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官证道》 第1章 陶局不喝酒，有点反常 陆皓明从来不信什么看相、算命、风水之类。 大学毕业前一个月，他和同学们登山，被一僧人叫住：“喂，那个穿白衬衫的朋友，过来，过来。” 他以为自己掉了什么东西，走过去问：“有什么事？” 僧人说：“施主一脸俊朗之气，今后必定当官。” 陆皓明才不信这一套，这些僧人只要你坐下，就能跟你扯半天，先恭维你一顿，然后再吓一吓你，让你乖乖出钱，求他替你消灾。 陆皓明仰头大笑，说道：“编，继续编，总会有人上你的当。” 说罢，快步跑向山顶，追赶同学们去了。 陆皓明读的是上州师范大学，毕业后一般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除了有特殊关系，去向都是回老家教书。至于是留在老家市里，县城，还是回乡下，一看各人的关系，二看各人的运气。 次日，他老家地级市——无何市教育局局长汪伟民带着办公室主任老唐来上州师范大学选人。 要求如下：一、籍贯：无何市区以及下属四个县区人。 二、在省级以上报刊杂志发表过文学作品。 三、男性。 四、如果是班干部或者学生会干部优先。 学校推荐了几位无何籍的学生。 汪局长和老唐与陆浩明交流后，说其他人就不必看了，就这位同学。 陆皓明以后去登山时，再也找不到那个僧人。 1994年8月，陆浩明到无何市教育局报到。 四年之后，他被提为办公室副主任。局长汪伟民调往省考试院任职。 新任局长叫陶之春，他在陶局长手下又干了两年。 时令已到2000年7月5日，三十而立，陆皓明第二个关键的时刻来到了——他是否可以从办公室副主任顺利升为主任。 这一天格外燥热，仿佛划一根火柴，空气就会燃烧起来。无何市教育局的工作几乎停摆。 有人来办事，各个科室的回答都一样：局领导都在开会，没人签字，办不了。 一向人来人往的局办公室也非常安静。 陆皓明正在“看”报，他长相俊朗，模样有点像陆毅。坐在对面的是办事员张一鹏，二十多岁，也在“看”报 “哟，怎么这么安静啊？” 财务室何田田走了进来，她笑嘻嘻地问道。 陆皓明玩笑道：“我们都在等待着你提拔的消息。” 何田田说：“我呀，做梦。我是来提前祝贺你当主任的啊。” 张一鹏放下报纸，说：“皓哥当主任，众望所归。” 何田田对陆皓明说：“大家都说你最合格，搞活动是一把好手，写文章更是出了名，歌也唱得好，都挺你呢。” 陆皓明笑道：“感谢何局长代表大家对我的肯定。一切听从领导决定，一颗红心为民服务。” 何田田说：“呀，叫我何局长，我一辈子也当不上局长，只是皓哥以后当上局长了，多照顾照顾我。” 大家玩笑几句，何田田走了。 张一鹏说：“上午应该会有结果？” 陆皓明笑笑，没回答，眼睛盯着报纸。至于报上登的什么，他全没看进去。心里在想，这次应该没有问题。 主任唐怀德早在两个月前，就升任局党组成员、工会主席。 唐主任也告诉了陆浩明，他向一把手陶之春推荐他来接替办公室主任一职。 有人推荐，还要看条件。在这方面，陆皓明比较自信。 论学历，他毕业于省会上州师范大学。学校是211重点大学，算毕业于名校。 论工作，参加工作六年来，踏踏实实，兢兢业业，年年被评为单位先进个人。 论成绩，他拥有一大堆荣誉，比如市优秀青年、单位先进个人等各种称号。 论影响，他写得一手好材料，在无何市市直机关写材料这个圈子中，算后起之秀。 他在办公室工作了6年，又是副主任，唐主任提拔为工会主席后，办公室的工作基本由他负责，大家评价也蛮不错的。 以前的汪局长就不必说了，他亲自到学校选了自己，工作上也总是鼓励。 现在的一把手陶之春来了二年，待自己也不错，常常拍拍他的肩膀鼓励：“小陆好好干，年轻人像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大有作为。” 拍一次也罢了，还经常拍。拍得陆皓明战斗力爆满，连陶局读函授本科的毕业论文，都是他代写的。 至于二把手常务副局长鲁石山呢，更不用说，鲁局也是名校中文系毕业，天生爱才。早几天还暗示道：“皓明，什么时候喊我喝酒啊。” 一把手，二把手都对他青睐有加。唐主席亲自推荐。还有两位副局长，平时接触不多，但关系还好。 一把手是绝对真理，二把手是相对真理。绝对+相对\\u003d超级绝对。这事就等于坛子里抓乌龟，十拿九稳。 所以，陆皓明对今天这次人事研究，倒是有点超然物外的感觉。 老坐着屁股痛，他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做了几个扩胸运动，突然觉得有些尿意，就去上厕所。 教育局办公楼是通走廊，厕所在西头。他在门口碰上刚从厕所出来的两位同志，他们都对陆皓明微微一笑。 不言而喻，这是提前祝福。 陆皓明放了一泡尿，到水池边净手，走出厕所。在门口碰上马小松，马小松没同他打招呼，一直往里面走。 马小松是体美艺术科副科长，这个科闲得很，不设不行，设了也是个摆设。 陆皓明与他同级，都是副科。但事实上并不平等。办公室受局长委托，可以对其他科室发号施令。 其他科室就没有这个权力指挥全局。 马小松平时见了陆皓明不说点头哈腰，至少要打招呼。 今天怎么啦？也许是尿急，来不及寒暄。 陆皓明回到办公室继续“看报”。直到快下班了，领导们仍然没出会议室。 突然，办公桌上那台电话机响了。张一鹏身子一弹，抓起话筒，然后就是一连串“好好好”。 张一鹏挂筒，说道：“唐主席说，要食堂师傅炒几个菜，把饭菜送到会议室去。” 陆皓明放下手中的书，说道“我去落实。” 这种情况，研究人事的时候常常发生。为了保密，领导们不出会议室。 陆皓明找了厨师老李，叮嘱他炒几个好菜，再带一条烟，一瓶酒进去。 回到办公室，他继续“看“报。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他看见送完饭菜的厨师老李，竟然提着一瓶酒，原路返回。 今天不喝酒？事出反常必有妖。 陆皓明本想跟出去问个究竟，还是坐下了。毕竟办公区不是说事的地方。等会吃饭时再问。 张一鹏说：“陆主任，到点了，吃饭去。” 陆皓明站起来，说：“走。” 第2章 竟然出局？他准备去陶局家大吵一场 十二点了，大家往食堂走去。同事们见了陆皓明，意味深长地喊道：“陆主任——” 这种拖长声音的叫法是种提前恭贺。虽然平时他们也叫陆主任，但现在这种叫法，显然就是把“副”字丢掉了。 大家明白唐主任走后，这主任一职非他莫属。 陆皓明呵呵地笑笑。打了一份饭菜，与张一鹏坐在一起，边吃边聊。 不过，他吃得很慢。张一鹏吃完走了，其他人也差不多吃完，食堂师傅才闲下来。 陆皓明起身闪进厨房。先给厨师老李发一支烟，问道：“今天不喝酒？” 老李说：“烟收下了，酒没要。” 陆皓明怔了一下，给老李点上火。走了。 他没有回办公室午休，走进了局机关外面的“紫竹轩”茶楼。 这个茶楼不大，布置倒挺雅致，中午主要是供附近几个单位的干部休息，喝喝茶，聊聊天。 也有一些到教育局来办事的，有些话在办公室不好讲，就约到这里聊聊。 局里有些应酬也放在茶楼，老板娘经常要找办公室来先签字，所以对陆皓明的到来非常客气。 老板娘说：“陆主任，老规矩，到108睡一觉。” 他走进108包厢，进来一个服务员，送进一壶茶，帮他倒了一杯，说：“陆主任，要一床夏凉被吗？” 陆皓明点了点头。 服务员送了一条薄被进来，把门带关，走了。 他不想睡，点燃一支烟，要好好想一想，陶局今天为什么不喝酒？ 情况有变，他必须来一次沙盘推演。 说起陶局的嗜好，就是顿顿缺不了酒。只要是酒，不论好差。以前开会延时，陶局会主动打电话，叫办公室送瓶酒进去。 俗话说，借酒消愁。陶局刚刚相反，真要是哪天不高兴，他是滴酒不沾。 嗜酒如命的陶局，今天不喝酒，只有一个答案——心情差。说明会议开得不成功，没达成共识。 局里一正三副，加上唐主席一共五位领导。没达成共识，那就是有人不同意某些人事调整。 局里唯一可与陶局抗衡的，当然就是二把手鲁局鲁石山了。 陶局长只来两年，鲁局可是六年的副局长了。前任汪局走时，鲁局本来可以按部就班当上局长，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组织上把之乡县的县委副书记陶之春调来当局长。 看来，一定是鲁局与陶局扛上了。 他们应该是为某个重要岗位的人选争执不下。比如财务、人事、基建科之类的副职。 这些科室有实权，上谁的人非常关键。至于局办公室这个地方历来不是焦点。 有实权的单位，办公室只是一个上传下达，承担各种材料的部门。领导们只要抓住几个实权科室的科长就行了。 当然，办公室有一个人很重要，就是写材料的。 干得好不如总结得好。 六年时间，无何市教育局的工作一直名列全省前列，前任汪局长升迁到省考试院去负责，与陆皓明的努力分不开。 陆皓明会总结，会宣传。把市教育局的工作总结得多次上省报、省电视台。弄得各地州市都来无何取经。 后任陶局虽然不像前任汪局长那么重视宣传报道，但对材料要求还是很严。对陆皓明也高看一等。 陆皓明喝了一口茶，细细分析，觉得应该没有人来争他这个位子。 有德的无才，有才的欠德。 唐主任一走，这个主任位置舍我其谁？他在心里再一次过滤了其他人的竞争可能性，就在沙发上睡了一觉。 下午三点，服务员叫醒了他。他揉揉眼睛，打个哈欠，去卫生间捧了一捧水洗洗脸，对着镜子看了看，又冲镜子里的自己笑一笑，才去上班。 下午还是练坐功。偶尔和张一鹏聊几句。 怪了，直到下午五点半，会议仍然没散。 已到正常下班时候，其他有升职可能性的人，尽管不想走，又怕别人说三道四。所以，到点了，各科室的人开始离开办公室。 反正有的是电话，结果一出来，就可以马上获到消息。 陆皓明和张一鹏还不能离开，办公室是为领导服务的。所以陆皓明打电话给唐主席：“晚上还要送餐吗？” “不用送，你们回去。” 这意味着不久就会散会。陆皓明不放心，想等着结果出来再走。可这样做又显得没有理由。 管他，他走到楼下，骑上摩托，“轰”的一声朝家里开去。 刚到家，他的手机响起来。 一定是有消息了，他的手有些颤抖，好不容易才找准接听键，用力按下去。 他压住兴奋，心想唐主席真关心自己，第一时间就向他通报好消息，便用感激的语气说：“喂，唐主席好。” 那边没有声音，过了一会儿，唐怀德的声音才传过来： “皓明，你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不要太激动，要冷静、冷静、再冷静……马小松来当办公室主任。” “什么？马小松？” “对。你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不要泄气，心情平静点好吗……” 陆皓明大脑一片空白，没有再听下去，对着身边的小凳子就是一脚。不解恨，又踢了一脚。 他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但唐主席在电话里不断地重复一句话：“皓明，你一定要冷静啊，一定要……懂吗？” 陆皓明没有回答，把手机狠狠一按，丢在布沙发上。 马小松？马小松算个什么东西？要德没德，要才没才，一天到晚就是东逛西溜。 除了会拍领导马屁，就没见过他干过正经事。全局上下几十号人，他最看不起的就是这个马小松。 这么多年办公室工作，为什么我就不能当办公室主任？ 让马小松这种人来当自己的顶头上司，简直是对自己的侮辱，侮辱，侮辱……我要去陶之春家里，当面质问他个一二三。 你给我说说，马小松何德何能得到提拔？ 我这么多年勤勤恳恳表现优秀，怎么提拔起来就没份了？ 你当局长的就这样没有原则性？就这样任人唯亲？ …… 为了写材料，我陆某夜夜加班，你拍我肩膀，说小伙子好好干。 为了给你写毕业论文，三个晚上关在办公室，你又拍拍我肩膀，说小陆你确实不错。 到了年底评先进，你说陆皓明既有功劳也有苦劳，我投他一票。 难道这一切都是一种手段？拍拍肩，发个奖状，这些虚的你玩得溜溜转。真有点实惠，有点含金量的东西，你就给了别人。 他气愤不已，猛的一下拉开门。 此时，门外站着一个人。 吓了陆皓明一大跳。 第3章 妻子站在门口，他左右为难 门外站着的是他的妻子文娟。短发、柳眉，明眸，端庄秀丽，年纪二十七八，小腹微微隆起。 乍一见到陆皓明这张因愤怒而变得扭曲的脸，文娟脸上的表情一下凝固了： “皓明，你这是怎么啦？” 陆皓明看见妻子站在门口，一脸吃惊的样子，一时不知进退。文娟推了他一把：“有事进去说。” 被妻子推了两下，陆皓明才退回客厅。生气地坐在沙发上。 文娟看见房间里的塑料凳子四脚朝天，又看到陆皓明涨红着脸，喘着粗气，心里已猜到了八九分。 昨天晚上，陆皓明还拥着她，抚摸着她肚子，信心满满地和自己说过这次提拔的事，把局里的情况分析得头头是道。一副满有把握的样子。 现在，这副气恼不已的样子，肯定是提拔的事泡汤了。文娟也有些伤心，只是现在不能火上浇油。 她给陆皓明泡了一杯茶，放在茶几上，轻声劝道： “很多事情，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你可千万不要冲动啊，别吓着我和我们的宝宝。 妇产科张主任跟我说，怀孕期胎教最重要，听音乐都要选优美旋律。 你要是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吓着我，今后连宝宝生出来都有性格缺陷。” 文娟知道，这个时候也不能劝多了，越劝他就越上火，要等他自我消化一下。说罢，她系上围裙到厨房去煮饭菜。 陆皓明喝了一口茶。尽量压住自己的火气。 文娟提到肚子里的宝宝，陆皓明不敢放肆了。自从文娟怀上孩子后，他不敢到客厅抽烟。 现在，他实在想吸支烟，只好走到阳台上去抽。阳台很狭小，不过一米多宽。 他站在那儿抽闷烟，憋着一肚子的火。 他现在才明白，陶之春拍他肩膀也好，给他评先进也好，只不过是让他卖骡子力气，在骡子前面放把草。真正有什么好处，他就给了别人。 “这个笑面虎、伪君子。” 陆皓明在心里狠狠地骂道，恨恨地叹了几声之后，把烟头狠狠地拧灭，攥紧拳头。 如果不是迎面碰上文娟，他真的会冲到陶之春家里去质问： 你的本科毕业论文是谁帮你写的？ 你回答，回答啊。 但文娟怀上了孩子啊，真的闹得一地鸡毛，让文娟急，让文娟哭，生出来的孩子也不健康。 他站在那儿，陷入了回忆：六年前，他分到教育局，就有人给他介绍对象。不是他看不上别人，就是别人看不上他。 直到局档案室余姨带来一个女孩，他们才开始正式谈恋爱。 陆皓明是乡下人来城里打拼，全靠自己。每个月都要从工资里寄钱回去。 文娟老家也是乡下的。情况稍好一点，不用寄钱回去，但家里对她也没什么帮助。 像文娟这种女孩子一般会找个家在市区的，以后生娃带娃方便多了，经济条件也好一些，办事也有个七姑八嫂帮忙。 从农村出来的凤凰男，能在城里娶上个美女，算他八辈子烧了高香。他们村上有两个毕业后留在省城的，人长得帅，单位也不差。最后找的老婆都太一般了。 没办法，乡里人要在城里扎根不易。只有郎才郎貌一肩挑了，至于城里有工作的女子，不愁没人要。 但陆皓明运气特别好，捡了个大便宜。一年前，他们结婚了。正像媒人余姨介绍的一样，文娟人好心好，会做家务。 这时，文娟喊他吃饭。陆皓明气鼓鼓地回了一句：“不想吃。” 文娟走到阳台上，爱怜地看了他一眼，说道： “身体是自己的，何必跟自己生气呢，你参加工作四年就提为副主任，才过两年就想当主任？我姑爷说过，这大院里有的人干一辈子也不过是个正科级。” 陆皓明怼回去：“你知道这次提拔的是谁吗？马、小、松。” “马小松是谁，我不认识。” “不学无术，一个大专生，只知道拍马屁。” 文娟说：“先吃饭，有时候领导也有难处，就像我们医院提个护士长，都有卫生局甚至市领导打招呼。院长顶不住啊。何况，陶局长平时对你还好呢。” 陆皓明听了，心想这句话也有一点道理，万一是陶局顶不住上面的压力呢。 这顿饭吃得了无生气。他只吃了半碗，把碗筷一放。心里仍然烦躁，又到阳台上去抽烟。 他坐在阳台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吸着，脑海里一团乱麻。不知过了多久，文娟进来说： “我刚才去姑父家打了一转，他叫你去坐坐。现在我陪你过去。” 文娟说的姑父叫郝子丰。 郝子丰是文娟的一个远房姑父，从档案局局长退下来三四年了，下得一手好围棋。 陆皓明也喜欢下围棋。两人经常手语一番。 郝子丰也偶尔跟他聊些机关里做人做事的典故。 虽说郝子丰只是文娟的远房姑父，但夫妻俩举目四顾，在偌大的无何市，还真的再也找不出一个当官的亲戚。 所以，郝子丰算是最亲近的人。 陆皓明从内心很感激这个姑父。当初，以文娟的条件，身后有一个加强排翻山越岭地追赶。 从排长到小兵，都想俘获她的芳心。最后拍板定案的是姑父。 郝子丰只与陆皓明见了一面。对文娟说，就这个小伙子。天庭饱满，地廓方圆，耳珠朝嘴，日后有贵。 结了婚，陆皓明还笑话道：“你姑父会看相？” 文娟应道：“嗯。” 姑父家在另一个单元，那个单元是处级干部楼。他们下楼走200米，进了另一栋楼。 到了四楼，文娟敲了两下，门打开了。 开门是姑妈文老师，她也退休，女儿不在身边，她就跳跳舞，做做饭，活得倒是无忧无虑。 文娟和陆皓明同时叫了一声姑妈。她姑妈说：“你们坐，我先去把碗洗完。” 文娟到厨房与姑妈说话去了，姑父郝子丰把陆皓明领进书房。 第4章 这一瓢冷水，浇得太及时了 这算真正的书房，一个大书柜全部塞满了各种书籍，地上还堆着半个人高的杂志报纸。 郝子丰说：“坐嘛。” 他们坐在一对短沙发上。姑妈端着茶进来，放在中间茶几上。退出去把房门关上。 郝子丰说：“你提拔的事，娟子过来跟我说了，我首先要批评你，太冲动了啊。 提拔干部又不是高考。高考是你考多少分就上什么样的大学。提拔一个人没有绝对的标准。 你的理由是什么？会写文章？会写文章就能当办公室主任？请问是哪一条规定会写文章就一定可当主任？ 你找陶局长去质问，陶局长什么时候写了个字据给你，包你当上主任？ 幸而文娟回来得及时，阻止了你这种荒唐的行为。不然，你会成为机关一个笑话——强行向组织要官，还跑到局长家去质问。 年轻人啊，冲动是魔鬼！ 如果这样，他第二天就可以抹掉你那个副主任，放你到下面的中学去教书。” 陆皓明被他姑父当头泼了一瓢冷水，从头凉到脚。是啊，谁规定这个主任就只能由我陆皓明来当？ 郝子丰说：“皓明啊，你还是个愣头青，年轻气盛。在机关生活，需要的是谋略。它不是个比武的地方，是个斗智的场所。 前面四年太顺利了，你遇上了汪伟民那样爱才又公道的局长。短短四年，就当上了副科级。 你以为人人都是汪伟民？ 所以，你要读懂‘机关’两字，才能在这里生存下去。凭一己之力，率性而为，混不下去的啊。” 陆皓明解释说：“姑父，我不是一定要当这个主任，但让马小松来当主任，我不服气，觉得陶局任人唯亲。 干事的得不到重用，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可以重用。我兢兢业业，除了会写文章外，在大学里也当过班干部。不是自夸，活动能力，组织能力都可以。” 郝子丰一声冷笑：“我找熟人了解了一下。马小松家中有关系。至于什么关系，熟人也没有明说。” “哦——”陆皓明长应了一声。 “我再说一件事给你听，你就会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陆皓明点点头。 郝子丰说：“你们陶局原来也想好好干，在教育局的任上镀镀金，然后再升一级，但上次出了点事，撞了一下南墙。” 陆皓明兴奋起来，忙问：“出了什么事？” 郝子丰就说起了事情的原委。 陶局长在下面县里当过领导，工作能力强，当教育局长两年，下基层多，情况比较熟。 市里原来的周副书记犯了错误，新来的副书记叫谭俊杰。 有次开小会，谭副书记对教育局的工作做了几点指示。你们陶局长认为谭书记不了解情况，当面争执了几句， 谭俊杰是未来的市长人选。他很不高兴。批评了陶之春一顿。 郝子丰最后说：“所以，你们陶局长暂时晋升无望，你理解我的意思吗？” 陆皓明想了想，说：“陶局长觉得教育局的工作做得再好，他也得不到提拔。所以，材料写得好不好就没那么重要了。” “对，你有这样的理解能力，孺子可教也。目前，组织上也找不到他的缺点，不会动他。 他在教育局局长这个位置上还会待很长时间。这个时候，你得罪陶局长，那么，他会让你过好日子吗？ 他成天找你麻烦。你就被动了。下海经营？文娟不会支持你。换个单位？陶局卡着你不放。” 陆皓明一听，倒吸了一口冷气。 郝子丰说：“我给你指条路，下周一上班，你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不要有任何情绪。像往常一样工作。 他陶之春也不可能在教育局干一辈子。何况，你认为没提拔，就牢骚满腹，本来就不对。 谁给你承诺过一定要提拔你当主任？与你同等资历的人，一同分配到无何市直机关的大学生，有很多还是办事员，不说正科，就连副科都没解决。 你有什么理由说组织上亏待了你？” 被姑父这一顿分析和劝说，陆皓明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 对啊，我有什么理由找陶局质问，一定要提拔我呢？ 和陶局撕破脸，有什么好处呢？只会像姑父预言的那样，下海，文娟不同意，调动，陶局卡着不放。 陆皓明顿时悟开了，说：“感谢姑父的教导。” 郝子丰说：“还有几句话要跟你说说。” “您说。” “处理陶局的关系还不是最关键的，因为你不会天天和他打交道，处理与新上任的办公室主任才是最重要的环节，这个人怎么样？” 陆皓明说起这个人就有气。把马小松的缺点一一罗列。 郝子丰轻轻一笑。 陆皓明望着姑父。 郝子丰说：“你认为别人尽是缺点，但在其他人眼中，未必都是缺点。 你目前要与他处理好关系，就是把他当成领导。懂？当成领导就是尊重他。把他的缺点看成优点。” 陆皓明被他姑父的这句话弄懵了。 郝子丰站起来，到书柜里取出一本笔记本： “我呢，跟你一样，出身农村，没有一点背景，在县里干了十年，再调到市里。一辈子就当了个正处级干部。 在别人眼里，我不算个人物。你可能现在雄心壮志，要等老了才知道，一个毫无背景的农村人，要在机关混个单位正职，很难，很难啊。 你只看到有些人一年换个单位，两年三年提升一次。我要教育你一句话：有些人的，是你永远达不到的终点。” 陆皓明的心猛地震了一下。 是的，像局里财务室何田田，家里有矿，自己挣一辈子也挣不到人家一年两年赚的钱。 “这笔记本是一册日记，记载着我的酸甜苦辣，在官场爬打滚摸的心得体会。我原来想留给你姐，她不愿意从政。想烧掉又舍不得。你拿去看看，多少有些用处。” 陆皓明双手接过笔记本。 出了姑父家，他心里有些感动。觉得妻子聪明，生怕自己冲动，就找姑父来劝说。 幸亏姑父教训一顿，自己才清醒。 回到家里，文娟又给他泡了一杯牛奶，说道： “知足常乐。别钻牛角尖。睡，牛奶能催眠。” 陆皓明也没心情看那笔记本，稍稍翻了一下，都是些流水账，便收进抽屉里，上床睡觉。 怎么也睡不着，后半夜，他还醒着，发现文娟一只手搭在他胸口，睡得香极了。 他望着文娟，心一下就柔软了。 是啊，我是有妻室的人了，为了这个家，我不该冲动。我一定要好好活，让她过上幸福的生活。 第5章 变脸，就在一瞬之间 周一，阳光灿烂。 上午九点，陶局找陆皓明谈话。 陶局五十来岁，大反头，长得精瘦。可他身上有种特殊的气场，他往人群中一坐，你就知道他是个领导。 陶局和和气气地说： “皓明同志，你嘛，各方面表现都很优秀，特别是写作方面很有才华。唐主席也向我推荐了你，可综合考虑，局里还是让马小松来当主任。 办公室主任是个非常重要的角色，要八面玲珑才干得下，你嘛，还需要练历。让小松同志来多做些服务工作，你就能专心致志写材料，你没有什么意见？” 这么一件关乎陆皓明荣辱的大事，在陶局嘴里，风轻云淡。 陆皓明想，你就知道我不会八面玲珑？我就不会做“服务”工作？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他心里很委屈，想起姑爷的叮嘱，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故作洒脱地说： “没意见，局长放心，我会好好工作。” 陶局脸上露出亲切的笑容，他一笑，那张胖脸就像一尊弥勒佛，仍然像往常一样，站起来拍拍陆皓明的肩，说道： “你有素养，好好干，再练历几年，什么主任，我觉得以后，局长副局长你都干得下。” 陆皓明走出局长办，心里冷笑道：“又给我画饼，现在我可没那么好哄的了。” 上午，局里开会，宣布了人事调整方案。会议很短，陶局主持会议，鲁局宣布了人员调整名单。 他甚至例行公事的那句话——让我们向走向新岗位的同志表示祝贺——也没有说，所以，下面也没有掌声。 会议开得有人暗中高兴，有人暗中骂娘，毫无生气，毫无公平可言。 陆皓明一眼看出提拔的都是陶局的人。二把手鲁石山喜欢的，一个也没提拔。 散会时，马小松小跑过来，握着陆皓明的手连摇六七八下，非常谦虚地说： “皓明主任，以后我们就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了，请老朋友多支持我啊。” 老朋友？亏你说得出。陆皓明挤出一丝笑，说：“请马主任多多关照。” 马小松这人一张马脸，笑起来，鼻翼两边的八字纹就出来了。有人说这八字纹表示心狠，果断、有魄力。 这种八字纹脸型的人，往好的方面走，是一个有作为的好领导，往坏的方面走，一定是个大奸臣。 陆皓明不通相术，弄不清这种说法对不对。但马小松显得老相倒是实在。三十四五岁，别人以为他四十多了。 回到办公室，马小松没落座，就围着二楼转了一圈，进来之后，发了一支烟给陆皓明，然后说： “皓明……” 陆皓明吓了一跳，马小松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刚才在会议室还叫自己为“皓明主任”，想不到刚坐上主任位子，他的逼格一下就提升了。 省了两个字，直接叫“皓明”。连其他科室的科长们都叫他陆主任。 陆皓明说：“听到了，你说。” 马小松坐在原来唐主任的位置上，慢慢地吸了一口烟，又慢慢地吐出来。那派头比局长还足。 “我考虑了一下，办公室人来人往，而你的主要工作是写材料。人多闹腾，容易打断你的思路。 隔壁资料室很清静，你搬到那边去，至于办公室烧水扫地这些杂活让小张来干，你看呢？” 上任还没当一个小时，就要把我挤出去，资料室是个什么地方？几个铁架上全是各种没用的资料，以及堆着的报纸杂志。 说得严重点，狭小得跟牢房差不多。陆皓明本来想说，老子就是呆着不动，不去。你怎么办？难道来撵我吗？ 话到嘴边吞下了，陆皓明问：“这么大的事，你和陶局长汇报了没有？” 马小松手一挥：“没说，这个事要说吗？办公室内部调剂房间。以后我们每个人都要加强责任心，自己份内的事，都要勇于作主，勇于承担责任。” 听马小松这口气，陶局长都是听他的。陆皓明闷得喘不过气来，说道：“资料室环境不好。” 马小松说：“我立即安排人给你打扫。” 陆皓明转念一想，天天面对着这张讨厌的脸，也是一种折磨。便说：“那，行。” 马小松立即找了几个卫生员，下午就开始打扫。 周二，陆皓明就搬进了资料室。 搬进去之后，他觉得倒也宽敞。资料架全移到了西边，原来堆着的杂物全清走了。 陆皓明想，你讨厌老子，倒是给老子腾出一片单独的天地。现在，电话也不必接了，文件也不必送了。把门一关，就是一个小世界。 坐了几天，陆皓明发现不对劲，以前办公室小张，严格按程序办事，不会越过自己，直接请示唐主任。 现在，他仿佛不存在了一样，小张基本上不踏入这扇门。 就是说，马小松全面收了权，陆皓明这个办公室副主任，就是一个写材料的人。有材料就写，没材料你就玩。 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陆皓明进行了深刻的反思。 陶之春不是汪伟民。汪局长是一个爱才，努力想干一番事业的好局长。 陶之春是一个喜欢小人的政客。他没有原则，只有手段。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才产生了马小松这样的无耻小人。 自己还一股书生气。跟学生时代一样，以为成绩好也就一路过关斩将，从小学起一直到大学，不用自己去争取，班主任自然会选他当班干部。 机关完全不是这种风格了，特别是陶局上任以来，全他妈的乱了套。 当然，自己也没有根基，在偌大的无何市没有任何靠山。真有靠山，陶之春也不敢这么对待自己。 难怪姑父说，许多人在机关，一辈子也是干到一个科级。 他对自己说，陆皓明，别老是抱着学而优则仕的老观念了。你到了改变自己的时候了。 改变自己需要时间，不可能像马小松那样一下能变脸。因为马小松上任一个月，他就变得越来越强大，变成了“二局长”。 第6章 情况越来越不妙 唐主席当办公室主任时，办公室的格局是三张桌子：唐怀德与陆皓明对面而坐，张一鹏背门坐着。 三人摆成一个品字形，上班时，大家谈笑风生。 马小松一上任，格局全变了。他竟然又调剂了一间办公室。门口贴上“主任室”三字。 原来的办公室也进行了调整。 一个是张一鹏，另一个是从财务室调剂过来的何田田。还有一张桌子是司机小李的。 以前司机小李根本不坐办公室，要休息也是在陶局的接待室坐坐。现在，小李几乎失业了。 马小松成了陶局的大秘兼司机，天天跟着陶局跑。就算陶局去市委市政府参加会议，马小松也不放过。 会议短，他就坐在车上等。会议长，他就开回办公室坐坐，只要手机一响，他一个箭步就冲下楼，开车去接人。 几个副局长有意见，他们要安排点什么工作，办公室主任却常常不在家。 马小松有他的理由，不管是哪个副局长，你不能直接指挥办公室，必须得陶局同意，他才执行。 他天天跟陶局在一起，有什么事能及时给局长汇报，陶局同意了，他就叫小张去办理。 这样，有何不妥？ 三个副局长也无可奈何。 自从马小松横空出世之后，陶局的威信在教育局内部得到空前加强。 而马小松呢，被人们私下里叫成“二局长”。 “二局长”春风得意，陆皓明却感到了阵阵寒意。 他开始觉得，一个人把门一关，格外自由，格外惬意。时间一久，却发现自己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边缘人。 没人找他了。 以前在大办公室，各个科室的干部进来之后，都要跟他亲热地打个招呼，说声陆主任好。 以至下面各个学校的校长们来找局领导，总是先到办公室打个招呼。发支烟，拍拍肩，十分哥儿们。 现在，谁都不上门。他像一个被遗忘了的人似的。 有时在食堂里碰到同事，有人做出夸张的样子，一脸惊愕地问道：“陆主任，你到哪里去了？”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旁人笑道：“享受局长待遇，有专门的办公室。” 机关里的人都是人精，他们不仅不进陆皓明的办公室来坐，平时见了面，态度也没以前亲热。 他们知道，陆皓明已沦落为一个“专门写手”。 更重要的是陶局不喜欢他，所以要与这个姓陆的保持距离。这才叫与一把手保持一致。 这天，他在走廊上碰上市三小的田校长。田校长曾经有事找过陆皓明帮忙，关系算好。 田校长见了陆皓明，突然将手机举到耳边，嘴里“嗯，嗯，是的，好，好的。” 然后与陆皓明擦身而过，连头都没点。 吾操，之前，姓田的电话没响，突然掏出来也没按键，这种“假接电话”的动作，骗不过陆皓明。 过了几天，他又在走廊上碰上“紫竹轩”茶馆女老板。女老板一脸惊讶：“陆主任，我报了几次发票，到办公室都没碰到你。你调到哪个学校教书去了？” 陆皓明吃了一惊，旋即笑道：“你听谁说的，我调去教书了？” 女老板呵呵笑道：“哦，记起了，好像有人说你愿意去教书。不记得是谁说的去了。” 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么说来，马小松打压自己只是个开始，还想把自己弄走？ 这可是个危险信号。 陆皓明回到办公室，把门一关，觉得处境越来越不妙。 局机关，教育系统知道他不受领导欢迎，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茶馆老板都听到了有关自己的各种传说，说明他在局里快混不下去的事情，在社会上已经发酵。 仔细一想，越想越是事实。 过去，熟人朋友总有些事来找他。比如小孩没到年龄，却想早点进幼儿园。谁家孩子想转个学，想请班主任照顾一下把座位调到前排…… 都来找他。 他也乐意帮忙，抓起电话给某某校长打个电话，只要不是太为难，校长们一般都会卖账。 毕竟他是市局办公室副主任，一颗冉冉上升的新星。 但是现在，这些电话全消失了。 他每天几乎就只拔打几个固定的人，平时和文娟打打，偶尔给老家父母问个安。 世界还是这个世界，人情早已不是这个人情了。 看来马小松在采取行动了。 这个行动的步骤应该是这样： 在工作上故意刁难我，在局里故意孤立我，让我在局里无法立脚。然后把我排挤出去，放到哪个学校去教书。 为了掩盖刁难，放出烟雾弹，说是我陆皓明愿意去学校教书。 接着他又分析，要把自己挤出教育局，单靠一个马小松，绝对不行。这后面必定是陶之春的主意。 那么，我什么时候得罪了陶之春？ 让他如此记恨我？ 陆皓明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中搜索。 难道是…… 他记得有一次，局里的老莫跟自己发牢骚，说老婆开的书店最近不准卖教辅书籍了。 汪局长那时，没有这条规定，陶局长上任不久，就出台了这条规定，不准学校到外面书店去买，只能统一在学校开的书店买。 当时，陆皓明没有反驳，只是笑笑。 老莫说：“他就要吃饱，别人就要饿死。” 陆皓明问：“你说陶局长插手了教辅资料生意？” 老莫说：“我不知道，但是我老婆一个月做不上一千块钱生意。” 陆皓明说：“如果真做这种生意，校长们就赚饱了。” 想到这儿，陆皓明一拍大腿，应该是这句话出了问题。 看来一定要找个机会，跟陶局长说清楚。自己从来没有怀疑过正直无私的陶局长。 而且这种事，还不能到办公室去说明，必须到陶局家里，因为他还有一肚子话，想尽情吐出来。 他一定要让陶局明白：他陆皓明是一个听话的干部，是一个努力干事的人。是一个衷心拥护陶局长全面统治教育局的人。 那么，上门什么时候为好呢？ 中秋节前几天晚上，去的时候提上两瓶好酒，几条好烟。 第7章 文娟不单纯 离中秋越来越近，只有十多天时间了。 陆皓明有时写材料，有时又好几天没事干，闲得蛋疼。这种工作状态，颇有点像快退休了的人。 他觉得自己活得了无生气，了无希望。资料室那些旧杂志也没什么新意。他就把郝子丰的日记带到办公室。 每天看几页，越看越有料。小到吃一顿饭，大到参加市里的重大活动，都有详细记录。 更重要的是上面有许多郝子丰的心得，酒席上要怎么敬酒，领导说话时要怎么回答，遇到难事要怎么处理。 满满的就是一本官场教科书。 陆皓明一时忘了自己暂处逆境。看得津津有味，甚至私下里感谢马小松，给他辟出这么一个单独的空间，让他自由自在地“进修”官场笔记。 不过，离开这间资料室，他就感觉到世道变得凉薄，连鲁局、唐主席这样关心他的人，见了面，也是例行公事地打个招呼，脸上不冒热气。 当然，他知道这是一种表面现象，除了鲁局，唐主席之外，局里还有很多人在内心是关心他，支持他的。 局里局外这些凉薄还不能跟文娟说。文娟是一个很单纯的人，除了上班，与外界很少接触。 陆皓明在单位成了边缘人，回到家还要装出快乐的样子。每天在两极之间转换角色，活得累。 有一天吃晚饭时，文娟问他：“新主任对你还好？” 陆皓明回答：“还好。” “是，不要把别人想象得那么差，毕竟是同事。” 陆皓明心里想，你懂个屁，机关单位的同事与你们那些护士不同。护士们干到老基本上还是护士。所以算同事。 机关不同，有些人为了早点跑到别人前面，使绊子，进谗言，下圈套，手段恶劣得多。一起干到老，身份大不同。 有的变爷，有的变崽，有的还变成孙子。 文娟说：“你好好干，再干几年，办公室主任就是你的了。” 陆皓明点点头。心里想，这样干下去，只要姓陶的不走，办公室主任就永远是个画饼。 更可怕的是，马小松这种人，肯定会得到提拔，他这种人爬上副局长甚至局长，自己这一辈子就完了。 也许最后是副科级打个括号，享受正科待遇，跟许多无疾而终的恋爱一样，女子未婚（长时期享受已婚待遇）。 蹉跎一生。一事无成。这样一想，陆皓明不禁打了个冷颤。 文娟却没有注意到这些，说道： “现在你轻松了一些，要多出去走走。姑父姑妈准备到老家建几间房子，这段时间回去了，你可以到你同学任志远那儿去坐坐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陆皓明以为文娟不知道自己受冷遇的情况，其实她已经有所察觉，劝他别闷在家里，要多出去社交。 真是知夫莫如妻。 任志远和他是高中同学，说起来关系还挺好。只是任志远高中毕业后就做生意，十多年间，不知怎么就发达了。 他在无何办起一家四星级宾馆。年纪轻轻成了大款，接触的人特别多。 对，自己也应该出去走走，走出去才有机会。任志远去年被评为“无何市十大纳税大户”，与市领导们都熟悉。 跟他倒倒苦水，也许能换个单位。树挪死，人挪活。我陆皓明是应该突围了啊。 他撒谎道：“对，早几天还碰到，他还邀我去吃饭呢。” 文娟说：“这就对了。你年轻，文笔又好，说不定他帮你推荐一下，给哪个市领导去当秘书，比起你现在的处境，就是天壤之别了。” 陆皓明听了，心中一震。她对自己的处境十分清楚。 不然，她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想想也对，很多机关干部的老婆都在医院工作。 事情到了这一步，陆皓明才明白，他在教育局处境不妙，其实社会上已传得沸沸扬扬。 就如俗话所说，男人在外面找小三，最后一个知道的是老婆。等老婆都知道了，就完蛋了。 他说：“好啊，我明天约一下他。” 必须与任志远见个面。跟别人可以装着揣着，跟任志远可以尽情倾诉。 原因很简单，上高中时，他们几个同学偷偷摸摸去校外河里游泳。任志远不太会游泳，却喜欢逞强，下水之后，就向河心游去。 结果连呛了几口水，身子往下沉，旁边两个同学慌了，大声呼救：快来救啊，任志远沉了，沉了。 陆皓明当时还在解鞋带，听到呼救声，把鞋子一蹬，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射出十多米远，一手抓住任志远的头发，将他拖出水面。 那两位同学眼睛都直了，想不到陆皓明还有这么一手。 从小在河边长大的陆皓明，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任志远这大胖子弄到岸边。 从此，任志强就叫陆皓明为大哥。 其实任志远比陆皓明还大半岁，但他一直这么叫。任志远是个并不计较自己身价的人，这种风格一直保持到现在。 一是越长越胖，女同志问他，志远，你越长越像头肥猪了。任志远回答得啼笑皆非：所以你们都想咬我一口嘛。 如果领导问他为什么这么胖，他就回答：属猪的，兽性使然，吃了就睡，睡了就吃，什么事都不管，天大的事过后就忘。 领导们哈哈大笑。 其实任志远并不属猪，心里精明得很。他只是以“猪”的胖壮和憨厚，游走于官场商界，混得风生水起。 文娟说：“现在事情不多，你多出去走走。宝宝生出来之后，我们就忙起来了。” 文娟的话很实在，宝宝的预产期是明年四月。真的生了孩子，他就成了奶爸。 对，要跳出教育局，现在是时候了。不仅要找任志远出出主意，找找关系。而且这段时间，一定要潜伏。 潜伏得越深越好。不能让局领导知道自己有调走的意向。 好好工作，处处低调。大丈夫要能屈能伸。 这样一想，他就主动去洗碗。 文娟说：“我来，你只晓得写文章，洗不干净。” 陆皓明说：“这又不是什么高新技术，多洗一遍就干净了。” 文娟说：“也行，你学会洗碗。万一以后给领导当秘书，你把领导的杯子洗得干干净净，领导多喜欢你啊。” 第8章 终于与任志远联系上了 第二天上班，陆皓明到办公室签到，就看见马小松在办公室的水池旁洗杯子。 那只杯子是陶局长的专用保温杯，马小松弓着腰，用高档洗洁精一遍一遍洗。又用新买的海绵擦了又擦。 洗完后，那杯子像新买的一样锃亮，白光闪闪。 马小松洗杯子的敬业态度，已达到了五星级总统套房服务员的水平。 这个举动，让陆皓明心里一震。领导喜欢一个人，不只是看你文章写得好不好。他更喜欢看你——说话中不中听，杯子洗得干不干净，平时往他家跑得勤不勤密。 难怪自己给陶局写的稿子，马小松要一遍一遍地看。他当时觉得好笑，他这个大专生审查我这个名校高材生的文章，能审出什么问题来？ 后来发现，马小松买了一本新华字典，生怕陶局长不认识一些生僻字，翻着字典给稿子注音。 陆皓明想，难怪陶局那么喜欢马小松，在机关，就是姑父写在笔记本上那句话——功夫在诗外。 陆皓明进了资料室，把门一关，准备把昨天被马小松打回来的汇报材料改一遍。 这个材料很重要，省教育厅的一名副厅长带队，专门来检查无何市基础教育工作。 市委书记都要参加，所以陶局很重视。 这是第一次修改。陆皓明改得很轻松，想着交了差，晚上约任志远吃个饭。 今天情绪很好，幻想任志远给他在领导面前推荐，说不定过段时间，他就真的离开教育局，去给哪位领导当秘书了。 心情愉快，两只手敲起键盘来，像音乐家弹琴一样，大珠小珠落玉盘。一个小时就改完了。 再仔细检查一遍，打印出来，站起来去送审。 写时愉快，送审时，心情就暗淡下来。别看“二局长”文化程度不高。他来了之后，办公室一改以前的规矩。 以前是陆皓明写好材料，唐主任扫一眼，基本没什么意见，签给分管办公室的鲁局，鲁局也只扫一眼，签上“拟同意，请陶局长审定。” 马小松成了办公室主任后，陆皓明写的材料，总是先要归他审。看完之后，把陆皓明叫去提上几点意见，叫他修改。 真是翻了天，一个笔墨不通顺的人，吸着烟，抬起头，一副老子教训儿子的气派，指出材料中存在什么问题。 基本上是鸡毛蒜皮、可改可不改，他却煞有介事，说得头头是道，然后让陆皓明重写。 如果是一次也罢了，次次如此，陆皓明气得七窍生烟，曾跑到陶局那里反映。 陶局笑道：“年轻人，这是好事嘛。一篇文章多让几个人把关，错误就消灭在萌芽状态。 如果大家都不负责，我也没那么多时间看，到时作报告时，这里也有差错，那里也不准确，不是出洋相吗？” 陶局长说得滴水不漏，无懈可击。告状不灵，陆皓明只能退着出来。 他再看了一遍，觉得没什么问题了，走进主任办公室，把稿子交给了马小松。 马小松很有领导气度地抬了下眼皮，说道： “放到这里，我等会看。” 陆皓明最受不了的就是马小松这张脸。在陶局面前，他像一条可爱的哈巴狗，尾巴摇得欢。是世界上第一条最可爱的狗。 在同事面前，就是一副傲视群雄的气派，他那双死鱼眼睛，白多黑少，从来没有笑过（当然，见了美女流口水除外）。是世界上第一条最可恨的狼。 陆皓明回到资料室，给任志远打了个电话，关机。 可以理解，他有时候要参加一些政府会议，会议期间关机很正常。 他还有一桩特长，喜欢跑领导，局级领导、市级领导都跑。他是一个生意人，找领导们时，电话老响个不停，显得比领导们还忙，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也常常关机。 下午再打。陆皓明随手找了一本杂志看起来。 半小时之后，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你过来一下。” 陆皓明对马小松这作派心烦。他妈的，像大领导一样。第一是没有称呼，第二是完全可以走过来叫他。 他偏不，偏要弄得像皇帝召唤大臣一样，太监把手中拂尘一挥，尖声叫道：“宣陆皓明进宫——” 只是太监换成了电话。 陆皓明走了过去。马小松又给陆皓明谈了几点意见，要陆皓明再次修改。 这不明摆着找茬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改就改。老子要潜伏，就要藏着掖着点。 陆皓明按马小松指出的问题，又改了一遍，打印出来，送给了马小松。 马小松还是那副样子，说：“你走。” 一上午，陆皓明就等候着马小松随时“宣召”。 可什么动静都没有。 陆皓明有些急了，这篇材料是陶局长明天汇报要用的，现在还在马小松手里 就算马小松那儿没问题了，还要送鲁局审，鲁局那儿过关了，陶局还要看。 任何一个环节出点问题，他就今晚不要睡了，与任志远见面的事也会泡汤。 他又急又气，平静了一下心情，去敲主任室的门，怎么也敲不开。再问小张。小张说马主任出去半小时了，跟陶局长陪客人去了。 我操，你天天吃香喝辣，让老子就等你。 那好，反正上午十点已经交稿了，误了大事是你的责任。陆皓明也不急了。回到资料室，把门一关。 再次拨打任志远。 这一次通了。 两人在电话里寒暄几句。陆皓明说晚上请他吃个饭。 任志远哈哈大笑：“我一个办饭店的，要大哥请我吃饭？下班就过来。我请大哥好好喝一杯。” 放下电话，陆皓明心情格外舒畅，其他同学熟人对他敬而远之，唯有任志远还是那么亲热。 人走下坡路时，别人的亲热是雪中送炭，特别暖心。他拨通文娟，兴奋地说：“晚上不回家吃饭。” 然后，什么也不干，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第9章 改了三稿通不过，确定是故意刁难 哼，你把我安排到这个资料室，想不到因祸得福。老子就是在这里睡觉也没人管。 中午到食堂吃了饭，回到资料室，他干脆在长沙发上睡一觉。 不知睡了多久，反正陆皓明睡得正香，突然听到有人敲门。他一骨碌爬起来，一听这敲门声不对。不是敲，而是用脚在踢。 谁敢这样放肆？他把门猛地一拉，门口映出马晓松那张神色厌恶的脸。 “在午睡呢，还没到上班时间。”陆皓明不满地抱怨。 “工作第一，你还能午睡，我中午连盹都没打一个，跟局长陪过客人，刚刚回来就读你的修改稿。还要改。” 陆皓明心中已是满腔怒火，拼命压住，反问道：“马主任，改哪些地方，请你具体一点。” “我能具体一点还要你写？就是有一种感觉，什么感觉呢？就是提炼的高度还不够。 要把整个文章拔高一点，用三两句话概括，让省厅领导听了，顿时眼前一亮。” 陆皓明说道：“我原来提炼了两句，被你划掉了，现在又要提炼，那你把那两句恢复就行了。” 马小松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那个高度也不够，你要挖地三尺，想出最精彩的句子。现在就想，马上就想，任何事都不要做，一小时交稿。” 如果不加后面那“马上，现在”四个字，陆皓明也许还真能忍，但这四个字，听起来就像训儿子。 一个上州大学的高材生，无何市直机关有名的才子，被这个不学无术的大专生一次又一次地否定。 还用这种军阀一样的命令语气，连陶局都没用这种语气对自己说过话。 这已经不是修改文稿了，而是一种故意刁难。姓马的就是借机会整老子。 陆皓明忍无可忍，反唇相讥道：“马大主任，我才识学浅，领会不了你的精神。既然你认为我的不行，那你自己动手。” 马小松的脸立马放下来，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来写？你没睡醒？我们分工不同，我负责办公室全面工作，你负责文字工作，怎么要我来写？” 陆皓明说：“我写不好，一次两次都通不过，你高才，当然是你来写。” 马小松说：“天大的笑话，难道你陆皓明就是天下第一支笔杆？你写的文章，别人就不能提意见？ 我是主任，我有权把好这一关。让你重新修改，我错在哪里？而且你必须写。” 两人吵起来，这时已是上班时间，有人听见争吵声，好奇进来看看。弄清是怎么回事以后，大家不痛不痒地劝几句，走了。 马小松说：“这个稿子，你今晚不睡觉都要改好，陶局长明天就要汇报。 我不会下班，你什么时候弄好了，就什么时候交到我办公室来。我等你。” 说完，他耀武扬威就走了。 马小松走进了常务副局长鲁石山办公室，把事情说了一遍。鲁局分管办公室这一块。当然是向他反映情况。 鲁局听完没说话，挥挥手让马小松走了，坐在那儿吸烟。 鲁局这个人好辨认，与陶局精瘦的个子相比，他长得高大魁梧。年纪四十多岁，右下巴有颗痣，痣上有根毛。 不知什么原因，下巴的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就是那根毛从来不剪掉，他思考问题的时候，喜欢捻那根毛。 他背后就得了个“慧毛哥”的外号。形容他所有的智慧，办法、主意，都是从那根毛上捻出来的。 他不断地捻动那根毛，一会儿就抓起电话，叫陆皓明过去。 见到陆皓明，鲁石山内心五味杂陈。上次就在局党组会议上，他同意唐怀德提出的方案，提拔陆皓明为办公室主任，却被陶之春否决。 陶之春的理由是陆皓明这个人不错，但办公室主任是个协调岗位，陆皓明还要练历。 所谓练历，就是锻炼的意思。还要加上一个“磨”字。多磨掉一些锐气，磨得外圆内方才行。 陶之春第二个理由是，现在还没找到比皓明同志文笔更好的笔杆子，等找到了这样的苗子之后，由皓明带几年，再当办公室主任也不迟。 当然，这些话不能透露出去，特别是自己不能往外透，不然被陶之春抓到他不遵守纪律的把柄。 他与陶之春在人事问题上产生了争执，那么，两人之间已是面和心不和。所以在局里，他有意与陆皓明保持距离，这既保护自己，也保护陆皓明。 陆皓明走进鲁局办公室，有些气愤地说道： “我改了两稿都通不过，马主任出尔反尔，一会儿说只要改改词句，一会儿又说思想高度不够。” 鲁局接过稿子，皱起眉头看材料。看完说道： “你改一改嘛，按他的改。天下文章没有标准答案，要挑问题是挑不尽的。” 这句话对陆皓明刺激挺大，是啊，鲁局用了一个“挑”字，说明他知道马小松是鸡蛋里面挑骨头，但鲁局也不好批评马小松。 因为任何一篇文章，都可挑出毛病来。 鲁局说完，低头看文件。 陆皓明也感觉鲁局不像过去那般随和了，再说下去没用。他站起来，气鼓鼓地回到资料室， 一个字也改不动，关着门生闷气。 我操他娘的，这姓马的是借挑刺来树立自己的权威。故意挑几次，让你臣服。 世界上只有挑刺是最有理的。 谁的文章经得起挑？就跟一个好好的人一样，你经得起医院x光、验尿、验血、b超的检验吗？ 给你全面检查一下，不信你没毛病。 不改，交不了差。马小松在陶局耳边吹吹风。陶局就会认为陆皓明目中无人，不服从组织安排。自大到对抗组织的地步。 改，就是低头认输。就是彻底臣服马小松这个混帐。 改了第一次，下次就有你好果子吃，他每次都会给你提意见，让你陷入无穷无尽的修改中。 在文字中消磨你的意志，耗费你的青春。过几年，马小松春风得意，说不定就成了副局长。 你陆皓明就头发越来越稀，未老先衰，成了一个材料写手。到时，就算陶局走了，别人来当局长，也不一定用自己。 除了爬格子，市领导你熟吗？到其他局去接洽工作，你认识几个局长？你喝酒时，真假假酒分得清吗？你会笑吗，笑得让别人舒服吗？ 陆皓明心中一团乱麻。 第10章 任远志竟然联系不上了 要是有第二条生路，他立马就会辞职。可是他家世代为农，三代之内没个当官发财的，投奔亲戚连路都没一条。 自己下海吗？更是一片茫然，学的是百无一用的中文。 那就申请去教书？ 自己也许可以得到解脱，但一向爱面子的父亲，天天在村头村尾炫耀儿子在市直机关工作，可能受不了这个刺激，会做出一些过激举动。 改与不改，都正中马小松下怀。 正在两难之际，唐怀德推开了门。 唐怀德这个人也好辨认，面白无须。具体模样参照电视剧《西游记》的唐僧就行。 加上他姓唐，女同志喜欢叫他“唐哥哥”。据说他四十多岁的时候，不知情的人还要给他做媒。可见他长相显年轻。 唐怀德进来望了陆皓明一眼，说：“鲁局叫我来看看稿子，你给我看看。” 陆皓明把稿子递过去。 唐怀德扫了一遍，语重心长地说：“皓明啊，你还太年轻了啊。我帮你去改改。” 唐怀德把稿子带走了。 陆皓明呆坐着，脑海里一片空白。 一会儿，唐怀德打来电话：“我帮你改了改，让小张打印出来，交了差。” 陆皓明本想说“谢谢”，话卡在喉咙，发不出声。 他知道鲁局在暗中关心他，唐主席则明里暗里都在关心他。天下还是有好人。 可马小松这样歹毒心肠的人，为什么还受到了重用？ 我一定要离开这个鬼地方，永远也不想见到马小松。 不知坐了多久，墙角的挂钟响了五下，已是下午五点了。 这口钟原来摆在局长办公室。后来放进了资料室。他好奇地弄了弄，竟然修好了。 他打电话给任志远。 怪了，任志远的手机又是关机。 这个任志远，好端端的一个酒店经理，弄得像个特工似的，手机时关时开，神神秘秘。 管他。到时直接去“泰丰大酒店”15楼找他。 他又坐了一阵，终于捱到了下班时候。 下了楼，他骑着那辆摩托到了酒店大坪，把车锁好，就住大厅里走。 走到大厅，他再一次拨打任志远，还是关机。 他进电梯上到15楼，这里是酒店行政管理层。为什么选这一层，据说是请风水大师看过，从15楼东头往南望去，可以看到无何市的印台山。 无何市有种说法，一印在手，万事顺畅。 陆皓明按了两下门铃，里面没有反应。 再按，还是没反应。 这一层基本没人了，只有一间办公室的门开着。他走了进去，里面有两个人正在核对什么数目。 “请问任总在酒店吗？”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警惕地盯着他，摇了摇头。 “他到哪儿去了，你知道吗？” 对方还是摇了摇头。 陆皓明心里真不舒服，难道自己处境不妙，写在脸上吗？按说酒店工作人员待人比哪个行业都客气。今天怎么啦？不仅不笑，连话都懒得说。 “我是他同学，在教育局工作，约好一起吃晚餐的，上午还和他通了电话，下午就一直打不通。” 女子才开金口：“不知道。”说罢，坐下去与同事核对数字。 我操，人背时，喝凉水都塞牙。陆皓明心想，怎么任志远都放我的鸽子呢？ 他不会出什么意外？ 什么意外呢？ 这么一想，他的心跳起来，不会是和朋友们去哪个地方游泳，他有抽筋的毛病…… 简直不敢想下去，下了电梯，他心绪很乱。 早就告诉了文娟，自己不会回家吃饭，如果这时候回去，说任志远联系不上，岂不是让文娟担惊受怕？ 文娟情绪不好就影响胎儿发育。那就一个人到外面小餐馆吃个饭，回去再撒个谎。 陆皓明低头想着，竟然游魂般地走出了大门。突然，他感觉有两团软绵绵的东西撞在胸脯上。 原来与一个飞奔而来的女子撞了个满怀。 他抬起头正想发火，一个约摸二十多岁的女子惊愕地向他摆动双手，连说：“对不起，对不起。” 他望着女子，眼睛都直了，只见对方秀发飘飘，两只眼睛特别漂亮，就算是一脸窘状，也窘得那么可爱。 他在无何整整生活了六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漂亮女子。特别是脸上还有个梨涡。 真是笑也美，愁也美，一脸窘态更美。 他忙摆摆手：“没关系，没关系。” 女子朝他鞠躬，说：“谢谢你的原谅。”说完，又朝大厅里跑去。 陆皓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女子的腰身好看极了，如春风杨柳，摇曳多姿。只是一瞬之间，她就进了电梯。 陆皓明吞了一口口水，回味着刚才那一撞，软绵绵，温热，有弹性，比文娟的坚挺…… 心乱了一阵，才找了一个小店吃了顿晚餐，再一次拨打任志远：关机。 他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念头。 管他，回家再说。 上楼，敲门，里面竟然没有反应，用钥匙打开，家里没人，哦，他记起来了，文娟上晚班去了。 他坐下来回忆，还有谁知道任志远的行踪。在脑海里一个个地筛选。他们共同的同学在无何的并不多。 有一个做生意的，小名“花少”，可自己连他的电话号码也没有。花少读书那会儿家里就有钱，瞧不上陆皓明，他们没什么来往。 还有一个女同学，在服务批发市场做生意。也没有电话。 坐了一阵，他突然一拍大腿：“对了，茶叶街派出所的刘所长认识任志远。” 第11章 坏消息接二连三 早几年，刘所长未满3岁的女儿要上市一中附属幼儿园，任志远带他来找过自己。 陆皓明翻寻联系人，终于找到了，原来刘所叫刘书文。他拨了过去，手机里传来一句：“等一下，我要……” 陆皓明说：“刘所，在玩麻将啊？” “呵呵，在玩点小牌。” “我是市教育局陆皓明啊。” “哦——陆主任你好，过两分钟我打过来。” 两分钟后，果然打了过来，刘书文说： “陆主任，有什么指示？” “今天联系任志远，一下午都没打通电话，原来他约我一起吃晚饭的……” 那边没有说话，只听到一阵脚步声。好一会儿，才传出刘书文的声音： “陆主任，我也是刚刚在牌桌上听到消息，听说志远被检察院叫去了。” “检察院？”陆皓明的头都大了。 “对，前段周副书记不是出了事吗？查来查去，跟志远有点联系。” “严重吗？” “我也不太清楚。” “哦。那你去玩牌。” “了解情况之后，我再告诉你。” “谢谢你啊。” 通完这个电话，陆皓明身子都软了。任志远犯了多大的事呢？他不知道。即算是犯点小事，他也无能为力。 在无何市，除了姑父，他没有第二个可以求助的人。而姑父呢，也是一个退休老头。 任志远若是倒下，自己的事更没希望了。 他到阳台上抽烟。站在这儿，眺望灯火辉煌的城市，觉得自己就站在一个孤岛上。 那些在这个城市有根基的人，三姑四婆，五叔六舅都在不同的单位上班，消息灵通，办事方便。要风有风，要雨有雨。 还有一些人家里有钱，提不提拔对他们无所谓。比如局里财务室的何田田。家里有矿，她开着一辆白色小车上班。 家里有保姆，回家后，十指不沾阳春水。坐办公室就是让日子不空虚而已。 而自己呢？最好的朋友任志远也出了事，可悲的是不仅不能帮上一点忙，连信息都不知道。 不仅不知道信息，自己还幻想着让任志远帮忙。 苍天啊，大地，为什么不顺都叠加到自己身上，而让马小松这样的人过得人五人六？ 自己相貌堂堂，名校毕业，却处处不如意呢？ 一阵激愤过后，他不得不考虑以后的日子了。想了很久，他也没想出什么对策。 忍，熬。 毕竟自己还十分弱小。 坐了一阵，他就去洗澡，过了十二点，他骑摩托去接文娟。 护士上班，分白班，晚班，夜班。常常昼夜颠倒。弄得陆皓明生活也没有规律。见面时，文娟第一句话就问：“你们谈了吗？” “回家再说。” 回到家里，文娟望了望陆皓明，见他情绪不高，想说什么又吞了回去，拿了衣服去洗澡。 陆皓明早就洗过，躺在床上。文娟上床来，他说： “告诉你一个有点意外的消息，任志远被检察院叫去了。” 文娟一惊，忙问：“出了什么事？” “具体情况也不知道，与周副书记出事有点牵连。” “要不要判刑？” 陆皓明摇了摇头：“不知道。” 文娟呆坐在那儿。陆皓明觉得对妻子有些歉意。不该告诉她，但又瞒不住，安慰道： “别人家的事，你就不要想得太多，只要我们平安就好。” 这一夜，陆皓明没睡好。常言道，穷算八字富烧香。他以前不信看相算命，自从那次登山之后，有点信了。 那次登山也太自傲了。如果虚心坐下来，多听僧人几句，也许会多获得一些信息——是不是三十岁这年有道劫，这里不顺，那里也不如意呢？ 任志远出了事，自己想调离的希望也破灭了。 那么，就只能在教育局好好地干。 …… 他想好好干，但别人不允许啊。 周三上班时，小张通知下午开总结会议。 陶局先总结了这次省厅检查，做到了两个满意，一是厅领导满意，二是市领导满意。 特别表扬了马小松，鲁局在汇报材料上的把关和提炼。丝毫没说陆皓明花了功夫。最后脸色一沉，用痛心疾首的口气问大家：“机关是什么？” 没有人回答，因为没有标准答案，也不知道陶局要说什么。 陶局说：“机关就是为人民服务的地方，不是你高兴就干事，不高兴就不干。不是你想走就走，可以任意来去的集市。 最近有一些人对组织安排的事，尽量推，尽量拖。甚至罢工。 这些现象说明了什么？说明有些人丧失党性，没有一点责任心。没有责任心的人是好人吗？ 不是，在单位就不是一个好干部，在家庭就不是一个好父亲好母亲。有些人自以为有点本事，其实本事不大。再这样发展下去，何去何从，请他自己想清楚。” 大凡是机关里工作的同志，要是听不懂领导讲话的弦外之音，那就只能自己到墙壁上去碰一碰。免得今后碰得头破血流，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碰的。 教育局的同志都是有学历的，他们立即明白了陶局所指，说尽量推，尽量拖，甚至罢工，就是指陆皓明。 会议开得杀气腾腾。看来，马小松在陶局面前狠狠地告了陆皓明一状。 陆皓明也无可奈何，陶局又没点名。 回到资料室，他把门一关，心情糟糕极了。 这时，手机响了，陆皓明一接听，是刘所长打来的。 “陆主任，志远卷入得比较深啊。” “是吗？深到什么程度？” “具体情况不清楚，我只能告诉你这么一个结果。” “哦，那谢谢你啦。” “不用谢，我们都是朋友。我也替他找人。你一个大主任，也帮他找找关系。” 这句话证明隔行如隔山，他们分属两个不同的系统，说明刘所长还停留在汪局长当政的时代。 那个时候，一个年龄没到而要上幼儿园的事，他陆皓明确实一个电话就可以搞定。就算刘所长一个什么亲戚要调动，只要是教育系统的，他可以求汪局长办到。 时代变了，刘所长对他的处境浑然不知。难怪上次打电话给他，他打完那盘牌，马上就回话了。 “我也会想办法，放心。”陆皓明说。 能想什么办法呢，不过是一句哄鬼的话。他只盼着刘所长努力了。 第12章 决定中秋送礼 晚上，唐怀德打了一个电话给陆皓明，叫他到一个小茶馆去坐坐。 那个茶馆真小。连招牌都没有。下面有个大厅，有几桌人在搓麻将。唐怀德把他引到二楼，进了一间小包厢。 有人送来一壶茶，陆皓明给唐主席倒了一杯。 唐怀德也没什么客套，开门见山地告诉他，这是他一个下岗亲戚开的麻将馆。平时来打麻将的都是周围的居民，所以比较安全。 陆皓明吃了一惊：“安全？我们喝个茶，又不是搞地下活动。” 唐怀德说：“你不是搞地下活动，人家怀疑你搞地下活动嘛。” 陆皓明觉得不可思议：“这么严重？” “世界本无事，但马小松这种人爱搞事，他每天搜集局里的情况给陶局，说得煞有介事。 陶局也许不相信。一次，两次，三次，陶局就慢慢信了，就认为局里真的有两个派别，两个组织。 一个是以陶局为首的。另一个是以鲁局为首的，包括你，包括我，还有老莫等人。 邻人疑斧，陶局越想越像，就把我们当成假想敌，我们本来就没有什么阵营。逼得我们结成阵营。 局领导不团结，互相之间争斗，马小松就得利。如果陶局斗垮了鲁局，马小松就可以当副局长。 所以，你现在还不是陶局的靶子，鲁局才是。” 陆皓明心里翻江倒海，原来自己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水下的暗流早已汹涌奔流。 他感叹道：“其实，我也不想得罪陶局，不知他为什么对我这么有成见。” 唐怀德单刀直入： “你给陶局代写论文的事在外面说过？” 陆皓明想了想，摇头道：“应该没说过。” “也许你记忆有误，肯定在外面漏过口风。不然陶局不会对我说，那个小陆有点吹牛皮，我的论文确实让他改过错别字，他竟然说论文是他写的。” 陆皓明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这就是陶之春撒弥天大谎了。论文就是我陆皓明捉笔的，他竟然恬不知耻说只改了几个错别字。 唐怀德说：“不管你说没说过，这事你一定要忘记，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陆皓明认真地点了点头。 唐怀德说：“这还是一件小事。” “还有更大的事？” “有人说你怀疑陶局与学校合伙做教辅生意？” 陆皓明问：“谁说的？” 唐怀德说：“谁说的，你也不要问，我只问你有没有这么回事。” 陆皓明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说后勤科老莫确实跟他说过陶局跟几个学校联合做教辅资料生意，但自己不相信，也没插嘴。 唐怀德叹道：“皓明啊，你从学校门进机关门，陶局没有说错啊，你还缺少练历。机关这水深着呢。 这种事不要参与议论，别人一说，你就应该立即走开。事情传来传去就走样。变成了你在后面议论陶局，他不防着你吗？” 陆皓明百口莫辩。他也终于坐实了一件事——陶局对自己误解太深，已经有了成见。 “谢谢您对我一直的关心帮助。我确实比较单纯，总想着汪局长在这儿的民主气氛，大家自由轻松。什么都可以说。” 唐怀德爱怜地盯了他一眼： “你不能老是拿汪局长来对比，汪局长这人难得一遇啊。你应该多去陶局长家跑跑，让他改变对你的印象。陶局喜欢喝酒。” 陆皓明一字一句地说道：“谢谢您的教诲。” 谈话结束，两人在楼下分手，陆皓明骑摩托回家。进了客厅，文娟正在卧室和人通话。 等文娟出来，陆皓明说：“我想去陶局家里拜访一次。” 文娟瞪大眼睛：“想通了？” 陆皓明点点头：“快中秋了。” 文娟说：“是应该去拜访啊，你不跑领导，别人天天跑，我们护士长就住你们陶局长的楼下。 她说你们小陆单位那个办公室主任，几乎天天在楼梯口可以碰到。但你们小陆，我却没碰到过一次。” 陆皓明的脸都红了，说道： “我知道要跑，就是做不出来，有人见到马小松在陶局长家当狗呢。” 文娟不相信。 陆皓明说：“陶局是二婚，他的第二个小孩只有3岁，马小松爬在地上，让3岁的小公子骑在他的背上，他一边爬，一边汪汪汪在叫着。 陶局夫人乐开了怀，说她家小宝只要见到马叔叔来了就兴奋，就快乐。” 听得文娟都皱起眉头，半晌才说道：“我不希望你扮狗，但是，平时多去走动，对你有好处。 中秋节那天去，迟了。提前一天去，他家送礼的人也多。你干脆再提前一天，农历13就去把礼送了。” 陆皓明想，文娟考虑事情比较周到。早两天去，自己就可以和陶局倾心一谈了。一定要把误会消除。 他没有在背后议论过什么教辅的事，也没说过他给陶局代写过论文。不过，这些不能明说，一定要含糊一点。 他点点头：“好，就按你的办。” 于是，夫妻俩就计划送什么礼物。 文娟说：“我手头积蓄了元存款，礼送重一点，干脆送两瓶茅台，200元一瓶就400元。再送两条烟。硬盒中华烟，450元一条，900元。合起来1300元。” 陆皓明吓了一跳。1300元是他们两人合起来的一个月工资收入。 文娟说：“你不把礼送重一点，人家没印象。” 陆皓明心痛。 文娟说：“我陪你一起去。” 陆皓明连忙摇头。他生怕文娟知道更多的事情。 文娟说：“那我现在就把钱给你。免得你犹豫不决。”说罢进了卧室，取出一叠票子塞到他手里。 陆皓明感觉像握着一团火。 他知道这块钱，是文娟节省出来的啊。 文娟年年穿“看上去还高档”的便宜衣服。家里平时以豆芽豆腐之类“说起来很营养”的菜肴为主菜。加上她从不进美容店，自己从不进洗足城，从不打牌等等省出来的。 但是，转眼间，这十分之一还要多的票子，过几天就变成了陶家的。 送了这礼，陶局不会提拔自己，只是求得陶局对自己别苛刻而已。 他心里实在太别扭。 第13章 那个胆战心惊的送礼之夜 本市的商品房渐渐多起来了，有钱人纷纷住进了这个苑，那个城。 陶局住的地方叫“龙胜苑”。一个高档小区。就是名字取得太大了。连龙都要胜过，不是要上天的节奏吗？ 这是中秋节前两天的晚上。 选这一天晚上，是怕明天晚上陶家人满为患。 皓月当空，人间团圆的气象早已来临。 陆皓明把摩托停在离小区不远的一家商店门口。他不愿意骑摩托进小区，就是目标太大。 提着礼物，挺起胸脯，门卫也没盘问他。也许是把他当成了住户了。 他一直往六栋一单元走去。快到单元门口，他突然发现一个背影，这个背影烧成灰他都认得。 马小松！ 我的个亲娘，只要快一步，就跟着马小松进了电梯，那样就尴尬到家了。 陆皓明马上转身，从单元门口快步走了出来，到远处的绿化带树荫下侧面站着。 这是一个绝佳的位置。等会马小松出来的时候，他可以看到对方，对方却看不到他。 他干脆把礼品袋放在地上，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眼睛就时不时向单元门口瞟几下。 十分钟过去了。马小松没有下来。 二十分钟过去了，马小松还是没有下来。 所有的等待都是漫长的，只有快乐才短暂。 智能手机是十一年之后才出现。那个时候的手机除了拨打电话，顶多是发发短信。 陆皓明就只能干等。干等就更加漫长。 难站了，他就蹲。 难蹲了，他就站。 半个小时之后，小区里来回散步的住户们，有人发现了异常，这个人怎么老站在这儿呢？ 有些人用异样的眼神瞟他。 每瞟一眼，陆皓明的心都紧一下。生怕他们上前盘问。 马小松，你他娘的，要到陶局家中坐多久啊。你不也是送个礼吗？难道要把陶局家的凳子坐穿？ 越是急，马小松越不出来。陆皓明想，也许马小松不是去陶局长家里，而是到别人家去玩呢？ 这个想法，马上被他否决了。 一是局里没有其他人住这栋楼，二是马小松也跟自己一样，双手提着礼物。 “喂，你老站在这儿干嘛？” 陆皓明听到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他回头一看是保安。 保安上下打量着他，一脸狐疑。 幸而自己身上带了一包好烟，陆皓明忙掏出来，发了一支给这个黑脸大汉，急中生智地说： “到亲戚家去，他们还没回来，在等。” 保安接过烟看了看牌子，再看看陆皓明的穿着，不像什么小偷，说：“哦，群众反映这里站了一个可疑的人，我过来看看，等亲戚……那就等罢。” 陆皓明生怕保安再盘问，掏出打火机给他点火，一边点火，一边用余光观察单元门口。生怕马小松下来，自己却没有发现。 保安吸了一口烟，连说好烟，好烟，走了。 马小松却没下来。 陆皓明在心中发誓，再等十分钟，还不下来的话，老子这礼就不送了。 十分钟过去了。 陆皓明想走，又不敢走。万一明天，自己与自己真的扛上了，不来送礼…… 他不敢想下去。 他平时没送过礼，在汪局长时代，他经常往汪家跑，没拎过东西，只是过年才拎点礼物去。 陶局长家，他很少跑过，甚至过年都没去过，不是他没礼节，而是陶局长的家安在县里，今年五月才搬过来。 搬家那天，他去过一回。那天太热闹，人太多，他只是在门口站了站，然后随着大部队去酒店吃饭。 我操他娘的，送个礼比考清华还难。马小松不下来，自己就不能走。 只怕等了一个小时。 这时，他突然看见单元口出来一伙人。他仔细辨认，没有马小松。空喜一场。 一会儿，又下来一拨人，还是没有马小松。 走，回去。老是站在这树下，说不定保安又过来，真的要盘问他几个为什么： 难道不会与亲戚电话联系吗？ 对面有个小亭子，不知道到那儿去坐坐吗？ 为什么老是站在这树下，贼头贼脑地往单元门口盯呢？ 要是解释不清，保安有权把你带到保安室去盘问，提着这么贵重的东西，你亲戚又是谁？ 总不能说是去陶局家送礼。 说不出亲戚的名字，住哪栋哪层就更麻烦了，保安报案，让派出所来…… 想到这儿，陆皓明再也等不下去，弯腰提起地上的礼品袋。 走！ 当他直起腰，习惯性地朝单元门口盯最后一眼时，奇迹出现了。 马小松！ 如果前面骂一百遍马小松，现在他真要感谢马小松，在这个关键时刻出现，让他前面的等待有了意义。 他侧站着，怕马小松发现他，耳朵却捕捉着脚步声。 脚步声渐渐远去，他扭过头，终于看到马小松朝大门口走去。 直到那个背影消失在他的视野，他才百米冲刺一般，射向单元门口，腾出一只手，按下了“上升键”。 我的个乖乖，电梯在下行，一路下行。 身后也没人。 电梯门打开了，天呀，里面没有人出来。陆皓明闪了进去，迅速按下了12层。 电梯一路上升，他感觉进入了个逃生通道似的。只要几秒，他的尴尬就会化解，他就可以进入陶家，只要把礼物一放，他就轻松了。 他不是来送礼的，只是到领导家中来坐坐的下属。即使有其他人再进来，他也会很坦然。 第14章 一场亲切的会面 按响门铃。一个三十多岁，打扮时尚的女人打开门，上下打量着陆皓明。 坏了，搬家那天来吃过乔迁酒，局长夫人对自己没一点印象。陆皓明自我介绍道：“局办公室的陆皓明。” 他本想自称“小陆”，面对这么年轻的夫人，临时改口报了自己的大名。 “哦——请进。” 陆皓明进去换了鞋，把礼物交给陶夫人，说：“提前祝你们一家中秋快乐。” 女人接过东西，边往书房走，边说：“请坐。” 陆皓明站着，环顾四周，却不见陶局长，这室内的摆设可用奢侈两字来形容。 搬家那天，这室内的摆设还很简朴。这几个月来，添置了不少东西，特别是那对大花瓶，跟局长办公室的几乎一模一样。 局长夫人从书房出来，呶了呶嘴，示意老公在卫生间，然后泡茶，上了些水果。 陆皓明本来想跟陶局夫人聊几句，热热场子，却不知道怎么称呼。陶局夫人姓宋，叫宋师师。 叫师师姐？很突兀。叫夫人？显得太客套。加上宋师师又没有什么正规职业，什么宋老师、宋医生、宋总……都不搭边。 他站在那儿，干笑。 一会儿，陶局长从内走廊出来，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说道：“皓明过来了啊，站着干什么，坐坐坐。” 两人坐下，陶局长微笑地望着他，那笑容十分亲切，十分温暖，让陆皓明如见到雪后的太阳。 陶局长和他聊了几句家常。陆皓明怕有人来拜访，抓住这个时机，向陶局长表明心迹。 他可能有点语无伦次，但谈话中暗示，自从来到教育局以后，特别是陶局来了之后。自己一直只知道埋头写材料，不喜欢打牌，也不喜欢串门，所以到局长家里来得少。 陶局长笑道：“五月份才搬过来，能来几次呢？现在来了就好嘛。” 陆皓明委婉地表示：他是一个没有野心的人，一个只图平安过日子的人，一个在背后从不议论别人的人，如果局长听到一些闲言碎语，一定不要相信。 有些事情不能说得太具体，说得太具体，陶局长就要问这是谁告诉你的。只要表达自己完全臣服，没有任何抱怨之心，非常拥护陶局就可以了。 陶局自始至终微笑着，甚至几个非重要电话也被他按掉了。他以一种无比亲切的笑容望着陆皓明，好像他们过去是好朋友，现在也是好朋友，将来还是好朋友。 陆皓明放松了，敞开心扉，畅所欲言。 局长夫人宋师师也时不时从另一间房子里走出来，为陆皓明添茶水，然后用牙签挑起一块红苹果，递给陆皓明，说： “尝一尝，进口水果。” 面对宋师师这么热情的劝说，他把苹果塞进嘴里，不敢发出太大的咀嚼声，慢慢地嚼着。 宋师师看到他尝了，才满意地离去。 在听完陆浩明的述说后，陶局深情地回顾了这两年，从县里到市局工作，表示得到了同志们的大力支持。 特别是你陆皓明同志，应该说是一个非常好的干部，工作兢兢业业，不抱怨，不推诿。所以，你小陆是一个有党性修养的人，一个没有功利心的人，一个具有发展前途的人。 当然，人无完人，你也是一个有个性的人，缺点和错误每个人都有，慢慢改。 教育局的事业，以前有你的贡献，今后也要靠你默默无闻地奉献，奉献精神是考验一个人对党、对组织忠诚度的试金石。 说完，他喝了一口茶，仍然微笑地望着陆皓明。仿佛从无芥蒂，对陆皓明没有意见。 这些话，听起来多舒服啊。不愧是一名有修养的领导干部，说得十分真诚，十分中肯。 陆皓明心想，今晚来得好，来得及时，把这一段时间以来，陶局对自己的误解，一笔勾销了。 看来，在树下那艰难的等待，真的值，绝对值，完全有必要，是必要的加加大，n次方。 陶局最后说道：“好好干，不要受外界干扰，兢兢业业地干。要忠于组织，忠于领导。 对不正之风，特别是诋毁组织，诋毁领导的人和事，可以及时向我汇报。” 说完，又热切地望着陆皓明。 听话听音，陆皓明知道陶局说了那么多，最重要的就是最后一句话——对不正之风，特别是诋毁组织，诋毁领导的人和事，可以及时向我汇报。 如果陆皓明一时冲动，或者有心投靠，在这个时候说几句鲁局的坏话多么应景啊，没有事实可以生造。这场面就会更融洽，陶局就会更加信任他。 可惜，陆皓明还做不到这一点。鲁局确实与自己喝过茶，聊过天，走得近一点。 可每次都是聊点天文地理，李白杜甫苏轼，唐诗宋词元曲之类。至于生造事实，污蔑一个人，有违他的良知啊。 陆皓明尴尬地笑笑，陶局也笑笑。 “来日方长，好好干。” 陶局用这句话作为送客的结束语，陆皓明听懂了，站起来告辞。这场为期40分钟，没人打扰的亲切交流，在九分和谐，十分亲密的气氛中结束。 陆皓明回到家，文娟关切地问他们之间谈了些什么。 他只拣一些好话说了一遍。 文娟问：“他老婆热情吗？” 他说局长夫人不太认识他，见他是提着礼物，又说自己是局办公室的陆皓明，马上就热情了。 文娟白了他一眼，说：“陆皓明，陆皓明，你要谦虚一点嘛。说自己是小陆就行了。” 陆皓明说：“小陆？他夫人是第二个老婆，只比我大几岁。我上次就跟你说过，不记得了？” 文娟说：“对，记起来了，那他原来的老婆呢？” “离了。” “第二个老婆一定漂亮？” “穿得时尚，抹着口红，描着眉线，烫着大波浪头发，收拾得非常精致。” 文娟的目光暗下去。 陆皓明说：“我什么地方说得不好，让你不高兴了？” 文娟幽幽地说：“你要是今后当了官，不会跟我离婚？他们说男人三大喜事，当官发财死老婆。” 陆皓明哈哈大笑：“你胡扯。别人是别人，我们是我们。” 过了一会儿，文娟才说：“你看，多去走动有收获。陶局一直表扬你。其实他对你没有半点成见。 跟陶局长搞好了关系，就算不在局里发展，放你到市一中当个副校长，一年的收入不知有多少呢。” 陆皓明清楚，不说当个副校长，就是当个班主任都比办公室写材料要强。 多少学生家长送东西啊。只是自己已是副科级，再去教书就算贬职了。能当个市一中的副校长，只要陶局一句话。 是该好好与陶局搞好关系，谁不想过得好一点呢。 …… 自从中秋到陶局家中送了一份重礼后，不知是陶局跟马小松打了招呼，要对陆皓明好一点，还是陆皓明感觉送了礼之后，自己心态安稳一些。 总之，接下来的日子过得风平浪静了些。 一晃就过了十一长假。上班后，还是没什么事，这一天下午，他又在读姑父的《官场心得》。 这本笔记，像从政指南一样，让他明白许多事情的微妙之处。 姑爷总结了官场十法： 一是外圆内方：内心一定要有是非标准，但，是非对错不要写在脸上。 二是遇人要多打哈哈，多谈天文地理，古今中外，少谈身边人事。 三是遇事要忍。忍无可忍，也要等待时候再反击，反击一定要周密，稳打稳扎打硬仗…… 刚读到第三，文娟就打来电话，告诉他一个好消息：他们医院要集资建房了。要他早点回家商量。 第15章 借钱，引发出新冲突 回到家，文娟告诉他一个好消息，医院要集资建50套房。 陆皓明有点疑惑：“医院上千人，轮资排队轮得到你？” 文娟自豪地笑道：“这次真轮得上，我得过一次市里的见义勇为奖，凡是在省市获得过荣誉的有优先权。” 这还是他们结婚之前的事，有一次，文娟在上班途中，见到一位老人晕倒在地，一群人围在一起，束手无策，有人在打120。 她上去就给老人按胸，嘴对嘴做人工呼吸，终于把老人救活过来。 当年，她不仅获得了市政府颁发的“见义勇为”奖，还被评为无何市“十大最美人物”。 这确实是一个好消息，现在住的这套房子是机关的老旧小套间，不过五十平米。如果能换一套新房子，那是多么开心的事啊。 “要集资多少？” “100个平方，7万多。” 陆皓明一听就倒吸了一口冷气。两口子加起来，一个月不过1300多块钱，要吃要用，一年能存5000元顶了天。 前年结婚以及买这个小套间，把前面几年所有的积蓄都花光了。 文娟说：“我手头凑一凑，只有一万块钱。这可是一个机会啊。” 陆皓明的心凉了半截， “我想想办法。”他安慰文娟。 自己家和文娟家绝对没钱来支持他们，这办法怎么想，他也一时没有主意。 文娟叮嘱道：“十天内要缴清，不然就算主动放弃资格。” 陆皓明一夜没有睡好。 7万多块钱，对有些人来说，不算什么钱，但对陆皓明来说是一笔巨款。 越是没钱的人越借不到钱，这是天下第一借钱定律。 第二天上班，他把门关上，列借钱名单。 从银行借，没关系的人，既要抵押，又要关系。一套手续办下来，十天不一定能借到钱。 穷人的亲戚基本上是穷人。这也是一条相对定律。即使其中有一个冲出圈子，也不大富。 大不大富没关系，只要冲出穷圈，他就忙着切割与穷亲戚们的关系。怕大家向他借钱啊。 借给大舅不借给二舅，无非是得罪二舅家。借给大叔不借给二叔，麻烦就来了。 二叔背把锄头要去挖祖坟，说祖宗有偏心，一家穷一家富，不如挖了。那么，二叔也得借。 亲戚家不富裕，那就向朋友借。 第一个对象是任志远。可惜抓了之后，到现在还没出来，划掉。 第二个对象是秦军。秦军是他的同学，又有点亲戚关系，主要是他有钱，在深圳开公司。听秦军回家说他们一顿饭就吃掉5000块。 时间紧，任务重，他来不及多想，拨通了秦军办公室电话。 电话通了，接话的正是秦军本人。陆皓明先跟他叙旧，说昨晚偶尔翻看高中毕业时的留言本，十分想念那段美好的岁月，现在一个人在办公室，就迫不及待想给表哥+老同学打个电话。 这唤起秦军对那段岁月的回忆，一时也来了兴趣。两人一聊就是二十来分钟。 陆皓明觉得这样聊下去，一上午都聊不完，便借着秦军兴致特别高的当儿，说出了自己目前的窘境，提出向秦军借四万块钱。 不待秦军回答，他又列举了自己的分期还款计划，包括工资多少，逢年过节发的红包奖金多少，偶尔也可帮别人一点小忙，收的烟酒可以兑成多少钱，扣去全年的生活费还剩多少。 总之，就是有借有还，分期还款。 秦军听了，半天没吱声。陆皓明的心提到了嗓子口。 接着，那边传来了一声叹息。秦军说： “兄弟，人人都活得不容易。大城市有大城市的难处。我去年买车又买房，车子花了20多万，房子花了60多万。不仅没钱，估计还要猛干几年才还得清账。” 最后，秦军发出了一句着名的感叹：“我真想回到过去，那时我们无忧无虑，日子过得多好啊。” 花了半个小时，足足铺垫了20多分钟，结果不仅没借到钱，还不得不安慰秦军： “欠一点不要紧，兄弟，慢慢来。” 第一个人就泡汤了。 这时，响起一阵敲门声，陆皓明打开门，办公室小张向他呶呶嘴，说：“马主任找你。” 陆皓明硬着头皮走过去。 马小松竟然连一句“请坐”也没说。劈头盖脑就呵斥： “你那个电话要打多久啊？我半个小时之前打你电话，占线，想着你打十分钟肯定打完了。 十分钟后再打还是占线。再过十分钟，也是占线，你给谁打电话，是公事还是私事，你说。” 陆皓明这下底气不足了，撒谎道： “我同学打过来的，他有那么多话说，我也不好意思挂断。” 马小松敲着桌子说道： “你要讲实话。是你打出去的，还是人家打进来的。这个可以从电信局的单子上查到。如果我查实之后，是你打出去的，你就是欺骗我。 陶局长上次开会专门强调要厉行节省。你私事可以用自己的手机啊，为什么要揩公家的油？” 陆皓明竟然找不到半句话来反击。只好说：“马主任，我下次注意好不好？” “不是下次注意的问题，说明你没有把陶局长的话听进去。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要节约，你却对着干。自己回去写一份检讨交给我。” 陆皓明实在想说，操你妈的蛋，你隔三差五就陪着陶局在外面大吃大喝，喝的还是茅台，你们节省了吗？ 但这句话涌到喉咙口，他又生生地咽了下去。 陆皓明回到资料室，气不打一处来，他知道，马小松之所以这样做，也不是与他陆皓明有多大的个人仇恨。 他是为了给陶之春立威。 在陶局看来，鲁石山敢于跟我在会上唱反调，就是教育局有些人不服从他的领导了。 作为陶局的忠实拥趸，维护陶局威信，成了马小松当下最为重要的任务。 其次就是为了给自己立威。 什么狗屁名校生，什么无何有名的笔杆子，他想训就训。 这跟乡里一些小学没毕业的暴发户一样，对知识分子天生有种鄙视。借机会就要羞辱一番是一回事。 钱没借到，还受了一顿呵斥。陆皓明拳头攥得咯咯响。 既然你想把老子当靶子，拿来给你练拳，老子就跟你扛上了。写检讨？就是不写，你们哪一个没有在办公室打过私人电话？ 越软，越被你捏拉。 不是在沉默中爆发，就是在沉默中灭亡。与其屈辱地活着，不如跟你斗个鱼死网破。 批评，我让你批评。只是你们别让我以后抓到把柄。 想通了，放开了，陆皓明就变得无所谓了。 下班时，他竟然吹着口哨，引得一些同事莫名其妙地打量着他。 何田田问：“陆主任，周末到哪里去玩啊？这么高兴。” 他冷笑一声：“能到哪儿去玩嘛，我又没公车。” 第16章 突发奇想，他竟然向美女借钱 周五晚餐时，陆皓明如实地向文娟说了借钱的情况。委婉地提出，是不是暂时放弃。 因为买了房子还要装修，宝宝明年3月份就要出生了，孩子出生之后，费用更大。 两个拿净工资的人，实在负担不起买房带崽这么一笔浩大的费用。 文娟半天没有做声。 这是一种无声的抗议。 陆皓明觉得内疚。放弃虽说是明智之举，但负面影响也不小啊。 别人挤破脑袋想要集资，但没资格。你有资格却放弃，说明你没有过硬的社会关系，没有一个富有的亲戚朋友。 说到底，就是那种拿死工资的底层工薪族，既无后台也无外援。 在这个社会，你只要符合上面两条，就是人人都可以欺负你。要是马小松知道了，就更会把自己不当人看了。 文娟叹了一口气，说：“万一不行……就放弃。” 这一声叹息，把陆皓明的心都叹凉了。 他说：“我还想想办法。” 陆皓明没地方去，只好又到阳台上去抽烟，脑海中慢慢地浮现出堂弟弟陆水生的样子来。 水生长得五大三粗，读书不行，小学毕业就混社会。 这样就成了村里人的反面教材。大家说：“水生，你家皓明考上了重点大学，你就天天游手好闲，你们还是共一个祖父呢，怎么差距这么大啊。” 水生受了刺激，就学了驾驶，开始跟着师傅一起往广东送猪。后来自己买了大车，还带了个徒弟，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现在在村里l建起了小洋楼。 水生有钱，又是堂兄弟。但这个口真的难开。因为陆皓明他爹喜欢吹牛，说皓明混得如何好，严重鄙视猪老板水生。 水生他爹不服气，就说你家陆皓明也不过是几百块一个月，我们水生一个月就抵上他一年。 父辈虽是亲兄弟，两人却严重不和。陆皓明和水生倒是没多少冲突，只是一个混得“好”的人，向一个混得“差”的人去借钱。这…… 陆皓明想了很久，还是决定试一试。自己父亲看不起水生，说过一些过头话，但自己从来没轻慢过他，毕竟水生跟自己没意见，是亲堂兄弟。 他给水生打了个电话，说明现在的情况。也不敢开太大的口，向水生借四万块。 水生倒是二话没说，告诉陆皓明，目前确实有点困难，上次翻了一车猪，但会想办法给他筹措四万。 听完水生这个表态，陆皓明的眼眶都湿润了，动情地说：“打铁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还是自家人靠得住。” 水生说：“我们是兄弟啊，陆姓在这块地方是个小姓，没几户人家，父辈不团结，我们兄弟要团结，不然，外姓欺负我们啊。” 陆皓明惭愧起来，想到水生的境界这么高。忙说： “对，我们一定要团结，你好好赚钱，我好好工作。一定要争口气。陆家在村上受人欺负，也太久了，太久了啊。” 有了四万，再加上文娟手中的钱，就只要借两万了。 这两万向谁借呢？ 他突然想到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何田田。 何田田是单位的出纳，自己的工资在她那儿支取，向她借绝对没问题。 这样一想，他决心向何田田借钱。 他还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何田田一定会借钱给他。 如果在单位还有一点亮光，一点温暖，那就是何田田送给他的。 自从何田田到了办公室后，她就负责烧水。办公室有个电壶，她总是烧三壶。办公室留一壶，马主任、陆主任办公室各送一壶。 在何田田没到办公室之前，张一鹏竟然不给自己送水。可见何田田是个比较纯真的人 何田田只要付付款，事情不多，平时帮办公室做点杂事。她三十来岁，算局里第一美女。 她永远不急不燥，好像大脑里缺了根筋似的，分不清局里的阵线，对谁都是一脸的笑。 她家里有钱，别人骑摩托，她开小车。打扮也时尚，但人真的单纯。 一年前，鲁局带队去下面一个县调研。把何田田也带上。途中有个地方，一片餐馆都是吃 “全牛席”。 回来的时候，鲁局有意选这个地方吃晚餐。席间上了一盘“梅花筋（牛鞭）。 何田田问：“这是什么？” 鲁局不好直接说，委婉道：“动物身上的器官。” 何田田问：“人身上有吗？” 鲁局说：“我身上有。” 何田田又问：“那我身上也有嘛，到底是什么，你别绕弯子。” 鲁局不怀好意地笑笑：“你身上嘛，有时候有，有时候没有。” 众人狂笑。 何田田家境好，生活没压力。也没想当官，活得轻松自在。陆皓明想，要是像何田田一样，上班只是一项例行工作，无欲无求，那该多么好啊。 想到这儿，他对文娟说要出去有点事。 走到院子外面的小公园，他给何田田打了一个电话，没有客套，直接把集资缺钱的事说了一遍，提出借两万块钱。 何田田一口答应下来。 陆皓明想不到自己的预感竟然这么准确，也没想到何田田是那么干脆。 他兴冲冲地回家。跟文娟说水生愿意借4万。自己家再凑个1万。剩下的就这两天，他再去想想办法。 文娟说：“水生这么慷慨？” 陆皓明说：“人嘛，随着经济条件的改善，思想也在进步。我们之间没有意见，只是父辈之间不和。 兄弟之间，血浓于水，后辈不要把意见延续下去。他帮助我，我以后可以帮助他嘛。” 文娟说：“如果剩下的你凑不出，我就跟姑妈开口，你看行不行？” 陆皓明说：“姑妈不是要在农村建房子吗？她也紧张。等星期一，我跟一个朋友说说，万一不行，就再跟姑妈借。” 文娟说：“你不是说朋友都借遍了吗？” 陆皓明不敢说是向何田田借，便玩笑道：“找陶局借啊。” 文娟半天都合不上嘴，说：“你发疯了？” 他笑道：“不解决我的政治待遇，解决一点生活待遇总行吗？他又不缺钱。” 文娟说：“肯定是有人答应了你。你心情才这么愉快，开起国际玩笑来了。” 第17章 老谋深算 周一上班。 陆皓明刚坐下，电话就响了，只听见马小松连称呼都没有，说道：“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陆皓明铁青着脸，走了进去。 马小松把电话单子往桌子上一放，敲着桌子，阴阳怪气地说： “打往深圳，时长37分6秒。你怎么能说这是工作呢？” 陆皓明不做声。 “今上午必须写出深刻检讨。” 陆皓明早就想好了对策，一字一句地说道： “一视同仁我就写。请你把局里所有的电话费，今年的，去年的，前年的都打印出来。 好好统计出来，到底打到哪些地方，是为公还是为私，要写检讨，大家一起写。” 马小松完全没有料到陆皓明来这么一着，声音有些颤抖： “好，好，你、你、你……还对抗组织啊？” “不是对抗，是纯洁组织，我承认自己犯了一次错误，这次的电话费，我愿意出。其他人呢，包括你马主任打了多少私人电话，也应该向组织交代清楚。” “好，你行，你硬，你伟大。” 陆皓明盯了马小松一眼，转身走了。 马小松走进了陶局办公室。他向陶之春汇报道： “您说要加强作风建设，厉行节约，可陆皓明上班时间在自己的办公室打了一上午的长途。我叫小张去电信局把通话单子打出来了。” 说罢，他双手呈上通话记录单。 马小松继续说道：“上次要他修改文章，竟然不改，还是唐主席从中转弯才交差。 这一次，坐在办公室打私人电话，一打就是37分钟。如果说以前他还藏着掖着，夹紧尾巴做人，现在就是本性暴露，肆无忌惮了。 他可以不服从我的领导，但是您的话也不听了。我看必须让他写检讨。” 陶之春悠悠地说：“我等会找他谈谈心。” 说完，他不再理睬马小松，打开文件夹，看起文件来。 马小松有些失落，怏怏不快地走了。 陶之春坐在那儿，陷入了沉思。处理一个陆皓明容易，让他写检讨也容易，但是，陆皓明提出的问题比较棘手。 谁没有在办公室打过私人电话呢？上次开会，自己也只强调厉行节约，没规定不准打私人电话。 真的要查，电话单打出来，恐怕人人都过不了关。这涉及到自己，自己不知打了多少长途电话，基本是私事。 眼下不是要整死一个陆皓明，自己的对手是鲁石山。他听说鲁石山在到处收集他的所谓证据。 五年前，宋师师走入了他的生活。这个招待所服务员漂亮、温柔，善解人意，对自己有一份特殊的感情。 而原配妻子呢，木讷得要命。 他从一个招聘干部起家的，当时在乡里找不到什么好女人，就凑合找了她这么一个不懂风情，又不漂亮的代课老师。 自从遇上宋师师之后，他觉得前半生白活了。 不过，他倒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在没离婚之前，与宋师师没有实质性的负距离接触。 他决定离婚。想不到原配妻子也是一个性情高傲的人，离就离。没有爱，没有感情的婚姻就是行尸走肉。 他净身出户，与日思夜想的宋师师走到了一起。他才知道离对了。宋师师让他过上了一个副书记应该有的生活层次。 带出去不仅对得起观众，甚至对得起县剧团的那些女演员，回到家，宋师师在床上的万种风情，更让他深刻体会到做男人的滋味。 难怪人人骂潘金莲，却个个心里想多娶几个潘妹妹。 后来，他发现宋师师背着他，利用他的影响力在县里做生意。 他开始也制止过她，可丝毫不起作用。 宋师师说：“你快五十了，不多弄点钱，以后我们娘儿俩怎么生活？” 想想也对，自己最多干十年，到时人走茶凉，靠退休工资能满足宋师师的花销吗？宋师师说过，自己的儿子至少要到省城去读小学，最低也要到上州国际双语学校去读。 所以，他有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在县里，宋师师还不敢有大动作，毕竟上面还有书记县长。到了市教育局后，这教育系统一亩三分地，就是他陶之春说了算数。 至于她做教辅生意，还不是个问题。主要是她插手教育系统的校服采购啦，学校基建啦。 陶之春也痛苦，管，管不住。不管，怕她出事。 第一年犹豫，第二年他就慢慢认同了。 宋师师有一手，她从不出面，这钱拿得稳当。而且那一堆堆票子真的诱人。 他正想得出神，进来一个人找他签字。他大笔一挥，签了。这人专做学校体育场塑胶跑道的。上次跟教育局做了一笔纪念品生意。 他们非常熟。但是，在公众场合，他们非常注意，公事公办。 来人走后，陶之春想，这些老板赚得盆满钵满，身边总是一堆美女围着。自己却每天劳心劳力。 他喝了一口茶，继续想着对策。 鲁石山想找证据，实在找不出，但这个人讨厌，一定要把他弄出教育局。 怎么弄呢？市里有文件规定，领导干部凡是年底考核不合格者，就要诫勉谈话，调整到一些非重要岗位上去。因为不适应本单位工作嘛。 他觉得可以暗中打招呼的，到时直接打招呼。目前不能直接打招呼的，就要尽量团结，恩威并施。 陆皓明这个人，中秋节知道来送礼了，施威起了作用，下一步就要施点恩，把他拉过来。 想到这儿，手机响起来了。 宋师师说，中午有人请客，要他现在赶到“梦江南大酒店”那边，与客人见个面。 陶之春挂了电话，走出办公室，敲了敲资料室的门。 他说：“小陆，我上午出去一趟，下午三点半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陆皓明有些吃惊：陶局亲自上门,并且脸色和霭。 他站起来，甚至有些激动，说道：“好的。” 第18章 突如其来的电话，让陆皓明兴奋不已 何田田进来，把门一关，冲他一笑，从挎包里取出报纸包着的票子。 陆皓明心头一热，说：“太谢谢你了。我写个借条，一年内还给你。” 何田田摇了摇头：笑道：“打借条我懒得保管，会怕你赖账？到时，我从你工资中扣。” 她调皮一笑，走了，把门轻轻掩上。 陆皓明把钱马上装进自己的皮包里。作为一个成年男人，他感觉了一丝异样——何田田喜欢他。 这种喜欢，让他莫名其妙地感到心慌。 中午在食堂吃过饭，回资料室睡午觉。 不再去紫竹轩茶馆了。人走下坡路的时候，少去人多的地方，万一那老板娘势利，不给面子，那就叫自取其辱。 他专门买了床席子，铺在地上，比茶馆那条沙发宽敞多了。从柜子里找出一个枕头,取出姑父的那本“官场日记”，躺着读起来。 《与领导单独交流时三原则》： 多说领导完美无缺，不要提任何建议。 多说领导有能力，不要说人们在背后的议论。 多说单位工作成绩，不要说单位存在问题。 心得体会如下：你在说假话，领导也知道你在说假话。但领导还喜欢听这些假话。 读到这里，陆皓明忍不住笑了，想不到姑父原来是个不说真话的人。 再往下看。 《与同事相处三原则》： 一定要结帮，清高是没有朋友的。 一定要有原则，不能与同事无话不谈。 一定要与单位最漂亮的女同事搞好关系。委屈一下自己都行，因为她们能量很大。 心得体会：“千万不要与同事做朋友”是一句屁话。” 读到这段又忍不住笑。看了一阵，有些疲劳，慢慢地睡去。 …… 下午两点半，他准时醒过来了。收好凉席，去卫生间洗了一把脸。开始办公。 局里除了陶局长的办公室门是关着的，剩下一个就是他。一个写材料的，没人找他办事。开着门也没人找他。 坐了一阵，陆皓明就去敲陶局长的门。里面传出一声“请进”，他推门而入，随手关上。 陶局的办公室是里外两间，外间接待客人，里间办公。 推开门，想不到陶局是在外间，估计有人来找过他，刚刚离去。 陶局长往里间走。指了指沙发叫陆皓明坐，然后竟然亲手泡了一杯茶端过来。 陆皓明受宠若惊。站起来双手接过茶杯。 陶局长坐在那条大转椅上，转动一下，面对陆皓明说道： “小陆啊，打电话的事，也不能完全怪你。因为局里没有统一的规定。包括我在内，也打过私人电话。 以后嘛，要出台一个制度，可以把长途锁了。你的问题是打得过久。恰好碰上马主任找你有事，所以，他管你也是对的。办公室的领导要作表率嘛。 这一次就算了，以后有制度了，大家按制度办事。你说呢？” 陆皓明点点头。 陶之春说：“没别的事，你好好干。” 陆皓明回到资料室，心想，真不能当软柿子，吵一架反而没事。再说，多去陶局家走一走，陶局对自己的态度明显有了转变。 坐了一阵，手机响了。这个电话竟然是任志远打来的，这突如其来的电话，让陆皓明吃惊不少，又兴奋不已。 “大哥，上次那顿饭拖得太久了，今晚过来。我们兄弟好好喝一顿。” 陆皓明知道有些话在电话里不便明说，便道：“好的，我下班就过来。” 这一下午，他连书都看不进去了，就在捱时间，好不容易才捱到下班，给任志远打了电话。 任志远说：“二楼一号包厢，我在那儿等你。” 他骑上摩托风驰电掣，往“鼎丰大酒店”而去。 一号包厢挺大，是任志远专门用来接待贵宾的，装饰得金碧辉煌，陆皓明进去时，一桌人早已坐好。 任志远看见陆皓明，站起来向他招手，说：“大哥，来来来，这边坐。” 众人把目光纷纷投向陆皓明。 他走过去，任志远也走过来，拉着他的手，一直走到主位旁边，向大家介绍道： “这位是我大哥，陆皓明，市教育局办公室副主任。” 众人鼓掌。 陆皓明扫一眼，一个也不认识，想必是任志远社会上的朋友，抱拳道：“各位好。” 任志远对陆皓明说：“坐。” 两人坐下。朋友开始倒酒，上菜。上菜的速度很快，一会儿就上了六七个菜。 任志远站起来，举起酒杯，大家也一齐站起来。 任志远说：“各位好朋友，还有我陆大哥，前段时间出了一点小小的误会。我‘出差’几个月（众笑）。 像我这种人，人生免不了‘出差’。请朋友们相信，我任某是条汉子，做人做事还是有底线有原则的，只是出差，不会‘出差错’（众人鼓掌）。 今天不谈其他，只喝酒，来，我向关心我的兄弟们敬一杯。” 大家纷纷跟他碰杯。 接着，这酒桌就变成“碰杯”大会。人人跟任志远来碰杯，大家相互之间碰杯。 这班陆皓明不认识的人，也轮流跟他来碰。每来一个，任志远就向他介绍一个。向来碰杯的人，不断地重复一句话： “这是我真正的大哥。” 这些来碰杯的对陆浩明点头哈腰，一个个表态，说凡是用得着他们的时候，一个电话就行了。 陆皓明一听，倒是不厌其烦，碰一个，互相留个电话。这些社会上的人比起教育局的某些同事来，讲义气得多。 留下号码，大有用处。 这顿饭吃了很久才散。 吃完，任志远叫来其中一个壮汉，交待道： “老六，你带兄弟们去唱歌。我陪我大哥上楼聚一聚。” 老六点头不迭。 众人散去，任志远领着陆浩明往外走。陆浩明问：“老六的名字是……” “刘加强，一个很讲义气的哥们。” 出了包厢，一路上碰到熟人，他们都和任志远热烈地握手。好不容易才出了外面的大厅。 任志远腆着大肚子，旁若无人地走着，服务员见了他，避闪到一边，弯腰立住，让他先走。 那模样就像还乡团胡汉三回到了他的地盘，“出差”返乡之后，更加威风。 第19章 找回了久违的感觉 进了15楼董事长办公室。任志远给陆皓明泡了一杯茶。两人坐下。 这是一个大套间，有棋牌室，会客厅，办公室，卧室。陆皓明经常来，非常熟悉。 基本没变，只是他们坐的沙发对面挂的那幅画不见了。 “桂鱼图取了？” 任志远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发了一支烟给陆皓明，才说道：“昨天请印台山慧智大师来看了一下，那鱼不适宜挂，取了。” “你昨天就‘出差’回来的？” 哈哈哈哈哈，任志远发出一串长笑，说：“对，昨天上午回来的。我立马就去请慧智大师来坐坐。因为他算准了我三十岁有一小劫，但这小劫挺过去了，以后就畅通无阻。” “这么厉害？真算得准吗？” “以后我带你去见识见识。不过，他一般不给人算命，我与他相识多年了，他才说了这么一句。” 陆皓明关心的是任志远到底是什么原因进去了。与周副书记有什么瓜葛，这些官场信息才是他感兴趣的，便说： “我们兄弟俩，你说句真话，他们为什么要弄你。” 任志远笑道：“不就是周副书记喜欢到我这儿来吃顿饭？有时洗个脚？他们想从我身上挖出更多的线索。 有什么线索可挖？我说，不说他当时是书记，就是你们来我店里，我陪你们吃个饭，洗个足，也是人之常情。 他们又问我送没送钱给周，我说没有。他们不信。天天问，总是几句原话。我也总是两个字：没有。” “没打你？” “没有。我进去就声明了，我是君子坦荡荡，没和任何人有经济瓜葛，如果你们对我动手动脚，我任某是个亡命之徒，出来之后，谁动手，我就搞死谁一家。” “他们应该不会怕你威胁？” “大哥，如果是你们当官的抓了进去，他们不怕。但他们知道我是混社会的，怕啊，人心都是肉长的。” 任志远拍拍自己的胸脯：“大哥，你看我这副样子，笑起来是菩萨，狰狞起来也是一条北方的狼，对不对。” 陆皓明见任志远突然眼睛一横，目露凶光，顿时大笑： “任总确实具有恶狼气质。” 任志远又掏了一支烟给陆皓明，吸了一口，悠悠地说： “大哥，我就有两桩注意得特别好。” “哪两桩，让我学学。” “第一桩，管住自己的手，不送钱。重要客人来我店里吃啊，洗足啊，开房啊，费用全免。这等于送钱。也是我开酒店的原因。 如果我不开酒店，我请重要客人，照样要掏票子。不是买单就是送钱。 第二桩，管住自己的嘴。我肚子大，什么都容得下。在公共场合，我见了领导毕恭毕敬，有时候，我甚至装做讲话都有点紧张。巴巴结结的。 至于朋友之间，私下场合，从不谈官场上的事。领导们觉得我嘴稳，有什么私事也交我去办理。 我也先掂量掂量，这事办不办得。这个时候，我就会直言不讳提建议。所以，领导们对我非常放心，又觉得我这个人还不是一头猪，有副头脑。 对大哥，我就一点不隐瞒，如果大哥透露出去，等于你当年没救我，我早就沉到了河底，现在是偷生，多活几年而已。” 陆皓明乐不可支，笑道：“任总，亲爱的老弟，我痴长你几个月，真的应该向你好好学习。说实话，这段时间我也很不顺畅。但没你这么乐观。” 任志远一听，盯着陆皓明：“你说说。” 陆皓明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发泄的人，把这几个月的事尽情地叙述了一遍。 任志远说：“兄弟，斗。” “斗？” “对。我说的斗，不是要你天天吵架，明斗暗斗都来。那个什么马小松，你决不能让着他。” “可他这个人有关系啊。” “我帮你打听清楚。” 陆皓明点点头。心里想，任志远出来后，自己轻松多了。有些事，真的可以委托他去做。 不过，到底是斗还是忍，他一时拿不定主意。还有，自己想请任志远活动活动，换个单位。这时候提出来也不妥当。 任志远刚出来，他也得要一段时间恢复元气。 陆皓明说：“那就拜托你了。” 两人又拉了些闲话，任志远的手机响了。他接听后“嗯”了几声，把电话一挂，说：“唱歌去。那首歌叫什么名字去了？” 他站起来哼道：“岁月不知人间，多少的忧伤，何不潇洒走一回。” 陆皓明说：“《潇洒走一回》。” 任志远说：“对，我们要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不要有太多的思想包袱，来到人间就是潇洒走一回。” 歌厅，洗足城就在酒店的副楼。 他们走进去，包厢里老六带头鼓掌。 光线太暗，但里面的人数翻了一番，还是看得清楚的。陆皓明定定神，发现每个人都搂着一个小姐。 他觉得有点尴尬。 老六领着他们坐到中间位置，进来一位领班，走到任志远身边，弯腰附耳说了几句。 任志远摆了摆手。 陆皓明从他们交谈的表情可以猜出：领班是问任志远，是不是要叫两位小姐来陪。 任志远没有说话，脸上有些厌恶的神色，似乎在说，你是新来的领班，这么多人，给我喊小姐？ 任志远点了一首歌。 一曲罢了，音乐停了下来，任志远说：“不是我唱，是为我大哥点的，在开唱之前，我要介绍一下。 我大哥曾获得全国男高音比赛一等奖（众笑），现在，掌声有请我大哥——赛韩红同志——演唱《青藏高原》。 那掌声疯狂极了，仿佛要把包厢抬起来。 久违的掌声，久违的热情，久违的众星捧月，一下激发了陆皓明的豪情。 是该忘却烦恼，像任志远一样地生活，他走上前去，接过话筒，朝台下鞠躬。 掌声再起。 音乐响起来，陆皓明开唱。渐渐地，他找到了感觉，找到了他读书时曾经的雄风，汪局长在任时的豪气。 他唱得越来越好，高音一点不生涩，当他唱到“呀拉索，那就是青藏高原”时，他那洪亮的声音，震撼了全场。 掌声如暴风雨般响起，立即有两个穿得很露，打扮妖艳的女子上来献花。 回到座位，任志远翘起大拇指：“大哥，就是要这样。” 坐了半个小时，陆皓明突然一惊，他包里还有两万块钱呢。便附耳跟任志远说了两句。 任志远点点头，送他出厅子。老六跑上来，说：“陆主任，你就走？还唱一曲，让我们再欣赏一下你的高音啊。” 任志远说：“他哪像你？可以天光玩到天黑的，人家是领导，事多。” 老六笑嘻嘻道：“陆主任好走。下次专门请你。” 任志远说：“那我就不送你了。” 陆皓明快速走出歌厅，下了楼。打开公文包查看。又摸了摸。它在。 他骑上摩托，心情变得格外愉快，摩托飞驰在夜上的无何。 第20章 大师也不过如此 终于凑齐了集资款，文娟把房款交了。她很满足，想象着以后住进新套间的各种情景。 大多数女人结了婚，家就是天下。文娟几乎每天都要跟陆皓明讨论一下新房子的装修： 选择什么颜色的地板砖，做什么样的玄关，门要漆成什么样的色彩，书柜要做成什么样式…… 陆皓明嘴上应付着，脑海里却尽想些大事。比如能不能调动，马小松到底有什么过硬的关系。 十天后，任志远都给了他一个明确的答案。 一是马小松没有什么过硬的后台：他能横插一杠，当上办公室主任，与一年前，宋师师要去上州看病有关。 宋师师有妇科病，而马小松的姑姑正好是上州人民医院有名的妇科医生。 马小松带着宋师师去了，也真的治好了。马小松的姑姑就托陶局照顾一下这个侄儿，内幕就如此而已。 二是陆皓明想调动的事情，任志远劝他莫急。陆皓明想起那次登山，就说要不你带我去慧智大师那打一转，问问他的主意。 任志远说可以啊。约定周末一起去。 一晃就到了星期六，陆皓明就和任志远结伴去慧智大师那儿坐坐。 参加工作六年了，陆皓明只去过印台山一次，跟道教佛教人士几乎没有接触。 一路上，任志远才介绍慧智大师既不是道士，也不是和尚，只是民间一个研究周易的，主业是看风水。 陆皓明问：“不会看相算命？” “应该懂，但是不给人看相，也不算命。” 陆皓明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任志远好像猜透了陆皓明的心思似的，说道： “不过他的学识真不错，古今中外，天文地理什么都懂。跟他聊天是一种享受，你时不时会得到启发。” 陆皓明又升起一种期待，问道：“多大了？” “四十多一点。” 在陆皓明的印象中，能称为大师的人，应该是年纪很大了，便免不了笑道： “四十多一点，就称为大师？” “嗯，到时你跟他聊天，看他是不是可以称得上大师嘛。” 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印台山山脚，远远地看见一栋房子，孤零零地坐落在两山之间。 车到地坪，任志远按了两声喇叭。然后下车。 没有任何动静，两人一齐往屋里走。在客厅遇到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对任志远一笑： “他在书房打坐，稍等一下。” 两人在客厅坐下，女子泡茶端给他们。然后走了。 任志远说：“他每天早晚都要打一次坐。别人不能打扰。” 陆皓明说：“打坐是佛教里面的规矩？” 任志远喝了一口茶：“任何人都可以打坐，他也教过我，但我坚持不了。他跟别人不同，每次打坐只坐一刻钟。” “刚才这女的是他老婆？” “对。” 两人正聊着，女子到客厅来唤：“可以进去了。” 任志远领着陆皓明往里屋走。这时，他才看清楚里面坐着一个人：寸头，面白无须，穿着与平常人一样的衣着。 任志远说：“大师好。” 那人站起来，走过来与他们握手。 任志远介绍道：“这是我最好的兄弟加同学，叫陆皓明，市教育局办公室副主任。” 然后又向陆皓明介绍：“慧大师，姓周慧智。” 陆皓明才知道，这个“慧智”不是什么法号，只是这个人的名字。 慧大师握着陆皓明的手，微微笑道：“欢迎欢迎。” 三人隔着茶几，对面坐着，慧大师煮茶。 闲谈一阵，任志远说：“大师，你平时不给人看相算命，今天要麻烦你一下。我这位兄弟，你给他指点指点，看以后有没有点发展空间？” 慧大师望了望陆皓明，说道：“交浅不宜言深。” 任志远很尴尬。只好央求道：“稍为指点一下嘛。他读的是师范大学，本来是去教书的，有一天登山……” 这件事，陆皓明只和任志远说过，想不到任志远没经他同意就说了出来，想阻止都来不及了。 慧大师听完，又望了一眼陆皓明，说道： “现在的人，也包括僧人道士，把在机关里工作，都叫当官。其实，官与吏是两个概念。” 任志远忙问：“他能不能当官呢？” 慧大师轻轻一笑：“我算不出。只是近期要防小人作妖。” 任志远说：“怎么化解呢？” 慧大师笑而不语。 陆皓明心生反感。无非又是请他作点法，骗点钱。本来怎么化解，这句话要自己来说，但既然对方装神弄鬼，陆皓明也不追问。 任志远眼睛瞟了一下陆皓明，希望他自己说，请大师化解。 但陆皓明偏偏不说。 气氛很尴尬。 坐了一阵，又闲话几句，两人告辞。 回程路上，任志远抱怨道：“化解的事，当然是要你提出来。你怎么不提。” 陆皓明说：“任总，说句实在话，我对这个所谓大师，没有一点兴趣，你说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从闲谈来看，也是几句俗话，没点新意。” “但他说了，你要遭小人暗算呢。” “那也是一句放之四海皆准的话，穷算八字富烧香，一个人没点事上他那儿？” 任志远笑笑，说：“随你，又要我带你去，又不相信。” 陆皓明说：“我在大学学过心理学。一个人判断一件事，总是有百分之五十的正确率。” 任志远笑道：“看来我是没有上大学的缘故。我有点佩服他。” 这时，任志远的手机响起，他说了几句，然后道： “本来想和你吃个中饭，有人找我。” “你事多，去忙你的。我在前面的交叉路口下车。” “我送你。” “不用，天天坐，散散步权当锻炼身体。” 陆皓明下了车，慢慢地往回走，他原以为这个慧智大师真有几分本事。 坐了一个多小时，这人也不过是老生常谈。 世间肯定有高人，但绝对不是这个所谓的慧智大师。 不过，接着命运又跟他开起了玩笑。 第21章 风云突变，鲁局被调走 日子过得平稳。可谓也无风雨也无晴，过了一个月，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出了一件事。 有一天，陆皓明刚刚上班，小张走过来，敲开门后，对陆皓明说：“陶局长叫你过去谈话。” 陆皓明心里扑腾了好几下，问道：“谈话？谈什么话？” 张一鹏摇摇头。 陆皓明点点头，说：“好的。就去。” 他站了一会儿，想着这谈话是什么意思，是凶是吉？想不到张一鹏没走，催道：“时间紧，我带你去。” 陆皓明觉得更加不可思议了，陶局长办公室还要带？容不得多想，只能跟张一鹏走。 到了陶局办公室，张一鹏交待他，等里面的人出来了，他才可以进去。然后走了。 陆皓明心里忐忑不安。 好一会儿，后勤科长走了出来，朝陆皓明呶呶嘴，示意他进去。 陶之春见陆皓明进来，转过椅子，脸色平和地说道：“小陆，要告诉你个消息。组织上对鲁局长很关心。准备提拔他当科协主席。 这是一件大好事，过后十点钟，组织部要来搞民主测评，打分，你就要给鲁局长打高分，万一找你了解情况，你就要往好的方面说。就这件事，我特别与同志们提前打打招呼。” 陆皓明心中一团乱麻，点点头。 陶局挥挥手，陆皓明走了，他在外间遇到老莫，也没点头，径直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鲁局长走了，对自己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关键的是，陶局的势力还是挺大的，他可以把鲁局弄走。 不像姑父分析的那样，受了谭副书记的一顿呵斥，陶局就气馁下来。看来，他要把教育局弄成自己的独立王国。 往后，自己的日子就更加艰难了啊。 走廊里总是来来回回响起脚步声，这些人都是去陶局那儿谈话的。去的，回来的，每一阵脚步声，都像一根针一样扎着他的心。 他呆坐在那儿，也不敢出去。人人都知道他是鲁局的人，尽管他从来没有与鲁局结过盟。只是鲁局喜欢他，跟他多喝过几次茶而已。 上午十点是谈话。陆皓明没有被通知去谈。大约他还轮不上谈话的人选，局领导，各科室主要负责人加起来有两桌。 十一点半，小张通知大家去会议室集合。 陆皓明发现大家都上前与鲁局握手，鲁局脸上看不出什么，来者就握。陆皓明也挤上去握手。鲁局也例行公事般和他拉了一下手。 会议开始，组织部的领导照本宣科地讲了民主测评的几条要求，然后有人发表格。 表格有十几项内容。陆皓明还没看完，有人就往那个“民主测评”箱投了票，转身走了。 他悄悄地瞄了一眼别人，其实大家根本没看，就往第一栏“优秀”，一勾到底。 陆皓明飞快地钩完，也走出了会议室。同事们没人说话，各自快步走路。回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陆皓明回到资料室，门一关，百无奈何。 鲁局是铁定走了，在局党组织里能帮他说上话的就只有唐主席了。可惜唐主席是排在最后一名。 他说不说，还说不定。至于说了有没有用，则更加是个未知数。 因为，唐主席是不是下一个鲁石山，也极有可能。 陆皓明想，如果当初回去教书多好啊。在课堂上，跟学生们讲李白杜甫，他会讲得神采飞扬。 读大学时，他们都实习过，他当时在一所中学实习，除了课本上的，他还告诉学生们，李白喜欢酒，一生写的诗，有170首与酒有关。 结果那个校长一定要留下他。说他哪里懂得这么多。 如果教书，他会是一个优秀的语文老师，甚至当上了副校长也不一定。 脑海里一片混乱。他想打唐主席的手机，中午到哪个地方见个面，了解一下内情。 这时，何田田进来了。她把门一关，坐到对面，双手放在桌子上，倾着身子，问道：“鲁局长怎么突然就调走了？” 陆皓明也想问别人，但为了给自己打气，说道： “调走当然好嘛，在这里他是个副处，那边是个正处了，是提拨。再说，那边是一把手，一个人讲了算数。” “但别人都说科协没事，等于退休。” “有事没事，看一个人想不想做事。想做事，在任何岗位上都可以干出一番事业。” “那也是，你不会调到那边去。鲁局长那么喜欢你，调你去当办公室主任。也是正科。” 一个人在单位，没动之前，千万不能说要走。陆皓明摇头说：“我愿意与何田田在一起。” 何田田笑了，说：“其实你在这边好些。再说科协那个办公室主任去年才提拔。” 陆皓明心中一惊。何田田这个看起来不管事的人，连这个都清楚。说明她非常关心自己的去留。 在一片倒向陶局的环境中，还有何田田这种人，陆皓明的心里稍稍舒服了一点。 这时，电话响起，何田田走了。 马小松说：“你到这边来一下，有个材料要写。” 陆皓明硬着头皮过去，马小松竟然破例给了他一支烟，说道： “兄弟，太年底了，市里要评优秀领导干部，局里推荐陶局长，这里有一些资料，请你写一下。不超过2000字，全要干货。一个星期交稿。” 陆皓明拿起资料就走。这种八股文，他不知写了多少。总结一条经验就是，写得再好也没人看。 谁看材料来定？基本上是下面报上去，只要没有出问题，就等于定了。 但现在不同了，如果马小松故意刁难，就是写十稿也难通过。我操他娘的，如果他真刁难，老子就…… 就什么呢？ 去下海，去教书？ 陆皓明真没想好。 下一步，何去何从？ 陆皓明真的心情坏透了。但他不得不收敛自己的表情，回去仍然要笑。 不能影响文娟啊。让她天天担心受怕，生的小孩如果真的有缺陷呢？对不起他复兴陆家的使命啊。 他努力地笑了几下，才下班。 第22章 郝子丰改变态度，主张他绝地反击 鲁局刚调走，又调来了一位副局长叫夏威。他过来任常务副局长。原来的陈局长，石局长仍然没动。 夏威四十四五岁，长得十分健壮，待人很和蔼。 对于机关的人事变动，陆皓明也没什么感觉。谁来都差不多，反正他的任务是写材料。只是这材料越来越难写。 关于陶局的先进个人报送材料，他写了第一稿，没通过，第二稿还是没通过。他只好写第三稿。 第三稿送到马小松那儿，竟然还不行。他说没有写出陶局长的品质高度。 上一次写稿发生冲突，还有鲁局长从中周旋，唐主席暗中帮忙。这一次，陆皓明不敢轻举妄动了。 按程序，他要申诉，只能先找分管办公室的夏局长。夏局才上任，不了解自己。一上任就要给他断官司，就留下不好的印象。 陆皓明对马小松说：“马主任，我还改一稿，如果再改不好，你就去调个写材料的来，我到办公室搞卫生打杂好不好？” 马小松悠然地抽着烟，不急不慢地说： “皓明，不能是这个态度啊。我只是提一些意见，越改越好嘛。以至你不想干这写材料的事，你自己可以提申请啊，可以跟陶局长去提要求。跟我提没用，我决定不了你的去留。 我只对我分管的工作负责。换位思考，如果你来当这个主任，我来写稿，你也可以要求我一改再改。” 陆皓明二话不说，走了。他准备拖。反正再也不送给你马小松，你催着要，我就交给你。 你说不行，那你另请高明。 这一次，他决心反抗到底。 到了下班时间，他骑着摩托就走了。回到家发现家里冷锅灶，才记起文娟是上夜班，要到晚上十二点多才下班。 他胡乱搞了点吃的。洗了碗之后，一个人坐在家里，了无趣味，准备去外面散散心。 刚走到下面大坪里，突然，他看见姑妈和一群大妈在老干活动中心的小广场里跳舞。 他走上前去叫了一声姑妈，文老师看见了他。 陆皓明问：“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文老师说：“昨天，你姑父在家，你去家里玩。” 他太想和姑父谈谈自己的苦恼了，转身就往处干楼走。 到了姑父家门口，敲了两次，没人应答。他站了一会儿，好像听见里面有响声。门开了，只见郝子丰系着一条短裤打开了门。 “皓明？我刚才在洗澡。” 陆皓明走进去，在客厅坐下。郝子丰泡了一杯茶端过来。 陆皓明说：“您到老家住了几个月，房子在建了。” 郝子丰叹了口气：“我只是把老房子收拾一番，住了几个月，放弃了翻修的想法。” 陆皓明说：“我也觉得您住到老家去不习惯。农村不像以前的农村了。” 郝子丰感叹道：“是啊，虽然文化不高，个个都两面三刀。一点小事到处说，各家各户都安了十双眼睛盯着你。 你姑妈穿条花裙子，他们说老不正经。我说话带一点无何口音，他们说我忘了祖宗。 住在城市，虽然说人情也淡薄，但见了面也还客客气气。” 陆皓明点点头，说道：“您还是住城里，第一，我和文娟也有个地方走动。第二，要是有点体力活，您打个电话，我就帮您来干。” 郝子丰点点头，盯着陆皓明：“你好像瘦了一点，工作怎么样？” 陆皓明说：“姑父，您回老家之后，我还真有点不习惯，心里有些话，跟文娟也不好说。 她怀着孩子，我怕影响她的情绪。一个人闷在心里，实在难受。还真想跟你谈谈心里话。” “说。” 陆皓明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便将这一段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最后说：“我也想和马小松搞好关系，但他欺人太甚。” 郝子丰摸着自己的下巴，好久也没有说话。 半晌之后，他才说：“机关确实有这样的小人，能喊的口号，他一句不落，能得的好处，他一点不剩。 什么道德、人心、别人的死活，他都不管，只要他能爬上去就行。” 陆皓明说：“他就是认为我好欺负，一而再，再而三，在我头上拉屎拉尿。” 郝子丰说：“我以前劝你忍。没想到是这样情况。现在，陶之春把鲁石山挤走了，下一个目标就是你。” 陆皓明心里猛震了一下。 郝子丰说：“我曾经在县里工作时，也遇过到有人踩我。我忍无可忍，奋起反抗。我看你有不有这样的决心。” “您说。我正准备跟他们大闹一场，大不了放到哪个学校去教书。” “你有这个决心，那就不要怕。” 陆皓明说：“与其这样天天受气，度日如年，不如大闹一场，我无法忍受了啊。” 郝子丰说：“有句名言，你想升官，他是你领导；你不想升官，你是他领导。 闹一闹，也许你能改变处境。这机关里有个胡三闹，早就退了休。他就是公开叫板，告诉他们局长，他会天天监督领导，天天向纪委写举报信。领导也怕他。 你不闹，陶之春真的会把你放到学校里去教书。你闹了，只是这几年你得不到提拔而已，换个局长，情况就不一样了。只是，这些你要和文娟好好交个底。” “我怕影响她的情绪。” “那我明天跟她说说。” 陆皓明和姑父聊完，他下了楼，准备回家。 手机响了，竟然是鲁石山打来的。 第23章 惊人的发现 鲁石山在一个茶馆等他。 他推开茶馆205包间的门，鲁石山一个人坐在那儿。不知怎么，俩人都有点尴尬。 鲁石山给了陆皓明一支烟。又给他倒了一杯茶，说道： “皓明啊，我一直有愧，在局里没有保护你，反而被姓陶的弄到了科协。” 陆皓明说：“毕竟是正职了，你年轻，过几年换个好单位，还是一把手。” 鲁石山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你想不想换个单位？我那儿还有编制，先到办公室当个副主任，过两年升为主任。” 陆皓明听了，心里一暖，掏心窝地说道：“我真的不想到那地方，马小松这个小人……” 鲁石山说：“他想当副局长，拿你树威，你看局里的两个副局长都有点怕他。” “新来的夏局长是个什么人？” “我也不了解，不过听说比较正直。原来是文化局的工会主席，不过，既然要他来当二把手，有可能接替陶之春。” “哦，到你那儿来，什么时候可以动？” “明年下半年，毕竟过去要熟悉一段工作，也要慢慢调整人事。” 陆皓明苦笑道：“行，到时请老领导帮忙。” 鲁石山说：“那你这段时间要好好注意啊，特别是年底了，你要小心他们给你来个考核不合格。” 陆皓明心里一紧。所谓考核就是年底民主测评。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人给打个不合格。按无何市的规定，有职务的要降级。 这主要是对中层干部的动态管理。如果陶局暗示别人给自己来个“不合格”，这副主任的位子都保不住。 陆皓明久久没有说话。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鲁石山说：“这个制度有好的一方面，确实起到了奖勤罚懒的作用，但有些心术不正的领导，也把这个作为排斥异己的一种手段。” 陆皓明说：“请老领导指点一下我。” 鲁石山干脆挑明：“我听有人透露，他们下一个目标就是把你弄出教育局，放到下面学校里去教书。 那一定要有个理由，就是通过群众评议，把你弄成最后一名。弄个不合格。” 陆皓明听了，恨恨地说道：“这些人怎么这样心狠啊。” “弄你，整你，就是为了树立权威，让所有的人都怕他。所以，你应该多个心眼，多跟其他同志走动走动。业余时间打打牌，钓钓鱼。只要大家认可你，陶之春也无可奈何。” 然后，鲁石山扳着手指，数了一大串名字。说这些同志只是表面上对陶局客气，心中其实不满。特别是对马小松不满。 陆皓明算算，这些同志帮他打个合格，就达到了百分之六十，点头道：“好。” 鲁石山说：“既然从政，你就别书生气，吃吃喝喝，把同事之间的关系搞好很重要，铁打的同事流水的局长，你在这方面要加强啊。” 陆皓明感激地说：“感谢老领导一直对我的关心。” 两人又聊了一些闲话才散。 时间不过晚上十点，去接文娟还早，他回家把鲁石山说的人排了个表。有一些不必打牌，不必钓鱼，他们不会给自己打“不合格”，比如唐主席、老莫、何田田等人。 剩下的人，他就分了类，喜欢打牌的，喜欢钓鱼的，决心从这个周末就行动。 一个人活在机关真难啊，领导不喜欢，自己就要付出时间或者金钱才能混下去。 不过，难也是今年年底，明年调到鲁石山手下去，一切就好办了，升个正科也有希望。 既然这样，那我让马小松当几个月“皇上”。他说什么，我就照他的做，改十遍也来。 想好了对策，他反而轻松了。 在家呆了一个多小时，动身去接文娟。 这个点，街上变得比较冷清了。他跑这条路几年了。自从结了婚，他就经常要晚上接送老婆。 跑熟了，他就不走大马路，到了附近就拐进一条背街小巷。这条小巷灯光虽说有些暗淡，却可以少走1000米。 据说，十多年前，这条街还非常热闹，以小吃为主。这些年城市中心南移，这条小吃街就清冷下来。 陆皓明正一心往前冲，夜色下，突然看到一个非常熟悉的背影从一家按摩店出来，快步离去。 马小松？ 对，就是他，这个人烧成灰他也认识，走路肩膀一高一低的，一会儿，马小松就拐进了另一条巷子，消失了。 他放慢速度，不想惊扰马小松。眼睛往那店子一望，幽暗的灯光下有一块闪烁的红光的招牌——三娜美容店。 他慢慢地开着，想看清这美发店里面的情况，这时，里面出来一个风骚女子，扭动着细腰，斜倚在门口，向陆皓明招手： “帅哥，进来玩玩，新开的店子，包你满意。” 灯光下，那女子实在太性感了。两个大奶有一半露在外面，那短裙短得不能再短。 她好像是一个有魔力的黑洞，估计连唐僧那样的正经人都会被吸进去。 陆皓明咬了咬牙，扭一下把手，摩托向前冲去。终于冲出了这条100多米昏暗的街道。 这条街以前并没有这些店子，怎么突然有了这些玩意儿？ 有这些玩意儿不打紧。主要是马小松竟然深夜在这种地方出没。 陆皓明升起了一片希望，他希望马小松再来。 文娟站在医院的后门等他。见他的“座驾”停下，也不说话，吃力地跨上去。 陆皓明请她坐好，开着摩托上了主街。 文娟问：“怎么不走近路？” “我们以后还是走大街，街上灯火辉煌，你不是说要让宝宝感受到美好的东西吗？听优美的音乐，走阳光大道，不好吗？ 文娟靠在他的后背，幸福地说：“你越来越懂得关心人了。” 陆皓明问：“你们医院后面那条小巷叫什么名字？” “叫太平巷。” 陆皓明心里想，太平，取这个名字的人心里怀着美好的希望。自己也希望一生太平。 马小松弄得自己不太平。好，既然你喜欢这种地方，我也要让你不太平。 他突然觉得，这段时间的烦恼烟消云散。 一个计划在他心里慢慢有了些眉目。 第24章 双管齐下 次日，陆皓明上班，上班又把那篇材料再改了改。打印出来，走进了马小松办公室。 “马主任，昨天晚上我加班到十一点钟，认真修改了一遍。你看行不行，再不行的话。我再改改。 材料交得太迟的话，组织部认为我们不重视这项工作，对我们不利。” 马小松吃惊地看着陆皓明，半天才说：“这种态度就对了。放到这里，要改，我再通知你。” 陆皓明回到资料室，拨通了任志远。 “任总，中午有时间吗？” “大哥，你说。” “中午想跟你见个面。请你抽出时间接见一下我。” 任志远哈哈大笑：“干脆过来吃中饭。” “中饭就免了，想跟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 “好的。” 陆皓明又给郝子丰打了电话，说昨晚商量的事，暂时不要和文娟说。 两件事办完，他的心情变得无比轻松。 好不容易捱到下班，陆皓明没去食堂吃饭。骑着摩托就到了一家小炒店。填饱肚子，就往“南国大酒家”飞驰而去。 到了酒店大厅，他再一次拨通了任志远。 任志远笑道：“这点觉悟还是有的，大哥有紧要事，我就吃个自助餐嘛。” 上电楼到了15楼，他快步朝东头走去，房门打开着。任志远正在泡茶。 陆皓明接过茶，两人坐下。喘了口气才说道： “时间要得久一点，你先听我讲叙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 任志远给了陆皓明一支烟，自己点上火，那胖胖的身子陷在沙发中，喷出一股烟，那样子活脱脱像电影里的黑老大。 陆皓明从自己目前的处境，讲到了现在马小松嫖女人，以及自己的对策，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最后说：“如果不扳倒这个恶魔，我就可能会被他们弄去哪个学校教书。” 任志远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吹着烟泡。好像这事与他毫不相关似的。 这人就有种本领，沉得住气。他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老六，过来一下。” “你叫他过来？” 任志远说：“大哥，这种事，难道由你出面？你就是一个局外人。老六干这种活轻车熟路。再说，刘所长姓什么？” 陆皓明想也没想，冲口而出：“姓刘嘛。” “老六也姓刘呀。他们是堂兄弟，为什么叫他，我是想好之后才叫的。” 陆皓明笑道：“任总，确实是当大帅的料。” 任志远站起来，走到门外，再打了一个电话。回来坐到沙发上，说道：“老六可能不认识你们马主任。不过，他有办法。” 一会儿，进来一个女子，拿了一叠卡给任志远。然后走了。 任志远说：“你邀别人钓鱼，打牌可以，这十张银卡，500元一张。你送给同事，说我是你的好朋友。” 陆皓明有些感动，说：“你想得真周到。” 半分钟后，老六赶到了。陆皓明站起来和老六握手。 三人坐下，任志远说：“老六，明人不做暗事，教育局有个叫马小松的，处处为难我大哥，但这个人出入太平巷的‘三娜美容店’。你帮我蹲守，守出个结果出来。” 老六拍了两下胸脯：“管他三娜四娜，老子就天天盯梢他。无论他在哪个地方做坏事，保证让他进派出所。” 陆皓明说：“那你还是要注意呢，那个人很狡猾的。” 老六笑道：“陆主任，你放心，我就怕别人没爱好。” 老六领了任务就走了。 陆皓明说：“我原来走了就好，让老六知道了这事和我有关系，不太好。” 任志远说：“大哥，你太正统了。这社会嘛，红的白的黑的，你都要染一点。这样，别人就怕你。 知道了怎么样？你只要不同老六一起去干坏事，他抓不到你的把柄就行。你看我和他们唱歌要小姐吗？” 陆皓明心想，这社会锻炼人啊。任志远一混，混成了铜丸，别人拿着他咬不烂，摔不破。 “大哥，你就早点回去休息。表面上要风平浪静。我也休息一下，下午有件事要办。” 陆皓明出了酒店，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他回到资料室，刚好两点。 上班时间，他就开始实施第一个计划，不再坐办公室，到其他科室串串门。 他先到老莫那儿，老莫很客气。又是泡茶又是发烟。 他问老莫钓不钓鱼。老莫说：“钓。后勤科老张，基建科老李，成教科老王，他们是三剑客。星期天就去乡里钓鱼。 老莫说起钓鱼来了兴趣，告诉陆皓明，下乡钓鱼不仅不要一分钱，还有人请吃饭。比如一些学校的校长，一些老师。 陆皓明说：“那这个星期跟你们钓鱼去。” 陆皓明心里高兴，走到老莫办公室，一下就等于约了老李老王。 他又走到成教科朱科长那儿，因为朱科长喜欢打牌。一听打牌，朱科长来了兴趣。他知道陆皓明这种人技术差，姓“送”。便问：“到你家还是我家？” 陆皓明说：“不到家里打，到南国大酒店去，老总是我兄弟。打完就走，不要付房费。万一不想回去，就到宾馆睡，一切由我负责。 朱科长来了兴趣，说他约两个人。 陆皓明说：“最好约局里的。” 朱科长说：“当然是约局里的嘛。我们科室三人就经常玩一玩。还可以叫上体美文艺科宁主任。” 陆皓明说：“万一碰上我没时间，你们给我打个电话，这里有四张卡，你们一人一张，吃饭开房都可以用。” 朱科长望着陆皓明：“陆主任，牛皮啊。” “什么牛皮，这是任总的一种促销手段嘛，送了张卡给你，你以后有生意照顾他一下。” 朱科长起身去泡茶。陆皓明摇摇手。说：“还要给陶局长写个材料，不坐了。” 转了一圈，他发现鲁石山说的对，其实局里并不是铁板一块，大家对他也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冷漠。 真是思路一改，海阔天空。 第25章 深夜，马小松一步一步地走向悬崖 书生陆皓明变得忙起来了。今天晚上约几个人打牌，明天晚上约几个唱歌，后天晚上约几个喝点小酒。周末约几个人去钓鱼。 他发现教育局并不是铁板一块，而是漏洞百出。人们开始还有所节制，慢慢敞开心扉，他们最恨的是马小松。 马小松除了在几个副局长面前还保持着应有的礼貌外。他连资格最老的朱科长也不尊重。 朱科长钓鱼时，气愤地说：“我操他娘的，以前唐主任当主任时，你们办公室的人都谦虚。 现在除了你陆主任之外，连那个小张都是用命令的口气跟我们科长副科长说话。” 老王说：“要是那个马小松上去当了副局长，那就更不得了啦，估计我们这班老家伙都会被他当孙子骂。 你看小张，几乎天天都要被他骂一顿。可怜小张在马小松面前反而像条狗。” 老莫说：“还是陆主任硬气，敢跟马小松吵。吵得好。” 陆皓明想，原来大家都恨马小松。其实也恨陶之春，只是没说出来而已。便说： “钓鱼钓鱼，不议论那些没意义的事。我是逼得没办法才和他吵一架，谁敢得罪他啊。他是二局长。” 体美文艺科宁科长说：“现在不是二局长了，夏局长不是鲁石山，鲁石山是教书的出身，身上还是有点书生气。 夏局长这人沉稳得好，做事滴水不漏，上次有件事，就是全县文艺调演内部审查节目，过了八点，陶局长还没来。 夏局长问马小松，到底几点开演。马小松说八点。夏局长说现在是八点了，就开始。 马小松说陶局长还没来。 夏局长立马虎起脸，说陶局长不来就不审节目了？这么多学校的学生，他们演完还要赶回去。要有个制度嘛。 几百师生等陶局长一个人，传出去，对陶局长有利吗？你不是为陶局长好，而是坏败陶局长的名声。” 老莫和朱科长听了，鼓起掌来，说：“你不讲我们还不知道。” 陆皓明只听不参与。心想，夏局长真的不错。先给这个横行不法的马屁精来个下马威。 夏局长确实比鲁石山厉害。敢说敢做，逻辑严密，就是陶局长知道了，也觉得夏局长说的对。看来，自己应该多和夏局长接近。 ……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月，陆皓明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汪局长时代，除了少数人，大家都跟他打得火热。 只是老六那儿，仍然没有消息。 他也不好催。毕竟只要团结好同事们，他年底就可以基本过关了。待到明年下半年，再调到鲁石山那边去。 有一天晚上，文娟对陆皓明说：“这才像曾经的你。” “曾经我怎么样？” “在汪局长那个时代，你就这么忙。那时候多有冲劲。后来没当上主任一下就蔫了。 现在又忙起来了多好啊。没当上主任过几年再当，你就是顺当日子过惯了，受不起一点挫折。” 陆皓明心想，你是不知道我的处境。不是没当上主任的问题，而是被人欺负得快过不下去。 文娟说：“现在你过得多好啊，不想当那个主任，跟同事玩玩牌，钓钓鱼。你的气色都好多了。” 陆皓明笑笑：“夫人指教的对。当时幸亏找了你，这么贤惠。唉，你当初怎么看上我的？” “还不是余姨会哄？说人英俊，学历高，重点大学毕业，会写文章，还是局里办公室副主任，以后局长副局长是坛子摸乌龟，十拿九稳，简直把你吹上了天。” 陆皓明笑道：“如果感觉上当受骗，现在退货也不迟。” 文娟狠狠地白了他一眼，说：“早点睡。也不能老是看书。” 陆皓明却睡不着。几乎每一个晚上，他都有种期待。为了这种期待，他的手机从不关机。 今晚，他好像有种预感似的，因为来了一个外地的同行考察学习团。 每当有这种考察学习团过来，陶局十分客气。一定要喝酒，还要给这些人准备送土特产。 因为陶局也常常去外地“学习考察”，吃香喝辣，后尾厢里还装满了各种“考察”礼品。 这种幸福的“学习”，陶局乐此不疲。一个月不去“学习”一次，他就会身体不舒服似的。 来而不往非礼也。你去了人家那儿，人家肯定要回访。这个考察学习团昨天就传真了公函到办公室。 马小松就忙碌起来，制订了详细的考察方案，包括去市一中看哪些项目，去一个镇中学听一场公开课。 说起这场公开课，好像是这几个月的一件新鲜事，吸引不少外地教育部门组团来听。 因为上这节课的老师叫汪亚梅，长得特别漂亮。而她上的那节着名公开课是初二生理卫生课中“生殖系统”。 之所以大家愿意去听，因为反差极大，一个未婚的漂亮女老师，嘴里不断地吐出“精子卵子”之类的词，大家都感兴趣。 这些学习考察团来了，基本是两大任务，一看漂亮女老师讲生殖系统。二是喝酒。 马小松今晚喝多了，会不会又去放松放松？因为上次他遇到马小松，陆皓明事后才记起。也是来了一个外地学习团。 文娟催他：“睡觉。不要熬夜。” 陆皓明说：“这本书特别好看。” 任志远的预感非常准确。在他等待的时候，马小松那边正上演一场大戏。 马小松陪陶局长在梦江南大酒店应酬，今晚他喝得并不多。不过，他的样子看上去有些醉意。 吃完饭后，接下来就是陪客人们洗脚。 洗完脚后，陶局也回去了，他又开了一间房子。 他经常这样，借口说酒喝多了就睡在宾馆。 不过，他根本没醉，清醒得很。大约十一点，他按耐不住，想起了那个“三娜美发店”的韵子。 他也是偶尔经过那条巷子，发现那巷子里多了几家美发店。他只往里面瞟了一眼，就有个长得又白又丰腴的女子出来向他招手。 那一刻，他好像灵魂出窍，变成了僵尸，身子飘起来，一步一步地移了进来。 玩完，那女子告诉他，自己叫韵子，如果想玩就可以叫她，还给了他一个手机号码。 此刻，马小松狂躁不已，他想到公共电话亭打一个电话，把韵子约到宾馆里来，又怕这女的记住房间号码。 女子回去记一下收入，某日某日，梦江南大酒店304房间，收入多少。一旦这女子出事，就会报出来。 所以，他决定还是去店里解决。 深夜一点，他才行动，在外面的公用电话亭拨通了韵子，问她睡了没有，店里还有没有人。 得到的答复是马小松惊喜不已。韵子告诉他，她现在不在店子，在店子往前500米的地方租房内，然后告诉他怎么走。 马小松太高兴了，租屋内比店子里安全多了。他一个人在深夜急行军。 十五分钟后，他到达了韵子租居的地方。 半个小时后，马小松就彻底崩溃了，此时，他与韵子已进入了派出所。 …… 已是凌晨两点，陆皓明的手机铃声大作。 他生怕惊醒文娟。马上接通，走到卫生间去接电话。关上门后，他的心还扑扑直跳。 “大哥，事已办妥。” “你说，说得详细点。” 任志远在电话里大致描述了一下过程，然后说：“你休息。” 陆皓明一整夜都没睡好，想像着明天如何看大戏。 第26章 全局大哗，马小松谢幕 早上七点，闹钟准时响了。陆皓明洗漱一番，他骑上摩托去上班，到局里附近的一个早点店吃米粉。 想不到马小松被抓，满世界都知道了。前后左右的食客都是议这件事，版本五花八门。好在没有一个人认识陆皓明。 陆皓明吃了早餐后，赶到资料室。把门一关。今天他算是第一个到的。他坐了一会儿，走廊上才响起来来往往的脚步声。 他干脆把手机关了。免得外面的人向他打听情况。 坐了半小时，有人敲门。陆皓明打开门一看是小张。 张一鹏说：“陆主任，有个急件要报市委办。市委办打电话催了几次，我弄好了，请你签个意见，我再找局长们签字。” 陆皓明上下打量一番张一鹏，看得张一鹏浑身上下不舒服。 “办公室有分工，我只负责写材料，你找马主任。”说完，他就准备关门。 张一鹏挡住门，说道：“马主任电话打不通。” “打不通也不关我的事，他是这样分工的，我负责写材料。我签了，他回来找我麻烦。你不是不知道情况。 请问马主任来了之后，你哪一个文件要我签过字？” 张一鹏脸涨得通红：“我请示了夏局长，他要你签一下。” “那我去找夏局长。” 陆皓明的声音很大，二楼一些科室的同事纷纷站到走廊上来看热闹。 陆皓明拿着文件走进了夏局长办公室。 夏威正在接电话。陆皓明就站在门口。等夏局长接完后，才走进去说道： “夏局，跟你反映一个情况，马主任上任后就分了工，我只负责写材料。办公室所有上报的材料，从来没要我签过字。 你说要我签字，那你要给我担保马小松回来不能找我麻烦。他那个人不讲道理的。我个性也不好，免得吵架。” 夏局长看了陆皓明一眼，淡淡一笑：“对，是我要你签的，他回来我再跟他打招呼。我来不久，情况不是很清楚，你帮我把一下关，签。” 陆皓明才走到大办公室，仔细看一遍，改了一个字。张一鹏马上递上一支笔。陆皓明签上：“送夏局长阅示。陆皓明（代）。” 张一鹏连说谢谢，谢谢。如释重负地把材料送到夏局长办公室。 夏威抽出水笔签上：“同意上报。”然后对张一鹏说：“陶局长今天有事，现在还不会过来。你现在送到市委办去。” 陆皓明刚回资料室，老莫就溜了进来，把门一关，附耳道：“大主任，你不知道马小松出事了？” “啊？他出了什么事？” “说出来你也搭了进去。” “我？”陆皓明心里紧张极了。难道老六做的事，别人怀疑到自己身上了？表面上却强装镇定。 “马小松嫖娼被茶叶街派出所抓个正着。社会上传来传去，马小松三个字掉了，只晓得教育局办公室主任嫖娼。 陆大主任，你也是主任之一啊。大清早都有人打电话问我，到底是马小松还是陆皓明。” 陆皓明哈哈大笑：“你没败坏我的名声？” 老莫笑道：“这个人是罪有应得，猖狂到了以为无何就是他的天下。” 这时，基建科副科长老朱敲门进来：“陆主任今天有签字权了？上次吃了一顿饭，请你帮我签个字。反正马主任，现在失踪，大家都不知道他到哪儿高就去了。” 三人相对一笑。 陆皓明问：“我真的不知道，还是老莫进来提醒我，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难怪夏局要我签字。” 老莫说：“这样的人抓了好啊。为教育局除了大祸。” 这时，体美文艺科宁科长也敲门进来。 宁科长说：“太损我们局里的形象了，你说找个什么情妇还好听一点，直接找暗娼，整个局里都蒙羞。我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教育局的了。” 朱科长说：“皓明发烟。” 陆皓明说：“这又不是我们办公室一件光彩的事，怎么要我发烟嘛。” “马主任肯定不能再当主任了，接下来肯定是你啦。当然要提前发烟嘛。” “绝对不发，领导会说是行贿。收买人心。” 老莫说：“我来发。” 宁科长说：“老大都没来上班了。应该是去说情去了。” 老莫冷笑一声：“他也脱不了关系啰，至少管教不严。” 朱科长说：“走走走，隔墙有耳，第二个马小松不是没有，他去打小报告，说我们聚在一起搞小活动。让我们吃不了蔸着走。” 大家嘻嘻笑笑，散场。 局里已经群龙无首。各个办公室都在谈论马小松的桃色事件。各种各样的版本都有。 倒是局领导，从夏局到唐主席都坐在自己办公室。没人去打扰他们。他们也没有发出任何指令。 整个上午，局里一盘散沙。 此时，陶之春亲自开车，正在为马小松事件协调。 陶之春也是今天一大早才获得消息，找了公安局长，公安局长把茶叶街派出所刘所长叫了过来。 刘所长表示，一切都调查清楚，男女双方都承认事实，签字划押，按了手印。按摩店老板也被他们抓了。承认店子有违法行为。 刘所长说：“陶局长，请你相信，我们不会办水案。这个案子是群众举报。一是必须要有个结果，二是避孕套等物证都保存在冰箱中，我们绝对不会诬陷一个好人。” 公安局长说：“陶局长，你要相信我们是秉公办案。” 陶之春有苦说不出，他的本意是求公安部门通融一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而人家根本没这层意思，强调的是他们办案没有任何漏洞。 事实上，这件事已传得满城风雨，保马小松是保不住了，他必须马上拿出应对措施。 陶之春离开公安局，坐在车上想了一阵，掏出手机，给办公室小张口授了一份通知： “下午三点召开党组会议。” 第27章 暗含玄机，陆皓明位置不明 开会是一门学问。真正会当领导的都会在会前沟通。会上的表决只是一个形式。 陶之春两点半就来到会议室，分别与党组成员个别谈话。 首先是和纪检组长张秀如谈。 张秀如提出，按照有关规定，对马小松的处分是开除党籍，撤销职务。如果情节严重的可以开除公职。 陶之春说：“情节还不算严重，一是他确实是酒后失性，二是在派出所也没有对抗，如实承认了错误。” 张秀如说：“那就按前面两条执行。” 陶之春也没办法。现在，他无力回天，只能保住马小松这个混蛋的饭碗了。 第二个就是与唐怀德沟通。请唐怀德暂时代管办公室。 想不到唐怀德不同意。他说：“我多次向你建议让陆皓明来当主任。如果这次再不让他当主任，就说不过去了。那局里就会人心离散。” 陶之春很不满意，态度强硬地说：“这个下次讨论。你先代管一段时间，我并没有说陆皓明不能当主任。” 两人谈得不太理想。第三个沟通的，当然是夏威。 陶之春提出自己的方案，对马小松给予党纪政纪处理，放到市一中图书馆去工作，让唐怀德暂时代理一段办公室主任。 夏威倒是没有说什么，提出办公室必须进一个人。 陶之春说：“要人事科去物色一个会写文章的。” 想不到夏威说：“我分管办公室，觉得公开招聘一个最好。人事科也好，我这个分管领导也好，你当局长的也好，都不推荐，这样显得公平合理。” 陶之春原来的打算是找一个自己人，因为人事科郭科长是他的人，完全可以秉承他的旨意去选人。 现在，夏威提出这个建议，让他措手不及。 两人正在谈话，分管文教卫的副市长打来电话，陶之春接听了一会儿，挂了。对夏威说： “那就马上开会算了。” 会议室内，坐着局领导们，因为事情机密，没要办公室列席记录，由唐怀德代为记录。 陶之春讲话：“各位同志，本来我要找大家一个个事先征求意见，时间上来不及了。 市里有关领导打电话来，说社会上舆论纷纷，要我们迅速拿出一个处理方案，对外公布。对马小松的处理，请张组长谈个意见。 张秀如说：“我是十月份才来到局里，上任就碰上这件事，为了严肃纪律，我的意见是撤销职务，开除党籍。” 陶之春说：“我赞成张组长的意见，至于马小松的去向，我建议放市一中图书馆当普通工作人员。请大家发表意见。” 第一项通过得比较快。没人反对，更没人为马小松讲好话。几位副局长心里拍手称快。 陶之春说：“下面研究第二项，我和夏局长沟通了，暂由唐怀德代理一段办公室主任。办公室现在缺人，公开招聘一个。请大家发表意见。” 陶之春完全没有料到副局长陈杏村强烈反对。陈杏村说： “我是快要退休的人了。说句直爽话，陆皓明为什么不能提拔呢？还要老唐来兼，那么上一次就不要提拔马小松，让老唐兼着就行。” 陶之春说：“我没有说陆皓明不行。只是目前市里要结果，兼几个月不行吗？” 唐怀德说：“还是让小陆一步到位。” 陶之春脸色难看。 夏威说：“陶局长说的也有道理，老唐先代几个月。” 老唐对夏威有些失望。一个常务副局长，事事没有主见。他不再说话。 陶之春说：“过了农历年之后再讨论办公室主任人选。如果大家没有其他意见，就散会。” 众人也不再发表意见，各自散去。 会议内容马上在局里传播开来。 陆皓明知道他们在开会，想不到结果还是让唐怀德兼任。那好，你陶之春是和我死扛上了。老子看你当得多久。 大家也在私下里纷纷议论，不知陶局长是怎么想的，是不是过了农历年后，从其他科室再调一个人去当办公室主任呢？ 最不舒服的是唐怀德，他搞了十来年的办公室，本来就非常厌烦那一大堆琐碎的工作，好不容易解放出来，又要去管。 这碗饭难吃啊。 第一件事，他就是来到办公室，召集大家开会。 他说：“陆主任搬回大办公室办公。办公室没个人坐镇还行？万一要写材料才去资料室。陆主任是两边都坐坐。 局里研究招聘一个文员，请陆主任尽快拿出方案实施，在农历年前人员到位。 其次，各位有什么事，先请示陆主任，他批示后再送给我。我也不会搬到马小松那间办公室去，仍然在三楼上班。” 大家立即理解了唐主任的意思，现在办公室的一切都由陆皓明作主。 司机小李无所谓，他反正是开车。马小松下去了，他又回归正常生活。何田田很高兴。张一鹏脸色尴尬。 陆皓明下班回到家，文娟早就知道了马小松的事，问道： “那你现在是当主任还是当副主任？” 陆皓明把情况如实说了一遍。 文娟说：“看来陶局对你真有意见，说不定过几个月，他找别人来当。你还是去问问姑父的主意。” 吃罢晚饭，陆皓明再次敲响了郝子丰的门。 郝子丰把他引入书房，听了陆皓明的叙述，说道： “既然这样，你就按部就班，边走边看。多向唐主席汇报工作，过年后，能提为主任就干下去，不能提为主任就到鲁石山那边去。这个姓陶的心境太狭隘了。” 陆皓明说：“我也是这个想法。” 郝子丰说：“那你事事要注意，别让他抓住什么把柄。” 陆皓明点点头，离开郝家。 主意已定，陆皓明打起十二分精神管理起办公室事务来，按自己的想法，拟定了招聘文员的方案。交给唐怀德。 他没搬到大办公室去。我一个副主任，就待在资料室。 没有人计较，反正一切照常，张一鹏有什么事就来请示陆皓明。 陆皓明能自己作主的，就交代张一鹏去办。不能作主的，就签上意见，叫他去找唐怀德。 这样的日子过了十来天，想不到何田田到陆皓明资料室一坐，无意间说起一件事，让陆皓明大为警觉。 看来，陶之春真的要对自己动手了。若想知道陶之春有一条什么毒计，下一章再慢慢叙述。 第28章 惊人消息，原来陶局早已设好陷阱 时令已到12月28日，过几天就是元旦了。陆皓明正在排元旦节日值班表。这种节日值班，领导只挂个名，其实是办公室的人轮流来。 陆皓明把何田田叫过来，询问她哪天可以值班。 何田田说：“2号。” 陆皓明点点头，填上何田田的名字后，说：“你帮我送给唐主席，唐主席签完后，再送夏局，陶局。 何田田接过值班表，并没有走的意思，小声问： “陆主任，今年对你们中层领导的考核，下面学校的领导都要参加，是吗？” 对中层干部考核，往年都是局机关干部参与。今年有变，怎么自己没听到一点风声？陆皓明不动声色地问道： “你从哪里听到的风声？” “我姨父在市三中当副校长，他说局里今年要改革，不仅局机关的全体干部，局里直管的几所中学，以及二级单位，什么进校，电大，职业技术学校的正副校长，都要给你们打分。 我姨父抱怨，说平时又没在一起工作，也不是十分了解，怎么打分呢。实在没有必要。他只是和我说说，叮嘱我别传出去。” “田田，你真不能对第二个人说起了，党组都没研究的事情。如果查实是你传出来的，就会查你，还会牵扯到你姨父身上，后果很严重啊。” 何田田使劲点头：“我就是不解，才问问你。别人嘛，我绝对不会问。” “你也要叮嘱你姨父不要跟任何人再说了。” “我姨父和陶局长关系非常好。不会乱说。” “哦——那你先去唐主席那儿。” 等何田田走后，陆皓明进行逻辑推理：陶局上任后，这些局属二级单位的正职全都换成了他的人，副职也在加紧换。 也就是说，这一班人陶局捏拿得死死的，到时，他暗示他们给谁打个不合格，谁就是不合格人员。 考评不合格者，就抹掉职务。陶局来到教育局第一年，就用这种方法，把不听话的后勤科副科长老莫的职务抹掉了。 老莫到处告状，没一点用，因为全局干部有一半多给他打了个不合格。 当然，老莫也有缺点，向各个学校到处推销他老婆书店里的课外辅导资料。 所以老莫现在是一般工作人员，享受副科待遇而已。 陶局用这个方法，牢牢地把控中层干部，让大家动弹不得。 现在，陶局在布一张大网，加大参加评议人员的范围。就算你在局里人缘关系好，但那些下属单位的正副职，绝对听命于他。那么，他想要抹掉谁的职务就抹掉谁。 我陆皓明就是这网中之鱼。陶局只等年底收网。 难怪他要唐主席代理几个月，到明年再研究办公室主任人选。 这人的心思真是隐藏得太深了。如果不是何田田透点风，到了快要考评的时候，陶局开个会议，说要扩大考评人员，让各个二级单位的正副职参与考评，其他局领导也没有理由反对。 陶局那张嘴左右是理。他会说二级单位的领导们，老师们反映局里一些科室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 一次能办好的事，偏要人家跑两次，三次，还要请客送礼才办。只有群众握有一票，才能改变机关作风。 这么一说，哪个局领导敢反对？ 这两年，陆皓明领教了陶之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厉害。 事情到了这一步，陆皓明不想再找人倾诉了。跟姑父去说，只会徒添老人家的烦恼。你陆皓明怎么这么不待见呢？ 跟任志远去倒苦水，任志远也会觉得，不幸的事怎么老是发生在你身上呢？ 他咬了咬牙，对自己说：陆皓明，你一定要自我面对。人家能帮你一时，不能帮你一世啊。 你必须直面惨淡的人生，正视淋漓的鲜血。 自己的路自己学会走。 怎么面对呢？去团结那班二级机构的领导们吗？这是不可能的。人们不可能接受你的那点小恩小惠。 他往桌子上捶了一拳。你陶之春也不是屁股刮得干干净净，我总要抓住你的一点半点把柄。 毕竟，我不是从前的陆皓明，是办公室管事的副主任，一切都要经过我的手。你就没有一点半点问题？ 坐了一阵，他有了主意：决定从费用上撕开口子。 …… 时间到了新年的元月2号，这一天，本来鲁石山约他去登山的，他推了。说改日与老领导再聚。 吃过早餐，他就骑车到了办公室。一个办公室负责人加班，没有人怀疑。 何田田值班，局里没有一个人。 陆皓明沿着四层楼上下查看了一遍，才走进办公室。 何田田有点意外：“陆主任，你不是休息吗？” 陆皓明笑道：“不当这个主任则已，当了这个代主任，出了任何问题都是我的责任啊。再说，陶局长去上州办事去了，叮嘱我早点把年终总结写出来。” 何田田说：“你也不轻松。” “你更不轻松呢。” “何田田对陆皓明这句话，感到莫名其妙，问道：“为什么？” 陆皓明说：“田田啊，平时办公室人来人往，我跟你也没机会说几句心里话。若是约你到哪些个茶馆去聊呢，你长得太漂亮了，怕遇上熟人，本来没事，人家总要风言风语。 所以，今天是个好机会，我想跟你聊几句。” 何田田瞪大着眼睛望着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大帅哥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陆皓明说：“局里的机关生活不正常，这个你也知道。我也不说透了。首先我要感谢你对我的关心，那次借钱真是雪中送炭。” 何田田只是喜欢陆皓明，她从没有想过与陆皓明有什么暧昧关系，毕竟她的生活太幸福了。 这种喜欢很纯粹，很单纯。下班后过着舒适的日子，上班时能看到陆皓明这样的帅哥，心情愉快就行。 现在听他说机关的事，才放心了些。他不是跟自己聊感情，而是聊工作。 陆皓明说：“因为机关生活不正常，所以，我们每一个人都要学会保护自己。我只是有一点为你担心。” “你说。” 马小松上台之后，虽然我不管办公室经费，有一种预感，公车，公共接待费，公共办公费开支太大了。 上面抓‘三公经费’抓得比较严，我不知道你们怎么做账的。如果如实入账，陶局不会同意，会要你们做假账。 但是，真的查起来，陶局长又没写个纸条给你们，他说没要你们做假账，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所以，这件事，我一定要提醒你。” 何田田走到门外望了一下，回来说： “陆主任，以前在汪局长手里是如实入账。到了陶局长手里，开支实在太大了。我和爱姐（财会）都有点怕。 我们做了两套账。太大的饭菜发票，我们都复印了一份，就是怕以后有我查账，说我们俩个造假。” “复印件是你收着，还是爱姐收着？” “每人一套。” “我也留一套，你拿过来复印一下，到时，可以帮你们说话。” 何田田点了点头，说：“你当主任真的要控制一下，不然会出问题，一辆20多万的车，一年修理费报了10万，买得一辆新车了。马主任要我们冲到其他经费内。” 陆皓明毕竟不是学财会的，问道：“其他经费是什么？” 何田田说：“物品购置费，比如多买了几台电脑，谁查得清，只要说原来的电脑不行了，就可以应付过去。 比如每年的全县文艺调演，买了多少矿泉水，付了多少伙食费、服装费，这个塞几万到里面，查也查不出。这方面多用少用是个无底洞。” 陆皓明内心狂跳，表面上风平静浪，说：“现在去办。反正留着底子，你们好保护自己，我也可以作证。” 何田田说：“以后办公室主任是你当，你一定要控制。虽然是公款，花起来心痛呢。” 说罢，她就去复印去了。 第29章 手握证据，关键时刻就摊牌 陆皓明把复印件带回家。 一张一张地查看，上面只有两个人签字，一是办公室主任，二是陶局。唐主任签的发票也不少，但马小松上任后，签的发票真是触目惊心。 两台车修理费15万。单位的招待费竟然多达51万。招待费除了梦江南之外，几乎都来自同一个酒店——雅图大酒店。 陆皓明一下明白了，陶局为什么以前不要他当办公室主任，以后也不要他当的原因了。 他陆皓明胆子不大，花钱心痛。不会变通办理。 同时，他也明白，这个雅图大酒店，能让教育局消费频率这么多，金额这么大。它一定有一块磁铁在里面。 这块磁铁不是一般的磁铁，如果按照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规定——凡是为人类作出了不可磨灭贡献的人物，其名字都可以来命名行星——那么，这个酒店也应该将这块磁铁命名为：陶之春号。 这一定是宋师师暗中控股的一家酒店。这家酒店，陆皓明也听说过，但他不知道与陶局长有关系。 因为陶局长平时的外地来客，几乎都放在梦江南大酒店。当然，还可以推出，教育系统的其他二级单位在那儿也有大量消费。 谁在雅图消费得越多，那个校长就当得越稳当，越滋润。 陆皓明长叹一声，自从陶之春来到教育局以后，作风泼辣，雷厉风行，外界传闻他敢于动人，把那些不做事的庸人懒人一个个调整到位，都上一批“干事”的人。 原来他不过是借着“振兴无何教育”的名义，清除对手，打压异己，提拔同类，重用死党。经营两年来，大权在握，江山固若金汤。 原则在他手里是一把花剑，舞得眼花缭乱，想刺中谁，不用真刺，剑锋直逼你的喉结处，让你有苦难言，有冤难伸。 陆皓明想，世界上有两种人最可悲。 一种人万念俱灭。另一种人踌躇满志。 陶之春属于后者。 如果不是自己撕开马小松这道口子，陶之春不知会猖獗到何等地步。 好，你要我的命，我也会让你不轻松。 陆皓明想好了对策，他就准备试试，至于什么时候开始，主动权已掌握在自己手中。 休息了两天，元月三日上班。 他在办公室坐了一个小时，一个女同志推门而入，问道：“你是陆主任。” 陆皓明坐在那儿没动，斜上眼睛扫了她一眼，说道：“对，有事？” 女子说：“发票要签字，唐主任说要找你先签。” 说完，她从小小的包里掏啊掏。陆皓明吃了一惊，就算每张发票一百元，这一堆怕上了一万。 但是，小小的包里有大大的票。她掏出一堆之后，竟然还掏出三张。 掏完，她就坐在陆皓明的对面。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说道：“以前马主任那个时候，就他一个人签了算，现在你们改了规矩？” 陆皓明没有理她，一张一张的看着发票，全是雅图的，而且经手人也乱七八糟，大部分是马小松签的经手人，还有一部分是人事科科长，成教科科长等人签的。 这明显不符合规定，按办公室条例，办公室主任可以签字，但是其他科室没有权力签单。必须办公室开具用餐条才行。 他再看菜品的单价，贵得吓人。别人的王八280元一斤，雅图的要420元一斤。 陆皓明想，这些不是他经手的发票，自己能签吗？ 他转念一想，这也是送上门来的一条大鱼，便问：“一共多少钱？” “11万6千多。” 陆皓明笑道：“这样好不好？确实跟以前有点变化。马主任犯了点小错误，走了，但大多数是他签的单。 我跟唐主任去说明情况，你也难得跑，我帮你签了，到时打个电话给你。” 女子一听，忙说：“陆主任，你真是太好了。下次来我们店子，吃饭按摩一条龙，保你满意。我叫个最漂亮的妹子给你按。” 陆皓明心想：我当然要对你好，你把证据都送上门来了。便玩笑道：“把号码说一下，我存一下。” 女子报了手机号，说：“名字写崔英。” 等女子走后，陆皓明把发票清理了一下。详细记录每一天的支出，然后复印了一份。 最后签上大名，送到了三楼唐怀德手中。 “唐主席，这些主要是马小松在位时的发票，张张有他签名，我也就签了。” 唐怀德感叹道：“开支太大了。不过，有两个人签字，又有经手人，我就放心一点。” 说罢，一张一张，签到手痛，说：“你去给她。” 陆皓明进了办公室，把它往抽屉里一锁。 下午，他给那个崔英打了一个电话。崔英连声道谢，说马上过来取。 大约半个小时，她出现在陆皓明资料室的门口。倚着门框，上气不接下气，平静了一下，才问道： “陆主任，你说我这件上衣好看吗？” 女子确实有几分姿色，店主也喜欢雇这种漂亮女子出去收账。这种漂亮女子仗着姿色好，基本上一路过关斩将。 所以，她们喜欢撒撒娇，抛个眉眼，挑逗一下男人是惯常手段。 “不是一般的好看。” “那是？” “非常非常非常……非常的n次方好看。” 女子笑得直捂胸口，说道：“陆主任是又帅又干脆。”说罢进屋，从小小的包里掏啊掏，掏出一包高呀高档的烟，说：“给你。” 陆皓明把发票给了她。她冲陆皓明狐媚一笑，到了门口，又扭过头：“记得下次来啊。” 女子去找陶局长签字，得知陶局长去上州有事去了，便到陆皓明办公室，说：“局长不在家，改日我再来看你。” “欢迎。” 陆皓明心中大喜。有了这崔英送上来的礼物就足够了，不必拎出何田田提供的那些？ 保护何田田和爱姐，也是自己的责任。 这时，张一鹏走了过来，说：“唐主席叫我通知你，列席下午的党组会。” 陆皓明冷冷地说：“你讲话要完整一点，几点几十分，会议内容是什么。” 张一鹏脸红了一下：“三点，内容没说。” 陆皓明问：“陶局不是到省里开会了？” 张一鹏说：“在路上吃饭，等会直接到办公室来。” 张一鹏走了，陆皓明翻开日历查了查，应该会研究年终考核，因为离除夕也不过二十天了。 好啊，如果他陶之春一定要拿我祭刀，那散会后我就跟他下最后通碟。 看我们两个到底谁怕谁。我就要请问你陶之春，一天在雅图消费了一万三千块钱是怎么回事。 第30章 原来夏威才是一把厉害角色 下午三点，人到齐了。陶之春、夏威、陈杏村、丁毅、唐怀德、张秀如等局领导在椭圆形会议桌前，一一落座。陆皓明坐会议桌转弯处。 陶局说：“离除夕20天，真正上班时间就只有10多天啦。年前不再开会，今下午把所有的事项议完。 什么个人和单位年终总结，本周五交办公室。年终奖按财政的规定发放。新招聘的文员，文化成绩已出，下周一面试…… 诸如此类，没什么好议的。半小时就议完了。 “下一个议题就是考核。陶局说，我们要充分利用好考核这一机制。一个干部表现好不好，能不能胜任工作，群众心目中有杆秤。 我已跟分管的周副市长汇报了。他同意我的考核办法，这个办法就是分两个层次，领导干部和中层干部分开考核。这一点没有变。 唯一改变的就是扩大参与考评的人数。除了局里的干部外，下属机构的正副职，参与对局里领导和中层干部的打分。” 正如陆皓明提前预想的那样——陶局的理由是： 很多二级单位的领导反映局机关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只有把打分权交给广大群众，广大干部，才能改变这种歪风邪气。” 陆皓明只是一个列席记录员，没有发言权。陶局有言在先，他的方案是先向分管市长汇报了，尚方宝剑在手。这是陆皓明没有想到的。 只见陶之春威严地扫视了一遍众人。只要没有人提反对意见，他就马上要拍板了。 首先要说明的是，这个考评是无何市多年以来实行的一项干部考核办法，有什么用吗？基本没什么用。 都是同事，表格一发，大家提起笔，纷纷在“优秀，良好，合格”三个层次内划个钩。 你好我好大家好。所以变成了一种形式。 但自从陶局来了，拿老莫杀鸡儆猴之后，考评就成了陶局手中的一条绳索，套在中层以上干部的脖子上。 他想紧就紧一点，他想松就松一点，谁不听话，他就暗中使绊子，让谁摔个跟头。 连局领导都怕他这一手，虽说评个不合格，陶局并不能抹掉副职的职务，但这个结果交给组织部门，对副职们的前途相当不利。 至于局里的中层干部评个不合格，陶局完全可以让别人不再当科长副科长。 陆皓明心里扑扑直跳，偷偷地打量着众人。如果没有反对，陶局马上就会拍板。 估计也没人反对，因为分管副市长已经同意。 这么多副职，慑于陶局的淫威，竟然没人提出异议。会议室静默得如太平间。 空气在凝固。 陶局举起左手向空中一劈，说：“如无异议，这件事就算通过。” “我不同意这个方案。” 仿佛天空中突然响起一声霹雳惊雷。陆皓明手中的笔都掉在桌子上。 他抬头望去，想不到第一个反对的竟然是纪检组长张秀如。 陶局冷冷地说：“你有什么理由？” 张秀如说：“我作为纪检组长，干的是最得罪人的工作，局机关干部评议我，我没有意见。 但下属单位的领导有什么资格来评议我呢？他们没有天天和我在一起，根本不了解我做了些什么。 把票握在他们手中，就是阻挠我的监督。我对哪个单位监督得多一点，他们就给我打差评，这个公平吗？” 他的发言，顿时成了导火线，陈杏村立即响应： “我上次就说过，我是快退休的人了，无所畏惧，有什么说什么。就是张组长说的，局属二级单位的人有什么资格评价我呢。 我加班加点，他们没看见。我有时很忙，他们来汇报，我叫他们等一等。他们就凭着我叫他们等一等，就说我态度不好，给我打个差评？” 陈局有自己的想法，他明年上半年退休，不愿背个不合格，谢幕他的职业生涯。 唐主席说：“还是依老规矩，不扩大评议的范围，何况其他单位也没有搞扩大化。 丁毅副局长则不停地抽烟。 陶之春根本没想到有人会反对，眼睛朝夏局望去。那眼神是希望他帮自己一把。 因为，只要有二把手支持，其他人的意见也可以忽视，毕竟市里分管领导同意这个方案。 夏威开始说话：“陶局长既然向分管市长汇报了，不执行就是不服从领导。” 陆皓明的心都要凉了，这个人比鲁石山还不中用。 除了丁毅用鼓励的眼神望着夏威外，其他局领导根本不看他，好像你作为二把手太没用了。 陶局马上说：“夏局长这个态度就非常好。” 他正想拍板，不料夏局长微微一笑：“我还没说完。” 陶之春也不知夏威要说些什么，不好阻拦，笑道：“好，你沿着这个思路继续说下去。” 夏局说：“分管领导拍了板，反对是没有用的，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如何全面正确地理解领导意图，做到公开、公平、公正。” 大家被他这句话吸引住了，纷纷抬头看他。 夏威继续说道： “刚才张组长提出的意见有一定的道理，因为他的工作最得罪人。如果票握在心术不正的人手中，不论是非，不论恩怨，那么，秀如同志今年没被评为最差领导，明天，后年，这种情况肯定会出现。” 陆皓明发现陶局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夏威继续道：“其他局领导也面临同样的情况，就会导致以后该批评的不敢批评。” 陆皓明心中一喜，原来误解了夏局，其实他也是不同意这个方案的。 陶局截住夏威的话头：“那你这是自相矛盾，一会儿承认要执行分管领导的指示，一会儿又同意其他人的反对意见。” 夏威对陶局笑道：“让我充分表达一下看法。” 陶局很不耐烦地说道：“好，尽量简短一点。” 夏威说：“不论是谁都要接受干部群众的监督和评议，这一点我毫不动摇，但是广大评论者也必须对自己的监督和评议负责。 如何做到让评议者对自己的打分负责呢？这就是实名制。 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人给我夏威打个不合格。我也有权申诉，为什么我不合格啊。请给我打了不合格的人当面指出我的错误。 那么，我们可以把投票结果调出来，有十个人说我不合格，那就请他们指出我的错误。 如果是误解，我可以解释。如果是错误，我好改正。” 陆皓明在心中暗叫道：“天才，这个逻辑滴水不漏，无懈可击。” 张秀如说：“夏局长这个方案最好。评议我不合格，我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存在哪些错误，评议有什么用呢？我还不知道从哪方面改正呢。” 陈杏村接过话头：“夏局长这个提议，我举双手赞成。” 丁毅一言不发，本来他是紧跟陶局的，但看到反对的力量太大，只吸烟，不说话。 唐怀德说：“评议是为了让工作做得更好。不是挟私报复，掺杂个人恩怨。比如局级班子都合格，这个皆大喜欢。 如果有哪一个人不合格，可以开箱找出不合格的票，大家面对面交心嘛。” 陶局脸色愠怒，说道：“这不是威吓群众吗？写上实名，统计票数的人可以看到名字。谁敢讲实话呢？” 陶局长说的不无道理，谁敢实名呢？ 陆皓明一时也被这句反问，停下了手中书写的笔。 突然，有个声音响起：“有办法解决。” 陆皓明抬头望去，仍然是夏局。 第31章 放手一博，成与不成就在今夜 夏威说：“局长，这个问题好解决。一定要写实名。可以把表格设计成高考试卷一样，名字写在装订线之外。 把表格收齐，上面加一张白纸，钉书机一订。谁也看不到名字，统计完毕，封存入库，只要没有不合格人选。考评就顺利通过。 如果有不合格的，像纪检组张组长不合格，那就把箱子提出来，看是哪些人给他评个不合格。张组长当面可以申诉。 我们既要保证大家都参与评议，又要保证评议的结果是相对公平公正的。不然谁来干纪检？” 陶之春没有想到平时一口一句当好局长助手的夏威，原来才是隐藏最深的，最危险的敌人。 这个最危险的敌人，主要是得到了除丁毅以外其他人的支持，而且夏威的每一个回答都无懈可击。逻辑严密。没有任何破绽。 陶之春说：“这是不是压制了民主，实名制，谁敢给领导打差评呢？” 夏威说：“这就是考验每一个党员，每一个干部对党、对组织的忠诚度。既然你认为别人不合格，又不敢打差评，你就是一个懦夫。 别人有错误你不敢提，有缺点，你不敢讲。你的党性哪去了？” 这一句问得陶之春瞠目结舌。 唐怀德也加上一句：“实名制不敢讲真话，不实名就挟抱私怨，如果是这样的党员，我觉得可以退劝。” 陶之春在吸烟。 他万万没有料到出现这样的局面。自从马小松调离局里后，他也感觉不对劲，所以才事先向分管文教卫的周副市长汇报了自己的想法。 周副市长肯定了他这一创举。希望教育局出点经验。 现在，这帮人，特别是夏威，并没有反对这一创举，而是提出了如何全面公正考评的思路。 这些话摆在台面上，一点错误也没有。不说错误，就是漏洞都不存在。自己的想法，受到了他们有理有节的抵制。 如果是往常，他一定会桌子上一巴掌。把他们好好训一顿，但是，对方站在道德高地，简直无从下手。 如果自己不表态同意，年底这考评都会泡汤，前面有马小松落水，现在连一个考评活动都落实不下，传出去，自己就危险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未来的的日子正长，暂且同意这个方案，不能对局领导怎么样，但要保证除掉当下一个最不顺眼的陆皓明。 所以，陶之春把烟往烟缸狠狠一拧，笑道：“刚才大家的讨论，说明我们的民主气氛很好嘛。 我认为大家提的建议相当中肯，那么，对局级领导班子的考评就采用实名制，皓明你记下来。” 陆皓明飞快地记录。 陶之春接着说：“对中层干部的考核就不要这么复杂了。一个科长、主任有什么权力批评二级单位的一二把手呢。 个人恩怨相对较少。主要是思想品德不行，工作态度不好才引起大家的不满，所以，对中层干部的考核采用无计名投票。” 陆皓明心中一紧。 看来陶局要收网了，他这么一提，谁也没意见。因为局领导关心的是自己的利益，至于中层干部，计名不计名无所谓。 丁毅第一个发言：“我同意。” 夏威说：“我同意陶局长的意见，今年暂且这样，至于以后怎么完善，实践一年再定。 在这里我要作个检讨，作为分管办公室的领导。马小松犯了错误，我负有管束不力，教育不严的责任。 如果说要评不合格干部，就是我们办公室的马小松。至于办公室的其他同志，我认为是合格的。” 这句不软不硬的话，击中了陶之春的痛处。他就是要评陆皓明一个不合格。 陆皓明心里感激夏威，却不敢看他，只是把目光投向陶之春，看他如何表态。 在这件事上，陶之春决不让步，他说：“大家来评，以群众的意见为准。有一个算一个，有两个算两个。纯洁组织，纯洁队伍是我们局党组的努力方向。” 夏局已经发表了意见，他不再讲话。唐怀德动了动嘴巴，没有发出声来。 想不到快要退休了的陈杏村竟然说：“我也同意。” 陶之春当即立断：“那么这一项算通过了，皓明，你记录好。下周二，召开测评会，请唐主席安排办公室通知到位，现在散会。” 散会后，陶之春和蔼地对陆皓明说： “皓明，你辛苦一下，马上把会议记录整理出来，形成纪要，我在办公室等你。” 陆皓明回到资料室，心潮难平。心想，是去陶局办公室摊牌呢？还是先向夏局请教。 夏局明确提出了，如果有不合格的，局里今年肯定是马小松。如果还加上一个陆皓明，夏局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因为，这是打击他的威信。夏局分管办公室，出现两个不合格干部。市领导不管那么多，只要听陶之春点油加醋的汇报，就会认为夏威这个人工作能力不行。 分管办公室，主任副主任全军覆灭，那你这个分管领导只能下课。 这样一想，陆皓明觉得先向夏局汇报，因为他觉得夏局是个足智多谋的人。 理顺了思路，他就开始整理会议纪要。这种纪要，他轻车熟路，一会儿就弄好了。打印出来，送到陶局办公室。 陶局亲切地笑道：“坐，坐嘛，要不，你自己泡茶。” 陆皓明也笑道：“好，您慢点看，我也品尝一下局长的好茶叶。” 当陆皓明喝完茶之后，陶局看完了，说道：“你改正一下，送唐主任和各位局长签字，再送我。” 陆皓明走了出来，扫了一眼，陶局只改了两处标点符号。打印好后上三楼。 跑到三楼，唐怀德爱怜地望了陆皓明一眼，签上：“送夏、陈、丁、张等领导阅示，报陶局长审定。” 签完，唐主任说：“这两天，你一定要去陶局长家中跑跑啊。” 陆皓明点点。然后找陈、丁、张等人。他们都签得很快。 陆皓明从三楼往二楼走，边走边想和夏局长应该怎么说。 说得太多不方便，最好一两句话能引起夏局长的重视。走到二楼，突然听见一声：“喂，陆主任，别跌倒啊。” 他抬头一看，原来是何田田开他的玩笑，因为他一心想事，右脚快踏空了。 他收住右脚，笑道：“放心，不会跌倒的。” 夏威坐在那儿看文件。陆皓明把会议纪要递过去。然后，他找了一张纸，在上面写道： “夏局长，我有特别重要的事要向你汇报，晚上有没有时间？” 夏威看完，签上“同意，请陶局审定。” 陆皓明不说话，一手接过会议纪要，一手把纸条交给夏局。 夏威看了一眼，然后把纸条揉了揉，丢进字纸篓，望着陆皓明点了点头，又低头看文件。 陆皓明走进陶局办公室，笑道：“都签了。” 陶局说：“好。”接过纪要放在桌上。 陆皓明退了出来。 回到办公室，他给文娟打了电话，说晚餐不回家。又给任志远打了个电话，要他安排一间房子，最好是顶层的23楼。 把这两件事办好，他就等待下班。 今晚很关键，他准备跟夏局敞开心扉谈一次。 成也这一次，不成也这一次。他拿不准夏局是否会支持他。但是，梦想一定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第32章 陆皓明探试成功 下班后，陆皓明在外面小店里填饱肚子。大约六点半，打了夏局的电话。说在南国大酒店23楼2301房间等他。 夏局回答得很干脆，说七点到。 陆皓明进了酒店大厅，走到台说：“任总的客人，2301。” 服务员给了他一个房卡。他进了电梯升到顶层。打开房门，是一间挺宽敞的商务间。 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而且沙发前的桌子还放着两碟水果，两包香烟。 这叫贵宾接待标准。心想，任志远做每一件事，都让人感到舒心。值得自己学习。 又到其他房间看了看，左边有一间麻将房，加一间小卧室。右边是一间大卧室。 他想，今晚文娟上晚班，可接她可到宾馆住一夜，不然就太浪费了。 接下来，他开始烧水。泡了一杯茶之后，他进行沙盘推演： 夏威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今天公开否认陶之春的无计名投票方案，说明他善于斗争。 他不像张秀如一样鲁莽，而是先认为必须执行，然后从具体执行方案中，来否定无计名投票。 这是非常厉害的一着，让陶局步步后退。 也就是说，夏威利用陶局无计名投票中的漏洞，打击了陶局的威信，给自己在局领导这一级拉了分，树立了权威。 根据一山不容二虎的千古原理，这也就表明，两人的关系正式撕破。从此进入明争暗斗阶段。 陶局必定要赶走夏威，夏威也想赶走陶局，早点上位。所以，夏威答应赴约，就是想找到对陶局不利的证据。 通过沙盘推演之后，陆皓明决定：今晚先试探夏局的态度。 坐了一阵，看看表，离七点还有几分钟，他就到电梯口等。很少有人到达顶层，所以电梯上行一段又下去了。 等了十来分钟，电梯门打开了。夏威出现在他面前。陆皓明刚想叫夏局长，又觉得隔墙有耳似的，只对夏威笑了笑。 他在前面引路，等夏威进了房间，把门一关，泡茶，端了过去。夏威双手撑腰，四下打量了一番： “开这样的房子太浪费了。” 陆皓明把茶放在小圆桌上，笑道：“局长请坐。这宾馆是我高中同学开的。” “哦，任总是你同学？” “对对对，所以我常常来揩点油。均贫富嘛。” 夏威坐下，笑道：“那你是应该向你同学学习。年轻有为。” 两人寒暄几句之后，陆皓明才正式进入主题： “夏局长，虽然你到教育局不久，对我也不太了解……” 夏局长笑道：“对你不太了解？我就这样官僚主义？陆皓明，无何才子之一，我没来之前就知道你的情况。还娶了个漂亮的老婆，市医院的一朵花。” 陆皓明尴尬道：“是你对我在局里的处境不太了解。” “也了解，一个比较正直的人，在汪局长手下过得很滋润，在陶局长手下磨合得不太好。” 这么一番试探之后，陆皓明就彻底放心了。简单几句对话，陆皓明跟地下d接头，对上了暗号似的，确认对方是自己人。 陆皓明说：“夏局长，你是我最敬佩的局领导。现在，我处在巨大的危险之中。想跟你说几句心里话。” 夏威笑道：“没有？” 陆皓明就把马小松对自己的刁难，陶之春对马小松偏袒，以及双方之间越来越深的误解，说了一遍。 夏威只点头。 陆皓明说：“陶局长这个人偏听偏信，因为马小松的原因，对我经常不指名地批评，让全局上下都知道他讨厌我。早些天，何田田告诉我要扩大参评人员的范围，我就警觉，他想给我评个不合格。” “何田田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国庆之前。说明他早有预谋。去年用这个方法，把老莫从副科长降为一般干部。 因为我在局里的人缘比老莫好，他就扩大评议范围，二级机构的负责人全听命于他。” 夏威鼓励道：“接着说，有什么想法都说出来。” “扩大参评范围，实质上就是一个圈套。他想要搞臭谁，就可以搞臭谁。今天的会议，幸而有你主持公道。 一旦形成惯例，明年，后年，他想让谁成为不合格领导，不合格干部，只要他事先开个小会，谁就倒霉。” 说到这里，陆皓明才记起夏局偶尔抽烟，便发了一支给他，给他点上火。 夏威边抽烟边想，这个陆皓明是个有心思的人。分析问题能一叶知秋，想得长远，便道：“说下去。” “你提出的实名制，让有些人就有所顾忌，但是，这个方案还是有漏洞。 局领导搞实名制，中层干部不搞。他可以对中层干部圈上绳索，谁不听话，就给谁下套。 比如他今年拿我陆皓明开刀，以后就会形成一言堂，全局听命于他一个人。连局领导都无法展开工作。” “你说说为什么要在今年把你拿下去。” “办公室主任空缺几个月了。找不出我的问题，那就只能让我当，但通过群众选议，评我一个不合格，他就借刀杀人。 以后，他就可以顺理成章选自己的心腹来当，通过这个办公室，像马小松一样控制全局。” 夏威问：“那你有什么想法？” “我就是四个字：绝地反击。他可以找一帮人合歼我，我也留了一个心眼。掌握了他一些证据。” “什么证据？” 陆皓明暂时还不想涉及何田田，只想说出自己掌握的证据，便说：“马小松上台以后，在一个叫雅图大酒店的地方，一共消费了11万多块钱。全是吃喝。” 夏威说：“全是吃喝也没有多大问题，无非是教育教育，他又没装进自己袋子里。” 陆皓明说：“那个雅图，应该是陶局老婆暗中控股的。不然怎么都去那儿吃喝？” “暗中控制，你要有依据。” 陆皓明只好抛出杀手锏： “8月27日这一天，一天的消费高达一万四千五百六十七元。我查了这一天是星期日，既没有举行全系统的什么活动，也没有外来客人。 我就想当面问问陶之春，这笔钱做了什么用，你一定要说清楚。” 夏威问：“这些钱领走了没有？” 陆皓明一摸脑袋，说：“我问问。” 他走进另一间房子给何田田打了一个电话。出来后说道： “还没来领。” 夏威说：“这就是你太冲动了。还没来领，你去质问，他说你诬陷。” “我复印了。”陆皓明边说边从包里掏出复印件。愤慨地说：“他可以指令财务室销毁证据，重新置换其他发票，但是，这些复印件，是销毁不了的铁证。” 不料，夏威摇了摇头，陆皓明心里一暗，问道： “这都形成不了证据？” 夏威说：“形成不了，我给你分析分析。” 第33章 险象环生，陶局突然要见陆皓明 夏威主动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咔嚓“一声点上火，细细地翻看那些票据。然后说： “复印了也没用，你找他去吵，他可以说这其中有些是马小松的私人消费，酒店搞错了，认为只要签了‘马小松’三个字就是教育局的消费。” 陆皓明不得不佩服夏威的心思缜密。 夏威说：“问题的关键是找到陶之春指令财务室做假账的依据。如果是正常消费就不存在做假账，如果做假账就心里有鬼。” 陆皓明一听大喜，说：我留了一手，通过何田田了解到局里年年做假账。而且也把这些账复印了。” 然后，陆皓明详细说了何田田告诉他的事实。又把51万的复印件掏了出来，说道：“这些账，在局里财务的账本上根本查不到。” 夏威一页一页地翻着。 翻完，说道：“这就是说财务室的同志为了保护自己，留了一手？” “是的。”陆皓明斩钉截铁地说。 夏威说：“皓明，让我想想，因为这事情要做，就要做得彻底。不能打草惊蛇。 你根本就不要去找陶之春大吵一场，我先调查调查，就算是下周二给你评个不合格也没有关系。 只要能扳倒他，你就是主任，以后还会是副局长，懂吗？” 陆皓明热血沸腾，说：“我懂。” 夏威站起来，握着陆皓明的手说：“给我点时间，我要去做一些工作。” 陆皓明长吐了一口气，今晚终于策反了夏局，和自己站在一起，而且老谋深算的夏威，及时指出了自己行动计划中的漏洞，不愧姜是老的辣。 陆皓明站起来和夏局握手，准备送走夏威之后，自己再好好想一想，到点去接文娟。 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一看，吓得虚汗直冒，竟然是陶之春打来的。 他问道：“陶局长打来的，接不接？” 夏威说：“接，打开扬声器，我会在纸上写字。告诉你如何应对。” 原来是陶局长要陆皓明去他家里一趟。 夏威在纸上写了一个 “行”字。 陆明皓挂了电话，夏威才说：“你去了之后再回来，我在这里等你。” 陆皓明快步走了。 夏威陷入了沉思： 他之所以来教育局当常务副局长，完全是一次偶然的机会。 新来的党群副书记谭俊杰有一次来市文化局调研，大家认为以往新来的领导到各单位走走，说是调研，实际上是与班子成员见个面，大家互相认识一下。 所以，文化局没做什么准备。想不到谭副书记说想听听他们的工作汇报。 于是在会议室举行了一个汇报会。局长向谭副书记夸夸其谈地汇报了局里取得的“伟大成绩”。 谭副书记一开始也就是听听，听着听着就一连提了好几个问题，结果问得局长副局长要么是答不出来，要么是离题万里，幸而夏威在旁边“救驾”，才没出太大的洋相。 后来又有一次，组成一个招商考察团，局里不重视，派了夏威去应付。这次是谭副书记带队，他们之间有了更多接触。 夏威不仅一路表现优秀，还真引进了一个文化项目。考察结束时，谭副书记玩笑道：“你在文化局当工会主席屈才了。” 不到一个月，他就调到了教育局。他有些莫名其妙，但感觉这一定是谭副书记推荐的。 但他与谭副书记的接触仅止于此。 现在要和陶之春闹翻，没有上级的支持，自己是翻不起什么波浪的。要得到上级支持。就一定要抓到证据。 这是一场非常有风险的攻击战。 弄不好，不仅自己，陆皓明要翻船，连带财务室两位都成了牺牲品。 做假账的问题，如果陶之春一口咬定是财务室自作主张，何田田等人也无法证明是受陶局指使。 他苦苦思索，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市一中的总务室主任。这个人是自己的表兄。 陶之春老师是否真的插手了教辅推销呢？ 事不宜迟，他立即打了表兄张建辉的电话。 也没客套，只说要他来南国大酒店一趟。 张建辉10分钟就到了。 夏威单刀直入，问起这方面的情况。 张建辉如竹筒倒豆子，说了很多。 情况真是触目惊人，宋师师是后台，有专门来推销的人，一开始任课老师苦不堪言。经常要学生问家长要钱买教辅材料。 家长一般也不追究，在他们的心目中，多读些书，又是老师说的，没钱的借钱也要满足孩子的要求。 现在好了，任课老师发现推销教辅资料还有回扣，由被动转为主动。推销得越来越多。 说到这里，张建辉感叹道：“现在的学生，哪里背得动书包？腰都背弯了。你到了教育局，我希望你管管。就看你有没有胆量。” 夏威说：“你搜集一下证据，找几个跟你一条心的老师，人不要多，把具体情况写成书面材料。 我跟陶局长去说说。尽量减少一些。不过，一定要快，一定要在这两天交给我。” 张建辉说：“行。今天星期三，星期五交给你。” 送走张建辉，夏威就等陆皓明回来。 他想，要看陶之春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第34章 陶之春心生一计，先稳住陆皓明 今晚，陶之春比任何时候都忙。 他在外面应酬，八点才回到家。宋师师把一叠发票放在桌子上，说道： “崔英把最近11万多块钱找你们局里办公室签了字，找不到你，你签了。我明天交给她。” 陶之春坐在那儿，人都呆了，一会儿才训道：“去批发票，怎么不提前告诉我。我说过要过了年，换了新的办公室主任才拿去批。” 宋师师说：“谁当主任不是一样签字啊。虽说马小松是经手人，但他当时是办公室主任，尽管现在他人犯了错误，难道你们教育局在那儿吃饭也不认账了？” 陶之春怒道：“你就知道钱钱钱，你懂个屁。你快拨崔英的电话，我要和他说话。” 宋师师见陶之春是真怒，便拨通了崔英，说：“你陶叔要和你说话。” 陶之春镇定了一下，说道：“小崔，你去报发票是谁给你签字的？” 崔英说：“找三楼那个唐主任，唐主任说他们换了规定，要两个人签字才算数。所以，我找下面那个副主任，姓陆的，长得还挺帅的那个。他说放在他那儿就行。签好了就会叫我去取。” “好，你在任何时候不要说认识我。那个酒店也与你宋姨没有任何关系。” “知道。” 陶之春立马又给唐怀德挂电话。接通之后，他先和唐怀德寒暄几句，然后说： “老唐啊，马小松这个人品德不好，我也受了他的蒙骗。我据说他在雅图大酒店，以个人名义签了不少单。 如果雅图送来发票，你不要批。一定要鉴别清楚才批。哪些是个人消费，哪些是公家正常接待。” “局长，由于我事先不知道这种情况。我是按原来的老规矩，和皓明一起都签了字。” “哦。反正我不会签字。他胡搞。” 第三个电话，他打给马小松，这个电话是进书房打的，陶之春说明利害之后，马小松有口说不清，只好承应大部分由他负责。 宋师师在一旁，吓得花容失色，她是第一次看到陶之春这么慌乱，简直如惊弓之鸟。 这时，陶之春才抓起电话，打给陆皓明。 挂了电话，他才跟宋师师说明利害关系，因为一旦有什么把柄落到陆皓明手中，就是颗定时炸弹。 宋师师吓得不轻。 然后，他们就一直在等陆皓明。 二十多分钟后，陆皓明就赶到了陶之春家。 陆皓明第一次感觉，陶局长亲切起来，就像父亲，像长兄。他笑得那样灿烂，亲和，真诚。 陶夫人宋师师更是热情得过份，称赞陆皓明工作能力强，人长得帅，然后把一个削好的芒果塞到陆皓明手中，说： “好白，大富大贵的手。“ 又要陆皓明喝茶，说：“你喝一口试试，看味道怎么样？” 陆皓明喝了一口：“不错，很甜。” “再喝一口，又甜又香。” 陶之春在旁边很幸福地看着这情景，好像陆皓明就是他的干儿子似的。 陆皓明再喝了一口后，说道：“确实又香又甜。” 陶夫才满意地站起来，说：“你和你陶叔谈谈。” 陆皓明吃了一惊，什么时候陶局成了我叔叔？真是七月的天，说变就变。 陶之春说：“皓明啊，我一直想和你长谈一次，总是忙啊忙，至于忙些什么，自己也不知道。” 陆皓明发现，坐在对面的陶局真像一位和蔼的长者。他装出十分认真的样子，听陶之春说话。 他知道，陶之春一定知道他看过雅图送来的发票，今晚就是为了拉拢他，别拿发票做文章。 也就是说，这是一次和解的谈话，陶局一定会表扬他，给他灌米汤。 但是，陶局长并没有表扬他，而是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陆皓明身上存在的一些致命弱点。 陆皓明不得不佩服陶局确有知人之明，洞若观火的本事。 这时，陶局话锋一转，说道：“皓明，不管你怎么看我，我给了你批评，给了你压力，甚至没让你当上办公室主任。有人甚至认为我打击了你。” 陆皓明说：“我认为您是为我好，是为了磨砺我。” 陶局听了，开怀大笑：“皓明啊，你终于懂我了，懂我了啊。我宁可让你恨我，也要磨掉你的棱角。因为我看出你是个可成大器的人才啊。” 说得这里，他突然仰头长叹一声：“我年轻时候也和你一样啊。” 陆皓明吃了一惊。睁大眼睛盯着陶局。 陶局说：“我年轻时和你一样，恃才傲物，又胸怀大志。看不起别人又内心孤独。后来，我遇上了一位领导。在单位的处境跟你差不多，干好了没人表扬，干差了领导天天批评。那个时候我真想自杀。” 陆皓明心中有些感动，原来陶局并非自己所想像的那样。便动了感情，说道：“我以前也有些误解，对不住领导的地方，请局长原谅。” 陶之春好像没听到陆皓明的表白一样，敲着桌子说： “有些人确实对你有意见，但我一直对他们说，皓明就是这么个性格。是个有个性的人，局里很复杂，有些人可能私下唆使你来反对我。 我可以说，任何人反对我，我都有意见，唯独你皓明反对我，我知道你是一时糊涂，我不会对你有意见。过了年，我就要安排你当办公室主任。” 陆皓明一下转不过弯子来，好像车子开快了一样，一个急刹，身子快要从沙发上跌下来。 他定了定神，说道：“太谢谢局长了。” 陶局脸收紧：“最后还送你几句话，一个人要学会变通。比如有些吃喝，也并不是我陶之春，或者夏威吃掉的。有些领导吃了，领导的亲戚吃了，要挂在我的名下，我难道就拒绝吗？ 有些礼不得不送，难道我写成礼品吗？也要摆到餐费里才好报销。天下不是一块纯结的白布啊。皓明。” 陆皓明被陶局策反得几乎要与他站在同一条战线了，立即说： “局长您放心。我也并非一介书生，毕竟搞了多年的办公室。” “两年了啊两年，我在教育局就打磨了你这块玉。” “您的大恩大德，我永远不会忘。” 陶局说：“你回去，回去晚了文娟要批评你。” 陆皓明笑道：“那倒不会，她还说要我多来聆听您的教诲。” 第35章 事情反转，夏威被喊去“喝茶” 从陶局家出来，陆皓明骑了两里路才停下，打了一个电话给夏威。 夏威说：“先过来再说。” 陆皓明说：“好的。” 一路飞奔，他觉得自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忙，都紧张，都快像一名特工了。 进了2301，他热得把外套脱了。 夏威说：“说说那边的情况。” 陆皓明说：“我先烧一壶水，给你再泡一杯新茶。” 等水开了，陆皓明把茶端上小圆桌上，把陶局约见他的过程详细说了一遍。 夏威问：“感动了？” 陆皓明说：“我真不了解他的为人。有时候觉得他心思特别厉害，手段特毒，有时候又觉得他特别有亲和力。” 夏威说：“老唐刚才打电话告诉我，陶之春说上次的发票，他不会签字，有一部分是马小松个人消费。 这么说来，他已经知道你签过发票，甚至怀疑你复印。所以才叫你去。对你亲切，给你画饼。总之，今晚的目的就是封住你的嘴。 等他摆布好这些事情后，他会倒打一耙，说你和老唐瞎签发票。最后还要追究你们的责任。” 陆皓明长叹一声：“应该是如正经，不过他太厉害了，跟我做到了脸不改色心不跳，谈得那么推心置腹。” 夏威说：“皓明，你与这样的人斗还嫩了。他只是稳住你这几天闭嘴，不去和他吵闹，不去纪委揭露，那么在下周二，无记名投票上给你弄个不合格。 到时，他还再找你，说你在群众中的印象太差了，他也没有办法，不知是哪些人给你打的差评。 甚至语重心长地说你不适宜在机关工作，规劝你去教书，任何一所学校由你选。我保证他会亲自送你到学校去。 皓明，请你想清楚。他从一个招聘干部干起，不知击败过多少对手。他能不厉害吗？” “那怎么办呢？” “这种人不查则已，一查就是瓜特别大的那种。当然，我们也许会失败，但是，与其让这种人得志，让教育系统变成一团糟，我们就必须奋起反击。 他在教育局，风气全坏了。如果连起码的生存都要靠人身依护。靠投靠，靠背叛良心才能开展工作，谈何能教育出一代有良知有底线的学子？ 如果大家都要靠送钱，到雅图去消费，见了宋师师像见自己的亲娘一样，才能在教育系统站脚，讨口饭吃，教育系统干部职工的腰先弯了，谈何培养一代挺起腰杆做人的时代新人？ 所以，我们一定要告倒他。但是现在一定要稳住，我也正在收集证据。这叫谋而后定。 明天上班，你当成什么都没发生。我们要争取在星期六，星期天找到领导，当面汇报。” 陆皓明说：“好的。” 夏威站起来，他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陆皓明把夏局长送到电梯口，直到电梯门合上，他还站在那儿，好一会儿，才回到房间。 他不想到这宾馆睡了。革命尚未成功，睡觉不会安稳。只是到这儿好好休息一阵，才去接文娟，还是空里睡得安稳啊。 …… 次日，星期四，陆皓明早早地来到办公室。 一切风平浪静。真的像黎明前的黑暗，一切静悄悄。只有一个文件，唐怀德要陆皓明送给陶局长看一下。 陆皓明去敲陶局的门，人没在。那就下午上班时再送。 到了下午，局里传出一个惊人的消息。夏威被纪委叫去了。陆皓明觉得这简直翻了天，怎么夏威出了事呢？ 接着，有两名工作人员来到资料室，亮出工作证，说他们是纪委的，要陆皓明跟他们走一趟。 陆皓明镇定了一会儿，想说什么，但工作人员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陆皓明在全局机关干部的目送下，坐进了楼下的小车。 他在车上反复想：我没贪污过公家的钱，也没乱搞女人，我有什么问题？难道是他们发现马小松是我做的局？那也不是做局啊，是马小松自投罗网。 自己全程没参与啊。应该不是这件事，这事天衣无缝，再说我没做局，没做，一点也没做。 陆皓明在车上不断地安慰自己。 到了纪委，纪委的同志倒是非常和蔼，要他说明一件事情。 这件事情就是夏威和他到之县检查工作，晚上跳舞的情况。 陆皓明轻松了，回忆道： “确实有这么一件事，那是夏局长来局里不久，陶局长安排我和马小松陪夏局到各县市走走。 一是熟悉一下情况，二是与各县市分管教育的领导认识认识。在之县，他们安排了唱卡拉ok。我们都去了，就这么一个情况。” “请你看看这张照片，只有背面的这个人，是不是夏威？” 工作人员递给陆皓明一张照片。 陆皓明接过一看，心想，这马小松太恶毒了，这照片拍摄的角度用心险恶，看上去就是夏威和舞女脸贴脸了。 他把照片退还给工作人员，说道： “跳舞的确实是夏威，但当时的实际情况，我要说明一下。 跳舞时，马小松对我们局里的朱科长说，来，我帮你拍张照片。但是，从照片来看，他拍的并不是朱科长，而是用一种极为卑鄙的视角拍了夏局长。 当时跳舞时，情况非常正常。如果你们不相信，可找市摄影家主席刘春光了解一下，适当的视角会产生这种扭曲的效果。 还有，你们也可以找之县教育局调查。” 工作人员说：“没别的意思，我们只是了解一下情况，你可以走了。” 陆皓明走出那扇门，心想，还是夏威老练，陶局这个人不可信。而马小松这人可以说是卑鄙之极。 他可能在别人无意之时，录下了你的讲话，拍下了你的照片，到时要用时，就成了手中的利器。 他相信夏威没有问题，因为自己没有撒谎。他拦了一辆的士，径直回到单位。他要让局里的同志们知道，我陆皓明没有什么事。 上到二楼，听见大办公室声音很大，他走了进去，原来有七八个人站在那儿议论。 大家见到陆皓明突然出现，全都呆了。 何田田先问：“陆主任你就回来了？”说完就去泡茶。 陆皓明说：“对，检查一下我有没有艾滋病。” 所有的人都笑了。何田田把茶端给他，说：“你越来越幽默了。” 老莫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嘛？” 陆皓明说：“我不想说，我想说的就是一句话——谁笑到最后，谁就笑得最好。” 大家觉得陆皓明有点神经质了，纷纷散去。 陆皓明回到资料室，手机响了，是唐怀德的号码。接听后，里面传来一句话：“你现在赶到上次那个牌馆来。” 陆皓明慢慢成长了，不再骑摩托，走到外面，拦了一辆的士，说：“去菊花街。” 第36章 陆皓明要跳楼？ 陆皓明下车，径直上二楼。唐怀德站在走廊上向他招手。两人进了一个小包厢。 唐怀德说：“打个电话回去，等会就在这儿吃个晚餐。” 陆皓明说：“不用打电话，文娟在医院食堂吃。” 唐怀德说：“你知道夏局怎么进去的吗？” 陆皓明摇摇头，盯着唐怀德，等着他说话。 唐怀德给了陆皓明一支烟，自己点上，吸了一口说道： “有人告夏局三条。一是经济有问题，说他在文化局就虚报冒领，贪污公款。 二是包养情妇，上次到之县出差，与一个舞女勾搭上了。这个舞女现在到了无何，说夏局专门给她租了房子。 三是拉帮结派。在局里搞小团体。” 陆皓明冷笑一声：“速度真快啊。” “那个人有一桩本事，就依靠马小松平时搜集各种材料，你以为是昨天闹僵了才搜集的啊，几乎我们每个人都被马小松搜集过黑材料。时机一到就抛出来。” “你认为这三条有依据吗？” “就是拖垮一个人嘛，管你有没有，或者似是而非，先调查搞个半年，就算没有问题，名声也不好了。” 陆皓明心里一紧，如果真调查半年，那就麻烦了。以前有夏局指导自己，现在就变成了自己一人单打独斗。唐怀德最多是在后面出出主意。 “唐主席，我想向你如实说一下情况。” “说。” 陆皓明就把自己取得了什么证据，又和夏威昨晚是怎么见面的，陶之春又是如何找他谈话的……全部说了出来。 唐怀德吐了一口长气，说道：“皓明，想不到你越来越成熟了。这些证据就是一把刀。” 陆皓明说：“我相信夏局长进去了，也会举报。纪委还会找我。” 唐怀德说：“你还要复印一份给我。” “为什么？” 唐怀德说：“纪委孟达书记是陶之春的表弟。陶之春所以横直不法，是有人撑腰啊。” 陆皓明大吃一惊。 唐怀德说：“所以有些事情非常复杂。如果你的东西被人收走，销毁，我还有一份。我堂老弟唐盛在上州日报工作，我会把这份底子交给他，到时，他可以为我们呼吁。” “唐盛，盛唐，是这个意思取的。” “对。” 陆皓明说：“现在去外面找个店子。” 他刚站起来，唐怀德又招手叫他别走，说道：“陶局的电话。” 陆皓明收住脚，站在一边不敢吱声。 唐怀德接通，陶之春说：“唐主席，你到办公室去，连夜发出通知，明天上午搞考评。年底事多，把这个会提前开了。” 唐怀德说：“夏局长……” “没关系，夏局长不在，别人仍然可以给他打分嘛。如果他半年不回来，我们就要等半年？立即去发通知。” “好。挂了电话，唐怀德对陆皓明说，他提前动手了。” 陆皓明咬了咬牙，说道：“动手。我豁出去了。” …… 次日上午，举行民主评议。人们发现夏威没有到场。 陶之春讲了开场白： “各位同志，今天评议局领导和中层干部。应邀到会的有市委组织部干部一组，党建组的领导，大家欢迎。”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大家也许注意到了夏威局长没有到会。他因为牵涉到某些问题被纪委调查。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调查就是绝对有问题，大家不要乱议论。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就行。 下面请陈杏村局长宣布考评纪律和考评办法。 陈杏村说完，就是正式投票。然后统票。 结果出在意料之中，领导干部中，夏威不合格，中层干部中，陆皓明不合格。 组织部的领导走了。陶之春送他们到门外，返回讲台总结道：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谁干事，谁不干事，大家一清二楚。谁的品德好，谁的道德败坏，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群众的眼睛更清楚。 有些人不干事，专门搞小团体，有些人没什么本事，却自以为天下老子第一。 这样的人有多少就要清查多少，我们决不心慈手软。我们一定要纯洁队伍，建立一个优秀的、廉政的、高效的机关。做到令行禁止，上下一心…… 这时，陆皓明站起来，走了。 众人吃惊。 陶之春根本不在乎，说：“年底不再开会，就着二级单位的领导都在，我布置一下年底工作。 众人掏出笔来记录。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陶之春的手机响了。 “什么？要跳楼？好好好，我马上过来。” 会议室乱成一团。人们开始往外面走，不断打探消息。 只见陶之春有些慌乱，坐进小车。小车一溜烟地驶出了局机关大门。 陶之春赶到市委大楼时，并没有见到有人要跳楼。急忙打电话给刚才来电的市委办宁副主任。 宁副主任说：“你先到市委办公室来。” 陶之春一路小跑，到达市委办时，宁副主任把他引到了一间办公室，说道： “你们单位的陆皓明，冲到这里要见市委曹书记，而曹书记很忙，正在接待省厅的领导。他说曹书记不见他，他就要跳楼。只好由谭俊杰副书记出面接待。” 陶之春问：“你跟谭书记说一声，我把他领回去，这个人的性格非常偏激，激动起来甚至会动手。” 宁副主任说：“好，我进去问问。” 一会儿，宁副主任走了出去。对陶之春说： “谭书记的意见是要你回去，他想详细听听陆皓明的汇报。” 陶之春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求着宁副主任： “你再进去说说，让我进去。这个人真的很冲动。” 宁副主任为难地说：“谭书记的个性你也知道，说一不二，我没胆子再去说。我劝你还是回去。” 第37章 只准谈十分钟，他竟然谈了半小时 半个小时前，谭俊杰听到宁副主任说有一名教育局的干部要向曹书记反映情况。如果曹书记不见他，他就要跳楼。 宁副主任说：“曹书记正忙，他的意见是请接待。” 谭俊杰点点头，一会儿，宁副主任带进一名青年，说道：“他叫陆皓明，教育局办公室副主任。” 谭俊杰打量了这名干部，说：“请坐。” 宁副主任退出房间，门关上了。 “谭书记您好，我叫陆皓明，市教育局的干部，专门来反映我们局长陶之春的有关问题。” 谭俊杰问：“你是党员吗？” 陆皓明说：“我是党员。” “反映你们局长的问题可以到市纪委，为什么一定要见曹书记？” “因为市纪委孟达书记是陶之春的表弟。我怕石沉大海。” “哦，给你十分钟，把问题说清楚。” 陆皓明不愧是个写材料的高手，他马上提炼了四个字：贪、压、派、狂。 贪就贪得无厌。教育系统的生意被陶之春一家做尽了。大到教辅材料，小到吃喝玩乐。还插手基建。 仅招待费一项，全年开支62万，其中有一天既没有开会，也没有接待外来客人，开支达一万四千五百六十七元。两辆小车，修理费达10万。 压就是压制异己，启任一个道德败坏的马小松当办公室主任，暗中收集干部的各种黑材料，甚至无中生有，诬陷好人。所以，这一次夏威局长被纪委调查。 派就是拉帮结派，上任两年，把局属二级单位的一把手全换了，为了形成听从他一人的局面。 擅自扩大年底考评范围，让二级单位正副职考评局里中层以上干部。今天上午的考评，夏威和我都被评为不合格干部。 狂就是猖狂不已，他扬言谁都不怕，新来的副书记他也敢顶撞，只要为了人民的教育事业，他说自己不惧一切无知的人。 当然，最后这条是陆皓明有意组合在一起的。陶之春说过“他谁也不怕”，也说过“自己不惧一切无知的人”。把这两句组合到一起，加上他确实顶撞过谭副书记。 谭俊杰说：“作为一员党员，你可以向党组织反映问题，但你不能威胁说要跳楼啊。” 陆皓明苦笑一下：“陶之春在无何之所以目中无人，猖獗至极，就是他有过硬的后台，庞大的关系网，我不说跳楼，书记您会接待我吗？ 再说，这事您听了，也不一定有结果，我的终极归宿还是跳楼。我是为了无何的教育事业会跳楼，为理想幻灭会跳楼。 夏威局长和我交流过，他说，让陶之春这样的人当教育局长，教育系统连起码的生存都要靠人身依护，靠投靠，靠背叛良心，谈何能教育出一代有良知有底线的学子？ 如果大家都要靠送钱，到雅图去消费，见了宋师师像见自己的亲娘一样，才能在教育系统站脚，讨口饭吃，教育系统的干部职工的腰先弯了，谈何培养一代挺起腰杆做人的时代新人？ 如果真的象夏威这样的好人都要坐牢，陶之春可以稳坐局长宝座，我不排除自己跳楼，我毕竟是个知识分子，以死唤醒更多的人。” “宋师师是谁？” “陶之春的老婆，教育系统的影子皇后。” “你学的是什么？” “毕业于上州师范大学，学的是中文。” “我不管你说的是事实还是夸大其词，有一点要批评你，上州师范大学是重点大学，不论是你家，还是国家培养一个大学生不容易，动不动说跳楼是错误的。 首先要相信党组织，其次，要对得起家庭。所以不要到外面再说这句话。你反映的问题，我们会重视。会调查。 回去好好工作，不要在社会上散布教育局的言论，可以向组织反映，不能把没有结论，你个人自以为是的东西到处传播，好不好？” “好，我没想您会耐心地听完我的叙述。” 陆皓明站起来，朝谭书记鞠躬，然后走了。 他走出市委办公室，走到楼下大坪。 陶之春不知从哪个角落窜了出来，他对陆皓明喝斥道： “你败坏了教育局的名声，败坏了无何的名声，扬言要跳楼，马上给我回去。” 陆皓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有权处份我，反正职务也被抹掉了，你还剩下一项权力，开除我的干籍。” 说完，他骑着摩托就回了家。 回家时，已是中午十一点，文娟还没下班。 他想给文娟打个电话，想不到自己把手机关了机，启开，发现文娟给自己打了十多个“未接电话”。此外，郝子丰、唐怀德、任志远、刘书文……屏幕上全是一片红。 他先拨文娟。电话没接，门却开了。四目相对，陆皓明惭愧不已，文娟的眼睛已经哭肿了。 文娟把门一关，一把搂住陆皓明，泪眼汪汪。 陆皓明叹了一口气，说：“你放心，我不会跳楼。” “你万一跳了呢？你这个死没良心的，为了个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我自己不要紧，我们的宝宝怎么办？” 她气得连拍自己的肚子。 陆皓明抓住文娟的手：“别这样，我们好好说话，我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了啊，今天说跳，是为了以后不跳。” 文娟这才抹去泪水，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总是瞒着我。说，你说，今天全说清楚，就是你犯了一百次糊涂，我也可以原谅你。” 陆皓明倒了两杯茶，放了一杯在文娟面前。他想缓和一下气氛：“我先喝口茶。到书记办公室，他不可能给我倒茶。我讲得嘴唇都干了。” 文娟不理他。 陆皓明吹了吹茶水，喝了一小口，说道： “你不要激动，我全给你说一遍。” 文娟说：“越详细越好，我激动的时候过去了。” 陆皓明除了马小松事件没说自己参与外，其他是一五一十，讲了四十分钟。 讲到姑妈文老师来敲门。 陆皓明打开门，文老师吓了一跳。原来社会上传言陆皓明已经跳了。她还跑到市委机关去看。 看了得知没跳。正找不到人，突然见到陆皓明，文老师嘴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声话。半晌才说： “还没煮饭啊？到我家去吃，正好你姑父要和皓明谈谈。” 文娟说：“好。让姑父教育教育。” 第38章 陶之春迅速布局，想大事化小 陶之春中午没有回家，他打电话叫食堂老李送了一份饭菜到办公室，吃过之后，正式“办公”。 他找了一张纸，罗列要办的事。 在他的职业生涯中，只有别人进他的圈套，他从没被动过。这一次，他感觉被动了。 一是没有想到夏威这个人调过来才几个月，就开始跟自己暗中较劲，大有夺权之势，是一条老狐狸。 二是没有料到陆皓明这个书生，竟然敢跟自己硬刚，竟然要求与书记对话。虽说没有找上一把手，但谭俊杰接待了他，足足谈了半小时。 眼下，他觉得高估了自己。原以为请人随便找点事由，加上他安排马小松有意拍的照片，把夏威喊过去，让纪委吓一吓再放出来，加上考评给他来个不合格。 既打击夏威的斗志，又可以找到借口，明年让组织把这个人调走。 据内部消息，夏威进了纪委，不仅否定告状信中的一切内容，而且也要求见市委主要领导，说见到后才说话。 现在，罗织新的举报材料，时间上来不及，加上夏威这个人，也没有什么把柄可抓。 当然，他最恨的是自己对陆皓明低估了。想着借考评先抹掉他的副主任，再做好人，放他到市三中去当一个副校长。 他是准备散会后就找陆皓明谈话的，没料到陆皓明的胆子这么大，公然叫板，直奔市委去反映情况。 找陆皓明的错误，他还真找不出。 冥思苦想之后，他列出了一个计划： 一是明天宣布，任何人都必须签名打卡，必须按时上下班。不准私自外出。由张一鹏这个靠得住的人巡查各办公室。 二是作出规定，旷工一天，批评教育，旷工三天，作为待岗人员处理。他估计陆皓明会和他对着干，不来上班。 三是立即找有关人员到家里开小会，抹平各种痕迹，让宋师师在教辅、基建、餐馆的事上脱钓。与其他当事人建立攻守同盟。 想清楚之后，他就开始给有关的下属打电话，要他们一定要下午五点赶到他家里。然后，他就给表弟打电话。 他表弟孟达说：“你有没有头脑，打什么电话，有事当面说。” 陶之春下楼，他没开局里的车，走到大街上拦了一辆的士，往孟达家赶去。 …… 下午三点，陆皓明准时坐在办公室里。这是他姑父给他指点的一条路。有事没事，都要坐在办公室。对领导交办的事，一定要像往常一样去做。 陆皓明到了办公室，把门打开。不过，没有一个人进他的办公室，只有张一鹏在门口时不时路过。 陶局办公室内，坐着各位局领导。他痛心疾首地说道： “到了年关，局里出现这么多烦心事，首先我要检讨，对发展无何教育，心情太迫切了，从而在纯洁队伍，抵制坏人坏事上，操之过急，缺少方法方式。 事到如今，再检讨一百次也没有用。眼下，我们要团结一心，共克时艰。为此，我提几点要求。 他的几点要求，很快被一致通过。会议开得很短，一会儿就散了。 陶之春留下了唐怀德。他给唐怀德添了茶水，也给自己添满。 “怀德啊，我想不到有人告夏威的状，夏威是个好同志嘛，更想不到二级机构，以及局里有些同志给夏威和皓明打差评。 我中午跑到孟书记那儿，向孟书记拍胸脯，夏威绝对没有什么错误，要他们早点把他放出来，不要查了。 夏威工作方法上有些缺点，党组可以帮助他嘛。书记也答应了，说告状信上都是些是似而非的东西。明天就让夏威来上班。 至于皓明，你做他的工作，他有才，也有德。但是受不了任何批评，这次考评的结果改不了，但他毕竟在局里是做了工作的啊。 我想放他到市三中去工作，先工作一年，之后提他个副校长，也是副科级。 他对你非常尊重，你去做做他的工作，以我们两人的人格担保，保证以后提他为副校长，你认为呢？” 唐怀德说：“我试试。” 陶之春说：“那现在就去。市领导找我还有点事，先去那边，也许下午都不会过来，这边拜托你。” 陶之春站起来，伸出手紧紧地握着唐怀德，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的副局长问题，我跟组织部门提了要求。” 唐怀德用力地与陶之春握了一下，走了。 陶之春快步下楼，他必须迅速回家举行另一个小会。 各个办公室都接到了通知：按时打卡，外出时，公事说明情况，私人不准请假。 大家都坐在办公室，也不谈陆皓明，不过他们都知道陆皓明活得好好的，下午来上班了。 唐怀德走进了资料室，把门一关。 陆皓明起身泡茶。 唐怀德接过茶，说道：“我先把陶局长刚才的谈话传达给你，我这个从来不贪污。局长的话，我更不敢贪污。” 陆皓明苦笑了一下。 唐怀德转述完毕，望着陆皓明。 陆皓明说：“我的任务完成了，至于查不查，我无能为力。我没有想过当官，目前什么地方也不去，就在教育局当个普通干部。” “好，我把后面这句话转告给他。” 唐怀德没有再坐，转身走了。 陆皓明与唐怀德早就约定，在局里只说场面上的话，他们怕陶之春在办公室装了监听。 何田田进来，望了陆皓明一眼，想说什么。见到陆皓明也不抬头，只低头看书，退了出去。 一会儿，大约是大家知道陶局不在局里了，老莫，朱科长，宁科长等人都进来了。 老莫玩笑道：“没跳嘛。” 陆皓明虎着脸说：“不要以讹传讹，谁跳啊？我家宝宝还没跟我见面呢。” 众人大笑。 宁科长说：“一楼跳一跳没关系，四楼不行啊。” 众人再笑。 朱科长说：“一个人要大度点嘛，无非是我们给你一个差评，让你不合格。我们也是为你好嘛，让你在错误的路上早点回头，你怎么就这么不接受我们的监督和一片好心呢。” 众人狂笑。 张一鹏走过来，站在门口说道： “陶局长强调了好几遍，上班不要串门，你们都是中层干部，觉悟比我高，我只说一遍。” 老莫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张一鹏，讽刺道： “啊哟，你是局长助理还是什么人？省报，上州日报的记者都来了无何，再说其他单位的人都在议，我们关心一下自己局里的事就不行？” 张一鹏走了。 陆皓明说：“老莫，你消息这么灵通？” 老莫说：“是你说要跳，记者才来的嘛，不然，大过年的，记者不知道休息啊。” 这时，气氛更热烈。大家肆无忌惮地议论这件事。 当然，别人都不知道，这些记者是谁透的风，只有陆皓明清楚，这是老唐所为。 这个年，注定会过得风风雨雨，极不平静。 是的，此时的夏威，拒绝了纪委孟达书记的劝慰，一定要主要领导答应见他，他才离开纪委。 第39章 陆皓明大涨见识 陆皓明下班回家，文娟仍然是上晚班，不在家。陆皓明只好下碗面条。正吃着，接到一个神秘电话。 打来电话的人说，他叫张建辉，是夏威的表兄，有要事想和陆皓明见一面。 陆皓明很警惕，说道：“好的，我等会回你电话。” 他打电话给唐怀德，说道：“你现在说话方便吗？” 唐怀德说：“我正准备打电话给你，我堂弟唐盛过来了，你到菊花街那个牌馆来。” “好的，我马上就会过来，我打听一个人，张建辉这个人可靠吗？” “你应该认识啊，一中的总务主任。” “有印象，他说是夏威的表兄，有要事和我见面。” 唐怀德说：“是他的表兄，这一点我倒不清楚。你先与他见面，相机行事。” “好的。” 陆皓明吃了面条，回拨张建辉，说道：“张主任，你来我家，机关老院子17栋二单元301。” “好。”对方应了一声就挂了。 2001年的无何城区并不大，如果开跑车，你就不能开快了，多踩几次油门，车子就冲到了郊外。 十五分钟后，敲门声响起。 陆皓明打开门，说：“哦，张主任，我们认识嘛。” 张建辉说：“长话短说，前几天晚上，我表弟夏威打电话给我，问起学校的教辅生意，我发了一阵牢骚，他叫我收集一下材料……” 陆皓明问：哪一天晚上？“ “前几天在南国大酒店。” 陆皓明放心了，说：“收集得怎么样？” “有很多人怕，不肯写文字，但我录了音，这是u盘。还有一些人写了材料，签了名。这是签名的材料。 夏威被纪委叫走了，我听说你与陶之春闹翻了，陆主任，我就拜托你。一定要把这些东西交给纪委。” 陆皓明说：“你放心。我与这个腐败分子，不是他死就是我死，我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 张建辉说：“太黑了，他再当下去，对不起无何几百万人民，风气全坏了啊。 真的要调查起来，这些签了字的人，也有些靠不住。会诬陷我，说我是强迫或者利诱他们签的。 因为他们听到夏威进去了，有人向我来讨检举信。幸而我录了音。” “黑暗终将过去，黎明总会到来，你放心。” 张建辉说：“我先走。”说完，他一溜就溜出去了。 陆皓明把材料装进他的皮包里，下楼，把皮包放在摩托车的工具箱，在上面又绕了三圈安全绳，才骑上摩托朝菊花街驶去。 到了菊花街，他径直往前驶，绕到一条小巷，再返转到牌馆后门。从后门进去，上楼。再打唐怀德电话。 仍然是那个包厢，如果革命成功了，真的把这个包厢命名为“陆皓明唐怀德xx活动旧址。” 唐怀德给陆皓明，唐盛双方作了介绍。 没有太多的客套，连茶都没有，每人的面前摆了一瓶矿泉水。 唐盛说：“陆主任，我们慢慢来。我德哥把前面的情况都介绍了。我们现在只看证据。” 陆皓明说：“第一份证据，就是去年开支的51万。我有复印件，但是财务室只入账20多万，其他的都冲抵在各种费用中，不怕就不用冲抵。 第二份证据，就是我刚才收到的，关于陶之春老婆幕后指使别人在市一中推销了200多万教辅材料。整个一中有四千学生，等于平均每人被迫消费500元。 至于第三份证据，因为陶之春发现了没有签字，虽有复印件，但没送来报销，不能作数。” 说罢，陆皓明把证据掏出来，放在桌上。 唐记者一一翻看资料。 看完，他喝了一口矿泉水，问道：“你自己的想法呢？” 陆皓明说：“谭书记接待了我，今天是第二天了，我在等他的回答。如果下个星期还没有回答，我背着这些材料上省纪委。” 唐记者想了想，说道：“我和你们曹书记、谭书记都熟。应该说这个事，他们也要商量一下，商量的时候也不可能避开孟达书记。所以，肯定有难度。 不过，你可以放风，说有几家媒体记者来到了无何，正在民间采访。” 陆皓明说：“我去放风不太妥当，唐记者你专门打个电话给陶之春。说就教育局有人要跳楼的事，想采访他。” 唐怀德双手一拍：“这是个好主意。一是打乱陶之春的阵脚，他必然要加强活动。二是要透露给孟书记。只有在心理上给他们造成压力，才会使他们在手忙脚乱中失现失误。” 唐记者说：“不错，我反正不直接与官方接触，让他们找我，这个问题，我就占据了主动权。” 三人商议了其他细节，开始行动。 唐盛当即打了一个电话给陶之春。 响了好久，电话才接通。 唐盛说：“陶局长好，我是《上州晚报》记者唐盛。对，不是省报，是上州市报。我想明天与你见个面，采访一下你，对，采访局长就行了，关于陆皓明要跳楼的真相。 要找宣传部门啊？那也行，我到时写上教育局长拒绝采访，今晚发稿，明天见报。 什么，见个面也行。那好。听听你的意见，写得更全面，兼听则明嘛。什么，今晚就见面，也行。你到我住的宾馆来方便一些。梦江南大酒店1508房间。你还在乡下，四十分钟赶到，好。我在房间等你。” 唐怀德提醒道：“注意他送钱给你啊，或者他走后，安排小姐上门服务。他会录音。最后反告你敲诈勒索。他以前没少干这些事。” 唐盛笑道：“他录他的，我录我的。我干这一行比他老练。” 唐杯德说：“他会带一个人来，趁你不注意时，票子放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比如床垫下，衣柜里。 转身就向派出所报案，到时警察来搜，说是你藏在那些地方，并且，他把票子的号码都拍成了照片。 我是听别人说的，有个记者就是这样栽在他手里。” 唐记者说：“到时，我会当着他的面把这些话说出来。警察也搜，我也有证据。” 陆皓明心想，如果不是有这场风波，自己还真是个白痴。难怪夏威说我陆皓明跟陶之春去斗，还嫩了点。 商议完毕，大家分手。 第40章 一个不宁静的夜晚 地点一：梦江南大酒家。 1508房间的门铃响了，唐盛打开门，他见到门外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位笑道：“你就是唐记者。” 唐盛点点头，问道：“你就是陶之春局长？” 对方点点头：“对对对，我今天下乡了，原来想着明天跟你谈。想想快过年了，你也忙，就赶上来了。” 唐盛问道：“后面这一位是谁？” 陶之春笑道：“我们办公室小张，有些事他可以帮我作证。” 唐盛说：“陶局长，要谈，我就只和你一个人谈。否则不谈。” 陶之春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好好好，他就提了点水果，送到房间就走。” “水果也不要。你让他先走，我们再进去。” “唐记者，别弄得这样生份。一回生二回熟，他进去帮你倒杯水。” 唐盛摇头：“这是我的原则。我可以一篇报道让别人进牢房，也可以一篇报道让别人十年不白之冤得到昭雪。 别人说我睡觉枕头下放把刀，虽说是误传，但在家确实放了把刀。” 话说到这个份上，陶之春对张一鹏说：“那你回去。” 两人进了房间，唐盛倒是客气，给陶之春泡了茶。放在沙发中间的茶几上，然后说：“局长请坐。” 两人坐下，陶之春说： “非常欢迎唐记者，其实这是一件小事。小到可以忽略的事情。事情的原委也很简单。 小陆，就是陆皓明，他想当办公室主任。情有可原，年轻人想进步，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但他从学校门到机关门，缺少练历。我准备磨练磨练他再使用。我想让他变得成熟点。 他为此怀恨，我也和他多次交心，他也承认自己历练不够。我准备过一两年提拔他。 但他的弱点是容易受人挑拨。别人一挑拨，他越想越像，加上当时的办公室主任出了点小事，有些人拿着大做文章，不断煽动他。 他就从头发到脚趾都认定一个理——我陶之春有意打压他。便四处寻找我的所谓证据。 说真的，他还找到了所谓的证据，就是局里接待费太高。这一点我也不隐瞒。因为在前任汪局长手中，我们的工作做得好。 我接手以来，继续发扬光大，各地来无何取经，学习、考察的特别多。高是高了一点，但没有装进自己的腰包。 为此，他复印一些似是而非的证据，比如把前办公室主任的个人消费算在公家的消费之内。这就是一种误会。 这是店家弄错了。以为前办公室主任马小松就代表教育局，我没有签字。 而陆皓明呢，以为掌握到了我的什么证据，加上他顺心的时候，事事做得好，不顺心的时候呢，态度恶劣，得罪了不少人。年底考评，干部群众有百分之五十以上的人给他打了个差评。 为此，他带着这些所谓“证据”去找领导。这其中有一句‘他要跳楼’，只是一句过头的赌气话。 他不会跳楼的。所以请媒体也不要以这句话为噱头，来放大这件事。各级媒体都是为大局稳定服务的，特别是年关更需要安定。我们也在与你们的上级主管部门沟通。” 唐盛说：“据我所知，他说除了你刚才介绍的这笔账之外，还有51万没入账。这是怎么回事？” 陶之春笑道：“这是财务室的问题，作为财会人员，她们有一种下意识保护自己的本能，认为这么多经费，怕上面来检查出问题。 我也没指使她们，是她们自己把账做平。我还专门找了她们，狠狠地批评了她们一顿。怕什么呢，如实做账嘛。费用高了，要追究也是追究我陶之春的责任嘛。” 唐盛点点头，说道： “陶局长，媒体也是了解情况而已，既然你谈了这么多。谈清楚了就行。” “记者，跟你说句真心话，基层工作难做啊。” 唐盛笑笑。 陶之春说：“本想和你交个朋友，但你好像真怕我是个腐败分子似的，连点水果都不收。理解，十分理解。 等这件事过后，我到上州来拜访你。这么晚了，我就不打扰你，如果我说得过多，你还以为我心虚。” 说罢站起来，唐盛也站起来。 送罢客人，唐盛四处查看，觉得陶之春进来后，就没有离开过自己的视线，确认陶之春并没有留下什么之后，才打电话给唐怀德。 唐怀德说：‘你出来一下，我们当面说。” 唐盛离去。 此时，陶之春并没有离去。在雅图没有办起之前，他经常在梦江南消费。与客房总经理查美美早就勾搭上了。 此刻，他正在查美美的房间，给查美美讲解他的对策。 客房部经理可以打开客户房间的。陶之春的要求是查美美要将三万元塞到唐盛的床垫下。 这件事比较容易，查美美只要在卫生员打扫房间时，以检查之名进入，放进床垫的难度比较大。放进衣柜易于反掌。 借口检查卫生搞得干不干净，打开衣柜检查一下就行。何况房间内又没有监控。 这个步骤，在明天上午实施。 两人商量完毕，陶之春就找了一个电话给自己的亲外甥，东园派出所的赵永，要他来见一面。 …… 地点二：南国大酒家。 陆皓明已被任志远叫到南国大酒家。 他们已经谈了半个小时。陆皓明把目前的情况全谈了一遍。任志远说：“不能掉以轻心啊。” 这句话刚落音，手机铃声大作，陆皓明说：“我接个电话。” “对，我没有回家，你到南国大酒家15楼这个地方来。” 一直坐在宾馆咖啡休闲区的张一鹏，负责盯梢唐盛，此时，他见唐盛出门，立即跟了上去。 他骑了一辆摩托，见唐盛拦了一辆的士，他跟在后面。 夜里的车辆毕竟少一些，的士开得飞快，他拼命跟上。 的士驶进了南国大酒店，停下，他不远不近地跟着。唐盛到了电梯口，进了电梯，张一鹏迅速跟上去，可惜电梯在不同的楼层都有停留，他跟不上了。 那时的无何稍有点档次的宾馆，都时兴咖啡休闲厅，他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这个位置绝佳，可以看到大厅的一切，但别人不能看到他。 他点了一杯咖啡，慢慢地喝。 唐盛进去后，陆皓明给他介绍了任志远。 两位新认识的朋友简直寒暄几句。三人坐下，进入主题。 听完唐盛的叙述后，陆皓说说： “困难加大了，就看财务室的淡爱玲，何田田敢不敢讲真话了。如果她们承认是自己做假账……” 任志远说：“对，只要她们说是自己所为，就麻烦了。” 陆皓明这时，才明白陶之春不是一般的对手，而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陆皓明说：“今天这么晚了，不好打何田田的电话，我明天早上就和她联系。明天是星期六。我相信她会讲真话。” 唐盛说：“一定要录音。” 陆皓明说：“再说，我手中还有张建辉提供的材料。” 唐盛说：“对，你可以引而不发，现在不要抛出来。” 三人分手。任志远说：“我就不送你们了。” 陆皓明和唐盛下楼。这时已是晚上十一点多了。两人在门口中分手时，装作不认识。 各走各的路。 这一切被张一鹏尽收眼底。 第41章 案中案，扑朔迷离 周六上午，市委办公楼。 谭俊杰副书记坐在办公室。快过年了，领导们都没休息。 自从陆皓明找了他之后，他就向市委曹书记作了汇报。曹书记当时正要去省里开会，考虑到这事牵扯到孟达，便交代谭俊杰，他星期六中午一定赶回来，与他仔细研究。 正在看材料，陶之春打来电话，说要向他反映重大情况。 谭俊杰说：“我在办公室，你来。” 陶之春以极快的速度赶到了谭副书记办公室。 “谭书记，我想向您汇报两件事。一是关于我们局里的财务，二是关于陆皓明这个人。” 谭俊杰点点头，双手抱在胸前，望着陶之春。 陶之春把跟唐盛说的，重复了一遍。强调了教育局的接待费开支确实过高了一点。陆皓明复印的51万经费，是财务室怕查起来说开支太大，两名财务人员私自平的账。 他没有指使，原始发票张张可查。他愿意承担开支过大，节约不够的责任。但是，绝没有装进自己袋子里之类的假公济私行为。 谭俊杰点点头。一言不发。 陶之春有点早春虚汗。接着道： “第二是陆皓明这个人，有才，一开始的表现也好，因为上次没有当上办公室主任，对我心生怨恨。以后，对我的怨恨越来越深。曾出现过旷工，拒不完成工作任务，对人态度恶劣。所以在年底中层干部的考评中，被评为不合格。 他来市委反映情况，并威吓要跳楼，我回去教育他，他根本不认错，更加可耻的是，在年关这种时候，私自叫来一个叫唐盛的记者搜集教育局的情况，准备写文章给无何市添乱。 书记，我可以说自己是大老粗，曾经和您争执过几句，那是自身修养不够，但是，为无何教育事业的发展，我真的是呕心沥血，平时都很少休息，可以说是一心扑在工作上。” 谭俊杰说：“为了工作争执几句，这很正常嘛。我也没记在心上。你向我反映局里的情况，能让我兼听则明嘛。 至于这件事如何处理，市委会有个态度的，你先回去。” 陶之春起来，恭敬地哈腰，退去。 过不了一个小时，市委曹书记打来了电话，说他半小时就可回到市委，两人碰头。 刚放下电话，政法委书记乔年生进来，气呼呼地说道： “谭书记，出大事了。” 谭俊杰身子一弹，问道：“出什么大事？” 乔年生站着道：“公安局向我汇报，东园派出所接到举报，一个叫唐盛的记者以调查为名，要挟陶之春出五万元，他就不写报道了。 陶之春假意答应，筹集了三万元交给唐记者。答应今天再去筹集两万。 为了惩治这个要挟的记者，陶之春报了案，派出所接到举报后，在唐盛住的宾馆房间衣帽间搜出了三万，陶之春在交给唐记者三万时做了记录，登记了部分票面的编号。 现在，三万元中的编号与陶之春提供的编号相符，而记者不承认，大叫陶之春诬陷他，在派出所大喊大叫，拍桌打椅。” 谭俊杰说：“这个记者全省有名，非常厉害，你先去派出所安抚他的情绪。交代派出所一定要礼遇人家。然后马上回来，曹书记回来了，我们三人立即碰头商量。” 谭俊杰打完电话，立即拨通曹书记，曹书记听完，说： “我、你、丁市长、乔年生四人先开小会，通知在家的常委，下午两点半开会。” 周六上午十一点。 书记会议室。 会议详细听取了乔年生，谭俊杰的汇报。 丁市长说：“据我所知道的，孟达同志做得有些不恰当，一个教育局的副局长，纪委要问一问他的情况是可以的。 但两天了，还没问出个情况，又不向主要领导报告，这不正常。如果要‘双规’，也要先向主管领导汇报。” 曹书记朝谭俊杰问道：“你有什么意见？” 谭俊杰说：“教育局的问题比较严重，副局长有人告，局长也有人告。从表面上看是一场权力之争。 个人感觉不止于此。现在还牵扯到记者。看起来是案中案，连环计。所以我提两点建议： 一是立即查，局长副局长两个都立案，一并查，越快越好。特别是记者这个事必须尽快查清，时间一久，各大媒体来到无何，就会弄到无法收拾的局面。 二是据多个渠道反映，陶之春与孟达有亲戚关系，如果真查，就必须指定专人负责，要跟孟达同志讲清楚，回避对他是一种保护。” 曹书记说：“那我综合大家的意见，陶之春，夏威两人的案子，由俊杰同志全面负责，纪委常务副书记郑大为同志具体抓。 记者案子由年生同志负责，采用各种侦破手段，迅速弄清真相。下午的常委会暂缓，我们不要把精力集中在开会上，而是要花在干事上。 至于孟达同志，我马上找他个别谈话。会议就开到这儿。” 会议一散。各自忙碌起来。 乔年生作为老刑侦，马上叫来市公安局的刑侦队长，给他交待了三点，刑侦队长立即驱车去东园派出所。 此时，陆皓明、任志远也被传唤到了所里。 陆皓明本来为另一件事着急，一大早起来，急得如热窝上的蚂蚁，打了十几遍何田田的电话，一直关机。 他真想找到何田田家去，想不到唐怀德的电话打了进来。说唐盛被东园派出所抓走了，接着派出所的电话就来了，叫他马上赶过去。 真是乱成一团粥。 第42章 看不到的较量 刑侦队长老李对陶之春问话，陶之春确认是他送给唐盛，至于唐盛把票子放在哪儿，他不知道。 老李只问了一个细节，唐盛是否接过票子收下。陶之春说：“他接过了票子。” 老李心中有数，叫技术员提取票子上最新的指印。票子上有很多指纹，唯独没有唐盛的指纹。 另一路刑侦人员到梦江南调取监控，发现有多人出入过1508房间，很快找到了服务员调查清楚了。 客房部经理查美美进过1508，很快，查美美也进了派出所。一对照，票子上竟然有查美美的指印。 陶之春认为几乎天衣无缝，在老公安眼里，真是漏洞百出。 当乔年生向谭俊杰汇报之后，谭俊杰说：“我们一起向曹书记去汇报。陶之春绝对有问题。” …… 在这边开展激烈较量的时候，另一个人感到特别愤怒。 他就是夏威。 几天前，夏威接到电话，只是要他到纪委去说明一件事。想不到去了纪委，他就被带到几十公里外的地方。 夏威住进这个看起来很平常的路边小餐馆，已经两天了。下面餐馆照常营业，三楼却只住了两名纪委工作人员和夏威。 工作人员的态度还好，让夏威静思在经济、男女作风方面的问题。想清楚了就写出来，或者当面向工作人员陈述。 至于搞小团体，这够不上问题。也不好定性。 这就是所谓的“双规”，在规定的时间，规定的地方，讲清自己的问题。 对夏威这种副处级干部。只要通过市纪委常委会议就可以采取“双规”措施。当然，最好是向市委主要领导汇报一下。 孟达没有，他觉得他并没有违反原则，也认为凡是进来的，多少能找出一点问题。 但夏威是粒硬铜丸，咬不烂，摔不破。 夏威整天静坐。工作人员过一段时间就进来问一遍，想清了没有。夏威说想不出。 工作人员就拿出照片，给点提示。 夏威把跳舞的过程说了一遍， 至于包养这个舞女，给舞女租房子，他觉得好笑。一句话回复：“除跳了一次舞，连名字都叫不出。” 至于经济问题，夏威真的无可奉告，工作过的单位，除了财务室发的钱，他没收过什么贿赂。 工作人员也拿着他没有办法。外调的人去找了这个舞女，拿着夏威的照片让她辨认。 舞女说不认识。至于给舞女租房子的事，调查的结果也啼笑皆非，舞女是与另一个舞女合租的。 调查房东，房东也说这两个舞女很规矩，他的房子从不租给乱来的人。 此时，工作人员觉得孟书记给他们下达的这个指令有点太草率了。他们见过无数的被双规的。 有的是抓上车带往外地时，路还没走到一半，就在车上跪了，说他愿意说。 有些是强装静坐，到了隔离审查点，看上去非常镇定，只要工作人员离开，就烦躁不安，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或者一坐就是一个小时，人都呆了，其实是在思考对策。 因为房间里装了监控，被审查的人一举一动都在工作人员的监视之中。 这个夏威，吃了睡，睡了吃，而且态度很傲慢。或者静坐。 第三天下午，工作人员接到指令，把夏威带回市纪委。 夏威见到了纪委副书记郑大为。 郑大为走了进来，对夏威说： “夏威同志，根据市委的决定，由我专门抓教育局这个案子。现在是有人告你的状，也有人告陶之春的状。 所以，市委决定两个案子一起查。对你们的问题，我们会查到底，你虽然是被查的对象，你也可以检举别人。” 夏威听到陶之春也被查，一直愤怒的情绪才平静下来。他说： “感谢组织，也希望组织把我和陶之春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如果我有问题，可以处分我，如果陶之春有问题，请你们一视同仁。” 郑大为说：“你放心，你有什么要说的，现在都可以对我说。” 夏威说：“先说我个人，那张照片是马小松拍的。当时只有马小松带了相机，我要与马小松对质。 如果是马小松写的举报信，我认为马小松是诬陷，一定要对马小松作出处理。 其次，如果不是马小松写的信。那么马小松把这张照片交给了谁。马小松一定要说清楚。 至于经济问题，生活作风，我希望通过纪委彻底查实，还我清白，这是第一个要求。 至于查陶之春，你们一定要找陆皓明调查。他手中握有证据。还可以找市一中张建辉，他手里也有铁证。” 郑大为没有多说话，走了。 为此这场被外界传言为市教育局“全体沦陷“的大案，进入实质性的立案“双调”阶段。 市里指定陈杏村暂时主持教育局工作。 与本案有直接关系的陆皓明、马小松、宋师师，崔英、唐怀德、何田田、谈爱玲、张一鹏、查美美等人时不时被纪委叫去。 与本案有间接关系的人则太多了，局里几乎有一大半被叫去“协助调查”。 二级单位的一、二把手，很多人从配角浮出水面，成了主要“协助调查”对象，后来，有好几个人干脆抓了进去。 唐盛在《上州晚报》发表了《历时三天，我在无何被扣的前前后后》，成为无何街头巷尾，人们议论的主题。 官方并没有给这个案子给个名称，但民间有高手，把这个案件命名为“互撕案”。意思是局长告下属，下属告局长。 有好事者甚至写了顺口溜，流传甚广。 如果要评选2001年无何十大新闻的话。市教育局以绝对“优势”占居榜首。 市教育局基本停摆。总之，一场外人看不到的较量，调查与反调查，认真办案与多方阻挠，各种人等围绕着这件事情不断角力。 陆皓明在局里，纪委两处地方来回“坐班”，他对“坐班”已经没有多大兴趣了。对去纪委倒是满怀热情。 他将不断搜集到的新证据，源源不断地输送给纪委。因此，他一直忙到大年三十才休息。 说好的不影响文娟的情绪，现在已经完全做不到了。 陆皓明也真有点担心，文娟跟着他，近半年没过一天好日子。天天陷在不安，沮丧、无奈、有时又充满希望的大起大落之中。 他翻过书，在这种情绪强烈波动的环境中孕育，生出来的孩子，那么是天才，要么是白痴。 他经常做恶梦，常常觉得有什么压在他的身上，他大呼一声，惊醒过来之后，吐着粗气，然后喃喃地说： “如果我当时去教书就好了。” 第43章 翻开新篇章 这个案件，首先让陶之春感到真正的恐惧。 一是刑侦老李一口咬定细节不对。二是查美美在高压之下，竟然供出了他陶之春。 三是他的手机被收走，切断了他与外界的联系。 他想着孟达变着法子会救他。于是，他来个硬扛。就是不说话。直到2001年2月底，工作人员带来一个消息，孟达被调离无何，去了省地方志办当一名副办公室。 陶之春的防线才被攻下来。 这个跨越两个年头，涉及人数几十人的“互撕案”，直到2001年3月才宣告结束。 陶之春，因贪污受贿数额巨大，诬陷记者等多种罪行，现处于继续羁押状态，等候检察机关提起公诉。 马小松，直接开除公职。 夏威，经过反复查实， 确认是廉洁奉公的好干部，任命为无何市教育局长。 至于其他人，涉及甚广，有的人会陪着陶之春坐牢，有的人交单位处罚，不一一叙述了。 甚至连累了那几名年前就通过了笔试的公招生，局里一直没有对他面试。 至此，无何市教育局结束了陶时代，进入了夏时代。 夏威任局长以后，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组织面试，笔试前五名参加，其中一个叫陈彬的年轻人胜出，留办公室工作。 第二件事：召开党组会议，将陆皓明提为办公室主任，将张一鹏放到市三中教书。 第三件事就是召开了一个大会。除局机关全体干部外，局属二级机构的所有领导班子成员都参加。 会议开得不长，夏威作了一个《团结一致向前看，再创无何教育辉煌》的报告。 他说，对过去在陶之春手下干事的人，犯了罪的，都已收监。没有收监，今天参加了这个会议的同志，有些人慑于陶之春的淫威，犯了一些小错误的同志，党组织给予原谅。 因为，杯子是圆的，水就是圆的，杯子是方的，水就是方的。这主要是陶之春的责任。 在那种环境中，我也犯过错误，对陶之春的有些事采取了盲从，没有抵制。 他说完这一段话后，全场响起了经久不绝的掌声。有的人流下了眼泪。 他说，无何教育往何处去？就是加强制度建设。如果我们有一套强有力的基本制度，监督体制，陶之春也不可能插手基建、教辅，更不可能暗中入股开个饭店，同志们争着去他的饭店吃饭。 任何人身依附，都会形成腐败，所以，我承诺教育部门从我做起，做到办事公道，选人用人公开透明。 这个会议，以前一定要开到十二点，大家进餐馆胡喝海吃。 这一次，一小时之后，宣布散会，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连矿泉水都没发一瓶。 此前，名不见经传的陆皓明，一下成了无何的人物。 陆皓明倒是感到自己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他管办公室以后，让陈彬负责写材料，没材料可写时，就值班。有材料要写时，何田田帮他值班。 局时仍然是老格局，夏威是局长，陈杏村是二把手了，他下半年要退休了，不太管事。接下来是丁毅，以前依附陶之春，调子很高。现在说话，低了几个分贝。 老唐排第四。纪检组张组长排第五。由于夏威信任陆皓明，实际上，办公室主任陆皓明是妥妥的第六把交椅。 陆皓明吸取马小松的经验教训。绝不搞人身依附这一套。 司机就是司机，他不会为夏威去开车。 伙食就是伙食，各科室必须跟办公室报告，需要请客的理由。 反正一切按制度来，不是说没有灵活性。但次数实在不多。 四月份，文娟生下一男孩子。他给儿子取名“陆超”， 希望儿子的人生超越自己，比他过得好一点。 陆皓明觉得这样的日子过得舒适。 这办公室主任要当上副局长。还有一段漫长的路要走。因为，这不是夏威说了话。副处长以上，都归组织部门管。 眼下，就是把工作做好。剩下的唯一追求——就是赚钱。 房子购买，是借的钱，超超出生后，要奶粉钱。这些不是两个人的工资能够开销。何况新房子装修要钱。 如何搞钱，成了陆皓明一大难题。 教育系统的生意无穷大。只要随便做一件就可以赚大钱。马小松、陶之春之流，曾经把教育局把控得死死的，就是为了赚钱。 而现在呢？把对方弄下去，自己上台，也是为了这个目的吗？ 他想着自己暗中托人去开个酒楼，那就必然每天鼓噪着朋友们去消费。这跟宋师师开酒楼有何区别呢？ 陆皓明感到脸红。 第44章 决定去扶贫 陆皓明当办公室主任半年，夏威把一中的总务主任张建辉调来当办公室副主任。 很平常的调动，但是，陆皓明却感觉有点不对劲。 因为夏威与张建辉有亲戚关系。 在斗争中不断成长的陆皓明，眼下，唯一让他敬佩的是唐主席了。 这个人不搞派性，处事公道，所以陆皓明就喜欢跟唐怀德聊聊心事。 现在聊天，就不必像过去那样搞地下活动一样，偷偷摸摸。因此，他们俩约在“六天月”茶楼见面。 “六月天”算得上无何最好的茶馆了。装修得古香古色。但陆皓明却是第一次去。 陆皓明先到，坐了一阵，唐怀德来了。两人坐下，先聊些闲话。然后才进入主题。 陆皓明说：“最近，夏局的一些事，把我看懵了。他把自己的亲戚调过来当办公室副主任。其实局里可以提拔的年轻人也不少。” 唐主席笑笑：“每一个人都有一种不安全感。把自己人弄得多多的，这是一条政治上的不二法则。” 陆皓明说：“我总觉得不对劲，这个不对劲是种感觉，并非某件具体的事。除了调自己的亲戚来，还有就是在经费的审批上，有些费用报销，办公室要把关，签字，这无可厚非。 但根本不属于办公室管理范围的，是一些科室的专用经费，夏局长却要我签字才报。这事，我没参与，又不知道情况，签什么字呢？” 唐主席说：“皓明啊，这个世界上，能理解你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汪局长，另一个就是我唐怀德。 你在我手下工作六年多，我对你是了如指掌。你正直，善良，聪明，但在别人眼中并非如此啊。” 陆皓明问道：“那我在别人心目中是个什么形象？” 唐怀德笑道：“你不要问是谁评价你，好不好？“ 陆皓明点点头。 唐怀德说道：“你找市委领导反映问题，动不动就说要跳楼，谓之胆大。你把陶之春的财务证据搜集到手，谓之艺高。 所以，你这个人什么事都干得出，又比较阴险。 夏威当然要防着你。把他的亲戚调来，放在中间当一道防火墙。 至于什么发票都让你过目，就是为了以后，你想告状也告不成。财务都经过了你，上面都有你的签名。皓明，我一针见血，分析得对不对啊。” 陆皓明苦笑了一下，说道： “我还是把人性想象得太简单了啊。” 唐怀德喝了一口茶，缓缓道： “皓明啊，人性就是如此复杂。你不要以为，我们和夏威曾经站在同一条战壕，我们就是自己人。那只是短暂的结盟。 任何事物都在发展变化，在以后的岁月里，这种结盟如果没有第二个陆皓明来反对夏威，我们就是夏威防备的对象。” 陆皓明说：“你的意思是夏威会变成第二个陶之春？他会在教育系统大做生意，大谋私事？” 唐怀德说：“难说，如果手中握有权力，不把权力变现，这是需要很强的自制力。 所以，你也别想着你从此一帆风顺，遇事圆滑点，当然，我只是提醒你。并不是我说的就一定会变为现实。” 两人又聊了些其他事情，直到晚上十点才分手。 陆皓明回到家里，想着这机关工作，真还得学圆滑一点才行。你夏威要去做点什么小生意，我也睁只眼，闭只眼。 不过，过了几个月，陆皓明也没发现夏威办什么餐馆，插手什么生意。只是过了十一节之后上班第一天，夏威把陆皓明叫了过去： “皓明，有个下乡扶贫的工作，你愿意去吗？下乡干得好，可以解决副处待遇，组织部发文规定的，对你只有好处。” 陆皓明想，这应该是夏威早就想好的一着棋子，所以先把张建辉调过来，自己赖在这主任的位置不动，并非明智之举。便说： “我想想。” “乡下空气好，说不定干一两年回来，你工作上有成绩，扶贫办可以向组织部推荐解决副处。” 这个，确实有先例，每过两年，都有一批干部走“曲线提干”的这一捷径。 陆皓明说：“我和我老婆商量一下，她带着小孩，一个人上班比较吃力。” 他从夏威办公室出来时，其实他早就在心里答应了这件事。离开一下这个环境，到一个新的环境中去生活两年，让自己那些跳楼啊，复印票据之类的印象，在人们的脑子里淡一淡。 淡点，再淡一点。 他回去跟文娟一商量，文娟也同意，说他们医院的医务科长，也是搞了两年扶贫，表现好就提拔为副处。回来后就当上了副院长。 至于扶贫，人家不要你天天在那儿呆着，只要给村上的资金到位，做一两件得人心的好事，就是算好的扶贫干部了。 主意既定，陆皓明拖了几天，才跟夏威去汇报。 夏威说：“那好，十二月中旬入村，我先把你的名单报上去。” 第45章 大家一致支持他去扶贫，真耐人寻味 过了几天，夏局告诉陆皓明，局党组一致同意他去之县扶贫。至于之县安排他到哪个镇哪个村，暂时不得而知。 夏局还说，这个月，他就可以“机动”性地来上上班。翻译成大白话就是——你想来就来，不想来可以呆在家里休息。 这个结果并不是什么好结果，大家一致同意，呈现出来的状态是——大家都恨不得他走得远远的。 陆皓明不得不逐个分析，从迷雾中看清现实。 首先是文娟，文娟的理由很简单，去扶贫有三大好处。 一是每个月多了200多块钱的下乡津贴。 二是她母亲在这儿带小孩，空间狭小，扶两年贫再回来，医院的房子就可以搬过去住了。扶贫是相对自由的，装修房子时，陆皓明可以抽时间去管理。 三是还有可能解决副处级。这种三全其美的事儿，到哪里去找？ 老婆的理由很实在。但局党组的同志一致同意，就值得深思了。陈杏村在八月份到点退出领导岗位，这个人就不计算在内。 现在排在第一位的副局长是丁毅，丁毅曾依附陶之春，经济上没有问题。不过，现在他这个常务副局长过得不怎么愉快。所以，他希望陆皓明走得远远的，乃情理中事。 然后就是老唐。老唐希望自己去一个是非比较少一点的地方呆一呆。这个是对自己的关心。 就是这个张秀如，他怎么也希望我陆皓明走得远远的？过去是同一条战壕里的战友，现在有什么事，让他对自己有了隔阂？ 陆皓明想了很久，才终于想明白——普通老师把他当成纪检组长了。有什么要申诉的，反映单位各种问题的，全寄给陆皓明。 陆皓明也不知道别人寄信是什么内容，既然是寄给自己，也就拆开。拆一封，是告状的，再拆一封，还是告状。 于是，他就全转交给张秀如。 张秀如就很不高兴了。 不仅局党组的同志一致同意他去扶贫，连任志远也觉得这一棋，如果走得好，陆皓明就全盘皆活了。 任志远和陆皓明长谈了一次，他说： “目前走了三着棋，收拾马小松那着棋走得高明，收集财务证据那着棋，也算走得好。就是找市领导那着棋，显得不高明。 说要跳楼，实际上是威胁领导，这着棋一走，目前的市领导无人敢用他。” 任志远的意思，他想推荐他给领导当秘书的事儿，就不要再提了。至于这次下乡，为什么是着活棋呢。 任志远给他分析，夏威在局里也不敢大胆使用他。甚至不敢提他当副局长。因为还有资历深的一批科长们。 到时，他们当不上副职，就效仿陆皓明，造夏局的反。 换到乡里去扶贫，两年时间，如果他真干出了点什么成绩，这个副处就稳了。这个副处不占教育局的领导职数。 往内发展，可以回到教育局当个什么副局长，往外发展，可调到其他单位去任职。所以陆皓明利用这两年时间，弄出点成绩，前途还是光明的。 陆皓明觉得任志远这个分析十分中肯。 不要上班就不去上班，这样玩了十来天，他接到通知： 十二月十日到市委大礼堂开会。 教育局派了唐怀德作为领导到会，陆皓明则以队员的身份参加，听了领导作了一场报告。 散会后，陆皓明才知道他是市教育系统带队的扶贫工作队队长，还有6个二级单位各派一人归他领导。 也就是说，加上自己，这支扶贫队伍就一共7人。 次日，唐怀德代表市教育局一直把这7人送到目的地——金寨沟乡。到乡里与乡长书记沟通后，陆皓明就履行起工作队长的职责来。 他按乡里提供的村庄名单，选择了一个最落后的村庄——小浒村作为自己的扶贫点，其他人则按2人一组，包一个村的方式包下3个村。 这3个村与陆皓明蹲点的小浒村差不多等距离。 也就是说：这6人在外面相对条件好一点的村工作，而陆皓明则是深入到了最艰苦，最里层，最核心的贫困村。 做领导的如此高风亮节，别人无话可说。 当天晚上，唐怀德吃过晚餐回市里了，陆皓明和队员就留在乡政府，等着明天驻村的乡干部领着他们入村。 在乡政府的食堂吃过晚饭，陆皓明往招待所走。这金寨沟乡只有一条老街，还有一片所谓开发区。开发区还没成形，所以招待所就在老街上。 他带着那6个队员走进招待所，从地级市下来的各位还不适应这儿的简陋。说笑着好久没住过招待所了。 陆皓明没说什么，他理解这些同行的心情，知道要到这儿适应一段时间，看到农村苦，农民苦，才会真正融入当地的生活。 他上了二楼，转身进了房间。 只有他特殊一点，给他开的是单人间。 他坐了一会儿，正准备去烧水，发现这招待所是没有烧水工具，还是保留着最原始的方式，叫一声总台，服务员会送来开水的。 房间里倒是有电话机，他看了看《服务指南》，拨通了总台电话，总台答应马上就会送开水过来。 过了五分钟，进来一个女子，陆皓明眼睛都直了。 这不是那次在南中国酒家与自己碰个满怀的女子吗？ 女子说：“先生，你不用打总台，二楼有值班室，你直接到值班室说一声就行。” 陆皓明说：“我好像跟你面熟。” 女子笑道：“是吗？” 陆皓明问道：“一年多前，你去过市里的南国大酒店吗？” 女子想了想，摇了摇头。那样子对陆皓明并不怎么信任似的，准备走。 陆皓明也觉得女子上班时间，不能跟她闲聊，便笑笑。 女子走了，他有些怅然若失。 这些感觉很复杂，表达不出来。好像人生在走下坡路，曾经遇到的美好，也是一场虚幻。 也许那天，他根本就没与人撞个满怀。 也许人家与他撞个满怀，早已不记得这回事了。 第46章 上城筹资金，他发现“横”有横的好处 次日，驻村干部把陆皓明带到了小浒村。村上支书姓李，叫李彪。李支书倒是很热情，说道： “就住到我家，我一崽一女都在外面工作，条件还可以。” 说罢，就带陆皓明上二楼看房子。 陆皓明见房间布置得整整齐齐。说：“行。以后就要麻烦书记和书记娘子了。” 安顿好了之后，他吸取以前的教训，不再盲目行事，首先是到处走走，到村民家中去坐坐，调查了解情况。 调查了十几天，他算明白了以下现实： 大家对他的到来，没有那么特别关注。大家对发展经济，也没有那么非常迫切的心情。 这里的风景也不出众，更谈不上发展旅游之类。没有什么特别的物产，可以开发利用。 开了两次村支两委、党员组长座谈会。他要大家提建议，谈设想。大家也没有多少建议可提。 至于设想就一个，如果陆队长一年能够争取25万，两年争取50万元来修路，村民就会很感激他。 如果能打开阻碍村里出进的鸭石嘴，村民们愿意放炮，哪怕是肩挑手提，用小推车也要推出一条路来。 放在2001年，一个村两年要争取50万资金来修路，这是件非常困难的事。 不过，陆皓明一口答应下来了。 陆皓明答应下来，有他自己的想法。不修路，在这小浒村再也做不出一件像样的“政绩”来。 唯有修路，才能整出点动静。 答应下来之后，陆皓明就不再像以前那样冲动，冷静地想一想，自己怎么去找钱。自己的优势在哪。 想了一个晚上，他找李支书商量，随乡入俗，他也跟着别人喊李支书为“彪哥”。 他把自己的想法跟彪哥说了，彪哥说：“行，那你先回去。” 陆皓明元旦回到家，休息两天，彪哥就带着一个女孩子上城来了，他把他们安排在一个小招待所吃住。 他先去局里找夏局长汇报小浒村的情况。 夏威说：“皓明，村里要支持，但局里一下拿不出这么多钱。今年就支持10万，明年再支持10万，目前只能尽这么大的力度。” 既然夏威表了这个态，立即落实才是关键。 陆皓明说：“行，能不能在农历年前，把2002年的这笔款落实好呢，有了钱就好动工。” 夏威倒是爽快，把财务室淡爱玲叫来，指令她一定要落实。 这边局里落实了10万，那就往扶贫办去。 他故意带了穿得破破烂烂的女孩随行。一直走进扶贫办许主任办公室。 自从走进扶贫办，陆皓明就发现了异样，虽然他并不认识这些干部，但这些干部好像都认识他。 他牵着女孩的手走过走廊时，那些干部见了他，竟然像见了领导一样，都站在两旁，让他先通过之后，才敢走动。 陆皓明一下就明白了，大家有点怕他，一个胆子大到直闯市委书记办公室，点明要见书记的人，一个把自己的顶头上司送入牢房的人，不了解内情的这些机关干部们，确实有点怕他。 他的这个想法马上得到了验证。他走进许主任办公室。许主任马上走过来热情握手，笑道：“陆主任，你出马就一定能把村子搞好，为我们扶贫办争光啦。” 说罢，马上亲自泡茶。 陆皓明指着女孩说：“这样的孩子，村上多的是，我带他来开开眼界，看看许伯伯的办公条件，空调、打印，复印，转椅……什么都有。鼓励她努力学习，以后成为许主任这样的人。” 这几句话，说得许主任无地自容，马上道： “我知道你去的那个村特别穷，我们会支持。” 陆皓明说：“主任，对小浒村的支持，你们应该排在第一。那地方太苦了，太闭塞了。要想富，先修路，这次扶贫一定要给他们村修一条路。” 许主任说：“修路是个长远规划，那个地方没个100万修不好的，我去过。” 陆皓明说：“对，全部修好要100万以上，但目前请主任今年给个20万。明年再想办法。慢慢来。” 许主任说：“资金缺口这么大，你到哪里去想办法？” 陆皓明说：“如果主任你这边先拨个20万都做不到。我等一下就牵着这女孩去找市长、书记嘛。参加工作以来，我就没想过当官。只想过把事情做好。” 这句话，把许主任吓得不轻，忙说：“你等一下。” 他走了出去，一会儿才进来，坐下道：“我找财会了解了一下资金调度情况，还有点钱。陆主任，我给你先拨20万。” 陆皓明说：“那就谢谢主任，孩子眼睛有点问题，我还要带她去看看眼科。” 下午，他带女孩到市人民医院看了眼睛。 晚上回到家，陆皓明想，看来我得重新定位一下自己。 唐怀德也好，任志远也好，都要求我陆皓明远离无何，去乡村呆上两年，冲淡一下自己“敢跳楼”的形象。 但是，真的要冲淡这一形象吗？ 从今天来看，扶贫办的干部站在两旁，让自己先过。这就是怕自己。许主任手握扶贫的资金与考核大权，凡是跟扶贫有关的单位，都要巴结他。 今天用一句话吓得许主任立马拨款。 所以，我陆皓明怕什么呢，要冲淡这个形象干吗？我就要树立这个品牌——什么都不怕。 所以，他决心明天再去见一见市一中校长。 一中校长换了人。姓邓。邓校长听说也是条汉子。陆皓明准备去试试深浅。 第二天早上，他又领着那女孩向市一中走去。径直走进校长办公室。 邓校长说：“大主任，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里来视察工作了？” 陆皓明说：“要什么风呢？你有个队员小秦在我手下扶贫，我来拜访你，请你多支持他的工作。” 邓校长脸都红了，忙泡茶倒水，说道： “对啦，你是教育系统扶贫总领队，我早就应该来拜访你。” “拜访倒不必，村里这样的女孩比较多，你在支持你自己那个扶贫点的基础上，支持我扶贫的这个村10万块钱。” 邓校长一听，头都大了，笑道：“陆主任，虽说一中属局里管，但各有各的扶贫点，局里的点要我出钱，如果是夏局长要求，我没办法。但夏局长不下指示……” 陆皓明说：“夏局长不一定下指示，这考验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扶贫工作人人都要支持，我还准备去找市长书记汇报，你忙。” 如果其他科级干部，开口就说去找市长书记汇报，别人都觉得好笑，但陆皓明这么一说，邓校长绝对相信。 他忙走过去，双手按在陆皓明的肩膀上，又怨又嗔地说道： “老弟啊，我又没有说不出资金，你可别在市长书记面前说我不支持扶贫工作啊。 我反正出一部分。等下次小秦回来，我一并把我们村上，你村上的资金研究落实好。” 陆皓明说：“这才像邓校长说的话，态度鲜明而果断。我不去其他单位，是因为谁都知道一中有钱。把你的钱用在正途上，就会少犯些错误。” 说得邓校长脸红脸白。半晌道：“放心，陆主任，我们不会在经济上犯错误。” “我只打打预防针。” 陆皓明在无何活动三天，就初步落实了40万资金。 他也知道，村上说50万，其实是不够的，只能拉通一条毛路，而他的想法，就是在修一条像样一点的路。 三天后，他和李支书，还有那个治眼睛的女孩，一起回到了小浒村。 第47章 二娃有神技 陆皓明经历过与陶之春的较量，懂得有些人当面说得好好的，一转身就变卦。 他没有回村上，由李支书陪着到乡里财政所开具了三张发票，才与李彪分手。 他叮嘱李彪，回去只说到有关部门作了争取资金的努力。在资金没到乡财政所的账户之前，就不要说上面来了钱。 李支书带着女孩回村。陆皓明带着这三张发票回城。 又花了三天时间，把这些发票送给教育局、一中、扶贫办。三个单位表态都好，说保证元月底，资金到位。 陆皓明不想待在无何，整天无所事事，又不会带孩子，住了两天，回了村子。 李支书娘子说：“陆队长，年底也没什么事了，好多工作队员都回城里休假去了。你倒是在城里呆不住啊？” 陆皓明说：“住到你家里舒服多了。每天看本书，你的饭菜又煮得好，到处青山绿水，我就喜欢过这种神仙日子。 对了，嫂子你也叫我陆队长？弄得很生疏。我叫你嫂子，你叫我皓明。李书记是开会时才叫我陆队长，是为了工作需要。” 李支书说：“那行。你住得惯就好，我就盼你住在这儿。如果你喜欢聊天，我就叫个会聊天的人来陪你。” “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宋爷，绝对的知识分子，原来在上海工作，退休了一定要回老家居住。那是天南地北，天上地下，什么都懂。” 陆皓明说：“那太好了。” 李彪打了一个电话给他侄儿二娃。二娃就跑了过来。 陆皓明和二娃早就认识。有时去乡政府，就由二娃骑摩托接送。 李彪说：“到塘里摸只乌龟，抓两条鱼，再把宋爷喊过来吃晚饭。” 二娃边脱衣裤边应道：“这个算我的。” 陆皓明说：“太冷。” 二娃脱得只剩一条短裤了，站在塘边浅水中，回头对陆皓明笑道：“我不冷。” 只见二娃一个猛子扎入水中，水面冒泡，人却不见了。 陆皓明问：“徒手就到塘里捉乌龟和鱼？” 李彪笑道：“他有野法子。” 陆皓明要信不信。 一会儿，二娃冒出水面，双手高举，双脚踩水，来回游动。突然，他像一只猎狗发现了野物一样，头往水中一钻，又不见人影了。 再出水面时，果然手中举着一只乌龟。 上得岸来，把乌龟丢进桶子。抓个乌龟，陆皓明承认这比抓鱼要容易。因为“蛇有蛇路，龟有龟路。” 乌龟是藏在泥巴中，只是这鱼不好抓。正想着，只见二娃长啸一声，水面上的鱼儿像听到召唤一样，纷纷朝他站在水边游来。 那些鱼儿像他喂养的宠物一样，游到他的脚边，他抓起一条，往桶子里一丢，又抓起一条，往桶子里一丢。 然后说：“够了。” 看得陆皓明目瞪口呆，这种连吃个饭，都先看一场捉鱼表演的生活，与机关上班，小心翼翼，勾心斗角相比，简直两个天地。 一个复杂，一个简单。 一个紧张，一个轻松。 这扶贫来得好。真的来得好。 陆皓明正想着，二娃已洗净手脚上的泥巴，穿上鞋子，把桶子提给支书娘子。 支书娘子开始剖鱼，杀乌龟。手脚麻利。 李彪说：“我们到二楼去坐。二娃去叫宋爷了。” 两人到二楼的小客厅坐下，这是李彪专门为陆皓明收拾的一个会客兼办公的地方。 室内布置得比较朴素，但沙发，茶几，书桌一应俱全，阳台上还养了几瓶花。 “宋爷到底是个什么人呢？”陆皓明问道。 李彪说：“他的历史比较复杂，1932年出生，世代都是江湖艺人，10岁就跟着父亲走江湖，快解放时他父亲就死了，他就投了军，部队打上海，他参加了战斗。 转业后在上海运输社工作，再后来就在什么副食品公司当经理。反正这都是他自己说的。 1992年退休，他很怪，不住上海，偏要住回老家。人挺好，这村子里很多小孩的名字都是他取的……” “他老婆是本地人？” “不是，他老婆是南京一带的，具体是哪儿的，我们也不清楚。” “他老婆愿意跟他一起来乡下住？” “老婆有时候住在这边，有时候回上海那边儿子家住。” “哦，我来了一个多月，怎么才见你提起他？” “他十一月份就回了上海，回来才两三天。要是在家，他经常到我这儿来坐坐的。” 陆皓明点点头， 这时，忽听得外面有人喊道：“书记家来了贵客？” 李支书站起来说：“宋爷来了。” 陆皓明也站起来。 二娃推开门。 陆皓明望去，门口站着一位长者，身材削瘦，下巴飘拂一绺花白胡子，一副仙风道骨模样。 第48章 宋爷不简单 不用说，这位就是宋爷，陆皓明走上前去，抱拳道：“宋爷好。” 宋爷一脸茫然地望着李支书。 李彪介绍道：“这是市教育局的陆皓明主任，组织上派他到我们村来扶贫。” 宋爷抱拳：“小浒村有领导来带领村民脱贫，天降福音，小浒有幸。” 寒暄几句，二娃下楼帮着帮厨去了。三人坐下，天南海北地聊起来。 陆皓明心想，自己大学毕业，平时博览群书，与人聊聊天，就能看出别人的知识水准，眼界格局。 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与宋爷聊天，他暂时还没找出任何破绽。 比如宋爷说，他们这村叫小浒村。一般陌生人初来，总读成“水浒传”的“hu”。听当地人念多了，才念成“xu”。 因为“浒”作为地名时，就应该念“xu”。 这一点，陆皓明当时也有点困惑，以为乡里人读白文，念字念半边。也就随乡入俗，跟着大家念“小许村” 从地名谈起，宋爷就说起“浒”字来，说“浒”这个字呢，表示离河边不远，土地肥沃，易于耕种的地方。 说明历史上，小浒村种田捕鱼，人们过着比较富裕的生活。 今天有劳陆队长来扶贫，只能说明农耕社会，在工业文明中变成了贫困的代名词。 渔歌唱晚，雁阵惊寒，越诗意越落后。陆队长能帮助小浒村，他这个退休老头一定鼎力相助。 宋爷这番开场白式的欢迎词，让陆皓明心中大吃一惊。原以为陶之春在任何场合说话，都是游刃有余。 比起宋爷来，陶之春还差个层次。 宋爷这开场白，既有知识性，又有趣味性。更重要的是，不卑不亢，既表达了对陆皓明的欢迎，又解释了小浒村在历史上还是不错的，是鱼米之乡。 陆皓明听完，笑道：“宋爷不愧学富五车，见多识广，一见面就给介绍了村史。有您这样的乡贤。我一定为村上的发展尽最大的努力。” 宋爷问：“你主要从哪方面入手？” 陆皓明说：“交通。小浒村过去之所以是个好地方，因为过去的交通全靠水路运输。 所以历史上的大城市都是建在水边，河流就是交通大动脉。不通水路的地方就要开河，比如隋炀帝就开凿了京杭大运河。 小浒村过去有田、有山、有河，历史上是一个好码头，是个热闹繁华的地方。只是到了今天，水路衰落，陆路崛起。昔日的交通要道就成了今天的闭塞之地。” 宋爷对陆皓明说的这番话，并没有称赞。他关心的是这路能不能修成，便问： “陆队长，修路的关键是资金。小车进来没用，要大车进来才有用啊。” 李支书说：“陆队长在这方面还是很厉害的。” 陆皓明望了李支书一眼，笑道：“彪哥，别帮我吹牛，一步一步来。” 宋爷定定地望着陆皓明，问道：“你子时出生的？” 陆皓明笑道：“对，皓月当空，所以取了这么一个名字。你还会看八字？” 李支书插话：“我给你介绍过，宋爷什么都懂。” 陆皓明不想算八字。因为一个人的一生，若是被八字先生算出来，说你富贵无比，倒是欢喜。 说你一生平平，就会有些心理阴影。所以，他并没有邀请宋爷给他算命。 真正会算命的人，顾客没有要求，谁也不会主动给人算命，除非两种情况。 一种是骗子。 另一种还是骗子。 所以，他们没就这个话题展开谈论。 宋爷说：“陆队长在修路方面，如果能够用得着老朽的地方，尽管支配我。我在有生之年也为家乡作点贡献。” 陆皓明说：“你在村里有威望，这件事，一定要你出面支持才行。” 李支书说：“宋爷做公益事业，非常用心。上次还给村小学捐了五十套课桌的钱。” 陆皓明一惊，这村里还有小学，自己是教育部门的，没去小学真是一种失职，忙说： “我是市教育局的，首先要对宋爷这样尊师重教表示感谢。其次也要做个检讨，深入实际不够，还没到学校去打一转。” 李支书说：“这个不怪你。村小学是乡里，县里管的。何况我们这个村小非常特殊。设在麻老师家里。” “没多少学生？” 李支书介绍，这个小学原来还挺不错，有七八个老师，后来出生率越来越低，学生越来越来少。加上一些在外面做生意的，把小孩带到外面读书去了。 村小学就只剩下几十个学生，一年级，二年级，三年级。每个班十几个人，老师们也走了。只有麻老师是本地人，一直坚持。 因为他觉得孩子年龄太小，不适宜到隔壁村的小学去读，隔壁村要翻山越领，把他们教到三年级后，都十来岁了，再升到隔壁村去读，他就放心了。 去年小学年久失修，一夜之间倒了，他就把学校办到家里。 宋爷称赞道：“麻老师是一个有良心的教育工作者。可惜乡里里县不重视。有些人甚至说他自己偷懒，不想去隔壁村小学去上班。” 陆皓明听了。心中升起一个想法。只是这个想法，现在来说，时机还不成熟，便接过话头：“那改天一定要去拜访他，毕竟我们是同行。” 李支书和宋爷说：“你一定要去，对他是一种精神鼓励。” 二娃上来说道：“不说是满汉全席，至少是鸡鱼鸭加乌龟黄豆汤，可以吃了。” 三人起身，下楼尝美味。 第49章 麻群霞就是她？ 吃饭时，陆皓明说：“嫂子的菜炒得好，要是去城里开个饭店，保你赚钱。” 书记娘子说：“我就想在家门口开个饭店。” 陆皓明以为她开玩笑，呵呵一笑。 书记娘子认真地说：“真的啊，我家一直开饭店的啦。” 李支书说：“皓明，等会要宋爷继续给你介绍。” 吃过饭，三人上楼。李支书给大家泡了一轮新茶。 宋爷说：“陆队长……” “宋爷，就叫皓明，太客气了，感觉有距离。” 宋爷笑道：“好的，皓明啊，刚才春娥讲的是心里话。她家世代为厨，在这午水河边一直开饭店。” 陆皓明才知道书记娘子的大名叫春娥，便问： “您讲讲这午水河边的情况，我现在还没有多少印象。” 宋爷就开讲。 原来这条河上通之县县城，一路奔腾，注入上州。小浒村就是午水河边上百个码头之一。 当时，这码头边的店铺数不过来，油店、米店、鞋店，铁匠铺，竹篾行、药店、伙铺…… 春娥家祖上开的是饭店，店子前面高挂一面三丈高的旗帜，上面写一个“宋”字。 南来北往的船家，商人一望那岸边“宋”字旗。就感觉到家了一样，可以尝到宋大厨做的美味了。 陆皓明听完，说道：“哦，我理解了。就是小浒村人几乎不作田，不是搞运输，就是开店子。” 宋爷说：“对。这种情况，直到上世纪七十年代才衰落。” 李支书说：“我老婆说的想在家门口开饭店，其实就是渴望小浒村像过去一样热闹就好。 不过，这是做梦。我在村上工作，也看过有关文件，市政府有什么午水复航的计划，我们月月等，年年等。只见打雷，不见下雨。” 陆皓明不忍心告诉李支书真相。每年年初，市政府开的那个大会，报告中有些“规划”是凑字数的，便说： “彪哥，慢慢来，水运恢复是个漫长的过程，先把路修好，这里离镇上也不远，在家开个农家乐也不错呢。” 李支书说：“对，其实大家也不在乎赚多少钱，村人们就喜欢图个热闹。有人来走走，看看，玩玩，整个村子收拾收拾，其实还挺不错的。” 谈到休闲农家乐，宋爷来了兴趣。毕竟他见多识广。便谈起了外面的情况。然后说：“其实我们这儿开发点小旅游还是可以的。” 陆皓明只想过修路，来的时间不长，没想过什么旅游，便说： “我情况不熟，你们说说，搞旅游有些什么条件？” 宋爷说：“这个让我来说，午水河可以像桂林一样坐竹排。它过去的水位高，现在的水位很低了，坐竹排欣赏两岸风光是一项内容。 第二是垂钩，这也是一项活动。第三是河边有座狮子山，过去是土匪据点，现在寨堡城墙的遗迹还在。” 李支书补充说：“大家的山歌也打得好。麻老师的女儿麻群霞是把打山歌的好手，在县上还得了奖。” 陆皓明听了他们说的这些情况，对搞旅游兴趣不大。毕竟没有什么特色。再说，这也是当地政府的事，便说： “明天到全村看看，熟悉一下环境。也看看麻老师。” 三人又聊了一阵，宋爷才走。 …… 次日，吃过早餐，李支书、宋爷带陆皓明到村子转转。转了一上午，陆皓明才对村庄有个感性认识。 原来小浒村还真有点特质，午水河清澈见底，放放竹排，打打山歌，别有一番情趣。 村子里还有清代和民国时期的富商们建造的几座大宅院。里面还住着人，保护得还不错。 把这些老宅院修整修整，串连成一条线路，取名为“农耕文明的最后院落”，也许有开发前景。 陆皓明只是心里想想，因为一旦附和李支书和宋爷谈起来，他们就会对自己寄托希望。 而自己不过工作两年就走，根本办不成这种大事。 大凡寄托希望，又办不成，别人就会生怨。 所以，一路上他只听听，只称赞这些院落建得不错。不谈旅游二字。 整个村子走得快差不多了，李支书说：“现在就去看麻老师。” 沿着一条石板路，穿过路两旁参差不齐的树和花草，再上七八步台阶，映在陆皓明眼前的竟然又是一座老宅子。 这座老宅子规模更大。保护得更加完整。 宋爷说：“小浒村从明朝开始，一直到民国都是经商为主。村里有三大富商。刚才已经看过的是刘家院子，宋家院子。 现在看到的才是最大的，目前保护得最好的麻家院子。里面住了十几户人家。麻老师住在旁边这一进院落。” 李支书对陆皓明说：“左边请。” 陆皓明跟着李支书跨进了旁边的小院落。这时，从里面走出一个女孩，“吱呀”一声推开木门，看见外面天井旁站着李支书，回头朝厅堂喊道： “爹，来客人啦——” 陆皓明这回几乎要昏倒。不管这女孩换了不同的衣服，他一看就认定，这位，就是在南中国酒家与自己撞个满怀的女子。 他心里扑扑直跳。这位就叫麻群霞了。 女孩笑道：“快进去，我去菜园子摘些蔬菜。” 这时，从里面出来一位高个男子，大约五十来岁。他快步走过来，问道：“哪位是陆队长？” 陆皓明快步上前，握住麻老师的手。 麻老师双手握住陆皓明，激动地说：“你真是我的领导呢。” 陆皓明满脸通红：“确实抱歉，我原以为村上没有学校，加上才来，乡里开会，市里跑资金，没来拜访您。” 麻老师说：“言重了。你在这儿有几年，我们交往的日子长呢，走，今天一定要好好喝几杯。” 大家往里面走。 这种大宅子就完全打破了陆皓明对住宅的固有思维——如果仅以面积而论，就是大资本家不一定有麻教师家这么大。 从木门进来之后，是一个小天井，小天井之后是一个回廊式休息的地方，再往后面走，是一个大天井。 麻老师就是穿过大天井旁边的走廊来迎接他们的。 现在，麻老师领着他们走向更深处的后院。 后院的房子更多了。中间是一间大厅，两边是厢房。 麻老师说：“就在这儿坐。” 这时，从左边厢房出来一位女人。麻老师向陆皓明介绍，这是他的妻子。 陆皓明忙站起来打招呼。他看了女人一眼，女人长得十分普通。心里想，麻群霞长得那么漂亮，原来是像父亲。 陆皓明坐在那儿，心有点乱。生怕麻群霞回来认出自己，那毕竟是件尴尬的事，因为撞的位置比较敏感。 到底麻群霞认出他了没有？下节见。 第50章 给美女改名 宾主到客厅入座，麻群霞与她妈妈就忙着做饭菜去了。 陆皓明问了麻老师一些情况，才得知麻老师名叫麻桂海，今年53岁，中师毕业之后，分配在本村教学，至今30多年。 生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嫁在广州，小女儿也是师范毕业，在隔壁村小学教书。 陆皓明心中有个计划，只是现在不宜抛出，便说：“你这样几十年如一日的精神，难能可贵。值得我学习。” 李支书说：“麻老师不愿意外出，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座宅子是他祖上传下来的。虽说解放后分给了群众，但现在有很多群众搬走了，他一直住在这里面，也算是看守老宅。” 陆皓明说：“守着有意义，一来是个文物，二来也守着一份家族文化。” 麻老师说：“守着一份文物是实在的，守着一份家族文化，我没有这种感觉。因为，这不是我祖上的产业。” 这句话一出，宋爷、李支书都吃了一惊。 宋爷说：“这里面有什么秘密，我都不知道，快说。” 于是，麻老师才说起自己真正的身世。 时间退到一百多年前的1864年，南京城被湘军围得铁桶一般。太平军在作最后的挣扎。 6月的一天晚上，一名太平军军需官领着一名三岁的孩子，步履匆匆地走进“麻春大布坊”。 这位军需官平时要向大布坊采购布匹，所以他们关系挺好。这时，军需官对麻春说： 我提前获得消息，从明天起，湘军允许城内百姓出城逃生，时间三天，三天后就发起攻城。 我林家就这根独苗，麻烦你帮我带出去，以后给他一口饭吃。” 麻春说：“你为何不脱下这身皮，化妆跟我混出城外？” 林姓军官道：“我发誓不与清妖曾贼为伍，一定要与他们血战到底。”说罢，就把一名三岁林姓男孩交给了麻春。 麻老师说完，大家才恍然大悟。 麻老师并不姓麻，而是姓林，是太平军之后。 李支书感叹道：“你的高祖、曾祖、祖父没吃什么亏，但你父亲成份，吃一辈子亏，你也受连累，一直到七十年代末考上中师，30出头才结婚啊。” 麻老师说：“我祖上一针一线绣着名字籍贯的那块白布，代代相传，一直还在。所以，我想凭这个证据到公安局把姓改过来。” 宋爷说：“每个中国人都有寻根问祖的文化传统。一定要搞清自己是从哪里来的。” 陆皓明记起有个同学，早几年转行进了之县公安局，便说： “我帮你打个电话问问？” 麻老师说：“麻烦你。” 陆皓明起来，走到外面厅子，给同学打了一个电话。 同学笑道：“你就问对啦，我现在就是户籍股长，只要有依据，公民有改变姓氏的权力。 比如说，有的地方修水库，移民时，接受方听错了，有的人被人收养，养父母去世后，要求退回原来姓氏的。” 老同学倒挺热情的，说了一大堆。 陆皓明进来，告诉麻老师，说并不困难。 麻老师听了，吐了一口长气。说：“别人都说困难，原来是没找对人。” 李支书说：“今天星期六，明天星期天，后天我陪你，请陆队长出面，去县城改过来。” 麻老师说：“陆主任，肯帮我这个忙吗？” 陆皓明说：“我来村上，就是为全体村民服务的。” 大家都笑起来。 这时，麻群霞进来，笑道：“吃饭了。” 麻老师说：“群霞，这是市教育局陆皓明主任，分在我们村上扶贫。” 麻群霞笑道：“早就听说了，来了个大帅哥。” 宋爷开玩笑：“大帅哥扶贫来迟了，早来几年，你就可当麻老师的女婿。” 麻群霞笑道：“宋爷，您就喜欢开玩笑。人家是大主任，早来几年，他也是找个城里的。” 李支书说：“乡里的，也可调过去啊。” 麻群霞倒是开朗，一点也不害羞，大大方方地说：“陆主任，如果早来几年，你真的会把我调到市里去？” 弄得陆皓明一个大红脸，掩饰道：“主要是没有‘如果’。” 麻老师说：“群霞，没大没小的。市教育局办公室主任，我们县教育局局长在他面前都要恭恭敬敬的啊。” 麻群霞吐了一下舌头。 桌上的饭菜十分可口，麻老师拿出好酒，大家你一杯，我一杯。想不到宋爷年纪大了，酒量了得。 麻老师有些醉意，对女儿说：“托陆主任的福，一个电话就帮我解决了改姓的事。群霞，我们以后就堂堂正正地姓林了。你敬陆主任一杯。” 麻群霞先给陆皓明倒满，自己倒了一杯，说：“大哥，我敬你。” 麻老师说：“又没大没小的。主任。” 麻群霞说：“我又不是他办公室的，比我大，叫大哥，没错呢，老爷子啊。” 宋爷说：“麻老师，你太古板了。” 陆皓明站起来和麻群霞碰了一下，喝了。 麻群霞说：“宋爷，既然改姓，我想把名字也改一下。您名字取得好，帮我取个好名啊。” 宋爷说：“李书记向我介绍过主任是上州师范大学毕业的，你请他改。 我呢，就负责改姓之后，帮你爹举行一个仪式，这个我内行。” 麻群霞望着陆皓明，眼睛眨巴眨巴。 陆皓明内心小鹿撞击，表面却一脸平静，说：“先想想。” 结果喝完酒之后，他端起碗准备吃饭，突然放下，说道：“想出来了。” 众人望着他。 陆皓明说：“麻群霞，从这三个字中，正好可以抽出一个姓名。 麻字中抽出一个‘林’字，正好是姓氏，群字中抽左边，就是‘君’，霞字抽上面，就是一个雨字。 三个字都有了。就叫林君雨。” 众人各各停了碗筷，在手中比划，又一齐惊呼： 这个名字太好了。 宋爷手指轮了轮，说：“林君雨，再敬陆队长一杯，你这个名字可以改命。” 陆皓明以为宋爷开玩笑的，想不到宋爷这话一出，麻老师一家三口全站起来。林君雨倒了四杯酒。 陆皓明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 麻老师说：“喝，我们是真诚的。” 陆皓明才见识到宋爷是个实力派。轻轻一句，就让人深信不疑。 喝了这杯酒，他觉得这扶贫生活，真是一天抵上一年上班的快乐。走走看看，吃吃喝喝，活得轻松快乐。 第51章 年底献妙计 帮麻家改过姓氏，已是农历年底了。陆皓明与李支书、麻老师等人分手，回了市里。 文娟休产假，把家里的事摆布得井井有条，连年货都采购好了。岳母也回了乡下。 回家第二天早上，文娟说：“夏局长，唐主席、任总那儿，你该提前去拜个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烟酒我都给你采购好了。” 陆皓明点点头：“明天去走一遍。” “别拖了，过年了，人家也忙。今天就去。” 陆皓明最怵的就是送礼。唐主席、任远志还好说，夏局长家还从没去过。他想了想，有了主意。 他走到外面，拨通了夏局长，说道：“局长，虽然放假了，但我有一件事非常重要，一定要向你汇报一下，到你家里来，怕人多汇报不成，能不能到办公室跟你见个面。” 夏威说：“我事多，现在还在办公室，你过来。” 陆皓明回家取了东西，提着一个袋子，就打的过去了。 敲开夏局长的门，他果然还在办公。 夏局长没有注意到他提的礼物，只叫他坐，然后给他泡茶。 陆皓明说：“需要点时间，我觉得这个事对你，对我，对整个教育局都是一件大好事。” 夏威有些意外，说道：“有时间，你说。” 陆皓明就把在小浒村了解到的麻桂海全面介绍了一遍。最后说道： “这个麻桂海，现在也叫林桂海，从中师毕业以后就一直坚守在小浒村，他的同学同事，不是离开了那个地方，就是做到了校长一级的领导。 只有林桂海为了孩子们，一直扎根山村，特别是村小学只剩几十个学生后，他怕那些年纪小的学生翻山越岭出事故，一个人教三个年级。精神实在可嘉。” 夏威也听出些眉目，微微点头道：“确实难能可贵，过了年，你陪我去看望他一次。” 陆皓明摇了摇头。 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夏威走到外间问道：“谁？” 门外的人说：“我，朱道玉。” 夏威示意一下，陆皓明就跑进里间，把门一关。 朱道玉就是朱科长。陆皓明好奇，耳朵贴在门背上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一会儿，人走了，陆皓明才出来。 夏威说：“做人简单一点好，都往我家跑，我就躲到办公室来，想不到他们就送到办公室来了。 我收那点礼物干嘛？收了人家的手短，吃了人家的嘴软。” 陆皓明才知道是同事们来送礼，脸上有点微红。 夏威说：“你继续说。” 陆皓明说：“你暂时不要去看望林桂海，要把林桂海当成一个典型来树立。上半年，我去找记者反映，让记者好好来写一篇人物通讯。 这等于发现了一个几十年如一日，扎根山村的典型，等报道一出来，你就把他树为全市的典型。 每年的教师节，反正市里四大家领导都要出席，你把今年的教师节开成一次特别的大会。在表彰之前，让林桂海讲述自己的心路历程。 最好的效果就是让全场听得流泪，领导也擦眼泪。这样，就能在全市形成尊师重教的氛围。 如此，全体教师有荣誉感，领导会对教育工作有更深的感情，以后有更多的支持……” 夏威主动从里屋拿出两盒烟来，给了一盒给陆皓明，然后说：“皓明，陶之春就是不会用人啊。如果他当时用了你，何至于坐到牢里去？来，抽一支。” 夏威不仅给了陆皓明一支烟，还破例给他点了火。 陆皓明吸了一口，感觉这烟很特别，有点荷薄香甜味。 夏威说：“皓明，你是有思想的人，你去扶贫，也许有人挑拨离间，说我是为了支开你。 说真心话，我是想通过扶贫，帮你找到上升空间。如果在局里，你刚才看到了，朱道玉这样的老资历科长也来送礼，不是求一个上进吗？你的资历浅多了，再努力也要论资排辈。 扶贫不同，你在那儿做一番事业，我就有理由。今天听了你这一番话，我才觉得你没有受人挑拨，而是同心同德帮助我。 这个事，你的主意非常好。我也想找个理由，把陶之春搞乱了的人心收拢起来，让市委市政府领导看到教育系统的新气象。 目前就按你的方法行事。其次，扶贫方面，你把路快点修起来，过了年，我再挤点资金给你。明年的教师节，我就开一个大会，让你来讲述如何扶贫的。” 陆皓明听了，心里感动。看来，自己立场不稳，老唐和任志远分析的也不对。便说：“教师节还是表彰教师，但我一定把扶贫工作做好。” 他考虑到还会有人来敲门，早点离开为好，便说：“那我就提前给你拜个早年。” 夏威看陆皓明站起来，并没有提起椅子边的袋子，问道： “那是什么？” “没什么，就两条烟。” 夏威说：“如果你送我两条烟，我都拒绝的话呢，我不通人情。但我也要送你两条烟，你一定要收下。” 说罢进了里面，提出一个礼品袋，说：“我不留你，快点回去给文娟多干点活。” 陆皓明回到家，文娟说：“大才子，你就真的只会写文章，两条烟都送不脱？” 陆皓明说：“你看看。” 文娟打开礼品袋，吃了一惊，问道：“他还回你两条烟？这包装一看，就特别高档。” 陆皓明说：“别动，我留着送唐主席，他对我帮助不少。” 这时，陆皓明的手机响了，一听是李支书的声音，便说：“好，你到机关大门口等我，我来接你。” 第52章 美女突然加入饭局 陆皓明赶到机关大院门外，左右一望，不见人影。 “陆队长，这边。” 循声望去，才看见二娃站在远处的树荫下。陆皓明小跑过去，才发现二娃和李支书各骑一辆摩托，停在路边。 他吃惊地问道：“你们骑摩托来的？” 二娃笑道：“这有什么出奇的，80公里罢了。” 陆皓明被二娃笑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李支书说：“我们带了四份礼物，三个出钱的单位，还有你……就是想能不能见你们局长一面，当面汇报几句。” 陆皓明点点头，拨通夏威，把情况说了一遍。夏威要陆皓明订个地方吃饭，十一点半他准时过来。 陆皓明先打了个电话给任志远，要他给自己安排个小包厢。然后回家取了摩托车出来，把给自己的那份礼物驮回家。 文娟打开大蛇皮袋子，从里面掏啊掏。鸡、鱼、肉、牛肉、鸭子、粉丝等等，全弄干净了，一份一份地用塑料袋装着。 心想，这个要么是经过了宋爷指点，要么就是林老师参与了。李支书平时送东西给乡长书记，都是活物。 回到他们等他的地方，陆皓明说：“跟我走。” 到了南国大酒家，只剩三份了，陆皓明帮他们提一份，三个人提着个蛇皮袋就往二楼走。 如果不是陆皓明也提着，李支书和二娃没这么大的胆子，提着这个粗糙袋子进这么高级酒店的。 到了二楼大厅门口中，服务员问：“你们是……？” 陆皓明说：“任总安排的。” “哦哦——8号厅。” 进了8号厅。服务员就进来倒茶。陆皓明到卫生间洗了手，就给扶贫办许主任，一中邓校长打了电话，说村上李支书来感谢他们了。 他们都答应准时来。 陆皓明正准备点菜，李支书说：“陆队长，有个人想来吃饭，能不能来？” 陆皓明望着李支书。 李支书尴尬地笑了一下：“就是麻老师，对了，她现在要我们叫她林君雨，她很喜欢这个名字。” 陆皓明忍不住笑了：“她跟你们一起上来的？现在在哪？” 二娃说：“在她表妹那儿，说若不能来，她就到她表妹那儿吃饭算了。” 陆皓明对李支书说：“就她一个人来，表妹就不要带过来了。对了，出门左拐有个卫生间，你们两个可去那边洗手。” 两人走了，陆皓明叫服务员进来点菜。 自从当了办公室主任，吃个饭，开个房间就不用请示别人了。这顿饭就要吃好点。 酒呢，不上不行。喝多了怕他们俩骑摩托出事，就点一瓶。 饮料要点热饮，就喝玉米汁。 菜品不点太贵的，但一定要丰富。然后再上几盘点心。 点完，李支书和二娃领着林君雨进来了，她进了包厢，朝陆皓明吐了一下舌头。 “大哥，来蹭饭了。” 陆皓明正色道：“君雨，跟你提个要求，等会都是领导，你不能叫我大哥。包括李支书、二娃，你们都叫我陆主任，也不要叫陆队长。” 林君雨点点头。李支书问：“陆队长和陆主任的职务是一样的？” 陆皓明说：“职务不职务，主要是那个队长，好像电影里鬼子进村，翻译官说，报告队长，前面大大的没有发现八路。” 他们三人笑得打哈哈。 一会儿，夏威打电话来了。陆皓明下楼去接。见夏威是开着局里的小车来的。就打电话叫二娃提一袋礼物下去。 二娃机灵，一路小跑就下来了。 陆皓明说：“村上一点鸡鱼肉，弄干净了的。” 夏威打开了后备厢。二娃把东西放了进去，又一路小跑上二楼。估计是洗手去了。 进了包间，陆皓明给李支书介绍：“这就是我们夏局长。” 李支书双手握住夏局长的手，笑道：“感谢夏局长对我们的支持，一直想来拜访您。” 夏局握着李支书的手，眼睛却搜寻到了林君雨。 真是漂亮的光芒在哪里也藏不住。陆皓明一招手，林君雨走过来。 她倒也落落大方，站在夏局长面前一点也不怯场。 “这是我上午向你介绍的林老师女儿，叫林君雨，在扶贫点隔壁村上教书。” 林君雨伸出双手，夏威伸手握着林君雨说：“女承父业，一起做太阳底下最崇高的工作。好啊。” 林君雨笑道：“我只见过我们县局的局长，陆大哥说您今天要来，我就跟着来了。” 夏威朝陆皓明笑道：“皓明啊，下去时间不长，就很快和群众打成一片了。” 陆皓林脸都红了，说：“乡里人纯朴，你到那儿去住一个星期，她们也不叫你局长，叫你大哥。” 夏威开心地笑了：“那好，过年后，我去住一个星期。” 陆皓明觉得不能忽视二娃，又向夏威介绍：“这是李二娃，李支书的侄儿，村里不通公路，我上下乡政府，都是他用摩托接送我。” 夏威打量了一下二娃，也伸手握了握。问道：“正式名字也叫李二娃？” 陆皓明解释道：“他家的名字都是预先取好的，第一个叫李一娃，结果是个女的，第二个继续叫娃，生中了，叫李二娃。” 夏威哈哈大笑：“乡里有这种风俗，男孩子取个女孩子名字，容易带养成人。” 李支书说：“局长懂习俗。我们那儿就这个风俗。” 说话间，邓校长进来。突然见了夏局长，在门口停住了脚步。夏局长一看，说道：“怎么，我在这里，你就想开溜？” 邓校长一路小跑过来握住夏局长的手，对陆皓明说：“局长在这里，你也不告诉我，我至少要穿得工工整整才进来。” 然后他才对夏局长笑道：“我在办公室加班，写明年的工作计划。” 夏局长点点头。陆皓明才给邓校长介绍李支书等人。 邓校长很会做人，夏局长在，他就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只笑着与李支书、林君雨、二娃拉了一下手。 陆皓明把邓校长叫到一边。问他是否开了车来。邓校长点点头。陆皓明对二娃使个眼色。 三人朝楼下走。 陆皓明边走边打许主任电话。许主任说开车快到了。 二娃把礼物放到邓校长车子上，陆皓明说：“再去提一趟。” 邓校长上二楼陪夏局长去了。 陆皓明在楼下等许主任。 一会儿，许主任的车驶入停车坪。陆皓明带着二娃上前。陆皓明握着许主任的手，说道：“一点土货。” 许主任懂味，一只手按了车钥匙，另一只手握着陆皓明： “我还讲信任？” 陆皓明说：“我从来没怀疑过你讲的话，在我心目中一句抵万句。” 许主任拍拍陆皓明的肩膀，笑道：“没认识你之前呢，我有点怕你。认识了你，我觉得你其实是个好兄弟。” 陆皓明笑道：“说怕我的人是诋毁我，我有什么好怕的，你主任不给我一分钱，我难道就不扶贫了？无非是扶得村里怨声载道，骂我没能力而已。” 第53章 风都带点香甜 一路上，他向许主任介绍今天一起吃饭的还有谁谁谁。许主任对邀请了夏局长作陪很满意。 进了包厢，夏局长就立马来和许主任握手。 从职权和影响力而言，教育局长肯定比扶贫办主任大一些，但教育局的扶贫工作有赖许主任的支持。所以，夏局长的热情一点也不突兀。 许主任觉得很有面子，握着夏局长的手说道：“你们皓明主任，一是大名人，二是有能力，我会鼎力支持他。” 夏局长说：“你不仅是支持他，也是支持我，更加对我们教育系统最大的关心。邓校长你认识，那边美女小林也是老师。我们教育系统至少来了四个代表来感谢你。” 许主任被林君雨吸引住了。不过在这种场合，他还是很有涵养地说： “局长长得帅呢，下面的老师也长得漂亮。我这个人长得丑呢，办公室五六个女同志，都没一个长得漂亮的。” 大家笑笑。邓校长说：“许主任太谦虚了，你长得丑，那我就只能钻地洞了。” 陆皓明觉得半天还没介绍许主任与李支书认识，便说：“对了，这位是我们村上李支书。” 许主任和李支书拉了一下手，点点头。 见许主任这敷衍的态度，陆皓明就没有介绍二娃了，指着林君雨说：“那位就是村上的老师。未婚，请许主任给她做个媒。” 众人嬉笑。 夏威说：“坐坐坐，许主任坐上首，我们局里的同志，村上的同志，都以许主任为中心。团结在许主任周围，扶贫工作才有希望。” 许主任推辞一番，架不住夏局长的劝说，只好坐上首，夏局左侧陪之。 两位刚坐下，许主任右边应该是陆皓明坐。这时，夏威用手指着林君雨，说道：“这个位子我来调度，小林坐过去。许主任喝酒，一定要个美女陪着。” 众人笑。 林君雨说：“局长，我不会喝酒。” 夏威说：“监督他喝。他喝的时候你就看着他，他会一仰脖子，一口一杯。” 林君雨还是有点忸怩，陆皓明说：“你一个老师不听局长的，以后怎么能当校长？” 众人狂笑。 林君雨坐了过去。陆皓明就把邓校长安排在林君雨旁边，把李支书安排到夏局长身边，自己坐下，让二娃坐在自己旁边。 服务员上菜，倒酒，上饮料。 第一杯，夏局长举杯，说我们一起敬许主任。大家喝的是酒。 第二杯，夏局长说，这一杯就是欢迎村上的同志。大家举杯，喝的仍然是酒。 接下来，就是许主任，夏局长为中心，大家开始敬酒。 陆皓明出去，跟服务员交待再来一瓶，准备两把壶。告诉她谁倒真酒，谁倒矿泉水。 他又暗暗交待李支书，二娃，第一杯敬三位领导用真酒，以后举杯时，就喝旁边的那杯假的。 李支书提了酒壶，走到许主任身旁，说道：“我不太会喝，敬一杯，代表所有情意。请主任原谅。” 许主任瞟了一眼林君雨，说道：“领导不敬，村民敬嘛。”说罢一饮而尽。 李支书又敬夏威，邓校长，这倒好说，他们没有为难李支书。 等李支书敬过一轮。陆皓明上场。 陆皓明还是有点酒量，主攻许主任。一连跟他喝了三杯。然后邓校长上场。又和许主任喝三杯。 美女在旁，许主任十分活跃，别人敬了他，他又回敬别人，喝得有点多了，走路趔趔趄趄，好在林君雨在场，帮他倒酒，移动椅子，递湿毛巾，让许主任十分有面子。 许主任落座时，她又扶他一把。服务工作做得十分贴心。 许主任一激动，对陆皓明说：“皓明主任，放心修路，钱少了找我。” 陆皓明对林君雨说：“林老师，你把许主任扶起来。” 林君雨真去扶，许主任半推半就，站了起来，说道：“不要以为你能喝……喝……喝，再来三杯也……没没……没问题。” 陆皓明走过去，摇摇手，说道：“ 你不要喝了，我表示敬意，连喝三杯。” 说罢，果然喝了三杯。许主任一定要喝，陆皓明把矿泉水倒入他的酒杯。许主任竟然不知是矿泉水。 这时，夏局长说：“酒就喝到这儿，小林给主任盛饭。” 陆皓明借机到包厢外面拨通任志远。 “喂，在酒店吗？” “在，刚吃完。” “两件事，一是快过来敬杯酒，二是等会送扶贫办许主任回家。” 一会儿，任志远出现在大家面前，他抱拳道：“夏局、许主任，邓校长，各位好。我敬大家一杯。” 许主任说：“来迟了，我们都吃饭了。” 任志远说：“你不喝了，我跟夏局喝嘛。”然后笑嘻嘻地和夏威，邓校长喝了一杯。 最后走到许主任面前，说：“难怪，美女坐在旁边，你醉了，我就不敬啦。等会送你回家。” 然后再来敬李支书。陆皓明说：“不行不行，李支书他们是骑摩托来的，还要回家。” 任志远不勉强，对大家说道：“局长，主任，校长，村里李书记，皓明是我的好朋友，他的扶贫工作靠各位领导支持。这顿饭就算我请。 大家鼓掌。 夏局说：“谢谢任总。” 陆皓明心里说：“这个大方就不要使，教育局不差吃饭钱。” 酒足饭饱，任志远负责给许主任开车，扶着他先走了。 夏局和李支书握手，说要他照顾好皓明。特别也要监督好他，因为他家文娟很优秀，很贤惠。不能让一个很优秀的妻子有遗憾。 众人皆笑。 大家下楼，送夏局和邓校长离去。 陆皓明说：“开间房，先休息一个小时再走。” 李支书说没事，一定要走。林君雨说她回表妹家去。明天再走。 陆皓明也拦不住，只是叮嘱两位骑车一定要小心。 二娃说：“陆主任，你不知道，我叔喝两斤酒都没问题。” 陆皓明只好让他们走。 最后就只剩下林君雨了。 陆皓明说：“你打个的回去？” 她说：“大哥，我怕你喝醉了呢。” 陆皓明摇摇头：“我没喝多少。” “你真没有醉啊？” “这种场合能醉吗？我要照顾好所有的人。” 林君雨说：“那我们坐一辆的士，先送你回家。” 陆皓明说：“我有摩托，要不，我送你回家。” 林君雨说：“好啊。” 陆皓明骑上摩托，林君雨跨上去，双手紧紧地搂着陆皓明的腰。陆皓明的身子都酥了。 陆皓明问：“哪个地方？” “随你往哪里开。” “喝多了？” “嘻嘻，跟你开玩笑的，送我到布谷市场门口就行。” 陆皓明开车，一路风驰电掣。 林君雨搂着他的腰，头靠在他肩上。陆皓明觉得连两耳边呼呼刮过的风，都带点香甜味。 第54章 有些人的关心没有功利，只是真的喜欢你 回到家，陆皓明还有点心神不定。刚才林君雨搂紧他的腰，胸贴在他后背……好像还有些余温在身上。 文娟说：“你手机关机干嘛呢？” “没有啊。” “你们办公室张建辉和陈彬两个人到家里来，我打电话给你，一直关机，还没有。” 陆皓明掏出手机一看，笑道：“没电了。” 文娟说：“你看人家，张主任是个老同志不算，小陈20出头，给你买了个烟斗，说陆主任不能抽烟太多。” 陆皓明心中惭愧，自己一向不喜欢送礼。现在听文娟转述陈彬送烟斗——陆主任不能抽太多的烟——又很暖心。便说： “我要向年轻人学习，学会关心别人。” “张主任送了些鸡蛋，一箱婴儿奶粉，小陈送了两条鱼，一只鸡，都弄好了的。” 陆皓明把手机放在沙发上充电，说：“等会充好电，我打电话给他们表示感谢，然后去唐主席家送烟。” 文娟说：“把这两条鱼，一只鸡也带过去，唐主席对你多好啊。真正对你好的人，就是你走下坡路时，他站在你身后，顶着你别滑下去，那才是真正关心你的人。” 文娟这么一说，陆皓明更加有些惭愧，平时去唐怀德家里不多。知道唐主席关心自己，就是羞于说出来，便说： “文天使，你有一双慧眼。” “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天使？我是你的保姆。” “护士就是天使。没有爱心的人当不了护士。” 文娟说：“这句话没错，我觉得我们当护士的比你们当干部的纯洁友爱多了。” 陆皓明笑笑：“我这个干部倒还是很纯洁呢。” 文娟说：“不知道，纯洁不纯洁要别人说。” 陆皓明不敢往下说了，毕竟刚才别人搂过自己的腰。是不是送林君雨回家的情景被人看到了。打了一个电话给文娟呢？ 也有可能，比如同事的电话是这样打的： 文娟啊，你刚才到布谷市场？ 没有啊。 哦，那我看错了，我看见皓明，以为你和她在一起呢 …… 他喝了点酒，想睡一下，不再和文娟说话，去小卧室睡了一觉，下午两点起床，打开手机，打了电话给张建辉和陈彬，向他们表示感谢。 然后再打给唐怀德，说道：“主任，在家吗？” “在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那我现在过来，当面汇报。” 陆皓明带上手机，文娟就把两个袋子交给他。他下楼，把东西装进工具箱，骑上车就往新机关院子而去。 他上三楼，敲门。 唐主席老婆沈姨开门，一见到他就说： “皓明来了啊，提这么多东西干嘛？” 陆皓明把鸡鱼交给沈姨，说：“这些都弄好了的，放冰箱就行。”又把烟交给唐主席，说：“没别的什么，两条烟。” 唐主席说：“你工资低，要送礼的地方多，我这里就不要客气了。” 陆皓明说：“说白一点，就夏局长，您这儿走一走，其他人我懒得走。” 沈姨泡了两杯茶送过来，放在茶几上，说道： “皓明啊，我们老唐啊，不知有多喜欢你。你和陶局长闹意见那段时间，他天天为你担心。天天在家说，这个皓明不能废了，废了就是上天瞎眼呢。” 陆皓明听了，鼻子一酸，扯了张纸巾捂住鼻子，擦拭了一下才说： “沈姨，叫唐主席我都觉得别扭，我喜欢叫他唐主任，从参加工作起，他就是我的主任，以后也永远是我的主任。” 沈姨又端来洗好的水果，说道：“叫他主任好，我就喜欢别人叫他主任，他就一个为领导服务的，什么唐主席，虚得很。” 唐怀德一直微笑着不说话，看着陆皓明，那目光像欣赏着他的一件什么作品似的。 “到村上的情况怎么样？” “目前进展顺利。”陆皓明端起茶喝了一口，放下杯子，介绍起到村上后的情况，比如了解村情，争取资金，直到今天中餐的聚会。 唐怀德说：“这种态度好，年轻还是要冲锋陷阵，夏威比不上汪局长，但他至少会让你后院平安，不会失火。 你在那儿一心一意修路，修出一条比别人宽广的路来。人的一生，机会真的不会有很多。 出生算一次，叫投胎投得好。高考算一次，基本决定了一个人的。婚姻算一次，找个好对象受益一辈子。 其实在工作中的机会很少。特别是在行政单位，都是按部就班。你呢，本来失去一次机会，连办公室主任都当不上。 但是，你逆天改命，把陶之春搞下去，算反手抓住机会，成功上岸，没有流落下去。 这次去扶贫，又是次真正的机会。你的特点是没人管你，你干得更好。有人管你，你就发挥不了才智。” 陆皓明说：“主任，你我永远的主任，我的人生导师，一眼看到了我的心窝窝上长了几个眼。 有人管我呢，分情况，你管我，我口服心服，马小松管我，我一天也受不住。” 唐怀德笑道：“你骨子里还是有点傲气。以后啊，你也别太刚直了。送你一句话——小人更像君子，君子偶似小人。” “主任，你这句话，你一样要给我详细解析一下。” “小人更像君子呢，就是指的象陶之春那种人，看上去是谦谦君子。做事说话滴水不漏，其实是个小人。 君子偶似小人，就是指的你。你内心是谦谦君子，但偶尔像个小人，跳楼啊，搜集证据啦。 天天当君子是干不成事的。所以，在乡下工作，跟人家喝喝酒，打打牌，说些黄话，你工作好开展一点。乡里不是机关啊。” 陆皓明笑道：“主任，谢谢你关心我。我会慢慢融入乡下生活的。” 从唐主席家出来，陆皓明周身温暖，他感觉唐怀德对自己如父如兄，是真正的关心。 陆皓明啊，你今后要是有点出息，第一个感谢的人应该是唐怀德。汪局长虽然曾经关心自己，但温暖渐渐远去，只有唐主任，我尊敬的主任，他的关心一直如影相随。 他在心里这样叮嘱自己，在楼下，再抬头望了一眼三楼，才骑车回家。 第55章 任志远混得如鱼得水是有原因的啊 过两天就是除夕，任志远打电话来，要陆皓明过去打一转。 他骑车去了南中国大酒店。路上想，是不是要喊老六也吃顿饭。哪怕当时他是全看在任志远的面子上，但毕竟帮过自己的忙啊。 到了任志远办公室，陆皓明就提出了这个想法。 任志远摇了摇头，说：“你不要小看了他，以为他是个混混。他不会为了一顿饭为你去做这些事的。” “那是想着长远以后，我能帮他？” “对，种大棚蔬菜的，希望一年种出四季菜来卖。 他是种人参的，埋到山上，起码十年才开挖。” “要是被别人偷去了呢？” “他又不是种你一棵人参。” 陆皓明听了这个比喻，哈哈大笑，说道：“老六还有这么好的修养？” 任志远说：“你别小瞧了社会人。你读了大学，眼界比较高。老六这种表面上没什么正经职业的人，你都把人家归于下九流。其实，君子要养小人。” “君子要养小人是指？” 君子动口，让小人动手。比如我任志远，当年要在这里办酒店，当时的村长作梗，不断敲诈我。 我宴请村长喝酒，我敬村长酒，村长不喝，老六上去就一耳光，骂道，给你脸不要脸。 我任志远能去打别人耳光吗？我只劝架。老六打完，你村长要和老六作对，老六就让你村长天天不得安宁。 所以，我的食材都是老六供给，他办了养鸡场，鱼塘，蔬菜基地。” 陆皓明笑道：“我还真是个书生。” 任志远笑道：“大哥，你救了我一命，就是我们今生有缘。我就要帮你。当然，你发达了，你也要帮我。 你别把书读进去了，陷住自己。你要从书里读出来。你以为守着几条书上的原则就可以活得很好，独善其身。 殊不知人间真实，从来不从原则出发，利害关系才是真的。” 陆皓明说：“我不同意你的观点，比如唐主任就一直对我好。” 任志远哈哈大笑：“尊敬的陆主任，你还不知道自己在外面的传闻？” “我在外面有传闻？” “有。一种传闻是你在教育局只听两个人的话，一是汪局长，二是唐主任。 汪局长走后，你就只听唐主任的。你不对唐主任好，他会关心你？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啊。 比如前天下午，那个林小姐抱住你的腰。林小姐为什么要抱住你的腰？就是你陆大哥长得英俊嘛。” 陆皓明吓了一跳，真是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讪笑道： “她是我扶贫村上的一位小学教师。” “她是谁，我不管，是小学老师还是王母娘娘的女儿，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我就警告一下你。 到时不要请老六出面给你了难就行。老六在山上埋棵人参，他会关心人参的成长。” “是老六看到，告诉你的？” “肯定啦。” 陆皓明惊出了一身冷汗，说道：“真的没有别的关系。” 任志远说：“我说你有关系了吗？心虚才解释。” 陆皓明呵呵一笑。 “布谷市场，23号，倩倩美发店，店主刘倩倩，与你们村上林小姐是表姐妹关系，长得一模一样。老六等你走后，全调查清楚了。” 陆皓明思维都凝固了，心想，以前在这酒店大门口撞个满怀的是刘倩倩？ 她们家的人都长得一样，镇上招待所那个女子，也是林君雨，或者刘倩倩的姐妹？ 任志远说：“长得英俊的官员不是自己想出事，而是那些条件优秀到不得不出事。 曾经有个你们家族的官员抓进去之后，他有名言，他不想找小三，是小三一定要找他。” “我们家族的官员？” “对啊，他姓伍，你姓陆，一二三四五六，数字世家。” 陆皓明肚子都笑痛了。 任志远说：“大哥，我不担心你其他，既然你能扳倒陶局长，你也是个厉害人物。 就是担心那些女孩子，爱你没商量，在这个事情上，陶之春，马小松寄托了无限的希望。 我和老六是小人，还希望十年后吃到山上的人参。” 陆皓明说：“我会注意的，你放一万个心。” 任志远说：“过年了，我也没准备什么礼物，叫食堂做了一批扣肉，粉蒸肉。 你给夏局长，唐主任送一些，自己拿一些回去。你开摩托不方便，现在我开车跟你去完成这件事。” 陆皓明内心一热：“志远，你跟唐主任一样，对我好啊。我内心非常清楚。” “少表些态。容易激动的人就容易犯作风错误，比如一个女人对你好，好一次，你克制，好两次，你感动，好三次……走走走。” 任志远让服务员提了八盒礼品装的食品放在车后厢。陆皓明带路，先送夏局长家。夏局长不在家，他妻子丁姐说： “皓明啊，你送别的什么，我还真有。这个扣肉，粉蒸肉，老夏喜欢吃，我却不会做。” 送到唐主任家，沈姨说：“皓明啊，这个我真要收下，你想得太周到了。” 在回去的路上，陆皓明把这些反馈说给任志远听。 任志远说：“送东西就要送得独特一点，送只金表给领导，不如送套美容产品给领导夫人。” 陆皓明长叹一声：“任志远啊，任志远，难怪你活得如鱼得水。” 任志远不说话，一直往陆皓明家里开。 “我摩托还放在你们那。”陆皓明提醒道。 任志远说：“摩托等会骑回来就是。对了，你这两年，要利用点时间去考个驾照，目前没有车，以后跟领导出去，给他开车也好。” 陆皓明说：“这个提醒得好。村上也不必天天呆在那儿，我去报个名，一定要学熟。” 任志远没有搭话，而是一直往前开，开到陆皓明楼下，说道： “还有一句话要说。” 陆皓明正准备起身，又坐下，望着任志远。 任志远悠悠地说：“剩下四件，你要送你丈母娘一份。夏家丈母娘也好，唐家丈母娘也好，都是工作上的丈母娘，文家丈母娘才是真丈母娘。” 陆皓明笑道：“志远，你这个家伙。” 第56章 吓一吓邓校长，他马上说话就结巴， 单位都是初八上班，陆皓明到局里打一转，先到各个领导办公室坐坐，然后再到其他科室坐坐。 大家都拱拱手，互道新年好。 陆皓明走了一圈，再回到夏局长办公室，说初十下乡，要请小李送一送。 夏局长沉思了一会，说道：“我和你一道下去与村支两委的同志见个面。” “那要通知之县教育局李局长吗？” 夏威摇摇头，说：“纯粹的走一走，对村上有个感性认识而已。顺便看看你说的林老师，带上陈彬，作点文字记录就行。” 陆皓明说：“把何田田带上，她跟我讲了几回，想去乡里看看。” 夏威想了一下，说：“那就通知之县教育局，下午到县局听听他们危房改造资金的用途。除了何田田，把基建科朱科长也带上。” 回到办公室，陆皓明想，带个女同志，夏威转了个这么大的弯，看来是被马小松整怕了。 他把张建辉叫过来。 他本来可以用办公室主任的名义，向张建辉下达通知。不过，现在变得圆滑多了，目前实际主政是张建辉。他就用一种商量的口吻说： “初十，夏局长想到我驻点的村上看看，你知道他讲究工作效率，上午到村上看看，吃了中餐返回，他还准备到之县听听危房资金的使用情况。 所以，你安排一下车子，通知之县李局长下午在家等。因为资金使用问题，局里通知朱科长，何田田同去。你看，这样行吗？” 张建辉吓了一跳，说：“你安排就是，我执行。” “那不行呢，现在你当家，我只是提参考意见。” “永远是你当家，我给你打工。”张建辉那张胖脸笑起来像弥勒佛。 局里已经沟通好，陆皓明就给李支书打电话。 李支书说：“陆主任，如何接待，要做些什么准备工作，你说一遍，我马上去落实。” 陆皓明说：“就通知村支两委的同志参加，其他人不必叫。你作一个简短的汇报。时间有限，其他人发言也就一二句话，不要展开讲。 中餐嘛，伙食尽量搞好一点，那外乌龟炖黄豆，一定要大份。走的时候，就送点鱼，不要多了，每人两条，四份就足够了。” “乡里成书记要不要通知来呢？” “不必了。夏局就是走走看看，和村支两委的人见个面。另外，你通知一下林桂海老师，到时夏局去看望他。” “好的。” 这时，何田田进来，一脸欣喜：“后天跟你下乡？” “跟夏局长下乡，你要分清主次。” 她撅了一下嘴，然后说：“夏局长到村上只吃个中餐，还说要听之县的情况汇报。才过完年就进入工作状态，人家不太乐意呢。这两天还得准备汇报材料。” 陆皓明不好说破，笑道：“反正不远，你有车子，选个星期天，喊几个朋友来玩嘛。” “不是说没通车吗？” “可以开到隔壁村的小学，我托小学的老师帮你看管一下车子，我来接你们就行。” “那好，这次去先熟悉路况。唉，问你个事情，你们村上有个女老师长得特别漂亮，是不是？” 陆皓明警觉起来，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是从一中调过来的嘛，邓校长到我家玩，说陆主任有个主任助理，人漂亮，眼睛会说话。” “邓校长胡扯，确实有个女老师，她表妹在布谷市场开理发店，那天跟着村上李支书来市里。李支书带她一起来吃了顿饭。” “陆主任，有个助理也没关系，你要跑资金，到其他单位联系工作，方便的话，带着她跑，可以活跃气氛。” “何田田，我发现你变坏了。第一就是我没资格配助理，第二是我也带不动她，她不归我管。” 何田田开心地笑了，说道：“漂亮到什么程度，邓校长说简直是天仙。” “你相信邓校长那把嘴吗？要是像天仙一样，早就被人挖去了。比起一个叫何田田的人来说，一个是大家闺秀，一个叫小家碧玉。” 何田田说：“那天可以见到她吗？” 陆皓明白了她一眼：“何田田女士，我再一次向你说明，她只是个小学老师，无权参加村支两委的会议。” “还没开学呢，她来泡茶，当服务员啊。” “好啊，何田田大美女一定要见她，我就叫人通知她来泡茶。” “呀，笑死我了，我什么时候在你心中成了大美女？” “那就叫错了，小美女。” 何田田白了陆皓明一眼，走了。 陆皓明想，对了，夏局长到村上去这么积极。一定要叫林君雨来泡茶。他又给李支书打了个电话： “如果君雨方便的话，叫她来泡泡茶。上次与夏局长吃过一次饭，人熟气氛好点。” 李支书说：“没问题。” 把几项工作落实好，陆皓明骑车回家。进了机关院子，他没上楼，掏出手机给邓校长打了个电话： “校长，吃个饭，你就开玩笑说我有女助手。开我的玩笑可以，对夏局不利呢。 万一夏局长想调林老师到局里来工作，别人就会联想，夏局长不是想配女助手？” 邓校长一听，吓得不轻，说：“主任提醒得对，下次不敢开这种玩笑了。” “何田田被我批评了一顿，当校长的还是注意自己的言行啊，我只是提点小小的建议。” 邓校长说：“一定，兄弟，我下次一定注意啊。” “你也不要去抱怨何田田，一件事越强调就越像那么回事。因为初十，夏局长还要去看林老师父亲。按你的推测，那就……” 邓校长的声音变得有点结巴：“陆……陆主任，向……向……你认个错，确实是喝多了开玩笑，一定注意，谢谢你提醒。” 挂了电话，陆皓明冷笑一声：小样，三句话就吓得裤裆都湿了。看来马小松拉大旗当虎皮的办法，还是非常管用的。 第57章 拉近距离的快乐之行 正月初十，阳光灿烂。 车出无何，大家就变得轻松起来。有一句话，领导离办公室越远，就越变得随和、亲切。 你和领导出一趟远差，你就发现，走得越远，领导就越随和，如果你机灵，说不定和领导就成了兄弟。 陆皓明知道，夏威带着何田田，还有些顾虑。便在车上开起了玩笑。 他说：“田田，乡里人最客气的招人之道，就是做扣肉给客人吃。” 何田田忙说：“我最讨厌的就是扣肉，那么肥腻，看着就吓人。” 陆皓明说：“你要有思想准备啊，乡里人客气，你不吃，他主动会夹给你。而且一夹就是两块。” “我绝对不吃。” 朱科长懂这个故事，便说：“不接受不礼貌。你可以藏到饭底下嘛。” 何田田说：“对，我藏到饭底下。” 陆皓明说：“藏到饭底下，别人也做过在先，有个女乡长就是藏在饭底下，村长一见，以为女乡长喜欢吃，一下就吃掉了，又夹起一块。 女乡长吓呆了，忙说：“不要了，不要了，我下面还有两块。” 满车子除了何田田，全是一片笑声。 何田田半天才明白过来，朝陆皓明肩上一掐：“下乡没三天，你就变得坏透了。” 然后又对夏局长说：“局长，这样的人，两年以后不能进回局里了，所有的人都会被他带坏去。” 夏局长笑道：“不能简单地说他变坏了，他也是为了工作，入乡随俗，与基层的同志打成一片。” 朱科长说：“对，局长讲的是实话。我以前在乡下当干部，经常跟老百姓开玩笑，你不和老百姓喝酒，不和他们开玩笑，工作都开展不起来。” 何田田说：“不会。” 陆皓明说：“夏局长，把何田田放到乡里教两年书，增强一下免疫力。” 夏威说：“这个建议不错。” 何田田又装出要掐陆皓明的样子。 朱科长笑道：“我以为你很淑女，原来喜欢动手动脚啊。” 何田田反过去掐了朱科长一下。 陆皓明说：“何田田也是看对象掐，她就不敢掐夏局长。” 何田田狠狠地白了陆皓明一眼。 夏威转移话题，问道：“今天是谁做饭菜？” 陆皓明说：“乡里怪得很，会做饭菜的全是男人，不过，今天是李支书老婆掌勺。李支书要准备汇报。”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二娃捉鱼，就掏出手机给李支书打电话： “彪哥，鱼还没开始捉？” “捉了啊，鱼和乌龟都捉上岸了。” “等我们来，再捉两条鱼和一只乌龟，我要送给朋友。记住，一定要等我们到了才捉。” 打完这个电话，陆皓明才向大家介绍起村里二娃的神奇手艺。 这下，车子里更热闹了。 夏威说：“真有这功夫？” 陆皓明说：“我还敢骗你？” 司机小李说：“局长，乡下有高人啊，我舅舅就是个这样的人，谁的鱼刺卡在喉咙，他下一碗水喝了，鱼刺就消失了。” 朱科长说：“我们村上常医生还打大脉呢，治妇科病厉害，天天一大群女人排着队找他打大脉。” 何田田问：“大脉是什么？” 朱科长说：“你去试一次就知道了。” 车子又响起一阵笑声。何田田觉得这些笑声不怀好意，说道： “跟你们坐车，说话打哑语一样。” 夏威说：“田田啊，只要没有马小松，大家就什么都敢说。这个气氛好。至于打哑语呢，说明你还是温室的花朵，与社会接触少。以后慢慢理解。” “朱科长可以理解，陆主任我不理解，他平时不开玩笑的。” 朱科长说：“只能说你只看了陆皓明的一面，另一面你没有看到，或者说他喜欢在你面前装纯洁。” 陆皓明说：“这是夏局长的名言，杯子是圆的，水就是圆的，杯子是方的，水就是方的。何田田这种人，我不忍心开她的玩笑。” 何田田认真地盯着陆皓明：“我是种什么人？” 陆皓明说：“夏局长给你下了定义，温室里的花朵。” 何田田说：“夏局长，下次要在局里整风，把朱科长，陆皓明这些人整一整。说话没一句正经的。” 夏威笑道：“可以啊。” 司机小李窃窃发笑。 夏威说：“田田，工作时就认真工作，休息时就放松一点啊。跟马小松一样，休息时也在工作就不对。” 大家都笑。 一路上欢声笑语，50公里走完，就到了之县县城。再驶入省道，走20多里，就到了乡政府。 这会儿，陆皓明对小李说：“山路不太好走，慢点开。” 小李没去过，陆皓明就时不时给他指路。 半个小时才开到隔壁大浒村小学。学校还没开课，只有一名值班的炊事员看守学校。 陆皓明走过去，找了炊事员，告诉他这是市教育局的车，请她看管一下。 炊事员说：“你们放心，我坐到这儿守着。” 陆皓明说：“那太谢谢你了。” “不用谢。隔壁村李书记找了我们校长，我们校长去了上州，专用派人通知我，说有大领导的车，要我看管。” 陆皓明彻底放心了。领着一行人，沿着河边小路向下游走去。 他边走边介绍，以后的公路就是沿着这条小路的走向，依山脚开一条路。 夏威说：“这个只要挖掘机一挖，工程也不是很大嘛。” 陆皓明说：“局长，这山脚看上去土质很松，其实是个假像，两尺以下，全是坚硬的石头。” 夏威长长地“哦”了一声。 在他们谈话的当儿，朱科长，何田田，小李三人对着沙滩指指点点。 一会儿，他们停下来等夏威和陆皓明。 朱科长说：“何田田提议夏天到这儿来游泳，这水好干净。” 夏威说：“到了夏天，组织全局的人来一场游泳比赛。” 何田田惊叫起来：“局长，你好开明。” 陆皓明想，夏威只是当了局长，其实他心里住着另一个浪漫主义的夏威。只是被马小松之流弄得他现在有些小心了，便说： “只要没有马小松，人就活得很轻松。” 朱科长说：“永远没有马小松了，杯子是圆的，水就是圆的，杯子是方的，水就是方的。有夏局长，我们就永远活得自由自在，轻松快乐。” 夏威也有些感触，说道：“人啊，还是真实在活着最好。” 陆皓明发现已经走到了鸭嘴石，便指着那突起的，伸向河里的一条石头山脉，对夏威说： “难点在这里，非得放几十炮才能炸开。” 夏威望着横亘在前面的石脉，点点头道： “世上无难事，只要大家齐心，炸开它。” 石头那边人声鼎沸，原来是李支书带人来接他们了。 第58章 妹妹无心采茶叶，只为见到陆家郎 李支书带了村长于家俊来迎接。大家见面后，陆皓明给大家互相作了介绍。 李支书是撑了一条竹排来的。长长的竹排上有几排椅子，大家上去坐好。 这种竹排很独特，底下是竹子，上面铺了一层木板，两旁还装有扶手。坐上去安全舒适。 李支书说：“夏局长，体验一下午水河的风情，我们村支两委昨天议了一个晚上，说修好路后，以后搞点小旅游。今天就试着接待第一批客人。” 说罢，竹篙一点，竹排向下游撑去。 夏威说：“这种竹排有创意，不进水。坐在上面平稳。” 这时，村长家俊说，我们为大家打个山歌。众人鼓掌。 家俊在排头唱道：哎——快到谷雨采茶忙。 李支书在排尾应和：采茶忙。 家俊：妹妹无心采茶叶，只为见到陆家郎哎—— 众人一听，哄笑起来。何田田说：“喂，陆家郎，村里的妹妹想你啦。” 李支书：陆家有郎长得好哎。 家俊：妹妹做梦都在想哎。 两人合唱：陆家有郎长得好哎，妹妹做梦都在想哎——，都在想。 朱科长起哄：“田田来唱。” 何田田满脸通红，说：“陆郎自己唱。” 朱科长说：“我来唱，田家有女长得俏呀，哥哥做梦都在想哎，都在想。” 众人哄笑。夏威感叹道：“好地方，好山水，好山歌。” 朱科长说：“风光不比桂林差。漓江也不过如此。” 何田田说：“局长，让我到这儿扶贫算了，不想回去了。” 夏威笑笑：“你又结了婚，不然嫁到这村上，让你天天看风景。” 一路说笑，到了下游码头。码头上早有几十号人站在那儿迎接。 陆皓明对李支书说：“不就是村支两委参加会议吗，你搞这么多人干嘛？” 李支书说：“控制不住啊，村民们听说夏局长要来，非要来欢迎不可。” 夏威故意虎了脸：“李书记，这就要批评你啦，兴师动众，扰民啊。” 李支书憨笑：“下次改，下次改。” 竹排靠岸，二娃和林君雨站在码头边，伸手拉客人上岸。二娃扯了夏局长、朱科长，司机小李根本不要二娃扯，早已跳上岸。 看来林君雨主要是来拉何田田的。林君雨上了竹排，牵着何田田的手，说：“姐姐，你放心，跟我走。” 何田田看一眼林君雨，问道：“你是教书的？” 林君雨说：“是的，归姐姐管的人。” 何田田回头望了一眼陆皓明，对林君雨说道：“难怪陆主任在家里一天也待不住，总惦记着下乡啊。” 林君雨王顾左右而言他：“下次要陆主任送双平跟鞋给你，高跟鞋不太好走。” 众人上岸，不知谁点燃了鞭炮，顿时声光大作。烟雾散去，李支书才给夏威介绍其他人，比如：林老师，妇女主任桂桂等等。 夏威一脸红光，边走边埋怨道：“李书记，太隆重了，太隆重了，下次不准这样了。” 陆皓明想，彪哥还是会来事。自己原来想也只见一面，想不到彪哥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众人拥簇着夏局长到了李支书家。李支书说： “局长，正好有毛毛太阳，干脆坐外面。” 夏威说：“好，这个时候晒太阳正是时候。” 村上的同志把凳子搬出来，大家以夏局长为中心，围坐在一起。妇女主任桂桂和林君雨端茶上水果。 夏威叫林桂海坐在自己的身边，询问起他的情况来。局里的其他人端着茶，四处走走看看。 陆皓明把支书和家俊喊到一边，商量道：“你们用竹排来接我们，让我突然有了一个好主意。” 然后把自己的点子说了一遍，李支书和家俊兴奋不已。 陆皓明说：“李支书，你主要介绍情况，要求就让家俊来提。” 家俊点头。 陆皓明又问：“宋爷怎么没来呢？” 家俊说：“过年回了上海，要元宵节后才回来。” 三人商量好了，陆皓明走到地坪中央，双手拍了拍，说：“开会啦——” 众人走过来坐下。 陆皓明站着说道： “夏局长的时间紧，吃了中餐就要走。我们就在这儿向夏局长汇报工作。先请李支书介绍村里的情况。” 李支书打了个开场白，然后就介绍起小浒村基本情况。一路上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陈彬，打开笔记本，开始记录。 李支书介绍完基本情况后，说道： “我们的计划是先修通公路，然后发展点小旅游。做活水上文章。当然，这需要时间，村支两委的想法就是，不耽误陆主任前程的前提下，留他还搞两年。” 众人齐笑。 陆皓明掐算着时间，看来不能让大家自由发言，便说：“选两个代表讲话，一个是村长，另一个是林桂海老师。” 村长家俊30多岁，是个退伍军人，站起来朝大家行个军礼，然后说道： “听说夏局长要来，我激动得一夜没睡好。小浒村要发展，全靠引导。 以前也来过扶贫工作队。引导大家种西瓜，西瓜卖不出，引导大家种蛋白桑，蛋白桑卖不起价。 众人哈哈大笑。 “陆主任一来就说修路，而且到了这儿不到两个月就争取到了40万资金。 我们感谢夏局长派了个做实事的人来帮助我们，我代表全体村民向夏局长鞠一躬。” 说罢，朝夏局长认真鞠了一躬。大家鼓掌。 他继续说道：“我们盼望着局里加大支持我们的力度。不一定要局里掏钱，只要提倡每个学校的老师来小浒村坐一次竹排，每次收取适当的费用就行。 全市这么大，这笔钱不少，我们投入到建设上去，小浒村就一定会变个样。 所以市教育局来扶贫，比任何单位来都强。只要夏局长一重视，小浒村两年变个小样，三年大变样。一定会成为全市乃至全省的扶贫典型村。” 村长这番话，夏局长听了，格外舒服。频频点头。 陆皓明说：“下面请林桂海发言。” 林老师站起来，说道：“夏局长来小浒，我比村长更激动。 一呢，夏局长是我们教师队伍的领头雁，我工作30多年，市局领导到偏僻的小浒村来，还是第一次。 二呢，我也是小浒村的村民，渴望这个地方发生变化，夏局长初十就来了，证明局长情系山村，真心关心我们。 话不多说，我作为一名教师，衷心支持陆主任的工作，同时渴望夏局长有空就来。” 众人热烈鼓掌。 陆皓明说：“下面，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欢迎夏局长讲话。” 掌声如潮，林君雨拍得最久，别人收了手，她还在拍。夏威被掌声感染得热血沸腾，站起来开始演说—— 第59章 送行的仪式更隆重 夏威今天的心情特别好，他清清嗓子，喝了一口茶，说道： “非常高兴来到小浒村。刚才听了书记的介绍，村长的设想，林老师的表态，我觉得从村民到村支两委，都有一个强烈心愿，发展经济，改变面貌。 不仅有这个想法，而且还很有思路。村长提出的组织教师游小浒村。 我认为在保障安全的前提下是可行的。每人消费一百块，一万人就是一百万。这笔收入不少啊。 能这样想问题，证明大家开动了脑筋。是一个思想超前的村级班子。这件事好好想一想，做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出来（热烈的掌声）。 至于皓明同志，干两年还是三年，就看他干得如何。如果干出了一个典型村，先进村，想要他回去也做不到。市委市政府肯定要调他去搞经济工作。 皓明同志认真干，我们来的几个同志，包括局党组一定支持你。 话不说满了，我们希望小浒村一年一个样，两年大变样。谢谢大家，我就说这么多。” 地坪里响起一阵暴风雨般的掌声。 陆皓明说：“谢谢夏局长对我，对村上工作的指导。我们一定先修好路，做好今天夏天竹排游的准备工作。 为了让竹排游不单调，我和书记村长商量了一下，到时，村上开展一些节目表演。 现在请大家到水塘边去，看小浒第一个节目——乌龟和鱼，谁最听话。” 大家嬉笑着起身，一齐往水塘边走。只见二娃系一条短裤，在塘边拍了几下。 岸边冒了几个水泡。他一个猛子扎入水中，一会儿就摸出一只乌龟抛到岸上。 局里来的几位看呆了，纷纷往二娃站的地方跑。 这时，二娃又鼓了几下掌，那些鱼儿像听从召唤一样，纷纷游到二娃站在水中的小腿边来。 二娃抓起一条，一扔。 又抓起一条，再扔。 夏威啧啧称赞：“神奇，神奇。” 朱科长说：“我留下来算了，学会这技术，可以养活全家。” 众人嬉笑。 中午在地坪里摆了5席。大家不断地向夏威敬酒。夏威不能一一回示，陆皓明就替夏威挡了不少——斟满一杯，跟十几个人对喝。 林君雨端着酒杯过来，说：”局长，我敬您。“ 夏威故意虎着脸说：”别人的可以不喝，你的要喝，提个要求，向你爸爸学习，扎根山乡一辈子。” 林君雨笑道：“局长的要求太高了，万一我在市里找了个对象，还盼望着局长帮我调动一下。” 众人狂笑。 夏威笑道：“还是没有你爸爸的定力。” 这顿饭吃得格外热闹，快乐。夏局表示，村民们太热情了，他一定会多来。 饭后，李支书仍然要用竹排送夏局。 人们来到河边，陆皓明惊呆了：码头边有五六条竹排。 陆皓明问李支书：“怎么有这么多竹排？” 李支书神秘地笑笑：“等会再告诉你。” 这边仍然由李支书撑排，二娃当安全员。夏局长和局里三位同志坐上去。 第二条竹排上由村长撑篙，陆皓明、林君雨等人坐上去。 第三条、四条、五条由村民撑篙，每条船上坐三四人。 等大家坐好，李支书大声说道： “夏局长，市局各位领导，小浒村长期不通公路，我们就发明这种方式接送新娘。 凡是嫁到村上来的姑娘，我们就用竹排迎接。凡是新娘的客人要走，我们也用竹排送客。 今天，我们就用这么一种隆重的礼节送夏局长一行。” 说罢，他一点篙，其他四条船也同时点篙，五条竹排离岸。岸上响起阵阵鞭炮声。 李支书唱起了山歌： 撑篙（那个哦哦哦）送亲人， 心中实在不想（那个）送啊送—— 这边林君雨站在竹排前头，接过唱道： 只想留客长久住啊， 过了谷雨过端午哎—— 隔了一条船接过歌尾，唱道： 过了端午还想留， 留到明年花满坡呀—— 众人齐唱：留得明年花满坡呀—— 那动人的山歌，在河面上飘荡。你一曲来，我一曲去，好不热闹。 大家一直把夏局一行送到大浒村小学。夏局长上车前，一个一个地跟大家握手。 他动了真感情，说：“我下次一定来，一定来。你们太好了。” 林君雨握着夏局长的手说：“局长，您要记得我啊。” 夏局长说：“记得，记得啊。人漂亮，山歌唱得好。教育系统大有人才啊。” 何田田上车前，对陆皓明说：“陆主任，你一定要记得回来啊。” 说话的时候，眼睛不断地眨。 陆皓明笑道：“放心，永远也不会迷路。” 夏威上了车，微闭着双眼，看上去像在小睡，其实他一刻也没睡着，脑海里不断地浮现起陆皓明的样子来。 他到教育局之前，听说过这个陆皓明比较傲，只服以前的汪局长和唐主席管理，但到了之后，他觉得陶之春对陆皓明打压得有点过份。 后来，他与陆皓明联手，终于把陶之春推倒了，但他一时也无法报答陆皓明，因为他的资历太浅。 所以推荐他去扶贫，那样成长就快一点。现在看来，这个人独立工作能力比较强。 如果他在这里把扶贫工作弄得全省有名，无论对自己，对教育局，还是对陆皓明都有好处。 于是，他睁开眼睛，往后座看了一下，见三人也是要睡未睡的样子，便说道： “怎么，都喝多了。” 何田田说：“你不说话，我们都不敢说。” “我只听过女人是老虎这首歌，没听过男人是老虎。” 三人都笑起来。 朱科长说：“田田很伤心，陆皓明欺骗她，说有扣肉，结果肥肉都没见几块，尽是精肉。” 何田田白了朱科长一眼。 夏威说：“今天这个村长还是有思路，组织教师们夏天来游小浒村，工会出钱，你们说大家乐意吗？” 何田田抢先答道：“乐意，最好可以允许带家属。” 夏威说：“带家属不方便，特别是小孩子。” 朱科长说：“带家属的就自行组织，再说，河水不深，浅浅的一层，穿上安全服，没大的问题。” 夏威说：“还可以搞个旅游池。” 何田田说：“对，局长就是有思路。” 夏威沉吟半晌，说道：“田田，你回去与淡会计核算一下资金，今天上半年再挤20万支持村上。要搞就搞个全省样板村来。” “好的。其实资金挤一挤，还是能挤出来的。” 朱科长说：“女同志当家就是好，男同志就再怎么挤，也挤不出什么。” 陈彬破例笑出声来。 何田田说：“朱科长，陈彬还没结婚，你就毒害他。” 夏威不说话，他在想，如果真的弄成了样板村，局里的工作就算齐头并进了。于是，他兴奋地拨通陆皓明的电话： “皓明，好好干，我上半年再给你20万。” 此刻，陆皓明正和在村支两委的同志开会。听完电话，左手握拳，往空中一举，兴奋地喊道：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 会场里安静极了，大家一齐望着陆皓明。 第60章 拜访神奇的宋爷 夏威打来电话时，陆皓明正和村支两委的同志商量着如何修路，如何发展村上经济的事。 当陆皓明宣布夏局说上半年再投20万，群情雀跃。 大家商定，过了元宵就动工。 家俊说：“具体动工日期，宋爷回来之后，再看个日子。” 陆皓明虽然不信这一套，但随乡入俗，说：“行。” 李支书就安排了动工的一些准备工作。 陆皓明在村上住了三天，就回市里，毕竟是过元宵，无何人的习惯，要闹灯。 闹灯是在郊区的印台山村举行，有一个隆重的出灯仪式。别人看热闹，陆皓明看出了门道。 过了元宵节，陆皓明就到了村上，按捺不住急切的心情，叫李支书把家俊叫了过来。 三人坐下，陆皓明说：“我有了一个好主意。” 他把印台山闹灯的出灯仪式仔细说了一遍，弄得李支书和家俊云里雾里，一齐问：“我们也闹灯？” 陆皓明摇摇头，说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们设计一套‘竹排下水’的仪式，来启动夏季竹排旅游啊。” 李支书一拍大腿，说：“宋爷回来了，他对这些民俗非常在行。跟他去商量商量。” 家俊说：“我去把他喊过来。” 陆皓明说：“还是上门拜访，再说，我还没去过宋爷家。” 说干就干，三人就往宋爷家去。 宋爷家其实也不远，约一里地，有个大屋场，聚居着十来户人家。 三人到了屋场大坪，坐着一些村民，见了他们，纷纷打招呼。这就惊动了宋爷，他走到门外一看，拱手道： “小浒村三剑客上门，老夫在此恭候。” 大家一笑，也拱拱手，宋爷带大家到客厅就坐。 这时，出来一个六十开外的妇人，一看打扮就是城里人，她面目姣好，收拾得干干净净。 大家起身叫宋娘。 宋娘望着陆皓明上下打量，说：“呀，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陆主任，原来是个这么英俊的后生啊。” 家俊玩笑道：“他还没结婚，请宋娘为他做个媒。” 宋娘呵呵笑道：“他不用做媒，早就被人抢断了手。”说罢泡茶，上糖果。 李支书说：“宋爷，特来拜访，夏局长来村上的事，我向您通报了，现在陆主任想出了一个主意，他先说说，请你出主意。” 宋爷点点头，微笑道：“小陆你说。” 陆皓明把看灯时的出灯仪式说了一遍，然后道： “我想，发展竹排游也要个启动仪式，没有仪式，我们也要创造一个。以后每年都要保留这个节目。” 宋爷听完，眸子发光，说道： “小陆，你还真是个干大事的人。这个仪式就参照‘排神’下水的方式来设计。” 排神下水，李支书和家俊只听说过，不知其详。于是，宋爷就介绍起午水历史上的“排神”下水。 小浒村原来是个水运码头，解放前，下游的布匹、鞋帽、针头线脑、日用百货，从上州等地一船一船运上来。 上游的石炭、煤炭，粮食……也靠船，一船一船地运到下游去。这其中有一种材料就不用船运，这就是木材。 每到春水暴涨季节，人们就把几十根原木，用马钉钉成一个个木排，顺着春水，一路漂到上州等大码头去贩卖。 原木钉成木排，上面站两人，一路惊涛骇浪，要让木排不撞上水中暗礁或者岸边的岩石，那就要有技术。 除了技术，更多的是靠神灵保佑。 风高浪急，春水暴泻，是在与死神搏斗，水中抢钱。因此，跟大海边人们祭“妈祖”一样，放排人发明了“祭排神”。 说到祭“排神”，宋爷站了起来，双手比划，有时像礼生，有时又像跳大神。极具观赏性。 陆皓明越看越兴奋，往茶几上擂了一拳，叫道：“宋爷，就是它。把这个过程稍为修改一下。你当主祭，我当副手。演一场大戏给别人看。” 李支书和家俊也兴奋得手舞足蹈。家俊说道： “天助我也，陆主任一来，等于我们前面几十年守着金山银山不会用。他一来，黄土变黄金。” 陆皓明被家俊称赞得脸都红了。 宋爷说：“小陆确实不错，我有生之年还能碰上你，我还要传点真功夫给你。” 李支书一听，兴奋地对陆皓明说：“宋爷是个有功夫的人，平时不肯传授给我们，陆主任，你有福气，他一见你就要传功夫，可见多喜欢你。” 陆皓明也不知道宋爷到底有什么功夫，见李支书这么一说，站起来抱拳道：“愿拜宋爷为师。” 家俊说：“又是国家干部，又有一身功夫，我估计到时你会上天。” 陆皓明不知道宋爷的功夫，只是笑笑。 宋爷说：“不要看老夫年纪大了，还能玩铁尺。” 李支书和家俊一齐叫：“表演一个。” 宋爷去了里屋，李支书轻声道：“二娃捉鱼的技术就是宋爷传给他的。” 家俊说：“宋爷的技术多得很。” 陆皓明心中一热。心想，要是学会捉鱼，表演给别人，那真是让人傻眼。 宋爷拿了两条三尺长的铁尺出来。所谓铁尺，陆皓明也是第一次见到，原来是铁做的，像尺子一样的扁条。 宋爷把两条铁尺在手中一滚，只见那铁尺离了手，在手掌手背之间，像蛟龙一样游动。 铁尺没握在手里，却像附吸在他的手上一样，上下左右，不停翻滚。跟孙悟空的金箍棒一样，舞得让人眼花缭乱。 陆皓明使劲鼓掌。 屋外也涌进了一批看客，大家一起鼓掌尖叫。 宋爷舞得更加欢快，只听他大喊一声“起”。双手将铁尺一抛，两条铁尺在空中一碰，发出“啷当”一声。 一只手在空中反手一抓，两条铁尺抓在手中，笑道：“献丑了。” 又响起一阵掌声。 众人上前，试着去玩那铁尺，都一个个笨手笨脚玩不转，尽出洋相。屋子里不断飞出一阵阵嘻笑声。 陆皓明说：“宋爷，这个我可能学不熟，但可以找几个年轻人，你教会他们。到时，也是一个极有观赏性的节目啊。” 宋爷笑道：“你是个文人，我不会教你这些，会教你一些‘文术’。” 李支书笑道：“反正你扶几年贫，村上发展了，你也学得一身功夫。小浒村不会亏待你。” 这时，宋娘进来，对宋爷说：“到前面塘里捉条鱼嘛，我在准备中餐。” 陆皓明说：“看二娃的师傅捉鱼，一定比二娃捉得更好看。” 众人随宋爷来到大坪前的水塘。宋爷在岸边合掌念了几句咒，又蹲到水边，做了几下手势。 鱼就真的来了。 他用力鼓了三下掌，说：“翻身。” 果然有几条鱼翻过身子，露出鱼肚白。宋爷对一个十多岁的男孩说：“捡两条最大的上来。” 男孩把鞋子一蹬，跳进水里，用手指按一下胖头鱼，戏弄着说：“走啊。” 胖头鱼不走。 男孩再按一下，说道：“找你妈妈去啊。” 胖头鱼不走。 众人哈哈大笑。 宋娘的菜做得好，这顿饭吃得热闹，李支书请宋爷定个开工日子。 宋爷说：“3月8号8点8分。” 家俊问：“为什么选这个日子呢？” 宋爷说：“我们是在鸭嘴石上动工，俗话说鸭子的嘴巴最硬。所以，一定要用力斩，才斩得断鸭嘴。而斩字8笔。” 陆皓明说：“我知道了，8号8点8分，就是斩斩斩。” 宋爷笑道：“悟性不错。” 家俊对宋爷说：“这个徒弟有灵性。师父收了他。” 众人大笑。李支书说：“好日子，来，干杯。” 第61章 修路遇到“刺头” 小浒村要修公路了，消息像长了翅膀传遍了全村。 村上的江八爷听了，很不高兴。 江八爷只是小浒村的一个村民，六十多岁，风水先生。因会看风水，四乡八村的人都认识他。 他在本村江家族人中辈份最高，儿子江春在上州当干部，女儿江燕在乡里当副乡长，一个女婿刘大炮，是邻县刘家村的，开个木材加工厂，财大气粗。 江八爷在村里，一向横着走路。以前的村委，什么事都要向他征求意见。现在这个李彪和于家俊上台后，只留点表面的客气了。新来了一个工作队长，还从没登门拜访。 他本来就对陆皓明，李彪，于家俊一肚子气，听说现在要修公路，从鸭嘴石直接炸出一条路来，马上叫侄儿江保国通知江家人，每户来一人，到他家开会。 他一个电话把女婿刘大炮也叫了过来。刘大炮虽说是邻县的，因为小浒村本来就是两县交界之所，刘大炮家与江八爷家相隔不到半里地。 等人数都到齐了，江八爷说：“村上修路，我同意。但不能从鸭嘴石那儿通过。那山上是我们江家人祖宗安息之地。 鸭嘴就是我们祖坟伸向午水河的一把嘴，是吸水吸气的，他们要把我们祖宗之脉断了，坚决不允许。 他们要修，就从鸭嘴石后山修盘山公路，保国，你为主阻止他们修路。我要看看到底是姓李的厉害还是我姓江的厉害。” 江八爷是看风水的，说修路会断了江姓人的风水。当下，江姓家族群情激动，说李彪和于家俊全是受了那个姓陆的蛊惑，一定要好好整治一下姓陆的。 刘大炮说，他要雇人打断陆皓明一条腿，反正有钱，重赏之下必有勇士。江保国说，先礼后兵，到时再动手。 这个会一开完，江姓人就散布消息：不准从鸭嘴石那儿通过，要修，就去修盘山公路。 李彪听到这个消息，立即告诉了陆皓明。 陆皓明没有料到，有了钱，修条公路有这么大的阻力。详细询问修盘山公路的可行性。 李支书说：“那是故意为难，盘山公路是做梦，那么一座鸭嘴山，上下盘旋下来，两个小时还开不到小浒村。” 陆皓明说：“那多召集几个人开会。将支持修路的年轻人多喊几个来。” 当天下午，就来了十多人开会。 大家坐定，陆皓明说：“难道他们就不想村里有一条公路吗？这是件大好事。” 李支书说：“这个江八爷在村上是条老恶棍，以前的村委都要听他的，不听他的，他就有各种办法，各种理由来反对。” 家俊说：“现在农村的事很难办，修路修桥办厂，说到占地的事，只要一个人不同意就办不成。 你打他嘛犯法，说理嘛不听，跟他谈判嘛狮子大开口。江八爷就是要让村委支委没点威信。” 陆皓明说：“修路通过的地方，有姓江的人家有土地吗？” 家俊说：“公路走山脚，那倒是不存在占私人土地的问题，江八爷的理由是，我们炸开了鸭嘴石，断了山腰上，他江姓祖坟的气脉。” 陆皓明说：“他们就会来阻工？” “对，以前建学校也是一样，来一大群老头老太婆。让你根本开不了工。” 陆皓明说：“大家议议。” “二娃说，阻工的，来一个拖一个，来二个拖两个。” 陆皓明说：“我们不去拖，这是项正当的工作，我们报案，让派出所来处理。” 家俊等人笑了。 陆皓明问：“你们怎么笑我呢？难道派出所不来吗？阻工不抓人吗？” 李支书说：“陆主任，主要是这些农村老太老头子，你今天抓了他，教育几句，关几天。他明天又来了嘛。他们又不犯大法，就蹲在那儿。 以前建学校也是如此，抓了放，放了抓。他们像蚂蟥一样缠着你。” “那抓人没用，你们的意思是？” 二娃说：“把五猛子喊回来。” “五猛子是个什么人？”陆皓明问。 二娃说：“姓李，是个进过宫的人，不怕任何人。现在在外面打工。他不怕死，那些老头老太阻工，他敢打人，无非是再进宫。” 陆皓明笑道：“那变成了无政府主义。毕竟还有政府嘛，这样，我们先做工作，去拜访一下江八爷，跟他讲道理。” 大家笑笑，说：“陆主任，那也行。看你嘴巴厉害一点，能不能做通他的思想工作。” 陆皓明说：“做不通工作再说。” 李支书说：“我跟江八爷操过几架，家俊带你上门。” 陆皓明就由家俊领着，朝村西走去。 走了两三里，家俊指着坡上一处小洋楼，介绍了江家的情况，女儿在乡政府，儿子在上州街道办当主任，女婿是邻县的一个大老板。 陆皓明点点头。 上得坡来，站在地坪里，家俊朝屋里喊： “八爷可在家里？” 里面应声走出一个六十开外的人，只见他一副胖墩墩的样子，朗声道：“啊哎，村长大人来了。” 家俊介绍道：“这位是扶贫队的陆主任。” 江八爷打量着陆皓明，点头道：“陆主任，是什么地方的主任呀？” 陆皓明抱拳：“八爷，我在市教育局当办公室主任，去年来村上扶贫的。” 江八爷没让他们进屋，搬出两把竹椅，说：“外面坐，空气好。” 坐下之后，他竟然不泡茶，而是问： “什么风把两位吹到我这里来了？” 陆皓明说：“八爷，小浒村什么都好，缺的就是一条致富路。我到村上以后，争取了一些资金，准备修路。特来拜访，求得你的支持。” 八爷从喉咙里喷出一声笑：“谁说我不支持呢？” 家俊说：“公路要从鸭嘴石通过，听有些人说，你说过修路破坏了江家祖坟风水。不同意从那儿过。” “我确实不同意，但你们要修，我也没有办法。不过，江家上百号男女都不同意。绕道，我听说陆干部争取资金厉害，多争取一点。一年不行两年，两年不行三年，总可以修起来的。” 家俊说：“盘山公路工程巨大，不可能的，八爷，还是要请你多做工作，说服大家支持这项富民工程。” “哼，断人风水，亏你村长讲得出口，我断你家祖坟风水行不行？” 陆皓明说：“八爷，你那个是没有依据的说法，什么风水？小浒村富了，就是最大的风水。” 八爷说：“那你修。你一个外来户。年纪轻轻来教训我？走，我不欢迎你们。” 陆皓明倏的一下站了起来，说道：“希望你好自为之。” 斗垮一个陶之春，现在又要与江八爷斗，陆浩明真是一个“斗”命。 他对家俊说：“我明天就到乡政府去找成开明书记，他女儿不是当副乡长吗？要他女儿来做他的工作。” 家俊说：“那好。反正还有几天时间。” 第62章 到乡里反映情况，成书记表态支持 “陆队长，你反映的情况，我们一定重视。现在我就通知江燕过来。” 成开明书记说罢，打了一个电话给副乡长江燕。 一会儿，一个三十多岁，长得漂亮的女干部进来，成开明给他们作了介绍。 江燕说：“哦，陆队长，听说过了。欢迎你到我娘家村上扶贫啊。” 陆皓明没有客套，把为了修路拜访她父亲的事，如实地介绍了一遍。 江燕说：“哦，这样啊，老人家思想有些守旧，我一定做好思想工作。” 江燕走后，成开明说：“陆队长，农村工作比较复杂，多做思想工作，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打电话给我。” 分别时，陆皓明握着成开明的手，说：“请书记多支持。” 成开明说：“这是我应该做的，只是麻烦你了。” 离3月8日只有一天了，二娃过来报告，说江八爷的女婿刘大炮站在江家地坪里高叫：谁动鸭嘴石就和谁拼了。 陆皓明说：“他一个做女婿的，而且还是邻县人，有什么理由干涉我们？” 李支书说：“就是有钱嘛，手下有一班马崽。经常到小浒村来称王称霸。” 二娃说：“你们不要五猛子回来，我去各个生产队走一圈。” 说罢，二娃扛了一把锄头，到各个组放言，谁要阻工就挖死谁。还跑到江八爷家，站在八爷屋前，高声叫道：“江八爷在家吗？” 江八爷出来，看着二娃提着锄头，不屑地问道：“提把锄头到我家门口，是想挖土还是想挖人？” 二娃说：“修路阻工，听说全是你的鬼。我来警告你，不管是你还是别人，凡是来阻工的，老子不客气。这锄头不是吃素的。” 当时围了很多人。江八爷说：“我知道锄头不吃素，更知道人民政府的子弹不认人。既然你有胆量上门，你就来挖我呀！” 二娃说：“你不阻工，我不挖你，你阻工，我一锄挖死你。” 一时，许多人来劝。 二娃说：“不用劝，发个声明，我就走。”说就扛着锄头回来了。 一下全村人人皆知。 江八爷的女婿刘大炮听说了，赶过来站在地坪里，拍着胸脯说：“翻了天，他二娃子算个鸟，老子出钱，把二娃子打个残疾。” 村人听了刘大炮这番狂言，很多人气愤，说他确实有钱，但跑到我们县来称英雄，他算老几？小浒村穷，但不容许他来撒泼。 陆皓明给成书记打了电话，说江八爷仍然很猖狂。成书记安慰他说：“江燕上午去县里参加会议去了，下午一定要她做好工作。” 也好，反正要明天才开工，等江燕做了思想工作再说。 次日，李支书，家俊组织了一班人来到鸭嘴石，准备举行一个动土仪式。 全村有一百多号人来看热闹。宋爷当礼生，杀了一只鸡，李支书手执三根香，祭拜土地。 忽见一群老头老太爬到鸭嘴石上，高声嚷道，看你们谁敢挖？ 二娃点燃一封鞭炮，往坡上一丢，鞭炮声大作，吓得那些老头老太往后跑。 二娃追赶着，边赶边扔鞭炮，胆小的跑得远远的，胆大的后退了十几米，仍然站在那儿。 这时，陆皓明举起手喇叭，高声喊道： “各位乡亲，今天是修路开工仪式，修路是件大好事，请大家支持。现在开挖第一锄。” 话音刚落，江保国带着几个女人冲上来，那几个女人坐在地上，大叫：“挖呀，朝我们挖啊。” 高坡上江姓人家擂起了一面鼓，更多的老头老太涌过来，他们一齐坐在地上，哭的哭，叫的叫，骂的骂。 施工的人不敢挖，只让这班人占领着工地。 陆皓明一肚子火，打了电话给成开明。 成开明说：“陆队长，一定要控制事态，不能伤人，我马上要派出所来人。” 陆皓明说：“大家休息，派出所马上过来。” 半个小时后，派出所果然来了四五个干警。 张所长亲自来了，他宣布了纪律，说阻工就捉人。想不到这群老头老太拍着胸脯，一个个纷纷上前： “捉我啊，捉啊，挖人祖坟都敢捉人？” 有几个泼辣的妇人冲到张所长面前，双手拍着巴掌： “捉啊，老娘正好没地方吃饭，捉了我去啊，你们这些死没良心的，挖人祖坟的。” 李支书说：“挖了你们什么祖坟吗？你们的祖坟还在山腰上。” 几个妇女就冲过来咬李支书。张所长大吼一声：“把这两个抓起。” 上去两位干警，拖起那两个女人就走。 这下翻了天，那坡上冲下几十号人，高叫“警察打人了，警察打人了。” 冲下来就要围攻警察。 张所长掏出手枪，对天打了两发子弹。吼道：“无法无天了。”那坡上冲下来的那群人才止住脚步。 张所长站在高坡上，大声说道：“谁再敢阻挠施工，像这两个人一样，现在带走。” 那两个女人骂骂咧咧，却被干警带走了。 其他的江姓村民站在周围。 陆皓明说：“开挖。” 施工的人动起锄头，他们要挖开一条路，到石头上去打炮眼。 上午终于开了工。 到了下午，爬到鸭嘴石那个巨石上的石匠，准备去打炮眼，早有江姓人坐在石头上，不准石匠施工。 陆皓明听到消息，和李支书，家俊商量。 家俊说：“拖，拖开。” 陆皓明说：“我们拖不太好，还是打电话给派出所。” 李支书说：“老是打派出所，他们也难得疲于奔命，不一定来。农村里的事，讲太多的道理是没用的。” 家俊说：“陆主任，你不用去，毕竟你是国家干部，让我们去。你在家里休息就行。” 陆皓明说：“还是打个电话。” 他拨通了成开明。 成开明一听，说：“我过来。” 从乡里到小浒村要半个小时，停好车走到鸭嘴石又要十来分钟。陆皓明对大家说： “我们等成书记来了再说，现在不要与村民发生争执，” 李支书脸上一脸乌云。 家俊悄悄把陆皓明叫到一边，告诉他，成开明与江燕有一腿。 陆皓明对家俊说：“给我一支烟。” 陆皓明蹲在大坪里吸完那支烟，说：“走，先听他怎么说。” 第63章 成书记虚与委蛇，陆皓明心生一计 成开明并没有到现场，而是通知陆皓明和村干部去江八爷家。 陆皓明心中早已不满。 大家到达江八爷家时，成开明和江燕在地坪等他们。 陆皓明上前与成开明握手。 江燕说：“就在外面坐。” 她搬了几条凳子出来，又给陆皓明，李支书，家俊等人端茶。 成开明说：“刚才，我和江燕做了八爷的思想工作，老人家表示绝不插手修路。所以，你们可以放心施工。 其次，包括陆主任在内，我想要说的是，农村工作比过去复杂多了。村支两委要做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 一些迷信思想在农村还是大有市场。我们也不能硬干，慢慢来。特别是不要激化矛盾，一切以稳定为主。再开开会，统一思想。” 李支书和家俊点点头，毕竟成开明是他们的顶头上司。 陆皓明觉得成书记这番话太软弱，便说： “书记，开会是可以，如果仍有极少数人反对，阻挠，还得请书记下大魄力，该捉的捉，该关的关，我听说早几天抓的几个，昨天放了。” 成开明说：“先做工作，我一定会支持你们。至于抓的几个人，不放也不行。她们毕竟也没犯罪。今晚乡里还要开大会，我就不久坐了。” 说罢，成开明带着江燕走了。 回到李支书家。家俊说：“开口闭口稳定，没表一个硬态，开会能统一思想，我愿意开十个会。” 陆皓明有些无奈，安慰道：“他和江燕还是做了江八爷的工作，我们看明天的形势。万一还来阻工，我们按成书记说的，再度开会，再度发动。” 3月9日上午只好停工，村上召集各位党员，村民小组开了一个会。请大家回去，由各组召集村民开会。 陆皓明特别叮嘱10组组长江谷峰开好江姓人家的会议。 3月10日上午，石匠上鸭嘴石，上面又坐着四五个妇女，叫她们挪地方，一个个装聋作哑。 陆皓明上前，怎么说，怎么劝，她们就是不动，没把陆皓明这个外来户看在眼里。 没办法，无法施工，只好打道回府。 陆皓明非常气愤，回到李家，当着李支书和家俊的面，拨通了成开明。 他话里带着火星味，讲述开了会，做了思想工作，今天还是一样。 成开明说：“陆主任，农村工作，我说过比较复杂，江八爷表示不干预。但其他村民思想不通。你们还是要多做思想工作，不要冲动，好不好？你最好亲自到群众中去做工作。” 陆皓明无话可说。他发现碰上了一位滑头书记，跟陶之春一样，满嘴仁义道德，就是不干实事。 看来，这路修不修，成开明并不在乎。他在极力在拖，拖出问题，就再来算陆皓明的账。太阴险了。 如果自己不去做工作呢？成开明会说陆皓明不懂农村工作，不深入群众。作风简单粗暴。 去做，那帮人好像铁了心要和自己对着干。想来想去，陆皓明把李支书和家俊叫来，商量道： “你们陪我，今晚去10组开会。” 李支书说：“江姓人家基本上集中在10组。其他有几户，也通知他们到10组来开会。” 陆皓明说：“开完会，如果明天他们还阻工，我有一个办法。” 说罢，就讲出了自己的计策。 李支书拍着椅子说：“这个办法好。” 家俊咬牙切齿：“对，非整他们一下不可。” 晚上，陆皓明就和李支书、家俊来到10组开会。 陆皓明说：“修路是件好事，大家何必要反对呢？至于说动了你们祖宗的气脉，那是一种封建思想。 城市里都葬在公墓山。姓张姓李姓王都葬在一起，有什么风水呢？如果说有风水，大家的风水都是一样的。 但有的人过得好，有的人过得不好，作何解释？村上发展起来了，人人都有好处……” 他一口气讲了半个小时，没人附和，连组长江谷峰也是例行公事，对大家说：“你们表个态嘛，陆主任也是关心大家。” 来的都是男人，有的说回去说服自己家的老人，有的说回去说服自己的老婆。有的干脆不表态，任你怎么问，就是闭口不说话。 陆皓明气得想骂娘，却不敢骂。 回到李支书家，一向关心修路的宋爷来了。 宋爷说：“根子还是在江八爷身上，他嘴上说不阻碍施工，背地里是幕后主使。我听说他女婿找了一班无赖，明天继续来阻工。” 陆皓明说：“那我就把根子拨掉。” “小陆你有什么办法拨根？” 陆皓明把他和李支书、家俊商量好的主意说了一遍。 宋爷说：“我想了想，也是这个主意。我把五猛子叫了回来，这个人是出了名的蛮人。” 陆皓明吃了一惊，说：“这个……千万不能伤人。” 宋爷哈哈大笑：“这个人貌似张飞，其实心里精得很。他是我侄儿，我已好好教了他一遍。” 家俊说：“五猛子只听宋爷的，宋爷交待了，陆主任，你完全可以放心。” 李支书解释道：“五猛子之所以进过一次宫，当年宋爷没有回乡，他是受江八爷的陷害。” 宋爷说：“我连录音设备都给你们准备好了。” 四人当下好好计议了一番，决定第二天依计行事。 第64章 找到证据，陆皓明上县城告状 3月11日，陆皓明、李支书、家俊带着施工员，护路队一同上路。 陆皓明才认识五猛子，果然是一个猛人，样子像张飞，一张黑脸，手脚粗壮，年纪四十岁上下。 陆皓明说：“五哥啊，你别下重手，下重手是要进牢房的。” 五猛子憨笑道：“陆干部，我会使暗劲。”说罢伸出手来握住陆皓明的手。 我的个天，五猛子稍稍使劲，陆皓明痛得喊娘叫爷。大叫“松开松开。” 宋爷骂道：“你没大没小，和陆主任也使劲？” 五猛子憨笑着：“这个可以。” 陆皓明笑骂道：“是头老虎，爪子太厉害了。” 大家到了鸭嘴石，早已坐了五六个女人。 陆皓明爬到石头顶上，向这些妇女宣讲政策，她们根本不听。李支书发火了，说：“拖。” 这时，五猛子突然出现在这群妇女面前，他二话不说，上去抓住其中一个女人的手，骂道：“滚。” 那女人痛得叫娘喊爹，其他几个知道五猛子的厉害，虽然有些怕他，仗着一是女人的优势，二是有后援，哭的哭，叫的叫，骂的骂。 江八爷站在高坡上喊道： “我不反对修路，但你们打人不对啊，不能打人啊，不能打人啊——” 五猛子操起一条扁担，一跑狂奔，跑向江八爷家，边跑边喊：“老子不想活了，老子就是一扁担要揍死你这老畜生。” 陆皓明怕五猛子闯祸，对护路队的人说：“追上去，防止他真打人。” 几个护路队员，李支书和家俊都追了上去。 陆皓明和施工队员在这边故意大喊：“五猛子，打不得啊，打死人要偿命的啊——” 五猛子奋不顾身，像一只狮子，怒吼着冲在最前面，二娃率护路队员在后面追赶。他们逢山过山，逢水过水。一路冲向高坡上的江八爷家。 五猛子的威名，响彻小浒村上下，一时，看热闹的全往这边聚集。 刘大炮带了一班人在江八爷家等着。江八爷见五猛子冲过来，吓得浑身发抖，对刘大炮吼道： “快点走，往你家走。” 刘大炮也怕五猛子真的发横，指挥着一班人，架起江八爷就走。江八爷两腿发软，被一个大汉扛起，另一个大汉在旁边扶着，一路飞奔。 留下七八个人断后。 家俊毕竟当过兵，与二娃跑上去，他们边跑边喊： “五猛子，别打死人啊。” 五猛子大喊：“老子就是要打死几个。” 那几个断后的青皮后生都是刘大炮雇佣的，他们也是邻县刘家村的，见五猛子如出山猛虎，吓得屁滚尿流，只恨爹娘少给了两条腿，一齐向刘家村逃去。 二娃、家俊等人终于追上了五猛子。 家俊低声吼道：“按计划行事，抓一个就行。” 那伙人已作鸟兽散，有的抄小路，有的往山上窜。全他妈的四处乱窜。 五猛子追上其中一个，伸手一把拖住那人的衣服，轻松挠翻一个。 家俊上前道：“不许打人。” 他横在五猛子与倒在地上的后生之间。五猛子恨恨地说：“你娘的，老子不得砸碎你。” 二娃与护路队的后生立即拖起那人就回村子。 这厢里那五六个妇女，听说五猛子真的发了横。也吓得作鸟兽散，一个个披头散发，生怕五猛子回来用扁担劈她们。全他妈的慌不择路，逃回家去。 有一个快得太快，滑进一个水坑里，顿时水花四溅，她身上粘满了泥水，连滚带爬，站起来之后，疯狂地跑起来。 看热闹的人大笑，有人故意喊：“六婶，快点跑，五猛子从后面追上来了。” 六婶哭娘喊爷，又摔了一跤，爬起来再跑，整个人像一个泥球。 陆皓明轻蔑地看了一眼，对石匠师傅说：“你们放心凿炮眼。” 众人把抓到的那后生押回了李支书家。 陆皓明与李支书和家俊商量了一下，走进屋子，那人早已吓得发抖。 “你把情况如实说了，我就可以保证没人打你。” 陆皓明说完，示意家俊作记录。然后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些个村的。” “刘永强，刘家村的。” “你既然是隔壁县的，为什么到我们小浒村来闹事？” 沉默。 陆皓明猛的一拍桌子：“如实说。” 五猛子上前，握住那人的手，稍一用力，刘永强痛得直叫爷爷，脸无血色，大嚷：“我说，我说——” 于是，他便把刘大炮召集他们到江八爷家开会的事说了一遍。说只要起哄闹事，每人发100元一天，那些去石头上闹事的妇女，每人发200元钱一天。 陆皓明问道：“是江八爷的主意还是刘大炮的主意。” “江八爷的主意，刘大炮只负责喊人，发钱。” “是什么时候说的？” “昨天晚上。” 陆皓明与李支书，家俊对视了一眼，说：“你要对你说的话负责。” “我对天发誓，说的都是真的。” 陆皓明示意一下家俊。 家俊说：“你说的话，我都记录了，读一遍给你听，你签个字走人。” 家俊读了一遍，刘永强说：“没错，我签字。” 陆皓明说：“你别出去了就不认账，家俊放段录音给他听。” 刘永强听了，呆若木鸡。 五猛子上前，刘永强吓得连连后退。 五猛子说：“我打了你吗？” 刘永强连连摇头。 五猛子说：“你没有嘴巴啊？” 刘永强说：“没有，你没有打我。” 五猛子伸出五指，朝空中抓了一下，那铁瓜铜钩，关节吱吱作响，然后说：“你出去之后，如果说胡话，说反话，下次就是这个下场。” 刘永强吓得一泡尿就哗啦啦出来了，裤子湿了。 五猛子骂道：“没骨气的家伙，滚。” 陆皓明说：“各位，你们在家施工，如果他们再来明的暗的阻工，千万不要动手。我非把成开明，江燕这些人拿下来不可。家俊，跟我一起出去，上县城告状。” 李支书说：“吃了中饭再走。” 陆皓明说：“我当然要吃了饭再走。你们现在给我放风，说我要上县城告状。” 不到半个时辰，小浒村全都知道陆皓明要上县城告状。一时，电波飞渡，你告诉他，他告诉更多的人。 此时，成开明也听到了消息，打电话给江燕说： “快放下碗筷，立即跟我到路上去堵住陆皓明。” 第65章 虚虚实实，吓哭江燕 吃过中饭，陆皓明对家俊说：“你还是不要跟我去告状。让二娃跟我去就行了。” 李支书说：“对，二娃比较合适。” 二娃把摩托骑过来，陆皓明带着材料，坐上二娃的摩托，去乡政府所在的午水镇。 陆皓明说：“你慢点骑。” 二娃不解，问道：“为什么要慢点骑？” 陆皓明说：“我也不想告状，只要乡里答应我的条件就行。 我放风的目的，就是让成书记来找我，说不定他们正在路上呢。” 果然，过了大浒村，迎面就来了一辆吉普。远远的停住，不断挥手示意，叫二娃停车。 二娃骑过去停下，成开明和江燕站在路中，见了陆皓明，成开明一个箭步上前，握着陆皓明的手说： “陆队长，有什么说不清的事情，你一定要上县里找领导呢？走走走，坐我们的车子，到乡里去谈。” 这就是陆皓明想要的效果，他对成开明说：“乡里谈也行。我不坐你的车，我坐二娃的摩托。” 成开明讨好地说：“陆队长，坐我们的车，舒服点。” 陆皓明正色道：“我又不会走掉，我正要和你们谈一谈，谈不拢再说，你们先走。” 成开明叹了一口气，转身上车。陆皓明坐上摩托，对二娃说：“开到乡政府大院，我去和他们谈，你到外面等。” 二娃一踩油门，摩托超过小车。 成开明对司机说：“追上去，别让他溜了。” 崎岖的山路，吉普哪里能跑得赢摩托，一会儿，摩托车就消失了。成开明对司机吼道：“快一点，你没听到？” 司机吓得直冒冷汗，只好提速，把成开明和江燕不断抛起，落下去，落下去，又抛起。奇怪的是，成开明竟然一点也没责怪司机。 追到禾水镇上，不见摩托身影。成开明说：“先到乡政府院子里看看。” 司机一个大转弯，拐进乡政府大院，江燕眼尖，惊叫：“在那儿，在那儿。” 成开明才收了一身冷汗。 陆皓明被成开明请到了小会议室，江燕忙着泡茶。 会议室空空荡荡，就坐着他们三人。 成开明自从听到陆皓明要上县里告状，就一直冒虚汗。陆皓明把他的前任局长陶之春告进牢房，无何市的干部尽人皆知。 他不知道陆皓明是要告什么状。反正告状不是一件好事，如果牵扯出其他事情，这一辈子就完了。 上天保佑，幸好在半路把他截下来，只要截下来了，一切好说。 成开明吐了一口长气，笑道：“陆队长，在修路问题上，乡里支持力度不够。 但是，我们都是一起共事的朋友，有什么你可以跟我们说啊，上县城找领导干嘛呢？” 陆皓明冷笑一声：“成书记，江乡长，我陆某人明人不做暗事，就是要告江乡长的状。” 江燕谄笑道：“陆队长，你对我有意见，大胆讲啊。无论你怎么批评，我都接受。” 陆皓明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小浒村修路，谁在反对？就是你父亲江八爷。你作为乡里的领导干部，答应给我做工作，做通了没有？ 你忽弄我说，你父亲答应不干预修路，那只是一派谎言。 他仍然是暗中策划，组织人员阻工，凡阻工者，妇女发200元一天，打手发100元一天。” “陆队长，你听我说，小浒村历来比较复杂，你也许是误听了一些不怀好心的人煸动……” 成开明说：“对，你确实是听了一些人的煸动。” 陆皓明双手抱胸：“编，接着编。” 江燕说：“我父亲绝对不会这样。” 陆皓明倏地站了起来，伸手指着江燕道：“我人证物证都有。你父亲就是在你劝说之后，召集人开了会。 组织妇女队坐在工地上，组织打手在外围接应。我不仅有当事人签名按手印的材料，而且有录音。” 江燕不敢再反驳了。 陆皓明说：“你身为国家干部，明里做思想工作，暗中鼓怂，阳奉阴为。我不仅要把你告倒，还要把支持你的人一并告倒。” 江燕吓得面无血色。 陆皓明继续说道：“一个干部如果真心做思想工作，哪有做不转的？你父亲不为你们的前途着想吗？ 你名义上说得好听，暗中支持你父亲与我们作对，你以为别人不知道？” 他越说越气愤，故意把事情向江燕哥哥身上扯： ”小浒村的人都知道，说你在乡政府当干部，你哥哥在上州当干部，就是祖坟埋得好。你做不通工作，我就去上州找你哥哥回来做工作嘛。” 江燕吓得慌了神，忙说：“你别找我哥哥，他根本就不知道这回事。” “我要去见见他领导，让领导给他批假，回来做工作。” 江燕带着哭腔：“陆队长，他真的不知道。你千万别去。” 成开明毕竟老练，对江燕说：“你回避一下。” 江燕走了。成开明说：“陆队长，江燕确实做了工作，只是效果不好。加上我对这件事重视不够。 你有什么条件尽敢提出来，如果我成开明在你提出要求后，没有做好。你打我的耳光好不好？” 陆皓明说：“三个要求。” 成开明点头不迭：“你说。” “第一，请你书记到小浒村开一次村民大会，宣布任何人不能阻工。 第二，请江八爷到会上表态，支持修路。而且要赔偿这几天阻工费3000元。 第三，今后谁来阻工，请派出所一定要捉人，至少关十五天，必须杀鸡给猴看。不能捉了放，放了捉。 否则，我就真的上县里，告你们乡政府不作为。我无所顾忌，无非是这队长不当。但不拖几个人下水，我不会放手。” 成开明说：“陆队长，我同意你的三条。就是第二条……其中要江燕父亲赔偿……你看是不是过分了点？” “阻工不赔偿？天下有这样的道理？那我就继续告状。既然有胆量阻工，就必须对产生的后果负责，对不起，成书记，我走了。” 陆皓明站起来，转身就走。 成开明说：“好好好，陆队长，你不要再上县城，我明天与肖镇长一起研究，后天一定要村上来处理这件事……陆队长……” 陆皓明头也不回，坐上二娃的摩托，说：“回去。” 第66章 他变成了一个传说 “陆三条”一下传遍了小浒村。村头村尾到处在议论，说这个陆队长胆子真大，让成开明这条溜泥鳅也服软了。 成开明在乡里的名声并不好，遇事总是不肯担担子。而乡长肖秋良是个肯干事的人，却斗不过成开明。 第二天，乡长肖秋良果然打来电话： “陆队长，我是肖秋良啊，小浒村修路你做得好，做得好啊。歪风邪气不除，小浒村永远也富不起来。” 陆皓明说：“谢谢肖乡长的支持。” 第三天，小浒村在“麻家大院”召开群众大会。只有麻家大院才能容纳几百号人。 肖乡长主持。成开明在会上讲了一通话。 陆皓明第二个讲话。他说：“要想富先修路，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小浒村一小撮人借什么风水之名阻挠施工，已成为全乡全县的笑话。 我陆皓明没别的本事，就是浑身是胆，敢把皇帝拉下马。 谁反对，我就与谁斗争到底！谁阻工，我就把谁送给牢房，” 台下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我不仅要修好路，还要把小浒村建成一个旅游村，让村民有事干，让群众有收入。 让我们团结起来，与一切阻挠村上发展的人和事作坚决斗争。” 这时，台下五猛子站起来高呼：“老子不怕死，不怕二进宫，反对的，老子用锄头砸，砸死一个算一个。” 陆皓明不阻止五猛子讲话，故意让他喊出来。 五猛子说：“我不会再出去打工，留下来与少数人作斗争。” 台下响起暴风雨般的掌声。 陆皓明说：“我希望少数人看到民心不可欺，也不要以为有了几块钱就可以横行不法。” 第三个是江燕表态。她在会上作了检讨，说劝阻她父亲不力。耽误了施工，她一家愿意承担停工的费用。 最后，主持人肖秋良作了总结。 他说：“陆皓明队长来小浒村，我们全村人民要支持他，乡党委要支持他。 希望小浒村从此风平浪静，如果还有人敢以身试法，就一句话：有多少抓多少。” 会议开得非常成功。 江八爷没有来参加会议。 中午，村上留乡里领导吃饭，成开明推辞还有事情，请肖乡长作个代表。 散会后，两支两委的同志，宋爷、林老师等人陪着肖乡长到李支书家。 陆皓明和肖乡长闭门长谈了一次。他才知道成开明在任何一件事上，都非常强势，只有在这件事上，第一次作了妥协。 肖乡长的意思，就是提醒陆皓明要注意成开明这个人。 陆皓明说：“谢谢乡长的提醒，我既归他管，也不归他管。如果要暗中使绊子，我陆某人历来不怕人。” 肖乡长叹道：“我就怕你走后，他给老李、家俊他们穿小鞋。” 陆皓明一听，说道：“如果一个领导干部不想着发展经济，只为个人的权威，个人的面子，这样的人不配当官。 我陆皓明离开了小浒村，仍然是小浒村的荣誉村民，他成开明敢下手，我陆皓明就和他继续斗。” 肖乡长伸出手来说：“我们是同路人，再握一次手。” 吃过中餐，送走肖乡长。宋爷感叹道：“不过两年，这肖乡长就会成为书记。” 众人齐笑。李支书说：“宋爷，你给肖乡长看了相？” 宋爷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肖乡长，天庭饱满，地库方圆，眉中有痣，是个有修养的人。 这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会致人于死地。而那个成书记不过是外强中干之辈。” 大家再笑。家俊道：“陆主任反对封建迷信，你宣传封建迷信，与陆主任对着干，跟八爷是一路人。” 宋爷笑道：“不信就走着瞧。” 李支书说：“那你帮陆主任看个相，看他能做到多大的官。” 宋爷笑笑，不接话。 陆皓明只笑笑，自己说江八爷搞封建迷信，却请宋爷看相的话，传出去被人抓了把柄。 他内心倒是希望宋爷给肖乡长看相看得准，那样，成开明走了，肖乡长接任，李支书和家俊的日子就没人穿小鞋了。 饭后，大家闲聊一阵。陆皓明就召集大家开会，把修路的事项，重新安排了一遍。 他说：“我还住几天，确实平安无事了就回无何，去驾校报个名，考个证。” 次日，石匠上鸭嘴石打炮眼，果然没人来闹事了。 一天， 两天， 三天， 平安无事。 陆皓明就暂别小浒村，由二娃送他到镇上，搭班车回了市里。 一回到家，他先去局里找夏局长汇报近期工作。 想不到一到局机关，众人就围上来，原来他修路的事，传得有点变样了。 局里的人说，他把乡里书记吓得尿湿了裤子。还说江燕跪在他面前，扯着他的裤腿，求他不要告状。 传得更厉害的是他去了上州找到江八爷的儿子，进门就一巴掌，叫他回去劝他父亲不要阻止修路，否则，让他街道办主任都当不成。 陆皓明连连摇头，说：“没有的事，真没这些事。” 越解释，别人越不信。 陆皓明说：“你们都不相信我，我跟谁解释去？” 他到了夏威办公室，把修路受阻，如何摆平的说了一遍。 夏威说：“好，农村工作难做，你进入角色快，与群众打成一片，只有依靠群众才能办好事情。” 陆皓明说：“真实的情况就这些，希望局长方便的时候，在局机关会上说一说，传得太变形了，对我个人不利。” 夏威说：“好，我会正确引导大家。” 他又去拜访了唐怀德。 唐怀德听了他的叙述，笑道：“也不要制止别人，有时，传闻也是一件保护衣。 至少，让那些准备与你斗的人，事前得三思而后行。有故事并不可怕，你注意自己的言行就好。” 何田田见了陆皓明，笑道：“衣服谁给你洗？是那个小林老师吗？” 陆皓明笑道：“书记娘子洗。” 村里的情况还好，李支书叫陆皓明不用担心。于是，陆皓明就报了一个驾校，认真地学起驾驶来。 第67章 向众人问计 陆皓明两头跑，一边学车，一边跑村上。 三个月之后，驾照到手，路也修通了。虽然只是一条砂石路，对小浒村村民来说，却是一条通往外面世界的康庄大道。 接下来，陆皓明要做一件事就是发展旅游。 一是造竹排，这个好说，小浒村人会造。这件事由二娃负责。二是探景点。三是排演一个旅游启动的“祭排神”仪式。 先探景点。陆皓明由李支书和家俊陪着，坐着竹排，顺流而下，把沿途的山水看了一遍。 景色确实不错，陆皓明感叹：“这些好山好水，确实是养在深闺无人识。” 他们一路漂流，一路给沿岸的地方命名，什么白鹭州、荷花滩、桃林洞、五马石、莲花岛……在陆皓明的嘴中一个个蹦出来。 家俊说：“还是要有文化。这些平常的山水，被你取个名字，越看越像。” 回到村里，又召开村支两委会，邀请宋爷和林桂海老师参加，看村上有什么古老的节目可以挖掘。 家俊先讲。 他说：“陆主任，在我们小浒村下游十里，有个叫谭家湾的地方，历史上十分开放。” 陆皓明说：“你说，我听听开放到什么地步。” 家俊说，一百多年前，谭家湾那地方的男人，要么就在是外面做生意，要么就是驾船，总之，大多数男人常年在外，女人们就成了留守大军。 没有男人的女人们太寂寞，与外面来村里走家串户的货郎，雇请打临时工的男子，午水河上的打鱼汉子等人，免不了偷情。 那时候的族规很严，发现了就要将女人沉河。但是，沉河也不管用，女人们总是前赴后继，干出偷人的勾当。 族长也没有办法，想想那些在外面做生意的男子，养个小妾，卖苦力的船工上岸逛逛窑子，也是常事。 让这帮女人在家守活寡也不符合人性，于是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谭家湾一带就产生了“姑娘会”。 所谓“姑娘会”并不是姑娘聚会，而是已婚女子聚会。每个月允许初八，十八两天，外村的男子，卖货的货郎，打鱼的汉子等人参加。 来的男人每人发一块黑布，蒙住眼睛之后去摸女人，摸到谁就是谁。 家俊把这段历史讲完，大家都笑，说这百多年的事，没有什么参考价值了。有人打趣说，家俊是不是还想摸到谁就和谁睡。 陆皓明说：“这个好像挖掘不了什么旅游因素。大家接着想。” 宋爷说：“穿红铁鞋不知能不能改造一下。” 众人也知道一些，宋爷为主，其他人补充，就还原出历史上“穿红铁鞋”的故事。 故事是这样的，早在一百多年前，大浒小浒两村为主，沿途十里八乡的午水人在上州谋生，那时候做水路生意，必须有一个码头。 只有拥有了自己的码头，船才能及时靠岸，于是，争夺码头就成了各路商帮的重头戏。 那时抢占码头，基本上是靠谁的拳头硬。午水帮打架厉害，但毕竟是外来帮，而上州帮占据地理优势，人多势众。 午水帮年年要和上州帮干上一仗，每干一仗，总要死人。于是两个商帮之间纷争不断。 后来，午水帮就出了一个主意，叫穿红铁鞋。把烧红的两双铁鞋放在地上，午水帮，上州帮各派出一人，穿着鞋子，踩进烧红的铁鞋内，一步一步移动。 谁先坚持到最后，码头归谁。 因为午水帮最不怕死，上州帮也不得不同意，所以，午水帮中第一个穿红铁鞋的就是五猛子的太爷爷。 弄废了一双脚，却为午水帮争得了一处码头。 家俊听后，说：“穿烧红的铁鞋是不可能，我们可以制两双铁鞋，谁穿着它，比别人多走一步，我们就免收竹排费。 众人鼓掌，说这个项目好。 话题拉开，思路就受到启发，众人说角保的潜水工夫可以开发成一个节目。 陆皓明问角保是谁。 李支书说：“角保就是村上的打鱼人，天天摇一只小船，在河里放网捕鱼。因为这午水两岸，每年都有些想不开而跳河自杀的。角保的副业就是潜到水下捞尸。” 陆皓明问：“他能潜多久了呢？” 有的说半个小时，有的说二十分钟，只有宋爷比较客观，说最多六七分钟。 陆皓明说：“宋爷讲的应该是事实，太久了不符合科学。为什么大家觉得他在水下时间久呢。 因为他突然消失，人们在等待他冒出水面，这个等待是以自己能在水下闷多久为标准的。所以，他闷个五分钟，你们都觉得特别久。” 李支书说：“陆主任讲的有道理。” 陆皓明说：“那我们明天找找他，如果他愿意，这个也是一个好节目。” 家俊说：“别看我们这个小小的村子，奇人还挺多？” 陆皓明问：“还有哪些奇人？” 家俊笑道：“宋爷啊。宋爷会玩铁尺，会唤鱼。教几个徒弟，到时来个铁尺表演队，四五个人一起玩铁尺。会唤鱼，既是表演，又可以卖鱼。” 陆皓明说确实是个好主意。 妇女主任桂桂说：“小林老师山歌唱得好，陆主任你编些新山歌，把村上的姑娘召集起来，让小林老师教大家唱熟，到时，山歌对唱也是一个节目。” 众人你一嘴，他一嘴，竟然整理出好几个节目出来。 陆皓明说：“还搞一个游泳池，叫一辆挖掘机来，把码头边的那亩荒土挖空，弄个天然泳池。” 当下定下几个项目，决定从明天开始，分头行动。 会议一散，林桂海拉着陆皓明的手说：“陆主任，你真是个干实事的。你来了，小浒村有福啊。” 陆皓明说：“林老师，等这些事铺开后，我还要找您，把您打造成小浒村的名人，让人人都找你合影为荣。” 林桂海摇头道：“我有什么好打造的啊，就一个教书匠。” 陆皓明说：“您不是一般的教书匠，是扎根山乡的一面旗帜。现在是五月份，等我把这些事弄出个眉目出来，我就要带记者来采访您。” “别弄得太复杂。” “不是弄得复杂，您的事迹，李支书跟我说了很多。山村要有实干的人，山村才会发生变化。 我陆皓明也一样，虽说是个小人物，但也抱有一份改造山河的雄心。有多大的舞台，我就做多大的事业。 扶贫给了我一片小天地，我就要这一片小天地当成自己的舞台，演好这两个365天啊。” 林桂海有些感动：“我开始为你担心，直到你斗垮了江八爷，修通了公路，我跟我家妹子说，这个陆主任年轻有为。” “谢谢您的鼓励。” 送走林老师，陆皓明想，小浒村绝大多数人是通情达理的，我一定要把这儿做几桩事，不负夏局长的良苦用心，不负老唐的殷殷寄托。 第68章 不理人的角保，竟然主动要带个徒弟 次日，李支书要去乡里开会，就由家俊领着陆皓明去拜访角保。 他们向午水河边走去。 一边走，家俊就一边介绍角保。角保一家世代打鱼，以河为家。活动在这午水上下十里。 角保是个单身汉，没讨老婆，年纪三十多岁。 陆皓明就问起角保为什么不讨老婆，是家里特别穷？ 家俊摇摇头，说角保的收入并不差，却是一个重情重义的汉子，二十多岁时，喜欢上了下游的一个小寡妇。 两个人爱得如胶似漆，后来有一年，小寡妇失足落水，角保就不再谈女人，谁给他上门说媒，他都拒绝。 陆皓明叹道：“天下还有这么痴情的汉子啊。” 家俊说：“这个人一旦答应别人，不管有多大的困难，他都会去做。如果他不同意的事，做多少工作也没用。” 陆皓明问道：“如果他不肯答应我们，就不必做思想工作了？” 家俊说：“对。很固执的一个人。” 陆皓明说：“他和谁的关系最好呢？” 家俊笑道：“和谁都差不多。他又不巴结谁，打了鱼，摇到镇上码头，卖了鱼，又摇回来，也许不要摇到码头，沿途就卖完了。” 两人说着，就到了午水边的沙滩上，家俊用手卷成喇叭，对着河面喊道：“买鱼呢——” 河中心的那只船，似乎听到了呼喊，向岸边摇来。 船越来越近，一个光着膀子，只系着短裤，皮肤峻黑的汉子映入陆皓明的眼帘。 角保又摇了几下橹，把橹支起，弯腰穿过船篷，出现在船头，他捡起篙，把船弯好，拎起一口铁锚丢在岸上，笑道： “村长呀。” 家俊说：“这是陆主任，在我们村上扶贫的。” 角保笑笑。 家俊说：“到你船上坐坐，我们聊件事儿。” 角保点点头，进船舱去烧水。 陆皓明也在水边长大的，知道船家最爱干净，学着家俊的样子，脱了鞋子上船，盘腿坐在船头的仓板上。 好一阵儿，角保才拎出一个壶，在仓板上摆上三个杯子，倒了三杯茶。 家俊说：“你应该也听说过陆主任？” 角保说：“听说过，给我们修了一条公路，还说要开发旅游。” 家俊说：“不错啊，你天天打鱼，我以为你不闻世事呢。” 角保憨厚在笑道：“开发旅游好呀，我打的鱼都不用摇船到镇上去卖了。再说，这河面上安静了几十年，热闹热闹多好啊。” 陆皓明和家俊对视了一眼。 家俊说：“这样说来，你拥护陆主任的做法？” 角保指了指茶水：“喝啊，清明头茶，我在镇上买的，好茶叶呢。拥护，我当然拥护。” 陆皓明喝了一口茶，说：“又甜又香。” 角保说：“你们以为我是用河水煮的？我是用矿泉水煮饭煮菜泡茶。” 陆皓明说：“角师傅还是蛮讲究。” 家俊说：“既然你拥护旅游开发，和你说件事，你一定支持。” 角保望着家俊。 家俊便把来意说了一遍。 角保说：“有钱吗？” 陆皓明笑道：“肯定有钱啦。游客少就表演一次，游客来得多就要多表演几次，每表演一次，我们都跟你算一次钱。至于这钱的多少，我们再好好商量。” 家俊说：“肯定不会让你吃亏。” 角保说：“不会是在冬天里？” 陆皓明说：“冬天里绝对不要你表演。集中在五至十月。” 角保说：“陆干部，我是内心佩服你。扶贫的来过好几批，来了走了，走了来了，没干点什么事。 你到我们村上是真来干事的。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这个人有点犟，我不喜欢的人，管他干部不干部，我不想理就不想理。” 陆皓明听了，心头一热，说道：“你放心，我来不是玩的，是想来做点事，至于这事做不做得成功，我不能保证，但我的心是热的。” 角保说：“只要你有这颗心就好了。有的人说得好听。一来就开村民大会，拍胸脯，最后什么都没干成，拍拍屁股就走了。” 陆皓明和家俊都笑起来。 家俊问：“你到底在水下能呆多久。” 角保说：“我也没计算过，我潜一次，你帮我计算一下时间。”说罢，只系着短裤的角保就往水里一个猛扎，不见人影了。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河面上连个水泡都没冒出一个。 陆皓明看着手表，十分钟还没冒头，有些急了，说：“不会出事。” 家俊笑道：“他有水中换气的方法，不会出事。” 两人正在说着，角保的头在船头的水面冒了出来，吓了他俩一大跳。角保一手划水，一手抹了脸上的水珠。 然后双手抓住船檐，一个鲤鱼打挺，人就翻上身来，进了船舱，换一了一条干净的短裤出来，问道： “几分钟？” 陆皓明说：“十分钟，你在水下怎么换气的呀？” 角保笑道：“这是秘密，告诉你，你也不懂。” 家俊说：“角保，这个事情，我们就定妥了啊。” 角保说：“我还个想法。” 陆皓明说：“你说。” 角保说：“既然是搞旅游，我还想带个徒弟。万一我要是感冒了，身体不好，游客来了，没有表演看，他们不是会很失望吗？” 陆皓明和家俊都大吃了一惊。 陆皓明说：“你想得真周到。” 家俊说：“带二娃做徒弟，他水性好。” 角保说：“二娃不行，这个我会看相，谁能干这一行，我心里有数，五猛子符合条件，我只要教一教。他就学得会。” 家俊说：“那好，我去跟五猛子说说。” 既然和角保说好了，两人就起身告辞。 回李支书的路上，家俊说：“陆主任，你看你在村上做成功了一件事，村民对你打内心拥护。 角保是个不好打交道的人，他家世代以潜水为业，水下换气是他家的武林秘籍，为了支持发展旅游，他都愿意带徒弟了。” 陆皓明感叹说：“只能说小浒村的村民，很多人希望这地方一天天地变化，变得更好。我不过是顺应了他们的想法。” 家俊说：“江八爷那样的人毕竟是少数。他子女在外面当官，女婿又有钱，一直凌架于村支两委之上。 我和彪哥接手后，偏偏不信他那一套。现在被你这么一整，他气焰小多了。” 两人进屋，李支书回来了。 陆皓明觉得奇怪：“乡里开会，中餐都不安排一餐？” 李支书说：“开个鸟会，乡长书记在会上意见不统一，成书记拍了一巴掌，肖乡长拍得更响。会议开不下去，这事绝对有好戏看。” 陆皓明想起宋爷说的，心想，拍一拍最好，这成开明要是这次被肖乡长拍走了，小浒村的事就会好办多了。 他高声说：“村里不管乡里的事，李书记，开瓶酒，我想喝酒了。” 李支书和家俊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哈哈大笑。 家俊说：“角保的工作也做好了，我们喝个痛快。” 第69章 宋爷传小术 进入六月，小浒村忙碌起来，造竹排、挖泳池。宋爷和陆皓明就把过去的“祭排神”仪式改造，设计了一套新程序，天天排练。 村里有一班后生跟学宋爷学铁尺，角保教五猛子潜水，林君雨组织了一班姑娘唱山歌。 总之，小浒村忙得不亦乐乎。 有一天晚上，宋爷对陆皓明说：“小陆，我教你一点东西，到时你也表演一下。” 陆皓明说：“我等了好久，这个要拜师。” 宋爷摇头道：“不要拜师。” 说罢，宋爷带他上二楼，到小客厅之后，宋爷开始表演。 只见宋爷用几个洗碗的钢丝球扯直，然后做成一个圆圈，放在桌上，然后对陆皓明说：“你拨通我的电话。” 陆皓明拨通宋爷电话，宋爷不接，把手机放进钢丝圈里，瞬间，钢丝圈上有一团火花，沿着钢丝圈不停在窜动。 陆皓明吓了一跳，生怕烧坏了手机，宋爷笑道：“放心，隔得远，火苗只会在钢丝圈上运动。 直到陆皓明挂了电话，火苗才停止。他问：“你在钢丝球上放了什么？” 宋爷笑道：“什么也没放，这是手机来电辐射，产生的科学现象。” 陆皓明说：“你教的还是科学啊？” 宋爷点点头，说道：“所谓魔术都符合科学原理。只是玩魔术的人故作神秘。 说罢，宋爷教陆皓明第二个魔术。只见宋爷把一个鸡蛋敲碎，放入碗里，手伸进去，轻松把蛋黄提了出来。 这会儿，看得陆皓明目瞪口呆。 宋爷说：“我在提蛋黄之前，手上涂满了大蒜汁。大蒜含有二硫键，这就是二硫键的作用。” 陆皓明问：“这也是科学？” 宋爷笑道：“对，这就是日常科学。” 接着，宋爷拿出一把老式弹子锁。说：“没有钥匙是吗？” 陆皓明点点头。 只见宋爷拿出一盒火柴，把火柴头的磷刮下来，从插入钥匙的那个孔倒进去，然后再插进一根火柴，把火柴点燃。 “乒”的一声，锁开了。 陆皓明吓了一跳。 宋爷接着示范。他拿来一个杯子，倒入食用油，将一根长牙签在食用油浸润，一会儿取出牙签，朝气球一扎。 气球没炸，也没漏气，还是鼓胀胀的。 宋爷再演示。只见他取出一支圆珠笔，拔下笔头，将油墨涂在打火机的出气口，打燃打火机，空中就浮起一团火。 宋爷掏出一支烟给陆皓明说：“请吸烟。” 陆皓明对着空中浮起的那团火，果然点燃了烟。 宋爷表演完毕，说道：“这些都不是什么玄而又玄的东西，都是一些科学小原理。只是表演的时候，你把准备工作提前做好。 比如，你先把油墨涂在打火机的出气口，你一打，打火机的出气口没有火，但空中却浮着一团火。人们就觉得神奇。” 陆皓明说：“我知道了，比如提蛋黄，手上先涂了大蒜汁，看上去什么也没有，然后就把蛋黄提了出来。” 宋爷笑道：“对，把前提工作做好，你只表演神奇的那一段。” 陆皓明问：“你跟谁学的？” 宋爷这才洗了手去泡茶，他把茶端到茶几上，掏出一支烟，点燃，慢慢地说： “我这个人从小就跟着我父亲混江湖，职业是驾船。” “李支书说你跟着你父亲是耍杂。” 宋爷摇了摇头：“会一些魔术，戏法而已。我祖父是午水上游四十里地方的人，看到小浒是个码头，就在这儿定居下来。 我们宋姓人就我们一家，外姓人在这儿要生存，我祖父就只好学些杂术，时不时在村人们面前表演一下。 这村子里的人就有些怕我祖父，说他有些野法子，生怕得罪了我祖父，免得我祖父在背后给他们下毒。” 陆皓明说：“这是弱者生存之道。弄得神神秘秘。让别人不敢欺负你们。” 宋爷说：“对。不过，老是吓别人也不行。我祖上还会寻草药，也给乡里人治治病。还懂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给人看看相，择择日子，看看风水，才在这个地方立稳脚根。” “你从小就耳濡目染，学会了这些？” 宋爷说：“我的好奇心比我祖父，我父亲都强，以前见到了什么神奇的东西，一定要学到手。 快解放的时候，我跟我父亲在上州搞货运，我父亲得急病死了，我母亲改嫁了，我就投了军。 上海解放后，要组织运输社，我驾过船，就要求到运输社去。运输社的工会主席也会法术。我跟着他学了不少。” 陆皓明对宋爷的经历感兴趣，不过，此时他对宋爷说的治病更感兴趣，问道：“脚气能治吗？” 宋爷说：“看什么样的脚气。” “我们夏局长有脚气，脚趾间特别痒，起泡，脱皮。” 宋爷笑道：“小毛病啦，你回去买一些阿司匹林，捣成粉末，用牙膏调和，涂到脚趾上就会好。不过，你要注意，只用那种纯牙膏，不要用药物牙膏。” 陆皓明说：“太谢谢宋爷了。” 宋爷说：“方渡有缘人。你到我们村上，一心一意做事，我帮不上大忙，把自己知道的一些东西传给你。 这些东西对你从政，看上去没什么用，但是，身有小技，却是协调人际关系的一种润滑剂。 小陆，以我几十年的人生经验，看出你刚有余，而柔不足，关键时候要刚，平时要柔啊。” 陆皓明喝了一口茶，感叹道：“愿宋爷多教教我，我最好的朋友和领导姓唐，他也是这样说的。” 宋爷说：“到这儿吃饭，我也想跟你长谈一次。”说罢起身，对楼下宋娘喊道：“小陆在这里吃饭。” 楼下传来宋娘愉快的回声：“好咧——” 宋爷坐下，说道：“世界上的一切都有来由。你年轻，又是干部，上的是大学，学的是唯物主义，也许不信我这一套。 我粗通相人之术，但不是街头摆摊那些江湖相术，一切皆有来缘，我说说你的相。” 陆皓明立掏出烟，递给宋爷，给他点上火，说道：“请宋爷指点。” 宋爷吸了一口烟，慢慢喷出，然后缓缓说道—— 第70章 宋爷痛说陆皓明的弱点 宋爷说：“人之相，有先天之相，从母胎里就定了型。比如骨骼走向，决定一个人能长多高，脸长成什么形状。 也有后天之相，这相就是由环境决定的。比如你手掌上纹路有多少，脸上皱纹的走向。 从你脸上的皱纹看，年纪轻轻就有‘川’字纹。说明成长的环境不太好。” 宋爷边说边指了指自己的两眉之间，告诉陆皓明，所谓‘川’字纹，就是两眉之间的垂纹。 陆皓明没感觉这地方有什么明显的皱纹，便问：“现在很明显吗？” “现在倒不是十分明显，但我是看相的，从微知着，你过了36岁，那川字纹就会相当明显。” “你说的成长环境是指？” 宋爷笑道：“川字纹一般不会天生就有，后天形成居多。这个环境就是你，或者你家常常遭周围人欺负。 怒含于心，但又不能反抗而形成。长此以往就形成这种皱纹。你自己说说，是不是这种情况。” 陆皓明心里一震，说道：“这点确实像你说的，我家在村里是小姓，没几户陆姓人家。加上我大伯，我叔，跟我父亲又不团结。 村上大姓姓宁，姓宁的人家常常欺负我家。打小我就恨宁家。有一次，我父亲从宁姓人家买了一块肉，回家一称少了二两。 我父亲找上门去，姓宁的不讲理，说他并没有少秆，是我父亲故意找麻烦，反手就给我父亲一个耳光。 我家势单力寡，我伯父和叔叔又不支持我家，我伯父甚至骂我父亲，为什么不当面复秆。我父亲没办法，只好叫我努力读书。” 宋爷点点头：“这就对了，你恨人家，叫含愤于心，又不能反抗，叫气郁于心，只能靠读书来强大自己。 所以，含愤于心，气郁于心，二者结合，常常让你眉头不展。你与别人共事，第一就想到别人会不会欺负你。 为了不让别人欺负，所以你的脸通常很严肃。这也是一种防备人家的姿态。久而久之，你的眉心之间就有川字纹。” 陆皓明感叹道：“你确实击中了我的内心。” 宋爷说：“时间一久，你就形成自己独特的性格，叫做顺风万事皆通，逆风一日不宁。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就是遇到好的上司，你能展现全部才华。遇到逆境，你过得不舒服，觉得别人每一步都是针对自己，邻人失斧，越看越像，容易冲动。” 陆皓明掏出烟来，说：“宋爷，再来一支。你是洞若观火，连标点符号都正确。” 宋爷接过烟，自己点上，说道：“我这不是封建迷信？” 陆皓明说：“说起封建迷信，主要是我父亲不信这一套，影响到了我。我比他还好一点，有时还信一点。他是完全不信。” 宋爷说：“你父亲是连祖先的阴生也不祭祀，连祖坟也很少上去，是吗？” 陆皓明说：“对。在我家百无禁忌，至于祖坟，我爷爷奶奶的坟，他还去上一上，至于曾祖父以上的坟，他就不去了，我伯父和叔叔才去。 平时爷爷奶奶过阴生，我父亲不祭祀，只有过年才祭祀一次。” 宋爷摇摇头：“做得不够好。祭祀不是封建迷信，是怀念先辈的一种形式。有些东西，如果连形式也省了，就会让你缺少敬畏之心。我由此可以推出，你父亲也是比较狂傲的人。” 陆皓明点点头。 宋爷说：“这就是你的成长环境，形成了你的后天之相。这种性格不能说好，也不能说全差。 好的地方，一旦当上主官，眉头一皱，比较吓人，有威严之态，镇得住场面。不好的地方，就是逆境中不善于藏。容易让人看出你怒发冲冠。 如果遇上心思不好的人鼓动你，你可能做出冲动的举动来。这些举动，成败胜算各占一半，所以，你还是要注意藏。气藏于内，不露于形。” 宁爷这番道理，句句击中要害，陆皓明心中不由得十分佩服，只是不便表露得五体投地的样子，怕让宋爷全窥破自己的内心世界。所以，他只是微笑。 宋爷也是个聪明人，点到为止。 陆皓明问：“这个看相真的准吗？” 宋爷说：“看相也好，中医也好，是一门经验学，类比学。比如我，从小跟我父亲学习，长大后不断观察别人，通过对比，就得出一些经验。 这世上的事情，一切都是分类的，都是可以捉摸的，如果一切都不可以捉摸，世界就乱了套。” 陆皓明觉得宋爷讲的有些道理。 宋爷说：“因为一切可以捉摸，所以科学家坐在家里，可以算出星球与星球之间有多远。星球的运行轨迹。” 陆皓明说：“你讲的我相信，因为是建立在科学的基础上，讲得有根有据，很客观。你说肖乡长今后还当书记，这是？” 宋爷笑道：“这也是一种推测。一是肖乡长在乡里，干得比成书记还久。他是从常务副乡长提拔上来的。有工作能力，有群众基础。 而成开明是空降来当书记的。这个成开明作风飘浮，是个好色之人，干不长久。” “你从哪方面看出他是好色之人？” 宋爷笑道：“我和他打过好几次交道。每次。他只要是见到漂亮一点的女人就特别活跃。话多，幽默。眼睛赤祼裸地盯着女人看。 这种好色是最低层次的好色，你去看动物，比如孔雀见到异性就开屏，雄性狮子见到母狮就打滚。 人类是进化了的动物，所谓文明就是修养。每个男人都好色，但很多人会收敛自己的行为，这个成开明是一点也不收敛。 说明他骨子里好色比一般人严重得多。敛财可久，好色易败。这是一句古话。” 陆皓明说：“宋爷，你停停，我来说说我对这句古话的理解。” 宋爷点点头。 陆皓明说：“敛财，比如成开明要多报一点发票，做点手脚，数额不大，别人一般看不出来。 好色，比如成开明喜欢上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别人也盯着，如果结了婚，还有老人管着。就容易败露。 因为好色涉及到了两个人，而敛财涉及到的只是物。我这个理解对不对？” 宋爷呵呵笑道：“理解得非常正确。我也听说过成开明与江燕的风言风语。上次他带江燕到村上来开会。他们之间的眉目传情，我一看就知道，只有上过床的人，才有那种默契。 所以，成开明与肖乡长不和，肖乡长只要稍稍收集证据，姓成的必然翻车。” 陆皓明听了非常高兴，便问：“一定会翻车？” 宋爷说：“色令智昏。这个成语不是好玩的，前因后果紧紧相扣。一个人贪图美色，就会失去理智。不相，你看结果。” 陆皓明笑道：“我以后向你学点相人之术，免得自己吃亏，行吗？” 宋爷笑道：“行啊。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其次，我还教你一点土单方。在生活中大有用处。” 陆皓明说：“那我一定要拜你做师傅。” 宋爷摇摇头：“江八爷，江燕，刘大炮正愁找不到告你黑状的材料。你有时晚上来，我们聊聊天就行，千万不要说拜师。” 陆皓明觉得宋爷毕竟是当过干部的，想得周到。便说：“那你就是我心目中的师父。” 宋爷笑笑。 第71章 任志远告诉陆皓明一个惊人的消息 6月15日，陆皓明清早起来，跟李支书交待，他回市里去活动。这边的工作请他和家俊两人加紧进行。 村上还没有人买车，二娃骑摩托送他去乡里搭车。 在路上，二娃说：“我姐夫有辆二手车，准备送给我。下次我就开车送你。” 陆皓明问：“你有驾驶证？” 二娃说：“有啊，我曾经给我姐夫开过大车，有大车证照呢。” 陆皓明说：“先开二手车，以后买辆新车。” 二娃说：“陆主任，你在我们村上多干一年，把公路修成水泥路，我就买辆电瓶车，跟城里公园的小火车一样，带着游客来个环岛游。” 陆皓明说：“好啊，你想得倒是长远。” 两人到了乡里分开，陆皓明径直回了无何。 在家休息两天，带带超超，第三天才开始活动。他先去了局里。大家见了他，十分亲热。争着和他打招呼。 他第一个就到了唐怀德办公室。唐主席说：“皓明啊，晒黑了啊。” 说着给他泡了一杯茶。 “黑了吗？我没感觉。” “绝对黑了。旁观者清嘛。” 陆皓明把路修好了，准备搞点小旅游谈了一遍。 唐主席点点头：“干得好，夏局长上次在党组会上也通报了这件事，你和他具体谈谈，争取这个暑假就组织大家游览。” “对，我就是为这个事回来的。” 唐主席说：“还告诉你一个消息，陈局长退了之后，组织上一直没给局里配副局长，现在准备让人事科郭萍当副局长。听说排第二，是常务副局长。” 陆皓明吃了一惊：“她当副局长，还排第二？” 唐主席轻声道：“女干部嘛有优势，看样子是安排她以后接替夏局长的。所以，你一定要和她搞好关系。” 陆皓明心中不悦，这个郭萍，说内心话，当个什么科长还勉勉强强，接替夏威，实在德才不配。 不过，想起宋爷说的一定要刚柔相济，喜怒不形于色。陆皓明笑道：“她也应该提拔了，当了这么久的人事科长。我的态度，一是服从，二是支持。” 突然一想，问道：“夏局长不会一下就走？” 唐主席摇摇头，说：“你心里清楚就行。不要透半点风声。” 陆皓明点点头，离开唐主席那儿，心想，幸亏唐主席经常告诉他一些内幕情况。不然自己一直只晓得埋头拉车。 回到二楼，在过道里正好碰上郭萍，陆皓明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握手道：“郭科长好。” 郭萍淡淡一笑，说：“回来了？”和他拉了一下手就松开了。 陆皓明心想，还没当上常务副局长，但未来二把手的姿态毕现，一副要理不理的样子，脸上却笑道：“对。有些小事跟夏局长汇报一下。” 郭萍很有风度地点点头，说：“我还有点事要出去。” 陆皓明说：“好的，你忙，回头见。” 他敲开夏威的门。夏威见到陆皓明，热情地把他迎进办公室，泡了一杯茶放在茶几上，问道：“路修通了？” 陆皓明说：“修通了，假期小旅游也在大张旗鼓地作准备工作。” 夏威说：“你具体谈谈。” 陆皓明如数家珍，从祭“排神”仪式到游午水风光，从各种表演到游泳池建设，详细汇报了一遍。 夏威说：“这样，你提前一点，在六月底就举行开游仪式，我把局里的同志，二级单位的正副职带过来。先试游一遍。 这个事情不好硬性要求，只能倡议。让二级单位的同志去发动组织。其次，我给之县李局长打个电话，你也去邀请他一次。 之县要先动起来，才能带动其他县。对了，那个林老师宣传的事，你也要迅速动起来。” 陆皓明说：“你这个安排非常好。至于林老师的事，我这次回来就是想联系唐盛，他从上州日报调到了省报。准备约他先到市里，再陪他一起下乡。” “非常好，你按你的步骤去做，然后把进度告诉我就行。” 从夏局那儿出来，他照例到办公室坐坐。毕竟办公室是他的领地，张建辉，陈彬，何田田围着他问这问那，气氛亲热。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一听是任志远的声音，便朝办公室的同志扬扬手，以示告辞。 “回市里了？” “你怎么知道？” “你的一举一动，老弟都关注啊。” 陆皓明呵呵笑道：“谢谢任大总经理。” “现在过来，中午到这儿吃顿饭，有不有时间？” “有，上次回来匆匆忙忙，这次，要多住几天才下去，正想和你聊聊天呢。” 二十分钟后，陆皓明就出现在任志远的办公室。 任志远也跟唐主席一样，笑道：“黑了，再这样下去，约等于非洲人了。” 陆皓明说：“那我应该去见见许主任，让他明白我陆皓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任志远泡了茶端起来，然后给陆皓明一支烟。 他接过，任志远给他点上火，然后望着陆皓明，眼珠都不转。 陆皓明有些尴尬，说道：“怎么，我又不是美女，你这么盯着我干嘛？” 任志远吐出一串烟泡，从喉咙里发出几声莫名其妙的干笑，然后说道：“我觉得你五官清奇，前程似锦，大有发展前途。” 陆皓明哈哈大笑：“任大总经理，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一套，对大哥也来点精神鼓励？” 任志远说：“大哥，我看人不会看错。” 陆皓明冷笑道：“别跟我玩这一套，你鼓励我，我也干，打击我，我也一样干。” 任志远扳着手指，八字先生一样，轮了轮手指，说道：“两年之后，你就要升官。” 陆皓明挥挥手，说：“兄弟之间，不说那些虚无飘渺的事情。” “不飘渺，我告诉你一个绝秘的消息。” “什么绝秘消息？” “你现在可不能跟任何人说，包括你老婆。” 陆皓明一看任志远煞有介事，便直勾勾地盯着他。 “汪院长会回市里当副书记。” 陆皓明吓了一跳，问道：“你说的是汪伟民？” 第72章 文娟反对要车 任志远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省考试院院长本来就是副厅级，他在那儿干了三年多，现在是教育厅副厅长兼考试院院长，政绩突出，组织上要重用他，让他回市里当副书记。” 陆皓明忙问：“那现在的谭副书记呢？” “市长调走，谭副书记当市长，汪院长来接谭副书记一职。” 陆皓明兴奋得头都晕了，如果那样，这辈子就通达了。不过，他对任志远的这种小道消息还是不放心，脸上一片淡然，说道： “你好像可以作主一样。” 任志远说：“信不信由你，今冬明春，你再来喊我师傅好不好？” 陆皓明要信不信。要说这官场上的事嘛，不信，任志远这种商人还真他妈的信息灵通。因为谭副书记接任市长，早已传开。 相信，任志远毕竟只是一个商人，官场上的事变幻无穷。昨天还是那个方案，今天早上就变了。 陆皓明说：“他们当他们的官，我们当我们的百姓，只要日子过得舒畅一点就好。” 任志远哈哈大笑：“大哥，现在你一套一套的官话也说得顺溜了。我也不跟你议论这些事了。我准备送辆车给你。” 陆皓明吓了一跳。 任志远说：“我大小也是个老板，原来那辆旧桑塔那开着也不像话了，老板嘛，也要点老板的样子，所以最近买了辆帕萨特。 旧车留着没用，我就准备送给你。听说你修了条公路，那公路上车子少，你正好可以练练技术。这个车，就算我送给你的教练车。” 陆皓明用力地摇头。 “怎么，你怕？怕什么呢？你一个扶贫干部，我又不要向你行贿，我们是朋友，别人问起，你大大方方说是我任志远送给你的。” 陆皓明心里也想要，如果有一辆车，自己方便多了，可是…… 任志远说：“现在好多干部买了二手车。你哪天下乡，我送你过去，车就留你那儿。你到村里练熟一点，再开到市里来。不要东想西想。” 陆皓明还有些犹豫。 任志远说：“怕你以后当了官，我来麻烦你？说实话，我借借你的名气就行了，说陆局长是我同学。你官还当大一点，我就说陆秘书长是我同学。 我不会让你犯错误的。你犯了错误，我连你的名声都借不成了。” 陆皓明笑道：“你这个鬼，我也当不成陆局长，更当不上陆秘书长。” “那就更好说了，说明我们之间纯粹是一种朋友关系，朋友送个破车，何错之有。走，吃饭去。” 吃完饭，陆皓明就回了家，中午睡了一觉，下午给唐记者打电话，一拨就通。 陆皓明在电话里和唐记者寒暄了几句，祝贺他调到了省报。然后才介绍林桂海扎根乡下三十多年的事迹。 唐记者一听，问道：“他是党员吗？” 陆皓明说：“老党员了。” 唐记者说：“太好了，我到处找这样的典型，你这个线索报得及时，在七一前后，我们就是要宣传这样的人。这样好不好，我明天就过来。” 陆皓明说：“太好了，你直接来市里，我在市里等你。然后再陪你下乡去采访。” 唐记者说：“一言为定，我明天十二点之前到达。” 打完这个电话，陆皓明又给李支书打了电话，把记者下来采访的事说了一遍。 然后要他去通知林桂海作准备。要李支书也作点准备，把扶贫的事也讲一讲。 打完这个电话，他就对她岳母说：“我来带带超超，带他到公园里去玩。” 他岳母不放心地说：“你能带好他吗？” 陆皓明说：“没问题。”说罢，把超超放进推车，就准备出门。 他岳母说：“一看你就不内行，水瓶也不带，奶瓶也不带。你还是自己去玩。” 陆皓明有些惭愧，确实，这个儿子他带得少。在家里抱抱，超超不哭，抱着出门，超超就本能地大哭大闹。 岳母不让他带超超，他就只好在家看书。 晚餐时，文娟回来了。陆皓明说：“和你商量个事。” 文娟说：“你说。” 陆皓明把任志远要送那辆旧桑塔那的事说了一遍。 文娟久久地盯着他，示意起身。 两人来到卧室，文娟把门一关，说道：“你跟我说清楚，他为什么要送车给你。” “那只是一辆旧车。” “我知道是辆旧车，可是他可以送给自己的亲人啊。” “我们关系好。” “陆大主任啊，你们关系好是实，一个商人总是算着利润，他从你陆主任身上赚些什么？” 陆皓明也不能把什么汪伟民来无何当副书记的事扯出来，便说：“你要相信人间有真情。” 文娟说道：“我相信人间有真情。但现在送车不适宜。虽说是一辆破旧小车，但总之是一辆小车啊，你陆皓明扶贫，自己开一辆小车，别人怎么说？ 开着小车扶贫，那不是公子王孙到乡里游玩？你扶得再辛苦，别人一句话就抵销了你所有的努力，说道，哦，那个陆主任，开小车扶贫的。” 陆皓明尴尬地笑一笑。 文娟说：“我坚决反对这件事。你以后回城了，有辆二手车，别人不会嚼舌头，唯独现在不行。现在有几个人家里有小车？开着小车扶贫，就是花花公子形象。” 陆皓明想了想，说：“还是你考虑周到，以后要多听你的话。” 文娟说：“你这半年搞得那么好，真的要坚持搞下去，不要半途出洋相啊。” 陆皓明说：“好老婆只要娶一个。” 文娟在他手臂上拧了一把。陆皓明不敢大叫，怕岳母娘听见。 文娟狠狠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这天下第一个希望你好的人是我。任志远没有坏心思，但这件事上，他想得不周全。” 陆皓明说：“我觉得你当护士太可惜了，应该从政。” 文娟说：“你放在抽屉里的那本日记，我姑爷写的，我都看了。” 陆皓明才记起，那本日记，他从办公室拿回来，就一直放在书桌抽屉里，便笑道：“难怪进步这么大。” “你从不过问我的事，但我想了解你那一行啊，能帮多少是多少。” 陆皓明更加惭愧，说：“我以后要对你好。” 文娟不说话，开门出去了。留下陆皓明站在原地，脑海里一片茫然。 第73章 姜是老的辣，唐主任说现在不要宣传陆皓明 次日，陆皓明吃过早餐，才记起宋爷告诉他的治脚气方子忘了告诉夏威，便打电话给夏局长，将方子详细说了一遍。 夏威感叹地说：“皓明啊，你时时关心我，可我对你关心不够啊。” 陆皓明说：“别这样说，局长非常关照我了，下乡有津贴，但局里的各项补贴，别人有的，我一分不少，谢谢你的照顾。” 上午十点，他到了南中国大酒店，因为约好唐记者在这儿见面吃中餐，打了电话给任志远。 任志远说：“我给唐记者开了一间房子，你先去休息。房间号码1216，到总台取卡就行。” 陆皓明到总台取了卡，上楼打开门。百无聊赖，打开电视机随便看看。换了几个台，换到体育频道，正在播放跳水比赛。 他眼睛盯着跳水运动员，突然想，如果小浒村的游泳池也建个跳台，不要很高，大家站在上面往下一跳，不是很有意思吗？ 这样一想，就找了纸笔，把这个思路记下来。 他想象着在游泳的四个方位，各建一个跳台。两三米高就行了，只听得东西南北，时不时有人跳水，那情景有趣。 对了，四个跳位不能建一样高，要有小孩子的跳位，尽量不超过一米。 坐了一阵，任志远回来了。服务员端进了西瓜。 陆皓明说：“志远，我想了想，你那个车子，我还是不能要。” 任志远皱起眉头：“大哥，你怎么把我们的关系想得太庸俗化呢？防着我干嘛？我真的没有其他想法。” 陆皓明说：“在我们无何市的上班族有几个人有小车？除非家里有矿。我开着小车，扶贫扶得再好，结果全泡了汤。” “你说说，怎么会全泡了汤。” 陆皓明把文娟的话，当成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任志远听了，想了半天，说道： “大哥还是一个有思路的人，你这个想法对头。要不这样，这车子车况算好，我留着，等你扶贫搞完了，再送到汽修厂搞个大修，到时送给你，那时总没说人说你了。” 陆皓明笑笑，他没有拒绝。说实话，天天骑着个摩托风里来雨里去，也确实不方便，便说： “不要你送，你到时作个价，我买下你的。一时出钱不起，打个欠条怎么样？” “行啊。”任志远倒是没说多话。 两人闲谈了一阵，就接到了唐记者电话，说他快到了。 陆皓明和任志远下楼，在酒店大门口接到唐记者。因为上次，唐记者与任志远已经认识，就不必介绍了。 三人上楼，服务员又进来送了水果，泡了茶。 陆皓明说：“时间这样安排，吃过中餐，任总开车陪我们下乡，一个多小时就可以到村上，下午采访，吃了晚餐再上来，就住这间房子，明天你可回上州。” 唐记者说：“时间很紧，你知道的情况，现在就在这里介绍。” 陆皓明说：“不急，我打电话给夏局长，让他中餐来作陪。” 唐记者厌恶地挥手：“不要把当官的喊来，又是寒暄又是喝酒，耽误我的时间，我最讨厌那一套。” 陆皓明笑道：“那把你堂兄喊过来总行。” 唐记者苦笑了一下，说道：“那你要保证只喊他一个人，其他领导真不要喊。” 陆皓明给唐主席打了一个电话，说其他人都没喊，只喊他来吃顿饭。 挂了电话，陆皓明说：“你堂哥答应了。” 唐记者说：“那现在开始，谈谈你所了解的林桂海。” 任志远说：“你们聊。等会我再来请你们用餐。” 陆皓明说：“我知道的不多，尽其所知，说说林老师的事迹。” 两人聊了半个小时，陆皓明说：“我所知道的大体就这么多。” 唐记者说：“够感人的了，估计下去还可以听到更多的故事，我一定要把这个典型树起来。” “叮当”，门铃响了，唐主席进来了。唐记者忙站起来，叫了声“德哥”。 唐怀德点点头，说：“坐嘛。” 陆皓明忙泡茶，唐怀德说：“唐盛啊，林桂海值得一写，陆主任也值得一写。” 然后扳着手指，如数家珍介绍起陆皓明所做的事情来。 唐记者来了兴趣，说：“啊哟，也是一位优秀共产党员啊，下去半年做了这么多事。” 唐主席说：“不过现在不能写。” 陆皓明有点意外。 唐主席说：“现在写的话，就淹没在林桂海这个典型里，一个地方同一个时间段出两个典型，会主次不明。 你明年七八月份，就来写皓明。主题就是他在林桂海这个老党员的感动下，决心为小浒村奉献自己的才智。 他接过林桂海的大旗，成为改造山乡的继承者，林桂海是用知识照亮山乡的一盏明灯，皓明是用知识致富山乡的开拓者。 他们前赴后继，这样才有连续性，两个人物才可以互相辉映。” 陆皓明不得不佩服唐主席的老辣，忙说：“你哥讲得太对了，我下去半年，除了修了一条公路，其他还只是些设想，等明年有了成效，你再来写写，我不反对。” 唐记者说：“他是老机关，考虑得相当周到。” 陆皓明找了一个借口，溜到外面，给李支书打了一个电话： “彪哥，关于村上修路的事，我想了想，还是不介绍了，我们做得不够，特别是旅游的事，半毛钱收入都没看到。” 李支书说：“你来了，做了不少事……” 陆皓明打断道：“不讲了，一年以后再讲，这次只讲桂海教师的故事，你要和村支两委的同志讲清楚。” “好，好好，按你的要求办。” 中午，果然没有其他人，就他们三人一起吃饭。吃了中饭也没午休，唐记者催着要下乡。 任志远开着那辆新帕萨特，玩笑说：“听说村上的路是新修的，我就开辆新车去试路。” 陆皓明说：“你别把新路想像得那么差，小浒村那条公路，虽然现在没钱铺水泥，群众可爱护呢，上面铺的尽是细软的河沙。” 这时，陆皓明的手机响了。 “什么？把你表姐带过来？你消息很灵通嘛。而且打得及时，我们正好要出发了。” 陆皓明接完电话，对任志远说：“帮个忙，到布谷市场接个美女。” 任志远说：“哎，你身边哪有这么多美女？” “林桂海老师的外甥女。” 这时，他的电话又响起来：“陆哥哥，我是刘倩倩，在布谷市场的大门口等你哟。” 陆皓明听着那甜甜的声音，胸口不禁有些悠悠，她就是那年撞个满怀的人？ 第74章 试睡卡，任志远送礼真有一手 任志远开车，唐记者坐副驾，临要开动时，陆皓明说： “还是我坐前排带路，志远没去过，我来指路。” 到了布谷市场门口，陆皓明看见一个时髦女子站在那儿东张西望，他一眼就认出那是刘倩倩，摇下车窗：“小刘，在这边，这边。” 这是一个时尚版的林君雨，穿着一件开领很低的蕾丝上衣，里面的黑色乳罩隐隐约约，下着一条黑色短裙，踩着高跟鞋，一步三摇地走了过来。 任志远说：“哟，还真是个美女啊。” 陆皓明一见，确认这就是当年撞个满怀的女子。只是当年清纯得多，现在这样子太性感了。 刘倩倩跑过来笑吟吟地说：“陆大哥你好。”说罢，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她一进来，满车子都香了。进了车子，她马上就判断出坐在后面是唐记者，刚刚落座，不用陆皓明介绍，问道：“你就是省城来的唐记者？” 唐盛点点头：“对。” 刘倩倩伸手握住唐记者的手，说道：“欢迎欢迎。林桂海是我舅舅。” 唐记者反应过来：“哦——” 陆皓明才介绍道：“她叫刘倩倩，在布谷市场开美容美发店。” 唐记者说：“难怪。” 刘倩倩偏着头问道：“难怪是什么意思？” 唐记者说：“就是难怪长得这么漂亮。老板娘越漂亮，顾客就越多，顾客越多，生意就越好，老板娘就越有钱，打扮得越来越漂亮。” 刘倩倩笑了起来，笑声很清脆，然后说：“别夸我，我会飘起来的。” 陆皓明见缝插针，介绍道说：“刘倩，去过南国大酒店？” “去过，肯定去过啦。” “今天开车的就是南国大酒店总经理任总，任志远先生。” 刘倩倩做出夸张的表情，说道：“哎呀，今天太幸福了，跟省城来的记者坐一起，还有这么大的总经理开车，荣幸之至。” 任志远说：“今天就不收你的费了，下次来理个发，你也不能收钱啊。” 刘倩倩说：“只要你们肯来，绝对免单。”说罢，她拿起小包翻寻起来，掏出三个卡，说道： “正好有三个银卡，500块钱一张，每人一张，下次来了刷卡就行。” 唐盛不要，刘倩倩说：“送给你的小妹妹嘛，我们只认卡。” 陆皓明说：“收下，给唐主席也好。” 唐记者才收下，陆皓明接过两张卡，交了一张给任志远。 任志远开动车子，说道：“我下次送张房卡给你。” 刘倩倩说：“送张房卡？” 任志远意味深长地说：“老睡在一个地方没感觉。有时换个地方睡一睡，觉得哎呀挺新鲜。” 刘倩倩笑道：“任总有意思。你是不是经常换个地方睡啊？” 任志远说：“说真话，我这些房卡叫‘试睡卡’。就是专门请人到我宾馆来睡，睡了之后，我就征求客人的意见。 床睡着舒不舒服啦，浴室的感觉怎么样啦，室内的物件使用起来方不方便啦。目的就是改进客房的条件。 所以，你这个银卡要换个名字，叫试理卡，送给客人，让他来体验你的美发服务存在哪些缺点，让客人提出意见，改进服务工作。 你给我们送卡，说是朋友，还说得过去，如果你给领导或者领导夫人送卡，别人还以为你行贿呢。是不是？” 刘倩倩双手合十，说：“任总，你到底是大老板，送礼都送得叫你舒服。小女子佩服得五体投地，这趟车没有白坐，下次向你专门来取经。” 陆皓明想，这个任志远，真他妈的有几手，行贿行出了新高度。他的卡，一般人哪有资格试房？唯美女与领导并领导夫人，才是他送房卡的对象。 唐记者说：“任总，除了试房，你应该还有试餐？” 任志远说：“对对对，不仅有试睡，试餐，还有试选。” 刘倩倩问：“试选是什么？” “就是新招了一批服务员，请陆主任这样的审美专家帮我来选人，当然，我只是打个比方，因为陆主任这半年都蹲在村上。通过不断征求大家意见，改善和提高我们的服务。” 陆皓明实在想笑，万难忍住了。心想，任志远把每一处可以利用的地方，变成交结目标客人的环节。难怪混得如鱼得水。 刘倩倩说：“任总年纪轻轻就开起这么大的酒店，成功总是有原因的，下次给小妹多上点课。” 陆皓明说：“你先给任总按摩按摩，他舒服了，课就上得非常精彩，他就会把真经传给你。” 刘倩倩说：“是啊，我经常到你们南国大酒店去听外面的什么专家讲座，花了针没用，还不如请任总教教我。行，你们三人今晚回来，就到店里来做个面膜。” 陆皓明说：“我就不回来了，你把唐记者和任总伺候好就行。” 刘倩倩说：“那陆大哥，你下次回来，一定要到我店子里来指导啊，你们单位何田田经常来。” 一路谈笑，车子就入之县境内。 唐记者似乎不喜欢这个话题，问道：“你觉得你舅舅身上有什么放光点？” 刘倩倩说：“发光点？他帮助过一个女孩子。” 唐记者说：“你谈谈。” 陆皓明笑道：“唐记者，你是不放过每一个机会，车上也采访啊？” 唐记者说：“别人随意说说，我就能捕捉到细节。” 于是，唐记者就和利倩倩交流起来。唐记者问得很细，刘倩倩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到了午水镇，陆皓明就给任志远指路，山路有点摇晃，唐记者才没有追问了。 一会儿，陆皓明就望见前面那个熟悉的码头了，说：“快到了。” 唐记者摇下车窗，叫道：“哎呀，风景好美。” 这时，码头边放起了鞭炮。 陆皓明说：“唐记者，你看村上好热情，省报记者来了，他们放鞭炮迎接呢。” 车刚刚停好，李支书、家俊、林桂海，林君雨等人迎上前来。陆皓明一一给他们互相作了介绍。刘倩倩下了车就与熟人一一打招呼去了。 林桂海说：“欢迎唐记者来我们这个偏僻的山村来。” 唐盛说：“好山好水好老师，我当然要来。走，我先到你家去看看。” 众人簇拥着唐记者往麻家大屋走去。 陆皓明一路上见这里一团人，那里一团人，问李支书：“这些人在做什么？” “丈量田土啊，主路修通了，各个组都要求接通公路，正在规划连接线走向，调剂土地。” “江八爷那个组也动起来了？” “动起来了，江八爷不好意思，住到上州儿子家去了。” “那些原来阻工的妇女也同意修路？” 李支书笑起来：“阻工也积极，修路也积极。因为二娃姐夫开大车到码头这边来收毛竹了。 附近的组纷纷送竹子，江八爷那个组，要把毛竹送过来不容易，眼睁睁看着别人赚钱。” 陆皓明笑道：“江八爷发200块钱一天，她们胆战心惊，还生怕五猛子打她们，现在把山上的毛竹砍下来就是票子。清醒了就好。” 李支书说道：“江保国来找我，说他们也要修路。我当时就说，修什么路，你说了不算，叫那些阻工的妇女们来。果真，她们厚着脸皮来了。” 陆皓明和李支书一齐开怀大笑。 第75章 唐记者听得流出了眼泪 大家到了林桂海老师家中，稍坐片刻，唐记者提出要去看村小学。林桂海说村小学早已倒了，他家就是小学。 于是，以李支书为主，众人为辅，大家就介绍起林桂海的事迹来。比如一毕业，林桂海就主动要求回村上的小学教书，其中有好几次，乡里调他去中学，他不去。 比如村小学倒了之后，他把孩子们接到自己家里，开起了复式班。有的孩子家长在外打工，就把孩子委托给林桂海，让他看管。 林桂海夫妇就当起了孩子王，既当爹又当妈。有一次，其中一个孩子不听话，一个人出走，林桂海发动大家漫山遍野地找，找不着，到了晚上，他一个人还打个手电，呼喊着孩子的名字。 找了大半夜，那个顽皮的孩子原来躲在后山上，听到林桂海嘶哑的呼叫，终于忍不住哭了。林桂海抱住孩子，泪如雨下，说老师不对，老师不应该批评你，话说得太重了，你别计较啊…… 唐记者听着听着就哭了，林君雨扯了纸巾给他，他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家俊指着林君雨，对唐记者介绍：“你看，这么水灵灵的大姑娘，长得这么漂亮，留在城里不成问题。 林教师就硬要她回乡里来，说你们本乡本地的人都不愿意回乡教书，别人更是三心二意，所以她就在隔壁村教小学。” 随着大家讲述的深入，唐记者问得越来越仔细。大约谈了两个小时，他把笔记本合上，给林桂海照相，给他们一家照相。 又走到屋前屋后拍了些照片，当着众人的面说：“这不是一般的典型。是典型中的典型。” 陆皓明跟林师母说，唐记者吃了晚饭还要赶回去，叫她早点做饭，于是，林师母带着林君雨，刘倩倩进了厨房生火做饭菜。 众人见采访完毕，林家开始做饭，也渐渐散去，留下李支书和家俊陪唐记者和任志远。 不知怎么，任志远和李支书、家俊拉上了话题，任志远说这漫山遍野的竹子，其实可以办个筷子厂，如果有兴趣，他愿意投资，带一个师傅来当厂长。 李支书和家俊来了兴趣，就陪着任志远去看后山的竹子。 陆皓明和陪着唐记者到河边走走。 陆皓明说：“唐兄，你这篇文章一定要好好写出来，夏局长的意思，就是要树一个典型。 无何教育系统在陶之春手中搞乱了，讲奉献的人少了，村里的只想往镇上跑，农村的只想往县里跑，县城的只想往市里跑。 夏局长那儿压着的调动报告，夸张地说，有一尺高。出个林桂海，他也好说话一点。” 唐记者点点头：“我标题都想好了，就叫《苍山也为他感动》，你相信我，今天晚上我就能写出初稿。” “那倒不必这么紧张，晚上任总陪你去洗个脚，放松放松。” 唐盛摇摇头：“文章贵在一鼓作气，松驰一下，就找不到那种感觉了，再也写不出，即使写出来了，也平平淡淡，不感动人。” 陆皓明说：“这点，我倒也深有同感。” 短短的几次接触，陆皓明感觉唐记者是一个事业心非常强的人，他心无旁骛，对其他的事好像兴趣不大。 一会儿，林君雨打电话来了，叫他们回去吃饭。 回到麻家大院，任志远和李支书、家俊早已坐在那儿谈得十分热烈。李支书说：“陆主任，你看一举两得，你陪唐记者来采访，我们和任总谈成了一项合作。” 陆皓明说：“那太好了，任总是我的好朋友，他也来扶贫，小浒村有希望了。” 任志远说：“我还真喜欢这个地方。” 一会儿，林桂海夫妇招呼大家入席。席间，喝的是乡间米酒，唐记者能喝，于是，你一杯，我一杯，推杯换盏，喝得痛快。 唐记者直称这米酒酿得好。李支书说：“林老师一家各有风采。林老师除了教书，二胡拉得好。林师母菜煮得好，酿酒也是一把好手，君雨歌唱得好，金嗓子呢。” 唐记者来了兴趣，说：“唱一首啊。” 林君雨大大方方地站起来，唱了一首山歌。 一首唱罢，掌声四起。唐记者说：“确实不错，你可以当歌星。” 陆皓明说：“你在省城，接触的人多，把小林老师推介出去。” 唐记者说：“来，喝酒。” 吃罢晚饭，不过五点多，六月夏天，这时候的太阳还挂在天空。唐记者却一定要走。 陆皓明说：“你要一足作气写文章，那就不留你了。” 任志远握着李支书的手说：“这件事，我一定会做，你们作好准备。” 刘倩倩说回家看了父母，又看了舅舅，舅妈，要一起回城。 林桂海一家就把唐记者送到码头。 众人再三握手，唐记者坐进车子，摇下车窗门，大家挥手，小车走了。 林老师一家也回去了，家俊告辞，李支书陪着陆皓明回家。走着走着，李支书的脚步放慢了，他在接电话。 陆皓明径直往李支书家走去。刚刚进屋，李支书追了上来，神色愉悦地说：“爆炸性新闻，成开明和江燕在县城开房，被江燕老公抓了个正着。” “是吗？谁告诉你的？” “乡政府的一个干部。” 陆皓明一惊，心里不得不佩服宋爷预测神准，问道：“今天怎么没有看见宋爷？” “宋爷去下游十里的谭家湾，市面上没有铁尺卖了，只有谭家湾还有个老铁匠会打铁尺。二娃陪他去的，估计要明天才回来。” “等宋爷回来了，好好喝一杯。这么大年纪了，有吃有穿，还关心着村上的事。成开明与那个姓江的女人跟宋爷相比，简直不算个人。” 李支书说：“我们就盼着姓成的出事，到乡里什么事都不干，全靠肖乡长干实事。” 陆皓明掏出手机，拨通肖秋良，说道：“肖书记，我打错了？没打错，成开明搞娱乐活动去了，你就是代理书记嘛。” 那头传来一阵开心的笑，说道：“陆队，你好幽默。” 陆皓明说：“你当不当书记是另外一回事，反正我愿意在你的领导下，把小浒村建设好。” 那头说：“感谢陆队对乡里工作的支持，对小浒村的关心啊。” 打完电话，陆皓明对李支书说：“核实了一下，你说的是真的。” 李支书说：“如果肖乡长当书记，以后的工作就好开展多了。” 陆皓明说：“彪哥，我给你看个相，你以后至少会当个县人大代表，你看最近好事连连。各组主动要求修路，任总要到这儿来投资。” 李支书说：“全是托你的福。宋爷说你以后会当大官的，跟着你不会错。” 陆皓明哈哈大笑：“宋爷见人就鼓励，你信他的啊。” 这天晚上，陆皓明怎么也睡不着，想起学校后山那个僧人，想起宋爷讲的话，自己真的会当官？ 当个多大的官才算大官呢？他姑父说过，在市直机关大院，能混成单位一把手，基本到顶了。 是啊，很多人不在钱上面犯错，就是经不起女人的诱惑。他甚至想，任志远突然想到村上办厂，是不是想和刘倩倩扯上了点什么关系？ 虽说任志远不是干部，但一个人若是与女人扯上关系，总不是件什么好事。他想，找机会得提醒提醒任志远。 第76章 夏威是干大事的人 不到一周，省报就发出唐盛写的长篇通讯《苍山也为他动容——记扎根山乡的乡村教师林桂海》。 头版头条，还加了一篇评论文章，一看也是唐盛的手笔，把林桂海称为“山村的一盏启明烛，三十年来一直燃烧，照亮着孩子们前行的路。” 报道发表后，引起了广泛的反响。 小浒村人一遍又一遍地传阅着报纸，因为他们这个村庄的名字，第一次在省报上可以看到。 夏威给陆皓明打来电话：“皓明，这件事做得相当好。机关的同志看了报道非常激动。” 林桂海干脆跑到李支书家来，连说：“皓明，事实是事实，但把我拔得太高了。” 之县教育局李局长也打来电话，说要来看望林桂海。我陆皓明说： “李局长，这件事，我正要来拜访你，你先别急着下来。” 次日，他跟李书记交待了一番，确定在6月28日搞“午水河”启动仪式，请他加紧作好准备工作，自己则回市里去汇报工作。 他第一站到了之县，与李局长见面。 李局长说：“这是我们的失职，这样的典型没有发现，你到那儿就发掘出一个典型来了。” 陆皓明说：“怎么能责怪你呢，你到教育局时间也不长。这样，你先不必去，等我向夏局长汇报后，市县两级主管部门的领导一起去。这样声势更浩大一些。” 李局长说：“你这个想法不错。” 与李局长商定后，陆皓明就往市里赶。他与夏局长联系，夏威告诉他，正在省里开会，有事明天上午可到办公室来找他， 陆皓明哪儿也没去，好好带了超超一个下午。 次日早晨，他直接到了夏威办公室。 夏威非常高兴，给他泡了一杯热茶，说：“你做了一件好事，连市里领导都打电话给我，说这个典型人物的事迹感人。要大力宣传。” 陆皓明早就想好了主意，说道： “我和村支两委商量好了，6月28日启动‘午水游’。我建议局里组织一些人，既参加启动式，又去慰问林桂海。 还有，之县李局长打电话说要先去慰问，我建议他跟市局一起去。” 夏威认真地点点头：“你考虑周到。怎么宣传好林桂海，你还有一些什么想法？” “下半年开学后，在9月10日专门开一个全市的优秀老师表彰大会。请林老师讲述自己扎根山村的心路历程。 把市里四大家领导都请来，听一听基层是如何艰苦，基层教师们又是如何把毕生的精力奉献给农村教育事业。 这样，就可以让领导重视，全社会都来关心教育事业。也可以让真正付出了心血的基层教育工作者到鼓舞。” 夏威听了十分高兴，他当上局长后，正苦于没有抓到一个支点，让市委市政府对教育系统有深刻印象，这是一次契机。 陆皓明接下来，就抛出他长久以来的一个想法，说道： “当然，仅仅开一个表彰会是不够的，要把陶之春搅浑的这场水纠正过来，正本清源，我还有一个建议。” 夏威认真地望着陆皓明，他觉得眼前的这位年轻人有思想，有主见，对他寄予了很大的期盼。 一个月前，有关领导跟他打招呼，要把郭萍提拔当常务副局长，夏威心里不舒服。这郭萍有什么才能吗？可以说非常平庸，但争权夺利却相当厉害， 他希望陆皓明做出成绩，把他拉进班子，整个班子才有点生气。于是鼓励道： “皓明，你有什么就尽管说出来。” 陆皓明喝了一口茶，说道：“除了精神上的鼓励，我觉得一定要有实质上的奖励。不然就不能激励别人。所以，我觉得要把林桂海的女儿调到市里的中学来教书。” 夏威没有做声，他在等待着陆皓明的理由，所以眼睛热切地望着陆皓明。 陆皓明慷慨激昂地说：“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但不给榜样实质性的好处，谁来当榜样呢？ 陶之春就是把干事的人晾在一边，让小人猖狂，教育系统才一片混乱。 我盼望你给干事的人以好处，这样大家才会争先恐后，积极性才会调动起来。 林桂海没有这个意思，但我们这样做，是做给其他人看。这只是我一个大胆的建议，林桂海也好，他妻子也好，林君雨也好，他们并没有向我提过半点要求。” 夏威问：“她是学什么的？” “中师毕业。” 夏威说：“皓明啊，你进步很大，知道牵一丝以动全身。这个想法非常好。如果一个人干得好，只是树个典型而已，其他人是没有动力。所以，我的想法就是要更加彻底。” “更加彻底？” “对，一步到位，把小林老师调到局办公室。” 陆皓明吓了一跳，想不到夏威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估，他原来想，夏威会同意自己的想法，没想到夏威的步伐迈得如此之大。” 夏威站起来，在房间里踱步，边走边说： “办公室也需要一个活泼一点的女同志，上传下达，横向联系。女同志有女同志的优势。 再说无何的教育工作，我决心恢复到汪局长时代那个水平，要让全省的同行都来学习取经，到时，也必须要个合适的接待人选。” 陆皓明有些激动，说道：“我是远远没有你这么样的大手笔。如果把小林调进局里，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 更重要的是，只会激励更加的人努力献身教育事业，让那些真正的德才兼备者，有奉献就有回报。才能在全市教育系统树起一股你追究我赶的风气。” 夏威回到办公室桌前，往桌子上擂了一拳：“皓明啊，组织给了我们一方舞台，我们就要利用这个舞台为老百姓做点事业。 我们一定要做个有情怀的人。像陶之春一样只为中饱私囊，那人生有什么意义？振兴无何教育，是你我之责啊。” 陆皓明听了热血沸腾，说道：“局长，我需要没有你那么高的觉悟，但只要你带头，我永远是你的一颗卒子，只知道向前，不知道后退。” 夏威说：“你好好干，干完两年，在扶贫工作上有成绩，我一定向组织推荐你。你是一个想做事，也能做事的好同志，局里的暮气太重。到时候，我会慢慢换血。” 这话就暗示着，夏威已把他陆皓明纳入了副职人选。陆皓明说：“请局长相信我，我一定会为局里争光。” 夏威沉思了一会儿，说：“小林老师调动的事，现在不能透半点风，我要到九月九日下午才研究，然后在第二天的全市教师节表彰大会上宣布。 开个会，不扔几个重磅炸弹，就不如不开。让干事的得好处，要把这种风气深入人心。你一心一意下去做准备工作。把扶贫工作做出亮色。” 陆皓明说：“局长，说句内心话，在你手下做事，我心情舒服。你一定会像汪局长一样，今后会受到组织的重用。” 夏威说：“谢谢你的鼓励，但那是组织的事，我们做到问心无愧就行。对了，小林的事，你现在半点风也不能透出去。” 陆皓明慎重地点了点头。 第77章 看望林桂海，陆皓明变得越来越成熟 6月28日，终于来临。 这一天是小浒村“午水游”启动仪式。 一大早，老老少少就来了午水码头。这个码头足够大，是历史遗留给村人们的一份厚礼，可容纳几千人。 成开明下台了，乡里还没有书记，肖乡长来了。 附近四村八邻的老乡们也来看热闹了。 整个码头大坪里，到处都是人头攒动。 上午九点，开来两辆小车，三辆大巴，呼的一下，下来百多人。 肖乡长、陆皓明、宋爷、李支书、家俊迎上去。市局夏局长、县局李局长分别从小车中下来。 大家上前，热烈握手，稍示寒暄，挂在树枝上的高声喇叭响起声音： “请市县教育系统的嘉宾们，到搭好的凉棚内休息。仪式还要半小时才开始。” 陆皓明跟嘉宾们比较熟悉，招呼大家去搭好的凉棚坐坐。凉棚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凳子。都是村民们从家里凑过来的，长短不一，颜色各异。 村上的女人立即将泡好的凉茶端给客人们。市局和二级机构的同事们，和陆皓明打着招呼，开着玩笑。 陆皓明应接不暇，说道：“大家先喝杯茶，休息休息，等领导们去看望林桂海老师之后，马上举行仪式。” 他把同事安顿好，转身出来，正准备跟上夏局长等人。又一辆小车开进来了。 陆皓明一看是任志远的小车，停住脚步。车内出来三个人，除了刘倩倩外，还有一个男子。 任志远走过来向陆皓明介绍：“田总，田依平，准备来办筷子厂。” 陆皓明热情地握着田依平的手，说道：“对对，田总，昨天晚上还说到你。”边说边喊家俊过来招呼客人。 家俊跑了过来，陆皓明对任志远，田依平说道：“村长接待一下你们，我要陪着市局领导去看望林老师。” 任志远说：“你去忙。” 陆皓明一路小跑，终于追上了看望的队伍。 肖乡长、李支书正陪着市局、县局领导向林桂海家走去。肖乡长向夏局，李局介绍着什么。 陆皓明追上队伍，跟在后面，对局里的其他领导说：“领导们辛苦了。” 唐主席说：“我们不辛苦，陆主任辛苦了。” 大家哈哈大笑。 到了麻家大院，林桂海一家站在院门口迎接。 夏威上前握着林桂海的手：“林老师，您上省报了，是我们无何市教育系统的光荣啊。我们班子成员，之县李局长都来看望您啦。” 林桂海双手握着夏局长，激动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林师母在一旁说：“感谢领导们，太感谢你们了。” 林君雨说：“各位领导，快进屋坐坐。” 众人进屋，林家早已摆好了几张桌上，上面摆着水果。林君雨，还有好几个人帮着端茶。 只有夏局长、李局长陪林桂海坐下，其他人觉得麻家大院这么大，又有些年份，端着茶水，到处看看。 陆皓明不敢离开，在对面小凳子上坐下。 夏威说：“林老师，您的事迹，我过去了解得不足，这次看了报道，才有全面深刻的印象。 一个人做一件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所以，我们要号召全市教育工作者向您学习。” 林桂海连连摇头，林君雨在一旁说：“我爸爸在领导面前就说不出话来，只有到了课堂上，他才眉飞色舞，滔滔不绝。” 大家都笑了起来。 夏局长说：“我们都不是领导。我所知道的，你们县局李局长也是教师出身，我虽然没有教过书，但一开始就在乡文化站工作，不是领导啊，林老师。” 林桂海稳了稳情绪才说：“我不是讲不出话来，是我觉得这几十年所做的一切，都是我应该做的。这个荣誉太大了。” 夏局长指着一直拿着笔记本，坐在一条小矮凳上的陈彬说道： “你是负责宣传的，快记下来。我们有多少这样的好老师，长期在基层工作，一生奉献给教育事业，却又相当谦虚。 当我们坐在空调房办公的时候，林老师就在这破旧的院子里，年复一年办着复式班。他还认为这是他应该做的，这是何等高尚的境界呢？” 陈彬一脸虔诚，唰唰唰地记录着。 聊了一阵，夏威掏出一个大红包，李局长也掏出红包。 夏威说：“这是我们市县两级教育部门的一份心意。” 林桂海坚决不收。夏局长虎了脸：“如果好人好事不表彰，坏人坏事就占据了舞台。我们是对您这种精神的肯定。” 陆皓明上前说道：“林老师，收下。” 林桂海才没有推辞。 夏威说：“陆主任来到这儿扶贫，用了心思。今天启动午水游，我们还要过去参加仪式，暂时告辞。” 林桂海只要不是说他自己，说别人的时候，他的话就多起来了。握着夏威的手说：“我可以不表扬，局长，这个小陆，您一定要表扬，他做的事桩桩符合实际。克服了不少阻力……” 林君雨在一旁提醒：“爸爸，领导们还要参加另一个活动。” 林桂海狠狠地盯了林君雨一眼，意思是我说话，你插嘴做什么。林君雨伸了一下舌头，做了一个鬼脸。 林桂海说：“局长，这个小陆，你真的要表扬他。我不喜欢说好话，但要为小陆说几句好话。” 夏威笑道：“小陆做了一点事，也是被您的精神所感动。他跟我汇报过，但表不表扬，要看最后的结果。您支持他，他就会做得更好。” 林桂海说：“我支持，我们全家都支持他。” 陆皓明生怕林老师再说下去，便对林君雨说：“你陪你爸爸妈妈也一起到码头那边去。” 林桂海才松开手。 大家从麻家大院走出来。夏威边走边说：“林教师不是啰嗦，而是发自真情实感。他不会像有些人一样会察言观色，这就是我们最朴素的老师，是我们教师队伍中的中坚啊。” 局长讲话，没有一句不是对的。大家都跟着发表感叹，说房子那么破旧，教学环境那么简陋，一个人教三个复式班，是值得所有人学习的。 之县李局说：“我们要帮林老师改善教学环境。” 夏威没有吱声。 陆皓明立即体会了夏威的意思，走到李局长身边，轻声道： “目前不要做任何改善。以后还有许多人要来看。加上公路修通了，三年级的学生就可以到隔壁大浒村去读，还是让他带十几二十个学生在这边。” 李局长一听就领会了，拍拍陆皓明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陆主任，不错，年轻有为啊。” 这里，家俊跑过来对陆皓明耳语道：“你快走几步，仪式要开始了，你还要换衣服。” 陆皓明跟着家俊，小跑起来。 第78章 一场非常富有创意的仪式 陆皓明事先征求过夏局和肖乡长的意见，他们都表示不讲话。那么，仪式就只有四项。 陆皓明换了一身青色长袍，无何来的熟人同事都窃窃发笑，何田田在人群喊道：“这个好看，只差没剃头发了。” 大家哄的一下笑开。 陆皓明手持话筒，站在一张桌子旁边充当司仪。只听得他用洪亮的男中音宣布： “小浒村午水游启动仪式共有四项内容，下面进行第一项，由小浒村支部书记李彪致欢迎词。” 李彪往坪中一站，村人们笑了起来，只见李彪今天专门理了头发，上穿白衬衫，下着黑裤子，脚蹬一双擦得锃亮的黑皮鞋。 李彪没拿稿子，站在那儿发表了一通欢迎词。这欢迎词是陆皓明帮他写的。李彪下了功夫，背得滚瓜烂熟。 李彪致辞完毕，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陆皓明再度上场，说道： “小浒村修通公路之后，引来了有眼光的投资商。现在，我宣布一个鼓舞人心的好消息。 由无何市南中国大酒店投资的‘小浒竹制品厂’在这个美好的日子里，正式签约。现在进行第二项仪式程序。 有请南中国大酒店总经理任志远、小浒村村长于家俊就位，共同签署开发竹制品产业的正式协议。” 话音刚落，任志远和家俊走到桌子前，坐下，签字，握手，交换文本。 “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祝贺合作成功。” 这项内容，大多数村民不知道，市局夏局长也不知道。来宾以及附近村民更不知道。 所以，获得了一阵暴风雨般的掌声。其中小浒村村民拍得最响，最久。 唐主席对夏威说：“皓明还是有一手。” 夏威笑着点头道：“不错，这个环节给开启式加了分。” “第三项仪式，排水神下河。千百年来，午水一带的人们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上山打猎，下河驾船，是沿河两岸人们重要的经济来源和生活方式。 放排，是午水人一项富有冒险精神的挣钱活动，每当春水暴涨之时，人们把竹木订成排，乘着激流，顺水而下，将木材与楠竹送至下游的码头卖掉。 高山激流，暗礁重重，两岸青山留不住，木排呼啸出关隘。除了需要放排人具有高超的驾排技术之外，还需要‘排神’保佑。 因此，千百年来，午水人放排之前，都要举行‘祭排神’仪式。 时代变迁，而今不再放排，为了开发小浒村的旅游事业，我村重新排演了这一古老仪式，重现当年风采。 现在，我们要请出‘祭排神’的主祭人宋之问先生。” 在人们期待的目光中，只见宋爷身穿一身青色长袍出列，他神情肃穆，容光焕发，迈着八字步，走到码头中央，面对桌子而立。 陆皓明呼喊：“上——三牲。” 林君雨，刘倩，还有一位姑娘，三人依次端上鸡、肉、鱼。 陆皓明呼喊：“祭——排神。” 宋爷上前，点燃蜡烛和线香。弯腰三鞠躬。将香插入香炉。 陆皓明呼喊：“呈——米酒。” 宋爷端起供桌上的一杯酒，高举过头顶，然后往地上一泼。 陆皓明呼喊：“许——心愿。” 宋爷念道：“春水三月，水漫两岸，午水生计，放排远行。风高浪急，日月潜行。排神有眼兮，怜我谋生不易，佑我千里兮，浪中平安。 今呈三牲并薄酒，粗菜淡饭，聊表心意，归去来兮，安平无虞。尚飨！ 宋爷读毕，陆皓明高声道： “祭祀完毕，下面进行第四项，铁尺表演。 放排人不仅要和天斗，与地斗，与大风大浪斗，还要与人斗。当他们把竹木放排到下游码头，并非马上就变成了钱。 他们还会遇上恶霸地痞，有人欺负他们，有人强买强卖。 每当这时候，午水人就拿出他们的看家本领，当场玩起了铁尺。铁尺一玩，足以镇住场子。下面，有请小浒村铁尺队表演古老的神技——铁尺飞轮。” “节目真多啊。” 陆皓明回头一看，何田田站在他身后。玩笑说：“难怪我总觉得有股香气啰。” 何田田笑道：“我一直站在你后面，你都没有发现我。” 这时，只见宋爷把青色长袍一脱，露出一身黑色短衣短裤。呼的一下，另有五个人从人群中冲出，腾空翻起几个筋斗，稳稳地落在宋爷身边。 以宋爷为中心，他们组成一个圆圈，他们高呼一声“ 刹”，只见六人手上铁尺飞转。 那十二条铁尺，在手背上翻滚，似蛟龙游水，又如星光转换。像在手里，又没在手中，舞得人眼花缭乱。 人群情不自禁，掌声四起，伴着一声又一声的叫好声，他们舞得更快，只见铁尺忽儿在手背，忽儿抛上高空，12条铁尺接连不断，在空中上下。 暴发雨般的掌声，叫好声，口哨声，将表演激发到表演高潮。 五人在宋爷的带领下，将铁尺一齐抛向高空，接着他们就地一滚，双手稳稳接住，倏的一下，一个鲤鱼打挺，六人从地上弹起，稳稳站住，向观众鞠躬。 掌声之暴烈，震得树叶纷纷离开枝头。 何田田说：“难怪你不想回局里，这儿多好玩啊。” 陆皓明没有回话，高声念道： “如果铁尺还不足以镇住地痞流氓。那么午水人家就会穿铁鞋。 什么叫穿铁鞋呢，就是将一双铁鞋在炉火中烧得通红，午水人出一人，流氓地痞也出一人，穿着这温暖高达几百度的铁鞋比赛，谁多走了一步为胜。下面表演穿铁鞋。” 人群发出一阵阵惊恐的尖叫声。何田田双手捂眼，说道：“别表演这样残忍的节目。” 陆皓明说：“当然，当年是为了求生存，才下如此赌注，今天就不烧红了，就是一双普通的铁鞋。 欢迎有胆量的勇士，穿着这双铁鞋，走几步看看。” 话音刚落，一个外村的小伙子走向摆在坪中的铁鞋，双脚伸了进去。 他用力地提起一只脚，走一步，站稳，又用力地提起另一只脚。在人群一遍又一遍的呼喊声中，他走了三步，再也走不动了。 又上去几个人，有的走了四步，有的只走了一步，有的竟然一步也走不了。 陆皓明高呼：“下面有请小浒村村民王猛闪亮登场。 只见五猛子从容走到铁鞋前，双脚套入，毫不费力地走起来。 人们一齐帮他数着：一步，两步，三步……六步，七步……我的个爷爷，他竟然还能走，十步了。 何田田惊呼起来了，十二步了。 五猛子在人们惊诧的目光中，速度放慢了，但他仍然在走。 “他到底再走多远？”何田田问。 陆皓明笑道：“不告诉你。” 在人们望着五猛子向河边一步一步走去的时候，陆皓明突然念道：“抢排头，安排神。” 人群中走出两个青年，一个穿红色背心，一个穿黄背心。他们怀中各抱一个木雕的的龙头。站在那儿。 陆皓明大呼一声：“抢头水。” 只见两青年抱着龙头，拼命飞奔。穿红背心的青年像箭一样射到了五猛子身边，将龙头交给五猛子。 五猛子从铁鞋里退出双脚，抱着龙头，快步走到水边，将龙头梆在缠着红色丝绸的竹排上。 陆皓明念道： “仪式结束，红船获得胜利，红船先走，请领导和嘉宾坐缠有红布的竹排，请其他人乘坐缠有黄布的竹排。礼成，鸣炮——” 阵阵爆竹声中，陆皓明、李支书陪着夏局李局肖乡长等人，向码头边走去。 众人骚动起来，一齐跑向码头。 陆皓明告诉夏威：”等会，精彩继续——” 第79章 人生真的可以活得像一首诗 码头边停满了竹排。一眼望过来，怕有百来条。陆皓明、李彪、家俊指挥大家上排。 林君雨陪市局领导坐第一条竹排，李彪撑排。 刘倩倩陪县局李局长、肖乡长、任志远、田依平坐第二条竹排，家俊撑排。 陆皓明坐指挥船，何田田跟了上来，还有张建辉、陈彬，角保、五猛子。二娃撑排。 宋爷，林桂海，妇女主任桂桂等人上了第三条排。 接下来，是六人共一条船，大家自由组合。 陆皓明手持电喇叭，高声说道： “各位领导，各位朋友，小浒村两位浪里白条，角保和王猛是水中蛟龙，大家朝我这边看。” 众人的目光一齐朝指挥船射来。 “好啦，现在站起来向你们挥手的就是角保和王猛，等下随着我的口令，他们就要进行潜水表演。 他们在水下到底能呆多久，让我们一起期待。一、二、三，跳！” 随着一声“跳”，系着短裤的角保和王猛从排上跃起，一个猛子扎入水中，河面上荡漾起一撮水花，人就不见了。 所有的人都盯着河面。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人们的目光在水面上搜寻，但什么都没有。 四分钟，五分钟，六分钟，何田田有些慌了，问道：“还不出来？” 陆皓明笑道：“还等六分钟。” 何田田张着大嘴，半天合不上。 有人突然惊叫：“出来了。”其实是空喜一场，远处有条鱼跳出水面而已。 等待是漫长的，夏局长喊道：“皓明，不会出事？” 陆皓明说：“应该要出水了。” 话音刚落，远处冒出一个人头。陆皓明拿起电喇叭说道：“徒弟王猛第一个出来了，师傅角保仍然在水下。” 约两分钟，一个人头突然出现在指挥船的船头。 陆皓明举起电喇叭：“朋友们，师傅角保的技术更强，他已经游回了指挥船。” 众人朝指挥船一齐望过来。王猛双手撑排，一个金钩倒挂，二娃伸手一拉，王猛上了竹排。 不知谁带头鼓掌，河面上回荡着一片掌声。 陆皓明对着电喇叭说：“出发——” 几十条竹排往下游撑去。 夏天的午水河，河水清且涟漪。微风吹来，水波荡漾，两岸田园山色，排迭送入眼帘。 每一只竹排上，都有一个土导游，向坐排的人讲述着午水河的过去，午水河的风光。 排行五里，到了一处转弯处，陆皓明举起电喇叭讲解： “各位领导，各位朋友，我们到了有名的白鹭州，这岸边小岛上聚起了成百上千只白鹭。 它们不怕人，让我们一齐把手卷成喇叭，跟着我喊，就会出现极为壮观的一幕。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啊嗬——” 众人学样，一齐大叫：“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啊嗬——” 几百个人的声音排山倒海。刹那间，岛上几百只鸟飞离树梢，飞向天空，它们惊慌之后，一会儿就组织好了队形。 排成七只一组，用力扑打着翅膀，飞过河面。人们来了兴趣，更加卖力地吼叫。白鹭却一点也不惊慌了，它们越过午水河，降落在对面的山头的树梢上。 “好漂亮啊。” “太壮观了。” 人们兴奋地叫着。 “我要写一首诗了。啊，长江、黄河，不及午水河。” 不知谁站在排头高声念道。引起了周围几条竹排上一片哄笑。 陆皓明问何田田：“那人是谁？” 何田田说：“职业技术学院的副校长，秦汉关。刚提拔的，你不认识。” 这厢里闹罢，那厢里林君雨起了山歌调子，她唱道： 哎呀—— 午水河来长又长， 一路通到上州府。 撑到上州只三天， 偏偏要撑半个月哟， 你道为啥又为何？ …… 这边二娃接过话题唱道： “妹有情来郎有意， 慢慢撑来慢慢行呀， 打个水漂看浪花， 捡片树叶当牧笛， 白天摇橹不使劲， 留着晚上紧紧抱啊—— 众人齐笑，好几条竹排上的人齐呼：“再来一个——” 家俊唱了起来： 山歌唱来韵味长哟，船上人齐吼：韵味长。 哥想妹来妹想郎啊，船上人齐吼：妹想郎。 只等太阳快落山哟，船上人齐吼：快落山。 嘴对嘴来腰对腰啊。船上人齐吼：腰对腰。 家俊这山歌唱完，各条竹排上都哄堂大笑。 何田田说：“陆主任，听这样的山歌，容易产生婚外恋，你不会在这里变坏？” 陆皓明哈哈大笑：“想变坏，没有机会。” 何田田白了他一眼：“哟，还没机会。” 这时，各个竹排上的年轻人，按着刚才的山歌调子，站起来唱一些临时编的山歌。 后面有一条竹排迅速追了上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大喊：“陆主任，借你的电喇叭，我要唱一首。” 陆皓明一看，就是那位叫秦汉关的人。等两条竹排平行时，他把电喇叭伸手递了过去。 秦汉关接过电喇叭，站在排头，高声说道： “小浒村开发旅游，陆主任功不可灭，我兴之所至，编了两句。” 众人一齐往这边看，秦汉关唱道： “村里来了陆皓明， 发展旅游用了心哎， 只是美女太多了， 主任一定要保重哎，要保重。” 各条船上都笑翻了。 有几条排上的人卷起手喇叭，一齐唱：“主任一定要保重。” 陆皓明说：“把喇叭递过来。” 二娃接过喇叭，递给陆皓明。他不想出风头，也唱起了山歌： “小浒村上搞旅游， 全靠村民热情高。 还有局里指方面， 组织大家来支持。” 这边竹排上的人，也一齐重复着最后一句：“组织大家来支持。” 一路唱歌，一路欢声笑语。到了下游谭家湾，岸边站满了看热闹的群众。 谭家湾已经是邻县，竹排靠岸，李彪和家俊带着大家上岸，宋爷早已联系好了谭老爷子父子。大家一齐去看打铁表演。 谭家父子不全靠打铁为生，他们的表演是全省非物质文化遗产。曾经到过市里，上州表演。 人太多，大家分散看看，走走。 宋爷领路，陆皓明陪着市县教育局两级领导们和肖乡长到了谭家。 谭家父子俩你一锤，他一锤，大锤小锤敲击，章法严密，一点不乱。而且最大的看点是——听起来是一曲美妙的音乐。 夏威说：“高手在民间。” 众人附和。 大家在谭家湾走走，十多分钟后集合，上竹排往回走。这回就更有趣了，因为下来是顺水，回去是逆水，每只竹排下来一个人，用钩子把竹排的头钩住。 陆皓明举着大喇叭说：“下面就是我们在电视里看过的拉纤。有兴趣的朋友，也可以帮着去拉。” 一些年轻人就跳下竹排，在村上拉纤人的指导下，把绳子套在肩膀上。 陆皓明一声开始，沙滩上一支长长的拉纤队伍，前前后后，怕有一里路长。 王猛领头唱起引纤号子： “拉纤了，啊嗬——” 众人跟唱：“拉纤了，啊嗬——” “一根纤绳不离肩膀哟，拉过九滩十八湾啊。” 这时，不仅是下面拉纤的人跟唱，竹排上的人也跟唱起来。 “汗水咸了午河水呀，号子飞进彩云间。” 岸上排上一起唱起劳动号子，那声音十分壮观，场面更是惊人。百舸争流，鹭击长空，鱼翔浅水，枝横午河。 何田田感叹说：“明年我要和你一起来扶贫，太舒服了，比坐办公室强一百倍。” 不知谁唱起了歌：“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岸上拉，恩恩爱爱，琴声荡悠悠。” 众人举目寻找，原来是在沙滩上拉纤的秦汉关。 歌声，笑声，号子声……与金色的阳光一起，铺在六月的午水河面上，不断荡漾。 陆皓明想，人生，其实真的可以活成一首诗。 第80章 何田田找我，要谈件什么事呢？ 回到村上已是上午十一点。村上以李彪家为中心，在周围四五家摆下五十多桌酒席。 二娃在李支书家的水塘表演捉鱼，好多人在围观。 还有一些人跑到游泳池洗澡去了。村子里一下来了几百人，非常热闹。 陆皓明跟夏局长建议，利用吃饭前的空档开一个短会。 夏威点头道：“好。” 陈彬通知有关人员到李支书家二楼开会。参加会议的有局党组成员，二级单位一把手，之县李局长，肖乡长、任志远和村长书记。 陆皓明说：“借大家聚在一起这么个好机会，请各位领导对我们村上的工作多指导。” 夏威说：“我有几个想不到，一是没想到有这么大的场面。附近村民都来看热闹了，足有五百人。 二是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村子有这么多奇人，发掘的节目不仅数量多，而且具有浓郁的地方特色，水乡风采。 三是没有想到午水如此之美，山歌如此接地气，特别是从下游拉纤回村子，重现了一百多年船家的艰辛，非常有教育意义。 几个没想到让我内心震动。一是说明小浒村确实有旅游潜质，二是皓明同志，村支两委花了心思，也取得了成绩。 下一步怎么办，如何把小浒村打造成市县乡三级的扶贫工作亮点村，要请大家集思广益。 特别是要请肖乡长大力支持。下面，我们欢迎肖乡长讲话。” 肖乡长喝了一口茶，说道： “陆队长不愧是市教育局培养出来的好干部，来到小浒村做了大量工作。 修了路，引进了企业，抓对了旅游。我代表乡党委政府向夏局长和各位领导表示感谢。 小浒村的旅游启动式给了我启迪。乡里应该抓住这一契机，抓好午水游这个项目。 我在这里表态，尽快争取资金，全面拓宽硬化从乡政府到小浒村的公路。 至于后续的其他事项，要专题开会研究一次。” 李彪，家俊等人最先鼓掌，大家一齐鼓掌。 夏威说：“乡长这个态表得好，鼓舞人心。我们教育系统，无论市县都要组织教师们来村里旅游，消费。 这笔钱可以从工会经费中开支，今天，我表个硬态，也担起这个责任。 因为来到这里，既可以看到好山好水，又可以领略厚重的水乡文化。 更为重要的是到林桂海老师的教学点去看看，感受一种伟大的奉献精神。身边就有典型，何必跑到外州外省去学？” 夏威掷地有声，陆皓明带头鼓掌。 之县李局长首先表态，一定落实好夏局长的指示。明天就开会落实，各二级单位一把手也纷纷表态马上落实。 真是县官不如现管。李彪与陆皓明对视一笑。 任志远表态：“作为一名企业主，一定配合村上把厂子办起来。” 夏威说：“这个会议开得好，教育部门不如一些有钱部门，但我们有智力优势，人才优势。希望通过两年扶贫，让小浒村大变样。” 李彪代表村支两委表示衷心感谢。 夏威示意陆皓明说话。 陆皓明说：“万语千言，千言万语，都化成一句话，感谢市局领导，县局领导，肖乡长，还有任总。 在你们的扶持下，我相信小浒村的明天一定会灿烂辉煌。” 这时，有人跑上来到李支书身边耳语了几句，李彪站起来说道：“各位领导，请下楼入席。” 中午这顿饭，喝的是米酒，大家推杯换盏，喝得十分热闹。陆皓明端着杯子到各个桌子前敬酒。 吃罢中餐，何田田把陆皓明喊到一个角落，问道：“你回去吗？” 陆皓明有些犹豫，何田田说：“回去嘛，旅游又不要你守着。有件事，我想回去跟你说说。” 陆皓明不知何田田要说件什么事，想了想说：“好。” 他把李支书和家俊喊到旁边，交待了一些事情。 李支书说：“你放心。天气热起来了，你也回去休息一段时间再来。” 家俊玩笑道：“再不回去，文医生要打你了。” 这时，大家都吃完了，纷纷跟村里领导们告辞。陆皓明上大巴车后，扫一眼，与陈彬坐在一起。 朱科长说：“陆主任会唱山歌，是个新发现。不过唱得最好的还是村长，什么白天摇橹不使劲，留着晚上紧紧抱。” 大家哄笑。 老莫说：“村长唱的不算好，职业中专的秦校长唱得更好，什么去了？” 另一个人接话道：“只是美女太多了，主任一定要保重。” “对，陆主任你一定要保重。” 众人大笑。 朱科长说：“那个林桂海老师的女儿确实长得漂亮。” 老莫说：“歌也唱得好。” 另一个人说：“实事求是地说，在唱山歌方面，文医生比不上小林老师。” 大家“轰”的一下笑开了。 陆皓明不接腔，你越解释，就越让人觉得有事似的。 一车人欢声笑语，有的说，这个午水游有意思，下次还要来，有的说，原来没作准备，下次要带着小孩一起来游泳。 陆皓明说道：“吃饭之前，夏局长开了一个会，肖乡长表态从乡政府到村上，路面要全面硬化，到时，路就好走了。 再说，任总要到村上办筷子厂，凉席厂。凉席我送不起，大家来了，我送一把筷子。” 朱科长说：“也可以做木筷子呢。做精美一点。” 于是大家议论起这山村里可以做什么产业。一向不爱说话的陈彬对陆皓明小声说道： “竹子可作水杯，还可以做笔插，上次我去江西旅游，就买了一个杯子一个笔插。” 陆皓明站起来说：“陈彬提了个好建议，做水杯和笔插。这个可以开发，我也送得起。” 大家说这个建议好。 开车的司机插话道：“我看了一档电视节目，可以做竹笛。” 朱科长说：“那档节目我也看了，技术要求高。要有专门的师傅，一般人做不出。” 陆皓明发现，坐在最后面的人事科郭萍一直没有做声，她好像对这些都不太感兴趣。 车到之县，大家谈兴少了，有的睡觉，响起鼾声；有的合上眼睛休息。 陆皓明合上眼睛，像在睡觉，心里却一直在想：何田田找我谈件什么事呢？ 第81章 商机，却让他隐隐作痛 车到无何，进入市区，陆陆续续有人下车。车上剩下的人不多了。 大巴开到局机关院子。陆皓明看见何田田从另一辆大巴走了下来。 他们似乎心照不宣，一齐往办公室走去。 陆皓明当了主任还是坐资料室。只是把资料移到以前马小松办公的那间房子去了。 机关的同事暗中有些禁忌，比如马小松坐的那间办公室，谁也不肯进去办公，现在变成了杂物间。 陆皓明刚刚坐下，何田田进来。进门就给他烧开水，洗杯子。忙了一阵，把门关上，端了一杯茶给他之后，坐到他对面。 何田田会打扮，穿一件黑色镂空上衣，里面戴的也是一件黑色文胸，隐隐约约，十分性感。 陆皓明不敢直视，双手握着杯子，吹了一口，说道：“有什么高见？” “有个想法，又怕你拒绝。” 陆皓明真不知道何田田要说什么，脸上却故作轻松：“你讲。” “我老公是搞企业的，来往的朋友不是开厂就是做生意，耳濡目染，我也懂点经商办企业的门道。任总办筷子厂是个好主意。” 陆皓明不明就里，只点点头。 “其实你可以入一股，当干部工资不高。如果方便，我也入一股。至于钱，我可以借给你。” 陆皓明半天没有做声。他完全信任何田田。甚至可以体会到这女子对自己有一份说不清的情愫。 但干部不能经商，这也是一条铁规。何田田无所谓，就算不上班，她还是吃香喝辣，过幸福生活。 自己呢，现在趁着夏威支持，扶贫工作有了起色，正奔着远大前程。如果在这件事上被人抓到小辫子…… “你对我不放心？” 何田田轻轻一句，让陆皓明打了一个激灵，连忙摇头道：“你怎么说这样的话呢？” 何田田说：“任总是你最好的朋友，这个机会真的不要丢了。” 陆皓明想了想，说道：“这段时间。我在家休息。让我想一想，想好了我们再聊，好吗？” 何田田轻声说：“钱不成问题。你一定要抓住机会。”说罢，冲陆皓明意味深长地笑笑，走时把门轻轻带关。 陆皓明坐在那儿发呆。 这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建议。任志远那边，肯定会同意。只是何田田…… 何田田是什么人？如果是自己的亲人亲戚，那比较放心。但是，他们之间什么也不是，只是同事。 没有大的利益冲突，他们是很好的同事，甚至可以说是心灵知已，但同事之间，特别是男女同事之间能做朋友吗？ 一旦有重大利益冲突，到时候一定就会影响自己的前途。他要弄清楚的是，何田田为什么对自己好。 这个问题不太复杂。他陆皓明本身就对有些女人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 比如读大学时，班上好几个女孩无条件地对他关心体贴。 比如文娟本来可以找个家境富裕的，却偏偏愿意嫁给他。 他总结了一条，喜欢他的女子都心地善良，特别是鼻子都长得好。 何田田就是这种类型。 现在，他要下决心的只有一条——完全信任何田田，何田田就是他的编外“夫人”。 不，这样有损何田田的形象，就是他的红颜知已，他的死党，永远跟他站在一条阵线。 他估摸着应该如此，也希望如此。但他仍然犹豫不决。 先跟志远见个面再说，于是，他拨通了任志远的手机。 好一会儿，手机通了。 “任总，有点想你。” “哈哈，打错了，把打给情妹妹的电话，打到我手机上来了。” “真的。” “那过来坐坐嘛。” “好的。” 陆皓明把剩下的茶喝了，好像何田田泡的茶，不喝有点浪费似的。他出门拦了一辆的士，说：“南中国大酒店。” 陆皓明上楼，按了门铃，任志远打开门让他进去，然后把门关上，取了一瓶纯净水，问道： “这个，你认识吗？” 陆皓明哈哈大笑，连连摇头：“不认识。” 任志远说：“你们游竹排，我寻商机，发现李支书家后山有一股好大的山泉，可以办个纯净水厂啊。” 陆皓明拧开瓶盖，发现毫不费力，说道：“这个打开过？” 任志远笑道：“我是在李书支家拿了两瓶矿泉水，倒掉之后，灌了两瓶山泉水，你放心，绝对没碰过。” 陆皓明一拍大腿：“对，李支书家就是用这种水煮饭菜。饭菜格外香甜。” 说罢喝了一口，说：“比矿泉水的感觉还好。” 任志远站起来，在房间踱来踱去，一会儿站住，望着陆皓明说道： “你去扶贫，我跟着你找了一个金矿。因为那个地方以前交通闭塞，植被保护得好。所以，不仅可以办筷子厂，还可以办纯净水厂。 我决心已下，陆主任大哥，陆首长，为了感谢你，我一定要让你入一股，你没钱，我借给你。” 陆皓明大脑一嗡。一片嗡嗡嗡，一个人行起好运来，走路都踢到金子。 他没有立即表态，而是望着任志远笑。 这种笑，模凌两可，可以说是感谢，又可以说是哂笑。 任志远有些激动：“大哥，我是说真的。你不喊唐记者，我就不可能开车送你去村上，也不可能发现小浒村全是宝。 就算这两年之间，我也许会跟你去一两次，但是路通了，有眼光的人多的是，如果别人占了先机呢？ 现在，有个最好的条件，你在村里威信高，书记村长听你的，我去开发就是天时地利人和，所以，我要你入股是发自内心的。 我也知道你没有多少余钱剩米。所以钱，我来投。只要你坐镇那儿为我排除一些困难就行。” 陆皓明一听，任志远说的是内心话。就算任志远有钱，有决心，但乡村里的事，必须有人能坐镇一方才办得成。 他不说话，双手在身上到处摸。 任志远笑道：“别人当办公室主任，柜子里的烟一捆一捆的，你当主任到处摸。” 说罢，弯腰从老板桌的抽屉里拿出两条烟，说：“有福共享。” 陆皓明撕开一条，掏出一包，抽出一支。任志远过来给他点火。 他吸了一口说：“你志向远大，我还给你出点主意，除了纯净水，筷子厂还可以生产竹杯，笔插。” 任志远摇摇头：“做就做一桩，把筷子做好，笔插和竹杯市场不大，还要另外进一套设备。原来我只想做筷子，现在，我重点放在纯净水上。 大哥，水过滤就能变成票子，我占领无何市这个市场，比我开酒店赚得还多呢。我把真正的商业机密都告诉你。 所以，这一次，我们一定要合伙。而且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任志远什么时候出卖过朋友？何况是你？ 你一万个放心。而且这件事一定要快。定下来，我们马上就要去村里。” 陆皓明掂量着，既然任志远不要自己投资，那么何田田的事不能再提。 任志远帮的是自己，自己还提出何田田要入一股，那怎么也说不通。 一个男人帮十个丑女人，称为高尚。帮一个漂亮女人，说你不好色，说你们之间纯洁，说到哪里都没人相信。 陆皓明模凌两可地说：“反正我为你做好村里的工作，有困难就帮你排除。” 任志远说：“大哥，你占十分之一的股份，不要你出一分钱。书记和村长也各占十分之一。 你最迟后天就要下乡跟书记村长做好工作。文医生不准你下乡，我来说服她。” 陆皓明笑道：“文医生不管我的事，你的工作我一定支持。” 从任志远那儿出来，陆皓明心里竟然隐隐作痛，他不知道怎么面对何田田。 第82章 文娟发现了美容卡 陆皓明从任志远那儿出来，走到电梯口，门口还站着几人。突然门开了，那几个人走了进去，陆皓明没动。 里面一个姑娘按住按钮，等他进去。他还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姑娘再三看了他几眼，见他呆了一样，便松开按钮。 电梯门徐徐合上。 他转身往任志远办公室走去。 任志远听到门铃声，打开门重新见到陆皓明，神情不解地望着他。 陆皓明走了进去，把门关上，说道： “志远，我就问一句，一股是多少钱？” “筷子厂收效慢一些，你投水厂，一股十万。” “那我向你借六万，自己投四万。” “你经济不是紧张吗？” “正因为紧张，跟着你赚点钱，早点过正常日子嘛，至于那四万块，我去想办法。来，现在我向你打个借条。” 任志远想，只要陆皓明肯投资就是一件好事，便取来纸笔。陆皓明写下借条交给任志远，说道： “我明天就下乡。” 出了南中国大酒店，他松了一口气，拦了辆的士回家。回到家中，文娟正在洗衣服。 陆皓明说：“你今天休息？” 文娟上下打量着他，望了他几眼，点了点头。 “超超呢？” “我妈带他到公园玩去了。对了，陆大主任，你好像神色有点不对。” “我神色不对？哪里不对？” “感觉而已。女人有第六感觉。” 陆皓明佯装镇定，开怀大笑道： “疑神疑鬼，今天五百多人到村上，举行了午水游启动式，我是活动主持人，进展得特别顺利。 小浒村蒸蒸日上，明天非常灿烂，村上的明天非常灿烂，我的明天自然也灿烂。如果说神色，是不是很得意？ 下次我带着你到村上去走一走。让你见识村人们对我的态度。三步一声陆主任，五步一声陆干部，这个喊进屋喝茶，那个喊坐坐喝口酒。” 陆皓明讲得眉飞色舞。 文娟说：“我相信。完全相信。你现在顺风顺水，不仅村民喜欢你，领导喜欢你，连倩倩美容美发的老板娘也喜欢你。” “文娟，你这是什么意思呢？简直是有点神经质，别人没说你男人有什么问题，自家人却捕风捉影，你是不是有了别的想法啊？” “我有什么想法？认认真真操持着这个家，一分钱掰成两分钱用，就盼着早点住进新套间，盼着你天天进步。” 说罢，她走进卧室，取出那张“银卡”，冷笑一声之后，读道： “凭本卡可在店内消费任何项目。 本卡为赠品，只限于消费，不能兑换现金。 遗失不补。 这是上次我给你洗衣服，从你衣服口袋里找出来的。请问，那个刘倩倩美女与你什么时候认识了？” 陆皓明生怕文娟发现何田田借过钱给他，或者说知道这次何田田想入股。一听是这么回事，他放声大笑。 笑完去拉文娟的手，说：“坐下，坐下，我向你说一下情况。” 文娟倒不是那种特别犟的女人，就势坐在沙发上。 陆皓明说：“情况是这样的……” 他把接唐记者到村上去采访林桂海，刘倩倩是林桂海的外甥女，要求搭车，在车上任志远给刘倩倩生意上出了些主意，然后刘倩倩给每个人送了一张卡，整个过程详细说了一遍。” “刘倩倩怎么知道你要下乡？” “我怎么知道？应该是林桂海告诉她的，之前，我也不认识她。” 文娟说：“自从认识你，我就一直信任你。和你结婚，也是看中你不是个轻浮人。 现在的世界与以前大不同了，有些女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先套近乎，然后就……我不说了，说不出口。 你在汪局长手下过了四年，日子特别顺，后来在陶局长手下，你才知道过得不顺是种什么滋味，家里是鬼都不上门。 现在，你又过得顺风顺水了，你要想想在陶局长手下的那段日子啊。进一步，要花十二力气；退一步，只要一着不慎。” 陆皓明心里猛一怔，双手握着文娟的手，放在手心搓着，认真地说道： “文娟，你是一个好护士，好妻子，好母亲。我陆皓明可以背叛任何人，也不会背叛你呀。” “我知道你本质并不坏，但你也是个男人啊，别人不要脸地贴上来，你就是圣人？所以，从源头上就要保持分寸。 下次把这个卡退给她，说我洗衣服发现了个卡，一定要你退，她才会有所收敛。” 陆皓明望着文娟那坚定的眼神，说：“好。” 文娟说：“你这次到家里多住几天，多带带超超。不然，天天是我妈和我带着，他以后就会养成女孩子性格。” 陆皓明有些愧疚，说道：“这回，我真的想和你说一件事。” 文娟盯着他。 “你放心，是件好事。” “好事就说，还要打这么多预防针才说？” “是件好事，又不能透半点风。” “说啰，好像我专门透风似的。你那段日子不好过，我跟别人说过半个字吗？整天笑吟吟的面对生活。” 陆皓明觉得文娟确实如此，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女子，便把任志远发现小浒村有一股好水，准备办水厂，邀他入一股的事说了出来。 文娟想了想：“他这个人靠谱。可我们哪里有钱入股呢？” “六万一股，他愿意借，我打了个借条。之所以他邀我入股，就是在村上有什么麻烦，我能摆平。 他能投水厂，别人也能投，动作一定要快。所以，我明天就要下去。” 文娟站起来，说：“摩托车钥匙在哪里？” “买什么我去就行。” “不行，你买只鸡要比别人多三分之一的钱，我还不知道？你从不还价。” 陆皓明脸一红，在这方面确实不如文娟。自己不太上菜市场，也不知道怎么讨价还价。 文娟接过钥匙说：“你把家里的卫生再搞一搞，把窗帘洗了。一个男人只有参与做家务，才会爱惜自己的老婆。那些出轨的领导，就是因为天天只洗手吃饭。” 陆皓明笑道：“文大护士，我发现你的理论很奇葩。” “以后请叫我护士长。” “啊？这么大的事，你也没告诉我？” “我比你沉得住气。上周任命的。” 等文娟下了楼，陆皓明的确有些愧色。一个成功的男人后面总站着一个优秀的女人。 自己虽然还不是一个成功的男人，有这样的妻子，是命运对自己的关照啊。 他给李支书打了一个电话：“彪哥，我明天下来。” “你不是说要多休息几天吗？村上的事，你放心。” “我想跟你商量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哦，那我要二娃到午水镇来接你。他有了一辆小车，他亲戚卖给他的。” “行，那上午十点。” 挂了电话，陆皓明好像满身热血复活似的，站在屋子中央，“哧哧哧”地做了几个拳击动作。 第83章 陆皓明失眠了 上午十点，二娃准时在车站接到了陆皓明。 “旧是旧一点，你可是水浒村第一个开小车的呢。” “那算不上，有几个在外面做生意的，过去只是车子开不进，只能停到大浒小学。” “要他们捐点钱，现在各个小组都在修路，他们可以开到自己家门口了。” “会捐的，有两个要回来办沙场。” 陆皓明一听，觉得任志远到底是个有眼光的商人，高兴的是，幸而没有听到二娃说有人回来办水厂。 不到半小时就到了李支书家。 李彪说：“你们夏局长真的客气，昨天派财务室的那个女的，按人头80元一个交了钱。” 陆皓明说：“交了就收嘛，工会有经费的。既然做旅游就讲规矩，今天免这个，明天免那个，谁来撑排，谁来拉纤呢？” 李彪憨厚地笑笑。 陆皓明说：“把家俊叫过来，我们商量一件事。” 李支书打电话给家俊。打完电话，他说：“口福好，家俊打了两只野兔。” “他还会打兔子？” “当过兵呢，枪法好，家里有杆猎枪。” 一会儿家俊来了。陆皓明使个眼色，三人上楼。 坐下之后，陆皓明给每人发一支烟，自己吸上，吐了一串烟泡说：“跟你们说个事，好事开了张，就有一连串好事。” 家俊说：“又有件什么好事？” 陆皓明说：“任总不仅在办筷子厂，他还看中了彪哥家屋后这股山泉水，准备来办一个纯净水厂。” 李支书一听，一拍大腿，说：“以前也有人提过，就是运不出。” 家俊说：“太好了。这股山泉真的是高山流水，四季不断。” 陆皓明说：“我也明人不做暗事，把任总的想法跟你们挑明。他占百分之八十的股份，你们两人各占百分之十。没有你们两人的支持，水厂办不起来。” 李支书和家俊对望了一眼。 陆皓明说：“放心，这符合政策，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 李支书问：“一股是多少钱？” “十万。” 李支书说：“我和家俊先商量一下。”说罢，他和家俊两人下楼去商议。 大约四五分钟，两人上来，李支书说：“办水厂是件大好事，我和家俊商量了一下，这股山泉是从锥子山顶上流下来的，而整个锥子山都是我和家俊这两个组的地盘。 是不是这样，两个组的村民都参与，凑成二十万，这样就没有任何阻力，如果我们两人入股的话，在群众中影响不好。” 陆皓明的脸红了一下，笑道：“两人都不愧是优秀党员，这个办法好。人人参与，人人支持，共同富裕。” 家俊说：“陆主任，你也应该入一股。” 陆皓明连忙摇头。 李支书说：“怎么不行呢，老板和资金都是你引进来的。” 陆皓明还是摇头：“如何我入一股，那叫扶贫？叫扶我自己。这个话不准再提，提出来你就不好开展工作了。” 李支书有些遗憾，家俊说：“你是宋爷讲的，想当大官。” 陆皓明笑道：“对，想当大官，你千万别这样说啊。说出去，这个也阻拦，那个也给我设陷阱。因为人人都想当大官。” 李支书说：“那就真的感谢陆主任了。家俊，我们讲话确实要注意分寸。陆主任一心一意扶贫，不要让他扶了贫还伤心。” 家俊说：“陆主任会当大官，几个人有他这样好的心肠嘛。当然这些话，是我们三个人开开玩笑。” 陆皓明说：“那就迅速统一思想，今天晚上开群众大会。” 家俊说：“宋爷这样的外来户，他又住在我们这个组，入不入股呢？” 陆皓明问：“这样的情况多不多。” 家俊说：“就他一户。” 陆皓明说：“我建议入股，宋爷为村上的发展尽心尽力，你俩要事先做做群众工作才正式开会。” 李支书说：“应该没有问题，我们这地方唯一的恶霸江八爷都被你治服了。 再说江八爷也不属于这两个组的，其他人都通情达理，只要陆主任你提出来，群众都会拥护你。” 家俊说：“对了，成开明和江燕都受了处分。江燕降为一般干部，成开明调到县种子公司去了。肖乡长当书记。只是现在还没宣布。” 陆皓明没有吱声。 李支书说：“这回公路硬化就有希望了。” 支书娘子在下面喊道：“吃饭了——” …… 晚上，李支书家灯火通明，两个组的群众陆陆续续来了。 陆皓明下去的时候，发现了林君雨正在帮忙泡茶，问李支书道：“她也来了？” “她和村长是一个组的，林老师妻子没有工作。” 一会儿，宋爷也来了。 众人坐好。李支书讲了来龙去脉。群众一片掌声。个个称好。 李支书说：“宋爷户口不在组上，但一心一意支持我们，我提议他也入一股。” 五猛子举起手，高呼道：“我第一个同意。” 其他人纷纷举手赞成。 宋爷双手按了按，说道：“听我说一句。来之前，家俊和我透露了办水厂的事。我非常高兴。我回乡居住十多年，第一次见到一个办实事的，我是被陆主任感动，帮着大家做了一些工作。 至于入股，我绝对不入。为什么呢？我和老伴都有工作。不愁吃，不愁穿。我还与大家来争这点小利，有损我的人格。 我倒是有几个建议向大家提出来。既然办水厂，就要保证水质干净。所以，锥子山以后不能放牛。包括李书记在后山的鸡也不能养了。 其次，除了间伐竹林，锥子山不能大砍大伐。为什么水这么清，就是水土没有流失。为什么水这么甜，就是竹木茂盛，山水过滤了。 年纪大了，但不糊涂，提这么两个建议，全是为了水厂办得长久。” 宋爷说完，大家拼命鼓掌。 五猛子说：“您不入股，就是不看好水厂。我们也没有信心。” 宋爷说：“你一根筋，水厂办得好不好与我入股有什么关系，跟我提的建议才息息相关。” 尽管大家一再要宋爷入股，宋爷坚决推辞。 这时，二娃举起手：“那陆主任一定要入一股，他才是带领我们致富的人。” 村民们立即欢呼。七嘴八舌，说这个建议非常好。 陆皓明不断地摇手，村民们根本就不听。这时，宋爷站起来，高声说道：“我也不赞成。二娃你还是回去多读点书。” 李支书出面道：“宋爷讲得对，我们不要把水厂办砸了。陆主任吃中餐就和我说过了，他是来扶贫的，不是来争利的。” 二娃说：“宋爷，我确实读书不多。捉鱼还是您教的，您讲了就算数。我回去慢慢想。” 会议开得很成功，陆皓明却失眠了。 第84章 任志远给他上了一场课 陆皓明想了一夜，决定不入股。眼下最关键的是个人前途。至于何田田那儿，他可以撒个谎，说任志远也是与人合伙，他是小股东，大股东不同意。 早上起来，他找了一个无人的地方，给任志远打了一个电话，说了利害关系。 任志远劝了他一阵，陆皓明铁了心，说：“一个人不能什么都要，只能要一头。你赚你的钱，我还是安安心心上班。” 任志远就不劝了，说：“那我明天下来。” 第二天，任志远带着老六来到村里，说他带回去的水，经防疫检测站化验，完全达标。 然后与村上商议了一上午，签了合作开发的协议。老六就作为水厂的筹建人，过些日子，专门下来负责这档子事。 中午，李支书、家俊，两个村民小组组长，一齐陪任志远、老六吃饭。这顿饭菜特别丰盛。 李支书向陆皓明敬酒，说道：“陆主任，你一来，小浒村蒸蒸日上，你就是我们的福星。我代表1300多名村民向你敬酒。” 家俊和两个组长也频频敬酒。 家俊玩笑道：“组织上要是不提拔你这样的干部，我们村上1300多人全部到市委市政府门口去静坐。” 老六说：“加上我。” 任志远说：“这是不可能的，回去就是副局长，或者到你们之县当个副县长。” 大家开怀大笑，又一齐来敬陆皓明。 陆皓明也有些兴奋，来者不拒，喝了个痛快。 下午，他就坐任志远的车回了市里。 老六在布谷市场下了车，任志远却没送陆皓明回家，一直开到酒店，然后说：“到我办公室坐坐。” 两人上楼，进门，关门。任志远泡了一杯茶给陆皓明，说道：“你太伟大了。” 陆皓明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说：“李支书和家俊，宋爷都是样板。” 任志远说：“支书和村长这样做，是为了减少矛盾，宋爷他有钱啊，夫妇俩都有退休工资。你说他平时还给人治病看风水，他缺钱吗？ 不缺，只有你缺钱。我打个比如，以前我爸打碎了一个碗，我妈唠叨了半天，我爸发火，和她吵了一架。 不就是因为家里穷吗？如果有钱，我妈会在乎那个碗吗？手一挥说，志伢子去买个新的。 家穷百事哀啊。你买套间是借的钱，今后要装修还要钱。没钱你住不进。与人交往，你请人吃顿饭要钱。 没有钱你就只好揩公家的油，什么都拿去单位报。你何不在我这里入一股呢？难道我会出卖你吗？” 陆皓明警惕起来：“我买房借钱，你听谁说的？” 任志远冷笑道：“你是我大哥，我还有个大嫂，说实话，我为什么今天才下乡，昨天，我就找大嫂说通了。 她又不是干部，不像你一样要什么远大前程，以她的名义入股。这张借条你拿回去，要她打一张。” 陆皓明忙问：“你没说十万块钱一股。” “没说，没钱，你就要她打张十万的借条。大哥，我出来混日子，一开始低三下四，就是为了以后打碎了个碗，家里不吵架你想当官，经济是基础。” 陆皓明久久没有吱声。 任志远发了一支烟给他，说：“就这样定。” 陆皓明说：“既然这样，我就干脆挑明，想入股，既不是我的想法，也不是文娟的想法，是同事何田田劝说的。” 任志远看了陆皓明一眼，说：“你们局里那个最漂亮的出纳？” “你什么都清楚啊？” “谁是你的朋友，谁是你的对手，我当然要搞清楚嘛，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总不能人鬼不分，说漏了嘴。” 陆皓明说：“其实我也矛盾，她借过钱给我，我也不好拒绝。所以才来问问你。但又担心，她知道我入了股，所以正想拒绝她。” 任志远听了，哈哈大笑： “陆主任，陆大哥，你混社会还真是个白痴。跟领导在一起，你做一百件好事，不如跟他同做一件坏事。 跟要好的同事也一样，你们共同做了一件事，就绑在一辆马车上了，你还防着那个何女士会供出你，你这就太幼稚了。 何女士肯借钱给你，不是她钱多到不知道怎么花，而是她喜欢你。你不要脸红，喜欢就喜欢，她绝对不会离婚跟你过日子，她家富裕得很。 她要投资，可以啊，等于你以后就多了一个铁杆朋友。与漂亮女人做铁杆朋友，好处多多。 在你眼里，我和刘倩倩似乎有某种关系，放心，我任志远不会愚蠢到这个地步，但是，我有些事托她去办，比我自己去办，方便多了，这叫借力打力。 何女士要入股，完全可以。如果你借口说我不同意，你们的关系从此变坏，还加上我一个。她认为我这个人的人品不好。” 陆皓明还在犹豫。 任志远说：“你明天把那四万和文娟打的借条交过来，我也不会写什么收条给你。我再说一句，你现在处处都要用钱，投到里面，年底就有收益。” 陆皓明苦笑了一下。 任志远说：“老六过几天就下去。李支书对面的那块空地，我和他商量好了，就在那边建厂房。” “老六这个人。” “你只跟他泛泛而交就行了。他也是讲规矩的人，不会乱说话，在江湖上混，他的见识比你还多。” 陆皓明说：“好，那我回去了。” 下了楼，他拦了一辆的士，没有回家，径直去了办公室。 与以往不同，他心里总有些惴惴不安。进机关院子之前，他镇定了一会儿，才抬头挺胸走了进去。 一路上碰到同事，他上前和他们握握手，经过办公室门口，何田田和陈彬看见了他，都站起来向他打招呼。 他说：“你们忙，我到夏局长那儿坐坐。” 夏局长刚好在家，听了陆皓明关于村上建水厂的汇报，说道：“皓明，好事连连啊，这个引进得好。小浒村会真的变成明星村啊。今年集中力量宣传林桂海，明年就宣传你，你好好干。” 走出夏局长办公室，他到大办公室坐了一会，然后暗示何田田：“你帮我去买个订书机，我原来那个坏了。” 说完，他就回了自己办公室。 一会儿，何田田就进来了。陆皓明说：“晚上，你找个地方，我们谈一谈，这里不方便。” 何田田点点头，说：“到时我打你电话。” 第85章 尽管忐忑不安，他还是入了一股 吃了晚饭，陆皓明使了一个眼色。夫妻俩就进了卧室。 文娟她妈也明事理，抱着超超到外面散步去了。 陆皓明说：“志远找了你？” 文娟说：“他又不是做非法生意，水又不是卖给你们教育局，我觉得你太固执了。” “行行行，那你就写个6万块钱的借条。” 文娟找了笔，撕下一张纸，写完，问道：“不要按手印？” 陆皓明摇摇头，说：“我散散步，带过去交给他。” 文娟说：“任志远算你最好的朋友，你别不把人家当回事啊。谁愿意自己出钱，分红给你？” 陆皓明笑道：“我有两个好朋友，一个叫文娟，一个叫任志远。” 文娟白了他一眼，说：“不是在外面跟其他女人说顺了口，到家换个名字？” 陆皓明说：“你什么都好，就是老敲我。” “敲你是爱你呢。” 陆皓明出了门，慢悠悠地往机关大院门口走去。出了门，一路上遇到熟人。熟人们都走过来跟他握手。 天还是那块天，地还是那块地，人还是那些人。在陶之春打压他时，人们躲得远远的，现在，到处都是手，这个握下几，那个抓住摇一摇。 他在村上干了些什么，这些熟人都清楚，有说他修了路的，有说他开发旅游的，都说他前途不可限量。 陆皓明把手伸进裤袋，时不时握一下那张借条，心里说：“千万别在这个事上翻船啊。” 他并没有去南中国大酒店，只是漫无目的地散步，他在等待电话响起。 大约走了四五里，手机响了，传来了何田田的声音： “陆主任，到桐花茶馆208来坐坐，我一个姐妹开的。知道地方吗？对，沿河路38号。” 陆皓明拦了一辆的，说：“桐花茶馆。” 司机望了一眼陆皓明，问道：“你好像是教育局的陆主任。” 陆皓明大吃一惊，看了看司机，并不认识，问道：“你怎么认识我？” “我是大浒村的，那天我到小浒村看热闹，是你主持的仪式。” 陆皓明才放心，笑道：“你在城里开车啊。” 司机说：“我是二娃的朋友，陆主任，你帮了小浒村，也要帮我们大浒村一把啊。” 陆皓明笑道：“我只在那儿搞两年。” “我们可以向上级领导提要求啊，搞完小浒村就搞大浒村。” 陆皓明只笑笑。 司机说：“真的，我们会向政府提要求。我们也有一千多人，都跑到乡政府去。” 陆皓明不敢笑了。心里想，这个司机还是不懂政府机关的操作，自己不归乡政府管。又不敢应允，万一司机回去跟村民一说，说陆主任答应了，那就麻烦了。 好在路程不远，一会儿就到了。他掏出票子，司机不要。陆皓明说：“一码归一码，扶贫是扶贫，车费是车费。” 司机坚决不要，他丢下十块钱就走了。 现在快成名人了，出门都有人认识。陆皓明一刻也不停留，进了茶馆，低着头快步上楼。 好在没碰到熟人。他站在208门口，敲了几下。门一开，他就立马关上。 何田田下了班，打扮得更加精致。与其他人坐茶楼，陆皓明都放得开，与何田田坐在一起，他总感到紧张。 紧张是内心的，表面上他还是一副放得开的样子。问道：“你哪个姐妹开的？” “刘桐花，等会我叫她过来认识你。” 陆皓明点点头。 何田田给他倒了一杯茶，扯了一张餐纸给他，说：“外面太热了，你额头上都是汗。” 陆皓明在心里骂自己：没出息，明明跟别人屁事也没有，却吓得额头冒汗。 接过餐纸，笑道：“我是个喜欢出汗的体质。动不动就出汗。” “我老公也一样，明天我给你一个单方。” 陆皓明摇手道：“单方吃了很多，没用。” 两人聊了几句，陆皓明才进入主题，说道：“田田，想跟你聊几句。 一是我比你大几岁，社会经验多一点。二是机关单位很复杂，是个充满竞争的地方。” 何田田点点头。 “任总同意入股，所以，你交4万给我就行。但这件事，你对其他人都不能说。” 何田田笑道：“这是我的私房钱，我老公都不知道。你要不要我再借点钱给你。我带了钱在身上。” 陆皓明用力摇头，说：“不用。你一直对我关心。但这事真的要保密。” 何田田说：“放心。” 陆皓明觉得不能久坐，便说：“那就行。茶馆老板，下次再认识， 我去把钱交了。” 何田田把一捆用报纸包好的钱交给陆皓明。 陆皓明说：“你和你朋友聚聚，我先走。” 何田田笑道：“好的。” 陆皓明打开门，快步下楼，像做贼一样，走到楼下，快步出了茶馆。他又拦了一辆的，说：“南中国大酒家。” 的士开出老远，他感觉衬衫都湿透了。倒不是手中握着的这叠钱，是生怕有人说他与何田田单独喝茶。 下了车，他才觉得自己可笑，忘了给任志远打电话。 一打电话，任志远说在外面，要半个小时才能赶回来。 陆皓明便走进大厅，在大厅咖啡区坐下，服务员过来，陆皓明问：“除了咖啡，还有其他饮料吗？” 服务员笑道：“这里只喝咖啡。” “那来一杯。” “加糖还是不加糖？” 他想起别人说过，不加糖才是正确的高级喝法，便装出老练的样子，说：“不放糖。” 一会儿，服务员送给了一杯热咖啡，陆皓明一喝，心里骂道：“我操，苦得要命。为什么这种苦得要命的东西还有这么多人喝？ 他扫了一下休息区，坐得满满的，心里骂道：越是落后的地方，装逼的越多，下次再也不喝这玩意儿了。 心里虽然这样骂道，表面上还得装出一副很享受的样子，坐在那儿，绅士般地喝着苦咖啡。 任志远的时间概念倒是很强，半小时之后打来电话，说到了大门口，要他来酒店。 陆皓明走到大厅，说道：“我非常准时，比你早到两分钟。” 第86章 郭萍说了一句话，会议立即乱成一团粥 村里的筷子厂、水厂都在建设之中，每天总有一些人来游竹排，陆皓明的日子过得十分舒畅。 八月份，局里人事大变动，丁毅调走了，人事科郭萍果然升为常务副局长，一中邓校长邓仪被调来当副局长。 于是，夏威为班长的市政教育局，班子格局如下： 局长夏威，常务副局长郭萍、副局长兼工会主席唐怀德、副局长邓仪，纪检组长张秀如。 听到这个消息，陆皓明立即回了一趟市里，第一站跑到唐怀德家里。他要弄清楚为什么变动这么大，以后的班子到底是什么样的格局。 沈姨照例很热情，泡茶上水果。陆皓明说：“唐局长，首先向你表示祝贺，其次，有些事还想向你请教。” 唐怀德端起茶杯，示意陆皓明到书房去谈。 陆皓明跟着唐怀德走进书房。两人坐下，唐怀德说：“皓明，现在不像过去，过去当局长还有点人事权，现在连建议权都没有了。” “你的意思是夏局长对人事权没有半点发言权？” “对。教育局是政府组成局，权力全在张市长手中。这个郭萍很厉害，不知通过什么手段，一任命就是常务副局长。 组织上说得好听，说是要大力培养女干部，至于邓仪来当副局长，实质上是明升暗降。市一中有多大的实权，你是知道的。” 陆皓明忙说：“现在的情况如何呢？” 唐怀德叹了口气：“有点复杂。既然说要重用女干部，明摆着郭萍是来接夏威的班。所以，她也拿出接班人的架势，在班子里很横。” 陆皓明说：“她一向比较横。” 唐怀德点点头：“邓仪呢，他对夏局长其实不满，责怪夏威没有向组织推荐他去其他单位当一把手。 夏威推荐了，但不起作用啊。邓仪知道夏威推荐了，但他内心还是有心结。怪夏威推荐不力。” “那张秀如呢？” “这个人只顾自己，没有定见。” “按你的说法，夏局其实很孤立，目前就一个半人支持他，一个是你，半个是张秀如？” “分析得不错。所以，在机关工作，有时候不是看你能力水平如何，很多东西说不清道不明。” 陆皓明半天没有说话。 唐怀德说：“你也不要泄气，事实上是副职还没满员，夏威一直顶着只配四副，就是留着一个位子给你。 你好好干，干出成绩，明年上来，他就可以把我这个兼职安排给你。 为什么要好好干呢，因为你干出了成绩，别人无话可说，你来当工会主席就顺理成章。目前你对局里的事少掺和，一心扑在扶贫上就行了。” 回到家里，陆皓明把到唐局长家的事和文娟说了一遍。 文娟说：“那有什么办法呢，别人是削尖脑袋钻，你平时也不去市里领导家走动走动。” 陆皓明说：“我怎么去走动？扶贫还不到一年，就跟领导去提要求？” 文娟说：“你平时去走动，打个基础嘛。现在是村上的老百姓个个认识你，市里领导有的还不知道你干了些什么。” “文护士长，我只是一个科级干部，有多少机会接近市领导？” “任志远还是一个商人呢，科级？连股级都不是。” “他有钱。” “好啦，我只是提醒你，别天天埋头拉车，也要抬头看路。” “你也要理解我的难处，天天去跑路，手里没钱，再说，村上的事也耽误了。到头来两头都落空。” 文娟说：“我不怨你，真的不怨你。只是提醒你。” 陆皓明说：“你不要被一时的现象蒙蔽了眼睛，我总是相信光芒比黑暗多。我就一心一意干好扶贫。” 陆皓明觉得文娟变了。变得越来越有点世俗，在家里待不住，住了一个晚上，又去了村里。 村里多好啊，有事就召集书记村长开个会，他几乎是绝对权威，没事就到筷子厂，水厂去转转，看着厂房一天比一天建得像样。 还有就是去宋爷家坐坐，听他讲过去的历史，有时候也学点中医方面的知识。 转眼就到九月初，陆皓明被单位抽调回去，筹备全市教师节表彰大会。 这是一次规模宏大，内容扎实的会议。办公室主要负责会议材料，会场布置，后勤服务三大块工作。 陆皓明将办公室，财务室的人员召集分工。他负总责，分管文字材料审核，张建辉负责会务和后勤。 大会表彰十名优秀教师，同时，确定由林桂海作为老师代表发言。桂海老师的发言材料是由之县报上来的。 陆皓明一看，材料写得太老套了，一点也不感人。他本想发火，打个电话给李局长，说写材料的人简直是应付，要求重写。 想了想，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一来叫之县重写，也许交上来还是这个样子，二来自己正处于需要“人和”的阶段，交结一个人不容易，但得罪人只要几句话。 他花了一个晚上，对照唐记者的通讯稿，重写了一遍。 会议的准备工作按部就班地推进。 一晃就到了九月九日上午，陆皓明走到夏威办公室，他把门一关，说道：“林君雨调动的事，你和党组其他同志通了气吗？” 夏威说：“这个事要通气吗？理由非常正当。再说，一通气就失去了现场震撼效应。” 陆皓明本来想提醒夏威，至少要和郭萍说说。听了夏威这么一说，他把话咽回去了。 下午，果然，党组召开会议，他列席参加。 会议全面检查了“教师节大会”的各项准备工作，查漏补缺。负责各块任务的同志都汇报了一遍。基本没有什么遗漏。 最后夏威提出，为了让先进人物干事有回报，也为了调动更多干实事者的积极性，他提议将林桂海的女儿调到局办公室来。 这个提议一出，大家沉默。 陆皓明觉得奇怪，连老唐都没有态度。 夏威也许太高估自己了，为了不走漏风声，事先并没有征求其他领导的意见，他自认为这么一个非常正当的理由，大家一定会支持。 所以，面对沉默的局面，夏威说：“大家发表意见。” 还是沉默。 夏威不得不点名：“唐局长，你的意见呢？” 唐怀德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说道：“要让干事者有回报，我赞成，但这件事太突然，看大家的意见。大家赞成，我没意见。” 夏威说：“不是太突然，而是为了保密。你们想想，我们下午研究，不准走漏任何一点风声，明天上午在会上宣布，多么鼓动人心呢？” 说完，他又把目光投向其他人。 非常怪异的是，邓仪和张秀如也是唐怀德那层意思，现在关键的是看郭萍的态度了。 既然其他同志都已经表了态，郭萍不得不发言。 晴天一声霹雳，她竟然说：“我不同意。” 夏威惊呆了，陆皓明更加吃惊。他想不到郭萍公然说出这么四个字来。 夏威说：“你谈谈理由。” 第87章 夏威的提议竟然被打了折 郭萍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笑道： “要保密才有震撼力，这点我清楚，但是把党组成员都低估到不讲纪律，会后就会乱说，我觉得夏局长对我们四位同志还是不够信任。” 陆皓明觉得郭萍简直是放肆，在陶之春手里，她敢这样说话吗？他悄悄地瞟了一眼夏威。夏威竟然脸色平和。 郭萍继续说道：“其次，让干事者有回报，这点我赞成。但我的理解是直接回报，比如把林桂海老师调到市直二级单位来，让他渡过一个安静的晚年。 但把他女儿调到局里，理由不充足，他女儿仅仅是一个普通老师，又没有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业来。” 夏威虎了脸说：“这个，就像过去照顾烈士家属一样。” 郭萍也不示弱：“林桂海老师毕竟不是烈士。他还活着，完全可以把他调到市里来啊。” 夏威说：“办公室也确实需要一名女同志，女同志有女同志的优势，小林老师在各方面表现都好，我们为什么不能调她来呢？” 郭萍说：“女同志在沟通方面确实有优势，但是这个小林还没结婚，要谈恋爱，要生小孩，全市优秀的人才又是没有，我觉得邓校长的侄儿在一中搞办公室，表现也不错。” 这一着厉害。击中了夏威的要害，因为张建辉煌是夏威的亲戚，你可以调来当办公室主任，邓局长的侄儿就不能到办公室来当办事员？ 夏威根本没有想到郭萍会临时发难，而且扯上邓仪一起来反对自己。他一肚子的气实在不好发作。作为一个领导干部，特别是明天就要开大会了，今天跟下属吵一架，成何体统？ 他强忍着火气，问道：“既然有不同意见，大家再议议。” 邓仪说：“我说话可能大家认为我有私心，但举贤不避亲。我侄儿邓通一直在一中搞办公室，熟悉机关事务，如果办公室实在缺人，可以把他调过来。 我特别赞成夏局长说的，要给干事者以回报，所以这个小林老师，我建议先调到一中搞办公室，有了机关工作经验后，以后可以考虑调到局机关来。” 想不到张秀如这个缺一根筋的人，马上说道：“这个方案好。” 郭萍说：“这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夏威气得七窍生烟，万难忍住，脸上却云淡风轻，说道： “既然有不同意见，说明我这个想法不成熟，那么，就这样，先把林君雨调到一中，办公室进人再专题研究。” 唐怀德说：“我同意。” 其他人也不好再提反对意见。夏威说：“那我宣布一条纪律，今天的会议内容，不能透露半点风，谁透风，我就处分谁。” 会议结束，陆皓明心里空空的，他原以为夏威能控场，想不到夏威竟然不能左右局势。 这教育局，除了汪局长在位时风平浪静，从陶之春到夏局，都是内斗不断。 陆皓明回到办公室，心里有些不舒服。坐在那儿，不得不为自己的处境想一想了。 大家都知道自己是夏威的人。自己一向也敬佩夏威，但夏威今天却不能控场，郭萍有恃无恐。那么郭萍一定有后台，她的后台是谁？这个一定要搞清楚。 其次，夏威没什么人事权，上来的两位副职都不是他推荐的，而夏威一直受谭副书记的赏识，说明谭副书记在用人上都无力支持夏威，这么一推断，郭萍的后台不是书记就是市长。 既然夏威没什么人事权，那自己搞完两年扶贫回局里，当工会主席都有点悬。 想来想去，他一时有点情绪低沉。 坐了好久，突然一拍大腿，想起任志远说过，汪伟民会来当副书记，谭俊杰会接任市长。顿时豁然开朗。 现在的陆皓明不是过去的陆皓明了，他少了些冲动，多了些思考和冷静。特别是这些日子向宋爷也学了不少东西，心智成熟多了。 他撕下一张纸，在上面大胆推理。 张市长快要走了——不讲原则了，谁送礼送得多，就提拨谁——他变得强势起来——谭副书记不想在这些小事上与张市长闹翻——选择了忍让——于是，郭萍当上了常务副局长。 如果时局一变，汪伟民真的来了无何，谭副书记当上市长，这一切就要发生变化。夏局长的前程如何，他不敢推测，但自己的命运至少会发生变化。 他为自己这个推测而兴奋，尽管这是一次虚幻的演绎，组织用人并不会真会依他的想像，但是，这至少是他盼望的一种结局，一种心理安慰。 眼下，他的处境还算好，既不是党组成员，又远离是非。唐局长叮咛得好，认真搞好自己的扶贫工作就行。 正想着，他听见轻微的敲门声。是敲我的门吗？他走到门边侧耳一听，那声音清晰了，是的。 他打开门，张建辉一闪就进来了，进来就把门关上，说道： “会开完了？” “早就开完了。” “怎么夏局长的电话打不通？我去敲门，也没回音。” 陆皓明心想，夏局长应该是心里很不舒服，但一定在房间里。便说：“可能在找人谈话？” “开会安排些什么工作，我们还有哪些事要做？” 陆皓明知道张建辉想从他嘴里套话，说：“就是把工作过细检查了一遍，基本没有什么问题。 等会，局领导一起到梦江南酒店去，陪各县局领导，10位先进老师一起用餐。你们办公室几位先去酒店。” 张建辉还想问什么，咽了下去。 陆皓明想，不敢怎样，张建辉毕竟是夏威的亲戚，今后是一个可以信赖的对象，便说：“再过细检查一遍，要做到万无一失。” 坐了一会儿，郭萍打电话来了：“陆主任，现在你通知班子成员集合，夏局长说我们一起过去陪餐。” 陆皓明打了一阵电话，局领导都在下面大坪等，一辆车子坐不了。局里另一辆在会场那边服务，陆皓明就站在大坪里朝楼上喊：“何田田，下来送一下领导。” 何田田下来，郭萍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邓仪跟着上去了。郭萍便对陆皓明说道：“上来嘛。我们先走。” 陆皓明心里愣了一下，机关有潜规则，局长的车肯定要走前面，再说办公室主任肯定是陪局长，想不到郭萍却有意拉他上车。 他心里认为不妥，行动上没有迟疑，边上车边对夏威喊道：“局长，我们为你去打前站了。” 第88章 林桂海感动全场，郭萍画蛇添足 次日，市里四大家领导都来了。郭萍很活跃，领导们本来由夏威引导走进会场。郭萍偏偏凑上前去，边走边和张市长拉着话儿。 陆皓明心里骂道：“显摆，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跟张市长关系好似的。” 会议由分管文教的副市长主持。张市长、曹书记分别作了讲话。 每次讲话，郭萍第一个鼓掌，也是最后一个结束。好像她根本就停不下来，大家都停止了，她还在那儿要多拍几下。 领导讲话后，主持人宣布，由林桂海作为先进代表发言。 陆皓明的掌声拍得最响，不过也有些担心，生怕林桂海紧张。 林桂海出场与平时穿着一样，没像郭萍今天刻意穿着一件新衣服。 他朝台上台下各鞠一躬，站到发言席，对着稿子念了开场白——“无非是尊敬的各级领导，在座的各位同仁”之类。 下面一段，应该是精彩的，由陆皓明反复修改的开头： “秋高气爽，艳阳高照，在这丰收的金秋时节，我们迎来了自己的节日，台上，四大家领导悉数出席，台下，一千多教育界同仁欢聚一场……” 陆皓明望着林桂海，希望他把这一段念得激扬高亢，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 但陆皓明听到的却是：“这里有个稿子，我不照稿念了，就讲述这几十年教书生涯中，几件印象很深的事情。” 陆皓明有些失望，精心修改的稿子不念，凭你漫无边际地讲几个自己的故事，行吗？ 要知道这种场合，坐在台上的领导们就喜欢听一串串排比句，他们什么样的故事没听过？他们需要的是气氛，越讲得气势磅礴，他们就越觉得手下的人是精兵强将。 会议的气氛越热烈，他们觉得就是一次成功的大会，胜利的大会。 陆皓明朝主席台望去，领导们还是很有修养，一个个表情肃穆，因为他们开过无数的会，一生基本上都是在会议中度过，所以，他们的坐功很好，表情也恰到好处。 不会轻易笑，也不会轻易感动，开完这个会，他们还要去开别的会。 林桂海开讲了，他从家乡如何落后，萌发回村教书的念头，到真正回村教书遇到的困难，讲到读书时的女朋友与他分手，然后只好找了一位农村姑娘。 他越讲越流畅，没有半点煽情，好像在回忆他所做过的事情，听上去也很平淡，但是，全场鸦雀无声。 他讲到村小学的学生越来越少，孩子们越来越难教，有个不听话的孩子出走，他深夜还要村民打个手电到处寻找，直到孩子再也忍不住了，从躲藏的草丛中跑出来，扑到他怀里。 讲到这儿，全场响起了经久不绝的掌声。 坐在台上的领导们好几位咬着嘴唇，还有拿纸巾抹泪的。陆皓明发现，其实真实的故事是不需要加工的，原汁原味更能打动人心。 讲的人讲得自然，听的人听得认真，一场报告下来，台上台下发自内心敬佩的掌声，一阵比一阵热烈。 然后就是10位先进人物上台领奖。四大家领导给他们颁发奖金和证书。 10位先进人物站在主席台前排，记者们上前纷纷按下快门，给他们10人合影，给他们与领导合影。 郭萍见缝插针，本来10 位老师可以自我调节位置的，她偏偏要上去指挥一番。 本来三分钟可以完，她一上去，把这个老师调一下，让那个老师与领导站拢一点，花了六七分钟才合完影。 台下怨声载道，有的老师窃窃私语，意思是当老师的专门指挥学生排队，郭局长就不必上去画蛇添足了。 合影完毕，领导们各回座位。 这时，分管副市长说：“现在，我要宣布一项决定，为了让一心执着于教育事业的先进人物干事有回报，经教育局党组研究，将林桂海老师的女儿林君雨调到市一中工作。” 这时，台下静默了一下，突然间，暴风雨般的掌声再次响彻会场。大家交头接耳，觉得这一次，教育局才是给了点干货。不是发个证书，给几百块奖金了事。 最后，夏威代表教育局作了一个简短讲话。 他首先是感谢四大家领导对教育工作的重视，刚才领导们的重要讲话，鼓舞了教育系统的士气。然后，话题一转，铿锵有力地说道： “这次大会只给林桂海老师解决了一个具体问题，其他获奖者，属于市里管的，我们还会为他们解决实际困难。 属于县里的，我们也要求各县教育局对表彰的先进，该提拔的提拔，该调动的调动。该解决实际困难的就解决实际困难……” 他的讲话，被热烈的掌声打断。 夏威站起来，手往下面按了几次，掌声才停下来。他继续说： “我们要形成一种风气，让干事的人得好处……” 讲话再一次被掌声打断。 这次会议开得非常成功。是有始以来，最鼓舞人心的一次。 散会后，陆皓明找到林桂海，说：“祝贺祝贺。” 林桂海双手握着陆皓明的手，用力地摇着，在人多的场合，他也不能随便说话，只是用力摇，表达他的感激。 然后问：“你什么时候下去？” 陆皓明说：“明天。” “好，明天再说。” 中午，陆皓明就陪着局党组的领导，到各个桌子上去敬酒。大家都站起来，称赞夏局长有魄力，这样干下去有希望，表彰十个人，鼓励了一大片。 夏威也很兴奋，频频与人碰杯。 吃过中餐，夏威对陆皓明说：“我想休息一下，你三点到1108房间来一下。” 为了开会，局里在酒店开了几间工作房。陆皓明也不想回去，问何田田还有不有房间。何田田说：“我们会务组还有一间放资料的，你去睡。” 陆皓明也多喝了几杯，进了房间，倒头就睡。 何田田跟司机小李忙着收拾剩下的东西，一趟一趟地搬到楼下的车子里去。 她看见陆皓明脸色通红，就叫小李去弄点白糖来，然后泡了一杯糖水，本想叫醒他，想到他刚刚入睡，就撕下一张纸，写上： “起床后就把白糖水喝了。能解醉。” 然后关上门走了。 大约两点半，陆皓明的电话响了，他一接是何田田打过来的，催他起床喝白糖水。 陆皓明有些感动，起床到卫生间，宾馆的毛巾他不敢用，用手捧起一捧水，洗了脸，又漱了漱口，感觉清爽了许多。 他又坐了一阵，才去按夏威的门铃。 “啊哎，睡了一个好觉。” 陆皓明端着白糖水说：“我给你泡了一杯糖水，你洗个脸，喝杯糖水，加速排酒，头脑就更清醒。” 夏威进了卫生间，一会儿出来，端起杯子一口喝了，说：“有点口渴了”，又喝了一大杯水。 两人坐下，夏威问：“你觉得怎么样？” “效果非常好，你的讲话几次被打断，这是从来没有过的盛况。” 夏威点了点头，盯了陆皓明，说道： “皓明，我不是喝多了，而是有几句一定要和你说说。和其他人我不想说，包括老唐，只有你，我才想把一些真实的情况说出来。也只有你能帮我。” 陆皓明一听，站起来走过去打开门，望了望走廊，关上门，把窗帘拉好，说道： “局长，你有什么说什么，只要我陆皓明能做到的，一定赴汤蹈火。” 第89章 只要与美女有关的事，就一定会谣言四起 夏威说：“办公室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和你在这里说说心里话。这个班子很不理想。这种用人机制也很怪异。 先谈班子，郭萍懂什么教育？她最先只是搞后勤的，后勤好混，所以混了一个副科长，在陶之春手里才调整到人事科当科长。 这个人私心重，爱出风头，你也看到了。至于邓仪，工作能力不错，但让你来当副局长，他心中不满。 还有老唐呢，50多了，年纪一大，明哲保身。剩下张秀如，这个人没有什么头脑。 你说，这样的班子能搞好教育？” 陆皓明苦笑了一下，他也觉得夏威确实孤掌难鸣，便问道： “局长，我就想问一下，这次人事调整征求了你的意见没有？还是上级研究完了再通知你。” 夏威愤愤不平地说：“我前面讲了，用人机制也很怪异。” 陆皓明决心验证一下自己的推理，便摇摇头： “怎么会这么怪异呢？” 夏威说：“我跟你全盘托出。张市长当完这一届，开了人代会就要走。他不讲什么原则了，谁跑得多就给谁送人情。” 陆皓明心中一喜，果然是这个原因。 夏威接着说：“他要走，就把自己的人拼命提拔，为了让一中副校长郑海良当校长，就把邓仪塞到教育局。 然后说要重用女干部，把郭萍提为常务副局长，曹书记不管事，他管的是一把手，既然张市长坚持，他也没反对。” 陆皓明说：“你没跟管组织人事的谭书记反映吗？” 夏威苦笑了一下：“反映了，他说按组织调整的办。” 陆皓明起身泡了两杯茶，说：“让我发表点见解行吗？” 夏威点点头。 陆皓明把茶杯放在夏威面前，说道： “谭副书记下一届是当市长，他不愿意在这种事上与张市长闹意见，毕竟目前以稳妥最为重要。” 夏威点头。 陆皓明继续说：“等张市长离开了，局面就会变化。” 夏威说：“皓明，你还幼稚了点。郭萍这种人以前是没有多少机会接触市领导的。但她在那种情况下还找上了张市长。 现在，她是常务副局长了，有更多的机会，名正言顺找领导，张市长走了，她不会巴结谭市长？” 陆皓明冲口而出：“你不是说过谭市长这人很正直吗？” 夏威轻轻一笑：“皓明，你对人性的认识还不足啊。任何人都喜欢听好话。郭萍这种人，张市长走了，她就会巴结谭市长。 三天两头跑领导家，顺便给领导夫人送上点什么小礼物。拣着领导喜欢听的话说个不停，你就不觉得谭市长会喜欢她吗？” 陆皓明脸一红：“我是《水浒传》看多了，因为《水浒传》的英雄人物一出场是个什么性格，最后还是个什么性格。” “那是小说塑造的人物，目的是让读者留下深刻印象。现实生活复杂多了。” 陆皓明说：“官场上确实有些这样的女人，工作不会干，领导很喜欢。” 夏威说：“局里是这样一个班子结构，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干，到了明年回来的时候，我就提名让你来当工会主席。 你一个，加上老唐，班子就正气一些。我们几个至少还是有点情怀，想把无何的教育干上去。” “首先感谢局长，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小浒村打造成全市扶贫工作的亮点村。为你，为市局争光。 其次拜托局长多关照，如果能进班子，我一定维护你的威信，为振兴全市教育工作尽自己的力量。” 夏威点点头：“我把目前的底亮给了你，你清楚就行。” 陆皓明掏出手机：“我叫小李送你回家。” 夏威摇摇头，示意他先走。 陆皓明骑上摩托回了家。岳母带着超超在睡觉。他坐了一阵，突然感觉不对。 就算夏威答应过他，让他当工会主席，但这也是一张不确定的支票。他就怕郭萍这种人从中捣蛋。 比如郭萍到领导家去，说单位还缺一名工会主席，目的是想给领导送个人情。 有的领导一听，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就给夏威打电话，说给他推荐一名工会主席的人选，其实是推荐自己的亲朋戚友，夏威怎么好拒绝？ 如果领导没有合适的人选，郭萍就会向领导推荐一名，这个人选如果是本局的，郭萍就可能一箭两雕。 推荐人选通过了，被推荐对象只会感谢郭萍，进了班子，就成了郭萍的帮手。 如果被推荐对象被夏威否决了，那么这个人就恨死了夏威。 必然暗中收集夏威的各种黑材料，找机会告状。 想到这儿，陆皓明看了看时间，估计夏威到家了，他走进另一间小卧室，把门一关，拨通了夏威的电话 “局长，到家了？到了，家里没有客人？没有啊，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想和你说说。” 那边夏威说：“你说。” 陆皓明轻声道：“我也不是想着自己一定要当工会主席，就怕郭萍给你出难题。” “哦，那把你的想法全说出来。” 陆皓明说了一遍。 夏威说：“你想得倒挺周到。这样，你放心。如果发生这样的情况，我就不管是谁，一定顶住。要么就不要放人进来，要么，他们就调开我，我不当这个局长。 前面两人都没征求我的意见，一而再，再而三不讲规矩，我也是一个不怕人的角色。” 陆皓明听了，说：“局长，一定要这个态度。一把手没有用人的建议权，推荐权，那确实不好办事。” 两人又说了一会才挂电话。 尽管夏威信誓旦旦，但陆皓明也没寄太大的希望，因为夏威的官帽也是别人发的。他真的能顶住？ 走一步看一步。 他决定到家里住上一个星期再去村上，必须让林君雨调到市一中的事情凉一凉。 林家包括村里人肯定都会想这是他推荐的，说不定林家一定要请自己吃饭，传出去尽是麻烦。 不知会产生多少流言蜚语。 凉一凉，也不去林家，就变成了这是教育局的决议，与自己没有什么关系。 做10件工作，桩桩成功了，却抵不上一句谣言抹杀。 他给李支书打了一个电话，说想休息一段时间再下村。李彪仍然是那句话：“你好好休息，村上的事有我和家俊。” 一会儿，文娟回来了。陆皓明说：“我带超超十天。” 文娟望着他，半天才说：“终于想通了？这才对了。外面说你扶个贫，什么好处都要捞到自己手里，连村小学的女老师都傍着你调到一中来了。” 陆皓明想不到几个小时，谣言就出来了。说道： “文大护士长，连你也相信？我有那么大的能耐？要是傍着我可以调动。那天天有人来傍我了。” 文娟说：“我何时怀疑过你？她一个小学老师，你们局里的领导什么时候认识她的，发现她有惊天纬地之才？直接把她从小学调到市一中来？你没有决定权，有推荐权嘛。” “文娟，说我不认识她，那是瞎说，说我推荐了她，也是瞎说。她是先进模范林桂海的女儿，这是组织的照顾。” 文娟还想说什么，她妈抱着超超出来了。 文娟说：“皓明，你去药店买点鸡内金，超超胃口不好，我要给他健脾。对了，你要药店帮你研成粉。” 他刚起身，手机响了，竟然是林君雨打来的…… 第90章 文娟接了一个电话，怒不可遏 陆皓明边接边下楼。 林君雨说：“皓哥哥，太感谢你了啊。” 陆皓明说：“感谢我？不用感谢，我也是在会场上才知道这个信息，你别到处说感谢我啊。” 林君雨愣了一下，半天都没出声。 陆皓明解释说：“你不要感谢任何人，如果一定要感谢的话，就感谢你爸爸。他做出了成绩，局党组集体研究给模范人物一些回报，就这么一回事。” “反正要感谢你，是你到村上来，我爸才成为典型的。” 陆皓明说：“你报到以后，再打电话给我，市里不比乡村，有些事我要和你谈谈。” “好的，要请皓哥多指教，我爸也叮嘱了我。” 挂了电话，陆皓明想，是该当面教教她，她还不太懂事，皓哥皓哥的叫。在一个单位，一个系统，越是关系亲近，在公共场合就越要显得关系一般。 她全不懂规矩。 他到一家比较大的中药店才买到货，碾成粉末后，回到家。 吃晚餐时，文娟吃得很少，一直在喂超超。她把鸡内金掺在牛奶里，可超超硬是不吃，怎么也喂不进。 陆皓明说：“加点糖。小孩子只要是甜的东西，一下就喝进去了。” “加点糖，加点糖，你一心扑在工作上，孩子全不管。我上次给他做了检查，他的体质就是不能吃糖。要能加糖，我还用你教？” 当着岳母的面被妻子数落一顿，陆皓明既惭愧又觉得没面子，饭也不想吃了，赶紧扒了几口，把碗一放，走了出去。 走出机关院子，他竟然不知往哪儿去。 站在大门外，好像这个城市非常陌生似的。 前面有个小公园，他决定到那儿坐坐，便信步朝小公园走去。 里面有个凉亭，此时，公园里没有一个人。他到凉亭，坐在长条木凳上，觉得生活一团乱麻。 家里的事全靠文娟，自己没管一点，连超超的身体状况也从没问过。 村上的事干得有声有色，但并不是干得好就有回报。干完两年回到局里，仍然是办公室主任，这种可能性非常大。 他现在倒是非常羡慕何田田的生活状态来。 何田田为什么那么无忧无虑？就是家里有钱。而自己呢，不仅小家庭没钱，大家庭更苦。 陆家是小姓，父辈之间又不团结，自己父亲又喜欢吹牛，把自己一个小小办公室主任吹得在无所不能似的。 别人就更嫉妒，就等着陆皓明出事。出点什么事，他们才可以吐口长气。 所以，陆皓明没得罪过村人们，但他父亲帮着他得罪了大半个村子的人。 他想清楚了，他与何田田的区别，不仅是经济上有着巨大的差距，还有自己原生家庭的困境，他背负着振兴家族命运的巨大包袱。 他的原生家庭不仅不能助力，而且一直在拉他的后腿。他曾经和他父亲谈过心，少到外面吹嘘，多缩着头过日子。 想不到他父亲骂他，一副没有出息的样子，为什么要缩着头？ 生活就是这样，原生家庭家族条件不好的话，要冲出来，比别人要难十倍，百倍。 如果自己像何田田一样，家境富裕，家庭中的人在社会上有人脉，活得很体面，何苦这样苦苦地挣扎？ 苦苦地挣扎，还不一定能挣扎出个名堂来。稍有闪失，就像逆水行舟，一路倒退。 当初，给夏威出个点子，树立起林桂海这个典型，把林君雨调到局里，目的是为夏威争分。 现在，这林君雨太天真，一直叫他皓哥，如果去一中上班后，当着别人打电话给自己，也开口皓哥，闭口皓哥，那就坏事了。 好端端的一件事，被别人演绎成桃色新闻。自己在扶贫上作了点事，别人嫉妒，正愁没机会找到攻击他的把柄。 别人想，哟，原来有这么一层关系，是你皓哥帮的忙呀。 陆皓明越想越觉得，应该马上打电话给林桂海老师，让他教教林君雨。 一摸手机，竟然没在身上。掉了？不可能。一直装在裤袋里。他急忙起身，沿着原路寻回去。 他又觉得自己好笑，真的掉了，还能寻到？便加快步伐——唯一的希望就是自己没带，放在沙发上。 他快步回到家里，手机果然在沙发上，提到嗓子口的心才落下去。这时，文娟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四目相对，他发现文娟的眼睛带着几分愤怒，几分鄙夷。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便说：“怎么啦？” 文娟冷笑一声：“怎么啦？你先问问自己。” “我自己怎么啦？就到外面散散步，回来准备带超超玩。” “他不用你带，我妈带着他去玩了。你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表妹？你的表妹，我怎么不认识？” 陆皓明一下就明白了，肯定是林君雨又打电话来了。心想，她就算打电话，也不会自称表妹呀。便说： “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总可以解释清楚的嘛。” 文娟说：“你的电话，响烂了我才接一下，对方开口就问我是谁。我想，你一个女子，开问就这么大的口气，我倒试探一下她是谁，便说我是他家的保姆，你是谁嘛？ 对方说，我是他妹妹。请你叫他接个电话。 我一听就火了，说，他的妹妹我都认识。 对方说，我是他表妹。 我一听更火了，说，他的表妹就是我的表妹，你到底姓甚名谁嘛。有胆就报个名字。然后电话就挂了。 怎么样？你在外面还认了很多我不认识的表妹，你解释一下。 你解释不清，我就跟你们夏局长打电话，叫他把你调回来，扶贫扶贫，扶个鬼呀，扶出一帮莫名其妙的女人来。” 陆皓明一听，头都大了。生怕岳母突然回来，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了。忙说：“文娟，你坐下好不好。” “我要坐下干嘛？我是个文明人，不会拿东西砸你。我至少还有超超，还有我妈，再怎么样，我也不能让我妈看到我和你打得头破血流。” “坐下，你就会平心静气一点。这个事嘛，我解释起来，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我只能如实告诉你。” 文娟脸扭向别处。 陆皓明说：“这是林老师的女儿打来的，她是个没有什么心思的人，以为她调到一中是我帮的忙。 其实是局党组的集体决定。现在，我当着你的面，给她父亲打电话好不好？” 文娟没有吱声。 陆皓明拨通了林桂海，还按了免提。 电话一会儿就通了。 第91章 其实还有更大的谣传，陆皓明决定忍一忍 拨通电话之后，陆皓明说： “林老师你好，有个事你一定要林君雨注意一下。她的调动是对你几十年扎根乡村的一种回报，是局党组的集体决定。” 那头说：“对，我要感谢夏局长和局里的领导。” 陆皓明说：“我个人既没有推荐过，也没有参与决策。也是在会场上才听到这个消息。 但君雨可能有些误解，以为是我推荐的，加上她比较单纯，不懂人情世故，开口就喊我皓哥，这样不好，真的不好。 机关很复杂，别人以为我谋私，我在哪儿工作，就专门推荐我工作那块地方的人。其实这一切，都是您老人家的福报。 她要是嘴巴不稳，就抵消了你的奉献，变成了我……怎么说呢，我都说不出口，就是好端端的事情庸俗化了。” 那头传来林桂海的声音：“陆主任，我懂你说的意思，她毛嘴毛舌惯了，又没点心思。我告诉过她，陆主任就是陆主任，不要乱叫。 她没什么人生阅历，做得不对的地方，请你原谅她。以后还要请你多教育她。这件事，我一定好好教育她一顿……” 打完这个电话，陆皓明说：“你总放心了，她父亲都说她毛嘴毛舌。” 文娟说：“她也不要你帮助，以后不要来往。多到夏局长，唐局长家里去坐一坐，多跟任志远这样的朋友来往，你就算对这个家庭负责。 长得漂亮呀，嘴巴甜呀，这种女人不会助你进步，只会坏你名声。 你们汪局长和哪个漂亮女老师有来往吗？听说他任何时候都把办公室的门打开。他才升得快。 陶局长怎么下去的，你以为是你告状啊，是他和好多女老师都不清不白。” 陆皓明双手作揖：“护士长，你教导得对，也拜托你格局大一点，别胡乱猜测。我已经做得够好的啦。凡是长得漂亮的，我都敬而远之。” 文娟白了他一眼，走开了，意思是不再追究他。 这时，任志远的电话来了。陆皓明走过去，把手机举给文娟看：“这就是你要我多来往的任志远来电，看清楚啊。” 文娟手一挡：“不看，心正不用解释。” 陆皓明接了电话，说：“任总，有什么好事？聚一聚啊，好的。” 到了任志远办公室。任志远泡了一杯茶，问道： “那个林君雨调到一中来了？” 陆皓明想淡化这件事，便点点头。 “听说是你推荐的？” 陆皓明气不打一处来，说道：“对，我推荐的，还是我批准的，调动的。” 任志远听出了陆皓明话中的火药味，说道： “你作为一名正在上升的领导干部，有些事要注意呀，特别是不要和太漂亮的年轻女性绑在一起。” “我算个什么领导干部？科级干部而已，市直机关一抓一大把。” “你这个态度不对。老弟说你几句，你就动气了。难道我是专门来气你的吗？社会上有各种传闻，我想讲都不敢讲了。” 陆皓明一下警惕起来，笑道：“不是那层意思，你误会我了，就是我确实没有推荐。社会上有哪些传闻？” “我直说了，免得你还蒙在鼓里。有人说你为了讨好夏威，把一个漂亮姑娘送到他身边，原来是要调局机关的，大多数领导不同意，才勉强调到一中。” 陆皓明的头“嗡”了一下。他没有想到事情变得这么复杂，而且连开始是调局机关，这种党组会上研究的事也公开化。 他第一个想到这段谣言的源头就是郭萍或者邓仪。 他也不想和任志远解释，唯有和夏威长谈一次。局里一定要整整风。党组研究的事，外面是怎么知道的？ 虽然怒火中烧，但不能表露出来，便说：“清者自清，让他们去嚼舌头。” 任志远说：“也对，你装作不知道，让他们去嚼舌头。对了，一起去慧智大师那儿坐一坐吗？” 陆皓明也不想纠缠刚才的话头，便道： “你就喜欢跟那种人聚在一起，他要是什么都算得准，难道不晓得给自己算一卦，算张彩票出来，中上几个亿，什么事都不要做了。” 任志远笑道：“不要小瞧人家。他去年年底给我算一卦，说今5至7月有财源机会。你看，不正合上了？ 你要我送你和唐记者去村上采访林老师，我发现竹子商机，后来又参加午水游启动式，在李支书屋后看到那股水。 这不是5至7月间的事吗？他为什么偏偏不说是3，4月，也不说9、10月呢？” “你真的找他算了一卦啊？” “还骗你？当时他推算的纸，我还留着。”说罢，任志远走到老板桌，拉开抽屉取出一张纸，交给陆皓明。 陆皓明一看，上面是一串天干地支的文字，什么甲乙庚戊之类，旁边写有567三个数字，边上写了“财苗”两字。 任志远指着那两个字说：“财苗，就是他说的财源露出苗头。” 陆皓明心情不是太好，反驳道： “你做任何一件事，赚了点小钱，都可以归于财富露出苗头。” 任志远哈哈大笑：“他还说了你几句。” “说我？说了些什么？” 任志远说：“你别不高兴，他说你一生犯桃花。” 陆皓明佯装无事，冷笑道：“再犯桃花，也不如老弟多。” 任志远正色道：“我和哪个女人有点关系，那叫风流，你和哪个女人有点关系，叫作风有问题。 那可是一件大事啊，走，和人家聊聊天，多少有些启发。特别是现在外面这些烂舌头传你这事那事。” 陆皓明想，今夜约夏威出来谈谈，也许谈不出个所然，如果夏威一怒，也做出什么冲动的举动来，那就坏事了。 反正这种话会传到他耳朵里去的。先看看他的反应。如果他有胆就会整风，如果他不提这事，自己也不必要去拱火。 时间会抹平一切，抹得没有一点痕迹。 他已经学会了忍让，学会了等待，不再像过去一样冲动，于是说：“走一走也好。” 两人下楼，任志远开车，向印台山而去。 第92章 慧智大师说了三句话，陆皓明一夜辗转难眠 这回，慧智大师仍然很矜持，他不算命，只给陆皓明看了手相，说了三句话： 事业线断断续续，须过了35岁，才有机会施展才华。 生命线旁有一条相伴线，一生得女人相助，又要防暗桃花。 智慧线一冲到顶，人聪明却性格刚直，需要以柔克刚，借力打力，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陆皓明要信不信，笑道：“请大师详细帮我解释一下好吗？” 慧智大师说：“你可以不信命，但万事总会归到命上，我就不解释了。” 任志远问道：“给他指点指点他也好。” 慧智大师说：“不信者，往往要自己碰壁才有所悟，才有体会。说透了不好，他会绕着弯子走路，适得其反。” 大师不愿多谈，越聊越没多少话儿，两人告辞。 任志远说：“你今年32了，要到35岁才能施展才华，大哥，还得熬三年啊。” 陆皓明想了想，笑道：“这些话，姑且听之。不过他说我性格刚直，要以柔克刚，这点倒是对的。我一向比较冲动，以后一定要忍着点。” 任志远说：“还有一点很有意思，你一生得女人相助，又要防暗桃花，就是说你要利用好女人，又不能陷入儿女情长之中，这点不知大哥做不做得到。” 陆皓明笑道：“我从没有利用什么女人。” 任志远瞟了他一眼：“要我揭穿？有些女人死心塌地跟你走在一起，你自己心中没点数？” 陆皓明不好意思：“不谈这些了。” 任志远就是聪明，立马换了话题，问道：“副楼的卡拉ok厅准备翻修一下，还有几个旧空调，你要不？” 陆皓明说：“我回去问问文娟。她什么都喜欢节约，怕费电。” 回到家里，已是晚上十点，文娟已经睡了，他洗了个澡，悄悄地爬上床去，怎么也睡不着。 心里反复想着慧智大师的三句话。要说人家说得不准，也不尽然。第一句，要35岁才能施展才华，这是什么意思呢？ 自己扶贫，大半年就让小浒村大变样，这不是施展才华吗？ 按慧智大师的说法，35岁才能施展才华，那么现在扶贫就不是施展才华。这么一推，那就是35岁时，做出的事业比扶贫更大？ 这一句是关于未来的事，就搁到一边，暂且不管。 第二句，一生得女人相助，又要防暗桃花。这句对。他觉得自己一路走过来，介绍人余姨是女人。文娟确实是个贤内助。何田田总是帮助自己。 又要防暗桃花，这句话永远不会错。特别是在机关上班的人，一旦跟绯闻缠身，就给对手找到了攻击的致命弱点。 很多人在这事上吃了亏，比如基建科朱科长，资历老，早就应该提副局长了。有一年，他本来已经通过了考察关。 但有人告他作风有问题，说他曾经在三中教书时，与一个女老师关系暧昧。 常委会研究的时候，有人提出这一点，说这个人在男女作风问题上，总是有人告状。 主持会议的领导说，既然有人告，那就缓一缓，下次再研究。于是，这一缓就是一辈子。 汪局长走后，陶之春不提朱科长的名，陶局长下去了，朱科长的年龄大了，又不符合干部年轻化，或者说夏威根本就没想提拨朱科长。 于是，朱科长这一辈子，就因为别人拿着男女作风问题，拖垮了他的政治生命。 陆皓明不得不警惕。细细一想，他与何田田的关系，大的问题没有。因为他们之间，除了工作，生活上没有什么交集。 其次，何田田老公一家在无何的势力很大，一般人也不敢去惹怒。剩下的就是这个林君雨了。 陆皓明虽然信誓旦旦，他没有推荐过。事实上就是他推荐的。自己在某种潜意识里还是喜欢林君雨。 那么，现在要做的就是要和她保持距离。虽然打了一个电话给林桂海，看来还是要找她当面谈一次。 至于最后一句话，慧智大师说他性格刚直，真是一针见血。又给他指出了一条路——要借力打力，以柔克刚。 这倒是要时时记住的一句话。陆皓明想起他父亲，也是太刚直，一生吃了不少亏。 自己又遗传了父亲这个性格，所以只能是遇上好领导，日子才好过。比如汪伟民那样的领导，胸襟宽阔，慧眼识才，自己才过了几年顺畅日子。 至于遇上陶之春这样的领导，自己就完全吃不开。现在遇上夏威，他也觉得这种关系怪怪的。 夏威谈不上非常爱才，非常容人，更不会像汪伟民一样地喜欢自己，关心自己。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是为了对付共同的对手结成的联盟。 以前是对付陶，现在是对付郭。 陆皓明想，自己不相信看相算八字的也许是一种错误，八字除外，如果是看相的，看相者应该是积累了无数经验。 既有前人几千年流传下来的经验，也有看相者对这些经验的验证，和他自己阅人无数的总结。 不然，慧智大师后面两条，为什么算得相当准呢？仔细分析，越分析越有道理。 陆皓明想，看来得重新调整自己的思路和处世规则了。 这时，文娟翻了一下身，迷迷糊糊地说： “你怎么还不睡啊，老是在床上翻来覆去。” 陆皓明吓了一跳，原来文娟也没真睡着，或者说只是半梦半醒，便说：“太热了。” 文娟背过背去，又睡了。 陆皓明也确实觉得热。想起任志远说过还有几个旧空调，自己热没关系，至少给岳母和超超房间里要装一个。 想到这儿，他有些惭愧，不能让家人过上好生活，又有些侥幸，毕竟自己交上了任志远这样的好朋友。就算是旧空调，在无何市能装上空调的人家，非富即贵。 慢慢来，生活中的困难解决一个算一个。 大半夜都没睡，这时，他感觉脑子“嗡嗡嗡”的一片混乱，不管天气怎么热，他头一歪，睡了。 第93章 一次很别扭的谈心 次日，征得文娟同意，陆皓明去任志远那儿挑了三台旧空调回来。喊了一个师傅，每间房子都装上一台。 刚刚装好客厅的，他就接到了夏威的电话，问他在不在家。陆皓明说：“在家。” “那你赶快过来一趟。” 陆皓明也猜出夏威找他是什么事了。洗了手脸，骑着摩托就到了局里，径直走进局长室。 夏威看上去很愤怒，他说：“党组会上再三叮咛的事也传了出去，还像一个领导干部吗？有没有纪律管着？并且造谣造得离谱，简直是血口喷人。” 陆皓明倒是没有像夏威那样激动，说道：“我从昨天晚上就听到了这种说法。” 夏威等着陆皓明和他一样义正辞严地声讨，但皓明说完这句，竟然住口了。 夏威激动地说：“这次一定要整风，要整风。” 陆皓明说：“局长，你开个党组会，发一顿火，但谁都不会承认是自己透露出去的。他们是社会上的一种胡乱猜测。而你，也没有抓到真凭实据啊。 我认为效果不大，反而让有些人看笑。不如召开一次全局机关干部会议，说是社会上一些人无中生有，造谣污蔑。 号召全体干部都来抵制，如果有人问起这件事，就要理直气壮地告诉别人，这是党组的集体决定。 然后就约法三章，宣布一条纪律，如果下次听到谁不抵制，附和别人，那就彻查到底，有一个处分一个，有一双处分两个。 这样，其他人就不敢传谣了，也不敢附和。这谣言就会慢慢熄灭。这种事越闹越大，冷处理反而好一些。” 夏威听了，沉默半晌，感叹道：“皓明啊，有些人就是一门心思争权夺利，什么事都要抹黑，自己急于上位啊。” 陆皓明成熟了，也不附和，而是说：“事情得慢慢来，一定要抓到别人的证据，否则难以撼动一个人。” 夏威似乎听进去了，说：“做一件好事，难啊。” 陆皓明苦笑一下，没有回答。他感觉夏威不是那种特别有城府的人，也是那种不喜欢跑领导家的人。今后与郭萍之间，还有好戏看。 若是说统摄全局的能力，汪伟民不用说，上上下下的关系都处理得好。陶之春呢，至少班子成员还不敢在他面前起波波。 夏威归根到底，也是个书生。陆皓明还惦记着装空调，问道：“局长，没有其他的事了？” 夏威挥挥手。 陆皓明骑着摩托回了家。师傅把三个空调都装好了，他试了试，效果还不错。 中午，文娟回来也试了试空调，说：“你看，我没说错，你和任志远走近一点，超超就夏天不会热着，冬天不会冻着。 局里那些破事，你少管一点，我听别人说，你们夏局长都管不住郭萍。” 陆皓明说：“你一天一个主意，昨天说要我多找找夏局长，唐局长，今天又就夏局长管不住郭局长，是不是要我明天就去郭局长家走走啊？” 文娟说：“你怎么办是你的事，我把别人的议论告诉你，也是为你好。昨天说错了，今天就不能纠正过来？” 陆皓明说：“我也不想去管那些破事了，住几天就下乡。把水厂早点投产，那个还靠得住一点。” “对。你想通了。我们把账还了，住进新房子，你就当个办公室主任我也没意见。 现在当官太难了，姑父说要是能当个单位一把手，就顶了天，现在看来，他说的是真理。” 陆皓明懒得和她理论，住了几天准备下乡，唯一不放心的就是林君雨。于是，主动打了一个电话给她。 这回明显变了，她一开口就是“陆主任”。 “你过来报到了吗？” “上午报了到。” “好，下午三点，你到南国大酒店来一趟，我和你谈谈事，好吗？” “晚上七八点……行吗？下午我和我表妹联系好了，要布置一下房子。” “要么七点，要么八点，说话要个准数。”陆皓明要给她立点规矩，所以很不客气地说。 “那……七点。” 陆皓明跟任志远通电话，借他的办公室，晚上跟别人谈一件重要的事。 任志远说：“干脆给你开间房。” 陆皓明说：“不行，还是到你办公室方便一些。” “我等会把房卡留到总台，你到时向总台要房卡。” 吃过晚饭，陆皓明没骑车，在街上散了一圈步，大约六点半来到酒店，取了房卡，进了任志远办公室。 他泡了一杯茶，掏出一支烟，慢慢地吸着。 过了十多分钟，林君雨打电话过来了，陆皓明告诉她楼层，叫她出了电梯一直往东走就行。 听到走廊上的脚步声，他打开门招手道：“这里。” 林君雨快步走过来，进了屋子，惊讶地说：“这么大，这么豪华啊。皓哥，你住这里？” 陆皓明把门一关，虎了脸说道：“君雨，你还是改不掉。” 林君雨看着陆皓明那张没有一点笑容的脸，有点委屈地问道： “私下场合也要喊你陆主任？” 陆皓明也觉得自己太过分了，泡了一杯茶给她，说道： “坐下，有些事我给你说说，对你有好处。” 林君雨双手握着茶杯，很崇拜地望着陆皓明。 “君雨啊，本来你喊我皓哥，也不是喊错了。但是，有些事我不得不跟你谈一谈。 你调到一中来，是局党组的集体决定，不过局里也好，市一中也好，跟乡里差不多。 乡里人爱嚼舌头，城里人也爱嚼舌头。乡里人嚼舌头还只是图个嘴巴快乐，城里人，特别是机关里的人嚼舌头，就不止是图个嘴巴快乐啦，有些人是别有用心。” 林君雨吃惊地望着陆皓明。 陆皓明喝了一口茶，继续道：“什么叫别有用心呢？你本来就是正常的调动，别人总是要歪着嘴巴说事。 说是我帮你的忙，说是夏局长看上了你。原因是什么？一是你长得漂亮，长得漂亮的女子是非多。 二是他们借这个话题来攻击我和夏局长。如果你长得丑，丑得歪瓜裂枣，反而没人议论。所以，你就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言行。” 林君雨瞪大眼睛，望着陆皓明，半天才说：“这样啊？” 陆皓明说：“所以，在公众场合，你就不能表现得和我，和夏局长十分随便。 你一随便，就应证了传言，啊，真的如此，你看那个林君雨和陆皓明，和夏局长多熟，多亲热，原来要有关系才调得进呢。” 林君雨苦笑了一下：“哦，这比乡里复杂得多啊，我们女老师都喊我们唐校长叫唐哥哥，我们都叫习惯了。” 陆皓明看到林君雨那副天真的样子，觉得自己实在有点残忍。人与人之间有远近亲疏，本来叫皓哥哥也没什么事。 可惜机关就是个喜欢捕风捉影的地方，一个你争我斗的地方。一个把人际关系搞得十分扭曲的地方。 他说：“你注意一下就行，没要你见了我们，故意绷着脸。” “那你现在还绷着脸呢。” 陆皓明实在忍不住想笑，万难忍住，说道： “总之，注意场合，机关是个很奇怪的地方，你要与别人保持一点距离。不要别人对你好，你就把内心话全都说出来。有些人是故意套你的话，懂吗？” 林君雨说：“这样啊。” 陆皓明说：“你会慢慢成熟的。自己慢慢去悟。” 林君雨说：“就这些？” 陆皓明说：“对啊。” 林君雨说：“我还以为你喊我来喝咖啡的呢。” 陆皓明说：“以后，你成熟了，我就喊你喝。” “好的，这里没人，可以再喊一声皓哥哥行？” 陆皓明不知怎么回答。 “那……皓哥哥，我走啦。我本来想买个礼物送给你，现在不送了？” 陆皓明摇摇头。 林君雨做个鬼脸，走了。 他坐在沙发里，心里也不是滋味。机关，他妈的机关，真是把人变成鬼的地方。 也许，她在乡下还过得快乐些。 第94章 郭萍提前下手，三巨头商量对策 12月中旬的一天，陆皓明坐任志远车子回城。突然接到了唐怀德的电话： “皓明，你在村上？” “在回市里的路上。” “还要多久才到市里？” “半个小时。” “你先不要回家，直接来我家里，从院子后门进来。” 任志远问：“谁呀？” 陆皓明说：“一个朋友有点事找我，你把我送到局机关大院的后门就行。” 任志远刚才还不紧不慢地开着，听话听音，他马上提速。 二十分钟就到局机关后门，陆皓明下了车，轻车熟路走到唐怀德家，轻轻敲了三下。 此时正是上班时候，家属楼安静极了，这三下敲门声显得格外响亮。 唐怀德打开门，陆皓明一闪就进去了。 家里没有其他人，唐怀德泡了一杯茶，端给陆皓明，说道： “最近发生了一件事，想和你透点风。原来我和夏局长想着这工会主席的位置为你留着，现在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陆皓明一点也不意外，说道： “我有个猜测，我把猜测说一遍行吗？” 唐怀德吃惊地盯着他，问道：“你猜测？这可是个绝密消息，你知道些什么情况？” “我不知道情况，但可以推理啊。” “那说说。” 陆皓明喝了一口茶，说道：“这事一定与郭萍有关。” 唐怀德点点头。 “郭萍是个什么人？陶之春在台上就跑陶家。从后勤科副科长升为人事科长。 夏局长上台后，她是陶的人，不好跑夏家了，就去抱更大的大腿。终于与张市长挂上钩了。” 唐怀德又点点头。 “她这个常务副局长就是这样跑来的。当上了常务，她下一个目标就是当局长。 夏局长经济上没问题。没有问题，她就制造问题，跑到领导家，说局里还有一个工会主席的职务。 她的目的是一箭两雕。大领导也不是什么都清楚，既然有这么一个职位，如果领导有合适的人选，她就送了一个人情。 如果领导没有合适的人选，她就提出一个人选。然后借口你唐局长分管的事太多，比较累，提议工会主席另配一人。” 唐怀德说：“正是这种情况，昨天开党组会，本来是研究其他事情。快结束了，她突然提出这个问题。” 陆皓明问：“她怎么说的？” “就是你猜测的那样，她说她偶尔到张市长家中坐坐，张市长问她局里的情况，她就汇报了几句。 张市长称赞了教育局是个有作为的班子，然后说，不要搞兼职，不要那么累。工会主席要配好啊。 所以，她以为我分担负荷的借口，建议是不是配个工会主席。局里有一大堆人，特别是朱科长符合条件。” 陆皓明气愤地说：“这是挑起矛盾。” 唐怀德说：“想不到邓仪马上响应。他们一定是串联好了的。夏局长一听，当即说，不在本次研究范围的事，不考虑。” 陆皓明皱眉道：“一定要小心这个女人，她不干事，却天天挑起矛盾。她下次还会提出来的。” 唐怀德说：“你的意见是……” “这次一定要顶住。” 唐怀德说：“怎么顶？” “我们一起去见夏局长。” 唐怀德说：“办公室不是说事的地方，我打电话要他来我家里。” 陆皓明点点头。 组织生活不正常，办公室都不是说话的地方，局长副局长办公室主任三人要这样偷偷摸摸地议事，陆皓明想来，真是有点悲哀。 夏威一会儿就到了。上前和陆皓明紧紧地握了握手。唐怀德端过一杯茶，放在夏威面前，说道： “情况我都和皓明说了。” 夏威望着陆皓明，等着他说话。 陆皓明喝了一口茶说：“我有个建议，下次开党组会，夏局长你就宣布一条，半年内不研究人事。” 唐德怀说：“这个办法好。人事研不研究，主权在局长。” 夏威上下打量着陆皓明，问道：“为什么是半年？” 陆皓明说：“我道听途说，不一定是事实。一位朋友告诉我，明年春上，也就过了年就要开换j选举会议。 张市长要调走，谭书记当市长。郭某人不是打着张市长的旗号吗？张市长又没跟你夏局长来打招呼。” 当然，这个“道听途说”也是公开的秘密。唐怀德问：“在张市长走之前，万一他打电话给夏局长呢？” 陆皓明不做声了，因为夏威表过态——他会顶住。 夏威说：“这件事，我也反复想过，张市长不指名道姓让谁来当，我就可以含糊地回复他，说适当时候要研究这个问题。 如果他指名道姓要朱斯迪来当，我就说朱这个人，曾经有人反映他有男女作风方面的问题，所以几年前名单进了常委会，最终没有通过。 而且明确告诉他，目前有合适培养的对象，正在扶贫的陆皓明，工作相当不错，年龄上也正是干事的时候。” 唐怀德说：“这是个好办法。拖，拖过农历年，他就会走。” 夏威愤愤地说：“我这次下了决心，在这件事上扛到底。除非不要我当局长。” 唐怀德说：“怕就怕郭萍除了找张市长外，还找其他领导。” 陆皓明点头道：“局长，你还是应该找谭书记全面汇报一次。” 夏威说：“好，我尽快找他。” 三人正在商议，夏威的电话响了，夏威把号码亮给他们两人看，果然是张市长的来电。 唐怀德指了指书房，夏威走进书房。唐怀德把门一关。 夏威在里面打电话，他们两人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 这个电话有点长，陆皓明贴到门边去听，根本听不清楚。唐怀德向他招手，示意他过来坐下。 约五六分钟，夏威才走了出来。 陆皓明和唐怀德一齐盯着夏威，只见夏威额头上都是汗。 夏威说：“果然是为了这事，他要向我推荐一个人选。” 唐怀德骂道：“我操，要走了，只要有人舍得送，收一大包银子就不讲原则了。” 夏威说：“张市长现在要我赶到他办公室去。我先去了解情况。等会，我们还在这里碰头。” 夏威匆匆忙忙走了。 唐怀德说：“皓明啊，从正科到副处，按规定要三年时间，你到村上搞两年，回来再当一年的办公室主任。我和夏局长的意思，到时提拔你。 甚至想，你扶贫工作搞得好，向组织上提出破格提拔，可这个郭萍……” 陆皓明说：“我提不提拔倒是无所谓。只是夏局长的工作不好开展，今后要是郭萍上来，比陶之春还差。 陶之春无非是贪一点，这个人又贪又没有工作能力。今后无何教育，必被她搞得一团稀糟。” 唐怀德叹道：“以后极有可能是她当局长啊，她有年龄优势，性别优势，又会跑领导。” 约半个小时，夏威打来电话，说马上过来。 等待是漫长的，直到门铃响起，陆皓明一个箭步打开门，夏威进来说道： “果然是推荐朱斯迪。我跟他说了朱斯迪的情况，介绍曾经也推荐过他，但有人告状他有作风问题。 张市长竟然说，我们难道为一些捕风捉影的事就耽误一个好干部？你们先提名。 我说我一个局长，没有一点任人权，这个局长不好当。他竟然说，你当不了，或者觉得不好当，可以向组织提出来嘛。所以，我们谈崩了。” 陆皓明说：“我有个办法。” 夏威和唐怀德一听，一齐问：“你说说。” 陆皓明说了一遍。夏威说：“只能如此了。” 第95章 一反常态，陆皓明要和朱科长谈心 想不到张建辉干这一手，也是一把好手。他没出面，托人办妥了。不出一个星期，朱斯迪赌博就被派出所抓了个正着。 此时，陆皓明一周都在村上。 接到唐怀德打来的电话，他竟然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毕竟，在陶之春当政时，朱科长跟自己玩得还好。 但转念一想，朱科长只是一只替罪羊。如果不给郭萍一点颜色看看，夏威就会威信扫地。 真让郭萍上马，自己的日子又会跟陶之春时代差不多，够喝一壶的。 而此时，夏威正召集机关干部开会。他在会上说： “这是一件痛心疾首的事情，其他单位没被捉过，我们单位的人却进了派出所。羞愧啊差愧。 早一个星期之前，局里有关领导还向我建议提拔老朱。我想一个老同志，业务能力也强。正在考虑帮他解决职级问题。 偏偏在关键时刻掉链子。这也说明，我们看一个人，用一个人，要多看一看，久看一看。只有那些经得起考验的人才能提拔。 有了这个教训，我宣布，至少半年甚至一年，暂不考虑人事调整的事。谁干得好，我心里有数，群众心里有数。 我们一定要睁大眼睛看人，不要凭个人好恶论人论事……” 这一次，他指桑骂槐，骂得痛快淋漓。郭萍面红耳赤，没做半点声。 大家也清楚，推荐朱斯迪的是郭萍。对郭萍有意见的人就故意放出风声，说朱科长长得高大英俊，以前在三中教书时，有人喜欢，现在到了局里仍然有人喜欢。 过了不久，局里就给了朱斯迪一个处分，从科长降为普通科员。陆皓明才发现，夏威也不是自己认为的一介书生，做起事来心狠手辣。 陆皓明干脆不回局里。夏威不叫他，他就不去。日子倒过得悠然自得。 第二年元月，任志远的水厂，竹筷子一齐投产了。怪了，任志远不举行任何仪式，陆皓明觉得奇怪，任志远说： “这种小厂子，用不着兴师动众。等明年形势好，再请领导们来看一看。” 陆皓明的事情真的不多了，每天都到宋爷那儿去坐坐。他发现宋爷最擅长的是讲孙子兵法，什么声东击西，暗渡陈仓，借刀杀人，化敌为友。美人计，离间计。 把他单位内那些人事斗争讲得生动有趣，引人入胜。 一晃就到了阴历年底。陆皓明回了市里，日子越过越好，他发现除了要买点糖果外，什么年货都不要买。 村上都为他准备好了，什么鸡鸭鱼肉、兔子野味、冬笋白菜，林桂海家，宋爷、五猛子，二娃，还有许多村民，这家送一点，那家送一点，多到可以农贸市场去摆摊了。 文娟说：“你送一些给夏局长、唐局长嘛。” 陆皓明摇摇头：“村上都送了，包括其他局领导。我拿一些到姑父家去。” 他准备出门，老六和田依平来了，两人拎着烟酒。老六进门就说：“陆主任，我们两个在村上，全靠你照顾。” 陆皓明皱起眉头说：“我们天天在一起，何必这么生份？” 老六和田依平各掏一个红包放在超超身上。陆皓明更加不好意思，说：“唉，太生份了啊。” 老六和田依平扬扬手，也不坐，转身就走了。 文娟弓开红包，说：“拿这么多？” 陆皓明也不问多少，估计至少每人一千以上。说：“我去姑父家了。” 回到家，文娟又告诉他，张建辉和陈彬各送了五百块钱。陆皓明也不吱声。他觉得这么多土特产，应该送一些给朱科长和何田田，便说： “我还拎点东西去走动走动。” 文娟问：“还有谁呢？” 陆皓明说：“朱科长。” 文娟睁大眼睛，问道：“夏局长不喜欢他。” 陆皓明说：“夏局长是夏局长，我是我。以前我们也一起打牌，玩得比较好。” 文娟说：“你说的也有道理。看还有谁，这些东西不送出去一些，就只能买个冰柜了。” 陆皓明选了四只弄干净的鸡，骑着摩托，先打了个电话给何田田，叫她到留春路路口来。 何田田来了，陆皓明说：“村里人太热情了，送了一些鸡给我，弄干净了，送你两只。” 何田田露出惊讶的样子：“主任，你这么好啊。” 陆皓明没吱气，把塑料袋递给她，扬扬手就走了。 接下来，他就骑车去朱科长家。朱科长家跟唐局长家住一幢楼，只是单元不同。 他把摩托停在院子后门，打了一个电话给朱科长，说了原由。朱科长的声音有些激动，说：“陆主任，你太客气了。” 他一路小跑下楼，接过陆皓明送给他的两只弄干净了的鸡，说：“到家里坐一坐。” 陆皓明摇摇头。 朱科长说：“那不然就到紫竹轩茶馆坐坐，我一定要和你聊聊心里话。” 陆皓明想了想，说：“那到茶馆坐坐也好。” 茶馆还是那个茶馆，老板娘还是那个老板娘，曾经在陶之春时代，老板娘对他要冷不热，现在，那段历史好像她完全不记得了。见了陆皓明，热情得像见了亲爹。 “陆主任啊，我有半个世纪没看到你了。知道你下乡了，但你还是要到我这儿坐坐啊。我又不是老虎，你怎么一次也不来呢？” 陆皓明说：“长得太漂亮了，我怕别人说闲话。” 老板娘翻了一白眼：“你哄鬼呢，豆腐渣了，还长得漂亮，亏你找得出不来的理由。” 陆皓明说：“开个包厢，两个人。” 老板娘说：“还是开你喜欢的108。”说罢，叫了一个服务员过来，那妹子是新面孔。 老板娘说：“这是教育局陆主任，就是里面院子里的，我们全靠他照顾生意，陆主任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好好服务。” 服务员带着陆皓明进了108。问他喝什么茶。陆皓明说红茶。那妹子就给他煮起茶来。 一会儿，手机响起。陆皓明说：“108，你过来。” 等朱科长进来。陆皓明对服务员说：“你出去，我们自己煮。” 服务员有些紧张，说：“老板交待我要好好服侍……” 陆皓明说：“老板的话不一定要听，顾客的话必须听。” 那妹子才犹犹豫豫，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陆皓明坐到煮茶的位置，朱科长说：“哎，我来。” 陆皓明说：“煮茶，你不一定煮得比我好。我在乡里，专门跟一个叫宋爷的人聊天，跟着他不仅学了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还学会了煮茶。 朱科长说：“皓明，还是你好。这机关你斗我，我斗你，从没消停过。只有你潇洒，远离是非。” 陆皓明点点头，说：“我们好久没聚过。好好聊聊心里话。” 那……陆皓明为什么要和朱科长聊心里话呢？下章见。 第96章 宋爷的三句话，陆皓明只能理解两句 陆皓明今天想和朱科长见面，其实内心是有点歉意的。 他当初并不是想要搞朱科长，而是建议雇人跟踪一下朱斯迪，因为朱斯迪爱打牌，暗中拍几张照片。 再向局里写举报信，说朱斯迪参与赌博。夏威好拿着这举报信跟张市长去交差，说这个人告状的不少。 想不到夏威下手这么厉害。直接杀鸡给猴看，把朱科长一撸到底。原以为夏威是青铜，其实是王者。 两人坐下后，陆皓明强装镇定，其实腋下直冒虚汗。他提起壶，给朱斯迪倒了一杯茶，试探道： “你说我远离是非，说得也对。这官场不是我待的，到了村上，我反而如鱼得水。 这家喊我喝杯茶，那家邀我喝杯酒。如果要我继续扶贫，真的愿意长住村上不愿回来。” 朱科长说：“是啊，要是有机会，我也想去扶贫。我没想当什么工会主席。 虽说这正科级也当了四五年，也够条件，但够条件又想当的人一大堆，有些杂种就用下三流的手段诬陷我。” 陆皓明一听，知道朱科长没有猜测到自己。因为他要当工会主席，起码还得两年。 他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说道： “其实谁不打牌呢，以前我们也玩过，不带点彩没意思。我不了解情况，你那次打得特别大吗？” 朱科长有些悔意，说道：“一个在上州做生意的同学发了财，每次回市里就要邀几个同学玩几盘。 他做生意是一把好手，牌技却相当臭。我们都叫他‘运输大队长’。那天晚上就玩得比较大，大家都想从他身上赢一把。 结果，他没输，反而是另一个叫胡子的同学输了一万多块钱。胡子说没钱玩了，换了一个同学继续玩。” 陆皓明说：“输了一万多块的那个人心里不舒服，他报的案？” 朱科长说：“反正不知道。只能说人不走运，喝凉水也塞牙。打着打着，警察就来了。 我那些同学都是做生意的，警察也只想罚点款。当天晚上就放了我们。 结果第二天，局里就传开了，说我赌博被派出所抓了。越传越广，夏威就找我谈话。因为派出所有记录，我也承认了，想不到姓夏的大做文章。 皓明，你跟姓夏的关系好，我也不怕你告诉他。他对我做得太过分了，完全可以大事化小的事，他偏偏小题大做。 他就不是跟郭萍有矛盾吗？郭萍确实推荐过我，但我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陆皓明心中惊了一下，看来朱科长并不太相信他，也在试探他的底线，便苦笑了一下，说道： “我也谈不上与谁好，参加工作到今年有七个年头了。终于弄明白了一件事，跟谁好都没有用。对自己好，对家人好就行了。” 朱科长说：“我也不管你是夏威派你来的，还是你真心念着过去的那份情，都觉得应该和你谈谈。 是夏威派你来的，我托你捎句话给他。 他这一辈子要走好运啊，否则，哪天倒霉了，别怪我姓朱的在上面用力踩几脚。 不是夏威派你来的，我就感谢你，你仍然是过去的陆皓明。” 陆皓明脸不改色心不跳，说道： “你说的，我都可以理解。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总是怀念过去的那段岁月，钓钓鱼，打打牌，多好啊。其次，有个不成熟的建议。” 说到这儿，他欲言又止。 朱科长说：“你说。” “人不可能不犯错误。何况又不是贪污腐败养小三，老兄，你还是要振作点。 今天是夏局长，可能明天就是郭局长。有些事变幻不定。你振作一点，过两年又是一条好汉。 我送鸡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借个机会和你见面谈几句。” 朱科长恨恨地说：“感谢老弟，被姓夏的一撸到底，谈什么振作，只是他得小心点，我现在是跟他公开叫板，他别在阴沟里翻船。” 陆皓明说：“想开点。无论你相不相信我，我陆皓明还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朱科长说：“这点，我倒是相信你。” 陆皓明与朱科长坐了一阵，说年底了，大家都忙，下次再聊。 回到家里，他心里还是隐隐作痛。 觉得当初不该出那个主意，夏威也太狠心了。所以过了年，到了正月初八，他就早早地去了村上。 只有住到村上，他才快乐点。 这年春节，宋爷倒是没回上海，陆皓明就有了一个好玩处，天天到宋爷家去聊天。 聊开了，陆皓明也有选择地跟他谈谈单位上的一些事，说说自己的苦恼。又说自己读历史书籍太少。以后要多读些史书。 宋爷长笑一声，摇摇头说：“我喜欢读书，什么《资治通鉴》，二十四史，我得出一条结论，学习历史是没有意义的。” “为什么呢？” “我们常说以史为镜，其实历史并不能作为镜子。人们在历史上犯过什么错误，今天还是一样地犯错误。 相同的情况，相同的背景，你以为后人总会吸取前人的教训吗？一点也没有，该犯错误时，还是一样犯。” 陆皓明说：“按照你的理论，历史没有借鉴意义？” “对。因为过去现在将来，人类都在犯相同的错误。这是人的本性决定的。 你在官场混，做到外圆内方。守住底线就行，我送你三句话。” 陆皓明说：“洗耳恭听。” “第一句：胆子不大，你就不要去混官场。” 陆皓明问：“就是遇事不要怕。” “第二句：你要把自己混得不黑不白，人家不知道你的底牌，才能左右逢源。” 陆皓明说：“不黑不白就是不要太爱惜自己的羽毛。跟什么样的人都能相处，不能像包公、海瑞一样成为某种典型符号。” “大体上如此，你自己去体会。” 陆皓明问：“第三句呢？” 宋爷说：“第三句就是你最后也是不黑不白。” 第一二句好理解，第三句让陆皓明困惑。为什么最后是不黑不白呢？ 他说：“如果我当上了一把手，外圆而内方。心怀正义，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为人民利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最后怎么会不黑不白？” 宋爷只笑笑：“到时你会明白。” 陆皓明觉得，宋爷非常有趣，又有点高深莫测。只是第三句不肯解释，让他一直放心不下。过后追问了几次，宋爷总是摇头。 被追问得急了，宋爷就说：“只怕你达不到那种境界。你到了那种境界，自然就有体会。” 这句话，就成了陆皓明心中的一个谜。他不知道宋爷在暗示什么。 第97章 局势大变，陆皓明变得沉稳 日子过得很快，局里的事也变得复杂起来。陆皓明干脆不到局里去，除了回家，就住在村上。 日子过得真的洒脱。 他真羡慕任志远，两个厂子，投资不到半年就出产品了。筷子源源不断运出村子。纯净水一下就占领了无何市区和几个县。 街上到处挂着广告横幅：平地有好花，高山有好水，小浒牌纯净水，与你山高水长。 当然，每每看到这些广告横幅，以及广告牌，他也有一种自豪感。任志远这两个厂子的文化的创意，都出自他的策划。 所以他想，任志远之所以借钱让他入股，不是没有来由的。任志远也经常来村里，给他带来市里的各种情况。让他秀才不出门，全知无何事。 村上呢，从村民到家俊，李支书都对他尊敬有加。所以，他的日子过得特别舒服。 一晃就到了3月。任志远给他带来了一条消息：张市长马上就要走，去向是省地方志办。 在官场混的人都知道，说明组织上对张市长评价很低。名义上是平调，实质上是搁置。 过了几天，任志远说的变成了事实。张市长走了，谭俊杰接任成为市长。 而且任志远曾经透露给他的那条绝密消息——汪伟民来到无何当副书记，主管党群工作，也像做梦一样，醒来发现梦是真的。 几个月之间，无何的局势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陆皓明的春天来了。 自从汪伟民走马上任之后，他发现文娟几乎没有烦恼了。也不说要他带超超了。 外面的反应呢，首先是从局里开始。夏局长打电话要他回去聚一聚。唐局长说，皓明啊，新时代开始了啊。 连邓仪也打来电话，说有空要到村上来玩，一中田校长平素很少联系，也打来电话说，陆主任，小林在机关表现挺好的。 此外，凡是与陆皓明认识的人，甚至陆皓明快要忘记了的人都纷纷打电话来联络。 他们说的话真有点啼笑皆非。比如有人说，听说他在村上搞了午水游，今年夏天一定要来看看老朋友，也来游游午水。 当然，最重要的是看老朋友。 有的说，好久不见了，特别特别想念，一定一定要和他见见面，回了无何，无论如何要通知一声，他请客聚聚。 有三个人很特殊，他们跑到村上来了。 第一个人是鲁石山，他来得最早，是汪书记才上任，他就来了。说以前跟汪局长是同事，一定要和陆皓明一起去拜访汪书记。 陆皓明说：“行啊。这些日子，汪书记也很忙。等他空闲一点，我们再去拜访。” 第二个是茶叶街派出所刘书文，他是老六的哥哥，跑过来完全有理由，既看水厂又看望陆皓明。 陆皓明对刘所长比对鲁石山热情多了，毕竟刘所长帮过自己的忙。老六更是同一条赚钱战壕里的战友。 陆皓明好好地陪他游了游午水，请二娃撑排，在四月春风里，从小浒村一直游到谭家湾。 刘所长说：“陆主任，以后有什么事吩咐一声就行了。” 中午在李支书家吃饭，几杯酒下肚，刘所长跟着陆皓明一样叫彪哥。他说道： “彪哥，以后进城，有些事皓哥不好办，你就打个电话给我就行了。” 从陆主任到皓哥。刘所长对陆皓明的称呼转变，除了酒精的刺激作用，更多的是陆皓明的背景变了。 刘所长比陆皓明大七八岁。不过，在无何这个地方，“哥”这个称呼不代表年龄。代表实力。 谁有实力，不管老少都喊他为哥。约等于江湖上大哥的味道。 陆皓明虽然知道刘所长有所图，但他还是喜欢刘所长，毕竟在他当时处于逆境中，还肯出手相助。 两个人喝了个痛快，称兄道弟。 第三个来看陆皓明的，是陆皓明做梦也想不到的角色，竟然是朱斯迪。 陆皓明真不知道来者何意。 但宋爷教了三句箴言，至少前面两句，他是理解到位了，一是要胆子大，二是要混得不黑不白。 所以，朱斯迪来了，陆皓明用接待刘所长的规格，热情地接待了他。叫上二娃，又从小浒游到谭家湾，还带他去看了打铁花的表演。 回来在李支书家与他好好喝酒。好在那个时代不查酒驾，不然，朱科长那辆摩托都会被交警收走，加上开除公职。 陆皓明觉得朱斯迪一定有事要和他谈。饭后就把他引到二楼的小客厅休息。 朱科长说：“皓明，你够兄弟，我想换个方式生活。” “啊？换个什么方式呢？” “我有个堂弟在中越边境做生意，我想去那边发展。” 陆皓明一听，心里凉了半截。因为朱科长感觉到了寒意。现在是谭书记当市长了，人人都知道谭书记跟夏威的关系好。 他一定是怕夏威再整他啊。他曾经发誓要与夏威作对，对抗到底。现在感到对手太强大了，不得不另找出路。 陆皓明沉思半晌，说道： “朱科长啊，去做生意也是一种选择，也许挫折是成功的基础。是上帝冥冥之中，让挫折改变你的人生。” 朱科长说：“他妈的，让张建辉那小子去当他的工会主席。” 陆皓明心中大惊。这工会主席的位置是留给张建辉的？夏威一直在欺骗我？我只是他的一颗棋子？ 不过，他转而一想，这也许是朱科长的一种猜测。因为张建辉在一中已经是正科级，再提一级，在夏威任内不是不可以。 不过夏威如果真的这样做，那就跟陶之春差不多了，就是一心为私。 他认定这是朱科长的一种猜测，便说： “如果嫂子同意的话，我觉得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朱斯迪说他想休息一下，就在陆皓明床上睡了一个小时，然后骑车走了。 陆皓明对朱科长为什么要来找他，说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一时还猜不透。 只能静观其变。 不过，陆皓明经过这几年的风风雨雨，加上宋爷的教诲，他变得越来越成熟。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拜访汪书记，只是发了一条祝贺短信。 汪书记也只例行公事地回了两个字：“谢谢”。 他想，一定要过一个月之后再去拜访，现在的汪书记家，那是挤不开的人流。 正如宋爷所说：在，它就永远在。不在，追求是没有用的。 套用在他与汪伟民的关系上，也是如此。人的身份变了，关系也会变。 如果曾经的那份感情还在，就在，不在了，你就是第一时间去，也没有鸟用。 陆皓明除了应夏局长之约，吃了一顿饭之外。回到市里，就只去拜访了唐怀德。 他与唐怀德约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第98章 情况有变，任志远误事？ 到了四月底，老唐和陆皓明准备五一节期间去上州拜访汪书记。 由老唐先联系。 老唐跟汪伟民关系非常铁。拨通电话说五一节要到上州走走，看书记有没有时间，到时到家中拜访老领导。 汪伟民倒也直爽，说五月二号来坐坐。 陆皓明就打电话给李支书，叫他准备两箱土鸡蛋，两只活鸡，两只野兔。五月一号送到他家里来。 然后就去任志远那儿，说道：“老弟，五月二号去上州办点事，想借你的新车用一用。” 任志远笑道：“你那水平，我不放心。” “唐局长和我一起去，他是老司机了。” 任志远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短笑，说道：“陆大主任，你去干什么，我一清二楚。村上正在给你准备鸡鸭鱼肉，我不会跟着你去送礼，给你当司机总行。 领导答应你什么时候见面，不是到时候真能见面，他事情多，临时生变的情况多得很，你们又得在上州住一夜。 带上我这个服务员，吃饭住宿，跑前跑后，我不是说大话，没有比我更合适的呢。” 陆皓明一听，知道任志远明白了他和老唐去上州是干什么，心想，这个人鬼精鬼精的，带着他，确实衣食住行有人打理，对上州街街巷巷又熟悉，便说： “行啊。任总亲自给我们当司机，就是待遇太高了，顶当不起。” 任志远说：“既然是去领导家，那么五月一号晚上就要到上州住下来，第二天清早就去拜访。领导家拜访的人特别多，不赶个清早，你连面都见不上。” 陆皓明说：“我跟唐局通个电话，看他同不同意。说罢，走到外面走廊与唐怀德说了一通。然后走进房间说道：那五月一号下午，你先来接我，我们一起接唐局。” 五月一日上午，二娃开着车把东西送上来了。文娟上班，陆皓明一个大男人，杀鸡杀鸭的事情却从没做过。 好在岳母娘干这些活轻车熟路，他带超超，岳母娘就把鸡鸭兔子弄得干干净净，放进冰箱里。 下午三点，任志远果然如约而至。陆皓明就搬着两箱鸡蛋装进车里，又转身上楼去拿鸡鸭兔肉。 任志远挥挥手：“那些东西就不要带了。” 陆皓明一愣，说道：“我专门准备的，还弄干净了，怎么不带。” 任志远说：“留着自己吃。” 陆皓明横了他一眼，说：“这些事不要你管，你只开车。” 任志远一把扯住他，说：“我有办法，你真的不要去取了，上车，我跟你说个道理。” 陆皓明还在犹豫，任志远说：“听我的啰。” 陆皓明只好坐进后座。 任志远说：“天气这么热了，就算用冰冻着，跑这么远，那些鸡鸭也不新鲜。再说，今天晚上你放到哪儿去冰冻？ 提几只不新鲜的鸡鸭去领导家，不如不去。万一让他们吃了泻肚子，你和老唐就玩完了。” 陆皓明问：“你的意思就是只送两箱鸡蛋？” 任志远说：“那也不行。不过我有办法。今晚住上州宾馆，宾馆老总是我朋友，我叫他安排人采购一些新鲜的，弄好放在冰箱里。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就什么时候到厨房去取，不就省事得多？” 陆皓明笑道：“你这个鬼，送礼可以办培训班了。” 任志远嘿嘿两声：“我说给你们当服务员，你还嫌弃。带上我，至少不会坏事，陆大主任，你的，懂？” 陆皓明哈哈大笑：“太君，我的，全懂了。” 到了教育局机关院子，按了两声喇叭，唐怀德就下来了。他看副驾没人坐，就直接拉开后门，坐了进去。 任志远说：“唐局长，我就是一个司机，领导要我送到哪儿，我就到哪儿。领导上楼我不跟，领导娱乐我守门。” 唐怀德哈哈大笑：“任总，你是一个值得放心的人。别人可以瞒一瞒，瞒你就不对了。” 陆皓明对唐局说道：“我就带了两箱鸡蛋，其他东西都由任总准备。”然后把任志远的办法说了一遍。 唐怀德说：“志远，难怪你是生意场上的常青树。你这人无论干什么都会成功。” 任志远说：“别表扬我，我这个人只适合经常批评，局长不把我当外人，当面就批评我，反而有利于我进步。 你一表扬，我就容易飘。一飘就干什么都犯错。” 唐怀德和陆皓明都笑了起来。唐怀德说：“皓明啊，你还是要多向你老同学学习。” 陆皓明笑道：“在努力向他看齐，但有些东西，一辈子也学不到。他不仅对男同志好，对女同志更好。这是与生俱来的一种天赋，没办法学到手的啊。” 三人一路谈笑，不到两个小时就到了上州。入城后道路变得拥挤。陆皓明说：“还是无何好，一个电话，大家十分钟之内就可以集合。” 任志远说：“那你还没去北京。有个人坐飞机去北京，两个小时就到了，结果从机场到宾馆花了四个小时，他感叹说，北京真大。” 唐德怀说：“上次我在上州请客，有位老同学过来吃饭，结果雨伞忘记带回去了。我打电话给他。他说不要了，来回打的的钱比雨伞贵一倍。” 任志远说：“乡里的人说我们市里不好，我们就说省城不好。省城的人说北京不好。 但大家还是挤破头往大城市发展。所以，我们三个还是要树立远大理想，向上州进军。” 唐怀德叹道：“我年纪大了，希望寄托在你们两个身上。你们冲进了上州，我以后进城，也有一个地方落脚。” 半个小时后，车子就到了上州宾馆。任志远让唐局和陆皓明稍等一下，他到总台取了三张房卡，说： “提前订好好的，12楼。” 1201，1202，1203，连在一起。唐局1201，陆皓明住1202。 大家安排停当，任志远说他去办点其他事。陆皓明对唐德怀说：“你跟汪书记还联系一次，说我们到了，让他有点思想准备。你认为呢？” 唐怀德说：“先休息，五点左右再打他的电话。” 陆皓明回到房间，洗漱了一番，上床睡觉。 也许这宾馆的被子特别柔和，也许是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味，他一直睡到门铃响了n次，才一骨碌爬起来去开门。 打开门，唐局面有喜色，说：“汪书记听说我们今天就过来了，叫我们去吃晚餐。现在只能过去。” 陆皓明一听，就去敲任志远的门。 任志远听了，说：“行，你们先下楼。” 陆皓明和唐怀德各回房间洗脸漱口，收拾一番，一起进了电梯。唐怀德有些担心，说道： “原定是明天早上去的，不知任总的东西准备好了没有。” 陆皓明说：“他应该准备好了，刚才他也没说别的，如果没准备好，他会告诉我们的。” 唐怀德说：“那也不一定。他还要朋友帮他准备。这里又不是他的宾馆。” 陆皓明也变得有些怀疑起来，说道：“他也许是去宾馆厨房取些现成的，那些东西都是些冰冻货。” 两人下到大厅，等任志远。 等了好一阵，任志远竟然没有出来。 两人对望一眼，但又无可奈何。 怪了，任志远怎么不出来呢？ 第99章 汪书记提一要求，陆皓明百思不解 陆皓明说：“万一是宾馆取的冰冻货，我们就开车去菜市场，现买现宰也来得及。这也不能怪志远，是事情突然生变。” 唐德怀说：“那你给他打电话，实话实说，免得他为难。” 陆皓明拨通任志远，好久没人接，正有点气恼，任志远出现了。只见他拎着两个塑料袋，后面还跟着两人，各捧三个白色泡沫箱。 陆皓明刚想问话，任志远嘴一撇，示意他们出大厅。 他打开后盖，那两人走过来，把东西放了进去。他又撇了一下嘴，示意上车。 唐怀德与陆皓明又对视了一眼。上了车，陆皓明问：“宾馆就给你去采购了？” “宾馆哪里有这么快的手脚，送礼的事，我有经验，就是要打有准备之仗。你们睡觉时，我去了菜市场。” 陆皓明的心才放下来，望了一眼唐怀德。唐怀德点点头，对任志远说：“跟你出来，真的放心，连突发情况都考虑到了。” 任志远笑道：“鸡、鸭、野兔都有，我听说汪书记夫人莫大姐喜欢吃海鲜，还买了大虾，花蛤。海参、鲍鱼、螃蟹。” 陆皓明感叹道：“任总，书记口味摸准了，夫人的口味你也摸准了。我自愧不如。” 任志远说：“陆主任，懂一个人的胃，比你努力工作强一百倍啊。” 唐怀德说：“下次出来，还要麻烦任总开车，这半天时间，等于读了一万本书。” 三人说说笑笑，半小时就到了“国泰苑”。 教育厅比不上国税局，莫大姐在国税局工作，住的是国税局的集资房，税收乃国家经济基础，国泰民安。所以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任志远说：“我帮你们把东西送到电梯口，什么时候过来接，电话联系。” 他把车停好，三人搬东西，搬完，任志远走了。 电梯下来了，门一开。里面的人出来一群人，站在外面的七八个人又一齐涌了进去。 唐局长有经验，先进去按住开门键，陆皓明就一件一件地往里面搬。东西太多，唐局又帮不上忙。里面又挤。陆皓明忙得满头大汗，总算在电梯中垒起一座小山似的泡沫箱。 那些等待的人，个个一脸不屑，嫌他们时间久，当然，更知道他们是去送礼的。 陆皓明和唐怀德不说话，送礼被鄙视，特别是在电梯这种狭小的空间内是常有的事。 陆皓明感觉那些鄙视的目光从前后左右都刺向他。他面无表情，木然站着。 到了八楼，门开了。老唐又按住开门键。陆皓明像一个搬运工，一箱一箱往外搬，那些往八层以上的人那表情就更加难看了。 一个个用讨厌、嫌弃，送瘟神的嘴脸打量着他们。到了最后两箱，老唐把手一松，抱起其中的一箱，跟在陆皓明后面，快步冲了出来。 电梯门合上，两人不好意思地对视一笑，终于松了口气。老唐说：“再搬，一鼓作气。” 毕竟放在这电梯门口很显眼，两人又一箱一箱在往汪书记家门口搬。搬完，老唐接了门铃。 莫大姐打开门，一看是他俩，又望了那小山一样的泡沫箱，白了他们一眼：“吃顿饭就吃顿饭，怕我家里没菜？” 陆皓明和老唐不搭话，搬起箱子就往厨房走。两人跑了好几趟，总算把东西搬完。 莫大姐指了指走廊，说：“洗手间在最档头。” 陆皓明让唐局长先进去洗手，心里有点疑惑，怎么不见汪书记露面呢？ 等他洗了手，老唐已在客厅里坐下，莫大姐端上水果和茶，说道：“你们等一等，老汪还要一会儿才回来。” “婷婷呢？”陆皓明问。 莫大姐说：“读大学呢，跟同学一块旅游去了。” 好在过去太熟悉，莫大姐边准备饭菜，边跟他俩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聊天。陆皓明和老唐才知道，郭萍昨天早已来过。只是汪伟民事多，没有见上面。 莫大姐说：“其实我和老汪非常喜欢在无何的日子，过得有意思。老汪那时在教育局，你们这班人都跟着他没日没夜的干，他很快乐。到了教育厅，他反而觉得没意思了。” 陆皓明说：“现在好了，他又回无何，人熟地熟，如鱼得水。我们这班人又有奔头了。” 莫大姐说：“也是，昨天郭萍和你说的是一样。现在教育局是夏……” 老唐忙接上话头：“夏局长，夏威。” “对，夏局长我不太认识。” 老唐说：“汪书记以前跟他打交道也比较少，他原来在文化局。” 莫大姐说：“你们吃东西，饭熟了，我去弄菜。”说完，她就进了厨房，把厨房与客厅中间的玻璃门关上了。 老唐在茶几上写了一个“夏”字，说道：“他应该来啊。” 陆皓明望了望老唐，轻声说：“也许在市里先拜访了。” 两人喝茶，在这儿也不是说事的地方，就说些无关紧要的事，东拉西拉。 一会儿，门开了，陆皓明和老唐一弹就站起来，果然是汪书记回来了。 汪伟民边换鞋边用手往下按了按，示意他们坐。 两人却仍然站着。 汪书记过来坐下，亲切地望着他们两人笑。这时，莫大姐出来了，给汪伟民泡了一杯茶，说道： “这两个人变了。你要批评一下。” 汪伟民回头看着莫大姐：“哪里变了呢？” 莫大姐说：“在无何，他们两个经常来家里吃饭，没提过东西，现在也学会送礼了，大箱小箱的。” 汪伟民扭过头，望着老唐，说：“皓明不懂这一套，老唐，是你带坏的。” 唐怀德笑道：“几个土鸡蛋，几只土鸡。” 汪伟民指着茶几上的水果，说：“吃啊，皓明以前不是在我家翻东西吃吗？现在就缩手缩脚了？” 陆皓明感觉汪书记还是过去的汪局长，心头格外温暖。 一会儿，莫大姐就弄了一桌饭菜，开了一瓶好酒。桌上气氛非常好。汪书记仍然像过去一样，没有架子。不过只谈生活，不谈工作。 老唐说：“书记，皓明年轻，以后请你关照。” 汪伟民说：“扶贫办许主任向我汇报过，说皓明在村上干得好。今年是第二年了，再多干一年，干出点样子来。” 陆皓明伸出筷子，本来是想去夹鱼块，一下停在半空，又觉得失态，忙夹了一块鱼，低头吃饭。 刚刚吃过饭，门铃响了起来，进来三个客人，老唐一看，向陆皓明使个眼色。 两人告辞，汪书记也没挽留。莫大姐把他们送到门口，说：“以后多来玩啊。” 进了电梯，两人不说话。 直到走出小区，老唐才说：“你给任总打个电话。” 陆皓明打完电话，他本想问老唐，汪书记怎么要他再多干一年呢？汪书记说话，可不是随便说说，这其中有什么深意？ 他还是忍住了，有些事，正如宋爷说的，要靠自己悟。别人的解释，也许引导自己走弯路。走一步看一步。 任志远不过五分钟就到了。老唐大吃一惊，问道：“你在哪里呢？” 任志远说：“我怕你们随时要用车，就在前面的茶馆休息。” 陆皓明问：“那你吃过饭了没有？” 任志远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不会饿着闹革命。” 上了车，老唐征求他们俩的意见：“事情办完了，是住下来还是回去呢？” 任志远说：“局长你太不潇洒了，住一晚，晚上去一个地方，那人是个笔迹大师，看笔迹算性格、婚姻、前程。” 陆皓明笑道：“你就热衷于这些。” 老唐说：“这个去见识一下也好，权当娱乐娱乐。” 陆皓明其实也是嘴上说说而已，心里也想去见识见识，毕竟慧智大师给他看过手相，宋爷说过三句箴言，他倒要看这个笔迹大师说些什么。 第100章 大师为他分析“三”字 从《测字有术》过来的读者，总希望任志远带陆、唐二人去找的人是万山红。 不过此时还是2003年，万山红是有微信的时代才出山，因此，他们与万山红暂无交集。 故事继续—— 任志远开车，回到上州宾馆，大家洗了澡，由任志远带领，步行三四里，来到如春路，进了一个院子。 院子里有很多栋楼，任志远轻车熟路，带他们绕到最后一栋，从二单元上三楼，敲门，一位个子不高，剃着平头，身着对襟上衣的男人打开了门。 “魏大师，你好。”任志远双手合十，在门口微笑道。 被任志远称为魏大师的人也双手合十，微笑道：“请进。” 进了屋，任志远说：“这是我的两位朋友，这是唐先生，这一位是陆先生。” 魏大师与老唐和陆皓明点头致意。 陆皓明进去，站在那儿打量了四周，这是一个两房一厅的小套间，装修简单，物件不多，但很有特色。 只有一组沙发，一个茶几，一个打坐用的小床，一张餐桌加四条凳子，此外并无一物。 魏大师见陆皓明四处打量，笑道：“不像领导们的家那样装修得富丽堂皇，我这儿简简单单，反正一个人住。” 任志远笑笑：“大师是修行，花里胡俏反而乱心，” 魏大师手一伸，让大家入座，自己在对面坐下来，开始煮茶。 陆皓明笑道：“大师怎么说我们是领导呢？我是纯净水厂的销售员，他是我们纯净水的技术员。” 说罢，指了指老唐。 魏大师呵呵一笑，从容倒茶，一人一杯。说道： “当不当官看气象。任何职业都有职业特征。任老板跟我熟，我说他是当老板的，那不算狠。 熟悉嘛，但我对二位不熟，之所以说你们是当官的，自有道理。” 老唐来了兴趣，说道：“那请大师说说，我们两位为什么像个当官的？” 魏大师把手一伸，示意大家喝茶。他自己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笑道： “凡是当官的，见到比官职大的人，必身子前倾，若是见到百姓，必身子后仰。 若是见到我等之人，初次相识，必定抱着不相信的心理。为了礼貌，一见面身子往前稍稍欠一下。 进了屋里，就像这位兄弟一样，双手放在身后，眼睛不经意地四周一扫。” 这番话，说得大家哈哈大笑。 任志远问：“他四周一扫是什么意思？” 魏大师说：“四周一扫，判断我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如家中富丽堂皇，必是信众如云，有点真功夫，倘若室陋居简，必是没几个人相信，骗点小钱过日子罢了。” 这番话直接打脸陆皓明，他急忙辩解：“大师误会了。我反倒认为，这么简简单单的居室，倒是真正修行之人。” 魏大师笑笑，不反驳。 老唐笑道：“以大师的眼光，我们三人谁是真正当官的？” 魏大师再扫了三人一眼，说：“当然是你们两人是当官的，若论谁真正会当官，就是任总了，可惜他没有门径，做了商人。” 老唐笑道：“大师果然有眼力，任总若是当官，那是前程无量。” 任志远摆摆手，说道：“你们三位不能合起来欺负一个小生意人啊。生意人历来地位不高，经不得你们再度打压啊。” 众人大笑。 任志远这才认真说道：“大师，我这两个朋友要请你看看笔迹，你给他们说详细一点。” 魏大师点点头，脸上浮起一丝微笑。这微笑还真看不出是什么意思，有点神秘。 他说：“谁先来？” 陆皓明说：“我先来。” 魏大师起身，将他引入另一间房子，这间房本来是间卧室，但现在做了一间小书房，应该是间个别谈话的密室。 陆皓明刚走一步，魏大师指了指他的茶杯，示意里面是没有茶水的。 陆皓明返身拿起茶杯，发现这茶杯竟然是老件，有些年岁的青花瓷。 两人进入密室，陆皓明刚坐下，又起身把门关上。 他们也是隔着一个小茶几，相对而坐，魏大师指了指茶几上的纸笔，说道：“你写字。” 陆皓明问：“是写几个，还是写一个。” “随意。” 陆皓明就不明白汪书记为什么要他搞三年，在纸上一横一横又一横地写下一个“三”字。 他把纸条递给魏大师。 魏大师拿着纸片，放近推远，看了几遍，非常认真。 然后说：“陆先生，你下笔凝重，三横一点不连，每一横都写得格外慢，说明你心情并不愉快。不愉快的原因是‘三’字有关。” 陆皓明心中有些小小的吃惊，脸上却云淡风轻。 魏大师也不管陆皓明认不认可，继续说道： “笔迹可以反映一个人的性格，先生为人刚直，性格急躁，上午有想法，下午就想要实现就好。” 陆皓明腋下冒汗，这确实是他的痛处。想想当年没当上办公室主任，就要奔到陶之春家里去大吵一场，幸亏文娟回来得及时。 魏大师还是不管陆皓明认不认可。把“三”字再看了一遍，说道： “你只适宜当主官，在主官位置上是一呼百应，但要当上主官，你困难重重。” 陆皓明心里大吃一惊，心想，论条件，汪伟民主管党群组织人事，只要他一句话，今后副处不成问题。 从副处到正处，难道汪伟民会调走，自己的仕途就会受阻？真像姑爷所说，一个人要当上单位一把手，万难万难？ 想到这儿，他放下矜持，身子前倾，问道： “你的意思是我在单位只能当个副职？” 魏大师笑而不语。 陆皓明急了，说道：“大师，我讲几句实话。在客厅听你几句话，我就非常佩服你。 你知人论世，确实明察秋毫，我现在确实是当了一点小官，在一个市里面的教育局当办公室主任。按先生的推论，我顶多当上教育局的副局长？” 魏大师淡淡一笑。教育局副局长的官也不小了，副处级。过去有九品官制。副处级算从七品。 七品才算官，七品以下，通常算吏。你也是堂堂正正做官了。不算吏。” 这句话，几乎把陆皓明想上进的路都说尽了，堵死了。他呵呵两声，心想，对这种人要是全信，那就天下人都不要努力了。帮你看个字，就知道当多大的官。 命中注定，还努力扶贫，买什么鸡鸭鱼肉海鲜送领导？这一切不是白努力了？ 一阵沉默。 陆皓明不甘心就这样起身告辞。希望魏大师再说几句，哪怕是一句也行。 魏大师好像要说的话全部说完了，一直微笑着望着他。 陆皓明苦笑道：“那就止于副处级？” 魏大师笑笑：“你还是有强烈的上进心啊。” 陆皓明不管对方是讽刺还是挖苦，说道：“毕竟我还年轻啊，再说读了这么多书，也想做点事。” 魏大师说：“不知你做不做得到。” “您说的指哪一方面？只要您指出来，我一定改。” 陆皓明已经把“你”换成了“您”。 魏大师说：“既然你知道把称呼换一换，我就送你一句话。” 陆皓明身子都扑过去了：“您说。” 第101章 从政，情商要高于智商 魏大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悠悠地说道：“八个字。从政，情商高于智商。” 陆皓明一看，魏大师的杯子里茶水已尽，忙说：“等一等。” 他到客厅提起茶壶，笑道：“我去加点水，时间可能要长一点。” 任志远说：“我忘了，大师坐久一点就要吸一两支烟。你把烟和火机带进去。” 陆皓明给魏大师加了茶水，把壶送到客厅，再进去把门一关，掏出烟，给魏大师，再给他点火，自己才吸上一支。 他说：“大师，请您尽量详细一点，直爽一些。” 魏大师吸了一口，掏出一个烟嘴，把烟插进去，吸了第二口，才说道： “从政，为什么情商要高于智商呢？因为所谓智商，大多数人都差不多，你能想到的，人家也能想到。 诸葛孔明，刘伯温式的人物，毕竟太少。而情商呢，相差很大。比如陆先生，你这个人总是以自己类比别人。 你正直，就以为别人正直。这是天大的错误。你以为工作干得好，领导就认可，这也是天真的想像。” 陆皓明心里有些别扭，心想，按你的说法，就是要天天去吹牛拍马，迎合别人？ 魏大师说：“古往今来，远的例子不举，我就举明朝的一个人物。他是戚继光。” 戚继光自己组建一支军队，胸怀剿灭倭寇的大志，但是支持他的人不多。于是，他为实现理想，巴结当时不少实力人物。还给当朝宰相张居正送银子送美女。 我说的这些，当然不是鼓励你去做这些事情。但是在官场，你得圆润多一点。在你当副职时，就要建立广泛的人缘。 话说好听一点，事做得圆滑一点，总之，需要你用心体会，方能有所发展。” 陆皓明一听，觉得这看相算命看笔迹，似有相同之处。慧智大师也教他以柔克刚，宋爷要他混得不黑不白，这魏大师又叫他圆润一点。 看来，自己这副刚直样子已经上了相，别人一看就知，便说：“谢谢大师指点，以后一定注意自己的言行。 大师之言，我当铭记在心。我记一下您的电话，以便以后时时聆听您的教诲。” 魏大师笑道：“我是姑且说之，你当姑且听之。如果当了主官，你就再联系我。如果没有当上，我们就相忘于江湖。” 说罢，他报了号码。陆皓明把号码存好，说：“哪里能相忘呢，当不当官，我倒无所谓，我这性格确实要改。” 两人算是谈完，陆皓明出来，老唐进去。门又关上了。 任志远问：“谈了些什么？” 陆皓明笑道：“隐私。” “你觉得他水平怎么样？” “任总介绍的，水平都顶呱呱。” 任志远笑道：“学会打太极了。不过我就喜欢交接这样的朋友，管他水平高低，经常见面聊一聊，总比去唱歌，洗足强。” “为什么呢？”陆皓明其实知道答案，偏要谦虚请教。 “这些人阅人无数，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他若不说准你几个地方，就赚不到钱。 所以，他往往能说中别人的痛处。这样叫旁观者清，以便我们自己改正缺点。这是说人，再说遇到事情，自己总是往好处想，想到的都是对自己有利的因素。 他们不同，不给你提点忠告，也赚不到钱，所以，遇事也请这种人分析分析，大有益处。至于你听不听，是你自己的选择。 陆皓明笑道：“任总，你也可以当大师了。” 两人漫无目的地扯了一阵，老唐出来了。 大家也不好当面问看得准不准。只是陆皓明发现，老唐脸上虽然带笑，隐藏在笑容后面的却是一层霜。 这时，有人敲门。任志远说：“大师，你也很忙。我们就不打扰了。”说罢掏出一个红包。 魏大师也不推却，说：“本来不应收钱，奈何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那就不好意思收下了。” 任志远说：“谁的时间都是时间，应该的。” 陆皓明和老唐双手合十。打开门，外面有两人，看穿着打扮就知道来的都是有身份的人。 下楼，坐进车子，回上州宾馆。 陆皓明回到房间，想着那个“三”字，又想着“从政，情商高于智商。” 心想，汪伟民一定是关心自己，那就不要计较在乡里多蹲一年。多蹲一年肯定有好处。 坐了一会儿，他本想到老唐那儿去坐坐，因为笑容下的那层“霜”一定是有原因的。 了解一下原因，劝劝老唐。 他本来起身站了起来，又坐下了。你去主动打听，这就是情商低。人家不高兴，一定不要问原因。问原因不是揭伤疤吗？ 他烧一壶水，准备泡一壶茶。再打开电视看一看。这时，门铃响起，开门一看，竟然是唐怀德。 陆皓明说：“刚烧水，客人就上门，好事。” 唐怀德坐下，陆皓明泡好茶，端了一杯给他，说：“我自己带了点茶叶，宾馆里的都是次等货。” 老唐笑笑，说道：“你觉得这人水平怎么样。” 陆皓明想到老唐笑容后面那层霜，一下就变得聪明起来，情商高了很多，发出一声不以为然的冷笑。 “十个人总要说对五个。这是一个混饭吃的行业。” 老唐端起杯子，吹了一口气，说道：“跟我的感觉差不多。只是志远信这一套。” 如果是以往，陆皓明一定会问，魏大师对老唐说了些什么，现在他不问，而是顺着老唐的口吻说道： “志远毕竟是商人，商人就信这一套。也符合社会需要理论。商人钱赚多了，需要奉献一部分出去。给穷人，他们没得到半点好处，给这种人，他们至少得到了心理安慰。” 老唐大笑：“你是一针见血。这个姓魏的说我官到副处为止。当然，他看我五十多了。按常理如此，但他也不是神仙啊。” 陆皓明一听，心里也一震。汪书记管人事，给老唐安排一个正处也是情理之中，什么文联、红十字会，残联、社科联、地方志办……这种正处岗位多的是。 再说老唐副处资历虽说浅一点，但正科资历却相当长，也是无何一枝笔。 陆皓明说：“少信这些，他若是神仙，算出一注彩票，就不要住那六十平米的小套间，不至于老婆都没有一个。” 老唐这才高兴起来，说道：“对，纯粹是扯鸡巴谈。他和你说了那么久，说了些什么？” 陆皓明冷笑一下，说道：“说我性格刚直，以后要改。他看了那么多人，这点肯定说对了。 我问他从哪方面要改，他夸夸其谈。我也不好打断他。总结起来，有内容吗？好像有。有真正的内容吗？一点也没有。就是谈了个寂寞。” 老唐哈哈大笑。 陆皓明说：“局长，有一点你注意一下，志远心是好的，你别被那个什么魏大师闹得心情不愉快，就迁怒于他。” 老唐哈哈大笑：“我们都不信，怎么会迁怒于他呢？” 陆皓明说：“等我退了休，就跟魏大师一样，这个职业虽然是骗人的，但收入比上班要好几倍，倒是实在的。” 老唐被陆皓明逗笑了，说道：“注意一点就行，年轻人你说他前途无程，像我这种上了五十岁的人，你就说平安是福。” 陆皓明双手一拍，说：“说真的，还是要先推出唐大师。我反正到处说你神乎其神。” 唐怀德说：“要是真的没什么前途了，我就要专心学一学这个。确实赚钱，你进去后，志远当着我的面，装了一千二百块钱到红包里，多久啊，加起来不到一个小时。” 两人玩笑一阵。老唐走了。 陆皓明竟然有种预感——老唐也许真会拜师去学这个。他今年五十三了。如果不能再上一个台阶，过五六年就要退休。 退休后就没人理了。 自己给自己创造第二个热闹，第二个春天，第二个被人需要，学会看相算命，是最现实的一种选择。 陆皓明一夜没睡好。 唐局就真的止于副处？不会？怎么会呢？ 第102章 老唐真的止于副处？ 陆皓明从上州回到无何，在家住了两天，就去了村上。 他心里总有点对不起老唐——任志远带着他们去魏大师那儿，魏大师说老唐止于副处。 但这事又不能责怪任志远。他也不知道魏大师会说出这种话来。 不过，不管怎样，他心里总有些怏怏不快。只有下到村里，远离老唐才可心安。 住在村里很踏实，筷子厂的竹筷一车一车运出去，这算自己的政绩。 水厂也是一车一车运出去，这不仅算自己的政绩，这里面还含着自己一份收入。 办厂总有些小矛盾，比如车子压死了老百姓家的鸡鸭，工人操作时不小心划伤了手指，有人把水厂的桶装水往家里搬。 陆皓明就三天两头与李支书，或者与家俊一起处理矛盾，调解纠纷。说来也怪，他的威信竟然比李支书、家俊还高。 只要一出面，矛盾就解决了。李支书半天玩笑半认真地说： “陆主任，留下来算了，现在他们都服你管，我和家俊没用了。” 陆皓明也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可能呐，我想帮你们建立一些制度，以后出了问题按制度来，免得在张三家与李四家表的态，各不相同。只有按制度来，才能长治久安。” 于是，他就组织村支两委，制订起一套乡规民约。 一晃就到了九月初，陆皓明接到乡里的通知，要他参加一个会议。乡办公室说，会议重要，不得缺席。 扶贫工作是双重领导，既受市扶贫办直接领导，也受当地乡镇管理。 现在，他就不麻烦二娃了，老六常驻村里，他有小车。于是，陆皓明就让老六接送。 九点半开会，陆皓明和李支书两人九点就到了乡政府，肖秋良已升任书记。他们就去肖书记办公室坐一坐。 进门与肖书记寒暄几声，肖书记给他们泡茶。 陆皓明问道：“书记，又有什么扶贫工作重要精神要传达？” 肖书记笑道：“关于扶贫工作的内容不多，主要是人事工作，市县的要求是扶贫村驻点领导由乡里负责传达。” “人事工作有什么新精神？”陆皓明随意问了一句。 肖书记说：“过去说干部年轻化，只是提倡，这一回动真格。 根据省里的文件精神，年满48岁，正科就不能再提拔为副处。年满53岁，副处就不再提拔为正处。” 陆皓明一听，大吃一惊，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按这个政策，老唐确实就是止于副处。 他端起杯子，放在嘴边，半天都没喝。 李支书注意到了这个细节，笑道：“陆主任怎么啦，茶水不烫啊，放心喝。” 陆皓明才借着喝茶，掩饰窘态。 至于上午这个会，肖书记传达了些什么精神，陆皓明全没听进去，他反复地翻阅手中的那份文件，白纸黑字，写着两条硬性规定。 他为老唐鸣不平。老唐原来只是一个乡下教师，喜欢写新闻稿，经常在《无何日报》发些新闻，通讯稿。 后来，被市教育局的一位领导发现了，把他直接从乡里中学调到市教育局，成为当年的一大新闻。 于是，老唐就成了市局办公室的办事员，主要是向省报和市报供稿。 当年，他的调动激励过全市教育系统的通讯员，大家纷纷学着写新闻稿，以期做一只山乡里飞出的金凤凰。 但过了五六年，老唐还是办事员，他就玩笑道，千万别学我，一辈子都是写写写，坐着什么也不干的人都升了官。 他在教育局差不多有三十年，先写新闻，后写材料，才慢慢地升为办公室副主任，主任，到了五十岁才升为工会主席、副局长。 拉了一辈子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提个正处退休，才对得起他一生的付出。 再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股东风也来了，汪书记分管组织人事。可谓天时地利人和。 但是，人真的有命运管着似的，偏偏在这时，出台了这个一刀切的规定。 除了为老唐愤愤不平之外，他突然对那个魏大师感兴趣了。他又不是制订文件的，看笔迹又不要报年龄，他又怎么一口断定老唐止于副处呢？ 会议不长，肖书记除了传达这个人事工作的精神外，扶贫谈了三点。 一是扶贫是项长期工作，换人不换单位，原来是哪个单位负责，两年之后，还是哪个单位继续帮扶。 二是全乡的扶贫工作不平衡。有些单位成绩巨大，有些单位是应付式。 希望应付式的驻村干部后来赶上，不然别怪市里来检查，乡里如实汇报。 三是驻村干部要向市教育局学习，向小浒村学习。 陆皓明同志有思路，有办法，有成绩。小浒村村支两委有干劲，真正带领群众在致富。 会议一完，乡里安排了中餐。可李支书说：“大锅菜不好吃，今天在大会上受了表扬，回去好好喝一顿。” 李支书电话通知了村支两委一班人，中午满满一桌，陆皓明与大家举杯痛饮。 他不想喝酒，而是想买醉。为老唐惋惜而醉。 吃了中饭，他就上楼，倒到床上就睡。直到下午三点才被电话闹醒，一看是任志远打来的，才打起精神接电话。 “大哥，你今天精神状态不好，怎么回事？” 陆皓明打了一个激凌，酒醒了一大半，说：“你是神仙啊，隔那么远就知道我精神状态不好？” “老六说的，说你坐在车上，反正不在状态。有什么事吗？” 陆皓明心里一震，跟任志远混在一起的都是人精。李支书都没看出自己精神不好。这老六只开车，几乎没说过一句话，就看出了他不在状态。 太贼精了。 陆皓明不想让人猜透自己的心思，便骂道：“他是胡乱猜测，我的状态非常好。扶贫工作还受到乡里表扬。” 任志远笑笑：“大哥有空就上来坐坐，天天待在村上，嫂子有意见啰。” 陆皓明挂了电话，洗了手脸，手机响了，是老唐打来的。 他站在那儿不知所措，太突然了啊，不知接了电话之后，怎么安慰老唐。 手机响了一阵之后，铃声断了。 陆皓明坐了一阵，打了一个电话给二娃：“我有点急事，你送我回市里。” 陆皓明想，无论如何一定要与唐局见一面。这样才够朋友。 就算找不出更多的安慰话，两人对坐在一起，对老唐来说很重要，非常重要，格外重要。 人在困难的时候，苦恼的时候，最好的朋友坐在身边，胜于无数安慰的语言。 上了车，陆皓明给任志远打了个电话： “任总，帮我安排一间房子。” 任志远说：“2301，到总台取房卡。” 2301？这个数字比较熟。陆皓明突然想起，他与夏威第一次在酒店见面，那是这间房子。 是不是他总是留了几间固定的客房，专供朋友使用？ 第103章 本想劝老唐，想不到老唐却为陆皓明指点迷津 下午三点，陆皓明拨通了唐怀德： “局长，我在乡里，后知后觉，昨天参加一个会议才知道有项新规定，觉得简直是些糊涂蛋制定的。” 唐局在那头笑笑。那笑声听上去很不自然。 “我回了市里，想和你见面聊聊，不知你有没有时间。” “不想进步了，别的什么没有，时间有一大把。” 陆皓明说：“我在南中国开了一间房子，你方便过来吗？” 唐怀德说：“哪有不方便的。” “好的，2301，我先过去等你。” 陆皓明打了一辆的士，到总台取了卡，走进2301，果然跟上次一样，桌上放了两包烟，摆着一盘洗好的水果。 真的得向任志远学习，每一个细节，他都做得十分完美。陆皓明烧了一壶茶，等着唐局到来。 大约半个小时，门铃响起，他打开门，发现唐局竟然戴着一副墨镜。 他心里凉了一下，官场就是如此残酷，你可以没钱，但不能没有政治前途。一旦因为某种原因，一个人的政治前途划上句号，同道中人的热情，就直线下掉。 而本人呢，也似乎没有了自信。眼前的唐局就是如此，他一向显得年轻，穿着也很讲究。可现在，他竟然一副居家模样，穿了旧衬衫，下穿一条宽大的七分短裤就过来了。 陆皓明端了一杯茶放在他们中间的小圆桌上，说道：“坐啊。” 老唐点点头，坐下。 陆皓明说：“听到这个消息，我真的难以接受。那些制定政策的人高高在上，坐在办公室脑子一热，凭想象就划出一条红线，俗话说，五十五才是出山虎啊……” 老唐摇摇手：“不谈这些了。这叫大运。又不是针对我一个人，市县有一大批，这两天打电话给我的人都愤愤不平。 我劝他们认命，文件都发了，胳膊能扭过大腿？所以皓明啊，我倒不计较这些，就是奇怪那个魏大师，怎么就看出我官止于副处。” “你当时写了个什么字？” “一，一定的一。” “写这个字是什么原因？” “一字笔划最简单，信息最少，我想，倒要看看他怎么说。” 陆皓明只笑了笑，老唐不说，他就不会追问魏大师是如何分析这一字的。半晌才说道：“他应该不是单纯从笔迹来分析。” 老唐说：“我的想法和你一样。他不过是打个笔迹的名头来吸引人，其实还是看相。” 陆皓明说道：“看相有一部分在内，如果当天有十个人都满了53岁，又正好都是副处，他能断定这十个人都止于副处？应该没有这么好的水平？” 老唐说：“反正有点神奇，你说巧合也好，信口开河也好，但他这次确实准了。” 聊完这些，陆皓明一时找不到用什么词来安慰老唐。不能解决问题的安慰，其实都是耍流氓。 一阵沉默。 反倒是老唐安慰起陆皓明，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说道： “皓明，你放心，虽然没有上升空间，但我占着这个位子，他们总不会让我滚。 我就占着这个位子，多少能为你说些话。现在汪书记来了，你好好干，你还是很有前途的。” 陆皓明忙说：“我感谢你对我一直以来的栽培，爱护。可以说，在市局我只感激两个人，一个是你，一个是汪书记。” 老唐有些爱怜地望着陆皓明，说道：“我呢，一生蹉跎，能提个副处，心满意足。你好好干，免得别人说百无一用是书生。 我在这机关工作快三十年了，市直机关搞办公室写东西的人，没几个当上过单位正职，连领导司机都当过正职，唯独写文章的，别人认为除了写材料，干其他事都不行。 因为这种观念流行，所以我入行早，提拔迟。你不同啊，遇上了机会。” 陆皓明说：“感谢局长对我的鼓励。就是汪书记说要我还干一年，我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怕呆在下面，连工会主席这个位置都保不住。有人要插一足呢？” 老唐说：“汪书记有汪书记的想法，我们一定要相信他。也许他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比如，他才来，地位还不巩固，就算他同意，也作不了主。所以，与其匆忙提出来，不如按兵不动。 因为郭萍这个人很厉害，她提名朱科长，这一步棋动输了，她不甘心啊。她正在积极活动。 你看，汪书记在教育局时，郭萍只是个副科长，与汪书记的关系也一般。这次，她比我们还早一天去上州。 她是想做什么，不达目标不罢休。汪局长之前是聂局长，你不太熟。 聂局长也是个读书人，本来不喜欢郭萍，看不起她不学无术。但郭萍有一桩本事，是我们远远不及的，她能化敌为友。 聂局长的女儿想学舞蹈，郭萍听说了，立即帮聂局长女儿介绍了一个老师。早上七点就起床，接聂局长的女儿去学一个小时。 晚上就陪着聂局长的女儿练到九点。最后连聂局长都称赞说，郭萍虽然有缺点，但优点也不少啊。 所以，工作两年上来，再搞一年办公室，我怕夏威想提你也做不到。 也许汪书记的意思，你再干一年，正好满足了三年可提副处的条件。加上你工作干得不错，会提你到别的单位任职，比如扶贫办当个副主任，也名正言顺。” 被老唐一点拨，陆皓明顿时茅塞顿开，便说： “过去你当主任，我跟着你学写材料，你是我的老师，现在你仍然时时教导我，你永远是我的老师。” 老唐说：“我别的优点没有，就是爱才。你的缺点是冲动，慢慢改，你会有出息。” 他们聊得很投机，一开始，陆皓明想着劝劝老唐。想不到自己的猜测是错的。老唐虽然有些牢骚，但看得很淡，还在为陆皓明指点人生。 陆皓明要请老唐去吃饭。老唐谢拒了。分手时，再一次叮嘱： “你真的不要盯着这工会主席，把扶贫工作干好就行。” 陆皓明听了，感觉老唐话中有话，但不好再问。 过了一个月，夏威一个电话，叫陆皓明迅速赶回市里，说有一件事要当面和他谈。那么，夏威到底要和他谈一件什么事呢？ 第104章 行情看涨，他变得更加谨慎 陆皓明赶到夏威办公室。 进屋观天色，陆皓明明显感觉夏威今天的情绪特别好。 夏威与他闲聊几句，才切入正题，说汪书记主持工作以来，为了调动大家的积极性，对扶贫工作做了大胆改革。 凡是扶贫工作搞得好的单位，年底奖励5万块钱。凡是在扶贫点工作3年，在全市扶贫考核中名列前十名的干部，一般干部可以提为科级，正科级可以提为副处。 最后，夏威说道：“这个文件很快就会下发，皓明，这是一次绝好的机会。” 陆皓明问：“这个提拔是在单位内部提，还是在全市范围内？” “全市范围内，当然也包括单位。比如你干得好，可以到其他单位任职，也可以在局里提拔。” 陆皓明心想，汪书记说话果然是有用意的。老唐也预测得非常准确。这是一个空前利好的消息。 小浒村在全市的扶贫工作中，不说第一，第二，第三绝对排得上号。再说有文件保障，这升职就不必到处去求人了。 “感谢局长的关心，我愿意再干一年。” 夏威说：“还有一件事也给你透点风，老唐有退意。” 陆皓明忙问：“他不干了？” “省里那个文件下来以后，各地都有反响，大家也觉得一刀切，确实对53岁左右的干部不公平，不友好。 所以省里也开了口子，对不能升职的这批干部，如果在副处位置上干了5年，可以享受正处待遇，条件是55岁必须退出领导岗位。 老唐再干2年，正好符合条件，目前正在报名单，老唐找了我，说他愿意55岁退下去。 所以，我希望明年组织上征求你的意见，你就要求回教育局，到时就当副局长，工会主席那个位置让别人去当。” 陆皓明心想，明年组织统一安排，鬼还想回教育局，太复杂了。不过现在还是先承应下来为好，便说： “只要你在这儿，我还是那句话，甘为马前卒。” 夏威说：“老唐既然要退，你身上的担子就要慢慢移交给别人，先把工会主席让出来。这个，我跟你说明，是先给别人，到时你不要有意见。” “局长，我听懂了你的意思。” 夏威笑道：“这些就我们两人知道，没公开之前，不要和任何人说。” 陆皓明点点头，站起来和夏威握了握手，又到大办公室坐了一会儿，聊了几句，就直接回家。 文件没出来，跟文娟也不能说。住了一晚，他又下乡了。现在，他懂得了忍让和等待。 没出一个星期，关于在优秀扶贫干部中提拔的文件出台了，听说全市有30名干部报名留下来继续干。 陆皓明当然是其中之一。 自从这个文件出台之后，陆皓明的身价暗中大涨，他虽然现在还是一个科级干部，但所有认识他的人，都认定他一年多以后就是副处级实职。 这等于参加奥赛获了金牌，被清华北大提前预定了的考生一样，行情飞涨。 连文娟有一次都开玩笑：“陆处长，回来了？” 陆皓明虎了脸，说：“我是尽量缩着头，除了在村上，连单位也不去，就是尽量缩小自己的影响。亏你还好意思这样叫我。” 文娟说：“啊哟，好大的架子了，还没当副处呢，在家里开个玩笑，也板着个脸训人。 我难道不知道要缩着头过日子？有些人开我玩笑，叫处长夫人，我装着没听见呢。” 陆皓明说：“在家也不要开玩笑，这种玩笑开不起，30个人竞争10个提拔指标。现在，除了我之外，有29个人等着我出事。 我没事，人家也要给我整点事出来，搞垮一个，他们就少一个竞争对手。” 文娟久久地盯着陆皓明，半晌才说：“陆主任啊，我就是试一下你的反应。你没沾沾自喜，忘乎所以，就算你真正清醒了。 你看这段时间，你蹲在村上，我埋怨过你半句吗？超超发烧，烧到40度，我都没打一个电话给你。就是怕影响你工作啊。 你真的要低调，低调，低到尘埃里，你才算对自己负责，对家庭负责。” 陆皓明有些感动，说：“家里的事全靠你操心。超超发高烧，你没打电话就不对。” “打了电话怎么样？你也不懂医，回来了也是干着急。” 陆皓明双手合十：“要感谢余姨，帮我介绍了这么一个好老婆，特别是职业选择得好，是个护士，什么都懂。” 文娟白了他一眼：“男人嘴笨点好。嘴甜的人，老婆吃亏。” 陆皓明从内心非常感谢文娟，这个老婆确实能干。所以他放心去村上蹲点。 过了元旦，局里果然配了一名工会主席。 据内幕消息，这次，夏威竟然败在郭萍手下。 事情的过程是这样的，夏威本想提名张建辉，可实在没有理由，张建辉虽说正科也有四五年了，但教育局还有这么多科长，于是，他就提名现任基建科长成克武。 但组织上却给安排来了一个人选，此人叫宁曙光。这宁曙光是谭俊杰的秘书。 这个秘书很年轻，资历浅，大概谭市长也不太喜欢，就被经常跑谭市长家的郭萍看出了门道，就说教育局还缺一个工会主席。 传闻神神秘秘，陆皓明觉得奇怪，谭市长不是非常看重夏威吗？怎么被郭萍煽动了？ 他与老唐暗中见了一次面，还是在2301。老唐说：“郭萍是个什么人？她有空就跑领导家，今天拎把青菜，明天拎盒化装品。 改天听说领导感冒了，她炖一只老母鸡，用保温盒装好送过去。她所有的时间就花在这些人际关系打理上。 皓明，领导也是人啊，有血有肉。谭市长对夏威的感情也是可以转移的啊。过去他认为夏威不错，现在认为郭萍比夏威更不错。” 陆皓明叹道：“局里不是郭萍的天下了？” 老唐说：“我就是看到风气不正常，才申请2年后退下来。你要找找汪书记，千万不要回教育局了，自从陶之春以后风气全坏了。” 陆皓明听了，回去反思一个问题——领导也是人，他的感情也是可以转移的。是啊，自己应该多到汪书记家中走走。 别把过去的友谊当成永不生锈的特殊材料。 地位变了，环境变了，人的思路也会变化啊。 陆皓明有了一种危机感，决定多去汪书记那儿跑跑。 他每周回来一次，回来就往汪书记家跑。不过十次有九次，难得单独谈几句话。 汪书记的家在上州，只是临时住在市委大院的一套半新不旧的套间里，无论在家还是在办公室，他那儿永远不缺人。 甚至有几次，他都碰上了郭萍。 跑了无数次，只有一回在汪书记办公室没有遇上其他人。 汪书记问：“皓明，你有什么事？” 陆皓明笑道：“没什么事，就是想来看看您。” 汪书记说：“皓明，你就不要经常来看我。把工作做好，就等于看了我一样。” 领导的话，需要去悟。陆皓明悟出了汪书记的意思——别人都知道他们关系好。要少跑动才对。 于是，陆皓明就一心一意待在村上。回来也跟老唐聚聚。结果，他发现老唐也变了。 老唐到底哪些地方变了呢？ 第105章 快年底了，他又遇上了难题 他开始并没有发现老唐有什么变化。 打电话约他，老唐就出来和他喝茶聊天。 不过，老唐不喜欢跟他聊局里的事了。 一个只有两年就要船到码头车到站的人，对工作上的事渐渐看淡，这个完全可以理解。 后来，陆皓明再找老唐聊天，老唐总是把控着谈话内容，喜欢跟他聊些周易之类。 陆皓明才明白，老唐真的在为退休之后做准备了。 过了些日子，他听任志远说，老唐最近与慧智大师走得很近，现在跟着慧智大师学风水。 陆皓明想，这也不失为一项明智的选择。历来有句话：美女暮年，英雄穷途，皆老来向佛。 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对世事渐渐看淡，喜欢庄老的清静无为。事实上，市直机关干部中，学风水的又不是他一人。 机关就是个小社会，什么样的人都有。 市社科联老何还写了本风水书呢，很多领导都信老何那一套，经常有人请他看地。这社会，明义上一套，现实中又是一套，这种事多得很。 陆皓明倒为老唐高兴，因为许多提拔不了的副职，天天牢骚满腹，但老唐没有，老唐现在活得很充实。 不过陆皓明对周易八卦风水之类，始终谈不上特别喜欢，他跟老唐见面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少。 他的活动圈子几乎越来越少。 局里，除非有事才去，因为明摆着，过一年他就是副处，人人都有嫉妒心。 嫉妒心有一条规律，除了生你的，你生的之外，从最亲近的人开始，慢慢向外扩展，最后消失。 比如教育局的同事，不说所有的人，至少绝大多数人是不愿意看到陆皓明。 你他妈的，同样读书，老子就要高考，还不一定考得上，你就被清华预录了，鬼才跟你玩呢。 朋友们的邀请，他也不轻易去赴约。怕其中有陷阱。吃个饭，喝个酒，洗个足、唱个歌，如果不怀好心的人从中设套，这副处就泡汤。 所以，他基本上是两点一线，不是在村上，就是在家里。有些电话，比如林君雨之类的人打来的。他干脆不接。 这样的日子，一晃到了年底。 年底，他又遇到了一件难事。任志远要给他分红。 大约农历二十日，任志远打来电话，叫他去酒店一趟。 到了任志远办公室，他把门一关，兴奋地说：“大哥，过年了，你还可以领一笔钱呢。” “多少？” “十万。 陆皓明吓得嘴都合不拢，盯着任志远：“十万？” 任志远说：“十万多吗？把水过滤一下就变成钱，每天要运多少车水出来啊，你又不是不知道。” 陆皓明第一反应是任志远是不是故意多拿了一些给他，便说： “志远，钱嘛，人人喜欢，但你一定要实事求是。赚了多少就是多少。” 任志远哈哈大笑：“陆大主任，你的意思是我任某有意向你行贿，赚一千就报一万？” 陆皓明摇头道：“老弟，我没做过生意，对赚钱是个外行，就是不相信一下能赚那多钱。” “你不相信，我就给你算算账。”任志远扳着手指，一项一项地算给他听。 怪了，确实赚了这么多。 陆皓明问：“既然这么赚钱，别人为什么不做呢？” 任志远给了陆皓明一支烟，然后自己吸上，吐了一串烟泡之后，说道： “做生意我在行。不然，这么一幢高楼怎么建起来的？一是要有眼光，什么生意能做，什么生意不能做。 能做的就要迅速下手，一分钟也不要迟疑。 二是要善于推销，别人可以跟着做啊，但无何市的所有单位都用我的桶装纯净水。我可以做到，他做得到吗？ 我办酒店，采用的是半买半送，反正住不满。送些房卡给朋友们，来打牌，来聊天，来住宿都行。 现在除了送房卡，我送水，有些人家里用水，我不要钱。大哥，分享才是赚钱之道。” 陆皓明翘起大拇指：“你是个商业天才。” 任志远说：“我晚上把钱送到你家里来，那样比较安全。” 这让陆皓明有些为难了。 他说：“我不借了你六万吗？你把借条退给我，那六万就作为本金存你那儿。另外四万，我再来取。” 任志远说：“也行。”说罢打开保险箱，把借条找出来退给他。 陆皓明心里有事，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南国大酒店。 回到家里，他坐立不安，又生怕文娟看出异样来，下午又找借口去了村上。 只有到了村上，他才觉得安全。 在这儿，他一个人关在房子里，没有人注意。在家里，文娟那双厉害的眼睛，什么事都瞒不过她。 陆皓明的心病是：这四万块钱，不知是祸是福。 这钱是何田田入的股，一年之后，百分之百的利润，投四万，分红四万。这是绝对的高利润。 如果把这钱拿给她，产生的后果有几种： 一是纯净水的利润原来如此之大，何田田动起了心思，鼓动她老公去办一家。以他老公家的财力和人脉关系，必成为任志远的强劲对手。 二是自己有把柄在何田田手中，我投四万，分成四万，不知你陆皓明从其他地方借了多少钱投入。 你一年能赚多少个四万？ 如果仅仅是钱也罢了，主要是她手握你陆皓明入股经商的证据，现在又是关键时刻。走漏任何一点风声，这辈子的政治生命就完蛋了。 他在房间里来回走动。 一会儿相信何田田，一会儿又不相信何田田。 一会儿觉得自己很弱智，当初态度不坚决，如果拒绝她入股就好了。一会儿又觉得何田田应该不是那种人。 什么叫热锅上的蚂蚁，现在就是。 与美女成为朋友，特别是经济上有往来，真他妈的是天下男人最大的麻烦。 这事不能让文娟知道，知道了就会闹翻天。 这事也不能让何田田老公知道。 平时，跟何田田单独呆久了，都会引起风言风雨。 所以，以后一定要吸取教训，不要跟美女做朋友。 陆皓明想了一个晚上，最后才想出一个“很卑鄙“的办法。他决定与何田田当面谈一谈。 当然，他不必主动联系何田田，因为何田田一定会打电话给自己。 第106章 与何田田谈心，结果让他深感意外 阴历二十三日，何田田的电话果然打来了： “陆主任啊，别人的奖金补助都领走了，我知道你不缺钱用，但过几天就要放假了呢。” 陆皓明笑道：“钱确实缺，非常缺。但村上的事，过年了也有一大堆。我要吃了晚餐，坐便车才能回来。” “那我晚上七点到办公室去等你？” “办公室就不去了，每次都是你打电话给我，领这领那，我也要打个小红包感谢你嘛。到你上次那个茶馆方便些。” 何田田听懂了他的意思，说：“那也是七点，我订间包厢。” 挂了电话，陆皓明就到水厂找到老六，说他晚上要回局里开个会。下午五点就走。 回到李支书家，他要支书娘子早点搞饭菜，等会和老六一起在这边吃饭。 安排妥当后，他顿时轻松了。 吃过晚饭，老六开车，他们就边聊些漫无边际的闲话。中途，他的手机短信响了，他也装作没有听见。 他让老六送他到局机关大门口，等老六车子开远了，他才拦了一辆的士，说道：“桐花茶馆。” 说罢，掏出手机看了何田田发来的短信，仍然是上次的包间208。 上了二楼，他敲了敲门，何田田打开门，他进去，把门关上。 何田田给他倒了一杯茶，然后从包里掏出好几张票据，说：“反正有空格的地方就是你的，别人的早就签领了，你签个字。” 何田田说：“你自己算一下是多少？” 陆皓明笑道：“你给多少就多少，难道我不相信你？” 何田田把一个信封给了他。他把钱装进随身带着的公文包里。然后喝了一口茶，说道： “你投的那点钱，可以分红多少，你猜一猜。” 陆皓明是做了几手准备的。他包了三个信封，会根据何田田的猜测，来确定给她多少。 想不到何田田说：“才一年就有红分？” 这句话确实超出了陆皓明的预料，他想她最低也会猜个二三千。他笑了，笑得很灿烂，说：“再猜。” 何田田想了想，说：“五千。” 陆皓明有底了。他抽出那个装了一万的信封交给她，说：“两个五千。” 这回轮到何田田傻眼了，说：“不要这么多。只要比银行利息高一点就行。” 陆皓明说：“快装进包里，万一别人看到了不好。” 何田田把钱装进坤包里，又给陆皓明添了茶水，说：“太感谢你了啊。” 陆皓明说：“田田，有几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说了，你会觉得我这人俗气，不说，我又夜夜睡不着。” 何田田也有些紧张，盯着他的眼睛。 陆皓明说：“我和你天生就有一份亲切感，就像家人一样，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这种感觉确实存在。” 何田田听了，按着胸口，吐了一口长气，说： “我以为是其他什么呢，吓得我心都颤抖。可能我们上辈子就是兄妹呢” 陆皓明接着说：“你入股，能分点红，我当然高兴。但这件事，绝对不能跟任何人说。特别是老公。 因为你知道，我现在是关键时期，出任何一点纰漏，前途就泡了汤。” 何田田有些委屈似的，半晌才说道：“入股那会，你就叮嘱过我，现在还是不相信我？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我的私房钱入点股，纯粹是好玩，反正手头有余钱，存到银行也没多少利息。 主任，我跟你说，就是亏了，一分钱也没有了，我也无所谓。就是你开头说的那句话，我们像什么？像兄妹。 因为你最像我表哥了，哪一天我带一张他的相片给你看，绝对像。所以，你……绝对……绝对……要放心。” 这回轮到陆皓明可以吐一口长气了。 他说：“那我们在心底里就做最好的兄妹。你也忙，早点回去。” 何田田点了点头，说：“你先走。” 陆皓明飞快地下了楼，走了好远，才拦了辆的士回家。 他岳母带着超超早早睡了，听见声响，隔着门问道：“是皓明？” “妈，是我，文娟呢？” “她上晚班。” “哦。” 陆皓明觉得身上粘乎乎的，洗了个澡，回到客厅坐下，回忆起刚才一幕，既有些成就感又觉得亏欠了何田田。 所谓成就感，就是再一次试探，终于有底了，何田田是一个绝对可以放心的人。特别是她那一句“你最像我表哥了”，让他所有的负担都卸了下来。 他相信何田田说前世是兄妹，这种感觉是完全真实的。 这是他的成就感。 然后，他也有点内疚，之前怕何田田收了4万块钱就动员他老公去做纯净水。这个想法，其实是多余的。 从何田田的言谈中可以看出，她也不愿意让老公知道这些事。所以，其实还可以多给点她。 虽然有些内疚，但一个女人手中钱多了，总会引起老公的怀疑。暂且这样，分一些利润给她，但又不能太多。 这是没办法的事啊。 男人和女人，超过了一定的界限，你说没事，别人不会相信。世界上许多男女就是这样，本来关系纯洁，却难以长久。 既然回来了，文娟上夜晚，他肯定要去接。于是，他打了一个电话给文娟，说下午坐老六的车回来了，因为明天过小年了。 挂了电话，派出所刘所长来电：“陆主任，搞了两只羊，给你送过去。” “你怎么知道我在家？” “哈哈，你坐谁的车子回来的嘛。” 陆皓明笑起来了，说道：“别客气。” “什么客气，谁跟谁呀。我到了楼下，看见你客厅里亮着灯。” 把刘所长让进客厅，泡茶发烟。 刘所长说：“最近几天最好呆在家里，洗足都不要去。” 这是暗语，陆皓明笑道：“老兄啊，我是宅男呢。” 刘所长才告诉他，就是马小松干坏事的那家店子，收敛了一段又死灰复燃，昨天出了大事。 一个嫖客死在店里，书记发了大火，要连查六天，查到除夕。因为那嫖客是个领导干部。 陆皓明问是谁。 刘所长说：“你不认识，下面一个县的，升职无望，放荡人生，经常开车到市里来逍遥。” 陆皓明想，还是老唐明智，潜心弄点学问最保险。 两人谈了半小时，刘所长告辞。他想这两只羊该送一只给老唐，便打了一个电话给老唐。 老唐说：“我正准备这几天找你聊天呢。” 陆皓明说：“那我现在过来。” 老唐又有什么周易心得要和自己聊聊了？陆皓明想，这次他有耐心。 文娟要晚上十二点半才下班，听老唐聊天，正好可以消磨时间。 他没有想到，这次聊天，老唐给他带来了惊喜。 第107章 一个“羊”字，给他带来新的思路 陆皓明把那一头羊绑在摩托车后座，骑往老唐家。到了楼下，他取下袋子提上楼。提东西上楼，还挺沉。 沈姨打开门，见陆皓明提着一个大袋子，没有吱声，陆皓明快步进去。 沈姨关上门才问：“你提着什么东西啊？” “一只羊，全弄干净了，朋友家养羊，送了两只给我。” “啊哟呢，两只你还送一只给我？” 这时，老唐从卫生间出来，望了陆皓明一眼，又对沈姨说：“一只就一只嘛，皓明又不是外人。” 沈姨说：“确实不是外人，跟家里人一样亲。” 老唐瞟了陆皓明一眼，两人进了书房。 一会儿，沈姨泡了茶，端上糖果，拉着陆皓明的手，在他手背拍了拍，说道：“你看，这手背好白，好厚实，是当官的料。” 陆皓明幸福地笑了。 等沈姨走后，老唐说：“皓明，跟你做个游戏。” “游戏？” 老唐点点头：“我最近跟慧智大师学测字。” “测字？” “对，就是你写个字，我给你分析分析。跟笔迹学相同又不同。” “我怎么没听说慧智大师会测字呢？” “他轻易不会谈，因为我算个文化人嘛，他才跟我探讨，我觉得有趣。” 反正闲着无事，测就测，陆皓明问：“要写吗？” 老唐摇摇头。 陆皓明不太相信这一套，就说：“就测个‘羊’字。” 老唐笑道：“反正是游戏，他教了我多少，我就说多少。这个羊字，像个人民币符号。 你说羊是别人送给你的，说明你今年比以往经济收入好。因为羊字比人民币符号多了一横。” 陆皓明笑道：“工龄工资每年都在涨，肯定要比去年多几块钱啰。” 老唐不服气，认真地说道：“皓明，在我面前可以说实话，除了工资，没有一点其他进项？” 陆皓明笑笑。 老唐说：“第一点说对了。” 陆皓明问：“其他方面呢？” 老唐笑道：“其他方面，明摆着的事，我说出来就没意思了。你明年肯定提一级。” “跟这个羊字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羊字加个大字就是个美字。证明有美事，美好前程。 而且在时间上也合拍。我记得你是农历八月份生日，皓月当空嘛，是八月十四还是八月十六？” “八月十六。” “这就对了。你要冬天才能提拔，过了八月十六，你就大了一岁。下面就加了个‘大’字。八月十六之前，你就不会被提拔，因为你没有‘大’嘛。” 陆皓明哈哈大笑，说：“局长，再学一年，可以在家里收钱了，很多人会慕名而来。” 老唐说：“我学了几天风水，觉得比较玄，但慧智大师跟我说起文字，再说到测字。我非常有兴趣。” 陆皓明说：“你玩了一辈子的文字，对文字有感情，理解比别人深。学起来感兴趣，进步比别人快。这方面确实可以钻研一下。 社科联老何懂风水，他在这方面有群众基础，你跟他各走各的路，就不会生间隙。” 老唐说：“你以为我真想靠这个赚钱啊。是一种兴趣爱好罢了。朋友之间找个聊天的话题。” “任何爱好都是这样，一开始没想赚钱，到了后来，钱就找上门来。” 老唐笑道：“你进步蛮大，会逗人开心。” 两人聊了一阵，老唐主动聊到陆皓明升职的事上，问道： “今年三年期满，你有什么打算？” 陆皓明说：“我想找找汪书记，最好不回教育局。” “理由呢？” “班子不理想。现在夏局长和你两个都在，过两年就发生变化了，郭萍这势头肯定要当局长。 在她手下做事，比陶之春还难。陶之春还表面上尊重人，她在领导面前，就表现得特别温柔，在下属面前，简直是个泼妇。” 老唐说：“本来到教育局是最好的，一是摊子大，管的事情多，在市直机关中算实权部门。 不过，你说的郭萍这个人当政，确实难以相处。依你的性格，非得斗个两败俱伤不可。 我倒是有个建议，你去扶贫办。这个单位其实相当不错，每年握着几千万资金，扶贫扶贫，全是做好事。 先到那儿搞几年，再回教育局当局长。那是最合适的选择。而且许主任对你评价也比较高。” “你听许主任谈及过我？” 老唐低声说道：“你沈姨是他表姐。他和你沈姨说起过你。说外面传闻陆皓明不好打交道，他觉得是冤枉你。他说你是一个想干事会干事的人。” 陆皓明想不到许主任对自己评价这么高。 老唐说：“一个人背后说你好，那是觉得你真好。如果他对你印象不好，跟别人不会说，跟自己的表姐会吐露内心的。” 陆皓明感激地望了老唐一眼。来这里，想不到老唐给他提供了一个重要信息。 老唐说：“这是一个机会，你跟许主任联络联络，可以跟他聊聊自己的想法。到时，再和汪书记聊聊，事情就成了。” 陆皓明说：“感谢局长的提醒，那我照你的去做。” 他们又聊了一会，陆皓明一看时间十点多了，便说：“不打扰你休息了，春节再来给你们拜年。” 从老唐家出来，还有两个小时，他就准备到自己的办公室去看看书。 刚想上楼，发现郭萍的办公室灯火通明。他没有上去，朝前面的茶馆走去。 服务员认识他，问道：“陆主任你一个人？” 他正想说话，一间包厢的门打开，探出一个人头，马上缩了回去。那不是三中的陈校长吗？ 陆皓明快步上楼，说道：“我约了一个朋友，不知他什么时候来。你给我到二楼开间包厢。” 服务员带他上楼，他选靠北的一间，然后说：“来一壶绿茶，有事我会按铃。” 服务员送来了一壶茶，关门走了。 陆皓明把窗帘稍稍掀开一角，在那里可以看到郭萍的办公室。 一会儿，她办公室出来一个人，走了。郭萍送客到走廓上，进去了，一会儿，楼下又上去一个。 陆皓明发现了秘密，这些人都是下面二级单位的，年底来送礼给她。他们都坐在这茶馆里，打电话给郭萍，说要向她汇报工作。 等郭萍回复他可以汇报了，就有人上去。 这个办法不错，汇报工作当然是到办公室。所有的“汇报材料”都是一个红包。 郭萍会笼络人，看来投靠她的人挺多的啊。难怪老唐建议他去扶贫办。 他不敢离开，怕在楼下碰上那些送红包的人。直到郭萍办公室的灯熄灭，他才松了一口气，再坐了十分钟，才下楼签单，骑上摩托去接文娟。 第108章 想不到他说出计划，大家都哭了 回到家，文娟鼻子一吸，问道：“怎么有股羊膻味？” 陆皓明面带喜色：“今天的进项不少呢。等会我说给你。” 洗漱之后，两人拥被坐在床头，文娟说：“有哪些进项，你说说。” 陆皓明先把刘所长送来两只羊，他送了一只给老唐的事说了一遍。 文娟说：“送唐局长就对了。你每年都应该去，以后，他退下来了，你就更应该去。” 陆皓明起身把公文包拉过来，掏出一个信封，说道： “这是工资加奖金，还有各种补助，共计一万二千多块钱，你收着。” 文娟接过，放进床头柜的抽屉里。 陆皓明说：“任志远那儿一共赚了九万，六万的借条退给我了，当着你的面，我撕了。” 说罢，先拿出借条撕了，然后说：“还有三万现金，我留一万，两万给你。” 文娟没有伸手接钱，睁大眼睛，不相信地问道：“投六万分了九万？” 陆皓明吓了一跳，这里面其实包含了何田田的三万。凡是撒谎，字越少越好，但凡多说几个字就会露出破绽。 事到如今，他硬着头皮，只说了一个字：“对。” 文娟说：“不可能，他是有意多分一些钱给你。” 陆皓明也这样想过，但自己还欠着一身账啊。所以任志远扳着手指算账的时候，他并没有反驳。 “即使多给也是应该的，广告策划，工农矛盾调处，我给他当了半个厂长。” 文娟点点头，说道：“他在帮你，以后你也要帮他啊。这两万我不要，你不是还欠朋友三万块钱吗？早点去还了。” 陆皓明说：“行。早点还了一身轻。” 文娟说：“太累了，我要睡了。”躺进被窝里，睡了。 陆皓明却睡不着。 他只给了何田田一万，想来想去，也并没有亏待她。文娟说得好，这是任志远多分了一些钱给他。 赚肯定是赚了，纯赚没这么多。这里包含着任志远对他帮忙的感谢。这么一想，他对何田田的歉意就消失了。 第二件事，就是老唐测那个“羊”字。加个“大”字，就是个“美”字。美好事业，美好前途。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了启发。要进扶贫办，就要把扶贫工作放“大”。最好是把一年一度的扶贫工作现场会开到村上去。 还有，自己既然能把林桂海树为典型，同样可以通过唐盛写一写自己。 现场会一开，媒体一报道，先发制人形成影响。到时汪书记就好帮自己说话。 扶贫工作做得如此之好，扶一个村，塘小鱼大，让他到市扶贫办来。把全市的扶贫工作抓起来。 这个理由，谁敢反对呢？ 陆皓明越想越兴奋。慢慢地规划起村上的事来，第一年修了路，搞了旅游。第二年办了两个厂。 第三年做什么呢？总要有点新内容。 可小浒村横直不过几里，那地方还能折腾些什么？路面硬化，乡里肖书记表了态，而且硬化了一半，明年就可全部拉通水泥路。 实事都做得差不多了。 突然，他打一个激灵，实事做完了，就来点半实半虚的。村上还有几间老房子，是原来的林场办公室。 把老房子改造，变得焕然一新，拿几间作办公室，拿几间做图书室。叫各个学校捐点书和体育器材。 物质生活上来了，精神也有所追求。 想到这儿，他非常兴奋。 男人一兴奋就想发泄，这也是许多成功人士在外面犯错的原因。陆皓明不管文娟疲不疲劳，突然粗鲁去扯她的内裤。 文娟被他弄醒了，睁着眼睛问：“你干什么，干什么呀？” 陆皓明说：“声音小点。” 然后，他就把文娟给办了。 文娟一点激情也没有。她太累了，任由陆皓明办事。 陆皓明办完事，起床穿了一身毛绒睡衣睡裤，走到客厅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他恨不得明天就下乡。 抽了好几支烟，他想，还是去睡，过了年再大展鸿图。 回到床上，还是睡不着。 平生第一次，他体会到失眠是什么滋味。大约早上五点，鸡已打鸣，他干脆起床。 洗漱之后下楼，跑出院子，沿着荷花路跑了一圈，然后跑到荷花公园。坐在那儿看老头老太们跳舞练剑。 对了，到时还组织一个舞蹈队，成立一个什么太极协会，请个老师教他们跳舞，打太极，舞剑之类。 陆皓明一拍大腿，这是个好主意。 他恨不得今天就下乡。 可惜今天过小年。 …… 反正这个春节，陆皓明过得非常愉快，非常充实。除了往年的规定动作之外。他还广泛地拜访了一些人。 包括许主任，一中、二中、三中、市电大的校长，市群众艺术的秦馆长。 他还去上州给汪书记一家拜了年。 初八上班，他就火急火燎地去了村上。先和李支书、家俊一起去向宋爷，林桂海老师拜年。 吃罢中餐，又和李支书、家俊谈了自己的设想，听得他俩拍桌子叫好。 晚上，召开村支两委、党员组长会议，特邀宋爷，林桂海参加。陆皓明作了一场激情演说。 他说：“小浒村正在脱贫，也在慢慢走向富裕的康庄大道上，我们不仅物质上要富起来，还要从精神上改变面貌。 所以，我们要把林场的办公室改造成村部，资金来源，我回扶贫办争取一点，任总的两个企业捐助一点。 除了改造村部之外，我们要建图书室，我去当乞丐，讨它几万册书来。我们要建舞蹈队，舞剑队，太极拳队。我去请老师。 总之，白天干活，晚上跳舞，晴天做事，雨天读书，我们小浒村几十年没出个博士，大学生也廖廖无几。 当父母的要做榜样，读书跳舞练太极，营造出一种积极向上的气象来，这样，小浒村才有希望，才会一代胜过一代。” 讲话完毕，响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掌声。 宋爷站起来说道：“陆主任来扶贫是真扶，为什么是真扶呢，他是扶志。一个地方穷是有原因的。 修条路，有人阻工，办个水厂，有人偷水，压死只鸡，拦住车子不让走，一定要说鸡生蛋，蛋生鸡如何如何，要赔几百块钱。这叫没有志向，没有志气。 现在，小浒村路通了，小旅游也发展起来了，水厂筷子厂办起来了。小车大车进来了，我们能听到机器的轰鸣声了。 如果不扶志，大家还是那个小农意识，就算陆主任扶了大家一把，他走后就会垮掉的。 所以，我七十多岁了，今天还是要向陆主任作个揖。” 厅屋里响起了热烈的、发自内心的长久掌声。陆皓明忙上前扶住宋爷：“使不得，使不得啊。” 会议进行了热烈的讨论，妇女主任说：“还要建个夜校，请陆主任上课。” 有人说：“宋爷，林老师都可以上课。观念不改，小浒村真的会像宋爷你说的那样，陆主任一走，返本复原。 林桂海说：“我一直在想，陆主任这样的人，我们要多向上级去汇报。他当个乡长就会造福一乡，当个县长就会造福一县。 我在这村上几十年，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好人，好人啊。” 说完，他眼泪都流出来的。这次没有掌声，很多人都跟着流泪。 沉默了一会儿，李支书说：“出了元宵节就干活，大家参加劳动，没有工钱的。” 五猛子说：“我第一个报名。” 二娃说：“我跟猛哥上。” 大家你一言，他一嘴。连支书娘子也从里面出来，说道：“我给你们烧茶。” 如果说陆皓明过小年之前那个不眠之夜，还带有私心的话，现在，他完全被现场的气氛感染了。 当什么官也许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份受人尊重的感觉，这份同心同德一起干事的劲头。 陆皓明站起，挥动着手臂说：“那就这几天好好规划，正月十六日，动工。” 第109章 突如其来的一个电话，陆皓明冒雨夜行 当别人还在搞什么修桥补路，改水改厕的时候，小浒村有了旅游业，有了筷子厂、水厂。 一个月后，村部改造好了，设有会议室，党员教育室，三间图书室。一中，二中，三中，电大送了来图书，市图书馆又捐赠了一批旧书架。 村部前面的广场，新安装了一批锻炼身体的体育器材。市群艺馆安排了几位老师，轮流下乡教广场舞，扇子舞，太极拳，剑舞…… 村部广场热闹极了。 晚上，村部灯火通明，图书室总有人来看书，会议室隔三差五上课。什么文化课、礼仪课、山歌课、菌菇栽培课、竹子工艺品加工课。 引得附近几个村的村民，骑着摩托车，成群结队来蹭课。 这就引起了市扶贫办的重视。 七月初，许主任带队，扶贫办的领导成员都来了。 看了图书馆、小浒村文艺协会表演的剑舞、太极拳、扇子歌，听了一场竹子工艺品制作课。 扶贫办的领导惊讶得不得了，当即在村部会议室召开了座谈会。 座谈会比较随意，主要是许主任提问题，陆皓明和村支两委的人回答。 许主任问：“你们当初是怎么规划的呢？” 陆皓明说道：“我就不介绍了，让村上的同志实事求是地说一说。” 家俊说：“舞蹈、太极拳，扇子舞，图书馆是计划好的，其他是慢慢发展起来的。” 李支书回答：“夜课这一块，开始只是上点文化课，解放思想，开阔村民的见识。我们是被群众推着走的。” 许主任很感兴趣，问道：“群众怎么推着你们走？” 李支书介绍：“有的人想种蘑菇，我们请农技师来教。有的人想种礼品西瓜，我们也请人来教。 有的人说经常有人来游玩，除了鱼啊笋啊，没其他东西可买，我们就请江西师傅来教竹子工艺品制作。” 许主任说：“现在，我们留下来继续驻队的干部有30名。有的还在修桥补路，有的还在改水改厕，有的还在办小企业。 小浒村在陆主任和村支两委的领导下，超越了其他扶贫村，已经从物质文明上升了精神文明的境界。 从依赖政府和扶贫单位共同投钱的‘输血’扶贫模式，走上了自我发展的‘造血致富’征途。 你们村是所有扶贫村中最引领扶贫方向的村。所以，你们要作好准备，11月份的全市扶贫工作大会，就开到你们村上。” 许主任说完，大家热烈鼓掌。 会后，在李支书家吃中餐。因为看了那么多节目，又听课又座谈，会议结束时已经是下午一点了。 陆皓明征求许主任的意见，就不喝酒，直接上菜吃饭。 也许是过点了，大家吃得狼吞虎咽，直夸支书娘子的手艺太好了。 许主任玩笑道：“难怪陆主任总是蹲在村上，原来是有原因的啊。” 送走许主任一行，陆皓明又召集村支两委开了一个会议。大家群情激动，都说现场会开到小浒村来，是几十年都没有过的事情。一定要以最好的状态呈现给各级领导看。 陆皓明说：“号召大家把菜园子，用统一用竹篱笆围起来，统一就是一道风景。 有条件的人家就种些花，要开种花养草培训班。文明就要文明到骨子里。干干净净，花团锦簇，多好看啊。” 李支书说：“过两天开党员组长会议，至少村干部、党员、各组组长家要种花养草。” 陆皓明把工作安排下去，回去住了几天。 隔几天又来检查一遍进度。 哎哟，比他想象的要好，家家都在给菜地围篱笆，有的人家运回水泥，把自家的地坪，门前的小路硬化。 村庄在一天天地变美。 他想，两年多前，夏威把自己的亲戚调到办公室当副主任，叫他来扶贫，当时心里还有些想法。 现在，他却真有点舍不得离开小浒村了。 因为这是自己一手打造出来的。 许主任说过，小浒村在所有扶贫村中数第一。他相信到11月份来开现场会时，会让许主任吓一跳。 一切都进入了正轨，陆皓明也不再推出什么新花样。村子正在一天天变得干净美丽。 到12月份，扶贫工作结束，他就稳稳的是一名副处级实职。所以，他几乎切断了一切不必要的人际联系。 除了回家，就在村上。 除此之后，由老唐领着去了两趟许主任家。第一趟是礼节性拜访。第二趟由老唐开门见山提出了要求。 许主任一口答应，说道：“我就是缺个得力助手，扶贫工作就需要皓明这种敢硬碰硬的人，这种有思路的人。” 第二句好理解，第一句陆皓明不太明白。 许主任跟陆皓明解释道：“有些单位扶贫是应付式的，催都催不动。你来了，局面就会变好。” 陆皓明听了，觉得自己与许主任合拍，都是想做事的人。既然许主任会去争取，那就只要和汪书记说说了。 十一期间，陆皓明就邀任志远一起去了趟上州。任志远仍然是司机兼后勤部长。 陆皓明一个人去了汪书记家，也没客套，介绍了村上的情况，与许主任的接洽，提出了想到扶贫办工作的请求。 汪书记说：“知道了。” 领导当然只能这样表态，这已经算最接近答应了的回答。 陆皓明心情十分舒畅，和任志远在上州游玩了两天才回无何。 日子虽然平淡，毕竟火光在前。陆皓明在等待着。 等待着现场会的召开，等待着唐记者到时来小浒，等待着不久的将来去扶贫办报到。 但是，十月中旬的一个夜晚，一个电话扰乱了他的生活。 那晚大雨倾盆。闪电雷鸣，手机来电，显示的是任志远。 雷雨天讯号不好。陆皓明爬到李支书家的三楼，传过来的声音断断续续。 他只断断续续听清了几句，总结起来就是——无何发生了一场人事大地震。 至于谁谁谁当哪个局的局长，他全没听清。他担心的是许主任动没动。这次研究人事，究竟与扶贫干部的提拔有没有关系。 陆皓明大声地吼道：“听不清楚，断断续续。我立即赶上来。” 他叫上老六开车，冒着大雨，向无何飞奔。 第110章 拜访郭萍 车一直开到南国大酒店大门口，老六停好车，陆皓明说了谢谢，早有保安给他拉开了门。 他刚下车，老六把车一溜烟开走了。 陆皓明快步走向电梯，上楼，然后按响了门铃。 任远志不愧是消息灵通人士，常委会九点才散。他就马上弄清了人事改变名单。进门就把一张抄好的名单递给陆皓明。 陆皓明扫了一眼。他最关心的扶贫办许主任没动。 但自己局里发生了重大变化。 夏威调市民政局当局长，郭萍任教育局局长。 陆皓明苦笑了一下，把名单退给任志远。 任志远起身泡了茶，端了一杯给陆皓明，说道： “怎么样？” “变化真大。” “我是问教育局的变动，你感觉怎么样？” “曾经这样想过，没想到夏威走得这么快。以为他还要搞几年。再说，调民政局也没重用啊。” 任志远说：“大哥，这是一次洗牌，三方势力妥协的结果。 一是曹书记，听说他快调走了，在调走之前，他要提拔一大批人。 二是谭市长，汪书记也借着这次机会，要换上一批自己人。” “曹书记走了，谁当书记？”。 “是谁不清楚，据说从外面调进来。” 谁当书记，陆皓明觉得跟自己隔得远，打听清楚了也没用。只要许主任没变，汪书记还在无何就行。当然，他为组织上任用郭萍当教育局长，感到有些失望。 任志远说：“你和郭萍的关系怎么样？以后你就在她手下工作。” 陆皓明听了，觉得在自己的去向问题上，任志远还是一个局外人，并不知道详情，笑道： “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差。以前淡淡相交，这几年我一直在外扶贫。” “夏威是她挤走的，她现在跟谭市长的关系相当好。你和夏威是一边的，要注意防着她啊。” 陆皓明呵呵笑了两声，说道：“做好自己的份内事，不犯规不犯法。” 任志远摇摇头：“你那是一句屁话，夏威就犯了规犯了法吗？这个女的，我经常在领导家中碰到她，搞关系非同一般。” 陆皓明还是笑笑：“谢谢老弟的提醒。” 聊了一阵，外面还下着大雨，任志远看看时间，说：“我送你回家。” 回到家里，文娟已经睡了，他洗漱一番，推开卧室门，脱了衣服，又觉得不妥。 万一睡到半夜，文娟醒来发现身边还睡了一个人，不吓死了？ 他用力地咳嗽了几声。 文娟被他惊醒了，抬起头问道：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九点多从村上动身。” 文娟一骨碌坐起，按亮了床头灯，盯着陆皓明：“发生了什么事？” 陆皓明钻进被窝，和她并排坐着，把事情说了一遍。 文娟说：“只有一个月了，你要加紧去汪书记那边多跑，万一有变，让你回教育局，都说郭萍厉害，我怕你的性格与她水火不融。” 陆皓明说：“我也有些担心。” 文娟说：“今天是星期三了，这一周你就不要下去了。专门找汪书记。” 陆皓明想，是应该去找。不是他怕郭萍，而是一个人做工作，老是要防着别人，那工作做起来就没有意思了。 在村上修路办企业搞旅游搞培训，就是村支两委一条心，大家既开心又有成就感。想到这儿，他说道：“不是这一周的问题，没找到他我不会下乡。” 文娟说：“这就对了。睡。” 次日，陆皓明跟汪书记联系，他已经到橙县检查工作去了。晚上，他又与汪书记联系，汪书记说： “皓明，有事你就在电话里说。” 陆皓明把自己想去扶贫办的想法再说了一遍。 汪书记说：“好好干，剩下不到两个月了，一定要把工作干好，要向新任的郭局长汇报工作，考核的时候，局里的意见也很重要。” 陆皓明听了，不好多说。 挂了电话，他冷静一想，对了，自己现在还是教育局的人，新局长上任，一定要表示态度。现在应该打个电话祝贺。 现在是晚上了，明天一定要去郭局长那儿，至少，你现在是她的下属。于是，他拨通了郭萍的电话： “郭局长，我在村上，消息闭塞，听到你当局长，高兴极了，先向你打个电话表示祝贺，马上回来向你汇报工作。” 那头说：“谢谢皓明，你工作干得不错。下午过来，上午我还要到一中，二中走一圈。” 上任到下属单位走一圈，这是惯例。夏威上任，也是这一套，便说：“好的，我两点半赶到你办公室。” 下午两点多，陆皓明就到了教育局，打开资料室的门，到自己办公室坐下。 坐了十多分钟，他起身往局长室走去。敲了两下，郭萍打开门，满脸春风道：“哟，准时啊。” 她把陆皓明引进里间，亲自泡了一杯茶，说道：“乡里工作，辛苦了啊。” 陆皓明接过茶，笑道：“不辛苦，你才辛苦，这么大的摊子，跑一圈，如果包括下面县市都去的话，要十天。” “本来要你一起去，办公室主任嘛，你工作也忙，年底了。我们谈十分钟，等下我还去三中，电大等地方走走。” “那我简明扼要讲几句，一是村上的新进展，二是扶贫办选中我们开现场会的情况。” 郭萍点点头。 陆皓明把改造村部，办夜校上课，建图书馆，开展各种文化活动，扶贫办确定到村上开现场会，之前他也向夏威汇报过等等，择要说了一遍。” 郭萍端起她那个专用黑色钢化茶杯，慢慢地喝了一口茶，说道： “你的成绩就是教育局的成绩，局里也非常重视。夏局长在一个月前就作了安排。全力以赴开好现场会。你有些什么要求？” 如果是夏威在任上，陆皓明一定会提出再支持个五万十万，等于自己离开时，再送村上一个大礼。 但现在不太好提，如果郭萍说局里经费紧张，不是碰个软钉子？便说：“没什么要求，到时，我再来邀请你和局里领导。” “皓明，我一开始就说了，你的成绩就是教育局的成绩，你的工作当然也是局里的工作，我们要你邀请？” 陆皓明忙说：“局长说得对。” “哪一天开会？全市发个通知，到时，我要张建辉，小陈，还安排局里所有的女同志，提前一天赶到村上。 建辉对会务工作比较内行，小陈帮着做些杂事。局里的女同志端杯茶，总比村上的妇女懂规矩。 她们至少认识市里的领导，弄得清先端给谁，你说呢？” 陆皓明心中大惊，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他真的没有想过，便说：“还是局长想得周到。” “这样，你全力以赴作准备工作，局里当成你的后勤部。我就还去走几个地方。” 陆皓明站起，说：“你忙，再一次感谢局长的大力支持。” 他从办公室门口经过，想进去坐一坐，发现张建辉和小陈正准备往外走。 他扬扬手，走了。到了楼下，他刚骑上摩托，发现张建辉和小陈往楼下跑，跑到小车旁边，像个木人一样站好，连陆皓明在附近，也不再看他一眼。 陆皓明一下就明白了，他俩是在这儿等郭萍上车。 他骑上摩托，一溜烟就出了局机关。 看来，郭萍上任，远不是夏威那副架势了。 第111章 最后的冲刺 次日，陆皓明去了村上，因为离现场会召开只有半个月了。 扶贫办许主任通知他，两天之后，他会来乡政府。与乡村两级商量如何开好现场会。 到时，他要作主题汇报发言。于是，他召集李支书、家俊等人开了一个会。 开完会，吃过午饭，陆皓明就上楼午睡。 他睡不着，因为有一桩事，他拿不定主意。请不请唐记者来报道。 任何事物都是由时势不同而变化的。如果是夏威当局长，他可以直接邀唐记者。 但是，郭萍当政，如果她刁难，问这记者是谁邀请来的。陆皓明就不好回答。 算了，这一项砍掉，就算郭萍当面不刁难，背后跟谭市长说陆皓明这个人喜欢自吹。自己请记者来写文章，那就坏事了。 他又认真梳理了汇报思路，觉得只要砍掉这一项，其他没有什么纰漏。 两天后，陆皓明和李支书、家俊赶到乡里。九点，许主任带着他办公室四五位同志到了。 没有多少客套，肖书记领着大家进了小会议室。 陆皓明代表村支两委汇报了准备工作。 肖书记表态，乡里全力支持。包括扎台，现场安保等等，反正是所有的干部全部上阵。 许主任说：“从陆主任的汇报来看，市教育局的工作做得很细。端茶虽然是件小事，但也是件大事。 乡里的一般干部，不一定认识市里的领导。由教育局的干部来做这件事，就不会出纰漏。 肖书记的表态，也值得表扬。但是，我还是要再三强调。一定要注意防范周围村的老百姓sf。现场要喜庆，不能出现杂音。” 所谓“杂音”是种公务用语，就是不能有群众闹事，说要见领导，有什么冤情要反映。 肖书记笑道：“许主任请放心，做这种事，我们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我连沿线的安保工作都考虑到了。 到时，从乡政府到小浒村的各个叉路口，我会派干部蹲守。一是怕出安全事故，那些摩托车，我会禁止从叉路口冲出来。二是维持治安。 至于现场，一是小浒村绝对没有问题，外村我们也会提前做好工作。” 许主任说：“书记表态这么硬扎。我就放心了，至于其他事情，就按研究的方案办。” 中午，肖书记设宴，拿出几瓶五粮液，说：“今天一定要多喝几杯。许主任对我们乡里的扶贫工作太关心了。” 许主任也不推辞，席间喝得十分热烈。 陆皓明借机敬许主任，酒桌上需要的是态度。一连敬了许主任好几杯后，许主任夹了一个鱼脊椎放在陆皓明的碗里，说道： “我先讲一个笑话。”大家鼓掌。 许主任说：“有个县委书记喝酒，夹了个鱼眼给纪委书记，说祝你时时心明眼亮。 夹了一个鱼翅膀给县长，说祝你展翅高飞。 夹了个鱼尾巴给办公室主任，说祝你继续推进工作。 夹了个鱼脊背给副书记，说你就是中流砥柱。 借这个故事，我也祝皓明主任，以后不管到了哪个单位，一定成为单位的中流砥柱。” 肖书记说：“那我们一起敬中流砥柱。” 陆皓明站起来说：“谢谢许主任的美好祝愿。不论到哪个单位，我一定听领导的话，跟领导走。” 众人没有听出他们之间这番对话的深一层的含义。只是觉得许主任好幽默，陆皓明回答得很得体。 众人举杯，一口干了。 这顿饭，大家喝得高兴，吃得愉快。许主任喝多了点，甚至在乡政府睡了一个小时的午觉才走。 不久，时间终于确定，11月2日召开全市扶贫工作总结会议。 小浒村先是沸腾起来，接着就忙碌起来。陆皓明干脆不回家。不是在这里检查卫生，就是在那里查看设施，兴致来了，参与到群众中去搞大扫除。 11月1日，张建辉带队，小陈，局里的女同志都来了。陆皓明召集他们开了一个会，作了具体安排。 非常具体，每人负责一位领导。包括车子一到，引导他们到休息室先休息，给他戴上贵宾牌，或者嘉宾胸牌，端茶。请他们吃水果。引导他们上主席台。 同事们都说没问题。开完会，他们就到处参观陆皓明的“扶贫成果”去了。 接着，乡里肖书记带着一班人来了，与陆皓明接洽之后，又开了一个会。也是具体到哪一项事归谁负责，详细作了交待。 大家分头去落实。肖书记和陆皓明就一起到村部去检查。 到了村部，主席台已经扎好，大家正在摆座位。村里的文艺协会，正在复习节目，虽然他们排了几十次，仍然一丝不苟地一遍遍练习。 肖书记说：“陆主任，你是三争。一是为教育局争了光，二是为扶贫办争了光，三是为我们乡里争了光。 兄弟，好好干，回去先当个副职，以后提拔到我们县里来当个县长。我保证紧跟你干事业。” 陆皓明脸都红了，说道：“肖书记，不想当官是假的，要是说一门心思想当官，我做不到。 所以到县里当个县长，你是对我要求太高了。还是上级关心扶贫干部，定这么一条规则，我才有点希望弄个什么单位副职。” 肖书记笑道：“不要谦虚，凭你的本事，当个县长够格。汪书记赏识你。” 陆皓明听了，心中一紧。这种关系，连乡里书记都知道了？难怪汪书记总是与他保持距离。 “我们不过是曾经在同一个单位工作过，教育局的干部跟汪书记都好。他是个做实事的领导。” “对。汪书记跟其他领导不同。我有一次要找他。打他电话，通了，一会儿就挂掉了。 过一会儿发了条短信给我，说他在开会讲话，叫我在会议室旁的休息室等，过了一会儿，他就到休息室来见我。 要是其他领导，根本不会回短信。你打好几遍，打通了，他一句话，我在开会。” 陆皓明说：“我深有同感。这点上，他做得非常好。” 肖书记说：“他明天来了，我一定要去敬杯酒。” 陆皓明想，明天那种场合，自己不能与汪书记显得过份亲热。自己单位去敬酒，会显得太突兀。便说：“你敬酒，叫上我。” 肖书记看了陆皓明一眼，说：“我，你，李彪三人去敬，代表村乡和扶贫工作组。” 两人各处检查了一遍。肖书记觉得放心了，才与陆皓明分手。 陆皓明回到李支书家，局里的同志正在打牌。有人喊：“陆主任，你来玩一盘。” 何田田说：“他哪有闲工玩牌，明天他是主角，跟当新郎差不多。” 支书娘子正在给大家端茶，问道：“那谁是新娘啊？” 在场的人都被她问笑了。 屋子里充盈着愉快的气氛。陆皓明想，只有离开了办公室，同事们才这么随便，这么快乐。 想到一个月后，他就要离开这儿，真还有点舍不得。 第112章 一次非常成功的大会 11月2号，是陆皓明特别高光的一天。 汪书记代表市委市政府出席会议。分管扶贫的副市长，以及市委办，组织部，宣传部等单位领导都来了。 之县县委书记，县长来了。 市直单位在之县扶贫的单位领导来了。 所有的扶贫队员来了。 《无何日报》、无何市电视台，无何新闻网的记者也来了。 还有任志远带着刘倩倩也来了。任志远把陆皓明扯到一边，说：“领导看筷子厂，水厂的时候，你让我出面介绍几句。” 陆皓明点点头，说：“不过，那美女不要跟在你身边。” 任志远说：“谁愿意带她来，她不知道怎么知道了，一定要搭我的车。” 一共有二百多人来到了小小的小浒村，引得周围村落的村民都来看热闹。 现场会分成两个阶段。上午九点到十点，参观。十点到十一点，在村部召开表彰会。 以陆皓明为主，李支书、家俊为辅，带领领导参观了筷子厂，纯净水厂。 领导们参观时，陆皓明介绍这是任志远的企业。任志远就介绍了两个厂子的情况。 选择李支书家，家俊家看了庭院美化。 选择二娃，五猛子家看了蘑菇种植、竹制工艺品加工。五猛子还特意送了一个竹杯给汪书记。 回到村部大坪，先由村文艺协会表演了扇子舞，太极拳，剑舞。再由宋爷带四个青年表演了铁尺。 这个铁尺表演惊呆了所有来宾。汪书记问许主任，那个老大爷多大年纪了，许主任答不出，向陆皓明招手。 陆皓明跑过去，说：“七十多了。并且不是本村村民，是上海退休住在村上的退休老人。” 汪书记说：“等会，你要多介绍这样的典型。” 表演完毕，正式开会。 这一天天气非常好，出了个大太阳，已是11月，一点也不冷。大家坐在地坪里，暖暖的太阳照在身上，倒像在晒毛太阳。 会议由分管市长主持。第一项是由许主任介绍全市扶贫工作的情况。 第二项是由陆皓明作典型发言。 在千多双眼睛中，陆皓明走上主席台，他先向主席台的领导鞠躬，再向台下鞠躬。 台下爆发出海啸般的掌声。陆皓明知道，掌声之所以强烈，是站在会议室外围的那些普通村民加持的。 他站在那儿，手里虽然有一张纸，那纸上其实只有几句话，不过是提示自己应该讲几个部分而已。 三年啊，三年，都是自己的亲身经历，他哪里要用稿子？所以，他毫不怯场，用真挚的感情，讲述了自己的扶贫故事。 他说：“我要说的第一句是感动。先进人物的事迹促使我要做一名扶贫实干者。” 他讲述了林桂海几十年坚守乡村，为山乡教育事业，甘为人梯，蜡烛成灰泪始干，进述了宋爷放弃大上海的舒适生活，回到村子，为村庄的发展献计出力。 他还讲述了李彪，家俊。二娃，五猛子等人渴望乡村变化的拳拳之心。总之，他的叙述，确实让人共鸣。 他陆皓明不是什么神仙，也不是优秀，是小浒村这些优秀人物鼓励了他，激励着他，广大村民求变求发展的迫切愿望推动着他前进。 这个切入点好，真实感人，既宣传了自己，又没有把自己讲得天生就高大尚。 第一段讲完，因为真实，赢得了台上台下一片自发的掌声，格外热烈。 陆皓明看了一下提示，他说：“我要说的第二句话是行动。仅仅感动是不够的，必须付诸行动，才能获得村民的认可。” 在这个环节，他重点讲了修路，如何与江八爷为首的反对派斗智斗勇。这一段简直是说书一样，一波刚平，一波又起，文斗武斗全上场，听得大家津津有味。 讲完这些，他才讲如何挖掘小浒村的旅游资源，开展午水游，然后引进老板，办起水厂筷子厂。 第三个环节，他主要讲如何提升村民素质。他说：“仅有物质文明的提高，还远远不够。精神文明才是小浒村发展的长久之道。于是，我又搞了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的‘联动’。” “联动“这个词刚一说出，大家报以热烈的掌声。因为感动，行动好说，下面再怎么动，这个词很难找。 陆皓明借机就表扬了好几个单位。叙述了与市一，二，三中，市电大，市图书馆联动，建起了图书室。 与市群众艺术馆联动，打造了一支文艺宣传队。与有关专家联动，培训了竹工艺品制作户，蘑菇、礼品西瓜种植户。 最后，他用铿锵有力的声音说：“在述说完自己所做的扶贫工作之后，我有四个感谢。 感谢市委市政府的扶贫政策，真正让贫困山区的老百姓受益。 感谢市扶贫办、市教育局对我扶贫工作的支持。 感谢小浒村村支两委、全体村民对我的接纳、帮助与宽容。 感谢组织上派我来扶贫，进一步增强了我为民服务的意识。” 四个感谢说完，他朝台上台下各鞠一躬。 他别出心裁的发言，获得了大家一致的认可，爆发出一阵接一阵的掌声，把会议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然后是表彰。十名优秀扶贫工作者，胸佩绶带，手捧少先队员献的鲜花，站到台上，由领导们给他们颁发证书。 汪书记给陆皓明发奖。他微笑着，紧紧地握了握陆皓明的手，也没有说话。 最后一项，汪书记讲话。 汪书记拿着稿子向台下扬了扬，说道：“大家给我准备了讲话稿。我不照本宣科。只讲三句话。 台下响起了最为热烈的掌声，因为这时太阳有点晒人了，谁也不想听长篇大论。 汪书记说：“第一句话，全市扶贫工作有成绩，今天表彰的十个人物，十个单位，说明扶贫工作队员做了事情，获得了群众的认可。所以，我们要继续推进这项工作。 第二句话，提拔优秀扶贫干部这条措施是对的。经过群众认可，基层锻炼的优秀扶贫干部，我们要予以重任。 第三句话，要大力宣传，今天市县两级新闻部门都来了，一定要把这十名同志宣传好，宣传要实事求是，不要夸张。 我觉得陆皓明同志说得好，不是一到村子就是高大尚，从感动到行动有个过程。这样才真实。 我讲完了。谢谢各位。” 想不到汪书记的三句话，这么简洁。下面二百多人拼命鼓掌。 主持会议的副市长，也简短地总结了几句。宣布散会。 肖秋良走过来对陆皓明说：“讲得太好了，等会我们一起去敬酒啊。” 第113章 汪书记亲自打电话，是祸是福？ 这时，小浒村有服务队就忙着搬走凳子，摆桌开席。领导和十名优秀工作者，安排在村部办公室。 汪书记进来一看，皱起眉头，对忙着安排席面的肖秋良说： “你搞什么名堂，扶贫就是要与群众打成一片，搬到外面去。” 肖书记脸红了，说：“接受批评。”指挥一班人把领导席，优秀队员席摆到大坪里。 在场的群众傻了眼，有人传言汪书记批评了肖书记。汪书记等人落座后。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经久不息的掌声。 这顿饭吃得十分欢乐。市县领导纷纷敬汪书记。肖秋良找了陆皓明，李彪，说：“上。” 三人跑到市领导那一桌，肖秋良说：“我们代表村，乡，工作队敬汪书记。” 汪书记瞟了肖秋良一眼，反问道：“敬我？” 肖秋良一下不知怎么回答。 汪书记说：“先敬群众，敬扶贫干部。” 肖秋良脸红了，说：“对对对。” 汪书记说：“到了你的地盘，你发话啦。” 肖秋良高声道：“大家安静，安静。汪书记要向大家敬酒，都站起来。” 一坪人全站起来。郭萍厉害，马上找来话筒，汪书记接过，说道： “扶贫工作是扶贫干部和广大群众干出来的。我敬大家一杯，就是希望大家继续加油，没脱贫的早日脱贫。已经脱贫的早日走向致富的康庄大道，干杯。” 郭萍来找陆皓明，说：“上次来，不是有山歌唱得好的吗？叫人唱几首，让汪书记他们高兴高兴。对，词由你写，要快。” 陆皓明只得放下碗筷，林君雨没来，但刘倩倩跟着任志远来了。对了，刘倩倩也会唱。何况郭萍的言下之意，就是要找个美女唱歌。 陆皓明四处一望，发现刘倩倩与任志远坐在一席，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说：“快跟我来，有重要事找你。” 陆皓明领着她到村部办公室，说：“领导要听山歌，我写几句，你用山歌调唱出来就行。不要说话，直接唱，去找个话筒。” 刘倩倩走了，他才思泉涌，写了一首。 一会儿，他领着刘倩倩走到大坪中央，对着话筒说道： “各级领导，各位朋友，为了感谢大家对我们小浒村的关心支持，现在，小浒村村民小刘要为大家唱一首山歌。” 人们开始有点惊愕，继而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一齐鼓掌。 叮嘱了刘倩倩不要说话，但她偏偏不听，她说： “我作为一个在外工作的小浒村村民，感谢各级领导对我们村上的关心，特献上一首朴实的山歌。” 陆皓明急得只差上前抢话筒了。这种女人，什么时候都不忘出风头。 好在她没有再说了，唱了起来： 哎嘿哟—— 今天我要唱山歌哦， 感谢党的政策好哟 大会开在小浒村， 明年光景会更好啊。 …… 虽然几句话不应该讲，客观地说，这山歌还是唱得中气十足，赢得了一片掌声。 会议开得相当成功，这顿中饭也别开生面。吃完饭，肖秋良，陆皓明，李支书，家俊一齐到码头边给领导们送行。 汪书记和市里领导的车队先走，然后是之县领导的车队跟上，这时，郭萍走过来，和送行的人一一握手。 他对陆皓明说：“皓明，你为局里争了光。欢迎你回局里工作。” 回局里工作？陆皓明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局长，一路平安。” 等客人们走了。肖书记说：“陆主任，辛苦了，我也先走一步。” 所有的客人都走了。陆皓明对李支书说：“其他的扫尾工作，你和家俊去村部指挥一下。我有点疲惫，先去休息一会儿。” 他并不疲惫，就是觉得郭萍那句话值得回味。 欢迎回局里工作，这句话有歧义。 一是很随意，扶贫完了，然后是先回局里，等待组织安排。二是组织上已经与郭萍通了气，陆皓明回局里当副局长。 不过，他更相信是前者。组织上统一安排这批优秀干部，不需要与郭萍商量。二是有汪书记把关呢。 他不敢再去问汪书记，决定晚上打个电话给许主任探探风声，因为以往，扶贫干部的提拔任命，扶贫办有参考权。 他小睡了一会儿，起床时看了时间，估计许主任到家了，便拨通了电话，笑道： “许主任，没有喝醉。” “哈哈，陆主任，走的时候匆忙，没和你打招呼了。没喝醉，跟领导在一起，喝醉了怎么行？要始终保持清楚的头脑嘛。” “没喝醉就好。我怕汪书记表扬了你，你一开心就放开喝呢。” “陆主任，这次会议是我当扶贫办主任以来，开得最成功的一次，你那个发言经典啊。” 陆皓明笑笑：“快年底了，我们是搞到12月份回单位还是……？” “我们还没做方案。估计月底做方案。先不撤呢，等市委研究好你们的去向之后再撤。” “你们做方案是？” “十个人，我们也分为重点推荐和一般推荐，这段时间在给你们每个人写一份材料，加一个推荐评语，老弟，你放心。你是第一推荐对象。” 打完这个电话，陆皓明才释然。市委还要等扶贫办的上报材料后再开会研究，早得很呢，郭萍那句话，不过是句客气话，表示她作为局长，欢迎他回局工作。 接下来的日子，他仍然蹲守在村上。只有村上最安全，没人约他唱歌洗足跳舞。没有什么辫子可抓。 过了几天，无何日报的记者，电视台的记者来了。说是遵照汪书记的指示，专程来采访他。 报社的记者任务轻，陆皓明交给了他一份事后整理的发言稿。电视台的要求比较多。要拍竹排，拍群众跳舞，拍陆皓明与村支两委研究工作。 陆皓明觉得演戏一样，但李支书和家俊的热情高。毕竟他们没有上过市级电视台。 加上那女记者长得漂亮，两人忙前忙后，陆皓明作为主角出镜，忙了一天。 余事不叙，反正陆皓明多半时候在村上，偶尔回家打一转，他就等待着上面的通知。 比如哪一天市里来通知，组织部的同志来村里搞测评。这是每一个扶贫干部提拔的必走程序。 因为不在单位，考核测评就以村上为主。 他还没等到这一天的来临。想不到接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电话。汪书记亲自打电话，要他去上州家中一趟。 第114章 任志远的套路太深了 次日，陆皓明邀了好友任志远去上州。至于去上州做什么，陆皓明不说，任志远就不问。 车出无何十里，上了高速，任志远说：“小浒村还有一个大生意可以做。” “什么生意呢？”陆皓明随口问道。 “办沙场，河水又浅，河底都是细沙，河卵石也不少。” 陆皓明摇摇头：“曾经有人采过沙，运到下游谭家湾出售，后来禁了。河床掏空了，河岸就会崩溃。” 任志远笑笑。 两人好久都没说话。 陆皓明装着睡觉，合上了眼皮。心想，这次肯定是件好事。如果是有人告状，他思索一遍，自己也没有什么可告的。 如果说有点瑕疵，就是自己入了点股，这事只有三个人知道。文娟和任志远可以绝对排除，难道何田田漏了风？ 想了很久，他也排除了。 但心里总有点不踏实。也不想说话。任志远也不说话，只是开得很快。 第一次这样尴尬，两位好朋友一路无话，赶到了上州。入城时，陆皓明才睁开眼：“哟，快到了呢。” “仍然住上州宾馆，行吗？” “好啊。” 入城并不太堵，约半个小时就到了宾馆。任志远办好了入住手续，每人一间，楼层也不高，在七楼。 汪书记约定他下午两点见面，所以陆皓明对任志远说： “我们休息一下吃中餐。下午我出去办点事，你就自由活动。” 上了七楼，各进各的房间。 任志远也怪，通常住下之后，他会到陆皓明房间来坐一坐。但这次没来。 陆皓明坐下，掏出一支烟，慢慢地吸。 总是想着这件事，却总想不出一个眉目来，难道要他留在之县？留在之县任什么职务呢？ 教育局的一个办公室主任，下到县里，顶多是个副县长。只有什么市委办、市府办、纪委、组织部、宣传部的科长下县才可以进常委。 当然，就算是个副县长，他也干。毕竟有一方舞台。 不过，这只是他的设想。想来想去，他就不再想了。算了，自己设想一千遍，还是到时领导一句话。 他叫你往哪里就去哪里。不如看会电视。 他坐在床上，看起了科教频道。此时，电视正在播一档“再生人”的记者采访片。 讲述的是记者深入一个村落，这个村落有许多人自称是“再生人”。前世的事情，说得有板有眼。 反正没事，他就看下去。看了不知多久，门铃响起。 陆皓明看看时间，原来已经十二点了。 打开门，任志远站在门口，说：“带你到宾馆附近去换一下口味。” 两人来到宾馆500米外的一家小馆子，这馆子窗明几净，以吃鱼闻名。 任志远点了菜，一会儿服务员端上一个火锅，再端上各种小碟子，里面装着各种青菜，豆腐之类。 这就是所谓的鱼火锅。两个人吃最划算，可以品尝各种辅菜。 服务员又端来了一盘菜，陆皓明望着任志远，说：“哪里要点这么多，吃不完啊。” 任志远说：“你仔细看看这道菜。” 陆皓明仔细一瞧，原来这个碟子是长条形的，碟子中间装着两排黄瓜，一共六小节，每节黄瓜镂空，中间放着虾仁，开心果、玉米粒。边上还放着黄瓜做成的竹枝，竹叶。 陆皓明问道：“竹报平安？” 任志远说：“你多吃点，节节升高。” 陆皓明忍不住扑噗一笑：“任总，为什么领导和女同志喜欢你？以前总是搞不清楚，现在终于弄明白了。” 任志远说：“这个店子不要看它不大，当官的来这里吃的可不少。味道也挺不错。 两人要了几瓶啤酒，边吃边聊。这鱼的味道确实不错，非常鲜美。任志远介绍这老板是郊区人，只收购家门口的活鱼， 他那村上的鱼比别的地方不同，肉质特别细嫩。 陆皓明说：“这个我完全相信，我老家有很多人做豆腐卖，就靠着一只神奇的井。非得用那井水不可，隔壁村做出的豆腐就不好吃。” 任志远问：“真的啊？” “骗你干什么？” “我去开发。” “你买辆冰冻车，到那边开个豆腐厂，拉到市里来卖？” 任志远笑道：“陆大主任，卖豆腐能赚几个钱？” “那你？” 任志远说：“我只要你们村里的井水，自己请几个工人开个小作坊。每天只加工十来屉豆腐。 一部分供我酒店，取名‘秘制水豆腐’，另一部分，我送领导啊。领导关照我一下，比卖豆腐强多了。” 陆皓明说：“任总你不发财，天下还有谁能发财？” 任志远说：“这个就真的需要你帮忙。我要是专门到你们村去拉井水，拉一二回，人家不会计较。次次去拉，要么不准我拉，要么识破我的商机，他们也到市里来办豆腐厂。所以呢，你父亲去取水，取多少也没人管。 我再到你家取水，做豆腐用水又不要很多。我们两兄弟有钱同赚，有福同享。” 陆皓明听了，玩笑道：“任总，我干脆来给你当副手。” 任志远夹起一节黄瓜，放在陆皓明碗中，说道：“专门为你点的，都吃掉。当什么副手，我能领导你？以后只有汪书记能领导你。” 自己的来意，已被任志远看破，他也不想瞒着他了，说道： “吃了饭，我就稍稍休息一下，一点半，你就来敲门，送我到上次那个地方。” 任志远从黄瓜中间夹起一粒开心果，说道： “那我就提前吃你的开心果了。” 两人吃了饭，回到宾馆。陆皓明想着任志远开豆腐坊的事。越想越觉得任志远比一般人高明。 一般人的思维是去陆皓明老家办个豆腐作坊，靠量大质优赚钱。 但有两个问题。一是井水总是有限的，扩大不了生意。二是你真赚了钱，村民就不跟你合作了。 只有把豆腐变为稀有的东西，他饭店的生意才好。特别是送给领导，别看是几块豆腐，这口味与众不同，必获领导的欢心。 那句“领导关照我一下，比卖豆腐强多了。”简直是震聋发馈的名言。 这个豆腐好吃，明明是水质的问题，但他会玩花样，说成是他有秘方。声东击西，暗渡陈仓，这一套他玩得跟孙悟空舞金箍棒一样，让人眼花缭乱。 这个任志远，比鬼谷子还多一副心肝。 第115章 汪书记竟然要他回教育局 陆皓明站在门外，按了一下门铃。开门的竟然是汪书记。 陆皓明笑道：“书记好。” 进了门，书记示意他坐，自己去泡茶。 陆皓明立即站了起来，说：“我来。” 汪书记说：“你工作干得好，我奖你一杯茶，不行？” 陆皓明变聪明了，说：“还是我来，您去坐，大姐上班去了？” “她上班有点远，中午没回来吃饭。” “您还自己弄饭菜？” “没有，我也是刚刚到家，在路上吃了。” 陆皓明给汪书记先端过一杯茶，然后才端过自己的茶端，在对面坐下。 汪书记说：“我和曹书记一起到省里来开全省教育工作会议。会议的主题是学校危房改造。无何是全省倒数第一名啊，这次是来挨骂的。” 陆皓明愤愤不平地说：“在您手里，改造了一大部分，到了陶局长手里，他一心只谋私利，学校建设的经费，基本上被他移作他用。 就是建几栋学校，也是他老婆插手，都是些豆腐渣工程。” 汪书记喝了一口茶，痛心地说道：“上次你打电话给我，就是曹书记委托我带队召集县市区的副书记、教育局长到各县看学校危房。 看了触目惊心啊。陶之春这个人太坏了，根本没管过这档子事。不仅危房不少，而且我听了汇报，无论是小升初，初升高，高考升学率，都下降得非常快。 你们那个夏威也不是干事的料，当维持会长，现在的郭萍，我更了解情况。所以，我向曹书记建议，让你去教育局当常务副局长。” 陆皓明一听，内心猛地颤了三颤。 汪书记像看透了他的心思似的。说道：“曹书记也同意我这个提议。说危房不改造，万一倒栋房子。死了人大家都不轻松。 你是个科级干部，不可能一步到位。先去把工作做起来。做起来了，市委市政府看在眼里，群众也看在眼里。” 事到如此，看来没有更改的可能了，一把手曹书记都同意了这个方案。现在，他需要的是尚方宝剑，便说： “书记，您熟悉情况，您在教育局的时候，教导我们，一个人要有点情怀，要为人民做点事。我牢记在心。 可是，郭萍这个人，您比我更清楚。” “你没听懂我的意思吗？再说，我会跟郭萍交代，你回局里，虽然是常务副局长，也不是什么都抓，主抓危房改造。 这个事情，市委市政府全力支持你。你不要有任何顾虑。” 陆皓明心中有数了，真的倒了房子死了人，不是教育局长受处分了，而是市级领导的乌纱帽都有问题。 死得少，来个什么小处分，死得多，帽子都会被摘掉。所以，自己去教育局，是市委给自己的重任。 汪书记说得最富意味深长的一句话是——你不可能一步到位——言下之意，就是干好了，今后就是当局长。 他本来不想回教育局，现在，却有了底气，说道：“只要书记支持我，上刀山赴火海，我也在所不惜。” 汪书记笑道：“因为开完这次会，其他的人事先不研究，就研究教育局的人事，我才要你赶到上州来，听听你的想法。 让你当常务副局长是破格提拔，当然也有个约定，皓明啊，你去了就要像扶贫一样，天天跑乡下，县城以上不存在危房。 倒了房，死了人，也是第一个拿你是问。” 陆皓明被汪书记一激，说道：“书记放心，没事做，我真的百无聊赖，有事做，我就满身复活。” 汪书记起身，走进书房，一会儿拿着一个竹杯交给陆皓明，说道： “这是你们村上那个同志送给我的。我觉得是人民群众对党和政府的官员，一份最朴实的感情表达。 我也把它当作一份厚礼送给你。希望你时时记得‘人民’两个字。你也知道，我对无何的教育事业有一份很深的感情。” 陆皓明马上站起来，接过竹杯，说道： “我一定不辜负书记的重托。” 汪书记突然问：“你怎么来的？一个人还是？” 陆皓明也不能撒谎，说：“和一个最好的朋友，叫任志远，就是在村上投资水厂筷子厂的那个。您绝对放心，他守口如瓶。” “哦，目前不要和任何人说，包括你妻子。” “好的。” “就这样，我现在就要去会务组报到。不留你了。” 说罢，他给司机小顾打了一个电话，叫他现在从省委接待处出发来接他。 陆皓明站了起来，汪书记也站起来，和陆皓明紧紧地握了一下手。 陆皓明告辞，迅速下楼。走出院子，突然见一辆车开过来，那就是汪书记的车啊。 心想，小顾这些当司机的，真是按时准点，作风严谨。肯定是提前就出发了，在附近等着。 他给任志远打了一个电话，一会儿任志远来了，他上了车，任志远也没问话。 直到到了上州宾馆，陆皓明不说话，任志远也没说话。 两人上楼，到了房间门口，陆皓明才说： “坐坐。” 任志远说：“肯定要坐坐啦。见你半喜半忧，一定是交给你一项重要任务。” 陆皓明笑道：“半喜半忧，你都看得出？” 任志远笑道：“你以为我跟慧智大师，魏大师走得近，是次次请他们打卦算命，有时坐在旁边也学一学。看得透人心少吃些亏。” 陆皓明盯着任志远，说道：“任总，我也要学一学，这么久了，总是看不透你的心，鬼点子太多了。” 任志远说：“书记跟你交代了什么任务，跟别人不能说，跟我总可以透点风。” 陆皓明笑笑：“老弟啊，跟哪个女人有关系，我都可以跟你说。唯独这件事说不得。现在是透不得半点风，连我们来上州都要捂着。” 任志远说：“那尊重你。你今天总不回去了？” 陆皓明想，这事反正要等汪书记曹书记开完会，回到无何才会研究。便说：“不回去，明天你直接送我到村上，你也去视察一下你的企业。” 任志远笑笑：“行，晚上到魏大师那儿去坐坐吗？” 陆皓明想起那个魏大师给老唐测出“止于副处”，觉得好笑，老唐官职确实止于副处，但两年后，他可以享受正处待遇啊。 便道：“行啊。” 第116章 喝，喝到醉 这次没看什么笔迹了，而是聊天。魏大师聊起省内的星相命理界，一个个被他说得体无完肤。 言下之意，只有他还算个人物。仅从笔迹就可以推测出人的性格、婚姻、事业。吹得太牛逼了，连任志远都忍不住想笑。 这魏大师意识到吹过头了，最后说：“稍微有点功夫的人，就算弘一道长。他在测字方面，我承认他有独特之处。” 任志远问：“这弘一大师是哪里人士呢？” 魏大师说：“乌市人。在当地确实有些影响。” 又坐了一阵，聊了些别的，任志远和陆皓明起身告辞。 回到宾馆，任志远说：“大哥，明天去趟乌市行吗？” 陆皓明笑道：“我发现你只要听说这些神神鬼鬼的人物，非去见一下不可。” 任志远说：“你说明天直接去村上，证明目前没有要紧的事，去村上无非也是与人聊聊，还干什么？ 你又不能跟人家打牌，心思坏的人给你拍张照片，说你放松要求，天天在村上打牌。 你又在村上没有丈母娘，不要跟别人幽会。到村上是一天，去乌市也是一天。” 陆皓明其实也是在等待着日子快些过去，说到底，既然知道了结果，就等任命书早点出来。在任命出来之前，就是消磨时间。 于是笑道：“反正方向盘在你手里，你要去哪儿，我有什么办法？” 任志远掏出一支烟，说道：“你现在可以改口，你说不去，我就不去。” 陆皓明嗔骂道：“这个鬼。” 乌市也在回去的路上，只是无何在南边，乌市在西边，次日早上，吃过早餐。两人出发。 车到乌市，任志远停车找了一辆的士，问他知不知道弘一大师。的士司机点头。 任志远跟司机谈好价格，请他带路。一路东行。的哥在一个院子门口鸣了几下喇叭，意思就在此处。然后开走了。 任志远仍然跟着的士往前面走。陆皓明提醒说：“就是这个院子。” 任志远不说话，一直往前面开。陆皓明反应过来了，任志远是故意把车子开到另一个地方，免得人家知道他是开小车过来的。 到前面一个开阔处，任志远停下车子，说：“等会我们多听少说。” 两人往回走了一里地，来到院门口，陆皓明抬头一看，上写“悠然居”三字。 进了院子，看见一个五十多岁的人坐在那儿，仙风道骨样子。任志远上前问道：“您是弘一道长？” 对方点点头。 任志远说：“我们两个是外地人，听说先生测字厉害，来测个字。” 那个叫弘一道长的人点点头。 任志远问道：“说个字，还是要写？” 道长望了任志远一眼，说道：“随意。” 任志远说：“测个豆腐的‘豆’，看这个豆子生意能不能做。” 说罢，恭敬地发了一支烟给道长。 道长接过烟，任志远忙给他打火，道长吸了一口，喷出一串烟泡。 陆皓明觉得这道长气派比魏大师要足。 道长斩钉截铁地说：“你不是做什么豆子生意。” 任志远望着道长，故意装出有些委屈，表明他就是做豆子生意的。 道长说：“豆字，在古代不是我们吃的豆子这个意义。你看这个字的形象，就是像一只高脚器皿，上面有个盖子。 它用来做什么的呢？装食物的，装食物做什么呢？敬神。所以，如果你做豆子，豆腐之类的生意，不是真做。” 任志远说：“我不真做，我是好玩？” 道长一声冷笑：“不是真做，更不是好玩。你的目的，你自己知道，我只能说你是用来敬神。” 任志远也笑笑。拿眼示意陆皓明。 陆皓明本来没想测字，但这道长测任志远的：“豆”字，至少接近真相，便也试一试。 他说：“先生，我测上升的‘升’字，看职场有没有点进步。” 道长听了，指了指桌上的纸笔，说：“这个字，你还是写一下。” 陆皓明想也没想，提笔就写，只是最后一笔，他习惯性地拖得很长。 道长说：“最近可以升点小职。” “以后呢？” “以后是以后的事，测字只能测当前，不可测长久之事。” 道长不再说话，任志远问：“先生，多少钱。” 道长指了指桌边墙上的价格表，任志远数了两百块钱。两人告辞。 一路没有说话，直到上了车，陆皓明说：“不过尔尔。” 任志远边启动车子边说：“他至少没说错了，我那豆腐是来敬各路神仙的。 你呢，从科长到副处，他说你只是升了点小职。反过来一想，你升个副处，在他眼里算个小职务，说明他对你还是有所期望，以后会升大职的。” 陆皓明笑道：“你呀，跟这些人相处多了，完全是可以去摆摊了，横也有道，直也有理，反正都是道理。” 两人说说笑笑，在乌市找了家饭店吃过中午，就往无何开。 直到下午三点，才到村上。 任志远和陆皓明商量了一件事。说等他的事情定妥以后，就一定要带他去看看那口井。 陆皓明说：“行啊。” 任志远带着老六回了市里，陆皓明就在村上住下来。每日里到处走走。 大家也知道陆皓明不久就要离开村子，好像约定俗成似的，哪天都有人来请他去家里吃顿饭。 陆皓明计算着时间，一天，两天，三天，到了第四天，果然他接到通知，叫他在村上等，组织部派人到村上来了解他的情况。 上午，组织部的一名副部长带队来到村上，要李支书召集村支两委的人来开会。 陆皓明当然不能参加。他干脆到宋爷那儿去聊天。大约十点半，李支书打电话给他，说差不多搞完了。 陆皓明回到村部，组织部的领导一定要走，说市委领导等着要考核结果。 陆皓明说：“快中午了，总要吃顿饭。” 副部长说：“领导催得急啊，不急，我还不想和你好好喝一杯？” 等考核的人走了，大家围过来，有的人说，陆主任，我给打的是满分啊，有的人说，这些人真是，单独找我谈话，一定要说一两个缺点，我就一句话，陆主任没有缺点。 大家哈哈大笑。 李支书说：“陆主任就要当大官了，我们确实舍不得你走。以后与你吃顿饭的机会越来越少，走，大家都到我家里去，好好喝一顿。” 陆皓明也动了感情，说：“喝，喝到醉。” 第117章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组织上想用一个人，真是兵贵神速，考核完毕之后的第三天早上九点，陆皓明就接到组织部的通知，叫他上午十点赶到市委常委，组织部费部长办公室。 老六没在村上，他就只好叫二娃开车送他回市里。 刚上车，就接到文娟打来电话：“你知道了，那个事定下来了，回教育局。” 陆皓明笑笑，说道：“知道了，费部长要找我谈话，现在回市里。 陆皓明心里激动，脸上没有得色，一路上和二娃拉着家常。 二娃说：“陆主任，你回教育局当领导还是去别的地方呢？” “你怎么关心这个事？” 二娃说：“我表弟在一中教语文，跟你一个大学毕业的，要是回教育局，想请你关照一下他。” 陆皓明笑笑：“回教育局的话，当然可以关照，不过要表现好，我才关照。” 二娃说：“这个我知道，肯定很优秀才向你推荐，不能给你抹黑嘛。” 他想起二娃这几年不计报酬，风里来雨里去地接送自己，又非常支持自己的工作，特别是修路那时，扛起锄头打头阵，心里十分感激二娃，便问： “叫什么名字，有多优秀？” “叫凌开封，两点水的凌，开封就是河南开封那两个字。年年被评为先进，教的学生参加全国的中学生作文竞赛都得了奖呢。” 陆皓明觉得奇怪，问道：“怎么用一个城市取名呢？在开封生的？” “他出年的那年，午水河结冰，等他生下来那天，冰凌就突然开封了，一声巨响，冰凌向下游飘去，所以小名叫巨响。 这还是宋爷给取的名。开始没取名，第二年过年，宋爷回来才给他取了这个名字。” “你和你舅舅好像不是一个村的？” “对，你记性真好，我舅舅家是大浒村的。宋爷和我们家有亲戚关系，” 陆皓明说：“等定下来我去哪儿再说。” 这时，他的手机不停地响起，都是一些熟人朋友打过来的，纷纷向他表示祝贺。 他一路不停地说：“谢谢，谢谢关心啊。” 后来干脆打成静音，一般的电话不接。 一个多小时后，就到了市委机关门口。陆皓明说：“你回去，我可能要几天才下来。” 二娃说：“要接，你打电话给我就行。” “好。”陆皓明应付道，下了车快步朝组织部走去。一路上遇到些熟人，这些人都知道他提拔了，老远扬着手，快步过来向他祝贺。 一连停了十来次，才算走到组织部。 陆皓明推开了费部长的门。费部长站起来和他握手，说：“皓明同志，祝贺你啊。” “谢谢组织，特别是谢谢部长对我的关心。” 费部长伸手做了个请坐的手势，进来一名工作人员，泡了一杯茶端给陆皓明。 陆皓明点头示谢，接过茶放在桌上。 费部长说：“你们那批扶贫干部，目前只研究了你一个人。你的去向是回教育局当常务副局长。” 陆皓明微笑着，点头示谢。 费部长说：“直接把你提为二把手，是组织对你工作的肯定，同时，也要交给你一项重任，就是负责全市学校的危房改造。 市里成立了以汪书记牵头，包括我，分管教育的张副市长，还有纪委副书记郑大为，你们局里郭局长等人组成的学校危房改建领导小组办公室。 你是这个办公室的专职主任。这个文件与你的任职文件一并发下去。因此，你到位后，给你配两名工作人员，配一辆专车。 办公地点就设在教育局。这是一项特殊而光荣的任务，组织上充分信任你，为了让你迅速进入角色。 一是你要拿出一个人员方案来，是从本局抽，还是从外面抽调，在五天内拿出一个方案，进行为期一年的危房专项治理。 二是明天我陪你到局里报到。至于郭局长那儿，在你来之前，我已找了她谈话，她表态全力支持你。 时间紧，任务重，你先回去准备准备，明天上午九点，部里郝部长到局里来宣布你的任命通知。” 费部长站起来，这是送客的标志。陆皓明再一次和费部长握手。他快步离开了组织部。 出了市委大院，陆浩明拦了一辆的，往家里赶。 回到家里，岳母娘一脸喜色，牵着超超过来，说：“喊爸爸，爸爸以后不要下乡了，天天跟你在一起了。” 超超还有点怕他，在外婆的催促下，半天才叫了一声。陆皓明抱起超超转了一圈，又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他心里有愧，转眼间超超三岁半了，他带娃的日子屈指可数。放下超超，他对岳母说： “文娟中午不会回来？” “她请了假，去买菜了。” 陆皓明没说什么，直接进了卧室，坐在书房前，找来纸笔，把局里的人轮了一遍，最后写下“宁桂生”三字。 宁桂生是体美文艺科副科长，三十来岁，与自己合拍，再说体美文艺科真的没什么事。 第二个名字，他写下“凌开封”，在旁边打了一个问号。这个人要火速见一面。 见面合适就定下来，不合适再另找对象。反正对方也不知道要抽调他。 他打了一个电话给二娃，说：“你要你表弟和我联系。我和他见个面，我有个朋友说要请个老师辅导一下小孩的作文。 我先见见，看合不合适？请下午二点半，要他一定和我联系啊。” 二娃说：“行，我马上告诉他。” 他又打了个电话给任志远，说两点到他办公室去。 任志远说：“我就没学别人第一时间向你祝贺了。” 陆皓明笑道：“我们是什么关系啊？” 这时，文娟回来了，陆皓明走到客厅，见文娟提着鸡呀，鱼呀，青菜啊，忙说：“老婆辛苦了。” 文娟爱怜地望了他一眼，说道：“我上班才听到消息，就请了一天假。要给你庆祝庆祝嘛。” 陆皓明玩笑道：“现在，你可以叫陆处长了。” 文娟白了他一眼：“你要好好感谢汪书记呢。还有，新房子过了年要装修。既然回来了，这个任务就交给你。” 陆皓明呵呵呵地笑着， 是啊，这事肯定是自己的任务，如果早点可以装修，他倒是能抽出时间，现在……不过这些事，只能跟文娟慢慢说。 文娟说：“还有，超超也三岁半了，你跟机关幼儿园打声招呼，过了年就送到那儿去上小班，妈妈也轻松点。” 陆皓明笑道：“全听首长安排。” 第118章 正式走马上任 既然是组织部领导带自己去报到，就不能一个人先去局里。 因此，他与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郝利平约定，明天上午八点半，他到市委机关门口等。 次日上午，陆皓明准时到了市委机关门口，站在偏远一点的地方等待。免得熟人见了要一个个寒暄。 一会儿，郝部长的车出来了，上了车，郝部长说： “专车和司机的话，费部长昨天忘记和你说了，从市委小车班调剂小谷给你来开车。叫谷什么去了？” 干部科长搭腔：“谷抽穗，五六月份出生的，家里就给他取了这么个怪怪的名字。” 郝部长玩笑道：“一听就是农民的儿子。” 这句话不好笑，但车子里的人哈哈大笑。陆皓明也跟着笑。 教育局的全体干部都在会议室集合好了，郭萍下楼接了郝部长一行，进入会议室。 大家鼓掌，主席台有四个位置，郝部长坐中间，再就是郭萍，干部科长和陆皓明分列两边。 郭萍主持，先是例行公事，由郝利平宣读了市委的任命通知，然后由郝部长讲话。 郝利平说：“其他同志到一个单位任职是报到，陆皓明同志算是回娘家，但还是要走程序，所以开这么一个会议。 陆皓明同志三年扶贫，成绩卓着，有目共睹，组织上委以重任，让他来教育局当常务副局长。 他这个常务副局长有点特殊，开始这一年，主要抓全市学校的危房改造，是危房改造领导小组办公室专职主任。 所以，他的工作重心落到这一方面，当然，局里的工作也要兼顾。 希望皓明同志拿出扶贫的干劲来，既把市委市政府交给的中心工作做好，同时协助郭萍同志把局里的工作做好。” 接下来就是郭萍讲话，她说： “陆局长，大家都熟悉，老同事了。这次升任常务副局长，作为我个人来说，内心非常高兴。 他能文能武，做事踏实，这是组织对我们的最大照顾，在我们局里内部提拔，让大家看到希望。干得好，组织就会重用。 我代表党组，全局干部热烈欢迎，下面请陆局长讲话。 陆皓明望着坐在台下的老唐，心里有股愧意，按理这位子是老唐来坐。不过老唐不会嫉妒他。 只是邓仪，张秀如、宁曙光都比自己早进班子。对这些人不能表现得太谦虚，越谦虚，就会让他们觉得自己吃了亏。 于是，他说道：“首先，我要感谢组织对我的信任，其次，我一定在郭局长的领导下，做好自己应做的工作。 做到三点：一是不越权，二是不谋私，三是敢担当。” 这三句话，是他昨晚想了一个晚上才定下。所谓不越权，就是告诉郭萍，我不会造你的反，以你为主。 所谓不谋私，就是告诉大家，我不会像其他人一样有私心。 所谓敢担当，也是警告，大家不要以为我不越权，就事事听从郭萍的，有什么事就和大家和稀泥。不会。我会坚持自己的原则。 陆皓明说完，郭萍最后总结道： “这是个短会，主要是宣布人事任命。至于以后的工作，郝部长讲了，陆局长当前的主要工作是危房改造。 危房改造领导小组办公室也设在局里，我跟其他几位局领导说清楚，陆局长这一块，到时将配三名工作人员，有专车。 大家不要有意见，这是工作需要。没有其他事情了，再一次感谢郝部长和组织部来的几位领导，散会。” 郭萍率班子成员一直送郝部长到楼下，她挽留郝部长吃了中餐再走。但郝部长婉拒道：“下次，下次。” 送走郝部长，郭萍召集班子成员到会议室继续开会。 大家进了会议室，郭萍招招手，陆皓明跟着她进了局长室。 她把局里的分工和陆皓明商量了一下，陆皓明说：“我完全同意。只是危房办，我想抽两个人。” 郭萍说：“你说，抽哪两个人？” “宁桂生，文体科相对来说比较轻松。” 郭萍点点头。 “还有一个呢，陆皓明虚晃一枪，用大帽子先压着，有个市级领导向我推荐了一中的语文老师凌开封，这个人文笔好，危房办要个笔杆子才行。” 郭萍说：“你要考虑清楚啦，干一年又要退回去，他自己愿不愿意？” “因为这是领导打的招呼，我也不敢违背，昨天和凌开封见了一面，你提醒得好，等会再和他说一说。” 郭萍说：“你要抽人，我尽量支持。倒一座学校，我俩都要受处理。” 两人谈完，就进入会议室。陈彬进来重新泡了一轮茶水。等他走后，郭萍说： “我们开个党组会。主要是皓明同志重心要放在危房改造上，不可能天天在局里上班。 所以，局里的日常工作还是请唐局长全面抓起来。办公室这一块，还是要请唐局长分管。 其他各项工作，还是各就各位。这了方便办公，基建科搬到二楼。危房办放在一楼。 其他，陆局长要求宁桂生同志去他那儿上班，他抽人，大家都要支持。不能说你分管的科室就不能抽人。 我跟大家说，倒一座房子，不死人则已，死了人，我们都是第一责任人。” 然后，她征求其他人的意见，大家都摇头。 散了会，陆皓明立即要张建辉通知基建科搬办公室。然后打电话给凌开封。跟他说了工作一年之后，就要回原单位。 凌开封说没问题。 陆皓明到郭萍办公室汇报了，请她跟一中校长打个电话。郭萍点头应允。 一会儿，宁桂生到楼下，老远就扬起手：“陆局长，郭局长找我谈了话，现在向你报到。” 陆皓明与宁桂生握了握手，说：“欢迎啊，以后办公室在下面这两间。” 宁桂生说：“那我去帮着搬。” 陆皓明与宁桂生扬扬手，这时，手机响起，他听了两次，不知道是谁。 对方一字一句地说：“谷、抽、穗，给领导来开车的。” “哦，谷司机，我正在指挥搬家。你明天过来报到。” 大约一个小时，两个办公室调剂好了，宁桂生和张建辉，小陈，何田田把卫生都搞好了。 陆皓明说：“人多力量大。” 他选择靠东头的第一间办公室坐下，环顾左右，桌子椅子都是资料室搬过来的，感觉非常亲切。 这时，宁桂生带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进来，介绍道：“谷司机。” 陆皓明上前握手道：“欢迎你，小谷。你明天来没关系啊。” “当兵出身的，闲不住，局长，要我做什么，你交待就是啦。” 陆皓明说：“既然来了，下午就和宁科长做几块招牌。”说罢，他在纸上写了“副局长室”，“学校危房改造领导小组办公室”、“资料室”交给宁桂生。 陆皓明看了看时间，说：“下班。” 谷司机马上走到外面，打开车门，说：“局长我送你。” 陆皓明摇摇手：“你回去。” 谷司机说：“顺路而已。” 陆皓明说：“你说自己当过兵，怎么不听指挥呢？” 谷司机尴尬一笑，见陆皓明态度坚决才作罢。 陆皓明干脆折回办公室，把门一关，坐了好一阵，等局里的人都走了，他才走出教育局院子，拦了一辆车回家。 2004年12月8日，是陆皓明正式走马上任的第一天。他的人生之路，开启了新的篇章。 刚刚坐上的士，任志远的电话就来了，说：“在哪？” “的士车上，准备回家。” “直接到酒店来，就我，老六，我和文娟联系好了，老六正去接她，今天应该庆贺啊。” 陆皓明笑骂道：“你这个家伙。说完对司机说：去南国大酒店。” 第119章 不要县县都跑，一定要先立威 陆皓明虽然只是副局长，但他单独管三个人，这三个人，除了宁桂生还受局里指挥外，其他两人只听命于他。 此外，他还单独有一辆专车，局里只有郭萍有专车，其他副局长共用一辆小车。 其他副局长在教育系统，只有分管业务内有点权力，陆皓明下去五县一区，就是钦差大臣。 他代表市危房领导小组，虽说只是副局长，但县长书记都要买账。 所以，他的办公室设在教育局里面，等于局中局。他充分理解原来的同事们对他的各种羡慕嫉妒恨。所以给自己定了三条规矩： 一是上下班骑摩托，决不要司机接送。（任志远要把旧车送给他，他也谢绝了。） 二是全心扑在危房改造上，局里的事基本不管。 三是非必要不找郭萍，除非郭萍找他。 把办公室框架搭起来之后，陆皓明迅速做第一件事情。 开一个高规格的会议，请五县一区的县委书记县长（区委书记区长），分管教育的副县长（副区长）、教育局长赶到市委小会议室，由汪书记亲自讲话。 会上，各县都签了军令状。汪书记要求各县区迅速把危房底子摸清，三天之内上报危房办。 收到下面报送的汇总表格后，陆皓明就召集大家开了一个会。 他说：“小谷虽然是司机，但也是危房办的工作人员。不是简单开个车，以后每次会议都要参加。” 小谷很兴奋，以前就是开车，现在让他参与工作，说明领导很看重他，立即站起来表态：“保证积极参与。” 陆皓明说：“以后不要叫我局长，一个副局长下去，在县委书记县长面前没有份量。你们就叫我主任。 我是危房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你们都是危房办专员。不把架子拉起，人家不会鸟我们。 到了下面县市，我们要随口引用上次汪书记的讲话内容。要给他们压力。 当然，这是次要的，主要是要亲自到村一级小学去看。一般来说，中学都建得好，有的甚至非常光鲜。 光鲜的背后是破烂不堪。我们把真实的底子摸清楚。宁科长，你去买两台相机，我们有时要分开行动。一定要拍照存底。” 开了这个会议之后第二天，他就带着三人到了夏县。赶到夏县时已是十点。 夏县教育局很热情，局长方斌说先休息，然后再请分管县长过来，一起向他们汇报。 陆皓明点点头，果然过了二十分钟，分管县长就过来了，进了小会议，由方局长汇报。 方局长汇报得条条有道，说全县有11栋校舍，存在危险、较危险两种情况，危险的校舍有三处，乡里汇报已经搬离。较危险的正在编制修整方案。 汇报完毕，分管的孟县长笑道：“陆局长请放心，我们绝对会按市里的精神落实，中午好好喝顿酒，工作要做，酒也要喝。” 陆皓明说：“喝酒可以，请县长多拨点资金。该搬的一定要搬，该修整的一定要在半年内修整好。” “行，没问题，局长。” 中午在夏县最豪华的“夏花大酒店”吃饭。宁桂生趁人少的时候，偷偷地问陆皓明：“就听听汇报？” 陆皓明说：“对，要相信县局。” 席间，上的是茅台，陆皓明有点酒量，他在乡里搞过，基层的同志只要喝好了，什么都好说。于是你来我往，喝得痛快。 最后，陆皓明说：“孟县长，我再敬你一杯，全拜托你啦。” 孟县长有七八分醉，说：“酒就不喝了，局长。等会我还要到隔壁去敬酒。” 陆皓明说：“我不是局长，是危房领导小组办公室专职主任。叫我陆主任比较好。” 孟县长一听，忙说：“好，就一杯。” 吃了这顿饭，方局长说：“开几间房子先休息一下，下午去看几个地方？” 陆皓明说：“我先到各县跑一遍，算是与大家见个面，不留了，明天还要去商县。” 方局长也是表面挽留，实则恨不得他们快点走。所以佯装惋惜之后，说： “我想应该也是这样，先见个面，以后再详细看。既然这样，那就尊重主任的意见。” 大家上车，小谷开动车子离开了酒店。陆皓明翻着方局长上报的材料，说道： “小谷，你往寨子乡开。” 一车人兴奋起来，宁桂生说：“暗访？” 陆皓明说：“他这材料上，寨子乡有三所村小学是危房，学生都搬了出来，我倒要看搬了还是没搬。” 一车人兴奋起来。 陆皓明给大家讲解了暗访要求，不要让人发现他们是来暗访的，车子要停在至少一里以外的地方。 每次只去两个人，装着下乡摄影的样子，到处拍拍山水，如果有人问起，一定要说是摄影爱好者。 最终，就是要拍到危房，拍到有没有学生在上课。 说了要求之后，他就要小谷先去“西平小学”。 谷司机说：“暗访这事我内行。我原来是在电视台当司机。主任信得过，先让我和宁科长打头阵。我保证完成任务。” 陆皓明说：“你说说，怎么保证？” 谷司机说：“我尾厢里还有一件旧衣服，平时要换个胎之类，就穿那身衣服。 我无非是那衣服不要了，给衣袋剪个洞，手在里面按一下快门，谁也不知道。” 大家笑了。宁科长说：“你还有这么一手，这个司机配得好。” 谷司机开得更起劲了。 车到寨子乡，谷司机停下车，找陆皓明要了汇报材料扫了一眼，下车找人打听。 一会儿上车说：“西平小学，次冲小学，开领小学，三所学校的路我都打听清楚了。 西平和次冲隔得不远，开领小学更远一点，不过都在一条线上，路不太好走。” 凌开封说：“越贫困，学校差路也差。” 宁科长说：“县局领导懒得去，听乡里忽弄一下，到处都是这样。” 大家一路议论，都有了一种神圣的感觉。他们是去暗访，是去拯救那些危房下的孩子。 半小时后，到了西平村，宁科长和谷司机两人去学校。 半个小时回来，两人回到车上，一副惊愕的表情。谷司机往前开，宁科长把照片回放给陆皓明看。 房子真的非常危险，只要碰上大雨，冰雪天气，非倒不可，但学校里有六个班，个个班坐得整整齐齐。 宁桂生说：“学风倒是好，书声琅琅。” 陆皓明说：“快点开。” 他们一路看了次冲，开领两个小学。情况都差不多。 陆皓明说：“赶快回去。” 车往回开，到了寨子乡，路就好走了。 陆皓明打汪书记的电话。拨通后，陆皓明说：“书记，在市里吗？在啊，那今晚您一定要听听我的汇报。有些事比我想象的要坏一百倍，简直触目惊心。” 挂完电话，陆皓明说：“我们马不停蹄赶到市里，到南国大酒店附近的小店吃饭，那里有个快洗店，宁科长你把照片冲洗出来。” 第120章 杀鸡儆猴，比什么都管用 吃过饭后，陆皓明说：“开封，你就回去，连夜写一篇汇报材料，小谷送我和宁科长去汪书记那儿。” 宁桂生很感激，能把下属带到领导那儿去露脸，是真心帮衬自己的人。 小谷对凌开封说：“你也上车，送完主任我再送你，你的摩托还在局里呢。” 到了书记楼，陆皓明领着宁科长下车，匆匆往二楼走。 陆皓明按了一下门铃，汪书记亲自来开门了。穿过外面的接待室，一直进了里间。 汪书记坐下，陆皓明和宁科长才敢坐到对面。 “这是宁科长，从局里抽调到我办公室的。”陆皓明介绍道。 汪书记点点头：“上次开会你就介绍了嘛。” 宁桂生忙说：“书记记性真好。” 汪书记问：“什么情况，这么火急火燎的？” 陆皓明把情况详细汇报了一遍，然后把照片送到汪书记桌上。 汪书记看了一遍又一遍，陆皓明注意到汪书记嘴角抽动了好几次，说明汪书记非常愤怒，只是修养极好，没有当着他们的面发作，便趁热打铁，说道： “书记，全市各类学校有1257所，其中上报的危房，次危房屋263所。我们每天跑5所，要两个月才跑得完。 靠我们4个人是跑不完的。这就要求下面讲实话，办实话。 今天第一次出门，就碰上说假话的，乡里报假情况，说已搬迁，县教育局不去核实，分管教育的副县长大言不惭，他们县绝对没有问题。 如果我们不做过细工作，打一转就走，非常危险。您也看了照片，这3所学校，只要是下大雨，冰冻天气就会出问题。 所以，要推动这项工作，必须处分人。不处分就是乡里哄县里，县里哄市里，迟早要发大地震的。” 汪书记望着陆皓明：“你认为要给个什么处分才行？” 陆皓明冲口而出：“寨子乡书记非撤职不可，他根本就不拿师生的生命当回事。 夏县教育局方局长，分管的孟县长都是玩忽职守，也必须处分。只有严肃处分，其他县才会闻风而动。” 汪书记说：“你把整个情况写一个汇报材料。明天十二点前交到小顾手里。” 汪书记这么轻轻一句，让宁桂生颤了颤。看来，他要动真格了。陆皓明满意地站起来，说：“书记，我们就不打扰你了。” 汪书记只挥挥手，没有送他们。 两人下楼，一句话也没说。 直到出了书记楼，宁桂生才说：“汪书记其实非常气愤。” “宁科，做工作就要这样，靠我们推不动的，只有摘掉几个乌纱帽，他们才知道功夫。” 两人边走边聊，突然，宁科长指着远处的车说：“小谷还没走。” 两人走过去，果然是谷抽穗。陆皓明说：“不是要你回去吗？” 小谷说：“这又不是上下班接送，是工作还没完成。” 陆皓明笑道：“难怪你从电视台调到了市委小车队。” 小谷把他们送到局大门口，没有进院子。陆皓明和宁桂生走了进去，发现办公室有灯光。 宁科长说：“开封在写文章？” 两人走过去，敲了敲门，果然如此，开封笑道：“家里小孩子才一岁，这里安静。” 陆皓明说：“先回去休息，明上午十点交给我就行。” 三人才离开办公室，各骑一辆摩托回家。 次日上午九点，凌开封将打印好的材料送给陆皓明审查。陆皓明看了，果然好记性，好文笔。 他只改动了两个字，交他打印好，和小谷一起送给汪书记的司机小顾。 这件事情的发酵和经过就不写了。据说曹书记看了汇报材料，大为光火，当即派调查组去夏县三个学校核实。 三天之后，就有了处理结果。 夏县寨子乡党委书记被免职。县教育局方局长，分管教育的孟副局长均给以党内警告处分。 这件事，让无何像一锅烧开了的水，沸腾起来。街头巷尾，不知演绎出多少传说。 有说陆皓明这人一贯心狠手毒，三年前拱翻了局长陶之春，把人家送进了监狱。 现在更不得了，敲掉一个乡党委书记的饭碗，让下面教育局长和副县长都受处分。 更有甚者，传言陆皓明这个人心境狭隘，睚眦必报。他去夏县，副县长和教育局长没敬好他的酒，他一肚子火就去暗访。 到乡里找乡党委书记，书记正在开会，叫他等一等，于是他一怒之下，就到领导面前煽阴风点鬼火。 当然，陆皓明本人是听不到这些传闻，都是任志远转告。陆皓明本人的感觉是处分得非常好，非常及时。 处分的文件发下来后，夏县、商县，周县、汉县、之县，无何区的教育局长在两天之内，几乎全到陆皓明办公室来汇报。 第一天是夏县方局长，商县刘局长，无何区秦局长，第二天是周县王局长，汉县赵局长，之县李局长。 他们是来作检讨的，也是来劝阻陆皓明暂时不要下县。说前段有些乡镇在这方面确实存在应付。报的数字不太准确。 现在，他们都是以分管县长带队，教育局全体干部出阵，分片深入各个乡镇，进行地毯式排查。 坚决做到只要是危房，一定先搬离，该加固的加固，该重建的重建，绝对保证师生安全。 陆皓明没有想到，这些县区教育局长，平时拿市局的副局长不当回事，最多是表面上礼貌。 现在一个个像绝对的下级，在他面前一副摇尾乞怜的样子，陆皓明只回答一句话：“检查和暗访不会停。我相信你们，但我更相信事实。” 这句话让这些教育局长又慌了，纷纷说：“检查和暗访都行，但你把结果告诉我们。以免产生误解，比如有些乡镇行动快，你们没去暗访，有些乡镇万一慢一步，正好被你们撞上了。” 陆皓明想，这个说法也对，便说：“给你们十天时间。” 等这批局长走后，陆皓明对凌开封说：“编两期《简报》，一期是对寨子乡暗访和处理结果，第二期是各县市目前的动态。报送领导小组各成员，抄送各县市，市直各单位。” 凌开封说：“我马上编，上午交稿。” 宁桂生说：“下午我去送给领导。” 小谷说：“我和你一起去送，领导的办公室在哪，我都清楚。” 陆皓明觉得，打了一个胜仗，大家的积极性空前高涨。个个都抢着做事。 陆皓明还发现一个现象，局里的同志见了他变得恭敬了。 有一天，邓仪特意来了他办公室，笑道：“我帮你当了两天接待员啊。你要奖励我啊。” 陆皓明不解，望着邓仪。 邓仪笑道：“各县的教育局长来了，到哪里吃饭？郭局长到党校学习十天，老唐安排我接待。” “没在背后骂我的娘？” 邓仪摇摇头：“岂敢，连夏县方局长都说，他宁愿受个处分，不然真的出了事，连工作都会抹掉。 因为那些乡镇书记，他一个教育局长根本压不住。分管副县长讲话也没用。天天去找书记县长，书记县长哪有这么多工夫听汇报，还要讨顿骂，骂他无能。” 陆皓明听了，说：“你辛苦了，下次请你喝酒。” 邓仪躬身道：“开玩笑的，接待他们也是应该的，市局是娘家嘛，你忙你忙。” 邓仪都这么恭敬，其他人就更恭敬了。只有两个人除外。一个是老唐，见了面扬扬手，笑笑。 另一个是何田田，敢跟他开玩笑，说：“陆局长，回来了也没胖一点啊。天天下乡，难得见上你。” 他借过何田田的钱，年初去还。何田田不收，说你要装修房子，我也不急着用钱。陆皓明想想也对。 他觉得这局里，唯一放心的就是老唐和她了。笑道：“至少十天不下乡，有空来坐。” “下周来坐。” 何田田这么一说，陆皓明才想到这天是星期五了。任志远催了几次，看来明天一定得和他回一趟自己的老家。 第121章 回家取水，原来还有更好的办法 星期天，任志远开来了两辆车。一辆任志远当司机，陆皓明一家三口坐上面，一辆是老六开着，跟在后面。 陆皓明自从当了副局长，除了电话报喜外，还是第一次回家。 文娟聪明，准备了不少礼物。家中除了父母，有一个姐姐远嫁了。所以文娟采购的多半是两位老人的衣服。 陆皓明老家是周县的，周县在无何西面，离无何也不过七八十公里。一路谈笑，一个多小时就到了老家——井口村。 陆皓明爹娘脸上乐开了花，站在地坪里迎接。等超超一下车，他娘就过来抱起超超亲了又亲。 陆皓明向他爹介绍：“任志远，任总，我读高中时的同学。” 他爹说：“要你介绍做什么？读书时候就来我家玩过几次。” 他娘抱着超超过来，说道：“志远样子没变，就是胖了。” 任志远说：“我过去瘦得像一只猴，现在胖得像一头猪，两老眼力真好，一眼就认出了我。” 陆爹说：“听皓明说，你都发大财了。” 任志远说：“还不是陆局长皓哥照顾？” 陆皓明又给爹娘介绍了老六。 陆爹说：“快进屋。” 陆浩明陪着任志远进客厅坐下，这屋子一般，是红砖砌的，陆爹讲面子，外面贴了瓷砖，里面粉刷了一遍，倒也显得有些客气。 陆皓明他爹忙着泡茶。文娟忙着搬礼物，他娘忙着收礼物。陆皓明起身找老六。任志远说：“不要管他。” 一会儿，陆皓明他娘进来说：“志远，你客气什么？送这么多东西给我们。” 陆皓明才知道老六是去搬东西去了，便对他娘说道： “他呀，把你当亲娘啦。” 任志远说：“没送什么东西，就一点吃的用的。” 这时，一些邻居也围过来看热闹，陆皓明就站起来，和男同志握手，发烟；和女同志笑笑打招呼，见了小孩摸摸脸蛋，称赞几句；见了年长的，不管男女，伸出双手握着，唠叨几句。 陆皓明他娘，端茶，递糖果，陆爹就陪着任志远聊天。老六就不知哪儿去了。 反正热闹得像过节。等这波看热闹的走后，文娟就瞟了陆皓明一眼，两人走到一个角落。 文娟说：“你打个电话给水生来吃饭，我凑足了钱带过来了，把那四万还给他。” 陆皓明觉得文娟想得周到，忙打了电话。水生一听，说：“皓哥回来了，我在镇上，马上赶回来。” 超超很喜欢乡下，文娟就带着超超到外面玩去了。陆皓明他娘就进了厨房。 老六则根本不见人。 陆皓明回到客厅，任志远和他爹聊得愉快。原来他爹在说，家里困难时，他如何节衣缩食送陆皓明读书的历史，任志远连夸陆爹，目光远大。 陆皓明听了几句，脸都红了。他知道他爹就喜欢吹自己，打断道： “爹，跟你商量个事。城里呢那自来水喝起来都有一股氯气。志远听说我们这口井好，就想来取点水。” 他爹说：“没问题，这井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多的是。” 陆皓明说：“您别打断我的话，我还没讲完呢。不是今天取点水，是每周都来取水。他家喝，我也装几桶。” 陆皓明他爹望着任志远，问道：“你车费都划不来呢。” 陆皓明说：“老人家，时代变了，任总的钱用不完。” 任志远笑道：“以前呢，我是什么水都喝，但是，您看我这么胖，现在变得穷讲究了，身体要紧啊。” 陆爹说：“行啊，你放些桶子到这儿，我帮你取好水，你到家里来拉就行。” 陆皓明说：“正是这层意思。但您还是要注意，免得人家议论您做水生意。” 陆爹说：“我一天多取些水，没人管，别人还自己打井开豆腐坊呢。” 任志远忙问：“自己打的井，水质也一样？” “一样，这个村子都一样，出了这个村就不一样了，怪得很。” 任志远和陆皓明对视了一眼。 陆皓明说：“住在这儿，我都不知道是一样。” 陆爹说：“你回来总是停一下就走了，自己打井是近几年的事。开豆腐坊的多了，远一点的难得来取水，就自己打井。 反正大家都打着井口村豆腐的牌子，送到镇上的饭店去，后来发现，自己打的井，豆腐也一样好吃。” 陆皓明说：“那我们自己打口井，装上自来水。把卫生间也改造一下，跟城里一样搞冲厕，洗淋浴。” 陆爹说：“你不拿钱，我自己都要搞了，好多人家里都搞得跟城里差不多了。” 陆皓明笑道：“我是不知道，哪里要您拿钱啰。” 正说着，老六回来了，陆皓明问：“你到哪儿去玩了？” 老六说：“你们这边有口好井，我棒了几口喝了，真甜。” 任志远说：“叫你带那么多瓶子，就是来取水的嘛。” 一会儿，水生来了，进门先喊了一声叔叔，然后伸出双手和陆皓明来握手。 陆皓明站起来，水生握着陆皓明的手说：“大哥，祝贺你当大官了。” 陆皓明说：“老弟，不是什么大官呢。” “当然是大官啦，以前就和乡里王书记一样大，现在你比他还高一级了。相当于县里的副县长了。 有的人说，你甚至比副县长还大，有个副县长不听你的话，你跟领导说一声，他就受了个处分。” 陆皓明满脸通红，说：“兄弟之间不说这些，副县长，我说一句话，他就受处分，别人乱讲，你不要乱讲。我没那本事，就是教育局的一个副职。” 不料，陆爹插话：“侄儿，这就是要读书啦。” 弄得水生一脸尴尬。陆皓明对他爹说：“你老人家呢，水生不差，混得比我好，高楼大厦，车子都有几辆。” 任志远说：“都好都好。” 陆皓明这才给水生介绍任志远。他们两人又握手。 任志远说：“你是皓哥的弟弟，我也是，只是不姓陆。我们也是兄弟，这是我的名片，到了市里先找我。 你皓哥不一定时时有时间，我可以管你衣食住行，吃喝拉撒。” 水生看了一眼名片，说：“一定要来麻烦任总。” 任志远又指着老六，给水生介绍了，说道：“在市里，谁欺负你，就找他。别人都叫他六哥。” 水生很兴奋，说：“靠着皓哥，又认识了这么多贵人。多好啊。” 一会儿，陆皓明他娘进来，说：“哟，水生也来了，做伯母的太高兴了，我看到我们水生就高兴。来，一起吃饭去。” 陆皓明心想，这个家幸亏有个八面玲珑的娘，自己身上继承的是父亲的性格，改了不少，还要改啊。 第122章 力辞村上送锦旗 席间，大家都吃得非常愉快。吃过饭，文娟把水生叫到里屋，要还钱。 水生双手摆个不停，说道：“嫂子，听我讲句你不喜欢听的话，我现在穷得只剩下钱了。 你房子要装修，要钱用。我还带了几万块钱过来。嫂子，我就跟你讲句真话，陆家就出了皓哥这么个人物。 做嫂嫂的你要当贤内助，在钱上面要公私分明。我不是说他贪钱，是怕别人拼命送。 我不会讲话，你要原谅我啊。” 文娟说：“你是个好老弟，做嫂嫂的心里清楚。先还了这笔再说，装修慢慢来。” 水生把脸一虎：“你听我的啦，向别人借，不如向我借。你过几年还给我。” 文娟和水生怎么也讲不通，陆皓明进去，听了水生的理由，对文娟说：“也行啦，兄弟是兄弟，不会讲假话。” 文娟没办法，出去了。 陆皓明和水生拉了几句家常。水生说：“皓哥，用钱的事找我，千万别收人家的钱。” 陆皓明拍拍水生的肩膀，说：“我懂你的意思，我们这一代就靠我们俩兄弟，你跑运输也要注意安全啊。” 水生说：“你放心，我准备换行当了。” “什么行当？” “搞建筑，现在到处都搞开发。镇上都搞了开发区，我准备拉一支施工队。” 陆皓明说：“这个行改得好。不过，要找几个真正懂行的技术员。” 水生点点头。两人出门，见文娟，老六，任志远都拉着水桶，水生说：“我也帮着去取水。” 陆皓明留下来，与他爹商量打井的事。要他尽快动手，又给了5000块给他爹。 他爹说：“明天就请师傅。” 老六的车上装满了桶装水。陆皓明爹娘又在任志远的后尾厢装了许多土特产。 要走时，他娘把陆皓明拉到一边，说道：“两只弄好的鸡，一箱鸡蛋就给志远，那个老……对，老六，就送他两块肉。都是新鲜的，我从铺子里刚买来的。” 他爹娘，水生等人站在地坪里，挥手致意。 两辆车离开了井口村。 车行三四里，任志远说：“水厂，筷子厂都交给田依平负责，老六就回来管餐饮部。” 陆皓明听懂了意思，知道豆腐制作这一块就交老六来管。便道：“这个安排恰当。” 这时，陆皓明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一看是李彪打过来的，便说： “彪哥，李书记啊，很不好意思，一上来就是孔夫子搬家，尽是事（字）。连老家也是今天才抽空打一转。” 那边笑道：“我知道，二娃说他表哥跟着你，也没休息过。我就是想跟你说一件事。” “请讲。” “你一定要抽空下来打一转。大家想你啊，我们都成习惯了，总是想着你像以前一样，是去家里休息几天就会来村里。” “快元旦了，我元旦来。” “这样好不好，你元旦不要来，过了元旦等到上班的时间来，我，家俊，宋爷，林老师商量了一下，你回来时，我们要热热闹闹地送你到教育局。 请套锣鼓，敲锣打鼓，再送一块大匾，上面写上‘有才有德，无私无畏’送给你。还送一面锦旗给你们局里。” 陆皓明笑道：“书记，万万使不得。” “怎么使不得呢，我们不是做假，是发自内心的。” “李书记，你这是害我。你们发自内心，别人不这样认为。他们偏要说我好大喜功，做了点事，要闹得满世界都知道似的。” 李支书说：“不要顾忌那么多。” 陆皓明急了，说：“这么，我明天和任总下来，有什么，我们当面说好吗？” 李支书说：“那也行。” 任志远和文娟在旁听着，也明白了七八分。 文娟说：“村上求你做什么事啊？” 陆皓明把事情说了一遍。 文娟说：“千万要制止啊，” 任志远故意说：“送就送，再请记者报道一下。” 文娟说：“你还鼓他的劲，万万送不得。” 任志远说：“就是要送，为群众做了事，就是要让领导看到。” “领导去了他们村上，都知道呢。” 任志远说：“还有些没去的嘛。” 陆皓明推了一把文娟：“看你急的，任总开玩笑，你也跟他急啊。” 文娟说：“志远，你跟我开玩笑，我是借机跟你讲真话，你帮我把陆皓明看紧一点。他现在有点飘了啊。” 陆皓明说：“我哪里有一点飘了？” 文娟说：“你刚才怎么喊人家的啊，彪哥，李书记啊，要就是彪哥，要就是李书记。一次喊别人两个称呼，就是飘的表现。” 听得陆皓明和任志远哈哈大笑。 笑完，任志远说：“哎，大哥，仔细一想，嫂子说的有道理啰。 慧智大师跟我说过一个陌生人首先问你的职业，他是为了试探他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与你交往。一个人不停地换称呼，是对别人的不尊重。 当然，关系特别要好的不同，比如我喊你，陆大局长，皓哥啊。不是不尊重，但也是讲玩笑话之前才这么的。” 文娟说：“是咧，有些病人轻浮得很，说文大护士长，文美女，我知道他下句就不会是句好话。” 陆皓明笑道：“文护士长，文美女，首长，我下次一定改。” 任志远说：“夫妻两在卧室里讲的话不要当着我讲，影响我开车。” 文娟说：“你真的特飘。” 任志远说：“家有贤妻，胜良田万顷。大哥，你要感到幸福啊。” 陆皓明说：“是啊，如果你十句话里有九句是假话，刚才这一句是绝对的真话。” 文娟瞟了陆皓明一眼，说道：“明天下去，辛苦任总给你开车，好好跟村上领导说清楚。” 第123章 文娟感动得哭了 星期天，任志远开车子来接陆皓明下乡。 文娟说：“我上夜班，陪你去一趟。你带去的被子衣服，日常用品，我去清理一下带回来。” 八点出发，九点多就到了村上。 村里人可是头一回见到文娟。以往送点什么土特产，也是陆皓明到院子外面接。 李支书家的左邻右舍都来看热闹。文娟大大方方和人打招呼，众人都称陆主任老婆贤惠漂亮。 文娟坐了一会儿，上楼替陆皓明收拾行李。 一会儿，家俊、宋爷，林桂海老师都来了。李支书当即打电话叫二娃到塘里来捉鱼。 大家陪着陆皓明和任总在一起说说笑笑，只见二娃抱着一个纸箱进来，对陆皓明说道： “陆主任，上次跟你车上提一句，你就帮我表弟调动了。太感谢你了。昨天打了几只野兔，弄干净了。我给你搬到楼上去。” 李支书说道：“陆主任肯帮忙，你看在村上三年，帮君雨调到一中，把隔壁村开封调到局里。” 陆皓明说：“君雨调到一中，是林老师有贡献，局里的集体决定。开封也是凭自己的本事，书教得好，能写一笔好文章。” 家俊说：“反正是因为你，你没来村上，他们两个就没有这样的机会。” 陆皓明懒得解释，有些事解释不清，便示意了任志远一眼。 任志远说：“皓明兄今天来，算是与村上正式打个移交。下面人多，我建议到楼上议一议。” 李支书说：“行。”大家纷纷往二楼走。 书记娘子提着水壶跟上来泡茶，文娟见了，忙接过水壶说：“我来。” 大家坐下，陆皓明说：“在村里三年，是我人生最难忘的日子，感谢大家对我工作的支持。 因为全市学校危房多，在全省都受到了批评。市委研究让我回教育局专抓危房改造。 情况比较特殊，回去就组建班子，没休息过一天，这个星期六才有时间，所以去了一趟老家，今天才来村上。” 家俊说：“你人没在村上，但你做的事，大家都知道。听说你上任就撤了一个党委书记。” 文娟泡了一轮茶，坐在陆皓明身边旁听，听到家俊这么说，用眼瞟了陆皓明几次，示意他说明一下。 陆皓明笑道：“这个传闻，我解释一下，我没有权力撤别人的职，是那个人欺下瞒上，市委责令夏县免了他的职。 我可是连个股长，都没权力撤啊，大家要帮我做好解说工作。” 林老师说：“学校危房改造就是要靠你这样的人。我们村那栋学校给乡里反映多次，没人理。后来我跟李支书商量，才把学生带到我家里，不然一定要出事的。” 陆皓明说：“对。这点做得好。正因为市委很重视，免了一个乡党委书记的职，现在全市都动了起来。 这件事，对我来说也有压力，这个压力就是连你们都说，是我撤了别人的职。弄得现在，我成了一个可怕的人物。 现在你们提出来要敲锣打鼓送我，不是为我好，是把我往火坑里推。有句古话，祸福相倚，我陆皓明越风光，别人越嫉妒，我就离背时越近。” 大家听了，一时沉默。 宋爷喝了一口茶，缓缓说道：“我原来不了解情况，皓明说出自己的担心，我听完之后觉得有道理。 花不全开，月不全圆。势不可用尽。这是曾国藩说的一句老话。人在上升期，是应该注意收敛。 皓明现在处在风口浪尖，注意一下比较好。敲锣打鼓就免了。不过，送陆皓回市里，选个时间，还是要履行这个仪式。” 宋爷是智多星，他说了，大家觉得他讲得有理，又总觉得过意不去。 这时，文娟小声对陆皓明说：“我讲几句行吗？” 陆皓明觉得文娟一向说话有分寸，便指着文娟向大家说：“这里有一个编外人员要讲话。” 众人把目光投向文娟。 文娟说：“我今天要跟着来，就是想借这个机会来说一句感谢。陆皓明这三年，得到了大家的帮助和支持，我代表家属确实感激你们。 没有小浒村，就没有陆皓明的今天，当然，也说明他在这里做了一些事。大家要送他回市里，出于真心，我不反对。 不过，我提个这样的建议，干脆过小年那天，除了在座的几位，再加几个代表到我家里吃顿饭好不好。” 陆皓明说：“这个好。” 任志远说：“我说几句，皓明家里地方狭小。不如改到我酒店。会议室也有，可以聚谈聚谈。吃饭更不用说。多来一些人也没关系。” 陆皓明说：“任总的这个办法也好。” 大家沉默了一会。林老师说：“本来不符合大家的心意，但皓明讲的有道理。宋爷也说了花开一半最好。我赞同任总提的方案。李书记，看你最后怎么定决。” 李支书说：“我本来想不通。群众也想热热闹闹送陆主任回去。陆主任刚才说了，社会很复杂，那就过小年那一天，我们来十多个代表。” 陆皓明说：“只要你们不敲锣打鼓，不送匾。到任总那儿的话，你们多来几个没关系。我们好好喝一顿。人都是有感情的，二娃，五猛子，妇女主任都来。 对了，特别是书记娘子。李书记你一定要带上。她不喝酒，我也要敬她两杯。” 这个方案，大家几经商量，完善，总算定下来。 李支书说：“那就这样，过小年还要一段时间，先把今天的酒喝好。” 这天中午，陆皓明喝得特别高兴，与大家推杯换盏，文娟在旁边提醒几次，陆皓明都不听。任志远对文娟说： “他酒量可以。让他多喝几杯，他对这个村，比对老家井口村感情还深。” 临走时，后备厢里塞了被子，箱子。可听到消息的村民，这个一只鸡，那个一只鸭，还有一箱一箱的鸡蛋，一捆一捆的白菜。 装不了就放后座，挤得文娟动弹不得。 开出小浒村，陆皓明和任志远就听到后排有响声，好像文娟在抽泣。陆皓明回头一看，果然文娟用纸巾捂着鼻子。 陆皓明示意她别哭。 文娟擦了眼泪，说：“我平时怨你常往村上跑，来了一回才清楚。这些人对你多好啊。要是在城里，一个人调动，大家无动于衷。” 任志远说：“嫂子，看到了。大哥在这里深得人心。” 文娟说：“我们医院郑院长也深得人心。他走的时候冷冷清清。还是这里的老百姓好。” 任志远说：“城里人心眼多，怕跟老院长太亲近，新院长不喜欢。村里人纯朴，反正不要别人提拔，再提拔也是个农民。” 文娟破啼为笑：“志远，你是什么都能说到点子上。” 陆皓明感叹：“我不是说大话，真正为老百姓做事，老百姓最懂感恩。你们郑院长走了，但你们医院好多人都和郑院长来往。” 文娟说：“今年过年，皓明，你应该到郑院长家里去拜个年，是他主张要加分的，他说一个人倒地上没人施救。其他人可以理解，一个医务人员不上前，就有失医德。所以一定要给文娟个名额。” 陆皓明感叹道：“应该的，以往都是你去，今年我陪你去。” 任志远说：“到时叫上我，好人就要有好报，我也去看看他。这样的名医不让他在医院上班，让他到卫生局当副局长，本来就是胡扯。” 陆皓明心中想，下次一定要和汪书记说说，这是张市长要走了，为了个人私利，把郑院长明升暗降，换上一个不学无术的人当院长。 第124章 郭萍开始布局了 下周上班，危房办一下轻松起来，各县正在动真格搞大清查。 陆皓明召集大家开会：“前面一段，连周末都没休息，我这个人不搞形式主义，有事的可以补休。 清查过后，我们要加班，可没有什么节假日的了啦。” 大家觉得陆主任工作起来会发疯，便互相商量了一番，在保持办公室有人值班的前提下，各人安排了两天假。 陆皓明闲下来了，他一有空就是看书。 周二上班，张建辉走到他办公室，说郭局长昨天下午回来了，现在正在政府那边开会，十点半散会。十一点要请陆皓明去她办公室。 陆皓明点点头，继续看书。张建辉就知趣地走了。 十一点，陆皓明准时来到郭萍办公室。 郭萍站起来和他握了手，陈彬进来先给郭萍那黑色高档专用茶杯加水，然后给陆皓明泡了一杯茶，出去时，把外间的门带关。 郭萍说：“我出去了十天，你干得漂亮，不处分几个人，这项工作确实难于开展。” 陆皓明严肃道：“我也没有办法，想不到会上汪书记咬紧牙关，叮嘱又叮嘱，下面还是不当成回事。” 郭萍说：“有些人是吃了豺子胆，对领导明里尊重，暗里没放在眼里。在他那一亩三分地，他就是天王老子，为所欲为。” 陆皓明心中惊了一下，脸上笑道：“极少数人，大部分还是听话的，只是工作不扎实。” 郭萍拧开杯子，吹了吹水面的浮叶，喝了一口，这个过程很慢，俗称为摆架子。 她喝了一口才说：“陆局长，你来了之后，我们还没好好谈过心，今天有点时间，有些事和你交流一下。” 陆皓明秉着自己的“三条原则”，点点头说：“局长请讲。” 郭萍说：“这办公室主任，你兼着不符合实际情况，你看谁比较合适？” 陆皓明心里想：套路，绝对的套路。不能入她的坑。便笑道： “办公室主任是一把手的左膀右臂，你定就行。一定要使用起来，你感到顺手。” “我仔细想了想，还是依过去的老规矩。由宁曙光兼任。一是工会的事情确实不多，二是他给张市长当过秘书，行政经验比较足，文笔又好。” 陆皓明想，幸而自己没提人选。她心中早就有对象了，便顺水推舟：“他不错。” 郭萍说：“那我就尊重你的意见。” 陆皓明心想，这个女人厉害，明明是她推荐的，反而变成像陆皓明推荐的一样——说尊重你的意见。 他也不计较。毕竟是兼职，说不定郭萍会慢慢物色人选。一定是从外面调人进来。 不然，她就不会让人兼着，局里这么多副科长，她随便提拔一个，人家都会感恩戴德。 郭萍用人有个特点，倒不是一定要选个自己的亲戚朋友，她就是把职位送给领导做人情。 送一个人情，就巴结了一个领导。这样她得了好处，但也有一个差处，就是内部人难以在她手里得到提拔。 毕竟现在的任务是主抓危房改造，陆皓明加了一句：“宁主席人不错。” 郭萍又拧开盖子，吹一口，慢慢地喝了一口茶。缓缓说道： “还有一件事情，你要负起责任来，就是发票的审核，虽说你以那边为主，但毕竟是二把手，本来全局的事情你都可以管。 但我考虑到你的事实在多，就只好麻烦你审一下发票，在财务上把好第一关。” 陆皓明马上意识到，这是一个陷阱。当年拱倒陶之春，就是利用发票上的漏洞。郭萍在防自己。加上又拱倒了一个乡党委书记，她不仅防，还有怕。 提出发票让他来先审，就是拉他下水。有什么问题，你陆皓明有责任在先，没有把好审批关。再说，张张发票都有你陆皓明的亲笔签字，你也不会去告状。 在这件事上，陆皓明绝对不会替郭萍顶缸。因为郭萍这个人送领导礼物，送起来特别大方。 陆皓明这回没有商量的余地，说道： “局长，这件事，我无法答应。一呢，历来是两审制，专项费用，当事人签字，交各科室负责人初审。公共费用，也是当事人签字，交办公室初审。 我虽然是常务副局长，但目前没有管局里的事，大事小事没参与，花多花少不知道。 我是桃花源中人，不知魏晋。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不管则已，一管就很严格。我不知道的事，我怎么管呢？” 郭萍一时无话可说，想了一下，说：“少的费用，你就不管了。大的费用，比如一张就几万，你还是签个字，共同担个担子。” 陆皓明摇摇头：“局长，等专项治理搞完了，你要我管，可以，但是目前，我实在无法答应。” 郭萍尴尬一笑，说：“那就尊重你的意见。还有一件事，我觉得何田田搞办公室很合适，当年也是你要她到办公室来帮忙的。 现在呢，我想调她专门来搞办公室。财务室调一个人进来。当然，这里有多重因素，除了她合适搞办公室外，财政局万局长有个侄女，在一中搞财务。他给我推荐了多次。 一个单位难搞啊，不是我们想要搞好就可以搞好的，各方面的支持都要。为这件事，我也纠结了一旬。 不解决嘛，我们的经费要财政拨，解决嘛，我是这个叫万海霞的，不说了解，还是前天万局长带她来，才见了一面。” 陆皓明心里翻江倒海，说明郭萍是彻底不信任自己，明知何田田和自己私下关系好，一定要把她换掉。 不过，今天的陆皓明，不需要拿发票来做文章了，如果真要与郭萍斗，他有的是办法。 只要人不犯我，我就不犯人。便道：“是啊，万局长的面子要买。我没有意见。” 郭萍说：“那我尊重你的意见。” 陆皓明一笑，说：“局长，不是你尊重我的意见，而是我拥护你的提议。” 她说：“都差不多。” 两人谈完，陆皓明回到办公室，盘点了一下郭萍谈话的内容，归纳起来就是一点，趁着他全部精力专注于危房整治，把他的基础削弱。 估计她以后，还会慢慢调整。而且她调整的借口，全是为了搞好教育工作。让领导支持，让重要部门支持，最后把教育局的重要岗位，全塞满这些人。 变成领导亲戚，领导夫人，领导子女教育局。然后，她再借着这股力量升上去。 至于他妈的什么无何教育事业，管它好坏。法国一个国王说的，只要我幸福，死后管它洪水滔天，也不关我的事。 陆皓明觉得应该先与老唐见个面，商量一下对策。必要时，要向汪书记反映。 第125章 与老唐密商人事 中午，陆皓明打了一个电话给老唐，说晚上到南中国见个面。老唐答应了。陆皓明再打任志远电话。 任志远说：“你下午早点过来，我是兵贵神速，在酒店副楼后面建豆腐坊，过来看看。” 下午上班，没什么鸟事。办公室只有小谷值班。陆皓明坐了一阵，觉得无聊，就直接骑车去了任志远那儿。 这局中局真好，去任何地方都不要请假报告。到了酒家门口，打了任志远电话。他叫陆皓明直接去副楼后面。 “你看，就打这么一个钢架棚就行了。老六采购磨浆机去了，等会就装好，晚餐我们就可以试一试秘制豆腐。” 陆皓明也知道豆腐制作工作简单。过去要人工磨浆，现在太方便了。便问：“师傅呢？” “老六就是师傅，他找了几名帮工。我只负责点一下卤。” 陆皓明心想，这任志远聪明到快成神仙了。豆腐好不好吃，外界有多种说法。但共同的说法就是，会不会点卤。 所谓占卤，就是石膏下料剂量。放少了，豆腐稀稀拉拉不成形状，不好吃。放多了，豆腐太硬，吃起来味成嚼蜡。 他把自己装扮成点卤大师，这个角色好。 陆皓明说：“点卤大师，到你办公室坐坐。” 任志远转身就带陆皓明回酒店，两人上了楼，进了任志远办公室。陆皓明笑道：“你真的晓得点卤？” 任志远把门一关，笑道：“老六会点卤，我这里的豆腐，平时就是他的作坊供应。以后由他点。 不过，我要把这个事做得神秘点，跟老六商量了一下，就说我外出跟一位大师学了秘方。我做个样子，实际上让老六操作。” 陆皓明笑道：“任大总经理，我替你出个主意。” 任志远泡了一杯茶，端过来问道：“陆大师有何高见？” 陆皓明把主意说了一遍。 任志远一拍沙发扶手，说：“绝了。那今晚你试试口味。如果跟你村上的一样，改日就按你的做。” 陆皓明说：“晚上要一间房，想和老唐谈点事。” 任志远打了一个电话，客房部经理来了，站在他们面前，垂手听令。 “你把二楼的2007房间，调整一下，按茶室风格布置，其他不要动。办好了就把房卡交给我。” 客房部经理走了。陆皓明说：“我就聊个事，把它换成茶室做什么？” 任志远说：“大哥，你现在约等于一把手，按这个势头发展，再过几年，不是在教育局就是到其他单位去当局长。 你平时会个客，聊个天，来个什么客人，总要个地方。2007就送给你。你想去就去。” 陆皓明大吃一惊，说：“使不得，有人知道了，说我长期在宾馆占房办公。” 任志远笑道：“你是办公吗？只是到那儿喝喝茶。那间茶室是我的，是我喝茶的地方，你是我的朋友，借我的茶室喝茶，何错之有？” 陆皓明还有些犹豫不决。任志远说： “喝个茶是个小问题，何况我不收你的钱，你又不拿发票回去报销。所谓占房办公，就是经常泡茶馆，回去报销就是几千上万。你们郭萍不喝茶吗？ 我书读得不好，记得读高中时看过《三国志》，里面说，亮躬耕陇亩，与此间士子墨客多有交往。 诸葛亮也是天天喝茶，与附近的知识分子畅论天下之事，把自己的名声弄得很响。他喝茶总要个地方？ 他有钱，搭了间草庐，我就给你弄间茶室，一回事。” 陆皓明哈哈大笑：“任总，你当年不去谈那一场风花雪月的恋爱，若是上了大学，一定可以当教授。还和那个人有来往吗？” 任志远笑笑：“往事不堪回首。没来往了。” 两人便回忆起读书那阵的事情，聊了一半个多小时，任志远总结，班上目前混得好的有四个人。 一个是陆皓明，33岁成了副处。 一个是秦军，在深圳有房有车，开了家公司。 一个是王均，在省报当记者。混得有人怕，有人敬。 最后一个是他自己，赚了点小钱。 陆皓明说：“王均本来就是个混混，想不到在省报吃得开。” 任志远说：“他叫做官记，天天围着当官的转，经常给当官的，企业家之类的人写歌颂文章。 不过，在上州没多少市场，主要是到地州市吹吹牛，说自己跟这个领导，那个大人物有关系。 下面的人见识少，他又会吹。到是有很多人信服他。” 陆皓明问：“他来无何找过你没有？” “很少来，知道我们晓得他的老底。” 两人正说着，客房间经理来了，说：“任总，全部弄好了，这是房卡。” 任志远点点头。经理走了。他说：“走，到二楼去。” 到了二楼，陆皓明才发现，这一层很隐秘，主要是一些办公室。走进2007，原来是个小套间，进门是茶室，右手边有间麻将房，麻将房往里面是一间卧室。 “还行？” “挺好。” “那你坐一下，我去豆腐坊看看。” 陆皓明想，干脆把老唐叫过来吃晚餐。便打了一个电话。老唐说：“也行。” 陆皓明把房间告诉了老唐，就坐下来等。 十多分钟，老唐就来了。陆皓明打开门，说道：“任总新弄了间茶室，不对外开放，以后我们就有个喝茶聊天的地方了。” 然后带着老唐参观。老唐说：“有钱就是好啊。” 两人坐下，陆皓明煮茶。水过三巡，倒了两杯。老唐试着喝了一小口，说：“不是正宗的茶叶，是青钱柳，不过降血脂。” 陆皓明喝了一小口：“对，有点甜。” 闲聊几句，进入正题。陆皓明把郭萍找他谈话的内容，跟老唐复述了一遍。 老唐说：“宁曙光这个人脑子一般，没有马小松那么厉害。目前是兼一兼，以后，郭萍肯定要换人。 万海霞这个人顶不住，郭萍敢换何田田，说明万海霞背后的势力很强。至于发票呢，你不审是对的。” 陆皓明道：“主要是今后进人，他又进关系户，弄得局里尽是这个的亲戚，那个的夫人。 至于能不能干事，关她屁事，她拍屁股走人，无何的教育事业只会越搞越差。” 老唐说：“如果不提你为常务副局长，我就打算混一天过一天，既然你回来了，我还想帮你一把。 大概率是你接她的班。重要岗位塞满了她的人，到时，你也玩不转。” 陆皓明低声说：“我有个想法。当然是学她的，以后开会，我们就提名，专提局里的人。 她要从外面进人呢，就让局里的人对她产生怨恨。怨恨的人一多，她也玩不转。” 老唐笑道：“你越来越会玩这一套了。” 陆皓明呵呵笑道：“跟郭师傅学的嘛，以己之矛，攻己之盾。” 两人把局里的人轮了一遍，形成了共识： 基建科副科长秦岭，可以当科长。 文艺科办事员唐知行，可以当基建科副科长。 宁桂生一年后就可以当办公室主任。 人事科老梁年龄快到了，可以提名张建辉当人事科长。 正在这时，任志远回来了。他愣了一下，马上过来双手握住老唐的手，说：“欢迎局长。” 陆皓明见任志远愣了一下，就没问豆腐坊的事了。 那任志远为什么愣了一下呢？下回见。 第126章 秘制豆腐诞生 任志远进来，与唐局长闲聊几句，说道：“请两位局长吃粗茶淡饭，到点了，我们现在去餐厅。” 任志远并没有带他们下楼，而是一直往东头走。推开东头一扇门，就是大厅。 原来如此。陆皓明原来以为是堵墙，其实是一道暗门。早有一位女子上来引导，任志远介绍道： “这是我们餐饮部新来的经理，叫花茗。” 他又给花茗介绍了唐、陆二位。从介绍的顺序，陆皓明觉得任志远一言一行，都十分讲究。 花茗说：“很高兴认识唐局长，陆局长，以后叫我小花就行。” 入了一间小包厢，又进来一个女的，陆皓明认识，这是客房部经理，就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任志远对唐局长说：“公好。客房部经理。再介绍给公好说，教育局唐局长，陆局长。” 老唐玩笑道：“手下尽是女将。花茗，公好，都是少有的姓。” （二位的名字确实是这样，至于后世有歌词，什么“十里花场有浑名，自古公公好威名”，与她们没有关系。） 任志远说：“酒店行业一定要柔一点。未曾开口先露笑，自古男人怕柔情。遇到顾客闹事好处理一点。” 然后又对两女子说：“你们两个坐，今天陪两位局长，以后跟教育局做点小生意，你们去报个发票也方便点。” 五人坐下，任志远亲自点菜。 点完菜，大家随意聊天，无非是老唐问问她们以前在哪里做什么工作，到这儿多久了之类。 这时，任志远对老唐说：“我有件东西请皓哥看看。“ 老唐点点头，他们两人出了包间。任志远说：“我们去厨房，你试一下口味，如果太差就不端上桌了。我的意思，是我们俩先试试。” 陆皓明笑道：“我没想得你周到。” 任志远说：“所以我才让她们两个来吃饭，免得我们走了，唐局长没个人聊天。” 两人走进厨房，任志远指着豆腐，对大厨说道： “做一碗带汤的，做一碗一面黄，我请了个专家试一试豆腐的味道。” 两个厨师一齐动手，两分钟就出菜。陆皓明先试那碗柔软的汤豆腐，再试那碗一面黄。 他咂了咂嘴，说：“豆腐好，手艺好。好上加好。” 任志远压住兴奋，对厨师说：“这两碗你们自己吃，再做两大碗。” 出了厨房，任志远低声问：“你觉得比你村上的，到底如何。” 陆皓明说：“我觉得还好吃一点。也许跟厨师的手艺有关系，农村人没有这么样的大火来煮，也没有经过培训。” 任志远满脸红光，回到包厢，对老唐说道： “局长，你以为皓明喊你来是来吃顿普通饭啊？” 老唐扫一眼陆皓明，又扫一眼任志远：“今天是个什么特殊日子？皓明不是今天生日，今天是任总生日？” 任志远说：“不是生日，是请你来试菜。等会有一道豆腐，你吃吃，给个评价。” 老唐问：“豆腐有新式做法？” 任志远说：“做法一样，口感不同。” 大家正在说话，服务员首先端上两大碗，一碗有汤，一碗煎得金黄。 任志远说：“先不吃饭，也不喝酒，就吃豆腐。” 这一吃，不仅老唐目瞪口呆，连花茗和公好也吃惊不少。两人齐问：“就是我们新豆腐坊生产的？” 任志远得意地点点头。 老唐问：“你们酒店自己做的？” 任志远说：“局长，我向你介绍一下。上次我到上州，一位朋友带我吃了顿饭，就是这豆腐特别好吃。我就跟朋友讲要学这门手艺。 介绍人跟那店主关系非常铁，帮过店主一个大忙。店主就把这秘方告诉了我。 所以我回来就动手，今天是第一次试产，我对皓明说，不管做出来好不好吃，你把你师傅叫过来。 好吃，以后就送一些给他，不好吃，问题出在哪儿，请唐局长提意见。所以皓明才打你的电话。” 任志远这番说辞，天衣无缝。 老唐说：“我算不上皓明的师傅，他的师傅是汪书记。” 陆皓明说：“任总，上酒。” 花茗马上动身去取酒。 陆皓明等花茗取来茅台，给每人倒了一杯之后，端起酒对老唐说：“绝对是师父，就只差这杯拜师酒了。我喝三杯，您喝一口。” 老唐说：“莫弄得那样正式，我们还是像平常一样，既是同事，又是忘年交。不要称呼‘您’，弄得我们之间好象真是什么师徒一样。” 任志远说：“也行，你是我们两个的师傅，心里认同就行。免得别人说闲话。” 这时，炒鸡，炒牛舌，炒木耳、水煮活鱼等菜一齐上来，两位女士又能喝几杯，还会劝酒。席间倒是热闹。 大家吃得十分尽兴。 过三天就是2005年元旦。任志远依照陆皓明的主意，提前发了邀请函，邀请一些熟人朋友来参观“南国豆腐坊制作仪式”并品尝秘制豆腐。 这主意是陆皓明出的，他怕去了笑场。再说，这种人多的场合，自己还是少去抛头露面。 元旦这两天，他就找了一家装修公司，看了公司提供的装修图例，又和文娟反复商量，最后又跟公司谈妥价格，新房子就开始装修了。 元月三号上班。刚进办公室，小谷就进来，给他烧水泡茶，然后问道： “元旦那天，你去了南中国大酒店吗？” 陆皓明摇了摇头。 小谷说：“任总和你是朋友，他没请你？” 陆皓明说：“请是请了，说有个什么试吃活动，我要装修房子，没去。怎么啦，你去了？” 小谷说：“去了，反正也没地方玩，就去看热闹。” “吃什么秘制豆腐？” “对，一是好笑，二是好吃。” 陆皓明问：“好笑？好笑在什么地方。” 小谷说：“任总当着大家的面，举行了一个什么下卤仪式，桌子上立着两块牌子，一块写着“乐毅”，另一块写着“关公”。 他说这两位是豆腐发明的祖师爷，然后手执一炷香，对着两块神主牌鞠躬，再给沸腾的豆浆点卤。说他这个秘方是高人传授。” “那好不好吃呢？” “确实好吃，不知道从哪里学了这技术。” 陆皓明说：“任何行业都有秘诀。同样的菜，家里煮的不如饭店煮的好吃，同样是作豆腐，也分手艺高低。” 小谷说：“不过，我觉得任总说得有点神秘，说他那豆腐，每天只能做十屉，做多了豆腐的味就变了。” 陆皓明说：“那有一定的道理，所谓精工细作，就是指的快了，多了，质量就变差了。” 小谷说：“你这么解释还是有道理。” 小谷走后，陆皓明不禁好笑，老家豆腐确实好吃，但影响也不过在老家方圆几个乡镇。 任志远把它摇身一变，就成了南国大酒店独家特产——秘制豆腐。志远这人确实是块做生意的料。 上午九点，张建辉打来电话：“陆局长，今天在家吗？在家啊，那就好，郭局长要我问一问，你在家的话，等会要开一个会。” 十点，陈彬就跑到陆皓明办公室，打开电话通知本递给他。 陆皓明扫了一眼，签字。陈彬走了。 他坐了一会儿，往楼上走去。 第127章 陆皓明给郭萍既解围又设陷阱 陆皓明进去，除郭萍外，大家都已经到了。这时，陈彬到会议室泡茶，泡完后就去请郭萍。 郭萍提个公文包，陈彬拿着她的茶杯进来加水。加完水放在郭萍面前，退去。 郭萍带着微笑扫了一眼众人，说：“都到了啊，请曙光同志做记录。” 说完，她就拧开那黑色高档茶杯的盖子，呵呵一笑道： “你看这小陈不会做事，新泡的茶，要拧开盖子嘛，还盖着，不烫嘴？” 宁曙光笑道：“他是讲安全，怕你没注意碰倒了。” 郭萍虎脸道：“讲安全就要早点泡好，年轻人还是要锻炼。” 没人搭她的腔了。好大的架子，再说，在郭萍眼中的“要锻炼”就是要会察言观色，做好服务。陈彬的材料写得好，她就从来不提。 这时，她才吹了一口，喝了小口茶，说道： “今天开个党组会，年底了，有些人事调整一下。微调，不是大调。 会前我和皓明局长碰了头，两人统一了意见。陆局长，是不是请你提出微调的人选情况？” 陆皓明吃了一惊，从郭萍的语气来看，别人听了都感觉人员调整，好像是陆皓明提出来的。 陆皓明点点头，也学着郭萍的样子，从容不迫先喝茶，喝完之后才说： “局里有些人员要调整，郭局长提出来，我觉得可行，现在向党组提交，请大家讨论。 一是办公室主任，以前是我，现在再由我兼任，显然不适当，所以郭局长提出，由曙光同志兼任。 二是财务室人员调整。新调进一名财会人员万海霞，原来在市一中搞财会。何田田调办公室。 主要是这两个岗位的变动，向大家汇报完毕。” 对第一项，大家没有什么异议，对第二项，大家都觉得有点异样。 唐局长说：“不管什么情况，我要说点个人意见。” 郭萍点点头。 唐局长说：“何田田仅是一个出纳，不是天天有事，何必新调一个同志来呢。何田田完全可以两边兼顾。 多一个人就多一份负担，这种调人，我想不清楚。” 郭萍说：“唐局长确实是老同志，老领导，一心为局里着想。我也认为何田田完全可以两边兼顾。 小万既不是我亲戚也不是我邻居，说实话，我早几天才见到人。 事出有因，财政局万局长多次跟我说，他有个侄女，要我帮他解决一下困难，调到局里。 为什么要调到局里来呢？小万生了个双胞胎，一中的财务事情多。说实话，一个人不是生活在真空中，一个单位更加如此。” 说完，她望着大家。 谁也不好反驳。邓仪表态：“我同意，完全理解局长的苦衷。” 张秀如说：“我也同意。” 宁曙光说：“我非常赞成，郭局长不是为私，是为了整个教育局的大局。” 老唐说：“我是再干一段时间就要退下去的老同志了。也不怕得罪任何人。 无欲则刚，就说几句直话，不知郭局长有没有雅量。” 郭萍笑道：“党组会嘛，有什么都可以说。会上畅所欲言，会后决不乱说。就是一个好党员，好领导干部。” 唐局长说：“按照郭局长的理论，单位不是生活在真空中，教育局的事业要靠很多单位支持。 那么，今天万局长要照顾侄女，明天千局长也要照顾外甥，过几天，百局长要照顾夫人。教育局岂不成了领导亲戚局？” 这句质问，本来非常严肃，但唐局长用万千百来排比举例，大家不禁哄堂大笑。 郭萍说：“严格意义上，不是照顾呢。小万也是专业人才。如果一定要说我们的财务室非常好，那也不是实事求是的态度。 在陶局长那段时间，财务室不是也出了漏洞？到底是陶之春指令她们做假账，还是她们擅自做假账，到目前都没弄清楚。 如果是陶之春要她们做，说明她们缺乏财务人员的基本操守，如果陶之春没要她们做，她们擅自做，那就更有问题。” 唐局长说：“好，你说的有你的道理。我的意思是，除了财务有特殊性外，其他科室的人员提拔。都要从局机关内部调剂，不能这个科长，那个科长都从外面进人。” 郭萍说：“今天只是研究这两个人事问题，至于其他科室，能者上庸者下，不信任工作的，可以调到二级机关去，外面有好的人才，可以引进。 我没有听说过什么只能从内部提拔这条原则。组织部门的用人原则就是德才兼备。就算是山沟沟的一般教师，有才，就可以调到局里来。” 不管老唐资格多老，年纪多大，郭萍根本没把他当成一名老领导，像训下面二级单位的领导一样，虎着脸劈头盖脑就是一顿训斥。 她抓住了老唐反正只有不到两年任职时间的弱点，没把他放在眼里，再说，她是树威。是说给别人听的。 老唐气不打一处来，刚想说话，陆皓明制止了老唐，说：“唐局长，听我几句，你再发言。” 老唐把手一伸，示意陆皓明先讲。 陆皓明说：“我理解郭局长的意思，小万是特例。真的从外面进多了人，教育局内部也会翻了天。 宁主席就不能当副局长吗？今后肯定要当，他当了以后，还兼办公室主任？显然不现实。 办公室主任要有一个专门的人，张建辉，宁桂生都可以作为人选。 人事科梁科长明年就要退了，人事科的其他副科长就不能当科长？ 全市1257所学校的情况，他们都熟悉。找一个外面的人来当科长？他们两眼一抹黑，走两年都走不完所有的学校。 上次我跟汪书记汇报，说我一天走3所学校都费力。所以，郭局长的意思，唐局长你有些误解。 郭局长是说，特别需要的人才，像小万这样，局里其他人不懂财会，就从外面引进。其他人，主要从内部提拔。” 想不到张秀如这个没脑子的，第一个表态： “对，郭局长就是这层意思。如果要照顾，我有个亲侄女儿在电大，也可以调到局里来。邓局长也有亲戚。陆局长也有亲戚，大家都有。” 这下弄得郭萍进退两难，她说：“具体事情，具体分析。今天这两项，大家表个态。同意就同意，不同意就不同意。” 陆皓明对老唐使了个眼色。唐局长说：“话说清楚了，我没意见，同意啊。” 其他人纷纷表态同意。郭萍说：“那就定下来了。唐局长，你分管办公室，和何田田谈一下，散会。” 陆皓明半步也不停留，下了楼，召集危房办的同志开了一个小会。他问：“十天已过，各县区的情况汇报了吗？” 宁桂生说道：“全部汇总了。” 陆皓明说：“从现在起，我们就直插到每一座学校。不通知任何人，还是从夏县开始，地毯式排查。大家收拾东西，到路上吃中餐。” 车出了无何，陆皓明叫小谷停下来，然后说道： “你们每个人给家里打个电话，说下乡了。不准说去哪个县，以后每一次都一样。 你们把手机关了，把我的号码告诉家人，有急事就打我手机。现在开始。” 大家下车打电话，陆皓明下车，打了两个电话，一个给文娟，另一个给张建辉。 他对张建辉说：“过年之前，我就是下乡，有事请打电话。” 陆皓明想，万海霞调进局里，肯定有反响，那就让事情先发酵。自己一定要置身度外。 万局长不能得罪，危房改造要钱。想到这儿，他打了第三个电话。 电话通了之后，陆皓明说：“万局长好，你的办公室主任给领导汇报一下，小万的问题，上午研究，已经定下来了。” 万局长笑道：“谢谢，谢谢。陆局长，你何时成了我的办公室主任，这玩笑开大了。” “我一点没开玩笑，你是危房领导小组成员，我是办公室专职主任。” 万局长哈哈大笑：“危房领导小组的领导是汪书记，我是打酱油的。” “你不是打酱油的，我现在下去，帮你省钱，不过该要的钱还是要来麻烦你。” “省钱？” “对，以后向领导当面汇报。” 大家都在车上等着。陆皓明上去就说：“走。” 第128章 局里蕴藏着一股怨气 过农历年前，陆皓明带着危房办成员整整跑了二十天。 他们下乡没有规律。让下面的人搞不清他们的行动。每次都直接插到学校。每周都出一期《简报》。 五县一区都动真格的了。他们学了乖。主动拍图片，将搬迁进度，搬迁现场照片，都传到凌开封的邮箱。 这一跑，就跑出了成绩，据各县汇总，有危房的学校都搬迁到了安全地方。 要说真正的危房，主要是村小学，各地的方法五花八门，有的是搬到村部，有的是与附近的小学合并，有的是租用民房。 总之，大家都怕摘乌纱帽，行动迅速，办法多样。可以说，即使有些危房倒掉，也不至伤害师生。 陆皓明总算透了一口长气。 很快就要过年了，他们不再下乡，就忙着年终总结之类的事。 危房办的业务单一，总结也好写。过了农历二十号，陆皓明召集大家开会。他说： “我这个人很开明，还是以前的老规矩，做事时认真做。没有事情，大家可以迟一点来，或者早一点走，毕竟快过年了。 宁科长你排个值班表。不过每天值班的人要按时上下班。” 众皆欢腾。 陆皓明做了一件事，到统计局要三本近几年的统计年鉴。分别是2002年，2003年，2004年的。 他每天就坐在办公室，关门研究那些危房村的人口数量，人口结构，外出务工人数。 又找局里成教办要了全市各学校统计数据册。全市这么大，他不可能都跑遍，但他有个设想。 当然，这个设想跟任何人也没说。 总之，这个设想大有用处。他把研究的情况，自己的设计写成一篇综合分析材料，锁进了抽屉。 完成了这件事，他就打开门，悠哉悠哉地看看书。 当然，局里有些干部要来坐一坐，闲谈，他热烈欢迎，泡茶倒水递烟。很亲民，很随便，称兄道弟。 有一天，何田田来了，陆皓明给她泡了一杯热茶。何田田明显有些情绪。因为一个人换个科室，基本上要提拔一下。 这是对别人过去工作的一种肯定，但何田田是平调。等于是对她财会工作的否认。 她接过茶，苦笑道：“不如早点到你这边来，又脱爽又自由，还不受人摆布。” 陆皓明说：“ 我这里也是临时的。你现在不搞财务了还轻松些。” 何田田说：“心里有股气，干不好，你可以指出来啊。” 陆皓明也不好多说，只笑笑。若是随便表态，传出去了，以郭萍的泼辣劲儿，一样会找他的麻烦。 何田田说：“陆局长，我发现你自从当了局长，好像只剩下爱笑了。我这种事好笑吗？值得笑吗？” 陆皓明心里也难受，何田田是在责怪他了。 但是，小不忍则乱大谋。他说：“这笑不是别的意思，是你来了，表示我高兴啊，喜欢啊。难道要我板着个脸？” 何田田白了他一眼，说：“你就算板着个脸，我也要来坐坐。只有到你这儿坐坐，我才开心点。” 陆皓明说：“欢迎你随时来。” 何田田走了，文艺科唐知行又到陆皓明这儿坐坐。说难得看到陆局长轻闲，这几天休息啊。 陆皓明仍然是倒水递烟。唐知行受宠若惊，说：“只有陆局长你就平易近人。” 陆皓明说：“什么陆局长，你比我小一岁，都是兄弟，叫皓哥。” 唐知行双手摇过不停，说：“心里认同你是兄长，但公共场合你是局长。” 唐知行闲聊一阵，走了。 改天，基建科成克武、后勤科老莫也来坐坐。陆皓明反正是先泡茶，后发烟，非常热情。 老莫坐得久一点。他们之间的关系一向不错。聊着聊着，老莫起身把门关上，然后发了一支烟给陆皓明，叹道： “陆局长，你是年轻有为。以后你要能当局长就好了。” 说起来老莫也是老牌大学生，50岁只混了个后勤科副科长，算人生不幸。 不是他没水平，没能力。只是吃了性格的亏。他的眼界太高，看不起一般人，在汪伟民手里才提个副科。 到了陶之春当局长时，他最看不起陶，后来夏威当局长，他也看不起，到了郭萍当局长，他更加瞧不起。 大约，陆皓明还是他比较欣赏的，所以主动来坐一坐。 陆皓明说：“什么年轻有为，你也知道我的性格，从来没想过当官，跟你说句实话，我们都是一类人。 领导喜欢，我就多做点，领导不喜欢，我就少做点。只求领导不打压就行了。” 老莫伸出大拇指：“陆局长，你还是没变，有些人说当了局长，学会了明哲保身，我跟他们说，陆皓明这个人不会变。 大家就盼着你当局长，你看，你整治危房雷厉风行，立马见效。夏威管过这事吗？” “上面，他指了指二楼，她就更加没管过。天天跑领导，拿着教育系统的资源送人情。你前段扶贫，回来后又天天跑县里乡里，可能你不知道，她从乡镇，从县城调了多少老师到一中二中三中。 三中有个老师跟我说，若是调些好老师进来也罢，全是些品德差，教学水平差的人。三中原来赫赫有名，你看明年高考，会差到一个什么样子？你等着看就行了。” 陆皓明吃了一惊，这些情况，他确实不知道，其他人不敢跟他说，只有老莫胆子大，才透露给他。 不过，陆皓明也只能苦笑一声。跟老莫要是表明态度，老莫会拿着到处说事。 看着陆皓明只笑笑，老莫叹了几声，走了。 陆皓明想，郭萍有谭市长撑腰，还会疯狂，目前也只能让她疯狂，自己还不是他的对手。 坐了一阵，文娟打来电话，说道：“陆大局长，明天是哪天，你知道吗？” 陆皓明打了一个激凌。对了，明天是过小年了，村上的人要来呢，忙说：“还早呢，现在还是上午，下午我和李支书记联系，再到志远那边去订餐。” 第129章 一定要赶在郭萍之前去上州 陆皓明跟李支书打了电话。李支书说，他们最后确定了15个人，但是乡里肖书记一定要来，他带乡里扶贫办胡主任，加上司机，一共有3人。 这让陆皓明为难了。乡里肖书记来了，局里应该有个领导出面。村上的人是私谊，肖书记代表一级组织。 他想了想，上楼找郭萍。 进了郭萍办公室，陆皓明说：“局长，乡里和村上一定要搞一个送我回市里的仪式。 我原来想搞个纯粹的私人活动，来了请他们吃顿饭，但乡里肖书记来了，还得请你出面见一见。” 郭萍笑道：“这是件大好事，本来我一定要参加，但我这一次真的要请个假。 明天要去一趟上州，也是早就约好的。这样，要老唐作个代表。” 陆皓明一脸遗憾，心里倒挺高兴，便说：“既然这样，那我就请一下老唐。” 陆皓明刚要走，郭萍叫住他，说道： “这个费用公家报销，不管他们来多少人，好好招待。” 陆皓明点点头，出门上三楼，进了老唐办公室，把事情原委一讲。老唐半天没有吱声。 陆皓明奇怪地望着老唐。 老唐说：“你先去南国大酒店，我等会就过来。” 陆皓明莫名其妙，但老唐说得斩钉截铁，也不便多问，说道：“那我在茶室等你。” 他便匆匆下楼，骑了车就往酒店跑。刚到茶室烧了一壶茶，老唐就进来了。陆皓明端了一杯茶放在老唐面前。 老唐神秘地说：“明天是莫大姐生日。” 陆皓明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老唐说：“我当了这么多年办公室主任，当然知道。只是汪书记到上州去了之后，就没去祝贺了。” 陆皓明说：“原来如此，那个人真的厉害，搞这一套比任何人都强。” 老唐说：“叫上任总，我们三个人现在出发，晚上赶回来。” 陆皓明立即打电话，叫任志远来茶室。 任志远一到，陆皓明说了情况。任志远说：“对，汪书记离开了没往来，情有可原，如今在这边工作，就一定要去。 谁去了，他夫人不一定记得，谁没去，她一定记得。 同是教育局的，一个以前很少往来的郭萍去了，两个忠心耿耿的人不去。证明你们的感情变质了。” 三人商议了一阵，决心到上州再买些礼物，现在吃饭，马上出发。 吃过午饭，三人上路。一路上，车子开得飞快。 陆皓明想，幸而乡里肖书记要来，自己上楼去请郭萍。汪书记分得清谁好谁坏。但汪书记夫人不一定。 有些人打开缺口，就是从领导夫人下手。 不到两小时就到了上州，他们找了家超市，采购了一些礼品，又到鲜花店买了一束大花，一个蛋糕。 老唐打电话给莫大姐，说到了上州，想到她家中坐一坐。莫大姐说她在家，可以过去。 三人立即驱车，进了国泰小区停好车，任志远把礼物交给老唐和陆皓明，自己还从后尾箱搬出一个塑料箱子。 陆皓明想，这应该是任志远从酒店带来的海鲜。 三人手中都提着礼物，幸好电梯里没一个人。到了8楼出电梯，按响门铃。 莫大姐见陆皓明抱着一束硕大的鲜花，老唐提着蛋糕和一些礼品，后来还有一个人端着一个大塑料箱。 她没说话，把他们让进客厅。 走在最后的任志远把客厅门关上了。 莫大姐这才说话：“这一定是老唐的主意，教育局没其他人知道我过年生日。” 老唐说：“你干脆回无何，书记也有人照顾。我们蹭顿饭也方便点。” 莫大姐准备去泡茶，陆皓明已提前动手了。莫大姐洗了些水果端到桌上，有些警惕地扫了任志远一眼。 陆皓明连忙说：“忘了介绍，这是南国大酒店任志远，任总。” 任志远忙站起来说道：“大姐，您可能忘了，有一年你到我们酒店请客，有些人不喝酒，正好碰上我们刚学着大城市里的方法，开始榨玉米汁……” 莫大姐记起来了，说：“对，你陪着一起吃饭，上的是玉米汁，当时在市里还是个新事物。” 三人坐下喝茶，莫大姐也坐过来。直夸教育局里就老唐，小陆最贴心。 聊了一阵，莫大姐说：“老汪明天也不会回来，就自己几个亲戚，到上州住一夜，明天吃了中饭再走。” 陆皓明说：“大姐，本来明天应该陪着你过生日，但有一件事，还是一个月之前定好了。” 于是，把事情简要的说了一遍。老唐和任志远也在一旁帮嘴。 莫大姐说：“这样，约好了我就不留你们。小陆工作干得好，群众这么留念你，是应该好好接待。” 三人起身，老唐走前，陆皓明走中间，任志远留在后面。他对莫大姐说： “塑料箱里有些海鲜，还有一个小箱，里面是我们店里开发的产品，您要拿出来分别冷冻。” 莫大姐例破送到电梯口。电梯门一开，大家挥手，门徐徐关上。里面还有三四个人，他们没说一句话。 上了车就回程。此时已是下午三点。 任志远说：“早一步就规格不同，要是明天来，莫大姐就忙得和我说话的时间都没有了。今天，至少唤醒了她对我的回忆。” 陆皓明笑道：“任总你这个形象，她一定记住了，肥头大脑，不是首长就是企业家。” 任志远笑笑，王顾左右而言他，问道：“唐局长，听慧智大师说，你说文解字，现在挺厉害了。” 陆皓明说：“你报个字，请唐局给你分析分析。” 任志远问：“行吗？” 老唐说：“反正没事，你说。” 任志远说：“豆腐的‘豆’，这个生意能做多久。” 老唐想了想，说：“中间一把‘口’，生意长长久久。” “没有了？” “回答得清清楚楚了嘛。” 陆皓明一听，觉得老唐的水平与弘一道长相比，差得太远。道长一看就知道，任志远不是用来做生意的。 刚才任志远对莫大姐说“这是我们店里开发的新产品”就是豆腐，是用来送礼的。 陆皓明道：“志远，唐局长给你下了一个好断语，这生意长长久久。快发烟。” 任志远往后座丢过一包烟：“我开车，你代发。” 陆皓明发了一轮烟，任志远放下车窗门，停到收费站前的大坪，说：“都抽一支，抽完上高速。” 陆皓明对老唐玩笑道：“师傅，帮我测个‘升’字，看这副处还能不能升上去。” 老唐哈哈大笑：“升字像个‘开’字，说明你的官运现在才开始。” 任志远说：“最后当上一把手。” 老唐问：“你也懂？” 任志远说：“后面一笔是一垂，像根旗杆，第一笔是一撇，像风吹起一面旗子。 概括起来跟古代的大将一样，安营扎寨后，升起一面帅旗。” 陆皓明哈哈大笑：“你们可以互称兄弟了。都是慧智大师的高足。” 第130章 过了一个“特别”的小年 既然郭萍批准了，说是公务活动，那么，陆皓明加了几个人。 一是张建辉，他是办公室副主任，到时由他去签字。二是林君雨、凌开封，他们与村人熟悉，陪着一起吃饭，交流方便些。 次日上午九点，老唐、张建辉、林君雨、凌开封都来了，一齐到茶室先坐。 陆皓明给文娟介绍了林君雨。 林君雨因为曾经冒充表妹打了一个电话，见了文娟很拘谨，连说：“姐姐好。” 文娟倒是很大方：“林老师女儿，皓明多次说过你很优秀。” 林君雨说：“陆局长喜欢表扬人，鼓励我们。” 陆皓明待她们两人聊完，才向大家介绍了一下流程。 张建辉说：“那我们就去布置会议室。” 陆皓明说：“摆成座谈会的形式。” 张建辉领着林君雨、凌开封走了。 陆皓明就陪着老唐闲聊。 九点五十分，陆皓明接到李支书电话，说十分钟就到。陆皓明就陪老唐下楼。任志远早已在大厅等候。 十点整，肖书记坐小车，村上的人坐大巴一齐来了，老唐、陆皓明夫妇、任志远到酒店前坪迎接。 陆皓明陪着肖书记，李支书，家俊，宋爷、林老师等人，第一批坐电梯，在电梯他给肖书记介绍了文娟。 肖书记说：“哟，这么漂亮。” 大家哄堂大笑。 到了15楼，陆皓明领着大家出了电梯，张建辉、凌开封、林君雨站在会议室门口迎接。 进入会议室，桌椅早已摆成一个大圆形，茶几上摆好了水果。陆皓明领着老唐，肖书记走向茶几上摆了鲜花的座位。 论职务，本应老唐坐主位。但肖书记是客人，老唐一定要请肖书记坐主位。两人推让一番。肖书记拗不过老唐的热情，只好坐下。 老唐与陆皓明一左一右陪肖书记坐下。其他由凌开封安排座次。大家刚坐下，任志远领着第二批客人入场。 这些人就没那么多讲究了。大家随意坐。 陆皓明与老唐耳语几句，老唐点点头，开始讲话。 他说郭局长有事去了外地，委托他来接待肖书记和各位乡亲。首先对大家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 一阵掌声之后，老唐说，陆皓明的成长，离不开乡党委，村支两委，以及全体村民的关心支持，他代表教育局向大家表示感谢。 他还表态，虽然陆皓明离开了小浒村，但欢迎大家把陆皓明当成村民，常来常往。把教育局当成友好单位，有空就来做客。 老唐致了欢迎词后，肖书记讲了话，村上李支书， 村长家俊，村民代表宋爷、林老师等人都发了言。 很多村民要讲话。老唐说，都讲，有的是时间。 大家深情地回忆，在过去的三年中，陆皓明是如何带领村民克服困难，一步步地从贫困走向富裕。 这时，张建辉说：“我也要讲几句。” 老唐说：“好啊，你代表局里干部发言。” 张建辉说：“去过村上，也了解到陆局长扶贫的一些事迹，百闻不如现场一听。大家想的，深深地感动了我。 特别是修路，要与不同意的人斗争，真是惊心动魄。我以后要学习陆局长的勇气、智慧，好好把工作搞好。” 这个座谈会开得非常好，大家真情实感，言之有物。在场的人都受到了感染。 中午开了3席。老唐和陆皓明夫妇主要是陪肖书记，还有村上的几位领导和宋爷、林老师。 张建辉，凌开封、林君雨主要是陪村民代表。 桌上有白酒、啤酒、饮料。菜品很丰富。老唐带着陆皓明从本桌开始，一桌一桌地敬大家的酒。 大家又选出一些代表，到陆皓明这桌来敬酒。 喝得十分愉快，中途上了南国秘制水豆腐一份，一面黄煎豆腐一份。众人一吃傻了眼。 豆腐经常吃，但这豆腐真是豆腐界的天花板。任志远才出来解释，这是他拥有独家秘方，最近研制出来的。为了感谢大家，酒店给每人送一份精品装“秘制豆腐”。 一会儿，就有服务员推着小推车来发放。陆皓明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包装。 一种类似盒饭盒子，里面装有四块豆腐。盒子上印着两行字： 一行字体大一点：“嫩白香软，名腐其实。” 下面一行小字：“南国大酒店限量秘制。” 因为味道太好了，虽然是一盒小豆腐，人人都视为珍品。 吃毕，第一个告辞的是肖书记，说有事先走。他带着扶贫办胡主任和司机走了。 然后是李支书和村长过来，说车上有一些土产品要送到他家里。陆皓明向任志远招手。 四人走到一个角落。陆皓明说：“开着大车去家里太显眼，先让任志远派人收了，以后再由他开车送过去。” 家俊说：“这样比较好。” 任志远打了一个电话，来了一个男子，交待了几句。男子就跟着家俊下楼。 陆皓明留大家到会议室再休息一下，等会再洗个足才回去。李支书说人太多，下次。 李支书招呼大家站拢来，他说：“陆局长要留我们，但接近年关，我就替大家作了主，下次再来做客，大家说好不好。” 众人一齐说：“好。” 陆皓明夫妇，老唐就跟大家一起下楼送客人。 上车，陆皓明和他们一一握手。中巴开动，大家从窗口伸出手来，挥手告别。 这时，张建辉，凌开封，林君雨也来告辞。陆皓明说：“辛苦你们了。” 林君雨亮了一下豆腐盒，笑道：“有辛苦费的，下次还叫我啊。” 任志远过来，说：“我送你们。” 老唐坐前排，陆皓明夫妇坐后排。先送老唐。到了老唐楼下，任志远打开后尾箱，拎出一个大塑料袋，说：“一点海鲜，还有几块豆腐。” 老唐说：“太客气了。” 任志远不回话，坐回车子，调头就走。在路上，任志远说：“东西太多，存在厨房。我晚上再给你们送过来。” 文娟说：“陆皓明请次客，全辛苦你。” 任志远玩世不恭地说：“为首长服务，是我的荣幸。” 文娟说：“我们陆皓明要学会你十分之一就好了。” 任志远说：“嫂子，你这说得就不对了。我能像首长一样会写文章吗？会想出那么多扶贫点子吗？会让一个乡党委书记，像一只孤独的狼，在北风中瑟瑟发抖吗？” 陆皓明笑道：“文娟，有些本事是天生的，我学不会。” 文娟说：“那也是。任总是不可以模仿的。” 任志远说：“不能这样啊，两人夫唱妇随，欺负一个小生意人。” 回到家，陆皓明刚想午休一下，却接到了莫大姐的电话。他连忙说：“大姐生日快乐。” 莫大姐说：“那个小任的豆腐确实不错。过年前，我到他那儿买一些。” 陆皓明说：“别说买啰，过几天，我反正要来上州一趟，我和小任帮你带过来。” 接完电话，他立即给任志远反馈了情况。 任志远说：农历28日去，顺便再去道长那儿也送点豆腐。” “为什么要去道长那儿？” “他算准了，我不是作豆子生意，是用来敬各路神仙的。现在有大神认可，不是要感谢道长？” 第131章 送礼是一门大学问 冬天，黑得早。 大约七点，任志远打来电话： “大哥，你还是过来看看。品种相对单一，但数量繁多。唯一的遗憾，他们没送个冰柜给你。” 陆皓明应道：“好，我就过来。” 陆皓明跟文娟商量道：“过年了，反正要送礼，与其天天在家里拎出去，不如直接到志远那取了送人情。” 文娟说：“是个好办法，我陪你去看一下，拿一些回来就行。” 两人下楼，陆皓明搭着文娟往酒店跑。 任志远站在门口迎接，然后带他们往后厨仓库走，指着一个冰柜：“基本上是鸡鸭鱼肉，还有几只兔子。不过全弄干净了。” 然后打开给他们看。 文娟翻了翻，说：“拿一些回去，剩下的放你这儿，皓明反正要送礼，在你这儿取，方便多了。” 任志远说：“跟我的想法差不多。免得这么多东西送到你家去，邻居们说，哎，还是要当局长。” 陆皓明对文娟说：“那你挑。” 文娟挑了一些，说：“够了。皓明，三只兔子，放在这里，到时是送给郑院长的。” 任志远说：“嫂子，我叫老六送你，我和大哥还算一下账。” 文娟听懂了，说：“好。” 任志远打了个电话，老六来了，他交待一番之后，对陆皓明说：“到我办公室去。” 两人进了办公室，任志远说：“大哥，账呢，我不跟你细算，因为算不清。 过去还有个别村民有些刁钻，现在的办厂环境非常好，这都是你的面子。叫潜在生产力。 如果经商办厂的环境差，三天阻工，两天讨说法，就根本赚不到钱。正因为有这么好的环境，两个厂收益都不错。 这里有张卡，不记名的，初始密码是6个8，你去取钱就行了。” “多少嘛，你要说个数。” “20万，今年把房子装修好，明年分红你就可以买辆车子了。” 陆皓明说：“我真的有愧。” 任志远说：“我真的没有多给，如果不是你在村上，做这种生意，我就得花更大的成本。我不说了。” 陆皓明收了卡。不再说这个话题了，毕竟他要用钱的地方多，没有钱是万万不可能的。 他转移话题：“这几天都要麻烦你，骑着摩托去送东西，现在不太方便了。” 任志远说：“不要几天，一个晚上就可以送完，别的我不内行，过年送东西就四个字——放下就走。 但凡人家泡杯茶给你，你去接的人，都是属于不会送礼的人。” 陆皓明笑道：“平时还可以坐一坐。” 任志远说：“你列个表，哪些人家里要去，明天晚上，我们就去送。” 陆皓明扳了扳手指，说了一串名单。 任志远说：“郭局长就要送两份，一份是你自己的，另一份是村上的，她明知道村上是年尾来的。” 陆皓明说：“对。” 任志远说：“财政局万局长那儿，你是为了公事，叫小谷跟你去送。到时你可以报销。” 陆皓明说：“算了，我不想那点小钱。自己送。反正也是意思一下。” 任志远说：“郑院长那儿，你和文娟去，那一定要坐一下，感谢几句才走。 他现在是卫生局副局长，门庭没有以前热闹了，不能放下就走。” 陆皓明笑道：“什么时候办培训班？” 任志远说：“送礼真的是门大学问。以烟酒食品最为安全。比如领导干部，你就不要送‘茶’。因为他们最怕‘查’。” 陆皓明吃了一惊，说：“不会？” 任志远说：“你没当过大官，也没收过大礼。收多了就怕。本来茶叶是种很正常的东西，但是碰上魏大师这种人，总要给别人指点迷津，就指出茶叶不能送。” “还有哪些不能送？” “乔迁之喜，不能送钟——寓意不好，说是‘送终’。过年和八月十五，不能送梨。” “任大师，再教教。” “和任何人，特别是领导，初次认识不能送大礼。要循序渐进，慢慢来。还有一点，没钱就送感情。” 陆皓明笑道：“最后一句不太懂。” 任志远说：“我给你举个例子。我认识的一个熟人，他在乡水利站工作，姓伍，人称伍所长。 伍所长跟省水利局的几个处长关系好。县局水利局局长到了省局，处长们要理不理。伍所长去了，好几个处长待他如上宾。” “是什么原因呢？”陆皓明问。 任志远说：“一个乡水利站本身没有多少开支权，经费有限。 因为省局到伍所长所在的乡检查水利设施。伍所长就结识了两个处长。” 从此，伍所长就定了一条规矩，凡是端午，中秋，五一，十一，过年这几个重要节日，他一定会提前一天去拜访两个处长。 每次送钱也不多，一个小红包，几百块钱。平时如果去省城，他也去打一转，也送个小红包。 年年如此，精神感人。处长们不在乎伍所长这个红包，在乎的是伍所长年复一年地记得他们。 所以，伍所长去争取资金，他们都说伍所长是个实干家，这样的水利站站长要支持。 所以没钱就要勤快，以情感人。人非草木，熟能无情？” 陆皓明笑不出来了，郭萍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对她需要的人，充满了春天般的温暖。 难怪宋爷送自己一句话：一定要情商高于智商，把自己混得不白不黑。 工作要做，关系也要处理好。 任志远说：“明天晚上先陪你走完，至于郑院长家，你和文娟单独去。上州那边，我想了想，还是早点去，怕过年堵车，27日上午动身。” 陆皓明想了想，说：“好。就这么定。” 第132章 多处送礼的原则：先易后难 农历25日晚上，陆皓明就和任志远开始去送礼。 上了车，任志远说：“送礼不要分官职大小，一定要先易后难。关系好的先送。” 这样说来，第一就是老唐家，陆皓明出发就打电话，说来拜个早年，五分钟就到，有点土特产请下楼来提一下。 这个办法真好，到了楼下，老唐下楼，陆皓明从后尾箱提出一个袋子，交给老唐。两人连话都没说。 老唐提着东西上楼，陆皓明就钻进了车子。 第二站许主任家，也是先打个电话。许主任连楼都没下，派了一个人下来，来人轻声问：“是陆局长？” 陆皓明轻声说：“帮我代向许主任问好。” 第三站，四站，五站，基本上是这样，连楼都没上，就轻松出手了。 第六站去万局长家。陆皓明说：“万局长家肯定宾客盈门。” 任志任说：“你先电话，我去送。” 陆皓明说：“老弟，你真仗义，我干这一行。脸皮真薄。” 两人把车子开进财政局院子，任志远把车子停在一处树下。陆皓明打了万局长的电话，接通后，他说： “局长，扶贫村里送点土特产上来，我给你送了一份过来。” 万局长说：“小万还请局长多照顾啊。改日要小万来拜访你。” 任志远二话不说，提起东西就上楼。陆皓明想，任志远是个人精，万局长住几栋几层，他全部清楚。 一会儿，任志远就下来了。钻进车子，笑道： “确实坐满了人，他老婆开门，我没进去，只说，刚才跟万局长打电话的人叫我送过来的。” 剩下的就是郭萍了，这个人不太好打交待，她可能拒收。陆皓明想了又想，觉得提着进屋，又怕遇见同事。 不进屋，让郭萍下楼，又有点不礼貌。突然他灵光一闪。打了个电话给郭萍。 好一阵才通，陆皓明说：“局长，想早点给你拜个年。在家吗？” 郭萍说：“没在家。” “村上送了点土特产，叫小李给你送过来。” 小李是局里的司机，又是村上送的，这个理由堂堂正正。 郭萍说：“好。”说完就挂了。 陆皓明打了个电话给小李，叫他到南国大酒店的前坪来。 小李说：“我等会再回你的电话。” 陆皓明对任志远说：“回酒店。告诉小李来取。” 两人回到酒店，车子停在前坪，没有下车，在车里聊天，等小李回电话。 等了十分钟，小李还没回话。 陆皓明说：“这个李司机……” 任志远打断陆皓明的话，问道：“郭局长没在家，她说话的声音很轻，是吗？” “是啊，你怎么知道她说话的声音很轻？” 任志远喉咙里发出几声揶揄的笑声：“她和你一样，在干同一件事。或许正把车子停在哪棵树下，跟领导联系。” 陆皓明恍然大悟，双手一拍：“对，李司机也拿不准什么时候可以过来，领导坐在旁边，他也不好打电话。 任志远说：“你看短信，他一定发了短信给你。” 陆皓明一看短信，果然小李发了一条过来： “陆局长，对不起，车子出发时，突然发现胎没气。修好了，我再跟你联系，实在对不起。” 陆皓明把短信给任志远看了，任志远说：“你试探一下，说实在不能过来，明天上午再联系。” 一会儿，小李果然回复道：“谢谢局长，那我明天早上联系你。” 陆皓明读给任志远听。 任志远笑道：“肯定是领导家人多，郭局还不方便进去，她还在某个树荫下等。” 陆皓明说：“任总，你硬是个老手。经验丰富。” 任志远给了陆皓明一支烟，说道：“送礼是件最尴尬的事，现在不送什么礼品了，就送信封。 到了领导家，大大方方地说，领导有件小事跟你汇报一下。领导就一定把你领进书房。 如果领导不受礼，就说，什么事，你说。这时候，你要有两手准备，要找出一件事说出来，否则你就出洋相了。” 陆皓明说：“你昨天晚上，就不一次性说完。” 任志远说：“这个就要现场教学。像今晚遇到这样的情况，我才想起。” 陆皓明把烟往外面一丢，说：“下去，一个老总坐在自己的酒家门口聊天，还要那酒店干什么？” 两人正要下车，小李来电话了，说：“陆局长，修好了，你还在那儿吗？” “在。” “那我马上过来。” 任志远说：“郭局长已经到了领导家里，小李赶快溜过来取东西。” 一会儿，小李就到了。陆皓明下车，提了两袋东西给小李，轻声说道：“村上一份，我一份。” 小李是老手，只点头，不说话，装上东西，一溜烟就跑了。 陆皓明留了心，小李提东西放后尾厢时，他看见了里面还有好多礼品盒。 其次，小李把这些东西放进了一个塑料储物箱。免得这些鸡鱼与高档礼品混在一起。 看来，任志远算得真准。现在他说的送礼要“先易后难”也管用。如果第一个送就遇上个难老虎，耽误时间，那么一个晚上根本送不完。 任志远看了看表，说：“现在还只有晚上九点，你联系一下郑院长，如果方便，叫上文娟，我把你们送到他家楼下，干脆今晚送完。” 陆皓明说：“也好。”，他拨通了郑院长的电话，问他睡了没有。郑院长说：“还早呢，我喜欢晚上看看书。” “我和文娟想来拜访您。” “欢迎啊。好久都没有见到你了，只听说你当了局长。” “马上来。” 接了文娟，任志远把他们送到郑院长楼下，说：“不知你们坐多久，回去就打个的士算了。” 郑院长家住在二楼，家中果然没有客人，院长夫人见陆皓明提着礼物，说：“陆局长，你们夫妇怎么这样客气？” 陆皓明笑道：“一点土特产而已。” 郑院长夫妇十分热情，泡茶上水果。院长夫人连说文娟是个重义的人。老郑不当院长了，还年年来拜年。 文娟说：“这是应该的，郑院长当了局长，我们一直改不了口，还是喊他院长。” 院长夫人愤愤不平：“其实他最适合在医院工作，自己能看病，大家又服他。到卫生局干什么？管工会，天天闲着。” 郑院长瞟了一眼他妻子，示意她别说这些事。他夫人不服气：“和文娟夫妇说一说不行吗？他们又不是外人，跟你一条心的。” 陆皓明暗示道：“医院和学校一样，一定要选懂行又懂管理的人来负责。我听文娟说，医院很多人希望郑院长回去。 这个事不是不可能呢。只要有人牵头，联名向组织写信，组织上会重视。 我们这些人虽然帮不上大忙，但作为医院家属，可以鼓与呼啊。现在的医院像个什么样子？” 郑院长听了，说道：“陆局长，你是个公道人。我确实喜欢医院工作，有成就感，在局里简直是磨洋工，浪费时间。” 院长夫人说：“陆局长，你和汪书记关系好，也帮着老郑说说话。” 陆皓明点头，说道：“这个不用说，我是院长的铁杆支持者。” 又坐了几分钟，陆皓明夫妇起身告辞。 郑院长夫妇一直送他们到楼下。 文娟说：“我们干脆走路回去，你也要运动，不是坐办公室就是坐车。” 两人一路散步，陆皓明告诉文娟，27日要去汪书记家。 文娟感叹道：“你现在也知道走动走动了，方便的时候，跟汪书记说说郑院长的事。” “你们医院业务能力强的科室主任，又跟新院长不和的，有没有？” “中医科赵主任，赵菊人。现在的院长看不起中医。” “连赵老他都看不起吗？” “对。说中医就是哄哄病人，治不好病的。” 陆皓明气愤地说：“胡扯，你跟郑院长老婆说说，让赵主任牵头，联系几个业务骨干，联名上书。” 文娟说：“过了年我去说说。” 陆皓明灵感一闪。其实这办法也可以用来对付郭萍。 第133章 陆皓明有意拉近与万海霞的关系 农历26日，陆皓明先去银行取了五万块钱。 到了办公室，一个30多岁的女子推开门，笑道：“陆局长好，我是万海霞，来了几天还没见到你，今天来向你报到。” 陆皓明一看，这万海霞哪里都胖。圆圆的脸蛋，圆圆的腰身。还剪着西瓜皮头发，等于圆圆的脸蛋外加一个圆圈。 要是从男人的审美角度看，除了两只大乳外，其他地方差不多是“女生男相”。 陆皓明热情地说：“坐，坐坐。欢迎你呀。”边说边站起来泡茶。 万海霞连说两句：“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陆皓明说：“欢迎你要有实际行动啊，不能口惠而实不至啊。” 万海霞接过茶，笑道：“陆局长又年轻又幽默。大家都说你好接近。” 陆皓明说：“你来了好啊，我们又添了新生力量。” 万海霞说：“新到局里，要多请陆局长教指。” 陆皓明哈哈一笑：“我学中文的，对财会一窍不通。财务就是坚持一条原则，遵守财经纪律。这是保护别人，也是保护自己。” “谢谢领导指教。年终奖和补助，要请你签领一下。”万海霞边说边递过一叠单据。 陆皓明说：“等一下签，那个不重要。我还没了解你的情况呢，下次到你家来喝酒，还不知道门向东还是向西。” 万海霞笑道：“陆局长真关心人。” 于是，把她老公叫做什么，在哪里工作，住在哪儿全说了一遍，最后说：“只要局长有空，随时欢迎到我家喝酒。” 陆皓明说：“那我要来，老公在财政局，要帮你家多喝掉一些为你老公减负。” 万海霞被陆皓明逗得哈哈大笑。 陆皓明说：“来，现在可以签了。” 万海霞递过单据，说：“第二行，有多少张，你签多少张。” 陆皓明也不管是些什么补助奖金，反正郭萍签了的，他都签名。 万海霞说：“局长你加一下，一共是一万七千二百四十六元，看对不对。” 陆皓明一字一句地说：“不用加，我相信你。” 这话虽然平常，但对一个新进的干部来说，却是一种肯定，信用，更是一种拉近关系的手段。 哪个出纳会算错领导的收入？一般要算两遍以上。 万海霞收好单据，站起来说：“那打扰了。” 陆皓明说：“别人，我不一定欢迎。出纳，我是欢迎多来打扰。” 万海霞扑哧一笑，走了。 陆皓明今天的事只剩下一桩了，把借何田田的钱归还，再给她分红一万五。 他也不想去什么茶馆了。以前是办公室主任，关上门与人密谈，约等于结帮拉派。 现在是常务副局长，和谁关上门谈，是关心别人。不必忌讳了。 他打了一个电话给她：“田田。你下班的时候，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何田田说：“好的。” 陆皓明现在越来越变精了。如果现在要她下来一趟。何田田肯定不会带包。下班时，她就可以把钱往包里一塞。 快过年了，局里也没有什么事。各个办公室的人差不多在闲谈。陆皓明不串门，就坐在办公室看书。 坐了一阵，走到宁桂生办公室，说道：“我明天要休息一天，你一定要到办公室值班。” 宁桂生说：“你放心休息，反正没什么事情了。” 陆皓明又回自己办公室。这时，天突然黑下来，接着，闪电雷鸣。不到三分钟，天像撕开了一个口子，倾盆大雨直泻下来。 天黑，风大，雨急。 宁桂生跑到陆皓明办公室，说道：“不知道就市区下雨，还是五个县也下这么大的雨。” “你问问气象局。” 宁桂生回办公室找气象局的电话，一会儿过来，说道：“整个无何相邻的周边县市都下大雨。” “具体什么时间停？” “气象局说，会下一整晚，明天上午还有小雨。” 陆皓明叹道：“学校放了假，但不知道危房立了标志没有。 万一有靠近，或者一些老百姓占便宜住进危房，那就危险。 你再打一遍电话。要各县区教育局通知下面乡镇，有危房的要当地学校校长亲自守护。” 宁桂生走了，陆皓明坐立不安。 十分钟后，宁桂生过来说道：“各县区都说应搬的都已经搬了。各县区教育局正在按我们的指示发通知。” 陆皓明才松了一口气，突然，汪书记竟然亲自打来了电话： “皓明，郭局长电话怎么关机？下这么大的雨，你们教育局有什么措施没有？” 陆皓明心中一惊，忙说：“有措施，我们已向各县区打了电话。 各县区正在给下面学区发通知，派当地的学校校长守护，防止有人靠近危房。” “哦，做了就好。要密切关注。” 陆皓明挂了电话，上楼找郭萍，郭萍没在家。又问张建辉。张建辉说：“郭局长早上打来电话，说要请一天假。” “李司机呢？” “也跟她一块出去了。” 陆皓明没有多问，心里明白了八九分。回到办公室，把门一关，打小李的电话。 一会儿通了。陆皓明说：“你和郭局长在一起？” 小李说：“在……在一起。” “她手机不通，你请局长接个电话。” “她手机没电了，放在车上充电，人到外面去了，说一会儿就回来。” “那她回来，你提醒她打个电话给我。” “好的。” 手机没电了，人离开车子，肯定是去拜访有关领导了。 大约十多分钟，郭萍的电话来了。 陆皓明把这边下大雨，汪书记来电话，自己提前通知各县区的情况说了一遍。 郭萍说：“太谢谢你了。一是你提前就给县市打了电话，这个做得真好。二是，我手机没电了，幸好没电，不然不知道怎么回答汪书记。 今天我到了上州来看一个亲戚，这边没下雨。好的，我马上回汪书记电话，统一口径，说我们采取了措施。” 陆皓明嘴里说：“好。”心里说：看什么鬼亲戚。经常神出鬼没。连司机都对二把手说假话。 坐了一阵，就快到下班时分，何田田下来了。 陆皓明示意她关门。 她转身把门关。 陆皓明说：“你借给我三万，谢谢你帮忙，今天还给你。另外任总那儿分红一万五。你不要说多话，收下就走。” 何田田张了张嘴，终于吞了下去，把钱装进包里，对他笑笑，走了。 一会儿，小谷进来说道：“下这么大的雨，我送大家一起回家。” 陆皓明说：“情况特殊，行。”心里却想，千万不能出事啊。 第134章 出门就走安全通道，陆皓明又学了一招 次日上午，果然只下一点小雨了。 陆皓明还是不放心，先到局里找郭萍，进门就说： “有些危房，下雨不倒，等雨一泡，反而会倒。所以还是要请局里拟一个通知，以市政府办公室的名义传真给各县区。 要求凡有危房的乡镇，都要设置隔离区。不准人畜靠近。” 郭萍说：“你想得周到，迅速拟文，我签一下，你再去找领导签字。” 陆皓明没推却，十分钟拟好，找郭萍签字之后，叫上小谷，履行签文手续。 没搞过机关工作的人不清楚，签文非常啰嗦。好在小谷得力，他一边开车，一边给有关领导的司机打电话，问市府办主任，分管副市长，谭市长在哪儿。 弄清楚之后，陆皓明先奔市政府秘书科，秘书科主要把文字关，几句话被他们看了几遍，改了好几个字。 陆皓明压住心头怒火，心里骂道，一群迂儒。 改完之后，再跑市政府办主任、分管副市长，最后才找谭市长，他扫了一眼，大笔一挥，同意。 陆皓明又一路小跑，终于在下班之前，送到了市政府机要处，请他们马上传真发文。 做完这些，他对小谷说：“直接送我去南国大酒店。” 在路上，他打电话给任志远，说明为什么没接他电话的原因说了一遍。 任志远笑道：“好干部，责任心太强了。我们干脆吃了饭就出发。东西我都准备好了。” 吃了中饭，两人出发。 两点半就到了汪书记家。汪书记在无何没回来，礼物都是任志远提早准备的，除了两屉豆腐，还有海鲜。 莫大姐看了豆腐，高兴地说：“小任，你这个豆腐可以到上州开个厂子。” 任志远说：“大姐，别人传秘方给我，就是一天只能做十屉，多了就不是这个味道了。所以没法扩大。” 莫大姐听了，有些遗憾，说：“你们坐，我洗点水果。” 任志远示意一下陆皓明。 陆皓明喊道：“大姐，不要洗了，我们走了。” 两人按商量好的口径，各放下一个装了2000元的信封到茶几上，没等莫大姐把水果端出来，他们就走出门，顺手把门关上了。 刚出门，任志远就推开安全门，陆皓明跟了进去，他们走楼梯间，一下就到了七楼。 正好电梯门打开，两人进了电梯。 出了国泰小区，陆皓明笑道：“任总，真的要跟你多出来实践。” 任志远说：“要是她追出来退红包，人呢？人不见了。她不至于追下楼嘛。” 陆皓明说：“高见，跟你是学不完的见识。” 两人上车，任志远说：“走，去乌市。” 这时，陆皓明的手机开始响个不停。都是各县教育局打过来的。汉县说，他们确实倒了两栋楼，不过没有伤人。周县说，他们也倒了一间房子。 最有意思的是夏县方局长，他说： “陆局长，我受了处分，一点也不怨你。你暗访的寨子乡西平小学真的倒了。 要不是暗访，迟早会出问题。如果这场雨是十二月下的，我可能要进监子。” 陆皓明说：“方局长，你不是第一责任人，主要是处分乡里领导。好好干，警告处分过一年就消失了。” “我在好好干，现在还在寨子乡西平小学，为了安全起见，我与新来的书记商量，对次冲小学、开领小学，这些危房，干脆调推土机推倒，要过，就过一个放心年，新来的书记也同意我的提议，现在正在调推土机来。” “非常好的举措，你想办法拍几张现场照片，传到宁桂生的邮箱。我要他马上写篇文章，配上图片，传真到其他县区。 趁着过年还有几天，干脆把危房先推倒，过年时，说不定还会下大雪呢。我工作经验不足，还是你们在基层接触实际一些。” 方局长说：“陆局长，听你一句表扬，我周血都热了。” 陆皓明没时间多聊，挂了电话，拨通宁桂生，把夏县的情况说了，然后吩咐道： “迅速给其他县区打电话，要他们学夏县的经验，有危险的先推倒，其次，方局长会发来图片，你组织一下文字，迅速把夏县的做法传真给下面。” 这轮电话一打，就是半个小时，任志远笑道： “老百姓认为当官是天下最容易的工作，念念稿子讲讲话。其实当一个好官不容易啊。要有思路，还要有手段。” 陆皓明说：“任何一行都是如此。多实践多总结，比如跟你走安全楼梯一样，谁会想到这一着呢？” 任志远哈哈大笑：“局长不要拿我取笑，我的都是雕虫小技，你的才是为人民服务的大策。” 闲谈一阵，陆皓明问：“这次去你准备测个什么字呢？” 任志远摇摇头：“这次不测字。就是送一屉豆腐给他。这种人，不能跟他做小生意一样，要做长久往来。 如果送了豆腐给他，又要他测字，他又不好收钱，来得我们很鬼精。要知道我们再鬼精，也比不过他。 我们有鬼卖，他有鬼撒。 我们卖鬼，要收钱。他有鬼撒，不要钱。所以，送到那儿，闲谈几句，我留下个名片，真名真姓。你呢，是留个假名真名。你自己定。” 陆皓明说：“留个真名。” 两人商量好之后，加速开车。 好在不堵，因为那时的车，也不如现在的多。 五点多，就到了乌市。任志远说：“先去道长家，晚餐，他还可以吃上我的豆腐。” 他们见到道长之后，又有怎么一番故事？明天见。 第135章 陆皓明撒谎，道长一听就摇头 路况熟悉，不过一刻钟，他们就到了“悠然居。” 任志远走在前面，进门抱拳道：“大师，又来拜访您啦。” 弘一道长望了他们两人一眼，记性真好，说道：“豆子生意做得怎么样？” 任志远说：“第一批豆腐生产出来了，给您送一屉来。” 弘一道长有些奇怪地望着任志远，说道：“你们不是本地人？在这边办了个豆腐厂？” 任志远说：“我们是隔壁无何市的，今天去上州，回程专门送一些给您尝尝鲜。” “陈嫂。”道长朝里屋叫了一声。 上次那个佣人出来了，她立即明白了道长叫她的意思，忙给二位泡茶。 任志远转身去取豆腐。陈嫂把茶端到书桌上，接过豆腐进了后院。 道长伸手道：“两位请坐。” 任志远说：“我们不坐了，快过年了，想早点回去。” “吃了饭再走，你们绕道来给我送礼物，正是吃饭时间，晚上就吃你们送的豆腐。” 任志远望了一眼陆皓明。 道长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我也不知你们姓名，你们都不敢吃，我敢吃？” 任志远笑道：“好，听大师的。” 道长起身，说：“二位到书房请坐。” 陆皓明踏进书房，一下就惊住了。一组高档书柜，里面装满了书籍，一组红木沙发，一个茶几。 里面布置得非常雅致。 任志远马上坐在煮茶的位置，笑道：“大师，我开酒店的，叫任志远，煮茶是我的拿手好戏。” 陆皓明说：“我在无何市教育局工作，姓陆，叫陆皓明。” 道长点点头，起身道：“稍坐。” 陆皓明走到书柜前，透过玻璃，发现那些书不像装门面的，一是成色比较旧，二是除了一些文学名着外，都是些专业书，比如道学，医书，相书等等。 道长进来，说道“我妻子回娘家去了，随便吃点。” 任志远说：“您上次给这位陆同志测个‘升’字，果然神奇。” 陆皓明走过去坐下，任志远给每人倒了一杯茶。 道长喝了一口茶，侧头问道：“当了个什么官？” 陆皓明笑道：“升了个科长。” 道长打量着陆皓明，喉咙发出一声短促的笑，摇摇头：“不对，说假话。” 陆皓明心中颤了一下。心想，难道我升个什么官，他都清楚？ 任志远来了兴趣，故意说道：“他不会讲假话。” 道长一笑：“升个股长，不可能，市教育局没有股。升个科长呢，两个字合在一起解释不通。” 陆皓明心想，这测字还有什么逻辑吗？便问： “升个科长不合逻辑？” 道长给他们解释了半天。陆皓明和任志远才知道，道长的测字术中有一条原则。前后相组，有不合逻辑的地方。证明别人说了假话。 道长取了纸笔，向他们演示。上次测的是“升”字，升为局长，局字不能拆两个字。但升为科长，科字可以分拆成禾和斗。 然后升字与禾、斗可以组合成四种形式。 顺组：升禾，升斗。 反组：禾升、斗升。 升禾，升斗，禾升，都没有意义。 就是“斗升”出了问题。平常说的“斗升小民”，是指普通老百姓。你既然升了官，就不是“斗升小民“了。 所以，反过来推断，升为科长就是说了假话。 陆皓明和任志远对这套理论，一时难以理解，不过对道长认定陆皓明说了假话，却不得不佩服。 陆皓明抱拳：“大师确实厉害，我当的是副局长。” 道长问：“我上次说的原话是什么？” 陆皓明说：“升点小职。” 道长说：“我今天就给你点破一下。你这个副局长有点特殊。” 陆皓明认真地点了点头。 道长说：“我说的是升点小职。职的正确用法，是指正七品以上官员。但是，后人用乱了。 比如过去，县令每三年都到京城向皇帝述职。县令以下，就没这个资格。 我说的这‘职’，就是正七品的意思。但你不是正七品，所以我说‘小职’。 这是什么意思呢，就是指你虽然是个副局长，但是兼任了某项工作。 在这个小范围内，你等同于局长。相当于‘职’。不知你听懂了我的意思没有。” 陆皓明所有的唯物主义世界观，一时被道长击得粉碎。想不到道长说话，不是随意说的，“升点小职”竟然蕴藏了这么深的含意。 更佩服的是道长说得如此精确。他虽然是副局长，但管着“危房办”，确实是局中局。 在危房办这一亩三分地里，他就是最高长官，不受局长领导。 陆皓明站起来，朝道长鞠躬道： “先生是真正的神算子，我在局里管某项工作，直接受市委市政府设立的领导小组管理。” 任志远在一旁，早已听得目瞪口呆。 道长并没露出得意的神色，仿佛在他这儿，这种判断只是小儿科，只是淡然地点了点头。 陆皓明问道：“大师，可以算命吗？” “算命不是我的强项。” 任志远说：“看相呢？” 道长笑道：“我不谈远了，说两句。你们两人都是有福之人。任先生事事顺畅。陆先生要常受些心灵煎熬。” 说罢，道长不再说话，只微微笑。 这时，被道长称为“陈嫂”的人站在门口，说：“可以吃饭了。” 席间，有肉有鱼有青菜，还有一大碗豆腐。道长和“陈嫂”吃了豆腐，称赞确实不错。 道长问道：“每天生产多少屉？” 任志远：“十屉，主要是供我那小酒店，另外送一些给朋友。” 道长笑道：“你还有大财发。” 任志远道：“谢谢大师贵言。” 吃罢晚餐，任志远到车上打了一转。回来掏出一个红包，说：“这是我们两人一点小意思，提前给您拜个年。” 道长虎着脸：“无功不受禄。” 任志远说：“一定要收下。不然我那财发不起。” 道长才接过。 两人告辞，已是晚上七点。 任志远说：“这是个真大师，比慧智，魏大师都厉害的人物。那两个人神神秘秘，这道长不仅说得准，还可以跟你分析。” 陆皓明说：“对，他的长处是要么不说，一说就准，还能分析个原因。” 任志远说：“以前不相信，现在有点信了。” 陆皓明笑笑，没有回答。说实话，他心里认为，这个道长至少像个学者，书房那么多书。还有两点让他佩服。 一是下断语时，毫不犹豫。二是从不吹嘘自己。 他想起宋爷说过，一定要混成不白不黑。不白不黑就是什么人都要交往。这个道长值得交往。 任志远也不说话，一心赶路。一会儿，陆皓明的手机响了。是张建辉打来的，问他是否在家。 陆皓明想，张建辉肯定是来拜年的，便说：“我没在家，文娟在家里。” 张建辉说：“局长，我想跟你谈谈心里话。” 陆皓明想了想，说：“还要一个小时才能到家，你到上次那个茶室来。” 张建辉说：“好的。” 第136章 两山夹一湖，不能搞房地产？ 等陆皓明接完电话，任志远说：“唐局长测字应该算刚入门。” “他是好玩，真正要精通这门技术就要天天测，不断总结才行。唐局长还没退下来，不方便明目张胆给人测字。” “皓明，我有个困惑，这字就能测出别人要问的事情走向，有点玄，你怎么看？” 陆皓明笑笑：“应该是这世界上还有很多东西，不被我们所认识。某些人，比如道长，他们找到了相对正确的一些规律。” 任志远哈哈大笑：“你不是不相信吗？现在却为道长辩护起来了。说明你正在动摇。” 陆皓明说：“也不是辩护，而是有一些困惑。” 任志远说：“我要了道长的电话号码，以后，我们有空多去走走。我觉得他比慧智大师要强。就是忘了问他懂不懂风水。 我爹说家里房子要改建。因为我伯父的房子改建了，比我家的高。” 陆皓明说：“过了年，你先打个电话，说要请他为你家看看风水，他答应了就证明他懂嘛。” “对。不过看道长家的院子那么大，书房里的家具那么高档，应该会看风水。测字能赚多少钱？看风水的话，如果看大风水，起码几万，甚至上十万的都有。” “大风水是指……” 房地产，比如上州北湖，政府挂牌出让三年了，那块土还是没人要。就是因为两山夹一湖。” “两山夹一湖有什么讲究？” “两山就是个‘出’字，湖就代表‘水’。‘水’就代表钱。出水就是赚不到钱，投入没有收获。只有进水才赚钱。” 陆皓明哈哈大笑。然后说：“如果我当市长，把风水师都抓起来。” 任志远说：“量你都没有这么大的胆，领导们特别信风水。所以上州准备削掉一座山，填平那个湖。” “真的？” “真的，下次我带你去看嘛。” 陆皓明心想，难怪道长这样的人有市场。 两人一路闲谈， 晚上八点多就回到了酒店。 任志远说：“你有朋友要接待，我也没时间陪你了。现在还早，我去外面跑一跑。” 陆皓明上楼，煮了一壶茶。 张建辉一会儿就到，敲门进来，陆皓明给他倒了一杯茶。两人寒暄几句，张建辉向他汇报了年底的一些工作。 陆皓明觉得这些都是铺垫，便说：“建辉，有什么就说，不必拐弯抹角。” 张建辉说，在郭萍手下过得很不愉快。自己也曾想努力和她搞好关系，可她总是有一种成见。 去年给郭局长送个红包，退了，今年送点礼物，被郭局长批评了一顿，说同志之间来坐坐就行。 陆皓明闭着眼睛说瞎话：“郭局长一向对自己要求严格。” 张建辉愣了一下，说：“还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陆皓明说道：“有什么尽管说。” 张建辉说，上次提办公室主任，理应他可以当，但郭局长宁可让人兼着，也不给人。 陆皓明一听，这张建辉也和自己当年的心境完全一样。心想，要是安慰他，他就会觉得自己有理，工作中就会与郭萍斗。 那样反正害了他。说不定郭萍真的把他放回一中去，又进一个什么关系户来当副主任。 一念到此，陆皓明就提起茶壶，给张建辉倒了一杯茶，然后正色道： “建辉，我要批评你两句。天底下就只能你当办公室主任？你是后来调来的，局里资历比你老的人有很多。一个人首先是把工作做好。” 张建辉吃惊地望着陆皓明，心想，真是当了官就打官腔了。当面顶撞也划不来，便苦笑道： “局长说的也对，就是心中有些不平，找你倒倒苦水。” 这时，陆皓明就开始安抚他了，笑道： “把目光放远大一点。郭局长有她的想法，觉得你还需要磨练。适当的时候，她会提拔你的。 你目前就是把事情做好，做得滴水不漏，到时，我和老唐都会为你说话。” 张建辉这才舒展了眉头，说：“拜托了。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局长你点拨一下我，我心里就亮堂了。” 陆皓明知道，与倒苦水的人绝对不能谈得过久。坐久了，对方还是转弯抹角倒苦水，便说： “我也刚从外面回来，不跟你多聊了。记住我刚才说的几句话就行啦。” 张建辉站起来，说“谢谢陆局长，那我就先走啦。” 陆皓明喝完最后一杯茶，也准备走，当他站起来时，手机响了。一看竟然是夏县教育局方局长打来的。 他犹豫半天，还是接了。 “陆局长，到了市里，想到你家坐坐。” “如果是提点什么东西到我家拜年，不欢迎。如果是空手，我在南国大酒店二楼，要过来聊聊天，我热烈欢迎。” 方局长说：“聊聊天，聊聊天。” “那就到了二楼，响一下我的手机。” 陆皓明只好坐下，换了茶叶，再煮一壶茶，又给文娟打了个电话，说了情况。 文娟说：“好多人都到这儿来拜了年。” “是谁，你都说说。” 文娟说：“刘所、张建辉、小陈、还有你们办公室的几个人，对了，一个姓万的，说是新到你们局里的。 除了他们，还有几个人说是县教育局的。我死活不收他们的东西。有五起人，塞了个红包给超超就跑了。” 陆皓明说：“提个什么礼盒就算了，凡是红包就不应该收。现在我们经济好了。” 文娟委屈地说：“人家跑得那么快，难道我追到楼下去吗？” “好啦，回家你再给我描述一下不认识的人。现在不讲了。” 一会儿手机响，陆皓明打开门，方斌抱抱拳，笑笑就进来了。， 第137章 陆皓明有些愧疚，决定拉方斌一把 两人进茶室坐下，陆皓明说：“这是老板的茶室，借他的用用。” 方局长说：“哦，难怪平时我们都在副楼的茶馆喝茶，想不到这里还别有洞天。” 陆皓明倒了一杯茶，说：“这是青钱柳，有点甜味。” 方局长喝了一口，说：“又香又甜。” 陆皓明自从与道长接触两次之后，发现道长那微笑很特别，好像在笑，好像又看透了别人的心思似的。 他也就学着道长一般，微笑地望着方局长。 方局长说：“陆局，我是跟你来谈心的。按常理，你让我受了个处分，我应该怨恨你，但这几栋房子一倒，我打心眼里感激你。 我的个爷，要是不处分几个人，乡镇会无动于衷，到时，我就不是跟你坐在这儿喝茶了。” 陆皓明觉得，这方局长是个实在人，说的也是真话。如果哪一天自己当了局长，这个人是可以用的。 调他到市一中二中三中当个校长，是小用。调他到市里当个副局长，是大用。 陆皓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 “我也没想过处分你。责任在乡镇。只是向领导建议，寨子乡领导一定要处分。 想不到曹书记龙颜一怒，做了这么个决定。说内心话，那事我不能左右的。 不过，过去了的事，就让它过去。这次我们编的最后一期简报，表扬了你们，推得好。领导们也看到了简报。” 方局长说：“我就喜欢你这个性格，差就是差，好就是好，不带个人恩怨。我把你们表扬我们的做法，向书记县长电话汇报了。他们表扬了我。” 陆皓明心里还是有点内疚。虽然他当着方局长说，在领导面前，他只建议处分寨子乡。但当时，他是建议教育局长，分管县长要一并处分。 想到方局长知错就改，后面的工作比其他县都快一步，便想帮他一把。 陆皓明说：“有个事，我想了很久，过了年，你可以先做，做出一个样板，然后我再推广你的经验。” 方局长望着陆皓明，一副十分渴望的神态。 陆皓明再喝了一口茶，然后才说： “我找了近三年来的统计年鉴。你们夏县有82万人，外出务工的占三分之一。有一部分人把小孩寄居在交通方便的亲戚家读书。 村子里实际上学的小学生越来越少。有些村小学完全可以合并。 比如西平，次冲两个村小学，以后只要新建一所学校。离这两个村远一点的开领村，学生可以到隔壁的低领村小学就读。 另外有一个菊花乡，那里有三所小学，完全可以合成一所，东风村，良田村，坪上村都相隔不远……” 方局长越听越惭愧，越脸红，他说： “陆局长，我只能钻地洞了。你比我情况熟多了。” 陆皓明说：“我还没有说完。村里为什么要办小学？就是山区交通不便，所以，明年你一定要做通县委政府的工作。 村与村之间的公路建设，一定要花大力气。不能修公路的，至少要把小路拓宽为大路。 如果你把这个工作做好了。教育局长只是你一个驿站，前途宽广得很。本来我是想向市领导小组汇报。 但你先做起来，我就说是你创造的经验，然后推广。你去摸清底子，好好干。” 方局长激动得半天没有做声。他竟然扯了张纸巾，擦了擦眼角。稳了稳情绪，才说： “陆局长，过去我们打交道比较少。这段时间的接触，我感触太深了。以前在市里开会，碰到之县李局长，他总跟我说，你扶贫有一套。 我想不到你到危房办，这么快就熟悉了工作，而且有主张，有办法。你还把这么好的设想透给我，你的个人魅力是教育系统最高的。” 陆皓明忙制止他：“你把我夸大了。” 方局长说：“我一点也没有夸大，我十二月份找郭萍局长汇报。她开口就骂，说我工作漂浮，给市局抹黑。话说得特别难听。 她有什么才能？我不怕你转告给她。我方某人就是看不起这种人，她懂什么教育，除了拿大帽子压制人之外，什么都不懂。” 陆皓明连连摆手，示意他不要说了。 方局长根本不听，继续愤愤不平地说：“她要是有你十分之一的个人魅力和工作能力，我不会骂她。” 陆皓明说：“每个人的工作方法不同。女同志更加不同，凡是上了四十四五，就开始进入更年期，没事都会心里烦，会发无名火，你要多多体谅。” 方局长说：“我怕她什么，我的任命权在县里。所以，今年过年，我没去她家里。” 陆皓明说：“不谈这些。我们一起努力，小而言之，帮助我把危房改造搞好。大而言之，我们一起把无何的教育事业搞好。 教育垮了，我们是罪人。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我们干的这项事业，不能小瞧了。” 陆皓明边说边站了起来。 方局长伸出双手，紧紧握着陆皓明的手说： “我终于看到希望了，看到希望了啊。” 两人分手，陆皓明才记起自己的摩托放在局里，也懒得去取了，拦了一辆的回家。 回到家里，文娟就告诉他，哪些东西是谁谁谁送的。然后又向他描述，有五个红包，是什么样的人给的。 陆皓明听后，心里明白，这五个人就是五个县的教育局长送的。 他打开看了看，都是几百块钱。只有一个是一千块。 陆皓明问：“这个厚的是谁送的。” 文娟说：“个子高，头发有点少。” 陆皓明心中有数了，这是方局长送的。 这些钱嘛，陆皓明不想收。他一直想做个清清白白的人，但退嘛，又弄得同志之间，关系很不融洽。 这难道就是道长讲的“陆先生要常受些心灵的煎熬”？ 应该是的，生在俗世，不入俗世也不行。自己不也是要给别人送点小礼吗？ 曾国藩那样的接近于“圣人”的人，进京不也带了两万两银子打点各路神仙吗？ 陆皓明说：“小钱就算了，大钱千万不收啊。” 文娟说：“谁爱收呢？我就怕你坏事。朋友之间的礼尚往来，我才敢收。再说，那些送了东西的人，你要记得还情啊。” 第138章 陆皓明说：“我只汇报两分钟” 农历二十七日，直市机关基本上放了假，但五县一区吓怕了，组织各乡镇纷纷推倒危房。 陆皓明觉得应该去拜访一下汪书记，他看了市委市政府的值班表。汪书记明天值班，证明还在无何。 他打了汪书记的电话，汪书记说他十点钟还有一个慰问活动。现在可去。 陆皓明叫上宁桂生，要小谷送他们去市委。 到了汪书记办公室，敲了门，秘书小向打开门，伸出脑袋问道：“预约了吗？” 陆皓明点点头。 两人穿过外面的接待室，走到里间，一齐叫了声“书记好。” 汪书记正在看文件，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秘书小向进来泡了两杯茶，放在他们面前，轻手轻脚退了出去，顺手把门关上了。 陆皓明说：“书记，向你汇报两分钟。” 汪书记转过椅子，面对着坐在沙发上的陆皓明和宁桂生微笑。 陆皓明发现，汪书记竟然像道长一样，和蔼地笑着，但那笑又透出威严。 陆皓明说：“上次果断处理了几个人，警示意义非常大。前天下大雨，我们通知各县做好防护措施，所有的危房都有人值守。 特别是受了处分的夏县，行动最为迅速，他们调推土机，干脆把危房推倒。 我们马上把这一经验推广到全市，所以，别看今天是腊月二十七了，各县区都没放假，一律在推危房。这样，就可以过一个祥和的春节了。” 汪书记当着宁桂生的面，没有掩饰对陆皓明的欣赏，笑道：“你没辜负我对市委的推荐，做事果断。有些事一定要当机立断，请示这个，请示那个，就迟了。 机关办事走流程。流程有好处，就是下面的人不要担责，领导批了嘛。但一个有头脑的负责人，遇到紧急事情就要果断，可以作主。” 陆皓明带宁桂生来的目的，就是要推介他，便说：“主要是挑的人员得力。像这位小宁，做事雷厉风行。” 汪书记问：“小宁原来在哪个单位？” 宁桂生身子前倾，说道：“在教育局文体科。” 汪书记点点头，问陆皓明：“下步，你有什么计划？” “下一步，分两步走。一是在3月份前摸清底子，还是这个夏县，教育局长方斌向我提交了一份详细的调研报告。 很多村小学是可以合并的，有些村之所以要设立小学，主要是山区交通不便。所以，方斌向夏县主要领导建议，明年集中力量先修村与村之间的公路。 把路拉直，修宽，在中心地点建一所小学，几个村共一所学校。这样，既整合了现有的师资力量，同时，减少了资金的投入。” 汪书记指了指茶杯，说：“别只顾说话，喝口茶，继续说。” 陆皓明感到一阵温暖，喝了口茶，继续道： “我们正准备起草一个文件。请求市危房改造领导小组召开一次会议，推广夏县的经验。” 汪书记说：“皓明同志，工作就是要这样做。春节上班后，迅速打报告。在上半年把底子摸清，该合并的合并，该新建的就新建。 然后汇总出到底要多少经费，市县共同投入，资金不足，向省里争取，请求支持。 一定要打个翻身仗，到2006年，无何到省里去领一块“学校危房改造先进县”的奖牌。做得到，你陆皓明就是功臣。” 陆皓明挺直身子：“一定做到。” 汪书记微笑着点头。 这时，汪皓明朝宁桂生示意一眼，手朝门指了指。宁桂生站起来，对汪书记欠欠身子，说：“书记，我现在就回去拟文。” 宁桂生走了，陆皓明说：“书记，还耽误你一分钟。” 汪书记盯着陆皓明。 陆皓明把市医院郑院长的事情，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汪书记点点头，说：“郑仁之，我认识。有名的郑一刀嘛。我记下了，但这个事要下面提出来才好办。” 陆皓明明白，所谓下面就是卫生局，或者组织部。他心里有底了，站起来说：“谢谢书记，我的汇报完毕，不打扰您了。” 汪书记站起来，伸出手跟他握了一下，说：“要做功臣啊。” 陆皓明笑道：“坚决完成任务。” 他迅速下了书记楼，小谷和宁桂生坐在车里等他。 小谷说：“局长，你面有喜色，一定是书记表扬了你。” 宁桂生说：“陆局长历来是受表扬的人，我们跟着他干，工作有奔头。” 陆皓明说：“去局里。” 小谷说：“陆局长，以后你当了一把手，把我调到你手下去开车。” 陆皓明笑道：“在市委开车不好吗？经常跟领导走。” 小谷说：“我是机动人员，有时跟领导，有时跟办公室的科长们，不如专门给你开车。” 宁桂生说：“对，陆局长，到时把我也调去。” 陆皓明说：“你们两个就是组织部长？可以定我当一把手？” 宁桂生说：“我给你算一卦，一定能当上。” 大家一路玩笑，就回到了局里。 陆皓明进了办公室，给方斌打了一个电话。 “方局长，我刚才到汪书记那儿，把你推危房，并村小，修公路的三大举措汇报了。书记说一定要推广你的经验。 3月份之前，你摸清底子，到时开会，你介绍经验。” 方局长说：“局长，你让我脸都红了。那全是你的……” “不说这些了，我的你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一起把工作做好。再说，那些东西我不需要，你需要。” 方局长说：“好，我一定全力以赴。” 挂了电话，宁桂生进来了，问道：“局长，你说汇报两分钟，我都替你抹把汗。两分钟能汇报完吗？” 陆皓明笑道：“这是一种说话艺术。领导事多，你说要汇报十分钟，甚至半个小时，他也只能听，但是，心里会有点厌烦情绪。 如果你说只汇报两分钟，领导就会认为你事先已经做好了功课。一定会条理清晰。曾国藩你知道吗？” 宁桂生点点头。 陆皓明说：“曾国藩听人说话，归纳了一个方法，凡是说话啰嗦，半天说不到点子上的人，不能当将官，因为他没有条理，逻辑不清。 你以后跟领导汇报也要注意，条理一定要清晰，说完一二三，还要提出对策。不然，要你这个人有什么用？” 宁桂生说：“跟着你，真的学到不少东西。” 陆皓明说：“现在通知大家到我办公室来开会。” 大家到齐之后，陆皓明把汪书记的精神简短传达了一下。然后说： “局里有人值班，我就不要求你们春节期间值班了，从明天起放假。过年以后，就全力协助夏县摸清底子，4月初开好一个推进工作会。” 散会后，陆皓明坐在那儿，想了一阵，给郑院长打了电话。 “院长，虽然你现在是局长了，但是我仍然喜欢这样称呼你。如果有空，请你来南国大酒店二楼，到时响一下铃。我有个事，向你汇报一下。” 郑仁之听懂了，说：“局长你太谦虚了，是我向你来汇报。好，马上就过来。” 第139章 结识奇人宋轲 陆皓明听到手机响了一下铃，打开门，两人对视一笑，郑仁之进了茶室。 坐下之后，陆皓明给郑仁之倒了一杯茶，缓缓说道： “院长，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呢，过了年向组织部打个报告，写些什么内容呢？ 陆皓明喝了一口茶：继续道：“就写自己是一个医生，擅长外科手术。到卫生局是浪费青春。要求回医院当个普通医生。 至于其他人写告状信，就不必了。写告状信，我想了很久，目前不适宜。” 郑仁之问：“写封信就行？” “对。组织部门不会让你去当个普通医生。如果这样，社会反响就太大了，会引起不满。 他们就一定会向分管党群的汪书记反映情况。我上午跟汪书记也汇报了几句。他对你比较了解。还称赞你是郑一刀。” 郑仁之的眼睛都亮了：“书记提到了我？” 陆皓明点点头：“先这样，把皮球踢给组织部。到时，领导们就会研究这个事。不过，我和你说的，和你夫人都不要讲，利不可独吞，谋不可众商。” 郑仁之说：“皓明啊，你是个好人，你家文娟也是个好人。” 陆皓明说：“我们努力做个好人。” 郑仁之说了许多感谢话才走。 陆皓明坐在那儿，想静一静。中午到酒店吃个自助餐，然后到这儿睡一觉。下午再去买春联。 坐了一阵，电话响了，竟然是林君雨打来的。 “局长，你还没下班？” “没下班，不过到了上次那个茶室休息一下，你还没回家？” “明天回去，如果方便的话，也想来茶室坐坐。” 陆皓明想，自从林君雨打错那个电话后，她一直不敢打电话给他。想来想去，自己现在是副局长，能关心的也要关心她一下。 “方便，你过来就是。” “没有其他人？” “没有。” “那好，我给皓哥送个东西来。” 陆皓明给文娟打了个电话，说在外面有事，中午不回家吃饭。 约十多分钟，响起敲门声，林君雨一闪就进来了，随手把门关上。 “送你一个抱枕。” “抱枕？”陆皓明边倒茶边问。 “对啊，可以放在椅子后面，你靠着不腰痛。也可以放在车子里做靠垫。就是别带回去。” 陆皓明笑道：“为什么不能带回去？” “是我自己做的，文姐一看就不是商店买的。会问这是谁送给你的呀。” 陆皓明逗她：“我说是林君雨。” 她撇了一下嘴：“那不会被她打死去？” “你太贬低了她，上次嘛，主要是你撒谎说是我表妹。她才有意见。” 林君雨说：“我真以为是你家的保姆呢。” 陆皓明问：“怎么样？到一中还好。” 她说：“不好，你又不关心我。你上次抽调人员，我以为你会抽调我呢，结果隔壁村上的你调去了，本村的你不要。” 陆皓明笑道：“你还是一点儿不懂事。男女之间，别人就喜欢谈论这种事，本来我们没有，堂堂正正的，但别人就要嚼舌头。” 她说：“嚼就嚼。我不怕。” 陆皓明苦笑了一下：“找了对象没有？” “你对我工作不关心，倒喜欢关心这些事。还早呢，现在的人要到三十岁才结婚。” “三十岁谁要啊，都老姑娘了。” “没人要，一个人过。” 陆皓明说：“我问过你们田校长，你工作还是干得不错。好好干。然后找个知书达理，英俊潇洒，关心体贴的人，把自己嫁了。让你父母放心。” 林君雨撒娇道：“不要你关心这些。下次要人，把我调到你那儿，就是最大的关心了。” 陆皓明说：“好啊，如果有这样的机会的话。” “那太好了，我……我可以讲真话吗？” “难怪你准备了两套话，一会儿真，一会儿假？” “是的，说假话就是跟着你可以学到不少东西。说真话就是看见你我就心安。好像有个靠山似的。” “还是不自信。你要把自己变得强大，自己成为自己的靠山。” “不跟你说了，你是个语言大师。” 这时，陆皓明的手机响了，是郑仁之打过来的，他说：“陆局长，你现在在哪儿？” “还在茶室啊。” “那我过来，我写了信的初稿请你看看，再说，还有一个人想拜访你。中午我请你吃个饭。” “还有谁呢？” “你不认识，相信你会喜欢他。” “好的。” 林君雨说：“你总是那么忙啊。我不打扰你了，记得有机会，下一次就考虑我啊。” 说完，挥挥手，走了。 陆皓明把抱枕放到里面房间，换了茶叶，开始煮茶。 十多分钟后，郑仁之带来一人，向陆皓明介绍：“宋轲，奇人。” 陆皓明站起，和宋轲握手，仔细打量，只见来人六十左右，寸头，下巴有一小撮胡子。 郑仁之说：“宋先生喜欢研究哲学，有一门特长，专治结石，有独到之处。” 陆皓明忙说：“真是有缘。我就有肾结石。快坐，快坐。” 三人坐下，郑仁之才说：“我记得你有结石，有次在医院门口遇到你们两口子，文娟说带你去碎石。所以我带宋先生来给你看看。” 宋轲说：“碎石没用。我望一眼，就知道你是结石体质。” 陆皓明听了，对宋先生肃然起敬，马上说： “你说对了。我这结石打一次好一次，不久又产生新的结石。结石不是病，痛起来要命。既然先生会治，一定要向你求个方子。” 宋轲说：“过年之后，你来一次。我给你好好治治。” “那就太感谢了。我有时跟我老婆开玩笑，说他们医院除了碎石外，下次还是碎石，没办法根治。” 郑仁之说：“宋先生替你排石之后，再调养你的体质，以后就不会复发。” 陆皓明说：“宋先生，你这是祖传秘方？” 郑仁之道：“我详细地给你介绍一下。” 原来这确是宋轲家的祖传秘方，宋轲居住在无何市郊，本人曾当过赤脚医生。除行医外，喜欢研究哲学。在一些人眼里，他是个怪人。不过，一直跟郑仁之交好，往来不断。 陆皓明听了，觉得也怪，一个乡村医生研究哲学。便道：“过了春节，我和院长一起来拜访你。” 这时，郑仁之掏出报告，请陆皓明过目。 陆皓明说：“加一句，每每想到自己学非所用，不能报效人民，常常半夜起来坐至天明。” 宋轲说：“加得好。” 陆皓明站起来说：“客就不要院长请，有幸认识宋先生，我来请，就到这里吃个饭。 这店有一道特色菜，保证你们喜欢。我把酒店老板请来陪两位贵客。” 第140章 宋医生不简单 一晃过了年。 初八，陆皓明参加完局里的团拜活动后，和任志远一起去了趟小浒村。拜访了李支书、家俊、宋爷、林桂海老师等人。 出了元宵节，又把超超送进了机关幼儿园。 剩下三件大事。一是工作上的事情。他学会了洒脱，召集大家开了个会。 他说：“你们三人，除了留一人值班外，由宁科长带队，每次两人一组去夏县，协助夏县摸清底子。这就是锻炼你们独立工作的能力。” 把工作上的事安排妥当。第二件事就是房子装修。这件事基本上过两天要到新房子那儿打一转。 第三件事，就是去拜访宋轲先生。3月6日，周六。由志远开车，陆皓明由郑仁之陪着去拜访宋医生。 说是市郊，其实并没有多远。出了市区，行五里，左拐上坡，上坡一里就到了。 陆皓明玩笑道：“骑个摩托也不过十分钟。” 宋轲在地坪里等候。陆皓明下车一看，当医师收入不错，住的是一幢小洋楼。 进了门，宋轲把他们引进厅屋右边一间客间，进来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子泡茶，陆皓明一时不好称呼。 郑仁之说：“他夫人。” 陆皓明心想，这肯定是续弦，不再多问。女子泡了茶，又端上糖果。然后把门半掩上，退去。 等女子出去之后，宋轲才说：“我老婆五年前过世，她叫黄小燕，原来跟着我学医，现在住在这儿。” 陆皓明明白了这层关系，同居，又没办结婚手续。 稍事寒暄，宋医生就给陆皓明号脉。半晌，他才把手移开，说道： “这个属于上尿道结石，上尿道结石又包括肾结石和输尿管结石。为什么会形成结石呢？具体到你个人来说，就是尿中抑制晶体形成的物质减少。” 陆皓明似懂非懂。 宋医生说：“在中医上称为火旺之体。在西医上称为缺乏柠檬酸。” 陆皓明问道：“你……西医也懂？” 郑仁之解释：“他们那代赤脚医生，学的都是中西医结合治病。” 宋医生说：“你食欲旺，没有什么好菜，每餐也要吃两三碗饭，是不是？” 陆皓明说：“这点你看准了，我一般不到别人家做客。不好意思说要人家多煮一筒米。” “你讨厌吃酸味的食物，是不是？” 陆皓明笑道：“太准了。我父亲也一样。” “你父亲也有结石。” “对。” “不爱吃水果。” “对。” “你性格火爆，遇事爱打抱不平。同情弱者，对强者有种本能的反感，除非强者品德非常好。” 任志远在一旁笑得打哈哈。笑道道：“大师，留他点面子，现在好多了。” 宋医生说：“我先把你的结石打下来。然后给你一个建议，每天吃水果，强迫自己吃。” 说罢，他在一张处方纸上写下：葡萄、菠萝、杨梅、雪梨、桃子。 “就吃这几样，改善体质。” 陆皓明望着杨梅，打了一个冷颤：“其他还可以接受，这杨梅……” 宋医生说：“那就划掉杨梅。不过我跟你说，你本来是白面书生，吃了这些东西会更白。” 任志远说：“更白就不得了啦。女同志就更加嫉妒他了。” 宋医生说：“现在我就给你开个下结石的处方。” 只见他龙飞凤舞，那几味药天书一样。陆皓明只认得两个字：“8剂”。 他写完，叫一声小燕。那女子进来取了单子去抓药，又把门半掩上。 宋医生这才望着陆皓明：“我包你好。你那结石只有一粒米大，现在卡在输尿管，不信你去拍个片。” 陆皓明说：“信，相信啊，郑院长介绍的。” 郑仁之说：“宋医生早作了准备，中午到他这儿吃饭。” 陆皓明说：“我同意，任总没其他事？” 任志远说：“皇帝找我也不去。因为皇帝有结石，也要找宋医生。” 众人哈哈大笑。 陆皓明问道：“宋医生，你医术高超，这点我信。但研究哲学，这个事我非常感兴趣。能不能介绍一下？” 宋医生起身，说道：“楼上坐。” 大家跟着他走，陆皓明发现，原来外面有好多病人，都是黄小燕在看病。 四人上楼，在一个小客厅坐下，宋医生进到里面，拿出一本手写稿，说道：“这是我复印的。局长有兴趣帮我看看。” 郑仁之在一边补充：“没有哪个出版社愿意出版。主要是编辑也看不懂。” 陆皓明接过，挺厚，翻一翻，一头雾水，便说：“可以把这本让我带回去细读吗？” “可以，不过希望局长是真看。有些人也说拿回去仔细看看，第二次就根本不谈这件事。其实也不难，我只是对现在的哲学不满意。提出了一个新的思路。” 陆皓明问：“新思路的中心思想是什么？” 宋医生说：“万物n+1论。” 陆皓明说：“你能打个通俗的比喻吗？” 宋医生说：“比如有人给我们拍一张照片，照片上是四个人，是吗？” 大家点点头。 “那么现场至少有五个人，是吗？” 郑仁之说：“对，至少还有一个拍摄的。” 医生说：“我们所看到的一切，只是看到，背后有一双手在操纵，否则你看不到，或者你看到的不真实。” 陆皓明要懂不懂。 宋医生说：“比如地球转着太阳转。不远不近，真的是自然现象吗？是有一双手在控制。” 对于这超自然现象，科学家都没做出合理的解释。宋医生却在研究。凭陆皓明的感觉，宋医生不是什么标新立异，而是有大思想的人。 陆皓明说：“我虽然一时不能理解，但一定要读，至于读不读的懂是另外一回事。” 四人又换了话题，聊起了医术方面的事，任志远又聊到宋医生门前的那口水塘，问是不是宋医生家的。听说是他家的之后，说哪天要邀班朋友来钓鱼。 只要不聊哲学了，任志远的话题就多，说钓鱼有12种钓法，包括塘鱼，河鱼，水库鱼，海鱼的不同钓法。 宋医生说：“我下去帮着炒个菜，你们聊。” 陆皓明说：“任总，你懂得那么多，去看看那水塘有没有乌龟？有的话，我们下次带二娃捉几只。” 任志远走了，陆皓明问：“你那封信交到组织部了吗？” 郑仁之说：“我去找了几次，一直没找到费部长，又不想由别人转交，前天终于找到他了，和他谈了十多分钟。费部长说，这个事情，他们会慎重考虑。” 陆皓明说：“那你就等消息。” 这时，小燕走到二楼，微微一笑：“领导们，可以吃饭了。” 第141章 陆皓明表态，让老唐有点愤怒 在宋医生家吃过饭，陆皓明回到家中，文娟正带超超在玩积木，便问：“你今天休息？” 文娟幽怨地看了他一眼：“我就要天天工作，你就周末都出去玩？” 陆皓明说：“也不是玩。”然后晃了晃手中的袋子。 “那是什么？” 陆皓明便把今天的情况说了一遍。 文娟埋怨道：“郑院长本来就是西医，还当过院长，偏偏相信乡村的赤脚医生，还带着你去看病。你有没有结石，打脉能打出来？” “我感觉有，因为有时候隐隐作痛。” “你要说出来啊，走走走，先去医院看看。确定有没有再说，是药三分毒。” 文娟把超超交给她妈，拉着陆皓明的手就走。 到了医院，她就带着陆皓明上二楼，敲开b超室的门，小护士说：“说过多次，到那边排队。” 文娟笑道：“我是妇产科的。” 小护士说：“快点。” 两人闪了进去。小护士不认识她，但医生认识，大家都跟她打招呼。她对其中一位说：“王医师，插个队，帮我老公看一下有没有结石。” 王医师道：“局长不是以前做过检查，现在还有啊？” 边说边让陆皓明解裤子。躺上床之后，王医生就拿着鼠标一样的东西在他肚脐周围滑来滑去。 操作一阵后，指着电脑说：“娟姐，有一颗米粒大的卡在输尿管。” 做完b超。文娟带着陆皓明上三楼。 “还到上面去干嘛？” “碎石中心，给你打下来啊。” “不去，我吃中药。” “吃不好的呢，你要相信科学。” 陆皓明转身往楼下走。文娟跟在他后面，气鼓鼓地说：“这么大的医院你不相信。相信一个赤脚医生。” “你们医院要照一照才知道有没有，有多大。赤脚医生摸一下脉，就知道有多大。 你们是碎了又碎，赤脚医生的是给我调理体质，以后不复发。” 文娟说：“人家不吹，到哪里赚？” 一个在前面，一个人在后面，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互不相让。不过文娟拗不过陆皓明，只能跟他回家。 陆皓明想起家里没有熬药的药罐，就到医院对面的店子买了一只。 回到家里，陆皓明说：“莫怪你们解院长不重视中医，你们全院上下都是这个态度。” 文娟说：“好，陆局长，您老人家相信，那就试一试。” 陆皓明用药罐去煎药。文娟走过来，抢过他的药罐，说道：“走开，放多少水你都不知道，只晓得作报告。我来。” 陆皓明哈哈大笑：“思想上反对，行动上支持，还是一个好人。” 文娟说：“吃了中药，石头还没下来，以后就不要找我，自己去医院排队、挂号、碎石。体验一下人民疾苦。 不认识你的医生护士，给你白眼，甚至呵斥一声，你要忍受啊。” “你们医院就这服务水平？” “对不起，凡是当官的到了医院，总是颐指气使，就不允许我们医务人员反抗一下？” 陆皓明笑道：“请不要污蔑公务员群体，大多数人还是比较好的。” 好在他岳母带着超超出去玩了，不然听着他俩你来我往，有点好笑。 接下来几天，陆皓明遵照宋医生说的，不吃辛辣，不吃海鲜的禁忌，推了各种饭局。按时上下班，按时服药。 到了第五天，他小解时，突然尿道一胀，一热，一股浑浊的液体射了出来。顿时感到人都轻松了。 他打电话告诉宋医生。 宋医生说：“下来了。你不可能看到，中药已经融化了石头，所以你的尿液是浑浊。 剩下的三副一定要吃完，这几天你排尿仍然会有灼热感，是些尾石渣，继续排出。” 果然如宋医生说的那样，以后几天，不仅有灼热感，而且上厕所的次数也多起来。 第十天，他射出一股正常的尿液。 改天，他又去做了一次检查，结石没有了。他更加信服宋医生，按他说的，买些水果放到办公室，每天吃一顿。 为什么不到家里吃呢？就是不想与文娟斗嘴。一个不爱吃水果的人，天天买水果吃。文娟要问原因。 如果说是宋医生讲的，她又要讥笑。 按文娟的理论，他的石头不是喝中药喝下来的。不去碎石，多喝水，多跳一跳，石头也能下来。 陆皓明想不通，文娟怎么这么不相信中医。 陆皓明不仅信服宋医生，而且也对他写的那哲学“万物n+1”有了兴趣。 大部分看不懂，不过有一则，他好像有点体会。这一节叫“万物平衡，不平衡就是n+1。” 他仔细一想，宋医生举的例子非常有趣。 比如单位六个领导表态一件事。三个人同意，三个人不同意。如果一切按表决的结果来决定胜负，就无法定下来。 所以领导者就要充当另外一只手，事前策反对方一人。形成四比二的表决结果。 宋轲在这一节表示：任何事物总会起于青萍之末。大局不是出现在表决之时，其实早已确定了。 看了这一节之后，陆皓明发现最近郭萍对张秀如特别好。几次开会都表扬他。 郭萍在拉张秀如，证明她最近有动作。n+1就会产生不平衡。 他这个推断，过了几天，竟然验证了。 三月底，召开党组会，郭萍竟然提出还是要配一名办公室主任。人选呢，是社科联的办公室主任，叫田野。 这件事情，郭萍没有和陆皓明通气。这个田野是现在分管文教卫的田副市长的侄儿，这层关系人皆尽知。 郭萍不和陆皓明商量是有用意的，就等着陆皓明出来反对。所以，会议一开始，郭萍就说： “本来上次说过，这半年之内不研究人事，但宁主席极力推辞这个主任。（事前做好了工作），现在谁来当这个主任呢？ 要有办公室经验，又要在文字上能把关。其他同志在内部提，还可以找出人选，符合这两个条件的实在难找。 所以，有人向我推荐社科联田野同志，我觉得他德才兼备，是个合适的人选。曙光同志，你把田野的情况介绍一下。 宁曙光照本宣科，介绍了一番。 郭萍说：“这次我不专权，我们可以充分发表意见，采取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来决定。陆局长你看呢？” 陆皓明在心里冷笑了一下，经过这么多风雨，他早就不是吴下阿蒙了。就怕你不从外面引进人才。 越引进越好，这样就只会加深内部矛盾。虽然你依靠的是领导们那几棵大树，但不满的人就是白蚁。 白蚁一多。你也不好过日子，他们啃不动大树，就啃你郭萍这颗小树。 陆皓明说：“大家充分发表看法。” 张秀如第一个同意，宁曙光第二个举手。邓仪同意。老唐很干脆，说：“我不同意。” 这时刻到陆皓明了， 陆皓明说：“我同意。” 老唐愣了一下，盯了他一眼。陆皓明掏出一支烟抽起来。 郭萍说：“我同意，这次开了一个很好的先例，民主集中制，集中少一些，民主多一些。陆局长，你看以后采用这种形式，好不好？” “非常好。” 郭萍开心地笑了，说道：“那就散会。” 陆皓明刚到办公室，老唐就打来电话。质问说：“你怎么变得这样软弱呢？管他是什么人的侄儿。” 陆皓明说：“晚上再向师傅汇报。” 第142章 与老唐深谈，暂时按兵不动 晚餐后，陆皓明准时到了南国大酒家茶室，给老唐打了电话，然后煮茶。 二十分钟后，老唐进来，陆皓明先倒茶，再递烟，笑道：“师傅别生气，听我说说缘由。” 老唐点燃烟，抽了一口，说：“你讲。” 陆皓明也点燃烟，抽了一口道： “郭萍这次采用的是连环计。第一计叫突然袭击。事先做得非常严密。除了我们两人不知道外，其他几人，她都找了他们谈话。” 老唐一惊：“我以为他事先征求了你的意见呢？” 陆皓明摇摇头：“这就是她的高明之处，看起来，她只是要宁曙光去考察了一下，其实早已串联好了。就等着你我入坑。” “原来是这样啊，我以为你在她面前软下来了呢。” 陆皓明继续道：“第二计就是欲擒故纵。因为田野是田副市长的侄儿，这一点大家都知道。所以，她事先故意不征求我俩的意见。 临时提出来就是一个坑，等着我们跳，你可以跳，反正只有一年多就要退了。她主要是让我跳。 我一听，当时就明白，她既然事先不和我商量，必定做好了其他人的工作，可以反对，但预计到她会以少数服从多数，打我一个措手不及。 因为她近段多次表扬张秀如，一看就知道被她拉拢了。如果我反对，她还会到田副市长那儿告阴状。与其如此，我不如顺驴下坡。” 老唐喝了一口茶：“你接着说。” 陆皓明冷笑一声：“第三计是立威立规。她不管你我同不同意，最后都采用‘少数服从多数’的办法。 这样，即使我反对，田野一样会调进来。她最后还说，以后就采用这种民主集中制原则。 话里有话。她已经把张秀如争取过去。张秀如本来就没有主见，是个中立人物，但目前已投靠她，在人数上她有绝对优势。 她这次立了威，你唐怀德反对没用，加上你陆皓明反对也没有。同时也立了规矩，下次就按这个套路来。 这就是她的三步棋，所以，我不跳进的她的坑。” 老唐说：“皓明，你确实变得成熟了，但是，我们都不反对，以后就是她一个人说了算。都是他的人，你这个副局长怎么办？” 陆皓明把烟头拧灭，笑道：“我拱卒。她这样做，讨得了田副市长的欢心，但也得失了局里一大批人心。 假如提张建辉为主任，就可以提另一个人为副主任。另一个动了，其他的人就可以跟着动。 现在，她捂着这盘棋，一个子也不动。局里的反感情绪就越大。你不要以为这些人没用。他们就会用各种办法来反对郭萍。 也许目前不会直接对着她本人，但可以对着田野来。我们应该在这个过程，寻找破绽。 比如田野有什么失误，我们就可以放大。比如邓仪这个人，我们要造成他与郭萍离心离德。” 老唐盯着陆皓明说道：“想不到啊想不到，陆皓明已经不是原来的陆皓明了。” 陆皓明笑笑：“不能老是被人压着打，敌进我退，敌退我进。” 老唐说：“既然你有成熟的想法，那我就放心了。我生怕以后，你被她围剿，压得动弹不得。” 陆皓明说：“我们目前也没有具体目标，只能寻找战机。何况我这个危房治理，目前工作压头。必须把这一仗打好，免得郭萍找我的碴子。 目前的话，我想按兵不动。郭萍不比夏威，她是个会织关系网的人。只能寻找机会，不可盲目出击。” 两人正聊着，陆皓明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是张建辉打来的，便说：“建辉打过来的。” 老唐说：“接，看他是个什么反应。” 陆皓明按了免提，说道：“哦，建辉啊。” “陆局长，我确实想不通，我到局里也有两年多了，工作尽心尽力，兢兢业业，难道当个主任就这么难吗？” “你说，我在听。” “有关系就能当官，没有关系就只能永远做牛马，不知道你们局党组是怎么研究的。” 陆皓明滴水不漏地回答：“集体研究的。” “请问陆局长，你对我的评价怎么样啊？” “不错，工作尽心尽力，兢兢业业。” “那我为什么就不能提呢？” “这个事，我们要一分为二来分析嘛。你看的都是自己的好。但也要承认还有比你更好的，更合适的同志嘛。” 那边气得半天没做声。这就是陆皓明要的效果。 “陆局长，你当局长的站得高，看得远。认为别人比我好，那就让别人去干嘛。” “建辉，我要批评你，怎么你没当上主任，冲着我发火呢，我何时写了一个字据在你手里，说可以保证你当主任？” 那边马上说：“对不起啊，陆局长，只是我觉得你还是个开明的领导，所以才打电话给你。也许情急之下，言辞不对，请原谅。” 陆皓明把手机一按，挂了。 老唐瞪大眼睛：“你怎么挂了？” 陆皓明说：“这番话，他应该是去找郭萍发泄，柿子栋软的捏，冲着我发火没有道理啊。” “确实没有道理，但他信任你才发火啊。” 陆皓明笑道：“师傅，我就是要使他的气更鼓一点。如果他是个懦夫，就不敢闹事了。如果他有勇气，他就会找郭萍闹。 当然，这两点我都不希望发生。希望他是有勇有谋的人。先气一气他，让他胸间塞满怨恨，然后你做好人，跟他谈谈心，暗示他不配合田野就行。” 老唐说：“这也是个办法。他去找郭萍，境遇与你当年一样，找不上。给田野使绊子，就可以打击郭萍的威信。” 陆皓明说：“先看看他有什么举动。如果他去找郭萍吵架，你就不要去说了。如果他不去吵，你就点拨点拨他。 但是有一点，你不要让他知道我和你观点一致。甚至可以当着他的面，说我现在只想当官了，不是过去的陆皓明了。” 老唐笑道：“你确实不是过去的陆皓明了。” 陆皓明说：“把任总叫来，我们一起去洗个足。” 刚要打电话，郑仁之的电话打进来了，说：“陆局长，在哪儿？” 陆皓明说：“在上次的茶室。” “我马上赶过来。” 陆皓明说：“郑仁之要找我。我叫任总陪你去。” 老唐说：“那就算了。” 陆皓明说：“对不起，局长。” 老唐说：“我先走，你忙。” 老唐走后，陆皓明想，今晚回答张建辉，回答得最好。现在就要混个不黑不白，让郭萍摸不到自己的底，同事们也摸不清他陆皓明的底。 不黑不白才游刃有余。 喝了一口茶，他才开始想，郑仁之有什么急事呢？ 第143章 何田田要求换科室，为什么郭萍一口答应？ 郑仁之一进茶室，把门关上。 陆皓明说：“有喜事。” “汪书记刚才找了我，问了我一些情况。我直言不讳地说，就是前任张市长要离开了，硬把我调开，把解振作调进来。 这是典型的任人唯亲，解振作卫校毕业，会跑关系，原来在市中医院当副院长。” “那汪书记说了些什么？” “汪书记询问了市医院现在的情况。我说了三点。一是医德滑坡。二是医患者纠纷不断。三是解振作绝对有经济问题。” “有经济问题不是闹着玩的，这要有证据啊。” “对，汪书记也是这么说的，但是，我有我的道理。” 于是，郑仁之历数哪些设备是多余的，根本用不上。属于重复购买。 哪些药品价格奇高，用普通药能治好病的，现在一律用高价药。 “汪书记说什么？” “汪书记说，你一个党员，认为解振作有问题，可以向组织反映，也可以向纪委反映，但不能在外面乱说。” 陆皓明一拍大腿：“都给你指路了。是你本人还是请别人举报。你自己定。” 郑仁之说：“我找人，医院内部有我的人。” “医院再这样搞下去不行了。文娟在家抱怨，医生开药有回扣，收入与护士天壤之别。迅速报举。” 郑仁之说：“好，那我们就聊到这儿。” …… 次日，宁桂生来汇报，夏县的底子摸清了，合并多少，新建多少，修通多少条村与村之间的公路或者大道。并呈交了一份详细的汇报材料。 陆皓明说：“你拟一个请求召开推进会的报告，再去找领导签阅。” 宁桂生不到半小时就拟好了，陆皓明改了几个字，说，打印出来。 不一会儿，宁桂生就打印好，贴上签文纸。陆皓明签上意见，说：“你和小谷去跑领导。” 宁桂生问：“我去跑？有些领导还不认识我呢。” 陆皓明说：“桂生，要锻炼自己啊。怕什么？我们是为全市的教育事业，又不是你的私事。” 宁桂生笑笑。 “给你配上小谷，你不认识，他认识嘛。你不是在夏县搞得蛮好吗？也是你带队。人都是锻炼出来的。” 宁桂生说：“对，我一定要放胆子大点。” 陆皓明坐了一阵，何田田溜进来，问道：“办公室来个新主任？” 陆皓明点点头。 何田田撇着嘴，一副不屑的样子。 “怎么啊？你认识？” 何田田起身把门上，说：“很酸，酸得吐。” 陆皓明并不认识这个田野，不过，这个田野在无何日报的副刊经常写诗写散文。自诩无何第一才子。 分到社科联不过五年，两年前，陆皓铭与他没有交集，后三年，陆皓明一直在扶贫。 “你是指他样子很酸，还是写诗很酸嘛？” “诗我读不懂，样子很酸，和我表妹谈过见光死的恋爱，我陪我表妹去见过一次，长得歪瓜裂枣，一开口就问我表妹读过他的诗没有。” “你表妹应该说，读过，还写了心得。” “咦，你就专门开玩笑。见了那次面，我表妹吐了三天。” 陆皓明故意板起脸：“不能以貌取人。很多作家诗人长得很困难，但有才气啊。 你要看到人家的才华，产生敬佩之心。久之，你越看越上眼。” 何田田白了陆皓明一眼：“你找文娟姐，不是选她漂亮？没看见你去找个丑八怪。教育起别人来就一套一套。” 陆皓明说：“我是说真的，长期在一起共事，就像兄弟姐妹一样，不要凭外貌就讨厌一个人。” “你能不能帮我调个岗位啊，我这个人很挑剔，不喜欢一个人的外貌，天天在一起很痛苦。何况他那双眼睛色迷迷的。” 陆皓明说：“不至于。” “你真的不知道我这个人的特殊性格。求你啦，局长，皓哥。” 陆皓明说：“你想去哪儿？” “我去后勤科，老莫那儿。老莫那儿有个小邵考研，去年走了。缺人。” 陆皓明说：“不急，先忍一忍。我找个机会跟郭局长说说。” 第二天，陆皓明走到郭萍办公室，说道：“局长，何田田跟我汇报了一下思想，她觉得自己到办公室，既不会写文章，又不会喝酒。 每天扫地倒水接电话，跟她的专业不符。她想到后勤科去，毕竟后勤科各种表格编制，数据统计跟财务还是有关。” 陆皓明原来想着有难度，想不到郭萍答应得很爽快。她说： “这个可以，后勤科老莫也跟我提了要求。大家都不想去。小何想去就去。你看把基建科小芳调到办公室行吗？” “行。”陆皓明觉得调谁都行。 从郭萍办公室出来，陆皓明怎么也想不通，郭萍怎么这么尊敬自己的意见。 回到办公室，想了很久。突然一拍大腿，他有了答案。 小芳跟万海霞差不多是一个爹娘生的。一个毫无女性魅力的女子。而郭萍四十多了，修眉抹口红，烫发穿高跟鞋。一直把自己往年轻有颜值上靠。 接下来就一切顺理成章了。 郭萍从不带何田田出去应酬。连下乡都是带陈彬。因为何田田比她年轻十多岁，长得比她漂亮。 小芳则完全可以带出去，拍马屁的人会说，郭局长你看你多年轻啊，肤色多好啊。你比小芳都显得年轻。 陆皓明为自己的发现不禁暗暗叫好。一个电话把何田田叫来，说道： “我跟郭局长汇报了，她同意。等过段时间，新主任上任后，再打移交。” 何田田说：“皓哥哥啊，我太感谢你了。后勤科就在一楼，以后没事到你这儿坐坐，方便多了。” 接下来几天，何田田就天天跑陆皓明这儿，问新主任为什么还没来上班。 陆皓明也觉得奇怪，他很想见一见那个很酸的田野，到底长得如何歪瓜裂枣的。 他笑道：“人家来呢，你就嫌，人家不来呢，你就盼。我怎么知道他什么时候来上班？他又不要向我报到。” 何田田说：“不来了更好。” 陆皓明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