户迎宾开。 薇子画径林边过,笑铃烂漫唤芳香。 莫采薇泼洒的荧光,乃出自八宗之一青松苑有名的绿化灵术、催花妙法,灵光所及,花草成片。 泼洒荧光时,她不再是那个胆小、怯懦、怕生的少女。 绿茵上,百花间,她步若轻舞,大胆而活泼。轻盈笑靥,自信且神采飞扬。 湖央处,近万灵霄派弟子看着这花仙般的少女,罕有不为之失神的。 众人皆静默观赏,不愿惊扰。 唯有林笑似不识黛妍,飞身至岸边,落在那新草葱郁之地,轻踩几步,即不顾形象地躺身坐倒。 风舞幽华看得有趣,也飞了过去。 林笑一见她来,便呼道:“风舞道友快瞧这草地,胜似毛毯般舒软。” 风舞幽华笑道:“不料笑君还有这般洒脱率性,只是,你所指的净湖清污的法子,就是在湖边栽草种花?” 林笑这才想起正事。 先前他们正谈到用湖之人多了以后,湖水迟早会变浑浊。 林笑却对众人表示已有法子解决,然后把莫采薇推了出来。 但显然,其他人对这个法子不太能理解。 略显不舍地从草地上起身,林笑悠然道:“人之污尘,即为花草之养料。” 风舞幽华道:“以花草净污,的确是个法子。” “可仅凭湖岸的片寸花草,要净这满湖之水,未免有些不足。” 她已经说的很客气了。 岂止是有些不足,简直是远远不足。 从未听说过,在湖边种上点花草,就能防止湖水变坏变死的。 林笑对此却不以为然,反而点头道:“靠这岸上的花草,当然是不行的。” 风舞幽华心中一动,问道 :“难道,你想让小采薇,把花草种在水面上?” 她的目光重新投注到那花丛间的身影上。 林笑摇头道:“如果此界无灵术道法,或可用此法。” “但风舞道友未免小瞧了采薇的能耐。” 说罢,林笑飞身而起,追上岸边泼洒荧光的莫采薇。风舞幽华亦紧紧跟来。 “采薇!” 莫采薇闻声停下,扭头看来,满眼疑惑。 林笑和煦道:“不是要阻止你,而是想帮帮你。” …… 湖央处,也有两人在传音密谈。 “尘兄,虽然不可否认,他这是在做一件好事,但我不得不提醒你,他也正将此地打造成是非之地。” “而你,正卷入是非中心,即将被当成吸引目光的靶子。” 尘寂幽目无忧色地回道:“若真是如此,那我便安心了。” “我正愁不知该如何回报师兄的恩情。” 白秋风幽然一叹,不再劝说。 湖岸边。 林笑道:“采薇,不要让常识限制你的想象,如果你真的喜欢种花种草这件事,就不要管身处什么地方,都要想办法去实现。” 莫采薇眨了眨眼,若有所思。 林笑指着湖里问道:“湖里有水,水下有泥,正是个种植绿植的好地方,你为什么不到里面种呢?” 莫采薇神色一怔,问道:“你想要水草?” 林笑摇了摇头。 莫采薇又问道:“芦苇?” 林笑还是摇头。 “莲花?” 林笑这次没有摇头。 风舞幽华立即想起了那朵从林笑头上长出来的青莲。 莫采薇把目光投向湖里,微微蹙眉。 白秋风凿的这个湖床略有些深,青莲很难种植进去。 林笑对她道:“想法大胆一点,比如,你能否将水草能在水下生长的习性,与芦苇强韧的特性和繁殖力,与睡莲可开花的特性结合起来,创造出一种新的水下植物?” 随着他的话,莫采薇双手立即凝出一团绿光,捧在胸前尝试交融。 还没等林笑看出什么端倪,就见莫采薇直接跳进湖里。 林笑见状,也跳了进去。 湖水下,湖底上,幽暗的水中,莫采薇嘟嘴憋着气,将手中绿光推入淤泥中。 片刻后,数根绿茎破泥钻出,长至数尺长。 根茎头部,顶着朵尖橄状的白色花苞。 花苞仅过两息,立时在水中怒放,形成一朵形似青莲的白花。 林笑游至她身旁,笑脸中,比起大拇指。 随后,他指了指空旷的湖床,双手如花展开,示意她再植多点。 莫采薇点了点头,双手间重新凝聚绿光。 林笑担心她元气不足,便伸出一只手按在她肩上,体内九霄功提运,像对白秋风做的那样,帮莫采薇凝聚纯净浓郁的灵气。 然而,他却忘了,此湖之水就是灵泉。而他们此时,正身处灵泉之中。 如果说,他在空气中,给白秋风凝聚灵气的效率是一百,那么此时灵泉之中,给莫采薇凝聚灵气的效率则是数千。 这顿时带了不可预测的变化。 莫采薇忽然感到体内灵元暴涨,很快就涨得她难受至极。 为了宣泄这股涨溢,她立马将毕生所学的木行灵术,一股脑全用出来。 湖面上,众人忽见水底下一点绿光亮起。 湖边,风舞幽华并未跟着入水,尘寂幽飞身靠近,问道:“师兄与采薇入水做何?” 风舞幽华不太肯定道:“似乎……是要让湖底生花。” 尘寂幽顿时脸上讶然。 忽然,湖底那点绿光瞬间朝外急速铺开。 如绿墨入水,涟波荡起,转眼就把整片湖底都染成绿光。 夜色下,整片湖都透着翠绿荧光。 仿佛绿色曜日落入了湖底,把湖水全部照亮,把众人映得周身惨绿。 晃晃间,犹如绿意盈盈的生命之水现世。 数千里外的高空,一名玄青道袍修士蓦然停住遁光,举目遥望。 口中自语道:“是本门化生术法!” “法术波动能传出这般远,莫非是门中哪位长老在施展大神通?” “这方向,怎么与我正前往的灵霄派战场相同?” 迟疑片刻,玄青修士架起遁光,以更急的速度赶往。 天泉岭,关城外。 湖中绿光渐渐暗淡下来。 然,荧光并未完全褪去,湖底仍透出柔和的青色幽光。 借着这股柔和的青光,众人才蓦然发现,此湖之水,平波如镜,清澄见底。 一时之间,湖底景色尽入眼帘。 原来那泛起青光的,是成片的水中绿植。 长尾藻郁郁成原,水中竹苍苍成林。 光莲朵朵水底坐,蕉叶层层叠浮帘。 若非水色晃人眼,众修疑是到谷原。 哗啦! 水中蹿出两道人影。 众修一望,正是他们的宗主,与那位生花少女。 只是模样倒有些怪异。 只见林笑一手持杆,举着朵雨伞大的青光怒莲。 一手拎着少女后领,像拎了只没了力气的小猫。 “采薇!” “师兄!” 风尘二人齐身飞至。 “我没事,就是采薇耗神有些大。” 风舞幽华当先接过莫采薇,探查脉象。发现她体内元气充盈,并无伤势。 只是有些神乏力贫,倒头就靠她怀里熟睡过去。 风舞幽华松了口气道:“没有大碍,让她睡一觉就好。” 尘寂幽望着那朵泛光青莲,惊奇问道:“师兄,此花灵光满溢,大如盖斗,怕是万年青莲也不过如此。” 林笑随手将青莲扔了过去。 尘寂幽匆忙接住。 说来也奇,这朵青莲到了他上后,青光竟渐渐消退,不过数息,就已变得暗淡无光 。 尘寂幽不禁愕然。 “师兄,这花……” 林笑道:“你把它的断茎插入湖水试试。” 青莲下,有一根数尺长的断茎,有小指粗圆。 尘寂幽依言插入水中,不到三息,莲光复亮,光华奕奕。 忽然,尘寂幽察觉到其他异样,就着断茎在水中一划。 只见划过的水面,泛起了一道青光划痕。 林笑见状,双掌并起,捧起一掬水。 湖水从指间漏下,竟也泛起青光,似夜光流液,流萤化水。 风舞幽华笑道:“我看,此湖名作夜光湖更为贴切。” 林笑却皱眉道:“许是采薇催生出了夜光藻,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夜光藻本身无毒,但其死后会分解出有毒物质。 尘寂幽道:“灵泉中生长出的藻类,该也是灵藻,也许会有其他灵效。” 林笑也没办法处理,只好等莫采薇醒后再问问。 这时,冷牧野飞过来恭问道:“宗主,可有什么吩咐分派给弟子们?” 林笑摆手道:“没有,他们可随意活动了。” “不过,还得找个人在湖边石碑上刻……” 他一转头,人不见了。 空无一人。 一回头,风舞幽华和尘寂幽也不见了。 四周变得寂静无声。 茫茫天地间,仅剩一人,一湖,一月。 第90章 问道立命结善缘 月,是满月。 湖,是镜湖。 人,是孤人。 圆月高悬湖上,亦倒映湖中。 人立足湖面上,亦倒影湖镜下。 天地仿佛变得没有了边界,上下连成一片。 林笑轻踩水面,无需御气悬空,也不会下沉。 这湖水,好似仅剩浅浅一层,没不及履。 林笑正茫然低顾。 忽而,零星轻铃传来。 他一抬头,登时见前方不远的湖面,一艘画舫蓦然出现。 画舫无帆,古韵华美。 阁楼通明,灯笼满挂。 轻铃正是从画舫上传来。 林笑当即大步踏去。 步履过处,湖面圆波朵朵,涟漪阵阵。 行不过数步,夜空一道流星忽现。 星痕如电,眨眼即从夜空坠入湖面。 咚! 声如轻石落水,泛起一圈青荧光圈,水波般自小而大,直至荡至林笑脚边。 落下的流星,似只是拇指大的荧光石,缓缓朝湖底沉去。 初时,一颗。再时,两颗。 而后,似有星神泼河,流光成片,如细雨霏霏。 偶有一两枚,砸落林笑脚边。 林笑波澜不惊,行至画舫前。 铮! 袅袅琴音响起。 画舫缓缓转动,显出侧面。 只见朦胧珠帘内,一青纱女子抱琴席坐,轻抚琴弦。 正是 : 孤影忽至静水间,陌客惊从天外来。 湖月长天共一色,顽仙戏水洒星河。 疏帘游舫映夜白,琴瑟青娥半遮颜。 未语先叹知己少,提壶凭船借酒肴。 毫无所觉就被带到这处地方,林笑只觉生死不由己,与其慌张喝问来疑,还不如洒脱一遭,哪怕死也死得潇洒。 走至画舫前,林笑从储物戒里取出一空壶,凭靠船舷旁,唱道:“今夕何夕,见此邂逅? ” “正道是,浮华三千事茫茫,一朝逢,终难忘。但求佳人留一笑,不相识,又何妨。” “月明风静夜湖上,最适把酒言欢。借酒一壶庆相逢,古今多少愁,尽付谈笑中。” “这位仙子,可否借上一壶酒?” 青纱琴女扶柔一顿,琴音倏停。 唇红轻动,声若哀愁。 “滚滚红尘逝水,过客来去云烟。” “生死轮回一梦,悲欢只在一念。” “心有花田半亩,藏于世俗人间。” “长执一缕阳意,静待夜半花开。” “先生意气豪迈,洒脱从容,心合自然,已近道意。” “然生死阴阳,地初天定。长生一途,灵气聚散。” “先生目只顾尘,心挂凡俗,体不存灵。迟早肌腐体枯,终化为土。” “浊酒糟糠,消骨烂肠,怕是难解先生之愁。劝先生早谋解脱。” 林笑心下顿一咯噔。 这酒是借不到了。 关键之时没了酒,他的口才十分便没了七分。 但马上又暗暗松了一口气。 听对方语气,似乎并无歹意。 不是来拼命的就好,万事好商量。 然而珠帘下放,轻纱遮面,可见对方也带着疏远。 既然对方不肯轻见,林笑干脆背过身去,靠倚船舷,遥望那星雨滴湖的奇景。 他顺着对方的话道:“求教仙子,何以解脱?” 噔~! 琴音复起。 青纱琴女清唱道:“古仙经云:勤养气兮生根留,保性固兮人不化。炼精盛兮敏睿智,存神浩兮性纯真。” “反之,则气绝人亡,性失人化,精衰愚痴,神灭形散。” 林笑一听是干货,立即明晓此女怀揣善意。 他当即回神趴在船舷上问道:“敢问如何养气保性,炼精存神?” 青纱琴女伴着琴音,竟真为他讲解道:“除五色,去五声,弃五味,灭五欲也。” “五色乱目迷,五声累耳塞。五味伐口舌,激五欲剪心。” “不急去之,则气日减,性日散,精日耗,神日损。” 林笑这才了然,对方为何不喜饮酒,怕是认为酒是伐舌乱心之物,饮之无益修行,反害道心。 对方所言摘自古经,皆是深藏玄机之语。 但林笑却大摇其头,叹道:“仙子读经只记一半,吾听之委实痛心。” “吾有心点漏指缺,却怕仙子厌吾酒徒之言,不足为信,则恐害仙子悟进矣。” 琴音为之一停。 静默了会儿,青纱琴女方道:“但有缺漏,还请先生不吝指点。” 林笑点头道:“仙子只言五色,却未道明是何五色。” “凡夫不识仙眼五色为何,只把五色比作五彩,擅自裹巾蒙眼便以为可除五色。” “实则世有五光十色,仙言不过半数,仍留五色可入目。” “经中之义,亦非懒作彩色。” “依我看,珠光宝气可为一色,古经劝世人,勿要为奢华富丽迷了眼。” “山光水色亦为一色,然此色却入目怡心。” 林笑扬手朝夜空一展。 “一如仙子所造的这番星雨月画,目之使人心驰神往,解怀释忧。当可入目!” “同理,五声,五味与五欲,亦未解明。” “靡靡之音不可聆,清雅芳曲可常听。” “五荤五腥慎入口,素食淡水可微尝。” “七情六欲人常性,寡欲不是石无情。” 林笑晃了晃酒壶笑道:“所以,这清酒凉茶,不妨一品。” 然后,他又指了指珠帘道:“这悠远弦音,且听且忘,不挂心,更抒情。” 噔! 琴音复响。 这一次,淡雅曲调,带了几分欣喜。 林笑闭目聆听,怡然点头。 “先生已得道机。” 青纱琴女似欲止语。 林笑连忙道:“还差远呢,古经后文当有深解。” “只是,去五色声味,何以能养气?” 青纱琴女道:“天地合气,万物自生。人亦禀气而生,然气分清浊。” “禀气清者聪明慈和,禀气浊者愚顽凶暴。” “然,阴阳不孤,清浊难纯。故,人未有气纯清而纯善者,亦未有纯恶者。” “清多浊少可称善,清少浊多难免恶。” “修善不止,则浊气日消,清气日厚,故能目明耳聪,智行于世。” “若得浊气全消,清气纯精,则目可察无形之形,耳可听无声之声,心可会天地之变,得成神人,与天同长,与地同久也。” 林笑拍掌而呼:“修善好!修善妙!” 也不怪他如此高兴。 他几乎可以确定,此女不会轻启杀戮,除非自己作死。 不过,修善者与天性善者还是有区别的。 天性善者如牛羊,非靠自身明目慧智以辨善恶,欺之无碍。 修善者,却是目明耳聪,可察无形,听无间。 若想欺负人家善良就起歹心恶意,怕是立即被察觉。 人家只是善良,可并不笨。 林笑不敢有什么歪心思,继续顺着对方的话探讨。 “我曾从古经上得知,上古之时,修士分四种人,与仙子所言神人契合。” “其一便为神人。神人者,支配天地,把握阴阳,生生不息,守神如一,肉体难损,故能寿比天地,无有终时。” “其次为至人,极致之至。至人者,淳得全道,和于阴阳,调于四时,去世离俗,积精全神,游行天地之间,耳听八达之外,寿亦长也。” “其次为圣人,处天地之和,从八风之理,闲适淡欲于世俗,无怨恨心,入俗不污。外不劳形于事,内无思想之患,以陶冶情操为务,以怡然自得为功,形体不脏,精神不散。” “其次亦有贤人者,学法天地,效仿日月,辨列星辰,分别四时,应用阴阳之理,综前人之同合道。” “而后有道者语: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但时过境迁,如今虽道法昌盛,太平繁华,然世上再难寻此四类人。” 林笑用空酒壶敲了敲船舷,颇为遗憾里面没酒。 青纱琴女幽叹道:“可见红尘污浊,圣贤皆弃而远之。” 林笑却摇头笑道:“非也非也 ,非是弃之,乃是舍之。” 青纱琴女困惑道:“这有何区别?” 林笑道:“这区别可大了。” “仙子可听说过,才人经世,能人取世,晓人逢世。” “又有名人垂世,高人出世,达人玩世。” “其实那至贤神圣,皆不缺取世玩世之能,要名垂千古亦作等闲。” “你所谓的污浊之地,对他们来说不过路边泥坑,一抬脚可迈过,一跺脚可净污。” “但他们早已看透红尘,眼界高渺,出世去追寻那天外之地,世外之景。” “而把这繁华红尘,让给后世有缘人。” “未必不是给后人腾出一展身手之地。” 其实林笑作为现代人,是最容易理解的。 至贤神圣,便像游戏中那些练至满级的玩家,新手村对他们来说,已经没什么吸引力。 但他们若霸占了新手村的资源,新玩家就很难成长起来。 叮铃! 珠帘微动,轻卷半扇,显出画舫内景。 林笑顿时双眼一亮,见青纱琴女抱琴起身,对他盈盈一礼。 “听君一席话,胜阅万卷经。” “灵月阁门女,青月流苏。” “不请自来,见过先生!” 没了那朦胧的珠帘遮掩,林笑也更加看清此女姿容。 只见其: 亭亭玉立,尽丰盈之身姿。 云鬓峨峨,胜垂柳之茂密。 秋波遍揽风情,玉簪盘发辉映。 青罗缈云衣,薄纱半遮面,尤难遮挡神女气。 然而,虽然美人照面,妙目勾魂,但林笑仅看了两眼,就移了目光,落到一边。 他勃然大呼:“好你个采薇,一直在也不吭一声!” 原来琴女身边,还坐着一人。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生花少女莫采薇。 先前她因施法耗神太过,靠风舞幽华怀里睡了过去。 然而,她此时,却容光焕发,炯炯有神。 哪还有半点萎靡! 第91章 幻影显踪邀月抵 且道一刻之前,荧光湖上。 林笑正吩咐冷牧野找人于石碑上刻字。 话至一半,语声骤停。 “宗主?” 冷牧野一抬头,竟发现人也不见了。 “宗主!” 一声急呼,顿时引来周围人注目。 “咦?”风舞幽华看了也觉奇怪。 她刚才心神在莫采薇身上,以至未察觉林笑何时无踪。 风舞幽华不禁朝一旁的尘寂幽问道:“幽君,可曾见你师兄去了哪?” 尘失神怔言道:“仅一眨眼,便不见了影儿。” “华卿也未察觉异常吗?” 风舞幽华道:“我方才为照看……不好!” 她一低头,才猛然醒觉怀中人也不见了。 尘寂幽也不由再次愣神,他也才发现莫采薇同样不见了。 两人迅速将灵识铺开,飞快扫荡四周。 然任凭两人如何搜寻,皆徒劳无获。 白秋风感应到两人灵识急促,飞来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他隔得远,更难察觉异常。 尘寂幽连忙为他解释林莫两人失踪之事。 白秋风听后,道:“能在你二人面前,无声无息把人劫走,这样的手段,似有耳闻。” 风舞幽华此刻也恢复了冷静,道:“可是灵界八宗里,行迹最为缥缈的灵月阁?” “不错。” 白秋风也仅是猜测。 灵界中,见过灵月阁门徒之人少之又少,见过他们出手的,更是少中更少。 在场诸人,都是头一回碰上。 冷牧野忧心问道:“灵月阁上宗为何要掳走宗主?” 在他看来,灵界八宗一等的门派,根本不是他们东灵九门这种二流可抗衡的。 被劫走的宗主,无异于刀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白秋风道:“他们的行事,一如他们的行踪一般难以捉摸。” “不过,自其闻世以来,还未有传其恶者,他们二人,当无性命之忧。” 风舞幽华却忿忿不满道:“那我今日便做那第一个传扬他们恶行的人,竟然半点招呼也不打,就从我手中掳人,委实可恶。” 她身上灵压猛然一荡,顿时逼得其他三人连连后退。 其身上覆盖的冰霜层层碎落,长发复黑,长衣回赤。 霎时间,湖波激荡,狂风急卷,天地变色。 白尘二人才愕然发现,风舞幽华的修为,远在他们之上。 冷牧野对她的高深早有预期,倒不觉突兀,只觉心惊。 “宗主!” 他忽而又大喊了一声。 风舞幽华闻声气息一顿,迅速收起威压。 四周随之一静。 但见冷牧野呼喊的方向,出现了一道身影在湖面上。 风尘白三人立马认出,那正是林笑的身影。 只不过,这道身影,有点淡。 仿佛隔了一层雾纱,显得虚幻而朦胧。 三人连忙飞靠过去。 “师兄!”尘寂幽飞到林笑身前,想询问他发生了什么。 可林笑却对他的呼唤充耳不闻,大步踏波前行,竟直直装尘寂幽身上。 虚影一阵晃动,穿透尘寂幽身躯而过。 白秋风道:“他看不到我们,也听不到我们,与我们并非同处一片虚间。” 尘寂幽伸手去捞了捞,却如触空气。 “不出意外,他已进入了传闻中的迷月幻境。” “这道虚影,只是幻境中的他倒映至现实的一道光影。” 风舞幽华立时眉头紧蹙。 冷牧野则松了口气道:“如此看来,宗主还安然无恙。” 得益于这道虚影的出现,众人没有像无头苍蝇一样去到处寻人。 而后,虚影多了画舫,多了一道更为朦胧的身影,如同隔了厚厚的水帘,众人只能依稀辨认出是名女子。 正是: 湖招千里客,邀入月阁境。 幸只一虚惊,众目观画行。 时间回至一刻后,林笑刚与青纱琴女论道结束。 蓦然发现莫采薇也在,顿觉生闷。 一吼,立把莫采薇吓得躲到青月流苏身后。 “采薇,你过来。” 林笑面带微笑,语气平和。 莫采薇从琴女身后露出半个脑袋,瞧见林笑面目和善,才敢出来。 她似乎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如小猫见生客一般,小心慢步靠近船舷。 林笑一直保持微笑,等她靠至身前,还亲切地招手,示意她把脸伸过来,似有悄悄话对她说。 但莫采薇只是单纯,并不真笨,似乎明白自己会受到惩罚,闭起双眼,皱着小脸,如赴刑般,绷紧全身靠过去。 林笑看得想笑,又有些无奈。 “我传你一篇炼心诀,你且牢记于心,加以习练。” “等你心诀入门,便不会再为耗神过度而昏睡。” 莫采薇小心地睁开小眼,见林笑真不惩罚,顿时眼波连泛,迷蒙中带着意外。 林笑也不管她什么反应,把得自不夜虚识海的天心诀念了出来。 静心可宁神,炼心以补神。 林笑有感自己先前的鲁莽,连累了莫采薇心神巨耗,有些过意不去,便想起把心诀传给她,略作补偿。 只不过,他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去念,但对修士而言,与大声朗读并无多大区别。 与他们仅隔数步的青月流苏,一字不漏,听得一清二楚。 凡机敏者,皆习惯了主动思索,透过表象去看本质。 在林笑口传心诀这件事上,青月流苏也是这样,自然而然思索起其间深意。 什么深意? 如果真不愿她听见,直接传音入密,或是灵识传念即可。 但林笑却以口相传,显然是要让声音传出去。 传给谁?自然是也传给她听。 刻意做出遮掩的样子,更像是一种礼貌。 毕竟,你虽然很大方,不吝妙法传人,但别人愿不愿意听,还是一回事。 尤其是面对那些,修为更高、宗门名望也更高的人。 一介二流宗主奉之为至宝的法诀,在一流名门的高修眼中,也许如幼儿经一般浅薄。 故而,林笑口传却虚掩之举,更像是:想把法诀传给她,却担心法诀太浅薄,怕她名门高第看不上。 故而,做出这般如小儿附耳传语般的幼稚之举,意在向她表明,法诀浅薄,恐污仙耳,仙子只用当小儿戏言,随意听听便是。 青月流苏想通此节不过两瞬,于是认真聆听了心诀。 对方好意至此,她也不能失了礼数。 若法诀当真浅薄,她会根据自身非凡的道法见识,予以点拨,引浅入深,提高法诀的高妙,算作回礼。 却万万没想到,林笑此举,只是单纯不懂传音之术,也未会灵识交念。 至于会不会被偷听了去,他就有些无所谓。 心诀并非能害人之术,让别人学了去也不是坏事。 正所谓大智若愚,大愚合智。 林笑无意间做的一个幼稚举动,在明士眼中,反而饱含深意。 这时候,他有没有这层用意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聪明者可透过这件事悟出深意。 正应了明士观有形而能察无形之理。 只是,出乎青月流苏意外的是,此诀她越听心神越紧。 妙! 高妙! 奥! 玄奥! 此心诀在她听来,也极为高深玄妙,可以获益良多。 这是自然。 天心诀本为一隐世古修士所有。 恰逢不夜虚兴风作恶,搅乱世间安宁,他才出世除恶。 只是后来推算出不夜虚乃天地奇种,关系天地间一场未来大劫,才舍身合道,以全劫数。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却说青月流苏听完这篇天心诀,又悟出了更深的用意。 此诀讲究炼心补神,正合了他们二人先前论道之时,所提到养气存神。 她有言及:去五色以养气,修善不止可得清气。 而林笑则言:五光十色中可留半数,如山光水色可怡心,故可入目。 然,怡心何益也? 怡心可得心满。 心满何用? 可用以炼心还神,得神守一,则近道矣。 这礼,大了! 正是: 心诀心间过,暗合大道机。 无心行善举,天成超然经。 林笑一字不顿,很快念完全篇。 而莫采薇天性单纯,契合天心,也一遍就记住了。 “可记好了?” 林笑轻问。 “嗯!” 莫采薇轻点作答。 “那就到一旁歇着。” 林笑轻扇手掌,再次往青月流苏看去。 但一看,顿时愣了。 蓦然间,他觉得对方看他的眼神似乎变了。 “敢问青月仙子,此次所来何故?” 青月流苏眼帘一收,目光下盼,霎时间,阁间仿佛一暗。 “苏女实为感湖而至。” “湖?” 林笑不禁愕然。 “我们只是随手造了个湖,都能被你们即刻感应到,贵派实乃道高齐天。” 青月流苏摇头道:“先生过誉,本门之能未及此。” “盖因先生之湖,开光合天,已得天地亲可,故为本门所感。” 林笑了然,原来是他的动静太大了。 也是大晚上搞出这么亮的湖,眼尖点的隔大老远就得瞧见。 他下意识把“天地亲可”当作客套,给过滤掉了。 林笑连忙拱手歉礼道:“不料一时冒失,惊扰了友邻,实在抱歉。” “若仙子不嫌弃,还请让本门略尽地主之谊。” 青月流苏目递巧笑之情,柔声道:“先生此湖胜美,苏女见之心猎,欲在此长居,望先生成美。” 林笑微微一惊,随即马上道:“欢迎欢迎,陋敝之地,能得仙子青睐,不胜荣幸。” “仙子随便住,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他心中一暗暗窃喜。 “仙子不妨多叫些同门过来,一起热闹热闹。” “比如清灵派迎客岛那位仙子,赶紧喊她过来 。” “我告诉你,云叔子老嫌弃你们了,说你们不经同意就霸占了他们的地盘。” “还在崖壁上刻了篇秘法就想把人打发走,实在是太不懂事了。” 青月流苏拨弦启琴音,合笑道:“那是本门妃月之主,修冰心静道,喜花街繁华,故畔街隐居。” “此湖新成,未集人气,怕不合妃月之意。” 林笑立即道:“不就是人嘛,不出三个月,我们这湖聚的人绝对比清灵派花街多上十倍。” “你让她尽管放心过来。” 青月流苏欠身道:“苏女代同门谢过先生邀请。” 林笑大方挥袖道:“青月仙子客气了,本门秉承开放宗旨,最喜与外派交流互通。” “仙子来访,本宗夹道欢迎。” “只是,仙子为何吝于显圣,独拉我师侄二人到此孤寂之地?” 他这才想起,其他人不见了自己,估计得着急了。 青月流苏再次欠身。 “非是不愿,实是不能也。” 林笑立即问道:“仙子有何苦衷?” 琴音再起。 “人言明月远天涯,望极天涯不见轮。” “故恨寒光相阻隔,不悟尘欲昧眼遮。” “且教先生知道,本门功法好清气而远浊气,身清而形亦轻。” “故而欲眼难捉,俗心难落。” “非是苏女不愿现身,而是湖上之人,除先生无欲至刚、薇薇天心纯善,余者皆视吾若空冥。” 林笑茫然。 我无欲? 仔细一想,好像除了求生之念,如今的他确实无暇他念。 什么都是假的,只有渡过一年之期的死劫后,才是真的。 所以,贪生不算欲? 这不科学! “原来如此,却是他们无福得见仙颜。” “此间事了,不好再叨扰仙子,我们就先告辞了。” “采薇快下船来。” 他就要招呼采薇一起走。 琴音停下,青月流苏自阁内走出,伫立船舷边。 “借居宝地,苏女无以为报,便为先生采月住湖。” 仙衣飘飘而起,飞出画舫。 第92章 采月立碑会黎明 月夜下,荧光湖上。 湖上众修,但见一道朦胧倩影,似隐非隐,似仙非仙,凡眼看不清,尘心辨不明。 其自画舫虚影中飘然飞出,攀星直上,如月娥归乡,扑入圆月之央。 只见那: 月蕊华池,水袖逐曼舞,绰影跃然。 银液波翻,凌波轻盈步微。 风未奏,云无谱,星齐喑,似伴曲,乐飞扬。 漾漾月华浮星沙,挥手揽,附衣衫。 裙摆渐长,蓬蓬迎风荡。 舞罢纵身跃轮出,水晶帘,坠湖下。 那道朦胧倩影,自月中一曲舞毕,便挟匹练光华,倾泻而下,坠入荧湖中央。 月华入水不沉,铺盖湖面之上。 朦胧倩影轻绕一圈,月华填满数丈方圆,便不再外涨。 一时间,湖面就似盛放了一潭霜月,灼灼耀华。 天上之月玉液越泻,湖面之月光轮越亮。 原本荧湖之底,万千灯树明花,已是能照亮夜空。 而此月之亮更胜一筹,把湖底群光也比了下去。 湖上众修正觉惊异,不了下一刻,更惊异的一幕出现。 整片湖水,忽现一轮青光如水波般散开。 随即,如苍龙吸水,无数湖中青荧朝水面那轮明月潮涌而去。 青荧齐聚月轮,转眼爬满整月,将原本霜白银月,染至湛青。 盈盈兮若青月藏于湖,漾漾兮如青轮绣于境。 水底下,荧光为之一暗。 发光绿植原本六分亮度瞬减三分。 荧光变暗,非但不损景色,反而幽光柔和暖目,更适赏心。 正是: 仙姿奔月揽明沙,抖落平湖凝青华。 乘风邀月入水住,双照俱清净凡心。 水中青月方成,朦胧倩影即散去。 散去处,显出两道身影。 一白首一青丝,一乾相一坤容。 正是从迷月幻境里出来的林笑与莫采薇。 众人见状,立即围了上去。 冷右使和巨鼎金城两名灵官当先紧张参拜,以表心忧宗主安危。 风舞幽华先拉过莫采薇细细查看,见她无碍,才朝林笑抱怨:“笑君当真好惬意,优哉游哉与美漫谈,却把我们凉到一边,徒挂忧忡。” 林笑见她变回赤衣黑发,便知道她真着急过。 心下一暖,回道:“让大家担心了。” “我也是弄清缘由就马上出来了。” 尘寂幽后问道:“师兄可是遇见灵月阁中人?” 林笑点头道:“灵月道真,青月居士,欲傍湖而居,我已同意。” “那这青月……” 尘寂幽指了指脚下湖面青光。 “正是青月居士手笔,采月妙法所凝。” 林笑俯身捧起一掬湖水,顿时青液流光,如碎星洒落。 “湖中夜光藻已齐聚于此,青月之外的湖水,已恢复如常,可以放心使用。” “青月内的湖水,则要慎取。” 冷牧野当即应道:“我这就吩咐下去。” 他就要走,林笑却忙把他喊住。 “慢着 ,本宗尚有几件事嘱托。” “还请宗主吩咐!” “其一最急,需立即遣人回宗,通告全宗,婚宴地点更改。” “原定明日之宴,不在宗内举行,改换此地举办。” 林笑原计划是想连夜赶回去的,后来一想,觉得太傻。 他好歹也是一宗之主,在哪举办订婚宴还是可以做主的。 与其自己急匆匆赶回,不如让别人赶来,岂不爽哉。 “宴席会办三天,告诉大家,只要三日内赶到都不算迟。” “所以,能来的,最好都来,我还会宣布一件大事。” 冷牧野听得心头大震,连声应是。 “此事可立即着人去办。” 巨鼎灵官立即挺身喝道:“宗主,此事可交予属下。吾定以最快速度赶回!” 冷牧野见状,强过道:“禀宗主,此事还是交由属下去办最为稳妥。” “论遁光之速,众部里惟我最快。” “事关重大,还是由我亲自回去说明,更能说服宗内众老迅速启程赶来,以免宗主久候。” “且关城有宗主坐镇,已不缺属下在此。” 以冷牧野新晋灵君之速,的确会比巨鼎灵官快上不少。 且巨鼎灵官性子急躁,让他去干架还好,让他去送信,实在让人担忧其半路会遇到什么幺蛾子。 林笑略作思索,就同意下来。 冷牧野当即身化遁光,领命而去。 只是,等他回到宗门,才醒悟自己走得太急。 林笑又对巨鼎灵官道:“你这厮看着是个能干实事的,就去领一批弟子,于湖边搭些歇脚亭子和落座楼台,以便明日宴席之用。” “遵令!” 巨鼎灵官立即风火而去,很快就扯了一批人到湖边修筑楼台。 金城灵官也主动上前道:“金城敝陋之躯可堪驱驰,还请宗主不弃任用。” 林笑也不客气,当即吩咐道:“你可找人于石碑上刻明此湖来由。” “其中有几点较为关键。一,需言明湖床由东灵神剑所辟,湖水由风尘二侣所引,湖岸由本门徒众所固,湖底光由薇女所造,湖中月由青月之主所赠。” “二,将湖规也刻上,如每人限取一瓢,领新可再取一瓢。” “可记住了?” “是!” 金城灵官立即应答,随后却又面露犹疑之色。 林笑察言观色,问道:“可有不明之处?” 金城灵官立即问道:“属下可否将宗主圣言亦加于碑上?” 林笑道:“随你,只要别杜撰我的话就行。” “是!” 金城灵官正要领命而去,却被另一人叫住。 “等会儿!你且过来,我吩咐你几句。” 开口的确实风舞幽华。 金城灵官神色犹豫地朝林笑看去。 林笑立即朝尘寂幽看去。 尘寂幽茫然回视林笑。 林笑顿时了然,道 :“她的话可当本宗之话,你尽管照做便是。” 风舞幽华笑道:“既然笑君如此洒脱信我,我也不作遮掩。” “叫住他,是为了湖名之事。” “我欲将此湖取名天公水,别尘湖,净心渊,青月泽。” 林笑讶然道:“这么长?其他的倒还好,这别尘是不是有点不吉利?” 风舞幽华道 :“有什么不吉利的,总好听过你的洗澡湖。” 林笑不想在这些小事上纠结,便对金城灵官道:“行,你就按她说的来。“ “可再寻三块石碑,分置湖边四方,依次刻上这四个湖名。“ 金城灵官这才领命而去。 尘寂幽亦上来道:“师兄,吾观此湖寂寥,不若让幽添些装饰如何?” “随你喜欢啦!” 尘寂幽当即化光飞至左近一山头,手一抹,削断山头,以气御控万钧断山头,倒放入湖,成一浮岛。 他仍嫌不够,又依法施为,挪了十几座浮岛才罢手。 林笑看得直呼强横。 天泉岭关城上下,不顾夜深,皆忙碌于新湖搭建。 直忙到黎明之时,三日东升。 湖边景象已焕然一新,大变模样。 因寒昼变换之故,湖面渐生浓雾,却把湖面连带湖岸新景也全遮掩在白雾之下。 这些白雾,皆灵泉所化灵雾,修士身处其中,灵机藏匿,灵识难探。 不巧,冷牧野的亲卫宿一不分昼夜,星夜飞驰,终于在黎明之时赶回南关城。 他自城东方向回城,心急如焚,未察觉城北异样。 等他进城后,发现关城内空无一人,万籁俱寂时,心绪瞬间跌落冰谷。 他于城中搜寻一遍,最后来到统御府,双膝跪叩于空堂前,失声悲呼。 “右使!属下回迟一步,竟已成永决!” 其声悲切,其泪纵横。 久久跪伏不起。 直至一道遁光自城北飞回,落于统御府内。 厅堂前宿一立即警觉,藏身隐匿,收敛气机。 然而,等他偷觑到来人竟大肆搜刮府内家具时,心中顿觉悲愤交加,令他失了理智,从藏身处跃出大喝:“贼子好胆,敢欺本宗无人!” 正以储物戒收拿府上物件的汉子一顿,回身朝喝声处望去。 一瞧清对方,汉子立即骂道:“好你个懒泼,竟敢在此偷懒。” 宿一看清对方样貌后也是一愣。 这汉子正是宗内要首,四大灵官之一巨鼎灵官。他怎敢认错? 他连忙上前拜道:“灵官上尊,可是宗内来援?” 巨鼎灵官这才从对方风尘仆仆的模样中瞧出异常。 “你刚回来的?” “是!弟子日前领右使急令出城求援,今早方回。” 巨鼎灵官道:“求什么援,战早打完了。你去城北找宗主复命。” 说完他便不再管宿一,继续搜刮府上物件,连庭院假山也不放过。 宿一呆木当场。 …… 却说另一边,冷牧野亦赶回到宗门。 宗内弟子看到他回返,无不惊异之极。 然而,等他召集门内众老,宣布完林笑交代之事后。 “冷牧野,宗主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背叛宗门?” 说此话者,正是门内左使,云听户。 第93章 疑令危言解围援 灵霄派议事大殿殿前广场。 “云左使,汝何以污冷某之忠贞?” 冷牧野身周,以左听户为首,十多位长老齐将他围住。 个个神色肃穆,气机凝重,暗扣印诀。 似乎只要冷牧野但有异动,他们势必齐上雷霆一击。 “若真误会了你,事后本使必稽首请罪。” 云听户上前两步,直视冷牧野,目光磊落。 “然,你前后所传两道急讯,实在惹人怀疑。” 冷牧野亦肃声道:“冷某句句属实,敢立天誓。” “你有何依据断我言假?” 云听户自袖中取出两道卷轴,右手先摊开一卷,道:“你前日传回的这道急讯,言及灵狱门来犯,我们信是真况。” 随后,他左手摊开另一卷道:“然,你昨日传回这道急讯,实在骇人听闻。” “其中内容,我们一时之间难以印证,故半信半疑。” “然而,第二道急讯还未传回多久,你就急匆匆赶回。” “还声称带回了宗主口谕,要我们全宗出动。” “对此,我们不得不重新审视你对宗门的忠诚。” “万一关城已沦陷,你已降于灵狱门,受敌指使,假传宗主之令,来赚我等去自投罗网。” “本宗上下,将顷刻间万劫不复!” 他言至最后,已声若雷霆,肃厉万分。 冷牧野听后,长吸一口气,随即深深一叹。 他当众自语道:“冷牧野啊!冷牧野!枉你谨小慎微半生,自以为稳重,不料急事临头,竟如此粗率冒失,有何英名可言。” “无怪乎宗主撤职于我,实乃目光如炬,洞彻症结。” 他神情颓然,目露哀伤 ,把围住他的长老看得阵阵惊疑。 云听户眉头一蹙,喝道:“冷牧野,你此时悔过还来得及,只要你老实交代实情,念你身不由己,未酿大错,宗门还可饶你一命。” 冷牧野身上气息猛然一涨,灵君之威喷薄而出,立即将周身一众长老逼退十丈不止。 一时间威震当场,使在场者无不噤若寒蝉,一个个寒毛炸立,如临虎口。 灵君境,在场无人可及。 原本处身事外,仅作旁观的飞星与百宿两位灵官,立即越众而出,神情凛然地摆出战姿。 云听户心中亦是惊骇异常,正想喊话,却见冷牧野忽而自缚双手,双膝跪地。 “冷某忠心,日月可鉴。” “所传圣谕,绝非虚言,绝无哄骗。” “冷某受屈,微不足道,然误了宗主大事,则罪难可恕。” “还请众位同门,慎重考量。” 本以为将有一场大战的长老一众,皆尽动容。 云听户肃然一整,问道:“冷右使,你可携有宗主信令?” 冷牧野率直道:“出行匆忙,未及讨赐。” 现场再度死寂。 正是: 意气风发揽君令,夜急千里报春晖。 殿前宣令未持印,围中独立顾仓惶。 同门质问奇谋否,恐中万一百事休。 千年英名未沾耻,一片冰心在玉壶。 一众长老互照眼色,谁也拿不定注意。 最后,还是人群中,灵药殿执掌长老素芸厉问道:“冷使,若我们前脚刚走,敌人后脚就至,攻陷本宗总址,你待如何?” 这个问题是众人最担忧的,也是林笑下令全宗出行时未曾考虑到的。 他只图自己方便,却忘了全宗都前往天泉岭参宴,若有敌派趁机偷家,则全宗顷刻无家可回。 冷牧野正色道:“万刑加身而无怨。” 素芸当即转身离去,边走边道:“就信你一回。” 随即,她飞至空中,高声震喝道:“灵药殿所有长老与弟子听令!” “把能带的都带上,随我去觐见宗主。” 而这边,其他执殿长老无此果断,尚在犹豫。 “报!” 忽而一道遁光急驰至,落在议事大殿前,显出一名身着真传服饰的弟子,高举一枚令牌。 “宗主有令!” “勒令全宗备齐宴会所需,送往南关城,以备宴客之用。” 霎时间,数十道目光齐聚那名弟子身上。 众人灵识争先抢出,扫在那枚令牌上。 是宗主气息无误,果真是宗主贴身信印。 随后,那名真传弟子身上溢出的真灵境气息,再次令众人惊愕。 这名弟子,正是经历了聆道讲,沐灵雨、浸灵泉后突破自身瓶颈的其中一位。 未离多远的素芸长老再次高喝。 “灵药殿全体听令! “把殿内能看到的全部带上,随我一道向宗主复命。” 她这声高喝,不仅提醒了灵药殿众人,也提醒了其他长老。 数道遁光从议事大殿前飞出,往各殿而去。 片刻后,宗内全员皆起动员。 那名持令弟子这才收回令印,去将冷牧野扶起。 他主动解释道:“右使,您走后,宗主即命我们围湖而建。但很快发现物资不足,故灵官上尊向宗主讨令回宗,取用库存。” 冷牧野顿时目涌泪光,问道:“你怎能赶回如此迅速?” 他也是才回返宗门不久,这弟子就回到,速度似比他还快。 那弟子道:“是尘师伯以缩地神通,送了我大半程,故得及时。” 冷牧野顿时感慨道:“幸亏你赶回,否则宗主的大事,就要误在我手上。” 那弟子也是长守南关的一员,对冷牧野更亲,劝慰道:“右使,这不是您的错。” 冷牧野摇头道:“过了今早,我已不是右使。” 他走过去,对仍未离开的云听户与飞星、百宿两位灵官拱手道:“三位且做个见证,依照宗主之令,冷某正式交还护法之位。” 他将代表护法身份的令牌递了过去。 云听户木然接过,心绪万千。 …… 氤氲湖中,一翠微小岛里,古雅木亭内,清香竹椅上。 正躺着闭目轻寐的林笑。 岛是尘寂幽新移,木亭是众门人新筑,唯有竹椅是林笑自己编的。 突然,他耳边传来淡淡琴音。 林笑叹气起身,走出木亭,飞出小岛,于半空高声遥喝。 “何方道友登临敝地,却吝惜一见?” 此时已日上三竿,然而湖中仍白雾氤氲,未曾散去。 盖因此雾非凡雾,乃宝泉灵雾,日光晒之难干,轻风吹之难散。 喝声远远荡开。 湖岸边,一众忙碌门人纷纷停手伫足,昂首仰望。 “无上太乙救苦圣尊!” 一道唱礼声中,湖外不远的山中,升起一道白银遁光,转瞬划至林笑身前,显出一名白胡长须老道。 “青云宗第七十七代气经之主,扶风!” “闻危来援,见过灵霄新派之主!” 第94章 群客沸腾一霜宁 烟湖上,三阳灿灿。 镜湖里,云雾霭霭。 湖岸边,群目盼盼。 林笑得青月流苏琴音提醒,获知远客临门,故登空遥喝。 果真被他喊出了一人。 “风和日丽催,敞门迎客时。” “鸾咿远朋至,倾茶盛水招。” 林笑先笑唱一首,才拱手礼道:“素问青云宗仁义争先,扶危济困,不想果真如此仗义。” “凌霄不才,代本宗上下谢过扶风道友急义来援。” 青云宗主眼底闪过一抹讶色,只觉帝凌霄并无传闻中冷傲。 “帝宗主客气了,本道误信谣传到此,见贵宗未曾遇险,恐生打扰,惹误会,故才踌躇不敢出见。” 林笑点头表示理解,随即却不看青云扶风,而是再次朝远山遥喝。 “诸位也是这般缘故吗?” “难得有缘千里聚,何不共饮应佳期?” 震声远荡,引得湖边门众亦朝远山望去。 话落三息后,又一道遁光自另一处山间升起。 “明灵东流风谷第六十八代金针之主,南涧。” 此人刚报完名号,遁光未散,未及拜见,又一道遁光从别处飞起。 “明灵东灵宝轩第八十七代珠光之主,正商。” 仿佛越好了一般,此人刚报完名号,又有另一道遁光腾空。 “青海滨东漓门第五十五代水经之主,灵渠。” 而后雷光乍现。 “明灵东天柱峰蛮雷宗七十三代玄雷之主,雷海。” 接着一道遁光裂地而出。 “明灵东三生门第四十九代地经之主,逐地。” 后又一道金霞飞来。 “明灵东落霞湖上丹阁第六十二代金丹之主,云石。” 一道光符托一人而来。 “明灵北灵符宗第九十一代真符之主,明卷。” 飞沙狂涌。 “明灵西九门第一号狂沙门七十五代玉尺之主,黄龙。” 金光佛像虚影一闪。 “北真地朝灵峰虔圣寺第二十一任方丈,法忏。” 绿草飞扬飘香。 “明灵南百草门第八十三代药居之主,枯解。” “明灵北……” 一道道遁光先后飞至,于林笑身前,显出各路道真名士,杰修灵豪。 正是: 万叠云峰难见仙,道真常坐无人烟。 朝山一喝薄颜出,始知钓客撒饵谣。 策语连问撼群山,二呼入景应者云。 四地八方皆号首,云仗彩仪尽通玄。 看着一群人逐个现身,聚成一片,个个皆称一派之首,一教之尊,不说林笑看花了眼,湖边弟子也齐齐傻眼。 青月大仙,这就是你说的几位来客吗? 您的算数是哪位至贤教的,看我咒不死他! 林笑强撑笑脸,心中有苦难言。 他曾单纯地以为,真的仅几位不请自来者。 如今放眼望去,总总林林,张袂成阴,几近半百。 皆: 仙风道骨皓月颜,端庄持重驻威烈。 秀水奇峰仙公聚,恰似瑶台蟠桃宴。 若仅闲客,林笑自恃尚能应对,可眼前这批人个个气场冲天,灵威不让。 说是来公审约斗,都半点不违和。 有此担忧的不仅林笑一个,湖边风尘白三人亦觉出不妥。 尘寂幽当即破雾而出,飞至林笑身边,显出灵君道压。 白秋风持剑而起,抱肘与尘寂幽并肩,一起放出灵威。 风舞幽华则甩袖一挥,扫起脚边草丛花瓣成片,指诀一转,花瓣聚成一处,顷刻变作半片面具,挂戴于侧颜,而后才腾空而起,并与林笑手边。 来客中,一人忽而大笑。 “传闻东灵剑府当代府主清风高节,宁静致远,本以为不会来趟这场浑水,不想竟比我们所有人来得都早。” “这下明灵东九门之主,皆齐聚于此地今朝。” 却说东灵九主皆有谁? 且有: 南涧流风鬼门针,扶风青云六气能。 雷海蛮雷四季响,灵渠东漓治水臣。 正商灵宝珠光轩,逐地三生万化门。 云石上丹金火炼,秋风剑府白露泫。 凌霄灵泉魂过客,林笑代掌灵霄权。 灵溪九曲封尘卷,九霄五诀道法鲜。 前话刚落,另有一客对曰:“蛮雷宗主,如此盛事,可不仅仅是你们东灵域可定,吾等西曜九门岂能视而不见。” 一时间,四域各派宗首针锋凛目,气机若渊,灵威互不相让,似要竞个高低强弱。 且说灵界道修,这灵威气场如何形成? 源自求道练法之士,以玄功吐纳周天灵气。 道境越高,玄功越奥,吐纳灵气所及的范围越广。 六重灵君境的修士,方圆数十里灵气皆可吸纳。 而来者无不是各派灵君道首,此时聚集一处,如将异极磁石近靠一地,又似把通红烙铁堆作一池。 这百里方圆的灵气,如何禁得住这许多灵君争夺掌控? 顿时翻滚不已。 霎时间,风云变色,狂澜跌起。 灵湖水面上,白雾疯卷,平波起浪。 湖岸边,枝叶摇摆,花草从风。 近万名灵霄派弟子亦感气机难控,内息不宁,如坠深渊。 林笑因所修功法非灵气一路,虽身处风口浪尖,却也只是清风拂面,未受影响。 不过,他虽灵机迟钝,但双眼明亮。 即使没什么感觉,也察觉出了空气中的异常。 风舞幽华见这群人一点面子也不给此地主人,竟当面暗暗争锋,当即就要上前给他们一点教训。 林笑却心有灵犀一般,横臂将她拦下。 他可没忘风舞幽华乃灵海派罪囚身份,若出手,这里这么多人,只怕立即有人认出她的手段来历。 还是韬光养晦得吉,万事低调为上。 但他并非什么都不做,而是体内九霄功极运,神入九天,念引九霄气。 接着,以剑气诀中最简单粗暴的爆气式,将自身丹田灵海中存纳的九霄气,连同牵引下的九霄气一气,使之砰然爆开。 九霄气至清至轻,冷若傲寒,凌厉如锋。 这砰然一炸,顿时冷霜盖天,白霜铺地。 刹那间,别说这方圆百里的灵气,便是方圆两百里的灵气,皆凝成冰霜,化作白雪。 飘飘兮白絮漫天,萧萧兮凌霜表地。 风息。 云朗。 雾空。 湖静。 水冰! 一时间,这方天地,上至云端,下至草根,哪还有半丝灵气可争,片缕灵气可抢。 几成无灵净土,封灵禁地。 且林笑不懂控制力道,在场者来客,皆被覆上一层冰霜。 故而,一眨眼,成群来客皆茫茫一片,素衣白面,如变雪人。 不过,这层冰霜乃他们体内逸出的灵气所凝,同出本源,故而无害无碍,仅仅是让人感到有些冰凉。 比起这股冰凉,四周灵气寥寥的情况,更令他们难受。 如同鸟儿入了水中,鱼儿到了空中。 所以,体表那层灵霜,就如旱地中遇甘露,很快就被众人运功消融,吸入体内,重新显现出他们的真身。 只是此刻,他们再看向林笑,无比心中骇然。 帝凌霄之冷傲,果真名不虚传。 “天下皆谬矣!” “灵霄新派之主,更胜传闻百倍!” 忽而天边又一道星莹遁光挟声飞来。 “此等盛会,怎少得了我们星渺城见证!” 第95章 八宗聚半始道机 “星渺城知音斋第一百零七代世绘文卷之主,歌来今,见过诸位道师。” 星莹遁光散去,显出一公子,头顶逍遥巾,山水绣锦衣,清逸出尘,年轻书生打扮。 然而,各派宗主见了他,皆肃脸一收,和悦拱礼。 “上丹云石见过知音斋主。” “灵宝正商在此见过斋主。” “百草枯解……” 歌今来微风和煦,一一拱手回礼。 巡礼毕,歌今来越过众修,至林笑身前作揖。 “灵霄宗主,来今厚颜做客,还请多多海涵。” “来今斋主客气了,星使远临,蓬荜生光。” 林笑拱手回礼,正准备与此人寒暄几句。 却见歌今来执起灵笔,取出玉册,直言问道:“灵霄宗主方才那招百里霜雪,可有名目?” 林笑顿觉讶然,不料此人也是性情之士。 他那招纯属胡乱使的,哪有什么名目。 正准备随口回复,风舞幽华忽而拉住他,传音入密道:“星渺城知音斋素有灵界史官之称,笑君说话需注意,否则贻笑千古榜上,便要多你一个。” 林笑恍然大悟。 难怪那一个个道首皆在此人面前儒雅做作,原来是位灵界记者。 林笑轻点下颔,以示了然。 随后对歌今来道:“让斋主见笑了,那哪算得了什么招式。” “若硬要拟个名目,便叫扫雪迎春。” “众客临门,喜难自禁,故扫雪相迎。” 歌今来双眼一亮,立即笔下生光,录于玉册之上。 见他沉浸在笔录中,林笑也不打扰,偏过身,朝一众来客道:“本宗只是门前掘个水池,不料竟惊扰了诸位友邻,实在心中惭愧。” 然而,这句话在部分人听来,却是暗含讽刺。 因为他们可不是什么友邻。 其中,明灵西狂沙门主黄龙豪声道:“帝凌霄,明人不说暗话。我们都听说了,你们灵霄门与南地灵狱门对赌约斗,想成那灵界第九宗之列。” 明灵北灵符宗主明卷亦道:“当今八宗,灵界公认,吾等未有不服的。然贵宗与灵狱门擅篡前列,未免不将吾等北地九门放在眼里。” 林笑脸上不动声色,淡然扫了一圈,便明白这些人都是为了这件事来。 灵界当今格局,有四派八宗三十六门。 他们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认为灵霄派想从三十六门中脱颖而出,欲坐灵界第九宗的宝座。 这些宗门同列三十六门,怎肯轻易答应。 但他们若不出声,或什么也不做,唯恐被当成默认灵霄成第九宗。 故而千里迢迢亲驾,皆为表明他们的态度。 林笑并未急于解释谣传,而是转身朝青云宗主笑道:“扶风宗主,看来古道热肠者,唯尔宗一派。” 这一笑,似有无尽嘲讽之意。 青云扶风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才不得罪其他各派。 却忽闻一声暴喝,随一道赤练遁光而至。 “谁说的!论古道热肠,我们赤焰山教当属灵界之首,好义急公之表率。” 赤练遁光抢入人群中,当空一炸,火星飞溅,显出一平头怒汉,赤眉雷公。 其上身袒露,红皮赤足,腰挂青葫,胯着战裙,手持五火七羽扇。 赤眉怒汉吼道:“本教宗旨,世间但有不平事,赤焰一怒公道鸣。” “今日有我赤焰山拙火方刚在此,便容不下此地不平事。” 他拿一双怒目凶瞪各派道首。 众修却纷纷偏头,只当未见此人。 实乃深知赤焰教徒最是难缠,尤擅借公道之由,行无理之事。 他们秉公道的方式也简单粗暴,就是一个打,打到别人愿守公道为止。 不等林笑上去见过,天边又显两道遁光,一绿一金,与拙火方刚来时一个方向。 “慈悲无量!” 金光敛去,显出一素衣小和尚,身若松苗,五尺来高,生得稚嫩万分,圆目可喜,貌若天真。 小和尚身旁,绿光隐晦,显出一青年道者,仪神隽秀。 星渺城歌今来当即上前道礼:“不想金顶寺怀冰大师与青松苑长青长老亦有闲到此,来今见过两位高师。” 怀冰小和尚双掌合十拜礼。 “斋主好久不见,怀冰见过诸位居士。” 各派道首纷纷回礼。 礼罢,怀冰和尚才道:“小僧本为止戈而来,途中巧遇幕长老与拙火居士武斗,恐两派起戾气,故微言劝和,迟来了些时辰。” 他口中幕长老,便是青松苑幕长青。 慕长青本该先于其他人到,但先者碰先,半路先碰上了赤焰山同向而至的拙火方刚。 拙火方刚见他是位力敌好手,平时最难遇到,当即将其截停,以浑由逼斗。 两人斗法引来后至的怀冰,插手其间劝和,结果反而称了好战徒的心意,也把怀冰拖入靡战。 三人缠斗良久,直到片刻前,林笑为平息各派宗主拗气,爆气施为,引得拙火方刚大感惊艳,立即舍了桃子逐西瓜,收战赶来。 怀冰和慕长青方得脱身,迟他两息到。 正是: 青松隽秀游川客,夜路东灵见青影。 月下临边逢行者,赤焰横道当关敌。 北地长老不胜扰,禅师驻足劝和息。 三角交手百余招,日上半响目霜平。 林笑不明真意,只觉一个是好打抱不平的急公,一个是心怀止戈善心的高僧,当即喜上眉梢,抢将过来,握住怀冰的手,极尽热情道:“大师,本宗总算盼到您来了。” “还有拙火义士,我们正愁找不到公证人,您来了我们就无忧了。” 拙火方刚还是头一回如此受人待见,看着这位与他热情握手的人,脸上有些茫然。 但他看着满脸和气的林笑,心中忽而生出一股不妙。 但这股不妙来源何处,他一时又想不明白。 而各派宗主见林笑这般厚颜笼络上宗的模样,多为之眼红,心鄙之无耻。 欲列第九宗,求得其他八宗认可,则事得半功。 “这位是?” 人堆里数十张脸,怀冰认得的却没几张,自然也不认得林笑是何人。 歌来今为他介绍道:“这位便是此地正主,灵霄新派宗首,名帝,讳凌霄。” “原来是灵霄宗主当面,小僧失礼了。” 怀冰虽不识林笑,却听过其名,歌来今一提,他立即醒悟过来。 林笑道:“真佛不媚礼,率性见禅心。今日觑佛颜,方知吾道轻。” 歌来今双眼又是一亮,复取笔册,将其言原话记下。 怀冰亦目色讶然,随即回道:“余曾昔睹通达士,智光如海无伦比。” “一选嘉名喧寰宇,五言格句越诸英。” “为僧普度半世清,直叹无能继后尘。” 歌来今忙又将之记下,却听身旁一阵银铃笑声。 他抬头一看,却是位戴着半边鲜花面具的女子。 歌来今问道:“花仙为何发笑?” 风舞幽华一顿,倒是差点忘了这位灵界史官还在。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可能会被记下。 她微做矜持,轻指两人道:“你不觉得好笑吗?他们一个吹佛上天,自贱道行低。” “一个捧道举世,自贬佛功微。” “这般互吹互捧,实乃举世无双矣。” “女子皮薄,自笑难及。” 歌来今恍然点头,却是把风舞幽华的话也一字不漏记下。 怀冰闻言,佛脸一红,有些尴尬。 林笑却惯了被笑弄,反而对怀冰解怀道:“大师不必在意,你我真心交印即可。“ “世人痴心常愤愤,凡胎肉眼醉朦朦。” “平生不念金刚经,却笑菩萨入世频。” 怀冰合十一礼道:“宗主慧根深造,小僧叹服。” 得上宗高修如此高看,直看得其他宗主恨不得也插上一句。 但歌来今在场,他们又怕轻言有失,丢颜损名,故在腹中来回斟酌慎语。 好在林笑也没忘记他们。 他朝众人道:“诸位来了许久,却无半席可坐,实属本宗待客有失,罪过罪过。” “还请诸位赏脸,随本宗入座再论内机。” 林笑拉起怀冰小和尚与拙火方刚,朝湖面落去。 第96章 平火分座金禅显 灵霄派总址大门外。 一道遁光自云路飞来,落于门前广场,显出一名年轻女修。 女修初至,未觉有异,刚行几步,才察觉出不妥。 安静! 此地太过安静了。 灵泉宗作为灵界三十六门之一,门徒十万不止,即使并非全在宗内,但也该不少于半数。 每日进出宗门者该不在少数,可此时竟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无。 “难道宴会已经开始?” 年轻女修心中暗疑,只以为灵泉宗门徒已在里面参加宴会。 她走到大门前,也不见守门接待出来。 大门结界闭合,她也不好直闯,只好作揖遥喝。 “明灵南地寒冥岭玄阴洞九阴娘娘座下弟子五姑,前来拜会。” 声落良久,不见有人回应。 她不禁暗暗着急。 “这下糟了,娘娘交予我的任务该如何完成?” “早知就不拿离魂锥去跟他们炫耀,该早一日到此。” “若连人都未见着,回去娘娘得剥了我的皮。” 却说此女是何来历? 实乃林笑之躯前主,帝凌霄死仇之敌,寒九阴座下之徒也。 其领师命,携玄阴秘宝离魂锥到此,只为寻机暗算,一探虚实。 可林笑突然把宴会改址,连他自己都未料到,旁人又如何能预知? 以至于此女连门都未得进。 正当五姑在大门前惶恐不安,来回踌躇时,忽而一道身影自大门内飞出。 五姑见之一喜,立即堵了上去。 “这位师兄!” 出门者瞟了眼五姑,认出她非同门,问道:“你是何人,在此做甚?” 五姑连忙介绍自身,道明来由。 出门者一听,当即摆手道:“本门今日不接待外客,道友还请改日再来。” 五姑当场急了,缠着哀求道:“还请师兄行个方便,小女确有急事求见贵门中一位长老。” 出行者道:“求见谁也没用,门内……” 他忽而想起宗门执事曾告诫他们不可透露全宗出行之事,故停顿了一下,改口道:“门内有大事,谁也没空管其他事。我没时间与你耽搁,告辞!” 五姑早把对方当救命稻草,哪肯放人,心下一急,当即不顾身份,贴将上去,抱住其胳膊,眼中泪眼汪汪,神情无尽幽怜。 “师兄,你若不帮,小女便无活路矣。” …… 天公水,别尘湖。 此时湖面已成冰面,人落其上也不会沉。 林笑便是拽着怀冰与拙火方刚落于冰面上。 他正想吩咐门人搬些桌椅过来,就地会客。 拙火方刚却突然趴在冰面上,灵觉敏锐道:“这冰晶有蹊跷!灵浓品质胜似极品灵晶。” 赤焰山教门徒是真的莽,不等林笑解释,他就抡起拳头,玄功极运,玄劲透尖,重重一拳砸在冰面上。 下一刻,焰光一闪,以拙火方刚拳头为中心,冰面上红线如蛛网般瞬间蔓延开。 随即,轰得一声,冰碎镜裂,冰下湖水顿时飞溅而起。 且那一拳并非单纯蛮力,蕴含有极烈的热度,碎裂的冰块转眼融化,复原成灵泉。 林笑等人也失去了落足之地。 而行完此举的拙火方刚,脸上毫无歉意,反而满脸失望道:“还道有多坚固,不料如此不堪一击。” 仅这一击,他已判断出,凝湖成冰者,手段虽巧妙,却不怎么够格做他的对手。 林笑若得知他心中所想,一定开心到哭。 但他此刻正陷入失神中。 不少门派宗主见状,嘴角皆难掩笑意。 心中无不鄙夷。 自以为跟人家套近乎,人家未必真会亲近。 只有怀冰小和尚叹道:“拙火居士为何要碎了这美丽的冰湖?” 拙火方刚嗡声道:“怎么,不能碎吗?早说啊!” 正当各派宗主翘首以待,想看林笑窘迫时,林笑却忽而大笑起来。 “碎得好,碎得妙!” “本宗正欲邀众客一起赏湖论机,但却被冰面挡了湖水,刚犯愁,拙火大师已为我解忧。” “平生知心者,屈指能几人?” “今朝遇拙火,知己复得增。” “拙火大师知我心矣。” 拙火方刚闷闷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从来只会惹人不爽,被人惹不爽还是头一遭。 林笑也不介意,他深知这种性子的人,处好了好处大过坏处。 望了望湖面,见湖底水莲,眼眸一亮,心中立即有了妙计。 “采薇!我们家采薇哪去了?” 林笑朝湖岸大喊。 岸边众人纷纷寻找,却不见莫采薇的身影。 直到风舞幽华落到林笑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朝一处方向指去。 “她在那边。” 林笑顺指望去,只见莫采薇正藏身于一片花丛中,露出半个小脑袋,头上捧着花束作遮掩,不细看还真不容易发现。 正是: 忽闻群贵来相访,笑挂和颜出草堂。 稚女不惯见生场,匿入花丛深处藏。 林笑却不顾她怕生,招手唤她近前。 莫采薇踌躇了会儿,还是硬着头皮,顶着众目飘至林笑身前。 看到此女,青松苑慕长青目光微烁。 林笑和颜悦色道:“采薇,快到湖底起些青莲出水面,给你诸位师伯师叔们看座。” 莫采薇若有所悟地点头,朝某处飞快偷瞥了眼,随后一鲤挺扎入湖水里。 众修正感不解,怎么取座椅要到水里去取? 很快,湖中亮起微微绿光,接着,成片青莲破水而出。 有大的,有小的。有盛开的,有未盛开的花苞。 大的比澡盆还大,小的比脸盆略小。 慕长青立即目光一凝。 怀冰也微微讶然,偏头去看慕长青,却只见他神色如常。 林笑满意点头,朝众人伸手做请:“座莲已备好,还请诸位贵客不吝落座。” 拙火方刚看得有趣,当即抢了一朵看着最大的落下。 只是,他刚落足,登时眉头一皱,盘膝坐下,不管场合,当众瞑目打坐。 歌来今疾笔奋书几行,也挑了朵青莲落足,亦盘膝坐下。 各派宗主见状,也纷纷选莲落座。 青莲大小零散,不分前后主次,一众道首也是随机落座其中。 但还是有意无意远离了拙火方刚那朵,往星渺城歌来今和青松苑的慕长青靠拢。 众修一入莲座,立即觉出异样。 莲座透着一股清凉之气,人坐其中,立时清凉冲顶,神爽目清,沁人心脾。 如置身洞天福地灵气最欢处,仙台瑶池灵秀最幽间。 只此一莲,便胜却人间宝地无数。 有诗为证: 翠灯拨浪出水立,专为湖上宴客席。 荷气香风清凉意,尽洗人间浮躁气。 出莲不知何处去,寸蕾即是解脱地。 诸派宗主正体悟着莲座中的舒爽,忽听林笑疑问。 “怀冰大师怎地还未落座?” 众座一听,立即有数人起身让座。 其中,尤以上丹阁云石阁主的邀请最为恳切 “且请怀冰上师入座,此莲硕大,正合上师尊格。” 怀冰小和尚连忙摆手谢过好意,只道不必。 林笑问道:“大师可是不喜莲座?” 怀冰连忙解释道:“非是不喜,只是小僧观此处青莲道意十足,助涨道心,有益道行,小僧占坐其一委实浪费。” 林笑以为他是嫌莲座奢华,有损佛门名声,正想称颂,宣扬其朴素名声。 就见怀冰双手合十,对着一朵花苞朝拜,念诵佛经。 佛文光符自其口中吐出,环绕在花苞周围。 不一会儿,佛光催长,花苞从含羞中缓缓盛开。 原本仅拳头大的花苞,盛放成一朵浴盆大的金莲。 金莲花瓣分三层,每层六片,逐层开叶程度不同。 怀冰跨步入莲,端坐其中,最上六瓣恰能包裹其半身,不露盘膝。 佛光金煌,将怀冰映衬得如金童佛子,禅意生香。 林笑刚要出口的话立即收住。 原来不是嫌弃奢华,而是嫌弃不够奢华。 他立即赞叹道:“宝相妙造,花开见佛。” “怀冰大师当世禅真也!” 金莲中,怀冰小和尚端庄不失大气地合十回礼。 林笑让风舞幽华与尘寂幽寻莲落座。 自己,却找了个众修皆料想不到的地方落足。 第97章 新法煮茶搭青鸾 湖央处,青莲成片,硕如大斗。 其中部分青莲上,便坐着灵界赫赫有名的各派宗首。 灵界三十六门宗首虽未齐至,但也到了半数以上。 林笑招待众首落座,自己却一莲未选,而是挑了一叶碧绿浮萍落脚。 他就站着看向众人,腹中酝酿着措辞,准备讲话。 怀冰对林笑的初面观感不俗,见状问道:“宾客皆已入席,灵霄宗主何以不落座?” 其实,如果有椅子在,林笑会落座,他惯来是个能坐着就不站着的人。 那青莲虽然外相清新脱俗,但人坐其上,比较适合盘膝而坐。 林笑初到此界才多久,哪能适应得了道坐盘姿。 他看着就觉得累,又怎会没事给自己找不自在。 即使勉强坐上去,只怕也洋相百出,十分气度没了九分。 那可就给了别人 攻讦他的由头。 只是,大家都坐着,就他不坐,不免有些于礼不合。 好在他反应也不慢,神情微微沉吟,随即回怀冰的话道:“我接下来要与诸位说的事情,不是悠闲坐着可以说的。” “不顶天立地站着,不足以表达出我说这些事的认真态度。” 怀冰闻言便也要起身。 林笑连忙拦手阻止道:“当然,诸位皆远道而来,跋途劳顿,正该坐下歇息,哪有站着听我碎嘴的道理。” “所以诸位坐着听就好,否则世人得笑本宗待客悭吝。” 怀冰这才重新坐了回去。 一旁的尘寂幽听到这话,神色微动,随即不等林笑发话,双手灵诀翻飞,灵光划动。 湖中立即生出变化。 只见一片片莲叶脱茎而出,叶面翻卷,顷刻间变成一个个莲叶杯皿,飘散开去,悬浮于各派宗首身前。 这还没完,尘寂幽法诀再动,他身前的湖水立即从水面中升起,在他身前聚成圆球大小的一团。 随即手一招,他座前数朵青莲立即花瓣全部脱落,飘飞成串,盘旋数圈,汇入到身前的凌空水球内。 灵诀再转,水球内玉液翻滚,青莲花瓣亦随之翻滚。 也不知他使得什么法子,原本晶莹剔透的水球,转眼就变成翡翠般的碧液绿水。 接着,他双掌随臂左右一展,身前的碧液水球立即散作数十小水球,如百鸟归巢般,准之又准地落入每一盏他先前制成的莲叶杯中。 碧液入杯旋转了一圈,便生出淡淡氤氲。 仿佛刚泡好的茶。 碧液晶透,还能看见其间沉浸的花瓣。 林笑顺势道:“这位是本门核心,宗席仅次于我,也是我的师弟,尘寂幽。” “不忍见诸位风尘苦旅,亲沏淡茶款待。” “茶水粗淡,但饱含了师弟的拳拳之心,还请诸位勿要嫌弃。” 宗门二号人物亲自给他们沏茶斟茶,礼格不低,足以表达出灵霄派对他们的重视。 故而,各派宗首也算给面,纷纷伸手拿住莲叶杯,朝左右邻座举杯敬礼后,端茶凑口小抿了半口。 等茶水入口,他们才知其中不凡。 熏齿舌香,直沁心底。 恍惚间,仿佛感到体内浊气被顷刻洗去了几层,肌肉中暗积的陈暮之气也被清出。 刹那间,通体为之舒畅,毛孔为之欢畅。 正是: 忽闻来客倦风尘,临湖摄泉取茶根。 截茎束叶即杯皿,灵水还须灵火烹。 煮至碧水芳香溢,分茗群杯袅烟枕。 半啜入腹清肺腑,剥落心苔又一层。 “好茶!上境仙茗也不过如此。” 怀冰小和尚性率情真,觉好便夸。 青松苑慕长青也点头轻道:“确是好茶。” 星渺城歌来今叹道:“青松苑一贯是灵界茶道圣地,香茗胜所,连茶道大家都能评赞,此茶可入茶榜上品。” 哪怕是对灵霄派不待见的个别宗主,也不敢轻贬此茶。 却说此茶何以如此神异? 盖因尘寂幽以九幽气烹煮,以灵泉水作底。 九幽气与九霄气正相反,属性偏阴,至厚至沉。 所谓清气升,浊气沉。 九幽气来自地底,为浊中至尊,阴气御首。 尘寂幽将九幽气化入茶水中,众修饮入腹中,也引九幽气入体。 九幽气如君主号诸侯般,带走了众修体内的浊气、暮气、倦气、躁气等。 而众修不修九幽,留不住这入体的九幽气。故而, 九幽气只在他们体内走一遭,就下沉而去,离体而出,落入众修坐下青莲。 青莲属木,汲地力自养。九幽气属地,正好可成养分,滋润青莲,生出更浓郁的清气。 因此,众修才觉体内浊气消而清气涨,如补圣丹灵药。 林笑见众客满意,便对尘寂幽拱手道:“有劳师弟了。” 尘寂幽自莲座中起身回礼。 至此,各派宗首名士皆记住了尘寂幽。 而歌来今则直接将他的姓名载入玉册,不久之后,亦随之广传天下。 林笑见众人里,目光变和善的人增加了不少,知道已到说话时机。 他道:“能在此接待诸位同道,本宗不胜荣幸。” 正想铺几句冠冕话,突然一声鸾鸣响起。 只见一只青鸾自湖中跃出,双翼一展,数十丈长。 众人目光顿时被其吸引。 青鸾在众人头顶盘旋一圈,往下落来,体型却越落越小。 直至变成麻雀大小,最后飞落林笑肩头,凛目峙立。 各派宗主还不明此青鸾来历,怀冰、歌来今和慕长青却先后从座中起身,朝青鸾拱手见礼。 众修登时看得惊疑,正不知何处,就见那只青鸾轻轻点头,似若回礼。 起身三人又坐了回去,竟什么也未解释。 这令在场者更为疑惑。 而后,青鸾扭头对林笑鸣叫了一声。 众人只听见是鸾鸣,林笑却听到的是女子声音。 这声音他还蛮熟的,因为不久前才听过。 正是迷月幻境中,青月流苏的声音。 林笑之前无意间说了句“鸾咿远朋至”,便被青月流苏记下,真个幻化出一只青鸾虚影现身。 如今,便真正算八宗来了五宗。 而那声鸾鸣的大致意思,则是让他歪废话,快入正题。 林笑只好打翻了之前的腹稿,朝众人道:“各位,本门原本无意要这灵界第九宗之位。” “但今天恰好是我的订婚宴,又是本门开湖之日,更会是本门交棒之日。” “为作本门贺喜,我希望各位可以上体天心,下爱世人,推举本门做这灵界第九宗。” 话一落,场面霎时沉寂。 连这手边的茶,也不香了。 这帝凌霄,冷傲真不是吹的。 如今,他们算是当面见识到了。 第98章 局势波谲挑武先 无意成为灵界第九宗这句话,是林笑的真心话。 对他来说,万事保命要紧。宗门成不成得了第九宗,却是不怎么在意。 但在各派宗主听来,却不是那么回事。 什么上体天心,下爱世人。 大体意思,就跟“你们不要不识好歹,识相点的,就赶紧认可本宗成为第九宗”这话差不多。 因此,各派宗首哪能有好脸色给他。 其中,狂沙门主黄龙当即便回道:“帝凌霄,你当我们是可以任你随意拿捏的吗?我劝你不要太高估自己。” 同属东九门的蛮雷宗雷海宗主,也语气不善附道:“灵霄宗主莫不是,败得了灵狱门,就能胜得过我们其他三十六门?” 东漓门灵渠门主道:“那就得问过本门三十六万水路弟子同不同意!” 灵宝轩正商也道:“来得仓促,不知今日是贵宗如此重要的日子,未备厚礼,确有不该。” “但灵霄宗主以此做要挟,强迫我们以九宗之允为贺礼,也未免太过了?” 三生门逐地灵君也道:“本门体量,虽无贵派般大,但本门尚有几个较好门派,与之合盟一处,却也是不惧贵宗的。” “南涧谷主以为呢?” 逐地灵君偏头问座旁的流风谷主。 流风谷南涧回道:“本门喜静厌兵,若起战纷,只是与三生门等共进退。” 上丹阁云石灵君亦不客气道:“九宗之列何等重要,岂是你们灵霄派想当就当的,问过四派的意见了吗?” 青云宗扶风宗主抚须道:“灵界太平则百道兴盛,实在不宜大动干戈。” 虽未明说,但这位说要增援灵霄派的宗主,显然是不赞同以武力途径决出第九宗的。 一旦起了头,三十六门将难有幸免,必将全被卷入这场九宗之名的争夺中。 这些最先激烈异议的,多是东九门的宗主。 也由不得他们不紧张。 毕竟,若真让灵霄派起势,得了九宗宝位,那明灵东域,灵霄派将一家独大。他们这些同处一域的宗门,将最先受到排挤。 损失点地盘还算小事,就怕最后连整个东域,都没了他们宗门的容身之所。 故而,他们比其他地域的宗门都要更紧张。 明灵南地百草门枯解门主态度恭敬地朝慕长青问道:“求示慕长老,不知上宗对此是何态度?” 百草门以盛产灵药为门派根基,所辖范围药圃甚多,不时需要青松苑治木灵术的帮助,常常以青松苑下宗自居。 枯解虽也不愿见灵霄派成第九宗,但还是选择先请示青松苑的态度。 若青松苑也不同意,他自然火力全开,全力反对。 若青松苑有意助成,那他们百草门就要重新调整与灵霄派的关系。 枯解询问的声音不大,但其他宗主登时都停下了议论,齐齐投去目光,静待慕长青表态。 场面一时恢复了宁静。 众目照身,慕长青平静地凑杯贴唇,抿了口莲茶,目光似不经意瞥了眼林笑肩头的青鸾。 茶水过喉,他才仪态悠然道:“宗内是什么态度,却不是我说了算。” “我本来只是路过,来此只是偶然,是为其他事由,来求教灵霄宗主。” 这般模棱两可的态度,顿时让各派神色复杂。 若是不赞成也不反对,那么在他们看来,灵霄派将少了青松苑的阻力。 怕就怕,灵霄派会多了青松苑的助力。 所以,慕长青所要求教事情,就变得极其关键。 各派宗主复将目光看向林笑。 慕长青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么接下来,就该林笑自觉主动地回问慕长青,要求教什么样的事情。 然而,他们却错估了林笑。 林笑一听这人是青松苑的,就明白他要问的是什么事情。 而这件事,林笑却并不打算公开来说。 他故作不知机,不去看慕长青,只对一众宗首道:“我觉得,大家说的都很对。” “尤其是青云友宗扶风宗主说的观点,我亦十分认同。” “这灵界第九宗,不该通过武力的方式来决定。” “我们灵界,在四派的开明主持下,在八宗的辛苦维护中,以及我们三十六宗的齐心努力下,才好不容易有了如今宝贵的和平。” “又怎么能因为某个门派,或者某个人的原因,去破坏这份来之不易的和平呢?” 说到激动处,林笑拍掌摊手,以示情真意切。 怀冰听得点头,扶风听得错愕,慕长青听得微微蹙眉,各派宗主则惊疑不定。 帝凌霄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笑仿佛担心众人不够清楚他的意思,又补充了一句。 “如果出现谁,或者某一宗,想仗着自身武力,粗暴鲁莽地去争夺第九宗的头衔,那么本宗第一个不同意。” “同时,我也呼吁各宗同心协力,一起联合起来,反对这样的宗门成为第九宗。” 这下,各派宗主纷纷缄口不语。 没一个人附和林笑的话。 就连说不宜大动干戈的扶风宗主,也没有出声赞同。 他们一时有些猜不透林笑的意思。 但有一点,他们却能听出来。 灵霄派退缩了! 难道…… 灵霄派其实并没有斗赢灵狱门? 又或者,斗赢了,却也是惨胜,已无力再伐? 想拖延时间休养生息? 若真是如此,那可就不要怪他们,趁此良机趁虚而入,坐收渔利。 在群狼面前示弱,将会是帝凌霄最蠢,亦最大的败笔。 各派宗主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彼此一触即弹开的眼神,无不说明,他们已默契地定下了今后对待灵霄派的策略。 对于众人的沉默,林笑却大感意外。 他以为至少会有人给他鼓掌呢,那样他就好顺势往下讲。 可竟然一个捧场的都没有。 不过,捧场的虽然没有,踩场的却不缺。 落座青莲后,就一直闭目持修的拙火方刚,忽而大声嘲笑起来。 “哈哈哈!” “天真!” “不仗武力,凭什么资格成为第九宗?” “现今的八宗,有哪个是弱手?” “以前没有,今后也不会有。” “想成第九宗,就先拿出实力来。” “除此之外,别无他途!” 赤焰山教作为天下皆知的武斗派、嗜武宗,拙火方刚有此言论并不让人意外。 若不是怕引来他注目,当场便会有宗主附和其言。 众人怕他,怀冰却不怕。 怀冰小和尚反驳道:“拙火居士此话严重了。” “这世上,并非处处都得靠武力成事。” “大道三千,智海无限。” “总会有比武力更好的解决办法。” 拙火方刚当场反呛道:“那你倒说说有什么办法,看我的拳头能不能把你的妙策给砸烂。” “能砸得烂,就说明不是什么好妙计。” 怀冰双手合十唱喏一声“慈悲无量”。 “只要有心,定可寻得。” 拙火方刚顿时嗤之以鼻。 林笑对他的拆台非但不恼,反而再次鼓掌道:“拙火大师话粗理不粗,实乃醒世至言。” 拙火方刚看着林笑,目光耐人寻味道:“你也歪整废话了,一句话,你们要不要做第九宗。” “要,那各派宗主就在这。你想单挑,还是群殴,都可以利索开始。” “谁不服你,你就打到他们服为止。” “如果你连这样的胆魄都没有,如何做那第九大宗的宗主?” 他忽而从莲座中起身,朝各派宗主高喝道:“赤焰山拙火方刚在此!” “谁敢与我一战?” 各派道首纹丝不动,充耳不闻。 拙火方刚轻蔑一哼,朝林笑道:“瞧!我这样的,才是八宗该有的气度。” “你要与本门同列,便也该有此魄力。” 林笑还未回话。 尘寂幽便目光坚定地起身,朝林笑拱手肃道:“师兄,幽欲战之,恳请师兄准许!” 拙火方刚霎时双眼一亮,脸显喜色。 总算有鱼咬饵了。 第99章 不彰武何以比高 湖中。 拙火方刚挑衅全场,各派无人有应。 唯尘寂幽不忍宗门被人看低,申请出战。 “哈哈哈,好!” “我拙火方刚认你是个人物。” “灵霄派总算有个有种的。” 有人应战,赤眉怒汉简直不要太开心。 尘寂幽目光坚决,大义凛然。 虽然,他看不透拙火方刚的修为,自知修为远不及对方,内心已不指望能战而胜之。 但,他会倾尽全力,逼出对方尽可能多的手段。 “之后师兄若对上此人,也能多几分把握。” 尘寂幽暗暗在心中计较。 “唉~!” 一声叹息响起。 尘寂幽蓦然转身。 只见林笑朝他道:“师弟想要做的事情,我不会阻止,也不该阻止。” “但我希望师弟能听完我接下来的话后,再决定。” 尘寂幽是个能听进谏言的人,当即回道:“师兄请讲!” 林笑目光悲悯道:“文明,起于暴力安定之后。” “暴力犹如焰火,当世界处于混沌黑暗时,需要这把火,点亮世界,烧尽混乱。” “但暴力只是手段,并非目的。” “文明,才是人类得以立足万灵之先、世间之主的基石。” 听至此处,怀冰忽而打断道:“帝居士,敢问这文明,作何解?” 林笑登时醒悟自己串戏。 他解释道:“‘文明’一词,是先贤们思索人道历程时,定义的概念。” “诸位可理解为道与德。” “行而有道,物得见长,可积少成多,即为德。” “人道之初,暴力强于始人之灵,比比皆是。” “然而,在其他生灵追逐暴力时,唯有始人,定睛于道,拾道而修,顺道而行,万物为用,积弱聚强。” “最终在暴力层次上,超过了其他生灵。” “若论爪牙锋利,今人依然比不过万兽。” “但运用暴力的层次,已有天壤之别。” 怀冰颔首认同道:“人持道,获德益,故得昌。” 拙火方刚则不满怒吼:“你说完没有,赶紧的!要打就打,别磨磨唧唧的。” 林笑却凛然不惧,指着拙火方刚对尘寂幽道:“你看,他像不像远古时,龇牙露爪彰显自身强大的野兽?” “灵界走到今日,早已过了直接用武斗解决问题的时代。” “灵人赤手空拳,纯比肉搏,打不过灵兽灵虫,能说人灵比虫兽弱吗?” “不能!” “同样的,比法力、比战技武艺,即使师弟你打不过他,就能说明你一定比他弱吗?” “说明不了!” “师弟,你我所修之道,是特别的,有他们都比不过的地方。” “舍弃自己擅长的道,去与别人擅长的道比,是聪明的做法吗?” 尘寂幽目光入神,思索着林笑的话。 拙火方刚当即反驳道:“论耍嘴皮,洒家的确不如你。” “但若武力不如我,被我打杀了去,任你在其他方面胜过我,又有何意义?” 林笑却仍道:“听到了?那些对自身不够自信的人,就会通过打杀消灭,去阻止别人变得比自己强。” 赤焰山门徒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竟然被人说不自信,拙火方刚顿时听得怒气冲冲,凶恶的眼神仿佛要生吞了林笑。 林笑不为所动,仍只看着尘寂幽。 “所以对我们来说,不是只有通过道法赢过他们,才算胜利。” “在他们手下活下来,就是胜利。” “在当今四派八宗约定俗成的规矩下,他不敢擅杀你。” “你与他一无私怨,二无死仇,若敢伤你性命,便别想在灵界混下去。” “即使他是赤焰山教的人,也有四派中的人教他重新做人。” “所以,不论打与不打,你死不了,就已经是胜利。” “想清楚这些,师弟仍想跟他打,我不会阻拦你。” 尘寂幽当即深吸一口气,抱拳拜道:“谢师兄提点!” 拙火方刚见他似敛战意,立即嘲笑道:“枉我高看你们一眼,灵霄派终归也是跟他们一个鸟样,没一个爷们。” 尘寂幽朗声道:“拙火大师未免过早下定论。” 拙火方刚立时问道:“你敢一战?” 尘寂幽道:“稳胜无输的事,为什么不敢?” “师兄之言,更加坚定了我一会赤焰山教高招的决心。” “大师且随我来!” 遁光一闪,尘寂幽离座而去。 火光一显,拙火方刚紧追而上。 两人飞至邻湖边的一座山峰上停住。 “我跟去看看!” 一阵风过,风舞幽华即不见了身影。 林笑轻作点头,晓得她是担心尘寂幽的安危。 其实,他刚才那番话,有两个意思。 一是告诉尘寂幽,你要打可以,但得懂得苟命。 二是侧面警告拙火方刚,你打可以,但下手不能出人命,否则会让你在灵界混不下去。 至于比拼结果,林笑默默祈祷尘寂幽不要输得太狼狈。 火光与幽光一闪,两人与峰顶上已开始了交手。 众人皆投以目光。 唯有怀冰对斗法没什么兴趣,反而对林笑先前那番论调更感兴趣。 “帝居士。” 林笑连忙道:“大师唤我凌霄便可。” “凌霄居士,结合你先前所言,贵派似乎不赞成以武力方式决出第九宗。” “可是想出了其他办法?” 怀冰听出了林笑似乎话有未尽之意。 “怀冰大师明鉴万里,本宗确如大师所言。” 唰! 不远处的山头被斜着切断。 断峰滑落,一阵地动山摇。 各派宗首却不得不把目光收回,重新放在林笑与怀冰身上。 那两人谁胜谁负都与他们无关,但第九宗的话题,却与他们密切相关。 怀冰问道:“不知是何良策?” 林笑回道:“良策算不上,只能说是一种文明的尝试。” 轰! 火尘二人打到了另一座山头。 莲座上众修却无暇他顾。 蛮雷宗雷海道:“什么文明不文明,不彰显武力,如何证明自身实力?难道你们灵霄派想比人多吗?” 东漓门灵渠笑道:“若是比门徒人数,本门自信不输别派,这是不是说本门也很合适做那第九宗呢?” 狂沙门黄龙则道:“人多有个屁用啊,我狂沙门徒哪个不是以一顶百的。” 灵宝轩正商道:“本轩商号遍布明灵四地,若论人脉财资,本轩仅次于灵海派。” 灵符宗明卷灵君道:“本门符箓之术,亦敢称灵界之最。” 黄龙嗤之以鼻道:“什么灵界之最,论威力,你们比得过上灵派雷符吗?论速度,快得过清灵派云符吗?令符箓种类,有玉灵派十分之一吗?” 明卷一时哑口无言,最后,只能道:“我说的是符箓数量最多。” 他们虽各争一词,却也表达出了他们的宗门,都有比其他宗门更好的地方。 就如同林笑先前所言,他们,都有他们所擅长的道。 道皆不同,又如何能分得出高低。 最终还不是回归到武力上,看谁的拳头硬。 轰! 湖边一座山,竟整座从中裂开,从山腹喷出一道汹涌的烈焰火舌。 怀冰高声道:“不如!大家先听听凌霄居士的方法,再做论处?” 他一发话,宗主们立即停下争论。 林笑感谢地朝怀冰点了点头,才道:“大家可能搞错了一点。” “我从未说过,成为第九宗,不需要与之匹配的实力。” “只说不该通过简单的暴力来证明实力。” “暴力就如火焰,把两把火放一处,只是让火势烧得更旺,火焰过后,只剩一地残灰。” “但我们所求的,本来就是壮大基业,结果却把自身基业给烧没了。” “岂不是与初衷背道而驰。” 青云宗扶风请教道:“那敢问灵霄宗主,不显武力,如何比?” 林笑斩钉截铁道:“当然是比柴薪。” “我们不直接比谁的火猛,我们比谁的柴薪多。” “柴薪多者,烧出的火自然更猛,更持久。” 怀冰问道:“吾等何以定柴薪?” 他问的是,我们该如何界定什么可以定义为柴薪。 林笑道:“我们都是修道者,法起于道,力基于道。” “当然是以各宗所掌握的大道底蕴,作柴薪。” 别看他又是火啊,柴啊,道啊的。 其实林笑的思维,并未超出他穿越前的地球。 换现代话,就一句。 来啊!咱们比科技与狠活。 怀冰双眼一亮,道:“比道蕴?” 林笑拍掌呼道:“对矣!” 轰! 不远处,又一座山头炸了。 第100章 谋安以计全诸意 “诸公,吾有一计,可使千宗百派安而跃进,同列九宗之级。” 林笑淡然自若,语重声轻,目扫群英。 轰! 随着林笑此言一出,别尘新湖左近三十二座峰头,二十四座丘陵,皆大火烧顶,熊熊燎天。 这些火又与常火不同,初起时,虽赤红明黄,然数息后,皆转苍青幽火,白中带蓝,熠熠兮若地鬼吐焰,磷火冲天,萤星满天。 青天白日下,如同点了五十六盏幽光灯,分置湖界四方。 这般山头起火之景,皆是尘寂幽与拙火方刚两人斗法半刻所致。 一时间,湖面被周山之火映照得波光粼粼,水色湛青。 湖上众修,虽坐水面上,犹若处水底。 正是: 电光闪闪两彪撞,草中鼠兔皆颤栗。 遍野火光青胜海,盖伏峰尖语嘶嘶。 连绵剑铮不见剑,巨鼎堕地震天鸣。 赤焰难烬九幽法,尘埃落定拙火熄。 “敢问霄宗,计将安出?” 湖中莲座里,青云宗扶风灵君,对林笑的办法很是好奇。 林笑微微一笑,气定神闲,并不急于剖解。 却说林笑明明对提列九宗不感兴趣,何以还大费周章剖论九宗议题,一副做定九宗的样子? 是他改变主意,对成为九宗生出想法了吗? 其实不然。 林笑依旧对这什么灵界第九宗毫无兴趣。 但他不感兴趣,别人却不会这么认为。 哪怕他直接言明真心实意,不觊觎九宗,在场的各派宗主,也不会有人信。 就好比,去问一个手握重权,可调千军万马的将军,对成为皇帝感不感兴趣。 即使将军说不感兴趣,其他利益相关的大臣,也不会信。 明知说出来不会有人信的话,林笑自然不去徒费力气。 但这件事一个处理不好,灵霄派就会成为三十六门中的公敌,少不了要被各派明里暗里的针对。 届时,事不落好,他这个挑起这件事的宗主,即使不被宗内公审,也难逃众叛亲离。 虽然并不是他挑起的这件事。 但只要别人认为是他挑起的这件事,就足以把他定为祸首。 道经有云,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 兵法有云,反其道而行之,循其善者而作为。 既然大家都认为他想成第九宗,那干脆顺合众人的心意,大方认了。 各派宗主就会更加相信,他真的有意九宗之名。 但这个时候,各派就会想尽办法,去阻止他登列九宗。 想尽办法,会出些什么办法林笑不知道,但却明白绝对不是什么对他好的办法。 与其将来面对各种不知名的暗算,不如直接告诉他们方法。 什么方法? 阻止他成为九宗的方法。 可是,从他口里说出的办法,阻止他自己成为九宗,别人又怎么会信呢? 当然不会信。 所以,他这个办法不能明着说出来。 得靠各派自己悟。 但又绝不能让各派悟不出来。 所以,这个方法不能复杂。 这样一来,方法就明了了。 那便是他将自己要成为第九宗的办法说出来。 让各派有迹可循,有路可挡,有关可卡。 那么各派使出的阻止手段,就能在他能接受的范围。 这便是他扬言“有一计”的来由。 林笑为了吊一吊各派的胃口,故意不立即说出来,而是遥望远际,状似观战。 人家忧心师弟安危,所以投注心神观战,各派道首也不好催促。 其实林笑哪里是观战,纯纯就是看风景。 尘寂幽与拙火方刚的斗法上天入地,倏如闪电,来去无影,他根本就瞧不出个所以然。 但两人斗法过后的痕迹,倒不失为一道奇景。 等差不多看腻了,林笑才收回目光,悠悠开口。 “踏二十四门,上六宗,拜四派。” 简单的一句话,听得各派宗主齐身而震,纷纷收回观战灵识。 青云扶风神目一凛,肃问道:“何为踏?” 林笑回道:“择日携水,足临各派门槛。” 蛮雷宗起身肃喝:“临门做何?” 林笑目光定定道:“论道比蕴。” 东漓门主灵渠也起身肃问:“论何道,比何蕴?” 林笑淡然道:“客随主便!既然是登门做客者,自然是答题者。” “至于出什么题,自然由地主说了算。” 狂沙门黄龙灵君立身厉喝:“答不上来,又作何论?” 答不上来就回家睡觉啊,还能做啥。 林笑的目的本就不是为了答题破题。 而是给他们一个明面上阻止自己成九宗的方式。 答不上来,便算他们阻止功成。 故而,林笑轻蔑一笑回道:“技不如人,道不及厚,蕴未够格,有何颜面位列九宗?” 然而,他的这声轻笑,却被各派当作傲然绝世一笑,十足自信之姿。 仿佛在说,任你们定什么题,他都有信心有实力破之。 “哈哈哈!好一个灵霄派,有种!” 狂沙门主黄龙畅然大笑,语态豪迈,却也是喜交豪迈之士。 灵宝轩正商灵君起身拱手一礼后,才问道:“何以二十四门即无?” 林笑淡漠道:“半数以上皆挡不下步伐,再走下去也不过徒费时间。” 众派宗主暗暗点头,算是认可了他这个说法。 其实,到场的宗门,就差不多是这个数。 流风谷南涧谷主起身问道:“论道之题,可有限制?” 若是有的宗门有意为难,一直出题不给过关,那就没完没了。 林笑对此无所谓,他只是为了找个台阶下而已。 “自然是令对方心服口服为止。” 众人一怔,不免被林笑的豪气所慑。 这时,怀冰小和尚发话了。 “如此,对闯关者却有失公允。” “若今日此地故意刁难,明日他宗不依不饶,那么以后谁也难晋。” 这倒是提醒了众人。 如果灵霄派可用这个办法成为九宗,那他们也可以。 今天故意刁难,就是明天给自己设坎。 朝灵峰虔圣寺法忏方丈起身道:“不若就以三道题为限,诸位以为如何?” 三生门逐地灵君立即起身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三题甚好,正合天道之机。” 怀冰又道:“小僧提议再设一限,论道可切磋,却不宜枉动杀机,结死怨。” “那样,便有违凌霄居士此举安武之意。” 林笑立即在心里给怀冰比大拇指。 这和尚太会了。 他图的就是一个安全为上。 但这话又不能由他说,否则就露了怯。 怀冰以八宗之人的身份说出来,却刚刚好。 “怀冰大师所言甚是,本宗附议。” 青云扶风当先表态。 上丹阁云石一听,连忙也起身道:“本门亦赞同怀冰大师的提议。” 一时间,各派纷纷表态,都表示赞成。 此时,仍坐于莲座者,已不剩几个。 起身者,基本算是认可了林笑说的这个办法。 其中,有人对此法下一步更为好奇。 百草门枯解门主拱手问道:“敢问灵霄宗主,踏二十四门后,上六宗何以论?” 闯过了二十四门的设卡,难道还要再闯八宗之六的考验吗? 这未免也太难了。 枯解门主已经设身处地,想到以后自己的门派想晋级九宗时,该如何破解。 如今既然各派都有商有量,便想着为以后争点便利,减些阻力。 各派宗主亦有此念,目光再次汇聚到林笑身上。 林笑看众修现在的反应,便知计成了。 他淡然道:“自然是……” 唰! 大风骤起,林笑与各派宗主之间,多出三道人影。 第101章 六宗正眼扬天宣 湖上众人之间,忽然多出三人。 林笑盯紧一瞧,正是风尘拙三人。 尘寂幽神色淡然,风舞幽华似笑非笑,拙火方刚神态竟一派祥和。 这场面让林笑有些意外。 他问道:“师弟与拙火大师讨教完了吗?” 尘寂幽洒然拱手道:“已领教赤焰山道法奥妙。” 拙火方刚于一旁静静站着,仿佛换了个人一般,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按他之前的性子,无论是打痛快了,还是没打痛快,定会大声嚷嚷出来。 林笑不由暗暗称奇。 他问道:“大师,本宗师弟入得了您的法眼否?” 拙火方刚还未回答,风舞幽华就调笑道:“笑君,你师弟又要多个徒弟了。” 尘寂幽立即道:“华卿慎言,那只是大师一时戏言。” 正当众人好奇是什么戏言时,拙火方刚做了个出乎在场所有人的反应。 他单膝跪于水面上,朝尘寂幽抱拳拜道:“那并非戏言,愚汉真心有意拜师,求入尘师门下,只求能得尘师一两指点。” 众人看着他认真的神情,听着他沉稳的语气,哪还有半分飞扬跋扈之态。 各派宗主瞬间怀疑起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是否出了问题。 尘寂幽也对他的反应很是惊愕,呆愣当场。 拙火方刚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他行弟子礼,可见态度十分真诚。 尘寂幽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下意识朝林笑看去。 林笑反应不慢,立马上前托扶住拙火方刚。 “拙火大师严重了,我师弟的辈分尚且不及大师,如何能担任您的师父。” 拙火方刚肃然道:“得道深浅,与辈分无关。尘师的手段,实在令愚汉叹服。” “幸得尘师指点,愚今日始知,自身修持之道已入偏途。” “若再不改过,只怕终身无缘大道。” 林笑近距离细看他的神色,瞧不出半分玩笑之意。 他这才肯定拙火方刚想拜师是认真的。 林笑道:“连拙火大师这样的前辈,都不敢说自身所修是正途。” “师弟他这点资历,如何敢说已窥得大道之机。” “大师如此,莫不是要将他捧杀了去?” 拙火方刚一听,立即焦急道:“愚汉绝无此意!” 林笑则道:“无论你有没有这个意思,但你这样做,就是捧杀啊!” “这样做,岂不容易让他生出骄岸心?” “傲慢迷眼,如何还能继续对大道的探索?” “这……”拙火大师顿时陷入为难,看向尘寂幽,眼中仍不想放弃。 尘寂幽对拙火方刚拱手道:“承蒙大师看得起,然正如师兄所言,我实在不够资格做大师的师父。” 遗憾之色,顿时爬满拙火方刚满脸。 而其他各派宗首,看得眼珠都要掉出来了。 这时,林笑道:“难得大师这样看得起我师弟,不失为师弟的知己。” “古语有云,三人行必有我师。又有:学无前后,达者为师。” “大师既然从我这不成器的师弟身上,看到了认为可以学习的地方,不惜身段也要求教,实乃不失古贤求知之风也。” “我也实在不忍心阻拦大师。” 拙火方刚眼中立即又燃起了希望。 只见林笑对尘寂幽道:“师弟,既然大师肯不耻下问,我们也不该孤高自傲,敝扫自珍。” “你虽然不足以收大师为徒,却可做一日之师。大师身上,也一定有值得你讨教的地方。” “不如,你们就互做师生,以学生自居,以老师对敬,相互交流,各取所长,各补所需,也不失为一件美谈。” 拙火方刚立即朝尘寂幽拱手道:“学生恳请老师不吝指点。” 尘寂幽也赶紧回礼道:“大师客气了,幽敢不尽言。” 怀冰一听,也参一脚道:“小僧亦常虑己身浅薄,不知可否做二师旁听之徒?” 啾! 林笑肩头的青鸾昂首鸣叫。 他听到的则是青月流苏也要听课的恳求。 一直用灵笔在玉册上记个不停的歌来今也停下道:“不知可否也加学生一个席位?” 林笑对尘寂幽道:“师弟尽可自己做主。” 尘寂幽想了想,认为有必要向星渺城询问一些事情,便拱手道:“幽亦有事欲请教来今斋主。” 青松苑慕长青神色一动,似也有些意动,但犹豫了下,还是忍住了。 这却没逃过林笑的眼睛。 林笑主动道:“慕长老,本宗也有一事想向贵宗求教,不知可否赏脸?” 慕长青当即点了点头。 林笑立即朝尘寂幽道:“师弟,你且领上宗诸位长老到别院招待一番,我尚有点事要与各派宗首商谈。” “是,师兄!”尘寂幽当即应承。 但他刚想招呼怀冰等人,身影却蓦然消失。 与他一起消失的,还有四位八宗长老,以及林笑肩头的青鸾。 风舞幽华左右看了看,瞧出内理,当即当空大喊道:“喂,灵月阁的!把我也带上!” 倏! 她话音刚落,身影亦转瞬消失。 留下现场一片寂静。 三生门主朝身旁流风谷主看去,眼神中,似乎在问对方有没有听见。 (刚才好像听到了灵月阁!) 流风谷主点头回应。 (没错,我也听到了。) 互打眼色不仅这两人,其他宗主也在确认其他人的反应。 “咳咳!” 林笑一声咳嗽,吸引全部人的目光。 “不好意思,让诸公久等了。” “先前我们谈到哪了?” “哦,讲到了上六宗。” “关于这条,本宗以为,既然要与八宗同列,自然要获得他们愿意平级以待,同类视之的态度。” “诸位以为呢?” 众修沉默了。 他们暗暗一数,发觉灵霄派竟已汇集五宗上使。 而五位上使,对灵霄派的态度都没有差的。 隐隐有已完成了第二步的意思。 大部分宗门的态度顿时变了。 灵宝轩正商道:“其实不必六宗皆满,八宗里择其六上访,只要取得其中三宗认可,便已够格。” 东漓门主附和道:“不错,成群……” 他们竟然主动讨论起来要降低难度。 明明刚到时,一个个都铁了心不赞成。 林笑放任他们讨论,对他们的提议,皆不表反对。 却说各派为何九宗虚名如此热衷? 那是因为名头意味着名望,有了名望,门中弟子在灵界中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出门在外行事,不仅阻力变少,助力也会变多。 同时,也更容易网罗到天资不俗的道才入门。 好比如今的四派弟子,在外行走,只要报一下门派名号,没有敢为难他们的。 甚至还有许多中小宗门的人,赶着上去巴结。 甚至一些散修,为了有机会获得四大派的机缘,都愿意直降身份受四派弟子驱遣。 八宗名头虽不及四派,却也差不了多少。 八宗弟子出门采药集矿,不小心进了别派领地,只要亮出身份来历,就不会受到为难。 甚至会有向导,热情地告诉他们,哪座山有哪种灵草,几时熟,如何采摘,如何保存等等便利。 若是换了无门散修,被打一顿赶出领地,已算是轻的了。 没有在灵界的复杂环境混过的林笑,是无法体会到此界中人对名门大派的向往。 讨论见尾,林笑再次发话。 “今日趁着诸公都在,本门灵霄派,在此正式宣布。” “即日起,灵霄派将行九宗之义,扛九宗之责,实九宗之名。” “我!” “灵霄派当代宗主!” “邀天下修士,共查同验本门九宗之实。” “若有德缺之处,望天下义士替天考校,指漏查虚,不令九宗圣衔落入沽名钓誉者手中。” “本宗将感激不尽!” 林笑抱拳拜天,深深一鞠。 倏! 星渺城歌来今忽而出现,扔出一道星光投向天际。 “灵霄宗主之言,来今已全数记下,以本门万里传信符传回星城。” “不出一日,天下人尽可知之。” 咻! 歌来今又没了影。 众人尚处震撼中,还未回过味来。 中有一人忽而问道:“灵霄宗主,贵宗何日踏门?” 第102章 青莲留印门众至 天泉岭,别尘湖。 湖岸群山,幽火渐熄。 峰尖翠微,一片焦黑。 湖水镜光,青波复银。 话说上回,百草门枯解灵君询问林笑,何时登门论道。 他却做出了这样的回答。 “这个问题,不该问我。” 林笑负手而立,淡视群宗。 枯解困惑道:“不问你,该问谁?” 上丹阁主云石眼珠一转,竟替林笑回道:“当然是先征得四派肯许,方能开始。” 各派宗主顿时神色微变。 “呵呵!” 林笑忽而发出一阵冷笑。 “这位仁兄,你莫不是来搞笑的?” “我灵霄派欲成九宗,是我们自己的决定,何时需要经过四派的首肯,才能开始?” 云石灵君质问道:“不是你先前说‘上六宗,拜四派’的吗?” 林笑道:“我说的是拜四派,没说要跪四派。你别把自己的理解,强按在我的话上进行曲解。” “都已压服二十四门,又赢得六宗认可,那时成为九宗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拜会四派, 不过是出于礼仪,通知他们一声。” “我说不该问我,是想说,什么时候登门这个问题,该问你们自己。” 我们? 各派宗主不由一阵困惑。 青云扶风宗主神色一动,最先想明白,抚须道:“我想,灵霄宗主的意思,是要给我们时间做准备。” 林笑点头道:“不错,未免你们事后借口说准备仓促,输了也赖账,不如给你们充分准备的时间。” “一年够不够?” 各派宗主立时相互观望,没一人应声。 林笑又道:“一年不够,三年总够了。再长,我可没那个耐心等你们。” 还是青云宗的扶风道:“三年足矣,若三年时间,我们都准备不出三道代表自身实力和底蕴的题,便相当于默认自己不具备出题的资格,算作放弃出题论处。” “三年就三年,我蛮雷宗没意见。” “虔圣寺亦赞同。” “……” 各派都认可了三年之期。 本来他们以为最多半个月或一个月的,不想灵霄派竟如此自信,给了他们三年的时间。 然而,事实与他们想的恰好相反,林笑是没自信,才说的三年。 他离死劫只有一年,如果能度过死劫,到时再慢慢想个体面点的失败方式不迟。 而如今,至少三年内,各派都会把精力,放在自己宗门如何出题上。 林笑本身的目的,就不是为了成九宗,而是以稳住各派因这件事对灵霄派的针对。 虽然不知道是谁乱传的消息,给他添的麻烦。 但算是被林笑随机应变,用计拖住了。 “如果有哪派提前准备好了,也不必等三年,可提前传帖告知本门,本门会即刻登门讨教。” “哈哈!好,我狂沙门不用一年,定会把登门帖子送到。” 狂沙门主黄龙也很自信。 “好,本宗等着。” 林笑自是不会认怂。 “既如此,本座就先行告退。” 黄龙见事情清楚了,便想直接走人。 林笑道:“狂沙门主何必着急,不若再盘桓两日,与诸位同道一同论道高低。” 黄龙道:“有什么好论的,在场的哪个不是藏着掖着的,又怎会开示真机玄道!” 林笑反机道:“古人有云:大道不称,大辩不言。” “道本无形,称且不可,言且不可,更何况辩。” “我想,并非诸位不想开示真玄,明述道根,实乃道之微妙,玄之又玄,千言难以括尽,万字难以明析。” “彼之真道,吾辩之为假。吾之真道,汝亦觉假。” “谁真谁假,唯各者自悟,洗虚存实,明性见真。” “还是说,狂沙门主对自身所持之道并不自信,怕他人的言语,动摇了你的道心?” 这一激果然有用,黄龙当即坐回去道:“我倒要看看,谁的鬼话能动摇爷的道心。” 青云扶风问道:“不知灵霄宗主以为,论道从何起辩?” 林笑道:“各位都是修道不短之人,道途之中,必遇有难解之处,不如就从各位惑道之处起。” “本宗身为地主,就先起个头。” “万物起源于天地,天地起源于道,那么道,又起源于什么呢?” 这个问题极大,各派尚无定论,都有自身见解,在林笑引出后,很快就激烈讨论了起来。 上丹阁云石称道起于丹神,整个天地皆是丹神的金丹。 灵符宗明卷反驳,称道起于真符,天地先有了规则后,才有了万物。真符便是在天地之前就刻画好的大道规则。 虔圣寺法忏则说道起于佛缘,先有缘,而后有天地。 虚无混沌中,缘至,而天地生,缘无,则继续虚无。 林笑引出话题后,就沉默旁听着他们争论。 他们每个人的说法几乎都不同,听起来却都有一定的道理。 其中相似的地方,就是他们都以自己门派的道,为道之正宗,法之主脉。 正是: 源何种道鸿蒙田,玄机演化万万年。 开天辟地万物显,溯源以求道果坚。 论道容易定道难,至理万千处处艰。 一条大道百脉传,欲合先天证道源。 林笑实在听不懂他们说的许多话,故而没一会儿,就听得呵欠连连。 不免有有心人看到了林笑的反应,把这当成了林笑对别派之道的蔑视。 “不若让我们听听灵霄宗主的高论?” 辩论声忽被一声大喊盖过,众修顿时静了下来。 林笑正犯困,见众人望来,瞬间醒神。 想到气势不能输,当即无声地与众修静静对视了一阵。 忽而耳边一声鸾鸣响起。 林笑抬手一指,道:“看!” 只见一朵青莲座上,一团火凭空出现。 火中坐着一人,平头赤眉,赤膊怒汉,正是拙火方刚。 他不仅身上冒火,连他座下青莲也烧燃。 火势猛烈,热浪逼人。 好在他旁边并未坐人。 一点幽光显现,显出尘寂幽的身影。 随后他剑指一点,一道幽光射出,正中拙火方刚的眉心。 旁观众人正看得心惊,就见拙火方刚身上的火忽而降了下去。 自头顶起,焚身烈火一点点下降。 降到胸口时,火焰停下。 尘寂幽又是一指点出,一道幽光没入拙火方刚的胸口。 马上的,拙火方刚身上的火焰再次下降。 降至丹田处,火又停下。 这次,不用尘寂幽再点,拙火方刚猛然睁眼,拿起悬浮座前的莲叶茶杯,昂首一灌,杯中茶水尽数下腹。 之前众人里,就他未曾饮茶,直到现在才喝。 很快,烧至他丹田处的火焰,再次下降,直至全部转移至座下青莲。 拙火方刚身上已没了火焰,换而青莲着火。 只是他座下那朵青莲,怎么烧都不焦,反倒像烙铁一般,烧成通红。 莲座下,离得近的湖水,被灼烤得升起水烟。 火并没有一直烧下去,渐渐熄灭。 只是火焰褪去,莲上的通红没有褪去。 其座下大青莲,竟变成了一朵赤焰红莲。 拙火方刚自莲中跃出,飞至尘寂幽身前,抱拳叩首道:“谢尘师降火解厄之恩!” 尘寂幽摆手道:“举手之劳尔。” 众人蓦然发现,拙火方刚一双赤眉竟恢复了黑色。 脸上的怒容也消了,一脸的刚毅和容。 他身上已没有初至时的凌人盛气,反而给人很是淳朴的观感。 “不想这青莲还可作为载道之器,我也来试试。” 星渺城歌来今也回到了莲座上。 他盘膝运功,身上顿时有点点星光洒出。 初时仅他身上有,不多时,似乎被他引落了天外星辰光,无数星光从他头顶上飘落。 星光也没入了青莲之中。 俄顷,青莲上翠色消退,转成暗玉,犹如星辰夜空。 歌来今见状大笑。 “哈哈,这下我也在此留下了印记,不知千年后,后人观我此莲,是何感想。” “恭喜歌居士悟得灵缘,终肯舍身入史。” 怀冰与慕长青也重新显身。 二人的对话登时让各派宗主心下活络起来。 今日之事一传开,必成天下瞩目。 如何向世人证明他们来过? 不如也留下一朵带有他们气息的道莲。 立时就有人暗暗运功,转化青莲。 一时间,湖上各色青莲显现。 林笑把尘寂幽拉至一旁,悄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师弟刚才对拙火大师做了什么?” 尘寂幽脸上略显犹豫,扭头看了拙火方刚一眼。 并非是不愿告诉林笑,而是想私下再说。 然而,拙火方刚隔得不远,已听得清楚,上前直言道:“这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尘师的九幽气,正好是本门赤阳玄炎经的救星。” 林笑正想听听,忽而一道遁光飞来,显出金城灵官的身影。 “宗主,宗内大部队已赶到,是否准许他们过来觐见?” 林笑立时讶然。 “让大家过来,正好可以开始布宴款待宾客。” “是!” 金城灵官合遁光飞走。 片刻后,天际出现连片的黑点,密密麻麻,蔽日遮天。 第103章 席间心计人人别 却说,驻灵霄派总址的数万门众晨时出发,疾行半日,终于赶至天泉岭南关。 湖边弟子远远发现他们的到来,提前上报。 金城灵官火速上禀林笑。 门人虽至,但有外客在,给不给进场,还得宗主说了算。 若是怕唐突了宾客,按理,便该让门人在二十里外按落云端,分批陆行前来,缓缓进场。 但林笑哪管这些,只觉自家人到自家场,连禀报都嫌多余,故让门众直接过来。 万众铺天飞来,着实吓了各派宗主一跳。 还以为中了埋伏,差点就要应激而起。 好在怀、慕、歌三位八宗高手安坐不动,神态沉着,带着其他人也保持着冷静,未显过激。 不说外客吓了一跳,总址来的门众也大吃一惊。 盖因连绵的断峰焦土,尽显惨况。 本以为会见到一座破败的关城,不料却见到一片明艳的湖光。 湖岸更是春风十里,茂林初盛。 林笑并未出面接见他们,只传令摆宴铺席。 于是,一众总址来的门人只能带着满头雾水,加入布宴。 人虽众,却不乱。 长老指挥,真传协调,执事率队,内门动手,外门帮衬。 个个皆有道法灵术在身,半日的繁工,半炷香就完成。 湖边内外,大变模样。 但见: 清新旷野,白云晴天。 阳天月湖,弟子满簇。 岸边花亭,流杯水席。 春芳药丛,披雾含香。 华堂帘卷,灯悬彩连。 宾朋四座,斗杯十千。 风送荷花香,宴坐水云间。 丝竹传新曲,浮生半日闲。 一众弟子皆得洗尘入宴,静歇劳倦。 宴过日跌。 天边飞来五道遁光,来势不凡。 然而,湖外十里,就被一道遁光当空拦住。 “来者何人?” “故人陆凡,携香山四圣驰援而来。” 五色遁光散去,显出一白衣出尘男子,并与四位四彩霓裳的纤纤女修。 “陆凡,你果真来了。” 话声中,却夹着一声叹息。 白衣男子看清拦路者,当即松了一口气。 “冷右使,看到你没事,我就安心了。” 正是冷牧野拦住了他们。 “我如今已不是右使。” 冷牧野微微摇头,目光转向四位女修。 “这四位是?” 陆凡连忙介绍道:“四位前辈是明灵南地彩凤岭隐世道真,香山四圣。” 冷牧野灵眼一瞥,便看出是四位灵君境的高修,立即拱手见礼。 “灵霄派门下闲老冷牧野,见过四位香山道友。” 四彩女修微福回礼。 陆凡见他只行平礼,以为冷牧野未觉察出四圣修为,脸上暗暗焦急,猛使眼色。 冷牧野只是茫然。 见他不能领会,陆凡忙道:“我收到您的急信时,正好在香山附近。” “急切间别无门路,求遍香山道迹,幸遇四位香山前辈垂怜,答应我厚颜的请求,愿来为本门……故门助阵。” “以四圣的道威,定能震慑灵狱敌手不敢近前。” 冷牧野听后,朝四女郑重躬身一礼。 “诚谢四友仗义来助,然本门危机已解,战患已除,却是让四位道友空跑一趟,实在抱愧万分。” “恰巧此刻本门大摆喜宴,还望香山友人不吝赏光,入席歇脚,让本门为诸友接风洗尘,聊表歉意。” 陆凡当场愣住。 “喜宴?” 他本以为是来血场救急,怎么忽然就成了喜宴之地。 四女相互对视一眼,其中白兰云衣女出声问道:“不知是何喜宴?我们姊妹来的仓促,未曾备礼。” 冷牧野连忙道:“岂敢收礼,尊圣且随我入席。” 他立即把人往里带。 “此是本门宗圣订婚之宴,正举派庆贺。” “宗圣正于湖中与各派宗首名士凭莲宴饮,正合四圣前去一会诸圣,畅论道机。” 听到是宗主的喜宴,陆凡当即皱眉凝目。 便听冷牧野给传音入密道:“陆凡,你且低调入席,勿要与人声张你已到此。” 陆凡也传音问道:“冷老,不知故师与何人新立婚约?” 冷牧野顿了顿,传密回道:“等得空再与你见解。” 一红梅云衣女忽而道:“凡小儿,你与他嘀咕什么呢?” “莫不是商量着把我们香山四女卖个怎样的价钱?” 冷牧野一听,立知失礼,急声道歉解释。 几人飞至湖边,见湖岸宴席嚷嚷,热闹非凡,群欢笑盈,一派盛宴之景。 冷牧野本想邀请四彩女修去湖中间介绍给宗主,但四女却因先前他与陆凡的悄悄话起了疑心,以喜静厌闹为由拒绝。 最后只在湖边寻一静亭,远隔喧嚣,独留陆凡与四女解释内情。 陆凡遂将自己跟随师母脱离宗门的事情告知香山四女。 四女听完,其中秋菊云衣女道:“你那师尊如此对你,你怎还肯如此尽心求援回救?” 陆凡凛然道:“宗门昔日待我不薄,虽离宗门,但未报宗恩。即遇宗门有难,岂能不顾?” 四女美目顿生好感。 红梅云衣女傲然道:“你的私事如何,我们也懒得多问,反正此间事了,你便要如约带我们前往那处古仙遗址。” 陆凡连忙抱拳道:“凡定当履约!” “谁在那!” 四女中,粉荷云衣女勃然怒立,肃声朝一处水间冷喝。 众人齐目望去。 只见亭外不远的水面,一位明眸少女头顶荷叶,泪眼汪汪,仅半个小脑袋露出水面,其余皆藏水下。 她一脸呆萌,似乎被那声冷喝吓住,失了反应。 虽未见全容,可陆凡乍见此女,便觉神恍魂惚,只觉有些眼熟,但又记不起是谁。 见众人望来,那少女猛一个机灵,缩回水下溜了。 “她听到了我们的谈话。” 粉荷云衣女扑身追去。 陆凡心头一突,急忙也追过去。 “前辈且慢!恐有误会。” 话刚落,两人皆已入水去追。 可水下清澈无影,哪还有半个人影在。 粉荷云衣女出水冷然道:“是木行灵术,遁根而走,且等我追溯她的踪迹。” 探灵之术默发而出,立有收获。 “那边!” 其遁光一闪,朝湖中追去。 …… 却说另一边,玄九阴座下女徒五姑,央得一名落单的灵霄派弟子携她前往聚宴之地。 他们比大部队晚了一个多时辰,才赶到别尘湖。 借着那名弟子的身份进入宴会后,五姑当即撇下他独自离去,混入宴会茫茫人流中。 与此同时,湖之南外数百里。 数道遁光朝着别尘湖方向疾驰。 “停!” 一声冷喝,遁光全部停下,显出数人。 为首是一名身着明黄道袍,留有八字须的瘦脸修士。 “荒公前辈,怎么了?” 其身旁,一名面容冷峻,眉宇清冽的年轻修士蓦问。 瘦脸修士肃脸道:“方少辉,你确定踏破你们灵狱门的,只有三人吗?” 年轻修士紧张回道:“家父书信上是这样说的。” 此子正是灵狱门寸禁方之子。 “那帝凌霄甚是狡诈,许是还有帮手。” 瘦脸修士沉吟道:“那他的帮手,可真不少。” “前辈发现了什么?” “没什么,也就二三十位灵君境而已。” 方少辉连其身后数人皆徒然一惊。 “前辈,看来那帝凌霄早有后手,晚辈实在远远低估了此獠,差点连累了前辈。” “贼子势大,吾等只好重头计议。” 他已萌生退意。 “怕什么,你是信不过我荒公的名头,还是信不过我上清派的名头?” “就去瞧瞧他有什么花样。” 遁光再起,飞驰而去。 …… 湖中,林笑正靠宴席而坐。 忽有所感,抬眼看了看天时,只觉是时候向门人宣布他取消订婚一事。 刚起身,欲叫停全场引瞩目,手边袖袍猛然被人扯住。 低头一看,莫采薇正紧紧抓着他衣袍。 林笑还不晓得发生什么,尘寂幽瞬息挡在他身前。 同时,也挡住了一个女人愤怒的目光。 第104章 雪落凡心烧劫启 别世休妻图初雪,落魂散功低。 小盘吉凶觅生机,送雪还云清。 弱渊弟,白剑友。 破狱风华起。 霖泉造湖过百回,宴吟应劫迟。 林笑的应劫之机到了。 面对蓦然出现的陌生女子,林笑并未显得太过惊讶,只是侧耳倾听着莫采薇的附耳低语。 尘寂幽隔挡,风舞幽华暗防,拙火方刚明帮,怀冰等一众高手围观,阵仗厚重,那名追莫采薇而来粉荷云衣女也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两人的闯入,湖中全场都安静了下来。 听完莫采薇的话,林笑轻轻点头,朝那陌生荷衣女微微一笑。 他轻轻抬手,唤道:“冷老可在?” 冷牧野立即显身其后侧,恭敬道:“老拙在!” 林笑和蔼道:“麻烦帮我召集大家看过来,我有事宣布。” 冷牧野当即领命,浮升数丈,威声震岸。 “灵霄派弟子听令!” “暂停喧哗,聚首过来。” “虔耳凝听圣宣!” 荡声一落,湖岸喧杂立时一静。 随即,无数人从岸边飞出,朝湖中众修位置聚了过去。 浩浩荡荡,数万人头聚拢,汇目朝中央望去。 灵霄左使、四灵官、七掌殿长老等一众门老,更是越众而出,来到人群最前,最靠近莲花丛的位置缄首作听。 冷牧野回落,林笑浮空飘起,但他仅仅升起半丈,不想让人太过抬头仰视。 然而,万众瞩目的压力非同小可,林笑一时竟有些气怯。 这样可不是,他要公布的事情,容不得他半分露怯。 林笑忽而朝冷牧野招手道:“冷老,你替我简单做个开场白,暖暖场。” 冷牧野一愣,可宗主有令,容不得他推辞,当即靠了过去。 而人群中,左使云听户目光微暗。 原本这样的工作,一直是他这个左使来做。 门中素有左文右武之称,内政文事,一般都是他的职责。 可如今宗主把他该做的工作,交给了冷牧野。 心中危机感陡然大增。 “花堂结彩披锦绣,欢天喜地笙歌奏。” “今日设宴款亲众,举觞共贺赞佳偶!” “诸位尊客、同门,老拙在此有礼了!” 冷牧野朝人群依次作揖拜礼。 各派宗首微微点头回礼。 灵霄门众则拱手回礼。 林笑看得心头一松,仿佛压力全到了冷牧野身上。 冷牧野继续道:“受宗圣所托,举宴会讲,先对莅临本宴的诸位尊客,深表由衷谢意。” “今日之宴,是为庆祝本门宗圣即将纳新之喜。” “且让诸位知晓,本门道首宗圣,将与……” “好了,接下来的话由我来说。” 林笑忽而拦头打断了冷牧野的话。 冷牧野立即躬身退下。 林笑扫视半圈,酝酿片刻,才开口道:“首先,我要更正一点。” “今日之宴,原定是我与小徒的订婚宴。” “不过……” “不过小女来迟,令众客久等,实在抱歉万分!” 忽而一道霞光闯入,从天而降,飘下一位绰约清姿,玲珑仙姝。 一身青白道袍,如月华照界,出尘绝世。 看到此女,林笑呼吸一窒,心头一沉。 不想报应来得如此快,他刚打断别人,马上也被别人打断。 这却让他隐隐感受到了天命之阻。 似乎有冥冥之力,一次次想把他掰回原轨。 “小女墨初雪,不才正是凌霄灵君未婚之妻,在此见过诸客。” 女子侧立林笑身旁,朝围众盈盈致礼。 各派宗主见之,无不瞳孔收缩。八宗之人见了,亦讶然无比。 只因那女子身上道袍的徽标,他们都认得。 乃四大派之一,清灵派的图徽。 帝凌霄要娶的竟然是四派之人。 这下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他何以如此自信,敢鸣世争九宗。 而灵霄派数万门徒的惊讶,一点也不比外人少,甚至犹有过之。 他们的宗门圣女,怎地大变模样,除了名字,他们没一处敢相认。 林笑深吸一口气,想把讲话权收回来,却一个不察,吸入满鼻幽芳,霎时心神一滞。 也就这么半息时间,又一个声音破众闯入。 “祭女,您等等我们呀,这般自告身份,有失尊格啊。” 两道清光一闪而至,显出一男一女两道青白身影。 其中的女子向林笑作礼道:“清灵派礼师门下礼仪使,笺雅。” 随后女子朝身旁男子使眼色。 那男子立即也作拱手道:“清灵派天墉岛护都麾下行护使,复容奇。” 等他说完,那女子立即接着道:“携本门云祭之女,前来回访灵霄派。” 三个清灵派来人,竟有两个是熟人,林笑也是没想到。 他回礼道:“贵客登门,竟无人接待,怠慢使者,实在招呼不周。本宗灵霄派之主,在此给二位赔礼了。” 笺雅顿时心下一奇,这位留客碑上新词者原来如此平易近人。 她也连忙赔礼道:“是本门祭女唐突,未及传告就擅自闯入,是我们失礼才是。” 林笑摆手道:“使者此话太过生分,都是一家人,何来擅闯之说。” “师弟,快给两位使者看座。” 他向尘寂幽招手下示。 尘寂幽立即迎了上去。 待他与复容奇一对视,两人心中皆觉有些怪然。 复容奇得见故师,恭敬一礼。 尘寂幽微微颔首,把两人带下去。 林笑这才转身看向墨初雪。 他实在没想到这么快又见此女。 “你……” 墨初雪抢先恭敬道:“老师,雪女如约而至,已做好应婚准备。” 林笑大感头疼。 你这是来捣乱的。 枉我也没把你怎么着,最多是受了你几个跪拜,至于把我推火上烤吗。 林笑叹息道:“小雪,这个婚约……” “不可!” 人群中又传来一声急喝,再次打断了他的话。 只见一名年轻男子自人群中跳进场中。 众人瞩目,立时有人惊呼。 “是陆师兄!” “他怎么也来了。” “他怎么敢到此!” 越众而出者,正是灵霄前圣子,陆凡。 他神情焦急,一脸恳切地对林笑单膝跪拜道:“师父,您不能娶师妹!” “弟子恳求您不要一错再错下去了,否则天理难容!” 各派旁观宗首顿觉怔然。 怎么又跳出来一人喊帝凌霄师父。 贵圈的人际关系颇为纷杂呀! 一众外宾立时双目大亮,目光火热。 星渺城歌来今一只舞笔的手就没停下过。 别说旁人了,林笑这个事主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他再次深切感受到了这股劫力,似乎偏不让他轻易度过。 要说天理难容,可不就已经应在当下了吗? 这左一个九吉之子,右一个九凶之女,皆属天命之人。 他们的出现,正是寓示着浩天对他要逆天改命的困阻。 林笑正要跟陆凡解释,墨初雪就抢先开口。 “陆师兄,你误会老师了。此事非你所想,乃是我自愿的。” 陆凡闻言,登时眼眶通红。 “墨师妹,我明白你的苦衷。” “放心,陆凡定救你出苦海。” 陆凡猛然捏碎手中玉符,金光一闪,两道通天光柱,已裹着他与墨初雪升入云端,不见了踪影。 第105章 昏天混战应雷难 “贼子好胆!” 宗门祭女被人当面劫走,清灵派笺雅登时怒吼,化遁光冲天追去。 与她一道的复容奇,本就是作为祭女护卫随同出行,护主被虏,他哪还沉得住,当即也疾光去追。 一众观者皆料不到陆凡此举,大多未反应过来。 尘寂幽也作势欲追,刚要有动作,就听见林笑一声猛喝。 “住手!” 尘寂幽连同灵霄四灵官立即停住,朝林笑望去。 只见林笑淡漠道:“不必理会,他们不会有事。” 与别人想象不同,林笑心中不忧反喜。 一劫已应! 而墨初雪对他的态度已由冷转阳,自会替他破劫,无后患之虞。 此劫不过挠痒,开胃菜耳。 林笑看了门众一眼,忽见冷牧野脸上死气满溢。 他初见此人,就看出冷牧野是个短命相,有横死之厄。本以为撤了他的职位,令其在宗内挂闲,可以让他安心养老,躲过横祸。 但林笑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改命之能。 冷牧野突然感觉到林笑的目光,心头猛一震,以为宗主看出他知情不报,明知陆凡来了也未上禀。 他当即上前跪叩道:“宗圣,陆凡乃应老拙之前的求援信,携帮手前来相助,他绝无恶意。本想……” “够了!” 林笑一听他替陆凡求情,当即打断了他。 冷牧野立时垂头不敢做声。 众人以为会有重罚颁下,却听林笑道:“既然此事因你而起,就由你去把清灵派的贵客安然无恙地请回来。” 冷牧野愣了下,随即马上应道:“是!” 这声“是”一出,林笑眼中,冷牧野脸上死气骤散,似有一张惨死鬼脸随之浮出消散。 冷牧野本人无知无觉,升空追陆凡而去。 林笑心中却是了然。 冷牧野替天运九吉之人当众求情,已隐隐能成为陆凡亲友一列。 而林笑让他去追,更是促成此事,令他与陆凡情谊更深,从而纳入九吉之护范围,方脱得死劫。 人刚走,湖之南面天际,黑云翻墨,滚滚压来,伴随阵阵惊雷电光,裹暴虐狂风降临。 “灵霄派,帝凌霄,你擅劫灵狱,私放灵犯,践踏灵界公约,罔顾天道法理,可有话说?” 一声叱咤,似挟天威,滚滚而至。 众人齐目望去,但见一尖嘴瘦脸公,身上雷电缠绕,裹无匹威势,领一队黑衣人飞来。 尘寂幽当即要上去阻挡。 林笑及时按住他肩头,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鲁莽。 围湖人群外,香山四女汇合一处。 “姐姐,看样子会有一场好斗,我们还按之前的约定,出手相帮吗?” “不!那陆凡自己都与灵霄派作对,把人家宗主的女人抢走,我们帮了他对头,他不认账,我们岂不白干。” “那我们撤,不蹚这场浑水,找陆凡那小子履约去。” 其中粉荷云衣女道:“带上一人,那女娃偷听到我们的谈话,也得知了古仙遗迹。” 她目光对着的,正是人群中央的莫采薇。 莫采薇此时正倚躲在风舞幽华身后,随众人一起望向黑云来处。 场中,林笑缓缓飘起半空。 “何方神圣,且道名来!” 那瘦脸公喝应道:“上灵派,洞元圣法通真天君座下星将,北木荒公。奉天君法旨,来拿孽犯,重归灵狱。” 风舞幽华飞身而起,仰天笑喝:“不知尔等口中灵犯,姓甚名谁,是男是女?” “总不会是逮着一人,就说是贵派重犯?” 她本以为能把对方目光拉过来,但对方仅轻轻一瞥,并未放在眼里。 北木荒公身旁一黑衣青年出声吆喝:“帝凌霄,你已成灵界公敌,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可是要连累亲众受你殃祸!” 林笑心下立即警觉:来了,第二劫。 风舞幽华见正犯当面,他们竟然不识,顿时狂笑不已。 果然被她猜到了,这些人根本不认得她。 但这事因她而起,绝无袖手旁观之理。 “笑君,这伙人搅了雅宴,待我帮你清扫出去,以作宴舞。” 说完,她直接动手,化作恶风直扑来众。 北木荒公身上雷电光弧一涨,如龙迎上。 尘寂幽身化幽光一闪,后发追平,与风舞幽华并肩齐上。 三强一撞,当空一炸,如天槌撞响地钟,爆鸣震天,轰荡群山。 下一瞬,灭世飓风骤起,狂雷溅散四射,席卷全场。 湖中门众立时受到波及,纷纷退散规避。 拙火方刚身上烈火一爆,不退反进,化作箭火直插战团。 怀冰小和尚印诀一抬,凝出一片金光结界屏,阻挡落雷袭人。 各派宗主作鸟兽散,皆是处身事外之姿。 混乱中,一朵粉红荷花倏然出现在莫采薇脚边,花口一张一合,把莫采薇整个包进花芯内。 灵光一闪,变作拳头大小,一溜烟飞走。 这一幕正好被偏头避风吹目的林笑看见。 他立即扬指喊道:“拦住那朵花!” 听到喊声的灵霄门众立即出手拦截。 可那朵花实在滑溜,七拐八弯,在人群中穿梭自如。 旁客中,慕长青目光微凝,绿光一闪,即不见身影。 湖上刚对拼完一记的风尘二人也听到了林笑的喊声。 风舞幽华快速朝下瞥了眼,道:“幽君,你去把小采薇追回,此獠不甚厉害,我与拙火大师应对足矣。” 按先前林笑卜卦所示,莫采薇乃她未来命劫的关键人物,她可一直记在心上。 尘寂幽也想起这层,看了眼已经跟北木荒公莽上的拙火方刚,朝风舞幽华重重一点头,身合幽光脱离战场,朝那朵粉莲追去。 湖面上,怀冰见战团移至高空,便撤了金光结界。 他面带忧愁地向林笑问道:“凌霄居士,你怎惹来了上灵派缉拿令?” “当真放出了灵狱囚徒?” 林笑肃然道:“怀冰大师,我并未放恶纵凶,倒的确应人求恳,从灵狱救出一苦命人。” 怀冰叹息了一声,也往空中战团而去。 “北木居士,可否和气坐下一谈,许是其中另有内情。” 北木荒公冷然回喝:“我只奉天君之命,圣令如山,谁阻我便是我的死敌。” 风舞幽华从旁道:“怀冰大师何必徒费口舌,上灵之傲举世皆知,他们认定的事,绝无更改可能。” “你说的理再对,他们也不会认。” 说完,化身白色龙卷,如箭矢般袭向北木荒公。 北木荒公则是以狂雷凝成巨灵法相,驭雷斗法。 怀冰悠悠一叹,并为就此放弃,仍希望能停手和谈 他们下方,灵霄左护法与四灵官将林笑拱卫在中央。 “宗主,吾等与宗主共存亡,请下战令!” 林笑摆手道:“那不是你们可以插手的战斗,不可自乱阵脚。” “传令下去,结阵防御,以免遭到误伤。” 五人领命而去。 林笑遥望天空战斗,一时也想不出破劫之法。 轰! 湖岸一处猛然爆炸,声势惊人。 林笑当即循声望去。 可就在他扭头的瞬间,一道乌雷自他脚边水下猝然射出,一个眨眼不到,照着林笑心口,贯胸而过。 林笑胸口一疼,才发现自己的心脏位置开了个洞。 那一刻,他心中的念头却是:完球!第三劫没躲过。 正是: 少郎碎玉开初劫,劝师从良救妄悲。 黑云压山催枷锁,一言不合雷化灰。 趁乱荷花抱女飞,纵地难逃幽光追。 蓦然回首遭兵解,无心再问剩几劫。 第106章 对月问心渡魂劫 天地浩浩阴阳移,人生随风忽如寄。 般般算计徒为尔,命压人时无奈何。 时也,命也。 半世浮生,缘起缘灭。 林笑伤的是胸口,痛的,却是全身。 仿佛有什么在他体内冲撞,撕扯,要将他整个人裂开。 又似有什么在他脑中低语,呢哝,催他快快坠入梦乡。 就在他力散神疲,无法再凭虚而立,即将跌落时。 倏! 他整个人从湖上消失。 天上,正与北木荒公激战的风舞幽华若有所觉,低头瞥了一眼,却什么也没看到。 心里有些郁闷,但她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好把郁闷发泄在斗法上。 一招风夺云泯,直接将北木荒公刮至万丈云空。 连带的,把北木荒公术法凝聚的遮天乌云吹散了大半。 湖岸边,五姑一击得手,甚是欣喜。 正想观察下对方的后续反应,结果对方一眨眼就不见了。 到处搜索也不见踪迹。 这令她心头大感惶恐,连忙撤身后退。 但她刚飞几步,忽而身形一僵,随即头上瞬间华发。 同时,她的皮肤飞速干瘪,急速衰老。 她极力伸手往前抓,似想抓住什么,可任凭如何抓,也没能阻止衰老。 顷刻间,便垂垂老矣。 从一个艳丽女子,变成一古稀老妇。 仿佛被什么抽走了海量寿命,随之一起抽走的,还有她的力气。 五姑如枯枝般摔落尘土中,孱弱地嘶声低吼。 “娘娘,娘娘……救我……” 而万里之外,玄阴洞中。 一苍首女道从冥坐中蓦然睁眼。 “这死丫头,总算没白养她一场。” “帝凌霄,挨了我的离魂锥,看这次还有什么能救你。” 仅低喃了两句,女道复闭目入定。 洞内幽幽,再无声响。 …… 别尘湖岸。 五姑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眸中光华渐暗。 她临死,也未想到,令她沦落此境的,正是她口中的娘娘。 离魂出,七魄消,因果报。 出者神尽元空,中者魂散形消。 断因,灭果。 她藏的隐蔽,甚至没有人发现她的倒地。 同样的,灵霄派门众皆被那突如其来的爆炸吸引了注意,没有人发现宗主中了偷袭。 只有几位灵官似觉有异,但林笑已不见了踪影。 他们没有多作怀疑。 林笑去了哪? 迷月幻境。 昂首跌落的林笑,被一青纱倩影轻轻接住。 其扶柔指尖月华莹亮,青光如流水般流向林笑胸口的窟窿。 可很快,她就停了。 她惋惜轻叹。 “你,快死了。“ 林笑气息堵塞,呼吸不顺,全身疼痛难耐。 却仍竭力开口道:“我觉得……我,还能抢救一下。” 女子遗憾地摇头。 “苏女救不了先生。” “先生中的是灭魂秘宝,此秘宝犹如魂毒,已与先生魂魄融在一起,时刻都在侵蚀着先生的真灵。” 林笑的视线开始模糊,目光开始涣散。 身体开始微微发光,变得虚幻若无实质起来。 “先生,可有遗愿?” 婉约的声音,听在林笑耳中,仿佛被隔了一层。 但他还是听明白了。 “吾憾,未能娶明月为妻。” “吾憾,未能把山河入酒。” “吾憾,未能在天涯留迹。” 他的身形,忽而又变得有些凝实起来。 青月流苏瞬间目光微异。 她仔细检查起林笑的伤口,又把脉探息。 很快,她便露出欣喜。 “以真灵作骨,以清气充肉,以神元为血,以心相作皮。” “原来先生早已功参造化,洗去凡蜕,筑得道体。” 林笑心神微微一震,急问道:“何觅,生机?” 青月流苏道:“此乃先生魂劫,全看先生求生之志是否坚固。” 求生意志?那还不简单! 好死不如赖活着,尤其是自己还死过一次,对生更加珍惜。 然而,情况并未如林笑所想。 原本凝实的身体,再次虚幻起来。 他心神的疲惫感也变得极重。 他觉得好困好困。 好想舒服睡一觉。 可他又知道绝不能睡。 青月流苏立马看出危机。 “先生,愿为生之执,心为生之源。” “想想您未尽之志,未完之愿。” 洒! 林笑身体变得更虚幻了,手脚以及下半身开始渐渐化作光点消散。 青月流苏不禁愕然。 自己的话非但没帮上忙,反而帮了倒忙。 怎么会呢? 她不敢再说话了。 但她的话,的确让林笑想明白一件事情。 原来,单单是想活着,是无法作为求生意志,支撑自己继续活下的。 活着,就好比是一种输出形式。 仅仅想着活,就是只单单输出,就不断消耗着他的心力。 没有心力支撑,他就阻止不了心神的疲倦。 而离魂锥,正不断侵蚀着他的神魂。 太累了。 活着太累了。 何必呢? 睡。 睡一觉就舒服了。 林笑的心神里,好似时刻又这样一个声音,劝说他放弃。 哪怕那么累也要活着,难道你喜欢累吗? 不! 没人会喜欢累。 累感只是一种信号。 是在告诉自己,什么东西快消耗完了。 是在警告自己,快停下,不要再这样消耗下去了,否则就什么都没有了。 林笑停下了。 停下了对活着的贪婪。 与此同时,他的身体也停止了消散。 之前,他想的是,只要能苟活,做什么都行。 这就像是把输出的口子给放大了。 那是不行的。 他得先把口子收小。 然而,再去补充活着的源头。 林笑开始思考。 自己为什么活着。 他很少思考这个问题。 无论是在地球时,还是来到三光灵界后。 虽然在灵界只待了三天半左右,但他也基本了解了这里的生活方式。 很简单的一条线。 练功,纳气,练法,修道,然后一直循环练法修道。 自己能接受得了这种生活吗? 他不了解道,没有对道的渴求,也就对练功不敢兴趣。 但他喜欢这里的风景。 或者说,他喜欢新的风景。 也不准确。 不是单纯的山河风物。 但为什么喜欢呢? 林笑朦胧的目光,望着迷月幻境中星空。 眼中的朦胧,似乎让星点变得更加璀璨。 说不上来为什么。 可是心情愉悦。 不是因为喜欢才愉悦。 愉悦也是一种信号。 一种告诉自己什么东西正在补充的信号。 心情愉悦之时,生气输入之隙。 追求的不该是喜悦这层表皮。 而该是从赏风景中获得壮大己身心念的这个过程。 那层表皮甚至可以被篡改,被别人迷惑,被别人定义。 但,道之德,天地未成已有。 依道而行,内壮见长,可为德。 求德即修己。 以心为舍,以德合道,得先天气,涵养盛神。 林笑一点点想明白这些,身躯也一点点凝实。 消失的手脚,重新出现。 但危机仍未解除。 离魂锥,就像在他的心舍敲出了一个洞。 原本可以用来藏纳心力之源的地方,一直在往外漏。 他得重塑心舍。 何以塑? 他不知道啊! 但不能放着不管。 唯有一试。 试之以鸿愿,定以为志。 欲多则心散,心散则神志衰,志衰若无,则如木偶泥塑,无思而受控于外,无主而随波逐流。 存天道之欲以养身保寿,持大公以止私欲泄志丧神。 林笑识海愈发清澄,顺意而动,运功走气。 天心诀炼心蕴神。 九霄诀练气存神。 神武诀练神固形。 九鼎诀炼神补魂。 清静心经生无为而为之心境,调和四诀,使之互益。 虽是五门功法, 但练时总是一起,其实已五功一体。 这在之前,林笑就已能初步做到。 而这次,在离魂锥散魂之厄的压力下,林笑唯有爆发出身体潜能极限,将五门功法都推至极致,融会贯通,浑圆如一,成为一门功法。 九霄玄心盛神诀! 新功成时,林笑借着势头,亦把功力推至新的境界。 九霄诀第六重,亦是九霄玄心盛神诀第一重。 冰天驾霄! 迷月幻境外,九天之上,风涌云聚,卷如天盘。 片刻之后,冰石如雨骤下! 核桃般大的冰雹,一片接一片,密集砸落。 整片湖及周岸,皆在降雹之内。 湖水飞溅,砸起半人高。 湖岸一众修士,不得不施法挡风隔冰。 不过片刻,地面皆被雪白冰球铺盖。 高空猛然爆出一声怒吼。 这场冰雨,严重影响到了空中几人的斗法。 北木荒公、风舞幽华与拙火方刚都暂且停手。 怀冰劝半天没做到的事,被一场冰雨做到了。 他们正想寻找源头,冰雨突然停了。 来得快,去的也快。 众人困惑时,林笑蓦然出现在湖面上空。 只见他剑指斜阳一点,一道无形剑气冲霄直上,击向北木荒公。 区区一道剑气,北木荒公何等傲然人物,连躲都不屑躲,直接空掌去接。 他倒要看看,这灵霄宗主有何出奇之处。 剑气及掌,悄无声息。 北木荒公的手掌安然无恙,半点痕迹未留下。 他刚要做一声冷嘲。 却发现什么也做不了了。 旋即,身上冰晶飞长,转眼,就封体如棺。 而后,冰棺自由落体。 第107章 劫末苦尽举三宣 眼前金光一闪,墨初雪蓦然发现周围景色大变,已置身一片桃林间。 花泥满地,眼前,仅剩一人。 她幽幽一叹,问:“师兄,你拽我到此,意欲何为?” 陆凡怔怔望着眼前之人,有些心落神失。 “师妹,你……好似变了。” 墨初雪的反应,不是他想象中的反应。 他以为,她本该露出释然,卸下人前伪装。 而不该是如今的黯然。 似乎,他们过去师兄妹之间的无言默契,已荡然无存。 墨初雪知道陆凡不会伤害自己,所以未有慌意。 “师兄,天地运转不休,时刻不同。人在其中,当然也是会变的。” 陆凡听了,却松了一口气。 “原来师妹的慧心未蒙,我还担心你中了师尊的迷心术。” 墨初雪沉默了片刻,道:“我的确中了。” 陆凡登时愕然,随即很快凛然道:“师妹莫怕,我这就为你解术。” 他正要上前,墨初雪拦袖摇头,阻止他靠近。 “师兄解不开。” 陆凡怔然,而后以为墨初雪不信他能力,便道:“我认识有玉灵派的朋友,这就带师妹去寻他帮忙破解。” 玉灵派以术法玄奥闻名,灵界中罕有灵术他们解不开的。 墨初雪仍然摇头。 “没用的,这世间无人可解。” 陆凡不由迷茫,他也是极聪慧之人,隐约听出了点别的意味。 “为何?” “因为我心已沉沦。” 陆凡不禁悲怆道:“所以师妹是出于本愿?” 墨初雪微微点头。 陆凡更为悲怆,道:“你可明白他娶你绝非为了你的真情。” 墨初雪淡然道:“我明白。” 何止是明白,林笑都摊开与她说过了。 但灵神血之事不便对陆凡提及。 一时绝难解释清楚,故而她只好顺着陆凡的话,说自己中了迷。 陆凡却不明个中缘由,只觉愤慨道:“你既已知他的为人,依然要嫁给他吗?” 作为亲传弟子,陆凡其实很清楚帝凌霄的为人。 可惜,他清楚的是帝凌霄,而不是林笑。 墨初雪回道:“如果那是老师所愿,我会嫁。” 陆凡顿觉一阵气闷,不禁长长吸了一口气。 但他没有再意气用事,重新平复下来,问道:“我明白师妹绝非愚昧之人,想必也有自己的考量,但应下和亲之事,无异于火中取栗。” “他到底用了何种手段,令师妹不得不做此选择?” 墨初雪叹了口气,道:“老师将大道之谜摆在我眼前,令我略微窥到片缕天道之深远。” “我心自此沉沦道障之中,不达道之彼岸,誓不会停步。” “我希望能够探求更深的大道至理,劈雾破障,所以才会主动向老师靠近。” 陆凡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实在料不到是这样的回答。 他颓然道:“不想我一时意气,竟成了师妹追逐大道的拦路石。” 墨初雪也知他好意,劝慰道:“清风明月神仙侣,挽断罗衣留不住。” “劝君莫作独醒人,落花流水皆有数。” 陆凡神色复常,拱手道:“谢过师妹提醒。” 墨初雪抿嘴微吟,忍不住问道:“不知师母她老人家最近安好?” “她……” 陆凡正欲开口,天边两道清光疾驰而来,还伴随着一声怒喝。 “好蟊贼,终于逮到你了!” 清光落下,显出一男一女,正是笺雅与复容奇。 其中笺雅一落地就想动手,好在墨初雪及时制止。 “笺雅师姐,只是一场误会。” “什么?误会!” “别告诉我这是你的情郎,不忍你投怀送抱,才当众把你劫走。” 笺雅也是口直心快之人,把心底怀疑直接说了出来。 陆凡脸上顿觉发烧。 墨初雪连忙道:“师姐误会了,陆师兄乃我昔日同门,担心我的安危,才有此举措。” 笺雅鄙夷道:“切!最讨厌你们这些藏着掖着的人,总是做些让人误会的事。平白让人操碎心,复师弟你说是不是?” 复容奇略显为难,但还是道:“师姐,所言甚是。” 笺雅见有人支持,立即道:“呐!你看,不是我一个人这样认为。” 墨初雪立即致歉道:“小雪无状,很抱歉让师姐担心了,我们这便回去把误会解释一下。” 笺雅神态夸张道:“还回去呀!要我说,干脆直接回宗门得了,万一那是个深水老色匹,真把你给娶了,我们岂不是赔本大发了。” 墨初雪道:“师姐莫要作此说,老师行事,有其深意,若真要那般,小雪定不吝惜此身,以报传道之恩。” “行,你喜欢就好。复师弟,把云符取出来,我们回去。” 笺雅也是个行事风火之人。 墨初雪连忙阻止道:“我们驾遁光回去便是,何以要动用云符?” 笺雅瞪目道:“哈?追来已经花了我们半条命,哪还有力气再赶回去。” “大小姐,你莫不是不知道,这里已经出了东灵域,再回灵霄派至少得半个时辰。” 这下轮到墨初雪愕然了。 她的确没想到,仅是眨眼的功夫,就出了这般远。 陆凡立即上前道歉,“抱歉师妹,这挪移符瞬息万里,本是担心师尊追来,才会动用,却不想是师兄弄巧成拙。” 他其实也很是吃惊,不过才停留了半刻,两位清灵派门人就追了上来。 墨初雪道:“不怪师兄,反倒是我累师兄损失了一张宝符。” 随后,她取出一青色小玉片,递给陆凡道:“师兄,此乃我清灵新师所赠的小云符,虽不及万里挪移符,却也不失妙用,便作赔礼,还望师兄收下。” 陆凡本想推托不受,但看了眼对方的青白道袍,还是接过了。 此次乃是他一时鲁莽,本不该收。但若不收,恐让墨初雪负愧,介怀于心。念此,他就大方收下了。 “谢师妹厚意。” 墨初雪邀他一起折返,陆凡却觉无颜再见故人,严词婉谢。 略作道别,墨初雪随雅奇二人乘云符回转。 陆凡望着那破天而去的一线天光,心中感慨万千。 “我还是先回香山,等候四位前辈回山。” 他辨认了下方位,即驾遁光离去,浑然不知有人正苦苦追寻他。 距此桃林数千里外,冷牧野正极速云驰。 他虽已达灵君境,遁光速度却远逊两位清灵派真灵境,故仍在半路。 不过,他虽未能追上陆凡,却仍因此躲过一劫。 若他留在别尘湖,将会成为替林笑挡锥之人,身陨道消,化作灰灰。 …… 别尘湖。 涅魂重生的林笑,一指冰锢北木荒公后,便见一线天光如坠星而至,停落湖畔,显出三人。 随光初定的墨初雪,瞧见周围满地小雪球,也不禁讶然。 才离开一会儿,怎地变化如此大。 惊疑间,林笑直接飞靠过去,落在三人身前。 “三位清灵上使,可有恙否?” 墨初雪还没开口,笺雅就怨声载诉道:“我们追你那徒弟,老费劲了!直追出东灵域,才赶上他们。” “现在我们只想找个地儿一躺,哪儿都不想去。” 林笑闻言微微一笑,上前伸出双手,依次握住笺雅与复容奇,面带和煦道:“辛苦两位上使了。” 然而,手一触,笺雅与复容奇皆神色骤变。 笺雅更是像触了电般,把林笑的手甩开,随即惊声喝问。 “你对我做了什么?” 林笑微微一怔,正想道歉。 笺雅便又惊呼了起来。 “嗯?我体内元气,怎么全恢复了?” “不对!这灵元纯度,更甚从前。” “不好,此地灵气有异,竟牵动了我的瓶颈。” “我要突破了!” 她立即盘膝而坐。 林笑连忙道:“上使莫慌,那是我的术法使然。” “我见两位上使元气空乏,便擅自给二位补气助元,以解疲渴。” 笺雅这才知自己闹了个乌龙,立即与林笑闹腾。 少顷,风舞幽华单手提着一块大冰棺,落在林笑身旁,把冰立着一方,杵在一旁。 冰棺中,清晰可见北木荒公凝固的身影。 但其全身上下,仅一对眼珠还能转动。 “笑君,此獠如何处置?” 周围高手也趁机围了过来。 其中便包括到场的三十六门各派宗主,以及歌来今、怀冰等人。 林笑不仅功力有进,心境亦有了些变化。 他泰然道:“能怎么处理,就搁一边杵着,等上灵派派人来领。” 各派宗主听了皆心头一凛。 敢以这样的态度对待上灵派,他们自叹不如。 林笑却想得明白,此人分明是来砸场的,岂还能有客气。 然而,有一群人却出离了愤怒。 “帝凌霄,胆敢如此对待上灵圣使,可是要当众与上灵派为敌?” 林笑抬眼望去,正是随北木荒公而来的方少辉等一批黑衣随众。 他们修为最高不过真灵,却敢对灵君大吼,便是以为扯了上灵派的虎旗,就不会有事。 林笑也是个不吝啬于提携后辈的,立即教他做人。 他半句未应,挥袖一扬,如扫尘埃一般,扫一股凉气。 转眼间,他们齐变冰棍,从空中跌落。 哦,还漏了一人。 林笑可不会承认是手生的缘故。 他冷然道:“回去告诉你们门主,想要人,亲自来领。” 那名黑衣看了眼一地的冰棍,哪还敢多说,飞逃而去。 这下再没人打断他讲话。 “灵霄派全宗听旨!” 唰一片! 凡灵霄派门人皆单膝跪叩下去。 “第一件事,我受启于天,绝意不再入情劫,故与墨初雪取消婚约。” “第二件,此地新湖应天落成,天公别尘,青月洗心。即日起公之于众,湖中灵水,天下人皆可循规取用。” “第三件!” 林笑顿了一下,看众人反应。 正好,一道幽光飞回。 第108章 换位之道解九幽 幽光显化身形,却是尘寂幽一人回返。 林笑无暇追问莫采薇去向,只肃声道:“师弟,过来听宣!” 尘寂幽看了看现场情况。 场中,除了各派宗主及个别人站着,灵霄门人皆跪倒一片。 他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立即来到林笑身前,抱拳拱手,单膝下跪。 同时,风舞幽华唇间微动,却是给他传音入密,将他离开后此间发生的事告知。 林笑继续布宣。 “第三件,吾顺自然,参悟生死要义,明觉前宿因果,欲求超脱,故行以下之举。” “吾今日,迎贤才尘弟,返宗门,立大宝,禅让宗位。” “自此,削帝姓,复号凌霄,退归于众,一心修道,以求静守。” 哗! 灵霄派门人还没反应,各派宗主先炸了锅。 只有怀冰赞了一声“善哉”。 林笑不管其他,只对尘寂幽喝道:“师弟,还不快快应旨!” 然而,尘寂幽动也不动,也不作声。 灵霄门众,顿时忍不住一个个交头接耳。 林笑皱眉再喝:“此时不应,更待何时?” 尘寂幽这才有动静,却并未应许,而是抬头恳劝。 “师兄体天心,解地厚,悯人伦,赠湖于天下,华恩浩荡,功在千秋,利在万代。” “正是功德无量,举世无双。” “值此举世混浊之际,正该由师兄带领吾众披荆斩棘,争勇潮头,立百世之业,创无上荣光。” “吾等必誓死追随,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灵霄门众也是知机,听到此言,亦齐声高喝。 “吾等必誓死追随,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声荡远岭,余音袅袅。 各派宗主为之一静。 原来还能这么玩。 这帝凌霄玩这出让贤不受的戏码,今日过后,其盛名贤德将举世闻名,一时无两。 此子,是在为登临九宗营造声势。 好一招以退为进,高,实在高! 然而,林笑却整个人都不好了。 脸上不悦之色甚是明显,看得一众宗主暗叹其演技之高超。 在场唯有寥寥数人,明白他是真情流露。 林笑对这个便宜师弟也是恨得牙痒痒。 事到临头,你竟然给我来这处。 明明之前答应的好好的。 信用呢?节操呢! 但林笑心意已决,怎会被他难倒。 他先背负双手,斜仰天空,面露悲情。 “师弟,你真觉得公湖于众,是一件利在千秋的好事吗?” 尘寂幽毫不迟疑道:“当然!” 林笑悠叹道:“既如此,你更该支持我退位。” 尘寂幽立即叩首道:“师弟愚钝,不解其中深意,还请师兄开示。” 林笑踱了几步,转过身去,面朝湖波。 “翻手为云覆手雨,纷纷轻薄何须数。” “金兰之义贫时交,此道今人皆草弃。” 怀冰听后,立即赞叹道:“一个人身处高位的时候,可轻易间翻云覆雨,可以对比他地位低的人轻蔑刻薄。” “坚固的友谊,其实是贫困的时候才结交到的。” “可如今,世人都已经大多自持身份,轻视下众,不屑于贫困之交。” 林笑听得点了点头,继续下述。 “世人结交皆往利,利若不厚交不深。” “纵令然诺暂相许,终是悠悠陌路人。” 他转身问道:“师弟,你悟了吗?” 尘寂幽眼中慧光闪烁,似悟非悟。 林笑明白,只差临门一脚了。 他朗声道:“公湖之举大利天下,然此乃你我一家之人。” “不说天下人 ,便是本门众徒,是否也真心认同此举呢?” “也许,只是我这个宗主下令让他们这样做,他们迫于我的位威,才不得不遵从。” “摧眉折腰事权贵,心有不甘亦遵行。” “此皆人之常情,不可厚非,我也怪不了他们。” “那么,当我不再是宗主后,他们是否还会响应此策呢?” 尘寂幽切然道:“会的!一定会的。” 林笑却大摇其头。 “我不希望,他们只会一味盲从,而是把思考交还给他们。” “让他们自己判断,若由衷觉得是个好策,他们会遵照执行。” “若他们只是迫于形势才遵循,那么即使我再怎么严令禁止,他们也总会找到漏洞,去敷衍,去违背,而为自己谋利。” “所以,此策好坏,你我说了不算,且待我退位之后,看此策能行多久,便可知之。” 尘寂幽深深叹服一拜,道:“师兄之虑深远如斯,不惜自折身份,以全天下之愿,实乃义比天高,仁比云厚,当世圣贤亦不过尔尔。” 林笑拿手按在他肩膀道:“师弟你也别给我戴高帽了,一句话,你接不接。” “你不接,我就找别人接。” 他扭头去看风舞幽华。 风舞幽华当即心领神会,面露笑容。 尘寂幽见状,当即道:“尘弟承蒙师兄看重,虽自感德不配位,才不堪任,力小道微,智谋浅薄。” “然师兄明察秋毫,深谋远虑,不惜委以重任,必有深意。” “故尘弟不敢推诿,厚颜承此大统,暂代宗位。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负兄恩!” 随后,他深吸一口气,朗声高喝。 “尘,应旨!” 各派宗主登时倒吸一口冷气。 此子,竟然是玩真的。 这是什么路数? “好!” 林笑大喜,托臂将他扶起,语重心长道:“师弟,宗门以后就劳你费心了。” “师兄……” 他刚想说点什么,林笑却忽而单膝跪叩在地。 “灵霄派微末之士,凌霄懒客,拜见宗主!” 他双手上奉,把宗主之戒呈上。 尘寂幽身形为之一僵,随后还是郑重接过了戒指。 等他把戒指戴上后,林笑立即高喝。 “灵霄门徒,还不快快拜见新宗主?” 数万跪伏门众,立时心神一紧,随后齐声高喝。 “拜见新宗主!” 喝声如潮,响荡天地,直把远处山岭震得叶落鸟飞。 尘寂幽高举戴戒之手,手背朝外,九幽气注入宗主之戒中。 霎时间,他手中的戒指发出璀璨的星芒。 犹如天神下凡,手举四芒金星。 “我,尘寂幽,在此接任灵霄派宗主之位!” “任灵霄新派第二任宗主!” “自此去尘姓,立新号九幽!” 语毕,四芒星冲天而起,于高空之中砰然炸开,显出一个幽光大十字。 仿佛把苍天斩出了一道十字裂痕。 宗主之戒,可以储存灵君一击,其真正用法,其实正是登位之时,作为庆贺之光。 林笑立即起哄道:“九幽圣火,辉耀九霄!” 门众亦接齐号。 “九幽圣火,辉耀九霄!” 各派宗主外客,皆朝尘寂幽拱手施礼。 借诗一首,曰: 五色华幡风飘扬,千重碧雾现毫芒。 杨枝轻洒遍三界,甘露频施满十方。 幽显冥阳沾惠泽,灵魂得度返仙乡。 第109章 步客读赋碎灵珠 荒野上,一老一小正徒步而行。 徒步跋涉,在普遍会飞的灵界,是件极为罕见的事情。 “师父,我们今天是去哪蹭吃蹭喝啊,这么着急?” 一名短打麻衣的少年懒洋洋地打着哈欠问道。 啪! 一名头戴斗笠,身材比少年还要矮小几分的长须老儿,一巴掌呼在少年后脑勺上。 “什么蹭吃蹭喝这么难听,我们是去研经论道。” “是是是,所以我们现在去哪论道呀?” 少年捂着后脑,一脸怨相。 啪! 小老儿跳起身又是一巴掌,但是这次拍的是少年前额。 “昨天你没看星渺城的灵闻板报吗?” 少年一手揉前额,一手抱后脑道:“看了呀,这次登报的美女没有上次的漂亮,首饰太过华丽,把她自身的姿色都比了下去。” 小老儿伸手又要一巴掌。 少年立马抱头躲闪。 巴掌悬停半空,最终还是没落下去。 小老儿收回巴掌,吹胡子训斥道:“净关注些没用的,正经事一点没看。” “灵界三十六门之一灵泉宗改名灵霄派,还换了新的宗主。” 少年嘀咕道:“换就换呗,那些灵贼大阀的事,跟我们这些无门野修有啥关系。” “你说什么?” 小老儿一瞪眼,少年连忙道:“没有师父,徒儿说知错了。” 老人继续道:“如今,灵霄派正在他们新辟的新湖旁,宴会天下人。我们此行,便是要去参宴。” 少年一听宴会,立即双眼发亮,瞬间一扫颓然,兴奋道:“有宴会,师父你不早说。” “那还等什么,赶紧的啊!晚了人家宴会就要结束了。” 少年如同双脚上了神行符,飞快朝前奔行。 不过转瞬,就从一个山头跑到另一个山头。 “这个混小子!” 小老儿脚下一错,身影一闪,也追了上去。 不过步法更为轻盈与飘逸,未掀起丝毫路上烟尘。 转眼间,就追上了少年。 “臭小子,平时让你赶路你拖拖拉拉,一听到有吃喝的就这么积极。” “但凡你练功的时候,能拿出一半你此时的劲头,十年内,灵界名士里,必有你一席之地。” “师父,你留着口气赶路!” 少年身影一闪,竟又超到了前面去,把老人远远甩开。 老人摇了摇头,收气提力,再次追了上去。 一老一少跑了约两刻钟,便已奔行上千里路。 突然,跑在前边的少年骤然停下。 老人只好也跟着停下。 “臭小子,怎么了?” 少年愕然问道:“师父,你是不是搞错方向了?” 老人望了望天空,又拿出一罗盘比对了一会儿,道:“没错啊,是这个方向。” “混小子,你是不是皮痒了。” 少年指着前面道:“不是啊师父,你确定前面真的有宴会吗?” 老人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看去,登时也愣了。 直接远处从第三个山头开始,便都是焦黑一片。 连绵成片的山岭,都仿佛被大火烧焦过一般,有些山头,更是被截断了半截。 一时间,老人也有些拿不准了。 “没道理啊,方向肯定没错,但这里显然经历过一场灵君境以上的大战。” 少年缩着肩膀道:“师父,我看咱们还是回去,这劳什子宴也太危险了。” 老人摸了摸地面,随即道:“此地灵机极为怪异,空中灵气极为稀薄,但地气很是充沛,正是吾脉道法大利之地。” “来都来了,临门不入,岂不让同道笑话。走,进去瞧个明白。” 这次,老人当先前行。 “不说出去,不就没人会笑话了?” 少年抱怨了一句,还是跟了上去。 两人很快穿过了成片的焦土,然后,看到了一片湖。 很漂亮的湖。 波光闪闪,碧若青天。 湖心处,似还有一轮明月。 只是白昼日光下,看得并不太清晰。 而湖岸,则是花草繁盛,玲楼翠阁,人海涌动,一派繁华。 少年双眼复亮,嘴角流涎道:“师父,我们没来错!” 说着,他再次冲前面去。 可是,很快就被人拦了下来。 老人赶过去时,少年正与拦路者争论。 “我是来参加宴会的,凭什么拦我!” 老人闻言,连忙把少年的头按了下去,一起鞠躬叩首道:“小徒无状,冲撞了两位门使,还请门使宽恕!” 少年虽低着头,却是一脸的不满与不服。 拦下他们的,正是灵霄派的驻湖守卫。 两名守卫瞄了这一老一少身上的装束一眼,其中一人冷冷问道:“你们可有请帖?” 老人恭敬道:“我们并无请帖,只是闻知灵霄派立新宗,大宴天下,不知是否在此地?” 一名守卫语气稍暖,道:“是这里,你们没请帖的话,得先去湖碑处的录客轩进行登记。” “登记完就可以进入宴会了。” “谢两位门使提点。” 老人按着少年的头再次一躬,随即抬头寻找湖碑。 湖碑大石极为显眼,老人的目光很快搜寻到。 随后与两名守卫恭敬辞别,往湖碑处走去。 少年闷闷不乐道:“神气个什么劲儿,我看这灵霄派也不是什么好门派。” 老人连忙警告道:“你别乱说话。” 少年不服,正想再说,突然“哎呀”一声,脚下一滑,就要摔倒。 好在老人眼疾手快,及时把他拉住。 少年当场怒骂道:“谁这么缺德,往地上扔滚石。” 他低头一看,就见地面上躺着一枚枚鸡蛋大的雪白圆球,到处都是。 老人却觉察有异,捡起一枚仔细查看。 少年恹恹道:“一块破石头,有啥好看的。” 老人神情严峻道:“不,这不是石头,是由灵气凝聚成的灵珠。” “灵珠?” 少年呆目一愣。 老人点头道:“而且品相极高,想必纯度不低。” 少年傻傻问道:“值钱吗?” 老人顺口道:“不好说,但至少换个万把灵石没什么问题。” 他刚说完,就看到少年蹲下身,双手猛把地上雪球往怀里塞。 老人连忙问道:“臭小子,你干什么?” 少年道:“捡钱啊师父!” “师父快帮忙,我这里塞不下了。” 老人气极道:“孽徒,快给我放下。” “为什么啊师父!” 少年护着怀里雪球,不肯撒手。 老人道:“这是别人家的东西。” 少年辩驳道:“我地上捡的,怎么就成了别人的了?” 老人肃然道:“以灵珠铺地,以灵泉注湖,灵霄派财力之豪横,远超吾等想象。” “这样的门派,我们招惹不起。” “你看那边那么多人,他们俯身去捡了吗?” “只怕你人还没跑出几步,就被人抓起来吊打。” 少年听到吊打,这才悻悻然把怀中的雪球扔回地面。 但其趁老人不注意,还是暗中留了两个。 而不远处,先前拦路的两名守卫把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却只作谈笑,并不喝止。 老人连忙拉起少年,踮着脚疾行到湖碑处。 湖碑上,刻着三个气势凌然的大字。 天公水! 副碑上,还刻了一篇文章。 老人顾不上细看,拉着少年到石碑旁的一个小凉亭。 凉亭四面透风,挂着写有“录客轩”的牌匾,摆有一张长桌,桌后坐着两名女子。 老人走到桌前,拱手道:“拜见两位上使,我们师徒二人是来参加贵派宴会的。” 桌后一名女子当即打开一本厚簿,提笔问道:“还请两位来客报来名号与道场。” 老人道:“老道甲马山野观散修步虚子,与小徒步星。” 少年在两位女子前,表现得很是老实。 提笔女子问道:“甲马山,在东灵域吗?” 老人连忙道:“在的,正是东灵域西南一带。” 女子点了点头,逐字记下。 另一名女子则递上两名玉牌道:“请来客熟记牌中湖规,持此牌,便代表来客愿遵守本门湖规。” “若有违规,将遭本门驱逐,永不接待。” 老人连忙接过玉牌,恭敬回道:“谢上使提点。” 少年步星倚身支在桌子上问道:“两位姐姐,你们这满地的雪球,怎么都没人清理呀?” 老人立即呵斥道:“步星,不可无礼。” 递牌女子掩嘴而笑,道:“此乃本门圣师圣法所遗,看着像普通雪球,实则全由灵气所凝。” 少年步星登时目露惊讶道:“那岂不是很珍贵,不怕被人捡了去吗?” 亭中两名女子立即相视一笑,其中一位解释道:“圣师神功盖世,圣法齐天,所遗之物岂能类俗。” “然而,正因圣物高洁,凡俗难沾,唯有落到道高德重之士手中,方能化开其中灵气以用。修为不足之人拿了,也与凡石无异。” 步星愕然瞪目问道:“那得多高的道行,才能化开?” 他指着自家老人道:“像我师父这样的,够不够?” 女子问道:“不知尊师道行几重?” 步星立即扭头大声问道:“师父,你现在什么修为?” 老人步虚子狠狠瞪了少年一眼,随即朝提问的女子拱手答道:“不才,仅小五境庸道。” 亭中二女停了,立即起身朝老人拱手回礼。 “原来是真灵尊客当面,小女失礼了。” 老人忙谦和道:“不敢当不敢当!” 少年步星面露喜色道:“是不是我师父能化开?” 递牌女子迟疑了下,才道:“尊师虽道行不俗,但……仍不足以化开圣珠。” 少年顿时脸色一垮,埋怨道:“师父,你好没用啊!” 老人对着少年的屁股就是一脚。 “臭小子,你胡说什么。” 递牌女子连忙劝解道:“这只是本门长老试验后的结论,也并非绝对。” “金顶寺的怀冰大师曾言,至诚至善之士亦能化开。” 一旁揉着屁股痛肉的少年道:“那我师父更没戏。” “臭小子!”老人就要再加一脚。 少年哪会傻等,一溜烟跑快了。 老人立即去追,追到半路又停下,回身朝亭中二女拱手道别。 二女回礼后,他才转身继续追。 “臭小子别乱跑,坏了湖规,你马上得让人赶出去。” 步星这才知怕停下 “快把我那块玉牌给我。” 老人摊出玉牌道:“你过来拿呀!” “我不去,你扔过来。” 老人闻言,举步向前。 然而步星却也往后退,谨慎地与老人保持着一段距离。 最后,还是老人先心软,担心徒弟没玉牌会被人赶出去。 “你可接好了,要是摔碎了你就完蛋了。” 老人留了个心眼,提元至足下,准备趁少年接玉牌时追上去。 然而,他刚把玉牌扔出,脚步刚动,少年也把一件东西朝他呼脸扔来。 老人只好停身接住,拿手上一看,正是一枚灵珠雪球。 “那破石头给你拿去耍!” 少年早趁老人接雪球的空档,拿到了玉牌,溜之大吉。 看着绝尘而去的背影,老人顿时气不打一处。 “这臭小子!” 两人追闹间,老人刚好来到了墙碑前。 他一转身,便看到了一篇石刻文章。 上首题为:山河赋 老人初看时不甚在意,只以为是普通的山水赋。 直到他看到“盈者愈盈,虚者愈虚”,整个人瞬间愣住。 而后,接下来的每一句,都直直抨击他的心灵。 直到最后一句“神不渡,吾擎”,老人手上“嘭”的一下,好像什么东西被捏碎了。 随即手心处一股清凉涌入,瞬间灌满全身,如沐冰泉。 老人低头一看,正是那枚徒弟扔过来的灵珠,被他捏碎了。 灵珠碎了之后,便如雪消融,很快就化作一滩清水,没入他的手掌。 “天公水,天公水,大公即天,上善若水,厚润万物。” “至道达境也!” “此湖,当流芳万世。” 墙碑上,忽而响起一声嘲谑。 “什么万世,能存一世都能偷笑了。” 步虚子倒退好几步,才隐约瞧见碑石顶上躺着一人。 老人连忙劝道:“这位道友,你怎能躺那里去!” 石顶之人翻身而起,茫然朝老人问道:“不能躺吗,没规定?” 步虚子这才发现此人满首华发,素衣散装,气质超俗洒脱。 老人连忙朝录客轩望去,见亭中二女没看过来,才暗暗松了口气。 他连忙劝道:“即使未有规定,也不该在圣言碑上行此亵渎之举。” 石上华发之人却轻笑道:“若连躺一躺都不许,又算得上什么圣碑。” “若心中认可其言者,便是石碑落入污水臭沟里,也不会影响他的认同。” “若心无认同者,便是摆在最尊贵的地方,也胜不过路牌简言。” “道友是那种我躺了这石碑,就会令你鄙夷碑上之文的人吗?” 步虚子立即摇头道:“当然不会。” “那不就得了。”华发之人又躺了回去。 步虚子正要再劝,却一时找不到措辞。 忽而一声威喝传来。 “我会!” 随即,石碑上倏然多了一位赤衣女子,一脚将躺着的人踢落石上。 “哎呀!” “幽华魔头,你下脚忒狠了!” 第110章 四难玄机召请令 别尘湖畔,荒公冰棺旁。 一伶牙少年,并两张长凳,手持一根树杈,便搭起唱台,侃起东风。 其声喧嚣,其音高昂,激动之处,犹如亲历之谈,引得不少游客与闲子驻足聆听。 “话说灵界四大派,有四个最难之说。” 台下立即有人捧场笑应:“莫不是最难偷其师,最难占便宜,最难娶其妻,最难篡其位?” 其他人听了,顿时哄笑。 少年见状也不恼,只道:“这位仁兄说的不错,然而我要说的这四难,各有所指。” 台下众人饶有兴趣地听着。 “便是,灵海最难上访,清灵最难入内,玉灵最难沟通,上灵最难,登门。” 许是欺他年幼,台下立即又有人反驳。 “胡扯,我怎么听说,灵海最是好客,清灵最引人往,玉灵有教无类,上灵人人可登。” 旁人亦纷纷附和此人之言。 少年则是自信一笑,道:“这位朋友说的也对,然而,这些只是世人对四派的固有印象。” “诸位可知,那灵海为何最是好客?” 立有一人回道:“自然是大派气度,大方好客。” “啧啧啧!”少年听得连连摇头,随即作劝态道,“这位朋友,我建议你以后少出门。” 那人立即喊道:“怎么,你想吓唬我啊!” 少年连忙摆手道:“不不不,我只是觉得,你这么天真单纯,出门行走,被人卖了还得帮着人家数钱。” 周围人又是一阵哄笑。 少年以树杈拍掌道:“非是小可危言耸听,实是那灵海派,乃灵界第一吞金兽,无论什么人去了他们那里,都是有价格的。” “没价格,他们也给你掂量出价格来。” “越多人上他们那儿坐客,越能为他们盈利,他们能不好客吗?” 众人虽面露怀疑,却没人再反驳。 少年继续道:“再说那清灵派,何以最引人往?” “盖因去过那里的人,都知那里的好处。花街之美名,更引无数灵女芳倩向往。” “然而,本质上,他们却是在做亏本买卖。” “只是其底蕴深厚,不在乎皮毛得失,只求行善立德慕虚。” “但再深厚的底蕴,也禁不住天下人的摊薄,故而,世人大多只能进其外岛,却难入其内境。” “若是有人能入得了其内境,就像刚才那位仁兄说的,就是你跟他们讨要个老婆,也未必不可。” 听到这里,台下不少人觉得这小子似乎有点东西。 有人又反驳道:“天下公认玉灵派为学道之师,受其教者不计其数,你何以称他们最难沟通,岂非诬蔑天下之师。” 少年对此却哀叹道:“你若带着利弊心来听,自然以为我是诬蔑,你若带着怜悯心来听,便知我何意。” “你道玉灵之人为何个个好为人师?” 面对少年咄咄逼问,台下却没人再敢轻答。 因为他们知道,一定答得不对。 少年见没人应,立即痛心疾首道:“还不是因为世人性喜惫思,多执迷,浅尝止,不求甚解。” “玉灵智士慧公与吾等沟通,就像吾等与野狒顽猴沟通一样难。” “在吾等看来,听玉灵之士一席话,总能受益匪浅,增闻见广。” “然,诸位不妨设身处地想一想,玉灵之士或许只是想与吾等普通交流。” “只可惜吾等智慧不及,悟性有缺,常常不能理解在他们眼中很简单的道理。” “故,他们才需时常为吾等解惑授机。” “幸运的是,玉灵派处世谦和,非恃才傲世之辈,未嫌吾等顽愚而弃之。” 台下一人应道:“这正是他们足够聪明的地方。” “聪明人看待世界,总习惯置身于外,以理性旁观,用至理去剖析。而愚笨的人看待万事万物,赖本能,凭喜好。” “看到喜好的,就会扑上去。看到厌恶的或是恐惧的,就会远离。” “往往会引发难以预料的变化。” “而聪明人有时过于理性,往往很难做出那些明知是愚笨的事情。” “愚笨者的存在,补足了他们观测世间的视角。” “他们没有放弃与我们交流,说明他们没有放弃我们的视角。” 少年听了,喜道:“这位仁兄真有见地,是小可着相了。” “其谦和,必有其谦和的道理。我以木脑揣测,不过是强加解释。” 台下之人听到这里,已暗觉有趣,想听个完整。 便有人追问道:“小先生,你为何又称上灵最难登门。” 少年笑道:“不知其难者,必定是只知其门人人可登,却不知登门之法。” “难道你知道?” 一听人问起,少年并未马上回答,而是从长凳跃下,来到那冰棺旁,用树杈鞭了鞭冰面,才道:“这正是小可此番话兴由来。” “小可自幼走南闯北,虽见识不多,但恰巧获晓其法。” “但传我此法者曾重语告诫,不可轻传于众。” 顿时有人吆道:“小儿可是要讨赏?” 少年连忙拱手道:“若是哥哥们肯赏,小可自然欢喜。” “只是换平时,便是有人赏千金万宝,小可亦不敢相告。” 有人问道:“那你现时又为何敢说了?” 少年用树杈打了打冰棺,道:“因为有他在!” 突然间,众人见冰棺中的北木荒公眼珠一横,死死盯着少年。 少年却因为背对着冰棺,毫无所觉。 然而,众人却莫名寒毛一立。 正当众人不敢出声时,还是那位仁兄开口。 “听说冰块里面封着的,是上灵派的强手。” “你当着人家的面,违逆人家的规矩,不怕得罪上灵派吗?” 少年立即道:“小可蝼蚁一样的人物,哪得罪的起上灵派?” “我巴结还来不及呢。” 仁兄不解道:“那你为何行事相反?” 少年自信从容道:“因为传我法的那人曾言,若我违背警告,就立马就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我生来就是个胆小的,平时自然不敢轻身涉险,但今日却不同。” “一,我今日地处灵霄派的地盘,身边就有一尊被他们制住的上灵高修。我还能有什么好怕的呢?” “难不成上灵派的人还能立刻出现在我面前,对我施以惩罚不成?” “二,哪怕真的马上有上灵派的人出现,自然有灵霄派的人顶在前面,挡着他们先,哪顾得上我这样的无名之辈。” “三,即使灵霄派的人不挡着也没事,我可以向上灵派解释,这是迂回战术,曲线救人,就是为了引他们前来,救出里面的前辈。” 少年扭头看了冰棺一样,等看到那双凶目,立即吓得他往后一缩。 人群中有人问道:“可你不怕因此而得罪灵霄派吗?” 少年还没说话,便有其他人替他解答道:“都抱上了上灵派的大腿,还用怕灵霄派吗?” 然而少年连忙摆指道:“仁兄这可就想错了,我这怎么会是得罪他们的,我这是帮他们啊。” “还是不顾自身安危在帮他们。” “灵霄派把上灵的这尊大神擒而不杀,摆在这里,等上灵派来领人,无非就是博个面子,讨个台阶下。” “若是上灵派不来人,该苦恼的,便是灵霄派了。” “到那时,一直放着也不是事儿,送回去又丢面,处境可谓尴尬。” 人群中,立时有人朗声大笑。 “好,好谋算!那看来这上灵登门之法,小先生今天是非说不可了。” “不错!” 然而,他愿说,可未必有人敢听。 听众陆续开始走开。 少年只是仅仅看着,并劝阻,也未急着宣扬办法。 那位仁兄自然没走,他不解道:“你既然要泄法,为何不直接说,而要把内由言明,把听众都吓跑呢?” “万一没人听你的,又当如何?” 少年却淡然道:“我虽叛逆,却也不想做那轻卷无辜之徒。若知道缘由,还肯留下听的,便不算无辜了。” 不多时,原本二三十众,仅剩下个。 见人未散尽,少年也是暗松了一口气。 他上前一步,朗声道:“诸位肯留下,便皆是有心听法之人。” “小可步星,今日便借宝地,将登临上灵之法如实告之。” “天尊有训,唯心诚者,方可见上灵之机。” “欲临上灵,需至东海之岸,向西徒行口诵天尊召请文,十步一揖,百步一拜。” “至七十万步停足,改向南,行三十六万步,复转东,行七万步,而后北行九万步,复往西行二十三万步而止。” “遇草木拦路,咏长春经。遇山石拦路,结厚土印。遇河川拦路,歌洛神曲。遇刀兵拦路,颂真武咒。遇烟火拦路,跳火神舞。” “步满一百四十五万者,可见上灵之门显。” 朗毕,少年顿了两息。 轰隆! 天空无云而鸣雷。 少年更是在雷未起时,便仿佛预感到危机,迅疾转身,一把抱住那柱冰棺。 雷鸣过后,少年方才站的地方,正袅袅冒烟。 而众人连雷光都未瞧见。 然而,雷劈不中他,像是不肯罢休,三息过后,又是一道惊雷。 电光粗壮闪耀,银中带紫。 全湖的人都瞧见了。 这次雷光狰狞,却无雷声。仅余冰棺上端,升起一缕轻烟,却未在冰面上留下半点焦痕。 二雷不中,冰棺上空,开始凝聚乌云。 “小哥,你怕是要抱着那冰块睡觉了。” 少年苦着脸喊道:“白发仁兄,看在小可传法的份上,可否搭救一二?” “不怕,冰不导电,你不会有危险。” “等雷劈开冰块,里面的人自然就成了你的救星。” “你要相信自己,你的谋略没有错。” 少年欲哭无泪。 是没错,但是有漏啊! 第111章 戒物还主话藩篱 三光灵界邈邈虚空之中,冥冥缥缈之间,有一处秘境所在,曰:玄极空清虚明天。 诗称: 凌风难触云难入,混沌凿破苍天柱。 天无半日常光明,万古无霾惹清庭。 此境,乃上灵秘境,为上灵派九大天君之一,洞元圣法通真天君的居界。 境中有一浮岛,名金洲岛。 但见: 一水抱青川,江出天外流。 景林翠色深,嶙峋万仞玉。 岛上有一府邸,号统真玉府。 虚缈中,一道金光飞出,落于府门前,显出一黑锦紫边长襦的老者,装扮不似道修,反类公卿。 老者进两步,玉府大门上当即跃下两名凶煞门将,一横鞭,一拦锏。 其中一门将喝道:“何事惊扰天君?” 老者恭敬抬起一折子,回道:“下虚急奏。” 上灵派把自家秘境尊为上虚,把外界称作下虚。 二将这才让开,往后一跃,没入门中。 随即,府门打开,老者紧步踏入。 踏入门槛的一瞬,风景急速拉扯,下一刻,老者已到了一座大殿里。 老者当即跪下,双手高奉折子。 “参见天君!” 殿内,一邈邈声音响起。 “伯卿,何事起奏?” “回禀天君,九狱之事果如天君所料,出了意外。” “有人自九狱中被带出。” 那声音问道:“可是灵海之人?” 老者道:“是,但又不像是。下臣亦难明辨,不敢擅作论断,需天君法眼明鉴。” 他双手捧着的折子,无风自动,浮空打开。 老者清楚,天君真身并不在此,早已遨游太虚而去。 片刻后,折子化作金点碎光消散 。 “灵霄派,先驱逐了素家之女,又改了旧宗之名。做戏十足,摆明了告诉世人,他们已与灵海脱离关系。 ” “伯卿,你一定觉得这是灵海在背后做推手?” “下臣确有此虑。” “那你就被骗了。这件事背后,的确有灵海的影子,但灵霄背后的,却不是灵海。” “还没连景的消息吗?” “暂无。” “那他定是被清灵的那小子给绊住了。” “对了,北木何以不亲自来禀?” “回天君,据下虚宗门传闻,北木星使不慎落锢,被灵霄上任宗主封于一冰内。” 老者捧出一冰球上呈。 “听闻此冰与封北木之冰同出一人之手。” “此冰虽坚,然据下臣亲试,要禁北木星使,远显不足。” 冰球缓缓浮起,数息后,噼啪一声,从中裂开,转眼碎作一片。 霎时间,殿内平地生风,灵气四溢。 “伯卿又错了。” 老者拜道:“请天君开示。” “此冰是困不住北木,但凝此冰之法可以。” “本门攻灵气动之极,化生至动之雷。” “此冰之法,则攻灵气静之极,故凝至静之冰。” “北木若不慎中了此法,其全身灵元受冻化冰,将再难受他驱使。” “无灵元可用,他将施展不出任何术法。” “他没回来,便证明传闻不虚,必是被困无疑。” 老者立即道:“敢问天君,可要派人施救?” “不必,由着他在那。” “要破冰救人,功力需在北木之上。” “且用本门雷法救人,即使破冰成功,也与毁了北木一身灵元无疑。” “到时救人不成,反倒害了他。” “留他自救,便算本君对他最后的怜悯。” 老者拜伏道:“天君慈悲!”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求冰术者放人。 但老者绝不会提。 这灵界,只有别人来求上灵派,从来没有上灵派求人的道理。 那声音又道:“转告长卿,将北木从星将榜除名,开启新一轮星将试炼,选出新的北星将。” “下臣得令!” …… 湖外十里,茂林矮丘。 林中一处,草庐新庭。 “云淡风轻近午天,傍花游湖过人川。” “时人不识余心乐,笑我偷闲学少年。” 一华发之人口叨闲诗,悠哉走来。 正是游湖而归的林笑。 草庐门口,一人立身等候。 林笑见之,当即讶然道 :“师弟,你怎么来了?” “师兄!”尘寂幽拱手施礼,仪表早与往昔不同。 但见他: 锦衣华服,玉带缠腰。 银冠挽髻,金龙斗靴。 背悬八剑作屏,头枕光轮显华。 举手投足皆气派,剑眉星目尽威风。 “来了怎不直接进去坐?在门口站着多傻!” 林笑可没被他的气派吓到,招呼他进门。 进门后左侧,即有一凉亭,摆有一石桌。 石桌上,尚有茶壶茶杯。 林笑走到石桌旁坐下,拿起茶壶晃了晃,把残杯余茶一泼,便斟茶问道:“师弟可是寻我有事?” 尘寂幽拿出一枚戒指,双手捧着递给林笑。 “此番来,是为还师兄戒中物品。” 斟好茶的林笑,随手拿起来一看,发现是一枚新的储物戒。 但看了两眼,他又扔了回去。 “帮我找找,里面有没有一个镂空的小球。” 尘寂幽不解其意,灵识探入其中寻找。 “师兄,可是此物?” 很快,他手中就凭空多出一撑掌大的小球。 林笑看了眼,立即道:“对,就是这玩意,扔过来。” 尘寂幽却还是亲手递了过去。 林笑拿过小球,道:“我要这个就可以了,其他的你拿去用。” 尘寂幽一怔,随即连忙把戒指递过去道:“这如何使得,岂非羞煞幽弟也!” 林笑却挡手道:“拿去,你会用的着的。” “扔给你一个烂摊子,总不能让你空着手去收拾。” 尘寂幽聪敏,立即听出了林笑要他整顿宗门的意思。 他慎重问道:“师兄,如今宗内上下和睦,弟子同心,气势如虹,正是一派向荣之象。” “何以不被师兄看好?” 林笑伸手示意他坐下说。 尘寂幽只好耐心坐下。 林笑给他茶倒七分,才道:“我也没说他们不好,但也没觉得他们好。” “但有一件事,我建议师弟要警惕。” 尘寂幽立即拱手以示恭听。 林笑道:“你当知道,这是一群,对宗门发展几乎已经失去修正能力的人。” 尘寂幽顿时眉头一皱。 林笑接着道:“你别不信,我可没有冤枉他们。” “你看我又是休妻,又是娶徒,接着又开湖,又是让位。” “这一系列举措,先不论正确与否,却根本没几个人敢出来反对,或者劝谏。” “虽然这对我来说是好事,但师弟以为,这对宗门是好事吗?” 尘寂幽顿觉神情复杂。 其实,当初他听到师兄休了素九瑶后,也曾在心中抱怨,宗内为何没人阻止这件事呢。 林笑叹道:“当他们能容忍宗主做出荒唐的事情,却无力劝阻的时候,那么宗门走向,将不再是集体能决定的。” “除了你!从利益角度来讲,最不该阻止我让位的人是你,你却依然阻止我让位。” “这让我更肯定自己没托付错人。” 尘寂幽这次轮到目光变得复杂。 原来,师兄之前的荒唐,还有这样的用意。 这实在苦了素师妹,不惜为宗门担上会被世人嘲笑的辱名。 蓦然间,他想做点什么来补救。 林笑毫无所觉,继续道 :“当然,这不能怪他们。” “我们不能强求人人都能为了宗门未来,而不畏强权。” “但我没有自信,自己是走在正确的未来上。” “我只能确定,自己是走在对自己当前有利的未来上。” “但个人的目光是有限的,加之个人感性因素的影响,难免会有短视的时候。” “到那时,谁能阻止我?” “只有等我碰得满头灰时,才能阻止。” 尘寂幽眼中目光闪烁道:“所以师兄在确定一个宗门走向后,就主动退下。当这个走向在未来需要转弯的时候,门人们能不必畏于上位,顺势而变。” “我新上位,在门中威望不足,他们不敢阻止师兄,却未必不敢阻止我。” “这对宗门来说,便提高了集体修正力。” 他当即单膝下拜道:“幽弟始知师兄让幽上位之意。” 林笑摆手道:“这话你第二次说了,而且未必能像你想的那样。” “他们畏惧的不一定是人,也可能是这宗主之位。” “我看,有胆阻止你的人,宗门内难找得出几个。” 尘寂幽怔然道:“那该如何是好?” 林笑扶起他,摁他落座,才道:“首先,你得坚定内心,确保自己做个好宗主。” “其次,你可以隔一段时间昏庸一次,刺激门内人的神经,让他们产生门内要是靠你就完蛋的念头。” “比如,你可以去与天一宗的魔头联姻,看他们急不急。” “但有我在,他们肯定先来求我劝阻你,放心,我一定躲起来,不让他们找到。” “那时,他们就只能靠自己想办法。” 尘寂幽忽而长长一叹,道:“原来,师兄昨日不让我阻止幽华创立天一魔宗,便是这层用意吗?” 林笑立即跳起来道:“我那是让你免吃苦头,即使不拉着你,你也阻止不了她。” “她矢志让灵界重现魔宗,这个念头,怕早就有了。” “还记得在月池里,我替她卜的那卦吗?” “她当时问卦之题,大抵跟此事有关。” “所以当务之急,你得赶紧去追回采薇。” 尘寂幽愁然道:“昨日我追上香山四姬时,她们告诉我,采薇已被青松苑慕长青救走。” “我回来后,却不见慕长青,采薇怕是已被他带回青松苑。” 林笑怒道:“竟掳走本门圣女,简直欺人太甚。” “马上给青松苑发帖,要他们放人。” “再去清灵邀些好手,一起上门讨人。” 尘寂幽起身拱手道:“师兄,此事先交予幽弟,幽定将采薇救回。” 林笑坐下道:“你是宗主,就交给你了。” “师兄,可要召回陆凡?” “他能顶着全宗压力向你劝谏,实乃下一代承统的不二人选。” 林笑摇头道:“他自有他的缘法,不必勉强。” 又简单聊了几句,尘寂幽便急匆匆走了。 草庐重剩林笑一人。 他闲坐了会儿,刚要起身,蓦然发现门前多了个人。 陌生人。 第112章 远客寻女解星仪 草庐栅栏外,驻足一男子。 竹青长衫,月白衣襟。 头挽青巾飘瀑,手持细竹齐肩。 目长而秀,阴柔润容似女郎。 林笑扬手吆问:“道友缘何至此?” 青衫男子似乎才发现院子里有人,拱手道:“攸游路过,正好筋疲,不知可否向朋友,讨杯水喝?” 林笑也不起身,只在亭中石凳上遥请:“请进。” 青衫男子与竹杖一步一杵,缓步走入,行至亭中,悠然坐下,把竹杖斜靠肩窝,对林笑拱手道:“多谢主家宽厚。” 林笑摆了摆手,问道:“远客从哪里来,欲向何往?” 他换上新杯,提茶壶一倒,发现没水了。 当即起身,走出亭子。 青衫男子回道:“从小山来,欲访大川。” 林笑到亭边一小池子旁,沉壶一捞,便是一壶新茶。 他道:“大川虽好,却多是有主道场。游客闷头撞进去,指不定就挨一顿打。” “到时偷不到风景,反赚一肚闷气。” 青衫男子微笑道:“故闲步致慢,若近私界,主家也能及时发现,不至擅闯。” 林笑既不上炉烧水,也不施火煮茶,只把茶壶一晃,就直接给客人倒水入杯。 “若是巡守故意放你入内,再告你行窃,绑你自由,成其功绩,最后还诈你好处。” “你当如何?” 青衫男子一怔,也不嫌水生,端杯就喝了大口,随即叹道:“这大川果真不好访,主家可知有甚好去处,无此忧患?” 林笑拿出一小圆盘,在手中把玩道:“你若心安,处处皆是好去处。你若心烦,停足半刻,就嫌风景怠慢。” “远客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青衫男子幽幽一叹,道:“不想主家深慧,一眼看穿。” “余有一女,不耐山中寂寥,偷瞒离家。” “心忧其安,故往寻之。” “小女性喜大川名胜,故余遍旅名地以寻。” 林笑拇指一弹,弹起小圆盘,而后随手接住,轻看了眼,也叹道:“海底捞针最磨人,天涯寻影赖心诚。” “希望远客早日寻回令嫒,父女团圆。” 青衫客道:“谢过主家祝语。” 嘣! 林笑又弹了一次,接住后看了眼,道:“一时找不到也不必着急,说不定她正在哪里玩得开心。念家的时候,自然会自己回去。” “但愿如此。”青衫客看了看林笑把玩的圆盘,好奇道,“主家所玩何物?其样式甚是新奇。” 林笑递给他道:“这是个卦盘,俗称外挂,卜问用的。远客要不要来一卦?” 青衫客拿在手上瞧了瞧,问道:“能卜问出小女方位否?” 林笑道:“能,但颇为繁琐。我建议你可以先卜问令嫒的安危与否。” 青衫客沉吟片刻,摇头把圆盘放桌上推了回去。 “还是不了,多谢主家好意。” 林笑讶然道:“你不想知道她的安危吗?” 青衫客道:“想,但我更想自己亲眼证实。” “主家之物虽能前知,神妙非凡。” “但我若前知她无恙,虽得一时心安,往后却难免要生出惫懒,不再紧心。” “若苦寻不着,怕又生出怨怼。” “若知道了她现在落难,只会让我中更加焦虑,从而失去寻找她的从容。反而可能因步履太匆匆,而错过了她。” 林笑点头拿回圆盘道:“还是远客想得通透,不急不缓,亦步亦安。” 青衫客道:“我只是不习惯卜问于天,那往往是穷途末路者喜欢做的事。” “他们自觉无力回天,才会把希望寄于天地。” “但那不过是对自己的否定。” “越到艰难的时候,更该越坚信自己可以办到。” “而不是等上天告诉自己行时,才去相信。” 这番话不由引得林笑陷入沉思。 自己不正是把希望寄托于邈邈天机吗? 若自己做事前,都要先问卦,不就相当于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了卦盘吗? 不! 若命由天定,那么卦盘便是告知我天命为何。 天若要收我命,我便不能让它得逞。天若要助我命,我便顺他的意。 那至少是自己的选择。 自己并不是把命交给卦盘,而是把卦盘当作信息收集器。 为的,是弥补信息差,免受天欺。 “主家近日可是要远游?” 林笑拔回思绪,调侃道:“怎么,你也会算命吗,怎知我要远游?” 青衫客笑了笑,指了指石桌上的镂空小球,道:“余观主家将浑天定星仪拿出取用,便猜测是要神游太虚。” 林笑恍然大悟,拿起那小球抛着玩道:“原来这玩意叫浑天定星仪,我还以为是用来踢的呢。” 青衫客愕然道:“主家竟然不识此物?” 林笑点头道:“嗯,我捡来的 。” 其实他知道。 此物正是那件让帝凌霄休了素九瑶的至宝。 根据他先前找出的记忆,此物并不叫浑天定星仪,而叫周天破界仪。 青衫客会误认为是浑天定星仪,是因样式一致,机理也相同。 若说两者的区别,则是版本不同。 周天破界仪,乃是浑天定星仪的传奇进阶版。 但他不晓用法。 所以,才准备趁这段时间研究研究。 听到林笑说捡来的,青衫客立时哑然。 林笑把小球放到青衫客身前,问道:“远客可知此物用法?” 青衫客道:“定星仪,常为灵君以上者真灵出游太虚之时所用。” “天外之地,浩浩邈邈,广袤无垠,世人统称太虚之境。” “然,正因其太过浩大宏伟,人入太虚,如尘埃落沧海,稍有不慎,顷刻便迷失方向,再也难寻归途。” “真灵虽不惧外物所伤,但久不归体,灵性便会衰减,一直离体,最终会灵散识消。身虽未陨,意识全无。” 林笑问道:“太虚之中,无法用真灵复体之术吗?” 他曾见清灵派云门清卿用过这招。 青衫客连忙道:“切勿于太虚使复体之法,太虚浩渺,诡秘万千,极易错回别壳,错落异窘。” “若不慎落入陷阱,再难出脱。” 林笑道:“所以有了这定星仪,就如同尘埃有了海图?” 青衫客轻颔首道:“算是极粗简的海图。” 他伸出手掌,悬于镂空小球上方。 其目光一凝,小球立即通体发出荧光,似有天日藏于其内。 小球自桌面升起,悬至石亭半中。 荧光越来越亮,很快把小球掩盖得不见了影。 而后光芒一闪,显出一片球状蜃影,星河徜徉其中。 而后青衫客手一收,一切又全部消失。 小球回落桌上,静静躺着,黯淡无光。 青衫客道:“为报主家款水之恩,余已替主家点亮星仪。” “主家日后尽可研用。” 林笑当即拱手谢道:“那就多谢远客了!” 青衫客亦拱手起身道:“水已足,疲已缓,余是时候启程,谢主家借地歇足。” “不必客气,若有空,欢迎携上令嫒再来。” 林笑起身送客。 出到门口,青衫客赠言道:“定星仪绝非万无一失,主家若要游虚,务要慎之又慎。” 林笑拱礼道:“多谢朋友提醒。” 青衫客轻轻点头,拄着竹杖,一步一杵地走了。 林笑目送原地目送片刻,才走回凉亭。 他自语道:“这个地方我都还没搞明白呢,疯了才会去游什么太虚。” 帝凌霄视若珍宝的东西,他却无多大心动。 陌生人来了,也随便给人拿去把玩,足见他心宽。 收拾着桌上的茶具,正准备回房。 忽而一阵风吹过,林笑蓦然抬头,但见门口立着一位迷离倩影,哀影凄凄。 这时,他的手刚好顺着惯性,落在小球上。 下一刻,星光一闪。 球与人,皆已不见了踪迹。 第113章 错界错身错意决 淡月下,山岩上。 一登高者仰望星空,见一星忽亮,大喜,奋然前行,欲临更高处。 不料心急太过,不慎失足,身倾覆,坠千仞崖,滚百丈坡,山脚方止。 其时之状,周骨断裂,遍体血淋,惨若狱鬼。 正是: 绝顶倚岩索仙踪,暮夜星河望朦胧。 灵光未睹当头处,惊色失足一场空。 一少女慌张自山腰跑下,芳若二七,扑倒于血身侧,嚎啕大哭。 …… 林笑只摸了那小球一下,便忽而投身星河之中,急速穿梭。目光所及,皆是银河。 还没等他反应是怎么回事,就见前方一光点大亮,逐变一圆珠,顷刻长至蛋大,转眼又成了球,而后飞速见胀,及无边,迎面而撞。 一瞬间,林笑感觉自身仿佛从空气进到了热浪中。 且越来越热,不过片刻,便犹如置身火海,遭烈焰焚身。 虽无痛楚传来,但林笑还是本能自卫,下意识提功运气,游走全身。 周身瞬间为之一凉。 体表烈焰为之一消。 但林笑还不及高兴,下一秒,强烈的窒息感传来。 而后蓦然发现,自己正从万里高空,往地面极速坠落。 且下落速度极快,前一刻还能看见大地山脉轮廓,数息后,已能看见山上绿青。 眼看就要撞入地面,林笑连忙运使飞行之术。 然而,这套先前得自帝凌霄记忆中的御空灵术,突然熄火了。 并非是全然失效了,而是仿佛从火箭喷火机变成了打火机。 且这打火机刚着一会儿,就熄了。 还没等他破口骂街,“轰”一声,他已撞入一山体岩石中。 撞山巨响,让一悲伤至极少女蓦然哭停。 她扭头朝震响传来处望了一眼,却什么也没看到。 少女复而回身继续哭泣。 但巨响也提醒了她,不能继续待下去。 她起身,小小身躯抱起那血躯,使力拖着走。 …… 许是御空术还是起了作用,减缓了林笑的下落速度,以至砸出的坑不大。 林笑很快从山体坑洞中爬出。 但他的感觉很不好。 窒息感仍然在! 比空中更为剧烈。 好像吸不到空气,只能呼气。 还多了一种全身都在胀气的刺痛。 好似被扎了无数针,全身都在漏气。 随即,他发现自己全身都在发光,淡淡的月白光华,仿佛成了一个发光源。 而身上有许多光点化荧而出,消散在空中。 走两步路,脚边的野草狂长。 仿佛被打了催长剂。 林笑蓦然明白,此地已不是灵界。 他原本一直以为自己无法感应灵气。 可等到离开了充满灵气的地方,他才蓦然发现,周围少了什么。 此方地界,灵气极度稀薄匮乏,几近于无。 却充斥着一种浊气。 正是因为置身在这股浊气中,才令他感到窒息。 而他的道躯,乃是以九霄元气筑成。 在这个灵气极其稀薄的地方,就像水往地处流,热风往冷处吹一般的自然之理。 他体内的九霄气,也不停外体外渗出。 仿佛体外有一股真空吸力,使劲抽取着他的元气。 于此同时,此间的浊气又拼命向往他体内渗入。 不过还没等它渗入,就与外漏的九霄气合作一处,发生了反应。 这些反应外显出的现象,便是他全身发光。 不能在这里呆着! 否则道躯会散掉。 林笑四下张望,发现世界在他眼中也变得不一样了。 比平时看到的,更多了一些奇特的东西。 比如,生机,或者说生之气。 鸟的生机,鹿的生机,虫子的生机,以及人的生机。 也许是浊气渗入他眼球中,与九霄气生出的变化。 林笑无暇探究其中的奥理,轻身如燕,健步若羽,朝生人处赶去。 …… 山野间,少女正抱着一个血人上身,倒着走,拖地而行。 然而,仅拖行十多步,她就觉得力疲。 突然,她余光觑到了什么,蓦然抬头,便见夜色下,一华发仙人全身沐光,自山上飘然而下,如轻羽毛般,落在她身前。 少女大脑一片空白,就这么呆呆望着这道突然出现的身影。 数息后,她幡然醒悟,放下手中血人,朝华发仙人稽首拜伏,口颂怜悯,哀求施恩。 来到少女身前的,正是林笑。 可惜,少女的声音,他一个字也没听懂。 那一声声恳求,到了他耳中,全是嗡嗡大变了样。 但他看也明白,这女孩跪着求他的,是什么。 所以,他轻步走到那血人身侧,俯身查看。 少女虽跪伏着,但光影移动,她便知道仙人动了。 她连忙抬头紧张地看着。 林笑用手做了简单的确认。 这血人是名年轻男子。 然其心跳已停,呼吸已止,身上骨头断者无数,有些碎骨,甚至戳肉破皮而出,让人心惊。 其内脏更是不知破裂了多少。 血早已冷了。 此人已没救。 然后,少女就见仙人憾然摇头轻叹。 少女大脑顿时“嗡”的一下,力软瘫坐在地。 不过另一边,林笑却突然发现了异样。 刚才他检查时,手摸过的地方,其伤口竟肉眼可见地在愈合。 林笑立时明白,自己这身光,好似能用来救人。 他不及多想,立即用手贴着伤口尝试。 数息后,果然有效。 当即,他便开始给此人依此治疗。 就是断骨处理起来颇为麻烦,需帮他先回正。 少女见林笑又开始施救,立即精神大振,紧张看着。 不多时,浑身是伤的血人,再见不到一处外伤。 但,心没跳,人更没醒。 林笑一时间也没辙了。 只恨还没来得及学几手治人的法术。 “要不给他做下心肺复苏试试?” 说干就干,林笑立即跨跪在其腰间,双手按压其胸口心脏处。 结果刚一用力,一对手贯胸而入。 林笑当场傻眼了。 一旁的少女也看懵了。 这位仙人,使得是什么仙法? 好像跟想象中的不一样。 好在林笑马上发现了异样。 他的双手,并不是贯入,而是没入。 仿佛没入水中一般。 他把手抽出来,其人胸口完好,并未留下任何手洞。 林笑的道躯,对此人的肉体,仿佛是虚无实质的一般。 这可把他整不会了。 但他又有了新的发现。 当他的手没入此人胸口后,手上没入部分,那种针扎般的刺痛瞬间就消退了。 可取出来后,刺痛再次出现。 林笑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扭头看了少女一眼。 少女拿一双泪眼与他对视,很是茫然,不免让人生出怜悯。 林笑低头看了眼躺着的人,轻声道 :“对不住了,兄弟!” 随即他合身一扑。 在少女眼中,只见仙人整个化作一片流荧,投落少爷身上。 而后,光华隐遁,周围复变幽暗。 阴风一吹,更添几分凄冷。 少女再度茫然无措。 她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缓缓伸去手探鼻息。 “咦?” 她陡然一挺,仿佛不敢相信,又去听心跳。 当那有力的心跳传入耳中时,少女瞬间热泪盈眶,而后抱着地上的人大哭。 “少爷你终于活过来了!” “这世上真的有仙人!” “所有人都错了!” “少爷是对的!” “可惜仙人为了救少爷,又没了。” “不然少爷醒来见了,一定很好高兴。” 少女兀自在那又哭又笑,倾述了许多话,等劲头冷了,才又重新起身,拖着自家少爷回去。 少女累了歇,歇了走。或拖、或抱、或背,半路学乖,去摘了许多树枝,垫在她少爷身下,拖着树枝前行,速度才快了许多。 一路磕磕绊绊,一直走到黎明,把人带回到一座城门前。 一座雄伟的城池。 天光刚亮,城门就已大开。 大批车马从城内驶出,还裹着大批的布衣百姓。 人潮川流不止,却全是出城的,不见有进城者。 唯独少女这一身下人丫鬟打扮,拖着大蓬树枝,树枝上躺着个人,逆流而走,往城里去。 行人大多冷漠地看上几眼,就继续赶路,神情大多惶恐,不时有小儿哭闹。 直到少女进到城门时,实在避不开出城的人流,迎头碍了不少人的路,才有位老伯开口劝说。 “女娃!你别再进去了,北狄打过来了,这城要守不住了。你没见大家都往外走吗?” “你也赶紧逃命去!” 少女尖声怒斥道:“胡说!有石统领在,平山城怎么会守不住。” 那老伯叹道:“正是石将军下令让我们转移的,否则这城门怎会打开?” “再不走,迟点想走也走不了了。” 老伯不再劝说,绕过少女,往城外去。 少女也不再说话,埋头拖着树枝往城里走。 一路上都是出城的人。 少女本想先带少爷去找大夫,见这盛况,知道找不到了,便直接回府。 她来到一处府邸的后门,上书:石府。 大门竟然没关,少女弃了树枝,背人进府。 进去后,才发现府内下人急乱一团。 急着收拾细软,打包走人。 有些收拾够了的,便往门外赶去。 无人阻拦。 少女背人穿过后院,见一人身穿甲胄的英武少将,正在中厅前大声吆喝。 “动作给我快点,能拿就拿,不要贪多。” 少女闻声大喜,快步走到那少将身前,喊道:“大少爷,请您救救二少爷!” 那少将转身一看,当即大皱眉头。 “玉文怎么了?” 说着,便上前帮少女把人平放地上查看。 少女急口道:“二少爷登山,不小心摔了,后来……就,醒不来了。” 她不知怎么解释遇仙之事。 少将却当她背了人一路,累的。 他一番检查,发现衣服有许多血迹和破口,却不见伤口。 气息正常,脉搏稳定。 少将道:“没事,应是撞到头,晕了过去。” 少女紧张道:“可是,已经昏迷一个晚上了。” 她不太敢把最初的伤情说出来。 少将漠然起身,命令道:“小楠,你带二少爷出城去。” “找个地方隐姓埋名过活,不要回来。” “等他醒来,告诉他,万不可与人说是北梁石虎之后。” 吩咐完,便转身离去。 少女心头一悚,慌问道:“武少爷,这城,真的守不住了吗?” 英武少将脚下一顿,并不回头,只把双拳握得死紧。 随即拳头一松,道:“爹让我回来遣散家仆,其他事我不清楚。” “你也莫要多问,只管出城去,不要回头。” 说完不再恋栈,大步离开。 少女看着那萧瑟的背影,鼻子一酸,泪便止不住流出。 她抱起地上的人,坐在地上怆然悲哭。 “二少爷,你快醒来,告诉大家,你找到了仙人。” “我们可以去乞求仙人,结束纷争。” 少女并不晓得,她的话,她怀中之人都能听见。 或者说,怀中之人体内的人。 包括她一路上的拖拽,城门处的交谈,以及庭院中与少将的谈话。 林笑都听得到。 而这次,不再像之前那般,听个模糊。 不仅听清了,还理解了。 因为,林笑是借所附之人的耳朵,听见的,也是其大脑理解话中之意。 所附之人,名为石玉文,乃平山城守城统领石虎次子,是个书生,但未有功名。 长子叫石铁武,已是军中裨将。 林笑化入石玉文体内后,才明白那已是一具无魂躯壳。转瞬,就接管了大脑残留的记忆。 脑中,甚至有石玉文死前一刻,念灭的记忆。 林笑只救回了肉身。 躲入其中,林笑在此界感到的刺痛与窒息,全然消退。 对那股浊气的感应,也消失了。 不过,也有难受之处。 许是没学过正宗附体术与夺舍术,又或者是他灵体与石玉文的肉身并不契合。 他虽有感知,却并不能自如操控肉身。 全靠自行摸索。 摸索半夜,眼皮难抬一下。 林笑心头犯难。 这与躲在瓶子里有什么区别? 若换瓶子里,跳一跳,至少瓶子也跟着动一动。 等等,跟着动? 林笑若有灵感。 少女似太过疲惫,哭着哭着睡着了。 她并没有发觉,怀中的人,眼皮动了。 其不觉瞌睡多久,忽而被一阵战鼓声惊醒。 她蓦然朝北城门望去,只见那边的天空一片阴暗,隐隐听到军队挺步声。 而后一低头,看到一双明亮眼眸。 她呆呆愣了半响。 见眼珠子动,她才惊喜道:“少爷你醒了?” 怀中人嘴唇蠕动,却没有声音回应少女。 少女连呼不见应,才看出不妥,心头大悲。 见少爷一双眼珠,努力看向城北方向。 她毅然背起少爷,寻一板车载人推行,出石府,推至城墙边。 费力背人爬上城墙,未见半个守城之兵。 趴出墙头,见两军于城外对峙。 一黑一红,一远一近。 黑军人多势众,士气强盛,黑压压一片,步骑具足,数万不止。 红军仅城门下数亩,千骑有余。 两军首领似阵前谈判。 墙头上少女听之不清,只见谈不到半刻,两者拍马回阵。 而后,喝声震天,红军骑兵高举兵戈,踢马蹬,悍然朝黑军大阵正面冲锋。 至半路,黑军一令出,万箭齐发。 “不!” 少女见状,捂口大哭。 箭雨落,人仰马翻,红骑近半落马,奔速丝毫不减,尤有加快。 黑军又一令起,数排重甲兵亮盾而出。 不多时,盾骑相接,嘶马激斗。 马撞盾,矛捅腹。 有重盾撞开处,有兵马齐翻处,拼斗惨绝。 黑军引君入瓮,合围绞杀。 不到一刻,红军骑兵仅余寥寥数人,拼死残斗。 其中一浴血少将扛军旗舞杀。 墙头少女,已认出其为府上大少爷,泣不成声,呼唤其名。 然而寡难敌众,最终身中数矛,立身而亡,杵旗不倒。 红军覆没。 战鼓再起,黑军压城而来。 墙头上,少女回身看了一眼二少,见其目光淡然,无红无泪。 迎上少女目光时,亦无比平静。 这样的平静,仿佛在述说着什么。 少女看得有些失神,有些恍惚,有些不解。 最终豁然释怀。 她背起少爷,立于墙头上。 黑军统领见之,喝令全军暂停。 阵中一将,拉弓瞄箭。 未等其射出,墙头上,少女娇声威喝。 “石帅石虎之子,石玉文在此!” 而后,身一倾,悍然纵出城墙。 第114章 立冢传法返灵界 平山城,北梁国北地门户。 北梁之周,有大小十数邻国,或互通,或互伐,虽过百年,大局未改。 此地礼乐崩坏,鼎失共主。 君侯逐地,公卿逐位,豪吏逐利,商绅逐田,百姓逐食。 时有平山石虎,守城二十余载,未曾有失。世人皆颂其仁名,梁民亦尊之石虎公,言公在,则梁无亡。 然其为梁王所忌,得僚臣献计,密谋北狄兵临作势,明召石虎回京,实为逼其交权,用亲代之。 北狄将计就计,大举来犯。其时,梁王亲信代使已至平山城,闻风胆寒,仓惶弃旨而逃,并借王令,调城中守军五千随护,独留石公千余家将孤守。 石公急书求援,得两封京都回信。 一信勒他死守,一信命他献城。 石公阅后,两信皆撕,散家仆,点旧将,秣兵马,遣城众,率军出城,封北门,堵后路。 两军对阵,石公会狄王,献城不献身,终,战尽而亡。 石虎有二子,长子随他,习武从军。而劝次子治书,以图救国新路。 次子石玉,穷经觅知一道,深信倚之可取万世太平,故弃文旅野,遍寻仙踪。 周众笑之假慕仙为借口厌学,戏称石痴。 附身石玉文肉身后,林笑从其脑中查知其生平。 也知道了,石玉文是真心想求仙。 让他下定这个决心的,并非世人所想的厌学。 他非但不厌学,反而很好学,头脑也聪慧。 然,慧极必伤。 其父从小送他去梁都治学,他学到了许多道理。而通过这些道理,让他明白了一件事。 他从文,或可摘公卿之位,却无法如父亲所愿,解救得了这乱世。 这世道,从来不缺多一个叫石玉文的宰辅。 却缺一个愿怜世苦的仙人。 故此,石玉文矢志寻仙访踪,不畏世人嘲笑,不惜常宿大山。 别人求仙,只为自己能脱苦海,得逍遥。 石玉文,则带着极强的功利性,去寻仙。 明白他这一志向的,此世只有一人。 一名自愿跟在他身旁,做他随从。 她只有一个小名,叫小楠。 进石府后,被赐了石姓,故,也叫石楠。 她未读过什么书,但跟在石玉文身边,常得石玉文教她识字明理。 只是,毕竟时日不长,她虽明白了一些道理,但依然非常单纯。 单纯到,目睹了死亡后,便也学会了轻生死。 她曾不止一次问过石玉文,常去大山,就不怕被山中财狼吃了吗? 石玉文每次回答都很简洁,怕就不是石家人。 她是石家人,所以,她也不怕。 包括,眼前城下的这支黑军。 她也不怕。 尊敬的大老爷战死了,敬佩的大少爷也战死了。 小楠便觉得,这样的死,是可以做的。 她仰慕的二少爷,也绝无愧于石家人。 她的想法很单纯,既然这世上已经容不下他们,那么,就跟随大老爷和大少爷而去。 这,是她从二少爷平静的眼眸中,领悟到的想法。 所以,她背起动弹不得的少爷爬上城墙。面对压境大军,无畏地报上名号,而后奋勇一跃,凛然就义。 但她还是本能有点怕,所以,她闭上了双眼。 前世时,林笑就一直抱怨自己太过心软,不肯蒙眼做那黑心骗棍。 当他,看到少女刚烈赴死之际,心弦“嘣”的一下,好似有什么断开了。 他再顾不上藏匿肉躯,生死之际,九霄玄心诀极运,气贯全身。 而随着小楠这一跳,石玉文肉身中残留的最后一丝执念,悄然消散。 两厢一合,心执相,神掌壳,肉身可用。 弗! 两人即将摔落墙角的瞬间,回风卷衣。 一股回旋烈风,稳稳将两人托住。 哗! 黑甲军成片哗然。 旋风中,一只手从身后搂住小楠的肩头。 动作很轻,轻得小楠没有察觉。 跃出城墙失重后,她就感受不到背之人的重量。 面临死亡,她虽悍不畏死,但心神仍不免绷紧,以至于,未察觉到搭她肩头的手掌。 眼睛不敢睁开,只在心中暗怪,怎么这城墙这么高,还没落到底。 林笑御气凭空,飘飞而起,缓缓飘到黑甲军阵前,引得成排甲士惊慌后退。 有怕的,也有不怕的。 当即就有将领喝令弓箭手们满弓瞄准。 最先反应过来的,不是黑甲军统帅狄王,而是其身侧一纶巾军师。 他举手向身后大喊:“不可妄动!” 这一喝,立时稳定了军心,阵列骚动停止。 随即,军师勒马上前,对天拱拜道:“上仙,梁国气数已尽,天命所终。吾国代天伐梁,行仁义之师,救万苦之民,不知缘何惊动了仙驾?” 听见有人说话,小楠疑惑睁开双眼,便见万甲军士,皆位于足下。 林笑震口回道:“休委罪于气数,借口于天命,一切不过人欲尔。” 唇齿未动,却声震全军。 “装神弄鬼,看俺射下他!” 此地仙踪不显,世人皆不信有仙。 阵中一蛮将便在此列,只把他当场杂耍戏师,不等下令,拉弓一箭射出。 箭影梭往,转瞬中的,直插御空者面门。 众军为之一静。 然而,只是军士站远看不清。 阵前的军师却瞧得清楚,箭矢只悬停其面门前,便不得寸进。 “吾观此人今日命数已尽,待本座送他一程。” 林笑随手挥开箭矢,而后并指一点。 剑气诀应势而出! 倏! 众人只见一道白练自其指尖闪出,转瞬落入军阵中。 下一刻! 轰! 自白练落下处,气浪惊天而起,滚尘排空,瞬间纵向冲出一道数十丈的长廊空地。 数以千计士兵人仰马翻,皆被吹飞。 霎时间,军阵大乱。 而那射箭的蛮将,可就不仅仅是被吹开,而是如破布般,被剑气撕成零碎。 其他人,不过是受了剑气余波。 这一指出,再无人敢质疑空中之人装神弄鬼。 那绝非人力所能为。 军中胆小者,立时弃兵下跪,叩头膜拜,口喊饶命。 有一便有二,片刻后,跪倒一片。 仅剩少数监军,还骑马上,慌乱无措。 而那军师则立即从马上下来,亦跪于地上大拜:“还请上仙息怒!” 林笑震声道:“城,尔等可取。” “民命天贵,不可擅杀!” 言毕,就抱着小楠掠过众军头顶,飞至大军后方,来到那战薨残骸之地。 落在那道虽死尤立,杵棋不倒的身躯前。 来到近前,林笑才发现,其死未瞑目。 附过一次死人身,林笑很清楚,人死之后,其大脑仍有残活,可听,可见,可闻,亦可想。 但也仅限于此。 其肉身已坏,生机断绝。 即使林笑把伤治好,也只是像石玉文一样,徒有一具空壳。 且其战死沙场,了憾而终,脑中连执念都不会有。 小楠呆望良久,才走上前,朝其稽首跪伏。 林笑幽幽一叹,心中暗道:借你弟弟肉身避险,无以为报,只能为你建冢立碑了。 而另一边,黑甲军让出一条道,狄王、军师及一众将领策马掉头而来。 他们刚赶到半路,异象陡生。 但见,无数被军士弃之于地的刀兵,皆全身抖动。 而地面却无丝毫震感。 众将正惊疑间,无数长矛铁戈皆冲天而起,汇聚成一片兵器长河飘飞在半空。 而后,这些兵器仿佛受什么力量牵引,如流水般,飘向那位上仙上空,围成一圈。 片刻后,这些兵器似骤雨而下,插地结网,筑成兵器铁巢。 半盏茶不到,一座方塔状的大铁巢成型。 下宽上尖,如一把擎天铁锏倒立而起。 塔巢成后,其开始收殓战场遗体。 军师见状,立即在狄王耳边耳语。 之后,狄王当即下令众士卒,去帮仙人收殓。 先前还畏惧的人,此时一听是帮仙人做事,纷纷争上前去。 “尔等止步!” 林笑一挥修,即掀起一阵气浪,阻止了他们的靠近。 那军师立即过来遥喊:“上仙,吾等一片赤诚,别无他意,只为帮上仙敛尸还冢。” 林笑震声回道:“不必了!” “石家儿郎皆死尔等之手,想是不会受尔等收尸之情。” 战场残骸中,既有臂绑红巾的石家军士,也有部分狄国战陨的黑甲兵。 林笑只从其中挑出红巾士,搬入铁冢。 出于对逝者尊重,他未像御铁器那样搬运,而是与小楠两人,亲手收敛入冢。 军师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为寻机会亲近仙人,又让狄王下令收敛本国战亡士兵。 这次,林笑没有阻止他们靠近。 “少爷,我找到老爷了!” 小楠欣然大喊。 林笑走过去,见一名头戴红缨战盔的艾年老将,其身中数箭,血尽而亡。 人虽亡,脸上仍不失威武之气。 见小楠想动手拔出其身上的箭矢,林笑连忙阻止了,拱手朝老将拜了拜,抱入铁冢,放于其长子身旁。 搬完人,林笑冲天而起,飞入城中,拆石府门墙,移至铁冢前,封堵入口,以草书于墙面上书:石虎、石铁武及一众家将英杰之墓冢。 正是: 平山关塞有一公,折戟沉沙铁骨忠。 埋骨之地铁冢立,石家战功断墙纪。 沦亡内缘无人提,惟笑愚公和城弃。 谣传过仙镇魂书,始留英灵后世聆。 狄国之师早被上仙伟力折服,连攻城也不顾了,仿佛城池不香了。 反而全员围观仙人建冢。 眼见林笑题完墓名要走,北狄军师再不顾其他,当众跪于林笑身侧,恳声呼求:“求上仙可怜世人多艰,授解脱之法,以期来日可登仙门,报仙恩!“ 他也是听了林笑说不可擅杀民众,揣测是为有怜悯心的仙人,故以世人之艰为由求法。 林笑本来懒得理他,但转念一想,又怕这些人为寻仙秘,以后把这铁冢拆了,践踏里面遗骸。 便打算留下几句,引导他们把注意力放别处去。 他道:“所谓仙者,不过练气勤士。” “人不炼气,难脱牢笼。” “一气防备,万灵聚集。” “奇哉大道,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 “一气长驻,一灵长存。” “人生则灵气聚,比下富强千百,纵禽兽之流亦可修仙。” “然,悲哉大道,天失其清,地失其宁,盛世浊气,败圣秽灵。” “神灵不顾,仙灵厌恶,叹彼失道,难返天然。” “无一可用,仙法亦空,我授之何用。” 一众将士,大部分人未听懂,唯军师听懂了。 他悲呼道:“还请上仙垂怜,传吾等治法。” 林笑扬声道:“扫浊还清,天光大明。重塑礼乐,妙法自明。” “仙门重开之日,天象自会示机。” 军师还想再问,林笑已抱起小楠,升空而去。 云空之中,小楠目览大地,叹趣新奇。 林笑携其周游半圈天地,寻得一登云高峰,徐徐落下。 峰崖下望,云海无边,高不知几许。 落下后,林笑顿觉周身一轻,似乎此处浊气并不像之前那般重。 小楠却缩了缩肩膀,觉得有些冷冽。 “少爷,我们这是去哪?” 林笑悠悠一叹,道:“小楠,你该看出来,我不是你的少爷。我,并没能救回他。” 小楠如遭晴天霹雳。 其实,她也隐隐察觉。 但心中却一直不肯相信。 也不愿相信。 她哭道:“二少爷,你又在戏耍小楠吗?” 哭声凄楚,林笑听得心堵。 但他仍不得不道:“小楠,我得离开了。” “那些人见你与我一起,若留你于世,那些人迟早会找到你。” “落于其手,你再难得自由。” “所以,只好将你带来这世外之地。” “此峰下有一静湖,湖边有一片桃林,景致甚好。” “我会为你除去其间恶兽,你可安心在此生活。” 小楠听后,停止了哭泣。 她沉默了会儿,道:“少爷终于如常所愿,觅得仙缘。” “请少爷放心去仙界,不必介怀小楠。” 林笑目光复杂,叹道:“小楠,你才是真正的求仙者。” “他求的是缥缈的仙,而你,求的是自己心中的仙。” “获得仙缘的不是他,而是你。” “我未学过传法之术,只能鲁莽一试。” “你牢记体内的感觉。” 林笑仿照云叔子之法,渡元气至小楠丹田,而后游走大小周天。 这一渡气,他立即察觉小楠体内许多浊气排出。 为其导引气门后,林笑便送其下峰顶。 而后震山惊兽自不用提。 将小楠安顿好后,林笑破天直上,顺着微弱的感应,找到了悬浮天外的小球。 林笑当即脱壳而出,伸手抓向小球。 手触小球瞬间,二者同时消失。 第115章 熏衣错手二度开 星光一闪,林笑自一片星空中钻出,身形重现于凉亭内。 甫一站稳,其身忽而电光直冒,电弧骤起,从头到脚,上下直闪,伴随“噼啪”乱响。 而后,便是一阵白烟从林笑身上袅袅升起。 凉亭边,立有一面若哀怨的似水女子。 林笑的突然出现,吓得她后撤半步。电弧闪烁,又令她再撤半步。 焦烟升起时,更是惹得她举袖掩鼻,蹙眉露出嫌弃之色。 林笑一见此女,便想起她正是之前在草庐门口踟蹰的女子。 他察觉有异,当即不顾生疏,赫然问道:“我离开了多久?” 那女子星眸璀璨,浅雾迷离,带着三分迷惑回道:“某自那门前,行至此处,约莫十来息。” 林笑舒然坐下,慨叹道:“才过去十来息,这时差有点夸张。” 他脑中思绪万千,有了许多推测。 那小破球,竟能将他带往别界。 他在那处地方待了将近一日,这边才过片刻。 若细细算来,此间一日,那边少说也得有三年。 只是那边灵气匮乏,浊气甚重,不是个什么好去处。 亭边女子见他忽而坐下,自顾怔然发呆,一时不知如何自处,只好一声哀叹,转身便要走。 林笑见状,这才醒悟,连忙道:“来客且慢!” 女子闻言止步。 林笑连忙起身道:“方才心生繁乱,不意怠慢了来客,委实抱歉。” 那女子侧首回眸,觑眼问道:“你,不认得我?” 林笑愕然反道:“我,该认得你吗?” 那女子轻轻摇头,其声哀怨道:“你不认得我,也是应该,我们只有过一面之缘。” 林笑暗道她可能是帝凌霄旧识,立即道:“道友先前于门前踌躇,可是有事寻我?” “不若坐下一叙,品茶慢谈。” 那女子这才回身道:“你方才骤然离去,我还以为你不想见我。” 林笑摇头笑道:“来客误会了,方才只是意外。全是……” 他扭头一看,只见镂空小球正静静躺在石桌上,当即指着它道:“全是此物惹的祸。” 女子顺指望去,见那小球平平无奇,不知该信不该信。 林笑招请道:“地方简陋,还请不吝一坐。” 话到这个份上,想起自己所来之事,女子便顺势走进亭子。 可刚进来,她便闻到一股焦臭,立即再次举袖掩鼻。 林笑见状一愣,当即反应过来,是他穿界时,随身带回来的别界浊气,与此间的灵气发生强烈反应,才会有身冒电弧的异象。 那浊气与此间灵气的能量级别相差太大,两者一遇,犹如二十度的水滴落入数百度的热油中,短时间内剧烈态变。 林笑马上挥袖招来一阵大风,将余味吹散。 到那处地方走一遭,林笑也不是没有收获。 至少,他机缘所至,悟出了以气御物之法。虽只是极为粗浅之术,但以他如今的修为去运使,效果也非同小可。 这风,便是用同样的手法招来。 不过,在灵界用,又与那处浊界不同,九霄气一出,无形无光,冷冽寒霜。 阵风吹过,除了他自个,周围盖了一层冰霜。 当然,也包括那女子。 顿时成了一个冰霜雪女。 林笑见状,立时慌惶道:“抱歉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好在那女子身上灵光一闪,自行消解了冰霜。 这次,她什么也没说,对林笑的道歉,只是默然拱手施礼。 为掩饰尴尬,林笑忙清对方落座,沏茶漱杯,并问道:“不知贵客所来何事?” 刚坐下的女子,便要再次起身。 林笑阻止道:“坐着说就行,来客不必拘礼。我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无需如此拘束。” 那女子这才在座位上拱手道:“某乃西曜黄霞岭姑农山蓝香洞散修,熏衣客梦寒香。” “此来,是为与,与……” 林笑当即客气道:“原来是熏衣居士,我如今也是一散客,道友直呼吾凌霄即可。” 梦寒香继续道:“凌霄居士,某此番来只为一事相询。” 林笑递茶道:“好,先喝口水,然后慢慢说。但有所知,我保证知无不言。” 梦寒香只好接过抿了一口,放下茶杯,见桌上一小球挡杯,便想出于礼貌,往边上挪一挪。 对面林笑刚倒完茶坐下,见状登时大惊急呼:“不要碰……” 后面的话已不必他说出口。 因为已经迟了。 梦寒香的手已经碰到小球,才听见林笑呼喊。 两人都未及反应,便有一道人形虚影,自梦寒香体内窜出,被吸入到小球之中。 梦寒香整个人瞬间僵住,目中无光,如同木偶。 小球光芒一闪,立时化作一道椭圆光门,门内星空浩瀚。 林笑当即哀叹一声,亦扑身而入。 他进去后,光门即一闪合上。 凉亭中,仅剩一人僵坐,林笑与小球皆不见踪影。 数息后。 草庐庭院里落下数道遁光,显出四人。 其中,一名赤衣女子疑声道:“咦?刚刚明明感应有两道气息在,怎么现在一道都感应不到了?” 其身旁,一名青白道袍女子道:“亭子里有人,去问问不就好了。” 说完她就大咧往亭子走去。 一名青白道袍男子当即喊道:“师姐且慢,那人有古怪!” 女子无所谓道:“怕什么,你护住祭女,我去看看有何古怪。” 原来,这几人正是风舞幽华,与清灵派三门徒。 说话的青白袍女子,正是清灵礼使,笺雅。 男子则是复容奇。 墨初雪当然也在,她提醒道:“此地气机有些奇异。” 风舞幽华抢先跃入亭中,喝道:“你们都别动,放着我来。” 她先瞟了眼桌上两杯未喝尽的茶,然后走到那僵坐的女子前,直接用手托起其下巴,细细打量起女子样貌。 笺雅却是不听劝,也走进了凉亭。 她随口问道:“此是何人,为何体内真灵不在?” 复容奇和墨初雪也跟着走了进来。 风舞幽华轻轻收回手道:“好标致的小娘,馥郁芳香,还是个天生香体。” “两人许是去哪幽会了。” 笺雅道:“我们一来他们就走,这里头铁定有奸情。” 复容奇顿感头疼地提醒道 :“师姐!” 笺雅毫无自觉道:“怎么,我有说错吗?要是光明正大,何必急着走,一副羞于见人的模样?” “依我看,他们肯定在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墨初雪摸了摸亭柱的冰霜,道:“此间只怕另有隐情,会否是此女以真灵偷袭了老师?” 风舞幽华道:“并不可能,我方才探息查了,此女修为未至灵君,只是真灵境。” “若说偷袭,你的老师偷袭了她还差不多。” 墨初雪不解道:“可那样一来,老师不也该留下肉身吗?” 她看过林笑与云门清卿的真灵斗法,那时便留下了肉身。 风舞幽华却道:“不,他的肉身早就没了,一直都是以真灵之体示人。” 清灵三徒闻言大愕。 笺雅道:“他曾握过我的手,那绝非真灵虚体。” 风舞幽华解释道:“那是以气化形的实体。” 笺雅傻眼道:“体外化身,那不是八重天虚才能做到的事情吗?” “不,他能做到,只是功法特殊。真要说起来,他的肉身还在我这里。” 风舞幽华神情淡然,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浑然不知,其他三人听了是何等心惊。 但他们都默契地没有追问,就连一向大咧笺雅,也当没听见一般,把脸撇一边去。 最后,还是复容奇道:“前辈,那我们,是否先告辞?” 风舞幽华摇了摇头,道:“不急走,再等等。小雪好歹与他师徒一场,你们就这样回去,不太好。” 原来,清灵三徒是来道别的。 他们要返回宗门了。 风舞幽华继续道:“而且小雪说的没错,此间有蹊跷。” “我未探查到任何离开过的痕迹,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复容奇道:“传闻七重灵主之士,可遁入虚间,会否……?” 风舞幽华语气肯定道:“遁入虚间也会有法术波动,若只是七重士,反倒不需要担心。” “那北木荒公就是七重境修士。” 清灵三徒不禁恍惚,那抬手间就冰封了北木荒公的林笑,到了什么境界? 另一处,浩瀚星河中。 林笑已有过一次进来经验,这次,他没有再任由那道引力拉扯,而是在穿梭隧道中,就使出御空飞行术。 虽然依然没能阻止无形引力的拉扯,但当他再次来到一个苍蓝大球体前时,他悬停住了。 这次,并没有直接往大球体内落去。 停下瞬间,体外立即传来真空吸力,不断往外撕扯着他体内的元气。 周围空间,无一丝真灵之气。 林笑回首一看,只见背后茫茫星宇,漆黑无垠。 同时,也看到了悬浮着的小球。 他立时明白,自己这是到了某一界的天外虚空中。 林笑手一招,以御气法门,将小球摄来,悬浮于掌心上,并没有鲁莽用手触碰。 这破玩意还未受他控制,只要一碰上去就会启动。 他这时候才明白,那青衫客说帮他激活了定星仪,是这个意思。 那人坑爹,下次再见,定要向他讨回来。 林笑四下搜寻一圈,并未发现那熏衣居士的真灵,便知其已经投下界去。 无意间坑了别人一把。 林笑悲催一叹,纵身往球体内投去。 第116章 烈焰加身似天意 青天白日下,一尾流焰从天而降。 此时日上三竿,太阳灼眼,地上之民多低头忙碌,少有举目望天者。 故而,也没什么人察觉这尾天降流焰。 且这流焰专挑深山落去,更难有人发现。 流焰之中,正是林笑。 提前准备之故,降速不似上次那么急。御空术下,林笑还能任意控制落点。 所以这次,并没有在地面砸出洞来。 平稳落地后,林笑霍然发现,身上的火焰并未随他停下身形而消退。 依然在剧烈燃烧,整个人都沐浴在烈焰下。 并不是他衣服着了。 而是他的气着火了。 林笑当即明白,这方天地,不是他上次的那个。 空气中有着微弱的灵气,同时还充斥着一股极为浓郁且活跃的暴烈之气。 正是这股暴烈之气,与他溢出体表的元气发生反应,形成了这浑身的烈焰。 且这烈焰并非虚设,而是有着极高的温度。 林笑脚边的绿草,转眼就被烤蔫,烘干,随即也着火烧着。 不仅如此,连御控在手上的小球,也成了个火球。 这令他始料未及,顿感失策。 要是引起大火烧山,那就罪过大了。 林笑连忙御空而起。 可随着他御气腾空,身上烈焰瞬间大炽。 其运转的元气越多,火焰就越大。 然而,除了身上烈焰的变化,林笑还体会到了一种更大的变化。 他感觉自身念头加快了数倍,同时五感也变得极为敏锐。 目光所及,数里外爬虫身上的纹路,亦能清晰可见。耳中所听,十里外的涓涓水流声也很是清楚。 身形一动,飞行速度立时比平时快上数倍。 十来息的功夫,便飞出了百里深山地域。 但同时,林笑也感应到,体内元气的消耗速度,也快上十倍不止。 这令他更为迫切,要找寻到可以安身的肉身庐舍。 “有了!” 林笑忽而双眼一亮,身形再度加速,转瞬就来到一处山林间。 林笑缓缓落地,竭力收敛体内元气,身上烈焰立时大减。 但仍难熄灭身上烈焰。 他略略扫了一圈,此处,有一地的死者。 多身着统一紫卦黑衣制服,看样式,像捕快衙役。 倒地者死状各异,人数十来个,甚是惨烈。 林笑目光一转,看向唯一衣着不同之人。 灰布麻衣,干练劲装。头发凌乱,口溢鲜血,满身鲜血,身插数箭,背靠树干,颓然而坐。 其脑袋低拽,双目微阖,微露眸光。 气息微弱,但,还活着。 仿佛有什么,吊着他最后一口气,让他不肯就此离世。 林笑轻步走到他身前,引得他双眼微抬。 一个浑身着火,手捧烈阳之人映入他的眼眸。 也许那并不是人。 他心想。 弥留之际,竟然出现幻觉。 靠树而坐之人,突然沧然一笑。 但他的笑全扯动伤势,顿时数口鲜血呕出。 林笑望着此人,喟然一叹,道:“如果我是一名医者,该不问是非对错,立即救治你。” “然而,我非但不是一名医者,还是一名天外之人。” “今日你死于此,是你的命数。” 他摇了摇头,转身去挑地上的逝者,打算从其中挑一具作为庐舍。 然而,林笑的话音,却把那人点醒。 虽然他听不懂林笑说了什么,但他却因此确定,对方不是自己濒死的幻觉。 仿佛最后的回光返照,他也不管对方能否听懂,以最后一丝力气说道:“拿我的头颅,去天净府!” “可换,千…” “咳咳……” 话为说完,他便一阵咳嗽。 但他仍硬撑着一口气,把最后一字说出。 “金!” 这个字说完,他最后一口气立即泄去。 双眼瞳光,渐渐暗淡下去。 林笑即使未运气至极处,也能听到一里外的声响。 男子的话,他自然听见了。 可并不能听懂。 然,虽听不懂,林笑却莫名感知到了这人的心绪。 那是一种悍然赴死的悲壮。 一种心系苍生的悲悯。 此人最后想的,不是对自己的求生欲。 而是别的什么。 林笑背对着那人,从怀中取出一小圆盘,自语道:“你说救不救。” 嘣! 抛起很快又接住。 摊开看了眼,林笑回身道:“看来让我寻到这里,是天意要你命不该绝。” 林笑重新走到那人身前,蹲下查看。 那人早已有气出没气进。 林笑看着自己冒火的手,却犯难了。 该怎么救? 按照上次的经验,林笑伸手贴向那人的伤口处。 很快,就有了反应。 焦了。 糊了。 其身上的衣服也烧着了。 林笑连忙去给他拍灭。 可用一个着火的手,又怎么能扑得灭呢。 烧起来的地方更多了。 却就是没见伤口愈合。 林笑登时大急,容不得细思,他直接用上万金油的救人方式。 渡气! 提功一运,将一股元气便渡入男子体内。 下一刻。 蓬! 男子全身都着起了烈焰,就与林笑的状态一样。 不同的是,男子的衣服着了,头发着了,皮肤也开始焦裂。 “我去!我想救人,没想要焚尸啊!” 一瞬间,林笑的思维急速飞转。 为什么会着火? 自身元气与空气中的暴烈之气结合形成的。 怎么灭火? 断去其一。 怎么断去其一? 林笑目光一凛,合身朝男子中丹田投去。 光焰一闪,所有火焰都朝男子胸口涌去。 不一会儿,火焰消失。 只留一个全身焦炭的人,身上袅袅升烟。 林间幽静,不知过了多久。 靠坐之人焦黑的手指动弹了一下。 而后,其双眼缓缓睁开。 目光略显呆滞,眼珠左右扫了一圈,眼睛眨了眨,紧接着陡然一惊,蓦然挺身坐直。 “我没死?” 男子抬起双手,只看见一对烤碳。 “但也不知算不算得上是活着。” 男子闻言一惊,慌张地四下搜寻。 “别找了,我在你的身体里。” 男子立即回想起自己临死前看到的那位火中神人。 “是您,救了我?” 男子低头对着自己的胸口道。 “算是。呼云澈,你也不要开心得太早,我救你不是没有代价的,而是需要你替我做一件事。” 男子当即跪下道:“谢上神救命之恩,只要不违背道义,便是让我割下头颅,云澈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林笑附身其体内后,也读取到了他的记忆。 不仅知道了他的名字,也明白了他临死前要自己拿他头颅去换钱的用意。 同时,林笑还从这人的记忆中,找到了梦寒香所在的线索。 “放心,我只是让你帮我找个人。” “找到后,我就会离开。到时,你还能否活命,就看天意了。” 呼云澈松了口气,只觉寻人实在是件简单的事情。 他问道:“不知神使要云澈寻找何人?” 林笑在他体内道:“就是你们这里,天下盟盟主,新出世的孙女。” 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林笑从呼云澈的记忆中得知,昨日夜里,天降流星,引得天下无数人观望。 正巧,天下盟盟主的儿媳,也在昨夜诞下一女婴。 也不知从哪传出的谣言,称天下盟盟主的孙女出生时,满室生光,仙气环绕,天星入怀。 便有巷间起传,其为天星下凡,神女转世,未来注定会成为统御天下的人皇之主。 林笑却可以确定,昨夜的流星,就是梦寒香的真灵落下来。 只是没料到她会往新生儿投去。 呼云澈听说要找天下盟盟主的孙女,当即一怔。 但他很快就应承道:“正好,我也有一笔账,要去找天下盟讨要。” 林笑已从他的记忆中,得知他所为何事。 “先替我找到人,之后的事,随便你。” 呼云澈诚挚道:“请神使放心,后日就是丁方圣的寿宴,其定会于宴上抱出孙女示客。” “云澈会趁机靠近,助神使寻回神女。” 林笑能直接读到他的念头,知道他是真心还是假意,便没再说什么。 而后,呼云澈试着活动四肢,发现不仅身上的伤全好了,力气也比以前大了许多。 随手一掌击出,大腿粗的树干,便应声折断。 这是林笑附身其体内后,真灵元气自行给他洗髓伐毛的结果。 会被救活,也是这个原因。 呼云澈看了眼地上的逝者,走到倒下的断树旁,一脚下去,将树干跺成两截。 随即,他便拿着一人高的树干当铁锹用,在一旁费力挖出了一长条土坑。 而后,将所有逝者一并埋进坑里,堆起一墓。 最后捡起一柄铁剑,削木做碑。 趁其削木的空档,林笑问道:“他们都是要杀你的人,你为何还给他们建坟?” 呼云澈道:“他们只是奉命行事。” 林笑却道:“他们出手如此狠辣,招招想至你于死地。平时栽他们手上的,想必不止你一个。” “这样的人,曝尸荒野也不为过,葬身兽腹,是他们的宿命。” 呼云澈削木的手一顿,随即摇头道:“我为他们立坟,不是因为怜悯他们,而是不愿成为跟他们一样心狠的人。” 林笑明白,这是个即使暴虐加身,死亡威逼,也无法改变其内心坚守的人。 “你若不做出改变,你的命,迟早还会再次失去。” 呼云澈继续削木道:“但求无愧活一遭,阎王殿前不跪头。” 于木碑上刻上呼云澈之墓后,往坟前一杵,洒然转身离去。 “把地上的小球带上。” …… 山溪旁,呼云澈将身上焦灰清洗掉后,登时形象大变。 光头淡眉,肌肤若婴,双目明亮,仿若画中天真的小和尚。 身上的衣服,也烧得仅够遮羞。 他干脆把上身焦布全撕了,赤膊上身。 正做着最后清洗,突然,鼻子一动,闻到了血腥味。 抬眼一看,只见上游正有缕缕红色漂来。 呼云澈立即捡回小球,健步如飞,沿河直上。 不一会儿,呼云澈就从风中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很快,就见到上游一处水潭。 水潭边,一群装扮各异的人士,正持兵围攻一名红襟白衣女。 他们脚边,躺满了死人。 那些死人流出的鲜血,染红了水潭大片。 呼云澈并没有隐藏身形,他一出现,立时引来激斗双方的注意。 其中一老道抽空大喊道:“不知是哪位高僧门徒,还请出手助我等铲除钧天魔教妖女。” 场中,白衣女持一对开刃金环迎敌,身上鲜红多处,身形狼狈,动作变形,招式走样,看得出已岌岌可危,快筋疲力尽。 但其双目有神,眉宇英武,即使快油尽灯枯,仍杀得一群人不敢轻易上前。 至于那些冒进的,早已成为她脚边亡魂。 呼云澈能看到的,林笑也能看到。 此界虽仙道不显,但仍有微弱灵气,加之那不知是何源头的暴烈之气,令此界当今人道武风盛行,演化出炼精化劲之道,亦有运劲内功传世。 呼云澈三步助跑,于人群外一个筋斗翻起两丈高,越过围攻人群,直接落入场中,与那白衣女仅四五步之遥。 他看了女子一眼,凛然转身,朝一众围攻者大喝。 “此人,我保了!” 人群中,顿时有一暴躁胖汉怒喝:“你算老几?” 呼云澈肃然道:“在下,赤阳神徒是也!” 第117章 六阳贺寿燃堂火 一水潭边,呼云澈挺身插足,拦下一众围攻者,扬言保人。 然而,最初围追白衣女者上百,大多已成金轮刃下亡魂,能活下来的这十来人,哪一个不是老江湖,又怎会被一个听都未听过的名号吓唬住。 尤其赤阳神徒这样的诨号,一听就不是什么正派人士。 一众围攻者便不再废话,互对眼色,竟不约而同一齐出手,刀剑斧棍判官笔各般兵器自不同方向攻向呼云澈,厚掌重指撩阴腿伺机而动。 但有一招不慎,半点疏忽,漏上半式,呼云澈今日便要交代在此。 然而,呼云澈只把手中小球轻轻往上一抛,而后不退反进,身迅如豹,扑势若虎,出手成幻,一瞬间连出十数拳掌,无一不中。 那些围攻者只觉眼前身影一花,而后胸膛就被一股巨力击中,身不由主飘飞而起,直倒飞数丈开外。 呼云澈抽身回位,头也不抬,淡定伸出一手,正好接住落下的小球。 噗噗噗…… 接住小球的瞬间,那十多位围攻者亦恰好齐齐摔地。 其貌狼狈,其状凄惨。 等他们想挣扎起身,立即牵动伤势,一口老血吐出。 缓了好一会儿,他们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心中顿时惊骇欲裂。 这是哪路高手? 竟一招便轻松击退十数名江湖好手。 莫不是钧天魔教教主当面? 倒地者中,一丐衣老汉运功压住伤势,提声道:“少侠,钧天教不顾甘梁二州旱地数百万百姓的死活,劫走五十万两赈灾银。” “此女是钧天教圣女,乃吾等寻回灾银的关键。少侠可要想清楚,真要为她与全武林为敌吗?” 这老汉也是抱着侥幸,希望对方只是年少气盛,图一时英雄救美的意气。故将个中缘由道明,便是希望对方不要自误。 然而,呼云澈漠然回望,声寒酷冷道:“那五十万两,你们不用再想。从今日起,那便是我赤阳神徒的了。” “识趣的,就马上离开,尚能留得一命。” 那帮人互看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出怯意,谁也不敢再行动手。 他们互相搀扶着起身,便要离去。 哪知呼云澈身后,那金轮白衣女一声暴喝:“今日谁也别想有命离开这里!” 她直接将一金轮脱手甩出,转速猛烈地朝人群中一人飞袭而去。 金轮上利刃开锋,若被击中,绝难有命在。 然而,金轮不到半路,就被一只手稳稳抓停。 呼云澈冷声道:“我要放的人,没人能取走性命。” 那白衣女子神色一沉,提起金轮,竟舍命朝呼云澈强攻而去。 呼云澈一手捧球,一手拎轮,云淡风轻地格挡拦截,不让分毫。 其他人见他们突然打起来,也是一头雾水。但这两人无论哪一个,都能要了他们的命,故而无人敢做停留,连忙快步离开。 白衣女子见状大怒,发威怒吼,动作加猛,大开大合,招招都是夺命招数。 那些人见状,哪敢多呆半刻,赶忙加快离开步伐。 不多时,他们的身影就消失在丛林中。 呼云澈在对挡中,侧耳凝听了下,随即一把拿住女子的金轮,往下一压,轻声道:“够了,他们已经走远了。” 白衣女子一怔,随即全身一松,仰身往后倒去。 呼云澈快步上前,一把拽住其胳膊,才没让女子倒下。 女子仿佛已用尽全身力气,连站也难站稳,无力地喘着气。 呼云澈将她扶到一块大石坐下,才道:“我既选择救下你,便已不在乎名声,你何必做那多余的事情。” 原来,他早已看出,这女子先前不过是装怒,招式看似凶猛,却皆是虚张声势,徒有其表。 她这样急于与呼云澈撇清关系,不过做给那些人看,不想呼云澈担上与钧天教同流合污的名声。 对方早已看出,也不似在乎名声的样子,却仍愿意配合她演这处戏。 这是个怪人! 女子深深舒了口气,道:“我并不知晓那五十万两的下落。” 呼云澈淡淡道:“我知道。” 女子以为对方是想拿自己性命做筹码,去换那批银两,便又道:“钧天教并没有劫走那批灾银。” 她顿了一下,怕对方不信,补充道:“原本是想去劫的,但我们去到的时候,发现已经被人截了先。” “且他们早知道我们会去,早早埋伏在侧,等我们一入瓮,便立即出现,还一口咬定是我们劫走。” “我怀疑……” 她没有把怀疑的内容说出来,因为她觉得说了对方也不会信。 呼云澈神情始终淡漠,并不深究这个问题,反而另起话题问道:“你直呼自己教派的名字,似乎对自己的教派并无多大敬意。” 女子顿时沉默了。 她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处境,便与她那些敬爱的教众,对她的背叛脱不开关系。 女子蓦然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她原本以为自己直到对方为什么救自己,但现在,她不确定了。 呼云澈平静道:“既然世人都道是你们劫走了那批赈灾银,那么,我便要你们真劫给他们看。” 女子先是一怔,随即马上反应过来,愕然问道:“你知道那批银两在哪?” 呼云澈淡然道:“我说了,我知道。” 女子再次怔然。 这时,一个声音在在呼云澈体内提醒道:“有一批人过来了。” 呼云澈当即道:“走,我们先离开这里。” 那女子挣扎起身,却双腿一软,很快跌坐了回去。 呼云澈见状,立即将她背起。 女子未做挣扎,下巴倚靠在他肩头,问道:“我叫紫泠,你叫什么?” 呼云澈一顿,肃然道:“赤阳神徒。” 然后捡起那对金轮,背着女子几个跃步消失在丛林里。 他们刚离开一会儿,一大群人便来到了水潭。 其中便有被呼云澈击退的那十数人。 丐装老汉对一紫袍中年男子恭敬道:“盟主,看来他们已经离开了。” 紫袍中年冷冷看了眼满地的尸体,随即喝令道:“将众英雄的遗骸收殓,等来日拿下元凶,再告祭他们。” …… 冀州天净府,天下盟盟主丁方圣的府邸,正在举办一场盛大的寿宴。 府邸前,门庭若市,车水马龙。 武林各派有头有脸的人物,皆不远千里而来,携重礼登门,只为参加这丁方圣的五十大寿。 其中,却有一名红巾抱头的青年,在其府门前被门卫拦住。 “你木盒里装的是什么?” 红巾青年道:“自然是给圣公的寿礼。” 门丁道:“寿礼请给那边的人接收。” 红巾青年摇头道:“我这贺礼非同小可,怎知会不会被你们贪墨?我必须亲手给圣公献上。” 门丁见他穿着寒碜,半点也不客气,当即怒道:“笑话,圣公的东西,谁敢擅拿?” “你只管放心搁下。” 红巾青年却摇头道:“连天下盟作保护送的五十万两赈灾银,都有人敢拿。我这贺礼价值千金,又岂敢疏忽?” 两名门卫立时脸色一冷,一个眼神交流,立马又数人围了过来。 其中一人问道:“你莫不是想来闹事的?” 天下盟,北五州名气最盛,势力最广的一个武林盟会。 最初由五个门派合并而成,其后二十几年不断扩张壮大,如今已经纳入大小数十个门派,成北地一雄,说一不二,北武林中难有抗衡者。 然而,最近却发生了一件令天下盟威严尽失的事情。 那便是各州善民,为旱区百姓共同筹集到的五十万两赈灾款,半道被人劫了去。 本来,为防这样的事发生,特意找来名声最大的天下盟作保护送,结果却还是出了问题。 这件事,对天下盟来说是一根刺,少有人敢当他们的面提及。 然而,这红巾青年却毫不避讳,当众冷嘲。 这瞬间引来了天净府门卫的敌视,隐隐将他围住。 红巾青年却面无惧色回道:“你这人真搞笑,我明明是来给圣公贺寿的,你怎莫名给我按个闹事的冤名?” 他们的动静,很快引来了府上管事。 一名留着鼠须胡的中年男子走来喝道:“你们吵什么,不知道影响到其他客人了吗?” 一名门卫连忙恭敬解释缘由,管事听后,立即摆手道:“让他进去。” 那门卫顿时愣道 :“可……” 管事不耐烦道:“你有意见?” 那门卫立马不敢做声,默默低头退开。 其他人也给红巾青年让开了路。 红巾青年耸了耸肩,淡定地往里走去。 经过那管事身旁时,那管事突然抓住青年的手,问道:“你盒子里放的,不是什么危险的东西?” 红巾青年笑道:“放心,这是件圣公看了,绝对会大喜于色的礼物。” 管事眼中闪过一抹挣扎。 红巾青年笑道:“多谢通融,祝您全家安康!” 管事气息一窒,缓缓抽回了手。 他若无其事地摆了摆手,淡漠地转身离去。 红巾青年抱着方匣大步走进府门。 府内,到处张灯结彩,红花锦簇,装饰得极为富丽堂皇。 穿过前院,来到垂花门,顿时见内院一片人山人海。 院中摆满了八仙桌宴,红巾青年目光掠过人群,见中堂厅内,一名紫衣中年,双目神光湛湛,两边太阳穴凸起,凌厉雄健,令人望之生畏。 其身旁正围聚一群宿老笑脸恭贺。 红巾青年扫视了一圈,未见婴儿身影,便也不急,随意在边角找一桌落座。 正巧,桌上坐有一老一幼。 一位藏青道衣的山胡老道,和一名山羊辫女童。 女童小脸刚高过桌面,一双汪汪大眼,直勾勾盯着红巾青年脸上瞧。 而那名老道,目光则落在青年带的方盒。 他本想随手方桌上,但见桌上已有菜肴,便改放凳子上。 青年朝老道拱了拱手。 那老道突然对他道:“少侠,你这盒子里的东西,可不兴在这种场合上摆出。” 青年微笑回道:“道长,您一定是不晓得此地主人家的喜好。我这礼一送上去,立刻就能被主人家奉为座上宾。” 老道士摇头一叹,不再多说。 青年目光转向小女孩,和蔼问道:“道长,这是您的孙女吗?” 老道士偏头看向女孩,目光怜悯摸着女孩脑袋道:“这是小徒,是名路边弃儿,怜其无家可归,便收做衣钵传人。” 青年正待细问,便听有人高唱“吉时已到”。 众人闻言迅速落座,院子很快便安静下来。 中堂里,紫袍中年已落座正中。 很快,再次有人高喝:“请寿星儿孙上堂祝寿!” 立即有一对年轻男女走出,跪于紫袍中年身前。 其中的绾鬓女子,怀中抱有一襁褓。 红巾青年远远望见,登时双眼一亮。 而后,跪地的男子口称坐堂为父亲,颂寿词,敬寿茶,献寿礼。 紫袍中年听了,脸上威严稍缓,露出笑意。 一套礼毕,旁人皆是掌声赞喝。 按顺序,之后便要轮到亲传弟子祝寿。 可红巾青年哪肯让抱婴孩的女子离去,当即高举方盒震喝。 “吾有一厚礼,欲献于圣公盟主!” 喝声如雷,盖压全场。 全场宴客霎时一静,皆投目望去。 红巾青年凛然不惧,昂扬挺胸,自宴席中走出,来到庭院正中。 宣仪立即走出道:“这位贵客,我们还未轮到宾客……” 红巾青年却抢喝道:“此礼当作头彩!迟献半刻,都是对圣公的不敬。” 盟主门下大弟子立时眉头一皱,便要出声呵斥。 但中堂上首,紫袍中年隆声传道:“让他呈上来。” 这会儿,大部分都以为,红巾青年不过是个想博取圣公关注的莽撞愣头青。 盟主之子丁宗治,更是想亲眼看看,这所谓的头彩是个什么。 红巾青年捧着方盒走到堂前便止步,将盒子呈上。 丁宗治则抢到下人前面,先把那盒子拿到手。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气胆也壮,不怕盒子有鬼,当即把盒盖打开。 可仅看一眼,他便浑身一颤,伴随着惊恐的尖叫,甩手将盒子扔开。 盒子摔落地面,盒子里的东西亦滚了出来。 见者无不悚然一惊。 那正是一颗惨白的六阳魁首。 全场死一般寂静。 最先打破平静的,确实一声婴啼。 那女子襁褓中的婴孩,似被其父的惊叫吓醒,哇声大哭起来。 “竖子好胆,敢来此地闹事!” 盟主亲传大弟子丁宗猛纵身而出,一把拿住红巾青年的肩头,手中劲力全施,就要将其肩骨捏碎,使其出洋相。 然而,任他如何使力,红巾青年动也不动一下。 丁宗猛不一会儿就捏得满脸通红,额冒汗珠,头蒸雾烟。 红巾青年则面不改色,哀然叹道:“不想竟是虎父犬子,连重礼当面,都认不出来。” 一旁的丁宗猛终于知道敌人厉害,再不留手,另一只手也朝红巾青年抓去。 未等他抓到,红巾青年肩一抖,丁宗猛便如雷触体,整个人就被弹飞而起,飞出十步之外。 砰隆一声! 正中砸落到庭中一宴席上,把整张桌子砸了个支离破碎。 “大师兄!” 一群弟子立即去把人扶起。 丁宗猛被摔得全身无力,一双手不住颤抖。 堂中紫袍中年终于从座上起身。 “不知是哪位朋友,到鄙府开这样的玩笑?” 其声嗡隆,雄浑有力,听得在座者心惊。 红巾青年平静道:“怎么,连圣公也未认出来吗?” 紫袍中年看向地上的魁首,目光生疑。 红巾青年转身环顾众客,指着地上的头颅道:“天下盟声称那甘梁五十万赈银,被钧天教劫了去,结果这钧天教主在手,都没认出来吗?” 众人闻言大愕,纷纷看向那魁首,随即无不心中一寒。 而紫袍中年则目光一凝,几个虎步迈出,走到那魁首旁,捡起捧在面前,鼻对鼻,眼对眼仔细看了起来。 片刻后,紫袍中年仰头大笑,如雷震朗。 “果然是那钧天魔教教主没错,苍天有眼,终于使其枭首。” “这位朋友,果然给我送上了一份大礼。” “此礼之厚,重逾千金!” 脸上的欢喜之色,比听到他儿子的祝寿,还要浓郁十倍。 红巾青年只是淡淡一笑,无骄无傲。 其他人看了,大感讶然。 而后有人反应过来,便是一片恭维谄媚与祝贺赞颂。 紫袍中年置若罔闻,把魁首放回盒子中,吩咐弟子拿下去。 而后,神态凝重地走到红巾青年身前,拱手道:“门下有眼无珠,怠慢了贵客,老夫在此赔个不是。” “还请贵客上座。” 紫袍中年郑重请他进中堂落座。 红巾青年淡然负手走入中堂,上面的人纷纷给他让道。 其未朝他们看上一眼,在路过妇人身旁时,看到婴儿还在哭闹。 一旁的紫袍中年见状,就要喝令儿媳回内堂去,却见那红巾青年目光柔和,神色变得很是和蔼,对着婴儿连声道歉。 “对不起哦,吵到你了。” “都是我们不好……” 在他的逗弄下,婴儿竟奇异地停下了哭泣。 紫袍中年脸色稍缓。 他微笑道:“不想贵客武功练达若斯,仍有这般赤子童心。” 红巾青年道:“是呀,我这人直爽惯了,有什么就说什么,也就不跟你客气了。” “我给圣公送了这样一份大礼,不知圣公能否也回我一份礼呢?” 紫袍中年眼帘微微一沉,声若轻松道:“哦?不知贵客想要何礼,我立即安排下人准备。” 红巾青年淡然拉来一张椅子坐下,目光微斜道:“也不是要什么大礼,只要那五十万赈银就够了。” 紫袍中年眸中陡然寒光一闪,冷声问道:“阁下到底是谁?” 红巾青年悠然解下腰间一小球,单手奉球平置胸前,凛然回道:“在下,赤阳神徒!” 手上未见动作,掌中的小球“蓬”的一下,燃起熊熊烈焰。 赤焰火光下,映得他面若鬼神。 第118章 半银人海显火身 天净府,中堂厅。 火球一起,满堂惊悚。 这是什么手段? 御球生火,自是林笑的手段。 是为提醒梦寒香自身所在,同是灵界中人,当能辨的。 天净府之主。 天下盟盟主。 一身紫袍的丁方圣。 明白对方来者不善后,他反倒不慌了。 对方花里胡哨的,无非是为了壮势。 既然要壮势,便说明对方势力来头不大。 如此,便不要怪自己以势压人了。 丁方圣毫不露怯,看到火球,不退反进,正气凛然道:“不说赈银已被钧天教劫走,便是没被劫走,那也是各地为旱地百姓筹集的赈灾善款,岂能容老夫说给就给?” 火球只烧了一会儿,很快熄灭。 丁方圣更加坚信对方不过江湖把戏。 红巾包头的青年,正是被林笑附体的呼云澈。 他若无其事把小球别在腰间,随即鼓掌道:“说的好!” “那些都是灾区百姓的救命钱,擅取者,天容,我亦不容!” 丁方圣面容神肃道:“老夫反倒要向阁下请教一个问题。” “既然钧天教主已命丧尔手,那五十万赈银,想必也到了阁下手中?” “老夫观阁下也是个明事理、怀道义之辈,还请看在百万苦难灾民的份上,将赈银交还于本盟。” 此言一出,旁边立即有人附和。 “是啊,快将赈银交出来。” “非公之财,占之必祸。小友还是快快交还天下盟为上!” “阁下若能归还善银,我铁马门上下今后定奉阁下为座上宾,但有差遣,必无不应。” “我……” 起身劝诫者,都是武林各派名宿。 丁方圣仅一句话,就反手将呼云澈推到风口浪尖,成众矢之的。 其实,只要仔细想想,便能明白丁方圣的话逻辑不通。 如果呼云澈真拿了赈银,又怎会还出现在这里讨要银两呢? 这些名宿是真的愚得想不到这点吗? 不,他们都精明着呢。 呼云澈无视众人劝诫,起身道:“就知道你不会给,没办法,只好辛苦点,自己去拿了。” 丁方圣目光微疑,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啾~~~! 厅堂外突然传来一声信炮升天的尖啸。 丁方圣蓦然一惊,走出中堂,朝天边望去,正好看到一道烟花于高空炸开。 他的脸色顿时一沉。 呼云澈嘴角露出笑意,开心道:“看来,他们找到了。” 丁方圣当即指着他厉喝:“拿下他!” 堂中各派宿老对视一眼,犹豫了会儿,还是一齐出手,扣指攻向呼云澈。 呼云澈抬手把桌子一掀,立即逼退他们。 紧步跟上,掌抵桌腹,竖推大桌冲堂而出。 出到院中,掌一震,大桌朝丁方圣呼啸而去。 丁方圣身子一侧,竖掌一劈,顿将袭来的木桌劈作两半。 再拿眼去看时,呼云澈已翻身出墙而去。 他立马喝令道:“天下盟全员听令,立刻拿下此贼,救回赈银。” 而后又对来客拱手道:“还请在场诸派同道,协助本盟抓拿此贼,天下盟来日必报今日援手之恩!” 天下盟来日报不报恩,在场各派不确定。但他们却很肯定,如果袖手旁观,则一定会得罪天下盟。 很快,院中一大群人都追了出去。 院子角落,老道士摇头一叹,就要带自己徒弟远离这是非地。 可小女孩手一拉,老道立即改了主意,背起小女孩,吊在人群后面跟了上去。 …… 呼云澈朝信炮升起的方向奔行未多远,就听到了一院子传出打斗声。 轻身两步翻上墙头,正见一女持双环与一刀客激斗,似有不敌。 呼云澈纵身一跃而下,顺势一脚朝刀客踹去。 刀客使的一把长柄大刀,把柄一横,格挡这天外一脚。 但他完全低估了对方的力道,脚下不稳,直接被踢飞出十多步,才站稳身形。 使双环的女子见是呼云澈,松了口气,随即道:“此人是天下盟副盟主孤文刀,正是他亲自护送的银两。” 院子中,停有一批推车,其上载满大箱,其旁倒毙者众。 呼云澈扫了眼场地,问道:“紫泠,你的人呢?” 这双环女子正是日前被他救起的钧天圣女。 呼云澈救起她后,得她指路,直奔钧天教总坛,于朝殿上击毙钧天教主,取其首级,压服教众。 之后兵分两路,呼云澈孤身赴宴,紫泠率领教众搜寻赈银。 她也不负所望,真找到了。 只是,她此时面无喜色,反露惭愧道:“我一时大意,未料此人暗藏在侧,措手不及下,险些倾覆。” 很明显,她带来的人全死了。 两人对面,长刀客孤文刀双手不住颤抖,自知打不过,便想拖延时间等救援。 他沉声问道:“你们怎会寻得到此处?” 紫泠冷笑道:“你真把天下人都当傻子吗?” “天下盟刚丢失那么大批赈银,这盟主竟还有心思大摆寿宴。” “你们明面是摆寿宴,实则将赈银伪作生辰纲,暗中运回。” “如果你们不是那么心急要把赃银运回,我们一时还真难找到。” 说完,她看了眼呼云澈。这其中的蹊跷,便是呼云澈最先觉察出的。 只是,好不容易找到的赈银,却没有办法带走了。 呼云澈目光从院子里收回,道:“数目不对,其他地方可还有发现?” 紫泠一怔,道:“只发现他们把生辰纲运往这一处,那边的房子里,当还有一部分。” 呼云澈立即走过去查看。 孤文刀静静看着,并未阻止。 把屋内的箱子也盘了一遍,呼云澈还是摇头。 “这里最多只有二十万两。” 他朝孤文刀喝问道:“其余赈银呢?” 孤文刀冷哼一声,未做回答。 呼云澈就要动手逼问。 一道紫袍身影迅疾冲进院子里。 孤文刀一见来人,当即喜色大呼:“大哥!” 丁方圣也赶到了。 他淡漠扫了眼院中情况,旋即快步来到孤文刀身旁,拉起他双手,隆重道:“二弟,辛苦你了。” “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愚兄!” 孤文刀顿时感动泪目。 他扭头看向呼云澈,正想提醒丁方圣此子厉害。 谁知他刚把头转开,丁方圣蓦然出手,把孤文刀手中长刀一提一抹。 噗嗤! 鲜血自孤文刀脖子间喷出。 孤文刀捂着脖子惊愕回首,难以置信地看向丁方圣。 却只看到了一双冰冷的眼神。 孤文刀全身力气被抽干了一般,颓然倒地。 丁方圣却一把将他抱住。 孤文刀口涌鲜血,张口动唇,似乎想问为什么。 但他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正是: 本是情义胜骨亲,敢为手足弃万民。 不知歃血已过气,轻露喉颈托刀柄。 未亡敌手试亲刃,伏恨而终目难瞑。 阎王殿前衔冤乞,来世只愿命孤星。 呼云澈和紫泠正看得大迷,忽见丁方圣悲声大嚎。 “二弟!” “你为什么这么傻!” “我宁愿你寻不到这失银,也不愿你为此舍命!” 嚎声刚落,一阵脚步声传来,一大群人赶到了院子里。 见这情形,也是当场齐愣。 丁方圣骤然抬头,双颊挂泪,眼眶通红,对呼云澈怒吼道:“赤阳毛贼,丁某与你誓不两立,今日定要伐汝血肉,祭吾弟英魂!” 呼云澈只冷声反问道:“剩下三十万在哪?” 然而,他这个问题注定白问。 只听丁方圣座下大弟子丁宗猛举刀高喝:“犯我盟者,誓死诛之!” “天下盟的兄弟们,一起为副盟主报仇!” “贼子受死!” 丁宗猛率先冲上,誓要从呼云澈身上讨回败辱。 天下盟成员纷纷响应,齐围攻去。 面对那来势汹汹的砍刀,呼云澈空手接刃,旋身一脚踹飞丁宗猛。 丁宗猛身后五六人立时被随之砸飞。 接着,呼云澈一拳一个,脚扫一排,无人是他一合之敌。 数十盟众,转眼倒了一地,哀嚎不起。 各路高手随之加入战场。 这些高手无一不是百战之辈,更有内劲高手,可踏脚裂砖,硬拳碎墙,坚指洞木。 呼云澈再难一击败敌,落入靡战。 紫泠没有离开,也遭了围攻。 不过她一对金轮环刃在手,轮出夺命,很是凶悍狠辣。 送命了数人后,便没人敢欺她是女子就轻上。 “钧天教妖女,看我这次还不取你狗命!” 一胖汉持斧而出,对上紫泠。 正是上次在潭边围攻紫泠的一员。 但他们上次十数人围攻尚且拿不下伤疲的紫泠,这次胖汉狂妄轻出,紫泠状态完好,不过三招,即命丧金轮。 呼紫二人虽强,但此地却是天下盟地盘,更是离天净府不远,源源不断的天下盟众向此地涌来,加入战场。 初时只上百,半刻后便有数百,一刻后聚集上千,使得院中人山人海。 面对这人海战术,紫泠翻上墙头御敌。 然很快被飞镖暗器打落,滚倒在地,立遭众人痛打落水狗。 呼云澈见她命危,硬吃两记重拳,以两败俱伤之法撕开高手包围,急神冲到紫泠身侧解围。 紫泠得以起身,背靠呼云澈道:“赤阳君,今天是我误了你。” “我本该多带些教众来,但教中信得过的人实在太少,带他们来,只怕他们先抢了赈银。” 呼云澈道:“不必多说,等下我给你创造机会,你冲出包围,去找援手来搬银子。” 周围众士哪会给他们谈话的空隙,拥身齐上。 普通盟众又哪是呼云澈一击之敌,立即躺倒一片。 打到此时,呼云澈已难收力,立有一人被踢飞大远,砸在一推车上。 车上箱子立时被砸倒,泻出一地白银。 周围人见状一愣,看向箱子的眼神瞬间变了。 人群中,丁方圣高喝道:“那是副盟主拼死寻回的失银,大家不可妄动。” 这一喊,立即吸引了大家的注意,这下,他想再藏手都不行了。 他朝包围圈中的呼云澈厉声喝道:“赤阳贼子,还吾弟命来!” 人群立即为丁方圣让开道路。 呼云澈提气运劲,拽住紫泠低喝:“就是此时!” 他全力一拔,立即将紫泠甩上了边上的屋顶。 “走!” 大喝一声,呼云澈迎上进圈的丁方圣。 两人立即拼斗一处。 紫泠在屋顶上往下看了一眼,旋即飞快抽身离去。 自有一批人去追不提。 却说院子里,天下盟众围作一圈,圈中,呼云澈与丁方圣对拼正烈,旁人难以插足。 论技巧,呼云澈不及丁方圣,可胜在反应快,动作敏,劲力强。 丁方圣一个反应不及,就吃他了一拳。虽无大碍,却很丢面,立即让他发狠起来,出拳毫不收力,立时有几名围观者被他打吐血。 “都散开!” 一声暴喝,众人纷纷后退。 两人打到激烈处,腾挪动作越来越大,波及越来越高。 打至墙边,墙被打塌。打至门边,门被撕碎。 而后从地面打上房梁,从房梁打上屋顶。 丁方圣不慎被打落屋顶,立时有盟众接住,合力送他回去。 轮到呼云澈被打落屋顶时,下面顿时刀尖剑锐戳去。 呼云澈凌空折身翻滚才避及。 屋顶上,丁方圣面露可惜,随即喝道:“此贼同伙已去搬救兵,诸位助我速拿下他。” 他不愿再与呼云澈单打。 各派高手再次加入围攻。 他们皆非吃素,呼云澈顿落下风。 一盟众抓住机会,兜脸泼了他一盆面粉。 紧接着铁丝大网罩下,将呼云澈裹于网中,再以长矛戳刺。 呼云澈视线受碍,动作受阻,立时身中数矛。 其中戳得最深的一矛,正是丁宗猛刺出。 眼见大局已定,丁宗猛嘴角微翘。 丁方圣亦露出欣慰神色。 然而,铁网中的呼云澈却目光坚定地自语道:“还请,上神助我一臂之力。” 丁宗猛冷声道:“今日便是神也救不了你!” 他抽出长矛,便要再来一刺。 蓦然,场中一声叹息传出。 下一刻! 蓬! 呼云澈身上烈焰骤起。 其身上面粉遇明火,当场一爆,赤焰大盛。 嘭! 围者当即急退。 等他们再看时,只见一火人正立身网中。 他撕开铁丝网,从网中踏出。 头上红巾化灰,露出光头。 然其头顶赤红烈焰,犹如赤发飘扬。 身上衣物也很快烧成飞灰,仅剩腰间一小球,也变作火球,缓缓飘起,悬于火人身侧。 火轮明亮,如烈日分身。 诗曰: 神叹炎起罩残身,赤发裹火披斗篷。 影里不见真容在,头悬微日渡凡尘。 火人一步踏出,身形忽闪至丁宗猛身前,未见动作,长矛已倒柄贯入胸口。 死前一刻,丁宗猛思绪飞转,终于明白对方为何叫赤阳神徒。 你早点变身啊! 早变我就跪下了,何至于…… 头一歪,丁宗猛就此身陨。 火人一侧目,朝丁方圣望去。 丁方圣骤然全身一寒。 第119章 劫银真相引梦蝶 夜幕下,火中人,上尘嚣。 林笑借气助力,气透出体,与暴烈之气一合,顿令呼云澈成了火人。 火人一出手即带走一条人命,再朝丁方圣看去时,丁立时胆寒,急身后撤。 但呼云澈怎会放过他,俯身一冲,挡路者皆被撞飞,转眼至丁身前,伸手捏住其喉咙,单手举起。 火焰临身,丁方圣始知这火不是摆设,灼烤得他睁不开眼。 双手使劲去扒拉捏着自己喉咙的手,却全然无济于事。 “剩下三十万两在哪?” 呼云澈再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但丁方圣只竭力挣扎,却说不出话。 体中的林笑提醒道:“你掐住他喉咙,让他如何回答你的问题?” 呼云澈这才松开手。 丁方圣立时一屁股跌坐在地,惊恐地捂着脖子匆忙后退。 哪还剩半分盟主气度。 等对方缓了几口气,呼云澈再次问道:“其他三十万在哪?” 丁方圣一副惊魂未定的神色,眼珠却急扫了周围人一眼。 周围盟友众多,却无人敢上前。 丁方圣急口道:“少侠,你真的搞错了,我虽然也在寻找那批失银,但并未找到。” 见此人还嘴硬,呼云澈便要上前使些颜色。 丁方圣吓得连连后爬,慌张道:“等等,我说,我说。” 呼云澈这才停住。 丁方圣脸色慌张道:“那三十万两,就在……” 唰! 他扬手甩出一把暗器飞针,也不看结果,转身就逃。 飞针袭来,呼云澈横臂护住双眼,任飞针扎在身上。 身上一麻,呼云澈顿时身形一个踉跄。 丁方圣逃至断墙边停下大呼:“他已中剧毒,大家快合力绞杀!” “取其首级者,为本盟副主!” 众人一听,立时意动。但都踌躇,不敢做第一个触虎须者。 丁方圣当即就近拽住一名盟众,用力将其推上去,并助喝道:“快上,他已无力动弹!” 然而,丁的算盘却是打错了。 呼云澈身上的烈焰虽没挡下飞针,却有将飞针上淬抹的毒烧却大半。 是中毒了,但不深,周围人这片刻的迟疑,他已缓过来。 火光一闪,场中已失去了火影。 众人瞬间怔住。 丁方圣也懵了。 随即便见众人惊恐地望向他。 身后一热,他才明白,原来众人望的是他身后。 丁方圣欲逃,刚一动,肩头一沉,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地下坠去。 笃! 被按得双膝跪地。 力道极猛,一双膝盖直接砸碎了地板石砖。 他的腿废了。 一个肃寒的声音在他耳后传来。 “最后一个机会,你说不说?” 丁方圣呼吸一窒,真的慌了。 他慌张朝众人求助道:“救我,我给他盟主之位,我给他全部家财……” 见他还是不肯说,呼云澈不再废话,一手按住他的脑袋。 而后,蓬的一声,丁方圣瞬间烈焰焚身。 高温灼体,其痛楚与真正的烈火焚身并无多大区别,丁方圣立时发出凄厉惨叫。 拼命想挣脱,但头颅被用力压着,仿佛被钉在地上,根本动不了。 众人听得浑身一寒,连连后退。 他们却不知,丁方圣感受到的灼烧之痛,与呼云澈感受到的是完全一样的。 只是面对这样的灼体之疼,呼云澈一声痛哼也未发过。 他也只是凡躯,并不像林笑那样身体可耐烧。 完全是凭着心中坚定的信念,以及对体内神使的信任,撑起的强大意志,才无惧灼火之痛。 但丁方圣不同,他觉得自己快要被烧死了。 笼罩全身的死亡恐惧下,他的心防很快崩塌。 “我说!我真的说!我什么都说!” 呼云澈闻言收手,丁身上火焰立时消退。 丁方圣无力趴倒在地,身上一片焦黑,衣服、头发全烧焦,全身上下在冒烟。 呼云澈走到他正面,蹲下道:“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说。” 伸出手平托在侧,似在告诉对方,随时会再按上去。 丁方圣顿时痛苦流涕,冤屈大喊道:“那三十万不在我这里!我接收到的时候,就只有二十万。” 呼云澈皱眉道:“天下都知筹集的善款是五十万两,怎会只有二十万?” “是谁拿了那三十万?” 丁方圣早已豁出去,嘶喊道:“是那帮混蛋!他们筹到善款,又不想交出去,才找的我。” “是他们拖我下水,也是他们授意我安排赈银被劫。” “他们才是主谋,拿的也是大头。” “我损失盟会名声,却连一半也拿不到!” “我也是被逼的!” 此言一出,周围死一般寂静。 无论是天下盟的盟众,还是那些与天下盟交好武林名宿,皆是尴尬互视。 他们大部分都不知内情。 知情的,如孤文刀那般,要么被别人灭口,要么被自己人灭了口。 他们一直痛恨且谩骂的钧天教,是冤枉的。 那些为了追杀钧天教而死的人,也是白死的。 罪恶的源头,竟是最初的善意发起者。 呼云澈也没想到是这样的真相。 然而,他心中的世界观早已崩塌过一次,并没有难以接受。 他原本只是个任性游侠,听闻甘梁大旱,粮食颗粒无收,便亲身往助。 赈银被劫时,他刚好在附近,听闻打斗声,前往查探,便无意间目睹了两派人火拼。 他分不清哪方好坏,便没有插手。 事后,便听说赈银被劫。但他亲眼所见,现场并无什么赈银,更像两派仇拼。 之后他一路暗查,发现许多违和之处,推知劫银者并非钧天教。 他本也是敬仰丁方圣,对天下盟抱有好感的人。便将这消息告诉天下盟,希望他们不要被蒙蔽,去找真正的劫银者。 结果,换来的却是天下盟的追杀,并污蔑他为钧天教众。 一路且逃且战,从追杀他的人口中,呼云澈得知,原来天下盟才是劫银者,他们自导自演了一出戏,以图蒙骗天下。 而钧天教,必须成为劫银者。所以,他必须死! 若非火神天降,他已是死人。 紫泠没他救,也会死去。 之后,世人皆知是钧天教丧心病狂,劫走赈银。武林中人,无不对钧天教人人喊打。 而无论他们为此杀上多少人,又或是死上多少人,都注定追不回赈银。 世道不该如此! 呼云澈深吸一口气,凛声问道 :“他们,都有谁?” “那批贪墨三十万两的人!” 丁方圣哆嗦道:“他,他们,是……” 唰! 一把锋锐暗器自人群中飞出,直奔丁方圣要害。 然而,呼云澈被丁方圣暗器偷袭过一次,早已吸取教训,时刻防备。 暗器未落中,就被他徒手接住,身形一闪,就已跃至出手者身旁,随手捏住后颈,如拎家畜般,拎出人群。 众人一看,正是武林名宿,铁马门门主。 人群哗然退开,让出空地。 呼云澈冷声问道:“你是他们的人?” 此人看着比丁方圣还老,面相和蔼,不似奸诈之徒。 他并未回答呼云澈的问题,而是朝丁喝道:“丁方圣,若你还有半点良知,就立刻自裁!” 丁方圣一脸愕然地望着他。 这个平日里的老好人,竟然也在这事参有一脚,委实出乎他的预料。 呼云澈立即膝击其腹,使之痛苦难语。 人群中,亦有铁马门徒,却无人上前相救。 但那老者仍强忍疼痛道:“不要说,就当为这武林,做最后一件善事。” 呼云澈眉头一皱,就要把人先打晕。但那老者突然抽出一把匕首,猛地刺入自己胸口。 临断气前,老者伸手抓住呼云澈,口溢鲜血道:“此事与铁马门无关。” 说完这句,便咽气倒地。 呼云澈冷冷看着,忽而把手中接住的暗器,扔到丁方圣脚边。 “给你一个机会,要么说,要么自裁。你选!” 丁方圣愣然捡起飞镖,失神半响,颓然将飞镖松开。 “我说。” “但我只能说给少侠一人听。” 呼云澈只好走过去,在丁方圣的示意下,附耳过去倾听。 丁方圣忽而捡起飞镖,迅狠朝呼云澈咽喉刺去。 呼云澈脖颈前,两根手指稳稳夹住飞镖。 着火的手指。 呼云澈反手一划,割破了丁方圣的喉咙。 丁方圣捂着喉咙,脸上并无惊恐,反而露出了笑意。 “我死在你手上,天下便没人会信你的话了。” 用最后的力气说完这句,丁方圣毙亡。 呼云澈起身,转身后望。 人群立即畏惧后退。 在场无人为了丁方圣的死,而声讨他。 呼云澈走过去,人群主动退开。 他走到那几车白银旁,把散落的白银捡回箱子,在把箱子搬回车上。 这一搬,他手上的皮肤立即干裂,流出鲜血。鲜血很快凝固,被身上烈焰烧成炭。 林笑提醒道:“你的身体受不住,我要收火了。” 呼云澈急忙在心中道:“不!请上神再等等,等我把这些银子搬走。” 没有这一身火,他担心天下盟的人不会放任他带走赈银。 人群中,走出一老者,上前拱手问道:“赤阳少侠,你打算如何处置这批赈银?” 呼云澈冷声回道:“送还甘梁。” 老者叩首道:“我飞湖派愿助少侠一臂之力!” “我巨鲸帮也愿助少侠一臂之力。” “还有我黑虎堂!” “我天宝楼……” 一个个江湖帮派热心献助。 在寿宴上,也是他们对丁方圣极尽奉承。 呼云澈还没说话,忽而院子外传来动静。 一女子高喝道:“五十万赈银就在那院子里!” 院内众人目光透过断墙,看到外面又有一大批人赶来。 其中什么人都有,游侠、乞儿、和尚、道士、歌姬…… 领头者,拿着一对金环,正是紫泠无疑。 这冀州城虽是天下盟一家独大,但也不乏散客游勇。 紫泠离开后,没有去联系教众,反去城中江湖客聚集最多的客栈青楼等地,以五十万两为诱饵,拉起了一帮人。 一路上,她都极为高调,大声宣扬,又吸引了不少人加入,其中不乏看热闹者。 最后,拉来了这批人。 等他们来到院子前,见着一帮天下盟众,场面立时尴尬了起来。 “赈银就在那!” 一声女子高喝,来者齐齐望去。 随即陡然一惊。 一个火人,全身着火之人,头上还悬着一枚火球。 紫泠也惊了。 她扫了一圈,仅看到一具焦尸,未见赤阳神徒的身影。 正当她大脑一片混乱时,一声呼唤传来。 “紫泠!” 声音自火人中传出,却是她熟悉之人的声音。 她愕然问道:“你是赤阳君?” 呼云澈抬步走过去,立时引得来众一片哗然后退,仅留紫泠一人在原地。 走到紫泠身前,呼云澈淡淡道:“是我!” 紫泠道:“原来你真的是赤阳神徒!” 呼云澈并未作答。 忽而,一只银光蝴蝶挥洒着荧光,自人群中飞出。 来众再次哗然,纷纷避让。 银光蝴蝶直直飞向火人,而后围着火人头顶盘旋两圈,即化光点消失。 而光蝴蝶留下的荧粉光路,仍在空中残留。 呼云澈顺着荧粉光路,看到源头处,是一名手掐指诀的小女孩。 半人高,羊角辫,双目亮若星辰。 “我找到她了!” 一个声音在呼云澈心中响起。 呼云澈一怔,又听那声音道:“小子,我只能帮你到这里。” “之后的事,只能靠你自己了。” “上神!” 他心中万般不舍,却不知如何开口挽留。 林笑却不等他回应,就已自他天灵穴而出。 呼! 一道烈焰人形光影出现在呼云澈头顶。 于此同时,呼云澈身上烈焰消退,显露出火中一全身焦炭之人。 他瞬间感觉支撑自己的力量消失,不由自主跌跪在地。 紫泠见状,毫不犹豫上前扶住。 一入手,立时成片焦灰碎落。 紫泠甚至不敢用力,怕像木炭一样把人捏碎。 空中,林笑一招手,火球飘飞至他掌上悬浮。 而后,直直朝小女孩飞去。 成群来众,立时吓得跪伏在地。 仅剩道士、和尚和小儿未跪。 林笑飞至小女孩身前落下,开口道:“我以为,道友投身到那府中婴儿去了。” 他用的是灵界之语,旁人皆听不懂。 而小女孩则回道:“我也猜道友或会前往,故亦前去。” 林笑问道:“那你怎又到了这副身躯?” 小女孩叹道:“这是饿毙路边的小儿,本欲救其一命,却发现迟了一步。” 这女孩体内的,正是熏衣居士梦寒香的真灵。 林笑闻言也是一叹,道:“梦居士,时候不早了,我带你回去。” 小女孩点了点头,朝身旁的老道士看去。 老道士也是站着的人之一,他虽听不懂两人交谈,却仿佛明白了什么。 他挥手道:“去你该去的地方。” 小女孩朝老道盈盈一拱手,而后背上灵光一闪,飞出一道女仙倩影,也是一道空中,便全身燃起了烈焰。 周围顿时又一片哗然。 小女孩似没了支撑,立即就要到底。 老道士迅敏把人接住。 林笑向梦寒香问道:“你不告诉他,那孩子只剩一具无魂空壳了吗?” 梦寒香摇了摇头,道:“我已在她体内种下梦魂术,有朝一日,她会醒来。” “只是,不再是原来的人。” 林笑叹道:“不想道友还有这等妙法。” 梦寒香并未作答,面上隐隐露出痛苦之色,灵体开始变淡。 林笑看出有异,立即一道元气渡过去。 梦寒香灵体一震,脸上痛苦之色顿减。 “谢凌霄居士厚助。” “不必言谢,是我累你沦落此苦境。” 梦寒香却摇头道:“不怪居士,是寒香擅动居士之物才是起因。” “居士愿来相救,寒香已感激不尽。” “且此地,或有大机缘。” 林笑没有深究,就要带她破空而去。 忽听有人大喊。 “上神!” “还请垂怜此间苦民,赐下火法之身,让我将这赈银送达灾地。” 林笑身形一顿,飘飞而回,至呼云澈身前。 “你此刻仅剩半条命,若再强用玄元,凡躯脆弱,终将灰飞烟灭。” 他用的是此界语言,周围人都听懂了。 呼云澈却坚定道:“若能以此身残躯,为上神攒百善功德,澈心足矣!” 林笑嗟叹:“子心之所善,民先于己,虽九死其犹未悔,世宝也。” “缘分一场,便成全你。” “女娃让开!” 呼云澈立即精神大震,推开紫泠的搀扶,强撑起身。 林笑一手按其头颅,灌入元气。 蓬! 呼云澈身上再起烈焰。 林笑缓缓收手,这次,呼云澈身上烈焰没有消去。 他提醒道:“以意念收束全身玄元!” 呼云澈悟性不凡,竟很快就做到了。 其身上烈焰缓缓消退。 呼云澈单膝叩拜道:“谢上神成全!” 体内有了林笑的元气之助,他全身又有了力气。 林笑点了点头,告诫道:“若想久活,就少用玄元。” “澈必慎而用之,绝不为私轻用。” 无论还能活多久,呼云澈都心满意足。 离开前,林笑仍忍不住道:“你与其费力搬那无用之石,不若换成粮米物资,送往灾地。” “是,谢上神提点!” 一旁的紫泠忽而跪下恳求:“恳请上神赐法神,紫泠亦愿全心遵神道,行善功!” 林笑摇头道:“害命之法,有伤天和,不宜广传。若心臻善,不必求神,自生妙法。” 大风骤起,火光冲天而去。 一半指细银光小蝴蝶,自空中飘落,没入紫泠额头,消失不见。 第120章 云谈施雨别情话 云空上,本冲天直上的林笑,忽一折,横云而飞。 “梦居士,且等少许时间,有件事我要去确认一下。” 梦寒香被林笑的元气裹着,林笑去哪,她也只能跟着去哪。 否则,独凭她自身,难以抵挡此界暴烈之气对她真灵的消磨。 真灵的灵性被消磨一分,她的修为便得倒退数年。 “凌居士可是要去那甘梁二州?” 见她问起,林笑不由讶然,道:“梦居士也知这二州?” 梦寒香神色慨叹道:“寒香寄宿的那孩子,便是从甘州逃难而出。只是毕竟年幼,体弱难支,终还是饿卒城外。” 林笑漠然道:“便是进的城中,也有诸般苦难等着她。” “此地贫苦,居士何不传道于那赤阳徒,令其换社稷,改新貌?” 梦寒香很好奇,林笑为何只传法力不传修道之法。 林笑摇头道:“此界世风嫉善,不宜传道。” 梦寒香怔道:“这是为何?” 林笑慨叹道:“此世如丁方圣之流,以强武据高位,损人利己,宁负天下,为恶也无人可制。” “为恶者享权贵,持善者多潦倒。如此世风,若授新器,也不过是稳固强者墙垒,令弱民更难攻克豪强。” “要知这世间苦难,除去天灾人祸,多出于人与人的欺压。” “此地贫苦,可见行欺压者甚众。” “若传新法,强恶取法,比弱善易百倍。那时,受欺压者欲反抗,将难上千倍。” “高位强恶无人可制,将愈加肆无忌惮。在其眼中,世间再无分善恶,只有合意与否。” “无道法,弱善之民若能团结,尚有胜算凭自身救世解苦。” 梦寒香道:“强者中亦有善者,可克制强恶。” 林笑摇头道:“纯善不强,纯恶不弱。若有强善,难逃殉亡。” 梦寒香沉思片刻,喟然一叹。 地上月余路程,云路一炷香即至。 飞入州界,林笑按下云头,只见黄土干裂,河涸露泥,杂草稀疏,树干无皮。 更有难民四处,饿殍难数。 满目荒凉,飞鸟厌弃。 正应书中所云: 热气炎炎似火烤,良田命草齐枯焦。 万民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玉扇摇。 来到旱地上空,两人身上火势骤涨,比之前还要猛烈数倍。 林笑凝重道:“此处火气之浓郁,胜别处数倍。” 梦寒香亦道:“此界灵气微薄,却唯独这燃灵之气甚是浓烈,殊为蹊跷,不合常理。” “凌居士意欲何为?” 林笑平静道:“只是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求个心安。” 他剑指擎天而举,体内玄功极运。 “剑出!” “雨来!” 高喝声中,一道粗壮而凌厉的剑气直冲云霄。 九霄剑气所过之处,空中游离的灵气纷纷被析出。 少焉,晴朗夜空,白云凝聚。 林笑想复刻之前在别尘湖上的那场急雨。 为扩大云层范围,林笑又分朝四方,横空放出四道剑气。 为求保险,林笑放出的每一道剑气,都几乎倾尽全力。 五剑过后,灵海元气十不存一。 九霄气不负所望,片刻后,云层变广,积厚。 白云转乌云。 “不好!” 他话音刚落,高空的厚云,骤然起焰。 火焰一起,立时如火触灯油,须臾间,火燎一片。 大火燎云! 刚积聚的这数百里浓云,尽成火海。 烈焰焚天! 夜生异光,惊醒无数甘梁州民。 等他们看到空中烈焰,尽皆愕然。 “苍天啊!我们犯了什么罪,您要如此惩罚我们。” 地上一老者跪地大哭。 不止这一人,反应过来不会有雨降下的民众,无不抱头哭泣。 大人的哭泣,亦牵动了小儿的眼泪。 转瞬之间,甘梁二州,哀鸣遍地。 集起的哭声,连万丈之上的林笑都能听见。 他一脸惨然地望着那熊熊燃烧的云层,心中后悔万分。 明知这暴烈之气能使他溢出的元气生燃,为何没想到它也能使灵气生燃呢。 空气中,游离着微薄的灵气,与浓郁的暴烈之气。 两者共存无事,他下意识以为,灵气不会被这暴烈之气引燃。 但那其实,只是灵气浓度不够罢了。 当他的九霄气凝聚出了灵云后,云中的灵气浓度,便达到了可被暴烈之气引燃的阈值。 大焱焚天,更将两地的热度再添一层。 林笑身旁,梦寒香哀婉一叹:“寒香该早点提醒居士,此为燃灵之气,可遇灵生燃。” 其实她以为林笑知道。 因为他自己就着火了。 但梦寒香却不知道,林笑修的是九霄气。 林笑一直认为,九霄气与灵气是不同的。 但现在,他知道九霄气与灵气在 这股暴烈之气面前,没什么不同。 林笑捂脸苦闷道:“不,你已经提醒了我。你已提到燃灵之气这词,而我却迟钝地没有醒悟。” 一旁的梦寒香为之一怔,眼中阵阵失神。 为何这帝凌霄,给人的感觉,与上次大为不同? 与传闻中的为人,也大是迥异。 不过上次见时,已过去近百年,会变化,也正常。 先前,似乎误会了他。 林笑不知其心中所想,深吸一气后,立整心绪,肃然道:“不过也不算白做功,这场火,也让我感知到了这股火气的源头。” 他转身拱手道:“梦居士,我欲往源头一探,你可要同行?” 林笑不知会遇到什么危险,所以还是问过她要不要去。 梦寒香亦庄重道:“寒香累赘,蒙君不弃,倾力相护。今君欲往探异,寒香愿同,从旁献助。” “那我们就一起去!” 林笑也不拖沓,立即朝感应中暴烈最浓处飞去。 他们这火光一走,地上之民立即有人于城里敲锣谣唱。 “天神怒,降天罚。” “大旱灾,火云劫。” “欲得恕,散家财!” …… 林笑飞至两州中间最高一峰,倚峰头落下。 不想这峰顶中央,有一处断崖裂缝。 缝宽丈余,深不见底。 林笑立于断崖裂口往下瞧,听得大风呼啸,似有鬼神哀嚎。 “就是这里面。” 梦寒香道:“此地气机混淆,不似天然。居士稍待,寒香有一术,可遣灵探路。” 她掐诀运法,点出一道灵光,化作一尾四足小兽,浑身绒毛,似猫非猫,灵光如幻。 “去!” 小毛兽立听使唤,沿着岩壁跳入崖缝。 梦寒香凝诀紧闭双目。 林笑从旁静等。 静待片时,梦寒香忽而睁眼道:“找到了!” 林笑问道:“如何?” 梦寒香收诀道:“里面并无人迹,无阵法机关之险,无兽虫巢穴,仅崖底有两物。” 林笑听说没危险,便直接道:“那我们下去一观。” 两人御空往缝中落去。 崖缝深处本一片漆黑,两人身上火光照得周围大亮。 落到崖底,林笑也见着了那两物。 一片断直剑,一把断弯刃,悬空互转,锋刃相对。 林笑凑上前去,身上烈焰蓦然消去。 周围复变黑暗,唯两件断刃,幽光莹莹。 灵气,不俗的灵气。 以及灵威,迫人的威压。 林笑正感奇异,梦寒香已惊呼:“灵神法兵!” 所谓灵神法兵,便是灵界中,对灵神境修士所用法宝兵器的概称。 她先前遣灵入探,只能看到,无法感知气息。 如今靠近后,她才认出。 两者气息,一边清灵超俗,一边暴戾凶悍。 两残片中间,气息交缠,合成了林笑所感的那股暴烈之气。 梦寒香道:“那股燃灵之气,原来是这两件神兵残片的余韵激斗而生。“ “它们的主人,定是可真身周游太虚的大神通者。” 林笑叹道:“这是多大仇多大怨,只剩两件残片,还在这里斗个不停。” 两人不知,这两残片还有另一个名字。 那便是仙魔神兵。 两者靠近所生之气,亦称仙魔斗煞,可迷人心智,激暴虐欲,使人好勇斗狠,战死方休。 不过因其只是残片,故所成斗煞威能大减。 但即使效果大减,也使得此界之民武斗成风,催生出运劲武道一途。 梦寒香道:“虽仅残片,但若取之炼作新器,定也神妙非凡。居士可将此二物带回。” 林笑也有这想法,但刚上前一步,又退了回来。 “不急,等我问问天机。” 他从怀中取出一小圆盘,抛掷而起。 啪! 卦定,凶。 嘶! 林笑倒吸一口凉气。 “此二物,不好拿。” 梦寒香疑惑道:“燃灵之气,亦有蒸水之效,若不取走,旱地难解。” 林笑踱步沉思片刻,思出一法,拍掌道 :“我们不带走,不就能拿了吗?” “我们先把它们分开,断了这火气之源。” 林笑立即御气控物,要将这两物分开。 可两残片如两头缠斗的倔牛,任他如何使劲也拽不开两者。 “拉都拉不开,这真的是不死不休。” 当林笑试着两者皆取时,轻易得手。 梦寒香道:“它们看似两物,但纠缠了不知多少岁月,两者已浑然一体。” 林笑点头感慨道:“这大抵就是真爱。” 随即他御控两物,冲天而起。 出了崖缝,升至高空,顾盼八方。 望见一海,立即飞过去。 飞出海岸百里,林笑直接将两残片扔进大海。 两物入水后,水面气泡不断。 林笑并未急走,停留观察。 不多时,海面竟缓缓生出水雾。 又片刻,雾气变浓,遮掩了海面。 林笑满意道:“这火气果能令水化雾。” 梦寒香疑惑道:“若将大海蒸干,岂不灾祸更大?” 林笑哑然一笑。 “蒸不干的,水汽到了陆地,自会化雨而落,汇入河川,再重回大海。” “可惜我不会御风术,否则把这里的水汽吹往甘梁,立马能让那里下一场雨。” 梦寒香忽道:“寒香有一术,或可助君。” 林笑双眼一亮,立问:“是何妙法,方便使否?” 梦寒香道:“此术名为梦灵御,可召御梦中万灵。只是此界灵气稀薄,寒香此时之躯难堪一用,还需居士亲使。” 林笑愕然道:“你的意思是?” 梦寒香点头道:“寒香这就此术传于居士。” 林笑还想说几句客套,梦寒香已施诀幻出一光蝴蝶,朝他一指、 荧光入额,林笑脑中立时多了一门灵术的信息。 梦灵御—— 昼可梦,夜可梦,妄中求意,执梦为真破道迷。 遇事一念常觉知,独处无念心自寂。 醒亦梦,梦亦醒,诸梦幻象,醒梦如一有玄机。 动为心用静为根,动静相融醒梦一。 一灵玄,存一灵,昼夜常清,能觉能知妙难言。 言语之处难出见,相中执求幻无期。 无求常虚自来显,一灵独耀天地间。 梦寒香提点道:“居士昼梦往昔,取所见之兽为形,召出风灵或水灵御用。” 林笑若有所悟,闭上双眼,白日生梦,寻诸幻象。 何为水中灵,风中兽? 自然是行云布雨之神。 林笑蓦然睁眼,竖指往海中一点。 灵光落下。 昂嗷! 一声龙吟惊天起。 而后一道湛蓝龙影拔海而出,升云直上。 青龙出海! 一条身形带着几分朦胧与虚幻的青龙,盘旋于林笑周围。 林笑飞落龙头,御龙升空,同时还带着海面的大片水雾。 于空中盘旋数圈,乌云成形。 而后龙裹云,云裹龙,齐往陆地而去。 …… 甘梁二州上空,大火烧云,半盏茶不到即熄灭。 两地百姓,正沉浸在天绝雨的悲伤中,今晚将是不眠之夜。 但不知什么时候,热气中忽而吹来一阵凉风。 不一会儿,屋外声潮骤起。 骤雨滴落的声潮。 百姓们走出屋外,沐浴雨中,竟生出不真实之感。 但很快,满地欢呼大喜,对雨喜泣。 雨云之上,林笑对月凝望。 “对了梦居士,你来草庐寻我,所为何事?” 梦寒香悠悠一叹,回道:“寒香,乃九瑶挚友。” “此来,本为……” 她忽而欲语难言。 林笑替她说道:“是为了替她讨公道的吗?” 梦寒香神情复杂道:“起时对你很是气愤,后来又听闻你竟辞去了宗主之位,便觉其中或许另有隐情。” “寒香本劝瑶瑶回去找你问个明白,但说什么她都不愿。” “又实在不愿看她愁肠度日,便擅自代她前来,听你分说缘由,好回去开解她。” 林笑听了也是一叹。 “她不来,是对的。” 梦寒香道:“虽相处不长,但君肯下界来救,又肯怜悯下界苦民,寒香便知君实非狠心之人,却为何要对瑶瑶做那狠心之事呢?” 林笑默然。 这问题,他答不上来。 若要辩解,他自然可以编出千百种理由,去换回素九瑶的原谅。 但那又有什么意义? 素九瑶喜欢的是帝凌霄。 那个野心勃勃,行事果决,且不忌手段,力争强权的狠人。 所谓物以类聚,素九瑶可是能跟这样的男人相处百年的女人,岂能小觑? 他疯了才会去招惹这样的女人。 嫌自己命长吗? 沉默良久,及至水汽落尽,雨云散去,林笑才开口。 “我已选择一身清贫,不慕繁华。” “两袖清风,又怎敢误了佳人?” “她喜欢的那个帝凌霄已死,现今灵界,只有一个闲散懒客,庸名凌霄。” “走,我们回返灵界。” 第121章 厚颜之至无心机 湖外平丘半山亭,庐前清池作茶津。 本只悠然闲谈客,不意逍遥尘世行。 草庐小院里,池边凉亭内。 风舞幽华与清灵三徒研讨亭中异常不过才十息,石桌上空,忽而星光乍现。 而后狂风骤起,似八方之风,汇四面而来,皆涌向凉亭。 风起,雪飘。 凉亭之上,艳阳飘雪。 亭内外四人皆惊疑后撤数步,不明所以。 唯风舞幽华观雪识气,认出此风非凡风,乃是云霄而来的九霄气。 她瞬间明白,那家伙回来了。 果不然,桌上星光,陡然变作一道竖状小圆门。 门内如夜空般昏暗,藏有无尽星河旋转。 其中有两星极为璀璨,似从星河深处飞来,速度极快,及至门边,星光化作两人。 一人素衣白发,落于石桌边,九霄气风涌朝他汇聚。 一人身姿妙曼,状若虚影,往桌边僵坐的女子投去,没身而入。 星空圆门随即消失,留下一镂空小球,落于桌面。 边上四人立即认出华发的林笑。 笺雅当即咋呼:“携手并肩而回,果然幽会去了!” 风墨二女正欲询问,林笑抬手止住众人,目光肃穆,看向石凳上的梦寒香。 其真灵归位后,并未马上睁眼,而是突然凭虚盘坐,似体内有异,运功治玄。 众人不敢惊扰,沉气静观。 突然,空中金光浮现,自上而下落在梦寒香身上。 风舞幽华凛声道:“真灵破境!” 清灵三徒闻声骤惊。 话刚落,梦寒香身上凭空生出许多白丝,缠绕在她身上。转眼间,白丝淹没身形,成一白茧显于人前。 林笑对着白茧喃喃道:“真灵突破是这样子的?” 忽而,身旁琴音轻响。 一道青纱倩影破虚而至。 “非是如此,唯金光沐体是突破之兆,这白茧乃功法所致。” 林笑扭头一看,当即讶然道:“月主怎有空到此?” 青青月影雾里纱,瑶琴芳音湖仙家。 来者,正是驻居别尘湖的青月流苏。 她平时一贯只呆迷月幻境里,罕有离开的时候,故林笑由此惊讶。 青月流苏盈盈一礼道:“苏女为梦仙传人而来。” 林笑指着白茧道:“月主与梦居士熟识?” 青月流苏轻摇首道:“梦仙一脉素与本宗世交,常有互通,互倚为友。不过这一代梦仙徒,苏女亦只初见。” “然感其突破,故来相助。” 两人的谈话,却引起了笺雅的诧异。 她悄悄与复容奇低语道:“那凌霄子怎么对着空地说话?” 复容奇讶然道:“没有呀师姐,凌前辈正与一女居士对谈。” 笺雅神情一滞,忽而大声道:“你莫要诓我,那儿哪里有人?” 复容奇连忙道:“不信你问墨师妹。” 笺雅立即扭头看向墨初雪,只见墨初雪轻轻点头。 她这才信,惊愕自语:“难道我眼睛出问题了?” 林笑也听到了动静,转身对她道:“你不是眼睛出了问题,是道心出了问题。” 笺雅一点不怂林笑,当即斥问:“我道心哪里出问题了?” 林笑微笑道:“心不净,故眼迷。道不坚,故气浮。执迷不悟,如何见真?” 笺雅眉头一皱,烦躁道 :“能说人话不,就不能说简单点吗?” 林笑摇头一笑,暗道这娃莫不是赤焰山教门人的亲戚。 复容奇急忙拉住笺雅道:“师姐,凌前辈是在提点您收束杂念,静气凝虚。师姐默运清静心经试试。” 笺雅当即闭上双眼,在心中默诵心经。 另一边,林笑问道:“月主要如何帮她?” 青月流苏流苏道:“还请先生许我带她进入月境,梦仙一脉突破,皆需入梦,宜清静。” 林笑道:“我跟她也不熟,你想带就带,哪需要我许可。” 他刚说完,亭外的笺雅蓦然大呼:“真的有!是个女子,好漂亮。” 青月流苏朝她微微点头,而后身形一淡,消失不见。 同时消失的,还有那枚白茧。 笺雅再次大呼:“又不见啦!” 她连忙又闭上双眼,默念静经。 复容奇拉着她道:“师姐,是那位前辈已经走了。” “走了?”笺雅呆然睁眼。 亭中,林笑洒然坐下,拿起桌上的茶杯就灌。 被烧了那么久,口不干,神也渴了。 风舞幽华也落座问道:“笑君去了何处?那片星空……” “是太虚!” 林笑并未隐瞒。 风舞幽华惊异道:“你游太虚去了?” “被逼的,我也不想去。你们千万不要碰这个小球,我可不想再遭罪了。” 林笑恨恨地指着桌上的小球,提醒着众人。 风舞幽华调侃道:“还道你去幽境双修而回,不想竟神游太虚而去。” 林笑呛声道:“什么双修,双双被修理才是真。” 风舞幽华摇头不信。 “去一趟太虚,就道境大进,若不是你两合道双修,她如何能有此进益?” 林笑忽而神情认真起来,琢磨道:“许是我们去的那小世界,对她有所助益。” “那里有一种暴烈之气,乃两件灵神法兵激斗所生,灵者沾之即燃。” “她的真灵受那烈火淬炼,或许就是她得以突破的原因。” 真灵境突破后,便是灵君境。 灵君者,可真灵出游,这是真灵境修士本做不到的。 而梦寒香意外经历了这一遭,反而让她的真灵,适应了出游状态。 风舞幽华惊讶道 :“连真灵亦能燃烧?” 真灵不会被外物与法术所伤,乃灵界共识。 林笑道:“差点把她的真灵烧散了 ,若非我以元气将她的真灵包裹,隔绝外气,她可就惨了。” 风舞幽华若有所思道:“这么说,岂不是可以……” 林笑重重点头,与风舞幽华想到一处去了。 正在此时,一只手自石桌外伸来,往镂空小球抓去。 林笑一把抓住那只手,喝道:“你干嘛?说了这玩意不能碰!” 手的主人,却是笺雅。 她嘴一撅,率直道:“不是说可以助人突破真灵吗?我也要试试。” 林笑把她的手拍打开道:“试什么试,很危险的知道不?” “况且我也只是猜测,未必就是对的。” “也许只是梦居士功法特殊之故,对其他人未必有用。” “话说你们仨儿找我有什么事吗?” 复容奇与墨初雪连忙上前拱手敬礼。 墨初雪道:“老师,我们出门日久,已完成师门任务,也该回去了,故特来向老师辞行。” 林笑点头道:“玩够了就回,以后可以常来,替我向云爷问好。” 墨初雪立即应礼。 然而,笺雅却突然跪在林笑身边,拽着林笑的胳膊道:“我不回去,凌霄子前辈,就让我试试!” “我在真灵境卡好久了,半点突破的头绪都没有。” “再这样下去,我的师弟师妹就要超过我了。” “求你了,凌霄前辈!” 她眼眶泛红,泪眼汪汪,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可说出的理由,却让人啼笑皆非。 说她率真也好,脸皮厚也好,但至少在求道一途上,她是可以不顾忌旁人目光的。 林笑叹道:“按说,我们与清灵都是一家人,你都求到这份上,我不该拒绝。” 笺雅立即面露喜色。 “但是,此法乃是神游太虚,其中凶险,我也没有十分信心保你无碍。” “若出了意外,把你陷了进去,我如何与你的师长交代?” 笺雅顿时脸色一垮,大叉躺倒在地,双眼仿佛失去了神采。 复容奇见状,连忙去扶劝。 可笺雅全身软绵,完全听不进复容奇的劝。 林笑见她这样,也感无奈,道:“你不必如此沮丧 ,我又没说不答应。” 笺雅霎时像复活了一样,大喜爬起身道:“你答应了?” 林笑道:“我会答应,但不是现在。” 笺雅急道:“那是什么时候?” 林笑轻笑道:“自然是等你回去禀明师长,得了师长准许后,我才能答应。” 笺雅立即道:“不用问,我师父肯定会同意。我境界停滞不前这事,她都不知为此训斥了多少回。” “如今有机会,她绝对第一个赞同。” 林笑道:“那不行,我得拿到你师长的准信,才能答应。” 笺雅急道:“我自己的事,难道我自己不能做主吗?” 论诡辩,林笑则会输她。 他当即道:“你的事自然可以自己做主,但你求到我身上,答不答应你,是我的事,得由我说了算。” 笺雅强辩不过,只好起身道:“好,我现在就回去拿信。” “师弟,我们走!” 林笑立即阻止道:“且慢!你和初雪可以走,他不能走。” 他指了指复容奇。 复容奇顿时心下一咯噔。 笺雅不解问道:“师弟,你偷东西了?” 复容奇连忙摆手道:“没有,绝对没有!” 林笑无奈道:“放心,不是找他算账,而是拿他做试验。” 笺雅把复容奇拉到自己身后,道:“你要拿我师弟做什么试验?” 林笑道:“既然让你回去把提升境界一事禀明师长,此事便不能模棱两可。” “否则,你师长如何判断该不该准许你?” “所以,我得给你师长一个准信。” 笺雅不解道 :“什么准信?” 复容奇却似有明悟。 林笑眼带笑意道:“自然是我能不能帮你提升境界这件事。” “他正好也是真灵境修为,便跟我去走一趟去试验,看看能否帮他突破修为。” “如果能,那你未来的事就成了大半。如果不能,你师长也好有个参考标准。” 笺雅捋了捋逻辑,同意地点了点头。 但她很快又反应过来不对,大喊道:“不对,为什么他可以直接试,我就不能?” 林笑反问道:“你来本宗是以什么身份,他又是以什么身份?” 笺雅当即道:“我是外交礼使,他是行护使。” 林笑摆手道:“喏,这不就得了?他的职责,就是保护你们。” “此事有凶险,正该他挡在你面前,为你先探明安全与否。” 笺雅皱眉沉思,脑中急转,很快找到了其中的漏洞。 “那他为什么不用经过师长准许?” 林笑忽而扭头,向坐对面的风舞幽华问道:“你同意那小子试吗?” 风舞幽华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配合道:“同意。” 林笑立即道:“我也同意。” 而后他又向复容奇问道:“你同不同意?” 复容奇肃然回道:“晚辈同意!” “呐!你看,他的两位师长同意了,他自己也同意了。所以他可以试。” 笺雅吃惊地指着林笑道:“你怎么成了我师弟的师长?” 林笑朝复容奇抬颔问道:“小奇,你认我这个师长吗?” 复容奇气息一窒,随即郑重叩首道:“您永远都是我的师长。” 林笑把双手一展。 “瞧!我是他的师长。” 笺雅感觉脑子不够转,一脸纠结。 突然,她想通了,对林笑道:“前辈,我也认您是我的师长,那我是不是也可以马上试了?” 林笑讶然道:“噢,你把我当师长啊!那作为你的师长,我经过慎重的考虑,觉得此事不妥,所以暂时不准你轻试。” “然后,我刚刚收到了你师长的准信,他说不同意,所以,我也不能答应你。” 笺雅瞬间傻了。 目瞪口呆。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师弟可以,我就不可以? 她忽而蹲下抱脸大哭。 “你欺负我!” 这回轮到林笑神情一滞。 墨初雪也是听得一头雾水,连忙去安慰笺雅。 风舞幽华也看不过去,揪起林笑的衣领,到亭角悄声问道:“你干嘛如此戏耍那女娃?” 林笑也急了。 “我没有!” “那你何以对他们区别对待?” 林笑连忙解释道:“我真没诓那女娃,最多是对她有所隐瞒。看到那边那小子了吗,他以前是尘师弟的徒弟。” “师弟离开宗门时,把他托到我门下,所以我的确是他的师长。” “只是后来我把他安排到清灵派去做探子,所以,你现在明白了吗?” 风舞幽华恍然舒眉,扭头朝复容奇看了一眼。 这一瞧,还真从他身上看到了一点尘寂幽的影子。 性子与气质,的确有点像。 复容奇感受到她的目光,脸上露出茫然。 但她又不解道:“那我为何也成了他的师长?” “你懂的!” 林笑给她一个信任的眼神。 仿佛在说,你与尘寂幽还分彼此吗? 他的徒弟,不就是你的徒弟吗! 风舞幽华一把推开林笑,坐回石凳上,神情淡定地端杯欲饮。 林笑连忙提醒道:“欸!那杯是别人喝过的。” 她端的是梦寒香之前喝过的茶杯。 风舞幽华听了,却朝林笑凶眼一凛。 林笑立时吓得往后一缩。 而风舞幽华豪爽地把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林笑咳嗽着坐回桌边,斟茶问道:“你来寻我,有什么事吗?” 他知道,以对方的性子,不会单单是为了带清灵三徒过来,就亲自跑一趟。 风舞幽华脸色平静道:“你留下的烂摊子,让他正被你那些门人为难。” 林笑讶然道:“他不是该去青松苑救采薇吗,怎么还在宗内?” 风舞幽华道:“青松苑所在岂是好寻的?灵界里,只有南域百草门知道门径。” 林笑当即道:“那就去找百草门呀,他们门主我宴会上见过,是个看起来挺吝啬的小老儿。” 风舞幽华摇头饮茶。 “你是不知,百草门是出了名的小气与斤斤计较,一直把知道青松苑的门径视若珍宝,怎会轻易告知外人。” “而且你又与他们立了那三年踏门论道之约,故而幽君不敢轻涉,怕坏了你的未来大计。” “所以专程去请你们灵药殿的执殿长老一同前往,想着同是炼药大家,该更容易说话些。” 林笑奇道:“所以,师弟现在被卡在灵药殿了?” 风舞幽华淡漠道:“灵药殿那女人不是什么善茬,明明没什么本事,却牛气冲天,一副不把天下人放在眼里的作态。” 林笑当即拍案而起,道:“岂有此理,敢这样对待宗主。走,找他去!” 他虎步走出凉亭,路过笺雅身边时,哄道:“好了,别哭了。等下次找到灵君突破的法子,我也答应你尝试便是。” 笺雅立马起身喜道:“真的?” 她脸上还挂着泪痕。 林笑指着其他人道:“大家都有听到,我还能骗你不成。到时你找他们给你作证,不怕我赖账。” “好!一言未定。” 笺雅竖起巴掌。 “定了,定了!” 林笑也立掌击上去。 笺雅顿时心满意足地笑了。 林笑无奈摇了摇头,急步往外走去,刚走一半,又折了回来。 “差点忘了这玩意。” 以气御物,把周天破界仪一起带走。 第122章 传幽两问祸引身 灵霄派,新宗立,新湖建,新风气。 先前林笑召集全宗参宴,宴上退掌位,立新宗主后,原定大宴三天。 不过,林笑并未限制门人必须呆满三天。 故而,宴会第二日,便有门人回返宗地。 宗内执法、传法、护法、执事、阵法、灵药、灵宝七殿,仅有灵药殿选择留在新湖,正群里筑新的驻殿总所。 其余六殿,多选择回宗门总址。 阵法殿的掌殿,宁虚长老本也准备率全殿弟子留下,为新湖搭设护湖大阵。 但惨遭林笑一票反对,称新湖不禁外人往来,设阵隔湖违背初衷,要那护湖大阵无用。 当然,林笑在宗内已无职位,他只是建议。 然后,新宗主尘寂幽采纳了这一建议,驳回了宁虚长老的设阵申请。 许是被这一决策伤了心,宁虚长老于宴会第二天,就以需维护总址护山大阵为由,请求返回宗地。 要求合理,尘寂幽批准了。 于是,传法殿慧映长老也申请提前返回。 藏有灵霄派功法传承的藏经阁还在总址,离开半刻他都觉不安。 尘寂幽也批了。 有这两位长老带头,其他殿各以理由提出返回。 教址宗地,乃是他们经营了两千余载的地方,怎可能轻易舍弃。 虽然灵泉新湖他们也很喜欢,但这地方不设防护大阵,外人随便进,哪有安全感可言,自然是不敢把基地转移到此处。 护法、执事两殿,倒是在湖边设立了分院,但任用的,都是原本驻守南关城的弟子。 受林笑那场灵雨之惠,南关城许多驻守弟子境界突破,修为与能力已不比总址的人差,兼之更熟悉湖地环境,也就比总址来人更合适。 尘寂幽刚登宗位,自是本着广纳善言的宗旨,底下门人这样一提,他就同意了。 新湖之地灵气浓郁,在此地任职算是肥差。 护法与执事两殿却没捞着什么好处,可谓大感郁闷,以掌殿长老为首,对尘寂幽这个新宗主也就态度冷淡,不太拥护。 执法殿负责对内的刑罚,狠起来连宗主也能问罪,所以对尘寂幽也是不怂。 掌殿梵司长老,还当众给尘寂幽科普宗主十戒八忌十六守则,让他明白如何做一个开明的宗主,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给尘寂幽盘得清清楚楚。 在各殿看来,算是给他这个新宗主一个下马威了。 然而,尘寂幽是个耿直性子,没看出这层,立即谦逊地让宗内各老严格监督他的言行举止,避免他犯错。 然而,这却相当于给了其他人一个信号。 这新宗主,貌似是个软柿子,好捏。 一时间,各殿积压的各种疑难杂症,争先被呈上,要尘寂幽这个新宗出决策、拿主意。 有些是得罪人的,需要其他殿割让利益。有些是为长远计,要加大资源与人力投入的。更有些,是让他立新典,革新规,定新统的。 比如,这圣母之位需得尽快选出。 尘寂幽可谓有苦难言,不由再次理解,师兄为何急着要把宗位让给他。 他也是新手上路,只能先压着,一个个慢慢解决。 其他事不急一时,救人为当务之急。 所以他选择先把莫采薇救回。 可这第一件,就被卡住了。 且说他如今在做甚? 在炼丹。 新湖边,灵药殿新驻殿旁,新辟了一水池,引入湖泉,作洗药炼丹之用。 林笑找来时,就见水池边围聚着一群灵药殿弟子。 人群中央,围着两人,一为华袍银冠的英气男子,一为雪纱流仙裙的秀雅女子。 男女并肩,蹲池嬉水,一群人围观。 林笑远远望得一愣,还以为是哪位皇帝,携妃子出游。 走近一看,人群中间那男子,正是他的师弟尘寂幽。 其正与身旁女子交谈入神,连林笑来了也未察觉。 林笑朝身旁瞥了一眼,见风舞幽华脸上并无什么表情。 他朝人群喊道:“师弟!” 众人转身一看,纷纷拱手行礼。 “圣师!” 林笑虽已不任职,宗门上下却仍尊他为圣师。 他朝众人摆了摆手,走到尘寂幽身前问道:“师弟,可有打扰到你?” 尘寂幽忙说没有。 他身旁的女子只朝林笑默然一礼,并不呼圣。 “师兄可是有事吩咐?” 林笑先不答话,而是拍掌朝一众弟子道:“大家先去忙,我与宗主商议些事。” 那群弟子立时你看我我看你,却没人动。 直到尘寂幽身旁的女子道:“今日授课到此为止,大家先下去依法练习。” “是!” 围众这才齐声应退。 林笑面带微笑地看了那女子一眼,静静地等着弟子们走远。 那女子仍在尘寂幽身边,并未跟着一起走。 等不见了弟子们的身影,林笑才一把勒住尘寂幽的脖子,把他拽到一旁,低声斥道:“让你去救人,你怎还有闲情在此撩妹?” 尘寂幽登时愕然,随即慌忙道:“师兄误会了,那是灵药殿素芸长老,刚才只是在教我洗药萃泉的秘法。” 林笑疑道:“手把手教你?” 尘寂幽一脸无奈道:“因为要给众弟子作实例参照,所以让我做示范。” 林笑又问道:“人家讲课,你掺合什么?” 尘寂幽苦笑道:“幽欲邀素芸长老出行相助,然归期难定,灵药新殿又初成,繁忙正多。” “素芸长老作为掌殿,不宜马上走开,只好先嘱托门下,安排机宜,布置未来数月的任务。” “我寻思从旁协助,可帮素芸长老加快速度,尽早抽身。” 林笑立即道:“那就赶紧安排布置呀,还上什么课?” 尘寂幽解释道:“因新湖灵泉之故,灵药殿正在研发借灵泉提升丹品之法。” “素芸长老为本宗炼丹大家,最熟此道,故向弟子们确立研发方向,以便弟子们在她不在时,可能有法可寻,有标可往。” 林笑点了点头,算是听明白了。 这师弟就是太耿直,只要别人的话合情合理,他就肯顺着别人的意思走。 自己不就是这样坑他做宗主的吗? 林笑沉思了会儿,道:“师弟,当你找人办急事,别人却以各种理由搪塞推延,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呢?” 尘寂幽一怔,道:“可是我威严不足?” 林笑摇了摇头,道:“若只讲威严,不与门下讲理,只会成为暴君。” 尘寂幽当即垂首拱礼,恭敬道 :“还请师兄赐玄机!” 林笑摆手道:“不是什么玄机,其实只要你肯站在对方的角度去思考,就能理解。” 尘寂幽立时动念思索。 林笑接着道:“她那些什么交代后事,安排未来机宜,都只是表面。你若顺着她的话去做,反而会让她感到不满。” 尘寂幽顿时眼露迷茫,顺着对方的话做,为何反而会引起不满? 林笑扭头朝那素芸长老看了一眼,道:“其实这件事,你只需考虑两个问题。” 尘寂幽当即洗耳恭听。 “第一,她跟你走了之后,出了问题,你能不能替她兜住。” “能,她就可以没有顾忌地跟你走。” 尘寂幽双眼微亮,若有所思。 “第二,她跟你走,有什么好处?” “如果她跟你走,只是牺牲自己的时间,帮你出力,自己却没有好处。她凭什么会心甘情愿呢?” “即使你是宗主,她不得不答应,心中仍难免计较,给你出力时,十分力最多帮你出三两分。” “但你此去是为救人,若不得她尽力,你安有把握成事?” 尘寂幽深吸一口气,躬身拜道:“师兄珠玑良言,实令幽醍醐灌顶,大获裨益。” 林笑重与他搭肩道:“我们之间,别整这些虚套。” “其实你小子也不是不懂,我上次去弱灵渊寻你救急时,你不也先让我帮你救人,你才肯跟我回宗接位吗?” “这位置一变,你怎么反而没了精明?是不是当了宗主就飘了?” 尘寂幽急忙道:“不敢不敢,只是宗位责任重大,不敢再像以前那般率性。” 林笑劝解道:“别给自己压力,这宗主你凭自己心意做就是,做不好也没人说你。” “刚才提的两个问题,第一个就交给你。第二个就交给我,我正巧有一法可助你。” 说完不等尘寂幽答应,就走到素芸长老身前。 他和颜微笑,泰然问候道:“素芸长老。” 女子微微一怔,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神色,最后俯眉轻唤道:“姐夫!” “咳咳!” 林笑一阵咳嗽,原本满腹说辞,瞬间被这声称呼搅得细碎。 他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被人一句话破功。 风舞幽华在一旁调侃道:“你怎么还能被空气给呛着?” 林笑忙捋顺胸前这口气,镇定道:“小姨子,不是!我是说,素芸长老,是不是对下一任的圣母之位感兴趣呢?” 刚走过来的尘寂幽瞬间浑身一震,双眼大睁。 师兄要许的好处,难道是……? 素芸泰然若定,神情淡然道:“姐夫说笑,素芸岂敢有此枉念?” 林笑也复归淡定,道:“你也别急着否认,至少你刚才在池边的举动,确有向旁人传递出你有意圣母之位的信号。” 素芸双眼微眯,并未出言反驳。 这种话当面说出来,其实是对她极大的羞辱。 尘寂幽也是当局者迷,林笑却看得明白。 这师弟没有给人许下好处,人家就自己讨要了。 抓他给一众弟子做示范,便是她的小手段。 意在向弟子们表面:宗主待我极厚,哪怕我不在期间,你们也不用担心被旁系欺压,尽可大胆做事。 等我帮完宗主的忙回来,只要你们给我出岔子,自有你们的好处。 当然,这一切都在不言中,全凭各人领悟。 尘寂幽却怕林笑此言恼了素芸,令其不肯尽力相帮,连忙站台道:“师兄只怕误会素芸长老了。” 林笑则抬手一压,让他别说话。 “误不误会不重要,真感兴趣,我也不会反对。” “不过那圣母之位,在我看来就一虚名,没什么用处。” “所以,我这里有个更好的提议,小……素芸应该更感兴趣。” 素芸露出嫣然笑意,似很感兴趣地问道:“不知姐夫有何提议?” 林笑直言道:“我帮你进阶灵君境,这个提议不差。” 素芸讶然掩口,双眼难以置信道:“这……姐夫真的可以办到吗?” 林笑看得出,对方多少有点夸张演戏的成分。 但论夸张演技,他也不输于人。 他当即把尘寂幽拉过来道:“看到他了吗?他数日之前,也只是真灵境。” 说完就一把推开尘寂幽,又道:“你有见到冷老吗?在我到此地之前,他也只是五重境。” “你跟湖城的弟子一打听,就知道他的境界是怎么提升的。” 素芸眸中精光闪烁。 林笑再接再厉道:“你认识黄霞岭蓝香洞的熏衣客梦寒香吗?” “她就是你姐的好友,今天来找我谈话,结果一不小心!” 素芸听得心神骤紧。 林笑则满脸惭愧道:“就被我提到了灵君境,如今正在青月之主的迷月幻境里稳固境界。” “等她破关出来,你就知道我没有骗你。” 素芸听了,脸上非但没有露出惊叹之色,反而神色转冷,声若寒冰道:“你宁愿帮了这么多外人,竟也不愿分瑶姐姐一点好?” 她直接不演了。 把心中对他的不满与憎恨,全显在脸上。 林笑神色霎时一滞。 完蛋,搞砸了! 早知道你是她妹妹,我就不亲自来了。 他突然怀念起了帝凌霄的记忆。 好在他并未露怯,当即闭眼长吸了一口气。 随即面带忧郁地看向水池。 “所以,我这不就来找你了吗?” 素芸立时眼眶泛红地怒喝道:“你找我有什么用,你去找她啊!” “把她找回来,带回来给我!” 林笑背过身去,负手仰望天空,一只手使劲颤抖。 帝凌霄的记忆求不来,只能挖掘自己的记忆。 “一夜白头万事非,对花对酒断肠归。” “满地空余梨花雪,云间明月惯单飞。” “绝艳佳卿万人钟,红颜薄命古今同。” “但愿花远世名苦,悲欢离合莫挂心。” 林笑转过身,目光清湛,恬然悠安。 “此生风月已随缘,穷也悠然,独也悠然。” 素芸的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这人,还是她认识的帝凌霄吗? 她顿觉一阵眩晕,扶额向后欲倒。 拂风一晃,一道身影迅捷闪至其身后,将她扶住。 第123章 旅前议定筹宝行 “你,还好吗?” 风舞幽华贴身轻扶,目带柔光。 素芸举眉,见一对似水暖眸,怜情意切,满目关怀。 本不熟的两人,这一对望,仿佛让她们走进了彼此的心间。 素芸摇身复立稳,摇头道:“谢姐姐关切,我没事了。方才一时心神失守,乱了道心,泄了丑态,让诸位见笑了。” 风舞幽华轻声道:“这里的人,没有会笑话你的。你们说是吗?” 尘寂幽见她望来,连忙别过脸去,意在避嫌,不看女子窘态。 而林笑却嘴角一翘,露出微笑。 “何必在意别人的目光呢,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开心是自己的,伤感也是自己的,与他人何关?又何须他人同意?” 风舞幽华斜眼轻瞪,语含责怪道:“你是洒脱了,却未免不解弱女风情。” 林笑哈哈一笑,眼角笑意更浓。 “这性情女子,如山间郁兰,欢也美,哀也美,皆是丽景,何来丑态。” 风舞幽华无语道:“原来你这薄舌也能说出好话,可惜太过轻浮。” 此时素芸已缓过来,脸上挂着淡然。 尘寂幽连忙岔开话题道:“不知师兄要以何等玄法,助素芸长老破境?” 林笑把悬浮于左手边的小球轻轻托起,道:“真灵游虚。” 其他三人目光,皆望向那小球。 …… 湖畔,一青竹水榭里。 四人围坐,三人侍立。 中间的桌案上,独放着一小球。 “笑君如何得来的这古怪法宝?” 就在刚才,林笑已将自己两次太虚游历述与其他人,故引得风舞幽华有此一问。 “我一贯不偷不抢,自然是捡来的。” 林笑一副毫无道真坐姿的懒散模样。 “我怎么就捡不到这样的宝贝?” 侍立身旁的笺雅眼中不乏羡慕之色。 林笑觑眼道:“那是你命好!要知道,当上天让你捡到什么的时候,你未来的命数,就被上天定下了,结局好坏皆不由你。” “若真只是天赐,那倒还好,就怕是有心人所为。” 复容奇听得暗暗点头,他对此最有心得。每当他捡到什么,或得了什么好处时,必然有着糟糕的事情在等着他。 尘寂幽神色一紧,凝重道:“师兄怀疑是别有用心之人暗谋之计?” 林笑满不在乎道:“怀疑错了也没损失,怀疑对了,提前有了防备,不至于将来太过被动。” 他身后的墨初雪也神色凝重道:“若连老师都敢算计,此人绝非等闲,不在三派之中,也当八宗之属。” 素芸神色古怪道:“寻常人得了这样可穿梭太虚的秘宝,极力掖藏尚且不及,你……怎么反倒晒于人前,就不怕……” 她目光扫了眼清灵派三徒,不解林笑为何要让别派之人知晓如此重要的秘宝。 笺雅也应声道:“对哦,前辈不怕被人抢了去嘛?” 林笑反问道 :“怎么,你想抢吗?” 笺雅撅嘴道:“我是抢不到,要是能抢的话,说不定……” 林笑立即对雪奇两人道:“你们可得把她看好了,否则她分分钟要被逐出师门。” 两人顿时面露尴尬。 风舞幽华似有所指地对素芸道:“他将此湖公开,还不足以让你看出他的为人吗?” 素芸直言道:“那篇山河赋,看似正气浩然,实则太过空想,如痴人呓语,不合实际,不符人性,也就能骗骗那些易被热血冲昏头的单纯小儿。” “想愚昧我,未免太过高估自己。” 她复归本性,不再掩饰自己的率性。 风舞幽华无奈一叹,斜觑林笑道:“让你平时没个正形,现在好了,人家不信你的话。” 林笑淡然一笑,道:“别人是在认真面对现实,我怎么能强求他人超脱现实,与我一样做个浑人呢。” “闲话少提,说回正事。” “既然要利用此物,我们需得多做准备。” “首先,是确定同游人选。” 众人立时正神凝听。 林笑拿出吉凶盘,抛玩道:“经我推算,此行宜四人同往。” 笺雅立即喜极举手:“我!” 林笑无视之,道:“首先,三人已定,分别是小奇、素芸与我。” “唯这第四个人选……” 他的目光逡巡在尘寂幽、风舞幽华与墨初雪三人之间。 墨初雪被林笑看到时,顿时一愣,不解为何也有自己一份。 其实是林笑想借她地劫九凶的命格,蹭点好运。 当然,也可能是蹭的凶运。 尘寂幽义不容辞道:“师兄,便让幽同行助力。” 林笑点了点头,看向风舞幽华。 风舞幽华面露犹豫道:“我…不适合真灵出游,此次便由我留下看护你们的肉身。” 林笑颔首道:“我亦会拜托青月之主,帮忙看护。若有意外,她会将肉身拖入月境。” 铮~ 琴音轻响。 林笑明白,青月流苏同意了帮忙。 风舞幽华忽而问道:“为何让他们两人同往,不分次进行呢?” 当然是不想跑两趟。 林笑正色道:“两人去才有对比,若两人都能突破,则说明此法可行。” “若只有其中一人突破,则说明此法有待改进。” “若两人都失败,则说明此法有待商榷,梦居士之例只是偶然。” 素芸疑道:“你不说已助三人破境了吗,怎么还不能保证必成?” 她连姐夫都懒得喊了,也不想再喊。 林笑解释道:“师弟突破之法与功法有关,难以复制。冷老突破之法则要天时地利人和,其中那篇山河赋对他启悟不小,你不喜赋中所言,此法对你大抵也无用。” “唯有梦居士突破之法,你可以尝试。” “至于成与不成,就看你的机缘了。” 素芸冷哼道:“我最讨厌机缘一说。” 林笑问道:“那你去不去嘛?” “去!干嘛不去。” 素芸一脸冷傲。 林笑耸了耸肩,有些理解风舞幽华之前对她的评价。 “那人选就这么定了,接下来是此行的目的地。” “最理想的,当然是能回到我第二次去的小世界。为便称呼,我们就简称为乙二界。” “但按照前两次经验,它已经提前锚定了落点。” 嘣! 他似有意无意地抛玩着圆盘。 “据我推算,第三次落点,落不到乙二界。” 素芸冷呛道:“何必多余加个二?” 林笑道:“乙表示去的第二个小世界,二,代表两人前往。不喜欢可以不加二,只是个称谓。” “同理,我们此行去的小世界,就简称丙四小界。” 风舞幽华问道:“不能自如选择去往何界吗?” 林笑郁闷道:“我还没弄清此物用法,” 素芸冷笑道:“那你是否推算得出,我们此行成与不成?” 林笑知道对方还在生自己的气,停手轻笑道:“我说会成,你心情会不会好点?” 素芸肃脸道:“那便等成了再说。” 林笑叹道:“但也不能掉以轻心,想少吃苦头,还得多做准备。” 复容奇立即紧张道:“凌前辈,晚辈需做些什么准备?” 林笑看着他道:“你做好心理准备就行,其他的不必操心。” “做准备,也是为了应对可能会遇到的不妙情况。” “首先,那里的灵气环境,肯定与此界不同。” “你们的真灵暴露其中,可能会被消磨灵性。” “为避免真灵受损,当前有两种方法。” 众人皆是机敏之辈,听过林笑前两次经历,已明白是什么方法。 尘寂幽沉吟道:“如何尽快找到暂代之躯呢?” 其他人也各自沉思起来。 林笑则接着道:“尽量避免与我分开的情况发生,那样我可以用元气护住你们的真灵。” 尘寂幽面露忧色道:“但那亦会损耗师兄的真灵之气。” “所以我得神完气足才出发。” 林笑虽没个坐姿,其实一直有运功调息。 风舞幽华凛然道:“如果落点环境极为恶劣,对元气损耗极大,短时间内又寻不到寄灵之躯,该当如何?” 林笑道:“最好是避免落于那种处境,在投入小世界时,我们会先到达界外虚空。” “入界后,是从天而降,落地处是可以选择的。” “但也有可能,那里整个世界的环境都很糟,那时,我们就撤,不要冒险硬闯。” 风尘二人点头赞同。 素芸问道:“如果那处世界,有可以威胁我们的修道者存在呢?” 林笑起身伸了个懒腰道:“所以,我们下界后,要低调行事,切莫张扬。离开时,也悄悄离开。” 他已补满元气。 “但还是难保意外,如果我们不慎失散了,你们就得自己保命。所以,我们得约定暗语,以便汇合。” “并且,把能带上的都带上。” 风舞幽华疑道:“肉身都带不走,如何带走物品?” 尘寂幽思索道:“肉身乃实质之物,只怕实器皆难以携往。” 素芸道:“真灵为虚质之物,与真灵同质的,唯有纯元之精。” 忽而,林笑身前青光乍现,凭空浮现一枚弧月玉佩,其色月白。 一道温婉话语传入林笑之耳。 “此物纯以月华凝练而成,可去瘴气,散污秽,助先生防身之用。” 林笑拿在手中,只觉温润清凉,当即对湖拱礼道:“多谢月主厚助。” 他其实想问问青月流苏还有没有,再拿十个八个出来,让他们人手一个。 但人家既然只拿出一个,想必此物稀罕。 一旁的墨初雪见状,亦取出一白锦手帕,呈给林笑道:“老师,这是轻罗流云帕,乃由灵力化纤丝织成,柔韧难破,更胜厚盾,关键之时,可作补灵元之用,或可携往。” “小雪有心了。” 林笑也不客气,接过手中。 风舞幽华忽而竖指掐诀,当空凝出三张纯光符箓。 “此为风灵符,可凭之御风化术,可攻可防,亦能驾身飞遁。” 袖手一扬,三张符箓分别飞向尘、素、奇三人。 林笑满脸疑惑地摊手。 我的咧? 风舞幽华却未朝他瞧上一眼。 林笑只好砸嘴放下手。 素芸接过风灵符,亦从袖口取出一玉箔灵符。 “我有一张聚灵符,平时野外炼丹时附鼎聚气所用。” 林笑俯身细看,道:“你这是实质之物,如何带走?” 素芸道:“可将符上灵纹搬出,按于纯元之物上。” 尘寂幽亦得启发,当即施法凝出三枚土黄圆珠。 “此珠为坤元之气凝炼而成,可凭之驭山镇岳,亦有缩地遁隐之能。” 他一扬手,也把三枚鸡蛋大的圆珠分发下去。 这次,林笑也得了一枚。 拿着这枚珠子搓了搓,林笑不由得在心中感慨,这群人正是神通不凡。 若他前两次有这些东西,何至于那般狼狈。 不由在心里羡慕的不行。 笺雅看着复容奇手中的珠子,也很想要。 她忽而大声道:“湖岸那些雪球是不是纯元之物?” 林笑当即一怔,随即急忙拍着复容奇的肩膀道:“小奇快!去抱个百十颗回来备用。”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但有备无患。 那玩意他拿了没什么用,但芸奇两人用得着。 而后众人又商议了些注意事宜,定下暗语,花了约小半个时辰。 准备妥当后,三人贴膝围坐,林笑胸囊鼓鼓,坐在三人中央。 林笑御控小球悬于身前,道:“抱元守一,把手搭我身上。” 他也伸出手,做出触摸小球的准备。 尘寂幽与复容奇依言照做,素芸却没有。 林笑只觉手背一凉,身侧传来一阵芬芳。 旋即耳边听见一句冷语。 “稳妥起见,我也触摸。” 尘寂幽闻言,也按了上去。 复容奇立即跟上。 “好!” 林笑也不想拘这些小节。 四掌一处,往小球按去。 一阵金属的冰冷质感入手。 水榭空气安静。 什么也没发生。 “欸?” 林笑发出一声疑惑。 为什么没动静? 难道超载了? 雪雅两人也看得大眼迷蒙。 却听水榭里响起一声娇喝。 “我来助尔!” 风舞幽华凝指出诀,往周天破界仪喷吐灵元。 林笑四人顿时身躯一紧。 数息后,镂空小球星光大作。 夺目星光里,三影一身瞬息被卷入一道凭空出现的星门。 风舞幽华双眼一亮,收诀回气,灵识探入星门之中。 星门仅存留两息,即一闪消失。 场中,仅剩三个盘膝木坐之人。 笺雅连忙伸手去抓小球消失的地方。 自然捞了个空。 …… 星空隧道中。 三影一身并肩穿梭。 “快凭依我身!” 林笑一声大喝,也不管其他人能否听到。 他事前已提醒过,不能任由被牵引,否则会被直接投入下界。 尘寂幽和素芸立即往林笑身上靠拢。 而复容奇这边却出了问题。 他本就距离林笑最远,且在真灵境沉淀不深,驱使真灵之躯不如其他人自如,伸手想往前飘,却反而远离。 林笑瞄到他有异,立即想去抓他。 不料一股怪风吹过,立时把复容奇的真灵吹往隧道侧壁,眨眼的功夫,就在三人的目光中消失在一片星河里。 “果然是这倒霉孩子出事!” “师兄!” 尘寂幽神色骤紧。 “别慌,这孩子虽倒霉,却未必会落往坏地。倒霉的,将是他落去的世界。” “我们也跟过去!” 林笑调转身形,带着其余两人,往复容奇消失之处飞去。 第124章 界壁须怪甲斗奇 飞星闪了夜静,寂空空,纵使千华并游一河亦语穷。 光痕泪,晦月殇,何处终? 当有奇阳破晓荡云风。 临湖水榭里,三具僵木肉身中。 复容奇一手握着的坤元珠忽而滚落,砸地笃响。 边上三女为之一惊。 风舞幽华急步上前,掰开素芸团于丹田处的手,只见其中风灵符、坤元纯气珠俱在。 “不好,这些东西并未随他们的真灵而去。” 她又检查了尘寂幽和复容奇的手中,发现两人准备的物品也没能带走。 一旁的墨初雪道:“只有老师带走了。” 风舞幽华思索道:“该是他们没有先以真灵摄拿物品,所以没能带走。” 笺雅感慨道:“祭女,还好你没把手帕给师弟,不然就白给了。” 墨初雪听得脸上微微一红。 笺雅并未察觉,自顾嘀咕道:“还好让师弟先试了,下次轮到我时,就把东西全交给凌霄前辈。” …… 寂寥星路里,幽暗静谧。 林笑裹着俩真灵,悠悠追往复容奇消失的方向。 越是这种时候,越急不得,否则救人不成,反把自己搭进去。 一路追寻,最终悬停在一颗幽绿的巨球前。 球体幽绿昏暗,一看此界就不是什么好去处。 林笑回身一看,星光隧道消失,只有一枚小球悬停在后方。 将小球摄于身前,见身旁尘寂幽的真灵正张口说着什么,但他什么也听不见。 林笑确认素芸的真灵也在,朝二者做一个安心的手势。 而后从怀中取出一小圆盘。 “是否能于眼前的小世界找回复容奇?” 手指一弹,盘面横向旋转。 林笑合掌一拍,把圆盘按在掌心。 提掌一看,吉! 林笑当即收回吉凶盘,指着眼前的巨型球体,朝尘寂幽点头。 但他们并不急于下界。 按他们先前商议的步骤,会在界外虚空中,先解决寄躯问题。 林笑合上双目,提运玄功。 梦灵御! “无形而有形生,无声而五音鸣。” “无味而五味形,无色而五色成。” “有生于无,实生于虚。” “凝!” 并指一点,流萤透尖而出,渐渐汇聚成一人形。 头顶斗笠,肩挂蓑衣。黑衣劲装,披风过膝,罩住大半身体。 恰似一名远行侠客。 这是一具梦灵之躯,以林笑的元气为根底。 只要元气不消耗完,就不会消散。 林笑朝尘寂幽做了个请的手势。 尘寂幽拱手一拜,随即真灵投入蓑笠侠客之躯。 数息后,侠客的斗笠一正,抬眼看来。 随即,他摘下斗笠,露出一张沧桑脸,满脸胡茬,似个流浪汉。 他抱拳拱手道:“谢师兄。” 有了躯体后,他已能借助躯体元气,使出传音术。 林笑微微点头,开始凝练下一具。 流萤塑形,形成一具面戴纱巾的侠女形象。 当他再请素芸寄身时,素芸的真灵却摇头不肯进。 她用手做出了飞鸟形状。 林笑恍然,当即散了侠女之躯,运法重凝了一具鸟躯。 一只不到巴掌大的白羽肥啾。 素芸见之,斜眼冷视林笑。 也不管对方能否听到,林笑连忙解释道:“我们说好了要低调!” “白鹤、青鸾、灵凤之流太过高调,这是山雀,山林里最常见。” 素芸没再表示什么,合身投入白羽肥啾中。 不一会儿,肥啾变活,灵巧扑飞至尘寂幽肩头。 见她驱使自如,林笑也放心了。 而后,他没忘了自己,凝出一具仅半人高的童子梦灵。 衬衣短褂,青麻长裤,足履芒鞋,浑似一放牛牧童。 林笑也不忙寄身,开始拿出身上所携之物分发。 他以留意到两人什么都没带到。 “这枚青月凝光佩,你们谁要?” 侠客摇头,肥啾别脸。 “都不要,那我就自己用。” 林笑把玉佩挂牧童脖子上。 再分时,两人还是不要,林笑干脆自己派发。 把乞来的风灵符给了尘寂幽,把坤元珠给了素芸,化入她的山雀体内。 所有灵气雪球并作一串,融成一手杖,并把破界仪小球焊在杖头,由尘寂幽拿着。 派完后,林笑投入牧童身躯,立时没有了元气被抽出体外的异感。 尘寂幽重把斗笠戴上。 正准备下界,白山雀忽而扑进牧童怀中。 林笑未多想,与尘寂幽携手投界而下。 不料,刚触界壁而入,两人骤见一巨怪,趴在球体外壁,凭空浮现,似从隐身中显出。 此怪面容狰狞恐怖,满口触须,额生十目,猩红诡异。 其静趴界壁不动,仅口沿触须探入界内,犹如吸血怪虫。 两人正惊愕,那十只猩红异眼突然朝他们看来。 目光一对,林笑与尘寂幽无不陡然一寒。 “小心!” 尘寂幽猛然将林笑推开。 下一刻,十目中一目蓦然射出一道紫电光柱,正中两人刚才位置。 幸而尘寂幽反应快,两人皆躲过去。 两人此时身体正往下坠落。 林笑却瞧见尘寂幽身形一顿,似要停下去迎战那怪物。 他当即大喊:“不要理会!它不敢全身入界。” 尘寂幽当即挥手划出一道风刃,而后不看结果,身形飞快往一边下落。 他并不朝林笑这边飞来汇合。 林笑未及呼喊,数道触须朝尘寂幽狂涌而去。 他立时知机,与师弟反向远去。 不知何由,触须并未寻他麻烦。 然而,林笑牧童双目忽而生异。 眼白飞速变黑,黑瞳迅速转红。 并且,在他的视觉感应中,那头怪物突然显现在他正前方,张口朝他咬来。 林笑的真灵意识立即抽离出牧童之躯的感知,瞬间发现异常之处。 他毫不迟疑,双手往眼眶一掏,抠出两枚发黑圆珠,一把丢掉。 被丢开的黑珠,不一会儿就化作一团黑雾,被罡风吹散。 急速坠落中,林笑大喊道:“素芸,你往那东西看了吗?” 很快,一道传音入耳。 “没有!我忽觉一阵心慌,就藏你怀中,未敢睁眼外瞧。” 林笑心头一松,暗道两人反应都比他快。 素芸心血来潮预感危机。 尘寂幽也预判了血眼镭射,还主动引走那怪物的注意力。 毫无疑问,那怪物已盯上他们。 林笑不敢稍慢,极速往地面坠去,祈祷那怪物触须不够长。 …… 复容奇本还庆幸,此次奉命出门,并没遇上特别衰的事情。 却不想临回宗门之际,还是让他遇上了。 当他的真灵,在星河隧道里被吹走时,他心慌过后,便是释然。 终于不必提心吊胆想着意外何时到来。 无论落往何处,他都坦然接受。 索性把眼一闭,心神入寂,不闻外界,任之随之,飘哪去哪。 事久时长,看客们或已忘记,这复容奇乃身具五忧五怨之命。 既沾命、友、师、情、福之忧,又缠天、人、鬼、恶、神之怨。 他早习惯了净遇衰祸。 于静意宁境中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耳边听到一阵嘈杂呼喊,暂难入定。 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正侧躺在地面上。 不远处,正有一大群人流在荒路上惊慌逃窜。 人数至少上千,衣着粗陋,面削骨瘦,多为贫苦之民。 人潮慌乱,踩踏不顾。旦有摔倒,再难起身。 复容奇目光移至他们后方,顿解他们正逃离什么。 一只体型庞大的妖兽。 蛇首龟身,双爪无足,背一尖头岩山,高越棚顶,拖腹奔行。 妖兽身后,已犁出一条齐路宽的深痕。 身前数名修士,驱役数具木甲傀儡拦截。 然而,那些傀儡在妖兽的庞大体型前,犹如小狗,攻击如搔痒,未几下,抓拍成零碎。 那几名修士似乎法力甚弱,傀儡一倒,便无应敌手段,张惶后逃。 结果妖兽一个突袭奔行,尽数碾于腹下。 没了阻拦,妖兽又追往人群。 人流中一七八岁女娃忽被路石绊倒,转眼落在人流最末。 她无助哭泣,不知起身,望着人群。 其母反身欲救,却被人流裹着往前,仍她疯狂哭吼也无济。 复容奇浑身一个激灵,纵身而起,朝那摔倒女孩冲去。 然而一踏步,顿觉身体笨重如牛,浑身硬僵如木,如若被缚,有力难使。 他这才发现,自身躯体,竟是一具木甲傀儡。 咕嘞! 岩背妖兽一碾而过,小女孩已没于其腹下。 人流中,女孩的母亲绝望哀嚎。 许是悲声刺耳,人流松动,被她挣脱出裹挟。 她依然回头,状若癫狂地冲往妖兽。 妖兽也咆哮着朝人群大步爬行。 螳臂当车,义无反顾! 冤魂索亲,百死无悔。 复容奇心底某根弦陡然一崩! “清灵玄心,借法天元!” 心神一声怒吼,傀儡体表,灵纹骤然亮起,清光透体而出。 女人狰狞撞上妖腹的前一刻。 清光一闪而过,女人的身影瞬间消失。 妖兽毫无所觉,继续大步奔爬。 它行过的路边,一木甲傀儡透着清光,怀着抱着一女人。 女人目光呆滞,不解发生何事。 当傀儡的目光朝她看去时,女人霎时心神一震。 傀儡放下女人起身,清光一闪,蓦然不见。 再现身时,已到了妖兽腹前。 双掌往前一撑,下身扎马。 抵! 岩背妖兽速度不减,顶着傀儡往前犁。 复容奇心神一沉,再次施法。 “万灵静听,山君有命。” “镇压妖邪,群岳持令!” “岳来!” 嗡! 兽躯一沉,速度立缓。 而后越来越慢,推行十数步后,完全停止。 妖兽双爪疯狂扒拉,仰天咆哮。 “五岳盖顶!” “镇!” 妖兽背上,山影浮现,五岳交叠一处,往下一压。 轰! 猩血飞溅,巨身凹陷。 妖兽被一股无形伟力砸成肉饼。 背上尖岩,亦被直接压平碾碎。 噗! 傀儡亦躺倒在地,清光褪去,灵纹复变暗淡。 头一回使出清灵玄光秘法,天心六咒,复容奇耗神甚巨,心力大损。 妖兽突然倒下,逃亡的人流里,立马有人察觉。 大部分人,仍选择继续逃跑。 少部分人驻足观望。 唯有一面容邋遢的少年,逆流折返。 他跑回妖兽残躯前,认真探了一圈,确认妖兽已死彻底。 之后对妖躯再无兴趣,反而兴致勃勃围着躺倒的傀儡转。 东瞧瞧,西摸摸。 复容奇早发现少年的到来,但他心疲神倦,又不知对方什么来路,便没敢做出反应。 咚! 咚! 妖躯传来身形,立马吓得少年一个激灵,起身望去,却见一个女人,正在妖兽残躯上,搬着大石打砸 少年这才松了口气,大声提醒道:“别砸了,它已经死透了。” 但那女人并不听劝,依旧做着那徒劳无果的事情。 妖兽背岩坚固,她砸碎了一块,又搬另一块继续砸。 少年不再管她,继续在傀儡身上捣腾,拆卸着傀儡胸口的零件。 不多时,又有一批人跑来。 他们的衣着比普通逃民好上不少,还有兵器在手。 为首一男子挥手大喊:“找妖丹!” 一群人立即扑向妖兽残躯。 其中一壮汉嫌残躯上的女人碍事,凶蛮喝道:“滚一边去!” 女人充耳不闻,没有反应。 那壮汉当即怒了,一脚踹过去。 女人被重重踹飞,面露痛苦。 躺地上的傀儡,手指瞬间动了一下。 少年好似听到动静,立刻扭头看去,面露狐疑,开始研究起木甲傀儡的手指。 妖躯背上,女人重新爬起,搬起石头继续砸。 这登时惹恼了一旁的凶汉,拎起手中棒槌,呼头砸去。 弗! 一阵风吹过,巨汉身前闪出一道人影。 砰! 棒槌砸在木甲上。 一具七尺傀儡,骤然出现,把女人护在身下。 女人却似无知无觉,继续砸着要去。 壮汉愣了一下,猛地怪嚎一声,惊恐后撤。 “什么东西!” 周围人齐齐看了过去。 少年揉了揉眼睛,看了身前空荡荡的地面,又扭头看向残躯上的傀儡。 他的手中,还拿着一个拆下来的零件。 那壮汉一招手,一群人肃然围上,全神警惕地看向这副比人高的傀儡。 “大莽,怎么回事?”一刀疤汉子肃声问道。 “老大,那木甲有古怪。” 刀疤汉疑惑片刻,便命令道:“砸了它!” 下边的少年立即嚷嚷道:“不能砸,砸不得!” 先前那壮汉怒吼道:“滚,这里没你的事。” 而后,一群人手握兵器,对着那木甲傀儡一通猛砸。 但傀儡仿佛钉在那里,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壮汉不由大感疑惑。 立时有人嘲笑道:“大莽,你胆子是不是越来越小了,自己吓唬自己。” 壮汉哪受得了嘲笑,忽而灵机一动,呼棒朝木甲下的女人砸去。 嘭! 壮汉凌空飞了出去。 第125章 斩恶换目剑试惊 荒野里,妖躯上。 壮汉大莽挥棒打人,自己却飞了出去。 在场八九个人,十数只眼睛,却没一个看清发生了什么。 一众拾荒者立即谨慎后退。 唯有未踏上妖躯的少年,发现那木甲傀儡的站姿有了微妙的变化。 正当众人不知怎办时,忽有一道乌光打来路飞来。 至妖躯上空,乌光一顿悬停,显出一名脚踏飞剑的黑斗修士。 其脸上似挂一恶鬼面具,额生角,獠牙嘴,血红眼。 “该死!你们这帮臭虫,竟毁了我的小宝!” 那恶脸修士仰天咆哮,张臂怒吼,露出黑斗篷下黑皮利爪,如妖兽般的身躯。 “给我死!” 恶脸修士身上骤起黑气,乌黑剑光分化,凭空凝成数十道黑雾剑气。 底下拾荒者一看,惊慌转身逃窜。 然而下一刻,黑雨暴下。 地上拾荒者瞬间数洞穿身,死伤成片。 攻击来的太突然,木甲傀儡只来得及护住身前的女人。 被踹飞的壮汉悠悠醒来,迷眼中正好瞧见满地血腥,登时浑身一颤,转身就逃。 未几步,黑气一闪,身首分离,残躯倒地。 血泊里,一少年右腿开洞,左臂半烂,仅筋肉粘连。躺倒在地,口吐血沫。 恶脸修士从空中落下,停在少年身边,看着少年垂死挣扎,脸上似笑似怒,恶狠道:“为什么就不能乖乖去死呢?” “凭白让我多浪费一分力气。” 抬起脚,就要朝少年脑袋踩去。 脚到半空,忽而身形一紧,猛地朝一旁跳开,顺势转身回望。 只见一具木甲傀儡,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 地上的吐血少年,脸上顿时露出灿烂的笑容。 恶脸修士一脸狐疑地看着傀儡。 突然,妖兽尸骸上,传来“笃笃”的声响。 一女人正搬石块砸着妖骸。 恶修大怒,身不动,掐诀驭剑,隔空朝女人刺去。 剑至半路,一只木甲手当空握住剑身。 飞剑抖动,欲挣脱而出。 另一只木甲手也握了上去,两相角力。 恶脸修士见状,立咬下一根自己手指,划空变诀。 断指化作一溜黑烟射出,眨眼撞木甲傀儡身上。 扑! 木甲傀儡身上立时冒起黑气,体表灵纹迅速变黑。 若待黑色覆盖全身,木甲傀儡便要受恶修控制。 “灵台光明,污秽肃清!” “雷起中宫,退障还真!” 复容奇再施清光秘法,退障咒应念而出。 木甲傀儡体内清光透出,黑气纷纷消散。 就连被抓在手中的乌光飞剑,也乌黑转明,泛起一阵明亮清光罩住剑身。 恶脸修士当场一怔。 还不等他出下一招,清光一闪而过,木甲傀儡已手持剑柄,立在他身后。 恶脸修士喉结一动,一道清光裂痕自上而下浮现,将他整张脸一分为二。 噗! 恶修倒地,身躯已作两半。 紧接着,黑气从其体内逸出,恶修外貌渐生变化。 慢慢的,脸上恶面消退,露出一个皮肤惨白的男子,外貌与寻常人无异。 黑气逸散到空中,又重新汇聚一处,化作一根扭动的触须。 触须一成形,立朝最近的生人飞袭而去。 一把清光长剑忽地插在少年脑边,距离少年脑瓜仅半步。 一根触须被长剑正中插在地面。 即便如此,触须仍在扭动。 “扫荡秽气,清光真境。” “慧剑除邪,魔影遁形!” “净!” 剑上清光大亮,触须蓦然一僵,形消质散。 待其彻底消散,剑上清光方消隐,变回一柄通身乌亮的长剑。 木甲傀儡走到少年身前,蹲身查看其伤势。 少年忽而大笑。 “我鱼飞成功了。” “我做的灵偶,不仅打败了百魂级妖兽,还杀了千魂仙修。” “哈哈哈!我成了,成了!” 复容奇一怔,随即明白,少年说的灵偶,就是自己附身的木甲傀儡。 少年的话,似乎刺激到了妖躯上的女人。 她忽然走了下来,走到木甲傀儡身前,手中还拿着一石块。 复容奇扭头看去,见女人已满手鲜血,正好奇她想做什么。 女人猛然面露狰狞,拿石块狠狠敲砸在木甲身上。 一边砸,一边道:“为什么!为什么!” “不早点,杀!” “为什么,救我!” “不救悦悦。” “为什么,不救!” 怨气之大,仿佛要将他拆骨剥皮。 唉~ 无声叹息。 木甲傀儡脸上,忧容浮现。 “疯女人!别砸我宝贝。” 少年大喊。 复容奇颓然坐倒在地。 …… 轰! 一火球砸进一处水潭。 良久后,一矮小身躯从水潭边爬出。 其胸前合捂的双手松开,露出一只湿漉白山雀。 “有事吗?” 矮小身躯一抬头,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洞,煞为恐怖。 啾! “无碍!” 山雀抖干羽毛,扑翼飞起。 一童一鸟,正是刚从天降的林笑与素芸。 白山雀在空中盘旋一圈,落回牧童头顶。 “四周皆是山林,下一步去哪?” 素芸传音问道。 “不急,等我先把眼睛按回去。” 虽是梦灵之躯,但没了眼睛,林笑就像没有了对外的窗户,真灵无法看到身外之景。 “没想到我的祈愿这么快实现。” 正琢磨如何造眼的林笑不解道:“你祈了何愿?” 山雀在他头上蹦踩着,道:“你干脆别要眼睛了,要来浪费,眼瞎很适合你。” 林笑嘿然笑道:“话非如此,若没了我的观赏,将会是世间风景的一大损失。” 素芸嘲讽道:“我还以为心黑的人,看什么都是黑的呢。” 林笑晒然。 “若心是黑的,更该多填充些色彩进去,才能让心间重新明亮起来。” 不过,素芸的话也提醒了他,一对好用的眼睛,可以看到更多的事物。 提功运气,再施梦灵之术。 “明灵真眼,破妄洞虚!” “琉璃金眼,照见真形!” 萤光聚形,双珠浮现。 一珠清光明亮,白若玉烟。 一珠通透璀璨,金光闪闪。 心有所念,显梦成真,是为梦灵术。 林笑凝造这两枚眼珠时,心中想着一个能看破隐身,一个能看穿阻碍。 那样,别人就别想在他面前隐身或隐藏。 那只会隐身的须口怪物,让他耿耿于怀。 御气一引,双珠入眶。 眼帘一合,珠光隐没。 白山雀也觉好奇,飞到牧童身前看个新奇。 牧童双眼缓缓睁开,显出一只金光左眼,一只白光右眼。 全眼一色,无瞳孔之分。 双眼主人林笑,所见之景,一派奇观。 一边是灰败之象,无色彩之分。一边是虚透无实,无内外之隔。 如此奇怪的景象,让他大感不适。 忙把双眼又闭上。 “失败了吗?” 素芸传音问道。 “我也不知是算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林笑缓缓先睁右眼。 素芸眼中,则是见他单独睁开一只左眼。 莹白如玉,单色无瞳,甚是奇异。 林笑眼中,则是看到一只像虚影一样的山雀,站在虚影一样的岩石上。 他能看透岩石之内,也能看到地面之下。 还看到山雀体内,藏着一点灵光。 而灵光之中,则是素芸的真灵身影和一枚土黄的珠子。 被这眼一照,素芸瞬间有种被全身扒光的错觉。 她立即飞起,落回牧童头上,这种感觉才消失。 “你这是什么眼,怎如此渗人?” “洞虚之眼,不过距离有限,看不清太远,只能看穿眼前之物。” 林笑将白玉眼合上,又单独睁开琉璃金光眼。 灰败,一片灰败。 山林之色,也是灰败的。 水潭之水,则是浑黑的。 空中,飘荡着许多灰烬一样的絮状物。 他一挥手,这些絮状物还会随风飘动。 林笑问道:“天空有飘下什么东西吗?” 素芸昂首望了望,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林笑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素芸抖了抖羽毛,传音道:“这里的灵气,给我很不舒服的感觉。” “只有在你身边,我才感觉好些。” 林笑想了想,将衣领下的青月玉佩摆出。 顿见一股月白光华,自玉佩照出。 霎时间,周身灰败之色褪去,显出淡淡的紫红二彩。 他眼中的那些絮状灰烬,似被驱赶一般,被赶出半丈之外,无法靠近。 “那种不适感消失了!” 素芸传音道。 “看来,此界到处都充斥着一股阴秽之气。这大抵,就是你感到不舒服的由来。” 林笑幽幽一叹。 “这种地方,真的可以助我突破道境吗?” 素芸不无担忧。 “不知道,说不定呢!” 林笑复将青月玉佩藏回衣襟下。 素芸立即鸟躯一缩,问道:“你收回去做什么?” 林笑拍了拍胸脯道:“要低调,财不外露,怀璧其罪,为防有心人察觉,还是谨慎点为好。” 素芸窝趴在他头上,道:“还低调,你那对异眼,才是最高调的。” “有道理。” 林笑深以为然地点头,头一晃,素芸忙得重新站稳。 他取出轻罗流云帕,把手帕变长后,折成巾带,绑在头上,蒙住双眼。 巾带下,林笑睁开洞虚右眼,巾带立变透明,可透过巾布,看到外面事物。 只是,多了一层虚影。 “好了,我们先去找此界之民聚集的地方,收集此地信息,再寻找师弟的踪影。” 林笑顺着水流,沿河而下。 “你打算用走的吗?” 林笑愣了下,道:“用跑的也行。” 鸟首摇了摇,体表土黄灵光亮起,将林笑全身包裹。随即身影一沉,如落水中,沉入土下。 虚眼中,林笑看到自己置身土中,却没有感受到阻力与压迫。 一抬头,还能看到地面之上。 “走!” 素芸借用坤元珠遁入土中,驱法一运,二者身形飞快在土下穿行,速度不比空中飞行慢。 他们走后不久,一道剑光自天边飞来,停在水潭上空,显出一身披斗篷的修士。 斗篷修士仅朝下看了两眼,凝诀从手中扔出一火球。 火球落入潭中,“嘭”的一声巨响,潭中之水尽被炸干,露出潭底。 “陨石呢,明明看着落到这边。” 修士又在周围逡巡了一圈,毫无所得,直接扔下一把火,把周围山林全部点燃,才闷闷飞走。 于土中不到半刻,已遁行上百里。 再出地面时,林笑到了一座城池外的山坡上。 城池极为宽广,在山坡上眺望,楼宇连绵,看不尽城池另一边的尽头。 “你要进去吗?那里给我的感觉,不是很好。” 不知是因为变成鸟的原因,还是素芸本身就有着敏锐的感应,她对眼前的城池感到心慌。 林笑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素芸知道他眼中所见,与常人不同,便给他解释自己所见。 “雾气有些浓,看不太清城中面貌,给人很阴沉的感觉。” “你又看到了什么?” 林笑把右眼闭上,把左边巾带拉起,睁开左眼。 微弱的金光透出。 “的确很浓,整座城池上空,都布满了阴秽之气。” “此外,我还看到了一根触须。” “一根从天上垂下来的巨大触须,在城中央的位置。” 看完,林笑重把左眼遮上。 “我并未看到什么触须。” 素芸眼中,只有阴沉的天空。 “应是隐身了。” 他没换眼之前,也是能看到触须的。 说明触须没隐身时,寻常人也能看的见。 “你打算怎么做?” 素芸并未直接建议撤退,似有考校之意。 “坤元珠是否还能使用?” “能,幽宗主凝结的纯元珠元气很足,再行个几千里也绰绰有余。” “好,我有一计欲试。” “此城诡异,贸然进去非上策。” “但既然来了,总不能什么都不做。我要把我们在此地的信息,传递给师弟。” “同时,也试探一下城中的虚实。” 素芸跳了一下,问道:“需我如何配合?” 林笑架出剑指,遥指那根触须所在。 “那家伙毁我一对灵目,我便断它一须试试。” “等下,我会施展全力一击。” “出手之后,你当即用坤元珠转移我们的位置。” “就让我们看看,那怪物和这城中,会有什么反应。” “好!“ 素芸往他头顶一趴,凝神准备。 林笑运功聚气,将九霄气极力压缩于指尖。 蓄气足足有一刻钟,直至林笑压气极限。 剑气诀! 出! 鸠~! 一道剑啸刺破静空。 “就是现在!” 土黄色灵光一闪,林笑牧童之躯消失在原地。 但那道刺出的剑啸却没有消失,以惊天之势,荡气排空,瞬息划入城中。 戳! 昂~! 一声高昂兽吟,自天外传下。 第126章 雪起腥风幽谷容 古城雾朦朦无边,云空阴沉沉籁寂。 天垂须柳无人见,剑气惊霄满城醒。 剑啸过后,古城池中央。 一条通天的巨须,自无形中显现,上下断作两截。 而后天外传来惊天嘶吼。 片刻后,巨须上截复隐于无形,下截断须却并未马上倾倒,而是自断口处起,凝现白霜冰棱,后飞速往下蔓延,直至整根断须,皆作冰柱。 阴霾古城中,数以万计的剑光破雾涌出。 一部分四散出城,大部分朝剑啸声起的方向蜂拥而去。 “简直就像捅了马蜂窝。” 已转移至城外另一处山头的林笑,正遁隐于一山岩下,透过石缝,观察着这座古城。 “什么是马蜂窝?” 其实,需要透过石缝观察的,是鸟身的素芸。 林笑即使藏身土下,也能透过虚眼看到土外之景。 “马蜂是一种容易发疯的飞虫,喜欢大批群居在一个巢窝。一捅它们的巢窝,它们就会像发狂的野马一样冲出,见到会动的就猛烈攻击。” 轰轰轰! 连声爆炸轰鸣传来。 一些飞出城外的修士,正朝着山野空地倾泻着攻击。 林笑立即道:“我错了,他们比马蜂更疯狂,没见到动的也会攻击。” 看着他们并非只是个别朝空野攻击,而是成群洗地式攻击,素芸凝重道:“这群修士的状态,似乎不太对劲。” 林笑道:“我还以为是个凡人城池,不想竟藏了这么多修士。” “此界看来也是个修道盛行之地。” 素芸却道:“他们却不太像修道之人的样子。” 洗地攻击持续了一会儿,嘎然停了。 不是有人制止,而是天空蓦然飘起了雪花。 凌空飘雪。 对此地修士而言,下雪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但若这雪花,是由高浓度的灵气所凝,那就不一样了。 这些修士察觉到这些飘雪蕴含的灵气纯度,堪比上品灵石后,又疯狂了。 他们疯狂地收集着飘落的雪花。 但各自收集的状态,只持续了一会儿。 很快,他们就相互攻伐起来。 并非儿戏,也不是威逼,而是直接下杀手。 剑气四射,火球乱炸,雷电群闪,风卷成片,卷中者皆成血块碎片。 霎时间,场面变得极为混乱与癫狂,到处都是血腥与焦土。 许多飞出城外的修士,又疯狂涌回城中。 因为城中的雪,更大。 素芸愕然道:“这是怎么回事?” 林笑却轻笑道:“来得比我想象中还要晚。” 这场雪,自然是林笑的那道九霄剑气造成。 林笑的九霄功,已达第六重,全力施为,于灵界之中,已能凌空降雹。 但此界的灵气,比之灵界稀薄十倍不止,凝成灵雪,已是极限。 一朵雪花飘进石缝,素芸也从中感应到了灵气。 她突然问道:“你既然能使灵气化雪,何不把那股阴秽之气也凝成雪?” 林笑一怔,思索了片刻,道:“大概是冰点不同,灵气的冰点更容易达到。” 更准确地说,是林笑所修的九霄气,与灵气的亲和度最高。 九霄诀虽是推陈出新之法,但到底还是以九曲灵溪诀这门灵气功法推衍而来,因此也有着更容易影响灵气的作用。 两人正想看着这场夺雪混乱会怎么收场时,忽见一道冰蓝剑光自城中飞出,笔直朝两人所隐藏的方向飞来。 其身后,跟着三道浊黄剑光。 林笑两人心神一紧,竭力收敛气息。 正担心他们是不是有所察觉,就见三道浊黄剑光里的人,突然对前方的冰蓝剑光释放道法攻击。 冰蓝剑光急忙躲闪,几乎与那些攻击擦肩而过,险之又险。 林笑这才明白,他们是在追逐,只是恰巧飞往他们这边。 但很多时候,恰巧,皆是命数。 当冰蓝剑光,从林笑隐藏的山岩上掠过时,他忽而对素芸道:“跟上他们。” 素芸一顿,还是驱使坤元珠土行追去。 边追,边问道:“不进城了吗?” 城中起混乱,才是最好的进城时机。 她本以为林笑在等一个进城的良机。 林笑回道:“不急一时,此地异象已成,哪怕师弟没察觉到,这里的人也会把异闻传出去。” “我们得让消息飞一会儿,还得给师弟赶来的时间。” 素芸又问道:“那几人有什么玄机?” 林笑轻吟道:“也许,会是我们了解此界的契机。” 二者于土下紧紧跟着那一篮三黄四道剑光。 离城深入荒山上百里,至一幽谷,冰蓝剑光一顿,停落谷中。 三道浊黄剑光一转,即分悬三角,将其围住。 四人皆兜帽斗篷,罩住全身。 林笑则在他们两百步外,一块大石后钻出地面,偷偷观望。 不远处,四人并未马上交手,正语声对谈。 异界陌生语言,林笑全听不懂。 素芸直接跳到大石上,正大光明地旁观。 “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俨然邪修做派。” 林笑则道:“不要以灵界的正邪之分,来定义此界修士。环境不同,不能单以作风论好坏。” 素芸不再言语,静静旁观。 那四人终究是没能谈妥,开始大打出手。 三人围攻一人,三柄浊黄飞剑合绞一把冰蓝飞剑。 浊黄飞剑直来直往,虽凌厉,却未免单调。 冰蓝飞剑显得更为灵活,腾挪转折之间,颇有章法。 御飞剑久攻不下,围攻三人拿出符箓,配以符法攻击。 被围之人才显窘迫,既要用飞剑挡剑袭,又要用剑挡符攻,渐露颓势。 突然,冰蓝飞剑被三剑合力绞住,无法抽出。 三名围攻者哪会错过良机,皆掏法符合攻。 然而法符刚凝形,冰蓝飞剑蓦然爆开,化作成片冰雨,朝他们激射而去。 此时,正是三把浊黄飞剑被爆炸震开,围攻三人心神剧震,遭法力反噬,被迫中断符法,难以做出反应之时。 噗噗噗! 冰雨及体,三名围攻者立被穿透成破布筛子。 噗嗤! 那名被围者,口吐鲜血,单膝跪倒,以手撑地。 自爆飞剑,犹如自断经脉,法力反噬更甚。 此人已无再站之力。 大石上,素芸见林笑并没什么反应,不由问道:“我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林笑渊然一笑,道:“好戏,总是留给有耐心的人。” 素芸心中一动,看回场中,只见三名倒地的围攻者中,有一名颤颤巍巍爬起身。 此时他的兜帽已落下,显出一张犹如恶鬼般的面容。 劫后余生的他,张狂大笑,一把扯去身上斗篷,露出他那如妖兽般的躯干。 他一边说着什么,一边桀笑朝那跪倒之人走去。 刚走到身前,伸手欲抓,眼中突然一阵天旋地转,从上滚落地面。 滚了两圈,瞧见一具无头身躯,站在跪倒之人身前。 那是我! 刚生此念,意识便陷入黑暗。 无头之躯倒地,身上冒出黑气。 黑气过后,妖躯外皮化去,变回一具寻常人的身躯。 散出的黑气,全部没入那跪倒之人身上。 跪地之人一抬头,露出一双漆黑猩红的眼眸。 这对眼眸的倒影中,一名蒙眼牧童,正朝其漫步走来。 牧童走到此人身前,一扯头巾,露出一双闭着的眼睛。 双眼蓦然一睁,金光白玉,异色双珠。 “此女,与我有缘。” 第127章 悟得天眼见命人 荒山幽谷内。 一童双眼异,一鸟立其顶。 一兜帽蹲膝,刚与童齐平。 两相对望,各见其异。 素芸眼中,兜帽下,是一银发红眼的女子。 冰肌雪肤,玉颜通莹。 紫唇柳眉,若妖成精。 长着七分人样,却给人十二分妖冶。 人群里见了,当称几分奇异。山野里见了,要吓得魂归故里。 这是寻常人视角。 洞虚见隐双眼齐开,林笑所见的视界,有两重叠影。 一重,兜帽下,是一女子虚影。 女子虚影下,却又藏着两道人影。 一道,是个清秀女子,虽秀美,却属正常范畴。 一道,却是人形兽貌,额生双角,其发赤红,獠牙露嘴,狰狞可怖,恶眼噬人。 十爪修长尖锐,正抓着一根触须,大啃特啃。 它似乎感受到林笑的目光,朝着林笑张嘴咆哮。 另一重影,看不到兜帽下,却看到兜帽外异象。 但见其: 紫气蒸腾冲天际,祥云盖顶金光溢。 透明虹光紫中身,天地同力真命人。 在一片灰白,暗灰飘絮的世界里,她身上的异象显得尤为显眼。 先前,林笑只开了虚眼,看到的只有她体内的异象,怀疑她体内有鬼,所以让素芸跟过来。 出于谨慎,担心会有什么东西隐身在其左右,林笑才开金眼查看。 结果,意外看到了此人身上的气运异象。 林笑立时明白,此女乃这方世界选定的天命之人。 只怕是那天外巨怪,已经在败坏此方世界的生机。 天地遵循自然之理,诞生出天命之人,抵抗巨怪的侵蚀。 这女子会往他藏身所在的方向逃离,大抵也是天地之力做的推手。 林笑忽有所悟,自己凝出的这对异眼,绝非自己一人之功,定然得了这方天地的加持。 这方天地让他认出天命之人,其用意已昭然若揭。 故而,他才会说 “此女,与我有缘”。 林笑自衣领下取出青月凝光佩,并道:“素芸,为我护法。” 素芸正感奇怪,就见林笑往那女子靠去。 银发女子眼中,惊异比林笑只多不少。 那一对异眸明明看着很诡异,但她心中却一点也不感到害怕,反而,有一点亲切。 这种感觉来的莫名其妙,她都说不出原因。 然后,她就看到这小童往自己额头贴来。 一女一童,目光紧紧对视,额头几乎贴在一起。 两人都未眨眼,直直盯着彼此眼眸。 突然,银发女子看见童子眼中出现一白发男子,扑身飞来。 周围突然变得一片漆黑,这白发男子竟落到了自己身前。 “你叫什么名字?” 白发男子问道。 “冰岚。” 自己念头刚起,就说了出来。 “你好,在下林笑,林间之笑。” 林笑眼前的,是黑发黑瞳,面容正常的女子。 正是他用虚眼看到的,女子体内虚影的其中一个。 他的真灵脱出了牧童之躯,附身到银发女子身上,进入到女子的识海里。 在这里,他们以神念沟通,再无语言障碍,所思所想,直接传达。 “你是那童子里面的人。” 冰岚肯定道。 “是的,我是。能与我说说,这片大地上的人,都怎么了吗?” “虽然我可以直接查阅你的记忆,但那样做不太礼貌。” 林笑还是想尽量与对方和睦相处。 “你不是艾罗大陆上的人?” 冰岚瞬间醒悟他这样问的原因。 “你可以把我当成上古之时就闭关静修,不见外界的古修士。” “你撒谎!” 识海之中,林笑一生出隐瞒之念,就被女子感应到。 他只好道:“我的来历还不方便透露,为了方便你理解,我才那样说。” “但我们彼此的目的,并不冲突。” “我可以帮助你,你,也可以帮助我们。” “我需要知道,当今修行界的大势。” 冰岚感受到了林笑的真诚。 并且,如今的修行界,也没有什么值得她隐瞒的。 她反而隐隐期待,对方,能摧毁当下的修行界。 于是,她把自己了解到的局势,都告知林笑。 这方世界,修道炼真,原本也只存在于秘闻传说之中。 世人虽偶有听闻修仙者的事迹,但亲眼所见者,少之又少。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忽有修仙者公之于众,显法于世,大开便利之门。 许多人亲眼见过真法后,无不跪求拜师。 让人意外的是,仙师轻易就答应了。 几乎来者不拒。 越来越多的人,得传修仙功法。 只是,这功法越练越不对劲。 随着练功者修为的增进,练功者的外貌变得越来越丑陋,性格也变得越来越阴暗冷血。 初时,世人以为是功法的问题,为此爆发过一场修行界的大战,经历过一段混乱黑暗的时期。 后来,混乱暂息,各门各派都大招门徒,各种修行功法流通于世。 然而,无论人们修炼什么样的功法,他们都会变得一样。 妖化! 凡修仙者,到最后,都会脱去凡体,变成妖躯。 当然,如今称为道躯。 之后,修仙之法如同瘟疫一般,疯狂蔓延。 修仙门派,不再建于深山岳岭上,反而建在繁城喧哗之地。 这片大地,迎来了新的时代。 见识过修仙者的冷血残暴,自然也有人视之为邪法魔道,不愿修炼。 但这样的人,若不想沦为修仙者牧养的牲畜,只能躲入深山老林中,隐世隔居。 冰岚的祖辈,就是迁入深山隐居的一批人。 但他们只是凡人,深山隐居,没了耕地,获取粮食变得艰难,还要随时躲避修仙者的捕猎。 修仙虽入魔道,但能获得力量。 冰岚在十几年前一个寒冬,拜别自己的族群,离开了山村,出山拜入仙门。 “但你与旁人不同,即使修炼修仙功法,仍能保持本性,未像其他人一样,渐渐丧失理智。” 林笑已大体听完了这段历史。 “不,其他人也有理智,只是他们毫不掩饰自身的兽性。” “我有时也能感受到自己的兽性,生出嗜血之念。” 冰岚惭愧一叹。 林笑道:“但你压制住了自己的兽性。” 冰岚仍摇头道:“我也不知算不算压住,感觉每次都是她主动退去的。” “我时常会梦到另一个自己,在她面前,我总感觉自己很弱小,随时会被她吞噬。” 林笑蓦然问道:“那,你想不想见见她?” 冰岚一怔。 “现在?” “现在。” 第128章 玄心入口化兽性 浮生阴海没,嗜欲理不空。 白玉眼,照双影。 一韵双心旦夕同,不附浊世风。 且说林笑真灵进入到女子冰岚的识海,与冰岚意识沟通,开始了解此界的信息。 但他也察觉到,有人在窥探他们。 或者那不是人,是冰岚的另一面心性,又或是另一魂。 “出来,我与她谈了,我也想与你谈谈。” 林笑朝黑暗中喊叫。 正常心的冰岚,惊疑地顺着林笑的目光望去。 那边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 一回头,瞬间愣住。 一个双角鬼面的怪物,正趴在林笑的背上,张开獠牙,往林笑的后颈咬去。 林笑从冰岚神色看出异状,转身后瞧。 什么也没瞧见。 魂体没有重量,没有触觉,且身处别人的识海主场,林笑感应不到趴自己背上的怪物。 刚起疑,忽感灵体有异。 灵性,正在被什么抽离。 原来那怪物,已经咬了上去,正拼命吸着。 林笑的真灵,即为其性命。 何为性命? 心神属性,炼气属命。 他藉气而有命,藉神而能灵,神气心息相合相依,得为真灵。 气自外来,取之于天地。 神由心生,心满自溢,赖于他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 故而,此怪吸入的,一为林笑之气,二为林笑之神。 换个技术上的说法,则叫做信息流。 林笑已得天心诀炼心之法,所思所想,自有不凡之处。 此怪这一吸,直接胜过林笑千言万语的说教。 故而,它才吸了两口,立即从背上跳下,掐着自己的脖子连连作呕。 林笑的思想,对它来说,“味儿”太冲! 它吃不惯。 “原来你在这里。” 这下,林笑看到它了。 它呕着呕着,脸上的鬼容恶脸,却渐渐消去,显露出一张人脸来。 这张脸,与冰岚有着七分相似,只是还顶着两个角。 吸了林笑两口思想,它忽而觉得,以前那副尊容,很丑。 林笑轻轻给它拍着后背道:“不至于,看到我如此帅气的脸庞,竟然还能作呕。” “我严重怀疑,你的审美出了大问题。” 它看了林笑一眼,再次作呕。 但吸都吸下去了,如何呕的出来。 林笑不由叹道:“还好没人看见,不然得让人说看我一眼都能使人怀孕。” 那兽形冰岚突然盘膝而坐,抱丹守一,做出练功姿态。 很快,一股阴秽之气朝它汇聚。 如果林笑在外面,透过牧童左眼,他一定会发现空气中许多灰絮聚拢过来。 只是,这些灰絮在靠近到半丈时,就无法再进。 被挡在了青月凝光佩的作用范围外。 冰岚的识海内,兽形冰岚的脸上,皱起了眉头。 因为它能吸到的阴秽之气越来越少。 而随着它的吸纳,现实里冰岚脸上的兽纹渐渐消失,黑色眼影褪去,双眼的猩红也缓缓变色,转成碧绿。 嘴唇的浓紫色,也变成了淡紫色,还恢复了一点樱红。 与此同时,冰岚的识海,怪物脸上多出了兽纹,眼影加重。 周围的漆黑环境,渐渐变白,变亮。 “她会修炼!” 正常心的冰岚大愕。 林笑问道:“这不正常吗?” 正常冰岚道:“我从来没梦见过她修炼。” “我从不修炼,修炼的效率太低了。我喜欢直接吃!” 林笑与正常冰岚怔,齐齐朝盘坐的兽形冰岚望去。 刚才的话,正是她说的。 “原来你会说话。”正常冰岚第一次见她开口。 兽形冰岚道:“我一直都会。只是以前并不喜欢,也觉得没有必要。” 林笑当即道:“沟通是心灵共鸣必不可少的桥梁,说话交流太有必要了。” “来,我们坐下一起聊聊。” 他把正常冰岚也拉着坐下,三人围坐。 兽形冰岚却觉不舒服,往后挪了挪。 林笑朝它伸手示意道:“有请新同学做下自我介绍。” 兽形冰岚冷淡道:“什么介绍。” 林笑道:“就是,你是谁,怎么来的,给我们说说。” “我怎么知道我怎么来的,不知道!” 兽形冰岚一脸冷傲。 “好,我思故我在,我是谁这个问题实在太过深奥。那我换个问题,你,和她有矛盾冲突吗?” 林笑给它指了指正常冰岚。 正常冰岚面露讶然,没想到林笑问这么直接。 “有矛盾,没冲突。” 兽形冰岚回答的也干脆。 “什么矛盾呢?” 林笑立即追问。 “我需要她多杀人,她不愿。” 正常冰岚就要说点什么,林笑连忙让她等等。 他继续问道:“你为什么希望她多杀人?” 兽形冰岚冷冷道:“她杀人,我吃人。” 林笑倒吸一口气,想起之前在外面,杀了围攻冰岚的人时,通过虚眼,看到它在拿着一根触须大啃。 “为什么想吃那玩意?” “变强!” 刚说完,它又马上改口。 “不知道,但想吃。” 林笑点了点头,结束了对它的询问,转而看向正常冰岚。 “她希望你多杀人,你有什么想说的?” 正常冰岚早憋着一堆话想说了。 “我不喜欢杀人,杀戮只会给我招惹来强敌和灾祸。” 兽形冰岚立即道:“你不杀人,别人也一样要杀你!” 林笑立即打断她道:“诶诶!不能乱插话,现在还没轮到你。” 兽形冰岚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林笑继续对正常冰岚道:“如果,杀戮不会给你带来灾祸,反而给你带来好处,你还愿不愿意主动去杀更多的人?” 正常冰岚抱捂着耳朵摇头。 “我害怕成为那样的人。” 林笑仍然平静地点头。 “你们的矛盾,我清楚了。” 她们趋向的,其实是两种天性。 在林笑看到冰岚紫运罩身时,就隐约对她体内的兽魂之体有所猜想。 目睹了兽魂体修炼时的情况后,他更确定了。 它是这方天地筛选出的,可以吞噬阴秽之气的因子。 冰岚并非天生天命之人。 而是诞生出了能吞噬阴秽之气的第二道魂后,才得天命天运加身。 林笑对兽形冰岚问道:“有没有过一种情况,她没杀人,你也能吃到?” 兽形冰岚眯眼想了想,道:“有过一次,她碎人丹田,致人散功的时候。” “好!” 林笑抚掌大喝。 随后,他凝气作画道:“你们是否看过这样一幅图。” 双冰岚合目朝他画的图看去。 那是一个圆。 中间却有一条弯线,把圆分作两半。 分成的两半里,还有两个点。 第129章 双魂和解名夜月 混沌未分阴阳前,茫茫鸿蒙色无边。 先天一气定两仪,清浊阴阳始分显。 动生阳来静生阴,易曰太极元无限。 林笑凝气所画之图,双形冰岚只觉看得很是眼熟,但却呼不上名称。 “有称此图为先天图,图中两条单眼鱼,又叫作阴阳鱼。” “身黑目白为阳鱼,身白目黑为阴鱼。” 原本,林笑只画了个轮廓外形,不分颜色。但由于在识海之中,当他传达出颜色之别后,冰岚自动填色进去。 故而,这图也有了黑白之分。 林笑把图推到双形冰岚中间。 “不过呢,别人多将黑鱼称作阴鱼,白鱼视作阳鱼。只是,那样是以形为主,追求的是表皮,我则是以目为主,探求的是内在。” 双形冰岚皆怔怔盯着这幅图,仿佛有无形的磁力,吸住她们的目光。 林笑继续为二者分说。 “阳目生动念,而使黑鱼动。黑鱼动,则推白鱼动。白鱼动,而黑目亦随身而转。” “待得阳目歇,而阴目动,亦然。” “阴阳一体,一动则双动。轮转双动,则转动永不休。” “源源不绝,无量无穷,意蕴太极,故也称太极图。” 兽形冰岚傲脸道:“你画这图再玄妙,与我们的矛盾,又有什么关系?” 林笑当即道:“有关系,太有关系了。” “因为你们俩儿,就是此图。” “准确来讲,你,是这图中的白目。” 林笑指了指正常冰岚。 “而你,则是这图中的黑目。” 兽形冰岚顿时眉头大皱。 好在她吸了两口林笑的灵性,虽满身兽性,但已具思考之能。 正常心的冰岚,得天运加护,悟性天成,隐隐思有所得。 “你们需了解一件事,此间天地,弥漫有两种气。” 林笑摊出两手,朝上托举。 “一为灵气,灵而生玄,助道补命,可以转仙。” 靠近正常冰岚的手,掌心生出莹莹白光。 “一为恶气,也作戾气,污染心性,激人兽欲,杀戮争先。” 靠近兽形冰岚的手,掌心生出缕缕黑气。 林笑把白光举到正常冰岚身前,把黑气举到兽形冰岚眼前。 “这是你所求,这是你所欲。” 林笑双掌忽而一合,按在一起。 “但这两种气,在外面已粘合一起,难以分开。” “故而此世修士,练功吐纳天地灵气的同时,也把戾气吸入。” “但他们又无炼化戾气之能,使得戾气内积,渐渐侵染他们的意志,扭曲他们的思想,也改变了他们的外形。” 正常冰岚双眼圆睁道:“这就是当今修行界,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的原因?” 林笑道:“算是起因之一,但世风之变,非单一所致,非逐一可解。” 正常冰岚忽而疑惑道:“为何以前的修行界,不是现在的样子?” 兽形冰岚耐心有限,道:“管他以前现在,与我何干!” “的确,着眼未来更重要。“ 林笑分别拉起两人的手,将两人的手,放在一起。 “我希望你们两个,可以联手。” 他看向兽形冰岚道:“你做黑目,运功吸纳并炼化戾气,为己所用。两气相随,没了戾气,就剩下灵气。” 林笑扭头看向正常冰岚:“这个时候,就由你,炼化灵气,助长自身道行。” “哈?这岂不是只有她得了好处,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兽形一脸不愿。 林笑欣然一笑,指着二者之间,还没消失的太极图。 “你是黑目,会剩出白气。可别忘了,她是白目,也能剩出你想要的黑气。” “并且,她比你更容易获得黑气。得好处更多的人,是你才对。” 兽形冰岚当即道:“不可能,她会的,我也都会。她每天都得为了活计折腾,能有一个时辰练功都算运气,我却能随时练功。” “她的效率,怎么可能快得过我?” 林笑大为点头道:“的确,论及练功化气的效率,她目前是比不过你的。” “但你又忘了,她除了可通过练功攒出黑气,还可以……” “杀人!” 兽形冰岚精神大震地抢答。 正常冰岚神色一紧。 林笑安抚道:“我明白你不喜欢杀戮,也不愿杀戮,更不想强迫你。” “但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她。她不是你的敌人,而是你的同伴。” 他指了指兽形冰岚。 “你不愿意做的事,可以交给她,把身体暂时给她,让她来做。” “我想,她一定会很乐意的。” 林笑看向兽形冰岚。 “我不要!” 兽形冰岚也不维持盘姿了,以手撑着脑袋,懒散侧卧。 林笑登时一愣。 “你为什么不要?” 兽形冰岚傲然道:“我又不是她的劳工,为什么要去做那种麻烦的事情?” 林笑忙道:“你就不想,偶尔出去透透气?去做你喜欢做的事?” 兽形冰岚面露迟疑,似有意动。 但很快又傲脸道:“不想,外面没什么喜欢的。我就喜欢等着别人给我送吃的来。” “能躺着享受,为什么要自己动手?我又不傻。” 林笑瞬间汗颜,一时竟无言以对。 那也正是他所憧憬的生活。 双魂一体两面,兽形冰岚即带走冰岚的兽性一面,也带走了冰岚懒惰的一面。 而正常冰岚,则向往自由,所以显于外,占据身体的主权。 而为了在杀戮之风盛行的修行界存活,她又需要勤奋。本性中懒惰的一面,就留给了兽形冰岚。 林笑只好对正常冰岚道:“还是,得你来。不过不到迫不得已,我们可以不杀生,只碎敌人丹田即可。” 正常冰岚摇头道:“生死搏杀,容不得一丝留手之念,否则死的就是自己。” 这下林笑没辙了。 他本来是想鼓动冰岚去多找人干架的。 但此界风气,一干架就是博命。 林笑也算见识过的。 好在正常冰岚非执拗之人。 她道:“如果杀戮,能还这世间一个清白,让族人可以走出大山生活。” “我就杀它个尽头!” 其实,她早有这觉悟。 否则,此方天地也不会选她。 “只是,我有一个请求!” 她目光诚挚地看向林笑。 不需要说,林笑也能感受出来。 他连忙岔开道:“那就通了,你们两个合作,绝对能天下无敌。” “这副太极图,其实不只是一个平面图,还可以是一个立体图。” “它的立体图,是两条鱼双螺旋向上。” “你推我,我推你。互帮互扶,互助互益,螺旋升天,直通至道。” 林笑把两人都拉起来,把她们拽到一起。 “你们以后就是同行者,友好地拥抱一下。” 正常冰岚先有些迟疑,但随即心头一松,大方地拥抱上去。 这个她曾视之为噩梦的存在,如今她已不再害怕。 兽形冰岚本还有些扭捏,但正常冰岚抱上来后,她似有触动,慢慢的,也抱了回去。 见二者达成和解,林笑甚感欣慰。 两人分开后,正常冰岚朝林笑拱手道:“多谢先生开解。” 林笑摆手道:“就当是回报你给我的信息。” 正常冰岚忽而道:“我们既是同伴,也是独立的个体,可否,请先生给我们分别取个名?” 林笑看着两人相似的面容,也觉得该有个区分。 他看着兽形冰岚沉思了会儿,道:“你,叫夜冰岚。” “而你,就叫月冰岚。” 兽形冰岚道:“既然我是黑夜,她为什么不叫白昼呢?不应该是昼冰岚吗?” 林笑嫌弃道:“昼,听起来像咒自己,多难听。而且,白昼黑夜,是永不相见的。” “我不希望你们那样。” 正常冰岚道:“而夜与月,共依共存。这个名字我很喜欢,我以后,就叫月冰岚。” “谢先生赐名。” 兽形冰岚也颇为难得地露出别样神色。 “谢了。” …… 一道人影从女子眼眸中飞出,飞入牧童的眼眸。 牧童随即额头往后一收,合上双眼,用流云帕蒙上。 “走,带我去拜师。” 第130章 讨剑还新引天异 穿云太岁俯人间,腐心恶煞遍地传。 乌烟瘴气天尤怨,应杀天星扫祸源。 无名幽谷中,一大一小一鸟。 月冰岚驱火焚尸,使其尘归尘,土归土。 看着三处火堆,林笑问道:“他们因何事追杀你?” 在月冰岚的识海里直接信息传输,林笑已掌握了此界通用语。 月冰岚轻声一叹。 “为了我那把飞剑。” “你的飞剑有何特别之处?” 林笑之前就发现,那座古城飞起的修士,人手一把飞剑,似乎全是剑修。 “只是把凝冰剑,算不得上品。” “但拥有凝冰化雪之能,之前城中突然下起一场怪雪,雪中蕴含精纯的灵气。” “他们见我用凝冰剑可以轻松收集落雪,就起了夺剑的心思。” 月冰岚御气收诀,召回几块飞剑碎片,握在手中,眼露惋惜之色。 林笑大为摇头,只觉得他们愚蠢至极。 “他们有那功夫追杀你百里,还不如留在城中继续收集。” 月冰岚也轻轻摇头道:“即使他们收集到了落雪,大部分也是要上交的。” “有了我的凝冰剑,可以隐瞒下来。” “原来如此。” 林笑对那三人智商有所改观。 “所以,你现在,是不是没了趁手飞剑?” 他虽蒙着眼,但月冰岚的惋惜,还是看在眼里。 “尚有一把备用。” 月冰岚自储物袋取出一把样式普通的长剑,灵力一催,剑身发出浊黄剑光。 林笑朝她伸手道:“我正缺一把拐杖,你这把剑看着不错,送给我如何?” 月冰岚眼底闪过一抹茫然,即使是她,也仅有一把备用飞剑。 给了别人,她也没了。 没了飞剑,连御剑飞行都做不到。 还在为此发懵,心底却传来一个声音。 “赶紧给他。” 夜冰岚似不耐烦地催促着。 经她一提醒,月冰岚福灵心至,立即把手中的飞剑倒柄递给林笑。 牧童之躯的林笑接过飞剑,往地上一杵,剑首刚好到他眉间。 作为拐杖,有点嫌长。 “我这人脸皮薄,既然收了你一件东西,说不得也要还你一件,否则会睡不着觉。” 林笑伸手在自己身上一阵摸索,最终,只翻出了衣领下的玉佩。 他哀叹道:“可怜我也是个穷光蛋,身上仅有的一件东西还是友人所赠。” “再拿来送人,未免不诚。” “这样好了,冰岚,你还能把你那凝冰剑的碎片收集起来吗?” “吾有一法,或可帮你修补。” 月冰岚脸上一喜,当即道:“晚辈尽力一试。” 她立即搜寻起四周散落的碎片。 牧童头顶,山雀身的素芸传音问道:“你与此女谈得如何?” “很顺利,我们或可借这孩子破局。” “破什么局?” 林笑以手指天道:“自然是暗无天日之局。” “待得天晴云朗,要找人,还不是一句话的功夫。” 素芸泼冷水道:“此女修为之弱,本宗外门弟子都胜她许多,能起什么作用?” 林笑意有所指道:“有些事,是不能单看修为的。” 不多时,月冰岚双手捧着一小堆碎片回来。 “只能,找回来这些。” 林笑随意看了眼,点头道:“足够了。” 他一招手,月冰岚手中的飞剑碎片纷纷飞出,悬浮于他身前,勉强拼凑出一把剑形。 但剑形极为松散,还留有不少口子。 那些都是已经寻不回的碎片。 林笑运气一震,碎片皆化粉末。 “小月,你现在是什么修为?” 月冰岚心中不由又生疑惑。 修为高的人,应该一眼就能看出她修为高低。 但她还是恭敬回道:“晚辈小三元境。” 林笑抬头道:“素芸,帮我聚些灵气过来,但切莫吸入体内炼化。虽有凝光佩过滤戾气,但还是慎重些为好。” 月冰岚听到这陌生的语言,顿时一脸茫然。 但林笑很快又朝她问道:“你们现在如何划分实力与境界?” 月冰岚当即道:“如今流行双线并称。” “纯以修为论,分精、气、元、丹、意、神六境。” “炼精期分十二层,依次对应皮、肉、筋、骨、五脏、精髓、气血、浑圆一体。” “炼气期有二十一关,分别对应十二经络十二重楼与奇经八脉八关,最后经脉皆通驾天桥,可入筑元之境。” 月冰岚忽而双眼一亮,见林笑双手抚过之处,凝出一根三指粗的冰柱。 她从冰柱中感应到了非常精纯的灵气。 林笑见没了声音,抬头提醒道:“怎停了?继续呀。” 月冰岚连忙道:“筑元期分三元九转,需经地、天、真各三元共九层炼化。” “而筑元之上,结丹、合意、通神三大境,晚辈修为不够,尚未获得玄秘。” 林笑指尖凝出灵光,把冰柱与粉末融合一处,渐成一副剑形。 他问道:“如今最高有人到了什么境界?” 月冰岚目光紧紧盯着那把冰晶长剑,回道:“已有通神大士过百。” “这么多?” 林笑讶然一顿。 月冰岚心头一紧,道:“若平摊到每一城,则不算多。” 林笑指尖一手,灵光褪去,一把晶莹剔透的精巧长剑悬在他身前。 连剑柄都是透明的。 他又抬头问道:“素芸,你那张聚灵符,刻入到此剑的剑身。” 素芸没有多问,鸟躯里飞出一道光符,落在水晶长剑上,在剑身留下一连串飞鸟古篆。 林笑道:“如果不以境界论,又怎么分?” 月冰岚怔道:“境界不代表实力,故而当今修行界,更喜用实力划分等级。” “分百魂级、千魂级与万魂级,以及万魂之上的杀尊、灭帝、灾神。” 林笑将青月凝光佩也丢了进去,融入剑首之中。 他好奇道:“这实力等级,如何晋升?” 月冰岚目光一黯,道:“顾名思义,杀人即可。” “杀得千人者,便为千魂修士,杀得万人,可尊杀王。灭的一城,立地为帝。” “陆沉一国者,是为灾神。” “不过现在已经没有国家存在。” 林笑将一缕九霄气注入剑中,作收尾道:“那我怎么地,也得是个杀神级。” “搞定收工,这把剑归你了。” 手一挥,悬浮着的冰晶剑往月冰岚飘去。 月冰岚连忙接过,双手托住。 但见长剑: 通体晶莹一臂长,八面双刃两指宽。 飞鸟篆纹彰古韵,月牙佩饰集寒光。 正是: 凝冰残片合灵冰,梦灵御术塑剑形。 聚灵刻脊月镶首,九霄入剑化神奇。 “先生,这……真的可以给我吗?” 月冰岚目光湛湛,双手隐隐颤抖,可见其心中喜欢。 林笑轻颔首。 “你若不负它,它便是你的了。” “我……” 月冰岚一时难以言表。 她双手轻轻往前一呈,问道:“此剑,何名?” 林笑略一思索,便道:“以冰筑体,以月净心,此剑可衬冰月灵心之名。” “你就叫它冰月剑。” 月冰岚一怔。 “冰月?月冰……” 她握起剑柄,轻抚剑身,而后挽了个剑花,指天高举。 “冰月灵心,且请你随我月冰岚,共赴仙途。吾愿与誓,永心不负。” 轰隆! 惊雷炸响。 高空之上,忽而雷云汇聚。 “嗯?” 蒙巾下,林笑虚眼发直。 第131章 雷下问心慧剑灵 谈笑意气多,赠剑引心折。 随口赋冰月,生死誓相托。 志感苍冥睐,降雷淬刃锋。 电光铸威龙,气数孕剑灵。 月冰岚乍得新剑,满心欢喜,为表真诚,对天起誓,许诺会惜剑如命。 不料剑一指,立即引来天降异象,聚雷云,鸣闪电。 一旁的林笑猜出端倪,立即把左眼蒙巾拉下,睁开破隐琉璃金光眼。 顿见金光万丈起,祥云生瑞气。 月冰岚身上的紫气,浓烈得几乎遮住了她的身影。 她此时的天数气运,比之前更盛十倍。 林笑万万没想到,他的金光眼差点被别的金光闪瞎了眼。 天有异象,月冰岚心头一惊,就要把手放下。 林笑猛然大喝提醒:“别动!就这样举着。” 月冰岚顿时不敢动弹。 “先生,这是何故?” 她体内的夜冰岚猛喊她快逃。 林笑道:“某位嫌弃我做的法剑太寒碜,要提意见。” “你站好就行,少不了你一件天工至宝。” 月冰岚立即屏气凝神,举剑望天,峙立不动。 天上雷云越来越厚,威势越来越厚重。 素芸跳到林笑的肩上,提醒道:“你造出了破虚法宝,引来了此界雷劫。” “她这样傻站着,只会跟法宝一起化作劫灰。快让她把剑扔了,然后赶紧撤出劫云范围。” 林笑闻言,心中一动。 若是换作以前,他一定会听素芸的话。 但历过一次死劫的他,已略能参天机,堪命数。 不过,这倒提醒了林笑。 “素芸且安,我心里有数。” 他复对月冰岚道:“小月,你相信命有定数,天意难违吗?” 正面恐怖的雷云,月冰岚的心神早已无比紧张,不明白林笑所问何意。 “先生,什么是命数?” 林笑背过身,开始朝远处走去。 “就是这雷劈下来,你可能会死,也可能不死,这都由不得你。” “如果你害怕,你就把手中的剑扔开,离开这里。我可以给你再另造一把,不会比这把差。” “你还有一点时间考虑,但不多,天雷随时会劈下来。” 林笑越走越远,他这一走,月冰岚立时有些心虚。 “好好想清楚。” 忽而,他对肩头的山雀说了一句她听不懂的话,旋即身化遁光,原地消失。 幽谷里,雷云下,便仅剩她一个。 她不由得气息一窒,心中恐惧渐生。 这雷云的威势实在太大。 只怕通神大士、灾神狂尊在此,也要颤栗。 她毫不怀疑,挨上一道这样的天雷,以她一个小小筑元境,根本无法抵挡。 命数? 天意? 难道只能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上天决定吗? 轰隆! 一道惊雷炸响,吓得她全身一抖。 然而只是虚惊,天雷还未落下。 不! 我才不要信什么命数! 天意如何,与我何干! 我只走自己想走的路。 冰月灵心,这天雷,是冲着你来的。 很抱歉,我刚才有过一丝犹豫,要不要放开你。 明明我刚刚对你许下约定。 既然我往后要借你破敌,此时此刻,就没有舍弃你的道理。 月冰岚灵台瞬间清明,心浮大定,将全身元力,全部注入到冰月剑中。 她要孤注一掷,与剑共破天雷。 她并不知道,脚下五尺的土层里,正有一只眼睛在看着她。 “为何要躲起来,藏在这里?” “劫雷下来,我们这个位置,也会受到波及。” 素芸委实不解。 林笑只道:“你害怕了吗?” 素芸不说话了。 林笑忽而道:“你说,这天雷,能伤到真灵吗?” 素芸没有回答。 她也不知道。 轰隆! 一道粗狂的闪电直劈而下,劈中冰月剑后,才听见雷声响起。 月冰岚立时感觉全身震麻,几乎要抓不住剑柄。 她马上把另一只手也抓上去,双手合力,咬牙紧握。 电弧在她身上从头到脚游了一遍。 等电弧散去,身上立时冒烟。 身上元力几乎被清空。 雷云并未散去。 月冰岚只好重拾精神,极力运功,抽取周身灵气补元。 飒飒! 起风了! 不是寻常风,而是灵气狂风。 周天灵气,疯狂涌入冰月剑。 剑身上,飞鸟篆纹阵阵发光。 是刻录的聚灵符在生效。 冰月剑汇聚的灵气,速度胜过月冰岚百倍。 且汇聚到的灵气,通过剑柄,过渡到月冰岚体内。 她的元力,也在短短数息回满。 吼轰隆! 三道粗雷分三角齐落,同时劈在冰月剑上。 剧震、耳鸣、痛苦、全身皮肤如被火烧一般灼痛。 身上的兜帽斗篷烧成碎块炸开,显露出她斗篷下的身姿。 碧眼银发,发梢渐变冰蓝。 黑色战衣裹身,赤红围巾缠领。 第三轮不再给她停歇补元,直接六雷齐轰。 月冰岚顿时被电得痛苦长啸。 电弧余韵过后,她无力支撑,跪趴在地。 但依然紧紧握住剑柄不放。 而此时的冰月剑,晶莹剑身内,隐隐有紫色电弧闪烁。 突然间,月冰岚身上冒起浓烈的黑气,一抬头,左眼黑周红瞳,脸上生出兽纹。 “王八蛋,竟欺负我马子,干你老……” 她直接拔身而起,冲天而去。 人至半空,九雷狂轰。 她却毫不畏惧,挥剑迎劈。 剑中雷,雷亦中剑。 霎时间,九道雷弧持续发亮,硬挺了至少两息。 雷电消散,月冰岚也从空中跌落。 在即将摔落地面时,身形凭空顿住。 林笑的牧童身影,倏然出现在地面上。 他往冰月剑看去,见阵阵紫光电弧在剑身表面闪烁。 感应中,剑身传出凌厉威势。 并不是林笑出手,御气托住了月冰岚。 而是这把冰月剑。 月冰岚已经昏缺过去。 它忽而从月冰岚手中脱出,飞到林笑身边,绕着他游走。 林笑仿佛能感受到剑上传出的喜悦。 他伸手去抓时,冰月剑嗖的一下,又回到了月冰岚身边。 “法宝生灵,已成灵宝神兵。趁它灵智初生,快快将它降服。” 素芸在林笑的肩上,连连蹦跳催促。 林笑负手道:“素芸,你的想法,有点危险。” “帝凌霄,不要让我逼视你的虚伪。” 林笑耸肩道:“你逼视帝凌霄,关我凌霄什么事。你尽管逼视好了。” 山雀身的素芸,立马跳他头顶,尖喙连啄他的头。 突然,冰月剑当空一横,剑尖对准林笑头顶的山雀。 白山雀立时不敢动弹。 而高空之上,乌云渐渐散去,一道光柱斜照而下,金光顺着洒下,落到月冰岚身上。 转瞬间,月冰岚脸上的焦黑褪去,复转冰肌雪肤。 眉毛一动,缓缓睁开双眼。 第一眼见到的,便是冰月剑。 她似有所觉,轻轻摸上去。 冰月剑安静悬浮,任由柔荑抚摸剑身。 “冰月。” 铮! 一声剑吟回应。 “很抱歉打扰你们的温馨时刻,但我不得不提醒你们,有人来了。” “且来者不善。” 第132章 血拭锋芒月飞扬 山谷百外,林笑去过的那座古城。 城中刚刚经历灵雪异象。 修为低者,还在为争夺地上的灵雪大打出手,头破血流。 修为高者,已在到处探寻灵雪的源头,对城外动静正是最敏感的时候。 结果灵雪刚停片刻,城外一处天际,就有乌云聚集,传来滚滚雷声。 乍闻惊雷,机警者便知有异。 再看到天降金光,有识者立时意识到有天材地宝显世。 霎时间,城中丹境修士、杀尊狂恶纷纷出动,至少数十道遁光升起,驾黑风,御血云,扬凶剑,极速赶往金光处。 比起先前上万修士,人虽不多,但掀起的气势,似排山倒海,令风云变色,如恶鳌成队出游,若凶鹏列阵驾临。 浩浩荡荡,可怖汹汹。 林笑隔老远就感应到了。 他一提醒,沉浸在月剑中的月冰岚立即醒觉,当即起身望天。 看了天边的阵仗,顿时脸色一沉。 “他们来势太凶,此处已非良地。先生,我们……” 她想问林笑,是战还是撤。 战,她自然是没有底气的。 但林笑给她的感觉高深莫测,也许……不需要逃。 林笑平淡地望着天际,安然若素。 “小月,你希望冰月成为一把什么样的剑?” 月冰岚蓦然一怔。 她以前从不会想这样的问题。 剑就是剑,还能成什么样的剑? 先生的语气,仿佛在问她,希望某个孩子,将来成为什么样的人。 林笑也不等她回答,斜指天际的来者道:“如果,你希望它成为一把锐不可当的利器,那么,这些人,正好可堪祭剑之用。” “如果你这样希望,那么我不会出手。” “这些人,都由你来应对。” “我?”月冰岚心中猛地一跳。 自己不过筑元小……嗯?为何我的修为突然涨到了上三元的真元境? 月冰岚这时才突然发现自身修为不知何时涨了大截,体内元力由地元越过天元,直接到了真元。 且这真元的精纯度,仿佛打磨了数十年一般,丝滑而柔顺。 或可一战。 “先生,如果我打不过敌人呢?” 林笑淡漠道:“如果你打不过,说明冰月剑在你手中无法成为绝世利器,被人夺了去,也怨不得人。” 月冰岚执起冰月剑,目光轻柔道:“其实,我不希望她成为什么利器,更不想它沾上一丝血。” “但她若不锋利,这个世上,便会有无数人觉得她可以随意任人摆布。” “如果是那样,冰岚愿意以自身热血,为她开锋!” 月冰岚的目光忽而变得无比坚定。 一手持剑柄,一手抓剑身,用力一拉,血抹剑身。 正是: 虽有宝光炫目迷,尤恐无锋万人低。 纯净固然洁如月,黑心却善搅污泥。 唯愿千戈难相折,赤子灼血锻剑刚。 霜寒霹雳三尺冰,上斩蒙天下洗靖。 手深痕,血满剑。 目星河,欲断魂。 月冰岚剑式起手,决然迎立。 “先生,求您一件事。” “你说。” “若我身陨,还请您收回冰月。” “不要让她落在这些人手中。” 林笑去抽出那把杵着的备用飞剑。 “我不能答应你。” “你的心愿,只能靠你自己实现。” 林笑拖着那把剑,再次背对着她远离。 月冰岚只好深吸一口气,凛神以对。 距虽百里,但修士极速,不过两三个弹指,便有人先行赶至。 一名驼背修士,手拄人头骨杖,兜帽斗篷罩身,兜口垂下两缕灰发。 他先扫视了一遍谷内境况,并未把谷中的月冰岚放在眼里。 区区一个筑元修士,他随手可捏死。 此时乌云散去,金光消隐,他并没能发现什么特别之物。 目光微微在三堆焦灰上停留,驼背修士压空降下,直接落在月冰岚身前。 驼背修士淡漠扫了眼月冰岚手中的血剑,并不以为意。 “储物袋,交出来。” 其声尖细嘶哑,难听之极。 他甚至都懒得询问月冰岚有没有看见宝物,要直接搜对方储物袋。 月冰岚也不说话,默然解下腰间的储物袋,然后如弃草芥般,随意丢弃在地。 她这个动作,顿时让驼背修士眼中寒芒骤起。 还没等他动作,一道灰雾自地面升起,显出一道妙曼身姿。 “老驼鬼,你的速度,还是那么快,算什么男人。” 娇声嗲嗲,挑逗至极。 “老阴婆,我不仅速度快,耐力也足。你若敢跟我抢东西,逃到九垓八埏,也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哎~呦!奴家好怕怕~” 嘴上喊着害怕,身体却借着躲闪动作,往储物袋靠近。 这种小动作,如何瞒得过驼背修士,立即一骨杖扫过去。 骨杖及身,妖娆女修瞬间化作一阵灰雾飘散。 但地面的储物袋,也跟着化作烟雾消失。 “放肆!” 驼背修士一声怒喝,一插骨杖,杖顶的骷髅头立即张开骸口。 飓风飚旋,往骷髅口中狂涌而去,连带吸走一切能吸走的事物。 吸风中,妖娆女修显出身形,手中正拿着一个储物袋,身上灰雾不断被吸走。 一个全力吸摄,一个竭力抵挡,两人陷入僵持。 突然,一道紫电一闪而过,两人身形齐齐一僵。 吸风骤息。 兜帽落下,露出一张阴森妖鼠脸和一张血肉蹂作一团的扭曲脸。 他们的眉心,皆有一道血痕。 而月冰岚,已从驼背修士的背后,闪身到了妖娆女修的身后。 下一刻,驼背妖娆二人身上都冒出浓烈的黑气。 黑气刚升起,纷纷往月冰岚狂涌,被她吸入体内。 她的眼中猩红一闪,随即隐去。 不一会儿,黑气散尽,两具容貌复归正常的尸体倒地。 两名结丹境的万魂杀尊,身陨。 月冰岚面无欢喜,昂首一望,一排全身斗篷的修士,正虚立半空,俯视着她。 这一次,不会再有人轻视她。 也意味着,她再难像刚才那般轻易偷袭得手。 月冰岚脸上波澜不惊,举剑遥指。 “利剑冰月,今日在此,祭魂诛邪!” 紫电一闪,人御剑,剑御人,人剑合一,凌云直上。 谷地另一边,一鸟一童倚石观望。 “你真不出手帮她吗?” “呵呵,我是那种言出必行的人吗?” 第133章 湖岸会亲似仇临 三光灵界,明灵东天泉岭,临湖水榭。 距离林笑进入星门,游虚远行仅过去数息时刻。 风舞幽华刚施术升起灵光屏障,遮住外界视线。 水榭外,一道遁光降下,显出一名灵霄派弟子。 他恭敬朝叩礼道:“幽华圣母,弟子有事上禀。” “谁是你圣母,别乱喊。” 风舞幽华走出水榭,朝那名弟子冷冷道:“怎么,你要加入我天一宗?” 那名弟子头叩得更低了,谨忙道:“您误会了,弟子无意改换门庭,是圣师让弟子们如此尊呼前辈。” 风舞幽华也不与他计较。 “什么事?” “灵海上派尊使到访,欲会晤宗圣。” 这名弟子连忙交代事由。 风舞幽华一听是灵海派,立即转身回水榭。 “你们宗主现在不在,他想见就让他候着。” “是!” 传禀弟子也不敢多问。 驻湖弟子都有所了解,这位圣师与宗主的好友,对谁都是这个态度。 他正要退下,风舞幽华忽而转身叫住他。 “等下!” 她迟疑了下,问道:“来人可有留下名号?” 传禀弟子立即道:“那位尊使自称灵海派分会风神宫执事,未留名号,只让弟子直管通传宗圣。” “不过,他曾嘱咐弟子,不要声张他到访之事。” 风舞幽华立时转过身,目光玩味地看着那名弟子道:“他,是不是还塞给了你好处?” 该弟子当即跪下,诚恳道:“使者确想赠礼,但弟子未敢收受。” 风舞幽华挑眉道:“白给的东西,不要白不要,你为何不收?” 那弟子肃容道:“圣师曾有示训,非吾所有,虽一毫而莫取。” 风舞幽华讶然道:“有吗?我记得他明明说的是‘先临者收尽目之所及,后落者虽一毫而莫能取’,什么时候还说过你这句?” 那弟子神色镇定地回道:“措辞虽有别,但义理却可通。” 风舞幽华不由重新打量了这名弟子一番,意外发现该弟子竟也有真灵修为。 不过显然是新晋,体内真灵之光尚有些微弱。 “你叫什么名字?” 那弟子恭敬道:“晚辈金归宗,驻圣湖执事分院代掌事。” 风舞幽华点了点头,语气轻淡道:“你可以回去找人交接职务了,等你们宗主回来,我会让他把你逐出宗门。” “你以后,就是我天一魔宗的执事。” 名为金归宗的弟子,登时呆愣当场。 我做错了什么? 他开始拼命回忆自己的言行举止。 风舞幽华却不给他机会反驳,以命令口吻道:“这里没你事了,下去。” 听到这严肃语气,金归宗心神一紧,不敢多言,连忙退下。 他走后,风舞幽华仍站在原地,并未回水榭。 “什么时候起,风神宫的人,也喜欢做尾随人的勾当了?” “呵呵,我见这里也没个划分,还以为可以随意走动呢。” 一声轻笑响起,一翩翩俊郎自湖边林中走出。 只见他身着浅青披衣,臂不入袖,发不绾束。腰系紫绫,下履云靴。手摇玉折扇,轻风常相伴。 “许久不见,千华妹妹神采依旧啊!” 他仅踏了两步,身影缩地顺移,瞬至风舞幽华身前。 玉扇一合,男子感慨道:“还是,让妹妹做成了呢。” 风舞幽华脸上渐起和煦微笑。 这样的微笑,即使林笑也未曾见过。 “风舞…” “千重!” “你,还没死啊~” 声冷若霜,竟让这和煦的笑容,平添了几分悚然的诡异。 男子开怀大笑,眯笑成缝。 “承蒙妹妹关切,老哥身子尚算硬朗。” 水榭中,墨初雪与笺雅一起闻声走出。 男子一见二女,立即热情遥呼。 “呦,是清灵的仙子们,你们好呀!” “想必这位就是云师新传,在下……” 束! 风舞幽华一横臂,挡下男子绕过她的打算。 她冷冷笑道:“你当然得硬朗,因为你的命,终归要报应在我手上。” “正好,自掌魔躯以来,还未饮一人。” “便在今日拿你开荤!” 话未完,她已身影极闪,窜爪朝男子抓去。 唰! 折扇一展,挡住了风舞幽华这迅然一抓。同时身体后倒,仿佛没有重量一般,随风后飘。 然而折扇却没能挡住半刻,在触碰到玉手的瞬间,就化作一阵流烟,被吸入玉掌。 若非他反应敏,撒手快,他也难逃化烟入掌。 “千华妹妹实在太客气了,好事总想第一个分给哥哥。” 他身形退得极快,转瞬到了空中,风舞幽华的手距离他始终差上一点。 风舞幽华并不搭话,使出幻步身法,瞬间幻化出十数道真切身影,从四面八方,同时往男子抓去。 男子却一个转身,身影似乎多出了无数重,却又全部叠在一起,变成了个人形陀螺一般。 风舞幽华的手一捞而过,她的幻影消失。 但男子却仍在原地,分毫未损。 “愚兄听闻,是寂幽兄救你出的灵狱。” “又听说他成了灵霄新宗主,这次出门,本是想找他商议彩礼来着。” “怎未见人在?” 风舞幽华脸上阴云密布,极力压抑着怒火。 “敢要彩礼,就先拿你作嫁妆!” 指凝兰诀,瞬间展开一风牢,将男子困在中央。 而后,手一转,连风牢带人一起,全吸入掌心。 风息,气静。 场中已没了男子的身影。 “哥哥这条烂命能值几钱,哪配作嫁妆。” “风神宫嫁出的女,再寒碜,也不能沦落至此。” “两位仙子,你们说是。” 墨初雪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男子的身影。 披衣散发,正是风舞千重。 搭! 一只手兀然按在他的肩膀上,风舞千重悚然扭头,便见是另一名清灵派女子把手按他肩上。 “前辈快来,我逮住他啦!” 笺雅急急大喊。 风舞千重瞬间一木。 风舞幽华极力都碰不到他一下,却让一个修为低他一大截的清灵门徒做到了。 迅影一闪,风舞幽华落到三人眼前。 却只静立,并不动手。 她冷视道:“你还是一如既往卑劣。” “你这样的人,即使过上千百年,那贫瘠的脑仁,也不会有丝毫进步。” 笺雅听得满脸疑惑,不明白前辈为何不趁机过来抓人。 她又哪里明白,这根本不是在帮风舞幽华,而是在帮风舞千重。 即使她站在了他的身后,也依然是他的挡箭牌。 风舞千重微笑对笺雅道:“放心,她说的是我,不是说你。” 被他这样一说,风舞幽华顿时脸上一滞。 怒火难遏,一时忘了指名道姓,倒像是指责笺雅的不是。 墨初雪慧深,立时看出内机。 她用力把笺雅拉回身边,低沉道:“师姐,我们别掺合。幽华前辈不至于要我们帮忙,否则只会让前辈不够解气。” 笺雅有些懵懂地松手。 风舞千重目显讶然,叹道:“云师所睐,果然不凡。” “既然寂幽兄不在,我就先等着。” 他转身往水榭走入,风舞幽华立起的灵力屏障,未能拦他半步。 墨初雪陡然一惊,响起三人肉身还在里面,急忙就要追进去。 却肩头一重,被风舞幽华拉住。 她扭头回望,只见风舞幽华神情肃然地轻轻摇头。 墨初雪目光一闪,霎时领悟,让风舞幽华先行,自己则牵着笺雅跟在身后,慢慢悠走回水榭。 水榭里空空如也,只剩一张茶几,哪里还有什么肉身。 第134章 藏机藏人藏山岭 虚有阁兮曰灵月,只识清心近空性。 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湖山亦咫尺。 灵月阁太华玉册中,载有一门乘月飞灵妙法。 只需有水可成镜,月华可照影之处,皆能被灵月阁之人顺光而至,亦可纳物入境。 尘寂幽三人的肉身,便是提前被青月流苏以此法藏入了月境。 故而,灵海派的风神宫执事,风舞千重走入水榭时,并未见着三人身影。 水榭里,只有一张方形茶几,和几个空坐垫。 风舞幽华也早料到他见不着,故脸上有恃无恐。 他扫了眼茶几,随意坐下,拿起茶几上一枚土色圆珠把玩。 “真是奇了怪。” “我明明向星神宫问准了良辰吉时,才出的门,怎么还是这么不凑巧呢?” “收了好处还给我算个假吉时,回头定要找他们算账。” 灵海星神宫卜算之术为灵界一绝。 难怪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种特殊关头登门。 原来是早算计好了。 正对而坐,风舞幽华冷讽道: “灵海派真是越来越走下坡路了,连一宫执事,都不务正业到处闲耍,下面的人就更可想而知。” “大抵,也离覆灭不远了。” 风舞千重也不把自个当外人,自己取杯倒茶,动作自然得就像回到了自家地盘。 “我也觉得覆灭是迟早的事,连自己同门都坑,拜托的事又常常打折扣,这种门派,能有什么未来呢?” 他埋怨自己的门派,也是毫不客气。 此时,墨初雪与笺雅也跟了进来。 他当即招呼道:“两位仙子快坐,不介意多我一个坐席?” 风舞幽华冷冷道:“介意的很,识相的就赶紧滚。” 风舞千重的脸皮似也有千重厚。 “小妹啊,这里老哥就只认识你一个,不在这儿还能去哪呢。” 他是铁了心要在这里候着。 其实,他是尾随那名传禀弟子来的。 无缘无故的,那弟子怎么会到这个地方上禀呢? 此处定有蹊跷! 墨初雪素有机敏,面露遗憾地对风舞幽华道:“前辈,看来只能下次再向您讨教了。” 她怕继续在水榭待下去,会被瞧出破绽。 尤其身边还有个素无城府的师姐。 且她们离开后,风舞幽华没了顾虑,就能放手施为。 结果笺雅却一下坐了下去,目露审视,盯着风舞千重。 被人这样直直瞪着,风舞千重也无法视而不见。 他轻轻一笑,问道:“仙子何故这样看着我?” 本只是想起个话头,不料笺雅直言道:“你这人心眼坏,一定是在琢磨着什么坏事。” “我得盯着你,不能让你乱来。” 风舞千重不由得哑然失笑。 “仙子不必费神,我若要乱来,还没什么人能拦的住。” 笺雅却取出一张云清符,掐诀起式道:“我是拦不住,但我门中师长定能拦你。” “把你带回宗门,看你能怎么翻天。” 风舞千重笑容顿时一僵。 清灵派的云清符能把人瞬息万里,他还是知道的。 若身陷清灵大本营,即使他再自持本领,也没信心能走脱。 “仙子别!我保证不乱来,无论做什么都一定先经过你的首肯。” 笺雅不信,反而怀疑更深,警惕更重,似乎在犹豫要不要马上动手。 他急忙转移话题道:“话说寂幽兄去了哪?” “不若,我直接去寻他好了。” “要是有需要,我也可以直接帮忙。” 明白对方是想刺探信息,风舞幽华冷声道:“他若要你帮忙,再过一万年也没法将我救出。” “瞧小妹这话说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开始话语上的交锋。 风舞千重虽嘴上说不信星神宫,心里却信个十足,坚信等下去就会有收获。 至少也得把占卜费赚回来。 …… 茫茫太虚中某一界里。 却说作为引走巨怪注意的尘寂幽,如今在哪? 床! 一间密室的床上。 他正大字张开地躺在床上。 而他的身上,还骑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 媚艳无双的女人。 密室、床、男人,三元皆备。 这自然也是个身无寸缕的女人。 她俯下身,双手捧着尘寂幽的脸,唇嘴相对。 嘶! 一股黑气从女人的嘴流出。 女人双眼迷离,神情陶醉。 陶醉到极处,“唰”的一声,后背张开了一对蝙蝠一样的肉翅。 尾椎处,一条黑色尾巴兴奋摇摆。 女人长吸一口气坐起,身上却不断有黑气涌出,汇入她身下的尘寂幽体内。 哗啷! 一阵锁链的响声。 “万妃,你又去杀人了。” 那是一个略显沙哑的嗓音,似忧,似愁,似哀,似叹。 哗啷! 女人用力揪起男人的衣领。 尘寂幽身上,还穿着厚实的长衣。 并且他的四肢,皆被重链锁住。 连脖子,也被一个粗实的颈箍锁住,颈箍两边连着两条锁链,固定在床头。 啪! 女人扇了他一巴掌,怒吼道:“不杀人怎么变强?” 挨了一巴掌,尘寂幽并不做声。 女人好似突然心软了,露出后悔的表情,把脸轻轻贴在尘寂幽的胸膛。 “尘,还好有你。” “要不是捡到了你,吸走了我体内的疯毒,我会一直迷失在疯癫里。” “那浑噩的脑袋,根本没法好好感受,杀人的乐趣。” “更没法好好享受,作为人的乐趣。” “是你把我从野兽中拉了回来,让我重新体会到了爱。” “这才是世间最美味的感情!” “尘,我的至爱,我们永远也不要分离。” 尘寂幽愁然一叹。 “万妃,你体内的疫气并未彻底清除。” “松开我,我才能彻底根除你体内的疫气,让你恢复真正的人身。” 身上的锁魂链,极大削弱了他的能力。 女人轻轻趴起,柔情似水地看着男人。 啪! 她又扇了一巴掌。 尘寂幽平静道:“你这么做并没有意义。” 他这是梦灵之躯,任对方怎么打,也不会有痛感。 “嘘!” 女人做出噤声的手势。 “保留适当的疯狂,我才能更真切地,感受对你热烈的爱意。” “明天,我要为你杀一万名修士。” “你要继续为我驱毒哦。” 尘寂幽眼底精光一闪,并不回应。 师兄,再等我一点时间,我很快就能破解…… …… 深山里一处天坑边沿。 一个木甲傀儡,背着一个少年,拉着一个女人。 在山岭背脊上,居高临下,复容奇看到了一个好似原始的部落营地。 第135章 少年山内话新世 深荒大山,绿野盖地。天坑盆地,岩崖峭壁。爪兽难越,飞鸟目遗。 然天坑内,营地密集。五步一灶,十步一篷,过道拥挤,水沟流污,纵横交错,一里百旗。 人潮涌动胜集市,人声窸窣窃窃语。 破布衣,草藤履。 大人蔫蔫无力,小儿怏怏无气。 眼里无光,脸上无趣。 世有深山桃源记,可惜非此地。 铛铛铛…… 一阵铁锅敲响音大作。 行人纷纷驻足望去。 只见一断臂残腿少年,正在一处高台上,拿着铁器敲打锅底。 敢在营地里弄出这样的大动静,是绝不允许的。 “小鬼,你找死啊!要是引来修仙者,大家全得一起死。” 立时有一个男人气冲冲要去制止少年。 然而,却被高台前一具木甲傀儡拦住。 少年见状,敲得更加起劲,声音也更响。 顿时,好些人都看不下去,想上去制止少年,可却全被木甲傀儡挡下。 “木卫一号,把他们拦好了,别让他们上来。” 少年边敲边喊。 结果越来越多的人闻声聚集,都想看看发生什么事。 高台下,人群骂声不断,都是在喊少年不要再敲了。 其中,有熟人认出了少年。 “鱼小飞,你发什么疯?快停下!” 铛! 少年终于停下了。 他一停,台下喧哗的人群瞬间一静。 之前有敲锅声,他们才敢出声热议,此时没了敲响,便没人再敢大声喘息。 少年把锅一放,杵着一根用布包着的拐杖站起身。 “大家!” “我鱼飞今天,要告诉大家一件事。” “我成功了!” “我们凡民的未来,有希望了!” 台下人呢群眼神麻木,并没有因为少年的话产生触动。 人群外围,甚至有人转身离去。 少年顿时急了。 “听我说!” “我制作出了可以杀死修仙者的灵具傀儡!” “傀儡~傀儡~” 少年的声音,在天坑里回荡。 人群瞬间一滞。 随即,纷纷兴致缺缺地散开。 压根就没人相信。 少年大急,从怀中掏出一颗小儿拳头大的黑色珠子。 “大家看!” “这是妖丹!” 人群齐齐一愣,他们停下了。 台下有人喊道:“小鬼,别不是从哪捡到了块石头,就拿来骗人。” 少年怒吼道:“这是真正的妖丹!” “并且你们看妖丹的成色,是一枚接近千魂级妖兽的妖丹。” 少年用口咬开断臂上包扎好的布带,拿黑色珠子往伤口处一按。 伤口流出的鲜血立即沾到珠子表面上。 少年不顾伤口重新裂口的疼痛,把沾血的珠子高举示众。 不一会儿,鲜血没入珠子里,旋即,珠子发出璀璨的亮光。 哗! 人群大惊。 是真的妖丹。 这下,很多人又围了上来。 单这枚妖丹,就值得他们来看热闹。 人群里,一个汉子喝问道:“小鬼,你的妖丹从哪里来的?” 少年凛然喊道:“是我的灵具傀儡,杀妖取的妖丹。” 众人无不惊奇地看向台前的那具木甲傀儡。 这具傀儡与人比虽然显得魁梧,但要是跟妖兽比,那就连小狗都不如。 故而,他们大多露出怀疑的神色。 有人又问道:“有什么证据证明是你的傀儡杀的?” 少年当即道:“我这只断臂,还有这条断腿,就是证据。” “我这是新的伤口,随便来个懂医的一看,就能知道我这样的伤口,绝对不是普通人可以弄出来的。” “我想告诉大家的就是!” “灵具傀儡,是可以杀死妖兽,乃至杀死修仙者的。” 少年脸色潮红,很是激动。断臂伤口处,还在滴血。 “自从邪气蔽日、修仙大盛以来,我们这些不愿堕入妖道、沦为妖魔的凡民,就只能躲进大山深处。” “苟延残喘,艰苦度日。” “还得不时躲避修仙者的狩猎。” “没有人,愿意过这样的日子。” 群众无不露出黯然之色,这些话,实实戳到了他们的痛处。 “世道被冷血的妖魔占据,不把我们当人看,我们却对此毫无办法,又无力反抗,只能躲藏。” “但现在,不一样了!” “我的灵具傀儡可以证明,我们也有能力反击。” “人一旦运使灵力,就会日渐妖化,最后失去人性,变身妖魔。” “但灵具傀儡不会,它同样可以运使灵力,使出强大的法术攻击,却没有变成妖魔的隐患。” “灵具傀儡术,才是凡民未来的希望!” 台下群众,皆朝少年看去,目光已与先前有所不同。 但还是有人质疑道:“你的傀儡真的能杀得了修仙者吗?” 台上,少年把手中拐杖的遮布扯开,露出了一把长剑。 他艰难地独脚站立,把长剑高举。 “这把,就是修仙者的飞剑。” “也是我的灵具傀儡,杀了修仙者后的战利品。” 他展示了一下,便把剑往人堆里一扔。 “若不信,大家可以找人验证这把飞剑的真假。” 扔了飞剑后,少年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倒。 台下,人群中马上有人试验飞剑材质。 有人拿来柴刀一砍,柴刀轻易断成两截。 人群里顿时有人惊呼。 “好像是真货!” 又是妖丹,又是飞剑。 这绝不是普通人可以拿的出的东西。 没有人,再想上去把少年赶下台。 不一会儿,人群分开,让出一条路。 一名老儒生打扮的老者,领着两名披甲带刀的军士,自人群外走来。 为首的老儒,正是此处营地的领袖。 老者走到木甲傀儡身前,认真上下看了一遍。 木甲傀儡边上的女人,也让他多看了两眼。 随后,老者对台上少年道:“所以,你想说你的木甲人,可以保护我们吗?” “不!” 少年大声摇头。 “我希望大家可以全力支持我,制作出更多灵具傀儡。” “只有那样,我们才能在修仙者面前自保。” 老者似乎颇有见识。 他道:“木甲傀儡,最初是修仙者的玩具,只是用来端茶倒水,或者给他们当法术靶子用。” “少郎虽然拿出了两件不凡物品,但我们并未亲眼所见,如何相信这木甲,具备强大的实力呢?” 少年面无惧色道:“我既然敢当众说出来,自然不怕你们不信。” “你们可以用任何办法,测试我的灵具傀儡的实力。” 跟着老者来的两名军士,立即就要上前校验。 老者却抬手拦下了他们。 “少郎如此自信,想必不会有假,我们也不用试了。” “我相信,这里的人全部上,也打不过你的木甲人。” “只是,拥有如此实力的傀儡,我们不得不慎重探明它的来历。” “少郎,你如何证明,这具傀儡,不是修仙者故意送上门来的呢?” 众人霎时一惊。 是啊! 如果这是修仙者故意设下的诱饵呢? 第136章 离山锁城空谷落 “木卫一号,杀了那个女人!” 高台上,名为鱼飞的少年,忽而这般喝令。 但木甲傀儡体内的是复容奇,又怎会听少年的话杀人呢。 故而木甲傀儡一动不动。 鱼飞又喝道:“木卫一号,杀了这些人!” 围聚的人群顿时惶恐后退。 但他们不过是白害怕,木甲傀儡还是一动不动。 而少年鱼飞,也正是知道它不会动手。 “看!如果我是修仙者派来的,刚才就该动手了。” “再说,修仙者什么德性,怎会玩什么撒饵的勾当。” “知道这里有凡民群居,就直接杀上来了。” 众人一听,都觉有理。 然而,此地的领袖,曾是凡朝民官的老者,却不会轻信。 他摇头道:“这不能证明什么,也许你驱使木甲人行动,并非用的口头命令。” 这么一说,众人也觉有理,又对少年怀疑起来。 鱼飞却半点不慌,悠悠从高台爬下。 “我的剑呢?” 他朝人群喝问。 并没有人拿来还给他。 直到老者点头,人群中才有人把剑递出来。 鱼飞单脚一跳一跳地靠过去,拿回飞剑。 而后,把剑当拐杖,踉跄走到木甲傀儡身边。 那里站着一个女人。 女人头发散乱,看起来像个疯子。 是复容奇救下的一名妇女。 众人正觉好奇。 忽见他拎起剑,猛地朝女人劈过去。 众人皆是一惊。 惊呼声中,长剑并没能落在女人身上。 一只木甲机关手,抓住了长剑。 木甲傀儡动了。 但没人看清它是怎么动的。 只看到了它的手抓住了长剑。 就好像它本来就抓着长剑,一动为动。 鱼飞并不感到意外,松开剑,转身道:“这就是我的灵具傀儡,与其他人制造的傀儡不同之处。” “因为,它不会伤害凡民,只会保护凡民。” “这是在制造它时,就已经设定好的条令。” “它即使落入修仙者手中,也依然会执行这个条令。” “如此,就不会被反过来利用,成为对付我们凡民的工具。” 这下,连领袖老者也露出了讶然。 如果真的是少年所说那般,那么这种灵甲傀儡,的确值得批量制造。 老者不由问道:“你的木甲,真的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鱼飞道:“我刚才已经示范过,你们不信可以再试。” 老者又问道:“只要是凡民,它都保护吗?” 鱼飞本想说是,但想起了什么,改口道:“会有个先后,它会先护距离最近的人,隔得远了也救不了。” “好,老夫倒要试试看,是不是真的如此。” “李校尉,行刀朝我劈来。” 一名军士立马焦急道:“文公,不可!万一是假,便会真的伤到您。” 另一名军士也道:“是啊,这种事,还是交给我们来。李兄,你朝我攻击。” 那名李校尉点头抽刀。 “兄弟,得罪了。” 然而,他的刀抽到一半,就抽不出了。 因为,一只木手按住了他。 还是没人看清木甲傀儡是如何移动的,眼一花,风一刮,它换了个地方。 那老者眼中顿时露出惊异。 突然,所有人都看到木甲傀儡动了。 它朝拔刀的李校尉摇了摇头。 众人都看出来,这是木甲傀儡示意他不要拔刀。 少年鱼飞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正笑得开心,忽而,木甲傀儡扭过头来,也朝他摇了摇头。 鱼飞一怔,心里蓦然一突。 下一刻,木甲傀儡纵身一跃而起,拔地三丈,直接跳出人群外。 众人又是一声惊呼。 回头看了一眼人群中,那个失去了孩子的女人,复容奇转过身,再次纵身而起,一跃数丈远,飞快往天坑外离去。 原本,他是打算从这里的人那里,弄清自己到了什么地方,再离去。 但发现再呆下去,恐怕会引发进一步的误会,只好提前离去。 他没法帮着少年去骗其他人。 因为他很清楚,即使少年再造一个他这样的木甲傀儡,也无法具备他的能力。 复容奇此是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一个别界人,为何能听懂此界人特有的语言。 几个呼吸后,复容奇就操控傀儡跃出了天坑,翻越了围崖峭壁。 而盆地中众人的视线里,也失去了他的身影。 众人皆愕然,不明发生了何事。 于是,纷纷朝那当事人,鱼飞看去。 鱼飞脸上极为镇定,并没有因为傀儡的突然离去,而大惊小叫。 老者向他问道:“少郎,这是何故?” 鱼飞目光复杂道:“大概,是感应到了附近有修仙者存在。” 众人瞬间惊哗。 一个个都恐慌起来,背脊发凉。 一些人已在盘算着跑路。 “大家稍安勿躁!” 老者先高声稳住众人。 随即朝少年问道:“少郎,你的木甲人,能感应到多远的修仙者?” 鱼飞比老者还镇定,淡定道:“最远多远,还没测试过。但至少二十里以内,都能感应到。” “如果那名修仙者气息强大,甚至会更远就生出感应。” 老者当即命令道:“李校尉,立即派人往那个方向查探,看二十里以内,是否有修仙者的痕迹。” “如有发现,立即把发出信号,尽量为我们拖延时间。” “是!” 李校尉当即领命而去。 老者复对众人道:“请大家务必冷静,不要慌乱。” “此刻匆忙逃离,我们的动静,反而会引起修仙者的注意。” “他们能御空飞行,我们逃不掉的。” “唯一能活命的办法,就是找地方隐藏身形,不要发出任何动静。” 在老者的指挥下,人群悄然散去,各自觅地掩藏。 且说天坑外。 复容奇刚奔行出不远,翻上第一个山头,就发现天边一道剑光,正笔直飞来。 他的运气,那真是说倒霉就倒霉。 还真被鱼飞歪打正着,说中了情况。 若让对方顺着飞下去,很可能会发现天坑里的营地。 复容奇无奈,只好出手。 在那道剑光飞近时,使出清灵流光剑法,倏然射出一道青色光剑,撞向空中的剑光。 两相一碰,空中的剑光迸散,显出一斗篷修士。 他立即锁定了地面的复容奇。 复容奇马上转身就撤,往另一边引。 因隔得远,对方并未看出复容奇是傀儡,只把他当真人,怒火追去。 这一幕,刚爬出天坑的李校尉等一伙人,正好望见。 立马让一人回去禀报,其余人跟上继续探查。 复容奇并未御空,在地面一边躲避攻击,一边奔逃。 身处此界,每次施法后,他都觉心火大炽,邪念纷涌,杀意大涨。 需外使退障咒自净,内用清静心经安抚,才避免失去理智。 因而他每次施法,都极为克制,尽量少用。 好在清灵派术法尤擅速度,虽被那斗篷修士追得紧,却无甚危险。 一追一逃,不知行出多远,复容奇忽而望见一城。 他立即想借城混目藏身,往城中蹿去。 待他越墙入城,追他的修士却蓦然在城外停下,并未跟入。 “该死的臭虫,竟然进了太岁城。” “没死在我手上,算你倒霉。” 他竟直接转身离去。 复容奇见这么轻松就甩开对方,大感意外。 然而,一股熟悉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 自己怎么可能这么顺利? 不好!此城有异。 刚越过城墙的复容奇,立马掉头往城外赶。 可当他越过城墙的瞬间,光景一闪,又回到了城内。 正是: 太岁当头事事愁,一越鬼门不自由。 运行险滩舟难返,凶浪一重覆一重。 他出不去了。 明明只有一墙之隔,目光还能看到城外之景。 出城的刹那,又变成了进城。 无奈,他只好往内一探。 这时,他才突然发现,这城内,一个人影也无。 …… 无名幽谷上空。 嘣! 冰断,剑折。 芳影坠,躯残破。 寒风凄凄,杀影憧憧。 诛恶尚未尽,电光已消磨。 尽人事心无愧,入天命魂交错。 安顺若命循道然,不耽人间理善恶。 呵。 第137章 怒问无心育剑神 血眼睁,脸生纹。 利爪长,夜罩身。 谷中,本已身躯残破的月冰岚,缓缓起身,逸出浓浓的黑气,如烟弥漫。 身上血洞、剑痕、骨折等数十道伤处,在黑气下肉芽新生。 片刻功夫,遍体鳞伤的身躯便愈合。 只是,愈合后的身躯,狰狞若龙,凶蛮似蛟。 此躯,与空中那些敌人,几乎别无二致。 她怒望天空,身影一闪,消失原地。 再现身时,已掐住牧童的脖颈,拎身高举。 林笑附身的牧童。 “你为什么还不出手,眼睁看她重伤濒死?” 如今站在林笑身前的,是夜冰岚。 林笑神情淡然地反问道:“你不忍她伤重,又为什么不早点出手呢?” 夜冰岚怒吼道:“我以为你会出手!” 这边在掐脖子质问时,幽谷上空的一众修士,亦在交谈。 一鱼鳃脸修士道:“这女娃什么来路,区区筑元之体,不仅扛下我们这么多人的围攻,还能逆死重生。” 一狮头修士大嚷:“要不是你们碍手碍脚,我早把她挫骨扬灰。” 一犬首羊须的修士道:“这女娃很聪明,知道我们不会真正联手,引我们对攻,很是懂借力打力。” 却也有人很是不屑。 “她根本不值一提,厉害的是她那把飞剑。本以为是把不错的宝剑,不想也是不堪。” 一柄已经断折的剑,自不会让她再高看一眼。 “看来,利息还得从你们这帮老伙计身上讨回。” 说话间,他们就各自在空中打了起来。 他们原本是奔着金光寻宝而来,此时宝物没找着,又不想空手而归,便把其他人当作新目标。 谷下。 林笑面对夜冰岚的怒视,淡漠道:“听着,小月并不是你我圈养的温室花朵,她对自己面对的处境,有自己的觉悟。” “我若出手,痛快的只是自己,却是对她的否定。” 夜冰岚并不满意这样的回答。 她仍然怒问道:“你不是她敬重的先生吗,难道就不怕她会死掉吗?” “你个虚伪的家伙,只会嘴上说些大道理,其实什么也没做,只是让别人的处境变得更糟糕。” “你不配得到她的尊敬!” 之前,月冰岚独斗群枭,都快被围攻至死了,他都没有出手帮扶,冷眼看她被打杀至残。 这正是夜冰岚愤怒的来由。 林笑不怕月冰岚一个不小心就死掉吗? 他真不怕。 这些人生于此界,又怎杀的了此界天选之人。 他们会来到此地,对月冰岚出手,不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而是此界天的选择。 若天不想让他们来,他们就到不了此谷,更见不到月冰岚。 古语有云: 人心生一念,天地悉皆知。 善恶若无报,乾坤必有私。 林笑平静地看着夜冰岚的双眼,轻声道:“我不出手,是因为我相信那个与她一心同体的人,绝不会坐视她出事。” “所以,你现在,要我不要相信你会保护好小月吗?” 夜冰岚瞬间气息一窒。 随即,她一脸嫌弃地把手一甩,丢开牧童。 “懒得出手就直说,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想骗谁!” 她一转身,仰冲而上,闯入空中的战圈加入混战。 林笑揉了揉脖子,自语道:“我不出手,便是此界天不想我出手。” “天若想,我必忍不住出手。” 一只白山雀飞回他头顶,传音问道:“你瞎嘀咕啥,那个疯丫头这样掐你,你都能忍?” 林笑摇头笑道:“她只是埋怨我不让她偷懒。” 他慢悠悠踱步,来到那把断折的冰剑旁。 轻轻捡起断剑,林笑叹道:“不意得到这种情况,我才有机会触碰你。” 冰月剑,已断得仅剩半截。 残存的剑身,坑坑洼洼,满是裂纹。 唯有剑柄,还算完好。 这样的断剑,自然不会给他任何反应。 素芸惋惜道:“可惜了这样的好剑。” “要是你早点收了它,加以温养,假以时日,它定能名震灵界。” “何至于沦落至此?” 林笑摇头道:“名震灵界,只是你的一厢情愿,对这柄剑而言,当下才是它的选择。” 素芸见他并无惋惜,便问道:“你要重铸它吗?” 林笑还是摇头。 他的洞虚之眼,能看透表层,看穿内里。 包括魂灵一类的有形无质之物,也能看到。 别人只看得到断剑,他却能看到剑中的剑灵。 身虽残,灵仍在。 就跟它的主人一样。 林笑将断剑,轻贴在自己额头。 一片漆黑虚空中,林笑的真灵之体前,出现一团微弱的光。 这团微光,无常固之形,无厚实之质。 像一团火。 这团火,就是昏沉着的冰月剑灵。 月冰岚拼尽了全力,它同样也拼尽全力,让自身威力发挥到极致。 初诞于世,就遭了断身之苦,丧主之痛,灵性枯竭,陷入沉睡。 也许过个千年万载,它的灵性能渐渐恢复,直至重新苏醒,再择新主。 但林笑不是个走寻常路的。 他等不了那么久。 心为念之源,心若空则念亦静。 剑灵沉睡,便如人的心力枯竭,无法支撑起神念。 若有人给剑灵补充心力呢? 林笑有炼心之法,可炼心补神,为己所用,可称内用。 可若炼心之后,不拿去补益自身,而是外用呢? 林笑心有所感,当即若有所悟。 可谓: 神心灵动寻患处,悟法法灵活自来 识得阴阳转换妙,用时玄法自然生。 以灵海派灵武诀中搬运之法,从自身心池取源,再以剑气诀中的出气法门,将心源之力渡给剑灵。 明悟妙法后,林笑并出剑指,往那团微光一点。 下一刻,那团微光渐渐增亮,照得虚空大亮。 于此同时,林笑的真灵之光却缓缓暗淡。 一心两用,对他来说并不轻松。 好在,唤醒一个初生的剑灵,没有用去他太多心力。 嘤! 它醒了。 林笑立有所感,收指停诀。 咿~ 那团光,已不再是微光,对林笑发出了好奇的呼唤。 林笑微微一笑,传念道:“你这个年纪,怎么能睡得着?” “正该你展现活力的时候。” 那团光忽而光芒收敛,缓缓凝聚成一副人形。 长发,女儿身。 只是,它的身高忽高忽低,脸上的面容也来回变幻。 一会儿是墨初雪,一会儿是风舞幽华,一会儿又是莫采薇,接着水韵、望兰、梦寒香等林笑见过的灵界女修,一一浮现。 咻~ 一声呼唤,仿佛在问他,喜欢哪张脸。 林笑顿时汗颜。 他摇头一叹,问道:“冰月,你因剑而生,生而为剑,何苦去追逐人的形态呢,难道不喜欢自己作为剑的样子吗?” 铮! 一声剑吟中,人形散去,凝聚成剑形。 光敛形现,正冰月剑最初的模样。 林笑见状,没来由松了一口气。 …… 现实中,牧童把断剑从贴额放下,往剑中注入九霄元气。 “冰月,我为你以冰筑剑的初心,便是希望你,即使形碎,心也不碎。” “不就是冰嘛,碎了,重新凝聚就是。” “去,回到你伙伴身边。” 林笑把断剑一抛,紫色电光一闪,剑柄落入夜冰岚的手中。 正是: 玄凝剑指点化生,轻歌唤醒困梦身。 神关调动心源气,永把生死出入门 第138章 夜戟无双扫冰糜 把月儿伤得这么惨,绝饶不了这帮混球! 夜冰岚可谓怒火万丈,只觉把大陆削了也无法平息内心的愤怒。 一入战圈,便见人就打,手段不忌。 先前月冰岚一剑袭杀两名丹境高手,他们身上的黑气,全让夜冰岚给吸收了。 故而,妖躯化后,她也拥有不亚于丹境级的实力。 狠狠一脚踢飞一猪头修士后,夜冰岚忽感手心一凉。 一抬手,就见自己手掌握着一把断截的冰剑。 她眉头微蹙,道:“是你?” 铮! 一声剑吟回应,夹着无尽喜悦。 剑主没死,这令它很是开心。 夜冰岚却冷冷道:“受伤就老实待着,这里不用你掺合。” 说完就把断剑一甩,给扔了。 刚要动手,手心又是一凉。 再抬手看时,就见断冰剑正缓缓自我修补。 它蕴含有九霄气,使灵气凝冰。有聚灵符刻,可聚集灵气。 还有凝冰剑的精华,可抽取空气中的水气凝冰。 弹指间,冰月剑就恢复了完整的剑身。 嗞! 剑身上,紫色电弧闪烁。 它的锋利,靠的不是冰面剑刃,而是天雷洗礼时,融合的紫电。 紫电形成的高周波,几可让冰月剑无物不斩,无坚不摧。 冰身剑体的锋利,反而是次要的。 但夜冰岚仍嫌弃道:“我哪耍得习惯这种秀气的兵刃,要是又弄折了,月儿又得心疼死。” 得过林笑的心源力补充,冰月剑已能理解何为秀气。 这分明是嫌弃它弱! 嗡! 一声不同于剑鸣的响动声起,冰月剑的剑体生出变化。 剑身开始变圆,进而变长。 长及一丈后,变成刃面,而后刃面变宽变大。 几个呼吸间,由一把三尺长剑,变为一柄丈余方天戟。 枪尖和两个对称的月牙锋刃,皆带紫色电弧。 谁说它就一定得是把剑呢? 它锋利的是内在灵性,而非表面。 冰长戟一成形,夜冰岚当即一愣,随即仰天大笑。 “好!这才是兵器该有的样子,够威风!” 夜冰岚兴奋地抡了两圈,对长戟很是喜欢。 冰月聚灵凝冰,消耗大量灵气,也剩下了大量的阴秽之气。 这股戾气,又恰恰是夜冰岚可取用的。 拿着这把方天戟,他浑身都觉舒坦。 “灵心,且随我屠戮仇敌!” 紫黑一闪,夜冰岚已到一名象鼻修士身前,挥戟一斩,紫光划过,一分两半。 丹境一名,陨! 夜冰岚再接再厉,黑影一掠,半途出手,拦腰一斩,上下分离。 又一名,陨! 亡者黑气逸出,被夜冰岚吸入体内,力量再添一层。 夜冰岚的力量,加上冰月雷刃的锋利,两相一合,威力远超一加一。 一人一戟,黑气紫弧,于战圈中纵横驰骋,竟无人是她一合之敌,数息之间,连斩十多名修士。 那些被她追上的修士,甚至都未及反应,就挨了她当头一戟。 仓促格挡,对上她顺势一击,岂能落好。 且她越战越勇,每斩落一人,就吸一份黑气,力量就强上一分。 转眼间,又折数人。 如此凶猛威浩,顿时引起了其他人的警觉,停下了彼此争斗,全力提防夜冰岚突袭。 夜冰岚又追上一人猛挥,却戟下一空,只斩了个衣角。 对方根本不敢撄其锋芒,一见来影,直接逃遁。 这一决定,也让此人捡回了一命。 “何方妖孽,报上名来!” 一狮首修士越众而出,迎面大喝。 夜冰岚根本不答,见他冒头,冲上去就是一戟。 但对方也有准备,挥起虎头大金刀,硬碰硬,锋撞锋。 轰! 狮子头修士转眼砸落地面。 夜冰岚这才道:“连你姑奶奶都不认得,还有脸叫唤。” 地面石坑里,狮子头修士艰难爬起,已虎口震裂,口溢鲜血,满身狼狈。 一个照面就被人打落,他再狂气不起。 “你到底是谁,五鬼城中,没见过你这样的杀尊。” 夜冰岚冷哼一声,也懒得一个个追,放狠道:“你们这帮废材,先前不是打我打得很欢吗?现在就是你们为此付出代价的时候!” 一尖脸修士蓦然惊呼:“是那个筑元境!” “不可能!” 众修惊愕失色。 筑元境能把结丹境打成这样? 夜冰岚扛戟而立,额头上的双角更长了。 “总算不全是瞎子,别废话了,一起上来受死!” 其身上黑气,如同黑炎一般灼烧。 恍惚间,众人仿佛看到一头恶龙虚影,正裂着嘴,对他们垂涎欲滴。 然而,这帮人虽是杀人的疯子,却不是傻子。 没好处有坏处的事情,他们又怎会去做。 几个机狡的,直接转身就逃。 此地已混不到好处,早撤为上。 其他修士见状,也无意再斗,同样转身回城而去。 一转眼的功夫,全跑了。 他们也根本不会因为打不过就逃而感到羞耻,走得极是干脆。 就连前一刻还嚣张无比的狮子头,也趁人不注意时,从地面溜走了。 夜冰岚顿时怒不可遏。 “杂碎休走!” 合身追了上去。 地面上,林笑一众远处的遁光,悠悠道:“客人走得匆忙,忘了带上礼物。” “素芸,我们拦前面送礼去。” 土黄色灵光一闪,一童一鸟入地消失。 再出现时,已挡在众修前路。 林笑拈指作弹指状,气凝于指尖。 剑气连珠! 弹弹弹…… 他每弹一下,皆有一道凌厉剑气射出。 九霄气至清至轻,无重而敏,瞬息十里。 那些欲逃回城的修士,飞在空中,忽觉一道凉气入体,不痛不痒。 虽是剑气,但迅敏有余,锐利不足,并未射伤众修皮毛。 只是,气息入体,他们还未及排查异常,忽而全身灵力一滞,法力凝固。 一个个皆从遁光中跌落,往地面摔去。 人在半空,还未坠地,就已全身结冰,冻成一块冰坨。 有一个算一个,皆没能逃过这凌霄弹指一气。 扑扑扑! 冰坨砸落地面。 他们倒也坚固,竟一个都未碰地砸碎。 林笑悠悠收指,叹道:“看来他们福薄,我这礼对他们来说太重,竟一个都没能带走。” 牧童头上的白山雀,立时翻了个白眼。 不一会儿,夜冰岚黑风赶至,看见地面一片冰坨,每一块里面,都封着一名妖脸修士。 一挥方天戟。 砰! 冰碎四裂。 黑气从碎冰中散逸而出,涌入夜冰岚体内。 冰的强度,与被冰封者的修为有关。 像北木荒公那样的,非修为高于他者,无法破封碎冰。 而夜冰岚已有了强于这些修士的实力,故而一戟冰碎。 如此轻易得手,夜冰岚的怒气无以宣泄,大感郁闷。 她冷哼一声,朝林笑道:“你把我当什么,你的清洁工吗?” 林笑淡定道:“你若不愿意,可以让小月动手。” “不过她那么善良,亲手杀这么多人,她晚上只怕会做噩梦。” “呀!” 夜冰岚气得仰天大吼。 这不还是得她动手。 方天戟一扫,气刃如月,斩碎一片。 林笑挥手道:“你听我把话说完呀。” “这些同样是冰,可以用冰月把冰融了,补充己身。” “那样,也相当于废了他们的一身灵力。” “恁地麻烦!” 方天戟一杵,额上双角散去,脸纹消隐,利爪收缩,眼影淡去。 蓦地打了个盹,月冰岚睁开双眼。 方天戟变形,回转冰剑模样。 眼中一片迷茫,月冰岚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坠地身陨的那一刻。 她看着林笑,目泛涟漪道:“是先生救了我吗?” 林笑对她微微一笑。 “不,是你自己救了自己。” 突然,平地狂风骤起。 第139章 无师自练丹双绝 意宰天地大成,不顾凡间苦声。 冰心承运始起,浴火涅盘重生。 积阳聚阴丹结,剑度十二妖城。 夜冰岚退隐藏神,月冰岚灵觉方醒,忽起平地狂风,周身雷电狂涌。 月冰岚如立风眼,狂风从她而起,荡尘扫叶,掀滚四方。 又似雷池本身,雷电以她为终,纳八方之雷入体,抽九地之雷归宗。 “我这是怎么了?” 月冰岚茫然垂头,看着自己满身雷光。 “傻孩子,还不澄心定意,抱元守一。” 一个牧童喊一个成年女子为孩子。 得他提醒,月冰岚当即盘膝入定,凝神内观。 一看,便见一粒光种,凝聚于丹田处。 自己要结丹了! 她瞬时醒悟。 然,她未曾获取结丹秘法。 她本不过筑元期,只掌握到转元之法,结丹于她而言,还是很遥远的事。 通常情况,地元三年转天,天元六年转真,真元九年始采药凝丹。 她如何能料到,短短一天不到,就越过了十数年苦功,直达丹果。 可她根本毫无准备。 只好用最基础的方法,意守丹田,意欲先压制修为,以待来日再寻破机。 然而,天玉其成,岂是她想压制就能压制的。 方圆百里的灵气,疯狂朝她汇聚。 身上的雷电,不断淬骨锻筋。 正旁观的林笑,忽而一扭头,见一名妖修不知何时已来到一侧。 林笑之所以能一眼看出是妖修,盖因此人半身人半身兽。 上身为人,下身为鹿。 且鹿身有八条腿,四条朝下,四条分左右朝横,就像两对翅膀,却只有翅骨,却无羽翼。 此修正眼勾勾盯着月冰岚。 林笑暗暗戒备,正担心此人会出手干扰,就见对方忽而摇头。 “操之过急,自寻死路。” 林笑闻言一惊,立即朝月冰岚望去。 只见月冰岚面露痛苦之色,抱元的双手不断颤栗,好似快要止不住什么,马上要爆开一般。 她忽而头一晃,瞬间变了一张妖化脸。 妖化脸开口喊道:“臭屁快帮忙,她结丹不成,快爆体了!这次我救不了她!” 竟是夜冰岚的语气。 林笑当场一怔。 他倒想帮忙,可他也不会啊,该怎么帮? 正想真灵出体,附身过去看看。 可脑中忽而灵光一闪,立时顿住。 不对! 自己不会此界修行之法,附身过去,又有何用? 且妖修在侧虎视眈眈,轻易暴露己身,并非上策。 若是好事,天必成之。若天阻之…… 必有所缺! 缺什么? 林笑脑中念头极转,忽而面色一凛,喊道:“夜,这次是你拖累了她。” “要救她,还得靠你!” “你又在说什么屁话!” 其脸上,一会儿是夜冰岚,一会儿是月冰岚。 林笑双手抱圆打出太极图形。 “还记得这个吗?” 一侧的鹿身修士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林笑继续道:“她要成丹,你也必须成。” “你得推她一把,或者让她推你一把!” 夜冰岚忆起那图,立有明悟,当即把意识沉入识海。 聚黑气,凝黑丹。 霎时间,周围无数黑气,往月冰岚涌去。 很快,她中丹田处,一粒黑光种子渐渐成形。 轰隆! 月冰岚身外,一股黑云也随之凝聚。 黑光种子一成,立与下丹田处的金光种子呼应,相互吸引,缓缓靠近。 两种汇合一处,几乎粘连一处,却又隔着半丝距离。 但就这半丝,二者怎么也无法完全靠近。 于是,一金一黑两枚种子,开始绕中心旋转。 正应合了太极图中黑白双目。 二者每转一圈,各自的体型就大一分,圆一分。 九转过后,两粒种子,变成了两枚丹丸。 一金丹,一黑丸。 丹丸一成,狂风骤急。 灵气与黑气,皆朝两丹涌去。 两丹丸一转,黑的吸走黑的,金的吸走白的,丹丸的体型隐隐增大。 “哈哈哈!有趣,有趣,竟然结双丹!” 那名鹿身修士忽而大笑。 月冰岚身上的气势节节攀登。 其身旁的冰月剑也生出吸力,把周围地面散落的冰坨,全吸过来。 封冰迅速消融,灵力也被冰月剑吸收。 冰月剑却未保留灵力,全往月冰岚身上渡去。 被吸走灵力的众修,黑气开始往体外逸出,转眼又被黑丸吸走。 众修的妖形褪去,复归常人外貌,全陷入昏迷。 原本还淡定的鹿身修士,一见此况,瞬间脸色大变,想也不想,纵身朝月冰岚抓去。 要抓的位置,正是两枚丹丸所在。 两丹似有所觉,立时加速飞转,浑如一体。 鹿身修士在月冰岚身前一顿,抓出的手,却无法落实,似被一层气膜阻挡。 他正想加力,浑身骤然一震,体内灵力与黑气竟被抽出体外,往旋转双丹汇去。 鹿身修士立时怒吼,显出妖兽法相,连上半身,也彻底妖兽化。 蛟首蛇颈,鹿身刺蹄,甚为怪异。 轰! 一声巨响,两者在爆开的气浪中分开。 风息云散,雷电归隐。 月冰岚持剑而立,肃容凛目道:“意境灭帝!” 来者,是一名修为达合意境,实力有灭帝级的大修士。 这样的人,她以前从不敢正面看上一眼。 “女娃,把你的双丹献上,本座可格外开恩,收你为徒。” 蛟首脸上看不出表情,鼻息一喘,喷出一道绿雾。 月冰岚心一沉,就要硬拼。 林笑却忽而站出道:“不如你跪下磕三个响头,我们可以考虑收你为坐骑。” 那妖修眼中登时杀意大炽。 他初到时,并未把林笑放在眼里。 可当他听见林笑随便两句,就指点月冰岚成功结丹时,便不敢小瞧了去。 等再看到对方如此硬气时,心中顿时萌生了退意。 可心中又极舍不得那对双珠。 也许对方只是虚张声势呢? 林笑见他迟疑,立即讶然道:“你不会想逃?” 嗖! 对方真的转身飞走了。 他本在城中,感应到城外数十丹境修士的气息忽然消失,便出城查异。 刚到,就发现月冰岚在突破丹境。 还没等他搞清楚,一个连丹境都不到的修士,是如何干掉其他丹境的,就亲眼见到了双丹的神异。 想要,就直接抢。 察觉有异,就直接走。 见妖修离去,林笑当即转身,焦急喊道:“小月,我们赶紧逃!” 月冰岚眉头微蹙,却没有犹豫,当即卷起林笑,御起剑光,朝相反方向急飞。 她这边一走,那回城而去的蛟首鹿身修士当空一折,反身来追,其速比他回城时更迅急。 “小月!” 听见提醒,月冰岚匆忙回头看了一眼,见那灭帝追来,立马全力提速飞遁。 她逃越快,对方追得越急。 “听我口令,准备调头!” 嗯? 月冰岚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料下一瞬。 “调头!” 剑光一拐,调头反冲,迎向追击。 刚拉近距离,正以为得手的鹿身妖修陡然一惊。 随即,他看到了一个弹指。 弹指一崩,身上顷刻一凉。 紫电一闪,剑剖其体。 还未等他被九霄气冻成冰块,已被月冰岚抓住时机,一剑裂体。 旋即,才冻成冰块,从空中跌落。 月冰岚怕其未灭,御剑追至地面。 地面上,黑气从冰雕中逸出。 月冰岚走到冰雕身边,身吸黑气,剑融灵冰,露出冰下,妖形褪去后,一童颜鹤发的老者。 他目光湛湛,尚存一口气。 他突然扯住月冰岚的裤腿。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说完这句,也泄去了最后一口气,溘然而逝。 脸上,挂着一丝欣慰笑意。 鹿身灭帝,陨! 望着那抹笑意,月冰岚神走恍惚。 “走,是时候进城了。” 林笑神情始终淡漠。 甩手丢下一火球,月冰岚卷起林笑,合剑光飞往城池。 第140章 城前三命破门行 城门前,一道冰蓝剑光飞落。 “五鬼城!” 林笑望着城匾,念出上门的字。 城楼高近百丈,甚为宏伟。 然而城门紧闭,冷清无影。 “先生,那边就是从地面进城的通道。” 月冰岚指了指城门右下角。 那里,有一个高不及半丈的小矮门。 林笑讶然道:“为何把门建得这么小?” 月冰岚解释道:“修士多走空路进城,走地面的,只有凡民。” “凡民在修士眼中,与畜类无异,故而,那门也是专给凡民走的。“ 林笑指着八九十丈的大城门道:“那这扇门呢?“ 月冰岚道:“那扇门,只有特殊日子才会打开,一般是给仪仗队走的。” 林笑也只是随便问问。 “那我们走。” 他点了点头,往那小门走去。 正是他提议走地面进城。 月冰岚并未多问缘由,倒持剑于身后,静静跟着。 还没等他们走近那道矮门。 砰! 矮门被撞开,从门内慌张冲出两名破衣少年。 两名少年冲出来后,立即转身,朝门内焦急招手。 蒙巾下,林笑的虚眼看到,矮门内的通道里,还有一人在往外跑。 只不过,那人的身后,还追着几条虎豹一样的妖兽。 林笑还看到,里面跑着的人,也在挥手大喊。 砰! 矮门被关上了。 但里面的人还没出来。 门,是被里面的人关上的。 门外两名少年焦急地拍门大喊。 原来,先前门内那人,不是在喊救命,而是让门外两人快跑。 他自己,明明也有机会出来。 但为了不让妖兽也追出门,他选择留在里面,从内把门锁死。 他刚把门锁上,身后的妖兽也追到了,张开獠牙恶口,朝门内那人扑咬而去。 “素芸,救人!里面的!” 门内那人,本已准备凛然赴死,却不料重石天降。 轰隆! 通道崩塌,岩石砸下,正中最前面的两条妖兽。 重岩下,砸成肉泥。 通道也被岩石堵死,后面的妖兽无法再前进。 坤元珠,可驱山镇岳。 素芸用来弄塌一个通道,不过小菜一碟。 门内那人劫后余生,失神片刻,立即重新将门打开。 三人汇合,相拥而泣。 看模样,他们,都只是少年。 不敢多耽搁,他们很快收拾好心情,就准备往城外远逃。 可一转身,当即看到了不远处的一童一女。 他们的身形瞬间僵住。 眼中震惊,恐惧,复而绝望。 他们单看月冰岚的着装,就瞬间认出她是修仙者。 再加上她倒持在后背的剑,更加确认是修仙者的身份无疑。 三人中,看上去最老成的一少年反应最快,立即拉着其他二人下跪匍匐,重重往地面磕头。 “饶命!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 口中极尽卑微求饶之语。 林笑轻声问道:“小月,他们是怎么回事?” 月冰岚叹息道:“该是想逃出城的凡民。” “也对,今日城中起异雪,修士皆陷混乱,正是他们出逃的最好时机。” “想必,他们等这一刻很久了。” 林笑道:“听你的语气,似乎已见过类似的情况。” 月冰岚点头道:“城中没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一批凡民中的少青选择逃城。” “最初知道时,曾……帮过他们几次。” “但后来发现,这样反而会害了那些城外的凡民。” 林笑神色一动,问道:“难道,是城中的修士,故意放他们逃走的?” 月冰岚再次点头。 “从这里逃出去的凡民,身上已被种了蛊虫和印记。” “城中修士其实可以轻易找到他们。” “放他们离去,一是借他们找出大山里幸存凡民聚集点。” “二,则是当成狩猎游戏。” “我了解后,便不再帮他们出逃。” 林笑又问道:“你没告诉他们真相吗?” 月冰岚眼中泛起一丝复杂。 “曾与一部分人讲过,但……” 林笑叹着接过道:“但他们依然会心存侥幸,甚至还会向同伴隐瞒这个真相。” “更有甚者,也许会选择当修士的内应,以出卖同伴的方式来谄媚修士。” 月冰岚轻轻点头不语。 不远处,三名跪着的少年心中恐慌,却也疑惑着。 按往常,修仙者早上来对他们打杀了。 “我们跟他们拼了!” 一名少年悄悄对同伴道。 “别乱来!我们还有机会。” 老成少年急忙低声阻止同伴。 其实他必同伴更清楚,那两修仙者留着他们,只怕是想进一步戏耍他们,玩些更残酷的游戏。 只有把他们哄开心了,才可能有活路。 但他们中,至少都得死上一人。 “听着,等下我会攻击你们。” “你们想活命,就在他们面前杀了我。” “只有这样,他们才可能放了你们离去。” “如果不放,你们必须再杀掉一人。” “最后的那个,才有可能活命。否则,都得死!” “记住我的话!绝对不能手软,下手越狠,才越有可能让他们放过你。” 还没给其他两人思考的时间,那名老成的少年突然站起身,对着他们大喊。 “我要杀了你们!” 而后,便红着双眼,朝其他两人的脖子掐去。 三人顿时扭打在一起。 其他两名少年都有些发蒙,显得不知所措。 而那名老成少年,已趁着扭打一处,靠在他们耳边低吼:“快动手,杀了我!” 其他两人顿时热泪奔涌。 他们不理解。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只能做这样的事情。 老成少年见同伴不动手,只好重拳揍在他们脸上,企图激起他们的反抗。 另一边,林笑见这三人突然打起来,大感莫名其妙。不由走过去,想看看怎么回事。 他这一靠近,顿时让那名老成少年紧张起来。 见同伴迟迟下不了手,只好一咬牙,抱着一名同伴合身往地面扑倒。 同伴不动手,他只好自己动手。 “再见了,小杰。” 人在空中,他做着最后的道别。 他集全身的力气,把自己的头颅,狠狠砸往石板地面。 笃! 声音不对。 头的触感也不对。 老成少年睁开双眼,并没有看到自己的脑浆。 而是看到一只小手,挡在了自己的头与石板之间。 他一抬头,看到一孩童柔和的目光。 那绝不是修仙者该有的目光。 林笑缓缓收回手,对眼前的少年道:“你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勇气与高尚。” “之后,好好活下去。” “努力活下去。” 在三名少年茫然的目光中,林笑缓缓起身,目光看向跟来的月冰岚。 “之前那名修士,在这城中是什么水平?” “比他厉害的修士,还有多少?” 月冰岚回道:“他已是城中顶级一列,在他之上的,不出一手之数。” “那好。” 林笑举指大城门,道:“小月,把那扇门,碎了!” “是!” 冰蓝剑光拔地而起,撞向城门。 轰! 整门齐碎。 第141章 入城无阻面墙人 仙城巍巍九野荒,百丈危墙锁凡苍。 雄门玉街禁人足,进出皆有犬兽看。 仙口一笑血洗地,万命俯首匿胆狂。 长林一叹风云起,冰锋碎庭斩仙场。 林笑本性并非张狂豪迈之人,时常以弱士自持,恭天敬地,慎行陌地。 秉着独善其身之心,遇佛上香,碰贼掏枪。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忍辱偷生。 他几乎从不做那为别人出头之事。 所以,他本想悄悄进城,低调行事,先摸清情况,再行下一步。 可城前三名少年,让他突然发现,不必任侠心,亦有意难平。 “冰岚,碎门!” “是!” 轰! 剑光过处,万钧厚门,破如碎瓦。 城口大开,林笑开怀一笑。 “凛冬亦偶有暖阳,又怎能容酷世长寂。这次,便高调一回。” 术光一闪,童躯鸟影消失原地。 另一边,三名少年望着残破的城门,无不目瞪口呆。 “好机会,我们快逃!” 一名少年反应最速,急切想离去。 然而,那老成少年却目光紧紧盯着破口,道:“你们先走,我回去带其他人出来。” 说完,他便往那城门破口跑去。 剩余两名少年对视一眼,一咬牙,也跟了过去。 城内。 大门轰然破碎,顿时引来城中修士投目。 碎片上,尘雾散去,显出月冰岚淡漠的神情。 当即有城门值守朝她喝问。 “你是哪城修士,胆敢擅闯我五鬼城!” 月冰岚不想赘言,直接一道剑光飙射其面门。 雷闪,颅穿。 那值守空有万魂实力,未能发挥分毫即陨落。 召剑回身,月冰岚神色平静。 土黄灵光乍现,林笑的身影出现在她身旁。 月冰岚马上抱拳问道:“先生,我们下一步去哪?” 林笑道:“我打算去一趟城中央,那根冰柱所在。” “你若有别的事,可自行离去。” 他觉得月冰岚也许有些恩怨要去清算。 对方不是他的跟班或者徒弟,没有理由硬留她在身边。 月冰岚低头沉思。 她本想为林笑引开城中修士的目光,可城中央,乃是城里最凶险之处,城中顶级修士接在那里。 便想留下给林笑助拳。 “月暂无别事,还请先生让我为您开路。” 林笑只道:“做你想做的就行。” 忽而,一道气势不凡的黑金遁光,往城门处飞来。 “何城道友,毁我五鬼城门?” 回应他的,不是回话,而是一道紫色雷光。 不过他早有提防,立即调动飞剑抵挡。 可他太过低估对手,两光一触,他的飞剑当即断折。 急忙放出护身法盾来挡。 剑光一错,火星迸溅,法盾破碎,未能抵挡片刻。 等他再想反应,已是不及。冰剑贯胸一绞,丧命当空。 周围顿起一片惊呼。 连丹境修士也挡不住一合,修为低的哪敢上去送死,修为够的,却也不想多事。 霎时间,满城寂静,无人再出来阻拦,都选择观望。 月冰岚早清楚此城风气,越狠越凶,越没人敢招惹。 她的雷霆手段,已震慑群雄。 见无人出来阻拦,她再次驾起剑光,载起林笑,往城中央而去 。 那里,有着一根被林笑剑气削断的巨怪触须,冰封于冰柱内。 飞行途中,月冰岚问道:“先生,那冰里的是何物?” 林笑反问道:“你于此城良久,亦未曾听闻吗?” 月冰岚摇头,道:“今日初见,闻所未闻。” “不过,夜催促我去取之,称那物对她大补。” 林笑立时双眼一亮,紧忙道:“你再问问夜冰,是否有把握全消了那玩意。” 月冰岚低头沉吟了会儿,才抬头道:“夜也无法确定,得试过才知。” 林笑拍额道:“也是,行不行,试过便知。” “走!” 冰岚剑光顺势加速。 此城既大又阔,从城边至城央,不下半百里。 本来一路无阻,当两人临近城央后,城中霎时沸腾,无数剑光从地面升起,朝两人围来。 月冰岚当即微微一顿。 林笑却道:“不必理会。” 她立马一定,继续往城央飞去。 正当她以为有一番麓战时,那些在前方围过来的修士,却只围而不攻,还留出了一条通道。 他们皆缄默不语,静眼旁观。 等两人飞过,他们又纷纷合拢,把通道堵上,仿佛将出路封锁。 且成群跟在两人身后,向城央汇聚。 他们似乎收到了什么指令,只做严阵以待。 城央处,是一圆形广场。 圆场中心,有一方形祭坛,分四方,立四柱。 好巧不巧,那根冰封触须,正正在祭坛中央。 奇的是,竟无一人阻拦月冰岚与林笑靠近祭坛。 两人靠近后,发现四根祭坛柱子上,立着四名修士。 每一名,气息都不比先前遇到的鹿身修士弱。 相同的是,他们都是半兽之身。 东柱蛇身,西柱虎身,北柱鳌身,南柱鸟身。 望着这四修,月冰岚心中警钟大响,略显迟疑。 但林笑却轻拉她衣袖,朝下一指,道:“往那里落去。” 月冰岚迟疑道:“先生,恐有凶阵。” 林笑淡定道:“没事,尽管落去。” 他已用左眼看过,并未发现隐有什么阵法。 即使真有凶阵,也还没开启。 月冰岚稳了稳心神,往祭坛上落去。 “你们来了。”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月冰岚陡然一惊,急忙搜寻声起处。 可扫了一圈,仍不见半个人影。 只有身前被厚冰封着的巨大触须。 远了看,还能看出是触须,近了看,就像到了一座高塔前。 林笑神色坦然走到冰壁面前,招手喊道:“冰月,把这里的冰融解一下。” 月冰岚还以为是叫自己,还没等她动作,手中的冰月剑就自己飞了出去,停在林笑身前。 林笑指了指身前的冰面,冰月剑立即一转剑身,没剑刺入。 剑上紫电冒起,冰面上的坚冰立即消融。 待得冰消墙解,露出冰下的触须肉墙。 唰! 触须墙面上,睁开一对人眼。 而后,一张人脸也随之浮现,仿佛嵌在肉墙上。 看着这张人脸,刚想走过去的月冰岚心中骤然一寒。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一座尸山。 尸山上,站着一个与墙上人脸一样的人,一样的眼。 这人睁眼后,先看的林笑,而后眼珠一动,往月冰岚看去。 “就是你,杀了老鹿。” 声音,正与她刚才听到的一致。 月冰岚沉默以对,心中提起十二分精神。 嵌墙上那人又道:“我能从你身上感应到他的气息。” “可惜了~” “本打算,让他死在我手上的。” 第142章 墙中疯语笑苍生 城央祭坛,人海遮天。 几乎全城的修士,都集中到了祭坛边。 “你就是曾覆灭羌国的灾神,如今的五鬼城城主,克尽恩!” 冰月岚言之凿凿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哈哈,没想到时隔多年,还能再次从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墙中那人笑声爽朗,语气甚为温和。 “城中不可能有人传扬这个名字,你是山民出身。” 月冰岚凛声道:“不错,每一名深山里苟活的凡民,都不会忘记那十二名灭国者的名字。” 墙中人感慨道:“等了这么久,才终于等到一个你。” 月冰岚蹙眉不解道:“你等我?” “准确说,是等像你一样的人。” 墙中人望向月冰岚的目光,很是平静。 一旁的林笑问道:“你为什么要等她?” 墙中人淡淡道:“因为,她是我的同类。” 月冰岚立即怒斥道:“我与你们才不是同类!” 林笑抬手阻止了月冰岚的争执。 他对墙中人道:“你的神智很清醒,似乎并没有受到外邪的影响。” 月冰岚一惊,墙中那人也跟自己一样,不受戾气影响? “外邪,是你们那里的叫法吗?” 墙中人似意有所指。 林笑耸了耸肩道:“不,只是我个人的叫法。” 墙中人长呼了一口气,林笑的这个回答,似乎让他好受了不少。 他道:“我这里,也有一种个人的叫法。我喜欢将它,称之为自然之气。” 林笑摸着下巴道:“这名字,听着倒不像邪魔。” 墙中人道:“正邪,不过是顽固者以老旧经验做出的划分。” “他们往往喜欢把自己无法接受的事,斥之为邪。” “把他们追崇的事,冠以为正。” 林笑自嘲道:“这么看来,我也是一个顽固者。” 墙中人道:“你现在是,但不会一直是。” 林笑问道:“你凭什么断定,我不会一直是?” 墙中人轻笑道:“因为,你是个愿意思考的人。” “只要你愿意思考,随着思考,总有一天,你会坦然接受这世间所有的变化。” 林笑点头道:“这么看,我的确不会一直是个顽固者。” “但如你所说,至少,我现在还是个顽固者,不会认同这自然之气值得提倡。” 墙中人昂脸斜望天空,目光幽幽道:“如果你听我说完,还坚持的话。” 林笑接口道 :“如果这是你的遗言的话。” 墙中人并没有反驳。 他以极为平静的语气道:“自然之气,是一种可以激发人的自然本性的玄渺之气。” “它能加速人性的演化。” 林笑反驳道:“我怎么觉得,它只激发了人的兽性呢。” 墙中人道:“它的确会放大本性中偏激的一面,这自然,也包括根植于本性中的兽性。” 林笑嗤笑道:“所以,你觉得做人做腻了,应该做回野兽?” 墙中人道:“那是因为,你只看到了野兽。” “以前,自然之气未兴时,很多人虽披着人皮,但他们的内心早已与野兽无异。” “在自然之气普世后,他们便再也无法隐藏心中的兽性。” “你看他们,丑陋吗?” 墙中人望向祭坛外围着的群修。 人虽多,但都寂静无声。 故而,墙中人的话,他们自然也是听到的。 “他们不仅面容丑陋,还总是遵循本能,相互厮杀,暴虐,奴役。” “他们总喜欢做着自我毁灭,又毁灭彼此的事情。” “如果你们是觉得我残暴而来讨伐我,那么你们容忍这些丑陋而充满兽性的人存活于世,就是正义的吗?” “他们这些人啊,死多少,我都不会觉得可惜。” “只会嫌弃,为什么,不能死快点呢。” “把这个世间,留给那些真正本性善良的人。” 墙中人目光移向月冰岚,充满了慈祥与爱护。 月冰岚却被他看得全身一寒,有种莫名的恐惧。 林笑叹道:“原来你还是个精神洁癖,连人家没有显露出来的兽性,都无法容忍。” “我还以为你没有受外邪影响呢,其实受到的影响,比任何人都重。” “呵呵。” 墙中人一身冷笑,道:“从来没有什么不会显露的兽性,只要他有,就一定会显露。” “他只是没在你面前显露,不代表没在别人面前显露。” “即使没有直接显露,也会间接地,以别人无法察觉的方式显露。” “兽性,就像憋在他们心头的洪水,只要存在,只要有机会,就一定会宣泄出来。” “没有任何东西和手段,可以堵塞得住。” 声荡全场,冰冷,凌厉。 林笑无语道:“你不知道,这种一棍子全打死的做法,最后一定会打到自己的吗?” 墙中人却道:“只有让他们把兽性尽情释放出来,才能加速他们的自我毁灭。” “如果我也毁灭,也只证明我不配留存于世。” “荒谬!” 月冰岚情绪激烈地大喝。 “知错能改,是我们生而为人最聪明之处,也是善良美好的品质。” “你这是在扼杀人们变好,只会让更多人变恶。” “这样,根本不会有好人能存活于世。” “世上的好人,会在恶人死绝之前,更先死绝!” “你这难道不是在间接这世上扼杀本性善良的人吗?” 林笑为之轻轻鼓起了手掌。 墙中人垂下目光,首次流露出了暗淡的神情。 “改错,自然是好的。” “但有些人,没有人能让他们认错,更没人能让他们改错。” 他重新抬头望向月冰岚,目光充满了悲伤与遗憾。 “你没有体会过,我曾经那个时代,世间到处都充斥着那些人间接宣泄于世间的兽性。” “无尽且隐晦的兽性。” “有些人感受到了痛苦,察觉到了其中的兽性,却无法找到其中的源头。” “即使有许多人感受到了兽性,却根本无力改变。“ “只能承受着那股无形兽性带来的压迫与迫害,终其一生,也找不到源头。” 月冰岚瞬间感觉到了窒息。 一股时代残党透出的绝望气息,令她仅仅在脑海里代身片刻,就觉得无法呼吸。 墙中人忽而目光一转,看向林笑,脸上带着戏谑般的笑意,道:“你知道吗?” “在自然之气未兴前,那些仙道宗门一个个隐世藏踪,自以为高洁清尚。” “面对世人的求教与求助,总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将凡俗拒之门外。” “还总用他们那一套所谓的天道天理,来解释他们的行为。” “结果自然之气大兴后,那些所谓的高德大仙,道深大士,没一个能扛住的,最终还是统统化作他们口中一直讨伐的妖魔。” “他们隐藏的兽性,全摆到了明面。” “他们定的那些规矩,再也没了冠冕堂皇。” “他们的欺名盗世,再骗不了世人。” “一切都摊开,只讲利益。” “他们的兽性,尽显无余。” “哈哈哈!” 墙中人痛快地笑了。 仿佛讲了一件,他很开心的事。 林笑摇了摇头,道:“好了,遗言结束。” “冰岚,动手。” 第143章 星云灭神满城乱 虽被万千修士围着。 虽面对的是通神境的灭国灾神。 但当林笑让她动手时,月冰岚没有任何迟疑,目光坚定地走到墙中人身前。 召出体内金黑双丹,于身前做太极图旋转。 双丹互旋,自慢渐快,直至看不见丹影,只见一双色变幻的金轮。 大风拂起,金轮似风口一般,开始吸气。 金轮前,墙中人与那面肉墙,被抽出浓浓的黑气,汇入金轮。 双丹初成时,那鹿身修士就曾想夺她双丹,却反被月冰岚以此法吸走体内戾气。 但鹿身修士发现异样后,就抽身退开。 面对金轮的抽吸,鹿身修士可以轻易脱身,墙中人当也可以做到。 但他只是平静地看着,未做任何抵抗。 “我终归,是要死在你手上的。” 月冰岚气一提,有种想逃离的冲动。 “不要分心,他已与巨须融成一体,巨须被冰封着,他就出不来。” 林笑的提醒,让月冰岚精神一震。 她立即凝神专意,加快金轮转速。 快到极致,双丹之影竟重新出现,形成一个缓缓转动的影像,且影像变成了反向旋转,。 但被飞快抽吸出的黑气,证明着双丹转速没有丝毫变慢。 林笑的虚眼看出关键,当即又喝道:“冰月,你也去帮冰岚,同步把灵冰融了,为她提供灵气。 双丹要维持太极图,需保持平衡。 黑丹吸入那么多黑气,金丹也不能缺少灵气。 否则,就会变成黑丹单方面驱动,金丹力不足,只能被推动,反而会成为黑丹的阻力。 冰月剑立即飞过去,悬于月冰岚头顶。 剑身上篆纹亮起,聚灵符显效,开始汇聚灵气。 巨须会被九霄气冻结,盖因它也蕴含灵力。 如今这些灵力,借助冰月剑的融冰吸灵神效,也全成了月冰岚的补益。 “原来这些对你有用,那我也助你一臂之力!” 墙中人双眼一闭,巨须肉墙逸出的黑气瞬间化作黑色洪流,灌入月冰岚的金轮中。 金轮立时变大了一圈。 月冰岚一怔,才确定对方真的已心存死志。 她目光略显复杂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只问了一个问题,却又好像不止问了一个问题。 墙中人悠悠睁开双眼, “其实,你说的对。” “我跟你不一样 ,我以前也有感性。” “那份感性,会受自然之气影响,而让我失去理性。” “我原本没想覆灭羌国,但受那份被放大后的感性影响,脑中只是偶然生出灭国这个念头,就直接去做了。” “后来,我干脆把脑中感性的那部分,全部摘除。” “所以,我只是个冒牌的。只有你,才是本性中没有兽性,不受自然之气影响的人。” “这个世界,以后就是你的了,也该是你的。” 月冰岚别过脸,不忍去看对方。 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告诉对方,自己与大多数人一样,其实也有兽性。 唯一不同,就是她与自己兽性一面达成了和解,能与之和睦共处。 随着金轮的抽吸,整条巨须开始形散,整根冰柱,开始消融。 金轮越转越快,直至突破转速极限,丹影消失,双丹散形,最终化作一朵漩涡星云。 星云中心,金光最亮,而后往外延伸冰蓝星云。漩涡边缘,则漆黑幽暗。 旋涡星云的吸力更甚金轮,整根巨须所有位置,都在涌出黑气,旋即被星云吸走。 不过片刻,高及数百丈的巨须,齐变虚淡,最终如幻云散去般消失。 巨须冰柱消失,原地留下了一道人形虚影。 身形虚淡通透,似无实质。 其形虽淡,但一对眼却很是明亮。 月冰岚也从这对眼,认出对方就是灾神克尽恩。 她警惕道:“克尽恩。” 另一边,林笑牧童头顶的山雀传音道:“你觉不觉的,他此时的形态,与真灵有些相似。” 林笑微微点头。 若对方真的是在这种环境下,修得真灵之果,也算天纵奇才。 虚影并无什么动作,只对月冰岚淡淡道:“你如今,已突破丹境,已可开始合意凝真。” “但你要清楚一件事,合意之上,并非通神境。” “以前的修行界,并没有通神境之说。” “如今会有这一说法,盖因,此境修士,可神念通达天外之物。” 他抬起手指,指了指天上。 “天外?” 月冰岚心神大震,刚想朝林笑望去,却又马上忍住。 虚影颔首道:“自然之气,便是那天外之物带来的。” “目的,是为了借人间修士之手,助它收集灵力。” 林笑走过去道:“你既然清楚它的目的,为何还要助纣为虐?” 虚影摇头道:“我没有要刻意帮它,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但它的确拥有强大的控心术,可以轻易控制那些丧失理智、只存兽性的人。” “我也曾受控于它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我将脑中的感性摘除,才偶然摆脱那种情况。” “但那时,我的身体已成为它的养分,受困于此,再无法离开半步。” “所以,在你有把握之前,不要轻易接触天外之物。” “切忌小心其他城的城主,他们不会像我一样好说话。” 月冰岚眉头紧蹙,有点不知该拿此人怎办。 “你……现在改过,尚可赎罪。” “哈哈哈!改?我从来不需要改,也从来不认为自己做错。” 月冰岚目光一凛,召剑入手。 “那就由我来给你做个了结。” 虚影摇头道:“不不,不需要你动手。我很快就会形神俱散,留到现在,也只是想跟你多说几句话。” “你应该很好奇,这些人为何直到现在都没有动手。” 他指了指围在祭坛边的全城修士。 林笑与月冰岚顿时都面露疑惑。 虚影笑道:“被那天外之物控制了数十年,我也从它那里学会了控人心智的手段。” “他们没有动手,只因全在我的神念掌控下。” “但我很快,就会死去。他们,也会失去我的控制,变回癫狂的野兽。” “所以,我想最后借你的手,清除他们。” 月冰岚大喝道:“你休想!” 虚影只是淡淡一笑,身影变得越来越淡。 “其实,我本名不叫克尽恩,那是我后取的。” “克尽世间所有恩义。” “最后,也不例外。” 话完,他的身影彻底消失。 林笑拉起左边金光破隐眼查看,也没有再看到他的身影。 吼! 满城修士,齐齐发出野兽般的怒吼。 下一刻,他们纷纷杀向身旁之人。 霎时间,烽烟四起,混战成片。 所有人,都猩红双眼,见人就杀。 也有一批修士,杀意腾腾朝祭坛上的月冰岚冲去。 第144章 叩天祈九霄解城 世事风雨,枯荣颠簸。 血史厚,青冢多。 天人之说,世人置谬笑谈过,兴衰起伏,明灭蹉跎。 白衣天来,童眼奔波,渡苦城妖厄,谱一曲清歌。 群修癫狂攻来,剑光交错,月冰岚轻松他们的飞剑击落。 她突然无法对这些人再重下杀手,即使平时无比痛恨他们的冷漠,此时却觉,皆非他们之过,归根结底,他们也只是受害者。 她留情,失去理智的修士却不会留情。 轰! 一名丹境修士自爆内丹,轰天震地,巨响穿云。 左近者血肉横飞,死伤一片。 若换寻常,这声爆炸就能让他们停手。 可如今,却未能暂停混乱片刻。 “为什么,明明已经走到了这里,却依然什么也改变不了。” 月冰岚面容惨白地望着这副惨况,有心阻止,无力改变。 “一切皆流,无物常住。” “你现在改变不了,并不代表事情就改变不了。” 林笑缓缓踱步走到她身边。 月冰岚闻言一怔,忽而双眼一亮,转身向林笑单膝跪叩。 “还请先生怜悯,救一救此城之民!” 她突然想起,如果有人能改变这种局面,这个世上,也许就只有先生了。 林笑望天遥叹:“我虽有心想救,但能不能救,还得看天意。” “天意?” 月冰岚总觉得,自己好像比先生少了一只眼睛,总看不到先生所能看到的风景。 这导致,她常常难以立即理解先生的深意。 林笑对她道:“你若真心想救,就祈愿于天。” “如果你够心诚,上天也许会回应你。” 月冰岚怔然道:“我该如何祈求,才算心诚?” 林笑提点道:“既然想求人,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觉悟。” “你愿为此发宏愿,报天心吗?” “若肯,你就试试。” 月冰岚双目一凝,郑重道:“晚辈明白了。” 她双掌合十,双膝跪地,双目紧闭。 轰! 又一名丹境修士自爆。 爆炸的动静,令月冰岚心头一紧,秀眉微蹙。 但她深吸一口气,重稳心神。 忽而,她睁开双眼,俯首下拜,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林笑蓦有所感,道:“就让我们来看看,上天回应了你多少。” 他往边上走了几步,面朝群修。 忽而竖起剑指,擎于胸前。 “一切众生,无始劫来。” “重重颠倒,念念不善。” “沉迷自性,行杀盗淫。” “造诸罪业,无量无边。” 林笑剑指往上一举,凛声威喝。 “天公助我,九霄云落!” 山雀素芸蓦有所感,抬头望天。 月冰岚亦神色紧张,望向云空。 阴云沉沉,什么也没发生。 祭坛周围,众修依旧癫狂混战,不断有人陨落。 咚! 月冰岚猛然听到了自己的一声心跳。 下一刻,茫茫阴云,骤然洞开,露出青苍蓝天。 她的瞳孔忽而一缩。 光点,成片的光点。 等到光点临近,她霍然发现,那是剑。 一柄柄灵光长剑。 无数的剑光! 她刚认出剑光,无数剑光倏然落至。 雨! 光雨! 剑雨! 成片天落。 满城尽是剑光之雨。 雨落处,冰霜浮现。 无论是地面,还是混斗的万千修士,皆成凝冰。 成群冰人从空中跌落。 转眼间,空中再无修士悬浮。 他们皆成了冰中人,再无法动弹。 剑指收,剑雨停。 林笑轻轻吐了口气。 他语气平缓地对月冰岚道:“接下来,能不能救回他们,就看你了。” 月冰岚立即从惊愕中回身,抱拳一拜。 “谢先生出手!” 林笑摆手道:“不必谢我,此乃天意。” “去!” 月冰岚点头起身,往群修跌落去飞去。 她连克尽恩身上的黑气都能吸走,也有把握能吸走致群修失智的戾气。 只要给她时间,她能让满城修士恢复理智。 祭坛上,牧童头顶。 素芸传音道:“你既然会这手,先前何必畏首畏尾,直接进来不就行了吗。” 林笑淡然道:“我说我刚学会的,你信不信。” 素芸道:“你怎么不说你刚开始修道?” “哈哈!” 林笑明朗轻笑,心情略感舒畅。 他并没有骗素芸。 片刻前,他的确不会。 可在月冰岚对天完成祷告后,他忽而感应到了云空之上的九霄气。 就好像,此界的九霄气,原是被藏起来的。 可蓦然间,全被开放了。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应。 心有所感,他便试着去调动那些九霄气。 一试,便成了。 并且,他还发现,原来剑气诀,并不一定非得在体内凝聚剑气,在体外也是可以的。 只要体外之气受自己控制。 天赐灵机,道法自然。 林笑觉得,自己也算是沾了月冰岚的光。 吼! 突然,祭坛边,四根石柱顶端,原本僵立不动的四只半身兽,突然仰天大吼。 林笑昂头看得一愣,倒把这四个硬茬给忘了。 其实,是克尽恩给他们留下的指示,是在群修混乱停息后,他们再行动,再掀混乱。 四只半身兽一苏醒,立即感应到距离最近的林笑气息。 他们未有半分迟疑,不约而同朝林笑攻袭。 林笑到底不是战修,心无防备下,临敌反应不快,只呆呆望着四半身兽攻来。 四兽临身落爪之际,忽而一道紫电闪至,瞬息绕了一圈。 四只半身兽登时僵立原地。 紧接着,他们的身上,结出厚冰,两个呼吸间,就覆盖他们全身。 四座冰雕,“嘭”地摔落地面。 林笑盯紧一看,冰月剑静静悬浮半空。 素芸轻咦一声,问道:“你什么时候,也能驱使这把灵宝了?” 还没等林笑回答,身后便又有声音传来。 “先生,您没事。” 林笑回身一看,月冰岚回来了。 他讶然问道:“你,已经解决了?” 月冰岚摇了摇头。 “我突然想起,即使此刻救了他们,也难免他们不会重新修炼。” “到时还是会吸入戾气。” “冰封反而才是对他们的一种保护。“ “我便想,等解决了源头,再设法救他们。” 但林笑却是看穿了她的心思,道:“其实,你是想自己一个人去对付强敌。” 月冰岚赧然一笑。 “不是还有先生在吗?” 林笑摇了摇头,道:“这里也没什么好待了,我准备去下一个地方了。” “像这样的修士城池,还有几个?” 月冰岚立即道:“修士城池,一共十二座。” “分别是:太岁、丧门、太阴、死符、岁破、病符、白虎、太阳、吊客、五鬼、福德、龙德。” “十二座城,都是在灭国废墟上建立的,分别对应着大陆上曾经的十二个国家。” 林笑眉头微蹙,感觉这些城池名字有些耳熟。 “其余十一座城,让你选一座前往,你会选哪一座?” 月冰岚沉吟片刻,回道:“龙德城!” “好,那我们就去龙德城。” 第145章 龙城疯子炸静场 御剑乘风去,俯首尽青川。 扶摇方片霎,逾荒过百千。 纵有逍遥意,愁云压眉端。 匆匆无一顾,半刻至龙垣。 林笑乘月冰岚的剑光,不多时已抵达龙德城郊外。 照例,他并未让月冰岚贸然进城,先停落在城外山野上。 拉眼布,开金眼。 看完后,林笑眉头微皱。 “小月,这真的是一座修士大城吗?” “是的先生,此城原是郑国都城,被修仙者覆灭后,扩建数百里,始有龙德城。” 作为曾经的一国之都,地标明显,她不会走错。 但她也知道,这位先生不会无的放矢。 “先生,此地可有不妥?” 林笑抱肘露疑道:“此城,竟没看到那怪物的触须。” 月冰岚神目一凝,明白林笑口中的怪物,正是克尽恩所说的那天外之物。 她侧目沉思片刻,道:“我曾听传闻,龙德城乃是唯二善待凡民的修士之城。” “兴许,龙德城主,并未受到那物控制。” 这也是林笑让她选时,她会先选来龙德城的原因。 “唯二…” “那另一座,是不是福德城?” 月冰岚面露讶然道:“是的,先生也曾听闻?” 林笑微微摇头。 “也许,修行界并未全部沦陷。” 月冰岚突然面露迟疑,道:“其实……还有另一个传闻,已被证实。” “凡是进入龙德城的外城修士,还没有能从里面出来的。” 林笑惊异道:“一个也没有?” 月冰岚颔首道:“我有一位同门,便是去了龙德城后,就再没了音讯。” 林笑顿时恍然若悟。 “听起来,你这位同门,与你关系不错。” 月冰岚并未否认。 “他……是个很奇怪的人,好似脑子里缺了根筋,行事总是颠三倒四,哭笑随性。” “寻常人与他对谈,他总答非所问,痴语连篇。” 林笑讶然问道:“他是修士?” “是的,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修炼的,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旁人或叫他痴三疯,或叫他浑三傻。” “别人骂他,他不恼反笑。旁人辱他,他不怒反喜。” “钻人裤裆,扇己耳光,扮猴耍戏,学猪狗叫。种种荒唐,他从来不忌,百般侮辱,也半点不羞。” 月冰岚回忆中,也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林笑却不由笑问:“他这样的人,如何在修士间存活?” 月冰岚道:“大家都以欺辱戏耍他为乐,他也从不做得罪人的事,旁人最多是欺负他一顿,少有会对他下杀手的。” “但也有例外,有些人想试探他的底线,又或者觉得他在装傻,便对他施辣手。” 林笑饶有兴趣道:“他什么反应?” 月冰岚面容忽而露出笑意,道:“他每次都会哭天抢地,到处逃窜,专往肮脏邋遢处钻。” “他自己逃得即喧哗,又狼狈,那丑态,人见人笑。” “这也让追他的人,如演小丑,心生尴尬,面上无光,也没了追杀他的心情。” “且他似带邪运,即使旁人突然偷袭,他也总能因各种意外而躲过,反而偷袭者落个倒霉下场。” “渐渐的,就少有人愿主动招惹他。” 林笑叹道:“这是个妙人!” “你是不是也怀疑,他是装傻充愣?” 月冰岚眉梢纠结道:“初时确有过怀疑,但后来又觉不假,直到今日,我得知戾气污世后,才重生怀疑。” 林笑道:“真傻也好,假装也罢,他能在这样的世道活下来,还修得道法,便胜过了许多人。” “若是有缘,必能再会。” “走,这次我们走空中入城。” 月冰岚点头,把剑光一卷,往城中投去。 一入城,就见满街人流,车马不绝。 他们的剑光,引得地上民众纷纷注目,却无修士上来阻拦。 月冰岚大感惊异道:“这些似乎都是凡民,他们竟能公然上街。” 林笑也用虚眼看了,并非镜影幻象。 “城央处有异,且去瞧瞧。” 冰蓝剑光一拐,往城中央飙飞前往。 越往中央去,地上街面的人越来越少,楼宇建筑也越来越荒凉。 再往里,渐有倒塌房屋,残破园墙。 等临近城中心,直接成了一片废墟,几乎看不到完好的建筑。 嗡嗡嗡! 快到城央时,两人听到了阵阵嘈杂的人潮声,仿佛是闹市传出的喧嚣声。 接着,两人便见一个凹型道场,似一巨大圆盆,被按入地面,成一圆碗盆地。 两人飞到圆盆道场上方,顿觉双耳嗡嗡作响,声潮震骨腾血,犹如立于响钟之口。 嘈杂的人潮声,正是从道场中传出的。 道场中,人头似麦芒成片,身影如萋草团簇。 尤其斜沿台阶,人尽盘坐,持印诵唱。 等两人适应潮声后,蓦然发现,是诵经声。 只是并非是一篇,而是数篇并唱,故才显嘈杂。 月冰岚正被经声震得有些晕乎,茫然无措。 林笑拍了拍冰月剑,往地面一指,冰月剑立即载着两人飞去。 飞剑一动,月冰岚也回过神来。见道场最边上,正有一人,朝他们招手。 剑光落地,出了道场范围,诵经声立时弱上数倍,没了震耳之感。 月冰岚定眼看去,见一中年修士,平头寸发,补丁素袍。 那人拱手作礼道:“道友可是别城修士?” 月冰岚动作生疏地回礼道:“正是!本想拜城,但不见接引,便直接到此。” 寸发修士和笑道:“你们不曾落地,若落地,该有人接引你们到此。” 林笑直言问道:“你们为何聚集在此诵经?” 寸发修士登时诧异地看了林笑两眼,和煦回道:“这里是本城悟道之所,清心圣地,名曰龙场。” “凡外来修者,我们都会邀他到此,寻悟道缘。” “二位可愿随我入场一叙?” 林笑慨然道:“自无不可,还请前头带路。” 寸发修士欣然一笑,当即把两人引往进场台阶处。 三人刚走到台阶口,全场霎时一静。 场中所有人,竟不约而同都停下了咏唱。 月冰岚瞳孔一缩,整以为是因他们到来之故时,引路的寸发修士忽而驻足,抬手一拦,挡住去路。 “二位道友稍等片刻,此时不便进场。” “你们来得真巧,刚好到了我们的静音悟道时刻。 “此刻场中不便起任何声音,还请见谅。” 林笑摆手道:“无妨,到了你们的地盘,理应守你们的规矩。” “哈哈哈!” 场中突然传来一声大笑。 随即便听一男子大喊。 “白痴!” “傻子!” “蠢货!” “你个废材,怎么还不去死?” 那人竟然一阵大骂。 林笑与月冰岚顿时面露古怪地看向那寸发修士。 正见他脸色一沉。 忽而,有一年轻修士跑来,垮着脸哭诉道:“场主,那个疯子又来了。” 第146章 耳轻良言心重骂 “吾等成道机缘又到了!” 寸发修士双手合十,朝天一拜。 随即对来禀的年轻修士道:“我已知之,你也抓紧回去静坐。” “是,场主。” 年轻修士哭垮着脸走了。 寸发修士转身对林笑两人道:“两位远客,贫道暂有要事,无暇接待,请自便即可。” 初见还有些热情的他,此时面带焦急,口似敷衍,匆匆交代了两句,便转身走下台阶入场。 “先生,我们……” 月冰岚刚想问下一步。 “你不知道,自便就是请进的意思吗?” 林笑已洒然走向台阶。 月冰岚当即跟上。 先前两人在上空,还不觉这道场多大,此时踏入其中,便觉雄伟宽旷。 道场盆地,除了斜坡台阶上坐满了人,盆底平地,也盘坐着一群人。 不过盆地中央,却有一人站着。 也仅有一人站着。 那人蓬头垢发,衣着破烂,手黑脸脏,胜似乞丐。 却见他满口污言秽语,指着那些盘坐之人的鼻子,使劲辱骂。 口中半点不留德,怎么难听怎么骂。 但满席坐者,竟无一人出声反驳呵斥,也无人起身驱赶,默默静坐,任由他喷沫。 边上,被唤作场主的寸发修士,正步履匆匆走下台阶,往场中央赶去。 林笑与月冰岚,也在往台阶下走。 “小月,看来你精诚所至,如今已能心想事成。” “先生何出此言?” 林笑指了指场中那乞丐道:“你仔细瞧瞧,看那人是你同门不?” 月冰岚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先生所指的同门是谁。 她马上朝场中之人定睛望去。 他们走的不快,距离盆底尚有些距离,隔这么远,实难看清面貌。 但月冰岚看了一会儿,就道:“果如先生所言,那人十有八九是疯三痴。” 林笑问道:“为何不是十分肯定?” 月冰岚道:“他以前虽也邋遢,但总也还算能见人,不至于这般模样。” “且他性格柔懦,从未见他敢这般骂人,故而我不敢十分确认。” 林笑讶道:“那差别很大呀,哪来八九分把握?” 月冰岚笃然道:“因为以前别人就是这样辱骂他的。” 林笑轻呵道:“这么说,他还懂得学以致用。” 两人正说着,场主已快步走到盆底平台,往那乞丐走去。 正当月冰岚以为场主要把人驱赶时,场主却只是匆匆走到那乞丐身前,然后就盘膝坐下。 那模样,仿佛是赶去听名师讲道。 那乞丐见场主到来,不仅不怂,反而用 手指戳着场主的脑门,近距离怼着脸,不断口吐芬芳,几乎把场主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整个龙场,仅回荡着他一个人的声音。 “你这种人,活在世上就是浪费空气,死了也浪费泥土。” “你就不该活在世上,世间万物都因你的存在而感到丢脸。” “你简直就是人间耻辱,万古遗臭。” “人家一坨粪,都有狗闻。而你,臭的连狗都不想闻。” 他这般骂着,那场主竟听哭了。 似羞愧哭了,又似感动哭了。 但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哭声,好似怕吵到旁人。 骂哭那场主后,那乞丐又起身,对着全场开火大骂。 很快,有些人挨不住骂,也低声抽泣起来,双肩随着抽泣,也一耸一耸的。 这时,林笑刚走到场底,见这场面,不禁向月冰岚感慨道:“你这同门,简直巧舌如簧,伶牙俐齿。不仅急言快语,还逻辑清晰,连人家祖宗十八代,都梳理得门儿清。” “这人要是傻子,那我一定连傻子也不如。” 月冰岚也咂舌道:“这……的确让人惊叹,数年不见,他竟有如此变化。” 而林笑头上的素芸传音问道:“喂,此人说了什么,竟让这么多人闻声恸哭。” 林笑回道:“大概在是讲道。” 素芸带着满是遗憾的语气道:“可惜了,我不懂此界之语,错过了一场精彩的道讲。” 林笑却道:“不,与其说你错过,不如说你逃过一劫。” 素芸讶然道:“难道此人如那佛门高僧一般,在解悲释厄?” 林笑叹道:“差不多,一群痴人,听了痴人之语,情不自禁罢了。” 他忽而走上前去,朝场中高声大喝。 “呔那憨子,你骂够了没有!” 喝声中,带着八分威严,九分正气。 那乞丐当头一缩,骂声戛然而止。 随即,他怯怯地望向林笑。 月冰岚霎时双眼一亮,顿觉那熟悉的样子回来了。 这回,她十分肯定,此人就是痴三疯。 骂声一停,周围众人的哭泣也停了。 随即,人群便纷纷哗然起议。 林笑凝耳一听,听到的,都是对他的指责。 整个龙场,数万观席,再无半分安静,犹如菜市场一般,喧闹嘈杂。 场主立即起身,紧张地朝林笑走来。 林笑忽而凛声肃喝:“肃静!” 威声一震,如雷惊响。 且龙场地形殊异,有扩音之能,威喝之声冲天破云,余音来回震荡,全场为之一静。 走到半路的场主,也木然呆立。 待得余音消退,林笑才扬声道:“很抱歉,打搅了诸位的悟道。” “但我见诸位悟道,并不拘泥于形式,似乎只要有人纵声畅言,便觉享受。” “鄙人不才,也想送诸位一场别样的悟道机缘。” 他这样一说,观席上再无人议论,全安静聆听。 连那场主,也重新坐了下去。 然而,林笑却朝他招手道:“场主,过来过来!” “我需要你配合。” 寸发修士一脸茫然,但还是起身走了过去。 他拱手问道:“这位道友,可是转世宿修?” 一个牧童,实在不该有如此沉稳的语气。 林笑反问道:“如果我说不是,你们就不愿意听我接下来的讲话了吗?” 场主作礼道:“是贫道执相了,还请道友不吝赐教。” 林笑点了点头,淡然问道:“我也不浪费大家时间,只想问一件事情。” “你们这里,可曾见过一根,从天而降的巨须?” 唰! 全场目光,陡转锐利。 如果目光可以化剑,林笑此刻定遭万剑穿身。 场主语声低沉道:“道友所指,可是天龙之龙须?” 林笑脸色微喜。 “你们管它叫龙须?” “没错!就是那玩意!” 第147章 龙场之谜指太岁 龙德城央,道场盆底。 数万修众,静坐聆听。 “道友为何要寻那天龙之须?” 寸发修士,道场之主,朝林笑试探性地询问着。 林笑还不清楚对方是慕须派,还是厌须派,自然也不会直接道明缘由。 “当然是稀罕,才会寻找。” 场主忽而诚恳劝道:“天龙之物,非下众可染指。否则龙气攻心,意乱神迷。万事皆休,得不偿抵。” 林笑双眼一亮,已听出对方是哪派。 这所谓的龙气,不过又是对戾气的一种解读,就如同五鬼城的克尽恩解读为自然之气一样。 龙德城的修士,对那股黑气,也有自己的理解。 林笑笃然道:“我自有降龙秘术,定意妙方。” 场主神色一凝,肃然问道:“彼之天上龙,尔之地上仙。未成登天道,何以降龙癫?” “需知,头角峥嵘势莫当,云收雨霁暗潜藏。” “若无通天大道眼,龙行身前亦无觉。” 他是在质疑林笑,并不具备对付天龙的实力。 也在警示对方,天龙之威,非道行齐天者不可及。天龙之身,非通天者不可见。 林笑仅淡然一笑,道:“降龙未得岂成仙,降得真龙丹可圆。” 他信手往头上蒙巾一点,巾带自行开结脱落,露出他一双白玉金光眼。 “须信神仙活手段,一抬头上见龙天。” 林笑也不再掩饰意图,直接告诉对方,他不仅看得见,也有对付手段。 场主悚然一惊。 对上那对异眼,他有种此身藏不住任何隐秘的感觉。 他合十拜叹:“善也!” “世人不悟此龙生生之功,每服其害,皆因不明其形狞恶,主生人杀人之权。” “若人悟而畏之,调龙气而驭之,则能脱此狞恶之龙所控,而积至精之阳,压制心中真火。” “火性不飞,则龙亦无可奈何矣。” “正是,龙德而正中也。” 林笑说出意图,他也立即表明自己的态度。 很显然,此城修士,皆属抗龙派。 林笑讶然道:“所以,你们这所谓的悟道龙场,其实是个悟龙功、降火性的道场?” 场主坦然颔首道:“然也。” “自恶龙盘天,吐龙气降世,乱人心,勾火性,引地祸,民莫能挡,苦难连绵。” “纵使道深之辈,妙法之士,亦难逃身陨之劫。” “吾等浑噩迷心良久,方寻得一法,于此地立场聚众,合万众齐心之力,诵经灌耳,镇压心火,始得扫龙气,续道行。” 原来,他们是通过集体诵经的办法,来达压制心中兽性的目的。 一个人心里刚生出恶念,就有上万人,在他耳边讲善经,唱恶罚。呆在这样的环境下,久而久之,心中的野兽慢慢被驯服,他们也得以重回清醒。 林笑思忖片刻,道:“你们此法,可是存在缺憾之处?” 场主叹道:“道友慧眼如炬,确如道友所言。” “此方虽能助吾等压服心火,调和龙气,但都是暂时的。” “一旦我们离开龙场,心火又会渐渐复燃,灼慧烧智,以至离经叛道。” “故而,本城修士只得长驻龙场,轻易不会离开。” 林笑点头理解道:“毕竟是靠的外力,而不是靠自己克服影响。一旦没了外力,便会复发难制。” 月冰岚听了,忍不住嘀咕道:“难怪会有那样的传闻,原来进了龙德城的修士,皆留在了龙场。” 一离开龙场,就会慢慢变得没人性,遵循丛林法则而生存,天天朝不保夕。 随时可能因为一时意气,就与人起恶斗而身陨。 理智的人,都知道该怎么做。 场主叹道:“我们别无选择。” 林笑道:“这下,你总该告诉我龙须的下落了?” 场主回道:“自龙场建立后,龙须便离城而去,数十年不曾再顾临。” 林笑顿时无语。 你不知道不早说! 但他还是平静蒙回双眼,拱手谢道:“谢场主告知,如此,便不打搅诸位了。” 见林笑转身欲走,场主立即喊道:“且慢!” 林笑回身问道:“场主有何见教?” 场主道:“道友勿急,且听我把话说完。” “龙须虽已离去,但贫道仍不时有感。” “就在近日,贫道忽而感应到天龙之意,似要催促吾等前往太岁城集结。” “如所料不差,龙须当在太岁城无疑。” 月冰岚惊呼道:“太岁凶城?” 场主重重点头。 林笑问道:“比你们五鬼城还凶吗?” 月冰岚深呼吸道:“如果说,龙德城只进不出只是传闻,那么太岁城就不只是传闻,而是世人皆知。” “太岁城曾被邻国之地的白虎城大举攻伐,在白虎城修士大军入城,即将功成之际,不知太岁城的修士触发了什么机关,竟把白虎城的修士全困于城内。” “许多他城的观战修士亲眼所见,无论白虎城修士用了什么手段,都找不到出城门路。” “他们就这样被困在城中,直到现在也未见出来。” 龙场主则显然了解更多,对林笑道:“有人于太岁城布下了上古的乾坤颠倒大阵,并以满城血祭激活阵法,使得此阵威能延绵至今。” “若要破阵,需得先破满城血煞才行。” 林笑再次谢道:“多谢场主提醒。” 他正想告辞,忽而想起一事,对月冰岚问道:“你是否曾想过要那疯子助阵?” “现在还有此念否?” 月冰岚目光疑惑地轻轻点头。 林笑立时身形一闪,来到那乞丐身边,拽住他的手腕。 “兄弟,对不住了,你得同我们走一趟。” 那乞丐当即咬指呆问道:“去哪,是去吃史吗?” 林笑回道:“这取决与你,你想吃,我绝不阻拦。” 但场主却连忙走过来道:“道友且慢,他不能走。” 林笑心中一动,问道:“你们还没听够他的骂吗?” 场主叹道:“事到如今,也不怕道友笑话。” “随着天龙对我们的催促加重,我们的心火愈加难以压制。” “诵经这个办法,也似乎隐隐失效。” “唯有这位义士的辣语,才令我们重新压下心火。” “他一走,吾城休矣!” 观席上的修士顿时纷纷附和。 “是啊,他不能走!” “他若不在,我们怎么办!” “不得不得!” 群情激昂,都道不肯放痴三疯离去。 霎时间,整个龙场便吵翻了天。 “冰月,亮剑鸣!” 锵! 一声金伐之音划破龙场上空,盖压全场杂声。 凌厉而尖锐的剑鸣,带着无边杀气,声寒若冰,立时让数万修士都停了口。 龙场复变安静。 “你们可知,你们为何只能画地为牢,永远也走不出这龙场吗?” 一声威喝质问,于场中响起。 第148章 睿智妙答一语醒 “吾观道友自城外而来,却可安然无恙,神智清明,正想求教!” 龙场主仿佛就在等林笑的这句话。 观席上的众修,也顿生迫切。 林笑大摇其头,痛批道:“你们抱团取暖,故而能逃过一劫。” “但也因此,你们失去了独自面对的勇气,只知死死抱着龙场这棵大树。” “当这棵大树快倒时,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再找一棵大树。” “先前,你们把他当大树。” 林笑指了指身边的痴三疯,而后又指了指自己。 “如今,你们又想把我当大树。” “先不说我乐不乐意让你们抱,有一个问题,你们得想明白。” “树,就这么大。但以你们的死板,抱树的人,会越来越多。” “得什么样的树,能遭得住你们这般前仆后继?” 众人鸦雀无声,不少人开始面露苦涩。 龙场主叹道 :“吾等身轻而风大,若不聚团成树,风吹即倒。” “抱也不成,不抱更不成,何解耶?” 林笑轻松道:“那还不简单,先让一部分人松开手即可。” 场主紧张道:“那岂非要舍弃一部分人?” “可我们聚在一起,本就为了同舟共济,如今却要舍弃同伴不顾,岂非前后不一?” 林笑冷硬道:“要么,大家一起完蛋,要么,就一部分人完蛋,现实就是如此,你总得选一个。” 龙场主呼吸一窒,颓然泄气。 场中却响起一个声音,反驳道:“但我们的情况与抱树不同,人越多,我们的力量就越大,越能净化龙气。” “若把人分割,力量不足,才是真的有一起覆灭的危险。” 这人说话时也未起身,等林笑循声望去,他又刚好停嘴,林笑也不知是谁说的话。 林笑惋惜道:“正是你们固有这种想法,才不敢做别的尝试,只能永远呆在龙场里。” 听众们一怔,才反应过来,林笑指出的,是他们能否走出龙场这个问题,而不是大树倒塌的问题。 没有人,会愿意一直困守在一个地方。 这时,场主似有所悟,恭敬问道:“道友可是指,让一部分人先试着走出龙场?” 林笑略感欣慰地点头,总算还有明白人。 “你们想过没有,为何此人的脏话,能够降低你们的心火?” 众人茫然。 他们只知道,听骂能让龙气勾起的心火减弱,至于为什么,他们也还未想明白。 林笑痛惜道:“这就是你们一直抱团落下的坏处,独立思考的能力变低了。” “他的脏话,能降低你们的心火,说明他骂到你们的心坎里去了。” “我很奇怪,脏话应该是刺激到你的情绪,令你们的心火更大才对,为什么会相反呢?” 场主立即回忆起了什么,道:“这位义士刚来时,无意间说了一些难听的话,的确引得我们感到生气。” “但我们是害怕生气会助涨火气的,所以都连忙念经克制心绪。” “结果发现生气过后,反而心火大降。” “于是,便把脏话当作一种另类的降火心经。” 林笑讶然道:“你这不是清楚个中原理的吗?你们相互之间对骂不就好了,何必一定要他一个人骂呢?” “你们直接分左右两批对骂,不比他一个人骂你们全部要强多了吗?” 场主尴尬道:“我们初时也曾试过,但效果与这位义士相比,实在相差甚远,万不能及。” 林笑眉头一皱,道:“场主来骂我几句试试。” 场主顿时支吾起来。 “这…我…那个……” 林笑立即打断道:“好了,不必说了。我已大致能想到原因。” 他们根本就不习惯拿脏话骂人。 他低头想了下,忽而喝道:“刚才是谁说把人分割,会让大家一起覆灭来着?” 观席上众人马上左右寻找,最后,一名瘦脸修士缓缓起身。 “是我!” 林笑朝他问道:“刚才大家都不开口,为什么你却开口反驳我?” 瘦脸修士道:“因为我不认同你的观点。” 林笑又问道:“所以你就忍不住出声反驳?” 瘦脸修士点头道:“是!” “错!” 林笑猛然一声大喝。 “错的离谱!” “你会忍不住反驳,是因为我的话戳到了你的痛处。” “你认为不应该放弃一部分人,因为你害怕自己成为那个被团体抛弃的人,是不是?” 瘦脸修士全身骤然一紧,但还是沉声应是。 林笑当即拍手,朝周围人喝问道:“你们学到了没有,看明白了没有?” 许多人一脸茫然,不明白林笑所指。 见众人这副神情,林笑立即朝月冰岚问道:“小月,你看明白了吗?” 月冰岚低吟了会儿,道:“先生的意思,是指大家其实并不需要骂脏话,而是可以拿一些尖锐的观点,来激起其他人的反对,也一样可以达到相同的效果。” 林笑欣慰道:“正是如此,龙场的诸位,于危难下抱团自救,已形成了一派和睦的风气,要你们突然开口骂人,实在违背你们的本性。” “但你们这么多人,总不可能所有观点都会一致,肯定存在相差很大的观念。” “拿出来讨论,你们就可以吵起来,吵到激烈处,也就和骂街没什么区别。” “就好比,你们不愿意看我带走他,那我就更要带走他不可。” “有本事你就恼火,不服就来干一架!” 他忽而拉过场主,道:“场主,你就站我们边,同意我们把人带走。” “他们有谁不服的,你就去跟他们吵一架,一定要驳得他们体无完肤,哑口无言为止。” 场主顿时面露难色。 林笑将他拉到一旁,悄声道:“场主,不降真龙,如何伏内虎?” “我带他走,是去对付那龙气源头的。” “即使留他下来,对你们也是治标不治本。” 这话在理,场主也不得不认同。 “道友欲行降龙之举,我们本不该袖手旁观,只是……” 林笑抢过道:“只是你们去了也帮不上忙,还极可能倒戈,成为我们的阻力,还是不去为好。” 场主也是无奈一叹,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其他人这时也起了争论,一些人同意林笑把人带走,一些人不同意。 林笑说服了场主,已有去意。 他忽而高声道:“诸位!最后附赠你们一言。” “所谓,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喜无声。” “与你们意见相左最大的人,正是你们自己。” “当你们能跟自己吵赢了,这龙场便再困不住你们。” “小月,我们走!” 剑光一卷,带走林笑与痴三疯,往天际而去。 场主双手合十,朝他们的方向一拜,口颂道:“无量慈尊!” 得了林笑的启发,悟道龙场很快就吵翻了天。 他们每个人,都红着脖子与身边的人争吵。 至于争吵什么,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 剑行数千里,三人抵达太岁城外。 林笑似有所感, 于城外掀金眼查看。 一看便吓得一惊。 破隐金眼看到的,不是一条触须。 而是一捆触须! 第149章 凝剑蓄势拔山岳 潜龙勿用正良机,飞龙在天下难治。 见龙在田月利时,亢龙有悔逆天弗。 太岁城外,五里山头。三人并立,童居中计。 “城中汇聚了十一根触须,似在勒裹着什么。” 林笑面露难色,沉思对策。 其身旁,月冰岚神情凝重,揣测道:“难道它的本体已落到太岁城中?” 触须隐身,月冰岚见不到具体情形。 林笑微微摇头。 “它的本体仍在天上,如所料不差,城中被巨须捆着的,应该是我那师弟。” 月冰岚眉色微讶,第一次听说先生还有位师弟。 先生尚且手段高妙,其师弟定然也不差。 多了个强大帮手,月冰岚暗觉信心又增一层。 “本还想稳扎稳打,一根根断其手足,削弱其大半实力后,再与其决胜负。” “如今计划赶不上变化,只好提前跟它对决了。” 月冰岚立即庄严作揖道:“月,愿为先生剑锋,但凭先生挥使,定竭尽全力。” 林笑还没说话,一旁的痴三疯忽而朝一边大喊。 “小白!你要去哪?” “不要丢下我!” 喊着,他就朝那空无一人处跑去。 林笑立即拿金光琉璃眼查看,但什么也没见着。 目光落在痴三疯身上,也未见任何异常。 而痴三疯此人,身上一片灰白,无任何天运之气加身。 也不见霉运之气缠顶,与普通人一样。 月冰岚见他越跑越远,朝他连声叫唤。 但他好似没听见一般,半点不回应。 月冰岚就要动身把他拽回,林笑却拦手阻止道:“随他去,带他到此,已应天机。” 他头上的素芸不知那人是个疯子,只以为他害怕得跑了,便问道:“这次这座城,有何古怪?” 林笑回道:“古怪肯定不少,不过师弟应该是陷在里面了,那怪物把触须手足全投到了这里。” 素芸当即急了,从他头上飞起空中。 “宗主被陷,还不赶紧去救?” 林笑淡定道:“急不得,此城有一股血色雾气笼罩着,想必就是场主所说的血煞之气。” “轻易涉足,指不定把自己也陷进去。” 素芸斥责道:“那你便不管宗主的安危了吗?” 林笑讶然道:“你什么时候起这么在乎他了?” 素芸一顿,落回他肩头,并不答话。 林笑也不再调侃她,安慰道:“放心,那怪物的触须还聚在这里,说明奈何不了师弟。” “师弟现在应该暂时还没有危险,你得对他的实力有信心。” 一旁的月冰岚见先生又与那只山雀交流起来,便安静地没有打扰。 等他们谈完,她才问道:“先生,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入手?” 林笑负手凝目,道:“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办法。” “我打算全力一试,看能否把那怪物的触须一下子全砍断。” “若成,你就去全力炼化那十一根断去的触须。” “我们会为你打掩护,等你炼化吸收完它的力量,我们就要借助你的力量,一起对付那怪物的反扑。” 月冰岚立即肃声郑重道:“月定下死力,必不负先生所托!” “但,若触须未全断,我又该如何?” 林笑道:“没全断,也定然会断去一部分,你依然按计划去炼化断须,之后再与我们合力对付那巨须怪。” “我一出手,我的师弟定有感应。触须一断,他当能从缺口处脱困,与我合作一处,对付剩下未断的触须。” “你时刻准备着接收新的断须,尽快炼化完,再来帮我们。” “明白!” 月冰岚重重应下。 “素芸!” “啾!” “接下来我会全力出手,你是我最后的保障。我若扛不住,便要你出手帮忙。” “你放心,我总不至于比那丫头还弱。” 林笑顿觉安心。 打不过,至少还能逃得掉。 分派完作战司职,各就其位,林笑便开始提功凝气。 持剑指于胸前,玄根为基,剑诀为引,极功搬运,聚气凝锋,剑光成形。 八柄三尺长气剑,分峙左右,同时浮现于林笑周身。 借由上次悟法,他已掌握体外凝剑气的法门。 上次漫天剑雨,是因为不求威力,只求以九霄剑气把人冰封。 这次,要切断巨须,就必须剑气足够凌厉。 然而,他初次尝试,只同时凝出了八柄气剑。 但触须有十一根,如何够分? 林笑只好全力中掘力,再凝出了一柄。 九柄气剑,排列悬浮于他身周。 然而,力中逼力,他已竭力。 九把,已是他的极限。 再多,他便无法控制自如,保证出剑准头。 一旁的素芸见状,顿生疑惑。 怎么帝凌霄的剑技,变得如此生疏了? 正当林笑苦闷时,忽而一声剑吟响起,一道剑光破空而至。 却是冰月剑自主飞来,并悬于九剑中央。 林笑立时笑道:“好,就由你做这第十一把斩龙剑!” 剑光成形, 林笑开始全力聚气蓄锋。 九把气剑,也由三尺长,壮大到一丈长。 冰月剑,也被分到了九霄气,剑身上闪烁出璀璨光华。 正是: 元剑合意通天地,九霄妙法奥中奇。 一气化玄生九枝,光聚锋芒日月低。 利剑横空,平地生风。 天地气机为之色变。 许是林笑凝聚的气剑气势太盛,又或是巨须怪挨过一剑,已长了教训。 那怪物似乎感应到了危机,城中十一根触须皆生出反应,剧烈舞动而起。 竟是直接松开了捆裹之物,狂扫城中楼宇,似要把隐藏的敌人赶出来。 城中建筑转眼被夷为平地。 无人被驱赶出来,危机感应却没有消失,巨须怪当即做了一个果断之举。 十一根巨须,开始往天上收缩离去。 “不好!” “它要龟缩回天上!” 林笑见之大急,但他此时才蓄力小会儿,仓促出手,他怕半根都砍不下来。 月冰岚与素芸虽看不见触须,但在那巨怪掀起的尘埃中,依稀分辨出触须的形体。 也看到了触须往天上收缩。 月冰岚立马纵身飞起,往城中袭去。 她也顾不上巨须断不断,想尝试直接炼化。 “别去!” 林笑大喊一声,但已阻止不及。 炼化活的,和炼化死的,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你们一个个的,都不靠谱。” “还是得我出手。” 白山雀的素芸,忽而飞起空中,放出一枚土黄珠子。 “地坤有灵,拔山镇岳!” 法随令动,土珠耀华。 太岁城中,忽有土石拔地而起,聚合成高山大岳。 那十一根触须,顷刻被这突然升起的土石包裹住,嵌锁入山体之中,无法再抽离。 而这一锁,顿时让巨须怪更紧张了,使劲要往天上拔回触须。 困锁触须的山体一阵抖动,从山基处开始断裂。 它竟要连带着山岳,一并拉回天上去。 素芸见状,立即加注元气,增强施法。 拔地的土石越来月多,聚成的山岳也越来越大。 两者开始较劲。 素芸蓦然大喊:“快点!我坚持不了多久!” 原来,她身前的坤元珠已在刚刚缩小了一圈。 随着她持续施法,坤元珠也在慢慢变小。 林笑登时带着气剑冲天而起。 “再坚持一下!” 第150章 舍身一剑换天击 巨须拔山力盖世,灵岳不松节节高。 随着素芸与巨须怪的拉扯较劲,坤元珠拔起的山体越来越高。 初时仅百余丈,几个弹指后,已拔高千丈,山岳体型也增大十倍不止。 砰! 散发土黄灵光的坤元珠砰然碎开,化作粉尘。 白啾倒飞而回。 “啾!”(还不动手!) 半空中,十把剑光华璀璨,正中一把更是有紫光电弧闪烁。 “不行!得再等等!” 时间太短,林笑实在担忧锋利不足,仍在全力聚气磨锋。 崩! 地动山摇,千丈峰岳从中折断。 巨须上抬,十一根巨须带着半截山体扶摇登天。 眼见不行,林笑正要仓促出手。 忽而一声法唱惊起。 “清灵玄心,借法地坤!” “万灵静听,山君有命。” “镇压妖邪,群岳持令!” “太岳神临!” “镇!” 一座大山虚影凭空浮现,罩着十一根巨须往下一压。 砰! 十一根巨须顷刻间被压回地面。 “好!” 咻~ 剑啸嘹亮,风云际会。 十道剑光绕圈雷射而出。 正应诗云: 神光出匣惊太乌,冷练凌霄射斗牛。 行时十方三界净,落处百怪万魔噤。 剑啸有多嘹亮,剑光就有多急。即使百里之遥,也只一瞬便至。 十道剑光分落十处,几乎同时各斩中一道巨须。 倏! 十须齐根而断。 哞! 苍天惊起怒吼。 剩余一根巨须猛地一抖,震开镇压,从半截山体中挣脱而出,迅速往天上缩去。 而此刻,林笑的九把气剑已耗尽。 铮! 一声剑鸣中,紫电一闪,冰月剑急转而回,迅疾刺落最后一根巨须。 剑光没入,不见有损。 没了林笑的剑气厚锋,冰月剑与巨须体型一比,连牙签都比不上,只如毛刺一般,根本无法再将巨须斩断。 否则,林笑也不需蓄气那般久。 “冰月安心,它跑不掉!” “我这还有最后一剑。” 一声凌喝,林笑举着剑指,身合剑光,朝巨须急袭而去。 他的身体,就是最后一剑。 剑光划空而过,从一头进,打另一头出。 最后一须,断。 苍天上再次传来一声哞吼。 连接天上的十一根断须疯狂挥舞收回。 断开处,凝冰结冻。 “冰岚!快!” 林笑以身化剑,合剑斩须后,也进到了太岁城。 月冰岚急切飞落一断须旁,放出星云漩涡,全力吸纳断须黑气。 哐! 林笑循声望去,见一断臂木甲人,正从碎石废墟里爬出。 他仅看一眼,就惊讶地飞过去,将木甲人从碎石堆里拖出。 “小奇,怎么是你?” 林笑的虚眼直头本质,一眼就看到了木甲人体内的复容奇真灵。 木甲人扭头看了牧童一眼,却从语气中听出了是谁。 他当即要给林笑行礼,但齐根断了一臂的他,拜见礼做一半,才发现已无法拱手施礼。 林笑看着他笑道:“我还以是你师父被困在这里,没想到是你。” “你是怎么引得那怪物,投入这么多触须对付你的?” 没等来复容奇的回答,却猛地被他一推。 身在凌空,林笑就看到一道紫电光柱从天而降,淹没了木甲人。 轰! 紫电光柱落处,一阵强烈的爆炸响起。 爆炸掀起的气浪,把还身在空中的林笑狠狠吹飞。 刮飞了数百步后,林笑才自己控制了身形。 烟尘散去,他再看过去时,看到刚才站的地方,已变成了一个数丈大的圆坑。 坑中岩石都被烧得通红,蒸腾着热气。 坑底,躺着半截的木甲人。 木甲人的下半身直接没了。 连头部也被烧熔了一半。 “先生!” 爆炸突如其来,引得不远处的月冰岚急呼。 “不要停!继续炼化!” 林笑大声阻止月冰岚靠近。 他抬头望天,可无论用哪只眼,都没看到巨须怪的身影。 对方没有下来! 刚才那道,是超远距的天基镭射。 林笑记得,那怪物的眼睛能发出镭射光线。 只是未曾想到,能射中这般远。 不及多想,林笑担心复容奇有事,立即飞进坑查看。 刚飞出一会儿,便听得身后轰然炸响。 回头一看,地面又多了一个大坑。 竟又一道紫电光柱落下。 不过落下的位置,却是林笑刚才停留的位置。 他心头一惊,立即闪身进坑,把半具木甲人抱出。 木甲人连连摆手,示意不要管他。 林笑并未撒手,道:“那怪物的攻击有延迟,大概是隔得远的原因。” “我们只要不在一个地方停留过久,便可无惧。” 他抱着半具木甲人持续移动着。 “应是我之前近身一剑,被它标记了气息。” “你被他捆了那么久,身上只怕也有标记,不然我才不想抱着你到处跑。” 正飞着,他抱着的木甲人半只残臂突然焦急摆动。 林笑差知有异,当即全速拐向疾飞。 片刻后,数道紫电光柱同时落下, 将他刚才所在的位置覆盖。 最近的一道,离他后背仅有几步。 轰隆! 林笑再次被气浪吹飞。 刚刹停,立即警觉,急忙窜了出去。 轰!又是数道光柱同时击落。 若是反应再慢一分,便躲不过去。 另一边,月冰岚刚炼化一条断须,急匆匆去炼化下一根。 林笑苦笑道:“还有十根,那怪物的间歇越来越断,我们怕是撑不住那么久。” 木甲人连连舞动手势。 林笑问道:“你不会传音术吗?” 木甲人一愣,随即一道声音传给林笑。 “师叔可将我放下,不必管我。” 林笑想了想,点头道:“也好。” 说完,把半具木甲人扔开,窜向另一边。 又数道光柱轰下,轰炸中,木甲人仅剩的残臂也没了。 这次轰击后,林笑立即停下身形。 他仰天自语道:“光是直的,怪物就在我的正上方。” “跟你换了!” 林笑再起剑诀。 之前数次轰击都没有击中,如今林笑突然停下,巨须怪以为有诈,并未马上轰落下一击。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 “还请天公再助我!” 巨须怪立即察觉有异,集目合击。 林笑登时目见紫光。 “九霄天剑!” 一声凌喝中,比先前粗大数倍的紫电光柱罩头轰下。 林笑的身影立时淹没在光柱中。 威力强上十倍的爆炸升起。 轰声震天,震耳欲聋,气浪如洪。 月冰岚也收到影响,被迫停手。 爆炸后,复容奇月冰岚两人都紧张往爆炸中心望去。 只见那里,已无牧童身影。 却有一道大人身影,身上焕发微光,照出周围浓浓的黑气。 他正仰天而望。 两人也不由顺着他的目光抬头望天,随即瞬间惊怔。 只见一遮天巨怪,正从天而坠。 第151章 落陨轰城藏天机 问天借气助云霄,御气九天合剑道。 凌空凝剑悬天宇,雷霆万钧斩巨妖。 苍天外,巨须怪匍伏天壁,十目下视,蓄凝雷光。 却恍然未觉,周围的九霄气,正浩荡汇聚于身后,合成一把虚形巨剑,尖指后颅。 当它十目凝聚的雷光喷射而下时,其头悬的天剑亦劈空斩下。 轰! 喷射的雷光落地的瞬间,苍天巨剑亦斩中巨颅。 锋破骨,气入颅,冷凝灵,表泛霜。 巨须怪身形骤停,未及哀嚎,即跌落云端。 巨物天坠,犹如天落陨石。 正落下方,便是林笑等人所在的太岁城。 众人抬头望天时,恰见那怪形巨兽,被赤焰包裹全身,当头落下。 “规避!” 林笑挥手大呼。 此时的他,长身白首,玉色莹光,把周身弥漫的戾气,照得黑气显形。 硬抗一记毁灭光柱,他的梦灵之躯形破解体,被迫显出其内真灵。 喊完警语,林笑立即飞至残破木甲人身旁,将他拎起。 抬头时,见月冰岚还在原地愣着。 原来,他刚才急口之下,用的是三光灵界之语。 只好马不停蹄飞到她身旁,拽起她道:“傻看什么,找地方躲啊!” 月冰岚这才猛然醒悟,跟着一起往城外疾飞。 剑光一闪,冰月剑飞回护主。 复容奇传音提醒道:“师伯,此城设有困阵,阵法未破,我们出不去的!” 林笑速度不减,道:“那也不能呆在落点中心。” 飞到一半,他又猛然停下,道:“但也不能靠近阵法界壁,否则气浪反弹,前后夹击,也是难顶。” 月冰岚也跟着停下,问道:“那该去哪?” 林笑当机立断道:“就地挖坑,越深越好。” 冰月剑瞬时轰入地面,钻出一井口大的坑洞。 两人立即落了进去。 洞深丈余,林笑立即道:“还不够,再深一点。” 冰月剑复往下钻了十多丈,林笑才喊停。 “再在此处横着打一个。” 林笑并未落往洞底,选在中间位置,让冰月剑横向钻出一个不深的洞,进入其中。 幽暗的洞穴中,林笑身上灵光辉莹,成一人形光源,连冰月剑自然散发的剑光,也没他明亮。 “先生,这才是您的真身?” 寂静洞穴里,月冰岚轻声询问。 距离巨怪砸落地面,还有些时间。 林笑点头道:“你上次见过。” 月冰岚自然是记得的,否则也不会认得出来。 她关切道:“您现在的状态,可还好?” 林笑平静道:“暂无大碍。” 其实情况并不太妙。 没了躯壳隔绝,他的元气正时刻被抽离着,每呆一刻,都在消耗元气。 并且,空中游离的戾气,不断想侵蚀他的灵性。 他此时,犹如身处毒瘴之中,只能一直在憋气,只呼不吸。 其间难受,难以为外人所知。 月冰岚从中听出了些隐情,虽感心忧,却不知该如何相助。 她问道:“那怪物亲身下凡,想必已怒极。先生若不宜出手,便交由我去对付。” 林笑否决道:“不,你还是按原计划,以炼化断须为紧要。” 复容奇此时道:“师伯,可有得上奇之处?” 林笑心想,你都仅剩半截身体了,连手都没有,哪里还能用得上? 还没等他回答,猛然一阵地动山摇,整个洞穴剧烈抖动。 呼呼呼! 飓风灌洞而入,刮起阵阵风吼。 好在吹进横穴的风,并没风声那般强烈,只比普通大风稍强。 反倒是地震抖动,把洞壁振落了许多沙土。 地表,太岁城中心。 惊天大爆,烈烈轰轰。 浪起火光,滚圆膨胀。 狂风过境,瞬卷百里。 楼宇荡平,地皮掀起。 飞沙走石,尘暴翻滚。 当气浪刮至城界时,并未能刮出城外,反而气浪掉头,又往城中回涌。 气浪相撞,激起阵阵浪滚。 正如林笑所料,城边附近,承受着两头余波冲击,巽风之暴烈,如万刃犁地。 然,无论余波多强,都未传出城外丝毫。 除了地面震感,巨怪身躯砸落地面形成的爆炸威力,全集中在城圈内,来回激荡。 城外,一只山顶枝头上的白山雀,肃穆望向城中。 待得地震停止,狂风稍息,林笑立即从地洞中飞出。 入目所见,满城废墟,再无一处完好建筑。 城中央,原有一座断岳,如今被竖着削了一截。 断岳旁,出现一个数里方圆的巨坑。 巨坑外,地皮全被掀起,露出泥层土表。 林笑扫视片刻,立马飞身靠近巨坑。 见巨坑中,躺着一头异形怪兽。 此兽何貌? 但见其: 百丈巨人身,长颅面埋地。 背生黑蝠翅,鼠尾越千尺。 臃躯覆鳞片,四肢利爪尖。 似人非人兽,趴坑如巢眠。 —— 月冰岚也飞来看了一眼,当即惊异道:“这便是那天龙之形?” 人与之一比,体型差距之大,胜过大象与蝼蚁。 不过其后颅位置,开了一道豁口,覆有白色冰霜。 正是林笑所凝的九霄天剑斩痕。 林笑挥手驱赶道:“快去,你的断须在那边。” 如今还剩十根断须,皆被一断根山体裹嵌在一起。 先前的爆炸气浪,也未能将其吹走。 林笑神情严肃,月冰岚不敢怠慢,立即赶去。 她本以为天龙是活着降临的,却没料到是趴着落地。 兴许是摔晕过去了。 此乃天赐良机,正好给她时间炼化巨须。 天龙也不过如此,她如是想道。 林笑徘徊在巨坑边,未敢轻易靠近。 身边灵光一闪,一只白山雀飞落他肩头。 林笑凝眉问道:“你怎也进来了?” “你能进,我何以不能进?那怪物原来长这般怪样,它死了吗?” 白雀正是素芸。 林笑道:“怕没这么容易,我能感受到,有股浩大的力量,并未散去。” 素芸疑道:“它在诈死?” “也许是昏迷。” 林笑不能确定是哪种情况。 “那还不趁此良机,赶紧补刀?” 林笑摇头道:“我此刻并无把握将其斩杀,贸然出手,恐杀它不成,只将它惊醒,反而错失良机。” “还是等等。” 素芸问道:“那得等什么时候,等着它自己醒来吗?” 林笑泰然道:“自然是等着能杀它的人出现。” 此界中,天封九霄气,他的元气用一分少一分,又怎敢轻易滥用。 他不确定,自己全力出手,能不能斩杀此物。 但他隐隐有感,此怪不能死在自己手上。 否则,先前那招九霄天剑,便把此怪给斩杀了。 他当时可没有要留手的意思,但借来的九霄气凝成的天剑,威力却没能斩杀此怪。 但凡此方天地多借他一些,他定把此怪头颅直接砍下来。 不过也好,此界因,此界了。 林笑扭头看向远处忙碌的月冰岚。 心神一动,林笑蓦然有感,抬头了望远空。 天边,数道剑光,挟黑云飞来。 第152章 登天之局假亦真 黑云压城,来者不善。 八道剑光,汹汹而来。 悬停于巨怪坑边,分列左右,一字排开,与林笑对峙而立。 “十二城主,只来了八位。怎么,剩下的都完蛋了吗?” 一满脸疙瘩,鼻短嘴宽,双眼突出,身滚体圆,貌若蛤蟆的妖修率先开口。 一血纹虎头修士大嚷道:“太岁城那龟孙早完蛋了!” “龙德城那老乌龟不来,本座不感到意外。但你这福德城癞蛤蟆也来,倒是让人意外。” 一蛇脸修士,口吐长舌,阴阳怪气。 “你骂谁是人呢?” 一鹰嘴鸟面修士怒目以对。 蛤蟆脸修士道:“我不来,怎么证明此次登天之机,乃是天赐福德正宝呢?” 一赤毛犬首修士笑道:“多了个新面孔,太阴城老阴棍变成了美娇娘。” 一个身仅片缕遮羞,身姿妖冶,其貌媚艳的女修,抚脸欲羞道:“奴家只是代老城主前来的而已,不是什么城主啦。” 若非其头带双角,背长肉翅,后有尖尾,几乎与正常人无异。 剩余两者并无言语。 来者八人,虽有人身,却无人形。 林笑也听到了他们的交谈,微微上前遥喝:“诸位不好好在家待着,何苦要到此应劫呢?” 那妖媚女修惊奇道:“呦!好久没见着这么俊俏的小郎君了,奴家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林笑轻笑道:“不怪你,毕竟那么久都没见着人样,猛然见到一个像人的,无论是谁,你都会觉得俊俏。” 一鼠头修士道:“他好像在嘲笑咱们,但为什么我觉得是夸奖呢。” 林笑回道:“那是因为,你的脑子已经无药可救。” 那鼠头修士拍掌欢呼道:“这句话说的真好听,我的脑子无药可救,那真是太棒了!” 林笑不由无语,这帮家伙就没一个正常的。 他猛然指着他们的身后大喊:“是太岁!” 声刚落,手指连弹,射出八道剑气。 嗖! 八道身影没有一道回头,皆迅捷闪身,躲往一边。 妖媚女修蓦然一闪,一脚踹中距离她最近的一名修士。 那修士始料不及,被她一脚踹回原处,本应躲开的剑气,却没躲过,射中了他的身躯。 霄气入体,凝灵冻冰。 他身形一僵,往地面坠去。 还在空中,就体表结冰,转眼成了冰雕。 “呀!好危险,好可怕呀!” 那妖媚女修掩口乍惊。 蛇脸修士阴戚戚笑道:“老阴棍栽在你手上,还真是不冤。” 赤犬修士也道:“死符城主也真蠢,往哪躲不好,偏要往女的边上躲。” 他们笑着调侃,对林笑的突然偷袭,非但不恼,反而视若寻常。 林笑一冷,挥手往肩头一扫。 “离开这里。” 白雀立即飞走。 林笑朝着剩余七修叹道:“明明是你们最后的保命机会,竟然都不要。” 复而,又对那妖媚女修道:“你这一脚,救了他一命。我可以酌情再给你一个机会,保你一命。” 那女修娇羞道:“那多不好意思,不如你把你的命给我,我也让你保命,怎么样?” 林笑淡然笑道:“你真会算数。” 蛤蟆修士朝林笑喊道:“登天之机,没有人可以独占,道友何必如此?” 林笑反问道:“你们所谓的登天之机,不会就是这坑中的巨兽?” “天祖降世,浴血登仙。都是通神修士,神念通晓天机,道友故作不知,又有甚意思?” 妖媚女修嘲笑道:“你这蛤蟆真笨,也许他是真的不知呢?” 蛤蟆修士愕然问道:“他又怎会不知?” 赤犬修士道:“自然是因为,他并非通神修士。” 蛤蟆修士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林笑也发出同样的感慨。 他身形侧移,不再挡在他们与巨坑之间。 “我奉劝一句,莫让那怪物给骗了。” “你们会到此,是你们的劫数,生死全在你们的一念之间。” 林笑记得克尽恩曾说过,此界通神境修士,都能与那怪物通感神交。 必是那怪物召这些人来的。 妖媚女修道:“你以为这般作态,就能让我们放弃近在眼前的登天机缘吗?” 林笑负手微微一笑,道:“至少你犹豫了,好言难劝送死鬼,慈悲难渡自绝人。” “该说的,我都说了。” “怎么选,就看你们的命了。” 林笑如此态度,的确让他们生出了狐疑。 但也并未纠结多久,很快,其中的鹰脸修士当先冲入巨坑。 “你们不敢选,就让我来选!” 他飞快扑到那巨怪身边,撕开一道血口。 霎时间,墨绿血液自血口喷涌而出,浇灌他全身。 坑边众修,无不凝神注视。 鹰脸修士浴血后,初时尚无什么反应,他以为不够,又撕了一道口子。 绿血再次溅了他全身。 当他想撕第三道口子时,忽而惨叫跪地,发出凄厉痛嚎。 旁观者无不神色一凛。 惨叫声中,他们看见鹰脸修士面容开始溶解,身躯也开始缩小。 他身上的绿血,如粘液一般,开始从身上大块脱落。 随后,露出樱红的肌肤。 人的肌肤! 如同婴儿般红润。 鹰脸修士,身上妖躯尽去,变回了人形。 且身上沐浴这淡淡的莹光,如若天人在世。 坑边六名修士,立即扭头望向林笑。 先前,他们不明白林笑为何能身放灵光,如今,他们明白了。 他早已先行浴血仙化,却拿话诓他们! 嗖嗖嗖! 霎时间,剩余的修士也纷纷朝坑中巨怪疾飞而去。 林笑见了,也只是无奈地摇头一叹,并未阻拦。 他们纷纷效仿鹰脸修士,撕血口,沐血身。 林笑见坑中人数不对,一扭头,见那名妖媚女修还在原处未动。 那女修见林笑看来,还露出娇媚一笑,道:“奴家挺满意现在的模样,他们那样浑身黏糊糊的,恶心死了。” 林笑再次叹道:“人各有命,呜呼哀哉!” 不多时,坑中六名修士,皆褪去妖躯,复归人形,身沐灵光,缓缓盛开而起。 他们都极为享受般地闭上双眼。 却不知,巨坑下,忽然亮起猩红光芒。 趴伏的巨怪,蓦然睁眼,迅然起身,挥爪一扫,瞬间把六人抓在手中,往巨须下口中一塞。 须口一阵蠕动,未发出任何声音。 林笑身形急退,口中大喊:“小心它的眼会放光!” 妖媚女修看得一怔,也听得一怔。 然后,便见巨须怪红目泛紫光。 第153章 拖得时机焕新力 太岁城废墟之地,天陨巨坑,百丈复苏。 巨须怪一醒,便一口吞了六名城主。 六名通神修士,半点反应没有,一声惨叫也无。刚返人身,便作人粮。 随即,巨须怪红眼聚光,不先找林笑这仇人的麻烦,反而首击妖媚女修。 紫电光柱瞬息喷射,直击女修。 女修得了林笑提醒,一见巨怪红眼泛光,就知不妙,背后蝙蝠肉翅猛地一扇,堪堪躲过镭射。 但一对肉翅仍被光柱擦中,瞬间灼穿,蒸发大半。 好在女修并不单靠双翅飞行,只是情急下出于本能,挥翅借力。躲开致命一击后,当即身合剑光,火速逃离。 到嘴的补品飞了,巨怪岂能乐意,双翅一展,疾撵上去。 说来,那女修的一对肉翅,与巨须怪的十分相似。 林笑在一旁瞧着二者一逃一追,追得甚欢,刚觉没自己什么事,就见女修遁光一折,朝他飞来。 他瞬时明白对方想祸水东引。 “来的正好!” 林笑大喝一声,并出剑指,对准飞来的女修。 聚气凝尖,一道白练冲射而出。 女修见机得快,猛往下一折。 白练剑气瞬时掠过她,直击她身后的巨须怪。 巨怪身形不停,只随手一挡。 剑气中臂,只切开一道小口,血液尚未溅出,伤口处便结冰冻住。 巨怪体型宏伟,这道伤口只如蚊虫叮咬一般,它对此毫不在意,咆哮着继续追那女修。 林笑见状,当即跟着逃遁。 “小郎君怎这般没用?那么小的剑气,能对付得了谁?” 两人并齐飞遁,女修便欲拿话激林笑再出手。 但林笑又怎会吃这套。 “那怪物定是知道小娘子喜欢大的,才追着你不放。” 妖媚女修当即娇羞道:“哎呀,那实在太大了。奴家弱柳之躯,怎能经受得住!” 林笑顿时满头黑线。 这虎狼之词,在对方口中轻飘飘一般,丝毫也不忌讳。 “我与那怪物乃生死敌手,必有一战。你这样粘着我,只是让我们同置险地。” “不若你往一边引,我从后边攻它命门。” 妖媚女修很是讶然道:“呀!原来小郎君喜欢攻后……” 咻! 一道冷厉剑气突袭女修,直接打断女修的话。 随即林笑遁光往天上一折。 这次,那女修没有再粘着林笑,拐向往另一边横飞。 巨须怪果然不管林笑,只追那女修。 林笑在高空停身,居高临下,开始凝蓄厚锋剑气。 他的普通剑气对巨怪作用甚微,唯有像斩断巨须那般,蓄剑一击才能奏效。 然而,巨怪也非瞎子,立时明白林笑意欲何为。 它不再藏掖,立马对着女修一声大吼。 无形的音波,似洪浪般扫荡而出。音波覆盖甚广,女修避无可避,当即被吼得晕眩身僵,从空中跌落。 巨怪立时伸爪抓去。 眼见女修就要落入巨须怪手中,林笑只好仓促出手,白练下冲,切中巨怪手腕。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巨怪等的就是这一刻。 在他放出剑气的瞬间,巨怪一目骤射雷光,冲天击去。 紫电镭射,甚至比林笑的白练剑气还快,后发而先至。 林笑只觉眼前紫炫耀眼一闪,全身即被光柱淹没。 下方,白练剑气切过巨怪手腕,使之大手一顿。 得这一缓,女修立从眩晕中恢复,脱掌而出,余光刚好瞧见雷柱轰天一击。 心知再无人替自己周旋,女修果断召出一件长鞭法器,回身攻击巨怪。 巨怪可音波滞敌,她再逃已没意义,唯剩拼死一搏。 为防音波,她近身缠斗,紧贴巨怪,绕其身躯急转。 长鞭法器长及三丈,在她的挥舞下,灵动抽打在巨怪的手臂,抽出一道道伤口。 虽鲜血淋漓,但女修不敢被沾半滴。 巨须怪体型巨大,反不如女修灵活,双爪怎么也抓她不着。 原本,它的十二根触须就能防人近身,如今,不但被林笑全部切断,还有坚冰冻住断须,使得齐根坏死,无法再用,只得垂于口下,当成摆设。 在女修使出真本事后,它一时也拿女修无可奈何,身上伤口不断添加。 虽对它而言只是小伤,积少成多也是大患。 见抓不着,它骤然一展双翅,随即原地急速旋转。 两把肉翅,就如两片扇叶,急速一转,霎时飓风大作,转眼形成一道巨型龙卷风,顿令天地变色,浓云翻腾。 女修受龙卷风一转,登时被甩飞而出,无法再近其身。 地面尘埃被卷入龙卷中,完全遮掩了巨怪的身形。 不多时,狂风停息,龙卷散去。 原地,已不见了巨怪的身形。 半空中,女修心中警钟蓦然大作。 她立时鞭舞周身,鞭影成天罗地网一般,护住周身。 然而,一声音波巨响,震荡乾坤。 女修身形陡然一僵,接着周身一紧,再难动弹。 这时,巨怪的身形从无形中缓缓浮现,显出其一只手紧握拳头。 妖媚女修,太阴城主,已被它抓在手心。 随即毫不犹豫地往口中塞去。 十二城主,皆是它苦心栽种的灵果,每一枚都对它大有裨益。 尤其,可以助它恢复后颅那道剑伤。 飒! 一道紫雷电光在巨怪身前一闪而过。 噗嗤! 那只快伸至嘴边的手,乍然鲜血飞溅,五爪不由一松。 一道遁光立时从指缝飞出。 “妖物!” “你的死期到了!” 一人御剑横空,目光如电,漠然下俯。 太阴城女修举目望去,想看看救自己的是什么人。 但见其: 银发碧眼,三角冰青星冠。 黑袍战衣,青绫发带长飘。 冰剑环身,背展星云漩涡。 青焰裹足,双手闪耀月华。 正是: 青女神将无甲衣,仗剑威武顶英气。 内蕴阴阳合太极,炼魔斩妖荡世清。 —— 此女不是别人,正是炼化完所有断须的月冰岚。 她并不认识太阴城主,淡漠看了那女修一眼,便再次人剑合一,飞斩巨怪。 剑光如雷奔袭而来,巨怪急忙举臂格挡。 雷光划过,巨怪手臂齐腕而断。 巨怪大吼一声,连连后退。 月冰岚飞身接住断手,身后漩涡星云一转,断手立时被抽出浓浓黑气。 不过片刻,断手即化灰飞散。 太阴城主不由心神巨震。 她拼力攻击,对巨怪也只若刮痧。 此人仅一剑便断其一腕。 如此实力,举世无匹,实令她胆寒。 其实,巨须怪十成本事里,三成在眼,三成在须,三成在神,一成在体。 而今月冰岚炼其十二根断须,犹如夺去巨须怪三成本事。 原本仅菜碟大的星云,也变得大如屏风。 且内蕴太极,阴阳互补,真元生生不息,三成本事,被她化作六成威力。 再添冰月剑之锋芒,巨须怪也难挡。 炼化断手后,月冰岚再次人剑合一,袭向巨怪。 吓得巨怪直接大吼一声,放出音波攻击。 音波冲击下,月冰岚的剑光也不由一滞,顿在半空。 巨怪趁机身形一隐,没了踪影。 月冰岚也机敏,趁它刚消失,继续飞剑斩去。 唰! 墨绿血液飞溅,巨怪为之大声咆哮。 旋即一阵飓风狂涌,飞离原地。 月冰岚御剑再斩,只舞了个空。 正当她凝神寻迹时,高空蓦然出现十个光点。 下一刻,十道雷柱轰然击下,淹没月冰岚的身影。 第154章 借金珠冰花破首 紫雷光柱轰地直下。 月冰岚反应不及,当头被没。 镭射一闪即没,露出满身焦黑的月冰岚。 其一脸焦灰,全身冒烟。 便是冰月剑,也被灼熔得斑驳得不成剑形。 月冰岚见了心痛不已,立即往剑中渡入灵力,冰月剑转眼又恢复原形。 继林笑之后,月冰岚也正面吃了巨怪镭射轰击。 并且还是威力最强的十道合击,可见巨怪对她的重视。 冰月剑一复原,月冰岚迅疾御剑凌空,往光柱起始处斩去。 剑光划过,还是斩了个空。 显然,巨怪已转移了位置。 月冰岚再次悬停半空,试图寻找对方的踪迹。 然而,她刚停下,远处十个光点再次亮起。 月冰岚立即警觉,御剑想躲。 但她看到光再躲时,已然来不及,仍是被镭射光柱当空击中。 硬抗下,冰月剑再次残破,而她身上的战衣也被烧穿一片。 她的护体真元,未能扛下雷光的所有威能,已被伤及身体。 轰击过后,月冰岚不敢再逗留原处,立时御空游走。 光点再亮,月冰岚陡然加速,险险躲过光柱,随即往光起处急斩而去。 她剑光已不慢,但去到时,仍是斩空,毫无所获。 月冰岚毫无办法,暗暗着急。 “不行,此妖太狡猾,只有先生的神眼,才能看破它的隐身。” 但她巡视一圈,没能找到林笑的身影,只好继续与巨怪游走周旋。 却说林笑吃了巨怪镭射一击,去了哪? 那一击,他扛住了,但又未完全扛住。 直接被击飞至城边,摔落废墟中。 “大意了!” 林笑悠悠从碎石堆中翻身坐起。 “平挨换大招,亏大了。” “下次再也不干这种事了。” 举目遥望,见那女修终于舍得出手,与巨怪打起,他才松了一口气。 真怕再挨一记。 正欲起身,突然发现双手变得有些通透。 赶忙一检查,不仅双手,整个身体,都变虚淡了。 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灵海元气,已经不足以维持实体。” “再这么下去,怕不是得魂飞魄散。” 在灵界,他可以随意从天地补充九霄气,从无散体之虞。 但在此界,他是半点也补不到。 “要不要这么吝啬啊,擅自偷渡进来是我不对,但咱也是个守法良民啊!” “我还出功又出力,帮你拔苗助长,半点好处没得,还几乎把自己底裤给赔光。” “如今我元气不足,隐隐有散体之厄。” “天不该,至少不能如此无情无义。” 林笑用着此界语言,对着空气喃喃自语。 突然,他感应到云外一缕九霄气,当即双眼一亮,立马运功接引入体。 霄气过处,灵气化雪,飘扬而落。 霄气入体,林笑虚幻的身躯,立即凝实了不少。 一缕,也仅得一缕。 林笑不由微微一叹。 看来,天意不欲他再过多插手。 “雪!下雪啦!” “快看,这里下雪了!” 身后突然传来两声憨傻的叫唤。 林笑回头一看,见一邋遢乞丐,望雪鼓掌,欢呼雀跃。 吼! 一声滔天震吼传来,林笑连忙回望向城中央,便见到了月冰岚大显神威。 但才威风了两下,巨怪一隐身,当即落入被动。 见她连吃两记镭射轰击还能不倒,林笑实为她捏了一把汗。 往袖中一摸,林笑掏出两枚珠子捏在手心。 “难怪我的梦灵之躯碎了,你们却安然无恙,原来还有用处。” 两枚珠子,一枚白光如玉,一枚金光璀璨。 正是洞虚破隐两只异眼。 林笑举步便要拿去助月冰岚破那怪物隐身。 “窝~雪没咯!” 听到这声不大的叫喊,林笑瞬间停步。 他转身朝那乞丐走去。 “三疯兄弟,天地兴亡,匹夫有责。” “还请借肉身一用。” 呼! 林笑飞身往邋遢乞丐撞去。 唰! 景色一转,林笑面朝城内停下身形。 他没扑到人。 距离乞丐还剩两步之时,他仿佛撞上了什么,随即天地一转,他瞬间变成面朝城内。 林笑立即转身,见乞丐还站在原地,一脸茫然。 “兄弟,原来你还在城外!” 虽只隔了几步,但乞丐站的位置,恰好是废墟外的荒地里。 绝阵阻隔,他碰不到痴三疯。 林笑马上对他招手道:“兄弟,快进来坐坐啊,里面很凉快的。” 然而,痴三疯仿佛感受到了什么,浑身打了个寒颤,缩着肩头扭头就走。 林笑不由大急:“喂!兄弟别走啊,我说错了,里面不凉快,里面很暖和!” 那乞丐听到喊声,头也不回,脚步走得更快了。 “英雄~!还请留步!” 乞丐身形蓦然一顿,缓缓转身望来。 林笑见他回身,立即合拳拱手,单膝跪下。 “宝物配英雄,我有两宝,欲赠英雄。” “还请英雄莫辞,收下这两颗宝珠。” 林笑摊手把两枚异眼呈出。 珠光辉莹,乞丐立即大感好奇,大步走回。 “好靓的石头。” 他未带半分迟疑,一步越线,踏入废墟。 乞丐两只手抓住了两枚圆珠,林笑也反手抓住他两只手。 往里一拉,灵光附体。 再睁眼时,林笑已接管痴三疯身躯。 他顿觉体内真元充沛,灵力雄厚。 “此躯出手,便不算我出手了!” 朗声一语,乞丐冲天而起,飞赴战场。 不多时,乞丐身躯出现在战场上方。 “冰岚!擦亮眼睛看好了!” 一声高喝后,林笑将灵力灌入金光眼珠中。 珠子的金光陡然大亮,于高空大放光芒,照耀四方。 金光下,巨怪身形凭虚显现。 巨怪还想腾挪逃跑,但金光下,它无所遁形。 正在御剑游走的月冰岚立即望见。 “冰花一瞬!” “斩!” 紫光一闪,剑光破颅。 嘭! 巨怪颅首炸开,绽放出一朵浩大的冰花。 金光映照下,冰花辉耀七色光彩,美轮美奂。 第155章 除恶务尽夜出行 废墟城,苍凉地。 金光耀空,百丈妖躯轰然坠地。 “不可松警惕,补剑灭其魂!” 林笑附乞丐之身,遥空高喊。 刚使冰剑削首巨怪的月冰岚,当即把剑光回风一转,往巨怪身躯的心脏处刺去。 然而,还没等她刺中,巨怪百丈身躯蓦然开裂,透出耀眼紫光。 “快闪!” 这次,不用林笑提醒,月冰岚也感应到危险,迅速转向一侧。 但尚未飞出几许,巨躯轰然炸开。 赤阳光球骤然亮起,炽光耀眼濯世,天地霎时被白芒吞没。 而后才爆鸣惊起,一阵山崩地裂,若万雷齐响。 林笑虽离得不近,同样受到剧烈波及。 目盲无物能视,耳鸣万籁难辨。 身似浮萍置猛浪中,随波沉浮。又似轻羽置风暴里,颠倒翻卷。 林笑只觉自己的真灵都要被甩出肉身。 爆炸威力之烈,比先前巨躯砸地还要猛烈数倍。 且受太岁城大阵阻隔,余波无法往城外扩散,威力集中城内。 狂风呼啸,厚土成雾,飞岩如雨,如置锅炒。 爆炸持续了几乎半盏茶,才彻底平息。 啪! 林笑从高空摔落地面。 非是不能浮空,而是早被余波冲击得神昏脑晕,有心无力。 灵光虚影浮现,林笑从痴三疯的肉身中拖出。 他的真灵虽神智清明,但肉身的脑子,却还处于眩晕罢工中,他只好出来。 出来后,举目了望,满目疮痍。城中处处,无一幸免。 蓦然,他心神一跳,突然有感周围灵气比先前浓郁数倍。 随着这一爆,巨怪攒取的灵气,尽数还归此方天地。 嗖! 一道剑光破土而出,悬停半空,露出月冰岚的身影。 她本离爆点最近,所受波及也最强。 但她反应很快,效仿林笑教的钻地避险之举,及时御剑破土,钻入地下。 直下数千尺,成功躲过余波冲击,受到的影响比林笑还低。 直到震动停止,她才回返地面。 废土中央,又多了一口巨大深坑。 月冰岚尤担心巨怪未除尽,在空中来回巡视。 “不必再找,那怪物当已没了。” 林笑飞至她身边。 月冰岚立即拱手恭道:“先生,夜说仍感应到一股不祥气息。” 林笑顿时神情一滞,心中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啾! 一声嘹亮的鸟鸣打断他的思绪。 蓦然回首,见一只白山雀高悬空中,满身黑气,浓浓弥漫。 一双鸟目,猩红闪烁。 啸! 鸟鸣再响。 这次,叫声尖锐,充满杀机。 下一刻,天地间浓浓黑气,朝其蜂拥汇聚,一身白羽,眨眼转黑。 同时,鸟身飞快膨胀,体型急增,迅速壮大。 头生冠羽,喙长尖长,口生利齿,爪变狰狞。巴掌小鸟,长至数丈。一尾雀翎,增至六尾。 悚然间,凶鸾出世,恶相横空。 “是那妖物的气息!” 月冰岚厉喝一声,便要御剑去斩。 “慢!” 林笑急忙拦下。 月冰岚不解,但还是收剑停身。 林笑望着那凶鸾,神色凝重道:“不要飞剑斩杀,你唤醒夜,去与它争夺黑气。” 月冰岚福灵心至,立即飞身骑上凶鸾背部,盘膝坐下。 凝神一引,身后浮现漩涡星云。 星云一转,狂吸黑气。 原本涌向凶鸾的黑气,转而汇向星云漩涡。 凶鸾身上的黑气,也开始被源源抽走,涌入月冰岚的星云漩涡。 这顿时惹怒了凶鸾,展翅翻滚,欲将月冰岚甩下。 但月冰岚牢牢黏在它背后,任它如何翻滚扑腾,纹丝不动。 随着它体内黑气被抽走,力气仿佛也跟着被抽走。 扑腾了一会儿,便坠空跌落,摔趴地面。 月冰岚身形欲动,林笑立即喊道:“不要停,继续!” 他也飞身落至凶鸾前,一手按在鸟首眉心。 林笑透过凶鸾猩红血眸,见素芸身影盘坐,散发灵光。 又见一团黑雾,缠裹于她身周,伸出一条条灵活的触须,要钻往素芸,被素芸撑起的灵光屏障阻挡。 “果然!” 林笑心中明了,那巨怪残魂尚在。 初到此界时,他们与此怪初次交锋,林笑便知此怪有些诡秘手段。 那时他仅看了对方一眼,也差点遭到入侵。 好在,他果断挖去双眼,才未中厄。 巨怪身躯被毁后,显然是用类似的手段,入侵到素芸的梦灵鸟躯内。 看情形,无疑想染指素芸的真灵。 虽明白情况,但林笑也不知该如何解救。 出于谨慎,没敢直接进入鸟躯。 他清楚自己没有灭魂手段,进去也帮不上忙,还可能送菜,成了那怪物口粮。 也是素芸与他还不太熟,他才能如此冷静思索。 要说真灵层次的攻击,林笑响起自己曾被一人攻击过。 他紧步走到月冰岚身旁,道:“小月,跟你借个人。” 月冰岚从入定中睁眼,闻声望去。 林笑当即一个扑身,从她的眼门飞入。 冥冥渺渺识海中,头长双角的夜冰岚,正盘膝运功,纳引黑气入体。 一点灵光闪现,林笑的身影出现在她身旁。 他一把拽住夜冰岚的胳膊,喊道:“夜,有架打,跟我走!” 夜冰岚正一脸疑惑,随即灵光一闪,与林笑一起在识海中消失。 外面,月冰岚的右眼突然精光闪亮,而后一道幻光人影从中飞出,手里拽着一团黑影。 幻光人影出来后,一拐弯,又从凶鸾的双目飞了进去。 无名虚空,漆黑之地,灵光一闪,林笑与夜冰岚的身影蓦然出现。 两人身前,素芸体生灵光,盘膝而坐。 素芸身后,蹲卧着一头山岳般大的巨须怪,正伸出十数巨须,缠绕在素芸的灵光圆罩外。 林笑看得一愣,念叨道:“怎么跟外面看到的不一样?” 夜冰岚安然自若地四处打量四周,问道:“这里是哪?” 林笑赶忙指着巨须怪喊道:“歪管是哪!小夜上,咬他丫的!” 夜冰岚双手抱肘,目光鄙夷地看向林笑。 林笑良久不见夜冰岚冲上去的身形,扭头一看,便见她这副作态。 他立时心神一收,肃然拱手。 “夜女侠,夜英雄!此怪便是当今世间万般苦厄的根源,罪恶的源头。” “其罪罄竹难书,天理不容。” “还请夜神出手,替天行道,为世间除恶,还天地朗朗!” 夜冰岚百无聊赖地掏耳道:“不敢兴趣,管他去死。” 林笑身形一滞,眼珠急转,随即一指那巨怪,愤慨道:“先前就是此獠欺负小月,喷了小月两次!” 夜冰岚勃然变色,当场怒道:“你不早说!” 当即二话不说,满脸凶恶地往巨怪虎扑而去。 巨须怪立马分出数条触须,往夜冰岚缠去。 第156章 魂海斗凶解心迷 天光唏嘘,夜凉依旧。 一梦笃行,雾霭清寂。 顺天得逸,逆天得苦。 执苦不倦,惟舒胸意。 天意从来冷难企,莫问前路凭本心。 不必来人信高洁,自可逍遥留清影。 —— 漆黑无间虚空之所。 一大一小,一人一兽激烈厮斗。 没有华丽的招式,也无精妙的技巧,只有最原始的搏斗,最野蛮的撕咬。 夜冰岚扑身抱住巨怪一根触须,下口就咬。 连撕带咬,扯下一块肉,也不吞咽,随口吐掉,马上又咬下一口。 撕扯下的肉,皆会化作黑烟飘散。 巨怪怒吼不已,长须猛甩,激烈拍打。 但任它如何摔打,也甩不开夜冰岚。 其他触须想去捆缠,却被夜冰岚灵敏躲掉。 巨伟的体型,没能在夜冰岚面前起到丝毫优势。 实则,他们皆不是实体,而是虚魂。 厮杀撕咬只是他们的外象,实则比的是各自蕴含的凶性。 好似两个凶狠之人,纯以言语攻击,互骂互咒,以自身彪悍的思想,去摧毁对方的精神层面。 夜冰岚之魂,凶蛮狂暴,极莽,至怒。 她因月冰岚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而生,诞生目的,便是要撕毁一切会对月冰岚造成压迫的东西。 巨怪残魂,天生阴恶,遵循黑暗法则,自私为本,一切为己,冷酷无情,不带人性,故而行事诡秘,不忌阴毒,只求利益,贪婪奸狡。 但也因其自私,会吝啬失去。遇上失利,会立马退缩,保求自身利益。 一旦有利可图,无所不用其极。 然而,任它思想如何黑暗污秽,如何恶毒阴狠,都动摇不了夜冰岚要保护月冰岚的坚定信念。 反而,在夜冰岚意识到这些阴毒思想若存于世,会伤害到月冰岚时,她暴怒发狂,不顾一切也要去摧毁这些威胁。 哪怕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 任凭对方对她如何恶毒,对她如何羞辱,她都可以毫不在意。 故而,两魂相斗,夜冰岚越斗越凶,越打越狠。 而巨怪残魂,则越战越退缩。空有如渊的邪恶思想,却污染不了一个偏执疯子的思想。 夜冰岚胜它只凭一点,无私无己,为爱而怒,便立于不败。 于是乎,巨怪残魂节节后退,再无暇去觊觎素芸。 收回缠在素芸灵光屏障上的触须,拿去应付夜冰岚的攻击。 它一松开,素芸的真灵立即睁眼醒来。一见林笑,迅速飞身靠过去。 她当先开口,道:“我果然不该进来。” 林笑见她真灵并未染上黑气,也无兽化痕迹,暗松一口气。 “你能进来,也许是你的机缘。” 素芸恼道:“我差点遭那邪物引诱堕落,有何机缘可言。” 林笑讶然道:“那你如何抵挡它的引诱?” 素芸道:“心立坚冰,油盐不进,不去听,不去信,不去想。” 也亏她道行不低,道心不弱,才能做到。 林笑双眼微眯地看着她,问道:“那怪物有何厉害之处,令你如此忌惮?” 素芸神情略显迟疑,犹豫了会儿,才道:“那邪物,似乎来自更高级的世界。” “如何个高级法?” 素芸凝重道:“它来自一个层次比我们灵界还要的世界。” 林笑听得脸色一变,立即严肃喝道:“不好!你且快盘膝坐下。” 素芸神色一凛,当即照做。 林笑在她对面坐下,沉声道:“我先传你一篇清静心经,你可用之秉持本心。” 他并指点在素芸的额头处,以念传念,将清灵派的清静心经传给素芸。 素芸初时还有些抗拒,但心神阅览心经后,感其高妙,便认真感悟起来。 “你试着以心经上的法门,进入静心之境。” “然后平心静气听我说,且听且忘,不用紧张。” “那怪物拿话诓你,已使你半信半疑。” “你没有完全不信,因为你怕万一,不敢不信。” “所以才会对它的话感到害怕,不愿多听,选择封闭。” 素芸面上平静,似无波澜。 林笑继续道:“它透露给你的话,也许有一些是真实的,但定然也存在对你的误导。” “比如你提到的高级这个词,便是它对你的误导。” “世界就是世界,何来高低之分?” “你能见到它,接触它,它也能接触你。这难道不说明你们是处于同一个世界中吗?” “既然是同一个世界,为什么分高低?” “你能见到它,接触它,它也能接触你。这难道不说明你们是处于同一个世界中吗?” “既然是同一个世界,为什么分高低?” “你当需分辨,所谓的高级,乃是它的主观认为。” “我们灵界,与它所来自的世界,有何差别,全在乎你的一念之间。” “你若要分个级别高低,认为彼界高级,而己界低级,岂不是在否定自己,在自己的潜意识中,根植自己低他人一等的念头吗?” 素芸眼帘微动,又很快平复。 林笑明白,她心中有了波澜。 这是个不愿屈居人下的人。 “一旦你开始否认自己,之后便会轻易改变自己,往你认为高级的方向去改变。” “那样一来,你的本心,也就随之松动了。” “你也许会为了所谓往高处走,而做出违逆本心的选择。” “若这么做,你的本心,也就被改变了。” “那时,你是否会因为向往高级的地方,而不愿再去你认为低级的地方呢?” 素芸樱唇微动,道:“会!” 林笑顿时从她的额头处,看到一缕黑气。 他扭头看向夜冰岚,见她还在与那怪物厮杀。 那怪物山岳般的体型,已缩水一圈。 若让她此时罢手,过来吸走素芸的黑气,指定不肯。 只能自己想法子了。 “那样一来,你与被人圈足有何区别。” 素芸弱眉微蹙。 “我曾听人说,修道之徒,顺天得道,逆天成仙。” “观天地之运行,获知火可焚万物,使万物为灰烬。” “畏火焚身,故不敢涉足火中,是为得道。” “但吾等又观而知之,水能熄火。智者合诸道以用,行法取水护身,火中随意进出而不惧焚,与仙者同哉。” “你认为低级而不愿去,岂非把那处地方,也视作火中吗?” “但即使是火中,得道成仙者也能前往。你却在心中以高低级划分世界,自设火圈,自禁心足,这样下去,你能得道增长见闻之处,不就越来越少了吗?” “这样下去,你该如何修得仙果?” 素芸忽而抱着脑袋,面露痛苦之色。 林笑趁机问道:“现在,你还认为世界该有高低级之分吗?” 素芸眉间的黑气渐浓,连双肩与头顶也开始逸出黑气。 “不~!” 她突然仰头大呼。 长声中,黑气散尽,再不见起。 声停后,素芸神情略显疲倦地看向林笑。 林笑淡然一笑,道:“抱歉,拿这些话折腾你的心神。” “私心作祟,实在不愿看你将来变成跟那头怪物一样。” “无论它们那地方是否高级,至少在我的审美里,你如今的样子,灵秀悦目,素丽怡心。” “是位能让人看而心动的女士。” 素芸蓦然垂首,心中没来由一慌。 正整拾心绪,却听他来了句。 “不过你方才大喊的样子,有点吓人。” 林笑一脸心有余悸。 蓦见一对杀人目光望来,背脊陡然一寒。 第157章 天意无常雷云起 梦灵鸟躯内,渺渺魂海中。 巨须怪残魂与夜冰岚相斗,侵染不成,自身魂力还被不断消耗。 机狡如它,立即意识到,继续下去,它迟早魂力耗尽,魂灭消亡。 故而,当它山岳般的体型,缩小到一半时,立即故技重施。 夜冰岚刚撕咬断一根触须,正要再扑上去,却见巨怪魂体如气囊般突然膨胀。 转眼便胀至圆球,旋即轰然爆开。 一股浩瀚黑潮,随着爆炸,澎湃轰出。 “紧守本心!” 林笑仅来得及提醒半句,三人便瞬间被这股黑潮冲没。 霎时间,林笑仿佛听见了成千上万人,在他耳边低语。 这些低语,并非无序杂音,每一句他都能听懂,且听得无比清晰。 只因这些是魂念,巨怪残魂的念头。 如同以念传念一般,巨须怪强行将自身魂识念头,一股脑全塞给他们三人。 这些念头中,蕴含着无数闻所未闻的异闻,诡异奇谲的观点,阴暗荒谬的想法,极尽邪恶阴毒。 林笑真切感受到,仿佛有上万名顶级推销员,围在周身对他极力劝说。 又好似有上万名邪教祭祀,对他述说无数歪门邪理,引诱他去信奉。 林笑心执无我,念过不留。 不去想我是谁,不在意我在哪,不忧虑我去哪。 任他千般说法,万种厚论,他只不信,如风过耳,不留恋,不深究,不在意。 见他不信,立马又有万千楚楚可怜者,向他哀求,讨他怜悯,央他施善。以自死相逼,以道德相迫,悲凄哀楚,天欺地欠。 这波着实厉害,林笑并非铁石心肠者,不免心生同情,立即遭难。 霎时间,无数哀怜者挖他心,凿他脑,吸他髓,抽他血,身上每一寸都有人讨,每一缕都有人要。 好在,林笑有一颗清贫心。 面对无数讨要之念,他心有己见,不为所动。 你们所讨要的,我早就丢弃。 你们总不能向一个本就一无所有的人讨要? 且你们讨的都是多余之物,不如学我,心不执物,别无所求,便不会觉得自己可怜,也不需向他人乞讨。 随着他这般想,本心大定,不为怜者所动。 这下,立时又有万千谴责者,训斥他、谩骂他、诅咒他。 林笑更不为所动。 说时迟那时快,念头万千,不过一瞬。 残魂自爆,承载残魂的凶鸾载体,也未能幸免。 外间,月冰岚正坐于凶鸾背上,以漩涡星云吸纳黑气。 猛见凶鸾脑瓜轰然爆开,喷涌出浩荡黑潮。 她立即拿星云漩涡往身前一挡,把无数黑潮也吸入漩涡。 随着鸟头爆炸,庞大鸟身也无法再维持,渐渐化作黑气,被月冰岚的星云吸走。 然而,随着她对黑气的吸纳,她的双眼开始泛红,眼影变浓,脸生兽纹,双耳变尖,指甲变长,脸上再次显现出妖化特征。 很快,黑潮消退,露出两道灵光,一道黑影。 三道身影,皆有虚幻不实之感。 月冰岚双眼一亮,认出其中两道,正是林笑与夜冰岚。 她立即撤去星云,靠将上去。 黑潮散去,围绕在林笑耳边的低语也统统消失。 他神识清明,未受影响,见从魂海虚间出来,立时明白巨怪残魂自爆引起了过载,使他制造的梦灵之躯崩溃。 当他目抵月冰岚妖化模样,顿时一惊,马上拽起夜冰岚魂体,往月冰岚身上投去。 夜魂入体,月冰岚脸上妖化转眼褪去。 她看了眼素芸的真灵,问道:“先生,那妖魂可已除去?” 林笑沉吟了下,还是叹气摇头。 “只怕,没那么容易。” 月冰岚肃穆道:“只要它敢再露头,下次定将它斩于剑下。” 林笑举目望天,神色复杂。 “除魔不尽,累世遭苦。” “天意如此,人之奈何。” 月冰岚目光疑惑,此时还未能理解林笑此言真意。 林笑转身看了看素芸,问道:“我已无力施展梦灵术,没法给你再造一具灵躯。” 素芸平静道:“无碍,我尚能坚持。” 然而,她的真灵,看上去比林笑虚淡,灵光星点散逸的速度,也比林笑快许多。 林笑看出她在逞强,便跟月冰岚简单说明了情况。 月冰岚听后,立即对素芸拱手道:“若这位前辈不嫌弃,月愿借体寄灵。” 素芸听不懂两人对话,并没什么反应。 林笑则道:“小月,你或可先问问夜同不同意。” 月冰岚低头沉思片刻,很快抬头道:“夜说不愿,但未说不可。” “那妥了。” 林笑旋即与素芸解说。 素芸稍显犹豫,还是同意了附身。 而后,林笑想去找回痴三疯,却发现他已不在原地,去向也没了踪迹。 在地下避难洞穴中寻回复容奇,林笑与月冰岚便想离开此地。 然,太岁城虽已不存,但阵法还在。 两人在城边试了几次,始终无法离开城界范围。 “看来,只能先设法破阵。” 林笑望着城外,并不显着急。 月冰岚回望城中,蹙眉道:“可这满城建筑都已被夷为平地,该如何寻找阵眼?” 林笑寻思道:“阵法根基,只怕深埋地下。若是坤元珠还在,还能去找找看,为今之计,之能等等看了。” 他正琢磨着让月冰岚凭运气去找,忽听她大呼。 “先生,有人来了!” 林笑抬目望去,只见天际出现大片黑点。 随着黑点靠近,显出一群数量庞大的飞天修士。 “道友!龙德城众修前来相助!” 领头者一声大喝,林笑也认出其正是龙场之主。 未免他们误入困阵,林笑提醒道:“天龙已伏诛,你们来迟了半步。“ “此地困阵未解,诸位万勿靠近。” 地面上,废土与荒地界限分明,天上众修也看出阵法范围,纷纷悬停阵圈外。 平头寸发的龙场主往林笑两人靠去,感慨道:“贫道路上已有所感,尚不敢信。” “如今见着两位安然无恙,才真的信阴晦已除。” 停在两人身前,龙场主满脸惭愧道:“实在惭愧,除龙之事,未能帮上二位半分。” 从龙德城到太岁城,御剑腾空,也需要不短时间。 他们出城时,巨须怪定然还在,想来也是真心想出一份力,否则也不会来得这么快。 林笑问道:“你们可是已降伏内心猛虎?” 他可记得这些人都是不敢离开龙场的。 龙场主朝林笑拱手拜道:“还要多谢道友点悟,吾等方能脱出牢箍。” 林笑平淡道:“能悟有所得,是你们的机缘。” “之前听场主之言,似对此处大阵有所了解,不知场主可晓得解阵之法?” 龙场主道:“此阵乃是血祭满城生人而开启,要使大阵停下,需化解满城血煞方可。” 林笑又问道:“何法可解血煞?” 龙场主和脸笑道:“道友不必忧虑,此事,交由我们即可。” 他挥手朝身后众修高喝:“龙场同道,且随我诵经度魂,助两位除龙义士,破开太岁血煞阵。” “诺!” 众修高喝回应,迅速散开,分布四方。 而后,他们以龙场主为首,凭虚盘坐,面朝城内,齐声咏唱。 煌煌经声,威荡乾坤。 众修身上金光浮现,飞出一枚枚灵光符文,落往城中。 灵光符文一入阵圈,立即撞出一缕缕血烟。 念经修士数万,唱出的符文数十百万,落入阵中,无数血气蒸腾而起。 过不多时。 砰! 似有琉璃砰然破碎。 下一刻,城内狂风喷涌而出。 林笑轻轻往前几步,顺利走出边界,再无阻隔。 困阵已解。 但还未来得及高兴,异象横生。 高空中,无数雷云滚滚汇聚。 冷风萧萧,寒意瞬间席卷而至。 困阵方破,雷云急聚。 阴沉如墨,天威怒吟。 不止于此! 阴风拂过,空中的龙德城修士纷纷跌落,如下饺雨。 林笑顺手接住一人,但见其满脸痛苦,印堂发黑,脖冒青筋。 面色一会儿狰狞,一会儿平静。 隐隐有妖化迹象。 林笑忙问道:“你怎么了?” 那人面色挣扎道:“龙气,涌出,太强了!” 原来,巨须怪自爆躯体,不仅释放了它攒取的大量灵气,也释放出它的全部戾气。 大阵一破,戾气便大量涌出。 龙德城修士正好处于阵破的泄气缺口,猝不及防下,被浓郁戾气兜脸一冲,立受侵染。 戾气只有月冰岚能解,林笑立即转身去寻。 却见月冰岚呆呆望天,僵立不动。 林笑上前问道:“小月,怎么了?” 月冰岚神情愕然地收回目光,迷茫道:“先生,我的天劫到了。” 林笑瞳孔骤然一缩,肃然道:“什么天劫?” 月冰岚摇头,道:“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但我就是知道,这是我的天劫,再过一会儿,劫雷就会落下。” “我得离开这里,否则他们也会受到波及。” 她架起剑光,又往城中折返。 天上雷云中心,也跟随她转移。 林笑看了眼满地呻吟的修士,纵光飞起,往月冰岚追去。 废墟中央,断岳山顶。 月冰岚怀着复杂神色回到这里。 遁光一落,林笑出现在一边。 月冰岚见状,立马紧张道:“先生快离开这里,否则您也会受波及。” “这是我的天劫,必须自己渡,别人帮不了我。” 林笑肃然问道:“好端端的,你既未犯天忌,又未捅天娄,为何会突然引来天劫?” 月冰岚道:“我曾听闻,上古修仙者,修为达到顶点,便会召来天劫。” “若能渡过,则可羽化飞升。” 林笑目帘微沉,抬头眺望雷云,口中低喃道:“真是如此吗?” 雷云仍在不断凝聚,气压凝重,威势节节上涨。 忽而,天边一道遁光飞来。 第158章 义同袍丈天言保 遁光碧幽,转瞬即至,于林笑身前落下。 黑衣劲装,肩披黑斗,手持圆杖,侠客装扮。 面容沧桑,愁眉星眸,似有无尽忧伤。 “师弟!” 林笑一眼认出来者。 “师兄!” 尘寂幽目光激动,呼声颤抖。 林笑欣慰笑道:“你总算寻过来了。” 尘寂幽满脸惭愧道:“路遇意外,不意遭困,半日前方得脱身。” “感知此处异动,便飞火赶来,果如料想一般,寻见师兄。” 林笑知他性子,绝不会有意耽搁,也猜到是遇到什么棘手事。 他把一具残破的仅剩半身的木甲,递给尘寂幽道:“师弟且收好,这是你那旧徒。” 尘寂幽略感讶然地接过。 还不等他询问,一道灵光从月冰岚身上飞出,于林尘两人身前,显出素芸的真灵。 她恭敬朝尘寂幽拱手俯拜道:“宗主!” 尘寂幽见她从另一个女子身上出来,更觉惊讶。 “素长老快免礼。” “你的状态,似不太好。” 素芸庄肃回道:“谢宗主关切,芸得圣师照护,并无大碍。” 林笑连忙道:“师弟,素芸的寄体不幸被毁,我元气不够,暂时造不出第二具给她。” “你可有办法?” 尘寂幽略做沉吟,并指一抬,地面立时升起一具常人高的泥人土偶。 指诀一转,手中圆杖根部飞出一枚小雪球,嵌入泥人胸口。 而后尘寂幽变诀一点,泥人蓦然冒起碧绿青焰,焚烧全身。 片刻间,臃肿的土黄泥人,便被烧得体型收缩,化作一具婀娜女体。 青焰褪去,显出通体莹白,胜似精美白瓷,纯洁素雅。 “虽无师兄手段高妙,但可隔绝此地浊气侵染。” “体内嵌有师兄的灵珠,当可温养真灵,可暂替灵躯。” “素长老且寄附试试。” 前后不到十息,尘寂幽就造出一具白瓷陶像。 “谢宗主赐法身。” 素芸恭敬向他一礼,旋即化作一道灵光,投入白瓷人像中。 双眼精光一闪,白瓷雕像四肢便如活人般灵巧动起,曲折如意,无有阻滞。 素芸再次拜谢。 林笑叹为观止,正想让他给复容奇也捏一具。 却听见天上雷声大作。 一旁的月冰岚心一收,当即对林笑道:“先生,月应劫去也。” 说完,急匆匆往云空飞去,有意拉开与林笑等人的距离,不愿他们受波及。 尘寂幽举目望去,问道:“师兄,此女是?” 林笑道:“朋友!本只想找个本土修士了解一下此界信息,机缘巧合下,成了战友同伴。” 一听是同伴,尘寂幽当即问道:“可要上去相助?” 林笑淡定拦手道:“不急,先看看这老天是几个意思。” 轰! 一道惊雷迅光急下,不轰月冰岚,却轰在林笑等人身前。 迅雷炸地,冒起一阵白烟。 林笑眯眼道:“师弟,某位想清场,貌似在警告我们不许出手。” “你怎么看?” 尘寂幽若有所思地望着雷云,问道:“师兄的朋友得罪了他?” 林笑摇头道:“非但没有得罪,还算给他出了大力气做事。” “还记得我们初下界时遇到的那头怪物吗?” “它已被这位朋友斩首削魂。” 尘寂幽顿时惊讶道:“原来是她!” 他原以为是林笑出的手。 “那算帮我们报了一箭之仇,理当报还,岂能坐视不理。” 林笑欣慰道:“有师弟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他此刻气弱灵虚,有心相帮,也无力出手,只能靠尘寂幽搭把手。 两人说话间,天上雷鸣炸响。 九道粗雷挂天直落,眨眼间,同时轰中月冰岚。 雷光电弧瞬间爬满她全身,持续数息才灭。 月冰岚身上登时冒起一阵焦烟。 但她顽强扛下,再次抬头望天。 雷声隆隆,又有十八道巨蟒般狞雷齐落。 月冰岚举剑硬抗,抵不过四息,震身跌落。 尘寂幽见状,动身欲救,却又被林笑拦下。 “再等等。” 林笑虽也担忧,却更怕坏了月冰岚的机缘。 月冰岚并未摔落地面,半空稳住身形,再次飞身而上。 第三轮天雷紧接而至,九雷合尖一簇,四簇并行,共三十六道齐下。 这回月冰岚连半息都未抵住,砸身轰落地面。 “师兄!” 林笑咬牙道:“再等等!” 不等月冰岚起身,滚雷再响,八捆九雷,七十二道迅猛轰下。 瞬时地动山震,飞石迸溅。 烟雾未散尽,一道人影缓缓站起。 身冒焦烟,衣袍破碎。 但额头多了一对犄角。 已是夜冰岚替身而出。 她仰天怒吼,冲天而上。 然,迎接她的,是密麻雷网,一百零八道雷蛟同时轰落。 嘭! 夜冰岚身躯瞬间砸回地面。 过了会儿,她艰难起身,头上一只犄角,已断去一截。 天上雷云,未有半分散去之势。 夜冰岚奋声低吼,身上蓦然涌出浓浓黑气。 黑气一炸,夜冰岚已多了一对肉翅,一条菱头长尾。 翅膀一震,冲霄直上。 尘寂幽眉头微皱,道:“师兄,这位朋友邪魔之气入体甚深,心智已迷,必须为她抽去恶气,才能帮她恢复。” 林笑只道:“不必担心,那是另一位朋友。” 云空,雷网再降,密密麻麻,目难计数,实有九百九十九道天雷同时冲出雷云。 聚点劈在空处,凝成一道百丈电龙,以雷龙之姿,嘶吼朝夜冰岚扑咬而去。 夜冰岚丝毫不惧,狠狠与雷龙碰撞一处。 雷光迸射,天地晦明。 雷龙盘躯缠住夜冰岚,粗大电弧包裹其周身,仿佛雷电源源不断轰击其身,使她身上不断火星迸溅,爆炸连连。 林笑目光紧紧盯着,一眨不眨。 砰! 一只肉翅被雷击轰断。 砰! 另一半肉翅也被轰穿轰烂。 砰砰砰! 夜冰岚好强的脸上,也露出了痛苦之色。 但缠着她的雷龙没有半点消散。 尘寂幽再看不下去,冲天飞起。 然而,一道白影抢先他半瞬冲了上去。 “够了!” “给条活路行不行?” “逼急了人,天都给你捅破!” 嗞~ 夜冰岚身上悄然雷龙散隐,她的身躯立时当空跌落。 尘寂幽顺势把人接住。 一抬头,见一道白首素影,负手在后,遥天峙立。 “人我们保了,开个条件。” 雷云中,轰隆渐隐。 第159章 合气叩天留魔议 天运无常,眷时壮志,弃时败身。 不问对错,只拷心诚。 雷霆千声不解意,唯有问青苍。 —— 断岳山顶,天雷乍落,林笑立有所感。 有气! 九霄气! 非像以往一般,出于九霄云上。 乃雷过而生,平地新起。 初时,仅脚边一道弱雷,只得些微薄气。 待月冰岚第一轮劫雷落下,九雷齐劈,林笑感觉更为明显。 雷落之处,新生九霄气,瞬增百倍之多。 林笑不解个中缘由,大感蹊跷,未敢直接吸纳。 第二轮十八雷轰落,九霄气又翻十倍不止。 这回,林笑提运玄功,缓缓吸纳了少许。 霄气入体,运转周天,畅通无滞,与以往所吸纳的并无多大区别。 若要分成区别,也有。 那便是更为清爽,也更为活跃。 何为活跃? 即他用意念搬运起来,更为轻松,更加省力。 第三轮三十六雷劈落后,林笑干脆放开顾忌,表面上不动声色,暗中则全力纳气调息,补元己身。 其余人的注意力都被天雷吸走,都未察觉,林笑的身躯渐渐凝实,虚幻透明处点点消失。 当第四轮一百零八道天雷过后,附近新生的九霄气,多到林笑都吸纳不完。 天劫第五轮,九百九十九道天雷凝聚成雷龙锁缠夜冰岚时,雷龙每存在一刻,空气中皆有磅礴的九霄气新生而成。 雷龙横空,狂风大作。 别人只以为是天雷龙的威压,掀起的狂风。 但在林笑的感知中,这阵阵猛烈的狂风,皆是新生成的九霄气。 有狂风作掩,他更无顾忌,全力吸气补元。 眼看夜冰岚双眼上翻,渐露不支,林笑不再隐忍,直接冲天而起。 而这时的他,元满气足,底气也十足。 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足。 只因除了他体内的九霄气,周围方圆百里内,皆充斥着浓郁的新生九霄气。 林笑以御气法门,神念全力锁住百里内的九霄气。 只要他需要,就可将这些九霄气凝成他的气剑,成为他的武器。 “逼急了人,天都给你捅破!” 林笑朝天威喝此言时,可并不只是吓唬。 如若天雷不停,他也将凝聚漫天气剑,去搅散这遮天雷云。 不过,天雷应声消停了。 只是,雷云并未散去,似在积攒更强天雷。 林笑见此,又道:“打个商量,有要求,可以提。” “动不动就给人整半死不活,伤感情。” “否若天理不公,何人敢安居此天之下?” “天不怜人,人亦不会应天。” 嘡~ 雷云忽而开出一道圆口,灿灿金光,从开出的云口降下。 林笑蓦有所感,转身喊道:“师弟,人且交你先照顾,我去去就回。” 往下方招呼一声,林笑纵身往雷云缺口飞去。 他一进入,雷云圆口即迅速闭合,金光随之消失。 云下,尘寂幽托扶已昏迷的夜冰岚,落回山顶地面。 他疑惑望向雷云,心中不免感到好奇。 白瓷身的素芸走来,伸手欲扶道:“宗主,让我来。” 尘寂幽把人交给她,问道:“素长老可知,师兄为何称她这副模样为另一朋友?” 素芸回道:“因为此女乃一体双魂,一心两面。” “她的其中一面虽外形酷似妖魔,但已为圣师降伏,不会为恶。” “放屁!我才没被他降伏。” 一个凶恶却又略显虚弱的声音响起。 尘寂幽与素芸瞬齐一怔,朝夜冰岚看去。 原来,她不知何时醒了。 素芸讶然道:“你会我们的乡言?” 夜冰岚推开她,艰难站起,臭着脸道:“怎么,不行吗?” 素芸默语。 尘寂幽道:“你……妖浊之气缠身,可要我帮你化解?” 夜冰岚却豪不客气地指着他道:“谁要你多管闲事!” “滚远点,我不喜欢你。” 她从尘寂幽身上,感受到强烈的威胁。 尘寂幽平静道:“你放心,你是师兄的朋友,我对你没有恶意。” “只是,你满身妖气,它恐怕不会放过你。” 尘寂幽伸手指了指上方。 夜冰岚身形一滞,仰望雷云,目光闪烁。 她忽而道:“喂,你能不能,把我从肉身撤出来?” …… 雷云中,林笑沐身一片金光里。 上下左右皆被乌云笼罩,其内雷光闪烁。 林笑洒然道:“邀我进来,难道是让我对着空气讲话吗?” 话音刚落,点点星光显现,汇聚成一道人形。 光点隐去,显出一人幻象投影。 看着此人,林笑瞳孔骤然一缩。 “克尽恩?” 林笑疑声相询。 此人形貌,正是与克尽恩一模一样。 “是,也不是。” 那人如是回答。 “你所知的克尽恩,已魂归天地。” “无识,无想,无念。” “按你们的说法,他的生命已消逝。” “但为了能与你进行交谈,吾只好借他的魂壳显形,借他的魂念行思索之能,以便更容易理解你的话。” “吾不介意你将吾看作他,因吾此刻所思所想,皆与他同。” 林笑感慨道:“您还真是看得起他。” 克尽恩虚影道:“无所谓看得起看不起,只是他正好空了己心,能暂载天心。” 林笑道:“以他的魂壳显形,是不是想告诉我,您也不是那么好说话。” 天心克尽恩道:“不错,吾需要在你面前显现出威严。” “以免你轻视于吾!” 林笑连忙恭敬道:“哎呀,我向来是个敬畏天地的人,岂敢藐视伟岸。” “此番请您显身,也是迫不得已,有些疑问,想要请教。” 天心克尽恩大方道:“有何疑问,尽可道来。” 林笑肃严道:“冰岚替您除去欺天巨怪,功德圆满。” “按说,您为其设下天劫,助其成道,我本不该插手阻挠。” “但您这劫雷之威,是否太严酷了些,丝毫不留情面,似乎要把人天诛雷灭。” 天心克尽恩道:“她的确功德圆满,已有资格越界升仙。” “但她必须超越自我,克服心缺,才能成道。” “故而,吾需以天雷洗去她的魔心,助其成清净之躯,方能把她送往上界。” “你该也是来自上界,当知她若怀魔心前往,登界之时,必遭上界屠戮。” 林笑听得心神一紧。 他还真不知道这规矩。 对方所说的魔心,怕是指的夜冰岚无疑。 难怪天雷那么狠,原来是冲着灭魔去的。 不将夜冰岚灭除, 天雷只怕也不会散去。 该成全月冰岚飞升吗? 林笑并未思量多久,直言道:“我之前说了,人,我们保了。” “要怎样,您才肯结束天劫呢?” 天心克尽恩问道:“你保她的魔心,岂不是在害她?” 林笑道:“我固然是不愿害她的,但未来之事,谁能说得准呢。” “能斩下那巨怪,小夜也有一半的功劳。” “您要弃她不顾,岂不是过河拆桥。” “即使我们同意,小月也不会同意的。” 天心克尽恩道:“上界之人,为何要纵魔留祸?” 林笑摇头道:“非是纵魔,此为降魔。” “如果小月知道,要除掉小夜才能飞升,她定然宁愿不飞升。” 然,天心克尽恩却道:“不!她已答应了。” “嗯?” 林笑顿时懵了。 第160章 与天争锋夜澜心 绝境处休言天命,迷茫时勿信神机。 若道生来天注定,何来人间无常梦。 —— “哈~!” “您这样的身份,也要与我耍心眼吗?” 林笑不惊反笑,依旧从容。 “我不敢说比您更了解冰岚,但我却知道,孤月无夜晦隐,孤夜无月则暗。” “她们二者,谁少了谁,都如天少了地,地少了天。” “不是我妄断,但她们绝不会说出放弃彼此的话。” 天心克尽恩沉默片刻,道:“她的确未曾说过,但已不重要。” “五鬼城之时,她已许下宏愿。” “代天执正,荡尽妖魔。旦有惜身,九死不悔。” 林笑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月冰岚许宏愿,不惜把自己的命也搭上。 她的天运照身,心想事成可不是白得的。 天要收债,她如何躲? 林笑辩驳道:“若为世间正义,她定然不会惜命。” “可在除魔心这件事上,无异于卸磨杀驴,也敢称公道正义?” “若真为公道,在地上妖魔横行时,就该落天雷,把那些掀起腥风血雨的人都劈个干净。” “您这天雷不对恶人出手,反对斩妖功臣下手,是何道理?” “这不是欺负好人嘛!” 天心克尽恩道:“天雷之刑,不可妄动。” “人道兴衰,自有其命。” “妄加干涉,只会适得其反,加速其衰亡。” “而天雷淬体洗心,对她只有好处,并无坏处。” 林笑拦手道:“好,先不讨论您对人道的态度,我们只说冰岚一人。” “脱去凡躯,升入上界,是一件好事。” “但这未必是她本人想要的。” “并且,首恶刚除,浊世未清,您就急匆匆赶她走,未免太过刻意。” “她如何碍着您了呢,为何不能允许她做个逍遥地仙?” 天心克尽恩忽而沉默了。 对方这一反应,林笑更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他趁热打铁道:“不如我们摆明车马,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欲保冰岚魔心留存,您要如何才肯同意?” 天心克尽恩这次没有迟疑,直接道:“第一,她的魔心积攒了太多外邪力量,放任不管,必成新的噬天邪灵。” “第二,外邪临斩前一刻,已往上魔天传回讯息,外邪势力必会卷土重来。” “她必须尽快前往上界,寻得新的助力,才能抵挡将来的邪魔侵袭。” 他明明说的是月冰岚的事,却目光炯炯地盯着林笑。 林笑忽而昂首闭目,静气沉思。 很快,他睁眼肃声道:“第一条,担心是假,实则是想要魔心积攒的力量。” “否则,并不需要急于在此界除去。” “这里可以除,在上界也一样能除,且更稳妥。” “第二条,此界已与上界断连,怕已失联多时。急于送她上界,是为重新打开上界通道。” “综上推断,你最多是个监天者,并非天地本心。” “并且,你有归属,当是附属于某方上界。故而,才会抵触外邪入侵。” “我,可有说错?” 克尽恩虚影目光定定,并不回答。 “还有第三条,你会显形见我,怕不是想做两手准备。” “担心冰岚飞升上界不顺利,或者上界后遇到意外,未能拉到支援。” “故而,想借我之手,另辟一路。” 林笑说罢,一甩衣袖,面色肃冷。 克尽恩虚影道:“你已执意如此作想,吾再怎么否认,你也不会相信。” 说完,他身形缓缓后退,身形渐渐模糊,似要散去投影。 “且慢!” 林笑蓦然大喝。 那道模糊身形一顿,应声停下。 林笑沉声道:“一,外邪之力你尽可拿走,但不许损其根本。” “二,是否飞升上界,由她自己选。” “我会将内情告知她。” “三,我回去后,会将此地邪魔之患传知高德好义之士。但不保证会有人来管,即使有,也不保证能否来得及时。” “如何?” 模糊虚影轻轻点头。 而后,林笑下方的雷云洞开。 林笑看了一眼,立即顺着开口飞落。 断岳上。 尘寂幽几人骤见天上雷云再次洞开,金光洒落,一道素衣白首之士从中飞出。 飘飘然落于众人身前,几人也仅等了约半刻。 期间,想让尘寂幽把自己魂体拽出,但尘寂幽只说不会。 尘寂幽问询道:“师兄,情况如何?” 林笑朝他抬手微压,示意稍等。 转而目光投向一旁外形凄惨的夜冰岚。 “夜,你需散功,将那些从外得来的力量都散去,才能过劫。” 夜冰岚呲牙冷笑,道:“原来是想要我的功力,早说嘛!” “但我凭什么给?” 林笑顿感头痛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反正也是白捡之物,没什么好可惜的。” 夜冰岚依旧冷笑。 “白捡那也是我凭自己本事捡的,现在就是我的,天王老子来了也一样。” 她不肯,林笑也无奈,正要给她开解几句。 却听夜冰岚道:“我也不让你为难,你把我的魂体拽出来,我自己去对付。” “想要我的功力,有本事就来抢。” “抢得走就是他的,否则就滚!” 林笑闻声一叹,道:“也好,你的路,该由你自己选。” 他把手轻按在夜冰岚的额头。 夜冰岚也不躲闪,把双眼闭上。 目光微凝,右手往外一拉,扯出一道虚影。 “梦灵御!” 左手一点,灵光聚形,生成一具人身。 右手一按,便把虚影按入其中。 林笑屈指一弹,喝道:“还不醒来,更待何时?” 夜冰岚闻声睁开双眼,随即当场怔住。 她发现自己还站原处,半步未挪。 眼前,那白首人身旁,却多了一个人。 那个她无比熟悉的人。 模样,与识海中所见一模一样。 夜冰岚与她对视两瞬,也失神了两瞬,旋即勃然大怒。 她愤怒地冲上前,一把揪住林笑的衣领,大吼道:“你耍我!” 林笑还没开口,身旁之人就急忙过来,拽住夜冰岚的手。 “夜!不要这样对先生。” “月!” 夜冰岚愤怒回喊。 原来,此人正是月冰岚。 林笑没把夜冰岚的魂体拽出,却把月冰岚的魂体拉出,放入他新造的梦灵之躯内。 这梦灵之躯的模样,也是照着月冰岚的正常模样塑形。 林笑神色平静道:“小夜,你想争,我便逐了你的愿。” “用此身,你才能发挥出自身最强实力。” “还是说,你其实已心存死志,只是想去送死?” 夜冰岚的手捏得极紧,却无话反驳。 她糯声道:“若此身有个意外……” 林笑凌声回喝:“那你便好好守住肉身!” “如果连你都没法护住小月的身体,你难道还祈求别人来保护她吗?” 夜冰岚深吸一气,重重一呼,松开林笑,仰面望天。 天上雷云仍在,雷鸣若隐。 她全力转功,身上冒出磅礴黑气,犹如黑焰焚身。 紫光一闪,冰月剑飞至她身前,飞快变形,成一把丈余长方天画戟。 夜冰岚也不矫情,一把握住。 转身一舞,戟指苍穹。 “夜冰在此,请苍天赴死!” 下一刻,黑色流星冲天直上,气贯长虹。 第161章 舍己换梦荡气心 滚滚雷云下,瑟瑟萧风中。 汹汹天势上,乾坤合一冲。 —— 夜冰岚抄戟登云去,云未至,万雷千光劈脸落。 舞戟断雷光,光断雷不断,顺杆爬入体,灼心六腑燶。 为抵御雷击伤害,夜冰岚身上黑气喷薄,浓烈磅礴,形成一道兽型魔影,撑于体外。 天雷毫不停歇,接踵而来,一次次劈得她的黑影散形,她又一次次凝聚。 她的黑气也随之急速耗损,散逸天地。 地面的月冰岚目见不忍,就要上去相助。 林笑却横手拦下,道:“有件事,你需清楚。” 月冰岚停身聆听。 “你有一个机会,可飞升上界。” 林笑遂将飞升内情与她逐一分说。 说到话尾,他问道:“所以,你可愿应天飞升?” 月冰岚斟酌片刻,问道:“只能由我飞升,才能将此地讯息传给上界吗?” “是的。” 林笑轻轻颔首。 月冰岚又问道:“连先生,也无法传达吗?” 林笑道:“想来你也看出来了,我们并非此界中人。” “但我们也并非完全如你所想那般,来自此方上界。” “我们会到此,纯属偶然。如果可以,我们更希望,此方上界不知道我们来过。” “你可明白?” 月冰岚微微点头,听出了林笑的难处。 一旁的素芸也已通此界之语,听知了内情,心中大感吃惊,传音给尘寂幽,也告知了此事。 月冰岚目光忧郁,遥望空中夜冰岚与天雷的抗争。 她喃喃问道:“要上界,夜就必须散去魔功。” 林笑道:“她以后可以改练灵功。” 月冰岚神色黯淡道:“我知道,这是先生为我争取后的结果。” “我能感受到,先前的几轮劫雷,是要致夜于死地。” “这飞升,我……愿意。” 林笑道:“也许,在别人看来,夜只是你的一道分魂。” “是曾经的你,为了在灾难前自保,而分割出的一部分。” “如今危机解除,分魂也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你们该重新融合在一起。” 月冰岚黯黯低眉垂眼。 林笑接着道:“但是,谁规定,一个人不能有两面呢?” “我有一个纯属个人的意见,你可愿一听?” 月冰岚当即拱手道:“还请先生提点。” 林笑点头道:“在我看来,先前那妖物,乃被纵容才致当下世情。” “所以,你即使飞升上界,传达了讯息,此地人道的未来,也未必会如你所愿,可得安稳。” “该来的,依然无法避免。” 月冰岚凛然问道:“先生不建议我飞升?” 林笑叹道:“飞升,有利于你下一步修道,乃是你的仙途前程。” “即使作为你的朋友,又岂能劝你舍弃前程?” “我只是不忍见你被满腔热血迷了眼,而看不到未来可能遇到的凉水。” “至少,你也要有个心理准备。” “在你飞升这件事上,不是你这样去做了,就一定能换来好的结果。” “所以,我希望你此时做的决定,不是抱着牺牲自己就能拯救世间的心态。” “而是牺牲自己,也未必救得了这世间。” “清楚这点,再做选择,便不会后悔。” 月冰岚沉吟了会儿,重重道:“月明白了!” “月,想飞升!” “想在修道一途上,走得更远。” “但只有跟夜一起,这些才变得有意义。” “如果上界,只愿意收一个表里如一的人。” “那么,我恐怕,并不适合前往上界。” 林笑微微一叹,明白她已做出了选择。 而天上似乎也听见了她的选择,天雷骤停,雷鸣渐息。 遮天雷云,缓缓散去。 但这却令夜冰岚愤怒不已。 “混蛋,你别走啊!” 她凌云直上,追着雷云不放。 然而,她连敌人都找不到,又如何留得住雷云。 任她如何咆哮,雷云还是烟消云散。 青苍复朗,再无阴霾。 夜冰岚滞留空中,一动不动。 她在朝下望。 断岳上,月冰岚也在朝上望。 蓦地,夜冰岚仰天长啸! 与此同时,她身上黑气升腾如沸,成一道气柱喷虹。 瞬息间,风云变幻,天地变色。 狂风怒吼而起,黑气喷涌如潮。 强烈的风浪,令地面上的月冰岚睁不开眼。 林笑只转移了她的魂体,并未把她的功力也转移。所造的梦灵之躯,仅够纳魂,并无多大威能。 一旁的尘寂幽沉声道:“她在散功。” 林笑神色微动。 月冰岚听到了,但听不懂灵界之语。 她只单纯地以为,夜不过是在发泄怒气。 那便让她发泄好了。 喷涌出的黑潮持续了近一刻,而后渐渐变弱。 直到夜冰岚突然从空中跌落。 跌落中,她身上仍有黑气放出。 风势一弱,月冰岚立即睁眼上瞧。 见夜冰岚跌落,立即飞身靠近,一把将人抱住。 “夜,你怎么了?” 她此刻才隐隐察觉不妥。 夜冰岚靠其怀里,身上黑气淡淡逸出。 夜目光柔和,缓缓伸手抚摸月的脸颊。 “我好像,第一次,摸到你的实体。” 月紧紧抓住她的手,面露焦急。 “怎么回事,你到底怎么了?” 夜忽然笑了。 那是从未在她的脸上浮现过的笑容。 夜道:“你这人,真是超自恋的。” “如果我就是你,那么我会爱上你,岂不就是你自己爱上自己。” 月忽觉心中慌堵以极。 “是不是天雷伤到你了?快,快运功疗伤,像你往常一样。” 夜脸上的笑意敛去,渐露忧伤。 “爱自己,没什么不好。” “我不在,你也要继续,好好爱自己。” 月冰岚心中一颤,蠕唇欲语,怀中蓦然一炸,黑风扑脸遮目。 等她再看时,怀中人已妖相尽去,复归人相。双目紧闭,一脸安详。 仿佛睡着一般。 “夜!夜……” 连声呼唤,不见丝毫回应。 当~ 忽而天降金光,照落月冰岚全身。 又有天花洒落,飘荡天地。 两道七彩虹光,架灵光金桥,自天而下,缓缓铺至月冰岚脚下。 正是: 无端天与仙渡,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 乍逢眠,苦唤卿,不知魂断心桥 。 空有月颜,冰骨寒清。 情不知所起,一往无终。 除去天边孤云月,没人知。 —— 地上。 林笑挠了挠头,面露尴尬道:“不会是我说错话了。” 尘寂幽问道:“师兄,那是?” 林笑叹道:“她散了一身外邪之力,天也如约降下接引飞升的灵桥。” 尘寂幽道:“不,师兄。那不仅仅是散功,而是魂灵自爆。” “什么?”林笑大惊失色。 空中蓦然传来呼喊。 “先生,救她!” 林笑闻声望去,见金桥正将月冰岚往天上渡引。 月冰岚却拼命要往地下飞。 林笑立时纵光飞起,急追而上,一把拽住月冰岚伸来的手。 这才使她停下升天。 “先生,求您救救夜!” 林笑神色复杂道:“我……救不了。” 他也不懂该怎么救。 月冰岚顿时双眼圆瞪,一时没了表情。 林笑悲叹道:“她自爆魂体,也要成全你的飞升道梦。” “你不愿接受她最后的好意吗?” 月冰岚神色呆滞,低头望着怀里的人。 然而,那只是她自己,她看不到夜的影子。 吼! 地面蓦然传来一声怒吼。 林笑举目望去,只见断岳旁,一女修悬浮空中,发出野兽咆哮。 正是太阴城那名妖艳女修。 周天黑气疯狂朝她涌去,身上渐渐浮现一头长须怪幻影。 尘寂幽飞来喊道:“师兄,你朋友散出的阴秽之气太多,已影响到此方天地万灵。” “所有受染的生灵,都会妖魔化。” 素芸也上来道:“我们人已齐,此时离去正是时候。” 林笑不答她,目光移向尘寂幽,问道:“师弟,你的意见呢?” 尘寂幽拱手道:“师兄,幽欲暂留,濯清浊气。” 林笑双眼一亮,问道:“你有办法?” 尘寂幽重重点头。 林笑道:“此乃盖世功德,你放手去做。” 尘寂幽当即落回断岳山顶,盘膝而坐。 手上法诀一凝,身下断岳拔地上长。 此岳原是被素芸以坤元珠拔起千丈,只为锁困巨须。 而后被巨须怪拔断半截,没了山头。 此刻,又被尘寂幽施重法,拔高三千丈。 “冥冥九泉室,漫漫长夜台。” “阴极之引,气落九渊!” 以断岳为起始,地面开裂,形成六道大裂谷。 磅礴地气,从开裂处喷出。 第162章 净世涤尘别苦情 浊世百恶结孽缘,一代幽君铐阴间。 冥知今朝何所苦,良言苦劝遭人嫌。 沉心卧渊洗意净,性空入虚悟通玄。 功满破牢归灵位,役使九泉涤魔元。 —— 话说尘寂幽初下界时,乍遇巨须怪偷袭,故以风灵符驱风刃反击,从而引走巨须怪的注意。 却也由此被巨须怪视作威胁,十目镭射针对。 尘寂幽那时刚得梦灵新躯,还未完全适应。且论起来,他也新晋灵君,许多真灵出游的妙用尚未熟悉,还做不到真灵随法。 一身九幽功力,九成九留在肉身,战力十不足一,多靠外物帮衬。 故而,在巨须怪十目齐射的关照下,不慎挨了一击,灵躯重创,险些崩溃。 也是他道法不俗,才维持身躯残而不破,换了林笑,一击便没了梦灵之躯。 重伤下,尘寂幽实力再降,且为全力修复残躯,无法分心用其他道法。 以至于在偶遇太阴城的万妃时,轻易遭擒。 万妃耽其美色,将他锁于地下幽室,欲以酷刑折磨至死。 情急下,尘寂幽动用仅存的元力,朝万妃打入一缕九幽气。 九幽气入体,气重下沉,带走戾气,意外使万妃脱离癫狂,恢复些神智。 他才得以逃过酷刑。 但万妃神智不全,仍不放他,反而迷恋上他。 或者说,是迷上了九幽气洗涤身心戾气而获得心神空明时的感觉。 那是犹如燥火焚身之人,跳入冰池骤得凉意的舒爽。 自此,万妃一会儿出去杀人,让自己沾染更多戾气,一会儿又下幽室让尘寂幽吸走,恢复神智。 如此往复,乐此不疲。 尘寂幽只得忍辱负重,暗中恢复力量。 也借由这次地下幽室的静心悟法,尘寂幽在点点摸索中,琢磨出以九幽气破解戾气的奥秘。 且真灵的灵识深入地下深处,探索到同源九幽气,调取为用,不仅修复残躯,还从地牢脱困而出。 那时,林笑刚抵达太岁城,准备与巨须对决。 不同于林笑无法轻易调用此界天上的九霄气,此界地下的九幽气,比尘寂幽在灵界时还要温顺。 万里河山十万高峰,仿佛都在他的掌控中。 兴冲冲寻回林笑,准备反攻巨怪时,却得知迟了一步,不禁暗感遗憾。 等到他旁观月冰岚渡天劫,夜冰岚自散全功时,才蓦然明悟自己能做的事。 所以,在素芸提议离去,林笑询问他意见时,他毫不迟疑选择了停留。 驱役九幽秘法,拔岳三千丈,裂地九万里,泄地底幽气出渊,冲刷天地。 九幽气阴重而沉,本深埋地底深处,为土石造化之气,大地之土藉此气而成,更可与地心阳炎之气互为表里,形化万变,玄妙无极。 此时,被尘寂幽施法勾出地表,顿时阴风飒飒,振嚎凉野。 气色青黑,映天成夜,如有六道巨幕黑帘,支天而起。 顷刻间,无边九幽气充斥世间。 地上生灵,无论人兽,瞬间如落深海,压抑窒息。 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九幽气至阴至沉,若任之肆虐世间,万物阴重阳灭,必难存活。 但尘寂幽九幽诀所引,万里幽气皆听号令,所过之处,裹走煞气,带走戾气,粘走秽气。 凡浊气所属,皆被幽气裹挟,汇成阴泉,而后受尘寂幽牵引,复沉地下。 地上万灵的窒息感瞬间消失。 随之一起消失的,还有无数修士的妖化。 五鬼城中,上万被冰封的修士,妖形尽去,复归人形。 其余十一城修士,亦大抵如此。 戾气一去,他们皆神智复苏,变回常心。 由巨须怪散布,折磨了此界人间近百年的戾气,一朝洗净。 新生高峰之上,尘寂幽仍闭目盘坐,心神沉入地底。 他深知戾气之害,未免其再为祸人间,他驱役九幽气一路下沉,直达地心。 他欲借地心阳炎,将污秽戾气尽数焚去,彻底消去隐患。 然而,当九幽气与地心阳炎之气一合,发生了令他意想不到之事。 旧气入灭,新气随之而生。 一股全新的玄气应运而生。 这股玄气丝毫不受尘寂幽的控制,地心热气一激,霎时回冲地表。 尘寂幽双眼蓦然一睁,正暗呼不妙。 却远远望见,荒野之中,翠绿突然显现,而后迅速蔓延。 转眼间,触目所及,绿茵遍野。 原来那股新生玄气,竟可令万种萌芽,催草丛生。 其效未止,当绿草茂密如盖,长无可长时,万草破蕾生花。 又有枯木逢春,秃枝长叶。片刻功夫,亦满树鲜花。 正是: 绿海无边盖地,花香四溢人间。 玄通妙法画笔,乾坤改头换面。 —— 林笑早被如此壮景惊叹,拉着月冰岚,连带她的肉身,落到尘寂幽身边。 “师弟,你既有令万植复苏之能,可否也救她一救?” 正抱着自己肉身的月冰岚,顿时目露期颐。 尘寂幽斟思片刻,道:“你将人放下试试,让她躺于地上。” 月冰岚当即照做。 尘寂幽再度凝神调度。 他虽无法控制那股新玄之气,却可令其在某一处地方集中爆发。 御气九幽,将剩余的九幽气全部自坐下山峰汇入地心。 阳炎之气与之一合,顿时生出许多新玄之气,从尘寂幽盘坐之地冒出。 地上草皮登时变厚一层,草尖鲜花二度盛开。 月冰岚地上的肉身瞬间被花草淹没。 尘寂幽的背后,蓦然升起一棵参天大树,绿叶茂长,转眼成冠。 树冠花开之时,月冰岚肉身的眼皮蓦然一动。 尘寂幽立有所感,马上对其使出唤灵术。 法诀一起,游离天地间的魂灵散点,缓缓朝月冰岚的肉身汇聚。 原来,那新玄之气,乃生灵之息。 只要一丝生机尚存,都能凭之起死回生。 夜冰岚自爆魂体未久,体内尚有一丝残魂眷恋不散。 若置之不管,总归会随风而散。 然而,受生灵之息一激,这一缕残魂便被盘活,尘寂幽再助法以唤灵术,召回她飘散于天地间的残魂碎片。 当然,也并非尘寂幽一人之功,冥冥之中,亦有天意成全。 片刻后,月冰岚肉身眼睑微颤,缓缓睁开,茫然支起上身。 一道人影瞬即扑上去,将其一把抱住。 “先生!” 林笑瞬间从月冰岚坚定的目光中,读懂她的意思。 他点了点头,轻喝道:“解!” 月冰岚的梦灵之躯立时瓦解,其内魂体,自动回归肉身。 刚苏醒的肉身,再次闭上双眼,僵坐不动。 当! 一声天外锣声响起。 林笑抬头望去,见空中的渡引金桥,开始往天上收缩。 只是,桥上已没了人。 原本在上面的月冰岚,已被他拽了下来。 蓦地,一道遁光自山下疾飞而上,一头扑进金桥中。 彩虹金桥稍稍一顿,继续往云上收缩。 不过,桥上,已多了一道人影。 一个青丝长发,却赤身无衣的女人。 林笑正好奇是谁,金桥上的人,就转身朝下望来。 她忽而挥手大呼:“幽郎,等我!” “我未来一定会在上界找回你的。” 林笑顿时惊讶地看向尘寂幽。 眼中之意,不言而喻。 尘寂幽淡定起身,朝那女子喊道:“万妃,你我因缘际会,不必介怀。” “他日有缘重逢,自当把酒言欢。” 然而,那女子仍朝他不停招手,恋恋不舍。 她正是之前与林笑一起对巨怪出手的妖艳女修。 是太阴城主,也是曾困锁尘寂幽于地牢的那人。 不过,此时的她,妖艳尽去,复归清丽,不见妖形。 这时,月冰岚缓缓起身,平静望去。 林笑在一旁问道:“飞升名额让人抢了去,后悔吗?” 月冰岚摇头轻道:“我已尝过更后悔的滋味。” 高空中,金桥没入虚空门庭,女子的身影也随之消失。 云空恢复宁静。 当! 又一道金光从天照落。 天汉飞花,天籁梵唱。 不过这次,金光落在尘寂幽身上。 第163章 尘埃落定溯因果 新峰顶,冠树下。 绿茵毯,金光灯。 天理昭昭,姗姗报应。 福生无量,万树争春。 仙乐飞庆云,祥光识天人。 真如赐明证,善果功德轮。 —— 尘寂幽刚目送万妃飞升而去,未曾料,下一刻,天落金光照己身。 澄澄光华中,其脑显生出三圈光轮,内金外紫间隔青。 光轮初显,异香飘闻。 他本人却茫然未觉,只忽感心神骤明,身轻欲飘,连忙运气沉身,才不致升空而去。 林笑见之大笑。 “师弟,天欲成其美,送你去与佳人重聚,你怎不肯?” 尘寂幽不由汗颜。 “师兄说笑,幽自有归处,岂可盲从。” 林笑满脸惋惜道:“可惜你不会分身术,否则何妨一游。” 尘寂幽默然不语。 林笑又指着他朝素芸道:“你瞧我给你们找的宗主多气派,无论搁哪一站,必是最亮一哥。” 素芸自不会应他的调侃。 尘寂幽也察知脑后有异,立想施法驱散。 可连番尝试,脑后光轮始终仍在。 他即肃然道:“师兄,幽只怕已中了暗算。” 林笑还未说话,便有一人凭空显形,代为答曰: “道友勿需介怀,此乃功德灵光,并无害处。” 其人衣着破烂似流浪,形貌邋遢若乞丐,却双目澄亮,举止洒然。 林笑循声看去,当即讶然。 “竟是你!” “我们该叫你痴三疯,还是什么呢?” 来人正是先前一战后,就不知所踪的痴傻修士。 可此时的他,哪还有半分痴相傻态。 他朗然笑道:“痴三疯这名字甚好,旦呼无妨。” 林笑好奇道:“痴道友这是不演了呢,还是不傻了呢?” 痴三疯淡然笑道:“二者皆有,既是真傻,也是真演。” “还得多亏这位道友,扫荡尘间雾霾,扬天地正气,使吾众得脱性迷。” 他朝尘寂幽悠悠拱手一拜。 尘寂幽拱手回道:“率性之举,随性而为,不必言谢。” “道友可是知此轮来历?” 他指了指身后的三色光轮。 痴三疯轻轻点头,道:“此为真如法证,乃往昔大慈悲者,以大神通刻天所留。” “道友可将其视作一神通法冠,只有当这世间,有人立举世善功,得万万众由衷感念,此冠便会应念而出,悬佩于行善者身后,昭显其圣。” 林笑问道:“这金轮法冠,有何神妙之处?” 痴三疯道:“无他,只为迷茫世众指引明光所在,彰显圣者之踪。” “以便世众可向光随行,回归正道。” 林笑颔首道:“原来如此!师弟,你若在此地开宗立派,定然一呼百应。” 尘寂幽认真想了想,才道:“幽并无此意。” 痴三疯不无遗憾道:“缘分如此,强求不得。” “然有一事,当今之世,除诸位外,无人可解。” “故,吾于此厚颜奢求,望诸贤能出手一助。” 其说完,重重鞠躬一礼。 林笑淡然沉默。 尘寂幽亦未应下,拿目光往林笑征询。 见他看来,林笑始道:“师弟,我并非有意要对你说教。” “不过你已位及一派之主,将来定会遇到无数这样的事情。” “有人会告诉你,有一件难事,需要你发善心帮忙。” “你帮了,他们会感怀你的高义。你不帮,良心会遭到伐戮,有损道心。” “你会怎么选?” 尘寂幽看了眼仍在躬身的痴三疯,略斟酌后,才道:“若无妨碍,能帮便帮。” 林笑立即道:“那般日久,世人皆知你急公好义,潮涌而至,你又当如何?” 尘寂幽坦然道:“自当量力而行。” 他既没说不帮,也没说都帮。 林笑点头道:“或许会有这么一种情况,未必是你,但不妨听来参考。” “帮的人多了,一颗热心,难免遭泼冷水。” “冷水受多了,心也不免跟着冷了。” “再见人来求,心中难起波澜。” “初时尚婉言相拒,久后干脆听也不听,省得烦心乏神。” 他忽而指着躬身的痴三疯,道:“意恳诚多,所求必重。” “师弟且说说,我们要听不要听?” 尘寂幽顿陷沉思犹豫。 林笑马上又道:“虑多必失,若每逢帮人,都衡量得失,身不累,心也累。” “顺心快意,或可逍遥。” “若为逍遥意,勿信义不义。” 尘寂幽若有所得,道:“依我本意,帮不帮都可,听不听也罢。既为世外身,不牵红尘绳。” 林笑这才安心对痴三疯道:“看你不像歹人,所求应当不假。” “我会当你的面,与我师弟说这些话,只是有些看不惯。” “你一来就称颂道谢,只把我师弟往高处捧。” “结果捧完不见半点实惠,反而又开口求施恩。” “简直是欺人心善,逮着好人使劲薅。” “故不愿见师弟再受你以仁义加欺,故拿话点他。” “不过,我曾借你肉身,承你恩惠,也算有缘。” “你所求之事,可说与我听。” “但帮与不帮,且看你运气。” 痴三疯这才起身,对尘寂幽满脸歉意地拱手一礼。 随即才道:“道友所言,句句在理。实是吾唐突在先,有失诚意。” “为显心诚,不敢隐瞒。” “吾本为天心分意,托生于世,图求自解自救。” “然事未竟,幸得诸位玉成,方能脱厄。” 林笑面露古怪道:“你也是?” “我先前在云中会过一尊,也似你一般自诩。” “你们谁才是真?” 痴三疯道:“我们两个都是真,也两个都是假。” “我们虽源起于天心,但在我们剥离而出,入世生智后,就无法再代表天地本意。” “但我们都带着天地剥离我们时的述求。” “我是那天外来物初至时分离出的,带着想要驱逐它的意愿。” “而你云中所见那位,是已受天外来物侵染的天地所生,携带的意愿,未必与我相同。” “虽然我们已彼此独立,但我仍能隐隐感应到,那时的天地,已为外邪污染,天意已改,不再想驱逐那物,反而要将之吞噬。” 林笑道:“所以,你代表的是很早以前的天意。而我云中见的那位,代表的是那时的天意。” “这么说,此刻的天意,也与那时不同。” “果真天意无常!” “不过,既然你已经不能代表此刻的天意,你还管那么多闲事做什么?” “去活出自我,才是你该做的事。” 痴三疯浅笑道:“这也是我道谢的原因,我之前便是受邪气影响,心意与天意相冲,故显疯癫。” “当这位道友荡清了外邪之气,也令天地恢复了初心。” “我的心意得以再与天意相合,故能神智清明。” 林笑道:“所以你疯不疯,不是你能决定的。” 痴三疯平和道:“我此番来,便是天意所求。” 林笑蓦然笑道:“寻常都是人求天,何时有过天求人。” “不想这种奇事竟能让我遇上了,你且说说,天欲何求?” 痴三疯道:“其实,那天外之物来此,并非偶然。” “它是冲着一物而来。” “那物,也是天外来物,是真正偶然落于此地。” “其有何神异,尚未尽知。” “但冲着它来的那怪物,却欲夺尽天地间灵气,来将其取出。” “只要那物还在,怪物的同类,定会再次为它而来。” 林笑立知他所求,道:“所以,你想让我们将它带走?” 痴三疯点头道:“是的。” 林笑不解道:“你们不能,把那什么玩意丢了吗?” 痴三疯瞬间愣了,双目失焦。 过了会儿,他才恢复。 “不能,那不是可以丢弃的东西。” 林笑又问道:“既然不能丢弃,你怎又让我们带走?” 痴三疯二度失神。 第164章 天地真种移居心 “我能带走,你们却不能抛弃的东西。” “就是此物?” 沧海深处,水下千丈。 林笑等人撑起一气罩,隔水而观。 他们面前的,是一座海底小岛,仅数里宽广。 岛上光秃荒芜,鱼藻不睐。 林笑指着小岛对痴三疯发问。 痴三疯应道:“是矣。” 林笑双手比划了下小岛的形状,道:“可你之前说的是,那东西之于天地,相当于人灵中的小孩。” 他会答应随痴三疯到此一观,不惜离岸千里,入海千丈,只因痴三疯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一流浪儿,偶然流浪至你家,周围千百里,皆荒无人烟。 如此情形下,你会将流浪儿直接丢弃吗? 会! 这是林笑的回答。 痴三疯当时便无言以对。 正当他以为林笑拒绝相助时,林笑却提出先见一见那物再做结论。 于是,痴三疯将林笑、尘寂幽、素芸等人带到大洋深处的此地。 “我诚意求助于诸位,岂敢再有欺瞒。” 痴三疯脸上自然无半分虚作。 林笑于是问道:“你凭什么觉得,我们有能力将一座岛,给整个儿带走?” 痴三疯道:“这座岛,只是它在此地的表象。” “它渡虚而至时,空无一物。” 林笑又问:“那我该如何才能观察到它的内里?” 痴三疯摸出了一枚珠子。 白玉莹光,林笑也熟悉的很。 正是他先前两枚异眼中一枚,有看穿表里之能的洞虚之眼。 痴三疯欲拿此珠对小岛施法。 尘寂幽却打断道:“此处幽暗,不若先将此岛升出海面,再做计较。” 水下千丈,天光难透。 他们几人能看清眼前的小岛,全仗尘寂幽脑后的光轮照亮。 说来也奇,此光轮不仅明亮如昼日,还能令尘寂幽水火不侵。 入海分浪,避水旱行,只作等闲。 将众人与海水隔开的气罩,便是尘寂幽的光轮自行撑起。 林笑讶然道:“师弟能将它拔出海面?” 尘寂幽自谦道:“且当一试。” 他提诀施法,再展拔山立地玄通。 灵诀一起,此方海底霎时抖动。 无数气泡自海底翻腾升起。 抖动中,海底板块迅速升起。那小岛如被山岳托举,飞快上浮。 片刻功夫,就从千丈海底,升出海面,暴晾于天光下。 林笑等人也随之飞出海面,悬浮半空,居高下望。 茫茫大海里,陡然多了一座海上小岛。 林笑为之叹道:“实乃伟力齐天,师弟玄功之深,胜我多矣。” 心头暗赞,当初没找错人。 像尘寂幽这样的适道天才,只要给他施展场景,总能妙法天成。 别说林笑等人惊讶,尘寂幽自个也感惊异。 他本以为,在千丈重水下,要拔地起山,会艰难百倍。 却不料,比他想象中轻松百倍,犹如伸手抬了一下茶杯般容易。 痴三疯则欣慰笑道:“这位道友有功德金轮加持,可轻松调动天地之力。” “道友不提,我本也打算让道友拔岛出海。” 林笑道:“这金轮这般厉害,你怎么不整一顶?” 痴三疯摇头道:“此非天地所创,乃前人大士所留。” “我虽能领悟天意,但也无法窃为私用。” 他将手中洞虚之眼往空中一抛,凝诀朝其注入灵元。 洞虚之眼灵光大亮,向小岛照下一道清光。 清光下,小岛变得虚幻透明。 众人得以透过小岛表层,看到小岛内里一粒光种。 几人见着那粒光种,顷刻陷入失神。 恍惚间,林笑仿佛在光种里看见了混沌开辟,天地初成。 而后清浊分流,继而生出风雷水火。 水火之中,万灵之基孕育。 再往后,实在太过复杂,林笑连忙从中抽离。 一扭头,见尘寂幽、素芸、月冰岚以及换了陶瓷新躯的复容奇,皆神情倾注,盯着光种入神。 痴三疯见林笑最先醒来,瞪眼惊异。 林笑只朝他做了个表示无聊的神情。 接着,复容奇第二个醒来。 林笑心中立时笃定,这是个学渣。 然而,月冰岚与素芸也先后回神,只剩尘寂幽一人,盯着光种久久入迷。 林笑招手示意几人往边上聚拢。 三人靠过来后,他低声问道:“如何,可有领悟收获?” 其他三人皆蹙眉头,难于言表。 最后还是在林笑的眼神询问下,复容奇才开口。 “其间包藏宇宙变化之机,天地吞吐之秘,日月轮转之理,更兼万物生长之道,委实奇妙无穷,玄奥无极。” “晚辈愚钝疏庸,实难领会其中亿万分之一。” 复容奇满脸羞惭。 林笑复对月冰岚问道:“小月可有分享?” 月冰岚犹豫半许,才道:“月始知天外有天,法外有法,大道难穷。天地至理,实则随处可见。” “月见识浅薄,目光如豆,难见山峦之形。” 林笑不以为意,只点头赞许。而后对素芸道:“素长老,不若就由你给后辈们讲解一二?” 素芸连番深吸,几次欲开口,却蓦然不知从何讲起。 似有所得,又似无所得。 纠结半响,最后气一急,瞪眼道:“不懂讲,你来!” 林笑瞬间一滞。 月冰岚和复容奇顿时目热饥渴地朝他望去。 但林笑哪有干货给他们讲。 他本来就是看不大懂,才像听听其他人怎么说。 没想到问题会被抛回给自己。 他故作咳嗽一声,打算含糊搪塞过去。 便道:“一粒粟中藏世界,半口锅里煮山川。” “休道此玄难悟尽,此玄说穿物起源。” “一粒能化三千界,一滴尤纳海百川。” “一粒沙里见世界,一朵花中道万千。” “一手掌心盛无限,一刹那间亦永劫。” “十方万界一心出,地狱极乐一念间。” “世间万象非足恋,通道明德悟真全。” “一日清闲自在身,心空能见万里天。” “大道至宝休外寻,持心修一超九天。” 吟万一诗,林笑才解释道:“你们初见天地演变,初知大道无边,我恐你们沉浸其中,自叹渺小而迷失自我,让自己变得无所适从。” “其实,歪管那么多,只管修持本心,心坚志定道自明。心不失,万象万理,迟早了悟,如山间清风,湖上明月,风过不留,映月不藏。” “心自在,体自然,大地尘沙,尽可成宝。” 素芸听完他的话,烦躁尽去,心情复归自然。 月冰岚和复容奇也不再自惭愚顿,不再因为自己未能领悟其中奥秘而惋惜。 林笑见其他人都面露释然,也暗暗松了口气。 这时,尘寂幽也似听见了林笑的话,悠悠从中收回目光。 “师兄所言甚是,幽执迷其中,何尝不是着相了。” 其实只要他愿意,他大概能看上十天十夜,也不觉神厌。 痴三疯见尘寂幽收回目光,也停法收回洞虚之眼。 没了珠光,小岛又变回原来平平无奇的模样。 不等他开口,尘寂幽先开口问道:“师兄,这枚天地种子,该如何妥善处置?” 尘寂幽看得最久,也领悟得最多,最先明白,这是一枚天地种子。 因其蕴含了天地演化的整套信息。 若能掌握种子中的信息,那么理论上,便懂得创造一方天地的方法。 即使放着不管,亿万年后,这枚种子,也会遵循其内蕴含的机理,演化为一方天地。 正是明白这点,所以尘寂幽才难掩热枕。 林笑也看出来了,这老弟喜欢。 他先不答,只想痴三疯问道:“回到最初的问题,我们怎么带走它呢?” 痴三疯心中一定,明白对方已答应相助。 他只昂首闭上双眼,似入冥思。 过了会儿,小岛上忽而升起一点光粒,于小岛上空盘旋一圈。 倏! 如流萤飞星,转眼没入林笑体内。 林笑顿时神情一木。 蓦然有种,背了个熟睡小孩的错觉。 可自己还没同意啊! 林笑抬手朝痴三疯一摊掌,淡漠着脸道:“报酬!” 痴三疯眨了眨眼,似乎陷入了某种疑惑。 第165章 不受好意受歹意 天地依形气,化始育阴阳。 上下成一体,化机万物生。 内外气行变,化成圆始终。 大千世界浩茫茫,万象玄秘一粒装。 心宅清简藏宽广,穹灵亲厚真种睐。 —— 天地真种附身而入,林笑伸手直言,讨要好处。 痴三疯痴愣片息,双手一摊,无声而寓。 不待林笑纠责,他扔下一句话,便一溜遁光飞没了影。 “有什么想要的请自便。” 林笑望着其背影,并未去追,只嘀咕道:“我怎感觉他有种如释重负的窃喜。” 随即,对尘寂幽抱怨道:“师弟,看来我们可能捡了个大麻烦。” 不等尘寂幽答话,素芸就上来道:“宗主,此间事了,吾等还是尽早返程为妙。” 她隐隐有感此行似有所获,灵性大涨,迫切想回去印证。 尘寂幽微微点头,他也正有此意。 林笑讶然看着她道:“按理,我才是此行领队,你怎不问我意见呢?” 素芸也不知怎地,仅与林笑相处不久,便对他不再畏惧。 她语气冷傲道:“那你说走不走?” 林笑故作高深道:“经我掐指一算,吉时未到,不宜启返。” “你!” 素芸顿觉来气,瞥了眼月冰岚,忽而道:“怕不是还想选个良辰吉地,欢度良宵。” 林笑听出她的暗讽,却并不恼,只淡然平和道:“我知你心急进阶,但道合自然,急于求成反落下乘。” “不若先寻一静地,抚气存虚,稳固心境。” 素芸心神蓦然一震,突然警觉,刚才的自己,哪有半点修道之士该有的样子 分明道心已失,心魔悄侵。 连忙回忆林笑所传清静心经,平复心绪。 林笑见她领悟,暗暗点头,朝尘寂幽道:“师弟,我有感你此行尚有些机缘未满。” “等回岸后,你不妨在陆上到处转转。” 尘寂幽慨然应下。 林笑又对复容奇道:“小奇,我们此行因你而误入此界,本该是你成道之地。” “但我们几人里,就你可能一无所获。” “时也命也,你不必太过挂怀。” 复容奇恭敬应道:“谢师伯提点。” 虽然心情难免有些失落,但他早习惯这样的情况。 与人同行,别人都得好处时,往往就他没得。别人都亏损时,往往是他一个人得好处。 这让他常常被人耻笑的同时,又时常遭人嫉恨。 后来去了清灵派后,情况才略有好转,但也偶有发生。 尘寂幽看出了点什么,虽有心关切,但碍于门派之别,还是什么都没说。 与三人依次说完,林笑最后看向月冰岚。 “小月,此次我横插一脚,算是误了你的飞升机缘,你可有话说?” 月冰岚肃然道:“先生助我良多,月岂会不知好歹。” “只恨身卑道浅,无以报恩。” 林笑则道:“我向来不忌假公济私,亦擅道貌岸然。之前种种,也不过是想借你之手,除去那怪物罢了。” “事顺,你所得皆你拿命所博。” “事若不顺,你的命也没了,万事皆休。” “所以你也不用觉得我对你有多大恩情。” 月冰岚连忙道:“先生严重了!” 她生于乱世,修士之间恶意横行,多的是胁恩索报之徒,何曾遇到过如林笑这般循公之人。 林笑抬手打断她,继续道:“然而,断人飞升,如断人前程。” “这因果不小,有愧于心,不利我炼心修行。” “故欲还你一次机会,可以带你随我们一同回灵界,你意下如何?” 月冰岚瞬间神情一呆。 尘寂幽目光微异,素芸脸色平静,不感意外。 复容奇则对此没什么想法。 林笑并不催促,只静静等她考虑。 过了会儿,月冰岚仿佛回过神来,又仿佛是与夜冰岚商量好了,朝林笑凭虚下跪。 “月,拜谢先生关护之情。” “只是……” 她心情似激动,又似慌乱,很有些不知所措。 林笑平和道:“不必有负担,尽管说说你的想法。” 月冰岚调息平复了下心绪,才颤音道:“其实,月也曾想过跪求先生带走。” “可也深知所求过甚,实属非分痴想,故未敢开口。” “然,先生慈厚无上,仿佛看穿月的心意,竟主动提及,实在令月万分无措。” “可一想到,承下如此滔天恩情,月却不知该何以报答,实难心安接受好意。” “故……” 一旁的素芸听不下去,抢过道:“你们忒的矫情,啰嗦那许多做甚!” 她指着林笑骂道:“你想带她走,直言便好,何须扯那大道理。” 而后又指着月冰岚道:“你想跟他走,只答应便是,扭捏个什么劲?” “实在是没眼瞧你们!” 素芸干脆眼不见为净,直接飞身离去。 月冰岚顿时局促不安,不知该如何往下说。 林笑摇头苦笑,对月冰岚道:“被她这么一说,搞得我好似对你有所图谋一般。” “不说我本来就无那意思,就说你与夜,都算是我亲手带出的,更见证了你们的真情,断不会横插一脚。” 月冰岚听了,不由暗松口气。 她道:“月又岂会不知先生孺慕之情,关护之意,断不会误解。” 另一旁,尘寂幽忽而道:“师兄,我与小奇去看看素芸长老,以防意外。” 林笑哪不知他意思,顿时呵斥道:“师弟你怎么也跟着瞎起哄,哪也不许去,给我老实在这里呆着。” 尘寂幽只好继续原地木着脸,不做出任何表情。 复容奇连忙把头低下,只作垂首聆听。 林笑扶额摇头道:“这一个个的,净会打岔,让我都忘说到哪了。” 仍跪着的月冰岚主动道:“月实在不好再平白接受先生的好意。” 林笑斟酌了会儿,找回思路后,道:“也怪我没说清楚。” “我也不瞒你,就直说了。” “此举,并非如你所想那般,是单纯好意,其实对你存在很大的风险。” 月冰岚立即道:“还请先生明告!” 林笑道:“我一贯的作风,施利于人,多有所图。” “其一,固然是想弥补你错失的飞升机缘,以求无愧于心。” “其二,则是想做场测试。” 月冰岚立即心神一紧,明白接下来才是关键。 “你需知道,我们从未尝试过从别界带人回灵界。” “因为我们回去的方式有些奇特,尚不清楚会否对所带之人产生危险。” “带你回我们的灵界,是件极冒险的事。” “对你而言,生死难料,成败未知。” 月冰岚问道:“那此举是否会给先生一行带来危险?” 林笑道:“这你倒不必担心,我们自不会有什么危险,有风险的,只有你一个人。” “如果此事成了,你能安然无恙随我们回到灵界,于我们而言,自然有你不知道的好处。” 月冰岚这回没有多做犹豫,果决道:“若能帮到先生,月愿以身试法!” “你……” 这下轮到林笑欲言又止了。 见她神色坚决,悍然无畏,林笑不由叹道:“你实在不用为了报答我,而盲目答应冒这样的风险。” “我更希望你是单纯根据自身意愿去考虑。” 月冰岚道:“月和夜,都很想到先生所在的灵界见识一番,以涨眼界。若能因此帮到先生,月只更乐意了。” 林笑面沉语肃道:“你这般轻信于人,就不怕我们带你回去,其实是要把你当奴隶一样卖掉吗?” 月冰岚当即也神情严肃道:“先生都这般明言相告,又怎会是那样的人呢?” 林笑则道:“他人之言,真真假假,未必不是鬼蜮伎俩。” 月冰岚认真道:“如果连先生这样慈厚的人,都信不过,那么世间还有什么人可以相信呢?” 林笑摇头道:“那是你被骗得太少,还没长教训。” “不过,你的眼光,我是认可的。” “我虽从不自诩是什么好人,但也从不排斥别人把我当好人。” “你既然已同意,此事便算定下。” 月冰岚恭敬再拜道:“谢先生成全!” 林笑与尘寂幽对视一眼,神色略显复杂地对她道:“有一点,你需有个预期。” “我们的灵界,或许有一部分你想象中的美好,但定然不会完全如你想的那般美好。” “依然会有着无数艰难与苦难,等着你。” 月冰岚凛然道:“大道虽艰,吾心不倦。” 林笑目光赞许道:“大道虽远,行则有至。给你一天时间,去了结此界事宜。” “做好一去不回的准备,去!” “是!” 冰蓝剑光飞逝,转眼消失。 尘寂幽这才开口道:“此女道心甚坚,品性上佳,师兄可是有意收其为徒?” 林笑随口道:“再说,我可不会教徒弟。” “倒是你,是否舍得把九幽诀传她?” “她的另一个,可能需要。” 林笑用手往额上比了比,示意是头上长角的那个。 尘寂幽慨然一笑,道:“自无不可!” 随后,三人汇合素芸,往陆上飞去。 刚及岸,便见漫天修士拦住去路。 第166章 了尘缘云座说法 深山处,茂林地。 一道冰蓝剑光须臾飞落林间,显出一白衣女子。 周遭寂静清冷。 女子却朗声高喊。 “山中羌国遗民听着!” 话音回荡山野,余声袅袅。 “山外妖修已尽,恶世已过,人仙复位!” “你们已不必躲藏,尽可放心走出大山,迎新天,重新过活。” 喊声远荡山林,却未惊起半只鸟雀。 四周依然寂静。 女子等了会儿,再次高喊。 “你们可以不信,但不妨派人出山确认。” “也不需要着急,你们可以花五年,十年,二十年的时间,慢慢搬出大山。” 又静等了会儿,见仍无回应,她便打算离去。 忽而,耳边听见踩叶声,还有窸窣低语。 “别出去!你想害死大家吗?” “不,有件事,我必须去确认。” 女子便耐心等着。 不多时,一粗衣中年汉子,自林中走出。 他望着女子的背影,颤声问道:“是小岚吗?” 女子回首望去,眼中顿时微怔。 她不禁轻呼,“水哥~” 那汉子瞬间面露大喜。 “我就知道是你,你的声音,我一听就认出来了。” 女子神情略恍惚,却平静依旧。 这汉子,是她儿时玩伴。 如对方一下认出她的声音一般,她也认出了对方的声音。 汉子仿佛打开了话匣子,继续道:“族里都笃定你已经死在外面,但我始终相信,你一定还活着。” 女子微微点头道:“是的,我还活着。” 汉子憨然笑了,也似欣慰笑了。 他道:“其实,二十年前,我听说有修仙者不时往山间投掷大袋粮米,就坚信你还活着。” “那个投米的修仙者,是你?” 女子不由陷入回忆。 二十年前,正是她刚修成御剑飞行术,可翱翔云空之时。 她并不承认,只问道:“那些粮米,你们有捡到过吗?“ 汉子面上遗憾道:“一开始,大家并不敢捡,害怕是修仙者的诡计,有的会直接烧掉。” “后来,有人实在熬不住饿,偷捡回去煮食,发现没事,大家才渐渐敢捡回食用。” “但也只有少部分特殊的人,才敢食用。大多数人,还是没吃过的。” 说到后面,汉子有些神情复杂。 女子听得神色黯然,明白自己又做了一件白费功。 汉子忽道:“小岚,走,我带你去见族长,他老人家见到你还活着,一定很高兴。” 女子刚往前踏出一步,却又收了回来。 她摇了摇头,道:“不了,他们不会乐意见到我的。” “水哥,你到外面去看看。” “世道已变,如今的修士,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凶残。” 汉子连忙上前道:“你要走了吗?” 女子轻轻颔首。 汉子又问道:“我们以后还能再见吗?” 女子神情微顿,摇头道 :“我即将远行,尚不知归期。” “此别,许是你我最后一面。” 汉子目光一黯,长长一叹。 随即,他目光一定,毅然道:“放心,我一定出大山去看看。” “你的话,我信!” 女子与他对视半会儿,看出汉子眼中的坚定。 那是不惜豁出性命的信任。 女子淡淡一笑,道:“谢谢。” 汉子看得一怔。 旋即剑光一闪,眼前之人已飞天凌霄而去。 “再见!” 空中传回一声迟来的道别。 汉子张口一顿,望着天际远去的剑光,久久才开口道:“再见。” 一低头,见女子刚才站立的地方,多了几袋粮米。 …… 海岸边,原野上。 林笑与尘寂幽几人刚至岸边,就见迎面飘浮着漫天修士。 这阵仗,不比灵霄派全宗出动时少。 几人一靠近,这漫天修士齐刷刷拜倒,口诵“无上清圣”。 地上跪伏一片,天上也拜伏一片,可谓壮观。 林笑上前问道:“你们在拜谁?” 一老者起身回应。 “吾等拜的是披挂圣光金轮,荡除世间浊气的清圣至师。” 林笑悄然退回尘寂幽身边,道:“师弟,他们是来拜你的。” 尘寂幽脸上无半分得意,反而皱眉微疑,上前问道:“你们怎知寻到此处?” 他好奇这些人是怎么知道他会从此地上岸。 又一名修士起身回道:“清圣所到之处,清气冲霄,圣光耀世,如日在尘,吾等不难望知。” 尘寂幽才明白是身后光轮引来此众。 他又问道:“你们候于此处,所为何事?” 又有数名修士起身,其貌皆耄,似德高望重之士,却个个目光灼热。 “吾等一为瞻仰圣光,二为聆听清圣教诲。” “恳求清圣为吾等迷途盲众,指引方向,示训明灵新道。” 一众修士当即也齐声高喝。 “恳求清圣指引方向,示训明路!” 齐音浩荡,如潮浪响。 尘寂幽淡然回道:“我并没有能力给你们指引方向,也给不出你们想要的新道。” 然而,他却没有意识到,自己明明不识此界之语,却能听懂众修的话。 他说的明明是灵界常语,众修却能领会他的意思。 好似他们之间,并无言语障碍。 唯旁观的林笑,恰通两界之语,见他们用彼此的语言,竟能无碍交流,才看出玄异。 众修因尘寂幽的拒绝,顿时哀容一片,如丧考妣。 林笑还在里面看到了熟人龙场主,正抹着眼泪伤心。 他过去问道:“场主,你怎也来凑这热闹?” 龙场主哭着拱手道:“除龙圣君,先前不识尊驾,有失敬礼。” 林笑摆手道:“除龙者另有其人,不当此称。没见我周身无光吗?” 其实,他乃气形之体,于此界中,亦有莹莹灵光,只是和尘寂幽的金轮之光一比,便如若没有。 龙场主连忙又道:“那您也是参与除龙的高义之士。” 另有一修士靠过来,对林笑拱手拜道:“之前多谢道友救命之恩!” 林笑望着他,没认出来人,疑惑道:“你是?” 那人道:“鄙乃原死符城主,幸得道友一指冰封,方捡回一命,未陨恶龙之口。” 林笑再次摆手,表示不必介怀,随即指着众修,对龙场主问道:“他们何至于这般苦丧?” 死符城主抹泪道:“浊气一去,吾众皆清醒神智,回味往昔种种恶业,深愧不已。” 龙场主也道:“众同道不知该如何洗清罪孽,皆自迷茫。更不敢再履修行,唯恐将来重蹈覆辙,再落魔渊。” 死符城主接着道:“唯盼不惧浊气的清圣能开示新道,解授抗浊避污之法。” 林笑微微颔首,明白了众人的担忧。 修士长寿者众多,他们害怕将来邪气再起时,无法克制,再度沉沦。 修仙练气本是人人追逐之事,可一朝被蛇咬,他们都对修炼开始畏缩起来。 可,要他们放弃修仙,却又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故而,尘寂幽的拒绝,让他们犹感希望破灭,不免大悲。 林笑已得知,巨须怪的同类未来一定会再访此界,理解他们的担忧不无道理。 有感于此,他回到尘寂幽身旁,低语了几句。 尘寂幽听后点了点头,复对众修朗声开口。 “且听我说!” 众修迅速安静。 尘寂幽宣曰:“诸位苦衷,吾已知晓。” “上天好德,吾亦不孤绝。虽无新法与授,但也算有些心得,或可开解。” 众修立即正襟安坐,恭意聆听。 “尔众也算练气得法之辈,却轻易为外邪戾气所侵,失心丧智,反作魔柄。” “可见尔等修命不修性。只知练气聚法,不重练神修心。” “纵有通天法力,也不过被强士玩弄于股掌之间。” 正讲着,天上各色香花纷纷飘落。 平地升起一团彩霞云座,将尘寂幽托起半空。 一旁的林笑不禁轻声笑道:“老天这么给面子。” 尘寂幽略微一顿,继续道:“尔众若想性命双修,可将功法呈上,吾试点谬处,试改误区。” “是否能拨乱反正,全看尔等机缘。” 此话一出,众修顿显犹豫。 这便是林笑给尘寂幽的提议。 以进为退,若他们吝啬己法,便求不来法,尘寂幽也得省心。 若他们愿呈法,尘寂幽便可博采众长,兼收并蓄。 并不强求,全靠自愿。 迟疑未久,很快便有人上前呈法求教。 尘寂幽阅后并不遮掩,公声提点,众修皆可得听。 众修听得信服,纷纷呈法册求教,尘寂幽亦一一翻阅,现场剖解。 越讲,他身后光轮越亮。 从白天讲至夜晚,因他所在之故,夜如白昼。 待一道冰蓝剑光从天边飞来,林笑才遥声打断。 “师弟,时辰已至,归休归休!” 尘寂幽一顿,挥散云座,随林笑等人冲天而起。 众修急身追随,却追之不及,望天遥叹。 正应诗云: 茫茫天数此中求,世道兴衰不自由。 万万千千说不尽,不如结伴去归休。 第167章 云来如此月入离 三光灵界,明灵东域。 灵霄新湖岸,水榭凉亭中。 三女一男分列席坐,各藏暗机。 风舞幽华全神戒备,伺机雷霆一击。面上却不露声色,云淡风轻,与她的同父之兄,旧门之识——风舞千重,你言我语,相谈融洽。 她借机从对方口中,了解自己不在的百年里,灵海派的变化。 对方也借机从她口中,试探她的性情真假,分辨是否魔尊伪装。 两人正对谈甚畅,没来由的,披风公子风舞千重骤然一顿,停口不语。 不等他动作,坐于一旁的清灵笺雅,当即启动手中云清符,同时伸手一抓,欲将其传送回清灵派腹地。 手一空,只捞到一团虚影。 风舞幽华立时起身,凭栏外顾,凝望苍穹。 水榭外,风舞千重凭浮空中,亦昂首仰望碧虚。 风舞幽华却并不去追。 两人道源风神宫,皆主修风灵术法,任何风吹异动,都能最先察觉。 此刻,他们便几乎同时察觉到高天之上有异。 轰! 忽然风云变色,天雷炸响。 别尘湖上空,一道螺旋状的乌云旋涡,飞快成形。 仿佛苍穹开洞,又似青冥睁眼。 天生如此异象,方圆数百里修士皆入目清晰。 水榭中,笺雅却不清楚状况,只以为是风舞千重耍手段,立即法诀一变,把云符的传送改为传讯。 “既然逮不到你,我就请师父过来对付你!” 喝喊声中,一道清光自水榭升起,瞬息没入高空,飞逝天际。 风舞千重见状,镇定一垮,顿显无奈之色。 下一刻,一片白云,自天际徐徐铺来。 看着速度不快,但转眼已至跟前上空。 白云中,一座飞瀑浮岛,悬挂彩虹,静静显现。 笺雅匆匆走出水榭,望着云中浮岛,目光呆滞。 口中喃喃自语道:“这不是倚云岛吗?我把祭酒大贤给召来了?” 话刚落,天边一道清光亮起,瞬息即至,落于笺雅身前,显出一温婉女修。 其娴雅淑静,紫纱宫衣,云鬓轻饰,端庄大方。 恰有前人古诗可衬: 仙岛灵芊湿行云,洗遍香肌粉末匀。 明月赠投玉兰子,清风吹破幽谷芳。 要知雅师内蕴华,不施粉黛玉颜新。 恋目多许君莫笑,佳人似茗视久香。 —— 正是茶香女子,淡雅娴静,岁月安然,越看越美,越闻越馨。 笺雅一见她,即刻欢欣扑上,喜颜大呼。 “师父!” 紫衣女子轻指一点笺雅额头,即挡下她的扑抱。 她柔声道:“人前示众,不可无礼。” 笺雅嘴一撅,目光汪汪,略显委屈。 墨初雪亦从水榭走出,至紫衣女修身前,拱手施礼。 “云岛初雪,见过礼师!” 紫衣女子端端回礼,柔声道:“织素岛颜衣,见过祭女师侄。” 见两人行完礼,笺雅便急不可耐道:“师父,您对我真是太好了,竟然帮徒儿把祭酒大贤也请了来。” 紫衣女子文音幽幽,轻责道:“被说荤话,快随为师去拜见祭酒上贤。” 她纤袖微摇,并墨初雪一起,升空入云,瞬至一对浮空男女身侧。 男子衣着随意,披发随性,意态潇洒,洒脱不羁。 三女刚停,他便讶然道:“衣衣,你也来了呀!难得难得,今个儿可真热闹了。” 颜衣拱手礼道:“祭酒师兄,水韵师妹。” 浮空男女正是云叔子与水韵岛主。 笺雅也忙跟着行礼,旋即如邀功一般嚷道:“是我把师父叫来的!” 云叔子和笑点头,赞道:“干得漂亮!以后再接再厉,多把你师父喊出去走走。” 笺雅如获圣旨般,欢欣应下,连说一定。 墨初雪也口尊师尊,上前拜见。 云叔子和颜淡笑,问道:“雪儿此次出门,可有收获?” 墨初雪恭敬回道:“大开眼界,大涨见闻。” 云叔子欣慰一笑,连称“不错!” 笺雅不知,她在全神提防风舞千重时,墨初雪早已暗中传讯禀师,传告此地的情况。 她本只想询些建议,却也想不到云叔子会直接亲临。她的吃惊,并不比旁人少。 谈话间,又有一白衣披风男子上前,朝云叔子拱礼道:“风神宫现任执事风舞千重,参见清灵祭酒上师!” 云叔子还没说话,笺雅便指着风舞千重大叫道:“祭酒师伯,就是他在使坏!” 风舞千重霎时汗颜,正想解释。 云叔子却洒然大笑,其声朗朗。 “小雅别担心,我们都是此地客人,当守客礼,千重执事是不会乱来的。” 笺雅目光狐疑地盯着风舞千重,对他自是信不过,但却很相信云叔子的话,也就安下心,不再怕他捣乱。 云叔子抬手一拦,凛然望天,道:“来了!” 他蓦然嘴角微翘,闲然道:“就让我们先安静旁观一桩好事。” —— 丙四界,霄云上。 林笑与尘奇素月四人扶摇上天,欲渡虚回程。 然,越临近天壁,有三人便觉身体越沉重,上升速度骤减。 “宗主,我无法以这具身躯破天而出!” 素芸朝上大呼。 林笑一回头,见素芸、复容奇和月冰岚皆身裹赤色气焰,面露艰难。 月冰岚情况最好,也在最前。因其肉身得天雷淬体,已获轻灵之身。 复容奇有清灵妙法之助,紧跟其后。 反倒是素芸落在最尾,故显着急。 尘寂幽见状,便要去帮扶,林笑却拦着,朝下大喊:“瓷身太重,你们弃壳而出便是。” 弃壳? 怎么弃? 素奇二人,本就不过真灵境,无法像灵君般随意真灵出游。 林笑突然叫他们做一件本来就不会的事,岂非为难二人? 不过,复容奇因对林笑更为信服,并未生出埋怨。反而,林笑叫他这样做,他便立即往那处想,虽不会,却敢尝试。 他回忆起林笑将他真灵从残破傀儡中拽出时的感觉,稍一尝试,立即功成,脱壳而出,上升速度瞬间暴涨,追至林笑身旁。 林笑赞许颔首,御九霄气将他裹住,他身上赤焰顿消。 瓷身没了他的真灵,立即变作僵直的瓷俑,坠地落去。 素芸见自己被一后辈比了下去,顿生不甘,心一狠,猛然往上一扎,欲碎体而出。 却瞬间有种破水而出的感觉漫过全身,蓦然回首,便见自个的瓷身正往地面跌落。 身上顿觉没了重力束缚,很快也去到尘寂幽左侧。 只剩月冰岚一人一剑,落在最后。 当林笑四人破膜而出,升至天外悬停时,月冰岚还在天内苦苦上升。 尘寂幽问道:“师兄,要帮她吗?” 他一到天外,身后三色功德光轮瞬间消失,复归无奇。 林笑只平静道:“现在帮她,便是阻她未来。” 他其实可以用九霄气将其一裹,轻易带她上来。 尘寂幽释道说法期间,他也未闲,而是把天地间九霄气全力吸纳。 天地真种附他体内后,他的气量便已不受丹田灵海限制,吸纳多少都不觉撑。 他哪还客气,尽情收纳。 故而,此时他的气量级,已胜来时千百倍。 要帮月冰岚,于他而言,不过抬手般简单。 天内,月冰岚终于升抵天膜层。 然而,天膜阻隔,令她寸尺难升,如落泥沼,苦苦挣扎。 正当尘寂幽看得于心不忍,想出手想帮时,月冰岚猛然一炸,衣碎身光,脱膜而出。 正是赤条条降世,亦赤条条出世,身上储物袋等外物,半分带不走。 脱膜出天,月冰岚反而轻松了,轻易飞至林笑等人身前。 冰月剑变形化作玉衣,穿在月冰岚身上。 月冰岚气喘吁吁,面色惨白。 林笑非但不关切,也不赞扬,只淡淡道:“你与我们的差别,便像现在这般。” “等到了灵界,这种差别将会更大,大到令你无所适从。” “你可做好了孤世无依的准备?” 月冰岚深吸数道气,平复喘息后,毅然决然道:“月已准备好了,先生!” 林笑目带欣慰,挥手御气,将其包裹。 一招手,尘寂幽手上圆杖顶端的小球,离杖而出,悬浮至他身前。 尘寂幽看了眼手中的拐杖,道:“师兄,这些灵珠可还需要?” 这整根拐杖,其实都由灵珠串接而成。 林笑道:“用不上了,你随意处置。” 尘寂幽轻轻点头,道:“既已无用,便泽惠此界。” 他把手一搓,拐杖顿时解体,化作十数枚灵气圆珠,被他一挥,四散投入下界。 林笑往小球注入元气,小球立时化作一道星门,显出一条星海隧道。 望着隧道,月冰岚眼中闪烁异样色彩。 林笑与尘寂幽对视一眼,携众投入星门。 星光一闪,星门与隧道齐消失于此界天外。 隧道穿梭过程并无意外,几人顺利抵达隧道尽头。 然而,在他们回落灵界时,还是不出意外地出现了意外。 不过,出意外的,只有一人。 月冰岚,被挡在了灵界外。 前两次,林笑回返时,都没有受到任何阻隔,隧道尽头,星门直接开在灵界内出发时的地方。 这次,隧道尽头,却遇到了一道光屏。 这道光屏不挡林尘奇素四人,唯独挡下月冰岚。 好在,林笑临急不乱,反身回去,对月冰岚道:“莫慌,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还记得五鬼城时,我让你做过的事吗?” 月冰岚目光一闪,利落点头。 林笑欣慰一笑,道:“便将那件事,再做一遍。” 刚转身,又回头提醒道:“可……被像上次那么莽了,给自己留点余地。” 月冰岚也欣然一笑,点头应允。 …… 天云异象下方,水榭里。 一道星门凭空张开,从里飞出数道身影。 云岛上,云叔子顿有所感,往下瞥了眼。 一直守于水榭内的风舞幽华双眼骤亮,上前呼唤。 “笑君!幽君!” 林笑朝她点了点头,御气裹着素奇两人的真灵,四下打量,却没见着众人肉身。 刚觉疑惑,周身景色蓦然一变,已置身湖镜水面。 天上星辰依稀,边际湖天一色,昏黄一片。 迷月幻境! 三人肉身,正盘坐身前不远。 林笑立即把素奇两人的真灵放回他们各自肉身。 一扭头,不见尘寂幽,却见芊芊青影,静立身侧。 林笑拱手问道:“青月道友,怎不见我师弟真灵?” 青月扶苏轻声道:“他未应允进来,想必有事欲先处理。” 林笑暗道:我也没应允呀,怎就直接进来了?” 但他顾不上询问,急道:“先让我出去,有件极要紧的事。” 景光一闪,他人脱出幻境,显身实湖水面,踏波而立。 一抬头,便见苍穹异象,乌云漩涡。 蓦然,一道灵光自漩涡中出现,直直降落。 清光一闪,云叔子出现在林笑身侧。 他道:“新灵降世,还快准备接生?” 林笑双目一呆。 接生? 不会啊,救命! 第168章 双花伴生入月门 五人回程,落界受阻。 天生异象,乌云聚旋。 苍穹洞眼,降光落世。 祥云生彩,天籁传唱。 百鸟朝阳,光羽飘洒。 周众行止,四方目盼。 遍野花开送香,漫山奇妙吉祥。 瑞光福告降生,普天共庆欢洋。 —— 穹眼降下的灵光彩团,直直投湖而落。 林笑茫然呆立,只以为静等落下便成,不料骤听云叔提醒,要他施举接生新灵。 如此郑重其事奔告,林笑顿知另有蹊跷。 这接生,绝非傻等就行。 就好比一古人,乍然魂穿现代,身上铃声骤响,旁友见他无动于衷,立言相告:手机响了,还不快接电话? 手机?电话?怎接? 林笑此刻心情,便与这古人一般,茫然不解,慌急无措。 好在,他灵机一动,急口呼喊:“青月道友,还请相助接生!” 既是女的,总该懂接生。 他如是做想。 不想此言一出,一旁的云叔子,顿时身形一个踉跄,大表吃惊地望着他。 林笑被他看得心头发堵,明白定是说错了话。但他脸上凛然肃穆,庄重认真。 天上灵光还在随异象徐徐降落,两人所在的湖面,却风平浪静,沉沉如水。 又静熬了片刻,林笑见青月流苏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以为她拒绝,正打算与云叔子自首,求他相助。 便见湖央处,常在的青月陡然大亮,朝天喷涌流萤,迎风直上,直至托住自天而落的灵光彩团。 青色流萤将彩团包裹,往下收缩而回,连带彩团,重新没入青月之中。 云空异象随之渐隐。 林笑心头大石落下,暗暗松了口气。 到底还是人好心善,肯出手相助。 未等多想,眼前景色一变,星天湖地,暮色昏黄。 林笑再次身入迷月幻境。 而这次,湖面上多了两朵大青莲漂浮。 一朵色深,一朵色浅。 青莲之中,灵光溢彩,似有一圆团。 双莲旁,立有一道青纱倩影,伸出双袖,往莲中倾注灵元。 林笑上前拱手,意恳谢道:“多想月主慷慨相助。” 青月流苏摇头道:“此事非苏女一人可成,还需先生助力。” 林笑神色一紧,道:“哦?要怎助?” 身旁另有一人声忽而传来。 “孤阴不生,独阳难长。” “她已用阴血平静于内,你当需以阳气秘守于外。” 林笑扭头一看,见云叔子正站于身后。 他当即让身道:“你会你来!” 云叔子连忙摆手道:“不不不,鄙人不合适。” 林笑劝道:“哪有合适不合适的,能者多劳,云爷何必见外!” 云叔子却只是摇头笑而不语。 “先生!” 青月流苏呼声焦急。 林笑也顾不得再劝,立即也伸出双手,各往双莲中渡入元气。 他也不懂何为阳气,但他身上就一种气。 随着他将九霄气注入,莲中圆团立生变化,渐成人形。 约二六少儿大小,抱手团膝,蹲缩莲中。 林笑立时有种奇妙的感应。 他可为其外貌定形。 这可为难他了,他既无美术天分,也无雕刻之能。 要他捏脸塑形,根本无从下手。 正为难,忽而,一道心声传来。 “先生欲成何状?” 林笑立时抬头望去,认出是青月流苏的传音。 但青月流苏只低头看莲,并未回应他的目光。 林笑不知该如何描述,只在心中回忆起月冰岚的模样。 “苏女知矣。” 心声再次传来。 而后,莲中少儿面容渐成,有七分月冰岚的模样,却更显稚幼,萌态可掬。 紧接着,青丝瀑长,齐腰而止。 林笑再次心有所感,正声喝道:“月冰岚,夜冰岚!” “此时不醒,更待何时?” 双莲中两少女,同时睁开双眼。 一眼赤红,一眼碧青。 双色异瞳,眸光闪烁。 她们睁眼的第一时间,便朝彼此望去。 两相对视,正好赤瞳对碧瞳,碧瞳迎赤瞳。 二女如若心有灵犀,同时举手前伸,握住彼此,合十紧扣。 久久对视,默默无言。 正是: 两心同根,绊魂双生。 风雨不弃,两影情深。 同命摇曳,不畏浊神。 花开并蒂,落湖灵成。 举目齐眉湖上立,芳华醉倒满星汉。 —— 青月流苏轻一挥袖,两道流彩罩在二女身上,化作两身青纱罗裙。 二女同时往青月流苏看了一眼,旋即齐肩起身,仅松开一只手,另一只手彼此牵握。 她们先朝林笑鞠躬叩首,其中一女口称:“谢先生渡吾双入世。” 说话者脖子上,挂着一枚青月玉佩。 林笑淡然一笑,双手虚扶道:“是你们心诚所致,感动上苍,才得以下界。我不过领了个路罢了。” 二女起身,相视一笑,旋即转身又朝青月流苏躬拜:“谢仙母赐血塑身,借地落根。” 青月流苏举袖半遮面,虚手轻扶二人,并不开声。 这声仙母,顿让林笑脸生尴尬。 他咳嗽一声,给两人介绍道:“这位,乃此界灵月阁道真女仙,青月之主,流苏灵仙。” “是一位善心仁厚的有道之士,你们可以尊呼青月前辈,以后可多向其请教此界常识。” 忽有一人插口道:“灵缘天成,情厚三生。青月道友不惜损耗精血,竭力助你们降生,实与亲母一般。” “不若便认作义母,成就一段佳话。” 林笑循声望去,正是云叔子在口浑凿凿。 新生二女对视一眼,便要跪膝认母。 “且慢!” 林笑忙抬手打住。 二女立即回身望来,听他解机。 林笑道:“吾等修道之士,寻超脱之道,觅出世之机,当立自强,厚自更生。” “何苦去学那俗尘,结亲系绊,自缚道心,自锁因果。” “你们认青月道友作母,岂非容易心生依赖,欲得亲厚。” “且,青月道友接生尔俩,已是仗义相助,怎可得寸进尺,还去索要母厚?” 云叔子陷入沉思,挂玉少女听得微微点头认同。 林笑继续道:“你们若知感恩,自可于心中将她视若亲母,尊仰敬孝,以报血恩。” “却万不可再行索取,妄图优待。” “否则,我这个劝助者,便成罪人矣。” 挂玉少女当即躬身道:“谢先生教诲,月不敢矣!” 另一女道:“我无所谓,以后上刀山下火海,旦有吩咐,绝不二话。” 二女面容如一,衣着相仿,仅颈下有别。 一个挂有玉佩,一个没有。 那伴生玉佩,正是冰月剑所化。 挂玉少女,便是月冰岚。 她仍拉着另一女,仍朝青月流苏跪下,再度拜谢。 青月流苏将二女扶起,看了眼那枚玉佩,轻声问道:“你也叫月吗?” 月冰岚道:“原名冰岚,月乃先生所赐。” 青月流苏淡淡看了林笑一眼。 林笑顿把脸偏一边去,仰天望星星去。 那只是碰巧,绝不是有意。 但这事也绝不能开口解释,否则会显得他急于撇清关系,有看低青月流苏之嫌。 青月流苏复对月冰岚道:“吾灵月阁者,亦人人名中带月。看来,你与我灵月阁煞为有缘,无怪天意借吾手接生。” “你可愿入灵月阁,成吾共道同志之士?” 月冰岚恭敬道:“前辈如此好意,月甚觉欣喜,很愿入灵月仙阁。” “然,正如先生方才所说,我们已从前辈处得益甚厚,岂能再奢好处。” “故,月想凭自身能力,独力寻门而入,历入门考核,再拜入前辈门墙。” “还请前辈成全!” 青月流苏静默不语。 过了会儿,才轻声道:“成。” 林笑把云叔子拉过去,介绍道:“这位,是灵界清灵派的一浑人。” “你们可以直呼云爹,然后跟他讨要好处就行。” 这次,月冰岚还没说话,夜冰岚便伸手喊道:“云爹,好处!” 云叔子顿时苦笑不已。 …… 话分两头,且说尘寂幽刚从星门跃出,立即感应到高空中数道气息。 恰巧,他认出了其中一道。 便二话不说,以真灵之体冲霄而上,挟浓浓杀机,朝披风公子风舞千重急攻而去。 “呦!九幽宗主,怎这般大火气?” 风舞千重急身躲闪,口中不忘调侃。 尘寂幽只攻不语。 两人瞬间旁若无人地在云空斗作一处。 原来,他们不仅认识,还有些宿怨。 而后,灵光入湖隐没,天上异象消退。 然,不多时,天穹再落异象。 一道金色光柱从天射落,没入湖边水榭屋顶。 倚云岛上,笺雅见之大呼:“是破境金光!” “他们成功了!” 她顿时欣喜若狂,急切往水榭飞落。 “是什么成功了?也让我瞧瞧!” 一道身影突兀一闪,并肩飞于笺雅身侧。 不是翩翩披风公子风舞千重,还能是谁! 墨初雪立感不妙,匆忙追去。 却说是何人突破? 且听下回分解。 第169章 送客换场探灵秘 入天地前两点灵,阳气阴血结成形。 成形不昧宿慧果,灵炉再造得性命。 性之所在,元始真如,格物神心。 命之所在,先天至精,一炁氤氲。 大道之要,性命双修。 出得下界入上界,灵仙仍得修性命。 —— 且说迷月幻境之中,月夜双女,不知何由,魂灵离了原身,入界之后,反各得一具灵身,形同双胞姊妹,凭貌难辨。 好在她们二人性情依旧,一出言,即可分认。 这会儿,夜冰岚毫不惧生,正伸手朝云叔子讨要好处。 云叔子顿显苦笑,道:“我素来不携外物挂身。” 林笑闻言,故作鄙夷,调侃道:“穷鬼!” 夜冰岚二六少女模样,也学着露出鄙夷道:“穷鬼~” 云叔子爽朗一笑,正欲语,笑声戛然而止,身形亦蓦然消失,了无烟迹。 夜冰岚立喊道:“穷鬼跑了!” 其消失得极为突兀,林笑心知有异,朝青月流苏问道:“外面发生了何事?” 他知道,青月流苏虽身处迷月幻境,但对幻境外的事情,也是了如指掌。 青月流苏以袖遮面,轻声道:“那两人真灵复体后,苏女便将二人还于水榭亭中。” “两人似有所得,灵机与天地交感,将破未破。” “云师恐外人干扰,已将二人转移。” 林笑嘀咕道:“外人?什么人到我们这里捣乱?” 青月流苏道:“那人曾有疯魔之称,先生还是不见为好。” …… 却说,天降破境金光,落于水榭,引得笺雅竞呼赶去。 笺雅性情率真,不掩欣喜,也引得风舞千重跟去。 他本该正与尘寂幽于云空缠斗,却能轻易脱身,可见其道法高过尘寂幽大截。 然而,当他与笺雅同落水榭亭前时,却见亭内仅风舞幽华一人在,并不见金光起处。 风舞千重转身回望空中云岛,叹道:“清灵之速,举世难及。” 原来,就在刚才短瞬之间,金色光柱已移至云岛之中。 他甚至未能看清是何人起的破境金光。 笺雅也看得一呆,随即便听墨初雪朝她呼喊。 “师姐,随我回云岛。” 她的师父也喝喊道:“雅儿,还不快回来!” 笺雅怨怼地瞪了风舞千重一眼,道:“都怪你!” 随即,折身回返云空。 风舞千重淡淡一笑,并未阻止,回身朝亭中道:“妹妹,看来我不该离开亭子的。” “果真不该不听星宫卜师所言。” 风舞幽华道:“你确实该听从,不该离开风神宫半步。” 嗖! 一阵轻风中,尘寂幽也从云空落下,现身水榭旁,对风舞千重戒备万分,却不再妄动。 “咦?” 风舞千重突然目光一凝,轻咦一声,闪身入亭,伸手往茶几抓去。 那上面,有一颗镂空小球。 他记得清楚,先前并无那物。 却是林笑走得急,忘了把小球带走,留在了原地。 而风舞幽华怕出意外,未敢轻试收取。 见对方扑来,哪能如其所愿,当即拦身一挡,欲行阻止。 尘寂幽亦动身追截。 但风舞千重仅身影一虚,便到了风舞幽华身后,伸手下抓。 在他手掌距离小球仅剩两寸时,蓦地清光一闪,小球便在茶几上消失。 风舞千重伸出的手一顿,没有继续往下抓去。 接着,便听见云空传来清朗遥喝。 “千重执事,这般真灵出游,不怕被灵主困于虚间吗?” 风舞千重哈哈收手,手一抖,一把折扇在他手中打开。 明明上一刻,他的手中还空空如也。 “还是瞒不过云上师的法眼。” 风舞幽华顿生惊愕,实没料到对方竟只是一道真灵,肉身根本不在。 但她却没能看出半点玄机,全程都被骗住。 想要对付出游的真灵,要么,就是找到其肉身所在,对肉身下手。 要么,得灵君境之上的道境。 如灵主境,方能将其锁灵于虚间,屏蔽其视听。 却仍无法伤害到真灵。 唯灵主之上,才有手段损伤真灵。 恰好,云叔子便是具备这种手段的人。 只是不愿恃强凌弱,以大欺小,才没直接对其出手。 但若出言警告后,还不肯听的话,就另当别论。 “你若来做客,守客礼,我自不会僭越主家。可……” 尘寂幽接过道:“可这里并不欢迎你这样的人。” 他这个宗主说的话,足以代表此地。 风舞千重自然也是怕云叔子出手的,但他还是神色不慌,洒然道:“千重也是仰慕此地人家风采,才来周游。” “此处不是号称天公湖,倡导天地万物共天下人所有吗?” “怎么,我就不算天下人,不能来此地吗?” 耍横耍不过,自然开始耍理。 尘寂幽还未开口,风舞幽华就抢着道:“那你可搞错了,这里的水叫天公水,湖可不叫天公湖。” “水,你想要可以带走一瓢。” “但这湖,你想呆着,就得守湖规。” “主未请而擅入,主未予而擅取,你个不守规矩的东西,还怨得了别人驱赶你吗?” 风舞千重摇扇一 叹,哀道:“都怪哥哥思念心切,忧心小妹处境,不请自来。” “如今得见小妹风采依旧,哥哥也就放心了。” 风舞幽华却骂道:“放你的狗屁,这里没有任何一个与你血脉相连之人,别乱攀亲戚。” “只问你一句,你滚不滚?” 风舞千重当即举双手投降道:“滚,旦听小妹吩咐,哥哥这就滚。” 他凌空一个滚身,人影便收缩成一点,随即消失不见。 这边刚走,一道清光落下,显出墨初雪的身影,朝风尘二人恭敬道:“九幽宗主,天一宗主,师尊有请,诚邀二位到云岛一坐。” 风舞幽华当即颔首道:“小雪前头带路。” 旋即,二人随其飞入云岛,落于岛心一小湖,湖心一小岛,小岛中央一凉亭。 凉亭空空,并无人在。 凉亭外,白雪铺地,两人盘坐雪地,七人旁立围观。盘坐两人,一男一女,一青一白。 正是复容奇与素芸无疑,而此时的素芸,正沐浴在金光之中。 人一到,一潇洒男子便拱手朗声道:“贵客临门,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风尘二人拱手回礼。 一旁,一华发男子摆手道:“大伙都是性情中人,客套就免了。” 这语气,不是林笑还能有谁。 他比两人先到,已与清灵派众人见过。 “这位是清灵派三首之一,祭酒云叔子,也是小雪的师父。” “这位是水韵岛主,此岛最大管事。云爷在这里也得听她管束!” 后面一句是假装悄悄说的。 “这位小雅的师父,清灵八师之一,礼师颜衣上人。” 林笑逐一介绍他们相互见过,彼此都算有了点头之交。 “这俩小孩呢?” 风舞幽华对林笑身后的双胞胎姊妹投去好奇目光。 她从二女身上感应熟悉的气息。 右边的挂玉少女上前恭敬道:“晚辈月冰岚,由先生自下界引渡而来,见过前辈。” 风舞幽华目光微异,朝另一人看去。 然,夜冰岚只抬了抬下巴,昂首问道:“有好处吗?” 林笑立即把她的头按下去,呵责道:“有这么一见面就跟人要好处的吗?” 夜冰岚不服道:“他怎么又可以?” 她指了指云叔子。 林笑连忙把她拉到一边,搭肩低语道:“他不一样,脾气好,你可以随便敲诈。那人不行,很凶的,而且比你云爹还穷,明白不?” 夜冰岚脸上恍然大悟。 随即,便见一只大手按在林笑的头顶,紧接着一道森寒凛冽的话语传来。 “你们嘀咕啥呢?不若说出来让大伙听听。” 林笑面露苦笑,对夜冰岚做出一副“你瞧见了”的神情。 另一边,尘寂幽也好奇道:“小月,你也通灵界之语了?” 夜冰岚立马大声邀功道:“当然是我教的!” 风舞幽华知道两人都来自别界,问道:“你又怎么会本界之语?” 这回轮到林笑道:“自然是偷我的。” 夜冰岚当即不乐意道:“说什么偷那么难听,明明是我抢来的好吗?” 她作势展示自己强有力的臂膀。 但那实在太纤细,并没什么说服力。 风舞幽华却大笑道:“这孩子我喜欢,加入我天一宗怎么样?” 夜冰岚兴致缺缺道:“我才不去穷鬼的门派。” 风舞幽华顿时脸色一僵,有些难堪,想生气又没法生气的样子。 但她很快调整过来,笑眼和蔼道:“那只是暂时的,未来,我天一宗将会是灵界最富有的宗门。” 夜冰岚懒洋洋道:“有多富?” 风舞幽华笑道:“整个灵界的一切,都会是我们的。” 夜冰岚稍微来了点兴趣,问道:“那要怎么才能做到?” 风舞幽华凛然一握拳头,重重道:“自然是都抢过来!” 夜冰岚双眼一亮,立即与之窃窃交谈起来。 其他人并未参与两人的私语。 尘寂幽继续对月冰岚问道:“你原来的身躯呢?” 按理说,她的肉身经过天雷淬体,已成灵躯,当也足够降临此界。 月冰岚平静道:“已当于天地,换取容身之资。” 尘寂幽略觉惋惜道:“那你便要重头开始修炼了。” 林笑蓦然醒悟,急问道:“你以太极图法练就的星云呢,也当了?” 月冰岚点头道:“不敢侥幸,自然毫无保留。” 林笑痛惜道:“亏大了!” 那可是拥有无穷潜力的道基。 云叔子却笑道:“也不亏,你们不仅能留下宿慧,还一出生,便成就阴灵之体,达凝元之境。” “不仅比其他灵界新生者,减免了数十年的虚弱期。” “道骨资质之高,在我见过的人里,也属前十之列。” “即使不用什么悟性,稍稍勤快些,也能在千年左右成就灵主道果。” 林笑神色一动,道:“人家都喊你云爹了,你没的宝贝送,便给她普及些灵界常识。” “好让她明白道途之艰远与漫长。” 他这个半路上车的,也很想听听。 云叔子毫不介意地点头应下,道:“众所周知,灵界新生者,仅自二途。” “一为天地所生,随地择落,诞生时机无迹可寻,人难预料。唯诞生之时,才有异象。” “此类灵人,初降世时,皆是散元之境,虚灵之体,懵懵懂懂,不知前世今生。” “灵界世众将之称为虚灵境,定为道境之始。” “此境柔弱,无法施展出任何灵术,故也被认为是新生虚弱期。” “若能有法可依,行功打磨,数十年便可由虚凝实,进阶阴灵境,始获施法之能。” “若不得法,碌碌百年也未必凝元。” 林笑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煞有其事地对月冰岚提点道:“错过这一时期,你也少了这阶段的体悟,对你未必就是好事。” “大师请继续!” 云叔子浅笑道:“若要细解每境奥妙,三天三夜也难说完。” “不过,本门总有九言,括其要义。” “一言,涵养本原,救护命宝。” “二言,安神祖窍,拢聚先天。” “三言,蛰藏气穴,众妙归根。” “四言,天人合发,采真归壶。” “五言,内外九转,去杂留金。” “六言,灵丹入鼎,长养圣胎。” “七言,真灵现形,出离苦海。” “八言,移神内院,端拱冥心。” “九言,本体虚空,超出灵界。” 林笑听得眉头一皱,怎地此论与自己了解到的九境不同? 第170章 求问三难两择变 古经有云: 修道全凭一点心,心真念静道可邻。 真功苦行依德法,行卧坐立皆修行。 心中内境自家思,任听旁人即是痴。 学道先须识自心,心幽深处最难觅。 若能寻到无寻处,便明道心出凡心。 恒尽凡心无圣解,唯乎至诚通神明。 —— 云岛湖心,湖岛凉亭。亭外雪地,十数人立。既观破境,又说道机。 却说云叔子为灵界新人,讲解修道之途所经玄秘,说到九言要义。 林笑却发现,这九言,好似并不与灵界九个道境完全对应。 他也不露怯,直言问道:“为何你这第七言,真灵现形,出离苦海。说的却是道境第六重,灵君境的神通?” 道境划分,是帝凌霄的记忆还在时,他最早查到的一批信息,断不会记错。 云叔子和颜一笑,盘膝坐下,才道:“世人更喜以神通威能划分层级,本门要义,则重区分修行的各阶段。” “盖因每阶段,都有着重之处。” “如其中五六言所述,虽分属两阶段,但所得神通威能相差不大,战力上并无碾压之势,故世人仍合称为真灵境。” 他指了指墨初雪和笺雅,道:“如雪儿与小雅,两人虽都是真灵境。但雪儿刚得第五言要义,小雅却已得第六言真味。” 其他人见他坐下,也不愿失礼俯视,纷纷随之席地而坐。 林笑却不爱盘坐,四下寻了块石墩,御气控物,移来蹲坐。 其他人不敢插话,场面便静了下来。 林笑只好继续道:“所以你们的第八第九言,囊括了道境七到九重三个境界?” 云叔子道:“第八言的阶段,便是七八重时的要义。” “只是七重与八重时的神通战力,相差极大,故仍分了两重,第八重比七重多添一‘大’字,以示区分。” 笺雅也忍不住道:“明明都是灵主境,偏要按个大灵主,听着俗不可耐。” “还在我们与别派不同,只要修至七境,位阶也与八重平齐。” 云叔子却看得开,道:“天性使然,世人固爱以强弱分高低,区上下。吾辈修士,当紧守本心,方能不迷耽于力量之中。” “就如凌霄兄这般,即使身怀伟力,道境强于世众,仍急流勇退,隐强于众。” 我那是迫不得已,避祸所为。 心里这样想着,林笑嘴上却道:“你以为随便夸一夸我,就不用给好处了吗?” 云叔子苦笑,虽知对方只是玩笑,但他也起了心思。 略做沉吟,云叔子忽而挥指一点,一道灵光从他指尖飞出,没入月冰岚的额头。 月冰岚立即陷入失神,眼中玄光闪烁。 云叔子淡然笑道:“此法名为九清诀,乃是吾结合本门清灵之道,与凌霄兄的九霄之道所创。” “九为数之极,故亦作至清诀。” “至清之至,无外乎虚空。故亦为太虚道。” “依此诀循环渐进,当可助你修至灵明通神之境。” 所谓灵明通神之境,即为灵界道途之巅,灵神境。 显然,这是一门灵神功法。 放在外面,足可让无数修士抢破头颅。 云叔子却轻易传给了月冰岚。 众人莫不大感吃惊。 倚云岛主水韵,故作疑道:“祭酒将独门神诀授受,可是有意再收一徒?” 云叔子原本出了名的散漫,从不收徒。旁人劝他,他便总推说怕误了徒弟。 然而,上次林笑上门走了一趟,他便破例收了一个。 如今来灵霄派一趟,似又有青睐。 故而,水韵故意明声问出,便是为了提点月冰岚,赶紧纳头拜师。 但月冰岚却显犹豫了。 云叔子玩味一笑,并不回答水韵的提问,只向月冰岚淡淡问道:“你可想拜我为师?” 月冰岚心神一紧,顿时明白自己无法装愣逃避了。 她沉思片息,忽而一转身,朝林笑拱手叩头,诚恳道:“先生,月有一惑,困扰心灵,不知何解,唯恐有失,可否向先生求些建议。” 林笑看了云叔子一眼,见他淡笑依旧,却明白是他把戏。 青月流苏也曾出言欲收月冰岚为徒,那时,云叔子也是一侧旁观,当知月冰岚心意。 此刻却做出一副要抢徒弟的架势,实在不像他的作风。 林笑淡然道:“你有何惑,且说了听听。虽未必能帮解,但我会尽量给你写参考。” “谢先生!” 她原就跪膝正坐,此时正好顺势一拜。 旋即,直腰凝问:“最初之时,月本欲求入先生门下,随听吩咐,以报引渡之恩。” “后得青月前辈厚爱,血助重生,亦不愿辜负其厚爱,欲凭己身,考入灵月阁,归于青月前辈门下,以报助命之恩。” “不想顽拙之躯,卑贱之身,能得云前辈青睐,授予无上道诀,待月胜亲。” “按理,月该拜入云前辈门下,方能报此授道重恩。” “然,若这般,月便辜负了先生与青月前辈的厚爱,成为忘恩负义之徒,使月内心良知日夜遭戮,愧于人前,惭于人后。” “月,实不知,该如何选择,方可不致辜负众前辈厚望,偿还众恩。” 她竟直接将自身困境讲了出来。 水韵听后,顿生理解,神色一缓,不再迫切。 她内心深处,未必没有担心林笑把人抢走。 而如今,难题暂时传到了林笑手上。 她倒想看看,此獠做何见解。 林笑听后点了点头,并未深思,便道:“我不清楚其他两人有什么想法。” “但首先,你的第一个想法,就注定会失败。” “我,不会收你为徒。” 场中,一半以上的人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唯有水韵与笺雅的师父颜衣,心中暗暗惊讶,只是脸上并不显露。 如此道骨绝佳的新人,谁不会抢着要呢? 云叔子替众人问了疑惑。 “你为何不肯收她为徒,是讨厌她,还是看不上眼?” 林笑顿时无语地瞥了他一眼,知道他是故意如此问的,是报复自己先前对他的调侃。 他只平静道:“我是否讨厌她,她这个当事人自然能感受出来。” 随即对月冰岚道;“但,不收你为徒的原因,你仔细想想,当初我要带你回来时,与你言明的初衷,便能想明白。” “你并不欠我什么,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 “如今,你身上已没有我想要的。” 众人神色各异,不料他会说的如此直白与绝情。 月冰岚神色微黯,微微垂首。 一旁的墨初雪看着她,顿觉有种感同身受的伤感与同情。 林笑神色不该,继续道:“我自感道浅功微,难助人成道,不愿误人子弟。” “但如果你像现在这样,有些人情世故上的疑难,只要我在,你可以随时来问,我会提供些过来人的建议,只不保解忧。” 月冰岚认真道:“是,月明白!” 云叔子又道:“那你还没说,他是该拜我为师,还是该选青月道友。” 林笑一看他这个态度,就知道他其实也没有要收月冰岚的意思。 纯纯是为了拷问月冰岚的道心。 他挥手道:“我这不还没说完嘛!” “再说回你为难之处,你其实并不存在二选一,若存在,便不是二选一,而是十万选一。” 云叔子讶然道:“何以说?” 林笑看着月冰岚,解释道:“如今,你只认识这里这么些人,但未来,你会认识更多的人。” “其中,可能也会有跟他们两人一样,待你无比亲切,要收你为徒的人。” “那些人,也给你许多你无法想象的好处。” “到那时,你不免要拿他们的施恩,与现在的这两人做比较。” “谁的恩情更重?该倾向于谁?” “你这样去比较时,已经让自己的良心遭到伐戮。” 云叔子深以为然地点头,随即又道:“那她该怎么做的,都不选吗?” 林笑眯眼斜视他道:“我不知道她该怎么选,但我现在想痛扁你一顿,然后一定建议她不要选你。” 云叔子连忙作势防守道:“欸,你这就有失公允了!” 林笑没理他,继续对月冰岚道:“我是不想给出具体怎么选的建议的,因为那只是我的选择,不是你的选择。” “我的建议是,你不妨想想,他们凭什么对你好,你又凭什么,能得他们的厚待。” “是什么样的根源,让你陷入了两难之境。” 月冰岚不由露出苦思之色。 林笑踹了云叔子一脚,道:“不开玩笑了,你且先说说,你为何要把九清诀传她,是看上她的身体,还是喜欢她年幼?” 云叔子立时脸一黑,面做无奈地叹道:“这谣言若是传出去,世人的唾沫得淹死我。” “好了,我也不逗你了。” “我其实并无意要收你为徒,会传你九清诀,不是什么深思熟虑后的考量,只觉合适,就传了。” 林笑问道:“说清楚点,她哪里合适了?” 云叔子迎着月冰岚的目光,轻笑道:“一则,我先前是将你视为凌霄兄看好的传人。他曾大方与我分享他的九霄道,故而,我想借你之手,将我推陈出新后的九清诀,也分享于他。” “其实也有对他炫耀的意思。” 月冰岚顿时瞪大双眼,原来自己得授神诀,还是得益于先生。 “二则,你的资质,也的确让我生出了惜才之心。以你之姿,当可将我与凌霄兄开创的道统发扬光大,响亮于世,不使神诀蒙尘。” “亦有借你之手,向世人炫耀之意。” “不然,九清诀在我手里,也不能凸显出它的高妙。” 月冰岚听后,顿有种如释重负之感。 她不必再为择谁为师而苦恼,但又觉多欠了林笑一份恩德。 “糊涂!” “你糊涂啊!” 林笑突然摇头叹责。 第171章 浅言轻解太极心 古训有曰: 大道至简,不可独断而言,强为之言而愈晦。 大道无形,无有具体而见,急为之见而越隐。 大道至浅,无可独例而解,妄为之解而益远。 夫有,而未尝有,是真有。 无,而未尝无,是真无。 解,而未尝解,是真解。 私智欲窥,而徒劳叹曰: 青天碧海大道边,上无可勾下难掘。 今有痴人呓妄语,卧观浮云泛湖间。 —— 话接上回,林笑与云叔子一唱一和,侃侃而谈,各怀用意。 那边林笑刚嘲讽完,这边云叔子马上回击。 何以见得? 盖因林笑刚对月冰岚给完一建议,让她细思自省,得厚于众之深因。 云叔子立即表示,因林笑之故,始待她如亲。 上下一接,便有误导月冰岚之嫌。 实际也是,月冰岚一究根源,顿觉皆因林笑,才得其他两位前辈看重。 所谓名字有缘,资质上佳,都是两位前辈片面之词。 至少,在她曾经修行的下界,便从来没有大能会因名字相近,就收人为徒,更不会因为资质好,就一见面便把成道之法倾囊相授。 任你天纵之才,地厚之姿,欲有所成,也是未来两可之事,旁人凭什么等你? 说到底,还是看在林笑的面子上,才对她青睐有加。 这般一想,月冰岚只觉,林笑才是她真正的恩人。其恩之厚,万难偿还。 不止她,林笑也想到了这层。 但他并不是这个意思,故连忙出言打断。 “老云,你实在太糊涂了!你这样做,不是害了她吗?” 林笑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云叔子见了,真以为做错了。 他忙问道:“我意在助她,又怎会害了她呢?” 其他人也感不解,传成道之法,乃天大的好处,能有什么坏处? 林笑看众人反应也明白,轻言掰扯,众人肯定不服。 故吟唱道:“大道不可得太易,修途漫漫胜远行。” “无往不利积娇气,一帆风顺一浪倾。” “千锤百炼出真金,风吹雨打玉可期。” “不劳而获必相轻,千辛万苦始珍惜。” 吟罢才道:“你给的这么轻易,岂不让她误以为此界求道之易,如同喝水,不免要生出惫懒。” “然则实情并非如此,求道之艰,求法之难,多到难以说尽。” “在座的诸位,有谁是轻易获得了如今这身道法的?” 见云叔子似想举手,林笑立马抓住其手腕,牢牢按住。 说来也巧,林笑他自己,就是他口中说的那人。 但他扫了眼在场众修,即拍手道:“看,没有!” 然后,他指着月冰岚道:“但她如今成了这样的人。” “等她将来自己出去,一经历,就会明白,要求得一门道法,是多么艰难的事。” “那时,她便会与今日做比较。何以今日能得法这般容易?” 林笑脸上恍然大悟,自问自答道:“哦!原来是因为攀附了强者。” “攀附了谁?” “攀附了你,我!” “咦?这实乃速成大法,成道捷径。” “以后,她也不必自强了,专找强者攀附,就能得法。不必自己努力,也有人助她成道。” “她还修炼个什么劲儿,只把自己扮乖扮巧,专去博强者喜欢好了!” 他说的露骨直接,在场几位女修,皆觉刺耳难听,心生怒气。 水韵、颜文、风舞幽华都对林笑没好眼色。 只墨初雪与月冰岚露出思索,引以为鉴。 反倒是笺雅,双眼迷茫,只觉林笑说的大有道理。 然而,林笑自然是说的反话。 他并不希望月冰岚成为那样的人,才会如此说。 在场大部分人都听出他的意思。 却有一人起身大喝:“月儿,你以后不用努力,我定成为当世第一强者,助你成道。” “你以后不要去攀附别人,只攀附我就行!” 喝者,正是夜冰岚。 “哈哈!好志气!” 风舞幽华闻言大笑。 她们密谈过后,也跟着一起坐下听讲。 “夜!” 月冰岚自然明白她的心意。 林笑却对夜冰岚笑问:“所以,小月得讨好你,才能得你喜欢?” 夜冰岚怒急反驳道:“当然不是,月儿不需要讨好我,我也一样喜欢!” 林笑听得抿嘴摇头。 云叔子苦笑一叹,道:“这事,确是我糊涂了,一时兴起,未想长远。” “凌霄兄可有补救之法?” 林笑随口道:“你给都给了,她看也看了,难道还能收回不成?” 月冰岚当即拱手叩拜道:“月并未细琢,定强迫自己忘记,绝不擅自修炼上面法门。” 云叔子托腮琢磨道:“我倒有一术,可施法封存你的记忆。” 月冰岚立即求许。 夜冰岚再次喝道:“敢动我月儿,我跟你没完!” 云叔子霎时一顿,一扭头,见林笑正满脸惊疑地望来。 “凌霄兄何以这般看我?” 林笑道:“封人记忆,无异魔门手段。老兄,你到底什么来路?” 他还故作惊恐表情。 云叔子不由欲哭无泪。 颜衣上人忽而脸色一沉,冷言道:“本门祭酒,自然根底清白,岂可容人污蔑?” 这下林笑真的怕了,连忙道:“开个玩笑,两位千万别当真。我还能信不过老云吗?” 颜衣与水韵两人这才神色稍缓。 林笑复道:“封记忆就不必了,这本就是老云的一番好意,不能因为我这一搅合,就成了歹意。” 他可不能真让云叔子做这样的事,落人口实。 夜冰岚闻言,才作罢坐下。 林笑神情一肃,对月冰岚道:“老云已将九清诀赠你,怎么处置你是的事,我不会过问。” “然,有一点,我得讲明,以免误会。” 月冰岚也肃然道:“还望先生不吝训诲!” 林笑道:“我先前的建议,并非要你把根源归于我。而是要你透过表象,更深入地探寻。” 其他人也心神微凝,想听听他如何说道。 “即使老云没说错,他们是因我才对你亲厚。那你想过没有,他们为何要给我面子?” “你恐怕不知道,论地位和修为,无论是老云还是青月之主,都高我许多,他们却仍愿意给我面子。” “你可以认为他们心善,有圣贤之风。” 云叔子听到夸奖,点头浅浅一笑。 却又听林笑道:“你也可以认为他们愚蠢,受我这个口舌之徒轻易愚弄。” 云叔子笑容立时一僵。 月冰岚凛然道:“这样想的人,才是真正愚蠢之人。” 林笑点了点头,不置可否,继续道:“即使我前面的话没有说错,你是攀了我的关系,才得了这许多好处。” “那你是否想过,我何以让你攀得了我的关系?” 月冰岚神情一滞,脑中思绪万千,却给不出答案,也不敢给。 林笑抬手道:“你不必胡思乱想,我绝非图色。” “我以前有个比你还美的妻子,但那又如何?我把人给休了。” 他潇洒地把手一摊。 “我以前还有个比你漂亮的……” 夜冰岚怒而起身道:“谁也没我月儿漂亮!” 林笑连忙扶额道:“好好,是我说错了。” 一旁的风舞幽华帮着安抚,拉夜冰岚重新坐下。 林笑复道:“我曾有个女徒弟兼未婚妻,天资不弱于你,诺,就是她。” 林笑指了指人群里的墨初雪。 月冰岚顺势望去,顿时看得一呆,心中陡然自叹不如。 “但那又如何?我一样取消了婚约,还将其逐出师门。” “布……” 一旁的墨初雪想出言说,不是那样的。 但林笑再次抬手,眼神示意。 目光平和,又似柔和,顿令她无法往下说。 在场众人多知此事,却只有云叔子清楚内情。 林笑复对月冰岚道:“如此,你当明白,我即不图你色,也不图你做我徒弟。” “那我图你什么呢?” 月冰岚立即正声道:“先生高洁,慈悲仁厚,并无所图。” 林笑大摇其头道:“那你便错了,大错特错。” “你需明白,有些人,走进你的生活,不是来爱你的。” “而是来利用你的!” “他不会给予你活着的价值,而是索取你仅有的价值。” “他爱的不是你,而是能从你身上得到什么。” “他来,是来消耗你的。” “很遗憾,我就是那样的人中的一个。” 话一落,全场寂静。 气氛,有些阴冷。 月冰岚深吸一口气,随即目光坚定,语气平稳地正声问道:“请问先生,看中了我哪一点,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 林笑双眼微眯,浅浅一笑,道:“我,看中了你身上的品质。” 众人闻言一怔。 他们以为林笑会说是什么独特的或罕见的实在东西,却没想到是这个。 月冰岚蹙眉不解道:“品质?” 林笑点头道:“你身上,难得可贵的品质。” “你微末之时,肯为族人,不惜舍身入魔,却又能守住本心不变。” “五鬼城时,你肯为不相干之人,诚心纯意叩天祈愿,发宏愿保他们性命。” “天劫之时,你肯为小夜,放弃千载难得的飞升机会。” “我说带你上界时,你拒绝好意,却悍然无畏地接受冒险,只为还恩。” “你身上的品质,我说不清具体那些,但拥有这些品质的人,我很稀罕。” 这番话下,其他人不由对月冰岚大为改观。 云叔子欣然赞许道:“不仅道骨上佳,品性也极佳,我的九清诀果没错入人手。” 其实,以他如今的修为,早已能感知他人的心性,见月冰岚的第一眼,就已辨出好坏。 月冰岚略显局促道:“月只是,做了该做之事。” 风舞幽华忽而问道:“那笑君想从这样的人身上得到什么?” 林笑道:“那可就多咯,首先,便得了她的善意,其次,是得了她的相信。” “再则……当也博得了她的感激之心。” 见林笑目光望来,月冰岚也实诚,当即道:“月心中,对先生自有无限感激。” 林笑点了点头,道:“有了这些,以后要她出力,想必不难。” 风舞幽华笑道:“何止出力,你便是要她为你卖命,也不难。” 月冰岚郑重道:“先生旦有吩咐,月定不惜身。” “可,到头来,还是月更占便宜。这,不正显先生高洁之处吗?” 林笑叹道:“原来这么容易,就能被按上高洁之名吗?” 月冰岚道:“月只不解,何以先生,总贬低自己呢?” “似总让我们,不要轻易信任您。” “如果您只是需要我的效命,何必……”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准确描述林笑的行为。 林笑讶然扭头,朝云叔子问道:“我有贬低自己吗?” 云叔子颔首道:“有那么一些。” 林笑摇头道:“我并没有要贬低自己的意思,只是你们觉得我在贬低自己罢了。” 他对月冰岚道:“小月,我知你疑惑。” “你会这么想,其实,是还带着凡心,去看待事物与思考问题。” 月冰岚稽首道:“还请先生解惑。” 林笑将她扶起后,道:“我们求道修真,求的是永恒,这点大家认可否?” 云叔子道:“得道超脱,仙道永存,自然不错。” 林笑道:“然而,世人却往往只追求自身永恒,也只看重自身永恒。” 云叔子问道:“这样不对吗?” 林笑摇头道:“我不足以判之不对,只是觉得,我们也要修炼身外的永恒。” “我们修道者长寿,以后的时间还很长,何必急功近利,只择取眼前短暂的利益呢?” “我固能压榨小月的全部价值,她也难反抗得了。” “但那并非长久之道。” “因此,我不过是带着可持续的眼光,去对待身外之物,去结交己外之人。” “我自身可得持续,也希望能经营身外之人与物,也得持续。” “我身外环境得持续,又能反过来令我自身持续。” “如此内外互益,循环互补,方得永恒。” 云叔子目光复变深邃,口中嘀咕道:“内外永恒?” 众人闻知此见解,无不陷入沉思,在心中印证此理。 林笑对月冰岚道:“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阴阳互补,螺旋升天吗?” “便是与此理类同,我愿称之为,太极精神。” “以自身之阳,补天地之正。以天地之阴,助己身之阳。” “内外一同,天人合一,故得太极。” 噔! 不远处的雪地上。 正闭目盘坐的素芸,身上金色光柱陡然大亮! 不仅是她,云叔子身上,也蓦然升起一道通天气柱。 第172章 三问始悟功未满 玄妙脱天道,自然性体空。 悟真圆光现,慧命上九天。 金丹乾坤大,礼义养善功。 虚灵清静意,留名万古丰。 —— 且说林笑为解月冰岚心中疑惑,提出了内外永恒之道,名之曰太极精神。 却未料,一番话还没说完,当场便有两人生出激烈反应。 一者,是一直处于突破状态,将成未成的素芸。 另一者,则是清灵派三首之一,云叔子。 他忽而身腾冲天气柱,直令风云变色,苍穹洞开。 旁者数众皆不明所以,目露惊疑。 林笑率先问道:“老云,你吃错药了?不中听你可以不听,在这儿发什么脾气?” 内气喷涌而出,怒发冲冠,衣袍飒飒,气焰成柱,可不就像是生气的 样子吗。 然,云叔子却道:“凌霄兄,你既然责怪我轻予大道之法,何以自己又要轻泄通天之道?” 林笑先是一怔,旋即心头一惊,明白了对方意思。 这货,要登天了! 林笑神色微沉,平静道:“云兄说笑,我一个尚未超脱之人,如何能说的出通天超脱之道?” “那不过是你自身积累雄厚,恰巧被我一语点醒,才顿悟玄机。” “不过,你这是要上天了?” 他的话,顿时令清灵派几人骇然大惊。 水韵岛主更是失声惊呼:“云!” 她也就喊了这一声,便说不出任何话。 但她脸上那复杂神色,似有千言万语,不胜述说。 云叔子长嘘一叹,道:“我也未料,会这般机缘凑巧。” 林笑心头思绪急闪。 到手的粗大腿飞了,以后要他抱谁去? 见云叔子双脚离地,开始缓缓浮空,林笑忽而扬声大笑。 周遭众人立朝他望去,满以为他会说出祝贺之语。 却不想,见他朗声道:“老云,今日合该你有此一劫!” 众人顿时不明所以。 又见林笑转身道:“小雪放心,好不容易给你找来的师父,怎会让你才拜几天就没了呢。” 墨初雪霎时一愣。 她并不明白,林笑这是蹭她命格,找她叠状态呢。 随即,林笑回身朝缓缓升起的云叔子喊道:“老云,我既能一语让你升天,也能一语让你升不了天。” 此话一出,周众顿时心头猛一跳。 林笑道:“你既是听我了内外双修的太极之道,才悟有所得,就更该明白。” “你根本就功候未到,此时升天而去,就是个呆瓜。” 云叔子闻言,作势微微一沉,止住了上升的身形。 他问道:“何以见得?” 林笑道:“我信你内功已达天门之槛,但你的外功呢?” 不等他回答,林笑便自顾道:“我一未听闻你有善名于世,二未见你有善功胜举。” “可见你外功几可不入计,便是路边的野树,也能为树下生灵遮风挡雨,强你良多。” 水韵岛主却帮腔反驳道:“祭酒所做善举无数,岂是你能知之?” 林笑挥手吩咐道:“小雪,捂住这女人的嘴,别让她说话。” 墨初雪迟疑了。 林笑立即又道:“小雅,你去。你的事,我做主答应了。” “好!”笺雅立即应下,扑过去,从身后抱住水韵,拿手捂住了她的嘴。 其实,以她们之间的修为差,笺雅根本捂不住。 但水韵上人眨了眨眼,竟任由自己被捂着,未再说话。 林笑继而对云叔子道:“我且问你三个问题,你若能答的上来,便可安心而去。” 云叔子伸手示请。 林笑挺胸凛问:“天地之气助你成道,你以何回馈于天?” “门派之法引你入道,你以何回馈师门?” “好友之言助你开悟,你以何回馈好友?” 云叔子神色微微一凝,显然在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林笑又道:“你既是追求永恒的人,就该好好想清楚,是什么,才是助你真正成就永恒的。” “如今,你却要丢弃这些帮助你成为永恒的东西,来去成就永恒。” “你因这些东西而成,但若没了这些东西,你真的能长久永恒下去吗?” 云叔子在空中微微一笑,道:“你这是四个问题了。” 林笑挥手豪气道:“最后一个问题你不用回答。” 这会儿,在场所有人,都静静望向云叔子。 云叔子低头想了想,道:“我已成虚空之体,这一身练气所得,已无用处,可尽数还归天地。” “然,师门之恩未报,我会感到遗憾。” “好友之言不在,我亦会遗憾。” “我若就这样离去,即使成就永恒,这种遗憾也会持续到永恒。” “遗憾到永恒,想想,就觉得是一件可怕的事。” “想必,在漫长的岁月中,我的道心,也会被遗憾一点点消磨,直至空心,不再有感。” “没有了心的我,还是我吗?” “那样的我,即使永恒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云叔子提功一运,猛将体内气息一压,身上气焰立时消去。 身形,亦缓缓从空中落下,踏足地面。 他朝林笑洒然一笑,道:“凌霄兄说的对,我外功未足,此时升天,就是个死。” “我可不想,做个永恒无心的呆瓜。” 林笑轻轻一吁,暗暗松了口气。 粗大腿保住了! 他带着玩笑的语气道:“等你什么时候,不用因为我的话才顿悟通天后,你就可以随便上天了。” “那时,即使天外有天,也困不住你。” 云叔子笑而不语,朝林笑轻轻拱手作礼。 水韵岛主也舒了口,轻轻把笺雅的捂着的手拉下。 她此刻的心情,意外地与林笑有些相似。 刚才,她也是情急,才说那样的话。但说完,马上又后悔了。 那人明明是在做自己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自己不帮倒也罢了,为何还要阻止呢? 等林笑叫人捂住她的嘴,她才回味过来,故未做反抗。 但笺雅却是个执拗的人,答应了捂嘴,就捂嘴到底。 水韵刚把她手拉下,她马上又捂回去。 “喂,快让她把我松开。” 林笑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扭头一看,见水韵岛主正双眼满怨地盯着他。 背脊陡然一寒,林笑连忙招手道:“小雅可以了,不用捂了,松开。” “耶!” 笺雅立即欢呼地松开。 在她想来,自己突破灵君的事有着落了。 一旁的墨初雪蓦有所感。 老师不会让人做“做不到”的事。 老师是知道我能阻止水韵师叔,才会让我去做的。 我却因为顾虑做不到而犹豫不决。 笺雅师姐,总能轻易做到我做不到的事。 不提众人各怀心事,既被云叔子突然突破而震惊,又被林笑竟然把人阻止了而震惊。 清灵派几人是乐于此况的,她们不愿宗门痛失一位宗首,却又不能去阻止高升。 阻人成道,本是一件很恶劣的事,但她们对林笑生不出恨意,反而隐隐感激。 林笑毫无自觉,像个没事人一样,拉过月冰岚,对云叔子道:“为了给你积攒点外功,快给咱这新人说说,素长老身上的这金光咋回事?” “说的好了,便算你引道之恩,助人之功。” 云叔子爽然道:“贵宗这位道友,真灵已固,正要破入出虚灵君境。” “世人皆知,灵君境可真灵出游,且突破时,会有天降金光罩体。” “却少有人知道,这金光,其实是破境者的真灵,与天地勾连而形成的。” 林笑问道:“为何要与天地勾连呢?” 云叔子解释道:“灵躯肉身,才是真灵栖身载舟,若要出游天地,则需体悟天地与肉身的差异,并让真灵适应天地环境。” 月冰岚若有所悟道:“可是如人入水一般,我们平时习惯生活于无水之境,入水时,需让身体适应水中环境,方可在水中存活。” 云叔子点头笑道:“确如此况类似。” 林笑却嘀咕道:“这分明就是通网线,天地如网,她这金光连天,不就是在叩呼天地,要求上网嘛。” 云叔子微微一讶,道:“凌霄兄这比喻,颇为玄妙,有点意思。” 林笑道:“但都叩这么久了,怎地还没成?刚才金光大涨,我还道已连通了。” 云叔子道:“突破因人而异,贵宗道友,比本门这小徒可好多了。” 他目光移向复容奇。 复容奇也在闭目打坐,但身上金光弱得几乎没有。 正说间,光柱一闪,往高空急缩而回。 素芸身上金光消去,旋即,一道虚影,从素芸身上站起。 虚影莹莹生辉,如梦幻雾影。 身形模样,却是与素芸一般无二。 虚影飘上前来,朝众人拱手一礼。 尘寂幽恭贺道:“恭喜素长老,苦尽甘来,终得道晋灵君。” 素芸有过经验,虽口不能言,但仍可使传音术。 她稍稍适应后,传音扬声道:“多谢云上师与圣师指点迷津。” 林笑略感欣慰地点头道:“不枉我与老云掰扯这么久,还差点把老云给送走了。” “你算得偿所愿了。” 他最初起话头,其实也有意引云叔子说些清灵派的突破秘法,助她功成。 以月冰岚为借口,一再向云叔子讨要好处,实则也是奔着突破秘法去的。 不料秘法没套着,云叔子大方大发,直接给月冰岚传了一成套法诀。 这让他都不知该如何还这人情。 虽然这人情并不需要他还,但还人情,何处不是一种抱大腿的方式呢。 林笑忽而道:“她初学会神游,你们哪个善游的,去带她兜一圈,让她见识下什么才是成熟的真灵出游。” 水韵岛主当即抢声道:“便让韵助这位道友一把。” 她身上清光一闪,飞出一道虚影,飘来牵上素芸的手,转眼飞入云端不见。 而她的肉身还僵立原地,只双瞳失去光彩。 一旁的笺雅看得羡慕不已,立即跳到林笑身边,拽着他胳膊道:“这次该轮到我了,你可得说话算数,不然我让师父削你!” 其师颜衣上人立即呵斥道:“雅儿,休得对恩友无礼。” 林笑的道号还刻在他们的留客碑上,是清灵派公认的恩友。她作为清灵派礼师,更在意礼数。 林笑抬手拦住颜衣道:“没事,我不是个拘礼的,率性才合吾辈心意。” 而后对笺雅道:“小雅放心,答应你的事,肯定赖不了。你们人比我多,我还能跑的了不成。” 笺雅扭头一数,的确如此,也就松开了他。 林笑复对云叔子道:“云兄,我还有两件外功送你。” 云叔子一缩肩膀,道:“凡你称兄道弟的时候,准没好事。” 林笑连忙道:“你这么说就伤感情了,为兄弟两肋插刀,才显义气。” 云叔子摆手道:“行了,你说,是何事。只要不是又给我塞人,就一切好商量。” 林笑道:“放心,这次不是人。” 不知为何,云叔子听到这话,突然有种惊悚之感。 然后,便见林笑拍着胸脯道:“瞧见我身上的小孩没有,赶紧帮我把它抱走。” “我这人,最怕的就是带小孩。” 小孩? 众人望林笑身上望去,却哪里有什么小孩。 第173章 太虚拽来博闻仙 道经有云: 圆不圆来方不方,森罗天地暗包藏。 如今内外两层白,体在中央一点黄。 后学不免有感: 历经万俗皆走圆,一身独行固见方。 —— 云岛湖心,金光初歇。 素芸出灵方成,水韵携游云间。 笺雅急切呼行,林笑抖肩唤取。 取何? 取娃! “你的娃在哪?” 众人不解,风舞幽华直问道。 林笑拍胸道:“在我身上。” 风舞幽华道:“你且拿将出来。” 林笑摇头:“我拿不出来。” 风舞幽华漠然道:“拿不出来,莫不是得生出来?” 林笑神色无奈。 “你开什么玩笑?” 风舞幽华冷言道:“你又开什么玩笑?” 林笑叹道:“我没开玩笑。师弟,你与她说说我们此行经历。” 尘寂幽已明白他所指何物,点头应下。 林笑复对云叔子郑重道:“老云,以你现在的修为,也看不出玄机吗?” 若连看都看不出,就更别提帮他取出了。 云叔子神色微凝,并双指往双眼一抹,双眼陡亮精光,看往林笑。 旋即,他便当场呆滞。 林笑见他这反应,像极了那时的尘寂幽,当即明白对方看得到。 哒! 林笑伸手朝云叔子打了个响指,始将他唤醒。 “如何,拿得出来吗?” 云叔子迟疑道:“云观其于道兄体内并无妨碍,何以要将其取出?” 林笑见他没说拿不出来,顿时心头一松。 他感慨道:“这事说来话长,得从我捡到一小球说起。” 云叔子一摊手掌,托出一镂空小球道:“可是此物?” 林笑一怔,刚想开口,笺雅便大喜地替他回道:“正是此物!” “祭酒师伯,这次轮到我用此物了,快替小雅开启。” 她赶忙蹦跶到云叔子身前。 这破界仪本被林笑搁在水榭亭内,差点被风舞千重顺走,却是云叔子抢先一步拿到手。 云叔子摇头道:“此乃凌霄兄之物,岂可擅启?” 正要把小球还给林笑。 林笑瞬即摆手道:“没关系,这玩意送你了。” 一旁正细语交声的风尘二人闻言一惊,当即停下交谈。 云叔子神色微讶,道:“道兄可知此乃何物?” 林笑平淡道:“不知来路,但大体知道用途。” 逐将他的三次太虚出游简略一提。 听说此物可助真灵破境,云叔子也沉吟了。 也明白了笺雅为何如此迫切。 他道:“此物形似浑天定星仪,其能却远超定星仪,这样的秘宝,云亦是首次听闻。” 林笑道:“你是第二个说它像定星仪的,何以你们都知有定星仪,我却从未听闻?” 他确定,帝凌霄也是不知所谓定星仪的。 云叔子感慨道:“这是个只有灵界少数人,才能获知的法具。” 同为清灵派的颜衣道:“我亦不曾听说过此物。” 云叔子道:“因为你还没有到知道的时候。” 颜衣双目微凝,恭敬叩首道:“可需吾等先行回避?” 云叔子侧首凝眉想了想,随即洒然道:“不必了,反正你们迟早也是会知道的。” “是!” 颜衣这才重新起身。 林笑讶然道:“你这么听他的话?” 颜衣凛眉道:“祭酒乃本门唯一可以打破门规之人,他说可以,便是可以。” 林笑拍着云叔子的肩膀道:“老云,你这祭酒忒自在,门规都约束不了你。” 云叔子神情略显复杂,随即道:“衣衣,你可知,为何本门各大要职,凡任职者门下真传一旦达到灵君境,便会安排弟子替任?” 颜衣略思索,便道:“一为磨砺弟子担当大任之能,二为让上代卸去重担,可专心修道。” 云叔子并未否决,又问道:“上代礼师将职位传与你时,可曾告知你将来行程?” 颜衣道:“师父只道要闭关专注大道,只有等弟子将职位传与下一代后,方有再见之日。” 笺雅恍然道:“难怪师父总盼我早日突破,原来是想去见师公!” 颜衣神色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要将如此重要的职位交给笺雅,她实则也有些不放心。 但自己曾经也是这样走来。 没了师父在身边,才能更快成长。 “啊!” 笺雅忽而惊慌大叫。 林笑紧张道:“咋个了?” 笺雅惊愕地看着他道:“如果我晋升灵君,岂不就见不着师父了?” 林笑一怔,没想到她竟是为这事惊慌。 正欲安慰几句,又听其大喊。 “不要!我不要!” “小雅不突破了!” “我不要见不到师父!” 笺雅突然紧紧抱住颜衣,把头埋在颜衣怀里。 这次,颜衣并没有拦下她,也没有将她推开。 只缓缓轻抚笺雅的青丝,微叹道:“痴儿,你总不能一直赖在师父身边。” “道途艰远,你若停步不前,纵使聚得一时,也难长久。” “只有逐道直上,来日方能长见。” 然而,笺雅直接在她怀里呜声哭泣,一抬头已是梨花带雨。 颜衣见了,也难忍双眼湿润。 她擦拭这笺雅的泪水,嗓音微颤道:“为师明白雅儿的心情,因为为师想见你师公的心情,也是与雅儿一样的。” 笺雅一想到自己留住师父,就会害得师父无法与师公相见,哭得更惨了。 颜衣连声劝慰。 正所谓,阅尽天涯离别苦,相逢无定怨日长。 林笑见不得这种的场面,若要笺雅带着这样的心情去突破,也有失法意自然。 他大声道:“诶哟!你们何苦费那眼泪,这里明明就有个可以随意打破规矩的人在。” “小雅以后想见师父,直接找他带你去。” “他要不肯,我陪你赖在他门口不走。怎样?” 笺雅扭头看了,想了想,顿觉这方法可行。 “好像是哦,以后我就跟祭女打好关系,让她天天带我去见师父。” 林笑拍手道:“那不就得了,你还哭啥?” 笺雅呜噎道:“道理我都懂,但就是好想哭,停不下来。” 林笑扶额无语,拉着云叔子问道:“你们清灵派为何定这样一个规矩,还不让徒弟见师父?” 云叔子苦笑道:“你们且听我慢慢道来。” 笺雅立即止住了哭泣,看来是很怕惹恼云叔子,担心以后对方不带她去见师父。 云叔子接着道:“最初我也如你们一样的想法,不解其中用意,故闯入禁地岛探查原因。” “后来发现,这实属无奈之举。” 林笑有种不妙的预感,问道:“有多无奈?” 云叔子道:“本门上代卸职的师叔伯们,都会对门下宣称,到禁地岛闭死关,不宜打扰。” 林笑疑声道:“难道这只是幌子?” 云叔子道:“也并不完全是,某种程度来说,也与闭死关不差。” “他们呀,其实都使真灵出游,神游太虚去也。” 众人为之一愣。 林笑却不解道:“这有什么不宜打扰的,我不也天天出游吗?游个太虚,就不方便见人了?” 云叔子明白他所指,摇头道:“与道兄的情况不同,灵界寻常修士若神游太虚,犹如远行。” “一去,短则百年,长则千年,也未必能回。” “我们皆知,真灵出游时,肉身不可轻受打扰,否则出行的真灵亦会受损,甚至会导致太虚之行失败。” 众人这才明白,为何他们不让师徒相见。 林笑仍困惑道:“他们何必个个都去神游太虚呢?” 云叔子道:“旨在寻得突破下一步道境的契机,故而,大部分修者,都是不成突破,不会回返,时日便会比较久。” 林笑指着水韵的肉身道:“她上次不也成功突破了吗,何必一定得神游太虚去寻突破?” 云叔子叹道:“那乃少数情况,不用神游太虚就突破灵君境的修士,万中无一。” “所以,道兄上次实在帮了韵儿的大忙。” “此次出门,我才提议到灵霄一趟,韵儿一改常态,一下便同意了。可见她对道兄的好感。” 林笑不接这茬,指着他道:“你神游过太虚没有?” 云叔子轻轻摇了摇头。 林笑又朝颜衣道:“我观上人气息与水韵岛主相仿,想必,也是未经太虚之行便突破灵君了?” 颜衣轻轻颔首。 林笑顿时无语道:“合着你们清灵派个个都是万中无一的修道天才?” 颜衣平静道:“能接任门内要职的,无不是各脉真传之首。” 意思很明显,他们还真就是万中无一。 林笑按着笺雅的肩膀道:“小雅 ,没想到你竟是一脉真传之首,以前小瞧你了,实在罪过罪过。” 笺雅傲然抱肘道:“哼,知道我厉害了!” 林笑忙道:“是是,以后飞黄腾达了,莫忘了提携提携小弟。” 笺雅自信道:“放心!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 林笑顿时满脸感动,只觉又抱到了一条未来大腿。 笺雅脸颊还挂着泪痕,脸上却已没了伤心之色,却在故作大气模样。 云叔子呵呵一笑,道:“道兄此刻,该明白此物价值了?” 墨初雪思维敏捷,立时想到关键,脱口道:“所以,老师其实是用灵君突破之法,助真灵突破,以高帮低,故能一次而成。” 她已想到,这小球,是件可助灵君突破的神奇秘宝。 林笑淡然道:“我正是早明白它的价值,才把它交到更能发挥它价值的人手中。” “说给你就给你,绝不玩笑。” 但很快,他又搓着手,一脸市侩道:“不过嘛,我都这么大方了。等到我们想用它的时候,还望老云不要吝啬才好。” 云叔子朗声长笑,已明白他的意思。 就如同上次的九霄道分享,这次,他也豪爽地将此物拿出,与清灵派共享。 云叔子随手把小球一抛,身形一闪而逝,留下一句话姗姗响起。 “道兄先拿着,云去去就来。” 林笑一怔,并不用手去接,只御气托浮。 “颜……” 正欲与颜衣搭话探锋,身前又是清光一闪,蓦然显出两人。 却是云叔子一手拽着一位老者,再次出现。 但见那老者,鹤发童颜,结散发,佩白绳。白眉遮眼,白须及腹。素锦长襦,形体干瘦,或藏虚空。 手执书卷,凝神伏卷。 有诗可证: 借问真人何处来,从前原只在灵台。 昔年云雾深遮掩,今日相逢道眼开。 —— 颜衣一见来人,当即叩拜。 “织素岛第三十一代礼师,拜见监斋远公!” 第174章 移险听老解六识 古语云: 混沌生前混沌圆,个中消息不外传。 劈开方内窍中窍,始破天中天外天。 智者,补天地之圆; 侠者,博方寸之义。 方为立世之根,圆为经世之道。 方若行义,圆如用智。 动遂快意,静得安然。 纵横不出方圆,万变不离其宗。 —— 话接上上回,林笑本欲借云叔子之手,取出体内天地种子,并将可开星门的小球——周天破界仪,慨然送出。 进而引云叔子道出灵界神游太虚之内秘。 云叔子本想以此秘闻让林笑明白小球的价值,但林笑听后,仍执意要送。 却说林笑此举何意? 是因他乃大方之人吗? 不! 他只是个怕死之人。 美其名曰,谨慎。 天地种子,乃巨须怪一族追逐之物,若它们寻来,持有者必将首当其冲。 留在身上,实乃遗祸在身。 这枚种子流落至丙四界,可以说是偶然。 但那头巨须怪也寻到了那处地界,难道也是巧合吗? 林笑可不敢这样的侥幸。 要么,种子上已被留了追踪标记,要么,对方定有搜寻种子的办法。 那怪物一出手,便搅得丙四界上百年大乱,事未竟,物未到手,下次定会变本加厉。 林笑哪肯站那风口浪尖,自然想把风险转移。 同理,那破界小球,他也认为是枚定时地雷。 到底是个来历不明的玩意,他能从这头开启星门,难料别人不能从另一头开启。 虽从中得了些好处,但一失陷,那可就是倾家荡产,性命堪忧。 没的说,赶紧转移风险为上。 茫茫灵界,他也就认识云叔子一位大佬,不逮着他薅还能逮谁。 风险转移给清灵派,以灵界四大派之一的底蕴,当有实力扛下这些风险。 兼之清灵派的人地道,他厚着脸皮还能蹭些分红,而不必承担风险。 算盘可谓打得极美。 只是,云叔子并未马上应下,扭头拽来一老者。 颜衣一见此老,纳头便拜。 墨初雪与笺雅亦紧随其后,恭敬叩礼。 云叔子给林笑介绍道:“这位,是本门监斋,道号希夷子。” “门人更喜称他作远公。” “所谓监斋……” 林笑抢过道:“我晓得,你们内都尘寰上人介绍过。” “监斋方丈,清灵三首之一,乃品德最真、涵养最厚者。” “失敬失敬!” 林笑连忙对老者拱手敬礼。 但这位长须白眉老者却似没听见一般,未做理会,仍伏首静读手中书卷。 云叔子哂然一笑,道:“所谓品德涵养,不过虚词客套。实则,他乃本门学识最为渊博之人,可谓贯古通今,通晓万机。” “这灵界中,罕有他不认识的。” “云寻思着,他或能瞧出那小球来历,便把他带来了。” 林笑暗道,这不就是一人形百科智库吗? 这才是灵界真宝! 他忙又敬道:“晚生后辈,见过老先生。” 尘寂幽与风舞幽华等,也跟着上前见礼。 但老者仍是头也未抬一下。 忽而,清光一闪,一道虚影以肉眼难及之速,没入水韵肉身。 随即,水韵双眼复亮,身形复转。 她目光一扫,见老者后,当即道:“水韵还道何以远远睹见圣光横世而过,原来是远公移驾亲临。” 水韵急步上前叩礼道:“倚云岛第三十七代岛主,水韵拜见远公。” 这时,素芸也真灵回体,茫然起身。 见老者仍不理会,云叔子附耳大喊:“老三!大家喊你呢。” 老者皱眉抬头,浓密白眉下,双眼似看了云叔子一眼,而后语声苍苍道:“是老二啊,你喊那么大声做什么,老夫又不耳背。” 说完,他又低头伏卷。 云叔子无奈,拦手去把老者手中书卷按下。 老者微微一顿,云叔子正欲开口,老者却反手按住云叔子的手腕,做号脉之状。 “炼阳神出了阳神,自色界超无色界。” “既然证成妙道,须要混俗和光。” 老者遂将他松开。 刚才手一碰,便觉出云叔子已破盒成道。 云叔子心神一动,问道:“何为混俗和光?愿闻其略。” 老者把手中书卷负于身后,吟道:“虽处凡尘,不可流俗。虽居浊世,莫测行藏。” “开诚心,施仁法,积阴功,汲引后学,普度众生。” “上报道恩,下资群品,不负授受育度也。” 云叔子讶然回首,对林笑道:“道兄三问,竟与三叔公所言道成后章不谋而合。” 林笑道:“你还好意思说,你门中宿老都知道的事,还要我一外人来提醒。让你平时惫懒,不好好向门中前辈讨教,差点误了自己。” 云叔子唯有苦笑。 恰时,老者纵观场众,问道:“老二,你把老夫领到了哪?” 他好似才发现自己离开了原处。 云叔子道:“老三,这里是我常居的云岛啊。” “哦!”老者恍然,似也认出了地方。 清灵派众修再次拜见。 “是小衣呀!小韵也在,小小雅也在,还有老二的小小雪。” 老者也都认得人,并不糊涂。 一对眼藏在浓密白眉下,让人瞧不出他正看向谁。 但当老者把脸对过来时,林笑顿觉一道暖阳,落在己身。 林笑竟真切感受到老人正看向他。 “灵霄派微末闲客,诨号凌霄散人,见过老先生。” 希夷子轻轻颔首,道:“你便是那位劫狱开湖的奇人。” 林笑汗颜道:“不奇不奇,就是怪了点,还望不要见怪。” 希夷子脸一转,看向尘寂幽。 “这位便是灵霄派新任宗主,九幽圣君,老夫清灵朽木拙夫,希夷子。在此有礼了!” 他朝尘寂幽拱手一礼。 尘寂幽回礼称颂。 他也是在场众修里,唯一得希夷子施礼的一个。 对剩余的人,老者只轻轻点头示意。 见毕,他问道:“老二,你拽老夫到此作甚?” 云叔子熟络道:“想请老三帮忙认一物件。” 林笑立即将小球呈于老者眼前。 然,希夷子却道:“老二,你找错人了,老夫不会回答你任何问题。” 林笑不禁愕然。 云叔子道:“你方才不已经回答过我一个问题了吗?” 希夷子道:“那是我唯一可以为你解答的问题。” 云叔子又道:“你现在不又给我解答了第二个问题了吗?” 希夷子道:“并没有,那只是对第一个问题的补充,仍是第一个问题的解答。” 云叔子还想再说,林笑连忙拉住他,问道:“老云,你们这是咋回事?” “他不是你门中宿老吗,怎么不大愿意回答你的问题?” 云叔子轻叹道:“本门有一条明文规定,监斋可以给门中大部分门徒解疑答惑,唯独不能给祭酒一脉解答任何问题。” 林笑感慨道:“你们稀奇古怪的规定还真不少。” 云叔子道:“但我不受门规约束,故,可以引诱他回答我的问题。“ 林笑摆手道:“不必如此麻烦。“ 他朝希夷子拱手道:“老先生,晚生有几处不解,可否向您请教?” 希夷子点头道:“可以。” 林笑搬来一块巨石,请老者坐下后,才问道:“老先生,你们为何定这样一条规定,不准您给祭酒一脉解惑呢?” 希夷子呵呵轻笑,道:“老夫还以为,你会先让我认此物。” 林笑凛然道:“好友遭此不公,我怎可视而不见呢?” “晚生不才,欲替好友讨冤。” 希夷子摇头道:“你初衷虽好,却不解其中深意。” 林笑当然明白其中定有深意,却仍夸大了说。 “还请老先生赐解。” 希夷子道:“本门此规,并非为劣待祭酒一脉,实为保护。” 林笑追问道:“保护什么?” 希夷子回道:“保其真性不失,六识不钝,棱锋犹在。” “封人求解,何以能六识不钝?” 林笑不解这六识指的何物。 希夷子却好似看出他的心思,缓缓道:“人之六识,分赏、常、知、学、见、胆。” “赏识,即为观物赏目之欲意。目见一物,即对此物有好奇之心,探究之欲。” “常识,即为对频赏之物,常见之事,习以为常后,默认常规,不再感到好奇。” “知识,则为常识之延伸,知之更多,深明道理。不常见之事物,亦知之,且识得。” “学识,为知识之编排,将所知之物,深熟之理,分门别类,寻之有序,忆之有迹。” “见识,学识之自如也。万事万物,千规千律,皆融会贯通,运用自如。浅引可入深,微言亦大义。” “最后一识,胆识,破见也。常识之外,知识未及,学识不深,见识不够,亦无畏而行,想他人之不敢想,思他人之未思,量他人之未量,不滞于物,不拘于理,不固旧见,进退有据,任意纵横,始为智慧无碍。” 一番解完,希夷子问道:“小友可知,本门祭酒,偏重何识?” 林笑即答:“想必是第六识,胆识矣。” 希夷子又问:“小友见过什么样的人,最具胆识?” 林笑回头朝身后众人静目一扫,回首答曰:“初出茅庐,热血方刚,不知天高地厚者。” 希夷子摇了摇头。 林笑立即道:“还请老先生告见。” 希夷子平静道:“赤子童心者,忠于性情者,志存高远者,舍己无私者等,此类皆出胆识过人之辈也。” “所见越多,所知越深,所明越伟,其心智越熟,其心性越圆,其胆识越难起。” “本门祭酒,求其方,不慕其圆。” “唯愿以方之怒直,破知见之圆障,推陈出新,更上一层。” 云叔子不禁感慨道:“难怪门中长辈,从不对我直接授受,多劝我多看,多听,多悟。” “不禁我学,亦不禁我不学。不指我正,亦不判我错。全凭自觉,都任我性。” 林笑也道:“都说智者不怒,怒者不智。懂的越多,便越圆滑。” “老云,你不容易啊!难怪仅凭别人的一番话,就能顿悟升天。原来是打小锻炼出的悟性,非常人所能及。” 希夷子道:“知道易,通道难。通道易,行道难。行道易,得道难。得道易,守道难。” “若不惧先难,仍畏后难呼?” 老者似有感而发,并不特指对谁说。 林笑未多想,托起小球问道:“老先生,可认得此物为何?” 希夷子轻轻一招,小球飘至他身前。 细细观察后,老者抚须道:“若没看错,此物当是玉灵派丢失已久的镇派之宝,周天破界仪。” 林笑搓了搓下巴,问道:“这玉灵派的人,好说话吗?” 第175章 理多人怪火烧顶 上回提到,清灵三首之一希夷老人一言点出,越界小球乃玉灵派镇派之宝。 众人皆知,玉灵派为灵界四大派之一,集灵界最具智慧之士,藏万古之奇才。 各门各宗的道法灵术,多起传于玉灵派。 诗曰: 仙京万法森罗象,千重灵书亿玄言。 洞观大千诸天界,经天纬地集妙诀。 玉册金简引众道,灵砖有径上青天。 九天万地莫不度,凌游太虚佐神玄。 华光大道耀法世,独步逍遥太虚天。 正是: 仙洞玉九华,言诀天玄天。 开化苦道迷,蕴妙解机深。 —— “老先生,玉灵派丢失此物几久?” “若未记差,约莫万载有余。” 希夷子看完,便随手将小球抛还林笑。 林笑御气浮托,朝云叔子问道:“你说,世有一物,失主万载,还算有主之物吗?” 云叔子反问道:“不算吗?” 林笑沉吟道:“若是有主之物,你可要归还?” 云叔子道:“我想不出不归还的道理。” 林笑不由神色微凝。 云叔子似笑非笑。 周围一众,亦沉声静气。 墨初雪几次欲言,却都忍住。 夜冰岚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 其余人皆面无表情。 过了会儿,林笑道:“我本想杜撰许多歪理去说服你,但又觉没必要。” “此物,我赞成物归原主。” 风舞幽华这时说话了。 “那你便把此物交予我。” 林笑问道:“给你作何?” 凤舞幽华面不改色道:“我便是此物主人。” 林笑轻笑道:“你何时成了它的主人?” 风舞幽华道:“我一直是它的主人。” 林笑道:“可我听说它属于玉灵派。” 风舞幽华冷冷道:“不,它属于我天一宗。” 林笑挑眉问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风舞幽华道:“从我天一宗立派的那天起,凡这天地万物,无一不是本门所属。” 林笑又道:“若我不给你呢?” 风舞幽华直言不讳道:“那我便抢,此物,便值得成为本宗立派后的第一件夺回之物。” 林笑煞有其事地点头道:“好,我抢不过你,此物归你了。” 说着,便要把小球推给风舞幽华。 但云叔子玩味地扯住他的手,道:“你上一刻还同意物归原主,何以变卦了呢?” 林笑神色一讶,道:“没有呀,此时此刻,我依然同意物归原主。” 云叔子笑道:“可你当知道,她不是此物原主。” 林笑道:“她抢了啊,我抢不过,能有什么办法。” 云叔子思索片刻,又道:“可你眼睁睁看着贼子抢了去,有失道义否?” 林笑疑道:“道义?” “合着,我不据为己有还不行,还得帮原主拼死守住此物。” “这又算什么道义呢?” “即使如老先生所说,此物原属于玉灵派。但我与该派非亲非故,有什么义务,为一个他人之物,而去跟贼子拼杀呢?” 众人渐渐听出,这两人是解题发挥,在对论禅机。 云叔子的劝阻并不强硬,也无义愤填膺,似乎对此物归属也无多大上心,但却对其中是否该归还的道理,深究极重。 他略斟酌道:“这是否冷漠了些?” 林笑瞪眼惊奇道 :“原来我生于天地,并非自由之身,还必须规定我不能冷漠吗?” “再说了,我敬重老先生,可以认为他没有撒谎。” 他朝希夷子拱手一礼,接着道:“但这世间也没有规定,老先生的话一定是金科玉律,我非得相信不可?” “他俩各执一词,一个是德高望重的老先生,一个是我至亲好友。选择相信谁,难道不是我的自由吗?” 云叔子道:“所以你选择相信你的好友。” 林笑道:“我选择两者都不信,将此物归属看作一个有待讨论的问题。” “但我既非此物主人,何苦劳神去辩证谁是谁非。” “天下是非多的是,若我个个要较真,个个要插手,我当自己是什么?天地正义之主,还是世间道义之神?” “不如把东西一扔,图个清静自在。” 云叔子面露思索道:“道兄此理,勉强通,却不足以服众。” 巨岩上,希夷子见两人对谈,也觉有趣。 听到此处,忽而出言道:“玉灵派虽丢失此物万余载,却并不特意去搜寻。” “他们的后来新进者,也少有知之。” 林笑问道:“既是如此隐秘之事,老先生又从何得知?” 希夷子道:“早年曾在玉灵派跟学,故略知一二。” 云叔子却听出,希夷子此时突然出言,定有别意。 他问道:“老三,你这话什么意思?” 希夷子答非所问道:“老二,你也已隐隐陷入圆中。” “本门以前,并无那条对祭酒一脉的禁令。” “但后来,无一例外,祭酒一脉的传人,皆成了监斋一脉。” 云叔子眉头微凝,陷入沉思。 林笑道:“所以你们立这个规定,是为了不扼杀祭酒一脉。” 希夷子又道:“正因监斋一脉无法破圆,方有祭酒一脉出现。” 云叔子道:“所以,你想说,我其实更该怀着凌霄兄那样的态度,对你的所知所见抱有质疑,才是应该。” “你说此物原先属于玉灵派,我不该一上来就信。如此,才会有别的思考。” “如果一个自己本来就相信的事与理,就不会再纠结它的对错,也不会思考它之外的其他道理。” 希夷子脸上略显欣慰。 他道:“老夫已陷入真理之环,它是无比坚实的。随着知道越多,懂得越多,吾便越难打破此环。为质疑而质疑,亦是走不出此环的。” “祭酒一脉,成立比监斋一脉晚,但定下那条禁令后,每一代的祭酒,成道时日,皆比监斋一脉短。” “而你这代,是本门有史以来……” 林笑抢答道:“最快的一代?” 希夷子轻轻摇头。 “第二快的一代。” 他抬手算了算,道:“约莫只迟了二十年。” “奇的是,你这一代,在成道后,竟主动留了下来。” “其他几代,最多留书一封,留言几句,便超凌而去,探寻更上一层的大道。” 林笑哀声一叹,道:“这事怨我,若非我拦着,他只怕已云归邈邈。” “云兄,是我误了你啊!” 他努力想挤出点眼泪,可惜做不到。 云叔子却看得开,道:“既然已有先辈走即走之路,我留下,便也算新路。” 林笑喝彩道:“好!” “我定助你走出新道。” 云叔子微笑道:“道兄已给了我一条新道。” “不,该是两条。” 林笑忽而对希夷子拱手道:“老先生,以方破圆之法, 贵派已有数代祭酒成功先例,我本不该置喙。” “但老先生话语中,似对己身抱以悲观态度。” “有一种,被真理之环套住,而无法往外伸展开的悲凉。” “不知晚生的感觉可有错?” 希夷子淡然道:“不错。” 林笑继道:“老先生为何不学直方之法破圆?” 希夷子摇头道:“吾圆已成,即使强提胆识试之,最后,也会趋于圆解。” “且强提之胆,犹豫太过,有失自然。明知是错而强为之,易坠魔道。” 林笑点头道:“老先生的确成见已生。” “晚生并无老先生渊博,亦难以理解您现在的处境。” “但却瞧出一个问题。” 云叔子急忙问道:“道兄瞧出了什么问题?” 林笑却道:“偏知浅见,唯恐牵强附会,徒惹老先生笑话。” 希夷子呵呵一笑,道:“小友旦说无妨。” 林笑拱手道:“那晚生,便斗胆提几嘴。” “老先生,能否感知到己身圆之边界?” “隐有所感。” 希夷子回答后,林笑却又徒然朝云叔子问道:“你平时如何画一个圆?” 云叔子随手往雪地一画,便是一脸盆大圆,无比圆正。 林笑复对希夷子道:“晚生幼学时,只会以方规画圆。” “故听老先生提到以方破圆时,便觉疑惑。” “方,是用来戳破圆的吗?” 林笑走进云叔子画的圆中,一脚踩圆心,一脚踩圆外。 保持胯距不变,拖地一转,便在圆外又画了一圆。 “方,不是用来成圆的吗?” 希夷子看着林笑画出的圆,目光怔怔。 林笑道:“若所知越多,明理越众,便越趋于圆的话,那是否可说,三千大道,就是浑圆。” “然道外仍有道,理外仍有理。” “但最终,都是大圆套小圆,圆外无穷尽。” “只要立住圆心处,以方规落点于圆外,便可成更大的圆。” “那么三千大道,是否并非圆内的一条条线,而是面上的一个个圆呢?” “老先生执着于己圆,只把心神着落于圆边,可有想过,回归本初,寻那圆心,立于圆上看圆?” 云叔子琢磨着嘀咕道:“立于圆上?” 林笑道:“把自身抽离出来,莫论它圆中何理,都只一面,莫要被束缚。” “不过,道理虽是这个道理,但脱离一面,晚生智慧不足,也亦不知其法。” 他话刚落,夜冰岚蓦然大叫。 “快看,老头脑袋冒烟了!” “你的话,要把他的脑子烧掉咯!” 轻佻的语气中,显得有些幸灾乐祸。 林笑抬头一看,也是一愣。 只见希夷子木木盯着地上的圆,怔怔出神。而头顶,正升起缕缕白烟。 林笑心头一跳,多了一嘴道:“老先生且打住!欲寻面外,便不可遵循圆面上之理。” “那些道理,您哪怕回想亿万遍,也只是在面上打转。” “任它大道万千,先守住一点,再图其他。” 希夷子眼中蓦然金光乍现,头上白烟,瞬起灵焰。 夜冰岚果然一语成谶,他的脑袋真烧起来了。 众人为之一惊,皆看出不妙。 云叔子瞧出不妥,便要上前阻止。 可异变再生,希夷子身上突然金光大放。 金光一显,他头上的火焰立变。 火焰盛开,幻化成一朵彩花。 初时一朵,紧接着又长出一朵,成一致大小。 双花于老者头上旋转,隐隐又长出第三朵。 但这第三朵,却比另外两朵小上几圈。 云叔子身形立时顿住,拱手一礼。 “恭喜叔公,破圆立方!” 第176章 移物别置生新异 人之元精,阴中之阳。 人之元气,阳中之阳。 人之元神,阴阳之阳。 三阳显华,射透灵台。 水火颠倒,金光照觉。 三元合一,入玄妙门。 —— “恭贺远公道境齐天!” 水韵颜衣二人紧随云叔子之后,叩礼唱贺。 雪雅二人匆忙跟随。 林笑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心中阵阵无语。 能不能有点新意? 风尘素月等数众,无不一脸惊叹。 风舞幽华忍不住道:“笑君,你可真是金口催花呀。” “啥时候也来提点提点我呀?” 林笑打哈哈道:“老先生真是童心未泯,这头上生花的术法玩得极好。” 头顶三花的希夷子呵呵一笑,道:“精成玉花,圆润有方。气成金花,柔中显刚。神成九花,无极归一。” “小友真乃老夫贵人矣。” 林笑强颜一笑,不免尴尬。 他打一开始,就没指望自己的话能奏什么效。 一个没有真才实学的浅薄之士,去给满腹经纶的博学之老点拨大道,不过是班门弄斧。 那他为何又要那样说呢? 因为他听出老者语气中自哀自弃的情绪。 活到老学到老,本该是一件开心的事。 但老者却似乎觉得,知道越多,成道愈无望。 所以,林笑便想说点什么,劝老者看开些,寻回乐观。 但如果直接就这样说,根本起不到劝解作用。 于是,他借圆之说暗喻。 所谓立于圆上,便是要告诉老者看开些,歪管什么圆环束缚。 所谓立足圆心,实则是想告诉老者,回归最初什么都不懂时,学到知识的那种喜悦之情。 如此,即可心持乐观。 这才是林笑的本意。 目的是希望老人开心些,不必悲观。 不管这么说有用无用,至少也表示出他的一番关切心意。 以后,再找老者请教,便好说话。 却不料,会引发老者别样的变化。 林笑看见老者脑袋冒火时,心里慌得不行,满以为要坏事。 却峰回路转,成了好事。 对此,林笑心头大感一松,暗觉侥幸。 反倒,提不起居功的心思。 听到希夷子称林笑是贵人,云叔子也笑道:“我初见凌霄兄时,便觉他有些与众不同。” “后来与他攀谈后,发现他总别有所图,满脸市侩。” “然,他说的话,却又别有一番道理,不落窠臼,卓诡不伦,总能带给我新奇的启发。” “那时便有感,此一妙人尔!” 林笑顿时满额黑线。 原来这货一直都能看出自己的意图。 他朝希夷子拱了拱手,道:“老先生实乃厚德道真,即使博学胜晚生千万倍,却仍能平心静意,听进晚生那浅薄之见。” “如此虚怀若谷,实在令人钦佩。” “老先生会有今日所得,不过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之事。” “晚生不过凑巧,赶上了时节。” 云叔子学着林笑平时模样,搭肩道:“论谦虚,道兄亦不逞多让。” “好了,这玉灵派的周天破界仪,你想如何处置?” 林笑道:“你既知我心思,我便不再客套。” “此物非同一般,我欲借清灵诸圣之助,协力开发此物妙用,惠泽后众。” “然我自感力微难持,连玉灵派都守不住的东西,留我手上,唯恐有失,故欲托云兄代为掌管此物。” 云叔子点头道:“友之所托,云义不容辞。” 林笑讶然道:“这会儿,你又说物归原主了?” 云叔子爽朗一笑,道:“我从未说过要将其物归原主,不过是想借题发挥,听听道兄的高论罢了。” 林笑无语道:“那小雅的事就交给你了,由你们清灵派的高手带队出神游,胜我百倍。” 笺雅这时摆手道:“我还没决定还要不要去呢。” 林笑明白她顾虑,道:“我有一提议,你要不要听听?” 笺雅当即拽住他胳膊急道:“快说!” 林笑道:“这小球可助人真灵出游,神行太虚,于太虚诸界寻觅机缘。” “反正你师父传位与你后,也要神游,不若就让你师父借助小球,与你同去。” “以你师父的修为,护你周全绰绰有余。” “说不定,还能与你师公在太虚中重逢,并不耽误你师父去见你师公。” 笺雅当即拍手叫道:“这主意好!一举两……不!是一举三得。” 林笑微讶,问道:“哪来三得?” 笺雅掰着手指数道:“我得突破,又得跟师父一起,师父又得见师公,不就是三得咯。” 夜冰岚插话道:“那应该是四得。” 笺雅茫然道:“还有一得是什么?” 夜冰岚双手后枕道:“便宜全让你们得了。” 众人闻言,晒然一笑。 明面上是林笑求云叔子帮忙,内里则是他将此物与清灵派共享,让他们也得了好处。 但颜衣似乎不同意这个观点。 她道:“本门有一招清光玄法,不需借助此物,也能带人真灵出游。” 清灵派本就会一手把人真灵拽出体外的秘术。 云叔子道:“但本门却从不知,带真灵境神游太虚,可助之真灵突破。” 倚云岛主水韵道:“真灵境之徒,真灵本就脆弱,强使其真灵离体,恐伤灵源。” “本门虽有摄灵之术,但多以之对敌,从未对己家徒众使过,故未能知之。” 林笑也道:“而你们清灵派素有仁义之风,从不以大欺小,会那招的人,也是灵君以上,想必从未对别派真灵境修士用过,故难探知此理。” 希夷子此时道:“此即本门局限之处。设祭酒,便盼打破此类局限,探寻更广大道。” 水颜二女心服点头,看向林笑的目光多了几分复杂。 林笑眼看又要绕回去,连忙道:“还有一事。” “我第三次神游时得一玄物,为太虚妖魔觊觎。” “妖魔诡秘非常,我怕它们寻至,恐难自保,故也想借清灵圣法镇魔之力,代为封存。” 云叔子对希夷子道:“是了老三,你且看看凌霄兄体内那是何物,可行法取出否?” 一下出了两件他也认不得的物件。 一件还存于林笑体内的,与其气机密切勾连。 他恐取出会损伤林笑道体,故将希夷子请来。 林笑也恭请道:“还请老先生不吝出手一观。” 希夷子看了林笑一眼,拱手道:“小友客气,那老夫便失礼了。” 他双眼微睁,眸中精光立从遮眼白眉下透出。 已是使出灵瞳之术,透体查看。 与云叔子一望失神不同,希夷子只凝望两息,便收起瞳术。 他沉吟了会儿,不确定道:“此物,似与门中先贤古卷中所提一物相近。” 云叔子问道:“你也首见?” 希夷子点头道:“老大兴许见过,你该找他来。” 他口中的老大,便是清灵派三首中最后一位,高功尊者。 云叔子苦笑道:“他行踪不定,我上哪找他去?” 林笑道:“既然老先生认得,可否相告?” 希夷子道:“古卷有载,天地之前,先有混元一气,亦称乾坤始气。” “而后,一气三分,一化包天,一聚厚土,一孕万灵,始成一界天地。” “灵士得之,可开辟天内洞天,得世外之世。” 林笑一听是一种气,那就好办了。 他当即道:“那敢情好。老云,我这便将此物过与你,你拿去参悟参悟,争取年内悟出一门洞天开辟之术。” 他对那玩意看不到十息就觉眼晕,更别说参悟了。 并且他缺失许多道法基础,要他从中悟出什么法来,更难做到。 像云叔子这种真正的修道天才,才能将其最大化地利用,转化出实惠。 云叔子略一沉思,忽而拦手摇头,道:“不妥,我已成虚空之体,强行压制气机,才勉强滞留于地,实不宜作此物载体。” “不过,吾亦有一提议。” 林笑道:“别卖关子,快说。” 云叔子微笑道:“凌霄兄寄于吾徒雪儿体内,云亦会助法过继。” “由雪儿将此物带回门中,云再召集门中众士,商议处置之法。” “雪儿,你可愿承此重担?” 墨初雪未有迟疑,叩首道:“旦有所命,弟子义不容辞!” 云叔子再向林笑问道:“如何 ?” 林笑深思片刻,暗觉可行。 墨初雪的命格,与天地种子意外相益。 或许是天意也未知。 林笑点头道:“可以,来。” 他一改常态,到一旁空地盘膝坐下,示意墨初雪盘坐于对面。 墨初雪依言坐下,问道:“老师,雪儿该如何承接?” 林笑道:“你凭感觉来就行。” 他也是凭感觉一试。 如果希夷子不说那是一种气,他还想不到可以主动搬出去。 那种子平时沉静于他丹田灵海处,除了能助他纳气藏元,并无其他异样。 此时,林笑以搬运元气之法,尝试将其从丹田中搬出。 然,只从中搬出海量九霄气,种子还是稳居丹田,纹丝不动。 林笑又想到什么,清心宁神,于意识中虔诚默祝。 小老弟快醒醒,你的新家到了。 那里环境比我这儿舒服百倍,你移过去,定能成就开天之机。 许是他心中祷告起效,丹田处天地种子瞬间松动。 林笑蓦有所感,立即运念搬之,果然一搬即动。 天地种子顺气脉上行,至林笑眉心处被引出体外。 一粒光点现世。 甫一出现,瞬间光华大作,明亮天地。 周遭数众,除云叔子与希夷子外,皆睹之失神。 连二次见之的尘寂幽与素芸也不例外。 “宁神静气,准备承接。” 林笑一声提醒,将墨初雪从中拉回神。 她赶忙抚息宁神。 光粒缓缓横移,最后没入墨初雪眉心。 耀世光芒随之消失,众人回神。 下一刻,墨初雪突然身泛红晕霞光。 众人被这霞光一照,如沐朝阳,暖体舒心。 地面厚雪,迅速化开,露出雪下绿茵。 这些雪,还是林笑上次来时留下的灵雪,不易融化,又无人清扫,便一直还在。 此时灵雪化开,浓郁灵气瞬间扑面袭来,令灵功者神清气爽。 煌! 另一边,迟迟未突破,一直闭目打坐的复容奇,身上金光大作,通天擎起。 周遭灵气狂涌,朝他汇聚。 而林笑这边也出了状况。 天地种子被他移出后,他正要像往常一样,导气回元。 可这一回,连他固形之气也导回丹田灵海。 外人看来,他的身形正缓缓缩小。 仿佛气囊泄气一般,片会儿,即从成人大小,缩小成婴孩大小。 但他的面容不变,纯是身形以比例缩小。 又片刻,从婴儿大小,缩成指甲大小。 旁人一看,便如消失一般。 “师兄\/先生!” 第177章 有舍有得异神通 人体之正中,虚无玄关窍。 大如寰宇同,小如芥子微。 名典曰黄庭,高师称太虚。 元神之居舍,修真之门户。 动则起思虑,静则智慧生。 气海生死门,此中乾坤宽。 心韵逍遥意,大小无不怡。 —— 云岛,湖心亭。 天地真种移庐换居,三处异象齐发,观者目不暇接。 先是墨初雪身耀霞光,次是复容奇破境金光,后是林笑身形骤缩成点。 相比下,林笑的情形最令人担忧,月冰岚与尘寂幽竞先急呼其名。 还是云叔子看出端倪,安抚道:“勿慌,他的气息还在。” 众人得这一提醒,立即顺着气息巡目细察,猛然发现草坪中,细如跳蚤般的林笑。 若非在场皆灵修,只怕还瞧不见林笑。 但林笑仿佛仍嫌不够小,还在往更微末缩形。 希夷子此时却道:“至大无外,至小无内。玄微之极,究何所尽?” 云叔子闻言,始露担忧。 小到极致,是没有尽头的。 照林笑那样变小下去,极易与天地脱轨,再难回来。 不过,他的担心却是多余的。 天地之间,才是至小无内。但林笑此时之能,却是有极限的。 当他身形小至微尘时,便不再变小。 若他放眼朝外望去,会发现天地早已大变模样,只剩一片光海,处处皆虹光海洋,再辨不出任何一物。 对于微尘般的他而言,在墨初雪的霞光照耀下,任何一物反射的光芒都太亮,亮得难以分辨形状。 然,他却无心外顾。 天地真种离开了他的丹田灵海,明明什么都没留下,却又好似留下了什么。 是余韵! 一粒之小装乾坤的余韵。 何以一颗细小如米粒的光种,能包藏衍化出天地的浩瀚信息? 其中玄微,只可体会,难以言说。 若要比喻,便是天地种子蜗居他体内时,给自身铺了一张床以容身。 种子移居时,“床”留了下来。 这张“床”,便是天地真种的余韵。 林笑导气回元时,无意间,把元气都收入这张“床”。 若他肉身仍在的话,或许不会太大变化,最多是身上气息全部收缩于一点,如若体内无气。 但他乃以气固形,气在,则形在。 元气收缩入“床”,他亦形神随变。 此刻,他正沉心体悟着余韵。 少顷~ 不对! 他觉察出不对。 什么不对? 气不对! 收入“床”中的元气不对。 他原本收纳的九霄气,虽无形无色,却有实有质。 他能感受到体内九霄气的质感,可凭心意施展出御气之术。 但而今收入“床”中的元气,已无实存。 只余……意! 九霄意! 此意何用? 衍化九霄之气。 林笑心一动,运意而出。 在外人的感应中,他那变得微弱似无的气息,开始缓缓上涨,徐徐变强。 林笑的身形,也随之变大。 由微尘,至微粒,小指头长至小儿,片霎后,即恢复成人大小。 然,众人还未及松一口气,便见林笑的身形,仍往大处长。 只一眨眼,便已三丈高。 再眨眼时,身高百丈有余。 云叔子见机迅敏,在他身形要挤压周围时,便御气将他托往空中。 但其百丈未止,片刻后,大及千丈。 巨人盘坐,悬于云岛上空,遮天蔽日。 幸有云岛遮掩,否则地面湖众,便得见千丈巨人。 “至道之精,杳杳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默默。” “无视无听,抱神以静。秉心守一,形将自正。” 两句道言从希夷子口中传出,初时声不大,而后声若洪钟,响荡云天。 随着话声传响,还再形长的千丈巨人立时一顿,变大骤停。 岛上众人昂首静睹。 蓦然,千丈巨人睁眼下视。 霞光照耀下,巨人双眼璀璨若星。 林笑已从余韵沉浸中醒来,意识到自身变化。 他迅速以剑气诀中的压气法门,压缩体内元气。 巨人身形回缩,千回百,百回十,十归一,一归原正。 林笑以云叔子为参照,变回与他一样身高大小。 他朝希夷子拱手道:“多谢老先生慨言提点。” 希夷子笑而不语。 云叔子朗声笑道:“道兄有这门大小如意的神通在,灵界谁人还能与你比肩?” 林笑摆手道:“微末之技,不值一提。” 他指着墨初雪道:“小雪这是怎么了?” 在下界收天地种子入体时,他可没有墨初雪现在的反应。 云叔子笑意不改,道:“无碍,雪儿这是从道兄之物,悟出了玄机。” “若预料不差,当是她的九霞道成了。” 林笑讶然道:“何来的九霞道?” 云叔子道:“便是从道兄的九霄大道衍变而来。” “道兄那日走后,我便将九霄筑道之法传她。” “她掌握后,似另有别悟,曾愁眉求问于我,唯恐自身入了歧途。” “我当时便鼓励她,可放手自立一路。” “但她似有顾虑,犹豫不决。” 林笑神色一动,道:“你看出她的犹豫,何不劝解?” “哈!” 云叔子笑了一声,道:“雪儿之犹豫,乃是对道兄的九霄道有所眷恋,我怎好劝解?” “不过,今日之遇,倒是令她下定了决心。” 他目光微微朝月冰岚看了一眼。 月冰岚若有所觉,茫然回望过去。 云叔子又回以浅浅一笑,善意盈然。 林笑叹道:“我当初花了数百年才悟出的九霄道,她初掌握,便悟得新道。” “果然,未来都将是年轻人的天下。” 云叔子道:“这都是道兄播撒的道种,开花结出的果实。” 两人不知,实则还是林笑推了墨初雪一把。 天地种子转移时,连带把林笑储藏其中的海量九霄气,也带了过去。 那些,都是林笑从丙四界收集的,天雷下新生的九霄气。 墨初雪亦可随意取用。 她逐将此气与自身所修两相一印证,始从中悟出新的思路。 约半柱香后。 墨初雪身上的霞光消隐,泛起阵阵异香。 她也出定醒来,逐一与云叔子和林笑拜过不提。 复容奇身上虽金光通天,却仍迟迟未成。 云叔子一挥袖,将其送回清灵派天墉岛,让其师照看。 之后,林笑又与云叔子希夷子闲谈半日,了解到不少灵界秘闻,才与他们别过。 再之后,云岛飘离别尘湖上空,带走清灵派一众。 林笑等人落回湖岸水榭商谈后续。 “师兄,她二人,如何安置?” 尘寂幽一时拿不定,该给月夜冰岚两人安排何等身份。 林笑不以为然道:“你随意便是,她们都是自由身,想去哪自己决定。” “如此,幽便先与素长老前往百草门,寻找进入青松苑之法。” 林笑自不阻拦。 尘寂幽经太虚一游,道法与修为都大有精进,心中把握更大。其以缩地成寸之术,携素芸去往南域,挥手间行进百里,不日之功,便至百草门地盘。 风舞幽华并未随往,拽走夜冰岚不知去向。 林笑告知月冰岚他草庐所在,并给了几个建议,便回返草庐,留其于湖边独自探索。 草庐中,陋室内。 林笑靠坐窗边,取出一小圆盘把玩于手。 吉凶盘。 经太虚一游,他已知天意无常,人心更无常。 这一刻卜问到的结果,下一刻再行卜问,可能会得出不一样的结果。 而今,他已不想事事问卦于盘。 遇事先问己心,己心有决,便可施行。 所以想将此盘暂时封存,先凭己身所能,适应灵界一段时间。 不过,此盘对他助益不少,故在封存前,林笑想反哺些好处给圆盘,以表感谢。 圆盘会要什么好处? 林笑只知道一种。 元气。 如今,他借天地真种,悟得纳气若渊,便毫无保留,将体内元气竭尽渡给圆盘。 一夜后。 圆盘消失了。 其吸纳了海量元气后,散作一道流萤,没入林笑体内不见 。 蓦然间,林笑若有所感,隐隐觉悟自己多了一种能力。 铃铃~! 草庐门前铃铛响起。 有客到访。 “请进!” 喊声从敞开的窗户传出。 草庐大门无锁。 两人顺势走入。 “这边!” 林笑坐于室内窗边,扬手招呼来者。 来人乃两青葱少年,行至窗前,朝他行礼。 一个他认识,一个不认识,却有些眼熟。 不过林笑并未回应,怔着脸,盯着两人头顶。 只因,两人头顶,分别悬着一个大字。 一“吉”。 一“凶”。 一色金,一色红。 铃铃! 又有客至。 第178章 轻言试改吉凶顶 吉凶有来由,福祸可推求。 祸者福所依,福者祸所伏。 炙手争热处,悔憾无所咎。 莫福于少事,莫祸于多心。 常言有定数,人力尤可追。 安知一时祸,千年福不回? —— “是你!” 草庐院中,窗前凉地,一少年提指大叫。 “进!” 林笑朗声朝门外第二批来客遥请。 复定眼看向提指少年,也从声音认出其人。 “哦,你是前日遭雷劈的那说书少年。” 少年立争道:“本少名步星,灵界人称步若流星小飞童,就是区区在下。” “上次你见死不救,我还没原谅你。” 林笑观其头上顶个大大的“凶”字,心中蓦然有感,此子将来怕是会给自己带来大麻烦。 他扭头看向少年身旁一少女,其头上,悬着一金亮“吉”字。 “小月寻我何事?” 与步星一起来的,正是月冰岚。 她拱礼叩首道:“晚辈将要远行,来与先生辞别。” 这时,第二批来客也走入院中,亦是男女两人。 他们见林笑在窗前会客,便驻足院中,并未靠前。 林笑招手示意二人走近。 后对月冰岚问道:“行将何往?” 月冰岚回道:“且行且看,八方不定,寻到月庭为止。” 灵界中,几无外人得知灵月阁门庭所在。 她在湖畔问了一圈,了无所获,便打算四处转转,边走边打探。 林笑又问:“可有依仗?” 月冰岚道:“湖畔偶识一友,志同趣合,欲结伴同行。” 这时,另一批来客也行至窗前。 其中一人身着灵霄派服饰,对林笑恭敬参拜道:“圣湖知事院临任执事,叶修远,参……” 林笑抬手打断道:“免礼,说事。” 他已不掺合门中政务,故不愿受其拜礼。 叶修远当即禀道:“清灵上派圣使到访,欲求见……” 林笑又打断道 :“这不是小花间嘛?你咋个有空串门?” 清灵派迎客岛一脉迎宾弟子,花间。 她叩礼回道:“晚辈奉宗门之命,来此办建派外别院长驻。” “师门有令,到此需先来拜见凌霄前辈,得前辈准许,方可施行。” 林笑忙道:“甚是欢迎,地方你随便挑,有困难随时找我,定帮你妥善建好别院。” “谢前辈!” 花间心情可谓郁闷,门中胜过她的能人无数,却偏挑她前来,惟因她接待过林笑,师门便认定她足以胜任。 “你倒提醒了我。” 林笑从怀里隔袋摸出一枚玉符,随手扔给了月冰岚。 “这是云清符,还有一次传送可用,可瞬行万里。” “你可留作后手备用,不过,此符还有个更大的妙用。” “其内藏有灵界整版舆图,几乎无地不包,无海不括,当属灵界最全地图。” “你携此符上路,便不惧迷途。” 本有些犹豫的月冰岚,闻此便将云清符收下。 一旁的步星却急了。 他道:“地图哪有本少准,本少从小行走四方,以双足丈量山川,穿行无间。天底下,还没有本少不认得的地方。” 月冰岚会与他结伴,便是听了他这吹嘘。 如今月冰岚有了地图,他便担心会被甩开。 林笑对他问道:“你又为何出行?总不会单单为了陪小月?” 步星当即叫嚷道:“还不是因为你不肯出手相助,那日的天雷,不劈中人誓不罢休,一直逮着我劈。” “最后无奈之下,师父替我扛了雷劈,雷罚才停歇。” “但师父老头那身板,哪吃得消,至今还重伤未愈,卧病在床。” “我这做徒弟的,只好出门采集灵药,求取灵丹,去治疗师父的雷伤。” 林笑顿时眉毛未挑。 他那日的确看到一矮小老者,替少年挡了一记雷击。 不过当时看着并无异状,没见受伤,故才没管。 难道那老者死要面子硬撑的? 他没多想,瞥见那知院执事神色有急,便问道:“小叶可还有要事?” 叶修远立即道:“禀……上师,百草门发了一封玉帖,言明要上师开启。” 他也是机敏,隐隐觉出林笑不想在人前显露圣师身份,故两次打断他的话。 这回,便改了称谓。 林笑伸手接过他递来的玉帖,见封面大字写道:凌霄宗师亲启。 启开一看,发现是份邀请函。 邀他到百草门。 把帖子一合,林笑对月冰岚道:“小月不妨到明灵南域的百草门一趟,他们近期将举办一场六十年一度的炼丹大会。” “想来各门各派都会派人前往,你可趁此见识一番,也可借机打探你想找的地方。” 原来,玉帖要他亲启,是想邀他出席炼丹大会的品丹评委。 “谢先生提点,月定不错过。” 月冰岚应完,林笑眼中,其顶上“吉”字霎时亮了几分,变大一圈。 而步星头上,“凶”字的赤红则便淡了几分,缩小了些许。 步星大惊道:“什么!炼丹大会不是半年后才举办吗,他们提前了?” 林笑道:“想必,大会也会有治疗你师父伤势的丹药。” 步星郁闷道:“可我还没来得及采集灵药,拿什么去换丹药?” 林笑又道:“你不是闯南走北多年吗,可以拿各地秘事传闻与人交换。” “再不济,你也可取一瓢湖中灵泉,或也能去换到些丹药。” 步星当即双眼一亮。 于此同时,他头上的“凶”字再度缩变,至拳头大小。 且字体的赤红淡去,变成灰色。 他喜笑颜开道:“你这主意不错。” 林笑看着那变小后的凶字,心中也觉不错。 原来善意之言,可改人之吉凶。 林笑又道:“此地湖规,还有一条可善用。” “你若能将此地可人人无偿取灵泉一瓢之事,告之那些不知道的人,不仅自己又能再得一瓢,也能得其善意,换丹之事,想来会更加顺利。” 步星拍手叫道:“没错没错,本少怎么没想到这层。” “这可是门无本万利的大生意。” 说话间,他头上“凶”字再行变化。 烟起雾绕,缓缓变作一小小“吉”字。 灰色,也成了白色。 林笑心下一定,道:“你们趁早出发,否则以你们的脚程,未必能赶上大会。” 他没提自己也会去的事。 月冰岚当即拜别。 步星亦态度大转,朝林笑挥手道别。 他们走后,叶修远即恭敬问道:“圣师可要起驾前往,弟子可立即着人安排座驾。” 他已猜到帖子内容。 林笑瞄了眼他头上的凶字,摇头道:“不必劳费人力,我自个前往即可。” 刚说完,这名弟子头上的黑色凶字立时加重几分。 叶修远鞠躬拜道:“圣师出使,非同小事。若无仪仗随行,天下人定取笑吾等轻慢圣师!” “弟子其罪大矣!” “且圣师在外,岂能无人使唤。若宗内诸老怪罪,弟子难辞其咎。” “还请圣师准许弟子着人备驾,以示圣师威仪。” 说到最后,他已忍不住单膝跪下。 他曾是湖雨听众之一,是知道林笑不喜人跪拜的。 但他还是跪了。 林笑见状,跨栏跃出窗外,将叶修远扶起道:“宗主已早我一步前往百草门,他尚且无仪仗跟随,我难道要显得身份比宗主还要尊贵吗?” “你这样陷我于何义?” 叶修远一凛,又跪下道:“吾等该死,不知宗圣出行,怠慢圣仪!” “弟子身为知事院执事,大为失职,事后定向执法殿请罪。” “还请圣师让弟子略做补救,将功赎过。” 他受宗规影响根深蒂固,岂是林笑一朝可改。 林笑叹道:“宗主的行踪,岂能轻示于人。” “若被歹人利用,设伏狙击,其罪更大。” “我告之于你,已是不该。然百草门炼丹大会乃灵界盛事,宗主于百草门行事,迟早为外人所知,故敢告之于你。” “为今之计,尔等若要弥补过失,可盛起隆驾,前往百草门迎回宗主,听候差遣。” “而不是要给我这个无关紧要之人大张旗鼓。” 叶修远肃然道:“弟子这就尊圣师之意着办。” “但圣师的威仪亦不容……” 林笑打断道:“我答应你,会寻一护卫陪同。你先去把要事办了。” “是!” 叶修远恭敬起身,恭行退去。 其头上凶字,黑色变淡了几分。 林笑见他这般,忍不住道:“小叶。” 叶修远一顿,便要肃声回应,却已听林笑继续道: “吾辈苦参大道,只求挣脱天地枷锁,不受束缚,得上逍遥。 “然尔等何故道未成,已往身上多添这许多枷锁?” “我只问你一句,这般,可助你成道否?” 叶修远身形猛然一震,双目失神。 “若能,当我没说。” “若不能,当知偏道远矣!” 叶修远头上“凶”字轰然炸开,散作一阵黑烟。 而后白烟凝聚,汇成一“吉”字。 字一成,隐隐透出微弱金光。 他躬身一拱手,正色道:“圣师教诲,修远定永记不忘。” 林笑只平淡摆了摆手。 知院执事不再拖沓,退出草庐院子后,纵光而去。 院子中,清灵花间正瞪大双眼,呆呆站在原地。 她何曾见过林笑这副持重模样,对其形象大感颠覆。 林笑看着她头上核桃大小的吉字,不由念叨道:“好小。” 一听这话,花间猛地抱臂挡胸,目光凌厉。 林笑立知她误会,连忙解释道:“我是指你头上的气运之柱小。” “我新习得一门望气术,可望人头上气运。” “方才那么多人里,就你气运之形最小,故有此叹。” “你看我这真诚的目光看往哪处就知道了。” 花间半信半疑。 还未及开口,便被林笑拽住。 “走,这次轮到我接待你,帮你找块宝地。” 两人身化遁光,须臾从院子里飞至湖畔过道。 过道上修士行人不绝。 然,林笑放眼望去,却瞬间愣住。 他此来原是想找个陪同去百草门。 可目光所到之人,都顶凶字。 第179章 魔宗初行身份易 恩一头,怨一头,天长地久无尽仇。 谁是谁非,一时争休,难到头。 你也哄,他也哄,你方唱罢他登场。 轮回成败,徒留嫁衣,仅一时,许风流。 —— “疯婆子,你要带我去哪?” 疾风云路里,夜冰岚极力挣扎,却也脱不开一赤衣女子之手。 “你既入了我天一宗,便带你做些本门该做之事。” 风舞幽华仅一只手轻抚在夜冰岚后背,就如吸铁石般,牢牢将其黏住。 “我只答应入你宗门,可没答应替你做事!” 夜冰岚抬脚朝她踹去,却只踢到一堵气墙,碰不到她身。 风舞幽华哈哈一笑,不见生恼,眼中反更显喜欢。 “怎么,才片臾不见你的小情人,便耐不住了吗?” 夜冰岚怒道:“谁把我与月儿分开,谁就是我的仇人!” 风舞幽华不以为意道:“纵然你与她待得一时,将来又能待得多久?” “即使今日没有我,来日也会有其他人将你们分开。” “今日你连我也抵抗不住,来日你拿什么抵抗别的强人?” 夜冰岚挣扎的动作霎时一顿。 风舞幽华又道:“你的事我也听说了,上次是天劫强拆,天意不容,若非你遇到的是笑君和幽君,此时你已与她永决。” “是不是下一次,你也乞求笑君继续帮你?” 夜冰岚目光恨恨道:“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施舍!” 风舞幽华道:“你有此心固然好,但你却没这个能力。我不在乎是否做你的仇人,因为你实在太弱小,我仅一个小指头,就能让你动弹不得。” “如果你不甘心于此,我会给你变强之法,也会捎你走一段变强之路。” “前提是,乖乖跟我做事。” 夜冰岚阴冷道:“好,只有你能让我变强,我可以替你做任何事。” “但如果你哪天没法让我变得更强,就别怪我一脚踹开你。” 风舞幽华自信一笑,道:“如果你成长太慢,达不到我的要求,也别怪我像垃圾一样扔掉你。” 夜冰岚脸上立时隐隐发狠。 “说!要去做什么!” 风舞幽华目光复变深邃,沉声道:“抢劫……不!应该说是收债,我们要去收回本宗之物!” “就从……这里开始!” 风舞幽华驾驭的遁光当空一折,往地面落去。 此处,是一片广阔的花田平原。 各色鲜花,单色一方,逐块分列,纵横数百里。 她们刚落下,便又两道遁光飞来拦住。 “此乃私人花园,不迎外客,请二位离开。” 两人持戈披甲,目带凌厉煞意,显是此地护卫甲兵。 风舞幽华不为所动,只懒懒问道:“这里是谁的花园?” 两甲兵对视一眼,隐隐察觉来者不善,一甲士拱手道:“此乃灵宝轩璃蕾夫人膝下四公主逸朵圣姬的花园。” “还请二位莫要自误!” 风舞幽华若无其事地四下看了看,淡然道:“花种的不错,挺养眼的。” “以后,这里回归为天一宗辖地。” “从今往后,这花园,是本宗的了!” 两名甲兵脸上刚一变色,还未及动作,风舞幽华只随时一挥衣袖。 唰! 一道狭长气刃瞬间劈落两甲兵身上,他们当即衣甲破碎,口吐鲜血,倒飞数里砸落。 鸠~ 一道赤色信号术弹从甲兵跌落处升起,烁耀天地。 立时有数十道遁光飞来。 当先一道紫色遁光,传出凶厉怒喝。 “何人敢到此闹事!” 紫色遁光疾驰至风舞幽华身前,显出一盛妆女修,紫纱长裙。 她目光冷冷朝风舞幽华和夜冰岚扫了眼,虽觉二人气度不俗,但衣着不属任何名门大派,眼中顿闪过嫌弃与厌恶。 虽看不出风舞幽华的气息深浅,但夜冰岚最多不过二重阴灵境修为,她哪还有好脸色。 “哪来的贱婢,不知这里是灵宝轩的辖地吗?” 夜冰岚鄙夷道:“切!原来你们这上界,也有这胭脂俗粉。” 风舞幽华微微一笑,幽叹道:“哪里会没有呢?” 其余遁光也赶至,露出一名名煞气腾腾的战卫。 两人的从容,顿令紫衣女眉头微蹙。 “将她们拿下!” 群卫刚有动作,另一声喝声响起。 “且慢!” 那是个粗犷的男子嗓音。 群卫瞬时停下,因为那是他们队长的声音。 一将士走至紫衣女子身侧,静语传音,将两名伤者情况汇报。 紫衣女子神色瞬间一凛。 她高傲之色大缓,正要开口攀谈。 风舞幽华却举手凭虚一抓,紫衣女子瞬间喉咙一紧,发不出任何声音。 手微微往回一收,紫衣女子迅疾飘来,把脖子挂在风舞幽华伸出的手上,被顺势掐住咽喉。 周围群卫看得一呆。 仅那将士急喊一声“公主”,便扑身来救。 然,风舞幽华周身气流一炸。 花飞漫天,荡退群士数里,无人再能起身。 实力差距太大,他们连如何败落都想不明白。 “我只说最后一遍,这花园,今日起,回归我天一宗的。” “你可明白?” 风舞幽华冷着脸,声若寒霜。 被她掐手上的女子,面赤似猪肝,一脸痛苦,但还是艰难地完成点头。 风舞幽华手一甩,像扔抹布一般,将其甩开。 紫衣女在地面滚出数十步才停下,捂着喉咙拼命咳嗽。 风舞幽华神若轻松的对夜冰岚道:“看,这种事不难?” 夜冰岚下巴抬起,傲然道:“切,根本是小儿过家家。” “而且你面冷心软,出手留情,未杀一人。你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风舞幽华当即神色一窒,随即硬气道:“他们的命,也是资源。” “在榨干他们的价值之前,一死了之,实在太便宜他们了。” 另一边,紫衣女缓过气来,爬起道:“这片花园里的花,皆用于上供宵水楼。” “道友不惧我灵宝轩名头,难道还要得罪宵水楼吗?” 灵宝轩,东域九门之一,位列灵界二流三十六门之一,亦被认为是二流中最富一家。 而其口中的宵水楼,则为灵界一流,八宗之一,女修宗门。 风舞幽华面无惧色,平静问道:“你们上供了多少年?” 紫衣女以为对方怕了,立即道:“本门亦上供六百余年,每月花露万吨,鲜花百亩,花粉千盅。” 风舞幽华点了点头,道:“这么说,他们还欠我许多鲜花税。” 紫衣女神色一怔,以为自己听错。 却又听风舞幽华道:“听着,从现在起,不准再将此地之花上供宵水楼。” “他们若来问,就让他们备足六百年的花税。” “日后,本宗会亲自上门去取。” 紫衣女脸色立时一沉,眼中闪过一抹怨毒。 夜冰岚看在眼中 ,露出玩味神色。 风舞幽华忽对她道 :“你的小情人得了一门神诀,你入我门来,亦不会让你逊色于她。” “我现在,便也传你一门神功。” 其双眼精光一闪,射出两道灵光,照入夜冰岚眼中。 映光传影术! 霎时间,夜冰岚眼中闪过一幕幕练功动图,一篇篇运气要诀。 风舞幽华传音道:“此乃本宗独创的归一神功,探求万物归宗,九九归一之极境。” “你若能练到极处,天下间无物不化,无法不破。天地一切,皆能为你所用。” 这是她体悟了不夜虚魔躯的噬灵异能后,再在灵海派灵武诀的基础上,独创的一门功法。 夜冰岚的道骨天资不是盖的,很快就从中回神,道:“你这功法不完整。” 风舞幽华道:“你忘了笑君所言吗?” “轻易给你全功,你非但不会珍惜,更不会感激。” “若想要后续功法,就刻苦勤练,好好随我做事。” 夜冰岚唾沫道:“那个混球,净说些屁话,整得如此不痛快。” 风舞幽华微微一笑,心中暗喜。 此女未来,定不会轻易听从林笑之言。 她随口道:“现在,便让本座看看你的能耐。” 夜冰岚神色一动,目光看向紫衣女。 嘴角露出诡色,举步朝紫衣女走去。 风舞幽华在侧,紫衣女不敢妄动,看着靠近的夜冰岚,虽心中发毛,却只颤抖。 “你,你……想做什么。” 夜冰岚露齿一笑,道:“就让我看看,这功法有没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她伸出一只手,往地上的紫衣女抓去。 紫衣女心头一慌,转身想飞逃。 但风舞幽华一抬手,她便动弹不得,全身僵直。 夜冰岚一只手,按在其头顶。 “归一诀,起!” 霎时间,紫衣女体内的灵元迅速朝夜冰岚的手汇聚。 “不~!” 一声凄厉惨叫,响荡花田上空。 —— “不是!” 湖畔过道上,林笑望着来往行人全都头顶“凶”字,只觉难以置信。 这些人,将来都会成为他的麻烦。 “怎么了前辈?” 他身旁的清灵花间不解道。 新湖刚成不久,外来游客不多,过道上行人多是灵霄派弟子。 不少人认出了林笑,便要上来行礼。 然而,林笑眼中,这些人都是一个个行走的麻烦。 麻烦近身,哪有不躲的道理。 他立马又拉着花间一溜光飞离原地。 落至湖边林间一处无人地,林笑蓦然问道:“小花间,你是否带有其他着装行头?” “可否借我一套?” 花间蹙眉鼓嘴道:“我不小!” 林笑道:“借我一套衣服,你就是我的大师姐!” 花间取出一套清灵派道袍,道:“前辈要来做什么?” 林笑一把抢过道袍,道:“当然是用来穿呀。” 花间急道:“可我的款式,不合你身呀!” 她的身形比林笑小巧许多。 “这个好办。” 不用掐诀,林笑只一凝神,身形立即缩水近半,身高比花间还有矮半个头。 把道袍往身上一套,还显得有些宽松。 好在清灵派制式道袍模样偏中性,男女皆宜。 “有发带否?” 花间又取出一条青色发带。 林笑拿来将脑后头发随手一绑,只留耳边两条鬓发。 花间看得嫌弃道:“哪有这样捆发的。” 说着,直接上手,灵诀一掐,即给林笑换了个飒爽发型,极具游侠风范。 林笑叹道:“大师姐这招灵术委实高妙!” 但花间却看得想笑,又绷着脸强忍。 林笑浑不在意,挥手往林外走去,道:“走,替你找建院地址。” 花间跟上,问道:“前辈在自家宗地,为何还要改装换面?” 林笑道:“当然是为了省麻烦,现在起,我就是清灵派高徒。大师姐人前记得喊我师弟。” 花间不由捂嘴偷笑。 刚走出树林,林笑瞬间呆愣原地。 花间疑惑道:“怎了?” 她并未发现不妥。 林笑低喃道:“没了,全没了!” “什么没了?” 花间顺着他的视线往前瞧,湖边过道行人往来,一切如常。 “头上的字没了!” 林笑一脸惊喜地朝花间看去,随即再次愣住。 “变大了!” 见对方盯着自己的头顶,花间抬头瞧了瞧,什么也没有。 林笑继续自言自语道:“为何只换了身衣服,字就没了和变了呢?” 花间不理解他的困惑,只提醒道:“你穿本门的衣服,可不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以免让人误会本门作风。” 林笑双眼霎时一亮。 “没错!换的不仅是衣服,还是身份。” “因为我不再是他们的圣师,所以他们也不再是我的麻烦。” 他顿时心情大好,只觉又找到了一条新出路。 只是为何会如此,他就不得而知了。 之后,林笑与花间在湖边游走,一边给花间挑地方,一边试着从人群中挑选前往百草门的陪同。 窜行约小半个时辰,两人都没找到满意的。 “咦?” 正逛着,林笑忽见一人头顶有字。 一群没字的人堆里,单独出现一个有字的,煞是显眼。 “这位道友请留步!” 第180章 千年奇人返童功 沉年失笑颜,欢心日去远。 今叹不如昔,后恐不如今。 谁道人生不可复?缘只不识心可初。 恣意酒中曾得道,田园花里常遇仙。 —— 湖边行道上,林笑喊住一人。 只因此人头悬一字,非吉非凶,乃一“元”字。 那人闻声停步,回身瞧来。 但见其人朴衣简履,不修边幅。 面色视之如三十许,却躬身驼背,态若古稀老汉,腋下夹一纸包。 他一开口,便是:“咳咳咳!” 咳声剧烈,唾沫喷飞。 林笑连忙举袖遮挡,那男子也连忙用手掩口。 一阵急促而剧烈的咳嗽后,那人才缓气停下。 林笑见状,把衣袖放下。 那人刚要开口,不料梅开二度,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尤比第一次更剧烈。 林笑这次学乖了,连忙让开身形。 但那人一边咳嗽,一边想把脸对着他。 林笑只好一直躲闪。 好不容易,那人终于静息停下,看着林笑,眼中满是歉意。 那人深一提气欲言。 林笑连忙阻止道:“好了,你不必勉强开口。” 那人只好气一松,沉默向林笑拱手一礼。 这时,清灵花间也走了过来,拿出一瓶丹药,递给那人道:“此乃本门清音丹,对治嗓门有奇效,道友不妨一试,或可缓解嗓疾。” 那人犹豫了下,还是接过,随即鞠躬对花间重重一礼。 起身后,用手势对林笑一通比划。 林笑看后,神色认真,重重点头。 那人神情为之一松,对林笑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林笑并未阻拦,默默看他离去。 花间眼中闪过不解,问道:“他方才那些手势是什么意思?” 林笑神色认真道:“我也看不懂。” 花间不由一怔。 暗道,不懂你还点什么头! 等那人走远,林笑又横路拦下一人,肃礼拱手道:“这位师兄,在下清灵派田园,在此有礼了。” 被拦下的路人一愣,听到是清灵派,连忙拱手回礼。 林笑又道:“师兄,可否向你打探一事?” 路人道:“师弟请讲。” 林笑指着远处先前那人,道:“敢问师兄,可认得前边那位驼背之人?” 路人顺指望去,先是一讶,随即面路犹豫。 “那人……” 林笑道:“可是不方便说?” 路人摇头道:“非是如此,只是说出来怕惹贵派笑话。是否他冲撞了二位?” “在下替他在此向二位赔罪!” 说着便躬身一礼。 林笑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他跟我一位远亲有点像。” “但我们已许久未见,怕认错了人惹尴尬,未敢贸然相认,故向师兄先打探一番。” 路人了然,道:“那师弟定是认错了。他是本派外门里一老混子,一直独身,从未听说他有亲戚。” 这名路人身着灵霄派内门弟子服饰。 林笑道:“这点倒更像了,我那远亲也是个爱独来独往,性喜孤僻的。” “我怕他不愿相认,才先找人打探。” 路人沉吟道:“我并非妄断,说师弟认错人,是有原因的。” 林笑拱手道:“愿闻其详。“ 路人道:“那人也算是本门有名的千年痨鬼,不知缘何染得一身痨病,需天天煎药服用,却从不见好。” “他孤僻,也是因这痨病,不便与人交流。” 林笑疑惑道:“灵界什么神丹妙药没有,区区痨病,如何奈何得了吾等修士?” 路人摇头道:“他那痨病邪门的很,一般丹药都不解用,珍贵些的丹药,他也没有能力求取。” “只能天天到灵药殿,捡些药渣吊命。” 林笑讶然道:“贵派高深之士,也对此病束手无策吗?” 路人道:“我说他是千年痨鬼,并非虚词。他因这病,练功有碍,修为不得寸进,已在外门混迹千年,至今却仍是虚灵一境。” “他这样修为低微的外门弟子,如何能见得到本门高深之士,更别提求他们治病。” “若非他为人圆滑,办事有方,也算颇有些能耐,很得一众师兄弟认可,否则,早连外门也容不下他。” 花间这时道:“既然他在外门劳作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贵派就没有人愿出手帮他一把吗?” 这位路人顿时说不出话来。 林笑连忙歉身道:“抱歉师兄,我师姐性子耿直,并非有心非议贵派行事,还请见谅。” 花间顿时面露古怪。 这人明明是灵霄派上代宗主,明面上是帮她说话,实则又好似是在给灵霄派做辩解。 要是被眼前这位路人得知,与他道歉的,是他们的上代宗主,如今的圣师,不知会做何感想。 路人忙摆手道:“师弟严重了,这位师妹说的并没有错。” “本门确有长老怜他勤恳本分,曾出手相助,替他从灵药殿求来宝丹。” “那宝丹的价值,就是他在外门再做千年,也难抵上。” “咳咳~!” 远处,那走远的驼背男子又一阵咳嗽,连他们隔远也能听到。 路人叹道:“师弟也看到了,那宝丹只给他缓解了一时,却未能根除,不到半年,他的痨病又复发了。” “他的病根太顽固,本门就是再阔绰,也经不起他消耗。” “再赐宝丹给他,完全是浪费。” 林笑道:“贵派仁义已尽,他命中如此,难怨旁人。” 路人道:“他本人也看得开,并不强求。按他的话说,便是过一日赚一日。” 林笑奇道:“你们不怕被他传染吗?” 路人道:“听闻,他最初的确很受排挤,人人躲他。但随着日久年深,没人受染,大家才不避他。” “他为人也厚道,从不主动靠近别人,也不给人添麻烦。” “实在避不开时,也会远远请示,性格实在不惹人讨厌。” “渐渐的,大家便默认接纳了他。” 林笑点头道:“如此说来,他的确不是我那远亲。” 他恭敬一拜:“多谢师兄为我解惑。” 路人连忙回礼道:“师弟客气了,能认识清灵高士,是我的荣幸。” 林笑道:“本门即将在贵宝地开设别院分部,以后师兄若得闲,不妨常到我们那里坐坐,交流道学,我定好茶好果招待师兄。” 那路人闻言一惊,随即心头暗喜,只觉今日出门是装头彩了。 他忙道:“一定一定。” “在下和师姐还有要事,就不再叨扰师兄了,下次再会!” 林笑与这路人道别后,便拉着花间往那驼背男子离去的方向寻去。 花间扭头回望,见那路人还眷留原地不肯离去,见她回眸,当即又是一礼。 她只轻轻点头,回身问道:“前辈是要去帮那人吗?” 林笑道:“错了,是我要寻那人帮忙。” 花间瞬间神色一怔,以为听错。 一个灵君之上的大能圣师,会需要一个虚灵境的外门弟子帮忙? 还是说,他只是不好意思承认要去帮人? 正在她胡思乱想时,林笑忽道:“对了,你们别院选址,我替你们挑好了。” “哪?” 花间的思绪立即被带到另一处。 林笑道:“就选在湖上。” “你们倚云岛不是一座浮岛吗?均些浮土过来,也在这湖上按一座小浮岛,作为你们别院分址。” 花间愣道:“这样好吗?” 林笑道:“有何不可,湖岸边好些的地方,早让人挑了去。” “若让他们拆让,不免起纠纷,生埋怨。” “不若独立于他们之外,不争不抢,最符合你们的风格。” “话说,他们就安排你一个人来建别院吗?” 花间道:“我只是先行信使,征得您和贵派同意后,才会正式派建术师前来。” 他们若一开始就把人都派来,就不免显得他们霸道,好似不准灵霄派拒绝一样。 故,先派一人来征得许可,才会安排大队落院。 林笑道:“那你可以回信让人过来了,以后这里多了你们清灵派镇守,更不怕别人来闹事。” “以后你们可在此放开手脚,便宜行事,不必受灵霄派约束。” “哪怕将来灵霄派想将此湖重新封锁,你们也可以阻止,把控湖权夺去也无事。” “你可把我的原话照搬传回,直言我说的就是。” 花间听得有些脑袋发晕。 怎么这人,在怂恿别派去夺自己门派的地盘呢? 难道凌霄前辈是本门的内应? 林笑边走边打探,废了一番功夫,才寻到那驼背男子的居所。 竟在湖外二十里外的一穷山恶沟里。 “走,我们过去。” 林笑领着花间,往山沟里一简陋草屋行去。 —— 花田里,一紫衣少女卧躺花间,一动不动。 “她死了吗?” 风舞幽华问道。 “没死。” “你说的对,她的命就是资源,还有压榨的价值,轻易杀掉,太过浪费。” 夜冰岚正在一旁浮空盘坐,正运功调息。 风舞幽华仔细看了看草地上昏迷的少女,其身上的衣裳,已变得极为宽大,不再合身。 “我不记得我的归一诀,可以令人返老还童。” 夜冰岚冷哼道:“你这功法有缺陷,吸不干净,我稍微改动一下,增强了威能。” 风舞幽华肃声道:“擅改功法,极为危险,你不该贸然做这样的事。” 夜冰岚道:“我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该不该,只有能不能做。” 她缓缓收功,感受这体内充盈的灵元。 轻轻一抬手,当空凝出一枚斗大水球。 一挥手,水球冲天而起,化作大片雨滴洒下。 夜冰岚不满道:“这女人修为太水了,连我当初一半都不到。” 风舞幽华道:“你收走她一身阳灵三境修为,自己却还在阴灵二境。” 水滴淋在昏迷少女脸上,令起缓缓醒来。 她抚着额头,迷茫道:“我这是怎么了?” 见风夜两人看来,她畏惧道:“你们是谁?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风舞幽华淡淡道:“你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在这里,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少女顿时愁眉陷入苦思。 “我是……我是……” “我……好像叫朵儿。” “其他的,我想不起来了!” 风舞幽华扭头问道:“你把她的记忆也收走了?” 夜冰岚道:“谁稀罕她的记忆!是她脑袋缩水,记不起来还能怨我吗?” 风舞幽华若有所思,轻指一点,指尖灵光大作,点在迷茫的少女额头。 少女顿时失神。 片刻后,灵光褪去,风舞幽华收回手道:“现在,想起来了吗?” 少女双目一清,抬手自顾。 “我怎么……变回虚灵境了?” “我的身体,为什么会……” 她语气与刚才完全不同。 风舞幽华道:“很好,省得我再介绍一遍。” “听着,这花园,是我天一魔宗的了。” “若不服,就把此话传出去。” “我天一魔宗,正式出世,收复天下。” 遁光一闪,带着夜冰岚凌云而去。 第181章 末病明生不开愁 寄孤岩,倚清风,空谷寂响,草径独开。 残荒立草庐,静韵尤胜绝景。 欲识清奇无尽处,怀玉叩门询。 —— 湖外远地,山沟僻里。 林笑拾步而入,伴花间,行至草庐前。 “闲客信访,茅庐主家可在?” 屋内人闻声步起,门半开,伸出一驼背男子,夹烟带雾,似从烟雾里出。 头悬“元”字,正是林笑要找之人。 他见林笑二人,当即转身关门,快步走出,躬身一礼。 林笑见他不开口,扭头对花间道:“师姐,你先前给的清音丹莫不是次品?” 花间肃色道:“都是精心炼制之药,成丹后亲自试过才装瓶,绝无次品。” 林笑眉目泛奇道:“那怎不见起作用呢?他还是说不出话来。” 正行着礼的驼背男子,才明白过来,当即取出一药瓶,倒出一丹,吞入口中。 丹一入口,男子肩颈陡然一直,驼背顿去,面露舒畅之意,深吸长气。 过了会儿,他才回神,轻声试讲:“二……二位,见笑。此丹甚绝,世间至品。” “先前未敢轻用,实在失礼。” 声由轻到重,越讲越顺。 林笑连忙对花间拱手道:“对不住师姐,是我误会你了。” 花间哼声别脸,傲然以对。 茅庐男子忙打圆场道:“明生诚挚拜谢道友赠药之恩。” “不知两位尊客到访鄙居,所为何事?” 说着,他又握拳于口,似欲咳嗽,却又强忍着。 林笑胡乱比划一通手势,道:“不是你示意我稍后过来的吗?” “我这不稍后一过,马上寻来了。” 之前在湖边分别时,茅庐男子曾给林笑比划一通手势,一表感谢,二表不便开口,三表后会有期。 此时被林笑这样解读,也不算错。 林笑又自来熟道:“你这屋子,是藏了娇娘,还是宝物?关这么紧,不便请我们进去坐坐吗?” 茅庐男子忙道:“屋内煎药,烟重味浓,怕熏呛尊客,才把门紧闭。” 林笑道:“那你更该把门打开通风。” 说着,他便直接越过男子,推门直入。 茅庐男子伸手阻止已是不及,忙追在身后。 花间亦紧随其后入屋。 然,屋内浓烟滚滚,根本难以视物。 且药味浓烈刺鼻,既苦又辣。 花间刚到门口就抵不住,忙以袖掩口,问道:“你这样,不怕呛到自己吗?” 门内,茅庐男子道:“这药味我早已习惯,闻之如常。但旁人却难禁受,怕扰了旁人,故将门窗紧闭,不致外泄。” 林笑也在屋内,且半个身子都在浓烟中,却神色如常,如若未闻。 不是他耐得住药味,而是有气罩护体,隔开了药烟味。 他本想退出去,但那样一来,未免显得他嫌弃,后面怕是无法深聊。 于是他道:“这种地方怎么住人?道友怕不是有药仙之体!” “且待我帮你驱烟散气。” 林笑一挥袖,狂风灌入屋内,卷着滚滚浓烟涌出屋外。 茅屋男子焦急道:“不要!此烟极难散,味飘数十里不消,会影响湖边众士。” 林笑神色一动,道:“既如此,我便送上云霄。” 手一抬,御气冲天,茅庐屋顶霎时破了个大口,天光入照屋内。 刚散出屋外的药烟,亦被他御使的这股气裹着冲云直上。 屋内浓烟散去,显出萧条四壁,一洁如洗。 仅屋室正中,放着一樽小药炉,烧着火,冒着烟,旁边安放一蒲团。 药味尽去,内壁与地板皆泛起薄薄冰霜。 屋主与花间看得鸦雀无声。 林笑若无其事走到药炉边,席地而坐,还掀开炉盖往里瞧了瞧。 过了半响,花间走过去拽着他低声问道:“你怎把人家的屋顶给掀了?” 林笑讶然道:“不掀个洞,这烟怎么直直往上飘呢?” 他说的大声,也不怕男子听到。 男子走过来,面若苦笑道:“无碍无碍,这草棚简陋,就是整个拆了无甚可惜,随手便可重搭。” “只是我这儿,室如悬罄,连张招待客人的椅子也无,委实抱歉得很。” 他捡起蒲团,拍了拍尘土,恭敬放到花间身旁。 花间身为清灵迎客岛一脉弟子,待人也有一套,并不露嫌弃,接过蒲团,安然坐下。 林笑道:“我们也不是讲究之人,哪里坐不得?” 男子脸上不见窘迫与慌张,平静地在两人对面席地坐下,拱手道:“鄙夫灵霄派外门微末徒众,白明生。” “不知两位贵客,如何尊呼?” 林笑拱手回道:“小弟清灵派迎客岛末席,道号清风。” “这位是我大师姐,花间。” 白明生忙朝花间拱手致礼:“失敬失敬!” 花间沉默回礼。 她怕搅了林笑的事,故不敢多言。 林笑又道:“我们此来,一是见道友气度不凡,想来结识一番。” “二来,有件巧事,想请道友出手相助。” 白明生叹道:“鄙贱之躯,怎敢攀结高士?” “低微之辈,旦有所命,自无不从。然恐力微才庸,误了尊客大事。” 林笑却道:“道友谦虚了,小弟到贵宗已有几日,巡湖而游亦几回。” “然所遇者皆寥寥,无真修之风,少玄道之意,乏正宗之韵。” “唯道友一人,吾得见道韵。” 花间听得一愣,不禁怀疑自己是否看漏了眼,未能识出眼前大能。 白明生低头沉思了会儿,认真道:“尊客谬赞了,明生既未修法,也未得术。” “虽得入道门,却从未入道,便连修士也称不上,何有道韵之说?” 林笑摇头道:“莫怪小弟轻狂,只是在我看来,他们虽已修法,却已舍本逐末。” “纵然得术,也是捡粒芝麻笑是西瓜,离道远矣。” “反观道友,不为法迷,不为术恼,无为而修,无为而行。心常自在,意若流云。” “虽无一术,反而得了道韵真味。” 白明生再次低头沉思。 花间也不由目光一正,认真瞧向白明生,欲感悟其身上所谓道韵。 片刻后,白明生抬头道:“明生始明尊客所指道韵为何意。” “若这般算,明生确得了此韵。” “但那并非什么了不起之处,只是一个微末之士的安然之道。” 林笑道:“然此乃吾辈修士求之而不得之物,可否请教道友,如何得之?” 白明生轻点头道:“明生早年,心思所想与一众同门并无差别。” “因着一固疾,万药难治,常折磨身心,以至修不进法,习不成术。” “初时也觉苦闷,然时日一久,也渐渐想明白一些事,不再对术法有所执着。” “当我不再执着于道法、席位、出身甚至长生等外物后,心渐安然,意渐开朗。” 他轻咳了一下,继续道:“那时,我才猛然发现,在我不必强求术法有成后,自己竟然比一众同门,要过得轻松许多。” “他们每天总有练不完的功,参不完的法,悟不尽的术。” “他们要为追逐内门席位而殚精竭虑,要为人情世故而苦恼,要为延长寿命而愁。” “他们要烦恼的事,似乎无穷无尽。” “而明生烦恼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我的肺病。” 他取出一包药渣,打开炉盖,往药炉倒进去。 又取出一包粉末,把炉胆抬起后,洒了进去。 炉内的火,瞬间旺炽。 他复将炉胆放了回去,继续烹煎。 白明生继续道:“我每天,只需为我这病,去找药方,去凑齐药材,去学些医经。” “但其实,我这病除了常忍不住咳嗽外,也并没什么妨碍。只要我自己不介意,连药也不必去寻的。” “很多事,变得与我无关。” “同门师兄们关心的事,我也不用去在意,也轮不到我去在意。” “我多了很多时间,可以慢慢去寻找我真正想做的事情,去做能让我继续安心的事情。” “不知不觉中,我的心态越来越淡然。以前想不明白的事,突然能想明白了。” 林笑问道:“难道,就没有人欺负你吗?逼迫你去做不想做的事,甚至是没有意义的事,只为戏耍你取乐。” 白明生淡然笑道:“自然也是有的。” 林笑道:“那你如何反抗?” 白明生摇头道:“初时反抗尤烈,后来发现反抗不了,徒惹心伤。慢慢会顺他们的意,避免自己落入更遭。后来有了经验,也懂了如何规避这样的事情。” 林笑又道:“难道你没有感到愤怒和羞辱吗?不想找他们复仇吗?” 白明生点头道:“有过,但后来我想明白了。他们其实无论如何戏耍我,得到的都不是真正的快乐。” “他们那样做,更多的,是在茫然无措地发泄着心中的苦闷。” “但戏耍我,并不能真正缓解他的苦闷,只是让他们暂时忘记罢了。” “后来,我为了不常遭戏耍,主动找他们谈话,点出他们的苦闷,提供一些更好的办法。” “他们明悟过来后,便不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花间目光复杂,似有怜悯,似有不忿。 林笑叹道:“道韵原来要经过这样的磨难,才能获得吗?” 白明生道:“那些好心的同门,总叹息我为咳病所误。但他们自己,却不知为何所误,时常空余叹,起烦恼。” “他们即使寿比我长,道法比我高,似乎也未能过得比我自在。” “不过,这就是他们的问题了,却不是我的问题。” 白明生目光悠然,神色平淡。 林笑怡然道:“白道友,果然能帮我的不二人选。” 第182章 六品分说入道清 大道根归素,需人绝情虑。 奈何欲自生,无为亦动愁。 对酒欢狂兴,对月悲堪涕。 此理何处说?欲改非力使。 穷经觅仙路,斋心学至理。 万物遁阴阳,虚空尽源一。 守一皆可弃,心闲万缘消。 不必苦修卷,大道具眼前。 —— 破顶茅庐里,蒸蒸药炉前。 三人分坐地,侃侃道韵言。 “不知尊客,欲明生何以为助?” 白明生拱手一礼,客气相询。 林笑亦礼曰:“欲请白道友,代我出席品丹大会。” 白明生微讶,问道:“可是南域百草门的炼丹大会?” 林笑道:“正是此会,白道友也有耳闻?” 白明生微颔首道:“外门中已有传闻。” 林笑奇道:“为何外门中消息如此灵通?” 白明生道:“灵界各门举盛事,驱力最多便是外门弟子。” “往往事未公布,劳者先行。” “待到正式公布,往往事已将成。” 林笑仍奇道:“那也是百草门的外门才能先知道,白道友为灵霄派外门,怎也这么快知晓?似比我们还快。” 白明生浅浅一笑,解释道:“所谓外门,即门外弟子,未正式列入门墙。” “各派外门者众,实则皆为一家。” “外门弟子法弱力微,需聚众协力,方能办成大事。” “故各派外门,往来甚频。若有大风将起,外门首当其冲。” “好比这次百草门炼丹大会,大会上洗药去污,所需灵泉露水甚多,百草门自身供应不足,早已遣外门大众广为筹集。” “本门旧名灵泉宗,正是灵泉盛产之地。早在一个月前,便有百草外门前来求取灵泉。” “明生常年混迹外门,还算有些人脉,故而略知。” 林笑始悟,恍然道:“原来如此。本门也该多与各派外门往来,才好不使消息闭塞。” 花间立时神色微异。 白明生微笑道:“听闻,清灵上派无外门之说,却有外岛可任人前往。” “可惜远悬海外数万里之遥,以外门弟子之能,实难前往。” “否则,明生未必不去求药。” 林笑道:“很快就不一样了,以后各派很容易就可以找到我们。” “不知出席丹会一事,白道友能代否?” 白明生恭敬道:“自无不从!” “只是,明生空无法力,不知能为尊客,于会上代行何事?” 林笑灿然一笑,道:“很简单,你只需替我吃丹品药就行。” 白明生怔道:“只是这样?” 林笑点头道:“只是这样。” 白明生道:“明生定当尽力而为。” “只是明生仍有一事不解,不知当讲不当讲。” 林笑抬手示意道:“白道友旦说无妨。” 白明生斟酌道:“此事当不算难,何需劳驾尊客亲自前来,盛请我这样一个卑微外人?” “若尊客需要丹道高师名士,明生亦认识一二,可代为举荐,能胜我万倍。” 林笑闻言微微一笑,暗道果然是外门中混成精的人物,不动声色想把自己摘出去,置身事外,不为厚利所诱。 寻常外门弟子若遇到这样的好事,哪有让别人替换自己的道理。 尤其是他这样的药罐子,正需要神丹妙药治病。前去,说不定就能吃到让病好转的宝丹,更该欣喜若狂地应下,绝无不去的道理。 可白明生却始终面若恭敬,心却淡然,好似并不想当一回事。 林笑蓦然问道:“你怕我要害了你吗?” 白明生连忙肃然道:“清灵上派素有仁名侠风,断不会如此。” 林笑阴寒道:“正因为外面都传清灵雅名,若真有蹊跷,断不会留你活口,以免污名外传。” 白明生仍平静道:“明生之命,微若蝼蚁,不值一提。若有所需,但取无妨。” 一旁的花间,立时气鼓鼓拿恶眼瞪林笑。 林笑忙对她摆手道:“开个玩笑而已,有大师姐看着,清风哪有机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他又对白明生道:“你也不必担忧,我挂着清灵名头,绝不会明面说一套背后做一套。” “至于为什么特意来找你帮忙的原因,我一开始便说了。” 白明生神色微动,道:“可是尊客所指的道韵?” 林笑点头道:“然也。” 但其实林笑找上他,是因为他头上的“元”字。 若他所料不差,此元,乃元吉之元。 元吉,吉中第一等,尤在大吉之上。 他也明白,道韵这个理由,有些牵强。 于是,他又道:“白道友知本门名曰清灵,可知本门识人,还分六品之说?” 白明生拱手摇头道:“明生孤陋寡闻,愿闻其详。” 林笑道:“本门识人分六品,所谓六品,亦为清之六品。” 一旁的花间神色微异,暗道:怎么我这个正宗清灵门徒,也没听说过? 林笑可不管她神色,继续道:“清品之一,睹标致而发厌俗之心,见素美而动出尘之念,名曰清洁。” “品之二,知书达理,好文喜墨,布景有趣,种花有方,名曰清致。” “品之三,不衷外财,淡泊名利,两袖清风,宿旅荒野,名曰清苦。” “品之四,狂放不羁,傲然天外,漠礼痴颠,见恶不容,名曰清狂。” “品之五,博极古今,醉情山水,慕往烟霞,绝尘脱俗,名曰清奇。” “品之六,貌古神清,气融性漫,心如明月,胸怀浩瀚,名曰清灵。” 花间神情微讶,暗觉新奇,默默记下。 林笑又道:“此六品无高低之分,皆为本门一众所喜,但本门却独取清灵为名,白道友不妨猜猜其中何由?” 白明生低头想了想,道:“古有云,法酒调神气,清琴入性灵。” “亦有道真诗曰:长春境界无边,清灵万派归源。” 他没有明说,却暗暗点出,清灵之境,乃古来修士皆想追求的境界。 林笑点头认同道:“的确如此,六品中,清灵之韵,最合大道自然,得天地亲厚,无为亦可入玄。” “也只有清灵之人,才有能力,将其余五品之人聚集成派。” “所以,清灵派之名,意在表明,为清灵所聚集的一群人所在。” 花间顿露恍然大悟之色。 白明生亦微微点头,若有了然。 林笑和颜对他笑道:“在我看来,白道友已得清之六品中三品,虽非本门之人,胜似本门之人。” “你以为我只是随便找人,但其实,我找的是同道中人。” “其他人,纵使他们对丹道理解更深,也非同道中人。” 白明生拱手道:“明生了悟尊客之意矣。” 林笑和气道:“你若肯帮我,便不必再称尊客,叫我一声清风子可矣。” 白明生舒然道:“白某蒙清风子看重,三生有幸。” 林笑起身道:“如此,我们这就出发前往百草门。” 他看了正在烧火的药炉一眼,一脚踹翻道:“这药不吃也罢,你可得给我留着肚子,去品味大会上的丹药。” 白明生淡淡看着,脸上也不见可惜,平静跟着起身。 林笑大笑道:“不介于心,无心于物,则物莫能伤。我果然没看错明生兄,此事可无忧矣。” “此事过后,我定还厚谢。” 白明生只礼貌性地淡淡一笑。 花间茫然起身,正不知下一步该怎好,就听林笑道:“大师姐,你若没其他要事,随我一起去完成师门任务如何?” “我毕竟道行尚浅,虽得明生相助,但出门太少,没什么见识,有师姐在的话,我就不怕出丑了。” 单论此时的身形,林笑确实看起来比花间年幼。 花间心中略慌,面上却强做镇定地咳嗽一声,道:“好,那就,再看顾你一阵,免得你乱套。” 她其实也不知该不该答应同去,但不配合的话,又担心会坏了林笑的好事。 林笑大喜道:“那太好了,师姐遁光飞速快我甚多,有师姐带着,便能早些抵达百草门。” 出门在外,意外难料,如今多了一张保命符,他大感安心。 花间无奈,将遁光裹住两人,破空而去。 有她带路,林笑连问路都省去。 云路上,闲下的林笑便对白明生问道:“听说虚灵境寿仅千载,明生已于此境几许?” 白明生道:“岁及一千零九十余年。” 林笑讶然道:“那你岂非已寿尽,何以还能存活?” “且我观明生兄面色红润,无衰败之相,当还可长活。” 白明生道:“许是我不必为修行累心劳形,故长命了些许,并不出奇。” 林笑摇头道:“我看未必,世人皆要修道方能延寿。你未入道而得延命,说不通。” “或许……你已入道矣。” 白明生微微一怔,却很快释然。 他带着几分新奇,俯瞰地面风景。 飞行,是件与他无缘的事。 他已许久未登临云空。 心中曾经放下的东西,又悄然萌芽。 —— 北域一处矿脉石场。 “今日起,这处石场回归我天一宗。” “你们谁反对?” 一赤衣女子扬声大喝。 然而她周围,众者皆四歪倒地,无人起应。 “夜,到你干活了。” 一青衣少女撸袖大咧道:“这次要废几人?” “随你,只要让他们深刻意识到,我们来过,就行。” 话刚落,风舞幽华凛然举目望天。 “哪来的蟊贼,敢劫灵海派所属的石场!” 一道气势浩荡的遁光排云飞来。 第183章 旧故一叙断往昔 未炼云丹且炼心,丹成始有道元深。 千炉百转真灵缔,迷信成君有丹梯。 丹阁强掌风雷柄,苍冥日月在胸襟。 丹药是非襄盛会,且有闲人篡位吟。 —— 明灵北域,灵矿石场。劫地魔宗,张扬遇拦。 天来一道遁光,威势不凡,转瞬即至石场上空悬停,显出玄甲男子,手持龙枪,背别长弓,俊朗英武。 “猖狂匪徒,报上名来!” 凤舞幽华此时正背对来人,目光悠悠看着月冰岚对石场中人抽元夺气。 她也不转身看来人,只懒懒道:“无知之徒,天一宗办事,不想死就滚。” 男子龙枪一转,枪尖横指,凛眉道:“你就是那一日内连殃数十地的天一魔母?” 风舞幽华眉头不由轻挑。 “哦?消息倒传得不慢,就是不太准。” “加上这一处石场,本宗已收复一百零八块地盘。” 男子回枪斜指苍穹,喝道:“好!总算让某逮到你,今日便将你拿下是问。” 风舞幽华狂声大笑。 “灵海派门徒,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天真。” 她缓缓转身,平眼冷视男子。 男子原本把枪头一转,正要出手。 可看清风舞幽华面容的瞬间,他立时呆愣原地,双目失神,忘了动作。 “千华……公主?” 他口中喃喃自语,不敢确信。 风舞幽华蓦然道:“风雨同舟!” 玄甲男子浑身一震,肃声接道:“八千云月转乾坤!” 风舞幽华又道:“意气相许。” 玄甲男子正声应道:“誓将热血铸丰碑!” 风舞幽华悠悠道:“雨神宫小皮龙,雨武靖。” 男子顿时喜形于色,喊道:“公主,真是你!” “日前,门内盛传灵狱门遭劫,都传您已被救出,那时我还半信半疑,正想寻机去确认。” “不料真有其事!” 风舞幽华平静道:“雨武靖,你一来我便听出是你,你却半天没认出我。” “看来百年不到,你早将往昔故人抛之脑后。” 玄甲男子雨武靖慌忙道:“冤枉!公主知我性子,总莽撞疏粗,没公主那般心细如发。” “且许久未见,公主似乎气质大改,灵息若渊,武靖实未敢往那处想。” 风舞幽华浅浅一笑,平和道:“你倒没什么长进,还是以前老样子。” 雨武靖赧然一笑,蓦见夜冰岚拍手起身,神色霎时一正,问道:“公主即已脱困,为何不回来重聚往日兄弟?反而要……做下这样的事?” 风舞幽华轻呵道:“区区囚犯,还回去做什么?” “想当初,八宫数千杰俊齐聚一堂,豪气万丈,意气风发,一起谋举大业,欲扫腐溃,争开新篇。” “可如今,死的死,降的降。要么如我一般,阶下成囚,要么傲骨折断,卑屈退隐。” 雨武靖也听得满脸黯然,紧握枪把,情绪激藏。 风舞幽华叹道:“曾经的风雨堂,还剩得下几人?即使回去,他们也未必愿再见到我。” 雨武靖激动道:“怎么会,兄弟们……” 风舞幽华摆手打断道:“是我,带领他们走向败途,负了弟兄们的满腔热血,哪还有颜面去见他们。” 雨武靖眼眶泛红,激动道:“不是这样的,门内剩下的这些兄弟,一直都在忍辱负重,只为暗中筹备力量,以期有朝一日救回公主,再举盛堂。” 风舞幽华眼中不由微微泛起一阵波澜,暗露神伤。 蓦地,她神色一冷,冰寒道:“要救早就救了,还想等到什么时候?不过是你们这些软弱的屈膝者,想苟且偷生找的借口。” 雨武靖霎时一怔,不料她变脸这么快。 他连忙解释道:“不是这样的,大家都是真心实意,想要迎回公主。正因心里挂念着公主,无论千般屈辱,我们都忍了下来。” “也正因记挂着公主,我们才忍得下来。” 风舞幽华冷哼道:“愚昧又愚蠢,连被人利用都不明白。他们将我囚而不杀,便是觉得将我拽在手上,就能驱役你们这帮蠢货任劳任怨,卖力替他们做事。” “你们却傻乎乎蒙在鼓里,指望你们救出我,千年都不够。” “难怪当初我会失败,正是因为身边聚集的,都是你们这样的蠢蛋!” 雨武靖双眼大睁,满脸难以置信。 他想不明白,曾经崇敬爱戴的千华公主,会变成这样。 但他很快神色一正,道:“公主,我知道,你在狱中一定是经历了难以想象的苦难,才会对大家生出怨言。” “我能理解!” “只要您重新回到大家身边,很快会变成以前的样子。” “我们大家都会全力帮你,平复您内心的伤痛。” “请您跟我回去。” 风舞幽华再次仰天长笑。 笑得夸张,笑得捧腹,笑得荒唐,笑出泪水。 雨武靖看得有些疑惑。 夜冰岚无语道:“啥玩意这么好笑?” 风舞幽华擦拭着眼角的泪水,道:“你不觉得他可笑吗?” 夜冰岚一脸无聊,换个地上的人继续抽取其功力。 雨武靖看得没有一皱。 忽听风舞幽华对他道:“你们真的是无可救药,还想我变回以前的样子!” “你们是觉得,失败一次还不够,还想我带你们再失败一次吗?” 雨武靖凛然道:“不!上次我们差点就成了,只是天不如人意……” 风舞幽华厉声打断道:“愚昧,愚昧至极!” “从头到尾,那都是一条注定会失败的路。” “连这点都看不透,还妄图逆转乾坤大势,真是天真到无知的地步。” “若非遇到笑君,只怕我一定傻乎乎跟你回去,然后傻乎乎被人再次玩弄与戏耍。” “回去,我不会跟你走的。” “看在往昔袍泽的份上,我饶你一回。” 雨武靖合眼长长深吸一口气,语气平静道:“想来公主是被那姓笑的蛊惑,才这般迷了心智。” “武靖今日一定将公主带回去,再去找那姓笑算账!” 雨武靖横枪扎马,双目含威,摆出太公钓鱼势。 风舞幽华眼底闪过一抹怜悯,随即语气冷硬道:“那就让我瞧瞧,这些年你都有什么长进。” 她灵诀起手,凝出一把无色无影的风灵剑。 两人似有默契般,同时出手,攻往彼此。 一旁,夜冰岚只回头瞥了一眼,又继续埋头自己的事。 “烟雨急,龙吟破!” 身起雨烟,枪出如龙,势若暴雨。 “百花杀,断龙斩!” 剑花绚烂,若盛百花,漫天起舞。 好一出风剑斗枪,赤影撞玄。 一飘忽轻盈,一威风凛凛。 簌簌风花舞飘忽,惊泉龙瀑闯威凛。 凤鸣云破贯长空,剑啸碎影盘龙折。 待到风息雨歇,独得赤影伫立。 赤影身前,人倒,甲碎,枪断,弓折。 “你就这点长进,便是再过万载,也斗不过那些人。” 风舞幽华面冷,声更冷。 “公主变强了,比任何时候都强。” 雨武靖躺倒于地,嘴角溢血。 “但公主的心却没变,武靖能感受到,公主还是以前的公主!” “公主说过,一个人的话可以骗人,他的武技却骗不了人。” 说着,又咳出一口血。 风舞幽华淡漠道:“你才多大点本事,就妄图看穿我的本领。” “那不过是我年幼无知才说出的话,会一直相信的人,是笨蛋。” 雨武靖握着断枪柄,颤颤巍巍站起身,坚毅道:“武靖的确不像公主,懂那么多。” “但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把公主带回去,然后告诉大家,公主回来了!” 风舞幽华面无表情道:“然而现实是,你带不走我。现在不行,未来更不行。” 夜冰岚双手后枕,走过来道:“这家伙要怎么处置?” 风舞幽华沉默了会儿,冷冷道:“吸了他。” 夜冰岚神色微讶,问道:“你确定?” 风舞幽华只朝她横眼一瞪。 夜冰岚耸了耸肩,把双手放下,往雨武靖走去。 雨武靖虚浮站着,握枪双手无力颤抖,看着夜冰岚走近,做不出任何动作。 夜冰岚朝他伸出一只手,淡淡道:“记住,老子叫夜神。” 神功一运,雨武靖体内灵元急速往她的手心涌去。 不片刻,断枪落地,身形缩小至少儿,伏面趴倒。 在雨武靖迷糊的视线中,一对赤足缓缓走来。 朦胧中,他听见对方道:“你的修为,我收走了。” “以后天一宗的伟业,算你一份功劳。” 因脑仁收缩,他很快昏沉了过去,再听不进任何声音。 夜冰岚缓缓吐气收手。 风舞幽华质疑道:“一个真灵境接近灵君修士,全部修为都被你抽走,竟然还不能助你突破阴灵二重境?” “你这资质,不会是什么废道之体?” 夜冰岚反驳道:“你懂个西瓜!外来的功力,终究不是自己的,我能抢来,别人也能夺去。” “若论战力,我可以用这些夺来的灵元,吊打十几个像他这样的。” “但我不会直接用来提升自己的修为。 “我要自己练,练出别人也抢不走的灵元和修为。” 风舞幽华微感意外道:“原来,你一开始就提防着我呀?” “是怕我有朝一日,也会掠夺你的修为吗?” 夜冰岚傲脸一抬,大方承认道:“不错!” 风舞幽华立即胡乱拨弄着她的头发,越看越喜欢。 夜冰岚哪能忍受,嫌弃地拍开她的手,道:“你老实说,创立这所谓天一宗,图的什么?” 风舞幽华讶然道:“我不是跟你说过吗?” 夜冰岚嗤之以鼻道:“我可不信你那套称霸天下的鬼话,我是从坏人堆里长大的,好人恶人,一眼能看出。” “你非但不是个喜欢称霸的人,反而是个讨厌称霸的人。” “是什么,驱使你一直在做自己讨厌的事情?” 风舞幽华脸一沉,默然不语。 夜冰岚目光审视,也安静等着她的答案。 “也罢,你这小鬼不是一般人,若瞒骗你,反不能让你尽心做事。” 风舞幽华目光深邃,抬头望向远处云空。 “我创立天一宗,只有一个目的。” “那就是夺下天下,然后以天地主宰之命,与天下人共分秋月,共坐春风。” 夜冰岚目光微动,随即反应道:“这就是出行前,你特意带我去湖边看那篇鬼扯赋的原因?” 风舞幽华道:“什么鬼扯,那可是你老爹作的。” “我呸!”夜冰岚吐了口唾沫。 “他才不是我爹,我无爹无娘,天生地养。” 风舞幽华古怪一笑道:“可在我们灵界,像他那样助新灵诞世,便算为新灵生父。” 夜冰岚摆手道:“那是你们灵界人的观念,可管不到我。” “我老实跟你说,我打心底不认为他是我爹,同样的,他也并不会把我当女儿。” “如果你是因为他,才对我另待,那可以免了。” 风舞幽华神色一怔,喃喃自语道:“灵界观念?” “我的认知,也被灵界观念束缚了?” 她蓦然对夜冰岚认真问道:“那你把他当成什么?” 夜冰岚懒懒道:“同道,勉强过得去的朋友。如果他落难,有好处的话,我不吝相帮,没好处,那就看心情了。” 风舞幽华道:“他那样帮你,也只能勉强成为你的朋友吗?” 夜冰岚不耐烦道:“那你还想怎滴?他是帮了我,但也不算豁出命帮的我,也就那样。” “好了,此地已没什么,走,去下一处。” 夜冰岚当先飞身离去。 风舞幽华看了雨武靖一眼,紧跟而去。 空中,夜冰岚眼角余光也瞥了雨武靖一眼,冷哼一声,加速飞离。 地面,雨武靖闭着的双眼,流出眼泪。 “公主,你果然没变。” “这次,没了我们拖累,你一定会成功的。” …… 南域百草门,地下千丈处。 地火喷涌,巨鼎升腾。 巨鼎前,立着一中年修士。 “师弟,确保灵丹能如期出炉吗?” 其身后一老态更甚的修士回应道:“师兄放心,只要无人来扰,定能如期。” 中年修士以吩咐口吻,命令道:“加强戒备,确保万无一失。” “这次大会,吾等定要令各派臣服。” “这炉灵丹,至关重要,绝不容失。” “师兄放心,丹在人在,丹失人亡。” 第184章 地下地上双议机 百草门地下,炼丹隐秘所。 “师兄,我们真要那样做吗?” 一面容枯瘦且憔悴的老者不安问道。 “丹禁师弟,你怕了?” 一威严中年修士沉声回道。 老者望着眼前的巨鼎丹炉,认真道:“是的,我怕了,害怕极了。” “我害怕师兄有个万一,那么,我连这仅剩的炼丹之地都会失去。” “若非师兄收留,我此刻,还不知窝在哪个旮旯洞穴里,守着一炉廉价丹药,碌碌无为了度残生。” 中年修士微微一叹,安慰道:“师弟放心,一旦事成,为兄定替你平昭冤雪,将你重归宗门,获万人敬仰。” 老者摇头道:“师兄深知我不会在意那些,我要的是这炼丹地火,要的是这玄机丹炉,要的是这源源不断的灵草药材,以及可以随心所欲地炼制丹药。” “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老者即显洒脱,又露痴迷。 中年修士心下沉吟道:师弟似乎还是不愿在人前现身,但此事少不得他出面,看来需得给他一枚定心丸。 他计较片刻后,道:“师弟的心愿,师兄自然省得。” “师弟且安心,此事断无失败可能。因为已有人给我们打了样,成功过。” 老者不解道:“打了样?” 中年修士点头道:“丹禁师弟深居简出,不知可听过灵霄派宗主换任之事?” 老者道:“偶听路过弟子谈过此事。” 中年修士轻蔑一笑,道:“世人愚昧,只看些表面,就都吹嘘那帝凌霄天下为公,唯才是举,主动将宗位禅让给他师弟,却根本不知晓,那帝凌霄根本不是出于自愿。” 老者微讶,问道:“难道另有隐情?” 中年修士点头道:“没错!那帝凌霄在位近百年,他是什么性子,灵界一众灵君之中谁人不知?” “那样一个为博上位,不惜入赘灵泉素氏一族的卑微之人,怎可能主动让位!” “但凡不蠢,都知道其中必有内情。” 老者目光微闪,道:“所以他是被逼退位?” 中年修士道:“我花重价,从星渺城购得一条秘闻,始知那九幽灵君,曾在即位前一天,从灵狱门地牢救走一位极重要人物。” 老者沉吟道:“能从灵狱门手中劫狱,还成功把人救出,这九幽灵君能耐非同一般。” 中年修士轻哼一声,不以为然道:“厉害的不是他,是他背后的势力。” 老者问道:“他背上什么势力?” 中年修士眯眼道:“他救出的那人,出自灵海派十二会首之一风神宫。” 老者惊讶道:“他背后有灵海派支持?” 中年修士又道:“上午,驻扎星渺城的弟子传回密报,风神宫现任执事秘密暗访灵霄派。” “他刚入灵霄派不久,其内便有两道真灵破境金光显世,你说巧不巧?” 老者斟酌道:“这么说,风神宫执事是给对方送助力去的。” “这么说,这九幽灵君,是得了风神宫支持,才登上的宗主之位。” 中年修士道:“还有一点亦能佐证,灵霄派新开一灵湖,由这位九幽宗主开放的泉眼引出灵泉,湖床则由他的至交东灵剑府之主所开辟。” “此湖名为别尘湖,而这位九幽宗主,旧姓便是尘,且在即位大典上,亲口宣布去尘姓。” 老者道:“这说明,此湖是这九幽宗主起意的。” 中年修士道:“明眼人都知道,灵霄派开放灵泉,任天下人取湖水,乃是这位新任宗主昭德天下,以示其得位之正的手段。” “没有人会再质疑他得位的合理性,哪怕这其中存在着种种不合理之处。” “可笑那帝凌霄,还于湖边作了一篇山河赋,以示他心怀宽广,大度无边。” “殊不知,他越大度,越显示他师弟得位之正,他自己也就越无翻身复位的可能。” 老者道:“或许,那篇赋并不是他自愿作的。” 中年修士附和道:“想来也是,听说其退位,连个长老之职都没混上,也就仅剩点无用的好名声了。” 老者道:“新任宗主不会再给他任何实权,最多给他挂个虚衔。” 中年修士道:“师弟所说一点不差,这位九幽宗主,手段实在高明。” 老者迟疑道:“师兄所说的打样……” 中年修士肯定道:“没错,就是这九幽宗主,为我们打了非常好的一副样板。” “我们只需照搬,我即位新任百草门门主之事,断无失手可能。” “唯一值得担心的,便是师弟的这炉丹,不容有失。” 老者道:“师兄放心,其他的我做不来,唯独这炼丹,我绝不允许自己失败。” 中年修士神色大悦道:“好,我果然没看错师弟!当初留下你,是我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老者却仍担忧道:“那九幽宗主背后有灵海派方能成事,现任门主也有青松苑撑腰,可我们身后……” 中年修士信誓旦旦道:“我们背后,有玉灵派。” 老者一惊,正要询问。 忽而。 叮! 一声轻微异响。 中年修士神色一动,从怀中取出一枚传讯玉符。 他对玉符凝神片刻后,立道:“我有事,先回地面一趟。” 老者急问:“何事如此急切?” 中年修士凝重道:“门下传讯,灵霄派新宗,现任九幽宗主到访本门!” 老者闻言一怔,暗道: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师弟看好丹炉,为兄要亲自去会一会这位灵界新贵。” 中年修士身化遁光,没入身后通道不见。 地宫里,独剩老者一人。 寂静片刻,老者低喃道:“此人好大喜功,怕是成不了事,看来我得早做准备。” 火光辉映,阴影晃动,空寂无声。 …… 百草门,迎客堂。 一中年修士大步跨入,朗声道:“听说灵霄九幽宗主莅临本门,实在不胜荣光。” 堂内男女两人闻声起坐。 但见: 男子披玄袍,女子着素衣。 见之不可轻,轻之不可见。 恍惚里相逢,杳冥中有变。 一霎明光晦,真人自出现 中年修士一见两人,不觉失神了一瞬。 这两人,灵韵外溢,华光夺目,一见非凡。 他朝两人拱手道:“在下百草门现任丹阁之主,丹阳子,欢迎两位贵客到访!” 玄袍男子拱手回礼道:“在下灵霄二代道首,鄙号九幽,见过丹阳阁主。” 随即介绍身边人道:“这是本门灵药殿首座,素芸长老。” 素衣女子施礼道:“素芸见过阁主。” 丹阳子连忙道:“稀客稀客,有失远迎,还请二位海涵。” 此时,正是尘寂幽与素芸刚至百草门宗地。 尘寂幽道:“是寂某唐突造访,未前告知,失礼在前,还请见谅。” “九幽宗主实在客气了,您什么时候来,本门都由衷欢迎。二位快快请坐。” 丹阳子忙引两人落座,沏茶倒水。 他又道:“本门刚派发出请帖不久,二位就已登门,委实神速。” 尘素两人立时对视一眼,明白对方有什么地方误会了。 尘寂幽拱手道:“寂某此次非为请帖而来。” 丹阳子满脸讶然道:“竟不是为大会而来,九幽宗主所来何事?” 素尘二人再次对视,这次,素芸微不可察地轻轻摇头。 丹阳子目光微闪,脸上若无其事抿了口茶。 尘寂幽再次道:“寂某为贵门门主枯解道友而来,有一事相询,不知贵门主可在?” 丹阳子当即遗憾道:“呀,那真不巧,炼丹大会事多,师兄忙其他事去了,一时难以抽身。” 他面露肃容道:“不知九幽宗主欲询问何事?贫道添为丹阁之首,门内大小事宜罕有不知,或亦可为宗主解惑。” 尘寂幽略想了想,便道:“听闻贵宗熟知前往青松苑门径,寂某此来,便为求问青松门径。” 丹阳子瞳孔微微一缩,随即垂首露出为难与纠结。 尘寂幽见状,问道:“此事可是有难处?” 丹阳子轻轻一 叹,面露遗憾道:“此事不难,我若知之,定告与宗主。” “然青松上苑门径,历来就只门主一人知晓,从不外泄,丹某也无能为力。” 尘寂幽神色微凝,道:“无论如何,寂某都要与枯解道友亲自求解一番,还请阁主代为引荐,寂某定报感激。” 丹阳子面露沉吟,目光盯着桌上茶杯,并不回应。 一时间,迎客堂内气氛便变得有些怪异。 但这并没有维持多久,丹阳子忽而问道:“宗主可是为了晋升九宗之事?” “听闻贵派上任宗主,曾公开与灵界各派立下一约,要先破二十四门,访六宗,拜四派,德服天下,始封九宗。” “贵派是打算先访六宗,再行破门?” 这个问题,顿让尘寂幽面露犹疑。 他还没说话,素芸便开口道:“此事不便阁主挂心,宗主自有考量。只不知,贵门主何时得空?” 丹阳子目光微移,平淡道:“这就要看师兄本人了,兴许很快就能忙完。” “不过本门炼丹大会六十年一度,为撑场面,有些尊客,却需要师兄本人亲自去请,才显重视。所以,也难说什么时候才有空。” 素芸肃冷道:“即如此,可否让我们在贵宗寄宿一二,等门主空闲,再做计较?” 丹阳子看了尘寂幽一眼,见他不说话,点头道:“自无不可,贫道这就着人给二位安排静处安歇。” 尘寂幽拱手道:“有劳阁主了。” 丹阳子默然回礼,随即起身道:“大会筹备事宜众多,贫道不便久待,先行告辞,下次再招呼二位。” 尘素二人亦起身与他拜别。 之后,丹阳子走出迎客堂不久,一名百草门弟子前来,招呼两人前往客院静歇。 路上,尘素两人确见百草门上下一派忙碌,不见空闲。 待得入住客院,没外人在后。 尘寂幽与素芸坐于庭院石桌旁。 他问道:“素长老似乎不愿我与那丹阁之主多谈。” 素芸微叹道:“宗主啊,您没听出来那丹阳子与现任百草门门主不对付吗?” 尘寂幽一怔,确实没听出来,不由仔细回忆先前客堂里的谈话。 素芸道:“听闻百草门分药居与丹阁两脉,现任门主便为药居之主,枯解灵君。” “如今看来,这两脉似有龌蹉。” 尘寂幽奇道:“何以见得?” 他实在不解,何以仅与那丹阁之主三言两语,就能看出内情。 素芸目光莹莹,盯着尘寂幽不说话。 尘寂幽被她瞧得莫名,凝眉问道:“怎么了?” 素芸忽道:“宗主,素芸发现你好像不适合做宗主。” 尘寂幽微微一叹,拱手道:“不当之处,还望素长老多多担待。” 素芸似猛然醒悟,忙道:“宗主莫怪,素芸并非那个意思。以宗主的本事,当个宗主绰绰有余。” “只是,素芸忽而有感,宗主实不适合做那些低微俗事。” 尘寂幽不由道:“那素长老以为,幽适合做什么样的事呢?” 素芸道:“就像在下界那会儿,动可行法改天换地,静可布道天下群首。” “您的本事,落在这些事上,方显恰当。” “像这些跑腿杂物,分派下人去做便是,实不用劳您亲来。” 尘寂幽摇头道:“凡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没有什么,是因本事大而事情小,就不该去做的。” “那样,我就偏离师兄的道远了。” 素芸顿时默然。 尘寂幽又虚心问道:“以素长老之见,我们此番该如何行事?” 素芸这才开口道:“那丹阳子怕是与枯解不和,我们让他帮忙传话,怕是不成。” “若我是他,非但不会传话,还会禁止弟子把你我到访的消息,传到枯解耳中。” 尘寂幽奇道:“这是为何?他们到底是同门师兄弟,不至于连传句话也不肯。” 素芸摇头道:“宗主把事情想简单了,若宗主未向他道明来此的目的,他或许还可能帮我们传话,但他已知我们此行目的,就绝不会帮我们传话。” 尘寂幽一怔,面露茫然。 素芸耐心解释道:“我们此事要成,需枯解点头。若成,便算欠下枯解人情,自然也就成了枯解一边的人。” “说句不好听的,他们若起纷争,我们便是枯解的助力,同时也成了丹阳子他们的助力。” “换了您,会给自己的竞争对手拉帮手吗?” 尘寂幽这才明白,随即问道:“那我们该如何找到见枯解的机会?” 素芸道:“这就要宗主您学一学圣师的作风,也高调一回。” “让那枯解,主动来寻您。” 第185章 门前动静望山止 大道不问男女,外道始论出身。 阴阳岂分先后,动静清浊化成。 男子外阳内阴,女子外阴内阳。 男修炼气为要,女修炼形为先。 细微节次各别,大同小异皆人。 阳阴否隔成怼,怎得地久天长。 乾坤造化男女,共济如日东升。 时人未炼明心,情缘无助道成。 —— 南域地界,高空云路。 “阿嚏!” 林笑没来由打了个喷嚏。 他也不在意,对驾遁光的花间道:“我作风一贯低调,等到了百草门,师姐万勿声张,我们只当普通散客登门。” 花间不满道:“本门行事,向来光明磊落,缘何要这般偷摸?” 林笑忙解释道:“师姐误会了。出行前,师傅曾有教诲,修行且宜混俗和光,圆时随圆方随方。显晦逆从人莫能测,教人争得见行藏。” 花间蹙眉惑道:“何解?” 林笑道:“就是修行之人,该入乡随俗,和光同尘,既免施俗礼,又能得自在。” “而且,真正的有道之士,藏行于晦,不会让一般人看出。如此,便不会轻易受到攻讦,更容易结识志同道合之友。” 花间若有所思,似悟未悟。 一旁的白明生道:“清风道友,白某肺有常疾,时常咳嗽遭响,只怕会连累二位惹人注目。” 林笑不介意道:“无妨,你这肺病又不会传染。” 白明生摇头道:“可旁人并不知之。” “这好办。”林笑摆了摆手,随即向花间问道,“大师姐,能借条手帕否?” 花间并不多问,直接取出一帕巾给他。 林笑接过递给白明生道:“你暂把这当口罩,想咳嗽就遮掩一二。” 白明生没有推辞,接过手帕掩于袖下。 林笑又道:“我发现,明生兄与我们一起后,咳嗽少了许多。” 白明生也大感奇怪,细想了想,也没想通,最后只道:“想来是道友所赠神丹的奇效。” 这时,花间忽道:“看,到百草门药田辖地了。” 林笑俯首下望,见一块块方田,青一片,黄一片,斑驳相间,规划有致,阡陌纵横,广阔无边。 他感慨道:“这里所栽草药何止百种,便是叫千草门也不为过。” 白明生道:“许是门派起初之名,壮大后未曾更改。” 花间遁光不慢,须臾掠过数里,约半盏茶后,目见楼宇。 比楼宇更先出现的,其实是一座高耸大岳。 只是三人没料到,百草门总坛,就在高岳边上。 “咦?那里怎多了一座高山,如此明显,为何本门舆图上没有?” 花间对那座山岳大感疑惑。 林笑道:“那师姐此次出行的功绩有了,可为门内全部舆图更新版本。” 花间并未接茬,往地面降去,停落在一门楼前。 六柱九楼,甚为恢弘。 上匾“百草门”,金字曜光。 左右门柱各印一联。 左为:百草秀灵 云山野径合道心 右为:千方济世 田垄清风种善根 字若藏韵,久目神迷。 轻风吹拂,草味弥香。 门庭无甚人影,倒显空寂远古。 花间侧目回望,示意林笑主前领路。 林笑一手拽一人,与两人并肩行往门楼辅门。 那里有门守。 还有两个朝门守跪地行拜之人。 半路上,林笑忍不住嘀咕道:“难道这百草门进门前都得跪地拜一拜?” 走近后,才发现并非如此。 “求您了,这次求药,对我二人极为紧急,还望上师通融!” 跪者中,一男子苦声哀求。 门守亦有两人,一人在门内观望,一人在门外拦着。 门外那人不大耐烦道:“我跟你说了,本门炼丹大会在即,不受外客。” “这是上面定的规矩,我不过一门前值守,你求也没用。” “想求药,等大会结束后再来。” 跪地那男子取出两个巴掌大囊袋,呈上道:“这是我积攒的十万斤东滨沃土,只换一药,绝不多求,定不会误了贵派大会。” “若有多出,全归上师,以作谢礼。” 那门守摇头,并不去接,只道:“你死心,大会在即,门中灵药都封存备用,已无余药给你。” “而且,本门如今已不收沃土,你今后想换药,就准备别的灵材来。” “什么?” 跪地男子大为惊愕,焦急问道:“为何不收了呢?我这十万斤沃土,足够贵派摊铺十方药田。” 原来,百草门药田因常年栽种灵药,极耗田土肥力。一批灵药成熟,若要等地气土力自然恢复,常需数年不止。 于是,百草门便立了一项规定,派外修士,皆可用别地沃土,与百草门换取灵药。 如此,便引得灵界无数修士,替百草门从别地搬运沃土。 而他们只需给药田换一层土壤,便可节省许多时间,继续培育灵草。 按说,百草门要维系如此大面积的药田,每年所需沃土海量,断无不再收取之理。 跪地男子熟知此规,故有此不解。 那门守轻叹一声,指着边上道:“看到那座大山了吗?” 跪地男子茫然点头。 门守接着解释道:“那是灵霄派大能修士,九幽灵君,以大神通平地拔起的山岳。” “此山非凡山,山中之土亦非凡土,地气极其充沛,土壤之肥沃,胜过寻常百倍。” “本门门主曾望山生慨,叹道:有此山在,本门百年内无缺土之患。” 跪地男子立时心神大震,呆呆望着那座大山。 他收集的十万斤沃土与之一比,连指甲盖都算不上。 很快,绝望之色瞬间爬满其整脸。 后边的林笑三人,也听到了那名门守的话。 得知那座大山是尘寂幽的手笔,林笑心下不由一叹。 这师弟,委实牛掰。 不过,却是做了件得罪天下人的事。 门守也看到了三人,问道:“你们是?” 白明生拿出手帕,捂嘴轻咳。 花间把脸别往一边。 只林笑和睦着脸,拱手道:“吾等乃青山三友,云游至此,恰闻贵宗举行炼丹大会。” “碰巧,吾等都是好丹之士,便欲来共襄盛举,不知……贵宗是否欢迎?” 那门守狐疑地扫了三人一眼,除了花间让他感觉气息清新,气质非凡,其他两人,他都看不出端倪,只觉稀松平常。 他虽听说过四大派,却没真个见过四大派弟子,故而也不识得清灵派道袍。 但白明生那副外门弟子的寒酸装扮,他还是能看出几分。 他疑声道:“你们想来参加大会?” 林笑忙道:“对哉对哉!” “可有请帖?” 门守料想对方没有,却仍这样问。 林笑顿显迟疑道:“必须要有请帖,才可参加吗?” “没请帖,我怎么确定你是来参加大会的,还是来捣乱的呢?” 林笑又和气问道:“那不知,要怎样方能获得大会请帖?” 那门守淡然道:“这我就不晓得了,但没有请帖,我却不好放你进去。” “否则你们惹出了什么事,我便要被第一个拿问。” 林笑轻叹一声,扭头朝跪地男子问道:“这位兄台,不知你们欲求何药?” 他其实是替跪地的两人问的。 那男子年若二十五六,肤貌黝黑,面相淳朴。 “我想求取顺气丸,为我的好友调理内气。” 他将身旁跪叩之人扶起。 林笑望之一怔,才发现竟是位女子。只是头发挽与男子一般的发髻,且脸朝下跪叩着,故他先前未认出是女。 那女子面若痛苦,皱着脸,睁不开眼。 林笑俯身帮忙扶住,问道:“她为何这般?” 男子忧脸道:“我也不知,好端端的突然就这样,先前还能开口,说胸闷气堵。如今却连话也讲不出,我实在不知怎办,只好来求药施治。” 白明生也走过来,认真瞧了瞧女子脸色,掩口轻道:“她这个样子,该是误练气功,以致气脉堵塞。” 男子道:“怎会?我与她共练一门功法,我们都是照着练,为何我一直没事?” 白明生摇头道:“人各有别,每个人的气脉都有细微差别,何况你们男女之别。” “这样的情况,我见过不少。若所料不差,当是所修功法的问题。” 林笑问道:“怎会致这般严重?” 白明生道:“初时当只是有些滞涩,她应是想强行运功顺气,但气路本就是错的,她越运只会越堵,以致病情更重。若她及时停功静息,当不至于此。” 林笑道:“那该如何解救?我为她运功顺气可否?” 白明生急忙道:“万万不可!” 因说得太急,说完他还咳嗽了几声。 缓了会儿,他才对男子道:“还好你未求得顺气丸,否则,她若服下,命则休矣!” 男子当即朝白明生磕头求道:“还请上师指点生路!” 白明生叹道:“为今之计,只有一法可救她。” 林笑催问道:“明生兄快说何法。” “散功!” 第186章 四则流言土疗法 疯花顷刻香,蜂潮蝶浪卷。 嗅敏者蹙眉,鼻堵者茫然。 花收香散刻,蜂骸折翼毯。 游人不堪睹,怒指天气乱。 —— 星渺城,有一座九层塔楼,名为飞星楼,乃灵界万千流言汇聚之中心。 散间有唱:星渺城,飞语地。九顶上,流言止。 说的,便是此楼。 这一日,星楼顶,画阁内。 一锦衣公子,倚榻闲卧,姿态优雅。 哒! 他好无征兆,忽而轻打响指。 楼中掌柜当即现身阁外,口称楼主。 阁内公子慵懒问道:“近来可有热事值得一说?” 掌柜禀道:“近来有三件热事,值得一提。” “说说看。” “是。” “头一件,便是南域百草门炼丹大会提前,盛邀各派大宗聚峰。” 阁内公子打了个哈欠道:“庸人自娱,不值一提。下一件。” “是。第二件,便是北域乍现一狂人,连劫百地,盛传为魔宗复辟,时人闻风丧胆。” “哦?自正道荡魔扫邪,已五千余载无魔影现世,偶有邪闻,也只跳梁小丑,难登大堂。这次,似乎冒了条大鱼。可继续关注。” “遵命。第三件,四域散修间疯传,灵泉旧宗圣子陆凡,有一把古仙遗府秘钥,引得无数散修竞相截堵争夺。” 阁内轻笑一声道:“这个陆凡,也是有趣,似乎风波起处,总有他身影。” “可需重以关注?” 阁内之人沉吟片刻,道:“以时间推算,最近会问世的古仙遗址,当是三万年前成道的六阳神君的遗府。” 他忽而问道:“清灵派对此事可有反应?” 掌柜恭敬回禀:“清灵派对此反应寥寥,反倒有传灵海派火神宫有人想寻这陆凡。” “楼主何以有此一问?” 阁内人道:“相传,这六阳神君乃清灵派开宗祖师的宿敌,若有人得他遗府,继承其衣钵,极可能也会与清灵派为敌。” 掌柜的问道:“此事我们是否下场?” “不必,那六阳神君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好拿的。不过可放出风声,就说遗府中有一件成道之器,倚之可立地道及灵神。” 掌柜犹豫道:“这……可是造谣?” 阁内人恹恹道:“相传六阳神君成道前,便有一件灵神法兵,至于成道后有没有带走,就不得而知了。” “属下明白,这就安排。” “嗯,没事可以退下了。” 掌柜未立即退去,犹豫了下,始道:“楼主,有一件灵海派秘事,不算热闻,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有传闻,灵海派得灵霄派湖泉用法启迪,即将推出一种储元灵券,发放天下。” 哐! 阁门被瞬间撞开,锦衣公子显身于掌柜身侧,模样再无半分慵懒。 他凛声道:“将此事有关的所有传讯,一字不落,全部汇总给我。” “本座,要去面见城主。” 掌柜立时神色一凛。 “是!” …… 百草门,大门外。 “谁会散功之法?大师姐可会?” 花间拿眼瞪着林笑,没好气道:“你都不会,我又怎会?” 林笑无奈摊手叹道:“是呀,师姐都不会,我这做师弟的就更不会了。” 却说三人刚到百草门,在门前遇见一对求药男女。 林笑有感其情可悯,出言询问内情。 而后白明生一眼看出症结,指出治法。 需散功。 可林笑两手一摊,表示不会。 白明生并不意外,只平静道:“要给人散功,除非高明医者运以特殊泄气手法,否则要比患者至少高出三重修为,方能强行为其散功。” “且一个不慎,就会损坏患者道基,令其再难修行。” 林笑问道:“可还有别的办法?” 白明生沉吟道:“还有一个简单的办法,便是直接喂其服下逆气散或散气丹。” 一旁的门守闻言,勃然变色。 他立即挥喝道:“你们速速散去,本门无此二药。” 林笑奇道:“我们还没说要向贵宗求取,你着什么急?” 那门守脸色一滞,才醒悟自己反应过激。 他沉声道:“无论你们是否求取,我都要在此声明。” “我看三位也是识丹懂医之士,我可做主放三位入内参加大会。” “但我奉劝三位一句,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 林笑摆手叫道:“这话说的太好了。” 随即,他低声向花间问道:“大师姐,这散气丹什么来头,他怎么一听就如此紧张?” 花间低声回道:“一种灵界公认禁药,听说是旧时魔派害人之物,极易引人堕落上瘾。曾有散修到花街兜售此药,被岛上执法队发现后,直接驱逐出岛,永生不准再进。” “门规有训,凡本门弟子,绝不可轻碰此药。” 林笑瞬间了然。 他扭头对白明生道:“看来这什么散,比那顺气丸难求多了。” 白明生神色始终平静,面似冷漠。 跪地男子仍跪着地,茫然又无助。 顺气丸不能再求,否则就会害了同伴性命。 散气丹,百草门没有,他已不必再向门守求恳。 他一转身,扶着女子同伴,一起朝白明生磕头道:“还请上师指点明路,在下必做牛做马报答恩情。” 白明生道:“此二物仅在野间散修中偶有流传,纵使你寻得到,她未必等得起。” 林笑帮问道:“可有其他法子?” 白明生道:“白某恰巧知晓一种吊命法子,或可替你争取些寻药时间。” 跪地男子立即道:“乞请上师告知。” “把人带上,跟我来。” 白明生转身往外走去。 男子只把这当成唯一的救命稻草,连忙扛扶同伴跟上。 林笑挥了挥手,示意花间跟上。 门守走回门楼隔间,隔间里另一名值守道:“师兄,不管他们吗?”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只做好自己的事,不必理会他们。” 与林笑等人谈话的门守,只平静望着几人远去的背影。 路上。 林笑走上前帮扶,并问道:“兄台如何称呼?” 男子遂报上姓名与来历。 原来,他们是南域一带野门散修,男的叫谷关,女的名南音。 因缘际遇相识,结伴游历多年。 相互扶持,砥砺求索。 能富贵共享,可生死相托。 两人凭借多年积累,好不容易换得一门上乘晋道功法,欲倚之突破境界,可练不足半年,便出了如今这事。 林笑也略作自介,自称野士。 “你们怎不寻门径,拜入大宗门下?” 谷关道:“听说大宗门规矩都极严,一旦入门,再难自由。” “我们不想过早受束缚,便想过些时日,等晋升二境,再做打算。” 闲谈间,白明生在前面领着众人,穿梭在百草门的药田阡陌间。 林笑突发奇想道:“这百草门把草药种在门外,不怕被人偷了去吗?” 白明生道:“此地草类繁多,能辨识者已是少数,懂用之人更少。兼之百草门乃南域名门大宗,多有求助之处,罕有敢得罪的。” 谷关也道:“是呀,我进来时也看到告示,凡敢偷药者,一旦发现,会被列入百草门黑名册,再难于南域立足。” 林笑沉思不语,只觉其中没这么简单。 在他印象中,那百草门门主,可不是个大方洒脱之人。 “到了。” 白明生蓦然停下。 林笑抬眼一看,只见身前一片艳紫色药田。 他问道:“这就是可以配散气丹的药草吗?” 花间闻言一怔,脱口而出道:“你们想偷药?” 白明生默然不语,脸上看不出神色。 谷关也愣了。 实在怪不得她如此怀疑,毕竟林笑前脚刚说完偷药之事。 “不可,我不能连累你们被列入黑名册。” 谷关反应过来后,当先大喝。 林笑道:“你不想救你同伴了?” 谷关顿时语塞。 过了会儿,他似想明白了,神色毅然道:“你们不要动手,这罪我一个人承担。” 他把同伴放下,朝白明生拱手道:“上师,可是能用此药解救吾友?” 白明生轻轻点头。 谷关当即神色一凛,面露决然,转身走近紫草药田,直接伸手往艳色紫草抓去。 林笑静静旁观,并未阻拦。 在他即将触碰紫草之际,一只手横插而来,将他拉住。 谷关怔然转头,始知是白明生拉住他。 只听白明生不急不缓道:“此药,非如此用。” 谷关才知自己鲁莽了,连忙叩问:“还请上师明示。” 白明生道:“你到这处田间,找一空地,挖一坑,把你朋友埋入坑中,再回填泥土,只露脖颈以上。” “掘土时,切勿损坏周围灵药草根,否则效用便无。” 林笑好奇道:“此般何故?” 白明生道:“我们方才一路走来,就属此片药田中的灵草药味最浓。” “此草成长所汲取的地气必然也大。” “将她埋入土中,便是想借这些灵草汲灵之力,抽取她体内的元气。” “但其效甚微,仅够吊命延时。要彻底救回她,还需寻得先前说两药。” “明白了,多谢上师提点。” 谷关当即走进药田,寻一空地,开始挖坑。 他连偷药都不怕,区区挖坑又怎会畏缩。 白明生二话不说,撸起袖子过去帮忙。 “大师姐,你替我们把风。” 林笑与花间说了一句,也加入挖掘。 三人合力,兼之谷关也有些练气修为,在白明生的指引下,没一会儿便挖出个半人深土坑,逐将南音放入坑中,盘膝而坐,再将土回填,仅露脑袋在外。 刚填好,便有一陌生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们在做什么?” 林笑蓦然回头,便见花间身边,多了一年轻男子与一少女。 两人衣饰上的徽标,与先前百草门门守一样。 第187章 救人代价前无路 养真化气,九转炼形。 阴浊化阳,默运胎息。 广立功行,志坚行方。 调养元神,移神出壳。 待度飞升,了道成真。 —— 百草门前,紫草药田。 林笑等人刚将人埋下,便被人叫破。 一回望,便见田外的花间旁,多了两名百草门人。 此二人也有些许怪异,只见他们:一个是抱着盆草的阴沉青年,一个是头顶嫩芽的古怪少女。 林笑不由拿眼神问询花间。 说好的把风,有人来你怎么不支会一声? 然而花间却把脸别一边,不去看他。 林笑只好硬气回应问话:“我们做什么,你管得着么?” 其中,头长嫩芽的少女娇喝道:“在我百草门地盘,还敢如此猖狂?” 抱着盆栽的男子却不二话,直接走上前来。 没了田中紫草遮挡,他也看见了身埋土下的女人头颅。 此人立时眉头一皱,沉声道:“面色苍白,唇紫眉蹙,印堂暗淡,天灵失气。这是脉络不通,气经郁结之兆。” 说完,抢身挤开林笑,蹲俯身,把怀中草盆放下,直接上手把土中女子颈脉。 很快,他便又道:“果然如此,气堵上脑,以致昏迷,且她下意识还在不停运气,时间越久,堵塞越重,直至窍毁人亡。” 随即,他抬头看了看周围,又将手按于土面,接着道:“以药根汲灵之力,抽取其体内淤堵之气,又借此地紫背草活淤调经之药气,撬动体内顽固气结。” “此法虽有效用,却不过杯水车薪,最多拖延些时日,却无法彻底根治。” 林笑当即问道:“那你可知根治之法?“ 男子起身道:“若要根治,需先以迷魂烟使其彻底失去意识,停下运功,再喂服散气药,不出半个时辰,便可复苏。” 也跟着靠上前来的嫩芽少女惊呼道:“迷魂药、散气药?那不都是本门禁药吗,怎么能拿来治人呢?” 男子利落吩咐道:“丹芽,你去采些青干菇与落神草回来。” 少女急道:“丹冥师兄,你是要配制这两门药吗?” 男子直言道:“是,此人已气淤上脑,时间一久,就会损伤脑部经脉,到那时,即使救回,也会神智痴傻,不复常人。” “救人要紧,快去!” 名为丹芽的少女激烈叫道:“我不去!要是被门中发现师兄配禁药,定无好果。” 被呼丹冥的男子道:“此时岂是瞻前顾后之时,祖训有云:上天德生,救死善种。三千功圆,仙道可期。” “丹芽师妹,听师兄的话,去采药回来。” “可……”丹芽却依旧犹豫,目光怨怼地看着林笑等人。 而谷关一听时间拖久,好友就会变傻,也急了,当即道:“我去,请上师告知我药在何方,我这就去取回来。” 少女丹芽见状,一咬牙,道:“好了,我去就是。” 其一纵身,飞没了影。 丹冥也没闲着,取出一药盅,又取出一药箱,捡出各种各种草药干,放入药盅捣碾。 不多时,丹芽飞回,扔下两份药草。 丹冥捡起就要往药盅里放。 忽而,横插来一只手,制止他道:“你可要想清楚了,事后我是一定会向你宗门举报你配制禁药的。” 众人大愣,只见林笑正满脸严肃阻拦着丹冥。 丹芽立时大叫道:“那人不是你的同伙吗,我们明明是在救你的同伴,你怎么能忘恩负义,倒打一耙?” 林笑面不改色道:“一码归一码,你们肯救人,我自然不吝称善。” “但你们做下如此大不讳之事,我又怎可置之不理,岂非有失公义,枉为正道人士。” 他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 谷关闻言便要上前,白明生却一把将他拉住,摇头示意。 虽不解其意,毕竟是救命恩人劝住,谷关还是安奈下来。 丹芽则怒气道:“你臭不要脸,要不是为了救你们的人,我们又怎会犯禁!” 林笑无动于衷道:“所以我这不好心提醒你们考虑清楚嘛。” 丹冥几次抽手,却没能从林笑手中脱出。 他平静道:“道友不必试探,人我一定会救,无论什么样的后果。” 林笑把手一松,道:“我可没开玩笑,说举报就一定会举报。” 但他一松手,丹冥便不再理会他,只顾添药进药盅捣碾。 而那名丹芽少女,则拿吃人的目光,死死盯着林笑。 趁着男子制药的间隙,花间把林笑拉到一旁,低声问道:“你何必做这多余的事?” 林笑疑声道:“这多余吗?我这明明是道义之举。” 花间道:“他明明做的好事,你为何要害他?” 林笑道:“我没害他呀,我这是在救他!” “这年轻人挺不错的,实在不想看他行差踏错。” 花间不解道:“那你为何还要举报他?” 林笑只道:“他今天能如此轻易犯讳救人,来日也定会有第二次。” “我这次不举报他,将来也有其他人举报他。” “你们只见他救人做的是好事,便不去阻止他。殊不知,这无异于是害了他的未来,令他走不长远。” “大师姐可明白?” 花间好像有些明白,又好像有些不明白。 她道:“如果他听了你的警告,不救人了怎办?” 林笑道:“当然是把药抢过来,我们自己配。” 花间愣道:“我们哪会配药?” 林笑训斥道:“笨,我们可以使用武力,胁迫他们教我们配嘛。” 花间双眼一亮,醒悟道:“这样一来,就不会连累他们触犯门规。” “那你为何不继续阻拦他?” 林笑摊手道:“我本想教他个乖,但他执意如此,只好成全他。” 花间又问道:“你真要向百草门举报他吗?” 林笑道:“当然,好人做到底嘛。” 花间疑惑道:“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林笑只道:“你当知道,一个人如果没了痛觉,不再知痛,那么即使有火烧背,也不会知晓。” 另一边,丹冥已配好了药,卷了一根手指粗,半指长的药柱,点燃后插在埋土女子的鼻前。 烧出的白烟一扑鼻,女子的愁眉瞬间舒展,脸色也变得怡然不少。 而后,丹冥把研磨出的药粉,配以灵液,给土中女子灌喂。 谷关紧张地趴在一旁盯着丹冥的动作。 好在,在他们埋人时,白明生就指点他们把人仰面向上斜躺着埋,就是以便将来喂药。 一剂药下去,没一会儿,土中蓦然连声响起。 噗噗噗! 林笑立即捏着鼻子大叫道:“谁乱放响屁,好不文雅!” 花间与丹芽顿时目光无语地看向他。 林笑忙举手道:“不是我放的,别看我呀!” 这时,丹冥肃穆道:“她体内郁结最大的一团气已经排出,后面随着药效,她的内气会逐步散逸,直至清空。” “脑中经络通后,她便会慢慢醒来。” “你们需有人守在她身边,等她醒来,马上告诉她,不可再运功行气。” “这类病者一醒来,发现自身修为大损,往往会第一时间运功行气,以致再次复病。” 他叮嘱完,便开始收拾自己的药箱。 谷关立地跪叩道:“谢上师救命之恩!” “可惜我全副身家全拿去换了沃土,再无一物可回报上师。” “上师可否留下名号,谷关来日定补厚谢。” 丹冥只淡淡道:“不必了。” 丹芽却扬声骄傲道:“听好了,我师兄道号丹冥,乃百草门有史以来最天才的药师,药丹双道皆通,门内三代之中无人可匹。” “将来也会成为百草门最伟大的药师。” 林笑问道:“现居何处?” 丹芽顺口道:“现居落石峰无根洞。” 林笑立道:“好的谢谢,我就照着这个地址举报。” “尔敢!” 丹芽瞬间暴怒,红了双眼。 丹冥已收拾好药箱,重新抱回那盆草,若无其事道:“丹芽,走了。” 丹芽恶狠狠盯着林笑,眼中警告不言而喻。 林笑浑不在意,只对谷关道:“你怎这么笨,所有财产都拿去换土。” 谷关道:“唯恐量不够,换不到药,故不敢保留。” 林笑喊道:“可惜,现在全成了废土。” 丹冥闻声止步,回身问道:“你有多少沃土?” 林笑忙道:“有十万斤呢!谷兄快拿出来。” 谷关连忙把两袋储物囊取出。 丹芽一见便奇声道:“这不是本门的储物袋吗?” 林笑当即明白过来,对谷关道:“谷兄,看来你成了冤大头,被人狠宰了一顿。” 谷关茫然道:“没有呀。” 林笑痛惜道:“怎么没有,跟你换土那人,定然早知百草门已不收沃土的内情,欺你不知情,趁你救人之危,诓你舍尽家财,换两袋废土。” “还说你不是冤大头?” 谷关辩解道:“可那人很厚待,还白赠我两个储物袋。” 啪! 林笑捂着额头,不知说他什么好。 此时,丹冥道:“你那两袋沃土,换与我,我用的上。” 谷关愕然道:“不是说,有那座山在,已经用不着了吗?” 丹冥摇头道:“那是门派公用之物,不可擅取。我要,是拿来私用。” “你想换取何药?” 谷关连忙献上道:“不不不,不用换了,上师有用,便全予上师。” 丹冥接过,扔给丹芽道:“丹芽,把土取出,把袋子还回去。” “哦!”丹芽满脸不愿意,却还是乖乖照做。 丹冥取出一瓶药,递给谷关道:“这些补气丹,你可拿去用。” 谷关连连推辞。 丹冥却道:“你同伴经散气之厄,会有虚弱,这些药,你用得上。” 谷关顿显迟疑。 林笑在一旁帮衬道:“一恩是报,两恩也是报,你便收下,以后一并还报。” 谷关当即跪下接过,连连叩头拜谢。 丹冥却不多看,淡然转身离去。 丹芽扔下两个空袋,跟在其身后离去。 林笑追过去大声道:“我们也要进百草门,正好顺路结个伴。” 这顿时换来丹芽警惕目光。 林笑只一笑,转身喊道:“明生兄,大师姐,快跟上。” 很快,原地只留下谷关,手攒药瓶,目润泪光,守在同伴身旁,望着林笑等人的背影。 …… 与丹冥二人结伴,过山门时,门守未行阻拦,甚至连招呼都未与丹冥丹芽打一个。 进门后,林笑言请丹冥做向导,丹冥未应,只吩咐丹芽来做。 丹芽拒绝,丹冥也未勉强,与林笑三人道别。 谁知刚分别不久,丹芽去而复返,言称愿做他们的向导。 林笑欢欣道谢,任她带领。 行至一处僻谷,丹芽蓦然停下。 林笑面露惑然,问道:“怎么不走了?” 丹芽只冷冷道:“你们的路,到头了。” 转过身时,一脸阴沉若水。 林笑诧异道:“前面还有路呀,怎么就到头了?” 丹芽不答,只沉声问道:“我最后问你一遍,是否真要举报我师兄。” 林笑神色一整,严肃道:“千真万确,我必举报不可。” 花间与白明生对视一眼,都不说话。 丹芽笑了。 笑的有些奇诡。 “那你们就去死!” 嘭! 浓烟炸起,瞬间笼罩整个谷地。 第188章 寒谷生死了悟冥 幽幽冷石谷,青峰隔繁院。 荒不知年许,枯叶目无稀。 引君穿孤深,步荫入影来。 终然问绝意,迸烟劝往生。 —— 却说丹芽去而复返,将林笑、花间与白明生三人带往径幽处,一言不合,并手炸烟,语昭凶意,眼露杀机。 “你想杀了我?” 林笑目光平静地问道。 “我给过你机会。” 丹芽冷冷回应。 “就因为我要举报?” 林笑微微惊讶道。 “这还不够吗?” 丹芽隐隐含怒。 “看来,被举报的下场一定很遭。” 林笑淡淡而谈。 “那已不需要你操心。” 十步外,丹芽抽出一把短剑,缓步朝林笑走来。 “区区一把袖剑,就想杀了我吗?” 林笑一动不动,任由丹芽持剑靠近。 丹芽见他面无惧色,不由目光微凝。 “当然不是只凭一把袖剑,你没发现自己已提不起任何灵元了吗?” “这股烟,可不仅仅是为了掩人耳目,更是能使人灵元封禁的化灵散。” 丹芽已走到林笑身前。 两人身高相仿,眼眸齐平。 一个平和,一个激昂。 “能不杀我吗?” 林笑的语气,平淡的无一丝求饶之意。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丹芽目光决然,寒光一亮,倏然剑出,刺落心处,没柄而入。 一击得手,丹芽不禁有些失神。 林笑微微低头,抬起双手,轻轻合按在胸口前握柄的小手上。 “有点凉。” 他话声很轻。 丹芽呼吸蓦然一窒。 “你为什么不躲?” 林笑目光柔和,面带微笑,神若惆怅道:“躲开,你便刺不中我了。” 丹芽茫然的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慌乱。 笃! 林笑双膝跪倒,似身若无力般倚靠在丹芽腰间。 丹芽身形为之一滞。 林笑扯住她衣袖,状若虚弱力竭。 “放过我的同伴,他们,不会举报。” 说完,“哒”一声,合身侧倒在地。 望着脚边躺倒的人,丹芽猛一激灵,旋即捂住胸口,呼吸瞬间变得有些急促。 她颤抖着伸手探了探鼻息,随即便如触电般缩回手,慌张地抬头望向花间和白明生。 白明生一脸平静无波,仿佛事不关己。 花间则神色复杂,看向丹芽的目光,说不出的怜悯。 然而,就是这丝怜悯,令与她对视的丹芽,有种喘不过气的窒息感。 丹芽仓惶转身,落荒而逃。 烟雾翻滚,去影无踪。 花间静立原地,愣神看着地上的林笑。 她很迷茫,不明白林笑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旁的白明生看了她一眼,叹道:“生亦何欢,死亦何哀。聚散匆匆,福祸无常。浮生若梦,流年如风。” “道友,可要带清风兄回去安葬,还是让他就地长眠?” 花间蓦然回身,有些诧异地看往白明生。 见对方神色认真,不似玩笑,花间眼珠一转,咳嗽一声,状若冷漠道:“这种人,死不足惜。还带走干嘛,此地幽静,正适合长卧,就留他在此过年。” 说完,转身欲走。 白明生听得神色微诧。 不过,花间刚想迈步,脚跟蓦地一重,没能抬起迈出。 “女侠留步!我觉得我还能再抢救一下,要不你给我来个唇嘴渡气,予我过些生机。” 白明生闻言一怔,一低头,便见林笑正双手合拽花间的脚踝处。 “你怎不装了?戏耍人好玩吗?” 花间神色似有不满。 林笑徐徐爬起,悠悠叹道:“善恶一时妄念,业报前途难欺。” “恰似箭射浮云,力尽终归落坠。” “想住修行不退,还须反朴归淳。” “不留妄念着胸,可生道心慕鸿。” “与其苦言劝解她不该如何,不如让她做上一遍,放她体悟其中得失之情。” “至少,在我这里,她还能挽回。” 他轻描淡写将胸前短剑拔出,道了声“好剑”,收入怀中。 被洞穿的伤口缓缓愈合,未流滴血。 他如今法身如气,破相无伤。除非灭魂之器,破神之兵,否则,都难真正伤到他。 一旁,花间刚生出的不满之火,又悄然熄灭。 白明生叹道:“清风兄道法玄奇,意境高深,令某叹服。” 林笑朝他笑道:“明生兄真以为我一命呜呼矣?” 白明生点头承认道:“白某眼拙,未察玄机。” 花间问道:“我们要去找回她吗?” 林笑摇头道:“不急,看她反应,想来是第一次杀人。便让她多体悟一阵,也不枉我一番苦心。” 花间又问道:“我们接下来去哪?” 林笑淡然一笑,道:“哪也不去,就在此处,等。” 花间不解道:“等什么?” “自然是,等我们的向导回来。” 林笑朗声一笑,转身行去,吟道:“晦明隐显任浮沉,随分饥餐渴饮。神静湛然常寂,不妨坐卧歌吟。” 花间与白明生对视一眼,只好无奈跟上。 两人皆是被他硬拉来的,自然是他去哪,便跟去哪。 这处荒谷,清风不睐,丹芽弄出的烟雾,久久不散。 三人行不一会儿,便消失在烟雾中。 时移恍恍,日落星起。 明月出山,霜洒满地。 冷谷中,烟雾散尽,空寂,虫鸣。 待到月悬正中,静谧夜色里,一小巧身影,步月微光,徐行入谷。 行至谷中一处,地上落叶沾红一片,其人默然顿足。 过不多时,翁声泣泣,嘶语凄凄。 正是: 清音渺渺叩星空,月下垂泪沐寒风。 难堪蚀骨心头意,不知是恨亦或悔。 正上情处,清风入谷,吹衣而过。 那小巧身影前,蓦然多了一道虚幻如泡,朦胧如梦的身影。 泣声一顿,空谷一静。 “你缘何哭泣?” 一软糯少女声道:“还不是因为你!” “为什么要逼我杀你,呜呜~” 哭声再起,更响先前。 “杀我,未如你愿吗?” “可我再回不去了,再也成不了师兄眼中善良的师妹。” 其声甚悲,其情尤恳。 “我没有办法再成为和师兄一类的人。” “师兄若得知我的为人,定然不愿再与我为伍。” “就像现在门中那些同门一样,师兄再也不与他们来往。” “总有一天,师兄定也会这样对我。” 那虚幻身影轻声道:“只因你杀了人?” “师兄最讨厌见别人争斗厮杀,呜~” 小巧身影跌坐在地,伏头痛哭。 虚影又道:“如果再给你一次选择,你还会杀了他吗?” “会,我一定还会!” “无论再来多少次,我一定还会杀了他!” 少女停下哭泣,语声坚定。 “那你,便来再杀我一次。” 少女愕然抬头,只见身前之影,如有实质,再无虚幻透明。 林笑轻张双臂,似无防意。 少女呆愣片刻,扶额自语道:“原来是梦。” “我以为已经忘了这人,不料他在我梦里如此清晰。” 林笑蹲到她身前,捏住她脸颊道:“是呀,我以后会一直是你的噩梦。” 少女困惑地皱了皱眉头看着身前之人。 林笑咧嘴一笑,问道:“疼吗?” 少女浑身一震。 而后,一声咆哮响彻夜谷。 “我要杀了你!” 第189章 丹会三论三选一 丹经云: 一理无今无古,此心何喜何嗔。 无相即为真相,身浊皆可仙身。 不消一句半句,活得千人万人。 咦! 这里便是到头,何须只管翻身。 —— 谷边,山上。 月下,凉亭。 “你们为看我笑话,竟特意在此建一凉亭,殊是可恶!” 少女丹芽,见身前一凉亭,内里闲坐两人,茶盏三杯,不由恨得咬牙切齿。 “你怎知是我们建的,而不是这里本来就有的呢?” 林笑言之凿凿道。 “休想再骗我,这里若有凉亭,我又岂会不知?” 丹芽看向林笑,恨意更甚。 林笑摊手道:“好,凉亭的确是我们搭的。等你许久不见回,闲极无聊,便搭来消遣。” 丹芽狠狠道:“我才是那个你想消遣的人,你就料定我一定会回转?” 亭内花间也道:“是呀,师姐也很好奇,你怎算到她会回转?莫不是你施了什么勾魂术?” 林笑轻摇其头道:“与其说是算到的,不如说,我坚信,小丹芽心中,定还有着善良的一面。” 丹芽蓦地一怔。 花间意味深长道:“如果她今晚没有回转,你准备在此干耗多久?” 丹芽眸光一闪,扭头看向林笑。 她也想听听。 林笑只道:“好不容易搭了个亭子,怎么也得待够本再走。” 花间看了看亭子空空无盖的棚顶,道:“如此粗糙的亭子,待上半盏茶的时间,也算回本了。” 她目光灼灼盯着林笑问道:“你就为一个要杀你的人,甘愿在这种荒芜之地久等不去?” 林笑对她的不依不饶有些无奈,认输道:“好,我说实话。” “若在天亮之前,未见人影,我便不再等。” “为何要等一个晚上?” 这次,是丹芽发问。 林笑看着她,平静道:“如果一个人,杀了人,还能心安度过一晚上。” “那这样的人,便不再是我要等的人,再等下去,也没有意义。” 丹芽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她也不知为何,心中忽而有种难言的窃喜与庆幸。 林笑走进亭中,随意坐下道:“好了,盘问结束。丹芽姑娘,不知你说要做我们大会向导一事,还算不算数?” 花间见机把丹芽拉进亭子坐下。 丹芽此时的气也有些消了,更重要的是,心头噩梗尽去,心情如释重负。 她傲着脸道:“说,你们想了解大会什么。” 林笑洗杯为她斟上茶,给她简单介绍了各人的称谓后,才道:“便先说说你们这炼丹大会,是个什么流程。” 丹芽不拿正眼瞧他,只对着花间道:“本门炼丹大会,全称该是论药炼丹大会,一甲子一度,如今已到第三十二届。” “自首届起,便将大会划分为三个环节,亦称作三论。” 林笑举手道:“我来猜猜,这三论,是不是论药、论丹以及……论人。” 丹芽蹙眉微异,仅瞥了他,冷冷道:“三论依次是论制药成丹之方,合药炼丹之法与药效丹功之力。” 林笑摊手道:“好,猜错了。” 丹芽继续道:“早年的大会,皆是先论方,后论法,后再验力。” “不知从何时起,已改为先论丹法与丹力,最后再论丹方。” 林笑问道:“这论法,是个如何论法?” 丹芽蓦然神色一正,表情认真道:“论法一环,乃本门祖师为督促后辈弟子,能不断磨砺制炼技艺,推陈出新,改善旧法而设。” “这一环,不单本门弟子可参加,灵界各派人士皆可参与,不设限制,且本门会尽可能为参与者无偿提供药材。” 林笑讶然道:“你们不怕有人趁机向你们索要名贵药材吗?” 丹芽摇头道:“可用的药材种类,皆提前固定。这一环,以验法为主,炼制何种药,何种丹,都已提前确定。” “只是不限制参与者用何种方法炼制。” “不过,灵界丹药炼制一道,衍变至今,无外乎四法,世间丹药炼法虽万千,却大同小异,不出此四法之畴。” 林笑讶道:“哪四法?” 丹芽剖解道:“分别是直火灼丹法、炉鼎煎药法,金液烹药法以及阴冥坊独创的寒法冻丹法。” “每种方法下,都有千百种技巧,而真正顶尖的炼丹师,四法皆熟,会根据药材药性,灵活运用各法。” “我师兄就是四法皆会的药师。” 少女一副脸上有光,与有荣焉的神态。 林笑则听得面露古怪,总觉得这四种方法,有种莫名的熟悉。 他又问道:“你们是如何选定大会一环所炼制的丹药?” 丹芽道:“我们自然会征集各派意见,挑选大家都想了解的丹药。” “大会一环的最后,我们会将评选出三种最佳之法,公之于众,让灵界人人可学。” 林笑道:“才公布三种呀,何不将所有方法都公布?” 丹芽轻哼道:“这可不是随意选出来的,这三种方法,必须分别符合三点。” “一为最简之法,也是灵界大众最想了解的一种。” “必须是在最简单的条件下,以最简单的手法,最简要的步骤,炼制成丹,且丹效不能太差,才可入选。” 林笑顿时来了兴趣,问道:“那第二种呢?” 丹芽皱了皱鼻,傲脸道:“二为最妙之法,即从所有参与者所炼制的成丹中,选出丹色丹味丹力都最好的一种。” “但往往,这种方法都需要极为高超的炼制技巧,寻常人即使知道,也难学的来,故亦被称为最难之法。” 林笑点头道:“选出最难与最易之法,那么这第三种,定然是取中等,选一种最中庸之法。” 丹芽眼神困惑道:“何为中庸?” 林笑解释道:“不偏不倚,正中平常,恰到好处,即是中庸。不过看来,我又猜错了。” 丹芽哼道:“当然!还错的离谱!什么中庸,听都没听说过。” “这第三种,乃选的最奇之法。” 林笑问道:“何算最奇?” 丹芽脱口而出道:“法世人之未法,想世人之未想,成古今之未成。” “前两种都好选,但这第三种,每次都最难选。” 林笑道:“稀奇古怪的方法太多了?” 丹芽摇头道:“不,恰恰相反,是太少了。历届奇葩特异之法不少,但成丹者寥寥,即使能勉强成丹,其丹品往往不尽人意,难足称颂。” “因而,好几届,这第三种都轮空了。” 少女也无甚城府,脸上满是惋惜。 林笑问道:“这次大会,定了何种丹药?” 丹芽道:“定了三样,分别是精元丹、清宁丹与润灵丹,与会者可任选一样炼制。” 花间此时道:“精元为虚灵化阴炼形之用,清宁为练功入定时清心宁神所需,润灵则可润养真灵,为真灵境奠基所用,三样皆是灵界修士极常需之物。” 丹芽赞道:“花间姐姐果然见识不俗,此三样丹药,分别对应下三境。” “虚灵常服精元丹可升阴,阴灵境修士浊气盈体,杂念最重,常服清宁丹可化阳。” “而阳灵之士,已可开始蕴养真灵,可常服润灵丹到玄灵境不断。” “选此三样,便可照顾到四境修士。” “故而,即便是虚灵境,也可来参加大会。” 林笑道:“下不设限,那真灵以上,是否能参加?” 丹芽道:“当然可以,理论上,便是灵君来参加,也欢迎。” “你询问如此详细,可是想参加大会?” 林笑连道法都不会几门,妄论要他炼丹了。 但他想听丹芽多说点,故未急着否认,只道:“我还没想好。” 丹芽讶然道:“没想好!那你来大会做什么?” 林笑道:“来玩呀,如此盛会,总能看到些好玩的。” 丹芽抿嘴无语,道:“那你还要什么向导,随便逛不久好了吗?” 林笑紧忙道:“那怎行?万一一个不慎,擅闯个什么禁地,被人抓去祭炉,岂非冤死。” 丹芽忽而神色一动,问道:“你可还要继续举报我师兄?” 林笑当即叫道:“哇!你该不会想把我带往什么禁地?” “哪…哪有!”丹芽紧张地矢口否认。 林笑道:“我若被抓去,定也把你举报了。” 丹芽满不在乎道:“我能有什么可举报的。” 林笑阴兮兮笑道:“你在谷里放的那化灵散,难道不是禁药吗?” 丹芽当即全身一僵。 随即,她突然反应过来道:“你中了化灵散,该使不出任何灵术,是如何避过我那一刺的?” “难道那包药粉失效了?” 林笑扭头问花间道:“大师姐,当时中烟后,你有何感觉?” 花间认真回忆道:“起烟瞬间,我便罩气护体,隔绝烟气于外,未受多大影响。” 林笑拍掌道:“瞧,你的招数实在没起什么用。” 丹芽大声道:“不可能,任你什么样的灵法气罩,化灵散亦能化开!” 林笑道:“那也需要时间不是?你都还没确定我们是否完全中招,就急匆匆暴露意图,就这蹩脚心机,杀得了谁?” “没被反杀,已算你走大运。” 丹芽轻哼一声,郁郁生闷。 林笑忽而面露奸诈道:“不过,如今你已有两个把柄被我捏在手上,若不想暴露,就得乖乖的……嘿嘿。” 丹芽不安道:“你,你想怎样!” “咳哼!”花间咳声表示抗议。 林笑平静道:“我会榨干你所有价值,然后再把你们这对师兄妹举报了。” 丹芽怒而起身道:“那我还是杀了你!” 林笑不为所动,手指敲着石桌,淡漠地看着她道:“问题来了,你……杀得了我吗?” 丹芽立时呼吸一窒。 她连对方如何能贯胸不死都不清楚。 但她很快冷静下来,冷冷道:“大不了一死,好过被你压榨!” 林笑淡淡一笑,道:“那么结论出来了,你的命,已被我捏在手上。” “你可曾想过,自己何以沦落至此?” 丹芽怒道:“还不是因为你!” 林笑平静道:“真的只是因为我吗?我凭什么?” 丹芽一怔。 花间猛然喝道:“够了,不许再戏弄丹芽师妹,否则门规处置!” 林笑立即道:“看到没有,你要遏制我,并不是只剩杀了我一途。” “尤其是在你不确定能否杀得了我时,更不该动手。” “即使有把握,我也不建议。” “行杀戮者,纵有所得,必有所失。” “这件事上,你冲动了。” “我一介外人,无凭无据,何足举报?” “难道,你们百草门,宁信一外人,也不信同门吗?” “你道我当时为何劝阻你师兄救人?是想害他吗?” “你好好想想。” 丹芽想着想着,缓缓坐下。 她一会儿觉得 此人像个坏人,一会儿又觉得此人好像不坏。 林笑取出一玉帖,递给她道:“不急,此时想不明白,日后还可以慢慢想。” “但有一事,你先要替我做。” 丹芽讶然接过,翻开一看,惊愕当场。 如此高规格的玉帖,她也头一回见。 林笑复道:“我们虽受邀而来,但不想人前高调,本不愿晒帖明示身份。” “但我现在觉得,你会是个不错的朋友,可以向你明示。” 丹芽结巴道:“你是,你是……” 林笑摆手打断道:“我是谁不重要,代表帖上所邀之人,出席大会鉴丹评委的,是他!” 他伸手往白明生一指。 丹芽顿时瞪大双眼看向白明生。 林笑继续道:“我要拜托的事,便是想请你给他做向导,协助他完成贵宗托付请帖主人的事。” 丹芽慌张道:“这个我不能做主。” 林笑道:“行,那你去请示一下能做主的人,帖子你可以带走。” “你等我一下。”留下一句,丹芽便急匆匆飞走了。 她走后,花间开口道:“师弟,你为何让白师兄代你出席?” 林笑浅浅一笑,道:“你猜。” 这下轮到花间生闷。 一段时间后,丹芽回返,还带来一条讯息。 “门主有请!” 林笑未作多想,随她往见。 一路跟着她穿入一所大院,留下花间与白明生于别厅,独带林笑一人来到一处别院。 林笑进去后,见院中已有三人等候。 一玄袍男子当先出声。 “师兄,果真是你!” 这边刚喊完师兄,另一边,一道人影即飞扑而来,跪于林笑身前。 “凌霄兄,吾苦尔久矣!” 第190章 接掌之下百心机 子夜,百草门一处静谧庭院。 “枯解门主,何故如此折煞凌某人?” 林笑扶着这个他一进庭院,就扑来跪倒之人。 几日前,他还在湖宴上见过此人,略有印象,故一眼认出,正是百草门门主,一代药道宗师,枯解灵君。 然,枯解却拽着他手臂衣袖,也不起身,面作哭诉道:“凌霄道友,此番唯你能解救老夫,你一定要帮帮我啊!” 林笑望着枯解头上大大的“凶”字,顿知他所求之事,必是个大麻烦。 他道:“门主有话好说,且先起来。” 枯解这才悻悻起身,拽着林笑不放手,抹了把似有似无的泪水,深切道:“凌霄道友,老夫也是实在没的办法。” “这件事,恐怕整个灵界,只有凌霄道友能帮老夫。” 林笑神色顿变严肃道:“到底何事,竟让枯解道友如此愁苦?” 枯解当即退后一步,拱手一拜,叩首道:“还请凌霄道友,怜悯百草门上下数万众弟子,出任百草门掌门一职。” 出任掌门? 林笑顿时没了声息,忽而转身走向庭内道:“师弟,怎这么晚了,还能在此遇见你与素长老?” 庭院内,亭子外,石径上,正悠然立着尘寂幽与素芸。 尘寂幽回道:“与枯解门主商谈些事,忘了时辰。” “正好撞见百草门弟子有事上禀门主,幽一听那弟子描述,暗觉作风甚像师兄,便想一见真容。” “不意师兄竟这般打扮,若非气息未变,幽只怕还不敢相认。” 其实只要修为在灵君以上,都不难认出林笑的气息。 他虽改换了身形与衣着,但不懂藏息敛气之法,瞒不过道行高手。 林笑道:“只是想低调行事,免得招惹麻烦。” 另一边,枯解见林笑如此态度,顿时悲痛道:“连凌霄道友,也不肯相帮老夫吗?” 林笑这才回身,淡然道:“若是力所能及,自然能帮则帮,但枯解道友这个门主做的好好的,为何突然要卸任?” “纵然是道友做腻了这门主,也该找同门接替,何故找我一个外人?” “莫不是在戏耍凌某人?” 枯解急忙上前拱手道:“绝非戏耍,老夫实乃真心实意,想请凌霄道友出任掌门。” “除了你,老夫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帮本门力挽狂澜于万倾,解救本门万众于水火。” 林笑摆手道:“我自己的能耐自己清楚,哪有能力解救什么万众。枯解道友莫急,且先坐下,把事情来龙慢慢道来。” 他反倒更像此地主人,拉着枯解进亭子坐下。 尘寂幽与素芸也随之走进坐下。 枯解坐下后,深深一叹,道:“此事说来话长,起因,还得从老夫参加完贵宗湖宴后,返回宗门的路上说起。” “路上,老夫遇到了一个人……” 枯解将事情经过徐徐述说。 茶换三盏,他才语毕停口。 林笑听完,总结道:“所以,你将百草门万顷药田,全抵给了他?” 枯解沉痛地点头道:“是矣。” 林笑问道:“这事,你后悔吗?” 枯解沉默了会儿,道:“若再来一次,老夫只怕还是会抵给他。” 林笑淡然道:“你是一名合格的修士,却不是一名合格的门主。” 枯解面露羞惭道:“老夫实在愧对上代所托。” 林笑问道:“那人可说过,什么时候来接手药田?” 枯解道:“一个月后,不出两个月。这也是老夫,将论药炼丹大会提前半年举行的缘故。” 林笑沉思片刻后,慨然道:“道友这忙……凌某接了。” 在场三人皆是一怔。 随即,枯解勃然欣喜道:“道友应承了?” 林笑点头肯定道:“你们这门主,我做了。” “好,好,好!这下本门有救了。” 枯解连说三声好,大为松气。 他随即补充道:“大会一结束,老夫便当众宣布,由你接任本门掌尊。” “到时各派人士都在,皆可作为见证。往后,便无人会质疑你掌门的身份。” 林笑拦手道:“不,要我答应,枯解道友得先答应我三个条件。” “这……”枯解顿显犹豫。 林笑浅笑道:“放心,并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他竖起一指,淡定道:“这第一个条件,便是宣布接任的时机,由我来决定。” “未必会等到大会结束,到了我觉得合适的时刻,我便会示意你行动。” 枯解当即道:“可,第二个呢?” 林笑又竖一指,道:“第二个条件,便是我要在大会上添加一个环节。” “具体什么环节,我到时会当众讲。你若觉得不合适,可以不同意。” “好,最后一个呢?” 林笑微微一笑,道:“最后一个条件,我接任门主后,要任命一人,做我的助手。” 枯解立即顾虑大消,道:“没问题,便是任命十个也无妨,只要……” 林笑抢过道:“只要我不是撒手不管,半路撂挑子不干,就可以了。” 枯解重重点头。 林笑话锋一转,忽道:“那我师弟向你探询的事,是不是可以说了?” 枯解立马道:“只要此事一了,老夫定如实相告。便是亲自领你们前往,也无有问题。” 林笑神情没什么变化,淡淡道:“也行。” “不过,为防意外,枯解道友还是做个两手准备。” 枯解疑惑道:“道友的意思是?” 林笑皮笑肉不笑道:“万一发生什么意外,道友半道身陨魂消,我们又能找谁问去?” 枯解登时浑身一震,缓了会儿,才肃然道:“凌霄道友放心,老夫只是出于门誓,无法现在相告,只要道友接任了门主之位,青松苑秘径所在也理应传知下任门主。” “不过,道友所虑也不无道理,老夫会另作安排。” 林笑立即喜笑颜开,道:“那凌某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对了门主,我与师弟别地重逢,想说几句私底话,不知可否借你个地方?” 枯解马上起身拱手道:“自无不可,恰巧老夫还有点其他事,便不打扰诸位叙旧,先行告辞。” 林笑并不起身,微微摆手道:“去去。” 尘寂幽与素芸则起身与之行礼作别。 枯解离了庭院后,院中便只剩林尘素三人。 “师兄怎会到此?” 尘寂幽当先开口。 林笑叹道:“还不是他们送了份请帖上门,指名道姓,独邀我前来丹会。” “我寻思若不来,怕是会给师弟一行添堵。现在看来,果然所料不差。” 尘寂幽面露愧色道:“惭愧,幽才智微薄,未能帮上师兄什么忙。” 林笑摆手道:“一家人不说这话,若非你在,我哪有如今的安心。” 一旁的素芸见两人半点不提刚才的事,忍不住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思说这些?” “你真要接任百草门门主?那明显是个烂摊子,谁应都落不到好。” 林笑自嘲道:“这不巧了,我不就是个捡破烂的嘛。收烂摊子,也算干回我老本行了。” 素芸见他不当回事,便对尘寂幽道:“宗主何不劝阻他?他这么做,将来极易殃连本门,可不是他一个人的事。” 尘寂幽平静道:“师兄这么做,定有他的道理。” 这却似踩到了素芸的爆点,当场恼火道:“他能有什么道理,还不是贪恋百草门的权位。” 尘寂幽淡淡道:“师兄不是那样的人。” “你!” 素芸顿气得无语,只觉此人被帝凌霄洗脑厉害,不足与谋。 林笑则道:“怎么能这么跟宗主说话呢?没大没小。” 随即对尘寂幽道:“师弟,你不能一直这样惯着她,得强势点。不然以后娶像她一样的女人,定要被压上一头,事事都不能说了算。” 素芸瞬间面红耳赤,脸色大臊,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你们聊,失陪了。” 说完,遁光一闪,便不见了素芸身影。 林笑道:“才几句话就被吓跑了,这道行,多少还是差了点。” 他刚说完,一道遁光复闪入亭中,又显出素芸的身影。 林笑讶然道:“你怎又回来了?” 素芸面色平静,再没半点方才的异样,若无其事道:“想拿话把我挤兑走,偏不让你如愿。” 林笑朝她比了个大拇指,表示敬服。 尘寂幽此时道:“师兄可是有事嘱咐幽?” 林笑神色复变严肃,道:“嘱咐说不上,只是想提醒你一句。” “我们,被人盯上了。” 尘寂幽目光微微一凝,素芸则蓦然一凛。 “师兄的意思是,有人想对我们出手?” 林笑点头道:“已经出手了。” “那张请帖一上门,我便觉出事情不对。” 素芸疑惑道:“一张请帖,有何不妥?” 林笑道:“你没认真听我前面的话。” 素芸蹙眉凝思片刻,半疑道:“指明道姓,独邀?” “不错。” 林笑合手道:“明明有宗主在,却不去邀,反只邀我一人,为什么?” 尘寂幽道:“初听时,幽只以为是自己名望不够。” 林笑与素芸几乎同时摇头。 林笑道:“无关名望,像炼丹大会这般公开的盛事,若是要顾及大派颜面,就该先邀请宗门的门面。” “他们只发帖邀我,却无帖邀你,实乃用意不良。” “一则,可挑拨我与你的关系。二则,会给门中弟子们一个假象。” 素芸接过道:“宗主对外的威望比不上圣师。” 尘寂幽坦荡道:“这是事实。” 素芸焦急道:“但如此一来,门中弟子便会觉得你不足以服外,不免也要对你轻视。” “如此,门中弟子也会被引导得对你产生不服。” 林笑向素芸抬手压了压,示意她先平复一下。 随即才道:“弟子们,会以为宗内有两座大山,极易引得他们怀疑,这是两座对立的山。” “那样,我们两人还没对立,门中弟子就先出现了对立。” “若再有人稍加推波助澜,便会引发许多对立矛盾。” “矛盾一起,无论胜负如何,损耗的都是本门的实力。” 尘寂幽亦以为然地点头。 他不愿看到同门为自己起争斗。 否则,在过去,他也不会主动选择离开宗门,而是跟曾经的师兄,争斗到底。 他郑重道:“自不能让敌人奸计得逞。” 林笑道:“即使挑拨不成,他们也能借此试探出我们兄弟之间的关系。” 素芸蓦道:“那你便不该应帖前来,更不该应下那枯解的求助。” “那样只会令门中弟子觉得你雄心未减,仍想掌权。” “不仅让敌人计谋得逞,还陷宗主于不义。” “难免会有弟子想到,是否你的退位,是被逼的呢?” “其实,并非是你所愿。” 素芸目光灼灼,紧对林笑双眸,似要听取他的真心话。 “不!” 尘寂幽先声开口,令素芸一怔。 “我明白师兄的用意了,师兄该来!” 素芸怔然道:“为何?” 尘寂幽道:“如此一来,那暗中的敌人,便会误判,以为我与师兄不合。” “但他们绝想不到,我与师兄的关系,远比他们想象中要牢固。” 林笑与尘寂幽相视一笑。 这一刻,他们的默契与情义,尽在不言中。 素芸轻哼一声,表示自己的郁闷。 林笑叹道:“以一派门主之位作饵,诱钓我下场,这次的对头,可真是大手笔啊。” 尘寂幽淡然道:“灵海派若阔气起来,灵界中的确无人可比。” 那个使得枯解肯拿出全宗药田去抵的人,正是灵海派之人。 他出了一个枯解无法拒绝的价格。 林笑嬉皮笑道:“但一个用来钓大鲨鱼的钩子,又如何能钓得上一条小鱼米呢。” “便趁他们收钩之前,把饵啃个饱。” 素芸蓦然趴在亭内石桌上,一脸气馁,盯着林笑,目光中带着几分怨念,道:“难怪我姐斗你不过。” 林笑淡然自若地摆手道:“常言道:无欲则刚。” “有时候,得到,即是失去。” “而失去,未必不是得到。” 第191章 静夜无梦思无价 “门主与你说了什么?” 林笑一出秘园,就见丹芽在门口等候,一见到他便急不可耐地上前询问。 “你们门主,又跟你说了什么?” 他淡然反问。 与素尘二人谈不多时,林笑也出了院子。 “你怎知门主与我说了什么?” 丹芽一脸惊讶。 林笑边走边摊手道:“是呀,我又不在场,又怎知他对你说了什么。” “不过,看你的反应,你们门主无非是说我非同凡响,要你尽心招待我。” “想必,还嘱咐了你,无论我提什么要求,你都要尽量满足。” 说着,他还扭头对丹芽露出了不怀好意的诡笑。 丹芽被看得肩膀一冷,缩了缩脖子道:“你,你怎这么清楚?” 林笑淡然一呵,以浑不在意的语气道:“我还知道,你们门主一定郑重且隐晦地吩咐你,如果在我身边发现什么不妥,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他。” 丹芽顿时僵木当场。 林笑走了几步,听见身后没脚步声,一扭头,发现丹芽愣在原地发呆。 他走回去,挥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才回魂。 她略显慌乱道:“你,何以都知道?” 林笑忽而目光微凝,右眉微挑,支肘于胸,握拳轻托下巴,作思索状。 丹芽被他看得隐隐发毛,不安道:“你想怎样?” 林笑眯眼蓦道:“我看到了你心中的犹豫。” 丹芽不由一怔。 林笑微微一笑,道:“你在犹豫,要不要把自己曾想杀了我的事,告知你们门主。” 丹芽的瞳孔骤然一缩。 显然是被林笑说中了心事。 林笑接着道:“难得门主突然对你如此信任,并委以重任,还大肆夸赞你是宗门未来,仿佛把宗门未来都指望在你身上。” “但你却有事瞒着门主,这令你感到不安与惶恐。” “你想向门主自首,但又怕炼制禁药的事暴露,会连累到你的师兄。” “于是,你很纠结。” “一边是仰慕的师兄,一边是敬仰的门主。” “你不知道该怎么办。” 丹芽深吸一口气,神色复变平静,轻描淡写道:“是又如何?难道你要教我怎么做吗?” 对方猜透了她的心思,她心头反而没有了任何包袱和负担。 在此人面前,她已没什么好顾忌的。 林笑轻声一笑,道:“凡心本性,所做的任何选择,都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己。” “你无论是选择替师兄隐瞒,还是选择告知门主,都是为了自己。” “前者,可以使你获得师兄好感,后者,可以使你获得门主好感。” “获得他们的好感,图什么呢?心安?无愧?还是想从他们身上获得好处?” “你在衡量得失之险,故此生出纠结。” “但你在生出纠结时,就已让自己的内心失去安宁。” “即使将来能从他们身上获得你想要的好处,你又是否能在获得满足后,得享心灵喜悦与安宁呢?” 丹芽此时的目光,在看着林笑,又仿佛没有在看林笑。 隐约间,她从对方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倒映。 那个焦虑,不安,迷茫,纠结,苦闷的自己。 “这就是我现在的样子吗?” “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等她在心里想明白这个问题,眼前之人蓦然玩味一笑。 他道:“想知道你们门主对我说了什么吗?” 丹芽立时从思绪中抽离出来,目光湛湛看着身前之人。 林笑淡淡道:“他说,要我接任你们百草门的下一任门主。” 丹芽脸上顿显无聊之色,无语道:“你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林笑霎时哈哈大笑,道:“巧了,我也是这么对他说的。” 言罢,转身继续前行。 丹芽心头蓦然一松,不知不觉下意识轻轻一笑。 笑完才意识到不妥,连忙合掌揉了揉脸颊,快步跟了上去。 看着林笑的背影,丹芽忽而觉得,或许,此人身上,会有她想找的答案也说不定。 于是不再纠结,把心头事一甩,心情豁然开朗,步履飘飘。 少女突然很好奇,眼前这人,接下来又会做出些什么出人意料的事呢。 不由得,有点小期待。 林笑穿廊过堂,很快回到花间与白明生所在的待客堂。 他一进来便大嚷道:“大师姐,我们去参加丹法大比!” 噗! 堂内,刚泯茶入口的花间,瞬时呛了。 她急问道:“你认真的?” 林笑毫不迟疑道:“当然!” 花间迟疑道:“可……” 那是给真灵以下的修士参加的比试,你堂堂灵君大士,曾经的一代宗主,下场与一众晚辈论比。 合适吗? “可什么?” 林笑问道。 花间自不会把心里所想说出,只道:“可师姐我又不擅炼丹。” 林笑顿时负手沉思,随即目光一转,朝身后茫然的丹芽问道:“小芽,你们这儿,有教炼丹的不?” 丹芽当即道:“你们又非本门门徒,谁会教……” 说至一半,她忽而顿口。 林笑问道:“没吗?” 丹芽目光复杂道:“还,真有那么一位。” 林笑立道:“那还等什么,赶紧带我们去,争取时间,临时抱一抱仙脚。” …… 私园凉亭,风静夜寂。 尘寂幽与素芸仍在亭中坐茗。 “我还是觉得,他如此轻易应下,实在过于草率儿戏。” 素芸的语气中,仍有些气闷。 尘寂幽抿了口茶,淡淡道:“那并不儿戏。” 素芸不服道:“就算他出于谋略,是对敌人的反制,但如此轻易答应,不怕引对手起疑吗?” “以我看,他那套说辞,都是糊弄人的。” “实则,他是欲掩盖他要趁机吞并百草门的野心。” 尘寂幽微微摇头,道:“敌人撒下这等诱饵,只怕有两个原因。” 素芸神色一动,道:“怎说?” 尘寂幽道:“一,敌人对师兄的印象,还停留在师兄以前的作风。” 素芸眉头微蹙,道:“以前?” 尘寂幽点头道:“以前的师兄,让人一眼看上去,便觉是个野心勃勃之辈。” “曾经的我,得师尊看重,是因道法悟性不错。” “而师兄,则是因其野心。” “师尊曾私下找我谈过,若我能具备与师兄一样野心,他便可安心将宗主之位传我。” “那时我便明白,师尊想要的是一位怎样的宗主。” “我,做不到,所以离开了。” 素芸心情变得有些沉重,忽而道:“其实,我也曾私下问过姐姐。” “您与他,姐姐更喜欢谁。” 尘寂幽神色平静,淡漠不语。 素芸看了眼,继续道:“姐姐说,喜欢你的才情,但宗门,更需要他那样的人。” 尘寂幽淡然一笑。 没有人清楚,他笑的是什么。 也许是笑曾经的自己,又或许,是释怀之笑。 他道:“所以你该知道,宗内同门尚且对师兄有这样的印象,外人更会如此。” “以前的师兄,一定会对百草门门主之位感兴趣,无论其是否有刺。敌人正是清楚这点,故以此为诱。” 素芸点了点头,问道:“那第二点呢?” 尘寂幽道:“第二点,便是敌人对师兄近来的举动,有些困惑。” “师兄之前的连番举动,不免让人觉得,他是个爱名之人。” “一代门主,都要在盛会之上,求其接任,正可成全其美名。” “试问,一个重名之人,如何拒绝得了如此诱惑。” 素芸道:“所以,他是这第二种?” 尘寂幽道:“不,师兄是第三种。” “第三种?” 尘寂幽点头道:“心怀天下,悲悯世人。” 素芸讶然质疑道:“就他?” 尘寂幽目光定定道:“百草门失去了所有药田,枯解所得最厚,然其门下弟子,最苦。” “他们一夜之间,失去了赖以谋生丹药之源,又将何去何从?” 素芸冷冷道:“无非分崩离析,人走茶凉。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改变这样的结局。” “这也是我不理解他为何还要捡这烂摊子的原因。” “赶在其彻底倒塌前,再狠狠捞上一笔?” “如果是这样,倒像他的作风。” 尘寂幽目光深邃,幽幽望向远方,轻声道:“在现在的师兄身边待了一段时间后,我开始想到一些以前从不会到的问题。” “你说,这百草门万顷药田,皆由其门下数十万弟子精心打理,共同维护,使得源源不断的药材与灵丹,运用于灵界万众。” “可为什么,这些耗费了弟子们无数精力与时间的药田,却并不属于他们。” “却可以被他们的门主,一朝换了别物。” 素芸低头思索了片刻后,漠然道:“这是他们的命,跟了这样一名门主,又怨得了谁?” 尘寂幽蓦然看向素芸,目光直直道:“如果你的门主,也是这样一类人呢?” 素芸霎时一僵,垂头避开尘寂幽的目光,道:“宗主岂是那等小人可比拟的。” 尘寂幽道:“能差得了多少的,差的,只是一个肯出价的人。” 沉默片刻,素芸忽而问道:“那本门,在宗主眼中,是个什么价位?” 尘寂幽淡然一笑,平静道:“我想效仿师兄,去追求那世间的无价之物。” “当我心中持的,都是无价之物。那便再没有外人,能勾动我的意志。” 素芸陡然一震,目光复变迷离,似若神往。 …… 幽暗山谷中,寂静小径上。 林笑垂声问道:“你说的那位肯教人炼丹的大师,学费一般收多少?” 走在前边带路的丹芽哼道:“看他心情,他若看你顺眼,不收学费也教。若看你不顺眼,再多学费也不教。” 林笑不由低喃道:“那可不好办,我这人,素来没什么眼缘。” 丹芽抱怨道:“就不能等明天吗?深夜寻去,扰人清梦,他准对你没好脾气。” 林笑立道:“明日便要参加大比,哪有时间再等。况且,深夜前来,才显得求学心诚。” “你不晓得,自古以来,真本事都是在深夜才会传授的吗?” 丹芽皱鼻轻哼道:“胡扯。” 过不多时,众人眼前一亮。 “到了。” 第192章 琴音叩谷求丹方 四更明月星云希,微风摇影劝露滴。 荧荧药鼎孤灯静,当是寻真访道时。 —— 百草门少女丹芽,再次领林笑三人到一处山谷。 然此次的山谷,不再荒无一物。 山谷中,立有一木阁,四面无遮,上下通风。 木阁中,立有一药鼎,火光荧荧,白烟袅袅。 药鼎边,坐有一老者,垂首打盹,孤灯作伴。 沉沉夜下,一目了然。 正是: 偏山遗幽谷,开阁坐道真。 形松气绵绵,周身意融融。 惬意似闲坐,清静独具神。 更似云外客,不类世间人。 木阁外。 丹芽远远望着,低声道:“看,谷老正坐寐。你还要去吗?” 林笑淡定回道:“自不会半途而退。” 丹芽闻言,便要往前走,却被林笑一把拉住。 “别急,不是要硬闯。之后,你在一旁静静看着便可。” 丹芽便停步,且看他花样。 林笑转身问道:“师姐,可带有乐器?” 花间不解道:“携了风叶玉琴。” 林笑道:“且拿来瞧瞧。” 花间遂从衣袖下取出一小吹琴,青玉白脂,玲珑精巧。 林笑双眼一亮,原来这风叶玉琴,与口琴类似。 花间把玉琴递来,他也不接,只问道:“师姐可否当下来一曲幽雅清音?” 花间一怔,随即看了眼谷中老人,似明白了林笑的用意。 她抵玉琴于唇边,静了片刻。 息动,声起。 轻如丝,柔如风。 清韵微波,悠扬宁远。 一首清灵冰心曲,缓缓流淌山谷之间,微荡月色之下。 轻音绕耳,霎时间舒心静意。 声融夜色,恰到好处,不显突兀。 清风吹拂,琴音入谷。 片刻后,木阁中坐眠老者微起动静。 林笑当即轻松道:“不要停,随我来。” 一步当先,率先走向木阁。 并御气轻托花间,紧随身后。 白明生与丹芽轻步静随,生怕搅了琴音。 随着他们走近,丝乐愈发清泠。 阁中老者,亦抬头望来。 林笑与之一对眼,当即悠声唱道:“天地元炉药在身,阴阳不测谓之神。” “元气飞霜凌九转,还丹本是太和精。” “欲问烟霞如何去,恳乞修行道路根。” “一朝引到长生地,必报今日指教恩。” 林笑快步行至阁前,拱手垂拜:“闻说此谷有道真高人,学生星夜疾行往顾,特来向老师求学问道。” “惊扰之处,还请恕罪。” 花间双足落地,停下吹奏,一同行礼。 老者呵呵一笑,道:“精气之无本,神灵共一家。但能擒五贼,自可结三花。” “仙人道君非有神,积精累气乃为真。” “时人若要长生药,须借乾坤炼纯阳。” 林笑又道:“缘何真仙不传火,恍惚犹隐不明说。” “总把真诀藏奥秘,劳神苦思磨心神?” 老者回道:“大道不比儿戏事,轻传明说害杀人。” “勿将大道付人情,特故如愚不作声。” “从来活计不胜清,一亩泥田手自耕。” “晴雨共资春气力,不愁苗稼不滋生。” 林笑无法,只好深深一拜,直言道:“老师,学生欲以一丹惊艳大会,拔取丹比头筹。故特来请教,如何炼就绝品灵丹。” 老者挥手驱赶道:“尔实求的不是丹法,而是名利。此乃僻野无名之所,并无盛名夺目之方。” 说罢便要低头复眠。 林笑忙道:“学生非为逐名而来,只为扬丹香以泽世众。” “若老师肯授予真方,学生愿起誓以假名参比。” 老者淡淡道:“求名从来为逐利,尔不求扬名,必图暴利。” “然穷山贫谷之地,何来暴利骤福之方?” “且去且去,另请高明。” 丹芽顿露果然如此的神情。 林笑却不慌张,正色道:“那学生更没来错地方了。” “此山虽穷,却草木无争。此谷虽贫,却芳香满盈。” “学生求法,不为其他,只为如同这山间谷地一般。” 阁中老人沉默了会儿,招手道:“尔且上前。” 林笑立即走上木阁,拱手一拜后,于老者身前盘腿坐下。 老者只看了他两眼,便道:“相非本相,衣非本衣,名非本名,意却真意。” “尔从风云中来,又要从风云中去,纵得长生法,又怎能守元一?” 白明生与丹芽皆参不透此言何意,唯花间知晓林笑身份,才听懂几分。” 林笑却道:“学生不往风云,风云亦自来。守得坚心在,风云终会散。” 老者叹道:“罢了罢了,老朽一藏谷避风之人,也管不到那谷外之事。” “你即意诚肯学,教你也无妨。” 林笑立即拱礼道:“谢老师成全。” 随后,他回身朝花间招手道:“师姐快来,老师愿教你了。” 花间霎时一愣,原以为是他想学,没想到是让自己去学。 “发什么愣,快来呀!” 随着林笑一声催促,花间不愿在老人前失礼,急步入阁拜见。 “谷老,你就这么轻易教他了?弟子平日苦求您许久,也未得授受。” 丹芽也走了上来。 言语中,似与老人熟稔。 谷老人淡淡看了丹芽一眼,即道 :“小芽,你失魂初定,心绪大波,可是遇上了杀伐之事?” 丹芽立时一惊。 林笑替她道:“老师果真眼尖,她对学生起意,欲杀我而不得。学生良言苦劝,才使她收心敛意。” “而今她知错能改,学生便让她便留在身边,将功赎过。” 丹芽看着林笑,又气又羞,心情极为复杂。 自己苦苦纠结的心事,被他这般轻易说出,实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谷老人目带欣慰,点头赞道:“知错能改,甚善大焉。” “经此一难,你也算有所成长,便跟着一起学。” “是!” 丹芽被老人一夸,心情骤爽,也坐下准备旁听。 白明生默然一礼,也于一旁坐下。 谷老人轻轻点头,对林笑问道:“尔欲学何样丹法?” 林笑立道:“自是能出人意料,震惊当世之法。” 谷老人又问道:“尔会炼何丹?” 林笑扭头问道:“师姐会炼什么丹?” 花间慌忙拱手,羞红脸道:“晚辈只粗会些清心炼形丹。” 谷老人也不介意,淡淡点了点头,道:“吾有一丹一法,或可称尔心意。” 林笑拱手道:“还请老师赐教。” 谷老人道:“此丹名为去虚种道丹,丹法为阴阳化生法。” 林笑问道:“此丹何益?” 谷老人道:“如其名,可助初生者去虚境,返阴还阳,悟法于丹。” 林笑眉头一跳,道:“是否只要虚灵境者服用此丹,便可立成道境之三阳灵境?” 谷老人点头道:“不错。” 林笑又道:“且不必再孜孜苦学术册法经,一丹下肚,便可直悟道法,直掌灵术?” 谷老人再次淡然点头。 林笑顿时不顾形象,倒吸一口凉气。 而其余三人,早已瞠目结舌,失神当场。 林笑倒没失神,皱眉思索了片刻,即问道:“老师此丹可有隐患?” 谷老人道:“得道太易,心境不匹。” 林笑立道:“那就是没副作用。此丹,可用!” “如何炼就?” “阴阳化生。” “何为阴阳化生?” “一夫一妇炼火候,三女三男交感成。” “要六人才能炼制?” ”非也。“ 第193章 鼎前夜论公私益 一感: 浮生如梦年似水,攒金积土逐名利。 欲海飘浪声色伐,老来业深总叹虚。 一叹: 欲念未除空学道,贪心不断漫求仙。 生死玄关最难名,几人会得几人知。 一劝: 万物同生同造化,总分彼我道难抵。 心境浩然包天地,圆明自在日月心。 —— 话接上回: 四更夜,静幽谷,木阁内,药鼎边。 谷老人被林笑言语说动,愿授一丹,曰去虚种道丹。 谈及此丹炼法时,言道需三女三男交感调制。 正当林笑以为此丹要六人方能炼制,谷老人予以否定。 并道:“所谓三者,意指三元,即精气神。” “炼制此丹,需男女各一人,且精气神充足,不惧损耗,方可炼制。” “缺一不可,否则强为炼之,必自损己身。” 林笑又问:“如何才算精气神充足?” 谷老人道:“阳灵境大成,或玄灵境以上。” 林笑不由道:“原来这三,亦指道境之三。” “如此说来,这阴阳化生法,属天道之法。” 谷老人好奇问道:“何为天道之法?” 林笑道:“天之道,损有余以补不足。老师未曾听说此言?” 谷老人道:“此理有所耳闻 ,却未奉为天道。” 林笑又问:“何以男女方成,同类不可?” 谷老人道:“日月相交明晦朔,水升火降应初生。” “水火均平方是药,阴阳互差不成丹。” “天生一物变三才,交感阴阳结圣胎。” “男女顺行阴鬼去,水火逆往阳灵来。” 谷老人说的,已是此丹法中蕴含的机理。 他依旧没能回答上来林笑所问,为何必须男女合力的原因。 但他将观察到的天地运行规律,日月交替的至理,融入了丹法之中。 换句话说,他也不晓得为何,但天地皆如此。 这不禁让林笑有些为难。 他偏头朝一旁的花间悄声问道:“师姐道及何境?” 花间道:“虽抵阳灵境,却未达大成。此丹,我怕是还炼不了。” 正当林笑这边还在纠结炼法时,与谷老人同为百草门的丹芽却疑声问道:“谷老即会此丹,为何门中无人闻说此丹?” “有此丹方,本门弟子必能个个阳灵以上,势必大兴,或企及四派八宗也未尝不可。” “此乃本门大兴之根器,岂能轻传外人?” 丹芽气鼓鼓瞪向林笑,显然不满他将此方学了去。 林笑淡定一笑,道:“小豆芽,你未免想得太简单了。” “你以为这世间,人人都如你一般天真吗?” 丹芽也顾不上计较对方乱给自己取花名,不服道:“难道我有说错吗?你这分明是想窃取本门至宝。” 林笑轻笑道:“不问自取,方成窃。老师愿教,我愿学,何时称之为窃了?” “反倒是你,未经老师同意,擅将此丹方归为宗门所有,这,才是真的窃?” 丹芽急道:“你胡说,谷老乃本门中人,他的东西,自然,自然,也是宗门的。” 说到后面,她声音变弱,显得很有些底气不足,怯怯看向谷老人。 谷老人神色不变,淡然道:“小芽,你怎断定老夫没有将此丹方上缴门内?” 丹芽一怔,低喃道:“难道……” 谷老人只轻轻点头,道:“研创此方不久,吾便已上呈丹阁,至今已六百余年。” “然六百年间,无论药居一脉,亦或丹阁一脉,仍无弟子知此丹。” 丹芽不解道:“那您为何不直接传知大家?” 谷老人静默不语,只平静看着她。 丹芽却显得没有底气与老人对视,弱弱垂下目光。 此时,林笑打破沉默道:“门中人人阳灵以上,这想法是好的。但你是否想过,那些未借此丹,仅凭自身达成阳灵的人会作何感想?” 丹芽目光天真道:“他们,除了羡慕和感慨,还能怎样?” 林笑道:“我且问你,寻常人从虚灵修炼至阴灵,需耗时多久?” 丹芽道:“若能日夜勤勉,百来年足以成就。” 林笑又道:“那从阴灵修至阳灵,又得多久呢?” “这……”丹芽不太确定道,“天资好的,五六百年可成,天资稍差的,多花一倍也有。” 林笑道:“那我们取个平均,按七百年算。” “换言之,寻常人等,由虚度阳,至少八百年起。” “可你一粒去虚种道丹,直接抵人八百年勤恳苦修,其间参经学法得术所耗费的精力更是无数。” “那些苦修而至者,那可不是仅仅生羡慕,而得嫉妒到发疯。” “凭什么,我们要经历那么多辛苦才侥幸达到的境界,如今你们一粒灵丹下腹,就可躺平直达。” “凭什么?” “天地何能如此不公?” 丹芽听得哑然无声。 她回答不上来这样的问题。 林笑继续道:“心有恨,怨不公,必生矛盾,起纷争,造乱象。” 丹芽委屈地嘀咕道:“那也不该,阻止后来人获益呀。” 林笑道:“是的,不该阻止,连你都知道的道理,他们又怎会不知道。” “然,凡根深种者,护己藏私。” “你们的门中上首,哪个不是阳灵以上者?” “他们皆非此丹可以助益的对象,相反,推广此丹,若起乱象,便会给他们对宗门的管理带来麻烦,还是大麻烦。” “这样一个只便宜了别人,却会损害到己身利益的事物,他们有什么理由推广?” 丹芽张口欲辩,林笑便抬头打断她。 “你自可以说为了仁义,为了更美好的未来, “但你是否想过,这甚至会引发整个灵界的大乱。” “毕竟,若被大众得知你们拥有此丹,他们必定来求。” “到时你们给不给?给,物有所限,一时给不过来,必有人分不到,分不到之人便要起纷争。” “不给,整个灵界千万众,都会讨伐你们。” “你们百草门,必成众矢之的,还没大兴之前,就可能遭围攻而倾覆。” “到时,你期望的美好没能到来,却走向更糟糕的未来。” “面对这般严重的后果,你说,你们门中上首,还敢宣扬此丹吗?” 丹芽再没了反驳的底气,只能鼓着脸,郁郁生闷。 花间砸了砸嘴,蓦感一阵口干舌燥。 过了会儿,她迟疑道:“此丹关系如此厉害,前辈还是不要教我们了。” 林笑立道:“师姐说什么浑话,平白看低了己身,也看低了自己宗门。” “此丹方丹法,我们今晚非学不可。” “学会了,我们还要倚之在论丹大比上一鸣惊人。” 花间霎时愣神当场,那句“看低了自己宗门”,让她心神大震。 丹芽立马大叫道:“你不说后果很严重吗?为何还要公之于众?” 林笑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见她眨眼,便道:“你眼睛没瞎呀,没看到我不是你们门中的上首吗?” “我又非他们,又怎会替他们守护他们想固守的利益呢?” “处理不了矛盾,摆不平乱象,那是他们管理能力不足的问题,与我何干?” “你!” 丹芽想痛斥对方卑鄙,却又说不出口。 因为对方如此做,是益于大众。 一时间,她分不清谁才是对,谁才是错。 她纠结道:“可乱象一起,不也害了世人吗?” “本门若因你而散,我必,必,视你为仇敌。” 她本想表现的凶狠,却跟只兔子舞拳一般,毫无威慑。 林笑淡定道:“小豆芽不必太过悲观,他们处理不了的问题,未必就无人能处理。” “若乱象真起,自然能者居上,平乱象,取新定。” “时代,终归要向前走的。” 这话,顿令一旁的花间双目澄亮,再无迷茫。 谷老人忽而问道:“小友,亦非阳灵以下,为何要做这样对己身无益之事呢?” “尔若求名,或可借此扬真名,往后世人将无不对尔感恩戴德。” “何以要用假名举事?” 他记得林笑先前说过,可发誓不用真名在丹会扬名。 林笑摇头道:“名字不过一代号,真假何差?假名,便不能扬名了吗?” 丹芽顿露鄙夷道:“结果你也只是个沽名钓誉,好慕虚荣的烂俗之辈。” 林笑微笑道:“你说我俗,我认同。但我行此事,本意不为求名。” 丹芽挑眉狐疑道:“那你求什么?谷老也说了,这丹药你也用不上。” “即使你想替同门求,自己学了去不让人得知便可,何以要在大会上公示?” 林笑淡然道:“为了求仙?” “仙?” 在场除了林笑自己 ,皆不明此意。 谷老人问道:“此事何以得仙?” 林笑道:“仙者,与世长存,岁月不磨。” “若寿命无穷者,也与凡俗一般,积利储私,那么随时光推移,其所积必越来越多,直至其带不动,藏不住。” “积累到最后,享物之无穷无尽。甚至拥有整个天地,也只是时间前后之别。” “最终必是天人合一,天地万物与我皆共一。” “积攒外物,对仙者来说并无多少意义。从获得无尽寿命的那刻起,他就与拥有天地一切无异。” “故,仙者不急于一时之得失,当谋长久之生新。” 丹芽呆呆问道:“你是仙人?” 林笑哑然笑道:“我虽非仙人,却是慕仙求道之人。思考问题,偶尔会代入仙者视角。” “便如,推广此丹,看似对我无甚好处,但却可令时代走入新阶,令整个灵界欣欣向荣。” “若世间变得更为美好,在更好的时代里,凭我之能,自然也能获得比如今这个时代更好的好处。” 丹芽当即大喊道:“对呀,就是这样的,这是整个灵界人人都有益的事。” 她恨不得不能早点想到这点。 林笑侧耳作听道:“是谁方才还反对我来着?” 丹芽顿时羞红脸颊,但气不过,很快骂道:“我最开始就赞成告知大家,是你一通胡扯,说东说西,说那样有害,这样不行,才把我搞糊涂的。” 林笑意味深长地笑道:“你能被我前言搞糊涂,怎知此刻的你,不是也被我后言搞糊涂了呢?” “偏听偏信的小豆芽糊涂虫!” 一旁的谷老人,眼底顿闪过一抹异样。 丹芽却被气得呀呀大叫,头顶生烟。 林笑看得愕然,道:“喂,你头上的豆芽着火了!” 第194章 无憾晨终花慧脑 先生论仙盘天下,少女初发顶上花。 识君胸怀藏日月,丹老破誓全丹心。 —— 且说林笑一时激恼,竟令丹芽头顶生烟。 得林笑提醒,丹芽刚要抬头上望,却不料她双眼一翻,顺势立地晕倒。 林笑见状,急忙御气托住其身形。 “这丫头怎这般不禁,竟能气晕过去。” 花间急身上前查看,并斥道:“说甚风凉话,哪有这样欺负人的?” 林笑无辜道:“我又没动手。” 花间指责道:“你言语太过了。” 林笑举手道:“好,这次是我的错。下次动口,我尽量远离她。” 一旁的谷老人也上前查了下,很快便淡定道:“不必担忧,只是一时用脑过度,睡一觉就没事。” 林笑道:“可她头顶冒烟,看着不像小事。” 谷老人道:“那是她颅内灵植在发挥效用。” 林笑微微一惊,奇道:“她头上顶着的绿苗,竟不是头饰?” 谷老人微微点头道:“小芽身患先天嗜睡症,稍一用脑过度,便会沉睡。” “老朽试了各种药方为她医治,也未见好转。” “直到一名跟我学丹的学徒突发奇想,为她寻来一种奇异灵种,将其植入小芽颅内。” “之后,那枚灵种奇迹般地在她脑内生了根,并在她头上发了芽,长成一株灵植。” “原本,她一天至少要睡上十个时辰,但自从灵植发芽后,她的嗜睡症大为好转,恢复得几与常人无异。” “不过,许是灵植还未长成,药力有限,一旦她用脑过度,便会如现在这般昏睡过去。” 林笑顿时松了口气道:“原来不是被气晕的,那我就安心了。” 花间仍微微怨道:“但她也是因你的话,而用脑过度。” 林笑道:“那我也觉得自己是做了一件好事。” “做一个懂思考的沉睡者,不好过做一个不懂思考的清醒人吗?” 花间这才收了怨气。 丹芽身患此疾,能清醒的时间本来就少,若清醒之时,还不能自由思考,那又和沉睡有什么区别呢。 最多,不过是一个行走的沉睡者。 花间吐了口气,道:“对不起,我并非有意责怪你,只是见不得弱小受欺负。” 林笑道:“师姐哪里话,你能给师弟我指出不妥,我才能不致一意孤行。” 随后,他们将丹芽安置到一侧卧眠。 而后,谷老人便给林笑等人细讲去虚种道丹的配方与炼法。 林笑这次听得极为认真,反复与谷老人确认丹方中每一种药材产地,以及可以替代的药材。 又究根问底探究了阴阳化生法中的每一个步骤,以及步骤出错后的补救方法。 谷老人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直至五更过,天光破晓,讲授方毕。 见林笑不再询问后,谷老人蓦然道:“小友,老朽知尔非等闲之辈,可否托汝一事?” 林笑当即拱手道:“还请老师吩咐。” 谷老人扭头看了眼木阁一侧酣睡的丹芽,轻声道:“丹芽那孩子,涉世未深,还望小友能照拂一二。” 林笑亦看了丹芽一眼,郑重道:“学生定尽力而为,视之以亲。” 谷老人欣慰点头,昂首望了眼谷外晨光,双眼放空,似失神喃道:“灵界未来,看你们了。” 老人话刚完,一口鲜血夺口而出。 “老师!”“前辈!” 林笑与花间急忙上前将他扶住。 花间焦急问道:“前辈,您你这是怎么了?” 谷老人微微摆手,其声虚弱道:“不必介怀,只是一个早该辞世的人,终于等到了没有遗憾的那一刻。” 林笑目光急转,忽而问道:“他们逼你立了死誓,不准丹方外传?” 谷老人淡然一笑,道:“竟未瞒过小友。” 花间目光含泪道:“怎么会这样,他们为何要这么做!” 谷老人平静道:“否则他们怎会任老夫留于此地。” 林笑深吸一气,起身退后两步,双膝跪下,稽首拜道:“谢老师传授之恩。” 谷老人祥和一笑,弱声道:“吾以为会抱憾而终,不意有幸遇见小友,实乃……天……公……垂怜。” 话到最后,微不可闻。 “前辈!” 花间带着哭腔呼唤。 林笑抬头时,便见老人已双目微阖,安详垂首,寂了无息。 初晓日辉,翻谷而入,洒落垂坐老人身上,将其周身上下,染成一片金黄。 犹如金光中道真,圣霞下圣贤。 一旁的花间,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白明生看得微微一叹。 他已将生死看淡,但老人宁愿自毁死誓,破功身陨,也要将丹方传出,如此赤胆丹心,也不禁令他动容。 林笑却神色无悲,只冷静问道:“花间,可有云清符在身?” 花间抹着泪点头道:“出门时,师门特意赐下。 林笑道:“很好,还请你立即带上前辈肉身,回返宗门,急讯传知你云师叔。” “让他将老师的真灵,投生下界。” 花间当即一怔。 她虽不完全明白林笑的意思,却听出了谷老还有转机。 “能做到否?” 花间瞬时回身,肃声应道:“能!” 林笑点头道:“那事不宜迟,越快越好。” 花间立即取出云清符,注灵入符。 清光一亮,裹住花间与谷老人肉身,瞬化一线流光,冲天而起,转瞬消失于天际。 林笑遥望天际,久久不语。 直到白明生出声道:“清风兄,她醒了。” 林笑回神,一转身,见丹芽揉着惺忪睡眼,支身起卧。 她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发呆了好一会儿,才对林笑问道:“怎么天亮了?谷老呢?还有花间姐姐怎也不在?” 林笑走过去,蹲在在丹芽身前,目光略显失神望着她。 丹芽被他看得有些羞赧,局促了会儿,胆气一鼓,大声喊道:“看什么看,没见过人睡醒吗?” 林笑指着她头顶道:“你的豆芽,开花了。” “啊?” 丹芽立即举头去瞧。 可目光有限,她当然看不到自己头顶之物,于是便想伸手去摸。 林笑连忙把她的手拽住,道:“别,要是把花弄蔫了,你得哭晕。” 丹芽一想也是,平时她也从来不给别人摸头。 她手往下一掏,便取出一面镜子,垂头斜照头顶,果然瞧见自己头上的绿苗,开出了一朵小黄花。 那花大约只比她拇指大不了多少。 她也从来不知,头上的绿苗还能开花,不由觉得有些扭捏。 一放下镜子,便见林笑偷笑正欢,并调侃道:“我还真没见过,一觉睡醒,就能头上长花的。” 丹芽轻哼一声,利落拍手起身。 这点嘲弄,她早经历许多回,早已见怪不怪。 她再次问道:“谷老呢?” 林笑语气轻松道:“哦,老师被我让师姐请回宗门,去见师长了。” 丹芽惊奇道:“你们有师门?” 林笑反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没师门了?” 丹芽立驳道:“你先前还说自己是那什么山的闲云野鹤。” 林笑淡定道:“闲云野鹤就不能有师门了?” “况且,我辈游历四方,从不倚仗师门名头,全凭自身本事。” “不过,此次事关重大,不得不让老师移尊。” 丹芽一想也觉是理,去虚丹方毕竟事关重大。 于是她略放下心,问道:“你学到丹方了吗?” 林笑自满道:“那当然。” 丹芽顿觉可惜,暗怪自己怎么就睡过去了呢。 她也好想知道是如何炼制的。 林笑看出她心思,问道:“想学吗?我教你呀!” 丹芽立即傲然抱肘,哼道:“我才……才……” 她很想说不想跟他学,但又禁不住心底真的很想学。 林笑忽而道:“你这就信了?万一我骗你的呢?” “也许我没学到,也许我是将老师绑了去封口,不让别人再有机会获知丹方。” “若是如此,你待如何?” 丹芽气息一窒,随即目光便转动起来。 “不会,谷老说过教你们,便不会食言。” 她有扫了眼四周,道:“如果你们要将谷老强绑了去,谷老定会反抗,但此处没有丝毫打斗痕迹,可见谷老是自愿跟你们走的。” “且谷老早将丹方上交本门,知道的人不只他一个,你们只封他口毫无意义。” “呀呀呀!”林笑面露惊异道,“小豆芽的脑袋什么时候这么灵光了?” 被林笑一提,丹芽自己也是一怔。 是呀,换以前的她,应该想不到这些。 难道是头上那朵花的原因? 她傲然道:“哼,我不会再那么容易被你糊弄。” 林笑点头道:“有点长进,但是不多。” “你又怎么确定,谷老不是在他教完我们的瞬间,被我们一击杀死?” 林笑轻轻走到谷老人先前坐的位置。 立定于一滴殷红旁。 丹芽瞬间瞳孔一缩,心中一紧。她之前竟然没有察觉。 那其实是谷老人破誓自断经脉时,吐的那口鲜血滴落到木阁的木板上。 林笑悠悠转身,丹芽瞬间恢复如常,并没有让对方看到自己的神色变化。 “还是说,你其实也想到了。” “只是,既然我们能轻易杀死谷老,那么想杀你,自然也易如反掌。” “你只有装作什么懂,表现得我被糊弄住,才能蒙混过去,从我们手下逃生。” 林笑复往丹芽走去。 只是这次,却给了丹芽无比的压迫感。 等林笑重新站到丹芽身前时,他轻飘飘问道:“是这样吗?” 丹芽深吸一口气,目光凛然,正声道:“如果……我发现你们,杀了谷老,那么我就是拼死,也要咬上你一口,绝不苟活。” 她前面还有些语顿,说到后面,已变得陈词流利。 随即,语气一缓,目光澄然道:“但你不是那样的人。” “一个愿意为了等一个杀他之人回心转意,而肯守上一夜的人,怎么会对一个他愿一直口称老师的人,下杀手呢?” “若真是那般心狠之人,又岂会放我生路。我根本等不到醒来,就已丧命。” 她就这么凛然无惧地与林笑目光对视。 林笑忽而双掌捧住丹芽脸颊,丹芽蓦然一僵。 随即,林笑揉捏道:“哎呦,真变聪明了,这花太神奇了,还有吗,给我来也一株。” 丹芽愣了下,立即恼火挣脱开去。 “想得美,这是我师兄独创的。” 林笑道:“不可能,我也曾被人在头顶上种花,而且比你这朵大上十倍,好看极了。” “不过被我随手拔掉了。” 丹芽自然满脸不信。 林笑招手道:“好了,不逗你了。且安心,你若愿意,丹会后就带你去见老师。” “现在,带我们去参加大比。” 说着,便走下木阁,往谷外走去。 丹芽经过那滴血迹旁时,低头顿了顿,而后紧步跟上。 …… 日上三竿。 百草门一处露天广场。 人头攒动,成群,围聚场中,热火朝天。 广场中央,成排炉台,一台一桌,整齐横列。 中间一条宽道,分划两边,每边上百桌。 然,并非每桌都有人占用,反而大半空置。 林笑,便在其中偏角一桌。 每张炉台,皆置有一小巧丹鼎。 丹鼎旁边,摆放三组药匣,匣面皆有封纸注名。 林笑看匣上标注,分别写着精元丹、清宁丹与润灵丹。 他也不打开,把药匣和丹鼎一并推至长桌一边,随即一屁股跳上,横腰一卧,翘脚躺到了桌上。 伸手打了个哈欠,便枕着药匣合眼睡去。 场边围观者无数,林笑这副作态顿惹群情热议。 而别的位置上,各派参比丹师,大多已开炉生火,全神紧张地着手炼制。 广场正前,搭有一座半圆红毯高台,宾席横列,端坐着百草门郑重请来的各派名宿。 白明生便被领到此台,在前排第一列,一个原本为林笑准备的席位上坐下。 其左右席位,上座者寥寥。 此时离刚开场不久,大腕尚未到场入席。 后几排,倒坐满了人。 却无人认出白明生是何方大能,亦引群雄热议。 台下,场中。 林笑刚眯眼半刻,便听人敲桌闹响。 “谁啊!” 第195章 炼台诘难与会友 林笑发现,自己来早了。 炼丹,是项颇耗时辰的作业。 一炉好丹,便是炼上数日也只寻常。 炼丹过程普遍单调,除却那些好丹者,想通过观摩,借鉴别派丹法,才会早早到场。 多数人无那耐心,多是临近灵丹出炉时,才会到场。 林笑因早有准备,又有丹芽这位内部人士指路,故到场极早。 但他本就不是冲炼丹而来,一看各派头脸人物到场稀疏,便没了心思,直接把台面一扫,躺将上去,倒头大睡。 正是: 彻夜未歇长奔波,待入清晨犹繁琐,攘攘群中清台卧。 无人惊处,药草新香怡梦。 一声敲,断梦觉。长相问,待如何? —— “谁?” 林笑一睁眼,便见一只纤纤白手,敲在台面。 而后一娇声道:“大庭广众之下,恣意睡卧,成何体统?” 林笑翻了个身,懒洋洋道:“又没规定不准睡,你管我如何!” 那人不忿,又走到他正面,猛一掌拍炉台上,义正言辞道:“此乃炼丹圣地,你如此作态,影响他人炼丹。” 林笑轻呵一笑,道:“我既不弄声响,又未耍动作,只安安静静睡觉。这都能被我干扰,可见半点专注力都没有,那还炼什么丹,趁早卷铺盖走,别来丢人现眼了。” 女子顿时语塞,随即怒道:“你哪个门派的?” 她没眼力认出清灵派道袍,更不觉得,这样的人,会是名门大派子弟。 林笑轻佻反问道:“你又是哪个门派的?” 那女子当即喝道:“本姑娘乃南域九门之首,南华宫三宫主座下四席,巧缨是也。” 林笑哪听不出来对方想以势压人,他冷笑一声,道:“你若是为了旁人才来仗义执言,我还能高看你一眼。” “但如果你只是想仗着身份来耍横,以彰显你的高贵文雅,我劝你还是速速退去。” “我什么身份无所谓,但你确定,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跟我这样的人,扯上关系吗?” 女子再次一顿,左右望了望,果见场边许多观众把目光投了来。 若闹将起来,须不好看。 但就此离去,她又觉有损宗门名声,更咽不下心头这口气。 “看你也不像个真心参比论丹的,本座便替此地主人,给你个教训。” 说着,便伸手要把林笑从炉台上拽下。 然,林笑侧躺蜷缩,眼皮始终未抬一下。 这副作态,更令女子生怒,重手施力。 但伸到一半,另一只手横插瞬至,悄无声息间,抓住女子手腕,顿令她的手动弹不得。 女子怔然抬头,便见一霞衣女子,不知何时来到,傲然峙立一侧。 其风姿绰约,眉宇凛峻,煞是英武不凡。 竟令同为女子的巧缨,也看得耳红心跳。 巧缨娇声轻问:“你是什么人?” 那霞衣女子松开她的手,拱手正色道:“百草门丹阁弟子,丹凤。” 巧缨双眼一亮,道:“你便是百草门中女弟子之首,世称‘羽凤双英’中的凤仙女?” 霞衣女子道:“浮赞之名,不足称颂。” 巧缨瞬间喜道:“果真是你!在下仰慕英名许久,早有心拜访结交,可惜无缘一见。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她旋即行礼道:“在下南华宫右妃座下四席,巧缨。” 丹凤亦回礼道:“见过道友。” 林笑忽而懒懒开口道:“要聊就一边去,别搁这儿扰人清梦。” 巧缨顿时一怒,恨恨声道:“凤姐姐,此獠当众行此不雅之举,根本是在挑衅贵宗,请让小女代贵宗好好教训他一顿。” 丹凤却没有搭理巧缨,而是朝林笑拱手一礼,恭敬道:“本门招呼不周,忘了为贵客准备静房休憩,实在万分抱歉。” “凤儿已在台上备好上房雅阁,特来请贵客移驾。” 巧缨顿时瞪大双眼,不解地看着丹凤。 林笑浑不在意地摆手道:“不必了,我还要炼丹参比呢,走来走去忒麻烦。” “多谢你的好意了,凤仙美名果然不假,比某些人有礼貌多了。” 巧缨听出是在冷嘲自己,立时怒目以视。 她不忿道:“凤姐姐何必对此等人如此客气,待我……” 丹凤抬手打断她继续说下去,先对林笑恭敬道:“如此,便不搅扰贵客,若有所需,但请吩咐。” 随后才对女子道:“巧缨师妹,这处炉台已有人用,不宜他人干扰。请随我到空台处,以免有损大比公正。” 巧缨哑口无言。 林笑拍掌道:“说得太好了,此人无端到别人的位置上指手画脚,指不定就是不愿见我炼出好丹,特来干扰,以图减少对手。” 丹凤立即道:“是本门疏忽了,再次向您致歉。凤儿这便带人离开。” 随即,她便强硬拉走了那名南华宫弟子。 林笑头也不抬,挥了挥手道别。 巧缨看得大为恼火。 可丹凤已不由分说,拉上她就走。 出到场外,丹凤才松手。 “师妹,你若要继续参加丹比,便请不要再去干扰其他选手。” 巧缨揉了揉手腕,冷哼一声道:“我还道双英是何等人物,不料对付个无名之辈都如此畏首畏尾,实乃虚有其表,吾辈羞于为伍。” 丹凤摇头轻叹,只拱手道:“言尽于此,若不想被逐出丹会,便请道友谨言慎行。” 言罢便转身离去。 巧缨闷闷冷哼,目光怨恨地往林笑的位置瞪了一眼。 “我记住你了,别让我在大会外逮到你。” 炼丹场中,林笑自不晓得自己被人盯上,只继续闲卧炉台,闭目养神。 他自从来到灵界后,已很久未睡上一觉。 似乎,已没有了犯困的感觉。 他不清楚,灵界修士是不是个个都不用瞑睡,但他必须时时提醒自己,不可过度劳神。 正默念清静心经,宁神入静。 忽而“啪”的一声,脑门便被人拍了一下。 抬眼一看,丹芽正站在桌边低头看她。 “你做甚?” 丹芽嘟嘴道:“这话该我问你才对?做嘛躺台上?” 林笑抱手枕于后脑,仰面望着天空,目光悠悠,语气喃喃道:“我只是想看看,从这里看你们的天空,会是什么样子。” 丹芽狐疑问道:“那你看到了什么?” 林笑轻轻一笑,道:“我看到了乌烟瘴气,青云昏暗。” 丹芽抬头看了眼,道:“本门每日炼丹万千,丹炉火烟上升积聚,云空自然没别的地方清净。” 林笑面若神思不属道:“也是时候清一清了。” “啪!” 丹芽又往他额头拍了一掌。 “还不快下来?” 林笑抱头道:“下去作甚?” 丹芽问道:“你不炼丹了吗?” “炼呀!” “那你跑台上去做什么!” “做秀啊!” 林笑爬起身,踩在炉台上,肆无忌惮地扬手道:“大家来参加论丹大比,不都是为了作秀而来的吗?” 丹芽嘟喃道:“那也没见你秀啊!” 林笑道:“我如此辛苦,表演睡觉给他们看,还不够秀吗?” 丹芽只给了个无聊的表情。 林笑却开始在炉台上走动起来,又道:“炼丹之所最讲究风水,我不上来切身感受一下,又怎确定这炉台上,是否合适炼丹呢?” “这位道友说的有理!” 边上忽而插进来一个笑声。 林笑扭头看去,见一平头寸发,赤膊上身,肌肉壮硕的青年,也跳上了炉台。 还把百草门准备的丹鼎作凳子,一屁股坐上去,摊手眯眼,似在感受着拂风。 林笑顿觉此人装扮有那么些眼熟,却又一时说不上来。 丹芽无语道:“那你感觉如何?” 林笑道:“你们挑的地方是在太烂,全然不适合炼丹。” 若换以前,丹芽定要与他争辩,为自己宗门讨公道,可此时却突然觉得,若开口争辩,反而称了他的心意。 还不如不开口。 她不晓得,自己对自身宗门的态度,实已悄然变化。 边上,与林笑隔了两张炉台的赤膊青年,也赞同道:“的确,这地方人气太聚,浊气太重,在此处炼出的丹,天然便失去几分清气。” “尤其这清宁丹,最需清气,在此处,绝难炼出上品,纯属浪费药材。” 林笑朗声笑道:“英雄所见略同,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那青年立喝道:“本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正是那赤焰山上,赫赫有名、享誉灵界的神丹大师。” “火娃!” 噗嗤! 林笑差点没忍住笑出了声。 为掩饰失态,他连忙道:“兄台的名号,淳朴得来,又显大气,端庄之余,又显赤诚。真乃超凡脱俗的好名字。” 那赤膊青年露齿一笑,赞指道:“道友好品味,好眼光!竟能品出其中高妙,一看就是万中无一的绝世之辈。” 林笑拱手道:“失敬失敬,久仰赤焰山火娃神丹之名,小弟游野清风,一介山客,见过兄台。” 青年火娃笑道:“游野无束,清风不羁,好名号!” “以道友的雅趣,怎会愿到这种地方来?” 林笑谦和道:“实不相瞒,在下正为拨此次丹会头筹而来。” 两人一个站在炉台上,一个坐在丹鼎上,旁若无人,侃侃而谈。 青年火娃顿时遗憾道:“有道友出手,看来本座这次要落败丢名而回。” 林笑连忙劝道:“重在参与,名不名的不要重要,能以丹会友,便已值当。” 火娃青年立笑道:“说的好!” 正相谈甚欢,一声喝喊突兀插来。 “哪来的山野狂徒,在此大放阙词,污人耳目!” 第196章 众君入场启丹比 洛书有云: 居困常谦下,乘刚更强为。 窝家难保守,名辱身更危。 此象正印林笑当前处境。 他游界归来,本想静修一阵。 不料一张请帖,顿觉个中险恶,预感风暴将至。 不愿坐以待毙的他,行将何为? 正是: 用刚当致弱,求益反多亏。 (注:前指林笑启用外门至弱白明生相助,后指百草门主抵药田换前程。) 同德相资助,斯为受福基。 (此处便指林笑在百草门作为。) —— 却说丹会之上,林笑偶识一友,出自赤焰山,号神丹,曰火娃,状若青年。 两人攀谈正欢,忽闻旁声强斥,指骂狂徒。 林笑三人循声望去,见一蓝袍年轻男子,眉眼阴冷,面相乖戾。 火娃当即眉头一皱,怒目一瞪,反问道:“你又是何人,在你火爷前如此倨傲!” 那男子傲然拱手道:“区区不才,乃北域丹王,大寒师座下大弟子,点丹无双,卯子恒!” 林笑侧耳向丹芽低问道:“那大寒师是何路数?” 丹芽瞥了那蓝袍男子一眼,暗觉此人持傲过甚,冷淡道:“当世寒法炼丹一脉大师,除八宗之一阴冥坊的寒丹师外,于寒法炼丹一途,无人出其左右。” 末了,又低声补了一句,“实则寒法炼丹乃小众绝技,会者不多,阴冥坊又出了名的难进,故使其师名显。” 卯子恒见两人目无敬意,还旁若无人地低头交耳,顿时眉宇微凝,隐带不悦。 林笑听后,已心里有数,抬头轻慢道:“卯子小哥,不是我狂横,实乃当今灵界,丹道式微,真士潜隐,使庸师显赫。” “我也不说别的,只道此次丹会过后,人人见我怕都要尊呼一声丹道大帝,就算乃师在我面前,也要自愧不如,躬身喊我一声上师。” “你!” 听得对方贬低自家师父,卯子恒怒极反静,眼露寒芒。 “就凭你?” “嗯哼~”林笑也态极桀傲,似浑不把他放在眼里。 卯子恒见没将对方狂妄压下去,反而没了再谈欲望,冷哼道:“多说无益,手底下见真章,定叫尔丑态毕露。” 言罢一挥衣袖,自认潇洒地转身离去。 他其实是刚到会场,巧合经过林笑所选的炉台旁,听见狂言,心生不满,故此出声。 但林笑听了他的名头后,不但未收敛,反而更为张狂。 他反倒不屑再与之瓜葛。 一个连他师父的名号都不认得的土包,不值得他降格。 另一边,赤焰山青年,火娃望着其背影,神色平静道:“清风道友,也是寒法大家吗?” 要知道,赤焰山门徒,冲动易怒才是常态,当他们平静时,反而是最认真之时。 林笑摆手道:“我这路兼容并包,无论火法寒法还是油烹,都不在话下。” “不过,听哥哥的口吻,似乎与寒丹一脉不对路?” 火娃平淡道:“这世间灵丹,我赤焰山徒都吃的,唯独以寒法炼就的丹药,无论其效如何高妙,于我们而言,都是毒丹。” “一粒下肚,不死也要脱层皮。” 林笑讶然道:“怎会如此?” 火娃道:“山主曾说,乃属性相克使然。哥此次参会,其实不为争彩,而是受山主之命,前来辨认会上寒法新丹,录入忌册,告诫教中弟兄,以免误食。” 林笑若有所思,过了会儿,蓦然问道:“火娃哥,你们赤焰山有女弟子吗?” 火娃浑身骤然一僵,随即如受刺激般大叫道:“说的什么屁话,本教当然有女冠。这种事还用问吗?” 林笑连忙抱拳道:“误会误会,只是小弟几次遇见贵教徒众,都没见着贵教女君,故随口一问,绝无他意。” 火娃斜目上下觑了林笑一眼,略疑道:“道友见过我教弟兄?” 林笑立即道:“见过,上回还跟拙火老哥喝过茶。” 火娃抱肘大疑道:“见过本教兄弟,还敢亲近我们的外派人士,你是头一个。” 毕竟赤焰山教众,乃出了名的好斗惹嫌,凡见过他们一回,了解他们习性的人,大多不愿再见他们第二回。 林笑忙道:“那是世人偏见,我倒觉得贵教都是热枕好义之辈,值得深交。” 火娃双眼一亮,直接起身,舍了自己的炉台,连跨两张炉台,跳到林笑的邻座位置,蹲身台沿,热切问道:“兄弟洞府在哪,等闲暇时,哥组团去你那儿串门……” 林笑也蹲到桌边,与他侃天说地。 直到会场的炼台逐渐满人,围场群众大了几圈,一声高喝震场响起,才将两人打断。 “灵宝轩南轩之主,妙玉灵君璃蕾夫人到!” 宣号声中,一位华服贵气的端庄女冠,驾着绚烂宝光,华丽显身会场上空。 高台上,一众名士纷纷起座,礼空遥拜,无不恭敬。 场边围观大众成片俯首行礼。 场中许多丹师,也连忙放下手中活计遥拜。 仅寥寥数人无甚反应,如林笑与火娃,仍蹲炉台上,像两酒友海侃中途停下,仅扭头举目,好奇瞧着。 空中,那璃蕾夫人环场微礼一圈,才降落场前高台的首排。 正想落座,猛见首排靠正中偏席前立有一人朝她行礼,不由微微一怔。 她满以为自己会是第一个入场的灵君之士,不想竟有人比她早到。 好在她反应不慢,迅速笑颜回礼。 白明生平静一礼后,便淡然回座。而璃蕾夫人才满腹疑惑入席。 她即认不出此人是谁,也摸不准此人修为。 但其身上那风轻云淡的气度,让她联系到四派之人。 若灵界里还有她叫不出名号的灵君,便属四大灵派里的人。 这一联想,不由让她朝白明生频目投睐。 白明生浑然不觉,只关注台下。 很快,第二声宣号又起。 “上丹阁金鼎之主,渊洞灵君到!” 一老道显身,又是一轮隆重群拜。 白明生只好再次起身。 随着渊洞落座,对白明生心生奇疑的人又多一位。 旋即…… “八极殿南游之师,方雁灵君到!” “南华宫庆铃灵君,右妃宫主到!” “……” 灵君一级的尊客陆续入场,炼台丹师们热情亦持续高涨,劲头上卯。 轮到最后,便是百草门这个道场主家。 “恭迎本届丹会行司,本门丹阁之主,丹阳灵君入场。” 这次宣号,顿有无数百草门弟子齐声响应,高颂尊号。 值得一提的是,作为丹会主持,宣号传声的,是丹阳子的师弟,亦有灵君修为的丹舟子。 随后,便是最后入场之人。 “最后,恭请本届丹会主司,本门宗首,枯解圣尊入场。” 群情高声恭请,比方才更响,更烈。 高台上,丹阳子宽袖下瞬间拳头紧握,气息微凝。 枯解悠悠飞落高台,徐徐朝会场巡礼一圈,再与各派参会灵君一一碰目。 礼至最后,他却做了一个令在场众人都感疑惑的举动。 枯解与高台上众客礼毕,竟转身朝台下炼台的一个方向,躬身平地,重重一礼。 会场万众,肃静悄声。 立引得高台上一众灵君,顺着他拜下的方向望去。 那是炼丹场一处偏角,无甚惊奇之处,却有两道独特气息,并两个古怪之人。 古怪之处,在于两人都蹲坐炉台上,姿势可谓极不雅观。 独特之处,则是一个气息如炽,炎阳似火,不过仅有真灵境修为。 有识者,立时认出那是赤焰山教徒。 而另一人的气息,清幽微淡,似有还无,难以捉摸。 一如首排正中偏位那神秘素衣客。 炼台中一众丹师更是惊愕回望。 尤其是那与林笑有过节的南华宫巧缨,与北域寒师大弟子卯子恒,皆难以置信,惊目不已。 正当众人思绪疯转之际,林笑蓦然站起,大摆招手,大声呜喔,举止甚是跳脱失态。 他甚至还招呼火娃一并起身。 其还当众大呼道:“枯门主放心,我定然不负厚望,拿下丹会!” 火娃更不是怯场之人,亦起身随喝:“门主放心,我定好好呆着,不搅黄你们的丹会。” 对这两无状之徒,众修顿不知该作何表情。 枯解却顿露安心之态,喜呈于色。 前文提过,林笑并不会敛气藏息之法,只要灵君见过他一回,皆不难认出他的气息。 早在入场前,枯解就感应林笑到场中的气息。 对方一代宗师,如此赏脸早早进场,可见对此事极为上心。 他郑重敬礼表谢,也是应当。 不过,林笑一起身,法眼致微的一众灵君,瞬间看清他道袍上的徽标。 清灵派! 一众首座脑中皆瞬间跳出这三字。 原来是四派弟子和八宗弟子。 他们立即对枯解的躬拜感到释怀。 众君周知,赤焰山众多是好事之辈,哪里有热闹,他们就往哪里凑。 故有赤焰山徒到场,他们并不太意外。 但四派之一,向来孤高喜静的清灵派门徒,也来参加丹会,倒是极出乎他们的意料。 灵宝轩璃蕾夫人反应最快,立即身形微动,朝林笑和颜灿笑。 并贺声道:“不意枯门主,能请动清灵高徒与八宗弟子参赛丹比。“ “此次丹会,定能空前盛传,高隆贵门名望。” 她以为是枯解特意请来,为这次丹会添彩抬高名气的。 八极殿游师,方雁灵君也道:“清灵上派素来中立不偏,甚少介入各派繁事,枯兄说动他们破例,属实难得。” 枯解微微一笑,并不愿道破。 能借清灵之势,他也乐见其成。 他谦虚道:“老夫哪有那脸面,实在清灵高徒看得起本门丹会,不吝赏光。” 一众灵君纷纷接口恭维。 一旁的丹阳子看得神情微冷,心下暗哼。 自觉小瞧了这位门主师兄,好在不影响大局。 而方雁则行至白明生座前,恭敬问道:“尊台可是台下清灵高徒长辈?” 白明生轻轻摇头,平静道:“在下清灵中人,只是他请来的帮客。” 这份不卑不亢的气度,顿令方雁觉得,对方即便不是清灵修士,也是与清灵派交好的派外高人。 就凭他无法从对方身上感应到任何气机,就厉害非常,极可能是六境以上的大能修士。 更想与之交好,便想与他攀谈。 但他这一举动,也引得其他灵君注意。 听见白明生没有否定与清灵门徒的关系,也与方雁灵君想到一处去,纷纷郑重过来与白明生重新见过。 枯解见状,轻咳一声,道:“本次大会,还有两位贵客赏脸莅临,不过会晚些再到。” “丹舟师弟,给丹师们公布收丹时辰。” “是!” 丹舟子立即扬声控场,一番简要讲解后,向丹师们宣布收丹时辰,在一炷香后。 丹比有一奇特之处,便是不限与会丹师从什么时候开始炼丹,却统一时辰结炉收丹。 一些自感水平不足的丹师,早已启炉开炼,到这会儿,已凝丹大半。 只有那些自持技艺高超的丹师,为博灵君赏识,才会选择等他们到来后,才着手开炼。 这样自信的人,在两百多位参比选手中,也仅二三十个。 林笑,也属其中之一。 秀也做了,关注也博了,林笑终于从炉台跃下。 此时会场万众修士都对他好奇得紧。 林笑把丹鼎摆正炉位,随手将三个药匣都撕封开启。 这顿惹场外观者一片惊呼。 众修都了解丹会规则,丹药三选一,炼哪种就开哪个盒。 林笑开三个盒子,便说明他要三丹皆炼。 可他若提前开炉,兴许还来得及将三丹炼完。 但此刻距离收丹仅一柱香不到,能炼成一颗,已属高超。 要炼完三种丹药,以炼丹常识来看,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 故而,林笑此举,瞬间提起台上台下所有人的好奇。 台上一老丹师疑声道:“难道他要同炼三种灵丹?” 场边观者亦有人想到这点。 “可他只有一个丹鼎,如何同炼?” 立即有人提出疑惑。 邻桌,火娃也注意到这点,他出声问道:“清风兄弟,要哥哥借你丹鼎吗?” 林笑茫然一怔,道:“你借我丹鼎,自己拿什么炼?” 火娃嘿笑道:“我最擅直火炼丹,根本不需要那铁疙瘩。” 林笑安然一笑,道:“火哥又怎知小弟不会直火炼丹呢?” 火娃微微一讶,大笑道:“好,哥拭目以待。” 于是,他也开始着手自己的炼制。 然而,林笑仅瞥了自己台面一眼,就朝边上观众席招手。 “豆芽,快过来!” 原来丹芽已回到场外。 丹芽见他呼唤,无法,只好盯着众人目光,走过去。 到了炉台边,她问道:“你想怎滴?” 林笑搓着手,和颜悦色道:“没,就是想请你教我炼丹。” “哈?”丹芽脸上大写不解,以为自己听错。 林笑道:“你是百草门弟子,总该知道这三种丹怎么炼,快来教教我。” 丹芽傻眼道:“你,不会?” 林笑立道:“你又傻了?会我还找你干嘛?” 丹芽登时惊愕当场。 这家伙,认真的? 第197章 多方误会掩真机 指迷道藏云: 金丹不比空门学坐禅,大道非干存想行诀法。 真元别认五脏水晶腑,修丹断莫痴愚房中术。 且待如何执正? 唯道: 修真全在寻本学归根,心传更得认药识真土。 悟火候,剥纯阴,纯阳灵胎,身外自由。 本该话回丹会,何以先出此言? 意在阐明,林笑虽未学行火分药炼丹之术,实则已得真元秘径,一法通百法。 故有后文成丹之举。 —— “教你也无妨,可此时此刻,你来得及学吗?” 丹芽表示怀疑。 林笑淡然自若,微笑道:“不过是让你教我如何配药合药,几句话的功夫,如何来不及?” 丹芽道:“本门教习炼丹的宗师曾有训诫,炼丹一途,纵识药方药理,不知火候也如闲。” “可这炼丹火候,不仅每种丹药都各不相同,便是炼时的每一刻,细微处亦千差万别。” “寻常人要熟练掌握一种丹药所需的火候,没个载也办不到。” “你不会以为,把药材全扔丹炉里一炖,就能成丹?” 林笑讶然道:“不是吗?” 丹芽急声道:“当然不是!” 随即无力道:“你根本甚也不懂,与你说也说不清。” 林笑浑不在意道:“没事,你只管教就行。” “就比如这什么精元丹,为何要用到盒子里这几种药材。” 丹芽无法,只好一一为他讲解。 围观众士见他不急不躁与人闲谈,毫无动手起炉打算,皆大为不解。 没一会儿,新鲜劲过去,众人便不再关注他们,把目光投往别处。 此时,各路丹师正绝活尽出。 距离最近的,便数林笑邻座的赤焰山火娃。 他隔空摄物,将十数份药材悬浮半空,排成一古怪环圈。 随即,他掐诀施法,划指召出多重火环。 这些火环,又与浮空的药环串结,环环相扣,个个自转。 场边立即有人惊呼道:“是赤焰山神技,赤焰九连环!” 观者无不眼露羡慕与叹服。 赤焰山的这门绝技,可谓响誉灵界。 九乃泛指,并非固指九个环。实则,只要施术者道法高超,便是召出九十个环也未尝不可。 而火娃便是召出了十一个火环,与药环串扣。 每一个火环,热度皆不尽相同,同时灼烤不同药材。 药材经过烘烤,可逐步活化药性,焚化阴渣,留下精华。 这非一蹴能就,需耐心焙烤,稍有过火,便会将药材的精华也焚化成灰,妄提成丹。 所以,火娃此时已全神贯注于各环火候的掌控,无暇旁顾。 再远些的炼台。 南华宫巧缨,将百草门准备的丹鼎撤下,换上了自备丹鼎。 那是个更大,却更矮扁的丹鼎。 然后,她取出一长壶,倒出金黄的液体入鼎,旋即御鼎悬空,起火烹鼎。 北域寒师大弟子,卯子恒亦将百草门的丹鼎撤下炼台,摆上一蓝晶小鼎。 一开鼎盖,立有寒气白雾冒出。 那是寒法一路独有的丹鼎。 寻常丹鼎,以热火烧鼎。 而他们的鼎则正相反,乃是寒鼎。不生火,反生冰。 卯子恒将药材放入鼎中,不一会儿再取出时,已成冻硬撞。 他再取出器皿工具,将冰冻后的药材敲碎成粉。 将多种药材粉末以清水糅合,再次放入寒鼎冰冻。 不一会儿再取出,又以冰锥敲碎,碾成碎粉后,以特殊方法除去阴渣杂质。 而后再投入寒鼎,如是再三。 其余丹师,亦有条不紊,以常规法炼丹。 等香柱过半,时入后段,林笑那台,仍在闲谈,不见启手。 “润灵丹,以玄灵果、玉灵芝、忘忧草三味为主药,再以阴神花、开心果、长香玉、灵目子,寄魂草为辅药,再以化玄根去玄灵果迷性,以降火草去玉灵芝烈性,以菩提花补忘忧草……” “最后,以凌风竹叶为药引。” 丹芽细细铺述。 林笑问道:“这药引何用?” 丹芽道:“可将诸药的药力,引向对应经脉。” “好了,三种丹药的配药之理便是这些。你还有何处要问?” 林笑颔首道:“有劳了,十分感谢。我已无异疑。” 丹芽望了眼仅剩不多的香柱,又见林笑仍不动手,还饶有兴趣看向其他丹师。 她不由问道:“你要放弃了吗?” 林笑奇怪回问:“为何放弃?” 丹芽指了指炉台上,那些未曾被动过的药材,道:“难道它们就这样自己躺着,就能成丹吗?” “你可没有半点要炼丹的意思。” 林笑淡然道:“不到最后,不要轻易把你此时看到的,当成结果。” 丹芽冷哼一声,等着看他耍花样。 呼! “收!” 一声暴喝中,林笑边上,重重火环散去,一长串玄色圆丹于半空滴溜一圈,即被迅速收入一药瓶封存。 把药瓶一放,火娃才擦了把汗,扭头往林笑看去。 见林笑一脸轻松,便问道:“清风兄弟也炼好了?” 林笑朝他摆手道:“没,还没炼了。” 火娃当即一愣,随即看向他炉台,三盒药材,果然半分未动。 他憨然不解道:“兄弟,你怎还未动手?” 林笑淡定道:“小弟在等待时机。” “时机?” 火娃朝前头望了眼香柱,仅剩一节指不到。 别说时机了,时间都快没了。 林笑淡定问道:“火娃哥丹成几品?” 火娃道:“勉勉强强能有个上品。” 林笑立夸道:“哎呦,不错哦。” 随火娃之后,卯子恒、巧缨等丹师,也开始陆续开鼎收丹,丹香四溢。 忽而,一道霞光从场中升起。 众人望去,霞光正是从场中某一处炼台的丹鼎发出。 场边看客立时惊呼阵阵。 火娃见之,喃喃自语道:“丹成上上品。” 高台上,众灵君大腕,亦顺光投目。 “咦?百草门服饰,是贵宗高徒?” 璃蕾夫人侧目轻疑,朝邻座的丹阳子问去。 丹阳子呵呵一笑,面带欣慰,又谦虚道:“劣徒微末之技,实在献丑了,夫人勿怪。” 璃蕾夫人赞叹道:“不意竟是丹阁主门下,果然名师出高徒。” 其左邻的南华右妃夫人亦道:“听闻贵宗‘羽凤双英’皆出自丹阁,想来这位就是那丹羽了。” 丹阳子眉开眼笑,轻轻点头,有意无意觑了席位正中央的枯解一眼。 只是,他的笑容还没消失,便被一人打断。 “啪啪!” “大伙往这看!” 众人闻声望去,但见一人跃上炼台,正拍手示意。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林笑。 全场静息,皆向他注目。 他于炼台上环顾一圈后,大声道:“我看大家也炼得差不多了,大部分已成丹。” “还没成的,也不必再忙活。回去好好反思,为何赶不上别人快。” “认清问题所在,再图改进。” 他竟大言不惭地当起训导。 高台上,作为大会主持的丹舟子眉头一皱,便要上前出声阻止,却猛见门主朝他抬手示意不可。 他只好退了回去。 众灵君把林笑当场清灵弟子,并不觉他这么说有何不妥。 但不知情的看客们却顿时群起热议。 “肃静!” 一声强势威喝,顿令全场安静。 却是枯解亲自站了出来,威声喝止。 等无人出声后,他立即客气地朝林笑道:“您请继续。” 态度可谓与方才截然相反。 众看客无不对林笑的身份好奇到了极致。 林笑轻轻点了点头,再次道:“距丹会指定的收丹时辰,还剩一点。” 众人一望计时香柱,红星到头,可不正只差一点便要燃尽。 “便由在下,为大家演示一番,何为真丹炼法!” 全场依旧安静。 宾席上,八极殿的方雁灵君只以为林笑爱出头,立即高声捧场道:“好!早听闻清灵之速,天下无双,今日终于有幸可一睹无双风采。” 众士霎时大惊晒愕。 此人看着其貌不扬,举止又轻浮狂妄,居然是个四派弟子。 经方雁灵君点醒,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何以百草门门主一再对其如此恭敬。 原来如此! 其中最震惊的,莫过于南华宫巧缨与北域寒徒卯子恒。 此二人后悔已极。 还有一人亦相当震惊。 便是林笑炼台旁的丹芽。 她虽早料对方绝非寻常人物,却完全想不到对方是大派弟子。 哪个大派弟子,会总说自己是闲云野鹤? 她若是清灵门徒,定恨不得尽人皆知。 林笑却不管众人震惊,大喝道:“别为旁枝末节分心,且看好了!” 挥喝,台上三盒药匣里的药材全部应声浮起。 林笑仅御气一裹,三组药材瞬间霜白。 但他犹不满意,继续往药材灌注九霄气。 各种药材表面,立时析出各色结晶。 控物一震,药材表面的结晶纷纷抖落成粉。 他亦御气将抖落的结晶尽数包裹,一组药材作一团,收集成三团。 抖净晶粉,林笑便不再管药材,丢回药匣。 只御气控住三团晶粉,行气搅均后,聚凝为三枚晶莹似透的丹丸,约莫鸽蛋大小。 “成了。” 言罢挥手一捞,将三枚色泽莹润的丹丸抓到手中。 与此同时,香柱最后一点火星熄灭,再无烟起。 会场数万看客,鸦雀无声。 他做了什么? 这就成了? 那是丹药吗? 既无药香传出,也无霞光炫目。 可见不是上品。 这是在场多数人的共识。 他们本以为会目睹一场精彩绝伦的玄妙灵术,可如今完全看不出个所以然,更不知该做何反应。 就连在场一众灵君,也多茫然不解。 唯有枯解门主神情甚显惊愕。 林笑忽而打破沉静道:“怎么,时间还没到吗?” 主持顿时醒悟,扬声高宣:“时辰到!” “熄火,封炉!” “收丹!” 立即有两列人端盘入场,收取丹师们炼制的丹药,贴条标名。 看客们顿时群起热议,纷纷询问旁人,看懂了没有。 自然是大多摇头,唯少数心中有所怀疑,却不能肯定。 赤焰山火娃当场问道:“清风兄弟,你这使的可是寒法一路?” 林笑歪头想了想,随意道:“也许。” 不用火就算寒法的话,他用的法子,的确可归为寒法。 火娃顿时心情复杂 “可否给某瞧瞧?” 林笑想也不想,甩手仍了过去。 火娃迅敏接住,摊手看去。 入手极为温润,又带一丝清凉。 捻起一枚,对光昂望。 天光一照,顿见莹光通透,丹内星光点点,似有浩瀚星海藏匿。 一组药材至少七八种药,每种析出的结晶颜色不一,林笑只是粗略搅浑,便凝成一丹,并不如染料混合般均匀,故未成为纯色珠子。 反而能瞧见丹内粒粒异色点。 忽而遁光一闪,枯解蓦然显身火娃一侧,也往丹丸看去。 方雁灵君立即紧随其后,也显身一旁。 他们的骤然出现,并未引起火娃注意,他依次把三枚丹丸都对光看了一遍,完后捡起其中最小的一枚,放嘴边舔了舔。 舔后砸了下嘴,困惑道:“怎滴没半点味?” 林笑道:“你只舔,是无法舔去丹皮的。你得运功,如吸纳外界灵气般去炼化。” 火娃心直行快,立即提功尝试,随即瞬间大呼。 “卧!真的可以,药力直接顺着一股灵气进入我的经脉。” “这药效,是精元丹,相当精纯。” “这是清宁丹,这是润灵丹。” 他又依次认出了另外两枚。 一旁的枯解立即道:“小友,可否给老夫一枚试试?” 火娃也不流恋,直接三枚都递与他。 枯解接过一试,霎时惊愣当场。 他喃喃自语道:“药力直入经络,无药渣余毒残留于体,这是极品!” “怎么可能?” 他本以为林笑参加丹比,只是起噱头,并非为了论丹技。 可如今,一种全新的丹法出现在他面前,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甚至让他差点忘了林笑真实身份。 方雁灵君也讨了一枚体会,虽无枯解那般大的反应,也引得他连连赞叹。 他好奇问道:“大师此法甚为玄妙,不知是何机理?” 林笑淡淡回道:“接下来是品丹环节了,不妨收上去让其他人也品鉴一番。” “若觉得此丹水平尚可,我自不吝剖解。” “若是水平太次,我说了也只是惹人笑话。” 枯解立即道:“您请放心,吾等定然认真品鉴,给出最公正严明的评价。” 随即,他恭敬行礼致别,亲自把林笑炼出的三枚奇丹带回高台上评委席,要与一众灵君评委逐一对鉴点论。 他心中,已更为确信,此人真的有意帮他接管百草门。 一个不通丹药的掌门,与一个丹法绝世无双的掌门。 自然,是后者更为让百草门弟子信服。 有意想执掌百草门,才会想去博取百草门弟子的好感。 对方应承帮忙太快,先前他还半信半疑。 而林笑这一番作为,他疑虑大去,只想配合林笑,早点把换任之事宣布。 谁敢不给出绝品评价,他就要跟谁急,可谓热切。 却说枯解携丹回台上后,方雁灵君还留下想与林笑畅谈一番。 但林笑只随口敷衍,兴致不高。 方雁灵君倒没有表现出不满,反而摆出一副相见恨晚的神情,怕引起林笑反感,客套了几句便告辞。 他一走,林笑便摇头道:“好歹是堂堂灵君,一代宗主,竟然对我一晚辈如此殷勤,定然不安好心。” 林笑对此人行径,感到莫名熟悉,似像极了某人,但又一时想不起来像谁。 火娃直言道:“清灵弟子在灵界可是公认的行走至宝,只要救过他们一命,就能获得他们的归恩令。” “旁门灵君,恨不得天天守在那些外出历练的清灵弟子身边。” 林笑立马义愤填膺道:“挟恩图报,实属居心不良,岂能让此等鼠辈得逞。” 火娃登时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这人的品性,实在与他了解到的清灵门徒相差甚远。 他也没多想,转头去研究林笑炉台上那些用剩的药材。 嚼品下,发现这些药材全已药性全失。 林笑见状,刚要卖弄几句,忽被人一把揪住衣领。 “你为什么要骗我!” 一少女几乎贴着他鼻子低声怒吼。 林笑看着眼前的丹芽,面露无辜道:“我骗你啥了?” 丹芽红眼道:“你为何瞒我你是清灵门徒的事?还说什么山野闲客。” 林笑道:“这个,我还真不是瞒你。” 丹芽怒道:“这种时候还想诓我,你的话到底有几句是真?” 林笑举手道:“真假你得自己辨认,但我对你说的,基本句句属实。” “包括,但不限于,我其实不是清灵门徒。” 丹芽一怔,瞬间忘了生气。 她茫然松开其衣领,旋即紧张兮兮问道:“你,你在骗大家?” 林笑摊手道:“没有呀,我与大家说的,也基本句句属实。” “我可从来没与他们说过我是清灵门徒,是他们自己误会而已。” 丹芽惊愕得下巴合不拢嘴。 同样听到的火娃,不禁哈哈大笑。 “兄弟,你这朋友,哥交定了!” 第198章 三誉归一随身试 百草门丹比会场,首轮丹法论比刚止。 高台嘉宾席,鉴丹论品处。 枯解门主遇到了一点小小的麻烦。 “此丹,乃下下品,可称废丹!” 一身粗布素衣的白明生,淡然将手中一枚通莹丹丸放回桌面。 他身前,枯解上来拱手道:“白先生是否弄错了,这可是与您一道前来的那位大师,亲手炼制的玄奇灵丹。” 白明生轻轻摇头,平静道:“白某受清风道友所托到此,不为其他,只为鉴品会上丹药。” “此三丹,外泽虽润,其色却杂而不纯,可见融丹不足,火候未满。” “且闻之无香,品之无味,其硬甚坚,其质甚固,砸之不损,啃之不碎。” “水化不开,火烤不黑,人若吞服,怕也化之不开,如同玉石。” “故而,白某按照贵宗的鉴丹标准,给出了对应的品评。” “此三丹服之无用,可为废丹。” 枯解力争道:“此三丹非内服之用,运气吸纳即可化用,且药效半分不差,药力精纯合气,无半点丹毒副害。” “实为无上玄极灵丹。” 白明生依旧摇头,道:“纵使再神妙,以贵派标准,此三物不足以称丹。” 枯解顿时不知说什么好。 一众受邀而来的各派灵君,皆评以极品。 独独轮至白明生这儿,却给出了差论。 而对方是严格按照自家宗门所定的品鉴准则,所得出的论断。 他身为门主,又不能直说是自家宗门准则有误,不足以适用天下。 若说了,便是自拆招牌。 “难道那帝凌霄就是打的这个主意,故授意此人作梗?” 枯解心中暗疑,便不再与白明生争论,点头作罢。 之后,在枯解这个门主的有意促成下,各方品评意见迅速完成统合,让品丹环节步入后段。 “肃静!” 大会主持丹舟子威声喝场。 聚集数万众修的嘈杂会场,瞬变安静。 丹舟子等静场后,缓声道:“经——本门一众丹道深师,与——各派宗师大家的一致审鉴,本届论丹大比三大最佳丹法,已然评出。” “下面,迎请灵宝轩妙玉灵君璃蕾夫人,南华宫右妃宫主,与本门枯解圣尊,分别为吾等揭晓丹比结果。” 点到的三人,依次从坐席行至主台。 三人谦和互请一番后,由璃蕾夫人最先开口。 其袖绢微抬,提法施术,将一枚苍青斑驳的丹丸,摄浮于半空,并打出一道灵光将丹丸照亮。 璃蕾夫人旋即扬声道:“本次丹比,吾等见识到的成丹最简之法,乃清灵派清风大师,弹指成丹法!” 会场万众看客顿起惊哗。 璃蕾夫人举指半空那枚被灵光耀亮的丹丸,道:“此为清风大师所炼之清宁丹,从起炼到丹成,用时不过弹指一挥间。妾身也头一遭见有人能成丹如此之速,实乃大开眼界。” “清灵之速,果然名不虚传。” 众看客听到这个结果,即意外,又不意外。 毕竟林笑那般高调,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炼丹的经过。 只是不能确定,他炼出的丹,是否有效罢了。 丹比认可了此法,说明,炼出的丹的确有效。 右妃宫主上前两步,亦托举出一枚丹丸照亮。 轮到她开口道:“想必大家也不意外,此次丹比,成丹最奇之法,亦属清风大师所用之法。” “此为清风大师现场所炼之润灵丹,经吾等核验,丹效绝顶,胜过寻常润灵丹百倍,可谓极品之中的极品。” 众看客再起惊哗。 所谓胜过寻常百倍的丹效,他们不清楚是怎样的,但却因此知道,仅此一枚,其价值便可抵寻常润灵丹百枚。 右妃宫主亦称颂道:“清中绝品,当属清灵也。” 万众修士,望着那枚漂浮的丹丸,不少人忍不住咽下口水。 按往届习惯,丹比最佳三法,会在大会上公布内机玄理,供所有参会者学习。 他们已等不及想学此法。 但还有一法的选评结果未公布。 他们即不希望清风之法入选,却又觉得清风之法必入选。 心中可谓矛盾。 果然,枯解亦托举一丹浮空,扬声道:“经本门与诸派名士多方印证,得出一……结论,本次会比,参比所用数百丹法中,最妙一法……” “出自清风大师之手!” 这次,他扬手指向林笑所在的炼台位置。 毫无疑问,在场几乎所有修士,皆向林笑投去目光。 有钦佩,有好奇,有敬仰,有羡慕,亦有懊恼,有嫉妒,有忌惮,有质疑…… 丹比最妙之法, 亦指最玄妙之法,实为最高深玄奥之法。 意味着,即使将此法机理公布,也罕有人能学会。 “我有异议!” 场中一声大喝暴起。 偏角处,丹芽立马扭头朝林笑看去。 林笑与她对视,只耸肩做了个无辜的表情。 暴声起处,并非林笑,而是另有其人。 丹阳子出席大喝:“异议者出列!” 随着他这一声喝喊,一众炼台中,走出一人,来到炼台中央宽道,拱手躬身,向高台肃然一拜。 那是个俊朗男子,英姿飒爽,相貌堂堂,举止大方,气度不凡。 丹阳子立即面露惊讶道:“羽儿,怎会是你?” 原来,出声扬异者,正是丹阳子门下弟子,丹羽。 丹阳子神情伤感道:“羽儿,你可是对为师有意见,何以要公然质疑宗门与诸位宗师的决定?” 丹羽恭敬正声道:“请师尊恕罪,弟子绝无谤师之意。” 丹阳子凝声道:“那你何出异议?” 丹羽不卑不亢道:“弟子非是要质疑诸位师长与前辈,更不是要质疑清风大师的丹法。” “只是弟子认为,既然清风大师之法,已被众前辈选定为最妙之法,那么再将其定为最简之法,便有些不妥。” “要知道,最简,非单指最快,更指行法最易,也最容易学会的一种丹法。” 他起身转向林笑所在,拱手道:“然清风大师之法,玄妙无双,想来非一般人可掌握。” “若将此法定为最简之法,只怕此次丹会,众多同道要空手而归。” 这番话,霎时引得一众观会者纷纷认同与支持。 丹羽回身面向高台,目光赤诚道:“弟子请愿重选最简之法。” “还望师尊与门主怜悯丹道同志求法不易,布法施恩。” “这……”丹阳子顿时面露为难,朝枯解道,“师兄,你看……” 枯解还没发话,会场观席上,立即有人紧随丹羽之后,躬身请愿。 而后,请愿者迅速变多,以星火燎原之势,很快蔓延全场。 转眼间,高台下,便是整齐一片躬身求恳请愿之人。 丹阳子见状,便对枯解道:“师兄,羽儿其请可恳,万众所愿,不如,就再选一法公示。” 枯解负手而立,面色凝重。 他只想着全林笑的名声,却忽略了会因此让与会众士少学一门丹法。 丹羽的请求合情合理,应下也无不可。只是…… 枯解把目光望向林笑,似在征询其意见。 一旁的丹阳子见状,心下暗暗冷哼。 台下,林笑回应了枯解的目光。 他微微一笑,再次纵身跃上炼台,举手高喊道:“我反对!” 一旁的丹芽立时抬手扶额。 她半点也没觉意外。 林笑仿佛怕旁人听不清,又喊道:“我反对!我反对!” 好了,这下没人会觉得他是口误。 台上,枯解拱手敬问:“不知,大师的意思是……” 林笑亦从炼台中跃出,行至中间阔道正中。 他道:“我有三个反对!” “第一反对,谁说我的方法不是最简之法?” “你们能否学会,我不知道,但论及简易之处,我所用的炼丹之法,仅用了三步。” “第一步,将元气注入药材,逼出其精华结晶。” “第二步,将精华结晶与药材分离。” “第三步,将精华糅合一处成丹。” 林笑朝众人摊手道:“就是这么简单。” “此法的成丹时间之所以快,并非我动作神速,而是……” “步骤真的简单。” “便是换一个人来做,也慢不了多少。” 众人不由一阵惊疑。 这步骤的确简单,但就是简单得太过分,他才更怀疑。 林笑摆手道:“知道你们不信。” “这样好了,我现场随便找一人上来,当场教他,让他也当场演示一番,看能成否。” 说做就做,林笑并剑指于额前,闭上双眼,原地转圈,几圈后,提臂往观客席率性一指。 一道风息脱指飞出,射入观席。 林笑睁眼道:“射中了哪位兄台?还请上来一聚。” 众人立朝他剑指所指的方向望去。 可人群攘攘,无人走出。 林笑讶然道:“哎呀,我运气这么差吗,一个都没打中。” “那,就请距离我剑气落处最近的人举手。” 观席上,立即有人高喊道:“这里这里,那道剑气刚好从我朋友耳边划过,周围的朋友都可以作证。” 林笑招手道:“好,有请这位朋友的朋友,上来一助。” 喊话者是一活脱少年,他一听此言,立即拉起身旁一少女,夺步越众而出。 但见这对少年少女,身高相仿,矮于常众肩头。 一活泼,一文静。 少年将少女带到林笑身前,道:“就是我这位朋友,差点打到她耳朵,她下意识躲了一下,不然就打中了。” 只见那少女,一身月白散花纱衣,青丝长发,随意束于脑后。 林笑朝她淡淡一笑,问道:“不知这位仙子如何称呼?” 少女双目茫然,好似还没弄清楚现状。 眼前之人,似乎给她一种熟悉之感。 直到少年撞她肩道:“问你呢?” 少女才拱手轻道:“月岚!” 林笑回礼道:“见过月岚仙子,不知仙子师从何派?” 少女月岚道:“暂无师门,只一散修。” 场中不乏有人看出少女修为,不过阴灵二境。 而且还是初入不久,气息低微。 但那灵眸丰姿,瞬间让一众灵君眼前一亮,动了收徒之意。 林笑朗笑道:“如此正好,还请百草诸位借药材。” 丹羽从储物袋取出一药匣,走来道:“在下这里正好有一份未用。” 其实每张炼台,都备有三份,但多数都只取一份炼丹。 剩余两份,其实也允许参比者带走,算是百草门赠礼之一。 毕竟来参比之人,都是愿公开自己丹法技巧者。 百草门自然也待之大方。 林笑接过药匣,看贴条写着清宁丹。 他当场揭条开匣,显出里面药材,而后对少女道:“月岚仙子可会使控物术?” 少女轻轻摇头。 林笑面露遗憾,随即对丹羽道:“这位师兄,可否帮忙打个下手,帮忙提摄药材悬空?” 丹羽立道:“自无不可。” 他轻手一划,药材便无风而动,从匣中飘出,悬浮于少女身前。 林笑看得满意点头,随即对少女道:“劳烦仙子,全力提运自身元气,注入这些草药中。” “不需要什么技巧,唯一要注意的地方,便在一个心诚。” 少女略显犹豫,但还是依法施为。 她运指朝悬浮的药材一指,立有清光流气从她手中流出,注向药材。 只片刻,那些药材的表面,便结出各色结晶。 林笑看差不多后,便道:“仙子可以停下了,下面还请这位师兄施法抖落这层晶粉,再将晶粉全部糅合成一团。” 丹羽为了观察得更仔细,直接入手去刮。 刮下的晶粉,触感像雪,色杂,微凉。 揉作一团后,像个小巧雪丸。 林笑朗声道:“诸位可来品鉴一番此丸。” 会场顿时群情声嚷。 丹阳子抢先飞来,直接拿过丹羽手中的雪丸体会。很快,双眼便露出异样。 其余灵君也飞下台,来到林笑身前,从丹阳子手中拿过雪丸体验。 璃蕾夫人握在手中感悟了会儿,叹道:“实乃惊世骇俗之法,虽比清风大师所炼稍显松软,但药力却不差多少。” 右妃宫主接过感受了会儿,凝眉疑惑道:“此法如此简单,为何从来没人发现?” 林笑朗声道:“这就是我想说的第二个反对!” “我反对你们,再将那套误导大众的丹法,再教给大众。” “你们的炼丹术,一开始就错了!” 第199章 斥左搬错明生机 却说这百草门,作为灵界风暴起伊,将迎来怎般命运? 有诗可应: 经风斗雨未曾迁,覆田万顷绿绵延。 一门骨肉不复携,凌霜一渡百草竭。 —— 丹比会场,会至半节。 “诸位丹道苦士,我于心不忍啊!” “实不忍见诸位错而无觉。” 林笑一番提众演示炼丹简法,已惊诧全场,致人缄默。 丹阳子一个眼神示意,丹羽立即恭身问道:“清风大师,不知吾等错在何方?” 众人神色一凛,无不想一听真道。 林笑叹道:“尔等修行丹术,无非是想求得一粒金丹。” “何为金丹?如金之亮,如丹之圆。其利如金,亘古益坚,愈炼愈明。” “炼到极处,无形无质,无休无息,丹光炫彩,其红如日。” 他举手擎指苍天道:“你们求的这金丹,像不像这天上大日。” 众人抬头望天,只见阴云一片,不见天日。 林笑猛然暴喝:“何止是像,根本就类同一物。” “日光照处,草木峥嵘。日光遮处,花草欠长。” “煌煌金光,活万绿之生机,助万树之茂长,日夜流转,亘古不休,至今不灭。” “这天上圆日,正是乾坤之金丹,天地育生之法源。” 声震全场,动荡人心。 林笑续道:“尔等所学丹术,能炼得出此等金丹吗?” “我只看尔等费尽心机,将一株株灵植,一块块灵物,炼成一颗颗顽石?” “何以用顽石类之?只因尔等所炼之丹,弃之于野,便与顽石无异。” 扫了一眼众人反应,林笑轻哼道:“定有人不服,觉得丹药治人无数,救命无双,怎可以顽石类同。” 众人原已地下的头,又抬起朝他望去。 林笑朗声道:“灵丹妙药的确救人无数,助益无边。” “但是!那是你们丹术之功吗?” “不!那是炼丹所用的灵株灵材之功,不经尔等丹术,它们一样能治病救命。” “的确有丹术高明者,能化毒物为灵药,救治病患。” “然,依我之见,骗术尔。” “毒就是毒,服多了必定伤身。骗得人一时,却骗不过天地定律。” “所谓以毒攻毒,虽能救治得一时急患,实乃自损之招,两毒互伐,虽能双双消抵,但身化战场,攻伐之后,只怕千疮百孔,根基大损。” 话间,丹羽几次欲言,却被其师丹阳子以眼神止住。 “真丹之术,该是将顽石炼成活丹,而非将灵药炼成顽石。” “在场诸位里,我相信不乏有人属前者,但后者之人,只怕占多数。” “只需回忆一下,尔等曾炼废多少炉丹,炼坏多少斤药,再数数这里多少人众,怕是亿万难总。” 林笑扬手示天,大喝道:“看看这蔽日炉烟,便是尔等废炉坏药之明证。” “然此不过灵界炼丹盛况的冰山一角,不及十万分之一。” “需知,乾坤即为炉鼎,天阳即是火候,这天地万灵,皆鼎中之药。” “灵界得天独厚,有三轮金日,火候充足,炼得这鼎中山清水秀,万物茂盛。” “但今日此地炉烟能蔽天一片,来日便可成片连天。” “天地火候为此削减,天地之药为吾等大损大坏。 “吾等炉中丹者,何时能等到成丹出鼎之日?” 众人随他听到此处,皆不由胸腔一闷。 天地为烘炉,万千修士皆是鼎中药,无人愿成为丹渣耗材。 林笑静等片刻,待众人体悟入心后,才赫然大喝:“这与我反对的事,有何相关?” 众人未及多想,林笑忽向一旁的月岚少女问道:“敢问月岚仙子,是否觉得在下反对之举有意义呢?” 少女微吟片刻,轻声道:“可使坏药之术,免受广传。” 林笑顿时大为感动,神若激动地握住其手,慨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月岚道友实为明哲之士也!” 随即,他松手转身对众人道:“百草盛会,灵界注目。丹会之法,必有无数人仿习,累及后世。” “每一门新丹法闻世,众士要熟练掌握,不知要于习练中废去多少炉药。” “若那还是一门假丹术,更得不偿失。” “炼丹之术,贵在真,而不在多。” 众看客始知他用心。 不愧是四派弟子。 方雁灵君赞叹道:“清风大师高义!清灵高洁之风,实令吾辈钦佩。” 余者纷纷应和。 丹阳子目光一转,问道:“不知,大师这第三个反对,是什么呢?” 众看客迅即安静,纷纷噤声看往林笑。 林笑淡然一笑,道:“自然,是反对贵宗,反对这百草门丹会!” 众人悚然一惊,现场气氛骤降。 丹阳子神色一凛,蓦然有感,有此子在,他今日的计划,怕是无法如期实施。 气氛正凝重间,一声宣号打破宁静。 “灵霄派宗主九幽灵君,与灵霄掌药长老素芸灵君到!” 一道灵光从天铺落,徐徐降下一对男女,玄袍素纱,威严端庄,神俊优雅。 枯解立即飞身去迎,引落高台。 尘寂幽微微环顾现场半圈,淡声道:“本座来迟,是否惊扰了会场诸君?” 枯解连忙道:“未有未有,灵霄宗主能来,实在令本门大会蓬荜生光。” 然而,台下却有人喝声道:“呔!那枯解老儿,还不知错?“ “快快卸下门主之位?” 枯解愕然回首,望向林笑。 刚才正是他喊的。 “现在?” 枯解眼神示问。 林笑却对他微微摇头。 枯解了悟,立即抢下台来,拱手哀脸,苦问道:“敢问大师,老儿何错之有?” 林笑喝道:“错就错在你是这百草门主!” “更错在这千百年来,你们百草门一直误导灵界众士。” “你们自己践踏天地尤不够,还要拉更多人同你们一起践踏。” “其错大矣!” 一旁,丹阳子陡感不妙。 他本也打算在近日拉枯解下马,现在林笑抢在他前面,替他开了头。 但不知为何,他并无半分心喜。 反而隐隐不安。 其他各派灵君也嗅出不同寻常,默默往后退开身形。 枯解仍苦着脸道:“老儿愚钝,实不解何意,还请大师开示。” 他态度可谓虔诚,引得不少看客暗生钦佩。 竟没当场发怒,更无一丝慌乱,反而如此谦和,这百草门主不愧为一代宗师。 林笑扬声道:“汝之错自然不少,但我今日只数三个。” “一错,领一门之长,不知济世之道而乱济世,擅传左道之术,致天下众士误入歧途。” “千百年来,不知坏了多少灵药,白费了灵界众士多少苦功。” “单只此错,便值得灵界众士共起讨伐之。” 枯解双膝一跪,大哭道:“冤枉啊!本门谨守祖师遗命,兼济天下,解惑于众,所传所布,皆真法真术。老夫可对天起誓,绝无半分误导之意啊。” 众看客一见他这般诚恳,顿引得许多人共情,想替他喊冤。 然,林笑摇头道:“贵宗祖师此心此善,我是钦佩万分的。” “他在时,所授之术无有不真,所布之道无有不正。” “但尔等道行不够,悟义不深,却逞强效仿先贤之举,无异于画虎成猫,雕龙成蛇。” “既还不觉错,我便给你一个印证机会,好叫你死心。” 言罢,一个纵身,跃上高台,走至尘寂幽身前。 与他对视一眼,目光一错,转而对白明生拱手道:“明生兄,可否请你再帮一忙?” 白明生的座位,就在尘寂幽邻席。 枯解本就将灵霄派三人的座位安排在一起的。 白明生甚也未说,轻轻点头起身。 林笑引他道主台前,对台下扬声道:“此为吾友,日前于湖边偶识,得知其患有一疾,拖累千年,药石无效。” “百草门既声称药丹正宗,便请诸圣手上来一观,看能解此恶疾否。” 会场一时陷入沉默,无人上前。 林笑冷哼道:“连挽回宗门名誉的胆气都无,你们对自己的药理丹术是有多不自信呢?” “我看你们还是趁早解散宗门,别再搞什么丹会误导世人。” 此话一出,立时惹来百草门众怒。 “我来!”身为大会主持的丹舟子大喝上前。 林笑与白明生微一点头,为丹舟子让出位置。 丹舟子上前对白明生上下扫了眼,立时眉头微皱,随即利落抱拳一礼,道:“得罪了。” 而后对白明生轻施察脉之术,闭目诊脉。 可越诊,其眉川越深,很快便额头冒汗。 枯解亦紧张来到丹舟子跟前,等他一睁眼,立问道:“师弟,如何?” 丹舟子苍白着脸,微微摇头。 枯解立即上手,拉起白明生的手腕渡气号脉。 很快,他便眉梢一动。 丹舟子立即面显期颐。 然而,枯解却扭头对白明生问道:“虚灵境?” 白明生无声点头。 枯解旋即又陷入沉默诊脉。 过了会儿,他缓缓放下白明生的手腕。 林笑翘嘴问道:“诊的如何?” 枯解语气平平道:“此人,无病。师弟以为呢?” 丹舟子点头道:“吾亦未察出异常之处,大师莫不是拿各无病之人诓我等?” 林笑并不回答,只转身对台下喊道:“还有谁想看的,都可上来。” “不是百草门之人亦可,在场诸位想来大多受过百草门传道,只要尔等能看出症结,我也算百草门的。” 一众看客顿时喧腾。 丹羽请示丹阳子后,亦上去把诊,一番察探,最后也说不出任何症状。 百草门其他长老也轮番上去查探,但大多反应一致,表示无病。 几个别派有名之士,也好奇诊断了一番,同样个个摇头。 林笑只在一旁冷眼看着。 直到无人再上来后,他正要开口冷嘲一番。 忽见丹冥缓缓从台下走来,朝枯解施礼道:“门主,可否让弟子一试?” 枯解不抱希望地摆了摆手道:“去。” 丹冥重重一礼,又敬了一圈长辈,才走到白明生面前。 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一上来就探脉。而是认真看了看白明生的脸色,随即直接上手扒拉白明生的眼皮,看完又去看双耳,探看耳孔。 接着又毫不客气地抬起白明生下巴,认真看其鼻孔。 这次停留略久,随即开口道:“道友可否张嘴?” 白明生自然张嘴。 丹冥立即扒大他嘴,又看舌头,又看咽嗓。 完后,才抓手把脉。 片刻后,放下手,恭身来到枯解身前,默默拱手。 枯解神色微讶,问道:“可查出异常?” 丹冥恭敬回道:“禀门主,经弟子查诊,此人肺腑有异,或有肺病。” 林笑立即哈哈大笑,朗声道:“还以为偌大百草门,无一人堪用。没想到,还是有真士在的。” 周围查无所得的一众长老,顿时群声热议。 枯解朝丹冥问道:“你如何看出异样?” 丹冥回道:“此人咽喉有经常咳嗽痕迹,舌苔色深,口中药味极重且杂,应是常年服食药汤所致。” “药味中似有清咽润肺之药。” “且弟子渡气探其肺腑时,未能从中感应到任何灵气。” “按说,肺囊直通体外,即使未学吐纳之术,肺腑也该最先得灵气滋润,更为气盛才对。” “可五脏气中,其肺气最弱,故有此推断。” 周遭群老这才恍然。 枯解拍了拍丹冥肩膀,连说了声“好”。 丹羽忽道:“即便如此,也不够称病,其无咳嗽之症,可见肺部虽异,却也无恙。” 林笑道:“那是我施法暂缓之故,明生兄,辛苦你忍耐一下了。” 他手一招,将充斥于白明生肺囊中的九霄气全部导出。 白明生气息一窒,顿了下后,剧声咳起。 他连忙取出手帕捂嘴,却还是忍不住不停咳嗽。 这般模样,任谁都能看出他有问题。 原来,林笑与他相处这段时间,已渐渐莫清他咳嗽缘由。 毫无疑问,病根在肺部。 但肺出了什么问题呢? 厌灵! 白明生的肺,是一个厌灵肺。 换句话说,他的肺,对灵气过敏。 一旦他呼入灵气,他的肺囊便会产生排斥反应,身体通过咳嗽,想将呼入的灵气咳出肺部。 然而,不幸的是,白明生生于灵界,到处都充斥浓郁灵气。 一个灵界之人,却天生得了一个厌灵器官。 所幸,这个器官是他的肺,除了会因过敏而总是咳嗽,并不致命。 林笑再次对众人道:“既然诸位已知病灶所在,便请对症下药,施以解疾。” “无论诸位用何种灵丹妙药,只要见效,在下十倍还报。” “但若无一人成功,无一丹奏效,那么这药门正宗之名,百草门休要再提。” “旁门左道,不足位列灵界三十六门。” 百草门众士,瞬间心头大紧。 自此,他们才彻底明白,这位清灵门徒,是来踢馆的。 “吾有一丹,当可适用!” 人群中一人大喝。 第200章 试丹成败转头空 不识言中颠倒颠,争知义理好站先。 群左令色飞丹术,跳出药笼阳无边。 —— 书接上回,林笑欲点三错强喝枯解卸任门主,可这第一错,枯解并不认服。 故,林笑以白明生之固疾,试群丹之正,验百草盛名。 挑言刚落,人群中便有强声喝起,称当适用。 众人望去,但见一赤膊青壮,连踏炼台,大步流星,莽奔上前。 正是那赤焰山徒,神丹大师火娃。 林笑爽声问道:“火哥欲用何丹?” 火娃笑应:“本门内阳灵丹,任你甚么内疾内患,一粒病除。” 林笑立道:“好,请上来一试。” “且慢!” 人群中又一人高喊。 众人望去,见站出一绣衣女子,端礼道:“我南华宫亦有内照五华丹,可治五脏之隐疾,亦欲一试。” 正是那南华宫右妃宫主座下弟子,巧缨。 她此次参比,本为扬名,可清风炫技之下,群星黯淡,全成陪衬。 巧缨本以为此次大会只能失落而返。 不料就在刚刚,其师忽将一瓶丹药暗递于她,传音派令。 她瞬间想到,自己成名之机到了。 “且慢!在下亦有一丹,专解内隐,但求一试。” 那寒师门下卯子恒,亦紧随其后出言。 却说众士见这三位抢先之人,皆非百草门中人,初时尚不解其意,不明他们为何如此热切。 可转念一想,很快便有机敏者想出其中关键。 若他们的丹药能解此疾,那么百草门数千年名声,将全转移至他们身上。 往后,灵界中便会盛传,某某之丹,比之百草门更胜一筹。 想通此节者,亦纷纷出言求试。 “本座有一丹,专补内缺,必可合用,且请一试。” “贫道的复伤丹亦可解之。” “老夫秘制的金还丹解此疾易如反掌。” “我的合气丹可不费吹灰之力……” 丹舟子望着这群殷勤之众,脸色铁青已极。 他哪里还想不明白,此众皆掠名夺誉之辈。 “且静!” 林笑举手示意,压下众士闹腾。 众士虔首凝目,皆盼他选中。 林笑平缓问道:“火哥,以及求试的诸位,是要替百草门出头呢,还是仅代表自己?” 火娃毫不犹豫道:“老子才不管什么草门,哥只代表自己。” 巧缨亦道:“南华宫素行侠义,救危扶难只是寻常,小女不忍见清风大师之友受此疾折磨,故,特解囊相助。” 方才出声的众修也纷纷附和此言。 林笑呵呵一笑,对枯解道:“看来,贵宗这济世之果,委实没什么成效。” 枯解面若惭愧地轻声一叹。 林笑不以为意,对众人道:“多谢诸位的好意,但我说过,这个机会,是给百草门的。” “是为了让他们看清自己错的多么离谱,早已偏离了他们祖师的正道。” “故而,这第一个试丹机会,我会给到百草门。” 丹舟子及百草门众士不由暗松了一口气。 只要给他们先,就不会给这些人踩他们头上出名的机会。 然,林笑又接着道:“不过!如若百草门施药失败,那么,在下厚颜恳请诸位出手救治吾友。” 言罢,朝众人拱手一躬。 “清风大师请放心,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袖手旁观。” “贫道的丹药,随时为清风大师留着。” “吾此丹若不能救大师之友,弃之亦无惜。” 众士纷纷回应。 而身为病主的白明生,做了千年外门,求丹无门的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灵界众士会争抢着给自己施丹治病。 他突然很想心生感慨,但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只是淡淡看着一众修士,对他们的丹药,无半分热切。 刚停了半歇,立即又抽声咳嗽不休。 林笑抬手对枯解做请道:“还请枯门主以及贵宗诸位,珍惜这一次机会,定不要用错了丹药。” 枯解拱手道:“还请大师给本门一些时间。” 百草门如今已骑虎难下。 若是换了个门主,说不定,丹会便已中止了。 可枯解定是会配合着林笑,一直进行下去。 林笑做请道:“想来贵宗不会让众士久等。” 枯解淡淡点头,迅速率领百草门诸老聚集一处。 一位长老提议道:“以五脏氤氲丹足以破此疾,但只怕这清风子不会轻易放过本门。” 另一门老问道:“门主,那清风上师,不是您请来的客人吗?怎会……” 丹舟子道:“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先过了这关再说。” 随即,他拱手道:“门主,稳妥起见,我建议动用百圣丹。无论他得的是肺病还是别的什么病,皆可解治。” 枯解凝重道:“百圣丹珍贵无比,炼制极难,如今仅剩不到十数。众长老可同意?” 丹舟子急道:“本门三千载声誉成败,在此一举,还比不上区区百圣丹吗?” 丹阳子亦接过道:“丹舟师弟说的是,丹没了可以再炼,声誉没了,可就难再挽回。” 枯解点头道:“好,既然大家意见一致,便启用百圣丹。” 百草门诸老虽肉疼不已,却也不得不同意。 枯解走回林笑身边道:“大师,吾等商议已定,欲以本门百圣丹,解治此疾。” 众人一听此丹,顿起惊呼。 一旁众道:“听闻这百圣丹,乃集上百种上等灵药精华,经数十位炼丹宗师,昼夜不息凝炼十载方能制成,且每炉成丹极少,珍贵异常。” “看来,其余人的丹药用不上了。” 众看客议论纷纷,皆叹百草门肯下血本。 先前嚷声求试者,多憾然惋惜,熄了争念。 林笑神色不改,淡淡道:“既然枯门主已决定,便尽管一试。” “若药到病除,我便撤回先前之言,当众向贵宗认错。” “如若不然……” 林笑没再说下去。 枯解顿时神色复杂地望着林笑。 他一时也有些拿不住,对方到底是希望丹药见效,还是不见效。 但他已来不及多想,取出一金玉瓶,起诀开塞,从瓶中勾出一枚圆澄澄宝丹。 丹一出瓶,即流光溢彩,炫辉夺目,药香瞬间四溢,清爽全场万众心神。 几令在场所有人,都神情入迷,狠狠吸气。 然而,林笑一见此丹,嘴角便微微翘起。 枯解轻挥手,将宝丹悬浮至白明生胸前,道:“还请用药。” 白明生用手帕捂着口,眉头微皱地看着眼前的丹药。 他放下手帕,另一只手捻起宝丹,在众目注视下,放入口中,吞咽下喉。 百草门众人皆满怀期颐。 三息后,白明生平静的脸上,立即有了变化。 他喉咙一抽,脸色泛苦,眉川深锁。 但很快被他忍了下去。 不一会儿,同样的表情再次出现,又再次被他强压下。 直到第三次,他再忍不住。 “咔!” 随着他一声咳,一口鲜血伴随咳声溅出。 一咳,顿时停不下来,连声咳嗽,亦连声咳血。 白明生甚至没有办法再站立,咳得躬身跪地。 “怎么这样?” 丹舟子等百草门人霎时呆滞。 林笑立即上去扶住白明生,急问道:“可要紧?” 白明生摇了摇头,想表示不要紧,可立马又是一阵剧烈咳嗽,每一次都咳出血沫。 他连忙用手帕捂嘴。 林笑瞬即为其注入元气,以九霄气将他腹中未完全化开的丹丸包裹封隔。 然而,部分药效已在他体内化开,正引起他身体的强烈反应。 百圣丹,无愧于百草门的极品灵丹,药效极强,一下腹即起反应。 然而,这是一枚灵丹。 以灵气合灵火加灵药炼成的丹药。 其药效,亦是药之灵华入骨入髓,活气活血。 且百圣丹百药百效,乃全面激活肉身潜能。 即,白明生体内一切脏器,除肺部外,皆受丹效活化,功率效能上升十倍不止。 然而,人之身躯,乃统一整体,时刻保持在平衡之间。 尤其五脏之间,相生互益成套,更重平衡。 但他的肺部,厌灵拒灵,不受药效,性能不升反降。 五脏平衡,因此打破。 几乎所有脏器,都在高效运转,却唯独肺停摆。 全部压力,都到了肺部。 所有脏器,都在“催”它。 当压力超阈,“催”变成了“摧”。 百圣丹,使得白明生的身躯,开始排斥他的肺,乃至攻击他的肺。 肺因而破裂,从而令他咳血。 原本,他的肺虽厌灵,但还能与其他脏器相安无事,故不致命。 可在百圣丹的刺激下,差点要了他的命。 好在,林笑及时御气将丹丸封隔。 “对不住明生兄,我没想到会这样。” 林笑脸上尽是歉意与愧疚。 白明生笑着表示无碍。 丹冥亦抢将上来,为其探查。 过了会儿,他才凝重道:“他的肺腑,受损严重。” 一旁的火娃冷笑道:“这百圣丹,我看,可以改名为百毒丹了。” 一众百草门老的脸色,立成猪肝。 林笑叹了一声,起身朝众人拱手道:“诸位,在下要食言了。” “本以为百草门之丹即便不成,也会无碍。” “但吾友如今受伤严重,已不敢再让他接受诸位的施治。” 南华宫巧缨道:“正是受伤,才更应让吾等施救,否则,大师好友之伤何能得愈?” 卯子恒亦上前道:“是极,百草门之丹不行,不代表吾等不行,若拖下去,徒令伤情更重。” “还请大师让吾等一试。” 林笑却还是摇头。 其实,他很清楚,这些人的丹,都无法解治此病。 正要开口,白明生却起身道:“清风兄,吾,可继续。” 他的眼神充满坚定,看不到任何恐惧。 林笑叹道:“明生兄,是我对不住你。” “原以为,即使无法解治,也不至于有害,还想着让你尝个鲜,把灵界的各种神丹妙药吃个遍。” “谁曾想,这些个丹药,还能吃坏人。” “我不能再让你冒险了。” 白明生刚要开口,立时又是一阵咳嗽。 百草门众士顿感无地自容。 似乎把血咳尽了,他终于开口道:“清风兄一番好意,不惜邀天下众士施治在下,怎能,怪你呢?” “此身卑贱,若有用处,但试无妨。” 林笑仍摇了摇头,道:“其实,我有一法,或可解明生兄之疾。” “只是,先前并无十分把握,故想借丹会人才济济之际,寻得解疾圣手。” “可一番观察下来,在者丹士多入歧途,已不可信。” 这话,瞬间把百草门意外的人,也得罪了个遍。 卯子恒开口争道:“大师此言差矣,吾……” 林笑抬手,神情严肃地打断了他的话。 “非是我看低诸位,实乃诸位受百草门误导颇深,难出其桎梏。” “我虽无十分救治把握,但至少可肯定,吾之法,对吾友无害。” “诸位不必多言,且请一观,吾法可称丹道正宗否。” 林笑并未立即动手,而是扫了一圈周众,目光一定,从中拉出丹芽,在其耳边低声叮嘱几句。 丹芽听后,点头离去。 接着,林笑回到高台,忽而道:“我尚缺一位帮手,想请在场一人相助。” 众人立有许多自荐。 林笑扫了一圈众人,目光越过殷勤众者,停在一处。 “听闻素芸长老,乃一派掌药使,想来定熟炼药之术,不知可否相助一二。” 众人立即顺目望去。 嘉宾席位上,仍坐着的仅剩两人。 稳如太岳的两人。 素芸并不急答,而是扭头看向尘寂幽。 直到尘寂幽眼皮动了下后,她才起身朗道:“大师盛请,敢不从命?” 一道纵光,闪至林笑身前,盈盈一笑,俯目下视。 林笑拱手一揖,随即道:“且随我来。” 一个纵身,跃至半空悬停。 手一招,那枚悬浮会场上空,由他炼制的润灵丹缓缓飞来入手。 素芸亦飞身停至他身前,目光隐有几分玩味。 林笑只平静道:“此法名为阴阳化生,故需皆素长老几缕先天之气。” “且请随我引导行事。” 他抛起手中润灵丹,定于上方。 随即平推伸出一掌,掌心对着素芸,道:“举掌合来,与我气合一处。” 素芸于是伸出一掌,对掌而抵。 林笑又伸出另一掌,对准悬定的润灵丹,道:“与我导气成环,三元归一。” 素芸亦举出另一掌,运气自掌心而出,注向润灵丹。 两人气一接,神念即通。 素芸:你怎不提前与我说一声? 林笑:临时决定的。 素芸又问:此举何为? 林笑:炼丹。 素芸:无炉无火,连药材都无,如何炼丹? 林笑:且听我说。 遂将从谷老处所学阴阳化生丹法传授。 会场上,众士举目凝望两人做法。 还未等看出蹊跷,便见那枚润灵丹化开分作两枚,闪耀生辉。 旋即,两人便停下做法,落回地面。 而林笑掌上,托浮两名纯色圆丸,其内一点荧光,烁烁莹亮,如若一粒光米藏匿其中。 林笑分出一枚,移至白明生胸前,道:“明生兄可服下此丹。” 旁观的火娃不解道:“清风老弟,那不过是一枚润灵丹,药不对症,服之何用?” 丹舟子亦道:“他一虚灵境,服此丹毫无意义。难道这就是清风尊者的救治之法吗?” 林笑点头道:“不错,这就是我的方法。不过,此丹,已不再仅仅是普通的润灵丹。” 火娃奇道:“那是什么?” 林笑微微一笑,道:“乾坤无极太上玄真洞妙玉虚之,抱阳丹。” 白明生没有迟疑,拾丹入口。 丹方及舌,未等下喉,瞬即化开,气流全身,华光上脑,升至眉心,透光出体。 冥冥杳杳,恍恍惚惚。 气息一变,众士大惊。 “阳灵境!” 第201章 二错天地求归正 清风遥点山外山,芸众今朝眼豁开。 放下陈规旧惯俗,解拓身心奋将来。 —— 却说,林笑与素芸,片刻间,以旧丹炼就两枚新丹。 一粒送与白明生服下,其当场立地入道,由虚至阳,越境三重。 众人何以能识出变化? 只因,这虚灵境者,体无灵元,灵息不显。而这阴灵境者,初凝灵元,元流沉缓,气息阴重。唯这阳灵境者,阴元转阳,元流灵动活泼,气息清新明朗。 故而,白明生气息之骤变,众人无不察觉。 众目之下,林笑手托一枚莹光浮丹。 他轻声问道:“明生兄感觉如何,肺疾可有好转?” 白明生体悟片刻,随后深吸一气,再缓缓吐气,而后始道:“似已无碍。” 旁观者中,丹阳子唇形微动,其弟子丹羽即出声道:“先前大师既能施法抑制其症,我等怎知此时不是故技重施?” 林笑还未语,丹冥直接走上来,拿起白明生的手腕,便旁若无人地开始探查。 众人静等片刻,见他松手道:“肺腑已活,肺气强盛,连先前的伤也好了。” 丹舟子不信,亦抢上来探脉而查。 过了会儿,神情黯淡,默默放下手。 他的无声,已告诉众人结果。 林笑此时才道:“明生兄,我亦不能笃定已彻底根治,或有复发可能,但短期内当无碍日常。” “不过,切忌轻试纳灵入肺,注重肺腔保养。” 经林笑之手炼制而成的去虚种道丹,灵气为辅,九霄气为主。 丹中九霄元气洗刷白明生肉身,全面提升身体属性。而其肺部经九霄气冲刷,基础属性大幅提升,抗耐性亦随之增强。 虽未改变其厌灵本质,但其肺对于灵气的容忍度大为提高,已不再做出强烈的排斥反应,达到了类似脱敏的效果。 白明生深深一揖,郑重道:“谢恩友救治之恩,友之慷慨,明生毕生不忘!” 林笑扶起道:“明生兄也是了悟之人,何必执相。你我随缘而遇,随兴而为,得失之间,不必挂心。” 白明生微微点头,静静起身,脸上毫无顽疾得愈后的欣狂,只有平静无波的淡然。 林笑随即对周遭众士道:“我这枚丹,即使不对症下药,常人服之,一样有益无害。” “为证此效,我将再寻一人验丹。” 众看客里,阳灵以下者立即争先欲试,疯抢自荐。 林笑只摇头道:“诸位稍安勿躁,此丹练法,我既已公示,便不打算秘藏,必会授之于众。” “切勿未得先乱,失了道性,让吾后悔今日之举。” 一番话下,众躁平息,强忍急切,无不殷切望着林笑。 忽而,一道遁光从场外飞来,掠过众人,落于林笑身前,显出三人。 “人我给你找来了。” 其中,一少女头顶小黄花,其声清脆,正是丹芽。 林笑脸上一笑,道:“好,辛苦了。” 少女身旁,是一麦肤男子,背上背着一长发女子,衣袍脏黑,还沾着泥土,仿佛刚从土坑里刨出。 正是林笑来时,于山门处所遇的那对男女,谷关与南音。 谷关茫然不解地看向周遭众人,不禁有些紧张。 他不知来此作何,只听说恩人有请,便毫不迟疑地来了。 其肩头趴着的女子,双眼微睁,似刚醒,又似全身无力,四肢瘫软。 林笑走上前来,正要开口,少女丹芽忽而指着他道:“你可别乱来啊!” 眼中警告更甚。 林笑晓得她紧张什么,淡笑道:“放心,怎么说,我也要给你一个面子。” 丹芽这才让开。 林笑随即对谷关道:“朋友,我刚炼一丹,可救活你朋友,可否让我一试?” 谷关虽感疑惑,但见着一旁的丹冥,见他点头,便也点头答应。 林笑于是扬声道:“好叫大伙明晓,此女因练气有误,气堵经脉,最后只能选择自废丹田,散功吊命。” “我现在便以抱阳丹救其康复。” 遂将手中托浮的丹丸与之喂服。 丹入服片刻,女子气息骤变,忽从谷关背上浮起身形。 浮升丈许,盘虚而席,双手抱丹,作运功状。 随着她运转玄功,身上衣发无风而动,体内气息节节上涨。 别忘了,这去虚种道丹,不仅能使人立入阳灵境,丹中亦载有法诀,可直入服丹者心神。 此丹,便有素芸种下的灵溪诀三曲。 先前白明生未运功,是他性子使然,并不热衷练功。 而这女子南音,一获此诀,便如获至宝,迫不及待习练试法。 谷关在一旁瞧得目瞪口呆,浑不觉周围无数眼红目光。 好在,女子并未让众人久等。 她身入阳灵,感知大涨,灵觉明慧,很快醒觉自身处境。 其从浮空落下,对着林笑便双膝跪下,叩首拜道:“南音,多谢恩公救身赐法!” “如若不弃,南音愿自此侍奉恩公左右。” 林笑摆手道:“不必言谢,你不过恰逢其会,正好可为我所用罢了。” 台下,少女月岚只觉这幕似熟非熟。 连续两人服丹跃境,再无几人怀疑此丹功效,看客们无不心情激荡。 一想到清风大师会将此丹制法传授,便兴奋得心脏都要跳出来。 唯各派灵君还算淡定,不浮于色。 若换了个人敢这么做,他们说不定要合力阻止。 但清灵派之人要这么做,他们拦不起。 林笑不理会众人反应,只朝一旁的枯解道:“枯门主,你可还有话说?” 枯解哀叹了一声,摇头拱手道:“技不如人,自愧不如。” 林笑立道:“好,总算你还有担当,肯认下这一错。” “但此错不过其一,你还有两错,可自知?” 枯解当即跪下,朝林笑恭敬拜道:“老朽愚不自知,还请大师开示。” 林笑上前,按着其天灵盖道:“人不自知过错,遇祸只言天意不怜,而不察所犯之过,已流殃万里,累及后代。” “殊不知,天不欺物,示之以影,昼夜阴阳,雷电雨雪,日月沐辉,彗星飞流,乃天之信也。” “地不欺物,示之以响应,及生万物,江河流泽,乃至枯涸,山崩地动,恶风振木,飞沙走石,水涝天旱,乃地之信也。” “天地不欺物,示之以祸福,惟以灾祥警醒世灵,勿逆阴阳,颠正反也。” “然而,我到你们这里,都看到了什么?” 枯解只把头低得更深了。 林笑放开他,深吸一气,朝众人道:“我看到了药田万顷,炉烟遮天,迷迷大众,碌碌不知。” “此乃何耶?” “不敬天,不畏地,不惜身,不慎行,步入灭途而不自知也。” 丹舟子上前道:“本门药田万顷,福泽万众,岂曰罪也?” 林笑凛然道:“这,正是我要说的贵宗第二错!” “圈地围田,聚药圈养,实乃大错也!” 丹舟子正要反驳,林笑便抢到他身前道:“你说福泽万众,但那福泽之源,是你们吗?” “不是!是那地上灵药!” “灵药何来,天生地养也!” “你们不过圈起来以便自用。” “但你们可知,此举,实已犯阴阳之逆,倒乾坤之正。” “其结果为何?” 丹舟子大声道:“众生得惠,厚利千秋。” 林笑面露悲哀,摇头道:“实为画地为牢,圈箍世众,滋养恶习。” 随即怒指天边道:“那门外的,名为药田,实为一片片牢笼,欲以药为诱,将冥冥众生,代代后辈,锁在这片牢笼里。” 林笑又指着丹舟子道:“你道及灵君,高高在上,自然来去自由,不愁杂务琐碎。” “但你可知,贵宗门下多少弟子,为了维护那庞大的药田,维持那庞大的运营,投入了多少精力去打理,耗费了多少功夫去炼丹,可结果呢?” “只得你们寥寥几位灵君,算得自由。那他们的自由,便不算自由了吗?” 丹舟子顿时说不出话。 对方这算是替他们门下弟子说公道话,他若反驳,反而会惹怒一众弟子。 他道:“灵君岂能轻易而就,本门从未亏待门下弟子,得利之处,比之那无门散修,不知好上多少倍。” 林笑冷冷轻呵。 “你们的药田越来越大,弟子也越来越多,可得道者却寥寥,反而散修们过得越来越惨,凡需药,皆到你们这里来求。” “如果有一天,大家都不来找你们求药,你们一定很苦恼?” “只怕恨不得别的地方都长不出药草,而不愿有那么一天。” 这下,许多百草门以外的修士,也不站他们边。 丹舟子虽气急,一时又找不出反驳来。 而枯解只虔诚跪在地上,肃穆聆听。 林笑继续道:“你们想过,为何一块地种过一轮灵草后,需静养数年,方可种下一轮?” “天地为何不让这地可以一直种,而无需静养?” “此乃大地传信于吾等啊!” “坤灵不愿见其地虽广,万物荣生仅得一隅。” “结果你们是怎么做的?” 一旁的席位上,尘寂幽蓦有所感,看了眼自己拔出的高峰。 那是在素芸的提议下,为了引枯解主动上门找他,而行的高调之举。 他本也以为是好事,此时才隐隐觉出不妥。 旁众里,火娃语气轻佻道:“换土呗,自己换不过来,就让别人帮他们运土过来。” “把其他地方的肥沃土壤,汇聚到他们这里来。” “而他们,则把用残的土壤,扔往外面去。” “长此以往,外面的土地缺失沃土,自然也长不出什么好的灵草咯。” “最后,还是得来找他们求药。” 群众中,顿起一阵热议,不乏谴责百草门此径者。 百草门众,则个个神色躲闪。 丹舟子高声震道:“换土,实乃无奈之举。” “然而,本门所换之土,从未随意倾倒,皆用于填充坑洼沟壑之地,拓展平地。” “且灵界洲土何其之大,本门所用,亿万分之一也不到。” “本门何德何能,可使别地长不出灵药。” “不说本门无这能耐,便是有,八宗之一青松苑木灵之术天下无双,有他们在一日,便不虞无草之地。” “再则,本门从今往后,已无需旁人运土而来。” 他朝尘寂幽的方向,拱手道:“灵霄派九幽宗主仁义无双,知本门之苦,以无上大神通,特于一旁立起一座沃土大山。” “本门今后皆不必为沃土而愁,更不必用到别地沃土。” 百草门早已在会前,便将此事宣扬出去,众客多知此山来历。 丹舟子脸上不无得意。 然而,林笑抬起一指,在高台上指着那座大山,淡淡道:“你们看到的,是一座大山。” “我看到的,却是一把锁链。” “一条将人牢牢锁于此地的锁链。” 众人闻得此言,不由得气息一窒。 林笑语气带着几分轻松道:“以后,百草门的弟子,都不必走出药田范围了。” “只需三点一线,起居,上山,搬土下田,回居,如此往复。” “等他们终于不用搬土,有资格学得炼丹术后,那更不用走动了。” “只需守在丹炉旁,等着下面的人送药材过来,自己只需动动手,起炉生火,炼药成丹。” “当然,这定然也不算一件轻松事,只是看似轻松,实则极为耗神费心。” “我猜,这炼出的大部分丹药,他们大部分都无法留在手里,敢私吞昧下的,定有严格惩罚。” 一旁的丹芽顿时神色微讶,暗道:这家伙怎猜得这般准? “为什么?因为所用的药材,不是他们培育的,不归他们所有。” “奇怪的是,那些培育田里药草,日日搬土护田的弟子,也无法把他们亲手种出的草药留在手里。” “为什么?因为地不是他们的,土不是他们的。” “却不想想,如果他们不去种,那么那块地只是荒地,他们不去搬土灌田,土也无甚价值。” “定有人会想了,何以地不是他们的,土不归他所有?” 林笑大笑数声,指着百草门一众老者道:“你看你们的这些长老,有哪个不去抢夺地盘控制权,争夺草药分配权的?” “那正是他们可以驱使你们的法宝。” 百草门一众长老,无人吭声。 连丹舟子也不说话了。 林笑叹道:“要是能助你们超脱也就罢了,虽然艰苦,但终归会有回报。” “可我今日一看,你们那些所谓的炼丹之术,玄是玄了,奥也深奥,可除了让你们生活的这片天空,越来越看不到暖阳,没顶多大用啊!” “依我看,这万顷药田,实乃消磨尔等道性,不利尔等修行得道的牢笼。” “话已至此,汝等认否?” 枯解跪行数步,至林笑身前,磕头撞响道:“悔矣悔矣,还请大师慈悲,导引吾等回归正道,重返天地正轨!” 此时,林笑先前现场演示丹法,便起了作用。 如果他仅仅是说这番理,哪怕再有道理,服者也寥寥。 可他先起手演法,弹指成丹,丹效惊世,众君叹服,已在众人心中,埋下了信服的种子。 他才是掌握了丹道正宗炼法的人。 他的话,能轻视吗? 于是,丹舟子第二个跪下。 这个连连反驳林笑的丹阁长老,也跪下求恳道:“还望大师垂怜吾等误入歧途,扳吾等迷途之子,回归正道。” 要是能学得林笑那手弹指成丹术,便是磕一百个头,他也是肯的。 丹冥第三个跪下,亦朝林笑拱手道:“还请清风大师指点迷津。” 百草门众见状,对视一番,亦纷纷跪下求请。 长老们一跪,弟子们也跟随。 丹羽叹了一声,亦跪了下去。 懵懂中,丹芽见众多长辈与同门都跪了,她也膝盖一曲,就要跪下去。 但林笑离她不远,她刚屈膝,便一把将他拉住。 林笑轻声贴耳道:“再给你个任务,你到会场外守着。看谁等下中途离场,往老师山谷方向去。” “你不必跟着,只在会场边等他回来,看他向你门中哪位长辈汇报。” 丹芽眨了眨眼,不明所以。 林笑示意道:“快去,事后有你好处。” 丹芽看了眼周围黑压压跪倒一片的同门,悄悄退身而去。 会场人虽多,却异常安静。 众看客皆看着林笑,欲看他回应。 林笑神情淡漠,信步走到枯解身前,将他扶起半身,道:“你的第三个错,便是对自己的不负责。” “你既要认错,便先从自身做起。” 枯解目光一定,随即拱手朝天,扬声道:“正如大师所言,老朽身为一门之主,却无法导门众归正,实乃失职之极。” “吾今日便遵大师之言,卸下门主一职。” 林笑点头道:“迷途知返,为时不晚。” 百草门众立时大惊。 正当他们感到极度不解时,枯解又道:“然,卸任之前,老朽还有一事,想请大师成全。” 林笑不以为然道:“且说了听听。” 枯解俯首拜道:“还请大师,不吝惜身,出任百草门门主之位,带领吾众,回归祖师所传正途。” 群声哗然。 单膝俯首的丹阳子,瞳孔骤缩。 第202章 丹法道秘示指引 临风飘飘自得闲,遥知浊云隔仙缘。 折山化翼邀飞游,心无俗累任翱翔。 —— 丹会高台,众目之中。 百草门众跪倒一片,其门主枯解诚请林笑,替任宗首。 其门众虽惊,却无人出言反对。 若清灵上师成为他们的门主,那么是否意味着,他们以后也是清灵派分支了呢? 如此名正言顺依附清灵派的机会,就在眼前。 无人,敢出声打断。 正当众人以为这位清风大师会一口应承下来时,他却摇头一叹。 “枯道友啊,枯道友。你还是不醒悟啊!” 枯解心头不由一紧。 林笑面露惋惜,继续道:“首先,吾只是不忍见诸位继续糟蹋灵界环境,误导世众,才出言点错。” “其次,在下有何义务,去承担领导诸位的责任呢?” “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再则,我一外人,如何能插手你们的事?贵宗门众岂能信服?” “最后,敝人何德何能,如何保证能带领你们回归正途呢?” 枯解听后,却顿时心头一松。 他立刻正声道:“大师旷世仙才,不但丹术无双,玄法高深,还慧眼独具,洞察本门积弊,晓天地至理,明阴阳奥妙,心怀天下苍生,大仁大义。” “实乃德才兼备,深孚众望。” “若连大师这样的人,都没有办法领导吾等,本门如何能挣脱泥潭?” 他随即回身扬手道:“若大师肯扶危济困,本门弟子,定百喙如一,欣然追随!” 而后躬身再请:“恳请大师万勿推辞!” 丹舟子亦紧随其后叩头喊道:“请大师勿要推辞!” 其余门众见状,亦纷纷异口齐声,恳声叩请。 林笑见状,叹道:“也罢,先师曾有训诫,要吾行德八百,积功三千,方得圆满。” “若对尔等置之不顾,不免失却道义,有违先师教诲。” 枯解心头大喜,只觉功成在即。 同时也对这帝凌霄佩服不已。 谁知,林笑话锋一转,道:“但是!我道行浅薄,智慧有限,既不愿苦己利人,又不足以大方度人。” “若要我助你们回归正途,得让我先看看,你们是否有那份真心实意。” “若你们并非发自内心想要改变现状,认为维持现状也无甚不妥,那纵使我万般使力,也不过枉然。” “如若那样,我还不如一开始,就冷眼旁观。” 枯解心思急转,复问道:“请教大师,如何才能向您证明吾等真心?” 林笑呵呵一笑,道:“很简单,就看你们是否愿意跳出牢笼。” 枯解双眼一睁,颤抖问道:“不知这跳出牢笼,是指?” 林笑冷笑道:“现在还想心存侥幸吗?” “呵,没错,我需要尔等舍下这万顷药田。” “这片药田,不仅束缚了尔等的身体,更束缚了尔等的心。” “甘愿自缚旧地者,我就是再大的本事,也帮不了他。” 话一落,百草门众没有人敢回应,便是枯解,也默不作声。 他自然无比希望有人能带头立马应下。 但他却不能表现出迫切。 林笑扫了一圈,见无人应声,便道:“奇了怪了,对在场的大多数而言,那药田再大,也不属于你们,你们有什么可犹豫的?” “还是你们仍以为,那些药田属于你们,仍能带给你们好处?” 林笑大摇其首道:“正是你们这样的念头,让你们被别人控制在这一隅之地。” “你们啊,越辛勤,却只越增强了别人对你们的控制,犹如不断给自己加上枷锁。” “直至最后,发现自己再也离不开这个地方,你们甚至不会感到后悔,反而感激这方寸之地,感激那些控制你们的人。” “然后,遗憾自己不能继续呆下去。” “我若硬将这样的人,拽离他已经习惯的地方,他定然要骂我不知所谓。” “所以,我不会那样做。” “只有那些愿意走出牢笼的人,我才会毫不吝啬地为他们指引方向。” 百草门众里,一人蓦然起身,肃声问道:“敢问上师,您为何愿意对那些愿意出走的人,另眼相待呢?” 林笑望过去,发现起身出问的,是名女子。 他指着女子道:“我记得你,你叫丹凤是吗?” 那女子拱手道:“承蒙上师记得敝名。” 林笑和颜一笑,道:“丹凤啊,我可以直言告诉你,我这么做,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 丹凤一怔,语气不确定道:“您是指?” 林笑神色淡然道:“没有好处,我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情呢?自然是有好处,我才会不惜精力,为你们指引。” 丹凤似心领神会,接着问道:“那您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林笑洒脱般一挥衣袖,朗声笑道:“我能获得一个更漂亮的灵界。” “我辈追寻天地逍遥,好云游四方,览风景,会趣友。” “灵界山河越美,灵界众士越善,我便越无周游不顺之忧。” 丹凤讶然道:“上师只为这样的理由?” 林笑反问道:“这样的理由还不够吗?我且问你,你在自己房子,看到起火,会任由火将自己的住处烧了吗?” 丹凤摇头道:“不会,我会设法熄灭火焰。” 林笑又问:“如果是你的邻居起火呢?” 丹凤道:“我会提醒屋主灭火。” 林笑点了点头,又道:“如果那只是一点火星,邻居屋主不屑一顾,甚至那把火,就是屋主点燃的,你会怎做?” 丹凤迟疑道:“我……会设法劝阻。” 林笑哈哈一笑,道:“然也,我不过是在做类似的事情。” 丹凤心服,躬身拜道:“清风上师以天地为家,胸襟之宽广,实令学生钦佩。” “学生愿跳出牢笼,恳请上师指点。” 她这边一说,立即有一群女弟子随之起身,齐声恳请。 当有一群人站起后,其他人也纷纷随之站起求请。 不多时,几乎所有阳灵境以下的百草门弟子,皆起身表决心。 而那些长老,与他们的真传或亲传弟子,还在纠结地跪着。 然,他们跪也跪不踏实,站又不甘愿站。 站起来,就意味着他们要舍弃药田。 重要的是,枯解没有站起来,也给了他们不站表率。 林笑见他们神情越来越窘迫,也不逼迫,反道:“好了,无论愿不愿,大家都先起身。” “彼此素昧平生,何用拜之。我又未认下这门主,更无跪拜之理。” 他给枯解一扶,枯解作势为难了一下,才起身叹道:“惭愧,药田乃本门祖祖代代所遗之物,实不敢轻易舍弃,否则无颜面对先代祖师啊!” 林笑慷慨道:“无妨,我又不是逼你们,全凭你们自愿。” 枯解眼露感激地看向林笑。 虽没当众说出口,但林笑已为他寻了一个很好的由头。 他心中计较已定,打算事后便以此由,只对同门说,为解脱门众,便做住把药田都赠给了灵海派,换取灵海派对门众的关照。 同门最多埋怨他擅自做主,但他足可有理周旋,只要坚称是为了门众好,同门师兄弟也 拿他无可奈何。 众人最终的怨气,也会归结到帝凌霄身上。 百草门一众长老还不知他们门主的打算,此时见门主站起,也松了口气,随之站起。 林笑见都起身后,才朗声道:“你们想要的指引,我会提供。” “但在那之前,我会先履行先前的承诺。” “先为诸位,揭开吾丹法之玄机。” 听得此言,众人霎时一静。 他们还以为林笑不说了呢,尤其那百草门众长老。 只要学会此法,哪还管你牢笼不牢笼,药田照要不误。 林笑不管众人所想,只道:“此法并不高深,但我不保证人人能学会。” 众人更加大气不敢出,生怕听漏一字。 林笑接着道:“要领悟此法,需先明白一个道理。” “这灵草药株,何以能救人治人,助益吾辈修行?” “是吾等身体缺失了那草药上的某种物质,所以需要吸收以补充吗?” 林笑斩钉截铁道:“不是!” “吾等服下的草药物质,少有能被人之内脏消化吸收,大多是在吾等身体内走一遭后,又会被身体排出。” “若不排出,反对身体有害无益。” “这也是为何,诸位火炉炼出的丹药,多有丹毒,不宜久服。” “只因有些药物,炼着炼着,成了顽固之物,一旦服食入体,就再难被排出。” “可人体并不能吸收这些药物,令其成为我们肉身的一部分。” “但它们在我们体内的作用,是为了刺激体内那些不作为的脏器组织,激活其高速运作起来,重新调节身体平衡,让身体处于更好的状态。” 场中,已有人拿出玉简刻录。 “灵界九成以上的草药,都只是一把钥匙。开完锁,就得拔出。” “若用完不拔,卡在锁里,那么整把锁都可能坏掉。” 林笑一招手,从炼台召来一株灵草,注气结晶,顷刻间,又捏出一枚晶莹丹丸。 向众人展示着这枚丹丸,他道:“故而,吾等不必定要服下药物,其实可将自身元气,注入药草中,仔细感知其药性。” “然后,以自身元气,去模拟,去复刻药草中的药性。” “换句话说,就是用我们自身的真气,照着模子,打造同样功用的钥匙。” “既然身外之物,都能打开我们身体这把锁。” “为何经脉中,受吾等驱役的元气,却打不开呢?” “如果是因为我们的元气,不具备药理,那么,我们就让我们的元气,去跟草药们学习药理。” “待得学成归来,再重归己身,仿药生效,无有不灵。” 众人霎时为之震惊。 还能这样? 可要怎么做到呢? 林笑立马解答了他们的疑惑。 “因此,我先前找人演示时,强调了一点。” “心诚!” “想学有所成,不心诚怎么能行呢?” “好了,这便是吾丹法内秘,尔等自行领悟,得与不得,全看尔等机缘。” 众人呆滞。 果然是浅显易懂之理,可做法也太玄乎了。 元气模拟药理? 林笑见众人神色。忽喝道:“人本不会飞,修士何以能飞?御气成术也!” “人本不生火,修士何以召炎?御气施以火灵术也!” “炼功得气可行万法,如今不过是要尔等凭之模拟药理,怎又不可了?” 在场众士才恍然大悟。 一人忽而大叫道:“那青松苑解疾疗伤灵术,岂非正是此理?” 众士再次纷纷醒悟。 他们竟然,听得了八宗妙法秘理。 只要学会此法,岂非不比青松苑之人差? 不必拜入青松苑,也能习得木行灵术。 会场众士瞬间沸腾。 转眼间,再无人怀疑林笑所布之法。 “谢清风大师传道!” 当场有人拜下。 “清风大师高洁无双,仁义无匹!” 有人开头,立有人效仿。 “高节清风,至圣先师!” 下拜者瞬息蔓延。 转眼间,人人高呼称颂。 林笑神情不变,立即抬手示意安静。 众人也顺,迅速静息,整场复静。 林笑始道:“我没有教你们具体的方法,只告诉你们可以尝试的方向。收获多少,全凭自身,不必谢我。” 随即,转身对百草门众道:“你们也一样,我只会指引一个方向,要不要走,全看你们自身意愿。” “不过,尔等决心可嘉,吾便再助尔等去掉一条锁链。” 林笑并指成剑,举天一点。 剑气冲霄而起! 其身上骤然迸发猛烈气浪,顿时将他左近者纷纷推开。 林笑往尘寂幽瞥了眼后,身形化光,瞬间冲天而起。 须臾间,便没入云端。 场中没有人注意到,尘寂幽身上灵光微微一亮,随即眸光黯淡,了无生机。 云端之上,一道幽影出现在林笑身侧。 林笑立对那人影道:“师弟,等下助我铲平你那座山。” 幽影微微点头,转瞬消失不见。 云端下,会场众人正疑惑间。 猛见一庞然大物破云而落。 很快,他们便看清,那是人之双足。 庞大无比的腿柱。 众士惊骇欲绝。 片刻后,巨足落地,平地瞬间一震。 而众人只见得巨人下半身,上半身尤在云上。 正疑惑,云空蓦然一荡,天青云朗。 百草门上空的阴云炉烟,顷刻间被荡了个干净。 阳光洒下,覆照全场。 众士也看清了巨人面貌。 不是别人,正是前一刻,还站在他们眼前的清风大师。 此时,同样站在他们眼前。 只是,高及万丈。 第203章 飞山送羽到东滨 上回提到,林笑在丹会众士惊异注目下,冲天而起,于云空高处,施一手大小如意神通,显化万丈法躯,顶天立地。 他落脚山侧,那三千丈高峰,也未能高过他膝盖。 挥一挥衣袖,便拨云见日,光洒大地。 却说他为何突然显出这身庞然法象? 且见提起一脚,对着脚边的山体就是一铲,脚背直没入山脚处。 而后,其似轻脚往上一挑,整座山体,立时连根拔地而起。 一双巨臂下伸,上下抱住,一挺背峰,那座山体,便如砖头般,被齐肩提起。 提起后,运掌前后一压,那大山在他手中便如面团般,轻易被压扁。 由锥状,变成一竖面三角板。 但他尤不满意,上下其手,继续将三角板捏形揉面。 众士见之,无不骇绝。 一众灵君,亦个个动容。 他们虽也能施法搬山,但像这般举重若轻,捏山如泥,却万万做不到。 此时,再无人敢看低这位清风大师的修为。 只怕在场之中,无人能及。 随着巨手捏塑,一面三角翼迅速成形。 形似燕尾,双翼扁长。 其拿在手中,犹如小儿风筝。 忽而,巨人扭头往会场望来。 一对巨目,灿如星石。 其忽道:“众士,尔等口头决心再大,也是无用。” “心若真坚,便让吾看看尔等行动。” 巨人指着一个方向道:“往东约十万里,可至东海之滨,正对清灵迎客岛。” “清灵派将在那里临岸之处,开设道场,传授天下人抱阳丹之制法,丹成三千而止。” “吾今日去山锁,折飞翼,作风舟,助尔等飞渡遥途。” 巨人对着所指方向,弓手一掷,角翼脱手而出,乘风浮翔。 “此翼入海之时,就是道场开启之机。” “有志者,可随之前往。” 角翼风舟一出,万丈法象随之缩去。 只留一首诗号,回荡云空。 “速把人我山放倒,急将龙虎穴冲开。” “天机未敢轻分付,细细看贤悟不悟。” 众士皆为之怔然。 然,其中一女醒觉最快,身化遁光,拔地而起,迅疾飞往角翼风舟。 周众幡然醒觉,纷纷离地追去。 霎时间,如群星出洞,群萤升空,皆往那风舟飞去。 为首一道遁光,本要往翼背落去。 可刚下望,便见翼背刻有四言十六字。 其曰: 心静则清,心清则明,心明则灵,心灵则慧。 遁光当空一顿,显出其人,正是丹凤。 其他人可不管她发呆,纷纷越过她,往翼背落去,争占一处好位。 此翼由山压成,可并不小,长及七八里,宽亦二三里。 乘载万人,尤显宽敞。 可,望着越来越多人朝翼背落去,丹凤心头却隐隐觉得不妥。 回想起清风大师最后那首诗,她默然有感,双眼一亮,不往翼背落去,反而飞至前头,顶在角翼尖头之前,破风飞行。 背上众人见之,虽不解其行,却只以为她爱争先,不屑与他人为伍。 除了这群星升空盛况,地面动静也一点不小。 因会场群众之中,虚灵之士约占三分之一。 他们功微法弱,尚不能凌空自由,飞不上去,只能在地面奔驰追逐。 于是乎,上万散众,奋然冲出会场,疾步追翼而去,成群结队,扬起成片尘雾。 会场边,丹芽依林笑之言守在此处,正震惊于巨人所言,猛见众人冲出,呼啸而去。 她不由呆立原地,茫然无措。 失神间,身旁灵光一闪,显出一人,竟是林笑。 他问道:“如何,可发现可疑之人?” 丹芽眨了眨眼,呆呆道:“有位师兄,的确离开了一趟,回来时与另外一位师兄交头低语,并未与长老们有过交谈。” 林笑又问:“你可认得那两人都是谁的门下?” 丹芽道:“他们都是丹阳长老的门下亲传。” 林笑双眼微眯,陷入沉思。 他对此人印象不深,只记得对方甚少出言。 丹芽问道:“那两位师兄,有什么不妥吗?” 林笑回道:“无甚不妥,我只是想知道你们门派里,是谁在打压老师。” “如今看来,是那丹阳子无疑了,倒是你们门主,好像并不知情。” 丹芽一怔,道:“你是说谷老?” 林笑淡淡一笑,不置与否,只道:“好了,不用你守在此处了。” “有没有兴趣,去东海之滨一睹为快?” “说不定,你可以在清灵道场上见到老师。” 丹芽惊道:“谷老他,去了清灵派?” 林笑微微点头。 丹芽面露犹豫,迟疑道:“你……前辈这般大神通之士,为何要戏弄我这样一个晚辈。” 能那样化身万丈,丹芽已明白过来,那是比他们门主还要厉害的大人物。 她一个阴灵境,只勉强混得一个内门弟子身份,还是门中边缘人物,因头顶异物,常不受同门待见,无师无友,只因缘结识了师兄丹冥与谷老,连门中长老都未能见上几名。 这样一个连他们门主见了都要磕头的大能,她实不知该如何处之。 林笑淡淡道:“我应承过,要带你去见老师,所以来问你去不去。” “况且,我这人交朋友,不在大小,只在真诚与否。” 丹芽迟疑道:“现在去?” 林笑点头道:“现在去。” 丹芽指着会场内道:“你不回去见他们了吗?” 林笑道:“那里现在只剩麻烦,我回去作甚?” “该说的我都说了,做不做是他们的事。” 丹芽比划了下,道:“把本门搅得大乱,无数弟子因你出走,你就这么一走了之?” 林笑摊手作无辜道:“我也不想,是他们硬要邀请我过来的。” “看样子你尚有顾虑,不太愿走,那我就先走了。” “有空可到别尘湖找我喝茶。” 挥了挥手,林笑的身影一闪而逝。 正如其出现的突然,离开也突然。 丹芽望着身前空地,微觉怅然。举手摸了摸头顶的小花,转身折返会场。 刚走几步,忽听身后群声惊呼。 回身望去,只见远处立地现出一道风墙,将地面大片人群统统吹起空中,卷着无数哇哇大叫之人,往高空处角翼背上而去。 少女不由得嘴角微微一笑。 “那家伙,就爱捉弄人。” 嘀咕一句,转身快步赶回会场内。 正是: 曾在田野偶遇仙,不识真意斥之闲。 拔刀相向亦不怒,月下解恨怨尽消。 张出玉帖始知贵,门主重之又慎戒。 会上意气狂无边,法随真言惊无限。 清风化与万丈高,山轻意重劝悟贤。 往东万里送轻羽,道缘云去尽悠悠。 —— 丹会场地,众士匆忙追翼离场后,余者便所剩不多,百不存一。 百草门高层,未有一人出言阻止。 并非他们不想阻止,实乃不敢阻止。 无人敢以身施法,惹那万丈锋芒。 等想走之人皆走尽,余众等不到清风大师回返,正不知如何收场,全等着他们的门主下指示。 而枯解老神定定,脸上毫不见慌张。 等得风墙刮起时,他蓦然道:“我去请回清风大师。” 话落,灵光一闪,已不见踪影。 众人不由愕然,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别派人士打破平静。 八极殿方雁灵君拱手巡礼道:“本座想起还有要事,先行告辞。” 说完不等回应,便已化光而去。 那灵宝轩璃蕾夫人和南华宫右妃宫主对视一眼,亦相继辞行。 大会主持丹舟子无声以对,也不劝留。 璃蕾夫人轻叹一声,正要就此离去。 丹阳子上前朝两人拱手道:“惭愧,本门落此境况,让二位见笑了。” 两女冠灵君连称“哪里哪里”。 丹阳子叹道:“本门经此大变,急需整治一番,难以招待周全,便也不挽留诸位。” “只盼来日复本归初,两家再作往来。” 他肃穆朝两人深深一揖,气度如渊,沉稳大气,顿令两位灵君心头一惊。 此人此气度,已有一派当家做主之相。 璃蕾夫人忙回礼道:“一定一定。” 百草门本为丹药大宗,而灵宝轩则为商会大宗,她此来本要与百草门寻合作,谈大宗买卖。 可此次丹会过后,旧法炼制的丹药,必然遭世众嫌弃,引货价大跌。 她也没有了要谈的想法。 但从这丹阳子话语间,她嗅到了大买卖的气息。 于是,临走前,她赠了此人一枚贵宾令牌,并道:“灵宝轩随时欢迎丹阳道友作客。” 丹阳子目光与之一碰,皆露意味深长之笑。 此二女走后,余客亦纷纷来与丹阳子道别。 另一边,仍在坐席上的尘寂幽,只朝丹阳子淡淡两眼,便对素芸道:“素长老,我们也走。” 也不与百草门打招呼,直接化光离去。 素芸朝众人看了眼,朝人群中打出一枚令牌,便也升光离去。 人群里,白明生、谷关等人身旁,女子南音忽觉手一紧,随即耳边听见一道传音道:“若想要法诀后续,可到灵霄派别尘湖寻我。” 南音抬手一看,只见手中多了一枚“药”字令牌。 她心猛一跳。 这分明是有意收她为徒之意。 本想等那位赐丹恩人回来,再祈求跟随。可现在看来,是等不到了。 她立即将令牌收起,向一旁的白明生问道:“道友可听说过灵霄派?” 白明生看向她,淡淡道:“白某便是灵霄派外门众。” 南音又问:“可知别尘湖所在?” 白明生道:“正是从那而来。” 一旁的谷关奇怪道:“南音,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南音不答,想了想,对他道:“谷关,你可想求一枚抱阳丹。” 谷关挠了挠头,道:“就是你服下的那种吗?” 南音点了点头。 谷关道:“去哪里求?” 南音当即拽住谷关胳膊,对白明生道:“请道友等我片刻。” 说完,她便提起谷关,御空飞去。 初习飞行,速度不快,踉跄升空,但她悟性不住,飞出会场后,心态放平,飞速缓缓提升。 谷关呼问道:“我们去哪?” 南音道:“我送你上风舟。” 谷关问道:“是那对大翼吗,我们也跟着大伙去么?” 南音不答,只道:“恩公曾说过,清灵道场,丹成三千而止。” “你定要从中求得一粒抱阳丹。” 谷关连忙答应道:“好!” 等追上角翼,南音携谷关落于翼背,将其放下道:“记住,定要求得那抱阳丹。” 谷关淳淳一笑,应道:“好!” 南音在他肩膀靠了一下,随即转身跃出翼背,往地面落去。 谷关一怔,连忙追至边沿,朝下挥手大呼。 然,翼背边沿,风浪气流极大,他的声音并未能传出去。 等倩影飞去一段,回首望来。他立即又挥手朝之大喊。 可南音只回头看了一眼,便继续往地面落去。 谷关怅然失神,怔怔望着那道背影逐渐变小,直至再也看不清。 正在他恍惚间,一阵强风袭来,将他身影推出边沿。 他却茫然不知惊慌与回缩。 正当他掉下翼背时,一只手迅敏伸来,将他拉住。 第204章 云不静兮地不歇 夙世若无相约誓,如何容易今生遇。 浮浮沉沉又别离,相去万里各天涯。 道阻且长安知期,光景如电空余叹。 何不收心炼炁运,心死神活入忘情。 —— 且说谷关立足不稳,风吹身晃,跌落翼背。 幸得一臂及时伸来,凌空拉住,逆风拽回。 待其回归翼背,出手者问道:“你没事?” 谷关失魂方定,抬头望来者,正是熟识之人,曾为他们施药救急的丹冥。 他当即喜道:“恩友,您怎也在此?” 丹冥道:“我有些朋友,未脱虚灵,故来送他们上舟。正要回去,恰巧见你在此。” 谷关道:“你要回地面吗?可否帮我向南音传句话,就说我求来抱阳丹后,定去寻她。” 丹冥只道:“我先带你去认识一下那帮朋友,你们一起也能有个照应。” 遂将谷关带往翼背中央。 他们刚到,便见一群人围成一圈,正热议着什么。 丹冥的那群朋友,也凑在一角,随众讨论。 一见丹冥过来,立即拉他上前,并请教道:“丹冥师兄,你快来看看,那清风大师所留之言有何用意与玄机。” 丹冥上前一看,原来是四句箴言。 他默念道:“心静则清,心清则明,心明则灵,心灵则慧。” 一人见他看完,便道:“大伙都说,这是清风大师留下的提示,若能参透其中深意,便能在将来道场上,求得抱阳丹。” 另一人也附和道:“然而大家讨论许久,也看不透其中玄机。” “丹冥乃我们中道行最高,见解最深者,不知能否为吾等解惑?” 丹冥沉吟片刻,道:“夫道以无心为体,忘言为用,以柔弱为本,以清净为基。” “若施于人,必节贪欲,绝思虑,静坐以调息,安神以养气。” “心不驰,则性定。形不劳,则精全。神不扰,则入道。” “减情于虚,宁神与极。不争寰宇,亦可得道。” 闻者皆若有所思,面露信服。 谷关却问道:“具体该怎么做呢?” 丹冥看了 他一眼,道:“此地东风甚嚣,若心神不定,极易被吹落舟下。” “与其这里劳神琢磨,分心别 顾,不如先按照其上所言,寻一静处安坐,远离喧嚣,静心为妙。” “此舟随风而行,时快时慢,要到东海之滨,非二三日之功。” “其间还不知会遇到何等意外,若大家不能定心以对,即使登上了风舟,也未必能到得彼岸。” 其中一人回道:“师兄所言甚是,清风大师的话就四句,我们回去想也是一样,实不必聚在此处,争论不休。” “大伙散了。” 丹冥一群人遂退出人圈,另寻僻静之地。 不过,他们这角一缺,立有后来者补上,仍于群舌中争论不休。 深有深解,浅有浅解,各执己见,争以为正。 散去一波,又围一波。 …… 丹会广场,外客十去八九。 丹芽回转高台,不见丹冥,只见白明生一个熟人,便朝他问道:“可见着我师兄?” 白明生回道:“丹冥道友先前已领着一群人,飞往那山翼。” 丹芽一怔,道:“师兄已达阳灵境,并不需要那抱阳丹,却为何要跟着去东海之滨?” 想了会儿,忽而灵光一闪,道:“定是为我所求!不行,我也得去一趟。” 随即,扭头便又往会场外赶去。 刚回到林笑之前寻她的位置,便见一对少男女。 许是身高相近,年岁相仿,两边都第一时间注意到对方。 其中少年当先开口道:“朋友可是要追那云舟去?” 丹芽目光略带警惕道:“是又怎地?” 那少年当即笑道:“巧了,我们也是,要一起吗?” 丹芽不答,目光看向另一人。 那是名文静少女,虽是童颜幼状,气质却很是深沉。 丹芽对此女也有印象,因为对方正是被林笑现场抽中,叫上来做演法的那人。 本想拒绝的她,话到嘴巴,却是:“那就走,我师兄也在上面,有他罩着,保你们一路无忧。” 说着,便领头在前。 那少年闻言,立即笑脸追上去道:“在下步星,不知道友名讳?” 丹芽与他保持着几分距离,冷冷道:“丹芽。” 少年立即道:“原来是丹芽道友,久仰久仰!” “先前会上,常见道友伴于清风大师身侧,不知二位是何关系?” 丹芽慧心所至,立即明白这两人找她结伴的目的,是冲着那个清风去的。 她斜着眼,问道:“你们也想求那抱阳丹?” 那少年立即拍着自己胸脯道:“本少可是阳灵境,要那玩意何用?” 丹芽目光看向另一人,道:“那就是你朋友要了?” “她?”步星指了指身旁之人,随即摆手道,“月岚姐更不稀罕那玩意。” 丹芽目露疑惑道:“那你们为何要跟着去?” 步星解释道:“我们是冲着清灵派去的。” “传闻清灵迎客岛上,隐居着一位灵月阁前辈,正是月岚姐要找的人,所以我们便想趁着清灵派开道场的机会,去一探究竟。” “我们见道友与那清风大师甚是相熟,便来讨些便宜消息。” 丹芽道:“我跟他也不熟,而且他人也走了,你找我也没用。” 步星忙道:“不碍事不碍事,正好顺路,多个伴也多分方便。” 丹芽没再说什么,道:“那我们快上去。” 说着,便要飞身往云空的角翼追去。 步星却又叫道:“道友且慢!” “那云舟之上,尽是求丹之人。只怕人多气浊,众声嘈杂。” “此时上去,只怕难得清静,还可能惹来敌意。” “我们不妨陆行追之,更得自在,道友以为呢?” 丹芽犹豫片刻,鬼使神差地同意下来。 步星大喜。 于是,三人便在地面,遥望着空中角翼,拾道追行。 少年步星为炫耀道法,施法与二女小腿上贴上双符,领着两人奔行如电。 越一炷香后,便出了百草门地界,还赶到了云舟前头。 步星似有些气喘,便消了法术,放慢速度道:“我们歇会儿。” 丹芽回望了眼被甩在身后的云舟,也不觉急。 虽说是歇会儿,但三人依旧缓步前行。 在拐过一处山脚时,忽见一端庄丽妇,立与溪边大石上,背对三人。 步星三人正觉奇异,刚走近,那妇人便回过身来,看向三人。 步星眼尖,立认出此人,当即参拜道:“晚辈拜见南华宫右妃前辈。” 原来此人是那南华宫灵君,右妃宫主。 其余二女亦拱手参见。 右妃宫主只微微颔首,目光落在月冰岚身上,沉默不语。 步星觉出异样,问道:“前辈可有吩咐?” 右妃宫主始开口道:“孩子,你可愿入我南华宫,到本座门下学道?” 三人微抬眼,见她目光定在月冰岚身上。 月冰岚神色平静,沉着拱手一揖,道:“谢前辈厚爱,然晚辈心中已有所钟师门,只能辜负前辈厚意。” 右妃宫主微微一叹,旋即升光离去。 对方离去良久,步星才拍着胸脯道:“吓我一跳。” 随即对月冰岚调侃道:“灵君亲来收你为徒,你竟然不肯,真是羡煞旁人。” 月冰岚神色不改,淡定前行。 步星仍唠叨道:“想当初,老头子不过玄灵境,就收的我这个天资纵横之徒……” 一路侃侃,刚出山谷,便见路边立一亭子,甚为精致绝伦,美轮美奂。于这荒郊野岭之地,显得极为突兀。 三人走近,亦见亭子中有一丽妇,雍容华贵,闲雅大气。 步星不由再次一惊。 还未及说话,亭中传出优雅女声。 “三位小友风尘仆仆,可要到亭中落脚歇会儿,喝口清水解渴?” 步星当即反应过来,上前作揖道:“前辈好意,晚辈却之不恭。” 说完,当先步入精阁凉亭。 二女只好跟上。 一进去,便听步星参拜道:“晚辈步星,拜见灵宝轩妙玉灵君,璃蕾夫人。” 亭中丽妇举袖遮面,笑道:“你这小儿却是乖巧,见识不俗。” 步星讪讪一笑,难得有些拘谨。 丹芽与月冰岚也一起见礼。 璃蕾夫人微微颔首,邀三人落座。 而后赐以玉杯,倒以香茗,热情招待。 步星品后,大赞好茶。 丹芽抿了口,亦觉神清气爽,扬眉露悦。 而月冰岚仅端起闻了闻,便放下。 璃蕾夫人道:“可是我这茶不合小友心意?” 月冰岚摇了摇头,道:“此茶甚香,想来定是上品佳茗。” “只是晚辈道行疏浅,意志不坚,自知难抵口爽之味伐心,故不敢轻沾五味,唯恐不能自持。” 丹芽闻言,不由将茶杯放下。 璃蕾夫人叹道:“冰姿玉骨,道心天然。本想厚颜收小友为徒,如今看来,小友已得名师青睐,本座却是无缘这师徒之份。” 月冰岚拱手道:“前辈廖赞,山野之姿,不足厚爱。” 步星似有上头,忽道:“不瞒前辈,我这位朋友,确实得了一位高士指点,要她入灵月阁门下。” “此行,便是去寻月阁门庭。” “哦?”璃蕾夫人轻笑道,“也的确只有四派八宗,才趁得上小友这般绝代天资。” “不过月阁素来难寻,只怕入门不易。” 步星当即道:“不怕,我们……” 丹芽蓦地将月冰岚那杯茶移到步星面前道:“呐,你那么喜欢喝,月姐姐这杯也给你好了。” 步星当即双眼一亮,也不客气,举杯便饮。 璃蕾夫人目光微异,不经意间瞥了丹芽头上的小花一眼,随即道:“不必客气,若喜欢,我那还剩不少茶叶,可赠予小友。” 步星笑道:“那怎好意思。” 璃蕾夫人随即取出一枚金边紫玉令,递给月冰岚道:“本座亦与八宗之一的宵水楼交好,若小友寻不到月阁,不妨持此令到灵宝轩,自会有人将你引荐给宵水楼。” 月冰岚迟疑片刻,接过道:“谢前辈厚助。” 待步星喝完第二杯,月冰岚即起身礼道:“晚辈们尚要赶路,便不叨扰前辈了。” 璃蕾夫人轻点头道:“去。” 三人辞别出亭,行不多远,步星再回首时,那亭子已不见踪影。 他揉了揉眼睛,似醉非醉道:“咦?怎不见了?” 丹芽翻了个白眼,道:“怎么,你还想回去吗?” 步星嘀咕道:“我茶叶还没拿。” 月冰岚轻指往他额头一点,使其当场一愣。 过了会儿,他才扶着额头道:“我这是……” 丹芽道:“那茶虽名贵,似有直心吐真之效。” “不是酒而胜似酒。” 步星看着她道:“你也喝了,怎么没事?” 丹芽哼道:“我可是百草门弟子。” 步星面露不忿道:“怎么能这样呢,说好的茶叶,都没给我。” 丹芽不由对这人无语。 她朝月冰岚问道:“月姐姐怎察觉茶中蹊跷?” 月冰岚摇头道:“我并未察觉,只是,不喜那香味。” 三人继续赶路,又行片刻,猛显两道遁光拦路。 等看清来人,月冰岚当即上前恭敬见礼道:“月,拜见幽前辈,素前辈。” 拦路者却是尘寂幽与素芸。 尘寂幽微微点头,问道:“那两人可有为难你?” 步星心一惊,以为指的是自己。 但月冰岚却明白所指,道:“并无。” 尘寂幽没再问,看了丹芽一眼,随手搓出一枚土黄珠子,浮空飘向她。 丹芽呆呆接住,再抬眼,已不见了两人踪影。 她瞧了瞧手中核桃大小的珠子,双眼茫然。 步星凑过来道:“啥好东西?” 月冰岚道:“可将此物收好,或可保命。” 她对这珠子还有些印象。 丹芽不解道:“月姐姐认识那两人?他为何给我这珠子?” 月冰岚也不解,想了想,道:“不必多想,那位前辈不会有恶意。” 丹芽也不深究,将土珠收好。 三人继续赶路。 这么一耽搁,云空的角翼已临近他们头顶上方。 不远处一座山头,尘寂幽与素芸静立崖边,居高望着三人离去的身影。 素芸怨声道:“那家伙就爱瞎搞,还道他有何神机妙策,结果却害我们白跑一趟。” 话刚落,一道青色微光显身两人身后,显出枯解的身影。 尘寂幽头也不回道:“枯门主,有何见教?” 素芸心下一惊,忍住没转身回头。 枯解拱手上前道:“特来告知九幽宗主青松苑门径。” 尘寂幽淡淡道:“师兄并未接下门主之位。” 枯解道:“然尊者已解在下之厄,岂敢不如约相告。” 尘寂幽这才回身拱手道:“那便有劳道友相告。” 枯解忙道:“不敢不敢。那青松苑门径,其实随处可进。” 第205章 幽地迎回薇薇圣 修行路上多少人,穷年炼养费精神。 执迷不悟修丹理,服药失明神气枯。 主持正念大艰辛,七鬼六魔时时赢。 穷理尽性至于命,了尽功德满桃李。 —— 山坡上,云影中。 枯解道:“凡遇浓青之地,仅需朝青木绿茵三跪九叩,发大誓,许大愿,祝天下大青,诚感苑士,即有青门显现,引人入门。” “此乃绝秘,还望九幽宗主勿轻泄他人。” 言罢,枯解拱了拱手,即瞬影离去。 素芸立道:“这都什么,又不说清需发什么誓,许什么愿,若一遍不成,得跪到何时?” 尘寂幽沉吟片刻,道:“素长老,此行多赖相助,已得功成。此去青松苑,吾一人足矣,长老可就此回宗。” 素芸立又道:“岂能让宗主孤身入险地,还请让素芸相随。” 尘寂幽摆手道:“不必担忧,但凡洲土之属,皆困我不住。” “然青松苑不比百草门,若冲突起来,吾恐护你不住。” 素芸只好作罢。 虽同为灵君,但神通能耐却差宗主颇多。 百草门一行,本该仰仗她,可实际却未能起到什么关键作用。 再跟去青松苑,只怕也难帮上什么忙。 她自叹一声,躬身拱手道:“芸,祝宗主一路顺风!” 尘寂幽微微点头,幽光一闪,立地消失。 素芸抬头时,已寻不到他任何气息。 她朝天空飘浮而过的角翼望了眼,逐驾遁光破空离去。 而尘寂幽,已深达地下万丈之间。 他自不会对着草木三跪九叩。 从枯解的话中,他已推测出,青松苑只能通过木遁之术前往。 然木遁术需有凭依,得以草木为媒介。 而草木所在,必离不开土。 故,他便以九幽法,意合坤灵,念察大地,探万草根须去向。 一探之下,竟发现灵界草木的根须皆尽相连,犹如一张滔天巨网,铺埋地下。 顺着这张网,尘寂幽果真觉出地层深处隐有一处异样。 于地下遁行万里,顺行而至,尘寂幽骤然发现那是一处地底空间。 犹如一个巨型气泡,深藏幽暗地底。 空间有阵法结界隔开,尘寂幽进之不得。 于是舍了肉身,真灵出体,果让他穿过了结界,入得内里。 立见花海成片,绿草荧光,到处都明晃晃。 而空间中央,倒立有一株庞然巨树,根朝上,叶朝下,悬于穹顶。 其树冠如伞如菇,散出点点绿荧,亮如灯盏。 整片空间,皆被巨树照亮。 尘寂幽并不恋景,正要寻人,周围花草却瞬间变色,由青光转红,一闪一闪。 他见状非但不慌,反而静静留在原地。 未几,身影乍现,数人同时在他不远处的花草中闪现。 一人威喝道:“来者何人?” 尘寂幽以术弄声,道:“灵霄派,寂九幽。特来宝地,讨还本门弟子。” 花草间光影一闪,又到一人,惊问道:“九幽宗主,是你?” 尘寂幽淡然道:“是我。慕长老,数日不见,可还安好?” 后来之人,正是劫走莫采薇的慕长青。 慕长青轻叹一声,与周围同伴传音解释,众人逐放下戒备,朝尘寂幽行了一礼后,一个闪身即消失。 独留慕长青一人在场。 他恭请道:“九幽宗主,这边请,且让在下招待一二。” 尘寂幽摆手道:“不必了,敝人不是来做客的,乃是来要人的。” “尔将本门弟子归还,吾即刻离去。” 慕长青再次一叹,歉声道:“那日情急,未征得贵宗许可,便擅自携小薇回来做客,还请幽宗主见谅。” “且请坐下一谈,长青必将来龙去脉如实相告。” 尘寂幽道:“有甚好谈的,贵宗难道不是为了问责采薇偷师木灵之术,才将她带走囚禁的吗?” “吾既已寻到此处,便是不惧问责。” “尔等不如亮明条件,要如何才肯放还采薇?” 慕长青忙抱拳道:“幽宗主误会了,本门绝未囚禁小薇。只怪在下一时莽撞,行事有些唐突了。” “若不信,在下现在就带宗主去见小薇。” 尘寂幽也不怕对方,仍冷着脸道:“那便请带路。” 慕长青逐领他飞往穹顶悬挂的那颗巨树。 一路上极为幽静宁谧,尘寂幽竟未瞧见半个青松苑弟子。 待得靠近树身,见一树洞,宽高丈余。 慕长青引着尘寂幽深入洞中,七拐八弯,行有数里,始到一宽敞圆厅。 厅中以花为灯,遍布墙壁,光似昏青。 中央一座木基圆台,立有四柱,皆刻阵纹,形似法坛。 尘寂幽双目一凝,见圆台上有一藤笼,笼内盘坐一女,其衣胜雪,其貌皎皎,不是别人,正是他熟识的莫采薇。 唯一有变的是,那一头乌黑长发,竟成碧绿,莹莹发光。 虽见她坐于笼中,但尘寂幽并未怒起质问。 只因那藤笼正面开有一道床大阔口,并未封栏全罩。 “什么人?” 圆台前,还站着另一名女子,一袭水绿百花纱衣,眸蕴寒光,面如冷霜,气质冷绝。 慕长青立朝那女子拱手呼道:“师姐。” 那女子见着生人,皱眉问道:“长青,你怎带外人进来?” 不等他解释,一声欢呼自圆台上响起。 “木脸师父!” 台前那女子骤然一喜,转身道:“你终于肯叫我师父了?” 然而,一道白影飞快掠过她眼前,扑到那生人身边,抱住那人胳膊,动作甚是亲昵。 尘寂幽看着眼前之人,见她笑眼如月牙,纯真一如既往,一头长发,也便会了乌黑雪亮,不由微微一笑。 “采薇,可无恙?” “嗯!”莫采薇点头笑应。 那绿衣女子见状,目光更冷,上前冷声问道:“你就是采薇的师父?” 尘寂幽淡淡看了她一眼,并不搭理,只向莫采薇问道:“与师父回去可好?” 那绿衣女子脸色骤变,急道:“不可以!” 就在这时,大厅墙壁上的光花骤然大暗,亮度降去大半不止,四周顿显昏沉。 慕长青躬身道:“幽宗主,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让小薇在本门多逗留些时日?” 尘寂幽不答,继续问莫采薇道:“采薇,他们留你在此做什么?” 莫采薇愁眉道:“他们的树病了,要薇薇给治。” 慕长青亦道:“不瞒道友,自从上代宗主不在,本门天灵树便无人主持,以致年久失修,落下病根。” “如今本门纵有人手,却都对此束手无策。” “唯像小薇一样,天生身具木灵之体的人,才能重新主持天灵树,调理树症。” “故……” 尘寂幽依然不答,只问莫采薇道:“能治好吗?” 莫采薇面露为难,道:“治不好。” 慕长青与绿衣女子皆是一惊。 绿衣女子道:“怎会?这几天不是复原得很好吗?” 莫采薇腮帮微鼓,道:“没用,这树累了,没办法再变回从前。” 尘寂幽道:“既如此,与师父回去。” 一挥手,便携上莫采薇冲入树洞中隧道,须臾便冲出树干外。 树外,亦光芒大减,整片空间都显得昏暗。 两道绿芒追出。 其中,慕长青急传声道:“幽宗主,天灵树事关灵界所有灵植,断不可让其衰亡。” “否则灵界将寸草不生。” 尘寂幽并不理会,只提醒莫采薇道:“注意了。” 意通坤灵,法起九幽! 霎时间,整片青松苑空间地动山摇。 震动中,顶部豁然开裂,往上开出一条巨大裂缝。 无数遁光,从树冠中飞出,正是众多青松苑弟子。 一声大喝响起。 “拦住他们!” 众修刚要去截堵,另一人高喊道:“不必去追!让他们走。” 尘寂幽已冲出结界,带着莫采薇,冲入开出的裂缝中。 结界挡外不挡内,莫采薇并未受结界阻隔。 法驱物移,尘寂幽的肉身出现在裂缝中。 真灵复体,尘寂幽带着莫采薇一路上行,畅通无阻。 他的九幽法善驱厚土坤灵,于这地底深处,他占尽地利,故敢放手一搏。 就是让整个青松苑地下空间坍塌,也能做到。 不过,青松苑之人未追来,倒让他有些意外。 时过半盏,南域某一处,地面骤然裂开,从中冲出两道身影,直上云端。 尘寂幽这时才问道:“那颗树枯萎,地面草木也会随之枯萎吗?” 莫采薇眨了眨眼,道:“那株古树,根须连接地面万植,汲取万木养分。” “地面灵植枯萎,那树也难存活。” “但反过来,那树枯了,地面草木应该不会有事。” 尘寂幽道:“那颗树从地底深处抽取地灵之力,应是亦有反向供养地面草木。” “不过,这却难不倒为师。” 莫采薇此时忽道:“那颗树虽快死了,但它把树苗给了我。” 她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根小树枝,其上长着几张嫩叶。 尘寂幽见状,更无忧处,带她落回地面,以缩地之术,瞬息千里,竟赶在素芸之前,先一步回到别尘湖宗地。 他也不拖沓,当场召集湖岸弟子,宣布莫采薇宗门圣女身份。 其间一众恭贺拜礼,隆重仪仗皆略过。 莫采薇不喜人前,话未表一句,即躲不见了影。 可她离开没一会儿,湖边各处焦黑山头,便鲜花满地盛开,草树连绵茂长。 先前尘寂幽与拙火方刚大战留下的焦土,几乎全盖上绿野。 众人目光皆被周山盛景吸引,且没有人留意到,湖边某一处,莫采薇正栽下一株树苗。 恰值风舞幽华回转,一下察觉到莫采薇的气息,立即寻至。 两人见面,自有一番欣喜。 趁兴,风舞幽华随手塞给莫采薇一堆圆澄澄的各色珠子,要她拿去耍。 珠子太多,莫采薇一个没拿稳,掉了几枚于脚步。 其中一枚,刚好滚到新栽树苗。 异象陡生。 第206章 湖树之顶品酸甜 话说那风舞幽华,仅携夜冰岚一人,游荡于北地中,见人就逮,见门就破,攻山掠地,风林火山。 旦遇反抗,皆被她武力拿下,交与夜冰岚施以归一诀,将反抗者的修为境界统统清零。 灵君以下,不足她一合之敌。 灵君者,皆被她噬灵体质克制,万法伤她不着,万器挡她不住,万阵阻她不得,只得落荒而逃。 灵主以上不出,无人能挡。 不过二三日,便风驰云卷般,将东域三分之一,西域四分之三,以及整个北域,尽归划在天一宗名下。 二人气势正盛,本该一鼓作气,拿下全图,何以风舞幽华突然只身回转别尘湖。 这,还要从她回湖前半刻讲起。 “要去你自个去,我再跟你瞎晃荡,我就是傻子。” 夜冰岚突然半路不干了。 风舞幽华登时气得不行,自己引以为豪的功业,竟被她说成是瞎晃荡。 但她还是按捺住脾气,耐心问道:“这一路无往不利,无有不顺,没让你吃半分苦头,遭半分罪,还让你受万人敬仰,怎么突然就变卦了?” 夜冰岚势不饶人道:“我当初就说过,若你不能再使我变强,我就不会再跟随你。” “如今那什么真灵修士已吸有近百,其余什么玄灵阳灵更是数百上千。” 她忽而从储物囊中倾倒出一堆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珠子,弃如草芥道:“除了炼得这袋元功珠子,我的实力并没有再获得什么提升。” “再跟你走下去,也不过是从一袋珠子,变成两袋罢了。” “但这些外功元珠再多,对我也没多大意义。” 风舞幽华划指施法,将她洒掉的珠子聚拢起来,道:“这里最小的一枚珠子,都代表着别人耗费数百上千年才攒下的修为与功力,在你眼中,竟成一文不值?” 夜冰岚不屑道:“千年功力又如何,我这个仅有数日道行的人都能夺走,更枉论是否经得起岁月消磨。” “修真修真,他人夺不走,岁月磨不掉的,才是真的。” “他们这些元功,与俗物无异,想倚之成仙,根本笑话。” 风舞幽华闻言,不由叹道:“没想到你能有这番了悟,直叫吾等灵界之徒白活千载,也想不明白这道理。” 夜冰岚道:“若试过被人夺走一切,便不难想明白这道理。” “与其同你四处奔波,攒这些终究会失去的外道之物,不如我自己好好琢磨怎么提升真功。”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独留风舞幽华于原地怅然一叹。 她突然怀疑,自己这般征伐掠土,是否还有意义。 不,有的! 至少让后世者明白,争夺外道之物终归只是徒劳。 只要让他们无物可争,无地可抢,无权可夺,他们才能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求真之道上。 她,也能给曾经的伙伴一个交代。 想通此节,她也不再急着继续征伐,准备好好规划一番接下来的行程。 如今,她已将天一宗的威名与恐怖散布出去,但要让那些人真心降伏,还得另行手段。 首先,要把夜冰岚拴在她的战车上。 夜冰岚使出的归一诀,比她直接吞噬为己用,要好的多。 那将是世众人心归顺的关键。 思来想去,她便打起了林笑的主意,打算从他身上讨些对付夜冰岚这小妮子的办法。 于是,便回转别尘湖。 但却没在湖边找到林笑的踪迹,反而发现了回来的莫采薇。 她可记得,这孩子是她命中的吉神。 立即找了上去,亲近一番。 聊至兴起,风舞幽华便想送些礼物,讨莫采薇开心,让其记住她的好。 但她到手的东西,不是吸噬掉,就是炼化去,唯剩那袋夜冰岚刚刚丢弃的元功珠子,还保留着。 故,也不管莫采薇能否用得上,一股脑塞给她。 在她想来,至少能用来编个手链之类的。 却万料不到,这珠子这么快就用上了。 因一时塞得太多,莫采薇一不留神,让其中一枚滚落到她刚栽下的树苗。 蕴含着修士数百年功力的珠子,一沾到树苗,立发出璀璨光芒。 这顿引起边上二女注意,齐目看去。 只见那发光珠子上,有真正灵元流出,涌向树苗。 转眼间,那小树苗便开始生出新叶。 莫采薇也单纯,见树苗似喜欢珠子,便把珠子全放下,围了树苗一圈。 而这些珠子一落地,也纷纷亮起光芒。 莫采薇朝风舞幽华欢喜道:“大树喜欢这些珠子。” “大树?” 风舞幽华看着那根好似随地捡来,随意插土里的小树枝,实在看不出大在何处。 莫采薇又雀跃道:“我来帮你。” 她双手捻诀,往那树苗一点。 原本只缓缓生叶的树苗,瞬间疯长,枝干迅速升高,新枝分叉,新叶狂长。 转眼便从小腿高,长至半腰。 莫采薇见状,就地盘坐,变诀再点。 她的一头长发,瞬间由黑转绿,荧荧生光。 而她身前的树苗,长速再增数倍,迅速蹿高变粗,枝繁叶茂。 前一刻还不到手腕粗、一人高,下一刻已粗及水桶,高过三丈。 然而,这仿佛只是开始。 地上的珠子,一颗颗化成流元,融入树干消失。 树身则疯狂生长,须臾间,便有两人合抱之大,高及数十丈,犹如百年大树。 然而,长及此状,仍没有停下态势。 地上的元功珠子开始浮起空中,环绕树身而转。 珠子每转一圈,树身就大一圈。 粗大的树根,也蔓过湖栏,往湖中扎去。 霎时间,那湖中灵泉,也开始生起灵光荧点,往树身涌去。 而百年大树,也转眼长成千年古树模样,已成湖边最高。 其势未减,仍往上长,往大增。 直至所有环树而转的珠子,全部化作流元没入树身,才停止长势。 然此时,树样已成万年苍柏,拔地参天,葱葱郁郁,直至云霄。 盘根卧龙势,入土又旁出。 翠天密无缝,遮日却无荫。 满树生光华,曜如日下灯。 春风润微凉,十里亦闻香。 这番大动静,顿惹湖众哗然出望,瞠目结舌。 片刻后,他们顿觉周围灵气,又比先前浓郁数倍。 且还多了一股生生之息,使得湖众神清气爽,人人皆感年轻了几分。 引得众人纷纷当街盘坐,运功吐纳一番。 刚练一会儿,便觉体表生出污垢。 身带隐疾者,皆觉心郁大去,心情也舒畅了几分。 树停,莫采薇也停下凝诀,欢悦扑向巨树,如那叶间蝴蝶,畅游其间。 她以后再也不愁藏身之所。 只要藏在这枝叶间,只要她不愿出见,别人休想再找到她。 再想像之前那样抓走她,除非将此树伐去。 风舞幽华望着这参天巨树,不得不承认其大。 只可惜,那些元功珠子,全喂了此树。 但她转念一想,那些珠子对她而言,弃之可惜,用之鸡肋,用来喂树,岂不正好。 如此想着,她也纵身而上,飞跃树冠,来到树顶。 一落脚,如履实地,更有几分柔软。 此处风正好微凉,景正好悦目。 幽光一闪,尘寂幽蓦然现身于侧。 他亦举目眺望,临风览景。 “你回来了。” “嗯,刚到一会儿。” 两人复转无言,静静辽望远方。 几度风过,亦只有飒飒衣响。 唰! 两人身前,莫采薇忽从树梢下冒出,探出半个身子,举起青红两枚圆果,一手一个,向两人问道:“吃吗?刚熟。” 风舞幽华柔颜一笑,捋发俯身,拿起那枚青果。 尘寂幽也正要去拿,风舞幽华已抢先拿过另一枚红果,起身随手递给他。 “给。” “谢谢。” 尘寂幽神态自然接过,随手闻了闻,香甜熏鼻。 莫采薇目光期颐地望着两人,显然是等两人品尝。 他对莫采薇道:“此树甚像青松苑那可,可是你带回来那株?” 莫采薇盈然一笑,连连点头。 她道:“此果就是该树所长,不仅延寿,还可增进修为。” 风舞幽华不由讶然,问道:“薇薇吃过了?” 莫采薇笑道:“没,我不用吃。” 风舞幽华也笑道:“这么说,我是第一个品尝到的了。” 她随口便咬了一块果肉,点头称道:“嗯,不错,很香甜。” 但其实,果肉一入口,便被化去,她未及尝出任何味道。 莫采薇目光微奇,道:“那果该是酸的才对,难道我弄错了?” 风舞幽华不由愣在当场。 尘寂幽忽而道:“可否让我尝尝?” 风舞幽华回神,连忙几口把青果吃个干净,随即抹嘴朝莫采薇道:“你怎能给我一枚酸的?” 莫采薇立即道:“酸的好吃。” 风舞幽华屈指弹了她额头一下,道:“幸好我这枚是甜的。” 莫采薇嘟嘴不服。 尘寂幽默然不语,也咬了一口红果。 果然香甜四溢,满口清香。 但他脸上却面无表情,仿佛吃了枚苦果一般。 但莫采薇见他吃下,露出极大满足。 随即,她向风舞幽华问道:“那些珠子还有吗?” 风舞幽华微微一怔,随即大笑道:“有,多的很,下次我给你再带两袋。” 正说着,一道金光突然从天而降,落入湖中。 第207章 湖树育灵半路风 金光天降,一道淡淡虚影,徐徐落下。 “新灵降生!” 巨树之顶,风舞幽华惊呼而出。 莫采薇则吓得猛缩回树叶下,不见了踪影。 尘寂幽神色淡定,飘身下树,风舞幽华紧随其后。 二人落入湖中,静候在金光落处旁侧,举目上顾。 忽而,一道朦胧幻影现身两人身侧,飞出两点光华投向风尘二人。 一道传音亦随之传入二人耳中。 “此乃接生之法,此次新灵塑形便交与二位。” 说完,那道朦胧身影便淡去。 泉湖上空,一团若有若无、似相非相的虚影于金光中徐徐降落。 湖边,灵霄派湖众亦被异象吸引,围在湖岸观望,只无人敢入湖靠近。 风舞幽华近距离看着这天地造育,不禁有些失神。 然,那道虚影似慢实快,转眼便已临近湖面。 “华卿,快以阴血托灵。” 一声冷静提醒,风舞幽华从中回神。 “阴血?” 她刚要施法,却猛然愣住。 “华卿?” 金光中虚影已快落至湖面,尘寂幽再次出声提醒。 风舞幽华忽而摇头后退,失魂落魄道:“不行,我的阴血不能用。” 说完,她逃也似的化光飞走。 尘寂幽双眉微凝,刚要追去,却蓦然觉得,风舞幽华的背影很是哀伤。 似,她想独自一人静静,不想任何人打扰。 他彷徨停在原地。 而那道虚影,已落至湖面,没入湖水中。 一路往下,如若无阻,直至湖底一座水中青莲将虚影托住。 若隐若现的虚影,成团蜷缩在青莲花蕊处,流萤闪闪。 尘寂幽神念中蓦然察觉,一股坤灵之气自发朝湖底汇聚。 他沉入湖中,循着光,见到那朵荧光青莲。 在他感应中,坤灵之气正朝那朵青莲汇聚。 他蓦有所感,将自身元气注入青莲中。 莲中虚影,缓缓凝实,形成幼儿人状。 岸边湖众不明所以,正感奇怪,过的片刻,忽见他们的宗主从湖水中跃出,怀抱一物,往岸边飞来。 等近前,众人才看清那是个幼童,约莫二三岁大小,全身赤裸,双眼紧闭,蜷缩在宗主怀中。 尘寂幽飞落湖边,朝围观人群问道:“可有执事院弟子在?” 当即有几名弟子上前行礼。 尘寂幽将手中幼童递给其中一名女弟子,吩咐道:“且带它下去,好生安顿,回头我再来看它。” 那女弟子连忙抱过幼童。 无意间瞥见幼童下身,立时一惊。 无性之人。 其雌雄分别处,平滑一片,无有器官。 另一名弟子递来衣袍,她连忙用衣袍包住幼童。 尘寂幽看了那幼童一眼,正要离去,猛听周围湖众一阵惊呼。 看过去,却见众人同时看往一处。 他蓦然转身,见又一道金光从天而落。 只是这次,金光落往岸边巨树,而非湖中。 同样没有任何人敢靠近。 尘寂幽只好飞身过去,又回到树冠上。 他朝树下轻唤道:“采薇!” 很快,莫采薇在他身旁冒出。 尘寂幽逐道:“你来助为师接灵。” 他不敢再一人接引新灵。 后果他已经知晓。 莫采薇迷茫地连连眨眼,但还是轻轻点头应下。 很快,金光中虚影从高空落下。 尘寂幽指点莫采薇依法去接。 不想,意外再生。 莫采薇歪头想了想,施法在树冠上升起一根带叶树藤,去接那金光中的虚影。 谁知虚影没入树藤后,转眼长出了一枚硕大的葫芦瓜。 金光消隐,刚要渡送元气的尘寂幽立即停手。 他能感应到,那道新生之灵,就寄宿在葫芦果中。 只要再有一人对果启灵,新灵就能醒来,果肉化为其寄形肉身。 尘寂幽一时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立即将其点醒。 不等他多想,金光再次天降。 这一次,却是正正落在那根升起的树藤上。 迷月幻境中,画舫楼阁里。 青月流苏抱琴遥望境外金光,温声自语道:“灵湖招灵,灵木养魂。常生之地,生生不息。” 叮! 琴音淅淅,清新轻快。 境外,树冠上。 第二枚葫芦在藤上成形。 看着两枚悬挂的葫芦,尘寂幽道:“采薇,你能帮忙照看它们吗?” “好!”莫采薇翠声答应。 尘寂幽轻声叮嘱道:“切莫让人摘了去。” 幽光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莫采薇暗暗点头,潜入叶丛中不见。 那升起的树藤,也缓缓扭动收缩,藏入树冠下。 湖树复归安静,唯有湖岸熙攘人群中,幼啼声起。 湖外数里山头。 风舞幽华低喃道:“他在想着如何帮助新灵,我则在想着如何消灭旧灵。” “逐道有别,已非同路。” 轻叹一声,悄然离去。 …… 数日后,东南两域边界处。 一只巨大角翼缓缓从上空飘过。 翼前,遁光成排,横空排开,那是翼前破风者。 翼后,慧尾长拖,成群成片,那是翼后追随者。 翼上,万头攒动,并肩迎风,那是无力飞行者。 角翼正前方一座高山上,亦有无数人聚拢山头。 待得角翼飞近,山头平地起风,成群人蜂拥而上。 一部分飞落翼前,一部分飞落翼后结队,一部分被吹上翼背落下。 一路飘来,这样的情形已多次发生。 随着闻风而来的新人陆续加入,随行人数已比初时增多数倍。 “消息,是如何传开的?” 附近一处山崖上,林笑望着角翼喃喃自语。 他隐在暗处,一路跟随角翼,却在出发后的第二天,突然发现许多人等在角翼的前行路径上。 仿佛提前收到了消息,专门等候角翼到来。 本以为那些人是为了阻挠角翼而来,不想他们纷纷选择加入行列。 但,也不是没有人阻挠。 轰隆! 一声霹雳晴空炸响。 紧接着,一道身影横空拦在角翼前方。 “此乃蛮雷宗地界,尔等速速改道退去!” 虽仅一人,但拦路者持枪擎天,威压滔天,气势强悍,犹如苍天凶兽。 此乃灵君大能的威势。 然,角翼并未转向,随众者皆凛然不惧,肃穆泰然。 不知情的见了,怕要怀疑他们是送死去的。 他们中,修为最高也不过玄灵境。 纵使人数上万,灵君修士抬手间便能让他们死伤殆尽。 若换寻常,他们早已作鸟散鱼溃。 但,今时不同往日。 见对方不听警告,拦路者立时勃然大怒,身上无数狂雷怒闪,似那当世雷公,欲崩天裂地。 其挟惊天威势,提枪而上,似要一举轰碎那只角翼。 攻至角翼眉前之际,忽有一阵清风吹过。 雷隐,人消。 那蛮雷宗灵君仿佛凭空消失一般。 又好似先前只是一道幻影。 他去了哪,何以消失,无人得知。 角翼随行者们,也不在乎。 他们只更坚定意志,誓要抵达目的地。 左近山崖上,林笑正双手举目远眺。 他也没瞧清那人是怎地消失的。 他再度喃喃自语道:“撞鬼了,到底是谁在暗中相助?” “你猜?” “我能猜到就有鬼了。” 林笑应声后,自己也愣了,一扭头,便看见刚才出声之人。 一名素袍男子,衣无标识,意态闲散,带着几分玩世不恭。 林笑挑了挑眉,对他道:“没想到我藏得如此隐蔽,也被你发现了。” 那男子闻言一怔,随即拍腿大笑道:“你管这叫藏起来?笑杀吾也,你这人果真有趣呢。” 林笑却不明白他笑点在哪,只闻道:“这位兄台似有几分眼熟,我们可曾见过?” 那男子顿时哭笑不得。 他感慨道:“才帮过你,扭头就把在下忘了。” “可还记得那狱中一两清风?” 林笑恍然大觉,终于忆起此人。 “你是那位镇守灵狱的清灵派同道。” 那男子欣慰点头。 林笑拱手道:“上次走得匆忙,还未请教兄台名讳。” 男子回敬道:“区区不才,名长空,号无忌,惯喜并名号称世,故又名,长空无忌。” 林笑了然道:“原来是长空兄,久仰无忌道人大名。” “在下道号凌霄,俗名林笑,长空兄唤我笑生即可。” 长空无忌拍手道:“林间朗笑,声达云霄,即为凌霄。好个林笑,好个凌霄。” 他笑指林笑道:“凌霄子好善乐施之名闻名遐迩,敝人出狱后亦略闻一二。” 林笑忙道:“不敢当,不敢当。上次长空兄鼎力相助,在下未及一谢,真真惭愧。” 长空无忌摆手道:“帮你,也是帮我自己。我当年犯了错,才被罚去作看守,若你那朋友又被抓回去,我不知还要在那地牢守上多少年月。” 林笑顿时一奇,他还是头一回听说清灵派也有犯错之人。 他不好揭人短,转移话题道:“长空兄怎会到此?” 长空无忌一甩衣袖,临崖而坐,淡笑道:“本来在帮你拖延上灵派的一位高手,后来听说你一指封禁上灵派另一位好手的事,才省得自己瞎操心了。” “后来,又从星渺城处得知,本门出了个不世大师,于百草门丹会上颠覆旧丹法,布道新法,还给人设了个什么考验。” “我听得来劲,便想来瞧一瞧这位同门。” 长空无忌目光扫了眼林笑身上的道袍,道:“如今看来,那位清风大师,想必就是凌兄?” 林笑忙打哈哈道:“长空兄果然慧眼高明,这都被你看穿了。” “莫不是,那个一路替风舟清除拦路者的,就是长空兄?” 长空无忌亦大笑道:“凌兄果然慧眼高明,这都被你看穿了。” 两人顿时哈笑一片,谈作一处。 林笑为其复说丹会上细节,长空无忌则将听到的传闻与他分享。 两人聊得投缘,仿佛忘了角翼的存在。 角翼飞至天边一小点,两人仍在原处畅谈。 不过,许是两人离得远了,让人以为有机可趁。 但聊至酣处的长空无忌却蓦然一顿,停下谈话,望向天边那小点道:“这次,麻烦不小啊。” 那小点前方,黑云压顶,气机凝重。 一阵冰凉阴风,朝两人袭面而来。 第208章 鸾后落困风中眼 历来不是不共度,尽言洪福无好处。 又道人皆贪嗔痴,昼夜营营算不休。 时有醉客邀共饮,拔众同入醉梦乡。 借得云仙扇与鹤,九州八极齐翱翔。 —— 袖一摆,移山换影。 长空无忌与林笑转眼闪至角翼正下方。 林笑眼一晃,就见成群龙卷风挡在前方。 他酣聊劲头未消,下意识道:“谁家的风女没关好,在此乱放飓风?” 长空无忌神色从容道:“上灵派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林笑不解道:“我这趟并未招惹他们,上灵派为何设阻?” 长空无忌淡淡道:“因为,你企图打破现有秩序,他们作为灵界最高傲的存在,自然不允许这样的事,不经过他们允许就发生。” 林笑皱眉道:“没道理,我自讨并未触犯到上灵派的利益才对,他们只因看不顺眼就要阻止吗?” 这种将一片地域的气象直接篡改的大神通,可比他拔山断岳高一个档次。 如此手笔,施法者少说也在灵君之上。 长空无忌笑道:“怎会没触犯,你扬言要在东海之滨开道场、发阳灵丹的事,可是在散修间疯传。” “如今到的人里,还不到散修的百分之一,一些离得远的,都在拼命赶来的路上。” 林笑仍是不解道:“如此影响的也是散修们,与上灵派何关?” 长空无忌轻呵一笑,道:“凌兄定是没在散修群里待过,不晓得上灵派在散修间名气最盛。” “上灵派一直只从散修里招收门徒,且通常只招五百年以上从未加入过任何门派的散修。” “凌兄此番作为,无异于在撬他们的根基,他们不跟你急跟谁急。” 林笑道:“如此说来,我岂非也撬了所有宗门的根基,试问哪个门派不是从散修里招收弟子?” “并且我帮助散修们快速提升了修为,并不影响他们继续收徒,反而提高了他们入门弟子的基础,他们更该支持才是。” 长空无忌摇头道:“各派招收准则不同,有的只收百岁以内的,有的只招阳灵以下的,有的只招女的,还有像赤焰山教那般只招同地出生之人。” “你提高了散修们的整体修为,也拔高了散修们的心气和眼光,这是部分宗门不愿看到的。” “而上灵派显然很不乐意。” 两人谈话间,角翼已飞入暴风范围,狂风呼啸之下,角翼左右倾斜,上下晃摆,登时颠落翼背上一波人。 一些跟在翼尾后的阴灵境修士脱队而出,想去救那些掉落者。 可刚脱离翼尾的气流圈,瞬间被猛烈的飓风卷走。 别说救人了,连他们自己也陷入了龙卷风的拉扯中,无法自拔。 这也让后续者不敢轻举妄动,紧紧缩在翼尾气流内,无力再顾及那些颠落者。 然而,最情急的,还属飞在翼前的破风者。 他们顶着朝角翼刮来的狂风,才让角翼得以安恙。 一旦他们顶不住,在这狂暴的飓风中,角翼瞬间便有倾覆之危。 然而…… “我顶不住了!” 翼前一人大喝一声,转眼被吹没了影。 其身旁者瞬即压力大增,没撑住片刻,同样被刮出了队列。 翼前仅露出两个缺口,却仿佛有一条风鞭抽落翼背,瞬间刮飞一大群。 翼背上,谷关正与一群人手臂环扣,彼此扯住。 刚才被刮飞的那波人,就距他不远。 这不禁令他危机感大增。 急上心头,忽而灵光一闪,猛然大喝道:“快挖坑!” 他想到了白明生教他挖坑保命的法子。 飓风呼啸中,到处都是风啸声,没几个人能听到他的大喊。 但他双手松开了同伴,去扒脚下的土。 可被林笑巨力压扁夯实的泥土,硬得像岩壁,以他的力量,根本扒拉不开。 不过他的举动也引起了周围同伴的注意,有人受他启发,抽出一把匕首,趴地上凿洞。 凿出两个可以扒手的地方,便趴着不动,把匕首给同伴。 人于危急中,最容易从众,周围人见状,有样学样,很快便趴倒一片。 他们趴下后,迎风面大为减少,立感风压大减。 不多时,翼背上众修无不趴下。 他们一时化危为安。 但随着角翼越来越靠近前方旋风,前头顶风诸士却渐感力竭难继。 此时,距离角翼进入风暴范围不过才数十息。 最近一道龙卷风,也有数里之遥。 “你不出手吗?” 问这话的,是长空无忌。 林笑还想问他呢,反倒先被问了。 望着那些在风中上下沉浮的散落者,他悠悠叹道:“这就是大能者与低阶修士的差距。” “大能者仅一个法术,便让他们挣扎在生死边缘。” 长空无忌摇头道:“凌兄要感慨可以等会儿,但他们的命,可等不了。” 林笑顿时沉默。 他其实也在等长空无忌出手。 但对方不知为何,似也想看他出手。 似乎,有着某种考量。 林笑不由心中苦笑,他实在没什么手段,去反制那一道道齐天龙卷风。 别无他法,他只好准备再次显化万丈法象。 不过,显然有人比他还急,先他一步出手了。 翼前尖端,顶在最前的丹凤眼见前排被一个个吹走,明白倾覆就在眼前。 她不再保留,取出一枚赤红丹丸迅速吞服。 下一刻 ,全身猛然泛起赤红火焰。 啾! 一声尖锐鸟鸣声中,丹凤身上涌出的大量赤焰快速聚形,化作一只数丈大的赤火红鸾,展翼飞翔。 前排顶风者顿觉压力大减,颠簸的角翼重新大稳。 她是这群人里,唯一一个修为达玄灵者。 玄灵者,法力入玄,灵术入奇,可施展一些大威力的法术。 这招气化红鸾便在此列。 其可攻可守,平时倚之以一敌百也不在话下。 然,在这风暴之中,也仅能艰难前行,且难以持久。 不过,林笑却蓦地双眼一亮,嘴角微笑道:“便让我助你一臂之力。“ 提指间,隔空御法,驱役九霄之气,注入气形红鸾之中。 红鸾中心,丹凤忽觉海量精纯灵气涌入己身,顷刻填满她的丹田灵海,涨得她隐隐难受。 为宣泄这股突如其来的灵气,她立即将之转化为红鸾法力。 啾! 高昂的嘹叫中,赤火红鸾身形暴涨,霎时变大数倍。 而那股莫名的灵气仿佛无穷无尽,仍疯狂涌入她的丹田。 她也机敏,瞬间明白有人暗中相助,故毫不吝惜,全力施为。 火焰红鸾一涨再涨,原本只是角翼前头小小一只,一晃间,已至角翼一般大小,堪比山岭。 赤焰红鸾顶在前方,风吹火旺,却再不能动摇其身形。 紧随其后的角翼,受气流所护,风吹不进,安稳之极。 赤焰红鸾双翼一扇,鸾首一摆,掉头而回。 丹凤驱使着红鸾,去追回那些散落者。 哪怕身处狂暴飓风之中,也来去自如,灵巧迅敏。 那些散落者,被她逐一接回。 长空无忌见状,大笑道:“凌兄好手段。” 林笑苦笑道:“雕虫小技,实在献丑了。” 将触目所及的散落者皆回收后,红鸾再次掉头,重整方向,继续前进。 角翼在其带动下,速度比之前快十倍不止,轻巧便绕过数道龙卷风。 只是,待它深入飓风地域后,异变再起。 龙卷风群蓦然开移。 呈四面合围之势,朝红鸾聚拢。 角翼前众士顿时大惊。 “那些风柱竟是活的!” “有人在施法,阻拦我们前进!”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 他们大多不熟悉东域环境,只以为是进入到一片气象殊异地带,只需穿过便没事。 当看到所有风柱,都目标明确地朝他们聚拢,才明白是人为。 “是什么人阻止我们?” 部分人心中泛起恨意,急切想找到仇恨对象。 也有怯懦者道:“完了,有这样的大神通者阻挠,我们到不了东海之滨。” 绝望的情绪瞬间蔓延。 “不要慌!这定然是大师对我们的又一次考验。” “平心静气,唯我独神!” “只要我们坚定信念,没有什么能阻止我们!” 这数声厉喝,乃从前方的红鸾中传来。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暗助者一直都在。 暗助者都没有放弃他们,他们怎么能自己放弃呢。 也许是丹凤坚定的声音感染了众人。 众人皆努力清空杂念,平静面对聚拢而来的齐天风柱。 而林笑所留的十六字箴言,便成了他们默念的心诀。 远远缀在后方的长空无忌笑问:“凌兄这次何以应对?” 林笑拱手回到:“还请长空兄不吝一助。” 长空无忌笑而不语,一闪而逝。 林笑茫然四顾,也寻不到他身影。 而千方的风柱群并未消失,仍在以惊人的速度朝角翼靠拢。 林笑一时也无他法,只能全力助气,盼其能硬抗过去。 随着风柱围近,角翼众人再次感受到了猛烈的强风。 红鸾只能挡住前头的风,却无法很好挡住后方而来的暴风。 丹凤也头铁,驱使赤焰红鸾双翼一振,再次飙升飞速,直直朝前方风柱撞去。 角翼受气流裹着,亦随之提速。 轰! 红鸾直接撞入擎天风柱。 众人先感一震,而后迅速平息。 风柱并未消失。 只是红鸾在顺着风向,绕着风柱盘旋上飞。 绕行数圈后,连振双翅,赤焰红鸾带着角翼灵巧冲出龙卷风柱。 借着冲势,二者很快脱离了暴风范围。 众人顿起欢呼。 他们更加相信了丹凤的说辞。 这就是大师对他们的考验。 丹凤施法放出的赤焰红鸾迅速缩小,最后散去。 那股涌向她的灵气,停了。 他们后方,风柱群合拢,全部撞在一起 。 然而,它们并没有因此消散,而是形成了一道更为巨大的风柱。 将林笑困在了风柱中心。 林笑顿时傻眼。 原来,自己才是对方的目标。 他蓦然有感,一抬头,便见风眼上方,穹苍露出一对眼睛。 一对带着无上审视与凛冽威严的金眼。 第209章 轻舟覆时大翼展 时缘好济者,广布种种善。 守者成见深,唾为乱世痰。 每每自错处,总总归旁贪。 —— 风眼中,金目下。 林笑仰天与金目平静对视,面不改色道:“何方道友,在此为难?” 金目瞪视片刻,缓缓浮出一张金光人脸,大如云岛。 金口一开,威声震震。 “吾乃上灵当代三光掌尊,洞元圣法通真天君。” “无知小辈,还不跪下拜见!” 林笑不由悠悠一叹,道:“我若跪下,你准看我不起。我若不跪,你定看我不爽。” “真正的强者,从不需要通过他人的膜拜而获得满足。” “唯短弱心缺者,才最在意别人直视。无非怕人看穿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道友名号隆长如斯,生怕别人不惧你威能吗?” “我无意冒犯,但人若犯我,便是天皇地祖,我也不会尊之分毫,从之半分。” 空中那对金光登时微微眯起,透射寒芒。 一只金掌陡然拍出,随着一声威喝从天而降。 “便让汝试试真个败絮其中否!” 林笑并不慌张,并指往上一点。 剑气冲霄! 他毫无保留,丹田有多少九霄元气,尽皆压缩成凌厉剑气。 剑气如柱,瞬息飙升。 砰! 剑气过处,金光破碎,金掌溃散。 且去势不歇,直戳那张当空金脸。 唰! 金脸脆如薄纸,瞬遭洞穿。 剑气冲天破云,乌云顿开大洞,显露湛蓝青天。 那只金掌本非如此不堪,若让其拍实地面,威力不弱于陨石砸地。 可惜其由灵元凝就,受九霄气所克。九霄剑气一冲,便如凉水冲滚油,油锅瞬炸。 凉水若比油少也就罢了,可凉水非但不比油少,还以点破面,掌刚出,势未成,林笑就果断出手,立得建功。 但林笑却面无喜色,神情依旧凝重。 金脸虽破,围困他的风柱,可并未消散。 他立时明悟,对方真身根本不在,只怕隔了不知多远,遥空施法。 他不禁抚掌感慨道:“好手段。” 然而,这在对方听来,无异于嘲讽。 当即一声冷哼凌天传下,金脸金目再次凝聚。 然而,这方天地经九霄气冲刷,灵气转稀,已不够他重新凝聚出威严金脸。 脸未至半成,就再次溃散。 不过散去的金光并未消失,而是缩小凝聚,从云岛大小,汇成一具等人高的金身法躯。 金身峙立空中,开口道 :“好,确有几分实力,但也仅此而已。” “便让尔知晓,藐视上灵天君的下场,会有多么惨痛!” 金人一扬手,乌云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很快填满林笑开出的云洞。 一方天地的灵气被稀薄,他便驱来八方天地的灵气。 轰隆! 乌云中,雷鸣阵阵。 云面下,电蟒狂蹿。 霎时间,如雷神齐聚,天罚降世。 上灵派最厉害的,还属雷法。 术之极致,即化成雷。 金身之人悬于雷云之下,恍恍惚如天之主宰。 林笑呢喃道:“老云啊,你再不出现,就要痛失一位宝贵的挚友了。” “呵呵。” 一声轻笑,忽从云空传来。 空中那道金人身形一顿,转身望天。 风清云阔,乾坤朗朗。 哪还有半片乌云,半点雷光。 连困锁空间的龙卷风柱,也不见了踪迹。 金人再转身下望,就见林笑身旁蓦然多了一人。 那人笑道:“你方才不还天不怕地不怕吗,怎怂的这般快。” 林笑淡淡回道:“方才不怕,是人家还没认真。他一认真,我哪还敢逞强。” 那人听得哈哈大笑。 上空的金人其声微沉道:“你是……清灵云首?” 那人拱手道:“不才不才,正是清灵云叔子,见过混海法君。” 混海天君问道:“你来此作何?” 云叔子笑而回道:“好友相唤,不好不来。” 原来,林笑先前那道冲霄剑气,并不单是破金掌,更是他为引注目,而发出的信号。 如此凌厉冲天的九霄气,他相信,同样熟悉九霄气的云叔子,不可能察觉不到。 只要他关注过来,林笑便可开口呼救。 当下,一切如他所料。 林笑道:“老云不愧是吾挚友,从未让我失望。” 云叔子不由摇头一笑。 混海天君却看得眉头大皱。 他沉声道:“清灵也要插手此事吗?吾已查清,此子冒用汝等清灵之名,行欺世盗名之举,蒙骗世人,搅乱灵界安宁。” 云叔子讶然朝林笑道:“当真如此?” 林笑淡定点头道:“大抵是真。” 混海天君冷哼一声,道:“如斯劣徒,你还要保他吗?“ 云叔子叹道:“片面之词,实不可取。吾已深知其害,法君请稍待,吾且亲验一二。” 他转身与林笑交谈起来。 “我刚从太虚返回,凌霄兄这次闯了什么乱,惹得上灵派出手?” 林笑惊讶道:“你去了那么久?事不顺吗,老师如何了?” 云叔子摆手道:“别的事耽搁了一阵,你那朋友已无大碍,只是他选择留在那边,不愿回来。” 林笑点了点头,便将事情与他简要一提。 云叔子听后,问道:“道兄何用借我清灵名头?如此善举,当让天下知晓是灵霄派所为。” 林笑摆手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灵海派已下场,以我们那小小宗门,经不起这股大风。” “很抱歉拖你们下水,但只有清灵够能耐承得下这场功果。” “你不正好缺外功吗,可借此良机刷个几千补齐。” 云叔子顿时苦笑不得。 但林笑接着又道:“这次本为安顿那些百草门低阶弟子,但不知何故,此事在散修间疯传,引来许多人半路加入。” “我事前未料及此,造的那风舟只怕载不了太多人。” 云叔子思索一番,回身朝混海天君道:“此事在下插手了,法君且待如何?” 混海天君威声问道:“你可知这般做的后果?” 云叔子回道:“如何不知?以后灵界道境,起于阳灵,九重境改剩七重。” “此乃好事,有何不妥?” 混海天君摇头道:“九乃合道之数,岂能说改就改。” “灵界众生,生来便从虚灵开始,自有其天地至理。” “尔等罔顾天规,强行削去两境,实乃毁道之举。” “世人不经阴虚两境磨砺,如何能立下真道根基?” “此例一开,必累及后世,害无数人再难成道。” “这份因果,你云叔子担得下否?” 林笑立接口道:“老云,他看低你!” 云叔子朗声一笑,瞬息间身化虚无,声起乾坤道:“敝人不才,也想看看,自己到底能不能担得起。” 其声似无处不在,又似不着一处。 那金人却为之一震,惊疑不定道:“你……竟已抵达至境!” 云叔子清声回荡天地道:“在下还差得远呢,不过贵派若要阻止此事,就请上灵四圣出面一试!” “哈哈哈!”天空蓦然响起一道陌生笑音。 “恭喜清灵又添一仙,有君此言,无论何事,上灵派不再插手。” “小海,回去。” 那金人朝天纳头一拜,恭敬回道:“是,圣尊!” 旋即,金身散去。 那道缥缈声音又道:“云道友,可赏脸到天外一叙?” 云叔子的声音回道:“有何不可。” 此声过后,天地复静,再无虚响。 林笑抬头望了眼,动身往角翼追去。 而后一路无阻。 又一日,角翼飞至东域中部,忽遇一群人拦堵。 不过,他们并无战氛恶意。 为首一老者,高声大喊。 “诸位,尔等皆受蒙骗了!” “清灵派根本无一人唤作清风,那是个假冒大师。” “那所谓新丹法,根本无稽之谈。” 此时,随翼之人再翻一倍不止,翼尾随飞队伍,延长数里。 仿若一条长龙,于空中追逐一只风筝。 风筝之前,人数亦不少。 人虽增多,角翼行速非但未受拖慢,反比初时快了许多。 老者的喊声隐有施法痕迹,经风不散,远传不弱,众者皆能听清。 然,随翼众士不为所动,无人脱离。 那老者继续喊道:“尔等不信可亲身试法,不难发现那所谓新丹法,根本无法复现。” “那不过是那位假冒大师,愚弄世人的把戏罢了。” “尔等不要再上他的当了!” 随翼队伍中,有人不愤他如此诋毁,大喝回道:“你复现不了,不代表新丹法便是假的。新法至简,至理深藏,几近乎道。” “你便是复现不了,单是参透其中法理,也够你受益终生。” “你不去好好参悟,缘何在此大放阙词?” 那老者痛心疾首道:“尔等糊涂啊!大道无边,无不循环渐进,哪有一蹴而就之法门。” “老朽实不愿见诸位受其蒙骗,白白浪费心机。” 翼队中,又一人喝道:“丹法真假,与此行何关。吾等皆为求丹而去,所耗时日,不过是东海之滨数日游。” “往常吾等为凑足丹方配药,为之奔波数年也不足为奇。” “而今有神丹现成,若连数日都不肯舍,那还求什么道,修什么行。” 老者痛呼道:“只怕那不是神丹,而是害人邪丹。一冒名之徒,诱骗尔等前往,必有所图,诸位深思啊!” 翼前又有一人应他道:“哼,若说所图,你们在此劝阻,又图的什么?” “莫不是想着,去的人少了,你们求丹就变得更容易?” “不愿我们前往,难道不是怕我们抢了你们的得丹机会吗?” 此话一出,顿时引得群情激昂,纷纷痛骂那老者阴险。 老者连声反驳,但无人再愿听他的话,齐齐让他闭嘴。 角翼一近,以老者为首的一群人便左右散开,并未真对角翼出手拦截。 那老者只能摇头叹气,悻悻离去。 会引来老者这番举动,盖因此时已不仅限散修间流传。 东域各派的低阶弟子间,也已传开。 这便引得不单散修们想前往求丹,各派外门大众也想去求。 不少人纷纷丢下职务,逐风而往。 在他们想来,反正只耽误几日功夫,若能求得一枚升阳丹,便可从外门中解脱,直入内门,甚至成为长老亲传。 故此,闻风意动者,唯恐去慢一步,失了机会。 在一股潜在力量的推波助澜下,各宗各派几乎十室九空,原本最热闹的外门之地,成了最冷清之所。 哪怕有的宗门明令禁止不准前往,也有众者冒着逐出师门的风险,毅然前往。 在这股风潮下,角翼在众人的急切中,仅又花了不到一日,便走完后续路程。 这一日,东海之滨,清晨时分,天蒙蒙亮,角翼遥遥在望。 随翼众士得见海线,无不欣喜。 不过,在看到沧海之前,他们更先看到的,是人海! 人山人海! 密密麻麻,不仅挤满了海边,来路上,也有源源不绝的队伍赶来。 随翼之人与之一比,不及十分之一。 远山之上,以有无数修士遥望旁观。 角翼,在众人期颐的目光中,似缓实急地靠近海边。 风舟入海之际,就是道场开启之时。 众人皆知此言。 角翼徐行间,旭日东升,赤红大地。 蓦地,一道清光于海上乍现,显出一道身影。 那人背对初阳,衣风飒飒。 聚集岸边之人立时望向此人。 众士听那人朗声道:“吾乃清灵派无忌道人,长空灵主!” “今日在此断言!” “此舟,入不了海!” 话刚落,一道灵光横空骤闪而过。 下一刻! 嘭! 翼散,舟覆。 大可盖山的角翼,瞬成粉碎。 无数翼背之人,纷纷跌落。 万众愕然。 惊愕,茫然,不解。 角翼后方,林笑凭虚而立,朝海上那人呢喃道:“为何……” 海上那人仿佛听见他的自语,笑意盈然道:“因为,我喜欢!” “哈哈哈!” “你这道场,开不成了!” 忽而,一道冥冥之声传来。 “是吗?” 林笑迷茫双眼一亮,随后竖起剑指。 呼! 起风了。 大风自内陆吹向大海。 所有当空跌落者,骤然停住。旋即,随风而飘起。 遁光一闪,林笑大笑现身。 他清声扬喝道:“诸位,时辰未到!且随吾辈,荡九州,游八极。” 御气过处,海岸之人,纷纷不由自主升空浮起。 林笑再次呼道:“诸位,坐稳了!” 身一动,无数人浮空者随他而动,倒转方向,往内陆飞去。 风过处,赶路之人皆被吹起。 而后,随林笑飞走。 茫茫人海,再次于空中汇聚成一只庞大鸟形。 所过之处,凡向海岸赶去者,皆被大风刮起,汇入双翼。 其飞甚速,转眼百里。 其势浩大,如云压城。 由东域海滨而起,向南而飞。 飞至南极荒芜之地,再往西飞,至西海之滨,折往北方,见海不停,掠过海岛无数,见北极冰原再折东南,重回陆地,扫荡如风。 一路所行,人海鸟形壮大数倍,约暮色之时,再抵东海之滨。 大鸟入海! 钟声响起。 一座海岛自海里浮出。 两排仙鹤从岛中飞出,鹤上弟子皆手举耀眼明珠,光耀一片。 一声唱道:“清灵道场!” “自此开启!” 第210章 道会真见过六清 风起百草田,无花但闻香。 四方来问道,看云许道砖。 —— 日落西极,东海暮沉。 群士周游归来入海之际。 但闻,钟声浩荡,潮声临近。 但见,一岛出水,百鹤辉明。 岛似仙岛,青峰穿云,玉池澹澹。宫阙若隐,飞阁悬崖。 一长衣女仙自岛上飞起,衣摆三丈,绫飘百尺。 仙子宣道:“清灵道场,值此开启!” 其声婉转悠扬,轻柔动听。 众士心神为之大震,心魂为之失神。 林笑飞身越众而出,俯首作揖,参拜道:“微末弟子清风,拜见颜衣上师!” 女仙上前亲执其手,扶起他道:“清风子,此番辛苦你了。且回岛安歇,后面就交予颜衣。” 林笑只觉芳香扑鼻,勾心撩魂,险些失守。 他连忙再拜道:“有劳上师!” 随即错身飞落岛上。 颜衣举目望向海滩,见众士有的在水中浸泡,有的站沙滩上半湿。 林笑御风携众一到,就尽放入海,没管他们是否淹水。 众人也不介意,落水于他们而言,更像一种仪式。 开启道场的仪式。 颜衣一扬手,抛出一条云罗丝巾。 丝巾迎风而长,转眼大至百亩,盖于海面,浮水不沉。 颜衣作请道:“诸位不远万里到此,不妨上帕一歇。” 丝帕抄水一捞,皆将海中众士捞至帕上,脱水而出。 众士惊叹,纷纷叩首拜见,求请名讳。 颜衣回道:“吾乃清灵礼师,颜衣道者。临任此次道会宣仪,暂代主持。” “道者代表本门,感谢诸位不辞万里与会。” 顿时有人大呼道:“上人啊!清灵仙派远悬海外,吾等道微力薄,遇求一面而不得。此次听闻仙派开场布道,岂有不来之理。” “只盼清灵众高真怜悯吾等求道愚拙,常回岸开场布道,开示迷途世众。” 众士纷纷附和,跪地哀求恳请,场面一时喧杂。 颜衣摆手道:“诸位且听道者一言。” 众士迅速噤声聆听。 颜衣始道:“非是本门不愿广道积善,实乃先贤有训。” “大道不称,大辩不言。” “盖以道本无名,有何可称?道本无形,有何可言?” “一自有称,则是非混杂,而道不真矣。一自有言,则正左相争,而道有假矣。” “称道不真,言道有假,不是广道,反是谤道。不是解道,反是埋道。” “谤道埋道,塞修真之门,阻众生行道之路,为害之罪大矣。” “灵界诸门林立,众派修真。本门清灵不过其一,秉一家之言。” “人亦言道,我亦言道。焉知我之言者真乎,人之言者不真乎?” “所谓,道有之时,纤毫不立。道无之时,横遍虚空。” “从古至今,十方虚空,万象森罗,六趣四生,诸多圣贤,万千法门,无量妙义。” “谁真谁不真?谁假谁不假?谁尊为上,谁贬为下,呜呼辨耶?” “是故,本门未敢广开道讲,唯恐贻误世众也。” 众人听之,五味杂陈。 连身为四派之一的清灵派,都不敢自尊为大。那些连清灵派都不如的宗门,又何敢称自家之言为真金之论? 立有行者悲呼:“世言难辨真假,吾等如何修真,如何定道而逐?” 颜衣温声劝道:“学者当细辨,恒以渐悟,自省不息。难悟者能持自悟,难会者能忠自会,存心犹辨也。” 忽而一声遥问自远山传来。 其声道:“清灵此次设立道场,可是有真言妙义传世?” 颜衣眺目望去,不见声者。 藏头露尾之辈,可见其虚。 颜衣朝众人道:“此次广召世众,举会开言,缘起本门智慧贤师于半月前,功至纯阳,破障见真,通天彻地,元神至灵。” “贤师应清风子求恳,开言于世,点拨众迷,故有此次讲会。” 众人静默片刻,有人惊疑道:“可是仙派高真道及至臻,登顶灵神?” 颜衣轻轻颔首,道:“本次道会,将由贤师一人开言讲义,剖示道机。” 众士霎时沸腾。 道晋灵神,灵界多少年未有过的盛事。 今朝,被他们撞上了。 立有人哭道:“清风大师高义,为吾等求取此等机缘。请受在下一拜。” 说是一拜,他却对着仙岛方向,行三拜九叩之礼。 余者纷纷相仿,跪倒一片。 等跪谢完,一人高声恭敬道:“恭迎灵神圣师屈尊显圣,为吾等开示道迷!” 众人一个激灵,齐声高喝:“恭迎灵神圣师屈尊显圣!” “恭迎……” 他们连声恭迎,只求那灵神大能现身一见。 然而,颜衣却制止众人道:“诸位莫急,要听本门贤师真言,需请诸位先过本门六清之关。” 众士急问:“敢问上师,何为六清之关?” 颜衣道:“所谓六清,即为清目、清耳、清鼻、清舌、清心、清神。” “至圣真言,潜微幽隐。” “万象非象,亦非无象。万物皆虚,万虚皆有。色之性空,非色败空。” “诸位欲承至道真言,需先清己身,涤心障。” “清者,不浊之称。神者,深智之名。” “天清白日昭,时清而太平,水清得鱼跃,心清即影真,神清而无累。” “唯神恬心清、寂寥虚豁者,方得妙谛入心不累,真言过神自得。” “若心神不清,急躁功利者,去听那至言妙理,犹如抱石攀岳,每听一字,便似抱石千斤,每过一言,犹胜负重千里。” “不消片言,尔众便要神躁心荡,继而昏沉欲睡,难承一言。” “故才有道者先出,先领诸位去形累,虚心室。” 众士方晓利害,纷纷跪求颜衣率起六清关。 颜衣自不怠慢,扬声道:“请诸位静气聚神,道者领尔行第一关。” “清目之色,通视之塞。” 颜衣缓缓升空,轻一招手,左右两列百枚鹤上明珠,纷纷脱出举光弟子之手。 明珠灵光明煌,亮如极星,动如游鱼,先汇作一圈。 颜衣指诀一变,圆圈立变圆花。 光点圆花缓缓旋转,未转半轮,骤然再变,成一光球,球外双环,同轴交转。 忽而猛然炸开,化作山水舆图,万物转变,万象现形。 如是这般,在颜衣的驱法下,光珠群点灵动聚形,于海上暮空炫目变幻。 众士睹之,心神震撼。 一会儿觉得光珠图形无比奥秘,一会儿有感光珠轨迹似藏玄机。 然图形变幻太快,太繁,无不看得眼花缭乱,极尽炫目。 但众人越看却越觉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正看得入迷,群光瞬聚一点,炽亮如日,发出夺目光辉。 众人猝不及防,瞬间目中白茫茫一片,再无别物。 仿佛世间一切,皆遭清空。 恍惚间,众人突觉想不起万物诸形。 蓦然有感,世间就该如此,本该如此,诸象皆无,万物皆空。 然而,这茫茫白宇,光芒缓缓暗去。 众人心有为之一紧,然,还没等他们心有准备,光芒顿消,天地骤暗! 黑。 漆黑。 浓黑! 幽黑! 极渊之黑,不带一丝光亮。 众人仿若忘了自身存在,忘了思考。 叮! 一声清脆之音,从黑暗之中响起。 清音奏响。 第二关,启。 清耳之色,通听之浑。 点点清音,缓缓成曲。 似欢、似喜、似哀、似怨。 一会儿欲哭,一会儿意怡。 众士再次响起了世间万物之状,似那天地万籁,尽在清音曲中。 耳中见色,眼里闻声。 黑暗视野中,一点点涟漪,随音而起。 然,那眼中之声越来越响,耳中之色越来越近。 骤然间,仿佛将暮鼓晨钟直塞入耳。 声至极处,希夷无听。 恍恍惚惚,杳杳冥冥,视之不见,听之不闻。 从无守有,顷刻而成。 吸! 香! 淡淡的香。 清香。 怡神清香。 香而不浓,全身毛孔齐开。 馨香之至,口齿生津。 津液甚甜,随香愈浓,徐徐转苦。 第三、第四关,接连并启。 清鼻之味,清舌之淡,去口之味爽。 待苦上心头,滋味渐忘,渐淡,渐无。 目耳鼻舌皆无觉之际,微风拂体,通身微凉。 冰凉之中,心窝微暖。 第五关,清心关,起。 心生火热,怒起莫名。 怒中生恨,恨中激怒,怒恨交加,邪火催逼而出。 欲火上涨,稍有异动,其火上炎,蒸炙全身,激发百骸血脉,五脏六腑津液,尽皆沸腾上涌,聚会头顶。 思虑纷杂,呼吸气暴。 直至烧脑成空,阳极生阴,热感渐去,心生凉丝,由内而外,自热转平。 心渐清,气缓静,神徐宁。 众士渐入佳境。 隐约间,似见一道邈邈身影显现。 …… 视界之中。 岛上,林笑望着众士皆盘膝入定,了无声息。 而空中颜衣,缓缓收法,敛去光珠,凭虚盘坐,亦冥神入定。 他不禁轻叹道:“真个厉害,可……怎不带上我呀!” “你还用得着听云师伯讲道吗?” 一女子声音,蓦然响起。 林笑一怔,回头便见笺雅正站他身后,目光幽深若定,望向颜衣。 “你变了。” 第211章 虚境讲道授清丹 四方机缘共一岸,各派灵锋袖中藏。 太虚云师开坛照,但求天清万载长。 —— 冥冥邈邈之间,心神归宁之地。 一道朦胧身影,清光莹莹,喃声嘘嘘。 视之不清,听之不切, 但若心神入定,忘我归虚,便听得一人徐徐而谈。 “夫至虚无灭者,明灵神慧,通达物之宗极。” “通神心于无穷,穷所不能滞。” “极耳目于视听,声色所不能制者,以其万物之自虚,故物不能累其神明。” “乘真心而理顺,顺适自然,则无滞不通。” “审一气以观化,梳混杂致淳,触物循一,故知象非真象,虽象而非象。” “物我同根,若要以不同而适同,须知何物可同哉?” “心可同乎?性可异乎?” “无心于万物,万物未尝无。” “得在于神静,失在于物虚。” “非有而非真有,非无而非真无。” “物物于物,所物而可物。物物非物,虽物而非物。” “是以物不藉名而属实,名不藉物而当真。” “然,若有真义独静于名词之外,岂能以言语述之?” “是以言真未尝有,言伪未尝无。” “夫有若真有,有自常有,何待强索而后有。彼若真无,无自常无,岂待横夺而后无。” “若有而不能自有,待缘而后有者,当知有非真有。” “故吾等行修真,岂不该修自常有而得真,舍自常无而保真乎?” 波~ 心神静境之中,忽起一别声。 其问曰:“灵神上尊,吾等降生于世,沉浮于世间万物真假之间,混杂乱目,该持何法,识自常有为真,辨自常无为伪?” 前声回曰:“人之心,可易又可一。人之性,可无又可全。” “先贤云:道自虚无生一气,名曰先天真一之气。又从一气产阴阳,视之为生灵之祖气,为万象之主,鸿蒙未判之始气。亦是天地之宗,混沌初分之灵根。” “那先天真一之气,历万劫而不坏,超群类而独尊,生死不拘,乃超天至阳之物。” “此物不在内,不在外,不落五蕴八识,不在五脏六腑,不在百骨穴窍,而在玄关之门。” “有意寻之则着相,无意守之则着空。” “至道之人,凭之为己身精气神之根本,可得超脱阴阳之外,永寿长存。” “故修者练气,需练纯阳真气。欲得纯阳真气,需由至纯元精而化。” “欲从体内练出至纯之精,需得真心驱意行功。” “而真正之心,天心也。” “此天心,不尘不垢,无声无臭,不色不空,至虚至灵,寂然不动,感而遂通,性之所寄也。” “天心不易明,外求不来,全在诸位勤勉内修,了悟自然。” 那虚人之言,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即使颜衣已然领众过六清关,去形累。 然在场之众,根器不同,所入心清之境亦有深有浅。 入境浅者,听不几句,便已昏昏沉沉。虽听得了,却又似未听得。 似有所悟,然细细一琢磨,却又觉未悟得分毫。 唯那些入境深者,非听之不困,反而越听越心澄神亮,越显精神奕奕,仿若脑路尽通,无比舒畅。 然此类者,在场之中,十不足一。 旁人看去,那法帕之上盘坐的众士,甚多人坐着坐着就瞌睡过去。 而除法帕上众士外,海岸上亦有不少旁观者。 多是修为在阳灵以上,各门各宗派来打探虚实之人。 离岸更远处的山中,亦不乏道高之士,远远瞻望。 初时,他们还翘首以盼,等着清灵派道真高士出来讲道释义。 可苦等良久,除了一个颜衣,迟迟不见有人现身开授。 简直是雷声大,雨点小。 直至二更,终有人按耐不住,从远山中飞身而出,朝岛中遥声喝问:“敢问清灵上师,那清风子于百草丹会所扬丹法,是真是假?” 其声甚大,远近皆闻。 岛前,悬空盘坐的颜衣仍一动不动。 岛上,亦无人出来回应。 喝问之人大皱眉头,再次大问:“可是不敢承认其假?” 就在这时,海面法帕之上,众士中忽有一人站起身,目放清光,神态奇异,转身对喝问那人道:“何药可治天地疾?” 那人顿被问的一怔。 忽又有一人起身,同样目放清光,朝那人问道:“何针可梳乾坤气?” 紧接着,第三个人起身接道:“唯赖四季不间断。” 而后第四人起身接道:“冷暖阴阳解万机。” 质问之人望着法帕上起身的四人,心中陡然生寒。 那四人,虽以不同的声音,却以同样的语气,顺畅自然地接连说出。 仿佛同出一人之口。 这是什么手段? 必是清灵派的手段。 那人几乎转身欲逃,可他受人所托出来喝问,早已骑虎难下,容不得他退缩。 他将四句话连一起默念一遍,才明白对方在回答他的质问。 对方未明说是与不是,只说天地是不用服药施针的,只需通过四季轮转,便能无病无疾。 将此套于人,便是暗指人也是可以不必吃药的。 此理,隐隐与那清风子提出的丹理相合。 他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此理,只好继续遥喝道:“当世盛传的炼丹之法,早已传承万年不止,历经岁月考验,岂是那清风子说是错,就成了错的?” 法帕上起身的四人齐齐坐了回去,由第五人起身,同样双眼放光,神态奇异。 他道:“十二时中莫住工,穷来穷去到无穷。” “直须洞彻无穷底,踏倒通神第一峰。” 那质问之人又是一怔,细一琢磨,登时冷汗直冒。 如其所言,旧法,并非传承越久,就越正确的。 新法若能洞彻大道之底,一样是比旧法更正确。 他瞬间明悟,此人境界远在他之上。 若换作平时,他自己听了此话,定然叹服。 但此时的他,已身不由己,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听闻清灵上派欲派发三千枚抱阳丹,不知该如何求得此丹?” 问完他便松了一口气。 这是他最后一个问题。 他自认是替所有人问出了大众都想知道的问题,众人该感谢他才是。 法帕上,站起的那人没有说话,也没有再站起身。 蓦然! 咚! 一声悠长而空灵的钟声响起。 霎时,入定的众士齐齐惊醒。 他们大多数如梦方醒,纷纷回味起先前那奇妙的感悟。 唯个中少数,神志清醒。 但很快,他们便顾不上回味。 只因夜空中,蓦地生出一群星光,点点荧荧,犹如星河银汉。 天地间,响起一邈邈声音道:“此处,有三万枚至阳丹,丹中,蕴含吾成道后所悟太清之道。” “服此丹者,便可立达阳灵,不悟自入太清之道。” 众人顿时惊骇。 那片星辰,竟是三万枚灵丹。 众士瞬间眼热,呼吸大变急促。 不是三千,而是三万。 他们将更有机会获得一枚。 最初,丹会之后,登翼者约二三万数,一路至东海之滨后,已十万有余。 之后,林笑携众周游一圈,将那些赶至半路之人,也几乎统统捎上。 故那法帕之上,也有数十万之众。 得丹者,将百不得一。 那飘荡天地间的声音又道:“诸位莫高兴太早,凡受吾丹者,须立三誓。” “一誓,无名。” “从此丢弃姓名,成为默默无名之人。” “二誓,无地。” “从此舍弃居所,成为居无定所之人。” “三誓,无财。” “从此不取外财,成为身无分文之人。” “愿受此三誓者,可承吾丹。” 众士愕然。 第212章 分丹之美难无穷 造丹不息难可测,劫数无常莫穷年。 海上均气三万份,太清希声遍大千。 —— 东海之滨上空,明月不出,星光点点漫天。 其中每一点星光,都是一枚至阳灵丹。 那本该是众士疯抢之物。 然,欲得此丹,须先立三誓,无名,无地,无财。 这瞬间令众士犹豫。 他们来求这灵丹,为的什么? 不就是为了修为一步登天,从而扬名立万,博得高士赏识,收入门墙,从此地位翻身,财源滚滚,受人敬仰。 可突然要他们舍弃名利,才能获得灵丹,那即便修为获得了提升,又有什么意义呢? 意义,自然有。 但只有那些先前听懂了云叔子讲道之人,才能想明白。 忽有一人飞身而起,凭风跪拜道:“上尊,弟子愿立此三誓,望上尊赐下太清道种。” 众士对此人并不陌生,正是于途中化鸾破风,大显神威的角翼领头者,丹凤。 此时,她正满脸虔诚,当空朝拜。 全场安静片刻,天地间那冥冥声音道:“你已达阳灵以上,并不需要此丹,且让于旁人。” “若想领悟太清道,便去细细参悟吾之前言。” 众人顿觉松了一口气。 忽又一士从人群中挤出,俯首跪道:“弟子愿起誓,从今往后,只做那无名、无地、无财之人,苍天为鉴,世所共证。” 冥冥中那声音轻“嗯”一声,道:“好,望尔谨记今日之誓。” 星河里,一道星光划落,转瞬没入那名立誓者体内。 丹一入体,那人气息瞬息骤变,由无元虚灵之士,瞬成活元阳灵之士,缓缓浮空而起,盘坐空中,入定体悟丹中道蕴。 众人见状,纷纷有人出前立誓。 夜空星光随誓而落,受丹后皆浮起空中。 浮起之人很快便过百众。 这些都是根器不俗,之前入清境较深之辈,大多听全了云叔子讲道。 余者见状无不大为焦急,他们还没能下定决心。 然人群中,不断有人往前挤,欲出前立誓。 出于某种心理,他们前面之人,并不大愿为他们让路。 “哎呀,别推了!” 有人甚至大为恼火,怒斥中用力把要上前的人往后推。 欲上前立誓者大为受阻,只好频频改向。 然而,他们身处人群之中,没能走出多远,便全是不肯让道之人。 无论他们往哪处走,周围之人都不肯相让,反而有意无意紧紧挨靠,将那些想出去立誓之人困于原地。 哪怕他们想往后退,后面那些原为他们让开过道路之人,也不肯再让,靠拢成严密人墙,让他们进退不得。 冥冥中,那声音轻轻一叹,道:“痴儿,既是愿做无地之人,又何必在意立誓之地在何处?” “但肯心诚立誓,吾尽能听闻。” 那些人当即领悟,原地起誓,声声赤诚,字字恳切。 誓言一成,空中星点果然应势落下,正中其身。 原本连往前挤开人群都无力之人,立地浮空而起,与先誓者汇作一处。 围众见之,无不心情复杂。 升起之人,数过半千后,人群里,扬声立誓者渐即稀疏。 不多时,立誓者未满一千,就无人再出声立誓。 百亩法帕上数十万之众,寂静无声。 冥冥中那声音再次一叹。 人群中,一阴灵修士壮胆飞起,恭问道:“灵神大尊,您神通无境,法力无边,炼成此丹不费吹灰之力,何以要吾等立此刻薄之誓,折磨吾众,才肯赐丹?” 那声音不做明示,只歌曰: “外财去又来,庐舍好了坏。” “皆是身外物,修身于世外。” “不欠世人情,不担天地债。” “不掺合好歹,免得论成败。” “一身轻衣袍,无华亦无彩。” “人前够遮身,人后更自在。” “不怕贼来惦,不忧贪才睐。” “一心修真处,矢志登仙台。” “虽有无穷理,渡人存万载。” “可惜人不识,只以为加害。” 唱罢,忽有一声朗笑响起,赞道 :“好一首身外歌,道尽本门清光玄法真谛。” “难怪当初授我清光术时,要我先抛却身上赘重。” “身若不轻,飞得便不快。身若能如光一般空清,便也能如光一般,于这世间来去自如。” 众人循声望去,立有人认出他就是那位自称无忌道人,抬手将载人风舟打碎的清灵上师。 他继续道:“你那所谓太清道,想来便是教人轻松之道。不愿立三誓者,只怕也传承不了你的太清道种。” “可惜,聚在这里的,尽是些无眼悭吝之徒,再好的苦心,也不过白费力气罢了。” 言语之轻慢,对那冥冥中声音也不尊半个敬词。 海岛上,林笑朝身旁之人问道:“为何长空兄好似与老云不太对付的样子?” 笺雅回道:“长空师伯曾也是祭酒一脉弟子,许是与祭酒师伯很熟。” 林笑讶然道:“曾是?现在不是了吗?” 笺雅点头道:“嗯,长空师伯本被选为祭酒一脉,但突然某一天,他便不愿意再做祭酒一脉,也不愿意入任何别脉。” 林笑明白其中必有隐情,不再多问。 云叔子并未回应长空无忌的话。 然法帕之上,许多人忽而放下顾忌,开始立誓。 星光再次如雨点般划落。 先前,众人会迟疑不决,是想不明白为何要立那样的誓才能获得灵丹。 他们一时想不通其中利害,便把害处往大了想,怀疑自己付出的代价,是否远远超出那枚至阳丹的价值。 一时衡量不出结果,便陷入到不停斟酌利弊的犹豫之中。 反正三万枚不少,他们也不急,只想好好想清楚再决定。 而长空无忌直白的一番话,顿让许多人放下顾虑。 立誓,原来是为了他们好,是为了让他们更好承接丹中的太清道种。 数十万之众,单纯者不在少数。 随着星光落下,空中星点肉眼可见的减少。 还犹豫的众士也慌了,生怕再晚就没了,顾不上利害如何,匆忙立誓,先求得灵丹。 不过,这次灵丹落下后,许多人选择在原地打坐,并未与先前那些人汇作一处。 仿佛不愿让人得知他受丹。 人一多,便什么人都有可能遇上。 其中,便有人瞧准时机,在身旁之人刚发完誓,就迅猛将人推开,以期那枚落下的灵丹,会砸在自己身上。 但这样的小动作,如何瞒得过云叔子,飞落的灵丹虽众,但该给谁,他心中门清。 也有人发誓后,便伸手去接落下的灵丹,不打算当场服下。 然,一与灵丹接触,灵丹便化开融入其体内。 如此,想保留灵丹的人,也留不住。 在这阵争夺灵丹的恐慌潮下,三万枚如何不够数十万人争抢。 转眼间,空中的星点就已稀疏。很快,便没了。 望着空空如也的夜空,有人怅然若失,有人懊恼不已,有人唉声叹气,有人摇头替那些立誓者感到不值。 顿时有人跪地哭求,希望那位灵神上尊再给他们赐些。 后悔劲一起,甚至有人加大誓言,别说三无,就是六无他们也张口就发。 顷刻间,发誓仿佛成了件极轻易之事。 但冥冥中那声音道:“今夜,与尔等缘分已尽,吾去矣。” 受丹者立即从盘坐中起身,齐声恭送。 众士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连真人一面都未能见上。 那人实在太虚无缥缈,众士见求不动,便去求空中能见得着人,呼得出名的颜衣。 声声称颂,口口苦求。 颜衣抬手制静,扬声道:“本门贤师良言已到,善缘已足,仁义已尽。诸位机缘如此,莫再强求。” 众士哗然,哪里肯听,喧闹再起。 颜衣摇了摇头,驱使法帕往岸上一移,法一收,法帕缩小飞回袖中,还众人于岸上。 空中阳灵众士,见她欲走,纷纷上前叩请跟随。 颜衣只对他们道:“尔等都是无地之人,便是随我回去,也难久留。” “如今尔等已得飞行之能,若有心,不放到本门迎客岛一游。” 言罢,她便转身朝岛上飞去。 刚要落岛,忽有清光一闪,显出一人拦她。 然那人并不是外人,与颜衣浅谈几句,旋即瞬闪而去。 颜衣回身望向岸边,见许多人扑入海中,朝岛上游来。 她飞过去,一挥手,忽起一道大浪,将下海众人冲回岸上。 而后,大呼道:“诸位!” 岸边众人立时静下。 颜衣续道:“道者刚得同门传讯,本门一众弟子,见诸位慕道之切,怜诸位修行不易,故合全宗弟子之力,亦仿效至圣贤师,为尔等炼制抱阳丹三千余。” “丹中虽无贤师无上太清道种,但也有本门弟子修行感悟。” “同能助各位道及阳灵。” 众人登时大喜。 还有机会! 立有人大呼问道:“敢问上师,此次赐丹,可有条件?” 颜衣点头道:“亦有,诸位且听仔细了。” 众人立时心神一收,屏气凝听。 颜衣道:“本门度德量力,始造丹三千余,再无余力,难顾及全众。纵使于心不忍,亦无可奈何。” “然,清风子曾立诺,将此丹造法传于世众,令有能力者人人可造此丹。” “故,今日纵未得丹,余者亦不必绝望。” “有鉴于此,要受吾派同门之丹,亦要许下一诺。” “凡受丹者,将来能力充足之时,亦要替后来者造抱阳丹一枚,无偿赠之。” “并嘱咐受赠者,亦要立诺,还丹于后来者。” “如此,便不忧无人不得丹。” 众人大奇。 还能这样? 颜衣大喝道:“愿立诺者,可上前来,宣己之名,受众人监督。” “我愿!” 立有人跳出。 “且慢!” 林笑忽而现身,拦下颜衣。 他大声道:“此事不妥!” 第213章 事不过三悔誓言 道诗云: 贫儿衣中珠,本自圆明好。 不自求,数他宝,终无益,只是教君空徒劳。 争如认取自家珍,勤使圆明常自留。 —— 话说颜衣道者,正要派丹三千余,只求众人守一信诺。 众士有感此诺不难,当即响应。 然林笑突然跳出,阻止颜衣,扬言不妥。 颜衣微感疑惑道:“清风子,有何不妥?” 岸边数十万众,无不眼巴巴盯着林笑,唯恐他说出什么不该派丹之类的话。 林笑神情坦荡道:“常言道,好事不过三,福不可尽享,便宜不可占尽,良缘终有散时。” “上人要众士立下此诺,本是好事。可令这三千余枚灵丹,传承不休,轮转不断,惠及无穷后众。” “然好事太尽,恐遗后患矣。” 颜衣问道:“何患之有?” 林笑望了岸边诸士一眼,后独拉颜衣到一旁,背对诸士,低声忧道:“上人所言之诺,恐有绝人行善之嫌。” 颜衣庄眉微蹙道:“吾等此举,旨在劝世人行善积德,引导他们互帮互助,绝对好心好意,怎成了绝人行善之举?” 忽有一声音插进来道:“是呀,他们此时得一丹,将来还一丹给后人,多好的事,怎就成了恶行?” 林笑扭头一看,便见长空无忌已近在身侧,不知何时到的。 见他看来,长空无忌还微微一笑,仿若老熟人。 林笑道:“非是恶行,只是此举对贵派而言,是善举。但对那些后来受丹者,却未必是善举。” “须知,强迫他人行善,时日一久,终归会令好意变坏,让善举变味。” “他们按你的要求立下诺言,等将来有能力后,再行法造出一丹,还归旁众。这是善举,毋庸置疑。但此善之功,却只归到贵派身上,于那行善者就要大打折扣。” “因其并非出于本愿才去行善,只因你们让他许下的诺言,才不得不那般做。” “后来受丹者无穷,所感恩者,也是对清灵派,而非对那个亲自为他炼丹赠丹之人。” “后众反而会持之以柄,认为他们还丹乃理所应当,乃应尽义务。但有不愿者,便要立于道德之上,谴责其品,讨伐其罪,而不会对他们有丝毫感激之情。” “他们会觉得,承的这丹,并非承了他们的惠,而是承了清灵派的惠。” “如此,行善者无人感激,互助也非互助,不过是因利所图,而互监互督罢了。” “此非违背贵派导人互善的初衷?” 长空无忌点头道:“的确,到了最后,那丹只怕也不再是世人眼中可助人的宝丹,而是成了烫手山芋,谁接谁倒霉。” “但那些已受丹者,迫于诺言,不得不硬拉人强送,再逼其立下同样的诺言,使其不得不再去逼迫后人,直到受丹者毁诺而亡,方得终止。” “现在派出的三千余善丹,最终也会变为三千余恶果。” 颜衣不由心头一窒,方明其害。 自己一片好心,差点便要埋下恶果之种。 初时,或许会人人称颂清灵派,但更久的将来,恐怕人人都要唾骂清灵派此时之举。 还好此人阻止及时。 颜衣顿时目带感激,和颜暖色看往林笑,朝他躬身拜道:“幸得道友提醒,免吾之大过矣。” 林笑连忙去扶,道:“若说过,也是我的过错,拉来这许多人,逼得贵派来救场。” 但颜衣还是感激不减,对林笑大为改观。 长空无忌忽道:“衣衣师妹,你也别派丹了,那三千枚丹都给我,我拿去帮你们花了。” 林笑忙摆手道:“不妥,颜衣上人已有言在先,许诺众人。若突然反悔,恐惹众怨。” 长空无忌似笑非笑道:“那大家怨的也是你,若不是你阻止,他们已经得丹了。” 林笑拱手道:“怨我倒是无妨,只怕殃及上人,让多疑者怀疑颜衣上人收受了在下的好处,才会反悔,亦要埋怨矣。” 颜衣毅然道:“不可,此乃道者之过,岂能连累凌道友代吾受过?” “丹依旧发,不过……” 林笑微笑点头道:“好事不过三。” 一旁的长空无忌听得嘿嘿直笑,转瞬又没了影。 颜衣重回众人身前,深舒一气,后道:“诚如清风子所言,道者先前所虑欠妥,不该让诸位立此诺言。” 众人哗然。 难道不用立诺了? 那后者还如何得丹? 群情热议,场面喧哗。 颜衣一挥衣袖,无数星点自袖口飞出,悬于夜空,飘浮成片,顿令在场众士一静。 颜衣复道:“丹照旧会发,诺照旧得立。” “只是诺言需略做调整,以免犯忌。” “凡愿受此丹者,需立诺,于将来能力充足之后,造一枚抱阳丹,择一后者赠予。” “并劝令后者同样施为。” 这些都与之前一样,众人明白,定有后文。 颜衣果又道:“然此劝不可以武胁迫,且传丹三代后,后来受丹者,不必再立任何还丹诺言。” 人群中,一人越众大问:“上师,为何三代而止?” 颜衣回道:“好事不过三。” 一人悲愁道:“传仅三代,这样三代之后者,如何求丹?岂非终有不得者?” 颜衣道:“后者自有其缘法,吾等只度德量力而行。” 有人生怕慢别人一步,立即大喊愿立诺受丹。 颜衣再次放出法帕,悬于空中做浮台,将愿者召上法帕。 余者见状,争先哄抢。 颜衣见大片都愿,便扬声道:“愿者过多,道者只能随缘抽取。” 其一挥衣袖,便从嘈杂人群中,均匀抽出三千众,托于帕上。 而后令其逐一对众扬名许诺。 一人先声出列,当众自报姓名来历,再庄严许诺。 然其许到一半,林笑忽又跳出打断。 其道:“非也非也!所谓好事不过三,尔等即已占去一好,算为一代,再传两代,便可不强令受丹者许诺。” 法帕下,未被抽中者中,顿有人哭喊道:“清风大师何以这般狠心?三三不过九,如此算法,得受丹者不及一万。吾等十万不止,如何从中得惠?” 林笑摇头道:“我若心狠,便该一丹不让发。” “尔等若不知足,自可离去,恨也无妨,怨也无妨,在下一并承受。” 但却没几人舍得离开,他们还得认准那三千许诺者,事后找上去求丹。 林笑见现场有条不紊,便不再掺合,另到一旁,扬声道:“无名无地无财之人,朝我汇集!” 周围逗留不去的三万至阳丹受众,立即闻声而动,迅速聚集于林笑周围。 林笑见没人过来后,才迎风朝众人喝道:“诸位无名者,可曾怨我?” 立有人拜倒道:“清风上师,吾等对您只有感激,绝无怨恨。” 其余人很快跟随拜倒,皆口颂恩德。 看着跪倒一片,林笑道:“诸位请起,看不到诸位真诚目光,我甚感不安。” 众人立即起身,目光赤诚看完林笑。 林笑以目光对碰一轮后,欣慰点头道:“诸位此时此刻,的确对我无有怨念,但将来如何,就难说了。” 立有人激动想要保证,林笑连忙抬手制止。 “且听我说完。” “诸位此时还未体会过三无之苦,自然不会对我起怨。” “当你们经历过其中苦楚后,即使对我生怨,也再正常不过,我能理解,更不会责怪。” 众人激动的情绪,顿时稍安。 林笑又道:“但我本意是盼诸位能得超脱,如今却累诸位受缚于誓言之中,委实于心不安。” 立有人道:“吾等皆是自愿立誓,上师不必介怀。” 林笑摇头道:“有的选,才是自愿。” 他朝天拱手道:“上尊境界高远,要尔等立三无之誓,用意深远,定也是盼诸位能如上尊一般,得超脱,大自在。” “然,仙缘难测,有些事,强求不得。上尊迫切太过,期望太厚,只希望尔等人人都能成道,只怕有违天意。” 众人顿时眉川大皱,不明其意。 林笑坦荡道:“我非是要质疑上尊的决定,只是想给诸位,多一个婉转的机会。” “诸位未来如何,我不得而知。但我今日可在此承诺,尔等之中,将来若有想要收回誓言,重新做回有名之人……” “可到清灵派相关之地,寻清风子此人。” “清风子定帮诸位收回汝等今日之誓,让尔等重新开始,重做有名之人。” “诸位,可听清否?” 众人闻言,无不心神震撼。 清风大师,愿意给他们一个后悔的机会。 一人喃喃道:“誓言,如何收回?” 虽微不可闻,但林笑已然听见,当即道:“上尊已天人合一,道合太虚。尔等对上尊立誓,无异于对天发誓,若有违誓,天地必生感应。” “要收回誓言,自然绝非易事。” “因此,我也把话说在前头,尔等将来若想收回誓言,虽不会要了尔等之命,但也要做好失去由今日至阳丹带给诸位的一切。” “不仅仅太清道种会被收回,连你们得到至阳丹后修来的修为,也不会完好无缺。” “诸位可听清楚了?” 众人愣不片刻,立有人抱拳拜道:“清风大师高义无双,晚辈定将此事铭记于心。” 其他人纷纷俯首响应。 林笑微微松去一口气。 忽一道流光从天而降,瞬息飞入林笑手中。 林笑为之一怔,而后,朝众人道:“诸位!尔等受上尊太清道种,也算与清灵有缘,以后不妨多亲近。” “吾手中有一符,名曰清灵小云符,欲赠予诸位。” “此符仅两处功用,一为持符者,可彼此飞言通讯;二则,持符者,可彼此定位。” “只要在这灵界之中,无论身处何地,持有此符者,都能被其他持符者察知。” “我先声明,清灵派有一张主符,可察知任何子符的所在方位。” “所以,要不要收下此符,全凭自愿。” 当即就有人道:“弟子愿持符。” 林笑也不拖沓,当场分他一枚小巧玉符。 而后,众人纷纷讨要。 林笑干脆把玉符放出,让需要的人自行拿取。 他提醒道:“此法炼制不易,望诸位好生保管。若要送人或是丢失,可提交支会一声,以免被人冒充身份,乱发讯息。” “不过,尔等都是无名之人,被人捡了去,也无甚大碍。” 望着众人有序上前取符,林笑蓦然在其中见着一道熟悉身影,上前揪住其衣袖道:“长空兄,你也要那玉符做甚?” 长空无忌搓手笑道:“好玩呀!” 林笑刚想多说几句,忽听传音入耳,似有急事。 他便把所有玉符塞给长空无忌,道:“长空兄帮发一下,我有事先离去。” 而后一溜光飞往岛去。 长空无忌见状,本也要跟去,可朝岛上看了眼,身形微微一顿,转身与众人派符。 第214章 真体有神真空相 玄功圆满犹隔真,色空不了尚余尘。 一言点破外功满,始知世有真相人。 —— 林笑正与三万无名众分发小云符,忽听急唤,便暂缓事宜,转身赶往清灵之岛。 刚进该岛上空,不等落地,周遭之景瞬变,已身处一白云茫茫之地。 “老云,何事这般急切?” 传唤他的,正是云叔子。 林笑刚问完,眼前一花,身前骤然多了两人。 他定睛一看,还是两熟人,连忙拱手礼道:“这不是尘寰都主与望兰仙姑二位上人吗?” “一别多日,不意有幸于此再见二位,实乃荣幸。” 蓦然出现的两人,正是清灵派三都主之二,内都管事尘寰,与护都主帅望兰。 二人对周围亦有些茫然,见林笑上前搭话,尘寰上人微微拱手回礼。 而望兰上人则也语气相近道:“这不是大名鼎鼎的凌霄尊者吗,几日不见,名头可大得吓人。” 林笑刚要客气几句,一道七彩炫光的身影骤然显现三人身侧。 尘寰望兰二人立对那身影恭敬叩首:“拜见祭酒贤师。” 那人摆手道:“不必客套,我有紧事交予二位都事。” 林笑抬手遮挡炫光道:“老云,你哪买的彩虹皮肤,能否先收一收,要闪瞎我的狗眼了。” 他已从声音听出来人是谁。 炫光中,云叔子苦笑道:“这还不是林兄的手笔,若非是你,我也不必如此仓促。” 林笑讶然道:“与我何干?” 云叔子道:“你寥寥数言,点拨那群至阳丹受者,令得万千善功骤降吾身,方使德光大放,我亦掩盖不住。” 林笑陡然一惊,问道:“你的外功满了?” 云叔子回道:“是矣,正如林兄所料,吾藉此次道会,三千善功积满,已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候。” 林笑愕然道:“这般容易?竟一次给你攒满了。” 云叔子道:“本不容易,吾分丹之后,尚无太大变化,直到林兄愿为他们回收誓言,才致功成德降。” 林笑道:“我当时就隐约有感,你让他们立那誓言有些不妥,你怎会想让他们立那样的誓言?” 云叔子道:“那三万枚至阳丹,凝聚我毕生所练玄功修为。我不愿承接这份功力的人,生出恶端。” 林笑问道:“即如此,你何不明言,奉劝他们不准作恶?” 云叔子摇头道:“行善不可强求,强求就非真善。只有他们由衷地想自己去行善,他们才能成为真善人,否则,也不过是迫于吾言的伪善者。” “林兄会去阻止衣衣,不也正是明白这个道理吗?” 林笑道:“所以你拐弯抹角,让他们成为无名无地之人,实则是想导他们向善。” 云叔子道:“世浪风波急如沉,争名夺利满红尘。虚名虚誉成何用,反惹虚舟不得真。” “世众若脱得名利二锁,便不难得度。” 林笑道:“可你想过没有,除了超然者不在乎名利,也有那好恶者不在乎。” “无名无所,他们就再无顾忌,行一恶,移一地,别人认他不得,义士寻他不到,为祸世间,涂炭四方,后患无穷。” 云叔子叹道:“我亦事后方醒觉,故将小云符交予林兄,分发与众。” 林笑道:“那小云符虽能定位,但若真出了变心为恶者,定早早将那云符丢了去。” 云叔子道:“所以真正起大作用的,还是林兄愿为他们收回誓言之举。等他们将来受够了无名可扬,无家可归后,也能多一条退路,不至于走向极端。” 林笑摆手道:“我可没有那么好心,那是清灵派清风子说的,他们反悔时,找也是找清灵派的清风子,而不是找我林某人。” 一旁的尘寰反应甚快,立拱手道:“尊者放心,当他们寻来,本门定有一位清风子适时出现。” 云叔子稍稍面露遗憾。 他找来两位都主,本是为了作旁证,正式认林笑为清灵中人,彻底落实清风子之名。 可如今听来,他感觉林笑并无入清灵派之意,故显遗憾。 云叔子朝尘寰二人道:“我这一去,门内重选祭酒之事,就有劳两位都事操心。” 尘兰二人忙恭敬应下。 林笑却问道:“这么急,非即刻走不可吗?” 云叔子道:“我于此世多待无益,反阻后人成道,不利于世。这身炫光,名为德光,实为隔世之光,每多留一刻,都可能剥夺后人成道之机。” 林笑叹道:“早知就不把道会搞得这般隆重了,不意竟成了送别会。” 云叔子道:“时也,缘也,林兄不过顺其自然罢了。” 林笑问道:“你把我找来,可是有后事交代?” 云叔子点头道:“有两物须托于林兄。” 掌轻抬,托起一物,置于林笑身前。 林笑定眼看去,见的一只古式白玉云纹护腕,中央嵌一枚圆珠,莹光明亮。珠中光彩流转,如藏氤氲。 他凝眉接过道:“此为何物?” 云叔子道:“那珠子,林兄当认识。” 林笑瞧了几眼,觉得眼生的很,但的确有种熟悉感。 一戴上手,瞬间愣住。 “是那枚天地种子?” 云叔子点头道:“不错,此物经我改造,已另有一番新妙用,林兄可自行体会。” 林笑心头不免一慌,这玩意可是能召来天外来物的呀。 本想祸水东移,可云叔子又还给了他。 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云叔子该是不放心此物在他走后留在清灵派,故还于他。 想通此节,林笑便不推诿,稳稳收下。 云叔子见状微微一笑。 林笑问道:“另一物,不会是那破界仪?” 云叔子哈哈笑道:“当然不是,周天破界仪已被我与老三炼入一处秘境,与秘境空间融为一体。若想取走,得把秘境整个打包才可。” 林笑不解道:“那你还要给我啥?” 云叔子神色一肃,道:“吾之色相。” 林笑心头一惊,连忙后退道:“老云慢着,我喜欢的是女人。” 云叔子哈哈大笑,身上炫光大盛。 其唱道:“无体之体即真体,无相之相即实相。” “非色非空非不空,无异无同无有无。” “吾汲灵练气所成一身玄功修为,已间接还于天地,唯剩色身未去。” “天地赐吾此身,吾亦不愿将之带走,故托于林兄,或可为吾寻一有缘人授予。” 夺目炫彩骤然一敛,光芒由大盛转淡。 林笑再看时,只见云叔子原来的位置,只剩一枚明澄澄圆珠,似有彩光流转其间。 珠子缓缓飘至林笑身前,他双手捧住,疑道:“这是……仙蜕?” 不免让他想起佛门高僧圆寂后留下的舍利。 尘寰望兰两人立庄严肃穆,对着珠子郑重下拜。 林笑顿觉自己仿佛捧着神主牌位一般。 他试探地问道:“把这玩意留我做甚,要不我找块地儿埋了。” 尘寰上人则道:“贤师托与尊者,定有深意,还望尊者成全。” 望兰道:“此珠蕴含贤师超脱千界的无上大道,你若不要,送与我如何?” 林笑一听,便要给她。可稍一思索,又顿住道:“老云生前帮了我不少忙,这是他最后遗愿,不好让他失望。只求他在天有灵,护佑吾等诸事如意。” 他想表现得悲伤一点,可不止为何,就是悲伤不起来。 望兰讨不到也不勉强,直接瞬闪不见。 尘寰对林笑敬了一礼后,也转瞬消失。 “呵呵,我可护佑不了你。不过,我的确还有一个遗憾,希望林兄不吝相助。” 林笑心头猛一跳,抬头四顾,不见任何人影。 他悄声道:“老云,你还在?” “呵呵,我固然是在的,只是我已无色身,林兄尚无真眼,故见我不到。” 林笑顿时长舒一口气。 他道:“你既然还在,自己去完成遗憾即可,要我作甚?” 一声叹息响起。 “我已无色身,凭真意而存,一举一动都会对天地产生莫大影响,若妄动,恐坏天地法则,以致天地崩坏。” 林笑惊道:“如斯夸张,那你还找我说话作甚,赶紧升天去呀。” 云叔子的声音道:“我虽存真意,但真体未满,还不具真音。真音若成,我与你言词半字,都可能害你终身。” 林笑倒吸一口冷气,忙道:“那你赶紧少说话,我还活久一点。” 云叔子的声音没再响起。 林笑思索了会儿,道:“说,去哪?” 四周无声,一道裂缝蓦然在林笑身前裂开,瞬间将林笑吸入其中。 林笑进去后,裂缝缓缓合上。 然,却留下了一道无形褶皱,云一飘过,瞬被褶皱扭曲。 万里外,倚云岛,浮台上。 一女子正于卧石上观云。 林笑突兀显现其前。 那女子目光微凝,道:“凌霄子。” 林笑只觉眼前一花,眼前就多了位女子。 他很快认出此人,拱手道:“水韵岛主,好久不见。” 却在心中暗暗苦道:老云啊,你不会是要我帮你了情债。 [不是情债,我希望你能帮小韵解开心结。] 林笑当即一怔,在心中问道:你能听见的我内心? [我已无耳,何来的听?你可以认为我是看到的。] 水韵微感疑惑,实未看出他是如何出现。 她问道:“道友来此作何?” 林笑忙在心中问道:是啊,我来这干嘛。 [小韵千年前曾遇见一人,从此对其念念不忘,已成心结。我今日脱去色身,才明白缘故,故请林兄为她开解。] 林笑一挥衣袖,潇洒转身,背对水韵道:“特为,见岛主而来。” 心中忙问:哪个少女不思春,我又非情感大师,如何开解? [若只是思春倒还好,可她见的那人,却不是一般人。] 能让女子如此牵肠挂肚,想来是个极俊极美的男子。 [非是俊美之故,我今日方明悟,那人已然成道,更是聚了真体之相。] [真体之相,相是真,真是相,与道之真韵一般,世难磨灭。] [那人不知为何,在世间显露真体之相,恰被小韵目睹。] [自此之后,那人的真体之相,便如烙印在她心中,无论何事何念,岁月多久,都无法磨灭,也无法忘却。] [反而随着她修为越高,她心中的那道身影就越清晰。] [如同吾等对大道真义的渴求,她也会对那道身影难忍渴求仰慕之情。] 林笑顿觉大奇。 心道:仅看一眼,就能让人念念不忘,你们这些得道者,太恐怖了。 [也未必全是坏事,小韵心中那道身影,也令她比一般人更专注于修道。] 林笑心道:但只怕不利于她成道是。 云叔子未回答,也未否定。 卧石上,水韵见林笑突然不说话,初时还有些不解,但忽而灵光一闪,瞬间醒悟。 她声音微颤道:“可是云叔他,走了?” 林笑回身,随性坐她身旁,随口问道:“你们该是同辈才对,你怎叫他叔?” 水韵沉默了会儿,平静道:“他本就叫云叔。” 林笑道:“别人都喊他贤师,上尊什么的,你直呼他名字,看来关系很不错。” 水韵叹道:“他曾许诺我一事,却没有做到,就离开了。” 林笑于心中狂吼:还说不是情债!老云你个负心汉! [我曾对她许诺,会令她忘却那人,的确还没能做到。] 林笑心绪稍平复,心道:好,我明白你的遗憾是什么了。我该怎么做? [按你想做的去做。] ??? 林笑目观云海,淡淡道:“他那家伙,我第一眼看他,就知道他是这样的人。说好了要帮我照顾徒弟,结果没过几天就跑了,还反手要我去照顾他的人。” “简直太混球了。” 水韵不知想到了什么,蓦然大笑出声。 那是种毫不掩饰的笑,尽情的笑。 笑了一阵,她缓缓停下,道:“曾经,我以为是你来找他。后来,我才明白,是他在等你。” “可有些人,总能比别人走得更快,哪怕已经刻意去等,别人也跟不上。” “走得快,不是他的错。” 听到此处,林笑便知她已对云叔子的许诺释怀。 他忽而道:“你知道吗,有一个人,从见你的第一面开始,就情不自禁的,深深喜欢上你。” “喜欢到一静下来,就会想起你。” “一想起你,就想立即见你,亲近你,触摸你。” 水韵深深吸一口气,平静道:“他跟你说了我的事?” 林笑不答,只道:“如果那个人,此时此刻,就坐在你身边。” “你……会怎么办?” 水韵霎时微微一僵,旋即恢复正常道:“我不是云叔,不会喜欢你这样的玩笑。” 林笑蓦然动手,将她推倒在卧石上,一只手撑在她耳边,与她面面相对,双眼对视。 他神情严肃道:“你怎么能肯定,这是一个玩笑呢?” 水韵神情平静如水,忽而把手贴在林笑胸口,淡然道:“你的心,跳得很快。” 林笑咬了咬牙,咽了咽口水,微微把头下俯。 直至鼻尖相距仅两寸,他才停下,轻声道:“我知道,只要我再近几分,也许就能让你永远记得我。” “但我更知道,你并不喜欢我。” 水韵的目光始终平静。 其实,以她的修为,轻易便能躲开,抬手就能把林笑掀飞。 但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没有这么做。 林笑忽而后退起身,坐回原位,语气轻声道:“好在,我也没那么喜欢你。” 他偏头看向水韵,淡淡道:“你也只是长得刚好合我眼缘,才让我喜欢。” “但我认识过的女子里,性格好你百倍的大有人在。” “她们尚且未能得到我的喜欢,你又凭什么能得我的喜欢。” “只因为你这副皮囊吗?” 他仰天长叹道:“我真为自己感到不值。” “难道我的真心,是区区一副皮囊就可以赚取的吗?” 水韵呆呆躺在原处,望着天空的双眼,尽是迷茫。 林笑看了她一眼,忽而在卧石上盘坐道:“定是我修心不足,才被这区区外相所迷。” “人谁无真心?一转便非了。” “人谁无真意?一杂便忘了。” “人谁无真情,一偏便差了。” “何为吾之真心,何为吾之真意?” “真心而发为真意,真意而发为真情。” “修者,修去心外之心,意外之意,情外之情。” “举念时,合天心,对天良,放下凡尘俗欲,不起二心,不混杂念,一毫不假,方得真心之道。” 水韵蓦然起身,亦坐盘坐。 林笑续念:“心照六尘入真空,无欲无相不了空。” “空心无相无人我,心澄妙相见真全。” [心与相离,就是现在!] 一点灵光自水韵眉心升起。 正是: 空到极时融太空,无今无古似鸿蒙。 若得真心开真眼,一睹灵暝仙真容。 第215章 真眼破相传身舟 一念归无念,妙觉性圆明。 一念还虚无,还妙大神通。 —— 却说,经林笑借己喻他的开解,与云叔子暗中相助,倚云岛主水韵道人,得以明悟真心,了知真情,寻回真意,从而,于眉心处打开明真之眼。 浮台卧石上,水韵闭目盘坐,一点灵光自她眉心处透出。 她色眼虽闭,真眼却开,立时“见”着云叔子,口未开声,心先呼出。 “云舒!” [是我。] “你这是……在虚无之中?” [不是在,我亦成了虚无。] “你若成了虚无,我为何还能知道是你?” [我虽已无,你却未无。你的记忆中还有我,故能借由敲响你的记忆,让你知道这是我。] “既是虚无,又岂能影响现实?” [既分现实,又何来虚无之说?将来你境界到了,自然会明白。] “……,凌霄子,是你叫来的?” [你再看看心中那人,能看得清否?] 思念一勾,萦绕心中的那道身影倏然浮现。 原来,那只是一道侧影,远远立于悬崖边。 未见得正面。 但有一股遗世独立的独特气质,超然于世,绝尘飘逸,让人见之难忘。 正是: 一生仅得一初见,无心却被有情念。 千年不过一瞬间,一眼便是千年结。 “看清了。” [何感?] “我所钟情的,从来不是他。” “而是他身上的,超然绝俗的……仙韵。” “那该是仙人才有的道韵。” “我羡慕他,拥有那般高绝的仙韵。” “我想成为像他那样的人。” [此刻也还想吗?] “想,但我并不想站在他身边。我想追寻自己的道,成为独立的自己。” 砰! 心景中的画面砰然碎裂。 山崖之景碎了,远空之景碎了,那道人影亦碎成齑粉。 唯剩一道超尘拔俗之气。 那是一道难以被凡俗磨灭的真仙之气。 [很好。] [明真之眼不可常开,我会帮你关上,非必要不可轻启。] “你可要走了?” [是的,此刻与你交流,是件极危险的事。] [切记,不到灵神境,不要以明真之眼去观林兄。] “林?” 心灵交流,她十分明确,云叔子用的是“林”,而非“凌”。 水韵缓缓睁眼,见林笑已立于一旁。 林笑拱手道:“恭喜道友妙觉灵明,方才多有冒犯,还望海涵。” 水韵淡然起身,忽问:“你先前所言,可是真话?” 林笑和颜道:“岛主已真心开眼,岂会分辨不出我说的真话还是假话?” 水韵淡然不语,一挥袖摆,将林笑送走。 林笑眼一花,又回到东海之滨,那座清灵之岛上空。 突然,他蓦然有感,回头望天。 但见幽幽夜空,亮起一片苍青光幕。 没来由的,林笑无比确定,这片极光一样的光幕,是云叔子最后的道别。 他微微朝天抱拳一礼。 与林笑有同样感受的,还有在场的清灵众士。 他们皆恭敬朝那光幕躬身一拜,以作送别。 岸边众人不明所以,只做惊呼奇叹。 而更远处的旁窥者中,有灵君惊呼道:“灵法真刻!” 凡真灵以上者,仅盯着那片极光一会儿,便心有所感,道法自然,从中悟出一门玄法。 正是那抱阳丹的炼制之法。 哗! 岸边忽起喧哗。 只见临水沙滩处,一道火凤幻形亮起,而后无数气流涌出。 有识之士立时看出:那人在散功。 片刻后,幻光散去,散功之人虚弱跪倒,双手搀入水中。 林笑亦瞧见此处动静,飞身过去,叹声扶道:“丹凤道友,这般是为何?” 散功之人竟是丹凤。 她气若游丝道:“我,这身修为,葬送了,我向上尊求道之缘。” “如此,碍道之物,要之何用。” 林笑赞叹道:“好一颗刚烈的求道之心。” 而后,伏其耳边低声道:“你若能凭此身,独力游上那座岛,我便再送你一场机缘。” 丹凤双目一亮,未及反应,被林笑揪起身体,大喝一声道:“我便成全你这番殉道之意。” 随手一抛,将丹凤投入海中。 一声扑通,丹凤的身影,便淹没在海浪之下,久久不见浮面。 岸边众人齐齐噤声愕然。 一个刚刚散功,连站着的力气都失去的人,如何在汹涌的海浪中生还? 摄于清风大师的威名,本无人敢出手去救。 但一道遁光蓦然从岸上飞出,急掠而过,扑落丹凤入海之处。 林笑从那浮光一掠中,瞥见遁光之人,头顶一朵小黄花。 他也不去管,飞身上岸,扬声喝道:“百草门众,可随我来。” 人群里百草门徒一听,纷纷动身追去。 林笑飞至不远处海滩空地,寻得一块迎浪礁石落足。 面海静候片刻,转身时,身后已聚满百草门弟子。 他挥手道:“得丹者可以离开了。” 人群中,部分人犹豫了会儿,陆续浮空飞走。 林笑略略一估,离场者约小千,九成以上百草门弟子未得丹。 他待无人离开,才道:“诸位,是否遗憾未能求得一丹?” 无人回应。 但他们眼中的渴望,已胜过任何回答。 林笑继续道:“尔等不辞辛苦,远行万里至此,本该足以证明你们欲跳出牢笼的决心。” “但我很失望,也很遗憾地发现,在场之中,几无几人,能真的坚定决心。” 众人心头一紧,同时大感不解。他们本还心存侥幸,以为可以从清风大师这里再获得一些抱阳丹名额。然这架势,隐隐让他们感到不妙。 有人忍不住出声问道:“清风大师,吾等既已到此,为何还不能证明决心?” 另一人问道:“难道我们做的还不够吗,途中重重艰辛,层层考验,吾等都从未放弃,否则也到不了此地。” “是呀!” 其余人纷纷附和。 林笑抬手示静。 众人安静后,便听他道:“仅有几天的决心,不能叫决心,只能称之为临时起意。” “而我所看到的,只是你们从一个牢笼,冲向另一个牢笼罢了。” “决意再大,冲劲再大,最终也只是进入到另一个牢笼而已。” 众人更为不解,心绪渐生浮躁。 而林笑的声音依旧明亮道:“诸位可曾想过,为何会被困在原来的牢笼中?” 众人一思考,浮躁渐暂压下。 “盖因尔等只知一味咬饵,而不知分辨。” “曾经,百草门遍野药田,无数灵丹妙药,令尔等心驰神往,纷纷争先恐后投入其中。” “而不是因为喜欢种植,喜欢药理,或是喜欢炼丹,才去投奔。” “这与你们今日万里迢迢,为求得那抱阳丹而来到此地,有何区别?” “不过是从一个百草门,投身到另一个百草门。” “为此,诸位甚至舍弃了忠诚。” “纵使我成为尔等新宗主,成立新百草门,但又和过去差别多少?” “依然是将尔等困在牢笼中!只是,这次的牢笼,比过去更大,引诱尔等甘愿困守笼中的诱饵更强。” “如此,还能称之为跳出牢笼吗?” 众人不由沉默,眼中纷纷泛起迷茫。 一人大声问道:“那吾等该如何是好?” 众人纷纷求恳指点。 林笑只道:“被困笼中,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无法意识到自身身处牢笼之中。” “即使这一次,我将尔等拉出牢笼,下一次,尔等还是会义无反顾扎进另一个牢笼。” “诸位好好想想,此行最大的收获,应该是什么。” “是抱阳丹吗?” “不是!” “更该是你们自由的心!” “是你们此次途中面对艰难,也不放弃的决心与勇气。” 周围,百草门以外的人也聚了过来聆听。 那些飞走的得丹之众,也飞了回来。 “此处未求得抱阳丹又如何,只要坚定初心,不失勇气,就没人能阻挡你们获得抱阳丹的步伐。” “抱阳丹炼法已对灵界公开,有能之士皆可炼得。” “此处没了,别处还有。” “上尊的三万至阳丹,为何要立誓才得?” “颜衣上师三千抱阳丹,为何要立诺才许?” “便是在告诉尔等,此丹不可白求,不付出相应代价,便求之不来。” “三无之誓的代价,尔等不愿出,自可到你愿舍得代价的地方去求。” “现在,诸位有两个选择。” “一,原路返回。二,步向新方。” “言尽于此,尔等自去!” 语罢,不等众人反应,冲天而去。 众士望之怅然。 …… 林笑飞入清灵之岛,恰见丹凤从海中登岛。 她竟一口气,直接憋着在水下游了过来。 丹芽跟在她身后,见她站立不稳,上前搀扶,立被丹凤用力推开。 林笑飞落,静立滩头。 丹凤已无力气起身,见林笑出现,奋力爬往。 不过,另一人抢先赶至,拦在林笑身前,怒斥道:“你难道还想把她扔回海里吗?” 林笑只淡淡道:“谁不是身处海中呢?” 丹芽愤慨道:“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林笑屈指朝她一弹,瞬息射出一道剑气。 丹芽当场一僵,转眼冻成冰雕。 只急得她一对眼珠乱转,连生气的表情都做不出。 不多时,丹凤一点点爬至林笑身前,强撑起身跪伏。 “大师,凤,到矣。” “好,我辈求道者,皆是以小求大,以弱求强,望你日后还能牢记今日气竭渡海之心。” 林笑抬手间,取出一枚炫彩圆珠。 此珠一出,立与空中极光响应。 “此乃上尊渡海身舟,上尊已登彼岸,遗此舟以渡有缘。” 丹凤抬头望去,眼中只有珠光。 “就看你道心够不够登上此舟。” 林笑控珠于掌,往她额头猛然一拍。 那枚圆珠离丹凤额头还剩一寸时,蓦然停住。 林笑一收手,彩珠悬浮其上。 无数气流从圆珠涌出,汇入丹凤脑门,转眼令其双眼覆白,透射清光。 彩珠缓缓上浮,连带丹凤已飘身浮起空中。 过得一会儿,彩珠从其眉心处没入。 丹凤合上双眼,身上气息骤变。 修为自虚而起,一路阴阳玄真,达至真灵五重境。 撕! 丹凤身上衣裳蓦然炸开,碎落一地。 身泛清光,于夜中莹莹生辉,眉宇间浮现一道独特法纹。 丹凤骤然睁眼,低头看了自身几眼,而后毫不扭动单膝下拜。 清光一闪,林笑身边多出一位女子。 第216章 仙岸之景何从识 虽得真传作浮舟,渡海登岸赖自修。 心外求仙乘就下,何用中途另换舟。 —— 话说,林笑将云叔子所留色身彩珠授予丹凤,身边就蓦然显出一名女子。 林笑望向来人,当即讶然道:“风舞道友,你怎会到此?” 来人红衣赤足,正是风舞幽华。 她笑道:“此处热闹非凡,岂容错过?” 灵光一闪,又一名女子出现,长裙长绫,端庄秀丽。 林笑对之拱手道:“颜衣上人,可是已派完灵丹?” 颜衣神色戒备,目光警惕看向风舞幽华。 她从对方身上感受到极不舒服的气息,脑中警钟大作。 林笑立轻手往风舞幽华肩膀一拍,一层灵气冰霜瞬间覆盖其表。 颜衣神色骤然一松,戒备大去,淡然道:“已派齐三千,还剩数百余,恐引争端,便未发放。” 风舞幽华当即道:“剩余那些,给我如何?” 颜衣神色微讶。 林笑忙介绍道:“这位是……” 风舞幽华抢先自见道:“天一宗主,风舞幽华。” 林笑一怔,只觉风舞幽华语气很是冷硬,颇似一言不合就要开打。 他忙补充道:“就是长空兄曾协助救出的那位。” 颜衣神色平静道:“便全将予你又何妨。” 抬手将一储物袋御气托出,浮空移向风舞幽华。 风舞幽华微微一笑,利落收入袖口。 颜衣目光一转,看向丹凤,一扬手,飞出一件素袍,披挂丹凤身上。 丹凤立道:“谢上师赐衣。” 她问道:“此女身上,何以有祭酒贤师的气息?” 丹凤为不打扰三位长辈交谈,一直单膝俯首,默不作声。 林笑道:“此女原是百草门徒,如今算是承接了祭酒上尊的衣钵。” 颜衣微凝眉道:“你何以将祭酒衣钵传予外人,而不以礼传于祭女初雪?” 林笑道:“祭酒传承,何必拘束于礼规?” 丹凤也机敏,立即求恳道:“弟子恳乞清灵上师收入门墙。” 颜衣不语,目光淡然转向林笑。 林笑朝丹凤道:“清灵收徒,虽不讲出身,却重缘法。” “你可知,你与清灵是何缘分?” 丹凤思索了会儿,坦诚道:“弟子不解,还请上师明示。” 林笑道:“我放着清灵无数优秀弟子不选,却选你一个清灵外派之人接过上尊遗舟,你可曾想过其中原因?” 虽是对丹凤说的,实则也是对颜衣说的。 云叔子不选清灵内的同门接他遗落的色身,却选林笑这个派外之人,自该有其用意。 于是,颜衣也与丹凤一起陷入思考。 林笑也不等丹凤回答,直言道:“若是想以上尊遗舟诱你入门,该是先让你入门,再传你遗舟。” “更何况,清灵若想收一人入门,断不会用引诱之法。若非出于自愿,清灵不会收。” 丹凤立道:“弟子真心实意愿拜入清灵。” 林笑道:“你还是未解我意。” “若清灵要收你入门,我便不会传你上尊遗舟。” “我传你上尊遗舟,便意味着清灵不会收你入门。” “这就是你与清灵的缘分,可明白?” 丹凤蹙眉深思不已。 林笑仿佛看穿其心思,浅浅笑道:“你可是疑虑,这上尊遗舟,莫非是不祥之物?” 丹凤慌忙道:“弟子不敢!” 林笑道:“口上不敢,心里却不然。” “上尊的遗舟,说好也好,说不好,也有不好。” “好处我不必多说,你自能亲身体会。但这不好之处,你怕是还心里没数。” 丹凤深吸一气,恳切道:“还请上师指点。” 林笑道:“上尊凭此舟登得彼岸,你乘上此舟,可比别人免受苦海沉沦之苦,更轻松直达彼岸,但却无法凭之登上彼岸。可知为何?” 丹凤凝思片刻,微疑道:“上尊之彼岸,非吾之彼岸?” 林笑道:“是,也不是。上尊行的是仙道,汝之所求,乃仙否?” 丹凤毫不迟疑道:“是。” 林笑道:“既都是仙之彼岸,上尊所登仙之岸,缘何不能成为汝仙之彼岸?” 丹凤眨了眨眼,问道:“敢问上师,不知彼岸乃何景?” 林笑拍手赞道:“是矣,是矣,你已想对方向。” “若你不识彼岸,纵使乘舟而过,亦茫然无觉,只能凭舟苦等,碌碌虚耗。” “上尊曾揭示于我,若识彼岸,即可知登岸之法。” 一旁的风舞幽华毫不客气道:“这不废话吗,正因不识岸景,才无法登岸而上。若能识得,何愁不知下舟登岸?你不如直接告诉她,见到何景便可靠岸而下。” 林笑摇头道:“识岸,乃知,乃见。登岸,乃行,乃做。” “若知之不足,见之不透,怎懂如何去践行?” “我未达仙境,本也不知仙岸之景。但上尊舍下遗舟时,我就在当场,因此窥得一丝仙景皮毛表象。” “然,我之所见,未必为真,反有误导之嫌,你们可愿一听?” 他轻轻朝身旁冰雕一指,立时冰消融解,显出丹芽身形。 丹芽登时大松一口气,捂心调息。 风舞幽华瞥了其头上小花一眼,即对林笑道:“你话已至此,但说便是。” 林笑叹道:“你们若听了我的描述,便可能对仙景多一层偏见,未必利于你们将来修行,自要让你们慎重考虑。” “小芽,怎样,你想听吗?” “涂~!” 丹芽朝他吐舌扮鬼脸道:“我才不想再听你的鬼话。” 而后,她看了丹凤一眼,旋即一个纵光腾空离去。 其方向是回转陆地。 风舞幽华当即大笑道:“这孩子我喜欢!” 颜衣则神色严峻,她想听,又做不到风舞幽华那般无所谓,不想听,又做不到丹芽那般果决。 一时间,心神陷入挣扎,身上气机也变得紊乱。 丹凤没有多做犹豫,凛然道:“还请上师开示!” 她已隐隐有点明白自身的缺陷。 “啪!” 林笑在颜衣眼前鼓了一掌,道:“上人不必纠结,只当奇谈怪闻一听便可。” 颜衣才微微松了口气道:“你说。” 林笑这才道:“吾等皆知,一道修成,而万法皆通。” “上尊登仙岸之后,为交代后事,曾对我隔岸遥呼,让我隐隐生出感悟。” “那仙岸之上,只怕是个万法全通之地。” “其上者,一言一行皆具法力,皆显灵效。” “这是否意味者,至仙者的任何念头,都可通过法力显现。” “在吾等凡人看来,于那仙岸之上的仙人,可谓是无所不能,法力无边。” “他们的任何愿望,都可以通过万法得以实现。” 听者三人皆大皱眉头,只觉不可能。 林笑却继续道:“你们试想一下,如果有一枚可以在这世间实现任何愿望的万法至宝,你们会如何使用它?” “我想大部分人,会优先用它来实现自身所愿,满足自己的所有欲念。” “在满足欲望的过程中,会许下一个又一个的愿望。” “有些是合理的,有些是不合理的,乃至是极其离谱的。” “但对于被欲望冲晕头脑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是离谱的。” “然,这世间,是由至理与真道构成的。” “无视天地运行规律,百无禁忌地许下一个又一个愿望的后果,将是后许的愿望,与前许的愿望冲突。” “但愿望是一定能被实现的,所以冲突的后果,就是世间的崩坏与泯灭,而后一切归于虚无。” “所有欲望,都能轻易得到满足,那么得到又有什么意义?许愿之人很快也会陷入无尽的空虚之中。” “许愿之人一遍遍重复着自己曾经无比喜欢的事情,却在这一遍遍的重复中,渐生乏味,直至失去兴趣。” “最后,许愿让自己毁灭,或是忘记一切,重头来过。” “然而!” 丹凤、颜衣与风舞幽华心头猛然一震,从畅想中回神。 “仙人与凡人不同,仙人要想永存,需对欲望收放自如,初心坚定,并能遵循天地运转法则。” “你们觉得,仙人若许愿,会如何许?” “始终秉持初心,即使万法皆通,也在尽可能不扭曲合理的情况下,许下绝对不会被旁人的愿望所扭曲或抵消的愿望。” “那些无论过去多久,都不会被扭曲与磨灭的,能为世间带来美好的愿望,便该是,真之道。” 风舞幽华愣愣后退数步,双眼陷入迷茫。 她本已做好准备,要对林笑的话不为所动,如风过耳。可她蓦然发现,自己又失败了。 而颜衣定定立于原地,明眸双眼全然失去神采。 她已封闭五感,心神回收,开始思索自己一生中,所修之道,何才为真。 单膝跪着的丹凤,连连眨眼,眼中一会儿明悟,一会儿迷茫。 但林笑只让她沉浸一会儿,就伸手扶起她道:“你虽得了上尊的遗舟,但仙之彼岸,想来极轻,比海犹轻,轻得无法托浮任何凡舟。。” “上尊修的太清之道,清身清心,所遗之舟必定已极轻,却仍带不走。” “你可以想象,负舟而行,是多么重且艰难。” 丹凤双眼明亮道:“我最终亦要弃舟方能登岸。” 林笑点头道:“寻常修者,需先识海,再找浮木浮海而出,最后拾浮木建舟,才开始从茫茫苦海中,寻找彼岸。” “你如今直接跳过前面,已立于舟上,省去许多苦功,这本非好事。” “万幸你曾修至玄灵,也算经历过一遍。” “道心坚定,肯舍弃旧重,恰能上的此舟,我才传你。” 丹凤感激下拜道:“感谢上师厚待,大恩至重,凤实不知该如何报答。” 林笑阻止她拜下,道:“你若修有所成,便算对我报答,将来上的彼岸,再去感谢上尊。” 丹凤顿时热泪盈眶,哽咽难语。 林笑拍了拍她肩膀道:“我在你力竭时扔你入海,要你独力上的此岛,才肯传你遗舟。现在,你明白我为何这么做了吗?” 丹凤一怔,随即抱拳敬道:“乃教导弟子不可依赖上尊轻舟,需学独力自渡,方能登得仙岸。” 林笑满意点头道:“你从此便是清灵派外别传,不算外人,望你能走出一条灿烂新道。” 丹凤抱拳俯身,郑重拜道:“必不辜负恩师厚望。” 林笑却把身上清灵道袍一脱,恢复原装原貌。 丹凤立时呆住。 正在此时,远处岸上传来一声呼喝。 “四域二十七门门主联名来诉,恳请清灵上派,替吾等主持公道,铲除天一魔宗,还灵界太平!” 正失神的风舞幽华蓦然一醒,面显冷笑道:“终于被我等到你们了。” 一阵风过,风舞幽华踪迹全无。 第217章 因缘际会举九宗 明灵东域,东海之滨。 且说那清灵三千枚抱阳丹分发已毕,颜衣撤身回岛,不见再有清灵之人显身说法。 那些暗中之人静观一阵,终忍不住,于临海上空显出一人,滔声求诉,恳请清灵派出手除魔。 其威压惶惶,令岸上众士望之生畏,俨然是一位灵君大修士。 清灵岛上尚无回应,一素霜女子倏然显身其前,抱肘谑问:“北灵门主,不知你口中的天一宗,是不是本座的那个天一宗?” 那求诉之人,瞳孔骤缩,气息骤顿。 北灵门,北域九门之一,在灵界中亦属赫赫有名的宗门。 风舞幽华戏谑一笑,嘲弄道:“呦!这次见到本座,怎不逃了?难道吓傻了不成?” 她的声音虽轻,但岸上众人迎着海风,亦能听得一清二楚。 北灵门主呼吸一滞,身形忍不住微微后倾。 他眼角余光朝岸上扫了一眼,复转镇定,嘶声厉喝道:“天一魔头,尔好大的胆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进来。” “今日有清灵上派高真在此,尔休想再行作恶!” 逃,他是想逃的。但众士当面,若对方一出现,他就吓得仓惶逃窜,以后还有何颜面于灵界立足? 风舞幽华冷笑一声道:“作恶?却要请教一下北灵门主,不知本尊做了什么恶?” 北灵门主顿时义愤填膺,正要数落其罪行,可话到嘴边,突然顿住。 若当众说出对方行径,不仅涨了对方威名,还落了自家名声。岂非变相承认自己已成丧家之犬,落魄已极? 他当即改口道:“清灵高真法眼通天,远听万里如近,你以为你犯下的劣迹,能瞒过诸圣的法眼吗?” 风舞幽华见对方不上当,颇感遗憾道:“既然你口中的诸圣都看在眼中,怎不见来阻止我呢?” “难道说,诸圣其实也赞同吾举?” 北灵门主当即一滞,慌忙看了岸上众人一眼,见众起窃议,急口道:“那是诸圣怜你修行不易,给你一个幡然悔过的机会。” “你莫要执迷不悟,继续一错再错!” “此时收手,诚心赎罪悔过,尚来得及!” 风舞幽华摇头叹道:“不就是将你们这些个门主一个个踹飞,把你们使唤人的权力都收走吗?” “这怎么能是错呢?” “执迷不悟的,是尔等才对。” “吾承天一而生,秉地尊而成。” “这天下,能支配万物、驱使万灵的权力,唯吾天一可有。” “你们这些篡权者,擅自占用山河大地,强取豪夺,强役他人,实乃上违天意,下犯地孽,罪大恶极,其心可诛!” 说话间,风舞幽华气息暴涨,威压骤升。其头顶上空,瞬间风云变色,犹如天怒发威。 身上冰霜碎散,露出一身血艳红袍。 长发飞扬,眼生寒芒,不怒自威。 “吾乃顺应天道,使万物归宗,天地回正,阴阳有序。” “尔等为一己之私,不循天道,只知损不足以奉有余。” “此罪,当诛!” 北灵门主心神大受震慑,连连后撤,颤声道:“荒,荒谬!荒谬至极!” 风舞幽华目光一转,道:“找到你了!” 倏! 身形一晃一闪,再出现时,手中多了一人,正掐其喉咙,提凌空中。 而另一边,那位北灵门主忽而双手捂住自己的喉咙,面露难受之色。 他举手朝风舞幽华闷声道:“快住手!” 风舞幽华冷哼一声,非但不放,反而更加用力。 那北灵门主脸色变得更加痛苦,转身朝远山呼道:“诸位,救我!” 群光自山间飞起,须臾冲至风舞幽华身周,显出二十来位身影,将她围在中央。 他们无不是四域三十六门中的门主。 其中一人怒喝道:“天一魔头,速速放了北灵门主。” 原来,先前出现的那人,只是一道真灵虚体,而风舞幽华逮在手中的,才是其肉身本体。 风舞幽华冷笑道:“尔等是不是以为,有灵神大能在侧,我便不敢对你们动手?” “有本事,你们便喊他出来阻止我!” 另一人也喝道:“清灵至圣灵神座前,岂会容尔在此行凶!莫要自误,否则将落万劫不复!” 忽而清光一闪,长空无忌突然现身一旁,大声道:“我无忌道人可以向诸位保证,那位一定不会袖手旁观,你们请放心!” 众门主顿时心头大定。 然,风舞幽华左手一挥,右手掐着的北灵门主立时断去一臂。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她又往下一划,北灵门主一条腿齐膝断去。 另一边,北灵门主的真灵虚体立即抱着断臂处大声痛呼。 众门主这才大惊失色。 长空无忌脸色大奇道:“咦,竟然没出手。难道他睡着了?那位天一宗的道友,你把剩下的一臂一腿也断去看看,也许他很快就醒了。” 众门主顿时惊愕看向长空无忌。 一人拱手对他请恳道:“还请清灵高真出手制止此獠恶行!” 长空无忌却一脸悠闲地掏起耳孔道:“清灵又非你们的保镖,你们也未给清灵交过保护费,我凭什么保你们。” 众门主再次错愕。 他们没想到清灵派会有这样的人。 一人立即上前拜道:“尊者若能出手,吾等定还厚谢。” 长空无忌淡淡道:“那女人如此凶悍,上去可是要拼命的。你们能出得起什么回报,值得我去拼命?” 一众门主再度失神。 风舞幽华此时道:“想要我放开他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们承认己身错误,承诺再也不谋权篡位,我就放了他。” “给你们十息时间考虑,十息过后,你们不作回应,我就了结他。” 众门主顿时对她怒目而视。 一位门主朝海上清灵之岛躬叩大呼:“还请清灵上派出手除魔!” 风舞幽华抢声大喝道:“只要清灵派不阻碍本宗行事,本宗可承诺,会在三年内,造抱阳丹三百万枚,分发天下众士。” 岸上旁众霎时愕然。 三百万,乃清灵派所发之数的百倍。 这次,颜衣的声音自岛上传来。 “一事不烦二主,诸位之事,另请高明。” 其声清冷,孤傲。 嗡! 地面微振,那座清灵之岛缓缓下沉海中。 长空无忌遗憾一叹,道:“我是很想帮诸位的,但我怕将来有三百万人追恨于我,只好表示无能为力。” 众门主顿觉一阵无力。 风舞幽华的声音再次响起道:“最后三息。” “三!” “二!” 其中一位门主悲愤喝道:“诸位,吾等齐力一搏,夺回北灵道友。” 然而,其他人却个个犹豫不前。 围攻之法,他们中有些人早试过了,可根本无济于事,丝毫奈何不了那魔头。 风舞幽华冷冷喊出了“一”。 “慢着!放着我来!” 岸上一声急喝传来。 接着,一道遁光划空闯入一众门主的包围圈,于风舞幽华身前显出身形。 如果是别人喊这话,风舞幽华定不会有任何犹豫就将北灵门主的肉身炼化。 但她眼前这人除外。 “让我来!” 夜冰岚大咧咧撸起衣袖,一副要开干的模样。 风舞幽华微感意外,手上略松道:“你不是不愿再跟我做这样的事了吗?” 夜冰岚道:“我是不愿,但谁让我已收了别人的好处,答应陪你一段时间呢。” 风舞幽华蹙眉问道:“谁?” 夜冰岚道:“你自个猜去,他不愿我告诉你。” 说着,她已直接对风舞幽华手中的人动手。 一只手按在其丹田处,归一诀全力运转。 “不好!是那小魔头,大家快阻止她们。” 其中有人认出夜冰岚。 但还是那句话,没人肯出手。 他们明白,出手也无用,不过是成全其威名罢了。 不出手,就不会出丑。 至少,他们给自己保留了点体面。 那位出声喊上的门主,见众人都不出手,也只是咽了口气,就退了回去。 风舞幽华只冷笑望着他们。 “啊!” 一旁的北灵门主真灵发出凄厉惨叫。 他再忍不住,悍然朝风舞幽华扑去。 可他刚扑到身前,真灵倏地回落肉身。 原来,夜冰岚已将其修为从灵君境降至真灵。 他连真灵离体也无法再做到。 而夜冰岚手中,已多了一枚明亮的金光圆珠。 那是抽取北灵门主的功力后,所凝成的元功珠子。 北灵门主修为被降至真灵后,身形便开始迅速变小。 而他断去的一臂一腿,在其变小的过程中,竟又重新长出。 风舞幽华看得没有大皱。 她也第一次知道还能有如此变化。 而更让她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当那北灵门主,修为降至虚灵,身形变回少年后,夜冰岚本该停手。 但她并未停,仍运使归一诀,继续抽取北灵门主身上的灵元精华。 北灵门主的身形再次缩小,从少年缩至孩童,变孩童后仍继续收缩。 待夜冰岚收手停下时。 “哇哇~” 清脆的婴儿啼哭,在安静的夜空中响荡。 众士骇然,惊愕万分。 风舞幽华用北灵门主的道袍将婴儿包裹,半捧在手,蹙眉向夜冰岚问道:“你怎,将他变成这副模样?” 夜冰岚手托一枚金光珠子,淡淡道:“我融汇新得功法后,才发现,你们的虚灵境,并非最低一层。” “虚灵之下,还有两层。” “我这不刚好试验一下,果真是如此。” 清光一闪,长空无忌突然出现在风舞幽华身侧,伸手逗弄着那哇哇大哭的婴儿,不忘感慨道:“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小的人儿,你们怎么做到的?” 风舞幽华把婴儿递给他道:“你喜欢?给你咯。” 长空无忌却一个后撤,眨眼间闪身不见。 人不见了踪影,声音才响起道:“其甚可爱,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也。” 风舞幽华甚觉为难,随手抛向一位门主,道:“你们不是想要回他吗,给你们。” 然,那人生怕有诈,哪里敢接。身影一闪,消失当场。 那也只是一道离体的真灵,刚才瞬间,已然真灵复体,不知所在。 婴儿伴着一阵哭声,往海中落去。 风舞幽华不为所动,各位门主更是不敢去接。 流光一闪而过,林笑蓦然出现,将婴儿接住。 他抱着婴儿,浮升至风舞幽华身前,轻叹一声,道:“风卿,收手。” 风舞幽华目光一寒,冷声道:“你要阻止我?” 林笑大声道:“只要灵霄派存在一日,便不会允许恶行为祸世间。” 一众门主中,不少人认出了林笑。 “灵霄派的道友高义!”其中一人忍不住高声大赞。 然而,不少门主却神色古怪地看向那位称赞者。 出席过别尘湖宴的人,不会不知道林笑与风舞幽华根本就是一个派系的。 “哈哈哈!” 风舞幽华猛然狂笑数声,旋即厉声喝道:“那就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她凛然一掌拍出,袭向林笑。 林笑一动不动,不躲不闪。 轰! 似有一道天鼓闷声响起,而后以其为中心,掀起一阵猛烈风浪。 岸边众人受气浪波及,立时七倒八歪,立足难稳。 待风浪平息,众人便听那天一宗主其声大惊道:“你竟能毫发无损?” 林笑低头看了看胸口手掌,神色有些无语。 咋就演上了呢? 转念一想,额……好像是他自个先开始的。 “不!” 他突然捂着胸口后退,面若痛苦道:“我受伤了。” 风舞幽华微微一怔,一时不知该如何往下接。 就听林笑道:“你这般仁善之人,却被人唤作魔头,实令我深感痛心。”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不若让我们好好坐下一谈如何?” 周围一众门主见状,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看着这两人,他们无不心头发寒。 风舞幽华冷然回道:“没什么好谈的,不服就打一场,强者为尊。” 林笑摇头叹道:“那我定然是打你不过的,但尚有一口气在,我还是会阻止你的。” 夜冰岚抢将上来,大喝道:“那就让你一口气都不留。” 其一掌打向林笑腹部,并高喝道:“吃我一记归一神掌!” 林笑将婴儿高举过顶,硬吃她这一掌,突然低呼道:“你来真的?” 夜冰岚脸挂大笑道:“谁跟你作笑!” 她将归一诀运转极致,全力抽取林笑的修为。 海量元气立被抽出,汇聚于她的掌心,一枚珠子渐渐成形。 然,夜冰岚却眉头一皱,面露古怪。 她只觉是在抽取一片汪洋大海,根本无法将其抽干。 直到她掌心的珠子变得拳头般大小,她停功后撤,凛声道:“你竟能破解我的归一诀。” 风舞幽华也看得眼露惊奇。 她离得近,清楚感应到,夜冰岚没有丝毫留手。 这小妮子,莫不是真打算抽干笑君的修为? 风舞幽华拉过夜冰岚,朝林笑冷喝道:“吾天一宗承认你有几分能耐,但你保得他们一时,保不了他们一世。” “我们且等着瞧!” 其遁光驾起,裹着夜冰岚往内陆飞去。 并威声朝众大喝:“想要抱阳丹,就到我天一宗来。” 转眼间,其遁光消失于天际,却在人群中掀起阵阵议论热潮。 一位门主到林笑身前,冷声道:“道友好手段,为成第九宗,仅能做到这种地步。” “吾等一再高估,却还是小瞧你了!” 另有一位门主上前恭敬抱拳道:“我寒灵门愿奉灵霄派为第九宗,还请凌道友莫要为难本门之人。” 又一人跟道:“我羽灵门亦心服口服,合派支持灵霄派成第九宗。” 话刚完,又一人道:“我聚灵庄上下从今往后,亦唯灵霄派马首是瞻,还请贵宗手下留情。” 余者陆续上前。 在场大半门主,竟都做出表态,认可灵霄派为九宗。 林笑不由大感莫名其妙。 第218章 洞里传真见纷扰 天下名利似网罗,片言丝语起风波。 蒙蒙双眼被欲遮,事事皆往功利酌。 —— 上回说到,风舞幽华一走,四域各派门主就纷纷向林笑表态,支持灵霄派成为灵界第九宗。 这样的支持有何用? 乃相当于各派门主亲口承认,自家宗门不如灵霄派,往后若遇争端,无论大小,都会优先避让灵霄派。 却说这些门主为何突然有这番表态? 只因他们已看明白,那天一宗主分明是与灵霄派同一战线。 若说天一宗攻伐各地宗门,没有得到这位灵霄派前宗主的授意,他们是万万不信的。 如今,灵界四派八宗无人出面阻止,三十六门中,仅灵霄派展现出能抵挡天一宗的实力。 无异于告诉世人,灵霄派的实力,已然凌驾于其余诸门之上。 原先,他们还寄希望于四大派为他们主持公道。 然,四派中,上灵派最难求见,玉灵派最难沟通。至于灵海派,先不说他们不敢去招惹,更从小道消息中得知,那位天一宗主,正是出自灵海派。 他们去向灵海派求助,无异于肉包子打狗。 故而,清灵派成了他们寄希望最大的一家。 然,清灵派远悬海外,历来中立,甚少介入各派纷争,想求他们出面,绝非容易。 他们正愁于不知该如何求恳。 恰巧,闻知清灵派要于东海之滨开场布道,传法天下散修。 这正好成为他们的良机,故联名来求。 然事与愿违,非但清灵派不肯出帮,那天一宗主还追了过来,当着无数散修的面,削落他们的颜面。 而后,这位灵霄派前宗主,恰到好处地适时出现,替他们挡下了让各派门主避之不及的大魔头。 如此手段,如此手腕,他们不得不低头认服,不愿再与灵霄派起抗争之念。 但求对方手下留情。 剩下那些未表态的门主,要么未能想通此节,要么还心存侥幸,欲向四派之下的八宗求援。 但有的门主看得更明白。 只能八宗出面才能阻止的话,无异于变相说明灵霄派已有实力与八宗并列齐驱。 灵霄派下的这盘九宗棋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然出局。 “诸位,想来是误会了什么。” 林笑对一众门主如是道。 “我已非门中主事者,九宗之事,不必与我多说。” 立即有门主知机,上前附和道:“凌尊说的是,不过尊士替吾等逼退那魔头,吾等实在感激非常,故情难自禁,才会如此。” 其余人也附和着道:“确实如此,还得多谢凌尊士出手相助。” 灵霄派与天一宗明面敌对,实则同盟的情况,只可意会,不可明说。即使挑明,也最多只惹些闲言碎语,无甚作用,反惹灵霄派不悦。 形势比人强,自然是林笑说是误会,那就是误会。 林笑看众人反应,深知解释不通,只好道:“不必客气,诸位的事,去找本门幽宗商议为妥。” “我还有要事,日后得闲再与诸位一叙。” 朝众门主微微颔首一礼,即抱着婴儿离去。 他之所以会出言劝阻风舞幽华,是见她发言太过霸道,犯忌太甚,恐其日后遭天下共伐,故才现身阻止。 但他也了解风舞幽华的性子,若仅作为好友的身份去劝,她定然不听。故搬出灵霄派,让她生出顾虑,不再那般肆意。 否则,这女人说不定就要与各派门主在此地大战一场,不胜不休。 林笑已见识过大修士之间的斗法,山崩地裂只作寻常,岸边众人难免要受波及。 若众人躲避不及,生大片死伤,只怕恶业都要归结到凤舞幽华头上,让世人又多了一个讨伐她的理由。 更让一件清灵至圣布道的好事,变成一件惊世惨祸,岂非不美。 故连忙现身,给风舞幽华递上台阶,劝她克制,不要大闹。 风舞幽华也算给面,配合了一场,顺势走下台阶。 …… 云路中,风舞幽华正驾急速遁光,携夜冰岚回往北域。 遁光里,夜冰岚略显魂不守舍道:“这已是第二个让归一诀失效的人。” 风舞幽华不由道:“你还真敢下手,万一把他吸成小儿怎办?” 夜冰岚一脸无所谓道:“那只能说明他玄功不真,趁早替他散去才是好事。” 风舞幽华又问道:“第一个让归一诀失效的人是谁?” 夜冰岚回忆道:“那个男人,与林的玄功正好相反,重得我抽得出却搬不起。” “这两男人,一定有蹊跷。” 她双手抱丹一运玄功,身上立散出浊黄荧光。 风舞幽华顿觉这股气息甚为熟悉,瞬间明悟夜冰岚说的那个男人是谁。 她问道:“他如何找上你的?” 夜冰岚眉毛一挑,道:“我也纳闷,当时我正在洞中静坐,他却突然找上门来,仿佛知道我就在那里。难道他在我身上偷埋了标记?” 时间回到数日前。 却说夜冰岚与风舞幽华分别后,也未走远,路过一座雪山时,突然下起暴雪。 她懒得再走,便在雪山里随意找了个洞穴躲雪。 也不生火生光,只在黑漆漆的洞中盘坐入定,于心神处苦思如何才能炼出一身不受归一诀影响的真功。 琢磨了约一日,真让她想到一个办法。 那就是自己对自己使出归一诀。 她也会月冰岚在下界时所学的练气功法,于是,一边运功练气,一边对自身施展归一诀。 当然,她压制了归一诀的力度,并不去抽取自身的本命精元,只吸出运功提炼出元气。 在她看来,能被吸走的功力,都不是真功,只有吸不走的,才算功成。 于是,每在体内炼出一缕元气,都会施展归一诀将之吸出体外。 吸出体外后,她并未将之散去,而是又运练气之法,将之与周天灵气一起吸回体内。 如此循环往复,炼出的元气不断在体内体外来回拉扯流转。 结果,那团拉扯的元气越来越大,体内却依旧没能炼出可以抵挡归一诀的元气。 她再次陷入苦思。 练功思路该是对的,但还缺了什么。 正在这时,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她打坐的洞口。 此人一到,她所在的整个洞穴,都莹莹生光,照得通明。 好似那些石头与泥土,都变得会发光一般。 夜冰岚睁眼看向来人,微微蹙眉道:“你找我?” 来人轻轻点头。 夜冰岚随意问道:“何事?” 来人走入洞中,于夜冰岚身前坐下,淡淡道:“想请你帮个忙。” 夜冰岚也不磨叽,直言道:“说。” 来人道:“我想请你,替我陪在她身边。” 夜冰岚眉一挑,眨了眨眼,对这样的要求感到不解。 但她也不问原因,只道:“多久?” 来人道:“能陪多久,就多久。” 夜冰岚头微微一歪,道:“除了月,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让我长久待在他身边。” “这个忙不难,一天是陪,一秒也是陪。只是,你出得起怎样的代价?” 来人轻声道:“你,似乎遇到了瓶颈。” 夜冰岚微微一讶,没想到对方能看出来。 “你能帮我突破瓶颈?” 来人淡定道:“吾予你一门功诀,或可起效。” 夜冰岚道:“普通的功法对我没有意义,我只需要至道真诀。” 来人依旧淡然自若道:“你可一试真假。” 夜冰岚双眼微眯,提气沉声道:“那就让我试试你的真假!” 她陡然一掌拍出,归一诀应势运转。 来人不躲不闪,任由她击向自身。 掌一贴,来人身上的元气急速朝夜冰岚掌心涌去。 但很快,夜冰岚就大皱眉头。 在她的感觉中,不是在抽取一个人,而是在抽取大地。 她很奇怪,自己竟会产生这种荒谬的感觉。 眼前的分明是一个人,又怎会是大地呢。 她不信邪,不再收力,全力运转归一诀。 然而,越抽取,她越感到一股沉重感。 这股沉重,渐渐压得她喘不过气。 来人突然开口提醒道:“你根基尚未打牢,不要逞强。” 但夜冰岚岂是个肯轻易听劝的 ,非但不停,反而咬牙再度加力。 来人轻轻一叹,双手结印叠放在丹田下 下一刻,夜冰岚惊声道:“你!” 在她的感应中,被她抽取出的元气竟倒流而回。 任凭她如何催功,也拉扯不过对方。 随着元气回流,那股压得她喘不过气的沉重感亦渐渐褪去。 她轻吐一口气,收功停手。 “你的功法,我学了!” 来人欣然一笑。 夜冰岚不由看得一怔。 原来这人,也是会笑的。 当她习得功诀,那人不多一言,悄然离去。 正如其来的突兀,去的也倏然。 夜冰岚也走出洞穴,见得外面天晴雪停。 独自往南行约三日,猛见空中飞过一直大鸟,定睛一看,竟是由人群列成。 她刚觉好奇,一阵风来,将她也吹上高空,汇入大鸟人群。 从风中,她感应到一股熟悉的气息,便没做抵抗,随流同去。 再之后,就是她在东海之滨,随众过六清关,入定神境,听了一番讲道,还向那讲道之人提了个问题。 不过,出定后,她并未去受那丹。 直等到风舞幽华出现,她才现身上前。 思绪回转。 风舞幽华问道:“你这次,肯陪我多久?” 夜冰岚面如无聊道:“看心情咯,也许明天就呆不住。” 风舞幽华立道:“哎呦,你个小祖宗,莫不是还要我伺候你不成?” 夜冰岚不屑道:“切,谁稀罕。除了月,任何人的伺候,对我来说都是假的。” 风舞幽华摸了摸她的后脑,微微一笑。 夜冰岚拍开她道:“去哪?” 风舞幽华望向前方,目光坚定道:“到北地最高处,建起天一宗总坛,静待天下人到来。” 不多时,一座高耸雪峰,远远在望。 …… 第219章 此夜送子难为情 古人云: 情者,性之质也。 欲者,情之应也。 又云 : 性者,阳之施。情者,阴之化。 人禀阴阳气而生,内怀五性六情。 阳气盛者仁,阴气盛者贪。 情有利欲,性有仁爱。 今人观之曰: 情生则聚,情灭则散。 —— 镜湖,画舫。 撕! 白茧破壳,灵光清耀。 一惺忪女子,悠悠爬起,推茧而出 。 “你醒了。” 青月流苏抚琴于侧,柔声轻唤。 那女子醉目茫然。 “我睡去几久?” “堪堪一月。你梦度几长?” “逾近千年。” 青月流苏扣弦道:“常闻,梦修者入梦修真,经梦求道,往往一觉千百年,醒来易忘,不识旧友,不认己名。” “不知,梦道友还记得几人?” 那女子低头沉思道:“我……记得,他!” 青月流苏轻问:“谁?” 女子道:“一个梦里常常见到的人。” 青月流苏取出一面圆镜,拂袖一扫,镜面浮影,显出一人。 “可是他?” 镜中之人本微侧脸庞,却似有所觉,忽转正脸看来。 “是他!” “可记得他名字?” “火,火云,大海,雨,我想起来了!我叫梦寒香,他叫……叫……” 青月流苏轻拂镜面,人影顿时淡去。 “甚好,你已想起自身本名。” 梦寒香蓦然起身道:“我得找到他,问出他的名字。” 青月流苏沉默片刻,忽而道:“如若,你梦经千年,就是为了忘却他的名字呢?还要去找他吗?” 梦寒香道:“若是如此,我更该去。忘,不是为了忘而忘,是为了释怀而忘。” “如若我是因释怀了,才忘了,那么再听一次他的名字,又何妨?” 青月流苏点头道:“梦道友神智已清,可去矣。” 一道光门忽在两人身前开启,梦寒香朝她微微一礼,跨门而入。 …… 却说林笑抱着婴儿离去,往北而飞,想将手中婴儿归还北灵门。 可他一不知北灵门所在,二不识北灵门中人,想托给别人。 路上者甚众,多是为了天一宗那三百万抱阳丹而去。 然行者匆匆,皆一副无心多管旁事的模样。 林笑见了几波,都没见着合适人选。 月已上中,夜风正寒。 担心吹着婴儿,他不好疾飞,缓缓矮空掠行。 正沉闷,忽见一道遁光低空划过,顿时双眼大亮,急追上去大喊。 “朋友,你有一物掉了!” 那道遁光应声而停,转身显出一紫衣女子,白纱蒙面,眉目婉约。 等林笑近前,她问道:“我掉了何物?” 其声高冷而低沉,柔美而又带有几分威严。 林笑厚颜道:“你我的缘分掉了。” 紫衣女子神色骤冷。 林笑又道:“云朗月明,美景宜人。正是你我结识之机,成缘之地。” 紫衣女子却道:“荒山僻野,寂廖无人,正适合行凶犯恶,道友这缘分,怕不是孽缘?” 林笑爽声一笑,道:“因果不饶恶人,苍天不负善心。恶行难逃恶果,凶业必有天谴。” “在下绝无恶意,还想送朋友一场机缘。” 紫衣女子捋了捋耳边刘海,道:“却要看看,你有何机缘?” 林笑道:“不知朋友对那灵界三十六门之一的门主之位,可感兴趣?” 紫衣女子道:“我若说感兴趣,你还能让我成为一门之主不成?” 林笑摆手道:“所谓门主,也就名头好听。于我等修道之士而言,一个不好,反成累赘。” “不过你若有那心思,也不是不可。” 他将怀中包裹举出展示道:“我捡到一小儿,乃北灵门大贵人。” “但我一介莽夫,不懂照养,恐看坏小儿,故欲寻良人托照。” 紫衣女子微微蹙眉,轻手掀起裹布,见一婴儿睡熟其中。 林笑道:“我看朋友持重有道,仪态不凡,或可代为照顾。” “若能将此子安然送归北灵门,必得厚报。” 紫衣女子道:“这就是你所谓的机缘?我怎没看出有何落好呢?” 林笑连忙道:“朋友可将其视之为北灵门主之子,指不好日后会成为北灵门新门主。朋友此时施之以恩,他日何愁厚待!” 紫衣女子摇头道:“我怎知你所言真假,可有证明其身份之物?” 林笑深以为然的点头道:“还是朋友思虑周详。” “向北灵门展示这孩子的裹衣,当能证明其身份。” “但我确无可以向你证明他身份之物。” “依朋友之见,当何为妥?” 紫衣女子道:“这是你的事,怎反来问我?” 林笑略显头疼地敲了敲自个脑门,为难道:“我本该与朋友同去,但一男一女加一婴,容易惹人误会,怕坏了朋友的清白名声。” 紫衣女子道:“你我非亲非故,又何必在意我的名声?” 林笑道:“此言差矣,朋友是在帮我,我怎能以损报德!” 紫衣女子道:“所以你想说你不是一个以损报德之人吗?” 林笑道:“如果可以的话,至少我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两人沉默片刻,紫衣女子忽将婴孩抱过。 她道:“这样好了,你给我一件信物。北灵门若不认这个孩子,我就去寻你算账。” 林笑立即摸了周身衣袋一把,却没能找出一件可用之物。 他抱叹道:“抱歉,在下身无长物,没有予你之物。” 紫衣女子看着他的右手道:“你的护腕看起来不错。” 林笑抬起手腕看了看,摇头道:“此物不吉,予你恐带去祸端。” “这样,我常居天泉岭新湖附近一竹林里。你若要寻我,可到那里去。” 紫衣女子仔细看了婴孩几眼,问道:“你与这孩子是何关系?” 林笑坦然道:“严格说来,我算这孩子的仇人。” 紫衣女子抬头望来,目光耿耿道:“多大的仇?” 林笑想了想,道:“大抵算是杀父之仇。” 紫衣女子淡淡道:“既是死仇,为何不斩草除根?” 林笑轻轻一笑,豁达道:“若我是那样的人,你我便也无缘此夜了。” 紫衣女子目光灼灼与林笑对视,忽而眸光一闪,又问道:“你的头发,如何变白的?” 林笑抓了把头发看去,感慨道:“算是功法所致。” 紫衣女子道:“灵界里,白发之人不多,像你这般素白者更是少见。不若,便予我一缕以作信物,如何?” “有何不可,尽管拿去!” 林笑直接俯身,伸头到紫衣女子身前。 紫衣女子定了会儿,才抓起一小捆,单手一划,一缕长丝从中切断。 林笑若有所觉,收首道:“这倒是个好办法,你到天泉岭新湖边,说要找一白发之人,准能找到我庐舍。” 紫衣女子只默默将那缕白发收起。 林笑眯眼一笑,拱手道:“多谢朋友相助,山水有相逢,来日有缘再会!” 道别后,未多做停留,纵光离去。 紫衣女子不做表示,抱着婴儿默立原地。 林笑刚离去,忽显一道雪白朦胧倩影,凭空出现,踏月而下,飘飘落到紫衣女子身前。 那是名轻罗雪衣女子,怔怔望了紫衣女子半响,温声微疑道:“九瑶?” 目光带着几分迷茫,声音有几分不确定。 紫衣女子轻轻侧首摘下面纱,柔声道:“寒香,我的敛气灵宝竟没能瞒过你。” 见得面纱下真容,雪衣女子明眸一亮,痴痴道:“是九瑶,我记得!我记得!” 紫衣女子见她神态异常,不由微感疑惑,但很快就被惊疑代替。 “寒香,你道升灵君了?” 雪衣女子眨了眨眼,喃喃自语道:“我来见谁来着?” 然,在紫衣女子欢欣祝贺中,她很快忘了此事。 第220章 孤心决意与谁同 当日相遇明台中,一见情孽重。 谁料姻缘夙世求,纵勾销,万里月下仍相逢。 今生未了,道难成就,终须有始终。 —— 别尘湖畔,灵药别院。 清晨,庭院。 素芸正给一株灵草浇元气,试新法,感悟药性。正苦无所获,忽听弟子来报,有客求见。 问是何人,弟子回不识,只传来客语,声称闺友。 素芸生疑,召见于闲庭。 等来紫白二女,立瞠目惊呼。 “姐姐?” 紫女轻叹,解下面纱,怨道:“我这敛气灵宝如若无用,连番被轻易认出。” 素芸欢欣扑去,执其手道:“妹妹还道为何气息如此陌生,竟是灵宝遮掩。若非认出寒香姐姐,有所猜测,险些不敢相认。” 白衣女客却目显疑惑道:“你是谁?” 素芸大愕。 紫女解释道:“寒香于梦中修炼千载,对往事渐迷,过会儿便能记起你了。” 素芸了然,忙拉两人入阁落座,畅聊叙旧。 话过半盏,紫女步入正题。 “妹妹近日可有闲暇?” “宗内静安,当无要紧大事。姐姐可是遇上甚事?” “妹妹可曾听闻北地古仙遗府即将开启一事?我欲邀妹妹结伴同行,共探仙府奇珍。” 素芸沉吟片刻,大摇其头道:“现在可不是姐姐该分心别事的时候,若是半月之前,妹妹定欣然同往,可如今,姐姐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紫女疑惑道:“妹妹的意思是?” 素芸拉起她的手道:“去找那人,问个清楚。” 紫女微微摇头,轻道:“事已至此,已没什么好谈的。” 素芸道:“他之前那样做,许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说来你可能不信,他最近变化极大,好似换了个人。” 紫女道:“我信。” 素芸不由一愣,不解道:“你信?” 紫女道:“我已见过他, 的确变化不小。” 素芸大惊,急声问道:“你见到他了?什么时候?” “哇~” 紫女背后突然响起婴儿哭啼。 素芸当场一滞,逐见紫女解下一背囊,抱到身前,露出囊中一婴儿。 看见那婴儿,素芸再度失神,已不知言语。 紫女对婴儿轻施灵术,顿令其停下哭泣,安然熟睡。 素芸这才茫然问道:“这是?” 紫女道:“这是他交予我的,说是北灵门主之子。” 素芸只觉喉咙发痒,轻声问道:“是他找的你吗?还是……” 紫女道:“我既没有找他,他也没有找我,只是路上偶然碰见。他应该并未认出我来,我也差点没认出是他。” 追问之下,素芸才清楚这婴儿来由,。 果然是那人的风格。 她一时不由沉默了。 紫女将婴儿背回后背,道:“既然妹妹不愿同去,姐姐就先告辞了。” 说完便起身欲走。 素芸急拉住她道:“不,姐姐。那遗迹不要去了,我先带你去另一个地方。” 紫女眉川微蹙道:“去哪?” 素芸不答,只道:“姐姐觉得我如今修为如何?” 紫女微吟片刻,道:“我已感知不出妹妹深浅,似与……灵君气息仿若。” 素芸立道:“没错,我日前刚突破至灵君六境,还在稳固境界。” 紫女抱拳贺道:“恭喜妹妹道行大成。” 素芸拉过她道:“我还是沾了姐姐的光,才能有这个突破机会。” “现在,其他事且放一放,先帮姐姐道晋灵君,才是紧要。” 紫女大感不解道:“帮我?” “姐姐且跟我走。” 素芸拉着紫女便走。 …… 当日下午,三女跨海赶至清灵迎客岛。 岛主云门清卿感知到灵君气息,亲出接待。 相互客套几句后,素芸便直截了当道:“我找贵派清风子,欲借破界仪一用。” 云门清卿一听此名,立将三女带往内岛,面见内都之主尘寰上人。 尘寰了解三人来意后,对三人道:“破界仪仍有诸多道谜未解,原本尚未到对外开放之时。” “但三位既然是凌霄道友的故人,吾可做主为尔等破例。” 素芸当即松了一口气,暗道:没想到他的名头在清灵派里还挺管用的,连七境上人都肯卖他面子。 梦寒香在听到这个名字后,不由有些失神。 紫女却忽而问道:“请教上人,如果不借用此人关系,不知该付出怎样的代价,才能借用破界仪?” 尘寰笑道:“本门并非坊市,很多事只看缘分,不以外物衡量。” “灵界里,知道本门拥有破界仪之人不多。” “若非因凌霄道友这份缘分,最快也要等十年后,外人才有机会使用破界仪。” 紫女沉默了片刻,叹气道:“妹妹,我还是不去了。” 素芸当场急道:“姐姐说的甚昏话,上人已同意我等借用,怎么突然说不去了呢?” 紫女道:“我去探索古仙遗迹,也一样可以靠自己突破至灵君。” 素芸深吸一气,缓声道:“姐姐,我知你不想欠他人情。可这一次,不是你欠他,是他先欠你的。” “我们家连整个宗门都给过他,难道还抵不上一次这样的机会吗?” 紫女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松口。 尘寰见她们商议已定,轻一挥袖,就不动声色将三女转移至一处迷雾之地。 “此乃本门试炼岛,请诸位跟紧我身后。” 尘寰改用步行,穿过一片迷雾,行至一处圆台法坛。 四人登上法坛后,尘寰施法点亮法坛,清光一闪,四人齐齐消失。 四人再出现时,已到了一处奇异空间。 上不见天日,只有一片漆黑虚空,无数星点隐约闪烁。 似一座悬浮于天外太空的浮岛。 岛上乃一片开阔广场,岛心处,架有一座巨大浑天仪。 球仪表面,铺设内外三轮仪轨,同心不同轴地转动着。 尘寰领三女走往巨仪。 待得近前,三女这才看清,成群人盘坐于巨型浑天仪周围,身上气息全无,犹如空壳。 尘寰行至巨仪旁,朝一长须老人行礼。 素芸三人只听其呼为监斋远公,也忙上前拜见。 尘寰逐交代来意。 长须老者只轻轻摆手,态度淡然,让众人随意。 尘寰这才回身朝三女道 :“破界仪连通太虚诸天,本门星图尽用,也未能探明千万分之一。” “虽能助真灵突破道境,然其中凶险与意外实难预料。” “以本门经验,灵君以上者带队前往,方能稳妥返回。” 素芸立道:“我已到灵君,可以带队。” 尘寰摇头道:“道友气海虚浮,想必刚突破不久,只怕尚未熟悉出虚诸妙。” “在下建议,最好还是寻一位灵君深者随同方为稳妥。” 素芸想了想,当即道 :“我去找他来!” 紫女立即反对道:“不行!他若来,我宁可不去。” 素芸拉过梦寒香问道:“她呢?” 尘寰淡淡看了梦寒香几眼,道:“这位道友虽境界稳固,然尚身处道障之中,不宜前往。” 紫衣女立道:“那寒香不要去了,我自己去便可。” 素芸顿陷纠结。 尘寰道:“若诸位不嫌弃,本门可以寻一老道灵君助行。” 素芸顿时一喜,刚要应下,就听紫衣女果断道:“不用!吾等借用秘宝已是优待,怎能得寸进尺,再去劳烦贵派。” 素芸明白,她是不愿再承那人的人情,便不好勉强。 她向尘寰问道:“上人,可否让我等三人同去?一位不足,两位灵君当可足行。” 尘寰一番犹豫,还是建议道:“神游太虚不是儿戏,不可心存侥幸。三位不若再等些时候?或是由本门老练灵君随同。” 紫衣女语气果决道:“多谢上人好意,但我心意已决,还请让我独自前往。任何意外,我一力承受,绝无怨悔。” 素芸立即反对。 两人争执一番,最后各退一步。 素芸可以同往,但梦寒香留下,且若中途遭遇意外,要听姐姐指挥。 尘寰微微叹息,还是成全二女。 诀指往浑天仪打出元气,浑天仪中心瞬间亮起一光球,射出两道光柱罩住素家姐妹。 光柱中,二女身上立有一道虚影飞出,顺着光柱投入浑天仪。 随即光柱消退,球仪表面仪轨加速旋转。 然,不到三息,尘寰突然眉川大皱。下一刻,就有一道虚影从巨仪光球飞出,落入素芸身上。 素芸一睁眼,便口吐鲜血,双眼湿红道:“不好,那个地方,我进不去!” 尘寰不由为之一叹,随即肃声道:“道友,吾需维持跃星通道,不能走开,否则你姐姐便要回不来。” “此时,你姐姐一人下界,情况不明,生死难知。” “最好寻一好手,下界帮她。否则,待吾元气耗尽,你姐姐仍未回返,其真灵便再难回来。” 素芸郁闷道:“可为何我进不去那方世界,还将我强制弹回?” 尘寰道:“破界仪经本门二圣改良,会依据试炼者心中意愿,送往与之心愿最契合的世界,以确保游者真灵得到充分磨练。” “你姐姐心中孤行之意甚坚,其所选世界,旁人怕是很难进去。” “为今之计,只能让七境以上者一试,看能否强行突入。” 素芸不由失神呢喃道:“灵主大能,我该去哪找来?” 尘寰道:“吾知两人可行。” “一为本门长空子!然其行踪不定,不易寻得。” “另一位……” 素芸听后,双眼骤亮,不顾震魂之伤,立即动身往寻。 第221章 风杆旗喻见故知 娇颜曼姿如大药,朝欢暮娱胜火烤。 温柔乡里万劫转,神仙误入亦难逃。 —— 暂不表那三女入清灵,且说林笑自那晚托婴一别,即由北回东。 然群山辽阔,百川交杂,他不识灵界地貌,不知回宗路径,只低空飞掠,闷头直行。 至清晨,群山起雾,云深浩缈,更难辨识。 徐飞间,路过一寂静山谷,得见一人于山坡劳作,立大喜往投,欲问路于人。 及近前,见一老者,青衣简朴,神态悠然,策杖掘土,轻歌哼唱,如山间隐士。 但听其唱曰: 白云深乡春风香,红满枝头花果闲。 药芝遍地无人采,寻君却怨山吝悭。 —— 老者挖得一坑,扶起脚边一竹竿,栽入坑中竖定,拨土回填。 然,所立竹竿八九丈长,粗及手腕,重量不轻。坑浅土软,其根入土不够,老者一松手,竹杆立即侧倒。 老者又将竹竿扶正,跺脚夯土后,再次松手。 长杆毫不意外再次倾倒。 老者似不察深因,尤照旧扶正,一次次夯土,一次次松手。 林笑见其忙活专注,本不愿中途打扰,想等老者完工后再行询问。 可见得其三番徒劳无功,忍不住出声问道:“老丈,您何故在此立一长杆?” 老者并未抬头看他,只淡淡道:“老朽见此地山谷风景幽美,灵草丰茂,欲挂一醒布,提点过往行者,可来采顾观光。” 林笑见是行善,便上前帮扶,并提醒道:“老丈,您挖的地基不够深,如何能立得住长杆?” “要不我帮您再挖深一点?” 老者却摇头道:“若扎根深了,立杆却要变矮了,到时所挂醒布不够显眼,如何能提醒旅者?” 林笑看了看所处位置,乃山坡半腰偏上,不由又疑惑道:“老丈既想立得高些,何不到山顶去立?” 老者却又道:“山顶风大,等挂上扬布,风一来,须挨大风带倒。” “老朽恰好寻得这背风坡,立起后刚好不过山顶,便不虞山风吹倒。” 林笑听后,不由陷入深思。 老者也忽而停下动作,静眼觑他。 思索片刻,林笑退步拱手敬礼道:“请教老丈,既嫌此处不够高,才不愿深挖地基,何不把立杆之地移至山顶,再将根基打得深些,何惧风吹不立?” 老者大点其头道:“此法在理。那后生,可愿帮老朽把这竹竿抬上山坡?” 林笑爽快应道:“此事容易,且交予晚辈。” 他扛起竹竿,便往坡顶爬去。 可走不一半,忽觉竹竿重量大沉,似达千钧。 一脚踩下,坡土无比松软,不好站稳。 原本顷刻可上的坡顶,也瞬间变得甚是遥远,犹如隔去千丈高。 山坡也变得很是陡峭险峻。 林笑侧目看向老者,只见其拄着拐杖,悠然跟在身后,若无所觉。 他定了定心神,提气使劲,大步攀爬。 行不片刻,肩上竹竿蓦然一轻,眼中异象消去,再定睛时,已上到坡顶。 山风拂面,远山氤氲。 老者开口道:“便在此处放下。” 随即,他便拿手中拐杖开始掘土挖坑。 然挖不几下,他的杖尖就戳到硬岩,笃笃闷响,竟没法挖深。 老者不由摇头叹道:“难!” 林笑见状,伸手道:“老丈,不如让晚辈试试。” 老者逐递拐杖与他。 林笑拿过拐杖,换个位置到处戳地,发现那岩石占地甚广,刚好把坡顶上最好的位置都占了。 老者问道:“坚岩阻挡,此地不宜打根基。” 林笑却笑道:“非也,厚岩才最适合打根基。” 他提功运气,贯气于杖尖,狠力往下一戳,立时洞穿坚岩。 下,便硬生生挖出个三尺深洞,竖起竹竿栽进去,很快稳稳立住。 林笑朝老人笑道:“如何?” 老者没有说话,只轻轻点头,衣袖一挥,一面醒目红布即竖挂竿头,迎风飘扬。 上书四个金字:灵草善地。 林笑赞道:“好字!” 话刚落,一阵猛风袭来。 咯啦! 竹断旗折。 老者见状,惋惜道:“若非硬要插在坚岩里,强风最多只能将旗杆吹倒,还可换个地方重新立起。” “可如今强碰硬,以致从中断折,两败俱伤。想再重立,可就难了。” 林笑心中一动,拱手垂问:“还请前辈明言深意,开示迷机。” 老者道:“汝所求立的那九宗之名,岂不如此杆一般?” “地基不遂汝愿,汝硬破强立,将来大风一起,何以避折?” 林笑恍然大悟。 原来此人在此立杆,是为借物喻事,暗示玄机。 老者先在半坡浅坑立杆,暗喻他曾经实力不够,根基不足时,就想强求九宗之名。 等他实力足够,上得山顶,又遇岩石阻挠立根。 那块山顶上的占地岩石,该是暗指三十六门中其他宗门的阻挠。 他以强硬手段,去破那三十六门,算是成功立稳了九宗之名这个标杆。 但这股吹折旗杆的强风,又是指的什么样的危机呢? 林笑思索片刻,回道:“大风欲来之际,用强士亲杠大旗。人不倒,旗可不倒。” 他不知此人立场,只保守作答。 老者道:“那岂非置扛旗者于险地?扛旗者若被大风吹落山崖身亡,又当如何?” 若按林笑心意,当然是在被吹落山崖前,直接把旗子扔掉。 但这老者敌我未明,他岂敢示以真心。 为探对方立场,林笑反守为攻道:“此计无解,还请前辈教我。” 老者怡然道:“虽不见得你是真心求教,但老夫仍免不了想多说几句,也算略尽心意。” “欲立九宗,当知横观八宗何以为立,学以为用。” “昔日,八宗何曾有过像你一般强立乃成。” “无一不是起于佳地,厚法造基,世人仰慕,方得长久。” “如赤焰山教,以地火常发之地立足,以火法玄功为根基。” “如星渺城,以不昼之地立足,以元磁通星妙法为根基。” “又如青松苑,以长青之地立足,以灵木玄术为根基,得世人称颂。” “还有那落日谷、灵月阁、金顶寺、宵水楼、阴冥坊,皆是如此。” “唯汝之九宗,虽得其名,然名不衬地,根基有缺,实未得之实也。” “强风一至,便要难挡考验。” 林笑霍然惊觉,这老者原来是要提醒他,如何做才能名副其实。 首先,得立足在一片与宗名相衬的佳地。 再得,有一门独具特色的玄功大法为门派根基。 可细想之下,他仍觉得还缺了什么。 目光看向那根断折的竹竿,林笑眼中蓦然一亮,问道:“何以作杆?” 老者露出欣慰神色,点头道:“孺子可教。” 言罢,眨眼间飘然远去。 林笑想再作请教,已是不得。 他往云叹道:“我还想问个路呢!” 一转头,见那旗杆竟又重新立起,且完好无损,更比原先还高十余丈。 林笑走近一看,见那根竹竿碧翠如玉,已非凡竹。 轻指一弹,其声清脆悦耳,可见质地甚坚。 林笑双眼一亮,醒悟这是那老者最后的点拨。 杠旗帜者,乃人。 那挂旗之杆,当也是人。 只是这根杆,要笔直有度,便需他立下一个规矩。 招收门徒的规矩。 想通此节,林笑便准备离去。 可转念一想,反身进入谷中,果见得一片丰茂灵芝灵草。 始知那老者没有骗他。 便以新悟炼药之法,就地提炼灵草药性精华,合拢作一处,凝成一枚拳头大的百药灵丹。 谷中顿时香风骤淡。 被他提取过的灵草,虽未死去,但药性已失,犹如凡草。要恢复,不知经年几许。 林笑收好灵丹,朝谷中空旷处行了一礼,才腾空离去。 漫无游荡至下午,不知不觉间,来到东灵剑府所在的千山城。 他来过一次,一眼认出此城。正想入城寻人问路,猛见身前出现一道清光圆门,不等他停身止步,已一头撞入,当空消失。 就在清光圆门即将合上之际,一道迅疾剑光自城中飞出,亦投入光门,与光门一同消失。 林笑只一眨眼,便至一处昏暗广场,头顶夜空。 目光聚焦身前之人,立即惊讶道:“素芸?” 忽感身后有异,扭头一看,立惊呼道:“老白!你怎也在?” 仅慢他一步出现的,正是东灵剑府之主,白秋风。 他也目光疑惑看向四周,冷淡道:“某追你而至。” 林笑登时感动地握住他的手道:“好兄弟!竟能为救我孤身犯险。” 白秋风皱眉把手抽回。 素芸急切的声音便传来:“当下不是你们叙旧的时候!那负心汉听着,而今给你一个弥补过失的机会。” 林笑转身看去,见她神色焦急,便问道:“素芸长老所谓何事?” 然,白秋风的目光很快定在一个人身上。 “九瑶!” 身形一闪,他已出现在一席地盘坐的女子身侧。 林笑听得一怔,亦顺声望去,却只见得一女子背影,盘坐于一架巨型浑天仪前。 那紫色衣裳,倒有几分眼熟。 见他这迟钝反应,素芸眼底闪过一抹失望,随即冷冷道:“去往下界,将姐姐平安带回。” 林笑再次一怔。 正是: 落花散还聚,乍闻故见惊。 风微夜,秋心白,几度思。 断肠不觉语痴。 第222章 碎剑明心意难平 天命情缘,事不偶然。 千方百计,秉运乃成。 —— 话说林笑被一道莫名清光,带到一处莫名之地,见到一众故人,受素芸委命下界一游。 林笑未立即应承,先向其询问事由。 素芸心切,寥寥数语道明原委。 林笑听罢,又问道:“你见她时,可曾见着一小儿?” 素芸道:“那小儿已让我命门下弟子送往北域。我说,你现在是该关心旁人的时候吗?” 林笑不急不躁道:“芸长老莫慌,经我掐指一算,你姐姐此行并无大厄。” 素芸顿时气结,目怨如噬。 林笑不为所动,不慌不忙扫了圈四周,认出清灵派尘寰,遂上前参见道:“可是上人送我来此?” 尘寰上人摇头道:“贫道如何会这般万里召人的手段,此乃远公神力所为。” 顺着他的目光,林笑才猛然惊觉三首之一希夷子也在,忙上前拜见。 “多谢老先生施以援手!” 他很奇怪自己为何没第一时间发现对方,否则会先往拜见。 希夷子只微微点头,续又投入手中书卷。 林笑奇怪道:“既有老先生在此,何故舍近求远去召晚辈前来?” 素芸听了,在一旁斥责道:“你莫不是想推诿不成?你还算是个男人吗?” 林笑回道:“芸长老误会了,我有几分能耐,你还不清楚吗?纵然去了,也难言有几分把握。” “可若能央得老先生出手,那才是十分稳妥。” “你也是关心则乱,慌了心神。有更稳妥的办法不去求,却把至亲姐姐,交给我这个你都觉得不靠谱的人,岂是应该?” 经他这样一说,素芸自己也愣了。 是啊,自己明明不怎地信任这个辜负过姐姐一次的人,但紧要关头,最先想到的还是向他求助。 难道自己其实对此贼很是信赖不成? 她甩了甩头,将这个念头丢掉,当即也跪下向希夷子求恳。 希夷子这才悠悠道:“年轻人之事,年轻人解决。吾等老不修,不宜掺合。” 林笑恭敬道:“老先生教训的是,实不该拿红尘俗事,叨扰先生清修。” 希夷子神情淡淡,并不回应。 这时,白秋风突然凛声道:“我去!” 素芸一听,立即道:“白府主情深义重,不愧为当世杰俊,实令素芸钦佩。” “不像某人,东拉西扯,忒不爽利。” 言罢,便拿眼瞪往林笑。 林笑颇感无奈道:“好嘛,你的意思我懂,没说不去。老先生既然让我们自己解决,说明此事不难,我们足以应对。” “老白肯帮忙,那自然是极好的。” 梦寒香忽而也道:“我也去!” 林笑摆手安抚道:“若是去旅游,多去几人也无妨。可先前听你们说,那方世界一般人还进不去。” “梦居士也是刚晋灵君不久,还是不要逞强为好。” 白秋风肃声道:“事不宜迟,出发!” 林笑道:“不差这会儿,老白未曾神游太虚,不知禁忌,当给你先普及一番,以免意外。” 白秋风道:“路上再说不迟。” 林笑摇头道:“路上未必来得及说,比如你的白泉剑,便难带去。没了趁手兵器,老白实力还剩几成?” 白秋风顿时眉川一凝。 林笑遂与他讲解神游该注意之事。 素芸这次没有催促,也从旁补充。准备越充分,才更有可能把人带回。 白秋风听完讲解,才知此行之凶险难料,只怕比灵狱之行更甚。 他忽而道:“且等我片刻。” 说完,他便拔出佩剑,于一旁盘膝坐定,横见于前。 林笑也不问他意欲何为,将素芸拉至一旁,低声道:“芸长老……” 素芸打断道:“你唤我素芸便可。” 林笑语气一顿,缓声道:“小芸,我知你有意想重新撮合我与你姐姐,可有些事,并非如你所想那般。” 素芸凛声道:“甚意思?你与我姐姐之事另有隐情?” 林笑道:“此间内情,暂不便与你明说。等将来时机成熟,我自会相告。” “但此次,却有一事要嘱托于你。” 素芸微微蹙眉道:“你说。” 语气虽冷硬,但其实她心中却大松了一口气。 果然,他是有苦衷的。 不料,却听林笑道:“此番下界,若我出了什么意外,未能如期回转,你帮我转告尘师弟,不必担心,亦不必来寻我。” “宗门之事,他尽管放手去做,不用顾忌我先前立的规矩。” 素芸听得心头一突,沉声问道:“你这是何意?” 林笑并不解释,只轻轻拍了拍她肩膀,道:“放心,你姐姐会回来的。” 素芸哪能放心,反更担忧了,正欲追问,忽听“砰”一声大响。 循声看去,但见白秋风身前,那把晶莹宝剑,已断作数截,碎落一地。 而他的指尖,悬着一点锐利光芒,透出锋芒逼人之感。 素芸不由愕然。 白秋风却只淡淡道:“可以了,出发!” 林笑叹道:“好个老白,竟不惜毁去爱剑,也要提取剑中剑意。” 他也不再拖沓,走到巨型浑天仪前,朝尘寰拱手道:“还请上人送我二人进入星廊!” 尘寰轻轻点头,指诀一转,巨仪前一道漩涡星门开启。 林笑与白秋风的真灵虚影并一点剑意光华,飞快投入星门。 两人进去后,尘寰指诀一手,星门关上。 星海廊道中,林笑抬手看了眼,见护腕还在,暗道了声“果然”。 而白秋风一进星廊,便将剑意光华顶于最前,随即勃然提速,如爆箭急射而出,以凌厉无匹之势往前猛冲而去。 林笑顿时看出他这是在积蓄剑势,要一鼓作气冲破界膜阻拦。 为防意外,林笑也提速跟上。 很快,一颗巨大光球出现在两人前方。 白秋风已听过林笑描述,知道那是目的所在,再无保留,将速度飙至极致,决然冲向那光球。 林笑却与他相反,见到光球就立即降速,看着白秋风身影化为璀璨星点,极速往光球投去。 少顷,星点落处,突显红光一闪。 下一刻! 嘭! 林笑顿感一道无声震波荡身而过,令他忽然有种置身大浪中随波而漂动之感。 正惊疑间,一道虚影瞬息从前往后,从他身旁一晃而过。 虽未看清身影,林笑却十分肯定,那是白秋风的真灵。 他遭反弹了! 林笑急忙停身后望,却只见得其影迅速消失在星海隧道深处。 “……” 为其默哀两息,林笑继续往那光球徐徐靠近。 待出了破界仪的星海廊道,林笑发觉眼前的光球,比月冰岚那方世界更大数十倍。 这种大,并非眼见之大。 而是一种冥冥之中难以描述的感触。 他定了定心神,徐徐靠近。 霍然间,林笑骤然停下。 盖因他突然生出一种被巨兽注视之感。 他不知道自己是凭本事感应出来的,还是被感应出来的。 林笑自然希望是前者,但连老白那等猛人都吃了瘪,以他惯常谨慎的个性,又岂会轻举妄动。 正静默对峙间,手腕处突然光芒一闪一闪。 林笑举起一看,正是云叔子给的那件护腕在发光。 更准确说,是护腕上的珠子在闪光。 天地种子在发出呼唤。 林笑灵机一动,双手抱拳,朝那光球恭敬一礼。 而后,也不管有用没用,诚心纯念道:“大哥,能否打个商量?” “您放小弟下界带个人上来,小弟可以帮您做事。” “您以为如何?” 这还是从痴三疯身上得到的灵感。 纵使是老天,亦有需要人帮其办事的时候。 『你能做得什么事?』 林笑没听见任何声音,却脑中收到一道清晰意念。 他双眼一亮,忙恭敬回道:“只要不是什么惨绝人寰的事,小弟任凭大哥吩咐。” 静息片刻,那道意念再次传来。 『可。只要你能完成一事,吾可放你要的人离去。』 林笑顿时感动到想哭,这位尊太厚道了,只用他做一件事。 他当即诚恳回道:“感谢您,伟大的意志。您的仁厚,如同您的胸襟一样宽广。小弟定然尽心完成嘱托,以期早日结束叨扰。” “但小弟唯恐不能完全领悟您的意思,只盼您能时时降下指引,以免我误解您的意思,所做之事出现偏差。” 又静等了会儿,林笑没有得到明确回复,但却瞬间知道,可以下界了。 他再次朝光球遥遥一礼,而后不急不缓投界而下。 在穿过界膜时,果然没受任何阻拦。 并且感应到此界九霄气亦相当浓郁,不比灵界差多少。 正当他满以为会与往次下界一般,会从天而降时,忽有一股浩瀚伟力传来,将他猛地一扯。 一阵天旋地转后,再回神清醒时,发现已身处一明室内。 房间里,灯火通明,装饰华丽。 华丽的,有些刺眼。 只因,那是大红的华丽。 回神后,便听耳边传来一声轻柔呼唤。 “相公?” 林笑缓缓扭动僵硬的脖子,将目光从那大红的囍字上挪开。 而后,便得见身边,近坐着一位头盖红布、身披艳红喜服的…… “娘,娘……子?” 正是: 天赐良缘未告知,蓦将游子配婚衣。 红花红烛红双喜,红妆红盖新娘侍。 今夕何夕应良辰,洞房美景恰逢时。 帐下低语唤夫婿,柔声旖旎笑魂惊。 第223章 初见新颜语三观 红帐深帘锦重重,情钟一刻度春风。 人生乐事人人羡,可怜事者心非愿。 泣约不悔睹异相,幸笑道眼鉴玉颜。 —— 话说林笑自以为商量妥当,可安然下界。不想突变急来,眨眼间身落洞房,披红袍,挂胸花,倚床坐,挨软香。 一声夫君轻唤,更是将他的魂惊飞九霄云外。 思绪惊乱中,下意识回了声“娘子”。 但喊完他便后悔。 药不可乱吃,名又岂能乱喊。 红盖下,红衣新娘瞧不清他神色,静默片刻,仍不见新郎动作,便又温声问道:“夫君缘何坐怔半宿,不来掀盖?” 林笑深一调息,极力缓声道:“夫人,我……鄙夫突然有感,自己尚未做好圆事准备。” 新娘听后竟未哭闹,沉默片霎,轻声问道:“可是鄙妇丑容,令夫君生厌?” 林笑单听这温婉音韵,已能想象出红盖之下,定是个极美的女子。 他忙道:“夫人误会了,鄙夫只是突然想到一些事,想与夫人商量,却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新娘却自个掀起红盖,一双秋水看往林笑。 林笑见得新娘容颜,霎时一怔。 新娘五官也算精巧,然一道大红印,自左眉起,斜鼻梁而过,几乎爬满她大半张右脸。 好似被一片红叶,在她脸上印了一道红痕。 新娘与他对视数息,复将红盖放下,仍温声道:“可是君生悔意?” “妾自知貌丑人憎,君纵然反悔,亦属人之常情。” “君欲商何事,但说无妨。卑微贱妾,无甚听不得。” 林笑静息片刻,伸出手,轻触新娘手背。 新娘的手微微一颤,并未缩走。 林笑见状,顺势将手握了上去,执起新娘左手,双手握着,始道:“夫人,可否与你做个约定?” 新娘气息微变急促,仍镇定道:“君请讲。” 林笑道:“我降生至今,尚不解情为何物,爱是何端。” “吾俩虽经媒妁之言,已拜堂成亲,结为名义夫妻。” “但心未生恋,爱未成情,难称真心相爱,何况长相厮守。” “故,欲与夫人立下情愿之约。” 新娘静思了会儿,问道:“何为情愿之约?” 林笑道:“你情我愿,方为情愿。” “夫人不愿之事,我不可强迫。若有违背,不当丈夫,立约为证。” 新娘道:“既是双方之约,岂有约束单方之理。” “妾亦立约,夫君不愿之事,妾不可强求。若有违背,不为人妇。” 新娘用力握了握林笑的手,以示决心。 林笑心头松去一口气,不免生出些愧疚。 他道:“夫人实乃通情达理之人,吾甚欣喜。然此约对夫人有些吃亏,我若有不当之处,夫人可尽管提出。” 新娘微微点头肯可。 林笑遂松开手,和气道:“不若你我从此刻起,正式认识一番,可好?” 新娘轻声道“好”。 林笑起身拱礼道:“可否为夫人揭去红盖?” 新娘犹豫了下,道:“唯恐丑相污了夫君净眼。” 林笑道:“人不污物,物何以污人?唯心不净,方为外物所污。” “夫人且与我四目相对,看看我这心,污还是不污。” 新娘这才道:“那便有劳夫君。” 林笑遂双手捻起红盖,缓缓上掀。 待得四目相对,林笑一顿,不失礼貌微微一笑,和颜问道:“敢问夫人芳名?” 新娘垂眼低头道:“妾,贱名萦晓。草系之萦,日出之晓。” “不知夫君姓名?” 林笑回道:“我叫……” 静! 骤然间,天地失色,万籁尽寂,万物僵停。 连烛台跳动的火焰,亦如被僵冻一般。 林笑愕然倒退两步,猛见身前一男子正掀着红盖。 他走到侧面,见是位陌生青年,相貌平平,还算周正。 再俯首看回自己,已恢复一身原先装扮。 一时间,诸般念头闪过。 最后,他朝空处拱手问道:“不知,尊驾此番何意?” 倏! 一朦胧光人蓦然出现在他身前,全身雪白,无衣无相。 『吾要你以此人的身份,用这世间的手段,修正世道。』 林笑不解道:“何为世道?” 『人世之道。』 “何为世道之正?” 林笑刚生出此念,脑中瞬间多出许多信息。 『你自行体会。』 下一刻,无相光人消失,色彩重现,万物复转。 林笑又回到了新郎视角。 新娘见他停顿,双眼微微露疑。 林笑眨了眨眼,重新道:“敝名,流洛东,洛水东流之流。” 新娘萦晓道:“夫君姓氏,颇为罕见。” 林笑道:“自幼无家之人,何来姓氏。” 两人对视片响,新娘道:“夫君双瞳,很干净。” 瞳,为眼之心,亦在暗指他内心干净。 林笑也道:“夫人眼眸,很漂亮。” 漂亮一出,萦晓浑身一震。 刚刚,她好似在对方的眼中,见到了自己的倒影。 只是倒影里的自己,脸上并无那块红斑。 一眨眼,倒影就消失了。 正想再瞧时,忽听门声振振拍响。 一男子醉声大喊:“画画的!听说你娶了个丑媳,快开门让我瞧上一瞧。” 紧接着门外传来群声劝阻。 其中有一老伯出声道:“赵公子,你醉了。” 那醉声男子激烈回道:“谁说我醉了?东荒城谁敢跟我赵闲比酒量!老子从来没醉过!” “谁敢说我醉了,看我不打崩你门牙!” 在其一阵疯喊下,劝声停息,拍门声再次大作。 “画画的,给老子开门!” “让老子看看那丑xx长什么样!” 动静大的门都似要被拍烂。 林笑将红盖递给新娘,拱手道:“夫人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而后将帐帘放下,遮住新娘,才去开门。 房门一开,一男子立即跌坐进来。 林笑眼疾手快,一把拦住,往外一推,顺势出门拉上房门。 那男子冷不丁被推了一把,正待发怒,醉眼看见新郎,立即忘了发怒,凑上来酒气喷薄道:“画画的,你终于舍得出来了。关门做什么,让我进去。” 林笑拦着道:“内人已宽衣就寝,不便再见客,还请赵兄改日再来。” 那男子勃然大怒道:“你他xx敢拦我,我给你脸了是不是?” “信不信我赵闲一句话,叫你从此不能在东荒城立足!” “平时让你给我画百艳图你不画,专给那些穷鬼画穷酸图,现在又娶了个丑女人。” “你说你是不是脑子锈掉了?” 门外众客不少,却无人敢上前掺合。 林笑不与他多说,只将他转过身,挥手在他额前晃了下,指着门外道 :“你瞧那里,有什么?” 那赵闲一愣,旋即双眼一直,大呼道:“美人!” 众客愕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只看到空荡荡的院门,哪有女人在。 林笑又道:“你再不去,她就要走了。” 赵闲立马急了眼往院子外追去,口中还大喊道:“美人别走,等等我!” 这里只是个普通人家的一进草棚院子,并不大,赵闲很快就跑出大门,挥舞着手,追逐着空无而去。 待得次日天明,才有人发现其脱光了衣裳,在猪圈里抱着猪头呼呼大睡,此是后话不提。 却说院子里,众客看得寂静无声,无不寒毛炸立。 林笑对众人拱手巡礼道:“多谢诸位帮衬,今夜就先到这里,容小可就此谢客,改日再行回谢。” “招呼不周之处,还望海涵。” 院中众客多是凡民百姓,因着流洛东平时乐善好施,总为他们画画像,又画得极具神韵,胜大师手笔,当做传家宝也毫不寒碜。却只收些许鸡蛋、青菜之类的作报酬,在城中结下不少善缘。 故,不仅有热心人给他作媒,更有富绅帮他办了这场喜宴,聚了不少画客来贺喜。 且他们夫妻在本地皆是举目无亲,来客皆属外人,多承其恩惠。 此时他一发话,众客便纷纷辞行。 一位似有些德望的老者最后作别,拉起他的手叮嘱道:“那赵闲乃长孝帮三少,万万得罪不得。老朽知先生是个有真本事的,前往别往心里去,万勿一时冲动,弄出大祸来。” 林笑回道:“您老放心,我向来是个安分之人。” 老者拍了拍他的手,没再说什么。 而一个跟在老者身后的活脱少年,却靠上来拽着他肩膀窃声问道:“东哥,你刚才戏弄赵闲的是什么手段?是不是传说中的迷魂术?” 林笑拍开他道:“哪有什么迷魂术,我是趁他喝醉唬他的,你若喝醉了,我也能把你唬成那样,你要不要试试?” 少年连说不敢。 那老者当即训了少年几句,一老一少才走出院子离去。 送走最后客人,林笑把大门一关,刚转身,便见一斗笠客坐在院中宴桌旁。 林笑朝其问道:“客人可是落下了什么东西?” 那斗笠客手持酒杯,悠哉道:“你用来对付赵老三的,可不是什么唬人的把戏。”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林笑道:“哦?客人是也想试试吗?” 那斗笠客立即放下酒杯,起身道:“不了,此来只为讨杯喜酒,顺便祝贺先生新婚。” “来日再找先生讨张画像,告辞!” 言罢,他便纵身上屋,施展轻功飘然而去,一如性情任侠。 林笑并未多看,回转房中,挂上门栓。 回到床边,只见一双绣花鞋脱在床边,不见人影。 他拱手轻道:“夫人可已安歇?” 过了会儿,才有温语回道:“未曾。” “夫人若累了,可先行安睡。” 林笑退回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屋内又安静了会儿,帐帘内再次传来女子声音。 “可否问夫君一事?” “但问无妨。” “妾身虽无才识,但看了夫君所作之画,亦觉神韵非凡。以夫君之才情,于大城中名扬天下亦非难事,何故屈居这边远小城,还肯娶贱妾这样的丑妇?” 林笑一杯茶下肚,顿觉通身舒畅。 他道:“首先,夫人并不丑。其次,敝夫之画才,唯在这偏远之地,才得显华。” 新妇其声幽幽道:“世人皆道妾丑,独夫君反之,莫非是安慰之语?” 林笑用手指不轻不重敲了三下桌子,缓缓道:“夫人,可见过江湖相士?” 新妇问道:“可是那些给人看相断命的?” 林笑道:“是的,过去浪迹四海时,曾随师学过些许,故略知一二相语。” “我初见夫人时,曾有片刻失神,夫人以为是何缘故?” 新妇道:“不是被妾身那丑容所吓吗?” 林笑道:“那夫人实在小看了我这个画师,若我是那种浅于外相之人,何以人人皆称吾画含韵,而不赞画美,不夸图精?” 新妇急忙道:“妾身绝无小看之意。” 林笑摆了摆手,始道:“我初睹夫人失神,乃因乍见玄奇面相,而感神奇也。” “相经中有句话,叫作相定终身。” “意指一个人的面相,决定了此人一生。” “若是饿死相,则必遭饿死,纵是帝王宰相也难逃此命。” “若是穷潦相,便是舍他万贯家财,也还是会穷困潦倒。” 新妇问道:“如此说来,妾身是何面相,以致夫君失神?” 林笑道:“奇人之相。” “相定终身此言,只定得准寻常之人。却有三类人,不受此言。” 新妇奇道:“那三类?” 林笑道:“一为大善之人,二为大恶之人。” “造化有阴阳,相也分内外。内为心相,外称外相。” “古师有云:外相不如心相,命好不如心好。” “大善之人,心相随心,心好,心相亦好,心美,心相亦华。故有命夭者,一心向善而得长命,遇死劫而得逢生。” “反之,大恶之人相随心改,心歹相亦歹。故有天生命好者,仗势无忌,为恶无端,突遭横死亦寻常。” 新妇更奇道:“世上不是好人,便是坏人。第三种,又是何类人?” 林笑道:“出世奇人,夫人便是此类。” 第224章 断相妄命月夜人 魔不得伸佛性生,刹面慈心反周成。 苦根尽处心相玉,命运曲折不由人。 —— 新婚房内,红帘帐下。 新婚之妇,名曰萦晓,听得林笑说她是第三类不受“相定终身”批命之人。 什么人? 出世奇人! “敢问夫君,什么样的,才算奇人?” 帐内,女子温声讨教。 林笑先不答,取杯倒了杯茶,起身问道:“所谓奇字,一两句说不清。夫人可口渴?不若先喝杯水,再听为夫娓娓道来如何?” 说着,已走到床边,轻手掀起帐帘。 萦晓红妆未去,红裙盖腿,正坐床上。 茶杯递去,她立即低眉侧脸,道谢接过。 林笑则顺势将床帘重新挂起,就床坐下,微笑着,静静看向新娘。 萦晓双手捧杯,小抿了口,低着脸不敢看人。 静看了会儿,林笑突然伸出双手,往新娘脸上摸去。 新娘并未闪躲,任由双手靠近。 林笑轻手将脸扶正,目光与她相碰,清澈无邪。 他这才道:“修罗骨,罗刹相。生于地狱,万鬼臣服。所到之处,尸横遍野,血海翻腾。” “此乃至凶极恶之相,主魔王降世,大杀四方,涂炭人间。” “夫人天生面相所定命格,本该如此。” 萦晓的目光变得有些出神。 林笑轻抚她脸上胎斑,道:“然,此面相,势未成,就被一道朱雀纹所破。” “朱雀纹,破罗刹。出世举,救凡心。” “圣兽封魔,大破恶相。化凶为安,救世改运。” 萦晓看得真切,他眼中满是惊叹。 那道世人看了皆厌,自己看了也嫌的胎印,他却是如此敬佩与尊崇。 她忍不住问道:“若没有这道红纹,妾会生得像恶鬼一样丑吗?” 林笑放开手,摇头道:“罗刹女相极美,近乎邪,意志不坚者见了,必难把持,受魅沉沦。纵被生啖其肉,也不知反抗。” “夫人罗刹之相只雏形,妖异不显,故此反救人无数,功德无量。” 萦晓突然笑道:“如此说来,妾岂非成了救世圣人?” 林笑也笑了,接话道:“夫人虽无救世之心,实有救世之举,说是圣人也不为过。” “然,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夫人正值芳华,将来之事,谁也说不准。” “夫人罗刹相虽被破,然仍对两类人有致命诱惑之能。” 萦晓奇道:“哪两类?” 林笑道:“分别是大凶大狠之人!凶者,魔中悍将,可役千鬼。狠者,鬼蜮枭雄,阴谋百计。” 萦绕换了个坐姿,不觉朝林笑靠近了几分,道:“那岂非都是恶人?何以这败罗之相,能对此二者有致命之惑?” 林笑也把鞋子脱了,坐到床上道:“朱雀圣纹虽破了罗刹相,却并未将其抹去。如我这般的,也能瞧出端倪。” “且问夫人,若路边见着一只刚出生的幼猫先天有疾,四肢残缺,会生何感?” 萦晓道:“甚感心痛惋惜。” 林笑赞道:“夫人真心善也。那大凶大狠之人,见着夫人面相,也如夫人见着怜猫天残一般,难忍痛惜呵护之情。” “只因夫人的罗刹相出生时就被破,犹如那罗刹幼儿天生残疾。且因着圣兽之纹压制,夫人的残相至今未变。” “故,对那二类人而言,夫人圣纹下的真容,实乃憨态可掬,惹人生怜。纵使他们能屠戮万民也毫不眨眼,却唯对夫人不忍伤害分毫。” 萦晓听后,一时间垂头不语,双手不自觉捧起茶杯,默默喝着。 林笑也停下不语,左看右瞧。 过了会儿,萦晓才道:“夫君可是为了安慰妾身,才杜撰这些离奇说辞?” 林笑憨然道:“夫人明鉴,其实我也没学得相术真传,所以平日从不与人面相批命。就是怕看得不准,害了别人。夫人且听且忘,不必当真。” 萦晓眼中涟漪闪闪,犹豫了下,还是问道:“夫君对妾身这副残罗败相,是何感想?” 林笑始看着她道:“夫人可是想问我,是否属于那二类人之一?” 萦晓沉默了会儿,道:“妾身只是好奇,夫君为何愿娶妾身。” 林笑道:“吾非大凶大狠之人,今晚之前,也从未正式见过夫人容颜。” “我娶夫人,只是恰好需要与个女子成个亲。” 萦晓忍不住问道:“如此说来,任何女人,夫君都可以接受?” 她本想问为何定要成亲,可转念一想,传宗接代,乃再正常不过,便改了口。 林笑本想回答是,但又觉这样会伤了女子的心,故道:“非也!吾乃取奇之人,非奇人不娶。” “若非此地有夫人这样的奇女子,为夫想来也是不会成亲的。” “只是刚好在合适的地点,合适的时机,遇到了合适的人。” “恰好,夫人也愿接受我这样的潦倒之人,所以……” 萦晓一时不知该欣喜,还是该伤心,又或者两者皆有。 但她还是礼貌道:“以夫君之画才,哪家女子会不接受呢?” 林笑回以一笑道:“听替我做媒的老威头说,他替我问遍了整个东荒城所有适龄闺秀,却只有夫人一个,愿意接受我的条件。” “大概,也是缘分。” 萦晓的心情瞬间好了不少。 明珠蒙尘,唯她识得,幸甚自喜。 但有一点,林笑没有告诉她。 前身流洛东会同意娶她,是因她的生辰八字。 流洛东以八字推算出,她为天煞绝夫罡命。 此命格没别的碍处,甚至利好功业有成,却唯一点不好。 克夫,绝姻缘! 命不硬者,与之成亲,必横死结婚当晚。 天底下,没有寻常男子可以安稳娶得了她。 对流洛东来说,再也没有比她更合适的女子。 林笑深知缘由,却实不忍在今晚相告。 或许,他以后还是会与她明言。 床上两人静默对坐,气氛正有些怪异。 林笑忽而拉住萦晓的手,兴致盈然道:“夫人,长夜漫漫,枯坐何其没趣。” “今夜是你我特殊之日,不如一起做些有意义之事,以庆今日结缘之喜。” “夫人以为如何?” 萦晓顿时把头垂得更低了,在林笑兴致勃勃的目光中,过了好一会儿,才回了细不可闻的一个字。 “嗯。” 林笑见她点头,顿时大喜,立即拉着她下床穿鞋,并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 “我想到一事,甚有意义,当可尝试。” 萦晓有些茫然,却也跟着穿鞋下床。 两人携手出了房间,正见圆月当空,霜华满地。 林笑无心赏月,拉着新妻穿院走向大门。 出了院门,萦晓更感不解,大眼迷茫道:“我们,去哪?” 林笑道:“去夫人家。” “我家?”萦晓愕然。 林笑坚定点头,诚挚道 :“还请夫人带路。” 萦晓虽感不解,但还是辨认了下方向后,开始引路。 两人月下漫步,随兴闲谈。 逢物说物,见人说人,睹景忆事。 从路边草,聊到天边石。由山间河,聊到天上星。 不知过去多久,直至来到一处篱笆小院,两人才停步。 “到了!” 萦晓看着门上贴着的喜字,不免有些失神。 林笑宛若回到自己家,推门直入。 到得院中,见一磨盘,立快步上前打量一番,而后转身朝新妻道:“夫人,听闻你做的豆腐,乃东荒一绝。” “我们今晚便一起制作新婚豆腐,夫人以为如何?” 萦晓自无不可道:“但听夫君安排,且等妾身换身衣裳。” 他们此时还穿着新婚红衣。 林笑连忙道:“何必换?此衣想来今生只穿一回,何不穿个痛快?” “着婚衣做出来的豆腐,也别有一番意义。” 萦晓闻言,也不换了,从屋内取出器皿。 林笑帮忙搬出黄豆原料,完后问道:“夫人,家里可有丹红食料?” 萦晓摇头道:“妾身不抹胭脂,却无那物。” 林笑道:“非要胭脂,只取其红。” “平常做惯了白豆腐,今日不同,不如做个红豆腐,紫豆腐,以示喜庆。” “又或再做个甜豆腐,咸豆腐,酸豆腐或是辣豆腐。” “定要做些不同的出来。” 萦晓惋惜道:“调味之物倒好找,这调色之物却不好办。” 林笑道:“我出去找找,夫人且等片刻,我很快就回。” 说完便跑了出去,转眼没了人影。 萦晓不发一语,只默默将黄豆倒入盆皿用水清洗。 然,蓦然间,一道黑影出现,如烟缭绕,传出嘶哑难听的声音道:“小姐,那人定是想悔婚,将您抛弃在此!” “敢负小姐,我这就去把他抓回来,将他抽筋扒皮,掏心挖眼。” 话音刚落,萦晓身形一闪,瞬间移形换位,一手掐住那道黑烟人影,其声冰寒道:“鬼奴,我说过,没有我的吩咐,不准出现在我面前!” “我的话,对你已经没有用了是吗?” 她一对眼眸变得猩红可怖,脸上大红胎斑,瞬间升腾其熊熊赤焰。 一张凶脸,仿若鬼神! 那道黑烟惨声求饶道:“小姐饶命!” 萦晓本不为所动,然突然心神一恍惚,脑中闪过林笑的音容,眼中凶光立即褪去。 脸上赤焰也缓缓敛去。 挥手一甩,那道黑烟人影立被扔出院外。 其冷声低喝道:“滚!” 那黑影立即爬起跪下,大大磕了三个头,才化作一缕黑烟随风散去。 萦晓平复了下心绪,继续清洗黄豆。 …… 另一边,林笑刚行至荒野,忽见一人从树下阴影中走出。 仿佛,他早已在那里等候多时。 那是名留着八字须的中年男子,上下扫了眼林笑后,欣慰笑道:“师弟,你终于也想通了。” “如今,你也拥有了进入九仙宫的资格。” “事实证明,老头子的坚持,根本就是错的。” 林笑见了此人不由摇头一叹,道:“不,师傅他,是对的。” “错的,是你,以及整个修仙界。” 那男子冷哼道:“哼,事到如今,你还要说这种话吗?” “还是说,你对那女人心软了?” “可要师兄,帮你斩了她?” 野地。 云过,月遮。 夜黑,风冷。 第225章 唤天寄果害落颜 落界本为寻旧妻,却逢青天正道时。 无端坠入红尘波,旧未寻得又添新。 赤面罗刹床前坐,难处不比往昔轻。 前有道人劝请斩,后藏阴鬼伺剖心。 —— 却说林笑外出寻调色之物,路遇一道人,以师兄自居,奉劝他斩了新娶之妻。 林笑已知内情,对此并不意外。 盖因此界修仙,有一条约定俗成的规矩。 林笑道:“入情方可入道,忘情方能成仙。得先成亲生情,才可入道修仙。却又需舍爱忘情,才能得道成仙。师傅曾言,此乃当今仙门修行定律。” 八字须道人笑应:“是极!师弟果真知晓了。为兄还道是仙门中人提点于你,不料竟是那老家伙亲口告诉你的。” “他怎突然如此好心?莫非已放弃追寻歧途?” 林笑摇头道:“自从你叛出师门,他老人家料到你将来定会来寻我,便索性不再对我隐瞒这条定律。” 那道人道:“如此说来,还是为兄帮了师弟。” 林笑道:“不,他只是不想我轻易受你蛊惑罢了。” 那道人突然激动道:“我们才是受他蛊惑的人!” “他那所谓独身修行之法,根本无法成道,更入不了仙门。” “当初跟他学道,本就为了求得仙法。结果他却对我们隐瞒真相,误导我们走入歧途。” “若非得仙门中人提点,我只怕至今都还蒙在鼓里。” 林笑道:“他老人家又未求着你拜师,是你自愿的,何来蛊惑一说?” 那道人双眼微眯,冷声道:“本以为师弟已开窍,才会娶妻成婚。如今看来,仍有愚智未开,还信着那老家伙的话。” 林笑道:“我娶妻,是为亲身校验那条定律,是否真个是金条铁律。” “并不代表,我不认同师傅他老人家所追寻的道。” 实际上,前身流洛东成功了。 洞房时,他仅与新娘同床而坐,不等揭开红盖,就已堪破红尘情妄,了悟道性全真,阳神飞升而去,只留下一具空壳。 至于萦晓,只是他挑选出的,了全他尸解的对象。 只是天有别意,让林笑这个游界之人顶了去。 那道人见这位师弟仍顽固久见,也不勉强,只道:“也对,师弟毕竟今夜才刚成婚,尚未体会情中玄秘,不识龙虎交媾之妙。此时就让你斩情证道,未免过早。” 他扬手向林笑甩出一物。 林笑夹指接住,见是一特制竹片,其上刻有“太玄”二字。 那道人慨然道:“三日后,正值九大仙宫开门渡尘之机。届时,各仙宫道府广开方便之门,招收天下灵根之士。” “我知师弟定是个有灵根的,必能被仙门中人看中,授予道箓,得享仙籍。故特赠师弟道引文牒,可凭之省去许多繁琐流程,直入门庭面见仙宫真人。” 林笑神色淡然道:“我与你虽曾同拜一师,却无多大交情。何以热诚如斯,专程深夜前来赠帖?” 那道人道:“师弟何必见外,你我少时相识,知根知底,情如兄弟。” “仙路漫漫,哪个能孤行成道?无不是相互扶持,才走得更远。” “师弟的性情与人品,我再清楚不过。若这都不帮,如何说的过去?” 林笑冷冷道:“我岂敢承你的情,只怕将来也被你斩了去证道。” 那道人摆手道:“为兄先前只是玩笑,师弟怎还当真了?” 林笑却道:“真话往往藏在玩笑之中,有些事,不是我不当真,就可以成得了假。” 那道人笑道:“师弟还是这般正经,难怪得那老家伙看重。” “无论如何,期待你我将来在仙门中重聚。” 人一晃,不见遁光,已消失无踪。 林笑见那道人离去,也不甚在意,原地掐了个剑诀,口中念叨道:“天灵灵,地灵灵,拜请五方青木神明,十地掌岳山神,百里花草仙精,展神通,借神力,为吾送来紫红二野果,各斤足矣。” “吾奉太上正法天皇老祖法敕,急急如律令!” 念完,他便闭目静候原地。 过了会儿,他稍稍睁开一只眼,见四周并无动静,又睁开了另一只,左右来回巡望。 月光下,并不见半颗野果出现。 他只好尴尬地挠了挠头,叹了口气,准备空手而回。 不料一转身,忽见一物自上而下从眼前划落。 一低头,见一枚拇指大小圆果,正落在脚边。 他心头一动,顺势抬头望去。 谁知下一刻,“哎呀”一声,大蓬野果从天而降,直接砸在他头顶,转眼将他淹没在果堆里。 天降之果停歇后,林笑才挣扎着从果堆里爬出,口中不忘抱怨道:“您对斤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转身看着堆得几齐人高的果物,林笑瞪眼道:“这得有百斤了。” 他蹲下身去,见果堆中各类果物,大小各异。许多还连枝带叶,似匆忙采摘而得。 林笑挑些色泽鲜艳的捡起,折衣袍兜装,直至装不下,才停下起身。 看着多出的野果,他惋惜道:“罪过,罪过!浪费食物有损阴功,劳烦各路山神精怪再显个灵,分与贫苦善良之家。” 言罢朝果堆鞠了三个躬,才转身离去。 他离去不久后,那堆果物纷纷冲天而起,飘然远去。 独留一地残枝碎叶。 又过得片刻,一个留着八字胡的道人从不远处的树影下走出,望着林笑离去的方向,怔怔失神。 静默良久,他才呢喃自语道:“才几年不见,这师弟从何学得这身驱役鬼神的本事,竟如口含天宪一般,要什么来什么。明明身无法力,体无玄气,灵光未显,却能使出这般神通。” “这师弟,虽早看出他不凡,却仍比我想象中还要不简单。” “看来,得加大投注才行。” 踟蹰了会儿,道人才驾起一片云雾,徐徐腾空而去。 正回到半路的林笑,微微往后侧首,嘴角露出意味莫名的的微笑,旋即神色如常,继续行走。 不多时,回到萦晓家中小院,声带喜色喊道:“夫人,你看我带回了什么?” 萦晓正在院中忙工,见他捧着大包物什回来,连忙拿起一盆皿去接。 林笑顺势将野果放入盆中,顿得满满一盆。 萦晓惊讶道:“夫君从何找来这许多果物?” 林笑随口道:“野地里随便摘的,怕夫人担心,采得有些匆忙,没来得及分辨哪些吃不得。” “等会儿清洗时,我再细细分辨。” 刚才倒入盆中时,萦晓只简单看了几眼,就晓得基本能吃。 甚至见到个别极稀罕的珍果。 但她还是问道:“夫君如何分辨哪些吃不得?” 林笑道:“直接入口嚼一嚼就知道了。” 萦晓面露担忧道:“万一吃着毒果如何是好?” 林笑浑不在意道:“又非采自深山,哪能有什么毒果。吃到甜的准没毒,难吃的就扔掉不用。” “我们可做成果酱,给豆腐调色。” 他已迫不及待打来水冲洗。 萦晓不再反对,见他抬水,便去搭手协助。 两人俯身倒水,一不留神,便磕到彼此额头。 “哎呀!”“嘤!” 林笑痛呼一声,急揉向痛处。 两人对视了眼,林笑伸手揉按在萦晓额头,问道:“抱歉,磕着你了吗?” 然萦晓却似呆住一般,睁着眼,忘了回应。 林笑不由再次确认。 萦晓眨了眨眼,抬手伸往林笑头发上,轻轻捻下一片叶子。 林笑看得一怔,才知是被果堆砸时粘上去的。 “谢谢!” 萦晓只微微点头。 而后两人继续忙工,只动作都有些端着,刻意保持着距离。 气氛略显静谧。 洗拣中,林笑见着个体型不小,色泽艳红如滴的野果,随手塞嘴里品尝,顿觉香甜浓郁,大是爽口。 他立即从果堆里翻找出一枚看着相似的,递给萦晓道:“夫人也尝尝,这果甚是美味。” 萦晓犹豫了下,接过吃下。 林笑低头想再多找出几个,忽听“噗咚”一声,抬眼望去,萦晓已侧身扑倒在地,了无声息。 他看得悚然一惊,急忙过去把人抱起查看,见萦晓双眼紧闭,眉头深锁,面露痛苦。 完球!真有毒果! 不料竟被萦晓一语成谶。 他不由苦笑道:“上天啊,你竟给我摘来毒果!莫不是要我成为鳏夫不成?” “可她是无辜的啊!” “如果,我的手上必须沾染无辜者之命,我只怕,不能再顺着你的意了。” 他抬头望向天空,神色难掩复杂。 突然,身边忽有光芒亮起。 低头一看,见光芒从果盆里发出。 立即伸手去翻,很快找出一枚散发光芒的玉果。 他立即明白这是救命果,便要给萦晓喂下。 可萦晓此时已然昏迷,根本无法咀嚼吞服。 林笑只好握在手中,捏榨果汁,为其灌下。 其效甚快,萦晓眉川立即舒缓,可尤不见转醒。 无法,他只好用原始方法,将剩余果肉给她喂下。 “嗯~” 萦晓发出一声轻吟,似要苏醒。 然,这次却轮到林笑 眉头大皱。 萦晓的脸,在变红。 具体说,是脸是的红斑胎记在变红。 那块胎记本就是红的,岂能再变红? 自是可以的。 原先沉色的红斑,迅速变得鲜色红亮,犹如赤铁被烧至通红。 隐隐间,林笑感到热气扑面。 更糟之处,是那红斑炽亮后,竟开始扩散变大。 很快便布满了萦晓的整张脸。 这下,她真的满脸通红炽亮,连眉毛都成赤阳之色。 接着,她头发也随之红亮。 而后,全身开始冒烟。 林笑蓦然有感,不能再任由她这样烧红下去。 立即抄起身边水桶里的水瓢,唰一下给她兜脸冲水。 嗞! 大片水雾升腾而起。 就这下,火红立时停下蔓延。 林笑立要再接再厉,屈指往桶中弹入一缕九霄气,立得一桶冰水。 半点不带含糊,再次当头冲刷。 一桶水浇完,萦晓脸上的火红开始收缩,越缩越小,最后在眉心处形成一道火鸟纹。 随即红光敛去,萦晓的脸庞已变得皎洁无暇,再无红斑。 眼睫轻颤,萦晓缓缓睁开双眼,眼中尽是迷茫。 林笑顿松了口气,关切问道:“你还好吗?” 萦晓骤见自己被抱着,下意识挣脱起身,双手环抱胸前。 不仅看着一点事没有,动作还迅敏非凡。 林笑见了,欣慰起身道:“没事就好。” 因是抱着为其冲水之故,他身上也湿了个透。 萦晓这才迷茫道:“我……怎么了?” 林笑扭着湿衣道:“夫人算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然而,萦晓却感觉身上未有半点不适,反而比先前好了数倍。 “是夫君救了妾身?” 她在迷糊中,隐约听见了林笑的声音。 林笑摇头道:“是夫人自己挺过来的。别忘了,夫人可是修罗骨,罗刹命。别人往鬼门关走一遭,不死也要大病数月。” “但对夫人来说,如同回家省亲,连阎王都要哄着把夫人您送回人间,生怕你下去折了他的阴寿。” 萦晓听他说得夸张逗趣,不由笑出了声。 这一笑,顿把林笑看得两眼一直。 萦晓顿有所感,低头轻问:“夫君为何这般看我,可是妾身脸上多了什么?” 林笑神色大急道:“坏了!夫人的脸……” 萦晓顿时神色一紧,她犹清晰记得,迷糊中,整张脸都仿佛要被烧化的感觉。 瞬间以为自己此刻的脸,定已被烧成血肉模糊的恶鬼丑状,立即抬手捂住双脸。 林笑见状,也知她误会,立问道:“夫人家中可有镜子?” 不等回应,他就已经跑进屋内搜寻起镜子。 搜了大半一圈,却没找着。 这时,萦晓走到门口道:“妾身平日不照镜子,故未备有。” 林笑这才停下搜索,将她拉到院子中水缸前。 “夫人且看。” 见林笑眼中真诚,萦晓才怀着忐忑,缓缓俯首,往水面看去。 这一看,霎时愣住。 水中那人,是自己? 不! 我一定又做梦了。 “不是梦呦!” 林笑似知她心,出言提醒。 正是: 月下寒水照清影,乍见新颜满作疑。 若无君声耳边提,必忧此梦长几时。 第226章 摊来砸场话死人 彻夜笑谈到天明,宛风情又不风情。 昨日残颜前生梦,破晓钟鸣梦醒时。 —— 清晨,东荒城南外,摆了一家奇怪豆腐摊。 喜布作挂牌,彩布作遮篷,左右挂红联,摊台贴喜字。 便是两位摊主,亦身着红喜服。 男的胸前戴花,女的脸上戴纱。 他们不卖白豆腐,也不卖生豆腐,只卖两种豆腐。 “来瞧一瞧,看一看咯!” “新鲜出炉的豆腐花,美味可口,延年益寿。” “吃上一碗,一天不愁。” 这吆喝之人,正是林笑。 虽才清早,可往来进出者已不少,多是赶早忙工。 听见吆喝,闻到豆香,未早饭者顿时饥肠辘辘。 一扛锄农伯上前问道:“后生,你这豆腐怎么卖?” 林笑喜笑回道:“我夫妻二人婚后头摊,取个好意头,两文钱一碗。” “老丈要来一碗吗?” 农伯顿露犹豫。 林笑见状,又道:“若老丈能为我夫妻送上几句新婚祝福,我可少收一文。” 那老伯再不犹豫,忙把好话对二人连连送上。 林笑与萦晓听得相视一笑,随即他揭开桶盖问道:“老丈,我们有红豆花和紫豆花,您是想吃红的,还是紫的?” 老伯瞬间愕然,他还头一次见其他颜色的豆腐,不由回问:“这俩,有甚差别?” 林笑道:“红的酸甜,紫的咸香。” 此地盐比糖贵,老伯立道:“给我来碗紫的。” 林笑立吆喝道:“好嘞,给您一碗紫豆花,祝你紫气盈门好运来!” 萦晓盛满一碗,递给林笑,林笑过手,再递给农伯。 他这盖子一掀,香味更浓,立又来人光顾。 “豆花郎,给我整碗红的。” “好嘞,给您一碗红豆花,祝您红红火火遇头彩。” 一开张,顿时顾客滚滚。 话好听,味好闻,色好奇,甚惹注目,过往行人难免不想尝上一尝。 一碗不多,很快有吃完的顾客大喊:“豆花郎,你们这豆花得劲,给我再整一碗。” 林笑却回道:“抱歉这位爷,我夫妻二人做这紫红豆腐,只为积个福缘,博个好意,唯愿更多人能来吃上一碗。” “故而,一人只限一碗,不作重卖。” “您已吃过,不能再卖与您。还请见谅!” 那客人顿时大感遗憾,只能砸舌头回味。 吃的人赞不绝口,顿时又吸引更多人驻足试尝。 不一会儿工夫,他们这摊位便聚满了人。 大半尝过的人都想再来一碗,可林笑均同一答复,不做重卖。这又让豆腐摊的名声传了开去,引得城里更多人前来。 其中便有不少熟人认出林笑,更是叫来更多画客前来帮衬。 客中,一书生想逞口才再赚一碗尝尝,便对林笑道:“东家,我只吃了红的,尚未吃过紫的。你卖我一碗紫豆花,怎能算重卖呢?” 林笑回道:“这位客官,我这紫红豆花,分别寓意着紫红二运。” “所谓盛极必衰,得一运是好事,得二运便太满,反而两运对冲,好事变坏。” 书生立反驳道:“常言道,大紫大红,大富大贵。紫红历来不冲突,好运成双更连年。” “正因我吃了红的,才更该吃一碗紫的,以求个福禄双全。” 林笑正待再说,萦晓便在一旁道:“客人吃了甜的,再去吃咸的,会两味相冲,便让好吃的也成不好吃的。” “纵使你舌头受得了,吃下肚子,肚子也须受不住,要闹腾起来。” 书生顿时傻眼,原来所谓两运相冲是这个意思。 林笑不由对萦晓暗暗竖起拇指。 面纱挡着,倒看不出萦晓是何神情。 忽有一干瘦老汉走来,双眼凹陷,面相甚是阴森。然他却神情紧张,满脸畏惧地朝林笑问道:“主家,能,能否,卖我一碗?” 林笑慨然道:“当然可以,客人想吃红的还是紫的?” 那老汉结巴道:“都,都…行!” 林笑立道:“夫人,给这位老丈盛一碗紫豆花。” 然而,那老汉却听得浑身一颤,竟开始隐隐颤抖。 “是,夫君。” 萦晓温声如常,打了一碗,给那老汉递去。 那老汉立即双手去捧,却又半路僵停,双手不住发抖,似不敢接。 林笑见状,自然从萦晓手中接过,安稳放在老汉手上,道:“老丈拿稳了。” 那阴森老汉顿时大显感激,两眼湿润,似感动欲哭。 他目光弱弱朝萦晓看了眼,立掏出一枚暖玉,塞给林笑道:“我出门匆忙,未曾带钱,这块玉就给主家抵账。” 那枚玉入手便觉温润,林笑立觉不凡,连忙道:“使不得,这太贵重了,老丈收回去。这碗就当我夫妻请你的。” 老汉哪里肯让,硬要塞他。 萦晓静观片刻,道:“既是客人一番好意,夫君不妨权且收下,好让客人吃的安心。” 林笑闻言,才肯收下。 那老汉顿时如获大赦,捧着碗大喜离去。 林笑正感奇怪,忽听一男娃大呼:“不好了,不好了!洛东哥,你家房子被长孝帮给烧了!” 那男娃急冲冲跑到摊位前,对林笑道:“他们找不到人,正大肆搜寻你们。老威头让我赶紧来通知洛东哥,快带着嫂子远离东荒城。” 林笑皱眉问道:“怎么回事?他们为何烧我的房子?” 那男娃道:“别问那么多了,快逃!” 然,城门方向猛传来一声粗狂怒喝。 “谁也别想逃!” 众人循声望去,立见一浓眉大汉,披甲带棒,骑马冲来。 路上行人慌忙避让。 “完了,是长孝帮的人。” 那男娃连忙躲入人群去。 林笑见那汉子策马直直冲来,不由横身挡在萦晓身前。 那大汉骑速丝毫不减,似要把他的摊位撞烂。 然,天有不测风云,那马距离摊位还差几步,突然马蹄莫名一绊,合身前扑摔倒。 马上的大汉实没料到如此意外 ,马背一甩,也跟着翻身摔落,在地上连滚数个轱辘,“砰”一声,脸刚好砸在豆腐摊前。 一时间,犹胜翻车现场,好不狼狈。 林笑从摊内走出,到那汉子身前,见其口鼻出血,额头摔破,受伤不轻,正痛苦呻吟。 他蹲身问道:“这位,壮士。为何如此大动干戈,是否对在下有什么误会?” 那汉子口中发出呜呜声音,似想说什么,却又口齿不清,仿佛下颚骨也磕伤了。 林笑叹气起身道:“下次别骑这么快了,如果你还能再骑马的话。” 这时,又有一群人急步跑来,手持长棒,来势汹汹。 他们迅速将豆腐摊围住,长棒相向。 为首者,是位锦衣公子。 他先瞧了眼已从地面爬起,安然无恙的马匹,又瞧了眼地下,五体投地,犹如跪伏着的汉子,脸色不由露出疑色。 林笑淡然问道:“诸位这副阵仗,是为哪般?” 锦衣公子身旁走出一人,愤然喝道:“流洛东,你杀害本帮三少爷,而今又打伤本帮少保护法,还敢问我们为什么!你当我们长孝帮是好欺负的吗?” 林笑讶然道:“赵老三死了?” 他昨晚只是戏弄那赵闲一番,并未下杀手。 那锦衣公子看了萦晓一眼,目光微凝,随即沉声道:“我们已调查清楚,昨夜只有你与老三起过冲突,今日早晨,便被人发现他死于……你家附近。” 他本想说猪圈,可周围人多,为顾名声,只好改口。 那赵闲被人发现时,已全身赤裸死于猪圈里。且满口猪粪,死相极惨。 如此羞辱人的残害手法,长孝帮哪能善了。 尤其赵闲之父,长孝帮副帮主赵正威,发了疯要捉拿真凶,很快便查到昨夜赵闲最后出现过的地方,就是画师流洛东家中。 昨夜的许多婚礼宴客禁不住他们威吓,说出了昨晚赵闲大闹洞房,出口不逊的经过。 那副帮主也不管有无证据,立马召集大批手下前去抓人。 结果却扑了个空,便以为流洛东已畏罪潜逃,故一怒之下点火烧其房子。 不意刚点着房子,就有帮众打探到消息,流洛东夫妇正在城南外摆摊。 先得知消息的长孝帮少保护法当即疾骑而至,故有先前坠马一幕。 又有长孝帮众围堵豆腐摊。 而那副帮主更带着大批帮众在赶来路上。 林笑并不知这许多内情,只对那锦衣公子回道:“人死于我家附近,便是我杀的了?” “还有你们这什么护法,明明自己摔倒在我摊位前,也成了我打伤的。” “是不是等下你们有人自个猝死,也要算在我头上?” 他话音刚落,一名持棍帮众突然捂住自己胸口,面露痛苦,一头栽倒在地。 周众顿时大惊。 锦衣公子身边一人迅即上前查看倒地者,很快便脸色阴沉道:“他死了。” 哗! 其余帮众吓得仓惶后退。 周遭食客也连忙撤步远离豆腐摊。 林笑不由得自打嘴巴道:“呸!我这乌鸦嘴,好的不灵挑坏的灵。” 而那锦衣公子看向林笑的眼神已隐隐生惧。 他实为长孝帮二少,乃另一位副帮主之子。先带人追来,本是不愿让场面弄得太难看,以免坏了长孝帮在人前的形象。 他在得知流洛东没有逃时,就觉此事另有蹊跷,只怕那画师不是凶手。 但此刻,他突然觉得,赵闲之死,与此人绝脱不了关系。 林笑见众人噤若寒蝉,不由喊道:“喂!我觉得那人还可抢救一下,你们赶快给他做个急救。” 然众人却似没听见一般,默不作声,亦一动不动。 林笑没辙,只好亲自下场,将那心猝者翻转正面,平躺于地,给其按压胸腔。 周众不明所以,大感不解。 按压了好一会儿,林笑已觉手酸,也不见动静。 人群渐渐起了议论。 忽有一人出声大喊道:“快住手!莫要在糟践本帮兄弟的遗躯。” 林笑一听,立即停手,扭头问道:“你们觉得我这是在糟践他?” 而众人的眼神已经给了他答案。 他干脆破罐破摔,起身道:“那我来告诉你们,什么才叫真正的糟践。” 先伸了个懒腰,用手捶了捶自己的后背。 而后,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跃跳到倒地那人身上,在其胸口上连连蹦跳。 口中还念叨道:“让你死你不死,不让你死你偏要死!” “赶紧!给我!醒来!” “醒!醒!醒!来!” 他越蹦越高,地上那人也被踩的一动一动。 众人已然看呆,连刚才出声喝止的那帮众也看得两眼发直。 突然,林笑蹦至极处,当胸一坐。 “嗯~!” 地上那人被坐得两眼大睁,仰起头来,喉咙发出闷气声。 林笑见状,顿时松了口气,拍了拍那人的脸,问道:“怎样,感觉如何?” 那人短气回道:“胸口,有点,闷。” 林笑这才想起还坐人胸口,连忙起身,将他扶起。 “能自个站着吗?” “能。” 林笑这才松手,并拍着他肩膀劝道:“年轻人,以后少点熬夜。” 劝诫完,还自顾嘀咕道:“年纪轻轻就得心脏病,看来哪个地方的年轻人都不容易。” 等他举目望向周围时,只见得一片呆滞的神情。 好似所有人都成了木头人。 林笑面露嚣张道:“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玉树临风的豆腐郎吗?还好我已成亲,没你们的份。” “噗嗤!” 豆腐摊里,萦晓捂着嘴偷笑,却还是没能忍住。 可惜面纱下的绝世笑颜,无人得见。 然而仅那银铃般的清脆笑声,也引得在场众人一阵失魂。 林笑正要劝慰几句,猛听得一声暴喝。 “恶贼,还我儿命来!” 城门处,长孝帮副帮主赵正威,带着大批人马赶到。 林笑回应道:“公众场合乱喊乱叫,小心别噎着自个。” 为首一中年男子就要发声怒骂,却发出“嘎”一声。 而后身体一挺,如噎着喉咙一般,掐着自己脖子,直直往上翻白眼。 林笑马上道:“喏喏,我就说?” 他身边,那些先到的长孝帮众,一片死寂,个个背脊拔凉。 此人,何方神圣! 第227章 一棒颜惊四下魂 堪叹世上痴蒙者,以恶度仇概罪人。 灵仙当前尤不识,非得泄恨填心邪。 —— 话说林笑摆个豆腐摊庆喜,却招来长孝帮围问,指责他乃杀人凶手。 林笑自不肯认,据理力争,不意金口一开,把活人说死,又把死人呼活,句句灵验,话话成真,实把旁人吓得不轻。 正无语时,赵闲生父赶至,喝声讨罪。 林笑一句呛言,赵父果真噎着,翻眼欲休。引得他一众手下手忙脚乱,慌作一团。 这又让旁者胆寒三分。 林笑看不过眼,扬声指点道:“喂!他这是怒急岔气,堵了气管。你们给个人,从他背后环臂抱住他腹部,再使劲往上提,可帮他把气捋顺。” 然,赵父带来的手下,哪会听他的话,无人照做,只自顾急得团团转。 好在,长孝帮二少已见识过林笑话语的威能,赶忙抢去拨开人群,大喝道:“都让开,我来救三叔!” 围着的帮众纷纷让开,二少进得圈内,见其三叔脸色铁青,已几近昏厥。 他忙照林笑所言,从背后抱住其腹,用力上提。 林笑见他动作有偏,作势示范道:“错了,你得这般,力从丹田起,带着他双脚离地。” 动作看着有些滑稽,但二少不敢怠慢,全搬照做。 许是有些慌张,用力略过,才几下,赵正威突然嘴一鼓,“哇”一声大吐特吐,呕出一地污臭。 其周围人纷纷掩鼻后避。 但也因此,赵正威重得气顺。 他连呕几声,旋即神色大感舒服地舒气回息。 二少见他好转,也大为松气,不禁对林笑又多了几分敬服。 然,赵正威却不是这样。 他长这么大,从未像今日这般当众出丑。 尤其抬头看见林笑正捏着鼻子,满脸嫌恶的表情,更令他怒恨交加。 全因此子,自己才致如此失态。 赵正威还弯着腰,便指着林笑喊道:“给我拿下此贼!” 二少一惊,就要出言阻止,已听一声大喝抢在他前面。 “慢着!” 呼啦间,又一波人赶到。 其为首一汉子凛然喝道:“有我忠胜会在此,便不会让人在东荒城徇私枉法。” 林笑见那汉子身边,正跟着昨夜给他叮嘱的那老者。 那老者见他望来,回以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 想来就是老者找来的帮手。 赵正威见得对方,立即怒道:“巴立明,你们忠帮要插手我长孝帮的事吗?” 忠胜的汉子回道:“什么叫插手你们的事,东荒城百姓之事,什么时候你们做主了?” “你当自己是神州天王,还是东荒地主?” 赵正威忍怒道:“此人杀我至亲骨肉,我要他偿命,乃天经地义,就是天王地主来了也一样!” 忠胜汉子道:“杀人偿命,自无话说。可老巴我听说,此事尚未定论,谁杀的你儿子,还不一定。” 赵正威怒喝道:“不是他还能有谁?” 林笑出声反驳,忽听一人高喝。 “我当两帮人员大动是为何事,原来只是私人恩怨,不知情的,还以为你们要火拼了呢?” 竟又有第三波队伍聚集而至。 赵正威看着来人,神色阴沉道:“高平,连你们义兴堂也要掺一脚吗?” 第三批人为首者是名青年,古铜肤色,目光刚毅。 他道:“赵帮主严重了,义堂素来以和为贵,不忍见忠孝两家起争端,才特意赶来劝和。” 但赵正威听了,神色却未变好。说虽如此,然但凡他稍有不当,被另外两家拿住把柄,便会陷自家于两难之境。 他神色冷峻道:“本帮无意挑起争端,还请两位卖赵某一个面子,不要插手此事,赵某事后必回重谢。” 然而,权势之争,看得就是谁先露出破绽,再咬死不放,直至将之吞并。 赵正威被丧子之痛烧昏理智,已想不清此节。 忠胜的巴立明暗道对方天真,正气凛然道:“你老赵的面子在长孝帮再大,还能大得过我忠胜秉持的宗旨吗?” “弟兄们,告诉他,本会的宗旨是什么!” 其身后之众立齐声大唱:“忠烈贯白日,直己凭苍昊。胜作忠勇士,千古名长存。” 声声浩荡,震彻寰野。 巴立明这才意满道:“要我老巴为了你老赵的面子,而违背忠胜的宗旨,请恕老巴做不到。” “今儿这事,旦违公道,忠胜断不纵容。” 林笑顿时高看这汉子两眼。 殊不知,踩着对方错处,成就自家名望,才是他此来目的。 那青年高平也附会道:“秉持公义,也是我义兴堂大义所在。既然来了,高平不才,也要管上一管,为民伸义。” 赵正威一阵咬牙切齿。 啪啪啪! 林笑大鼓掌声,引来众人瞩目。 他大赞道:“都是好人呐!幸有忠义之士,让仗势之辈不能凌弱。” “赵帮主口口声声说我杀了你儿子,不知有何凭证?” 赵正威恨恨道:“昨晚无数人见你与我儿起争执,对他下迷药,你还想抵赖?” 无数人见,虽有些夸张,但昨晚的确不少与宴人士看见。 林笑回道:“赵帮主这就是在冤枉在下了,我既未与赵闲起冲突,也未对他下迷药,不过见他喝醉了,劝了他两句。” “若凭这,就污我杀人,焉有理在?” 赵正威赤目厉声道:“诸公当面,还想歪曲事实,竖子当杀!” 说着便夺过手下一棒,夺步跃起三丈,凌空一棍朝林笑当头砸下。 众人哪料他会不顾身份突然出手,皆阻止不及。 围在林笑最近的,都是长孝帮之人,更不会阻拦自家帮主。 而巴立明、高平之流虽有能力阻止,却也只冷眼旁观,只等赵正威打死林笑,他们才更好出头。 为一个死人伸冤,比为一个活人伸冤,更能激起民众的认同。 “夫君小心!” 面对那凶悍一棍,所有人都呆愣之际,萦晓却毅然冲出,顺势欲将林笑推开。 然,林笑一听她喊,立不顾当头砸来之棍,扭头朝她看去。 见她扑来,顺势张怀抱住,而后似抵不住冲撞,抱着萦晓顺势往后合身摔倒。 倏! 长棍挥下,堪堪擦着萦晓后脑而过。 扑! 嘭! 林笑与萦晓抱身倒地的同时,赵正威的长棒亦砸落地面。 然而,令所有人都未料到的意外发生了。 只听“啪”一声响,长棒猛然从中断折,似无法承受赵正威含怒一挥之力。 崩断处,木屑飙飞,朝赵正威扑面而去。 赵正威下意识迅速眨眼,未瞧见下半截断棒碰地反弹而起,朝他额头砸去。 砰! “啊!” 一声惨叫,赵正威捂着额头与双眼连连倒退。 一切发生太快,犹如电光火石之间。 众人只见得,上一刻赵正威凌空跃起,下一刻他便自己砸到自己。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赵正威捂着头鲜血直流,厉声惨叫。 他眨眼虽快,但飞溅的木屑还是有些飞入他眼球,一睁眼,顿疼得大叫连连。 离得近得长孝帮帮众这才起反应,忙去扶他们的副帮主。 倒地的林笑先是一怔,旋即急忙支起上身,慌张摸着萦晓的脑勺与后背,焦声呼唤:“夫人!夫人!” “你怎么样了夫人!” 嘤咛一声,萦晓缓缓抬头,便见着林笑一对焦急目光。 她目泛涟漪,眨了眨眼,柔声道:“夫君,我没事。” 林笑顿时松了口气,立回身躺平。 他自身做了肉垫,倒也没让萦晓摔着。 “快给我杀了他!杀了那狗贼!” “我给他全部财产!” 赵正威怒火攻心,彻底失智。 “住手!”“谁敢!” 两声高喝响起,两道身影腾空一个筋斗,挡在林笑二人身前。 “高平在此,谁敢乱来!” “想杀人,先过老巴这关。” 两人纵身落地的动作,竟相当整齐。 落地后,神色大为紧张地提防着长孝帮众,与先前冷眼截然相反。 地上,刚松一口气的林笑,突感不对,一仰身,便见萦晓一双秋水,汪汪望来。 坏了! 他心猛一嘎登,举目四顾,顿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怀中。 就连站得最近的高平和巴立明,也目光痴痴盯着他怀中人看。 原来,赵正威那一棍虽未砸中萦晓与林笑,棍风却将萦晓挂着的面纱给扫落。 她一抬头,众人立见玉容如画,不可方物。 痴相者何止高平与巴立明两人。 萦晓仿若未觉,目含忧切道:“夫君,你可还好?” 其声邈邈,一声“夫君”,把在场众人醉得魂飞九霄,直叩心间。 仿佛那被喊之人,就是自己。 林笑暗叹道:我是没事,你倒是出大事了。 他坐起道:“我没事,可夫人的面纱……” 萦晓一抹脸,这才惊觉,“呀”一声,忙扑进林笑怀中,把脸埋住。 她这一扑,也把周遭众人看得心头一扑。 林笑口中忙念道:“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可惜他是个假佛士,就只记着这两句,只能反复念。 众人不见了罗相,心神回归,顿时生出种种妄念,般般痴想。 那高平一个迅步俯身,捡起脚边纱巾,殷勤递过去道:“夫人,您的丝巾。” 林笑暗叹一声,就要伸手去接。 然,萦晓却抢先伸手,接过了面纱。 高平凝目大睁,眼中红丝微泛,饱含期待,只等再睹绝颜。 林笑看得心中暗叫要遭。 萦晓果如众人所愿,从林笑怀中抬起脸来。 “吓~!” 高平惊叫一声,惶恐后撤,脚下不稳,顿时跌坐在地。 萦晓听得头微一顿,忽而直起身来,示脸于众。 “嗐!” 众人齐声惊慌,连步后撤,个个目露惊恐。 林笑已望了过去,只见得萦晓脸上,赤红一片,几乎布满全脸。 赤艳如血,纹路萦绕,奇诡阴谲,狰狞可怖,犹如厉鬼恶相。 一张绝代仙颜,蓦然变为一张万怖鬼面,一概凡众,如何受得了这般鲜明反差。 只差没一个个吓破胆。 唯剩林笑,凝眉微疑,眨眼两遍。 而萦晓的目光全在他脸上。 “哇啊~!” 忽有小儿哭声响起。 萦晓慌忙戴上面纱,立时遮住全脸。 鬼面一遮,众人如出深水,大口缓气。 各自惊魂未定。 说来长,其实也就一会儿。赵正威双目受伤,不知变故,只以为高巴二人将众人镇住。 他当即厉声道:“高平、巴立明,挡我杀仇,便如我仇!你们是不是定要与本帮作对到底,不死不休?” 巴立明一个大汉子,也被吓得不轻,听他一提,立恼火道:“跟你作对又怎滴?长孝帮好大的威风,一言不合就要下杀手。” “不想报应来得如此快,顷刻让你头破血流,果然苍昊有眼。” 这话正戳赵正威痛处,立令他气不大一处,再次失智,循声辩位,手持断棒,闭眼朝巴立明攻去。 巴立明冷哼一声,就要拿他扬名立威,不料一影急而至,霎时挡在中间。 “三弟,冷静!” 一中年男子两手一搭,即拦下了赵正威。 “二哥,你也要阻我?” 赵正威声嘶悲切。 那中年道:“三弟,你先冷静。我知你报仇心切,但真凶未除,你便先陨,岂不让仇者快,亲者痛?” 这话立竿见影,赵正威立时失神,心智缓缓回复。 长孝帮二少急忙近前拱手道:“父亲。” 那中年肃目一横,顿让他急忙垂首避目。 他不满地冷哼一声,命令道:“照顾好你三叔。” “是!” 二少连忙上前扶过赵正威。 那中年才回身看向巴立明。 巴毫不惧色道:“怎么,这回轮到钱二爷出手了吗?干脆把你们老大一起喊来得了。” 而高平还兀自在那呆坐,忽又从人群里闪出一人,到其身边呼唤道 :“小高!醒醒!” 高平这才回神,看向身边人,愣道:“斐哥。” 那人叹息一声,将他扶起。 而高平仍似心有不甘,看向萦晓。 然萦晓已抱住林笑胳膊,伏首其间。 巴立明嘲道:“斐古,你家小老弟不行啊,被弱女子吓破了胆。” 新到之人并不接话,只对赵正威二哥拱手道:“钱二爷。” 旁人呼他钱二爷,不仅因为他在长孝帮排第二,更因他就叫钱二。 钱二平静道:“你们放心,我不会硬来,只是有几件事,要与那位小兄弟确认。” 林笑见他目光望来,当即道:“你们早已将我定罪,还有什么好说的?” 钱二拱手道:“抱歉,我三弟痛失至亲,一时过激,冲撞了尊阁,在下代他向二位道歉。” 林笑道:“道歉有用的话,这世间哪还有恩怨血仇。不过是欺我夫妇无权无势,圆扁都由你们说了算罢了。” 钱二肃声回道:“若真是冤枉阁下,钱某定会给阁下一个满意交代。” “可若我侄儿的死,与阁下脱不开关系,便休怪钱某不讲人情。” 林笑摆手道:“有话快问,我急着收摊呢。” 钱二道:“好,我只确认三件事。第一,我侄儿昨晚与你是否有过冲突?” 林笑道:“你所谓冲突是指什么?” 钱二爷道:“那我换个说法,阁下昨日大婚之夜,我侄儿醉酒前去闹洞房,与阁下言语上有些冲撞,可有此事?” 林笑道:“如果你是指,他口不留德,污言秽语侮辱我夫人,而我不吵不闹,只温言相劝,那确有此事。” 赵正威听了,立时又要发作,钱二爷抬手制止了他,递给他一个认真的眼神。 他只好先忍下。 钱二爷接着道:“那么,你是否在他脸前做了这个动作?” 他同时示范了一个在脸前洒粉的动作。 林笑轻笑道:“我的动作没这般猥琐。” 钱二爷道:“那便当阁下承认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可知,你家附近的猪圈在什么地方?” 林笑讶然道:“赵闲死在了猪圈里?” 众人顿时哗然。 长孝帮已封禁了赵闲死于何处的消息,只有少部分人得知此事。 林笑本也不知,可对方这样一提,他立时想到了。 钱二爷深吸一口气,静气道:“阁下只需回答我知,还是不知。” 林笑悠悠道:“我岂会料到,他最想去的地方,会是猪圈呢?” 他当时的确用了个小法术,名为梦引术,会让中术者前往他最想去的地方,然后好好睡上一觉。 钱二爷又道:“阁下为何再三回避这个问题呢?” 林笑却明白,回答知与不知,根本毫无意义。 他道:“我有个办法,可以知道是谁杀害了赵闲。” 钱二爷不禁眉头大皱。 此人绝非等闲,自始至终都太过镇定。 寻常人在这般阵仗下,不说吓跪,也该神色惊慌。 可此人,哪有半点惊慌之色。 钱二爷正疑心大作。 巴立明想看长孝帮落面子,立替他问道:“什么办法?” 林笑道:“赵闲不是死在猪圈吗?如果猪圈里的猪,没有跟着被杀的话,你们不妨把猪兄带来,让它们指认一下,我是不是凶手,不就结了?” 巴立明瞪眼道:“猪又不会开口说人话,如何指认?” 林笑淡然道:“你怎知,猪就一定不会说话呢?” 钱二爷眼底精光一闪,随即大喝。 “将那猪圈里的猪统统带来。” 第228章 洗得冤雪遇怪翁 色不悟空欲迷眼,误把罗刹许作仙。 忽然一笑心欢颤,转瞬鬼脸魂飞烟。 假色之下真色绝,念念欲空始得见。 似水流年颜依旧,此间情缘了云边。 —— 且说那长孝帮副赵正威,杀人不成反自伤,几度欲狂,直到其兄钱二爷出面,才复归冷静。 你道这赵正威真就笃定林笑必为真凶? 却也未必。 他只需知道一点,便足以对林笑除之而后快。 亲儿生前与此子有仇怨,不杀,不足以告慰亲儿在天之灵。 若非因他而起,亲儿岂会去那破什子婚宴,然而命丧归途? 赵正威不会觉得是自个儿子有取死之道,只觉得他们就不该结这个婚,更不该叫他儿子知道。 林笑,会是他用来给亲儿子陪葬的第一人,却绝不会是最后一人。 只为了,他亲儿在黄泉路上不落孤单。 故而,对赵正威而言,有无凭证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此子该死,以祭亡魂。 然,解他此意者又有几人? 旁观者只道他悲切性急,情有可原。 便是其兄钱二爷,也只当他如此。 故出面三问林笑,只为借机当众坐实对方确有重大嫌疑。 到时,再藉此为由,声请林笑到长孝帮总坛配合查凶,以还他清白。 若肯配合还好,若不配合,钱二爷便可直指他心虚露怯,再以强硬手段将他带走,旁人也无话可说。 只等进了长孝帮的地盘,就不怕他不吐露真言。 纵是真个冤枉了他,也可对外宣称他就是帮凶,赵正威想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 此谋可谓老辣,若对寻常人家,便足以对付。 但林笑却不愿被他牵着走,另出新机,要来个当众认凶。 指认者,便是案发地猪圈之猪。 在钱二爷喝令下,长孝帮众不久后抬来一头嘶哇大叫的白皮猪。 钱二爷皱眉问道:“只有一头吗?” 抬猪来的帮众连忙回道:“禀二爷,仅剩一头了。那猪圈饲主觉得猪见了死人,已不吉利,故欲宰了祭祀亡者。” “幸而赶去及时,还留有一头未下刀。” 林笑自顾熟络走到担架边,摸着那头猪的脖子道:“猪兄,看来天意让你命不该绝,我也算救了你一把,你可得好好报答我。” 那头原本不停挣扎着惊慌嘶叫的猪,竟在听了林笑的话后,缓缓息了叫声。 只像人打呼噜一般,一拱一拱。 钱二爷问道:“阁下要如何让他指认真凶?” 林笑回道:“我可没说要让它指认真凶,只是想让这位猪兄指认,我不是真凶。” 钱二爷顿眉头大皱,但还是道:“那便请阁下演示一番,这头猪如何做出指认。” 林笑讶然回道:“我不已经演示了吗?” 一旁的钱二少喝道:“荒谬!你什么都没做,怎么就演示了?” 众人也觉疑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林笑道:“猪兄此时的反应,就是在指认我不是杀人凶手。” 说着,他伸手到猪鼻前。那头猪连连用鼻子拱林笑的手,还伸舌去舔。 钱二少道:“可笑,我怎未瞧出来,这猪的反应能证明你不是凶手!” 钱二爷也道:“阁下若不给出个合理解释,本座便只当你在戏耍吾众。” 林笑叹道:“常人都知狗的鼻子灵,却不知,猪的鼻子,比狗还灵。” “而且,猪亦非常聪明,灵智不比狗低。” “不要以为,常言道人蠢如猪,就误把猪当做蠢物。” “那只是跟人比!” “实则,一头成年猪的灵智,可堪比四岁小儿。” “若养老了不杀,甚至可成精。” “我昨晚若在猪圈杀了人,这位猪兄当能认出我气味,惊恐大叫。” “可如今我就在它身边,它却甚为安静,不吵不闹。可见,它昨晚看到的杀人者,并不是我。” 周遭众人闻言大额。 然,钱二少大喊道:“一派胡言!什么猪比狗灵,智比小儿,根本闻所未闻。我们如何得知,不是你为开脱罪名,随口胡扯的?” 他说话时,林笑就朝他望去,却见得他说话时,其扶着的赵正威也唇齿微动。 显然是赵正威教他的说辞。 赵正威也意识到,自己先前的举动,会让人觉得他已失去理智,由他口说出的话,便难服众。 故以传音入密,指点钱二少代言。 钱二少的质疑果然奏效,众人皆起议疑。 这种人前出风头的事,顿令钱二少有些飘然。 他不禁自己添油加醋道:“再说,就算如你所言,猪能认人,但它的此时的反应,也无法证明你不是凶手。” “也许,它正是认出了你是凶手,出于恐惧,才不敢做声。” “那么它此时的反应,更证明你就是昨夜行凶者。” 言罢,他忍不住露出傲然得意之色。 钱二爷却肃穆横了他一眼,怪他多嘴。 钱二少顿不敢再语。 但钱二爷还是附和道:“犬子言语虽有些冲撞,却也在理。阁下这番言论如此稀奇,吾等何以辨真假?” 林笑道:“那还不简单,当场试上一试,便知真假。” “找对人来,当着猪兄的面,演一出杀人戏码,看它有何反应,便晓真假。” 忠胜的巴立明当即道:“这法子好,老巴愿亲身一试,扮演杀人者。” “你们谁再来个人,扮一下死人。” 义兴堂斐古走出道:“公正起见,便由我们这些局外人来扮演,以示客观。这死者,便由在下代劳。” 巴立明当即嬉笑道:“哈哈,我老巴也能杀一回义兴堂主了!” 在场没有人反对,便确定由巴斐二人对演。 两人走到那头猪前边,对面而站。 示意可以开始后,巴立明率先发作,大喝一声,掐住斐古脖子喊道:“我要杀了你!” “贼子受死!” 斐古立即作出窒息痛苦的表情,微做挣扎反抗。 巴立明大喝一声“死!” 斐古顺势倒地,脖子一歪,吐舌拽脸作出死状。 那头猪甚给面子,只发出“哼哼”两声深沉鼻音,好似还点了下头,表示认可。 林笑顿时拍头扶额,实在没眼看。 钱二少冷呵两声,道:“某人的谎言不攻自破矣。” 巴立明也发觉了那头白皮猪没多大反应,努力做出更凶恶模样。 林笑连忙上前叫停道:“行了行了!二位对四岁小儿是不是有什么误解,懵懂不代表着傻。” “你们这般儿戏,就是傻子也看得出是假的。” 巴立明马上反驳道:“老巴我已经很卖力地做出凶恶了,哪里假了?” 斐古坐起身道:“我亦觉得巴兄有些浮于表面,略显浮夸。” 林笑摇头道:“畜类求生本能极强,对杀气感知极为敏锐。他根本没有起杀心,未露出丝毫杀意。” “感应不到杀气,猪兄又如何能明白,你这些动作,是在杀死一个生灵呢?” “猪兄最多只会觉得,一个奇怪的人,在做着一件猪生无法理解的奇怪之事。” “它方才能给出反应,已算是有灵性了。” 钱二爷立道:“阁下试也试了,却并未如你所言,还有甚话可说?” 林笑摆手道:“这可不是我要的杀人戏,没有杀气,哪算得上杀人。” 钱二少嘲讽道:“演的当然是假的,难不成还真给你杀个人不成?” “便是你肯,在座也没有人肯。” “你莫不是想拿一件无法做到的事,佐证你的话。” 林笑立马反驳道:“不!谁说没人肯,谁说做不到?” “在座里,不就有一为恨我入骨,想杀我的吗?” 他将目光投向赵正威。 众人看得一惊。 这岂非自投罗网,自陷险地? 他就不怕赵正威借机真的杀了他吗? 赵正威虽闭着眼,但听得清楚,似乎也感受到林笑的目光。 他疑声道:“你想让我来杀你?” 林笑反问道:“怎么,你不敢吗?是怕我证明自己不是真凶呢,还是并非真心要给你儿子报仇?” 赵正威当即道:“好!既然你想找死,赵某就成全你!” “拿水来!” 一帮众给他递上一水囊,他昂起首,强忍疼痛睁眼的瞬间,立将清水倾倒而下,冲洗双眼。 不一会儿,赵正威便得重新睁眼。 虽双眼通红,眼中仍有刺痛,但已能视物。 他立将目光定在林笑身上,大喝道:“来!” “夫君!” 一旁的萦晓终忍不住担忧,出声呼唤。 林笑抬手道:“夫人别当心,如此多豪杰在场,定不会让我有事。” 赵正威却冷冷一笑,只要他等下忍住不露杀意,此子将再无余地。 林笑一脸轻松,活动了下筋骨,朝白猪轻声道:“猪兄,看你的了。” 他先走开一段距离,而后双肩一松,眼帘低垂,做出睡相。 而后,直臂前伸,似梦游般往前笃步。 一脸痴醉相道:“美人,美人别走,等等我!” 赵正威瞬间眉川深结。 其余人皆屏气噤声。 等林笑走到猪脸前边,那白猪立时“呼噜呼噜”叫了两声。 林笑慢慢跪倒,伸手朝地上抱去,仿佛抱住一人,口中念道:“美人,可抓到你了,看你还往哪跑。摁~” 他撅嘴朝地上亲去。 然就是这个动作,瞬间触发赵正威暴怒。 “奸贼!我杀了你!” 其骤然扑出,如猛虎扑食般向林笑扑去。 双眼猩红,神情凶狠暴虐,似要将林笑撕成碎片。 “嗷嗷嗷~!” 尖锐嘶叫声霎时响彻当场。 那是猪叫! 那头白猪疯狂挣扎,四肢猛蹬,想往后退去。可它被绑在担棍上,四肢被困,根本由不得它,只把嘶声叫得更撕心裂肺,似能撕破云端。 而赵正威全然不顾猪叫,提擎猛拳,恶狠狠朝林笑脑袋轰去,似要将他脑瓜轰烂。 邦! 林笑额头前三寸,三只肉掌,叠作一处,稳稳挡住赵正威的拳头。 而斐古、巴立明与钱二爷,已三鼎分立林笑身边。 三只挡拳肉掌,便分别来自此三人。 “三弟,住手!” “二哥!别拦我,让我杀了此贼!” 赵正威发了疯似要靠近林笑,钱二爷只得全力将他抱撤住。 斐古与巴立明则牢牢挡在林笑与他之间。 由于赵正威杀意盈然,杀气大放,欲致林笑于死地,边上白猪仍撕心嗷叫。 他靠近林笑不得,登时被猪叫声吵得心烦怒躁,竟转身朝那头白猪冲去。 “吵死了!” 钱二爷一个不防,没能拉住。 嘣! 死亡临近,那头白猪瞬间爆发出极大求生本能,竟让它崩断捆绳,一对前肢急促狂奔,拖着还被捆着的后肢与担棍逃离原地。 赵正威本想打猪,不料猪挣脱,身形愣了一下,钱二爷立将他再次拽住。 “别让猪兄跑了!” 林笑朝人群大喊。 围在周围的人不少,有人一听喊叫,下意识阻拦冲撞逃跑的白猪,齐力将猪按倒逮住。 林笑这才拍身而起,道:“这下我可有说错?” “四岁小儿,见到杀人,或许会吓呆。但牲畜野性比人大,会更遵循本能,疯狂逃跑。” “盖因其本能感受到生命受到威胁,必须尽快远离威胁。” 他跑过去,对那群按倒猪的人道:“好了,让我来,你们这样会弄疼猪兄。” 在林笑一阵安抚下,那头猪竟神奇地平静下来,不再做激烈挣扎。 众人松手,也不见猪逃,就呆在林笑身边,“咕噜”拱鼻,众人啧啧称奇。 林笑则朝钱二爷道:“你且放开他,让他过来。他刚才已起杀心,生杀气。你看他靠近后,猪兄有否反应。” 钱二爷听了,犹豫了下,还是放开了赵正威。 赵正威与钱二爷竭力拉持,此时已有些力竭,眼中恨意虽犹在,却已恢复了几分理智。 不怪他先前那般暴怒,只因林笑拿嘴亲地的动作,让他联想起赵闲死状,故再忍不住,只想立即手刃仇敌。 此时仇人要他过去,他反而不想如对方所愿,伫足原地。 林笑见状,便道:“怎么,又不敢了?你口口声声说要为子报仇,结果我一次次帮你找出辨别真凶之法,你都不肯成全。” “我很怀疑,你到底想不想找出真凶,还是只想杀我这无辜者泄愤。” 此话一出,周遭众人看赵正威的眼神立时变了。 “三弟。” 钱二爷低声提醒着他。 赵正威长长吸了口气,定了定神,抬步往林笑走去。 初时,白猪尚无什么反应,可当赵正威近至七步左右时,那头白猪立嗷叫着从林笑身边逃开。 分明是七步外就闻到赵正威的气味靠近。 钱二爷叹气一声,再次拉住赵正威,以免他再做冲动之举。 而赵正威这次似已冷静下来,没有再发难。 他明白,今天在这里,已杀不得此人。 虽方法奇异,但此子已用自己的手段证明他不是凶手。 “哈哈哈!妙!妙!妙!” 人群里,忽传来一声老者大笑,连连称妙。 众人望去,见一暮齿老翁,悠悠走出,腰挂葫芦,衣着邋遢。 “想不到你竟能用这种办法,证明自己的无辜,颇有些慧根。” 萦晓见得此人,身形不由一紧。 老翁话锋一转,喝道:“但我还是不信,那畜生这样的反应,便能证明你无辜。” “万一那畜生已被你驯化,对你早已起畏惧呢?” 林笑道:“猪兄的确帮我了大忙,但我与它也的确只是今日初见。” 老翁摇头摆手道:“你的方法,虽的确证明那畜生能指认人,却到底是打得哑语。” “老朽则有个更爽利的办法,可得知真相。” 众人正对此翁身份感到好奇,便听他大喝:“孽畜!还不快过来!” “哼哼。” 那头白皮猪从人堆里跑出,竟主动朝那老翁奔去。 却说此翁如何揭开真相?且听下回分解。 第229章 众前显仙有来缘 笑叹人间中毒深,仙翁云引别众尘。 今朝携侣天上去,来日再度有缘人。 —— 上回说到,林笑刚以异法取信于人,就遭一老翁叫出破绽。 不待请教,老翁一声吆喝,即将那头证猪唤到近前。 众人正惊异于一头牲畜如此听话,就听那古怪老翁训道:“孽畜,尔前世不修道德,以致今生沦为畜生,本该成那砧板肉,经一遭五谷轮回场。” “然念尔助善洗冤,明辨真恶,免却无辜者惨死,也算功德一件。” “又巧让老夫遇见,合该你得一番机缘。” 说着,那老翁取下腰间葫芦,倾出一粒细丸,约莫麻子,赤红光明,莹莹生辉。 老翁捻起赤丸,对身前生猪道:“今赐你一粒化愚丹,助尔开灵智,化去喉间横骨,说得人语,以得述说真相,还人一个无疑清白,也算免你一场开膛破肚之苦。” 赤丸一抛,生猪立张口接住,嘴哒几下,吞入腹中。 观者无不惊疑,正奇怪,忽见那头生猪咳声作呕,似喉间卡物,要将之吐出。 咳着咳着,嗓音渐变,渐类人声。 咳到最后,发出一声“呃~哦”的舒叹。似乎在那一刻,喉咙卡物终于去了。 下一刻,就见那生猪后肢跪坐,一对前肢上抬,并拢曲蹄,竟如人一般,做出拱拜动作,朝老翁躬拜,以一个憨厚粗沉的声音道:“多谢仙尊赏赐灵药!” “哗!” 周遭顿起一阵惊哗,被那口吐人言的生猪吓得连连后退。 林笑亦刮目相看,反上前走近。 老翁指着下拜的猪道:“你先不忙谢我,快告知大众,昨夜可曾目睹凶杀,见着真凶。” 猪连忙回道:“有的,有的!” “昨晚深夜,一生人突然闯入我们睡窝,吓我们一跳。” “所幸那人没做什么事,只占了我们地方卧睡,口中不时呢哝梦语。” “我与同伴们见他并不加害,就换了个角落继续睡。” 走近的林笑问道:“也就是说,那人是自己翻进你们睡窝的,而不是被其他人抬进去,或者受人逼迫才进去的?” 猪道:“他来时就一个人,身上还有刺鼻的气味,我与同伴们都不敢靠近。” 林笑拱手道:“猪兄接着说,后来发生了何事?” 那老翁见林笑不仅未像其余人一般受吓,反而敢上前搭话,还能对一头畜生以礼相待,实也对他深感讶然。 猪续道:“后来我与同伴们也沉沉睡去,不知过去多久,忽而感觉到一股阴冷,我们纷纷惊醒。” “本能感应到某种恐怖在靠近,我与同伴们挤在一起,不安地惊叫,都以为屠夫要来了。” “睡着的那人似被我们的叫声吵醒,也坐起身,朝我们嚷嚷。” “那时我还不懂,他是在说我们吵死了,喊我们闭嘴。” “很快,我们就都停止了惊叫。却不是因为那人,而是感应到那个恐怖的存在,已经进来了。” 听到此处,赵正威也不由屏住呼吸。 “我与同伴们全不敢做声,生怕引起那恐怖存在的注意。” “那人也似有所觉,转身往门口望去,而后似乎看见了什么,发出了惊疑呼叫。” 林笑急问道:“他叫了什么?” 猪回道 :“父亲。” 林笑瞬间一怔。 不仅他,众人也愣了。 现场一片寂静。 赵正威最先反应过来,怒喝道:“不可能!绝不是我!” “你们这帮混蛋,敢串起谋来愚弄吾等,我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喊完便举步冲来。 可他刚踏出一步,那老翁随手朝他一指,并道:“定!” 赵正威立时一脚悬踏,僵定原地。 “是神仙!神仙显灵了!” 人群中,先有人惊呼一声,旋即刷刷跪倒一片,纷纷朝着老翁连连磕拜求祷。 许多长孝帮帮众,也吓得放下长棒,随众下跪。 连巴立明、斐古等人,也不敢站着显眼,唯恐被当作不敬,同跪了下去。 钱二爷一番犹豫,也俯首跪下。若事后被冠上一个对神仙不敬的罪名,纵是身为长孝帮二帮主,也难善了。说不准就有人以此为把柄,与他为难。 在场中,也只剩下林笑与萦晓,还有被定住的赵正威没跪。 “夫君。”萦晓走到林笑身后,拉着他低声呼唤。 林笑给她递了安抚的眼神,随后对那猪道:“猪兄,那个后面进来,让你感到恐惧的存在,是他吗?” 他伸手指向赵正威。 猪回道:“不!不是他。” 原本被定着也依旧怒目怨毒的赵正威不由一缓。 林笑继续问道:“是模样不是,还是什么原因让你如此肯定不是他?” 那猪道:“我没看见他模样,只是感受到他的存在。至于这个人,他给我的感觉不对,身上的气味也不对。” “他昨晚没有在我们的睡棚里出现过。” 林笑点了点头,问道:“那个抢你们位置睡觉的人,是怎么死的?” 那猪打了个寒颤道:“我也不懂,只看到他对着空处磕头求饶,然后……” (此处略过那凄惨死法的描述。) 赵正威听后,悲目泪流。 林笑叹息一声,面带遗憾。 老翁此时道:“如此看来,果是邪祟所为,难怪此地隐隐有邪气显露。” “那后生定是在什么地方招惹得罪了邪祟,才致这般惨死。” 众人一听,大感惶恐不安,群声嚷求辟邪护符。 老翁安抚道:“大众放心,老夫已在附近都布设了结界,那邪祟不敢再来。” 林笑朝老翁拱手道:“多谢老丈仗义相助。” 老翁笑道:“后生竟不怕吾?” 林笑道:“老丈乃有德之师,何以惧之?当敬也!” 老翁目带欣赏,暗暗点头。 “老夫布完结界,本该悄然离去。此番显迹于众,除了不忍见无妄蒙冤,还为一事。” 林笑当即肃道:“不知老丈所为何事?” 老翁道:“为了你夫妇俩。” 林笑与萦晓此刻都还穿着大红婚衣,任谁来看了,也不难看出他们是夫妻。 林笑微微一讶,萦晓却陡然一紧,抱着林笑胳膊的手,也不自觉多了几分力。 但林笑没有显露她的异常,只肃礼回道:“不知老丈需我夫妻二人做些什么?” “旦能助善,我俩定竭力而为。” 老翁笑道:“你们本为上界仙宫里,服侍太素元君的童男玉女。只因犯了错,谪下凡尘历劫。” “本该还有些时日才满劫数,然你们方才危急时刻,一个舍身救夫,一个专情护妻。” “此间真情,已感动仙宫里元君,故生悯免去你们剩下劫数。” “又发现老夫恰在左近,故传诏于吾,可提前引渡你们回返仙宫。” “就不知,你二人意下如何?” 众人听得大感惊奇,那对夫妻竟是谪仙下凡。 难怪男的见识超凡,知世人之未知。女的气质出尘,似有绝世容颜。 至于为何仙颜变恶相,定是仙术使然,含章不曜,以免俗目亵渎仙颜。 正当众人羡慕不已时,林笑二人却并未当即应下。 就在刚才,萦晓抱住林笑的手,更紧了,紧得已然传来疼痛。 若是在灵界遇到这种事,林笑不会多做犹豫,定断然拒绝。 但他在此界,身上还带着任务。 此乃加快任务进度的良机,岂容错过? 林笑故作犹豫了一下,躬身作揖道:“原来老丈竟是仙使,恕晚辈眼拙,未能及时看出。” “既是仙宫元君诏命,岂敢抗违?” “我夫妻愿随仙使回转仙宫。” 萦晓见状,犹豫了下,也跟着一同俯首作揖。 老翁顿时大感欣慰,喜形于色。 “好,吾可不负元君嘱托矣。” 人群里,义兴堂的高平忽而出列拜请道:“仙师,弟子慕道已久,早有隐世求仙之心。” “恳请仙师将弟子一并带往仙土,弟子愿常侍仙师左右。” 老翁瞧了他一眼,摇头道:“汝凡根未去,心有别意,带回去,也是枉费心机。” “等汝褪去凡根,了然觉悟,自不虞仙缘不到。” 他摆了摆手,走到赵正威身前,朝其道:“汝子虽是为邪祟所害,然也是因尔平日杀戮无忌,不重阴德,以致业报应在后人身上,得断子绝后之果。” “若再不悔悟,下辈子连畜道也难入。” “言尽于此,望你好自为之。” 老翁单诀道了声“解”,赵正威的定身立消,一个踉跄扑倒在地。 而后老翁脚下生云,拔地而起,再挥手一召,也将林笑与萦晓二人隔空摄至云上,升天而去。 看得众人一片惊呼,观望瞻礼。 待云影远去,人群里忽有人喊道:“那紫红豆花岂非仙人所制的仙品佳肴?” 众人纷纷惊觉。 有那反应快的莽汉,立快步冲到摊台,急急揭开桶盖,想趁机尝上一口仙肴。 谁知盖一揭,立有一道红光自桶内升起,冲天而去。 那揭盖的汉子一怔,再去看木桶里,已是空无一物。 汉子有些晃神,未多想,下意识去揭另一个桶盖,立又一道紫光冲天而去。 再看煮桶内,也是半点豆花不剩。 众人都叹是仙人将仙品收了去,不愿让凡人糟蹋。 而那些先前吃过豆花的人,无不大感幸运,深信自己已得了福运保佑。 每每顺心如意,皆道神佑之故。 他们中,也的确大部分人都运顺长寿。 而豆花仙侣的飞升事迹,也编成了神仙话本,在东荒城代代流传。 豆腐仙娘的居所,也大众奉为仙居。 不过,就在飞升之日当晚,一场莫名的青焰大火,将仙居烧了个精光,片瓦不留。 时人皆叹,乃仙人把仙居收回了上界。 后,又有那些曾吃过紫红豆腐而发了迹的人,在原址上重建仙居,扩为仙庙,长奉二仙雕塑,历千载仍存。 而那头会说人话的猪,也被东荒城中贵人供养起来,奉为仙兽,每每有惑,便会问道于猪仙兽。猪仙亦以常理回应,总能发人深省,启迪问者。其寿满一甲子而终,回归上界。时人憾其过阉礼,未得仙兽之种遗世。 此皆后话! 却说那老翁驾云将二人带往云路,飞不多时,林笑于云上求请道:“仙使,可否让我二人见一见元君诏命玉旨,以求安心?” 老翁微微一顿,回道:“元君只下了口谕,未传诏书。” 林笑沉吟片刻,又问道:“若我二人未随仙使回转仙宫,不知有何后果?” 老翁道:“能有甚后果,无非二位继续红尘历劫,待劫满之期,再遣使迎回。” 林笑于是道:“仙使尊阁,在下突然想起尚有一件红尘遗愿未了,不知能否暂延回宫之期?” “元君若有问罪,在下愿一力承当。” 老翁听了,忽将云头一按,停落在一处高峰崖顶。 他回身问道:“你想反悔?” 山风略急,吹得林笑长发纷飞,衣袖呼呼作响。 他只目光坚定朝老翁点头。 老翁一时也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