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来了只小弱鸡》 第1章 初入京 四月,温暖湿润,和风吹佛,柳枝婀娜花儿吐艳处处芳菲浸染。 叶芝穿干净的灰棉布交领长衫罩同色璞头拎着礼包赶路。 阳光普洒,街道两边不是茶楼、酒馆就是当铺、作坊,空地上还有张着大伞的小商贩。街道向东西两边延伸,行人不断:有挑担赶路的,有驾牛车送货的,有赶着毛驴拉货车的,繁华喧嚣。 “让开……让开……” “让开……让开……” 叶芝被人流冲击差点摔倒,稳住身形连忙避到一边,看发生什么事。 几十步开外,人群拥挤,喧声嚷嚷,惊恐慌乱,看到衙差到了都自觉让出一条道。 “死人在哪?”滕冲手扶腰别大刀,目寻主事,一脸正危。 听到死人,叶芝不自觉挤向人群。 食肆小老板早就吓瘫在门口,看到滕捕头一赤溜爬起来躲到他身后,朝自家泔水桶发抖指过去:“就……就在……那……” 四月天,气温回升,酸气冲鼻的大泔水桶里蜷着一具男尸,脸浮在又脏又嗖的泔水里,血淋淋的脑勺对着光天化日。 围观的人明明害怕的要死却抵挡不住好奇心,甚至插嘴:“肯定是谋财害命。” “对,老板为了贪食客的银子把人给杀了……” …… 谋财害命后还敢把尸体明晃晃的当泔水倒掉,就算小老板得了失心疯也不至于!叶芝耳听众人七嘴八舌,悄悄围到了泔水桶边。 “怎么回事?”滕捕头转头,一脸人是你杀的样子。 小老板吓得直接尿了裤子,双手直摆,“滕捕头啊,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一大清早出人命,滕冲很没耐心:“给我把他绑了。” “小……小的冤枉……小的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小老板吓得直磕头,脑门都磕出血了。 小伙计连忙杵到滕冲跟前:“回……回滕捕头,我和老板跟往常一样开门洗锅抹灶、整理桌凳,等到差不多了,运泔水的也到了,就把泔水抬出来倒给他们,那……那曾想,盖子一打开就冒出个死人来……” 真晦气! 滕冲一边捂鼻,一边让手下把死者翻过面来,没等他看仔细,有人惊叫,“好……好像是后巷的张木匠啊……” 马上有人附合,“真是张木匠……” 滕冲也认出死者了,就是他管的街区居民,对他也有所了解,是个手艺不错的老实人。 有手艺又老实,怎么会被人杀了呢? 谁杀的呢,为何出现在小食肆的泔水桶里? 众目睽睽之下,滕冲顾及颜面,强忍着想呕吐的心,但刚才翻尸身的两个小捕快就没那定力了,蹲到一边,唏哩哗啦一通吐,引得人群中有人跟着吐。 场面一时失控。 为了颜面,又为稳住人心,滕冲再次捂着鼻子凑到泔水桶前,尸身虽泡在酸臭泔水里,毕竟只有半桶,没把人完全淹没,上半身在泔水上,看起来还很新鲜,头上像是致命伤,血渍鲜明。 他回头问:“叫了仵作没有?” 刚才呕吐的两个小捕快顶着满口膻味道:“没那么快。” 也是。 滕冲无奈,“赶紧上报。”他一边让人收拾尸身证物,一边让人绑了食肆老板与伙计,准备一起带入大理寺。 突然,有人挨到他身边。 滕冲刚要发火,看清对方是个清秀的文弱书生,不知觉态度放温和:“什么事?” 叶芝看了眼泔水桶里的尸体悄悄朝滕冲使了个眼色。 刹那间滕冲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文弱书生娘娘唧唧的不是有‘断袖之风’,咋这一眼这么风情万千呢!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粗声厉语:“有屁就放!”老子跟你不熟。 呃……有那么一瞬,叶芝还真不想管闲事,好像摆脱不了良心……好,可能是习惯使然。 她,开口了:“这里是案发现场,杀人的凶器……打斗的痕迹……”一一提醒过去。 娘唧唧的不仅不怕,还懂刑事? 滕冲大脑一热,张嘴就问,“能在这里找到凶器?”他准备把食肆老板与伙计带回去审,从他们口中撬到凶器下落。 不找怎么知道找不到?叶芝就差咆哮,你怎么当上捕头的。 叶芝还真冤枉滕捕头了。 在封建社会,捕头主要职能是每当有突发事件,如盗窃案或者强盗闯来抢劫,捕头会奉命带衙差出马,镇压犯人。 至于查案么?还真没那么在行,那是大理寺的事,他只是捕头,管不了那么宽。 太阳慢慢升起,热气袭人。 滕冲又不耐烦了,刚要挥手让娘唧该干嘛干嘛去。 叶芝如何看不出他态度,无奈叹气,“大人等仵作的功夫为何不进去找找,说不定就找着了呢?”说着抬脚就进食肆。 咋还进去了呢?滕冲下意识随叶芝进了小食肆,从正堂到后厨,又从后厨到柴杂间,凌乱的柴禾、驳落的墙面,到处都被喷的血迹。 食肆老板与小伙计大叫,“这里我们还没来得进来……” 滕冲大骂一句:“是不是让老子给你们时间毁尸灭迹?” “不是……不是……”两人被吓得语无伦次。 这捕头还挺有意思。 叶芝暗自笑了笑,在柴禾间转了三圈后出来,走到放泔水桶的后院墙角,又寻了一圈,从宰杀的鸡鸭毛堆里摸出一把砍柴刀。 “就它了。”她对着滕冲道。 “……”滕冲惊呆了,犯人还没审呢,这就找到凶器了? 叶芝沿着脏乱的后院墙走了两圈,最后停住脚步,看墙外一棵歪脖子榆树,一动不动。 滕冲刚才惊讶的嘴还没来得及合上,又听到文弱书生像是在读天书。 “杀手男性,年龄二十到三十之间,身量中等,不瘦不胖,跟左边铺子认识,可能是朋友,也可能是亲戚,” “啊……”跟进来的人群惊呼,齐齐望向其中一中年男,“李掌柜……” 李掌柜气的直跳脚,“你胡说八道什么,不要信口雌黄……” 叶芝目光从榆树上收回,指他身边一男子,道,“滕捕头,就他。” 人们还没反映过来,李掌柜身边一起看热闹的青年男子忽的起跑、跳跃,就要翻过后墙头逃跑。 叶芝这下不要怀疑滕捕头是如何爬上捕头这个位置的了,就在凶手急速逃蹿之时,他亦动如脱兔,扬手刀鞘击中凶手膝盖骨。 “嘭”短促一声闷哼,凶手跌落,滕捕头一个反手就把他钳制,后面的捕快跟着把他押制住,凶手再也动弹不得。 叶芝轻轻呼口气。 目光与凶手短接,像毒蛇吐芯。 凶手高昂的脑袋被滕捕头一刀鞘敲扁低垂,“娘佬子,哪里来的,老子怎么不认识你?” 凶手根本不回话。 叶芝看向李掌柜。 他吓得屁滚尿滚,爬到滕捕头跟前,“他是来当东西的,昨天晚上跟小的喝了点小酒,小的醉了,小的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都给老子一起绑了。” 滕捕头发号施令抓捕犯人、押带相关人员,叶芝悄悄出了人群,整理衣冠,展颜一笑。 寒门公子亦书生意气。 “老天爷,看几眼就抓住凶手是不是大神显灵了?” “估计是大神上身上了……” …… 身后,人们议论纷纷喋喋不休,叶芝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好奇人群的视线里。 神了,还真是神了!她一五讲四美社会好青年居然一脚穿到了历史上不存在的朝代,或许并不是历史,是平时空间,但不管怎么样,她成为了穿长衫的古人。 这个古人从绛州贫穷落后的小镇而来,带着家乡特产到繁华的京城,怀揣被叶父救过之人的信物来寻求生存门路。 今天是个喜庆的好日子,公主府上下,一大清早就开始忙碌了,公主附马正在为从殿前副都指挥使(正四品)调到大理寺任职少卿(从三品)的儿子摆酒庆祝。 “子谦呢,怎么没见人?” 一大早就没见儿子过来请安,宁安公主觉得奇怪,问下人。 边上的附马爷笑道:“估计出去跑马了。” 年纪轻轻就升为从三品大理寺少卿,怎能不策马奔腾徜徉人生。 “这孩子!”宁安公主语虽有不满,却散发出为人母的骄傲与荣光。 夫妻二人一团喜气,围着今天摆宴之事家长里短。 门口婆子有事回禀,大丫头把人领到附马爷面前。 “何事?”附马问。 婆子小心翼翼的朝公主看了眼。 宁安一看就知道是什么破事,喜庆的脸色当下就冷了。 附马爷一见不善就斥道:“没事退下。” “是是……”婆子一边退一边又瞧了眼附马爷。 附马爷硬着头皮问道,“吞吞吐吐的到底何事?” “回……回附马爷,门外来了个自称您救命恩人的儿子求见?” 原来不是裴家旁支那些破事,附马爷立马对公主妻笑笑,“你相公的救命恩人……” 宁安公主冷笑一声,“那来那么多救命恩人?”要不是今天喜庆,早就甩袖走人了。 附马爷立即问婆子:“叫什么?” “回附马爷,他说姓叶,父亲叫叶大河,他叫叶芝。” 附马爷想了一会才道,“哦,原来是去年秋天回乡祭祖遇到劫匪时的救命恩人。” 这事男人说过,公主脸色好多了,“给点银子把人打发走。” 婆子朝公主夫妻二人看了看没走。 附马爷皱眉,“没听到公主说的话吗?” 婆子又颤颤歪歪的回道:“姓叶的说要亲手还回附马爷给他父亲的信物。” 那所求就不止银子了。 公主与附马相看一眼。 第2章 讹银子 公主府巍峨广阔、层楼叠起,院外高墙环护,绿柳周垂,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富丽堂皇,雍容华贵。 叶芝没来得及感慨,遇到附马世子升迁宴,看看手中拎的礼物,要不回头下次再来? 公主府森严的大门若不是办宴,像她这样的小人物估计连客人小厮的身份都不够,怕是没机会叫开公主府的大门。 她也不知道今天有宴席,对?再说,就算有跟她这个小人物也什么关系是,就脸皮厚些噌个进门的机会? 听说是附马的恩人,要在平时阍侍不会理睬,可今天宾客盈门,拦附马恩人怕影响不好,不管是真是假样子总要做做的。 一个月前,叶芝穿越到大魏朝绛州太平镇,明明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姐姐,却以男装示人,成为叶家三郎。 为何女扮男装?当然是大魏朝重男轻女,不仅如此,没男子的人家会被吃绝户。 作为世袭小吏之家,叶大河怎么能让这样的事发生,在生了大女、二女之后,把三女当男子来养,以保住世袭衙差之职。 随后数年,为了生真正的儿子,他纳了家族都生男孩的小妾,结果又生了一女儿。不死心的叶大河又典了连生过三个儿子的妇人,结果还是生了一个女儿。 叶大河这才死心,从此绝了生儿子之心,专心培养女扮男装的三女儿,只是天算不如人算,连女扮男装的三女儿实际上都死了,同名同姓的叶芝穿进了他三女儿的身体。 太平镇实在不太平,女儿已死过一回,太平镇是不能再呆了,想到曾经救过回家祭祖的附马爷,叶大河让三女跋山涉水进京找附马爷谋个前程。 能见到附马爷吗?叶芝不确定,今天来附马府纯粹是为了了叶大河的心愿,至于附马爷肯不肯出手帮衬,对于她来说无所谓,反正以后便宜爹问起她就说来过了。 日头越来越高,高高的院墙都挡不住太阳,叶芝手搭在额头遮阳,公主府大门前熙熙攘攘热闹如市,那个给他传话的小门童根本不朝她这边看。 看来是见不到了!叶芝拎着礼物回头。 乓! 那个花了叶家十两银子的降州特产——澄泥砚摔落在地,碎成了几瓣。 她心疼的抬眼。 一年青公子正勒马停住。 高高的马背上,年轻人一身月白色直襟长袍,腰束祥云纹腰封,乌黑的头发束起,戴着简单的白玉银冠,整个人丰神俊朗又透着矜贵冷傲。 他的侍从率先跳下马,看了眼地上的碎片:“爷,是澄泥砚。” “双倍赔偿。” “是,爷。” 年青公子跳下马,顺手把马鞭递给随侍,一个多余的目光都没有径直朝内,门口一堆人拥上来,“世子爷——” “裴大人……” 他怎么就不问问是不是来祝贺的呢? 也是,公主府什么门庭,不是什么人来祝贺就能入内的,垂头看了眼身上的灰布衣,连人家门童的衣服都不如。 叶芝吁口气收回目光。 白朗朝他一笑,“公子,这方砚……” “五十两。”叶芝眼都没眨。 白朗一愣,看了眼即将进门的世子爷,轻哼一声,“算你运气好,今个是我们爷升迁的大喜日子,就当赏你了。”说罢掏出一百两银票扔到叶芝身前扬长而去。 叶芝伸手捞住要飘走的银票,居大不易,没人跟银子过不去,犹其像他这种口袋里只余几两的小人物。 今天这趟也算不虚此行!叶芝心情不错打道回府。 门口,白朗问了阍侍,知道刚才那个狡诈小儿是何人了。 通往附马爷书房的甬道上,婆子正与小侍交接,“附马爷让人进来。” 附马世子裴景宁脚步一顿。 婆子看到少主人连忙上前行礼,“奴婢见过世子爷。” 裴景宁面容清冷,周身气势迫人。 婆子与小侍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白朗上前,“附马爷要见谁?” 裴氏,犹其是河东裴氏家族人才济济,名流辈出,在政治、军事、外交、科学、文化等多方面都有不凡的建树,在历史上曾有过重大影响。 附马爷裴茂源祖上曾是河东裴氏,经过历史变迁,迁到了降州太平镇乡下,二十五年前进京赶考,因才貌双全被宁安公主招婿入赘。 裴家经常有人来打秋风,公主府的下人见怪不怪。 婆子这才敢回话:“回白侍卫,是附马恩人的儿子。” 因尚公主,附马爷虽中了探花,但于仕途便没了出路,二十多年来,不是与公主情瑟和鸣,便是结交天下文人士子,时不时下个江南、去个塞北,常有险,便遇‘恩人’。 真真假假,公主府的人处理的多了,已经麻木了。 裴景宁进父亲书房并未多嘴问,附马爷问了一嘴,“那姓叶的呢?” 白朗行礼:“回附马爷,小的给了些银子打发走了。” 附马爷笑了:“多少两,从我的账上走。”召人进来,他也是准备用银子打发。 裴景宁瞄了眼属下,白朗马上退下。 儿子升到大理寺任少卿,位高权重,一生未入仕途的附马爷由衷的替儿子高兴,“好样的,子谦!” 裴景宁微微一笑,伸手:“父亲,午宴时辰到了,走。” “好!” 父子二人结伴去正厅。 出门办案就抓住凶手,滕冲被上司狠狠的夸了一顿,还赏了银子去吃酒楼。 小捕快们既高兴又有些不安,“头,要是那个文弱书生找过来怎么办?” 滕冲眼一瞪,“大理寺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的地方吗?” 也是。 一众捕快藏好秘密欢天喜地的去酒楼吃酒。 回到客栈,大妹叶兰连忙上前问,“三哥,见到附马爷了吗?” 叶芝摇头。 “那……那怎么办?”身上带的盘缠眼见不够用,叶兰着急。 叶芝微笑,进了房间关上门,从袖袋里掏出几个银祼子,叶兰与另一女子苏流云双眼一亮,“银子?” “十两。”回来的路上,叶芝拿一百两银票兑了十两回来。 苏流云欣喜:“我就知道叶公子有办法。” 叶芝落坐,“虽没见到附马爷,不过他们家侍人打发我给了银票,明天咱们就去赁院子、置营生。” 叶兰双眼充满喜悦:“真的吗,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