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我才不当国师》 第一章 我是个刺客 陈三秋看着眼前的老狗,老狗也在看着他。 老狗不是狗,是一个人,而且,陈三秋很清楚的知道,他那只垂下的手里,正握着藏在桌子下面的短刀的刀柄。 所以,陈三秋没有动,也不敢动。 去年八月的京城,到处都是进京赶考的举子,茶楼酒肆里到处谈论的也都是关于朝廷当年的科举大事,但是今年的八月,没人再关心这些。 陈三秋很清楚的听到身边的几个茶客说话,他们谈论的都是前线的战事,据说当今皇帝御驾亲征瓦剌的战事貌似不大顺利,也不知道是不是谣言,反正陈三秋是不信这些的,前几天街面上还有大肆庆贺朝廷大军打了大胜仗的呢? 谁知道这些消息是真是假。 “狗哥,你紧张什么,要动手的人是我啊!” 陈三秋强制自己的注意力从茶客们的闲谈中转移到对面的老狗身上,老狗这么死死的盯住他,无论他想做什么,似乎都做不了。 “我怕你不动手!” 老狗紧紧的绷着脸:“秋哥儿,生死签抽到了,咱们就得认命,安家银子你也花完了,这个时候若是反悔,就算你过了我这一关,你也活不过今夜的!” “我懂,我懂,这是规矩!” 陈三秋苦涩的笑了一笑,“我陈三秋什么人,什么时候怕过事情,就算是这趟活,我也未必会死,我就是想知道我到底要杀的是谁,真要到了下面,我好歹也是一个明白鬼啊!” 老狗沉默了一下:“一个狗官而已,是谁有那么重要吗?” 两人又沉默了下来,耳边茶客的呱噪再度传了过来,这小小的茶棚里,大多是连十五个大钱一壶的茶都舍不得吃的百姓,听着他们为了朝廷的那些大事争吵起来,陈三秋苦笑着摇摇头。 自己待会抽刀刺杀那个会坐着官轿而来的官员的时候,这些“心怀天下”的茶客们,会不会一个个吓的惊慌失措屁滚尿流呢? 阳光穿过茶棚的旗幡照了进来,在地面上制造出了一片斑驳,如果陈三秋这具身体对时间的感知没有出错的话,那么很快钟楼的钟声就快响起了。 几分钟后,几声悠长的钟声从从不远处的谯楼传了出来。 陈三秋默默的数着钟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申时了。 官府散衙的时间就是申时,也就是说,他要刺杀的那个狗官的官轿,接下来的时间里,随时都可能出现在街道的拐角处。 一队兵马司的兵丁,仿佛是应卯一样,松松垮垮的从远处走了过来,陈三秋和老狗不约而同的避开了视线,这应该就是最后一次的巡逻了,下一次再要看见这些兵马司的兵丁,得是下一个时辰的整点了。 还有时间! 兵马司的兵丁走过茶棚,陈三秋抬起头,眼睛看着面前的老狗以及视线里看不到但是他却确实知道的藏在桌子下面的那把刀,脑子里继续着自己的对策。 当街杀人,而且,还是刺杀朝廷的官员! 这是脑子里多么有水的人才会干的事情,这种事情,成也死,不成也是死。 他怎么可能会干这样的事情?但是事情正如老狗说的一样,上去刺杀的话,他还有机会活命,若是反悔的话,他未必有机会活到天黑。 他现在十分十分十分的纠结。 陈三秋能落到这个地步,严格说起来,还真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睁开眼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身处在一个陌生的世界,并且通过自己脑子里得到的记忆知道自己这个几乎和自己完全重名却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人的悲催人生的时候,他只想狠狠的往地上吐一口唾沫,然后再骂一句:“该!” 这个在青楼里三天不出门结果猝死在床上的家伙,倒是便宜了陈三秋得到一副身强体壮的好皮囊,但是,也给陈三秋留下一个致命的大麻烦。 他不要命一样在青楼里花天酒地的钱,是从他所在的帮派得到的,这钱,叫做买命钱! 买的是他自己的命。 没错,这位陈三秋,是混迹于京城的一位“游侠儿”,翻译过来的话,叫做混混也可以,叫做泼皮也可以,文雅一点的,还可以叫做“京城恶少”,总而言之,就是好凶斗狠不干人事的那一种人。 既然是社会人,少不就要做点社会事,而有些事情,差不多就是九死一生的,要做这种事情的时候,少不得就是要通过抓阄抽签之类的方式,来决定是帮会里谁去做了。 陈三秋的帮会用的是生死签,生死签有三种,黑色的是死签,红色是生签,还有一种,是白签。 陈三秋抽到的是黑签——死签。 而作为酬谢,帮会给了他一大笔银子,这笔银子就是他的买命钱。 老狗抽到的是白签。 抽到白签的可以是一个人,也可以是几个人,起初抽到白签的人,仅仅只是要负责抽到死签的人的后事而已,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抽到白签的人也开始有了监督死签抽到者完成任务的职责了。 所有才有现在明明是陈三秋要动手杀官,老狗坐在对面却比他还紧张的原因——陈三秋若是真反悔,老狗还真未必打得过他,哪怕现在刀在他手上。 对了,现在是大明正统十四年八月十八,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年的今日,应该就是他陈三秋的忌日了。 “侍郎,你要杀的人,是个侍郎!” 对面的老狗,突然闷闷的开口了,他瞟了远处的街角一眼,嘴里轻轻的说道:“正三品的官儿呢,秋哥儿,你这一辈子也算是值得了!” 陈三秋撇撇嘴,正三品又怎么了,反正他拿着刀往上一冲,这正三品死了,估计他也得被对方的护卫当场砍死,若是没死,那一定是他自己死的更早了。 这算是哪门子的值得。 “无所谓,坐着官轿的,那是文官,希望没几个护卫!”他嘀咕了一句:“不是武官就好!” “好像是兵部的侍郎!”老狗抬头看了他一眼。 “啥?”陈三秋脖子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兵部的侍郎,这不是武官,这是比武官更凶残的存在啊,这身边的护卫少得了吗? 原本他就在想着如何避开这个必死的局面,这一下不用想了,那是绝对不能上了,这估计人还没靠上去,当场就被射杀了。 没有九死一生一说,妥妥的十死无生。 这兵部侍郎的护卫里,有几个弓箭手,应该很正常! “没错,我好像听老大说起过,是兵部的侍郎,好像叫于谦!” 老狗一脸希望他走得安详一点的表情:“这下,你心里通透了……” 第二章 穷途末路 斑驳的阳光一步一步的往着茶棚里面移,当酉时的钟声响起,街面上归家的路人都变得稀少了起来的时候,陈三秋知道,那顶官轿大概是真的不会出现了。 当老狗的嘴里吐出“于谦”两个字的时候,陈三秋突然想起了很多事情,很多这个原来这个身体的倒霉蛋主人永远都不可能的事情。 是啊,这是大明正统十四年八月的北京城,龙椅上的那位皇帝已经率领着大军出征,如果他记忆里的那些历史还没改变的话,此刻的的那位大明天子,大概已经成了瓦剌人的俘虏。 而皇帝带领的朝廷大军,此刻也应该是遭遇到了一场从未有过的惨败,在一个叫“土木堡”的地方。 惨败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到了北京城,此刻朝廷里一定已经是惊慌失措忙的一塌糊涂。 而于谦作为兵部的侍郎,实际的一把手,应该是最为忙碌紧张的那几个人物之一,大概率不会和普通官员一样卯时入衙,申时三衙。 所以,陈三秋的这次半路上的刺杀,应该是无疾而终了。 陈三秋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看着对面的老狗,老狗默默的站起身来,从桌下摸出一个布包,走了出去。 天黑之后一个时辰就是宵禁,再不走,就哪里也不用去了,去兵马司的大牢里过夜去! 而布包里的短刀,足够让陈三秋和老狗在兵马司的大牢里,这一个月都不用出来了。 “回老地方等信,我去问问老大,接下来该怎么办?”老狗丢下一句话,消失在茶棚外面。 陈三秋在茶棚门口愣了足足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老狗说的“老地方”应该就是今天他们一起出来的那一座青楼,也就是这几天他一直流连的的地方。 但是,一个新的问题又出现在了陈三秋的面前。 他没钱了。 没错,他现在口袋比脸还干净,就连刚刚在茶棚里的茶钱,都是老狗会的账。 他那点买命钱,精确的在青楼里花到了今天早上,看样子,陈三秋的这位前身,是真打算一点牵挂都不带的去死的。 更要命的是,以前这陈三秋还有个破败的宅子可以栖身,但是因为抽了死签,他索性连这破宅子都卖了。 换句话说,陈三秋现在没钱,没地方去,甚至除了肚子里的一肚子寡淡的茶水,他连明天的早餐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帮会倒是有窝点,不过,显然他现在不适合再回去了。 除了黄册上的名字没办法抹掉,他现在差不多就是一个隐形人了,帮会除了老狗,不会有人和他再有一丝关系,这是防止他出事后官府顺着他找到帮会的头上来。 刺杀于谦这事情,如果他死了,那自然一了百了,如果他没死,那他也是一个亡命天涯的份儿,也是不可能呆在京城了。 当然,如果拿了买命钱不办事,他的尸体大概率明天一早就会出现在某个阴沟里,这一点,毋庸置疑。 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帮会那么多,对付兵部侍郎或许有些麻烦,但是弄死一个拿了买命钱不办事的家伙,那和碾死一支蚂蚁也没多大的区别。 茶棚里的老板,已经在收拾着桌子茶具,并不时的朝着陈三秋瞟过几眼,大概是好奇这个在自己茶棚里坐了一下午的家伙,为什么现在还不离开。 “老板!” 陈三秋回头叫了一声,老板吓的一个激灵,不情不愿的将刚刚老狗丢在桌上的几个铜板掏了出来:“大爷,不是小的要收大爷的茶钱,是那位大爷非要给……” “不是这事!”陈三秋朝那几个铜钱瞟了一眼,稍稍犹豫了一下,将那几个铜板拿了过来:“算了,没事了!” 老板露出了笑容,目送他离开茶棚,一直等到他远去,才狠狠的在地下吐了一口唾沫:“呸,什么玩意!” 陈三秋才不管老板什么反应呢,人嘛,总得有点底线,不能为了尊严,连钱都不要了不是。 本来他只是想打听一下,那位于谦于大人住在什么地方,这里如果是于谦的回家的必经之路,那他的宅子肯定距离这里不远了,不过,看到铜钱的那一瞬间,他改了主意了。 于大人的宅子可以慢慢打听,但是,明天的早饭不能没有着落。 吃饱肚子比要脸更重要。 老狗的离去,给了陈三秋一个机会,这几天老狗和他一直形影不离,除了怕他临阵脱逃以外,大概也是怕他走漏风声去告密的意思,不过,现在没这个必要了。 刺杀的目标到时间没有出现,那就意味着,一定有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但是,问题绝对不是出在他陈三秋的身上。 下一次的刺杀不知道还是什么时间,老狗盯着陈三秋没有意义,决定了动手的时间和地点,老狗再来找陈三秋的就是了。 陈三秋只要还在京城,那老狗就没有找不到他的道理。 而他,陈三秋,也终于可以干点自己想干的事情了。 他要去告密! 这是他整整一天的纠结得出道理唯一的结论,除了这条路,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活路。 而且,他还不能随便找到顺天府衙门,兵马司衙门,甚至那比兵马司衙门还要不中用的锦衣卫衙门去告密,他都不知道那里有没有帮会的人的眼线。 他要告密,只有找他这次刺杀的对象,也就是兵部侍郎于谦去告密。 理论上,帮会要刺杀的人和他的身边的人,是不会有帮会的眼线的,而于谦,更不可能会和帮会有一丝一毫的关系,没人会闲着没事买凶来刺杀自己的。 偌大的京城,他此刻能信任的只有于谦,尽管,在一个时辰之前,这个他此刻最信任的人,也是他最想弄死的人。 夜幕慢慢的降临了下来,大街上的行人愈发变得稀少了起来,一队队巡逻的兵马开始出现在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 就连白天里几乎都看不见身影的那些锦衣卫的巡街校尉,也开始三三两两的在夜色中出没。 远处传来了更夫大声的吆喝声,谯楼里的钟声发出了今天最后一次的鸣响——大明正统十四年八月十八的宵禁,开始了。 第三章 口信 “世道啊,这都什么世道啊……” 摸着咕咕作响的肚子,冯长信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朝着门外渐渐黑下来的夜色看了一眼,再次回到逼仄的门房里。 “这要是太祖爷那会,三品又怎么了,三品的官儿还不是得恭恭敬敬的看老子的眼色!” 他嘀咕了一句,堂堂的北镇抚司西城千户所第七百户小旗官,按例在一个文官家“坐探”,遭人白眼不说,这都过了饭点了,连过来问一声的人都没有。 锦衣卫落魄到这个地步,这也是他当初袭了他死鬼老爹的职差,进锦衣卫的时候没想到的。 不过他也知道,这还真不是他一个人事情,谁叫如今王振王公公权势滔天,却又看锦衣卫不顺眼呢;谁叫如今自家锦衣卫的那位马指挥使从执掌锦衣卫起,就没办几件漂亮差事出来呢。 冯长信不敢诋毁上官,不过,如果宫里宫外都没人正眼看得起自己的这位指挥使大人,那锦衣卫的落魄,好像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锦衣卫在文武官员家宅里坐探,那是洪武年间的时候传下来的规矩,不过如今锦衣卫派出的坐探,妥妥的都是一些倒霉鬼。 至少,在饷钱都发不去齐全的时候,在街面上巡街的那点油水,到官员家坐探的人那是绝对一文钱都分不到了。 冯长信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在这侍郎府里,肯定是招人嫌的,所以他倒是也知趣的很,每天侍郎大人一出门,他就过来在门房里一呆,等到侍郎大人回府,他就走人,这一天的差事也就算结束了。 至于府里发生什么事情,他一点都不关心,反正也不会有人来仔细问他,如今的坐探哪一个不是表面功夫,在这里混一个月走人就是了。 可今天这都到了什么时候了,这于侍郎还不回来,这若是人不回来,他这个锦衣卫的坐探也走不了啊! “要不,回家算了,反正也不会有人管我!” “不行,崔总旗一直等着揪我的小辫子呢,他要知道这事情,没准真敢将我送到军中效力去,老子不能给他这个机会!” 天人交战了一番,冯长信决定今天就和那倒霉侍郎抗上了,他就不信,对方会一夜都不回来。 …… 这特么就是大明朝堂堂的兵部二把手住的宅子? 陈三秋在街道对面的角落里,已经呆了一阵了,可一直到现在,他都有点不大相信,前面那看起来比他卖掉的自己的那个破烂宅子好不了多少的地儿,就是兵部右侍郎于谦于大人的宅子。 他突然觉得,策划行刺于谦这件事的人,一定是个傻子。 如果对方知道于谦就住在这种地方,肯定不会策划出一场当街刺杀的把戏来,这到了晚上直接派几个亡命之徒摸进这于大人的宅子里去,别说杀于谦一人,就是灭他全家的门也不是什么难事啊。 都穷得住这样的小破院子了,难道对方还请得起护院的不成。 为了安全起见,陈三秋在这角落里多呆了一阵,于谦的宅子虽然破小,但是,万一是兵马司和锦衣卫重点照看的,那安全也是不用太担心的。 可整整一个时辰过去了,别说兵马司巡逻的兵丁,就是锦衣卫的巡街校尉,也没见一个从这宅子门口经过。 也不全对! 兵马司的巡逻兵丁没有,锦衣卫的人倒是有一个。 门房里的那个锦衣卫的坐探,陈三秋倒是看的真真的,身为京城土着,门房里穿着锦衣卫的军服的人是干什么的,他还是知道的。 不过,除了那个锦衣卫的坐探以外,什么门房,站岗的兵丁,全副武装的护卫,那是一个都没看见。 他决定不再等了,既然原来打算偷偷摸进于府的计划不可能实行了(宅子太小,藏不住人啊!),干脆就直接找个理由上门去,反正,只要最后只要能见到于谦而且第一时间不被摁倒就行。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走上前去,敲响了那虚掩的大门。 “什么人?什么事情?于大人不在,改天再来!” 屋子里传来问话的声音,陈三秋开口道:“大哥,这里是于谦于大人的家吗?” “说了于大人不在家!” 冯长信没好气的站起来,见到外面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青年百姓:“都什么时候了,还到处乱跑,不怕被抓进大牢吗?” “我就是怕被公差抓啊!”陈三秋苦着脸:“只是收了人家的钱,给于谦于大人送个口信,人家说一定要今天送到啊!” “口信?” 冯长信狐疑的看着陈三秋:“看到我身上的这衣裳没有,别整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啊,你是街面上的人,这又是什么新的路数吗?” “真是口信!”陈三秋不意外对方一眼看穿自己的来历,没办法,锦衣卫就是干这个的,自己的口音,穿戴,还有气质,人家看不出来才有鬼呢! “说,什么口信,我转告给于大人就好了!” 冯长信哼了哼,眼前的这家伙可不是什么忠厚老实的样子,他才懒得和对方废话。 “得亲口告诉于谦于大人,别人听到了……不方便!”陈三秋一本正经的说道:“军爷,有您在这里,难道我还敢造次不成,见到于大人,我说完口信立马就消失!” 冯长信斜睨着对方,他也觉得对方不敢造次,不过,这都宵禁了,莫名其妙跑出这么一个人来,他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谁让你送的口信?”他开口问道:“口信的内容不能说,送口信的人总能说罢!” 他已经打定主意,要是眼前这家伙,还要坚持说什么“不方便说”之类的话,他就一刀鞘将这家伙拍出去。 他得让他好好的知道知道,锦衣卫的爷们也是有脾气的。 “这个倒是能说!” 出乎他的意料,这一次,陈三秋倒是回答得十分的爽快:“是一个小黑胖子,他说他是于大人多年的好友,反正只要口信传到了,于大人肯定知道真假!” “小黑胖子?”冯长信眨眨眼:“叫什么?” “叫什么不知道,不过,他自称姓郭!” 陈三秋点点头,很是肯定的回答道。 第四章 盘问 宫内的争吵持续了一整天,于谦知道,明天还是得继续。 土木堡大败的消息传回了京城,虽然现在还被朝廷封锁着消息,但是,有资格知道这个消息的官员却是都已经知道了。 一场奇耻大辱般的大败不是当务之急,下落不明的皇帝,也不是当务之急,当务之急是瓦剌的兵锋已经直指京师,朝着京师而来。 大明社稷从来没到到如此危急的地步。 一旦太后命郕王朱祁钰监国的消息传出来,大败的消息或许就是在这一两天之内会封锁不住,作为兵部侍郎主持兵部事物的他,从来没想到在这个当口,朝廷里居然还有人提议南迁。 放弃京师,拱手让给瓦剌人吗,这些人的脑子里都装的什么,他们对得起他们的那一份俸禄么? 太后还在举棋不定,郕王也没发表看法,今天和那帮主张南迁的家伙辩驳了一整天,于谦感到有些身心疲累了。 “老爷,到了!” 身边传来护卫于小飞的声音,于谦微微嗯了一声,随着轿子倾斜了一下,他走了出来。 眼光在自己门口扫过,门房里那个锦衣卫小旗似乎还在,只是他身边多了一个人。 大门被于小飞打开,于谦迈步走了进去。 “于大人,请等一等!” 那个锦衣卫小旗突然开口喊了一声,于谦回头,身边的于小飞已经露出了不耐之色。 “有人派人给您送了个口信,已经等了您一个时辰了!”锦衣卫小旗似乎有些畏缩,指着身边的那个人说道:“就是他!” “谁的口信?”于谦停下来脚步,看着灯火下露出脸庞的这个年轻人,面无表情。 “大人……”陈三秋左右看了一眼,身边是锦衣卫的小旗,于谦身边还有个虎背熊腰的护卫,而此刻就站在于家的大门口,好像自己要说的话,似乎有点不大合适。 “有话直说,我于谦没有不可告人之事!” 似乎看出了他的顾忌,于谦淡淡的说道:“不想说的话,你可以走了,我已经很累了!” “大人,有人想要杀你!”陈三秋心一横,你都不在乎,那我在乎什么:“就在今天,若不是大人散衙晚了,在大人回家路上就会有人动手行刺!” “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那个虎背熊腰的护卫,手按照刀柄,脸色一下就变得警惕了起来。 “哼!”于谦鼻子里微微哼了一声,迈步朝着大门里面走去:“小飞,带他进来,那个锦衣校尉也一并带进来……” 宅子里传出有人迎接于谦的声音,陈三秋看了看手握刀柄的于小飞,又看了看一脸震惊瞪着他的冯长信,老老实实的走了进去。 “这位爷,我什么都没听到,我明天不来了成不……” “当啷……“这是腰刀机簧跳动的声音。 一分钟后,陈三秋看到哭丧着脸走进来的冯长信,对方的眼神都好像可以吃了他一样。 被带到一间厢房,那个虎背熊腰的护卫就坐在他们两人面前,死死的盯住他们两人,就好像要行刺自家老爷的就是眼前的这两人一样。 半个时辰之后,于谦再度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陈三秋听到身边的冯长信的呼吸,不由自主的变得急促了起来。 “你是我家的坐探,所以,若是此人所言是真,你锦衣卫当缉办此事,虽然我对你们锦衣卫做事一点都不看好!” 于谦慢慢的说道:“若是此人胡说八道哗众取宠,你锦衣卫里想必也应该有关押这等人的地方!” “所以,你安静看着听着就好!” “是是是!”冯长信连连点头。 “现在轮到你了!”于谦转头看着陈三秋:“你怎么知道有人要杀我,主谋是谁?” “大人,你的护卫工作要加强了!”陈三秋清清嗓子:“你出门就带一个贴身护卫,这样很容易被宵小加害,你可是兵部侍郎,朝廷栋梁啊!” “是吗?”于谦微微一笑:“小飞,他似乎很看不起你!” “哼!”那个虎背熊腰的护卫不屑的看了陈三秋一眼:“市井草莽,哪里知道朝廷的对老爷这样的人物的关防,老爷不要和他啰嗦,还是让我来盘问他!” 于谦笑了笑,回头看着陈三秋:“我其实也挺好奇的,是什么人想要杀我,是我为官不够清廉,还是我颠倒朝纲,欺压百姓了?” “我不知道!”陈三秋老老实实的说道:“我只是个刺客?” “我知道你是个刺客!”于谦微微摇摇头:“宵禁之后在我家等着我,想来不是为了吓唬我一下的,从见到我到现在,你有很多次机会动手,你为什么不动手?” 陈三秋愣了愣,他没想到于谦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如果我现在奉承大人几句,说是被大人的高洁人品和官声折服,所以不忍下手,大人信吗?”犹豫了一下,他轻轻的说道。 于谦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来就要离开:“小飞,这人油嘴滑舌,就交给你了,问出他身后的主谋,然后交有司缉办!” “等等,大人!”陈三秋急了:“我拿过买命钱了!” “嗯?”于谦转身,看着陈三秋,哪怕他见识广博,但是,这种市井间的黑话,他还是有些听不明白。 但是,他身边的锦衣卫小旗冯长信却是听明白了,见到于谦疑惑,他急忙解释道:“此人应该是拿过买命钱的死士,买命钱不是买大人的命,就是买他的命,大人不死的话,他就必死无疑了!” 于谦点点头,重新坐了下来,这一次他的面色肃然了许多。 “你为什么不杀我,连试都不试一下?” 陈三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自己一直想好的说辞一口气说了出来。 “咱们大明的大军败了,瓦剌人的大军冲着京师来了,兵部尚书那些随着大军出征的大官们都肯定回不来了,大人执掌兵部,若是我杀了大人,等到瓦剌人兵临城下的时候,谁来保卫京师,谁来保护我这样的无名之辈……” “我不杀大人,固然会死,但是,我若是杀了大人,也不过晚死一些时候,甚至还是死在瓦剌人的刀下!” 陈三秋说道:“既然都是死,我为什么还要做出这种事情来!” 第五章 诛三族还是诛九族 陈三秋说的是心里话,虽然不是那么慷概激昂。 于谦也觉得眼前这个家伙说的是心里话,至少,对方的话听起来倒是没什么破绽,甚至还有点奉承他的意思。 不过他不在乎,对方的死活他一点都不在乎。 “你从哪里知道咱们朝廷大军败了的消息?”他缓缓的开口道。 于谦在乎的是这一点,在朝廷封锁消息的情况下,眼前这个明显的市井中人都知道了大败的消息,这就很蹊跷了。 旁边的冯长信已经呆住了,朝廷大军大败,瓦剌进军京师,这听起来好像是胡说八道的事情,于谦于大人居然好像没否认。 他脖子后面的汗毛不知道什么时候竖了起来,而正在他感到自己脑子里乱糟糟的时候,陈三秋开口了。 陈三秋不紧不慢的说道:“小人略懂卜算之术……” 这是他唯一想到的如何解释自己人在京师却是知道土木堡大败的消息的理由,这理由是如此的荒谬可笑,以至于他说话的声音都小了许多,这让他显得很没底气。 果然,于谦大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不再追问了,毫无疑问,在于谦眼里,这样的胡说八道其实就是“我不能说”的意思。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的事情,明天在朝堂里,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与其和这样一个小人物在这里耗费时光,还不如早点休息,养足精神明天去对付那些不想抵抗的逃跑派。 “你今天夜里可以留在这里,天亮之后离开!” 他站起身毫不留恋的离去:“找到要谋害我的主谋,我保你性命,甚至能给你一个出身!” 陈三秋和冯长信面面相觑,于谦没有说找不到怎么样,不过,陈三秋看着身边的冯长信身上的锦衣卫军服,觉得自己的下场多半不是很妙。 “于大人,小的呢,小的该怎么办?” 门重重的被关上了,那个虎背熊腰的身影在门外晃了一晃,沉闷的声音传了进来:“我家老爷说天亮之后让你们离开,天亮之前若是谁敢走出这房门,休怪我的刀子不认识人!”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有风从门缝里吹过,吹得桌上的火烛一阵摇晃。 “老子被你害惨了,孙子!” 冯长信瞪着外面看了半天,回过头,狠狠的冲着陈三秋开口:“你要死你自己去死,为什么要牵连老子,行刺当朝侍郎,你们这些泼皮脑子里是不是都有水!” 陈三秋眨眨眼:“我这不是来报信了吗,我可不傻!” “找到你干这个事情的时候,你要就一刀砍死要你干这事情的家伙,要就立刻远走他乡,蠢货!” 冯长信没好气的说道:“是京城人,你活这么大,听到过多少当街行刺朝廷命官的事情?” 陈三秋想了想,好像还真没听到过,当然,或许也有过此类事情,只不过他的层次太低,接触不到而已。 “别的不说,说了你也不懂,就拿于大人来说!”冯长信愤愤的说道:“你居然觉得于大人就带着一个贴身护卫出入很危险,你没看出来于大人的这个护卫衣服下面都是穿着铁甲的吗,就你这样的货色,来个,那只有送死的份!” “就算你们真是活腻了,纠集了一帮人,但是,只要是你们一动手,让人家有发出警讯的机会,一百息之内,兵马司的巡街官兵就会出现,三百息内,锦衣卫的巡街校尉就会赶到,而半柱香之内,附近的兵营,百户所,还有顺天府的官差,都会出现在你们面前!” 他鄙夷的看了陈三秋一眼:“若是我大明的官员这么容易被刺杀,那这京城岂不是你们这些泼皮混混的天下了!” 陈三秋咽了咽口水,越发觉得自己没有头铁实在是一件幸运的事情了,这个事情上,冯长信可没理由骗他。 “你以为这就完了?”冯长信哼了一声:“不管事情成没成,只要你们敢动手,只要是在京城范围内,你祖宗十八代都给你翻出来,所有你认识的人和你有关系的人,不管和这个事情有没有关系,那是一个都跑不掉的,都得跟着倒霉!” “若是运气好,你们能将这事情折腾得上达天听,那这事情大概就只有两个结果了!” 还有生机吗? 陈三秋愣了一下,忍不住发问道:“哪两个结果?” “诛三族!”冯长信再次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或者,诛九族!” “对不住!” 陈三秋沉默了一下,很是诚恳的说道:“军爷,我真是没想将你牵连进这事情来,明天一早我就离开,军爷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说你蠢你还不信!”冯长信指指对方:“于大人当着我的面盘问的你,尼玛,这事能当没发生过吗?这以为若是于大人再遇刺,我特么能脱的了干系吗!” 冯长信也是一脸的纠结,于谦留他在这里的意思他明白,这等于是直接告诉锦衣卫这事情了。 不过,这事情他该不该上报呢,按理来说,这样一等一的大事情,他是没有考虑的必要的,但是鉴于他和他们总旗目前糟糕的关系,以及在京城里锦衣卫现在真是连兵马司的人都不如的情况,他觉得上报了也大概不会有什么用。 而且,大概率这事情上报后,他就从于府的坐探,变成锦衣卫派给于大人的护卫了,这更糟糕。 就算不被派当护卫,卫所里让他来查这个案子,这还是一件自讨苦吃的事情啊! 他思前想后半天,最后,所有的想法终究变成了一句长叹:“孙贼……你真特么是个灾星啊!” 陈三秋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莫名其妙被卷进这事情来的倒霉蛋了,他拍拍冯长信的肩膀,然后很自觉的搬把椅子到墙角呆着去了。 屋子外面传来更夫隐隐的梆子声,夜已经很深了。 这倒霉的一天,也终于结束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明天一睁眼,又是前途未卜生死不明的一天,但是,此刻在于府的厢房,在这厢房的这个角落,在外面还有个带着刀穿着铁甲的家伙守着的情况下,陈三秋却觉得安心无比。 不管明天会怎么样,至少,此刻的他,是可以放心的睡一觉了。 第六章 倒霉的不是我一个 天色亮起来的时候,于府门口传来大量纷乱的脚步声。 整个于府,包括在厢房里的陈三秋和冯长信两人,瞬间就被这巨大嘈杂的动静惊醒了。 陈三秋侧耳听着门外的动静,他还有些懵懂,但是,冯长信听了一会儿,转过头来再看陈三秋的时候。 他仿佛在看一个死人一样。 “你小子完了!” 眼前的锦衣卫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陈三秋陡然心里一沉,隐隐猜到了什么。 几分钟之后,厢房的们咯吱一下打开,陈三秋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 进来的于谦和他的护卫,他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下,若是直接外面是来抓人的,这位于大人大概也是没必要露面了。 “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陈三秋!” 于谦的眼光扫了陈三秋身边的冯长信一眼,沉吟了一下:“外面来的是龙骧卫的兵马,是来保护我的!” 陈三秋还不明白这“龙骧卫”是什么意思,冯长信却是低呼出声了:“禁军?” “没错,禁军!” 于谦微微哼了一声:“昨日夜里,吏部侍郎王直,吏部给事中孙需,内阁学士陈循,顺天府尹王劲松数名官员遭遇贼人袭击,看来,有人真是想要在这京城里兴风作浪啊!” “卧槽!”冯长信扭头看着陈三秋,这一次,眼中却是多了几分震惊。 “我不知道这些事情!” 陈三秋坦然的说道:“我知道的,昨天已经原原本本的都告诉大人了!” “我不是问你知道不知道这些事情!”于谦微微摇头:“一夜之间袭击如此多的朝廷大员,这事情一般人可没这个胆量和实力去做,而且,除了你来告发,事先无论是兵马司还是顺天府,甚至是锦衣卫,却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你们不觉得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吗?” 陈三秋和冯长信瞪大眼睛看着于谦,他们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于谦要和他们说这些,这些事情,于谦原本可以不用告诉他们的。 “顺天府,兵马司,锦衣卫的人,都信不过了!”于谦淡淡的说道:“所以,宫里直接派禁军来保护我!有些人不想让我们这些人好好的活着!” 于谦还有一些话没有说,那就是遭遇袭击的官员,几乎都是这两日在朝堂争论中支持他的这些官员,也就是说,这些官员都是坚定的抵抗派,旗帜鲜明的表态要朝廷动员起来,调动兵马保卫京师和来访的瓦剌大军决一死战的。 不过,这样的话,就不用给眼前的这两个小喽啰说了。 “大人要小人做什么?”陈三秋没开口,冯长信却是听出几分意思来了。 “他是来告发的刺客,你是我府中的坐探,若是对我不利,你们是最容易的,但是,你们没有!”于谦缓缓的说道:“换个说法,如果兵马司,顺天府和锦衣卫都不可信的话,那么,你们倒是我可以相信的人了!” “小人惶恐!”冯长信真有几分惶恐了。 “自现在起,禁军护卫我出入,刺客大概是没机会下手了!”于谦说道:“记得我昨天说的话吗,我要知道这件事情的主谋,而且,帮凶也我要知道,这个事情就着落在你们两人身上!” “我们?” 陈三秋和冯长信面面相觑——于大人你也太瞧得起我们了! “没错,就是你们!” 于谦指着他们:“陈三秋你也算是他们自己人,虽然你知道的不多,但是,若是用心去查,一定能查到点什么的,至于你,我记得你叫冯长信!” 他顿了顿:“你说陈三秋是拿过买命钱的,现在事情没做好,他不继续就得被人杀死,你是锦衣卫的人,保护他不死,有没有问题?” 陈三秋还好,冯长信的脸上已经皱的好像苦瓜一样了。 “当然,若是真的遇见抵挡不了的事情,无论是官面上的,还是市井里的,只要你们能到得了我兵部衙门,我为你们做主!” “愿为大人分忧!” 犹豫了一下,冯长信不情不愿的说道,陈三秋也学着他的样子,对着于谦抱拳见礼。 “不会让你们白干!” 于谦摆摆手,转头走了出去:“小飞,问问他们需要什么,给他们!” 于谦走了,于谦的护卫在留下一锭银子后,也跟着走了,门外哗啦啦的一阵响动,禁军们拥簇着于谦而去。 冯长信唉声叹气的将陈三秋带到了他熟悉的门房。 门房还是昨日的门房,人也还是昨天的人,只不过,冯长信心里的心情可换个昨日大不相同了。 陈三秋老老实实的跟着他后面,事情突然出现这样的转折,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本可刺杀于谦但是却没有刺杀,所以,反而成了于谦可以相信的人。 当然,以于谦这样的人物,真要查出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肯定不会全指着他们两个。 但是不可否认,他们两人的确成了于谦下决心查这事情中的一份力量了。 对冯长信来说,或许这根本不是一件什么好事,他现在还端着锦衣卫的饭碗呢,摇身一边,成了于谦的人,这要放在锦衣卫里,不说背叛,至少也是三心二意了。 可对陈三秋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他还担心一出门就被人砍死在街上,现在身边多了一个锦衣卫保护他,至少比他孤家寡人一个要强! 要知道,人家身上可以有着锦衣卫的官衣的。 更要紧的是,于谦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若是这件事情他能查出点什么,不说找到主谋,找到一些帮凶,他的安全大抵也不用担心了。 有未来的兵部尚书为他陈三秋做主,他就不信,这京城里的区区几个三教九流的帮派,还真敢真能弄死他。 “造反,造反,这是造反啊,真是胆大包天啊!” 冯长信一边收拾着自己在门房里的零碎,一边叨咕道:“要做这事情,老子可得小心点,把自己搭进去可不划算!” “冯哥!”陈三秋讨好的朝着冯长信笑了笑:“现在,咱们该干什么?” 第七章 私酒 我能干什么,我会干什么,我要干什么? 比起柏拉图的“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这三连击,显然,陈三秋面对的问题更实际,也更迫切一点。 他是陈三秋,一个在大明京师最底层的小帮会的打手,最擅长的是打打杀杀,而且还是那种上不得台面甚至不能称得上武艺的打打杀杀,而他要干什么,昨天坐在茶棚里的时候他清楚,但是,这一夜过后,他就真不清楚自己该从什么地方做起了。 “当然先去你们的老窝走一趟了!” 冯长信斜睨着他:“你混哪里的?” “澄清坊!” 陈三秋毫不犹豫的回答道,京城很大,而他一直厮混的也只是在澄清坊,他只熟悉那里。 “那就去澄清坊,我对那里不太熟,怎么打听消息是你的事情,于大人说了,我只需要保证你不被人当场砍死就行!”冯长信闷闷的说道。 一个时辰之后,两人出现在澄清坊的大街之上。 陈三秋看着眼前酒肆招展的酒幡,酒幡上三个大字“一大碗”正在风中猎猎作响。 “就这里了!” 他扭过头对身边的冯长信说道:“进去!” 京师有东南西北中五城,五城下属各自的坊市共有三十三坊,澄清坊在东城靠近崇文门的地方,不算太繁华,但是,也绝对不算冷清。 唯一比起其他坊市有特色的地方,那就是澄清坊的酒肆格外的多。 整个京师外来的酒水,大多是从崇文门进来的,即使是不是从崇文门进来的酒水,在进京之后,也得来崇文门这边缴纳酒税,而如果没缴纳酒税在城里卖酒,一旦被宣课司的人查到,那基本上就是倾家荡产的事情。 酒税如此的重,以至于就产生了“背私酒”这样的行业。 从城外在夜间脖子上挂着装满酒的猪尿脬,冒着危险攀爬过城墙,然后将酒水送到商家手中,从而躲避高额的酒税的行为就叫背私酒。 而陈三秋所在的帮会,主要是干这个事情的。 要做这个买卖,首先得有一座酒肆,要不然,即使是背进来的私酒,也是没地方去卖。 崇文门宣课司指定了十几家酒肆,“一大碗”也是其中之一,只不过,这“一大碗”酒肆里卖的酒水,有多少是缴过酒税的,有多少是城外背来的私酒,那就不好说了。 “好好的买卖不做,尽干些不入流的勾当!”冯长信嘀咕了一声,跟随着陈三秋走了进去。 酒肆很大,但是空荡荡的没几个酒客,长长的柜台里,正在算盘上拨弄的一个女子,见到有人又进来,笑吟吟的抬起头来。 可一见来人是陈三秋,还有陈三秋身后穿着锦衣卫服色的冯长信,她的脸色唰的一下就冷了下来。 “两位要买酒吗?” “兰姐,我回来了!”陈三秋脸色不变的看着眼前的女人:“我没死!” “你认错人了!”女人瞟了一眼陈三秋身边的冯长信:“这里没有一个你认识的人!” 酒肆里几个伙计已经站了起来,大堂通往后院的门帘,也在轻轻晃动着,显然陈三秋的到来,引起了一些混乱。 “放屁!” 冯长信狠狠的将一拍柜台:“一大碗的老大是,这小子是你们的人,一查就知道了,现在这家伙犯事了你们就想撇清关系,这关系你们撇的清吗,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是吗?”女子笑着看了一眼冯长信:“咱们酒肆做的开门买卖,请过的短工多了去了,这人我看着有点面熟,若是在我酒肆里干过一天活的,就算我一大碗的人,那我整个澄清坊一半都我这酒肆的人了!” 她咯咯的笑了起来,似乎听到一个极其好笑的笑话一样。 “还有,锦衣卫的这位官爷,你也别吓唬我,东城的李千户前几日还在我这里喝酒来着,若是他知道你这么吓唬我一个弱女子,没准会很不高兴呢!” “卧槽!” 冯长信顿时闭嘴,这随便一扯出锦衣卫东城千户所的千户,这到底是谁吓唬谁啊! “老狗,你也不认识我吗?” 陈三秋眼尖,一眼看到门帘后面的老狗,顿时喊了出来。 “客人你认错人了,而且,我也不叫老狗!”老狗一身伙计的打扮,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好!”陈三秋叹了口气,这样的情况倒是没超过他的预料,反正一大碗上上下下,就是打死都不认他了,他完全理解。 不过,若是不认他,这消息可就没地方打听了。 “那我是来喝酒的,可以吗?”他看着眼前的女人。 “客人照顾小号的买卖,小号当然欢迎!”女人笑吟吟的说道:“大柱,领客人上桌,问客人喝点什么酒!” 一个伙计将两人领到一张桌前,让陈三秋点的两碗酒砰的放在桌上,掉头就走,好像生怕沾染上什么晦气一样。 “就这?” 冯长信抿了一口酒,不屑的看了一眼陈三秋:“酒不错,人却是太怂!” “不然呢,查店,封门,抓人?”陈三秋看了他一眼:“然后严刑拷打,问出咱们想要知道的东西来?你要这么干的我,我倒是也不反对!” “你觉得我一个西城的锦衣卫小旗,跑到东城来干这事情,合适吗?”冯长信砸一下嘴:“而且,我特么只是一个小旗啊,能干得了这事情?” “那你看着就行了!”陈三秋微微笑了笑,声音提高到足够柜台那边的女人能听到的地步。 “这‘一大碗’酒肆,其实就是一个做私酒的帮会,这酒肆里一大半的酒都是私酒!不过放心,宣课司那边是不会来查的,那边已经被喂饱了!” “刚刚柜台边的那个女人,就是一大碗的老板娘兰姐,在他丈夫死后,她就接手了这里,别看这里买卖不大,但是,一年赚个几千两银子,还是轻轻松松的!” “当然除了自己养着些人,官面上也是得打点好,在崇文门这边,打点好宣课司这边就够了,至于你们锦衣卫,的确不咋滴,这位兰姐可是真没把你们放在眼里……” 第八章 宫中之人常出没 酒肆里的气氛有些压抑。 吴小兰脸色阴沉的看着远处那个家伙在得意洋洋的将“一大碗”里的所有事情对着那个锦衣卫说的明明白白,老狗不知道什么什么凑了过来,手里依然拿着那个他从不离身的布袋。 “收回去!” 吴小兰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低声喝道:“别给我招祸!” 她似乎看到陈三秋似笑非笑的朝着这边看了一眼,这让她更加恨的牙痒痒起来。 当初陈三秋抽到了“死签”的时候,她还觉得微微有些点可惜,毕竟在一大碗里听话又能打的可没几个。 但是此刻,她恨不得用柜台上的算盘砸死这家伙。 那个锦衣卫小旗不知道什么来头,但是很可能他身后还有更大的个头,陈三秋落到他们的手里,看起来一点皮肉之苦都没吃,这是不是就是说,他已经将“一大碗”都已经卖给了官府,卖的干干净净? 不过,对方就两个人上门,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以吴小兰的经验看来,若是这样的事情官府的人不是大队人马前来,那大概率就是眼前的这个锦衣卫小旗想要从她这里弄点银子了。 只要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再说,不过,眼前的这一关过了,陈三秋必须死,只要陈三秋死了,一大碗才彻底和这事情没有了关系。 “官爷除了酒,还想要什么吗?” 她走到陈三秋和冯长信的桌前,款款坐了下来:“我‘一大碗’开了十多年了,可不是随便什么捕风捉影的鼠辈就能中伤的,在东城,多少也还是几分名气,几分人脉的!” 冯长信没说话,只是看着陈三秋,脸上露出一丝戏谑之意。 “兰姐现在认识我了么?”陈三秋微微一笑。 “嗯?”吴小兰好像刚刚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两人,居然是以陈三秋为首的。 “拿过买命钱之后,你就和我“一大碗”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吴小兰垂下眼帘:“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活着,但是,我一大碗对着住你!” “所以……” “所以,陈爷,若是你有怨气,不应该冲着我“一大碗”来!” “那我应该冲着谁来?”陈三秋追问道。 吴小兰却是紧闭着嘴唇,再也不肯说话了。 “兰姐,你大概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陈三秋摇摇头:“现在是我来问你这些话,若是我走了,再来有人问你这些话,我敢保证,你没了,你的一大碗也没了,跟着你混饭吃的这些兄弟们,也全部都会没了! “谁来问,锦衣卫么?” 吴小兰看着冯长信,语气有几分揶揄。 “话就说到这里,明天我会再来一次!”陈三秋叹了口气:“我也算是对得起兰姐,对得起一大碗了!” 他站起身来:“冯哥,我带你在崇文门逛逛……” 两人施施然走出酒肆,消失在长街之中,吴小兰身后的老狗凑了过来:“兰姐,这小子,好像变了一个人……” “没错,是变了一个人,居然敢威胁我了!”吴小兰咬牙切齿道:“混账东西,自己先活到明天再说!” “若是有锦衣卫的人护着,他不瞎跑的话,他还真只怕能活到明天!”老狗想了想:“这样的叛徒不用咱们操心,那边的人会料理他的!” “是吗?”吴小兰哼了一声:“若是那样的话,他就得先料理我了,不行,我得离开一下,你看着店子!” 片刻之后,换了一身素净衣裳的吴小兰从酒肆里走了出来,朝着某个方向而去,而在他身边不足百步的角落里,陈三秋和冯长信长身而起,远远的缀在后面。 东绕西绕了一大圈,在一间宅院的侧门,吴小兰敲敲门,然后闪身走了进去。 “这什么地方?”冯长信戳戳陈三秋:“这应该就是正主儿的地头了!” “我不知道!”陈三秋摇摇头,记忆中他的确都这地方没印象,不是帮派的窝点,不是官府的衙门,眼前的宅子,更像是某个豪富的宅子,又或者是某个权贵的外宅。 而无论怎么看,“一大碗”的上上下下,包括吴小兰,应该都和这样的宅子拉扯不上半分关系的。 “不知道,去问问就知道了!”冯长信嘿嘿一笑:“等我一下,我去旁边打听一下!” 冯长信身上的锦衣卫的官衣,显然非常的管用,很快他就得到了答案回来了,只不过,他脸色微微有些不大好看。 “打听到了吗?”陈三秋一直在监视着宅子,见到他回来,随口问道。 “要不,咱们就将这地方回禀给于大人,这事情咱们就不管了!”冯长信犹豫了一下:“四周没人知道这是谁的宅子,但是,有人看见过,有宫里的公公时常出入这里!” 他看着陈三秋,脸上露出了惧色:“这事情若是和宫里有关系,就咱们这两个小身板,可扛不住啊!” “我说兰姐怎么这么有底气呢?”陈三秋喃喃自语道:“不过,有宫里的公公出没这里,也不代表这里就是某位公公的外宅啊,别人我不知道,反正以“一大碗”这么多年想要和崇文门的监督公公攀上点关系,可都费了不少力气和钱财,杀官这种事情,就算兰姐敢接下来,别人也不敢将这事情交给她!” 他很是肯定的说道:“京城里的收纳亡命之徒的帮会不少,一大碗绝对排不上号!” “那你的意思是?”冯长信稍稍松了一口气,好像也是这个道理哈。 一个市井中的女人,还是混的半黑不黑的,想和宫里的公公搭上线,那得多么逆天的运气,他冯长信在锦衣卫混了这么多年,连宫里一个打杂的都不认识呢! “盯着,看看都有些什么人在这里出入!” 陈三秋想了想:“不过,就靠我们两人怕是人手就有些不够了,得找间屋子日夜盯着,咱们得要多几个人手了!” 他看了看冯长信:“你不是锦衣卫的小旗官吗,你手下应该有几个能用的兄弟的?” 第九章 谁是替罪羊 冯长信没好气的瞪了陈三秋一眼:“老子都落魄到于大人家里坐探了,你还问我手下也没有用得着的兄弟?” 陈三秋哑然,锦衣卫的事情他不是很清楚,不过听起来貌似这冯长信也是一个倒霉蛋。 “要不,这事情完了你还没死的话,来北镇抚司跟我,这几年咱们北镇抚司在市井间也招揽了不少人!” “不去!” 陈三秋果断的摇头,开什么玩笑,虽然大明朝的锦衣卫恶名远扬,但是现在这是什么时候啊。 这可是锦衣卫最窝囊的时候,锦衣卫历史上唯一的一个在朝堂上被文官打死的锦衣卫指挥使,就是在这正统年间,也就这几天的事情,他这个时候投锦衣卫,这是找倒霉了,还是找倒霉啊! 人都是往高处走的,真要是安稳过了这一次的危机,哪怕跟着于谦混,也比在锦衣卫混风光百倍啊。 当前,前提是于谦于大人,得瞧得起他这个一个小瘪三。 所以,这次的事情不仅仅关乎着他的性命,更关乎着这以后他在大明朝会不会有立足之地,会混成什么样子。 “你小子就没有几个狐朋狗友的?” 冯长信扫了他一眼:“你好歹也是这里的地头蛇!” 冯长信脑子里突然闪过老狗的面容来,好像和他走得近的,也就只有这个家伙了,不过眼下这家伙可有些靠不住。 “既然是这样,咱们回禀于大人,找他要几个人手!”冯长信好像找到了理由:“若是于大人不愿意往下查了,这事情也就到此为止,岂不是更好!” “不用!” 陈三秋摇摇头,若是真的找于谦求援,这事情后面的发展还真没他多少事情了,于谦眼中本来就没他这个小喽啰,若是等他的人插手进来,他以后只怕见于谦的面都见不到了。 至于他会不会被人当街砍死,日理万机的于大人,肯定也不会特意再来关注了。 事情不是这么做的! 正犹豫间,只见远处宅子的侧门又打开来,刚刚进去没多久的吴小兰闪了出来,四下张望了一眼,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还是得着落在她身上,跟我来!” 陈三秋长身而起,跟着远处的那个窈窕的身影快速而去。 …… 吴小兰脸色灰败,低着头匆匆的走着,想起刚刚屈辱的一幕,她手中的拳头情不自禁的攥得紧紧的。 上一次她到这宅子来的时候,那位小公公可是笑容可掬,可这一次,对方简直好像不认识她一样。 她才说出自己的来历,对方已经皱着眉头仿佛像赶苍蝇一样将她赶了出来:“什么一大碗,两大碗的,杂家不认识这些乱七八糟的人,以后谁要再放这些乱七八糟的人进来,就等着吃鞭子!” 人家眼里压根就没有她这号人物,更不要说她想见这宅子的主人崇文门宣课司的监督公公韩公公了。 这意味着,当初人家答应她的那些事情,根本就没打算认账,而所谓的有事情尽管来找对方,也不过是对方的一句客套话而已。 “兰姐!” 街边突然跳出一个人,吴小兰看到对方,忍不住有些自嘲的笑了起来。 出事了,自己想和这陈三秋撇清关系,那韩公公何尝不是想和自己这些人撇清关系。 问题是,人家要撇清和自己这些人的关系很容易,说翻脸就翻脸自己还拿这些人没办法,但是,自己要撇清和陈三秋的关系,可没那么容易。 这不,人家都跟到这里来了。 “你还是真不怕死啊!”她捋捋头发:“你是觉得一大碗奈何不了你,就没人奈何得了你了吗,大白天的,居然到处乱跑!” “我觉得现在应该没人有功夫关心我这条贱命的死活!”陈三秋看着眼前的妇人:“昨天的事情出了,你觉得今天的京师还太平吗,一大碗没有官差上门,那是因为我!” “什么意思?”吴小兰静静的看着他。 “当初让咱们一大碗找人出这一趟差事的,可不是仅仅只是找咱们一家!” 陈三秋直言不讳的说道:“你知道我要杀的人是谁吗,当朝兵部侍郎于谦于大人!” 吴小兰脸色微微变了一下,就听得陈三秋继续说道:“我不知道别的帮会还有哪些人接了这样的差事,反正今天一大早我得到的消息,除了于谦于大人,还有吏部的高官,顺天府的老爷们,甚至还有内阁大学士都遇到了刺杀,他们有没有得手我不知道,不过,不管得手不得手,只要这大明朝的天还没有变,他们的帮会我估计差不多都应该完蛋了!” 陈三秋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这个时候才缓过来:“别小看官府,认真起来的官府,可比咱们这些人可怕多了!” 吴小兰欲言又止,陈三秋摇摇头:“官府可不会给你撇清关系的机会的!” “你若是死了,自然和我一大碗没有丝毫的关系,无凭无据的,官府怎么能查到我们身上!” “可我还活着!”陈三秋叹了口气:“说实话,兰姐,你一直都是这样的想法的话,我都有些佩服你了,居然你执掌一大碗这么多年,一大碗居然一直好好的,没有被人连窝给端了!” 他指指不远处站着的冯长信:“那是锦衣卫的人!” 她又指着几个从街边巡逻走过的兵马司的官兵:“那是兵马司的人!” “还有京军三大营,二十六卫,数十万之众全部都在这京师之中!”他看着兰姐:“兰姐,你是想杀官造反吗!” “胡说八道!”吴小兰瞪大了眼睛,“我什么时候说过要造反,不过是一次买凶,一次私人恩怨而已,你少给我扣大帽子,就算是买凶,你也才是行凶之人!” “主谋罪加一等!”陈三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我没有动手行凶,其实是救了你,救了咱们大家,兰姐,你好好的想一想!” “现在这事情发了,而且闹这么大,若不是查不出主谋来,这事情肯定完不了,你总不想真的顶着一个主谋的帽子,被拉到菜市口去!” “咱们还有机会,兰姐,你想想,你好好的想一想,不要给人当替死鬼啊!” 第十章 八月桂花香 八月的京师,风沙有点大。 每一次客人进门的时候,甚至都会带进来一些黄土泥沙,大部分的时候,店子里立刻都有伙计去清理这些。 不过,今天的事情有些诡异,黄土泥沙什么的,根本就没人关心了。 “狗哥,你说秋哥儿是不是投靠官府了?” “他那脑子,投靠官府人家官府也得要啊!” “我就有些好奇,现在他红活没干,那他拿的买命钱钱是不是该退回来!” 老狗心不在焉听着伙计们的一轮,手里依然紧紧的握着自己的布包,脑子里的思绪却是不由自主的飘散了起来。 昨天一大早陈三秋就很不对劲,他就隐隐感觉到了,等到和他一起出去做事,结果事情出了岔子,回来和兰姐说这事情的时候,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就越发浓烈了。 陈三秋是很能打,“一大碗”里也就自己能和他过手几招了,但是,陈三秋可不是一个什么有主见的人。 拿了买命钱就得做卖命的事情,这一点,从他把自己的破宅子都卖了就看得出来。 这一次,他是真没打算活着回来的。 但是,他不仅仅活着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锦衣卫的小旗,而且,看样子还是来找兰姐麻烦的,这事情就有些古怪了。 以老狗的见识和阅历,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他唯一可确定的是,陈三秋只怕再也算不得是自己人了。 不过,他这唯一确定的事情,几乎转眼间就被事实给打破了。 门外一阵风沙吹过,吴小兰走了进来,在她的身后,陈三秋和那个锦衣卫小旗亦步亦趋。 老狗站了起来,竟然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兰姐……” “看好店子!”吴小兰摆摆手,无视了店子里其他人的眼光,直接带着身后的两人朝着内院走了去。 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帘之后,足足半晌,店子里的伙计才哄的一声围了上来:“狗哥,好像兰姐带着秋哥儿回来了……” “我眼没瞎!”老狗没好气的看着内院方向:“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该打听的不要打听!” 内院有一棵巨大的桂花树,树下有桌椅,因为刮风,细细碎碎的桂花飘落到桌椅上到处都是。 吴小兰将椅子上的桂花拂去,做了下来,对着陈三秋两人点点头。 “所以,你们是那个兵部侍郎派来报仇的?” “你要这么说也不算错!”陈三秋点头:“总之,因为我没干蠢事,这事情就有挽救的余地,这次的事情小不了,一大碗能不能在这件事情中脱身,那就看兰姐你怎么做了!” “崇文门监督公公韩有德!” 吴小兰脸色凝重的说道:“红活和赏金都是在他那里领的,这事情就是他指使的,不过,若是你们扳不倒他,在东城这边,我一大碗就混不下去了!” “除了咱们一大碗,在韩有德那里领任务的,你知道的还有谁吗?” 吴小兰摇摇头:“不知道,是他身边的小陈公公把我叫去的,我没看到其他人!” 陈三秋沉吟了起来,区区一个崇文门的监督公公,哪怕是宫里派出来的,说到底也就是一个税官头目,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指使一帮市井中人刺杀当朝大员。 而且,几乎是不分青红皂白,兵部、吏部、顺天府,甚至是内阁学生,通通都敢下手。 他这是要疯啊! 不对,这个韩公公绝对不是这件事情最大的主使者,他身后一定还有更大的个头存在。 “好好的呆在这里,不要再做蠢事,更不要再去那韩有德宅子!”陈三秋环顾了一下四周,到处都是他熟悉的风景,心里微微有几分感概。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还真的愿意保全一大碗的,毕竟,这里也算得上他的出身地。 吴小兰点点头,眼神有些复杂。 陈三秋走了,这一次,走的干净利索,是真的走了。 在确定陈三秋和那个锦衣卫小旗真的彻底消失之后,老狗走进院子:“兰姐,人走了!” “老狗,我可能干了一件蠢事!” 桂花树下的兰姐,微微有些出神的样子。 “兰姐若是不想让秋哥儿走的话,我带几个人追上去,应该还追得上!”老狗脸色露出一丝狠色:“他们不过是两个人!” “不是这个事情!”兰姐摇摇头:“我是说,当初我就不该接下这趟红活,原本以为简简单单的杀个人,现在惹出这么多事情来,你叫几个人去打听一下,看看有什么风声,路上我看到巡逻的官兵明显的多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情,兰姐!”老狗点点头,依然问了一句。 “发生了很多事情,不过,事情现在还没找到我们头上来!”兰姐想了想:“叫城外的人最近几天别再背酒进来了,就在城外呆着等我的消息,还有,让店子里所有人的这两天都不要出去,告诉他们,这事情过了之后,我每人赏五两银子,让他们好好的去玩耍玩耍!” “明白了!”老狗点点头:“我这就去办!” 在他就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兰姐突然叫住了他:“对了,老狗,如果是要你去干掉陈三秋的话,你有几分把握?” 老狗脸色复杂的看了兰姐一眼,缓缓的开口道:“我有刀他没有的话,六成把握,若是他也有刀的话,最多三成把握!” “若是你们都有刀,或者是你们都空手呢?”兰姐问道。 “那死的只可能是我!”老狗一点都不掩饰的说道:“我打不过他,而且,论起狠劲来,他比我狠!” “是啊,他够狠!”兰姐叹了口气:“不仅仅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行了,我知道了,你去做事情!” 又有风从树梢吹过,一阵细碎的桂花飘飘洒洒的落了下来,落到吴小兰的发梢肩头,将桂花的香气泼洒得满院都是。 吴小兰没有再看离去的老狗,只是苦笑着摇摇头:“咱们一大碗,出了这么一个狠角色,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啊!” 第十一章 大家都没有退路 重新回到于府,陈三秋居然有几分亲切的感觉。 冯长信就更不堪了,在门房里到处扒拉一下之后惬意的坐下,简直就跟回到自己家一样。 于谦这个时候还没散衙,不过,到饭点的时候,居然有人给他们两人送来了吃的,冯长信看着这些吃食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在于府这么坐探多天,他第一次终于被人家拿正眼看了。 于谦回来的时候看到了他们两人在门房,态度就比昨晚好了很多,居然朝着他们两人微微点了点头。 陈三秋和冯长信这点眉高眼低还是有的,二话不说,颠颠的跑过去跟着于谦进了内院。 依然是在那间厢房呆着,不过,这一次没有人拿着刀子在门口守着了,反而厢房的桌子上还有一壶茶。 两人在这里安心的等着,果不其然,过了一会,换了便服的于谦再度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陈三秋见了个礼,将自己今天打探到的消息对着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崇文门监督太监?”于谦脸上露出一丝嘲讽之色,“王振的人?” “要是这样的话,事情就说得通了!”陈三秋说道:“以大人的官声,王振之流肯定视大人为眼中钉,意图谋害大人的确是他们这些宵小做得出来的事情!” 冯长信瞪大眼睛看着陈三秋,他知道陈三秋有点愣,但是,他没想到陈三秋愣到这个程度,哪怕现在是当着于大人的面,直接称呼如今朝野炙手可热的王公公的名讳,还叱之为宵小,这货胆子也太大了! 于谦笑了笑,他越发对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的消息渠道感兴趣了,敢当着他说这话,除了明确表示站队以外,毫无疑问,他真的是知道一些事情的。 “王振死了!” 他淡淡的说道:“今天朝廷里最大的事情,是朝臣请诛王振一党!” 冯长信死死的抿住嘴,决定什么都不说了,明明是他和陈三秋出去办的事情,但是貌似这个时候他说什么都不合适。 “所以,不是这个崇文门的监督太监主使的!”于谦微微摇摇头:“主子都没了,主子养的狗现在惶惶不可终日,这狗还敢咬人吗?” 屋子里沉寂了下来,冯长信粗重的呼吸声一下就变得格外的突出。 “还有,你最近最好不要回你们卫所!”于谦抬头,扫了一眼冯长信:“马顺今天死了,锦衣卫大概会乱一阵子!” 冯长信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的精彩,这可是他们锦衣卫指挥使啊,怎么在于谦的嘴里就变得好像一个无名小卒一样。 “这事情你们继续往下查!”于谦沉吟了一下,“至于这个崇文门的监督太监,这事情和他没关系他都风光不了几天了,现在和这事情扯上关系,这人就死不足惜了!” “是!一定不负大人所望!” 于谦点点头,转身欲走,陈三秋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 “大人,若是继续往下查的话,小人可能人手不够!”他轻轻说道:“而且,一大碗我能稳得住,但是其他的帮会可不会给我面子,就我和冯长信两人,真要往下查,可能事情还没查清楚,我们两人就没了!” “人手?”于谦似笑非笑的回过头,看着陈三秋:“一大碗没有人手吗,锦衣卫没有人手吗?” 不待陈三秋回答,他已经负着手走出门去。 冯长信有些懵懂的看着陈三秋:“于大人这什么意思?人手是有,还是没有啊?还有,锦衣卫的人手是个什么说法?” 陈三秋没有回答他的话,却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果然,于谦的反应和他料想的差不多,他们这两人,在于谦眼里就是两个小喽啰,放出去能查到什么消息,于谦根本就没有做多大的指望,所以,他们想要资源,那也不可能有多少资源。 换句话说,他们能查成什么样子,遭遇到什么凶险,于谦是没有闲暇关注的。 他能在回家之后见他们两个说这么几句,已经就是非常的给面子了,甚至陈三秋都怀疑,这是于谦在朝堂里头昏脑胀了一整天,趁着这机会和他们说几句换一下脑子,好让自己有更清晰的思维应对朝堂的乱局。 不过,有于谦这句话对他来说,已经就够了。 虽然他不可能打着于谦的旗号在外面乱来,但是,于谦能答应在生死关头保他,已经就算得上是他的靠山了。 其他的事情,当然是要自己去努力了。 “于大人的意思,人手咱们可以自己找,我从一大碗那边想想办法,你从锦衣卫那边想想办法,咱们继续将这事情做下去!” “回锦衣卫想办法?” 见到冯长信脸上露出踌躇的神色,陈三秋语重心长的说道:“冯哥,刚刚于大人都说了,你们指挥使大人都死了,我别的不知道,但是你们锦衣卫和王振王公公可是一个鼻孔出气这还是知道的,于大人说什么,今天朝廷里可是群臣请诛王振一流,你不会想被归入这‘王振一流’中去!” “我一个芝麻大的小旗,我倒是想呢,可人家看得上吗?”冯长信嗤之以鼻,的确,那个一直为难他的崔总旗,就是这么个货色。 “可要是有人说你就是呢?”陈三秋淡淡的说道:“栽赃嫁祸,泼脏水扣帽子,你们锦衣卫中可是人才辈出,你仔细想象,你锦衣卫里就没有看你不顺眼的人吗?” 他顿了顿:“你们指挥使大人都死了,这新指挥使上任还不得好好的整顿一番,这个时候,你不紧紧的抱着于大人的大腿,等到真的整顿到你的头上来了,谁来救你?” 冯长信脸色凝重了起来,陈三秋的话句句诛心,他想反驳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反驳起。 “别想了,好好的办好于大人交代的事情,运气好的话,改换到于大人的门庭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陈三秋悠悠的说道:“我是没有退路了,不过,冯哥,你真的有退路吗?” 第十二章 我给你们指一条活路 昨天里老狗打听来的消息,可是一点都不太妙。 光是东城这一块,街面上就多了好多捕快和官兵,时不时还有人被铁链套着带走,更是听说有人和捕快亮刀子,被当场砍死的。 街面上一片风声鹤唳,局势突然之间就好像紧张了起来。 城狐社鼠们对这种官府的风吹草动是最敏感的,不敏感的早就成了永定河里的无名尸了,很不幸,一大碗的所有人也得算在这些“城狐社鼠”当中。 有大事发生了,这一点,陈三秋进门的时候再也不用他提醒,吴小兰的态度和昨日里已经大不相同了。 “崇文门监督太监的事情,我已经禀报于大人了!” 依旧在后院,依旧在桂花树下,只不过这一次,吴小兰的身边,多了一个老狗。 “于大人怎么说?”吴小兰问道。 “你是关心那监督太监,还是关心你自己呢?”陈三秋注视着她:“如果是那监督太监的话,你可以安心了,但是如果是你自己的话,你就的好好想想,就算是供出了这监督太监,你是不是就真的可以没事了?” “你们想怎么样?”吴小兰脸色微微有些发白,俨然等待判决的犯人。 “戴罪立功!”陈三秋一字一句的说道:“这是一大碗上下人等唯一的出路,杀官造反,这是诛灭三族的大罪,哪里能这么轻易的就可以洗脱罪名的!” 吴小兰沉默了下来,戴罪立功这个词不难理解,帮官府做事情也不是不能接受,她只有一个问题。 陈三秋能代表官府吗,他说的话,值得相信吗? “秋哥儿……”老狗开口了。 冯长信在一旁冷冷的哼了一声:“你称呼他什么?陈三秋可是现在奉兵部侍郎于大人之命查案,我锦衣卫一旁协助!” 老狗咽了咽口水:“陈兄弟,不,陈大哥!” “别吓着他!”陈三秋微微笑了笑:“老狗兄弟是自家兄弟,我也没有个官面上的身份,以前怎么叫就怎么叫好了!” “陈大哥!” 他虽然这么说,老狗却是再也不敢称呼他“秋哥儿”了:“戴罪立功的意思,是咱们一大碗上下,从此要听官府的号令吗?” “不,是听我的命令!”陈三秋朝着吴小兰笑了笑,然后转过头来对着老狗:“兰姐从那个崇文门监督太监哪里领到花活,算起来,不也是听官府的命令吗?” “你怎么保证咱们戴罪立功了,官府就不追究咱们了!”兰姐咬咬嘴唇:“咱们做的什么买卖,你又不是不知道,到时候事情完了,官府找点借口,又有你这个内应,要将一大碗连根拔起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现在官府要将一大碗连根拔起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陈三秋冷下脸来:“刺杀于大人这件事,于大人交给顺天府也好,交给锦衣卫也好,你觉得一大碗还存在吗?” 兰姐微微色变。 “但是,这事情现在交到了我手上,这事情才没有捅到各大衙门去,你们才安然无恙!”陈三秋说道:“而我和兰姐,和老狗你们,都是有感情的,若是能拉扯你们一把,谁愿意把你们往死路上送!” “若是你们不愿意,那我也不多事了!”陈三秋摆摆手:“那咱们就公事公办,大家自求多福!” “不不不,陈大哥!”老狗见到陈三秋翻脸,急忙解释道:“兰姐不是这个意思,你是自家兄弟,自然知道兰姐的顾虑,这些年官府中人要用咱们之前可是说的比什么还好听,但是,用完了之后,他们翻脸比翻书还快,兰姐担心的是这个!” “那是以前!而且咱们以前接触的都是什么人啊!”陈三秋摇摇头:“现在不同了,咱们是直接听命兵部侍郎于大人的,再给你们透露点消息,大概过不了几天,于大人的这兵部侍郎就得变成兵部尚书!”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远处有几个一大碗的兄弟,正在张着耳朵听着这边的动静,尽管,他们可能听清楚不了几句。 他微微提高了声音:“哪怕咱们在这里卖一辈子酒,也是一个卖私酒的,难道你们就没想过洗白了上岸吗,现在有这么一个好机会放在你们面前,说是戴罪立功,但是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们就打算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这个机会从你们面前溜走吗?” “那咱们以前的干的那些事情呢??”老狗问道。 “以前咱们干的那些事情,在这事情面前根本就不算个事情!”陈三秋猛的一挥手:“做好了这件事情,有兵部尚书做咱们的靠山,谁敢查咱们,谁又会来查咱们?” “行,我听你的!”吴小兰咬咬嘴唇,“你说怎么干就怎么干!” 冯长信全程旁观了这一幕,对于陈三秋,他又有了新的认识。 从昨天晚上这家伙说服他之后,他就觉得陈三秋是个有脑子的人,此刻见到他说服一大碗上下为其所用,又是晓之以理,又是威胁恫吓,最后还给所有人都画了一个大饼。 他越发觉得这家伙不简单。 但是,他心里也越发奇怪,这么精明的一个家伙,看事情也这么清楚,当初他是怎么被人忽悠抽生死签去刺杀于谦于大人的呢? 别说抽生死签这种事情全靠运气,市井里的那些手段,他冯长信可一点都不陌生。 真要有心的话,差不多帮会当家作主的人,想要谁抽到死签就是死签。 看来,有机会真的找一大碗的这帮人好好打听一下,这陈三秋以前到底是一个什么德行。 一大碗的人凑了过来,听吴小兰给他们说着陈三秋的事情,冯长信微微的让开,在屋檐下找个椅子坐了下来。 陈三秋这边的事情搞定了,但是,他锦衣卫那边可是一点都没谱呢,于谦于大人交代过了,这些日子暂时不要回卫所,想想崔总旗的那张臭脸,他是连一丝回去的想法都没有了。 但是,总得找几个帮手啊! 自己所在的第七百户百户所里,能和自己说得来的,还能有点用处的,好像也没几个人了! 第十三章 锦衣卫的格局 吴小兰知道的东西有限,除了知道崇文门的监督太监以外,她真说不出太多东西来了。 不过,在东城厮混了这么久,她说的人脉,还真是有一些的。 “吉祥赌坊?” 陈三秋皱皱眉头,这赌坊他也去过,甚至给送了不少银子,但是,他还真不知道,这赌坊身后居然也有官府的影子。 “是东城锦衣卫李千户干儿子开的!”吴小兰说道:“无论是官面上的消息,还是江湖上的消息,在咱们东城地面上,吉祥赌坊的消息绝对是一等一的灵通的!” “这两天抓了不少人,到底哪些人参与了这事情,哪些帮会和咱们一样,也从别人手上领了花活,阮吉祥一定都知道!” 老狗也是肯定的说道:“在东城,若是他发话,就是咱们也得给他几分面子!” “那咱们就去吉祥赌坊!”陈三秋点点头,听起来这个阮吉祥是东城的地下王者,以前自己的档次太低,接触不到,现在肯定就要好好的接触接触了! “不过,要见他一面可不容易!” 吴小兰说道:“你想好怎么见他了吗,他的产业可不止吉祥赌坊一家,咱们去的时候,他也未必就在吉祥赌坊里!” 陈三秋笑了起来:“要见他还不容易,砸了他的赌坊,我就不信他不出来!” 兰姐和老狗悚然的看着陈三秋:“要不要这么莽?” “我都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还怕什么,你们怕吗?”陈三秋看着他们:“再说了,官面上有人来干涉的话,有我冯哥在呢,咦,我冯哥呢?” “那个锦衣卫的军爷走了,说是去找几个帮手!”有人在一边回答道:“秋哥,咱们真是去劫了吉祥赌坊吗?” “是砸,不是打劫……”陈三秋一愣。 “那砸之前能不能让兄弟们先过过瘾,若是赢了,兄弟们也不白干,若是输了,咱们再动手砸也不迟啊!” “大柱!”陈三秋眼睛一瞪:“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贼呢,咱们是缺那几个小钱的人吗?” “三秋,吉祥赌坊可不是几个小钱的流水,几百上千两还是有的!”吴小兰在一旁说道:“我觉得大柱说的也没错,办事的时候,给兄弟们谋点好处,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陈三秋一拍额头,有些无语:“等我冯哥回来再说……” 冯长信去的时间并不太久,下午的时候,他就带着两个锦衣卫校尉回来了。 “钱无病,赵虎臣,我信得过的兄弟,事情我给他们说了,他们说跟我干了!”他介绍自己身边的两个锦衣校尉,看起来都不到二十,一副朝气蓬勃的样子:“都是今年补进卫所的,我和他们的老子也算是老相识了,知根知底!” “陈大哥!” “陈大哥!” 两人齐齐朝着陈三秋拱手,浑然不觉得自己两个人穿着军服对着一个普通百姓见礼有什么不妥。 “卫所里现在乱成一团糟,冯大哥这个时候能给咱们这个机会,咱们一定不会让冯大哥和陈大哥失望!” “好,和大家认识一下!”陈三秋点点头,拉过冯长信到一边:“就两个人吗?” “两个你还嫌不够吗?”冯长信翻了翻白眼:“这也是我和他们老子多年交情,知道我不会坑他们孩子,这才叫得过来,别的人就算叫得过来,我敢叫吗?” “使唤得动吗?” 陈三秋认真的说道:“咱们要干的这事情,可不是请客吃饭,没准哪个犄角旮旯刀子就递过来了,这人得靠得住还能使唤得动!” “放心,我搬出了于谦于大人!”冯长信嘿嘿一笑:“我也不算骗他们,于谦于大人可是亲口给咱们说了,要保我们的,这事情要有功劳的话,他们的前途不就有了!” “那就好!” 陈三秋点点头,将自己准备去吉祥赌坊的事情一说,冯长信一拍大腿:“若是那李千户倒是有些棘手,不过,千户的干儿子算什么玩意,这事情干了!” “那先让兄弟们谋点好处?”陈三秋斜睨着他。 “陈老弟!”冯长信脸色一凝,很是严肃的说道:“我很看好你,但是,你这格局有待提高啊!” “啊,这话怎么说?”陈三秋一头雾水。 “都决定砸他们买卖了,还整这些小事情干什么,直接封门抄了他们不就成了,所有的赌资都是咱们的,他们身后不过区区一个千户,咱们身后可是兵部侍郎啊!” 冯长信朝着陈三秋眨眨眼:“锦衣卫千户,正五品,武职;兵部侍郎正二品,文职,谁大?” “当然是侍郎大!” “那还说什么,咱们吃定他们了,当然,得让他们知道咱们身后是于大人就行了!”冯长信舔舔嘴唇:“这可是大买卖,该怎么做,要我教你吗?” “不用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陈三秋点点头,朝着他身上的军服看了一眼,在心里不得不承认,论起这样的格局,还真是锦衣卫的人大一些。 一大碗的人想的就是找点小钱的好处,但是看看人家锦衣卫出来的人,根本就看不上这点小钱,人家全都要! 吉祥赌坊是宵禁之后生意才是最好的时候,在这个下午,一大碗的人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昔日里偷偷摸摸藏起来的利器,各种短刃,铁尺之类的东西,现在在几个锦衣卫的面前,明目张胆的被拿了出来,被擦拭得铮亮无比。 几个锦衣卫看着满眼的琳琅满目,也是啧啧称奇。 除了正常点的兵器,冯长信甚至还看到几个类似峨眉刺的玩意,他就不懂了,一帮背私酒的,有几把短刃很正常,哪怕有一把两把长刀也正常,但是,峨眉刺是个什么鬼。 难不成官兵巡查抓到他们的时候,他们还敢和官兵火拼不成? “当然不敢和官兵火拼!”陈三秋解释道:“不过,这一行可不就是一大碗一家,有时候同行才是冤家!” 他淡淡的说道:“更不要说各种眼红的,抢地盘的,甚至黑吃黑的,这些家伙可比官兵们狠多了!” 第十四章 好凶斗狠 宵禁之后的京城,街面上除了巡逻的官兵,几乎看不到人影。 但是,吉祥赌坊里却是热闹非凡,到吉祥赌坊里的人根本不担心输得一干二净之后被扫地出门的情况发生,赌坊里不仅仅有供这些赌徒们消遣的地方,也不乏吃食和休息的地方。 只要你输的足够多,赌坊甚至可以给你安排一个房间,召唤来一个青楼女子来陪你。 这也是吉祥赌坊在东城甚至在整个京师的地下世界里,都小有名气的原因,在赌坊主人的经营下,吉祥赌坊真正实现了一条龙的服务。 当然,也是因为赌坊的主人的原因,这赌坊的档次高不到哪里去,在赌坊出没的有钱富户或许不少,但是,真正有钱有势的人却是几乎踏足这个简陋的地方。 这让整个赌坊的大厅显得嘈杂无比,甚至有些乌烟瘴气。 “这几天都给我消停一下!”一个看起来像一个富翁的中年男人,在赌坊的二楼看着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对着身边的人说道。 几乎这里的人,人人都认识他,他就是赌坊的主人阮吉祥 “外面出了那么大的事情,锦衣卫那边都受到了波折,这个时候若是闹出点动静了,那就是给我招祸,给我干爹招祸了!” “阮爷,小的们都懂,现在不是熟客咱们都不让进门了!” 身边好像打手头目的一个家伙说道:“宵禁之后就关门,不管是想出去的还是想进来的,都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咱们的规矩一向如此,倒是没人炸刺!” “嗯,后院也要安排好,安安稳稳过了这一阵风头再说!” 阮吉祥的说戛然而止,他的眼睛看着楼下的大门,明明已经关上的大门此刻却是已经打开来,几个锦衣卫带着一票黑衣汉子走了进来。 “应该是李大人的手下想进来玩玩!”身边的打手头目说道:“我下去招呼一下!” 阮吉祥没有说话,微微的点了点头。 卫所里的锦衣校尉们时不时也有到这里来玩的时候,不过阮吉祥并不担心他们闹事,从某些方面来说,他们甚至比那些厮混在街面上的家伙更守规矩。 只不过,就算是来玩的锦衣卫,他们绝大多数都是换了衣裳来的,在赌坊里,一身锦衣卫的军服穿着,哪怕赌坊不介意,但是也是没人愿意和锦衣卫对赌的。 可进来的三个锦衣卫,可都是穿着军服,带着刀子。 他看着自己的手下跑到那几个锦衣卫的面前,那几个锦衣卫不知道说了什么,只见自己的手下连连摇头。 然后,他就看见那锦衣卫手中的刀鞘,狠狠的拍在了自己手下的脸上,巨大的声响几乎瞬间让嘈杂不已的大厅里安静了下来。 “你什么玩意,锦衣卫办案,你居然敢推三阻四,你若是再阻拦,信不信我一刀砍了你!” 缓缓的将自己的刀鞘收回来,看着眼前脸颊几乎肉眼可见在肿胀的家伙,冯长信指着对方:“叫阮吉祥出来,或者,我让兄弟们请他们出来!” 他身后的那些黑衣汉子已经开始驱赶着赌客,似乎担心有人夺门而逃,就连大门附近也守着两个黑衣汉子,不过,并没有人朝着门口去跑,而是在驱赶下极为配合的站到旁边,然后一个个瞪大眼睛,一副准备看好戏的样子。 谁都知道这吉祥赌坊是锦衣卫千户李大人罩着的,现在几个锦衣卫来砸场子,这可就有意思了。 “几位兄弟有什么话,上来慢慢说,在下面这么做,可是丢了李大人的脸面了!” 阮吉祥的声音从楼上传了下来,随着他的声音,十多个拿着各种武器的打手,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一个个跃跃欲试的样子。 冯长信噎了一下,微微瞟了一眼自己身边的陈三秋,果不其然,陈三秋站了出来。 “砸了这破地方!谁敢阻拦,格杀勿论!” 随着他的话,他身后的黑衣汉子们纷纷动手,朝着四周的赌台而去,而打手们毫不犹豫的迎了上去,他们可不相信对方敢在这里杀人。 陈三秋也冲了出去,一个手中拿着铁尺的家伙,嘴里荷荷怪叫了一声,手中铁尺劈头劈脸的朝着他而来。 他想都没想,身子仿佛是自然而然的微微一扭,避开对方的铁尺,从对方腋下钻过去,顺势手中的短刀极为快速的在对方的小腹上连续扎了几下。 拿着铁尺的家伙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看着血迹从自己的腹部渗出来,扭过头,不可置信的看着陈三秋。 “这几刀扎破了你的肚肠,你不乱动还有得救!”陈三秋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你若是乱动,神仙都救不了你!” 所有的动手的,和看着准备动手的人都惊呆了。 足足过了半响,才有人大叫了起来:“杀人了……杀人了!” 黑衣人们没有理会这些人的惊慌失措,他们开始肆无忌惮的破坏着大厅里的赌台,而赌坊的打手们明显的变得迟疑了,甚至有人忍不住回头看着楼上。 阮吉祥在几个手下的拥簇下,慢慢的走下楼来,混乱戛然而止。 他遥遥的指着陈三秋:“你死定了!” 然后,他转头看着冯长信,脸色一片冰霜:“兄弟是哪个千户所的,来我东城办案,有没有知会过东城千户所的李大人……” 他已经确定,眼前的这些人,绝对不会是自己干爹的手下了。 “西城,冯长信!”冯长信掏出腰牌,在阮吉祥眼前晃了一眼:“奉兵部侍郎于谦于大人之命,缉拿逆贼,你就是阮吉祥?” “兵部?”阮吉祥眼睛陡然眯了一下:“什么时候,锦衣卫会听兵部的了?” “想知道吗,跟我走一趟不就知道了?”冯长信嘿嘿一笑,手按照刀柄:“你是老老实实跟我走呢,还是打算拒捕?” 阮吉祥微微一愣,然后挤出一个笑容:“误会,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军爷有什么吩咐的话,不妨吩咐下来,不一定要闹到这个地步的!” 他的眼角微微跳动着,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报信的人已经去找自己干爹去了,不算眼前的这些锦衣卫什么来头,他相信,在东城这块地面上,只要他干爹来了,就没有摆不平的事情。 第十五章 神秘买凶人 赌坊的大厅里安静了下来。 虽然依旧是满地狼藉,甚至地上到处都是散落的铜钱和零碎银子,但是却是没人去管这些。 看热闹的或者是惊慌失措的赌客们,都被驱赶到了后院,大厅里只剩下赌坊的人和这些锦衣卫以及他们带来的黑衣人。 双方泾渭分明的分成了两个阵营,黑衣人手中依然提着各种武器,但是,赌坊里的人手中的武器,却是不见了许多。 很多打手手中的武器莫名其妙的就不见了,在确定对方是真的官差,而且真是敢杀人的时候,这些打手们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持刀和没有持刀时候的区别,这关乎着他们万一进了大牢之后的待遇,他们比谁都在乎这些。 阮吉祥在回答着这些人的问话。 一开始,他以为这些人打着查案的名头来打秋风的,不过,在看到那个家伙几乎几刀扎死自己的手下之后,他立刻改变了想法,并且派出人去找自己干爹求援。 这些人是来找麻烦的,这个毫无疑问。 只不过,他们到底是图的什么,他还不大清楚,甚至他都怀疑,对方是冲着他干爹来的了。 锦衣卫那边出了大事,他知道的也不算晚,但是,这刚刚出大事,自己的赌坊就有从西城来的锦衣卫来找麻烦,他很难不把这些事情和自己干爹联系起来。 莫非是自己干爹的对头? “吩咐到是没什么纷纷,就是有些话想问问你!”冯长信陈三秋点点头,该自己干的事情他都干了,现在剩下的就是陈三秋的事情了。 “你的这些手下也别杵在这里了,真要动你,他们护不住你!”陈三秋走到阮吉祥的身边:“让他们收拾下四周,到处都是银钱,怪可惜的!” 还是图财! 阮吉祥从对方的话里听出点意思来,脸色露出了一丝笑容,他挥挥手,身边的打手们立刻散开了不少。 “这位大人,您想问什么,直接吩咐!” “别叫我大人,我担不起!”陈三秋淡淡的说道:“我就是一个背私酒的,不是锦衣卫的人,不用官面上的这一套!” “原来兄弟也是街面上的人,那就好说了!”阮吉祥越发笑的灿烂了:“有什么事情打个招呼,我阮吉祥还是好说话,搞成现在这样子,大家都不好看,兄弟你说是不是!” “我也不是你兄弟!”陈三秋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我替于大人办事,你叫我兄弟,那你干爹李千户见到我了该叫什么啊?” “啊……这?”阮吉祥噎了一下。 “在等人?”陈三秋歪头看着他,见到他脸上笑容一僵,他笑了起来:“别等了,就算等来了人,也未必是千户大人,这个时候,你干爹大概是没时间来关照你的!” 阮吉祥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眼前的年轻人好像什么都知道,这家伙真是街面上的人吗? “这次刺杀朝廷的诸位大人,你出了多少人?” 陈三秋突然问道:“这件事里,锦衣卫东城千户所的李千户是知道了包庇你呢,还是你一直瞒着他!” “什么,没有,我不是……” 阮吉祥猝不及防,一下慌乱了起来:“这件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和我干爹又有什么关系,你们找错人了?” “没有出人,那就是出钱了!”陈三秋不理会他的慌乱:“不过,你干爹是锦衣卫千户,这事情哪怕你只是出钱,只怕李千户这一次也是脱不了干系的,若是李千户倒了,你这赌坊大概也开不下去了!” “这事情和我真的一文钱关系都没有,更是和我干爹没有丝毫的牵扯!”阮吉祥有些慌,但是,他还不得不分辨,以前只有他栽赃嫁祸别人的,现在眼前的这家伙,可比他黑的多。 这一开口就是抄家灭门的大罪,谁特么担得起啊! “西城的兄弟,还有于大人的手下,可以尽管去查,这件事情发生之前,我连听都没听说过,这事情若是和我有一丝一毫的关系,我自己带着铺盖卷去大牢里报道,绝对不让大人们有一丝一毫的为难!” “可我听说你这吉祥赌坊消息灵通,这么大的事情,你会没听说过!?” 陈三秋斜睨着他,虽然没有什么威胁的举动,但是,阮吉祥觉得自己的脖子冷飕飕的。 “大人或许是听错了!” “你是说我错了?” 陈三秋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冯哥,全部带回去,慢慢盘问,这次一定不能错了!” 眼看这家伙翻脸比翻书还快,阮吉祥脑子里飞速的转动着,试图找出点什么来打动对方,他可是清楚的知道,若是自己跟着对方走了,自己再说什么可就由不得自己了。 屈打成招这个事情,他又不是没见识过。 “有一个人,或许和这个事情有关!”他脑子了闪出一个人影:“神秘兮兮的,来了赌坊不耍钱,在赌坊后院住了好几天,而且,出手豪阔,不少人都和他见过面!” “为什么说这件事情可能和他有关?”陈三秋问道。 “他我不熟,和他见面的几个家伙我可熟,都是东城地面上厮混的,手下有几个狠角色的!”他抬头看了一眼陈三秋,似乎觉得陈三秋也有点眼熟。 “昨天出了事之后,我手下有个兄弟看到了死去的那个刺客,正是某个家伙手下的狠角色,官府正在到处找认识那死去的倒霉家伙的人呢!” “那人叫什么,长什么样子,身边有多少人!” 陈三秋眼睛一下亮了起来,除了那个崇文门的监督太监,他终于在这团迷雾中又找到一个线头,他只希望时间还来得及,那个家伙现在还没有离开京城。 毫无疑问,那家伙不是主谋也是主谋派出来的买凶者,崇文门的那个监督太监被于谦拿走了,这阮吉祥供出来的那个家伙,那可就是他自己的线索了。 “那人叫李旦,身边有个人,看起来都是保镖护卫!”阮吉祥想了想:“人长得有些粗壮,说话口音也有点怪,总之,不像是咱们京城人!” “他什么时候离开这里,你知道他到什么地方去了吗?”陈三秋追问道。 阮吉祥抬起头,眼色有些奇怪的看着陈三秋:“大人,他还没走呢,就一直在赌坊的后院住着……” 第十六章 谁都不是傻子 一大群被驱赶到后院的赌客,看着赌坊的打手们和那些黑衣人们从大堂里走进来,顿时就是一阵嘈杂。 阮吉祥没搭理他们,只是低着头带着身后人,匆匆的从他们中间走过,来到第二进的院子门前。 普通的赌客吃喝玩乐在这里就止步了,能进入第二进的院子里,只有两种人,要么手上特别有钱,要么手上特别有权。 “那个李旦他的人就住在里面!”阮吉祥低低的解释道:“四间单独的院子,就他们那一间现在住人!” “不会跑了!” 冯长信嘀咕道:“刚刚这么大的动静,里面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 “跑,往哪里跑?”阮吉祥嘿了一声:“外面宵禁着呢,出去自投罗网么!” “他们不一定知道我们是冲着他们来的!”陈三秋点点头,指着阮吉祥:“让你的人进去看看情况,若是他们发问,就说外面有人闹事,你阮大爷派人进来告诉他们不用惊慌的!” 阮吉祥点点,随手对身边的一个打手说道:“你去!出来后将里面的情况告诉几位大人!” 那打手将手中的武器递给自己的伙伴,迈步走了进去,才刚刚走进院落,就听得“嗖”的一声,他手捂着脖子踉跄的退了出来。 “闪开!” 陈三秋一声低喝,他身后的人哗啦啦的四散开来,只剩下阮吉祥和他的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个家伙,似乎一下吓呆了。 刚刚进去的这个家伙,此刻脖子上插着一支弩箭,鲜血从他嘴里大口大口的涌出来,往外走了几步,他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眼看是活不了了。 “站那里作死吗?” 陈三秋对着阮吉祥吼了一句,阮吉祥这才如梦初醒,连滚带爬的跑到了陈三秋身边。 “围起来,给我围起来,一个都别让他们跑了!”他咬牙切齿的说道:“敢杀我的人,他们死定了!” “闭嘴!”陈三秋狠狠的瞪了这家伙一眼:“你刚刚还说我死定了,现在我不是一样活的好好的,少在这里发狠,还是想想怎么将这些家伙揪出来!” 阮吉祥脸色十分难看,他大概很久没有离死亡这么近过了,如果刚刚走进去的话,那岂不是现在躺在地上的人就是他了。 “我已经派人去给我干爹报信了,等锦衣卫来了,我让这帮家伙生不如死!”他怨毒的看着院子里:“我早看出来这帮家伙不是什么好鸟了!” “这是我们查的案子!”陈三秋冷冷的说道:“你的意思,让你干爹的人来抢我们的功劳?” “啊!”阮吉祥没想到陈三秋会这么想,顿时有些惊愕。 “让你的人看好这些人,然后围好院子,提防他们狗急跳墙!”陈三秋哼了一声,“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若是因为你的疏忽,让贼人逃了,那你就是贼人,吉祥赌坊就是贼窝,你明白吗?” “明白了,我不会让他们逃掉的!”阮吉祥果断的点点头。 “去!”陈三秋说道:“别让别人打搅我们!” 等到四周安静了许多之后,陈三秋回过头,看着冯长信和自己带来的这些人。 “情况有点棘手啊!” 冯长信低低说了一句:“里面的可是真正的亡命之徒!” “亡命之徒!”陈三秋嘿嘿笑了笑,看着身后“一大碗”的这些兄弟:“那就看谁更不要命了,论起这种比狠的事情,我和这些兄弟们可还没怕过别人!” 冯长信看了看身后的黑衣人们,只见他们一个个脸色正常,镇定自若,甚至神情中还带点兴奋,比起那些惊慌失措的赌坊打手们,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 “背私酒的都这么狠的吗?”他喃喃自语道。 “要不然人家会为什么找咱们这些人干杀官的事情!”陈三秋低声说道:“只要对手不是官府的人,咱们可谁都不怕!” “老狗!” 他朝着后面喊了一声,老狗应声而出。 “一个是现在烧了这院子,逼他们出来,要不然他们躲在暗处,手中又有弩箭,攻进去只要要折损几个兄弟!” “不妥,动静太大,而且,兄弟们跟我出来,不是来送死的!” 陈三秋摇摇头,否定了他的建议,老狗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那就等到天亮,现在他们没走,天亮之前他们也走不了,等到天亮了,锦衣卫对付这些蟊贼,有的是手段!” 他瞟了一眼冯长信:“甲胄,盾牌,都可以防得住他们的弩箭的!” 陈三秋再度摇摇头,且不说冯长信有没有本事弄到甲胄盾牌,就是有,他也等不了那么久。 锦衣卫东城千户所很快就会来人,哪怕那个李千户本人不会亲自来,也一定会派人来看看,若是知道这里的贼人和昨天的刺杀大案有关系,以现在锦衣卫的混乱和萎靡,那李千户对这样的功劳不可能不东西。 到时候,用于谦的名头,都未必压得住这些抢功心切的家伙了。 “那你做主,兄弟们听你!”老狗说完,退了下去。 冯长信看到他们的做派,心中啧啧称奇,但是,见到陈三秋在沉吟,他也没有说话,反正他打定注意,若是陈三秋真要大家冒着被弩箭射死的危险冲进去的话,他是恕不奉陪的。 活着的人才能抱兵部侍郎的大腿,死了的人可是什么都抱不到的。 “里面的人听着!” 陈三秋突然开口,朝着院落里喊了起来:“我是陈三秋,东城一大碗的人,听说李旦李大爷在找做大事的人,兄弟不才,想来碰碰运气!” 院子里黑漆漆的,安静无比,就好像没有人一样。 “这样不行,人家不是傻子!”冯长信嘀咕了一句:“而且,地上还躺了一个呢,他们会相信你的话才有鬼呢!” “外面的锦衣卫是怎么回事?” 就在冯长信还要说话的时候,院子里突然传来了声音:“你当我们是傻子吗?” “这吉祥赌坊是谁的产业,李大爷住进来的时候难道没打听过!”陈三秋大声说道:“吉祥赌坊有锦衣卫才正常,若是没有锦衣卫,那才不正常呢?” 第十七章 破局之人 院子里面的人不是傻子,但是陈三秋更不是傻子。 从看到那一支弩箭的时候,陈三秋知道,院子里的人绝对是自己要找的正主了。 市井江湖中打打杀杀,弄点锐器很正常,但是,没有谁听说用到弓弩的,真要用到这种东西的话,那官兵分分钟找上门来,都不管你是干什么的。 这样的违禁之物,绝对只有军中才有的。 也就是说,里面的那些家伙,至少有个家伙是军中出身,甚至可能所有人都有军中的背景。 现在他们人被堵在了这里,无论是他们的疏忽也好,还是自己来的太快也好,总之,想要脱身是没那么容易了。 只要外面的人不当场攻进去,只怕只要能拖延时间的事情,他们都会做,至于拖延时间是等救兵,还是自己想计策逃出生天,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陈三秋很确定,他不想现在冒着死伤杀进去,里面的人也绝对不希望外面的人就这么冲进来当场大家鱼死网破。 所以,有得谈。 果然,院子里沉默了一阵之后,一个嘶哑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出来:“陈三秋进来,其他人若是敢踏进院落一步,死!” “若是我死了,天亮之后给我报仇!” 陈三秋站了起来,对着冯长信说道:“还有,讹那个阮吉祥一大笔分给兄弟们!” “你真要进去啊!”冯长信脸色复杂的看着陈三秋:“值当吗?” “富贵险中求!”陈三秋拍拍冯长信的肩膀,将手中的短刃交给他,慢慢的走到院落门口。 “我是陈三秋,李大爷,我进来了,我没带家伙!” “卧槽,太威风了!”冯长信身后的两个小锦衣卫钱无病和赵虎臣,眼睛里几乎都是星星。 “威风个屁!”冯长信回过头,狠狠的白了这两个小家伙一眼:“这家伙就是个疯子,你们不要学他,咱们是玩刀子,这家伙是玩命啊!” 陈三秋在院落门口顿了顿,慢慢朝着里面走进去。 说实话,说不紧张那是假的,但在院落门口停顿的那一下,黑暗中并没有飞来要命的弩箭,他就知道,自己大概率是赌对了。 院落很大,到处都是黑漆漆的,没有亮光。 他记得阮吉祥说这里面有四个院子,他不知道那个李旦住在哪个院子。 正在犹豫间,在他面前不远处的一处院落,微微亮了了一盏微弱的灯火,他心里一动,朝着那个院子走了过去。 …… 李旦的脸上并不像他脸上那么平静,他才三十多岁,并不想这么早就死在大明的监牢里,而且,荣华富贵马上就会到来,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更是不能死。 但是,他身边的人却是可以去死的。 他不知道这些人真名叫什么,但是他很清楚一点,哪怕他现在叫这些人一起动手自己抹了自己的脖子,这些人也不会犹豫的。 问题就是,就算这些人死干净了,他李旦也未必能从这个倒霉地方走脱,更不要说,外面还可能有无数的官兵在等着他。 他需要有个破开这个困局的办法,或者是,破开这个困局的人。 哪怕这个人,一点都不可信。 “进来了,一个人!” 身边有人轻轻的说道,他微微的点点头,将点燃的灯火放在桌上,然后抬起头,看着一步步从敞开的房门走进来的这个人。 “李旦,李大爷?”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对方:“陈三秋!” 陈三秋微微笑了笑,在对方面前坐下,对方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但是陈三秋知道,只怕四周的黑暗当中,几双眼睛甚至几支弩箭都在对准着他。 “你胆子不小啊,不怕进来我当场就杀了你?” 李旦缓缓的说道,眉眼中有点失望,类似对面的这样的人,最近他见过不少,那一身的市井草莽气息,那是遮都遮掩不住。 “李大爷的胆子也不小啊,做下了这么大的事情,还敢留在这里!”陈三秋扬扬眉:“若是我,只怕早就走了!” “我留在这里自然有我留在这里的理由!”李旦说道:“你说你想来试试运气,你知道我要什么人,去做什么事情吗?” “我当然知道,而且,我还替李大爷做了一点事情呢?”陈三秋嘿嘿笑了笑:“不就是杀几个狗官吗,多大点事情,不过若是有人吩咐了差事却不给赏钱,那我就很不高兴了!” 陈三秋脸上露出一丝狠厉之色:“韩有德吞了我的银子,所以他去了他该去的地方,我若是直接给李大爷做事,李大爷不会像韩有德那样!” “你是从韩有德那里知道我的行踪的?”李旦脸上闪过一丝愠怒之色。 “不然呢,我们这些苦哈哈哪里有机会结识李大爷这样的贵人!”陈三秋反问道。 “韩有德该死!”李旦淡淡的说道:“的确该死!不过,你说的这些和真的一样,要不是此刻外面将这里围的水泄不通,我差点就信你的话了!” “当初李大爷选择在这里落脚,是因为这里除了进出方便,更是因为这里有锦衣卫的背景!”陈三秋说道:“锦衣卫的人,我去打发走,至于赌坊里的人,我想以李大爷的财力,赔点银子出来,这赌坊老板也不会废话的!” “你能打发走锦衣卫的人?”李旦笑了起来:“你就这么一个市井混混,你居然敢说可以打发走锦衣卫的人?” “有银子就行!”陈三秋说道:“很多的银子!而据我所知,李大爷是不缺银子的!” “你要什么?”李旦看着眼前这个大言不惭的家伙:“你若是说你就是图点银子,那你大概是走不出这个院门了!” “我图什么,李大爷难道真不知道吗?”陈三秋的笑容变得诡秘了起来,他身子微微前倾:“我图的不过是若是这天下换了主人,我依然可以在这京城里活得滋润,依然可以在这京城里威风八面的做人而已!” 他坐直了身子:“韩有德不仅仅告诉我李大爷的行踪,更是和我多说了几句,李大爷不会对我这话装作听不懂!” 李旦沉默了一阵,缓缓的开口:“这韩有德,是真的该死了!” 第十八章 比比谁靠山大 陈三秋从院子里出来的时候,着实吓了外面的人一下。 但是看到是陈三秋的时候,所有人顿时齐齐又松了一口气,只不过,陈三秋依然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阮吉祥身多了几个锦衣卫,为首的一人正面目不善的看着他,在他们对面,冯长信和他身后的两个小锦衣卫眼光就热烈多了,看到他仿佛是看到了救星一样。 “里面的贼人怎么样了?” 阮吉祥身边的锦衣卫头目,大咧咧的问道:“他们怎么会让你好好的出来?” “东城千户所的百户,姓齐!”冯长信在陈三秋身边低声说道:“我有些扛不住啊……” 你当然扛不住,人家是百户,你不过是一个小旗,而且,还是同一个系统的! 陈三秋心里说道,他本来就没指望冯长信能扛得住锦衣卫东城千户所的压力,官大一级压死人这话可不是说着玩的,不过,扛不住就搬靠山啊,比比谁靠山大不就行了。 “这事情兵部管了,不用你们插手!”陈三秋看来那个齐百户一眼:“诸位从哪里来的,还是回哪里去!” “你说兵部就兵部啊!”那齐百户咧开大嘴:“有人告诉我,你可是东城一个背私酒的,打马虎眼打到老子这里来了,你这是变着花样作死吗?” 陈三秋不屑的看了他一眼:“你出来的时候,你们千户大人没有告诉你,让你行事低调点吗?自家指挥使是怎么死的,你是真的一点都知道吗?” 齐虎脸色微微一变,眼色也是变得狠厉了一些。 刚刚眼前西城的几个小校尉说是奉了兵部的差事来查案,他可是一点都不信,但是此刻从眼前这家伙嘴里说出这话来,他却是有些犹豫了。 昨天下午的事情,别说市井之间,就是他也是刚刚出来的时候才知道一点,可这眼前的家伙,似乎知道得不少。 可这么多人都看着,让他对眼前这个家伙服软那也是不可能的。 “若是有公文,协助兵部的兄弟办案,也是我锦衣卫义不容辞的事情,西城的兄弟到我东城的地面上,可能不大好用,我东城的兄弟还是有点用处的!” “明天兵部的公文会送到你们千户所!” 陈三秋摆摆手:“现在你再和我纠缠,我就怀疑你是和贼人有瓜葛,意图搭救贼人了!” “齐百户,不像是假的,有西城的人背锅呢!”阮吉祥轻轻在齐虎耳边说着:“刚刚还差点弄死我一个手下,这么大的事情,西城那几个小锦衣卫可不敢趟这个浑水……” “大人,齐百户!”说完,阮吉祥打了个哈哈:“贼人还在里面,眼前当务之急是大家齐心合力拿下贼人,至于其他的事情,拿下贼人之后有的时间去说,大家说是不是!” “我就买你这个面子!”这齐百户就坡下驴:“咱们就在这里帮衬点,真要是兵部和西城的人搞不定,咱们再接手不迟!” 他对着身后的人说道:“去召集兄弟,动静小点,别让兵马司那边知道什么事情!” 陈三秋看了他们一眼,见到他们推开,也微微的吐了一口气。 对方有所忌惮,那这事情就有操作的空间了。 “我要去一趟于大人的府上!”他对着冯长信等人说道:“我回来之前,任何人不得踏入这个院子,若有人不听劝阻,一律视为贼人同党!” 声音微微有点大,足够让对面的那个锦衣卫百户听得清楚,但是他依然不放心,对着老狗招了招手。 “老狗,这次咱们办的是官差,若是有人不听劝阻,执意要进去怎么办?”他盯着老狗问道。 “办官差是不是杀了人也不犯法?”老狗看着对面,微微扬着下巴问道。 “咱们是为兵部办差,若是有人阻拦兵部的人办差,那一定是乱臣贼子,杀了也就杀了!”陈三秋说道:“全天下大明的兵马都为你撑腰呢!” “那没事去了,秋哥你放心的于大人那里!” 老狗点点头,退了回去。 冯长信心里有些挫败,陈三秋没和他说这话,显然是觉得他拦不住东城千户所的这些人,不过,这也怨不得他啊,他就区区一个小旗,人家身边带的跟班的都是小旗呢,他拿什么阻拦人家。 没料到,陈三秋和那个老狗说完,转身就冲着他来了。 “冯哥,你和我一起去于大人府上,眼下外面宵禁我一个人行走不大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不远处的齐虎微微哼了一声:“孙总旗,你送这位大人去于大人府上,同去同回,路上不要耽搁了!” “我还是在这里看着!”冯长信嗫嚅了一下:“这里是东城,有东城的人陪你去,路上应该没人会阻拦你了!” “那行,看好这里!” 陈三秋点点头:“别让人出来了,也别让人进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陈三秋出现在了于府的门口,他运气相当不错,于谦这个时候已经回到自己家里。 等到他一通报,立刻就被带了进去。 一见到于谦,陈三秋三言两语立刻就将自己怎么找上吉祥赌坊,又怎么见到那个李旦的事情,全部都说了出来。 甚至连自己和李旦之间的对话,都没有丝毫的隐瞒。 “你是想要我派兵捕拿这些人吗?”于谦沉吟了一下:“不过是几个亡命之徒,算不得什么紧要事情,值得你深夜前来禀报!” 他看着陈三秋:“你和你那些伙伴,还有锦衣卫的协助,要捕拿这些人不是难事!” “不,大人!”陈三秋摇摇头:“我是想放他们走!” “为什么?”于谦波澜不惊,嘴角甚至露出微微的笑意。 “根据我的试探,这个李旦是什么来历,我有个猜想!”陈三秋沉稳的说道:“收买江湖上的亡命之徒,行刺我朝大员,一般像这样的事情,谁得利最大,谁就是主使者,这个事情中,谁会得利最大?” “像于大人这样的朝廷中流砥柱一旦遇刺身亡,朝廷里必定是一片混乱!”陈三秋说道:“而眼下朝廷正在做什么事情,于大人比小人清楚得多,难道于大人不觉得这个事情出现得太巧了一点吗?” 于谦的脸色严肃了起来:“你是说,是瓦剌人……?” 第十九章 放虎归山 屋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样。 于谦看着眼前的陈三秋,眼神之中有一丝疑惑。 “小人不确定,不过,我觉得策划这些事情的,应该不是大人的政敌!”陈三秋抬起头,直视着于谦的眼光:“若是朝堂上有这么多大明的官员,都想着于大人这样的人去死的话,那我大明真就完了!” “他们有这个胆子,也没这个能力!” 于谦重重的哼了一声:“这些,都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有没有证据?” “若是有证据,我就不会打算放这个李旦走了,直接请大人派兵抓人就是了!” 陈三秋说道:“我本是一个市井之徒,在对方眼里,市井之徒唯利是图很正常,这次行刺的人,大多都是这些市井亡命之徒,若是我为了银子做出这些事情来,应该是可以说的通的!” 他快速的说道:“这件事情背后既然有瓦剌的影子,那么,这事情就不是简简单单的抓捕几个凶徒这么简单了,在京师之内,这个李旦之流潜伏了多久,收买了多少人,有多少人为他们所用,这些事情可就不能一一放过了,这些他们收买的人,其中甚至包括了崇文门监督太监这样的人物,谁保证没有地位更高的官员!” “这些人在太平的时候或许造不成多大的危害,但是,大人你是知道局势的,真要是瓦剌人兵临城下,这些人在城里大肆破坏,煽动,甚至再度刺杀官员将领,对我大明那无疑是一场灾难!” “所以,要挖出这些被他收买的家伙,你就打算着落在这个李旦身上?” 于谦缓缓的说道:“放虎归山,再顺藤摸瓜么?” “小的临时起了这个意,但是,若是没有大人的首肯,小人也是不敢擅自做主的!” 陈三秋坦然说道:“若是大人觉得不妥,小的这就回去,带人冲进那赌坊院落,无论死活,将那李旦给大人带回来!” “不不不!”于谦摇摇头:“你琢磨的这些事情,很有道理,这本来应该是锦衣卫干的活儿,可锦衣卫……” 说道这里,于谦觉得一阵气闷:“如今的锦衣卫都是些什么货色……” 沉吟了一下,拿过桌上的纸笔,刷刷刷的写了一个条子:“你拿着这个暂时行事,明日我会吩咐人,给你补一个身份,不然的话,出去办事束手束脚也不成事!” “大人,不仅仅是要大人的手令!” 陈三秋提醒道:“崇文门的那个监督太监,明日必须要处理了,不然的话,我和李旦之间的话,就有了纰漏!” “还有,东城锦衣卫千户所这边,大人最好是派人知会一下他们的千户,若是可以的话,兵马司那边,也最好派人知会一下,免得发生误会!” “那个崇文门的监督太监的事情我知道了!”于谦点点头:“至于其他的事情,你觉得我给你写的这个条子是做什么的,若是事事都要我去安排知会,我要你作甚?” 陈三秋脸色微微一凛:“小的知道了!” 他知道这是于谦在敲打他,这才是大人物的做派,他们提供足够权利给属下,但是,他们不会事无巨细的去帮手下去做,对于他们吩咐下去的事情,他们最重要的,还是看中的结果。 “和你一起的那个锦衣卫坐探呢?“于谦问道。 “还在那赌坊和东城千户所的人对峙呢!”陈三秋回答道:“不过大人别担心他抵挡不住对,我的那些同伴,不在乎对面是什么人的!” “哼,一群亡命之徒,无法无天!” 于谦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说那李旦之流,还是在说陈三秋这群背私酒的伙伴:“去做事情,尽快将这些我大明的蛀虫给挖出来!” 陈三秋离开了于府。 回去的路上,那个随他一起来的东城千户所的总旗,态度变好了许多。 有什么当事人一大堆的自我吹嘘都比不得别人亲眼所见更有说服力,而这个总旗的亲眼所见,在回到吉祥赌坊之后,很快也就到了齐虎的耳里。 齐虎的态度也陡然变了许多,他再次来询问陈三秋需不需要东城千户所帮忙的时候,那是真的问对方是不是需要帮忙了。 给阮吉祥找回场子的心思,他是没有了的;抢功的心思,暂时也是没有了的,不过,若是千户大人还有这个意思,那就是千户大人的事情,和他一个小小的百户没多大关系。 他只需要回去之后如是禀报就好了。 齐虎离开了,带着他的手下,气势汹汹的过来,然后无声无息的走了。 赌坊里回到了陈三秋进去之前的模样,除了阮吉祥的态度更恭敬一些,好像也没有什么变化了。 “人都散开,大堂收拾一下,该做买卖的做买卖!”陈三秋挥挥手:“冯哥,你带着兄弟们也去玩玩……” 乱糟糟的忙乎了一阵之后,陈三秋再度出现在了李旦的面前,这一刻的院落,灯火通明了许多。 “锦衣卫已经离开了,围着这里的人也都被我驱散了!”陈三秋面带笑意的看着李旦:“李大爷将答应给我的给我之后,就可以离开了!” 身边的人早就将外面的事情查看的清楚,也确定外面的确没人埋伏,自己随时可以离开。 李旦的心情变得愉快了很多,他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小看了眼前这家伙,虽然这家伙胃口有点大,但是,本事也还真的有点本事! “没人能将几千两银子带在身边的!”他笑着对陈三秋说道。 “金子也行,我不挑!”陈三秋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 “金子倒是有点的,不过,这金子一给了,你我就再也没有关系了,你不是说,你想在变天之后也在这京城里过得威风八面吗?”李旦指指外面:“你,还有你的那些兄弟,我很欣赏你们!” “李大爷,你是想像韩有德一样赖账吗?”陈三秋翻脸了:“一码归一码,今天的事情是今天的事情,这后面的事情,是后面的事情,没银子,还说个屁的威风八面!” “给钱!” 李旦笑着站了起来,一个包袱重重的砸在了陈三秋的面前:“一大碗的陈三秋是,我会回来找你的!” 第二十章 温厚长者李千户 清晨的薄雾在街道两边弥漫开来的时候,安谧了一夜的北京城苏醒了过来。 吉祥赌坊的大门打开,赌客们三三两两的开始离开,他们的脸上除了一夜的疲惫,更是有着一丝说不出来的兴奋。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刺激了,即使是在不缺乏新鲜事的京城,这些事情也足够他们作为茶楼酒肆的谈资可以吹嘘好久了。 闹事的被阮吉祥客客气气的送出门,毫无疑问,以后那个一大碗的陈三秋在东城这一片,名头是彻底的打响了,至少,惹不起阮吉祥的人,就不要想着去招惹这个陈三秋了。 在一大碗的酒肆里,吴小兰听着老狗在说着昨晚发生的事情。 老狗说故事的水平并不很高明,甚至有些干巴巴的,但是,吴小兰依然从他的描述中,听出了昨天晚上的惊心动魄。 “所以,最后那几个贼人,就这么被放走了?” “也不能说放,三秋拿着金子出来之后,就没管那些家伙了,那些家伙什么时候消失都不知道!” “那岂不是白白忙乎了一晚上!” 吴小兰脸色有些难看:“还用一大碗的名头得罪了阮吉祥,得罪了锦衣卫,还有那帮贼人,这以后连咱们自己出门都得小心了!” 她看了一眼一边的厢房,陈三秋正在那边呼呼大睡呢! “也不算白忙!”老狗嘿嘿一笑:“三秋得了多少好处我没敢问,不过咱们走的时候,阮吉祥可是将咱们‘赢’”的银子,凑了整整一千两给咱们带回来,兰姐,咱们赚大了!” “这银子有命赚,也得有命花啊!” 吴小兰发愁的叹了一口气,陈三秋还真是一个真能折腾的主,能折腾把事情做利索也就算了,现在弄得这样的一个烂摊子,这以后只怕日子真不好过了。 “我打算去城外庄子住一段时间!” 她对老狗说道:“庄子那边,也得要人看着,城里的铺子,你帮着看着点,若是真有什么事情抵挡不住,带兄弟们出城到庄子里来,咱们再从长计议!” 老狗点点头,兰姐做出这样的决定不奇怪,庄子那边和城里的铺子一样重要。 他正要开口就听得外面一阵响动,然后一个似乎有点熟悉的声音大声的传了过来。 “我三秋兄弟呢,叫你们老大出来,就说我齐虎来了!” 吴小兰一愣,就要站起身来,老狗看着她摇摇头:“兰姐,人家说的老大,是秋哥……” 吴小兰眨眨眼苦笑了一笑:“忘了这一茬了……你去看看外面是谁!” “是锦衣卫,东城的锦衣卫百户!”老狗脸色有一丝丝复杂:“昨晚见过的,这一大早就找上门来了,只怕不是好事!” 他看看侧厢房:“我去叫秋哥!” 一大碗的大堂里,齐虎在大声咋咋呼呼,在他身后的李子雄却是在在打量着四周。 像这样的小酒肆,在东城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几十家是有的,不过李子雄一向只关心他们每月的平安银子有没有送到位,这些酒肆里明面上暗地里到底做了些什么,他是不管不问的。 昨天夜里,阮吉祥派人来找他这个干爹求援,说是有人去赌坊捣乱,还见了血。 大半夜的,他可没功夫搭理那个混蛋,于是派齐虎去了一趟,不过,齐虎带回来的消息,却是几乎让他半宿没睡着。 若不是理智告诉他,最好不要掺乎那个据说的兵部于谦于大人的心腹查的案子,他都想半夜直接去一趟吉祥赌坊了。 案子不案子的,他一点都不关心,他关心的是自己屁股下面的位子和脖子上的脑袋。 指挥使大人前天出事,下午他就得到了消息,实际上,各千户所都是差不多时间得到了消息。 堂堂的锦衣卫指挥使在朝堂之上被一群文官殴打至死,这简直是锦衣卫的奇耻大辱,锦衣卫里他这个级别以及这个级别以上的官员都在观望着,等待着朝廷对这件事的处理。 然后,朝廷接下来的做法,却是让所有观望的人心惊肉跳。 殴打锦衣卫指挥使马顺致死的那帮文官,只是被朝廷不疼不痒的叱责了几句,然后……然后就没有了。 甚至连象征性的惩治和问罪都没有! 这一下锦衣卫内部可就彻底炸锅了。 堂堂锦衣卫指挥使都能在朝堂上被人直接弄死,那他们这些指挥佥事、千户百户的,岂不是更糟糕,这以为要是随便哪个文官有事没事找个茬弄死他们,他们岂不是只能坐以待毙。 更糟糕的是,以前锦衣卫不受待见,那是因为权势滔天的王振王公公不怎么待见锦衣卫,但是,王公公用起锦衣卫来可是一点都没见不待见啊。 陛下,呃,陛下就不说了,王公公的意思,不就是陛下的意思吗? 不待见他们锦衣卫的只是文武百官而已,现在好了,陛下大概是没了,王公公也是没了,现在连自己的锦衣卫指挥使大人也没了。 朝廷上现在全是这帮文官在嚣张,这么下去,锦衣卫还能不能存在,只怕都没人敢保证了。 手下的人确定了那陈三秋的确是和兵部侍郎于谦有关系,是不是心腹不好说,反正半夜里进出于府是随随便便的那种,这个时候,干儿子也好,查案子也好,统统都得靠边站。 如何通过这个事情搭上于谦于大人的线,那才是李子雄要考虑的最大的事情。 一个区区的酒肆打手,一个背私酒的,于大人都能用敢用,他堂堂锦衣卫千户,把持东厂千户所多年,手下有人有钱,这于大人没道理不敢用! 所以,他来了。 “千户大人,要不我去后面去叫他一下!” 齐虎吆喝了几声,见到没人应他,转身过来,脸色带着谄媚的笑容:“一定是在后面睡觉呢!” “不用了!” 李子雄摆摆手:“辛苦了一晚上这个时候休息一下也是正常的,去弄点吃的来,正好这里有的是酒水,咱们在这里吃点东西,边吃边等他醒来!” 他笑了笑,如一个温厚长者,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来:“这里都有些什么好酒啊……” 第二十一章 别帮倒忙了 地方很破,酒水挺多,人……不是啥好路数。 这是李子雄对这个叫一大碗酒肆的印象,尤其是陈三秋坐到他面前的时候,对方那丝毫不掩饰的桀骜不驯的眼神,更是让他确定自己的判断。 这就是一个亡命之徒! 也不知道这样的家伙是怎么搭上于谦于大人的线的,这样的亡命之徒,他见多了。 “李大人?” 陈三秋看着眼前这个带着淡淡笑意的中年人,又看着已经远远走到一边的齐虎和锦衣卫。 “这里哪里有什么大人,不过是一个你陈兄弟一样街面上厮混的苦哈哈而已!”李子雄指指自己身上的官衣:“你我之间,不过就是多了一件衣服的区别而已!” 他笑吟吟的看着陈三秋:“听说还有几个西城的兄弟在协助陈兄弟办案,好像没看见他们人啊,西城的老苏和我也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派人过来做事,打个招呼,我还是能多少帮得上点忙的!” “他们去找上面要点东西去了!”陈三秋也笑了一下:“昨晚有弩箭伤人,没点东西护身,我怕我和我的兄弟们死于非命啊!” “这事情我听齐虎说了!”李子雄凑过来:“有弩箭啊,这事情有点棘手啊,回头我给兄弟整几套棉甲来,多少应该有点用处!” 甲胄?哪怕是棉甲,这也是好东西啊! 陈三秋眼睛一亮,这玩意可是比弩箭这样的武器管制得更严格的,这李子雄开口就是送几套棉甲,这诚意可是拉的满满的。 大明律规定,民间藏甲十副即可视为谋逆! “那我就多谢李大人了!”陈三秋拱拱手:“我还说这点事情不值当麻烦上面呢,李大人可是真帮上忙了!” “小事,小事!” 李子雄摆摆手,两人的关系似乎因为此事亲密了许多,他稍微朝着前面靠了靠:“对了,这棉甲得有个去处,好向上面交代,陈兄弟我冒昧问一句,这去处,我是该写兵部,还是写于大人府上啊?” 这是询问陈三秋现在的所属呢,不过,这样询问的方式陈三秋一点都不反对。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他从怀里掏摸了一下,拿出于谦写的手令:“于大人还没说怎么安排我,就只给了我这个,要不,李大人你看一下,看看这去处写在什么地方合适?” 李子雄接过手令,瞟了一眼,立刻哈哈大笑起来:“不用了,不用了,我突然想到,我那边也该报废一些甲胄兵器了,也不用这么麻烦了!” 此人真真切切是于谦所遣! 只是一眼,李子雄就确定了对方的身份的确是毫无问题,既然是这样的话,那接下来他的态度更温和了。 温和的就好像是一个特意上门来关心小辈如何做事情的长辈。 “对了,这是昨天晚上离开吉祥赌坊之后,李旦几人的行踪,现在他们落脚在细柳胡同的一家私娼那里,我早就察觉这几人有问题了,只是一时间没顾得上料理他们!” 他掏出一张纸条,笑着递给陈三秋:“在东城这片,我锦衣卫还是有点用处的!” 这才是他真正交好陈三秋的礼物,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昨天夜里陈三秋没有拿下那几个贼人,但是眼下城里到处都在搜捕刺客,那几个家伙想要出城那是门儿都没有的。 他们能做的,也只是换一个比吉祥赌坊更隐秘的地方躲着而已。 而只要他们在东城,李子雄就是十足的把握将他们找出来。 不料,陈三秋却是微微皱起了眉头:“李大人的人在盯着他们?” “当然,若是他们他们走脱了,岂不是陈兄弟到手的大功就飞了!”李子雄笑了笑:“我知道陈兄弟大概是想看看他们还有没有其他的同党,引出来后再一网打尽,不过,若是他们脱钩了,那也是一件麻烦事情,对不对!” “把人手都撤了!” 陈三秋苦笑了一下,他还等着李旦自己找上门来呢,这锦衣卫的人盯着,李旦怎么敢上门。 甚至连四处活动都不敢四处活动。 若是对方不活动,又怎么能打探清楚他的出身来历,又怎么能放心大胆的来招揽他呢? 李子雄愣了一下,旋即点点头:“好,齐虎,让盯着那帮人的兄弟都撤了!” “李大人不问问为什么吗?”陈三秋见到对方做事情干净利落,也不禁有点好奇:“也不担心贼人真的脱钩了?” “于大人能用兄弟来查这个案子,必定是兄弟你有过人之处!”他看着陈三秋:“所以,你这么做,必定有这么做的道理!” “哎,我要是早点结识李大人就好了,和李大人这样的人共事,就是一个舒坦!” 陈三秋叹息道,这个感叹他还真是真心的,不管这李子雄是什么目的,但是无疑对方是一个聪明人,而和聪明人打交道,实在是一件太令人愉快的事情了。 不得不说,冯长信只混到一个小旗,而人家是千户,还真是有一定道理的。 接下来的事情,就没什么可说了,在答应回头就送来棉甲,并且得到陈三秋的肯定,一旦有需要随时找他帮忙之后,李子雄笑眯眯的离开了。 走的时候,他还没忘往酒肆的柜台上丢上一块散碎银子。 “走了?”老狗等到一众锦衣卫全部离开,从后面走了出来:“我还以为是来找麻烦的呢,毕竟咱们昨天拿了那阮吉祥那么多的银子!” “那也叫多?”陈三秋苦笑了一下:“人家就根本没提这回事情!” “总感觉这银子有点烧手,对了,兰姐说要去城外的庄子看着!秋哥你看如何?” “嗯!”陈三秋点点头,看着和他站在一起的兰姐:“昨天得的那些银子,留五百两给兰姐,其他的兄弟们分了,还有,兰姐,我昨天得了点意外之财,你看着给安排一下,能不能在附近买个大宅子,咱们城外的酒庄只怕最近会不大安生,你去看一看,那边的兄弟们能回城的就带回城,不能回城的,暂时就让他们避避风头!” “都让我来安排?”吴小兰似乎有些不大相信。 “是的,我相信你!”陈三秋笑了笑:“兄弟们也相信你……” 第二十二章 冯百户驾到 一大碗严格来说,是一个小帮会。 既然是帮会,那自然是有决策者,有执行者,然后还有维持帮会生存的基本收入来源这些基本的架构的。 陈三秋在这个小帮会里的位置,就是曾经的一个得力的执行者,只不过,如今走到了决策者的位置而已。 这个小帮会的产业链也是很清晰,城外有自己的酒庄,自产自销,或者是低价收购酒水,然后通过背私酒进城售卖躲避高额酒水赚取利润。 这个是以前的模式。 但是陈三秋知道,这个模式,只怕是很快就做不下去了。 瓦剌大军要兵临北京城下,这个几乎是已经确凿无疑的的事情了,土木堡大败之后,大明军队已经无力再阻拦瓦剌大军的南下。 北京城外无论一大碗的酒庄里有多少豢养的亡命之徒,无论一大碗的酒庄修建的多么坚固,在瓦剌大军的铁蹄之下,那是绝对没有幸理的。 所以,尽快将城外的产业和人手转移到城里来,这是一大碗的当务之急,只不过,这里的人还没有一个人意识到这一点。 产业什么的,其实陈三秋并不在乎,昨晚从那个李旦手中弄到的银钱只怕已经不下于城外庄子的价值了,但是人手,陈三秋就必须要了。 一大碗的酒肆是个售卖酒水的地方,固然在这里的人也算是帮会里的好手,但是,和城外庄子里豢养的那些专门背私酒的亡命之徒来说,酒肆里的人手还是温柔克制的多。 至少,这里大部分的人都是京师本地人,根子都在这里,但是,那些背私酒的亡命之徒就不好说了,或许是身上有案子,或许是为了钱什么都干,又或许是避仇才干背私酒的事情,反正各种情况都会有。 一大碗招揽收留这些人,可不是什么发善心,陈三秋更不是什么白莲花,这些人依附一大碗在京师生存,他自然要更好的利用起来。 中午的时候,冯长信带着他的两个小跟班回来了,一脸的古怪。 “怎么样,于大人说怎么安排我等么?” 陈三秋有点迫不及待,昨天于谦说给他补个身份,他不敢去催促于谦,但是,让冯长信去于府晃一圈算做提醒还是可以做的到的。 “我升官了!” 冯长信恍然在梦游一样:“我升官了……” “陈大哥,以后得叫咱们头儿冯百户了!”他身后的钱无病喜气洋洋的说道:“托头儿的福,咱们也能混个小旗做做了!” “小旗,瞧不起谁呢?” 冯长信转身佯怒的瞪了这个小家伙一眼:“若是我真是干上百户,你们两就是我手下的两大总旗,外人有咱们自己兄弟好用么?” “怎么回事?”陈三秋也受到他们的好心情的感染,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于大人身边的那个护卫,让我回头去北镇抚司经历司走一遭,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可能要到这东城来干个百户!”冯长信想装做严肃一点,但是,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收不起来。 “好事啊,大好事啊!” 陈三秋抚掌:“这以后有你冯百户照拂,我在东城也不怕被人欺负了……” “不过……”他有些疑惑:“锦衣卫里的调动我不清楚,不过,冯哥你从西城调到东城,还升任百户,这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当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就算我上头有人,自己也有功劳,这中间要打点的银子,我干十年百户都未必还的清!”冯长信狠狠的点点头:“不过,有于大人发话,然后咱们锦衣卫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镇抚司那边只怕都慌神了,提拔一个百户能卖于大人一个面子,这种事情谁不会顺水推舟了!” 他喟叹了一句:“不管怎么说,于大人真是我命中的贵人啊!” “我呢……”见到他迟迟不提自己的安排,陈三秋实在是忍不住了:“我呢,于大人那边有说怎么安排我吗?” 冯长信的脸色依然有笑容,只不过,这笑容又变得和他进门的时候一样古怪了起来,就连他身后的钱无病和赵虎臣,也是如此。 陈三秋隐隐觉得有点不大妙,似乎那于谦没给他安排什么好差事。 “于大人那边,让你有空去一趟钦天监!”冯长信说道:“我想,大概是将你安排在了钦天监那边!” “钦天监,那是什么鬼?” 陈三秋傻眼了:“你确定这真是于大人给我安排吗?” “嗯,很确定,我去锦衣卫东城千户所,你去钦天监!”冯长信拍怕他的肩膀:“其实,钦天监那地方也没什么不好的,清闲,还安全,而且,我觉得让他们应该不差银子,反正你就当白领一份俸禄了……” 陈三秋沉默不语,脑子里却是在飞快的思索。 钦天监他真是没怎么关注这地方啊,印象当中好像这地方就是一个神神叨叨的地方,养着一帮神神叨叨的人,一旦朝廷有大事发生,就会有这么一个或者几个钦天监的人跳出来,说是老天爷的意思。 然后就是龙颜大悦或者是龙颜震怒。 这根本就是一个完全没存在感的地方啊,自己在这边给于谦查找瓦剌奸细收买大明官员的案子呢,他把自己安排到这样的地方? 难道将来面对瓦剌奸细李旦之流自己表明身份的时候,大喊一声:“本官乃是大明钦天监xxx,奉命缉拿你等……” 这特么也太搞笑了一点! 见他不说话,冯长信拍拍他的肩膀,走了开去,大概是不想给他添堵的意思。 陈三秋摇摇头,死活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安排,而且他很确定,自己昨晚去给于谦禀报的时候,于谦好像没有对自己表示什么不满意啊! “秋哥,你这也是当官了!” 老狗走到他身边,脸上带着说不清楚道不明的意思。 “是不是当官不知道,不过,当差是一定的了!”陈三秋回过神来,露出笑容:“跟着我好好干,老狗,放心好了,我陈三秋吃肉,绝对不会让兄弟们喝汤的!” 第二十三章 钦天监 不管怎么说,这算是陈三秋在大明的第一个正式身份了。 也不管于谦的安排是什么用意,陈三秋还是要去钦天监走一趟的,哪怕是在里面挂个名,至少他以后也算是朝廷的人,不再是一个街头混混泼皮之流了。 洗白上岸的第一步,不能期望太高!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着眼前高大的有些过份的大门,还有大门上方似乎有些斑驳的“钦天监”的牌匾,他迈步走了进去。 门口有个站岗的军兵,看到他进来,眼睛都没眨一下,更别说阻拦问话了。 走进大门,巨大的照壁之后,是一片极其宽阔的空地,如果不是知道这是钦天监,陈三秋都怀疑这是个校场了。 空地的尽头,是一排排房屋,也是看不到几个人影。 陈三秋挑了一件最大的,应该是正堂的房屋走了过去——没人! 然后,在四周的屋子里也逛了几间,屋子里案牍桌椅似乎都有,但是依然是——没人! 正在疑惑间,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外面叫了起来:“你谁啊,想偷东西吗……” 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儿,在屋子外面一脸稚气的指着他:“上次来咱们这里偷东西,现在在大牢里还没出来呢?” “这里有东西可以偷吗?”陈三秋看看女孩,又看看自己四周——几张桌椅板凳,一堆仿佛灰尘四起的案牍。 “果然是打算偷东西的!”小女孩眼睛瞪了起来,张嘴就准备大叫。 在她还没叫出声之前,陈三秋急忙的开口了:“我是奉命调遣到这里的!” “来新人了?”小女孩狐疑的看了他一下,还是大声的叫了起来:“爹,来新人了,不是小偷……” 陈三秋大窘,自己很像个偷鸡摸狗的吗? “把人带过来,门关上,别让将桌椅偷了去!”有人在远处应道:“叫你去接人,不是叫你抓小偷的,这丫头……” 好,是这丫头的问题,不是自己的问题! 陈三秋放心了,跟着这小女孩朝着屋子后面走去,一路上小女孩还在嘀嘀咕咕:“前几天,有人进来投了好多桌椅文书,他们拿去引火,可把我气得,我爹都怀疑是我的干的,我这么知书达理冰雪聪明的,会干这种事情吗?” “对了,我叫宋伊人,以后咱们就是自己人了,你是京师人吗?还是外地来的阴阳生!” “宋姑娘好,我是京师人,我叫陈三秋!”陈三秋对这小姑娘印象不错,笑着回答了她的问题。 “陈三秋,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三秋吗,还是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三秋,挺雅致的!” “我不知道!”陈三秋一愣,他不知道自己名字还有这么多说法,爹妈结婚第三年生他,不是一样也可以叫三秋吗? “那你以后给人介绍自己,就说自己是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三秋,听起来像个读书人!”小姑娘打量他上下,陈三秋身上可没有一点读书人的做派她才这么说。 “好,多谢宋姑娘!” 短暂几句之后,小姑娘将他带到一间大屋子前,在这里,陈三秋终于看到了除了这小姑娘之外的活人了。 “这是我爹,咱们钦天监的监副大人,监正大人不在,我爹就是这里最大的!”宋伊人自豪的介绍着眼前的人给陈三秋。 “好了好了,这有什么骄傲的!”眼前的中年官员笑眯眯的摆摆手:“行了,人带到了,你继续做你的事情去,不许上街哈!” “知道,知道,真啰嗦!”小姑娘对着陈三秋龇龇牙,然后嘀嘀咕咕的走了。 “小人陈三秋,见过监副大人!”陈三秋拱手:“不知道大人这边有没有接到公文,小人奉命调遣至此!” “接到了,接到了!”这位宋大人满脸笑容:“找上面要了好久的人,这才给我送一个过来,你是犯了什么事了吗?” “没有啊!”陈三秋一脸懵逼。 “没有,没有就好,兵部那边派遣来的是!”宋大人在桌上涂涂抹抹,陈三秋还担心对方要自己的身份凭证之类的东西,哪知道对方根本就不提。 “我钦天监的事情不多,人也清闲!”宋大人笑眯眯:“先给你安排个巡查的差事,每日早上点卯即可,有事情会吩咐你做,若是没事,你可以自行安排!” “不过,兵部那边没将你的告身文书这些送来,我想问问你,要咱们钦天监给你做一套吗?” 我在兵部那边有个屁的告身文书,陈三秋心里腹诽了一句,脸上却是一脸的谦卑:“那麻烦大人了!” 告身文书,那就是大明朝的身份证和工作证啊,当然必须得有,他到钦天监来,不就是为了图的这个吗? “你确定要在我钦天监办这个告身文书吗?”宋大人脸上笑容不减:“不考虑考虑一下,万一日后兵部又调遣你回去呢?” “应该不会!”陈三秋假装考虑了一下,很是坚决的点点头:“就在咱们钦天监办!” “好好,文书和腰牌,过上数日就好,等下我让人带你熟悉一下环境,认识认识该认识的人,以后就在这里好好干!” 宋大人取过一方印章,狠狠的在桌上的纸张上盖了下去,然后看着陈三秋,和蔼无比。 “大人,这个巡查,到底是做什么的?”陈三秋大着胆子问道:“小人有些不大明白,问清楚点不容易出差错!” “咱们钦天监的人,大都无缚鸡之力之力,让他们观个天象,问个吉凶容易,但是,若是遇见打打杀杀的这种事情,可就要人命了!”宋大人笑着解释道:“最近京里不大太平,找兵部要人,也是为了防止有宵小在我钦天监作奸犯科,巡查的职责,就是保证这种事情不发生!” “哦!”陈三秋有些失望,这不就是一个护院的吗,还巡查,听起来挺高大上的。 “有点失望是不是?”宋大人说道:“不应该啊,你可是兵部来的,若是真要人手参察天象,修正历法之类的事情,咱们钦天监也不会去兵部要人,你说是不是!” 陈三秋想了想:“大人说的有道理……” 第二十四章 大明第一衙门 细柳胡同是一个极其幽静的胡同,远离喧嚣的闹市,颇有些闹中取静的意思。 李旦在这里选了一个落脚地,看重的也是这一点,幽静意味着人少,陌生面孔更少,若是被人盯上了,他的人很快就能察觉。 就如从吉祥赌坊一路到这里一样,哪怕在路上他已经很小心了,甚至绕了不少弯路,但是,他依然感觉在身后有一些隐隐不怀好意的眼光。 不过,到了这里,他倒是不担心退路了,和吉祥赌坊不用,这里四通八达,再要像在吉祥赌坊里那样堵住他,可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院子外来有轻轻的叩门声,有人去应门,低低的话语声传来,他知道自己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 “先生!” “说!” “那个陈三秋,的确是东城的一个泼皮,身后的一大碗酒肆,在东城也小有名气,暗地里做私酒买卖牟利!” “然后呢?”李旦点点头,意料中事,但是他想要知道的不止这些。 “据说……据说是兵部侍郎于谦的关系,也是这次咱们的目标!不知道怎么和于谦搭上线了,所以,才能帮先生解围,赶走那些锦衣卫!” “韩有德呢?”李旦微微了点了点头。 “死了,上吊死的,不过去了不现场,不知道是自己上吊还是被人逼着上吊!” “死了好,死了就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李旦悻悻的说道:“那边还说此人可用,简直就是一个废物!” “现在咱们怎么办,城里搜捕的挺严的,再想做事的话,怕是很难取到效果了!” “你怕了?”李旦朝着眼前的人看了一眼:“又不要咱们亲自出手,你怕什么?” “跟着先生来这里做事情,小人的性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眼前的属下脸色不变:“小人生死事小,若是完不成先生的大事,那才是小人怕的事情!” “先缓一缓,咱们还有时间!”李旦满意的点点头:“已经动了的线,直接切断,没有动的,暂时就不要动了!” 他沉吟了一下:“赵大,你觉得那个陈三秋,可以用吗?” “可以用,但是没多大用!”赵大说道:“这样的亡命之徒,只要有钱,咱们到时候想招揽多少就招揽多少,这些人欺软怕硬,手上也不硬,不值得咱们花费太多心思!” “但是这个家伙,和其他人不同!”李旦缓缓说道:“至少,他能驱使东城这边的锦衣卫!” 赵大脸上露出讥诮的笑容,“锦衣卫,也是一帮废物罢了,只不过这是在他们的地盘而已!” “先看看,派人盯着那个陈三秋点,不要让他察觉!”李旦想了想:“贪财咱们不怕,只要他有本事,这些花出去的钱财,迟早咱们会从这大明朝廷身上找回来!” “明白了!”赵大点点头:“我这就去安排,有消息会立刻禀报先生!” 这赵大退了出去,李旦摇摇头,心里叹息了一下,自己还是急躁了一些。 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若是有足够的人手可以用,他又何须这么急躁,暗地里布局等到大军兵临城下的时候再突起发难,那不更好吗? 可惜了! …… 可惜了! 一大碗酒肆里,冯长信瞪大眼睛,缓缓的吐出了这么一句, 他看看着眼前的陈三秋,眼中一片惋惜。 “你真答应了那个宋大人,在钦天监办自己的告身文书?” 陈三秋点点头:“对啊,这有什么不妥的吗?什么叫可惜了!” “兄弟,虽然我不知道于大人安排你去钦天监是什么用意,但是,那地步毕竟只是一个随便应付一下的地方啊,你的富贵前程,还是在于大人身上啊!” 他摇着头说道:“钦天监那地方,和咱们锦衣卫差不多,都是进去了出不来的那种啊!” 他想了想:“不,应该比咱们锦衣卫还要严苛,咱们锦衣卫还有军中效力一途,真要是军功卓着,也不是不能离开锦衣卫进入朝堂的,但是,钦天监那地方,进了钦天监,那就一辈子是钦天监的人啊!” “还有这说法?”陈三秋傻眼了:“你不是说那地方就是一个清水衙门,清闲,而且安全吗?” “但是,这衙门是干什么,你不知道吗?”冯长信说道:“算了,你在里面呆一阵就知道了,别的也不说了,兄弟你自求多福!” 陈三秋终于好像明白了一些,为什么那个监副宋大人见到自己,他脸上一直都是那么和蔼可亲了。 自己这是给他送去了一个终身可用的打手? “你那边怎么样了?”他摇摇头,决定等下去钦天监好好的了解一下,宋大人那样的老狐狸他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但是,那个宋伊人小丫头,应该是很好打听点东西出来! “按规矩在经历司走着呢!”一说这个,冯长信脸上笑容就出来了:“经历司的人说尽快办,大概就是三两天的事情,对了,吉祥赌坊里弄的银子分我一些,虽然有于大人关照,但是我也得懂做人,该花的银子,不能省!” “去找兰姐拿!”陈三秋哪里还有心思计较这个,脑子里都是钦天监的事情。 “对了,我不在这里的时候,你给我多看着点这里!”他站起身来:“我还得去钦天监点卯呢,顺便我得问清楚,是不是真的像你说的那么吓人,这生的进去死的出来,敢情这钦天监才是咱们大明第一衙门啊!” 他是亲眼见到那宋大人用印了的,估计他就算反悔也是反悔不了的。 不过若是真的那样的话,他做一个摸鱼的钦天监的巡查,那他就一点压力都没有了,反正他也不惦记那里的那点俸禄薪饷,有个官家的身份便于行事就可以了。 不是说进去了就是一辈子都是那里的人吗,那么,无论自己怎么摸鱼,大概也不会开革自己了! 换个角度来想,如果不是为了养家糊口的话,不是为了那里的薪水,这真要在钦天监做事情,那可是端了一个万年的铁饭碗啊! 第二十五章 上了贼船了 钦天监的大门依然是厚重斑驳的样子,大门旁边看门的军士依然是昏昏欲睡的样子。 陈三秋再次进入钦天监,也再次被门口站岗的军士无视了一次。 这让他深切的体会到了,为什么那位监副宋大人,迫切的需要他这样的一个钦天监“巡查”了,这门口看门的军士,大抵真就是一个看大门的。 只要钦天监的大门不被偷走,不管是钦天监里面发生的事情还是外面发生的事情,他们大概一律是不管的。 “那有什么办法,他们又不是咱们的人!” 宋伊人小姑娘气哼哼的说道,大概是早上锻炼了一番,陈三秋隐隐还能看到她额头细细的汗珠。 “你来的挺早的,我爹说了,今天让我带你到处转转,咱们钦天监可不小,可别你自己巡查都迷路了!” “那麻烦姑娘了!”陈三秋微微笑了笑,对小姑娘的印象更加好了:“对了,宋大人不是说要点卯的吗,在哪里点卯?” “你已经点过卯了!” 宋伊人微微扬起小巧的下巴:“你这个巡查以后归我管,你就是我的属下,懂了么?” 陈三秋眨眨眼睛,心里有些好笑的感觉,脸上却是一本正经:“懂了!” “我以后是要进天文科的!”宋伊人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敷衍,对他翻了个白眼:“咱们钦天监四科,天文科,漏刻科,大统历科和回回历科,每一科的少监,都是正儿八经的正六品朝廷命官,我爹以前就是天文科的少监,我以后肯定也是,你一个小小的巡查,我管不得么?” “原来姑娘以后是要做少监大人的,失敬失敬!”陈三秋拱拱手。 “哼,虽然我现在就你一个属下,可万一我爹再找朝廷要了几个人过来呢,我这属下不就多了么,好好干,以后你替我管他们!” 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走开,见到陈三秋不动,回头招招手:“跟上来啊!” 钦天监的确很大,远比陈三秋想象当中的大,什么观天台,观星阁,还有笼罩在林木当中的大片大片的房屋。 宋伊人说那是推演房,据说是各种天象星象记录了下来之后,钦天监的人就在这些房间里演算。 而在漏刻科,陈三秋看到各种各样的计时工具,他这才知道,他每天习以为常的谯楼报时,原来全部都源自这里,每天时辰的校时也都是钦天监的职责。 地方看了不少,甚至宋伊人来给他安排的住的地方都安排好了,就在进门的那一排屋子里的一间。 不过,整个钦天监里,陈三秋还真没看到多少人,这么大的地方,稀稀拉拉几十个人,实在也是空旷的厉害。 他忍不住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以前人还是不少的!”宋伊人叹了口气:“朝廷律令,咱们钦天监的官员不得改迁他官,子孙世业,非特旨不得升调、致仕。如有缺员,由本监逐级递补。除了朝廷会派遣人过来,咱们又不能在外面招揽人才,而因为这个律令,大家都不愿意来,所以,现在人手才越来越少了!” 陈三秋脸色变了变:“真是进了钦天监,就不能出去了啊!连致仕都不许,这岂不是生是钦天监的人,死是钦天监的鬼!” “是啊!”小姑娘脸色露出很真挚的笑容:“所以,我昨天才说我们以后就是自己人了,真正的自己人,以后你干活可不许偷懒,得当自己的事情来做!” “那进了咱们钦天监有什么好处?”陈三秋小心翼翼的问道,若是真的一点好处都没有的话,他现在就考虑去于谦的府上等着去了。 哪怕是挂名,但是没有挂一辈子,子子孙孙还继续在这里挂名的,太坑了啊! “当然有好处了!”宋伊人很是自豪的说道:“全天下的人都按照指定的历法行事,皇家做什么大事都请咱们选择吉日,这算不是是很风光的事情!” “还有呢?”陈三秋满还期望的追问道。 “还有……还有就是若是别的人欺负咱们,咱们可直接找皇帝告状,这算不算好处?” “那有人欺负咱们钦天监的人吗?”陈三秋心里一动,直达天听,这也算那是特权了。 “没有,人家欺负咱们干什么,咱们又不招惹是非,升官发财也和咱们没关系,咱们又得罪不了他们!”宋伊人想了想:“除了那些小偷,他们真是很可恶,顺天府也不管,兵马司也不管,真是气死我了!” 这特么简直是世外桃源啊! 陈三秋惊了,京师之地,居然还有这样的衙门,居然连别人欺负都懒得欺负他们一下,这是何等奇葩的存在。 难怪门口站岗的军兵,整天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在这里站岗,怕是连一丝丝油水都没有! 而且,他们还不敢得罪里这里的任何一个人,没准人家在宫里随便逼逼一两句,自己倒霉,连带自己的上司也都倒霉了。 “还有什么,你随便问,问完了你就可以将家室都迁进来了!”宋伊人说道,大概是走了这么一大圈,小姑娘微微有点累了,想要结束这次谈话了。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陈三秋想了想:“我每月的薪饷是多少,若是我从外面找几个人帮我,他们的工钱,是我自己来出,还是咱钦天监出!” “你的薪饷按你的官职定的啊,你现在没职没品,就是一个巡查,那就是一个月一两二钱银子!”宋伊人这个倒是很清楚:“和我一样,不过,咱们钦天监本来就没钱,花钱的地方也很多,你若是真的找几个人帮忙的话,这工钱我觉得你大概找我爹批不到!” “好,我明白了!” 陈三秋叹了口气:“我会找时间搬进来的!” “可你现在就得干活啊!”见他要走,小姑娘急了:“你可是咱们钦天监的巡查!” “那也得等我的告身文书下来再说!”陈三秋摊摊手:“再说了,我不是说要去找点人帮我吗,咱们钦天监这么大的地方,靠我一个人可看不过来……” 第二十六章 风雨欲来 作为一个曾经是,到现在也是在街面上讨生活的人,陈三秋对街面上的异常是非常敏感的。 大街上巡逻的官兵明显的多了一些,比起前两日因为行刺案的时候,更加夸张了一些,他甚至看到了京营的官兵在街面上巡逻。 这些京营的官兵和兵马司的官兵那完全是两码事。 而街面上的行人也明显的少了许多,即使有,那也是匆匆的行走,带着一股惊惶和不安的味道。 从极其繁华的王府大街上走过,他沿路至少看到了十家以上的铺子已经关门或者是正在匆匆忙忙的关门。 在一间茶楼路过的时候,他稍稍停留了一下,听到从茶楼里传来那些高高低低的议论声,他加快了脚步,朝着一大碗酒肆走了回去。 朝廷大军在土木堡大败的消息,终于传开了。 不管是封锁不住消息,还是有意的泄露,如果京师的大街小巷里都有人在谈论这件事情的话,那就意味着朝廷开始有点控制不住局面了。 一大碗酒肆里,冯长信和老狗正凑在一起,低头说着什么,陈三秋走进来,老狗立刻就站了起来。 “秋哥,大事不好了……” “我知道!” 陈三秋点点头,看了看四周:“兰姐呢?” “兰姐去了城外的庄子,只怕她还不知道消息!” “派人叫她马上回来,城里只怕马上要乱起来了!”陈三秋说道:“庄子里的兄弟,身上有案子的留在庄子里,其他的人,能带回城的,全部都带回城!” “可咱们这里……”老狗犹豫了一下:“安置不下!” “我有地方!”陈三秋说道:“叫他们回城的时候,将庄子里的酿酒的粮食全部都运回来,有备无患!” “明白了!”老狗点点头,转身安排人立刻去城外报信。 冯长信看着他有条不紊的安排酒肆里的人,脸色凝重:“还真的被你说中了,这下咱们的麻烦大了!” “不是咱们的麻烦大了,是咱们大明的麻烦大了!”陈三秋看了他一眼:“冯哥,还有小赵,小钱,如果你们手中还有闲钱的话,我建议你们最好现在去市面上多购置一些米面粮油,等到大家都去抢购的时候,怕是你们手中的闲钱就不够花了!” “至于吗?” 冯长信当然听得懂他话里的意思:“咱们虽然吃了败仗,但是京军还有二十万兵马,各地的兵马调遣也应该来得及,瓦剌人不会真的打到咱们北京城!” “不管会不会打到京城,做好最坏的打算总是没错!”陈三秋看着他:“你是锦衣卫的人,家室也都在京师,你连跑路都没机会的!” “孙子才跑呢!” 冯长信似乎是觉得受到了小觑:“这里和是咱们大明的国都,若是那帮蛮夷真打到城下来,咱们这些当兵的都跑了的话,咱们还算是大明的男儿吗?” “就是,拿起刀枪和他们干就是了!”他身后的两个小锦衣卫也激昂了起来:“咱们大明男儿是有血性的!” “好!” 陈三秋狠狠的拍了拍冯长信的肩膀:“那帮孙子就是要来,也有些时日,而且,咱们的大军不是吃素的,要对付他们,不一定战场上和他们直接厮杀,安排好后路,咱们将咱们的案子查到底,将那帮想着城里搞风搞雨的奸细叛贼全部都揪出来,一样的也是在为大明效力,一样的也是在保卫京城!” 冯长信几人,狠狠的点了点头,脸上都是一片肃然。 “经历司那边不知道要多久!”沉默了一下,冯长信开口了:“我还说到了东城这边,再怎么说都有人手可以帮着你点,看来赶不上趟了!” “不急,人手我有!”陈三秋说道:“你锦衣卫的身份能和我一起行事,就已经是帮我了!” “你那边怎么样?”冯长信问道。 “问清楚了,我倒是不怎么在意!”陈三秋说道:“我陈三秋本就是街面上的一个混混,好凶斗狠,哪一天死在街边也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如今于大人能提携关照,将我补进钦天监,也算是有个官面上的身份了,其他的,都不怎么重要了!” “那你我也算是同僚了,虽然不是一个衙门!”冯长信露出一个笑容:“以后互相关照!” “如今我是钦天监的巡查,也就是一个看家护院的!”陈三秋瞟了他一眼:“冯大人,是你得多关照我!” “彼此彼此!”两人对视一眼,微微笑了起来。 “东城的李千户,答应给我送几副布甲,你又即将调进东城,迟早是要去他那里拜码头的,见他的时候,将这事情提一提!” 陈三秋说道:“这几天,你给我把这事情办好就行了,如今我身边有这么一票兄弟,他们也不打算要我的命了,你倒是不用时时刻刻在我身边了!” “李千户会买我这个面子吗?”冯长信有些不大确定的问道。 “会,一定会!”陈三秋肯定的说道:“你尽管去提,如果他不给你这个面子,那他这个千户,我估计也长不了的!” 陈三秋胸有成竹的说道,开什么玩笑,既然现在朝廷大败的消息放出来了,那朝廷上的是守还是不守的结论也差不多快出来了,既然于谦没有死在自己手里,那毫无疑问,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兵部侍郎于谦下线,兵部尚书并提督各营兵马的于谦于大人上线了。 但凡这李千户稍微消息灵通一点,对打着于谦烙印的自己和冯长信,肯定是有求必应。 “行,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办!” 冯长信站起来,看了看按酒肆:“你确定这里真不要我看着了吗?” “不用了!”陈三秋点点头:“等到城外的人回来,这里我就留两个人看家就行,其他的人我打算都安置到钦天监去,那里地方大,房子也多,安置一大碗的人手绰绰有余!” 他嘴角露出笑容:“而且,现在这么大的消息传出来,咱们钦天监的大人们,肯定也是人心惶惶,我这个巡查带着一帮还算能打的小兄弟进驻钦天监,也算是能让大人们安心一点!” 第二十七章 是变故也是机会 “你招揽了这么多人,给得起他们工钱吗?” 钦天监里,宋伊人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陈三秋指挥着一个个黑衣汉子入驻进来,大大的眼睛里写着大大的震惊。 “我禀报过监副大人的!”陈三秋一脸的严肃:“监副大人说可以酌情补贴我一些银子!” “我爹居然答应了!”宋伊人眨眨眼睛:“也就是说,现在这些人全部都是我的属下了咯……” “那当然,他们听我的,我听你的,可不都是你的属下了!”陈三秋一本正经的点点头:“人都很可靠,锦衣卫那边担保过的!” “嗯,那我就放心了!”宋伊人脸上露出笑容:“有了这么多人看护,咱们钦天监再也不怕进小偷了,不过你得提醒他们,有些地方他们是不能去的,看他们笨手笨脚的样子,弄坏了东西他们可赔不起!” “当然,咱们就做巡查的事情,钦天监的大人们做事的地方没事情咱们绝对不进去!”陈三秋一口答应:“你也给大人们都提醒一下,见到他们别大惊小怪!” “嗯,那你们先忙,我去给他们说去!” 宋伊人蹦蹦跳跳的走了,陈三秋看着她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丝丝的笑容。 没有出乎他的意料,当他说到招揽一批可靠的人手进驻钦天监,协助他“巡查”的时候,监副宋远甚至有些喜出望外的样子。 尤其是当陈三秋表示这些人有锦衣卫东城千户所的百户冯长信担保,曾经和锦衣卫共过事之后,宋远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甚至还答应酌情每月补贴他一些银子作为开支。 锦衣卫经常会在民间会招揽一些人作为耳目探子,这种事情在大明朝的官场里,并不是什么秘密,而陈三秋的说法几乎立刻就让宋远想到这方面去了。 有锦衣卫百户的担保,加上陈三秋的引荐,基本上这些人的来路就没什么问题了,即使是出了事情,也能找到负责的人。 对于现在急需人手的钦天监来说,这些人无疑是一场及时雨。 京城里现在满城风雨,钦天监里大多数人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那种,宋远作为负责维护钦天监日常运行的监副,真是为钦天监操碎了心。 他甚至将钦天监大堂附近那一排房屋,全部都拨给了陈三秋这个“巡查”,有了这些人,至少这段时间内,钦天监倒是不用太担心各种宵小了。 “爹,新来的那个陈三秋,带了好多人来了!” 宋伊人几乎是跑了进来,有些咋咋呼呼的喜悦:“以后咱们有自己的人可以用了,不用再请兵马司的那帮大爷了!” “我知道!”宋远笑眯眯的放下笔:“这事情是我答应的,这陈三秋人面挺广的,连锦衣卫用的人都能挖到!” “我那以后是不是可以随便上街了,最多带几个人出去陪着我!”宋伊人一脸的期待的问道。 “不行!”宋远断然否决:“以前不能随便上街,那是怕你一个姑娘家家在外面遇到事情吃亏,现在更不能随便上街,你不知道现在外面多乱,咱们钦天监不够大吗,为什么你老是想着出去!” “再大看了十几年也腻了!”宋伊人咕哝着,反正她是不会告诉她爹,她其实已经悄悄跑出去好多次了。 “反正没有我的允许,绝对不许跨出钦天监的大门!”宋远板起脸说道。 “行了行了,不出去就不出去!”宋伊人鼓起腮帮子,对着他爹伸出了手:“给钱!” “给什么钱?”宋远莫名其妙:“你要钱干什么!” “陈三秋和他带来的人,现在都归我管是,那么多人,陈三秋养得起吗,吃喝不要钱啊,被褥铺盖不要钱啊,我不收买一下人心,到时候用不动他们怎么办!” “你操心的事情还不少!”宋远有些哭笑不得:“吃喝的花费,监里开销了,要你花什么钱!” “我不管,反正我得意思一下!”宋伊人摇头:“一人给他们置办一套被褥总可以,天气这么凉了,我看他们没准备这些!” “带着陈三秋去司库那里领!”宋远摇摇头:“等到你想起来这些事情,黄花菜都凉了,陈三秋早禀告过了这些了!” 说到这里,宋远微微顿了一下,似乎有些疑惑。 莫名其妙兵部塞过来这么一个人,他还以为是一个四处受排挤的倒霉蛋,又或者是一没什么本事的废物,本着废物利用的心思他安排了这个人。 没想到,这个人还真给了他一个惊喜。 身份一落实,陈三秋立刻就拉了一票人来钦天监,而且,将这些人安排得妥妥当当,就这人面和办事的能力,在兵部那边,怎么都不应该是一个废物。 “你要是闲得无聊,和陈三秋多聊聊,问问他以前在兵部是干什么的!” 他随口对女儿吩咐道:“还有提醒他一下,咱们钦天监和兵部那边不同,咱们不怕事情,但是,也不惹事情,他要管好他带来的那些人,真要是惹了事情到时候咱们钦天监可未必会帮他的忙!” “嗯!”宋伊人点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他老爹话里的意思,蹬蹬蹬的就跑开去了。 “这丫头!”看到宋伊人风风火火的样子,宋远再度摇摇头,然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眼看着这丫头一天天长大了起来,她的亲事也成了他时常头疼的时候,钦天监里如今未曾婚配又能被他看得上的,打着灯笼火把都难找,而因为钦天监的出身,外面的差不多门当户对的人家,可没几个愿意和钦天监的监副结亲的。 再等等! 如今时局这么不好,等到京师这一阵子乱过去了再说,或许,这一次的变故对钦天监来说,是个机会也说不一定。 若是钦天监在这一次的变故中露脸了,或许朝廷里会派遣更多的年轻有为的官员来这里,到时候自己选择的余地就更多了一些。 宋远的目光挪回到桌面,看着眼前的奏章,重新拿起了笔…… 第二十八章 上司得罪不得 “钦天监?” 细柳胡同的某个宅子里,李旦听着手下的回报,有些意外。 “没错,是钦天监,属下看的很清楚,而且,他们也没有遮遮掩掩!”赵大点点头:“不过属下记得先生的吩咐,远远的盯着没敢让他们察觉!” “那一大碗那边呢?”李旦缓缓的点点,继续问道。 “一切如常!”赵大回答:“锦衣卫的人去过几次,然后就一直没有去了!” “有点意思!”李旦摩挲着下巴,突然笑了起来:“这是被咱们派人出去散播的消息吓到了,自己找后路了,不对!” 他突然停了下来:“这家伙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咱们散播的这些消息,对其他人来说或许震惊,对他来说应该不奇怪!” “那还要继续盯着他吗?”赵大问道:“眼下咱们的人手不足,继续盯着这样的一个无名小卒,实在是有些浪费了!” “正是因为人手不足,我才在他身上花费那么多的时间!”李旦缓缓的说道:“你刚刚说,他带了二三十人去了钦天监,这些人都是从城外来的?” 赵大点点头,给予了肯定的答复。 “看来,这就是他的底牌了,这小子有想法!”李旦思索了起来,一大碗的当家是一个女人,这个他已经知道了,那个陈三秋将一大碗的可用的人手全部都带走,这要自立门户的样子简直是不要太明显。 除了钦天监和他的关系尚且有些奇怪,其他的倒是没有什么看不懂的。 “看来,可以找他谈一谈了!”李旦说道:“你们出入的时候,察觉还有人关注着咱们吗?” 赵大脸上露出了笑容:“眼下明军大败的消息满城都知道了,所有人都人心惶惶,甚至有富户开始变卖家产准备逃出城,这个时候,谁还关注我们!” 他很是肯定的说道:“先生,现在外面是安全的,至少现在是!” “那就去会会这个家伙,接下来的事情,咱们可需要像他这样的替死鬼!”李旦笑了笑:“银钱准备妥当了吗?” “都准备妥当了,先生可以随时取用!” “收拾一下,准备换个地方!”李旦点点头:“派人给那个陈三秋送个信,让他到这里来一趟,其他的事情,继续照着计划去做!” 赵大点点头,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李旦歪头想了想,突然笑了起来。 “钦天监……有点意思,这家伙怎么想的啊!” …… 宋伊人坐在高高的石台上看着远处,两只小脚悬起来,有一下没一下的磕着石阶。 “晚上得多安排几个人在四周巡逻,白天里倒是没什么所谓,咱们钦天监的夜猫子很多的!” “嗯,我知道了!” 陈三秋点点头,很配合自己的这位“上司”。 “你的这些人身上穿的,不是咱们库房里领出来的!”宋伊人说道:“兵器也不是,兵部要来的?” “都是锦衣卫东城千户所的李千户赏的,在千户所报备过的!”陈三秋说道:“来路没问题的!” “那我就放心了!”宋伊人说道:“你认识的人真不少,给我说说你的事情呗,你以前是兵部做什么的,怎么认识这么多人,还和锦衣卫的人那么熟!我听我爹说,兵部不是和锦衣卫水火不容吗?” “你爹说的对!”陈三秋笑了笑:“我是个例外,以前在兵部,我也就是一个给人跑腿的,别的本事没有,也就认识的人多了一点!” 说道这里,他突然问道:“对了,宋大人一早穿的整整齐齐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不是说咱们钦天监的人没多少事情的吗?” “哦,他上朝去了!”宋伊人撇撇嘴:“一年也见不到他上几次朝,反正除了宫里召唤,我爹还说,咱们钦天监的人上朝不上朝,都没人注意的!” 陈三秋哑然失笑,也是,听起来钦天监是很惨的,不过,好歹还有上朝的资格,不算惨到家了。 “不说这个了,反正他的事情我也不懂!”宋伊人跳下石阶:“陪我出去走走,我爹不在,不会有人说我的!” 从石阶到大门,有着好大的一段距离,两人说说走走,不像是上司和属下,倒好像是一个大哥哥带着小妹妹出行一样。 才到门口,那个常年要死不活的看门的军兵喊住了他们:“陈大人,有你的信!” “我的信?” 陈三秋这两天进进出出,军兵早就知晓了他的身份,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到这里会有人送信过来。 “你还识字?” 看着他抽出信函看完之后,若无其事的将信放进怀里,宋伊人大为惊奇。 “粗浅认识几个字!”陈三秋笑了笑:“我怕是不能陪你出去走走了,我一个朋友有事情找我!” “又是你在兵部认识的朋友?”宋伊人歪头看着他:“你现在要去见他吗?” 不待陈三秋点头:“那带我一起去呗,反正我就是想出来逛一逛,也没个一定非去不可的地方,我爹好不容易不在家,这机会可难得!” 她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正好,就算我爹知道我出去了,我和你在一起,我也可以说是监督你出去办事的! 陈三秋犹豫着:“这样不大合适……我朋友有点不大好打交道!” “那算了,你去,我一个人去外面逛!”宋伊人轻哼了一声:“我爹说外面现在乱得很,真要遇见什么麻烦事情,我大不了撒腿就跑!别人不一定会追得上我!” 就你这小短腿,还撒腿就跑? 陈三秋不动声色的朝着宋伊人的腿瞟了一眼,再想想如今城里到处都是人心惶惶蠢蠢欲动的情况:“我叫几个人陪着你!” “不用,我和他们不熟!”宋伊人很是傲气:“让他们看好这里就行!” “好,我带你去!”陈三秋一阵头疼,眼前这可是自己的‘上司’啊,这得罪了自己的上司,以后可有的自己的小鞋穿了。 他琢磨了一下,觉得此行就是带上宋伊人应该也没多大的危险,毕竟,人家连落脚地都告诉他了,他不过是带着一个小姑娘上门,又不是带着一大群官兵上门。 “不过,在咱们钦天监我听你的,出了钦天监你得都听我的!” “成交!”小姑娘眉花眼笑,眼中满是对陈三秋的满意。 第二十九章 细柳胡同 “来了!” 寂静的长巷,有细碎的脚步声从巷口慢慢响起,一双眼睛从某个缝隙里里透出眼光,看着这一大一小慢慢走近的人影,轻轻的开口。 “带了多少人?” 在他身后,打扮得如同一个富家翁的李旦垂下眼里:“后面有人跟着吗?” “带了一个女孩……?”外面的人有点迟疑,不过旋即声音变得肯定了起来:“没有示警声,应该是后面没有人跟着!” “还真是一个二愣子啊!”李旦轻轻摇摇头:“胆子真是不一般的大!” 他口中胆子大的那个家伙,此刻正和身边的宋伊人一样,有些好奇的打量着这深深的长巷边的一间间宅子。 从他的视线里,这些安静得有点过分的宅子,和巷子外面的街道简直是两个世界,甚至有的宅子里隐隐有楼阁飞檐在一片翠绿中若隐若现,断断续续的丝竹声,缥缥缈缈的不知道从哪里传来,更是让这巷子里外让人感觉格外的静谧。 “这里是什么地方?”宋伊人歪头,打量着四周,有些好奇的发问。 “这里是好地方!”陈三秋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细柳胡同,哪怕是他这样混迹社会底层的人也知道是好地方,只不过,哪怕他曾拿到买命钱,卖了宅子,也没想过在这里来风流一番。 锦衣卫的那个李千户,说李旦落脚在一个私娼处,那是鄙夷的说法,这细柳胡同的姑娘们,就是有钱也未必进得了她们的门。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那些在青楼小有名气的姑娘们在离开了青楼之后,都喜欢在这里置办一套宅子,这让她们以后生活难以为继的时候,依然可以重新有地方再捡起自己的老本行。 只不过,她们不再是单纯的做皮肉生意,而她们在细柳胡同的这些宅子,也远远脱离了“青楼”这样地方的范畴。 用陈三秋的理解,细柳胡同的这些姑娘们的买卖,更像是这些曾经的青楼花魁用自己的人脉和资源建立起来的一个私人俱乐部,而外人没点门路的话,人家根本就不屑搭理你。 “你笑得好……那什么的?” 宋伊人有点鄙夷的呀了一声,她的年纪,已经足够让她看懂男人的笑容里的一些含义,陈三秋的这笑容,可不大正经。 陈三秋没有理她,因为他已经看到远处有人站在某个宅子的门口,正在对他们缓缓的招手了。 “待会不要乱说话,见到什么也不要惊讶!” 陈三秋低声叮嘱道:“若是感觉有什么不对,而我又没办法帮你的话,你就大声的喊!” “喊救命吗?”宋伊人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不过,对她来说,这种新奇的体验可比抓小偷刺激多了。 “喊我爹是钦天监监副!”陈三秋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记住,别喊错了,喊救命在这里一点用都没有!” “要不,咱们别去了!”宋伊人眨巴眨巴眼睛:“听你说的,好像很危险一样,你那朋友是江洋大盗吗,嗯,你以前是兵部的,认识这样的朋友也不奇怪!” “来都来了……”陈三秋脚步不听:“你就不好奇我那朋友到底是什么人吗?” 走进小院,招手的人轻轻的关上院门,朝着院子后面的小楼指了指。 陈三秋站在门口,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朝着小楼走了过去。 “还以为你不敢来!”李旦笑吟吟的看着陈三秋:“这位姑娘是……?” “我老板!”陈三秋面无表情的看了宋伊人一眼:“我做什么,得我老板点头才行!” “换老大了啊!”李旦点点头,明明是不信陈三秋说的话,却是对着宋伊人笑了笑,然后招呼一个女子过来:“你不是有些新玩意吗,请这位姑娘指点指点!” 宋伊人朝着陈三秋看了看,陈三秋点点头,宋伊人笑着跟那个女子到一旁的桌子上去了。 “被看姑娘善解人意,不会让你的新老板不高兴的!”李旦指指面前的茶杯:“我很好奇,你应该知道我请你过来做什么的,不仅没有带人过来,反而带了个小姑娘,你不怕我们到时候谈不妥,你和这小姑娘都没办法走出这院门吗?” “你是没银子了吗?”陈三秋反问道。 “我从来不缺银子!”李旦傲然说道:“至少对你来说,我以前不缺,现在不缺,以后也不会缺这些金银之物!” “那为什么会谈不妥呢?”陈三秋端起面前的茶碗,咕隆灌下去一口,丝毫没有犹豫。 李旦看着他的动作,直到他放下茶碗,这才慢慢的开口:“那就好,我这人最喜欢把事情说的清清楚楚的了,我出银子,你为我所用,成则大家都有好处,不成则一拍两散!” “光银子可还不够!”陈三秋说道:“我手下三十多个兄弟,其中身上还有不少的案底,想要洗干净的话,我没那么本事!” 他斜睨着对方:“若是只图银子,来银子的地方可不仅仅只是你这里,而且,你做什么的,到现在你觉得我还猜不出来吗?” “太聪明的人往往活不长的!”李旦收敛脸上的笑容:“除了银子之外,你要得到的好处,那就看你能做什么了?” “说,要我做什么!”陈三秋问道。 “太复杂的事情,你也做不了,不如,就帮我杀几个人!”李旦有些云淡风轻的说道:“第一个,兵部尚书于谦!” 陈三秋的脸色一下就变得古怪了起来,然后,他看着李旦的脸,半天没有说话。 “不敢做吗?”李旦轻轻的哼了一声:“原来也只是一个只说不练的家伙!” “你们到底有多恨这个于谦啊!”陈三秋摇摇头,长长的叹了口气:“还有,你们真的用人的时候,不好好的查一查的吗,我当初怎么找上你的,你忘记了!” 他瞟了宋伊人一眼,见到她正在和那个女人低低说着什么,时不时还轻笑一声,这才缓缓的抬起头来。 “韩有德当初找我,要杀的人就是于谦!” 第三十章 怕死的亡命之徒 楼阁上突然的安静让宋伊人好奇的扭过头,陈三秋露出一个让她安心的笑容,转过头来。 “杀不了,换一个!” 李旦静静的看着陈三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陈三秋感觉楼下也有几道目光朝着自己这边看了过来。 “要你能找到在禁军保护下还能杀得了于谦的人,那当我没说!” “好,换一个!” 李旦盯着陈三秋的眼睛:“吏部尚书陈循,此人也是于谦一党,杀了他,来我这里领黄金三百两!” “也杀不了!”陈三秋皱皱眉头:“我将我的手下的兄弟全部填进去,也未必近得了人家的身,就没有个头小一点的吗?” 李旦突然笑了起来,笑得有些阴侧侧的:“这也杀不了,那也杀不了,你是来我这里骗银子的?” “你行你上啊!”陈三秋看了看楼下,那几个身影已经明显的朝着小楼凑了过来,远处似乎还有人影晃动。 “上次你们折腾出那么大的动静,如今这些朝廷的高官,出入都是禁军护卫,加上最近的消息,你觉得朝廷的人不防着点?”陈三秋说道:“我是来找银子的,不是来送死的!” “你能杀掉什么人,像我这样的人吗?”李旦嘴角露出一丝讥诮:“大言不惭!” “你还真说对了!”陈三秋微微颌首:“你就比如你的这些手下,虽然看起来很能打,手中的家伙也不错,但是我真要干掉你们,也要不了多少时间!”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李旦:“哪怕你身上穿有软甲,但是距离你最近的人在十步开外,我三息之内就能将刀子扎在你的脖子上,这个时候,你手下的人应该就发现不对,会立刻冲上楼来,但是我只要将靠在楼梯边的那个家伙解决掉,守在楼梯口,坚持那么一小会,应该还是办得到的!” 他笑着看着院外的胡同:“你觉得我这么贪生怕死的人,会真的一个人来你这地方吗,我只需要那么一小会的时间,我想,外面的我的人大概就能赶到,三十多人,对上你的十来个人,谁死谁活,应该结果很明显了!”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你选择这么安静隐秘的地方,弄出再大的动静,大概左邻右舍也不会朝着这边看一眼,我还有足够的时间处理你们的尸首,搜刮你们的财物,然后全身而退!” 他看着和宋伊人说话的那个女孩:“这么漂亮的女人,可惜了,对了,她叫被看姑娘,是吗?” 李旦的脸色慢慢变得有些凝重了起来:“没想到你杀人不行,吹牛的本事倒是不小!” “你可以试试,看看我是不是在吹牛!”陈三秋背靠着椅子背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对面。 李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韩有德就是这么死的,对吗?” “他逼我去死,所以他死了……”陈三秋说道:“李大爷不会像他那么蠢!” “我明白了!”所有的不合理的地方,所有的疑点,在这一瞬间在李旦的脑子里全部都联系了起来,他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他的确是该死!” “亡命之徒的命,也是命!”陈三秋说道:“为了钱,的确我什么都愿意干,但是钱拿不到还搭上一条命,这样的活儿还要干的话,那就是傻子了!” 李旦做了个手势,楼下的人影静悄悄的散开来,就如同他们从来没有打算朝着这边凑过来一样。 “细柳胡同这一带,是青衣楼管着的!”李旦说道:“一个不入流的小帮派,靠着榨取青楼女子似乎在这里混的还不错,我不喜欢他们打搅我!” “这才像个正常人说的话嘛!”陈三秋点点头:“动不动就要杀这个尚书,那个尚书,下一个我都怀疑你要刺杀当朝皇帝了呢?” “大明还有皇帝吗?”李旦突然轻笑了一声,摆摆手:“这个事情,你能做是!” “能!”陈三秋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银子就不给你了!”李旦说道:“青衣楼这么多年,应该积蓄了不少钱财,你这一趟不会空手而回!” 见到陈三秋脸色不变,李旦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不过,若是真有改天换日的那一天,你到我这里领个差事还是没问题的!” “就仅仅只是领个差事?”陈三秋问道。 “不然呢?”李旦反问对方:“我现在许诺个给你个官职,你信我说的话吗?” “我要一批兵器,市面上查不到的,如果有甲胄什么的,最好也来几副!”陈三秋开口道:“若是你能搞到火器,我也不反对给我来一点!” “兵器没问题,甲胄就算了!”李旦摇摇头:“至于火器,两个市井帮派火并,你觉得出现了火器,这是不是有些夸张了!” “好!”陈三秋站起身来:“能弄到什么算什么,送到钦天监,你知道我在那里,然后,你就等着听消息!” 他对着宋伊人招招手:“走了,老大!” 走到楼梯口,他突然转过身来:“我下次见你的话,你应该不会在这个地方了!” 李旦笑而不语,陈三秋笑了笑,对着刚刚和宋伊人分开安静的站在一边的女子:“被看姑娘,若是,我是说若是,有闲暇的时候,我再来你这里坐一坐,我不会吃闭门羹!” “被看轩随时都欢迎陈公子这样的人物来坐坐的!” 被看姑娘微微笑了一笑,然后看着宋伊人:“也欢迎小宋妹妹过来玩,下次来的话,宋妹妹我教你打双陆,很好玩的!” “好啊,多谢被看姐姐了!”宋伊人眉花眼笑:“咱们钦天监也有几台双陆,不过没人陪我打,回头我做个好一点的,我们一起玩!” 小姑娘似乎有些依依不舍,一直走出了院门,还在频频回首,朝着站在楼阁上的李旦和被看姑娘挥手。 楼阁上,被看姑娘拿着手绢的手挥舞着,脸上却是再也看不到任何的笑意。 “这就是你说的十拿九稳?” “呃,和我料想的稍微出了一点点偏差,不过,影响不大!” 李旦看着那逐渐远去两个背影:“知道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时候不能做,还算是个有脑子的,这样的刀,虽然用起来不是特别顺手,但是扎在对头身上,还是很锋利的!” “磨一磨就好了!”他仿佛是肯定自己一样:“嗯,磨一磨就好了!” 第三十一章 为民除害 一直回到钦天监,看到老狗那张丑脸,陈三秋才彻底的松了一口气。 宋伊人一路上叽叽喳喳,还在沉浸在今天见了世面的兴奋当中,浑然没有发现身边的陈三秋一边应付着她,一边脚步都已经加快了不少。 陈三秋更不会告诉她,自己后背凉飕飕的,汗透了的内衫贴在身上,那是难受死了。 “我去库房那边看看,找个好一点的双陆练习练习!”宋伊人一进门,就噌噌噌的跑掉了。 陈三秋笑着看着他跑进钦天监的那一层层房舍之中,然后朝着老狗走了过去。 “门口放一个兄弟,回头会有人送点东西过来,不要让别人看到是些什么!” 老狗点点头:“好!” “还有,看好宋姑娘,我若不在,无论如何不能让她出这钦天监的大门!”陈三秋想了想:“这是咱们的饭碗,砸不得!” “明白!”老狗点点头:“兄弟们都安顿好了,但是心里还有些疑惑,这里毕竟是官府的衙门,你要不要给兄弟们说一下!” 陈三秋想了想:“叫兄弟们过来!” 从城外的酒庄被带到钦天监的,包括老狗,一共是三十二人,除了城外还留了十几个人看守庄子以外,一大碗酒肆那边,还有六个人,差不多这就是陈三秋手上所有的人手了。 这些人,有的和陈三秋一起共过事,有的虽然认识,但是没有什么交情。 其实,和这些人谈交情也过分了,陈三秋甚至知道,这些人里不少人都是用的假名字,至于谈信任,那就更扯淡了,陈三秋连老狗都有时候信不过,更不说这些人了。 反正陈三秋很确定,若是当初兰姐真打算除掉自己的话,这些人动起手来,那是一点都不会犹豫的。 但是,这并不妨碍陈三秋用他们,毕竟这些人聚在一大碗,干着亡命的买卖,无非也就是求个活路而已。 陈三秋现在能给他们活路,甚至能给他们希望,只要陈三秋能给他们的东西,超过他们想要的,陈三秋就一点都不担心这些人不好用。 信任可以在以后的日子里慢慢培养,现在,陈三秋只要他们好用就行了。 “银子大家都分到了!” 陈三秋看着聚集在一起的人群:“银子不多,但是比得上咱们以前背酒干上好几趟买卖了,而且,还没啥风险,对不对!” “够多了,够多了!” 众人脸上纷纷露出笑容,五百两银子分下来,差不多每人分了七八两,而那天参加吉祥赌坊行动的人,每人更是分了十多两。 这已经是一笔横财了。 “跟着我干,以后这样的银子还多的是!”陈三秋环顾四周:“而且,以后大家不用提心吊胆了,以前咱们怕官府,现在,咱们就是官府!” “秋哥,狗哥说你当官了,就在这衙门!”一个身材粗壮的青年,瓮声瓮气的说道:“咱们也算是这衙门的人了吗?” “算,当然算!”陈三秋毫不犹豫的说道:“咱们替钦天监办事,当然是钦天监的人,不过,陈三秋我现在只是当差,没有当官,若是真当了官,兄弟们才是真正有了官身,有我陈三秋一口吃的,就绝对不会让兄弟们饿着!” 众人脸上大都露出安心的神色,陈三秋的话,也是他们大多数人要的结果。 不管怎么说,这已经比窝在酒庄里时不时背着私酒爬城墙好太多了。 “不过,丑话我说到前头!”陈三秋说道:“规矩还是以前的规矩,若是背叛兄弟吃里扒外的,若是有贪生怕死不敢做事的,趁早说出来,我陈三秋的的规矩,只会比兰姐的规矩更严,为了大家的好日子,我可不会容忍有人坏了我的事!” 所有人都沉默着,没人说话。 “好,没人反对,那就这样!”陈三秋拍拍手:“我不在的时候,老狗做主,我在的时候,有事情找我,都散了!” 下午的时候,钦天监的大门就有人送东西过来了。 东西装在一个箱子里送到了陈三秋的面前,一打开箱子,陈三秋就被箱子里的东西震惊到了。 两把军用弩放在箱子的最上面,几十支弩箭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一侧,在军用弩的下面,是十几把带鞘的短刀。 这些短刀可比陈三秋手中用的短刀好太多了,哪怕是陈三秋不是特别识货,也知道这些东西价值不菲,不过,刀的形制,可不像大明产的,老狗说这些短刀有点像北边那些瓦剌人用的,但是陈三秋觉得这些刀,更像是日本的那种胁差。 不过,他知道老狗应该说的是对的,这李旦拿出点游牧民族用的短刀来不奇怪,但是,若是拿出一堆小日本的胁差那就过分了。 不带这么抬举小日本的。 冯长信那边也有好消息,在第二天的时候,陈三秋又收到了五副棉甲,冯长信说剩下的过几天再送来,这和李子雄答应的十副棉甲有点差距,不过,陈三秋也不计较了。 倒是除了棉甲之外,冯长信那边送了十几把仿春刀来,也不知道是锦衣卫收缴的哪里的,这种仿制的绣春刀市面上不是很多,平日里弄一把也不是很容易,这一次冯长信一次送了十几把过来,说是李子雄的意思,但是,陈三秋还是清楚,怕是冯长信在其中也是起了作用的。 挑了几个悍勇的换上棉甲,其他人也差不多都换上武器,如今,陈三秋的这个小团伙算是彻底的鸟枪换炮了。 反正陈三秋的感觉,这个小团伙已经达到了有史以来最高的战斗力了。 那么,接下来,就得好好的干活了。 对于刺杀朝廷大员,陈三秋是一点点兴趣都没有,但是,若是对于扫平几个在京城里劣迹斑斑的帮派,自己一边给自己和自己的兄弟谋点福利,一边还能获得那个李旦的信任这种事情,陈三秋是一点都不反对的。 青衣楼! 这名字一听就不是什么好玩意,压榨青楼女子的那点皮肉钱的帮会,能是什么好玩意吗,对于这种非法且罪恶的存在,陈三秋觉得自己为民除害,那绝对是责无旁贷的! 第三十二章 有人巧舌如簧 向来门可罗雀的钦天监,突然之间变得热闹了起来。 不仅仅是不是有官员和公差出入,甚至偶尔还能看到穿着蓝色衣裳的宦官出现,距离巡查房不远的钦天监大堂里,也终于有了一些生气。 陈三秋甚至终于看到了钦天监的监正,一个胡须花白的清癯老头。 那是在监副宋远的陪同下,宋远朝着巡查房这边指了指,大概是禀报巡查房这些人的来由。 距离有些远,陈三秋看不到监正老头的表情,不过看对方在大堂外站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就进去,他大概也知道,这位监正大人对他这个巡查以及这个巡查房,应该是一点都没放在心上的。 不过那也好,只要监正大人不觉得碍眼就行。 宋伊人说监正大人是一个学识非常渊博的人,醉心于历法推算,几乎不理钦天监的这些杂事,大部分钦天监的事务实际上都是宋远决定的。 “其实我爹也算是监正爷爷的弟子,只不过,我爹是比较愚钝的那一种,所以就被监正爷爷举荐成监副,专门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小丫头有点得意洋洋:“不过,监正爷爷说我的天分比我爹强,将来我一定比我爹的成就要高!” “那官儿是谁,监正都亲自在外面迎接!” 陈三秋有一句没一句的问道,老狗带着人去打听青衣楼的消息去了,他呆在钦天监里倒是有些无聊。 “他啊,那是徐大人啊!”宋伊人还真认识那个矮矮壮壮的官员:“以前经常来咱们钦天监的,他可是翰林院的,学问可大了!” “翰林院的来咱们钦天监干嘛?”陈三秋有些不大明白:“来找咱们监正大人算一卦么?” 宋伊人没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什么算卦,你拿咱们钦天监是干什么的了,阴阳五行卦术那些东西,民间以讹传讹的话你也信啊,咱们钦天监可不管算卦,算了,以后你就知道了!” 她收住笑容:“说道这个啊,徐大人本身就对这些阴阳五行之类的东西很精通,以前来咱们钦天监,也是和几位少监大人探讨这些东西的,不过,我不怎么感兴趣,那不就是骗人的嘛!” “那就是真有事了!”陈三秋点点头,沉吟了起来。 他对钦天监的这些事情,说不上太关心,不过,如今朝廷大败的消息散播出来,已经好几天了,朝廷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就有点反常了。 按照他的认识,朝廷上一番争吵之后,新皇帝不是马上要登基吗,而且,随着新皇帝的登基,于谦等主战派得到重用,应该整个北京城都动员起来,准备迎战即将到来的瓦剌大军。 可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除了市面上的萧条和满城的人心惶惶,似乎也以前也没什么区别。 “别管他们,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 宋伊人见到他发愣,用手在面前比划了一下:“对了,咱们什么时候再去细柳胡同啊,那个被看姑娘说教我打双陆的,人家人又长得好看,又懂那么多,我要以后能变成她那样就好了!” “你可千万不能变成她那样!” 陈三秋吓了一跳:“就呆在钦天监好好的,你想什么呢?” “没趣!”宋伊人撇撇嘴:“我就说说而已……” 两人说话间,大堂里的人走了出来,只见宋远陪着监正和那个翰林院的徐大人,一同往外走去,小丫头的眼睛突然就亮了起来。 “我爹他们要出去了!” “嗯!”陈三秋有些心不在焉。 “那我又可以出去了……”宋伊人的眼睛扑闪扑闪的:“咱们去细柳胡同!” “不去!”陈三秋反应过来,果断的拒绝这个小丫头:“答应人家的事情都没办好,去什么去!” “那你快去办啊!”宋伊人催促道:“天天在这里闲着,你就是懒,我最讨厌懒东西了!” “在办,在办……”陈三秋敷衍着她,眼睛却是看着突然之间朝着自己这边走来的宋远,小丫头却是没发现她爹已经走过来了。 “不好好的温习功课,在这里干什么!”宋远先是看了小丫头一眼,直到小丫头扁着嘴离开,这才对着陈三秋说道:“你带着几个人,陪监正大人和我出去一趟!” “外面不大安生!”宋远解释了一句。 “我懂的!”陈三秋站起身来,招呼了几个人:“去哪里,监副大人!” “进宫!”宋远说道:“在外人面前注意点体统,别丢了咱们钦天监的脸面!” “进宫?”陈三秋吓了一跳,还要发问,宋远已经被转过身,朝着监正大人和那个徐大人走了过去,陈三秋压住心里的疑问,带人急忙跟了上去。 “太后那边还在犹豫不决,不过郕王殿下向来纯孝,只要太后发话了,郕王殿下总会放在心上的!” 跟随在几个官员身后,陈三秋隐隐听到那个徐姓翰林在和监正说话:“如今钦天监观测到的星象和我观测到的基本一致,足以证明我的进言绝对不是空穴来风,事关国本,田大人你为人一向耿直,若是有旁人不顾老天示警,执意要拿我大明的国本来赌他们自己的前程,田大人可一定要仗义直言啊!” “星象不会说假话,如此大的变动,宫里岂可看不出来!” “这个不好说,如今于陈等人,在朝中势大,若我等不仗义直言,被他们左右了朝政也不是不可能!” “徐大人,朝廷的政事,钦天监是不管,也管不了的!只不过,天象既然示警了,那老夫自然是要立刻禀报宫里的,其他的事情,自然有宫里拿主意!” “如此就甚好,大家各司其职,太后圣明,总等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的!” 陈三秋默默的跟着,直到几位官员都上了各自的轿子,他才突然反应过来。 这个翰林院的徐大人,说的朝中势大的于陈等人,不会就是说的于谦,要是这样的话,这家伙是站在于谦的对面的。 想明白了这一点,事情就突然变得清楚了起来,这个徐大人这是要拉着钦天监去宫里,以星象变动的名义要说服太后支持朝廷放弃北京跑路啊! 这特么怎么行? 第三十三章 区区翰林院编修 宫墙之外。 陈三秋看着走出轿子的徐大人和监正大人,走进了宫门,他不动声色的靠近了站在轿子边的宋远。 “宋大人,你不随监正大人进宫吗?” 宋远看了一眼这个家伙,没好气的笑了一下:“你以为谁想进宫就进宫啊,在这里候着!” “哦!”陈三秋哦了一声,仿佛是自言自语的说道:“也是,能进宫的都是大人物……” “你这家伙……”宋远为之气结,但是看到陈三秋若无其事的样子,似乎并不是故意讽刺自己,他指指对方:“你话真多!东张西望什么的呢?” “我看看有没有认识的人!”陈三秋在宫门外的那一群群人中寻找着,和他们一样,到了宫门外却进不去的人有很多,大都是家将护卫以及品衔较低的官员。 “以前来过这里?”宋远眼睛随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对了,以前你是兵部当差的嘛!” 陈三秋哪里认识这宫门外的人,哪怕是那些官员的家将护卫,也不是以前的他那个层次可以接触的,不过他依然装模作样的看了一会,这才回过头来。 “以前倒是陪于谦于大人来过几次!” “兵部尚书于谦?”宋远眼神有些异样:“你护卫于大人来过宫里?” “啊,于大人如今是尚书了么,这是升官了!”陈三秋愣了愣:“是啊,不过于大人简朴,一般就我和小飞兄弟两人,哪里像那些人,进宫都带一大群人!” 宋远脸微微一红,以前陪监正大人来的时候,也就是他一人一轿,只不过如今钦天监多了个巡查房,他也想拉几个人出来撑下场面。 虽然依然有护卫的因素在里头,不过,显然在他心里,还是多少有点给钦天监贴金的意思。 “既然曾经在兵部尚书身边当过差,怎么又被放到钦天监来了!”宋远岔开话题,反正监正大人一时半会不会出来,就当是闲聊打发时间了。 “小人哪里知道,大人物的安排可不是咱们这些小人物能揣摩的!”陈三秋笑了笑:“反正都是为朝廷效力,在哪里都是一样,宋大人,你说对不?” “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看来于大人平时没少教诲你!”宋远赞赏的看了他一眼,仿佛是不经意的说道:“你不会是于大人派来特意监视我们钦天监的!” 陈三秋看着宋远,直到宋远自己都觉得这话有些离谱的时候,他才脸色古怪的说道:“宋大人,钦天监有什么可以监视的?” “有……”宋远想了想:“说了你也不懂,你就说你是不是!” “不是!”陈三秋干脆利落的说道:“吃谁的饭,给谁干,这道理我还是知道的,进了钦天监,就是钦天监的人,宋大人你这样说小人,小人可是有些伤心了!” 他低下头:“虽然才到钦天监没多久,但是小人做的事情,可都是在为钦天监着想,就连巡查房招揽的这些人的兵器衣甲,都是小人厚着脸靠以前那点人脉求来的,不敢让大人操心半点,如今京城这么乱,巡查房若不有点硬货,没准哪天一群宵小就冲进来哄抢一番了!” “大人若是实在信不过我,就将我打发回兵部……” “我就那么随口一问而已,不要放在心上!”宋远尴尬的笑了笑:“都是为了咱们衙门好嘛,你有这个想法,我很欣赏!” “既然这样的话,小人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陈三秋朝着宫门看了一眼:“宋大人,监正大人进宫见太后去的,刚刚也听到一些,我觉得那个徐大人,似乎有点拿咱们钦天监当枪使啊!” “你懂什么……”宋远不屑的说道,然后突然愣住了。 “咱们钦天监不是不问朝廷政事的吗?”陈三秋说道:“可那位徐大人,可不是咱们钦天监的人,他可是问朝廷政事的啊……” 宋远脸色凝重的沉吟了起来,陈三秋无声无息的退到一边去,话说到这里就够了,若是说的这么明了,宋远还没想到什么,那他陈三秋也没办法了。 钦天监是他如今安身立命的地方,但是,他也不是钦天监监正啊。 宫内,寿宁宫。 一身正装的徐珵安静的肃立在台阶之下,侧耳倾听着宫内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面沉如水。 和钦天监监正一起请见太后,太后却只召见了钦天监监正,却是不见他,但是这似乎并没有让他感到多沮丧。 在他身后请见太后却不允的官员都快排成长龙了,多他一个翰林院编修不多,少他一个翰林院编修不少。 他的话在太后耳里或许没多大的份量,但是,如果加上钦天监的监正呢,或许那应该引起太后的重视。 星象变动,帝星黯淡,该怎么解说这样的示警,太后不信自己的话,难道还不信钦天监的话吗? 虽然自己有点热衷功名之嫌,但是,此刻瓦剌大军指日即到,朝廷大军精锐全失,已经挡不住瓦剌的兵锋这是事实,自己的提议完全是为朝廷着想,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着想,可为什么朝中这么多的家伙,不理解自己的一片苦心呢? 迁都南京,将北京让给瓦剌人又如何,等到朝廷养精蓄锐再夺回北京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吗? 更别说如今陛下落入了瓦剌人之手,若是真的兵临城下之后,瓦剌人用陛下挟持朝廷,到时候,朝廷到底是抵抗,还是不抵抗? 身后的官员有些骚动,俆珵抬起头来,直接胡须花白的钦天监监正,已经出现在了寿宁宫的门口。 他抬起头,眼中露出询问之意,只见钦天监监正仿佛没有看到他的目光一样,从他身边径直走了过去。 宫门口的宦官又在唱名了,俆珵收回目光,微微的低下头。 是召见监察院的左佥都御使,不是自己。 他心里微微有些失望,自己和钦天监监正同时请见,这是太后将自己的名字忽略了么? 还是官职太小啊! 他叹一口气,区区一个翰林院编修,在太后眼里,或许就是跟一个路人没什么区别,若是想要人重视自己,自己还是得努力往上爬啊! 第三十四章 一个字号的诞生 回到钦天监的时候,老狗也回来了。 打听一个帮会,而且是在明面上的帮会,花不了多少时间,尤其对老狗这样混迹于京城多年的混混来说,陈三秋从来没怀疑过老狗这方面的能力。 不过,老狗带回来的消息,却是让他有些犹豫了。 青衣楼是一个帮会,但是,人家可不是暗地里偷偷摸摸的那种,而是大大方方开在大街之上的一座青楼。 好,一大碗也是这个套路,这并不足以让陈三秋感觉到惊讶。 他惊讶的是老狗打听回来的消息,这青衣楼的名声,居然还不错。 这就有点意外了。 青衣楼从各处青楼甚至是各种明面上暗地里的烟花女子身上收取钱财这个不假,但是,他们还真不是白拿。 这些烟花之地或者烟花女子,若是受了外来人的欺负压迫,他们一般都会出头,甚至哪怕对方有着官府的背景,这青衣楼也丝毫不惧。 京城的烟花女子甚至都对给青衣楼缴纳钱财觉得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当然,更多的是不愿意花这样的一笔钱财,毕竟,也不是每个人都会遇见被人欺压的这种事情的。 对于这种没有缴纳钱财而求到青衣楼的人,青衣楼的人也不是说不帮,不过,帮到什么程度,收多少银子,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楼子应该是有官府的背景,据说曾经有四品官员想要强行纳某个花魁为妾,结果那个花魁找到了青衣楼,这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老狗说道:“至于普通的其他不讲理的客人什么的,那就更不用说了,据说这些年他们处理的这种事情,数不胜数,他们的名声也就慢慢的起来了,不过,仅仅在烟花圈子里,圈子之外的事情,他们从来都插手!所以,外面的人知道他们的也不多。” “有点意思!”陈三秋笑了笑,真是有点意思。 “青衣楼当家的,是一个陈姓女人,所有人都叫他陈妈妈,真名倒是很少有人知道,她手下还有两个女人,一个叫怜香姑娘,一个叫惜玉姑娘,帮她打理着日常的事情,嗯,这两个名字应该是花名!” “都是女人?”陈三秋皱皱眉:“怎么能都是女人呢?” “秋哥,青衣楼是青楼啊!”老狗奇怪看了他一眼:“若是都是男人的话,那得去相公胡同了!” “好,你说得对!”陈三秋哑然失笑,:“我还以为他们当家做主的,应该是男人,女人可撑不起这么大的场面!” “要是兰姐听你这么说话,一定会很不高兴的!”老狗摇摇头。 “兰姐不同!”陈三秋笑了笑,将话题跳了过去:“就这些吗?” “能打听到的就这些,不过,这楼子身后肯定是有东家的,这就不是在街面上能打听到的事情了!” 老狗想了想,犹豫了一下:“秋哥,要不,换个对头,咱们这兵强马壮的,去欺负一帮娘们,说出去不好听!” “我倒不是想欺负她们啊!”陈三秋叹了口气:“但是,若是我不去欺负她们,她们可就只怕更惨了,既然有人盯上她们,这个坎儿她们就得过!” “要不,我去和他们当家的谈谈,若是她们识趣,给点钱财这事情就算了!” 老狗说道:“当然,若是她们不识抬举,那就是另外的事情了!” “好!”陈三秋沉吟了一下:“你去和那个陈妈妈接触一下,带两个兄弟过去,别凶神恶煞的,好好说!” “那用什么字号!”老狗有些犹豫:“总不能再用一大碗的字号了,现在大家都跟着你混,兰姐继续经营着一大碗,这一码归一码啊!” 陈三秋思索了起来,京城里的各种大小帮会多如牛毛,各种奇奇怪怪的字号都有,这么一群人聚集在自己身边,也的确需要个字号行事了。 总不能出去做事情,人家问起字号来,这边一张嘴就是:“钦天监巡查房!” 那样感觉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情啊! 正如老狗说的一样,这一码归一码,在官面上,这钦天监巡查房的名头,只要不怕自己丢人,倒是可以说出去的,但是,在京城这一大群牛鬼蛇神面前,这个名头说出来,那就有点惹人耻笑了。 “就叫秋字堂!”他想了想:“以后大家在钦天监外面行事,就用这个名头!” “明白了!”老狗说道:“还有什么吩咐吗?” “若是那青衣楼识趣的话,告诉他们,以后别去细柳胡同!”陈三秋想了想:“那地方归我们秋字堂管了!” 老狗兴冲冲的带着几个人走了,显然他还沉浸在自己出马打响字号的兴头上,陈三秋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 这事情没那么简单,他只希望老狗回来的时候,不会被揍的太惨。 一个在京城里混出了名堂的帮会,他们甚至可能还有官府的背景,肯定不会被几个无名小卒上门讹诈一笔钱财走的,即使对方不愿意惹事,也肯定就是给几个小钱打发老狗他们了事。 至于说从他们嘴里抢地盘的事情,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不过,放出老狗去试试对方的深浅,那是肯定有必要的。 还有一个原因,如果青衣楼真是如同老狗的消息说的那样名声不错的话,那问题就来了,李旦为什么要看这个青衣楼不顺眼。 敌人的敌人未必是朋友,但是敌人的敌人,一定可以给自己的敌人添堵。 对于这种可能潜在的盟友,陈三秋觉得,试探试探,那是对自己和对方都负责。 他走出巡查房,看了看钦天监大堂的方向。 从宫里回来之后,监正大人就一直在和监副宋远在大堂里说话,期间钦天监的几个平时几乎都看不到身影的少监也从后面出来到了大堂。 想来是监正大人在宫里得到了什么消息,在和钦天监的这些头头脑脑们商议! 陈三秋活动了一下脖子,他已经提醒过了宋远,至于宋远会不会放在心上,会不会将他的话拿出来和众人商议,那就是宋远的事情了。 从一睁开眼到了这个时代,陈三秋就一直严重缺乏安全感,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栖身的地方,他可不想他还没栖身几天,就树倒弥孙散了。 但愿,但愿,你们不要站错队! 他嘀咕了一声,转身朝着自己的住处走了过去。 第三十五章 监正大人的智慧 “从明日起,关闭钦天监的大门,杜绝出入!” 胡须花白的钦天监监正看着自己的下属们:“朝廷已经下定决定,固守京师,陛下,陛下他大概要成为太上皇了!” 屋子里一片死寂,众人似乎一下消化了不了监正大人带回来的消息。 “各科各房,都要看好自己的人和物,此等变动,我等若是搀和其中,一步不慎,粉身碎骨!” “是郕王?”宋远打破了屋子里的沉寂:“那我钦天监要做什么吗?” “什么都不用做!”田监正眼神有些缥缈:“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我钦天监做什么都是错的!” 众人默然,此时此刻,的确是钦天监做什么都是做的,但是,若是真的郕王登基的话,他们什么都不做,就可以置身事外吗? “我已经向太后请辞!”田监正说道:“不过,朝廷的旨意没有下来之前,我依然是这钦天监的监正,无论如何,我这把老骨头还是能护佑钦天监几日的!” “宋远你刚刚说的不错,俆珵此人功名之心过于旺盛,他鼓动朝廷南迁,却想让我钦天监背书,这点心思我早就看出来了!”田监正看着宋远,脸色微微露出笑容:“你能有如此见地,也不枉我平日里对你的教诲,此后钦天监若是交在你的手上,我也放心了!” “不过!”他加重了语气,“你要记住两点,我钦天监是皇家御用,所以,我等效忠的只能是皇家,臣子们了一茬又一茬,但是,只有皇家是不会变的!” “那第二呢……” “第二,遇见眼前这种变化,我钦天监还有一条从洪武年间传承下来的生存之道!” 田监正看着众人:“若是看不清局势的时候,装死就可以了,直到皇家有明确的旨意下来,我们再继续效忠皇家!” “弟子们受教了!” 众人若有所思,纷纷回答道。 “行了,回去,记住,别出门,别和其他的官员走的太近!做好自己的事情!”田监正遣散了众人。 宋远没有走,看了看自己的老师,欲言又止。 “说!”田监正摆摆手:“此间就你我二人了!” “其实,刚刚对老师的提醒,并不是弟子突然想到的!”宋远说道:“是那个新来的巡查聊了聊,弟子才想着提醒一下老师,当然,老师早就看穿那俆珵的用心,弟子是一场空担心!” “说道这个,我正要问你!”田监正不徐不缓的说道:“这新来的巡查,还有他招揽的那些人,靠得住吗?” “不好说!”宋远想了想,微微摇了摇头:“那巡查陈三秋,似乎和兵部的于谦有些渊源,而且,颇有些人脉,有了这些巡查,至少老师下令关闭大门杜绝出入的时候,里面的人不想出去,外面的人也别想进来了!” 他慎重的说道:“这个时节,弟子觉得有这么一批舞刀弄枪的巡查在我钦天监,大家心里也都会安心一些!” “于谦倒是不会下作的到在我们这里安插耳目!”田监正点点头:“咱们钦天监没什么他可以图谋的,而且,他只怕也不屑图谋,也只有俆珵这等人,才觉得我钦天监可以利用一下!” “老师说的是!”宋远低头附和道。 “叫那个陈三秋过来,我见见他!”田监正微微眯起眼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得正眼看一下,总不能引狼入室!” 陈三秋可不知道自己都快要被人看作是一匹入室的狼了,听到宋远召唤,二话不说的赶了过来。 而等到看到要见他的是监正大人,而宋远站在一边做侍奉状,他心里微微一沉,这是下午在宫墙之外的话,这宋远全部都告诉监正了。 这宋大人看起来很稳重的人,怎么就藏不住话呢,就是真藏不住,委婉的加工一下也不会吗? “明日起钦天监大门紧闭,除了宫中旨意,任何人不得出入,你巡查房把持门禁,巡逻四周,能做到吗?” 田监正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缓缓的问道。 “职责所在,不敢懈怠!”陈三秋肃然说道,然后他试探的问了一句:“监正大人,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做好你份内的事情就可以了!”田监正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宋远应该给你说过我钦天监的规矩,如今你也是我钦天监在册吏员,和我钦天监休戚与共,你心中可要切记!” “监正大人的教诲,小人谨记!” “宋远,你回头看一看,巡查房若是短缺什么,只要咱们库房里有的,酌情处置!” “监正大人!”陈三秋见对方提到这一茬,忍不住开口了:“巡查房倒是不短缺什么了,不过,这两日市面上到处都是疯抢米面粮油的百姓,咱们钦天监人数也不少,不知道库房里有没有足够的粮食!” “还真是为监里考虑了!”田监正笑了笑,看着自己的弟子。 “明日弟子就安排人手去采购!”宋远急忙说道。 “等到你想起来这事情,应该已经就是迟了!”田监正叹息道:“也是,土木堡的消息传来已经数日了,百姓恐慌抢购米粮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一点我疏忽了,你也疏忽了!”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陈三秋:“陈三秋,你觉得咱们监里,应该采购多少米粮合适呢?” “至少要足够两个月消耗的存粮,包括监里的所有官员吏员和他们大家的家眷!”陈三秋说道:“若是监正大人能找朝廷要得到,那就更好了!” “两个月?”监正脸色严峻:“你是如此不看好朝廷吗?” “不,小人看好朝廷!”陈三秋摇摇头:“但是,我不看好咱们钦天监的大人们,眼下局势还稳得住,若是局势稳不住的时候,我很难相信咱们钦天监的大人们,能从别人手中得到粮食,无论是买,是求,还是抢……” 陈三秋说道:“小人饿过肚子,若是快要饿死的时候,有人来打我手中的吃食的主意,我是会和对方拼命的!” “他说的有道理!”田监正点头:“宋远,尽你所能,未雨绸缪!” 第三十六章 一粮难求 从在这个睁开眼的那一瞬间起,陈三秋一直都在求活而已。 这一切都不是他自己选择的,如果可能的话,他只是希望自己能在这个时代能够好好的活下来,然后活的很好。 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资格谈理想。 什么帝王霸业,什么改变时代,这种事情距离他太遥远,还是让那些大人物去头疼。 他以前是一个小人物,他现在依然是一个小人物,仅此而已。 提醒监正大人储备粮食,这是因为他知道,接下来的在北京城下这一场战争,远远比他们这些人想想得要惨烈。 而不幸的是,他和他身边的这些人,都在陷入这场战争,避无可避。 宋远去抢购米粮的事情,陈三秋是不大看好的,从他的眼光看来,现在才想到这一点,已经是迟了很久了。 不过,再怎么说钦天监都是皇家御用的,在民间采买不到粮食,或许他们能从官方的渠道上想想办法呢,这方面,那就是陈三秋的盲区了。 整整一夜的时间,老狗没有回来。 而等到第二天的早上,老狗才从外面回来,而即使是不仔细打量,也能看得出来,这几个家伙的衣裳穿戴都是特意整理过了的。 “昨夜在青衣楼过的夜?”陈三秋似笑非笑的看着老狗:“看来,你和他们谈的很顺利啊!” “是很顺利!”老狗腆着脸说道:“知道咱们的来意之后,她们对咱们要求一口气答应了下来,还盛情招待了咱们几个!” “这么简单?”陈三秋疑惑的看了看他。 “就这么简单!”老狗点头,很是肯定的回答,“她们只是一个条件……” “这个事情,得当面和你谈了才算数!”老狗一点不好意思的感觉都没有:“他们觉得我做不了主!” 陈三秋衬沉吟了一下:“带路!” …… 一大早清早,宋远就带着几个人出了门。 接连走了好几家米粮店,那边米粮店不是远远就排起了长龙,就是关门大吉。 即使是有米粮可以卖的店面,那米粮的价钱也是飞涨,而且,也不知道店家是怎么想的,人家的东西是买的越多越便宜,而他们卖的却是买的越多越贵。 按照如今的市价,即使是宋远咬着牙,拿钦天监的银子不当一回事,也只怕买不到足够储备两月的粮食。 这还不算,稍稍犹豫了一下,身边几个富商之类的人,就将店子里的存货买走大半,等到宋远下定决心的时候,店子里剩下的也不过是十几二十几石了。 而店铺外面,还有无数的百姓正在伸长了脖子在排队。 “算了!”宋远心一软,抬脚就走:“去找下一家!” 足足逛了一整天,宋远带回来一车粮食,这已经是他能买到的最多的粮食,就是这一车,也是他走了好几个店子才凑出来的。 而对于整个钦天监来说,这一车粮食,实在是杯水车薪。 回到钦天监,他丝毫不敢怠慢,直接找上了监正大人,将情况详细的禀报了上去。 “市面上已经如此混乱不堪了吗?”田监正皱起了眉头:“已经涨了快两倍?” “老师,这已经不是价钱的问题了,是拿着钱都买不到啊!”宋远无可奈何的说道:“现在还能开门卖粮的,已经算是有良心的了,至少一半以上的米粮店都关门了,这些人要么是打算囤积居奇,要么就是已经被人买光了!” “顺天府的人呢,难道就不管这些事情吗?”田监正问道。 “哎呀,老师啊,你现在就别关心顺天府的人管不管这事情了,他们自己只怕也在抢购这些吃用的东西呢,现在别说米粮,就是酒水,布匹,什么东西都是在被人疯狂抢购,外面的人简直都已经疯了!” “咱们库房里还有多少存粮?”田监正好像这个时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 “除了六月拨来的俸禄,还没发放完毕的,哪里还有存粮!”宋远真是着急了。 大明的俸禄,如今是六成粮食四成现银,钦天监好一些,那也是粮食和现银一半一半,按照朝廷的习惯,推迟三两月发放俸禄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现在都快九月了,六月拨下来的这些官员的俸禄,库房了里还有存余,那已经是奇迹了。 “户部那边去过吗?”田监正问道。 说道这个,宋远有些激动起来:“去过,在户部等着调拨米粮的官员,那比市面上抢购的百姓还要多,我倒是将我钦天监报了上去,但是老师,咱们最好是不要指望户部那边的调拨了,除了兵部和工部那边的人好像容易一些,就是连吏部的人都在那里等着呢!” “这可是有些麻烦了!”田监正喃喃自语道,大概他从来都想过自己和学问打了一辈子交道,居然有一天会为吃的东西犯愁的时候。 “是啊,麻烦了,看架势,真是准备打了,朝廷粮食就是再多,只怕一时半会也轮不到咱们钦天监了!” “优先供应兵部和工部么?”田监正点点头:“朝廷看来下定决心了!” 他微微眯上眼睛:“昨日里你说,那个陈三秋似乎和于谦有些渊源?” “的确如此!”宋远点点头,然后有些不大确定的说道:“这么大的事情,就他一个小小的巡查,即使和于大人有些渊源,也弄不到多少粮食!” “于谦的官声我是知道的,指望于谦看重这点小小的渊源就能解决我钦天监的问题,那是不可能的!”田监正笑了笑:“不过,这事情并不需要去麻烦于谦,让陈三秋去兵部走一走,人家买的可不是他陈三秋的面子!” “这样也可以吗?”宋远犹豫道。 “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田监正问道:“如果没有,为什么不试一试呢,反正就是没弄到多少粮食,也没有什么坏处,还有,若是在市面上买不到粮食了,明日里让你派人到城外各处的农庄里去问一问,或许运气好,能够买到一些!” 他看着自己的得意弟子:“这个时候,就不要考虑价钱的事情了,钦天监没外人想的那么穷,你是知道的!” 第三十七章 陈妈妈 青衣楼没有陈三秋想象的那么热闹。 青楼一般白日里是没什么生意的,一直会到傍晚这才会热闹起来,但是京城的宵禁大概受影响最大的就是这些青楼了,所以,很多晚上才有的生意,也不得不改在了下午。 上午的时间,至少得留给姑娘们梳洗用饭! 陈三秋来的时候,正是下午,整座青楼里静悄悄的,从他进门起,别说看到往日里热情的姑娘们,就连上来讨赏钱的大茶壶们也一个都看不见。 二楼的栏杆附近,倒是有身影在走动,似乎有人还看了他们几个人一眼,但是依然把他们当做了空气。 “秋哥,在里面!” 老狗在他身边开口道:“陈妈妈说若是你愿意来的话,她在昨日见我的地方等你!” 于是,陈三秋见到了陈妈妈。 陈妈妈也没有陈三秋想象的那么老,在他的想象当中,这陈妈妈至少哪怕不是一个满脸褶皱扑满白粉的老鸨,也一定是一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 但是,真正看到这个陈妈妈的时候,陈三秋还是觉得,自己的想象力不够开放。 这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甚至看起来还没有兰姐的年纪大,她就坐在哪里,仿佛早就料定陈三秋一定会来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陈三秋的错觉,当他看着对方的脸,总觉得她的眉目间,似乎有种说不清楚的哀伤。 “秋字堂,陈三秋?” “是我!” 陈三秋点点头,不客气的在他面前坐了下来:“我听说你要见我?” “你以前明面上的身份是东城一大碗酒肆的一个伙计,实际上是一大碗的打手头目,正统十一年,十二年,十四年,都有过进大牢的记录!” 陈妈妈的眼光在手上的纸张上逡巡:“顺天府衙门,兵马司衙门,你可是老常客了!” “或许是花了银子,或许是找人说情,因为没闹出人命来,很快就从大牢里出来了!”陈妈妈说道:“原本像你这样的人,就算哪一天死在京城的哪个角落,我都一点不奇怪!” “就算你突然之间拉起了一帮背私酒的打出自己的字号,也不会奇怪!”陈妈妈抬起头来:“但是,突然之间混到了钦天监,还直接成了在册的吏员,这就很令我惊讶了!” 陈妈妈看着他:“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做的吗?” “你倒是把我查的很清楚!”陈三秋凛然,警惕之心大起:“怎么了,进了钦天监,难道就不能在街面上找食了?” “你要找食没关系,但是你既然找到了我青衣楼,想来也是知道,一直以来,我青衣楼是干什么的,你做好再次进大牢的准备了吗?”陈妈妈脸微微一沉:“还是你觉得真是一群背私酒的亡命之徒就可以在京城横行无忌,到处敲诈勒索了?” “看来,先前你答应我兄弟的那些事情,都是为了骗我过来!”陈三秋叹了口气:“有意思吗?我不过是想打点秋风而已,你却是琢磨着要把我送进大牢,陈妈妈,你这样,会把自己的路越走越窄的!” 他站了起来:“关门,这青衣楼以后别开了!” 他转身就要离开,对方显然不是一个软柿子,不算是为了自己打响名号,还是为了在李旦那里有所交代,他看来真的要做点什么了。 “你来和不来,我青衣楼今天都会关门!”陈妈妈沉默了一下,在他身后淡淡的说道:“所以,你这威胁没多大的用处,不如坐下来,我们接着谈!” “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陈三秋转过身来。 “当然有,因为你现在不仅仅是街面上的泼皮混混,你更是朝廷的吏员,等闲人可进不了钦天监!”陈妈妈似乎叹了口气:“比其他其他胡作为非的家伙,你至少还有点忌惮的地方!” “答应你们的钱财,我不仅会给,而且,我还会翻倍给!” 陈妈妈说道:“我就一个要求,若是哪一天,京城里彻底乱了起来,朝廷无暇关注也管不了的时候,我青衣楼上下有个可以躲避的所在!” “你是说钦天监?”陈三秋皱眉,他脑子里已经浮现出宋远看到一大群的莺莺燕燕从钦天监大门里进来时候目瞪口呆的样子了。 “不然呢?”陈妈妈冷笑了起来:“你觉得还有别的地方吗?” “你青衣楼不会只有这些姑娘们!”陈三秋摇摇头:“手下若是没些可用的人,那我可不信了,自己楼子都护不住,要到我钦天监避难,这很难想象啊!” “当然有!”陈妈妈看了他一眼:“不过,若是真到了那时候,这些人有多少靠得住,就难说了,青衣楼里的姑娘们手无缚鸡之力之力,若是连保护他们的人都出了问题,那可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答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陈三秋想了想:“我考虑考虑,或许,我还得禀报一下我们监正大人!” “那是你的事情,不过,还是请尽快!”陈妈妈终于露出一丝丝真正的笑容:“若是银钱的问题,那就不是问题了!” “的确不是银钱的问题!”陈三秋盯着她:“在我禀报监正大人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你认识李旦吗?” 陈妈妈脸上露出一片茫然的神色:“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个人是谁!” 陈三秋想了想,将李旦的相貌身材,稍微描述了一番。 他想到李旦这个名字都未必是真名,那么,他用其他的名字到处兴风作浪也是可能的。 “印象当中倒是有这么一个人,不过,他不叫李旦,不是京城人,好像是苏州人氏,叫鲁能……” “你和他有什么过节吗?”陈三秋问道。 “过节,不,我和他没有过节,不过他是逼迫几个姑娘做些她们不愿意做的事情,我顺手管了管!”陈妈妈摇摇头:“他赔了点银子,然后消失了!” “就这……?”陈三秋有些意外。 “就这!”陈妈妈很是肯定的点点头:“就这个月的事情,我不会记错的!” 第三十八章 管住,不管吃 钦天监的大门紧闭,昔日在懒洋洋在门口打瞌睡的军兵已经消失不见,如今连看守大门的都已经是钦天监巡查房的人了。 陈三秋回来的时候,宋远正黑着脸在等着他。 如今钦天监已经下令禁绝人出入,谁知道宋远去找陈三秋这个巡查房的头的时候,陈三秋居然出去了。 这就有点不靠谱了。 “我听他们说,你去了青楼,还是大白天的?” “是青衣楼!”陈三秋想了想,还是决定纠正一下自己上司的上司的小小语病。 “那这青衣楼是青楼吗?”宋远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本官年轻的时候,也是有出入这风流之地的,少给我打马虎眼!” “监副大人!”陈三秋看到宋远似乎真的怒了,他犹豫一下,将原本要禀报监正大人的话,说了出来。 “大人,我去这青衣楼可不是寻花问柳的,而是接到了一笔买卖,小人觉得,这买卖对咱们钦天监有好处……” 他三下五除二,将那陈妈妈的意思说了出来,然后垂手站在宋远面前:“大人,你觉得这个事情,咱们能做吗,反正咱们钦天监空房子不少,只要点了头,这就是一大笔银子到账啊!” “你看咱们钦天监像是缺银子的地方!”宋远瞪大了眼睛,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说实话,小人觉得……是!”陈三秋低着头:“大人,这个时候就不要强撑着脸面了,多点银钱可以多买好多粮食布匹,这银子难道还有嫌多了的!” “出去!”宋远指着门外:“没我的允许,你也不许再出钦天监的大门!” 陈三秋有些沮丧的从大堂走了出来,原本他觉得能帮下青衣楼的那些女子的话,顺手也就帮了,但是看来,在宋远这样的官员眼里,这事情是真不靠谱啊! “宋大人不许?” 老狗见到他回到巡查房,一看到他脸色就知道事情的结果了:“不许就不许,这官府的衙门哪里是那些烟花女子能随便进来的,秋哥别放在心上!” 他嘿嘿一笑:“若真到了乱起来的时候,别人抢得偷得,难道咱们就抢不得偷不得了?” “你要这么想的话,老狗,你这一辈子也就是个混混了!”陈三秋摇摇头:“混混不得好死的,这次我就差点死掉,你想学我吗?” “秋哥你能打,脑子还活泛,我怎么比得上你!”老狗讪讪的笑了笑:“若是城里乱得官府都管不了的话,这种事情做做也无妨!” “谁说官府管不了,咱们现在就是官府啊!”陈三秋笑了笑:“我就问你,若是有人真来冲撞哄抢这钦天监衙门,你是帮着衙门,还是帮着外人!” “也是哦……”老狗迟疑了一下:“真有人不开眼的话,咱们手中的刀子也不是吃素的!” “那若是外面的衙门,比如说兵马司那边,找钦天监借我们巡查房的兄弟去支援别的衙门,对于那些冲撞哄抢的家伙,你是打算你和他们一起呢,还是用刀子和他们说话!” 陈三秋指指老狗:“你还当自己是街面上的混混啊,你现在是官府的人了,这脑子里的念头,得转变一下了!” 想到这里,他对老狗说道:“有你这样想法的兄弟,肯定不止一个,你回头和大家聊一聊,叫大家早点断绝了这些心思,有官兵不当去当土匪,这不脑子有水吗?” “秋哥,宋大人叫你过去一趟!” 两人正在说话,有人匆匆来报信,老狗有些怜悯的看了陈三秋一一眼。 “估计是觉得我做事情荒唐,把我叫过去再骂一顿!”陈三秋应了一声,对老狗道:“这种事情也要习惯,人前做大爷,就得人后当孙子,懂不?” “不能光看到贼吃肉,看不到贼挨打!”老狗狠狠点头:“懂!” 钦天监大堂了,宋远面沉如水,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陈三秋走进来,老老实实的站在他的面前。 “户部有认识的人吗?”他抬头了看了陈三秋一眼:“兵部司库那边也行!” 陈三秋头都快晃出残影了,他是真不认识一个人啊! 宋远微微露出失望之色:“亏伊人还说你各个衙门都认识不少人,户部的也就算了,连兵部那边,都没认识几个有用的人!” 见到陈三秋不语,宋远沉吟了一下:“青衣楼那边,说给多少银子?” “啥?”陈三秋抬头来,有些意外。 “我是说,若是真是危难之极,我钦天监庇护那些人,他们给多少银子?”宋远一字一句的说道。 “这个没具体说,不过,既然是咱们帮他们,他们他们又比咱们钦天监有钱的多,这银子应该不是问题!”陈三秋回答道,眼睛却是偷偷的看了看宋远,心里在猜测怎么突然之间宋远改了主意。 “你去和他们说!”宋远沉吟了一下:“银子咱们不缺,咱们缺的是粮食,一人一石粮食,可以进我钦天监的大门!” 他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但是,也仅仅只是限于前院和你巡查房这一片,不许踏足各房各科的地界一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原来是粮食! 陈三秋突然明白了,不过,他还是要提醒下对方:“不过大人,这青衣楼上下,怕是不少人呢?” “正好,我钦天监别的不多,就是地方够大,若是人多到连你那巡查房那边都住不下,你可以给他们将地方腾出来!”宋远看着他:“真要到了那时候,你们也没多少功夫在那里睡觉,是不是!” “明白了,我明天一早就去回话!”陈三秋点点头。 “还有,我不管你在其中得了多少好处!”宋远叫住了他:“但是,我说的这价钱,不打任何折扣,有粮食就进门,没粮食就不要自取其辱了,这事情我会让人盯着的!” “小人清楚,不打任何折扣,他们的吃穿用度,咱们也肯定不管对!” “当然!”宋远没好气的说道:“难道我钦天监还管吃管住不成,一切吃穿用度,让他们自理,而且,粮食要先送来,别事到临头了才送粮食进人,我钦天监不是菜园子的大门,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 第三十九章 未亡人 宋远还在琢磨,如何将昨日陈三秋说的事情,委婉的禀报给自己的老师。 毕竟这事情太过于荒唐,堂堂钦天监,若是让一群烟花女子住进来,别说他宋远会被人指责荒唐,就是让外面的人知道了,也不知道会编排出多少版本来。 反正,用脚指头都能想得到,这些版本绝对不会有任何版本是说钦天监的好话的。 钦天监的声望必定大受影响这是必然的。 但是,还没等到他想出个委婉的说辞来,第二天外面已经就有一辆辆粮车开进了钦天监的大门了。 陈三秋办事如此利索,甚至让他有些猝不及防,现在外面粮车等着卸车,他觉得委婉不委婉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老师必须立刻要知道这事情了。 “粮食换我们的庇护!”田监正听完自己得意弟子的禀报:“我说你是我弟子当中,最懂得变通的人,我果然没看错你,若是换其他弟子,只怕这个时候还在纠结着得失和声望,而你,却是已经连粮食都已经换回来了!” “老师,出此下策实在是无奈的举动,弟子昨日里已经想进了所有的办法,而等到户部那边调拨,不知道还要多久!”宋远脸色有些微微涨红:“不过,若是有人就此时指责我钦天监,学生愿意承担一切后果,此举都是学生个人所为,和老师没关系!” “还行,还有几分担当的样子!”田监正的笑容里有几分欣慰:“不过,弟子都有担当,但是我这个做老师的,连弟子都不如吗?脸面这个东西,别人给你的时候才是,若是别人不给你,那就无所谓脸面了!” “这种有损脸面的事情,还是不要留给你了!”他轻轻拍了宋远的肩膀:“咱们也不用在乎别人怎么看,皇家怎么咱们才是咱们要在乎的,其他的,无所谓!” “老师!”宋远心里微微有几分感动。 “行了,叫他们将粮食运到库房里去,派人严加把守!”田监正说道:“用我钦天监的子弟,不用巡查房的人!” “弟子遵命!” “用我的名义告知各房各科,此事是我下令,命巡查房筹粮所为,各房各科,不得和这些烟花女子接触,巡查房那边负责安置好这些女子,且约束她们!” 他温和的看着宋远:“这才是要做的事情,维护好我钦天监上下,而不是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颜面,让大家可能会饿肚子!咱们可不是那些迂腐的读书人!” 钦天监大门处,老狗看着面前的粮车,再看看陈三秋,眼中满是钦佩之色。 “秋哥,这次你可在监副大人面前露脸了,这早上出去一趟,回来就把这粮食带回来了,那边的那位是打算塞多少人过来,我看这不少啊!” “两百石!” 陈三秋愁眉苦脸看着自己的人刚刚拾掇出来好的巡查房,眼中有些哀怨。 这要真是青衣楼送两百人过来,自己的人不仅仅要给他们腾地方,没准还得给他们收拾好些屋子。 钦天监够大,屋子够多是事实,但是,这也是要人收拾的啊! “这么说,有两百人?”老狗惊诧了一下:“他们有那么多人吗?” “不知道!”陈三秋没精打采的说道:“如果没这么多人,那咱们就是赚了,若是多,他们说还可以再加!” 几个车夫在马车边,正在无聊的聊着天,陈三秋心里一动,冲着那边呶呶嘴:“找几个兄弟过去套套近乎,问问他们这些粮食从哪里运过来的,那个陈妈妈说拿出几千两银子来,我一点都不奇怪,但是,这个时候还能说拿就拿出两百石粮食,这还不真是一般的有办法!” 有人从内院出来,招呼了一下,说是监正大人已经下令了,这些粮食可以清点入库了。 陈三秋挥挥手,身后的大车一辆辆朝着内院的库房而去。 青衣楼里,今日已经彻底挂上了歇业的牌子,大门也是紧闭着。 原本青衣楼里豢养的护院之类的,也散去了不少,如今整个青衣楼里只剩下少量男丁,正在几个漂亮的女孩指挥下,开始加固着门窗。 陈三秋再度前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光景,而这一次,他身边除了老狗,一个外人都没有了。 “粮食已经运到了吗?” 陈妈妈看着眼前走进来的两人,微微露出点笑容:“我说过,钱不是问题,粮食也不是问题!” “粮食已经入库,我来是为了剩下的事情!”陈三秋坦然说道:“本来,我不应该打听这些粮食的来历,但是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打听了一下!” 他看着陈妈妈:“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陈妈妈慢慢的说道:“你说的条件,我不打折扣的办到了,你做好你的事情就行,我是谁,这重要吗?” “当然重要!”陈三秋沉声说道:“有人要我来找你们的麻烦,但是现在事情变成这个样子,我没法向那人交代,除非,你给我点不用向那人交代的理由!” “你不用交代了!”陈妈妈看着他的眼睛:“李旦已经不在细柳胡同了,我的人仔细的找过!” “你猜到了?”陈三秋不动声色的问道:“所以,我现在更好奇了,似乎你和李旦两人都看对方不顺眼!” “这帮人就该死!”陈妈妈说道:“你老老实实的钦天监当你的差,以后别碰这些事情了,对你没好处的!你江湖上的那些狐朋狗友,能别见就别见了,他们认识不了什么好人!” “我想知道你和他之间的事情,真正的事情!”陈三秋笑了笑:“要不然,少不得我就得请你和你的姑娘们今天就去钦天监住下了,而且,这青衣楼年久失修,晚上失火也是可能的!” “我和他能有什么事情,不过是他们杀死了我的男人而已!”陈妈妈脸色如常:“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那些粮食,是从定远伯府里运出来的……”陈三秋微微的吸了一口气:“定远伯这次随大军出征,你是……” 陈妈妈抬头瞟了他一眼,然后低下眼帘,看着面前的茶碗,轻轻的说道:“不过是一个未亡人而已!” 第四十章 天子守国门 屋子里寂静了几分钟。 陈三秋看着眼前的女人,有些艰涩的开口:“所以,你是定远伯的夫人……?” 不怪他反应不过来,这谁想得到啊,在京城烟花圈里鼎鼎有名的陈妈妈,居然是定远伯的夫人。 要说是相好的,陈三秋还有几分信,但是,人家可是能从定远伯府里运出上百石粮食,这就不是一个青楼相好能做的事情了。 这李旦要找这青衣楼的麻烦,似乎也有了解释,这是知道对方的隐藏身份了,曾经要挟对方做什么事情,而在这个过程中,透露了定远伯的死讯,谁知道这陈妈妈可不是那么容易拿捏的。 听她的口气,似乎是有了李旦的踪迹,立刻就派人杀上门去了。 家仇国恨堆积在一起,直接对着仇人亮刀子,显然,这陈妈妈可不是李旦可以拿捏住的。 陈妈妈没有说话,但是,这无疑是默认了。 陈三秋对这个女人突然有几分钦佩了起来,但是,同时也对这个女人让青衣楼的上下安置到钦天监,有了几分疑惑。 以定远伯府的实力,庇护那些青楼女子应该还是办得到的,可她还是选择了钦天监。 他说出了自己的疑惑,陈妈妈微微摇摇头:“家中家将,大都随着去了战场,如今伯府里可用的忠勇之人不多,而我要庇护的,不仅仅是我青衣楼上下,一些无依无靠,又曾经给我青衣楼缴纳过平安银子的女孩,也是在我的庇护当中!” 她眼神有几分坚定:“瓦剌大军转瞬即到,朝廷和他们在京城必有一场大战,我不护着她们,难道任由她们在混乱之中,被这京城的无赖地痞们欺辱么?” 他摇摇头:“战乱之时,最先倒霉的就是这些弱女子,我庇护不了所有人,但是,我会尽我的能力的!” 陈三秋盯着她,突然笑了起来:“我也是无赖地痞啊,你不怕送到钦天监了之后,我祸害她们吗?” “以前是,但是你现在不是了!”陈妈妈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你现在是朝廷的人!而且,你能祸害她们,我也能弄死你,而你,还反抗不了!” “你的这份信任,还真是让我有点担不起啊!”陈三秋苦笑了起来,这样明目张胆的威胁,还是挑明了身份之后的威胁,虽然听起来杀气腾腾的,但是,他怎么感觉不是那么讨厌呢。 “所以,你有尽力照看好她们的,对!” 陈妈妈看着陈三秋:“钱粮我不会短你的,甚至兵甲可以给给你一些,若是你还不知足,我厚着脸皮,为你在钦天监求个小官职,也是求得到的!” “钦天监外面的事情我管不了,进了钦天监,那就是我的事情了!”陈三秋郑重的点了点头:“我也不会和你客气,有什么需要的地方,我会找你,此事咱们钦天监的监正大人都已经许了,那么,这事情就这么定了!” “那我就放心了,可以专心做我自己的事情了!”陈妈妈点了点头:“还有什么事情吗?” 陈三秋犹豫了一下:“……没事了!” 他似乎带着淡淡的疑惑,离开了青衣楼,直到他的人影消失不见,一直在陈妈妈身边的女子,这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你一直在担心,担心什么?”陈妈妈舒展眉目:“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什么时候看见我办过没把握的事情?” “小姐,这个人给我的感觉很不好!”这个叫怜香的女孩,微微的摇摇头:“他跟瓦剌人那边有联系啊,小姐我们能相信他吗?” “很多人都和那帮瓦剌人有联系,但是,难道所有人都和瓦剌人有勾连?”陈妈妈摇摇头:“他们也找过我!” 怜香摇头:“那不一样!” “一样的!”陈妈妈平静的的说道:“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但是我却是知道的,所以,这个人应该还是可信的!” “那我们还要不要盯着他?”怜香想了想:“现在楼子里本来人手就不足,府里的人又不能用。” “当然要盯着!”陈妈妈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我知道的事情,你不知道,那帮瓦剌人也不知道,咱们要找到那帮瓦剌人的踪迹,还得着落在他的身上!” “不管怎么说,那帮人必须死,算那是我为老爷和咱们折损的千千万万将士找瓦剌人讨的一点利息!” …… 连续多日的流言蜚语和人心惶惶,京城里也是一片乱象。 大量在城外的百姓,还是拖家带口的进城了,而在城里的富户官员们,也是很多人还是举家出城,逃往南方。 即使是现在不能离开京城的,也一个个打包着家产,将自己的家眷们送了出去。 战事的乌云,已经越来越逼近大明帝国的这座都城。 而朝堂上,在失去皇帝之后的一片混乱和争论后,也终于有了决意。 正统十四年九月初六,郕王朱祁钰在太后和一众大臣的拥戴下,登基为帝,改年号景泰,而那位已经被瓦剌人俘虏了的皇帝,则被遥尊为“太上皇!” 而景泰帝登基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撤换了一大批的官员,也升迁了一大批的官员,经由皇帝之口,发出了对不断逼近的瓦剌大军的回复。 “不退!” 兵部侍郎于谦升兵部尚书,并提督京师各路军马保卫京师,京师附近的军队源源不断的开往京师。 在江南,各路勤王的兵马,也正在纷纷集结或者已经在路上了。 在遭遇到朝廷军队大败,在遭遇了失去皇帝的慌乱之后,大明朝廷终于开始回过神来,准备迎接气势汹汹的瓦剌人。 在瓦剌人的心中,或许这是一场意外的胜利,奔赴这个富裕的国度的都城,那也是一场劫掠的盛宴。 但是,在大明人的心中,双方兵马在京师的这一战,已经是大明的国本之战了,大明将会倾尽全力的来打好这一战,无论自己的皇帝是不是对方的俘虏。 无论对方多么强大,无论对方是不是有所依仗。 大明的回复就只有两个字:“不退!” 天子守国门! 这从来就不是一句口号,如果天子落入了敌人手中,那么,就再立一个天子好了! 第四十一章 你对钦天监怎么看 “真要开打了啊!” 老狗蹲在陈三秋的身边,看着原本自己栖身的巡查房那边,嘴里有些感叹。 这几日,陆陆续续有些女子被送了进来,然后被安置在了那边,眼下她们正在生火做饭,寥袅袅升起的炊烟让原本空旷安静的钦天监,突然有了一些烟火气。 “这不废话吗?”陈三秋靠着椅子上,眼睛半睁半闭。 “一大碗那边,我给兰姐说了,若是真的感觉不好,也到咱们钦天监来,据说城外留守的那些家伙都跑了,前天派人去看的时候,庄子里一片狼籍,果然那些人都靠不住!” “兰姐怎么说!?” “兰姐说再看看,不过,我觉得她有点别的想法,别是心疼庄子里的那些财物!” “嗯,她知道这事情就行,真乱起来有个去处就行,现在局势还好!”陈三秋摇摇头,“昨日里不是锦衣卫枷了几个散播谣言的家伙在游街吗,这就还好,真要是局势不好了,这些家伙直接抓到就砍了,哪里就枷一枷就完事了!” 老狗咽了咽口说:“秋哥,那是四十斤的大枷啊,这一天下来,人不死也不废了!” “这个时候,还想着不干好事,已经便宜他们了!”陈三秋哼了哼:“要打仗了,城里怎么可能不管的紧一点,真乱,那也是在战事吃紧的时候,那时候,没人管这些家伙了!” 老狗缩了缩脖子,说实话,以前他还挺盼着那时候的,现在看起来,真到了那时候只怕不是好事了。 “这几天没人找我,也没人送什么东西来吗?”陈三秋问道:“那李旦不至于啊,忘记我了?” 当日在吉祥赌坊,老狗也是在场的,和李旦的时候,倒是没必要瞒着他,不过,具体的如何,就不用给老狗说了,一直到现在,老狗都还以为陈三秋惦记着李旦的钱财呢。 毕竟,那家伙的钱来的太容易了。 “没有,我吩咐过兄弟们的,不会耽误事情的!” “行了,巡逻去,别让人混进来了!”陈三秋挥挥手,赶走了老狗,继续在躺椅上晒着太阳。 九月的太阳有些难得,而如此悠闲的时光更难得,尽管知道,这样的时光不会持续太久,但是陈三秋还是决定好好的享受它。 在这个时候,他能享受的东西,实在是不多了。 脸上盖着帽子突然被人解开,刺眼的阳光直接照在了他的脸上,他睁开眼,一张看起来什么时候都很高兴的脸蛋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微微叹了口气,他知道,今天的悠闲时光结束了。 “你倒是睡得着,你怎么有心思睡得着的!”宋伊人眉眼弯弯,嘴里说着埋怨的话,脸上却看不到多少埋怨的表情。 “又怎么了?” “咱们钦天监来大活了!”宋伊人神秘兮兮的说道:“监正爷爷昨天不是出去了吗,带回来了个大消息,你要不要听?” “这个时候的大消息,能比要打仗的消息还要打吗?”陈三秋敷衍着她:“嗯,说说呗!” “宫里想要点鼓舞士气的东西,问钦天监有没有办法!”宋伊人说道:“昨天里他们几个商议了半夜,却是没想到什么好法子!” “这算什么大消息!”陈三秋好笑的摇摇头:“咱们钦天监能人这么多,随便整点天上的异象,告诉宫里,这是老天爷的意思,不就成了,值得商议大半夜的?” 宋伊人很是认真的说道:“咱们钦天监的人可不是神棍,你要这么敷衍宫里的话,那么,宫里会让你知道欺君之罪的后果是什么的!” “会死人的!”宋伊人歪着头看着他:“要是你做钦天监的监正,这么胡说八道,这进宫一趟回来就满门抄斩了!” 陈三秋眨眨眼睛,这的确是,宫里是要点神神叨叨的东西,但是不是要来骗自己,而是来骗百姓,骗鬼神的。 这欺君之罪的确是不能随便就往自己身上揽的。 “还好我不是!”他摆摆手:“所以,这种事情就让咱们钦天监的大人们头疼去,我还是继续在这里晒我的太阳!” 宋伊人看着这个又把帽子盖在了自己的脸上的家伙,眼珠子微微转了转,蹭蹭的跑开了去。 没过一会,她又搬着一把靠椅回来,然后,学着陈三秋的样子,往上面一躺,也有模有样的晒起太阳来。 “我说,你就没别的事情干了吗?”陈三秋一阵别扭:“实在无聊,跟着他们几个人巡逻去!” “巡逻有在这里晒太阳舒服吗?”宋伊人脸都不转过来的回答道:“我爹叫我盯着你的,怎么,有意见吗?” “我怎么敢有意见!”陈三秋闷闷的回了一声。 这丫头这么一打岔,他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睡意也是不见了。 远处有几个女孩嘻嘻哈哈的指着这边正说着什么,他愣了愣,看着两张并排在一起摆得整整齐齐的躺椅,心里一阵恶寒。 “哎,伊人姑娘,你说咱们钦天监不是神棍,但是我听到的可不是这样!” 小丫头果然被他的话题吸引住了,蹭的坐了起来:“你听到的是什么样子?我其实也听好奇外面的人怎么说咱们的!” 你其实只是想找人聊天是,陈三秋心里笑了笑:“反正在民间,钦天监里的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看风水择日子,抓鬼请神,无所不能!” 他看着宋伊人,脸色露出宋伊人看不懂的笑容:“而在民间有一种人,也是能断吉凶,看风水干这些事情的,这种人我们叫她们阴阳先生!” 他想了想:“这些阴阳先生可以是和尚,可以是道士,也可以是自称和尚道士的,他们的手段包括但不限于算命,卜卦,装神弄鬼,铁口直断种种……” 宋伊人看和他的眼睛越睁越大。 “反正在民间,看到这种人,若是全部都当成骗子,肯定会冤枉其中真有本事的,但是,若是十个里面说有九个是江湖骗子,那绝对有漏网之鱼!” “所以说,你心中咱们钦天监,就是高端一点的江湖骗子吗?” 第四十二章 阴阳生 在陈三秋的认知里,大明的钦天监大致就是个国家气象台之类的存在。 但是,鉴于这个时代的发展水平以及老百姓的文化普及率,钦天监这种能够制定历法,推算天时,甚至预测气象的本事,那就有些高深莫测了。 这种手段,那还不得是个半仙才有的手段啊,普通人哪里能懂这些。 而老百姓们可接触不到钦天监这么高端的存在,而那些行走江湖的江湖骗子,就成了他们知道这些事情,并使得他们产生敬畏,并且神秘化了。 只不过天子受命于天,这关于老天爷的事情,自然不能让民间的人胡搞瞎搞,曲解老天爷的意思,所以,需要钦天监来证明皇帝说的都是对的时候,钦天监还就得按照皇帝的意思来。 从这个角度来说,除了实用性以外,钦天监也算是皇室的一个工具。 仅此而已。 “我知道你说的那些江湖骗子,不过是一群连阴阳生都没资格的家伙而已,他们神神叨叨愚弄百姓,真要官府抓到,那是要重罚的!” 宋伊人认真的说道:“所谓的阴阳先生,不过是阴阳户出身的家伙,流落民间混口饭吃罢了,这些人根本就不入流,更不能和咱们钦天监相提并论!” “阴阳户?”陈三秋有些好奇:“这是个什么说法?” “你现在就是阴阳户了!”宋伊人吃吃的一笑:“以前你是民户,名字在当地黄册之上,但是,你现在进了我钦天监,名字就在我阴阳户册上了!” 她有些骄傲的说道:“全天下的天文户,阴阳户,都归咱们钦天监管,要不然,你以为咱们钦天监历来的上下人等,从什么地方来的!” 这有什么好骄傲的,不就是单独的一个系统吗,外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 陈三秋心里撇撇嘴,但是,脸上却是一片好奇之色——他还真好奇,进了钦天监这么久,没人给他说过这些东西。 “洪武十七年,朝廷置府州县医学、阴阳学。府置医学正科一人,阴阳正术一人,秩从九品;州置医学典科一人,阴阳典术一人;县置医学训科一人,阴阳训术一人。皆杂职!” 宋伊人继续骄傲:“那个时候,府县衙门里当差役的,必定有我们钦天监的阴阳户或者天文户,当地的训正,领着阴阳生推测阴阳,以授民事,及掌铜壶刻漏,以定昏晓。有缺,则推举本学生通阴阳者为之!” “听清楚了,有缺,则推举本学生通阴阳者为之!”她昂着小下巴:“那等不得缺的人,能做什么,他们也要吃饭,也要养家糊口,所以,民间就多了和这些推测阴阳的江湖骗子了,论本事,他们或许知晓一些皮毛,但是,论真本事,那岂能和真正的阴阳先生比!” 陈三秋若有所思:“所以,你也是阴阳户了?” “我是天文户!”宋伊人摇摇头:“就算是钦天监里,阴阳户和天文户做的事情也是不同的,不过,你不用了解这些,随便来一个阴阳生都比你知道得多,你好好的做你的巡查,护卫好钦天监就行了!” “所以说,若是我做的好,也是有可能在钦天监里做官的,我也是阴阳户嘛!” 陈三秋眨眨眼,小丫头说了这么多,他得出一个结论,既然是一个系统的,这提拔也是本系统的,那是不是意味着,他这个阴阳户,也有上升的空间? “你懂什么,要考试的!”小丫头上下打量了他:“你这种半路出家的,就算本小姐肯教你,本小姐觉得,最多也就能教出一个江湖骗子出来!” 那就是可以了! 陈三秋心里微微一喜,他现在不过是一个吏员,若是在朝廷的官员体系里,这吏员和官员可有着天堑般的距离,不过,在钦天监里,这距离或许并不是太远。 几乎是一瞬间,他都替自己将前程给规划好了。 在钦天监里立点功劳,最好是能够让宋远以及监正大人很欣赏的那种功劳,到时候,这两位大人,稍微提拔一下,给自己弄个最小最小的官职都行。 然后再下放到外地的阴阳学堂,当个训政,又清闲又尊贵,这简直是安逸得不要不要的了。 而且,以后也不用再在和刀剑这些玩意打交道了,在京城里,虽然自己有点小身手,舞刀弄枪的也挺在行,但是没准哪一天就栽在这上面了。 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可一般都没什么好下场。 至于别的雄心壮志,以前他没有,进了钦天监之后,他就更没有了,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上一个世界很精彩,他还没有好好的领会就来到了大明朝,若是在这里,他还不能好好的享受自己的人生,那他不是白来了吗? 帝王将相,王侯霸业,也得用命去拼的,这不是游戏,挂了,可就真的挂了。 好好的做一个俗人,有点钱有点闲还有点身份,这不好吗? 见到他突然愣住了,宋伊人叹了口气:“你也别太受打击了,这种事情看天赋的,不过,你真要想学点东西的话,我还是愿意教你的,至少,你真要出去当一个江湖骗子的时候,不能露怯啊!” “多谢你了!”陈三秋抬起头,脸上露出真挚的笑容:“那我以后可要麻烦你了!” “小事!”宋伊人摆摆手,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远处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孩们,脸上一片羡慕之色。 “好烦啊!”她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那些女孩,突然有些烦躁起来。 “怎么了?” “监里不让监里的人和她们接触,可她们都打扮的好漂亮啊!”宋伊人有些沮丧的说道:“和她们比起来,我简直就是一个乡下的村姑!” “那不同!”陈三秋歪头看着她:“她们就是再漂亮,见到你之后,一样要弯下腰来,叫你一声大人……对了,你是有官职的,我好像听你说过!” “对啊,正九品呢!”宋伊人不在意的点点头:“可是有什么用,也就每月多几钱银子的零花钱而已,连好一点的胭脂水粉都买不到!” 第四十三章 不能让人截胡了 冯长信一进钦天监的大门,顿时就有些懵了。 他甚至再度从大门走了出去,看了看大门上的匾额,确定自己没走错地方,然后才又走了进来。 眼前的一切,总让他感觉有点不大真实,但是,陈三秋却是真真切切的在他的面前,这可是确凿无疑的。 “这是什么情况,这么多……美女?” “和你没多大关系,眼睛别乱瞟啊!”陈三秋看了对方身上崭新的百户服色:“上任了,百户大人?” “好说,好说!”冯长信脸上堆起了笑容,又看看陈三秋身边的宋伊人:“这位小姐是……?” “这是我上司,钦天监五官司历,小宋大人……”陈三秋将刚刚从宋伊人嘴里听到的官职,一本正经的说了出来。 宋伊人没好气的瞪着他:“宋大人就是宋大人,为什么要加个小字,你是觉得我官职小,看不起我吗?” “不不不,这不要和你爹区分开来吗,要不以后你和你爹都在场的时候,我一声宋大人,你们还不知道我叫谁呢?”陈三秋嘿嘿一笑:“这样好分辨一些!” “哼!”宋伊人轻轻哼了一声,看着冯长信:“这位百户大人,是你锦衣卫的朋友?” “是好朋友!”陈三秋郑重的点点头,对着宋伊人使了个眼色:“你刚刚让我办的事情,我和冯百户说完事情之后,马上就去办,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 “别让我爹知道啊!”宋伊人叮嘱了一句,这才施施然离开。 冯长信一直脸上挂着笑容看着他们两个说话,知道对方离开,他才揉揉脸庞:“你这上司,又是怎么回事,还这么一个小姑娘,就正九品了?” “这个,说来话长……”陈三秋摆摆手:“给你说了你也不懂,这些都是我钦天监的秘闻,你就不要乱打听了!” “送来的东西,都用上了!”冯长信坐了下来,看着不远处陈三秋的手下手中的武器:“还好用,找我来什么事情?” “我怕你升官了,忘记你这官是怎么来的了!”陈三秋说道:“于大人如今已经是正儿八经的兵部尚书了,手里可以用的人成千上万,他要咱们做的事情可就这么一件,别等到他想起来问这事情的事情,咱们没东西拿出来,那后果,你应该知道的……” “不是说你钓着对方的吗?”冯长信瞪大眼睛:“脱钩了?” “脱钩了倒是不怕,眼下正是他们兴风作浪的时候,他们不可能放弃这个机会的!”陈三秋摇摇头:“只要他们露出一点蛛丝马迹,咱们紧紧咬住就是了,不过,这事情有了点小小的变数!” 他想了想:“咱们有耐心等着对方冒头,然后将对方一网打尽,但是,有人怕是等不了?” “说!”冯长信脸色也严肃了起来,事关他的前程富贵,他比什么时候都认真。 “定远伯夫人,呃,应该是定远伯夫人,她现在也在到处搜寻李旦一伙的踪迹,而她可不想什么放长线钓大鱼的事情,只要对方一冒头,估计定远伯的家将们就杀过去了!” “怎么又扯到定远伯了?”冯长信忍不住叫了起来:“这几天你都干了些什么啊?” “你以为我愿意啊!”陈三秋也有些无奈:“那李旦不阴不阳给了我一个任务,为了让他多信任我一点,这任务我好歹得应付一下,我怎么知道,他和定远伯夫人之间还有过节呢?” 他说道:“按照我的推测,定远伯应该在土木堡殉国了,这李旦应该是拿着这个消息,要挟定远伯夫人做点什么,估计他觉得收买这个事情,可能在定远伯夫人面前行不通,但是他没想到的是,定远伯夫人可比某些家伙有骨气的多,猜到对方的身份之后,立刻就要除之而后快,这个女人,行事果决不输男人!” “那怎么办?”冯长信傻眼了:“她要是把人杀了,咱们可就什么都白忙乎了?” “所以,要么咱们就先下手,大鱼没钓到,小鱼不能让人给抢了!”陈三秋说道:“要么,咱们就得劝劝定远伯夫人,让她稍安勿躁!” 他有些头疼:“鉴于我出现在她的面前的时机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不对,我觉得我去和她说这话,她大概率是不信的,没准以为我会真的被那李旦收买了!” “我去找她说?”冯长信明白了陈三秋的意思。 陈三秋和很真诚的看着他:“锦衣卫百户总比一个钦天监的杂役说话管用一点,你说呢?” “门儿也没有啊!”冯长信连连摇头:“死了男人的女人,那是不可理喻的,我这么送上门去,万一有点意外,找谁说理去,他能当你是被收买的奸细,难道就不能当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锦衣卫是收买的奸细,她那样的大人物,我区区一个锦衣卫百户,现在这局势杀了我也没人找她麻烦啊!” 他连连摇头:“一起去,反正这事情上,你我是一个麻绳上的蚂蚱,有好处一起得,有事情得一起扛!” “你这胆量,你这辈子也就一个锦衣卫百户了!”陈三秋指指他:“走走走,一起去……” 两人朝着大门外走了去,陈三秋叫了几个人,回头一看,远处宋伊人正眼巴巴的看着他,那架势,好像他要出去,她立刻就会跟上来一样。 “快走,我这上司找到机会就想出去的,我可不敢得罪她……” “真是你上司啊,一个小姑娘而已……”冯长信嘀咕着:“都还没长开,那边的那些才有点看头,你这么怂,在钦天监我看也没什么前途,不如来锦衣卫跟我干!” “行,你能把我弄出去,我就跟你干!”陈三秋一边和他斗着嘴一边往外走去:“不是看不起你,你区区一个锦衣卫的百户,连我现在的户籍在哪里你都找不到,哥们我现在可是钦天监的阴阳户,阴阳户你懂不,以后你要买宅子,想请哥们我过去给你看风水,都得看哥们我心情好不好!” “滚……你这是打算又回到街面上当江湖骗子去吗?” 第四十四章 灵云寺 京城西南,有寺,名灵云寺。 陈三秋知道这个地方,但是,他还真去过那里,反正在他的印象当中,凡是叫做什么什么寺的地方,那基本上都是没什么油水的地方。 没有什么油水的地方,他这样的人去那里干什么,做功德吗? 如果是庙,倒是好一点,至少供奉着神像,有供奉就就有香火,有香火就有油水。 寺和庙最大的区别,也就在这里了,寺是以出家人修行为主的地方,而庙,则是供奉神像的地方。 灵云寺里有神像,但是,也仅仅只是有神像而已,这里的香火算不得鼎盛,但是寺内的人却不少。 除了修行的僧人,据说还有一些宫里老了的宦官之类的也会借住在此,作为他们的养老之地,反正不管怎么看,陈三秋都觉得这里阴恻恻的。 “来这里上香,还是这个时候?” 冯长信站在他身边,和陈三秋一样看着这灵云寺的大门:“这鬼都没看见一个啊!” 两人去了青衣楼,青衣楼里人去楼空,然后两人直接朝着定远伯府而去,而得到的回复是:“夫人去灵云寺为老爷祈福去了,客人改天再来!” “来都来了,进去问问,说不定还能遇见人呢!”陈三秋迈步朝着里面走去,冯长信和其他人急忙跟上。 灵云寺大殿和偏殿都走了一遍,除了一些做功课的僧人,一个香客都见不到。 冯长信倒是找了几个僧人问了问,这些僧人要死不活的看了他们,却是似乎连话都懒得和他们说,更不要说回答他们的问题了。 “走,看来是人家的托词!”冯长信有些悻悻:“不见就不见,害咱们大老远跑这么一趟,有意思吗?” “后院看看去!”陈三秋走向后院:“求见的时候,我已经报上我的名字了,若定远伯夫人真的在府里,不可能不见我!” 陈三秋想象当中的寺庙后院,应该就是僧人们住的房舍,一些树木之内的,但是走了进去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的想象力还是太贫瘠了。 灵云寺的后院似乎才是这个寺院的主要部分,前面的大殿之类的,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走进后院之后,他愕然发现,这里面房舍层层叠叠,不知道有多大,而房舍之间的空地也的确有树木林荫,但是,这些空地上,更多的绿色看起来却是菜园子。 嗯,就是菜园子。 有人在菜园子里侍弄着,看到他们走过来,也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又低下头,继续忙着自己的事情了。 “连个招呼的人都没有,这地方我怎么感觉有些诡异了!” 冯长信感觉自己的脖子上汗毛都快竖起来了,寺院自然是要清静的好,但是清静的过分了,那就有些离谱了,这些层层叠叠的房舍看起来住个几百人都没问题,但是,在这后院之中,除了鸟叫声,和偶尔从前面传来的人声,几乎再也听不到声响。 “小心点!”陈三秋也提高了警惕“:“这么大的地方藏点人,实在太容易了!” 他朝着那个在菜地里侍弄蔬菜的人走了过去:“大爷,劳驾打听下,这寺院连个知客僧都没有的吗?” “哈!”那人抬起头来,“能跑的都跑了,哪里还有什么知客僧,这里都是没地方去的人!” 对方抬起头的一瞬间,陈三秋立刻就确定了对方的身份,虽然看不出对方多大年纪,但是,脸上皱巴巴的却是一根胡须都看不到的老人,在这个地方,也只有一种人了。 “那香客来上香祈福怎么办?”陈三秋笑了笑:“这里这么大,总会有管事的人!” 老头拍拍手,看了看陈三秋,又看了看不远处穿着锦衣卫军服的冯长信等人:“这位大人是来公干的?” “不是!”陈三秋摇摇头,老人似乎误会了什么,不过他并不打算纠正对方:“就是朋友的家眷来这里上香祈福,我来接她回去!” “没人会来这里上香祈福的!”老人站起身来:“这里是灵云寺啊,谁会来这里上香祈福,就连游方僧人们都不愿意来这里挂单,你们找错地方了,不是这里!” “那我们到这里随便走走看看,应该没问题!”陈三秋抬头,看着层层叠叠的房舍,若有所思。 “最好还是不要了!”老人摇摇头,脸上好像是有笑容,但是仔细看起来,对方似乎一直都是这个表情:“若不是公干,就不要在这里打搅大家了,说实话,这里的人都不大喜欢看到外人……” 说这个话的时候,他看了看冯长信。 “您再想一想,真的没有女香客到后院来吗?”陈三秋沉声说道:“我那位朋友随圣驾出征,至今杳无音讯……所以,他的家眷才会想到来为他祈福!” 老人沉默了一下:“真没有!” “那多谢您了,我们再去别处问问,或许是记错了地方!”陈三秋朝着对方拱拱手,转身就走。 冯长信一愣,急急的跟了上去:“就这么走了,几句话就被人打发走了,你这也太好说话了!” “你派人去定远伯府,再确定一下定远伯夫人的去向,用锦衣卫的名义!不用私人拜访的名义!” 陈三秋走出内院,回头看了一眼:“我这边去钦天监叫人!” “你发现什么了!”冯长信顿时紧张了起来:“我就说这里诡异的很,果然有蹊跷!” “现在不好说!”陈三秋缓缓的摇了摇头:“希望是我想多了,等定远伯府那边的消息回来再说,咱们去外面等!” 半个多时辰之后,冯长信派出去的人从定远伯府回来了,这一次,他带回来了确凿的消息:“一大早定远伯夫人的确是来这人来了这灵云寺,这是定远伯夫人亲自给管家说的,而定远伯夫人身边的护卫足够,管家也没多想什么!” “人肯定是在这里!”陈三秋看着眼前的灵云寺:“若是我是李旦,选择这么一个地方落脚,那可比细柳胡同,比吉祥赌坊更加隐秘安全一些!” 他看着冯长信:“若是我是定远伯夫人,知道李旦藏在这里的话,我也会带着人立刻赶来!” 第四十五章 看他该死不该死了 菜地里的老人,目送着这些外人全部都离开之后,站起身来,朝着身后的屋子走去。 “去后面说一声,只怕来人不大好打发,有锦衣卫的人!” 老人在门口的躺椅上坐下,仿佛是对着空气在说话,在他身后,突然传来“咯咯”一声轻笑。 “锦衣卫的人,不是更好打发了吗,我觉得和你说话的那个年轻人才不好打发呢?”一个穿着粗布衣裳脸色蜡黄的女孩,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给老人身边的桌上续上一杯茶水:“锦衣卫的人会买你的面子,但是,那个年轻人可是只认得钱!” “我哪里还有什么面子!”老人轻轻的端起茶碗:“不过是在这里等死而已,有人记得我这个老东西,我就很感激了,若是还觉得我这个老东西有点用处的话,那我就算是死,也觉得值得了!” “那就现在可别死!”女孩笑了起来:“你还有点用处呢!” 说完,她扭着腰肢,娉娉婷婷的朝着后面的屋舍走去,躺椅上的老人看着她的背影,眼神中闪过一丝鄙夷之色。 若是陈三秋在这里的话,一定会听出这个女孩的声音来,哪怕这女孩的容貌和他在细柳胡同看到的那个被看姑娘截然不同,但是,说话的声音和语气却是一样的。 越过几排房舍,女孩走进了一间屋子。 “陈三秋和那个锦衣卫找过来了……”她蜡黄的脸上有些狰狞:“那么多人都杀了,留下这个女人干什么,你什么时候这么心慈手软过!” “她有用处!”屋子里的人抬起头来,赫然就是李旦:“你不懂!” “她可是恨不得将你生吃了!”女人嘴角一片讥诮之色:“难不成,我这么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在你身边,你却看不上,但是却这个老女人动心了,就她那点姿色,给我当丫鬟,我都觉得丢人!” “招被看,你的话越来越多了!”李旦有些恼怒的看了看眼前的女人:“别以为你有靠山就可以说话不经过脑子,若是这次咱们办砸了事情,让指挥大人一点拿得出手的东西都没有,你就知道回去之后是什么下场了!” 他微微的哼了哼:“这个女人,或者比死了有价值的多,到时候,大军进了城,她能为我们搜刮出京城的各色美女,有这个功劳,至少我们不会让指挥大人觉得咱们什么事情都没做!” “那外面的那几条狗这么办?” 招被看哼了哼,不再和李旦纠缠这个问题:“那个陈三秋是个刺头,你叫他办了这陈洛洛,结果你也看到了,人没办,还找上这里来了!” 见到李旦还犹豫,招被看摇摇头:“杀了,咱们不缺这几个亡命之徒,这样贪心的家伙,迟早会成后患!” “或许,他只是追踪陈洛洛的踪迹!”李旦想了想,好像下不定决心:“若是他再来的话,放他们进来,你说的有道理,这个人不太好用,陈洛洛将那么多女人送进了钦天监,他没收陈洛洛的好处那是不可能的!” “你不是挺乐见其成的吗?”招被看似笑非笑的看着李旦:“还说,人都在钦天监,到时候找起来更方便了,杀了他,你不怕钦天监哪里又有变故!” “所以,这得看他到底该死不该死了!”李旦说道:“若他不再来,那就再放一放他的事情,若是他咬着不放,那就怪不得我们了,灵云寺这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 灵云寺外,老狗带着十余人已经赶到了,一水的棉甲长刀,看起来倒是好像一队巡逻的军兵。 眼下在城里,这样零散的官兵,根本就已经是常态了,这一路来,甚至查问他们的都没几人。 “我那边,应该叫不来多少人!”冯长信看到陈三秋兵强马壮,有些讪讪的说道:“东城那边我刚刚上任,人都还没认全呢,也就我身边的小钱,小赵可以用,不过你放心,真要有事情,咱们绝对不会拖后腿!” “不用你们进去了!”陈三秋说道:“留在外面,随机应变,若是我们都死在里头,也有个报信的!” “呸!”冯长信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别说这种晦气话,真要遇见他们的话,派人出来报信,我去锦衣卫摇人!” “我知道分寸的!”陈三秋点点头,对着老狗和自己的人说道:“进去之后,小心行事,对方可能有弩箭,若是真动手的话,除了那个领头的和咱们要找的人,其他的人不用顾忌!” “明白!”老狗数人齐齐应道。 “咱们这次可不是街头斗殴,是在为朝廷办事!”陈三秋看着众人:“咱们身后可就是朝廷,是官府,所以,若打不过别傻乎乎的和对方拼命!” 众人纷纷笑了起来,有些紧张的气氛被陈三秋几句话一扫而空。 “进去,每一间屋子都要仔细的搜……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陈三秋朝着指了指,一群人朝着面前灵云寺涌了进去,等到所有的人都进去之后,灵云寺的大门被轰隆隆的关了起来。 “我怎么感觉陈大哥好像比咱们还有章法呢?”钱无病和身边的赵虎臣嘀咕了一句:“这要到咱们锦衣卫来,一定是抄家的一把好手!” “你废话真多!”冯长信回头瞪了他一眼:“这家伙是想要一网打尽啊,咱们就在外面干看着好像也不是那么一回事情啊!” “那咱们能干啥!”钱无病看着眼前的灵云寺:“这么大的地方,将咱们百户的人全部拉出来都看不住,咱们也就是个报信的呗!” “你知道个屁!”冯长信鄙夷的说道:“就是不知道,那个家伙到底在不在里面,若是真在里面的话,咱们现在找千户大人要人也应该要得到的,这送到手里的功劳,千户大人肯定会要,但是,若是人不在里面,咱们去要人的话,万一是虚惊一场,那咱们可就没面子了!” “头儿,这可是咱们的功劳啊,你再想想,再想想……” 第四十六章 一步杀一人 棉甲,以棉花七斤,用布盛于夹袄内,粗线缝紧,入水浸透,取出铺地,用脚踏实,以不膨胀为度。晒干后在棉布之内衬以铁片,缝制成甲衣,能有效防御弓矢。 京军所用棉甲,都是兵部督造,用料货真价实,和地方卫所所用的棉甲虽然都叫一个名字,但是防护能力上那是天壤之别。 以大多数大明将领的德行,除了自己的家丁,普通士卒即使的混到一身棉甲,能有薄薄的两层棉花就已经是非常不错,至于其他的,还是升官了之后再说! 陈三秋没有身先士卒,因为他没有穿着这棉甲。 所以,他远远的落在后面,看着自己的手下们一个个的屋子搜寻过去,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搜寻一群人和在这些屋子里搜刮财物本质上没多大的区别,搜人甚至还要简单一些。 此刻的他们,简直是横冲直撞,所到之处,都是一片兵荒马乱。 直到真的有人跳了出来。 这是在两排房舍的中间,数支弩箭从两排房屋当中射了出来,钉在这些人的身上,而在稍稍的错愕之后,身上挂着弩箭的秋字堂众人,几乎嗷的一声,朝着射出弩箭的屋子扑了过去。 老狗和几个身上没穿甲的,护着陈三秋,戒备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听着屋子里传来的刀剑撞击声,低呼声和惨叫声,他狠狠的咽了一口口水。 他有些后怕,若是没有穿着棉甲刚刚走在前面,只怕刚刚一波弩箭就得到下好几个,在他身边的两个弩手,则是端着已经上好弩箭的弩弓,瞄着前方,随时准备应付出现的敌人。 一分钟,或许是两分钟,反正很短的时间之后,两排房舍之后,穿着棉甲的人走了出来,手中的长刀短刀还在滴着血。 他们朝着后面比划了一个手势,然后继续朝着前面搜去。 “左边三个,右边四个!” 老狗低低的说道:“都解决了!” 话音未落,只见看看走出两排房舍的手下们,一个个慢慢的退了回来,在他们前方,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影。 陈三秋回头一看,在他们身后,也有十多个身影逼了过来——伏击只是前奏,他们被包围了。 前面的人缓缓的退回来将陈三秋等人拥簇,此刻,除了两侧的弩手被解决,在这两排房舍的中间这小小的巷子里,他们身前身后,皆是数倍于他们的敌人。 只是稍稍犹豫了陈三秋握着手中的刀柄,举起刀来:“杀出去……” …… “千户大人!” 灵云寺外,急急赶来的李子雄看着眼前的冯长信:“情况怎么样,贼人走脱了没有?” “一直没有动静,或者贼人并不在里面!”冯长信讪讪的说道:“属下只是以策万全,禀报千户大人一声,没想到千户大人亲自带着人过来了!” “正好没事,就过来看看!” 李子雄露出一个和蔼的笑脸:“能禀报我,说明你心中还有我这个千户,比起有些吃里扒外的王八蛋强多了,无妨,就算没事,就当是来看望这里的公公没了!” 他身后的锦衣卫们,已经不用他吩咐,娴熟的展开了,包抄,堵门,驱散闲杂人,知会附近的官府衙门等,这些事情对锦衣卫来说,就如同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说说情况!” 灵云寺门前这间小小的店铺,成了李子雄暂时的指挥所,他当仁不让的坐了下来。 “陈三秋带着钦天监的十几个人进去了,先前我们进去一趟,里面很大,要全部搜一遍,怕是要花点时间!”冯长信说道:“为防止真有贼人,钦天监的人都着甲带刀,应该没事!” “进去多久了!” “不到半个时辰!”冯长信说道:“一直没消息传出来……” “苏长青,刘申敏!”李子雄微微一皱眉:“你们带着你的人进去,除钦天监的人等,其余手持兵器着,均当贼人处置!” “是,大人!” 两个总旗,各自带着自己的手下,朝着紧闭的灵云寺大门冲了过去,几声巨响之后,灵云寺的大门被撞开,这些如狼似虎的锦衣卫一拥而进。 冯长信的眉毛微微的跳动了一下,李子雄带来这些人,可都是他的嫡,个个披甲执锐,这进去的几十人,怕是整个东城千户所的精锐了,看来,这千户大人可真是拿自己禀报的这事情当事情办了。 李子雄却是没看着他,继续在下着命令:“若是有人从里面出来,不是自己人一律擒拿,有反抗者,就地格杀!” “派人通知南城的千户所,我东城缉拿脱逃的贼人,让南城的同僚不必诧异,拿到人了我们就走!” 一道道命令下去,很快就得到了执行,所有人都有着自己的的事情在做,倒是一开始就在这里冯长信等人顿时变得无所事事了。 “大人……”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从灵云寺里,刚刚进去的两个锦衣卫总旗中的一个,匆匆的跑了出来:“您得亲自过来看看!” “发现贼人了?”李子雄站了起来,招呼了一声冯长信:“贼人有多少,钦天监的人找到了吗?” “发现贼人了,不过,没发现活的,兄弟们正在里面四处搜寻……”那总旗不大自然的瞟了李子雄一眼:“那位钦天监的巡查,请大人过去!” 李子雄匆匆的朝着寺院走去,很快,他就看到了正在包扎伤口的陈三秋。 一道伤口从肩头一直拉到快到腋下了,可以想想,若是这一刀再深一点,陈三秋的这条胳膊估计就和他的身子没关系了。 陈三秋正在龇牙咧嘴,血还在不断的从伤口处渗出来,冯长信吓的掏出随身的金创药急急忙忙的递过去。 “没大碍,刚刚处理过了!”陈三秋摆摆手:“锦衣卫的金创药还是很好用的!” 李子雄正在打量着四周,根本就没有关注冯长信和陈三秋的举动,眼前的景象,哪怕是见惯了血腥的他,都让微微感到有些震撼。 小小的这个巷子,不到三十步的距离,前前后后倒伏不了不下三十具尸体,几乎是一步一尸首,而两边的屋子也有打斗的痕迹和血迹,这屋子里一定也有尸首。 再看看陈三秋和陈三秋身边这些穿着棉甲的钦天监人等,看着他们身上的棉甲和手中的仿春刀,李子雄脸上突然露出了笑容。 “贼人头目在这里!”陈三秋不等他开口,先说话了:“掘地三尺,也要将他们找出来,还有,这里的任何一个宫里出来的公公,都可能是他们的同党,这些人全部都要带走……” 第四十七章 官场生存之道 第一:永远不要高估自己,低估别人。无论是武力和智谋,在这个时代比你高的人多的事情。 第二:好的装备是武力的基本保障,而武力是生存的基本保障。 第三:什么时候都要有靠山,无论是个人还是官府,只有在有着足够的支持下,自己才能有着施展自己本事的空间。 灵云寺的后院,看着锦衣卫们有条不紊的开始了搜捕,陈三秋松了一口气,并在自己心中的那本《大明朝穿越指南》上,重重的写下了这三条。 他刚刚差一点死在这里,就差这么一点点。 原因很简单,他犯了第一条的错误,或许,在李旦的心中,他陈三秋并没那么重要,他在对方面前表现的桀骜不驯和手段通天,最后的结果是引来的对方的杀心。 或许还有其他的原因,让李旦决心在这里除掉自己,不过,这可以等到抓到对方之后慢慢的问。 而得益于第二点,他活了下来,若不是自己带来的这些人都是身上穿着棉甲,捱上对方那么几刀没事,而对方一刀就倒,那么,现在倒在地下的这些尸首就是他们了。 而第三点,直接的结果就是他现在可以舒舒服服的坐在这里,但是,李旦却只能在锦衣卫的搜捕下到处寻找活路。 “放心,走不到的,我带了两百多人,前后都堵住了!”李子雄笑了起来:“只要人在这里,今天他就是插翅也难逃!” “有劳李千户了!”陈三秋咧咧嘴:“于大人吩咐下来的这点事情,终于有眉目了!” “值此危难之际,都是为朝廷效力,你我客气什么?”李子雄哈哈一笑:“不过,陈兄弟,我可要说你了,咱们替朝廷效力,固然要尽心尽力,但是事事身先士卒可不行,你这都挂彩了……” “已经够小心了,贼人太多,还得多谢李大人赠送的这几副甲兵,要不然,今天真就交代在这里了!” “不行,回头得给你整一套好点的,这些棉甲下面的人穿着还行,你穿着就不合适了,这是我的疏忽!”李子雄摇摇头:“你若是被贼人害死了,我找谁替我在于大人那里美言呢?” 哈哈哈哈,两人相视笑了起来。 只是这笑的时候扯动了伤口,又让陈三秋一阵的龇牙咧嘴。 搜捕的事情在进行着,静谧的灵云寺后院,现在到处都是人声,李子雄收敛起笑容:“若是贼人头目抓到了还好,若是走脱了,今日这事情,怕是不大好办!” “因为这灵云寺里的这些公公吗?”陈三秋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微微的摇摇头:“几个瓦剌来的奸细,可以收买到崇文门的监督公公,这个事情我一直都很疑惑,直到我来到这里……” 他指指外面:“若是这里有人在其中牵针引线的话,一切都说的通了!” “那就更不好办了!”李子雄的脸色更是慎重了:“这些宫里的公公在灵云寺里养老,已经是多年的规矩,若是我将他们全部都带回锦衣卫,只怕人刚到,宫里的旨意也就到了,咱们不是和这些人过不去,是和宫里所有当红和不当红的公公过不去啊!” 他摇摇头:“就算是宫里当差的,也没人希望自己老了之后被人欺压,咱们是清查奸细叛贼,但是在他们的眼里,可就未必是这么一回事情了!” “那直接禀报于大人,于大人应该不会担心宫里来的压力!”陈三秋坦然说道。 “兄弟,事情不是这么做的!”李子雄看了一眼,屋子里就他和陈三秋两人,就连冯长信等人也都出去在外面参与搜捕去了。 他压低了声音:“咱们这些当差的是为上官解决麻烦的,而不是为上官制造麻烦将麻烦往上官面前送的,你禀报了于大人,你倒是不用头疼了,但是,该头疼的就是于大人了!” 他意味深长的看着陈三秋:“若是这样的话,你这冒着性命危险得到的功劳,又有什么意义呢,招惹上官不喜,那是大忌啊!” “那千户大人的意思?”陈三秋想了想,很是诚恳的问道。 不管李子雄是什么目标,但是这明显是在点拨他,这样的官场生存之道,谁琢磨出来也不会到处嚷嚷啊。 “先搜捕,不管人抓不抓得到,这宫里的养老的公公们,咱们是一个都不能带走的!”李子雄说道:“抓到了,有贼人指认,那是最好的了,抓不到或者贼人头目死了,咱们就在这里一个一个的甄别,什么时候将贼人的同党找出来,什么时候走人!” 他指指外面:“现在灵云寺被我的人围的水泄不通,外面的人不管兵马司还是锦衣卫其他的衙门有我应付,消息一时半会泄露不出去,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的找!” “千户大人这是稳妥的做法!”陈三秋表示赞同:“不过,就一个问题,那位定远伯的夫人,只怕也在此处,只是生死不知,其他的衙门你能封锁消息,但是定远伯府那边,你怎么封锁消息,这堂堂定远伯夫上个香,上到人失踪了,这明天一大早,顺天府的人就得过来!” “所以啊,她最好是活着!”李子雄微微叹了口气:“她要活着的话,咱们可就少了很多麻烦了!” 两人说话的同时,在距离他们不到百步的一间屋子的下面,一个逼仄的地下密室里,他们口中能让他们少了很多麻烦的人,正眼带笑意的看着她身边的两人。 她的嘴被布条紧紧的勒住,就连漂亮的脸蛋有都些微微变形了,但就是在略带变形的脸上,仍然能看出她的笑意。 在她的身边,那一男一女两个瓦剌奸细,正屏声静息的侧耳听着头顶上的动静,直到头顶上的那些脚步上远去,这一男一女才微微松弛了下来。 不过,她知道,这样的情形,很快会再重复一次。 头顶上还会响起脚步声,而这一男一女两个奸细,仿佛惊弓之鸟一样,也还会将刚刚的动作重复一次。 外面不知道来了多少官兵,嗯,或许不是官兵,但是不管是什么人,这些人都在找她身边的这两个人,这两个奸细,已经无路可逃了…… 第四十八章 官兵何苦为难官兵 在京城里,锦衣卫的调动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是,超过两百人的锦衣卫的调动,还是引起了各方的关注。 尤其是眼下这个时机,新皇登基,大敌逼近,突然有数百锦衣卫在未经禀报的情况下跨越本辖区的出动,而且还个个全副武装,这已经就让很多人紧张了起来。 但是,没人会想到,最先将这个事情禀报到于谦这里的,不是兵马司,不是顺天府,更不是各京卫指挥,而是锦衣卫的代指挥使。 没错,锦衣卫指挥使马顺日前在金殿被众文官当场打死之后,指挥同知郑权极不情愿的做了这个代指挥使,锦衣卫这个节骨眼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一点都不想背这个黑锅,直接将事情就禀报上去了。 而于谦的第一反应,是直接命一队京卫兵马赶出事发地,将所有锦衣卫当场缴械。 不管是什么事情,这么大的阵仗先拿下再说,避免引起京城百姓官员恐慌这才是于谦关心的,而且,在于谦的心里,根本不认为锦衣卫会有什么正经事情要做。 灵云寺外,出现了大批京卫兵马,如同锦衣卫先前围着灵云寺一样,将这里围的水泄不通。 李子雄出去应付这些京卫的兵马,一直没有回来,而看着正在有序撤走的锦衣卫,陈三秋着急了起来。 “人不能撤,现在撤走,那就功亏一篑了!” 冯长信苦着脸看着陈三秋:“这是千户大人的命令,上命难违了,陈老弟,真是对不住了!” 他磨磨蹭蹭的呆在最后撤走的锦衣卫中:“你不是锦衣卫,外面的人管不到你,你和你的人还有时间……” “我随你一起出去!”陈三秋果断的摇摇头:“锦衣卫的人先别撤,一切等我们回来再说……” 不顾身上的伤,陈三秋走出后院,在大殿前面,他看到从后院走出来的锦衣卫们,都一个个放下手中的武器,老老实实的站在大殿门口的空地上,在他们四周,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官兵如临大敌的看着他们。 “放下兵器走过来……” 一个军官指着他们几个:“听候发落!” “我不是锦衣卫的人!”陈三秋看着眼前的军官,“我是钦天监陈三秋,你们是哪一卫的,带队的是哪位将军?” 他已经看见在大殿门口正襟危坐的一个武将,以及在这个武将身边垂头丧气的李子雄了,听到他的声音,李子雄抬起头来,给他投来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钦天监的人在这里凑什么热闹?”那军官嘀咕了一声,还是去禀报了。 很快,陈三秋被带到这个带队的武将面前,他瞟了一眼对方的服色——他看不出来对方的品衔。 “这就是我给宁指挥说的钦天监的陈三秋,我等就是应他求援,来此缉拿凶犯的!” 李子雄小声的对身边的这个武将说道:“如今贼人大都伏诛,不过其头目依然在逃……” “一丘之貉,谁知道你们在搞什么鬼!”那位宁指挥不屑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眼前的陈三秋:“放下兵器,跟我走,不管你们做什么,自然有人会查问清楚!不然后果自负!” “这位指挥大人!”陈三秋冷冷的看了对方一眼:“你是在说我钦天监在装神弄鬼吗?” “下了他的刀,带走!”那指挥哼了一声,连话似乎都懒得和陈三秋说了,他身边的军官一挥手,几个军兵就走了过来。 “咱们钦天监是奉宫里的旨意办事的!”陈三秋任由军兵拿走自己的刀,不紧不慢的说道:“办砸了事情,宫里怪罪下来,派指挥大人来的人担当得住,不知道指挥大人担当得住吗?” “放屁,旨意呢?”宁指挥脸上更不屑了:“你放心,拿你们几个小杂鱼,我上面的人担当得住,我也担当得住!” “那你就等着问罪!”陈三秋不再说话了,一副任由对方发落的样子。 “宁指挥……”他倒是不急了,但是,在宁指挥身边的李子雄可急了,他一直等着陈三秋搬出于谦来呢,可陈三秋来了一句宫里的旨意,就是不提于谦的名字。 “陈三秋去钦天监之前,是于谦于大人的心腹爱将,若是宫里有旨意的话,这事情倒是有可能的啊!” 锦衣卫陆陆续续被军兵们驱赶出后院来,大殿门口已经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上百人,这个时候,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他们三人身上。 “将所有人都看起来!”宁指挥回头看了李子雄一眼:“全部都关押到大殿里,钦天监的人关到偏殿去!” 说完,他招了一个军官,对着那个军官低低吩咐了几句,那军官点点头,带了几个人,立刻飞奔而去。 陈三秋知道他这是派人去求证自己的身份了,老老实实的听着安排,带着自己的人进了偏殿。 官兵派人去求证自己的身份他是一点都不担心,若是禀报到于谦那里,于谦就是再忙,大概也会想起他自己曾经下的这一着闲棋,若是禀报不到于谦那里,他说是奉着宫内的旨意办事,倒也不算是假话。 宋伊人不是说宫里在问询钦天监,有什么办法可以鼓舞一下士气的吗? 自己身为钦天监的巡查,带人出来找点祥瑞什么的,这不过分! 反正不管如何,只要这灵云寺的官兵不撤,锦衣卫不被带走,事情就不算彻底的砸锅了,自己不管能不能唬住这个宁指挥,至少,自己这番话能让对方办事慎重一些,而不是一点情面都不讲,立刻将所有人都带走。 当然,若是真遇见这样的一个莽撞货色,他陈三秋也没辙,那就只能是佩服一下那李旦是真的命不该绝了。 “秋哥,怎么办,好像连锦衣卫的人都扛不住啊!” 他倒是镇定如常,但是他身边的老狗却是有些忐忑了:“咱们现在不是为朝廷办事啊,怎么他们反而还要来拿咱们了?” “别怂!” 陈三秋微微笑了笑,看了老狗一眼,又看看被解除了武装的自己的手下:“咱们上面有人呢,他们是奉命行事,咱们也是奉命行事,不会有事情的!” 第四十九章 协助钦天监办案 陈三秋没有等待多长的时间。 当于小飞从偏殿的大门走进来的时候,他知道事情有转机了。 “于大人派我来看看!”于小飞根本不和陈三秋客套,直接开门见山:“若是你打着大人的旗号胡作非为,重罚;若是你办事得力,重赏!” “于大人吩咐的事情有结果了!”陈三秋也不啰嗦:“当日行刺大人的主谋就在这灵云寺中藏匿,若官兵不来插手,我和锦衣卫的人此刻应将其搜捕出来了!” “还有吗?”于小飞一愣:“你确定主谋就藏在这里!” “我确定!”陈三秋很是肯定的说道:“而且,我怀疑在灵云寺里借住的那些宫里退隐下来的公公里,有他们的同党,因为人手不够,所以才有锦衣卫的帮忙!” “行,我知道了!”于小飞点点头,不再搭理他,蹬蹬的走了出去。 很快外面就响起了军兵们的动静,各种跑动声,口令声,兵器的碰撞声从外面传了进来,显然,新的一轮搜捕或者是抓捕,又开始了。 陈三秋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心里一片踏实。 “秋哥,这位来头很大吗?”老狗凑了过来:“我看年纪还不如秋哥大呢?” “看年纪有什么用,得看人家是谁的人!”陈三秋嘿嘿的笑了笑,也不解释于小飞的身份,只是隐晦的提了提。 “这是不用咱们了?”老狗听着外面的动静,果然不再提这一茬:“秋哥,咱们打生打死,他们不会过河拆桥!” “不用咱们更好!”陈三秋拍拍他的肩膀:“有这一位在这里,官兵们绝对比锦衣卫更卖力,这一位可比锦衣卫更想抓住里面的那几个家伙呢,咱们等着好消息就行了!” 他转过身:“大家都辛苦了,趁着这个机会,安心的休息休息!” 他脸上露出众人都看得懂的笑容:“然后,大家就准备领赏!” 众人紧绷着的脸色,慢慢的松弛了下来,脸上一个个也浮出了笑容。 这一连串的事情下来,让他们目不暇接,若是和人拼命什么的,这些人都不含糊,但是,让他们明刀明枪和官兵对着干,谁都在心里打鼓。 现在从陈三秋的嘴里终于确定自己和官兵们真是一伙的,所有人都是如释重负。 不到一个时辰之后,陈三秋和已经休息好的众人,走出了偏殿,被收缴的武器也一一都还给了他们。 他一眼就看见了被押出来的那几个熟悉的身影:“中间的那个,是定远伯夫人,可以松绑了,那个男的,就是行刺于大人的主谋,女的应该是帮凶!” 他指认着对方:“要防着他们自杀,应该还能从他们嘴中拷问出一些党羽出来!” “想自杀,得问过我锦衣卫才行!”在于小飞身边的李子雄此刻有些意气风发的意思了:“我锦衣卫对付这些贼人,还是有些心得的!” “不用你们费心,兵部也有拷问的好手!”于小飞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实在不够,我们会找刑部借人,你在这里好好的呆着,等候上面的发落!” “是是是,一切听您吩咐!”被瞪了一眼,李子雄却是满脸笑容,丝毫不觉得被人当中训了这么一句有损颜面。 “我已经禀报了大人!”于小飞不再管李子雄:“大人吩咐你一句话——严查到底!” “这事情不是已经结束了吗?”陈三秋看看四周,整个灵云寺内,到处都是官兵,也不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将李旦二人揪出来的,估计真距离挖地三尺的程度也不远了。 “京卫的兵马会撤走,锦衣卫的人也会撤走!但是这寺院里其他的人,全部都得留下!”于小飞说道:“你说这事情和宫内有关系,你就得拿出个明确的证据来,此事既然是你做的,那就你来收尾!” “就我这几个人?”陈三秋皱皱眉头:“这活我干不了,人手不够!” “兵部和刑部,会派人手过来!”于小飞说道:“但是大人的意思,他们只是协助你钦天监办这个案子的,一切还是以你为主,整个灵云寺会暂时封锁,没有得到确切的后果,不会有消息泄露出去!” “此事非同小可,大人不想引起一些不必要的猜测!” “既然如此,兵部和刑部的人,我就不要了!”陈三秋意识到了于谦的慎重:“锦衣卫的人还是留下,他们已经参与了此事,多少知道点内情,换个外人来,一个未必用的顺手,二个人手也未必够!” 他想了想:“对待犯人,锦衣卫的人还真的可能要比兵部和刑部的人强一些,毕竟各有所长,这事情,大人能理解吗?” “随你,反正事情没出结果之前,这寺院只能进不能出,我就在这里,等着你的消息!” 寺院里的官兵,已经在缓缓的撤走了,不过陈三秋知道他们不会走的太远,大概率是就是退出寺院,在寺院外面。 在大殿里被看管的锦衣卫们,也一个个的被放了出来,此刻正在他们丢下的兵器里,翻找着自己的兵器。 于小飞和那个黑脸的宁指挥,正在说着什么,对方一脸凝重的在点头,而在陈三秋的面前,李子雄正满脸笑容的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他开口。 “刚刚这位小飞将军已经吩咐过了,我锦衣卫东城千户所,在此协助钦天监办理此案!” 李子雄对着陈三秋竖起了大拇指:“我知道,于大人知道这里的事情,一定会派人过来的,没想到会派来小飞将军!还是陈兄弟的面子大,三言两语就搞定了这里的局面!” “陈三秋!” 一边揉着手腕的定远伯夫人陈洛洛走了过来,脸色平静如水:“他们说我也不能离开,我能做点什么吗?” “哎!”陈三秋看着这个就算狼狈不堪却依然不减气质的女人:“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不过,在这两个人没用处之前,我是不可能给你的!” “我对他们已经没有兴趣了,我不会和死人计较!”陈洛洛撩了一下头发:“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宫里什么人和这些奸贼勾结出卖我大明,打打杀杀的事情,我的确是不擅长,不过,若是涉及宫里和官场上,你们有不大熟悉的地方,我是可以帮上一点忙的!” 第五十章 任人要唯亲 进入九月以来,一切的事情好像都开始变快了,也变得纷杂繁复起来。 但是,对于新任的兵部尚书于谦来说,他的生活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依然是每天忙不完的事情,依然是每天如履薄冰,丝毫不敢懈怠。 新君和太后的器重,位极人臣的权柄,这些就好像将整个大明朝的压力,一下全在都压在了他的身上,这让他即使每天在有限的几个时辰睡眠中,脑子里依然思索的都是国事。 至于家事,他已经很久没有去想过了。 他甚至很久没有回过家了。 兵部的署房就是他现在的家,所有人都知道,若是要找于尚书,那么,他不是在兵部,就是在宫中,断断没有找不到道理。 而在署房的后面,一间小小的净室,便是他卧榻所在,此刻,一个二十余的年轻人,正恭恭敬敬的守在这净室之前,所有前来禀报事情的人,都被他挡了回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卧榻里传出了动静,于谦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我睡了多久?” “才一个时辰!” 门外的年轻人回答道:“户部的李侍郎来过几次,此刻正在衙门外等候!” 于谦轻轻的嗯了一声,从净室里走出来,因为小憩片刻,疲倦的面容有了些气色:“是你查的那个李伟忠么?” “是!”年轻人点点头:“证据确凿,户部此次侵吞钱粮案,最后查到的就是李伟忠的头上,不过此人是太上皇的重臣,打理户部多年,此刻怕是听到了风声,前来找岳父你求情!” “太上皇的重臣啊……”于谦下意识的说了一句:“我等都是太上皇的重臣,可如今太上皇在瓦剌人手中,我等这些重臣都干的什么事情了!” 他沉吟了几分钟:“我不见此人,此事你直接禀报陛下,请陛下定夺!” 年轻人点了点头:“是!” 于谦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并不急于出去,而是看着眼前自己的女婿:“朱骥,你以锦衣卫副千户之职,此次直接升任锦衣卫指挥佥事,怕是不少人说你因为我这个岳父平步青云,你心中怎么想的?” “若是要平步青云,朱骥何须等到此时,岳父心中坦荡,朱骥也知道岳父苦心,何须管那些闲人的只言片语!” “不错,没有忘乎所以!”于谦点点头:“有人在陛下那里弹劾我任人唯亲,不错,如今我就是任人唯亲了那又如何,锦衣卫如一滩烂泥,如果在此国难之时,不能为国出力,那么,他们也绝对不能成为朝廷的隐患……” 他顿了顿:“你去锦衣卫,是要整顿锦衣卫的,记住我的话!” 朱骥脸上露出一丝丝苦笑:“岳父,你对小婿的期望太高了,锦衣卫沉疴已久,弊病丛生,即使是整顿,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而眼下瓦剌人可没给咱们多少时间!” “你真正想说的话,是你一个锦衣卫指挥佥事,做不了这么大的事情!” 于谦看着自己的女婿,因为他自己的原因,他的儿子和女婿,不仅在仕途上没有受到多少照拂,反而受到了他和政敌的不少压制,做事畏难,战战兢兢,倒是可以理解。 他缓缓的说道:“我已经举荐你为锦衣卫指挥使,户部李伟忠的案子,就是你的投名状,你进宫的时候,陛下应该会给你说这个事情!” “锦衣卫指挥使……”朱骥脸色顿时变得古怪,继而变得有些惶恐起来:“岳父,这这……” “必要有太大压力,陛下和我,只是希望这个时候有人看好锦衣卫而已,也不用担心你资历不够,有人不服你!”于谦慢慢的说道:“不服你的人,送到军中来效力,如今各卫兵马都严重缺员,让他们在军中和瓦剌人去对阵,总好过在城里扯朝廷的后退!” “那怕是有不少人……”朱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岳父的意思,我明白了!” “人再多也不怕!”于谦说道:“哪怕是将锦衣卫抽成一个空头衙门,该做的事情也要做,回头兵部会行文到北镇抚司,你那个时候,应该已经上任,放手去做!” 朱骥点点头,于谦也终于活动完了,朝着外面的署房走去,临到门口,见到自己的女婿还在有些发呆。 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对着朱骥招了招手。低声说了一句:“锦衣卫是太上皇的锦衣卫,可不一定是陛下的锦衣卫,不管是为朝廷也好,为陛下也好,你不用有太多顾忌!” 于谦走了出去,朱骥站在原地,看着自己岳父挺拔的身影,低低的咕哝了一句:“……也可以是岳父你的锦衣卫啊!” 署房里堆积如山的公文,随时请见的官员,都在等待着于谦处理,在忙过一阵之后,于谦习惯性的朝着外面喊了一声:“于小飞……” 话音刚落,他突然想起自己已经派于小飞去那灵云寺那边去了,他随手召唤了一个人,去叫于小飞回来。 “老爷……”片刻之后,于小飞出现在他的面前:“您有事情吩咐?” “那边的事情处置得怎么样了,迟迟不见回禀?”于谦皱皱眉头:“是遇见什么阻碍了吗?” “没有,一切都在掌控当中!”于小飞回道:“因为事情涉及到宫内,所以我慎重了一些,将所有涉事人等全部都封锁在灵云寺里,此刻那个陈三秋正和锦衣卫的人在拷问贼人和甄别贼人的同党,如果事情顺利的话,到明天应该会有结果了!” “那个小家伙还真被他找到了刺杀案的主谋啊!”于谦笑了笑:“其实,宫里有人和那些瓦剌奸细勾结,我一点都不奇怪,太上皇在瓦剌人手里,瓦剌人怎么可能不利用这个!” “老爷的眼光当然厉害!”于小飞理所当然的说道,既而有些疑惑:“既然老爷知道这个事情,为什么还要让姑老爷和那个陈三秋去查这个事情呢?” “那是因为我需要证据!”于谦看着自己的心腹家将:“而陛下也需要理由,在宫里好好的打扫打扫,要不然,总会有别有用心的人会揣摩诋毁陛下的一举一动,我不怕别人非议,但是,陛下不行!” 他看着于小飞:“到明天此时,不管事情有没有结果,都必须要有结果,拷问出来的瓦剌奸细一律交由刑部,明正典刑,灵云寺内那些宫里退隐养老的人,除有确凿证据和瓦剌人勾结的,其余人,都送到皇陵那边去!” 他淡淡的说道:“这场闹剧,不过是一个引子,现在大戏已经开场了,这个引子,也没多大的用处了!” “事情完了,带那个陈三秋来见我!” 他低下头,又沉浸在桌上堆积如山的文牍当中去,再也不理于小飞了。 第五十一章 真是一个匹夫 “这就完了?” 陈三秋有些懵,他还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呢,结果于小飞告诉他,事情结束了? 他昨天夜里连夜问询甄别着灵云寺里那些退隐的宦官,李子雄和冯长信等人则是在拷问李旦。 锦衣卫那边,一旦得出个名字,立刻就有人去拿人,但是他这边却是迟迟没多大进展,好不容易甄别出一个可疑的家伙,可回头一不注意,那家伙居然吞金自杀了。 好,陈三秋承认,他可能有那么一点点的疏忽,但是这也不能全怪他啊! 锦衣卫那边,几百只眼睛盯着李旦那两人,那两人想要自杀那是想都别想,但是他这边要面对的是一百多个宫里退下的老宦官,人家不想活了悄悄吞块金子,这就是神仙也防不住啊! 但是,那吞金的家伙意思,于小飞就说这事情完了,死的那家伙就是主谋,就连李旦那也确认了。 整个事情,顺顺利利的结束了,主谋自杀,从犯被抓,各种党羽也被锦衣卫一网打尽,似乎一切都非常完美。 可是在陈三秋眼里,这一切也太顺利了一点,这是瓦剌人的实力渗透宫里的大事,这是瓦剌奸细要收买各种亡命之徒打算为祸京城的事情,就这么结束了,还谈什么严查到底,这有点虎头蛇尾了! 这话憋在心里,在去兵部的路上,他愣是没敢出口。 于谦要见他,以大明第一重臣,兵部尚书的身份要见他,在日理万机的时候,在事务纷杂忙碌的兵部衙门! 这特么太瞧得起他这个连品衔都没有的钦天监巡查了! 换做老狗这样的家伙,遇见这样的事情,肯定不知道其中的深意,但是,陈三秋却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这不是刺客和目标那种私下的见面,而是兵部尚书在兵部衙门的召见,这是公事!是可以摆在明面上说的公事! 他甚至心中还期望了一阵,或许,这是因为自己事情办好了,于大人打算重赏了? “你想的多了!”于谦还是那个于谦,淡定从容面带疲倦的于谦:“本官答应过你给你一个出身,本官已经给了,如今你是钦天监的官吏,兵部管不到你,吏部也管不到你!” “能管到你的,只有你们监正田大人了!” 于谦看着这个满脸期待的家伙,从文牍堆里抬起头来:“本官时间不多,后面还有不少官员等着,所以,就直说了!” 他看着陈三秋:“本官听说,你在钦天监里招揽了不少人,还自己起两个字号,叫什么秋字堂?” 陈三秋额头的汗一下就下来了。 不够,于谦根本就没看他的脸色,自顾自的说道:“还收留了一帮青楼女子,将钦天监弄得乌烟瘴气的?” “大人,你听我狡辩……”陈三秋急了:“不是大人想的那么一回事啊!” “本官才不听你狡辩,第一眼见你,本官就知道你是一个油嘴滑舌的人,不过还好,除了油嘴滑舌之外,还算有点良心和眼力!”于谦哼了一声:“你做的那些事情,若是你们田大人不管我,我当然就更管不着了!” 陈三秋松了一口气,你要不管,你这么吓人干什么。 “灵云寺里,你和你手下十七人,斩杀瓦剌奸细三十二人,无一折损?”于谦突然问道,眼神炯炯。 “小的暂时没有从军的想法……”陈三秋一个激灵,急忙开口到,他生怕下一句于谦就丢一个军职过来。 这个时候当兵,那是真的随时都要命的事情啊,街头械斗,尚且可以靠着个人武勇,靠着逞凶斗狠和人分个高低,但是真要当了兵,面对瓦剌人的千军万马,个人武勇顶个屁用。 你再厉害,刀子刷出花,身上穿着铁罐头一样的重甲,瓦剌人成百上千的骑兵冲过来,你死不死。 就算不被骑兵踩死装死,战阵当中,人家一波铺天盖地的箭雨过来,能不能活下来,那纯粹得靠祖宗保佑,和个人的武勇那是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的。 陈三秋可不想当炮灰。 “贪生怕死!”于谦重重的哼了一声:“难堪大用!” “小人一直都是很废物的……”陈三秋尴尬的笑了笑,这个时候认怂,总比被送上战场的好,该怂的时候,一定要怂! 而且,在于谦面前认怂,不丢人。 “大战在即,每一个人都有用处,即使是废物也一样!”于谦看了他一眼:“这次瓦剌奸细的事情提醒了我,接下来朝廷和瓦剌的大战中,京师里怕是不会太平,朝廷没有精力,也不愿意花费精力在这种事情上耗费兵力钱粮,你可愿为朝廷效力?” “请大人吩咐!” 陈三秋精神一震,只要不上战场,那就什么都好说了。 “带着你那个什么秋字堂,将京城里的那些城狐社鼠都清理清理!”于谦缓缓的说道:“不管这些城狐社鼠搞出什么事情,本官只找你,你若不行,我再换个人干这个事情!” “小人可以的!”陈三秋眼睛发亮:“小人直接听命于大人吗?” “不!”于谦摇摇头:“你是钦天监的人,和我兵部有什么关系!哪怕你被锦衣卫和兵马司,被刑部拿办,也和我兵部都没什么关系!” “这……”若是面前的不是于谦,陈三秋都想翻白眼了,不带这么还没开始就翻脸不认人的。 “办好了这事情,你是为朝廷效力,办砸了,是你胡作为我,朝廷要拿办你!”于谦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听明白了吗,听明白了你可以退下了!” 陈三秋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答应得太利索了,他看了看于谦,盘算着自己若是反悔自己刚刚说的话,会有什么后果。 “以后我若再是见你,那就是你事情办砸了的时候了!”于谦仿佛是感觉到了他的心思:“觉得自己刚刚答应得太快了?” “大人,你不能又要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啊!”陈三秋苦着脸:“一点好处都没有,干的不好还要问罪,我倒是想得通,但是,我招揽的那些人,他们未必想得通啊……” 他嘟哝道:“那些家伙,可不管什么家国大义,他们眼中只有好处……” “退下!”于谦狠狠的瞪了陈三秋一眼:“真是一个匹夫……” 陈三秋低头退到门口,于谦似乎余怒未消:“于小飞,带这个匹夫去一趟朱骥那里!” 第五十二章 想吃空饷不 兵部衙门里到处都是忙碌的景象,不时有外面的官员或者将领进来,然后询问或者径直到自己该去的署房,也不时有人从这些署房里出去,然后带着兴奋或者沮丧的神情,走出门去。 没有高声喧哗,没有大张旗鼓,只是有一种说出去的肃穆紧张的气氛在整个衙门里弥漫。 陈三秋情不自禁的也受到了这股气氛的感染,跟着于小飞的身后,他有些小心翼翼。 “小飞将军,我们这是去哪里?” 他以为于谦是要让于小飞带着自己去见兵部的某个官员,毕竟于谦能抽出时间来和他说了这么长时间,将大事吩咐了,那些细节什么的,肯定会让手下的官员去安排。 虽然他觉得于谦有些似乎鄙夷他的意思,不过他觉得这才是正常,他陈三秋不过是一个小人物,没看见在于大人署房外面那些有品衔的官员看着他出来的时候,眼神都是怪怪的吗? “你跟着就行了!” 于小飞随口应了一句,这也是打了几次交道,于小飞对陈三秋的态度好了一些,放在以前,能哼的一声回复下,就已经算给面子了。 陈三秋没想到,于小飞并没有带他在兵部东绕西绕,而是直接将他带出了门去。 半个时辰之后,陈三秋站在北镇抚司衙门的大门前,看着眼前的匾额,脑袋嗡嗡的。 “在这里候着!”于小飞将他带到一间屋子里:“我给他们说了你在这里等着就行,我回兵部去了!” “小飞将军!”陈三秋叫住了他:“于大人这是个什么意思……?” “不知道,我叫老爷叫我带你来这里,你就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于小飞看了他一眼,尤其是看了他身上的伤口,心里一动,还是提醒了他一句:“你要见的人是我家姑老爷!” 于小飞走了,偌大的屋子里,就剩下陈三秋一个人。 门口没有守卫,远处似乎有人还在走动,他到门口看了一眼,没人关注着他。 若是他想离开这里,大概也不会有人阻拦他的,他想了想,还是退回了屋子,然后坐下来开始整理自己的思绪。 这大概就是瓦剌奸细案对自己的重赏! 他觉得这应该是,于谦的话说的很清楚,他要的是陈三秋和他的小字号为朝廷扫平京城地下世界的一切不安定因素,不要让这些不安定因素为即将到来的大战添堵,而以陈三秋和出身和在这次案件中的能力看来,于谦还真是量材而用了。 陈三秋甚至觉得,自己就算是大肆发展势力,掌控京师的地下世界,于谦应该也不会反对——只要自己还是朝廷的人! 不过,那除了他钦天监的身份带来的便利,更需要的是钱财,能力甚至是人脉了。 他忍不住苦笑了起来,朝廷的事情,宫里的事情,显然在于谦这样的人眼里,和自己这的小人物是没有多大的关系的,这应该就是这个时代自带的鄙视链,哪怕于谦这样的杰出人物,也是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也好,总算也是上岸了! 他嘀咕了一句,至少一直到现在,他算是彻底的摆脱他最大的困境了,而于谦的任务,让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干点什么了。 至少,于谦的期待比他自己打算窝在钦天监里带着一帮人庇护一群女人要强。 于谦说他的一个匹夫,国难当头,匹夫也是要尽自己的一份职责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子外面传来低低的说话声,然后一个年轻的锦衣卫官员走了进来。 陈三秋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姑老爷好!” 年轻的锦衣卫官员皱皱眉头:“你就是陈三秋?姑老爷不是叫的,你不是我于家的人!” 陈三秋嘿嘿笑了下,果然是于谦的女婿,看起来和他老丈人差不多嘛,都是一副面瘫脸:“于大人吩咐小飞兄弟带我来见大人……” “我知道!”朱骥刚刚从宫里回来,心里非常愉快,哪怕陈三秋这样一个冒失的家伙一声姑老爷,他也只是觉得突兀,而没有多少不快。 而他心里的喜悦,是不适合让整个北镇抚司里任何一个人看到的的,也只有走进自己的署房,他才放松了一些,哪怕此刻自己是署房里有着陈三秋这么一个冒冒失失突兀的家伙。 这家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心里清清楚楚,不过,自己真的需要这么一个人,或者是这么一伙人吗? 岳父是不是有些不大放心自己? 这样的念头从他脑子里一闪而过,他立刻就觉得不可能,若是岳父不放心自己,就不会举荐自己成为锦衣卫的指挥使了,而今天进宫陛下的意思也很清楚,虽然只是一个“代”指挥使,但是,他心里清楚的很,只要自己岳父能帮朝廷守住京师,自己在锦衣卫里不自己作死。 这个“代”字迟早都是会去掉的。 岳父应该是让自己培植自己的势力免得自己接下来势单力薄,对,一定是这样,不过,这样的话想从岳父嘴中听到可不容易,现在人都已经送到自己面前了,总不成是让我替他赏几个银子打发这个家伙走的! “灵云寺的案子我听说了!”朱骥忍不住嘴角翘了起来:“你七人斩杀贼人百余人,自身无一折损,这么好的身手,在市井里厮混,是有些浪费人才了!” 啥? 陈三秋愣了愣,不是自己十几个人,斩杀二十来来个贼人吗,怎么变成七个人斩杀百余人了? 一定是哪里出错了,不过,他没打算纠正对方的错误。 “小人在钦天监任职,没有在市井里厮混!”他低声说道,“而且,这次办案我的人披甲执锐,对面不过是一帮街面上的亡命之徒,斩杀他们,不需要多少厉害的身手!” 他仿佛是理所当然一样:“敢拼命就行!” “你不用自称小人!“朱骥微微笑了笑:“以后在本官面前,自称下官或者属下……” 他顿了顿:“虽然你在钦天监里无品无衔,但是,你到这里,总不能白来,出去的时候,有人会带你去经历司,补个身份!” 第五十三章 舍弟陈三秋 第53章 舍弟陈三秋 钦天监里,宋远脸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从大堂这里看出去,还能看到不远处的巡查房那边,随着眼前这个女人一起回来的那些巡查们,正在清洗兵器铠甲。 甚至,他鼻端老是觉得有一股血腥味道从那边飘过来。 老狗恭恭敬敬的站在他的下首,已经将今天的事情给你禀报完了,但是,他怎么就一点都不信呢? “的确是因为我!”陈洛洛捋捋头发:“陈三秋去我那里询问后续的粮食什么时候送过来,得知道我去了灵云寺上香,结果找了过去,恰好遇见了贼人劫持我,仗义出手援救,我才得以幸免于难!” 她微笑着说道:“所以,我第一时间上钦天监登门道谢来了!” “所以,是你送这些女子来我钦天监来避难的!”宋远缓缓说道:“定远伯府有夫人这样的菩萨心肠,实乃是这些女子的幸运,不过,此事和陈三秋又怎么扯上关系了,而且,听夫人的口气,这陈三秋和夫人还很是熟稔?” 宋远心里有很多的疑惑,不过不着急,他可以慢慢问。 “我娘家姓氏姓陈!”陈洛洛嘴角微微上翘:“宋大人,一笔写不出两个陈字!陈三秋,其实也算得上是我的族弟……” 哦,这样就说的通了! 宋远恍然大悟,原来是自家亲戚,他说怎么这陈三秋的人脉如此之广了,随便招揽一下,就是一群彪悍的武人,随便招呼一下,锦衣卫那边就送上兵甲。 若是有定远伯这样一层关系的话,那这事情就完全可以理解了。 “灵云寺那边出了人命,少不得三秋得去交代一下!”陈洛洛沉稳的说道:“不过,兵部于大人知道此事了,宋大人不必为他担心,我觉得他给于大人禀报完毕事情的始末,很快就会回来!” “如此……甚好!” 宋远点点头:“陈三秋来我钦天监,一直勤勉有加,本官也很看好于他,如今时局动荡,我钦天监更是将护卫安全的事情都交给他了,监正大人和我商议,待到这一阵过了之后,无论如何,会给他补一个缺!” “那我就替三秋谢过宋大人和监正大人了!”陈洛洛甜甜的笑了笑:“宋大人还有事情吗,若是没有事情,我去看望那些我送来的女子了!” “请自便!”宋远笑了笑:“韩三里,你替本官招呼一下陈夫人,本官就不奉陪了!” 老狗应了一声,带着陈洛洛走了出去,宋远摇摇头,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定远伯夫人的族弟啊,看来,还真的给他补一个无关紧要的官职了,外面的那些女子是求钦天监庇护,但是,也是定远伯府的人情。 他们可以不说,但是钦天监这边可不能装作不知道。 “爹,爹……” 宋伊人从大堂外面跑了进来:“外面出了大事情了,我刚刚听那些巡查说了,听起来吓死人了,京城里现在这么乱了么……” “所以,我叫你无事绝对不要出去!” 宋远的脸板了起来:“你以为我一直在吓唬你吗,堂堂定远伯夫人,随身带着家将护卫,都能被贼人觊觎,你一个小丫头出去,比这更要凶险万分……” “哼,那是她的护卫不中用呢,还不是陈三秋带着咱们钦天监的人救了她!” 宋伊人不以为然的扬扬下巴:“我可不同!” “懒得说你!”宋远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陈三秋回来了没有,人家定远伯夫人是来找他的,见我也不过是客套一下!” “没有哇!”宋伊人瞪大了眼睛:“大概衙门里的事情还没处理完……” 两人说话的时候,陈三秋正晕晕乎乎的从钦天监的大门走了进来,今天的一切都恍若做梦一般,他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 怎么在兵部被于谦赶了出来,见了于谦的女婿,自己就莫名其妙的成了锦衣卫的百户了呢? 虽然只是北镇抚司衙门经历司名册上的一个“试百户”,但是,这的的确确是上了名册,可以领一份俸禄粮饷的从六品武官了啊! 现在锦衣卫招揽人这么随便了吗? 他一点都不怀疑这个事情的真实性,因为于谦的女婿,那位朱大人在他临走的时候淡淡的提了一句:“不日本官可能会执掌这南北镇抚司,好好的为朝廷效力,南北镇抚司里有你的一份前程和富贵……” 好,于谦的女婿应该不是一个说话不靠谱的人,要不然,于谦也不会特意让于小飞将自己带到锦衣卫去见他了。 只是现在,自己到底算是钦天监的巡查,还是锦衣卫的试百户,这两个身份放在一起,怎么自己感觉都是这么的滑稽呢。 “秋哥,你回来了!” 老狗迎了过来,眼中满是关切之色:“兵部衙门那边,没事!” “我都去了兵部衙门,还能有什么事情!”陈三秋猛的惊醒了过来:“再说了,咱们杀贼查案,干的是立功领赏的事情,你一脸的担心是什么意思?” “那赏……领了吗?” 老狗见他说没事,也嘿嘿的笑了起来:“这可不是我关心,兄弟们都关心呢,定远伯夫人手笔可不小,出去的兄弟,每人赏了二十两银子,就算是在家的兄弟,也每人赏了五两银子,心中兄弟看她的眼神可比看你的眼神亲切!” “咱们救了她的命,她拿点银子出来感激下,很过份吗?”陈三秋随口应道,然后反应了过来:“她没回她那伯爵府,到咱们这来了?” 好,这个问题一问出口,陈三秋就知道不需要答案了,视线当中,那位陈夫人正在一群女孩中对着她招手。 “灵云寺里她的护卫都死干净了,她一点都事情都没有,这女人没心没肺的!” 陈三秋嘀咕了一声,也笑着对着对面挥挥手:“还是咱们这样的好,办事拿钱,两不亏欠,哪怕真的倒霉见了阎王,那也是为钱死的,不用人惦记!” “我听陈夫人说,秋哥是她的族弟……和那些他的护卫不一样!”老狗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我一直觉得秋哥你与众不同,果然,我的感觉是正确的!” 第五十四章 铁三角 第54章 铁三角 “昨天在灵云寺,你说你可以帮我,这话到现在还算数吗?” 陈三秋很是认真的问着自己面前的女人,屋子里除了陈洛洛以外,就只有刚刚赶到的冯长信。 “那要看是做什么事情了,毕竟你是我的救命恩人!”陈洛洛感觉到了陈三秋的郑重:“是的,我会帮你!” “那冯哥呢!”陈三秋转过脸来,“之前这瓦剌奸细的事情,冯哥你是身不由己的卷进来的,但是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冯哥你是可以有选择的余地的!” “说实话,我现在是一头雾水!”冯长信很是老实的说道,眼睛还瞟了瞟陈洛洛:“你是又从于大人哪里领到什么差事了吗?” “差不多!” 陈三秋想了想,将自己面见于谦的时候,于谦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对着两人说了一遍。 “我这样的市井之徒,和我谈大义,那是太瞧得起我了!”陈三秋微微笑了笑:“不过,哪怕我现在不是朝廷的人,若是一边能按照自己的想法活着,一边还能顺便为朝廷做点事情,我是一点都不抗拒的!” “我做!”冯长信听他说完:“这种事情怎么少得了我呢,万一你死在外面了,于大人一定得回头找我的麻烦,我这百户才没干几天,可不想又被撸回去!” 哈哈哈,陈三秋笑了起来。 “然后……我在北镇抚司见了朱骥朱大人!” 冯长信对这个名字,似乎没什么印象,但是对面的陈洛洛,眼睛却是眯了起来:“于大人的女婿,锦衣卫的指挥佥事?” “很快就不是指挥佥事了!”陈三秋说道:“应该很快就是锦衣卫的代指挥使了!” “所以,于大人要你的做的事情,朱骥还是支持你的!”陈洛洛若有所思的说道:“也是,以你现在的实力,若是真的肃清城里的这些城狐社鼠,有些不大够看,即使有冯百户帮你,但是若是去了东城千户所之外的地方,只怕,还是有些实力单薄!” “不过,我青衣楼这边,不大擅长打打杀杀,在这方面能帮到你的不多!” “不是锦衣卫会支持我,而是我现在也成了锦衣卫……”陈三秋苦笑着摇摇头:“虽然只是一个空头试百户,但是也是在北镇抚司经历司的名册上趴着了的,必要的时候,我以锦衣卫的名义行事的话,这可不算虚张声势!” 冯长信瞪大了眼睛,他可是知道要成为锦衣卫的试百户有多难,反正他干了这么多年,也不过是一个小旗,还是托了陈三秋的福,才被破格擢升。 “朱大人说我在锦衣卫里,不必听命任何人,只需要听命于他就可以了!”陈三秋说道:“我想,至少我招揽一个百户的人,报上名册去,大概朱大人应该是乐于见到的!” 他认真的对面前两人说道:“青衣楼熟知京城各路英雄好汉的情况,而且,对于京城官场陈姐你也比较熟悉,如果作为咱们的耳目和情报来源,咱们做事的话,就不会变成瞎子和聋子,而冯哥身为锦衣卫东城百户,辖下至少有一个百户的锦衣卫可以随时调动,作为咱们的支援,此事有两位的帮忙的话,事半功倍!” 陈洛洛和冯长信对望了一眼,齐齐点了点头。 “从哪里开始做起?”陈洛洛问道。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尽快知道京城大小帮会的详细情况!”陈三秋说道。 “明天我会拿给你这些消息!”陈洛洛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你伯府里的事情,不要处理一下吗?”陈三秋犹豫了一下:“毕竟在灵云寺那边,你折损了不少人!” “你觉得我要是有足够的人手,我当初会将青衣楼庇护的这些女子送到钦天监来吗?”陈洛洛平静的看了他一眼:“能用能信的人,我都留在了伯府里护卫,定远伯随陛下出征的时候,带走了大部分的家将家丁,伯府里剩下的人没几个,灵云寺里折损的人,不过是我青衣楼里这些年养着的护卫而已!” “原来是……这样!”陈三秋点点头。 “冯哥这边,在千户所里,你尽快找你们千户大人谈谈,不妨给他透漏一下朱大人即将升任代指挥使的事情,此事尚为公布,但是你却是事先知道,你们千户大人若是肯钻营的人,一定琢磨出你透露的消息带来的意义!” “然后……你就请他尽快给你的百户补充人手!” “明白了,晚上回去我就请他去吃酒,就算为今天这事情压压惊!”冯长信很是干脆的点点头:“有消息了,我在通知你!” 正经事情说完了,两人即将离去,陈三秋突然想起一事:“那什么……陈……你对宋大人说,我是你的族弟?” “那我是不是现在应该叫你一声姐了?”他面色有些古怪:“我要早有这么一个在伯府里姐姐,我一定不会混得那么凄惨!” “你现在也没混的多好!”陈洛洛看着他摇摇头:“本来是在那宋大人面前给你抬抬身价,然后让我来往钦天监看起来理所当然一些,不过眼下似乎没这个必要了,你有于大人做靠山,这身份可比一个伯爵夫人的族弟高多了!” “不是……”陈三秋有几分尴尬的解释道:“总觉得叫你陈妈妈,有些怪怪的,而叫你陈夫人,似乎也不对劲,今后我们可能要一起做事情很长时间,我总不能冯哥,陈姐这样的叫!” “陈妈妈是花名,的确不适合互相称呼!”陈洛洛点点头:“至于陈夫人什么的,更不要说了,我娘家姓陈,可不是我夫家姓陈!” 她看着陈三秋:“但是,冯哥你能叫哥,为什么不能我叫姐呢,毕竟现在连你上司现在都知道了,你可是的族弟……” “陈姐!”陈三秋尝试的开口,依然觉得无比别扭,若他不姓陈,只怕倒不会有这样的感觉。 “算了,姐就姐,你觉得开心就好!” 他摇摇头:“细节什么的,我就不在乎了!” 第五十五章 一起发财,来不 第55章 一起发财,来不 “严格的来说,咱们京师就没有帮会这种东西!” 陈洛洛的效率非常的快,当然,这和青衣楼平时收集情报的能力有关系,京城各种档次的青楼,可以说处处都有青衣楼的耳目。 而众所周知,在女人的面前,能藏着自己的秘密的男人,那是凤毛麟角。 “京城里只有大大小小的字号,就好像你的秋字堂,也算得上是一个新字号,只不过每年都有新字号的出现,但是,能存活下来并且打响名头的并不多!” “这个我知道!”陈三秋点点头:“以前一大碗是,现在的秋字堂也是,一旦触及到了某些人的利益的话,总是有人希望看到他们消失!” “没错,即使留下来的各种小的字号,也和大的字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这些大的字号,在京城这种龙蛇混杂的地方,想生存发展,那必须和朝廷有着关系,甚至有些字号,就直接是某些官员在外面豢养的打手!” 陈三秋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陈洛洛,确定对方不是在讽刺自己,这才缓缓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但是,朝廷也好,这些字号身后的人也好,都不会允许一个足够大的字号出现!”陈洛洛说道:“在朝廷眼里,一个可以在号令京师地下世界的字号,其存在就是对朝廷的威胁,而在那些字号背后的支持者眼里,一个足够大的字号,就是一个足够大的的敌人,如果他们自己不是这个字号,那么,任何人冒头,都会遭到他们的打压和围剿的!” “但是,现在不同了!” 陈三秋想了想:“现在,朝廷希望看到这么一个大的字号出现,只要这个字号,是在朝廷的控制之中就可以了!” “所以,京城最大的字号一定是秋字堂,也只能是秋字堂!”陈洛洛说道:“而这一切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瓦剌人留给我们的时间都不多了!” “外面的消息,你知道些什么?”陈三秋吸了口气,论消息来源,他自问没有陈洛洛的广,所以,现在的局势到底如何,陈洛洛比他更清楚。 “瓦剌人已经攻占了紫荆关!”陈洛洛说道:“朝廷大军不敌,只怕要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在京师之外看到瓦剌人的大军了!江浙一带的援兵已经进京,但是沿海的备倭军迟迟未到,朝廷军力如今还是吃紧的!” “还有个消息,我觉得你应该知道!”陈洛洛犹豫了一下:“是钦天监筹备粮食的事情提醒了我,在通州朝廷的官仓里,储备着上百万石的粮食,以现在朝廷的人力和军力,根本不可能将这粮食全部运到京城里来,若是咱们还需要粮食,又有足够的人手的话,我或许还能弄一点出来!” “而且,据说朝廷里有人提议,要将这些官仓里的粮食全部烧毁,不能留给瓦剌人!” “这个消息很重要,或许,这就是咱们做事的契机!”陈三秋沉吟了一下:“朝廷人力不够,但是,京城里的闲杂人等可不少,而粮食这个东西,接下来会很重要,很重要!” “你能替我通知各大字号的主事人吗,几十人的小字号就算了!”他想了想:“就说,有个发财的机会,他们愿意不愿意一起干!” “他们想发财,但是,不一定愿意跟咱们干!”陈洛洛摇摇头:“而且,若是知道咱们打的是通州粮仓的主意,甚至他们可能会撇下咱们,直接自己去单独干了,我能弄到从通州得到粮食的许可,他们身后的人也能弄到,而朝廷这个时候在考虑是不是焚毁通州粮仓的事情,是不会在意有人从粮仓里弄点粮食走的!” 她顿了顿:“只要粮食不是落在瓦剌人手中就行!” “所以,通州的这些粮食,要么一把火给烧了,要么,只能从咱们手中弄!”陈三秋很是肯定的说道:“这事情我去找朱大人,新官上任三把火,朱大人一定也是想要做点成绩,给于大人看看,给皇帝陛下看看的!” 一个时辰之后,锦衣卫北镇抚司。 朱骥看着这个昨日才离开这里今日又找来的家伙,听着他将他的计划一一道来,眉头一直没有松开过。 “通州的事情,你从哪里知道的!”他似笑非笑的看着陈三秋:“这是昨日廷议的事情,你今日就知道了,还带来你的一套计划,你消息挺灵通的啊!” “多谢大人夸奖!”陈三秋正色说道:“钦天监一直都在筹备粮食准备应急,对这方面的事情比较关心,属下倒是不知道昨日廷议的事情!” “没说你消息灵通不好!”朱骥笑了起来:“哪怕你是说钦天监的那些人掐指算出来的,我都信你说的,说,你希望本官做什么?” “咱们锦衣卫能控制通州那边的粮仓吗?”陈三秋小心翼翼的问道:“若是咱们能控制那边粮仓的防务,那什么事情都好说了!” “上百万石粮食,你觉得要多少粮仓去装!”朱骥没好气的看了陈三秋一眼:“咱们京城里的锦衣卫的人手,全撒出去看守粮仓去吗?” 那就是不行了,不行就不行,还找这么一个蹩脚的理由! 陈三秋心里腹诽,脸色如常:“如果是那样的话,大人能给属下一个许可,让属下带人从粮仓里运粮回京吗,而没有许可而又胆敢从通州运粮回京的,由咱们锦衣卫出面稽查!” “本官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许可倒是可以给你弄一个许可,你能弄多少粮食回来,也看你的本事,但是稽查查封其他人,这个事情不大好办!” “若是手下运回来的粮食,至少七成是给朝廷的兵马用的呢?”陈三秋说道:“其他人运回来的,或许是哄抬物价,或许是囤积居奇,他们可不会将这些运回来的粮食都献给朝廷!” “你要早这么说,这事情就好办了!”朱骥点了点头:“我会给你弄一个朝廷许可的调集粮草文书,至于稽查其他从通州粮仓运粮的人……” 他看了看陈三秋,意味深长的说道:“就当是你的这个百户第一次从镇抚司领的差事……” 第五十六章 我的规矩就是规矩 第56章 我的规矩就是规矩 已经歇业的青衣楼,重新又打开了大门。 只是这一次,青衣楼里再也看不到那些如花似玉的姑娘们,能看到的只有一个个拿着刀的黑衣汉子。 阮吉祥有些意外的看了看门口的黑衣汉子,依稀有些眼熟,手下人将请柬亮出来,黑衣人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身子却是一动没动。 有些倨傲! 他心里微微的吐糟了一句,迈步朝着里面走去,走了几步才突然想起来,当日里那个陈三秋在吉祥赌坊里来的说话,这门口的黑衣人应该也是在数的,要说这人应该认识自己的,可居然连一句客套话都没有。 他微微撇撇嘴,若不是他干爹说他一定要来,他还真不屑来这地方。 可走到进了大厅,他刚刚的这个想法,立刻就被他自己抛到了脑后,大厅里人不多,七八张桌子都已经有人,可一眼望过去,还几张桌子上都坐着熟悉的面孔,那些面孔朝着走进来的他看了过来,他有些惶恐的露出笑容。 这些大佬,几乎是他阮吉祥平日里也不是想见就见得到的,居然被青衣楼全部都请到这里来了? 他找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开始对今日这聚会突然有几分期待了起来。 差不多等了半个时辰左右,身后的大门突然关了起来,大厅里的人有些骚动,不过很快所有人的助注意力就被走出来的那个女人吸引了过去。 “巳时到了!” 陈洛洛走了出来,看着这满堂宾客:“能来的,都已经来了,不愿意来的,大概也不会来了!” 场面有些安静,那些想象当中的喧嚣鼓噪,并没有出现,只是每个人的眼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今日请诸位过来,是想和诸位商讨一下,在如今的局面下,咱们那这些人如何该怎么办?” “不是说青衣楼有发财的路子么?” 最前面的一张桌子上,一个好像一个帐房先生的中年人不徐不缓的开口了:“咱们该怎么办,倒不用陈妈妈你操心了,咱们大伙来这里,是因陈妈妈你人脉广,门路多,而且,能带大伙一起发点财,要不然,这里的人个个都忙得很,可不是来听你白话的!” 他附近几张桌子上的人也纷纷点头,没错,大家都是被这个吸引过来的,关心的也是这个。 陈洛洛微微笑了笑:“好,那我就不废话了,三秋兄弟,你来说!” 陈三秋缓缓的站起身来,走了出去大厅里百余人,除了角落里依稀有几个熟悉的面孔,其他的人他基本都不认识。 哪怕在这些人进门落座的时候,陈洛洛已经给他全部都介绍了一边,他也只来得及记住对方的来历,姓名绰号什么的,那就真记不全了。 不过,最前面几张桌子的人,他还是印象深刻的。 就比如这个帐房一样的中年人,这是城里“顺祥武馆”的主事人之一谭春,这顺祥武馆在城里开了好几家,除了传授武艺也接一些保镖送货的差事,不过眼下这局势,保镖送货的差事肯定是没了,来武馆学武的学生也少了很多,但是,武馆里养着那么多人,平常的吃喝用度可不会少。 他们是比较缺钱的那一种字号,而且,也是官府盯得很紧的那种字号。 又比如,在顺祥武馆旁边的这一桌,是“四海当铺”的三掌柜,黑黑胖胖一脸苦相,就好像所有人都欠他的银子一样,没人想到开当铺的,居然也是京城的一路字号,还是不小的那种,不过仔细想想,开当铺的是一路字号也不奇怪,当铺里值钱的东西不少,若是连保护自己的财物的能力都没有,早就被人抢得一干二净了。 连一大碗这样背私酒的都可以是一路字号,四海当铺似乎能坐在这里也不奇怪了。 “鄙人秋字堂陈三秋,有一笔买卖,想和在座的大伙做!” 陈三秋环顾了一下四周:“也只和在座的大伙做,至于没来的人,注定是和这比买卖没缘分了!” 他没有消耗众人的耐心,而是直接的开口:“我在城外,有大量的粮食,但是运不进来,若是诸位帮忙,你们可以从中拿一成走,如今这世道,粮食是什么行情,就不用我说了,到时候诸位是自用,还是转卖,那都是诸位自己的事情,我绝不干涉!” “才一成,这位兄弟,你是打发叫花子呢,光是打点官府,至少就要三成,还不说咱们在里面出人出力,不行,至少五成,这买卖才有得谈!” 那位四海当铺的掌柜的反应,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马上就要打仗了,这粮食可是敏感的东西,就这风险,还得再要两成,照着我说,若是给我四海当铺七成,你拿三成,这买卖才有得做!” 众人纷纷附和,有人当这个出头鸟,他们自然乐见其成。 “官府那边,不用打点!”等到安静一些,陈三秋的声音响了起来:“因为这些粮食本来就是朝廷的官仓里的!” 话声落地,在场顿时响起一片吸气声。 “这样的事情,若是被发现了,会被砍头的!”不知道是谁,低低的说了一声,话声虽低,但是在场的人几乎每个人都听得到。 “诸位,你们误会了!” 陈三秋露出一个笑容:“咱们不是偷窃朝廷官仓里的粮食,而是帮朝廷将官仓里的粮食运进城来,所以,无须打点,也不会有人会阻挠,只要运进来十石,就有一石是诸位自己的!” 众人哦了一声,脸上的紧张消散了不少,甚至有人开始衡量这买卖划算不划算了。 “你说什么就什么啊,我们怎么信你!”四海当铺的那位掌柜,又开口了:“就算是一成,十石粮食的一成是一成,一万石的粮食也是一成,我四海若是能运进一万石来,难不成你真会给一千石给我四海?” 他摇摇头说道:“这位兄弟,不是我看不起你,你见过一千石粮食有多少吗,要多少地方放吗?” “没错,我说什么就是什么!”陈三秋看着对方,微微将下巴抬起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手中已经多了一纸公文。 “这是兵部签发的运粮许可!看清楚,这上面可是有兵部的大印!” 他将手中公文递给了眼前质疑的这个人:“至于你担心的问题,根本不是问题,通州官场里,朝廷储备着百万石的粮食,你们能赚多少,就看你们能运多少回来了!” 他环顾着四周:“现在,你们还担心你们的那一份,没地方存放吗?” 第五十七章 面子是人给的 第57章 面子是人给的 当这件事情清晰可见,不再是虚无缥缈的时候,在场的众人顿时变得热情了起来。 手持朝廷的公文,替朝廷运粮,而且,还不担心拿不到酬劳,这样的事情,即使是太平年景众人也是要抢着做的。 毕竟在京城讨生活,最大的风险就是官府了,现在这事情算什么风险,了不得就提防几个路上的蟊贼或者是饿昏了头的难民,若是连几个蟊贼和饥民都对付不了,那大家也不用在京城混了,干脆将自己的产业全部卖掉,去南边好了。 这份公文眼前的这个陈三秋,肯定花费了不少价钱弄到的,甚至青衣楼的那群娘们也没在在其中出力,光是人家下的本钱,似乎整个买卖拿两成也不过分。 众人以为想通了其中的关节,没错,这什么秋字堂是一个从来没听说过的字号,青衣楼虽然成名已久,但是,这个时候连自家买卖都关门歇业了,只怕也没多少人手来干这个买卖的。 所以,他们才将这一成的利润分出来,若是他们有能力的话,只怕连这一成都不会给。 “我四海当铺闲置的车马和人手倒是有一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这买卖我们干了!” “我顺祥武馆也干了,什么时候开始做!” “我们也干了,这粮食去哪里运,卸到哪里?” 大厅里变得一团和气,甚至连彼此之间原来小小的那点地方,在这些人中也看不见了。 毕竟陈三秋说了,官仓里可是储备着上百万石的粮食,他们在座的人,以及在座的人能找到的人和车马,即使卯足了劲儿日夜不停的运,也是运不完这么多的粮食的。 这个时候大家都是一伙的,和气一点,没准运粮的时候,彼此还能照顾一些。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好办了,都是一些细节上的事情,而陈洛洛最擅长处理这些细节上的事情不过了。 各个字号筹集的车马,什么时候集合,从哪里出城,然后在谁的带领下去运粮。 以及每家的车马都要有秋字堂的人跟着,一来是协调这些车马和粮仓那边的事情,一来是看管之意,这些事情,摆出来明明白白的说,大厅里的众人没有丝毫的抵触之意。 甚至他们还纷纷表示说,这才是稳妥的做法,换做是他们,他们也会这么做。 青衣楼的大门再次打开的时候,先前小心翼翼满怀戒备走进去的人,变成了一群说说笑笑走出来的人。 他们在青衣楼门前分手,各自回到各自的字号,俨然是多年好友暂时分别的样子。 “看来,来的时候,他们根本就没当一回事!”陈三秋看着逐渐变得空荡荡的大厅,微微摇摇头:“除了极少数几家,来的都不是当家的主事人!” 他抬头看着陈洛洛:“姐,他们可都是看的你的面子,若是我来召集他们怕是这些人都回来!” “以后,他们就知道你的面子比我的更管用了!”陈洛洛微微笑了笑:“你也曾经是江湖人,知道江湖人讲究什么,谁能给他们带来好处,谁就有面子,若是没有好处的话,这面子,也就那么一回事了!” 陈三秋笑了笑,这话有些绝对了,他相信“替朝廷运粮”这个理由,其实在很多人心里也是有些份量的。 “那些发了请柬没来的,你打算怎么处理!”陈洛洛问道:“我在他们面前,现在可是一点面子都没有了!” “给了他们面子,他们不要!”陈三秋想了想:“那就不用再给他们面子了,等他们按捺不住跳出来,再收拾他们……” 他笑道:“若是他们忍得住不跳出来,那倒是省我的心了,你说是不是!” “陈兄弟……” 有人喊着陈三秋,陈三秋抬头一看:“原来是阮掌柜,最近赌坊里生意还不错?” “托陈兄弟的福,勉强糊口而已!”阮吉祥笑得灿烂无比:“我干爹吩咐过,若是见到陈兄弟,一定要转告陈兄弟一声,有时间多去东城千户所那边走走……” 他眨眨眼睛,竖起了大拇指:“灵云寺的事情,我听说了,兄弟你是这个……” “是李千户来的及时,要不然,我早死在那些贼人手里了!”陈三秋打了个哈哈,漂亮话谁都会说,商业互吹而已。 “对了,吉祥赌坊你也发了帖子吗?”他转过头看着陈洛洛:“吉祥赌坊那边,可凑不出多少车马人手来,会不会打搅阮掌柜的买卖了!” “不会,不会!”阮吉祥连连摆手:“现在这事情,我那里都快闲的发毛了,有点事情做挺好……” 他嘿嘿的笑了笑:“帖子是冯百户给我要的,这个人情,哎,这个人情大了去了……” “这老冯……”陈三秋哭笑不得:“也没事,就是你吉祥赌坊全部人手车马加起来,也运不了多少粮食,你要不嫌弃,就一起干!” “这样的,陈兄弟……”阮吉祥有些讪讪:“我吉祥赌坊这边,的确是没多少人手车马,不过,这事情若我和我干爹那边说说,或许也能凑点,不过这事情我琢磨着先给陈兄弟说一声……” “这事情你给你干爹说,凑点人手车马?”陈三秋沉吟了起来:“是以你干爹的名义呢,还是以锦衣卫东城千户所的名义?” “当然是我干爹的名义!”阮吉祥愣了一下:“这种好买卖,给自己干都来不及,还搭上人情给衙门干,这不吃饱了撑着吗?” “要是这样的话,这事情我不知道!”陈三秋点点头:“我只认你吉祥赌坊,你明白的我的意思吗?” “明白!”阮吉祥顿时笑了起来:“我这就去给我干爹禀报,陈兄弟你做事情有一套!” “有锦衣卫参与进来不好吗,你人手本来就不够!”陈洛洛一直没说话,直到阮吉祥离开,她才缓缓的开口道。 “在锦衣卫里,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试百户,若是东城千户所参与进来,那这些字号,到时候听谁的!”陈三秋摇摇头:“我又该听谁的?” “李子雄给自己捞点好处,那就算了,但是,拿着官面上的身份来捞好处,那就不行!” 第五十八章 日结的魅力 第58章 日结的魅力 将身后高巍峨的城墙和高大的城门丢在身后,一股荒凉扑面而来。 严格来说,这是陈三秋第一次走出北京城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而高大的不像话的城墙,将城里和城外完全分割成了两个世界。 因为即将到来的战事,目光可及的地方,几乎看不到多少建筑,能看到的,只是绵延不绝的人群,拖儿带女的朝着城门而来。 人情沿着城门的方向,排成蜿蜒的长龙,安静,麻木的移动着,他们携带着他们几乎所有的家当朝着心中的希望而去,而他们大多数人注定是跨越不了那高大的城墙,那些在城墙一箭之地数不清的窝棚就成了他们暂时的栖身之所。 即便如此,他们仍然会遭遇到军兵们的驱赶,抢夺,那些驻扎在他们不远处的兵营,是他们的保护者,也同时是他们的噩梦。 留在城外的,都是穷人,稍微有点身家的人都会想办法进城了,即使是这样穷得几乎一无所有的穷人,在那些眼里,他们依然还是可以榨出油水来的。 反正,对那些军兵而言,这些人又不是他们的乡亲。 在朝廷的命令下,各地急调过来的军队,已经陆续抵达京师附近,有的直接被安排去了防线,有的在京郊集结待命,四面八方来自不同地方的士兵,操着不不同的口音,硬生生的将城外变成了一个和城内截然不同的混乱之地。 而一只成规模从城里出来的车队,毫无疑问是最能吸引这些无法无天的士兵的眼光的,哪怕这些车队看起来拿着刀枪的护卫不少。 陈三秋在车队的中间,看着最前面的冯长信一拨一拨的打发走那些靠过来的士兵,眉头有些紧锁。 空车尚且能引来这么多觊觎的目光,那回城的时候比起现在一定更加苦难和麻烦,即使有穿着锦衣卫军服的冯长信等人在队伍中,怕是也是无济于事。 现在的城外的兵马太多了,一支流窜的兵马若是抢了他们,他们或许根本就找不到对方的统属,更不可能找上门去找对方的领兵将领去算账。 而且,陈三秋可以确定,即使是找上门去了,人家绝对都不会搭理他们的,抢劫的士兵甚至还会得到奖赏也说不一定。 “秋哥,咱们这些车马太扎眼了!”老狗凑了过来:“这回头的时候,就是锦衣卫的人也压不住阵啊!” “我知道!”陈三秋点点头:“出来的时候,就想过这种局面了,咱们要防备的也是城外的这些兵马,让他们走快点,天黑之前一定要回城!” 京城到通州,不过是二三十里地,就这点距离磨磨蹭蹭差不多走了一个上午,等到到了通州验过文书,然后将粮食装上车,已经是下午了。 而不出所料,这支车队才一出通州,就被一支数百人的兵马拦住了。 冯长信的交涉显然无果,很快,陈三秋就出现在了对面领兵的军将面前。 “是南直隶那边的兵马!”冯长信低低在陈三秋耳边说了一句:“他们不要粮食,但是也不让咱们走!” “这位大人,这是朝廷运送军粮的车队!”陈三秋朝着对面的军官拱拱手:“大家都是为朝廷效力的,耽误了公事,兄弟我可是要吃罪责的!” “我知道你们是朝廷运粮的车队!”那军官长着一张一脸正气的国字脸,说的话可一点都不正气凛然:“要是那些富户的,咱们就直接取了,哪里和你这么多废话!” “若是贵部也缺少粮食,直接禀报上峰,这偌大的粮仓就在通州,朝廷一定会调拨的!”陈三秋说道,很是无辜的看着对方——你们不抢粮食拦着不让我们走是几个意思? “这一共才几百石粮食!”军官打量着车队:“遇到城里也不顶事,明天你们还会来这里是!” “没错!”陈三秋坦然说道:“明天,后天,大后天,一直到朝廷不要我们运了,我们就不来了!” “那行!”军官说道:“明天出来的时候,带两车肉食,两车酒水,咱们保你们这一路畅通无阻,咱们大老远的跑过来,你们替朝廷劳一下军,这很合理!” “合理是很合理!”陈三秋笑了起来:“两车肉食酒水,这够吗?” “你要多一点,我也没意见啊!”军官摇摇头看着四周:“我只管我自己的兄弟,我管别人去死,我就问你,这事情成不成!” “成!” 陈三秋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不如再加一车蔬菜瓜果,不够,话说回来,若是咱们带了这些东西出来,除了城别的兵马又看上这些了,咱们该怎么办?” “那就是你的事情了,这个咱可不管!”军官满不在乎的说道:“这点能耐都没有,干脆别出城了!” “不如这样!”陈三秋想了想:“反正这通州到城里也没多远,你和你手下的兄弟看起来也不少,要不,干脆将这中间的过程给省了,我的人在通州领粮食出来,你和你的人直接将粮食送到城门附近,到时候我带着你要的肉食蔬菜酒水去取就好了! “你个王八蛋,你拿老子当什么了?” 军官勃然大怒,蹭的一声,抽出自己的刀指着陈三秋:“老子千里迢迢是来保卫京师的,不是来给你这小王八蛋使唤的!” “每日再加一百两银子的辛苦费!”陈三秋竖起手指:“日结!” 军官脸色稍微犹豫了一下,陈三秋趁热打铁:“你看,我为了朝廷的差事,可是下了血本了,大人得了实惠,兄弟们跟着吃肉,我得了上面的褒奖,这种所有人都好的事情,为什么大人你会生那么大的气!” “若是老子不想让你这个小王八蛋使唤,又想要老子想要的东西呢?” “没事!”陈三秋笑着摆摆手:“粮食留下给给你,车马也可以留下给你……” 他指指冯长信和他的一群手下:“别忘记了,咱们是干什么的,真要弄的大家都难看的话,那就真好明日里咱们不运粮,来请你去北镇抚司好好的聊一聊了!” 第五十九章 宋远的烦恼 第59章 宋远的烦恼 没人会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陈三秋没想到,被陈三秋纠集起来的一群乌合之众也没想到。 原本以为有着巨大风险的运粮之旅,变成了每日在城里筹集点菜蔬酒水,然后在城门之外等着和对方交换就成。 虽然运输的车马依然是自家的车马,车夫依然是自家的车夫,但是,总归是参与这次运粮的各个字号的人,不用担心随时和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乱军或者是难民火拼一场了。 和城里一天一个价钱的粮食相比,一点菜蔬酒水的代价根本微不足道,除了送缴朝廷的粮食以外,参与运粮的各个字号,几乎每天都能分到十几石头或者几十石不等。 而有了军队的护送,运粮的效率也变得更高了起来,原本一天能跑一趟,现在勤快点,天黑之前能跑上两趟。 这就意味着各个字号到手的粮食就更多。 但是,无论哪一个字号,几乎都没有将自己得到的这些粮食拿出来贩卖的意思,除了他们自己的人,他们身后的支持着,也是有着众多的人要照顾,说句不客气的话,就眼下这个行情,粮食就算储备的再多,也不算多,他们身后的人比这些字号的人更明白眼前的局势。 哪怕今后瓦剌人的威胁解除,这些储备起来的粮食有了富裕,这也无所谓。 眼前的这些粮食,几乎就是相当陈三秋白送给他们的,就算烂在粮仓里,他们也不会心疼。 他们有着足够的粮仓地窖可以储存这些粮食,但是,令陈三秋有些尴尬的是,他没有,钦天监也没有。 哪怕是第一天,也有几十石粮食被送进了钦天监,当时宋远的脸上都几乎乐开花了,虽然这些粮食是陈三秋的名义从兵部那里弄过来的,但是,陈三秋是钦天监的巡查嘛,而这件事钦天监的巡查们都参与其中,这些粮食毫无疑问钦天监也是有份的。 但是,当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每天送进钦天监的粮食也一天天的变多的说话,宋远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 原本的库房粮草早就装满了,新修的粮仓这修建的速度根本赶不上粮食送来的速度,最夸张的一天,陈三秋绝居然送了上百石的粮食进了钦天监,照着这样下去,钦天监里别说储备两个月的存粮了,就算两年的存粮都够了。 宋远也曾经担心过这些粮食的来路,但是陈三秋拿出来的公文让他不在担心这个问题,可是,现在他又要担心,这钦天监的粮食太多了,会不会也是一个麻烦。 “要不,咱们卖一点粮食出去!” 堆积如山的粮包前,宋远小心翼翼的和监正说着话:“咱们钦天监三百多号人,一天最多也就三四石粮食的消耗,眼下这送来的粮食都已经上千石了,老师,说实话,我都觉得这些粮食有些烫手了!” “卖出去,用什么价钱卖出去?”监正大人看着自己的弟子:“用没涨价之前的价钱,还是用现在的价钱?” 宋远愣了愣,这个问题是在是不好回答。 “用以前的价钱卖,买去的人可不会自用,转个手就翻几倍的价钱卖出去了,咱们图什么?”监正大人微微摇头:“用现在的价钱卖,那咱们和市面上那些囤积居奇的奸商有什么区别?” “要不,给各个衙门分发一些,现在的粮食可是硬通货!” “你也知道现在粮食是硬通货了,咱们钦天监缺粮的时候,可没见别的衙门主动给咱们来送点粮食!” 监正大人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的弟子:“而且,这些粮食是陈三秋带着巡查们,动用了他的人脉以及人手,从通州那边运回来的,咱们钦天监什么都没做,就这么处置,会令他寒心的啊!” “那我问问他的意思?”宋远恍然大悟。 “不用问,问了这事情就更不好做了!”监正大人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弟子:“若是你是陈三秋,我这么去问他,他会怎么回答?” “一切听凭监里安排?” “这不就是嘛!”监正大人收敛起笑容:“但是,这话他是真心说,还是不得不说的,那就不知道了,若是他心生怨气,你觉得以后他有好事情还会想到咱们钦天监吗?” 他沉吟了一下:“开仓施粥,设置几个粥棚,每日施粥,城里难民这么多,我钦天监为百姓们做点实事,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这是个好办法,而且,这样陈三秋也不会说什么,这是好事!” “这个可以和他商量!”监正大人笑眯眯的说道:“记住是商量,而不是拿了主意了问他的意见,我有预感,此人若是用得好,会是你的力助!” “但愿如此!”宋远长长吁了一口:“监里的人大多不通世务,有他这个眉眼挑通,还不缺乏手段人脉的人,的确没坏处!” “鉴于他最近的不俗表现,给他一个五方巡查的官职,也算是对他的褒奖!” 宋远:“?” “怎么?” “咱们钦天监有这个五方巡查的官职吗?”宋远小心翼翼的问道:“就连巡查这个职差,都是我临时安置他才想出来的,咱们这样骗他合适吗?” “以前没有,以后就有了!”监正大人瞟了一眼自己的弟子:“无非是增设一个从九品的官职,你觉得这事情很大吗,发个公文去吏部,等待回音就可以了,总不成这点小事,吏部那边还会驳了咱们的面子!” “弟子不是怀疑老师,不过,这增设官职的事情可是很繁琐很麻烦的事情……” “不麻烦,大不了下次进宫的时候,老夫我亲自和陛下太后说这事情好了!”监正大人看着自己的弟子:“若是这点担当都没有,陈三秋这样的人,会死心塌地的为在咱们钦天监做事情,会处处为钦天监着想吗?我的这些学生,你是通晓世务的,但是,人心这东西,有时候比世务更要复杂!” “弟子……受教了!” “我听说伊人最近有事没事情就往前院跑,不是往巡查房那边,就是往定远伯夫人送来的那些女子那边……” “弟子已经告诫过她了,这的确不成体统!”宋远愣了愣:“带下我会狠狠的训斥她一顿,这丫头,越来越不听话了!” “不,她喜欢往前院跑,就让她去!”监正大人摇摇头:“派几个人跟着她就行,定远伯夫人也好,陈三秋也好,丫头和他们接触,眼下看来没多大的坏处!” 监正大人缓缓的点了点,肯定了自己说的话:“有人跟着就行,单独瞎跑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宋远点了点头,心里微微有些疑惑,但是还是老老实实的回道:“是,弟子明白了!” 第六十章 开战 第60章 开战 夕阳的余晖下,钦天监的大门缓缓的打开。 一支车队缓缓的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从外面慢慢驶了进来,无数的目光落在这些车马身上。 这些目光有畏惧,羡慕,也有感激,这些目光的主人知道这些车马运的是什么,这些天来,每天这个时候这些车马都会准时回来,这意味着明天在这里,依然他们可以领到热腾腾的米粥,运气好的话,还会有一个有点磕牙但是能吃饱肚子的面饼。 陈三秋跳下马车,有人已经赶着马车朝着不远处的那些房舍而去。 在半个月前,那一排房子还是巡查房的所在,但是,现在那里已经变成了遮风避雨的粮仓。 欢声笑语从屋舍那边传来,那是青衣楼的女孩们在和马车上的巡查们打着招呼,昔日里穿着精致华美衣裳的女孩们,如今一个个素面朝天,甚至脸上还有着烟熏火燎的污渍,几口大锅就在屋舍的前面,米粥的香气从锅里飘出来。 她们挥舞着手中的木柴或者是木勺,而不是手绢,她们笑着给跳下马车的巡查们送上他们亲手做的面饼,然后看着巡查们大口大口的吃下去,直到巡查们险些被噎住,她们才笑着跑开去拿茶水。 一切宛如一副流动的画卷,一副有着浓郁生活气息的画卷。 “不是说老狗去就可以了,今天你怎么亲自去了!” 陈洛洛感觉有人靠近,但是头也没有抬,依然在手中的账本涂写着什么:“是有了什么变故吗?” “开战了!” 陈三秋脸色有些肃穆:“王游击那边,明天不会来了,锦衣卫那边的消息,从今日晚上起,九门禁绝出入,咱们的这一趟差事到头了!” 陈洛洛停下笔,脸色平静:“瓦剌人来了?” 陈三秋缓缓的点了点头:“前锋已经和京师兵马接战了!” 陈洛洛不再说话,看着面前忙忙碌碌的一切,几个女孩正在指挥着几个男人,抬着装满了粥的木桶朝着大门那边走去,有人在喊着那边取水的人送水过来,而在大门之外,两个临时搭起来的粥棚那里,两天长龙一直蜿蜒到街道的另外一头。 “那我们明天还要不要继续施粥?” “你那还有人要送到这里来吗?”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然后,两人看了对方一眼,突然都笑了起来。 “当然要继续施粥了,我们的存粮足够!”陈三秋说道:“而且,早晚两次,风雨无阻!要让那些快饿死的人知道,只要到了钦天监,他们就能有一口吃的!” “要是这样的话,那就得找人维持秩序了!” 陈洛洛说道:“咱们的人手不够,宋大人那边又下了严令,不许外面的饥民踏入钦天监一步,这每日里粥铺外面都有斗殴的事情发生,看到了我就管了管,看不到的那就没法了!” “这个简单!” 陈三秋朝着外面看了一眼:“从这些饥民里找些看起来强壮一点的就可以了,最好是有家室的那种,让他们帮着维持秩序!这事情你不用操心,这闲下来来,我会关注这外面的事情的!” 陈洛洛点了点头,这才回答陈三秋刚刚提的问题:“我那边该送过来的人,已经都送的差不多了,伯府那边留几个人看守就行了,反正能带的人和物件,我都带到这边来了!” 陈三秋看着陈洛洛,好笑的摇摇头:“你当初说送人过来钦天监,可没说你也带着你伯府的上上下下都过来,你不知道你带着人过来的时候,咱们宋大人的那个脸色,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但是他终究是没说什么,对吗?”陈洛洛笑着捋了捋头发:“这个时候,我可以不想一个人在伯府里凄凄惨惨的,在这里我好歹还能做点事情!而且,这么一大帮人,我若是不在这里,你可使唤不动!” “其他的字号,一直都没来找咱们的麻烦吗?” 陈三秋点点头说道:“一开始就等着他们来找麻烦,但是他们真是沉得住气啊,这件事情都快完了,他们居然也不露头,难道说,这些人改性子了?” “你希望的不就是他们老老实实吗?”陈洛洛轻轻一笑:“不是他们不来找你的麻烦,而是他们此刻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没功夫来找你的麻烦!” “是咱们的麻烦!”陈三秋纠正着陈洛洛的话:“咱们的!” “好,咱们的!”陈洛洛果断的改口:“反正我的消息,城里那些官员虽然走不了,但是悄悄的将家眷送走还是可以的,这些人给他们主子做事情的事情可是比做什么都卖力,即使是不护送那些家眷们离开京城,现在各大官员府邸,富户的家中,这护卫的缺口也是格外的大!” 她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比起咱们这些人辛辛苦苦的从通州那边运粮食回来,他们可就轻松多了!” “只要不跳出来搞风搞雨,给人看家护院也不错!”陈三秋点点头:“看来,稍微有点身家的人都意识到,这城里怕是不大安全了!” 陈洛洛沉默了下来:“是啊,不大安全了……” 过了一阵,她才缓缓的开口:“所有,这些大的字号,现在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倒是那些不入流的字号,有些麻烦了,若是不开战,这些大的字号自然有人约束他们驱使他们,但是,现在这些大的字号自顾不暇,可就顾不上他们了,到时候在城里打家劫舍的,煽动造谣的一定是这些人!” 她很是肯定的说道:“我太了解这些人了,一旦局势乱了起来,那些平时他们不敢做的事情,他们一定会去做,而这个时候,官府只怕也没那么多精力管他们了!” “这不有我们吗?”陈三秋笑了起来:“我们不就是干这事情的吗?” “我们?”陈洛洛摇摇头:“我知道咱们的兄弟能打,但是,咱们的兄弟太少了,若是真是城里到处都有这些人作乱,咱们的兄弟就算是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京城这么大,等到咱们的人赶过去的事情,他们早就干完坏事跑掉了!” “人少的问题还解决,现在城里难民这么多,找点能用的还是找得到的!” 陈三秋想了想:“至于分身无术的问题,解决起来好像也不难,为什么要等到他们动手之后咱们再去收拾他们,我们先下手为强不行吗?” 第六十一章 总有桀骜不驯者 第61章 总有桀骜不驯者 黄纸! 兰姐的面前有一张黄纸,在兰姐心中,黄纸这个东西除了清明中元,也就是偶尔在官府的告示上能看到这个东西。 在民间,黄纸和不是一个什么吉利东西,而且,大多数时候,这个玩意都和道士能扯上关系,大抵是倒是画符的时候,也都是用这个东西。 “这是钦天监发出来的,吉祥赌坊的人送到咱手上的!” 在兰姐的面前,除了这张黄纸,还有一个年轻汉子,脸上隐隐有一丝桀骜之色,他指着这张黄纸发问:“一大碗也收到这样的东西了吗?” “刘小刀,以前的你可不会为这样的事情特意进我的这个门!” 兰姐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的汉子:“大家虽然都是吃这碗饭的,但是,彼此之间可没什么帮衬!” “正是因为大家都是吃这碗饭的,所以我才来问问你!”叫刘小刀的汉子一点都不在意兰姐的揶揄:“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咱们的买卖因为打仗已经断了,但是兄弟们还得活下去,我听说一大碗的不少人现在都在钦天监那边混,既然这东西是钦天监发出来的,兰姐这边多少应该知道点东西!” “不就是叫你们三日之日去钦天监报备一下么,多大的事情!”兰姐不在意的挥挥手:“这事情是阮吉祥那边传给你们的,还不能说明事情吗?” “事情可大了!”刘小刀摇摇头:“要说顺天府衙门发这东西,我倒是不奇怪,哪怕是兵马司那边发,我还是不奇怪,但是,钦天监是个什么玩意,用这鬼画符的东西就叫咱们过去,咱们要是真是服服帖帖的过去了,这还不被江湖上的兄弟们笑死!” 他微微扬起下巴:“这事情太滑稽了!” “你心里都有答案了,还来问我做什么?”兰姐叹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的汉子:“不过,看在多年的交情上,我还是提醒你一句,去报备一下吃不了亏,上不了当,若是因为所谓的怕人间笑话,不当这一回事,以为若是因此招惹了麻烦,你觉得划算吗?” 她悠悠的说道:“别忘记了,这东西是阮吉祥送到你手上的,人家真要挖你们出来,你们藏哪里都没有用的!” 刘小刀没有说话,而是打量着四周。 一大碗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显然已经好些天没做买卖了,而几个伙计正在后院打着包,似乎有什么打算。 “一大碗这是不做了?” “你都说了打仗,还做谁的买卖,等人来抢么?”兰姐笑吟吟的说道:“反正这里的存货这些天都消耗得差不多了,找个地方避避,总比在这里倒是被乱兵骚扰的好!” “也是,避避也好!”刘小刀点点头:“出城吗?” “现在哪里还出得了城!”兰姐嫣然一笑:“去钦天监!” 刘小刀:“……!” 他不知道的是,他收到的这张黄纸,可不仅仅他一个背私酒的小字号收到,整个北京城里,东南西北中五城,大大小小的这样规模的小字号,足足有上百家,几乎人手都收到了这么一封黄纸。 只不过,他这里是吉祥赌坊的人送到他手上的,而有的字号的黄纸,是四海当铺的人送到的,有的字号的呢,是顺祥武官的人送到的,更甚至有的字号,直接就是锦衣卫的人上门送到的。 不管怎么说,这黄纸虽然没贴在城墙上,没贴在衙门的告示栏里,但是,该收到这黄纸的,基本上都已经收到了。 钦天监,这个在所有人心里几乎毫无存在感的官府衙门,几乎是一夜之间在京城的地下世界里变得人尽皆知。 而大部分的这样的小字号,是没资格也没门路知道钦天监最近做了什么事情的,他们哪怕消息灵通一点的,也不过是打听到,从十多天前起钦天监一直都在设棚施粥。 而这,也代表不了什么。 消息发出去第一天,没人到钦天监来,有人没拿这个黄纸当一回事情,有人则是在打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消息发出去的第二天,有人开始到钦天监来了,不多,但是的确了有些字号派人过来了,留下自己字号的名字,人数以及落脚地,然后乐呵呵的带着几包粮食回去了。 消息发出去的第三天,更多的字号的人出现在钦天监,很难说他们是真的知道了些什么,还是听说到钦天监可以的领到数百斤粮食来的。 到陈三秋发出消息之后的截止期限到了的时候,在陈三秋的名单上,完全都陈三秋发出去的消息不理不睬,不做任何反应的字号,仅仅只剩下十余家了。 其中东城一家,西城三家,北城四家,南城四家。 钦天监里,巡查们磨刀霍霍。 阮吉祥身后十余人,冯长信身后十余人,加上钦天监的巡查二十余人,此刻在钦天监门外整整齐齐站成几排,眼光齐刷刷的看着站在最前面的陈三秋。 “阮吉祥你带人带路,到地方后,锦衣卫的人负责抓捕!” 火把在风中猎猎作响,不时发出噼啪的声音,陈三秋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有些杀气森森:“若有持械拒捕者,钦天监的人负责镇押……出发!” 几分钟后,所有人消失在夜色中,钦天监的大门缓缓的关上。 钦天监里,刚刚得到消息赶到前院的宋远,出现在了巡查房,巡查房里,不见陈三秋,他见到的只有替陈三秋坐镇在这里的陈洛洛。 “我就不问他们去干什么去了!”宋远没有气急败坏,只是觉得有些受伤:“不过,陈三秋好歹是带着我钦天监的巡查出去的,知会禀报我这个副监大人一声,这是很难的事情吗?” “有贼人不服王化,陈三秋带钦天监巡查们协助锦衣卫抓捕!”陈洛洛微微笑了笑:“无非就是给军中送些苦役的事情,这等小事情也要给宋大人一一禀报,那不烦死宋大人了!” “哦!”宋远哦一声,然后沉默一下:“协助锦衣卫办案子啊,这是好事!” 他顿了顿:“我该为他们担心吗?” 这才是他真正关心的事情,眼下陈三秋几乎带走了巡查房一大半的人,就剩下的这点人,可护不住钦天监,更护不住钦天监这堆积如山的粮食那上百如花似玉的年轻女子。 “不用担心!”陈洛洛摇摇头:“该担心的应该是那些贼人……” 第六十二章 都会抢答了啊 第62章 都会抢答了啊 昏暗的地窖里,石抹千云仔细的清点了一下地窖的里的存粮,心满意足的从地窖里走了出来。 “明日再去成平坊那边姓张的那家去,他们欠的帐也该还了,若是还不上,将他闺女带过来!” 他拍拍手对着自己身边的几个手下说道:“咱们出来混的,讲究的就是一个说到做到,除非他全家死绝了,不然,他就是卖儿卖女也得将咱们的钱给还上!” “那老头只怕真还不上了!”身边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伙说道:“大哥,他那闺女面黄肌瘦的,就算是卖到楼子里,也卖不了几个钱啊,这笔买卖咱们亏大了啊!” “卖不了几个钱,难道咱们自己兄弟还不能享用么?” 石抹千云看了四周一眼:“到时候外面打得天翻地覆,咱们窝在这里,虽然有吃有喝,但是也忒无聊了一些,有个小丫头,大家兄弟不就有事做了么?” 众人嘿嘿的淫笑起来,这跟对了人,就是滋润啊! 在这里有吃有喝还有女人玩,这特么就算外面瓦剌人和官兵打出狗脑子来,都不干他们的事情。 石抹千云站在院子里,突然皱起了眉头:“外面好像有动静,今天是谁看门?” “都宵禁了,能有什么动静?”一个家伙大咧咧的说道:“是我,我这就去……” 然后,他话音未落,就听得几声咚咚咚的敲门声,在这寂静的夜里,这敲门的声音格外的清晰。 院子里的人陡然之间,全部都闭上嘴了,眼睛齐刷刷的看着眼前这个应该是今天晚上看门的家伙。 咚咚咚! 敲门声不徐不疾的再次响起,不过,这一次,有人在院门之外发话了:“有人吗?” “没有人,大半夜的,你找错地方了!”应该看门的家伙,颤着声音大声喊道。 门外传来一些仿佛低低的交谈声,石抹千云张大耳朵,也听不清楚外面的人说的什么,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外面应该不止一人。 “去开门!”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对剩下的人使了个眼色,那几人立刻将时身上藏的短刃拿了出来,反手藏在了背后。 “我是石抹千云,是那一路的好朋友想起我来了!”他哈哈笑道:“有事情白天来找我石抹就可以了,大半夜的,这很吓人的啊!” “我特么当然知道你是石抹千云!”大门轰的一下,被人踹了开,一群人手持着火把冲了进来:“老子和你好好说话,你特么非要和我装聋作哑,姓石抹的,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石抹千云看到进来的人,脸上警惕之色顿时去了大半:“阮大掌柜,我欠你吉祥赌坊的银子吗?” “你们这帮放印子钱的,敢欠老子的钱,老子早弄死你们了?”阮吉祥一脸的傲气:“老子来找你,是来办正事的!” 他眼睛看着石抹千云身边的那几个人,不屑的哼了一声:“别搞什么花活啊,就你那几把小玩意别弄出来献丑了,你这里里里外外一共十三个人是,都叫出来,阮爷带你们去一个好地方?” 石抹千云脸色一黑:“阮大掌柜,是我还是我的兄弟,得罪你吉祥赌坊了,你开个口,兄弟我会做人,不至于弄这么大的阵仗!” 他朝着洞开的院门看了一眼,脸色已经都快黑得跟墨汁一样了:“外面是东城千户所的锦衣卫兄弟,何必呢?” “眼下是我找你说话,你和你的人乖乖的跟着我走就行了,若是敢说一个‘不’字,我阮吉祥掉头就走!”阮吉祥摇摇头,有些破口大骂的意思:“石抹你个傻叉,若不是平日在赌坊里你还算会做人,老子今天才不会进你这破院子,你这狗东西,死到临头还不知道!” “是锦衣卫那边,我没孝敬到?”石抹千云小心翼翼的问道:“每月的供奉,我都如数给了的啊!” “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心里一点数都没有么,走不走?”阮吉祥瞪了瞪他:“你要不走,我可就走了啊!” “走,走,我走!”石抹千云连连点头:“不过,阮爷,我认打认罚你说什么都行,但是你好歹让我死个明白,我特么好好的在家里坐,啥也没做,怎么就这祸事就从天上掉下来了呢?” “家伙都扔了,叫里面的兄弟出来!”他一边说,一边对自己的手下吩咐道:“阮爷是自己人,他不会害咱们的!” 片刻之后,十几个人从院子里走了出来,出来一个,就有人给他们套上一根麻绳,等到所有人都出来,而且对上数之后,阮吉祥才蹬蹬蹬的从石抹千云身边跑开,跑到那一排拿着火把的某人面前,低低的禀报什么去了。 石抹千云出来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憋屈的,不过,等到他看清楚眼前阵仗之后,他那点憋屈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 他甚至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眼前不仅仅有一票锦衣卫,不远处更是有一票拿着刀,甚至提着劲弩的黑衣汉子,从那些汉子身上透露出来的杀气,他丝毫不怀疑这些家伙都是见过血的。 我尼玛! 他在心里狠狠的咒骂了一句,这就是钦天监派来的人了?自己不过是没搭理他们,他们就这么大张旗鼓,难道说,他们想垄断东城的放印子钱的买卖? 谁特么知道钦天监会有这么一票狠人啊! “石抹千云?”一个锦衣卫百户,走到他的面前:“这特么什么破名字,你是色目人?” “祖上是,小的现在可是大明人!”石抹千余一个激灵,大声的回答道:“货真价实的大明子民,我就生在东城!” “长得像瓦剌奸细的样子!”那锦衣卫百户嘀咕了一声,好像随便说说而已,但是石抹千云脖子后面的汗毛一下去是全部都竖了起来。 瓦剌奸细这帽子,他可是万万不敢戴的,会死人的啊! “大人,大人,小的真是大明人,在这里长大的,和瓦剌人一点关系都没有啊……”他大声的分辨道,眼泪都快出来了:“小的以前不懂事,以后小的会知道怎么做的了,大人,给小人一次机会,饶了小人一条狗命啊! 锦衣卫百户还没说话,阮吉祥已经从黑衣人那边走了过来。 “怎么说?”锦衣卫百户斜睨着他。 “两条路,一条是去锦衣卫的大牢,好好的翻一翻你这些年做了些什么事情?” “再查查他到底和瓦剌人有没有关系!”那锦衣卫百户补了一句,似乎十分迫切想抓个瓦剌奸细的样子。 “第二条,我选第二条!”石抹千云大声的喊了起来。 “我还没说呢,你特么现在都抢答了么?”阮吉祥眼睛一瞪:“第二条是去军中做苦役,协助守城,若是仗打完了,你还没死,这事情钦天监的大人就不追究了!” 他看着对方:“你选第二条是,先跟我们走,天亮再送你们去军中!” 第六十三章 恩威并施 第63章 恩威并施 石抹千云是大明人,祖上的血脉留给他的,也只是石抹这个姓氏而已。 据说石抹家的祖上曾经做过大元的将军,不过,这话也就是他喝多了的时候说说而已。 他现在不过是大明京师里一个做着放印子钱买卖的底层混混而已,但是,也正是混迹于社会的底层,他这种人趋吉避凶的本事那是绝对一等一的。 具体表现是,该认怂的时候,他绝对不含糊,但是当觉得自己吃得住对方的时候,那他也绝对不会手软。 阮吉祥他吃不住。 实际上,吉祥赌坊甚至还是他做买卖的地方,在赌坊里放印子钱那钱来的比什么都快,而阮吉祥的背景,也注定敢在吉祥赌坊闹事的人没几个。 所以,当阮吉祥一出现的时候,他就果断的认怂了。 现在的他,无比庆幸自己刚刚的决定,哪怕自己和自己的兄弟,被一根长长的麻绳捆绑着牵着,他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丢脸。 钦天监的人带着阮吉祥和一票锦衣卫,将他和他的人带到另外的一处地方。 不同的是,这次没有阮吉祥进去和里面的人聊天了。 石抹千云老老实实的蹲在地下,看着阮吉祥的人分散开,将面前的宅子前后大门都堵住,然后,那个东城千户所的百户带着锦衣卫破门而入。 屋子里传来的呼喝声,惨叫声,还有兵器的碰撞声,让石抹千云听得脸色的肌肉一抽一抽的。 很快,屋子里安静了下来,那个锦衣卫百户带着人走出来,刀尖上犹自还在滴着血。 “留两个人在这里,南城千户所的人会来收尾!”冯长信朝着阮吉祥的点点头:“没有漏网的!” “这样还能让人跑到,那我真不用混了!”阮吉祥低笑着:“南城这边,也打了招呼了,别到时候查问起来难看的很!” “北镇抚司那边打过招呼了!”陈三秋从黑暗中走出来:“不用担心官面上的事情,里面料理干净了?” “拒捕,就地格杀!”冯长信对着陈三秋说道:“一群拍花子的,按你的意思,咱们没对他们客气,若是识趣就算了,不识趣,那就是他们自己作死了!” “那下一家,南城这边还有几处,咱们料理得快一点,天亮前应该能做完!” 陈三秋看着远处的街道,有巡逻的官兵朝着这边而来,路口上留着的人,拦住了他们正在亮明身份,或许是锦衣卫的招牌管用,又或许是这些巡逻的官兵已经得到了上面的授意,在路口磨叽了一会后,官兵们重新回到了他们巡逻的路线,再也不关注这边的事情了。 于是,石抹千云有幸从头到尾旁观了这钦天监和锦衣卫的人是如何办事的。 而在他的身边,又多了几十个和他一样仿佛是绑在绳上的蚂蚱一样的家伙,只不过这些蚂蚱们受到的惊吓大了一点,连彼此私下里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了。 他现在真是信了阮吉祥早先对他说的那句话了,阮吉祥真是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救了他一把啊! 天边慢慢露出了鱼肚白,折腾了一晚上,无论是钦天监还是锦衣卫的人都有些累了,倒是阮吉祥的人好像依然很兴奋,对于他们来说,在宵禁的时候,能带着家伙压着一大群的人在大街上招摇过市的机会可并不多,要是天黑别人看不见也就算了,现在天都快亮了,那还不得好好的威风一把。 那个锦衣卫的百户,正在和钦天监的官儿在说着什么,话声在清晨的风中,隐隐约约的传到石抹千云的耳中。 “差不多了……李千户……效力!” 字句断断续续,但是石抹千云却是心里着急了起来,毫无疑问,钦天监和锦衣卫的人折腾了这一晚上,现在到了处置他们的时候了。 他一点都不想去军中做苦役啊!刀枪无眼,真到了军中,能不能活下来,那得看祖坟上有没有冒青烟了。 “阮爷,阮爷……” 他低低的朝着阮吉祥那边喊了几声,阮吉祥慢慢悠悠的走了过来。 “我那宅子后院的墙下,还藏着点金银,都是这些年我攒下的,孝敬给阮爷了!” 阮吉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也不说话。 “我床下的地底一尺处有个瓦罐,里面都是借据!”石抹千云此刻顾不得心疼,急急说道:“我听说钦天监的大人们体恤百姓,这些天一直都在钦天监施粥救助百姓,这些借据就请阮爷替我献给钦天监的大人,任由钦天监的大人们处置,我石抹这辈子都不做这行当了!” “手底下有过人命没有?” 阮吉祥哼了一声:“说老实话,别特么老子帮了你,给老子自己还找了一身麻烦回来!” “或许这些年,有几个那么想不开的!”石抹千云犹豫了一下,旋即正色表示:“但是,咱们绝对没有亲自动手过,阮爷你知道的,咱们这些行当就是个样子货,真正比狠,和阮爷您的兄弟都差两条街呢?” “嗯,老实呆着!”阮吉祥想了想,转身朝着那个钦天监的官儿那边走了过去。 石抹千云紧张的看着阮吉祥和那个钦天监的官儿说着什么,还朝着自己这边指了一指,他立刻露出讨好的笑容朝着那边笑了起来。 “陈大人,这石抹千云虽然是个放印子钱的,但是平时也无大恶,这全部身家都拿出来了,估计是想让大人放他一马!” “你是帮他说情么?”陈三秋看着阮吉祥,淡淡的说道。 “说情倒是算不上!”阮吉祥笑着说道:“不过,陈大人不是有过招揽些人手的意思吗,钦天监的兄弟们平日里身边也要有些跑腿的家伙,这家伙也算机灵,反正是送到军中服苦役,不如就让他们给钦天监的兄弟们跑跑腿,干点他们能干的事情!” 他颇为有些遗憾的说道:“我吉祥赌坊是在东城,若不是那摊子在那边,我都想带着兄弟们来给陈大人跑腿了!倒是便宜了这个家伙!” “这家伙的根底都在东城,倒是也不担心他反复……” 陈三秋想了想:“行,我就给你这个面子,将那个家伙带过来……其他人,都移送军中!” 第六十四章 废物也可以利用 第64章 废物也可以利用 “以前”的陈三秋,算不得是什么好人,但是,“现在”的陈三秋,想做个好人。 一个放印子钱的混混,无论怎么看,都算不上是好人,自然也就没资格跟随陈三秋这样的好人,不过,即使是这样的混混,他也是有他的价值的。 石抹千云的价值,就是在他的姓氏上。 说实话,陈三秋也不知道这“石抹”算不算是姓氏,但是在他的记忆里,能一直用这样的姓氏还在京城里生存的人,现在真不多了,而这些人,真要计较起来,妥妥的就是“前朝余孽!” “你不会是瓦剌人的奸细?” 石抹千云一听眼前的这个钦天监的官儿开口,额头上的汗顿时就下来了——这帮人怎么这么盼着自己是奸细呢? 真会死人的啊! “小人先祖是草原百姓出身,和瓦剌人这种林中百姓,从来都是水火不容……”他生怕眼前的官员不知道草原上“草原百姓”和“林中百姓”的区别,急急开口解释起来。 自蒙古崛起乃至建立大元,一直以来都是以草原百姓出身的中央蒙古为主,虽然大元也承让瓦剌人的草原身份,并且还和瓦剌部落建立时代通婚的关系,但是,这也只是大元的统治策略而已,成吉思汗和他的后代们其实打心里从来都没有将瓦剌人看作是自己人。 等到大元势弱,瓦剌人直接和北元分庭抗礼不说,还一边和大明朝廷勾勾搭搭,双方就更不是一回事了。 “所以,就算是真的瓦剌人在城里找人做奸细,他们就是找大明人也绝对不会找我这种人!” 石抹千云千云很是诚恳的说道:“而且,自我大明开朝以来,我先祖即归化大明,至今已经数代,大人,小人真是大明的良民啊!” “良民放印子钱,良民连官府的话都听了?”陈三秋哼了一声,微微有些失望。 他还以为这家伙至少知道瓦剌人的一些事情,哪怕不知道瓦剌人的事情,给自己说说草原上的风俗禁忌,行事习惯之类的,也算是有所裨益,不过眼前这么看来,显然他的期待是落空了。 他甚至没有掩饰自己失望的神色。 但是,这脸色看在石抹千云眼里,那重重的危机感立刻就浮现出来了——好像,这位大人想放过自己,并不是自己献上的那点金银和借据。 见到陈三秋转过头,似乎是想招呼人,他急忙的开口了:“不过,因为出身的原因,小人对瓦剌人那边的事情,还是很感兴趣的,平日也有多打听……” “哦!”陈三秋转过头来,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还挺有眼色的,你身后的那几个家伙,和你一样有眼色吗?” “有,都有……”石抹千云连连点点头:“他们必须有!” “成,跟在后面去,有事吩咐你们做就去做,没事吩咐你们做,就在我钦天监外面呆着,咱们钦天监在门外搭了几个棚子,也要人看着!”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小人一定好好的听大人吩咐!” 陈三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若是我要找你的时候,找不到你的人,你麻烦就大了,知道吗?” “知道,以后小人就是钦天监的人,不,就是大人的人了……” 陈三秋挥挥手,将他打发到后面去了,见到他如逢大赦的带着他那几个手下,加入自己的队伍,立刻就神情大变,转身对着刚刚还和他们一样被麻绳绑在一起的家伙们呼三喝四起来,陈三秋没好气的摇了摇头。 这样的货色,居然一开始也没拿他当一回事,这事说出去谁信啊! …… 天色大亮。 朱骥来到自己的署房的时候,已经好些人在这里等着他召见了。 作为锦衣卫的代指挥使,在京师九门紧闭,准备和来犯之敌决一死战的时候,他身上的担子不下于即将和瓦剌人作战的将军们的。 他甚至一直没有回家,就住在北镇抚司衙门里。 但是即使是这样,每天里要处理的事情,依然是一件接连一件,从来没有间歇断绝的时候。 “兵马司冷指挥和顺天府秦大人派来的人,一大早就在外面等着了!”身边的人轻声的提醒着他:“大人,这应该是今日最紧要的事情……” “发生了什么事情了?”朱骥皱皱眉头,若是真是发生了大事,也不至于等他睡醒,看来,是有事,但是事情并是太紧急。 “昨夜东城和南城,发生了数起命案,据说都是官府办案格杀的贼人……”身边的人小心翼翼的说道:“有人说,有东城千户所的人牵涉其中,估计他们是来找大人求证并要个说法的!” “李子雄昨日有禀报事情吗?”朱骥问道,很快,他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让他们等等,叫李子雄过来!”朱骥摆摆手:“兵部那边今日有公文过来吗?” 片刻之后,大汗淋漓的李子雄出现在了朱骥的面前,朱骥批复完手中的公文,抬起头来:“昨日夜里,你东城千户所办了什么案子,折腾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镇抚司这边还要等到兵马司和顺天府来问,才知道这事情!” 他慢条斯理的说道:“难道在东城千户所面前,镇抚司就是个摆设吗?” “不敢,属下不敢?”李子雄低声分辨道:“昨日里东城千户所没有什么案子要办,只是昨夜属下百户冯长信,应钦天监的请求,协助他们办了一点事情而已!” 他嗫嚅道:“因为不是咱们锦衣卫的案子,所以,属下就没有向镇抚司禀报!” “笑话,钦天监半夜里带着一帮锦衣卫杀人放火……”朱骥没好气的说道,突然,他止住话声,仿佛想到了什么怔了起来。 “钦天监,是了,钦天监……” 他抬起头:“昨夜他们做了什么,你清楚吗?” “好像就是扫了几个不入流的街面字号!”李子雄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这位新上司的脸色:“估计是有人狗急跳墙,动了兵器,所以,有了些许死伤!” “然后呢?” “然后好像这些混混泼皮想通了,据说一大早就成群结队的去军中效力去了!”李子雄说道。 “哦!”朱骥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原来是这样,既然这事情是你东城千户所弄出来的,你出去给兵马司的人和顺天府的人去说,我忙的很,不要让他们来烦我了!” 李子雄:“……遵命!” 第六十五章 我钦天监真不是什么人想惹就能惹的 第65章 我钦天监真不是什么人想惹就能惹的 一大清早的钦天监前院,已经是在热火朝天的在忙碌了,女孩们早准备着粥饭面饼,而数百饥民早就在钦天监的大门外等待着今日份的施粥,和平日有些乱糟糟的情况不同的是,今日多了十来个人在维持秩序。 这些人一律拿着短木棒,遇见有喧哗鼓噪的,捣乱的,上去就是一顿木棒,他们下手可比前几天饥民中自发出来维持秩序的要狠的多。 更为要命的是,这些人自称都是钦天监的人,那些钦天监的黑衣大人就在那里冷冷的看着这些人挥舞着木棒,饥民们见到此状愣是连声都不敢吭。 今日的钦天监,难得的是这些天里秩序井然的一天,就连在钦天监里准备粥饭面饼的女孩儿,都为此感觉轻松了许多。 至少没有一波一波的喧哗催促着他们手忙脚乱了。 陈三秋没有管这些事情,一回到钦天监他就钻进自己的屋子里补觉去了,但是感觉才刚刚闭上眼睛,就被人将自己的被窝给掀开了。 “所以,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上司!” 睁开眼就看见宋伊人怒气冲冲的小脸,因为愤怒,这张小脸此刻满面通红。 “你爹没有教你,不要随便闯进男人的屋子,掀开男人的被子吗?”陈三秋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这可一点都不淑女!” “淑女们都在外面做面饼呢!” 宋伊人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昨天又带着巡查房的人出去作奸犯科去了吗,我给你说,你要是在外面惹了大麻烦,我可护不住你,还有,那个陈洛洛,她也不会护着你的,人家可是勋贵夫人,别看现在有事情求着咱们钦天监,等到人家不用求咱们了,鬼才认识你这个无名小卒!” “还有,外面那些是什么人啊,一个个贼眉鼠眼的,一看都不是好人,你不要什么人都往钦天监带……” 宋伊人说起来就没完,噼里啪啦的就没住嘴,陈三秋看着眼前认真的小姑娘有些无可奈何,又有些微微的感动。 这小丫头,还真是真心拿他当自己人啊! “我心里有数的!”他坐了起来:“咱们不是现在有这么多粮食吗,我听说有些不开眼的家伙打咱们的主意,所以昨天就带人出去教训了一下他们!” 他同样认真的说道:“这叫先下手为强,早早断绝了他们的心思,这样的话,就没有后面的麻烦事情了!” 他盯着小丫头有些狐疑的面容:“咱们现在这里人手不够,外面又那么多女孩儿,真要有人打咱们的主意,到时候可真是一件大大的麻烦事情!” “道理是这个道理,不过,我怎么感觉你是在骗我呢?”宋伊人眼珠转了转:“就这么简单?” “真没骗你,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整治几个刺头,让外面那些家伙知道咱们钦天监不好惹,自然就没人敢来惹我们了!” 陈三秋一脸诚恳的说道,然后,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直勾勾的看着宋伊人:“你生这么大的气,不会是觉得我出去办事没带上你!” “是禀报我,我是你上司!” 宋伊人脸上微微一热,幸亏现在脸红看不出她脸色变化:“反正这种事情,你没禀报我就出去,就叫做擅作主张,若是我在我爹和监正爷爷告上你一状,有你的苦头吃了!” “好,如果下一次有这样的事情,我一定先禀报你!” 陈三秋郑重的承诺:“现在可以让我睡了,我昨天忙了一宿没合眼,你要没事,去帮陈洛洛去!” “我才去帮她呢!”宋伊人有些傲娇的抬起头指着外面的几个人:“看到没有,我现在可不指你一个手下,我要做事,自己不会做吗?” 她嘀嘀咕咕道:“还说什么让别人觉得我钦天监不好惹,我钦天监本来就不好惹……” “是吗?”陈三秋敷衍的笑了笑:“对对对,你说的对,我钦天监本来就不好惹!” “你不信?”宋伊人登时就恼了:“人一辈子,一命二运三风水,惹了我钦天监,这一命二运三风水都给你改改,就问你怕不怕,连民间那些招摇撞骗的道士都能做得到的事情,你觉得我人才济济的钦天监没人做得到?” “没错!”陈三秋收起敷衍的神色:“但是,这法子太慢了,而且,对付几个泼皮混混,哪里用的上这么高深的法子,我带人出去打一顿就解决问题了,若是真遇见我解决不了的人和问题,我再来找你,到时候你再请我钦天监的大能出马,让他们好好知道,惹了我钦天监是什么下场!” “天雷神,地雷神,五百蛮雷护吾身!” 宋伊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右手捏了一个手印,口中念念有词。 “太上老君行赦令,下界护法度众生!” “若有一个不遵令,压在魁罡不翻身!” “奉请太上老君,灵光一招化飞尘!” “急急如律令,雷来!” 小丫头手印一展,摇摇指向天际,面色肃然。 屋子里顿时一片寂静,寂静得有些令人尴尬,陈三秋半晌才小心翼翼的看着宋伊人:“……呃,然后呢?” “急急如律令,雷来!” 宋伊人脸色再次涨得通红,她摆好姿势再次大喊了一次。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很厉害了!”陈三秋笑了起来:“好,你忙你的去,我真要睡觉了!”陈三秋有些哭笑不得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你等等!”宋伊人咬咬嘴唇,气鼓鼓的瞪着他:“先不许睡……” 说完,她蹭蹭蹭的跑出屋子去,也不知道在她在外面鼓捣什么,陈三秋笑着摇摇头,重新躺了下来。 市井里的传说还真没说错啊,钦天监的人果然有些神神叨叨,就连宋伊人这样的小姑娘,平时看起来好好的,神神叨叨起来也变了个人一样。 刚刚躺下,宋伊人又噌噌噌的跑了进来,这一次,她站在门口,回头看了外面一眼,然后再次捏起了手印。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风!云!雷!!!” 陈三秋摇摇头,正待开口,就听得耳边一声巨响,一道炸雷在天际间突然响起,然后轰隆不绝,连绵不断!其声势之大,只怕整个京城都能听到这一片炸响! “本姑娘的护身五雷咒!”宋伊人一脸矜持的收起手印:“让你见笑了,我钦天监,真不是什么人想惹的就能惹的!” 第六十六章 内行欺负外行 第66章 内行欺负外行 有那么一瞬间,陈三秋脑子里甚至闪过一百多期的《走进科学》。 他自问自己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一个实用主义者,但是,看到眼前的这一幕,还是让他张大嘴,久久的说不出话来。 这算什么,召唤天雷?言出法随?还是真正的他其实是在一个修仙世界他自己却是一直不知道? 小丫头很满意他的震惊的表现,矜持过后,还是压抑不住她卖弄的心思:“所以,咱们钦天监的厉害法门,也是很快的,谁真惹急了我,我一个天雷下去,我就问他服气不服气!” 她背着小手,施施然走了出去,独自留下陈三秋一个人坐在床前凌乱。 外面的雷声连绵,已经小了很多,有雨从天上洒落了下来,屋子里可以听到外面那些女孩们的惊呼声,已经从钦天监外面传来那些饥民的鼓噪喧哗声。 但是这些动静,都不能让陈三秋脑子里的思索停顿半分。 肩膀上在灵云寺负的伤一直没有痊愈,此刻正在隐隐作痛,他不禁对自己以前的行为,开始有些隐隐的怀疑起来,若是真的钦天监连宋伊人这样的小丫头都能掌握这种雷法的话,那他的拼命还有什么意义? 召唤天雷都可以,那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也很合理,真要拼命的时候,丢几个符箓,即使请不来天兵天将,给自己刷个刀枪不入,这也应该很合理! 不对! 陈三秋使劲的摇摇头,将自己差点跑偏的思绪给拉扯了回来! 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规律,基础的物理定律总是要遵守的,钦天监真是有这么厉害,随便一个出来都是个厉害的术士的话,那大明的皇帝怎么可能在土木堡做了俘虏,而瓦剌人的大军,又怎么可能逼近北京城下,逼得大明朝廷要来一场国运之战。 再说了,这是一本历史小说,又不是仙侠小说,由此推论,如果本书出现法术之类的,除了装神弄鬼,绝对还是装神弄鬼! 由此可以断定,小丫头绝对是在装神弄鬼。 再联系刚刚小丫头近乎出出糗是屡次三番的在那里“急急如律令”的,很可能并不是他的法术不灵,而是时机不对,真正是法术施展有这么拉胯的话,那施展法术的人再就被人砍死无数次了。 他一点睡意都没有了,穿上衣服,直接朝着外面而去。 目光穿过乱糟糟的人群,小丫头不见踪迹,也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陈三秋犹豫了一下,朝着钦天监内院走了过去! 钦天监的外院和内院,本来没有现在的这么泾渭分明,但是,自从陈三秋带来一大群完全和钦天监的画风不对的家伙后,这外院和内院就分的很清楚了,在内院和外院之间的几个门户,甚至还有人专门把守着,只不过,这些人就不是陈三秋的人了。 “陈巡查!” 两个把守门户的年轻人,见到陈三秋过来,热情的招呼着:“下雨了,陈巡查还到内院来巡查一番吗?” “我想见见监正大人!”陈三秋笑着说道:“不知道这个时候,监正大人在什么地方?” “这个时候啊,监正大人应该在观星阁!”年轻人笑着回答:“要我带你过去了吗?” “那就有劳了!”陈三秋笑着点点头。 观星阁几乎是钦天监里最高的建筑,就算是在外院,也能一看看到那高耸的楼阁,陈三秋甚至怀疑,在这观星阁上,整个北京城都可以一览无遗。 估计偌大的京城,能比皇城的建筑高的,也就是这钦天监的独一份了。 也不知道是恰好监正大人没事,还是陈三秋受到了不同的待遇,几乎是一通报,陈三秋就立刻被带了上去。 随着自己一层层的往高处走,看着外面的风景和人物逐渐变小,陈三秋似乎找到了一些熟悉的感觉——钦天监这么厉害,发明个电梯很难吗? “甚少见到你主动到我这里来!” 观星阁顶,一方小桌上,茶香氤氲。 田方正眼神温润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喝茶!这可是宫里赏赐的好茶,等闲人可尝不到!” “多谢监正大人!” 陈三秋也不客气,拿起茶杯一口茶水入腹,精神顿时为之一震。 田方正见他放下茶杯,又慢悠悠的为他续上一杯:“宋远老是担心你会给我钦天监带来麻烦,你一大早来见我,不会是告诉我,你真给我钦天监带来了大麻烦了?”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陈三秋:“若是连锦衣卫和兵部都解决不了的麻烦,那我钦天监也解决不了的!” “不,不是这回事情!”陈三秋摇摇头,整理了一下思绪。 “监正大人,我这人是个武夫,也没什么见识,我就是有些事情想要请教一下监正大人!”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关于咱们钦天监的……” “咱们……钦天监的啊!”田方正仿佛是咀嚼着这个词,脸上慢慢舒展开来:“若是只是钦天监的事情,你尽管问,若是连我都不清楚的话,那你问别人也没什么用!” “现在的这场雨,还有先前那惊天动地的霹雳雷声!”陈三秋说道:“这个,咱们钦天监可以预测出来吗?” 田方正笑呵呵的看着他,眼神有些玩味:“看来,伊人那丫头说是要告诉你钦天监的一些事情,那是真什么都没有说啊,预测风雨这种事情,在钦天监真不算什么难事!” 他沉吟了一下:“风云雷雨本是相伴相生,若是预测到下雨,那有点惊雷,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那可以有多精确?”陈三秋追问到:“能精确到时辰,甚至能更精确吗?” “差不多,不过预测风雨这事情,再精确也没多大的用处,对于百姓而言,对于田地里的庄家而言,上午下雨和晚上下雨,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分别!” 他乐呵呵的对陈三秋说道:“能预测到有,还是无,那就已经很不错了,你想想,若是宫中有要事问天象,我钦天监一问三不知,那钦天监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哦!”陈三秋恍然大悟,心里对装神弄鬼的宋伊人,不禁鄙视了一番。 这不就是内行欺负外行吗?险些把自己给唬住了! “对了,你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田方正看着若有所思的陈三秋,慢悠悠的说道:“在我看来,你擅长的可不是这些需要动脑子的事情啊?” 第六十七章 身系皇命,不可妄动 第67章 身系皇命,不可妄动 陈三秋认真的想了一下,觉得监正大人这话好像是在嘲讽他,他决定假装听不懂。 “属下就是觉得,我钦天监这这样的能耐,如今瓦剌人逼迫京师,或许,我钦天监能做点什么……”他呐呐的说道:“多少也算是为朝廷分忧!” 田方正微笑的看着他,直到看到陈三秋有几分不大自在,他才缓缓的开口。 “第一,你在我面前,以后可以用‘下官’这个称谓,等到吏部那边的批文一道,你就是钦天监的五方巡查,也算是有官身!” “第二,到底是我钦天监上下,谁给你了这样一种错觉,觉得我们钦天监上下可以在战事中为朝廷分忧?” 他仿佛洞察人心的眼睛,此刻格外的清明:“军中愚钝者数不胜数,我钦天监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会让这些人认为我等是宣传皇家的意思……或者是更糟糕!” 他手指望着天空指了一指:“奉天承运……你以为是说着玩的么?” 陈三秋悚然而惊,他还真没想到这一点,这不是钦天监行不行的是事情,而是钦天监能不能做的事情。 毕竟在绝大多数人的眼里,钦天监就是和天象,气运,命数这些东西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若是真的钦天监做出什么事情来,被误认为皇家的意思,倒是还可以控制,若是被人误认为宣扬天意命数的话…… 他摇摇头,那画面他都不敢再想下去,估计事情还没做,第一时间,禁军和锦衣卫就得来抓人了。 在市井间,这种人这种事情,叫做“妖言惑众,蛊惑百姓!”在如今这样的当口,抓一个砍一个,那是绝对不会有冤枉的。 “所以,钦天监什么都不做,那就已经是做了很多事情了!”田方正悠悠说道。 “那预测风雨之类的,也可以给朝廷的兵马提供有用的消息!”他有些不甘心的说道:“这天气都战事的影响可不小,尤其是咱们还有神机营这些兵马,若是知道下雨就不出战,那岂不是可以挽救不少将士的性命?” “若是预测错了呢?”田方正说道:“老天爷的事情,谁敢说百分之百的说的准,因此贻误的战机,到时候算谁的?” 他摊开手:“什么都不做,无功无过,若在做了事,成了之后别人只会记得将士的浴血拼命,若是不成,那战事的失败,可就都得冲着钦天监来了!” 这一番话,陈三秋还真有些难以接受。 不过,田方正显然已经决定,不会在这场战事中有任何作为了,哪怕钦天监可能掌握着天象预测的技术,哪怕钦天监甚至可能还有更多的可以利用在战事当中的技术,他都不会有任何的作为了。 “你如今也是钦天监的官员,你若是出去办事,被看做是钦天监的意思,不过,别人问到我身上,我可是不承认的!” 田方正笑眯眯的看着他:“你想要做什么尽管去做,若是成了,那是钦天监的功劳,若不成,那就是你自己擅自做主,朝廷问罪,那就你自己担着了!” 陈三秋看着眼前还在冒着热气的茶水,顿时觉得这茶水似乎没那么香了。 “监正大人,你这番话是不是早就想对我说了?” “那倒不是!”田方正笑了起来:“只是你进我钦天监来,可有一天安份过,你看看外面,如今那些人可是都是因为你才在外面,我钦天监因为你,落了名声,也落了实惠,这样的事情我当然愿意乐见其成!” “可是,你和兵部那边一直都不清不楚,和锦衣卫也是勾勾搭搭,你这样的家伙,我这个糟老头子可未必驾驭得住,既然驾驭不住你,不如直接给你把话说清楚,免得你到时候说我没护着你,免得你到时候说我落井下石?” “看你这表情,你是真打算搞点事情出来么?” “不,我没有!”陈三秋断然否认道。 眼前的这监正大人为人是人老成精也好,说他是不要脸也好,人家把话都说到明处了,以双方的身份对比而言,不可谓不给他面子了。 这已经不是有言在先的意思了,而是摆明了态度,你要折腾,用我钦天监的名义也行,但是钦天监只要好处,若是捅了漏子,那全是陈三秋的个人行为。 陈三秋现在若是承让自己有什么想法才有鬼呢? “我就守在钦天监,好好的干我的巡查就挺好,每天施点粥饭给城内饥民,这怎么都不会犯错!” “这样也挺好!”田方正笑眯眯的说道:“没事到各房多转转,也了解一下钦天监各房到底是做什么的,和各房的大人们也亲近亲近,别到时候你真顶着我钦天监的名头出去折腾的时候,也不知道我钦天监到底能拿出什么来……” “我真哪里都不去了!”陈三秋很认真的说道:“伊人说要领我入门,从今天起,我要好好的修习钦天监的功课,做一个真正的钦天监的……官员!” “甚好,甚好!”田方正呵呵笑道:“有什么不懂的,多看,多问,多学,这观星阁你随时都可以来,如果我在的话!” 天色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陈三秋从观星阁走了下来,脑袋瓜子一直都是嗡嗡的。 兴冲冲的来见监正大人,他好像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但是,此刻他的情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宋伊人小丫头露了那么一手,他还以为钦天监真的有什么东西可以拿出来帮助大明躲过这场危机的,弄了半天,到底钦天监有没有什么藏着掖着的本事不知道,人家可是摆明了态度不搀和这些事情。 这还不如知道钦天监其实就是一个嘴炮衙门的好呢! 反正没啥本事,索性就不做指望了,但是,这样不上不下,对方还摆明了要薅他的羊毛,这口气憋在心里,可实在是有些难受了。 他在雨中微微发了一下呆,然后狠狠的跺了跺脚。 尼玛,自己就不该有这种想法,钦天监有啥本事什么的,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做好自己手中的事情了就行了,自己到底在惦记什么呢? 钦天监不作为,他这个锦衣卫试百户,难道就不作为了吗? 第六十八章 我本将心向明月 第68章 我本将心向明月 下午起床的时候,宋伊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整整一个白天,足够她打听到许多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了,而看她这架势,今天晚上陈三秋不带她一起去的话,那是别想出门了。 “我都准备好了!” 宋伊人兴致勃勃的说道:“现在,咱们就等那帮锦衣卫的人过来,咱们这也是为民除害,对不!?” 陈三秋慢条斯理的用着自己的晚饭,才不搭理这个小丫头,一大早被她糊弄了一次,他决定记恨这小丫头一整天。 “宋大人,今天晚上秋哥不去,我带人去就可以了!” 老狗在一边小心翼翼的说道:“而且,今天晚上没有锦衣卫的人过来,出去的就咱们自己的人?” “那又怎么了!”宋伊人瞪了他一眼:“是你们打不过那些泼皮混混吗?” 老狗吓的脖子一缩,可怜巴巴的看着陈三秋,陈三秋不去,砍了他的脑袋他也不敢做这样事情的时候带这个小祖宗出去啊。 别说擦破点油皮,就是惊吓到了这小祖宗,也不是他老狗可以担当得起的。 “打不打得过,他都不敢带你出去的!”陈三秋嘿嘿笑了笑,将最后一块面饼送进了自己的嘴里,又咕噜咕噜喝了几口茶水:“早上监正大人说了,让我在咱们衙门有明白的事情就问你的,你要实在是闲的慌,不如就这这里陪我聊聊天!” “呸,你想得美!“宋伊人有些恼了:“我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女,大晚上的陪你在这里聊天?” 陈三秋眨眨眼睛:“第一,如花似玉这个词,能不能用在在你身上还有待商榷,第二,陪我在这里聊天,不管怎么看,都要比大晚上的和一群男人拿着刀子出去砍人要来得淑女一点!” “陈三秋,你……” 宋伊人瞪大了眼睛,指着陈三秋:“你信不信我一雷劈了你!” 陈三秋冲着老狗也瞪起了眼睛:“还愣住干什么,吃饱喝足了带兄弟们出去做事去啊,昨天带回来的那帮家伙,今天也一起带去!杵在这里,你是想看热闹,还是想被雷劈啊!” 老狗伸伸脖子,对陈三秋抱拳:“那秋哥你多保重……”,然后落荒而逃。 “好了,别生气了!”陈三秋指指自己面前的椅子:“坐下来,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你能有什么正事要和我商量?”宋伊人依然板着脸,虽然没坐下来,但是总归没摆出一副捏着手印立刻就要召唤天雷劈死陈三秋的架势了。 “真有正事!”陈三秋严肃的说道:“远远比你跟着出去看他们砍人更正经的事情!” “我就勉为其难的听你说说,若是你骗我,我告诉你,我不仅仅会护身神雷,我还有五鬼搬运术,你若不想明天早上起床你的衣服鞋子什么全部都不翼而飞的话,你就好好的想好了再说!” 小丫头张牙舞爪的样子,让陈三秋一阵暗暗好笑,不过他现在也真的知道了,这丫头就是一个虚张声势的纸老虎。 不过,他也没打算拆穿他。 而是依然严肃的说道:“今天早上我去见了监正大人,请教了他一些问题……” “我知道,他们早就告诉我了!”小丫头撇撇嘴。 “其实,如果抛开那些废话不谈,我就是问了监正大人一个问题!”陈三秋说道:“如今京城兵荒马乱,我钦天监能为朝廷,能为百姓做点什么?” “监正爷爷怎么说?”宋伊人露出关切的神情。 “监正大人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陈三秋组织了一下措辞:“不过,我觉得我钦天监还是能做点事情的,当然,若是在做事情的时候,能打响我钦天监的名号,让天下百姓都知道我钦天监其实也是一个忠于朝廷,勇于任事的衙门,这自然是更好的!” 宋伊人狐疑的看了陈三秋一眼:“我怎么估摸着,你又在憋什么坏水,这事情我一问监正爷爷可就一清二楚了!” “你要这么想,那就没什么说的了,好走不送,宋大人!” 陈三秋露出一丝愠色:“我陈三秋自进了钦天监以来,哪一件事不是在为钦天监着想,别人误会我也就算了,你可是一直看着我做事的,你这么说,太让我寒心了!” “别别别!”宋伊人连连摆手,一副窘迫的样子:“我就随口那么一说,你别往心里去,我知道你是个肯做事情而且能做事的人,咱钦天监上上下下几百人,现在都念着你的好呢!” “哎,我本将心向明月……” 陈三秋长叹了一口气:“……我本将心向明月啊!” “好!”宋伊人端端正正坐在他的面前,一张小脸极其认真:“你接着说,我在听,而且,我不再怀疑你了!” “瓦剌人要打过来了,是!”陈三秋说道。 宋伊人点点头。 “朝廷大军和瓦剌人即将开战,城里的难民越来越多,将来伤兵之类的,也会越来越多,是?” 宋伊人再点点头。 “就咱们钦天监这点人,其中能打的,也就我巡查房这点人,帮朝廷大军去打瓦剌人那是不自量力了,咱们好好的想一想,能做点什力所能及的事情呢?” “咱们不是在施粥救济饥民吗?”宋伊人不明所以:“而且,你昨天还带人出去为民除害,今天老狗也出去了,这些都算是咱们钦天监在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啊!” “你错了!”陈三秋摇摇头:“那是我,是我巡查房做的事情,救济饥民的粮食,是我带人弄回来的,打掉几个街头的混混团伙,也是巡查房出力,你想想,这些事情里,除了我巡查房这些人,钦天监上上下下其他几百号人,可是做了什么了吗?” 宋伊人脸色凝滞了一下,然后陷入了沉思。 “可巡查房不也是咱们钦天监的吗?” “如果咱们钦天监是一个大户人家,那么巡查房就是一帮看家护院的,而我就是这些护院的头儿?”陈三秋轻笑了一声:“看家护院的,能代表着这个大户人家吗?” 他意味深长的看着宋伊人:“巡查房代表不了钦天监,我也代表不来钦天监,但是,你可以!” 第六十九章 钦天监代言人 第69章 钦天监代言人 陈三秋现在有两个身份,第一个是钦天监的巡查,而且,很快就是钦天监的从九品官员。 第二个,是锦衣卫的试百户,直接听命锦衣卫的代指挥使。 但是,对于这两个身份,他都没多大的认同感。 在他的心里,秋字堂的老大才是他最看重的身份,但是很不幸的是,和他没多少认同感的两个身份比起来,这个秋字堂的老大的身份,单独拿出来就是一个渣渣。 一个不入流的身份。 没有了官家的身份,这个身份别说他想在这个时代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算是他老老实实做人依然随时都有天上掉下来的祸事。 他陈三秋的第二人生,当然不是为了在大明朝当一个混混的,哪怕是真的做了京城地下的王者,将秋字堂做大成京城第一的字号,但是,那依然也不过是一个混混而已。 于国无用,于民无利。 在官府的眼里,依然是随时可以碾死的一个存在而已。 他想把握自己的命运,一点都不想自己的生死前程,就在别人的一句话当中就被决定了。 于谦眼里没有他这种小人物,而且,于谦此刻满心都是抵御外敌,保卫京师的大事,别说他凑不上去,就凑上去了,他也做不了什么? 他的出身和资历,只可能是上战场做炮灰的命,他可不会去赌自己真的有主角光环,能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活下来。 朱骥倒是给了他一个锦衣卫试百户的官职,但是,这不过是一个空衔而已,据他知道的,挂着锦衣卫百户这样的空衔的人,在京城里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要钱没钱,要人没人,但是还得顶着这样的空衔打生打死,他不禁要好好的问一问,这到底值得不值得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清清楚楚的知道,尽管在后世一提起来大明朝,恶名昭着的锦衣卫总是绕不过去的话题,但是在他现在身处的这个时期,锦衣卫还真是一点值得说道的东西都没有。 这是锦衣卫最为疲软的时期,想想连锦衣卫指挥使都是兵部尚书的女婿,这锦衣卫能嚣张到什么地方? 所以,哪怕是他干出花来,在锦衣卫里也不会有什么前途,东城千户所的李子雄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哪怕是做到千户了,依然是每天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京城之大,到处都是他一个区区千户惹不起的人物。 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不如好好的在钦天监里经营一番。 锦衣卫的靠山是皇帝,一旦皇帝对锦衣卫不怎么看重了,那锦衣卫就是人人都可以上来踩上一脚的存在了。 钦天监的靠山除了皇帝之外,还有个没人敢惹的存在,即使是皇帝,也不敢惹的存在。 那就是天意! 天意究竟是什么,没人说的清楚,但是,钦天监却是唯一拥有解释权的存在,而这个解释权,若是用的好了,在这个时候,那可是无人抵挡的利器。 当然,钦天监要达到这样的地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过,再长的路,也总归是从第一步开始走起的! 陈三秋的第一步,就是给钦天监找个代言人。 宋伊人是宋远的女儿,又深受监正大人的喜爱,而且,因为一直都在钦天监里被保护的很好,她还有着一些尚未被世俗侵染的天真和善良。 无论是作为陈三秋与钦天监之间的纽带,还是作为钦天监对外的门脸,都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而这对陈三秋接下来先要做的事情,将会非常重要。 第二天一大早,宋伊人就出现在了钦天监的大门之外,大门之外人头攒动的饥民们,齐刷刷的将目光注视到了她和他身后的几个人身上。 这么多天了,饥民们还是第一次看到钦天监的官员出现在这里,哪怕领头的是一个女娃娃,但是,依然还很多人心生敬畏。 宋伊人像模像样的巡视着粥棚,时不时的还指挥着自己的手下给粥铺里帮点忙,而在有些人的特别授意之下,开始有人在领了粥饭面饼之后,大声的呼喊一声:“多谢钦天监的大老爷施舍粥饭!” 刚刚开始的时候,这样呼喊的人没有几个,但是很快,后面的人有样学样,也开始跟着这么做了。 到了最后,甚至不用等到自己的碗里装满吃的,当空碗递过去的时候,空碗的主人就会这样大喊一句。 而等到第二天,这样的举动仿佛就以及成了惯例,每一个人都会这么呼喊一声,然后领完自己的吃的,急不可待的到一边去吃去了。 宋伊人忙乎的非常的开心,他是真将陈三秋的话听到心里去了。 “这样忽悠人家小姑娘,你良心不会疼的吗?” 陈洛洛笑吟吟的看着忙进忙出的宋伊人,对着躺在靠椅上晒太阳的陈三秋摇摇头:“你到底给她说了些什么?” “我说我要将钦天监做成京城第一字号!”陈三秋瞟了她一眼:“第一步就从赈济饥民做起!” “她要是信了你这话,那就真是一个傻丫头了!”陈洛洛哑然失笑:“你就没个实话!” 她搬了把椅子,做到陈三秋的身边:“这几天你和老狗出去,给军中送了不少人去,有人感觉有些不安了!” “你得到什么消息了!?”陈三秋看了看她:“现在还有人关注咱们做的事情么?” “官府那边,当然是没人关注的,你锦衣卫的朋友不是挺能干的吗?”陈洛洛摇摇头:“记不记得上次咱们去通州运粮,没有搭上咱们这趟车的,可不是一家两家,现在城门都禁绝出入了,这些人开始有些后悔了,但是这事情没法说出口,就拿你们最近做的事情当借口了!” “怎么说?” “毕竟有几个小字号,平日也是给他们上供的,咱们动了这些人,在他们眼里,那和动了他们没多大的区别!” 陈三秋摇摇头:“然后呢?” “然后就有人递话过来,说钦天监的人,做好钦天监的事情就够了……”陈洛洛笑着说道:“想不想知道递话过来的人是谁?” 第七十章 求援 第70章 求援 “天气越发的冷了啊!” 陈三秋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突然说出一句和陈洛洛的问话丝毫不相干的话来。 陈洛洛微微蹙眉,收敛起脸上的笑容:“是啊,天气越发的冷了!” “昨日里咱们出去的人看到,城内的兵马大肆出城,是瓦剌人已经到了外面了么?” 陈三秋缓缓的说道:“你那边应该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消息,对!” “没错,瓦剌人已经到了,紫荆关已经破了,瓦剌人的兵马已经出现在了京郊,现在朝廷正在调兵遣将,准备出城和瓦剌人决一死战!” 陈洛洛脸色凝重:“不过,这样的事情,并不是你我可以搀和的,天佑我大明,瓦剌人必将铩羽而归!” “是啊,这样的事情,并不是你我能搀和的!”陈三秋点点头:“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城内有人不去关注这生死攸关的大事,却来关注我这样的小人物做的事情,是这些人真的闲得慌,还是他们根本没把眼前的这大事当作是一回事情!” 他脸上微微露出狠厉的神色:“这个时候,城里不能乱,若是有人借机要搞事情,那我这个匹夫也只得不自量力,为朝廷效点力了!” 陈洛洛盯着他,缓缓的点了点头,眼中露出一丝欣慰之色:“我没看错你!” 她顿了顿:“是春风会为首的几个字号,主要活动在南城和北城,实力不弱……” 她微微摇摇头:“哪怕你有锦衣卫的朋友,只怕也不是他们的对手,论实力,他们手上随时都能着召集数百人,论靠山,他们的靠山在军中,根本不就忌惮锦衣卫的人!” “他们的意思是什么?” 陈三秋淡淡的问道:“是觉得我多事了,想找我要个说法吗?” “大抵就是这个意思!”陈洛洛点点头:“他们在城里根脚牢固,盘踞多年,你这么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字号,横冲直撞的,显然是让他们不大高兴了!” 她想了想:“我们没必要和他们起冲突!” “那你给他们传个话过去,就说我陈三秋只是教训几个对我钦天监不敬的家伙!”陈三秋想了想:“若是他们不满意的地方,尽管来钦天监找我问罪就是了!” “行,我就这么告诉他们!”陈洛洛点了点头,明白了陈三秋的意思。 陈三秋直接拿钦天监当由头,这就直接堵住了这些京城帮会的嘴,江湖上事情拿到官面上来说,哪怕他们身后有军中的靠山,也是不占理的。 至于拿运粮的事情说事,也不过是他们找个借口而已,有军中的靠山,他们要从城外弄点粮食回来,根本不是多大的事情。 正经是这些家伙不希望看到一帮横冲直撞的家伙,在他们的地盘搞风搞雨罢了。 …… 这就是钦天监? 王大同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有在人群中依稀可见的几个穿着官衣的身影,回头看了自己身边的两个兄弟一眼。 “你们以前来过这里吗?” “头儿你说笑了,没事谁到这里来!”两个捕快摇摇头:“再说了,就算来了,咱们进得了这里的门吗?钦天监里的那些家伙,鼻子都长在脑门顶上,没点身份和身家的,想请他们看个宅子的风水,他们都不带搭理的!” “嘘!”王大同瞪了这个捕快一眼:“是钦天监的大人,若是被人听到你背地里说人家坏话,给你下个咒什么的,你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两个捕快顿时噤声,缩头缩脑的看了四周一眼,确定没人注意他们,这才松了口气。 “头儿,府尹大人真的是让咱们来这里请钦天监的大人帮忙吗,他们能帮上什么忙?” “我特么怎么知道!”王大同看着前面秩序井然的饥民,没好气的说道:“大人怎么吩咐,咱们就怎么做就是了,真以为就咱们顺天府的这点人手,能将全城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吗,这几天你们还没弄清楚状况吗?” 他说完走上前去,拉着一个穿着官衣的人问道:“敢问是钦天监的大人么,在下顺天府快班捕头王大同,奉府尹大人之命,前来求援!” “求援,求什么援!”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这个穿着官衣的人身后窜了出来,脸上似乎还有些污渍:“我是钦天监司晨宋伊人,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和我说?” 这才是钦天监的官员? 王大同微微一愣,看着眼前这个脸上还有着仿佛是烟尘的小女孩,一时之间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宋伊人眼珠咕噜噜一转,看看四周的嘈杂,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眼前这个顺天府的捕头为什么不说话的原因了。 “随我进来说,外面是吵闹了一点!”她挥挥手大声的喊了一声:“石抹……” 一个身影从人群中唰的就窜了出来:“宋大人有什么吩咐!” “看好这里,有人不守规矩的,欺负人的,给我狠狠的揍!”宋伊人很有气势的说道:“本大人要和顺天府的大人洽谈公事,你替我看着这里!” 王大同有些晕乎乎的穿过人群,随着这个自称是钦天监司晨的小女孩走进了钦天监的大门,当身后的大门缓缓的关上将外面的嘈杂隔绝的时候,他才有些回过神来。 然后,他又开始有些发晕了。 走进大门绕过巨大的照壁,是一片极其宽阔的校场,此刻这个校场被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部分。 在他的左手边,七八口大铁锅一字排开,柴薪熊熊,粥香扑鼻,数十个妇人正在忙碌着。 而在他的右手边,也是有数十人,只不过这些人却是清一色的年轻汉子,每人手持一根木棒,正在几个黑衣汉子的指挥下正在操练着什么。 他们操练的动作简单,但是在黑衣人的口令下,一举一动却是颇有几分章法。 而在这两群人的最前面,是一张桌子,和一张躺椅。 桌子上有茶壶,茶碗,躺椅上有人。 一个脸上盖着一顶帽子正在呼呼大睡的男人。 他回头看看自己手下的两个捕快,这两个捕快脸上也是一片茫然,大概和他一样,从来都没有想过,在他们心里高深莫测神秘之极的钦天监,居然里面是这般光景! 第七十一章 邪教作乱 第71章 邪教作乱 絮絮叨叨中,王大同说清楚了自己的来意。 原来,顺天府,锦衣卫,和兵马司三家一直以来都是维持着京城的治安,但是,因为战事,兵马司抽调了大量的兵马加入了军中,锦衣卫就更不用说了。 先前在土木堡,锦衣卫就折损了进去了随着皇帝出征的大量精锐人手,而京城守卫的大事,几乎是将锦衣卫最后的一丝丝底牌都给压榨了出来,如今的锦衣卫,也就镇抚司衙门好看一看,京城各千户所百户所,几乎都只留下一些看家的人手,大部分不是去了军中,就是在城防各处。 所以,这京城的治安几乎一下子就全部压在了顺天府的头上。 王大同作为捕头,这几天带着自己的手下,几乎是四处疲于奔命当救火队员,但是,对于日趋混乱的京城治安,却是卵用都无。 京城太大了,数十万人口,东南西北中五城,以前有锦衣卫和兵马司为主的时候,顺天府的上下还不觉得,现在让他们单独做这个事情,那就是将顺天府上上下下都分成两个人都是不够的。 “现在别说三班六房,就是连厨子都派出去了……”王大同看着眼前的小丫头:“是在是没办法,卑职向上头要点人手,结果,上头就吩咐下来,卑职到大人您这里来了?” “外面很乱吗?”宋伊人紧紧绷着小脸,问着眼前这位捕头:“全部都抓起来不就得了吗?” “抓不完,根本抓不完,各处打砸抢夺的,欺负妇女的,散播谣言的,就好像水里头的葫芦,按下这一个,那边又冒出来一个,那些平日里小偷小摸的,现在咱们衙门就当是没看见了!” 他犹豫了一下:“若是真是全部都是城里那些街面上的混混泼皮们作乱倒是还好说,毕竟都是知道他们的底细,更知道怎么对付他们,但是,现在城里外面来的人太多了,这些人居无定所,而且穷凶极恶,为了一口吃的他们就敢杀人,对付这些人,咱们衙门里的人就不够用了!” “刑部呢,你们可以去刑部求助啊,找我们有什么用……”宋伊人很严肃的说道:“咱们这里是钦天监呢,这打打杀杀的事情,我们也帮不上忙啊!” 身后传来几声轻微的咳嗽声,陈三秋揭开脸上的帽子,坐了起来:“谁吩咐你们来钦天监求援的?” “是通判王大人……!” 陈三秋微微叹了口气,毫无疑问,这位通判大人只怕是于谦的人,这样焦头烂额的情况下,他肯定是要找于谦求援的。 不过,此刻战事危机,他哪里有胆量因为这么点事情去打搅于谦,陈三秋几乎都不用想,都能想到这位通判大人的想法。 不敢打搅于谦,但是,找于谦的女婿求援,肯定是有这个胆子的,而朱骥手中可用的人只怕真的不多,即使还有些人手,可肯定是在守卫城中个个要害之地,等闲抽不出多少人手了。 而现在在钦天监的陈三秋,很自然的就进入了他的眼帘了。 哪怕就算他贵人事多,早就忘记了陈三秋,可这几天陈三秋的人扫平了一帮小字号,从东城到西城,那是城里都各个地方都跑了个遍,他不可能不知情。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陈三秋算是自己跳出来让朱骥给抓差的。 陈三秋不出声,宋伊人却是有些按捺不住了:“要不,咱们就帮帮他们,反正现在咱们这里人也不少了,也用不了那么多人!” 宋伊人说的人也不少了,是指的正在校场上操练的这些人,这些天,陈三秋命人从饥民中挑选了几十个青壮,都没说待遇,只是说钦天监招揽帮闲,管吃管住,这踊跃报名的人真说不要太多。 毕竟现在的北京城里,别的不多,就是人多。 陈三秋挑选了这几十人,每日里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操练巡逻,又是或者是维持外面的秩序。 别的不说,这几十个服色一样手持木棒的人比起巡查房的这些人看起来威慑里更大,毕竟对外面那些不守规矩的人,巡查房的人总不能抽出刀子就砍,但是,这些帮闲手中的木棒,可是随时都能往人身上招呼的。 陈三秋没指望这些人能派上什么大用,但是,有了这些人,起码钦天监给人一种人强马壮的感觉,即使有人有点别的心思,看到钦天监的这架势,心里也得暗暗掂量一下。 “我钦天监可以帮顺天府处置一些事情!” 陈三秋的对着宋伊人点点头:“不过,鸡毛蒜皮的事情,顺天府就不用麻烦我们了,我们也没那个功夫,如果你们顺天府有应付不来的事情,倒是可以招呼我们钦天监一声!” “只要是应付不来的事情,你们都愿意帮忙吗?”王大同脸色一喜,他本来就没报多大的指望,但是眼下看来,钦天监倒是养了不少人,这些人若是能帮忙,倒是也多了一份助力。 眼前的这个貌似也是钦天监的官员,居然直接答应了,这不得不说,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没错!”陈三秋点点头:“当然,若是你们找到别的衙门帮忙能料理得了,那就更好了!” “现在一个个都自顾不暇,哪里还有人帮我们!”王大同嘀咕了一声,脸上堆起了笑容:“敢问大人该如何称呼,卑职这就立刻回去将好消息告诉通判大人!” “钦天监五方巡查,陈三秋!”陈三秋说道:“记住,答应帮忙是情分,别什么事情都来麻烦我们!” “眼下还真有一件事情,咱们顺天府料理不了!”王大同狠狠的点点头:“我也是这事情没办法,才找通判大人诉苦的,要不,请钦天监的诸位这就出手帮忙,我顺天府三班绝对全力配合!” 见到陈三秋点头,并没有多少不悦之色,王大同叹了口气:“还不是八卦教的那些神棍……” “八卦教?”宋伊人蹭的一下就警觉了起来:“是民间邪教吗?他们城里聚众闹事,蛊惑人心么?” “其实,也算不得邪教,至少官府这边是没禁绝他们的!”王大同揉揉眉头:“平日里他们也还规矩,只是现在他们动辄几十人数百人聚集在一起,除了百姓,甚至还有军中士卒,就这情况,不管他们做没做什么,咱们这些当差的都是看得肝胆发颤啊……” 他很是无奈的摊摊手:“就卑职这几个手下,别说驱散他们,就连靠近,咱们都怕没命回来,所以,这一次,钦天监的大人们,可是一定要帮帮咱们啊?” 第七十二章 法身出世 第72章 法身出世 “八卦教?” 陈三秋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常在街面上厮混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八卦教的存在。 好,这八卦教还真算不上什么邪教,甚至还经常靠着为人治病,发放的吃食来发展教徒,在民间的名声怎么说呢,有点毁誉参半。 而且,他们招揽教徒的方式非常的简单粗暴,交钱就可以入教,交的越多,在教里的地位就越高,而新招揽的教徒交上来的钱财,负责招揽他们的人也能从中提取抽成。 一度市井间曾经衍生出了一帮专门替他们招揽教徒的闲汉,搞笑的是,这帮闲汉本身却不是八卦教的教徒。 陈三秋了解这些基本的情况,但是真正的这个八卦教的内情如何,他还是不大清楚的,但是有一点他倒是可以确认,那就是这八卦教是绝对没有胆量和实力和官府作对的! “去请陈妈妈过来!” 他对着身后吩咐了一声,不多时,陈洛洛施施然从人群中走到了他的面前,然后,三言两语就听明白了陈三秋的话。 “怎么可能!” 陈洛洛吃吃的笑了起来:“这八卦教是个人都能加入,他们也没个什么主意,信奉的也是奇奇怪怪的一个神祗,整个教派虽然按照八卦分成八股,但是,那真是一盘散沙……” 说道这里,她对着身后吩咐了几声,没多时,一个高挑的女孩来到众人的面前。 “惜玉,你给几位大人说说八卦教的事情,这位顺天府的捕头,好像对八卦教有些误解!”她转过头,脸上笑意盈盈:“惜玉可是八卦教坤教坛主哦!” “这也行?”陈三秋愣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这青衣楼的老大是伯府女眷就已经很离谱了,这随便拉出来一个贴身丫鬟,还是另外一个教派的什么坛主。 “早些时候,八卦教在我们青楼这个行当也发展教徒,很多姐妹们想着要花不了多少钱,真有事情的时候求人也有去个去处,就加入了他们,不过大家发现这些人基本上只是要钱,其他什么都靠不上的时候,也就没人信他们了!” 惜玉忍着笑说道:“开始的时候,有些姐妹还有些害怕,担心不给他们缴纳钱财后,他们会不会来找麻烦,这种事情,我青衣楼怎么可能坐视,所以,在小姐的吩咐下,我也加入了这个教派!” 她顿了顿,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就是一个骗钱的教派,哄骗无知妇孺,我带人去找他们麻烦,不仅仅将我缴纳的钱财退还给我了,还给了我一个什么坛主的职位,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我这个坛主是干什么的!” 陈三秋哭笑不得,看着王大同:“就这样的事情,你确定也需要我钦天监出面吗?” “我觉得钦天监的大人们更应该出面震慑一下他们!”王大同尴尬的笑了笑,然后正色说道:“他们招揽了不少外来的人丁,甚至还有城外来的伤兵,就算他们以前是骗钱的,现在他们要人有人,要兵器有兵器,又动辄聚集在一起,真是很容易出乱子的!” 他讨好的朝着陈三秋等人看了一眼:“而且,这些民间的邪教招揽信徒,不就是装神弄鬼那一套吗,这些野路子,和钦天监大人们的神通能比吗?” “是这个道理!”陈洛洛点点头:“就算他们没有聚众作乱的想法,但是现在他们却是有了聚众作乱的能力,驱散他们,严令他们不得聚集,不得招摇撞骗蛊惑人心,的确是能安稳城里的局面的!” “我去!”宋伊人当仁不让的站了出来,眼色却是有些恳求的看着陈三秋。 “就你那时灵时不灵的护身雷法?”陈三秋斜睨着她,一脸不信她的样子。 “对于民间装神弄鬼的伎俩,咱们钦天监可是专门派人收集过,而且,这些年来各种破解之法都研究出来了!”宋伊人不服气的说道:“我不敢说全部都知晓精通,至少七八成是了解的!” 见到陈三秋在沉吟,宋伊人急了:“只要被我揭穿了之后,他们不恼羞成怒的动刀子,我觉得我一个人去都足够了!” “那就一起去看看!” 陈三秋站了起来,开始招呼人手,小丫头顿时眉花眼笑起来。 没多大功夫,十来个黑衣汉子,在老狗的带领下聚了过来,眼下巡查房里人手足够,带上十来个人出去,根本不算什么事情。 “让惜玉也你们一起去!”陈洛洛说道:“毕竟她对八卦教的事情也了解一些,她好歹是个坛主,没准到时候能帮上忙!” 陈三秋点点头,一行人在王大同的带领下,朝着钦天监外面而去。 …… 澄清坊长安大街附近的一处院子,上百人正聚集在一起。 所有人的眼睛都聚集在院子当中那个被红布盖着的神像上,神像看起来应该也就正常人大小,只不过,此刻被红布盖住的只有半截,剩下的半截似乎还在泥土当中。 院子里上百人,院子外面人更多,只是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却是几乎没人说话,场面十分的诡异。 “动了动了,老祖的法身又动了!” 神像似乎微微的晃动了一下,一直都关注着神像的人,顿时一阵阵的低低欢呼,他们彼此之间互相看着,欣喜的情绪在人群中到处流淌! “老祖法身出世,需要更多的信徒的诚心!” 一个头上扎着红布的中年人,大声的说道:“捐纳的钱财越多,越能表达你们的诚心,将来老祖出世,将会千倍百倍的福祉回报给你们,诸位兄弟姐妹,助力老祖出世,就是助力你们自己度过世间苦厄……” 随着他的说话,有人拿着竹制的簸箕,开始在人群中穿梭。 而跪在地下的人群,也毫不犹豫的解开自己的钱袋,将身上的钱财倾囊相授,偶尔有几个犹犹豫豫似乎舍不得钱财的,立马就遭到了自己身边同伴的鄙视。 簸箕里很快就装满了黄灿灿的铜钱,在黄灿灿的铜钱中间,甚至有些散碎银两和金银饰品这类的。 站立在神像旁边的中年男人,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好了,老祖很快就会感受到你们的诚意,现在请大家按顺序离开这里,让下一批的信徒进来参拜老祖法身……” 第七十三章 不过尔尔 第73章 不过尔尔 距离院门的不远处,有一群闲汉在交头接耳,没人注意到身边多了几个看起来好像和自己格格不入的人。 而这几个人也是安安静静的看着,听着,并没有参与他们的交头接耳。 不过,这些人的交谈,倒是一字不漏的被他们听的真真的。 悄无声息退后几步,离开人群,陈三秋似笑非笑的看着宋伊人:“这有个什么说法吗?” “不好说!”宋伊人摇摇头:“这个坏家伙靠着这个装神弄鬼骗钱是没错了,顺天府就是就将为首的这些家伙全部都抓回去都不会有冤枉,不过,这院里院外这些被蛊惑的百姓们肯定不干!” “就是,没看见还有些伤兵在里头吗,这些家伙没事咱们可不敢惹他们!” 王大人低声的说道:“一旦动手抓人,肯定会出乱子的!” “人是肯定要抓的,但是,又要抓人,又不不出乱子,那就得看咱们钦天监的手段了!” 陈三秋微微笑了起来,果然这个时代的人装神弄鬼还是没有超越自己的想象力啊,里面大概是怎么回事情,他心里多少有点底了,看起来玄乎,真正计较起来,只怕还真不如小丫头当时在他面前那时灵时不灵的什么护身雷法来的震撼。 不过,他倒是真心想知道宋伊人能不能看出其中的玄虚来,如果宋伊人说钦天监曾经组织人手研究过民间的这些骗术伎俩的话,那么,应该揭穿对方丝毫不在话下。 而且,他还很有兴趣回钦天监之后学习一下这些研究成果。 “能靠近看一看吗?”宋伊人思索了一下问道。 “想要靠近,那得花钱,我可不想送银子给这些家伙!”陈三秋嘿了一声:“惜玉姑娘能看出其中的名堂吗,那个神像,应该就是这八卦教信奉的神仙了!” “嗯,是的,那应该就是他们信奉的飘高老祖,说是观音大士的门下……”惜玉缓缓的摇摇头:“不过,神像破土而出,的确神异的厉害,我是看不出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玄虚的!” “观音大士门下可不没有这种无名野鬼!”宋伊人撇撇嘴:“不过是魑魅魍魉而已!” 她脸色一肃:“有几个可能,最简单的就是将地下已经挖空,然后上面堆放一些浮土,然后在挖空处藏人,用人力缓缓的将这神像推出来!” “这应该不可能!”王大同摇摇头:“这帮人已经在这里聚集好几天了,若是地下藏人的话,那人肯定要吃喝拉撒,要喘气的,院子里外这么多人,早就发现了,谁还傻乎乎的献上钱财!” “好几天了!”宋伊人笑了起来:“那倒是不可能藏人了,不过,好几天了这神像才出土一半,看来,应该是我想的那样了!” 众人凝神看着她,等待着她的答案。 “你们谁眼神好,看看神像下面的土是不是湿的,有没有人泼洒过清水之类的!” “有!” 王大人很是肯定的说道:“这都什么季节了,若说不泼洒清水,这院子进进出出这么多人,这灰尘扬起来还能看得到人影吗?” “神像下面肯定放置了不少黄豆绿豆之类!”宋伊人很是肯定的说道:“用土覆盖,然后洒水,再把神仙放在上面,等到这些豆子发芽,就将神像缓缓的顶出来了,只是看起来这帮人为了骗钱,下的本钱还真不小,都好几天了,这神像还在往上拱,这是埋了多少豆子,这拿豆子不当粮食啊!” “就这么简单?” 王大同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宋伊人:“埋下豆子,撒上水,再弄个神像放上面,这就是他们宣扬的‘法身出世’?’” “简不简单,挖出来看看就是了!”陈三秋微微点点头:“我们动嘴,你动手!” “可是……”王大同还在犹豫,宋伊人已经摆摆手,朝着院子走了过去了。 陈三秋和其他几个人,立刻就跟了上去,王大同不敢怠慢,也立刻带了几个捕快跟了过去。 一群陌生人的闯入,尤其还有几个穿着官衣的公差,院子里外的人顿时就骚动了起来,就连正在神像边的那个中年汉子,也有些惊疑不定的看着这些人。 “你们是什么人,到这里来做什么?” 有人跳了出来替他开口了,中年人抿着嘴,随时准备开口煽动信徒将这些人撵出去——哪怕这些人有官差也是一样! “我们是钦天监的!”宋伊人清脆的身影在院子里响起:“接顺天府举报,有人在这里施展妖法,蛊惑百姓,谁是做主的!” “胡说八道,老祖法身出世,怎么可能是妖法!” “官府的人在污蔑老祖!” “齐香主不要害怕,我们都可以作证!官府的人管天管地,难道还管得了咱们信奉老祖么?” 院子里顿时鼓噪了起来,这也幸亏有几个顺天府的差役在,要不然,只怕有人直接就上来动手来教训教训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了。 陈三秋没有说话,身后的几个人已经隐隐将这个疑似头目的家伙围了起来,更是有两人不动声色的靠近了正屋的大门。 “都安静!” 他突然大喝一声:“大敌当前,有人妖法作祟,朝廷凭什么管不得,尔等继续呱噪,一律当作妖人处置!” 众人怔了一怔,正待大声反驳这个家伙,就听得那个年轻的小丫头清脆的声音再度响起:“我钦天监乃是朝廷正朔,是天下妖法的克星,你们稍安勿躁,看我破了这些妖人的妖法!” 她背着手,仔细的查看着神像四周的土地,见到她没有对神像不敬,准备爆发的人群,也一下安静了许多。 陈三秋眼角余光瞟了人群一眼,见到几个人从人群中慢慢挪了出来,而且,还有两个提着刀的士兵混在这几个人当中。 “王捕头,若是有人在朝廷官差办案的时候,试图袭击官差,该当何罪?” “回大人,袭击官差,以谋反论处!”王大同也发现了人群异动大声的说道:“如今敌军围城,若是有人袭击官差,可视为敌军奸细,格杀勿论!” 第七十四章 邪教中的弱鸡 第74章 邪教中的弱鸡 这高声的问答,让几个试图跳出来来的家伙迟疑了,而陈三秋身后数人,则是毫不犹豫长刀出鞘。 刀光闪闪,一时气氛有些凝固。 “不动你们老祖的法身,就冲着这里,往下挖!” 宋伊人大声的喊道,她身后的两个跟班找来铁锹,在距离神像两三尺远的地方开始挖了起来。 铁锹一落下,他们脸上就是一喜,浮土和坚硬的地面,那可是有着明显的区别的。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被几双眼睛盯着的那个中年头目,眼中露出凶光,用仅仅只是陈三秋几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神教弟子满京城都是,你们确定一定要这么做吗?” 陈三秋斜睨着他,脸上露出一丝不屑之色:“一群土鸡瓦狗,你是在威胁我吗?” “你钦天监坏了我们的买卖,我神教弟子一人一口唾沫,也将你们那破衙门给淹了!”中年汉子脸色狰狞着,突然大声喊了起来:“官府污蔑我等是妖人,对老祖大不敬,兄弟姐妹们,他们这是不让我们活了啊!” 话音未落,陈三秋一刀鞘就拍了过去,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此人整个人都被这一刀鞘拍到在地。 陈三秋回头看了院中鸦雀无声的众人:“……还有谁?” 那头目挡在地下,不知道是真晕还是假晕一动不动了,场中众人,包括拿几个有刀的伤兵,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竟然无一人敢呱噪。 拿着铁锹的人,突然欢呼了起来:“下面有东西……” 几个人努力挖掘,没多大的功夫,浮土尽去,几个麻袋出现在了众人面前,被涨破的麻袋缝隙里,一根根的豆芽委委屈屈的正探出头来。 “都上来看一看,这就是你们老祖法身出世的真相……”宋伊人大声的喊道:“有人装神弄鬼,在地下埋下这些东西……” 众人先是狐疑,然后是惊叹,再然后,一个个顿时变得激愤起来,纷纷上前,并试图要回自己刚刚捐献出来的财物。 “后面的事情,知道该怎么做了!”陈三秋低声对着王大同说道:“该抓人的抓人,该驱散的驱散,大概是不会有人炸刺了……” “多谢大人!“王大同感激的拱拱手,招呼着自己的手下,做他们熟悉的事情去了。 陈三秋看看乱糟糟的人群:“把那几个带刀的伤兵叫过来,若是不从,下了他们的武器,一起送到顺天府衙门里去!” 此刻,顺天府衙门的捕快和钦天监的人,已经彻底控制住了局面,几个八卦教徒包括躺在地下生死不知的那个头目,一个个都老老实实的被看守了起来。 那几个伤兵犹犹豫豫的,大概是觉得自己也没必要跑,被钦天监的人一召唤,还是老老实实的来到了陈三秋的面前。 “你们是哪一营的兵马,为什么会在这里,参与这些邪教的聚会!” “回禀这位大人,咱们是驻守紫荆关参将苗大人麾下,随着大军一起退到京城,因为咱们兄弟几个身上有伤,没被编入出战的兵马……” 领头的一个伤兵说道:“为什么在这里?哼,朝廷不管我们,在这里,至少咱们有吃的!” “刚刚你们是打算和我的人动手吗?” 陈三秋冷眼看了看眼前的这伤兵:“朝廷不管你们,你们就可以和朝廷作对,就可以参与邪教吗?” 伤兵梗着脖子看着他,显然不服气,但是,此刻四周都是陈三秋的人,他倒是也没有胆子头铁反驳陈三秋的话。 “你们一起有多少人?”陈三秋重重的哼了一声。 “别人我不知道,不过咱们紫荆关退下来带伤的,一两百人是有的,若是这几天因为缺医少粮,有些兄弟没熬过来,人数应该更多!”伤兵语带怨气的说道:“这都是跟瓦剌人干过的好兄弟啊,没死在瓦剌人手里,没想到却是死在了咱们大明的京城里!” “我叫陈三秋,钦天监的巡查!” 陈三秋微微沉吟了起来:“谁说朝廷不管你们,只是朝廷现在要应对瓦剌人,到处都是在手忙脚乱,你们也没找对地方!” 他缓缓的说道:“叫上你们的兄弟,每日到我钦天监去,别的不说,饿你们不死是没问题的!” “钦天监的大人们,是要收容我们这些受伤的兄弟吗?”伤兵脸上露出希冀的神色,开口问道。 他们这些伤兵流落在京城里,现在是处于无人管束也无人照顾的状态,而他们原来的编制早就被打散编入了新的军队,他们就是找自己昔日的上司和同袍都找不到了,而在兵部各衙门去,也是无人理睬他们。 此刻突然冒出一个钦天监的衙门,尽管这衙门有些不伦不类,但是,只要现在有人管他们,那对这些伤兵来说,那就是天大的好事了。 “我会禀报上官,看能不能在我钦天监建立一个伤兵营!”陈三秋说道:“城里的伤兵会越来越大,若是能有吃的和医药,总归是少死不少人,总之,你们为了一口吃的混迹在这邪教当中,对朝廷不好,对你们自身也不好!” “多谢大人怜悯!”伤兵露出感激之色:“若不是没办法,谁愿意这样混饭吃,我这就通知兄弟们去,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伤兵们匆匆离去,陈三秋摇摇头,他突然发现,自己忽略了很重要的一个问题。 当初为了粮食,他是费尽心思,现在粮食倒是囤积够了,但是,他却是没有考虑到囤积一批药材,更没有早早的招揽几个郎中。 眼下看来,在城里只怕要找郎中和药材,都是相当费劲的事情了。 宋伊人离开人群,朝着陈三秋这边走来,脸上意气风发:“我就说过,只要我出马,就没有揭穿不了的骗术,现在你服气了!” “服气,服气,非常服气!”陈三秋笑着点点头:“咱们回去,对了,你说的咱们钦天监研究这些江湖伎俩,应该有书册之类的记录,我若是想要参详学习一下,应该去哪里找这些书册看?” 第七十五章 伤病营 第75章 伤病营 钦天监里,一座巨大的伤兵营几乎是一夜之间就搭建了起来。 材料是不缺的,人手也是不缺的,而地方更是不缺的,而在伤兵营建立起来的第一天,就陆陆续续有伤兵入驻,而陈三秋也终于知道了在八卦教的窝点里,和自己说话的那个伤兵的来历。 此人叫罗春,是紫荆关守军中的一个把总,鉴于这第一批来的伤兵都是紫荆关退下来的伤兵,这罗春毫不意外的成为了伤兵营的头目。 而宋远允许了陈三秋的行动,毕竟在他的眼里,收容这些伤兵其实比起每日施粥更对朝廷有用一些。 现在就一个问题,伤兵们是来了,遮风避雨的地方有了,粮食也不缺了,但是,所谓伤兵,那几乎身上大大小小都是带着伤的,严重的甚至是被抬进伤兵营的,若是没有足够的药材和郎中,这些伤兵只怕也是换一个地方等死而已。 “郎中我来想办法!”宋远看到自己面朝愁眉苦脸的女儿和陈三秋,清了清嗓子:“或许不能请郎中日夜住在此地,但是,每日里请几位郎中来巡视一番,应该还是不难的!” “爹,你不是说太医院的胡伯伯他们!” 宋伊人睁大眼睛:“这个时候,你打太医院的主意,我觉得你没这个面子!” “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宋远没好气的瞪了自己女儿一眼:“我没这个面子,你监正爷爷还没这个面子吗,太医院也是一个清苦衙门,此刻大战将起,能抽调出去到军中的医者虽然已经都抽调出去了,但是,总归有几个看家的,哪怕他们不亲自来,派几个弟子过来帮看着点,难道不行吗?” “即使是太医的弟子,想必也比医官里的郎中强不少!”陈三秋眼睛一亮,这就是有组织的好处啊,这要不是宋远说起,打死他都不会惦记到太医院那里去,那里的太医,别说是这些亟待救治的伤兵了,就是他惦记不上的。 “我亲自去一趟!”宋远开口说道:“既然做了,就要把事情做好,不过,咱们钦天监地方有限,这城里的伤兵只会越来越多,你打算收容多少人?” “最多两百人!”陈三秋正色说道:“再多了的话,一个是开销咱们顶不住的,第二个就是眼下咱们钦天监的前院,也几乎是人满为患了,那边那么多青衣楼的姑娘们,这边有是数百伤兵,哪怕有巡查房严厉的看管,时间长了,只怕也会出乱子!” “你心里有数就好!”宋远点点头,看来,这陈三秋还是有分寸的,他就怕对方当个滥好人。 “而且,我也不是白白的救治收容他们!”陈三秋说道:“这些伤兵在钦天监,其中不少还有武器,有他们在的话,咱们钦天监有多了一份自保的力量,眼前京城乱相,手中的底牌哪怕再多,也是不嫌多了!” “你巡查房控制得住这些伤兵?”宋远问道,这是他最担心的问题,原本是好心,如果引狼入室那就辜负这片好心了。 “所以说,我会将伤兵控制在两百左右!”陈三秋微微笑了一笑:“以眼下巡查房的人手和新招揽的那些人,不怕他们会炸刺!” “那我就放心了!”宋远点点头:“不过,太医院的人即使请来,他们也不会白干,你得准备好银两,如果缺少药材,你还得去找药材,我先个给你说清楚,免得到时候你怠慢了人家!” “这个是自然,我会准备的!” 宋远带着宋伊人离开了钦天监往太医院而去,两人身边带足了护卫,到时候没有什么让人担心的。 回到巡查房,罗春已经在等着他了,看到他回来,罗春急忙上前:“陈大人,咱们兄弟的事情,上面的大人怎么说?” “你们这次欠我的人情可欠大了!”陈三秋长长的叹了口气:“我是脸都不要了,嘴也说干了,才说动我们监副大人,重金去太医院请几个医术高超的太医过来,这个时节你们在外面这么就,也应该知道,找个郎中该有多难了,更不要说现在营中躺了那么多受伤的兄弟!” “陈大人大大恩大德,我们兄弟来世一定做牛做马来偿还!”罗春脸色肃然,对陈三秋诚恳的说道。 “我不要你们来世做牛做马,要还我的人情很简单,就看你们愿意不愿意做了!”陈三秋淡淡的说道:“反正你们现在也没有衙门收容你们,不如暂时就听我钦天监巡查房节制,日后若是先要重新归队,或者是有更好前程,我钦天监也绝不阻拦?” “就这?”罗春愕然:“整个北京城,也就陈大人和陈大人的衙门,愿意怜悯我们这些兄弟了,让我们不至流落街头伤病而死,我们不听陈大人的,听谁的?” 罗春十分的意外,在他看来,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本来就是当兵吃粮,说白了,谁给粮饷,他们这些当兵就是给谁拿刀子,就这事情,陈大人还需要特别强调吗? “好,不枉我这么为你们!”陈三秋狠狠的一拍大腿:“你在军中是把总,将入营的伤兵们重新行伍编制一下没问题,伤势轻的照顾伤势重的,腿脚利索的挑出来,我这边巡查房这几十个新丁,也可以全部都编入你的伤兵营,在照顾你们的同时,你也可以好好以军中的方法操练一下他们!” 陈三秋说道:“不要他们能像你们一样有上阵杀敌的本事,至少他们懂听令行事,要拿得起刀子,砍得下去人,见到死人,也不会惊慌失措!” 他平静的看着罗春:“这些事情,你来做,至于你们的吃喝用度郎中药材,我来想办法,有问题吗?” “卑职一定全力以赴!”罗春心里一凛然,肃然回答道。 “这钦天监已经是你们最后的容身之所了,若是有人对这里不利,我希望到时候我一声令下,你们的手中的刀能应声而出!”陈三秋微微顿了顿:“不管是谁!” “大人放心,为了咱们兄弟自己,咱们也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对钦天监不利!”罗春面露凶光:“谁要让咱们活不下去了,那大家都不要活了,我管他们是谁!” 第七十六章 指路明灯 第76章 指路明灯 钦天监里出现一个伤兵营,陈洛洛是反应最大的。 毕竟当初是为了避难才将她青衣楼的这些女孩都送到这里来,但是现在一群来历不明的伤兵和她们做邻居,直接就让陈洛洛觉得不安起来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个事情陈三秋事先居然没有和她商量,这让她觉得自己心中有些忿忿。 她等着陈三秋来给她一个解释。 陈三秋很快就来了,不过,来的目的不是为了给她解释这事情,而是张口找她要钱。 “宋大人说了,太医院那边他会去想办法,请几个太医过来帮忙,但是,民间的郎中出诊都要诊金的,总不能让太医们白忙乎,还有,太医院等闲不会给平常人看病,用药也是什么贵重捡着什么用,咱们大概是用不起他们的药材,所有,总得想办法采买一些……” 陈三秋自顾自的说完,然后很坦然的一摊手:“这些都要银子!” “是啊,这些都要银子,但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陈洛洛淡淡哼了一声:“我又不是财神爷,随随便便就能变出银子来的!” “可你是咱们秋字堂的大管家啊!”陈三秋赔笑说道:“以姐你的手笔,这点开销应该不在话下!” “哎!”陈洛洛沉默了一下,然后摇摇头:“三秋,事情不是这么做的!” 陈三秋一愣,有些疑惑的看着陈洛洛。 “你这人胆识魄力都有,我是很看好你,但是,你既然自己要立字号,那么钱财这种东西,你就得上心了!”陈洛洛微微叹了口气:“先别说你这空口白牙许我这秋字堂的大管家的说法,我就问你,你秋字堂这几十号人,甚至很快就上百号人,这些人的吃用赏钱,你都考虑过没有,人家跟着你,可不是每天一碗粥饭就能打发的!” “这个我懂!” “但是,你的财源呢,你难道指着钦天监的那点俸禄!”陈洛洛嗤之以鼻:“我青衣楼是有点薄财,但是,总不能你要花销,就找我青衣楼这边来,战事过后,我的这些姐妹也要生活,也要安置的,到时候你难道会帮她们吗?” 她指指自己:“还有,你说我是你秋字堂的大管家,但是,我可是从来都没见到你的一两银子,遇见事情,也不见你和我商量,这算是是哪门子的大管家,难道说,只是需要钱财,需要我打听消息的时候,你才会想起我来?” 陈三秋脸上露出尴尬之色,陈洛洛说的是有些不大中听,但是人家倒是一点都没说假话。 “你这个说法,眼下还有待商榷,若是我也是你秋字堂的人,岂不是说,我青衣楼也是你秋字堂的属下了,这世上哪里有做老大的不为属下谋好处,却是一有到难处就想到属下的老大?” “那姐愿意成为我秋字堂的大管家么?”陈三秋红着脸,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觉得这些天来,我做的事情,是像普通托庇到你这里的人做的事情么?”陈洛洛不直接回答他,而是反问道:“我青衣楼上下每日里协助你钦天监煮饭施粥,为你等巡查房这些家伙浆洗。而我更是四处奔走,为你打听朝堂上的消息,让你了解外面的局势!” “你现在问我这个问题?”陈洛洛斜睨着他:“是你看错了我,还是我看错了你!” 陈三秋脸色一凝:“这事情是我做的唐突了,姐你别往心里去,只要姐觉得我陈三秋还是可以帮一帮的,其他的事情,我来解决!” 他郑重的向陈洛洛拱拱手:“像今日这样,三秋我做的差的,姐以后也像今天这样当面指出来,三秋我是个粗人,做事情没有多少章法,姐你见识阅历和盘算事情的本事,不知道高过我哪里去了,三秋要跟姐学的东西还很多!” “这还差不多!”陈洛洛见他的态度极好,这才微微消了消气。 “你有着官家的身份,在外面做事情可是方便许多,就好像这次那个什么八卦教的事情,我还以为你会带着他们搜刮的一些钱财回来,没想到你不仅仅没带回来钱财,却带回来一大群的伤兵,三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就八卦教骗来的那些钱财?”陈三秋苦笑着摇摇头:“就那三瓜两枣的,跟顺天府的人去争抢,我还真丢不起那人,至于这些伤兵……姐,你是因为这事情没和你商量过就带他们回来不高兴的!” “哼,我是那么气量狭小的女人么?”陈洛洛不屑的哼了哼:“就是你自己说的,做事情没章法!” “这些伤兵现在无人照拂,收容他们,也算是增强咱们一点实力!”陈三秋笑着说道:“眼下多个拿刀的,应付眼下城里的乱局就多一份把握,而这事情过去了,这些伤兵总是有会到军中的,在这里和他们结下个善缘,日后或许能有些惊喜!” “听起来想的挺远,可眼下怎么度过去,却还找我来伸手!”陈洛洛毫不客气的说道。 “八卦教没你想的那么穷,也不止那么三瓜两枣,他们在京城里这么多年,骗来的钱财不是少数,既然逮着了这个,顺藤摸瓜总会,这些钱财至少可以解决咱们的燃眉之急!” 她静静的看着陈三秋,见到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又提醒对方:“还记得当初跟着咱们去通州运粮的那个四海商行吗?” “记得!” “四海商行买卖不小,若是整个北京城都找不到药材的话,我敢保证,在他们的库房里一定有咱们要的药材,不过,该怎么从他们手中得到这些你要的东西,那就是你的事情了!” 陈洛洛理所当然的说道:“不敢说做你的大管家,但是,至少现在为你出点主意,打听点消息,我还是绰绰有余的!” “姐,你真是我的亲姐!”陈三秋一拍大腿,若不是男女有别,他都恨不得狠狠的唧对方一口了:“你这哪里是出点主意,你简直就是我的指路明灯啊!” “啐!”陈洛洛不知道想到什么,脸突然微微以后:“还有,以后不你要是什么大的动作,最好和我商量一下,我青衣楼上上下下这么多弱女子,可不想看到一帮护着她们的家伙稀里糊涂就被人阴死了!” “会,以后我一定会!”陈三秋脸色肃然的点了点头。 第七十七章 提取人犯 第77章 提取人犯 陈三秋一直以来,对钱财真没什么概念。 不是说他不缺钱,而是对他来说,钱财来得太容易了。 无论是从李旦那里讹来的钱财,还是后来青衣楼里得到的钱财,都远远超过他和他现在这点人手的所需,当初从通州运粮回来的时候,在市面上如果抛售粮食也能能获得暴利,不过这个选项被不缺钱的他,直接就当初忽略了。 而现在,他真该好好的考虑下钱财的事情了。 兰姐那里有些钱财,老狗那里也放了一些钱财,这些钱财日常支用倒是可以,但是作为他秋字堂的资本,那就不够看了。 还有,兰姐现在是大碗茶的人,而且,陈三秋的这小小的秋字堂虽然出身大碗茶,但是,让兰家来当秋字堂的家,陈三秋自己都不够放心。 陈洛洛做秋字堂的大管家,能力是绝对没问题的,青衣楼或许没有什么靠得住的武力,若是论起钱财来,陈三秋倒是不担心陈洛洛见财起意。 人家根本就不在乎他的这点小钱。 而陈洛洛的意思,显然是打算将青衣楼和秋字堂绑在一起,一个有资源,一个有武力,在如今这个时局下,毫无疑问这是最好的选择,而这也是陈三秋求之不得的事情。 问题是,他现在没钱。 叫来老狗,陈三秋问了问自己的家底,然后,他赫然发现,他一直以为不差钱的自己,现在居然已经穷得和外面的饥民没两样了。 “怎么可能只剩下两百多两银子,你小子不是贪了我的钱!” “秋哥,你就是再给我一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老狗哭丧着脸说道:“我早就想和你说说这银子的事情,这每天几十两银子的出去,我都看得心慌啊,这一百多人吃喝用度,每日的开销都从咱这里出,秋哥,这就是金山也得吃垮啊!” “现在你又弄了这么多伤兵回来,这些人也要吃要喝要穿衣要用药,秋哥,不如咱们找上面的大人想想办法,上次咱们交了那么多银子上去,要点回来总可以!” 陈三秋心里算了算,就知道老狗没撒谎,各种杂七杂八的开销算起来,还真不是一个小数目,自己储备得有大量粮食不错,但是,在这里的一百多号人总不能像外面的饥民一样,每日一碗粥饭就打发了,这还是自己用的那些兵器铠甲,基本都是从锦衣卫那边赞助的,要不然,就自己的那点家底,只怕早就干净了。 “将你手上的银子和账目都交给陈妈妈,对了,你有账目吗?” “秋哥,你这不明知故问么?”老狗脸色微微一喜,然后很是无奈的看了陈三秋一眼。 “以后咱们所有账目开销,都由陈妈妈那边开支!”陈三秋瞪了他一眼:“以后就这个规矩!” “哎呀我的妈,总算是轻松了!”老狗点点头,欢天喜地的去了,过了一回来,从外面走回来:“都交割清楚了,以后这事情,就不关我事情了!” “还有一件事!”陈三秋吩咐道:“我要出门一下,你在家里看家,有拿不定主意的事情,问陈妈妈即可!” “秋哥你要去那里,我跟你去!”老狗关切的说道:“外面打的可厉害了,上午的时候,那火铳大炮打雷一样的,听说神机营都拉上去了,这个时候,外面可不安生!” “看好家!”陈三秋摆摆手:“我很快回来!” 陈三秋懒得和他废话,直接在外面叫了几个人,出了钦天监的大门,朝着顺天府府衙方向而去。 陈洛洛的提醒很重要,那些个八卦教的人,都被顺天府的人抓了去,此刻只怕丢在大牢里没人管他们,他缺钱,那些家伙有钱,从他们身上榨取点钱财出来,陈三秋可是一点压力都没有。 顺天府大牢里,此刻人满为患。 胡广义躺在臭烘烘的草堆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前日里被刀鞘重创的脸颊,此刻不仅高高的肿起,甚至还有了大片的淤血,这让他的看起来好像黑了半边一样。 同一个监牢的人见到他这样,还一进来就躺着不动一副要死的样子,也没人愿意接近他。 至于吃的,哪怕是稀得可以照得见人影的稀粥,也是没他的份的,原来他手下的几个教徒,不知道被关押到什么地方去了,他现在这副德行,可从身边这些个穷凶恶极的牢友手里抢不到任何吃的东西。 天亮的时候,他挣扎着爬到墙边,撕咬了一些苔藓下肚,但是这丝毫不顶用。 他觉得自己最多还能熬上个两三天,他就得死在这不见天日的牢房里。 自己这是走了哪门子的霉运啊,遇见钦天监的那一帮凶神恶煞,最恨的是那几个拍着胸脯说不让人捣蛋的当兵的,真有事情的时候,他们一点用都没有。 他心里无比的悔恨,不过此刻说什么都迟了,若是老天爷再给他一次机会的话,他听到“钦天监”这个词儿,他一定会第一时间躲得远远的,连头都不会回。 “大人,你要的八卦教的妖人,应该是在这里,我给你找找!” 纷杂的人声,狱卒的声音响起来,似乎是朝着自己这边走过来。 胡广义呜呜的叫了起来,并将自己的手举的高高的。 “我说就是在这里,这里有一个,脸都被打烂了,也不知道谁下的手,还挺好认的!” 脚步声在胡广义的面前停下,然后就是锁链打开的声音。 “王捕头,这人我提走,要不要公文什么的!”一个似乎有点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毕竟这等妖人是惯犯,蛊惑人心的手段伎俩也是花样百出,我钦天监审一审,知晓了他们的手段,也更好的可以看穿他们的行事!” “若是别人来提人犯,那是一定要公文的!”有人回答道:“不过陈大人是此案的经办人,人犯嘛,嗯,看起来也活不了几日了,陈大人尽管提去便是,若是审完了能还回来知会我一声就行,若是人死了,也知会我一声,到时候我报一个暴病而亡结案就了事了!” “多谢王捕头,来人,将人犯带走!” 有人走进来,将胡广义架起来,他挣扎都懒得挣扎了。 被提去钦天监也好,别的什么地方也好,总之,他不要死在这臭气熏天的牢房里就好,再说了,万一这钦天监的人真是要知道自己的东西,他们一定不会轻易让自己去死的! 第七十八章 胜负未知 第78章 胜负未知 回到钦天监,宋远已经回来了! 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两个钦天监的太医的弟子,陈三秋还以为真是宋远的面子好用,结果,听到出诊一次的诊金一百两银子,而且汤药费另算的时候,陈三秋还是叹了口气。 看来,宋远多少是在太医院有点面子,但是,银子的面子更大。 既然如此,他也不客气的,直接将一副快要死的样子的胡广义带到那几个太医面前,还别说,这几个太医还真对得住他们的诊金,一副汤药下去,又给胡广义灌了一些流食,硬生生的就将胡广义从阎王爷那里抢回来了。 几个太医料理完胡广义,掉头又去给别的伤兵诊治,一天下来,依照伤兵的伤势轻重,要么直接开出了方子,要么直接给出了诊治的法子。 等到他们离开的时候,整个伤兵营里,那股死气沉沉的气息消散了不少,伤兵们的脸上也开始有了生机。 “三天后如果他们还在太医院的话,他们还会再来一趟,不过药物的时候,他们就真没办法了!”宋远摊摊手:“军中现在都是医药奇缺,能调用的,都已经调用到军中去了,而为宫里准备的药石,那是谁都不敢轻易动的!” “此事多谢大人了!”罗春满脸的感激,他知道此事该谢谁,但是,那些太医是看着宋大人的面子才过来的,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不必客气,你还是去照看你的袍泽兄弟去,看看他们还需要些甚!” 宋远微微点了点头,打发走了罗春,然后脸色严峻了起来。 “我从太医院那边回来的时候,听到有消息,有溃兵劫掠百姓,结果被禁军弹压了……” “禁军?”陈三秋有些惊讶。 宋远缓缓的点了点头:“今日战事似乎有些不顺,咱们的兵马折损有些严重,城内有溃兵和伤兵不足为怪!” 他看看了罗春离去的方向:“你收容这些伤兵,是不是也想到了这个局面!” 陈三秋点了点头,眉头也是皱了起来:“上午的时候,有消息说神机营的兵马也调动了起来,难道瓦剌人的骑兵比神机营的神火铳还厉害吗?” “何止是神机营!”宋远还是知道一些现在外面的情况的:“除了拱卫皇宫的禁军,如今城内京军都调动了起来,瓦剌人气势汹汹而来,朝廷的战略不是据城死守,而是出城迎战瓦剌人,这一仗,无论胜负,死伤的士卒都不是少数!” “什么叫不论胜负?”第一次,陈三秋用有些不满的口气和宋远说道:“这一仗,大明必须赢,无论死多少人,都绝对不能让瓦剌人占了北京城!” 宋远沉默了一下,然后缓缓的点头:“对,你说的对,无论死多少人,也不能将北京城拱手让给瓦剌人,这可是咱们大明的国都!” 宋远有些疲惫的去休息了,陈三秋有些心情沉重。 看了一眼沉沉睡着的胡广义,吩咐了一下看守他的人,如果胡广义醒了第一时间通知他,伤兵营的药材,秋字堂的开销,就着落在这家伙身上了,不从他身上榨出钱财来,他都无法去找四海商行那边商议药材的事情。 暮色慢慢的降临了下来,喧闹了一天的北京城,似乎也有些累了,在落日的余晖中安静了许多。 城外的战事或许还在继续,或许还在对峙,但是,在城里却是感觉不到城外的动静了,所有的兵荒马乱似乎被即将被掩埋在快要来到的夜色里,让这片夜色之下的所有人,可以暂时的休息一下。 宵禁了! 不知道是不是白日里那些劫掠百姓们的乱兵触动了某些一直紧张着的神经,平日里巡逻的兵马司的军兵,变成了队队全副武装的战兵。 所有在这个时间不应该出现在街面上的人,都会被严厉查问,扣押锁拿,甚至直接刀兵镇压,这些战兵们不打任何折扣的执行着军令,在他们的努力之下,如今北京城里的每个人,大概都能深切的体会到了自己现在就身处在战争之中。 无论是投身这场战争的,还是抗拒这场战争的,都无一幸免的已经在这个漩涡里。 同一片夜色之下,陈洛洛也在巡查忙碌着。 一道简易的围墙正在修建中,等到这围墙建起来,除了出入的门户,基本上青衣楼的这些女子的驻地,就和外面分割开来。 但是在这围墙没有建好之前,陈洛洛还是多少放心不下的。 每日晚上都要安排人轮流值守,青衣楼的女孩子中健壮的,略懂武艺的那些女孩,都要担负起保护同伴们的责任,在外面那些伤兵没有来进来之前,他们对钦天监的人是没多少防范的,但是,对于那些伤兵,她必须保持戒心。 虽然有巡查房的人在两者中间,但若是有人居心犯坏,也是拦不住的。 在尚未完工的围墙左右,陈洛洛和陈三秋两人的目光交错在了一起,两人都是微微一怔,然后笑了起来。 没有任何的矫情,两人越过围墙,在夜色下坐了下来。 而两人身后的人,则是对望了一眼,继续着自己的巡查去了。 “今日神机营大胜!” 陈洛洛脸带笑意的说道:“斩首两千余人,突入城中的瓦剌贼子全军覆灭?” “突入城中!”陈三秋吓了一跳:“怎么突进城来,你消息确定吗?” 陈洛洛笑意微微一滞:“你可以怀疑我没钱,但是,你绝对不能怀疑我的消息不准!” “可你好像今日也没出钦天监啊,消息哪里来的?”陈三秋真是有些好奇了:“宋大人出去了一趟,消息还没你这么详细呢,我也去了一趟顺天府,一路上乱糟糟的,哪里能知道这些消息!” “你只要知道这消息是真的就行了!”陈洛洛咬咬嘴唇:“据说是特意放瓦剌人进城的,战场上的谋略可不是我这妇道人家能懂的,不过,我知道这些进城的瓦剌贼子全部都死的一个个干干净净,我还是非常高兴的!” “没错,这等好事,的确值得高兴,可惜这里没酒,要不然,非得好好的喝几杯庆祝一下!” 陈洛洛笑靥如花:“这话我怎么听得这么别扭,我好像听说,你陈大人以前可就是在酒肆里讨生活的……” 第七十九章 酒和故事 第79章 酒和故事 “这有些不公平了!” 陈三秋微微笑了起来,对着远处招呼了一声,有人拿着两个酒囊送了过来。 “其实,在酒肆里讨生活的人,大部分时候是不喝酒的!”陈三秋分给陈洛洛一个酒囊,打开自己的这个仰着脖子灌下了一口:“别人是觉得喝酒误事,我是纯粹不喜欢喝酒!” “这可不像个男儿说话!”陈洛洛也对着酒囊抿了一口,然后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这酒不错!” “我其实很好奇的!”陈三秋坐了下来:“你堂堂的一个伯爵夫人,怎么会成为青衣楼的首领,好好的富贵日子不过,在市井间厮混,伯爵大人难道就一点意见都没有吗?” “你说错了!” 陈洛洛微微摇摇头:“顺序错了,不是我一个伯爵夫人去做青衣楼的首领,而是伯爵娶了青衣楼的首领,然后才有了伯爵夫人!” “伯爷是个好人……”她沉默了一下:“若是这一次,他能平安回来,或许我真的能将青衣楼的事情放下,然后好好的和他过日子,给个生个一儿半女的!” 陈三秋没有出声,定远伯已经阵亡在土木堡,基本上这消息可以确定了,对于陈洛洛而言,此刻他任何安慰的话语,大抵都是苍白无力的。 这种失去亲人的伤痛,得陈洛洛自己熬过去。 陈洛洛浅浅的笑了笑,似乎有些凄丽:“不过,伯爷出征之前,就已经经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就好像他知道自己这一次回不来一样,虽然因为没有子嗣,这定远伯的爵位大抵会被朝廷收回去,但是身有诰命,加上伯爵府多年的积蓄,这一辈子衣食无忧还是没问题的的!” 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 陈三秋心里暗暗的说道,却是没有发问,只是举起手中的酒囊,对着陈洛洛晃了晃,狠狠的再次灌下去一大口。 “你是不是觉得奇怪我的行事!”陈洛洛也喝了一口:“我不甘心做一个米虫,我也不能做一个米虫!” 她看着身后的那些房屋:“这些女孩儿,托庇在我青衣楼,这兵荒马乱之中,我若护不住她们,她们的命运将会如何,我都不敢想,你陈三秋出身市井,对此应该比我更清楚!” “这是天大的功德!”陈三秋点点头。 “我护不住所有的人,我身边的人,我总要护着他们,你有人,有手段,还有背景……重要的人,你这人心性看起来并不算太坏,至少现在看起来,不算太坏!”陈洛洛吃吃笑了一声:“你帮我,我帮你,在眼下这时局中,至少比起我独自一人来庇护我的这些人要稳妥多了!” “这是对我的夸奖么?”陈三秋也笑了起来:“这可是你第一次夸我!” “对,就是对你的夸奖!”陈洛洛点头:“昨日里对你说那番话,我其实已经做好了你不喜的准备,不过你的反应看来,倒是也担当得住我此刻的夸奖,除了做事情有些乱七八糟,随心所欲以外,倒是也算是没犯多少大错!” 陈三秋苦笑了起来,所事情乱七八糟,随心所欲,那就是说他做事情没有章法,没有个长远的目标呗。 他有个屁的长远的目标,虽然这些日子以来,他间歇性的雄心勃勃,但那是很快就被被的事情打乱了他的心境。 起初是为了有个活路,铤而走险找上于谦,在追查李旦的过程中,他心里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觉得自己这样就能抱上于谦的大腿,他脑子里那些能给他带来帮助的前世记忆,可是很清楚的告诉他,在未来的数年里,只要抱上于谦的大腿,他在大明朝的日子,将会过的非常的惬意。 但是,很快于谦的做法,就给他泼了一瓢冷水,在于谦的眼里,他这样的市井亡命之徒,不仅难以大用,甚至为此多牵扯他一些精力都是不值当的,给他一个钦天监的出身,就算是于谦对他的酬功了。 至此,他靠上于谦的愿望,算是彻底的落空。 而锦衣卫的那位指挥使,于谦的女婿,虽然给了他一个锦衣卫试百户的衔头,但是终究归根结底,也只是将他当做是锦衣卫的一把刀,一把在市井间用的刀,这把刀能斩杀麻烦,那自然是好的,至于刀折了,刀钝了,以这位锦衣卫指挥使大人画饼的架势,大概他也不是怎么关心的。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栖身在钦天监,陈三秋才彻底的意识到,到了最后,还终究是要靠他自己。 他太弱小,弱小到即使是想要投靠别人,别人也会嫌弃。 而现在的钦天监里,一帮伤兵,一帮青楼女子,一群背私酒的亡命之徒,齐齐聚在了这里,都不算有实力的,甚至包括容纳他们栖身的钦天监,也是大明朝廷一等一的闲散衙门。 这情景,倒是有些抱团取暖的意思了。 “以前是有些迷茫,不过,现在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有不懂的地方,姐你还得多指点我!”陈三秋很诚恳的说道。 “那你想要做什么?”陈洛洛看着他,微微吐了一口酒气。 “瓦剌人终究是要被咱们打退的!”陈三秋沉声说道:“这一点,我对咱们朝廷有着足够的信心,对着于谦大人有着足够的信心,若是北京失陷的话,我必定也会死在瓦剌人的刀下,什么长久之计都是枉然!” “没想到你居然还有殉国的决心!”陈洛洛眼中微微闪过一丝殉国之色:“我也想过,若是真的瓦剌人到了这钦天监门前,我和我身后的这些姐妹,也不会苟活的!” “不会到那一步的,你要相信朝廷!”陈三秋说道:“相信我!” “好!”陈洛洛颌首:“若是真的瓦剌人被打退,你想要做什么呢?” “到了那时候,我也没多么大的志向,京城里这么多字号,大大小小的数不胜数,我秋字堂勉为其难的坐个头把交椅就算了,再多,我就没想了!” “一统京城所有的字号,你这志向可不小……”陈洛洛眨眨眼:“听起来挺有意思的,算我一份!” 第八十章 残军之将 第80章 残军之将 胡广义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肿胀的脸上一片清凉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这条命大概是保住了。 外面乱糟糟的,似乎有很多人,期间还间杂着一些女子的欢笑声,他有些狐疑,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到了什么地方。 好像那位钦天监的狠辣官儿,将自己从顺天府大牢里提出来,好像是要审讯拷问自己,这么说,自己现在应该身在钦天监了,可钦天监内,有这么多年轻女子吗? 他微微咳嗽了一声,立刻引来了外面的人进来查看,而很快,那个令他有些心惊胆战的狠辣官儿,再度出现在他的面前。 “能说话吗?” 陈三秋看着眼前的胡广义:“能说话就吱个声,不能说话,也不用浪费咱们的粮食和药物了……” “能!” 胡广义吓了一跳,他可不想再度被送回到顺天府等死,急忙开口。 “能就好!”陈三秋点点头:“说,你觉得你这条性命,值得多少银子?” 胡广义好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您觉得小人的这条命,值得多少银子?” “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陈三秋冷冷的看了对方一眼:“我现在要银子,你要性命,就这么简单,是这些年你八卦教坑蒙拐骗蛊惑百姓的那些不义之财重要,还是你自己的性命重要,你自己掂量,眼下城里乱得很,你是知道的,既然你落入官府手中,就算我钦天监不取你这些不义之财,少不得顺天府的人,也要剥你一层皮,反正迟早都是要吐出来的,咱们就省略中间的过程,痛快点!” “我愿意献上白银一千八百两,买我这条性命!”胡广义说道:“大人,这是我全部的身家了!” “还有零有整!”陈三秋气极而笑:“你真当我对你八卦教一无所知吗,你一个香主,哪怕是什么都不做,每月都有几百两银子的孝敬,这些年下来,你说你全部身家就一千八百两!” 他微微摇摇头:“看来,你还是觉得我对你太客气了,要不,咱们换个方式问问?” 他脸一板,胡广义立刻就知道糟糕了,至于换个方式,傻子都清楚,那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和和气气了,就自己现在这身体,随便拷打一下,自己能熬得过去吗? “大人,大人,你听我说,我真的就这么多身家,我就一个小小的香主,我上面还有坛主,还有教里的那些大佬,我也是要孝敬他们的啊!” 见到陈三秋阴沉着脸,似乎不信自己的话,胡广义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们都比我身家丰厚的多,我带大人去找他们,大人要取多少,就取多少!” “现在这个局势,死几个人,不会有人关心!”陈三秋阴恻恻的说道:“你还有手下在顺天府大牢里,你说的是真是假,我一问就知道了,你想清楚你说的话,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地方,我可没时间和你玩你猜我猜的把戏!” “真的,绝对是真的!”胡广义毫不犹豫的说道,将他藏着钱财的几处地点说了出来:“我的这些钱财,大人尽管拿去,等到我能走动了,我带大人去其他香主坛主的窝巢取银子!” “算你识相!”陈三秋微微哼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胡广义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个钦天监的官儿给他的压迫感太大了,尤其是对方那种丝毫不在乎人命的神情,他是真不敢隐瞒。 做他们这一行的,虽然爱财,但是还没有爱到连性命都不顾的地步,钱没了,可以再去骗,反正这天底下的傻子到处都是,不担心骗不到钱,但是性命没了,那就真没了。 当然,这一千八百两肯定不是他的全部身家,他知道,对方也知道,但是,若是他真的能带对方从自己的同道那里,源源不断的拿到钱财,他这点小小的心思,对方大概是不会追究的。 外面有呼喝声,有人的走动声,显然对方已经按照他给的地方去起他藏匿的财物去了。 他缓缓的躺了下来,对方取回财物来,他的第一关算是过了,只不过,接下来他的日子,大概是不怎么好过了。 …… 李青松拖着疲惫的身躯,缓缓的从街角站了起来。 整条街都是伤兵,都是昨日里从战场上下来的,一大早就有推车从街道上经过,昨日里没有熬过去的人,已经在这推车上,不知道被送到什么地方去了。 瓦剌人的骑兵太凶猛了,他和他的兄弟们几乎是瞬间就被瓦剌人的骑兵冲垮冲散,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但是等到他醒来,四周都是陌生的士卒,他的兄弟们一个都找不到了。 有兵部的官员经过,他拉着对方询问着自己的军队的情况,得到的答案,让他后悔自己就不该去打听。 “江左营被正面击溃,几近全军覆灭,统兵将官和所部亲兵,都已殉国,你是江左营的吗?” “是,大人!” “留下姓名,官职,所部所属,待到伤愈之后去兵部报道!” 兵部的官员沿路过去,像他这样打听自己的军队的伤兵有很多,李长青耳边充斥这些声音,缓缓的坐了下来,然后,像个死人一样躺了下去。 “让开,让开……” 远处有人抬着几个伤兵跑了过来:“医馆呢,医馆在哪里,郎中在哪里,快救救咱们游击大人……” 片刻之后,在远处的街角,又多了几个和李长青一样失魂落魄的伤兵,不消说,大概这又有一支兵马在和瓦剌人的战斗中,彻底被抹去了。 他扶着墙,缓缓的朝着街道那边走去,不时重重的咳嗽一下,被瓦剌人的钝器打中,虽然没要了他的命,但是毫无疑问五脏六腑受了伤,现在他稍微激烈一点的动作都做不了。 “兄弟,在哪里能有吃的!” 他站定了下来,问着身边的一个伤兵,在伤兵的脚步,是一个军中的刁斗,依稀有食物残留。 伤兵看来看了看他,连话都懒得说,只是手指朝着前面指了指。 他点点头,朝着前面,慢慢的挪动了过去。 第八十一章 收拢残兵 第81章 收拢残兵 停停走走,李青松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走过这几条街的。 当前面的人情有捧着吃食回头的时候,他看到了远处那一排竹棚,还有那维持着秩序穿着官衣的人。 他蹒跚着顺着人群走去,眼前一黑,终于支持不住倒了下去。 “又一个伤兵,看看他还有气没有,别碰他……” 耳边有呼喊声响起,似乎有人在慌乱,但是很快就有人到了他的跟前,然后李青松就觉得自己被人抬了起来,然后朝着前面而起。 他的鼻端甚至还闻到一阵米粥的香气,而他的肚子,也在这个时候不争气的咕咕的叫了起来了。 很快,他就感觉自己被放了下来,而有人匆匆过来,拿过他的手为他搭脉,甚至翻开了他的眼皮看了看。 “没有外伤,脉相还算正常,不是突发疾病!”有人轻轻的说道:“应该是五脏内腑受了震荡,没有性命之忧,给他灌点米粥就好,不要怕他吐,能吐就说明人没多大事情!” “那他怎么处置!” “放一边,呆几天大概就好了!” 很快,身边的人就散了去,有人依言给他灌下一碗温热的米粥,李青松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他坐起来,发现身处在一个伤兵营中,四周触目可见,都是一些身上带伤从战场上下来的士兵,和外面他看到的那些伤兵不同,这些伤兵明显的受到了不错的照顾。 “我这是在哪里?”他问身边的一个伤兵。 “钦天监啊!”伤兵理所当然的回答道:“兄弟你是哪一部分的,不像咱们紫荆关下来的啊,怎么进来的!” “我江左营的!”李青松微微的松了一口气,突然愣住了:“这里的钦天监?” “没错,你运气好,能进得来,罗头儿说了,钦天监的大人们只打算收容两百人,现在这里人都快满了,到明天肯定就进不来了!” 伤兵兀自絮絮叨叨,李青松却是站了起来,朝着外面走去。 “你的地方我给你看着,回来的时候你不到的话,就问我牛二在哪里就行了!”伤兵大声的喊道,见到他朝着外面走去,嘴里嘀咕了起来:“好容易来了个全手全脚的,怎么像个傻子一样……” 外面到处都是忙碌的景象,除了这些伤兵,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男人和女人们,李青松朝着穿着官衣的人走了过去。 “我是江左营的李青松,劳驾,我想打听一下,你们钦天监的陈三秋陈大人在吗?” 那人打量了他几眼,没回答他的话,而是朝着后面喊了一声,然后,一个小姑娘就蹦蹦跳跳的出现在了李青松的面前。 “你谁啊,你认识陈三秋吗,有事情你和罗春说,怎么到这边来了,罗春没给你说伤兵营的规矩吗?” “我找陈三秋,他欠我人情!” 李青松犹豫了一下:“很大的人情!你告诉他就说江左营的李青松找他就行!” “去巡查房那边看看陈大人在不在!”小姑娘回头吩咐了一声,然后有些好奇的看着李青松:“看你的穿着,你这是身上还有官职,不是一个大头兵?” 李青松勉强的笑了一笑:“残军之将而已!” 小姑娘还想再问什么,李青松却是已经看见那个依稀有几分熟悉的身影,他伸出双手,对着那个身影挥了挥。 “李游击,怎么是你!” 陈三秋大为惊奇:“你不是在城外和瓦剌人作战吗,这是负伤退进城来了,战事怎么样了?” “真的是你!”李青松见到陈三秋,彻底的放下心来,苦笑了一下:“没想到会在这个情况下见到你,战事不也乐观,我江左营折损惨重,我手下的兄弟死的死,散的散……” 他双手抱拳:“眼下我行动不便,只得求陈大人帮我了!” “去我那里慢慢说,不着急!”陈三秋看他说话还时不时喘气的样子:“这是受伤了?” “我的伤死不了人!”李青松摇摇头:“眼下我不知道我江左营还有多少兄弟退进城来,陈大人你能不能派人帮着查问一下,能收拢多少人就算多少人……” 他神情有些黯淡:“江左营剩下的人不多了!我不知道除了我,还有多少人活下来!” “这事情没问题!”陈三秋一口就答应了下来:“不过现在外面伤兵无数,就算是查问,也不是立刻就有结果的,李游击你别担心,好好在我这里养伤,只要城里还有你江左营的人,我一定尽量给你找回来!” 他看看伤兵营杂乱的环境,回头又看看自己巡查房这边:“你随我来,前些日子你帮了我钦天监的大忙,我陈三秋绝对是知道好歹的,我先给你安排个住处,再让太医给你好好的看看伤,在我这里,你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匆匆的将李青松安置好,陈三秋长长的吐了口气,走出了屋子。 这个时候,一直在他身边看着他和李青松说话的宋伊人,这才好奇的的开口了。 “这人说你欠他的人情,我还以为他是吹牛呢,看你对他这态度,他真是你的债主啊?” “他不是我的债主,他是我们钦天监所有人的债主!”陈三秋哭笑不得的摇摇头:“咱们现在所有人吃的粮食,都是他带着他的人马从通州那边给押运回来的,你忘记前些日子的事情了!” “啊,他就是你说的和咱们钦天监合作运粮的城外的兵马头头啊!”宋伊人想起来了:“我说他就不姓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头兵呢?” “人家可是游击将军!”陈三秋笑道:“虽然地方兵马这游击将军统兵数目可能有些水分,但是手下也是至少有上千兵马的人!” 他脸色慢慢的严峻了起来:“而他手下的兵马全部都打干净了,这一仗得多惨烈啊!” 宋伊人也收起了笑容,脸上慢慢变得严肃了起来:“咱们现在还在这里好好的说话,都是因为有他们在城外抵挡着瓦剌人,我去叫石抹千云过来,他城里熟,让他去帮他去打听人去!” 陈三秋缓缓的点了点头:“只要是江左营的,让他都带回来,听他的口气,这江左营还能不能继续存在,只怕就看咱们能替他收拢回来多少人了!” 第八十二章 战事的拼图 第82章 战事的拼图 从伤兵中打听特定的某个营的人不容易,但是,打听战事的消息却是很简单。 哪怕这些从前线下来的伤兵并不了解战事的全局,但是从他们所处的战事中,陈三秋还是拼凑出了如今战事的发展。 瓦剌的大军是在十月十一左右出现在北京城郊的,在这之前两日,紫荆关就被瓦剌人攻破,罗春等人和紫荆关残军是一路退了下来。 而朝廷的大军在瓦剌大军到来的时候,已经严阵以待,在西直门以西的战场上,朝廷的大军第一次和瓦剌大军的的先锋骑兵接敌,大明军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但是也击退了趁势而来的瓦剌先锋骑兵,并且夺回了被瓦剌骑兵裹胁的百姓和残兵千余人。 李青松的江左营,就是在这一战中死伤惨重的,只不过陈三秋有点奇怪,此时距离十一日已经过去了好几日,李青松这日子辗转城中,怕是不清楚后面的战事发展了。 正式的战事,是在十二日那天开始的。 十二日那天,瓦剌人的主力兵马列阵于西直门外,并将挟持的正统皇帝带到西直门外的土城,要求大明军将臣子前来出迎,并勒索金银财物无以数计。 瓦剌人的算盘打的很好,企图等到大明主要的臣子将领前来迎接皇帝的时候,将他们一网打尽,并由此迫使大明献出北京城。 不过,他们大概还不知道,他们手中的正统皇帝,在大明朝廷眼里,已经是“太上皇”了,为了一个影响不到朝局的太上皇,献出大明的都城?这一笔帐,大明的新帝和他的臣子们,都知道该怎么算。 瓦剌人的计划彻底破产,双方没有了任何的转圜余地,瓦剌人开始分东西中三路进攻京城。 而在此前,在于谦的主导下,京城九门都做好了充足的修缮防御,神机营的火铳和大炮,也在战事中屡屡显露神威。 瓦剌人一度曾经中计,数千骑兵被放进城来,结果进城的兵马几乎被神机营打的一个全军覆没。 目前来说,战事虽然还在胶着转态,但是,瓦剌人的锐气已失,而大明军兵众志成城之下,依然未曾显出丝毫败相。 而反应到普通百姓眼里,城里虽然伤兵日益增多,但是城里的秩序并没有彻底的崩坏,不仅仅没有地痞流氓出来打砸哄抢,甚至就是连一度似乎已经消失不见的兵马司军兵和锦衣卫的校尉,也若隐若现的又出现在了街头。 普通百姓们的认知很简单,若是战事不利的话,只怕这些兵马司和锦衣卫的人都自顾不暇,他们大抵是不会关心到城内的治安问题的。 “消息就是这些消息!” 陈三秋简单的和陈洛洛说道:“那个胡广义的财物,已经送到你手中里,咱们应该可以再顶一些日子!” “蚊子再小也是肉!”陈洛洛微微摇摇头:“既然开头了,那就不要停,顺着胡广义这一条线追下去,那些不义之财,我们取了还能做点正用,在他们的手里,迟早要被他们挥霍干净!” “我心里有数呢!”陈三秋笑着答应了下来。 “你答应替人收拢部众的,到现在为止,一个人都没看见带回来!” 陈洛洛顿了顿:“依我看,他能活下来就已经是异数了,西直门那天双方死伤了上万人,他好歹是个武将,被送回城来有情可原,那些士卒只怕就是没死,也没那么好运气了!” “哎,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了!” 陈三秋叹了口气:“其实,他大概也想得到是这个结果,只不过,他还一直都抱有希望而已!” “那这个人你打算怎么办?”陈洛洛眼波流转:“他和你之前有过交情,如今你又收留他,算是对他有救命之恩,就没想着将他留下来吗?” “人家可是游击将军!”陈三秋愣了:“官职可比我大多了!” “一个空头的游击将军而已,而且若是他没人为他出头,战后怕是不仅得不到朝廷的褒奖,追究他的罪责都可能!”陈洛洛淡淡的笑了笑:“如今几十万大军齐聚京师,天下还有各路援军正在朝着京师赶来,区区一个游击将军算得了什么!” “我回头问问他的意思!”陈三秋想了想,终究不敢打包票。 …… 是夜,灯火通明的兵部大堂,各路军官进进出出,一派繁忙景象。 自从瓦剌人进攻以来,大明军队对瓦剌兵马的夜袭,就一直没停止过。 而今天各路出击的兵马反馈回来的消息,却是有些不大寻常。 京师总兵官石亨,在短短的一个时辰之内,已经向兵部禀报了数次异状,他派出的夜袭的兵马已经有数支扑了一个空,在原来瓦剌人的驻地,要么灯火通明,夜袭的兵马找不到丝毫下手的机会,要么,就是已经人去楼口,原来的瓦剌人的营盘,只剩下了一片狼籍。 到了最后,石亨不敢怠慢,带着一众亲卫,更是直接到了兵部衙门这边来亲自见于谦。 说起这个石亨,原来是山西的大同副将,骁勇善战,但是时运不济,在土木堡之战中损兵折将,最后几乎是单骑逃回了京师。 就这样的败军之将,不说军法问责,至少丢在一边做冷板凳是肯定的事情。 但是于谦被新帝擢为兵部尚书并总督京师各路兵马之后,经过仔细斟酌,果断的举荐了石亨为京师总兵官,并得到了新帝的许可。 而石亨和没辜负于谦的期望,在和瓦剌人接战的这些日子里,石亨统领兵马,和瓦剌人打的有声有色,捷报频传,战功累累。 在很多人的眼里,石总兵几乎已经成了于谦于大人的副手,所做作为,无不都是将于大人的意图贯彻到底。 而今夜出现如此多的异常,石亨更是不敢有丝毫的忽视懈怠,亲自过来于谦,以图弄清楚瓦剌人到底在干什么,想干什么? “在舆图上指出来,你派出的兵马,夜袭的是那些地方!” 兵部大堂的墙壁上,一副巨大的京师布防图挂在墙上,而得到许可的石亨,没有半点迟疑,迅速的在舆图上指出了几个地点。 “东边和西边这几个地方,瓦剌人严阵以待,不眠不休,而在中路这里,第一波出击的兵马彻底扑了一个空,他们不敢玩忽,怕中了瓦剌人的埋伏,已经撤回城里了!” 石亨解释道:“我已经派出夜不收,但是,消息回来,只怕要到半夜甚至凌晨了!” 第八十三章 你呀不学好 第83章 你呀不学好 “他们这是要跑!” 于谦仔细的查看了图舆上的位置,在微微闭上眼,在心里将最近的战事一一对证,得出了一个让他自己都意外的结论。 “我也有这个推测,不过,东西两路瓦剌大军的营盘未动,只是他们的中军貌似在撤退!” 石亨和同意于谦的看法,这下整个兵部大堂呢,气氛变得开始热烈了起来,众多灼热的眼光,落在于谦的石亨的身上。 “不能等夜不收的消息回来!”于谦果断的有了决断:“中路敌军,如果真是撤退,天亮之后可以派军追击,但是,这东西两路的敌军,若是还佯装不退,没有了他们主力的策应,那就怪不得我了!” “请大人下令!” 以石亨为首的众武将,齐齐抱拳躬身。 “明日清晨天一亮,石亨你率军追击敌军主力,除京师十团营留守以外,各路兵马,悉数交给你调配!” “原神机营的各种火器,此刻也不用再留着不用了,瓦剌人不会再傻乎乎的攻略咱们的城墙!”于谦下令道:“东西两路,以各种火器轰击瓦剌人这两路兵马的营盘,不计损耗,轰击到天明!” “天亮之后,九门守军协调石亨,攻击瓦剌东西两路!” “得令!” 不到半个时辰之后,轰隆隆的炮声响彻了北京城,无数人睡梦中惊醒,他们打开门,推开窗户,看着城外火光冲天炮声隆隆的地方,脸上无一不是担忧和惊惧。 陈三秋也是这轰隆隆的炮声惊醒,这动静可比当初宋伊人装神弄鬼召唤神雷弄出来的动静大多了。 等到他走出自己的房门的时候,发现小校场上已经有不少人了,有伤兵营的伤兵,有巡查房新招揽的饥民,也有略带惊惶的那些青衣楼的姑娘们。 众人正在交头接耳,低声的议论纷纷。 仿佛是闷雷一样的炮声已经响了一炷香的时间了,而且,这炮声丝毫不见减弱,似乎打算就这么一直响下去。 陈三秋不明所以,而不知道什么时候,李青松也披着衣裳慢慢的走到了他的身边。 “是瓦剌人夜里攻城吗?” “不会!” 李青松果断的摇头:“九门之外,各种土城,瓮城绵连四五十里,即使是白天,瓦剌人不找到城防的薄弱处,也不敢大肆攻城,他们那点人马,这不够死的!” 他侧耳倾听了一下:“西直门那边没动静,似乎是从东西两侧传来的炮声……” “黑灯瞎火的这一顿乱放炮,这得糟蹋多少火药和炮弹啊!”陈三秋摇摇头:“这能有什么战果了,留着这些火药和炮弹,等到瓦剌人攻城的时候再轰他们,岂不是更香!” 李青松沉吟了一下:“陈大人,这道理你我都懂,那上面的各位大人们,不可能不懂!” 他也有些想不明白:“若是上面的大人们对战事瞎指挥,京城早就沦陷了,怎么可能等到今天!” 这一夜,整个钦天监几乎所有的人都没有睡好,炮声一直持续到清晨,而巡查房和伤兵营的人,也一直全身戒备到天明。 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情况下,陈三秋能做的也只能是戒备,他可不想等到瓦剌人的骑兵冲到他的面前来的时候,他还毫无准备。 尽管他知道这种情况到现在发生的概率已经很低了,但是,万一呢,上次不就是突进城来几千人了吗? 而等到天一亮,他毫不犹豫的将石抹千云和他的那些手下们派出去打听消息,和伤兵营的那些人不同,石抹千云和他的人都是京城的地头蛇,无论是地形还是打探消息的能力,都远远超过伤兵营的这些外地兵马。 而不到一个时辰,石抹千云就带着兴奋是神色跑了回来。 “大人,退了,瓦剌人退了,昨天神机营的大炮轰了他们一晚上,直接将他们轰得七零八落,天一亮,城里城外的兵马都出城追击瓦剌人去,据说城外光是被大炮轰死的瓦剌人,就是成千上万……” “你是亲眼所见吗?” 没等陈三秋的疑问得到回到,一波一波的欢呼声,已经从城里的四面八方响了起来,这些欢呼的声浪,开始的东一片西一片,零零散散,然后慢慢的合在了一起,变成越来越大的浪潮,等到这一股浪潮朝着钦天监袭来的时候,陈三秋和石抹千云以及被彻底的淹没在这浪潮之中了。 他只看到面前的石抹千云的嘴一张一合,哪怕的近在咫尺,他却是听不清对方在说着什么了。 他回过头,发现自己身前身后的人都在欢呼着,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东西被扔上天空,然后又仿佛下雨一样的落了下来。 他的视线朝着天空看去,一片巨大的祥云正笼罩在京城的上空,刚刚升起的太阳的光亮为这朵巨大的祥云染上了一层金边,一切都仿佛的那么不真实。 “我要是你,会立刻将这个消息去禀报你们的监正大人!” 陈洛洛凑到他的耳边,大声的喊道:“此等大捷,乃是天佑我大明,当有祥瑞现世!” 陈三秋醒悟了过来,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朝着身后的钦天监内院跑去。 在内院里,到处可见从屋子里出来的钦天监各类人等,他们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见到陈三秋经过,他们纷纷的大声询问。 “瓦剌人退了!” 陈三秋沿路高喊着回答他们的询问,然后所过之处的,也变得一片喜庆的海洋。 观星阁上,钦天监监正负手俯瞰着整个的京城,在这个高度,他甚至能看到京城高大的城墙之外的烟尘滚滚。 “监正大人,有祥瑞现世……” 陈三秋气喘吁吁的出现在他的身后,指着天空尚未消散的巨大祥云:“天佑我大明击退瓦剌人,这个时候,咱们钦天监不做点什么吗?” “你觉得咱们钦天监能做什么呢?”监正大人转过身来:“上表恭贺,然后牵强附会说这一次的大胜,是天意所在?连祥瑞都出来了?你好的不学,都学了些什么啊?” “……咱们钦天监不是干这个的吗?”陈三秋呐呐说道。 “什么乱七八糟!”监正大人没好气的笑了起来:“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还不如你多赈济些饥民,收容些伤兵呢,这可都是看得见的好事……” 第八十四章 真是一群人精 第84章 真是一群人精 自从八月中旬土木堡大败的消息传到京师,至十月中旬瓦剌大军的溃退,历经三个月的京师保卫战,终于看见了胜利的曙光。 京师里外各路大军如何追击瓦剌大军,成了京城百姓们此刻最感兴趣的话题,而随着朝廷大军的追击,京城里原本已经有些略显混乱的状态,也逐渐开始了改善。 街面上兵马司和顺天府的人,接替了那一队队全副武装的战兵,街头巷尾在战事期间照管不管来的伤兵们,也开始有着各个衙门人开始登记收拢他们。 甚至连街头巷尾,也开始出现了锦衣卫们的身影,在战事期间消失不见了的锦衣卫们,神奇的一夜之间又回来了。 知道内情的,是知道京中各团营,甚至包括锦衣卫各千户所都抽调了大量的人手去了前线,但是,不知道内情的人,对这些神奇的消失又出现的锦衣卫们,就没有多少好话了。 大抵就是有事情的时候,不见锦衣卫们出来,现在瓦剌人被打跑了,这些锦衣卫又出来威风显摆了。 陈三秋一直挂记着冯长信,自从教训完那几个不听招呼的小字号之后,冯长信等人就没了消息,甚至陈三秋派老狗去了一趟东城千户所,不仅仅没见到冯长信,就连李子雄也没见着。 留守的锦衣卫,说是千户所里几乎被抽调一空去九门防守了,战事如此激烈,这去到前线的人能不能回来,大抵是连他们心中都没底的。 派老狗再度去了一趟东城千户所,得到的消息是冯长信等人还没回来,不过,留守的两个百户,已经有人在安排街面上的巡逻了,陈三秋觉得即使有折损,东城千户所的锦衣卫们,大概也是折损不大,要不然,此刻千户所里应该已经是一片悲泣了。 给监正大人献计“进献祥瑞”,也被监正大人毫不留情的否决了,这一点让陈三秋有点郁闷。 他印象当中,但凡这天下有点好事情,这钦天监必定会整点“祥瑞”出来,然后将这好事情的源头一直拉扯到当今的皇帝身上,无论是政治作秀也好,还是献媚皇室也好,这不就应该是钦天监的本行吗? 说句不客气的话,钦天监存在的意义,在这种事情才会更加的凸显出来,平日里,谁知道你钦天监是干啥的。 他都不知道当今这位监正大人,是怎么混上钦天监监正的这个位置的,这也太古板了一些了,用他的话来说,那叫不会来事啊,这要是换做是他,这还不各种祥瑞,各种奇异天象都来一遍,不这样的话,怎么证明如今龙椅上的那一位是伟大光荣正确而且福泽深厚呢? “搞不懂,搞不懂!” 他琢磨不明白这件事情,少不得向陈洛洛请教请教。 如今大战初定,城中的治安渐好,青衣楼的姑娘们,也一个个归心似箭,准备着回青衣楼了。不过有着和陈三秋之间的约定,这青衣楼和秋字堂之间的关系,算是定了下来,所以,真正什么时候回去,什么时候青衣楼重新开张,陈洛洛和要和陈三秋商议了办。 而且,这一次兵凶战危之极,原来青衣楼聘请的那些护院和各种保镖什么的,也充分的体现了不是自己人彻底的靠不住的道理。 那些大难直接各奔前程的就不说了,即使有些愿意留下的,陈洛洛也不得不防备着这些人,毕竟真是到了危急的时候,这些拿钱办事的家伙,会不会掉转头来成为帮助外人来欺压这些女孩们的帮凶,那就很难说了。 陈洛洛也是是一个有魄力的,与其冒那样的风险,她索性选择了有着钦天监背书的陈三秋和他的秋字堂。 而事实证明,她的选择无比正确。 “官场上的事情,你得好好的琢磨琢磨!”陈洛洛和陈三秋商议青衣楼的事情,见到陈三秋突然嘀咕起这件事情来,忍不住笑了起来。 “先前这位监正大人的做派,就清清楚楚的告诉了你,他这人做事情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看似保守的很,实际上,在官场上这样的人,才是不老松!” “这话怎么说?”陈三秋纳闷了:“这鼓捣点祥瑞出来,拍拍皇帝的马屁,这难道还有风险吗?” “不仅有,风险还很大!”陈洛洛叹了口气,看着外面嬉闹着的女孩们:“你别忘记了,在瓦剌那里,还有一个太上皇呢,这一次朝廷上下齐心协力,那是因为有瓦剌人这个大敌在,现在瓦剌人败走,我敢肯定,这位太上皇的旧臣子们,只怕要折腾出不少事情来,咱们这位新皇帝,若是手段和魄力都够,在朝廷上将这些心怀太上皇的人都清洗一遍,那个时候,钦天监再如何歌功颂德都不为过……” “现在,现在谁敢说这位新皇帝在龙椅上能做多久呢?”她嗤笑了一声:“万一,太后和臣子们,决定迎回太上皇,现在钦天监送上这些祥瑞,到时候算谁的?” “那你哪天还让我去向监正大人报喜!”陈三秋翻了翻白眼:“你是消遣我!” “这也是事后我从你们监正大人的反应上琢磨出这些来的,当时只顾着高兴了,哪里想那么多!”陈洛洛毫不示弱:“我不是也希望你在钦天监里,能混的更威风一些,将来青衣楼你有你的庇护,才会更安稳吗,你若是一个小小的从九品五方巡查,这闲职中的闲职,真要是有一天有权贵欺压我们,你拿什么护得住我们?” “我不还有个锦衣卫试百户的衔头嘛!”陈三秋脸微微一红。 “你也知道是个衔头,当不得真的!”陈洛洛没好气的说道:“给个空衔头,就让你给他们卖命,不得不说,这锦衣卫的大人们这算盘是打的真好!” “我当时还真听高兴了,以为自己有了官身,可以招兵买马了!”陈三秋的声音小了一些:“哪里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道道,哎,这些官场上的事情,真是让人头疼,这一个个心眼都能雕出花来,我要是真混官场,只怕真是被他们卖了,还得帮他们数银子……” “你知道就好!”陈洛洛瞪了他一眼:“你自己都说了,你要做京城大小字号的王者,这不失是一条路,真要做的这个地步,再转向正途,也比你在官场上熬资历的好!” “锦衣卫和钦天监都不靠谱,真正要做大做强,这只不过是你的,不过,你若是将钦天监做成大明数一数二的强力衙门,那就当我这话没说!” 陈三秋默然。 陈洛洛有些暴躁,但是陈三秋大概也能猜到她暴躁的理由。 定远伯的死讯基本上坐实了,而等到战事一结束,朝廷清点损失,定远伯没有子嗣,这爵位妥妥的是要被朝廷收回去的。 哪怕陈洛洛靠着定远伯留下来的家产可以衣食无忧,但是,作为青衣楼最大的靠山和依仗,却是从此再也没有了。 而她庇护着这么多的青楼女孩,若是没有个强有力的靠山,她青衣楼上下在京城里的日子将会变得无比的艰难,甚至过不下去都有可能,如此多的如花似玉的女孩,日进斗金的财源,甚至是无孔不入的消息渠道,但凡有点想法的人,大概都会想要将她们据为己有。 所以,陈洛洛对他陈三秋有所期待,那是可以理解的。 “局势还没明朗之前,青衣楼先不要开张!”陈三秋沉默了一阵,“至少等到下个月再说,这些日子,你们之前遣散的那些人手,可以招揽回来将青衣楼清洗打扫修缮一番,等到我这边的这些人都训练得差不多了,可以安排到青衣楼做事了,再行开张!” “就你巡查房招揽的这些人?”陈洛洛犹豫了一下:“好用吗?” “他们饿的快死了,是咱们给他们的一口饭吃,现在又教他们的本事,又给他们安排饭碗,若是这样的人还不好用,那就不知道还有什么人好用了!” 陈三秋说道:“忠心这种东西,不会从天上掉下来,但是,总归是要有个忠心的理由,现在咱们有了理由,剩下的就只差时间和日后的好好相处了!” “我听你的,即使这些人中有几个不老实的,你这边也镇得住!”陈洛洛稍稍一忖,就同意的陈三秋的看法:“好几十人呢,一段日子下来,不是自己人,也都是自己人了!” “这些人不算钦天监巡查房的人,算是我秋字堂的!”陈三秋说道:“算起来,也是你的下属,该如何用,怎么用,你自己看着办!” “那边呢,你怎么安排……”陈洛洛点点头,朝着外面呶呶嘴:“伤兵营……” “暂时就这么留着!”陈三秋笑了起来:“给这些伤兵们请来太医,可是监副大人亲自操办的,收容伤兵,送医给药,这种事情说道哪里去,都是值得称道的,监副大人如今比我可上心得多,前几天甚至还弄了一批伤药过来,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到的!” “我不是说这件事,我说是那些人,那些伤兵!”陈洛洛低声说道:“你应该是对这些人有想法的!” “走一步看一步!”陈三秋叹了口气:“虽然这么说不应该,但是我还是要说一句,这瓦剌人也败得太快了,这也太不经打了,好多事我心里倒是有盘算,但是,这计划没有变化快啊!” 他沉吟了一下:“多少应该会留下几个人来,这些人补进巡查房,也算是增长点实力,若是他们真是要回归军队,咱们也拦不住,对!” “这是伤兵营啊!”陈洛洛不以为然:“这全胳膊全腿的没有伤的,谁进这伤兵营,这些人好了,军队上也不会要他们了,但是,他们手上杀人的本事还在,用的好了,比你新招揽的这些饥民要用的多,你还是找个时间和那个罗春好好的聊一聊,他若是有了留下的心思,那其他人就好办了!” “会的!”陈三秋点了头,站了起来。 “我去看看李青松,你让你那边给他整点补身子的东西来吃吃,伤兵营的人伤好了还有个去处,他孤家寡人的,看着我心里都有些不忍了!” “这个人不能留!” 陈洛洛提醒道:“他是兵部在职的游击将军,若是留在你这里,浪费了!” “那你的意思呢?”陈三秋走到门口,听到这话回过头来,他还真是打算将李青松留在身边,毕竟这么一个人带过兵,见过血,无论是身后还是狠劲,那都是一等一的。 现在陈洛洛一口道破了他的打算,他倒是有些意外了。 “帮他,全力帮他!”陈洛洛好不犹豫的说道:“若是他愿意留在京城,不管花多少钱,找多少人,给他在京城找一个实职,你兵部不是有人脉吗,安排一个小小的游击将军,应该不困难!” 陈三秋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陈洛洛的意思。 这是市恩。 李青松现在可是人生的最低谷,若是在这个时候,狠狠的拉他一把,这无疑是再造之恩。 施恩不图报那是圣人所为,可以预见,若是陈三秋将来某个时候需要他的回报的时候,那回报一定是远远的大于他现在的投入的。 “我会好好的和他谈一谈的!”陈三秋琢磨了一下:“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成亲,你那边若是能安排一个固定的女孩来照顾他,那就更好了,这日子长了没准就处出感情来……” “这种事情还要你来教我?”陈洛洛吃吃笑了起来:“惜玉在那边呢,你没看见这丫头一有时间就往这边跑吗,我就随便提了一嘴,这丫头看起来,可不是单纯的听我的吩咐啊!” “你们都是一帮人精啊……”陈三秋无奈的摇摇头:“和你们比起来,我简直……算了不说了,再说下去,我怕我忍不住要大哭一场了!” “你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哭的!”陈洛洛笑得花枝乱颤。 “这大明朝,真是难混啊!”陈三秋半真半假的叹了口气:“走了……” 第八十五章 等东风 第85章 等东风 “我有什么打算?” 李青松的情绪不是太高,整个江左营,迄今为止,陈三秋就给他找了三四个回来,而这三四个人被李青松打发出去继续找人,就再也没有找到新的伙伴了。 石抹千云这样的地头蛇都找不到人了,他们这几个人生地不熟的家伙,又去哪里找去。 “兵部衙门那边我去了,现在那边人人都是忙的脚不沾地,像我这样没有特别军情的,连个主事的大人都看不到!” 李青松突然抬起头,眼中露出希冀的眼神:“我好像听说,你以前就是在兵部当差的?” “你听错了!”陈三秋摆摆手,有些哭笑不得,原来不过是扯大旗做幌子的事情,只是在他的刻意传播之下,现在越来越离谱,都变成他曾经在兵部当过差了。 他除了于谦和他的那个家将于小飞,兵部可是一个官儿都不认识。 “现在兵部那边可想有多忙碌,这个时候谁会搭理你!”陈三秋摇摇头:“得等战事平和些,那些大人们缓过手来了,你再去禀报江左营的事情!” 他顿了顿:“我就是这个意思,你到时候,有什么打算?” 李青松还是有些懵懂,陈三秋叹了口气:“如今你江左营几乎伤亡殆尽,你这个游击将军怕是幸存的唯一将领了,你若是京中有关系门路,能够调拨兵马粮草给你,重建江左营,那就当我什么没说,若是你这些都没有,咱们就得好好的商量商量你的前程了!” “若是真有关系门路,只有战前我勒索你的那点吃喝的吗?”李青松苦笑了一些:“咱们可是州府战兵,守备地方的,眼下连参将大人都战死了,我哪里有那个本事,重建江左营!” “我明白了!” 陈三秋点点头:“那么,就算到了兵部,确认了你的身份,你最大的可能还是被打发到地方,继续做你的游击将军,是这样的吗?” “难道还能给我升官不成,我这样一刀一枪杀出来的出身,能做到游击将军就已经顶头了,再往上走,可不是有点战功就能升上去的!” “如果,如果我能在京城里,给你谋一个职位!”陈三秋谨慎的说道:“未必能升官,甚至可能还要屈就你一下,你愿意不?” 他解释道:“京畿之地,加上你是有战功之身,但凡表现出色点,很容易就被某个大佬看重,比起你守备地方,做个有职无权,甚至无职无权的游击将军,好处不是一点半点!” 李青松沉默了下来,他何尝不知道这样的事情。 做武将的,手下没有兵,上面没有人,那就什么都不是,即使是江左营重建,只怕和他也没有多大的关系了,那些手握钱粮和兵权的大人物,可不会将他们的钱粮兵权交给自己和他们一毛钱关系都没有的武将。 他们有的是自己的心腹可以安置,哪里会看得上他。 “莫非家中有人放心不下?”陈三秋问道。 “我孤家寡人一个,哪里什么家人!”李青松叹了口气:“和我朝夕相处的也只是我的那些生死兄弟了!” “那你还犹豫什么!”陈三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大战,朝廷兵马损失惨重,这是坏事,但是对你来说,也是好事,这意味着在京城的兵马中,大量的职位空了出来,比起平时来,现在将你安置在京中可要轻松多了!” “还有,我也就是只是这个想法,问问你的意思,真要做好这件事情我得找人找门路,用银子打点好,任命没有下来之前,我可不敢打包票!” 他这样说,李青松反而觉得陈三秋这话可信了,若是真的对方拍着胸脯保证如何如何,他还真有些信不过对方。 “那就……有劳陈兄弟了!”他抬起头:“道谢的话就不说了,我这条命都是你救的,反正日后有事,你随意招呼就成!” “有你这句话就成了!”陈三秋点点头:“安心养伤,等我的消息!” 走出门来,石抹千云还没回来,他想了想,朝着巡查房后面的屋子走去。 “人还老实!”走到后面的屋子前,他问门前的看守:“没给咱们找麻烦!” “大人,老实着呢?”看守咧嘴一笑:“天天除了吃就是睡,日子过的比咱们舒服多了!” 陈三秋点点头,走进去,屋子里的胡广义抬起头来,看到进来的陈三秋,忙不迭的站了起来。 “看来恢复的不错!”陈三秋端详着他的脸,脸上曾经刀鞘击打后的的乌黑之色。如今变成了青紫色,微微有些死皮脱落,看起来这张脸再也不像是要死的人的脸了。 “多谢大人给了小人一条生路!”胡广义谄笑道。 “你的生路是你自己换来的,可不是我给你的!”陈三秋哼了一声:“要是恢复的差不多了,那就准备开始做事情了,眼下我正是缺钱财的时候,你知道的哪些八卦教的香主坛主的,可以一个个找他们去了!” “这些天我早就想好了!”胡广义脸色一凛:“我至少知道三个身家至少上万银子的香主他们的窝巢在哪里,大人,咱们这些人就算骗到了钱财,也都是浮财,等闲不敢买宅子置产业的,所以,只要找到他们的窝巢,抄没一下,必定会有所得!” “东城一处,西城两处,不过,和他们比起来,我身边几个人算是寒酸了,他们场面比我大,花银子请些亡命之徒护卫也是可能的,大人最好有所防备!” 胡广义给陈三秋提醒道,他那点小打小闹真上不得台面,那些有身家的坛主香主,身边哪里会不养着是十个八个亡命之徒,像他指望几个伤兵给他看场子的事情,这说出去是要被人耻笑的。 进钦天监这些日子,他也算是见识了,钦天监可不像他这样单纯靠着装神弄鬼吃饭的,人家可是真真实实的兵强马壮。 光是这所谓的巡查房,只怕就是上百的好手,更不说在钦天监里,居然还驻扎着朝廷的兵马,就这个阵势,他觉得自己当初嘴硬吃的那一刀鞘真都不冤。 人家没当场弄死他,都已经算是人家心慈手软了。 “少废话,人名,地点……”陈三秋狠狠的瞪了一眼他,冷冷的说道。 第八十六章 做人得心里有数 第86章 做人得心里有数 片刻之后,钦天监的大门打开,陈三秋带着巡查房的一种人等,呼啸而出。 陈洛洛看到这一幕,会心的笑了笑。 李青松看到这一幕,若有所思的皱起了眉头。 而在伤兵营里,得到消息匆匆赶出来的罗春,看到这一幕,却是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钟义你个王八蛋,是不是刚刚陈大人派人来叫我,你小子玩忽职守,没看到人?” 他伸手招过他的一个心腹:“我好像看见那个胡广义也跟着出去了,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罗头,你真冤枉我啊,我一直都在营门口晒太阳呢,巡查房那边根本就没来人!”他心腹叫起冤屈来:“那个胡广义跟着出去了,那不是明白的事情吗,钦天监的人将他从顺天府大牢里弄回来,总不会白养着他!” “不是说他的那点油水,早就被拷问出来了吗?”罗春狐疑,他可是知道,伤兵营的伤药和诊金,可有不少都出自这个八卦教的家伙。 钦天监的这位陈大人虽然仗义,但是摊子铺的有点大,手头可没那么活泛,这后来还是那位监副大人过问了伤兵营的事情,伤兵营的窘况才稍微改善一点。 “难道就不兴抱起萝卜带起泥来么?”他心腹撇了撇嘴:“八卦教的那些家伙,装神弄鬼弄来的那点钱财,现在可不便宜了钦天监这帮装神弄鬼的祖宗了,罗头,别想了,这种有油水的事情,人家不带咱们是正常的,要是真带了咱们的人去了,到时候,给咱们分还是不分?” “蠢货!”罗春没好气的踢了这个惫懒的家伙一脚:“老子眼皮就这么浅吗?现在咱们吃人家的喝人家的,还住在人家的地方,你真当自己是大爷了,这种事情,还要人叫吗,去营里叫人,叫几十个利索点的,拎得动刀子砍的动人的兄弟,趁着他们没走远,咱们还能跟上去!” “真去啊?”心腹犹豫了一下:“万一人家觉得咱们碍眼了呢?” “当然真去,若是觉得咱们碍眼,咱们就远远的看着,策应他们,若不是,那咱们给他们打打下手也是算尽了一番力!” 罗春转过头:“告诉兄弟们,咱们现在有这么个安稳地可不容易,别当这是人家欠咱们的,咱们心里得有数!快去!” 胡广义在前面带路,很快,东一拐西一拐的就到了西城,陈三秋等人眼中出现一栋看起来颇为幽静的宅子。 宅子的门口和围墙都是一片狼藉,显然这也是在战火中受了波及,不过此刻宅子的大门打开,正有人在进进出出,在宅子门口,几辆大车正停在那里,有人正在从大车上搬运什么东西下来。 “就这里?” “没错,就是这里!” 胡广义很是肯定的说道:“宅子的主人是一个江南的富商,不过早就跑了,跑之前见宅子转送给了常昆,这事情他自以为隐秘,其实根本就瞒不过我!” “他是艮教的坛主,在京城经营十多年了,这个窝巢是他最看重的,地方也大,装个一两百人,根本不嫌拥挤!” “一两百人?”陈三秋皱起了眉头,这可就有些超过他的预计了:“这么多?” “这不算多!”胡广义说道:“若是他派人煽动,聚集起上前艮教的教徒都容易,这家伙有人有钱,一直看不起咱们这些闲散香主,平时有好处,也轮不到咱们!” “秋哥,罗春带人从后面过来了!” 老狗突然出现在陈三秋的身边:“要不要我把他们撵回去?” “撵回去干嘛,正好要用人,叫罗春过来!”陈三秋吩咐道:“都带着家伙吗?” 片刻之后,罗春到了他的面前,陈三秋对胡广义示意:“给他说说咱们来干什么的!” 胡广义一阵呱呱,罗春脸上没有任何的意外之色:“陈大人,我和我的兄弟们,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 “你带人在外面守着,等我的消息,里面的情况不明,我和胡广义上门去看看!”陈三秋想了想:“眼下城里刚刚安定了不少,又折腾出大动静,只怕这乱摊子不好收拾,不如我先会去会会这个常昆,若是他识趣,放他一条生路也无妨,若是不识趣,那就怪不得咱们心狠手辣了!” “明白!”罗春点点头:“前后门都看好了,随时等待陈大人的消息!” “真要进去啊!”胡广义却是有些胆怯:“这常昆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真翻脸咱们吃眼前亏可就没那个必要了?” “翻脸,他们也配?”陈三秋啐了一口:“老狗,上门通报,就说我钦天监来访,让他们主事的前来迎接!” 常昆是一个斯斯文文的中年人,但是,很少人清楚在他斯斯文文的外表下,却是一个做事狠辣不留余地的江湖人。 自从十多年前机缘巧合来到京城发展,这些年来,他终于明白,自己是前半辈子就是瞎混,靠着好凶斗狠在江湖上厮混,哪里有舒舒服服的在京城里享福舒服。 如今的他算是功成名就了,钱,女人都不缺,甚至在官场上还结交到了几个不错的朋友,照着这个样子下去,再干个年,他就可以离开京城,在江南舒舒服服的做个富家翁,享受他的下半生了。 那些叫嚣着在京城难混的家伙,在他的眼里都是一群废物。 天底下哪里还有比京城更好混的地方,他虽然只是一个艮教的坛主,但是以八卦教那松散得都不像一个教派的样子,他就是自称是艮教的教主,也没多少区别了。 瓦剌人的到来,曾经让他犹豫了一下,是不是就此收手去江南。 不过,最后他还是选择留在京城,他相信,以他的本事,哪怕是京城被瓦剌人占了,他一样可以混的风生水起。 不过,自从今天回到这宅子,他一直都有些心绪不宁,总感觉有些不安,他以为是自己藏在这后园的财物出了问题,但是,他刚刚去看了一眼,他离开的时候的封土什么的,原封未动,他藏着这里的财物,根本就没问题。 那就有些奇怪了! 他做人一直都很相信自己的直觉,甚至当年在江湖上厮混的时候,这直觉曾经救了他好几次。 所以,他觉得今天一定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只是到现在为止,他不知道这不好的事情到底是什么,这让他心里有些烦躁。 “老爷,外面来了一群人,说是钦天监的人来访,说要老爷出去迎接!” 常昆:“卧槽!我就知道……” 第八十七章 没错,我就是欺负你 第87章 没错,我就是欺负你 “我不在,你去招呼他们!” 常昆几乎想都没想,就对进来通报的心腹吩咐道:“怎么是这帮麻烦精!” “是胡广义带着他们来的!”心腹有些迟疑:“估摸着他们是看着你进宅子了才过来的!” “我就知道这个胡广义不是个好东西,当初看他就是一身的反骨!”常昆有些咬牙切齿:“早知道他被钦天监的人收拾了,这转身就把我给卖了!” “老爷,这钦天监的人,有这么麻烦吗?”心腹不明白自家老爷的反应:“无非是就是上门打秋风而已,老爷出去直接赏他们三瓜两枣就是了!” “你知道个屁!”常昆没好气的对自己的心腹瞪了瞪,然后活动了一下脸上的肌肉,换上一副笑脸,抬头走了出去。 宅子前面的大堂里,陈三秋坐在最中间的主座上,正在打量大堂四周的装饰,就听得一阵故作爽朗的笑声传了出来:“是钦天监哪一位大人亲临啊,我常昆惶恐,惶恐啊,派人来招呼一声,我自当亲自前去钦天监拜访大人,何至于亲至与此呢?” “去钦天监招呼你,你就会去?” 陈三秋看着走进来的常昆微微一笑:“我看不见得!” “不去的那些家伙,现在坟头草都一尺高了!”常昆哈哈大笑,一点都不见外的在陈三秋的面前坐下:“常昆混迹京城这么久,这么点眼力还是有的!” “看来你倒是知道一些事情!”陈三秋笑了起来:“那就好办了,其实咱们都是斯文人,弄得血淋淋的一点都不好看,你说是!” “是是是,大人说的是,艮教上下,从来都是朝廷的良民,听朝廷的话,跟朝廷走,朝廷有什么吩咐,我艮教上下,绝对不含糊!” 胡广义瞪大眼睛看着常昆,仿佛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一样,这还是那个为人刻薄狠辣,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常昆吗,这特么的简直是比良民还良民? “你看,人家比你混的好,是有缘故的!” 陈三秋转过头来看着他:“至少,人家就很识时务!” 他摇摇头,回头看着常昆:“你这样其实让我很难做,其实,我倒是希望你就像胡广义说的那样,一言不合就炸刺,这样的话,我动起手来也就没多少顾忌了!” 常昆脸色微微变了变,心道一声好险,对方果然是来找麻烦的。 虽然进宅子的没多少人,可外面指不定还有多少人在等着呢! 吗的! 他狠狠的瞪了一眼胡广义,这梁子算是结下了,只要今天这关过得去,他不整死这个一身反骨的家伙,那他就跟着他姓好了。 胡广义吃了他这眼,无所谓的笑了笑,他只要死心塌地的跟着钦天监混,才不怕常昆的威胁呢,没看见他现在吓的跟什么似的了。 “京城里这乱七八糟的教派太多,若是正常的信佛信道,那也就罢了,我钦天监也不会多事,自然朝廷礼部的僧会司,道录司来管着他们,但是,像你八卦街这打着信道的明天,蛊惑民间百姓,借此敛财,那就不行了,尤其你们混迹民间,装神弄鬼,愚弄百姓,我钦天监是不答应的!” 他笑吟吟的看着常昆:“所以,我想你艮教是没在道录司挂名的!” 常昆苦笑着点点头,开什么玩笑,若是能在道录司挂名,他还至于东躲西藏,居无定所吗? “也没有固定的道场?” 常昆有些无奈,这位大人还真是明知故问,自己的艮教是怎么回事,这不大家都清楚的事情吗? “那就好办了!”陈三秋却是没管他的反应:“那么,你现在可以选择了,是带着你的信徒离开京城呢,还是以后规规矩矩的在京城传教,并听从我钦天监的管理?” “我就是要离开京城,想必大人是不会许我带多少财物走!”常昆略一沉吟:“这是不是意味着,我若是选择留下来,只要给钦天监缴纳一些财物就可以了?” “你想得倒美!” 陈三秋冷笑一声:“你当我钦天监是锦衣卫,来你这里收平安银子呢?” “想要留下来,所有你艮教的教徒,名册上交到钦天监,按照人头,每月缴纳定量的钱财,没人每月算一两银子好了……” 常昆心里一动,要是这样的话,看来这钦天监的胃口倒是也不到,这个条件倒是也不是不能接受,无非是缴纳点平安银子买个平安了,起码,以后有了钦天监的大旗可以扯,以后忽悠那些无知百姓会更容易一些。 “当然,太久远的事情我钦天监管不了,从缴纳这管理银子的当月起,补足上溯三年的银子,而且,若是想要老老实实在京城呆下去,必须有固定的道场,不得再搞装神弄鬼那一套,满足了这些条件,你就可以在京城里呆下去了!” 陈三秋不紧不慢的说道,看着常昆脸色慢慢变得难看起了起来,他有些开心的笑了起来。 “这也是看你态度不错,才直接给你交个底,要不然,你和你的这些人,无论躲在哪里,我一次次的找上门,总有将你榨得干干净净的时候!”他露出雪白的牙齿:“当然,若是你觉得我欺压里太甚,直接翻脸也可以的!” 他:“我就在做这里,等你翻脸啊!” 常昆黑着脸:“大人是看我艮教不顺眼呢,还是说,在京城里像我艮教一样混饭吃的,大人都会同样如此!” 陈三秋哼了一声,却是直接懒得回答他的问话了。 “行不行,陈大人在等着你回话呢!”胡广义在一旁狐假虎威:“管好自家的事情,别人家的事情管你什么事情!” 常昆深吸了一口气:“大人,我常昆也是有根脚的,可不是像胡广义这样的家伙……” “我在等你说!”陈三秋淡淡的说道,外面有些剑拔弩张的味道,但是显然动手的意思。 他知道常昆肯定有根脚,没根脚的怎么可能在京城里混迹这么多年,还活得这么滋润。 不过,他陈三秋的大旗扯起来,可以扯到锦衣卫指挥使和兵部尚书于谦身上,他会在乎对方的根脚? “……!”常昆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将身后的根脚扯了出来:“三日之日,我要么去给大人奉上名册,补缴历年的例银!” 他顿了顿:“或者三日之后,我艮教上下按大人要求离开京城!” 陈三秋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儿:“一日,给你一日的时间,明日这个时间,我看不到你的名册和银子,那就带着你人的滚出京城,一个铜板都别想带出京城!” 说完,他站起身拉,朝着门外走去,胡广义也急忙跟了过去。 “吩咐罗春,将这宅子给我看好了,除了常昆以外,任何人不得出入!”陈三秋站在门口吩咐道:“老狗,你给我盯死了这常昆,他要出去不拦着,但是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你要清清楚楚!” “大人,你这不是让他搬救兵去吗?”胡广义急了:“他这是缓兵之计,你怎么就答应他了呢!” “我现在抄没他这宅子,能得到多少银钱?”陈三秋转过头问道。 “几千上万两银子总是有的,这可是一笔横财啊!”胡广义不确定的说道。 “他艮教上下你说随时能召集千人,这按人头算,一年至少就上万银子,这三年就是三万两银子,这几千上万两银子还要我辛苦的去搜刮找寻,和这三万两银子他乖乖的送到我手上来,你觉得哪一个更舒服一些?” 胡广义张大嘴,三万两啊,这位陈大人的胃口都已经大的超乎他的想象力了。 “还有,宅子已经看好了,将是是他拿不出这笔银子或者是不想拿这笔银子,光溜溜的滚出京城,宅子和宅子里的财物也不不会跑,反正我不会吃亏!” “大人的神机妙算,小的真是佩服到五体投地!“他衷心的说道,还以为这陈大人只是手段狠厉,没想到心计也是这么缜密,难道说,官府的人都是这么的厉害的吗? “你留在这里帮忙!”陈三秋微微摇了摇头:“瞧你这没见识的样子,也就混几个零碎银子就满意了,毫无格局!” 身后的宅子里,常昆面色如水。 刚刚差一点,他就将身后的根脚给说出来了,不过最后关头,他忍住了。 他结交的几个官员里,真正能给他在官场上说话的,其实就一位,只是那位身份清贵,哪怕这些年来他孝敬一直没断过,但是,在这件事情上对方会不会给他出头,他自己都不确定。 至于其他那几个官员,以他现在看到钦天监的架势,只怕就算搬出来也毫无用处。 “人走了吗?” 片刻之后,在门口张望的人回来,他阴沉着问道。 “前后门都有人守着,是当兵的!”回报的人心惊胆战的说道:“刚刚我要出去,直接就给我拦回来了,我啰嗦几句,那些当兵的刀子就亮出来了!” “连军队都用上了么??”常昆欲哭无泪,至于这样吗啊,自己就只是骗些钱财,又不是要造反,至于连军队都糊脸上了吗? “老爷,那些军汉还说了,整座宅子,除了您之外,谁都不许出入!” 这是个什么意思?常昆愣住了,这是要放自己一条生路么,他们就不怕自己出了这宅子一去不回头吗? 他想了想,立刻就否定了自己这种幼稚的想法,对方敢这么做,一定有这么做的底气,他们根本就不怕自己跑,再说了,自己后院埋下了那么多财物,自己跑得掉,这些财物可不跑不掉,倒是自己财物没了在京城又混不下去了,那才是得不偿失了。 “去将我最喜欢的那副《九星图》给我拿出来,我要出去一趟!”他沉吟半天,吩咐手下。 对方不是放他一条生路,这是对方做人谨慎,给自己一天时间搬出自己身后的根脚,若是真的自己根脚够硬,或许这一关就过去了,若是对方吃得住自己的根脚,那就什么都不说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而已,若是双方都有所忌惮的话,那钦天监的这些无礼条件,那就有好好坐下来谈一谈的理由了。 对,一定是这样。 想清楚了这一点之后,他不再犹豫,拿着自己准备好的礼物出了门。 出门之后,他看到的果然和手下说的以前,全副武装的军兵围着自己的这宅子,只不过,这些兵丁看着他出来,只是瞪着他仔细的查看了几眼,然后丝毫不加阻拦的放他去了。 他走出不远回头,发现自己身后果然缀上了几条身影,他叹叹气,根本不做拜托这些尾巴的举动,辨明了方向,老老实实朝着南城某个坊市走了过去。 一个时辰之后,陈三秋得到了老狗的回报。 “翰林院某个侍讲的宅子,你确定没跟错地方?”陈三秋微微有些纳闷:“常昆这样的货色,怎么可能和翰林院里那帮读书人扯得上关系的,就算他凑上去,这些清贵的翰林们,看得上他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他在那宅子里呆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出来了,然后直接就回到了自己的宅子!” 老狗说道:“不过,我在附近打听了一下,真是翰林的宅子,这翰林好像是姓徐,据说进翰林院好几年了!” “这还真奇怪了,胡广义知道吗?” “他什么都不能知道,听到常昆是去拜访了一位翰林的时候,他比我还吃惊!” “这就有点意思!”陈三秋摇摇头:“翰林院,那里我不熟啊,真要是他搬出一位翰林来,这事情我可以有些招架不住,这帮读书人不用刀子,用嘴都能喷死我们!” “要不,我去请陈小姐过来,她对这些事情还是应该有些了解的!”老狗给出这个主意。 “不用了,她估计也不会知道翰林院的事情!”陈三秋想了想:“那翰林叫徐什么来着?” “俆珵!”老狗想了想,:“好像是这个名字!” “这名字有些耳熟……”陈三秋愣了一下,这辈子知道的唯一的一个翰林院的翰林,好像就是在这钦天监,不会这么巧! “你去请宋伊人过来,这个俆珵,没准陈姐不认识,她倒是认识!” 第八十八章 俆珵来访 第88章 俆珵来访 陈三秋带着大批的人出去然后又回来,自然是瞒不过钦天监监副宋远的。 当然,陈三秋也没打算瞒着对方做什么,只不过有些事,宋远不问,他自然也不会说。 这几个月来,哪怕是几乎不食人间烟火的钦天监上下,要说完全不关心京城的战事,那也是不可能的,此刻瓦剌人败走的消息传遍京城,他们心里悬了好久的那块大石头,也终于落了下来。 总算是可以安安心心的继续搞学问了。 “各房可以慢慢的放开,该走动的走动,该采买的采买,憋了这么久,是个人都要想散散心了!” 观星阁上,监正大人正和自己的得意弟子宋远相对而坐:“不过,若是出门,还是要带上几个巡查房的人手,尤其是女眷,若是没有巡查房安排人陪同,不可轻易上街!” “这个弟子已经吩咐了下去了,但凡有人要出去,都必须要巡查房那边知会一声!” 宋远恭恭敬敬的说道:“不过,内院外院还是要分割开来,如今巡查房招揽了不少人,良莠不齐,内院重地,他们能不进来,还是不要进来了!” “看起来,你对巡查房,如今用得得心应手了!”监正大人微微笑了起来:“那些伤兵,早点送走,战时收容他们是一回事,但是,这战事马上结束了,这些人再继续留在这里就不合适了!” “兵部那边,现在怕是没时间理会这些人,我让他们的统领没事就去兵部走动走动,这事情既然做了,多少结个善缘,有始有终才好!” 宋远笑了笑:“巡查房这边,的确是这次起了大用,不过,接下来这巡查房到底该怎么用,弟子心中却是没底!” 他犹豫了一下:“那位定远伯夫人和陈三秋走的近,而据伊人说,那位定远伯夫人和陈三秋两人在市井间,大抵还有什么买卖合作,弟子怕这巡查房用着用着,就用不动他们了,真要尾大不掉,他们在外面惹事打着我钦天监的名头,到时候收拾不了了,还是得咱们钦天监被黑锅!” “陈三秋此人看似一团和气,但是骨子里的桀骜不驯,那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宋伊人微微摇头:“他手下的人命可不少,这样的人,弟子总觉得和我钦天监格格不入,迟早会给钦天监惹祸!” “糊涂!“ 监正大人看了宋远一眼,嘴里轻轻吐出两个字:“就算是惹了祸,需要我钦天监为他收拾烂摊子么,人家以后他身后是咱们钦天监,但是,人家身后,可是于谦于尚书,此次大胜,于谦必定为今上所倚重,炙手可热权倾一时几乎是肯定的,区区一个从九品的钦天监官员,就算能惹祸,能惹多大的祸,又能有多大的祸是炙手可热的兵部尚书料理不了的?” 宋远微微沉吟了一下:“老师说得对!” “你不妨将此人做为一个契机!”监正大人指点着自己的弟子:“以于谦的强势,对我钦天监那是不假辞色的,或者说,在他眼里,怕是没有我钦天监这号衙门的,陈三秋的存在,至少让咱们和于谦多了一点联系,咱们不趋炎附势,但是,也不希望有人因为咱们不去捧他们的臭脚而来为难咱们!” “就有一点,内院的事情,绝对不能让巡查房插手,他们什么都不懂,就别搀和内院的事情了!” “对了!“说道这里,宋远突然笑了起来:“老师你还记得弟子当年和一众师兄弟编纂的那些江湖伎俩见闻么,伊人这丫头在陈三秋面前卖弄了一下,那陈三秋似乎很有兴趣想要阅读一番,藏书楼的典籍一律不得外借,那是咱们钦天监的死规矩,这两天,丫头在藏书楼里抄这书简直抄得头昏眼花!” “这些江湖人的伎俩,他也感兴趣么?”监正大人哑然失笑:“也是,他可不是什么读书人出身,出身市井,对这些东西感兴趣,也是情有可原,让他看后,不要外泄就是了,毕竟这些年来各州府历练的子弟带回来的见闻,几乎都江湖上那些装神弄鬼的伎俩都抄录在上了,若是被心术不正的人学了去还广为流传的话,为祸必然不小!” “我回头给他说说这事情!” 两人相视而笑,这个时候,一个弟子悄无声息的走上楼来,在监正大人面前低低说了几句。 监正大人皱起眉头:“他来作甚?” 弟子通报的声音虽然低,但是却没有避讳宋远,宋远依稀听到“徐侍读……”的字眼,顿时就知道监正大人说的是谁了。 “是来找弟子的,我去招呼一下他!”他站起身来,他和俆珵倒是有些交情,反正俆珵来钦天监大部分的时候,都是找他。 “不用,请他上来!”监正大人摆摆手:“此人你要和他保持距离,当日朝廷提议南迁,他首当其冲,若不是我福至心灵决心先看看太后的意思,怕是已经被他裹胁一起鼓动朝廷南迁了!” 他冷笑道:“如今朝廷大胜,当日鼓动南迁的人,只怕这仕途,不是那么好走了!” “老师当然做的对,弟子险些就被他蛊惑,他今日来,不知道他又要花言巧语说什么?”宋远也脸色沉了下来:“若不是此人真是有些真才实学,弟子还真屑与他为伍!” 说话间,楼梯噔噔作响,俆珵的身影慢慢的的出现在了二人面前,而令二人有些意外的是,跟在他身后的,居然不是刚刚来通报的弟子,而是宋伊人。 宋伊人瞪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宋伊人吐吐舌头,满不在乎的走到监正大人身后:“监正爷爷,我把徐大人带来了,他可是说有很重要的事情找您哦!” “居然不是找自己的?”宋远一愣,刚刚准备开口的话也咽了下去。 “的确很重要!”俆珵笑着见过面前两位钦天监的老大老二,开口说到:“我听说一些事情,不大确定,特意来像两位求证一下,礼部的僧会司和道录司,要并到钦天监了么?” “这是什么话?”监正大人和宋远都是齐齐一愣:“为什么我们不知道这事情?” 俆珵见到他们两人的反应,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看来两位大人也不清楚,那就是子虚乌有了,我还吓了一跳,若是连僧会司和道录司都归钦天监管辖的话,那钦天监可瞬间就变得炙手可热了!” 他笑了起来:“这管辖天下的僧人和道士,这权柄可就大了!” “绝无此事!”监正断然否定:“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第八十九章 你管得也忒宽了 第89章 你管得也忒宽了 俆珵三言两句就将他的来意说清楚了,听到此事不仅仅涉及陈三秋,更是和市井之间臭名昭着的八卦教扯上了关系,宋远在一边听得暗暗皱眉。 “爹,这事情我给你说过的……”宋伊人不知道什么凑到了他的身后,轻声在他耳边说道:“那天我钦天监可威风了……” “……若是真是这样的话,这事情可就有些大了,这是钦天监插手礼部道录司的事情,擅权了!”俆珵说道:“而且,钦天监巡查房的人,到底是巡查钦天监,还是巡查民间,这个更是有待商榷了!” “哦!” 监正大人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所以,今日徐侍读是打抱不平,兴师问罪来的么?” “不敢!”俆珵傲然说道,以他翰林院侍读的身份,自然不会在两位钦天监的官员面前落了下风:“我只是怕田大人和宋大人被下面的人蒙混,到时候下面的人胡作为非,结果这账却要算到钦天监身上!” “还是兴师问罪来的!”监正大人点点头:“我好像记得,徐侍读是供职翰林院,不是都察院的?” 这就是说这事情是非对错,都不干俆珵的事情,不过监正大人官场厮混了一辈子,这言语上的涵养还是有的。 “徐某倒是有意去都察院任职!”俆珵微微笑了一笑:“若是徐某去了都察院,再来说这事情,只怕就不合适了,毕竟我和宋大人相交莫逆,知道此事提醒一下,也算是尽友人之责!” “那还真有劳宋兄了!” 宋远淡淡的笑了笑:“我钦天监天下各州府都有学堂,学子弟子和官员数不胜数,我钦天监五方巡查,说是巡查钦天监,其说替朝廷巡查天下也不为过,不过术业有专攻,我钦天监巡查的事务有些与众不同而已!” “民间若是有人装神弄鬼蛊惑百姓,甚至残害百姓,这样的事情,我钦天监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将其揭发并告发到有司衙门,这是好事啊!” 宋远似乎有些不解:“徐兄听起来在走门路到都察院任职,哪怕是成了御史,这样的事情也不是徐兄的弹劾之列吗?” “那八卦教的人,可都不是一些好东西!”宋伊人嚷了起来:“我亲眼看到他们装神弄鬼,骗百姓们的钱财了,顺天府不管,我们替他们管!” “所以说,勒索八卦教徒缴纳钱财,然后将他们驱逐出京,这样的事情,在两位大人眼里也是正常的了?” “徐兄!”宋远微微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你我相交不是一日两日了,我钦天监一年当中有八个月都在等着朝廷的俸禄下来才有点余粮,若是我们有这样的手段,至于穷得每天我老师都在这楼顶喝西北风吗?” “胡说八道什么!”监正大人没好气的吹了吹胡子:“好好说事就好好说事,说什么俏皮话!” “不如,叫你们巡查房的人上来问一问就知道了!”俆珵微微哼了一声:“免得你们觉得我信口雌黄,我可真是一片好心啊,知道两位大人为官清廉,但是,下面的人,可就未必如此了! “伊人,叫陈三秋过来……”宋远点点头,宋伊人应声蹬蹬的走了下去。 片刻之后,陈三秋也出现在了观星阁,小小的阁楼挤上了四五个人,顿时显得有些拥挤了起来。 “……的确有此事!” 面对监正大人的询问,陈三秋丝毫没有犹豫的承认了! “你看,你看,我就说了下面的人乱来,两位大人,你们可要一定好好的约束一下属下的人啊,这事情若是闹到都察院,被御史参上一本,到时候脸上可就难堪了!” 陈三秋看着俆珵,直到此刻,他才好好的打量着这位徐侍读。 此人身材矮胖,偏偏还要一身长衫,这看起来就好像真个人都被长衫罩着了一样,初看时不觉得,看多了几眼,就会越看越觉得别扭。 这还不算,此人居然还留着一抹八字胡。 众所周知,无论什么环境,无论什么剧情,但凡出现一个留着八字胡的,那指定不是什么好人。 正经人谁留八字胡啊! 就这货,居然敢和于谦打擂台,要提议朝廷南迁?战事结束了,于谦不整死他,那都算于谦宅心仁厚了。 不过没关系,就算于谦于大人忘记了此人,不是还有自己吗? “你不解释解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吗?”监正大人手抚胡须,看着陈三秋,眼中大有深意。 “这有什么好解释了,打击邪教,罚没钱财,这不是我身为朝廷命官该做的事情吗?”陈三秋一摊手,一脸的不明所以。 “你一个区区从九品的官员,算哪门子的朝廷命官?”俆珵指着陈三秋,不屑的叫了起来。 “徐大人的啥意思,区区的从九品,就不算朝廷命官了!”陈三秋脸立刻就是一板:“原来在徐大人的眼里,朝廷的九品十八阶当中,不包括从九品!” “你不要曲解本官的意思!”俆珵一下慌不择言说错了话,被对方拿住了话题,脸上顿时就是一囧。 不过没关系,在他眼里,对方就是一个“区区”从九品,说错了话无所谓,他直接拿品阶都能压死对方。 “本官是说,谁给你的权利,让你插手僧录司的事情,谁又给你的权利,可以罚没对方的钱财!” “这个啊……”陈三秋似笑非笑的看了对一眼,转身对着监正大人说道:“属下正好有事要禀报一下监正大人,因为属下熟悉市井间的事情,所以,在入职钦天监之前,属下的身上就有了锦衣卫试百户的官职,直接听命北镇抚司,后来入职了钦天监,属下还特意去北镇抚司查问了一下,属下的身份文牍还在北镇抚司经历司呆着,北镇抚司的大人们,好像也没说怎么安置属下,所以,这事情就一直拖到了今天!” 他转过头:“徐大人,我身为钦天监五方巡查和锦衣卫试百户,追查一群蛊惑百姓,造谣生事的邪教教徒,有什么不妥吗?” 第八十九章 说真话 第90章 说真话 俆珵灰溜溜的离开了。 他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更令他恼怒的是,无路是监正那个老家伙,还是宋远这个他的“莫逆之交”,看着他被一个区区的从九品的属下给抢白到脸色无光,居然连一句帮腔的话都没有。 那个陈三秋,他固然记恨上了,但是,这钦天监监正和监副,也是被他狠狠的记上了一笔。 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这钦天监他大概不会再来了, 自从南迁被斥之后,他隐隐就已经在朝廷上被陷入了被孤立的状态,哪怕是在翰林院里,其他同僚也是等闲不愿意和他再来往了。 所以,他对这颜面扫地一事,那是格外的敏感。 若是一些炙手可热的官职上的官员对他冷嘲热讽那就算了,他虽然功名之心强,但是脸皮也厚,但是,如今连在钦天监里吃瘪,那就很让他接受不了了。 钦天监监正虽然是正五品,监副是从五品,他这个翰林院侍正六品,品阶是略略低了对方一点,但是他翰林院侍讲的身份是何等的清贵,其实钦天监这等冷门衙门可以比得上的。 且别说翰林院里的这些翰林一旦外放,主持一州一府的局面,那是正常的是,就说在京城里,若是想要入阁,没有翰林院的资历,你看内阁的大门对不对你打开。 相比之下,钦天监监正监副,那算个屁,眼下他们的官职就是到顶。 “这一次,你这莫逆之交,怕是他要和你割袍断义了……” 俆珵离开之后,监正呵呵一笑:“看他张口结舌的样子,真是白白浪费了他这一肚子的才学,此人心术不正,行事不端,以后能别见了就别见了!” 宋远点头,眼神转到陈三秋身上,甚是凝重。 “所以,陈百户,你现在是以锦衣卫的身份在我钦天监任职,我钦天监这座庙小,怕是容不下你陈百户!” 陈三秋看看监正,见到监正大人没有说话的意思,心里一缓,这才转过头来。 “监副大人,此事我未能事先禀报,的确是我的不是!”他坦然说道:“不过,属下的这锦衣卫试百户,不过是领一份空饷,无职无权,仅仅只是当初为了追查瓦剌人在京城的奸细,于大人为了我方便行事,给我安排的一个身份!” “若是监副大人在意,属下这就去北镇抚司,辞掉这锦衣卫的差事,从此专心在钦天监里做事!” “哼!”宋远微微一哼,却是看看监正,此事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了。 反正钦天监从建立起来,就没有出现过钦天监的人还担任锦衣卫的官职的先例,尤其是钦天监这样封闭的衙门,就是补充人员,也是等闲不会从外面招揽,一旦进了钦天监,几乎是没有外放到别的衙门做官的机会。 陈三秋简直是一个异数。 “那个瓦剌人的奸细的案子,查办得如何了?” 监正大人笑眯眯的问着陈三秋,仿佛就是没看到自己弟子的眼神一样。 “回监正大人的话,在锦衣卫的协助下,潜入京城的瓦剌奸细,尽数伏诛!” “好!”监正大人微微抚掌:“这帮贼子,敢到我大明京城兴风作浪,万死不赎,若是为了这等大事权宜行事的话,倒是不必深究,回头你找个机会辞掉锦衣卫的差事就是了,想来进来战事繁忙,于大人无暇关注到这等小事,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可就是这样,也解释不了他为什么要找那些八卦教的麻烦,俆珵说的对,这是擅权了,真有人拿这个做文章,人家可不会拿他的锦衣卫的身份说事,人家只会说是我钦天监行事荒唐,了,连僧录司的差事都要抢?” “我钦天监也是礼部治下,僧录司也是礼部之下,就算是抢了他们的差事,那有怎么样?” 监正大人看着自己的弟子一眼:“这是我礼部的事情,就算闹的再大,自然有尚书,有侍郎大人们裁定,关外人什么事情!” 宋远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老师,似乎不大相信这话是从自己的老师嘴里说出来的。 “至于什么八卦教,一个蛊惑百姓骗取钱财的玩意,僧录司管不上,也没本事管,我钦天监帮他们管一管,他们不来谢咱们就算了,难道还真因为此事找咱们的麻烦不成!” 监正大人挥挥手:“多大点事情,值得这位徐侍讲气急败坏的找上门来,你又不是不通时务的人,难道还想不到其中的缘由么?” 三言两语之间,陈三秋的锦衣卫身份的问题,直接就被监正大人轻描淡写的接过去了,而宋远也没觉得什么不妥。 “这事情闹不大!”监正大人一锤定音,然后看着陈三秋:“不过,我倒是好奇,陈三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要做什么,你总不会告诉我,这八卦教中,也混杂着有瓦剌人的奸细!” “这个倒不是!”陈三秋见到气氛缓和了下来,心下大安:“前些日子,不是应顺天府的请求,我巡查房去帮他们料理了一件八卦教的案子么?” “这个我知道,那些伤兵就是你那一次带回来的!” 陈三秋点点头:“我钦天监在被蛊惑的众百姓面前,当场揭穿了八卦教的一些装神弄鬼的把戏,而顺天府的人也抓走了一众八卦教徒!” “然后,根据这些八卦教徒的交代,我顺着这线索追查了下去,找到其中一个头目的老巢……” “不不不,我不是问你如何追查这写八卦教徒,我是问,你为什么要追查这些八卦教徒!”监正大人玩味的打断了陈三秋的话:“这其中可是有区别的!” 陈三秋顿了顿,小心翼翼的看了看监正大人,又看了看宋远:“当然是我大明朗朗乾坤,京城首善之地,容不得这些江湖骗子蛊惑百姓,装神弄鬼了!” “说真话!” “这些家伙无视我钦天监,无视官府,应当狠狠打击!” “说真话!” 陈三秋:“……他们又坏,又有钱!” 第九十章 一石二鸟又何妨 第91章 一石二鸟又何妨 实话说出来,陈三秋痛快了,监正大人得到了自己要的答案,但是,宋远却郁闷了。 就这? 这家伙折腾这么多事情,就是为了钱财,我钦天监至于缺这点小钱吗? “……三万两?” 但是,当陈三秋将他对那个八卦教头目罚没的银子数目说出来的时候,宋远顿时不出声了。 好像,好像我钦天监的确是有点缺钱啊,有了这笔银子,可以做多少事情,该买的物件设施,也有银子买了,该修缮的各房的屋子,也可以修缮了,甚至熬了几个月的钦天监上下几百口,好像也可以发一笔辛苦银子,开开荤打打牙祭了。 “不过,这银子那些八卦教的家伙舍不舍得交出来,还不好说!”陈三秋说道:“巡查房的人查到,这位徐大人,应该是和那位八卦教的头目有些往来的,此次前来,大抵是为了给对方说情的,不过,这些徐大人不是请咱们高抬贵手,而是拿这事情该不该做来说事,甚至威胁两位大人,这事情就没法说了!” “此事你是以我钦天监的名义,还是以锦衣卫的名义做的?” 宋远沉吟了一会,开口问道。 陈三秋无奈的看了对方一眼:“监副大人,我说了,我这锦衣卫的官职,就是一个空衔,刚刚搬出来只不过是为了应对这位徐大人的,迄今为止,我还没到锦衣卫领过一两银子的饷钱,我端的可是钦天监的饭碗!” “所以,这事情不关锦衣卫的事情了?” “没错,此事从头到尾都是我钦天监巡查房的人在做,就算有伤兵营的那些伤兵帮手,他们吃咱们的住咱们的,也算是咱们的人,的确不干锦衣卫一点事情!” “你巡查房的那些属下中,有锦衣卫的人吗?” 宋远继续追问道。 陈三秋摇摇头:“绝对一个都没有,甚至我身上有锦衣卫的官职的事情,我都没和他们说过!只是当初为了查案,我在市井间成立的一个小小的字号,并用这个字号的名义将他们招揽进来的!”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陈三秋几乎是面对自己的两位顶头上司彻底的交了底细,此刻,他心中也有几分忐忑,不知道这两位顶头上司到底会怎么看他的行事。 “老师说的没错,这事情大不起来,嗯,如果不闹出人命的话!”宋远想了想:“我钦天监的确是有这个职责的,这倒是不是抢了道录司的差事,更不要说,这八卦教可不是什么正经宗派,未必会在道录司里报备过,我倒是觉得,虽然陈三秋有自作主张的嫌疑,但是,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情!” “这又怎么成好事了?”监正大人笑眯眯的问着自己的弟子。 “礼部虽然管辖天下宗教,但是,像这种八卦教之类的不上台面的野狐禅,并不是管辖之列,礼部也拿他们没多大的办法,真要朝廷认真的对付他们也是在他们惹出了天大的乱子之后,才会认真对待,眼下我钦天监巡查房,既然有能力管一管,这对礼部,对朝廷,都不是坏事!” 他谈谈手:“若是没有能力,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两位钦天监的大佬,齐齐将眼光落在陈三秋的身上。 陈三秋憨厚的笑了笑:“巡查房现在在员三十六人,新近正在招揽训练一批人员估摸着很快可以派上用场,这些人手,维护我钦天监的安全,清扫几个市井间的不成气候的邪教,属下还是有点把握的!” “这么看来,你那锦衣卫的身份,但是不用这么着急辞去了,万一力有不逮的时候,这也是多了点帮助!” 监正大人点点头,然后又笑着对陈三秋说道:“那些罚没上来的银两,你打算怎么处理!” “七成缴纳给监里,三成留在巡查房,留作训练人员,购买各种装备器械之用!”陈三秋不好意思的说道:“毕竟巡查房的人是从市井间招揽来的,没有俸禄饷钱可以拿,若是不拿银子喂饱他们,这做事情的事情,他们就未必用心卖命了!” 巡查房的情况有些尴尬,虽然对外叫钦天监巡查房,但是,真正有只官职的只有陈三秋一人,甚至连陈三秋的这个从九品的官职,都是刚到手不久。 巡查房的其他人等,实际上真正算起来,就是陈三秋这一个人的帮闲,陈三秋这么做,倒是也没出两人的意外。 只是陈三秋格局有些大,一开口就是七成给了钦天监,这个份额之下,两位大人也实在是真的再也没法挑理了。 “能不折腾出人命来就不要折腾出人命来!” 半响,宋玉才憋出一句:“毕竟,咱们钦天监也是有体面的,天天和顺天府的那一帮人打交道,也不是一个事儿!” “大人的吩咐,属下记下了!”陈三秋点点头:“两位大人还有其他的吩咐吗?” “忙你的去!”宋玉摆摆手,看这陈三秋恭恭敬敬的退下,直到看不到了对方的身影,他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后悔了?” 监正大人笑了:“你这等于是给了这家伙一把尚方宝剑,京城里可不止一个八卦教,如今有了咱们给他遮风避雨,这家伙的胆子肯定更大了!” “他说的对,那些家伙又坏,又有钱,该有人治治他们了!”宋远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恶人终须恶人磨,只要他陈三秋有这个本事,我钦天监为他遮风避雨又何妨!” “你确定不是因为他给得太多了的缘故?”监正大人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弟子:“一个八卦教的头目,开口就是三万两银子,这上缴就是两万两,这家伙格局不小啊!” “您这观星阁也该修缮修缮了,京城各处的谯楼,这次也损毁了不少,指望顺天府的人拿银子去修,那是不可能的,朝廷的拨款也不知道何年何月能下来!” 宋远掰着指头算到:“更不要说,各房各科要银子的条子,我那里从来就没断过,咱们钦天监,要钱的地方太多了,若是能一举两得,也不算是一件坏事!” 监正大人欣慰的点点头:“你看,让你继承我的衣钵没错,一点都不迂腐,不过,你还是要看着一点……” “弟子心中有数的!”宋远长长的叹了口气,眉宇之间说不清楚是高兴还是忧愁! 第九十二章 你这手艺太糙了 第92章 你这手艺太糙了 到了钦天监的人规定的时间,俆珵那里一点消息都没有。 常昆知道,以往对这位徐大人的孝敬怕是喂狗了,这家伙已经指望不上了。 兵马司他倒是还有几个用钱砸出来的朋友,不过,看着外面钦天监的带来的兵马的架势,兵马司的那几个朋友肯定也不会为了他趟这一次的浑水了。 他必须做出抉择了。 门口的兵丁不拦阻他,他可以就这么出去,孤身一人离开京城,甚至还可以携带少量的财物,以眼下打仗的局面,估摸着钦天监的人也好,朝廷的人也好,不会他有太多时间和他纠缠。 最大的可能就是发一封海捕文书,那根本不是个事情,改变个姓名换个体貌对他来说,并不是多难的事情。 难道是就此放下自己经营了十多年的基业,自己积累的财富和招揽的手下,这些东西,他孤身一人可带不出去,而且,就算他离开了,这些钱财固然不说,他的那些心腹亲信,只怕也是免不了牢狱之灾的,钦天监的人会不会拿他们泄愤?这事情用脚指头都想得出来。 “其实,就算那位徐大人肯帮咱们,他也不会白帮!” 身边的心腹小心翼翼的说道:“不过是换个靠山而已,该花的钱财依然要花,老爷,只要买卖在,这多少银子都赚得回来啊!” 没错! 常昆突然激灵了一下,自己居然还没自己的手下看得清楚,不过是钱财而已,只要买卖在,赚回来又能有多费劲,而现在看起来,那位徐大人一个文官,真是不顶事,倒是钦天监这些人兵强马壮的,还能调动军兵,有这么一个靠山,貌似……貌似自己也没吃多少亏。 名册什么的,简单的很,教徒们捐献钱财,少不得会假模假样的为他们写在功德册上,直接拿这功德册就就可以了。 银钱,也不是多难的事,不过是人头一两银子而已,至于说补缴三年的银子,那么大一笔钱,钦天监的人也得给自己筹措的时间,账本和现在的人头银子送上去,表示自己服软了就行。 一个时辰之后,常昆带着自己的功德册子和银两,恭恭敬敬的站在了陈三秋的面前,并阐述了补缴的银子在随后几日内会陆续送来。 “我就喜欢和识时务的人打交道!” 陈三秋大笑,吩咐手下的人将这些东西收下:“以后规规矩矩的,未免你这艮教不能成一番气候,在江湖上这么胡混,能有什么出息!” “是,是,大人说的是!”成昆此刻的态度是要多好就有多好:“对了,在下想问一句,是不是以后若是顺天府兵马司以及各处衙门来无故刁难我们的时候,我们可以请大人出来!” “你规规矩矩的经营你的教派,不搞那些蛊惑百姓的时候,教众聚会的时候,及时向官府报备,谁有无故来找你们的麻烦!”陈三秋冷冷的看着他:“当然,你要是作奸犯科,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别说其他的衙门找你的麻烦了,我钦天监第一个就找你的麻烦!” 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常昆微微有些失望,不过,钦天监的态度也让他心里有底了,这补缴的银子,大概就是前事不究的意思了,只要自己以后收敛点,在京城里还是能混下去的。 陈三秋送走了他,挥手叫来了老狗和罗春。 “这艮教的事情,我给你打了个样!”他斜眼看着老狗:“那胡广义还交代了出几个家伙的巢穴,就按照这艮教的做法一同办理了,老狗你带着咱们的兄弟去,罗春兄弟和他的人在一旁协助可好?” 老狗自然毫无疑义,罗春也是精神一振。 “当然,不会让你和你的兄弟白帮,既然是帮我们钦天监做事,兄弟们的饷钱战前多少,如今我钦天监照数补给你的兄弟们!”陈三秋笑呵呵的说道:“至于罗春兄弟和其他几个为首的兄弟,当然另算!” “陈大人讲究!”罗春毫不掩饰的伸出了大拇指:“我替兄弟们多谢陈大人了!” “不用谢我,谢我们钦天监的监正大人和监副大人!”陈三秋笑了笑:“我本来不想麻烦你们,不过,既然罗春兄弟你这么热心,若是我一点表示都没有,那岂不是寒了罗春兄弟的心,不过我话说在前头,从这家家伙身上的来的钱财,七成都是要缴纳给上面的,剩下的这些才是咱们巡查房自己留用的,罗春兄弟和你的人得的那一份,也是从巡查房的这三成里来的,看似有不少,但是,真落到每个人头上,就未必有多少了,罗春兄弟你倒是可不要嫌少!” “就是陈大人不说赏银,这事情我罗春也义不容辞!”罗春脸都笑出花来了:“如今兄弟们都得了好处,这就是咱们自己的事情了,哪里还有嫌自己得到的银子少的道理!” “既然如此,那就辛苦了!” 老狗和罗春乐颠颠的离开了。 李青松的身影从门口转了出来,脸上露出很奇怪的神色,显然,他刚刚来的时候和离开的老狗和罗春聊了几句,知道了一些事情。 “”你确定你真是钦天监的巡查么?”见到陈三秋露出不解的样子,他好笑的摇摇头:“这种事情,我兄弟们还在的时候,我倒是和我的兄弟们干了不少!” 陈三秋也笑了起来,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李青松的时候,可不就是他带着兵马拦住了自己运粮的车队,这可不是一个规规矩矩当兵吃粮的家伙。 “咱们钦天监穷啊!”他指指外面:“咱们监正大人和监副大人都没说什么,你倒是来惊诧了!” “我惊诧什么!”李青松嘴角微微露出一丝不屑的神情:“不就是勒索这些有钱的家伙的钱财么,你这手艺太糙了,这种事情,就算是我身体还没痊愈,但是你向我请教请教,我还是可以给你指点指点的!” 这种事情,还有经验交流这么一说吗? 陈三秋面色古怪:“那我真要请教请教了,这事情如果是你,你该怎么做?” 第九十三章 你是个人才啊 第93章 你是个人才啊 “我要是你,不管这第一个家伙服软不服软,肯定是要拿他立威的!” 李青松摇摇头:“你们这些人啊,还是心慈手软了一下,收了他的钱财,难道就不能办他吗,不办他,其他的人怎么会怕你!” “大哥,我只是钦天监的巡查啊,不是锦衣卫,更不是兵部刑部……” 陈三秋摊摊手:“而且,这些家伙为祸民间,其实危害真不是多大,真要是威胁到朝廷了,朝廷早他们碾压成齑粉了,哪里容得他们在市井间逍遥快活!” “你要办他们,在他们眼里你就是朝廷!”李青松瞪大了眼睛:“朝廷办事,需要给他们理由,需要看他们干了什么事情么?” 陈三秋无语了,他觉得李青松这人当兵实在是浪费了,这样的人才应该投身锦衣卫,哪怕如今的锦衣卫一片颓势,有他这样蛮横不讲道理的人加入,必定能给锦衣卫挣回几分颜面增长几分实力。 想到这里,他突然心里一动。 “对了,你的事情我还没开始办,我想问问,你对锦衣卫有兴趣么?” “锦衣卫是什么玩意?”李青松蹙眉:“吓唬几个泼皮混混,比得上在战场上真刀真枪的博钱财富贵吗?” “李兄,你这样就想差了!”陈三秋正色说道:“锦衣卫可不仅仅只是吓唬几个泼皮这么简单,就好像这一次的战事,瓦剌人兵马未到京城,他们的奸细已经在京城里搞的翻天覆地了,若不是锦衣卫中人大力缉拿,瓦剌人在外围攻,京城里乱成一片,那个场景,你想象是何等的可怕!” 他当然不会解释,他嘴里的“锦衣卫中人”还包括他自己。 “哪怕不算这些事情,兵部调拨整顿兵马,京卫各路兵马整饬为十团营,而锦衣卫北镇抚司各千户所,也抽调了大量的锦衣校尉充斥军中,为军前效力,这些人或许战阵厮杀略略逊色,但是阵前刺探,阵后袭扰,可一样也是舍生忘死,此次大战,各路兵马皆有折损,这其中锦衣卫的折损,也不会比别的兵马少!” 李青松脸色一肃:“我不了解这其中的内情,是我失言了,能上阵和瓦剌人厮杀的,都是我大明的好男人,我不该看不起他们!” “所以,要不要你也考虑一下锦衣卫的事情!”陈三秋说道:“大战之后,虽然各路兵马都会有大量空缺,但是,你补进去了之后,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军官,上无靠山,下无袍泽,不会受到多少的重视,这前程也得慢慢的自己熬,但是到锦衣卫去就不一样了,像你这样军中的将领,他们自然是欢迎之至,只要自己自身硬,站稳脚跟那是相当容易的事情!” 陈三秋笑了笑:“军中要打通关节将你安置,我要费好大的手脚,但是,若是锦衣卫的话,嗯,锦衣卫那边,我倒是有些关系!” “好,你这么一说,倒是有几分道理!”李青松沉吟了一阵:“不管如何,先安置下来再说,过几日我去兵部走走章程,免得你打通关节的时候,连个凭证都没有!” “好,你答应就好,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了!” 陈三秋笑了起来,他的这一番话,倒是没有掺假,以锦衣卫现在的势力,加上这一次大战中的折损,若是军中游击将军级别的将领愿意投身锦衣卫,锦衣卫自然是打开大门欢迎的。 甚至说不一定直接给个实职都可能! 而这事情办起来一点都不困难,战事激烈的时候就算了,如今战事都已经慢慢远离了京城,当日朱骥给你吩咐的任务,他也该给朱骥复命去了,到时候将李青松的事情提一提,锦衣卫再调查一下他的底细,李青松很容易就能跨入北镇抚司的大门。 至于从兵部调到锦衣卫的事情,别人看来千难万难的事情,在朱骥那里,或许就是吃饭的时候和于谦一句话的事情,根本就不算个事! 几天之后,有陈三秋的打样,老狗和罗春带着胡广义,将胡广义知道的那几个家伙的巢穴全部都抄了一个遍,除了有一个家伙不识时务,丢了几条人命,其他的倒是老老实实和常昆一样,送上了名册和人头银子。 而老狗和罗春食髓知味,在陈三秋将赏银发放了下去之后,干的更加热情高涨了起来。 胡广义层次低,知道的就那么几个家伙,但是,这几个家伙各自也知道一些“同道之人”的底细啊,钦天监这么气势汹汹的找来,他们吃了亏,心里怎么都有些不平衡。 凭什么我倒霉,你们可以躲过这一劫,不行,要倒霉大家一起倒霉,万一有个头硬的,能顶得住钦天监呢,那大家的日子,不就都好过了。 于是乎,在他们的主动或者是半主动的指引下,老狗和罗春每天的事情基本干不完。 而钦天监的恶名,也开始在城里流传开来,如果说以前陈三秋的“秋字堂”教训几个听话的小字号,是在京城这座池塘了掀起了几个小水花,那么,这一次钦天监的举动,那是直接往京城的这座池塘里砸了一颗上百斤的大石头了。 小打小闹不是钦天监的风格,稍微小一点的这种教派,分支什么的,钦天监根本看不上眼,他们动的几乎都是京城里颇有有些实力的教派,而这些教派很多都涉及了黑白两道甚至民间不少的产业,而钦天监的人每次出动,少则几十人,动辄上百人,一群黑衣人带着大股兵丁招摇过市,说实话,到现在为止,朱骥还没派人来找陈三秋问话,已经是很给陈三秋面子了! 面子是人家给的,但是却是自己掉的。 朱骥不来找自己,陈三秋可不会自己一直折腾到对方来找自己。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从箱子里翻出自己几乎从来未曾穿过的锦衣卫试百户的服色,带上自己的锦衣卫的腰牌,顺便佩上自己那柄从不出鞘的绣春刀,陈三秋出现在了北镇抚司的大门口。 第九十四章 放哪里都不合适 第94章 放哪里都不合适 朱骥的署房外面,大大小小十多个锦衣卫的官员正在等候朱骥的召见。 在北镇抚司里,对于朱骥这个新任的指挥使的脾性,不少官员都慢慢习惯了。 至少,这位新任的指挥使大人御下并不是太严苛,做事情虽然一板一眼,但是,只要按照他的命令去做事,这位新任的指挥使大人还是担得上“”宽宏”这两个字的。 可这也不意味着外着在外面等候召见的这些锦衣卫官员敢没了规矩。 一溜的副千户、千户,甚至还有一位指挥佥事,老老实实排着队在等候,彼此之间除非必要,连低声的交谈都没有,如今城里百废待兴,锦衣卫的事情千头万绪,大家都有手里的活儿要禀报或者是请指挥使大人定夺,哪里有心事闲聊。 上一个在这署房门口肆意指点江山的锦衣卫千户,虽然没有遭到指挥使大人的呵斥,但是没几天就被派去了军中效力,他的死讯好些天这里的人就都已经知道了。 没有证据他是因为没了规矩恶了指挥使大人,但是,无论性子多么张扬的人,在这署房外面如今都是老老实实的,娴静的犹如一个待字闺中的黄花大闺女。 可今日情况有些奇怪,一个众人从来没有见过的试百户,也夹在这等候的队伍中,众人虽然没有询问,但是眼神彼此交流了一下,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疑惑。 他们自己手下百户试百户一大堆,区区一个试百户可引不起他的注意,但是,和他们一样站在这指挥使大人的署房外面等候召见的试百户,那就比较少见了,这里是一个区区试百户能来的地方吗? 陈三秋感受到了四周的眼神,他只是憨厚的露出笑容,朝着每个投来眼神的人笑着。 他这人比较豁达,但是再豁达的人被人一直这么围观着,也是有些别扭,不过,这别扭很快就不用他担心了,署房里走出一个锦衣卫,对着外面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属下陈三秋,参见指挥使大人!” 署房里,朱骥还是老样子,见到陈三秋进来,他放下手中的笔。 “你不来,我都差点忘记了你!”朱骥看着眼前这个穿戴一新的家伙,“有什么紧要的事情禀报吗?” 陈三秋还记得,当初朱骥吩咐他,有了紧要的事情可以直接禀报对方,他想了想,将自己现在正在做的事情,一一禀报了朱骥。 当然,其中涉及钱财的细节,就没有必要说的那么清楚了。 “嗯,清理一下这些邪门歪道,也是清静京城的一部分,看来,你倒是知道该做什么!”朱骥点点头:“这事情我知道了!” 他低下头,继续批复着公文,陈三秋站了一会,没有动弹。 半晌,朱骥抬起头:“你还没退下,还有事?” “大人,属下这个百户,能不能补充一些人员!”陈三秋硬着头皮说道:“属下要做事情,但是手下没人可不行!” “眼下镇抚司里,各个千户所百户所,均不足员,哪里有人手补充给你!”朱骥看着他:“过些日子,北镇抚司会从军中和民间招揽一些,若是有富余的,我会让经历司酌情给你补充一些的!” “从军中招揽?”陈三秋心里一动:“属下倒是收容了一些军中受伤的将士,其中有些人,倒是愿意加入我锦衣卫,属下若是招揽他们充实属下的这个百户,大人您看合适吗?” “从军中挖人?”朱骥有些意外的看着对方,“我还不知道你有这样的本事,不过,你能从军中挖到人才,那自然是好事,只要身家清白,来历清楚,自然是好的,这些人造册报备之后,南镇抚司甄别过若是没问题,就算是我锦衣卫的人了,可以补进你的百户!” “属下知道了!”陈三秋点点头,准备告退。 反正他只是在这里来点个卯,刷下存在感,让朱骥知道他这个人还在,如今得了朱骥的直接允许招揽人手补进他的这百户,这就是意外之喜了。 如果这样的话,李青松的事情就很好安排了。 “你这试百户的试字,可以去掉了!”朱骥突然淡淡的发话道:“还有,你收容的那些军中的受伤将士,能招揽多少就招揽多少,现在咱们缺人缺的厉害!” “多谢大人提携!”陈三秋一愣,这怎么无缘无故还升官了呢? 他退了出去,朱骥沉吟了一下,对着身边吩咐了一声,“东城的李子雄在外面没有,叫他进来?” “大人,李千户没有被大人召见!”身边的人回答道:“大人现在要见他吗,属下这就去召他!” 朱骥点点头:“再叫一个人进来……” 半个时辰之后,东城千户所的李子雄气喘吁吁的出现在了朱骥的面前,他有些忐忑,他正在自己千户所里检点整顿自己剩下的那些人马,突然镇抚司里传来指挥使大人的召唤,他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你和那钦天监的陈三秋是旧识,属下也有人和他交好,给我说说他最近的事情……” 朱骥头都不抬的说道,面对自己的下属,他连理由都不用给。 李子雄刚刚从战场上回来,到自己千户所屁股都还没坐热几天,哪里知道什么陈三秋的事情,见到朱骥问到这人,他顿时就愣了。 “这个,属下对此人近来行事不是特别清楚,指挥使大人要查此人的话,属下这就派人去查他!” “查什么查,他们是我们的人!”朱骥没好气的看了李子雄一眼:“此人不是出身你东城吗?” 李子雄心下大定,他还以为是陈三秋要倒霉了呢,眼下看来,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是,此人的确出身东城,而且属下和他也曾经相识……”他微微笑了起来,将他知道的陈三秋的一些事情,甚至包括一大碗的背景,都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 “甚至他到了钦天监之后,属下还赠送过一些快要废弃的兵甲给他,早知道是咱们自己人,我东城千户所怎么也得给他弄点好东西!” 他以为彻底的认定了,这陈三秋就是北镇抚司派进钦天监的探子了,虽然不知道钦天监那破地方有什么必要要派个暗探进去,不过,这种事情可不是他能关心的。 “上次陈三秋带人清理街面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混混帮会,你东城千户所不是派人了吗?”朱骥微微笑了笑:“若不是他是咱们自己人,就你李子雄一个招呼,能满城生事,其他几个千户所都不闻不问?” 李子雄恍然大悟,敢情这事情中,是镇抚司这边亲自打了招呼。 他心里再度忐忑了起来,当初从通州运粮的事情,他可没少在其中伸手,就是不知道陈三秋将这事情禀报给了指挥使大人没有。 “京城五个千户所,各自有各自的辖区,彼此中间很难协调,陈三秋的这个百户,目前不属于任何一个千户所,所以,有些事情,他做比你们各个千户所合适!” 朱骥说道:“今日来,我许他自行招揽人手补充他那个百户,你那边不是缺人吗,他那个百户直接凋拨到你东城你看可好?” 李子雄心里咯噔了一下,自己的百户里有冯长信这个祖宗那就已经很难受了,再来一个陈三秋,那还要不要人活了,而且,看指挥使大人对陈三秋的关注样子,甚至还特意将自己叫过来说此事,可见就是陈三秋到了自己的麾下,也是祖宗级别的存在。 这种事,好处他未必能得到,但是,一旦有了坏事情,他这个顶头上司,那绝对是脱不了干系的。 他吃饱了撑着,弄这么一个货色到自己的千户所了,找罪受吗? 不过,指挥使大人这么直接开口询问,显然是心中已经有了决断,自己直接断然拒绝,那是不可能的。 他毫不犹豫的点头:“大人英明,体恤属下,属下感激不尽,不过,属下斗胆猜测一下,大人用这陈三秋,就是让他做一些京城这五大千户所单独都做起来不方便的事情,甚至有时候,这五大千户所都要给他一些方便,是这样的啊?” “是有这个想法!”朱骥点点头,他想要的是一支在市井里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力量,若不是瓦剌人的战事打乱了他的节奏,此刻这支力量应该都已经成形了。 “那既然如此,为何不将他放在南镇抚司!”李子雄诚恳的说道:“有监察之权,行事自己人方便,各大千户所的人也不会阴奉阳违,这岂不是比调拨在属下这个千户所更合适一些?” “南镇抚司?”朱骥沉吟了起来。 南镇抚司对北镇抚司有监察之权,也是朱骥上任以来没有彻底掌管的部门,原因无他,主管南镇抚司的指挥佥事姓孙——孙太后的孙。 即便是他是锦衣卫指挥使,但是,对于这位孙佥事,他也得客客气气的,至于调任什么的,宫里若没有意思,他是这念头都不敢起。 此刻李子雄这个提议,却是让他心动了起来,南镇抚司在这位指挥佥事孙玉林的经营下,水泼不进,而一点都不怀疑,当自己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的命令和宫中的命令同时送到南镇抚司的时候,这位孙佥事怕是肯定是选择执行宫里的命令的。 若是南镇抚司掺点沙子进去,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而陈三秋作为不是北镇抚司的原班人马,即使安排进去,也不会激起孙玉林的太大反弹,更重要的是,这陈三秋平日里还是在钦天监行事,要的只是一个名目,那孙玉林哪怕是孙太后的族人,一切都是听宫里的意思,但是,这点面子,他应该还会给的。 “行了,我知道了,我会好好的考虑的!” 见到指挥使大人不再提这一茬,李子雄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等到到了外面,他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好悬,差一点就两个祖宗了, 陈三秋当然不知道自己的去处已经在他离开的这一会儿一波三折了,此刻的他,正心情愉快的冲着钦天监走去,心里盘算着待会该怎么给李青松说说这事情。 军中的游击将军做个副百户,好像是委屈了一点哈,不过,这是锦衣卫啊,见官大一级,品衔到这里有用,但是用处真不的太大。 “秋哥,如今也做官了,以前的宅子,咱们要不要赎回来!” 身边的老狗,心情也是不错,跟随着陈三秋去了一趟北镇抚司,全程他是连大气都没敢喘,更是不敢乱说话,生怕在北镇抚司内就被人摁在地下。 而此刻身穿总旗服饰,和陈三秋走在大街上,他觉得自己简直是威风无比。 自己也是官了,那以前自己吃的亏,要不要找回来,以前陈三秋吃的亏,要不要找回来,尤其是当初瞧不起他们的那些家伙,要不要到他们面前露露脸,好看看他们那惶恐的样子。 “眼下外面的宅子便宜,咱们不缺钱,回头在钦天监附近,寻摸一个大宅子!” 陈三秋可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以前的那宅子,还找回来干嘛!” 老狗咂咂嘴,心里有些遗憾,这穿着官衣显摆的日子可不多,平日里,陈三秋可不许他穿着这身衣裳到处晃荡的。 “我估摸着,镇抚司那边,还能要点钱,咱们百户所得有个安置的地方,这人招揽齐全了,这军械衣裳,饷钱这些东西,得有个去处!” 陈三秋满脑子都琢磨着自己的新百户的事情,他不知道自己即将的去向,还满以为自己会像冯长信一样,将来也会有自己的百户所,也能在街面上有着自己的地盘呢? 真要到了那个时候,他的这个百户所,才算真正的五脏俱全,人员,军械,场所,甚至连地盘都有了。 那样,才是正儿八经的吃着官粮,而不是现在,有着锦衣卫的身份,还是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那样也就忒没意思了。 第九十五章 身份冲突 第95章 身份冲突 南镇抚司在锦衣卫里,相对来说,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 因为南镇抚司对北镇抚司有着监察之权,南镇抚司的主官,一般情况下必定是锦衣卫指挥使最信任的人,此人可以在同僚中关系不好,甚至可以在朝臣里臭名昭着,但是,对锦衣卫指挥使必定是忠心耿耿的。 作为锦衣卫的内部纪律部门,南镇抚司对天下的锦衣卫机会都有监察,甄别,审查的权利,在一定级别之下,作为南镇抚司的指挥佥事甚至可以不禀报锦衣卫指挥使,直接将犯事的锦衣卫逮捕起来,丢进南镇抚司的大牢。 对了,顺便说一句,南镇抚司的大牢也是诏狱,除了犯事的锦衣卫,等闲的朝臣想进还未必进得来,能进来的,必定是案情直达天听的罪臣,而且,皇帝不想交付有司办理的那种。 所以,锦衣卫在朝廷里,几乎是人人唾弃的存在,在锦衣卫里,这南镇抚司的锦衣卫,那是被一般锦衣卫畏惧,厌恶,反感的存在。 这是一个连在自己人面前都得不到好感的部门。 前任锦衣卫指挥使是个可怜人,当时宦官王振专权,他努力想要抱上王振的大腿,可王振还真看不上这个家伙,哪怕这个家伙里里外外为王振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情。 结果土木堡战败之后,众朝臣纷纷声讨王振,他却是不知道死活的跳了出来,为他心中的靠山账目。 他下场很惨,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在朝廷上被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给活活打死了,这才又之后的朱骥代锦衣卫指挥使的事情。 但是,就算是王振看不上马顺,也没想过在南镇抚司里安插自己的人手,原因无他,作为天子鹰犬,锦衣卫这支力量必定是要掌握在皇帝手中的,皇帝可以不用这支力量,看不上这支力量,但是,若是他王振觉得皇帝不用他可以拿过去用的话,那就是取死之道。 王振在宫里浸淫日久,那些能碰,那些不能碰,他还是清楚的知道的。 他都不敢染指,那就更不要说马顺了,所以,当太后的族人孙玉林就任南镇抚司指挥佥事之后,这南镇抚司几乎就不干北镇抚司什么事情了。 好在这孙玉林虽然是太后的族人,倒是也没有依仗着太后的权势胡作非为,更没有嚣张到对北镇抚司指手画脚,所以,这南北镇抚司的局面,就这么堪堪的维持了下来。 而等到朱骥就任锦衣卫指挥使之后,孙玉林按照规矩来参见祝贺,也是极尽下属的本份,朱骥别说没有动这个孙玉林的心思,就算有,他也暂时找不到借口和理由。 放任南镇抚司就这么一直游离在北镇抚司的管辖之外,哪怕对方不惹事,也是朱骥不能容忍的,所以,当李子雄提出将陈三秋安置在南镇抚司的这个建议之后,这念头就一直在他脑海中盘旋,挥之不去。 为这事情和自己岳父商议,有些显得他无能了,他心里清楚的很,岳父能将锦衣卫交到他的手中,并不是期待他驾驭锦衣卫做点什么,只怕更大的可能是希望他掌管锦衣卫之后,不要做什么。 脱离了掌控的南镇抚司,显然是不符合岳父的期望的。 思前想后,他决定和孙玉林通通气,先看看对方的态度再说。 钦天监里,陈三秋不知道自己的事情,已经令得朱骥大伤脑筋,随着他回到钦天监,在他的默许之下,老狗已经将消息悄悄的散播了出去,范围不大,但是,一碗茶出身的老兄弟,几乎都知道了。 其他的人不管,这些人是陈三秋的老班底,那是必须要编入他这个百户的,甚至还要给个官职的。 如今他手下出身一碗茶的老兄弟三十来人,按照锦衣卫百户的正规编制来,那是两个总旗,是个小旗,显然安置不下,但是,若是变成三个总旗的话,那就刚刚好了。 他不知道这样的编制报上去会不会得到批准,但是,连钦天监都能不拘一格的给了找个“五方巡查”的官职安置他,他这个锦衣卫百户,比一般的锦衣卫的百户多那么一个总旗,也不是多大的事情。 至于李青松和老狗,那自然是他心中的试百户的人选了,老狗肯定是没问题,不过李青松那边,估计有点失望。 但是,这一切都不是问题,有人有权的实职锦衣卫试百户,比他一个光杆司令的游击将军不知道强哪里去了,他相信李青松能够想清楚其中的关节。 “南镇抚司,向指挥佥事孙玉林大人报道?” 名册递上去几天之后,北镇抚司那边的命令下来了,朱骥非常的给面子,报上去的东西,基本上全部都准了,唯一让陈三秋意外的是,自己这个百户居然要去南镇抚司报道。 他不敢怠慢,直接拿着这命令找到了宋远。 “啥意思,从我这里抢人吗?” 宋远一见这调令,当场眼睛就瞪大了:“这是连我钦天监的巡查房一锅端了,你是什么个意思?” “巡查房这边的事情肯定是为主的,而且,这招揽的人手很快就会操练出来,补充一些到巡查房,倒是也不担心咱们钦天监的安全!”陈三秋说道:“监正大人不是觉得属下这锦衣卫的身份有益于巡查房的行事么,属下想去南镇抚司那边看看!” 他说着自己的想法:“若是那边打算让我普通的锦衣卫一样,每日里到衙门里上值下值,那这事情就算了,我去主动请辞了这锦衣卫的官职,若是也就是一个名头,名义上的事情的话,我倒是觉得无所谓,不影响咱们这边做事情就好!” “看来你心中还是有数的!”宋远满意的笑了笑:“锦衣卫的身份,实在是拿不出手,我钦天监的五方巡查,说出去多么体面!” “那我去南镇抚司那边看看?”得到宋远的允许,陈三秋放下心来,就是怕这两边的事情冲突,若是真的冲突的话,只怕他考虑之下,真要放弃锦衣卫那边的事情了。 “去!”宋远挥挥手:“对了,你不在的时候,巡查房那边,我让丫头给你看着,她和你巡查房上下都熟稔,倒是不怕耽误事情!” “那就更好了!”陈三秋惊喜的点点头:“有宋姑娘在巡查房,那我就一点都不担心那帮家伙没事干了,现在巡查房那边的那些事情,也必须有一个熟知那些邪教伎俩的人来坐镇,我觉得大人替属下想得太周全了!” 第九十六章 南镇抚司 第96章 南镇抚司 南镇抚司里,指挥佥事孙玉林慢条斯理的正在喝着茶。 和北镇抚司不同,南镇抚司人数不多,满打满算也就五百多人,所以,这南镇抚司实际上连个千户所的编制都安置不下。 主官孙玉林之下,有三个百户。 第一百户主管监察,侦缉,甄别等事务,第二百户主管抓捕,审讯等事务,而第三百户就更简单了,主要就是看守犯人,维护南镇抚司安全。 这三个百户当中,这第三百户人最多,几乎是前面两个百户的人数的总和。 这个也可以理解,毕竟自从孙玉林掌管这南镇抚司之后,对于监察侦缉北镇抚司上下那点事情,他的一点都不关心,甚至很多的时候,都不是他南镇抚司出面,而是北镇抚司那边自己将犯事的锦衣卫送到这边来。 这让南镇抚司这边主要的事情,反而就是诏狱的事情了。 加上最近一段时间,朝廷清查王振的阉党,抓了不少人,这些人送到刑部和大理寺可都不合适,当然是直接送到诏狱来更好了。 此消彼长之下,如今的南镇抚司,其实,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大牢狱,而他指挥佥事孙玉林,对自己是一个大牢头的这事情也并没有什么不满。 在得到这个官职之前,孙玉林去参见过太后,他可是清清楚楚的弄清了自己这个官职的意义的,他不过就是太后的眼睛,替太后看着锦衣卫的,必要的时候,他还可以变成太后手中的棒子,敲打敲打一下锦衣卫。 他这人没什么才能,如果说有的话,那就是他这一辈子,非常的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的富贵从哪里来的,所有,对太后的话,他是一点都不敢忤逆。 在这里当一个大牢头,不仅仅清闲舒服,而且吃着犯人们的孝敬,那是真的不要太爽,对他来说,这南镇抚司的指挥佥事,简直就是朝廷为他量身打造的一个官职。 可这一切的岁月静好,马上就要打破了。 这让他心里十分的不痛快。 手下的三个百户,悉数被他召唤到了大堂,听着他将今日被指挥使朱骥召见的事情一一说来,三个百户都是皱起了眉头。 不消说,这三个百户,都是孙玉林的心腹,大家关起门来在南镇抚司好好的过着自己的日子,突然要空降一个百户过来,三人也是感到浑身的不自在。 “你们说,这事情咱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大人,这是那朱骥想要染指我南镇抚司啊,这个头不能开,这要开了,后面还有更多的人被塞进来,时间一长,这里哪里还有大人和我们兄弟的立足之地啊!” 第三百户的百户贺明,当初就反对起来,他是主管看守犯人的,也是油水最丰厚的地方,这新来一个百户,哪怕从他手中拿走一点点的份额,对他来说,都是巨大的损失。 “这道理我不知道吗,问题是,我没法反对啊!” 孙玉林谈了口气:“朱骥可是将我召唤到署房,公事公办的和我说这事情的,以他现在的位置,这事情不和说,直接从经历司调派一个百户过来,难道我还能将人赶出去不成?” “要是这样的话,咱们兄弟整不死那家伙!”贺明一脸凶狠:“我看谁敢来!” “你们呢?”孙玉林看着第一百户的刘夷道和第二百户的郑顺,“你们怎么看这事情?” “就一个百户吗?”刘夷道是主管监察侦缉的,这心思比其他两人多少要缜密一些,实际上,孙玉林在三个人中,最倚重的还是他,在某种程度上,刘夷道算是他的智囊也说的上。 “可不是一个人,是整整一个百户,三个总旗,一百六十八人!”孙玉林冷笑了一声:“说是给我南镇抚司补充人手,我看啊,他纯粹就是眼红我南镇抚司,想从这边分一杯羹而已!” “那就不好办了,这么多人,咱们这边也安置不下啊!”刘夷道皱着眉:“如今咱们南镇抚司事情就这么多,再多了一个第四百户,总不能闲着,要不,贺明你分他几个监牢,让他看管一些不重要的人犯?” “你想都别想,老刘,咱们第三百户从犯人身上得到的钱财,你第一百户可从来没少拿,你这么说的话,那就没意思了!“ “那就让他们和郑顺一起,出外差,若是嫌弃他们碍眼的话,大人将他们打发出去不就得了!” 刘夷道微微一笑:“反正咱们南镇抚司本部,可没他们呆的地方!” “这样是个办法,大家脸上都好看,麻烦也解决了!”孙玉林想了想:“不过,咱们南镇抚司历来低调,出外差,能出到哪里去啊!” “这个简单!”刘夷道眨眨眼睛:“大人,我第一百户是不做事,并不是没事可做,真要将他们打发出去的话,我们可以做事情的,北镇抚司那边摊子那么大,京里就不说了,这南七北六的十三个千户所,各省都有,他们屁股下面有几个干净的,咱们是不查而已,要查的话,一查一个准!” 他嘴角露出笑容:“只要查了,咱们还怕这新来的百户兄弟没事情做吗?” “这样会不会动静太大了!”孙玉林蹙眉摇头:“这几年咱们都低调,突然之间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会不会……” “大人这个不用担心!”刘夷道胸有成竹的说道:“就算查,咱们也是查北镇抚司,查咱们锦衣卫内部,监察百官那是北镇抚司的事情,咱们可犯不上多事情,所以,就算折腾的动静再多,也不会波及到其他的官员!”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笑的更欢畅了:“再说了,折腾得动静大了一些,这新来的百户兄弟不知道顶不顶得住,到时候,真要顶不住了,不用咱们撵他走,他自己只怕也是拼命的要找关系门路离开这里,这对咱们来说,这不是好事啊?” 他挥挥手:“有他的前车之鉴,下次,就算咱们指挥使大人还想派人过来,那被派过来的人,也得好好的掂量掂量了!” 众人互相对望了一眼,都笑了起来:“好,这办法不错,就这么办!” 孙玉林也忍着笑:“那你们几个,人家来的时候,可要客气一点,咱们南镇抚司可是对新来的同僚欢迎得很,不要伤了和气!” “这个大人放心,进了南镇抚司的大门,那就是咱们自家兄弟……哈哈,自家兄弟!” 第九十七章 一团和气 第97章 一团和气 南镇抚司以前陈三秋还真不怎么了解。 对于他这样以往在社会底层厮混的人来说,接触南镇抚司的机会几乎是等于零的,所以,他甚至是找人打听才知道他这个即将上任的衙门所在。 站在南镇抚司的大门前,陈三秋有些惊叹了。 高大的围墙将所有的建筑都围在一起,守备森严的大门,几个守卫的兵卒,审视着他,哪怕他和他身后的李青松等人,都是一身锦衣卫的服侍,但是,这些同样和他们穿着锦衣卫服侍的门卒,却是眼中丝毫不见亲近之色。 那眼神倒是和审视人犯差不多。 将调任的公文递进去,很快,就有有人将他们带了进去。 和曾经见过是所有锦衣卫的衙门不同,整个南镇抚司给人的感觉就是空旷,寂静。 围墙内各种建筑物不少,但是能见到的走动的人几乎都没有,几个站岗的士兵,就是他们能见到的所有人了。 “几位大人稍微,小的这就去给几位大人通报!” 接引他们的人离开了,陈三秋好奇的打量着四周,在他身后,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的李青松和老狗,也是左右张望。 片刻之后,一个中年官员,在几个人的随同下走了进来,陈三秋一见对方服侍,立刻毫不犹豫的上前见礼。 “是陈百户,哈哈哈,早就盼着你们来了!”孙玉林打着哈哈,一脸的和蔼可亲:“指挥使大人体恤我南镇抚司,为我等派来精兵强将,我等可是等候了好久啊!” “不敢,不敢!”陈三秋一脸惶恐:“以后三秋就是大人手下的兵,任凭大人驱策!” “这两位是试百户李青松和韩苟!”他向孙玉林介绍两人。 “参见佥事大人!” “都是自家兄弟,不用拘束,不用拘束!”孙玉林哈哈大笑,也将身后的几个百户介绍给了对方。 一阵寒暄,双方算是都认识了。 “你属下其他人等呢,调令上不是说满员一百六十八人吗?”孙玉林见到只有他们三人,有些好奇的问道。 “是这样的,属下这个百户,是新组建的一个百户!”陈三秋给对方解释:“如今大部分人都驻扎在钦天监,属下也是先到大人这边报道,等到安置下来,随时可以调遣过来!” “钦天监?” 孙玉林微微一愣:“这和钦天监有什么关系?” “属下身上还在钦天监混了一份差事,先前也是因为这个身份,便于行事,所以属下招揽的和这些兄弟,也就安置在钦天监!”陈三秋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啊!”孙玉林点点头:“这个掩饰身份不错!” “那我令人将属下等人招呼过来安置?”陈三秋试探的问道。 孙玉林看了看身边的几个百户,微微笑了起来:“不急,不急……” 他慢慢的说道:“你这个百户既然调拨给了我南镇抚司,以后都是自家兄弟,所以,有些话我就直接说了!” “大人请讲!” “如今我南镇抚司有三个百户,你这个百户就的第四百户,直接听命于我!”孙玉林说道:“你应该也知道,我南镇抚司的主要职责就是监察北镇抚司,既然是监察,就少不得侦缉和捕拿的人员,原来第一百户主管侦缉,第二百户主管缉拿,你这个第四百户,我想问问你的意思?” “大人吩咐属下做什么,属下就做什么?”陈三秋正色回答:“任凭大人调派!” “好!”孙玉林满意的看了陈三秋一眼:“我南镇抚司里主管缉拿的人手太少,以后,你这个第四百户,就和第二百户一样,主管缉拿事宜!” “属下遵命!”陈三秋点点,抓人嘛,这种事情简单的很。 “大人!”孙玉林身后的一个百户突然开口:“陈百户的这第四百户可是满员,一百多号兄弟安置,可需要一些时间,这住处,吃用什么的,都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妥当的事情!” 陈三秋记得好像刚刚孙玉林介绍,此人是第三百户的百户,叫贺明什么的。 “这个啊……”孙玉林皱起了眉头:“这的确是个问题,而且咱们南镇抚司身负诏狱之责,看管的都是朝廷的重犯,这若是屋舍不齐备,上百兵丁四处走动,也不合适!” 他转过头:“陈百户,你说你们驻扎在钦天监,钦天监那边有个什么说法没有?” “属下还有个身份是钦天监的巡查房的巡查!”陈三秋没有丝毫隐瞒,也用不着隐瞒,这种事情孙玉林想知道,派人一查就知道了。 “所以,属下百户的兄弟大都都安置在钦天监的巡查房,这事情,钦天监的监副宋大人也清楚!” “哦原来是这样!”孙玉林点了点头:“要是这样那就好办了,你们暂时驻所不便,待到镇抚司这边为你们准备的屋舍营房安置好了之后,你再搬过来,你觉得如何?” “一切任凭大人吩咐!”陈三秋毫无意见,甚至还有点如释重负。 “若是有差事,我自然会召唤你!”孙玉林笑呵呵的说道:“当然,每月该支取的钱粮,以及所用器械等物,时日到了派人来支取就可以了!” “对对对!”说话的贺明连连点头,“到时候陈百户直接来找我就行,在咱们镇抚司里,这些小事大人都是吩咐我来料理的!” “咱们南镇抚司不比其他衙门!”孙玉林笑呵呵的说道:“还是比较清闲的,一年上头怕的都没多少差事,陈百户在这里时间久了,自然就知道了,就算是我,平日里都很少来这里,他们三个在,镇抚司里还真没多少我做的事情!” “哈哈哈,大人说笑了!”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声中的意味,按就只有他们自己能知道了。 接下来就是其乐融融的场面了,孙玉林聊了几句,起身离开了,身为上官,手下一个百户来报道的事情完了,自然没必要继续在这里和这个不熟悉的手下谈天说地了。 剩下几个百户,倒是和陈三秋等人很是亲热的样子,那第三百户的贺明,甚至亲自带着他们三个在南镇抚司四处走了走,算是熟悉了环境。 而陈三秋等人看到一排排戒备森严的监牢,也是微微心惊。 似乎,似乎这南镇抚司上下不想让他们这一个百户一百多人突然就驻扎进这南镇抚司,也不是不能理解了。 第九十八章 宋伊人的不满 第98章 宋伊人的不满 回去的路上,李青松一直沉默不语。 到时候老狗一直都是很兴奋,为了今天履新的事情,他昨晚可是一晚上都没睡着。 “这以为真要有不听话的家伙,咱们也不怕没地儿关了!”他嘿嘿的笑道:“南镇抚司的监牢,那可是诏狱啊,直接往哪里一送,这以后就别想出来了!” “你想得倒美!”陈三秋瞟了他一眼:“就这些歪门邪道的,有资格进南镇抚司的大牢吗,你没听那个贺明说,这没有品衔的,都送到刑部和大理寺了,南镇抚司的监牢里,关的可都是官员!” “等闲人,想进去都进不去!”陈三秋摇摇头。 “咱们也进不去!”李青松突然开口了:“这位佥事大人和那几个百户,显然事先都商议过了,咱们这个第四百户,人家根本不想要?” “不会,李哥,咱们可是一百多号人人马,虽然能用的现在就咱们几十号兄弟,但是,这兵强马壮的说不要就不要?” “我也看出来了!”陈三秋点点头:“不过,钱粮用度上,这位佥事大人没有说不给的意思,那咱们也就无所谓了!反正钦天监这边也不是没事情做!” 说到这里,陈三秋毫不客气的吩咐老狗:“回头你再跑一趟,按照名册上的人数,找那为贺百户要兵器服侍,还有,这腰牌什么的,也要找他弄好,这事情我就不再亲自去了!” 老狗还没开口,李青松接过话头:“这些事情还是我去办,毕竟这些我熟悉一点,老狗兄弟手上还有差事,那可是关乎大家福祉的事情,今天耽误了功夫就不错了,总不成为这些琐事再去耽误功夫!” “好!”陈三秋说道:“那南镇抚司这边的事情,你就多用点心了!” 钦天监里,宋伊人正美滋滋的翻看着账本,可看着看着,她小小的眉头蹙了起来。 “那个谁,惜玉姐姐,这数目不对啊,这才多少银子,和账本上的银子完全对不上号啊!” “伊人姑娘,是这样的,巡查房里的存银到了一定数目,就会转送到我家小姐那边,由我家小姐打理!” 如今青衣楼的女孩们陆陆续续的已经离开了不少,但是惜玉还是一直都在这边,陈洛洛要坐镇青衣楼,这和钦天监和青衣楼之间的联络来往,大部分都是惜玉负责的。 “我巡查房的银子,为什么要你家小姐来打理!”宋伊人不太高兴了,虽然是“暂时”替陈三秋看着巡查房,但是她和陈三秋都知道,她就是钦天监派到巡查房的代表,因为有她在,这巡查房才会名正言顺。 “这我不清楚了,要不,你等陈巡查回来再问问他!” 惜玉一摆手,巡查房和青衣楼之间是怎么回事,也就是除了眼前的宋伊人一脸懵懂了,其他人谁不清楚,不过这话,不用惜玉来给眼前的这小姑娘来说。 正在生着闷气,陈三秋等人已经从外面回来了,宋伊人再也顾不得惜玉,直接将陈三秋叫了进来。 “去锦衣卫那边了?”看着陈三秋身上的官服,宋伊人的语气有些酸溜溜的说道:“又升官了?” “人家看不上咱们,也就是混了点钱粮和个名分!”陈三秋在她面前倒是没什么可以掩饰的:“不受待见啊!” “哼,你是我钦天监的人,人家当然不会待见你!”宋伊人哼了一声:“也就是咱们钦天监拿你当自己人,要什么给什么,你看,上次你说要看的书,我都给你抄好了,回头我给你拿来,不过我爹说了,这书你看可以,不许外传,看完了立刻还回来!” “真抄好了,好好好,多谢你了!”陈三秋脸色一喜,这可是骗术大全,在这个时代,这本书的价值不言而喻,这可要少踩多少坑啊! “谁叫我是你上司呢,上司体恤下属,不是应该的吗?”宋伊人微微有些傲娇的说道。 “这账本怎么回事情,咱们辛辛苦苦从那些邪教家伙身上榨取到的钱财,你怎么能送到陈洛洛那边去呢,账目上留这点银子,万一有个急用怎么办?” 她想起了正事,将账本气呼呼的往陈三秋面前一抬:“钱财的事情,怎能能假手外人呢?你这巡抚房这么多人吃喝用度,可全指着这些钱财呢?” “陈姐其实也不算外人!”陈三秋沉吟了一下,决定给小丫头交点底,要不然,她说不定一直追着这事情不放。 “什么意思?”宋伊人果然瞪大眼睛:“她可是有男人的,男人还是有爵位的,你打人家主意,别说我爹了,就是监正爷爷都保不了你!” “你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陈三秋愕然,然后没好气的瞪了这丫头一眼:“那我是族姐,族姐,一个姓氏的!” “你这族姐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吗?”宋伊人微微撇了撇嘴:“你真以为我天天往青衣楼那边跑,什么都打听不到啊,你这族姐族弟的,就是骗外人的呗!” “我有一个小小的字号!”陈三秋慢慢的说道:“前些日子没着落的时候,也是用这字号在街面上行事的!” “我知道,秋字堂呗,这名字真丑,换个名字,我看伊人堂就不错!” 陈三秋懒得搭理这丫头的胡说八道:“青衣楼也是咱们京城里小有名气的字号,别看他们大部分是一帮女流,但是,他们的本事,不是你可以想象的!” “那么有本事,打起仗来,还不是要躲在咱们钦天监来!”宋伊人不以为然。 “不是打打杀杀才叫本事的!”陈三秋悠悠的说道:“兵部尚书于谦于大人,不过是一个文官,手无缚鸡之力之类,却是带领朝廷大军击败了瓦剌人,难道说他就没有本事了?” 小丫头一噎,还想反驳,陈三秋却是摆摆手:“她们的本事,不在打打杀杀上,但是,咱们秋字堂的人,打打杀杀可不怕任何人,我和他商议了一下,我秋字堂就和她青衣楼算是合并了!” 他看着宋伊人:“我为主,她为辅!” “可这是巡查房的银子……” “巡查房的人,也是我秋字堂的人!”陈三秋摆摆手:“除了我,其他人可不是钦天监的人啊!” 第九十九章 凶名赫赫 第99章 凶名赫赫 陈洛洛站在栏杆前,看着楼下大厅里的忙忙碌碌,宛如一副图画。 阳光从他身后的窗户照射进来,一直延伸到她的脚下,空中飘浮的细尘在阳光中缓缓飘舞,肆无忌惮。 没有人打扰她,这是青衣楼的三楼,即便是在以往青云楼里最热闹的时候,这青衣楼的三楼,也不是等闲的人等可以上来的。 将近荒废了快两个月的青衣楼,需要收拾的地方太多了,女孩们虽然勤劳,但是显然有些粗笨活儿也不是她们都能做的。 当初决定暂时歇业的时候遣散的一些人,陆陆续续的回来了,也有许多回不来的,那就是真的回不来来,楼下的干活的人们,手里没停,但是彼此之间的聊天却是隐隐能传到楼上来,谁谁谁投亲去了,谁谁谁又被发到了军中,这样的消息模棱两可,但是却总有几分真实。 偶尔的间隙里,也会有人从门口进来,那是亲自来或者是派人来看看青衣楼开业了没有的人。 哪怕是一片疮痍的京城,关乎享乐的事情,却是永远都会有人惦记的,想到这里,陈洛洛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 “礼部的张大人派人来询问,三日之后他想在我青衣楼招呼朋友,问我们方便不方便!” “答应他!” 陈洛洛头也不回的说道:“这么多姐妹坐吃山空,也该从这些人身上赚些钱了,礼部的人可从来不会花自己的钱!” “小姐,惜玉她真的不回咱们楼子里来了吗?” 过了一会,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以前楼子里的事情,大部分都是惜玉姐姐在管着,现在你交给我,我怕我出了差子,辜负小姐的期待啊!” “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会做事情的,你两人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看到的学到的都差不多了,惜玉能独挡一面,你也可以!” 陈洛洛转过头:“再说了,现在也不是单单咱们青衣楼了,咱们上面还有一个秋字堂呢,若是你处置不了的事情,直接往我和陈巡查身上推,无路是市井里的,还是官面上的,咱们可不怯他们!” “陈巡查他的兄弟看起来是不错,不过,我总觉得他们不够凶恶!” 怜香朝着楼下看了一眼,楼下大厅的角落里,坐着四个黑衣的汉子,那是秋字堂的人在那里,她知道,在后面还有一些在帮忙的人也是秋字堂的,足足十几个人,可是她心里还是没底。 “若是有人在这里闹事,他们压得住他们吗?” “凶恶不凶恶不是摆在脸上的,以前吴世财他们,满脸横肉是凶恶了,可真遇见硬茬子,他们跑的比谁都快!”陈洛洛微微笑了笑:“现在看护这里的是我们自己的人,看护的是自己的产业,他们比吴世财那些人可上心的多,也可靠的多!” “还有,怜香啊,不要觉得他们对你和和气气,他们对其他人就会客客气气,千万不要这么以为!” 说话间,一个人影从大门外走了进来,见到门内的景象,来人似乎愣了一愣。 不过,很快,来人就注意到了角楼里坐着的那几个黑衣人脸上顿时露出喜色,朝着那几个黑衣人走了过去。 几个黑衣人本来在悠闲的喝着茶聊天,见到来人走到他们面前,也纷纷站了起来,和对方说了什么。 “她怎么来了?”陈洛洛皱起眉头:“你下去看看,看看她有什么事情?” 兰姐打量着四周,虽然还没有开业,但是青衣楼这极其富丽堂皇的场景还是令得她打开眼界,一边啧啧称奇,一边向着面前曾经是自己的手下,现在却是秋字堂的几个人打听着消息。 “管事的怜香小姐,兰姐你应该见到过,诺,怜香小姐下来了!” “哎呀,怜香姑娘,我就说了,你可真是能干,这么大的楼子打点得利利索索的,这要是我的话,还不手忙脚乱啊!” “兰姐你过奖了,你今日来,是有事?” 怜香含笑回答道:“是陈巡查那边有什么事情吗?” “不不不,不关他的事情!”兰姐笑吟吟的说道,身边的几个黑衣人咳嗽一声,很是识趣的站了起来:“怜香姑娘,我们四处看一看去!” 等到人离开,兰姐才拉着怜香坐了下来:“其实,今日来我是来找你们夫人的,在钦天监里,我早就想和你们夫人亲近了,但是夫人人贵事,我也难道和她说几句话!” “若是事情不大的话,找我也是可以的!”怜香微微笑道。 “还真不是什么大事,怜香姑娘,你知道的,我是开酒肆的,我那小小的酒肆,一日能卖多少酒,就是我酒再好再多,也卖不出去啊,我听说你们青衣楼重新开张,我就想着,要不,我来问问你们夫人,以青衣楼这么大的场面,我小小的一个酒肆的酒,怕是只要你们夫人点头,我卖一年也顶不过你们消耗一个月的!” “原来是这事情啊!”怜香笑了笑:“这样的事情也值得兰姐你亲自走一趟,你开个口,让下面的人去谈这事情就好,只要酒没问题,又供应得上,我青衣楼这个面子还是要给兰姐你的!” “这就太好了!”兰姐喜笑颜开:“那就这么说定了,你放心好了,同样的价钱,咱们一大碗的绝对要别人家的要好!” “兰姐还有什么事情吗”? 怜香前程保持着笑容,就算是将兰姐送出了门,她脸上的笑容都没减,只是等到她回到三楼,低低将事情说给陈洛洛听的时候,脸上不禁换成了几分忐忑的神色。 “这种事情你做主就好!”陈洛洛笑了起来:“不用这么小心慎微的,只要是为了楼子里的利益,无论是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若是我刚刚拒绝了兰姐呢,若不是陈巡查和她的关系,我连她的酒的好坏价钱都不知道,我肯定不会答应她!” “拒绝了就拒绝了!”陈洛洛脸上玩味的笑了笑:“难不成她还敢怨恨我们不成……” 从青云楼出来,兰姐心情愉快,有了青衣楼这个大主顾,这意味着将来不管她从城外弄多少私酒进来,都有了去处了,若是这关系经营得好,这可是一条源源不断的财路。 城外的庄子她去看了,那里早就成了一片废墟,想到这里,她就是一阵后怕。 当日若不是听陈三秋的话,急急忙忙从城外躲进城里来,现在估计着她的坟头都长草了,即使是没死,作为女人,真要被瓦剌人抓去,她觉得自己不如当初就死了就好。 庄子要重建,人手也要重新招募。 刚刚青衣楼里那几个家伙,见到她还算恭敬,不够她可是清楚的,也仅仅只是客气而已,真要说什么话,人家现在可未必听她的了。 这些家伙现在全端的是陈三秋的碗,哎,谁知道陈三秋这个家伙,居然现在能混得这么风生水起的呢? 不仅仅自己混了一个官身,能和那些钦天监里的那些大人们谈笑风生,就连跟着他的这一帮人,也一个个都有了着落。 兰姐突然有些看不透陈三秋了,她记忆里的陈三秋可是一个只会动刀子,不会懂脑子的家伙,可现在看来,她是真看走眼了。 路过锦衣卫东城千户所,她的脚步迟疑了一下,陈三秋有个要好的锦衣卫朋友在这里做百户,这个事情是知道的,他一大碗就在东城,人家可是正管,要不要自己也去看望一下对方。 不过,空手去似乎不像那么回事情,买点礼品什么的,好像下的本钱又大了一些,真要有事情找到陈三秋身上,那个冯百户看在陈三秋的面子,也肯定会帮忙。 远处有几个锦衣卫走了过来,兰姐心里微微一慌,低下了头。 不料,这几个锦衣卫却在她的面前挺了下来,这让她越发有些紧张了。 “在这里转什么呢?”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她耳边响起,她有些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看着对方身上的官衣:“三秋,还有老狗,你们怎么……怎么……” “我就看着眼熟,过来一看果然是你!”陈三秋笑着看着兰姐:“找人?” “上次不是见过冯百户了吗?我路过这里,想着要不要进去见一见他,真犯愁呢……”她支支吾吾的说道,心里却是狠狠的鄙夷了一下自己,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自己紧张什么啊! “哦,那一起,正好我也要去见他,我得到消息,他昨天刚刚回来!” 陈三秋笑了笑,朝着前面走去。 兰姐急忙跟在他的身后,见到他没注意自己,她伸手拉扯了一下老狗身上的衣服,又摸了摸他腰里的刀鞘:“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老狗低声但是不无得意的说道:“真的不能再真,锦衣卫试百户,兰姐,你以后别叫我老狗了,不好听,叫韩百户好听一些!” “他帮你的?”兰姐朝着前面的陈三秋呶呶嘴:“他现在这么大的本事了吗?” “嘘,小声点!”老狗压低了声音:“什么他他他的,那是咱们陈百户,陈头儿,以后兰姐你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找我,我要是给你摆不平,还有陈头儿,一碗茶可是咱们的娘家,咱们不欺负人,可也不能让人欺负……” 兰姐眼珠子转了起来,她好像记得,以前陈三秋似乎觊觎过她的美色,不过被她一顿狗血淋头的骂了,就再也没这个心思了。 可这陈三秋眼下不仅仅在钦天监混到了差事,更是在锦衣卫都当上百户了,好像,自己让他觊觎一下自己的美色,现在也不吃亏。 不行,这家伙现在和青衣楼的那帮妖精们走的近,只怕早就魂儿都不在他自己身上了,要不要自己动点心思,让他注意注意到自己,自己这样的良家和青衣楼的那帮妖精还是大有不同的。 她在这里胡乱想着自己的心思,前面的陈三秋已经走进了东城千户所的大门,很快就和人寒暄起来并且朝着里面走去。 她看着陈三秋和那些一看就是锦衣卫官儿谈笑风生,心里更是感叹不已——自己当初怎么就看走眼了呢? “你怎么知道我在千户所里,我昨日才回来,你今日就找来了,看来,你挺想我的啊!” 冯长信哈哈大笑着,走过来狠狠的拍一巴掌陈三秋的肩膀:“是怕我死在瓦剌人手里吗?” “我是怕你把瓦剌人杀光了,以后我想找几个瓦剌人杀杀都找不到了!”陈三秋哈哈笑道:“看i红光满面,这是有好事?” “你不也是有好事情吗?”冯长信打量着他身上的官服:“啧啧啧,我就知道你是个有心思的,当日叫你来锦衣卫跟我干,你是死活不愿意,现在在这里等着我呢,是不是啊,陈百户!” “不敢,不敢,稀里糊涂就这样了,我也没办法啊!”陈三秋叹了口气:“哪里像冯哥你真刀实枪拿到的战功,我这就是侥幸而已!” “现在在哪个千户所,老哥也算是熟悉街面上的事情的,回头教你几招,保准你日子过得舒舒坦坦!” “呃,在南镇抚司!”陈三秋说道。 “南镇抚司是个好地方……嗯?南镇抚司?”冯长信的声音突然小了起来,有些不大确定的看着陈三秋:“卧槽,南镇抚司!” “南镇抚司第四百户,专司缉拿!”陈三秋说道。 冯长信顿时再也淡定不住了:“所以,你今天到底是来看我的,还是来公干的,尼玛,你不要这么吓老哥可好,老哥我可是一直拿你当自己的兄弟!” 陈三秋含笑看着冯长信,看的冯长信心里七上八下的。 就在冯长信忍不住再发问的时候,陈三秋开口了:“当然是来看冯哥你的,真要是南镇抚司的差事,我还带着兰姐来吗?” “嗯,兰姐!”冯长信仿佛这才看到他身后的兰姐,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尼玛,你吓死人了,我刚刚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把我从进锦衣卫起干的所有好事坏事都在脑子里想了一遍,你这家伙……” “南镇抚司有这么吓人吗?”老狗伸出头:“冯百户你和咱们陈头可是生死兄弟,知道咱们陈头不会害你都吓成这样?” “待会咱们千户大人回来,你让你们陈头给他说说他的南镇抚司的身份,你看看咱们千户大人什么反应!”冯长信哼了一声:“北镇抚司的兄弟,哪怕见到你们南镇抚司的人不七上八下的,我就琢磨着,就算是南镇抚司要拿我,来个小旗就足够了,了不得来个总旗,直接来了个百户和试百户,那可太看瞧得起我,这种阵容,就是咱们千户大人也担当不起啊!” 第一百章 京里和京外 第100章 京里和京外 寒暄过后,冯长信将几人引了进去。 千户李子雄不在千户所里,好像是去了北镇抚司,如今的锦衣卫的事情千头万绪,他这个千户每日里跑几趟北镇抚司都不奇怪。 原本就是来看望下冯长信,又没什么正经事情,千户所里也没有什么好看的,几人聊了几句,兰姐提出要告辞,陈三秋索性让老狗送兰姐回一大碗。 估摸着老狗也等着这个显摆的几乎很久了,兴高采烈的带着兰姐出去了。 “你不是在钦天监嘛,怎么又混到南镇抚司了,这钦天监和南镇抚司可都是容不得外人的地方!”冯长信给陈三秋到了一杯茶:“你这是一脚踏着两只船?” “吃饭嘛,在哪里吃饭不是吃饭……”陈三秋嘿嘿笑了笑:“哪里要我我就去哪里去!” “照我看,你那钦天监的差事,随便混混就行了,反正他们也不会拿你怎么样,真看不顺眼开革了就是!”冯长信说道:“如今你入了南镇抚司,还是以百户之职,说句不好听的,只要你不犯错,这干一辈子也是衣食无忧!” 他意味深长的看着陈三秋:“只要不去招惹大人物,这京城里你已经可以横着走了!” 陈三秋笑笑,不置与否。 “前线的事情怎么样了?”他换了个话题,这还是他比较关心的问题,而冯长信这个从前线回来的锦衣卫百户,知道的消息一定也更真实详细。 “咱们赢了!”说道这个,冯长信脸上露出自豪的表情:“咱们大军一直追击瓦剌人到紫荆关,我回来的时候,紫荆关已经被大军收复,瓦剌人退出关外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不能说赢,不过是把瓦剌人击退了而已!”陈三秋摇摇头:“瓦剌人没占到便宜,还会再来的!” “我受命返京的时候,咱们的兵马已经在紫荆关布防,据说除了也先的主力,在东路的瓦剌人,也是在撤退!”冯长信感叹道:“就是将他们赶走,咱们大明死了多少士卒,这帮家伙,真应该将他们灭族,一个不留!” “的确是祸害,不过,能打成这样,已经是我大明举全国之力了,想要将他们赶尽杀绝,谈何容易!” 陈三秋摇摇头:“你就看着,我估计很快瓦剌人就会来求和,而咱们朝廷,也肯定会答应他们!” “怎么可能,咱们死了那么多人,就连太上皇现在也落在了他们手中,说是奇耻大辱也不为过,他们求和咱们就答应,天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 陈三秋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冯长信不知道,难道他还不知道了,那位被俘虏的太上皇可是很快就会被放回来,此后十年,一直被关押在南宫,直到十年之后复辟成功。 这大明战神、叫门天子的气数,还真是因为败也瓦剌,成也瓦剌。 “对了,上次运粮的事情,咱们千户大人告诉你一声!”冯长信想起一件事情来:“这事咱们千户大人得了不少好处,没准回头还会分你一些,不过我给你拒绝了,这事你召集的,你会看上这点好处,不如索性送个全人情的好!” “你倒是替我做主了!”陈三秋没好气的笑了起来,指指他:“你可不知道前些日子,我穷成什么样子,养了一大群人,还收容了不少伤兵,就连这医药诊金我都差点拿不出来,我都打主意道京城里八卦教这些乱七八糟的邪魔外道身上去了……” “八卦教,他们可有钱的很……”冯长信眼睛一亮:“有要我帮手的地方,尽管开口,若是我还不行,我给咱们千户大人说说,这事情有搞头!” “想什么呢,我钦天监正儿八经的差事,有好处也轮不到你东城千户所惦记!”陈三秋笑道:“你回来迟了,怪不得我,当时你若是在的话,肯定算你一份的,不过,其他人就算了,这事情真要有麻烦,还得咱们钦天监的几位大佬帮我抗,这好处给了锦衣卫,我到咱们钦天监那边说不过去!” “啧啧啧……”冯长信很是遗憾的咂咂嘴:“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行了,走了,看你没事我就放心了!”陈三秋站了起来:“我没事的时候,还是在钦天监,你要找人喝酒,可以去那里找我!” 然后他想起一件事情:“或者过几天了,青衣楼开张了,去青衣楼那边坐坐也行!” 就陈三秋离开东城千户所的同一时间,紫禁城里,寿宁宫。 朱祁钰和太后孙氏正相对而坐,四周无一侍立的宫女宦官。 太后孙氏是正统皇帝朱祁镇的生母,而景泰帝朱祁钰的生母则是贤妃吴氏,在大明朝廷的危急关头,朱祁钰被送上皇位,是与太后孙氏的大力支持有着密切的关系的。 但是,无论是太后也好,还是朱祁钰也好,心里都清楚,那个落在瓦剌人手中的太上皇,在大明如今已经击退了瓦剌人的情况下,已经是大明朝廷刻不容缓要解决的问题。 “这是也先遣密使送到前线的信,六百里加急送来了的,于谦不敢怠慢,直接送到了宫中!” 朱祁钰恭恭敬敬的对着太后说道:“没有经过内阁!” “于谦知道这信里的内容吗?”太后看完手中的密信,面色不变的问道。 朱祁钰点点头:“应该是知道的,不过兹事体大,他连建议都不敢给朕提,只是将这迷信送上来,让朕定夺!” “那你的意思呢,瓦剌人既然提到要归还太上皇,你的意思可比天下任何一个人更重要!”孙太后脸上脸色正常:“也比我的意思重要,你是天子!” “瓦剌人不会无条件的归还太上皇的!”朱祁钰想了想:“既然他们要谈,肯定是有着诸多无礼的要求,就如同当日他们在北京城下做着他们的春秋大梦一样!” 他脸上露出自信的神色:“不过,此一时彼一时也,这也说明咱们这一次打疼了他们,既然他们提出条件来,咱们当然接着,无论如何,也要迎回太上皇!” “迎回了太上皇后呢?” 孙太后目光炯炯:“太上皇,还会是太上皇吗?” 朱祁钰看着孙太后的眼,似乎他早就考虑过这问题,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是的,迎回太上皇之后,他还是太上皇,而且,只能是太上皇!朕会保证他这一世衣食无忧,安康喜乐!” 孙太后沉默着,似乎在丝毫他这话的真伪。 无论朱祁镇是多么的不堪,但是他终究曾是大明的天子,更是她的亲生骨肉,如果有可能的话,她当然希望他能平安从瓦剌人那里回来。 但是天无二日,国无二帝,如今的皇帝,真的容得下这个太上皇吗? “这事情知道了!”半晌,她缓缓的开口:“太上皇从前,可是一直待你不弱,若是不危及我大明社稷,此事你做主!” 朱祁钰还要要再说话,孙太后却是有些疲倦的摆摆手:“我累了……” 第一零一章 紫荆关下 第101章 紫荆关下 陈三秋没想到,南镇抚司那边会这么会就再次召唤他。 李青松办事还是得力的,而南镇抚司那边显然也没有搞什么小动作,一任的腰牌服侍兵器,很快就从南镇抚司里领了出来。 也就是说,现在他这个南镇抚司第四百户,除了驻扎的地方有点不伦不类,一切都好像走上了正规。 就是驻扎的地方,南镇抚司那边也不是没交代,说是如果钦天监这边不方便的话,南镇抚司那边看看最近能不能从名下的房产中拨出一处地方由他们驻扎使用,这样的态度,已经是很有诚意了。 不过,这南镇抚司上下不希望这第四百户搀和进南镇抚司的态度,也是愈发明显了。 陈三秋倒是无所谓,反正有实惠就行,更不要说现在手续一应俱全,无论到什么地方,他也是锦衣卫南镇抚司的百户,谁都要承让的。 可孙玉林这么快就派人来召唤他,说是有差事给他,他还是有些惊讶的。 急急忙忙的带着人赶到南镇抚司,孙玉林和几个百户已经在大堂里等候他了,见面没说几句,孙玉林就直接说出了他召唤陈三秋的目的。 “宫里直接下的旨意,让我南镇抚司调拨得力人手,前往紫荆关,正好你第四百户如今闲置,我觉得,此事就由你去办好了!” “去前线?” 陈三秋一愣:“不是说紫荆关已经被咱们的大军收复了吗,这个时候,我南镇抚司派人去那边,是不是有些惹人憎厌了!” “你消息倒是灵通!”孙玉林看了他一眼:“不过,你却是想差了,咱们去可不是和那些军兵争抢功劳的,而且,军前效力这种事情,有北镇抚司的人去就可以了,什么时候需要到我们南镇抚司派人去了!” “那属下去紫荆关那边的任务是什么?”陈三秋不懂就问。 “护送一位重要人物过去,保证他的安全!”孙玉林说道:“此事宫里说了,无论是禁军,还是北镇抚司的那些人,都不合适,于是就着落到我南镇抚司头上了,这一路再无战事,倒是没什么凶险,你回去准备一下,随时准备出发!” “属下带多少人去!”陈三秋问道:“第四百户全体出动吗?” “挑些精兵强将就行,你带队!”孙玉林说道:“十人足矣!” 原来就是一趟护送任务,陈三秋顿时放了心,应承了下来。 当天他就返回了钦天监,从自己的人手里挑好了人手,然后让李青松看家,自己带着老狗和其他一起赶赴南镇抚司。 然后,他在南镇抚司里等待了一天,第二天一大早,命令下来了。 他要护送的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官员,叫做白圭,一看就是一个文官,而且是性子比较急的文官。 一交接完毕,二话不说就要动手,等到天黑的时候,陈三秋和这位白大人,已经在距离京城四十余里的地方了。 一路上,这位白大人几乎不和他说话,只是阴沉着脸,想着自己的心事,他自己倒是还有两个护卫,而陈三秋和他之间的交流,几乎全部是通过这两个护卫完成了。 这出京之后,一路上所见是满目疮痍,晚上落脚的地方,是一个废弃的城镇。 直到所有人的安顿下来之后,各种明哨暗哨都安排好,陈三秋才终于安心下来,也有心情感叹他这一路的所见了。 “秋哥,这位白大人是都察院的御史大人,你说他这个时候去紫荆关是干什么,难道是有人凡事了,特意前去捉拿吗?” 老狗倒是很兴奋,一点都没有陈三秋的担忧:“不过,这个在紫荆关的,都是一群手里有兵的将领,他一个文官去抓人,能抓得到吗?” “要抓人也不会带我们去!”陈三秋摇摇头:“南镇抚司虽然也有捕拿的事情,但是,咱们捕拿的都是北镇抚司的人,这事情和咱们本来应该一点关系都没有!” “就是啊,我也奇怪!”老狗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别想,到了地方就知道了!”陈三秋说道:“咱们好好的护卫这位白大人的安全就好,你让兄弟们盯紧点,睡觉都给我张着眼睛,出了差错,咱们也别回去了,从此就亡命天涯!” “哪里有那么严重,这一路上的瓦剌人早就打跑了,就算有几个掉队的散兵游勇,只怕也被当地的百姓杀干净了,怎么会出事!” 老狗满不在乎的说道:“等到到了紫荆关,更是到处都是官兵,就更加不会出事了!” “我有一种感觉!”陈三秋摇摇头:“用咱们这些南镇抚司的锦衣卫做他的护卫,要防备只怕不是瓦剌人,我觉得,防备自己人的可能性更大!” 老狗愕然,旋即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所幸一夜无事,也或许是这位白大人的动作太快,真要有人对他不利的话,也很难抓住他的行踪,第二天动身之后,所有人又是全力赶路,等到宿营的时候,但凡完好的城镇城池,这位白大人是一概不入主的,客栈什么的,那也是别想从他们手里赚一两银子。 饿了就吃干粮,困就在野地扎营,真真正正的做到了餐风饮露,风雨无阻。 在这样的情况下,原本大概需要六七天的路程,在第四天下午就堪堪看到了紫荆关的那高大的城墙的影子,而跟随了一路的陈三秋和他的人马,也终于齐齐都舒了一口大气。 这几天可是把他们累坏了,这些,终于可以进城好好的休息一下,吃点热食了。 “不进城,派人去城里!” 令所有人失望的是,这位白大人就是到了城下,也没打算进城:“就说我已经到了,石亨应该知道怎么做的!” 在城下等了不到一个时辰,果然有一支兵马出城而来,陈三秋等人在还没有搞清楚的情况下,被这一支兵马裹胁着,朝着远处的兵营而去。 “秋哥,咱们不是去打瓦剌人!” 老狗凑到陈三秋的耳边:“我这感觉很不好啊!” “我感觉也不好!”陈三秋不动声色:“不管咱们是不是去打瓦剌人,反正咱们是朝着瓦剌人的方向去了,都打起精神来,这里可是随时都能遇见瓦剌人的!” 第一零二章 深夜许愿 第102章 深夜许愿 令得陈三秋稍微放下了一点心的时候,在天将黑为黑的时候,从紫荆关来的兵马护送他们终于到了一个兵营,然后,他们就不再走了。 不光他放心了下来,就连他身边的一众兄弟们,看着四周兵强马壮的官兵们,也纷纷的松了一口气。 要不说,在这随时可能有瓦剌人出现的地方,还是兵营给人有安全感呢,这帮兄弟都算是见过血的狠人,但是再狠的人,也不愿意无缘无故被瓦剌人的重兵给围了死的不明不白! 进了兵营,他们护送的那个御史白圭,一头扎进了军中将领的大帐,和军营中的为首的几个将官嘀嘀咕咕去了,陈三秋和他的人是连中军大帐的边都没靠上,一直在给他们安排的营帐里等着。 他们被吩咐不要随意走动,这里已经是前线,晚上的兵营里的管制还是很严格的,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军法可是不认识人的。 陈三秋本来还打算好好的四处看一看呢,一听到这话也顿时熄了这个心思,约束着自己的兄弟们安安静静的在营帐里休息。 这几天来日夜兼程,大家也累坏了,现在有了个可以安心睡觉不担心安全的地方,也一个个早早就躺下休息了。 陈三秋和老狗却不敢睡这么早,他担心那个白大人商议完事情之后,还会来找他们, 果不其然,在两人都已经差不多困的快要睁不开眼的时候,营帐外面响起了脚步声,白圭从外面走了进来。 “白大人!” 两人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坐,坐!”白圭脸上也是一片疲累之色,这几天陈三秋这些武人尚且觉得累的够呛,他一个文官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大人商议事情完了吗?”陈三秋开口问道,虽然知道白圭不会和他说什么,但是他这也是表示对上官的关心不是。 “这一路上辛苦你和你的兄弟了!”白圭微微笑着说道。 “这是卑职职责所在,谈不上辛苦!”陈三秋肃然:“大人才是辛苦!” “接下来还要辛苦大家几天,若是没意外的话,这次的事情办好了,我等都算是有些微功,朝廷不会亏待大家的!”白圭说道,他看了看陈三秋:“明日清晨,丁参将会派出一支人马护送我们到前面二十里的一处山谷,而后兵马不会进去,你和你的人就护送我进去!” 他脸色平静:“山谷里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也不知道,我们或许会办好了事情,全身而退,或许进了山谷之后,就再也回不来了,你要有个准备!” “卑职这条命早就是朝廷的了!”陈三秋慷概激昂:“大人放心,不管发生了什么,若是有人要害大人,先从我和我的兄弟们尸首上踏过去!” 他犹豫了一下,看看白圭满意的神色,试探的发问道:“……是瓦剌人吗?” “没错,山谷里的是瓦剌人,他们在等着我来!”白圭这一次,没有遮遮掩掩,直接回答了他的问题:“而我日夜兼程到此,就是来和瓦剌人谈迎回太上皇的事情了,事情顺利,我等迎太上皇回京,若是事情不顺利,瓦剌人翻脸,我们这些人自然也成了瓦剌人的刀下之鬼!” 陈三秋点点头:“我明白了!” 白圭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要说什么,最终化作一声长叹:“……早点休息,养足精神!”然后转身而去。 “卧槽!” 等到脚步声远去,确定营帐外面没人了,老狗低声的叫了起来:“秋哥,这事情凶险的很啊,咱们怎么摊到这事情了!” “怕了?”陈三秋斜睨着他:“怕也不是什么丢脸的的事,你去问问兄弟们,若是谁怕了,明日就和你一起留在这军营里,我会给白大人说是为了策应支援我们将你们留下!” “秋哥你都不怕,我们怕什么!”老狗连微微一红:“我就是这官儿还没当几天,觉得把命丢在这里,心里有些觉得不值而已!” “你以为白大人进来和我说这些是为什么?”陈三秋微微哼了一声:“在他们这样的人物眼里,哪里有我们这样区区的一个小人物,这一路上他们和咱们说了几句话?到了地头还特意来一趟说这些?” 看着老狗迷惑的眼神,陈三秋微微一笑:“无非是怕我们不尽心尽力而已,他一个文官,真要在乱军从中,能保住他性命的也只有我们了,所以,他才给咱们许愿,说什么事情办成了朝廷不会亏待我们!” “可为什么是我们呢?”老狗还是有些想不通,“咱们才吃了几天的官粮,无论是宫里的禁军,还是其他的锦衣卫,有的是骁勇之辈,为什么会挑上我们呢?” “咱们现在是南镇抚司的人!”陈三秋想了想:“迎回太上皇的事情,肯定是宫里下了旨意,你好好的想想,宫里最不愿意迎回太上皇的人和最想迎回太上皇的人都是谁?” 老狗想了一想,脸色顿时变得有些悚然了:“……是那位?” “没错,就是那位!”陈三秋点点头,“但是,若是真的能和瓦剌人谈好送回太上皇的话,那最希望太上皇平平安安的回京的呢?” “这个我知道,肯定是太后,太上皇可是她的亲生儿子!”老狗这次倒是反应的很快。 “咱们南镇抚司的指挥佥事大人姓什么?”陈三秋笑着看着老狗,看着他逐渐明白的眼神,他轻轻的说道:“是姓孙,对,所以,其实咱们南镇抚司是太后的人,这位白大人可能是陛下的人,但是,护卫他来这里来的,全程参与这事情的是,只能是咱们南镇抚司的人!” 陈三秋笃定的说道:“就算是宫里的禁军,侍卫都不行,只能是咱们南镇抚司的人,这一点,就连陛下也不能说什么!” “可南镇抚司里,可不止咱们一个百户啊!”老狗终于明白了其中的关节,但是,嘴里依然嘟囔了几句。 “我觉得,只怕咱们那位佥事大人,也没有明白这其中的关节,南镇抚司可用的人不少,但是,现在没事做,又不希望在南镇抚司碍眼的,也就只有咱们了,上头有调用,他理所当然的将事情交给了我们!” 他摇了摇头:“若是这一次的事情真出了差错,咱们好不了,咱们的这位顶头上司估计也好不了,不说了,早点睡,明天要做的事情多着呢!” 第一零三章 总旗袁彬 第103章 总旗袁彬 早上起来,老狗将今日要做的事情通知了下去,气氛一下就变得肃穆了起来。 这一次出来,除了原来跟随陈三秋从一大碗到巡查房再到南镇抚司的老兄弟以外,陈三秋还找罗春要了几个人。 罗春他们这些伤兵当初是从紫荆关退下去的,陈三秋觉得到了紫荆关,有几个熟悉当地的人在身边情况会好一些,罗春当时自告奋勇也要来,被陈三秋拒绝了。 找几个当向导没事,但是罗春这样带着军职的掺合在这次的任务当中,就不合适了。 “二十里之外的的山谷?” 几个原紫荆关的老兵回忆着:“那地方听说过,但是没去过,以前据说是有一群盗匪盘踞在哪里,不过现在打仗,这些盗匪估计着也都跑的没影了!” “也就是说,那里可能还有盗匪们留下的寨子之类的!”陈三秋点点头:“这就说的通了,那地方的地势呢?” 几个老兵想了想,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我说为什么要选那里呢,当初盗匪们选那里打家劫舍,就是因为那是紫荆关进出的一条近道,若是不走这条路,从北边来南边,或者是从南边到北边去,可就要绕好大一圈了,瓦剌人占了这里,咱们要打下来,可不大容易!” 陈三秋心里有数了,不就是关隘要道呗,看来,瓦剌人那边也有明白人。 吃过早饭,一行人在军队的拥簇下,朝着目的地出发了,不到中午的时候,所有人就看到了绵延的群山和仿佛可以噬人的山谷入口。 军队停了下来,带队的将领和白圭在说着什么,片刻之后,白圭转身后来,回到自己的队伍当中。 “天黑之前军队会在这里等待接应我们!”他对陈三秋说着,“若是天黑之前咱们没回来,他们就得回去了!此后连续三天,他们会在这里等候,若是我们没有消息,或者是瓦剌人明确的告知我们的消息,那这一次的差事就算失败了!” 他脸色严峻:“走,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都已经到了中午了,山谷里居然还有薄薄的雾气,头顶上的太阳的阳光,仿佛根本就照射不进这个山谷。 一行人护卫着白圭,小心翼翼的朝着前面慢慢的前进,但是一直行进了一里多地,别说瓦剌人了,就连其他人的人影都没有见到一个。 白圭和陈三秋的脸色有些严肃,这样的情况显然不大正常。 “陈头儿,前面有半里地的溪水边,有一处木屋,好像有人出没!” 前面派出去查探的人回来禀报了消息,陈三秋和白圭齐齐看了一眼:“是瓦剌人吗?” “好像不是!”那个兄弟犹豫了一下:“我怕惊动他,没敢靠太近,看起来不像我瓦剌人!” “大人,你先在此稍后,我去查看一番!”陈三秋对白圭说道,心里却有了疑惑,难道是,这里的盗匪还没有跑完? 白圭微微点头,陈三秋挑了四五个人,吩咐老狗小心戒备,然后按照指引朝着不远处的小溪走去。 等到靠近那小溪边的木屋,陈三秋果然看到一个人影,那人站在溪水边,时不时的朝着山谷谷口方向张望了一下,似乎在等待什么。 他靠的更近一下,然后,他就愣住了。 那人身上一袭锦衣卫的服侍,虽然衣裳破旧,甚至有的地方都洗的发白了,但是,的的确确是锦衣卫的服侍,除了没有武器! 他从草丛中跳出来,那人猛然回头,不待他们发生询问,大声朝着这边喊了起来:“北镇抚司总旗袁彬在此等候京中来的大人,前面的是……呃?” 他看到了陈三秋和陈三秋身后的人的服色,脸色不喜反惊:“你们也是北镇抚司的兄弟?” “袁总旗!”陈三秋一挥手,身后的四下散开,检查木屋极其四周,动作极其迅速。 “不用看了,就我一个人!”袁彬看了他们的动作,微微的摇摇头:“怎么会你是你们,难道是,我等待的就是你们吗?” “你等谁我的不知道,不过,袁总旗你怎么在这个地方,我却是想知道的!”陈三秋站在他的面前,亮出自己的腰牌:“我是南镇抚司百户陈三秋!” “南镇抚司?”袁彬仔细查看了腰牌,然后见腰牌还给陈三秋,脸上的惊惧之色,稍稍去了一些。 “我记得你们的指挥佥事大人,是陈虎是!”他哈哈笑了一笑:“是自家兄弟,吓了我一跳!” “咱们的指挥权佥事是孙玉林大人,袁总旗你记错了!”陈三秋看着他,冷冷的说道,心里不禁微微赞叹了一下对方的心思缜密,哪怕是查看了腰牌要是试探这么一下确认自己的身份,如果自己真是假冒的,随口应一下,这准得露馅。 “是孙大人,没错,是孙大人,我记错了!”袁彬笑着说道,不过,他看向陈三秋的眼色,却是亲近了许多。 “陈百户!”他坦然说道:“卑职自从在土木堡和陛下一起失陷在瓦剌人手中,已经数月不知道京中的事情了,若是有些记错了,不要在意,这么说来,陈百户就是我要等的人了?” “不是!”陈三秋摇摇头,一听此人是太上皇身边的近卫,他就明白怎么回事情了。 “不是瓦剌人要咱们大明派人来的吗,咱们会是你,瓦剌人的人呢,太上皇呢?” “太上皇自然是在瓦剌人手中!”袁彬苦笑了一下:“至于瓦剌人,瓦剌人当然在我身后数里的地方,瓦剌人就是想放太上皇回大明,也不希望将太上皇交到不合适的人手上!” 他看着陈三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大致是明白一点点!”陈三秋沉声说道:“所以,你在这里,是来看看大明来的人合适不合适迎接太上皇回去了?” 袁彬看着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如果来的是南镇抚司的一个百户的话,只怕你白跑一趟了,你的份量不够,也难以保证太上皇平安返京,你回去,将瓦剌人的意思往上禀报!” 第一零四章 天子落难 第104章 天子落难 山谷里很安静,除了溪水汩汩流动的声响,四周连虫鸣鸟叫的声音都没有。 整个山谷好像除了眼前的袁彬,就只有陈三秋这一行人了。 但是陈三秋知道,此刻不知道有多少只眼睛在关注这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或许,有人正在等待着这一场接触的结果。 “袁总旗,我的份量够不够,是不是需要向上面禀报的事情,就不用你来给我做主了!” 陈三秋环顾了一下四周:“我记得好像是瓦剌人要和咱们朝廷谈的,此刻这里不见一个瓦剌人,我只是看到了袁总旗,莫非,如今的袁总旗是在奉瓦剌人的意思行事!” “袁某只奉陛下的旨意行事!” 袁彬淡淡的看来陈三秋一眼:“瓦剌人要的我的命或许可以,但是,想让我服服帖帖的听他的,那看是办不到!” “那太上皇他老人家呢?” 远处的山麓上,有飞鸟飞起,陈三秋不着痕迹的朝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没见到太上皇他老人家的面,你现在说什么都是白搭,你若是继续在这里和我东拉西扯,我倒是怀疑是不是瓦剌人想对咱们的大军用缓兵之计了!” 他撇撇嘴:“瓦剌人这样搞有意思吗,西直门下,他们的算盘落空,就一点没有审视过自己做的事情吗?” “见到太上皇了,你就会依照我说的做,火速返京,让上面派更合适的人来?”袁彬看了看他,见到陈三秋点了点头:“你一个人可以,其他人,我不保证瓦剌人会让他们见太上皇!” “那就我一个人!” 陈三秋很是肯定的点点头,然后吩咐身边的人:“你们在这里留下,等我回来,若是我回来,让剩下的人立刻撤走,告诉上面,这是瓦剌人的诡计!” “明白!“ 几个手下齐齐应道,脸上无比严峻,“上面”自然是指的在后面的白圭了,陈三秋这是要拿命给白圭探出一条道啊! “走!”袁彬转身就走,没有等待陈三秋,看他在这林间水边健步如飞的样子,身手居然还十分的矫健。 这可不想被俘的人? 陈三秋嘀咕了一声,而且,对方的精气神,还有行事的这种自由度,也是不像,他心里嘀咕着,脚下却是跟着对朝着山谷深处走了去。 他区区一个锦衣卫百户,在瓦剌人面前是毫无意义,他倒是没多少担心自己的安危,实际上,脱离军队的保护进入这个山谷,和他此刻随着这袁彬往山谷深处而去,并没有多少本质的区别。 瓦剌人真要弄死他和他的手下,一队弓弩手就能解决问题,不用这么麻烦的。 沿着溪水朝着前面走了两三里地,正在陈三秋感叹这山谷看起来不大但是却是内有乾坤的时候,远处的山麓上,又是一处木屋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回头看着来处,和自己印象当中比对了一下,确定这是就自己在和袁彬说话的时候,有飞鸟飞起的地方,看来,果然这里有人活动。 不过,瓦剌人呢,瓦剌的大军呢? 临近木屋,陈三秋皱起了眉头,到了此刻,他终于见到瓦剌人。 瓦剌女人。 两个瓦剌女子正在木屋前面忙碌,一人汲水,一人正在拨弄柴薪,似乎准备引火做饭,见到袁彬和陈三秋两人走进,两个女子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然后继续低下头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了。 “陛下就在此中!” 袁彬指着木屋低低说了一句,然后朗声朝着木屋喊了起来:“陛下,袁彬回来了!” “今日又没等到人吗?”木屋里传出一个晴朗的声音,略略有点中气不足,但是陈三秋听起来,居然还有几分悦耳。 “南镇抚司百户陈三秋,叩见太上皇!” 他高声喊道,语音刚落,然后就听得木屋里一阵稀里哗啦的响动,似乎是屋子里的人打翻了什么东西,然后,一个人以不输以袁彬的矫健出现在了木屋门口。 “大明来人了?” 朱祁镇嘴唇哆嗦着,他很想此刻再次摆出皇帝的威仪,只是看着不远处趴伏着的那个锦衣卫百户,他竟然觉得此刻威仪什么的,一点都不重要了。 就连那个百户身上的锦衣卫服饰,也比袁彬身上的锦衣卫服饰要看好顺眼了许多。 “起来说话!” 他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平抑了一下自己激动的心情,努力的装出一副淡然的样子:“我都太上皇了,你不用如此!” 陈三秋慢慢站了起来,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 这是皇帝,大明的皇帝,也是将数十万大明将士葬送在瓦剌人手中的皇帝,如今无数大明将士已经尽成英魂,他却还是好端端的站在这里,而且,气色居然不错,甚至没有多少担惊受怕的样子。 他打量着四周,除了那两个瓦剌侍女,四周也看不到任何一个瓦剌人的兵马。 “不用看了,瓦剌人在山谷南边,最近也距离这里有三里多地!”袁彬突然开口道:“那两个瓦剌女人又聋又哑,除了伺候太上皇,她们什么都做不了!” “太上皇的近侍呢?”陈三秋不解的问道。 “除了袁卿,我身边已经没有其他人!”朱祁镇脸上突然露出痛恨之色:“即使有,此刻也在瓦剌人营中,乱臣贼子,死不足惜!” “所以,瓦剌人是真想将太上皇送还回朝廷的!”陈三秋沉声问道:“如太上皇愿意,卑职这就护送太上皇返回大明!” “不可!” “不可!” 朱祁镇和袁彬几乎同时开口反对,两人对望了一眼,都是脸有忧色。 “卑职是南镇抚司百户!”陈三秋哪里不知道对方在担忧什么:“随卑职而来的,皆是南镇抚司的精兵强将,太上皇不必担忧!” “南镇抚司么?”朱祁镇似乎这才意识到对方的身份,他嘴里咀嚼着这个词,脸上微微放松了一下。 “临来的时候,太后有没有单独给你旨意?”他沉吟了一会,缓缓的问道,毕竟是曾经的皇帝,老狗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的事情,在他脑子里,只是略略转了一个圈,就瞬间弄明白了对方强调他是南镇抚司的百户的意思。 “卑职是护送御史白圭而来,卑职还没有那个福分聆听太后旨意!”陈三秋低头说道。 “白圭啊!”朱祁镇明白眼前这个百户的意思,无非是官职太小,即使太后有旨意,那是也只是他护送的这个白圭知道,不过,他对这个什么御史白圭,可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都察院的御史七七八八的一百多人呢,就是几个主官他勉强记得,那些平常的御史,哪里有资格被他知道。 更不要说如今新帝上位之后,一朝天子一朝臣,朝廷里不知道会被塞进多少新面孔。 他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这个白圭是什么来路根脚。 说句不客气的话,眼前的这个南镇抚司的锦衣卫百户虽然官小职卑,但是,如果和这个御史比起来,他宁愿多相信眼前的这个锦衣卫百户一点。 起码,这是太后的人。 “白大人还等待参见太上皇,卑职这就去叫他过来?” 见到朱祁镇久久不说话,陈三秋主动发声道:“见到太上皇安然无恙,白大人一定高兴的很!” “哼!” 朱祁镇微微哼了一声,不置与否,身边的袁彬却是会意,朝着朱祁镇看了一眼。 “难道南镇抚司的人还会害我不成!”朱祁镇回了他一眼:“真要害我,难道你还拦得住不成?” “臣这就召见白大人觐见陛下!”袁彬低头。 “袁总旗!”陈三秋叫住了他:“若是我的人不信你的话,你给他们说‘钦天监’三字即可!” “好!”袁彬答应了一句,也没问原因,对着朱祁镇拱拱手,快速离去。 “进来!” 朱祁镇看着袁彬远去,转身朝着屋子里走去,似乎是很久没有人和外人说话了,他此刻有很多的话想要问眼前的这个锦衣卫百户。 不过,想想对方的身份低微,他压抑住了自己的冲动,区区一个百户,大事未必知道得比一个御史清楚,真要问大事,还是等那个御史来! “你说这钦天监是什么意思,是暗语么?”他坐定之后,开口问道。 木屋里很杂乱,但是朱祁镇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杂乱,甚至还很随意的指着一张铺了兽决的木头对陈三秋说道:“坐!” 陈三秋当然不会客气,谢了一声就坐下来,然后回答起朱祁镇的问题。 “卑职是南镇抚司的百户,但是,卑职在钦天监也有职差,这次卑职带来的心腹兄弟跟随卑职日久,一听到钦天监就知道是我传给他们的消息,而这其中的内情,我若不是主动说,袁总旗是无法得知的!” “你在钦天监也有职差?” 朱祁镇心里突然一动,要说实话,他现在朝廷上心谁他都相信不过,即使是太后,他现在也不是百分百的相信了。 如果太后真是心中全心为他的话,那么当初就会立郕王为帝,在她心中,只怕大明社稷和他这个皇帝比起来,大明社稷的份量还要重一些。 当然,如果事情没到和大明社稷一样的高度,太后还是可信的。 至于其他的臣子,他如今是一个都不信,满朝文武,在眼里,此刻都是可杀之人,但是,唯独从来不搀和朝政的钦天监,他倒是可以考虑放对方一码。 “田四维如今还是钦天监的监正?”他淡淡的问道。 “回太上皇的话,监正大人,一直是监正大人!” “这里不是君前奏对,就是平常说说话,不用这么拘谨!”朱祁镇突然笑了起来:“虽然被困在瓦剌人这里,我身边众叛亲离,但是瓦剌人倒是也没有对我格外如何,甚至还派人来服侍我,只是这派来的人又聋又哑,想要找个人说话可就有些难了!” 他看着门外:“袁彬倒是可以说说话,但是,此人比你还要拘谨……” 他的神情黯淡了下来:“要是王伴伴还在的话,我就不会如此孤寂了……” 自言自语的几句,朱祁镇摇摇头:“你在钦天监里有职差,是南镇抚司派遣的么,我记得这派遣坐探,是北镇抚司的事情啊,如今的厂卫都是这样的一塌糊涂了吗,还是说,如今你们南镇抚司,已经开始接手北镇抚司的事情了?” 他言语中有几分期待,如果是后者,那么说明太后势大,他返回大明的事情又多了几分把握了。 “卑职其实是先入职的钦天监,然后再入的镇抚司?”陈三秋不敢提于谦的名字,甚至连朱骥的名字都不敢提,他可是清楚,在朱祁镇的眼里,于谦朱骥一流,和乱臣贼子也没多大区别。 也是当诛之列! 他可不想被对方认定自己是于谦的党羽,哪怕这是事实也不行。 “咦?”朱祁镇奇怪的咦了一声,钦天监的人入职镇抚司,这就是很罕见的事情了,他身为皇帝,这其中的关节还是清楚的。 “看来,你也不是寻常人啊!”他意味深长的看了陈三秋一眼,不再发问了。 他不说话,陈三秋自然不敢开眼,屋子里顿时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 只有屋子外面两个聋哑女仆忙碌的声音,两个女仆似乎完全不受身外的世界的影响,只是专心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太上皇在这里,吃住还习惯了?” 半响,陈三秋努力的憋出了一句话,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曾经的九五之尊,在这荒山野岭的木屋,身后数里还有无数的蛮族敌人看管,自己居然问他吃住还习惯不习惯,自己这是脑子进水了么? 果然,朱祁镇听到这话,也是愣了一下,然后看着陈三秋,就好像看着一个白痴。 “我能活到现在,已经是祖宗庇佑了,你居然问我吃住习惯不习惯?”他哭笑不得的摇摇头:“不习惯又如何?” 陈三秋张口结舌,一时之间竟然无言以对。 “好,无心之语,露真心之举!”朱祁镇笑了笑:“若是你真对我有什么不利的想法,说话必定是深思熟虑,是不会问出这样的蠢问题的,给我说说你和钦天监的事情,还有南镇抚司的事情,其他的,你也未必知道,这些事情,你应该还是清楚的!” 第一零五章 我不想走 第105章 我不想走 白圭来的时候看到的是这样一副场景。 陈三秋坐在兽皮凳子上,正在和陛下,不,现在应该说是太上皇正在说着什么,而太上皇嘴角含笑,说到精彩的地方,甚至还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起来。 这可一点都不像他印象当中的那位威严,不苟言笑的皇帝。 而朱祁镇也看到了袁彬引领而来的诸人,不过,却是并无表示,知道陈三秋的故事到了一个段落,他才笑着点点头。 “有意思,真有意思,原来市井中间还有这么多有趣的事情,若是有机会,我还真要微服在民间走一走……” 陈三秋微笑着点点头,眼前的朱祁镇哪里像一个皇帝,还是一个落难的皇帝,这不分明就是一个没见过多少世面的邻家大叔么,不过是市井间的一些琐事和自己的一些经历,至于这么一惊一乍么? 他当然不清楚,这几个月来,朱祁镇每日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眼下看到回归大明有望,而迎接他的人又到了他的面前,心里那一份踏实,简直是无以言表。 加上他身边几乎没有人了,近侍喜宁不仅仅铁了心思投靠了瓦剌人,更是将他身边忠心的侍从驱离,关押,甚至杀害,他平日里能面对的几乎就是几副熟悉的面孔,而这些人,是绝对不会和他谈论和眼前的处境没有关系的事情的。 和陈三秋相处的这大半个时辰,也算得上是朱祁镇这数月以来唯一的轻松悠闲时光。 不过,再悠闲的时光,随着白圭的到来,也要过去了。 袁彬在门外大声的禀报着,朱祁镇对着门外点了点头,白圭忙不迭的进来参见,而一直坐着的陈三秋,也仿佛像弹簧一样的弹了起来,很自觉的站在了朱祁镇的身后。 朱祁镇眼中露出几分满意的神色,然后才将眼光投向面前的白圭。 白圭趴在地下,涕零交替,扒拉扒拉一大通,无非是心疼感概朱祁镇的落难,无非是假模假样恨不得以身代替朱祁镇在瓦剌人这边受苦,朱祁镇听着听着,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他没有打断对方的说话,但是,眼中却是微微有些不耐烦了起来。 “臣已经在来的路上,将情况仔细的禀报给了白大人!”袁彬在白圭的话到了一段落之后,上前说道:“如今瓦剌人已经决意放陛下离开,而白大人也带来了紫荆关的兵马正在谷口恭候陛下,如今陛下可以随时离开!” “若是瓦剌人执意要留下太上皇,小臣即使是粉身碎骨,也不会让瓦剌人的阴谋得逞!” 地下的白圭斩钉截铁的说道:“如今朝廷上下,正在翘首以盼,等着太上皇回京!” “这里风景不错,如今瓦剌人也不在看管我了!”朱祁镇脸上此刻哪里还有半分刚刚的开怀:“我觉得这里还不错,打算在这里小住几日,还没那么急着想要回京!” “啊,陛下……”白圭大急,情不自禁下,太上皇的称呼都变成了陛下。 情况比他想象当中的要好的多,瓦剌人似乎是真心想要交还太上皇,他来的时候,甚至都打算接受瓦剌人的一些苛刻的条件了,当然,这些条件仅仅限于财帛之类的,别的话,那就基本不用想了,这是他出发的时候,当今天子给他的底线。 但是到了地方,太上皇居然没有被瓦剌人看管,至于条件,简直就是没有,这让他有点喜出望外了。 此刻只要太上皇起驾,在他们的护卫下离开这个山谷,他这一趟差事就算是大功告成了,而有这了在敌营中迎回太上皇的资历,对他的白圭的仕途和声望有多大的帮助,那简直是想都不用想的。 一切都是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直到,此刻太上皇居然拒绝离开。 这一下就将白圭整得懵逼了。 朱祁镇嘴角牵动了一下,他当然不会给眼前这个小小的御史解释什么,不过,这个御史不明白他的决定没关系,在京里,太后和郕王会懂的。 “你回去!”他摆摆手,看都不看眼前的这个御史了。 而是将头转向陈三秋:“你刚刚说的那个钦天监的巡查房,很有意思,若是我想回去,下次你带你的那个巡查房的人来接我!” “啊?”陈三秋愣了:“太上皇,朕带来的这些人,虽然是南镇抚司的差事,但是也算是钦天监巡查房的人?” “不堪用!”朱祁镇轻轻的哼了一声。 两人的说话并没有避讳白圭,只是这说话的内容,却是让白圭一头雾水,他睁大眼睛,茫然不解的看着眼前的两人。 “袁卿,替朕送他们回去!” 见到朱祁镇心意已决,白圭不情不愿的退了出去,陈三秋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朱祁镇正怔怔的看着他,眼中神色有些复杂。 远离木屋,确定木屋里的太上皇听不见他们说话之后,白圭停下脚步。 “袁总旗,此次乃是凶险之地,瓦剌人虎视眈眈,太上皇留在这里绝对不行!”他眼中露出一丝狠厉的神色:“若是太上皇执意不肯离开,趁着瓦剌人还没反悔,少不得白某今日要干一番以下犯上的事情了!” “陛下的意思很清楚了!”袁彬轻轻的说道:“白大人还是回京等候消息,或许过几日陛下又改变心意了呢?” 他看着咬牙切齿的白圭,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狠厉:“如今你我在这里说话,太上皇安然无恙,那是因为咱们的大军没有进入山谷,若是咱们的大军一旦进入山谷,瓦剌人必定会应战,战火之下,刀矢无眼,白大人,你是想害死太上皇吗?” “白某不过是想请太上皇离开险地,何须大军进入山谷!” 白圭看着袁彬,又看着身边一直没说话的陈三秋,他的意思很明显了,那就是要强行带走朱祁镇,不管朱祁镇愿意还是不愿意,总之想将他弄出脱离瓦剌人的掌控再说。 而袁彬和陈三秋,都明白他的意思。 随着他的眼光,袁彬也略有几分紧张的看着陈三秋,心里盘算着,若是陈三秋真是听从白圭的话,命令手下强行带走自己的陛下,自己该如何应对。 第一零六章 气急败坏 第106章 气急败坏 山谷里的风吹过树梢,呜呜作响。 几人身边的溪水依然在发出汩汩的声音。 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化。 但是,三人身边的空气,仿佛一下变得沉重了起来,而不远处陈三秋的几个手下,也警觉的看了这边一眼,他们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异样。 “卑职接到的命令,是护卫白大人到紫荆关!“陈三秋缓缓的开口了:“若是有人危害白大人,卑职职责所在,自然是义不容辞的,除此之外的事情,卑职不会做的!!” 他抬起头来:“若是有上官的命令,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袁彬微微送了一口气,四周仿佛凝滞的空气,好像又变得情况了起来,他对着陈三秋笑了笑,目光中有一丝嘉许。 白圭一愣,脸色变得有几分难看:“白某返京之后,会将今日之事一丝都不会遗漏的禀报上去,陈百户,你确定你现在还是这个说辞吗?” “除非有上官的命令,否则,陈某是不会做差事之外的事情的!”陈三秋点了点头:“白大人见谅!” “好,好!好!”白圭指指袁彬,又指指陈三秋:“你们都很好,若是太上皇将来发生了不忍言之事,你二人皆当诛九族!” 说话,他怒气冲冲拂袖而去,没了陈三秋和他的人的支持,他一介文弱书生什么都做不了。 陈三秋朝着袁彬拱拱手:“袁总旗,照顾好太上皇,我等有缘再会!” “很快会见面的!”袁彬微笑着回以抱拳:“太上皇似乎待你很是亲厚……” “对了,刚刚太上皇说我钦天监巡查房‘不堪用’是什么意思?”陈三秋见到他态度和气,抬脚之际,忍不住又悄悄问了一句。 “就是字面意思,不堪用!”袁彬意味深长的看着陈三秋:“你不妨想一想,怎么样才能‘堪堪一用’?” 瞧不起谁呢? 陈三秋心里有些忿忿的离开了,自己都一个光杆司令了,一个落难皇帝身边就袁彬一个侍卫了,还看不起自己的巡查房,这是还端着皇帝的架子舍不得放心来吗? 还指定下场来迎接他的时候,还要自己和自己的这些人,他还真当他是皇帝啊,想要如何就如何? 出了山谷,白圭已经直接进入了军队的拥簇之中,甚至连等都没有等陈三秋等人就朝着来路返回了。 看来,陈三秋没如他的意,这白圭算是记恨上的陈三秋,不过这等事情,只怕在军中他也不好乱说,强行绑回太上皇这事情太惊世骇俗了一点,他有这个胆子说,军中的人也未必有胆子听,更不要说让军中的人为难陈三秋了。 而到了紫荆关之后,白圭更是连面都不见陈三秋了,甚至第二天直接丢下陈三秋等人,自己单独返回了京城去了。 而陈三秋等人在紫荆关呆了一夜,第二天听闻白圭已经离开,也不紧不慢的开始返程了。 等到回了京城,确认白圭已经安全抵达京城,陈三秋去了南镇抚司交卸了差事,至此这一趟突如其来的差事终于结束了。 陈三秋除了见了朱祁镇一面,和他说了半个时辰的闲话,这来去七八天,好像什么都没捞着。 哦,也不能什么都没捞着,他至少还给自己的钦天监巡查房,捞到太上皇一句的金口玉言:“不堪用!” 紫禁城,御书房。 朱祁钰正在听着御史白圭的禀报,为此,连内阁那边的请见都被朱祁钰拒绝了。 白圭果然如同他对陈三秋说的一样,在朱祁钰面前,丝毫没有隐瞒,从抵达紫荆关外的那个山谷起,到他见到朱祁镇后的一字一句,都毫无遗漏的禀报给了朱祁钰。 “紫荆关守军知道你此行的目的吗?” 听完白圭的禀报,朱祁钰沉吟了一会,缓缓的问道。 “不知道,臣出了临行之前,对护卫臣的南镇抚司百户透漏过此行的目的,臣没有泄露分毫!” “太上皇也没问紫荆关的守将是谁,随你们而去的领军将领是谁吗?” 白圭摇头:“太上皇似乎不关心这样的事情?” 朱祁钰笑了起来,眼前的白圭可能对他那个哥哥不太了解,但是,他可是了解的很。 如果这件事情当中,没有瓦剌人在其中作梗的话,那么,他那位哥哥就是真的不愿意离开瓦剌人的掌控了,至于原因吗,呵呵,这还用说吗? 他怕自己加害于他! 在瓦剌人手中,至少他还是性命无忧,瓦剌人若是杀了他,从此和大明再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那是不死不休的死仇了,双方除非有一方灭族,没有任何和解的办法。 反而在他的眼里,怕是自己的威胁更大。 这倒是很符合自己的这位哥哥一向多疑的性格,可是自己已经答应了太后,怎么可能再加害他呢? 他心里微微的摇摇头,对眼前的白圭又多了一份好感,此人在那个时候,敢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打算强行绑架太上皇回京,胆气和决断都是不错的,可惜的是,那个南镇抚司的锦衣卫百户胆子太小了,否则的话,此刻大概自己的那位哥哥也到了京城了。 白圭没有说话,更没有说那个锦衣卫百户的坏话,他相信自己面前的这位年轻的君王,会有着自己的判断。 “你觉得太上皇最后说的那个什么钦天监的巡查房不堪用,是什么意思?”朱祁钰突然问道。 “臣不知道什么钦天监的巡查房是什么衙门,不过,太上皇好像对这个巡查房有些失望,而且,对那位锦衣卫百户,臣也不甚了解,想来,这不堪用,就是真的不堪用的意思!” “呵呵,钦天监巡查房?”朱祁钰摇摇头:“朕也不太了解,来人,召钦天监监正即刻觐见,朕现在就要了解一下!” 白圭虽然不语,皇帝没说让他退下,他自然是不敢自行告退的。 “你也别走,等到钦天监的监正来了之后,咱们一起好好的了解一下,此事既然是交付了给你,后面的事情,也是要交付给你一并去做的!” 朱祁钰温和的摆摆手:“也先派人前来议和了,太上皇如果不迎回来,这议和之事,就无从谈起,你还有得忙!”” 第一零七章 肥水不流外人田 第107章 肥水不流外人田 田四维回来之后,是带着奇怪的眼神看着陈三秋的。 陈三秋消失了数天,他是知道的。 陈三秋是带着人去锦衣卫那边出门公干,他也是知道的,但是,直到刚才,他才真正知道陈三秋带人去干什么去的,皇帝询问的时候,他都差一点应对失当。 他从来可没想到,陈三秋会掺合在这种事情当中,更没有想到,在很多眼中儿戏一般的“钦天监巡查房”会因此进入天子的视线。 他不觉得这是好事。 钦天监是一个务实的衙门,从不掺杂皇权的倾轧,可现在倒好,因为陈三秋这个家伙,钦天监这一次在巡查房的带领下,身为了掺杂皇权倾轧的急先锋。 在他身边的宋远,也是脸有忧色。 他才刚刚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打发到巡查房,成为名义上巡查房的主管官员也,现在到好,巡查房以这样的方式,在皇帝那里挂上号了,要说这事情对宋伊人没有影响,那是自欺欺人的说法,他现在考虑的是,如何将自己的女儿从巡查房里调出来,然后看看能不能装作从来就没有在巡查房里任职一样。 “你很好,很好!”监正大人三言两语将自己进宫之后的知道陈三秋的作为说了出来,看到仰头一脸不解的陈三秋,忍不住苦笑起来。 “属下是做错了吗?”陈三秋问道。 “你没错,但是,也不对!”监正大人摇摇头:“要说错的话,错的是我,当初知道你身上还有锦衣卫的身份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应该叫你辞掉的,如今你已经搀和进来了这件事情,那就是你无论你做了什么的,都不能用对错来说了!” “请监正大人解惑!”陈三秋心里一凛,恭恭敬敬的说道。 这件事情,他还真需要监正大人这样已经年纪足够大,在官场浸淫时间足够长的人来给他分析分析,他何尝不知道卷进这样的事情当中,风险极大,但是,在他不知道真正如何做才能两全其美的时候,他只能按照自己的直接行事了。 至少,他比监正大人更清楚一些这件大事的结果。 他不过在这个时代大潮里不起眼的浪花之一,甚至连浪花都算不上,连随波之流的资格都没有,他唯一能做的是,自己努力的在这个时代的大潮里挣扎翻滚,不要一不小心,被一些不可抗力给拍着在沙滩上了。 朱祁镇不会死,哪怕回来之后,等待他的是长时间的监禁,但是,此刻他依然不过是那个赫赫有名的“大明战神”,还不是那个“叫门”的天子。 他有复辟之日。 如果当日他遵从白圭的命令,将朱祁镇强行从山谷里绑回大明,无论他的出发点是什么,等到将来朱祁镇复辟之日,那就是他陈三秋的死期到了。 死的不能再死,谁说情都没用。 所以,得罪朱祁镇的事情,是不能做的,至于这样会不会令得当今的天子朱祁钰的不喜,陈三秋也顾不上上,问题总得一个一个的解决,他得先解决最迫切的问题。 而且,说句不客气的话,在他的心中,得罪了当今的天子,也比得罪了朱祁镇的好。 当今的天子或许不会和他这一个小小的锦衣卫百户计较,但是,复辟之后的朱祁镇,那是一定会和他计较计较的。 当然他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知道朱祁镇将来会复辟,他努力的破坏这一切,让朱祁镇复辟不了,这样的话,即使得罪了朱祁镇也无所谓。 当时这个念头从他的脑海了,只是闪现了一瞬间,立刻就被他自己将这个念头摁死了,开什么玩笑,这个破世道,自己能够安安稳稳的活着就已经不错了,若是要活的好一些,那就得用尽全身的力气和心思,就这情况还琢磨着这种事情,那也未免太拿自己当一回事情了。 时代的大潮,怎么可能因为一个浪潮里不起眼的浪花改变方向,要让这时代的大潮改变方向,在这股大潮前面,至少也得一个三峡大坝才成。 “你给他说说!”监正大人叹了口气,对着宋远说道。 “日后迎回太上皇,这差事你还是跑不掉!”宋远沉声说道:“太上皇已经清楚的表明,希望到时候你和我钦天监巡查房还要出现,这也就说明,在太上皇心里,他对其他人是不怎么信得过的,但是,咱们钦天监,倒是比其他好一些!” 他摇摇头:“太上皇在位的时候,可没怎么正眼看过咱们钦天监,没想到,这个时候我钦天监在他眼中,倒是变得重要了!” “但有上命,无所不从!”陈三秋说道。 “你不明白!”宋远叹了口气:“今日陛下召见老师,着重问的就是我钦天监巡查房的事情,这钦天监的巡查房,不仅存在得到了陛下的认可,更是有旨意,这钦天监的巡查房,要好生经营,至少,要让太上皇嘴里的那‘不堪用’的评价去掉!” 陈三秋瞪大了眼睛,这是好事情啊,为什么这两位大佬都是一副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陛下没有说我钦天监的巡查房该如何经营,但是拨给了钦天监白银五千两,用于巡查房?”监正大人脸色一片凝重:“用的是内帑!” 陈三秋还不明白的样子,田四维重重的长叹了一句:“日前兵部为京畿各路兵马整饬安顿一时,和户部在朝廷上各执一词,最后,在内阁的调解下,户部才不情不愿的拨了五千两银子给兵部那边……” “大战过后,国库空虚,这个时候陛下从内帑为你一个区区的巡查房拨出五千两银子,你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个问题,田四维没期待陈三秋能回答,他只是苦笑着摇摇头:“意味着在陛下的心里,咱们这小小的巡查房的事情不弱于朝堂上的大事啊!” 陈三秋的脸色,也慢慢变得严肃了起来,这五千两银子看起来不多,不过,这银子可烫手的很啊! “现在知道怕了?”宋远微微哼了一声。 “真怕了!”陈三秋悚然的样子,看得面前的两位大佬一阵好笑:“怕也没有用,现在事情直达天听,怕不怕都得将这事情做下去了!” “两位大人,属下,属下该怎么做?”陈三秋嗫嚅着问道。 “怎么做,好好的经营你的这巡查房,等到下次去迎回太上皇的时候,不要再被太上皇说出那三个字来了!”田四维说道:“银子我会一分不少的拨付给你,你手中也不差银子,咱们钦天监的前院百余亩的地方,也悉数都交给你,有了这些加上陛下的旨意,够你做很多事情了!” “属下招兵买马,扩充巡查房?”陈三秋试探的问道。 “你说呢?”田四维反问道:“你报上名册来,监里会批,不过我提醒一句,我钦天监的规矩,那是有皇家旨意在的,进了我钦天监,想要在出去就难了,你陈三秋如此,将来名册上的人,也是如此!” “那不用了!”陈三秋想了想:“就算要招揽些人手,让他们上锦衣卫那边的名册就好,咱们钦天监,可不是什么人都想进就能进的!” “哼!” 田四维微微哼了一声:“这次陛下召见,可没提你锦衣卫的身份的事情,一个字都没提……” 陈三秋心里微微一动,一个字都没提,这是皇帝是看不上锦衣卫呢,还是说,皇帝看不上锦衣卫的南镇抚司,又或者说,南镇抚司有太后的影子,皇帝压根就没兴趣去关注? “老师!” 宋远微微沉吟了一下:“巡查房的事情,学生有一个思路,我钦天监巡查房即便是要扩充,那招揽的人手,是不是可以从各地的阴阳学官从当地的阴阳学堂挑选可用之人推举进京,这样的话,即使巡查房扩充人手,皆是我钦天监子弟!” “这样也倒是一个办法?”田四维想了想:“不过,各地阴阳学官推荐可用之人进京,这挑选推荐来京,都颇费时日,陛下那边,怕是未必会愿意看到到咱们这样慢慢来!” 在大明,不仅仅在京城有钦天监,在天下各州府,也设置有阴阳学堂,训诲各地的阴阳地理先生,教授天文和术数,在各级官府的体系里,也有着阴阳官这样一个官职。 在府一级,朝廷设置阴阳正术官员一人,领从九品衔。 在州一级,朝廷设置阴阳典术官员一人,无品,设官不给禄。 在县一级,朝廷设置阴阳训术官员一名,也是无品,设官不给俸。 当然,这不给俸禄并不是说这些官员就没有收入来源,实际上,这些官员的收入,甚至远远超过一半的官员。 在如今的这个时代,鬼神之说深入人心,未卜先知更是惊为天人,谁不愿意交个半仙朋友,谁家又少了各种看风水,择吉日,预测福祸的事情呢? 朝廷正儿八经册封的官员,可信可靠度,肯定是比那些民间乱七八糟的家伙强得多不是。 而各地的阴阳学堂培养出来的学生,其中的佼佼者会逐级升迁,当然,最后的归宿就是京城的钦天监,和其他的民政官员一样,在钦天监里,阴阳学官的选拔晋升,也有着他自己的一套体系的。 这就看得出来,陈三秋进钦天监来,这田四维是多么的看重他了,以他现在的从九品的官职,这要放在地方上,至少也是一府的阴阳学官啊! 宋远的意思很好理解,反正是要找人,为什么不招咱们自己人,这样成份还纯洁一点。 而田四维的担心是,招自己人好说,但是,消息送下去,等到各地推荐人上来,然后再等到这些人抵达京城,黄花菜都凉了,皇帝未必有耐心。 “这个好说!”陈三秋眼睛微微一亮,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的钦天监的身份和锦衣卫的身份,就可以完全的剥离开了。 眼下的这一套人马,全部都可以纳入锦衣卫那边,而新招揽的钦天监的这些子弟,充斥到巡查房里,这巡查房还真就是纯粹的钦天监巡查房了。 除了他这个五方巡查以外,每一个都可以是钦天监的自己人,也不对,他也是钦天监的人。 “属下可以亲自去京畿各县,甚至去天津,山东等地挑选人手!”陈三秋说道:“属下脚程还算不错,而且,咱们监里发文下去,下面的人也未必知道咱们到底要什么样的人,属下亲自跑一趟,不仅仅不会耽误多少时日,更会挑选会巡查房需要的人手!” 他这样说是有原因的,巡查房要的人手,可不是他见到的钦天监里一个个的学霸一样的人物,巡查房要的人,学识不一定多出色,但是,身体一定要好。 真要是下面州县推荐上来一批文绉绉的文弱书生,这巡查房倒是成了一个笑话了。 真打算靠宋伊人那样半吊子的各种“天雷护身术”去杀敌么? 田四维和宋远对望了一眼,这好像是目前来说最好的一个办法了,陈三秋亲自跑一趟,去各地的阴阳学堂挑人。 “好,你要不嫌辛苦,这事情就这么定了!”田四维点点头,“监里会为你开具文书,你执文书前往各地就是了,不过,也不用走太远,就近!” “还有!”宋远补充道:“带伊人去,你身上有锦衣卫的职差,谁知道什么时候锦衣卫一纸文书又来了,到时候你撂下咱们钦天监的摊子一走了事,巡查房的事情就没人管了,你不在的事情,巡查房由伊人处置各种事务,你多带带她,她不懂的地方,要多教教她!” “监副大人说笑了!”陈三秋笑了起来:“伊人姑娘多教教我才对,咱们钦天监里的事情,我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门外汉,伊人姑娘当我的老师绰绰有余了!” 田四维微微的点头,这小子会说话。 “监里也会给你调拨几个熟知各地阴阳学堂事务的人暂时帮你!”他看着宋远:“挑几个在下面任职过的,去巡查房帮伊人和陈三秋,等到他们都熟悉了,再调回来!” “还是老师考虑得周全!”宋玉点点头:“那事情就这么说定了!陈三秋,你回去想一想,你第一站先去什么地方?” 第一零八章 忠社稷事,死而后已 第108章 忠社稷事,死而后已 紫荆关外,盘龙谷。 瓦剌太师也先,正在山麓之上之中和自己的心腹爱将马合提说话,从这里望去,视线一览无遗,山谷向北,军营绵延数里,但是,在也先眼里,再也看不到当初进军紫金关时候自己的军队那嗷嗷叫的狠劲和冲天的杀气了。 军营的上空,笼罩着无边的,连他身边的马合提都能看出来的颓废之气。 “朵颜三卫的兵马已经从左翼溃退,沙洲诸卫,也是堪堪只能抵挡明人的攻势!”也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马合提,你跟随我多年,你给本太师说句实话,这一场账,到底咱们是亏了还是赚了!” 马合提是一个彪悍的中年将领,他能够被也先重用,除了骁勇之外,那是因为他有比其他将领更善于动脑子,也更善于计算得失。 “如果太师不将大明皇帝无条件的送还的话,那咱们是赚了!” 马合提想了想:“当初太师也没想到会打到大明的京城之下,不是吗?明人还是拿以前对待咱们的态度对待雄鹰一样的太师,那么,他们会遭遇到太师的教训,也是情理当中的事情!” “是有些出乎意料!”也先不承认这一次战事的偶然性,他是真不知道明人是如此的不精打,在他的印象当中,明人的精兵数十万可不是随便任人揉搓的软柿子。 “太师,大明的皇帝,我们可以让明人用数量巨大的金银财帛来换回去!” 马合提直言不讳的说道:“当初在明人的京城下,太师相信明人皇帝身边那个宦官的话,觉得要这个明人的皇帝可以威胁明人投降,兵不刃血的拿下明人的京城,事实证明,那个明人皇帝身边的宦官没一个是好东西,全部活埋了他们都算便宜了他们!” 马合提有些气恼的样子:“马合提不知道太师还留着他们的性命做什么,明人的皇帝都没用处了,他们这些宦官还有什么用处!” “哼!” 也先微微的哼了一声,也仅仅是微微的哼了一声,这样冒犯的话语,别人说出来得考虑一下性命有没有危险,但是马合提不会。 “咱们缺的是那一点明人的金银财帛吗?”也先说道:“咱们不缺金银财帛,但是咱们缺铁器,缺茶叶,烈酒,缺各种矿石,缺明人的纸张,书籍,布匹,咱们却的这些东西,明人会因为他们的这个被咱们活捉的皇帝给我们吗?” 马合提摇摇头:“明人不会,经过这一次和他们的战事,他们肯定会将咱们需要的东西控制得更严格,咱们以后要获得这些东西,只怕会更难!” “既然换不到这些咱们需要的东西,我留着他们的皇帝做什么?” 远处有人急急忙忙的朝着这边过来,在距离不远处行李禀报着:“太师,明人的使者和护卫的军队离开了,咱们的俘虏依然还在原地,没有随明人而去!” “咦?” 也先和马合提齐齐的诧异了一下:“人还在吗?” “人都在,刚刚咱们已经派人去看了!”地下的那个将领回答道,等待着也先的答复。 “叫那个喜宁过来!”也先皱皱眉头:“此人在明人皇帝身边多年,他应该是最了解他们的皇帝的,本太师都给了他们如此好的机会,但是,他们居然不就此离开,这倒是奇怪的很了!” 喜宁是女真人,也是朱祁镇身边的近侍,在土木堡一同和朱祁镇被俘。 只是此人骨头极软,在瓦剌人的威逼恫吓之下,几乎是没多少犹豫就彻底的投靠了瓦剌人,并为瓦剌人驱使。 此前攻破大明的紫荆关,此人更是居功甚伟,如果是王振是朱祁镇身边最大的猪队友的话,那喜宁就是朱祁镇身边最大的带路党。 不多时,已经被也先册封了一个小官的喜宁,被带到了也先面前,面对也先的疑问,喜宁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自己曾经的主子朱祁镇的心思。 “太师明鉴,这是咱们的陛下起了疑心,不敢跟随这些明人而去啊!” 喜宁歪着头想了想:“咱们对陛下放松管束,以咱们陛下的为人,很大的可能会猜测咱们是做了一个陷阱,以他为诱饵来引诱大明的军队和高官,毕竟咱们在北京城就这么做过!” “嗯!”也先点点头,他也同意喜宁的看法,自己无条件的放这个被俘的大明皇帝离开,哪怕是自己亲口对这个大明皇帝说,只怕对方也不会相信,对方有这个疑虑很正常。 实际上,这个时候,任何一个人去和朱祁镇说这样的话,朱祁镇只怕都不会相信的。 “还有一个可能!”喜宁继续说道:“会不会咱们的陛下其实是想回大明的,但是,他又不敢跟着这些来迎接他的明军回去,他怕称郕王会加害他!” 他嘿嘿的笑道:“毕竟他离开京城的时候,郕王还只是监国的郕王,但是现在,那可是大明的景泰皇帝,不可同日而语了,或许在他的那位皇帝弟弟眼里,他这个太上皇死在咱们的手中是最合适不过的事情了,跟着大明的这些军队离开,在路上莫名其妙的死了,景泰帝很容易告诉天下人,人是死在我们的手里了!” “也就是说,他怕死,大明的新皇帝也有杀死他的理由,所以他不离开!” 也先点点头,没错,一定是这样,要不然,这么好的机会,对方怎么会不离开。 这可就是一个死结了,若是要保证这个被俘的大明皇帝,平平安安的回到大明,那么,他必须派军队来保护对方才成,但是,他若是派军队去的话,若是不看到对重新当上皇帝,派多少军队去都没用,只要这个被俘的家伙一离开他的视线,该死的话,他一定还是会死。 这就有些麻烦了,不派军队护送他,只怕真死在他们自己人手上,这笔账还是会写在他也先的头上,而即使他浑身是嘴,这个事情他也是说不清楚的。 他感觉自己的脑仁疼了起来,这个大明的被俘皇帝,现在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当初俘获对方的时候的那种狂喜,现在可是一点都找不到了。 杀又杀不得,送又送不走,难道这家伙还讹上自己了不成,好歹是大明皇帝,不带这么赖皮的哈! “太师,马合提愿意为太师分忧!” 他身边的马合提也是一直都皱着眉,此刻见到也先犯愁,主动请缨道:“马合提带一支人马,押也要把这个赖在咱们这里的家伙送回去!” 也先看着他,又看着喜宁,沉吟了一会儿:“你们两个去,马合提作为我的使者,和明人好好的谈一谈,其实的事情暂时都可以押后再说,让他们先把这倒霉皇帝接回去再说,要不然,明人一直死咬着咱们不放,咱们打的越久,亏得越久!” “还有,一定要明人保证他们的皇帝的安全才能送回去!”他严肃的说道:“明人最重承诺,只要他们做出承诺,咱们拿到凭据,将来就是出了任何事情,咱们都可以拿出这个凭据告诉所有的明人,他们的皇帝咱们已经活着送回去了,死不死的,和咱们没有任何关系!” “马合提清楚了!”马合提低头接受了命令。 “太师!”喜宁在一边,眉宇中也有喜色,这就成了和大明谈判的副使了,简直是飞来的运气。 他更想在也先的面前再度好好的表现一把。 “嗯?”也先威严的看着喜宁,对于喜宁这样的人,他也是很厌恶的,但是作为一个上位者,很多时候他的行事和喜欢厌恶没多大的关系,只要这个人有用处,他一样会摒弃自己的情绪去用他,做对自己有利的事情。 喜宁就是这样的家伙。 “其实,咱们如果不提任何的条件,就送还对方,大明人也是不会相信的!”喜宁说道:“大明人一定觉得天下不会有这么好的事情,咱们辛辛苦苦的俘获了他们的皇帝,然后却是什么都不提就这么客客气气的送回来,他们一定会觉得咱们有阴谋!” “太师说了,咱们不缺大明人的那一点锦衣财帛!” 马合提冷冷的说道,言语之间,丝毫的客气都欠奉。 “不要金银财帛,也不要大明人的土地!”喜宁谄笑着说道:“不过当初是因为大明人对咱们不敬而兴兵的,而大明人不敬的最大理由,不是他们对咱们的使者不敬,而是他们接连取消了数个在边境上的的马市,并且变本加厉的控制着咱们草原上急需的物资从大明流向草原,所以,咱们可以在这方面提提条件!” 他很是肯定的说道:“无事殷勤必有所图,若是将咱们所要图谋的直接亮给他们看,他们才会相信咱们要做的事情是正常的!” “明人的脑子里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弯弯绕绕太多了!”也先皱起了眉头,他都准备放弃任何的利益送还这个皇帝了,照着喜宁这么说来,这白送的话,大明人还要怀疑他的用心,这提点要求大明人反而放心了。 “马合提,听到了没有,本太师觉得喜宁这话还是有点道理的!” 他想了想:“找他们要各种铁器财帛工匠之类的,他们肯定是不会给的,不如就以他们让恢复战前的那几个马市为条件,告诉他们,若是不答应咱们的条件,那么,算了,不答应咱们的条件,你也要将办法将他们的这个皇帝送回去……” 他是一脸的无奈啊:“具体怎么做,可以让喜宁协助你,毕竟他对大明人的了解要比你清楚的多!” “明日就去!”他摆摆手,言语中多有疲累:“明日我也率军逐渐北撤,此次会留少量兵马,若是事情顺利的话,等到你完成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回到王庭了!” 第二天,一彪人马从盘龙谷山谷而出,四周一直警戒巡逻的大明军队,立刻发出警讯并开始集结兵马。 “杂家乃是大明正统皇帝身边近侍!”喜宁一马当先,出现在领军将领的面前:“瓦剌也先太师派出使者,前来和大明商议如何迎回太上皇一事,尔等还不速速禀报迎接,难道还要在这里阻挠陛下返京吗?” 出现在山谷之外的瓦剌人不过一两百人,的确不像是瓦剌人反攻的样子。 但是领兵的将领也不敢怠慢,一边禀报着紫荆关的守将,一边严密的监视这这支所谓的瓦剌人的使团,一旦对方出什么幺蛾子,他可以丝毫不犹豫的将这一两百号杀得精光。 很快,紫荆关方面就传来了消息,这支小小的瓦剌人的使团在解除了武装之后,被带进了紫荆关。 也瓦剌人的使团到来的消息,也随着六百里加急的军报,一路飞奔到京城,飞奔到了内阁和景泰皇帝的案头。 而此时,御史白圭还不曾返回京城,钦天监的巡查房,也还是景泰皇帝从没听说过的一个小小的衙门。 至于那个小小的南镇抚司的百户,钦天监的五方巡查陈三秋陈某人,在皇帝的心里,还是一个不存在的人。 而在宫里,一件事情,无论多大还是多小,在眼下,皇帝知道了,那么,意味着太后孙氏很快也就会知道。 甚至比皇帝知道得更加清楚。 “瓦剌人的使者叫马合提,副使是太上皇身边曾经的内侍喜宁,此人乃是大明叛逆,在紫荆关,在西直门大战之际,都曾经为瓦剌人爪牙,为祸甚大!” “太上皇有没有在使团之中!”珠帘之下,是孙太后威严的身影,珠帘之外,却是端在着一个笔直的身影。 “依然对方手中,不勒索点好处,瓦剌人是不会将太上皇送回来的!” 笔直的身影嘴唇紧闭,视线并未落在珠帘的某一处,但是,太后却是知道,对方正在注视着她,正如她此刻正在注视着对方。 “若是瓦剌人的条件,在大明尚可接受的范围之中,那么,迎回太上皇一事,你会殚精竭虑,当作兵部此刻的首要大事吗?”太后的声音在珠帘之后响起:“于尚书,若是我保证让太上皇安安分分的当他的太上皇,而不会出现帝王争夺之事,你会主张此事吗?” 于谦的脸色比任何时候都要严肃,当初即使是瓦剌人兵临城下的时候,他的脸色也不过如此了。 “于谦忠社稷事,死而后已……” 第一百零九章 天津一行 第109章 天津一行 京畿诸县,因为遭到战火荼毒,县府饱受冲击,正常的秩序都不在,不要说阴阳学堂。 所以,本着就近的原则,陈三秋将自己主要的目标放在天津。 天津本是卫城,下辖一州六县,沧州以及天津县,青县,南皮,静海,南山,庆云六县,按照规制,每个州县都会有阴阳学堂,此次倒是未曾受到战火冲击。 每一个州县的阴阳学堂人数大小不等,都是依据本地的情况而定,大的州府阴阳学堂有百余人甚至更多,小的州县,可能就十几人,更寒碜的,或许人都有。 天津诸县不仅距离北京近,而且,处于中等水平,每一个阴阳学堂至少几十人是有的。 更重要的是,天津筑造城池,驻三卫兵马,天津城已经周围各县,军户众多,阴阳学堂的生源出身军户的概率也较大,这在平时来说,不能算是好事,但是,对于基本上没打算考察其专业技能,只看身体胆魄的钦天监巡查房来说,这就是好事了。 一行十余人,从北京不过是两天就到了天津。 大战的余波尚未完全消失,整个天津还是到处都弥漫着紧张的气氛,北京大战,天津作为距离较近的卫城,也是抽调了天津三卫的大量兵马的,此刻这些兵马尚未返回,天津也基本上处于战时的管制状态。 消息早就通过钦天监送到了天津的阴阳学堂,当地的阴阳官叫叶炳,接到消息后一直在等待着他们。 人一到,叶炳就带着人将他们接近城去,不出意外的是,天津当地官府仅仅是派了一个清军道前来露了个脸,基本上也就是寒暄了几句就不见了踪影。 陈三秋倒是无所谓,大家本来就说不一个系统的,当地官府能派人来意思一下,就已经给了面子,还指望什么呢? 宋伊人却是感觉微微有些受到了怠慢,甚至有点小小的不高兴。 叶炳对这位监副大人的女儿的关注,可比陈三秋要多的多,感觉到了这位大小姐都不开心,也无可奈何的解释道:“这已经是好的了,咱们阴阳学堂在这里说话不怎么管用,毕竟咱们的吃用开销,不少都要从他清军道那里开支,但是又给他们带来不了多少实际的好处!” 宋伊人撇撇嘴,还要说什么,陈三秋在旁边悠悠的来了一句:“人家官大,别纠结了,好歹人家是从六品呢,咱们才从九品!” “这能是一回事情吗?” 宋伊人大忿:“难道我还要参见他不成,他不求咱们,咱们还不求他呢?” “出了京城,是个官儿都比咱们钦天监出来的人官儿大!”陈三秋嘿嘿一笑,这也是调侃宋伊人,不过这位清军道怠慢的意思,也是一目了然。 他非常确定,若是他亮出锦衣卫百户的身份,对方的反应一定大不一样。 “你要他来求咱们也容易,不过,咱们可是来天津挑人的,清军道主管这天津的各种军役之事,若是咱们挑的人中有军户子弟,还真要过一下他的手!” “那你收拾收拾他?”宋伊人瞪大眼睛:“谁叫他们小觑人的!” 叶炳在一边听得是冷汗哗啦啦的,这三言两语之间,这两位祖宗就打算和这清军道的苗大人作对了,听他们的意思,仅仅是觉得对方不够恭敬热情就怀恨在心,这两位到底是出来办事的,还是出来替钦天监惹祸的啊? 再说了,咱钦天监有这个本事随随便便就“收拾”一个掌管地方实权的当地官员吗? “要不,两位大人先安置下来,办完上面吩咐的事情再计较这些小事,苗大人这边军务繁忙,或许是无心怠慢了两位大人呢?” 他阴阳学堂多少也是得了清军道的一些好处的,清军道不仅仅是管着本地的军役事宜,各种辎重,军械之类的,也是在他们的管辖范围,说得实在一点,算是油水很丰足的了,阴阳学堂吗,靠着钦天监那点拨款是活不下去的,这到处打秋风是常态。 他可不希望因为上面来的两个不懂事的小家伙得罪了清军道,以后日子变得难过,到时候,两个小家伙走了,他还要在这里过日子的呢? “说的也有道理!” 陈三秋微微点点头,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心眼特别小的人:“天津各州县学堂的名册,阴阳天文两科学生的名册,学业成绩,你这里都有!” “有,都有!” 见到两人不再纠结此事,叶炳松了一口气:“下官在天津任阴阳官多年,多少也是有点成绩的,明日一早,我就将名册送来!” 陈三秋和宋伊人到天津来挑选人手,自然不会是一个县一个县的去跑,对着名册挑选,然后让被选中的人来天津当面测试,若是满意的话,这就算是被挑选上了。 所以,名册送来之后,陈三秋打开名册仔细的看了起来。 天津的阴阳学堂,各县大约都是在五十人到百余人上下,不过根据身边的的人说,很多时候,这个数字凑不到,当地的阴阳学堂会在民间挑选一些颇有资质的少年充入学堂,而进了学堂,学的好的,自然是衣食无忧,即使是学的不好的,将来也有了谋生的资本。 所以,阴阳学堂在各州县的名声都不会太差。 对于很多穷苦百姓,进入阴阳学堂甚至是一条不错的出路。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叫刘申敏的,都是不错的学生,本来是打算今年推荐上去的,不过,既然两位大人来了,也算是他们的造化,将来在钦天监里,能跟随两位大人深造,也有他们自己的前程!” 叶炳努力的推荐着他的得意门生们,但是,陈三秋却是微微的摇摇头。 宋伊人倒是很感兴趣的看了看对方的评价,不过,终究她清楚自己是陪着陈三秋到底是来办什么事情的,于是,有点遗憾的咂咂嘴。 “以上一次年考的成绩为准,各县的天文科的最后十名,阴阳科的最后十五名,让他们来天津城!” 陈三秋掩上了名册,对着叶炳说道:“两日之内必须要到,若到时不到,就地除名!” “这……好的,下官这就去发文!”叶炳愣了下,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意思,但是,依然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陈三秋笑了笑,却是并不解释。 另外一边,清军道衙门,苗圃等了一个早上,结果等来了两个少年男女,冲着钦天监的脸面,他客套了几句,然后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了。 若不是欠叶炳一个人情,他今天还真不愿意出现。 还以为能结识比叶炳道行更深的钦天监的人物呢,没想到来的是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家伙,这说出去之后,他苗圃倒是成了同僚们口中的笑柄了。 “大人回来了?”清军道里,他的一个手下迎了上来:“锦衣卫的马百户,已经等候大人很久了!” “他来做什么,我又不欠他的!”苗圃一听,心里更不痛快了。 若是说锦衣卫在军中不受待见,那么,在天津的锦衣卫更是其中的翘楚,原因无他,这天津本来就是卫城啊,城里的居民大部分不是天津三卫的军兵将领,就是这三卫兵马的家眷,偶尔有一些外来的人落户这里,但是比起这军兵和军兵家眷来说,这人口的比例就太小了。 所以,锦衣卫虽然在天津也设置了一个百户所,但是,在天津卫里,锦衣卫们都是小心翼翼的做人,谁都不敢得罪,更不说作威作福了。 但是偏生靠着锦衣卫的那点饷钱,别说花天酒地了,就是连养家糊口都难,作为油水不错的清军道衙门,自然也成了锦衣卫们打秋风的好地方。 当然,锦衣卫们也是黄口白牙随便就能来骗点银子物资走的,多少有点由头,只是这由头能不能当真就很难说了。 锦衣卫百户马恩有时候是拿着京里的一些最新消息,来和苗圃聊天,毕竟锦衣卫的渠道比起天津本地衙门来还是要多一些的;有时候,天津的锦衣卫也会出面,帮清军道处理一些不方便处理的事情,做一些不大不小的得罪人的事情。 这样的话,苗圃手一松,也够锦衣卫的百户所过上几天好日子了。 总而言之,锦衣卫百户马恩,在苗圃面前,那是绝对处于劣势的。 进到大堂,锦衣卫百户马恩笑嘻嘻的迎了上来:“苗大人这是去迎钦天监的大人们去了,辛苦辛苦,兄弟们最近弄了点野味,回头送来给大人补补身子!” 两人相处日久,说话也随便很多,苗圃轻轻的啐了一口:“什么大人,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家伙,我还以为至少会比叶炳那家伙高明一些的人物的!” “叶大人的本事还是有的!”马恩笑嘻嘻的说道:“自从替苗大人看了祖宅的风水之后,苗大人的官运不是越来越旺吗?” “少扯这些有的没的!”苗圃没好气的说道:“今儿又来干什么了,我下午还有事情,若是没正事,就别耽误我了!” “我还真就为这钦天监的事情来!”马恩眼睛咕噜噜的一转:“大人今天见到的钦天监的两位大人当中,有没有个叫做陈三秋的陈巡查?” “你怎么知道?”苗圃疑惑的看了看对方,以他和对方的交往经验来看,这家伙一定知道什么他不知道的内情。 “嘿嘿!”马顺嘿嘿一笑:“自然是京里来的消息,苗大人若是有空的话,替我引见一下这位陈大人呗?” “啥意思,你一个锦衣卫百户,见一个区区的从九品的官员,还要我引见?”苗圃越发疑惑了,隐隐觉得自己应该是错过了什么。 “我一个人可不敢主动去见他!”马顺摇摇头:“也就是你苗大人,这要是别人我还不真不会告诉他,这钦天监的陈巡查,还有一个身份,是咱们锦衣卫南镇抚司的百户,大人知道的,这南镇抚司就是管着咱们北镇抚司的,平时没毛病,他们都得挑出咱们北镇抚司的人的毛病来,我这主动上门去,这不是自己作死,去老虎头上翻跟斗玩吗?” “南镇抚司的锦衣卫百户?” 苗圃沉吟了一下,终于觉得为什么自己看那个小家伙有点违和感了,沉稳,对方太沉稳了,见到自己不卑不亢,自己虚应敷衍,对方也好像不往心里去。 这可不是什么少年心性。 不过,锦衣卫南镇抚司百户也管他不到他头上了,怠慢了就怠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真正能管到他头上来的,倒是眼前的这个锦衣卫百户马恩,可这马恩早就被自己给喂饱了,若不是有天大的事情压着,他是断断不会找自己的麻烦的。 “哎呀,咱们一提到锦衣卫,就想到的是找麻烦的事情呢?”马恩有些捶胸顿足的说道:“我也是锦衣卫,我可就从来没找过大人的麻烦!” “哼……“ “大人,这位陈大人可不是下来查案子的,他是办钦天监的差事的!”他神秘兮兮的说道:“我京里有朋友说,这位陈大人捞钱可格外有一手,你说如今这世道,谁会嫌钱多呢?” “嗯?”苗圃有点兴趣了:“详细说说……?” “是这样的,京城里鱼龙混杂,在京城里发财的路子不少,八卦教不知道大人听说过没有?” “这帮杂碎玩意?”苗圃嗤之以鼻:“他们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如今这帮玩意服服帖帖的给钦天监在上贡,而且,钦天监拿大头!”马恩说道:“确切的说,是给钦天监的巡查房上贡,还不仅仅只是八卦教,各种乱七八糟不入流的信各种菩萨尊者的,都老老实实的在给钦天监巡查房上贡,这位陈大人,可比咱们想象的有钱多了?” “就他?”苗圃微微一愣,他是清军道的主官,自然知道这其中可能涉及多大的数额的钱财,哪怕猜不到具体数目,就是估算一下,这也是惊人的数字。 “京城水那么深,我就不信,区区一个钦天监的从九品,能吃得下这块肥肉,哪怕他是锦衣卫南衙的百户也不行!”苗圃摇摇头:“你们锦衣卫的指挥使大人还差不多,这么大的一块肉,只怕骨头也不少,真要吞下去,会噎死人的!” 第一一零章 盛情难却而已 第110章 盛情难却而已 马恩没有再卖关子,再卖关子就只怕要惹得苗圃不快了。 他一五一十将自己京中同僚那里得到的消息,全部托盘而出,听到钦天监整饬京中以八卦教为首的各种教派,大肆敛财,而京中其他衙门居然毫无反应的时候,苗圃眼色亮了起来。 “不是打仗嘛,朝廷上下谁还顾得上这些小事,谁有有精力去做这些小事!” 马恩说道:“等到大家将手里的事情做的差不多,也有闲暇回头看这事情的时候,这事情已经是彻底掌控在钦天监手中了,清流言官们不屑为此开口,礼部那边有钦天监的几个老家伙的面子盯着,而军方这边,钦天监收容伤兵的事情在那里摆着呢,在自己职权之内为伤兵谋点汤药钱,军方不大力叫好都已经是很不错了,肯定是不会反对的!” 他面容诡秘:“这陈三秋身上还有着南镇抚司的官职,外人不知道这事情有没有锦衣卫插手,而锦衣卫顾忌着南镇抚司那边,结果是都看到了,都不愿也不不敢去在这其中分一杯羹,事情就这么拖着,现在几乎都默认此事了!” “马百户对这些事情,知道的很清楚啊!” 苗圃突然笑了,若有所思的看着马恩,心里盘算着对方是不是要拿自己当枪使。 堂堂清军道衙门,被锦衣卫使唤,那可就太搞笑了,传出去,他苗圃那点面子可不全掉光了吗? “穷啊!”马恩坦然回答道:“但凡能来钱的路子,我哪能不琢磨呢,让苗大人见笑了!” “那你的意思,是让我替你引见这陈三秋,我又有什么好处?”苗圃似笑非笑的摇摇头:“更不要说刚刚我或许有些怠慢了对方,没准对方心里还有些记恨,我可是拿着我这张老脸被扫的风险去做这事情的!” “咱们天津也是有钦天监的阴阳学堂的!”马恩说道:“此事若是在天津能办,阴阳学堂占四成,我锦衣卫和清军道衙门各占三成如何?” 他嘿嘿一笑:“咱们天津城的各路英雄好汉也不少啊,苗大人难道不心动吗?” 他强调道:“这陈三秋是钦天监巡查房的巡查,这事情就是他为首主办的,只要他点头,那么,咱们做这事情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谁要在其中作梗,那可就不仅仅是和我锦衣卫,和清军道衙门作对,更是和朝堂上下所有默许了此事的人作对!” 他挤眉弄眼的:“看似有风险,其实陈三秋点头之后,咱们放开手脚做都没事!” “叶炳那边,得四成?”苗圃沉吟道:“你我出人出力,劳心劳力,就各自得三成?” “要不,大人和叶大人那边,各四成,我锦衣卫占两成就好!”马恩苦着脸:“咱们拿的这些好处,总不好比钦天监那边多,哪怕叶大人什么都不做,这份钱,还是要给他的!” “先和叶炳说说,探探那个陈三秋的口风!” 苗圃点点头,认可了对方的说法,不过,他为人谨慎才不会这么直接上门去,有叶炳这个钦天监的阴阳官在其中说话,事情都差不多了,他才会出面。 不,他甚至都不用出面。 马恩点点头,这是老成持重之举,当然,这其中奔走的事情,自然是他来做了。 天津城的阴阳学堂其实并不小,作为府城的阴阳学堂,官员可以穷得叮当响,但是衙门一定要气派。 而钦天监里,各种器械器具一应也是不少的,只是外人大多看不懂这些器械器具的用处,所以总觉得钦天监的这些人神神叨叨古里古怪的,加上阴阳官叶炳,虽然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但是也没少为了捞钱在官员和富户家中出没,做的也都是那些事关鬼神的事情,久而久之,天津的阴阳学堂到成了大多数天津人心中最神秘莫测的衙门的。 而等闲,是不会有人来这个衙门的。 阴阳学堂不是和普通的学堂一样,将学生们集中在一起授课学习,而是用的师徒传承制度。 一个老师,带几个甚至十几个弟子的事情并不罕见,而老师的本事,也就决定着这些弟子们将来的发展如何了。 京里有人来挑选人才,叶炳当然竭力向对方推荐自己的弟子,若是有弟子选中去京里钦天监任职,对他这个老师的帮助自然也是巨大的。 可是,貌似他的推荐在京里来人面前一点作用都不起,这就让他郁闷了。 将公文发往各县,让他们召集京中来人要的弟子,叶炳有些疲累的伸伸懒腰,随口问了下弟子,得知京中来的两人,在他们的护卫下去了天津各处游玩,心里更苦笑着摇摇头。 少年人少年心性,看这架势,大概是第一次出京,早知道如此,自己应该派几个弟子做向导,至少在监副大人那里,将来宋姑娘说起来,自己还少不了“殷勤”二字的评价。 “锦衣卫百户马恩?” 这个时候,有弟子来禀报,锦衣卫马恩来了。 他有些奇怪,自己这阴阳学堂和锦衣卫那边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这马恩他也仅仅只是见过几面,连交情都谈不上,他来找自己干什么。 等到见到马恩,他更是奇怪了,马恩居然没有穿着他锦衣卫那标志的官府,而是便装前来的,矮矮胖胖的马恩,此刻不像一个锦衣卫,更像是一个和气的生意人。 马恩和叶炳说话,就没和苗圃说话那么婉转了,直接将他在苗圃那里说的话几乎重复了一遍,然后很是期待的看着对方。 “我阴阳学堂一般参与和这些地方上的事情!”叶炳有些为难的说道。 “不用你出任何力气,担这个名头就行,事情我锦衣卫和清军道衙门去做,到时候,你这边做着收钱就是,莫非是叶大人怕我和苗大人昧了钦天监的银子!” 叶炳不动声色的看了对方一眼,昧钦天监的银子是正常的,若是过了你们的手,你们说给四成就四成,那才是不正常的。 “倒不是我看重这些银子!”叶炳说道:“只是如马百户所说,这事情真要有所入账,这笔钱款肯定是要上缴很大一部分的,到时候若是这钱款的事情说不清楚,老夫我的一世清名可就葬送在这件事情上了!” 马恩摇摇头:“看来叶大人还是不了解那位巡查大人啊,我锦衣卫反正是不敢贪墨钦天监的份额的,至于清军道衙门那边,叶大人就更不用担心了,我锦衣卫这边穷的叮当响,歪心思可以理解,但是苗大人手中可不缺银子,为了这点钱,同时得罪你我,那可是不划算的事情!” 叶炳沉吟了一会,觉得好像真是这么回事情,心里有些心动了。 “行,我找个机会和那位陈巡查说说!”叶炳答应了下来,“不过事情成不成,我可不敢保证!” 游玩了一天的陈三秋和宋伊人回到阴阳学堂,所有人都有些累了,天津其实值得游玩的地方真不多,不过天津城还真不小,此刻宋伊人身边再也没有监副宋远的约束,哪怕是什么都不做就到处逛逛看看,小丫头也是心满意足的。 他可不知道自己在外面带着小丫头瞎逛的时候,阴阳学堂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情,在外面也没有遇见什么恶少拦路,店大欺客的狗血桥段,所以,回来之后,他打算用过饭就歇息了。 天津还是在宵禁中,不过,就算是没宵禁,天津的晚上应该也没多少好玩的了。 所以,他还真没指望回到这里,会再次看到叶斌来访。 当叶炳东拉西扯了一阵,在他有些微微不耐烦的时候,对方终于说到了正题,他顿时有些意外的看了看对方。 “叶大人在天津,对京里的事情也很关心啊!”他有些调侃的说道,事实上,听到其中有锦衣卫的参与,他大概就能知道叶炳的消息从什么地方来的了。 不过,这天津的锦衣百户是个人才啊,自己都没琢磨着将这个事情扩散出京,他倒是想到了。 “那位马百户说的不错,这事情的确是我在经办,不过,此事在京里能办的顺利,那是因为有我巡查房的人手得力,在天津,我巡查房可没有人手!” “马恩说了,人手什么的,咱们都不用担心,他锦衣卫和清军道衙门足够做这事情了,咱们坐着收钱就可以!” 叶炳笑道:“若是这样的话,倒是我为天津阴阳学堂声望和实力的增长,有不少的好处!” “哦,你是这么想的吗?”陈三秋笑了笑:“那可不行,天津阴阳学堂虽然没有巡查房,但是,可!以!有!” “啊!”叶炳愕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我正有此意在天津阴阳学堂这边增设一个巡查房,此次前来,这个事情也是在计划当中!”陈三秋说道:“既然是巡查房的事情,自然是要巡查房来主导,让外人做主那是什么意思,你觉得如何呢?” “增设巡查房?”叶炳愕然,这事情和他说的事情可不是一回事情啊! “平日里听命于你,但是,若是监里有差事下来,以监里的差事为首任!”陈三秋说道:“除主官从京里调派,其他人选,你地方决定!” “这个是监里的意思吗?”叶炳犹豫的问道,这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位陈巡查再能干,年纪似乎也不大,让他们这么突然相信这话很难。 这事情对他的直接影响,就是他的阴阳学堂要多样一帮闲人,这不是平白无故的给自己找累赘么? “可以是监里的意思!”陈三秋很有把握的说道:“如果叶大人要公文凭证的话,数日后应该就可以收到!” 这一点,他是真有把握,以现在他巡查房在钦天监的行情,在地方赠设巡查房根本就不算一个事情,更不说现在只是在天津设置一个地方巡查房,就说是试点,监正和监副两位大佬也不会反对。 巡查房是进项可是大部分都进了钦天监的银库,谁会嫌弃自己实力大,银子多呢? “那我回头知会锦衣卫和清军道衙门那边,让他们来和陈大人来谈谈此事?”叶炳点点头,不再纠结此事,点头告辞离去。 他其实根本没意识到眼前两人说的事情,是何等的重大,哪怕是陈三秋当着他的话已经说的够清楚了,但是,他依然没有意识到。 天津设置巡查房,若是是一切顺利,那么,在北直隶各一样学堂设置巡查房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然后就是南直隶,然后就是大明所有有阴阳学堂的地方,都可以设置巡查房。 这就意味着,钦天监这个存在感极差的衙门,在无声无息当中就有了自己的力量。 这股力量或许不大,或许松散,在正儿八经的军队面前,或许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但是,至少在各地的阴阳学堂有什么事情的时候,可以不用到处各个衙门去求人了,而在平日的事情,他们的存在也足够保护学堂内的学生和老师的安全。 当然,要达到这个程度,除了要有时间的话,也要有机缘,眼前显然不是。 陈三秋想过这个事情,但是,没往深处想,他觉得这种事情自己距离自己还是太遥远,若是真的各地都设置有巡查房的话,那他这个钦天监的五方巡查,权利岂不是大的吓人。 就算是锦衣卫,也做不到天下各州县都派驻锦衣卫,但是他钦天监可以。 而地方声有任何的风吹草动,到时候只怕他的消息比锦衣卫消息都要灵通一些,不仅仅是灵通,甚至还有处置突发事故的能力。 这种事情,想想就好,当真他就输了,真要到了那个时候,这巡查房将是何等的一个庞然大物,现在的朝堂,连锦衣卫和东厂只怕都容不下,又怎么可能容得下另外这样的庞然大物的崛起。 他不会主动去做这件事情,但是,真要这件事主动撞到他脸上来了,他也不会拒绝。 毕竟,这可是天津锦衣卫百户所和清军道衙门的强力建议,而他陈三秋,也只不过是盛情难却而已。 嗯,就是盛情难却,推脱不过! 第一一二章 不拘一格选人才 第111章 不拘一格选人才 天津府各县阴阳学堂的弟子,在两天之内如期赶到。 安平是静海县的阴阳生,也在这次到天津的弟子之列。 府城发来消息,要各县成绩不佳的弟子限期赶往府城,被挑选来的弟子,没有一个人心中不是忐忑不安的。 除了几个家境不错的家伙,显得没心没肺以外,大多数人脸上都是看不到笑容,安平更是如此。 他出身贫寒,因为自己的天赋被老师选中,进入了阴阳学堂,到现在为止,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天赋被老师看中的。 不过到了阴阳学堂,他的另外一个天赋很快就显现了出来,他特别能吃。 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因为家境的关系,他几乎是没有敞开肚皮的吃过,但是到了学堂里不同了,学校是管饭的。 他进入了阴阳学堂一年,东西未必能学到多少,但是,身体却好像吹气球一样的膨胀了好几圈。 原本一个面黄肌瘦的少年,如今都快是一个膀大腰圆的小伙子了。 “我刚刚找其他人打听了一下,没人知道这次到底上面要召咱们来做什么?” 同伴愁眉苦脸的从隔壁的客房里走了回来:“不过,大家猜测应该不是开革我们,毕竟我们也没做错什么事情,再说要开革我们,直接下书命令到各县就成,也不用叫咱们大伙儿跑这么一趟!” “我觉得也不是!”安平躺在床上很惬意的摸着肚皮:“你们没看见今天晚上的伙食,有肉哎,这么这一百多人在这里,这一顿得花学堂多少银子,肯定不是坏事!” “坏事可能不是坏事,可为什么要咱们这些成绩不佳的学生来呢?”同伴还是有些不放心。 等了半天,不见安平的回答,他探头看了过去,却发现这家伙已经打着呼噜睡着了。 他叹了口气,准备爬上自己的床,然后听得脚步声声响,一个不认识的年轻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是走错地儿了,这里是静海的地方!”他对着来人说道,床上的安平蹭的一下惊醒了过来:“没错,这是静海的地方,谁谁谁?” “我知道!”那年轻人笑了笑:“我听说今天有个静海的家伙,一个人就干掉了十二个馍馍,两大盘肉,我特意过来看看!” “安平,说你呢?”同伴摇摇头,闭上眼睛不想说话了。 安平这家伙,这次丢人可丢到其他县去了,若不是住在一起,他都不想承认自己认识这家伙。 “咋了,学堂让我们吃饱的,我吃了你家的馍馍了吗?”安平瞪大眼睛:“关你什么事情?” “能吃说明力气就大,你力气大吗?”年轻人笑嘻嘻的问道。 “反正比你的大!”安平打量了一下对方的身材,又补了一句:“打你两个是没问题的!” “我不信!”年轻人笑道:“要不,咱们扳一下手腕!” “我才懒得和你扳手腕呢?”安平又不傻,一个不认识的家伙突然跑进来和自己比力气,谁陪他玩。 “我知道府里召集你们过来干什么,而且,我还知道明天要考核什么?”年轻人笑着说道:“赢了我,我就告诉你,如何?” 屋子里其他人的,都关注了过来,这可是大家都关心的问题,有人不禁开口了:“安平,和他比比,他不是你的对手的!” “你不骗人?”安平看着眼前的人,有些狐疑的问道。 年轻人点了点头,坐到桌子,伸出了手:“来!” 比试几乎毫无悬念,安平这一年多的饱饭可不是白吃的,尽管他承认对方的力气比起平常人是大了那么一点,但是,依然不是他的对手。 “你可以说了!”他咧开嘴笑了起来:“你敢说话不算数,我就揍你!” “大胆!”门外传来脚步声,静海县带队的老师,走了进来,对安平训斥道:“怎么对巡查大人说话呢?” “无妨,他力气真大!”陈三秋笑了笑:“我答应他的,当然不能言而无信,叫他出来,告诉他我要告诉他的事情!” 说完,他揉着手腕走了出去。 安平也随着带队老师走了出去,屋子了安静了下来。 几秒钟后,屋子里轰的一声,就响起了个各种声音,众人哪里还有睡意,纷纷猜测这个年轻人是谁,能让带队老师这么客气恭敬。 “我听老师叫他巡查大人,是哪里的巡查大人,难道是咱们钦天监的么?” “咱们钦天监哪里有什么巡查大人,一定是天津卫所的!” “咱们在这里瞎猜有什么用,回头问问安平就知道了!” 足足大半个时辰之后,安平才从外面走了回来,回来之后闷头在自己床上就谁,有人问题,他也是装作没听见,不肯开口。 第二天天一亮,众人被叫起来,吃过早餐在学堂的校场上集合。 不知道为什么,每个州县的阴阳学堂的大堂前面,都有那么一个不大不小的校场,一百余人在这校场上,顿时让这校场变得拥挤了起来。 这个时候,静海的弟子们,见到了昨天晚上他们见到的那个年轻人正站在他们的队伍前列,只不过和昨晚不同,此刻他的身上,赫然穿着一身的官服。 静海的弟子们挤眉弄眼,向同伴表示自己昨天猜的没错,就见安平从他们身边走了出去,老老实实的站在了那个年轻人身后。 “第一项考核,安平!” 陈三秋对着面前这些好奇且忐忑不安的年轻人说道:“那边有三十斤的石锁,尽力将石锁举起,十次以上为甲等,五次以上为乙等,两次以上为丙等,丙等以下全部都丁等,如果不愿意举石锁的,可以直接和此人来扳手腕,若是能胜过此人直接算甲等!” 众少年打量着安平那魁梧的身材,一个个开始琢磨着自己待会能不能直接弄个甲等。 而静海的弟子们,看都不看安平一眼,对这个能吃的家伙力气有多大,别人不知道他们还不知道么? 他们纷纷的打量着地下的石锁,开始盘算自己的力气够举起几次,三十斤,好像也不是太重啊! “开始!”陈三秋说完,走进大堂门口,和端坐在这里的宋伊人点点头,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看着眼前的情形。 “都给我听好了!”静安县那一队,带队的老师对自己带来的这些弟子说道:“和安平比力气,你们大概没人会去比,待会活动活动身子,去举那石锁,不要你们非的甲等乙等,能到丙等不被淘汰就算过关了!” “老师,考核这些,到底是要咱们做什么啊?” 学生们有人开口问了,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眼光齐齐的看着自己的老师。 老师沉默了一下:“是京里钦天监的五方巡查大人下来为巡查房挑选人手,是好事,你们的学业如何你们自己也清楚,若是能被挑上进京,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老师,巡查房是干什么的?” “当然是护卫咱们钦天监的安全,威慑宵小的!“老师看了自己的学生们一眼:“不然,你们以为为什么会考核你们的力气,记住,不要求甲等乙等,丙等就行,待会还有另外的考核呢!” 弟子们兴奋了起来,这个时候,其他的队伍了,居然有人去向安平挑战,弟子们更是会心的笑了起来。 “活动活动,然后,一个个的来,巡查大人盯着呢!” 大堂的门口,宋伊人笑吟吟的看着眼前的情景,在她身边,茶水点心一应俱全。 “你稍微注意下成不,那么多人看着呢,吃得满嘴都是!”陈三秋低声的提醒着她,她不慌不忙的将一块点心送到嘴边,咔嚓咔嚓的吞下,然后又喝了一大口茶水,这才满意的哼哼了一声。 “他们现在都忙的很,谁会注意我!” 她歪着头:“我说,你这样就能挑出你要的人么?比力气大?” “不,这样当然挑不出我要的人,但是,可以将我看不上的人剔除出去!”陈三秋微微笑了笑:“你是不知道啊,不是成绩不佳的学生,就一定是顽劣的学生,有的学生也是非常努力,但是,成绩却未必如意,这些非常努力但是成绩又不佳的人,身体未必好,脑子也未必灵光,我当然我不要这种人!” “能举起石锁的人,也未必就是身体好!”宋伊人微微撇嘴。 “但是,举不起这石锁的人,一定是身体不好!”陈三秋嘿嘿笑了笑:“这样一轮下来,这些人多大的力气,我心里全都有数了啊!” 两人闲聊的半个时辰不到,下面的学生们差不多考核完了。 成绩也报了上来,令陈三秋眼睛一亮的是,他亲自测试过那安平的力气,但是居然挑战安平的人中,有两人比安平的力气大,还有七八人和安平的力气差不多。 看来,这些学生中,果真还是藏龙卧虎啊! 而石锁测试的成绩也出来了,一共一百五十人的学生,甲等二十七人,乙等三十人,丙等八十余人,只有十余人并评定为丁等。 这个成绩,已经很让陈三秋满意了。 他没说丁等的人如何:“被考核为丁等的人,也不要气馁,一项成绩决定不了你们的成绩,咱们挑人不是看意某一项成绩的!” “休息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再到这里集合!” 半个时辰之后。 “现在是第二项考核!”他大声的对着学生们说道:“城外十里亭有人在等着你们,你们现在去十里亭,从等着你们的人手中取回证明你们到过那里的竹筹,然后返回到这里,前十名返回的为甲等,十到三十就乙等,三十到八十为丙等,剩下的为丁等!” “现在开始!” 学生们明显的愣了一下,然后轰的一下散开,纷纷朝着大门跑去,短短的几个瞬间,这满满当当的校场,就只剩下数个带队的老师了。 “巡查大人,这样的话,这些学生当中,肯定有人会作弊的!” 叶炳皱眉,小心翼翼的提醒着陈三秋:“这路上无人监督,肯定有人会用车马,这对其他人可有些不公平,若是让学生们彼此监督揭发,岂不是更好!” “若是真要有人作弊,检举揭发之人,一律视为丁等!” 陈三秋摇摇头:“连同门之间都不彼此维护,还指望这些人可以维护监里的利益吗,你吩咐下去,我估计肯定有这样的人在!” “可这样,作弊的学生肯定是成绩是甲等啊!”叶炳说道。 “我又说过一定要让他们跑着去,不许用车马,不许使银钱吗?”陈三秋说道:“我没有严令不许可,那他们就不算作弊,这种人脑子活泛,我高兴都还来不及,给个甲等,不过分!” “这样也行?”叶炳大为震撼,有些目瞪口呆。 陈三秋呵呵笑了笑:“锦衣卫那边和清军道衙门那边,回复了消息没?” “按照巡查大人的吩咐,我约了三日之后,苗大人三日之后在望海楼宴请巡查大人和宋姑娘,锦衣卫马恩作陪,共同商议此事!” “你这边的人选呢?”陈三秋点点头:“弟子当中,有适合担任巡查房巡查的人吗?” “有是有,不过……”叶炳苦笑了起来:“就是巡查大人这巡查房的风格,怕是被选中的弟子要好好的适应一番才能胜任!” “这个没关系!”陈三秋说道:“这次天津既然巡查各路教派的事情,锦衣卫和清军道衙门都参与,咱们巡查房的人也算是一次历练的机会,见见人家是怎么做事情的,自然就知道以后自己该怎么做事情了,京里巡查房到时候会调派得力主官下来,就算天津巡查房稍有点瑕疵,多多整训一下,也很快就有个样子的,倒是不用担心!” “那就好,很多事情就不用我一一操心了!”叶炳貌似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哎哎,两位大人,难道咱们就一直在这里傻等着这些学生回来?”宋伊人在一边叫嚷了起来:十里亭啊,这来回得二十多里啊,人全部回来这不得到天黑,难道咱们就在这里坐到天黑不成? “当然不会!” 陈三秋笑了笑:“咱们有客人要招待!” 第一一二章 分赃议定 第112章 分赃议定 马恩看着陈三秋的时候,心里有了一个很确定的判断。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才多大,二十岁,或许还不到二十岁,这就南衙锦衣卫百户了,那可是南衙啊,不是北衙。 毫无疑问,这个年轻人靠着自己的本事做到这个位置基本上不可能,那么,这人一定是有着身后的背景了。 鉴于锦衣卫内部的升迁制度,“世袭”两个字,忍不住就从他的脑子里跳了出来。 世袭锦衣卫百户,那至少祖上得有一个指挥同知或者是指挥佥事了,还是立下了大功的那种,若不是锦衣卫历代以来,没有姓陈的锦衣卫指挥使,他都忍不住要往这上面去想了。 陈三秋不知道眼前的这个锦衣卫百户在想着什么,他只是对于对方一见到自己之后,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略略感到有些奇怪。 不过,这点奇怪在看到马恩带来的礼物之后,顿时就消失了。 仿春刀二十把,长枪一百支,鞋帽服饰五十套! “马百户真有心了,这些东西可是拿着银子也未必买得来啊!”陈三秋笑了起来。 东西不算贵重,也不算多罕见,但是对于准备在天津搭起巡查房架子的陈三秋来说,却是正好急需的,可见这马恩还是用了心思的。 “就是一点小玩意!”马恩笑着说道:“陈百户在钦天监这边还有差事,我想着或许陈百户用得着,就给找了一点,其实,即使我不去找,陈百户开个口,自然也会有人送上来的,让陈百户见笑了!” “有心了!” 陈三秋将礼单递给了叶炳,叶炳转身离去。 宋伊人则是歪着头看着陈三秋,眼中露出询问的意思。 “你不用避嫌,马百户是来商议和我们钦天监巡查房合作的事情,不是谈锦衣卫的事情!”陈三秋对着宋伊人笑了笑:“这事情也是你的份内之事!” “不谈锦衣卫的事情啊,那就好!” 宋伊人瞪大了眼睛,满意的点点头:“原来你说的客人就是他啊!” 陈三秋笑了笑,没有说话。 和那苗圃约在数日之后,但是,马恩身为当地锦衣卫百户,在知道自己有锦衣卫南镇抚司的百户身份之后,不提前来拜访一下,那就说不过去了。 他若不来,说小了,那叫他为人粗疏,说大了,那叫他不会做官。 以南镇抚司百户监察北镇抚司的权柄,哪怕陈三秋不为难他,只是心里记恨上了对方的怠慢,将来某个时候,或许陈三秋一句话,就能他打翻在地。 更不要说,他还打算在和钦天监合作的事情上得些好处呢? “刚刚我过来的时候,看到不少人从这里飞奔出去,我听说今日是钦天监选拔子弟的日子,这有什么说法吗?” “看看他们的脚力如何而已!”陈三秋说道:“将来若是追捕人犯,跑都跑不过对方,那还追捕什么!” “还真是这个道理!”马恩呵呵笑了一笑,凑趣什么的,这谁不会。 宋伊人叽叽喳喳将适才的考核说了出去了,马恩笑着点头,一副大开眼界的样子,不过,至于他心里怎么想的,那就没人知道了。 “其实,这种抓人的苦差事,有我锦衣卫就行了!”他开口说道:“巡查房的兄弟带队主持一下就可以了,清军道那边,咱们天津的犄角旮旯都有些什么货色他们清楚的很,按图索骥,基本上是不会出岔子的,到时候,若是他们老老实实的按咱们的规矩办事就好,若是不听话,陈百户在京里怎么对付这些家伙,咱们就怎么对付这些家伙!” “主要是这些乱七八糟的教派蛊惑百姓的本事不小,而很多人都是别有用心的!” 陈三秋淡淡的说道:“日前在京城,我查获一件瓦剌奸细的案子,那奸细就是隐藏在这些乱七八糟的教派当中,所以,咱们的主要目的,是还百姓一个朗朗晴天,不让这些教派藏污纳垢,而不是针对这些教派,将他们赶尽杀绝!” “理当如此!”马恩肃然点头:“天津地方,不会让钦天监的各位大人失望,不会让朝廷失望!” 他沉吟了一下:“收缴的财物,不知道陈百户是如何处置的?” 这是他来这里除了拜码头之外的主要目的,虽然在苗圃那里,他信誓旦旦的给了份额,但是若得不到陈三秋的认可,这一切都是白说。 “五成收归天津阴阳学堂!”陈三秋沉吟了一下:“这五成中有七成是要上缴到京城里的,所以,给你们留五成,这已经甚大的诚意了!不过,这五成一点折扣都不能打,可不能有任何形式的漂没哦?” 他笑吟吟的看着马恩,分给对方一半利润,能保证天津巡查房在还没有足够的实力的时候,得到锦衣卫和清军道的支持,更是通过利益关系,将二者和天津巡查房绑在了一起。 目前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但是如果对方胃口过大,陈三秋也有决定,那就是此事干脆就直接撇开对,无非是巡查房发展一段时间,等到兵强马壮的时候,自己再单独做这件事好了。 他就不信,锦衣卫和清军道,没有钦天监的名义,敢自己单独做这件事。 他们真要敢做,那陈三秋真就赶带着钦天监巡查房的人从京里赶过来,好好的和他们说道说道了。 “这五成,你锦衣卫百户和清军道如何分,那是你们的事情!”陈三秋说道:“只要钦天监的份额不会少,我们就能合作愉快!” 他顿了顿:“当然,所有收缴全部都是要交到钦天监来的,你们可以派人监管这些钱财的去向,但是不能过手!” “我明白了!”马恩心里感叹到对方做事情的滴水不漏,如此一来,的确是钱财上没多大的问题了,既然如此,剩下的就只是他和清军道分赃的事情了。 “咱们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不慌,至少得等我将人选拔出来之后!”陈三秋看着门口,已经有学生从外面跑了进来,正在校场上向他的老师在汇报着。 他看看天色,心里忍不住笑了一笑,哪怕那些学生装出一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的样子,排除他们当中极少数真是能跑的,只怕其他人多少是使了手段的。 不错,脑子灵活的,知道变通的人还不少嘛! 第一一三章 雏鸟初飞 第113章 雏鸟初飞 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 观星阁上,俯瞰京城,人形如蚁,天空中的云朵有时候也仿佛触手可及。 如果不是为了观察日月星辰,单单只是为了看京城风景的话,观星阁在整个京城自认第二,只怕没人敢称第一。 宋远和田四维在观星阁对弈。 只是宋远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这已经是第三局了,而平日里,一局的时间足够消磨一个下午。 “好了好了,赢你也没什么意思!”田四维将手中的棋子放下:“心里有什么事情,值得你放不下的!” “老师!”田四维脸微微一红:“很多事!” “我记得当年你未曾成亲的时候,好像为了某个女孩子也是要生要死!”田四维看了他一眼:“那个女孩子现在如何了?” “啊!”宋远愣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自己老师怎么没头没脑的说这个了。 “这个学生不知道!”他有些不大自在:“和伊人他娘亲成亲之后,弟子就和那个女孩的事情彻底做了了断了!” “是吗?”田四维微微一笑:“你看,你当初觉得天大的事情,现在看起来,是不是也觉得不过如此,那个女孩现在身在何方,嫁给了谁,又有几个子女,怕是你丝毫不感兴趣了!” 宋远想了想,记忆当中那张娇媚的面孔,也仿佛变得有些模糊了起来,他恍惚了一下,竟然发现自己竟然记不清楚了她的确切的长相了。 “所以,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值得自己时时刻刻的纠结,有些事情,该发生的就会发生,你要做的就是当事情发生之前,尽里去避免事情发生后的最坏结果,事情发生后,根据时势来对待这件事情,尽力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除此以后,你觉得你还能做什么?” “担忧,恐惧,还是厌恶,拒绝,这些情绪对你来说是真实存在的,但是,对于要要发生的事情,有任何的影响吗?” “老师教诲的是!”宋远愣了一下,也似乎有几分释然了:“掌控不住的事情,我去担忧的确是杞人忧天了!” 他放下棋子,微微的摇摇头,觉得有几分好笑。 “伊人在天津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这孩子以前没出过远么,这一次出去,虽然有陈三秋照看着,让她长长见识,但是总担心她在外面吃亏!” “陈三秋会是一个吃亏的人吗?”田四维抬头看了他一眼。 “好像不是,说到他,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厮混的,好像真没见过他吃亏的时候,也不对,上次在灵云寺,他不就带着一身血回来了吗?” “那是他把那帮瓦剌奸细全给杀干净了!” 田四维没好气的看来自己的弟子一眼:“这家伙杀性大的很,手也黑,好在此人对我钦天监颇为认同,若不然,我真怀疑将来我不在了你能不能驾驭住这个家伙!” “放心,有陈三秋看着,伊人那丫头只怕都玩疯了,还需要你这个老父亲念叨担心?” 他将面前的棋盘搅乱:“不下了,去将星图拿出来,咱们来研究研究……” …… “真让带人去啊?” 宋伊人指着自己的鼻子:“你就不怕我把事情搞砸了?” “你会把事情搞砸了?”陈三秋看着宋伊人,认真的问道。 “我努力不搞砸!”宋伊人想了想,脸上跃跃欲试,心里却是没底。 “挑二十个巡查房的人跟着你,他们的主要任务是保护你,然后学习锦衣卫和清军道是怎么办事的,这次三家一起行动,虽然以咱们为主,但是真正做事的还是锦衣卫,你就是担个名义而已!” 陈三秋说道:“快去,快去,外面锦衣卫的人和清军道的人都在等着呢,不是说我不在的时候,巡查房的事情都要你处置,这点事情都办不好,我怎么敢放心你!” “那我真去了哈!” 宋伊人兴奋的站了起来,朝着外面蹭蹭的跑去,片刻之后,外面传来他中气十足的叫喊声。 “那个谁,安平,你过来,你力气大,给我拿着这个,还有你,你是打算去吃酒吗,穿的这么漂亮,咱们是要去抓人,换一个,换一个!” 听着外面的的动静,陈三秋抿嘴笑了起来。 “陈巡查,宋小姐可是监副大人的女儿,这出去刀枪无眼,万一惊吓到她……” 叶炳有些担心,外面的动静让他心惊肉跳,这是可是上百人的大行动,而且,对付的还是一帮歪门邪道,虽然锦衣卫那边消息都打听清楚了,可钦天监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他还是心里有些打鼓。 尤其陈三秋居然让宋伊人带队去,他更是惶恐了,这要是宋伊人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受了点伤什么的,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对监副大人交代了。 “宋大人,不是宋小姐!” 陈三秋看着叶炳:“实际上,若是她这一次做的好,我还打算让她留在天津继续此事,京城里让她这样历练的机会不多!” 他摇摇头:“若不是你推荐的那个巡查房的弟子实在是不像样子,我又怎么会让她亲自去,你天津阴阳学堂,实在是找不出可用之人啊!” 谁知道你要的可用之人是能打能杀胆子的人,要不,咱们比比算算阴阳五行,看看星象历法? 叶炳在心里腹诽道,脸上却是不敢露出办法诋毁之色:“我就是担心,监副大人知道宋大人在天津做什么,会不会怪罪我们?” “宋伊人是我钦天监巡查房的巡查使!”陈三秋奇怪的看着他:“是我这个五方巡查的副手,既然到了我巡查房,自然是我安排做什么就做什么,若是监副大人不想让宋伊人被我安排,咱们钦天监那么多位置那么多地方,哪里都可以安排宋伊人,为什么一定要放在我这里来!” 他摇摇头:“你多虑了!” “监副大人知道就好,知道就好!“叶炳擦了一把额头并不存在的虚汗,松了口气。 “那些我没挑上的子弟,送他们回去!”陈三秋说道:“不要耽误了他们的学业,至于我挑选上的,大部分我会带到京城,但是也会留一些人在天津巡查房,倒是以这些人为架子,将这巡查房好生办起来!” 他笑着说道:“至于费用什么的,你倒是不用担心,你要担心的只是一件事情,只怕很快你这阴阳学堂就会成为天津很有油水的地方,到时候来打秋风的人太多,你顶不顶的住这些人的打秋风!” 第一一四章 好战一派钦天监 第114章 好战一派钦天监 通州城外。 马合提看着眼前的城池,心中毫无波澜。 从紫荆关到这里,大概这里就是他此行的终点了,大明人不会让他进入大明的都城,这让他有点遗憾。 城外一处明显是新建的军营,就是他们此刻的驻地,而在他们这支小小的使团的四周,大明人至少布置了三千左右的兵马,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回不去的准备,当然,前提是大明人也不希望他们的皇帝回来。 喜宁一直在打听着大明人派来的谈判的使节会是谁,马合提看出来了,即使是以喜宁这样反复无常的小人,此刻心里也是有些担忧惶恐的,毕竟从当初带兵赚取紫荆关起,喜宁在大明就断绝了退路,那个被俘的大明皇帝,不再是他的靠山。 在大明,只怕无数人要生啖他的血肉。 大明人恨瓦剌人,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大明人更痛恨想喜宁这样的叛徒。 他心里冷笑,喜宁大概不知道,太师在临行前给自己的吩咐,整个使团,包括喜宁,其实都是可以做为筹码的,只要大明人满足瓦剌的要求,放弃喜宁这种事情,无论是太师还是自己,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大人,大人,大明人来了!” 数天的无聊等待,终于得到了大明人要来的消息,马合提放下酒杯站了起来。 “不过,他们要咱们出去迎接他们!” 喜宁气愤填膺:“这些大明人太拿自己当一回事情了,他们应该的是来参见大人,难道他们不知道咱们的来意吗?” 马合提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一丝不屑的眼光从他身上扫过:“随我出去迎接大明人,这是人家的地方!” 现在知道这是人家的地方了,一个月前你们的太师可不是这么说的。 被抢白了一句的喜宁低眉顺目,心里却是微微的嘀咕了一句,然后,毫无异议的跟着马合提出去了。 “大明人这次派来的谈判的官员,是御史白圭,此外还有钦天监的监副宋远……”喜宁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在马合提耳边嘀咕道:“这个御史去过盘龙谷,应该是景泰皇帝的心腹,但是,那个钦天监的监副就有些奇怪了!” 他迷惑不解的说道:“我使了银子,问了好些人,没人知道这钦天监的监副怎么混在了这谈判的队伍里!” “对我来说,谁来都是一样!”马合提面无表情的说道:“结果不会改变!” “是是是,大人说的对!”喜宁连连点头,丝毫没有被冷落的沮丧。 瓦剌使团的驻地外,宋远和身边的陈三秋,眼睛看着瓦剌人驻地的方向,正在低声的说着话。 “这么急将你从天津召回来,是不是有些奇怪!”宋远轻轻说道:“这是旨意上点了你的名字,陛下应该是不知道你的名字的,想来是那个御史将你的名字加上去的!” “在天津我多少还有点事情做,但是,来这里和瓦剌人谈判我,能做什么,当个木头桩子吗?” 陈三秋苦笑着:“这四周都是咱们的兵马,这么点瓦剌人,若是有异动,一炷香的时间就能将他们杀的一个干干净净,也用不着我来护卫大人啊!” “叫你来你就来,当个木头桩子怎么了?”宋远瞪了他一眼:“雷霆雨露,皆是天恩,你这也算是简在帝心了,这样的殊荣,等闲人想要还要不到呢?” “不是,我就是担心伊人在天津有些把握不住,我在的话,锦衣卫还是清军道的人,都不敢怠慢咱们钦天监,我若不在的话,我怕那些家伙糊弄伊人!” “论起为人处事,叶炳比你强多了!”宋远哼了哼:“无非是没你那么霸道而已,小丫头在你身边这么久,你的行事方式多少她也应该学到点,有这个机会让她独自做事,好生历练一下,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 “是是是,大人说的是,三秋听从朝廷的安排,听从大人的安排!” “精神点,瓦剌人出来了!” 宋远咳嗽了一声,挺直了腰,看着眼前从驻地门口走出来的一群瓦剌人:“哪个是喜宁?” “我不认识啊!”陈三秋瞅了那群人一眼:“我又没见过他,不过,哪个一脸谄媚笑容的应该就是,一看就是贱骨头!” “钦天监监副宋远,奉朝廷之名,前来和你方洽谈!”宋远等到那一群站定,不紧不慢的说道:“谁是瓦剌使者?” “我是!”马合提站了出来:“请大明使者进驻地详谈!” 宋远点点头,摆足了架子,不紧不慢的带着一群人走进了军营。 要说不担心瓦剌人翻脸直接砍了自己,那是假的,宋远毕竟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但是,知道四周都是大明的兵马,而自己身边又是陈三秋和巡查房的狠人,他觉得,瓦剌人应该不会糊涂到那个地步。 所以,在军营门口,他让瓦剌人出来迎接,已经就是在试探瓦剌人了。 眼下瓦剌人的反应令得他踏实了很多,传说中嚣张霸道的瓦剌人,其实也不过如此嘛,在屋檐下的时候,该低头的还是懂都低头的。 陈三秋也在打量着瓦剌人,还有瓦剌人身边那个疑似喜宁的家伙,不过很显然,现在宋远吸引了瓦剌人大部分的注意力,瓦剌人一时半会还注意不到他这个“木头桩子”。 “听闻你方来求和,我大明朝廷上下,甚是欣慰!”宋远坐定,不紧不慢的说道:“不过,尔等肆意妄为,侵犯我大明,俘我皇帝,伤我军兵百姓,一句来求和,就想将事情揭过去,那是不可能的,朝廷觉得你们应该脑子也不是全是泥巴,想来也不会这么幼稚!” “说说,你们打算付出什么,不用拘束,现在只不过是正式谈判前互相了解一下,不算正事的对话,就当我们是来串门的!” 马合提微微点了点头,大明人行事还是谨慎的。 派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副使来串门,询问瓦剌的意思,可见他们还真是将这谈判的事情放在了心上了,这种场合下,双方提出各种过分的要求,都有转圜的余地,若是正式的谈判再提出这些过分的要求的话,很可能就一拍两散了。 而彼此为了颜面,有些事情一旦摆在明面上了就不可能退回。 “我们怀着最大的诚意,前来归还大明皇帝,希望大明知道,此次瓦剌和大明的冲突,其实就是一个误会!” 马合提眼神晃动:“若不是大明官员克扣我瓦剌使团的赏赐,怎么会引出这一场误会,所以,这次的冲突的责任应该全部都归大明,瓦剌希望解开这场误会,停止双方无谓的争斗!” “呵呵!” 宋远嘴角动了一下:“说了眼下不是正式的谈判,你和我扯这些东西有用吗?到底这一次的战事是怎么回事情,你们清楚,我们也清楚,说点实在的!” “瓦剌希望大明能恢复战前的边境互市,赔偿对于大明来说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财货,而瓦剌归还大明皇帝,并且退出大明地界!” “就这吗,要不要还送给你们各类工匠数千,美貌女子无数啊!”宋远讥笑道:“在草原上做你们的春秋大梦不好吗,来我天子脚下做这等美梦,是谁给你们的勇气!” “如果大明一定要给的话,瓦剌也勉为其难的接受!”马合提想了想,很是郑重的点了点头。 喜宁忍不住提醒一下马合提:“大人,这大明官儿是在讥讽你呢,他说的是反话!” “你……”马合提的脸一下涨的通红,站起来指着宋远。 陈三秋不动声色的将手摸向刀柄,在他身后的巡查房众人,也是齐齐有了动作。 “止怒!”宋远鼻子微微哼了一声:“都说了是串门闲聊,你激动什么,你若是这样恶形恶相,我可就走了,我一个读书人胆子可不大,回头换一个胆子大的人来和你说好了!” “好,好,大明人很好!”马合提压抑自己的怒气,坐了下来。 “我已经说出了瓦剌的要求了,这是最低要求,不容讨价还价,大明人,你可以说出你们的要求了!” “我们要将你们赶尽杀绝,一个不留!”陈三秋心里默默的说道,在他身边,宋远淡淡的说道:“大明的要求很简单,退出大明的地界,交还朵颜三卫,并将我们的皇帝毫发无损的送还,否则的话,这一场战事还会继续!” 他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们挑起了战争,但是,什么时候结束战争,可不是你们说了算的!” “你们不想要你们的皇帝的性命了!”马合提恶狠狠的说道。 “大明的皇帝在北京城,在紫禁城里!”宋远铿锵有力的说道:“有本事你们就伤了太上皇的性命试试!” “好了,好了!”喜宁打起了圆场:“宋大人不是说这是一次串门嘛,谈判嘛,大家说出自己的要求来,再慢慢谈就是了,马合提大人不要生气,宋大人也莫要再激怒马合提大人了!” “朝廷的正使白大人此刻就在通州城里!”宋远站起身来:“三日之后,正式开始谈判,宋某就不在这地方久呆了,告辞!” “我替马合提大人送宋大人出去!”喜宁屁颠屁颠的说道:“以前没机会结识宋大人,如今看来,宋大人才是朝廷的栋梁啊!” “不用了,陪你的新主子!”宋远斜睨了他一眼:“你好自为之!” 走出军营之外,宋远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转头低声问道身边的陈三秋:“三秋,我表现如何?” 陈三秋竖起了大拇指:“大人有理有节,怒叱瓦剌使者,不堕我大明的威风……” “那就好,不能让他们小觑了咱们!”宋远觉得自己的心脏还砰砰砰的跳的发慌:“我刚刚还真担心他们翻脸!” “弄不死他们,还翻脸!”陈三秋撇撇嘴:“现在应该是他们担心咱们翻脸才是,若不是因为太上皇,这帮家伙从紫荆关走到这里,都死几十百来遍了!” “也是,太上皇啊!”宋远叹了一口气,然后又叹了一口气:“太上皇啊!” 一行人转身,朝着不远处的通州城而去。 在他们的身后的军营里,马合提一脸的沉思,喜宁从外面走了回来,马合提突然开口道。 “这个钦天监到底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他们的官员如此硬气,他们是大明的主战一派吗?” “钦天监,主战派?” 喜宁被这问题一下就问住了,脸上一副便秘的神色:“大人这个问题,真是天马行空啊!” “你不要用刚刚那个使者一样的口气和我说话!”马合提怒目看着他:“我就是斩杀了你,太师也不会责怪我的!” 喜宁心中一凛然,意识到自己有些不大检点了,自己现在可是和虎狼为伴啊。 他清清嗓子:“其实,这钦天监在大明朝廷里,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存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会有钦天监的官员参与其中,不过,无论是主战还是主和,这样的大事钦天监基本上在朝廷上是没有说话的份儿的!” “这么说来,我可以拿他的说话当放屁了?” “也不能这么说,此人既然前来,那肯定是奉了那个正使白圭的命令!”喜宁犹豫了一下说道:“或许,他说的那些就是大明真正的底线,这一次,咱们把大明人打疼了,大明人恼羞成怒,咱们只怕捞不到多少的好处的!” “捞不到多少好处么?” 马合提沉吟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大明人做梦都想不到,咱们就没想通过这和谈从他们身上捞取多少的好处,别忘记了,咱们来的目的主要是将他们那个倒霉的大明皇帝送回来,至于其他,无非是掩人耳目而已!” 他想到这里,突然觉得心里痛快无比:“饶是大明人精明,他们也没想到这一点!” “可是马合提大人……”喜宁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咱们可以不从大明人这边勒索多少好处,但是,咱们肯定也不愿意失去到手的好处啊,至于归还朵颜三卫,那等于是要斩断我瓦剌的一支臂膀啊,这种条件,若是答应了他们,回去之后,你我在太师面前都是死路一条啊!” “这个的确是这个道理!” 马合提想了想:“你带些财物,去拜访一下刚刚那位宋大人,还有,他身边的那些人,也多少送一些,看看这个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没有,三天之后正式谈判,三天的时间,我们可以做很多的事情了!” 第一一五章 大明朝的笑话 第115章 大明朝的笑话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那位正使白圭白大人,显然对陈三秋的印象极差,明明好几次在宋远身边,陈三秋就杵在那里,但是,这白圭硬是仿佛好像没有看到这一个人一样,正眼都没有看过他。 至于单独召见什么的,那就更不用想了,两人根本就没这个交情。 就算有事情,也是白圭直接找上宋远,在白圭眼里,陈三秋就是一个透明人。 这让陈三秋心里有些犯了嘀咕,按理来说,如果白圭对他是这个态度,那么朝廷根本就不用急吼吼的将他从天津调回来,参加这次的谈判。 他现在有些怀疑,是不是当初自己和朱祁镇之间的谈话,泄露了出去,以白圭这个德行,眼下看来,特意请皇帝在旨意里加上他陈三秋的名字,好像不大可能。 他仔细的琢磨了一下当然和朱祁镇见面的情景,可以肯定,当时身边除了自己巡查房的几个人,就没有外人。 而朱祁镇和袁彬远在紫荆关外,这消息自然也是传不到当今皇帝的耳朵里的。 他不由得警惕里起来,毫无疑问,如果不是白圭向皇帝说明了当时的情形,那就是自己身边的人出了问题,不过,即便如此,他相信自己身边的人依然相信过白圭。 天津那边巡查房的事情,暂时交给了宋伊人,尽管有京里钦天监派去的几个官员在一边为宋伊人拾漏补缺,但是,突然之间原本是陈三秋负责的事情,全部都交给这个小丫头,要说陈三秋心里彻底放心,那是不可能的。 他还指着将巡查房的摊子拉起来,多少积蓄一下自己的实力呢? “别惦记你天津的那点事情了!”宋远很是看不得陈三秋患得患失的样子:“伊人练练手这是好事情,北直隶各州县咱们监里都下了通知,不日将会有不少的子弟经由各地挑选推荐而来,而伊人有了这方面的经验,将来做这些事情更得心应手!” “那是宋大人教导的好!”陈三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就是觉得,我在这里其实也没多大的用处,无非是在谈判的时候做个摆设而已!” “没用处,你用处大的很呢?” 宋远嘿嘿的笑了笑,神秘兮兮的说道:“不妨给你透露点消息,太上皇似乎对当今圣上有些忌惮,即便是谈判成功,将来要迎回太上皇,派谁去,只怕这事情朝廷说了不算,当今天子说了也不算……” “难道太上皇呆在瓦剌人那里,还不愿意回来不成?”陈三秋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从盘龙谷回来,他可是没将和朱祁镇见面的消息禀报给宋远。 宋远得到这样的消息,毫无疑问是从白圭那里得到的。 “太上皇也惜命啊!”宋远悠悠的说道:“我就奇怪,这样的大事情,什么时候轮到我钦天监了,昨日里和白大人聊天的时候,他不经意的问了问你的事情,我才好像有点明白了!” 陈三秋一副懵懂的模样:“明白了什么?” “太上皇似乎对我钦天监印象颇佳,当然,或者这也是太上皇在没有选择的情况的选择,我看啊,这事情十有八九和要着落在我钦天监的身上!” 他微笑着看着陈三秋:“我钦天监是一个什么所在,我们清楚,朝廷也清楚,似乎唯一能做这件事的,也只有巡查房了!” 他很是肯定的说道:“这就是你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所以,即便是当摆设,你也老老实实的在这里当着摆设,能在这件事情露脸,有了这样的资历,对你有好处!” 有个屁的好处,积累资历然后在钦天监一步一步往上爬么,到老的时候,和你一样做个监副? 陈三秋脸上笑着,心里却是腹诽不已,钦天监所属官员不得外迁,这规矩太膈应人了,他陈三秋能在锦衣卫混个差事,那已经是异数中的异数了,而且,这还是他先和锦衣卫有了牵连,然后才和钦天监有关系,才会造成这样的局面。 但是,也仅仅至此了。 他要是觉得自己在锦衣卫还会升迁,还不如相信当今天子将太上皇迎回京城,然后再恭恭敬敬的将皇位还给太上皇呢? 三天之后,谈判开始了。 陈三秋真是在谈判中当了个摆设,他仅仅是作为宋远的随从出现在谈判的会场,整个谈判过程基本上都是白圭主导的,就连宋远都罕有说话的机会,就更不用说他这个连谈判桌都上不了小小的随从了。 不过,不知道是瓦剌人的刻意让步,还是白圭这次出来的时候,明确的得到了皇帝的旨意,双方勉勉强强的达成了协议。 基本上也是双方各退了一步。 瓦剌人方面,太上皇当然是要送还的,他们也得到了恢复战前边境马市的重开的允诺,基本上可以确定,只要他们退出大明的地界,大明不会像在北京城下摆出一副不是你死就是亡的架势和他们拼命了。 至于其他乱七八糟有的没的要求,白圭一律给予了拒绝。 当然,在大明方面,要求朵颜三卫的回归也成了一句空话,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大明提出这个要求,无非就是满天要钱,而等着瓦剌人就地还钱,眼下看来,双方还算都有默契。 都知道哪些是彻底没得谈,哪些是可以商量的。 陈三秋在谈判会场无聊的掰了几天手指,终于等到谈判结束了。 而这个时候,白圭的第一次对他单独的召见,也终于到了。 “回京之后好生呆在钦天监,不要乱走!”白圭冷着脸,对他是一点好颜色都没有:“提前告诉你一声,朝廷还有用你的地方,再不声不响的离开京城跑到别的地方去,到时候朝廷找不到人,陛下震怒,钦天监上下都要被你连累了!” “是,下官一定安安分分的呆在钦天监!”陈三秋恭恭敬敬的回答。 白圭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之色:“御史俆珵参了钦天监一本,你区区一个从九品,也在被参之类,你和这个俆珵,简直都是我大明朝的笑话,下去!” 第一一六章 太后召见 第116章 太后召见 回到京城的陈三秋,很快就明白回来之前白圭给他说的那一番话的意思了。 回来的第二天,宫里就来了旨意,召见钦天监监正田四维。 宫里召见钦天监的监正,这是很常见的事情,每次召见,田四维要么就是带着几个弟子,要么就是带着宋远去进宫的。 但是,这一次陈三秋有幸作为属官,和田四维一起进宫。 这一辈子陈三秋距离紫禁城最近的地方,距离宫墙都足足有上百米,那是上次他护卫田四维过来的时候,在宫墙之外和宋远等候田四维抵达的位置。 他基本上没想到自己还有堂而皇之走进这宫门的一天。 从宫门守卫到侍卫们一道道严密繁琐的检查也就算了,即使是进了宫,走过长长的宫道,被带到一处连陈三秋自己都不清楚的房舍里等候,他的身边就没有少过两双眼睛。 只不过,从宫门到这等候的房舍,沿路是禁军和侍卫的眼睛,到了这里,是两个看起来年岁不大的宦官的眼睛。 田四维去了某处宫室,陈三秋现在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稍微动弹一下,身边的宦官立刻就殷勤的给他的茶碗添上茶水,然后笑眯眯的盯着他将茶水喝下去。 在宫里等候,还有茶水,哪怕陈三秋这方面的见识不多,他也知道,这绝对不是自己区区一个随从的待遇。 所以,这茶水,他得喝。 但是,在连续喝了好几碗茶水之后,陈三秋有些扛不住了,照着这样下去,只怕等不到监正大人回来,自己就会被自己的尿憋死。 他估计着,自己要是找身边的宦官问在哪里上厕所,对方肯定不会理他,而他也真不愿意乱走乱动,这是禁宫大内啊,可不是他四处逛逛长见识的地方,指不定乱走乱逛,就惹一身麻烦甚至是杀身之祸呢。 他还是安份点的好,茶水可以少喝,但是,能不尿还是不尿! 半个时辰之后,一个中年宦官走了进来:“钦天监五方巡查陈三秋?” “是,是我!”陈三秋站了起来。 “随杂家走,太后召见!”中年宦官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陈三秋一愣,转身看了看身边的两个小宦官,他觉得自己现在问对方厕所在什么地方,肯定来不及了。 前面带路的宦官可没有等他,就这么一会功夫已经走出门去,他急忙跟了上去,却是没有发现,在他身后两个小宦官脸上露出了促狭的笑意。 在他离开之后,两个小宦官走出门,朝着某个方向一溜小跑了过去。 太后召见? 陈三秋心里犯着嘀咕,被带到一处殿堂的台阶下等候,宦官进去禀报,他抬头看看殿堂的匾额——“寿宁宫”。 “好!”他摇摇头,他承认在他的心里,这太后所在的寿宁宫,应该看起来更加高大上一些,比如宽阔无比金碧辉煌的大殿,几排在一边小心翼翼伺候的宫女宦官,这好像才是太后的体面和排场。 可眼下这一处大房子,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将那头顶上的匾额取下来,换上“钦天监”的三个大字,似乎也不违和。 没错,就是钦天监的大殿,每天宋远在里面办公做事的地方,都比这寿宁宫来的宽敞气派。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中年宦官走了出来,开始唱他的名字。 他走了进去,一眼就看在监正大人正坐在那里,心里顿时就是一宽,而在监正大人的对面,一个中年贵妇正在和监正大人说着话。 陈三秋只是匆匆一瞥,便不敢直视,匆忙低下头来见礼。 “起来说话!”一个温和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你就是陈三秋?” “回太后,下官正是陈三秋!”陈三秋微微起身,低眉顺目的站在了田四维的身后。 “田大人,陛下那边还有要事询问,我就不留你了!”孙太后微笑着对着田四维说道:“我和这小家伙说说话!” 陈三秋愕然看到田四维起身告退,监正大人这就走了,这是要单独召见自己? “做,不用拘束,我又不会吃人!”孙太后指指田四维离开后的位置:“我听白圭说,你在紫荆关外,见到太上皇了?” 果然是这事情,陈三秋心里本来就有几分猜测,此刻猛的反应过来。对哦,这可是朱祁镇的亲妈啊,这亲妈关心儿子,这不很正常吗? “太上皇一切甚好,只是容颜颇有些憔悴,想来是心忧天下的缘故!”陈三秋急忙回答。 “他身边就一个锦衣卫百户袁彬,其他都是瓦剌人安排的人?”太后淡淡的说道:“这孩子,想来吃了不少苦头!” “袁百户甚为机警得力!”陈三秋想了想,觉得这话自己没法接。 “哎!”孙太后长长的叹息了一下:“也算是个忠勇的!” 陈三秋默然,袁彬在朱祁镇身边,那是忠心耿耿,这不必说,而他的存在,更是衬托出了朱祁镇身边某些背叛大明的家伙的可恶可耻。 “陈三秋,你可愿意做袁彬这样的人?” 沉默了一下,孙太后微微提高了声音。 “下官愿意!”陈三秋挺直了胸膛:“下官一直努力在做袁百户这样的人!” “很好!”孙太后点点头,身边有内侍送来一个托盘,陈三秋看面前的托盘,有一个玉玦,不知道什么意思。 “收起来,带在身上!”孙太后温和的声音响起:“这是太上皇小时候曾经用过之物,见到此物,他自然知道此物的来由,他会相信你说的话!” 陈三秋郑重的将这玉玦收了起来,不敢半分怠慢。 “你见到太上皇,告诉他不必担忧害怕,回京来,只要我还没死,就不容有人害他!”太后看着陈三秋:“你就是替我去迎回他的人!” “下官惶恐!”陈三秋身子一抖。 孙太后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你惶恐什么,你胆子大的很,挂着钦天监的职差,吃着锦衣卫的饷,自己还弄了一帮市井之徒呼啸成群,若不是你历来行事,都算是有的放矢,就算别人容得下你,我也容不下你!” “不过这样也好,若是没有你弄出钦天监巡查房这么一个所在,如今迎回太上皇的事情,倒是有些难办!” 她摆摆手:“给我说说你那巡查房的事情,有多少人手,多少军械,如今,有没有什么困难?” 第一一七章 南宫护卫 第117章 南宫护卫 离开紫禁城,回到了钦天监,陈三秋依然觉得自己恍若做了一场梦。 孙太后年纪大概四十左右,因为保养的好的缘故,看起来其实比陈洛洛大不了几岁。 但是,就是这样的太后,却是被瓦剌俘虏了的皇帝的亲妈,是在大明危急之际力排众议,始终坚持大明社稷比皇帝更为重要。 更是起用于谦,一乱断绝了所有南迁党的提议,在紫禁城内,以中流砥柱之姿站在景泰帝的身后稳固人心。 这样的一个不逊色任何男儿的女人,陈三秋是打心里佩服对方的。 而这一次的召见,这个女人仅仅是以一个母亲的姿态,让陈三秋安安全全的将他的儿子带回来,这样的要求不容拒绝,也不忍拒绝,更不敢拒绝。 回到钦天监里,陈三秋想将太后召见自己的内情禀报给田四维,哪知道刚刚开了一个头,就直接被田四维打断了话头。 “太后召见你说了什么,不用给我说!”田四维摆摆手:“你依照太后的吩咐去做就是了,反正你只要记住,无论你遇见什么事情,钦天监上下都是你坚实的后盾!” 陈三秋点点头,不再言语。 宋伊人和天津那边挑选出来的钦天监子弟,除了少许,其他人被召集了回来,从其他州县推荐而来的子弟们,也陆陆续续的开始来到钦天监。 挑人,训练,这样的事情,宋伊人已经有了经验,而在钦天监里,除了李青松,更是有罗春等人可以帮她做这些事情。 巡查房的人手,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增加起来,小校场上,也慢慢不再被伤兵营的人占据着,每天早晚,都能看到有人在训练着。 而这一次,除了延请的李青松和罗春等人做教习,几乎外人参与这些训练之事,而这两人都是在军中多年,所谓的训练办法,也无非是军中的那一套。 当然,比起军中的训练,强度要大了许多,可陈三秋想要短时间的看见战斗力,看到巡查房的这些新丁能派上用场,那几乎也没多大的可能。 老狗和巡查房的老人,也没忘记规范京中各大大小小的教派的事情,这些新丁中表现出色的,往往会整编成小队,随着老狗等人出这些任务。 虽然这样的任务见血的机会极少,但是,几趟下来,新丁也多少长了点见识,多了些胆气。 瓦剌人的使者回去之后,在拖延了数日,终于传来了消息,迎回太上皇的日子定了下来。 依然是御史白圭为主,南镇抚司锦衣卫百户陈三秋充任护卫之职,几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迎接太上皇的队伍从京城出发。 而这一次,不再像上一次日夜兼程了,哪怕整支队伍加上护送的军队,也不过区区两千来人,可每日里行进二三十里,抵达紫荆关的时候,足足用了十多天。 陈三秋几乎带上了他巡查房所有能带的人手,尽管知道这些人手只怕真有事情也没多大的用处,可既然朱祁镇寄希望于钦天监保他的安全,那么,他也只能勉为其难了。 其实,陈三秋心里也清楚的很,若是当今景泰帝真的有除掉朱祁镇的心思,别说他钦天监的这点人了,就算整支去迎接太上皇的队伍遭遇意外,被人杀的干干净净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带的这些钦天监的人人手,充其量不过是朱祁镇希望得到的一个“安慰剂”而已,改变不了任何事实。 紫荆关外盘龙谷,这一次,朱祁镇见到了陈三秋拿出的信物,听到了太后的亲口传讯,终于不再拒绝离开了。 而瓦剌人象征性的派人护送到了紫荆关,然后就撤走了。 回来的路上,也是一路无事发生,直接抵达了京城,然后,朱祁镇等人就直接被接进了宫去。 陈三秋已经自己的任务完成了,可没想到,即使是进宫,朱祁镇依然要带上他们这帮钦天监的人,可见朱祁镇心里对自己的这个弟弟,哪怕是有了太后的保证,也是一点都放心不下。 进宫之后,一行人被安置在了一处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宫殿之中,不见皇帝,也不见太后,宫里仅仅是派出了一个司礼监秉笔太监全程来接待朱祁镇,除此之外,就是一群虎视眈眈不苟言笑的禁军了。 宫里派来的内侍和宫女,朱祁镇一个都不要,此刻他的,除了袁彬似乎能相信的也就只是陈三秋和他的人了。 就连护卫这处宫殿的任务,自然是交给了陈三秋,陈三秋还以为禁军的那些人,不太好说话,若是他们拿了皇帝的旨意来接管这里的防务,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自处。 不过,似乎是得了什么吩咐,禁军们好说话的很,太上皇不要他们护卫要用钦天监的这些人,他们就退了出去,将整个宫殿留给了陈三秋。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这座宫殿里,已经再也没有了外人。 而朱祁镇则是在毒酒和白绫的恐惧中,渡过了他回到紫禁城的第一个夜晚。 “太上皇,下官要去觐见太后了!”陈三秋第二天一大早,就得到了召唤,离开之前,他向朱祁镇禀报:“您还有什么吩咐的吗?” 朱祁镇摇摇头,眼中毫无神色,直到陈三秋转身要离去的时候,他才缓缓的开口:“带袁彬去……” 陈三秋点点头,和袁彬转身离去。 寿宁宫里,一切如常,似乎太上皇的返回并没有给寿宁宫带来多少的困扰,陈三秋再次见到了孙太后。 “你做的不错!”孙太后没多少笑意,看着陈三秋和走进来的袁彬,也没多少心思和他们两个人啰嗦:“太上皇一切都安好?” “回太后,太上皇一切都安好!”陈三秋想着早早交卸了任务,离开这里。 他小小的身边,卷进这种皇权争斗的漩涡里,实在是太危险了,就好像昨天晚上,太上皇坚持要他护卫,若是禁军那边得了命令不许,或许一句话不对,对方就能动手将他和他的人全部拿下。 然后他陈三秋就可能无声无息的消失在某个地方了。 在这深宫当中,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孙太后问了他这一路上的情形,陈三秋如实回答,其实这一路上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陈三秋和朱祁镇相处的时间长点,对朱祁镇的情绪变化比外人清楚而已。 更清楚朱祁镇的情绪变化的袁彬,就站在他的身边,可是孙太后明知道对方是谁,却是没有问他什么。 “陛下的意思,是请太上皇暂时在南宫歇息!”孙太后问完,脸上露出一丝惨然的笑容:“可如今太上皇不用宫内的侍卫,青睐于你钦天监巡查房,这让我很为难啊!” “太后,下官钦天监巡查房人等,做些跑腿的小事还行,护卫太上皇周全这种大事,还是交给宫里来做比较好!” 陈三秋一脸肃穆:“而且,钦天监巡查房的人手,大多是新进之人,基本上就是拿起兵刃的平民,连普通士卒都比不过,更不用说宫中的精锐侍卫了!请太后三思!” “你倒是有几分自知之明!” 孙太后摇摇头,没有说答应还是不答应,而是将眼光第一次投向了默不出声的袁彬。 “袁百户,你很好!”她淡淡的开口:“此事你怎么看?” 袁彬抬头,看看陈三秋,又看看太后:“下官也觉得钦天监巡查房可用,虽然新进之人众多,但是忠心耿耿!” 他没有说宫中侍卫如何如何,不过他言语中的意思,陈三秋和太后都听得明白,是的,和宫里的侍卫比起来,他和太上皇都宁愿相信这些毫无经验的钦天监巡查房的新丁们。 “行了,我知道了,回去等旨意!” 太后摇摇头,让二人退了下去。 二人离开之后,孙太后陷入了沉思,从二人嘴里,她其实并没想得到什么有用的建议,只是自从朱祁镇回宫之后,她就乱了方寸,哪怕是经过一夜的深思,她依然不确定自己能拿出一个有效的办法。 朱祁钰明确答应了她,不会伤了朱祁镇的性命。 但是,朱祁钰也有条件,那就是朱祁镇回宫之后,就在南宫那边,不用出来了。 她明白,这是当今天子的底线,哪怕当时朱祁钰登基之时,说的是诚忧国家,非为私计,但是一旦坐上了那把龙椅,只怕没人愿意自己下来。 能答应不伤朱祁镇的性命,已经是朱祁钰的宽厚了,她实在是无法再要求太多。 她相信朱祁钰的秉性,但是却不相信皇权之下,这种秉性会保持多少,就如同她根本不会提迎接太上皇回来之后,朱祁钰是否会让位的事情。 不提,她是寿宁宫的太后。 提了,或许她就是南宫的太后。 甚至,在某个深夜,还会有一杯毒酒,三尺白绫等着她。 她是一个聪明的女人,也是一个有见识的女人,她不会在宫中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可此事的朱祁钰答应不伤朱祁镇的性命,并不代表以后朱祁钰不会改主意,而且,此刻的她身体健康,可一旦她有个什么意外,很难说当初她和朱祁钰之间的这个约定还继续有效。 所以,朱祁镇的身边,是绝对不能有宫里的人的。 钦天监的巡查房,的确是一个不错的人选,这些人独立朝堂之外,在朝堂上没有任何的影响力,哪怕全部都拨给朱祁镇,对朱祁钰也造不成任何的威胁。 而钦天监巡查房,也有足够的人手,哪怕朱祁钰担心这些人和朱祁镇相处日久,变成朱祁镇的死士,一段时间轮换一次,也不用担心人手缺乏。 新丁,新丁才好,若是个个都是久经沙场的精锐,别说朱祁钰不会放心,就是她这个太后也不放心了。 此事还是要和皇帝好好的商议商议! 孙太后微微叹一口气,觉得自己的头又疼了起来。 “陈巡查,太后这是什么意思?” 走出寿宁宫的大门,袁彬低低的问着身边的陈三秋,身边不远处,几个宦官不紧不慢的跟着他们。 陈三秋摇摇头,他现在也很迷茫,若是可能的话,他也想从这件事情脱身啊! “我看那些侍卫,对陈巡查你还是和恭敬的!”袁彬左右张望了一眼:“太后当日有说陛下回京之后,朝廷会怎么做吗?” “这种事情你问我?”陈三秋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我觉得我会知道这样的事情,太后会给我说这样的事情吗?” 袁彬想了想,也是,这种事情自己好像问错了人了,不过,他现在能接触的也就只是陈三秋而已。 回到南宫,外面是一片热闹非凡的惊醒,数百工匠正在士兵的监督之下忙碌,袁彬定睛看了一阵脸色突然变得难看了起来。 “他们在砌墙!”他有些咬牙切齿:“他们要将整个南宫都围起来,将陛下围在这里?” 陈三秋的脸色也难看起来,如果宫里真是打算砌一堵高墙将整个宫殿都围起来,他陈三秋在这里,岂不是也成了笼中的飞鸟,陪着朱祁镇一起被圈禁在了这里。 这太后看起来是个好人,可办事不地道啊,不能将他陈三秋用过之后就丢啊! 匆匆赶回南宫,向朱祁镇禀报了外面的情况,朱祁镇阴沉着脸,却是没有多大的反应,甚至眉宇之间,还有了一丝轻松之色。 圈禁他,那就意味着朱祁钰暂时不会杀他了,要不然,不用这么麻烦。 而人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他朱祁镇还年轻的很,等得起。 “太后和你们说什么了?”他慢慢的说道。 两人将太后召见的情形一一说了出来,这没有隐瞒的必要,正经是朱祁镇对于太后没有来看他,竟然是一点都不奇怪。 “宫里的事情,太后也不是能全部把握的!”听完陈三秋的话,朱祁镇微微的点点头,嘴角露出一丝讥笑:“这已经比我想象当中的要好多了!” “太上皇,虽然臣愿意护卫太上皇左右,但是,毕竟这是宫里啊,钦天监巡查房在此护卫太上皇,这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啊!” 朱祁镇看看陈三秋,又看看他的胯下,陈三秋悚然:“太上皇,臣还没有成亲,也没有进宫的打算……” “宫内好像内官监也有观看星象的衙门,我忘记了!”朱祁镇淡淡一笑:“你去了解一下,钦天监在宫里修建个观星台,和内官监研究星象,保我大明风调雨顺,有什么名不正言不顺的……” 第一一八章 帝王之心 第118章 帝王之心 朱祁钰是宣德三年出生的,到今年不过是二十一岁。 而他的母亲吴氏本是宫女,因为他母凭子贵,很快就被加封为贤妃。 十岁的那一年,他被册封为郕王,奉藩京师。 他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就是一个富贵王爷的命了,对于皇宫内的那把龙椅,他从来都没有惦记过。 甚至到了今天,半夜从梦中醒来的时候,他依然有些不大相信,自己已经是这大明的九五之尊了。 从这个方面来说,他登时皇位,不仅仅要感谢太后,其实,在某种意义上,瓦剌人也帮了他天大的一个忙,不过,这种想法,无论是他的臣子还是他,都不会从嘴里说出来。 他年轻,他可以雄心万丈,他也渴望和太宗皇帝一样,能够亲率大军,将屡次制造边患甚至这一次威逼到了国都的这些蛮夷,远远的驱逐到那荒漠深处。 他也希望将来在他大行之后,后世的大明的百姓,在说起他的时候,可以竖起大拇指,发自衷心的称赞他一句,他更希望,千百年之后,在史书上的他,有着不下于太祖太宗皇帝的美名。 可那个时候,太祖和太祖皇帝的头上,可没有一个太上皇啊! “说!” 御书房里,朱骥恭恭敬敬的站立在他的面前,他带来了他希望知道的消息。 “陈三秋,宣德四年生人,父陈翔,他三岁时病殁,母马氏抚养其至十四岁,亦病殁,自此陈三秋流落街头,以好凶斗狠着称!” 朱骥缓缓的说道:“十五岁,入城东酒肆做伙计,一直到今年,其间屡屡参与街头斗殴之事,但其人机警,从未被官府法办过!” 朱祁钰面无表情的听着,没有说话。 朱骥看了一眼他的脸色,继续往下说道:“今年八月,陈三秋被买凶行刺当时刑部侍郎于谦,此人在最后关头反水,向于大人告发,并在于大人的吩咐下,与锦衣卫小旗冯长信联手,揪出了欲买凶行刺我朝廷大员的瓦剌奸细数十人,积功被于大人推荐至钦天监!” “后因战事激烈,臣念及此人精干且市井之间颇为熟悉,故特招揽其进锦衣卫为暗探,刺探京城瓦剌奸细一事,战事期间,此人救助百姓,收容伤兵,并数次协同顺天府维持京中秩序,臣酬功擢升其为锦衣卫百户,调南镇抚司任事!” 他说完,将手中的文书恭恭敬敬的放在朱祁钰的案头,然后缓缓的退下。 这薄薄的几页文书,就是陈三秋的这一生,在锦衣卫的无孔不入的调查之下,陈三秋这辈子做过的好事和坏事,基本上在这里都能找到脉络。 而这一切,仅仅是皇帝要知道这个人而已。 朱祁钰不喜欢厂卫,但是,那是在王振当权,马顺做锦衣卫指挥使的时候的厂卫,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是朱骥,这个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年轻人,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所以说,在见到太上皇之前,此人和太上皇是没有丝毫的联系的?” “绝对没有!” 朱骥斩钉截铁的回答道:“臣可以拿人头担保,此人不过是厮混在市井间的一个人物,平日能接触到的最大的官员大概也就是顺天府的捕头了,断断没有机会接触朝堂的!” 他想了想:“太上皇青睐此人,钦天监是主要的原因,他身为南镇抚司百户,或许也是原因之一!” “太后的意思,在南宫修建一座观星台!”朱祁钰淡淡的说道:“交付钦天监使用,宫内不得插手,钦天监陈三秋以护卫观星台的名义进驻,你觉得如何?” 朱骥微微皱眉,他知道,当皇帝问他觉得如何的时候,并不是真正需要他的意见,而是皇帝心中早就有了主意,皇帝需要的只是他的认同而已。 他脑子里飞快的转动着,钦天监的人进驻宫内,这显然是不合规矩的,这样的事情,皇帝没有第一时间驳斥回去,反而问他的意见,那就只能说,皇帝心中也接受了这个做法。 或许,这就是皇帝对太后最后的让步了。 对于太上皇,南宫就是他的归宿,这一点不容改变,任何试图改变这个结果的人,都将是皇帝的敌人,而太后显然也接受了这一点。 双方在这个钦天监的事情上扯皮,其实对于太上皇被软禁在南宫这个事情,已经是达成了一致。 既然是这样,那么,钦天监的事情,也就微不足道了。 “臣觉得只要陛下觉得可以,那么,就可以,若是陛下觉得不行,那就不行!”朱骥沉吟了一番,说出了一句废话。 朱祁钰微微摇摇头,果然没有因为这句废话不悦。 “只是有一点,必须要确定!”朱骥补充道:“所有进宫的钦天监人等,必须是钦天监在册的人员,这样进出宫城,就有据可查,有责可究!” 朱祁钰微微闭上了眼睛,仿佛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过了半晌:“对太上皇的事情,臣子们有何反响?” “臣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关注此事,尤其是平日里言必对太上皇忠心耿耿的那些人!”朱骥从怀里,再度掏出一叠名册:“对于迎回太上皇,五品以上的官员中,欢欣鼓舞的,痛哭流涕的,甚至大肆庆祝的,都在这名册之上,大部分的朝臣,都在观望着宫里的动静,除了跳出来的这一些人,整体上,朝廷上风平浪静,并没有因此事暗流涌动!” “继续做这件事!” 朱祁钰睁开眼睛:“朕不想因为此事,让朝堂不安,让大明重新乱了起来!” “陛下能挽狂澜,自然也能震慑宵小!”朱骥不动声色的一记马屁送上:“历代君王中,能有陛下如此仁厚的,屈指可数,有陛下在,大明必将是国泰民安,四海升平!” “国泰民安,四海升平么?”朱祁钰微微哼了一声。 他抬起头,目光炯炯:“于尚书对此事,有何见解?” 朱骥不慌不忙的回道:“回陛下,兵部尚书于谦日前偶染风寒,卧床不起,已经数日没有出府了,兵部的诸多商议,此事都是由两位侍郎在处置!” 哈! 朱祁钰笑了起来,眉眼中如释重负:“如此的大事,为何不早早禀报,传太医院,立刻派太医为于谦看病!” 第一一九章 恍若隔世 第119章 恍若隔世 南宫,大名叫洪庆宫。 因在紫禁城东南方向而得名,就如同锦衣卫北镇抚司和南镇抚司一样,在锦衣卫内部,北镇抚司叫北衙,南镇抚司叫南衙。 在宫里,大多数的时间,也是用南宫来称呼洪庆宫的。 甚至叫做小南城。 其规模其实并不小,除了作为主殿的洪庆宫以外,附属的各类房舍也有数百间,将这样的一处所在,用高墙围起来,其实是一件不小的工程。 哪怕是借用了原来的不少的建筑甚至墙壁做基础,整个工程完工至少也也要半月有余。 而这个半月之内,陈三秋吃住都在这南宫之内,未曾离开这里半步,直到这高墙合拢,各处门户都被看守紧闭,他才终于有机会从南宫之内走出来。 他要回钦天监了。 一座新的观星台矗立起来,这观星台和钦天监的观星阁自然没法比,但是,在这观星台上,看不看天上的日月星辰暂且不说,反正整个南宫是悉数被收归眼底的。 观星台四周,也修了一排屋舍。 这就是将来他钦天监派来此处来观星的官员以及护卫官员的钦天监巡查房的人手的临时住处。 眼下的格局就是,整座南宫被高墙彻底的围了起来,但是在高墙的外面,却是多了一个观星阁,高墙的四周,都是禁军把守,任何人未经允许,踏入南宫就会被立刻拿下。 这里的任何人,是字面上的意思,即使是陈三秋,哪怕朱祁镇留下他在身边的意愿再强烈,也是不许再踏入南宫一步了。 唯一的变通之处是,观星台上,可以看到南宫内的情况,若是朱祁镇真要和他有所联系的话,还是有办法的。 朱祁镇原来在宫中的一众妃子,也被送进了南宫,毕竟太上皇身边不能没有人服侍,只不过,只能是这些女人了。 一些曾经服侍过朱祁镇的老宦官也被送了进去,昔日里冷冷清清的南宫,貌似又开始有了几分人气了,但是,一直紧紧跟随在朱祁镇身边的袁彬,却是调了出来。 他是锦衣卫的总旗,眼下回到了大明,自然是要回归锦衣卫这边的,至于锦衣卫那边会怎么安置他,那就是陈三秋不知道的事情了。 陈三秋离开南宫的时候,袁彬已经离开了,朱祁镇眼神复杂的看着陈三秋告辞,却是终于没有说什么。 或许,他早就料到了是这个结局,又或许,在他的心中有着他自己的打算,只是不会和陈三秋说而已。 街面上熙熙攘攘,早就恢复了热闹,这一场大战在北京城里造成了影响,似乎正在慢慢的远去。 离开了南宫,陈三秋的心情也变得好了许多,甚至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之感,南宫那个地方,哪怕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是呆在那里都会有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此刻他走在街面上,居然有一种仿佛脱离了牢笼的错觉。 没错,他真有这感觉。 他都担心太后或者是皇帝那个念头一动,自己就真的在这南宫陪着朱祁镇呆了下去。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真要在这里陪着朱祁镇,再下场看到眼前街面上这番热闹的景象的时候,只怕要在数年之后了,这和坐牢基本上就没多大的区别了。 谢天谢地,他身份低微还没资格在这里陪太上皇过日子。 钦天监门外,昔日的粥棚已经被拆掉了,陈三秋看到熟悉的景象,微微的笑了起来,看来,钦天监的存粮靠着他们自己是很难吃完了。 走进大门,左侧的伤兵营,貌似也规模小了不少,这应该是这些天里不少人痊愈,离开了这里。 校场上不少人在操练,他笑了起来,那些少年子弟,一看就生疏的很,想来就是当初宋远说的陆续从各地补充进巡查房的钦天监子弟了。 李青松带人从里面迎了出来,陈三秋眼睛赫然一亮,他看到了一直蹦蹦跳跳走路的宋伊人,居然此刻老老实实的走在了李青松的身后,这几天没见,小丫头稳重多了啊! “先前去了几趟南衙,孙大人说你一直在宫里办差,没想到今日你回来了!” 李青松含笑看着他:“看你的样子,这次的差事办的不错!” “侥幸,侥幸!”陈三秋呵呵笑了笑:“我不在的时候,家里的事情都还好!” “好,都好的很!”宋伊人抢着说道:“老狗和你都去办差去了,家里的事情,自然是我当仁不让了,放心好了,巡查房有我,现在人强马壮,咱们现在有三队人了,每一队都能独挡一面了?” “三队人?” 陈三秋好奇的问道:“什么个意思?” 李青松笑着解释道:“最近来补充的人数不少,伊人姑娘不知道你打算怎么编制这巡查房的,索性就听了我的建议,按照军中卫所编制,将这些巡查房的人编为三个百户,只不过,钦天监里肯定不能用军中的名义,所以,用了队,伍这样的说法!” 他笑道:“其实还是换汤不换药,一队就是一个百户,一伍就是一个小旗,这样的话,伊人姑娘才管的过来!” “不错,不错!”陈三秋点点头。 “不过,各队的队长我可没有任命他们,等着你回来呢!”宋伊人得意洋洋的说道:“我爹说了,这巡查房的事情,小事情我可以做主,大事情我得尊重你的意思!” “你爹说的对!”陈三秋哈哈大笑:“监副大人是懂得做官的,对了,监副大人和监正大人在吗,巡查房的事情可以回头再说,我得先见见他们两位大人!” 他脸上笑容稍微淡了一些:“在宫里这些天,我可是每天都是过的提心吊胆了,有些事情我不请两位大人给我点拨一下,我怕是今天睡觉都睡不好的!” “还能在哪里?”宋伊人撇撇嘴:“楼顶上下棋呗,除了下棋,现在也看不到他们做什么正经事了,对了,我给你抄的书,你一直都在看,最近我巡查房出去做事情,又遇见了几件有意思的事情,我回头说给你听,你给添书上去!” “好,好!”陈三秋点点头:“那你们先忙,我去一趟观星阁!” 第一二零章 密谋 第120章 密谋 站在观星阁上,陈三秋有几分感概。 宫里的那个观星台和钦天监的这个观星阁,大概就是孙子和爷爷的区别,在这里甚至看不到宫里的那座观星台,但是,在这里可以看见的是京城的芸芸众生。 “你给咱们监里找了个一个好差事啊!” 监正大人和宋远早就得了了陈三秋到来的的消息,简单的见礼之后,宋远忍不住唏嘘道。 “这些天来,我一直和监正大人都在商议这件事,你回来了正好,此事少不了你!” “下官心里没底,这不一回来就来见两位大人了吗?”陈三秋苦笑了起来:“这事情真不是我找的,而是事情自己找上门来的!” 田四维摇摇头,看着眼前的年轻人,钦天监从不参与朝政的铁律,算是彻底因为这家伙给打破了,这一次,何止是参与了朝政这么简单,甚至是直接参与了宫闱之间皇权的争斗。 这和在刀剑上跳舞又有什么区别,稍微不慎,那就是万劫不复啊! “宫里的意思太后已经给我说了!”田四维说道:“钦天监这边派驻人手,协助宫里观星事宜!非我钦天监子弟不得进宫,你可是清楚?” “下官清楚的很!”陈三秋点点头:“下官的招揽的那些属下,一部分将进入锦衣卫南镇抚司第四百户,另外一部分将返回街面,今后的巡查房,将是以钦天监的子弟为主!” 见到陈三秋并没有多少怨气,田四维点点头:“伤兵营那边,以罗春为首的诸多伤兵,已经接到了兵部的公文,他们将会调遣至团营某部,接下来几天之内,他们就会逐渐离开这里!” “那我得好好请罗春吃一顿酒!”陈三秋笑道:“相识一场,多少结了点香火情,日后大家也好想见!” “至于你,我和宋远商议了一下,宫里的事情,你还是尽量不要沾手了,暂时避避!”田四维说道:“去南直隶那边走走,正好你巡查房也要人手,到下面州县走一走,顺便挑些可用之人!” “……这可以吗?”陈三秋微微愣了愣,这是好事情,不过,他真的可以从这件事中脱身出来吗? “为什么不可以!”田四维说道:“宫里只说需要钦天监派驻人手轮换,可没说一定要你,太上皇看重的是我钦天监的招牌,可未必是你陈三秋!” 陈三秋晒然了:“也是,下官想多了,如此甚好!” “回去收拾一下,明早就离京!”田四维说道:“免得夜长梦多,你身为钦天监的五方巡查,此事又是紧急将你从天津调遣来,此刻事情告一段落,你重新办我钦天监的差事对宫里也算是有个说辞了!” “去南直隶哪里?”陈三秋欣然应允。 “去南京!”田四维说道:“你若愿意,去苏杭转一转也可以,想来你是不缺这些开销的!” “那监正大人有什么具体的吩咐没有?”陈三秋问道。 “别太招摇就行了!”田四维笑道,“别宫里都忘记你这个人了,你自己却要跳出来找点事,低调就行!” “下官一直都低调的很!”陈三秋笑了起来:“那镇抚司那边……” “那是你的事情,不是我钦天监的事情!”田四维摆摆手:“不过此刻,那边也不会难为你,总之,你尽快离开京城为好!”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陈三秋想了想:“下官何时可以回京城来?” “等到这件事情过去了,所有人都习以为常的时候,你就可以回来了!”田四维摇摇头:“若是没什么事情,你就呆在南京那边,在那边弄个巡查房也不错,不过,南京钦天监的监正是蒋志鹏,蒋志鹏生性淡薄,对官场之事毫无兴趣,南京钦天监那边,怕是你难以得到多少帮助,你好自为之就是了!” “我会替你写一封书信给他,你到南京的时候,亲手交给他就可以了!” “多谢监正大人,还有监副大人……!” 陈三秋有些感激,哪怕他再愚钝,他也感受得到眼前两人对他的维护之意,此刻若是真能立刻,对他来说当然是好事。 真要天天呆在南宫那边,哪天景泰帝突然觉得不高兴了,或者觉得他陈三秋成了朱祁镇的人了,那他陈三秋的下场只怕有些不大妙。 而这种事情上,是觉得不会有人冒着触怒皇帝的风险来为他辩解的。 …… “你要去南京?” 李青松愕然,好不容易这么长的时间不见陈三秋,他没想到对方一回来又要立刻离开。 “没错,有差事!”陈三秋没有给他解释什么,“孙大人那边,调拨第四百户的驻地找到了屋子没有?如果找到了,就尽快带着兄弟们驻扎进去,我不在钦天监的话,你们在这里名不正言不顺的,如果没有找到,那就催他们尽快去找!” “南镇抚司那边,你替我看着第四百户,我不在的时候,第四百户的事情,你拿主意!” “好!”李青松点点头,陈三秋既然没说去干什么,那就是不想让他知道,他索性连对方的归期都没问,直接就答应了下来。 “罗春要调遣到团营那边,你和他保持联系,他是聪明人,是不会拒绝和南镇抚司的副百户有关联的,对咱们来说,团营里有罗春和咱们有交情的人在,对咱们来说也不是坏处!” “我明白的!” 李青松说道:“要带多少人,带咱们的人,还是巡查房这边的人,伊人姑娘这一次也和你一起去吗?” 陈三秋笑了起来:“不了,那丫头在巡查房做的有声有色的,这次就不带她一起去了,再说了,监副大人也好,监正大人也好,大概也是乐于看到她能掌控着这巡查房的!” “我带上几个巡查房的新人就行了!” 关于秋字堂的事情,陈三秋就没有和李青松说了,和李青松交代完毕,陈三秋又去了青云路,见了陈洛洛。 第四百户这边,有李青松在,而秋字堂这边,他不在的时候,自然有陈洛洛帮为打理,而老狗这些有着锦衣卫身份的家伙在一帮帮衬,只要不是有想将亲秋字堂赶尽杀绝的存在,基本上陈洛洛的身份和第四百户的帮衬,秋字堂不会有什么大的变故。 陈洛洛似乎对他的离开并不怎么意外,她给了陈三秋几个人的名字,这些都是曾经在青云楼受惠过的,若是陈三秋在南京那边需要帮助,这几个人或许能帮上点忙。 到最后,陈三秋才回到巡查房,和宋伊人说了此事。 宋伊人很不开心,她就好像一个大人不在独自做了好多事,然后等待大人回来夸奖的孩子,可是夸奖没等到,大人却是回来晃了一晃立刻就要离开,这让她很不开心。 “好好的将这巡查房给我看好,不要怕花钱,若是李大哥他们没有空教习咱们巡查房的新丁,在军中多请些厉害人物来做教习也是可以的!” “那我可以给你写信吗,我若是遇见我不懂的事情,我可以写信问你吗?” “当然,运气好的话,我很快就办完事情回来了,若是耽误的时间长,你直接写信问我就行!” 陈三秋笑道:“这里才是我的根本啊,我不会不管的……” 冯长信那边,陈三秋本来想去一趟,毕竟朋友一场,此刻离开京城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但是,鉴于现在他招惹事情的敏感,他想了想,还是没有去找冯长信。 说实话,他现在真不敢随便乱接触人,本来是好好的叙叙旧,若是被人联想道他受太上皇的命令到处奔走联络的话,那不仅仅是害了他自己,更是害了自己的朋友。 冯长信的锦衣卫身份,还是敏感了一些。 当然,若是袁彬的话,陈三秋就无所谓了,哪怕袁彬也是锦衣卫的人,但是,属于知情人士,他和对方走得再近,也没有联络奔走的意思在里面。 就在他紧锣密鼓的做着离开京城的准备的时候,他不知道的是,他一离开宫城,就有人在注视着他的动静,关注他的行踪的人甚至不止一拨,而其中的一拨在确定他回到了钦天监之后的行踪后,很快就将这些消息送到了京城某个大宅的内宅深处。 在这深深的庭院之中,几个人正坐在一起商议着什么,而陈三秋念叨的袁彬,正在这几人之间。 “消息确定了么,他回到了钦天监,南宫那边的情形如何了?” “陛下让我离开的时候,南宫那边已经是戒备森严了,甚至宫内在那南宫外面筑起了高墙!”袁彬摇摇头:“若想知道现在南宫那边的情形如何,只怕这陈三秋是知道的最清楚的!” “那将他绑来,一问不就清楚了吗?”有人说道。 “为什么要绑,咱们又不是做什么作奸犯科的事情,直接请他过来,他难道还不过来吗?” “若是绑过来了,此人就不好处置了,若是灭了他的口,以袁总旗对他刚刚的描述,只怕很快就会有人追查他的去向,但是,若是不灭了他的口,他这前脚一离开咱们这里,后脚拿人的锦衣卫和军队,只怕就将这宅子围了!“ 几人连连摇头:“不妥!” “那怎么办,宫里打探不出任何的消息,这陈三秋知道内情,不找他问找谁问?” “要不,我去拜会一下他的,趁着现在天还没黑!”袁彬看了一下天色:“以我的身份,关心一下还在宫中的陛下,无可厚非,哪怕宫里的那位知道了,也知会赞我忠义,而不会想到其他!” 众人想了想,同意了袁彬的提议。 袁彬很快的起身离开,一个时辰不到之后,他又匆匆的回到了这里,只是这一次,他脸上的身份有些复杂。 “问出什么来了,陛下现在如何?” “看守南宫的是禁军是哪一部,带兵的是谁,有宫里的侍卫参与吗?” “人我见到了,不过,我没有得到我想要得到的问题的答案……“袁彬有几分纠结的说道:“陈三秋似乎不想谈这个事情,而且,明天一大早,他就要离开京城去南京,据说是钦天监的派遣差事!” 屋子里安静了一下,然后有人重重的一巴掌拍在桌上:“这家伙是要避风头,枉陛下那么看重此人,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一个无胆鼠辈!” “总不成真的将他抓起来拷问!”袁彬摇摇头:“再说了,他身边的那些巡查房的人手,也不是摆设,想要抓他,几位大人的家将,怕是不弄出点动静来不可能!” 众人再度沉默,袁彬沉吟了一会儿:“苏大人,经历司那边对我有什么安排,朱指挥使有没有对我的去向有什么具体的吩咐?” “这个倒是没有!”这被袁彬称呼为苏大人的人苦笑了一下:“若是你是一个百户,朱骥关注上你也正常,只是可惜,你的官职太小了,哪怕你是陛下身边忠心耿耿的勇士,只怕也是入不得朱骥的法眼!” “那若是经过你的话,将我调拨到南京的千户所里,继续做我的总旗,应该也无人关注了?” “这个没问题,一纸公文的事情!”那苏大人好不犹豫的说道。 “那就好办了!”袁彬微微一笑:“那么,明日他起身去南京公干,而去南京履职,大家一起同行,以最近和我他的关系来说,他应该是没道理拒绝的!” “然后呢?” “然后,问出我们想要知道的东西,然后就回来了!”袁彬说道:“这样的大事情,指不上他这种有勇无谋的人!” “不,若是真是宫里在南宫外面修建观星台供钦天监使用的话,那身为钦天监的巡查的他,还真能指望几分!”一个人从后面走了出来,慢慢的说道:“有了他的加入的话,那么,他就变成了咱们在宫里的眼睛,南宫里发生什么事情,咱们都知道,而他钦天监的那些人,也可以变成咱们的人!” 他冷冷一笑:“这样的人,怎么能从咱们手中溜走!” 众人齐齐肃立,躬身对此人见礼。 “袁总旗,如此就辛苦你一趟,以履职的名义随他前往南京,一路上尽量说动此人参与咱们的大事!”他摆摆手:“这事情也就你做合适,无论你怎么游说他,他都不会翻脸的,但是,换做是他人,只怕不行!” “若是到了南京,我依然没说说服他呢?”袁彬迟疑的问道。 “那就跟着他,他总归是要回京城的!”对方笑了笑:“若是回到京城之日,他依然不愿意参与咱们的大事,那就是他自寻死路了,咱们自然是留他不得!” 第一二一章 我到金陵水自东 第121章 我到金陵水自东 南京钦天监。 自从永乐年间大明朝迁都北京之后,在北京置钦天监,但是但是南京钦天监官署依然存在,只不过是在钦天监这名字的前面,加上了“南京”二字。 而南直隶各州府下属的阴阳学堂,自然是是也归南京钦天监管辖了。 南京钦天监监正蒋志鹏,在南京官场基本是毫无存在感的,相比于北京,南京六部以及各大衙门,原本就是处事或者职责,要略逊一筹,很多衙门甚至就是虚以应事,冗员极为严重。 那些在北京城里不得意的官员,被某些人觉得碍眼的官员,甚至是犯了错的官员,往往安置他们的是时候,南京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毕竟南京城里,该有的衙门都有,该有的官职也都有,但是要做的事情却没那么多,权柄也没那么重,用来安置这些人是最好不过了。 如果一个官员在如日中天的时候,却被打发到了南京,不用问,一定是得罪人或者在被边缘化了。 如果安置的地方,还是钦天监这种冷清得不能再冷清,一点存在感都没有的地方,那就更不用说了,当此人不存在就好,无非是给他一份钱粮,朝廷养着他而已。 所以,陈三秋,这个钦天监的五方巡查使的到来,在南京钦天监里几乎没引起任何的波澜,至于在南京官场上,不好意思,连知道此人的都没几个。 区区一个从九品的官员,在大佬如云的南京城里,和路人甲乙丙丁有什么区别? 至于锦衣卫南镇抚司,不好意思,就是北镇抚司在南京城里,也就一个千户所,南镇抚司在这里连个办事的地儿都没有。 整个南京钦天监里,上下不过数十人,陈三秋到来的当日,除了拜见过监正蒋志鹏以外,其他几位官员,到现在都没有见到,据说只有到了领钱粮的时候,这几位大人才可能在钦天监里露脸一下,至于平时,那是决计见不到人影的。 而就是蒋志鹏,给他安置了住处,对他的到来表示欢迎之外,也是再无踪迹。 田四维的亲笔信递过去之后,蒋大人倒是和蔼可亲,不过,从当日见到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他的人的情况看来,对于陈三秋,大抵他也是不大感冒的。 陈三秋无所谓,他不过是来此避避风头,他才不在乎这些人。 而且,南京城里好玩的地方那么多,钦天监的主官都不搭理他,其他就更不用说了,他不知道有多清闲自在。 就是有一点,南京城里好玩归好玩,他不知道自己何时才会回去。 袁彬一路随他而来,到了南京之后,自去了锦衣卫那边报道之后,没事倒是到他这里来坐坐,一个外来户,到本来就是人满为患的锦衣卫千户所里,想混个实职总旗,那除非有天大的关系,不然的话,大概率和陈三秋一样,在千户所里领一份钱粮,被闲置了起来。 这才是从北京城到南京来的官员们的常态,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南京被称为官员的养老地那是一点都没错。 “头儿,头儿,东西领回来了!” 安平大声的喊道,屋子里有些冷,墙角的炭火早就熄了,陈三秋在床上嗯了一身,翻个身又睡着了。 安平乐呵呵的将墙角的火盆拿出去,用新领回来的炭薪点了起来,待到那些呛人的青烟全部都在院子里散去之后,他将火盆拿进屋子,没多少时间,屋子里重新暖和了起来。 他轻轻的退出去,头儿昨天在迎春楼呆了一夜,回来补补瞌睡也是正常的,想到迎春楼,他嘴角不禁咧开了——那里的姑娘可是真漂亮啊! 不仅漂亮,说话还好听,她们叫自己安大人呢,嘿嘿,自己也成大人了。 年关将至,钦天监也发放了一些钱粮福利什么的,头儿叫自己去领,他是一点都不含糊的,虽然头儿并不缺钱的样子,但是,反正是监里发放的,不要白不要。 “安平啊!” 屋子里传出陈三秋懒洋洋的声音:“桃子回来了没有?” “早就回来了!”安平大声的回答道:“我刚刚都在外面看见他和人在那里聊天呢!” 安平和苏小桃都是在天津被挑到巡查房的,也是这次随着陈三秋到南京来的仅有的两人,安平力大,苏小桃机灵,被陈三秋看上眼了。 至于巡查房的老人,陈三秋是一个都没有考虑,既然是避风头,就得有些避风头的样子,再说了,那些老人都被安置在南镇抚司那边里,他现在到南京钦天监来,是钦天监的事情,带着他们也不合适。 陈三秋懒洋洋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头还有些疼,昨日勾栏听曲,酒喝得有些多了,怎么回来的他都不知道。 “头儿,咱们今天去哪里吃饭?” 安平走进来,乐呵呵的问道,对他来说,能跟着陈三秋简直就是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了,对于饭量大的他来说,能吃饱,还吃的那么好,那简直做梦都笑醒的事情。 “去哪里吃,问桃子去!”陈三秋扫了他一眼:“现在这南京城,他比我熟的多,他现在都说几句南京话了!” 安置陈三秋的小院,自然有厨房厨具之类的,但是,陈三秋现在这不缺这点吃喝的钱,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在这里开火做饭的。 他对南京城的了解,就是从大小酒楼茶肆开始的,这要放在半年前,这种日子他简直是梦寐以求,不过,这短短的一个多月呆下来,他却是觉得自己有些无聊了。 “李监副大人新纳了一房小妾,据说年方二八,很是娇艳……” “年方二八,李监副大人快六十了!” “谁说不是呢,居然那女人还是楼子里出来的,监副大人的这身子骨,也不知道吃不吃得消……” 苏小桃被安平招呼了过来,娴熟的为陈三秋沏上茶水,一边念叨着自己打听来的新鲜事情,他可是陈三秋的眼睛和耳朵。 “净瞎担心,老当益壮听说过没有!”陈三秋笑骂道:“嚼谷大人们的事情,这帮家伙真是闲的发慌,他们就没点正经事情做吗?” “有倒是有,昨日里还有人过来请人去看宅子呢,不过年关快到了,大家都不愿意去,我看是油水太少,没人愿意了!” 苏小桃笑眯眯的说道:“这个时节重新买宅子的,其实不差钱的,这帮家伙,真是有钱都不赚!” “我记得你好像是天文科的?”陈三秋一边喝着热茶,一边看着苏小桃:“安平是阴阳科的?” “我们都是阴阳科的!”苏小桃脸微微一红,天文科里几乎个个都是学霸,他们这样的学渣只配在阴阳科里学点东西了,当然,他们学的这些东西,也包括给人择宅择日这些。 如果不考虑专业性,仅仅从谋生的手段来说,这出了钦天监,阴阳科出身的人可比天文科出身的要容易混多了。 “你就没想着去试一试?”陈三秋笑骂道。 “咱们可是巡查房的人,和他们阴阳科的抢饭吃,赚那点小钱,我才看不上呢?” 苏小桃理直气壮的说道。 虽然到巡查房满打满算也不过三两月的事情,但是,这些足够了解巡查房是一个什么所在了,现在在北京,巡查房吃着那些乱七八糟大家教派每月缴来的人头银子,那是肥的冒油啊,据说钦天监里那些学霸出身的家伙,看着巡查房的眼睛都是绿油油的。 都这样了,还惦记着这些苦哈哈的这点外快钱,苏小桃觉得自己头儿太小看自己的格局了。 “去问问,要是没人接,你就接了这事情,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找点事打发一下也不错!” 陈三秋哈哈一笑:“去,要和同僚们打成一片,不然到时候咱们南京钦天监巡查房建起来,别人不在意,同僚们还嫌弃,那就一点意思都没有了不是!” “头儿,这事情你怎么一点都不急啊!” 说道这个,苏小桃嘀咕起来:“不是说监正大人都应允了么,各地的学生们该来的也该来了啊,到现在一个人影都没有,这样的话,咱们这巡查房什么时候建立起来啊!” “你看看外面!”陈三秋指指外面:“这样的天气,外面呜哇呜哇的刮风跟刀子一样,你叫那些学生们来?这事情急不来,等开春再说!” “哦,那我去问问他们了,若是可以的话,我就去接了这差事!”苏小桃说道:“安平在家里伺候大人!” “将他也带走!”陈三秋挥挥手:“我今天哪里都不去,让他跟着你出去散散心见识见识一下也好,去去!” 院子里很快就安静了下来,听着屋子外面的风声,喝着手中的热茶,半晌,陈三秋微微的叹息了一声。 他知道自己感觉到无聊的原因是什么了,在北京城,哪怕他区区一个钦天监的巡查,但是,有锦衣卫百户身份的加持,他权柄在手自然是春风得意。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啊! 但是在南京,他就是一个闲散的小官儿,除了安平和苏小桃,人家就连对他献殷勤的理由都没有,这两相对比之下,他不失落无聊才怪呢? 院子外面响起了脚步声,他眉头一皱:“不是叫你带着安平一起去嘛,怎么又回来了?” “是我!” 门帘掀开,袁彬的脑袋从外面探了进来:“今天去哪里吃饭?” “你们……”陈三秋指着他:“你这口气,和安平一模一样,一天到晚就惦记一口吃喝了,袁大人,这可一点都不像忠心为国的你啊!” “忠心为国,和吃喝点好的可不矛盾!”袁彬乐呵呵的说道:“而且,你那么有钱,吃喝你一点,也算是帮你减轻了负担,我这是为友之道,咦,他们呢?” “被我撵出去了,我还说今天不出去呢?”陈三秋摇摇头:“说,去哪里,先说好啊,我可不喝酒,昨天的酒还没醒呢?” “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用你的身份给我吓吓人!” 袁彬呵呵说道:“这点小忙,你不会不帮我,你什么都不用说,往那里一站就可以了!” “北镇抚司的人?”陈三秋一忖,就知道袁彬说的身份,绝对不是钦天监的身份了,他心中钦天监的这身份在南京城里连个泼皮都吓不到,更不要说吓别人了。 而袁彬一直想在锦衣卫千户所谋个实职,想来就是这件事情了。 “嗯!”袁彬点点头:“在北京,冯长信和你合作的不是很愉快的吗,你若是想在南京做点事情,我在锦衣卫里谋个实职还是有用处的!” “扯淡!”陈三秋笑骂道:“我怎么来的南京,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还做点什么事情,事情不找上我就不错了,真是服了你了!” 说归这么说,他还是站起来穿戴好衣物,随着袁彬一起走出门去。 正如他刚刚和苏小桃说的那样,闲着也是闲着,现在找点事做,似乎也不坏,而且,他一点都不排斥和袁彬搞好关系。 虽然他知道这个时代一些人不可能知道的事情,但是事实证明,知道了和自己怎么去做之间的距离,有着天堑一般的距离。 他知道于谦会得到重用,那又如何,他连于谦的身边都凑不上去,更别想以此发迹了。 他也知道朱祁镇只要不死,几年后会复辟重新等上皇位,但是,他现在若是“忠心不二”的跟随在朱祁镇的身边,朱祁镇这几年之内死不死他不知道,他就知道,自己肯定是活不长。 这样的大人物,他真是真凑不上啊! 但是,袁彬这样的人,倒是可以凑的上的,甚至可以说,以他在朱祁镇身边忠心耿耿,他几乎就成了朱祁镇的风向标。 等闲状况下,皇帝也好,其他人也好,是不会动袁彬的,若是袁彬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在别人眼里,只怕这就是要对朱祁镇动手的信号了。 而一旦朱祁镇熬到了复辟的那一天,袁彬这样的老班底肯定会得到重用。 眼前这样的交好,在日后或许就是他陈三秋免除灾祸的资本,甚至是腾飞的资本。 他陈三秋不傻,这可是低迷期的优质股,他当然得好好的抓住! 第一二二章 秦淮有风光 第122章 秦淮有风光 秦淮河。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到了南京,不去秦淮河边游玩一番,那几乎是等同没来过南京。 陈三秋自然也是曾经慕名在这里转过,在夫子庙,在钞库街,在大大小小的青楼酒肆里,领略过南京的繁华。 不过,也仅仅是领略而已,图个新鲜,去了几次,陈三秋也没了多大的兴趣,眼下他虽然小有身家,但是将钱财丢在这些销金窟里,丢在那些虚情假意的姐儿身上,他感觉没多大的意思。 他若是真是喜好这些,在北京青云楼就够他流连忘返的了,也不至于千里迢迢来这里寻开心。 所以,去了几次之后,陈三秋就没去了,但是他没想到,袁彬直接是领着他往秦淮河这边而来,熟门熟路的仿佛已经往某个地方来过无数次一样。 嘴里调侃着袁彬,他心里却是微微有些警惕。 袁彬和他是同来南京的,按理来说,也是人生地不熟的,而对方的脾性,他也不觉得对方如一个色中恶鬼一般,可这架势,这家伙是个常客啊! “咱们这是去哪里,不是要去那边的画舫!” 他呵呵打趣道:“夜游秦淮,袁老哥端是好兴致!” “就在前面!”袁彬回头笑了笑,却是没有往那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的地方引领,而是脚步一转,径直朝着秦淮河畔那一溜幽静的院落而去。 和热闹非凡的那些青楼酒肆比起来,这些院落不仅仅幽静,甚至显得有些诡秘,几乎没一个院落门前,都挂着两盏灯笼。 灯笼上有字,隔得远了,陈三秋看不清灯笼到底写的什么,不过,他大致猜得出来。 半掩门! 他眼神奇怪的看着袁彬,他没想到,袁彬居然好这一口。 所谓的半掩门,那自然是比不上青楼上台面的,一般来说都是指的私娼,暗娼,有些女子自己在家打开门来迎接客人,赚钱那皮肉之资,就是称之为半掩门,也有叫暗门子、半开门之类的。 有的甚至是夫妻二人,女人在屋子里接客,男人招揽生意,总而言之,这类暗娼和青楼女子比起来,不仅上不得台面,而且风险极大。 那些灯笼上的字,显然就是这院子里姑娘的字号,当然,或许也有表示此刻院中有客人没客人的意思,具体如何,陈三秋就不大清楚了。 袁彬将他领到一处院落门口,抬头看了看门楣上挂着的灯笼,然后轻轻的敲了敲门环。 几乎是敲门声刚落,院落的门就吱呀一声打开来,一个脑袋探出来来,看了看外面的人,然后对着袁彬点了点头。 “陈兄弟,请!” 袁彬微微笑了笑,当先走了进去! 陈三秋脸色古怪,犹豫着要不要走进去,他可是真没想到自己有这么一天,会和另外一个男人一起,同时光顾某个半掩门的姑娘。 这也太不讲究,太恶心了一点! 见到他没动静,袁彬转身奇怪的看着他:“进来啊,有人等你很久了!” 他脸上挂着笑容,似乎有些认真,但是陈三秋总觉得那笑容有几分淫荡的意思,没看出来啊,这袁彬一脸正气的,居然是这样的人。 他叹了口气,走了进去,他想清楚了,真要是自己想的那样,那自己也不能让袁彬难堪,大不了给他结了嫖资走人,哥们真的不好这一口啊! 走进院落的小门,他轻轻的咦了一声,里面居然别有洞天。 进门之后就是一片竹林,小路蜿蜒其间,小路的尽头,是一处二层小楼,而此刻二楼上,灯火映照下,有人影晃动。 袁彬径直朝着小楼而去,陈三秋回头,开门的仆役此刻已经关上们,正微微低头站在那里,也看不清他的面容。 跟随袁彬走上二楼,陈三秋又是一愣,二楼有人,有一桌酒席,桌前坐着两人,两个人都是男人。 听得脚步声响,两人提起头来,正笑吟吟的看着走进来的二人。 “幸不辱命,钦天监的陈兄弟我请来了!”袁彬朝着二人拱拱手,转身对着陈三秋说道:“给你介绍一下,这一位是盐运衙门的李巡检李通,这一位,是兵部清吏司的胡主事,胡越!” 他哈哈大笑:“都是好朋友来着!” “李巡检,胡主事!” 陈三秋也笑着拱拱手,心里却是大汗,好像自己岔了,袁彬带自己到这里,并不是照顾某个姑娘的买卖,是真的要介绍人给自己认识。 嗯,或者是介绍自己给这两人认识啊! “早就听袁总旗说过陈巡查的大名了,让他引见一下,他还一直扭扭捏捏!”那兵部的主事显然是一个爽朗之人:“在京城的时候,让他办点事情,他可没这么不利索的!” 几人哈哈笑了起来,陈三秋也不客气,在桌边坐了下来。 寥寥几句,他就和这两人熟络了起来,对方似乎真的有心和他结交,言语之间自然是融洽无比,几巡酒过后,几人已经仿佛是多年好友一般了。 一个是盐运衙门的巡检,一个是兵部的主事,虽然是南京的兵部,但是也是一个主事。 都是官不大,但是手中权力不小的那种,陈三秋一边应付着对,一边却是在琢磨着,这两人显然和袁彬是旧识,并不是在南京才认识的,言语之中,几人说的都是北京的旧事,那来历也不难推断了。 这都是从北京过来在南京做官的,就如同他这个钦天监的巡查一样。 从这一点说来,这屋子里的所有人倒是还真的有聚在一起一点都不显得突兀。 “在南京地面上,虽然大事情咱们几个也做不了什么,但是若是有些小事情陈兄弟嫌麻烦的话,倒是可以帮陈兄弟做一做的!” 胡越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陈三秋的脸色,几人当中他官职最高,桌上隐隐以他为首,就连谈话的主题也是他掌握的,不知不觉中,他将话题引到了陈三秋的身上。 “听袁兄弟说,此次迎回太上皇,陈兄弟可是立了大功的,可当今陛下却是将陈兄弟这样的有功之臣远远打发到南京来,做个闲职,可是有点让陈兄弟心灰意冷了?” “哈哈哈,哪里什么闲职不闲职,在京城的时候,在下也是闲职,就是一直瞎混的!”陈三秋笑着摇摇头:“若不是吃着镇抚司的饭,迎回太上皇的事情也轮不到我,换谁去做,也是一样的!” “那不一样的!”胡越盯着他,很是认真的说道:“在太上皇眼里,钦天监的人可信,其他的人就未必可信了,袁彬兄弟,你说是不是啊!” 袁彬微笑着点点头,却是不说话。 “听闻太上皇失陷在瓦剌人手中,我们兄弟简直是心如刀割,恨不得自己能以身替代,好在太上皇身边有袁兄弟这样的忠臣,这才让咱们兄弟心里稍微慰藉了一下!” 胡越说道,眼神瞟了瞟陈三秋:“若是当日陈兄弟在太上皇身边,和袁兄弟互相照应,想来太上皇会少吃很多苦!” “胡主事你太瞧得起在下了!”陈三秋苦笑着摇摇头:“能在那样的大战中活下来就已经算本事了,我这样的无名小卒真上了战场,恐怕早就死了,哪里有机会和袁兄弟一起伺候太上皇!” 他此刻心里了然,这尼玛这屋子里,除了他,就是一帮前皇余孽。他至于他此刻出现在这里的的目的,他也一点不都怀疑了,这是对方想拉他入伙呢。 至于为什么到现在对方才通过袁彬找他,想来是到了南京之后,这帮人要了解自己,观察自己,这是觉得拉自己入伙的时机成熟了么? “即使是战死沙场,也是报效了皇恩!”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那个李巡检,瓮声开口了:“我等就是想报效皇恩,身在南京,也没这个机会!” “可我一直在报效皇恩啊!”陈三秋放下酒杯,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的两位:“如今,南宫之外,也是我钦天监巡查房在伺候着太上皇,两位不会不清楚!” 这李巡检还要再说,袁彬却是哈哈笑了起来:“好了好了,说了今日就是来这里开心,大家互相结识一下,不要谈这些忧心的事情了,几位,你们可都是大财主,就没有什么要花钱的地方,让兄弟我见识见识的么?” “沉香姑娘陪你,你还不够么,还要什么花钱的地方!” 胡越也笑了起来,再也不谈这话题,几人继续风花雪月,气氛再度融洽了不少。 一直到酒足饭饱,双方都没有再提刚刚的话题,就仿佛刚刚说起这些,只不过是随口一句而已,而约定好下次在这里再聚之后,袁彬起身,将陈三秋送了回去。 一个时辰之后,袁彬再度回到了这里。 “人送回去了,好像吃多了几杯,已经睡了!” 他看着眼前的两人,酒席上残羹冷炙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两人手捧清茶,正在等着他的回来。 “这人年纪轻轻,却是滑不留手!”胡越脸色哪里还有刚才的和蔼可亲:“刚刚席间,我看他是分明想要灌醉自己,不想让我继续开口!” “是个聪明人!” 李通也沉声说道:“他只怕已经猜到咱们的意图,却是不接咱们的茬,袁兄弟,你和他一同而来,这就是你说的试探过他,他态度不错的样子?” “我和他一路而来,言谈中谈起陛下之事,他也是颇有不平,隐隐还有愤概之言!” 袁彬沉吟了一下说道:“因为陛下的坚持,现在宫里有了钦天监这一颗钉子,不完全是铁板一块了,只要能说动他,对咱们的行事是大有好处的!” “这也是那几位的意思!” “不好办啊!”胡越摇摇头:“论身家,他在钦天监里没少捞钱,按照你的说法,在钦天监里,他巡查房的油水都不比我这个武库主事的油水少了,用钱财说动他不容易!” “而且,他对女色好像也没多大的兴趣!” 李通补充道:“这些日子,他来这秦淮河也好几次的了,可都是逢场作戏,从来没见他对某个女子着迷的,甚至晚上都没在外面留宿过,这家伙是不是有病啊,一点都不像个男人!” “他不缺女人!” 胡越摇摇头:“京里的消息,他和京城里最大的青楼那些女子交好的不少,人家不是不喜欢女人,是不喜欢花钱玩女人,甚至觉得,都女人花钱他才行!” “尼玛!” 几人低低咒骂了一声,这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酒色财气,这些都拉拢不到他,那怎么才能说动他!”袁彬皱眉:“眼下别说救陛下,就是叫消息送到陛下手里都难,此人必须要拿下的!” “是人就有弱点,他又不是圣人,一定有他的弱点的!” 胡越想了想:“他一个市井出身的混混,如今成为锦衣卫的百户,钦天监的巡查,这可不是纯粹的运气使然,此人功利之心极强,在功利之心面前,酒色财气这些东西,自然是可以靠边站了!” “权柄?” 袁彬眼睛微微一亮,然后黯淡了下来:“若是要权柄的话,咱们现在可给不了他,钦天监咱们插不了手,锦衣卫这边,也不可能为了他区区一个南镇抚司的百户,让那几位大人为他出头!” “南镇抚司的百户,可不是‘区区’一个锦衣卫百户!” 胡越看着袁彬,冷冷的说道:“袁彬兄弟,你是锦衣卫的人,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可不有些不大合适啊!” “那又如何,总不成让他在南京锦衣卫千户所里兴风作浪,南京城就一个锦衣卫千户所,还不够他祸祸的!”袁彬摇摇头:“真是难办啊,为什么是钦天监呢,哪怕是在六部里随便一个官职都好办,可这钦天监,真是水泼不进啊!” “为什么不是钦天监!” 胡越低下头:“他到南京来,不是对你说要组建南京的钦天监巡查房么,咱们的人都挑好了,就等着他挑人了,实在不行的话,取而代之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他眼中露出狠厉之色:“一个市井混混能做到钦天监的巡查,难道咱们精心挑选出来的人还不如这么一个人吗?”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外援 第123章 外援 南京钦天监监正蒋志鹏对从北京来的这个小家伙并不在意。 至于小家伙什么五方巡查的官职,在他眼里看起来更好像是一个笑话。 在他眼里,钦天监就应该好好的干钦天监自己该干的事情,无论是天文星象,阴阳五行,穷其一个人一辈子的精力都不够研究这些学问的,哪里还有精力做其他的事情。 看在田四维的面子上,他安置了这个小家伙,但是,指望他抽出他宝贵的时间,去支持这小家伙搞什么巡查房的事情,那还是算了! 至于这小家伙平时忙什么,他也丝毫的不关心,反正这小家伙在南京肯定是呆不长,做什么都不会有长性,只要不惹出乱子来,那就随他去了。 正统十四年终于在一片飘飘洒洒的小雪中过去了,景泰元年也如期的到来。 和经历了惨烈的战事的北京城相比,南京城里也要显得祥和喜庆了许多,钦天监里,除了陈三秋的小院显得冷冷清清,这个正月里,好像人人都是很喜庆。 腊月间里袁彬来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甚至他的人还在没在南京都不清楚,说句心里话,对于袁彬这个人,他的观感很复杂。 他一点都不想交恶对方,甚至可能的话,他挺愿意和对方保持一个良好的关系的,但是,他也清楚,只要自己和袁彬保持着良好的关系,那么,袁彬此人,肯定丝毫都不带犹豫的将他拉入朱祁镇的阵营。 这家伙可是朱祁镇的死忠。 站在趋炎附势的角度上来说,他现在自然不能搭理对方,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太上皇,可没什么值得攀附的,若是真入了对方的阵营,不仅仅自己现在这点小小的前程很可能靠不住,就连小命都要玩完。 但是,别人不知道,他知道啊,看起来现在的朱祁镇基本上没有翻身之日了,但是,几年后,人家还真是咸鱼翻身了。 所以,这是一个很纠结的问题。 反过来,若是因为自己知道这样的事情会发生,而义无反顾的和袁彬勾结在了一起,甚至投入对方的阵营,可这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见结果的事情,如果历史还是按照原来的轨迹发展的话,朱祁镇的复辟可是要到景泰八年。 而现在,才堪堪是景泰元年。 他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够帮助朱祁镇提早重新登上皇位。 从感情的角度上来说,他心里其实更加认同朱祁钰一些,至少,朱祁钰这个皇帝临危受命,哪怕干的不是特别出色,但是也比朱祁镇这个宠信宦官,葬送了大明数十万精锐,然后自己都被瓦剌俘虏的天子要强无数倍。 从秦淮河边那次聚会回来之后,他一直在考虑着这问题。 他不清楚自己在下一次见到袁彬的时候,应该是什么态度,对方连他们圈子里的人都摆在了他的面前,虽然只是一个兵部的主事和一个盐运衙门的巡检,但是,忠于朱祁镇的人绝对不会只是这样的几个小官儿,在他的背后一定还有更大的块头的存在。 继续装聋作哑只怕很难混过去,人家必定是要他一个清楚的态度,而他很怀疑,自己如果拒绝对方,他们会不会恼羞成怒。 靠安平和苏小桃两人,可保不了他在南京的平安。 正月里人们做的最多的事情,当然还是拜年,在南京陈三秋没多少故人可以去拜会,也是蒋志鹏和几个钦天监的上司那里,他走了几趟,例行公事一样的送上礼物,然后寒暄几句,甚至连饭都没蹭到一顿,就被客客气气的送出了门。 即便如此,陈三秋依然礼数全部都尽到,等到忙完这些,也堪堪快到元宵节了。 元宵节过后的第二天,陈三秋就不了踪迹,哪怕是苏小桃和安平,也只是知道陈大人说出去拜会朋友,至于去哪里,拜会谁,两人却是不知道的。 紫金山下,陈三秋站在一个村落的入口,看着眼前的村落,开始后悔自己一个人过来了。 若是安平和苏小桃跟着,这个时候,他大可派两人去村落里打听一下,确定这是不是自己要找的地方。 只是可惜,他现在要去见的人,还真不适合让这两人知道。 大概是他在村落门口呆的时间有些久了,开始是有些孩童有些好奇的看着他这个外来人,然后很快,村里就出来几个青壮,脸色不善的朝着他走了过来。 “大过年的,兄弟是不是迷路了,咱们到咱们这牛家庄来了!” “几位,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迷路了!”陈三秋摇摇头:“朋友托我来送封书信给一个朋友,说是在这山脚下的村子里,可我没想到山脚下有这么多的村子!” “那就肯定是迷路了,你转身,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为首的一个年轻人眼睛看着陈三秋的手,若有所思的问道:“不管是你真的找人还是假的找人,你都找错地方了,前面没路了!” “我要找的是一位顾姑娘,嗯,我朋友说,这位姑娘有些名声,应该不少人知道的!”陈三秋笑道:“要是牛家庄没有这位姑娘,那就算了,我去别处再问问!” “你站住!”年轻人叫住了他,手里做了一个手势,身后一人看了陈三秋一眼,从陈三秋身边掠了过去。 “好好呆着,别乱动啊!”年轻人斜睨着陈三秋:“大过年的,别自个找不愉快!” 片刻之后,从陈三秋身后掠过的人回来了,在那年轻人身边轻轻说道:“后面没人,问过前面的了,的确是单身一人过来的!” “这帮家伙!”年轻人鼻子哼了一声,很不满意的低声说了一句,然后抬起头来:“书信拿来!” “看来我没找错地方!”陈三秋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了过去。 “等着!”年轻人看了左右一眼,转身朝着村子里走去,陈三秋看着对留下人盯着自己,也不在意,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等着。 书信是陈洛洛给他的,这样的书信还有一封,陈洛洛说,若是到了南京需要有帮忙的地方,可以去找书信的主人,不过,对方能帮多大的帮,他又该付出多大的代价,陈洛洛没说。 一封书信的主人,就是这紫金山下村落的顾小怜,陈洛洛的介绍是,这顾小怜算是江湖中人,一家子都是,江湖事可以找她。 另外一封书信的主人,叫谭妍,是南京某个官员的外室,陈洛洛的介绍是,若是官面上的事情,陈三秋觉得有需要的地方,可以去找她。 眼下陈三秋最不想的就是和官府扯上关系,尤其是南京的官府,所以,他选择了顾小怜。 至于陈洛洛是哪里来的这些人脉,他倒是不觉得格外奇怪,青云楼陈洛洛经营了那么久,她自己的身份又摆在那里,若是连这点人脉都没有,她那青云楼还真白开了。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刚刚拿了书信的年轻人走了回来,对着陈三秋招手:“跟我来!” 陈三秋笑着点点头,跟着他走了进去。 眼前的这牛家庄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村落,可随着陈三秋的走进去,他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 整个村落的布局,各个房舍的位置,在他的眼里有一种莫名的奇妙感,虽然没有围墙将整个村子围起来,但是,若是闭上眼睛在眼前的这些房舍四周加上一圈围墙的话,这村落妥妥的就成了一个堡垒的模样。 村落入口处有高台,接近村落的任何人可以一览无遗,进入村落之后,唯一的一条大路被房舍整整齐齐的围在中间,想要抵达村落的深处,必须从这一条大路进去,若是来的人不怀好意或者是人多势众的话,这两排的房舍里,无路是机簧暗器箭矢,还是拿着武器的人,都足够阻击对方甚至消灭对方。 如果人手充足的话,光是冲过这一条路,就得让闯进来的人付出足够的代价。 村落中间的大屋,应该就是这村子的首领的所在,而大路到此为止,哪怕闯进来的人到了这里,这座大屋也可以瞬间变作一个堡垒。 大屋的后面是什么,陈三秋就看不到了,不过他觉得不止一条路通向这个大屋,而那些岔路的两边,也足够安置数量众多的器械和人手了。 还真是江湖人的做派,江湖人的庄子啊,不过,这里是南京城下,你们这么明目张胆的在这里修建这样的一个庄子,防谁呢? 大屋里大堂里,陈三秋见到了他要见的人,一张太师椅在屋子中间,两边各有一排交椅,陈三秋抬抬头,确定自己头顶上没有挂着一块匾额,上面写着“聚义堂”三个大字。 “我是顾小怜!”面前这个清秀的女孩,歪着头看着陈三秋:“陈洛洛叫你送这封书信来的时候,有没有告诉你,让我们顾家盐帮出手,可不是一个钱两个钱的事情?” “我不缺银子!” 陈三秋看着对方,“而且,我也没什么事情需要顾姑娘出手的!” “杀人,或者是运货!”顾小怜竖起两根手指:“既然你是陈洛洛介绍来的,我也不废话了,既然不是杀人,那就是要运货了,说,运什么货,到什么地方,今年第一笔买卖,又是新朋友上面,价钱方面,定会让你满意就行!” “也不运货!” 陈三秋摇摇头:“我就是听说顾姑娘这里好手不少,我想雇几个人,一直到我离开南京为止!” 顾小怜低头看了看书信,又抬头看了看陈三秋,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你要找保镖护院,怕是找错了地方,而且,就算我顾家名声不错,若是你真的颇有资财,你就不怕请回去的人是瘟神吗?” 她脸上露出冷笑:“咱们可是盐帮,你不会这都不知道!” 陈三秋当然知道盐帮,而且,这是很委婉的说法,真正计较起来,说是盐枭,或者是私盐贩子更合适一些。 江淮一带,私盐盛行,而盐运衙门稽查私盐也是极为严厉,一旦被逮到,往往就是重罪甚至是杀头,所以,但凡敢做私盐买卖的,无不都是亡命之徒,在贩运私盐的路上,遭遇官兵他们甚至敢直接和官兵火并的。 陈三秋以前干的那点背私酒的勾当,和这些私盐贩子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一般。 所以,顾小怜说的这种可能性还真存在,请几个私盐贩子回去做保镖,或许当天就被人家给洗劫了,再说了,谁有脑子进水请这等亡命之徒做保镖啊! 若不是有陈洛洛的书信,顾小怜都觉得眼前众人是不是脑壳坏掉了。 “严格说来,也不算保镖护院,就是在南京我也许会做一些事情,不过,我缺一些敢打敢杀的好手!”陈三秋想了想:“至于请回去的是不是瘟神,我倒是不担心的!” 顾小怜看着他,见到他自信满满不像是打肿脸充胖子,也是微微了点了点头。 “一个人一个月五十两银子,最少四个人,先给银子!” 陈三秋笑了笑:“才四个,少了点,不用替我省银子的!” “十个!”顾小怜脑子盘算了一下:“你想清楚,十个人一个月就是五百两银子,交情归交情,买卖归买卖,这种事情,我可从来不开玩笑!” “你这牛家庄,能用的人手有多少?”陈三秋想想:“或者说,你们盐帮,能用的人手有多少!” “你是来消遣我的是不是?”顾小怜脸色变了,“我牛家庄十号好手是拿得出来的,难不成你想全部都雇了!” “算五十人!”陈三秋掰着手指算了算:“一个月也不过二千五百两银子,是不是我这银子给了你,你这牛家庄上下,都可以为我所用!杀人,运货,或者是保镖护院?” “是一个月!” 顾小怜微微哼了一声:“若是你是来消遣我,哪怕你有陈洛洛的书信,少不得我今天也得教训教训一下你了!” “先雇佣三个月,不过,我得看看人手!”陈三秋说道:“虽然盐帮人手肯定不差,不过,我得亲眼看到,我才敢放心掏钱,你说是不是!” 第一百二十四章 陈大人做东 第124章 陈大人做东 顾小怜咦了一声,她看出来了,眼前的这个男人还真是很认真的在谈论此事。 没有人会孤身一人傻乎乎的跑到盐帮,然后还傻乎乎的要求见见盐帮里所有能做事的人的。 要知道,因为是盐帮,所以这些能做事的人,手上大多不怎么干净,甚至不少人身上直接有着案子,平常人躲都来不及,哪里还想着去看一看的。 真遇见个居心叵测的,见到人之后,转身往官府一告,这官兵那还不得立刻来了。 当然,真要是和所有人都朝过面之后,哪怕此人持有陈洛洛的书信,顾小怜也不可能冒险再将此人放走,虽然不至于为难他,但是,总得请他在牛家庄里住上个月,确定此人一点问题都没有才会放他离开。 哪怕是刚才,对方说要雇佣几人,她脑子里浮现出来的,都是给对方找几个生面孔,找几个没有在官府那边挂上号的人来。 “你知道你是在说什么?” 顾小怜笑了起来,仿佛是这冬日里的这梅花,在风中一颤一颤的。 “我知道!”陈三秋点点头:“可以吗?” “人我会给你,给你多少不是你决定的,先要用我盐帮的人手,先不说你打算干什么,你至少得让我知道!” “你信菩萨吗?”陈三秋开口问道。 “你觉得我们盐帮,会信菩萨吗?”顾小怜讥笑道:“我们只信我们自己手中的刀子!” “那就好办了!”陈三秋点点头:“南京城里,有一些信菩萨的家伙,或者说,打着信菩萨幌子的家伙,我看他们不顺眼,我打算动一动他们!” 顾小怜恍然大悟,看着眼前的男人目光更加奇怪了,好,这个理由,似乎对方来盐帮找几个人保护他自己,也说得过去,不过,随着这家伙进城,这事情还得考虑一下。 想到这里,她脸色缓和了一些,至少陈洛洛介绍来的人,没那么不靠谱。 不过陈洛洛书信里说此人是北京城里有字号的人,甚至还在钦天监里混了一个差事,顾小怜心里一动。 “人有,不过,你是钦天监的人,也算是官府的人,有件事情和官府有点关系,若是你能帮我一个小忙,你说的事情,我就做主答应了!” “顾姑娘请说!” “我有一艘船,在刘家港巡检所被人告发扣住了!”她微微露出嘴角:“不过告发的人没料到,船上的货早就已经没有了,不过是一艘空船和几个人,你若从官府那边,将人给我弄回来,你这边银子我也不要了,你弄回来的那几个兄弟,暂时也可以留在你身边,你觉得如何?” “刘家港巡检所?”陈三秋皱眉:“盐运衙门的巡检所?” “你觉得呢,难道是课税司的巡检所,我会来和你说这事情吗?” “人放出来,他们暂时为我所用?”陈三秋确认一遍。 “没错!”顾小怜点点头:“能做到吗?若是能做到这事情,除了这几个人以外,真你要是有了事情,我盐帮上下出动一次帮你的忙,也不是不能商量!” “我试试!”陈三秋想到了袁彬介绍认识的那个盐运衙门的巡检李通,虽然未必就是眼前顾小怜说的这个巡检所的巡检,但是,有这个关系,捞几个“疑似贩运私盐”的家伙,应该也不是难事! “行!”顾小怜见他答应,很是干脆的点点头:“那走,我和你一起去!” “你和我一起?”陈三秋讶然:“我还以为你会在庄子里等我的消息!” “我不跟着你,我怎么知道你在此事中用心不用心!”顾小怜理所当然的说道:“庄子里的事情,自然有其他人做主,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再说了,你不是担心自己的安全吗,我多少也练过,有我在你身边,寻常人可近不了你的身!” 陈三秋无奈,只得点头答应了下来。 出去的时候,是单身一个人,但是回到钦天监的时候,他身边却是多了一男一女。 女的自然就是顾小怜,而那男的,则是在村落门口引他进去的那个年轻人,据顾小怜说,此人叫牛二。 “为什么叫牛家庄,不叫顾家庄?”顾小怜对他提出来的问题,淡淡的回答:“我死去的男人姓牛,当然是牛家庄了,你若是高兴,叫我牛顾氏也行!” 好在钦天监安置陈三秋的院子还算宽敞,多安置两人一点也不拥挤,两人在这里住了下来,第二天一早,顾小怜就催促陈三秋去巡检所捞人去。 “我至少得先弄清楚情况!”陈三秋说道:“那刘家港巡检所的巡检叫什么,脾性如何,平日里若是遇见这样的事情,他是会怎么处置,有先例没有,还有,你们被抓的人,一共几人,各自叫什么,被抓的时候虽然没有货,但是身上有没有兵器,和巡检所的盐丁们动手了没有!” “我这些都不知道,我怎么去给你捞人,我总不能直接就这样去刘家港找那个巡检,然后嘴一张要人,对方就将人放了!”陈三秋摇摇头:“你觉得我面子那么大,还需要找你来要帮手?” “别急,我已经让人去请人去了,人很快就到,不过我先提醒一下,我请来的人可是官府中人,还是你未必想要见到的,若是不想多生事端的话,就老老实实的在身边,尽量少说话!” 顾小怜犹豫了一下,缓缓的点了点头。 说是盐帮,其实也全是一帮苦哈哈,若是真的身家丰厚,谁有愿意干着这提着脑袋的买卖,她有心提醒一下陈三秋,你都那么有钱,打算几千两来雇佣我盐帮的人了,巡检所那边,使银子比面子可有用多了。 不过她想一想,好像自己这样提醒了显得自己很不厚道一样,真要使银子,巡检所里的那帮贪官污吏的胃口有多大,她也是清楚的,这就有些拿陈三秋当冤大头的意思了,这话可不能说。 无独有偶,陈三秋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他比顾小怜想的更多一些,面子不够,银子来凑,这是天下办事屡试不爽的法门,不过,若是没人做引见,这拎着猪头找不到庙门的事情也是常有的。 “头儿,袁总旗的住所没有人,问他邻居,也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 苏小桃很快就回来了,带回了陈三秋不想听到的消息,果然这段日子袁彬没来找他是有缘故的,大概率袁彬此刻已经不在南京了。 他犹豫了一下,好像要打听那个巡检李通到底是那个巡检所的,要找到对方,也只有去上次聚会的那个秦淮河边的小院了。 “不行,我得跟着你!”顾小怜见到他要出去,毫不犹豫的说道:“牛二你呆在这里,等我的消息!” “我要去的地方,可能不大适合你去!”陈三秋摇摇头:“你要不放心的话,让这位牛兄弟跟着过后就好,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我跟着你去!”顾小怜坚持道,她有她的想法,当然不会给陈三秋明说。 “那好!”陈三秋点点头:“那一起去,不过,你最好换身装束!” 秦淮河边,诗诗小筑。 陈三秋终于看清楚了小院门楣上挂着的灯笼上的字,轻轻的扣响了门环。 他也不在知道大白天的这灯笼挂出来代表着什么意思,不过,在他身边的顾小怜见到他敲门,脸上奇怪的神色一闪而过。 “怎么是这种地方,你经常来吗?” “这种地方怎么了?”陈三秋反问道:“我不能来吗?” “不是,我的意思说,这种地方我也听说,在这里面花费可是不费,就是吃一杯茶也得十两二十两银子,若是想要做其他的事情,那花钱就更多了!” 顾小怜眼神复杂:“能在这样的地方有这样的院落的,哪一个不是以前秦淮河上的红姑娘,南京城里那些有钱人,做官的,他们可都是喜欢在这种地方附庸风雅!” 正说话间,诗诗小筑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青衣仆役探出头来。 不待对方开口,陈三秋先对方开口道:“腊月间我来过这里,和兵部的胡主事一起!” 那青衣仆役看了看他,似乎是想起他来了:“飘香姑娘还没起床,客人要进来喝杯茶吗?” “好!”陈三秋点点头,迈步走了进去。 竹林还是当日的竹林,小楼还是当日的小楼,只是寂静无比,仿佛整个院落出了这个仆役,就只有那个还没起床的飘香姑娘了。 “对了!”顾小怜叫住奉上了茶水准备离去的仆役:“你们这诗诗小筑的茶水,是要多少银钱?” 青衣仆役抬头看了顾小怜一眼:“茶水不收钱!” 顾小怜微微有些意外,只见对方又继续说道:“不过进门就是二十两银子的打赏钱,小的也要吃饭啊,若是要见到飘香姑娘,这银子还得加倍!” 四十两银子啊! 顾小怜松了一口气,这银子虽然很多,但是也没超过她的预期。 “不过见到飘香姑娘之后,无论是和飘香姑娘说说话,还是请飘香姑娘表演一下才艺,又或者是只是单纯的请飘香姑娘陪着品品茶,那就是另外的花费了,全看客人的心意!” “好,我知道了!” 顾小怜脸色的笑容僵硬了下来,等到仆役退了下去,她才嘀咕了一声:“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种地方比咱们盐帮卖命赚钱可容易多了,哎!这一趟只怕没有上百两银子打不住啊!” 她瞟了瞟陈三秋,见到陈三秋脸色不变,似乎正在思考什么问题,她才微微放心下来。 好,好像人家根本就没担心过这种问题。 飘香姑娘是一个很美丽很安静的女人,上次陈三秋见过对方几面,只不过当时注意力都在袁彬等人身上,也没仔细的打量对方。 只是觉得对方很安静,在他们吃酒谈事的事情,这飘香姑娘没有出来碍眼,而在吃完酒之后,她又会恰到好处的出现,并且让每个人都感觉如沐春风。 他现在也清楚了,这诗诗小筑他和理解的“半掩门”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这里根本不就是他想象当中那种做皮肉生意的地方。 怎么说呢,这里更好像是一种私人会所的模式,作为主人,飘香姑娘利用她曾经在青楼的人脉经营着这里,作为给一些富豪或者官员们会客,谈事,甚至是放松身心的地方。 这可比京城的那些半掩门高端多了。 “是陈大人啊,我说怎么一睁眼,就是春风拂面,我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老是觉得竹林里有喜鹊在喳喳叫,我琢磨这时节不对啊,这喜鹊哪里有出来这么早的!” “飘香姑娘好记性!” 陈三秋微微笑道:“才见过我一面,就将我记住了!” “上次胡大人还说了,上元那天,这秦淮河可热闹了,可惜陈大人贵人事多,当日没有来,胡大人还遗憾了一阵呢!”飘香姑娘笑意盈盈的说道。 “的确是有些琐事缠身!”陈三秋哈哈大笑:“我这不就来了吗?” “袁大人呢?”飘香姑娘看了看顾小怜:“胡大人说,袁大人和陈大人可是好朋友,今天不见袁大人,却是多了一位新朋友啊!” “袁大人自有他的事情!”陈三秋不接对方的话茬,直接开口露出来意,他知道这样的女人八面玲珑,真要和对方这样闲扯,她能一直说下去! “对了,李通李巡检,这些日子来过这里吗?” 他指指身后的顾小怜:“我这位新朋友有事情想请他帮点小忙!” “李巡检是多么忙的一位大人啊,能来我这里,那都是得看日子!”飘香姑娘不动声色的看了顾小怜一眼:“今日陈大人是要请李巡检过来吃酒么?” “正是这样!”陈三秋点点头:“可惜我不方便去他衙门的所在,要不,飘香姑娘派人去一趟,请他过来,就说我在这里等他吃酒!” “这样啊!”飘香姑娘稍稍犹豫了一下,就见到陈三秋笑着伸手递过来一张银票:“我也不知道飘香姑娘这里花销多少,一点心意,飘香姑娘你看着安排就好!” 飘香姑娘瞟了一眼银票上的数字,脸上笑靥如花:“陈大人稍候,我让阿大跑一趟,知道陈大人在这里做东,李巡检一定高兴的很……” 第一百二十五章 顾非顾言 第125章 顾非顾言 见到飘香姑娘爽快答应,陈三秋心里了然。 果然这诗诗小筑是袁彬等人经常聚会的地方,就连这飘香姑娘都知道该如何去找人,这样看来,这李通和胡越等人,还真不差钱。 “盐运衙门的巡检,当然不差钱了!” 顾小怜有些不以为然的说道:“别说从盐场里倒卖的私盐,就是这正儿八经的盐运衙门的盐引,经他们的手也是翻了几番,哼,全部是民脂民膏!” “还有,你说的那个兵部的什么主事,那更是一等一的肥差了,清吏司是管朝廷武库的地方,身后靠着武库,那就是把持着南直隶各路官兵的命根子,再说了,朝廷的官儿,有清官么,都是一帮贪官,靠着武库,那还不是监守自盗!” “朝廷的官员,倒是不是全部都是你说的那么不堪!” 陈三秋笑了起来,顾小怜口中的鄙夷和怨气,都可以理解,毕竟对是盐帮,严格说起来,那可是站在官府的对立面的存在,要是对官府有好感才怪呢? 两人在这二楼之上,一边吃着茶,一边闲聊着,知道陈三秋和某个盐运衙门的巡检是朋友,顾小怜显然是心里踏实了许多,陈三秋问起南京地方的一些事情,她也算是有问必答,甚至还发表自己几句自己的看法。 两人的关系,好像稍稍的好上了那么一点点。 不多时,李通匆匆的到来,脸上挂着笑容,显然陈三秋的主动相邀,令得他有些意外,也有些惊喜。 “听得陈兄弟相邀,我可是丢下手中的差事过来的,回头若是被盐副大人抓到了,没准吃陈兄弟一顿酒,还得捱盐副大人一顿训斥!” “是我的不是!” 陈三秋站起来道歉:“我以为南京的同僚们,个个都如我这般清闲的,该罚,该罚!” 李通一边和陈三秋打着哈哈,一边不动声色的看了顾小怜一眼,眼神顿时就是一凛。 “牛家的人!”他笑着坐下:“你们倒是会找门路,找到我陈兄弟这里来了!” “你认得我?”顾小怜微微吃惊,顿时脸上有些不大自然起来了。 “南京地面上,吃你们这碗饭的,有名有姓的都在巡检所里挂了号呢,我能不认识你?”李通微微哼了哼:“怎么,真有不怕死的,还敢来见我!” 不待顾小怜说话,他转头朝向陈三秋:“还以为是陈兄弟你做东,原来破财的还是我,哎,大意了,大意了!” “怎么说?”陈三秋好奇的问道。 “牛家庄的那几个玩意,我给扣下了,虽然没查到私盐,但是,既然是人家告发了,这什么情况我当然清楚!” 李通说道:“这是走了私盐,从外面回来呢,所以,这事情不计较也可以,计较也可以,牛家庄的人想要我不计较,少不得得出点血,但是陈兄弟你今天既然带着人过来了,看在陈兄弟的面子上,我这笔外财,可就没了啊!” “哈哈哈!”陈三秋笑了起来,这李通当日见到,好像一个闷葫芦一样,此刻发现他说话居然还满有趣的:“那是李兄弟给面子,这人情,我记下了!” 李通看了看顾小怜,浑不在意的摆摆手:“行了,我们兄弟在这里吃酒说话,你就别在这里碍眼了,回去等着接人,还有,以后别再犯在我手里了!” 顾小怜看着陈三秋,有些可怜巴巴的样子。 “那我在下面等你!” 陈三秋知道她没见到人,肯定是放心不下,单单李通这么一句话要打发她离开,只怕是不可能。 于是,他微微的点了点头,顾小怜退了下去。 她甚至没对李通表示感谢,她知道要谢的人的陈三秋,若是她来找这李通,只怕人家正眼都不会看她,没准还会将她也扣下来。 李通看着她离开,叹了口气,转过头来:“陈兄弟,咱们是好朋友,但是,这种事情下不为例哈,盐帮的人都是一帮贱骨头,和他们纠缠在一起,对陈兄弟你没好处的!” “你们盐运的巡检,和盐帮不是死对头吗?” 陈三秋有些好奇:“我看你好像对她们很熟悉一样,若是知道他们的底细,直接剿了他们不就得了?” “能剿的,当然都剿了!”李通说道:“但是,水至清则无鱼,若是这些盐帮全部都消失了,那咱们这些干巡检的吃什么?” 陈三秋想了想,对李通竖起了大拇指:“李兄高见,这道理一般人还只怕真想不到!” 无非就是养贼自重呗,他还以为只有在军队里有这种情况,没想到盐运巡检也会玩这套,果然是有人的地方有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套路啊! 两人会心的笑了起来。 “对了,上次老胡还说了,你钦天监巡查房若是要兵器什么的,在兵部走个手续,直接去他那边,意思一下就行了,都是自己人,准亏不了你!” 李通笑眯眯的说道:“听老袁说,你来南京,就是为了钦天监的这事情,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哎,就是这事情啊!”陈三秋叹了口气:“在北京的时候,再怎么说上面有监正大人照拂,下面州县的人也给面子,挑选点人手不算难事,可到了南京这边,这边钦天监的同僚可不怎么给面子,这事情怕是要好事多磨了!” “是人手的问题?”李通问道:“要我给你找一些人手不?” “这个你帮不上忙!”陈三秋笑着拒绝了对方,理由可是现成的:“上面有严令,巡查房的人,必须是钦天监子弟,外人是不行的!” “那我就爱莫能助了!”李通摆摆手:“反正你若是在南京城里,真要遇见事情,大事情或许咱们这些好朋友没多大本事,但是,像刚刚盐帮的这种小事情,咱们还是能帮忙的!” 他看着陈三秋:“好朋友是不是就该互相帮忙,互相照拂!” 陈三秋端起手中的茶碗:“李兄所言极是,好朋友就该互相帮忙!” …… 顾小怜在楼下,足足等了快一个时辰,甚至那飘香姑娘都上楼去了几次,陈三秋依然还没下来。 就在她心里有些焦急的时候,陈三秋和那个巡检,一边说笑一边走下楼来,她急忙走了过去,跟在了陈三秋的身后。 “人我回去之后,立刻就放!”李通看了一眼顾小怜,又看了一眼陈三秋,嘿嘿的笑了起来:“老陈,注意身体,要节制啊!” “去你的!”陈三秋哈哈笑了起来,仿佛两人是多年的好友一样:“还说带我去凝萃楼见识见识西域风采的人,也好意思叫我注意身体!” “走了,记住,三日后老胡轮休,咱们凝萃楼见,还是你做东!” “没问题!” 陈三秋和他在院落门口抱拳告别,看着他带着随从的身影渐渐远去,他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收敛了起来。 “走,如无意外,今天天黑之前你的人就应该能回来,你最好是让牛二去巡检所去接人,免得人去了城外的庄子!” “还是去亲自去一趟!”顾小怜抿着嘴:“反正这个巡检也见过我了,又答应了你放人,应该不会难为我了!” 陈三秋点点头,径直朝着钦天监走去,顾小怜顿了顿,转身朝着李通去的方向而去。 一个时辰之后,天色将黑未黑的时候,陈三秋见到了顾小怜和顾小怜领回来的人。 “顾非,顾言!”她指着两人介绍道:“我的堂弟,其他的人不过是普通人,我直接打发他们回庄子去了,按照约定,他们兄弟两将留在你这里,直到你离开南京,对了你不会一直在南京呆下去!” “应该不会!”陈三秋笑了笑:“不过,就算一直在南京呆下去,他们跟着我也不算坏处!” 他指指自己:“你好像忘记了,我好歹是个做官的,钦天监的官儿,也是官啊,跟着我不会比他们在盐帮瞎混强,对了,他们都有什么本事?” “你们给陈大人说说自己!”顾小怜板起脸来,很是严肃的说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回到庄子里,也会让牛家的人笑话,我做主将你们留在陈大人的身边,是为你们好!” 顾言:“我擅长暗器,无论什么东西在我手里,都能变成暗器,石头,铜钱,甚至吃饭的筷子,在我手中都能当作暗器伤人!” 顾非:“动手我不怎么在行,但是我读过几年书,动动脑子还是可以的,大人若是遇见事情或许我能帮大人出出主意,参详参详一番!” 两兄弟大概就是个十八九岁的样子,本来应该是朝气蓬勃,大概是因为受了几天的牢狱之灾,精神有些萎靡不堪。 陈三秋点点头,没有说话,而是看着顾小怜:“若是有事情,你盐帮上下为我出手一次的承诺还有效!” “仅仅一次!”顾小怜说道:“而且,报酬得让我满意!” “那好!”陈三秋转身对着这顾家兄弟说道:“那替我送送你们的阿姐,再迟了,我怕她就出不了城了,我这里就不留她了!” 两人应了一声,还真是送顾小怜出去了,顾小怜翻翻白眼,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不过陈三秋已经转身走了进门,硬生生的将她要说的话憋了进去。 一直走到钦天监外,顾小怜才气呼呼的说道:“好了好了,就到这里,我随便找个客栈住下,陈三秋这个过河拆桥的家伙,我算是看穿他了!” “姐,庄子里的内奸,一定要查出来!” 顾非低声的说道:“这一次咱们已经够小心了,但是,官府的人还是在半路上等着咱们,这个内奸不找出来,以后咱们干什么都不放心!” “放心,就那么几个家伙有嫌疑,一个个的查,总会查出来的!” 顾小怜点点头:“呆在这里,你们也算是暂时避避风头,陈三秋那家伙虽然做人不怎么地道,但是在官面上应该还是有些人脉的,在他的身边,别人动不了你们兄弟!” “那咱们真要听他的命令,供他驱策吗?” 顾非低声的问道:“还是随便敷衍他一下就行?” “不,他说什么你们就干什么,除非你们觉得他要你们做的事情危及到你们自己的性命!”顾小怜摇摇头:“你姐夫死后,牛家庄的人对你姐我怎么样,你们可的都看得清楚,现在他们连你们都害,只怕是真容不下我了,说不准你姐我还有让你们搭救的一天呢!” 她轻轻说道:“记得京城的陈妈妈么,连她都看好此人,那此人一定有过人的地方,跟着他,不一定是坏事!” “知道了!”顾非点点头:“我们知道该怎么做的!” “行了,回去,我和牛二走了,还有,没事别回庄子,记得哈!” 陈三秋的小院里,顾家兄弟走了回来,陈三秋已经回屋休息去了,在他们面前,安平和苏小桃正有些好奇的看着他们两人。 “我叫安平,他的苏小桃,我们的陈大人的属下!” “我是顾非,他是顾言,我们是陈大人新请的……护卫!” “那你们一定很能打了?”安平摩拳擦掌,眼前两人的出现,让他有些危机感,所以,他决定听苏小桃的建议,给对一个下马威。 顾家兄弟对望了一眼,齐齐摇头。 “不能打怎么当然大人的护卫,大人不会被你们骗了!” “不会打架,也是能做大人的护卫的!”顾非摇摇头。很是认真的说道:“顾言不会打架,但是他会替大人杀人,我不会打架,但是我可以让大人不被人杀,还有,我们住哪里?” 不待两人回答,两天挑了一间顺眼的厢房走了过去:“还有,我劝你们最好不要试探我刚刚说的事情,会死人的!” “哎哎哎,那是我住的地方!” 安平大声的喊了起来,脚步却是没动,他身边的苏小桃,同样没动。 “神神叨叨的,桃子,他们这是吓唬咱们啊,办他们?” 苏小桃犹豫着:“要不,咱们问问头儿?” “我听着呢,别折腾啊,真会死人的!”陈三秋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都滚去睡觉,别瞎吵吵!” 第一百二十六章 刀和刀鞘的处理办法 第126章 刀和刀鞘的处理办法 盐帮里面能出一个动脑子的人,可不容易! 陈三秋看着眼前的顾非,审视着对方。 一大早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陈三秋也算是领略到了南方的这湿冷天气,这让一直都是居住在京城的人颇为有些不习惯。 屋子里有火盆,但是,在这样的屋子呆得久了,人会感到气闷,也就是官府中人和富贵人家才会舍得在屋子里烧这样的精炭,普通百姓家可舍不得这份开销。 不过,顾非的样子,并不是像不自在的样子。 这让陈三秋对他的来历有些好奇,而据他自己说,他还读过几年书,这估计是自谦之词,但是,就算是读过几年书,这在盐帮之内,也应该是少见的存在了。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来的时候不知道,后来知道了!”顾非坦然回答:“这里是钦天监,大人是钦天监的官员!” “是北京钦天监的官员!”陈三秋纠正着他的说法:“不过,在南京这边,钦天监的诸位大人们对我似乎并不感兴趣!” 见到顾非仔细的在听着他说话,他满意的点点头,继续的说了下去:“准确的来说,我是北京钦天监巡查房的五方巡查,不过,南京这边的钦天监可没有这个官职,甚至连巡查房都没有!” 他将自己来南京明面上的目的,还有南京钦天监的对他的态度,简单的说了一下。 “所以,你觉得我要办好我的差事,应该怎么着手?” “大人是在考校我吗?”顾非沉吟了一下,抬起头来认真的问道。 “为了捞你们两个出来,我可是搭了不小的人情,留在我身边,我当然不希望是留着两个废物!” 陈三秋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能动手的,至少还能帮我去杀人,帮我挡刀子,但是,能动脑子的,不露点本事出来,凭什么留在我身边!” “大人给我说说钦天监的事情!”顾非没有急于表态:“就是外人不足以知道的事情,比如说,各个下属衙门是怎么做事的,下面的州县,对于上面的命令是什么态度!” “这个简单!” 陈三秋朝着外面喊了一声:“桃子,安平,你们两个进来,和顾非聊聊咱们钦天监的事情,他想知道什么就告诉他什么,不用有任何的遮掩隐瞒!” 吩咐完了之后,他看着顾非:“你了解完了之后,再来和我说这事情,好了,现在你可以出去了,叫你兄弟进来!” 将顾非打发出去,顾言走了进来。 陈三秋看着他,顾言和顾非的样貌极为相似,但是气质却是迥然不同,如果说这两兄弟是装在刀鞘里的一把利刃的话,那么,他们分开来,顾非就是刀鞘,顾言,就是那把锋利的短刀了。 尖锐,锋利,能伤人,也能伤自己。 如果使用者使用这把利刃不够娴熟,不能掌控的话。 “手上有过人命没有?” 陈三秋盯着对方直言不讳的问道。 顾言抿着嘴唇,却是不说话,不承认,也不否认。 “你随我去个地方!”陈三秋站了起来:“跟着我,不叫你开口的时候,不用开口!” 顾言点点头,这一次他有反应了。 外面还在下着小雨,厢房里,顾非和安平和苏小桃正在说着话,陈三秋穿戴整齐,拿着一把雨伞,走进了雨幕当中,身后的顾言怔了一怔,也抄起屋檐下的一把雨伞跟了上去。 南京城顾言算是熟悉的,毕竟这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但是,他前面那个从京城来的陈大人,似乎比起他这个土着更熟悉南京城的大街小巷。 在穿过几个连他都不怎么知晓的小巷之后,他发现自己前面的陈大人停下了脚步。 摸鱼儿巷! 他环顾四周,脸色微微有些变了,他认出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就算是南京本地人,对摸鱼儿巷也是敬而远之了,而这摸鱼儿巷里住着的,也基本没什么是正常百姓,正常百姓对这里躲都来不及,怎么还会住在这里。 这里是南京北镇抚司千户所所在,而这摸鱼儿巷从巷头到巷尾,都是这锦衣卫千户所的家眷的住处。 怎么到这里来了,他有心想要提醒自己前面的陈大人,这里可不是什么良善地方。 可一想到陈大人也是官府的人,而且,对方应该已经看到了他面前那一块硕大的匾额,他想了想,还是闭嘴了。 “嗯,你交代过我的,没叫我开口,我就别开口的,这可不能怪我没提醒你!”他在心里暗暗的说道。 “干什么的!” 屋檐下站岗的校尉,大声的低着眼前这撑着雨伞的两个家伙问道,这样的天气,这两个家伙出现在千户所的门前,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路数。 来人打着雨伞,一步一步的走上台阶,校尉的手已经按在自己腰间的刀柄上了,他不是要拔刀,只是一般人看到他这个动作,就应该老老实实的停下脚步,说出自己的来意了。 雨伞下的人看不清楚面目,但是,雨伞里却是伸出了一只手,在这只手上,赫然有一块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腰牌。 只是和他的木腰牌不同的是,这块腰牌是银制的。 “南镇抚司,百户陈三秋!”雨伞下传出一个声音:“我要见你家千户!” 校尉听了这话,再看了这腰牌一眼,他甚至没敢接过这腰牌,二话不说就朝着千户所大门转身走了进去。 没人敢在锦衣卫千户所门前用假腰牌来骗人,这已经不是作死的问题了,而是对自己的亲友极端不满,对自己的宗族痛恨无比了的问题了。 片刻之后,一群人在雨中匆匆忙忙的冲了出来,顾言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情不自禁的四周张望了一下,他在寻找到时候逃跑的路。 这位陈大人有病,来这里调戏锦衣卫的人,真被锦衣卫的人抓了,他或许没事,但是自己的身份却是经不起查的。 这和上门送人头有什么区别? 然后,让他吃惊的一幕出现了,这一群急匆匆的冲出来的锦衣卫,并没有提刀举枪,他们冒雨冲出来,居然恭恭敬敬的站在这位陈大人的面前。 当先领头的一人,更是一脸被惊吓到了的表情。 “北镇抚司南京千户所当值百户路大章,见过大人!大人请进,我即可派人去请千户大人!” “你我均是百户,不用叫我大人,我也担待不起!”陈三秋淡淡的说道,脚步朝着前面走去。 “不一样的,不一样的!”路大章连连摆手,在转身在前面引路。 陈三秋回头看了一眼,见到顾言呆立在原地,他微微皱了皱眉头:“呆头呆脑的,你要在外面淋雨么?跟上!” 顾言一惊,急忙跟了上去,却是紧紧的抿着嘴,这次不用陈三秋吩咐,他也绝对不会说一句话了。 “陈百户是来南京公干?”将陈三秋迎进千户所的大堂,吩咐手下上茶,路大章小心翼翼的问道。 刚刚他在千户所里在吃酒吹牛,突然听到有一个南镇抚司的百户上门,还指明要见千户大人,他可是当初就吓得酒就醒了。 尼玛,大白天的不带这么吓人的。 可亲眼见到了人,并确定对方和自己一样都是有着银腰牌的南镇抚司来人之后,他脑子几乎是瞬间转过无数个念头。 当然,最大的那一个念头就是,自家的千户大人要倒霉了。 南镇抚司来人上门,还是一个百户,那只能是冲着自家千户大人来的,自己这样的小虾米,就算是犯事,也轮不到南镇抚司的百户来! 当然,除了千户大人,副千户,镇抚,这几位千户所里的大佬,都有可能是南镇抚司的目标。 南京锦衣卫千户所,可是比一般的锦衣卫千户所要大很多,不仅仅配备了副千户,就连镇抚也是有的。 当然,千户所治下十个百户,那也是一个都不少,毕竟南直隶这么大,,南京千户所这点人手,并不是很多。 “算不上公干!”陈三秋淡淡的说道:“只是到了南京,总得来一趟你们千户所,路百户,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南镇抚司的兄弟自有南镇抚司的考虑,是我唐突了!该掌嘴!”路大章轻轻的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他还想从对方嘴里打听点消息出来,可这一张嘴,人家就把门给关上了,他决定自己不多事了,反正,对方肯定是不会冲着自己的来的。 “我派人去请了千户大人,不过,副千户大人和镇抚大人,我要不要派人去知会一下百户大人到来的消息?” “那是你的事情,不是我的事情!”陈三秋搓搓手,左右张望了一下。 “来人啊,弄几个火盆进来,百户大人刚刚从外面进来,身子冷了,再烫一壶热酒过来,让百户大人暖暖身子!”路大章大声的吩咐道。 “这样不好!”陈三秋摇摇头:“这里可是千户所的大堂,不成体统了!” “要不,请百户大人到在下的值房里坐坐,那里倒是暖和,就是地方小了点,大人可以一边暖和一下,一边等千户大人!” 陈三秋站了起来,路大章脸色顿时就是一喜。 “不用了,我等一炷香的时间,若是一炷香的时间你们千户大人没来,我下次再来就好了!” 陈三秋摇摇头:“毕竟你们千户大人贵人事多,我这样的小人物贸然打搅,也不是太合适!”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到了,陈三秋站起身,一刻都不停留的朝着外面走去:“路百户留步,转告你们千户大人一声,陈三秋曾经来过就可以了!” 他头也不回的摆摆手:“不劳远送,告辞!” 路大章讪讪的停下脚步,就这么看着对方两人撑着雨伞消失在了千户所的大门。 而足足半个时辰之后,千户所的千户汪短溪才急急忙忙的赶来。 “人呢?” “走了!” 路大章一脸的担忧:“千户大人,这南镇抚司的人来的古怪,去的也古怪,属下已经尽快的禀报大人了,但是,那个百户好像根本没有等大人到来的意思!” “那他是什么意思?”汪短溪阴沉着脸:“不声不响的,南衙就来了一个千户到南京,我一点消息都没得到,这特么是冲着谁来的呢!” “属下试探过对方,可是对方滴水不漏!”路大章苦着脸来说:“不过,对方就只带了一个随从,没有带着大群人手,属下觉得,他应该不是来找咱们千户所的麻烦的!” “南衙的人要找咱们北衙的人的麻烦,用得着大批人手吗?” 汪短溪鄙夷的看了自己的手下一眼:“若是南衙的人命令你拿我,你拿还是不拿?蠢货,咱们千户所,只要不是他要拿的人,都可以是他的人!” 路大章低下头,却是不敢再说话了。 “尼玛,来人叫什么,多大年纪,身材查验过没有!”汪短溪有点烦躁:“你也是干了多年的锦衣卫了,人家要走,你不敢拦着我可以理解,但是,人家走了,你就蠢到连派个人跟着都不会吗?” “已经派人跟着了,可这不下雨吗,跟丢了……” “混蛋!”汪短溪指着对方,怒不可遏:“滚出去,还不派人去找,找不到人家落脚的地方,你这百户别干了……” 另外一边,从刚离开摸鱼儿巷回到钦天监,顾言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去的时候,他是不想说,而回来的时候,他是真的不敢说了。 “现在,我再问你一次,手上有过人命没有!”陈三秋换了一身干衣裳:“有和没有,对我来说都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我要的是你的老实话!” “有!” 顾言沉默了一下,嘴里蹦出一个字来。 “你没有!”陈三秋摇摇头:“就算以前有,现在也没有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顾言有些茫然,他是真不明白眼前的这位陈大人这话的意思。 “我需要的你有的时候,那才是有,而我不需要你有的时候,那就是没有!”陈三秋笑了笑:“还有,这种事情在官府里,叫做将凶徒正法,记住,以后别说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