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河山》 第1章 深夜放把火 夜色正浓。 顾如画睁开眼,利落地起身穿上备好的一套小厮衣裳。 丫鬟小蛮一身束腰短打,跃跃欲试,“姑娘,这就走吗?您放心,奴婢有的是力气,一定能保护好您。” 她不管姑娘为啥要半夜出门,反正姑娘做事肯定是对的。 另一个丫鬟小柔站在边上,忍不住劝诫,“姑娘,这不合规矩的呀。您女扮男装出门,万一被人撞到,要坏了规矩的呀。而且就带着小蛮,碰到危险可怎么好?奴婢担心您,要不还是白天出门?……” 顾如画抚额,她的两个丫鬟,小蛮人如其名,一身蛮力,还学过几手拳脚功夫。而小柔也是人如其名,温柔稳重。 唯一不好的,就是小蛮太不动脑子,而小柔人前一副稳重样子,人后一紧张就喜欢念叨,若是任由她啰嗦,她能三天三夜不住嘴。 眼看小柔又要开启“念经”模式,她连忙摆手,“小柔,你再念叨下去,就要惊动其他人了。” 一听会惊动其他人,小蛮抬手捂住小柔的嘴,小柔连连摆手,用力将小蛮的手从脸上抓开,自己伸手捂住嘴,走到门口贴门上听外面的动静。 顾如画被这两人闹得想笑,“好了,晚上不是让你们给她们喝茶了?” 这两个丫头,以为她准备的那包蒙汗药,是假的吗? 小柔回过神,“姑娘又吓唬奴婢,奴婢这心跳得呀,都快跳出来了,这不合规矩的呀……” “小蛮,走了。”顾如画怕了她的唠叨,抓了小蛮出门,两人大大方方开了院门走出去。 从院子避开巡夜的人,很快,就绕道到了花园边角一处竹林。 这片小竹林靠近怀恩伯府的外围墙,顾如画钻进竹林,在围墙一处弯腰扒拉几下,就露出来一个能容一人爬出的狗洞。 她埋头爬了出去。小蛮也跟着弯腰爬出来。 很快,两人就站在了怀恩伯府外。 “姑娘太厉害了,连这里有个洞都知道。”小蛮回头看看狗洞,崇拜地看着自家姑娘,姑娘果然是看过很多书的,说有法子出门就真的出来了。 顾如画看到那崇拜的眼神,这要不知道的,以为自己扒拉出一块金子呢。 这时也顾不上说话,听到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已经三更了,“走,我们得快点。” 小蛮跟着姑娘一起往外跑,很快就绕到了京城里有名的玉带河。 玉带河穿城而过,形如飘带,所以得了这名字。两岸河堤种着垂柳,还有假山、凉亭,是城中一处有名的景致。达官贵人、平民百姓,都喜欢到这边来走走。 久而久之,玉带河约定俗成分为三段,上段游人赏景,下段是穷人脚力们聚集的地方,而中间一段,是城中有名的温柔乡,有人戏称为胭脂河。两岸青楼林立,河上画舫笙歌,端得是让人流连忘返。 如今是初夏时节,这一段玉带河上画舫轻摇,吴侬软语,清歌小曲,正在夜色中飘荡。 胭脂河两岸青楼为了生意,花费不少心思。除了花娘、美酒,各家还齐心协力,将胭脂河两岸的景致好好打点了一番,亭台楼阁,假山垂柳。 小蛮吞了口口水,胭脂河啊,她从没想过自己有夜访胭脂河的机会。 顾如画没管小蛮那眼神,一路绕行看来到胭脂河边,避开那些花楼,很快就来到胭脂河靠近上游段的一处假山附近。 这里离开了胭脂河中心地带,有些闹中取静的意思。 两人小心靠近,就看到假山上的亭子里,两个黑影正搂在一起。 这两人,虽然看不清脸,但是一看身形,顾如画就能认出来,果然是邓子玉和他的心上人瑶琴姑娘。 前世,邓子玉这位贵公子看上了胭脂河畔的清倌人瑶琴,一曲定情,难舍难分。 可惜邓子玉是吏部尚书府的二公子,他与瑶琴再山盟海誓,尚书府的长辈们,怎么会允许他娶花娘为妻?就算为妾都嫌地位低下。 而且,纨绔子弟可以花天酒地,吏部尚书府是清贵人家,家中子弟科举进仕,这样的人家,更要名声,怎么能与一个花娘牵扯不清? 更何况,邓子玉已经与顾如画自幼定亲了。 尚书夫人郑氏是个有手段的,没等世人知晓,就釜底抽薪,将瑶琴送出京城。邓子玉病得要死要活,尚书府瞒下这事,向怀恩伯府提出成亲。 怀恩伯府虽然是勋贵,但是家中子弟靠恩荫度日,顾如画的母亲姚氏又不得父亲宠爱,顾老夫人拍板做主,顾如画十六岁嫁进邓家。 三年后,瑶琴活着回京。 邓子玉闹着要休妻,最后瑶琴成了贵妾,顾显借着这条件,为二哥顾铭谋了好处 顾如画看着那两个影子,冷冷一笑。 前世,邓子玉不敢违背父母之命,娶了自己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觉得是自己横插一杠,破坏了他与瑶琴的感情。 这一辈子,她就成全他们,让全京城人都知道他们的深情。 顾如画和邓子玉自幼定亲,两家常有往来,小蛮自然也认识邓子玉,她没想到姑娘带自己来这儿,竟然会看到邓子玉与一个女子拉拉扯扯,骂了一声不要脸,撸起袖子就想找根趁手的棍子。 顾如画一把拉住她,“干什么?火折子呢?” 小蛮一拍脑袋,“还是姑娘想得周到,是不能打,打死太便宜他们了。您在这边等着,奴婢去烧死这对狗男女。” 难怪姑娘这几天怪怪的,一直偷偷带她跑到这边来,原来是发现邓世子和一个清倌的丑事。 顾如画看小蛮气得脸色都变了,轻声骂了句“傻丫头”,心中却是一暖。 前世自己狼狈不堪时,只有小蛮和小柔不离不弃。后来,京城混乱,连父亲都弃自己不顾时,只有这两丫鬟,到死都在护着自己。 小蛮听到姑娘哽咽声,以为她伤心,“姑娘,您要是早跟奴婢说,奴婢也能多准备点柴禾啊。” 自家姑娘是伯府嫡女,长得又好,那邓子玉瞎了眼。 小蛮暗自后悔,白天买的那点柴太少,就怕烧不到假山上的凉亭。 “没事,你去点火。” 顾如画没指望能烧死两个大活人。 小蛮如只灵巧的猫儿,很快就到了凉亭下的假山山脚,从边上将柴禾扒拉过去,掏出火折子点燃了那对柴禾,很快,就有火光冒起。 小蛮跑回来,“姑娘,点着了。” 就是卖柴禾的人不老实,说是干柴,竟然藏了这么多半干半湿的,干柴点着了冒火,湿柴禾点着了——冒烟。 不过眨眼间,火光升起,浓烟滚滚。 假山上,邓子玉和瑶琴正搂在一起互诉衷肠,山下忽然升起的浓烟将两人呛了个半死,探头往下一看,两人不由尖声大叫:“着火啦!救命啊!着火啦!” 第2章 一对深情人 胭脂河两岸,夜晚正是热闹的时候。 邓子玉和瑶琴大喊,很快边上就有人听到了。 这假山就是为了添个野趣,其实不高,上下凉亭只有一条石阶小径,可是抓着山石爬下来也是可以的。 可惜浓烟之下,邓子玉和瑶琴哪里听得进这些话,两人抱在一起,只顾叫救命。 很快,离假山亭不远的青楼里,陆陆续续有人冲了过来,手里拿了水桶脸盆之物。 假山亭就在胭脂河边上,取水也方便,没过多久,那火势就渐渐小了下去。 小蛮紧张地抠着自己掌心,“哎呀,火小了,姑娘,怎么办啊?火小了,柴太少了……” 顾如画听她嘀嘀咕咕,伸手拉她,“走,我们回去。” “姑娘,就这么走了?”也太便宜那不要脸的邓子玉了。 “他们活着比死了好。” 邓子玉要真是烧死在这儿,回头搞不好人家还会说自己克夫。 上天怜悯,自己一世重来,可不是为了再让邓子玉带累自己的。 胭脂河这边来往的男子大多非富即贵,邓子玉在京城的公子中也不是寂寂无名的。 所以,顾如画一点儿也不操心,拉了小蛮离开,他们得赶紧赶回家去。 假山亭这边,山脚的火很快扑灭。 众人看着亭子里的年轻男女,只觉得这两人太会玩了,深更半夜不到屋中享受,跑到这儿来喂蚊子? 邓子玉和瑶琴早就吓软了腿脚,瘫坐在凉亭里,没被火烧到,但是被浓烟呛了这么久,两人嗓子还不停地干咳,压根没想到其他。 着火不是小事,官差很快就赶过来,有人上去将邓子玉和瑶琴抬下来。 “这是百花楼的瑶琴啊!”有人马上认出了身份。 百花楼的老鸨花妈妈也混在人群中看热闹,仔细一看,这热闹瞧到自己家了。 瑶琴可是他们百花楼新买的清倌人,她还指望给她开苞梳笼的时候,得个好价钱呢。 买回来细心调养,好不容易名声打出去了,她都在选日子了,瑶琴竟然半夜三更跑出来跟野男人私会,那衣衫不整的样子,不会被人把便宜占光了? “哎呀你个贱皮子,老娘让你陪客你说身子不舒服,竟然半夜给我跑出来鬼混!”老鸨冲上去劈头盖脸地打。 瑶琴回过神,一看周围全是人,她心中一动,娇声痛呼,“妈妈,别打了。妈妈,我还您银子……”整个人缩到邓子玉怀里,“妈妈,我与玉郎是真心的……” “玉郎?你就是找个金狼,也得给老娘把银子交过来。” “放肆!”邓子玉一看佳人受欺,抬头厉声呵斥。 “邓子玉!”人群中有人认出了邓子玉的身份,“这是吏部尚书府上的二公子啊。” 花妈妈一把抓住邓子玉,“睡了我家姑娘还说放肆!上花楼给银子,天经地义的事儿!你今儿不给银子,老娘跟你拼了!” “放手!你放手!”邓子玉被人叫破身份,下意识抬起袖子遮脸。这欲盖弥彰之态,哪里还挡得住啊。 花妈妈打定主意不能吃亏,一边拉着邓子玉,另一只手还不时掐瑶琴几下。 边上人看这闹成一团的三人,都嬉笑起来,尤其是有些纨绔子弟,往常看邓子玉一派清高看不上他们的模样,早就看他不顺眼了。现在听花妈妈哭诉,不由起哄道,“花妈妈说得对,上青楼得给钱啊。” “瑶琴可是清倌,邓公子给梳笼了,银子可不能便宜。” 等到邓子玉的大哥邓子卓接到人报信,匆匆赶来,看到自家弟弟一身衣裳都撕成了几条,跟一个女子抱成一团,一个一看就是老鸨模样的站在两人身边,周围一圈人看猴戏一样地围观。 他又是心疼又是愤怒,带着管事分开众人,想将邓子玉带走。 瑶琴抱住邓子玉的腰,声声如娇莺,“玉郎,玉郎……” 邓子玉只觉得心都碎了,“大哥,我要带瑶琴一起回府。不然……不然她会被打死的!” 邓子卓还没开口,花妈妈冲了过来,“大公子啊,瑶琴可是我们百花楼的台柱子,我拿她当女儿一样,琴棋书画学着,燕窝人参养着,本想靠她养老,可是贵府二公子竟然……竟然拐带瑶琴私奔……” “我们没有私奔!”邓子玉一听急了。 “没有私奔怎么跑到假山亭来了?二公子怎么不在百花楼听瑶琴弹琴唱曲啊?” 邓子玉张了张口,又死死抿住嘴唇。他能怎么说?说百花楼酒水太贵,他与瑶琴见一面,就将自己几个月的月例花光了? “我呸——堂堂尚书府公子,不会出不起银子?” “瑶琴是个好姑娘,我——我不能拿钱玷污她!” 这么清新脱俗的说法,众人哄然大笑。 邓子卓眉头一跳,不想再让人看笑话,看弟弟这样,若是让他放开瑶琴只怕不肯,只能看向花妈妈,“瑶琴赎身银子是多少?” 缩在邓子玉怀里的瑶琴肩头一松,两手更是死死抱住邓子玉的腰。 花妈妈拉着瑶琴的头发,让她的脸露了出来,“大家看看,瑶琴这脸,这身段,不比红玉差?”红玉是百花楼的花魁。 众人就看到瑶琴脸上虽然沾了黑灰,还是难掩丽色。 “这脸比红玉还漂亮。” 更有早就见过的人叫道,“花妈妈,你不是说下月就要让瑶琴接客吗?” “大公子,您看到了,”花妈妈冲周围一圈的人努嘴,“瑶琴今年十六岁,我们红玉当年梳笼,可是得了一千两银子。如今二公子既然看得上,奴家也不敢多说,就比照红玉,先将这银子给了。” 邓子卓倒吸了口凉气,一千两! “大哥,我要带瑶琴回家,不能留她在这儿。”邓子玉一副瑶琴不走他也不走的架势。 邓子卓狠狠瞪了他一眼,不想再留下让人看笑话,“妈妈,我出门匆忙,未带这么多银子。如今夜已深沉,家中父母挂念舍弟,不如我先将人带走,明日再来与妈妈商讨?” 这么多人看着,谅尚书府也没脸赖这账,花妈妈扶了扶自己头上的绢花,娇声道,“那奴家明日等大公子上门。” 这话说得暧昧,众人哄然大笑,邓子卓吩咐管事留下应付官差,带了邓子玉和瑶琴匆忙离去。 第3章 惯子如杀子 顾如画没留下看这些热闹,带着小蛮原路回府。 小柔看到两人回来,才松了口气,伺候顾如画梳洗换上家常里衣睡下。 顾如画一夜好眠,而吏部尚书府里,却是灯火通明。 尚书夫人郑氏哭得两眼通红,吏部尚书邓通脸沉似水。 先前有人来报信说二公子在胭脂河上的假山亭遇到火情,他生怕人出事,连忙命大儿子邓子卓赶过去,现在看着邓子玉拉着一个花娘的手,跪在自己面前。 他抬手狠狠打了一巴掌,“来人,取家法来!今天我就打死这个辱没家门的小畜生!” “父亲,父亲,儿子……”邓子玉听到家法,脸都吓白了。 “老爷,老爷,您息怒啊。”郑氏一看邓通要打死二儿子的样子,连忙上前拉住,“老爷,二郎也是年幼不知世事……” “他都十七岁,可以娶妻生子了,还年幼?” “父亲,母亲,先让人将瑶琴带下去?”邓子卓开口。 郑氏看了瑶琴一眼,一张脸花容月貌,轻纱薄衣,体态妖娆,眼中厌恶一闪而过,“香草,带瑶琴姑娘下去歇息。” 瑶琴脸色苍白,担心地看了邓子玉一眼。 邓子玉给了她个安抚的眼神,“不要怕,你先去歇息。” 瑶琴跟着香草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邓子玉一眼,邓子玉示意她放心,她一脸担心,频频回头,跟着香草离开。 郑氏看着这副作态,再看邓子玉一脸柔情地望着瑶琴的背影,心中一愣。青楼女子惯会玩弄人心,自家的儿子从小洁身自好,哪里见过这个?只怕已经被迷得南北不分了。 “你与那妓子,是怎么回事?” “父亲,瑶琴不是妓子,她是清倌,在百花楼也是卖艺不卖身的。”邓子玉一听父亲说瑶琴是妓子,忘了害怕,连忙帮瑶琴辩解道,“她也是好人家出身,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儿子……儿子喜欢她,您二老就成全儿子?” “你要纳她进府?” “儿子想娶她为妻。” “荒唐!”邓通一脚踹在他肩膀上。 “父亲,父亲——儿子与瑶琴是真心的……”邓子玉只觉得自己一腔真情,为爱赴死都是甘愿的。 邓通气得又是几脚踹过去,“人都死了吗?家法怎么还没取来?” “二郎,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荒唐话来?那瑶琴的出身,就是给你为妾都嫌低啊。你若喜欢,我们将她买进府,给你做贴身丫鬟可好?”郑氏看儿子挨打,又心疼了,哄劝道。 “不,瑶琴冰清玉洁,怎么能做丫鬟呢?那云妃的出身……” “啪”的一声,邓通又是一巴掌甩到邓子玉脸上,“天家之事,是你能妄议的?” “可是,瑶琴肚子里,已经有了儿子的骨肉啊!” “什么?”郑氏一听这话,伸手掐住了邓子玉的胳膊,“你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今晚我与瑶琴见面,就是为了这事……”邓子玉连忙说道。 “这孩子不能留!”邓通看向郑氏,郑氏刚想点头,邓子卓喊了一声“二弟”。 两人抬头,就看到邓子玉竟然拿着一根簪子抵着脖子,“父亲,母亲,你们要是伤害瑶琴腹中孩子,儿子就陪着他们一起去死!” “哼!来人,去熬碗药送到……” 邓通冷哼一声,转头吩咐,邓子玉咬牙将簪子往脖子上刺了一下,血珠子冒出来。 “二弟!”邓子卓冲过去阻拦。 “二郎——”郑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一番忙乱之后,郑氏醒来,“二郎怎么样了?” “他去后院歇息了。”一想到刚才,郑氏晕倒,邓子玉没看母亲如何,而是一骨碌跑到后院,将瑶琴带到他自己的院子里,邓通就觉得心寒。 “老爷,这可怎么办啊?”郑氏就哭,“二郎还未娶妻,这庶子若是就生下来……” 邓通听郑氏这话,明白她是同意瑶琴进府为妾了。 “夫人真要让一个妓子进门?二郎可是要走科举之路的……” “只是一个妾,也无伤大雅。” “你——惯子如杀子,你这是要害了他一辈子啊。” “妾身有什么法子?老爷刚才也看到了,要是我们让那瑶琴落胎,二郎都不想活了。”、 “不过是嘴上说说……”想到刚才儿子脖子上的血痕,邓通有些心惊,却不肯松口。 “老爷,二郎自小体弱,不过是一个妾室,他若喜欢,就让他纳了。”郑氏心疼地开口。 “他是要娶来为妻!这话若是传出去,怀恩伯府的人只怕都要上门来退亲了。” “二郎也就在府中说说,怎么会传出去?他一时不懂事,妾身好好劝他,他会听的。” 邓通一甩袖子起身,“妻子未过门,庶子就生出来了,谁家能容忍此事?” 郑氏知道邓通是默许了,起身拉住邓通的衣袖,“老爷,不如趁瑶琴肚子里的孩子还未出世,我们先替二郎娶妻?等怀恩伯府的二姑娘进门,瑶琴生下来,我们不往外说,也就过去了。” “今夜之事看到的人那么多,怀恩伯府会不知道?” “怀恩伯不是还求老爷替他家二公子谋个差事?都是为人父母的,只要我们给足他们面子,想来怀恩伯也能谅解。” “话不是这么说的——” “老爷,难道您真要等到二郎出事,再追悔莫及吗?孩子大了,主意也大了,不过是一个妾,他若喜欢就给他纳了?就像二郎说的,宫里的云妃娘娘,谁不知道是什么出身啊?圣上还将她纳入宫中封为妃呢。妾身就只有大郎和二郎两个孩子,若是二郎有个好歹……” 见邓通还有些犹豫,郑氏又道“老爷,不如这样,妾身明日就去怀恩伯府试探一下,若是他们愿意,那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他们府上不愿,我们再商议,您看如何?” 邓通叹了口气,“那好,明日一早你就去怀恩伯府,好好和人家说。” “老爷放心,妾身会处理好的。”郑氏松了口气,只要邓通松开,怀恩伯府那边,她压根不担心。 本来,她对怀恩伯府的二姑娘顾如画还有些不满意。倒不是顾如画不好,而是怀恩伯府后院那一团乱。 第4章 贤妻姚氏女 京城里,怀恩伯府的后院,也是一大谈资。 怀恩伯府,老怀恩伯这一辈里,因为老怀恩伯本来是圣上潜龙在邸时的贴身侍卫,几次护驾舍命相护,受了重伤。圣上登基后他又到北地军中为将,立下大功,在外从军时嫡子也夭折了。圣上念旧,赐了爵位。 他这一辈只有一个亲弟弟,弟弟比自己运气好,有个儿子顾显。他弟弟去得早,弟媳钱氏年轻守寡守着儿子度日,自小看得眼珠子一样。 老怀恩伯年纪渐长,眼看爵位后继无人,又不想爵位便宜了其他族人,最后过继顾显到大房认自己为父,让他兼祧两房,娶两房媳妇。 老怀恩伯在世时,为顾显定了安国公姚家的嫡女姚氏为妻。 安国公府姚家,是太祖时就赐下的爵位,根基比起怀恩伯府自然是深了很多。 安国公当年是看不上怀恩伯府的,他只有姚氏这个掌上明珠,国公府后院清净,姚家几个男子都没什么妾室通房,姚氏没见识过后院争斗。顾显一人兼祧两房,钱氏这个亲娘名为婶娘,实为亲娘,姚氏一过门,光这个关系就伤脑筋。 可是姚氏跟着自己大哥出门,偶然见到了顾显,觉得此人文质彬彬,竟然一眼就看上了。 老怀恩伯诚心求娶,再三保证伯府内院绝无纷争,保证伯府也不会有妾室通房。 安国公虽然觉得膈应,架不住姚氏喜欢,怀恩伯又求圣上给说了两句话。圣上开口说项,虽然不是赐婚,但也和赐婚无异,安国公只好勉为其难答应了。 老怀恩伯过世后,顾显继承爵位,将生母顾老夫人钱氏接到伯府,成了伯府的老夫人。 钱氏一面舍不得爵位答应过继,一面又觉得老怀恩伯抢了自己儿子,对这个大伯心中怀恨。 姚氏进门没多久就怀了身孕,顾老夫人急着为二房延续香火,娶了自己的娘家侄女钱氏进门。 所以,怀恩伯府里,姚氏所出的子女是大房也就是怀恩伯府的,而钱氏所出的子女为顾家二房的。 姚氏和钱氏前后脚生下儿子,姚氏所出的长子顾锦,至今未请封世子,自小顽劣,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子弟。 而钱氏所出的二公子顾铭,自幼就有聪慧传言。 郑氏冷眼看着,这怀恩伯的爵位,最后只怕要落到顾铭头上。那顾老夫人可能年轻守寡,心性扭曲,一样的亲孙子亲孙女,姚氏所出的几个比捡来的还不如。 安国公府的人想为姚氏上门说道,那时老安国公生病,世子是姚氏的大哥姚伯言,他气得要打顾显,姚氏竟然拦着娘家人,一味维护顾显。 老安国公病中听到女儿受委屈,生气伤心加后悔,没几日竟然就过世了。 姚伯言带着一家扶灵返乡,气得放话再也不管姚氏的事。 所以,郑氏一直觉得老爷糊涂,当年怎么就一时发昏,给子玉定了姚氏所出的顾如画。 老伯爷过世,姚氏一心做贤妻,居然任凭顾老夫人在伯府登堂入室。娘家也不弱,竟然还会被钱氏姑侄两个压制。 要不是顾忌名声,她都想替子玉退亲。 现在,邓子玉出了这种事,她倒是庆幸,幸好老爷替子玉与顾如画定亲。姚氏和顾如画在怀恩伯府说不上话,顾显前些日子想为顾铭谋个吏部差事,自己明日过府去说,不怕他们不答应。 只要顾如画一进门,子玉这事也就遮掩过去了。 第二日一早,顾如画起身,就看到小柔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怎么了?” “姑娘,奴婢听小蛮说,那个邓子玉不是个好的,您要把昨夜的事禀告夫人,让夫人为您做主啊。”小柔气得一夜未睡,可她一个丫鬟,想不出什么法子,唯一想到的,就是请姑娘禀告夫人,夫人是姑娘的亲生母亲,肯定会为姑娘做主的。 禀告母亲? 想到记忆里怯弱的母亲,顾如画苦笑。 前世,她不止一次恨母亲的贤淑。 母亲姚氏出身安国公府,偶遇父亲顾显,一颗芳心就全丢到了父亲身上。外祖一家觉得顾显兼祧两房,生母健在,不是良配。可母亲却死活不听,老怀恩伯府也看中安国公府的门第,最后母亲得偿所愿,嫁给了父亲顾显。 若按规矩说,顾老夫人是顾家二房的老夫人,母亲是如今的怀恩伯夫人,伯府内院应该由母亲做主,顾老夫人和钱氏应该住到顾家二房去。 可是父亲先是孝道大义,再是小意求情,一番折腾下来,如今怀恩伯府的后院,是顾老夫人说了算,母亲竟然连管家权都没了。 外祖一家几次劝告,反而被母亲埋怨,外祖父过世后,外祖母带了舅舅他们扶灵返乡,几乎断了往来。 姚氏一心要做个贤惠人,从小到大,从大姐到大哥,再到自己和小弟,一次次为钱氏的子女让路。 顾如画真想不通,少年时的一点爱恋,父亲偶尔的一个笑脸,就能让她忘了所有? 所谓贤良淑德的名声,比儿女的前程还重要? 自己自幼好强,不忿钱氏鸠占鹊巢,一次次与二房的人争,可每次都是父亲找母亲说,母亲出面劝自己要大度要忍让。 那时候,她无数次恨母亲,恨不得没有这个母亲。她想,父亲若是要杀自己几个,只要一个笑脸,母亲只怕都会在一旁给他递刀子。 直到逃难离京,自己被推下马车时,母亲拔下簪子刺伤父亲,自己滚下马车时她以身为盾,帮自己挡住飞箭。最后惨死时,她让自己去找舅舅他们,让自己代她向外祖母认错,还不忘摘下首饰让自己拿着逃命。 她才发现,母亲是爱孩子的,她糊涂,她隐忍,可是,她到底还是会拿命护着自己。 前世母亲到死才看清父亲的面目,这一世,若是母亲早点发现父亲的心思,会不会幡然悔悟,抛下那点爱恋? 这辈子,她不想再看到家人惨死,所以,一定要让母亲清醒过来。 “姑娘,姑娘,您倒是说句话啊。”小柔说了半天,看顾如画只看着眼前的铜镜,忍不住轻轻摇了摇。 顾如画回过神,“我知道了,走,我们先去给母亲请安。” 她住的海棠苑,离姚氏所住的瑾华院很近,带着小柔和小蛮到院门口时,姚氏的陪嫁嬷嬷贺嬷嬷正在院中看着小丫鬟们收拾院子,一看到顾如画过来,她笑着请安,“二姑娘来啦?小公子刚到呢。” 顾如画的弟弟顾钧今年十二岁,看到顾如画进来,笑着起身行礼,“二姐来啦,快过来坐。”又掏出一个小香球,“二姐,你看,我昨日看到这对镂空香球,给你玩。” 顾如画接过小香球,镂空缠枝图案,最有趣的是香球一角的小兔子,好像正在探头闻着香味的样子,憨态可掬。 顾如画将香球递给小蛮,借着转头掩饰了浮上来的泪水,这是她的小弟,自幼懂事体贴,像个小大人一样,“谢谢钧儿,这香球真漂亮。” 前世,顾钧也送了香球给自己。因为自己看中一对镂空银香球,父亲买回来后,因为三妹顾如玥也说喜欢,他就送给了顾如玥,自己伤心地哭了一场,反而被父亲叱责不懂友爱弟妹。 “二姐戴着玩。这个香球是最好看的。”顾钧看顾如画满脸笑容,真的喜欢的样子,也高兴地笑了。 “这香球好看,画儿,你别跟如玥争了,免得惹你父亲不喜,啊?”姚氏讨好地看着顾如画,小心说道。 顾如画看着母亲小心翼翼的样子,收了笑容,看向姚氏,“母亲,一对香球,不过是玩物,女儿让了也就让了。” “那就好,那就好,嬷嬷,去取那对珍珠耳坠来,给二姑娘戴上。”姚氏又连忙送顾如画首饰安抚。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顾如画也不指望一日就扭转母亲的态度。 第5章 大哥报消息 姚氏身为安国公府嫡女,外祖母他们虽然怒其不争,可当年出嫁时还是十里红妆,嫁妆丰厚。怀恩伯府只是从祖父这辈才封爵,家底单薄,与国公府不能比。 姚氏给顾如画的这对珍珠耳坠,用的是小拇指肚大小的南珠,垂在耳下,微微晃动时,珠光闪耀。 前世,顾如画带了这对耳坠,去松鹤堂请安的时候,顾老夫人话里话外说母亲太过偏心,二房的子女可也是顾显亲生的。顾如玥趁机又从姚氏这儿拿走了一串手钏。 顾如画戴上耳坠看了看,又摘下来,“好看,我先收起来。”她可不会再让二房的平白得母亲的东西。 “怎么不戴上?这耳坠虽然是我当年陪嫁的东西,样式也不老气,别人都没有。”姚氏以为顾如画还不高兴,又哄道。 “您看我今日的打扮,已经戴了耳坠了。这对耳坠先收起来,回头再戴。” “好,那就收起来,我这儿还有好几对耳坠呢,你回头再来挑,啊?” “嗯,我知道了,谢谢母亲。”顾如画点头答应,往院门口看了一眼,“大哥怎么还没来?” 顾府这一代四个公子,最小的顾钧已经十二岁,都在前院安排了单独的院子。大哥顾锦今年十八岁,住在前院的听竹轩。往常这时候,也该到了。 姚氏也有些奇怪,大儿子虽然有些不着调,但是晨昏定省从未失礼过,今日怎么晚这么多。 “奴婢派人去听竹轩看看?”贺嬷嬷看请安的时辰快到了,开口道。 “好,你去看看,大公子要是身子不适,快点请大夫。”姚氏也有些担心。 贺嬷嬷点头,正想自己去前院看看,顾锦气呼呼地冲进院子,一进门就嚷道,“母亲,你知道我听到了什么事?邓子玉那个混蛋,昨晚在胭脂河……” 顾锦一冲到厅门,看到顾如画和顾钧坐那儿,呃了一声,把所有话都憋回去了。 “大哥,邓子玉怎么了?”顾如画明知故问。 “画儿也在啊,呵呵,大哥是要和母亲说事呢,那个——贺嬷嬷,早膳好了吗?快点上来,我饿了……”顾锦摸摸鼻子,觉得让弟妹听到什么花娘什么胭脂河的话不好,一屁股坐下来,借着催开饭转移话题。 顾如画却不肯放过他,鼻子轻轻吸了吸,“大哥,你身上这是什么味道?” 前世,没有昨夜那一出,是到后来,邓子玉到百花楼闹着为瑶琴赎身,才有风声传出来。 尚书夫人郑氏雷厉风行,转头就将瑶琴送出京城。 邓家和顾家的亲事,也是老怀恩伯在世时定的。他与邓尚书之父交好,约定将来要做儿女亲家。原本按长幼之序,应该是大姐嫁给邓子卓。父亲听了钱氏的话,给大姐另定亲事,而让自己与邓子玉定了亲。 邓子玉出了瑶琴这事,邓尚书借着谈顾铭差事之机,与父亲提了自己与邓子玉成亲。 父亲哪里会不答应? 等到大哥听到风声,想要阻止的时候,父亲大发雷霆。 姚氏找顾显商议,顾显哄着姚氏说会找邓家商谈。转头,顾老夫人就与郑氏敲定了亲事。 等她知道时,木已成舟,两家连婚期都订好了,就定在下月初六。 姚氏无可奈何,就劝自己嫁过去。 这一世,她不会再坐以待毙。 顾如画想听听外面的传言,看顾锦坐自己边上,嫌弃地用手扇了扇,顾钧也点头,“大哥,你身上是有臭味。” “啊!”顾锦低头深吸了口气,才想起自己昨夜一夜未归,在赌场那种地方,能有什么好味道?他忙着找母亲商议邓府的事,连衣裳都没换。 他正想搪塞,顾如画眼睛上下转了一圈,“大哥,你腰上的荷包呢?” “啊……那个……出门急,忘了戴,等回去就戴上,戴上……”顾锦心虚地弯腰,露出讨好的笑容。 顾锦不务正业,吃喝玩乐,还时不时就去赌钱。顾如画前世恨死了他的纨绔姿态,为什么同胞兄长不像二哥顾铭那样上进? 可是,前世自己嫁给邓子玉,只有大哥拼死阻拦,哪怕父亲拿世子之位威胁也不听。后来邓子玉闹着休妻,大哥狠狠揍了他一顿,父亲为此还动用家法打伤他,将他赶出家门。 一样是亲生儿子,父亲为什么对自己几个这么心狠? 一想到大哥最后死于非命,顾如画心如刀割。 “画儿,你怎么哭了?那个……荷包就是落在外面了,我回头就去拿回来,你别哭啊。”顾锦没想到就为个荷包的事,顾如画居然说哭就哭,一下手足无措起来。 那荷包有什么重要的?他来不及想如画为什么因为荷包哭,就忙着哄,“今天,就今天我就去拿回来,你放心,给祖母请安之后我就去拿。” “大哥去换身衣裳,免得回头又要被祖母说衣衫不整。”顾如画收了泪,赶人。 “不行,我有重要的事跟母亲说。”顾锦想到邓子玉的事,不肯走。 “大哥要说的,是不是邓子玉要娶百花楼的清倌人瑶琴为妻的事?”顾如画看他吞吞吐吐,直接问道。 “你怎么知道?” “早上,我让小蛮去买巷子口的胡饼吃,她听到的。”顾如画将锅甩到小蛮身上。 小蛮连忙点头,小姐说自己听到了,自己就听到了。 姚氏皱眉,“大郎,画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钧也皱了眉头,“不是说邓子玉一心向学吗?”去年父亲想与邓尚书谈二姐过门的事,邓尚书就这么说的,还说等明年邓子玉秋闱之后再娶妻。 顾锦看顾如画都知道了,没什么好瞒的,将自己听到的事说了,“邓家花了六千两替瑶琴赎身,花妈妈说那个瑶琴都怀上邓子玉的孩子了,邓家要纳她为妾,她是当嫁女儿,才只要了邓家六千两。” 顾如画一愣,原来已经有孕啦,这倒是她前世不知道的。 “母亲,邓家欺人太甚!二妹要是嫁过去,庶长子都生出来了,这像什么话?”顾锦一拍桌子,大声道。 第6章 您可不能跪 姚氏满脸惊讶,“什么?邓夫人看着是个明事理的啊……” 不怪姚氏惊讶,男子成亲前,有个通房之类都是平常,但绝没有哪个世族大家,会在正妻未过门的时候纳妾,更不会让妾室通房养出庶长子来。邓夫人郑氏会不知道这规矩? “母亲,这事你要早拿主意。要我说,这亲事不能做,不如退亲。二妹这样的才貌,嫁什么人不好,怎么能嫁给那种混蛋?” “我马上去找你父亲商议。”姚氏匆忙起身,“来人,快去看看伯爷在哪里……” “母亲!”顾如画叫了一声。 姚氏回头看顾如画沉静的样子,只当她是伤心过头,“画儿,你别怕,啊?母亲去求你父亲,替你退亲!”她再糊涂,也知道邓家这样未娶妻先纳妾的人家,不是良配。平时看郑氏还算明事理,原来竟是个糊涂的。 “母亲!”顾如画起身走到姚氏面前,“要是父亲不肯为我退亲,怎么办?” “不会的,你是他亲生女儿,他怎会不管你,我去好好跟他说。” “母亲,父亲求邓尚书为二哥谋差事,这事你知道吗?”顾如画看着姚氏,一字一字问道。 这事姚氏几个自然都不知道。 顾锦和顾铭都是十八岁,顾显跟她说顾锦以后要继承爵位的,二房却没有依仗。顾钧还小,顾铭已经大了,伯府的恩荫不如先给顾铭,当今皇恩浩荡,等顾钧大了,再求个恩典就是了。 姚氏觉得有道理,答应了。所以,去年顾铭就凭恩荫得了一个七品闲职。 现在顾显要再为顾铭求差事,要求什么差事? 顾如画不知道顾显为顾铭求的什么,但是前世的结果她是知道的,“父亲想让二哥做吏部主事,二哥已经是七品了,吏部主事是六品,邓大人掌管吏部,这事不难。” 七品闲职到六品实缺,听起来只是差了一级,实际却是天差地别。 所有人都说大哥文不成武不就,可是顾铭就文成武就了?他几次下场只得了一个秀才功名。伯府子弟可以恩荫入仕,父亲毫不犹豫为他谋划,去年上下活动,给顾铭谋了七品光禄寺的差事,现在又想为他谋划六品吏部主事的差事。 吏部掌管天下官员升迁,一个六品主事,比起工部那些的五品郎中,都还要威风两分。 “母亲,父亲为了二哥,正求着邓家,这时候我们若是提出退亲,就得罪了邓家。您说,父亲舍得拒绝吗?” 顾锦和顾钧听到这话,脸色微变。他们心里都明白,在父亲那儿,二房的利益大过一切。 “二郎是他儿子,你也是他的骨肉,老爷会为你做主的。”姚氏轻声说着,也不知是要说服别人,还是想说服自己。 “父亲不会为我做主的。”顾如画看着姚氏,“母亲,你会为我做主吗?二娘做媒,大姐嫁给定国侯府的三公子。大姐嫁过去后,定国侯牵线,二哥拜了青山书院院长为师。” 大姐顾如慧,从小柔顺贤良。 定国侯府的三公子很少在人前走动,一直都陪着侯府老夫人在乡下居住。原来是为了隐瞒他身有残疾之事。竟然是个瘸子,身有残疾,不好定亲,也一直没在人前走动。 钱氏不知哪里得来的消息,钱氏说动顾老夫人,为顾如慧牵线搭桥,顾如慧过门之后,他们才知道三公子是个瘸子。 钱氏踩着大姐顾如慧一生幸福,为她的儿子谋划前程。 “母亲,大姐夫是什么样子?你是知道的。现在,父亲要为二哥谋六品主事,要是邓家不肯退亲,您会为我做主吗?” 当初顾如慧三日回门哭诉,父亲还辩解说他不知情,母亲也就信了。 顾如画步步紧逼,姚氏还未开口,顾锦已经怒极,“母亲,我不会答应二妹嫁给邓子玉那个混蛋的。” “先不说庶子的事,就冲邓子玉为了那个瑶琴,寻死觅活,深夜流连胭脂河,哪里顾及到二妹的脸面?邓家不处置那花娘,还花大价钱替她赎身,花娘有孕的事传得沸沸扬扬,这将二妹置于何地?” “你大姐的事,你父亲也是蒙在鼓里。这次,我们先知道了,我去跟你父亲说,让他为你做主。”姚氏听了顾如画的话,心烦意乱,早膳都来不及用,急匆匆出门。 贺嬷嬷连忙带人跟过去。 顾锦发狠道,“二妹别怕,那邓子玉要是敢不要脸地上门求亲,我打断他的腿。” “二姐,你别怕,我和大哥这就一起去求父亲。”顾钧知道父亲偏心,但是,他和大哥一起去求,总能让父亲心软一下? 顾如画拉住顾钧,“钧儿,别去。” 不是她狠心让母亲去碰壁,她前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母亲对父亲那么死心塌地。 前世父亲一次次花言巧语,对大姐的事不知情,对自己的事是祖母答应了他没法驳回,对大哥的事他是恨其不争想给个教训…… 直到最后她们被推下马车时,母亲流泪后悔,却已经悔之晚矣。 这一次,她要让母亲看看,若是母亲能早些醒悟,他们兄妹几人,还能谋个活路。 “二姐,母亲只怕说服不了父亲。”顾钧以为顾如画相信姚氏能说动父亲,忍不住提醒道。 “大哥,你去换身衣裳,我们就去松鹤堂?父亲一直说内院的事由祖母管,只怕我的亲事,也是要归祖母管。” 父亲一直在母亲面前做好人,那这恶人,肯定是祖母来做。 与其浪费时间去找父亲,他们还不如直接到松鹤堂去。 果然,等到顾如画和顾锦、顾钧三人来到松鹤堂时,母亲姚氏跪在厅外门廊下。 虽然想要母亲醒悟,但是看到母亲这样跪在门外,顾如画心中一痛,却还是往姚氏心窝上捅刀子,问道,“母亲,父亲呢?” “你父亲说衙门有公务,我还未来得及跟他说。”姚氏生怕顾如画对顾显不满,解释了一句。 “那您怎么跪在这儿?” “你祖母唤我来商议亲事,我跟你祖母说了,邓家这亲事不能做。你祖母一时生气,身体不适……” “母亲,祖母身体不适,您怎能在外头?应该进去侍疾才对啊。贺嬷嬷,还不快扶母亲起来。” 贺嬷嬷是姚氏的奶娘,早就不忿了,听到顾如画的吩咐,上前用力搀扶。 “你祖母吩咐……”姚氏不敢马上起来,羞于跟儿女说自己一把年纪被老夫人罚跪了。 顾锦气得抬脚就要进门理论,顾如画往前一侧拦住他的步伐,提高声音对姚氏说道,“您这一跪,不是害了祖母吗?这要让御史知道了,参上一本,父亲都得问罪,您可不能跪,快点起来。” 第7章 前车南安府 姚氏听顾如画说自己罚跪会牵连顾显,犹豫了一下,贺嬷嬷手上用力,将她扶了起来。 门内顾老夫人正侧躺在美人榻上,侄女钱氏坐在一边。 听到门外顾如画的话,顾老夫人眉头微皱,再一看姚氏竟敢未经自己允许,真的起身了,气得用力将茶盅丢到茶几上,“我还没死呢,我的话就不作数了?这府里没我的立足之地了,我们回顾府去……哎呦!” “姑母,您消消气,您可不能动怒啊。”钱氏连忙伸手替顾老夫人揉胸口。 她是顾老夫人堂兄的女儿,嫁给顾显后,没改口叫母亲,一直还是叫顾老夫人姑母。 顾老夫人觉得这是侄女与自己亲近,一听就是娘家人,也乐意不让她改口。 门外姚氏听到老夫人的话,正想下跪请罪,顾如画却拉了姚氏上前两步,走进厅中,没等顾老夫人开口,她已经扑了过去,“祖母,您怎么样啊?祖母,您可不要吓我们,来人,大夫呢?还不快去请大夫?” 她一边说一边坐到榻沿,直接将钱氏给挤开了,钱氏差点一个踉跄坐地上。 等钱氏狼狈地站稳,顾如画抬手将顾老夫人丢在茶几上的茶盅,砸到钱氏脚下,“你们都是死人吗?老夫人身体不适,不知道请大夫?伯府养你们有什么用?” 顾锦一看二妹这架势,抬脚一脚踹在站自己边上的丫鬟,“没听到二姑娘的话?还不快去请大夫?” 他早就看松鹤堂这些人不顺眼了,往日一个个给母亲脸色看,被祖母纵得忘了尊卑上下。二妹都发怒了,他得给二妹撑腰,不能弱了气势! 站在他边上的,正好是钱氏的大丫鬟红杏,被这一脚踹得,整个人一下倒到了厅外。 顾老夫人和钱氏目瞪口呆,一时都忘了说话。 顾钧咳了一声,走到红杏面前,红杏生怕四公子也要踹自己一脚,一时情急,叫了一声“奴婢就去”,转身就跑。 顾如画看向贺嬷嬷,“嬷嬷,您快去吩咐人请大夫,请最好的大夫。” “二丫头,你……”顾老夫人气得脸色都变了,开口想骂人,顾如画却已经看向厅内众人,“今日夫人跪在厅外的事,谁若传出去,立即乱棍打死!” 她这话说得杀气腾腾,众人只觉得二姑娘的眼神像淬了冰一样,就觉得二姑娘是真敢杀人的。 顾如画看着她说道,“祖母,母亲糊涂,您就原谅她。父亲和母亲孝顺您,哪里会让您回顾府去?您虽然不是伯府的老夫人,却是我们的亲祖母啊。今日之事是咱们伯府的事,不会传出去的。只要御史不知道,我们府上就不会步南安伯府的后尘。” 顾老夫人要骂的话,一下噎在了喉咙口。 南安伯,也是御赐的伯爵,家里人口多,事情也多。去年两个儿媳争闹,二儿媳推了大儿媳一把,这种家务事,原本肉烂在锅里,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偏巧御史知道了这事。南安伯已经为长子请封了世子,大儿媳就是世子夫人。御史说二儿媳以下犯上,尊卑不分,南安伯府没有规矩,南安伯治家不严。 谁也没想到,就是内院妇人相争的小事,闹到最后,圣上动怒,竟然将南安伯府的爵位给削了,南安伯一家灰溜溜被赶出了京城。 顾老夫人在姚氏面前摆婆婆谱摆习惯了,顾如画这一提,众人才想起,姚氏可是怀恩伯府的夫人。而顾老夫人,却不是伯府的老夫人。 论家礼,顾显兼祧两房,顾老夫人是顾家二房的老夫人,姚氏却是顾家长房怀恩伯府的媳妇,要较真姚氏都不能叫顾老夫人“母亲”,而应该叫她“婶娘”,谁家婶娘这么威风,让侄媳妇说跪就跪的? 论国礼,怀恩伯是正三品县伯,姚氏是三品伯夫人,顾老夫人不过是顾显得了爵位后替生母请封,才得了个五品诰命。老夫人要是逼姚氏下跪,不就跟南安伯府那个二儿媳一样,以下犯上尊卑不分了? 顾老夫人这些年顺风顺水,早就忘了顾家有两房这事了,现在顾如画提起,她胸膛起伏了几下,显然是觉得顾如画当众下自己脸,怒意难耐。可有南安伯府这个前车之鉴,她不得不忍怒,嘴唇哆嗦了几下,寒声说道:“二丫头,你好,你很好!” 顾如画露出一个明艳的笑容,“谢祖母夸奖,为祖母分忧,是孙女分内之事。” 众人头一次发现二姑娘是个厚脸皮,老夫人这话是夸奖吗? 顾老夫人又被气了一下,这下是真的觉得头痛胸口也闷了。 “祖母,您好些了吗?母亲,您看看祖母的脸色,这是好些了,还是不好了啊?” 钱氏生怕顾老夫人真被气出个好歹,连忙上前,“画儿啊,你怎么能这么跟你祖母说话?” “婶娘,难道我的话不对?对了,二哥和三郎呢?” “你二哥去衙门了,三郎请完安到前院读书……” “祖母身体不适的事,派人去说了吗?三妹怎么也不在……” “好了!”顾老夫人终于受不了喝了一声,“你难道要替我做主了?” “祖母……”顾如画泫然欲泣,“孙女只是担心您啊,我知道您一向不喜欢我,喜欢二哥、三妹……” “画儿,快别这么说。”钱氏心中咯噔一下,开口拦住了顾如画的话。 她狐疑地看了顾如画几眼,只觉得今日的顾如画好像换了个人一样。往日她受了委屈闹一场也是有的,但是闹的那些理由,说出去只会让人笑她没规矩。可今日她发怒骂人,字字句句都出于孝道。 钱氏一早听人提了邓子玉的事,邓家要是来人,自己的儿女可不能碰这种烂事,所以一早就把他们打发走。 现在,顾如画挑理,说祖母病了他们几个竟然不在,有刚才提到的南安伯府的例子在,钱氏生怕顾如画要说二郎他们不孝,连忙拦住话头。 “老夫人身体不适,脾气才不好,可不是冲你的。这么几个孙女里,老夫人最疼的就是你了。姑母,您说是?” 顾老夫人不得不给侄女面子,冷哼了一声没再开口。 第8章 无人听她言 一时间,厅中无人开口。 一个门房的婆子跑到松鹤堂,钱氏看她鬼鬼祟祟待在院外,挑眉冲那婆子喝道,“外面的是谁?进来说话。” 那婆子连忙进门行礼,“老夫人,二夫人,门房上邓府送来的名帖,邓夫人想今日过府拜访老夫人。” 顾如画看了那婆子一眼,又看了母亲一眼。明明母亲这个正儿八经的伯府夫人就站在这儿,那婆子竟然连行礼禀告都忘了。 顾老夫人接过名帖一看,果然是尚书夫人郑氏要过府的事,她将名帖往钱氏手里一递,“邓夫人今日要过府来拜访,你去安排一下。” “母亲,邓夫人过府,是不是为了画儿的亲事?”姚氏按捺不住开口,“邓家二郎与花娘的事闹得人尽皆知,邓家竟然还打算让她进门为妾,这让画儿如何自处?” “大嫂这话糊涂了,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要我说啊,邓家公子一表人才,书读得也好,小小年纪就中举了。与那花娘不过是年轻不懂事,等画儿嫁过去,也就改好了。”钱氏笑着开口,“你看大郎,比邓家二郎还大一岁,现在也还没定性,喜欢到外面玩……” 钱氏比姚氏还大了一岁。但是她一身桃红撒花百褶裙,眉角挂笑,朱唇红艳,春风得意神采飞扬。 而且人前她最喜欢叫姚氏“大嫂”,尤其是在顾老夫人和顾显面前,这一声大嫂,一来显得自己尊重姚氏,二来时刻提醒老夫人姚氏是大房的儿媳,三来嘛就有装嫩之嫌了。 每次听她娇滴滴叫大嫂,顾如画就想让她闭嘴。 姚氏性子敦厚,听到钱氏带刺的话,张口辩解,“这不一样……”如何不一样,却一时词穷了。 顾如画听她开口就攀扯到大哥头上,笑了一声,“婶娘说错了,我大哥最多就是到清河坊去,什么花娘啊胭脂河啊,他从不喜欢。” “就是啊,喜欢到胭脂河去的是二哥。前天三哥还说二哥又去胭脂河喝酒了。”顾钧忍不住也刺了一句。 “你这孩子,你二哥只是偶尔盛情难却。”钱氏瞪了顾钧一眼,一副小孩子乱说话她不计较的样子。 顾老夫人看了顾如画两人一眼,“你们的规矩呢?” “母亲,画儿的亲事,我……我不同意。”姚氏眼看钱氏东拉西扯,心中着急,硬气地说了一句。 顾老夫人勃然变色,“我还在呢,这家里轮得到你做主?姚氏,你的孝道和规矩就是这样的?难怪二丫头和四郎越来越不懂规矩……” “大嫂,要我说您也别急,邓家二郎有错,让他上门来赔礼就是。这可是老伯爷在世时定的亲事,怎么能更改呢?” “你听听,这才是懂道理的话。邓家还未说如何处置那个花娘的事,你就在这儿叫着退亲。退了这门亲事,你能给画儿找一门更好的?”顾老夫人不屑地看了要是一眼,“你先回去,等我与邓夫人商议过,自然会跟你说的。” “母亲——”姚氏哀求般叫了一声。 “大嫂,如画也是姑母的孙女,姑母还能害她吗?你看,姑母现在正气得头痛,你可不能再火上浇油啊。” 顾如画似笑非笑看了钱氏一眼,挑眉问道,“祖母要与邓夫人商议孙女与邓家的亲事吗?” 钱氏在边上咯咯一笑,“二姑娘,这姑娘家得矜持点,亲事这话,可不能挂在嘴边呢。” “原来是这样,婶娘放心,回头我会跟三妹说一声的。”顾如画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抬头看向顾老夫人,“祖母,孙女儿有话想跟您说。” “什么事?” “孙女听说,父亲正求邓尚书周旋,为二哥谋吏部主事的差事。” “你听谁说的?”顾老夫人还未开口,钱氏脸色先变了。 这事老爷说不要声张,顾如画怎么会知道的? 顾老夫人也皱眉看着顾如画,这孙女自小好强,不肯吃亏,提起这话,是想要干什么? 顾如画冲钱氏和顾老夫人甜甜一笑,“婶娘别担心,我前几天就知道这事啦,二哥能够更进一步,这是咱们家的好事啊。”她又看向顾老夫人,“祖母,为了二哥的前程,孙女愿意嫁给邓子玉。” “画儿……”姚氏和顾锦都惊叫了一声。 “母亲,咱们都是一家人,父亲应该也知道邓家的事了?父亲是不是说听祖母的?” 姚氏嗫嚅着想说点什么,又无话可说。昨夜顾显歇在钱氏那边,她顾不得难堪,一早过去找他。话还未说几句,顾显就说衙门有事要赶着出门,让她不用担心,自有老夫人为画儿做主。 想到离开瑾华院时,如画问自己要是顾显不肯替她做主,自己会怎么办? 那时她觉得不会,画儿是老爷的亲骨肉,老爷怎么会不为画儿考虑呢? 现在,对上如画明了一切的双眼,姚氏有些狼狈地低下头。 顾如画看着姚氏躲开自己的视线,笑着说道,“能为二哥的前程出力,画儿很高兴。” 明明是笑着说的,可姚氏就觉得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无尽的委屈和怒意。 她就觉得再不说点什么,女儿的心可能都要碎了,“画儿,我们不嫁!我们不嫁邓家!” “姚氏,这家里还轮不到你说话!” “母亲,画儿是我的女儿啊!邓家那个花娘,肚子里连孩子都有了……” “大嫂——” “你住口!”姚氏难得硬气地叱了钱氏一句,哀求地看向顾老夫人,“母亲,我就如慧和画儿两个女儿,如慧已经……求母亲做主,让画儿退亲!” 顾老夫人就觉得大房这几个人,今日一个个都变了个人一样,看姚氏顶撞自己,呵斥钱氏,极力压抑的脾气再忍不住,一个茶盅摔过去,“你……你是要气死我吗?你给我滚回去!” “哎呦,我的头——”可能起身猛了,她感觉眼前一黑,真的觉得晕了,抬手按着额头,一屁股坐了回去。 “老夫人——”厅中伺候的丫鬟婆子急得围上前。 “母亲——” “姑母!李嬷嬷,快去拿点醒神丸来。”钱氏上前扶住顾老夫人,吩咐院中的下人,又转头冲姚氏说,“大嫂,有什么话,你不能等姑母好点再说吗?万一姑母有个好歹,谁能担待?姑母让你回去,你先回去,等姑母好点再过来。” 第9章 为母当护子 就在厅中忙乱时,贺嬷嬷带了大夫走进松鹤堂院门。 顾如画一看那大夫是常来府中看诊的,拉住姚氏,悠悠叹了口气,“母亲,祖母这是为了我的亲事气病的啊。” 她语带哽咽,“我们先走,让大夫为祖母把脉。看祖母这样子,我……我心中难受,都是因为我,是我不孝……” “画儿……”姚氏一看顾如画哭了,愣了一下。自家这女儿,自小好强,何时在人前这样示弱过? 顾锦气得呼吸都粗了,捏紧拳头,额头青筋崩出。 顾如画抬眼看到他气得脸色都变了,生怕当着大夫的面大哥就发火,抬手捏着帕子在眼角揉了一下,“大哥,母亲的脸色也不好,你快让人去抬个软轿来,送母亲回去。” 姚氏摆手,“我不要紧,不要紧……画儿……” 顾如画冲钱氏微微屈膝行礼,“婶娘,母亲担忧祖母,可她自己身子也不舒坦,我们先送母亲回去,过会儿再来祖母这儿。” “大嫂快走,这里有我呢。”钱氏不知道顾如画卖的什么药,她反正也不乐意姚氏留下。 “祖母,您放宽心,万事还有父亲,再不济还有大哥和二哥呢!您先歇息一下,大哥,钧儿,我们走!” 顾如画又冲贺嬷嬷带来的大夫点头,“大夫,我祖母是被气到了,您看要用什么药,只管开,万事以我祖母的身体为要。” “画儿就是懂事。大嫂,你先回去。”钱氏催着赶人。 在外人面前,钱氏对姚氏一向是做足了面子功夫。倒是姚氏太过耿直,一句场面话也说不出来。 顾如画暗自叹气,母亲这样,怎么斗得过钱氏? 姚氏被顾如画拖着走出松鹤堂,一看周围没有外人,停了下来,用力捏紧顾如画的手,“画儿,这事,我再找你父亲说,你不要急,不要急。”老夫人这儿是说不通了,她只能指望顾显出头。 “母亲,父亲难道会不知道?”顾钧皱眉,母亲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钧儿——”姚氏哀求般叫了顾钧一声,伤心焦急,气怒交加,身形摇摇欲坠。 顾钧想说什么,怕她受不住,又死死抿住嘴,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母亲,您真的觉得父亲不知道吗?”顾如画却不肯再让姚氏逃避,“您早上见到父亲了?他一个闲散勋贵,衙门里能有什么急事?” “或许是有人找他商议事情……”姚氏低声辩解。 “我去找父亲!”顾锦皱紧眉头就要出门。 “大郎!”姚氏怕顾锦对上他父亲又要挨训,喊了一声,想将人拦住。 可她一早上早膳未用就去找顾显,又在顾老夫人那里罚跪,这时有些撑不住,若不是贺嬷嬷眼疾手快撑住,她都要滑到地上。 “钧儿,你照顾母亲。大哥,你等等我,等等我。”顾如画叫着追人。 顾锦回头看她拎着裙子追自己,怕她摔倒,只好停下。 顾如画追到顾锦面前,小声问道,“大哥,你去找父亲,打算怎么说?” “自然是说邓家的亲事。” “不对,大哥,邓家这是小事,怎么能去麻烦父亲呢?” “画儿,你是不是……伤心地糊涂了?”顾锦就觉得,今天的妹妹有点不对劲。邓子玉的事要是小事,那什么才算大事?不对,大事也不用自己去找父亲说啊。 “大哥,你可得记清楚,你是为了祖母的事去找父亲的。” “祖母有什么事?”如画是不是糊涂不知道,顾锦觉得自己是糊涂了。 顾如画眨了眨眼,压低声音说道,“当然是为了祖母才能去找父亲。早上我们去请安的时候,祖母听到邓家的事,一气之下晕倒了,家里已经请了大夫,现在情形如何还不知道,请父亲快些回来。这事关孝道,大哥可得快点找人,动静大点也无妨。” 顾锦眼珠子一转,明白了顾如画的意思。 二妹这是要闹大啊,要是满京城的人都知道祖母是被邓家的事气病了,那邓家和父亲会怎么做?一想到那个场面,顾锦就有些激动。 “二妹放心,你就看我的。别的不行,闹事我熟。” “大哥,你记着,找父亲是主要的,邓家的事是次要的。大哥一片孝心,可不能让人误会了。”顾如画又嘱咐了一句,“你要多找找,人家问起,你就告诉人家祖母为何生病,若是人家不问,你也不要多说。” 她附耳跟顾锦嘀咕了几句。 顾锦眼睛一亮,“我知道了。”兴冲冲带着两个小厮出门,姚氏赶过来,只看到顾如画站在花树下,顾锦已经不见了踪影。 “画儿,你大哥呢?可不能让他闯祸……” “母亲放心,大哥是出于孝道去找父亲了,怎么会闯祸?” “可是……可是你大哥莽撞,不如二郎稳重……” 顾如画看向姚氏,“母亲,在你心里,大哥不如二哥?” 听到姚氏这话,前世压在心里的话,不由自主冒了出来,“那我和大姐是不是也不如三妹?钧儿呢?他不如三郎顾钦吗?” “那自然不是,就是……” “母亲,在婶娘眼里,她的孩子天下无双。在你的眼里,我们就处处不如人吗?父亲说我们不好,你就觉得我们不好吗?” 这些话在心里压了太久,顾如画拉了紧随姚氏后面追出来的顾钧,失望地问道:“母亲,我们是你亲生的,难道在你眼里,人家说我们不好,我们就不好了么?” “怎么会,你们都是好孩子。” “原来在母亲眼里,我们也是好的啊……可是,我们不知道。我们就知道,从小到大,父亲说大哥顽劣不是读书的料,母亲就同意让大哥从国子监退学。父亲说我的琴弹得不如三妹有灵性,母亲就让我去学笛子。还有钧儿,父亲说他……” 顾如画想逼姚氏清醒过来,他们这一房处处受制于二房,大多都是因为母亲的软弱和退让。每次父亲一暗示,母亲就答应了。前世,最后他们这一房五口无人善终,现在还来得及,她要逼母亲清醒过来。 “二姐……”顾钧看姚氏脸色渐白,用力拉了下顾如画,不让她再说下去。 第10章 顾钧的打算 看姚氏满脸不敢置信、一副要晕倒的样子,顾如画怒其不争,到底又心软了。 母亲受蒙蔽这么多年,一时片刻就扭转过来是奢望,她叹了口气,“母亲好好歇息,我先送钧儿去前院读书。” 顾钧担心地看着姚氏,正犹豫今日要不要向先生告假一天,顾如画冲站在院中的贺嬷嬷微微点头示意,手上用力,拖了顾钧就往前院去。 小柔和小蛮看自家姑娘脸色沉着,没敢劝,匆匆向姚氏行礼,赶紧追着自家姑娘走。 姚氏听到顾如画刚才的话,再看她头也不回就走,心中一痛,不由脸色发白,摇摇欲坠。 贺嬷嬷本想上前来劝阻,可是刚才二姑娘扫了她一眼,她站在院子里,没敢上前说话。 她觉得今天的二姑娘和往日不一样,没有往日闺阁女儿的娇蛮,眼神中带着寒意。只是看了一眼,她竟然生了惧意。 再听顾如画的话,她私下里也是这么想的。 贺嬷嬷当年是姚氏的奶娘,作为陪房跟着姚氏来到顾家,自然是一心就为姚氏和姚氏所出的子女打算。 顾家所做的这些事,她当初也劝过,可是她一个奴婢,人微言轻,夫人一心相信老爷的话,她怎么也劝不了。 就拿去年的恩荫来说,夫人说老爷意思大公子以后会请封世子,二公子没有祖业只能靠他自己走仕途。 这么些年,从大公子到四公子,夫人生养的四个孩子都是孝顺懂事的,受了再多委屈,也都咽下了。 二姑娘说的这些话,夫人早就应该明白啊。 夫人一心要做贤惠人,又一头撞进老爷的迷魂阵里,心中再明白,却总是做出糊涂事。 如今二姑娘不再一味纵容,倒也是好事。 贺嬷嬷叹了口气,上前扶住姚氏。 姚氏拉住贺嬷嬷的手,双目垂泪,“嬷嬷,画儿——是不是在怪我?” “夫人,二姑娘没怪您,她知道您的苦衷。只是,这次邓家的事,事关二姑娘一辈子的大事。老爷若是说邓家的婚事不能退,您可不能再听他的了。” “嬷嬷,您知道的,我是一心想着画儿他们过得好的。所以,我一早就去找老爷和老夫人,就是想快些让他们帮画儿退婚……” “夫人,不管老夫人和老爷是什么意思,您可得咬准一点——一定要退亲。只要您不松口,二姑娘就不会怪您。” “我怎么会愿意让她嫁到邓家呢,等老爷回府,我还是要去跟老爷说的,让他与我一起去求老夫人。”姚氏低声说着。 贺嬷嬷看她提起顾显就是一脸信赖的样子,暗中叹气。她是真怕夫人回头又犯糊涂。 不过,想到今日二姑娘的样子,好像换了个人一样。尤其是二姑娘提起老爷的口气,还有她吩咐大公子四公子的口气,贺嬷嬷希望,二姑娘真的能立起来。 大房这五个,夫人指望不上,大公子这些年荒废了,大姑娘性子八成随了夫人,四公子倒是明白,可是年纪太小。二姑娘若是能立起来,大房能有个主心骨,她这心里也放心点。 姚氏扶着贺嬷嬷回到房里,想到刚才顾如画脸色冰寒的样子,有些迷茫。 顾钧回头看不到姚氏的影子,拉了拉顾如画,低声劝道,“二姐,你这样,母亲会伤心的。” “伤心一时,总比到死还伤心好。” “二姐,我……我也不想再读书了。” “出了何事?”前世,顾钧从未和顾如画说过这话,自己前世很快就嫁入邓家,难道是小弟在家遇到了事情? “我读书天赋差……” “怎会,你自幼聪慧……” “二姐,家中有二哥在,我读书好坏,已经不重要了。”顾钧认真地看着顾如画,说道,“我想学武,将来从军,你说好不好?” 这念头在心里盘桓多时,但是他找不到人商议。 母亲总是伤心软弱,大哥不着调,大姐见不到,二姐往日从不在瑾华院多逗留。 这几日二姐对自己亲近很多,他知道今日时机不对,却还是想跟二姐说说自己的想法。 “我已经跟着家中护院学过一些招式,赵护卫说我挺有天分的。” 学武? 顾如画想到三年后京城混乱,钧儿学武也好,至少有些自保能力,“学武也好,不过,读书也不能放下,当将军的人得看得懂兵书呢。将来,也许钧儿你就是我朝文武双全的儒将第一人。” 顾钧小脸一下涨红了,激动也有点羞涩,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有人对自己这么有信心。 他用力点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二姐,我会努力的。等我……等我做了将军,谁也不能欺负母亲、大姐和你。” 顾如画头一次发现,自家弟弟少年老成,可是一点儿也不是内敛寡言。 前世,自己怨恨母亲忽视自己这几个儿女,自己又何尝不是忽视了兄姐幼弟呢? 她笑着摸了下他的脑袋,“好啊,那以后二姐就等着靠钧儿了。” 现在顾钧是偷偷跟着前院的赵护卫练武,顾如画想着,回头得帮弟弟找个好的武学师傅。 “等过些日子,我们想法子看看,能不能请个好老师教你练武。” “嗯。”顾钧点头,又犹豫地看向顾如画,“二姐,你不怕祖母和父亲逼你嫁给邓子玉吗?”从二姐说出父亲求邓家为二哥顾铭谋差事,他就知道,父亲和祖母不会帮二姐退亲的。 “我会想法子的。”顾如画拍了他一下,“快点去读书,大人的事,你少操心。” “我都十二了。” “等你到二十做了将军的时候,再来保护我。”顾如画笑着推他走,“有大哥帮我呢,你放心。” 大哥其实没有我靠谱,顾钧很想跟顾如画这么说,想想那是自己的亲大哥,若他知道自己这么泄他的底,只怕没自己的好果子吃。 他决定暗自留心着,要是祖母和父亲真的不肯退亲,他就……他就拉大哥一起,偷偷将邓子玉套了袋子丢玉带河去。 第11章 满京城找爹 顾如画不知道自家弟弟有这么凶残的想法,看他往前院去,自己慢悠悠回海棠苑。 小蛮急得憋不住,“姑娘,要是老夫人逼你嫁,可怎么办啊?” “不会的,祖母和父亲都是疼爱孙子的人呢。”顾如画悠闲地说了一句。 只要大哥将动静闹得够大,她就不怕父亲和祖母他们不退亲。她看看天色,想了想前世郑氏大概是何时来家里的? 这事既然已经闹到这份上了,也许她应该让母亲这个伯夫人露露面。仔细想了片刻,她小声吩咐了小蛮几句,让她出门。 小柔一看小蛮又拿着那包小厮衣裳,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看顾如画没跟着走,才算安心了。没事没事,只要姑娘不冒险,她就不担心。 而顾锦,不负顾如画所望,果然是闹事的一把好手。 怀恩伯顾显一早到哪里去了? 他跟姚氏说去衙门,就是句鬼话。 他一个闲散勋爵,能到哪个衙门办差事,最多就是跑到哪个衙门找人喝茶去。 怀恩伯府在靠近皇城这一片,周围住户全是达官贵人。 顾锦带了两个小厮,先跑边上敲开了明国公家的门。 明国公与怀恩伯府关系一般,听说顾大公子来访,让二公子去接待。 怀恩伯府大公子文不成武不就,斗鸡遛狗,喝酒赌钱,是京城勋贵中有名的纨绔子弟。怀恩伯顾显每次谈起顾锦,都是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的架势。 所以,明国公府二公子往日与顾锦没什么接触,此时父亲有命,他勉为其难来见顾锦,却没打算与他多叙谈,直接带人到府门口,名为迎接,开口就是一句“不知顾大公子来我家有何事”,态度淡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二公子好。”顾锦拱手行礼,“家中有事,急着找家父,不知家父可曾来贵府?” 二公子愣了一下,只觉这大公子真是荒唐,找爹找到自己家来了? “伯爷未曾来过。”他到底按捺不住好奇心,试探地问了一句,“不知大公子找伯爷为了何事?” “不在啊……”顾锦顿足,掉头要走,听到二公子的问话,“实不相瞒,都是为了昨晚邓家二郎的事啊。老夫人今日一早听到这荒唐事,心疼二妹,气怒攻心之下晕倒了。大夫说气怒伤身,偏偏父亲一早出门,也不知到何处去了。打扰了,我先去别家问问。” “原来是这样,大公子放心,我们若见到伯爷,一定转告请他尽快回府。”明二公子客气地应承了一句,看顾锦又跑去敲别人家的门了。 明国公听说顾锦是要找顾显,摸着胡子想了片刻,问自己的儿子,“此事你怎么看?” “儿子觉得顾锦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怀恩伯出门,难道家中就无人知道行踪,要这样敲门询问?”明二公子明仲桓想想刚才顾锦的话,“素日传言说顾锦是个草包,今日一见,相貌风流,进退有礼,没有传言那么不堪。” 明国公点头,“昨夜胭脂河的事,只怕是真的,那邓通也是倒霉,养了那么个不知四六的东西。听说顾显正为他家老二顾铭谋个实缺,只怕顾锦是为了妹妹出头。” 怀恩伯府那点事,京城勋贵人人清楚,与己无关,所以都乐得看个热闹。 为了爵位顾老夫人将顾显过继给大房,如今老怀恩伯府一死,那老夫人是又舍不得爵位又舍不得儿子,顺带对老伯爷选中的媳妇也迁怒了。 顾显在外交往,话里话外都是抱怨顾锦不成器,顾铭如何聪慧孝顺,谁看不出这是想将爵位给顾铭呢。那姚氏虽然是安国公府嫡女,却立不起来,现在看着,顾锦倒不是束手待毙的人。 “这事闹完,只怕怀恩伯府更要热闹了。”明国公感慨了一句,“对了,你派几个家丁也出门去帮忙找找,老夫人病了是大事,咱们到底是邻居。” “父亲?”明仲桓疑惑地看向父亲,自家父亲向来不是管闲事的人。 “顾锦的母亲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可是安国公府的外孙。若是一点儿忙都不帮,将来见到你姚伯父,他要听说这事,只怕要找我麻烦。” 明国公与怀恩伯没什么交情,与安国公姚家却是世交,姚氏小时见到自己都要叫一声叔叔的。 老安国公过世,如今的安国公是姚氏的大哥姚伯言,与明国公是自小的交情。 姚伯言离京的时候怒其不争,气得放话说不管姚氏这妹子了,可是他们兄妹自小亲厚,血脉亲情,哪里说断就能断?就看年年送进京的节礼,也知道姚伯言舍不得不管姚氏这妹子。 姚氏的儿子顾锦找上门来,明国公要是不帮忙,姚伯言将来回京,只怕就要跟自己拍桌子打架了。 明仲桓明白了父亲的意思,笑着点头,“父亲放心,我这就让人出去帮忙找人。” “对了,既然是老夫人病了,等会儿顾显回府的时候,让你母亲备礼送到隔壁,探望一下。” 明仲桓看父亲一本正经的样子,点头应下了。 顾锦这边,离开明国公府,转头又去敲其他人家的门。 等到他敲第三家时,人家府上的主子都已经站在府门口等着了,一看到顾锦过来,直接在门前拱手,“大公子,伯爷今日未曾来过我家,大公子还是到其他府上看看。” “多谢大人,小侄多有打扰,先告辞了。” 顾锦也不多停留,听说人不在,利索地转身就走,赶着往下一家去。 有碰到和明仲桓一样,问顾锦为何找顾显的,顾锦就解释道,“这不是昨夜邓家二郎在胭脂河闹出的事儿,我家祖母听到之后气晕了,家中请了大夫。偏偏父亲一早出门去了,也不知是不是找邓尚书去说话了,我得快些找父亲回家。” 原本不知道邓子玉事情的,被他一说吊起了好奇心,让下人出门一打听,马上也知道了邓子玉与瑶琴的事。 很快,怀恩伯府所在的半壁胡同,就热闹起来。 怀恩伯府大公子满城找爹,但凡听到消息的人家,都是又惊讶又觉得好笑。 各家没事干的奴才,一个个瞪着眼睛,偷偷跟在顾大公子身后看热闹,大家都猜测顾大公子什么时候能找到爹,还有怀恩伯顾显到底躲到哪儿去了。 这若不是来不及组局,只怕大家都想押一把了。 而有些人家,或是和明国公一样看在安国公府面上,或是与怀恩伯府有隙想看顾显热闹,或是纯粹就是凑热闹,纷纷都派了下人出门,到其他各府帮忙找人。 更有顾锦往日一起玩的狐朋狗友,披上衣裳就来追顾锦,要帮兄弟找爹。 不过小半个时辰,西城各府的人碰面打招呼,不再是问一句“您吃了吗”,而是问“你见到怀恩伯了吗”。 第12章 怀恩伯流血 怀恩伯府,钱氏正和老夫人商议如何招待郑氏,没等到郑氏上门,就听到了李嬷嬷听来的大公子满城找爹的消息。 钱氏愕然,“他……他这是要干什么?姑母,大郎这是要干什么啊?这是在咒您啊。” 顾老夫人气得额头青筋直跳,“来人,去将大公子给我找回来!不肯回来,拖也拖回来!” 邓子玉这事,顾家脸上无光。 顾锦这小畜生,竟然还满世界宣扬,这让两家的脸面往何处摆?两家还要结亲的,邓家要是知道了这事,以为顾家有意下他们脸面,岂不是生生结仇了? 钱氏也知道厉害,她家二郎的前程,都托在邓通这个吏部尚书身上,这节骨眼上可不能出事。 她叫了大管家亲自吩咐,让大管家带人将大公子带回府,又命人去找顾显。 大管家带人急匆匆追出来时,顾锦已经走出半壁胡同,往其他地方找人了。 “大公子去哪里了?”大管家急得问顾家几个门房。 那几个门房刚才也在听热闹,听到大管家这一问,仔细一想,“大公子怕耽搁功夫,让平安陪着安国公府的管事往樟树胡同去打听了,还有往皇城那边去的,大公子自己不知道往哪边走了。” 大管家顿足,顾锦一出板壁胡同直接分了几路,这中间还有其他府上的人,他该如何是好?他只好转身再回内院向老夫人和二夫人禀告。 钱氏一听顾锦不知往哪个方向去了,再一听他竟然还要去皇城找人,脸色发白,“别管大公子了,快去找伯爷。” 大管家犹豫了一下,“二夫人,伯爷去哪里了?” 钱氏……今日顾显为了躲钱氏,匆匆忙忙出门,还真没交代过行踪。 “这可……这可怎么办啊?”钱氏六神无主,只觉得这事要被顾锦闹大。 顾锦这边,出了板壁胡同,直接找到了皇城大街。 这里是京城中最热闹的地方之一,六部衙门各处官吏上下衙,几乎都会从皇城大街经过。 大街上一家家茶楼酒肆林立,京城中出名的茶楼酒肆,几乎都在这儿了。各家老爷闲来无事,都喜欢来这里喝茶吃饭,顾显也是这条大街的常客。 顾锦一家家店询问,终于,在皇城大街的五味茶馆,店小二听说找怀恩伯,点头说,“伯爷一早就来我们这儿喝茶啦,正在楼上雅座呢。” 其他人听说怀恩伯在这儿,比顾锦还兴奋。 “找到啦,找到啦!” “真的找到了?” “人在这儿。” “快去禀告主子,怀恩伯找到啦!” “原来是在茶楼啊,真是好找。” 小二看着顾大公子和身后那一群双眼发亮的人,难道怀恩伯欠了一屁股债?出门喝个茶,都有这么多人怕他跑了?他暗自决定要提醒自家掌柜,回头怀恩伯府记的账,得快点去结账,免得怀恩伯没钱赖账。 顾锦咳了一声,问小二,“家父是独自喝茶?” “还有邓尚书啊,刚到,在楼上第二间雅座。”五味茶楼是京中有名的茶楼,达官贵人见多了,店小二都认识不少当官的。 “他说的是哪个邓尚书?” “京里就只有吏部邓尚?” “老夫人气病了,伯爷在跟人家喝茶?” 众人惊讶地窃窃私语。 顾锦想到顾如画说的消息,用力捏了下拳头,脸上含笑向小二示意,抬脚就往茶楼里跑去,人刚踩到台阶,嘴里已经大喊一声,“父亲——” 顾锦嗓音挺好,这一声喊,声振林樾,热闹的茶楼霎时鸦雀无声。 楼上第一间雅座里,一位清俊公子手端茶杯,正低头闻香,被顾锦这一嗓子吓得手一抖,一杯香茶晃出了半杯,直接洒落到前襟上,他忍不住看向外面,“外面是谁在喧哗?” 身边伺候的下人,一脸愕然,自家主子风度翩翩,头一次如此失态,只怕外面那人要惨了。他也不敢瞒着,探头往外面看。 这时候,顾锦已经一路往上跑,一路哭嚎,“父——亲——啊,我的父亲啊——” 第二间雅座里,顾显正请邓尚书入座,听到那声哭嚎,就觉得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呢? 他人还未入座,就想转身拉开门看看外面是谁,头刚转了一半,顾锦哐一下就推开了雅座门,那门咚一下,直接撞到了顾显脸上,顾显痛得“啊”了一声,一个踉跄,人直接跌坐回了椅子上。 没等雅座中几人回神,顾锦一头扑到人面前,“我的——那个——父亲——啊——啊——”抬手撩起对方衣袖狠狠擤了把鼻涕,“你可让儿子好找啊——” 说着抬手去摸桌上的茶壶。 邓尚书看着自己袖子上那点亮晶晶的水印,眉头直跳,已经认出了来人正是顾锦,生怕他还要冲自己哭,抬手半推着向顾大公子示意,“咳——大公子,伯爷在那儿。” 顾显刚才被门撞的那一下,直接撞了鼻子,他鼻子酸痛,抬手一抹,就看到手上一手的血。 顾锦一看顾显那半张脸上都有血,人噌地一下起身,手中茶壶嗒一下落到邓尚书脑袋上。 这一壶水虽然不至于烫伤人,但是那茶壶是实打实的紫砂壶,一壶砸下来,邓尚书脑袋嗡地一下懵了。 “父亲——父亲——你就算要为祖母出气,也不该亲自动手啊。”顾锦扶起顾显,抬起衣袖帮他擦脸,袖子一抹,顾显半脸血就变成了满脸血,“我的——父亲——啊——” 顾显就觉得鼻子痛,头痛,听顾锦这一嗓子嚎得,耳朵也痛了,忍不住大吼了一声“住口!” 顾锦呃地一下刹住音,满室都还回旋着他那“啊——啊——”的回音,“父亲,祖母气病昏迷了,家里请了大夫,您快回府去看祖母一眼啊。” “什么?”顾显顾不上训斥顾锦了,这话听起来,怎么母亲要不好了等着自己见最后一面的意思?他对老夫人倒真是一片孝心,急匆匆起身,冲邓尚书拱手告辞,口中问道,“早上我出门时,不是还好好的?” 顾锦跟在顾显身后抹眼睛,“还不是听到邓家的事,母亲说退亲,二妹气哭了,祖母气晕了……” 第13章 这下真晕了 顾锦说的含糊,顾显理解这意思就是姚氏找到老夫人提起退亲之事后,老夫人不允,顾如画跟老夫人闹,然后老夫人气晕了。这不孝女,他回府后一定要好好教训。 落在别人耳中,众人理解就是邓家二郎的事传到怀恩伯府,怀恩伯夫人闹着退亲,伯府二姑娘气得哭了,而老夫人直接就气晕过去了。 寻常人家碰到闺女没过门、准姑爷就流连花街的事,都觉得丢脸,怀恩伯府这样的人家,肯定也不能容忍啊。 有看到邓尚书和怀恩伯见面的,心里就嘀咕,邓家二郎闹出这种事,怀恩伯和邓尚书见面,是不是就为了这事? 顾显气冲冲下楼,脚步迈得太急,一个踉跄差点踩空滚下去。 顾锦一看情形不好,伸手一把拉住顾显。 可是顾显在前,他在后,他这伸手去拉,后背肉难抓,直接拉住了顾显后背的外衣。 顾显人没摔下去,衣裳却是刺啦一下破了个口子。 顾锦抢步走到并排扶住顾显,“父亲,您这衣裳又破了个口子,要不儿子给您叫辆马车吗?为了找您,儿子从板壁胡同一路走过来的。” “对了,父亲,您怎么一早就约邓通来见面?您这满脸血,可怎么办啊!邓家欺人太甚,您放心,儿子没用,马上让人去通知二弟。” 顾显觉得这话听着有些别扭,可是又气又急,哪里能静得下心多想。他那鼻子被撞得,现在还酸痛难忍,涕泪四流,再想到自己满脸血的样子,实在不想多说话,一边“唔”了一声,示意顾锦快去叫马车,一边急匆匆往外走。 走到茶楼门口,顾显就看到茶楼门外里三圈外三圈全是人,大街都快挤满了,五味茶楼的生意好到这份上了? 顾锦让自己的小厮吉祥在前开路,“各位各位,让让,快让让,我家伯爷急着回府。” “伯爷这满脸血是怎么回事啊?” “别提了,还不是约了邓尚书喝茶闹得。”小厮一边抱怨一边去找马车来,顾显抬起袖子遮脸,匆匆坐上马车。 五味茶楼里,邓尚书脑袋痛了半晌才回过神,起身走到雅座门口,他的随从看他头上又是茶叶又是茶水,叫了一声“老爷”。 茶楼中人的目光一下投到了邓尚书身上,看邓尚书这一身,这是被茶壶泼了啊。想到刚才顾伯爷那满脸血,还有顾大公子的话,众人脑中马上脑补出了一场互殴大戏。 邓尚书脑袋嗡嗡,赶着回府换衣裳,一路走出去,就觉得别人投向自己的目光意味深长。 顾锦陪着顾显坐马车回府,吉祥刚想跟着爬上马车,被人一把拉了下来,他回头一看,是二姑娘身边伺候的小蛮姑娘。不过小蛮这时一身小厮装扮,他愣了一下,“大公子,马车人坐多了太挤,小的跑回去。” “行啊行啊。”顾锦这时也用不上他,想到刚才说找顾铭的话,索性吩咐道,“祖母气晕了,父亲见了邓尚书流血了,让他快点回府。” 吉祥应了一声,跟着小蛮走到外面。 顾显坐着马车赶回府,一进半壁胡同,就听到有人在问“顾伯爷找到了吗”,他正疑惑何人急着找自己,顾锦已经掀起马车车帘,探头冲外面说道,“找到了,家父找到了。家父约了邓尚书在茶楼碰面,哎……弄得一脸血,我们先赶回府去,回头再上门道谢。” 怀恩伯府在半壁胡同偏后的位置,这一路走,不停有人问询,顾显就觉得自己往日回家,从未这么多人关注过。 等他走到府门口,大管家一看到顾显,也是吓了一跳。 “老爷,您这是……” “老夫人可好?”顾显撩起下摆就往内院跑。 老夫人?大管家应了声“老夫人挺好”。 顾锦却是目送顾显,站在府门口不动了。他今日闹了这么大一出动静,父亲肯定要收拾自己,为了二妹,他不怕挨打受罚,可是能晚点挨打也是好的,他还是先在前院等等。 顾显不知道自己被顾锦误导了,一路跑进松鹤堂,“母亲——” 钱氏正急得嘴角要冒泡,一看顾显回来了,连忙迎上前,“老爷,您可回来了……”走到一半,就看到顾显满脸鲜血,那血还滴到了衣衫前襟上,吓得一把扶住了顾显,“老爷,您这是怎么了啊?” 顾老夫人坐在厅中,听到钱氏的惊叫,抬头看向门外,就看到一张血糊糊的红脸对着自己,阳光下血迹红得耀眼,心中一跳,“啊”了一声直接软倒在榻上,这下是真的晕了。 李嬷嬷叫了一声“老夫人”,上前扶住,又叫人拿鼻烟来熏,可是老夫人依然毫无动静。 “母亲——” “老爷,哎呦——” 顾显看老夫人晕倒,冲进厅中想要搀扶,钱氏就在他身前,被他这一撞,脚下一歪,整个人摔倒坐在了地上。 她的丫鬟红杏想要扶她起身,钱氏脚下刚一用力又是一声痛呼,红杏微微拉起罗裙一看,钱氏脚踝肿了一片,显然是脚崴了。 松鹤堂中霎时鸡飞狗跳,这边忙着叫大夫,那边急着找跌打药膏,忙乱成了一团。 第14章 夫人来待客 顾锦站在前院,看着大管家匆忙带人去请太医,据说老夫人晕倒后,掐了人中也没醒。 这不会是真的……要挂了? 顾锦揉揉腮帮子,刚才在茶楼嚎得太狠,脸酸。 想想老夫人的身份,他有点心塞。 本来顾显过继到大房,老夫人只是叔祖母。要是挂了,他最多也只要去磕头上香就行。 可是看自家父亲的架势,老夫人是亲祖母,孝子贤孙还得守灵啊。 顾锦烦恼着自己应该是现在冲进去哭嚎,还是再等等时,看到吉祥带了个小厮回来,那小厮鬼鬼祟祟要往后院跑。 哪里来的生人? 他一下拦住路,那小厮一抬头,“小蛮?” 小蛮恨不得捂住大公子的嘴,还是吉祥机灵,“公子,快点快点,郑夫人来了。” “谁?” “邓尚书的夫人,邓子玉他娘啊!”吉祥解释了一句。 “她来干什么?快点,你们两个跟我一起,将人打出去!”顾锦一撸袖子就打算冲出去揍人。 “不能打!公子,二姑娘吩咐了,两家的亲事得当面说清楚!二姑娘说夫人就在瑾华院,她要去见郑夫人。大公子也过去见见,听听邓夫人怎么说啊!” 祖母病倒,父亲顾不上,只有姚氏能待客了,顾锦一想自己是得去见见那郑氏,昂首挺胸往后院走,摆手让小蛮回后院去。 这时半壁胡同外,尚书夫人郑氏坐着轿子赶过来。 她原本从皇城大街那边过来,可是路上竟然碰到一群顽童挡路,还有人拿污秽之物丢在地上,险些污了轿子。 她只好换了路从小胡同转悠过来,绕道到半壁胡同,再赶到怀恩伯府。 顾锦坐在前院花厅中,郑氏让人送上名帖。 这时怀恩伯府内院正乱成一团,老夫人晕了,二夫人和伯爷忙着侍疾,大管家也不在,门房怕自己贸然去禀告,会被伯爷迁怒,正想着找哪位主子禀告,就看到贺嬷嬷站在二门处。 贺嬷嬷是夫人的陪房,门房一想省事了,将郑氏的名帖递上。 贺嬷嬷看了一眼,“老夫人那边都在忙着,先请邓夫人坐。我去禀告夫人。” 姚氏听人禀告说郑氏来了,正想让人去请伯爷过来商议,顾如画带着小柔来到瑾华院,“母亲,老夫人昏迷,父亲正着急上火的时候,何必再让父亲忧心?您不如先见见邓夫人,看她是什么意思。” 姚氏一看顾如画,心中就有些虚,生怕女儿觉得自己不在乎她的终身,“好,我先见见。” “女儿在这边多有不便,先到西厢房去等着。”邓夫人过来,顾如画不愿坐在这儿陪客,避到西厢房。 顾老夫人不待见姚氏,瑾华院离松鹤堂远,位置也不好,贺嬷嬷亲自带人去接了郑氏进府。 郑氏看来往丫鬟婆子有些慌张,微微皱眉。 贺嬷嬷解释道,“原本夫人过来,应该去禀告老夫人一声的,但是老夫人听说了贵府二公子的事,一早身体不适,无法待客。” 郑氏直觉不好,“那我改日再来……” 今日一早顾伯爷还来请自家老爷去喝茶,老夫人因为子玉的事晕倒了?难道顾家是想趁机狮子大开口? 她从皇城大街过来,没碰上邓尚书,也不知邓尚书已经回府了。 郑氏正想借机告辞,贺嬷嬷不肯让她走,屈膝行礼示意,“我家夫人听说夫人来访,已经迎出来了呢。” 郑氏看到姚氏果然站在瑾华院门口。自家理亏,人家还出门相迎,总不能转身就走,只好强笑着走近姚氏。 姚氏在京城夫人圈中,是出了名的面团性子。 就如今伯府内院这一团乱,换了哪家夫人,早就发作将人赶出去了。 顾老夫人在怀恩伯府摆婆婆的谱,就更是离谱。 谁不知道怀恩伯府是顾家长房的爵位,她一个二房的老夫人,连诰命都是儿子袭爵后哭求,圣上看顾显哭得可怜,才追封顾老二为五品散议大夫,再让顾老夫人得了个五品诰命。 若是换个性子强些的,顾老夫人在怀恩伯府登堂入室,早就闹开了。 姚氏却还真的当成婆婆晨昏定省,到现在出门,钱氏都敢甩她脸了。姚氏还是安国公府嫡女出身,真是让人可笑又可叹。 郑氏看姚氏一脸温婉地迎接自己,心中有些看不起姚氏的软绵,面上却是露出了两分惭愧,上前行礼,“怎么好劳动夫人迎接?我真是惭愧……” “邓夫人客气了,家中忙乱,请到厅中坐。”姚氏冲郑氏点头,领头走回客厅,示意贺嬷嬷上茶。 想到刚才顾如画让小柔来传的话,她心中有些忐忑,可是看郑氏这成竹在胸的样子,心中有些膈应。 “邓夫人今日前来,是为了何事?” 到底是自家理亏,郑氏在礼数上还是先低头,“都是我家那不成器的,昨夜闹出那种笑话。府上二姑娘与我家子玉,自幼定亲。我见了二姑娘几次,心里是爱得不行。可是……” “唉——不瞒夫人说,子玉自幼再我家老夫人面前养着,被宠坏了,有些不知轻重。昨夜那事传开,岂不是让人笑话我们两家?” “本来也就是孩子不懂事,跑到胭脂河去喝酒,结果因为失火,众人误会……” 就算满京城都已经知道瑶琴这事是怎么回事了,郑氏也不能承认邓子玉要瑶琴是为了私情相会,这实在太丢人了,一个不好,还会带累到老爷的官声。 “我与我家老爷商量后,想着两个孩子自幼定亲,如今年纪也都到了,不如就让他们早日成亲。一桩喜事,压下那些流言……” 姚氏只是性子软弱,又在顾显面前没主意惯了,并不是真的傻得不透气。 听郑氏这话,看似歉意,其实话里话外压根没有反省,口口声声说让人看两府笑话,邓子玉做出的丑事,与自家画儿有什么相干? 她不由微微皱眉,追问道:“听说那个花娘,已经进了尚书府?不知贵府打算如何处置?” 第15章 我们不想娶 姚氏追问邓家打算如何处置瑶琴。 想到瑶琴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郑氏心里也是烦恼,好歹也是自己的亲孙子,儿子又要死要活地护着,让瑶琴落胎就怕有个好歹。 她也知道瑶琴怀胎之事得瞒着,连忙开口道,“夫人放心,我们这样的人家,哪里会容得那种女子作妖。” “子玉年轻一时糊涂,昨夜他父亲已经教训过了。我拿二姑娘当女儿待,哪里会让她受委屈。那个瑶琴,暂时先留在我们府里,等二姑娘过门,那瑶琴顶多做个妾……” 郑氏劝说姚氏,门口传来一句,“未曾娶妻就纳妾,这是谁家的规矩?退亲!” 郑氏回头,看到一个年轻男子站在门口,这顾家贵为伯府,竟然这么没规矩? “这位是……” 顾锦大步走进来,拱手先向姚氏行礼,叫了一声“母亲”。 原来这就是怀恩伯府大公子顾锦啊! 郑氏素日也听过顾锦的名声,对这种不求上进的纨绔子弟有些看不上,只以为是个獐头鼠目的男子,没想到却是这样好看的少年郎,她不由心中暗叹一声可惜了这身皮囊。 郑氏只当没听到顾锦刚才说的话,跟姚氏笑道,“我们两家是两家长辈定下的亲事……” “赶紧退亲!”顾锦见郑氏装聋子,声音又提了一档。 顾如画刚才的话后,姚氏不愿在人前训斥自己的儿女,正想如何开口。 郑氏已经笑道,“大公子,二姑娘的亲事自有贵府长辈做主,您一个年轻男子……” 顾锦呸了一声,“我家祖母都被邓子玉要气死了,邓夫人还觉得不够?谁家碰到这种糟心的事,都得退亲!” “大公子,两家结亲乃是大事,岂能说退就退?沾上退亲的名声,对二姑娘来说,可是一辈子的事……” “我呸!邓子玉没脸没皮,不能带累我二妹的名声。这要退亲了,人家要笑也是笑你儿子,关我妹子什么事?” 顾锦笑了两声,“我倒是想起以前听过的一桩传闻,听说之前邓尚书跟飞仙楼的飞仙姑娘很要好,都答应给人家赎身带回家去了,夫人既然这么喜欢跟花娘为伴,怎么不帮邓尚书买回去啊?” 顾锦在纨绔堆里混迹,各家花边新闻听了不少,张口就说了一段邓尚书的风流韵事,“尚书府里,老子不能纳花娘,儿子倒是可以了?这是哪家的规矩?夫人既然喜欢知情识趣的花娘做儿媳,替邓子玉多买几个好了,我家妹子要退亲!” 顾锦噼里啪啦一顿说,将邓府的老底给扒出来了,郑氏开始是发蒙,听到后面气得胸口起伏,看向姚氏,“一直听说贵府大公子不着调,没想到还真是……” “我再不着调,也不会半夜跑到胭脂河私会花娘,邓子玉靠几首歪诗骗人,连嫖资都舍不得出!”顾锦一张嘴,气死人不偿命。 本来十拿九稳的事,郑氏怎么也没想到会碰上这一出,她这次出门不想大张旗鼓,就带了两个伺候的丫鬟,要争吵都得自己上阵,气得看向姚夫人,“姚夫人,这就是伯府的规矩?” “邓夫人规矩学得好,不如说说看,婚姻大事讲究什么?” “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那就对了啊,我母亲是二妹的亲生母亲,难道邓夫人聋了傻了,不明白我们的意思是要退亲?我母亲懒得跟你墨迹,你还赖着墨迹什么?” “好——好!我不跟你胡搅蛮缠,姚夫人,我要见贵府老夫人——”郑氏作势要拂袖而去。 她看姚氏母子这样,再说下去也没什么好说的,姚氏母子为顾如画着想,她可不信顾老夫人和顾显舍得得罪自家老爷。自己真是糊涂了,跟这母子俩有甚好说的。 郑氏起身走到厅门,顾锦看姚氏没拦,贺嬷嬷也不好上前,这要让她找祖母或父亲说话,这亲事还能退得成? 他左右一看,抄起摆放在花厅里的春瓶,用力啪一下扔出去,花瓶落地,直接砸到了郑氏的脚边。 郑氏就觉得头顶一片黑影飞过,接着听到一声脆响,看着脚下一片碎瓷,吓得“啊”叫了一声,脚一软差点倒在地上。 幸好她带的两个丫鬟见机快,连忙伸手扶住。 郑氏缓了口气,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气得嗖地一下转身看向姚氏,“姚夫人,这就是伯府的待客之道?” 郑氏看姚氏坐在那儿干看着,只当顾锦的做法都是姚氏首肯的,气得问到了姚氏脸上。 姚氏也是被自家儿子这一连串话给砸蒙了。 她之前找顾显商议时,心中模模糊糊觉得邓子玉不是良配。再有顾如画刚才的话,她想为顾如画退亲,又怕顾显会生气自己自作主张。 听着儿子口口声声说退亲,说的都是自己模糊想到又说不出口的话。 她觉得大郎说的对,又怕老爷知道了会生气,若是自己阻止大郎,又怕厢房的如画伤心,矛盾之下,整个人就有些呆愣。 再看到自家儿子竟然拿春瓶去砸,她一时也被吓住了。 “你也知道这是怀恩伯府啊。我妹妹是伯府的姑娘,邓夫人要见我叔祖母干什么?”顾锦看郑氏逼问母亲,嗤笑一声,“难怪邓子玉不知廉耻,原来邓夫人也不懂规矩。” “难怪人家说伯府大公子不学无术,粗鲁不文,真是不可理喻。”郑氏再好的性子,也被顾锦给气疯了,终于张口讥讽道。 “我粗鲁没事,总比有些人不知廉耻,上赶着要与我家攀亲戚的好。” “你——有你这样的哥哥,你当退亲后,顾如画还能说到什么好亲?” “我妹子不好?不好你要上赶着来求娶?这说明什么?说明邓子玉要高攀我妹子啊!可惜我们不想嫁。” 郑氏气得浑身哆嗦,一句话脱口而出,“你们不想嫁,我家二郎还不想娶呢!” 第16章 张口说瞎话 郑氏被顾锦指着鼻子骂,她以前本就嫌弃怀恩伯府破事多,顾锦还口口声声说自家儿子高攀,气怒之下,为了面子,脱口而出说邓子玉还不想娶。 顾锦哈了一声,跟姚氏说,“母亲你看,人家真心话说出来了,邓子玉想娶那个花娘呢。” “原来邓公子娶是如此委屈?”顾如画从西厢房迈步而出,看向姚氏,“母亲,您可听到了?原来邓子玉压根不想结亲,他们上门,是要拿我这亲事当遮羞布!母亲,您听到了?” 刚才一连串的话,姚氏回不过神,但是郑氏最后一句话,她也是听到了,看顾如画委屈哭诉,心中也生了怒意。 “若是家里一定要将我嫁到邓家,女儿宁愿绞了头发当姑子去!” “画儿!退亲,我们退亲!”姚氏一听这话,吓得一叠声说道。 郑氏傻眼了,话赶话说到这份上,她有心转圜在姚氏母子面前也丢不了这脸,只恨刚才图一时嘴快。 邓家与顾家若是退亲,一时之间上哪儿再为子玉说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等邓子玉与瑶琴的事越传越广,京中各家听说了这事,哪家好意思与邓家结亲? 就在郑氏脸色变幻时,顾锦冲她露出一个嘲讽的笑脸,阴阳怪气地说道,“邓夫人吐出的话,不会还吞回去?不过也难怪,为了邓子玉嘛,不丢人……” 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邓子玉再不好,在郑氏心里也是文采过人的少年俊杰。 她身为吏部尚书府的当家夫人,素日出门都是被人捧着的,顾锦接二连三暗示邓子玉上赶着高攀,她再顾不上摆出长辈的架势,冷笑了一声,“既然顾家看不上我们家,退亲倒也不是不行,就怕到时顾伯爷不肯。” “我父亲不肯,还是邓家不肯啊?你看你来了这半天,我父亲可曾来过?往日对你客气,真拿自己当盘菜啊!” “邓夫人既然要退亲,那就将庚帖退回来,可别一回府就忘了。贺嬷嬷,送客!”顾如画看到小蛮在院外着急地向自己打手势,直接赶人,“邓夫人可别赖在我家不肯走!” “你……小小年纪,牙尖嘴利!哼!”郑氏看顾如画那与顾锦如出一辙的讥讽笑容,一甩袍袖,真的转身就走。 “大哥,你快让人跟着邓夫人去,免得一回府,邓夫人就健忘了。” “放心!”顾锦抬脚跟在郑氏身后,贺嬷嬷带人在前带路,很快就将郑氏送到二门。 两人刚到二门,碰到了隔壁明国公府来探病的管事嬷嬷,那嬷嬷看到顾锦,行了一礼,“我家夫人听说顾老夫人昏厥,派奴婢来问候。大公子这是要出门?” “是啊,邓夫人上门来与我妹妹退亲,我跟她去取庚帖。”顾锦大喇喇说了一句。 那管事嬷嬷看顾锦一脸笑意,贺嬷嬷也是满脸喜气,张口说了句“恭喜二姑娘”。 “同喜同喜,贺嬷嬷,您送这位嬷嬷去松鹤堂。”顾锦喜笑颜开地回了一句,催着郑氏快走。 郑氏听着这两人说话,一口血差点吐出来。 退亲说恭喜,这是嘲笑自家二郎不是良配,嘲笑邓府是火坑吗? 那管事嬷嬷话一出口,看郑氏脸色变了,才反应过来刚才顾锦说的是退亲不是提亲,这……只怪顾大公子笑得太高兴,她下意识就以为是喜事了啊。 可是仔细想想邓家二郎闹出的事,这退亲好像也不能说不好。 郑氏坐上轿子,气冲冲离开。 她前脚刚走,后脚不过片刻,顾显赶到了瑾华院,一看姚氏母女两个站在院子里,左右一看,“邓夫人呢?” “父亲,邓夫人走了。”顾如画看顾显进门什么人都没问,就先问了这句,应了一句。 “走了?”顾显看向姚氏,“邓夫人乃是贵客,怎么就让人走了?她可有提起什么事?” “母亲,您就告诉父亲。”顾如画挽起姚氏的胳膊,“邓夫人是来退亲的!” “怎么会?早上我见邓尚书时还好好的,他们明显是要结亲……”顾显脱口而出呢喃了一句。 早上约邓通到茶楼时,邓通进门时明显有些放低姿态,好端端的他夫人会来退亲? 邓子玉闹成这样,邓家退亲后还想结更好的亲事吗? 难道是因为早上顾锦失礼,邓通才想退亲? “邓夫人就是来退亲的,庚帖都送回来了。”顾如画不管顾显信不信,张口先说了这话。 顾锦打发吉祥跟着郑氏的轿子走,自己跑回来,一进院门口就听到顾如画的话,不由张大了嘴,画儿如今说瞎话,已经张口就来了? “怎么能退亲呢?我这就去找邓尚书……”顾显来不及细思,急着要挽回这门亲事。 “老爷,您不赞成退亲?”姚氏看顾显来去匆匆,急着要赶往尚书府,听那话意不赞成退亲,不由开口问道。 “自然不能退亲!”顾显回了一句,看姚氏神情有些不对,才想起自己说话说急了,当着顾如画和顾锦的面,他不能拉着姚氏,放柔了眉眼,温声说道,“夫人,我与你一样也气恼邓子玉做下的荒唐事。只是,你想想,那邓子玉今年十八岁,已经中了举人,邓尚书如今不惑之年,吏部尚书官高权重,将来封阁拜相也是可能的。要不是父亲自幼为画儿定下亲事,吏部尚书府二公子的亲事,京中多少人家求都求不来。” “画儿也是伯府嫡女,难道比他差了?”姚氏听顾显这样推崇邓子玉,忍不住驳了一句。 “画儿自然也不差。只是她自幼娇惯,性子不如如慧贤淑,才艺又不如如玥……” “原来父亲心里,我一无是处啊!”顾如画冷笑了一声,“所以,你打算为我去求一求邓家,让邓家不要退亲,是吗?” “放肆,你怎么和为父说话的?”顾显看顾如画一而再再而三抢话,又心急要赶去尚书府,脸色不由沉了下来。 “你可知道你与邓家二郎定亲,京中多少人羡慕?与邓家结亲,将来你大哥、二哥他们的前程,都能顺当不少。你大哥、二哥他们前程好了,你们这些顾家出去的姑娘,才有娘家撑腰。你就看你大哥……” “我宁愿不要前程,也不要妹妹嫁到那种人家去!”顾锦冲顾显哼了一声,“男子汉大丈夫,凭自己的本事立足,哪里需要妹妹为我牺牲。” 第17章 不让他受屈 顾锦梗着脖子说自己不会靠妹妹的亲事求前程。 顾显只觉得顾锦这是和自己唱反调,没将自己这个父亲放在眼里啊! “这家里轮得到你说话?你若有志气,怎么没见你去考个功名出来?本事不大,口气不小,有本事你别赖在家里吃喝!”顾显口中训斥,转身就想一巴掌打过去。 对顾如画,想着这女儿还得嫁到邓家,顾显多少还耐住性子,对顾锦他只恨不得赶出家门。 顾锦自然不肯乖乖站着被打,往后退开几步,就躲过了这一巴掌。 顾显正想再动手,顾如画将姚氏一推,姚氏往前踉跄几步,恰好挡在了顾锦身前。 顾显那一巴掌从姚氏面前,带着风声挥过。 顾锦在身后拉了姚氏一把,姚氏往后退开一步,才避开了这一巴掌。 顾显硬生生刹住脚步,不耐地看向姚氏。 姚氏对上那有些厌恶的眼神,心中一惊,“老爷,您要教训大郎……” 顾如画没等姚氏说完,在边上抢着问道,“父亲为何要打大哥?” “他竟敢忤逆……” “大哥说要凭本事立足,就是忤逆了?这是什么道理?母亲,大哥刚才说的话错了吗?”顾如画看向姚氏。 “大郎怎么能那种口气与你父亲说话,还不快赔礼!”姚氏觉得顾锦的话没错,但她习惯了夫君以夫为天,连忙叫顾锦道歉说几句软话。 “母亲!”顾如画看姚氏那没有底气的样子,只觉得一股气上冲,加重了声音问道,“母亲,你觉得大哥的话错了吗?” “画儿……”姚氏为难地叫了一声,她疼爱子女,可也不想让夫君生厌,只觉得自己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她忍不住回头看向顾锦,“大郎——” 顾锦看姚氏看看顾如画,又满脸祈求地看看自己,心中一软,算了算了,为了母亲,就上前认个错。 从小到大,每次被呵斥时,母亲总是逼着自己认错。他认错了母亲才能展颜,他已经习惯了…… 反正自己是不成器的纨绔子弟,除了脸皮厚没别的优点了,顾锦心中自嘲,刚走出两步,却听到贺嬷嬷和小柔都叫了一声“姑娘——” 顾显三人回头,就看到顾如画手中簪子抵住了自己脖子,姚氏只觉得魂飞魄散,“画儿,你干什么?快放下簪子——” 她往前走了两步,顾如画簪子往肉里一扎,一滴鲜红的血珠子冒出,在白皙的脖子上格外显眼,顾锦拉住姚氏,柔声哄道,“二妹,你这是干什么?快将簪子放下!你吓到母亲了——听话,啊?” 顾如画看向姚氏,“母亲,大哥刚才的话说错了吗?他说男子汉大丈夫要凭自己的本事立足,不应该靠卖姐妹获利,这话说错了吗?” 前世,大哥是世人口中的纨绔子弟,人人都说他没出息,顾如画看到刚才大哥脸上一闪而过的痛苦和无奈,她才想到,这个家里,大哥不委屈吗? 前世对自己那么好的大哥,她不会让他受委屈! “父亲,母亲,大哥说的话,错了吗?” 姚氏没想到就为了这句话,顾如画竟然以死相逼,慌忙摇头,“没错没错,你大哥说的没错!” “那母亲为何要让大哥赔礼?”顾如画看向顾显,“父亲,大姐从会做针线起,年年为你做衣裳鞋袜,大哥和四郎是真的驽钝不如二房的顾铭、顾钦吗?我不学琴,是我弹不好,还是因为母亲不让我弹了?我们也是你的亲生子女,为什么?” “你将簪子放下!”顾显被顾如画问到脸上,恼羞成怒,脸色都变了,“你拿死威胁父母,这是不孝之举!” 顾如画苦笑了一声,前世她想要个答案,今生看来也听不到答案了,人心啊,本就是偏的,自己为何要不甘心,她看向姚氏,“母亲,我要退亲!” “退亲,自然退亲……” “我不许!”顾显厉声喝了一句。 “那父亲去尚书府磕头跪求!”顾如画嘲讽地笑了一声,手上的簪子离脖子远了些。 顾如画也是一时气狠了,才会这样要挟姚氏,冷静下来后,她自然也不想死。 前世后来那么难,她都挣扎着想尽办法活下去,如索命恶鬼,让顾显、钱氏、顾铭这些人付出代价,好不容易重活一世,怎么舍得轻易再死? 她刺了顾显一句,正想再说话,顾锦一个箭步上前拉住她的手,将簪子夺了下来。 顾如画生怕簪子扎到顾锦,连忙松开。 顾锦用力将簪子一拉。顾如画看到顾显松了口气的样子,心中一动,顺势将簪子松开,整个人软软往后一倒。 小柔和贺嬷嬷就站在她身后,一看姑娘晕了,连忙将人扶住。 这时她脖子上的血,已经染红了衣领。 姚氏吓得脸色发白,差点也要晕倒。听小柔冲自己叫夫人,她强撑着站直,一叠声吩咐将人扶到榻上去躺着,自己也跑到顾如画身边,小心看着人将女儿背进去。 顾锦生怕顾如画伤到要害,急得转身去找大夫。 瑾华院中忙成一团,顾显一个人站在院中,无人理睬,他还是头一次在瑾华院受到冷落,有心要走,又想问问姚氏邓夫人到底怎么说的。 顾如画晕倒前那句话,他反复琢磨,这话听着,好像邓府对怀恩伯府很不满,到底是出了何事? 他叫住一个瑾华院伺候的粗使丫鬟,“李家媳妇呢?怎么没在这边伺候?” “李嫂子一早说家里有事,跟夫人告假了。”那丫鬟连忙回禀。 顾显顿足,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厅中。邓家为何退亲的缘由不问清楚,他贸然上门,只怕不美。 顾如画躺在厅中的长榻上,那长榻靠近院子这边的轩窗,她闭着眼听到顾显的问话,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意。 小柔守在长榻边,看到自家姑娘嘴角微动,打算替姑娘擦脖子血迹的帕子一抖,自家姑娘这是在装晕? 姚氏正着急地坐在长榻边,小柔的心都跳急了,手微微上移,遮住了姚氏几个的视线,“姑娘,您快醒醒啊,夫人就在边上呢。” 姚氏也忍不住垂泪,“画儿,都是母亲不好,你可别吓我啊。” 顾如画不为所动,依然是静静躺着。前世顾老夫人和钱氏时不时要晕几下,没道理她不能晕啊。 以顾显的好面子和谨慎,没问清缘由前,他不会贸然去邓府的。等到邓府的庚帖到手,此事也就成了一大半了。 第18章 进身阶之恨 顾锦着急,冲到松鹤堂将大夫拖了过来。 顾显看顾锦拉着大夫进门,微一犹豫,抬脚跟着走进厅中。 顾如画听到门口丫鬟说“大夫来了”,眼皮一动,睁开了眼睛。 “姑娘,您醒啦,您终于醒啦!”小柔提心吊胆,一看顾如画睁眼,只恨不得扑到榻上。 姚氏就觉得小柔这丫头太毛躁了,万一压到画儿脖子上的伤口如何是好? 她上前几步,看顾如画的伤口没再出血,松了口气,“画儿,你……你是要吓死我啊!” 强撑着的那口气一松,整个人跌坐到长榻上。 顾如画惊坐得就要起身,姚氏连忙按住她,“你躺下,我没事,就是起身急了点。” 看她眼中的疼爱,顾如画心中暗叹,她不止一次恨过为何自己的母亲是姚氏,而不是小钱氏那样的人。可是,这就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她依言躺好,“大夫,麻烦给我母亲看看。” 顾锦拉了大夫进来,听说顾如画醒了,刚松口气又被姚氏吓一跳,听到顾如画的话,没好气地说,“不用你操心,你先让大夫看看。”他将大夫往前推,“贺嬷嬷,您扶母亲坐边上,等大夫给二妹把脉,再替母亲看看。” 那大夫一早因为顾老夫人被请进府,轮到顾如画,今日他已经在伯府看了三个病人了,伸手把脉,探了半天,顾府这位二姑娘肝火旺、脾胃虚,小小年纪,怎么一副思虑过甚的脉象? 他不好多打探伯府之事,说了几句话后,给开了一副疏肝理气的逍遥丸。 顾显听说顾如画没事,正要上前,顾锦引了大夫来到边上姚氏面前,“大夫,烦请再替我母亲把脉。” 姚氏比起顾如画倒是要严重,气血不足、血瘀肝滞、失眠多梦……“夫人是不是误食了什么大寒之物?体内还有虚寒之症,不可掉以轻心,需尽早调理啊。” 大夫看姚氏的年纪,幸好已经儿女双全,不然这样的脉象,就是滑胎之象啊,替她开了方子,嘱咐吃完之后要再换个调理方子。 贺嬷嬷让小柔先喂顾如画吃了几粒丸药,听说姚氏身体竟然到不能掉以轻心的地步,亲自接了药方,要亲自盯着抓药熬药。 顾如画听说姚氏竟然误食了大寒之物,眉头微皱,母亲前世后来是经常生病,难道与此有关?想到瑾华院里伺候的那个李家媳妇,这是顾老夫人赐的,姚氏为表对长者赐的重视,也时时让她在眼前伺候。 这一家牛鬼蛇神啊,顾如画只恨不得提刀砍了他们,看到顾显,偏偏有这个父亲在,她不能有违孝道,也不能让大哥和小弟背上这名声。别人做下恶事,凭什么他们的名声受损? 顾锦一个男子,心思到底粗了些,只以为姚氏是失了调养,只让姚氏要好好养着。 待到大夫离开,顾显咳了一声,看向姚氏,“还好府中的事有母亲和钱氏操心,你且养好身体。”又看向顾如画,“为了你亲事,你祖母和母亲都气成这样,那邓夫人退亲只怕是一时误会,为父会去邓府解释……” “夫人,姑娘,邓家的庚帖拿回来啦!”顾显话还未说话,小蛮和平安、吉祥两个小厮跑了进来,小蛮手里拿着庚帖,“那邓家的管事婆子催我们快点还聘礼呢!” 顾如画看向顾显,“父亲,您听到了吗?邓家不想结亲,还怕我们吞了聘礼呢。” “那管事婆子还说伯爷为二公子求官,拿亲事换二公子前程,他们邓家不稀罕与伯府结亲。二公子也在,奴婢气不过,将他们骂了一顿。”小蛮气呼呼说道。 “什么?”顾显再想结亲,此时也有些生气了,这是将伯府的脸面丢在地上踩。 邓子玉闹下丑闻,他不仅未提退亲,还主动约了邓尚书出来喝茶。虽说喝茶时因为顾锦找人,两人未能多说话,但是邓尚书这种聪明人,看自己如此和颜悦色,还会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邓子玉私会个青楼花娘,还当众要死要活地将人带回府,听说那花娘肚子里还怀了他的骨肉。这事放在京城哪一家,都不会像自己这样息事宁人。 伯府已经将姿态放得这样低,邓府竟然还先上门来说退婚,仗着自己有求于他,难道还想自己上赶着求结亲吗? 但是,这事太不合常理。 顾显狐疑地看向小蛮几个,刚才如画不是说邓夫人已经将庚帖送回来了?怎么听刚才小蛮的意思,这庚帖还是他们去邓府拿的? 顾显生出疑心,顾如画悠悠叹了口气,“父亲看到了吗?就算我们不退亲,邓府也怕伯府拖累。” “胡说,我们家能拖累他们什么?”顾显叱了一句,心中却有些疑惑,难道邓通觉得顾铭得六品实缺,有些为难? 再一想,朝中子弟恩荫入仕得了实缺的,早有好几个了,多一个顾铭不显眼啊。 “父亲真不明白?”顾如画看向顾显,“听说父亲有意让三妹入王府?邓尚书可是朝中有名的忠臣。” 顾显要退亲理由,她就给他个理由。 顾显一愣,看向顾如画,“这话你是从哪里听到的?” 看来是真的如今就开始安排了,顾如画又验证了一件事。前世,顾如玥进了晋王府做侧妃。 顾如玥就比自己小几个月,以小钱氏疼女儿的程度,会不为女儿谋一桩好亲事? 前世自己嫁了邓子玉,年末顾铭进吏部做了六品主事。 第二年,顾如玥进了晋王府做侧妃。 顾如玥容颜不是绝色,才艺在京城贵女中也不算突出,又是顾家二房的嫡女,哪里值得晋王许以侧妃之位? 后来她才明白,那时候大姐是定国侯府的三少奶奶,自己是吏部尚书府的二少奶奶,顾铭得了吏部主事的实差,母亲姚氏又出身安国公府。 娶了顾如玥,就与这几家成了姻亲,老怀恩伯虽死,圣上却还记得这个救驾过的人。这分量,已经够晋王给出一个侧妃之位了。 最可恨的是前世自己归家求父母做主时,顾如玥请自己到晋王府小住散心,晋王那些无耻之举……要不是小蛮和小柔护着,自己以死相逼,只怕就要受辱。 一想到前世,顾如画就浑身冰寒。一样的亲生骨肉,顾显就用自己兄弟姐妹几个,给二房的人做了进身之阶。 君走青云路,我为进身阶,这让我怎么能不恨呢? 第19章 看热闹者众 顾如画脸色冰寒,顾显就觉得女儿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正想仔细分辨。 顾如画已经垂下眼眸,低声说,“这还用特意打听吗?上次明国公府宴会,我听到有人议论三妹年纪不小,至今未曾定亲。有人曾经给婶娘递话,婶娘说您和老夫人说了,三妹命格贵重,不可轻许。那时候,就有人说圣上要为几位皇子殿下选妃的事了。” “原来如此么?” 京中聪明人多,顾显知道自己未必瞒得过别人,想要送女参加选秀的,也不止怀恩伯府一家。 看顾显的神情,顾如画就觉得,自家这父亲啊,每次自己觉得寒心了,他还能让你更寒心一点。 顾显看顾如画这边没法再问什么了,正犹豫该如何解决邓府退亲之事时,大管家慌张地走进来,站在院子中让人通禀。 顾显只觉得这一日闹得自己头痛,“又有何事?” “伯爷,府外……府外来了一堆闲人,都在等着看伯府退回去的嫁妆。” “什么?他们怎会知道这事?” “老奴听了几句,好像……是在邓府门口听到的,不知怎么的,就传开了。”大管家没敢说,门外还有人打赌,赌顾家会不会将聘礼全退回给邓家。 邓家提出退亲,顾家若厚着脸皮不退聘礼,就算道理上站得住,背后也要遭人笑话。 顾显就觉得今日的事,一步步推着,不容自己喘口气,“外面有邓家的人来了?闲杂人等,都驱散了。” “邓家没人上门,但是,听说有御史已经要参奏邓尚书治家不严、家风败坏……还有人传言邓尚书以权谋私,以二公子的前程要挟伯府允婚……”大管家苦着脸,“外面人太多,还有其他府中的下人……” 大管家到底有些见识,站在大门内,听外面说得热闹,越听越是心惊。 顾府住的这条街附近,住了几家勋贵,若是随意驱赶,被人告上去,就是伯府欺压百姓的举动。 顾显一听有御史要参奏邓通以顾铭的前程要挟婚事……只觉得找到了邓府退亲的缘由。 但是,邓通好歹浸淫官场近二十年,难道会毫无办法,只能通过退婚自证清白? 他在疑惑,邓府那边,邓夫人见到一身狼狈的邓尚书后,也是一通哭诉。 因为顾锦步步紧逼,邓夫人脱口而出说自家也不想娶,又被顾如画用言语相逼。 回到府中,她只觉受了奇耻大辱,有心将瑶琴那贱人打骂一通赶出府去,碍着邓子玉又不能动作。 邓夫人坐轿回府,吉祥跟在后边,一路跟人八卦,话里话外就是邓夫人上门退亲。 待邓夫人平了气怒回过神,听到轿外议论声,只觉得顾家欺人太甚,故意逼着自己退亲? 她要是说自己不想退亲,就是当众打脸食言而肥,想说退亲之事不是自己的意思,总不能当众下轿,去跟吉祥这么一个小厮去对质。 顾如画那咄咄逼人的样子,一个小丫头如此尖刻,毫无温婉之态,这样的媳妇,她也实在不喜欢。 “老爷,你是没见过那顾如画,小小年纪牙尖嘴利,尖酸刻薄的样子,也不知像了谁。这若娶进家中,肯定闹得家宅不宁。” “你到顾府没见到怀恩伯和顾老夫人?” “我到时,顾老夫人昏迷不醒,府里正乱成一团,顾伯爷没有露过面。姚氏见的我,还没说两句,那顾锦就冲进来喊打喊杀……” “顾锦的确可恶!”想到自己被茶壶弄的那一身,他顶着一身茶渍下楼坐马车回府时,茶楼内外的眼神,现在想想还觉得诡异。 “既然他们实在不愿,那就将庚帖还了。”邓通听说顾显都没露过面,只当他默认了,心中也有些火气。 早上在茶楼,顾锦如此无礼,顾显未曾致歉,可以当他是忧心老夫人没来得及。但是到现在顾府也没人上门,取庚帖竟然就让一个小厮来,这是看不上邓家吗? 外院管事看到府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顾府的小厮在门口指手画脚说话,周围看热闹的人里,还看到了一些官员家中的管事身影。 门外还不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正叫嚷着让邓府快将庚帖还人家。 女子庚帖本该慎重,顾府的人自己不要尊重。邓夫人气得让身边一个婆子直接送到府门口,交代了两句,将庚帖摔那小厮手里。 退亲也就罢了,这样败坏自家名声,欺人太甚。 而退亲的庚帖一还,人群里有人喊着“去顾家,看他们还聘礼去”。 “邓家退亲的,顾家还退聘礼?”有人觉得顾家完全可以昧下聘礼了啊。 “胡说!我家伯爷最重名声,从不贪图小利!”吉祥冲说这话的方向驳了一句,昂头挺胸回府。 众人一琢磨这意思,怀恩伯府是肯定要退聘礼啊。也是,这种豪门贵族,又不是自己这样的平头百姓,哪里看得上这点东西?女儿不嫁了,也许人家觉得聘礼放库房都嫌碍眼呢。 百姓们头一次遇上这种热闹,兴冲冲跟到顾府,等着顾府抬聘礼出来。 回去的人群里,就碰上了被平安叫回家的顾铭。 顾铭坐在马车里,听着人群里热闹地讨论顾如画与邓府退亲之事,疑惑地问平安,“二妹被邓家退亲了?” 早上出门时,他母亲钱氏还说看来邓家要提早娶顾如画过门,怕大房那边要说话,让他早点避出来。 “二公子,老夫人为这事已经气晕了,您快回去看看老夫人。”平安回头大声应了一句,坐在马车车辕上,催车夫快点赶车。 顾铭就是打邓府门前过,但是顾家马车从邓府门前经过,一步未停,落在邓家人眼中,就是顾家连个主子都不肯进府来的意思。 伯府外的人等着看顾府将聘礼抬回邓府,顾显心中烦乱,顾老夫人那边显然也知道了这事,又派了个婆子来叫。 “你和画儿先好好歇息,我先去母亲那边看看。”顾显跟姚氏说道。 姚氏起身,“跟邓家的亲事退了,对画儿是好事。老爷自己也要注意身体,不要太急。” 顾显眼神在姚氏面上溜了一眼,看她满脸真诚,不像是讥讽,胡乱点头,“我知道,你放心。” “父亲留步!”顾如画开口,“父亲,我听母亲说,邓家之前送了的聘礼,都收在府里的库房。府库钥匙在婶娘手里,父亲就将聘礼单子带过去,请婶娘尽快将聘礼找出来,送回邓家。” 第20章 开库取聘礼 顾如画让贺嬷嬷将聘礼单子找出来,递到了顾显身边的大管家手里,“父亲,邓家已经退亲,聘礼要不快点还回去,人家以为我们伯府要昧下聘礼了呢。万一邓家派人来讨要,岂不是惹人笑话?” “我知道了。你好好养伤。”刚才顾如画闹的那一出,顾显觉得这女儿性情乖张,不可理论,他冲大管家示意,自己抬脚就往松鹤堂赶去。 邓家连庚帖都退回来了,伯府自然不会留着聘礼,这要不还回去,不就成了不要脸的破落户了? 顾如画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远去,想到聘礼之事,不由笑了。 前世自己嫁到邓家,邓家的聘礼大半都没带回去。后来,她才知道,那些聘礼里,钱氏拿不少东西送回了娘家。 钱氏虽说是顾老夫人的侄女,其实她父亲和顾老夫人只是未出五服的堂兄妹,顾老夫人还有亲生兄弟。只是她亲生兄弟的家中没有年纪、条件合适的姑娘,才让钱氏嫁给了顾显。 钱氏一族没有显贵过。顾老夫人嫁到顾家时,老怀恩伯还只是个侍卫,他弟弟也只是个有钱点的乡绅。 后来,顾显承袭了爵位,姚氏恭敬柔顺,顾显一味要孝顺守寡抚养自己长大的母亲,顾老夫人就渐渐尊贵起来。 现在,顾老夫人已经拿伯府老夫人自居。钱氏一族的人也以伯府外祖家岳父家自居。 顾老夫人扶持自己的亲兄弟,钱氏也想拉拔自己的亲生父母。 伯府府库落到她们手里后,顾老夫人觉得里面的东西都是自己儿孙的。好东西除了给自己兄弟,其他钱氏族人她是不给的。 钱氏想要孝敬自己父母,留下的伯府的好东西不敢动,就将主意打到了顾如画的聘礼上来。今日一架屏风,明日一套首饰,邓府送来的聘礼,早就被她送了个七七八八。 这事,顾老夫人和顾显都不知道。 等到聘礼单子对不上的时候,钱氏就要头痛了。 果然,大管家拿了单子让钱氏开库房抬东西,钱氏连脸色都变了。 “怎么会退亲?不是说亲事要照旧的吗?” “二夫人,此事是老爷做主,府外围了一堆人正在看热闹,若不快些将聘礼抬回去,万一邓家人上门来讨要……”钱氏当着伯府的家,大管家对她也还算恭敬。 “邓家还会上门讨要?”钱氏几乎要尖叫了,“他们……他们退亲的……” “老爷,您不是说邓家肯定会派人来商议,早点娶如画过门吗?”钱氏脚崴了不能下地,端坐在卧榻上,惊得一下挺直了身子,“如画若不嫁出去,玥儿的亲事怎么办?” “好了!”顾显一听钱氏提顾如玥的亲事,再一想都在传邓通拿顾铭的前程要挟谈亲事。自己对顾铭、顾如玥的安排,除了钱氏,别人压根不知道。他怕老夫人管不住嘴,都没有说,现在外人都知道了,这应该怪谁? 想到顾如画的话,顾显有些生气,“你在外面但凡少说几句,也许就不会出这种变故。” “老爷,我……我什么都没说啊……” 顾显只当她是狡辩,哼了一声,沉声说道,“好了,你快将钥匙拿出来,让人去将聘礼抬出来。” 府外围着那么多看热闹的人。 隔壁明国公府等几家勋贵人家,还派人上门送补品探病。他们一回去,各家都知道了邓家上门来退亲的事。 邓子玉闹出丑闻,邓家还上门来退亲,这已经够丢脸了。他们再不快点将聘礼砸回邓家,伯府在京城都不用立足了。 “是,红杏,快去取钥匙来……”钱氏看顾显沉着脸,只好冲红杏打眼色,让她想法子拖一下。 红杏仓促之间想不到办法,库房钥匙也不能说丢就丢,她转身到内室,从钱氏的梳妆盒中取出一大把钥匙,磨蹭着想一把一把查看。顾显不耐烦地上前一把抓过来,丢给大管家,“你现在就带人去将聘礼清点出来。” “老爷——”钱氏看大管家走了,急得叫了一声,可是聘礼中的东西她都是瞒着顾老夫人和顾显拿出去的,这若开口,该怎么说? “好了,你也不用急,二郎的差事,我再另外设法。下月就是户部钱尚书府的老夫人寿辰,你带人去贺寿,礼送得重些。”顾显看钱氏脸色微白、忧心忡忡的样子,柔声安慰道,“听说如今御史正盯着邓通参奏,只怕他是泥菩萨过江了。” “可是——姑母不会答应的?”钱氏只能拿顾老夫人当挡箭牌,“老爷,您早上去找邓大人,他就说要退亲了?” “我还未与邓大人说话,大郎找过来,说母亲晕倒了。我还未曾问你,好端端地母亲怎么会晕倒?”顾锦说顾老夫人是被邓子玉的事气的,顾显是不信的。 “姑母是被大嫂和大郎他们气晕的。”钱氏将早上的事说了一通,“老爷,二姑娘年纪大了,主意也大了,您看她将姑母都给气到了……” “她的脾气,的确执拗了些。”顾显皱眉说了一句。 “老爷,早上邓夫人还亲自过府了,她一大早送名帖来,难道是为了退亲?我总觉得这事不对劲。还有邓尚书,若是邓家想退亲,他何必还到茶楼见您?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庚帖都送回来了,还能是误会?”顾显再想不到郑氏是被挤兑的,“大郎身边那个小厮说,邓府派个管事婆子将庚帖拿出来的,那时二郎也在,你没问问二郎是怎么回事?” “二郎说他是被平安叫回来的,您也知道,大郎对他不满,他也不敢多过问,刚巧今日有个诗会呢,一早就出门了。刚才回来,水都没喝一口,他担心姑母,先去请安了。我还未见过他呢。” 钱氏一听顾铭也有牵扯,怕顾显对顾铭有什么不满,先暗示了一句,不忘给顾锦上点眼药。 “老爷,您看邓家的亲事,真的就这么退了?”钱氏看顾显没有说话,忍不住又问道。 “闹到如今的地步,不退还能怎样?”顾显也没法子。邓家退亲的事,现在好像满京城都知道了,他难道能当众拉下脸求邓通不要退亲? 怀恩伯府虽然是个空架子,可他还是要脸面的。 “可是,老爷,那聘礼……”钱氏犹豫半晌,咬牙开口。 第21章 亏空如何补 钱氏看顾如画与邓子玉的婚事是真的无望了,想到库房里的聘礼,要瞒不住了。 她有心坦白,心中打着腹稿,想着怎么说才能不让顾显发怒。 “聘礼怎么了?”顾显转头看着钱氏,问道。 钱氏支支吾吾说道,“老爷,妾身……妾身想着如画与邓家的亲事,是老伯爷当初定下的。这亲事必定是板上钉钉的好事。这几年,府里走礼的事多……府库里有些是姑母吩咐要留下的,妾身就将那聘礼,腾换了一些……” 她一脸后悔,“若是知道亲事会出变故……妾身是万万不敢的啊!老爷,我错了,现在……可怎么好?” “邓家送来的聘礼,姑母看中一对春瓶一架屏风,抬到松鹤堂去了;如玥吵着喜欢一套首饰,妾身就想着,也让她沾沾画儿这个姐姐的光……” 钱氏说了两句,呜呜痛哭,顾显呆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钱氏的意思。母亲看上了如画聘礼中的东西,让钱氏送到了松鹤堂? 就在钱氏痛哭声中,大管家愁眉苦脸地拿着钥匙回来,“伯爷,邓家的聘礼,库房中只找到了这些。” 大管家将誊写的单子递给顾显,顾显抓过单子一看,只剩下十之三四,其他的竟然都不见了! “伯爷,府外有人开了赌局……”大管家也觉得心累。原本退亲也只要将聘礼退还,此事也就了结了,可是东西全没了,那就难看了。 外面的赌局,赌的是聘礼送不送回邓府吗?现在赌的是怀恩伯府的骨气和财力啊。 “钱氏,你……”顾显气得怒视钱氏,“东西都送哪里去了?去,你亲自去核对,能要回来的,都要回来!”他将单子丢到钱氏身上,也不管她是不是行走不便,大声吩咐。 钱氏的脸一下涨红了,“老爷,能不能……要不,就拿差不多的东西,替上?” “荒唐!”挪用姑娘的聘礼,这是怕伯府的脸丢的还不够吗? 顾显让钱氏将礼单找出来,若能拿回来大半,缺少一两件,用更好的替换上去,也还说得过去。 松鹤堂里,李嬷嬷伺候顾老夫人喝了药。 顾老夫人看她欲言又止,“出了什么事?” “老夫人,邓家上门来退亲了。” “什么?姚氏擅自做主?显儿呢?快将他叫过来……” “不是夫人提的,听说是邓夫人上门来退亲,庚帖都退回来了。”李嬷嬷又急忙禀告道,“伯爷正让二夫人盘点库房,将聘礼送回去。” “邓家提出退婚,聘礼还得退回去?”顾老夫人头一个想到的,就是邓家提出退婚的,他们还好意思收回聘礼? 李嬷嬷嘴角都抽了一下,“要按理来说,他们理亏,自然不好意思要聘礼。但是,奴婢听说府外一堆围着看热闹的,都催着咱们府上快点抬聘礼出去,还有人开了赌局……这要是不退聘礼,伯府的名声,都要败坏了。” 一听说关系到伯府的名声,顾老夫人抿着嘴巴,不敢再撒泼。 “老夫人,奴婢刚才听说,那些聘礼,一大半都不见啦!二夫人说,那些东西,有些是跟其他府走礼的时候送出去的,三姑娘拿了一套首饰,其他的,咱们松鹤堂拿了几样……” “放屁!”顾老夫人气得骂了一声,“我这院子里,拢共就只有两样,什么几样?” “老夫人息怒,您息怒啊。奴婢听说,二夫人是把那些东西,送回钱家去了……” 钱家? 顾老夫人本能想到了自己的兄弟,然后,明白了李嬷嬷的意思,钱氏这是将如画的聘礼,都倒腾回自己娘家去了? “那些东西,可都是好东西,老爷说要是找不回来,就拿府库里的东西替上……” “是如画的聘礼,姚氏难道不管?”顾老夫人觉得伯府的府库是不能动的,“她库房里收着那么多东西,不给自己女儿填补亏空?” 李嬷嬷嘴角抽了抽,老夫人的脑子,真不是她这奴婢能跟得上的。 正常人谁会想到东西不见了,不找挪用的人要,而是找苦主来填补呢? 顾老夫人从姚氏那儿找补找习惯了,一听说少东西,下意识就是先找姚氏。 “老夫人,夫人的嫁妆,都是贺嬷嬷收着的。当初安国公府交代过,夫人的嫁妆要动,贺嬷嬷得禀告国公府……” “姚氏还总说国公府是什么勋贵世族,你说说,谁家女儿嫁出去,嫁妆还捏在娘家人手里的?也就是国公府那老太婆不在京城,不然我非找她说道说道。” 李嬷嬷知道顾老夫人就是过过嘴瘾。 姚氏的嫁妆,过门的时候国公府就这么交代了。安国公府的老太君,之前也都在京城。 顾老夫人要是敢上门说这事,只怕都能被人打出来。 再说顾老夫人不愿出门,也是因为她之前去其他公侯府邸做客,人家家里的老太君,都是一二品的诰命。顾老夫人上门后,对着人家年轻的世子夫人都得行礼。 她嫌丢脸,再不肯出门,就待在伯府里,安心做自己的老夫人。 “老夫人,当务之急,还是得先将东西收回来,拿不出东西,咱们府上的脸面可就丢了……府库里收的好东西,都是您留着,将来打算传给孙少爷和姑娘们的啊……” “你去,去找显儿,告诉他,钱氏送回娘家去的东西,都给我搬回来,一样都不准少!少一样,就让钱氏滚回去找,什么时候找到了,什么时候回伯府!” 一想到她辛苦攒着的家当要被拿走,顾老夫人跟心被挖了一块一样,挖自己的心太疼,还是挖钱氏娘家去。 “是,奴婢这就去禀告伯爷。”李嬷嬷松了口气,这事,终于是办成了。 她不敢耽搁,急匆匆去找顾显和钱氏传话。 顾显听到老夫人的吩咐,看向钱氏。 钱氏脸色一白,只恨不得晕过去。自己娘家是什么情形自己有数,送过去的东西,只怕也未必都能留下。若是逼家里把东西全要回来,只怕娘家兄弟要与自己断亲了。 她瘸着一只脚就冲到松鹤堂,扑到顾老夫人怀里哭诉。 第22章 告诉李嬷嬷 顾如画待在瑾华院,听着贺嬷嬷说着松鹤堂的热闹。 姚氏有些不安,“老夫人上了年纪,被气着了可怎么好?老爷也要担心,要不我们……” “母亲!”顾如画幽幽叫了一声,“母亲打算去送东西?” “我……到底是你祖母……”姚氏对上顾如画清凌凌的眼波,没来由地就觉得心虚起来。 从早上如画说自己做母亲不如钱氏护子后,她就觉得心虚。 而顾如画拿簪子抵着自己脖子的一幕,是彻底吓到她了。 顾如画看姚氏不再说下去,才垂眸移开了视线,低声说,“这些年,母亲填到伯府里的钱,还少吗?婶娘拿聘礼出去送礼,可曾告诉过我?又可曾告诉过您?” 她不明白,自己母亲到底是什么心思,才能如此以德报怨。外祖母离京时还哭着说后悔,教母亲女德,愣是将姚氏给教成了傻子。 顾如画觉得,姚氏不是傻子,她只是发现,每次出钱出力帮伯府解决困难时,顾显就来瑾华院就会勤快些,对她也更和颜悦色些。 刚醒来的时候,顾如画想起这些,就觉得,母亲这样,挺像一掷千金买一笑的纨绔子弟,而顾显就是那得了银子就卖笑卖身的花娘。 但是,这千金掷得太多,母亲不心疼,她要心疼了。 她以为借着自己退亲这事,母亲会看清顾老夫人、顾显几个的嘴脸,对他们死心。 未退亲时母亲倒还有两分怨怼之色,庚帖一拿回来,尤其是父亲来这儿转了一圈,母亲的魂好像都被勾走了。 三年后,京城会乱,她需要银子安顿家人。 前世匆忙离京时,姚氏手头的活钱,还没有钱氏多。钱氏借口钱不够,还要将贺嬷嬷他们打发走…… “姑娘,姑娘——您可别咬了,再咬嘴上要破皮了。”小蛮守在顾如画边上,看顾如画贝齿狠狠咬住自己的嘴唇,连忙阻止。 这几天姑娘经常这样,发呆发着发着,不是咬破自己的嘴唇,就是掐自己的手心,都多了几个血口子了。 姚氏一听小蛮的话,也心疼地走过来,哄道,“画儿,你可别再伤到自己……” “母亲,我不想住在府里!你带我和大哥、四郎,去城外庄子住段时间?”姚氏的变数太多,顾如画不敢赌顾显或者顾老夫人发话,姚氏会不会变,还是将人带出府。 “这时候住到城外?” “母亲,您带画儿去城外住段日子也好。”顾锦将药交代给婆子,进来听到如画说要到城外住段日子,觉得这主意挺好,“这次邓家的事,没个十天半个月,不会消停。二妹没做错什么,可是人家一提起邓子玉,就要捎带上二妹。” “二妹要是在城里,难免要出门,万一碰到人说道这事,她多伤心啊。”顾锦听过不少闺阁女子斗得乌眼鸡的事,也听过各种长舌妇道人长短,他觉得,自家二妹这么柔弱,万一被那些话气到,气病了,多不好。 以前他也关心如画,可是每次如画见到他,都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瞪他一眼,话都不肯多说。 这几天如画见到自己,话也多了,笑脸也多了,今天有事还知道找自己这个大哥帮忙了。父亲训斥自己时,她还那么护着自己。 顾锦就觉得,自己得有个做哥哥的样子,护好妹子。 顾如画听到顾锦的话,就觉得自家哥哥……好像不太会看人,他哪只眼睛看出来自己柔弱不堪了? 别说这一世,前一世她的脾气也是又臭又硬的啊。 不过,算了,亲生的大哥,心是好的,就算眼瞎她也不嫌弃了。 顾锦对上顾如画的眼神,就觉得那眼神里,带着很难懂的意思。不过,二妹冲自己笑了,那就是自己说得对,她高兴呢。 “母亲,刚好您也去城外住段日子,刚才大夫还说您有些郁结于心的样子,散散心也好。二妹也得去散心……” “大哥,你和钧儿要不去,我和母亲两个人在庄子里会害怕。” “别怕,我去,钧儿也去。我们保护你们。”顾锦一拍胸膛,保证道。 姚氏有些犹豫,可是看顾如画的样子,又觉得带她去城外住些日子也好。她陪嫁的庄子靠近京郊白云山,白云寺的菩萨灵验。这几日画儿像换了个人一样,也许去拜拜菩萨,回来就好了。 姚氏大多时候,是个好说话的人。 顾如画和顾锦都要去,贺嬷嬷也开口劝说,她终于还是松口,“那我去问问你父亲和老夫人,他们若是同意,我们就去住些时候。” “何必母亲去问,贺嬷嬷,您去跟父亲说一下。”顾如画跳过了顾老夫人这茬,她要逐步让姚氏明白,礼法上顾老夫人不是她的婆母,充其量是个婶娘,哪里需要事事问她? 姚氏不疑有他,想着贺嬷嬷去问也使得。 顾如画起身,“母亲,那我先回院子里去收拾东西,贺嬷嬷,我跟您一起出去。” “你现在就收拾,会不会太急了?” “这城里,我一刻也待不住了。一想到府外那么多人等着看我热闹,我……我就生不如死。” “你这孩子……怎么生啊死啊就挂嘴边了?”姚氏一听到死字就心惊,“你别怕,你父亲一定会同意的。” “是呢,再过些时候就是外祖父的忌日了,我们又不能去,到寺里吃斋,也能尽尽心意。” 姚氏胡乱点头,吩咐小柔和小蛮要仔细伺候,又打发贺嬷嬷将如画送回海棠苑。 “大郎,你有没有觉得,画儿这些日子,有些不对劲?”这话她谁都不敢说,就怕影响如画的闺誉,就问顾锦。 “二妹一直都很好啊。”顾锦就觉得,自家妹子怎么看都好,就算有变化,那也是越变越好。 姚氏跟他说就是对牛弹琴,打发他回去收拾东西,顺便帮钧儿告假。 顾如画带着贺嬷嬷回到海棠苑,“嬷嬷,您去告诉李嬷嬷,今天的事她办得不错。只要她好好听话,等我们从城外回来的时候,他儿子那点事,就消了,我们只当不知道。” 第23章 离府躲清静 贺嬷嬷看顾如画云淡风轻的样子,觉得二姑娘这几天真的不一样了,也不知她是如何降服李嬷嬷的。但是,二姑娘有手段,对夫人对大公子对他们长房所有人来说,都是好事。 想到从李嬷嬷处听到的那些话,顾老夫人和顾显母子俩,竟然想将爵位给顾铭,贺嬷嬷就替姚氏不值。 这些年,夫人为伯府出钱出力,以公婆之礼待老夫人,对顾显更是死心塌地的爱戴,结果,这母子俩竟然想连大房的爵位都拿走! “姑娘,要是老太君他们在京就好了。聘礼的事闹出来,老太君和国公爷,就能做主,将老夫人和钱氏赶出伯府去。” 贺嬷嬷说的老太君,自然是姚氏的母亲、安国公府的老国公夫人。 顾老夫人到底是顾显的亲娘,顾显接她住进怀恩伯府,夫人又一味顺从要讲孝道,老太君他们也没法子。可这事若是闹出来,老太君他们若在京城,就能替顾如画和姚氏做主,至少也将伯府的管家权,从钱氏手里拿回来。 可惜因为老国公爷过世,前年,老太君和国公爷带着满府的人回乡守孝,要到明年才能回来。 顾如画叹了口气,她现在已经知道,外祖母他们回乡,不仅是为了守孝,也是为了避祸。晋王想娶表姐为王妃,安国公府不想卷入夺嫡之争。 “嬷嬷,如今外祖母他们在老家,远水解不了近渴,也没什么好说的。再说,母亲性子软,只要老夫人还待在伯府,管家权她也守不住。” 贺嬷嬷无奈地叹气。 “嬷嬷也不用灰心。父亲一年年想要钻营起复,钱氏不善经营,伯府这几年坐吃山空,那管家权拿回来,是多个麻烦。现在伯府亏空,找不到母亲头上。若是管家权在母亲手上,就算母亲将嫁妆全填进去,也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 “姑娘这样一说,这管家权还是不要的好。” “自然不能要,这次出城后,我打算让母亲留在庄子里。今日大夫说她有肝气郁结之症,待在庄子里,刚好养养身体。等会儿嬷嬷去跟父亲说,就说母亲是担心我神思恍惚,心情起伏不稳,怕闹出事情。” “这话要是传出去,对姑娘的名声不好。而且,不是白白送给邓家一个退亲的理由?” 这要是传出去,不就是说顾如画要疯?姑娘刚被邓家退了亲事,又传出这名声,以后还怎么议亲? “嬷嬷,若是我名声不坏一下,二房那边,也许又要替我的亲事操心了。大姐的亲事,就是钱氏牵的线。”钱氏能卖了顾如慧,自己现在没了亲事,钱氏会放过自己? 贺嬷嬷心疼地叹了口气,“姑娘说得对。姑娘放心,等会儿去松鹤堂,老奴知道怎么说。” “母亲那边,嬷嬷劝着些,我们离府前,不要让她再见到父亲了。最好,我们明天就离府住到城外庄子去,这府里为了聘礼那点东西,还有的闹呢。” 顾老夫人将伯府的东西都看成她的私产,就是拿出去一根针她都要心疼。 钱氏的父母兄弟没什么出息人,偏偏觉得女儿嫁入侯府,应该跟着享福。钱氏送回去的东西,只怕都被他们拿出去换钱吃喝嫖赌了。 这亏空要填上,可不容易。 贺嬷嬷到了松鹤堂,说了姚氏要带大公子、二姑娘和四公子到城外庄子去住。 有李嬷嬷周旋,顾老夫人虽然满脸不快,到底没说什么。 顾显这儿,一听顾如画神思恍惚,马上就同意了,“画儿的身子得静养,就在庄子上多住些时候。”府里已经一团忙乱,顾如画下午发疯是拿簪子抵住自己的脖子,哪天要是拿簪子指着别人,可怎么好? 钱氏听到姚氏要住到城外去,倒是高兴,自己丢脸至少不用丢在姚氏面前。 第二天一早,姚氏吩咐套了几辆马车,贺嬷嬷盯着人收拾了一堆东西,又嘱咐姚氏身边的大丫鬟白露和谷雨好好伺候。 顾如画让贺嬷嬷留在瑾华院,“嬷嬷,我和母亲住到城外去,母亲院子里有您守着,她才放心。” “嬷嬷留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姚氏一听贺嬷嬷留下,有些不愿。 “夫人,姑娘说的对。庄子上的事有姚忠安排,老奴就留在府中看家。”姚忠是贺嬷嬷的儿子,管着姚氏陪嫁的田庄铺子,贺嬷嬷觉得自己还是留在府里,帮夫人管好瑾华院。 顾如画和贺嬷嬷都这么说,姚氏也只好答应了。 贺嬷嬷送她们坐上马车,临走前,顾如画掀起车帘,低声跟贺嬷嬷交代,“嬷嬷,等我们走了后,您让忠叔找人牙子,买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调教好了,留在瑾华院伺候。那些卖身契,都让忠叔收在府外。” 姚氏从安国公府带来的人,这些年零零散散地散了,瑾华院里,除了贺嬷嬷,她们都没什么可靠得用的人。 贺嬷嬷调教出来的几个,顾如慧出嫁带走几个,顾锦、顾如慧和顾钧院子里也要用人,顾老夫人一听要买人就要闹一场,瑾华院的人手捉襟见肘。 贺嬷嬷点头,“姑娘放心,老奴知道了。” 顾如画放心地放下车帘,靠坐在车后壁上。 姚氏看她满脸倦容,心疼地将她搂到怀里,“出城还有段路,你先睡会儿。” 顾如画靠在姚氏怀里,前世姚氏最后的怀抱,就是抱着她滚下马车,用背挡着追兵的飞箭。 现在,闻着熟悉的馨香,顾如画心头微松,还好,还来得及。 怀恩伯府大门出来,往左边走,半壁胡同口就是大街。 怀恩伯府的马车往外走了一段,忽然听到大街上传来惊叫,很快就有马蹄声传来。 伯府的车夫用力拉住缰绳,马车骤然停下,顾如画就觉得往前一冲,要不是姚氏抱着,都要滚出马车了。 她刚迷糊睡着,被这一吓,整个人惊醒了。 “没事没事。”姚氏连忙拍了拍打,不悦地问道,“外面出了何事?” 顾锦从后面的马车过来,带人到胡同看了一下,“母亲,是几位王爷和成王世子出城打猎,大街上跑马,惊了人。” 第24章 大哥很细致 夏国立国至今,已经超过百年。 当今圣上明宗夏旭尧,如今一共有九个儿子,其中成年的四位皇子殿下已经离宫开府,封为亲王。 这四位王爷里,大皇子殿下封为秦王,是中宫嫡子,可惜皇后娘娘几年前过世了。 二皇子封为端王,生母是一位嫔妃。 三皇子晋王,生母就是赫赫有名的云妃。云妃青楼出身,微服私访的圣上一见倾心,入宫二十多年圣宠不断。私下有传言,云妃要不是出身太低,只怕早已经是贵妃,就算是后位都能争一争。 四皇子宁王,生母已经死了。 而与四位王爷一同出游的成王世子,却是京城中的风云人物。 成王,是世袭罔替的爵位,第一代成王与太祖是亲兄弟。生逢乱世,兄弟两人齐心协力打下江山,太祖进京称帝,封了弟弟为成王,赐免死金牌,让他驻守北疆。 几代下来,成王府扎根北疆,多次打退金人,深得北地百姓爱戴。 按辈分算起来,如今的成王,是明宗皇帝的堂兄弟。 成王府在北地威望甚高,又有能与金人争高下的辽东铁骑。朝廷对成王府的防备渐深,从先皇时候起,成王府世子满三岁就得进京。说是皇家兄弟加深感情,其实大家都明白,就是进京为质。 如今的成王世子夏南,三岁入京,如今已经十九岁,据说身体不好,武功平平。但是,他是京中有名的才子,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貌如冠玉,风度翩翩,是京中闺阁女子的梦中佳婿。 京中文人提起成王世子夏南,经常用“惊才绝艳”来形容。可惜跟他才名一样远播的,还有他那身体,听说好几次都吐血濒死,好不容易养回来。 前世,成王兵败,金人南下,成王世子夏南临危受命,赶回北疆,收拢辽东铁骑与金人血战。 后来,顾如画忙着寻找顾显等人,在逃亡路上,设计杀了他们,为自己和母亲、大哥几个报了仇。临死的时候,夏南还在北疆打仗,也不知后来有没有将金人赶出嘉宁关。 想到前世,夏南前世既然能领兵打仗,按现在的武功平平,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心中好奇,不由探头看向外面。这时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从半壁胡同口走过,边上有人窃窃私语,指着那马车议论是成王世子。 一阵微风吹过,马车纱帘微微飘动,露出一个少年侧影,引起一片低声赞扬。 马车边上几个侍卫跟随,都是相貌俊美的少年。世人都说夏世子爱美人,身边伺候的,不论男女,非容貌过人者不用,就看那几个侍卫,倒是与传言相符。 而这辆马车后面,又有几辆马车,显然是放着世子出行之物。 顾如画放下车帘,她前世只远远见过夏南几面,没有交集。这一世,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顾锦倒是很兴奋,“画儿,你看到没?听说成王力能扛鼎,身高两丈,辽东铁骑个个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汉……” 顾如画噗嗤笑了,“大哥,什么身高两丈,京城的城门楼子才多高?这话你也信。” 顾锦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呵呵,我就是听说成王很厉害,也不知真的假的。” “应该是真的。”顾钧也跑了过来,“不过听说夏世子不像王爷,武功不好,还喜欢享受……” “钧儿!”顾如画打断了顾钧的话,“大哥,你快点送钧儿回马车去,咱们准备走啦。” 顾钧吐吐舌头,觉得二姐真是谨慎地过头。 几位王爷和世子所带的一行人,终于从半壁胡同口过了。 怀恩伯府的马车出了胡同,遥遥跟在他们身后,这几位王爷和世子竟然也是往东郊去的。 顾如画只好吩咐车夫赶慢些,离前面的越远越好。 路上耽搁久了,原本中午就能到东郊庄子,到了夕阳西下时,他们才到了庄子里。 田庄的庄头都是当初安国公府给姚氏陪嫁时挑选的。 姚忠得了贺嬷嬷的信,又亲自带人来田庄,他看姚氏一行这么久没到,担心地几次打发人,可是王爷车驾过来挡路,他们也不能过去。 等姚氏等人到了后,姚忠带着庄头等人出门迎接,“夫人,路上可是耽搁了?” 姚氏点头,“路上遇上几位王爷车驾,耽搁了会儿。” 后院已经收拾过了,姚氏带着顾如画下马车,她身边的大丫鬟白露带人去收拾东西。 这处田庄有两进院子,庄头一家住在外院。 姚氏住了内院正房,顾如画就住到正房边上的西厢房,顾锦就带着顾钧住在东厢房。 姚氏倒还好,顾锦和顾如画三个乍然离开伯府,觉得就像鸟儿脱了樊笼,整个人都松快起来。尤其是顾钧,不要跟着府里的夫子读书,高兴地跟只猴儿一样上蹿下跳,内院外院都跑了两圈。 晚膳就摆在正房厅中,田庄里鸡鸭鱼肉各色蔬菜都是现成的,难得还新鲜,姚氏带着三个儿女用膳,看顾如画都用了一碗半饭,也很高兴。 看顾如画还想吃点心,她连忙阻止,“晚上少用些,免得积食。小柔,给你家姑娘沏杯消食茶来,让她喝一杯。” 小柔笑着去厨房,亲自动手煮了一壶。她善于做各色点心,沏茶也沏得很好。 顾锦也跟着喝了一大杯,“母亲,我明日一早先去白云寺,跟里面的和尚招呼一声,你晚点再带二妹他们上山来。” “大哥安排地真好。母亲,你看大哥想得真周到。”顾如画一点儿也不吝啬对自己大哥的夸奖,“大哥当家理事肯定能做得很好。”她要让姚氏看到大哥的优点。 姚氏也满意地点头,都说大郎不成器,看大郎这安排,多周到贴心啊。 顾锦被顾如画这一顿夸,不好意思地摸头,“二妹太夸奖了,这都是小事。”他做大哥的,当然要照顾好家中女眷。 “说起来是小事,大哥能想到,说明大哥做事细致周到。”顾如画又夸了一句。 第25章 拂袖甩手去 顾如画夸完,还看着姚氏问道,“母亲,您说是不是?我觉得大哥是天下最好的大哥了。” 顾钧难得露出孩子气的模样,“那我呢?那我呢?” “钧儿自然是天下最好的弟弟。母亲,您看您多有福气,有天下最好的儿子,又有我和大姐这样好的女儿。” “哎呦,你夸你大哥和弟弟也就算了,连自己都夸上了?”姚氏被她逗得失笑,“哪有你这样厚脸皮的哦。” “我是实话实说。” “对,画儿是天下最好的姑娘。” “就是,姐姐又聪明又能干,是天下最好最好最好的。” 顾锦和顾钧举双手赞同。 “你看看这三个,这是趁着没外人,使劲吹捧自己呢。”姚氏转头跟谷雨说笑。 “夫人,要奴婢说,大公子、二姑娘和四公子,真是个个都好呢。” “好什么,大郎和四郎读书要是有二郎那么好……” “母亲,您怎么知道大哥和钧儿读书不好?”顾如画看顾锦和顾钧听到姚氏这话,脸色都黯淡下来,她打断姚氏的话问道。 姚氏一愣,看到顾锦和顾钧的脸色,才发现两人都不笑了,有些尴尬,“大郎和钧儿自然都好,读书这事……不能勉强的,我是听你父亲说的。” 顾如画嗤笑一声,“父亲自己一个连童生都没考过的人,除了凑几首歪诗,连篇正经文章都没做过?他能知道什么?” “画儿,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父亲?”姚氏看顾如画提起顾显不屑的样子,有些生气,“他可是你父亲!” “母亲还是我们的母亲呢!”顾如画将手中的杯子一放,“母亲不如想想,钱氏是怎么说顾铭和顾钦的,女儿吃饱了,先告退了。” 她直接甩脸走人,姚氏心中就咯噔一下,有些无奈地看向顾锦和顾钧,“我只是……只是觉得……画儿不该那么说她父亲啊……” 孝道来说,子女这样说父亲,就是不孝。自己是为她好,她怎么还生气呢? “母亲别多心,二妹就是累了。”顾锦替顾如画解释。 “是啊,今天坐了一天马车,母亲也累了,早些歇息。”顾钧也安慰了一句,“明日还要去寺里进香呢。母亲早点歇息,我和大哥也先告退了。” 片刻之间,厅里就只剩下姚氏一个。 刚才还满室笑语晏晏,转眼间就冷清清只剩了自己一个,姚氏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她觉得自己的话没说错,怎么好像儿子、女儿都不高兴了呢? “我……我也是为他们好啊。”姚氏有些委屈。贺嬷嬷不在,白露和谷雨只是两个年纪尚小的丫鬟,她心里的委屈就不知该找谁说了。 白露收好东西,看姚氏独坐,看向谷雨。 谷雨冲她微微摇头,往空着的三个凳子扫了一眼。 白露明白了,上前说道,“夫人,房里的被褥都安排好了。庄子里比城里冷,奴婢扶您到内室去?” 顾如画回到西厢房,小蛮凑到她身边,“姑娘,奴婢陪您去院子里走走?” “你们坐了一天马车,还不累啊?”顾如画笑着拒绝。 “您不气了?”小蛮一看顾如画一脸平静,刚才离开正厅时,还是满脸气呼呼的啊。 顾如画但笑不语。听到姚氏说的那些话,她气是有的,可也没气到表现出的样子。 只是,趁着如今在庄子里,府里顾显那些人都不会来眼前晃。 她要让母亲意识到,她一味听从顾显的话,说儿女不好,儿女可是会生气的。 有前世的记忆,她无法再将顾显当父亲看。刚醒来时,她只恨不得一包砒霜将顾显和二房全送走。但是她也明白,她没机会这样做,一旦露出这种意思,只怕自己轻则当成疯子被关起来,重则直接被弄到家庙弄死。 所以,她压住自己的恨意,不急,先从退婚开始,事要一件一件做。就像母亲这儿,前世她到最后亲眼看到顾显要推自己下马车,才看清顾显的真面目。这辈子,她会一点点逼她看清父亲的嘴脸。 只要母亲不再挡在父亲身前,怀恩伯府,她自然会慢慢磨死他们。 小蛮看自家姑娘的脸色已经雨过天晴了,心情一下也好起来。 小柔端了瓜果进来,“姑娘,大公子和四公子让人送过来的。这是大公子带着四公子,在院里枇杷树上摘的。” 原来是顾锦和顾钧怕她不高兴,庄子里这时也找不到新奇玩意,就搜罗了一盘瓜果让人送进来。 顾如画拿起一个剥开来,一股枇杷的清香在口中弥漫,很好吃,“大哥和四郎呢?让他们早些睡,我没事了。” 顾锦听到小柔的传话,又仔细问了几句,感觉二妹的确不像生气的样子,才放心了,拉了顾钧回房,“好了好了,二妹不生气了,咱们也去睡。” “大哥,你以前……读书真的不如顾铭?” “我会不如他?”顾锦早已忘了当初自己读书是不是真的不如顾铭,可是当着弟弟的面,他做哥哥的怎么能丢脸?“我开始启蒙的时候,还是祖父带着我启蒙的,祖父都说我天资聪慧呢。后来么,换的夫子一个比一个无趣,我就懒得读了。” 顾锦进学时,老怀恩伯还在世,对于这个长孙,老怀恩伯很是喜欢。他一个侍卫出身,也没识多少字,却最喜欢抱着顾锦,让他坐在自己膝头,看着他一笔一笔描红。 顾锦记忆里,跟祖父读书练字的时候,是他最快乐的一段时候了。 “我跟你说,我觉得顾铭读书也就那样。祖父以前跟我说,怀恩伯府是靠军功起家的,所以练武才是正途。顾铭那时候扎马步,一炷香不到就哭鼻子。” “那大哥后来,怎么也没练武了?”顾钧不知道祖父还说过这话,想到自己的打算,连忙追问道。 “那不是后来祖父过世,父亲一门心思要让我们学文嘛。”顾锦悻悻然说了一句,“好了好了,睡,明日一早我带你去白云寺去吃早点。” 第26章 姚氏的肯定 顾锦说到做到,天色刚明,就将顾钧给挖起来。 顾钧偷偷跟着赵护院练武,在府中都是捡没人的时候打个拳扎个马步,庄子上没人管,他高兴地起身洗了把冷水脸,冲到院子里扎马步。 顾锦扎马步是自小的功底,陪顾钧练了小半个时辰,两人折腾出一身汗。 顾如画被院子里动静吵醒,趴在轩窗上,看着兄弟俩练武。她看不懂武艺高低,就觉得自家大哥和小弟,长得好看,拳打得也好看。 也许顾家人真是天生就有练武天赋呢?她不认识练武的,看来得拜托姚忠物色一个。 看顾锦和顾钧打完拳,顾如画在窗口叫了声好,抓了两个枇杷丢出去,“大哥,四郎,接着!” 顾锦和顾钧一人一个,一把抓住了,顾锦冲屋里抱拳,学着江湖卖艺的道谢:“谢姑娘赏赐!” 顾如画失笑,起身梳洗之后,走到廊下。 姚氏也已起身,走到厅外,看到顾如画和顾锦兄妹三个说笑,有些讪讪。 说起来姚氏性子软,也有好处。若是换个强势点的母亲,昨日顾如画那样说话,只怕都要挨罚。 姚氏性子绵软,对儿女也是疼爱的。她自然不会生自己女儿的气,就是怕顾如画还不愿理她。 顾如画冲顾钧使了个眼色,顾钧年纪最小,只好充当彩衣娱亲的那个,转头冲姚氏叫了声“母亲”,走过去请安,又问道,“母亲,您看我和大哥打拳了没?” “看到了,这么早就起来,怎么不多睡会儿?”姚氏掏出帕子替顾钧擦了擦额头的汗,有些心疼地说。 “练武就是要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我和大哥都要好好练武。” 顾锦忽然被捎带上了,觉得顾钧这弟弟没刚才可爱了,他没想练成高手啊。 顾如画转头看向顾锦,“大哥原来也喜欢练武啊?难怪打拳打得这么好。” 自己打拳打得好? 顾锦果断点头,“嗯,就像钧儿说的,我也得好好练武,当初祖父教的拳法,我可不能丢了。祖父说那是顾家祖传的拳法呢。” 顾如画心中暗笑。大哥不笨,只是这些年无人约束,早就养成了闲散性子。她不知道大哥练武能不能有所成就,但是总好过无所事事,跟那些狐朋狗友瞎胡闹。 所以,她将自家大哥和小弟又夸成了一朵花,“小弟一直学文,居然大哥一教就会,大哥和小弟不愧是顾家子孙啊。” 当着姚氏的面,她索性将顾钧跟着赵护院学过的事,给抹去了。 姚氏惊讶地看看顾钧,“钧儿学得这么快?我当年听你外祖父和舅舅说,刚练武的时候扎马步不能过久呢,你可不能太急。” “母亲,您也觉得大哥和小弟练武好?”顾如画凑到了姚氏身边。 “练武自然是好的,就算不为投军,强身健体也是好的。” 安国公府当年也是以军功赚得爵位,到后来几代子弟说是从文,可其实姚家人自小就要习武。就像姚氏的大哥姚伯言,就有一身好武艺,只是不到人前显摆了。 姚氏从小耳濡目染,对于习武并不反感。只是顾显不喜习武,姚氏才不多说。 要顾如画来说,顾显是因为自己没有练武天赋,钱氏所出的子女更是吃不了苦,他们才表现得这么喜文厌武。怀恩伯府是靠军功发家的,到如今才第三代,家中子弟已经连花拳绣腿都比划不了了,武不就文又不成,背后不知被多少人笑话。 姚氏回忆起自己小时候在国公府的事,她大哥小时嫌练武苦,还被老国公追着抽鞭子。 顾如画几个听得目瞪口呆,想不出那个身形强壮、儒雅温和的舅舅,竟然还有这么惨的时候。 母子四人说说笑笑,气氛一时很是热切。 “母亲,难怪我一直听说祖父最喜欢大哥了。大哥这么多年,还记得祖父教的武功,这记性真好。”顾如画看着姚氏,“听说小时候,祖父一直带着大哥练武,顾铭每次听到练武,就装病?” “也不是装病……”姚氏真是个厚道人,回忆着掩饰道,“小孩子么,怕吃苦也是正常的。” “他和大哥相差没多少,大哥都没哭鼻子,他怎么好意思哦?三岁看老,可见是个没毅力的。” 顾铭就比顾锦小了一个来月,三四岁老伯爷就带着两人扎马步,顾铭练了两天就哭着不肯练了。钱氏让顾显找老伯爷说情,说顾铭身子弱吃不消。 顾锦练得浑身酸痛,回到院子里痛得嗷嗷叫,第二天一早却又去找老伯爷了。 姚氏不由点头,“大郎是比他能吃苦。” 顾如画笑得更高兴了,往日母亲只记着父亲说大哥这不好那不好,她要让母亲多回忆回忆才行。 姚氏可能想到了当年,又对顾锦说道,“大郎,当年你祖父就夸你练武有天赋。习武是强身健体的好事,我记得你外祖父当年也说男儿应该练武强身,你可不能丢下。” “是,母亲,你放心,我会带着钧儿一起练的。”顾锦难得得到姚氏的肯定,一时间踌躇满志。 顾钧自然乐得点头。他想要习武从军,有大哥陪自己一起练武,他当然高兴。 几人说了几句,庄头媳妇带人送了早膳进来,顾锦和顾钧也饿了,压根忍不到去白云寺吃早点,洗手之后坐下来就开吃。 庄子里的食物,做得没有府里精细,胜在新鲜。 顾如画觉得姚氏今早的话挺明白的,高兴地用了一碗粳米粥,又吃了两个包子。 前世被顾显推下马车后,她混在流民堆里,一路上什么草根树叶都啃过,到死都没吃饱。不知道是不是前世的影响,她觉得自己胃口真是大了很多。 姚氏看她吃了不少,又让小柔煮了消食茶带着,摸摸顾如画身上的衣裳,“再多套一件,山上冷。” 如今已经五月中旬,白天天气热,早晚却还有些凉。 顾如画点头,小柔拿了一件薄披风过来。 顾锦吃完,带着顾钧先出发,赶到白云寺去。家中女眷上香,他去打点香油钱,让寺里将闲杂人等隔开,免得冲撞了。 姚氏和顾如画收拾妥当之后,才坐上马车,慢悠悠往白云寺去。 第27章 寺外赏山景 京城附近有名的寺庙不少,白云寺比不上报国寺等几所皇家寺庙,离开京城又远,香客没有几座大寺庙多。 从城中来到白云寺上香,至少得住上一夜才来得及。 但是,白云寺所在的白云山风景不错,山中时而云雾缭绕,颇有海外仙山的意境。山下又有皇庄和一些勋贵的田庄。 所以,白云寺的香客中,有不少是京中权贵之家的女眷们。 这几日不是佛诞日,寺中人不多。 顾锦带着顾钧进寺,捐了一笔香油钱,知客僧很有眼色地让人收拾了一座清净的院落,方便家中女眷上香后歇息。这院落靠近寺庙后山,从庙中小门走出,白云山青翠山色尽收眼底。 姚氏的陪嫁田庄,就在山脚,母女俩坐马车来到山腰,换了软轿来到山门。 前世,顾如画来白云寺,还是跟着外祖母家的人一起来的。 世族大家的女眷爱来白云寺,顾老夫人之前受了刺激,知道自己诰命品级太低,不想见人就低头,自然也就不喜欢来白云寺上香。她最喜欢的去的是报国寺这几座寺庙。 一样要低头行礼,皇家寺庙里向人低头,顾老夫人心理上觉得自己乃是向皇家行礼,那是天经地义的事。 有顾老夫人在,她不点头,姚氏不敢擅自离府,更别说到自己的陪嫁田庄小住。 这次,顾如画直接拉姚氏来这边上香,离开城中够远,省得府里那些人找来啰嗦。 知客僧在山门处迎接,看到姚氏和顾如画,唱了声佛号,当先领路。 顾锦和顾钧带人在地藏殿门口候着,姚氏带着顾如画进殿磕头拜佛后,替过世的老安国公点了一盏长明灯。 姚氏看时间还早,自己打算去听寺中方丈大师讲经说法,可又不放心顾如画一个姑娘家,“我去听大师讲经,画儿,不如陪我去听经?” 贺嬷嬷不在,少了老成可靠的人伺候,男子随便逛,姑娘家若是被人冲撞了可不好,就想将顾如画拘在身边。 “母亲,我让大哥带我去后山逛逛?”顾如画这几天心里一直绷着一根弦,闻着草木清香,也想去散散心,一边说一边求助地看向顾锦。 “母亲放心,我和小弟陪着画儿,保准没事。”顾锦拍胸脯保证。 姚氏还有些犹豫,顾如画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母亲,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散心了。” 前世最后的那一年,她追着顾府的马车走,直到看着那些人死,直到自己死于乱军。 知客僧开口道,“夫人放心,昨日几位王爷住到山下皇庄,这几日贵人们要打猎,也可能会到敝寺进香,昨晚已经有吩咐,不许人随便上山进山。” 皇子殿下们凤子龙孙,安全不容马虎。所以白云寺这边,也被吩咐要注意驱散闲杂人等。 姚氏看顾如画说得可怜,又听知客僧的意思,这几日白云寺不会收留闲杂人等,就点头答应了,“大郎,那你陪画儿和钧儿去看看风景。画儿,你身边不能离人,钧儿也不能乱跑。你们就在寺庙附近看看,不要往那深山里走。” “母亲放心,我们又不去打猎,往深山老林里跑干什么?” “就是就是,母亲放心,我肯定跟着大哥和二姐,不乱跑。”顾钧一口答应。 姚氏带了白露和谷雨两个大丫鬟,又留了四个粗使婆子,打发其余四个婆子跟着顾如画三个走。 母子四人这次上香,白云寺离田庄也近,没有带男仆。 顾钧的两个小厮有寿、有福,年纪还小,不顶事儿。顾锦细心地留下平安,姚氏有什么事也能有个跑腿的。 顾如画带了小柔和小蛮,跟着顾锦往后山走。 走出山门,三人沿着山路往下走了一段,此时太阳升起,三人走得而有些热了。 刚好看到路边有一个凉亭,应该是寺中特意造着供人歇脚的。 三人走到凉亭中,看凉亭边野蔷薇开得茂盛,花香袭人,山风习习,热意顿消。 “大哥,二姐,听说白云寺的素斋很好吃,是不是真的啊?”顾锦和顾如画还来过,他却真是第一次来白云寺。 顾锦冲顾如画和顾钧眨眨眼,“这白云山里,最好吃的素斋可不是白云寺。” “那是哪家啊?”顾钧好奇。 顾锦冲后山一边指了指,“那边的天心庵,里面的点心是一绝。” “大哥怎么知道?” “南安伯府上的……咳咳,以前……跟朋友来过。”顾锦说了几个字,想起南安伯府在京城名声不好了,连忙打住。 顾如画才知道自家大哥以前竟然跟南安伯府的公子有交情,“大哥跟他们府上的谁认识?” “咳,也就是他们府上的二公子。” “就是那个媳妇将嫂子打了的?”顾如画提起后,顾钧还特意打听过。 “好了好了,我与他们也不是很熟,只是一起到这边逛逛。”顾锦想到那位二公子的风流韵事,不好意思跟弟弟妹妹多说,含糊说了一句,“不是说点心吗?你们净扯别的问什么,就问你们想不想吃天心庵的点心?她们的桃花糕味道真的不错。” “我吃过不少糕点,天心庵的桃花糕,听说是寺中女尼们专门在三月采集桃花花瓣,淘漉出汁水做糕。她们做出来的糕点,软糯清香,形似桃花,几乎入口即化,一年也只有这么几个月有,花瓣用完了,就得等明年了。你们不知道,京中不少人家,都专门派人来买呢。” 顾钧一早上跟着顾锦走进走出,已经累了,再听他说的好吃,咕咚咽了口口水,“大哥,那我们去买几块?二姐肯定也想吃。” “你自己想吃,还捎带上我?” “二姐,你也想吃啊,对不对?你若想吃,大哥肯定去买,你就想吃,吃?” 顾锦和顾如画难得看顾钧这么孩子气,顾如画本来也就是故意难为他一下,看他这样子,笑着点头,“这么看起来,我一定得想吃了。” “好,你们等着,我去买。” “大哥,我跟你一起去。”顾钧跳起来,能做出好吃的点心的地方,他想去看看。 顾锦有些犹豫,顾如画摆手,“大哥,你带小弟去。我这儿这么多人伺候呢,这里离白云寺又近,没事的。” 她这边有小柔和小蛮跟着,还有四个孔武有力的粗使婆子,倒是不用担心。顾钧第一次来,这个弟弟,前世她也嫌他蠢笨,这一世,趁着钧儿还不大,她想多宠他几天。 顾锦想想天心庵离白云寺也不远,自己走快些,来回也快。他吩咐四个婆子守着,和顾钧两人带了小厮,往天心庵赶过去。 顾如画坐在凉亭里,小柔一想等会儿吃点心,没有茶水怎么行?“姑娘,我去取茶炉来?” 顾如画一想也是,等会儿就在凉亭里烹茶吃点心,也是一件惬意的事。 她让一个婆子陪小柔回去取茶壶茶炉等物,等了一会儿,山路上却又走来一群人。 这群人有男有女,看打扮应该是山下庄户人家。 其中一个妇人边走边哭,“大哥,你可得帮我做主啊!那个死鬼,竟然混到庵堂里,不着家了……” 第28章 山间少年郎 那妇人边走边哭,伤心至极,边走边骂负心汉。 小蛮奇怪地问,“姑娘,尼姑庵不是住尼姑的吗?她男人出家应该到白云寺啊……” 一个粗使婆子看她一脸懵懂的样子,忍不住扑哧笑了,“我的小蛮姑娘嗳,人家不是要出家,他是……” 另一个婆子打了她的手一下,“姑娘面前,浑说什么?” 那婆子才想起面前还坐着顾如画,还好她没说出什么混账话,污言秽语若是让姑娘听到,回府去贺嬷嬷不得扒了自己的皮? 她吓得脸色都变了,“姑娘,奴婢胡说八道的,你看我这嘴,没管住……”说着打了自己几下。 顾如画摆手,“我听不懂妈妈在说什么,妈妈紧张什么?” “对,对对,奴婢什么也没说。”那婆子赶紧点头。 小蛮拉了拉顾如画,“姑娘,姑娘,那男人跑到天心庵去了……” 顾如画一愣,天心庵? 大哥和钧儿都到那边去了,要是碰上这群人,可怎么好? 那妇人的意思,她家男人应该是与天心庵中的尼姑勾搭上了,刚才听大哥的意思,曾经的南安伯府二公子,好像也和这庵堂不清白。 她不由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该贪那一口吃的,让大哥跑过去。 这群人摆明了是去抓奸的。他们这么多人闹上来,抓奸的时候万一将大哥和钧儿也堵在庵堂,不是平白惹一身骚?人多口杂,若是传出去,又让大哥的名声受损。 “你们三个赶紧去天心庵,让大公子他们回来。”顾如画冲三个婆子吩咐,“你们一个跟在这群人身后,还有两个从边上绕过去,尽量快些赶到庵堂去。别让大公子他们被这些人缠上。” 三个婆子有些犹豫,夫人和大公子都吩咐她们要保护好姑娘。这一下都走了,姑娘身边没人怎么办? “你们只管去,我这里有小蛮,小柔很快也能回来了。”顾如画看三人还是不动,脸色一沉,“刚才那些人的话你们也听到了,轻重缓急分不清吗?大公子他们若是有事,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她乍然变脸,三个婆子互相看了一眼,到底没敢违背,“姑娘,奴婢三个尽快回来。” 三个婆子急匆匆赶过去,顾如画有些着急,只希望天心庵的风流韵事,不要牵扯到大哥身上。 她心中正担心,山路上远远传来叫声,“抓奸夫啊!有个穿银色衣裳的跑了!” 顾如画噌地站了起来,顾锦今日就是穿了一身银色织锦圆领长袍! 她急得走出凉亭,恨不得亲自到天心庵去看一眼。 “姑娘——”小蛮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顾如画快看。 顾如画抬头,看到凉亭左手边方向,走过来一个穿着银色长衫的少年。 凉亭这边的路是下山路,顾如画站在上方,看着那少年抬脚缓步而上,身上简简单单,一样配饰都没有,墨黑长发只用一根银色发带束发,背对阳光缓步行来,优雅高贵,让人不敢轻视。 他听到小蛮的声音,往顾如画这边看了一眼,脚步微顿,就往顾如画这边慢慢走过来。 顾如画看清那张脸,心中咯噔一下,成王世子夏南,他怎么会在这儿? 前世,她嫁给邓子玉后,跟着邓夫人出府参加过几次宴会,远远见过夏南两次。 有的人,真的是看过一眼就能让人记忆深刻。 顾如画就凭着那两眼,就记住了夏南这个人。 看夏南往自己这边走来,她下意识退开两步让开路。 这时,小柔带着婆子,提了茶炉等物回来,来到凉亭这边,一看几个婆子都不在,一个少年正往自家姑娘面前走过去,轻呼了一声“姑娘”,疾步跑过来。 小蛮挡在顾如画身前,双手握拳,犹豫是不是该出手。 顾如画回身往凉亭走去,“没事,我让她们去找大公子了,小柔,你先将茶煮上。小蛮,回来。” 成王世子夏南,前世能顺利离开京城回到北地,还能收拢成王府旧部,这种人,她惹不起,就当不认识,躲远点。 她边说边往回走,小柔护在她边上,小蛮就跟在她身后,隔开了那个少年的目光。 这时,山路上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几个刚才往天心庵去的男女,往凉亭这边过来,“二狗家的还说二狗的相好就是天心庵的尼姑,二狗没在里面啊!” “别管二狗的相好是谁,我亲眼看到一个男人从天心庵跑出来了,快点,我们去报官!” “对,让人守住山脚,别让奸夫跑了!” 庄户人家日子平淡,尼姑庵里有奸夫,这可是大新闻。这些人刚才上山是为了帮那个妇人抓奸,现在是纯属要扫清佛门清净地了。 顾如画走进凉亭,小柔先打开他们带的一壶凉茶,给顾如画倒了一杯,自己掏出取来的茶炉等物,准备烹茶。 跟着小柔回来的婆子,看顾如画没说话,只当姑娘默认的,守到凉亭外没过来。 顾如画落座,小蛮走到她身边,又忍不住看向夏南。 奸夫! 银色衣裳! 天心庵跑出来的! 这个人都符合啊,这是个跟尼姑勾搭的不要脸的奸夫! 小蛮很想撸起袖子,冲那些人大喊“你们找的奸夫在这儿”。 夏南看了小蛮一眼,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视线从顾如画身上扫过。 被这一眼看的,小蛮愣是感觉到了威胁,就觉得这人这一眼,是警告自己别轻举妄动,自家姑娘在这边呢。 也是,这可是奸夫,要是被人看到姑娘跟这人站一处,对姑娘名声不好。她就像炸毛护主的猫,双眼圆溜溜瞪着夏南,警告他不许过来。 顾如画被小蛮弄得好笑,轻轻拍了她一下,也不开口,端起凉茶轻轻抿了一口,双眼看向凉亭外,好像正在回味茶的幽香。 夏南居然也跟着她们走到凉亭边上,站在凉亭台阶处,微微侧身,视线看向凉亭边的野蔷薇,好像正在赏花。 小柔一看他站的地方,将茶炉挪到了凉亭入口不远处,扇红了炭火,准备烹茶。 这两人一坐一站,少女秀美,少年清俊,凉亭中悠悠茶香,几可入画。 那些男女从凉亭这边跑过,看到凉亭里站的丫鬟、婆子,知道是贵人到这边赏景来的,没敢多看,急匆匆跑走了。 第29章 世子又失仪 那些忙着抓奸夫的男女,急匆匆从凉亭走过。 顾如画面上不动声色,心里也在疑惑。 这夏南不是跟几个皇子王爷们来打猎的,怎么就他一个,那些王爷们呢? 她只当不认识,希望夏南快点走,别给自己惹麻烦。 这时,小路上冒出了几个身影,顾如画一看,领头的一高一矮,穿着银色衣裳的,正是自己大哥顾锦。 他们身后,吉祥手里拎了一个食盒,应该就是天心庵的点心了,还有一个婆子跟在他们后边。 顾锦和顾钧边走边聊,顾钧正在抱怨家里那个老夫子故意为难自己,出了一句诗要让自己写一首无言。 “大哥,你说说,写诗他出个题就好,偏偏还出了一句起头的。”顾钧不善诗词,那个老夫子却总是让他写诗词,让顾钦做别的,“而且净出些难为人的。” “出了什么首句?” “这首句大哥你肯定也不行。”顾钧张口道,“起首句是马鸣风萧萧。” “重伤在后腰!”顾锦张口接了一句。 吉祥欢呼,“公子接得好,接得妙,连韵都押上了。” 顾钧Σ(⊙▽⊙”a大哥这诗文,果然还不如自己。 凉亭这边,夏南也听到了顾锦说的话,这声音,赫然就是昨日到五味茶楼哭嚎的顾大公子啊! 再一听他的联句,不由嘴角抽了抽,低头轻咳了一声,一阵山风吹来,吉祥的夸奖声飘进耳朵,夏南最后没忍住,发出了一串呛咳。 平生第二次,他又一次在人前失仪。 夏南微微抬起袍袖遮掩,放下时面色如常,俊脸好像呛咳久了,有些微红。 顾如画没这耳力,愕然看着他。这位飘然若谪仙的成王世子,避开了她的目光,好像还有些窘迫?只怕他从未在人前如此失态过? 顾锦和顾钧这时看到凉亭口竟然站着个年轻男子,急忙跑了过来。 顾锦人还未到凉亭边,先大喝了一声:“你是何人?” 夏南冲顾如画含笑点头,“多有打扰。”转头离开,转头离开时,丢下一句话,“今日二姑娘以清风、茶香相待,将来若有难处,我可相助一次。” 他的声音低柔,明明声音不大,可是顾如画还是清晰地听到了每个字。她正想拒绝,夏南已经往一棵花树后一转,片刻间不见了踪影。 “小姐,他——他跑得好快!”小蛮惊讶地叫了一声。 这话说得,好像夏南落荒而逃一样。 翩翩佳公子的成王世子,只怕还没被人这样形容过?顾如画刚才一直压抑着,被压着当了挡箭牌,心里也觉憋屈,听到小蛮的话,嗯,何其悦耳乎! 等到顾锦和顾钧赶到凉亭,哪里还看得到人影。 两人面面相觑,顾锦看向顾如画,“二妹,刚才是不是有个少年站这儿来着?是谁啊?”他武艺虽然不精,应该没到老眼昏花的程度? 怀恩伯府在京城勋贵中属于末等,顾锦往日往来的纨绔,也没人喜欢凑到皇家子弟面前去。 所以,虽然同在京城,他与夏南还真没什么交集。若是凑近了也许认识,惊鸿一瞥,他也没认出来。 “我也不认识呢,可能是看上了这边风景,路过的。”顾如画一听顾锦不认识,可没打算告诉他。 夏南这人身份尴尬,明面上却是明宗皇帝眼前的红人。大哥要是凑过去,被人卖了都还在帮人数钱呢。 “大哥,天心庵那边,听说出事了?” “是啊,山下来了一群人,冲到庵里叫着找人。”顾锦抹了把冷汗,“还好我和小弟看架势不对,赶紧走了。” 他示意吉祥将食盒拿过来,“这是栊翠庵的点心,味道也不错,咱们尝尝看。” 顾如画三人才吃了几块,姚忠亲自找了过来。 离府时,顾如画特意安排贺嬷嬷留在瑾华院,一来能压住瑾华院里有异心的人和李嬷嬷那种人,二来就是为了传递消息方便。 姚忠是姚氏的大管事,昨日安顿好以后刚回城,今日又来了,必定不是小事。 顾锦当仁不让地起身,顾如画抬手拉了他一把,自己站起来了,“大哥,我去问问忠叔有什么事。” 她说着,接过小柔递的帕子擦了手,带着姚忠走到凉亭边。 顾锦就觉得自己这大哥,好像没得到尊重啊?他郁闷地看向顾钧,顾钧冲他安慰地一笑,递过一块米糕,“大哥,吃。”二姐看着越来越有气势了,他要听话点。 小蛮舒出口气,大公子要是执意要过去,她都犹豫怎么阻止才好。 顾如画没管凉亭里的事,“忠叔,是府里出了什么事吗?” 贺嬷嬷是姚氏的奶娘,姚忠是姚氏的奶兄。顾如画兄妹几个小时候,得的一些有意思的玩具,都是姚忠给买的。在他们几人心里,都视姚忠为长辈。 姚忠掏出一份书信,“姑娘,我娘让给您送来的信。” 顾如画打开一看,果然如她所料,钱家乱了。 顾老夫人是钱家大房的姑娘,钱氏是钱家五房的姑娘,说起来两房是堂兄弟。但是,亲兄弟还敌不过利益呢,何况是堂兄弟? 钱氏在顾显和顾老夫人催逼下,去钱家五房讨要东西。 钱家大房一听,五房竟然从伯府拿了那么多好东西。一样有姑娘嫁到伯府,自家的还是伯府的老夫人呢,自家得的东西竟然还不如五房的? 顾老夫人的大嫂、弟妹几个冲到伯府,见到顾老夫人就是一顿哭诉,将顾老夫人吵得头晕眼花。 钱氏的父母兄弟,一听要让他们将收的礼吐出来,也不肯干。在门口将钱氏骂的狗血淋头。钱氏的亲爹放话,若是再来讨要东西,就要告钱氏和顾显忤逆不孝! 钱氏哭哭啼啼地回府,刚进府门,就碰上了刚要离开的顾老夫人的大嫂、弟妹一行人。这一行人拉扯着钱氏,从做人媳妇要有妇德开始,一路骂她忤逆婆母、不孝不悌。 可怜钱氏一个伶俐人,往日家里家外都是最得意的媳妇,转眼间就变成里外不是人了。 伯府门外又里三层外三层围了看热闹的人,大管家去找京兆府。 京兆府的人过来一看,明国公府、御史府等府邸的人都在外面看热闹,法不责众,人家又没闹事,站路上看热闹,难道还将人抓大牢去?几个衙役劝了几句,又收队回去了。 “姑娘,这次明国公府上,可帮了大忙。” 贺嬷嬷和姚忠都是明白人,明国公府的人若是不站门口,胡同里其他府邸的人也不好意思来看热闹。没有这些府邸的人在,只有一些平头百姓,京兆府的人肯定要给伯府面子。 “听说明国公与大舅舅交好,应该还是看了舅舅他们的面子。”前世,安国公府出了孝期回京时,明国公亲自跑城外去迎接舅舅一行人了,这人情记下,少不得将来得麻烦舅舅出面,向安国公府道一声谢。 “是的,我娘说下次夫人给老太君写信时,得将这事说一下。” 这些事姚氏都不知道,顾如画想着,下次母亲写信,自己也得跟着寄一封过去。 “那婶娘那儿,到底拿回多少东西了?” 姚忠一想到钱氏拉回来的东西就摇头,“只有些粗苯的木头家具。”那些木料自然也是上好的,但是跟纯金头面、玉如意等比起来,就一钱不值了。 “我娘说,老夫人大怒,将二夫人赶出府门,说不拿回东西就不许回府!”顾老夫人被自己大嫂等人一顿寒碜,一肚子火没处发。一看到钱氏只拿回点零碎东西,怒火哪里还压得住啊。 第30章 替我送封信 顾老夫人要将钱氏赶回钱家,钱氏知道东西难要,在松鹤堂哭求。 顾老夫人气得拿茶汤砸到钱氏身上,大喊要休了她。 这下顾铭、顾钦和顾如玥三个终于躲不过去了,都来到松鹤堂跪着替钱氏求情。 “府里现在闹得一团糟。李家媳妇跟我娘说,老夫人气得又头痛了,二夫人要侍疾,被赶出去了。”姚忠仔细说了府中的事情,又提到,“姑娘,伯爷今日问我娘,夫人什么时候回府。” 顾如画冷笑一声,这是发现钱氏拿不回东西,想让母亲回去帮他填窟窿? “嬷嬷怎么说的?” “我娘说夫人是为了替国公爷尽孝,打算做一场水陆道场,今日来请寺里的大师选个最近的吉日。若是能挑到日子,必定要等道场做完,再回府。” 一场水陆道场做下来,至少得七天。 顾如画心中盘算了一下,“忠叔,能不能找人弹劾我父亲?” 姚忠吓了一跳,“姑娘……” 有南安伯府的前车之鉴在,京中勋贵人家都谨慎多了,家丑不可外扬,宁可丑事烂在家里,也不敢声张。要是找人弹劾顾显,圣上刚好不高兴,将怀恩伯府的爵位也来个褫夺爵位怎么办? 顾如画想了想,叫了顾锦过来,“大哥,若是咱们家的爵位被褫夺了,你会不会伤心?” “我?为何要伤心?” “你是咱们家的长子啊……” “我连个世子都不是,夺不夺的,不该是父亲伤心吗?”顾锦很直白地问。 姚忠……好,是他想多了。 顾如画将顾锦推回凉亭去,“大哥,你再去坐坐,我一会儿就回来。” 顾锦……为什么感觉二妹的口气越来越像长辈? 顾如画看他一脸莫名却又纵容地冲自己笑笑,心中只觉一阵暖风拂过,这就是自己的大哥啊!他孝敬亲长,友爱弟妹,就算没有出众才能,也是自己最好的大哥。 上一世,那爵位最后也没落到大哥头上。这一世,父亲那心还是偏的,与其看着爵位落到顾铭头上,还不如被褫夺呢。 再说,到天下大乱时,怀恩伯府这种空头爵位,毫无用处。 顾如画拿定了主意,跟姚忠说道,“忠叔,我大哥已经十八岁了,父亲到现在还未请封世子。李嬷嬷亲口说过,老夫人和父亲都想将爵位传给顾铭。这一锅汤我大哥吃不到,那我宁可倒掉。” 姚忠点头,又有点为难,“要找弹劾的御史不难,可是,京中就这么些人,谁家与谁家交好,也大致有个数。” 他自然也认识几个御史,但是这些人大多都是安国公府交好的,这些人出面弹劾,就等于是安国公府弹劾怀恩伯府了。 安国公府如今还在守孝,又因为是开国国公爵位,这些年越发低调。忽然闹出这事,国公爷又不在京城,他怕有事难以收场。 顾如画明白他的意思,心中一动,“这事我想法子问问。忠叔,你回城去,先找人继续弹劾邓家,嗯,邓夫人郑氏看不起瑶琴青楼出身,这话可以在晋王府的人面前多说说。” 满京城里,要论谁对“看不起青楼女”六个字最敏感,非晋王莫属。 晋王在人前一副目下无尘的狂傲,其实生母云妃的出身,一直是他的一个心病。 因为明宗宠爱云妃,之前露过立晋王为储的意思。 圣上的话还未挑明,满朝文武,近一半的大臣已经跪谏,说云妃出身不堪,晋王怎么能登储君之位? 这事,闹得圣上很没面子,在早朝上发了大脾气,最后也只能按下这话不提。 皇帝虽然贵为君王,到底不可能将满朝重臣都杀了,何况还有宗室皇亲也反对。 晋王面上不提,暗地里却是大怒。 这是他的心结。他从不去花街柳巷,不是因为不爱,而是怕触景伤心。 前世,因为顾如玥做了晋王侧妃,邓家也搭上了晋王这条船。 为了讨好晋王,瑶琴回京邓子玉闹着要接她进府,郑氏还难得对自己说了句实话,“不是我想答应,若是我不答应,只怕云妃娘娘和晋王都会不喜。” 现在,瑶琴进了邓府,邓子玉不是心心念念想娶她吗?自己成全他一把,看看邓尚书夫妇这辈子会怎么做。 姚忠一听顾如画的吩咐,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也是看着顾如画长大的,现在就觉得,二姑娘越来越让他看不懂了。就比如松鹤堂的李嬷嬷,二姑娘怎么就有了她儿子贪墨的把柄,将这一家给收服了? 还有,二姑娘往日听的都是闺阁趣事,怎么忽然对这些朝野之事如此熟悉了? 姚忠心中疑惑,却也谨守本分,没有多问,记下顾如画的吩咐后,赶紧赶回城中。 顾如画回到凉亭,顾锦和顾钧眼巴巴地看着她,也不开口,但是那一脸好奇已经尽在不言中。 她将钱家两房闹起来的事,跟他们说了。但是自己的安排等事,到底没提。这两日看下来,她已经看明白了,大哥是个爽朗性子,没有心机。 顾锦乐得哈哈大笑,“可惜我们不在府里,不然真想看看这场热闹。” “这热闹大哥还是别看的好。”他们要是在府里,搞不好就变成替罪羊,老夫人、顾显等人的怒火,都往他们这边来了。 顾锦一想也是,只能遗憾地撇嘴。 “大哥,我这儿有事,要找你帮忙呢。”顾如画想想自己这几个人,只有她大哥去才合适了。 “放心,我保证办得妥妥的。”顾锦一听妹妹求自己,一口就应了,“什么事,你说。” “你帮我给成王世子送封信?” “谁?” “成王世子夏南。” “那个……二妹,哥知道成王世子是挺不错的,爱慕他的人也很多……”顾锦不忍心打击自己妹妹,可是,他也真的不想让妹妹去碰夏南那条贼船。 第31章 求见夏世子 顾锦生怕顾如画与邓子玉退亲后,一门心思看上了夏南。 “画儿,我跟你说,夏世子那种人,人家都说他是谪仙,京城里偷偷爱慕的女子一堆。要我看,他就像喝风饮露的仙人,没点烟火气,跟这种人过日子,多虚啊!哥回头帮你去打听,咱们挑个好的,能过日子的。” 顾锦急得二妹都不叫了,直接叫了乳名。 顾如画脸都黑了,看顾锦还要念叨,叫了一声“大哥,你胡说什么?” 顾锦停嘴,对啊,女孩子都要面子,自己怎么能当面将画儿的心思揭破呢?“我胡说的,我就是跟你说说这人的事儿,对?” 顾如画懒得理他,看看天色,一行人收拾东西回到白云寺。 寺里客房就有笔墨,顾如画左手持笔,写了一封书信,“大哥,夏世子一行人应该住在皇庄,你到庄外,就找夏世子身边的人,将这信交给他。” “画儿,我不是跟你说过……”顾锦以为自己劝住了,一看顾如画还写了信,更急了。 “大哥,我是找夏世子帮忙。” “你何时认识他的?”交情好到能求人帮忙了?顾锦大惊失色。 他那意思,都露在脸上,顾如画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今天天心庵抓奸的事,可能与夏南有关。这话顾如画又不能告诉顾锦。 夏南独自出现在山中,天心庵又闹出抓奸的事。夏南是成王世子,留在京城为质。圣上表面上宠爱有加,实际上呢? 今日也许夏南是为了来见自己的属下,或者天心庵里就有成王府安排的传递消息的人? 夏南白天借着自己,避过了村民那一行人。 顾如画一想起此事,就有些心惊胆战。夏南认出了自己的身份,不过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今日白云寺上香的就自己这一行,他派人一打听就知道了。 自己知道了夏南的一件密事,而夏南知道自己的身份,这让顾如画有些不安。知道别人的秘密,就会被别人忌讳。万一别人觉得自己守不住秘密,那自己还能安然活着吗? 成王府历经几代,夏南入京到现在都安然无恙,顾如画死过一次,可不会认为这人就只是个浊世佳公子,只知风花雪月。 这事若是告诉大哥,顾如画担心他要是一个不慎,就招了祸端。 私心里,顾如画对当今圣上并无好感。登基二十来年,一无建树,倒是选秀、纳贡是年年热闹。 一样是姓夏的,比起圣上,还是成王这边更得人心些,就连自己和母亲被顾显抛弃到官道上,好像也是成王府的人路过时,帮了自己一把。那时自己昏昏沉沉,也没看仔细是哪些人。 想起前世,顾如画有些愣神。 顾锦问了两遍,看她又不说话了,凑近些提高了声音:“画儿!” 顾如画回过神,她无法回答顾锦的问题,索性耍赖,“大哥,你帮不帮我?你若不帮我,我自己去……” 替二妹给外男送信,顾锦再疼妹妹,也不能干这事。 顾如画只好说了点实话,“大哥,这信,是请夏世子帮忙的。我对夏世子,哪里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 顾锦狐疑地看着顾如画,顾如画只能将姚忠今日来说的事又说了一遍,“大哥,我想找人弹劾父亲!” 子告父,是为不孝,就算有理,进了衙门也要打三十板子。 “大哥,咱们家里,还有规矩吗?若有规矩,怀恩伯府,就该是母亲管着内院,老夫人若论身份,也不过是叔祖母而已。”顾如画祈求地看着顾锦,“大哥,我不想嫁给邓家,也不想像大姐那样,被人拿着我的婚姻大事谋求前程。” “若是找舅舅认识的人帮忙,就是给舅舅他们惹了麻烦,只能找别人帮忙了。” “那夏世子为何肯帮我们?” “我曾经帮过他一个小忙。他答应还这个人情。” 顾锦看她说得斩钉截铁,打量了好几眼,看她都是一脸坦然的样子,有点信了。 “好,下午我就去替你送信去。” 只要不是有私情,他就放心了。至于顾如画找人弹劾自己父亲,他一点儿也不觉得这事有问题。 等到姚氏听完经出来,四人在客房里用了斋饭。 顾如画拉了姚氏商量,“母亲,听说白云寺菩萨灵验,我们不如替外祖父做一场水陆道场?” “这道场怎么能随便做。”斋醮等事,都是要慎重的,姚氏没答应顾如画的提议。 “那不如母亲您替外祖父听几天经文?”顾如画却是打定主意,要让姚氏多待些时候。待在寺中最好,与世隔绝,够清净。 “母亲,我们反正也要在庄子里多住些日子,不如多捐点香油钱,让寺里的大师多给外祖父念几遍往生经?” “母亲,我觉得二姐的提议好。”顾钧跟着劝说,“您还可以替外祖母祈福啊。” 他冲顾如画得意地眨眼,二姐的提议,他总是支持的。 “是啊,母亲,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顾锦也想支持。 “胡说什么?童言无忌,菩萨勿怪!”姚氏一听顾锦那话,觉得对菩萨不敬,瞪了他一眼。 顾锦有点兄妹,一样劝话,怎么自己就没劝到人心坎上? 看三个人都眼瞪瞪盯着自己,想了想,她也有心替父亲超度,再替母亲祈福,“我让人去问一下主持大师,不如就念几天经,替你们外祖母、祖母攒些功德。”她不能只想着自己母亲,就将婆母丢到一边。 顾如画只想让她安心留在这边,对顾老夫人祈福不以为然,也不开口反对。 四人商定之后,姚氏让人送一百两银子到知客僧那边,捐了香油钱,又提出念经祈福之事。 知客僧哪里会不愿意,连忙让人安排,又收拾了两间客房,供顾家四人歇息使用。 这边安排好了,顾如画催着顾锦去送信,临出门时,将平安留下,让小蛮穿了男装跟着顾锦一起去。 顾锦瞪眼,这是多不放心自己,还派个眼线? “我不放心大哥安危,小蛮学过武,有她跟着大哥,我才放心啊。” 二妹对我真好。顾锦心中感动,兴冲冲拿着信走了。 小柔目送着大公子离开,默不作声去忙着泡茶去。 平安看着自己就这么被丢下了,大公子啊,二姑娘随口哄你的话,你也信? 顾锦没管自家小厮的怨念,很快赶到皇庄。成王府在这边也有单独的一座庄子,他找到门口,敲门递上名帖,“烦请通报,怀恩伯府顾锦,求见夏世子。” 第32章 交换个秘密 夏南正百无聊赖地坐在院子里打棋谱,听到通报说顾锦求见,愣了一下。 他边上的小厮双喜听到顾锦,偷偷看了自家公子几眼。当初在五味茶楼,就是这位顾大公子,让自家公子喷了一口茶水呢。 夏南感受到双喜的目光,又想到上午顾锦的联句,有些想笑。 双喜惊讶,自家主子一向是不动如山,难得听到一个人名就露出笑意的。 “公子,顾大公子带了两个小厮,站在门外等着。”那门房又说了一句。如今几位王爷也都住在边上庄子里,人来人往,顾锦在门口站久了,引人注意。 顾锦来求见自己为了何事? 夏南想到了凉亭里那个沉稳的少女。 他从未见过怀恩伯府的这位二姑娘,不知她怎么会第一眼就认出了自己。 是的,虽然顾如画看到自己后,面色如常,连眉都未皱一下。但是,她太镇定了,夏南第一眼就确定了此女认识自己。 后来听到顾锦的声音,他故意提了一句“顾二姑娘”,顾如画虽然还是未动,却露出了一丝讶异。 原来这就是这几天,京城里的热门人物顾如画。 夏南想了想,放下棋子,“请他进来。” 顾锦头一回来到成王府的王庄,一路走过来,看着路上走过的侍卫,个个腰背挺直,行走如风,一看就知道是经过沙场历练的。 他从小听祖父说起过军旅之事,对成王府也挺敬佩的。只是自己一个纨绔,要让人知道自己居然敬仰为国打仗的英雄,这不是笑话吗?所以,他从未对人说过。 他一路跟着门房走进院子,看到一个蓝衣少年坐在石桌边,冲自己含笑点头。 他连忙上前行礼,“参见夏世子。” 夏南抬手阻止了他行大礼,亲切地说,“顾大郎免礼。” 他眼睛看向顾锦身后的两个小厮,尤其是小蛮脸上多转了一圈,马上就认出了这是顾如画身边伺候的那个有点莽撞的丫鬟。 顾锦打量他几眼,夏世子还是跟他印象里一样文弱的样子,可惜了,身为成王府世子,还不如他身边的侍卫健壮。 画儿应该不会喜欢这种病秧子。 可惜,这张脸还真是好看,要是单单看脸,跟画儿还是蛮般配的。 “请用茶。”夏南看顾锦坐下就看着自己发呆,有些好笑,举杯示意,“久居京城,却一直未能与顾大郎亲近。” “呵呵,世子喜欢琴棋书画,我一看到这些就头痛。” “琴棋书画也好,喝酒博戏也罢,都是打发时间的乐趣。只要乐在其中,就是好的。” 这话顾锦爱听,连连点头,“难怪人家都说跟您说话,如沐春风,您真是说到我心坎里了。” 夏南头一回碰到这么实诚的,京城里还有这样的人?这位大公子若真是这么实诚,只怕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再一想这位的传闻,不由咳了一声,又有些想笑。 顾锦不知道夏南脑子里已经转过那么多念头了,他还想再说,小蛮忍不住在后面催促,“大公子,信,信!” 夏南看向小蛮,顾锦掏出顾如画写的信,“其实,我今天来,是因为有事求世子帮忙。” 双喜接过信,打开之后递到夏南手上。 夏南看了一眼,这纸上的字迹方方正正,看不出闺阁女子的痕迹,“大郎这是何意?” “那个……世子,我二妹说您一定会帮我们这个忙的。” “一定会帮?” “对啊,我二妹说您喜欢与人为善,碰到别人有些坎坷,都挺乐意伸手帮一把的。我们家这事是家丑,找别人要被人耻笑,她说您是君子,肯定会帮我们保守秘密的。” 顾锦说这些话,心里也有些打鼓。 这位夏世子,在京城里,可没传出乐善好施的名声。也不知他到底欠了自家二妹什么人情,二妹就这么笃定人家肯帮忙。 夏南听顾锦这些话,再看向手中的信纸,过了片刻后,笑了,“难得顾大公子和二姑娘信任,此事我是帮不上忙。不过我与牛御史还算相熟,也许我可以请他帮忙。” 牛御史就与怀恩伯府住在同一条巷子里。 顾锦往日见到牛御史,都有些发怵。因为那老头板着一张脸,对谁都没个笑脸。他小时候淘气,都没敢到牛家门前捣乱。 牛御史是个猛人,听说他一般不参人,但是谁若被他盯上,那就是附骨之蛆,不拉下马他绝不罢休。 夏世子竟然能和牛御史搭上话,真是猛士啊。 “牛御史乃是正直之士,伯府的事他必定也有所耳闻。我让人将此事转告他……” “世子,能不能别说是我二妹求您办的这事?” 夏南疑惑地看向顾锦。 “其实,这事是我想的,我就是找不到人帮忙,我二妹说能找您帮忙。”顾锦将此事揽到了自己身上,“我是伯府大公子,到现在我父亲都没替我请封世子,他偏心偏得没边了,我得为自己打算一下。” 顾锦絮絮叨叨解释自己的心里。 夏南仔细看了他一眼,笑着说,“其实,我说找牛御史帮忙,也不是直接去告诉他。大郎或许不知道,牛御史府后门那边设有蔽竹,我只是打算让人将伯府的事书写之后,投入蔽竹即可。” 啊?找御史参人这么简单? “自然,每位御史看到蔽竹中的密信后,还会设法查证。伯府的事,牛御史肯定有所耳闻。” “哎呀我们不知道啊!”顾锦顿足,“要早知道,还何必麻烦您啊。那我先告辞了,我得快回去告诉二妹这事去。” 顾锦一听还有这样的举报门道,急着要回去了。 夏南说了声“走好”,他已经掉头往外疾走了。 双喜不由好笑,“这位顾大公子,真是……跟人说的一样。”他身为下人,不好多说,隐掉了纨绔两字。 跟人说的一样纨绔么? 夏南看中手中的信,“顾大郎也许才能平庸,但是一片赤子之心,爱护弟妹,不失为有担当之人。”这样的人,他觉得很是难得。顾如画有这样的哥哥,还真是福气。 “主子,这信……” “拿去烧了,另写一份,让人送回城里去。这姑娘胆子倒是很大。”顾如画会让顾锦跑这一遭,不是只为了求自己帮个忙,可能是觉得知道了自己一个秘密,心中不安,赶紧送个把柄到自己手上,告诉自己她绝对会守口如瓶? 夏南不由好笑,这算是互相交换个秘密? 第33章 兄友弟恭情 夏南想了片刻,又问双喜,“今日那些村民,都查清楚了?” “主子,都已经查过了,来的那些村民,都是住在山脚村子里的。据说是一个叫二狗的,成天在天心庵那边转悠。他娘子以为他与天心庵里的女尼有了首尾,昨夜又一夜未回,今日才会叫了娘家兄弟,闹着要来……” 双喜没敢说抓奸两个字。 “那个二狗查到了?” “没查到,不知躲到何处去了。” “你去查查今日带出来的侍卫,若是有可疑的,打发回去,可明白了?” “是,主子放心,奴才这就去让人彻查。” 昨日一到皇庄,夏南就陪着几位王爷先到庄子里跑马,后来几位王爷又饮酒谈诗作画,闹到半夜。今日一早夏南起身去天心庵时,几位王爷都还未起。 但是,那妇人带人来的时间太巧了,几乎是夏南前脚踏进天心庵,他们后脚就来了。 夏南从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巧合,今日他若是让那些村民拉扯住,要么损了名声,要么就要暴露天心庵的事。 “主子,但是天心庵被人盯上了……” “没有证据的事,皇伯父不会相信的。”要说起来,顾如画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他漫不经心地弹了弹手中的纸,“怀恩伯府的事,牵扯着邓通,就找御史弹劾一下。” 双喜连忙答应了,看夏南没有别的吩咐,叫了其他人过来伺候,自己下去找人吩咐办事。 夏南看中石桌对面的茶杯,想到了那个顾锦。 顾如画那么沉稳的性子,她的兄长却是真的不成器。可是,为了维护妹妹,睁眼说瞎话,将弹劾父亲这种事,都抗到了自己身上。 再想到早上顾锦与顾钧并行说笑的情形,兄友弟恭啊! 他想到今日天心庵收到的传信,母妃又病了,可自己回不去。 说起来,姚氏和自己母妃一样,都是做着贤妻良母。不过,姚氏比自己母妃命好,她的子女,都能承欢膝下。 顾锦离开成王府的田庄,高兴地赶回白云寺。一见到顾如画,就说了夏南这儿得到了找御史参奏的方法。 “二妹,原来蔽竹这东西,还真有人看啊。我一直以为就是放着唬人的呢。”他来回折腾,嘴巴也干了,端起一杯凉茶几口就灌下去。 顾如画看他渴得厉害,又让小柔倒了杯茶过来。 “大哥,夏世子既然这么说,我们就这么做。”蔽竹这事,她也知道。但是,自己发现了夏南一个大秘密,不还一个同等分量的,她心中不安。 现在,夏南指点了这条途径,也就算是告诉自己,他知道了自己的用意。 既然夏南指点说可以找牛御史,顾如画写信,叫了平安过来,让他送到田庄里。姚忠在田庄里留了人,随时可以送信回去。 顾锦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怎么二妹什么事情都安排得头头是道,自己好像没什么用处? “大哥,我已经跟忠叔说了,等老夫人出门去钱府后,就让他往蔽竹里投信。”算计顾老夫人,顾如画一点儿也不内疚。 安排好了这事,顾如画只专心陪着姚氏在寺里听经,顾锦和顾钧两个早晚来给姚氏请安,白天就忙着逛了。 顾锦甚至还在山脚下一个村子里,找到一个赌钱的地方,然后……带着顾钧换了衣裳去赌了一把。 因为一时顺手,又想在弟弟面前威风一把,顾锦玩大了,将人家给赢了个精光。他们两个就带了平安一个小厮,村里几个泼皮不肯放他们走。一群人将他们三个堵在屋里,差点出不来。 还是平安见势不对,爬窗逃回来搬救兵。 小蛮女扮男装,带了平安、吉祥和两个护院,才将顾锦和顾钧给救回来。 看着灰头土脸的大哥和小弟,顾如画气得直接将两人的零花钱给查搜了。 “画儿,真不怪我啊,我也不知道手气怎么这么好……”顾锦惨叫。 顾如画瞪了他一眼,“大哥当我不知道啊,听说大哥没钱的时候,经常会去胭脂河那边的赌庄赌两把?” “什么?是谁出卖我?”顾锦转头看向平安,一把揪了过来。 平安捂住耳朵,“公子,小的不说,二姑娘不肯派人啊!”他忠心为主,狗洞都经常钻了,还要被主子责怪? 眼看顾锦踹了平安几脚,顾钧上前拦人,“大哥,今天多亏了平安,你就别怪他了。” 顾如画哼了一声,又看顾钧。 顾锦一看坏菜了,将顾钧拉到自己身后,“二妹,钧儿是被我拉去的,他本来不想去。” “二姐,是我自己想去看看的。”顾钧一看二姐那眼神,压根不敢瞒着,“我就想看看赌钱是怎么回事。” 他虽然懂事,可是也正是好奇的年纪。以前一天到晚在府里外书房读书,顾锦一天到晚在外面闲逛,兄弟俩经常见面两无言。 这几天因为二姐的事,两人一下亲近了。到了这边,离开府里的约束,顾钧就缠着顾锦问东问西。 顾如画看看顾钧,再看看顾锦,将搜来的荷包打开,每个荷包里又放了二两碎银,递给他们,“大哥,钧儿还小,你别再带他赌钱了。” “我知道,跟钧儿说过了,也就下不为例。”顾锦一看本钱还能回来点,高兴地一把抓回来。 顾如画看看手里剩下的钱,怀恩伯府里,他们每月能有五两月例,但是大哥那边,父亲三天两头会扣他月钱。 平安说过,大哥没钱用,就会到赌坊里赌一把,赚点零花钱。 祖父过世时,大哥才六岁。父亲将顾老夫人接到伯府后,大哥身边的小厮就是她们安排的。 后来,贺嬷嬷发现,那两个小厮不安分,带大哥出去赌钱听曲。 姚氏不管事,那时外祖母还在京城,她去禀告了外祖母。外祖母派人接大哥过府小住,趁机将那两个小厮给换了,平安和吉祥,是后来贺嬷嬷为大哥挑的。 顾如画看着大哥,自己想要护住家人,没有人手可不行。可是要养人手,没有钱也不行。尤其是想到三年后的事,自己得有几个忠心可靠的人。 贺嬷嬷和姚忠都是可靠的,但是他们又不会武。 小蛮再能干,也只是一个丫鬟,自己不能事事都让她去做。 第34章 老夫人被参 顾如画低头沉思,顾锦就觉得,她这是又对自己失望了? “画儿,我以后不去赌钱了,你放心。” “大哥,我想让你帮我赚点钱。” 兄妹两个一起开口,听到对方的话,都愣了一下。 “二妹,你刚才说什么?” “大哥,赌钱是不对的。”顾如画端正了脸色说道。 “是,我知道,其实……我就是偶尔小赌怡情,钧儿说要见识一下,我就带他去了。你放心,以后钧儿要是再敢去,我打断他的腿。”顾锦拿出大哥的架势说道。 顾如画气笑了,知道管着小弟,不知道管着自己? 但是,她也知道,顾锦其实很克制了。京城里有些人家的孩子,吃喝嫖赌,五毒俱全。自家大哥跟他们一比,除了好吃偶尔小赌,就没什么其他恶习。 顾如画这么一比,觉得自家大哥还是最好的。 “二妹,你刚才是不是说想赚钱?”顾锦看她不说话,追问道。 “大哥,赌坊里时不时经常会开盘赌钱?” “你要我去……赌钱?”顾锦有点傻眼,不是说不许赌吗?不对,二妹怎么连赌坊黑话都知道了? 自己去赌不要紧,二妹一个姑娘家,怎么能沾染恶习? 他刚想开口训几句,顾如画悠悠地开口,“大哥,我需要用银子……” “我那儿还有一百两。”顾锦前一晚在胭脂河边的赌坊通宵了一夜,还是赢了点。 顾如画呵呵一笑,大哥还真是赌神风采啊,“大哥,我要很多很多钱。” “多少?” “目前看至少一千两。”说多了她怕一下就把大哥给吓到。 一千两? 顾锦已经吓了一跳,闺阁女子做什么要一下拿这么多?他狐疑地看向二妹,二妹不会被人骗了? “大哥,我想让人去赌坊开几个赌局,你有没有法子啊?” “你说什么?不行,姑娘家赌什么赌,在家绣花种草挺好,哪怕像有些傻子,伤春悲秋也行。” “大哥——” “你先说要拿钱干什么?”顾如画声音一软,顾锦就舍不得疾言厉色了,和妹妹关系刚好,他不想又搞砸了啊。 “大哥,你也知道,邓家的聘礼,被钱氏给送出去了。我怕哪天邓家上门,说没有聘礼就要人,那我怎么办?” “母亲那儿应该有钱。”顾锦不知道姚氏有多少钱,但是,自家母亲应该不穷。 “母亲要是拿出钱来,都会被父亲给拿走。”顾如画毫不客气地揭底。 顾锦一想也是,自家母亲……一言难尽。她真是手里有好东西,就要孝敬长辈。钱氏一说府里银钱紧张,她就会贴钱。 贺嬷嬷虽然管着姚氏的嫁妆,但是姚忠每次将外面赚的利润送进府,贺嬷嬷还能管着姚氏怎么花用吗? 钱氏就吃准了姚氏的心软,每次算着姚忠送钱的日子,他前脚送来,钱氏后脚就来哭穷了。顾如画觉得自己前世是真傻,因为看不惯姚氏被钱氏骗,跟姚氏吵了一顿,后来眼不见为净再也不管了。 “大哥,母亲手里的银子,回头我想法子。但是,赌盘的事,我也想开。” “赌什么呢?” “让京城赌坊里,都押注,看看怀恩伯府能不能还得起嫁妆。”有钱家长房的一闹,不少人已经知道怀恩伯府将邓家送的聘礼给用了。 顾锦就觉得,二妹这是不遗余力地让别人看伯府的热闹啊!不过,他反正不怕丢脸,二妹高兴就好。 “这事咱们坐庄是不可能的,但是京城里,肯定已经有这种盘开起来了。” 京城各家赌坊最喜欢开盘押注,比如每年大比之年押谁中一甲,或者是哪次打仗押注朝廷大军多久能凯旋。 以他对赌坊的了解,怀恩伯府这种热闹,人家肯定不会放过,也许早就已经开了几盘了。 顾如画一听,掏了银子出来,催顾锦让人去押注。 有赌坊开盘,这件事的热度就不会低下去,赌客们会盯着啊。而且,她也真的缺银子。 “押哪头?”顾锦也起了兴致。 “自然是押伯府能还上聘礼啦。”顾显不逼,她也会逼钱氏去吐出来的。 最后,兄妹两个凑了三百两银子,顾锦派了平安回城去,想法子找人去押注。 等到平安回来才知道,赌坊里聘礼这事,押顾家还不上聘礼的赔率是一赔八。因为钱家大房闹的一出,众人都知道这些聘礼落到钱家手里了。 很快,姚忠又传了信来。 钱家大房听说钱氏送过来的东西,价值上万两银子,也和五房闹开了。两家子孙在祠堂前大打出手。 顾老夫人的大哥直接被气晕了过去。 在李嬷嬷的劝说之下,顾老夫人去了一趟钱家。 出门的时候,李嬷嬷说老夫人回娘家,摆场应该摆足,不然怕镇不住钱家那些人。 顾老夫人觉得有道理,直接拉了怀恩伯府夫人的马车出来。 正三品县伯夫人的仪制,和五品诰命的自然有区别。 要是往日,没人纠错,怀恩伯府这种权贵中的小透明,也无人注意。 可是这次,顾老夫人一出门,就被顾府外看热闹的人盯上了。 而当天夜里,牛御史在蔽竹中,收到了一封弹劾顾家二房僭越的状子。 往日顾老夫人出门,都会带上姚氏。因为她觉得有一个出身安国公府的儿媳,又是县伯夫人诰命,温婉地站在自己身边服侍,是一种体面。 而有姚氏跟着,老夫人用县伯夫人仪制的东西,也没人能说什么。毕竟姚氏自己愿意啊。 可这一次,姚氏不在,顾老夫人直接僭越用了三品仪仗,就是大不敬了。 牛御史也知道顾老夫人出门之事,看到蔽竹中所提的事,找家里人问了一圈。 牛家离怀恩伯府不远,他们家里的下人也看了伯府的热闹,自家老爷一问,马上就有看到的人说了。 第二天倒是凑巧,明宗睡不着,想着闲着也闲着,不如去上个早朝。 早朝上一堆文官武将禀告了各种事,明宗无聊得打呵欠。 这时,牛御史出列上折,参奏怀恩伯府纲纪败坏,顾家二房顾氏身为五品诰命,不知礼法,僭越使用三品诰命仪仗。怀恩伯顾显身为朝廷勋爵,不知约束家人。 牛御史参奏完,又有御史参奏顾显治家无方,目无尊长。 明宗听到顾家为了还聘礼闹成一锅粥,不由哈哈大笑,“顾显就穷到这份上,连聘礼都还不起了?” 按照规矩,京中勋贵没有实职的,不用上朝晃悠。所以,顾显压根没在朝上。 这事当事人除了顾显,就是邓通。 明宗这话一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邓通。 第35章 云妃的主意 明宗顺着大家的目光,也看到了邓通,这事有意思,他不无聊了,“邓爱卿,来,你来说说,你到底给顾家下了多少聘礼啊?” 邓通心里发苦,暗骂怀恩伯府坑了自己。 下了多少聘礼?他若说了,觉得多的要参他贪墨,觉得少的要背后笑话邓家小气。 “圣上,求圣上恕罪,老臣平日里不问家事,此事都由家中女眷操持。” “那顾显真让你给他家老二谋差事了?” “圣上,此乃谣传!”邓通才被御史们参得头大,一听明宗又提这茬,连忙喊冤,指天画地一通说。 吏部尚书这位置,觊觎的人不少。 邓通喊冤,马上就有人参奏他确有其事。 “圣上明鉴,老臣蒙圣上青眼,执掌吏部,为国选材从无懈怠。所有升迁,吏部考核之后,还有圣上龙目如炬,老臣怎么敢在圣上面前说谎?” 明宗哈哈一笑,“爱卿平身,行了行了,多大个事儿。好了,没事就退朝。” 他今日得了这出热闹,下朝之后兴冲冲到内宫找云妃分享了。 “你说这顾家,人家都说姑娘出身就攒嫁妆,他们倒好,没有嫁妆,连聘礼都给用出去了。”明宗乐不可支。 云妃听说是怀恩伯顾家嫡女,想了想,“怀恩伯夫人,是安国公府的?” “对,顾姚氏,安国公姚道诚的长女,那时候还是顾敦复求亲,还找朕提过呢。” 老怀恩伯名讳正是顾敦复。 云妃一听是安国公府的,轻哼了一声。 她之前还想让晋王娶安国公府嫡女为妃,安国公府竟然推脱了! 邓子玉为了瑶琴与家里闹,邓家与顾家的亲事作罢。 安国公府全家回乡守孝,姚氏的女儿是安国公府的外孙女,他们看不上晋王,等邓子玉宁愿不要顾如画,也要娶瑶琴。 在云妃看来,这是间接打了安国公府的脸啊。 她靠坐到明宗身边,抓着明宗一块玉佩把玩,轻笑着说道,“圣上,听圣上说起来,那邓子玉倒还不错,是个有情有义的。” “邓子玉?” “圣上刚才不是说,邓家与顾家退亲,顾家要还聘礼,才闹出聘礼还不上的笑话吗?臣妾听说,邓子玉一心要娶瑶琴,邓尚书夫妻俩没法子,才答应与顾家退亲呢。” 邓顾两家为何退亲,顾家说是邓家还了庚帖,邓家说是顾家欺人太甚。两家人各说各的。 但是云妃乐意听到邓家为了瑶琴退亲。 大家都知道,明宗皇帝盛宠的云妃娘娘,就是出身青楼的花娘。 圣上微服私访,到青楼去体察民情,碰上了还是花娘的云妃,大为珍爱,入宫即封了贵人,没多久又封为妃,赐号“云”。 无人敢在她面前说起她的出身,但是,无人不在背后议论她的出身。 明宗一开始只是笑顾显治家无方,竟然连姑娘的聘礼都拿来用了。听云妃这一说,不由点头,“那邓子玉是不错。” 想他当年,为了接云妃入宫,费了多少功夫?御史台御史,在金殿上都撞了两个。 邓子玉为了保住瑶琴,在家要死要活,感同身受之下,明宗遥遥将邓子玉引为知己。 圣上,那瑶琴还真可怜呢。邓家都与顾家退亲了,不如您替这一对小夫妻做主,就给他们赐个婚?” 不是说青楼出身不配做正妻吗? 伯府嫡女,如今比不上青楼出身的瑶琴。邓子玉宁愿要娶个清倌人,也不愿娶安国公府的外孙女啊! 还有比这更打脸的吗? 明宗点头,“爱妃说的对,来人,去邓通府上宣旨,为邓子玉与瑶琴赐婚。” “圣上,那顾家目无法纪,应该严惩才是。” “这里还关联着顾家颜面,顾敦复还是不错的。” 顾敦复是老怀恩伯的名字,当初他作为明宗身边侍卫,几次救驾,明宗对他还是有些感情的。 “圣上,顾敦复自然是好的,可是那顾显都不顾及圣上颜面,圣上还为他着想?” “爱妃此话怎讲?”明宗觉得自己也就上朝吃个瓜,这瓜还落到自己头上了? “顾显是圣上下旨过继给老怀恩伯的,他现在口口声声叫顾钱氏为母亲,那他到底是过继还是没过继?得了爵位,欺负老怀恩伯不在世了啊!臣妾一想就生气,这将圣上置于何地?” 云妃这么一分析,明宗一想,对啊! “不错,爱妃说的对。顾显大胆,过继给顾敦复得了怀恩伯爵位,竟然还口口声声称钱氏为母!” 顾显过继到顾敦复名下,这事还是老怀恩伯到明宗面前请旨的。 老怀恩伯过世,爵位给了顾显。顾显又不是有大才能的人,明宗开始还冲着顾敦复的面子,召见了几次,京中勋贵宗室一堆,顾显初得爵位又讲究骨气,在明宗面前说话做事又不出彩。 几次之后,除了该有的赏赐,明宗也就懒得记这一号人。 顾老夫人住进怀恩伯府,到底是顾家后院的事,明宗不知道。就算知道了,明宗或许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顾显口口声声叫顾老夫人为母亲,那置顾敦复夫妻俩于何处? 在顾家族谱上,顾显的父母可是顾敦复夫妻,顾家老二是他叔父,顾老夫人也只是他婶娘而已。 而顾老夫人不知道夹着尾巴做人,竟敢公然用上县伯夫人的仪制。 这母子俩不止是欺负顾敦复死了,也是不将圣旨看在眼里啊! 明宗越想越怒,“顾显大胆!” 明宗大怒,云妃自然不会帮顾显说情。 看明宗生气,她笑着递上一杯香茶,抬手轻轻帮明宗揉着胸口,“看圣上气的,这种小事,哪里值得您气成这样?要臣妾说啊,顾显既然喜欢当顾家二房的儿子,您就做主,让他把爵位还了,不就成了?” “这爵位,是顾敦复赚下的。”明宗到底还是想着爵位得给顾敦复后人留下,“来人,拟旨,顾钱氏不知礼法,愧对朝廷诰命,下旨夺了顾钱氏五品诰命!” 她既然看不上五品诰命的仪制,那就别用了。 “圣上圣明!”云妃笑着赞了一句。 “圣上都断案了,索性断到底。顾府应该退还邓家的聘礼,这聘礼……嗯,就给那瑶琴做嫁妆!” “爱妃聪慧啊,就按爱妃说的。” 明宗在宫中兴致勃勃连下两道圣旨,一道送到邓通府上,一道送到了顾家。 第36章 两家接圣旨 朝中众臣听到圣旨内容,就觉得圣上果然还是那个圣上,早朝上牛御史几个的慷慨激昂,圣上竟然先注意的是邓子玉与瑶琴的私情! 送走传旨的天使,瑶琴满腹高兴,含情脉脉看向邓子玉,还没等邓子玉回个笑脸,郑氏两眼一翻,直接晕倒了。 一醒过来,郑氏拉着邓通就哭,“老爷,圣上怎可如此糊涂!” “住口!”邓通脸色都变了,看看屋内只有邓子卓夫妻俩,松了口气,瞪着郑氏道,“圣上也是你一个内宅妇人可以妄议的?你想为家里招祸吗?” “妾身只是……只是为二郎心急啊!老爷,瑶琴一个花娘,给二郎当妾都不配!若不是二郎苦求,妾身怎么会容她留在府中!” “苦求?二郎就是被你从小溺爱,才会不知轻重,做出这种荒唐事!你既然不愿让二郎娶瑶琴,到怀恩伯府上,就该哭着求着他们答应尽早成亲的事。若是二郎的亲事还在,圣上又怎么会给他赐这么一桩婚事?” 邓通气得脸色都发白了,“有现在哭的,昨日怎么不在怀恩伯府上哭?” “老爷,您怎么能怪到妾身头上?昨日到怀恩伯府,姚氏母子冷嘲热讽,他家大公子喊打喊杀,妾身都忍了,只求他们答应尽早成亲……” “那你怎么会答应退亲?” “您是没听到姚氏母子的话,还有那顾如画,小小年纪牙尖嘴利,不识礼数,对长辈毫无恭顺之心,他们骂妾身,妾身忍了。他们还诅咒二郎啊……妾身回到府里,老爷不也说将庚帖还给他们吗?” “你若不与顾府闹翻,人家会上门索要庚帖?” “老爷与顾显一早相约出门,回来就说还庚帖退亲……” “父亲,母亲,息怒!”邓子卓眼看着邓通与郑氏要吵起来了,只好上前相劝。他的妻子宋氏也上前伺候郑氏洗脸。 “父亲,母亲,二弟的亲事有圣上的旨意在,还得尽快让他们成亲。”圣旨已下,不管心里乐不乐意,都得快点遵旨而行。要是再被御史参个抗旨的罪名,明宗可不是个愿意听人说话的。 “我苦命的二郎啊!”郑氏捂脸痛哭,又猛地抬头,“老爷,那瑶琴要是生病、重病——” “把你那糊涂心思收起来!圣上圣旨里说了,二郎与瑶琴情意相合,真情感天动地!瑶琴就是死了,二郎也得娶她的牌位为妻。”不然怎么对得起圣上褒奖的真情? “那只能这样了吗?妾身现在去求顾家……” “圣上给顾家传旨,咱们家抬到顾家去的聘礼,让顾家送回来,作为瑶琴的嫁妆。”有这道旨意,顾家哪里还敢与邓家有瓜葛? 看郑氏呆若木鸡的样子,邓通缓和了语气,“此事木已成舟,没有办法。二郎自己糊涂,只能他自己吞下这苦果!不过,听说圣上是在云妃娘娘宫里下的旨……二郎的婚事,尽快办。成亲之后,你准备一份厚礼,入宫拜谢云妃娘娘。” “父亲,您是说咱们家要求云妃娘娘庇护?”邓子卓到底已经在外行走,马上想通了其中关窍。 邓通点头,“我这位置,多少人盯着呢。云妃娘娘圣宠不衰,她所出的晋王也很得圣上宠爱。”他看向郑氏,“瑶琴出身青楼,这样的正妻,会影响二郎的前程。但是,若是云妃娘娘肯在圣上面上说情,瑶琴就是良家子出身,二郎和他的子女,将来的前程也不会影响。” 青楼女子是贱籍,按照规矩,贱籍所出子女,不许参加科举。 邓子玉娶了瑶琴,他就算才华盖世,也没有下场机会了。但是,要是圣上开口,瑶琴是良家子的身份,那这一切就没事了。 邓通又看向邓子卓,“听说晋王爷和其他几位王爷还有夏世子一起,去城外围猎散心了。待到王爷回府,你与为父一道,过府拜访。” “是,儿子明白了。”邓子卓知道,父亲是打算投到晋王门下了。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有了瑶琴这种媳妇,邓家注定受人嘲笑。 邓通能稳坐吏部尚书的位置,一来是他做事的确勤勉,二来他忠于明宗万事以圣意为先,三就是他为人谨慎,滑不留手,未露把柄。 现在,随着邓子玉之事,他以权谋私、为顾铭谋实缺的事,甚嚣尘上,有一个缺口,后面就会有无数的漏洞。 云妃为邓子玉指了瑶琴为妻,这是云妃看重邓家的信号。 邓家若是不接,不知好歹的话,云妃吹个枕头风,没等御史们把邓通参倒,明宗可能都会下旨革职了。 郑氏真是咬碎了一口银牙,云妃给她塞了一个花娘做儿媳,她还得进宫叩谢。 邓家人掉落牙齿和血吞,顾府这边,顾老夫人听到旨意,也撅了过去。 顾显跪着,听传旨的太监转述明宗口谕,“顾显既然不想认顾敦复为父,可以上折子,念在顾敦复的面上,朕准他重新回顾家二房去待着。” 他顾不上老夫人的晕倒,掏出一个荷包递到传旨太监手上,“公公辛苦跑着一趟,些许心意,请公公喝茶。” 传旨太监捻了一下,荷包薄薄的,显然是装着银票,“伯爷啊,今日早朝上,几位御史大人参奏您治家无方。圣上原本要宣您进宫训斥的,但是念着老伯爷的旧情,圣上到底还是给您留了颜面。” 早朝之事,顾显找上朝的人一打听就能打听到,传旨太监自然不能光说早朝的事。但是明宗下旨时,他没在明宗面前伺候,哪里知道圣上心意呢?好在他们这种御前伺候的,都是人精,听听风声也能揣度点心意。 因为老夫人僭越使用了伯夫人仪制,伯府才会被参奏。而因为被参奏,圣上才知道了自己称呼老夫人为母。 顾显只觉得心烦意乱,强撑着笑脸送传旨太监离府,手心中攥了把冷汗。圣上现在还不想收回怀恩伯爵位,但是,他要是再惹怒圣上,就说不准了。 钱氏小心地上前,“老爷,母亲晕过去了,刚醒过来,派了李嬷嬷来请您。” 顾显听到“母亲”两字,脸色微变。 第37章 钱氏的谋划 钱氏哭着说母亲昏厥了,顾显一听到“母亲”两字,就想到传旨太监的话。 他狠了狠心,“我知道了,这就去看看——婶娘!” “好,老爷……老爷?您刚才……”钱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恍惚听到老爷叫老夫人“婶娘”? “还不快走!”顾显心中烦闷,冲她一摆衣袖,大步赶到松鹤堂。 松鹤堂的正房里,老夫人已经醒了,靠坐在床头,李嬷嬷跪在床边地上,“老夫人,老夫人,老奴愧对您的信任啊!往日出门,都是坐那马车的,好端端的,怎么惹上这种祸事啊?” 她哭着,回头看到顾显来了,往边上跪了跪,“伯爷,您可得替老夫人做主,这事,这事一定是邓家人怀恨在心,陷害老夫人。” 顾老夫人回娘家时,李嬷嬷得了顾如画的暗示,让她怂恿顾老夫人用伯夫人的仪制。 这么多年,顾老夫人一向是以伯府老夫人自居的,也没人跟她说她这样是僭越了。 往日出门,姚氏在边上伺候着,她一向坐的就是伯府的马车,戴的是姚氏孝敬的首饰。 姚氏这次带着顾如画几个到城外去,只坐了普通马车。 所以,李嬷嬷一提应该坐伯府的马车,用姚氏出门的仪制,顾老夫人马上就同意了。她儿媳妇能用的东西,她这个婆婆用不是理所应当的? 现在,一道圣旨打下来,她不仅不能用伯夫人仪制,连自己本来的五品诰命都被免了。 她盛怒之下,自然迁怒李嬷嬷。 顾显走进来,看到李嬷嬷跪在地上哭泣,这是老夫人身边多年伺候的老人,往日他都要给一二分颜面。 此次的事,顾显觉得也怪不到李嬷嬷头上,毕竟老夫人往日出行,都是这样安排的。所以,他摆摆手,“你先起来,伺候老太太净面。” 顾老夫人一听到“老太太”三字,眼睛一下瞪大了,“显儿,你叫我什么?” 顾显摆手让所有人都退下,钱氏从刚才回来,已经觉得此事不对,眼看顾显有话要和老夫人单独说,她犹豫地看向顾显。 “你也出去,我有话单独与老太太说。”顾显沉着脸色吩咐。 钱氏欲言又止,心中有些慌乱,她想了想,走到院子外。 钱氏所出的女儿顾如玥,此时也在院子中,一看到钱氏出来,她慌忙迎上前,“母亲——” 钱氏冲她摆手,示意她禁声,“不是让你回自己的院子去吗?” 她从不让女儿公开掺和顾家两房的事情,在人前,顾如玥永远是娇弱有礼的顾家三姑娘。 听到钱氏又要赶自己回去,顾如玥这次不肯听了,压低声音道,“母亲,祖母的诰命,还能开恩还回来吗?” 钱氏摇头,“圣上金口玉言,只怕是难了。幸好,你二哥已经是七品了,你不要在这儿待着,免得你祖母或父亲迁怒,乖乖回自己院里去。” “那二哥……还能袭爵吗?”顾如玥咬了咬牙,压低声音问道。 “此事我自会与你父亲商议的,你不用多管,回去练习刺绣。”钱氏叫了红杏过来,吩咐她送顾如玥回院子去。 看着顾如玥离开,钱氏往老夫人的房中看了一眼,李嬷嬷守在门口,其他人都退到房门一尺外,顾显还在房中与老夫人说话,没有出来。 今日之事,实在是太意外了。 钱氏在人前一向是唯唯诺诺,唯老夫人和顾显之命是从。 但是,她若真的只是这样的性子,哪里轮得到她嫁给顾显? 钱家是个大家族。顾老夫人的娘家钱家大房没有合适的姑娘,二房、三房等几房里,可都有女儿的。钱氏娘家是钱家五房,与大房的关系不算近。 当时顾老夫人流露出要为二房娶钱家姑娘的意思,大家都乌眼鸡似地瞪着这机会。 几个年纪合适的堂姐妹间,没少明争暗斗。最后,钱氏硬是从几个姑娘中脱颖而出,入了顾老夫人的眼。 顾老夫人守寡养大的儿子,最怕的就是有人跟自己抢儿子。钱氏刚入门那两年,一直安分守己在老夫人身边伺候,晨昏定省,比丫鬟婆子还尽心。 眼看着姚氏生了一个女儿又怀上一个,顾老夫人急了,生怕二房没有嫡子要断了香火,亲自催促顾显要多在钱氏这儿过夜。钱氏才与顾显亲近。她容貌不差,在房中温柔小意远胜姚氏,很快就笼络了顾显的心。 老怀恩伯看重姚氏所出的长房嫡孙,对钱氏所出的顾铭并不看重。 伯府为顾锦和顾铭请了先生,钱氏又在顾家二房为顾铭安排先生。 顾锦白天上一遍,顾铭却是同一课日夜上两遍,两人一比较,自然是顾铭记得牢学得快。先生布置的功课,顾锦自己做了交给先生,而顾铭却是做好之后让府中先生批改,再交给伯府的先生。 而下课之后,钱氏总是私下给钱,让顾锦的小厮带着大公子出去吃喝玩乐。 读书哪有玩来得开心?顾锦那是只是几岁的孩子,哪里经得住这诱惑。 别人不知道,就看到一样的先生在教,顾锦一天到晚想着溜出门玩,上课了背书写字、讲经说文,样样不如顾铭。 除了老怀恩伯,其他人,包括姚氏,都觉得顾锦蠢笨顽劣。 顾显更是觉得钱氏不仅优雅温柔,还知书达理,教子有方,是自己的贤内助。 待到老怀恩伯过世,伯府中一切由顾显做主,钱氏几次怂恿之下,顾老夫人带着二房一群人住进了伯府。 姚氏性子柔和,与人为善,又是读女则、女戒读傻了的,一味讲究贤惠孝顺,恪守出嫁从夫的女德。 顾显说顾老夫人是自己的母亲,她就拿老夫人当婆婆孝敬。老夫人发话,她就将管家权交了出来。 安国公府本来要为姚氏做主,顾显安慰了姚氏几句,姚氏觉得不能让夫君为难,还劝说自己的父母不要多管,气得老安国公恨不得打醒她。 钱氏得了管家权,立马又换了伯府所请的先生,还为顾锦出府游玩大开方便之门。 可惜后来贺嬷嬷察觉不对,劝说姚氏管好顾锦,换了顾锦身边的小厮。 她后来又借着顾如慧的亲事,为顾铭换了名师。 如今,顾老夫人失了诰命,顾家二房,就只有顾铭有个七品虚职。邓家与顾家交恶,顾铭的六品实缺一时难了。 第38章 老夫人息怒 钱氏捏紧了手中的帕子,自己千辛万苦才熬到今日,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幸好,这些年,她扶持娘家,虽然娘家父母兄弟不争气,到底还是有了些积累。 看红杏送了顾如玥回来,她招手叫过来,附耳吩咐让她去自己娘家一趟,“你去二门处,吩咐人回钱家,请二舅老爷晚些时候来一趟。对了,你去取十两银子,让人交给二舅老爷。” 红杏点头,连忙出去吩咐。 此时,正房中,传来“啪”的一声,顾老夫人不知砸了什么,拍着床柱大哭,“你叫我什么?你——你这个逆子!老天爷啊,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看看我养的儿子,就是这样孝敬自己的亲娘的啊!” 顾老夫人一闹,松鹤堂中众人不由又退远了些。 顾老夫人当年还没这么大脾气,住进伯府后,生怕被人笑话自己给顾显丢脸,怕不严厉些,压不住府里这些仆妇。 刚住进伯府,安国公府老太君为姚氏出头,硬生生压了她一头。 顾显为了孝敬她,在圣上面前求恩典,为她求了五品诰命,老夫人自觉身份尊贵,做事自然不能再和以前一样。 平时她还是挺像个祥和的老太太,也和一些老封君一样,吃斋念佛,听经布施。 但是,一旦火气上头,谁凑近谁倒霉。她迁怒起来,压根不讲理,什么打骂罚月例、发卖出府等事,都是有过的。 听到老夫人在训斥伯爷,谁也不敢凑上前,都眼巴巴望着李嬷嬷。 李嬷嬷看向钱氏,“二夫人,不如……” 钱氏连忙走到房门口,“母亲,您可是有不适?李嬷嬷,快去端参汤来。”她说着,迈步走进房中,看地上老夫人砸碎的碗,她一叠声吩咐丫鬟进来清扫,自己亲自去帮老夫人捡起掉落的枕头。 自从闹出聘礼那事后,她没再叫姑母,而是跟顾显一样唤“母亲”。 顾老夫人不肯罢休,抬手指着顾显还要骂,钱氏跪坐到老夫人床前,“母亲,您不要责骂老爷了,这事,他比谁都难受啊。” 顾显看她拦住了老夫人,松了口气,“婶娘,圣上的旨意,谁敢抗旨不遵!您暂且歇息,待过几日圣上火消了,我再去圣上面前求情。” “母亲,您息怒。”钱氏轻声劝道,“伯爷对您的孝心,不会因为这一两声称呼,就少了一星半点啊。” “你知道什么!他说要我们从家里搬出去呢!” 钱氏一愣,没想到顾显竟然要让二房从伯府搬走,“母亲,伯爷也是没法子,圣上的旨意在那里。我们先慢慢收拾东西。只是咱们原来的房子久不住人,得修缮一下。待修缮好了,咱们再搬。老爷,这不违旨?” 顾老夫人听到钱氏说慢慢收拾,又说要修缮二房的老房子,目光微瞬,没再叫骂,而是和钱氏一起看向顾显。 “圣上的旨意里没提限时的事,想来是无妨的。婶娘放心,我会亲自带人修缮。”顾显松了口气。 明宗的圣旨里,没有提到顾老夫人搬离之事。但是,圣上训斥自己过继到伯府后,还尊老夫人为母,是对老怀恩伯夫妇的不敬。他总得有个态度。 听到钱氏的主意,他觉得还算不错。 看老夫人没再哭闹,他又叫了钱氏,“圣上说邓家的聘礼必须归还。我已经让大管家再去你娘家看了,岳父若是不便归还的,我们拿银子从他手里买回来!” “老爷,我对不起你,我父亲那儿,我再去劝说……”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夹在中间也是为难。”顾显看她哭得伤心,安慰了一句。 目前看起来,母亲闹起来,只有钱氏能劝住,他怕将钱氏逼急了,她撂挑子不管,府中多事之秋,自己哪里顾得过来。 “多谢老爷,我已经约了二哥晚些时候来家里,再跟他说说,让他送些东西回来。” “好!”如今也没别的办法,顾显应了一声,到外院去忙事情。 顾老夫人瞪着钱氏,“我那五弟,真是本事啊。养了个闺女,嫁出去还从婆家往娘家扒拉东西。” “母亲——”钱氏跪到老夫人面前,“姑母,我错已铸成,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但是,我生了二郎和三郎,我不为自己想,也得为他们想,哪里会真的盼家里不好啊!” 顾老夫人听她提起顾铭和顾钦,哼了一声。 钱氏连忙接着说道,“母亲,您细想,我心里难道不想将这些东西留给二郎他们吗?可是安国公府要是回京,再要大嫂管家,那咱们二房还有什么?” “母亲,您一心为老爷着想,想着东西放到伯府的库房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可是,大嫂还在,大郎和四郎也在,那才是老伯爷亲口承认的长房嫡子啊!” 顾老夫人听到长房嫡子四字,眉头一跳,“这些都是显儿的。” 李嬷嬷在边上,听钱氏说的那些话,再看顾老夫人,她是真不明白,既然老夫人觉得伯府的东西都是伯爷的,那大公子他们也是伯爷的亲骨肉,留给他们不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钱氏却是明白老夫人的意思,“母亲,父亲过世得早,一天福都没享过,您辛辛苦苦将老爷拉扯大,老伯爷就仗着爵位,将老爷变成了他和何氏的儿子,老爷对着何氏叫母亲,这是拿刀挖您的心。” “之前我将那些聘礼送到钱家,是想着这些东西要是在府里,万一大嫂再管家,不是给如画陪嫁,就是给大郎了,咱们二房还能拿到什么?只是……我没想到大哥他们那么荒唐,竟然……竟然……母亲,我对不起您啊……” “好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顾老夫人呵斥了一句。 钱氏收了哭声,“母亲,当务之急,还是先将圣旨的事办了。您好好歇息,咱们老房子一时半会儿修不好,等过些日子,也许就没事了。” “好,你快去帮显儿分忧,看看能凑出什么东西,那天杀的邓家,快将他们的东西还回去!”顾老夫人听说不用离开伯府,心事放下一半,催着钱氏去办事。 第39章 釜底抽薪计 钱氏安抚住了老太太,叫了李嬷嬷进去伺候,“李嬷嬷,你守在屋里,别让人惊扰了老太太。” 顾老夫人丢了诰命,再叫“夫人”两字,也是僭越。 这档口,没人敢再放肆。 顾老夫人发作了一通,头又痛了,整个人都没力气了,看到李嬷嬷进来,一时也提不起力气生气。 这么些年,她身边的亲信也只有李嬷嬷一个。她也相信自己将李嬷嬷牢牢捏在手心中,谅她不敢背叛自己。 所以,刚才迁怒过后,看李嬷嬷小心翼翼走进来,只冷哼了一声。 李嬷嬷暗中松了口气。她知道老太太这样,这事就算揭过去了,连忙上前殷勤伺候,心中想着,得让儿子给二姑娘递个信,这样的事自己不能再做了。 这次老太太没发现,要是发现自己与二姑娘有勾结,自己全家都会被卖掉。 她伺候着老夫人睡下,叫两个小丫鬟守在边上,自己回家找到儿媳妇,让她去给贺嬷嬷传信。 钱氏这边,回到自己院中,犹豫良久,到底还是打开自己的梳妆盒,拿了几张银票还有当票出来,叫了个管事,“你带人拿钱去这家当铺,将这几样东西赎回来。” 邓家给的聘礼里,有几样礼物,被钱家五老爷送到当铺去了。 之前为了聘礼的事,闹得不可开交。 钱氏被顾老太太责骂,被顾显责怪,原本都打算拖着。只要姚氏回府,这窟窿自然就有钱填上了。 现在,顾老太太被夺了诰命,她是顾显的媳妇,可是她是顾家二房的媳妇。若是顾显因为圣旨,冷了老太太,也冷了自己,她还有什么倚仗? 所以,她不能让顾显冷了自己。帮他安抚住老太太是讨好,再用体己银子去赎回东西,也是讨好。 等到半下午,钱氏的二哥钱知义终于到了。 这位二舅爷一身上好的锦缎,就是襟口歪斜,看着就像是匆匆套上去的。 走进钱氏所住的关雎院,看到门口打帘子的丫鬟,钱知义嘿嘿笑着,在丫鬟的腰上掐了一下。 那小丫鬟吓一跳,手中打起的帘子啪嗒一下滑落。 “哎呦,快让爷看看手有没有打疼?”钱知义说着就要去拉手。 那丫鬟吓得脸色都白了,往后退开两步,看到红杏出来,含着哭声叫了声“红杏姐姐”。 这个二舅爷,大家都有些看不上,每次来关雎院,见到平头正脸些的丫鬟,他就要动手动脚。 红杏打起帘子,回头道,“夫人,二舅老爷到了。” 红杏是钱氏身边的心腹,姿容不算突出,倒是身段不错。钱知义看了她一眼,到底没敢说什么,这可是他家妹妹的心腹,而且……他眼神在红杏身上溜了一圈,这红杏只怕早就是通房了。 那小丫鬟站在门口,无措地看向红杏。 红杏叹了口气,“好了,你们两个都退下,去叫两个妈妈在院子里候着,有时叫你们过来伺候。” “谢谢红杏姐姐。”那小丫鬟感激地连连道谢。 钱知义走进房中,听到红杏跟那丫鬟的话,冲钱氏抱怨,“你看看你看看,你当着伯府的家,将院里这些丫鬟们纵成什么样了?竟敢当面给我脸色看。” 钱氏有些不悦,“二哥,我找你来是有事商量。” “什么事啊?还东西的事,你可别找我。父亲和大哥拿出去的,我可没摸着。你当初要是直接送我手里,保不齐东西都还好好儿地在呢。” 钱氏没有跟他争辩,钱家五房里,她和大哥、二哥是嫡出的同胞兄妹。对娘家几人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 父亲和大哥虚荣,被人捧几句,就找不着北。 而二哥钱知义,贪花好色,三教九流的人都厮混在一起。 钱给到父亲和大哥,好歹钱家五房还能撑出个排场,顾铭和顾钦在外提起外祖家,不至于让人说成外祖家是破落户。 交给这位二哥手里,只怕都得丢到胭脂河去打水漂。 但是,钱知义也有他的好处。 “二哥,您知道圣旨的事了?” “就是姑母诰命没了的事?嘿,昨天姑母还威风赫赫,跑回钱家族里,说咱们家要是不还钱,就要族里将咱们一房给除族。谁想到啊?” 钱知义哈哈一笑,“咱们没被除族,她的诰命倒是被除了!” “二哥!姑母是伯爷的亲生母亲,是我的婆母。她没了诰命,我们二房就少了个依靠……” “你当二哥我傻啊?你的依靠难道不是妹夫吗?”钱知义昨天也被顾老太太指着鼻子骂,心中不爽,“你把妹夫笼络好,姑母年纪大了,说白点,还能活几年啊?” “二哥,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伯爷再有心,他也是顾家长房的怀恩伯。他兼祧两房,将来分家,顾家两房,都是各拿各的东西!” “以前你不是说妹夫要将爵位给铭儿?” “今日圣旨夺了姑母的诰命,还训斥了伯爷,说他乱了纲常。”钱氏一想到这事,心中着急,“伯爷刚才还跟姑母说,要我们搬回二房的房子去。” “妹夫要赶你们出府?那你还管家吗?”钱氏要是不管伯府的家,手里哪有什么钱来资助家里?钱知义想到这事,人都坐直了些,“你得劝着姑母,不能搬!一搬出去,你们就回不来了。” “老爷说圣意难违。二哥,只是搬家也就算了,我就怕……爵位,以后也是大房的。” “你以前不是说,妹夫亲口答应,让铭儿承爵的?” “那边的大郎,也是他的亲生骨肉。以前老爷答应,是姑母发话,他也觉得大郎不成器。如今圣上都为大房撑腰了,老爷都管姑母叫婶娘了,还有什么不能变的?” 钱知义想了半晌,“那你找我来指望我劝劝妹夫?妹夫可看不上我。” 顾显虽然偏心二房,也不喜欢姚氏和姚氏娘家,但是对于钱家,他对钱知义这几个,是完全看不起,往日到钱家,五房这边只是略坐坐,还是跟长房的人亲近。 钱知义说的直白,钱氏觉得有些尴尬,自己娘家但凡能有个出息的,她何至于像现在这样,只能做低伏小,一味讨好顾老太太和顾显,就连伯府的下人,她都不敢随意摆脸色。 “二哥,你明知道我找你来,肯定不会是让你去劝老爷的。” “那我还能做什么?带妹夫去胭脂河逛逛,散散心?哈哈,这事我能办。” 第40章 盯紧钱知义 钱氏看钱知义打着哈哈,一点儿不担心的样子,终于抽出一张银票,放到桌上,“二哥,这里是一千两银子。” “原来妹子是骗我们的,前天还说手里没钱了,这不是还有银子吗?” “二哥,铭儿若是能袭爵,以后伯府的东西我能说了算,还会忘了家里吗?这些年,我手里省下的,不是都贴补给家里了?” “这倒也是,父亲一直说你比我和大哥强。”钱知义连连点头,看向桌上的银票,“这钱,是给我的,还是让我带回家去的?” “二哥,我要你帮我办件事。”钱氏耐心告罄,一直平和的脸上,落下了一片阴影,“二哥,我一定要让铭儿袭爵。铭儿袭爵,你就是伯府名正言顺的舅老爷。” “我肯定想让铭儿袭爵啊,这不是我说了不算吗?要不,我找人将大房那两崽子给做了?”钱知义玩笑着说了一句,脑中一根弦一动,“你真是这意思?” 釜底抽薪,顾家长房的儿子要是没了,可不只能轮到顾铭了吗? “二哥,你能找到人做这事吗?”钱氏将银票往钱知义面前推了推,“铭儿那孩子孝顺,一向和春儿他们处得好,他要是袭了爵,肯定会孝敬你的。” 钱知义吞了口口水,盯着那银票看了半晌,“这事,我得找人打听一下。” “大郎离府,一向是只带两个小厮,而且他最喜欢到赌坊里去。那种地方,人多手杂。” “行!这事我帮你找人。”钱知义抓过银票揣怀里,“不过,这请人办事,总得请人吃饭……” “红杏,去拿二百两银子,交给二舅老爷。” 钱知义拿着银票和银子走了。 钱氏整个人靠坐到椅子上,看着钱知义一摇三摆地走出去,眼中一片冷意。 这就是她的娘家人! 从小到大,她要得到什么,都得靠自己谋划。 父母无能,兄长不靠谱,家中庶妹们虎视眈眈,从小时的一朵头花,到后来的亲事,她一步步才走到今天。 这么想想,姚氏真是好命啊! 生来就是安国公府嫡女,被千娇万宠着长大,想嫁给老爷就嫁给老爷,一入门就是伯夫人。生了长女也没人给她脸色看。 府里人都说老爷对自己爱重?其实呢?不论心意如何,顾显面上对姚氏,都是敬着哄着劝着,到了瑾华院,都是规规矩矩的。 到了自己这儿呢?自己得敬着哄着劝着他,小意温存,稍有不对,就要受他责备。 钱家小门小户,她好不容易嫁到顾家二房,可不是为了做二房那破地方的当家夫人。 女人这一辈子过得如何,在家靠父兄,出嫁靠夫君,将来靠的是儿女。她做低伏小不要紧,只要铭儿袭爵,如玥嫁得好,她自然就能扬眉吐气。 老爷害怕圣上震怒,连老夫人都要送回二房去了,还指望他为铭儿争一争? 顾锦和顾钧,样样不如自己的儿子,凭什么就能得到爵位?只要他们没了,这一切就都是自己儿子的。 红杏一直站在角落,看钱氏揉着额头,她上前小声劝道,“夫人,您要不到屋里躺会儿?昨夜您都未歇好。” 钱氏摇摇头,“你找大管家来,再将那些东西对一对。” 红杏领命,刚要叫人进来,钱氏又开口道,“刚才那个小丫鬟,换了。今晚老爷要是回来,你伺候老爷。” “是!”红杏顿了一下,又应了一声。 钱氏和顾显忙活着凑聘礼,贺嬷嬷打发姚忠,赶紧将这事出城告诉顾如画去。 姚忠到时,顾锦和顾钧都在,顾如画看姚忠进门时一脸沉重,一进门已经忍不住露出笑意,就知道是好事了,“忠叔,出什么事了?看你那么高兴。” “二姑娘,早上宫里给咱们府上传旨,将二房老夫人的诰命给夺了,伯爷因为尊老夫人为母,也被圣上训斥了。” 顾锦哈了一声,“这是真的?” “那母亲是不是可以回府管家了?”顾钧也追问道。 “大公子,二公子,因为二夫人说二房的屋子要修缮,老太太和二房的人还得住府里,等二房修缮好了再回去。”姚忠的笑意也淡了些,“管家的事,伯爷没有提。” “父亲一时肯定还想不到这事,忠叔,邓家那边呢?” “圣上给邓子玉和那花娘赐婚啦!”姚忠又忍不住笑了,“听说邓家正在筹备婚事,打算尽快完婚呢。对了,邓家的聘礼,圣上下旨让伯府将聘礼还回去,给那瑶琴当嫁妆。” 顾锦忍不住又哈哈地笑了,“等回城见到邓子玉,我得恭喜他,娶了这么合心意的娇妻。对了,二妹,要不要去贺喜?要不我给他们备份礼?” 一个世家公子,拿个花娘为妾也就算了,娶为正妻,这是多大的笑话?将来生下的孩子,算贱籍还是良籍呢? 顾如画也笑了。重生回来几日,她连日的忙碌,终于得到了好结果。 “忠叔,那府里,二婶做什么了?”她一直不敢轻视小钱氏。 前世,二房几个人得尽好处,固然是因为老夫人作梗、顾显偏心,但是这里面,处处都有钱氏的痕迹。就拿大姐的亲事来说,顾显还是要脸面的,大姐的婚事,是钱氏一力主导。 “二夫人拿了体己银子,让人去当铺赎东西,还请了钱家五房的钱知义过府。现在二夫人正和伯爷一起,商量赔邓家钱的事。” 这些年,钱氏管家,姚氏在府里就是个摆设。贺嬷嬷再能干,身份有限,姚氏立不起来,她也只能撑住瑾华院,再照顾顾锦兄妹四个的院落。 钱氏关雎院的事情,贺嬷嬷没打听到,只打听到了这么点消息。 “李嬷嬷那里,有事吗?” 顾锦和顾钧惊讶地转头看顾如画,李嬷嬷是祖母身边的老人,也听二妹\/二姐的话了? “李嬷嬷这次被二房老太太训斥,罚了半年月钱,其他倒是没大碍。” “忠叔,你找人,去盯一下钱知义。我听说钱知义是个混不吝的,三教九流都喜欢结交,这样的人,身边的朋友嘴不一定紧。” “是,二姑娘放心。”姚忠对顾如画,更加恭敬了些。 第41章 如今不在乎 短短几日,怀恩伯府里已经变了天地。 姚忠不知道顾如画怎么做到的,一切的变数,就是从邓家退亲开始的。短短几日,顾家二房就被打落了尘埃,这让他对二姑娘不敢轻视。 他是姚氏的陪房,自然是盼着姚氏和她子女好的。 所以,听到顾如画的吩咐,他一点儿不敢怠慢,答应一声,就赶回城去。 当着姚忠的面,顾钧还沉稳地坐着,一看人走了,高兴地从椅子上跳起来,“二姐,你怎么做到的?祖母……” “叔祖母,我们应该叫叔祖母了。”顾如画笑着纠正他的称呼。 姚氏所出的四个子女里,只怕也只有顾如慧像姚氏,打心里拿顾老太太当祖母看。 “对,叔祖母,她的诰命都没了,是不是很快就会搬走?”顾钱氏、小钱氏,还有顾铭那几个要搬走,顾钧就觉得伯府一下天清气爽,恨不得马上回家去,帮着他们搬家。 顾锦是经手给牛御史投密信的,“二妹,我才知道,牛御史这么厉害啊!” 往日就觉得那老头古板,现在再想到那张不苟言笑的脸,满朝文武的官帽子,原来都拴他嘴里? 他就觉得自己往日躲牛御史还躲得不够远,以后见人他就躲三丈开外去。 他心里想什么,真是一眼就能看穿。 “牛御史哪有这么厉害!”顾如画气笑了。 “大哥,你回头得多看看邸报,了解一下朝廷大事。” 自家大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就混在纨绔堆里怎么行? “我看那些做什么?我又没官职。” “以前没有,现在快有了。”顾如画看着他,正色道,“叔祖母他们搬走,二房的前程就得看顾铭了。你可是咱们长房的嫡长子,怀恩伯这爵位,当然是你的。” “我的?父亲能答应?” “有圣上的旨意,父亲敢不答应?”顾如画从自己的书桌上抽出两份邸报,“原本我想着,这爵位没了,大家都别想。既然圣上给了意外之喜,大哥该得的就得守住。” 顾锦一看,是最新的邸报,上面还有翻看过的痕迹,有些人名上还有指甲划痕,“画儿,这是你看的?” “是啊,当然是我看过的。”顾如画点头,又看向顾钧,“钧儿,这下好了,等回府后,我们就请好的武师来教你武艺。” “嗯,二姐,我一定好好学。”顾钧高兴地点头,“大哥,这种好事,我们去买些东西庆贺庆贺!” “大哥,你看着小弟,到外面不要让人看笑话。” 不论他们心里如何想,在外人面前,这么些年都恭敬过来了,现在二房一倒霉他们就高兴,反而被人诟病。 “我知道了。”顾锦不管因果,二妹的话他听着就是,趁机丢了邸报就往外追人。 “哎——邸报!”顾如画一句话说完,顾锦也没影了。 这两人! 她恨恨地收起邸报,有本事今日别再让自己看到他们,不然还能躲过? 她不仅要逼大哥看,她还要逼他背下来! 小柔看自家姑娘咬牙切齿的样子,看着生气的样子,可一看那眉眼,就知道姑娘心情甚好。 她一边收拾桌上的杯盏,一边说,“小姐,这真是菩萨保佑。邓家的亲事退了,聘礼的事也解决了,以后二房老太太和二夫人他们搬走,府里再没烦心事。” “哪有这么容易。” “姑娘说得对,奴婢看二夫人就不会死心。”小蛮也跟着点头。 小柔气得抬手戳了她额头一下,“你就不会说几句好的,宽宽姑娘的心?” “姑娘那么聪明,我说假话哄不了她。” 小柔气得又戳了她额头一下,“你帮我一起将这些茶杯收了,等会儿姑娘写字画画,也有地方。” 在庄子里地方简陋,也没有专门的书房,顾如画就拿厢房外间当书房了。 小蛮力气大,抬手就将放满茶杯的提篮给提走了。 小柔又怕她莽撞,小声嘱咐她慢点动静小点。 顾如画听着小柔小声说要去做些点心,让小蛮快点回来守着自己,不由嘴角噙笑。往后的日子,不会比前世更难。 而父亲顾显,又让她意外了。前世他一心为顾铭他们谋算,算计着母亲和自己兄妹几个,顾如画一直以为,是因为他孝顺,听顾老夫人的话,钱氏又比母亲会哄人。 如今看着,父亲,好像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孝顺啊! 圣旨前脚来,后脚他就对顾老太太改了口。 亲儿子改口叫婶娘,顾老太太也没气死,看来也没往日表现的那么弱,三天两头叫着气得头痛气得胸闷。 自己的这个父亲,自己又多认识了两分。 原来,他在意的只有他自己。 前世,京城城破,自己的舅舅安国公率人救驾,安国公府也被乱民破门而入。那时,顾显带着自己一群人,跑到城外,又与钱家人一起往南走。 难怪遇到追兵时,他只想将自己推下马车,是因为他得借老太太和钱氏,稳住钱家众人,又知道母亲身上带了体己银子? 顾如画拿起姚忠今日送来的邸报,邸报上朝廷批复越州知府奏折的一份公文,越州境内干旱,朝廷督促越州知府率领治下官员百姓,劝课农桑,引水灌溉,勿误农时。 前世的流民之祸,就起于越州,越州三年干旱,颗粒无收,朝廷派人催缴粮食激起民变,圣上还忙着选秀造宫室。 怀恩伯这个身份,在京城不算什么。如今若是到外地州府去,还是能唬唬人的。要是大哥已经是怀恩伯了,他就能劝大哥一起搬家……但是,搬到哪里才合适? 顾如画想了半天,才发现自己竟然在盘算着怎么让大哥快点袭爵,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被人知道了得吓死。 这个家,还真是父不父、子不子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前世,自己就弑父了。这一辈子,只要能护住母亲、大哥、小弟他们,她不在乎手上再染血。 有圣旨在,聘礼之事解决了,她要快点催大哥去赌坊收钱,看看他们赚了多少。 还有母亲手里,顾如画想着,她得想法子将母亲手里的钱弄过来,与其便宜城里那些家人,不如给自己用。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还得想想怎么跟母亲说。 第42章 掏姚氏钱袋 顾如画想着,带了小蛮来到姚氏的房里,等姚氏从寺里听经回来。 姚氏看到女儿等自己,挺高兴的。 瑾华院闹了那一出后,她见到顾如画总是又想亲近又怕自己说错了刺激她,这几天在寺里听经,她偷偷地帮顾如画许了几个愿,就保佑她早日复原,莫被邪祟缠上。 顾如画看到姚氏,起身迎了过来,“母亲回来了?今日在寺里听经还好?热不热?” 姚氏更高兴了,“不热,怎么会热呢?庄子里热闹,你没出去逛会儿?” 到了庄子里,规矩松一些,田园风光,与府里的花园也完全不同。 “这几天都看过啦,我专程等母亲回来的。” “等我?”姚氏询问地看向小蛮,女儿忽然这么亲近,她有些担心。 小蛮不知道自家姑娘要干什么,索性就低头装鹌鹑。 “画儿,可是……有什么事?” “母亲,我这几天在庄里逛,才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懂。”顾如画抱住姚氏的胳膊。 “你还小呢。”姚氏伸手将她揽到自己怀里,“你想懂什么?我若知道的都教你,我若不知道的,找人来教你。” 姚氏身上有淡淡的檀香味,说话声音温柔。 顾如画忍不住靠到姚氏怀里,一时间,不想说话。前世,她到死都记着母亲临死前抱着自己的感觉。 母亲啊——她伸手抱住了姚氏的腰,“你好久没这么抱着我了。” “你都多大了,还撒娇!”姚氏好笑地拍了她一下,“让人看到了笑话。” “母亲,我想学管家。这几天我在庄子里走了走,发现一个庄子出产多少,有多少人干活,一年打多少粮食,这些事情我都不知道。” 姚氏听到顾如画提起这些,有些奇怪,“这些事,母亲也不知道啊。” 顾如画一噎,“管家理事,这些不是应该知道吗?我要是不知道,以后被人哄骗了怎么办?” “你原来担心这个啊,不用担心,回头我跟贺嬷嬷说,让她给你准备几个妥帖的陪房。”经过顾如画与郑氏那一遭,姚氏对于顾如画的大胆已经习惯了。 “母亲,我自己要知道,我想要自己管家,自己经手这些事情。”原本还想迂回一下的,顾如画还是直白地说了,“母亲,您的嫁妆,能不能给我练练手?” “啊?” “母亲,我知道您的嫁妆分了四份,大姐出嫁带走一份,剩下的肯定是给我、大哥和小弟的,是不是?” “也……也是。”姚氏就觉得女儿大喇喇谈自己的嫁妆,有些不对劲。 “现在您的嫁妆都让贺嬷嬷管着,您让贺嬷嬷带着我,练练手啊?不然,我万一被人哄骗了呢?”顾如画打定主意要在回府前,将这事敲定下来,“母亲,大姐出嫁时,您还跟贺嬷嬷说,后悔没让她学过管家理事。” “府里现在是婶娘管着,婶娘已经让三妹跟着她学管家了。母亲,我还什么都不会。难道您要等我出嫁了,再来哭没让我学吗?”顾如画声音闷闷地。 “怎么会……只是,这事,是不是要和你父亲商议一下?” “母亲的嫁妆,为何要与父亲商议?”顾如画一下坐正了身子,“难道母亲的东西,现在让父亲管着?” 一提顾显,顾如画就像炸了毛的猫,姚氏连忙摇头,“怎么会,哪有男人插手女人嫁妆的事。” 顾如画暗地里冷笑,自家父亲不用插手,算着日子让钱氏来拿钱就行,也只有自家母亲这种傻子,被掏空了还觉得那是个好丈夫。 “母亲,既然父亲不管这事,那这事您不就能定了?我只想学学如何管家,这样,事情还是让贺嬷嬷管,我在边上听着,还有学着怎么算账记账。母亲,您就答应我,我这些日子心里烦……邓家的事……” “好,好,让你学。”一听顾如画提起邓家,姚氏又心疼又胆颤,生怕刺激到她。 答应之后,她想想,让女儿有点事做,也许她能高兴点? “等回府,我就跟贺嬷嬷说,以后这些事,都跟你说一遍。” “那母亲的银子,也得我管。我以后给母亲做账房,母亲要支取银子,都得告诉我,我来记账。”顾如画得寸进尺。 姚氏有再多缺点,疼儿女的心倒是真的,“好,以后你就是我的账房。但是莫要在外提起,被人知道了,怕有人背后说道。” 未出阁的女儿,管着母亲的私房,碰到嚼舌根的,会说这姑娘太厉害。 “我知道,肯定不说。以后,大哥和钧儿想讨零花钱,我得让他们求我。”顾如画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姚氏笑着戳她,“看把你得意的。”又有些担心地嘱咐,“你大哥和钧儿,你得拘着点。你父亲说,男孩子手中不能钱太多,会闯祸。” 顾铭一月上百两银子,说是出去会文,都跑到胭脂河去会文了。 顾如画差点冲口而出,到底还是忍住了,没跟姚氏争辩。 母亲被父亲哄骗的事多了,她要一一拆穿,说到天亮都扯不清。 所以,她一口答应了,“那当然,他们要用钱,都得跟您说,您说给了我再给。不过,母亲,我听说人家都拿钱出去做生意呢,我也要拿钱投出去。” “这事你让贺嬷嬷跟姚忠说,他管着外面,熟悉这些事。” 姚氏这性子,得亏贺嬷嬷和姚忠没有二心,不然真是钱都能被吞光了。 顾如画跟姚氏说定了,又催着姚氏马上通知贺嬷嬷。姚氏被她缠得没法子,只好叫人回府去通报一声。 那人前脚一走,顾如画后脚找了平安,让他回府去送信,让贺嬷嬷将姚氏手头的大笔银子全提出来,交给姚忠,她要让姚忠去买些可靠的人。 如今的怀恩伯府里,她们手里得用的人太少,外院跑腿的除了姚忠,更没可靠的。 “你去告诉大管事,让他挑些身手好的,能买下来就买下来。”三年后大乱的时候,她再不要像前世那样,除了小蛮,身边无人会武。她得有几个可靠的只忠于自己的人。 这些,就得花钱。 顾如画掏了姚氏的钱袋子,第二天,顾显也将主意打到姚氏这儿来了。 第43章 聘礼怎么还 姚氏带着儿女住到庄子里后,顾显都未打发人来过。 这天午后,姚氏从寺里听经回来,顾锦带着顾钧去跑马打猎,顾如画陪着姚氏,母女俩难得有闲情坐着,一边闲聊,一边做点针线。 姚氏替顾显做的衣裳,刚到庄子时顾如画看着衣裳,惊喜地说,“母亲针线真好,这衣裳大哥穿了真好看,钧儿看到肯定也嚷着要。” 在身形上顾锦与顾显不愧是父子,都是修长瘦削的样子,顾锦因为练过武的缘故,稍微显得壮实点。 顾如画这么一叫,姚氏不好再说是替顾显做的,只好半推半就默认是替儿子做的。 顾如画拎着她这件青色衣衫,一会儿说衣襟得绣点竹枝纹才好看,一会儿又说衣裳下摆她拿丝线绣一圈祥云。 可怜姚氏一把年纪,在女儿面前还脸嫩,又怕顾如画生气,一句顾显都不敢提。听顾如画的折腾完,反正顾显是绝对不能上身了。 姚氏的针线只能说普通,一件衣裳能忙活好久。 顾如画自己拿了绣绷,替顾钧绣一条腰带。前世她也没为大哥和小弟做过什么,这辈子就想加倍补偿,恨不得从头到脚都给他们做一身。 母女俩手上忙活着,正在说话,庄头来禀告说伯爷到了。 顾显急匆匆走进来,姚氏起身行礼,叫了声老爷,打发白露和谷雨拿水果来。 顾如画起身行礼,叫了声父亲,退到边上。 顾显喝了一杯茶,坐下与姚氏叙话,说了两句,看顾如画未走,微微皱眉,“画儿,今日天气不错,你要不出去逛逛?” “还是不了,三妹一直笑我皮肤不够白,才养好了,一晒又要黑了。” 顾如玥一天到晚被钱氏拘着刺绣、学琴、读书、练字,常年不怎么见太阳,一身肌肤似雪。 顾显噎了一下,“你三妹何时会说这种话?就是说了,也肯定是与你玩笑的。” “原来是这样啊——”顾如画拖长了声音,“父亲,花朝节的时候,三妹戴的珍珠头面真好看,她说是父亲特意为她定做的。” “是啊,呵呵,她首饰不多,呵呵。”顾显就觉得顾如画句句意有所指,当着姚氏的面,他又不能马上翻脸。 顾如画说了两句,又低头开始绣花。 姚氏看看顾如画,又看看顾显,有些为难,怕两人争执起来,只好开口岔开话,“老爷今日怎么来了?府里不忙?” 顾显终于有机会开口了,连忙说道,“昨日接旨后,婶娘一时伤心又病了,府中有些忙乱……” “婶娘?”姚氏茫然地问了一句。她待在庄子里,除了烧香拜佛,就是跟顾如画一起,两耳不闻窗外事。 顾如画几个也不会将这些事告诉她,里里外外,就她一个被瞒在鼓里。 她就疑惑顾显口中的婶娘是谁。 “你不知道?”府里出了大事,贺嬷嬷肯定会派人禀告姚氏的,顾显听姚氏的问话,狐疑地打量了几眼。 “我这些日子都在听经拜佛,是府里出了什么事吗?” “贺嬷嬷没派人告诉你?” “父亲,府里出了什么大事啊?贺嬷嬷只管着瑾华院的事,怎么府里也没人来跟我们说一声?”顾如画刺了一句。 府里出事,顾显这个男主子不派人来报信,钱氏那个管家的不该派人来? 顾显又是一噎,刚提起的话头眼看又要被顾如画带偏,“画儿,我与你母亲说话,你不要插嘴!” 顾显喝了一声,顾如画脸色微变,姚氏一看她脸色沉了,有些不高兴,“画儿问的也没错,老爷怎么能呵斥她。” 她刚到庄子第一天,就被顾如画说她对儿女不上心。这些日子,顾如画天天在她耳边念叨,说到委屈的地方哭,说到别人的时候羡慕,说得她心里也不是滋味。 冷不丁听到顾显训斥如画,她下意识开口维护。 顾如画马上冲她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满脸慕孺之色,姚氏就知道自己的话,哄女儿高兴了。 成亲这么久,顾显还是头一回当着儿女的面,被姚氏顶撞,他脸色一沉,“夫人,慈母多败儿,画儿也不小了,长辈说话,她该侍立一旁,怎么能随意插嘴?在家也罢了,若是……” “若是嫁人,女儿是不是会被婆家赶回来?父亲是不是要说,邓家与我退亲,是我咎由自取?” “胡说!邓家退亲,是邓子玉自己不检点,未成亲就要纳花娘,还怀了孩子,这亲事退了也干净。” “还是母亲疼我,为女儿考虑。” “好了,这话不要再提。邓子玉与瑶琴的事,圣上赐婚,邓子玉择日就要娶瑶琴为妻了。” “圣上怎么会忽然为他们赐婚的?”姚氏讶异了。 圣上赐婚,是莫大的恩典。可是赐婚的对象是个花娘,只怕邓家上下都不会觉得荣耀。 顾显满肚子苦水,他已经打听明白,圣上会给邓子玉与瑶琴赐婚,会管伯府家事,都是因为顾老夫人僭越使用伯夫人仪制引起的。这原因,他如何说出口? 他犹豫半晌,叹了口气,“夫人,此事说来话长。邓家的事,画儿受委屈了。但是,圣上下旨,邓家当初给画儿下的聘礼,悉数给瑶琴当嫁妆。” “聘礼都在府中库房里,父亲命人抬回去好了,贺嬷嬷不是将聘礼单子给婶娘了?我们家可不是那种破落户,连个聘礼都会贪墨。” “是啊,圣上既然下了旨,老爷只管命人将聘礼还回去就是了。” “原该如此,只是……这些年走礼的时候,钱氏竟然将聘礼给送出去了!” “什么?母亲,这让我怎么见人啊!”顾如画一下扑到姚氏怀里,“不知道的,以为是我们贪聘礼还不出呢,婶娘拿出去做人情走礼,恶名全落到我头上了,这让我怎么办?” 顾如画抱着姚氏的腿不肯抬头,小柔一看,连忙上前来搀扶,“姑娘,地上凉,您快起来。夫人和伯爷在,一定会为您做主的!” “是啊,画儿,你快起来,凉到了不是好玩的。”姚氏也示意白露和谷雨过来搀扶。 小蛮没小柔反应快,听到姚氏的话,连忙挤过来,“姑娘,您可不能想不开啊!” 姚氏听到这话就是一哆嗦,将顾如画揽到怀里,“没事,没事,不会有人误会你的,都是你婶娘送出去的,等回了城,母亲就跟人说清楚。” 顾显听到姚氏这保证,眉头一皱,他实在不想再在这话题上多费口舌。 眼看姚氏哄了顾如画,又叫白露和谷雨去打水,小柔和小蛮扶着顾如画到内室,他正想叫住姚氏,里面小蛮叫了一声“姑娘,不要啊”,姚氏疾步跟了进去。 第44章 头一回难堪 顾显一个人被丢在厅中,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姚氏到内室陪着顾如画梳洗,又好生劝慰,说了好一通话,出来之后,脸色带了疲态,“老爷,聘礼的事,你得好生解决。” “我知道,关乎画儿的事,我怎会马虎。只是府中银钱不凑手,邓家送的聘礼得尽快还回去……” “婶娘要拿她的嫁妆填补?”顾如画没事人一样跟出来,人还未到,话先出来了。 顾显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桌上,“画儿,你还懂不懂规矩?” “婶娘的嫁妆,不填补她闯的祸?”顾如画迷茫地看着顾显。 顾显深吸了一口气,“这是伯府的事……” “那还不简单吗?父亲,你让婶娘将走礼的单子拿过来,看看送到哪些人家去了,都是交好的人家,咱们拿东西去换回来,人家必定会体谅我们的难处。母亲,女儿要脸,这聘礼得还回去。” “老爷,你让人将礼单送过来,我让大郎带着贺嬷嬷上门去。”姚氏觉得顾如画的法子很好。 “夫人,此事说来话长,我与你去后面说话。”顾如画不肯走,他带着姚氏到内室去。 顾如画没想到顾显居然这么舍得下脸,她的确是不能跟着父母到内室,只好垂头不语。 一到内室,顾显重重叹了口气,拉了姚氏说道,“夫人,这次圣上震怒,若是我们还不出聘礼,只怕伯府都要治罪。” “老爷不要急,就照画儿说的法子……” “钱氏若有夫人一半知书达理,也不会闯下祸事啊。”顾显又叹了口气,“夫人,我已经让人修缮顾府二房的房中,待修缮好,就让婶娘带着钱氏他们搬回去了。” “婶娘,是——母亲?” “圣上口谕,婶娘僭越,又久居伯府,与理不合。夫人,我本以为钱氏是个好的,你要教养大郎四个,我想让钱氏替你分忧,打理琐事。哪里知道……她做事糊涂。邓家的聘礼,她稀里糊涂走礼送出去,如今府库也凑不出什么东西来……” 他也想不到,顾老太太看他铁了心要让他们搬回二房,吵着闹着要将府库里的东西划拉到二房库房去,钱氏一再哄劝,顾老太太也只答应说钱家送回来的,她不拿。 钱氏将伯府账上左右的钱都拿出来,还将自己的体己银子都拿出来了,还是缺了些东西。 怀恩伯府的家底并不厚,这些年顾老夫人、钱氏都是要面子的,府里又有这么多主子,坐吃山空之下,产业一点儿没添,反而还有减少。 钱氏无奈,想到姚氏手头宽,让顾显先从姚氏这些拿钱填补。 顾显很不想跟姚氏低头,每次看到姚氏,他就想到这是老怀恩伯为他娶的媳妇。是他为了得到爵位,而做出的妥协。 没想到这些,他就觉得自己颜面尽失。 他一再想要做出一番事业,偏偏无人引荐,只能混迹于众人中,让人嘲笑他是靠着老怀恩伯余荫度日的人。 姚氏不知道顾显的想法,听着顾显的话,“老爷可有什么法子?若是我有什么能做的,老爷只管说啊。” “夫人,还有些东西在当铺里,为今之计,只能去赎回来。但是,府中账上,没有银子了……” “原来是这样,还缺多少银子?我那里应该还有些银子,回头我让贺嬷嬷取出来。” “这些年,夫人跟着我,受委屈了。”顾显惭愧地朝姚氏作揖。 姚氏一愣,脸上浮现一丝红晕,“老爷胡说什么,你我夫妇一体……” “只有夫人体谅我。”他拉着姚氏的手,轻轻拍了拍。 他附耳与姚氏说了好一会儿话,姚氏听到后来,轻轻拍了他一下,退后两步,“画儿可能还在前厅等我们呢。” “我先回府去处置这些事,待到处置好了,我亲自来接夫人回去。”顾显得了姚氏准话,笑容也真切多了。 姚氏点头应了,走出内室,回到前厅。 顾如画果然还坐在前厅,手中拿着茶杯转着看,看到姚氏脸带笑容地出来,她生怕自己尖叫,深吸了口气才起身,“母亲,父亲说了解决的法子?” “我和你父亲商量好了,你不用担心,不过是花点银子的小事。” “银子?要花多少银子?父亲要花多少银子啊?” “这事你不用担心了,你父亲和我会安排的,啊?” “可是……母亲,您忘了?昨天你答应让我学习管家的事。” “没忘啊?”姚氏疑惑地看向顾如画。 “母亲,我昨天太高兴了,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一样生意,连夜让人给贺嬷嬷送信,让她拿银子交给忠叔。因为我想着生意投得多,赚得才多,就让贺嬷嬷将所有现银都拿出来了……” “什么?”姚氏还未说话,顾显走出来,就听到了这一句,“这种大事,你竟敢不与父母商议?” “母亲的银子,母亲答应了啊。”顾如画看向顾显,“父亲,那些银子,母亲说让我用的。” “你说所有现银?” “是啊,我让忠叔今天一早走了。我打算做粮食生意。” “你……你……”顾显抬手打人,顾如画吓得轻叫一声,退后两步,捂脸叫了声“我为何不能”,直接跑出了厅门。 “夫人,你怎么能答应如画呢?她一个姑娘家,懂什么生意?” “老爷,昨日她说如玥都学着管家了,她也要学,我觉得姑娘家总得学这些的……” “那怎么能由她处置银两?”顾显终于憋不住吼了一声。 姚氏无辜又有些无措地看着他。 顾显气得一甩袍袖,“我先回城去。”气冲冲转头就走,跟刚才在内室判若两人。 他生气离开,姚氏有些慌乱,正想是不是该追上去解释几句,刚走出门,小蛮就跑了过来,“夫人,快点,姑娘关着门不让我们进去!” 姚氏一听,生怕顾如画真想不开,连忙跟着小蛮去敲门。 顾显等到走出庄子门,回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姚氏没追来解释,甚至连个送他出来的下人都没有! 这还是在姚氏这儿,头一回如此难堪! 他阴沉了脸色,看向守在庄门口的门房,“大公子和四公子呢?” “伯爷,大公子和四公子去打猎了,要到天黑才回来。” 第45章 一波尚未平 顾显看着说话的门房,又看向门内那条石板路,依然空无一人。 这门房年纪大了,佝偻着背回话,回完也没再有动静。 若是个懂规矩的,顾显问了这一句,就该张罗着让人去叫两位公子。 可这位门房显然是没眼色的,回完之后,还热心地帮忙去拉伯府的马车,“伯爷,您小心上车。” 顾显就觉得,这庄内从上到下,所有人都在赶自己走。 被顾如画一再顶撞,他气出门外,总不好再跑回去。 顾显不由头痛。 钱氏说钱家典当了几样东西,她已经拿出体己银子赎回两样了,还有几样要赎回,伯府账上没有现银了。话里话外,都是只有姚氏手中有银子。 现在,如画说姚氏的银子都被她挪用了。 要是回城,难道还要去外面拆借? “伯爷,您踩这儿!”那门房这时倒是很有眼色,不知从哪儿搬来一个脚凳,就等顾显踩上去坐进马车。 顾显哼了一声,坐上马车,正想拉上车门,一团黑影从天而降,直接掉到了他的脚前。 他吓了一跳。 “哎呀——砸到人了没?” 顾显听到像顾锦的声音,一把将车门推大点,探头往右边看去。 顾锦和顾钧一身骑装,顾钧手中拿着弓箭,那只鸟显然是他射下来的。 父子三个六目相对。 顾锦一看是顾显,抬手抹了把眼睛,“哎呦!灰尘入我眼了!” 顾钧转头看他,就看到顾锦冲自己眨眨眼,然后,放下手时,一巴掌拍在了顾钧所骑马的马屁股上。 顾钧的马一惊,往前跑动,顾锦惊呼:“四弟,小心,别掉下来!” “来人啊,四公子惊马了,快拦住马!” 顾钧双腿一夹马腹,两人双骑,擦着庄子大门,往左边跑去。 顾锦和顾钧的小厮,叫着公子,也跟着跑走了。 庄前一时安静如鸡,要不是掉地上的那只插着羽箭的鸟,都像没人来过一样。 “他——他们就这么走了?目无尊长!放肆!放肆!” 长随只觉得自家伯爷要气疯了,正想劝两句,又听到一阵小跑,吉祥从左边跑回来。 “猎物在这里!”吉祥头也没抬,就盯着地上的那只鸟,捡起来转身又跑走了。 从头到尾,他就没有往马车看过一眼。 “回城!”顾显气得踢了车壁一脚。 长随没敢说话,催促车夫快点赶马。 眼看马车跑远了,吉祥从左边围墙探头,“公子,走了,真的走了!” 顾锦高兴地跑出来,“小弟,走了,快出来!” 顾钧就觉得有点迷瞪,“大哥,你不怕父亲?” “怕啊!”从小见到自己非打即骂,横挑鼻子竖挑眼,他能不怕吗? “那你刚才见到父亲,还当——还当没见到?” “你傻啊,我见到了给他请安就得挨骂,见不到也就挨骂。”顾锦觉得自己与顾钧说话太少,这弟弟有点傻。 身为大哥,他得传授一下经验,“咱们这父亲啊,我们是不入他眼的。碰到就要挨骂,不跑是傻子!你看,他气走了,我们不就不用挨骂了?” “可是,等回到家……” “傻!眼前这顿已经省了,回到家就算挨骂,那也赚了!” 大哥的话好有道理,顾钧嘴巴动了半天,最后只能说一句,“大哥说得对。” “走,烤鸟肉吃去!”顾锦让吉祥提起猎物,又夸奖自家小弟的箭术,“钧儿,你以后肯定是神射手!” “是这些鸟飞得低……”顾钧有点不好意思。 “公子,又有一个竹筒!”吉祥低头看手里的鸟,脚上又挂了铁环,凑到顾锦边上抬手示意。 顾锦一看,趁顾钧不注意,催促道,“跟以前一样,烧了,快烧了!” 吉祥拎了鸽子退后,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就看到顾如画和姚氏走出来。他赶紧拎着退到后面。 姚氏一看到顾锦两个,问道,“你父亲呢?” “父亲?父亲来过啊?”顾锦若无其事地看门房,“我父亲来过?” “回禀夫人,伯爷刚才已经坐上马车回城了。” 姚氏好不容易劝得顾如画开门,不生气了,还带着女儿想来与顾显商量怎么办,听到顾显就这么回城了,没主意地看向顾如画。 “母亲,您看,父亲根本不在乎我有没有事。”顾如画又伤心地看向姚氏。 姚氏就觉得,以前这女儿太刚强,令自己头痛。如今女儿一下变得跟顾如玥一样爱哭,还是让自己头痛。 待到姚氏安慰好顾如画,为难地看向门外,这么些时候过去,老爷只怕都要回城了?但是,刚才画儿那么伤心,老爷竟然真的甩手就走,未免太过狠心。 往日顾显教训顾锦几个,顾锦几个看姚氏从未开口,只觉得母亲也是和父亲一样,对自己失望。伤心之下,几个人从未与母亲诉苦。 到了庄子里,顾如画守在姚氏跟前,嬉笑怒骂,撒娇卖痴,逼着、诱着姚氏看到自己几个的委屈。 姚氏并不是不爱子女,以往顾显拿大义劝着。她觉得老爷对顾锦几个严厉,是寄予厚望。 贺嬷嬷劝几句,姚氏还觉得贺嬷嬷到底年纪大了,心软,总是为顾锦几个开脱。 看到子女挨打,她也心疼,但是父母教导子女都是为子女好,慈母多败儿,她只能忍下心痛。 现在,来到庄子里,顾如画时时羡慕二房子女的话,让她心里有些不好受。 若姚氏是性子刚强的,恼羞成怒之下,或许会大发雷霆。 但她是个性子和软的,遇事也很少迁怒,听顾如画说得多了,反而忍不住自省,难道自己做的真的不好? 想得多了,过往压在心底的内疚,就涌了上来。 现在,听到顾如画的话,想想刚才老爷的疾言厉色,不知不觉间,姚氏心中,对顾显有了一点怨气。 “母亲知道你受委屈了。” 顾如画看姚氏没再开口替顾显辩解,收了伤心之色,拉了姚氏回去,“母亲,我们回去。”又转头问顾锦,“大哥,你们打到猎物了吗?” 顾锦和顾钧听到姚氏竟然没说父亲都是对的,已经惊讶了,再一看顾如画这收放自如的样子,就觉得眼前的人,真是自己的二妹\/二姐吗?说哭就哭,说笑就笑了? “大哥,有没有打到猎物啊?” “打到了,打到了,钧儿又射到一只野鸽子,最是滋补,咱们炖鸽子汤喝。” 说着,他从吉祥手里抓起鸽子,摇了几下。 顾如画看他手里那只鸽子,心中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种季节,是鸽子满头飞的时候? 她让白露两个扶姚氏回去,自己落后两步,跟顾锦并肩,低头再看他手里的鸽子,心中咯噔一下,这哪里是野鸽,分明是信鸽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她抬手碰了碰鸽子脚上的铁环,“大哥,这是野鸽子?” 第46章 成王府密信 顾锦有些心虚,呵呵笑了几声,“对啊,你看,这鸽子肥?钧儿一箭就射下来了。” 他心里也苦啊,这两天带着顾钧骑马,顾钧想要打猎。 山里因为王爷们打猎,不能去。田庄附近,地上跑的不敢射,怕误伤人,只好射天上飞的。 顾钧头一天一无所获,整个人都有点蔫了。 顾锦让吉祥连夜找人买了只野鸡,顾钧一箭射中后,高兴地都快飞起来了。 那只野鸡吃完,顾钧觉得自己还得练练,顾锦只好陪着他跑。 偏巧他看到一只鸽子低飞,弯弓搭箭,一箭就射下来了。 那只鸽子腿上有个小小的铁环,还绑了竹筒。 顾锦一看那铁环,上面有个古怪标记,就是他完全没见过。 世家大族都有自己的家族徽记,有些雕刻成纹。铁环上的标记,看着像一支箭头,他从未见过。 若是普通传信,哪里用得上飞鸽?肯定是送密信的。 顾锦暗恨,谁大白天放鸽子,这不是害人吗? 人家要是知道密信落他们手里,会不会来杀他们灭口? 大舅舅他们都在老家守孝,不在京城,连个帮钧儿求情替自己两个撑腰的人都没有。 顾锦咬牙,一不做二不休,射也射了,毁尸灭迹,鸽子吃了,毛和竹筒烧了,连骨头都敲碎拿去喂狗。 他怕顾钧害怕,就骗他说只是只野鸽子。 顾钧连练武都是跟着府中护院学的,压根也不知道野鸽子和家养鸽子有什么区别。再说,等他看到鸽子的时候,都已经剥皮拔毛准备下锅。 所以,顾钧是真以为自己射到的都是野鸽。 而且,射到这只野鸽后,他箭法突飞猛进,在这一片转悠,又接连射到两只,今日这只,已经是第四只了。 第一次顾锦还怕得睡不着,第四只……顾锦就觉得,他们辩解说不是故意的,人家也不信?砍一次头和砍四次,没啥区别,继续吃。 要不是为了掩盖这事,吉祥哪里用得上冒险跑回来,再到顾显面前走一圈? 顾如画从顾锦手里抓过鸽子,她抓在鸽子脚上,刚好捏住了铁环和竹筒,“大哥,这鸽子哪里射的啊?” “二妹,这个脏,你快松手。”顾锦就觉得自家二妹,太不大家闺秀了,看到死鸟,不该吓得退开吗? “画儿,烤野鸽你吃过没?咱们不炖汤,让吉祥去拔毛,他拔毛拔得最干净。”说着伸手来接。 “大哥,让有寿他们跟吉祥学学?” “不用不用,他们两个太小。” “对啊,钧儿,而且鸽子还是炖汤好喝。小蛮,你跟吉祥去厨房,将这鸽子弄干净。”顾如画转头将鸽子递给小蛮。 吉祥刚才没找到机会脱掉铁环,对上顾锦威胁的眼神,冲过去将鸽子抱手里,“姑娘,小的来拿,小的来拿。” 回到院中,顾锦让顾钧换衣裳,自己匆匆跑来找顾如画,“二妹,那个鸽子……” 顾如画手里晃悠着绑着竹筒的铁环,“大哥,你知道这是谁家的徽记吗?” “不知道啊!我这两天想得头痛,都没想起哪里见过。” “今日刚射到的?” “其实,这是第四只了!” 顾如画愕然,“之前的也是这样?” “一样的铁环,前面那三个铁环,我让平安将徽记磨了,丢水里去了。” “怎么会射这么多?” “我哪知道啊!钧儿头一次射下一只,我赶紧带他换了地方,结果又射到了。”顾锦挠头,“不过,路上碰到人的时候,我都让平安夸我箭法好,鸽子都是平安和吉祥拿的。” 要找人家也是找到自己头上,应该没人会怀疑四弟。 “我想过了,人家要是找上门,我就告诉他们,我只射了野鸽子,炖汤喝了,其他什么都看见。” 顾如画看着手中的铁环,这徽记,顾锦不认识,她认识! 这是成王府的标记。 前世姚氏死了,她浑浑噩噩中,有人帮她挖坑埋尸,她眼前晃过刻着这个标记的腰牌。 又与成王府扯上关系! 为了天心庵的事,她才送了夏南一个把柄。 大哥以为烧了扔了,就无人得知。 但是他和顾钧这两天围着庄子跑马打猎,总有动静…… 顾如画总觉得,瞒不过夏南。 “大哥,你知道皇庄那边的动静吗?” “夏世子他们要回京了。”顾锦脱口而出。 “你去打听了?” 二妹都让自己去送信了,自己能不留心吗?顾锦心里有事,嘴上还不敢说,“这不是路上听人说起的吗?几位王爷打猎动静那么多,也待了快三天了,明天要回城。” “大哥,你先回去,这事别告诉钧儿。” “我知道我知道,不能把他拖进来,其实这事你也不知道。”顾锦说着,就要去拿竹筒。 顾如画将东西抓回手里,“大哥,这事你也不知道,交给我办,让平安和吉祥都守口如瓶。”这两个小厮都是贺嬷嬷从姚氏陪嫁的家生子里挑的,全家卖身契都在他们手里,应该信得过。 “你一个姑娘家,知道什么?我从小闯祸闯多了,比你们有经验。” “我知道大哥是想保护我们。不过,光烧了不行,我有法子。” “什么法子?” “暂时保密。” “你不说,我不交给你!”顾锦不肯松口,“是不是和皇庄那边有关?” 顾如画看顾锦不肯动,想了想,“那晚点,用过晚膳,你陪我一起出去一趟。” “好。”顾锦一口答应了。 看他走了,顾如画赶紧回房去换了一套男子长衫。这是她让小柔帮自己新做的。 “姑娘,您又要出去?”小柔看小蛮也熟练地换上小厮衣衫,“姑娘,奴婢也跟您出去?”她帮自己也做了一套小厮衣裳。 “母亲或大哥万一来找我,都得靠你应对呢。小柔,你就留在这儿,啊?” “奴婢不跟着,心里担心……” “你跟着也没用,逃跑的时候我背不动两个人。”小蛮一口掐断了她的念头。 小柔只恨自己没学过武,看着她们溜出去,拿了绣绷坐在房门口,强装镇定。 顾如画带了小蛮绕道走出庄子,没走两步,后面有人追出来,“二妹,等等我!” 她回头,就看到顾锦一个人跑过来,“我就知道你不可靠,还好我守在外面看着呢。” “大哥——” “祸是我闯的,要请罪要打要罚,我是你大哥。” 顾如画看了他半晌,长得挺好看的脸,偏偏一脸桀骜的江湖气,“那大哥弄辆马车来,我们一起去。” 他们截下了成王府的密信,必须得给夏南一个交代。 怀恩伯府的事,人家压根不感兴趣。谋算亲父,压上了自己的闺誉和大哥的前程,已经是她能想出的最大的把柄。 要和密信相当的,她想不出,与其等人找上门,不如他们主动上门。想到前世夏南很快就要遇上的麻烦,顾如画觉得,自己也许能和夏南谈点条件。 第47章 世子又失态 成王府的庄子里,夏南的小厮同贺拎着最后一只信鸽,到夏南面前请罪。 夏南听说三只信鸽放出去都毫无消息,皇城司的人这么能干了?还是圣上专门让人盯着自己? “可让人查了?” “主子,那三只鸽子,奴才特意选了不同的地方。”同贺这两日都没睡好,他负责主子身边的密信往来,一向小心谨慎。 放信鸽这种事,他更是小心,都是亲力亲为的。 第一只信鸽飞出,没有回音,他还特意选了不同的地方,又放飞了两只,怎么会一只都没回音呢? “皇城司那边,可有消息?” “城中传来的消息,一切如常。” “主子,这是最后一只鸽子了……”他们出城就带了四只信鸽,三只活不见鸽死不见尸,最后一只,他们还放不放? “明日一早就回城了,这只鸽子,等我们回城后,再让人放出去。”夏南垂眸思索片刻,“放出去后,让人盯着,看看鸽子飞到什么地方。” 同贺明白了夏南的意思,这第四只,就算损了,他也得盯着找出是被谁给截了。 “这事,你留下来盯着。要是找不出黑手,你……” “再找不出来,奴才以死谢罪!”同贺下跪抱拳说道。 这些鸽子,是和北地通信所用,训练不易。一下损了三只,是从未有过的事。虽然他们所用的徽记,密信内容,就算被人截获,也不一定会猜到主子身上,但是,被人暗中截胡,就如芒刺在背。 夏南嗯了一声,示意他起身。 门外,双喜禀告道,“主子,那个——怀恩伯府的大公子,又来求见主子了。”自家主子与怀恩伯府从没交情,怀恩伯府这位大公子,竟然一而再再而三上门。 怀恩伯府大公子?夏南想到顾锦,又找自己是为了何事? 这两日陪着秦王三个打猎,还要应付他们三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夏南无心再应付闲人,“不见!” 双喜同情地看了同贺一眼,转身去回绝门外的访客。 顾锦一听不见,“二——咳咳,怎么办?”差点脱口而出又叫二妹了。 顾如画看双喜说完就要走了,“等等,麻烦再通禀一下,请把这个交给夏世子。”她将信鸽上拿下的铁环,连同蜡封的小竹筒一起,都递了过去。 双喜一看到那铁环,脸色一变,一言未发,接过东西急步返回。 “主子,他们还在外面……” 夏南看双喜回来就说了这句,眉眼未动,抬头看向双喜。 明明面无表情,双喜愣是声音低了下来,可还是坚持将手中的铁环递过去,“主子,他们拿来了这个。奴才看着,这次除了怀恩伯府大公子和上次来过的丫鬟,还有一个姑娘。” 姑娘? 夏南马上想到了白云寺外遇到的顾二姑娘。 他接过双喜递上来的铁环,在手中拨弄了几下,又仔细看了那小竹筒几眼。竹筒上的蜡封依然在,没有动过的痕迹。 他将手中的东西丢到桌上,掏出丝帕擦了擦手,“请他们进来。” 双喜一直弯腰低头不敢多动,听到这句,应了声是,躬身退了出去。 很快,顾锦三个跟在双喜身后走了进来。 顾如画微微落后顾锦一步,边走边仔细看了周围。这一路走来,居然一个人都没碰到。但是,她就是觉得有点寒意,感觉有眼睛在暗中注视着自己。 成王府开府多年,家中肯定养了很多高手。夏南这世子身边,应该也有很多人手。 顾锦上次见夏南是在院子里,这次双喜带他们走进了一间花厅。 成王府的庄子,比怀恩伯府的府邸都要豪华些。 顾锦上前行礼。 夏南指了指桌上的铁环,“顾大郎这是何意?” 顾如画看到他的神情,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正想开口,顾锦已经一脸视死如归地说道,“我打猎误射了贵府的信鸽,非常惭愧,特来请罪。” “那顾二姑娘来是为了……” “我二妹是担心世子怪罪,一定要跟来,还请世子恕罪。”顾锦抢着说,“错已难挽回,万分惭愧,世子有何吩咐,锦绝无二话。” “大哥——”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不要多说了。”顾锦微微侧身,将顾如画给挡在了自己身后,视死如归地看着夏南。 夏南轻笑了一声,“顾大郎怎么认定这是我成王府的东西?上面——可没有徽记。” 没有徽记? 顾锦盯着铁环上那个箭头样式的样子,“这不是……” “顾大郎未背过世家谱?” 顾如画轰地一声,她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世家谱,类似于京中世族大家的关系图。 谁家祖上是谁,有何大功,谁家与谁家有亲,谁家与谁家有仇怨,谁家的徽记是什么……每个世族大家的子弟,都是从小就要背熟的。 成王府因为是皇家子弟,从没有过徽记,因为在北地,成王的军旗上有鹰的图案,所以在北地有人会将老鹰当成成王府的徽记。 在京城,成王府却确实是没有单独徽记的,世家谱上也未提过。因为成王府出身皇家,像如今的成王,算起来和圣上是堂兄弟。夏南在京城出行,与秦王等几位皇子一样,用的是皇家亲王仪仗,绣的是四爪龙纹。 那个铁环上,只有一只像箭簇的简单刻纹。 为什么就知道是成王府的? 顾锦也想起了这点,看向顾如画,他都是听妹妹的啊。 顾如画……自己一时忙碌忘了,大哥为什么也忘了背过的世家谱? 顾锦无辜地呵呵,他这不是什么都没想起来嘛! “顾大公子为何觉得这是我们成王府的东西?” 顾锦正经地看着夏南,“呵呵,我就是想找个理由,再见见世子,这不是在京太难见到您了。世子这样的人中龙凤,我日思夜想,觉得见一面少一面……” 夏南愕然看着顾锦,一口气没缓过来,口水呛住了喉咙,直接又发出一串咳嗽。 这是自家公子第三次失态了?双喜惊吓过度,有些麻木地看着顾锦,就觉得这位顾大公子太有本事了。 “世子小心,喝口水,压一压,压一压。”双喜还在出神,顾锦已经殷勤地帮忙将茶杯递过去,就差帮忙拍个背抚一下胸了。 夏南一向是气质清冷,淡雅闲静,端坐着就是一幅画卷。 这一连串咳嗽,直接将这位贵公子给拉入凡间。 小蛮就松了口气,“姑娘,原来他也是会咳的啊!” 要不是会喘气,她都以为这位夏世子是玉雕的美男子了。 第48章 反被聪明误 顾如画听到夏南一连串逼问,心中震惊惶然,看自家大哥那一连串的话,再听到小蛮的感慨,十分紧张愣是变成了三分。 她头一回发现,自家大哥和自己身边的丫鬟,都这么猛啊。 他们就没发现,夏世子那一句句逼问里隐含的杀机吗? 夏南咳了一阵,终于压下了喉咙中的痒意,对上顾锦殷勤端着的茶杯,嘴角抽了抽,无奈地说了声“多谢”,将茶杯接过,放回了桌上。 刚才的剑拔弩张,都不见了。 顾锦就傻笑着拱手,“世子见谅,看您还有事要忙,那个……我们先告辞了。”说完转头拉了顾如画,“快走。” “顾大郎请留步!” 双喜原本伺候在夏南边上,夏南话音一落,他身形一晃,就拦到了顾锦面前。 小蛮吓了一跳,守在顾如画边上,下意识就想握拳打过去,顾如画一下拉住了她的手,才没让她冲动。 顾锦回头,苦了脸,“我们就是开个玩笑,呵呵,回头我父亲一定亲至王府请罪。” 他那亲爹要是知道有个面见夏世子的机会,别说请罪,搞不好爬都会爬到成王府的。 夏南低头清了清嗓子,压下了笑意。这位顾大郎的心思,全写在了脸上。怀恩伯一定没想到,自己是随时被儿子拖出来谢罪用的。 跟顾锦是说不出什么了,他也相信顾锦是真的不知道铁环上的标记,是什么意思。所以,夏南没再开口,看向顾如画。 顾锦心中咯噔一下,“我二妹什么都不知道……” “大哥——”顾如画微微用力,示意顾锦松开自己,走到夏南面前,行了个福礼,“臣女怀恩伯府顾如画,见过夏世子。” 她还穿着男子长衫,行这福礼,让人看着有些别扭。 夏南神色如常,就好像顾如画这种装扮行礼,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含笑点头,“顾二姑娘好。” “二妹——” “大哥,你先和小蛮到门外等我?”顾如画没让顾锦再开口。 顾锦有些担忧,但是顾如画一脸镇定地看着他,他拗不过妹妹,颓然垂下双肩。 “双喜,到院外摆一壶好茶,请顾大郎稍坐。” 双喜冲顾锦示意,顾锦只好跟着往外走,小蛮有些犹豫,被顾如画一瞪,只好也跟着大公子走到厅外。 一时之间,厅中就只有夏南和顾如画两人。 “顾二姑娘,你怎么会认为这是我王府之物?”夏南手指点了点铁环,“令兄都未曾见过,你——是从何得知的?” 他这话,等于默认了这就是成王府的东西。 顾如画只觉自己手心中有冷汗冒出。这么一个简单的像个小孩涂鸦的箭头图样,任是谁也不会马上想到成王府。 所以,这个图案肯定是成王府的秘密图案。 大哥都不认识,自己却能认出来,要是说不出像样的理由,只怕夏南真要杀人灭口了。 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自己这是自投罗网来了! 不过,大哥带着小弟在庄子外打猎,瞒不过人。他们就算不认,夏南有心探查,还是会找到他们头上的。 现在要怎么解释? 说自己前世见过? 自己敢说,他也不会信。 顾如画脑中转过几个念头,口中却是很快说道,“我大哥以前来过庄子,从未见过什么信鸽。这两日他想带我打猎,误射了一只鸽子下来,结果就看到那鸽子上有铁环和竹筒,显然是只信鸽。” “我们兄妹担心惹祸,没敢打开看,就将东西给烧了。没想到,竟然一连射到了三只鸽子。”顾如画坦率地看着夏南,“连着三只信鸽送信,只怕是有急事。万一被主人发现是我们射下鸽子又隐瞒了,反而会引起误会。我和兄长商量后,还是决定要上门说明。” “这铁环上的标记,我们从未见过。但是,因为第一只鸽子是在我家庄子的南边射下的。那时鸽子飞的不高,应该刚飞出来没多久。后来两只鸽子,也都是差不多的地方。” “我家庄子东南边,只有皇庄这一片,成王府的庄子,离我家最近。我想到了那天早上,在白云寺碰到世子,行踪匆忙,身边一个伺候的人都未带,显然是有事不能让太多人知道。” “臣女大胆猜测,这鸽子应该也是成王府的。家父虽然有个爵位,但是,世子在京城这么多年,应该知道我们这一房,在伯府中处境尴尬。” 顾如画垂下眼眸,显出几分楚楚可怜的样子,“遇到这种事,别人家可以请家中长辈做主,我们家……却是没人会管我们的。我思前想后,就想冒险求见世子。世子光风霁月,大度为怀,也许能怜悯我们兄妹尴尬处境,网开一面。” 她这一番话,实情半遮半掩,语气无比真诚。听起来,她就事论事,不推脱,有担当,又点明了他们从未打开过竹筒,也未曾让这东西落入别人手中。 话里话外,又是卖惨,又是吹捧。 夏南见过的京城贵女不少,刁蛮的,娇憨的,天真的,文雅的……可顾如画这样的,他还是第一次碰到。 明明也是闺阁千金,做事却总有那么两分——江湖耍赖的样子,看着不卑不亢,却很识时务,求饶也求得利索。 佳人如玉,垂眸欲泣。 换个稍有怜香惜玉之心的,都得顺着她的话意,将此事揭过。 夏南同情地叹了口气,“二姑娘的处境,实在令人同情。” 顾如画惊喜地抬头,夏南却又接着说道,“不过,二姑娘还是未说实话,令兄的箭法,如此超群?” 顾如画苦了脸,她也不知道,顾钧的箭法为什么这么好,还专门逮着成王府的信鸽射。 第49章 自荐世子妃 夏南看顾如画默不作声,脸上依然带着那抹矜贵的笑意,端起了手边的茶杯。 端茶送客,双喜马上走了进来,客气地冲顾如画做出请的姿势。 顾如画对上夏南那双淡漠无波的眼神,心中惊惶。 他们知道了成王府的秘密,夏南就这么放心让他们走? 若是夏南要杀人灭口……偌大京城,他们能去求谁庇护? 夏南会不会网开一面? 自己重生以来,步步为营,就是为了将害到自己一家的人灭于萌芽。要是自己有人手,只怕更疯狂的事都能做出来,换了自己是夏南,会让自己这三个知道秘密的人活着吗? 自己死不足惜,可是大哥和小弟怎么办? 自己若死了,又怎么护住家人? “夏世子——” “顾二姑娘,夏日闲聊,却是消磨时光的法子。只是,我不喜闲谈——” “夏世子,虽然我们是无心之失,但是大错已成,我们愿将功赎罪。”顾如画咬牙低头。 “哦?”夏南放下了茶杯,他有些期待顾如画丢出来的条件。 第一回她发现天心庵的事,就以谋算亲父的把柄交换。 现在,她发现了成王府的标记又截了王府密信,会拿出什么条件交换? 双喜看主子双眼微亮、很有兴致的意思,对顾二姑娘有些同情。他总觉得这位二姑娘是只可怜的兔子,落到自家主子这只恶虎嘴里了。他不敢多嘴,无声地退了出去。 顾如画想了想,低声说,“世子在京中,处处掣肘,就如我在怀恩伯府的处境。昨日,我看邸报上,朝廷要更换望南关主将。新上任的主将韩公望,是云妃娘娘举荐的。” 望南关隶属凉州,凉州就在成王府管辖的北蓟十六州边上。 前世,金人就是从望南关攻入,成王府才兵败如山倒。而韩公望却招兵买马,在北地势力猛涨。 京城被流民攻破,晋王仓皇逃出城时,据说就是往北跑的。那时她偷听到顾显的话,说韩公望是云妃举荐的人,晋王打算到韩公望那里去,也不知会不会带上顾如玥。 顾显本来也打算跟着晋王一起跑的,就是流民太多,又听说金人打入关了。他不敢冒险,才会随大流往南跑。 夏南望着她,“韩公望是从军中小卒累积军功,步步升迁的,在军中熬了二十年。他升到望南关主将,实至名归。你是从哪里听说的消息?” 韩公望走云妃的门路,这事朝廷中只怕都没多少人知道。云妃举荐人一向喜欢高调,但是韩公望这事上她将消息瞒得很死,因为她是打算将韩公望收服,埋在军中,给晋王做底牌的。 “我不能告诉世子我是如何得知的,但是他肯定是走了云妃的门路,才得到望南关主将一职的。” “他虽然走了云妃的门路,但不算是云妃的人。这消息,对我无用。”夏南轻飘飘丢出一句话。 这是暗示自己,这消息他已经知道了,不值钱,不能拿来做交换了? 依然是那张出尘谪仙的脸,顾如画很想照那脸上来上一拳,“还有一件事。”她看向夏南,“我知道圣上正在替夏世子选妃,明年,圣上会为你指婚。” 前世,她嫁给邓子玉后,就听说几位王爷选妃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夏南后来娶了晋王妃的堂妹。那位姑娘成亲没多久就病逝了。 圣上又替夏南指了个世子妃,还没过门就死了。 这中间,要是没有猫腻,顾如画是不信的。 千防万防,枕边人难防,夏南前世应该很受困扰。 夏南没有开口。 他今年已经十九岁,早就到了婚配年龄。他的母亲,就是父亲在京为质时娶的王妃,到了北地,终日病恹恹,王妃之位名存实亡。 顾如画对上夏南询问的眼神,镇定地说道,“圣上为世子指婚的人,要么是忠于圣上的,要么是拖后腿的。臣女不才,愿替世子分忧。” 之前交换秘密,她已经押上了女子的名声。她思来想去,比名声更重要的,也只有亲事和性命了。 她不愿丢了性命,只好再押上亲事。 “你是说——你——”夏南被顾如画的大胆给震惊了一下。 诗书传情,香帕掷车,暗送秋波……这些阵仗,夏世子都见过了。头一回有贵女站在自己面前,以视死如归的口气说要替自己分忧。 这口吻,哪里是自荐世子妃,是自荐来当幕僚? 而且,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说这事脸都不红的? 怀恩伯府到底怎么教导姑娘的啊? 太过吃惊,他一时都长大了嘴。对上门外双喜吃惊的眼神,他右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下,掩饰了刚才的窘态。 夏南就觉得,顾家这对兄妹,就是来坑自己仪态的。 已经开口了,顾如画头也不抬,只看着脚下方砖,一口气接着说道,“世子必定要娶世子妃的,没有世子妃,世子想回北地,圣上也不会放行。但是,世子若是随意娶个圣上指定的世子妃,只怕会多有掣肘。” “但是,若是娶了我,世子就不需要担忧。您要爬墙,我给您架梯子。您要杀人,我给您递刀子。您要到天心庵,我可以过去上香……” “然后你要杀人,我给你派人动手?你要掐了顾家二房,我给你撑腰?” 夏南好笑地打断了顾如画的吹嘘,差点被她唬住,这姑娘的如意算盘打得也太响了。 “顾姑娘,我娶个世子妃虽然麻烦,但是我成王府对圣上忠心耿耿,圣上是我皇伯父,为我指的姑娘自然是堪为良配。倒是顾姑娘,怀恩伯府的热闹,这几天京中人看了很多。” “我的麻烦,无须世子相助。我提出这事,一来是为表诚意。我们兄妹无意间触碰了王府的密信,我们空口保证,您也未必会信,此事我们要给世子个保证。” “再说,我说为世子分忧,绝不是虚话。世子妃娶进门,若是不合意,世子自然能有法子应对。但是,圣上指的人,您处置起来总要多些顾虑,而且一个有二心的人待在王府,总是隐患。我可以替世子遮掩,这不比世子还要设法遮掩更好?” 夏南看着卖力游说的顾如画,本来觉得这姑娘性子沉稳,做事谨慎,现在看,这脸皮也不薄啊。 顾如画看夏南没有反对,继续说道,“二来,我进了成王府。世子若是有喜欢的姑娘,进府无人会阻拦,我还可以替世子安排。要是有不喜欢的姑娘,我也可以替您打发了,绝不会让她碍了您的眼。” “至于世子说我的麻烦,在明年圣上指婚之前,我一定会将我的麻烦料理干净。当然,我对世子也的确有所求,我有一个条件。” 第50章 君子许一言 夏南觉得有意思,“不知顾姑娘有什么条件?” “我们……我……我们若是夫妻,肯定不是真的夫妻……那个,世子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顾如画再落落大方,说到夫妻之事,还是爆红了脸。 “那不行,若是成亲了,我总得和世子妃同住正院……”夏南忍不住逗她。 “可以……可以分两间。而且,三年后……不,世子离京的时候,或者世子觉得时机成熟可以另娶的时候,给我一封和离书也行,安排我诈死也行。” “为何顾姑娘会想到三年?”夏南却一下就咬住了这个时间。 顾如画深吸了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对上夏南,她有些弱势,又太过急躁了。 她看向夏南,却发现这位世子面色镇定,看自己看过去,却垂下视线,避开了自己的眼。原来不自在的不是自己一个。 对方不自在了,她觉得自在了些,“我是觉得,三年后,世子就二十多岁了,您总不能一直待在京城。” 夏南打量了她几眼,总觉得这姑娘没说实话,三年,三年后难道会有什么事?只是从她脸上,实在看不出什么了。 顾如画提出的条件,倒是能解自己的燃眉之急。 明宗为自己物色世子妃,也是煞费苦心。这女子不能太差,太差了会被人诟病。也不能太好,要是为成王府平添助力,圣上得睡不着觉。 而且,这女子还得是忠于皇家,若能成为皇家在王府的耳目,就更佳了。 就像顾如画说的,圣上指的人,他要是处置起来,总有些顾虑。从这点来说,顾如画的提议,是个好提议。 “顾小姐觉得,圣上会同意将你指婚给我?” “那自然还得世子设法。”顾如画听他的意思,知道他是同意这法子了,终于松了口气。 “这事是顾姑娘为表诚意才提的条件,还要我设法?” 这是个无赖! 顾如画很想暴起,但是视线一转,看到双喜正殷勤地给大哥送茶水。 她不敢赌! 就算 “指婚之事,圣上总得问问世子的意见。我觉得,世子选我,圣上不会起疑心,应该会答应的。” “为何?” “我是怀恩伯府的嫡女,身份还算相当。” “邓家退婚,诰命被夺,怀恩伯府的名声……” “就因为怀恩伯府名声不好,世子若是跟圣上提出选我为妃,圣上必定不会拒绝。怀恩伯府空有爵位,给不了世子助力。” “但是圣上对安国公府还是看重的。”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因为我母亲的事,外祖母和大舅舅一气之下,跟我们家断了来往。而且,安国公府得罪了云妃娘娘,圣上也不会多看重。” 她的表姐匆匆许婚,就是为了避开皇子选妃。 “这样一来,倒好像没别的问题了”夏南一副就事论事的模样。 顾如画吐出一口气,“我保证我们兄妹守口如瓶,世子可否将密信之事先一笔勾销?” “顾姑娘口头诚意十足,会不会转头忘了?” “我不敢愚弄世子。”要是敢转头就忘,她至于这样求上门来吗? 夏南举起茶杯,“既然这样,那我先暂且答应。就是一条,顾姑娘觉得我该何时动心?”他一脸正经,可那翘起的嘴角,透出戏谑。 什么谪仙,什么风度万千,天潢贵胄,全是骗鬼的! 真应该让京城中那些瞎了眼的女子,来看看夏世子现在的模样! 答应就答应,还什么暂且,一副勉强的样子! 自己一个姑娘家都没觉得吃亏,他委屈什么? 顾如画磨了磨牙,懒得应付他这戏谑之言,“我静候世子吩咐。” “明年就要选妃,我皇伯父知道我喜欢特别一点的姑娘。” “世子放心,过个两三日,我保证,全京城没有比我更特别的闺阁女子了。” 顾如画觉得,到时候,自己不仅是全京城最特别的女子,还是全京城的人家都不敢提亲的。 夏南眼睛一亮,露出看戏的兴奋,“那我恭候佳音。” “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既然是不情之请,就不必说了。”夏南打断了她的话,一口回绝。 顾如画一口气堵在喉咙口,他这样出名的聪明人,会不知道自己这句就是一句客气的铺垫?她忍不住瞪着夏南,这人……这人实在太恶劣了,喜欢他的女子,都瞎了眼。 夏南看她双目如要喷火,一双杏眼瞪得圆溜溜的,就像一只被逗急了的猫,藏在肉垫中的爪子蠢蠢欲动,这样子实在太有意思了,他咳了一声,“顾姑娘可是心里在骂我?” “不敢,不敢,夏世子这样爽快率真之人,京城中实在太少见了。”顾如画扯开一抹假笑,没等夏南开口,快速说道,“不过,我家消息闭塞,夏世子若是打算动心了,还请提起告知一下。” “你都能知道韩公望之事,还算消息闭塞?” “那只是机缘巧合,怀恩伯府在京中的处境,夏世子也知道。” 她父亲一年可能也就百官朝见的时候能面个圣,连句话都未必说得上。这次褫夺老太太的诰命,都没叫父亲进宫面叱,而是叫个太监来传口谕的。 前世,父亲还觉得自己能受到晋王重用,不知道他哪来的脸啊?只怕邓通都比他受重视些。 也是,若不是怀恩伯府如此落魄,自己何至于因为撞见夏南的秘密,就要低声下气,上门来求? 前世逃难时,她看到民间穷苦百姓,都有爱女之心,自己的父亲呢?竟然就为了让马车快点,就要把女儿推下车? 夏南看她说着说着,神色渐渐消沉,难道是自己逗弄太过了? 她到底是个姑娘家,自己一再逼迫,好像有些过了……他身子微微前倾,低声道,“顾姑娘,只要你成为世子妃,我保证会护你和家人周全。你刚才说的……消息,你放心,我会让人传给你的。” 咦? 忽然这么好说话了? 顾如画生怕他改了主意,“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夏南如她所愿,许诺道。 第51章 上一次眼药 顾如画伸手,与夏南击掌为誓。 夏南看看递到自己面前的玉手,轻轻击了三下。 两人正想说点什么,双喜又跑了进来,看到自家公子伸出的手,他脚步微顿,只当没看到,走到夏南身边,“主子,怀恩伯府四公子顾钧,在庄子门口……” 顾如画头痛,钧儿怎么跑来了? “夏世子,家弟关心情切,怕他失礼,我们先告辞了。” 顾钧?夏南看了她一眼,对双喜道,“送顾大公子和顾姑娘出门。” 顾如画行礼之后,掉头就走,顾锦一看她出来,茶杯一放,跟着就站了起来。 一行三人在双喜带路下,很快来到庄子大门口。和来时一样,一路出去,几乎没遇到什么人,这庄子就好像是个空的一样。 顾如画和顾锦带了小蛮一到大门口,顾钧迎了上来,“大哥,二姐,你们怎么样?我……” “钧儿,我们没事,先回家?”顾如画生怕他多说什么,连忙打断了他。 顾锦一把抱住顾钧的肩头,愣是将人转了个圈,“四弟啊,你能关心我,我真是太高兴了。我们就是来夏世子这儿喝点茶聊个天,你来干什么啊?走走,回家说去,我都饿了,鸽子汤好了吗?” 双喜听到鸽子汤,嘴角抽了抽。幸好同贺不在,不然听到这话,可能都想掐死顾大公子。 顾锦没管别人,一边说,一边推着顾钧来到马车边,顾钧双脚站定,有些犹豫。顾锦抱起他推进马车,“二妹,走啦,回家!” 顾如画冲双喜点头示意,“多谢,告辞了。” 小蛮盯着双喜看了几眼,扁扁嘴,跟着顾如画坐上马车。 “怎么了?” “姑娘,奴婢的身手太差了,那个双喜奴婢肯定打不过。”在顾府,她仗着力气大,还能跟护院们过几招呢。 “没事,你只要打得过我想打的人就行了。”顾如画看这傻乎乎的丫头,安慰了一句。 小蛮说得小声,可双喜还是听到了,一个小丫头,竟然想将自己打趴下? 他回到厅中,“主子,怀恩伯府的两位公子和顾姑娘已经走了。” “那位四公子看着如何?” “顾四公子年纪尚小,但是下盘比顾大公子稳,应该下过苦功。奴才看着,射下信鸽的,应该是这位四公子。” 顾二姑娘手无缚鸡之力,顾大公子看着就不像苦练箭术的。 夏南微微点头,他猜也不是顾锦射下的。 只怕是顾钧射下后,顾锦和顾如画担心,就瞒着他急匆匆赶来了。 这时的路上,顾钧也正内疚地跟顾锦和顾如画说话,“大哥,二姐,都是我贪玩闯的祸。” 他本来没觉得不对劲,今天二姐忽然抢着让小蛮拿走鸽子,然后,大哥换了衣裳又匆匆赶到二姐那边去,他就觉得有些不对了。 “不怪你。”顾锦揉揉他脑袋,“射下第一只后,我就带你玩别的,也许就没事了。” “那鸽子,是不是成王府……” “钧儿!”顾如画叫了一声,不让他继续说,“你记着,我们今日是来拜访夏世子的,因为大哥仰慕他的才能,我也好奇,一定要跟来。你也是听说我们来见夏世子,才迫不及待地赶过来。” 他们这次来,得有个理由。 顾锦摸摸鼻子,仰慕就仰慕,他认了。其实他总觉得一看到夏世子,就有点透不过气来,感觉跟他聊不到一块儿去。 “嗯,我知道了。”顾钧闷头应了一声,没再开口。 顾如画没有再安慰他。 顾钧既然打算从军,那他更应该学会深思熟虑。他应该想到,庄子附近多行人,不是射猎的好地方,而不是大哥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三人回到庄子,姚氏正等着他们。 姚氏以为他们是出门逛逛,兄妹三人感情好,她做母亲的只有高兴的。 等到晚膳上来,顾钧射下的信鸽,果然炖了鸽子汤端上来了。 顾如画看着鸽子,恶狠狠吃了块肉。就为了这小东西,她把自己的亲事赔上去了。幸好只是三年。 反正她经过邓家退亲一事,名声有损,再想议门好亲也难。借着成王府世子妃的名头,她倒是行事还能便宜些。 母子四人吃好晚膳,信鸽之事揭过,顾如画三个都睡了个好觉。 姚氏在白云寺做了三天法事,第三天听完经后,为老安国公点了长明灯,又为家里人许愿祈求平安。 她要为顾老太太许愿时,顾如画拦住了她,“母亲,叔祖母自有二房众人安排,您怎么能越俎代庖?” 姚氏想说不过多点一盏灯,费不了多少银钱。 顾如画又接着说道,“圣上刚为她训斥了父亲,连父亲都改口叫婶娘了。您要是还将她视为婆母长辈,不是抗旨了吗?圣意不可违,母亲做事一定要三思。” 听到圣意二字,姚氏脸色终于变了,没再固执己见。 “母亲,回府之后,您也得记着,咱们和叔祖母、二婶他们可不是一家的。您要是乱了关系,是为父亲招祸,也是为伯府招祸呢。” “放心,我明白的。”姚氏郑重点头。 “我以为父亲对老太太是真心孝顺,没想到老太太诰命被夺,父亲居然连陈情表都未上。” 圣上下旨后,顾显毫不犹豫遵旨而行,跟姚氏说时也没什么悲愤之情。 固然可以说他对圣上忠心耿耿,何尝不是凉薄之举?若真是事母至孝,就该为母陈情,到宫门去跪着求,不论成不成,好歹姿态做足了。 现在呢?一道圣旨,几句训斥,顾显一个字都不敢多说,就将老太太当婶娘,只怕京城中各府都拿这当笑谈呢。 姚氏也觉得顾显变得有些快,却下意识维护道,“你父亲也是为了咱们这一大家子着想。子不言父过,你不能说这些话。” 顾如画看姚氏口中虽然训诫自己,神情却明明有些动摇,应了声是,“女儿也是没想到父亲会这样做,他对老太太都这样无情,难怪我的亲事就能拿来给二哥换前程了。” “画儿——”姚氏阻止地叫了一声。 顾如画上了次眼药,适可而止,没再继续说。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多花点水磨功夫,总能让母亲看清父亲的真面目的。 原本顾如画打算拖着姚氏在庄子里住上一段时间,但是府中出了这样的变故,姚氏作为伯府夫人,不在家说不过去。 而且,她也着急听到二房的消息。 所以,做完法事后,又歇息了一天,他们收拾行李,返回城中。 第52章 路上遇故人 京城中,怀恩伯府与邓家之事,依然是最大的热闹。 明宗赐婚,邓家不敢怠慢,定了五月二十四日,为邓子玉与瑶琴成亲的大喜日子。 为了表明对这桩亲事的重视,邓家遍请亲朋,大半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这桩喜事。 姚氏等人的马车一入城,就听到路边有人谈论。 居然退亲不到十天,就安排好了新婚事。 姚氏看向顾如画,发狠道,“母亲回头一定再给你挑个好的。” 她这性子,能说出这么一句赌气的话,说明她心里是真对邓家气恨不已。 顾如画不想多谈,只装出娇羞的样子低下头,“母亲,我暂时不想谈这事。” “好,不谈,我们不谈他们。”姚氏安抚道。 马车正往半壁胡同走时,路上忽然听到人喊叫,“杀人啦!救命啊!杀人啦!”人群立时慌乱起来。 顾锦连忙驱马跑到马车边,“母亲,二妹,不要出来,是街上出了点事。” 顾如画拉起车窗边的一角帘子,看到一个妇人,举着一根比胳膊还粗的木棒,追打一个男子,那男子脑袋流血,显然是被大棒给砸到头了。 等她看清那妇人的脸,她整个人一僵,秦三娘! “大哥,让人拦住那个妇人!”她慌忙出声。 顾锦不知顾如画为何忽然要拦人,但是对妹妹的要求,他从不拒绝,“你们几个上前帮忙,拦住她!” 平安和吉祥带着顾府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上前,那个妇人手拿大棒,要去追打那个男子。见到几个脸生的婆子拦路,想要冲过去又怕误伤无辜,一时间速度慢了下来。 那个男子一看有人帮忙拦着,连爬带滚,很快就躲进了人群中。 “你们干什么拦着我?” “这位大娘,请借一步说话。”小柔走下马车,来到秦三娘面前,“我家夫人想见你。” 秦三娘看到一辆气派的大马车,再看看拦着自己的十多个婆子,转身往马车走去。 一个婆子拦住,“你把木棒放下!” 秦三娘看看这群人,将手中的木棒一丢,走到马车边,行了个福礼,“小妇人秦氏三娘,见过夫人。” 姚氏疑问地看向顾如画,不知她为何要将这名凶悍的妇人叫过来。她在马车里可看得清楚,这妇人手中拿的大棒打下去,真是下死手的样子,要不是那男子逃得快,真要被打死了。 “你为何追打那个男子?” “回禀夫人,那是小妇人的前夫,他好吃懒做,喝酒赌钱,家中日子过不下去,小妇人跟他和离了。今日他……他竟然上门来偷钱,还污言秽语,眼看过不了安生日子,我想不如就与他同归于尽!” 姚氏吓了一跳,和离二字她是知道的,只是从没想到竟然会亲眼见到一个和离的妇人。 她觉得秦三娘此举不对,可是听到秦三娘后来的话,又觉得她那前夫可恶,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 “你要是打死了他,还得给他偿命。”顾如画出声说道。 秦三娘恨声说道,“就算给他偿命,也好过……被他纠缠不休。” “你就没想过躲开他?” “我娘家没人了,在城中赁了间屋子存身,无处可去。而且,小妇人……还欠了钱……” “你怎么会欠钱?” “我本来有个女儿,就因为他父亲……”秦三娘说了一半,不想再说,含糊地说道,“为了给她治病,借了钱,本想干活还上。” 顾如画看着秦三娘,眼眶微湿。 前世,姚氏死后,她浑浑噩噩混在流民中,碰上了秦三娘这伙人。 秦三娘的事,她知道。 秦三娘的娘家是开镖局的,她自幼习武,嫁了自己的师兄。后来家里押镖出了意外,她家里人都死了,家中资产尽数抵卖,还了镖运主家的银两。 秦三娘就跟男人搬到京城落脚。没想到她师兄几次找活不顺,还染上了赌。 十赌九输,一个烂赌鬼,赌债还不出,要卖女儿还债。 秦三娘气得与他打了一架,闹到官府,判了和离。 结果,这男人赌性不改,竟然还带债主到秦三娘这儿,他女儿吓得跳墙逃命。等秦三娘回家时,女儿只剩了半口气,她到处借钱医治,人没救回来,债又欠下了。 秦三娘是个硬气的,女儿没了,她觉得债得还,靠着缝洗衣裳、给人帮工,甚至还到码头扛包赚钱。 眼看债快还完时,她这师兄竟然又上门,偷了她的积蓄。 前世,秦三娘绝望之下,一口气追打,将她这师兄给打死了。 男方家无人出首,左邻右舍求情,在大牢中熬了近两年,京兆府最后判了秦三娘一个流放。 流放到半路,碰上流民暴乱,押解的官差死了,秦三娘逃了出来。本来她想投靠流民军,发现里面有些人竟然一样奸淫弱女,一气之下,她拉了一队人自立为王。 顾如画一路追在顾家人身后时,有人发现了她女子身份,就是秦三娘的人救了她。 秦三娘说她跟自己女儿一样可怜,又看她能写会算,直接让她当了军师。 后来,自己能杀了顾显报仇,也多亏了秦三娘这一群人。 隔世再见,秦三娘还未杀人。 顾如画不想让故人再受牢狱之灾。 她本来就打算安顿好府中诸事后,就想法子找找秦三娘的,如今遇上了,倒是省了找人的功夫。 秦三娘学武是自幼的底子,跟着家里走镖熟悉江湖行当,为人又有侠义之气,要是到自己身边来,可是自己最好的帮手。 “秦家娘子,你可愿到我家做事?” 秦三娘听到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也有些奇怪,抬头想看看人,只看到了和善的姚氏,没看到说话的年轻姑娘,“姑娘是让小妇人卖身为奴?” “不,我看您身手不错,想请您指点我练武,顺便做我的护卫,随身保护我的安全。” 秦三娘看眼前的马车,应该是个大户人家。 大户人家的姑娘请自己当护卫? 姚氏有些不赞同,这妇人来历不明,怎么能带到内院? 顾如画撒娇地拉了拉她的衣袖,“母亲,我一看这秦三娘,就觉得亲切。而且,小蛮武艺不够好,我想让秦三娘教教她。母亲——” 姚氏沉吟,看向马车外。 白露掀起马车门帘,姚氏看秦三娘一身衣裳虽然打满补丁,洗得发白,但是还算干净。 秦三娘看着约莫四十来岁,常年辛苦劳作,双手有些变形,但是看面相来说,倒不是凶恶之人。 第53章 府中出事了 姚氏打量着站在车外的秦三娘。 秦三娘看姚氏一直没说话,看看自己一身打扮,“多谢夫人和姑娘好意,只是小妇人没进过贵人家,不懂规矩……” “我觉得你很好。”顾如画看她有拒绝之意,别看秦三娘是个女子,却是个硬性子,又死要面子,说出口的话,哪怕撞了南墙都不肯回头,开口拦断了她的话意。 她又哀求地看向姚氏,“母亲,我听说表姐她们小时候,外祖父都让她们跟着表哥几个一起练过武。我也要练。而且,这秦三娘一看就是侠义妇人,女儿喜欢,母亲——” 顾锦和顾钧就在边上,听到顾如画的话,顾锦开口道,“母亲,二妹难得看到合眼缘的。咱们请这位大娘一起回府,让贺嬷嬷跟这位大娘说说府里的规矩。” 言下之意,让贺嬷嬷来把关。 姚氏几个都深信贺嬷嬷一双利眼。 “是啊,母亲,二姐这些天都没高兴过,别人受这么大委屈都不知如何过日子了。她喜欢秦大娘,您快帮她将秦大娘留下来?” 这话劝得好,顾如画觉得自家四弟真是太会说话了。 姚氏听到两个儿子的话,又看顾如画那祈求的眼神,女儿都没见过这秦氏,怎么就会想让她做女护卫? “秦氏,你愿不愿意到我家当差?我次女既然说不为奴,你若愿意,先跟我们一起回府,若觉得可以,到时签个活契。” “秦大娘,你若愿意,我给你每月二两月银。” 以前自己给秦大娘做狗头军师的时候,秦大娘老是念叨着她当年要是有二两月银,就不会欠债也用不上杀前夫了。 秦三娘听到二两月银,有些讶异,“这么多?” “嗯,另外年节赏赐,每年四季衣裳等,都和我身边的一等丫鬟一样。” “就怕小妇人做不好。” “你跟我回府,会有人跟你讲规矩的,在我身边,只要对我忠心,其他规矩不大。” 秦三娘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同意了,“多谢夫人和姑娘,多谢两位公子。若是小妇人能在贵府当差,一定尽好本分。” 她好不容易攒下的钱,都被那男人偷光了。当初借钱的人家,家里也不宽裕。人家一时好心,自己不能赖着不还败人品。 而且,看眼前这几人,非富即贵。她若是能进这府邸当差,那死男人就再没机会纠缠自己了。 姚氏听到这话,对秦三娘高看了一眼,这妇人不贪心,说话也实在,不浮夸。 白露和谷雨过来,将秦三娘安排到后面婆子们一辆车,一行人很快离开。 百姓们见没热闹可看了,三三两两议论着散了。 五味茶馆里,还是上次那间雅座。 双喜将顾如画在街上的事禀告了,“主子,那顾姑娘想要将那妇人收为护卫,已经带回家去了。” “那妇人身手不错?” “据说是不错,应该是下过苦功,手上有真功夫的。” 夏南想了想,笑了,“她倒是运气不错,一回城就先捡了个护卫。你去告诉盯梢的人,不用惊动他们,也无需打听怀恩伯府内院,只在外面注意着就是了。” 他很好奇,顾如画会怎么成为京城最特别的姑娘? 其实,这位姑娘的言行若传出去,早就惊世骇俗了。 一个闺阁千金,居然找人弹劾自己父亲,为了取信于人,居然拿自己的亲事出来做抵押。而且,她还害得自己亲祖母丢了诰命。 “主子,听说为了赐婚的事,邓通夫人郑氏进宫拜见云妃娘娘,送上了厚礼。” 夏南愉快地笑了,“邓通看来是要投到晋王门下了,嗯,这样挺好。” 邓通立于中立时,吏部选官自然也是中立的,选出来的官吏都是忠于明宗的。 邓通投到了云妃和晋王这边,夏国朝廷的平衡,终于要打破了。 这样算来,顾如画倒真是帮了自己一个忙。 明宗昏庸,但是因为几位皇子刚入朝,朝廷中如今处于微妙的平衡。随着邓通站队,这种平衡逐渐打破了。 “主子,秦王殿下想约您晚上过府饮酒,帖子一早就让人送来了。” “今晚啊……我们这次围猎不是打了只白狐狸?等晚些时候我进宫去献给皇伯父,先派人去与秦王说一声,就说我先入宫,若是来得及一定到。” 几位皇子表面兄友弟恭,暗地里已经你争我夺了。成王府地位特殊,皇家要防着,可是想继位的皇子殿下,又不得不拉拢自己。 明宗这几个皇子,秦王不够果决,晋王太过自大,端王一心自保求存,他若是跟其中一个过从甚密,就要惹了其他两人嫌隙,不如离远点。 以他那位皇伯父的性子,自己进宫献了猎物,为表亲厚,肯定要留自己用膳闲谈。 “是,奴才等会儿就去秦王府传话。”双喜答应了。 “对了,将我新得的那盒朱砂,去送给菩真国师,我母妃病重,就说我请国师赐几张保平安府符箓。”夏南又吩咐了一句。 明宗年轻时好色,可能年纪渐大力不从心了,除了好色之外,又添了个修仙问道的爱好。 乾清宫偏殿设了法坛,时不时就弄一圈道士念经做法。 这位菩真道人,颇有几分神通,什么隔空变桃子、徒手烧个三昧真火,明宗惊为天人,封他为国师,很是信重。 据说朝中难决的大事,明宗都要去问一声,让菩真国师扶鸾请仙,求个指引。 夏南对这位国师一向礼遇。 双喜一一记下,叫人到雅间外侍候着,自己赶紧去办差。 顾如画不知道夏南还专门派人盯着自己,回到府中,来不及回自己的海棠苑,就先带了秦三娘去见贺嬷嬷。 贺嬷嬷与秦三娘交谈片刻,觉得此人不错,“论识人,姑娘比老奴强多了。” “嬷嬷怎么说这话,您可是外祖母都夸过呢。” 贺嬷嬷先让秦三娘回家收拾,明日一早就进府,看房中没有别人了,才苦笑着跟顾如画道,“老奴惭愧,瑾华院和海棠苑出事了。” 第54章 兴师问罪去 顾如画回府后,一路过来都挺太平。只有瑾华院与海棠苑出事,看来这事是内院之事。内院出事,总离不开顾老太太和钱氏。 “我老太太那边生事,还是二婶那边弄鬼?” 顾显改口叫顾老夫人婶娘后,她直接就管钱氏叫二婶了。 顾氏族里顾显还有出五服的兄弟,因为都远在老家,很少来往。但是,换了称呼,顾如画也是提醒钱氏,别以为顾氏一族就只有大房和二房了。 贺嬷嬷叹了口气,“两个院里出了内贼。夫人和您的一些首饰,被偷了。” “内贼可抓到了?” “瑾华院里的那个,奴婢已经让人看押起来了。海棠苑里,是个粗使丫鬟,叫梨花的。那个小丫鬟倒是乖觉,东西偷走了,竟然告病躲到府外。” 大房几个主子都不在,贺嬷嬷也不能让人去府外大喇喇抓人。 顾如画冷笑了一声,她正愁没理由清理一下海棠苑的人呢,“原来是她。嬷嬷可有证据了?” “海棠苑里,这些日子只有她来回出了几趟门。” “我那二婶还在管着府中事务?” “伯爷也没交代,如今还是她管着。” “此事,嬷嬷等会儿就告诉我母亲,瑾华院那个内贼,最好当我母亲的面审出来,让她交代了。另外,失窃的单子理出一份来。” 姚氏对下人宽厚,这种事,得让她亲耳听到。 “嬷嬷,您让人给忠叔带个话,请他带人去将那个梨花抓了,送回来。” “姑娘,那拿人的理由?”捉贼捉赃,他们到底没有抓到实证,人又躲在府外。 顾如画笑了笑,从头上拔下一支珠钗,“小蛮,你去找忠叔,带人搜一搜梨花的屋子。” 小蛮接过珠钗,还有些疑惑。小柔催她快去,附耳低声道,“梨花偷了姑娘的珠钗!” “对,那该死的吃里扒外的,竟敢偷姑娘的珠!。”小蛮将珠钗一藏,义愤填膺,“姑娘,您放心,奴婢一定将人抓回来。” 贺嬷嬷看着小蛮,又看看顾如画,总觉得自家姑娘这做法,有点匪气。但是,姑娘既然打算要闹了,她自然要配合姑娘,没再多说,赶紧按顾如画的吩咐,去处置瑾华院的事了。 顾如画带了小柔回到海棠苑。 小柔就是管着她的衣裳首饰等物的,一回到院里,她赶紧翻看了顾如画的首饰盒和小库房,很快就理出了清单。 顾如画值钱的首饰,都是姚氏和外祖母给的,尤其是外祖母,知道姚氏糊涂,怜惜她在内院受欺负,给了不少好东西。 “姑娘,丢了两副头面,一副金镶八宝的,一副翡翠头面,老太君赏给您让您留着的一匣子南珠不见了,还有几样金首饰。” 自己值钱的首饰就这么点,这是将自己的东西都搬空了啊。 她又让人去瑾华院问,听说贺嬷嬷那边也审出来了,失物单子也有了。 这些东西,想来不会在钱氏手里。 顾如画叫小柔去外院找平安过来,低声吩咐了两句,自己带了小柔来到瑾华院,拉了姚氏就去见顾显。 顾显正与钱氏在那合计,邓家的聘礼是不是都在了,听到关雎院外传来吵闹声,抚着额头怒道,“外面是怎么回事?” “父亲,您要为我和母亲做主啊!家里遭了贼,女儿也不知该怎么办了,您看是否要报官?”顾如画推开拦着自己的红杏,大声喊道。 顾显眉头一跳,大步走出门,“好端端地你闹什么?堂堂伯府,怎么会闹贼?” 顾如画拿了两张失物单子,“父亲,我与母亲离家才几日,瑾华院和海棠苑就遭了贼,这些首饰都不见了。不是遭贼,难道首饰成精飞了?” “你放肆!谁许你这样与我说话的?”顾显面色微变,大声呵斥,“见了长辈不知道问安?你给我跪下!” 顾如画敛衽行礼,“父亲教训的是,女儿给父亲请安,二婶安。”说完之后,将失物单举了起来,“母亲的首饰,都是她陪嫁之物,偷东西的贼也抓到了,且供认不讳。女儿院里丢的东西,大多都是外祖母送给女儿的,首饰上都有安国公府的标记,偷东西的贼也在盘查,想来很快就能抓到。” 钱氏听到她说供认不讳,脸色微变,祈求地看向顾显,“老爷,这事闹得这么大——” “父亲,这事闹得这么大,您也不要怪二婶。想来最近府中忙乱,叔祖母和二婶忙着搬家,二婶一时也顾不上管着伯府事务。” 顾如画看着钱氏说道,“女儿回城时,还听人议论说叔祖母擅用伯夫人仪制之事,二婶与叔祖母感情深厚,难免伤心。” 钱氏听到顾如画叫着闹贼抓贼,心中还不算慌。 顾显这两日为银子着急,她稍一暗示,顾显就默许了她安排人去瑾华院和海棠苑拿首饰。 顾如画越是喊抓贼,顾显心里越窝火。 她乐得看戏拱火,让顾显对大房几人彻底厌弃了。 顾如画却话风一转,提起伯府管家之事,钱氏有些担心,祈求地看向顾显。 顾显咳了一声,“你母亲身子不好——” “母亲,您身子好了吗?伯府如今处境,父亲日夜劳神,您可要为父亲分忧啊。”顾如画意有所指地跟姚氏说道。 姚氏就想到顾如画在白云寺说的那些话,犹豫地看向顾显,“老爷,听说圣上派人训斥了您,这到底是内院的事,我明日就递折子进宫请罪。” 她想着夫妻一体,顾显不去请罪,那自己作为伯府夫人,请罪也是一样。 钱氏就觉得姚氏这话,是向自己示威,仗着自己伯夫人的身份作践自己,银牙暗咬,只恨不得怀恩伯的爵位马上落到顾铭手中。 顾显听到姚氏的话,倒是有些高兴,他不敢进宫去请罪,姚氏走一趟好像也行。 “母亲,您进宫去,宫中娘娘若是问起伯府如今事务,您要怎么回答?圣上刚训斥了伯府与二房各不相干,可如今却是二婶在帮您管家。以前母亲身子弱,又要侍候叔祖母,现在,叔祖母得靠二婶一人侍候,二婶忙得过来吗?” 顾如画这话,直接扯开了二房的遮掩。你们是顾家二房,凭什么管隔房的伯府的事? “母亲身子还康健……”钱氏辩解。 “二婶这话不对。叔祖母身子再康健,也不是您不晨昏定省的理由,父亲一直教导我们要孝顺长辈,不能失了体统。” 这话,堵得钱氏心口疼,“老爷,您看看如画说的,倒跟我生分了。” 第55章 管家权之事 钱氏其实很想一巴掌糊顾如画脸上。 但是,顾如画手里捏着失物单子,还抓到了偷东西的人。她要是不管不顾闹大,丢脸的就是整个顾家。 钱氏很清楚顾显喜欢自己,一来有老夫人的影响,二来是自己知情识趣,三来就是自己从不让他为难,还主动为他分忧解难。 这次偷姚氏和顾如画首饰的事,若是传开,错的就只能是自己,顾显是不知情的。 顾锦和顾钧反正是天生的纨绔,不要脸不要皮的。 可自己的儿女不行。 顾铭如今还只是个靠着恩荫的七品闲差,如玥还想要参加明年的选秀,闹大了,万一传出风声,她就要连累了子女的名声。 所以,她只求助地看向顾显。 顾显转头看向顾如画。 顾如画可不想再挨他的骂,抢着开口道,“二婶自然是亲的,但是,叔祖和祖父已经分家了,父亲都忙着修缮房子,让您和叔祖母搬回去,圣意难违啊。二婶可不要为家里招祸。” 她又看向顾显,“父亲,您只怕还不知道,母亲的首饰都是陪嫁也就罢了,我的那些东西,都是外祖母送我的,在姚府人情往来上记着账的。那些首饰,寻常人家也不敢戴,我想着,可能是落入当铺,已经请大哥带人去查了。” 钱氏听到当铺,脸色有点变了,着急地看向顾显。 顾显咬牙,自己要是阻止顾锦查赃,就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难道要自己承认知道妻女的首饰被盗? 要是不阻止,看钱氏这样,只怕真能在当铺里查出来。 他看向姚氏,可惜,姚氏本来就不是心思机敏的,对上他的眼神,体会不到他的纠结。她还温和地笑了,“老爷别担心,奶娘也说画儿大了,虑事周全。” 父亲正对自己不满,母亲夸自己虑事周全? 顾如画转头看看姚氏,自家母亲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怎么就能——就能这么戳父亲心窝呢?这一时间,她都怀疑母亲是不是像自己记忆中的那样在乎父亲了。 不过,她好高兴,冲姚氏露出一抹甜甜的笑,娇娇柔柔地叫了一声母亲。 姚氏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又看向顾显,“老爷,我那些首饰,都是打算留给大郎、四郎和画儿的。” 言下之意,嫁妆必须找回来。 顾显再一次感受到了难堪,比在庄子外还受辱的感觉,让他皱紧了眉头,“元娘,这几天你在城外,为了筹钱,淑静急得嘴里都长了火泡……” 淑静是钱氏的闺名,往日在姚氏面前,他一向称呼钱氏,头一回这么亲昵地称呼名字。 “说到这事,父亲,邓家当初给的聘礼,我听说都跑到二婶娘家去了?叔祖母都气得要将二婶送回钱家,有这事吗?”顾如画就差没明说,钱氏她挪用了聘礼,现在就是活该。 顾显正想开口,远处又传来喧闹,顾锦带着姚忠,还有一群人,往关雎院赶来。 很快,顾显就跑到了关雎院门口,一看这边一堆人,他先将手里抱的东西拿出来,“母亲,二妹,失物找到了。就是这吃里扒外的狗东西,送到当铺去典当的。” 他从那堆人里揪出一个五花大绑的男子,往关雎院门口一推。 顾如画低头一看,原来是钱氏的陪房,他家儿子如今是顾铭身边的小厮,对钱氏肯定忠心耿耿了。 “父亲,这是二婶的陪房。这事,父亲可知道?” “荒谬!”顾显叱了一声,也不知是说顾锦,还是说顾锦说的事。 钱氏身子微晃,红杏在边上喊了一声“夫人”,钱氏软软靠到了红杏身上,好像晕倒了。 “将夫人送回房里去。”顾显吩咐了一句,红杏连忙叫婆子抬了软轿过来,将钱氏抬进去。 顾锦气得想上前阻拦,顾如画生怕他冲动,将他拦住了。 她的哥哥,顶着纨绔的名声。她不能再让哥哥传出什么对长辈不敬的名头。 钱氏就算是装晕,也无所谓。 她只是叹了口气,“父亲,没想到二婶身子这么差了。看来,伯府管家之事,只能母亲担起来了,您看呢?” 顾显看着她,她毫不退让地盯着顾显,“二婶的陪房去当铺典当,于情于理,二婶都应该避嫌。再说,二婶很快就要搬回家去,到时候也鞭长莫及。这事,若是父亲觉得女儿说的不妥,那我就先去报官。” “画儿糊涂了?这是你二婶。”顾显知道,这女儿是在威胁自己,“来人,二姑娘在说胡话……” “画儿很好,我们刚从白云寺回来。”姚氏开口,看向顾显,“老爷,今日之事,您若不给我们母女一个交代,我明日就递折子进宫,求圣上和娘娘们做主!” 顾显没想到姚氏忽然这么强硬,他可以拿孝道拿捏儿子女儿,也可以将他们关起来。但是,对姚氏,他却不能这么做。 伯府中的下人大多都听自己的,姚氏从安国公府带来的陪嫁,比如眼前贺嬷嬷的儿子姚忠带的这些人,却不会听他的。 他祈求地看向姚氏,摆手让众人退下。 姚忠等人看向姚氏,姚氏点头,“你们先退到外面去。” 顾显看了看顾如画、顾锦,走到关雎院边上一棵花树下,姚氏脚步微顿,跟着走了过去。 顾锦有些着急,生怕母亲又被游说动了,想要阻止,顾如画不如他多说。 她发现母亲有些不一样了,这变化令人欣喜,她想继续看看。 顾显低声说,“元娘,再过三天就是邓子玉与瑶琴的吉日。圣上旨意在先,我们若不能快些将聘礼还回去,全府都要获罪。钱氏做事不妥,但是,我没有法子啊。” “我到庄子去找你商议,你手头的现银,都被如画用了。那现在,我们该如何是好?抗旨不遵,咱们满门都要招祸。我们倒也罢了,可钧儿他们才多大?还有大郎的前程……” “钱氏所做的事,老爷可知道?”姚氏看着顾显,轻声问道。 顾显眼神微闪,“本来不知道,她今日忽然拿出银子来,我才知道她竟然做下这种糊涂事。我就想着,先典当一时,等家中银钱凑手了,再去赎回来……” “原来是这样啊。”姚氏叹息般说了一句,声音里带着疲累和一丝释然。 第56章 当街卖家当 顾显知道姚氏的性子软,听她这么说,放心了,又接着说道,“画儿说的管家的事,不是我不答应。聘礼之事未解决,让你来接手,不是得你受累?我想着,钱氏闯下的祸,得让她自己收尾。” “那钱氏的嫁妆呢?”姚氏忽然问道。 顾显不由错愕,姚氏何曾问过这种话,他小声说道,“她的嫁妆能有多少,三万两的窟窿,她实在填不出来。元娘,你放心,等缓过这阵……” “老爷,慧儿出嫁时,公中才给了一千两的嫁妆。那时,我怕慧儿受委屈,拿自己嫁妆添了一些。” “邓子玉的事情出来时,我来找老爷,商量要去邓家退亲……后来,大郎找到老爷时,您正在茶楼雅座里,跟邓尚书喝茶。” “有件事,我没有说。郑氏上门时,是想让如画尽早过门的,我没答应。大郎跟她吵,一气之下,郑氏才说了退亲的话。咱们夫妻这么多年,我也只瞒了你这一件事。” “这些日子,带着画儿、大郎和四郎住在庄子里,我本以为老爷对我们母子几个也有挂念。可是老爷来到庄子里,没问过画儿好不好,就是为了要钱。” “元娘,我不是不挂念你们,我们少年夫妻,我对你的心意你还不知道吗?但是……我处境尴尬,亲生母亲变成了婶娘,我怕她老人家伤心,只好多顾着点钱氏这边……” “所以,就听任钱氏偷了我的嫁妆,偷了画儿的首饰?”姚氏抬起头,挺直了脊背,“老爷,出嫁前,我父亲曾跟我说,我嫁到伯府,是掉入泥潭里。那时,我说自己不后悔。” 现在,她后悔了。 她看着长女被算计受委屈,看着次女被逼得性情突变,想着两个儿子都要一事无成…… “元娘,婶娘和钱氏就要搬回二房的房子去了,这家里,就我们一家人。我会好好教大郎,等他成器了,为他请封世子……” 顾显说着,对上姚氏嘲弄的笑意,一时间也说不下去。 姚氏转身走回顾如画边上,从她手里将两张失物单子拿过来,递到顾显手中,“这些东西,若是不赎回来,我写信,请我大哥上京来替我做主。” 姚氏的大哥就是如今的安国公姚伯言,顾显对上这大舅哥,心里就有些犯怵。 他没想到转眼间,姚氏像换了个人一样。 他自然不会明白,以往他在姚氏面前,一向是温存小意,顾老太太当初为难时他总是跳出来劝说,背后又替老太太赔不是。 今日来到关雎院,亲眼看着他对钱氏的维护,姚氏忽然就想到顾如画在庄子里说的那些话。当着自己的面,他就想将画儿给关起来,心中可有父女之情? 她以前只是一心体谅,又不是傻。钱氏闯下的祸,又是送到她娘家去的,钱氏自己的嫁妆动了吗? 顾如画惊喜地看向姚氏,“母亲,您——您想明白了?” “好了,我们回去。” 顾如画却没动,“大哥,你先陪母亲回去。母亲,我与父亲说几句话。” 姚氏没多说什么,只让姚忠带了两人留下,小蛮从人堆里跑过来,守到顾如画身边。 顾显看着这严防死守的样子,这是拿自己当洪水猛兽防了? “父亲不要生气,母亲也是关心我。父亲,邓府的聘礼不还回去,不仅是违旨,还伤了女儿的颜面。” “所以,女儿愿意替父亲分忧解难。” 顾显狐疑地看着这个女儿,他是真的不明白,这个女儿到底什么意思了。 “你要怎么做?” “女儿已经让人开了海棠苑的库房,将值钱的东西拿出来了,正送出去典当售卖,父亲很快就能拿到银子了。” 说完,冲顾显福身告退,带了人离开。 此时伯府后院角门处,守门的婆子被堵了嘴绑在一边,秦三娘守在门口。 海棠苑里的婆子,听小柔吩咐,将东西送到角门这儿, 顾如画让姚忠找的一些人手,姚忠这几日陆续找了十几个,如今尽数都在此处。他们接到东西赶紧装上车。 顾钧看东西装满了两辆马车,率人把东西运了出去。 要是往日,伯府也无法这么容易进出。 可是因为关雎院中闹着,府中下人们都聚集着忙热闹,花园中压根没什么人。有人发现不对,想去禀告,一看关雎院门口的架势,也不敢上前了。 很快,半壁胡同口,靠近京城大街的地方,顾钧带着人,摆开了一地东西,小到香炉梅瓶,大到桌椅屏风,半人高的春瓶,花梨木桌椅,还有各色绢纱绸缎,琳琅满目,不一而足。 京城百姓们一看那马车的架势,就知道怀恩伯府又有热闹可以看了,纷纷围了过来。 顾如画带着小蛮,有姚忠几人护着,一路赶到半壁胡同口。 这时,大街口已经围了一群人。 顾钧一看到顾如画到了,“二姐,我还把花园里几间花厅的东西,都拿过来了。” “嗯,做的很好。你回去陪母亲。” “我不回去,大哥年长不适合站这儿,我无妨。” “不,我已经让人去请二哥回来了!”顾如画推推顾钧,“你回去,我会让二哥站在这儿的。” 站在大街上丢脸的事,她怎么会让自己的大哥和小弟来。二房得了好处,顾铭自然应该过来露露面。 顾钧还有些犹豫,顾如画已经让有寿两个将他拉回去了。 在大街上挣扎太难看,顾钧一犹豫,就被有寿两个拉着退后。 顾如画站到了那堆东西的边上,小蛮看看众人,又看看东西,“姑娘,咱们真的要卖东西啊?该怎么说啊?” “怎么说?你们就喊,钱家不肯归还东西,二婶撒手不管,我只好当街卖东西,还邓家的聘礼!” 小柔吓了一跳,“姑娘,这不行!”这话说出去,自家姑娘的名声怎么办? 姚忠也有些犹豫。 秦三娘看了一眼,清清嗓子,已经大声吆喝道,“我们是怀恩伯府的,我家姑娘的聘礼,被婶娘挪用,姑娘说她没见过那些东西,但是担了聘礼的名头,砸锅卖铁也要凑起来还上!” 她中气十足,喊了一段,盖过了其他人的议论声。 周围人听到这事,不由看向站在一边的顾如画。 顾如画此时戴了幕篱,一身淡蓝色衣裙站在边上,身形婀娜,看着弱不胜衣,看着就让人觉得是个受欺凌的弱女子。 第57章 硬气了一回 权贵人家,碰到不成器的子弟,偷了家里东西出来变卖的事,京城里不少见。家道中落的人家,裹着家里值钱物件上当铺的,更是屡见不鲜。 但是,人家都是偷偷摸摸的,哪像怀恩伯府这样,还大喇喇摆在街头。 而且,人家变卖东西都是家中男子出来,哪里要一个姑娘出门啊?要是换了他家那位出名的纨绔大公子,大家就不会这么稀奇了。 秦三娘话音刚落,路过的百姓都停下了脚步,半壁胡同里不少人家,也有人出来看热闹。 顾如画站在边上,听见外头行人的议论声。 “这是谁家啊?真是怀恩伯府?” “就在半壁胡同口,离伯府不远,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冒名惹事?” “怀恩伯府没出啥事啊,怎么跑到这儿来摆摊了?” “没听刚才那个妇人说了,是为了聘礼的事。怀恩伯府还不出邓家的聘礼,他家姑娘要凑钱。” “聘礼的事我知道,前两天钱家人不是在门口闹?听说都让顾家二房的夫人搬回娘家去啦?” “伯夫人是安国公府嫡出姑娘,怎么伯府是二房的夫人当家啊?” “这事我知道,怀恩伯是兼祧两房……”马上有知道人,将怀恩伯府的情形说了个清楚明白。 “那伯府不是亏死了?聘礼被二房的搬回娘家了,赔钱还得伯府大房来?” 种种议论声交杂,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将怀恩伯府的事情拼凑出了大半。 顾如画不由佩服京城百姓们互通有无的八卦精神,倒是省了她很多力气。 钱氏听心腹说了胡同口的事情,装晕都装下去了,派人去找顾显,自己又赶紧跑到松鹤堂去,求顾老太太做主。 在这家里,顾老太太才是将二房利益放在心上的人,顾如画这样当街摆东西,摆的是东西吗?她是将二房的脸面丢到大街上让人踩啊。 她刚到松鹤堂,红杏又追了上来,“夫人,二公子……二公子被堵在胡同口,二姑娘拦着二公子哭呢。” “姑母——姑母——”钱氏再顾不上什么规矩仪态,边哭边冲进了松鹤堂。她的儿子被顾如画这么一拦,哪里还有名声啊? 顾显听说顾如画竟敢真的当街卖家当,只气得差点晕过去。他恨不得亲自跑出去,将这逆女抓回来关到祠堂去。但是外面那么多人,他出去不是让人看笑话? 刚才关雎院前,顾如画的冷言冷语,让他有些顾虑。要是在人前,这不孝女也是这样的口吻,不是要丢了自己的颜面? 他叫了大管家进来,让他亲自带人去驱赶人群,又亲自去瑾华院,打算让姚氏派人去将顾如画叫回来。 姚氏这边,回到瑾华院,贺嬷嬷就听到了胡同口的事。 顾锦一听,急了,“这事怎么能让二妹做呢?要当街卖东西,也得我去啊。”说完抬脚就要出去。 顾钧被有寿和有福架着送回府里,一看顾锦要出去,平安和吉祥互相看了眼,两人拦到了顾锦身前。 “狗东西,你们是谁的人?还拦我?” “公子,小的是您的小厮,只是……”只是二姑娘比您凶悍啊。 顾锦瞪眼,他的小厮,竟然听如画的不听自己的? 平安和吉祥一人抱住了顾锦一条腿,“公子,二姑娘吩咐了,要是让您走出府门一步,她回头就让小蛮把小的们吊树上打。” 小蛮已经够可怕的了,现在二姑娘身边又有个秦三娘,大公子打不过啊。 有寿和有福也是挂到了顾钧身上,“公子,二姑娘让我们送您回府,您可别再出去啦!二姑娘说差事办不好,要把我们发卖了。” 顾锦和顾钧挣扎不脱,他们对身边的小厮亲近,又不忍心下死手。 顾锦拖着平安和吉祥走了几步,被两人拖着还摔了一跤。平安往前一扑,扑到地上当肉垫,顾锦没摔痛,但是被平安拦腰抱着,人也爬不起来了。 姚氏看着四个小厮鬼哭狼嚎,看向贺嬷嬷,“奶娘,这事……画儿不是找失物吗?” 顾如画跑到关雎院前,给贺嬷嬷的吩咐就是让她将内院的人都赶到关雎院附近去,她也没想到二姑娘这么大胆,直接将伯府境况,摊到了人前。 “夫人,伯爷只怕要发怒,处置姑娘……” “他——他要是敢处置画儿,我就跟他拼了!”姚氏终于冒出了一股狠劲,“这都是钱氏惹出来的祸事,他凭什么罚我的女儿?凭什么罚画儿?我可怜的画儿……” 大家闺秀,当街摆摊,又自揭家丑,这每一件都是违背孝道、违背闺训的事。 被邓家退亲,名声微损,到底错不在如画身上,明白的人家都不会因此而拒亲。 今日闹了这一出,京中还有何人敢来家里求亲? “夫人,姑娘这么做,也是为您和公子,就怕老爷还要罚她!您得快点去为姑娘求情啊!”贺嬷嬷看姚氏的样子,轻声提醒。 女儿为何会不惜名声也要闹大?这都是家里逼的啊。 “我要去找他!”姚氏头一回硬气地起身,要去前院找顾显。 顾锦和顾钧想陪母亲去,他们的小厮却是认死理不肯松手。 顾显跑到瑾华院时,就看到院子里三个一串,两串跟麻花似的,拧在院子里。 “逆子,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他气得骂了一声,想到外面的顾如画,又骂了一声:“逆女!” 姚氏一看到顾显,一手就拉了他的袍袖,“顾显,你赔我女儿名声!你赔我女儿名声!”一想到顾如画今日之后,就要被人指指点点,连门好亲事也不能得到了,她就心如刀割。 顾显看姚氏势如疯癫的样子,吓了一跳,到嘴边的骂咽了回去,“贺嬷嬷,快扶住夫人!” “老爷,老夫人请您去松鹤堂——”松鹤堂的丫鬟追到瑾华院来请人。 顾锦倒在地上,抓起平安的钱袋就砸到那丫鬟身上,“什么老夫人?滚,不滚爷踹死你!” 平安的钱袋里,装了满满一袋铜钱,那丫鬟被一钱袋砸脑门上,痛得“啊”了一声,额头马上红肿起来。 贺嬷嬷走到姚氏身边,姚氏被顾显推搡着差点站不稳,“画儿名声毁了,你还敢骂她?她都是被你们逼的,你要再敢逼她,我……我就吊死在伯府门口!” 贺嬷嬷哭着扶住姚氏,“夫人,不能啊!您这要让老太君知道,她该多心痛啊!您莫急,国公爷会为您和姑娘做主的!” “对,我要去找大哥!我要让大哥为画儿做主!”姚氏松开顾显,一时间都忘了安国公府众人不在京城了,起身就想往外走。 “夫人,您给老太君他们写信——”贺嬷嬷连忙提醒。 顾显听到贺嬷嬷提起安国公府,想到了自己的大舅哥姚伯言,大家都说安国公府已经弃武从文,姚伯言是文质彬彬。只有他知道,姚伯言的拳头打过来有多痛。 “夫人,何至于此啊——些许家务事,怎么能惊扰老太君。此事我知道是委屈了画儿……”他连忙开口,阻止姚氏。 “伯爷,出事了!又出事了!”顾显还没安抚住姚氏,大管家急匆匆跑了进来。 第58章 送呈御览吧 伯府大管家只觉得自己从未跑得这么快过,路上绊了几下,差点滚过来。 到了瑾华院,他顾不上礼数等通禀,就在院门口喊了起来。 顾显回头,“何事?” “二公子——二公子在胡同口,被二姑娘带人打了!”大管家就觉得,自家姑娘可能真的疯了。谁见过当街打兄长的啊? 半壁胡同口,名贵的东西当街摆着,看的人多,真敢买的却是没有。有胆大的上前问个价钱,更多的人就远远站着看热闹。 秦三娘隔上一段时间,还会吆喝一下。 半晌过去,围观的人越来越密集。 顾铭被人叫回来,说家中有事。 他到了胡同口,就看到了顾如画摆的这一摊东西,再听到秦三娘的话,他再不管家事,也知道这事不能传开,不能坏了自己母亲的名声。 他看到戴着幕篱的顾如画,挤开人群冲到她面前,“二妹,你怎么能如此胡闹?” 顾如画还没开口,小柔哭着跪到顾铭面前,“二公子,奴婢求求您,求求您,求您劝二夫人和老太太,给我家姑娘一条活路!二夫人搬了聘礼,还偷了我家姑娘的首饰变卖凑钱!” “那些首饰,都是夫人和安国公府老太君送的,二夫人给您每月五十两月例,我们大公子和四公子连五两都拿不到……邓家要要回聘礼,大公子和四公子将书都卖了凑钱……” 她声音轻柔,哭得歇斯底里。 小蛮一看小柔哭得伤心,跟着往前一跪,“二公子,您别去会文了,一次会文就要一百两,您花的都是伯府的银子,二房的银子都堆成山了。” 顾如画本来还想自己要不要添把火,小柔和小蛮你一句我一句,将顾铭的脸面给扒光了。 顾铭气得发抖,“贱婢,你们胡说什么——来人,还不快将这两个贱婢拉开!” 顾铭带的小厮和长随想上前来帮忙。 姚忠带的人往前一拦,秦三娘在边上也劝,“二公子,丫鬟不懂事,你大人有大量……”嘴里说着,手上使劲,顾铭带的人,也只有两个长随是成年男子,也是不懂武功的。 片刻之间,秦三娘就将人制住。姚忠一使眼色,他的人上前将人一扶,愣是没人能走近顾铭边上。 顾铭气得抬脚要踹小柔,小蛮急得胳膊一抬,直接将顾铭的腿抬起,顾铭单脚没站稳,整个人往后摔倒在地上。 “顾如画——”他气得大喊。 “二哥,您别打我的丫鬟,我只有这两个丫鬟了。”顾如画将小柔和小蛮往身后一拦,众人一听她的声音,就知道她必定是泪流满面了。 明国公府的二公子明仲桓回府,看到了胡同口的热闹。 他听说又是怀恩伯府的事,还以为又是钱家在闹,听说是伯府的姑娘当街变卖家产凑钱。想到安国公与自家父亲的交情,让人挤开路往里走。 走到人群前面,就听到顾如画哀求的声音。 小时候,两家都会去安国公府,他也曾见过顾如画。 印象里,顾如画就是一个漂亮又有点傲气的小姑娘。她总是抬着下巴,受了再大的委屈,也要撑着自己的骄傲。 后来姚氏与娘家闹翻,他们家与伯府只有面上的往来,加上大家年纪渐大,男女有别,他再没见过顾如画了。 听到她的话,想起小时候那个倔强的小姑娘,他不由叹气,上前几步,站到顾如画面前,“子美兄,二姑娘年纪尚轻,你身为兄长,何必咄咄逼人呢?” 顾铭,字子美。 明仲桓与他几次在文会上碰到,两人还算熟识,明仲桓就叫了他的字。 顾铭听到明仲桓劝说的话,真是哑巴吃黄连,是他咄咄逼人吗?现在是顾如画在逼他们二房啊。 “多谢明二哥。”顾如画欠身行礼,冲明仲桓道谢,“我也知我今日之事太过荒谬,但是……但是因为邓家之事,母亲带我去城外住了几日,回府就发现,母亲和我的首饰,都被二婶派人典当了……我……呜呜呜……” 明仲桓看向顾铭,满脸愕然,“子美,这是真的?” “典当的人是二婶的陪房,偷东西的仆妇已经亲口承认是二婶让她们做的……” 顾铭就发现,自己一个字都插不上,顾如画哭着,也不耽误她回话。 满街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顾铭。 顾铭从未这样受瞩目过,可是这瞩目,他一点儿也不想要。 “我知道,二哥每日忙着会文,必定不知道这些事的。”顾如画却还不放过他。 众人目光都变了。 家里出了这样的大事,尤其是钱家大房和五房闹的几场,大半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顾家这位二公子还有心思会文? 这是缺心眼,还是冷心冷性啊? “二妹,这中间,或许——或许有误会。” “是,那二哥回府去,问问二婶。”顾如画从善如流,马上附和了一句,让姚忠他们让开一条路,放顾铭回去。 顾铭要是不走,就站在这儿好言相劝,好歹还能说他是个书呆子,不离家务。 可是,顾铭难堪啊!他顶不住这样的难堪,一看姚忠这些人让开一条路,直接就从人缝里钻进了胡同口,怎么看都是落荒而逃的意思。 顾铭带的那些小厮和长随,一看自家公子都跑了,趁着姚忠这些人松手,也跟着钻进胡同里去了。 明仲桓叹了口气,看向顾如画,幕篱白纱中,隐隐约约能看到白纱后那秀丽的面容,“二姑娘,要不,我——”他说了一句,却发现无法说下去。他借顾如画一些银子?还是能帮顾如画解决眼前的困境? “明二哥,这是我家的家务事,您还是别管了。谢谢您刚才为我说话解围。”顾如画温顺地道谢,示意姚忠等人让开路,让明仲桓带人回府。 明仲桓走进胡同口,回头,看到顾如画挺直的脊背,那样的父母,那样的家人,她小小年纪,就要被逼得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 他微一犹豫,还是低声跟边上人吩咐道,“此事记入秘折,送呈御览。” 第59章 两头安抚中 朝中几位国公中,安国公府是弃武从文,就是家中子弟好像真不是从文的料,也就安国公姚伯言考上了举人。顾如画的表兄弟都还在吭哧吭哧想跳到秀才的坑里。 明国公家却本来就是文臣出身,这代的明国公却走了武举之路。明国公世子要帮着明国公打理家业。明仲桓这个国公府的次子,走了恩荫的路,却是进了御林军做起。 如今,明仲桓是皇城司的指挥佥事,实打实靠自己本事得来的四品实职,上官器重,明宗对他也很信任。 皇城司名义上是维护皇城治安,实际上却是皇家暗探,专门搜集各种消息,择其要者送呈御览。 明宗不是个好皇帝,但他最大的爱好是看皇城司送来的密报。 密报比奏折有意思啊,今天某大人家纳妾被夫人拿鸡毛掸子打了,昨天那家侯府争产大打出手……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明仲桓吩咐要将顾如画当街典卖家当的事加入秘折中,作为今日京中的一条大新闻,送到明宗面前。 他吩咐完,又回头看了一眼,叫过小厮,“你去找京兆府巡这片街面的人说一声,不要冲撞了怀恩伯府的二姑娘。” 原本京兆府的人肯定不敢与伯府为难,就怕她这一闹,伤了怀恩伯府的颜面。怀恩伯或者她那二婶钱氏,让人去怂恿京兆府的人过来阻止。 京兆府管着京城治安,要是有人报案,衙役们带人过来,顾如画这样的姑娘家,颜面也不好看。 小厮领命,钻出人群去找京兆府的人招呼了。 皇城司的人接到吩咐,赶紧将这条誊录了送进宫中。有明仲桓的吩咐,秘折中详细写了钱氏昧聘礼偷侄女首饰等事。 圣上前脚下旨让伯父归还邓家聘礼,将嫁妆充为瑶琴的嫁妆。后脚就闹出伯府嫡女被逼当街卖家产筹银子,传扬出去,让天下百姓如何看待皇家? 这事,说起来是顾如画这位伯府嫡女在卖。但是众人看到的可不是这个女子,而是伯府的人在做这事。 堂堂伯爵府,当街变卖家产,丢的不仅是怀恩伯府自己的颜面,还是丢了朝廷颜面,打了皇帝的脸。 不仅皇城司送了秘折,御史台的御史们也忙着具折参奏。 众人就觉得,不起眼的怀恩伯府,一下成了京城中最出名的了。本来是邓家的错,怀恩伯府的热闹却比邓家的还多,一出又一出,让京城百姓大开眼界。 顾显不知道皇城司的事已经报上去了,他对姚氏好言安抚,保证将顾如画劝回家,绝不会怪她。姚氏态度有些软了,顾老太太和钱氏那儿,又接连派了几人来催。 顾铭落荒而逃跑回府中,就到松鹤堂去说了胡同口的事。 钱氏一听那些话,心口一痛,整个人都差点站不住。顾如画是要毁了自己,毁了自己儿子啊! 她不敢自己冒然去找顾显,只能拉着顾铭一起跪在老太太面前。 顾老太太听到顾如画让人传的话,冲钱氏啐了一口,“你个眼皮子浅的东西,二郎是要被你毁了啊!” “姑母——二郎是咱们二房的嫡长子啊,他的名声要是毁了,还如何在外面行走?您让人叫老爷来,大嫂和二姑娘的首饰的钱,我给她们凑,快让二姑娘回来!” 她此时是真着急。顾如画是如玥的二姐。她当街这么一闹,人家会怎么看顾家的姑娘?顾如画被退亲后议亲艰难,可她的如玥是要参加选秀的。 都是顾家姑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顾如画当街抛头露面这么一闹,如玥的名声也要毁了。她的女儿还怎么议亲? 顾老太太气得大骂了钱氏一通,听到钱氏的保证,才派了丫鬟去叫顾显过来。 结果丫鬟被顾锦拿荷包砸了个大包,捂着脸回来,说伯爷正在瑾华院。 姚氏竟敢与自己的儿子闹?顾老太太大为生气,让人抬了软轿将她送到瑾华院。 李嬷嬷眼看劝不住,看老太太一定要去瑾华院,趁着去安排软轿的机会,让人给自家媳妇送信,就说老太太要去瑾华院了。她家媳妇就在瑾华院伺候,自然会跟姚氏报信。 她对大房一直是不看好的。可是眼看着如今二房势弱,老太太丢了诰命,二姑娘还敢有恃无恐地将事情闹大,这肯定有盘算啊。 她本来觉得大房的二姑娘性子刚强脾气不好,其他也无甚特别,现在却不敢等闲视之了。 想到顾如画给的承诺,她让人先去通风报信,也是向顾如画示好。 贺嬷嬷听到老太太要来,跟姚氏禀告,“夫人,二房的老太太,要来见您。” 顾锦和顾钧听说顾老太太要来,都守到了姚氏身边。 姚氏端坐在椅子上,稳如泰山。头一回,她没有听到老太太来,就起身相迎。 她对这些人再恭敬,这些人是怎么对自己的?没有明抢,来暗偷了? 顾显刚安抚好姚氏,哪里敢让她们对上,也不敢说让姚氏一起迎接的话。 他自己出门拦住顾老太太,将她劝回松鹤堂,又说此事自己正在处理,让老太太和钱氏不要添乱。 好不容易两头安抚好,他吩咐大管家,带人去将二姑娘请回府。 此事,已经是半下午的时候,秦三娘带头,姚忠带来的人一起,轮番上阵,喊话叫卖。 看热闹的人走了一批又来一批,半壁胡同口依然是水泄不通。 顾如画站在一边,听着众人的议论。 这还是头一次,她站在京城大街上,看着城中热闹景象。小柔和小蛮守在她边上,专门盯着府中消息的人,不断跑过来,禀告府中的动静。 顾如画只怕顾锦和顾钧跑出来,母亲喊出要吊死在伯府门前的话,心中一暖。 大管家知道事情不能再闹大,自己走到顾如画面前拜见,“二姑娘,伯爷让老奴请您回府去,眼看天黑了,您站在外边,被人冲撞了如何是好?伯爷和夫人都要担心,老奴护送您回府?” 顾如画看到大管家过来,松了口气。她最怕的就是顾显亲自前来阻拦。若是父女俩当街争执,不论自己是有理还是没理,一顶不孝的帽子就扣上来了。 她顶着不孝的名声也就算了,大哥和四弟还要奔前程的,却不能被自己连累了。 看大管家恭敬的样子,她微微点头,“多谢父亲挂念,父亲可知二婶做的事?” 大管家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这事,二姑娘当面禀告伯爷,也好让伯爷为您做主。” “你说的是。”顾如画回头,跟姚忠吩咐道,“看这样子,今日卖不出了。我们先收了东西,搬回角门去,明日银子若是还凑不齐,再抬到大街上叫卖。” 第60章 自己立起来 顾如画留下姚忠等人收拾东西,自己带了小柔、小蛮和秦三娘,在大管家的护送下,缓步往伯府走去。 这条路,前世她没走过几回,离京之后,日夜所梦的,却是沿着这条路回家,回到家中,母亲和大哥、四弟都在等着自己。 后来,她其实走过很多地方,跟着秦三娘她们一路南下,劫富济贫做过,黑吃黑做过,杀人放火的事更是做过。 她从开始的手无缚鸡之力,到后来也敢拿着刀与人拼命,头一回拿刀怕得发抖,秦三娘给了她一巴掌,“顾如画,拿着刀,去拼命!自己要是立不起来,谁都救不了你!”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胡同里却还挺安静。 她看向落后自己一步的秦三娘,笑着说,“多谢三娘助我。” 她终于,靠着自己立起来了。 秦三娘没想到她会忽然向自己道谢,“这是我……小……不,这是奴婢应尽的本分。”她本想自称我,一想不对想自称小妇人,再一想自己已经是顾家仆妇,又改口,学着小柔和小蛮自称奴婢。 顾如画摇头,“三娘到我身边做事,并不是卖身为奴,我视你为客卿,你无须以奴婢自称。” 秦三娘是个爽朗脾气,一听顾如画这么说,一口答应下来,“是,多谢姑娘,我知道了。” 小柔看姑娘对秦三娘很客气,想到秦三娘一掌就将守门婆子给劈晕,一只手就将那高壮婆子给拖到边上,这对姑娘可是有助力的人啊。 姑娘说这人不是奴婢,她笑着跟秦三娘说道,“大娘,奴婢与小蛮是自小在姑娘身边伺候的,以后您有什么事,就吩咐奴婢。小蛮学过些功夫,就是身手太差,劳烦您多指点她。您要是答应啊,回头让她给您敬茶拜师。” 姑娘说这人是客卿,客卿可不一定能长久留在姑娘身边,她得盯着小蛮勤快点,将秦三娘的本事学到手。 小蛮听到小柔这话,连连点头,“对,奴婢会好好学的,大娘教我。”能练好武功,就能更好保护姑娘,她指定会卖力学啊。 顾如画看小柔和小蛮两个,忍不住笑了。 小柔心思细腻,凡事都要帮自己留心想着,小蛮脑子没有小柔转得快,但是对自己也是一样忠心。 秦三娘听了小柔的话,却很高兴,看小柔和小蛮的年纪,跟自己那苦命的女儿也差不多大,若是自己逼着女儿也练好武,遇到逼债上门时,是不是就能跳墙逃生了? 她红了眼眶,“好,只要你们看得上,我一定倾囊相授。小柔,你也得跟着学,不求身手多高,强身健体也是好的。” 小柔想了想,用力点头,“奴婢一定认真学。” 大管家缀在后面,护送顾如画四人进了大门,吩咐人将大门关上,才算一块石头落地。好歹将这位祖宗给请回来了,接下来,就看伯爷的了。 顾如画本想去内院,听说顾显在前院书房等着自己,又转了方向,往前院的书房走去。 远远的,就看到书房院子里,玉兰和丹桂枝叶茂盛,高出了院墙。而院墙后,尖顶飞檐,暮色中带出一丝暗沉。 这还是她第一次被父亲叫到外书房。 她曾经来过一次,因为跟顾如玥吵了,想找大哥。站在院门口,她看到大哥被罚跪。父亲看到她,说她不好好待在闺房绣花,毫无规矩,她被赶回去了。 听说,顾如玥小时跑到外书房时,顾显还曾抱着她写过大字,夸她聪慧。 自己三岁也开始描红,五岁就能背出好多首诗了,聪慧二字,却从来和自己无缘。 大管家守到书房门口,拦住了秦三娘。这妇人听说以前是走江湖的,身手甚好,他得为伯爷的安危着想。 顾如画叫了小丫鬟送秦三娘先到海棠苑,自己带了小柔和小蛮走进外书房。 看到铁青着脸端坐在上方的顾显,她不慌不忙地屈膝行礼,仪态标准,让人挑不出一点儿错处。 顾显铁青着脸看她半晌,终于还是没忍住怒火,一巴掌拍在桌上,“岂有此理!你这逆女,看看你今日做的事,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 顾如画见他忙着骂,自己起身,走到边上坐下。 顾显只气得恨不得拿杯子砸过去,“放肆!我让你起来了吗?” “父亲难道是要我罚跪吗?”顾如画看着顾显,声音平缓地说道,“事情我已经做了,您还是缓着些说话。听说叔祖母气得又叫了大夫,伯府都靠您撑着,您可不能病了。” 听着是关心的话,可她这么平平淡淡说着,顾显就从中听到了讽刺,气得瞪眼,就想再骂。 顾如画没等他说话,又笑着说道,“再说,今日我当街去典卖东西,一件都没卖出去。府里都没银子了,您要是病了,抓药的银子怎么办?女儿的首饰盒已经空了,二婶再派人来偷,也偷不到什么了。” “你……你二婶做事不对,你就该与为父商议。你私自出府,还抬了家里东西出去卖,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二哥,可是与你血脉相连啊。你怎么当街毁他名声?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你……你……” “满京城都在看伯府的笑话,你这么闹,能得到什么好处?怀恩伯府的清誉,都被你毁于一旦!我真后悔,当初生下来,就该把你给溺死!” 他双眼喷火,几欲噬人! 小柔和小蛮吓得往前站了半步,生怕伯爷发疯冲过来时,她们不能护住姑娘。 顾如画看着顾显,忽然就笑了,“父亲,大哥、四弟和我,也是您的亲生骨肉,为什么,您就看不上我们呢?二哥那种装腔作势的米虫,难道就比大哥好吗?” “你说什么?” “父亲息怒,这事咱们就不谈了。今日之事,已经闹大了,只怕御史们的奏折都写好了。您与其在这儿责骂女儿,不如想想明日再有旨意,您该如何做?” 顾显听到旨意两字,顿时拧紧眉头,“什么旨意?你听谁说的?” 第61章 祸水向东引 顾显一听还要有旨意,脸色一变,只追问顾如画是从谁那里听说的。 顾如画一笑,“今日在街上叫卖东西时,我看到牛御史经过,还看到有两个穿着和牛御史一样衣裳的人路过……” “你个招祸的逆女!我——我今日就先打死你!”顾显一听御史,就明白顾如画为何说会有旨意来了。 之前也是因为有御史参奏,圣上震怒,才会连下两道旨意,还口头训斥了自己。 现在,顾如画当街变卖家当,御史上奏后,万一有人说这是伯府对圣上旨意的不满,那圣上会如何发落伯府?南安伯府前车之鉴,自己这爵位,圣上也是可以收回去的。 想到这儿,顾显恨不得一脚踢死顾如画这个逆女,家中所有的祸事,都是由她而起的。 他人刚起身,书房门口传来大管家请安声,原来是姚氏不放心顾如画,听说顾显将顾如画带到外书房,她也坐不住,索性就让顾锦和顾钧陪着自己过来。 一到门口,看到顾显冲顾如画抬起手中的茶杯,姚氏喊了一声“顾显——”,越过大管家走进书房,将顾如画护到身后,“虎毒不食子,你——你——你竟然如此心狠?” 一个茶盅砸到画儿身上,万一要是砸到脸上,岂不是要毁了容貌? 顾显没想到姚氏今日爆发一次,现在越发过分,竟然直接冲到外书房来了。但是,他此时不敢将姚氏惹毛。 若是圣上真的想褫夺怀恩伯府的爵位,那只有靠姚氏的娘家安国公府说情了。 怀恩伯府的爵位,是靠他伯父在圣上面前的脸面换来的。不像其他人家,甚至都还不如南安伯府的根基深厚。 南安伯的爵位都能说丢就丢,轮到怀恩伯府时,会有多少人说情? 他这些年辛苦经营,就是想为伯府打下人脉,像长女嫁到定国侯府……对了,长女嫁到定国侯府,伯府短短几天出了这么多事,定国侯竟然至今都没有什么表示? 他想到顾如慧,再看看顾如画,忍不住说道,“慈母多败儿,你看看你教养的女儿!一个个的心里哪有爹娘?家里出了这么多事,如慧连个口信都没来问,再看看她——”顾显冲顾如画一指,“她竟敢拿伯府颜面当儿戏!” “老爷既然看不上我养的儿女,那不如让二郎他们为你分忧?”顾显一提顾如慧,姚氏心就像被划了一刀,忍不住冷冷说了一句,“老爷若看不上我们母子,大郎,画儿,收拾东西,我带你们去投奔你们舅父去……” 姚氏说着,转身要走。 顾显没想到姚氏要么不闹,闹起来竟然一句话都不肯让,心中咯噔一下,正想怎么劝她,顾如画扶住了姚氏。 “母亲,父亲想来也只是一时气糊涂了,大哥孝顺,钧儿纯善,大姐更是贤淑,这些父亲也是知道的,父亲,是?” 顾显心中不管怎么想,还是不情愿地“哼”了一声,算是应承。 看到姚氏如此硬气,顾如画心中高兴。这么多年,头一回母亲在父亲面前护着自己。 心里高兴,她对顾显的不满都忍了下来,面上越发平静,“母亲,父亲一时糊涂,您不要与他怄气。今日之事,我与父亲说明白了,父亲自然就会明白我全是为家里着想。” 至于她说的家与顾显想的家是不是一个意思,那就是看怎么想了。 顾显听到她说是为家里着想,很想开口骂,顾忌着姚氏在,只能忍住。 姚氏讶异地看向顾如画,“画儿,不管你今日做的事是为了什么,这事都是我的主意,明日我去进宫请罪。” “母亲,这事不仅是女眷的事,也牵扯到朝廷。您去请罪不管用,得看父亲的。” “什么?你要我进宫去请罪?”这不是自投罗网去找骂吗? 顾如画看着沉不住气的顾显,这位是哪来的自信能将伯府带得更上一层楼?就靠他卖女求靠得来的那些姻亲吗? 也是,前世他还真靠着这些姻亲,风光了一段日子。 她也不辩解,看顾显不再开口后,才平缓地说道,“父亲,您只想想,圣上为何忽然要替邓子玉赐婚?又为何关心起瑶琴的嫁妆?叔祖母和二婶将事情闹大,惊动了宫里。而圣上忽然为邓家赐婚,我听说是因为云妃娘娘替瑶琴说话了。” 这事,顾如画没有确认过。但是,前世邓通后来投靠了晋王。 这一世,她让姚忠打听着,听说郑氏前两天递牌子进宫了。离家时郑氏有些紧张,回家时却是带着笑。 宫里没了皇后,云妃一家独大。要不是朝臣反对,也许圣上都要立云妃为皇后了。如今外命妇进宫,听说大多都是云妃主持觐见。 郑氏进宫,想来见的也是云妃。 “你怎么知道是云妃替邓家求情的?”顾显看了顾如画一眼。 这事他花了大力气,终于打听到了,听说圣上下朝后回到内宫,是在云妃宫里下的两道圣旨。 伯府在宫里没人,他是拐了几道弯才打听到的消息,如画怎么知道的? 顾如画听到他这么问,知道自己猜的没错。她没回答顾显的话,只接着说道,“我不知父亲做了何事,竟然惹得云妃娘娘不喜,要与我们家为难。叔祖母丢了诰命,依女儿看,是圣上为云妃娘娘出口气呢。” 顾显被顾如画的话一带,也忍不住皱眉沉思,但他怎么想也想不出伯府怎么会得罪云妃,除了顾如画的亲事,他都想不出伯府这几年有什么大事过。 顾如画看他那眼神从自己身上又溜到大哥身上,心中冷笑,口中说道,“伯府里,除了大哥偶尔出府,我和钧儿一年离府走走的次数都没几次。” “大哥倒是出门比较多,但是他那点月银,一起玩的朋友也大多是市井中人?去的也是小赌坊,小赌怡情,或者跟人斗鸡斗蛐蛐儿,高雅点也就看个字画听个曲儿,这么多年都没事,想来也不是大哥的错。” “父亲难道没发现吗?圣上口谕训斥您的话,是让您不要忘了本分,惩治的是叔祖母,就连归还聘礼之事,也是在钱家闹出那么多笑话之后,圣上才下旨的。” “我听说二哥经常到胭脂河去会文作诗,他写的诗词,没有什么问题?会不会是二哥这几年写的诗文里,犯了忌讳?” “圣上的旨意是下到伯府的,但是您看旨意内容,就连御史弹劾邓尚书,弹劾的都是您帮二哥谋实缺的事,这些事,哪一件不是跟顾家二房有关?” 第62章 巧言说顾显 顾如画的话说完,顾显听了也觉得有理,不由低头沉思。 顾锦想要开口,顾如画瞪了他一眼,让他把嘴闭上。 她的这些话,自然都是胡诌的。在明宗那儿,训斥的时候会想起顾家有两房? 顾铭那些歪诗烂文,都没几首出挑的,谁知道他写了什么鬼? 但是,她将家中所有事拆开来再颠倒了顺序这么一说,顾显又知道这事真有云妃娘娘掺和过,那就算她是胡说八道,顾显也不会怀疑。 她父亲这人,文不成武不就,偏偏觉得自己是天下一等的聪明人。聪明人,就喜欢瞎联想。 “你的意思,圣上对伯府没什么不满?” “怎么会呢?圣上也训斥您了啊,圣上对伯府没什么不满的,但是对您不满,才会下口谕说您失了本分。依女儿看,圣上的意思,只怕是说您对二房关注过多了。” 顾钧佩服地看了自家二姐一眼。父亲要是信了二姐这些话,顾铭再想承爵,是做梦了。甚至,只怕整个二房都会被父亲舍弃。 二姐曾经说过,父亲抬高二房、亲近二房,是出于对老太太的孝道,也是为了他的颜面。人人都说他命好过继到大房才得了爵位。父亲却是觉得自己的能力足够挣个爵位。 这种矛盾隐晦的心思,要不是二姐跟自己掰开揉碎了说,他是怎么都想不到的。 顾显下意识微微点头,越想越觉得顾如画说得有理。他手下也有两个幕僚,可是他没法给人好前程,招到的幕僚也只是些落魄文人。 听顾如画说得头头是道,他下意识想要问计,可一对上那张脸,对着自己女儿,他做不到不耻下问。 顾如画对顾显的心思,是两世积累推测的,这种心思,也许顾显自己都不明白,就是下意识觉得对大房不喜,也许他自己也以为只是出于孝道尊崇老太太的意思。 这几天里,顾如画已经看明白了,对父亲,她要是妄想以情打动,跟他谈父女情父子情,甚至是母亲与他的夫妻之情,他都不会改变的。 她也没觉得难过,该难过的前世被推下马车后,该哭该骂的都哭过骂过了所以,她现在神清目明,知道该怎么打动自己的父亲。 他看重孝道,更看重他自己的利益。他觉得凭自己的本事也能得爵位,可要他舍弃怀恩伯这个爵位,他是万分不肯的。就冲圣旨一下他就改口叫老太太“婶娘”,就可见一斑。 顾如画不说二房如何过分,只跟顾显分析顾家如今的处境,都是因为圣上对二房不满。顾显信了,那二房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钱氏再有万般手段,除非她能让云妃替她求情,否则她就无计可施了。 看顾显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顾如画走到一边坐下,小柔马上去找小厮端了茶送进来。 小蛮提了茶壶,替夫人、大公子和四公子都倒了,伯爷那里?她看过了,伯爷的杯子有茶,就可以省省了。 小柔拿手帕垫着杯子试过温度可入口了,才递到自家姑娘手中。 顾显就觉得,顾如画这两个丫鬟,都是蠢货,一点眼色都没有,没看到自己杯里的茶都冷了吗? 顾如画没等顾显发怒,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才又开口道,“女儿今日带人到胡同口摆摊,说起来是丢了伯府颜面,但是,女儿也是为了伯府着想。父亲觉得我拦住二哥说那些话,是败坏了二哥名声,可是,要是不说那些话,伯府和二房怎么撕掳开?” “现在,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二婶亏待了我们几个,二房侵占了伯府财物。这样一来,云妃娘娘若是还不满意,圣上再惩戒,也只能惩戒二哥,不会牵连到父亲您头上了。” “父亲兼祧两房,但是二哥如今已经有官职在身,立业了,就该担起家事,不能再躲避在父亲您的羽翼之下了。女儿这么做,也是想求云妃娘娘息怒,让她知道伯府绝不敢得罪娘娘。” 顾显唔了一声,示意顾如画继续说下去。 顾如画又说道,“但是,女儿这么做,御史们弹劾的时候,肯定会弹劾伯府。世袭五代的怀恩伯府,挪用了姑娘的聘礼,如今竟然还要偷女眷首饰来填补窟窿赔钱。这是丢了朝廷的颜面。圣上若是生气,伯府也会获罪。” “那你怎么还敢这么做?”顾显看着生气实则询问地说道。 “所以,女儿的意思,父亲您应该赶紧写封折子,在明日早朝之前,就进宫去跪宫门口,向圣上请罪。” “我请什么……” “治家不严,顾及孝道忘了大义,本以为家和万事兴,哪里知道因为老太太偏心,造成家中女眷不睦。”顾如画随口说了几条请罪事项,“父亲之所以会有这些罪,归根结底,都是因为您想着叔祖母抚养您长大,您一心想尽孝。” “圣上训斥后,您幡然醒悟,打算兼顾两头。可是二婶擅作主张,动了母亲的嫁妆。您要痛哭流涕,陈情求得圣上心软,另外您还得告诉圣上,二房府邸已经在修缮,很快他们就可以搬过去,以示您对圣上口谕的重视。” 顾显明白了,顾如画的意思,就是让他将这些错,都推到钱氏身上。 “遇事推卸到女眷身上,有失体面……” “这怎么是推卸呢?难道这些事,不是二婶做的吗?父亲,往日里家中小事,二婶再大的错事,也没人会跟她计较。这么多年,您看母亲与二婶与叔祖母计较过吗?母亲这次为何会急?因为我们在庄子里时,外祖母府上给她送信了。” 顾如画信口开河,给了顾显一个暗示,自己一个闺阁女子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因为安国公府的人送信的啊。 这个谎,她本来是不敢扯的。现在看姚氏一心惦记着自己几个,她就敢说了。只要母亲不开口揭穿,这事就是真的。 至于送了什么信,谁送的信,她不说,顾显难道好意思问? 外祖父病重前,断亲不认女儿的话都曾说过,顾显要是敢去安国公府门口转悠,估计人家就会泼水赶人。 “父亲,请罪之事得尽快,要是等御史们参奏之后,圣上误会是伯府对他不满,那您就又要受牵连了。” 说完之后,顾如画起身走到姚氏身边,搀扶她的胳膊,“母亲,女儿送您回院子去。”剩下的事,她相信父亲会知道怎么做了。 第63章 由他挨骂去 自从袭爵以来,顾显写过谢恩表,写过随大流的朝贺表,还从没写过请罪折子。 据说他还叫了顾铭过来参详,可惜顾铭一看他那意思是二房惹下的祸事,大为不满。这怎么是二房的错?分明是顾如画不守闺训、抛头露面,惹下祸端,他忍不住辩解。 顾显却是将顾如画的分析听进去了,如今顾铭的话,顾显只觉得这儿子丝毫不顾及伯府处境,一味听从钱氏的话,没将自己这个父亲放在心上。 最后,顾铭挨了生平第一次骂,还被赶出了外书房。 顾显将顾铭赶走后,拉着幕僚商讨到半夜,总算写了一封恳切的请罪折子。 顾如画扶着姚氏回到瑾华院,顾锦和顾钧两人冲她竖了大拇指,夸奖的话不要钱一样往外倒。 顾如画被两人夸得有些脸红。 “不过,二妹啊,大哥得跟你学学怎么管人的。你看看我的平安和吉祥,把我腰给掐的,就为了不让我走路,两个混蛋真敢下手啊。”顾锦摸着自己的腰,冲顾如画抱怨。 顾钧也想起自己被有寿和有福架回家的事。 平安等四个小厮,在顾如画回府后,就各找借口躲开顾锦和顾钧,去找小柔和小蛮诉过苦了。他们四个的意思,就是为了听二姑娘吩咐,他们将自家公子得罪了,求二姑娘救命。 他们难啊,自家公子对二姑娘言听计从,自己要是不答应,二姑娘回头一吹风,公子肯定就罚他们。可是听了二姑娘的话,自家公子又气上了。 尤其是平安,他就觉得自己这小厮当的,一个人侍候两个主子。大公子有事吩咐他,他得办,二姑娘有啥外面跑腿的事吩咐他,他更得加倍办好。 他也就是比别人机灵了些,能干了些,就要多劳这么多事,他容易么? 顾如画看着顾锦两人哀怨的神情,想到小蛮说平安四个可怜的样子,就差满地打滚求救命。 这事是自己吩咐他们四个做的,当时他们四个不愿意,自己又是劝说又是恐吓,又分说了其中利害,他们四个才答应一定会拦住自家公子。 “大哥,钧儿,你们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了他们四个。这事平安他们四个本来是不肯的,是我威胁他们说,要是不听我的话,回头我就让大哥和钧儿换小厮,让贺嬷嬷将他们赶到庄子上去,又跟他们说了此事的缘由,他们才答应的。” 顾如画说着,就起身冲顾锦微微屈膝行礼道歉。 顾锦吓一跳,“我就是说说,你怎么还真行礼了?” 顾钧直接躲到顾锦身后,让二姐给自己行礼,回头没人的时候,大哥就得揍自己。 “我就说大哥和小弟不会怪我的。” 顾锦咳了一声,冲顾钧努嘴,顾钧不情愿地出头,“二姐,道歉是不要了,可是赔礼赔礼,那个……礼……” 姚氏皱眉,“你们两个真不知道画儿是为你们好?怎么还正儿八经的要上东西了?” 顾如画笑了,“母亲,钧儿说的有理,嗯,既然有道理,就得有赔礼。” 她这一串理啊礼啊,贺嬷嬷进门听笑了,“二姑娘这嘴皮子,越发利索了。” “大哥,这天越来越热,我正打算做几个扇套,我帮你做一个?” 顾锦眼睛一亮,和他一起玩的几个狐朋狗友,就有人炫耀自家妹妹乖巧懂事,今天帮他做荷包,明天帮他做袜子,他从小到大没出息,二妹都不理自己,早就羡慕过人家了。 这些日子,好不容易二妹对他越来越亲近,他心思就活络起来,听到如画说要给自己做扇坠,嘴巴咧得老大,还得装出矜持的样子,“嗯,也可。其实我的袜子、鞋子、荷包……” “嗯,我一定一样一样做,给大哥从头到脚做一身。”顾如画一口答应。 顾锦点头,“平安和吉祥傻是傻了点,胜在听话。算了算了,有事以后你就吩咐他们。” 顾钧看大哥说完他自己的,就埋头高兴去了,幽怨地看向顾如画,“我的呢?我的呢?” “嗯,钧儿今日帮了大忙,又受了委屈,跟大哥一样,我也做。” “我不要扇套,娘们兮兮的,我要护腕……” “反了你了,说谁娘们兮兮的?”顾锦一巴掌呼顾钧头上。 顾钧说秃噜嘴,把大哥给得罪了。 看两人在那吵嘴,顾如画跟姚氏笑个不停,就连贺嬷嬷也是一脸笑意,这日子感觉越来越好了。 贺嬷嬷笑够了,想起前院的那些事,又跟姚氏禀告了。 听说顾铭挨骂又被赶出外书房,顾如画都很高兴。 倒是姚氏叹了口气,“没想到二郎也成了不肖子孙。” 她一直真的以为是自己养的两个儿子不成器。 贺嬷嬷看着姚氏,就有些一言难尽的意思。她从小侍候姚氏,知道姚氏说的都是真心话。 顾如画本来对姚氏有些不满的,心里明白姚氏疼爱自己四个,可是有时又有些埋怨。今日姚氏的强硬,让她将往日的埋怨全都消散了。 顾锦大大咧咧,对姚氏是没什么不满。 顾钧是赶上了好时候。 钱氏觉得顾铭成器了,顾锦已经被她踩到了泥淖中,顾钦夫子也时有夸奖,贺嬷嬷有顾锦的前车之鉴,对顾钧身边伺候的小厮又管得严。所以,钱氏除了吹点耳边风,让顾显看不上顾钧外,其他手段是没有的。 顾显对顾钧放任自流,在姚氏这儿也不会多说,姚氏对顾钧的责骂也就少了。 所以姚氏所出的四个子女里,只有顾钧对她感情最纯粹。 娘儿四个说笑之后,姚氏想到顾如画说的话,“画儿,圣上真不会降罪伯府?” “就算降罪,也就是责骂一顿。有钱家闹的那几场,圣上震怒,也只会以为伯府混乱。再添一桩伯爵府典卖家产凑钱的事,也就是父亲治家无方。” “圣上降罪,也只会降罪父亲,谁让他无能呢?”顾如画甚至都希望明宗一怒之下,让顾显将爵位给大哥。 明宗那两道圣旨,本来就有些荒谬,一个花娘,于国无功,于民无利,圣上又是赐婚又是说嫁妆,社稷有功之人会怎么想? 顾显请罪了,丢了伯府的颜面,可朝廷的颜面保住了,圣上的颜面保住了。只要颜面无损,朝臣不会盯着怀恩伯府不放,明宗也只会高举轻放,丢爵罢官不至于,最多再训斥几句。 训斥嘛,圣上见的是顾显,骂也只会骂顾显,他们多担心什么? 第64章 递上请罪折 第二日一早,天色微明,顾显就离府去宫门前了。 怀恩伯是闲散勋贵,手里一点实差都没有,平日里是用不着上朝的。 这一日早朝的时候,文官坐轿,武将骑马,三三两两的朝臣们陆续接近皇城。 一到宫门外,就看到那里跪了一个人,赫然是怀恩伯顾显。 昨日半壁胡同口闹的那一出,朝臣们都知道了,几位御史怀里现在还揣着弹劾顾显的折子。 这种敏感时刻,谁也不敢沾惹闲事上身。朝臣们先后下轿下马,路过顾显的时候,却无一人与他搭话。 顾显跪在那里,腿脚都僵直了。他从未跪过这么长时间,此时就觉得下半身都不是自己的,只是再难受也不敢起身。一旦跪到了宫门口,圣上没传召询问之前,他就只能跪在这儿了。 顾显一时觉得自己被女儿坑了,一时又害怕圣上降下重罪,心里惴惴,对朝臣投到自己身上的目光都没啥感觉了。 邓通路过顾显身边时,脚步微顿,到底没说什么,大步走了过去。 他心中对顾显实在不满。这个顾显实在糊涂,就算伯府凑不出银子,跟自己招呼一声,就算缺点东西,他们两家不声张,谁能知道聘礼还回来多少?此事也就过了。 偏偏顾显由着家里妇人胡闹,围绕着那点聘礼,闹了一出又一出。顾家成了笑话,连带着他们邓家也被人做了谈资。 明宗一早起来,饮了宫女们采集的朝露水,打了个呵欠,就犹豫现在是去跟国师炼丹呢,还是去早朝上听听。 他的大总管田昌禀告说怀恩伯顾显一早跪在宫门口请罪。 明宗一听,倒是有兴趣上朝去听听了,吩咐摆驾上朝。 朝臣们一听今日圣上又上朝了,一个个站直了身子。 明宗坐到龙椅上,接受了百官朝拜。没等人出列参奏,就先问道,“朕听说怀恩伯一早在宫外跪拜求见,你们知道是为了何事吗?” 朝中几位重臣互相看了一眼,对顾显那点家丑实在看不上,圣上问起,几人都躬身说不知道。 倒是牛御史说道,“臣以为怀恩伯之事,可能与邓尚书家有关。” 邓通真想给这老牛一巴掌,却只能恭敬地出列,沉声道,“启奏圣上,臣与怀恩伯这些日子没有往来,实在不知他是为了何事。” 明宗打了个呵欠,“昨日怀恩伯的事情,朕都知道了。邓通啊,你到底给了怀恩伯府多少聘礼,看伯府都穷得当女眷首饰了。” 邓通下跪,“圣上明鉴,当初臣与怀恩伯府议亲时,所有聘礼都是家中女眷收拾。臣妻溺爱幼子,当时老伯爷又万分看重,臣妻填了不少嫁妆进去。臣每日上衙,未曾过问。” 他惭愧地叹气,“臣对家中子弟疏于教导,犬子邓子玉才会闹出那些事,伤了伯府颜面,臣惭愧。” 这话听着,先推脱了聘礼多少的事。反正他不知道聘礼有多少,但是他们家当时看重老怀恩伯面子,不敢失礼。要是聘礼太厚,那都是因为郑氏拿自己的嫁妆填补,他也没法子。 然后他大方承认自己教子无方,但是他为啥教子无方?因为他忙着上衙办公,一心扑在为圣上尽忠的事业上啊。 短短几句,表了忠心,推了麻烦。 明宗点头,“朕知道邓爱卿的忠心,算了算了,儿子的事,你哪说得准?听说那瑶琴也是不错……” 他说到这儿,倒是心中一动,看昨天皇城司的秘折,顾如画敢当街变卖伯府家当,性子够泼辣的。难道就因为她性子泼辣,又貌比无盐,邓子玉才宁可娶花娘也不肯娶伯府嫡女? “圣上圣明,臣万死不辞。”邓通一听明宗夸他忠心,赶忙谢恩。 “宣怀恩伯进来,听听他怎么说。” 很快,内侍出去传召,顾显一瘸一拐地跟着从殿外走了进来,他腿脚僵直,几乎走不了路,是被内侍半拖半拉拖进来的。 一进殿,他冲着龙椅方向下跪行了三跪九叩之礼,跪得太久,这一磕头,人都有点歪了,“臣顾显参见圣上,未经传召擅自入朝,求圣上降罪。” 明宗看了他几眼,脸色有点暗沉,“免罪,起来说话。朕就听听你为何跪到宫门口。” “臣……臣治家无方,家中内宅混乱,昨日……”顾显将请罪奏折内容说了一遍,说到最后,抬起袍袖擦了擦眼角,“臣自幼丧父,过继之后,心中总顾虑亲生母亲,一再容忍……” 殿中众人神色各异,有几个听家中女眷说过怀恩伯对亲生母亲和二房妻子如何维护之事,倒是没再完全看不起了。 这事说起来,要不是关联着邓通这个吏部尚书,众人也不会多关注。怀恩伯府只是闲散勋贵,名头好听,只有个空架子。 顾显的话,从礼法来说,是不合规矩的,过继之后,怎么还能拿顾老太太当母亲敬重呢?可是从情理来说,记着自己的亲生母亲,也是人之常情。 再说,昨天闹的那一出,除了有伤朝廷颜面外,大体来说,只是伯府的家事。 就像顾显在请罪折子中所写的,最多也就是他这个怀恩伯治家无方,让内院闹成一团了。 田昌去接过顾显的奏折,捧到明宗面前。 明宗接过,扫了几眼,再抬眸时,有些嘲讽地看了顾显几眼,“你说此事都由钱氏所起,那你打算如何做?” “臣惶恐,原本圣上口谕之后,臣心中还念着要安抚府中诸人。圣上龙目如炬,臣糊涂啊,归家之后,臣一定妥善处置,让婶娘和钱氏尽快搬回顾府……”顾显也不傻,这种时候,赶紧拍马屁,将明宗之前的训斥和旨意,都视为有先见之明。 “圣上道法通天,臣竟然还有拖延之念,罪该万死!” 明宗一心修道,听到道法通天这句,觉得挺顺耳的,摆摆手道,“好了好了,朕早就知道你们府中乱象,以前指望你能自己醒悟,也不辜负朕当年对敦复的提拔看重。醒悟虽晚了些,好歹你也明白了,退下去。” 没挨骂就能走人,顾显擦了把冷汗,再三谢恩之后,赶紧退出金殿。昨日之事,算是过关了。 明宗又提起老怀恩伯顾敦复,那是因为这是他第一个封爵的,当年对他忠心耿耿,他记忆挺深。他又说不出伯府其他人,也就顺着顾显的话,表明自己英明神武。 顾显却是觉得顾如画说对了,圣上真的对他抬高二房的举动不满,暗自决定,回府之后就要做出决断。 第65章 打听顾如画 早朝上的事,同贺很快听到了消息,向夏南禀告。 夏南昨日下午进宫,跟明宗谈经论道了半天,又陪着明宗看国师做法炼丹,再在宫里用过晚膳后才回到府中。 顾如画典卖家当事,他只听同贺提了一声,也没上心。 再听到顾显上殿请罪,他详细问了昨日顾如画到底是怎么做的。 听到一个伯爵府的嫡女,大喇喇当街摆摊卖家当,夏南嘴角抽了抽,“她就直接让人喊是要凑钱还聘礼?” 同贺点头,“主子,这位顾二姑娘,做事有些莽撞。” 他也知道了顾二姑娘跟主子的约定,主子要是娶这位姑娘,感觉有些冒险啊。 夏南却是哈哈大笑,“莽撞?她聪明着呢。这个顾如画,还真是个妙人。哈哈,京城中竟然还有这样的闺阁千金啊。” 顾如画信誓旦旦说很快就会成为京城最特别的姑娘。他还猜测过她会怎么做,难道那时她就想好会有这一出了? 顾如画倒是说到做到,现在别说全京城,只怕整个京畿甚至整个夏国,都没她这么特别的了。 想了一下一个贵女当街卖家当,他就止不住笑意。 同贺垂首道,“主子,她这样一闹,自己名声受损,一个不慎,圣上震怒,兴许还会惹来大祸。”他觉得主子要真让顾如画做世子妃,有些冒险。 “只怕她是猜到皇伯父不会降罪的……但是,胆子的确很大。是了,怀恩伯今日一早到早朝去请罪,皇伯父就算降罪也无妨……”他又想笑了,“她是拿怀恩伯当冤大头啊。” 伯府嫡女当街典卖家当,闹出伯府内宅丑事。这事怎么看都是一桩丑事,也是一桩笑谈。 要说损伤朝廷颜面是有的,但怀恩伯不是朝中重臣,又碌碌无为,朝臣弹劾起来,也只能弹劾他治家无方,最多训斥一顿罚点银子,再重就不会了。 难道因为伯府没钱,就要全家流放、斩首或者褫夺爵位? 明宗要是下了这种圣旨,那这圣旨就得被当成笑话。 顾显上殿请罪,等于将顾如画当街卖家当的事也扛到了自己头上。圣上要是震怒,当殿就罚了他;当殿没严惩,这事也就过去了。 顾如画却是从此事中得了不少好处,首先她就扯下了顾家二房的脸皮。 “她倒是个要里子不要面子的,也不怕丢名声……”夏南点评了一句,忽然脸色就有些古怪了。顾如画把她的亲事押给自己了,她不怕丢名声了啊,因为没名声她也嫁的出去。 要是自己觉得她名声不好不肯娶,那她就能将密信的事揭过,跟自己扯平了。 越想夏南越觉得自己好像上当了,不由磨了磨牙,“很好,还是头一回有人算计我……”还是明目张胆地算计。 同贺看自家主子腮帮子都咬上了,“主子,您是说顾二姑娘都算好了?” “她能没算好吗?你看看顾家二房的下场。”京中人看了场笑话,但是对姚氏和顾锦几个,众人最多只能说他们无能,对顾家二房却是彻底鄙夷了,“还有邓家,也没捞到好。” “你去查查邓子玉与瑶琴的事,还有顾二姑娘退亲的事。” “主子要帮二姑娘?” 夏南看了同贺一眼,“我只是不喜欢被人瞒着。” 这一眼直接将同贺的八卦之火掐灭了。 夏南起身往外走,他为何要帮顾如画?自己的事都得自己担着。就像他,母妃没有助力,孤身困在京城,他的路就是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 想打听这些事,只是因为最近比较太平,他刚好也没什么事,不如听点八卦打发时间。 顾显这边,明宗让他退下后,他深一脚浅一脚回到家里。 也不知是大清早跪到宫门口受凉了,还是上殿面君吓到了,一跨进伯府大门,顾显感觉眼前一黑,整个人往前栽倒了。 外院伺候的人吓了一跳,满府马上混乱起来。 大管家让人背着伯爷到外书房躺着,让人去后院禀告姚氏和钱氏,又赶紧派人请大夫。 姚氏和钱氏带人过来时,大夫已经到了。 大夫为顾显把脉之后,只说是一时寒气入体,肝肾不交,卧床调理一些日子就好。他又替顾显扎了两针,很快顾显就醒了过来。 钱氏双目含泪,坐在床边,替顾显擦拭额头冷汗,一看他醒了,拿起帕子拭泪,请顾显搬到自己的关雎院,自己也好近身伺候。 没想到顾显一口回绝,也不管大管家还站在门外,大夫还在隔壁,张嘴就骂她教子无方,祸延满门。 这话实在骂得冤枉。所谓教子,不该是他这个父亲教吗? 钱氏不敢辩驳,顾显骂了一通,最后让她有这心思不如替自己分忧,快将聘礼的窟窿填上,又吵着要到瑾华院养病。 姚氏对他本来已经心冷了,但是他叫着要去瑾华院养病,只好答应,让人收拾了正房。 等姚氏让人熬好药,送给他喝时,他喝完药,拉着姚氏的手,难得真心实意地说了一句:“元娘,这些年,辛苦你了。” 顾显一病倒,顾老太太倒是真的心疼,有心想要探病。 可顾显不领情,一口回绝,只说怕过了病气,请老太太安居松鹤堂休息。 顾如画跟顾显请安之后,提起银子的事,说她要去找钱氏要银子,也好让大家知道伯府和二房是两家。 顾显唔了一声没有反对。 有他的默认,顾如画直接带着小柔、小蛮、秦三娘还有几个婆子,堵到了关雎院门口。 秦三娘和小蛮两个一出手,关雎院的婆子丫鬟们就跟小鸡仔一样,缩到了一边。 钱氏过门这么多年后,头一回被这么下面子,听顾如画说银子,她哭诉说实在没银子。 顾如画这次没跟她客气,她手里捏着钱氏的那个心腹陪房,也懒得和钱氏绕圈子,“我已经当街典卖过家当,不怕再丢一次脸。二婶要是不拿银子出来,我就带着那陪房去敲鼓鸣冤,让京兆府的大人都来评评理。” 第66章 顾如玥委屈 钱氏听到顾如画要告自己,脸色一冷,“我可是你二婶!画儿啊,哪有小辈对长辈不敬?”她自恃是长辈,想压顾如画一头。 顾如画冷笑,“二婶是女眷,典当这种事得有人在外面跑。我就告二哥忤逆不孝,不忠不义,要逼死家中姐妹。二婶要是不怕影响二哥的前程,尽可拖着。明日我们就得将聘礼送回邓家去,明日一早我若见不到银子,那二婶就去京兆府领人。” 钱氏气得派人去请顾老太太做主。 顾老太太却也不傻,为了聘礼的事,自家儿子都上殿请罪了,她要是再多嘴?儿子不是要和自己离心了? 她指着钱氏的人骂了一通,说她是蛇蝎心肠,想要搬空顾家填补到娘家去。 钱氏听到转述的老太太的话,又羞又气,只恨不得堵上老虔婆的嘴。 有了当街卖家当的那一出,钱氏不敢掉以轻心,她觉得顾如画大概被邓家退婚的事逼疯了,她不敢赌,就怕顾如画说得出做得出,真去京兆府击鼓。 偏偏那陪房被关在哪里,她也找不到。姚忠出身安国公府,在京城中比起钱氏的人要如鱼得水得多。他藏了人,钱氏还真一时找不到 最后,钱氏无奈,咬牙拿了自己的首饰和体己,到底凑出了银子,送到瑾华院。 顾如画拿着银票给顾显过目,“父亲,您看二婶一天就能拿出这么多银子。往日我以为二婶有再多的心思,对父亲总是一心一意的。二婶这么多银子,也不知道是她自己的,还是钱家给的。” 她这话,挑拨离间的心思昭然欲揭。但是,顾显之前为筹银子有多头痛,此时就有多厌恶钱氏。 银子要是钱家给的,就钱家那破落户,他们怎么拿得出这么多银子来的?是不是钱氏以前就往娘家扒拉了这么多? 顾如画没瞒着顾显威胁钱氏,甚至去跟钱氏说话前,她还当着顾显的面吩咐姚忠将人看好。 所以,此时钱氏就算辩解是她拿自己的嫁妆换的,顾显也不会为她说话。 他只看到了一点,钱氏一天就能拿出这么多银子?那她之前为何不肯拿,要看着自己为点银子焦头烂额? 至于之前他是不是一直拿姚氏当冤大头,这种事顾伯爷是不会认的。 所以,拿着上万两银票,顾显气得直喊胸口疼。 顾如玥来请安时,为表孝心,亲自端了药喂顾显,顾显喝了一口将药碗砸到她身上,“你这个不孝女,你是要烫死为父吗?” 顾如玥何时受过这种委屈,哭着跪在床前,“父亲,女儿没有啊……” “滚!你给我滚!”顾显压根不听她哭诉,厉声痛喝。 还是姚氏看她哭得可怜,让贺嬷嬷将她扶起来,到厢房收拾了一下,送她回院子。 顾如玥没回自己院子,直接到关雎院向钱氏哭诉。 钱氏摸着她的头发,温声劝道,“我知道你委屈了,再忍忍,再忍几天……” “母亲,我们这么忍,有用吗?父亲现在都住在那边,顾如画每日过去请安卖好,父亲看到他们就是笑脸,看到我……”她将手递给钱氏看,“您看我的手,父亲将药都砸到了我身上。” “快让我看看,有没有破皮。”钱氏一看她红了一片的手背,仔细查看了,又让顾如玥解开衣裳,她看她身上没有被药汁烫到,才算放心了些。 “母亲,我听说父亲让大哥去监工,六月底就得将房子收拾出来,让我们搬过去。”顾如玥一想到要搬回二房的房子,心中就满心的不情愿。 顾家二房的房子,如今挂着顾宅的门匾,是顾家发迹前就有三进院子。房子不差,他们住得也宽敞。 但是,再好的房子,挂着“顾宅”的门匾,和挂着“怀恩伯府”的门匾,能一样吗? 她住在伯府里,她就是伯府的姑娘,住到了顾宅,她就只是一个顾家嫡出姑娘,谈婚论嫁的时候,还能说上什么好人家?明明都是一个父亲,她为什么就要比顾如画矮了一头? 最可恨的就是顾如画,借着父亲偏爱,她竟然趁机为顾锦揽权,支了银子去监督顾宅房屋修缮的事。顾锦是大房的人,一心想赶他们走,听说都添钱让工匠日夜赶工。 顾如玥越想越气,越想越伤心,趴在钱氏肩头哭个不停。 钱氏心疼,怕她哭得嗓子疼,让红杏泡了润喉茶给她喝,又安抚道,“别怕,我们不会搬走的。这些日子你除了请安,别的都不用做。放心,母亲会设法的,不会让你们这么委屈的。” 顾如玥听到母亲这么说,才算安心了些。 钱氏又让顾如玥琴棋书画还得学着,尤其别荒废了练琴,“你的琴艺,是跟大家学的,自小就学得好,可不能荒废了,不是年底就是明年春上,就要选秀了。” “母亲——女儿——听说宫里云妃娘娘盛宠……”云妃就是京中女人中的一个传说。顾如玥一听选秀,就想到听说有秀女被圣上看上,结果第二天就被云妃押着划花了脸。 “你怎么还糊涂着?不是跟你说过几位皇子殿下都大了,圣上也得为皇子殿下们指婚了。”钱氏戳了顾如玥的额头一下,“我听说国师为皇子殿下们算过,九月出生的女子,和晋王殿下最是般配。” 钱氏希望顾如玥嫁给晋王殿下,这位有云妃娘娘这个母妃,前程最好。 顾如玥就是九月出生的,听到钱氏的话,羞红了脸,“九月出生的女子,也有好多呢。” “但是,你可是怀恩伯府的姑娘,长得又好,我听说选秀后为了让殿下们相看,都会举办个花会,到时你再展露琴技,晋王殿下自然就会看到你的好。” “顾如画也会参加吗?”听到相看,顾如玥捏紧了自己的帕子,她讨厌顾如画,可也不得不承认,顾如画比自己长得要好看。 “她被邓家退了亲,京城里稍微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得嫌弃这事。就算她敢去参选,十有八九也会被刷下来的。”女子闺誉何等重要,定亲又被退亲的女子,谁能看得上?“她昨日还抛头露面,做出那种事,只怕名声都要传开了。” 顾如玥想到顾如画做的事,微微点头。 母女俩说了会儿话,钱氏才打发顾如玥回去歇息,自己坐了好久,才让人去给钱知义送信,问他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第67章 此女有意思 勤政殿中,明宗退朝之后,开始批阅奏折。 因为早朝上顾显请罪那一出,明宗有些不悦。 堂堂伯府,当街变卖家产,这不是丢他的脸吗? 批了几本,明宗忽然停了下来,“怀恩伯顾显,是不是娶了安国公府的女儿?” 殿中除了几个小太监,就只有御前总管田昌站在边上侍候,一听明宗的问话,他赶忙躬身回道,“圣上记性真好,那怀恩伯顾显的夫人,正是安国公府嫡出姑娘姚氏,当年老怀恩伯亲自替顾伯爷求娶的。顾伯爷兼祧两房,二房夫人是他生母顾钱氏的娘家侄女。” 明宗沉思半晌,抬头吩咐道,“把赵泰叫进来。” 赵泰,是皇城司大统领,兼任御前侍卫统领。 皇城司负责暗中刺探,监视百官。 明宗召见他,显然是要吩咐一些私密事情。 田昌飞快出门,亲自去宣人。 片刻后,赵泰赶来,进了殿门,下跪行礼。 明宗板着脸,开口问道,“怀恩伯顾显变卖家产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里面有没有安国公府的手笔?” 安国公府几代从军,与成王府交好。 先帝时,朝廷逐渐收拢兵权。 老安国公抱病退养后,他的儿子姚伯言弃武从文,就是没读书天赋,只考了个举人。姚伯言儿子这一辈,连个举人都没考上,世子等着袭爵,其他等着恩荫。 老安国公一死,姚伯言带着全家回冀州老家守孝。明年孝期一过,也该回京了。 怀恩伯府是明宗钦封的,顾显不争气,无能了些。但是安国公要是远在冀州,还能插手京城的事,又是让顾显来丢自己的脸,其心可诛。 赵泰庆幸幸好此事自己为了看热闹,还特意查问了,马上低声恭谨回禀:“启奏圣上,臣已查问过,变卖家产之事,怀恩伯原本并不知情,初知此事还大发了一顿脾气。怀恩伯夫人姚氏,好像也不知内情。” “哦?” “此事是怀恩伯嫡女带人做的。” “他的女儿?” “是,怀恩伯的次女顾如画,也就是与邓家退亲的女儿,家中行二,人称顾二姑娘。” “你仔细说说。”明宗一听这事竟然是个闺阁女子,瞒住父母做的,很有兴致地放下朱笔。 赵泰回道:“昨日下午,怀恩伯夫人姚氏,带了子女从京郊田庄回到伯府。顾二姑娘发现首饰被盗,找到二房小钱氏要她归还。顾大公子找到了小钱氏派去典当的奴才,带到小钱氏面前对质。” “小钱氏哭诉家中无钱,姚氏与怀恩伯吵了一架。顾二姑娘带人绑了看门的婆子,从府中后门运了物件出来,到街上摆摊变卖。期间她还派人去找顾二公子顾铭回府,拦在胡同口痛斥顾铭不孝不义。怀恩伯知悉后,派了府中管家相劝,顾二姑娘才带人回府。” “一个姑娘家,竟然能瞒过家中长辈行事?” 闺阁女子身边都是丫鬟,运送物件可不是一两个丫鬟能搬动的。 “顾二姑娘手里有个仆妇,以前家中是开镖局的,身手不错。其他搬运物件的人手,是姚氏底下的大管事姚忠在外面招募的。姚忠很听顾二姑娘的吩咐,最近帮她办了不少事。” “那些人好像刚招来不久,都住在伯府外一处赁来的院子里,往日除了姚忠联系,没见与其他人有联络。这些人的身手,应该都是做过护院、武师等等,详细来历臣还不知。” “去查查。” 赵泰记下,又说道,“臣觉得,顾二姑娘与怀恩伯之间并不亲近,父女之情淡薄。往日里怀恩伯对姚氏所出子女多有诟病。怀恩伯病倒后,顾二姑娘没有侍候过汤药。” “听说怀恩伯昨日知道后,怒气很大,将顾二姑娘叫去问罪。但是之后没多久,姚氏赶去劝和,带了顾二姑娘离开。怀恩伯叫幕僚写请罪折子,在书房里商议关了大半夜,最终一早就跪到宫门口了。臣觉得,怀恩伯请罪之举,只怕是顾二姑娘的建议。” “这么说,他上朝来请罪,还可能是他女儿的主意?”明宗的嘴角微微翘起,脸上露出了一丝兴味盎然的笑意,“这个顾二姑娘,顾如画?是叫顾如画?” “是,此女今年十六。” “朕倒是见过怀恩伯长女顾如慧,顾如画与顾如慧比,长得如何?”顾如画嫁到定国侯府,侯府老夫人进宫请安时,曾经带过顾如慧进宫。 赵泰怔了一下,才又继续回道,“臣未曾问过,想来容貌应该不差。” “十六岁啊,这个顾如画胆子倒是很大,听起来挺有意思的。”明宗垂眸说了一句,摆手让赵泰退下。 田昌偷偷看了眼明宗的神情,暗自将顾如画这个名儿记下。圣上还未定是年末还是明年头选秀,要是年末,顾如画年龄倒是合上。要是明年的话……年纪相差倒也不大。 顾如画不知道夏南和明宗都在派人查自己,在顾显病倒后,她松了口气。 这个父亲躺床上,倒是少了很多麻烦。 为了放心点,她甚至都暗自让秦三娘去将顾显的药倒掉些,免得药效太好,顾显太快好起来。 这事情,若传出去,可是骇人听闻之举。 秦三娘初听都愕然打量了顾如画几眼,瞒过贺嬷嬷和小厨房的人,一言不发地照做了。 顾显吃了药,第二天觉得头痛如故,吵着换大夫。 新来的大夫看了方子,说是极对症的,姚氏只好劝他安心养病,病去如抽丝,总得养上几日。 顾如画以为他分忧为由,从顾显手里替顾锦要了修缮顾宅的差事,催着顾锦快去督促工匠赶工。 伯府的管家权,她也催着顾显开口,从钱氏手中要了回来。 钱氏自然不愿,但是顾显深信圣上对伯府不满,都是因为他偏了顾家二房,此时哪里还敢让钱氏继续管伯府的家? 顾如画有顾显撑腰,带人堵了关雎院,钱氏咬牙暗恨。 “夫人,就将钥匙和账本交给二姑娘。”红杏低声劝道,“将来二公子若是……反正最后还得您来管家。” 她话说得含糊,钱氏倒是明白了这意思。 顾铭要是袭爵,这伯府内院的管家权还是得回到自己手里。 她这么安慰了自己片刻,才点头,“你去将钥匙和账册交给二姑娘,就说我身体不适,就不见她了。” 伯府的账看着清楚,内里可是另有乾坤,姚氏要管也好,账上已经没钱了,就让她去填补。 顾如画接过钥匙和账册,听到红杏转述的话,抬头看了红杏几眼。 这是钱氏的心腹,也是顾显的通房丫头。 第68章 缺了卖身契 红杏对上顾如画打量的目光,连忙恭敬地垂眸,再没有直视二姑娘的脸。 顾如画让小蛮接过账册,拿起一本随手翻看了一下。 她们此时站在关雎院门口,因为昨日秦三娘和小蛮的凶悍,关雎院的人都没敢探头张望,除了红杏都看不到其他人。 顾如画将手中的账本递回给小蛮,笑着说,“谢谢红杏姐姐,父亲那边少人伺候,正说要请红杏姐姐过去呢。” 红杏脸色微变,勉强笑道,“多谢二姑娘。只是夫人身子不舒坦,奴婢还是先伺候夫人。伯爷有伯夫人照料,哪里用得上奴婢这笨手笨脚的去添乱。” 她虽然是顾显的通房,但是首先是钱氏的丫鬟。要是顾显这时候将自己叫到瑾华院,回头钱氏就饶不了自己。 所以,她说得客气,脸上露出了哀求之色,“还请二姑娘在伯爷面前,替奴婢分辨几句。” 顾如画一笑,“红杏姐姐说的也是。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回头等红杏姐姐喜事,再来找姐姐说话。” 她的喜事?她有什么喜事?一个通房丫头,最大的喜事就是升为姨娘。 红杏不敢多接话,勉强笑了笑,行礼送人。 顾如画也没再多啰嗦,转身离开。 小柔落后了几步,看关雎院伺候的人没人在眼前,她转身递了张折成小小一张的纸,“红杏姐姐,我们姑娘说您多年侍候伯爷辛苦了。这是我家二姑娘从太医那儿拿的方子,调理落红、滑胎效果最好。” 调理滑胎?红杏想说不要,小柔压根没停留,纸头一塞到她手中,转身就走。 红杏捏着纸头,就像拿着烫手的山芋,想丢地上又怕被人看到,只好先塞进了自己袖中。 她心神不定地回去钱氏面前回话,钱氏问了顾如画有说什么,红杏摇了摇头。 钱氏哼笑了几声,红杏只觉得心惊胆战,倒茶时差点将水满出来。 “好了好了,看你心神不属的,可是昨夜没睡好?” “奴婢昨夜忙着做针线,可能是晚了些。” “你先下去歇会儿,这会儿我这儿也用不到人。”钱氏对红杏还是体恤的,摆手让她下去。 红杏回到自己的房中,打开纸头,果然是一张药方。她是识字的,看药方中的药名,有补血补气之物,想点灯烧了,犹豫片刻,又停下了。 她是顾显的通房丫头,可是钱氏不许她生子,每次侍候完,总要喝一碗避子汤。 这一年来,她发现自己的小日子有些不对。 前些时候,她发现自己的小日子来了就不停,拖拖拉拉竟然拖了半个多月。 随后,又连着两月未来,吓得她以为自己怀上了,正忧心时,又见红了。 她偷偷问过大夫,大夫说她是避子汤吃得太多,那汤药又是虎狼之药,最是伤身。再不停药,只怕她就要绝子了。 大夫说她身体底子还算强健,只要找个擅长妇科的大夫,好生调养一阵,为时尚不晚。 女人,总是想要个孩子傍身的。她这身份,放出府是不可能了。她本想哪天钱氏心情好时,谈谈话风。可是看如今的情形,只怕她一提,钱氏就要大怒。 红杏不知道二姑娘怎么知道自己的事,小柔说这是太医开的方子,想来是不会假。 红杏犹豫再三,还是将这纸头收进了自己衣箱中。 顾如画带着账册往花厅走。 小柔走到她身边,“姑娘,红杏将那纸接过去了,就不知她会不会丢掉。” “不丢最好,丢了么,也无妨。”本就是一步闲棋,她也是赌个侥幸。 “姑娘,这可是您找夫人要的方子。”小蛮觉得给红杏也太抬举她了,这是夫人当初调理身体,安国公府老太君请太医为她开的调理方子。 “不过是一个方子,我又没给她钱抓药。”顾如画看小蛮那肉痛的样子,好笑道,“看把你心疼的。” “姑娘要拿钱替人抓药,哪轮得到她?再怎样奴婢也得排在她前面……” “你壮得跟小牛似的,真要病也是我——” “呸呸呸——你们两个胡说什么!好端端吃什么药,哪有咒自己的?”顾如画气得连呸了几声。 小蛮吐吐舌头,躲到小柔后面。 小柔连忙扶着顾如画,“姑娘,奴婢们不敢再胡说了。”又赶紧岔开话题,“姑娘怎么知道红杏的身子不好?” “你们两个,都得好好的。”顾如画又说了一句,才回道,“我是猜的,听说避子汤喝多了,对身子不好。” 其实,是前世的记忆。 前世,红杏身子越来越差,落红不断,她嫁到邓府一年后,听说红杏就这么死了。 她回府时,姚氏和贺嬷嬷跟她说的,还说女人不能随便吃什么避子汤,说红杏死得很惨。 据说,她偷偷找大夫吃了一年药,都不对路,只好求钱氏让她停药。 照说,钱氏儿女都大了,红杏又对她忠心耿耿,就算让红杏生个孩子也没什么。若不愿意,那就不要再让红杏做通房,也就算了。 可是钱氏却是骂了她一通,说她贪心不足还想做姨娘,直接将她罚去做粗使丫鬟。 红杏落红不断,冬日严寒时受凉,又没人给延医请药,病倒一个月都没到就死了。 按照前世记忆,红杏现在就该发现身子不对劲了。 顾显如今铁了心要让二房的人搬回顾宅。 顾如画觉得钱氏不会死心。她让姚忠盯着钱知义,也没得回什么消息,想到红杏的身子,就舍一张药方过去。 要是借此能将红杏收拢过来是最好。 要是不能,只要红杏用了这方子的药。 必要时候,她将这药方的事揭开,钱氏可不是宽宏大量的,可不会相信自己白白送红杏一张方子。 主仆生隙,红杏又是钱氏多年心腹。也许她还能从红杏那儿得到些二房的动向。 她说猜的,小蛮崇拜地说,“姑娘真厉害,这都能猜到。” “姑娘,奴婢觉得红杏脸上的脂粉抹得挺厚,也许是为了掩饰脸色。” 秦三娘无语地看了两个丫头一眼。 小蛮这丫头力气大身手灵活,这脑子……只怕顾如画说明日太阳打西边出来,她也会说对。 而小柔呢,倒是比小蛮聪明,顾如画说什么,她就只管在边上描补,确保自家姑娘的话是对的。 顾如画抿唇一笑,刚好已经到了花厅,姚氏正坐在花厅主座上,贺嬷嬷、李家媳妇站在两边。 顾如画将钥匙和账册交给贺嬷嬷,姚氏拉她在自己身边坐下,“看你这一脸汗,我就说让人走一趟,你偏要自己过去。” “我想去看看二婶的脸色。”顾如画冲姚氏眨眼,“再热,我心里也高兴。” “你啊,这话在外面可不能说。”这要是让人听到,只会说顾如画刻薄,不敬长辈。 顾如画点头应了,指指账册,“嬷嬷,只怕这账册有猫腻呢。” 贺嬷嬷在安国公府时就是管事嬷嬷,这么多年管着瑾华院上下和姚氏的嫁妆,办差经验丰富,接过册子翻了翻,马上发现了一件事,伯府仆妇们的卖身契不全,有些还在钱氏手里。 而没有卖身契的,大多都是在伯府当着管事的。 第69章 刁奴想欺主 钱氏既然将账册等交出来了,伯府下人的卖身契,自然也该交出来。 当家理事,既然这是怀恩伯府府,那伯府下人的卖身契,就都应该在姚氏这个伯夫人手中捏着才行。 卖身契在她那里,这些下人能听姚氏的话,安心办差吗? 姚氏是从没管过家,见这情形,看向贺嬷嬷,“奶娘,要不我去一趟?你陪我一起去。” 如画是小辈,一而再再而三地逼上门,传到外面,就是一顶不敬长辈的帽子。 她就算吵不过钱氏,但是有贺嬷嬷陪着,想来也无妨。 顾如画拉住了姚氏,“母亲,这些人的卖身契想不想拿回来,还得听听她们自己的意思。” 很快,所有卖身契未拿过来的仆妇们,都站在了花厅院子里。 这些人互相看了几眼,磕头请安后,一个个就站在边上。 姚氏本想自己开口的,顾如画却说,“母亲,女儿还没管过家呢。您之前答应了,会让我练手的。不如现在就让我先管着,您在边上看着,若我做得不对,您再替我描补?” “二姑娘也大了,是该学着管家了。夫人,不如就让二姑娘试试?”贺嬷嬷一听顾如画的意思,连忙帮着劝姚氏。 姚氏看顾如画一脸坚定地看着自己,心里又欣慰又惭愧。欣慰的是女儿大了会护着自己了,惭愧的却是自己做母亲的,处事还不如女儿周全。 她点了点头,“你只管做,你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这次,她绝不会给女儿拖后腿。 顾如画点了点头,看向院中站着的仆妇,五月的天气,已经热了,院子里除了四周有花木,中间这块没有遮挡。 这些仆妇们站了这会儿,已经汗流浃背,有些神色上就浮上了一层怨意。 姚氏没管过家,伯府众人对姚氏的记忆,就是这位是伯府名义上的伯夫人,被供在瑾华院里。除了逢年过节,其他时候压根不需要拜见。 顾如画站在花厅门前的回廊下,静静看了会儿,直到有人忍不住抬手擦汗,她才开口道,“你们应该知道了,如今,伯府由我母亲当家。你们先说说各自是什么差事?” 仆妇们看顾如画脸色淡淡,开始两个倒还老实,行礼之后就说了自己的差事,到了第四个,却是抬头笑着说,“二姑娘,这天气炎热,奴婢们热点都是小事,若是外面的人知道夫人当家第一天,就罚我们站着,对夫人名声也不好。求二姑娘开恩,让我们站个阴凉地回话?” 顾如画看了这婆子一眼,贺嬷嬷低声道,“这是管库房的赵婆子,她的侄女如今在二夫人院子里当二等丫鬟,她的大儿子在外院当差,娶了二夫人的陪房钱乙家的女儿。” 顾如画点点头,看向这个赵婆子,“你是说我苛待下人?” “奴婢不敢,之前二夫人让奴婢们回话,都是在花厅里的……”赵婆子是钱氏的铁杆,她儿子也说了二夫人迟早会当回伯府的家,自然要快些表忠心。 顾如画轻笑了一声,指了院门处的角落,“好,你可以站到那边树荫底下去。”她看向其他人,“还有谁怕热的,都可以跟她一起,站到那边树荫底下去。” 仆妇们明白了,这时候谁跟着赵婆子站过去,谁就是二夫人那头的。 赵婆子行礼,“奴婢谢二姑娘体恤。”身子一扭,走到了院门树荫下。 她带头,很快,就有人跟着她一起往那树荫下走,不过片刻之间,就有近一半的人走了过去。 “还有人要过去乘凉的吗?”顾如画看着还站在院子里稀稀拉拉的十几个人。 有人犹豫片刻,一咬牙,又走了几个过去。 院子里就剩了九个仆妇,还站在太阳底下。这九个人,有的是老怀恩伯时留下的老仆,有的是不受重用,想在姚氏这儿求个出头机会。 “大管家呢?请他过来。”顾如画压根没有多费口舌,直接让人叫了大管家过来,“这些人卖身契都在我二婶手里,劳烦大管家您带人将他们送到顾宅去。另外,这六个,您去我二婶那儿将卖身契取回来。” 大管家有点犹豫,“姑娘,老奴是管着外院的……”言下之意,内院之事,不归他管啊。 他是顾显的心腹,只管打理外院事务,往日钱氏得势,他对姚氏依旧恭敬。现在钱氏失势,他也不想掺和踩一脚。 顾如画笑了,“大管家说的也有理,那这些人,你先派人送去顾宅。贺嬷嬷,你带着三娘和小蛮,去二婶那儿,将这事说一下,另外将少了的卖身契拿回来。” “你跟二婶说,她喜欢这些仆妇,要带到顾宅侍候,不是大事。只是这九个原本就是伯府的下人,也不愿换个主子,就请她见谅。” “姑娘,这事我跟贺嬷嬷去就行,用不着小蛮走一趟。”秦三娘捏了捏手腕,觉得跟着顾二姑娘,她越来越像个打手。顾家这些奴婢仆妇,她一个人就能干翻一群。 贺嬷嬷笑着说了一声,“姑娘,就让小蛮留下。” 大管家看着贺嬷嬷带着几个健壮婆子雄赳赳地走出去,心里就为钱氏捏把汗。 顾如画回到花厅,让那九个仆妇进来,“其他仆妇,也都去叫过来。” 伯府内院一共有一百多个侍候的下人,还有五十来个人的卖身契,钱氏已经交出来了。 “二姑娘,奴婢们是伯府的下人……”赵婆子一听转眼间就要被赶到顾宅去了,不由急了。她要是去了顾宅,她的丈夫儿女怎么办?她想要追到花厅来跟顾如画说话。 小柔拦在门口,“李嫂子,你带人守在门口,可不要让人冲撞了姑娘和夫人。” 李嫂子,就是李嬷嬷的儿子李瑞的媳妇。 赵婆子梗着脖子叫道,“夫人,奴婢不服……” 小柔哼了一声,正想说话,顾如画抬手止住她,脸色寒如冰霜,“看你年纪大,我给你两分薄面。不服?” 她上下扫了赵婆子一眼,“你在伯府也待了二十来年,若让你没了下场,倒显得伯府寡恩。你倒是说说,就冲你刚才言行无状,我让人打你三十板子,谁能替你拦着?” “打了板子发卖出去,有没有卖身契,也不过到官府过道手续。不过是一个管点杂事的婆子,真以为能与我呛声?”顾如画看了看树荫下看过来的仆妇们,“来人,去跟二婶说一声,赵婆子对我不敬,掌嘴二十!” 赵婆子脸胀得通红,死死瞪着顾如画。 小蛮一脚踢在她膝窝,扭住她的胳膊押在地上,李瑞媳妇犹豫了一下,上前冲赵婆子挥了巴掌。 第70章 世子送花笺 赵婆子一向是自恃有点体面的,转眼间,脸就打肿了。 刚开始她还怒视顾如画,小蛮冲李瑞媳妇一笑,“李嫂子,你太小心了,我来!” 李瑞媳妇就觉得小蛮的笑脸里,带着说不出的戏谑,她狠狠心,用足了全力打下去,两巴掌之后,赵婆子嘴角出血,眼神中带了惧意。 贺嬷嬷和秦三娘很快回来,手里拿了九张卖身契,“二夫人说是东西放岔了,本来想把这些人的身契一起给过来。老奴想着姑娘是体恤二夫人她们搬到顾宅后,一应事务都要重新安排,这些仆妇,是二夫人使唤惯了的。” “嬷嬷说的极是。” 这时候,大管家待不住了,赶紧让人进来,将这些仆妇都拉了出去。有想要哭闹的,一律堵了嘴捆了送过去。 姚氏看顾如画一下撵了几十号人,有些担心,“画儿,府里侍候的人会不会不够?” “母亲,家里都穷的要卖家当了,还要那么多人侍候干嘛?母亲院子里的人不动,其他地方,要紧差事少人的,叫人牙子来,买了新的填上。有嬷嬷在,我可不担心。” 贺嬷嬷冲顾如画屈膝,“姑娘太抬举老奴了。” 经过这一出,接下来的仆妇丫鬟们,一个个老实得跟鹌鹑一样。 顾如画让她们一一介绍了自己的差事,从中选了几个升为管事嬷嬷,其他人照旧当差。 大管家亲自带人,押着那几十个仆妇离府,送往顾宅。 料理了赵婆子这些人,再无人敢多嘴,府中事务一下就理顺了。 贺嬷嬷指着账册中一些账目,“姑娘,这些都不是小数目,若结账,内院账上没钱了。” 顾如画扫了一眼,“如玥添了八套衣裙?二哥在古山房买了名画……让人去跟这些地方说一声,这些账,顾宅会与他们结算的。将这些账目列出来,给二婶送去。” “跟二婶说,她若是不结账,我只好拉了伯府家当再去卖一次,这次不止拉了二哥,我会请如玥和三郎都与我一起去。” 她不在乎名声了,就看钱氏敢不敢赌。 钱氏听到顾如画让人传的话,只气得胸口起伏半晌,却不敢赌。 顾如画不要名声,可如玥要想说个好亲事,二郎想有个好前程,三郎还未成人,她的确不敢赌。 最后,钱氏只能安慰自己,且让顾如画得意一时,待到顾锦毁了,对了,还有顾钧也不能留。没了嫡子,她倒要看看,长房该怎么办。 顾如画看到钱氏让人送来的银票,只觉得神清气爽,在花厅又留了片刻,将回事的婆子打发了,才觉得肚子饿了。 回到海棠苑,她想着今日的事情,走到书桌前,想坐下来写写府中的章程,却看到书桌上放了一封信,信封一角画了箭头样式,写了“亲启”二字。 “今日可有人送信来?”她捏着信封,转头问了一句。 小柔出去问了一圈,都说没人送信来。 顾如画看那信封上的图案,分明是成王府的秘密徽记。她打开信封,抽出一张碧云春树花笺,上面就写了两句话,“明日巳时,五味茶楼雅座一晤。” 没有称呼,也没有落款,两行草书,银钩铁画,一看就是出自男子之手。 顾如画咬牙,应该是夏南让人送来的。算了,成王府高手多,别说送封信进来,他们就算送个人进来,都没什么奇怪的。 夏南为何要见自己?难道是觉得自己名声太差,想告诉自己那个约定作废了? 要是这样,倒也没啥。拿亲事做押,本来就是权宜之举。 夏南身为成王府世子,又是在京的质子,看着在京城风光无限,可是顾如画也是看过史书的,从古到今,哪个质子日子真能好过? 要是能不沾成王府这滩浑水,她当然更高兴。丢了这桩心事,她就能快点安排后路,等到三年后京城生乱时,她就带着母亲、大哥和钧儿,最好还能带上大姐一家,躲到西南去。 顾如画越想越高兴,连睡着时都是笑着的。 第二天巳时,她跟姚氏说要出门一趟买点东西。 姚氏看她带了秦三娘,就放心了一半,又拿了一张一百两银子的银票,“这是昨日下午姚忠送来的银子,你带着,看到喜欢的就买。” 不得不说,姚氏真是财大气粗。她陪嫁的几家铺面地段都好,姚忠又经营有方,店铺掌柜们也得力,每月都是净赚的。 顾如画拿过银子,想到之前自己掏空姚氏钱袋子,几千两银子让姚忠安排人,到定州府买座宅院,也不知忠叔派人过去没。 她前世记忆里,夏国南边流民作乱,北边金人为患,夏国大半地方都乱成一团。只有京城西南方向的定州,到她死时,听说还是安定的。 定州地方,高山林立,隔开战乱,听人说起来,像个世外桃源。 前世,秦三娘就想带着众人到定州去安居。自己为了报仇,执意不去,也不知自己死后,她们有没有去定州。 她就想在那边买座宅院,囤点粮食,然后一家人到那儿,太太平平过日子。 顾如画想着,套了马车出门,顾锦要去顾宅监工,正好护送她出门。 一出主街,顾如画就吩咐到五味茶楼去,“二妹你想喝茶?那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大哥,你先去顾宅看看,我在五味茶楼等你。”顾如画没敢让顾锦知道自己要去见夏南,催他快去干正事。 顾锦一路送到五味茶楼底下,还想再送顾如画进去,顾如画推了他一把,“好了,大哥,你快去快回。” “我让平安留下来?” “不用不用。”顾如画摇头,“大哥,你可记着,赌坊什么的都不许去,路上不许管闲事。到了那边,远远看几眼就好,不要凑到工地上去看……” “知道了,我走了啊,回头来接你。”顾锦一听她这些话,翻身上马,一溜烟跑了。二妹这几天就跟小老太一样,自己一出门就要念叨一遍。 平安和吉祥赶紧带了四个长随,追上去。 顾如画是真有点担心,要不是大哥不肯,她都想让他出门就带着小蛮。前世,大哥和四弟都意外身故,顾如画总觉得和钱氏脱不开干系。 这一世,她真恨不得将大哥和钧儿关在自己眼前。只是大哥是伯府嫡长子,她想让大哥袭爵,大哥就得出门露脸半点事,免得总被人说不成器。 夏南在二楼第一间雅座里,低头看着楼下顾锦和顾如画话别,看顾如画竟然看着顾锦背影还看了半晌,不由哼了一声。顾大郎年纪不小了,怎么还被妹妹护在羽翼下?也太差劲了些。 他等了好一会儿,传来几声叩门声,双喜上前拉开门,“顾二姑娘,我家主子在里面。” 夏南今日一身蓝色轻纱罩衫,里面一件银色长衫,一顶玉冠束发。他面前放了一个棋盘,上面黑子白子杀得热闹,显然他刚才正在自己和自己对弈。 “劳世子久等了。” 夏南抬头,看了她一眼,“让你上来一趟,可真不容易。” 第71章 一局赌输赢 夏南虽然是笑着说的,但是顾如画还是听到了质问的意思。 若是其他人,以这种质问的口气说话,顾如画肯定觉得讨厌。但是,不得不说,长得好看还是有用的。 雅座的桌子就在窗户下,夏南坐在桌边,阳光通过纱窗打在他半张脸上,桌上茶壶茶烟袅袅,就觉得他这语气,都能让人忍受了。 顾如画看了会儿美色,往窗外看了一眼,“劳世子久等了。” 这话,就带着点调侃味道了。 夏南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提醒自己太心急?此时巳时还不到呢。 他不由有些懊恼,自己到得早了些,他镇定抬手,往自己对面做了个请的姿势,“顾二姑娘,请坐。” 双喜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冲跟着顾如画进来的小柔和小蛮比了个手势,示意两人跟自己一起到隔壁去。 这间雅座是带着套间的,边上一间也放了茶点。 小柔和小蛮看了双喜一眼,站得离自家姑娘又近了些。 双喜无奈地看看两个丫鬟,又看看顾如画。 “你们也坐下歇会儿。”顾如画吩咐道。 小柔两人这才跟着双喜走到隔壁套间,小蛮直接搬凳子坐到了套间门边,这地方好,离姑娘只有六步远。 双喜就有些无奈,自家主子要对顾二姑娘不利,这丫鬟挡得住吗? 小蛮可不管他那不赞同的眼色,直接将茶壶拎到手里,见机不对她可以泼热水啊。 夏南看了两眼,没有说话,挂着浅笑看向顾如画。 顾如画也没说话,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然后,就转着手中茶盏,好像手中拿着的不是一个白瓷杯子,而是上好的古物,怎么也看不够一样。 两人都是姿态闲适,一时间,满室静谧,阳光洒在两人侧脸上,男俊女美,几可如画。 夏南还是先打破了沉默,“我很好奇,邓子玉与瑶琴之事,二姑娘是如何得知消息的?”他抬手,为顾如画的杯里续了些茶水,“我从未见过二姑娘这样的闺阁女子。” 他语气温和,恍如闲聊,还带着一两分关心。 顾如画对上他那一张俊脸,就觉得……这人是想对自己用美男计。 “世子别这样看我。” 夏南听到这话,挑眉询问。 “美色当前,我会全招的。” 双喜就觉得,二姑娘好猛啊,当面调戏自家主子? 夏南也被顾如画的大胆惊到了,俊脸微红,难怪他觉得她的丫鬟不对劲,现在才想明白了,这主仆俩,怎么都有点厚脸皮,还带点……匪气? 他咳了一声,“那二姑娘愿意告诉我?” “嗯,我什么都告诉你。”顾如画话音一落,就看到夏南坐直了些,离自己远了些,没晒到太医的那半边脸,也有些发红了,她郑重说道,“因为我先知先觉,往后几年的大势,都在我脑子里。” 夏南嗤笑一声,“二姑娘真是爱说笑。” 显然,这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顾如画学着他挑眉,一脸无奈。看,自己真的全招了,可他不信。 夏南指指面前的棋盘,“可会下棋?” “世子是让我接着下?” “不如试试?” 顾如画伸手抢抓了一把黑子。下棋一般都是黑子先行,这时棋盘上黑子占优,顾如画带着点十六岁女子的娇俏,争得毫不手软。 黑子到手,她歪着头,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输赢可有彩头?”就好像一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狐狸。 夏南看到她的耳坠轻晃,不知怎地有些心虚地垂下视线,看着面前的棋盘,“二姑娘可有想赢的东西?” 顾如画很想翻个白眼。与夏南说话太累了,几乎是一句一个坑,进门到现在才说了几句?他已经试探了自己三次了。 但她是真的有想要夏南帮忙的事,“若是我赢了,能否请世子帮我查一个人?” “查谁?” “我二婶的五哥,钱知义。” 姚忠派出的人找了钱知义的几个狐朋狗友,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可顾如画一直记得,前世大哥惨死,就是钱知义来报的信。若按前世,顾锦是后年出的事,如今一切都不同了,钱氏若还想让顾铭袭爵,大哥和小弟就是她的眼中钉。 “此人对伯府不利?” “我怕这人对我大哥下手。”顾如画并不隐瞒。伯府的一笔烂账,有脑子的人都能算出来了。她想让夏南帮忙,还不如坦诚点。 夏南点了点头,示意顾如画落子。 “我棋力不佳。” “二姑娘的意思是……” “我们就以一炷香为限?一炷香之内分胜负。” 夏南未一沉吟,点头应了声“可”。 “要是一炷香之内未分胜负可怎么办?听说世子可是国手之风,我只在闺中学了点皮毛……” “若是一炷香之内未分胜负,那就算我输了。”夏南想了想,大方地说道。在下棋一事上,这些年他已经罕有落败,让她一下也无妨。 双喜马上从套间走过来,很快去外面取了一个香炉,点上一支香,一缕轻烟升起,雅间中很快就飘起一股淡淡的檀香。 小柔和小蛮也跟过来,论殷勤周到,她们两个可是自家姑娘的贴心丫鬟。 小柔替自家姑娘理了理袖子,免得袖口太大影响行动。 小蛮瞪了双喜一眼,“我家姑娘最怕烟熏。”拖过雅座角落里放花的架子,将香炉挪到了架子上,又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檀香小扇轻挥了好几下,将香炉里的烟给扇远了些。 双喜就在边上傻眼,头一回觉得自己不会侍候人。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去替自家主子弄个衣裳倒点水啥的? 顾如画冲夏南歉意地笑笑,“这两丫鬟被我惯坏了,失礼了。” 她这么说了,夏南也只能说声“无妨”。他对身边的人,可没顾如画这么纵容。成王府中一向是令行禁止,他不开口,双喜绝不会逾矩。 待小柔替自己理好袖子,小蛮看烟味也散得差不多了,顾如画将两人赶回套间去,手中拿起黑子,观察棋盘上的局势,口中问道,“世子要是赢了,要我做什么?” “我想知道二姑娘为何要派人去定州置产。” 顾如画深深看了夏南一眼,“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夏世子,我家嬷嬷说,她在乡下的邻居婶子也是这样,全村有点风吹草动她都知道。世子跟那个婶子比起来,更厉害。” 她阴阳怪气说完,啪一下将黑子落到棋盘上。 夏南脑中过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顾如画是在骂自己是个八卦之心太盛的长舌妇,这么委婉的说法,他若不是琢磨了一下,一时也要被她绕进去了。 这种口舌之利,夏南是不屑逞的,含笑不语,看向顾如画落子的地方。 这一子看着,跟之前的黑子全无关联。 夏南没有被她这子带着走,照旧下到他之前打算下的地方。 顾如画手中的黑子忽然又转了向,下到了另一个地方。 这地方要是不堵,白子倒是有些危险。 夏南在边上落了一子。 顾如画盯着想了一会儿,伸手想要放下一子,又抬起手腕,犹豫了三四次,才算又下了一子。 “承让!”夏南轻笑一声,直接跟着落下一子,将五颗黑子收入囊中。 少了五颗黑子,刚才黑子占优的局面,立时就有些翻转了。 顾如画抬手捋了捋袖子,露出一截皓白双腕。 在陌生男子面前做出这种动作,是失仪之举。可她做的自然,速度又快,夏南反应过来时,她袖子都捋完了。 皓腕凝霜雪,夏南脑中跳出这么一句,不好意思地别开头。 顾如画又看了棋局片刻,再抓起一把黑子时,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手中黑子落子如飞,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一时间,噼里啪啦声音不绝,就看到棋盘上黑子散落若星雨。 这架势,哪里像下棋,倒像是一个赌徒在扔骰子。 一般来说,人的性格与棋路是大致对应的。这就是为何都说一个人的棋风,可以大致看出那人的性情。 夏南几次与顾如画接触,知道她是个步步为营的人,看似莽撞,却自有章法。就看怀恩伯府如今的局面,从被邓家退婚,到如今二房被她逼得马上要搬出伯府,就知道顾如画绝不是毫无成算之人。 所以,顾如画这样毫无章法的落子,夏南倒不敢小瞧。 顾如画越下越快,就好像不用脑子一样,每次落子的地方都奇奇怪怪的,不合棋理。 她不按棋理落子,夏南一时间落子就没刚才那么迅速。 期间小蛮又跑出来一次,帮顾如画扇了两下烟,又悄悄退了回去。 当顾如画又落下一子,夏南皱眉看着眼前的棋局微微沉吟后,轻笑了一声,“顾二姑娘真是好胆量。” 第72章 正是迎亲时 夏南看清了棋局,发现顾如画哪里是像毫无章法,这是真的毫无章法啊,他说了一句“姑娘真是好胆量”,正想将手中白子落下,一子定乾坤。 顾如画一声轻喝“慢”。 夏南抬头,顾如画冲他身后抬抬下巴,示意他回头看,“世子,香燃尽了,我赢啦。” 夏南愕然回头,这时就见最后一段香灰落下,此时才是燃尽了。 小蛮冲出来,“姑娘好厉害!” 小柔也走过来,赶紧帮自家姑娘捋起的袖子放下。 夏南转回头,不由愕然又好笑,“顾二姑娘真是厉害,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顾如画压根没打算好好下棋来赢自己,从双喜点上香后,她一会儿沉思,一会儿捋袖子,两个丫鬟还过来扇风。 夏南想到刚才顾如画和两个丫鬟一系列举动。 小蛮一本正经说自家姑娘怕烟熏,移了香炉位置,本来在桌上的香炉移到了自己身侧偏后的地方,避开了自己的视线。她还对着香炉扇风,这是想让香快点燃尽? “你这两个丫鬟,果然是好帮手。” 主仆真是配合无间。 顾如画羞涩地低头,“还请夏世子见谅。您棋艺太高明,我却是棋力不佳,自然不是世子对手。若是不使诈,肯定赢不了您。但是,我无人可求助,只好侥幸来赢这一局。” “我大哥常说,打赌这种事,兵不厌诈,能不输就要想尽办法不输。”自从上次顾如画让顾锦去押注,他将自己多年混迹赌坊的心得都倾囊相授了。 听到顾锦,夏南不禁笑了,那位顾大公子,让人不讨厌,“令兄是真性情的人,性情直率,为人坦诚。” 顾如画呵呵,这不就是说自家大哥傻吗? 不过,傻就傻,她觉得自家大哥挺好的。虽然不学无术,但是他孝顺父母,友爱弟妹,比起京中欺男霸女的纨绔子弟,好得不能再好了。 她爽快承认作弊,夏南也不能盯着不放,好歹这点风度他还是有的,“愿赌服输。二姑娘放心,最迟后天,我就让人将钱知义的事查一遍,告诉你。” “多谢世子。”顾如画起身屈膝行了个福礼,往窗外看了一眼,“时候不早,我出来也有段时间了,先告辞了。” 夏南也不留人,微笑着起身相送。 她才转身要走,楼下传来一阵敲锣打鼓声,鞭炮声噼里啪啦响起。人群欢呼,还有孩童的尖叫。 双喜微微推开窗户,往下看了一眼,“主子,是邓家在迎亲。” 瑶琴没有娘家,只好从邓家别院发嫁。邓子玉到别院结亲,刚好路过了五味茶楼。他们要沿着大街一路吹吹打打回到邓府。 顾如画一算日子,原来今日已经是五月二十四了,邓子玉迎娶瑶琴的日子。 夏南看了顾如画一眼,往后退开两步,让开窗口,“大街上喧闹,二姑娘还是再略等一等。” 也只能等迎亲的队伍过去了,顾如画点头,一时无事,站到窗口,跟着人群往下看热闹。 这是圣上指的婚,邓家为了这桩亲事,还是下了大功夫安排的。 为了热闹些,邓家下人抬了几箩筐铜钱,两个管事走在箩筐边,时不时就抓两把丢到路边的人群中,引起阵阵欢呼。 顾如画站在二楼,底下的议论声清晰可闻。 “没想到邓家二公子长得这么俊啊。” “那是当然,要不俊,人家花娘能不要夜资就……” 这人说了半句就被边上的熟人捂住了嘴,“铜板都堵不上你的嘴啊。” “这不是说闲话嘛,呵呵。” “不知道那花娘美不美啊?” “肯定好看,邓公子连伯府姑娘都不肯娶,就要娶她,肯定好看。” “我也听百花楼的人说,长得可好看了,百花楼妈妈本来打算栽培成头牌呢。” “这艳福……啧啧……” 人们抢着铜钱,议论着新郎新娘,语气有高兴有揶揄,说的都是邓府二公子与清倌瑶琴感天动地的故事。 事情刚出时,大家都说尚书府不会娶个花娘做儿媳的,结果呢?转头人家有圣上赐婚,成了正头娘子。 夏南听到这些议论声,看向顾如画。 顾如画面无表情地看向底下骑马过来的男子,挺拔瘦削的身姿,面色也有几分苍白,但是长相秀气,一身红衣,胸前红花,衬托得满脸喜气。 小蛮呸了一声,抓起一把瓜子丢了下去,可恨屋里没有苹果柚子,不然她能给他砸个满头开花。 顾如画拉了一下,阻止不及,瓜子洋洋洒洒,混杂在鞭炮的纸屑中,在风中吹散。 不知是发觉有瓜子落下,还是只是巧合,骑在马上的邓子玉微微抬头,视线刚好对上了站在窗口的顾如画。 第73章 街头有刺客 邓子玉与顾如画,只在幼时见过。 邓家没有姑娘,顾如画又不怎么出门,所以略长大些,两人再没见过了。 邓子玉只听郑氏说过顾如画好看,但是,他母亲夸他表姐妹也都是说好看。可邓子玉觉得,那几个表姐妹长得实在一般,对他母亲的眼光是不信的。 此时,邓子玉看到楼上的姑娘,面如芙蓉,眼似春水,清凌凌的眼波看过来,就让他的心都颤了一下。 好标致的姑娘!感觉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姑娘了。 邓子玉心里赞了一声,一阵鞭炮声震耳欲聋,他将视线转了回来,忍不住回头看了轿子一眼。 他也要娶瑶琴了,瑶琴对自己一片深情,母亲不喜,但是有圣上赐婚,他总算是如愿以偿啦。 他转回头目视前方,邓家下人抓起两把铜钱向路边抛去,人群立即涌动起来。 顾如画对上邓子玉的视线,往后退开一步。 夏南见她面色平静如水,走到她身后,朝下看了一眼,脱口说了一句,“邓子玉学识普通,过不了科举的。” 这是安慰自己邓子玉不可惜?顾如画笑着回头,就在这时,她觉得眼前有亮光闪过,下意识地,她喊了一声“小心”,拉着小蛮和夏南蹲下。 夏南没防备,被她拉得踉跄了一步,双喜此时也叫了声“小心”,扑到夏南面前将人护住,几人错身间,一点黑影从他们面前飞过,叮的一声钉在了雅座墙壁上。 雅座门打开,同贺带着四个随从冲进来,同贺带着两个随从守到夏南两边,还有两个跟着双喜一起,直接从二楼雅座的窗口跳出去,就往斜对面扑去。 双喜三人一冲到对面,对面马上有人往外射出袖箭。 这一下街面上迎亲的队伍、看热闹的队伍全都乱了。 有人喊着“杀人啦”,有人喊着“凶手在那儿”,一下子推挤起来。 邓家的护卫们赶紧护卫到邓子玉身边,身后的喜轿传来一声惊呼,有轿夫被撞得摔倒,轿子霎时掉到了地上。 坐在喜轿中的瑶琴死死抓着轿子窗户稳住身形,轿身往边上翻去。 邓子玉大叫“快”,总算千钧一发之际,护在轿子两边的下人撑住了轿身。 “护着公子,快些回府!”有管事马上大声喊着。 邓家的下人、护卫撞开人群,挤出一条路,邓子玉也不敢催马奔跑,只能坐在马上干着急。 双喜带的那三人冲进了对面的窗户中,也不知里面打斗情形如何,过了一会儿,有个穿着普通粗布衣裳的人从窗户中跳出来,这人不仅没跑,直接扑到邓子玉马背上借力,冲向五味茶楼二楼的雅座,举起手中袖箭。 顾如画此时已经拉了小蛮和小柔躲到窗户边,看夏南竟然还不躲不闪,急得抓了茶桌上的茶盅往那人身上砸去。 夏南冲同贺微微点头,同贺手指微动,顾如画砸出的茶盅微微一偏,直接砸到了那刺客身上。 一个茶盅,好像有千斤重,那刺客竟然直接掉了下去,唧一下摔落在邓子玉的马前,邓子玉没见过这场面,慌乱之下,一脚踩空,直接从马背上翻滚下来。 这时,京兆府的差役们赶到,听说是有人行刺成王世子夏南,连忙派人回去叫人,一面又派人往皇城司那边送信。 成王世子可是皇家人,要是出事了,他们京兆府的人担不起。 这时,双喜带着两个随从出来,三人回到茶楼,就向夏南下跪请罪,“主子,一共四个刺客,全都死了。” 顾如画眼神微闪,双喜没说刺客身份,也没怀疑刺客身份,这刺客的来历是不是他们已经有所猜测? 夏南在京城为质,这些年在京中风评不错,明宗对他据说也很是宠爱,逢年过节各种赏赐,比起几位皇子殿下还要丰厚些。 既然是做质子,明宗肯定不会派人下手。 夏南自幼在京长大,据说一向是与人为善,京中没有仇人,明宗不会下手……顾如画不由同情地看向夏南,原来他和自己的处境也差不多。 不对,自己比他处境还是要好多了。 夏南对上顾如画同情的眼神,一时间只觉有些狼狈,忍不住避开了她的视线。 顾如画还未说话,外面传来一叠声的“二妹”,顾锦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上二楼,一看顾如画站在雅座中,直接冲了进来,“二妹,你还好吗?有没有事?别怕别怕,大哥在呢。” 他口中安慰着,走到顾如画身边,刚巧看到了京兆府的人抬着刺客尸首出来,那死状——实在有些可怖。 他脸色一白,硬生生撑住站到了顾如画面前,挡住她的视线,免得她低头就看到外面的情形,口中还安慰道,“别怕别怕,死人没啥可怕的……啊?大哥在呢,不怕啊……” 顾如画看大哥自己吓得脸色都白了,口中还忙着安抚自己,一身衣裳都扯开了几个口子,头发也散了,显然是从混乱的人群中硬挤过来的。 “大哥,我没事,你衣裳都破了口子,有没有被人冲撞到?平安和吉祥呢?怎么没护在你边上?” “那俩小子,别提了,一遇到事一点用没有,让他们挤人,自己被挤到角落去了。”顾锦吹了一句。 平安和吉祥此时才爬上楼,听到大公子的话,两人默默低头,刚才为了挤开人群,大公子都往他们身上踩了。他们怎么没用了? 顾如画看到平安和吉祥的样子,再看向顾锦,口中应道,“我就知道大哥最厉害。” 顾锦挺了挺胸膛,对,在二妹面前,他打只老虎都不在话下。 他正这么想着,楼下有人喊他“可是顾大郎”。 他一低头,看到明仲桓站在楼下,而明仲桓边上,居然还有一具刺客尸首。 顾锦强笑着点头,脚下一软,撑着墙面才没摔倒。 同贺看顾锦明显吓到的样子,嘴角微抽。 顾如画直接扶了大哥坐下,“大哥,是不是跑太快累到了?” 顾锦顺势点头,他才不会承认是被尸首吓到了。这一坐下,他才发现这雅座里还有夏南这一行人,二妹怎么会和成王世子站一块? 二妹竟然背着自己,和野男人幽会? 顾锦一时间忘了尊卑忌讳,看向夏南。这人仗着一张好看的脸,勾搭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实在太方便了! 自家二妹单纯性子,肯定是被他骗了! 这个衣冠禽兽!顾锦瞪着夏南,心里爆了一串粗口。 夏南就看到转眼之间,顾锦冲自己呲牙了。 “二妹,你不是说来这儿喝茶听书吗?他怎么会在这儿?” 顾如画对上顾锦质问的语气,有些无奈,只好傻笑,“大哥,就是碰巧遇上了。” 第74章 美女救美男 顾如画正想怎么在顾锦面前糊弄过去,夏南咳了一声,郑重行礼道:“刚才二姑娘救了我一命!多谢救命之恩!” “什么?”顾锦这下是真的吓到了。 夏南咳了几声,同贺连忙扶住自家主子,“主子,先吃丸药。” 夏南点头,从同贺手里拿过药丸吞下,又喝下两口茶水。 顾锦跳脚,“夏世子,你带着这么多随从,怎么会……怎么会是我二妹救你?” 二妹为了这张脸,连命都不要了? 明仲桓带人走到二楼,在楼梯处略停,听到雅座中的说话声,脚步声放重了些。 夏南带的一个随从警惕地转头,雅座中几人也跟着转头,看到明仲桓进来。 明仲桓冲夏南抱拳行礼,“卑职拜见世子。” “咳咳,明佥事免礼。” “世子可有受伤?”明仲桓关心地打量夏南,见他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其他却无大碍的样子,“卑职带人赶过来时,已经派人进宫向圣上禀告了此事。” “有劳明佥事了,还望皇城司尽快查明刺客身份。我在京多年……咳咳……从未遇到过刺客……” 明仲桓在楼下已经粗略让人查过刺客了,一点儿身份线索都没有,要查明只怕是难,但是口中还是应道,“卑职会向上峰禀告,一定尽快查明刺客身份。世子身子不适,卑职带人护送世子回府?” 夏南点头,在同贺搀扶下起身,“让明佥事见笑了,我刚才一受惊,倒是引发了旧疾。”他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向顾如画,“多谢顾二姑娘援救之情。” 刚才已经谢过了,他还当着明仲桓的面再谢一次,顾如画只恨得咬牙,自己已经够特别了,这夏南是生怕自己还不够特别吗? 怀恩伯嫡女,从刺客手中救下成王世子。 美女救英雄?不对,是美女救美男。 一想到这个传闻,顾如画就觉得,自己在目无尊长、无法无天的名声之外,又可以加一条悍勇无比的名声了。 心里再怎么想骂,她还是得笑着客气,“世子太客气了,世子手下救援及时,臣女只是凑巧看到。” 明仲桓看向夏南的眼神里,带了一丝不赞成。 他回头看向顾如画,微微点头,“今日街上只怕会有些混乱,二姑娘还是先回府?” “谢谢明二哥提醒,我们这就回去。” “明二哥,刺客没有漏网之鱼了?”要是有漏网之鱼,知道自家二妹救了成王世子,愤恨地杀上门来怎么办? 顾锦听顾如画叫明仲桓“明二哥”,立马打蛇随棍上,不叫什么明二公子、明佥事什么的,跟着叫了明二哥。 明仲桓对上顾锦热情的笑脸,还真摆不出冷脸,“没有漏网之鱼,都死了。” 顾锦长出一口气,“那就好。二妹,走,快走,我们快回家去。” 他起身要拉顾如画走,自己刚才吓得没缓过气,起身还踉跄了一下,顾如画差点被他带倒。 最后还是顾如画用力扯住顾锦,才没让自家大哥摔倒。 明仲桓又看了顾如画几眼,“二姑娘刚才一直在这雅座中?” “不……” “不是,顾二姑娘是在隔壁雅座,听到动静带人过来的。” 顾如画下意识否认,一个不字出口,正想如何圆下去。夏南与她异口同声否认了一句,又若无其事地说完。 上一次在胡同口,顾如画带了幕篱。 此时顾如画没有戴幕篱,明仲桓对上那镇定的神色,就觉得不愧是能干出当街卖家当这种事来的,胆子很大。寻常闺秀,碰上这种事,早吓得惊慌失措了。 他眼神往套间溜了一眼,冲顾如画点点头,“二姑娘受惊了,快回府去。” 顾如画明白他的好意,这是会帮自己遮掩的意思。 夏南遇刺,怀恩伯府嫡女与成王世子共处一室,这种新闻,实在不是好事。 明仲桓又叫了两个皇城司的人护送顾如画和顾锦回家,自己冲夏南比了个请的手势。 夏南在前走,明仲桓落后一步,夏南走过明仲桓面前时,明仲桓低声道,“夏世子,弱女无辜,有些风雨还是不要牵扯的好。” “明佥事此话何意?” “世子明白我的意思。伯府里一团混乱,二姑娘过得艰难。”以前没和怀恩伯府有过交集,明仲桓也从未留心过。 在胡同口一遇之后,他倒是听到了不少怀恩伯府的往事。 当年,在安国公府里那个倔强任性、有时都觉得性子硬得不讨喜的小姑娘,在他记忆中鲜活起来。 原来她的坚强倔强不过是一层伪装,伯府中姚氏一味贤良,兄长糊涂,小弟年幼,那个小姑娘,只能撑出骄傲的样子。 记忆中顾如画的样子有些模糊了,此时在雅座里见到,还是那样倔强,顾锦都吓得腿软,她却还是一副镇定如山样子。 自家小妹还是娇憨的性子,她却得为家人撑起一片天地。 明知道自己说这些话有些逾矩,明仲桓还是开口道,“顾二姑娘从隔壁雅座跑到这边来,是一片好意,但是世子也得怜惜她女子的名声。本就与她无干,何必多说呢?” 这意思,就是暗示夏南不要再提什么救命之恩,到圣上面前,也不要提起顾如画了。 夏南似笑非笑地看了明仲桓一眼,“也是,本世子也是一时念着救命之恩,多说了两句。”他走了两步,才又说道,“不过,顾二姑娘刚才在窗口看迎亲,只怕不少人看到了。” 他答应瞒,这事也瞒不住。 明仲桓没想到还有这一茬,嘴巴动了动,没再开口。 第75章 为何去茶楼 夏南看明仲桓不再说话,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不知怎么的,明仲桓就觉得在那一眼中,感觉到了一丝狼狈。自己刚才明明只是一时好心,从夏南这一眼中,他忽然警醒,自己竟然想要向上隐瞒顾如画在场之事。 夏南遇刺,顾如画在场,无论如何也是个人证。但是一个闺阁女子,碰到这种事,若是再被带到皇城司问话,就算无事都要被人议论。 明仲桓心中转过几个念头,一时不再说话。 夏南也没再开口,一行人离开五味茶楼不久,就遇上了赵泰亲自领队的一队大内侍卫。 快到宫门时,夏南下了马车,冲赵泰示意稍候,走到明仲桓面前,“明佥事,还望明佥事代我向顾二姑娘致歉。因为发现刺客,情急之下我躲到了雅座中,没想到惊扰了她。” 明仲桓胸口一闷,只想翻个白眼。谁要再夸夏南是谦谦君子,他一定要呸那人一脸。 片刻功夫,正话反话,从救命之恩到他惊扰人家,这话已经兜了几个来回。 此时他镇定下来,淡然一笑,“此事圣上已经交由我们大统领处置,世子放心。卑职与怀恩伯府大公子也是几面之缘,世子的话,若是卑职遇到顾大公子,一定帮世子带话。” 夏南又客气地向他道谢,又说若自己见到怀恩伯,一定会再提一声,又谢了明仲桓一路护送,才随着赵泰往宫门走去。 明宗虽然挂念侄子,可是国师正要开炉,他吩咐田昌将夏南安顿到勤政殿的偏殿歇息。 田昌殷勤地让人搬了长榻过来。 双喜上前塞过一个荷包,又说要些吃的。 “世子总是如此体恤奴才们,不知什么人胆大包天,竟敢行刺。圣上大为震怒,已经请赵统领亲自督查此事了。世子先在这儿稍歇,奴才让人送些好克化的点心过来。” 他识相地让殿中众人都退了下去。 同贺小心查看了一番,“主子,您先躺会儿?” 夏南虚弱地扶着同贺歪到长榻上,“查查明仲桓与顾如画是怎么回事。”之前的信息里,没提到两人熟识,今日两人见面交谈,却让他感觉到一股熟稔气息。 同贺点头,“可惜明仲桓太过警觉。” 今日世子提醒之后,在宫门前明仲桓要是一口应下,两人就达成默契,瞒下了顾二姑娘与主子同在一间雅座又救了世子之事。 明仲桓应下,主子就拿住了他一个把柄。 皇城司在夏国几代皇室重用下,几乎无孔不入。他们接触了几次,愿意为他们所用的人,都只是小角色,要是能收拢明仲桓,简直是天大的收获。 “本也只是顺势而为,成了侥幸,不成也无妨。”夏南说了一句,闭目养神。 “主子,北地还没消息回来。”同贺又忍不住说道。 夏南嗯了一声。 他今日约顾如画见面,也是想试探一下她的消息来源。她打听到的云妃动向,好像连顾显都不知道。安国公府的消息渠道,应该不会给这个外甥女用。 可惜自己几次试探,连美男计都用上了,顾如画居然给自己扯了什么先知先觉的鬼话。 想到她一脸真诚的样子,自己自诩有识人之明,都看不出她说谎痕迹。 自己几次试探,她也毫不慌张。 以她的年纪,又是闺阁女子,就有这样的城府,实在是难得了。 他认真想起了顾如画的提议。 她这样的城府,要是真心帮自己,倒真的比娶一个一无所知的贵女千金要好得多。 两人若是能好好合作,对自己来说也是一项助力。 根据之前从北地传回的消息,他也得尽快回到北地去。 “你吩咐下去,派两个人暗中护在顾锦和顾钧身边,不要让这两人被人害了。”既然要与顾如画合作,夏南不会吝惜两个人手,“若是发现两人遇险,救人之后,告诉他们是我们的人。” “另外,让人准备一些精巧的适合女子用的防身之物。” 这施恩要施在明处,顾如画既然自称先知。等她欠了自己人情,也许他能找她换点消息。 主子对顾如画果然比较上心。同贺想到双喜说主子对顾如画不同,后悔上次心直口快了,打定主意选几样好的。这可是为未来世子妃准备的,不能马虎。 他还指望世子妃吹点枕头风,让主子提拔提拔自己呢。 夏南在偏殿小睡了一会儿,又起来用了茶点,过了一个时辰后,明宗终于赶了过来。 他一见到夏南,上下打量了一番,“朕一听说你遇刺,担心地不得了,看你无恙,朕也安心了。” “侄儿不孝,让皇伯父操心了。”夏南起身道谢,坐下时微微抬头,露出有些苍白的脸。 “你这脸色,太医可看过了?” “侄儿觉得还好,也不用劳动太医……” “胡闹!田昌?” “圣上,奴才在。” “你怎么侍候的?还不快叫太医正过来!” 田昌连忙请罪后,将太医正叫过来。 太医正把脉问诊之后,向明宗行礼,“圣上,夏世子可能受惊引发心脉旧疾。微臣为世子配几副药,先吃着,世子还得静养为好。” 夏南当初来到京城后不久,也是遇刺,当时刺中了心脉。 这些年明宗让太医正小心调理,又是各种好药养着,夏南身体日渐好了。没想到这次遇刺,居然又引发旧疾了。 “你好端端的跑五味茶楼去干嘛?” 第76章 世子动凡心 “侄儿就是一时无聊,听说邓家今日有喜事,就想……去街头看个热闹。”夏南有些不好意思地垂头。 “邓家喜事?”明宗一时想不起邓家是哪个邓家,有什么喜事。 田昌连忙提醒道,“圣上,邓通之子邓子玉,您为他赐婚后,邓家将喜事定在今日。” “原来是邓通家啊……”明宗恍然,看向夏南的神色,就有些意味深长起来。 这个侄儿都说是文采过人,京城中有名的翩翩君子。他不去跟人谈诗论画,跑去看人娶新娘子? “说起来你今年也十九了,到了娶妻的时候啦。朕一直都说要为你挑个好的,前几年你都说身体不好怕拖累别人,现在你身子也大好了……” “侄儿让皇伯父费心了。”夏南露出了一丝腼腆笑意。 明宗哈哈一笑,没有推脱,这侄儿是动了凡心了啊。“朕昨日还和云妃说,晋王也大了,也该娶王妃了。秦王和端王也可以再添侧妃。你年纪比绰儿还大一岁,明年也得办喜事了。” 晋王赐名李绰,明宗脱口而出叫了他的名字,可见对晋王还真是有几分不同。 “对了,田昌,挑几个美人,送到世子府上侍候。” 明宗觉得自己是个体贴的长辈。 侄儿急着娶妻都急到看别人迎亲了,这些年因为身体不好,清心寡欲过得跟和尚似的,在娶妻之前,他还是先送几个美人去世子府。 “皇伯父,太医正吩咐侄儿要静养。”夏南不好意思地打断明宗的话。 “哈哈,你都十九了,还脸红什么?朕知道你的性子,让田昌挑几个才艺过人的,吹拉弹唱也好给你解闷。” “谢过皇伯父。”夏南欣然领命。 明宗又是哈哈大笑,打趣了几句,又想起了顾家的传闻,有些好奇,“聘礼你看到了吗?朕听说为了还点聘礼,怀恩伯府都乱成一团了。” 怀恩伯府为了凑齐还邓家的聘礼,连当街卖家当的事都做出来了,他也好奇邓家给了多少东西。 “侄儿未看到嫁妆。那邓子玉骑马刚到五味茶楼,刺客就出现了。侄儿等会儿命人去邓尚书府上送份礼,因为侄儿的缘故,倒是扰了邓子玉迎亲之事,真要愧对邓尚书了。” “不过是小事。”明宗没觉得邓子玉迎亲伤了有什么大不了,“听说怀恩伯府的二姑娘,也在五味茶楼?” 他问的平淡,但是语气中带了一丝兴味。 夏南心中讶异,抬头看明宗的神色,心中一凛,口中应道,“听说邓子玉与顾二姑娘自幼定亲,为了迎娶新人,硬吵着退亲了。” “侄儿今日为了躲避刺客,还惊扰了顾二姑娘。回头侄儿也得备份礼去致歉。” “那顾二姑娘……” “顾二姑娘也许也是去看热闹的,带了丫鬟,长相不是绝美,胆子挺大,遇到刺客居然也没吓哭。”夏南想了想,说道,“侄儿觉得顾二姑娘挺特别的。” 他强调了特别二字,明宗一愣,想起这个侄儿一直立志要娶个特别的姑娘,“难得见你夸个姑娘。” “这些年,要不是有皇伯父庇护,侄儿早就不知死了多少次了。”夏南脸上闪过一丝愤恨之情,又压了下去,“当初,要不是身边侍女不中用,也许侄儿也不会受伤。” 明宗看他面色平静,可还是带了一丝怨恨之情,倒是明白他的意思。 当初夏南上京没多久,就遇刺了两次。 那时,明宗让人彻查,夏南屏退众人,跟他说刺客肯定是成王府的侧妃所派。 明宗让人一打听,成王府里,成王对先帝所赐的王妃大为不满,而侧妃出身云州世家,父兄都是成王府得力臂膀,据说那侧妃与成王也曾议亲,要不是先帝赐婚,也许她就是王妃了。 夏南说自己上京时,母妃让他向皇伯父求救。 皇城司几次派人到北蓟十六州查探,消息确实。 明宗对夏南才放心了,还特意派了皇城司暗卫暗中保护。 后来夏南大了些,一次出府游玩,碰到南安伯府的姑娘,那姑娘借机缠着夏南说话。刚巧那时又有刺客行刺,那姑娘不知吓得还是有意的,抱住夏南不松手,夏南躲避不及,被刺客刺中心脉,差点连命都没了。 夏南活过来后,南安伯还到自己面前请旨,说自家姑娘与夏世子肌肤相亲,丢了名节,求圣上做主。 夏南要是死了,他上哪儿再找个这么合适的成王府世子来扶持?他是要让夏南回到云州,帮自己掌控成王府的。 刚好南安伯府闹出丑闻,他一气之下,就将南安伯的爵位也褫夺了,让那一家子滚回乡下去。 夏南经过这事,对姑娘心有余悸,每次提到娶妻,都说自己要挑个胆大的特别的姑娘。 听夏南这意思,他觉得怀恩伯府的这个二姑娘不错? 明宗有些沉吟,若是将顾如画赐婚给夏南,倒是不怕夏南得了妻族助力。但是,怀恩伯府如今太落魄,赐婚显不出自己对夏南的恩宠,而且,这顾如画,他也想见见。 明宗沉吟片刻,笑着说道,“听起来,这顾如画倒还不错?田昌,你记着,回头选秀的时候,让顾如画进宫来,朕看一看。” 田昌之前就已经将顾如画记在心里了,现在更是在心里又提了一级。 夏南听到明宗脱口而出叫出顾如画的名字,心中也有了思量。 明宗又关心了几句后,掏出一个锦盒,“这是朕跟着国师炼丹后,今日才炼成的仙丹,你身子不好,就赐给你。” 夏南喜笑颜开地接过锦盒,一看里面有三粒,“皇伯父顾念侄儿,侄儿惶恐。只是三粒仙丹全给了侄儿,侄儿怕出宫后,风险更大了。侄儿斗胆,三粒仙丹,想分一粒给秦王,一粒给晋王,让他们也能沐浴天恩。” “为何?” “一是怕秦王表哥表弟他们嫉恨侄儿。回头侄儿一出宫,他们来打侄儿闷棍,以后出去玩也不带侄儿,那侄儿不就被孤立了?二来,人家要是知道侄儿府里有这好东西,派人来打劫怎么办?” “哈哈哈,看你这点出息。”明宗被夏南说得哈哈大笑,也有些自得。 他学炼丹也学了几年了,可是真正炼成的不多,像这次这样,一次炼成三粒,的确难得。 为了表示对夏南的盛宠,他才忍痛割爱打算全给他,听夏南这么一说,三粒都给他,好像也是恩宠太过了。 “为你着想,朕还是帮你分分。”他让田昌又拿了两个锦盒,“这一盒送到秦王府去,这一盒……送去给云妃。”宫中这么多女人,云妃最知情识趣,他觉得这恩宠不能少。 田昌连忙答应了。 夏南肉痛地让田昌挑好的给自己留下,一会儿又觉得另一颗更好,在三个锦盒间挣扎了好久,才最后选定了。 明宗伸手点点他,“都给你你说不要,要分走你又舍不得,你说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 “皇伯父面前,侄儿就是九十岁,也是个孩子。”夏南呵呵一笑。 两人又说笑了几句,又到了明宗打坐的时辰,夏南才在皇城司护送下离宫。 他看着手中锦盒,想了片刻,跟同贺低声吩咐,“让人去怀恩伯府探探路,看顾二姑娘的院子在哪里。” 主子连这都要打听了?同贺很想抱着主子阻止他夜探香闺,可想想未来枕头风的好处,他连忙应了声是。 双喜狐疑地看了同贺好几眼,怎么觉得同贺的声音听起来,这么兴奋啊? 第77章 打劫一只鸡 顾如画和顾锦回到怀恩伯府,怕姚氏担心,两人都没提五味茶楼的事。 倒是贺嬷嬷晚些时候听到了风声,对于邓子玉的狼狈,贺嬷嬷只遗憾未能亲见。 京中对于邓子玉迎亲之事,自然又是一番议论。 邓通与郑氏就觉得流年不利,就算夏南派人送上厚礼,也抵不过邓家又成了京中笑谈。他们不敢对夏南发作,一腔怒气就冲着瑶琴发了。 第二日瑶琴敬茶时,郑氏只恨不得罚她跪上一个时辰。可是瑶琴也很乖觉,发现郑氏脸色不对,捂着肚子轻呼了一声痛。 邓子玉扶着她,冲郑氏哀求地叫了一声“母亲”。 郑氏到底还是看在未来孙子的面上,让瑶琴起来了。 顾锦昨日是看到邓子玉如何狼狈的,对这个害自家二妹被人取笑的人,他一点儿也不君子,背地里拍手称快。 顾锦每日去顾宅监督施工,还被他发现了些猫腻。比如铺地,用石板比用青砖便宜;柱子细上一两寸,木料就能省下不少钱;还有摆件,樟木刷漆也不比红木难看啊。 零零总总,顾锦愣是无师自通,从顾宅修缮中坑出不少钱。 施工的工头,就觉得顾家大公子真是天生的奸商啊,偷工减料,下手一点儿不手软。 这一日,顾锦从顾宅出来,手里拿了刚省出来的一百两银子,心情甚好。他正纠结是拿这银子给二妹和小弟买些礼物,还是先拿到钱庄存一下,忽然看到路边有人叫卖一只斗鸡。 他一看这斗鸡,长得精神啊! 鸡冠红,毛色亮,走两步趾高气扬,一看就是公鸡中的战斗鸡,这是他做梦都想买一只的“常胜将军”。 他认识的一个混混游三,就是养了只斗鸡,常年与人约战,少的时候能赢上几两银子,多的时候一次就赚几十两。 他一问价钱,竟然要一百两,磨叽半天,也只谈到九十八两。 最后犹豫半天,顾锦一咬牙一跺脚,买了! 平安和吉祥想帮忙拿,顾锦可舍不得,“这可是爷买来下金蛋的鸡,你们毛手毛脚,把它抓伤了怎么办?” 平安和吉祥看大公子拿出抱娃娃的架势,将那只斗鸡搂在怀里,两人只好默默守在身后。 顾宅位于京城偏东,要走回怀恩伯府还有段路。 顾锦抱着斗鸡,琢磨着要不要到斗鸡场先去赢一场,路上正走着,迎面冲来一个女子,后面两个汉子正在追着。 那女子一看到顾锦,叫着“救命”,一下就往顾锦怀里扑来。 顾锦看那女子冲过来的架势,惊叫一声“我的鸡”,赶紧往旁边让路。 那女子娇呼“公子,救救奴家”,后面的两个汉子怒喝“小子,不要多管闲事”,就听到咚的一声,那女子直接摔倒在了大街上。 女子摔懵了,茫然起身,看到顾锦就站在自己边上两步远的地方。 而叫嚣“不要多管闲事”的两个汉子,互相看了一眼,犹豫要不要上前。 “你们忙着,本公子要走了。”顾锦转身就走。 那女子醒过神来,一把拉住了顾锦衣袍下摆,“公子,救救奴家,那两人要抓我卖到青楼……” 顾锦拽着自己下摆用力拉了一下,没拉动! “快帮忙啊!” 顾锦冲平安和吉祥喝了一句,平安和吉祥连忙上前帮着拉下摆。 “公子,你不能见死不救啊!求求公子,买下奴家。奴家愿意为奴为婢……” “呵呵。”顾锦冷笑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面靶镜,“你照照。” “公子——”那女子娇声叫了一声,低头一看镜子,吓得尖叫了一声。 就算是嫦娥,摔上一跤,脸着地的话,也好看不到哪去。何况这女子只是稍有姿色,镜子里一张脸,头发披散,脸上擦伤,血丝红痕,活脱脱一个女鬼。 “我的脸,我的脸——” 顾锦看向那两个汉子,“她脸毁了,卖青楼只怕也卖不上价钱了。” “你——”两个汉子有点傻眼,这和他们预想的不一样啊。 男人见到美女落难,不应该来一出英雄救美吗? 这个顾大公子,怎么不按牌理出牌? “就算脸毁了,也得还钱。难道你要帮她还钱?” “我没钱!”顾锦将靶镜一收,又往后退开两步。 “你是怀恩伯府大公子,怎么会没钱?” “我不是!” “怎么可能,你明明就是——” “哦,那我是。”顾锦很无奈的应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我们——” “大公子,救命啊!”那女子打断那汉子的话,伸手抱住了顾锦的腿,“你不能抛下奴家……” 顾锦一巴掌拍在平安脑袋上,平安直接拦在自家大公子身前,“来人啊,救命啊!” “抢钱啊!有人抢钱啊!”吉祥一把抓住了两个汉子中的一个。他年纪小,力气不大,那汉子下意识伸手一甩,将吉祥给推倒了。 吉祥坐地大喊,“杀人啦!救命啊!” 跟在顾锦三人身后的一个男子,看到顾锦被那女子抱住时,正想上前帮忙。结果就看到情势急转直下,那两个小厮喊得声嘶力竭,周围行人一下围拢过来。 平安可不懂怜香惜玉,一边喊一边拖着自家公子往后退,连着几脚踩在那女子的身上。那女子痛得连顾锦的腿都抱不住,直接松了手。 她喊得那两嗓子,被平安和吉祥的喊声给盖住了。 行人围过来,就看到一个锦衣公子抱着一只鸡缩在角落,他的小厮闭眼大喊救命,还有一个小厮坐在地上也在狂呼,而对面,两个汉子瞪大眼睛,看着颇有些凶相。 一时间,众人就想到是不是拦路抢劫的戏码。 可是中间地上还坐了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这是怎么回事? 很快,京兆府的衙役赶过来,平安和吉祥一看到衙役,立马护着自家公子跑到衙役面前,“差爷,这三人仙人跳,拦路抢劫!” 仙人跳? 拦路抢劫? 天子脚下,光天化日,有人敢抢劫? 衙役下意识低头去看地上的女子,看着有些渗人,这姿色,仙人跳只怕是找不到肥羊,还是拦路抢劫像点。 “对,他们想抢我的鸡!我要报官!”顾锦大喊,“我是怀恩伯府大公子,我要报官!” 第78章 扯出钱知义 怀恩伯府这些日子名头太盛,顾锦一报身份,大半百姓都跟着围观了。 怀恩伯府大公子被打劫了!而那些人要打劫的竟然是一只鸡! 京兆府的人就觉得这事听着荒谬,可是顾锦报案,他们不能不理。这两个汉子和女子当街冲到顾锦这边来,也有人证。 自然人家也听到那女子喊救命啥的,可是顾锦信誓旦旦说这女子喊救命是为了骗自己上当,这三人是一伙的。 众人一想也对啊,三人要不是一伙的,为啥逗留这么久? 顾锦抱着斗鸡,到京兆府报官。 那两个汉子和那女子,本来接了生意,想从顾锦身上捞一笔,没想到钱没捞到,人被送进衙门了。 进了衙门,一查三人竟然是惯犯! 待到再仔细一审,三人熬不住,交代了有人拿钱买通他们,让他们引顾锦上钩,败坏顾锦名声。 本来报的是拦路抢劫案,这么一审,变成蓄谋已久的谋害。 京兆府衙门办案水平还不错,到了晚间,已经找出了钱知义买通人手蓄意谋害顾锦的事。 钱府,在京城不够看。 京兆府马上派人去钱家,将钱知义锁拿了。 钱知义的媳妇不敢拦官差,哭哭啼啼冲到伯府,来到关雎院。 顾如玥正在关雎院和钱氏说话,看到钱知义的媳妇,起身喊了声“五舅妈”。 钱知义的媳妇一把推开她。 顾如玥站不稳脚,往边上的茶几撞去。 钱氏喊了一声“玥儿”,起身想要扶住她。 钱知义媳妇已经冲到钱氏面前,“淑静啊,你五哥被衙门抓去了啊!衙门说了谋财抢劫都是重罪,一旦查实,要流放的啊!这可怎么办啊!” 红杏扶起顾如玥,顾如玥就感觉自己腰被撞了一下,站都站不稳了,听到这些话,不由怒道,“五舅妈好没道理,五舅犯了事,你找我母亲有何用?” “你个小没良心的,竟然这样说话?你五舅舅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们这一家……” “五嫂,玥儿年纪小,不懂事,你别和她一般见识。”钱氏连忙安抚,“五嫂,你且先跟我细说,我们商议一下。红杏,你扶三姑娘下去擦药。” “五嫂,您先坐,我和五哥自幼亲厚,怎么会不管五哥?衙门到底怎么说,可审理了?”钱氏这些日子过得不太好,顾显病后再不肯见她,她心中焦虑,每日头痛欲裂。 现在只好强忍了头痛,安抚自己的五嫂。 钱知义媳妇见她没撇清,满意了些,与她说了今日衙门上门说的事。 钱氏听到顾锦告人要抢他的鸡,“这么荒谬的话,京兆府竟然信了?” “听说那只鸡要一百两银子啊!”钱知义的媳妇也觉得荒谬,可是因为顾锦找到斗鸡场的人来作证,直接报了价。 “五哥找的三个人,都认罪了?” “就是他们认罪画押了,衙门才将你五哥给抓去的啊。”钱知义的媳妇哭也是真哭,就算钱知义不着调,也是当家男人,是家里的主心骨。没了他,他们的日子要怎么过? 钱氏只能去瑾华院见顾显。这事,若是顾锦肯撤案,也就消了。 顾锦作为苦主,报案之后就回到家里。 他让平安和吉祥侍候好自己的斗鸡,自己美滋滋去找顾如画表功。 “二妹,我可照你说的,一点没上当。那个女人朝我扑过来,我连衣片儿都没让她碰到。” 顾如画耳提面命,让他小心美人计,不许管闲事。 他今天一看到那三个人,就觉得二妹说的话全中了,“我怕他们讹钱,尤其那女的,脸着地了,万一变成丑八怪赖上我,我怎么办?我就想先下手为强,告他们抢钱!” 没想到歪打正着,他们还真是图谋不轨,还是钱知义指使的。 “你说钱知义是不是傻啊?花钱买人玩仙人跳,要我直接买凶杀人啊!” 顾如画失笑,“大哥,难道人家没当街冲你下杀手,你还挺遗憾的?” “哈哈,那倒没有,就是——就是觉得他们傻。”顾锦和顾如画正说着,顾钧跑了过来。 一走进海棠苑,顾钧就说道,“大哥,你真被抢劫啦?二姐,钱家的人又来了,去找二婶了。” 顾锦点头,“三个人想抢我,可惜不是你大哥我的对手,全被我打趴下,送衙门去了。” 顾钧翻了个白眼,“平安和吉祥说是他们拼死护主,才保住你的。” 这两个混小子! 顾锦觉得这两小厮越来越不会说话了,自己那么英明神武,需要他们拼死护主? 他与顾钧争辩,顾钧不信。 顾如画听两人争吵,低头思索此事会是何结局。 顾锦想不通的,顾如画倒是明白原委。钱氏是不甘心顾铭的名声被自己破坏,想要先让大哥再添个坏名声。 父亲正在病中,大哥若是被人吵上门,惹了父亲厌弃,顾铭就翻身有望了。或许,钱氏还指望能借此,再将顾显的心拉回去。 然后,她再寻机下手,害了大哥和小弟。 前世,大哥不也是先被父亲赶出家门,后来才惨死的吗? 顾锦和顾钧正说到今日报案之后的事,顾钧一听钱知义是幕后主使,跳了起来,“大哥,二姐,钱知义和大哥又不是仇人。钱家人这时候跑到我们家来,是不是二婶指使钱知义做的?我们能不能将二婶给告了?” 要是钱知义招认是钱氏指使的,那钱氏就再也没翻身机会了啊。 顾锦不知道,看向顾如画。 顾如画摇头,“钱知义肯定不会招认是二婶指使的。” “为什么?” “他认了唆使人抢劫,还可说一时见钱眼开。如今可以钱抵罪,二婶肯定愿意掏钱救他。要是他认了是受二婶指使谋害大哥,那可就没人会救他了。” 夏国原本律法森严,可是这些年,听说国库空虚,圣上养着后宫,还要寻仙问道,都是花钱的事。有人就给圣上出了个以钱抵罪的主意。 所以,只要不是人命大案,都能花钱买。其实就算是人命大案,也能花钱抵罪。 前世秦三娘被关了那么久,就是官府在等她筹钱。后来见实在没人出钱,才将她给判了流放。 顾钧不知道还能拿钱抵罪,“那岂不是只要钱给够,钱知义就没事了?” “可能也就挨了板子。” “那算什么罚啊!难怪都说圣上是昏——” 顾如画一把捂住了顾钧的嘴,“你若是管不住自己的嘴,以后还想当将军?” 顾钧一时激愤,被顾如画一捂嘴,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用力点头,表明自己知错了。 顾锦看看门外,他们待在顾如画的书房说话,小柔和小蛮守在书房外,二妹也太过谨慎。对上顾如画严肃的眼神,算了,他是好兄长,不惹妹妹生气,跟着顾钧一头。 “二妹,那钱知义这事,就这么算了?”好不容易将钱知义扯出来,就这么让人放了,有点不甘心啊。 顾如画笑了,“我们可以找二婶谈谈。”不能问罪,好处还是可以要的。 第79章 莫要乱攀亲 前脚说钱氏,后脚一个婆子就跑到海棠苑报信,说二夫人带了三姑娘,正往瑾华院去。 自从顾如画上次直截了当地赶走一批下人,顾伯爷一句话都没提,伯府中众人就知道,伯府内院变天了。 伯夫人姚氏好说话,可是贺嬷嬷在内宅待老的人,什么猫腻都瞒不过她一双眼睛。 而二姑娘呢,那手段太狠,犯她手上别管是多少年的情分,她提脚就能给你卖了。 所以,满府下人如今都恨不得在二姑娘面前表现一二。 打理花园的婆子正在花园除草,一看到钱氏走的方向,丢下花锄就小跑着穿近路,赶来报信了。 顾如画从不吩咐下人做分外的事,但是,这婆子报信举动甚合自己心意,让小柔打赏了点钱。 那婆子意外之喜,千恩万谢地回去了。 顾锦和顾钧跳起来,就要一起去找钱氏理论。 顾如画拦住两人,“骂她一顿算什么出气,我有个好主意。” “什么主意?”顾锦和顾钧觉得顾如画鬼主意多,一听有主意,都凑了过来。 顾如画跟两人轻声说了两句,抬头看到秦三娘走进来,“此事你们两个肯定还不行,让秦嫂子跟你们一起走一趟?” 秦三娘正式跟在顾如画身边后,她算是顾如画请的女护卫,没有签卖身契,众人都唤她秦嫂子。 顾锦对秦三娘的身手已经见识过了,连连点头,“对,秦嫂子一起去,我们快去快回。” 秦三娘认命地跟着顾锦两人往外走,她这护卫,如今干的都是打手的活儿。 顾如画带了小蛮和两个婆子,来到花园,就在通往瑾华院的必经之路上,拦下了钱氏一行。 她站在路边看着地上的一丛草,小蛮往她身后一站,两个婆子再往小蛮身后一站,一条路遮得严严实实。 钱氏如今看到顾如画,不知怎么的,心里就有些犯怵。 这个顾如画,以前脾气也不好,但是就像头蛮牛,横冲直撞的,莽撞得可笑。如今,每次见她,她都是好脾气的样子,偶尔冷脸,也不是以前那样大发脾气,像换了个人似的。 可是,就是这个老是笑吟吟的顾如画,却接二连三让二房倒霉,铭儿的名声被她败了,顾显还要二房搬出去,如今连自己的五哥也被顾锦那混小子给攀扯进牢里。 钱氏一行走到顾如画面前,顾如画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最后钱氏只好咳了两声。 “二婶?您这是要去给父亲和母亲请安吗?” 姚氏是长房媳妇,她是二房媳妇,哪里需要给大嫂请安? 钱氏不愿扯一两句口舌之利,大度地笑了笑,“我去找老爷说些事情。” “二婶是不是要找父亲说钱家舅舅的事?” 顾锦告的官,她会不知道? 顾如画往钱氏红肿的眼皮上溜了一眼,“二婶,不是我做侄女儿的不敬长辈,父亲生病了,大夫都说要静养,二婶怎么还拿娘家人的事儿去扰他?” “而且,二婶以前还教导我出嫁从夫的道理,二婶自己怎么忘记了?钱家舅舅要害我大哥,我大哥可是顾家长房嫡子,二婶这胳膊肘儿朝外拐,有违妇德啊!” “这事大郎听人挑唆,误会了。你五舅舅……” “二夫人,我家姑娘的舅舅都是官身。”小蛮硬邦邦插嘴。 “是啊,二婶,我叫一声钱家舅舅,那是亲戚情分。若论本分么,呵呵……” “钱家人见到姑娘应该行礼才是。”小蛮麻溜地接口。 “往日倒没见小蛮这么伶俐,画儿会调教人。”钱氏忍不住刺了一句,“画儿看不上我们钱家这门穷亲戚,也没什么,但是大郎冤枉人,就不对了。” “京兆府大人明察秋毫,二婶既然说钱家舅舅是冤枉的,等着申冤昭雪就是了。” “画儿是拦着不让我见老爷?”钱氏心中着急,不想再站在这儿歪缠。 “二婶,这事是不是冤枉的,二婶心中有数。你找父亲也没用,怀恩伯府的名帖递过去,该交钱恕罪,还是得交钱的。” 钱氏猛地抬头,顾如画对上她吃人的眼神,笑得更欢了,“二婶那点银子,是要替二哥、三妹和三郎存的?不知还有多少银子啊?二婶当了我的头面,还有没赎回来的呢。” 钱氏往日里都是笑脸迎人的爽利模样,头一回觉得别人的笑脸是如此可气,胸膛起伏了几下,终于还是说道,“画儿,女儿家还是贤淑贞静为好,太过刻薄,哪个好男儿敢娶呢?邓家都退亲了,你也该引以为戒。” 这是讽刺自己太过刻薄,所以邓子玉宁愿娶个花娘,也不娶自己? “二婶不用担心,虽然伯府和顾宅是两家,但是同宗同族,叔祖母还是父亲的亲生母亲。只要三妹的名声好,我的名声想来也差不了。” 换句话说,要是她的名声差了,顾如玥的名声也别想好。 “世上明白人多,我倒是不担心你三妹的。” “也是,二婶要多担心一下二哥或者三弟?” “画儿这是何意?” “我本来是诚心想为二婶分忧的,看二婶不是很有诚意,那就不用多谈。”她从小蛮手里接过一张名帖晃了晃,“二婶不如看看,父亲的名帖,我大舅舅的名帖,谁的更管用?” 安国公府! 这么赤裸裸的威胁,钱氏知道,安国公府就算全回冀州老家守孝,在京中却还是无人敢小觑。三年孝满,他们就会回京了。 姚氏就因为有个好出身,才能压自己一头。 “二婶也不用嫉妒,这投胎啊可是天赐的福气。我母亲人好,福气好。二婶可以多吃斋念佛,修个来世,看看老天给不给机会。” “你——你这是与长辈说话的口气?”钱氏再想忍,还是变了脸色。 “此处又没别人,二婶早就这样,不就好了?”顾如画压根没将她的怒意放眼里,且不说顾显自己还病着,没病以顾显的德性,圣上训斥了两次,他也不敢帮钱氏压自己母亲一头了。 “二婶,我的意思是,我可以让大哥去销案,了结了这事。大哥销案了,钱家最多交点小钱,人就能放出来了。要是有父亲的名帖,或许小钱也不用交了。” 钱氏没有开口,顾如画不会这么好心,她等着顾如画提出条件。 第80章 谁比谁心狠 钱氏不开口,顾如画也不卖关子。 “钱知义到底做了什么,二婶心里也清楚。所以,我大哥去帮忙销案的话,二婶也得拿点诚意出来。” “你要我做什么?” “三日内,二婶带着二哥、三妹和三弟,搬到顾宅去。” 修缮开工都没满一个月,就想逼自己带人离开伯府?钱氏压根就没打算搬,叹了口气,“屋子还未修缮好。” “还不能搬啊?”顾如画也遗憾地叹了口气,没再开口。 钱氏不能等,她五嫂还在关雎院等她回去,“画儿,你这提议也挺好,不如你与我一起去见老爷,再细细商议?” “二婶不用拿父亲来吓我。父亲如今深明大义,分得清亲疏。再说,二房搬家这事,可不是我说的,是父亲做的主。而父亲,听从的可是圣意。” 顾如画也不急,慢慢说完。 小蛮还体贴地从边上抱了个石凳,“姑娘,您坐会儿。” 石凳放在路当中,顾如画往那儿一坐,一个婆子殷勤地撑开伞,顾如画赞许地笑笑,低头看着脚边的青砖,摆明了拦路不让。 钱氏很想让人将她们拉开,可小蛮那身蛮力,她虽然带了六个下人,也根本不是对手。 就在僵持时,外院伺候的一个婆子跑进来,她远远看到钱氏,跑了过来,一走近发现顾如画也在,连忙刹住脚步,恭敬地走到顾如画面前行礼叫了声“二姑娘”,才又向钱氏行礼叫了声“二夫人”。 “你慌张什么?”钱氏认出这是外院顾钦那儿侍候的,暗恨这婆子狗眼看人低,自己提拔她做了钧儿那院子的管事婆子,眼看自己丢了管家权,竟敢不将自己看在眼里了。 那婆子本来是想找钱氏报信的,顾如画就在面前,她也觉得郁闷。 她是钱氏提拔的,可是她的卖身契却在伯府。如今姚氏管家,顾家二房都要搬到顾宅了,她哪里敢得罪二姑娘。 听到钱氏的问话,她还是先跟顾如画行了礼,才回钱氏的话,“回二夫人的话,三公子刚才在书房里忽然拉肚子,大管家已经派人去请了大夫,还请二夫人去看看。” “什么?三郎难道吃坏了肚子?”儿子是钱氏立足的根本。她对顾钦的关心没有顾铭多,可这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一听他拉肚子,也有些急。 “好端端地怎么会拉肚子?可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早上三公子还好好的,就刚才,天气热,厨房送了凉茶……”那婆子说着,眼睛往钱氏又看了一眼。 “你吞吞吐吐干什么?” “那壶凉茶,是二夫人命人送给三公子消暑的。”那婆子被钱氏一喝,赶紧说道。 “什么?我何曾……”钱氏说了一半,转头看向顾如画,“是你?” “二婶在说什么啊?”顾如画无辜地看着钱氏,“这天气,也还不到喝凉茶的时候,二婶对三弟关爱有加,也得注意一下节气。对了,二哥那儿有没有事?” 那婆子被顾如画问得一愣,老实地摇头,“老奴没听说二公子那儿有事……” 钱氏脸色一变,自己让五哥冲顾锦下手,难道顾如画她们这么狠心,要冲二郎下手? 她想要拉住顾如画质问,小蛮一看她的手伸过来,抬手就挡了一下。 钱氏就觉得自己的手指被铁棍敲过一样,痛得“啊”了一声,另一只捂住这只手,怒视着顾如画,“你想干什么?” 顾如画没理钱氏,冲那婆子点头,“二夫人知道了,你回去外院侍候。你做得很好,好好照顾三弟,今日就给夫子放假,歇一天。” 外院本来是顾钧和顾钦一起上课,那夫子是钱氏请的,对顾钧横挑鼻子竖挑眼。 这夫子进府,顾钧是行过拜师礼的,要不是怕顾钧担上欺师的名声,顾如画都想将人赶走。暂时不能赶走,顾如画也打定主意,等二房的人搬到顾宅,她就将这位夫子打包一起送过去。 这些日子,她索性给顾钧请了长假,顾钦每日都是一个人上课。 那婆子听到顾如画的吩咐,连忙领命,又急冲冲跑出去了。 钱氏只觉得一阵寒意,顾如画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来报信的这个婆子,是不是已经被顾如画收买了,是不是她给三郎下毒? “你……你想做什么?他们是你兄弟!” “二婶,我大哥还是你的侄儿,从小叫你一声婶娘呢!”顾如画收了笑意,脸色冰寒,“二婶只怕忘了,这里是伯府。” “你……老爷要是知道……” “知道又如何?”顾如画起身,逼近到钱氏面前,“二婶,我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从今日起,我大哥和四弟遇到什么事,二哥和三郎也会遇到什么事儿。父亲如今能管住我吗?把我惹急了,我跪到宫门口去告御状,也不是不能做的。” “你怎么能这么狠毒?他们是你兄弟……你不能……” “二婶说我之前,不如想想自己。”顾如画嗤笑一声,“你做初一,我就敢做十五。二哥老喜欢往府外跑,也不是什么好习惯。” “好了,二婶,我大哥受了惊吓,三弟也受了惊吓,都得养养。伯府地方小,不如你带着三弟他们,回顾宅去休养一阵?” “你先让大郎去销案。” “你们不搬家,说明顾宅就没修缮好,我大哥得忙着这事,没空去京兆府啊。” “好,好好!你倒真是比你母亲能干多了!” “碰上二婶,我们一家子就算再傻,也得有个回过神来的?这是上天怜悯,我才能看清二婶的心思啊。”顾如画一笑,“对了,叔祖母那儿,二婶与她亲厚,还得二婶去说动叔祖母,请她一起住到二房去,也好享享儿孙的福。” 顾老太太如今是缩着尾巴躲在松鹤堂,打定主意要称病到底,不肯搬出去。 要赶人,顾如画自然也能赶。但是有钱氏这么现成的人手在,她何必自己烦恼? “你祖母她年纪大了……” “二婶是叔祖母的嫡亲侄女,想来叔祖母能听进二婶的话,是不?” 第81章 深夜世子到 京中人本以为顾家二房搬家时,伯府还要闹出一通笑话。毕竟谁都看得出来顾老太太和钱氏的心思。 没想到,顾宅还未完全修好,顾家二房要搬家的传言就出来了,第二天就开始往顾宅里搬东西。 钱氏自然也到顾显面前卖了好,说是不忍老爷为难,她带着儿子、女儿搬过去。也不知她怎么与顾老太太说的,愣是将顾老太太一起说动了。 顾如画想想,也不知是前世母亲和自己几个太傻,才让老太太拿捏在手里。还是钱氏太聪明,劝说顾老太太才一说一个准。 顾铭和顾钦没说话,倒是顾如玥没忍住委屈,找到海棠苑想闹,红杏带了人将她劝回去了。 李嬷嬷在搬家前一晚,趁着老太太睡着,偷偷溜到海棠苑,想求顾如画兑现前言。 顾如画倒不为难她,直接从贺嬷嬷那儿拿了他们一家的卖身契出来,“李嬷嬷,我说话算话,这是你们一家的卖身契,你拿了就可以离开伯府。” 李嬷嬷眼睛一亮,正想上前拿,李家媳妇却不肯,“娘,当家的如今在府上铺子里管事,要是……咱们出去住哪儿,吃什么喝什么啊?” 李瑞之前倒是捞了点钱,可惜没守住。后来顾如画有他贪墨的证据,为了求饶他乖乖吐出来不少。 李嬷嬷听了也犹豫了,他们一家几口,离了伯府,如何谋生是个问题。 可是,要是不赎身,她的孙儿孙女们,也只能为奴为婢,李家不能改换门庭。 顾如画看李嬷嬷摇摆不决,抽出两张身契,“李嬷嬷,你想求个出身,不就是想为孙儿求个前程?不如这样,我将你两个孙儿的身契还给你,你们一家其他人,还是在府里做事,如何?” “谢谢二姑娘,二姑娘慈悲。”李嬷嬷的心思全被顾如画说中了,一看她还肯单独还两个孙儿的身契,李嬷嬷连连道谢。 顾如画又让小柔拿了五十两银子交给李嬷嬷,“老太太住到顾宅,内院的事二婶做主,还是听老太太的呢?老太太年纪大了,嬷嬷可得帮老太太留心着。” 李嬷嬷明白这意思了,自家其他人都留在伯府,就她跟着老太太到顾宅时候,二姑娘的意思,是让她想法子挑唆老太太与钱氏呢。 这事压根不难办。钱氏往娘家搬东西那一出后,老太太对钱氏早就防上了。 她手动了动,口中还是推辞道,“这点事,哪里值当姑娘的赏?侍候好老太太,是老奴的本分。” 小柔将银子塞她手里,“姑娘赏的,嬷嬷就不要客气了。” “是,老奴谢谢二姑娘,老奴一定尽心当差,做好自己的本分。” “好,不过你家李瑞的差事,要换了。” 李嬷嬷呆了一下,又连忙低头应了。李瑞之前贪了铺子的钱,二姑娘不追究,她还能说什么呢? 顾如画满意地让她回松鹤堂,李家媳妇没走,看自家婆婆走了,她直接跪下,冲顾如画磕了几个响头。 顾如画让小柔将她拉起来,她硬是磕完才起身。 “你错过了这次机会,以后可拿不到卖身契了,你甘心?” 李家媳妇苦笑了一声,“奴婢只有干粗活的本事,留在府里,还能讨口饭吃。要是到外面……跟着那没良心的,还不知什么日子呢。姑娘肯放两个小子,奴婢已经感激不尽了。姑娘放心,奴婢一定会催着婆婆,好好为姑娘办差。” “好,你放心。你家两个孩子,若是读不成书,也可到铺子里学些记账本事。” 李家媳妇大喜过望,又磕头谢恩后,才抹着眼泪走了。 顾如画对她倒是刮目相看。 她想找李瑞贪墨的证据,证据没到手,先发现了李瑞在外面养了个外室,那外室还已经有身孕了。 她将这事告诉了李家媳妇,李家媳妇竟然将李瑞贪墨的证据交给自己,又说服李嬷嬷倒戈,条件就是让自己不能放李嬷嬷一家自由,但是要让她两个儿子得了自由身。 李家是死契,李瑞的外室若是闹到府里,她的孩子就是伯府的奴才。若是不闹到府里,那外室的孩子就是生父不详的私生子,见不得光。 自己再李瑞的差事一换,李瑞那点月银,压根养不起外室了。 “姑娘,李嫂子倒真是有决断呢。”小柔挺佩服李家媳妇的。 顾如画点头,“女人遇上事,就得有她这样的决断,不然就得苦了自己。以后你和小蛮出嫁了,也得自己拿得定主意,别被人骗了。” “姑娘!奴婢是要跟着姑娘的。” “那不行,回头变成老姑娘,我可舍不得。”顾如画如登徒子般摸着小柔的脸蛋,“我养得这么漂亮的姑娘,也不知会便宜了谁……” 她话音未落,轩窗那边传来一声短促的笑声,就像有人忍不住笑意时发出的。 小柔吓得跳起来,站到顾如画身前,盯着轩窗那边。须臾之间,外面传来秦三娘和小蛮的声音,显然她们两人也发现了。 外面传来几声打斗,很快又停了。 小蛮在外面叫了声姑娘。 顾如画不知外面是何情形,抬手拔下一支簪子捏手里,走到轩窗那边,一把推开窗,就看到两个黑衣男子,其中一个站立的姿势有些别扭,好像受了点伤。 秦三娘与小蛮站在黑衣男子对面,小蛮一脸受惊过度的表情。 听到开窗声,四人转头看过来,其中一个黑衣男子,手中拿了蒙面巾,赫然就是夏南。 难怪打斗停了,应该是秦三娘发现这两人后,打斗的时候,夏南摘下面巾。小蛮是见过他的,可不得吓一跳。 顾如画的视线看向夏南边上的男子,看那身形,好像是他身边的小厮,那个叫同贺的。 见到顾如画,夏南冲她苦笑,“见你一面,还颇有些艰难。” 深更半夜,翻墙而来,顾如画脸色有些冷,听到他的话,嗤笑了一声,“世子若是登门拜访,臣女必定开门欢迎。就不知世子为何不走大门,而要翻墙而来?” 这是觉得自己真的软弱可欺了?顾如画咬紧了腮帮子,他要是敢轻浮,拼着得罪了,自己也要咬下他一块肉来。 “二姑娘,我家主子,实在是不方便直接来。”同贺一看顾二姑娘脸色冷得掉冰渣子,赶忙开口替自家主子解释。 第82章 圣上知道你 同贺生怕顾二姑娘叫嚷,连忙开口解释,他怕惊动人,还想近前几步,一走又痛的嘶了一声。 小蛮撇嘴,“活该!让你翻墙!” 自从上次在书里发现一张花笺,姑娘说大白天都能让外人进来,得加强防护,带着秦三娘好好布置了一番。 同贺听到小蛮的话,摸摸自己的腿,阴沟里翻船,这下回去要被双喜那群人笑死。 谁能想到呢?女子闺房外,竟然放了捕兽夹、铁蒺藜、竹钉子。人家在院子里种花种草,顾二姑娘竟然在海棠苑围墙内种了八角刺。 他看向自家主子被勾破的衣裤,回去不仅要被笑死,只怕还要被主子扒层皮。 顾如画的书房,就靠近海棠苑围墙,以前这边是一丛竹子。上次夏南送花笺后,她发现这里有些偏僻,有人躲这儿,还真不容易发现。 秦三娘一来,她就拉着秦三娘商量如何加强防卫。 秦三娘当年走镖,走南闯北,各种江湖招数都熟悉。顾如画前世跟着秦三娘做土匪,各种招式也见识过了。 两人一合计,将这边给好好布置了一下。 也是同贺大意,之前进出伯府如入无人之地,怀恩伯府的护卫太弱。这次来,他熟门熟路,就带着自家主子跳围墙了。 这一跳下来,原来的平地上变成一圈八角刺,人掉进去就得被刺成刺猬,他扭身前翻,一落地就踩到了一个捕兽夹。要不是他身手敏捷,在夹子合拢前跳开,被那夹子夹实了,他这腿上肉都得被夹掉一块。可是跳得再快,腿上还是被夹子的尖刺拉了几道口子。 “深更半夜,世子有何指教?”顾如画没打算请人进来,站在窗口,将窗户稍微开大点,就这么站在窗前说话。 小柔退到书房外,免得有人忽然跑进来。 秦三娘和小蛮看顾如画没说拿人,也分别退开,将围墙两头看住。 海棠苑里侍候的人少,这时候大多数都去睡觉了,少数几个没睡的,都在前院。 夏南倒是想走进书房的,一想到自己衣衫不整的狼狈样,冲同贺挥手,自己走到了轩窗边,“我来,是想问问你,与宫中的谁有联系?” 明宗提起顾如画的口气,让他警惕。 “我在宫里压根不认识人。”顾如画知道,从自己说了韩公望那事后,夏南对自己就有些怀疑,“世子为何忽然问起这个?” 夏南微一沉吟,还是低声道,“我那皇伯父,好像知道你。” 圣上知道自己? 前世就算自己嫁进邓家,也没机会面圣过。 这一世,自己连宫门前都没去走过,圣上怎么会知道自己? 对上夏南的神色,顾如画心中一凛,“圣上怎么会知道我?” 明宗好色的名声,被他知道,不是什么好事。若是让自己进宫……顾如画脸色不由发白。 “可能是听人提了一嘴……”夏南看她眼中不自觉流露出的脆弱,不由自主开口安慰了一句,“你不要担心,我与皇伯父提了你。” “世子与圣上说要娶我?” 夏南对上她那双惊喜的眸子,转开头,“没有,我们在五味茶馆萍水相逢,是初次见面。”眼看那双眸子黯淡下去,又安慰了一句,“不过,你无须过多担心。” 顾如画的确美貌,但是跟云妃比起来,还是略差了点。 以他对明宗的了解,明宗喜欢美艳柔媚、知情识趣的美人,顾如画性子刚强,明宗一时好奇,待到见了,应该不会中意。 他在明宗面前露了口风,明宗为了显示恩宠,应该会成全自己。 他说了一句,看顾如画还是微微凝眉,又提点了一句,“宫中还有云妃娘娘。” 对云妃来说,能让明宗记住的女子,都是她的大敌。要是云妃听到风声,只怕不等选秀的时候,云妃就会将顾如画入宫的机会给掐了。 这意思顾如画明白,微微点头,思索自己有没有法子将风声吹到云妃那儿。 夏南见她又有些神游,无奈地曲起手指敲了敲窗棱。 “世子还有事?” 这是赶人了?夏南掏出一个盒子,“这几样东西,适合女子防身所用,你且收着。” “这么贵重,我不能……” “我走了,云妃那儿,你无须担心,会有人向她传信的。”夏南没等顾如画推辞的话说出口,转身要离开。 “哎——”顾如画看他还打算往来时的路走,喊了一声,“小蛮,你带夏世子换个地方走。” 她这海棠苑,又不是一圈院墙都栽种了八角刺,可以换堵墙跳啊。 同贺就觉得顾二姑娘是故意的,都派丫鬟送了,不会让他们走个后门吗?可是他也只敢心里嘀咕,一瘸一拐跟后面,跟着自家世子跳墙了。 顾如画打开手中的锦盒,里面是是几样小首饰,一张花笺放在盒子中,写明了这几样首饰的用途。 翡翠做的簪子,拧开拔出来竟然是一根锥子样的尖刺,簪子里可以藏纸条,尖刺可以刺人。珍珠镶嵌的小珠花,居然是空心的,里面可以装药。 一只样式雅致的银镯,中间环扣拧开竟然藏了小刀。 还有一块玉佩,底部机关打开,里面装着红色粉末,用作追踪记号。 她本来看到首饰,就想还回去,可是看着这些机关精巧的东西,又舍不得还了。这些东西,自己想买都没地方买去。 她拿起那只银镯套到手上,抬起手腕仔细看,一点儿破绽都没有。 小柔进来,看到自家姑娘抱着一个锦盒,还在试戴镯子。她管着姑娘的钗环首饰,一看就知道这几样都不是姑娘原有的。 “姑娘,夏世子人才倒是好的,就是……大家都在传,说他是质子……”她就怕自家姑娘跟了夏世子,日子不好过。 顾如画想到那日茶楼里,夏南遇刺的事,“他在京城的日子,还是挺好过的。” 夏南送了这些东西,应该是之前的约定照旧的意思? 反正他在京三年,自己尽心尽力帮他,也算是还了这份人情。 但是,想到他说的明宗的话,她实在有些不安心。就算云妃肯定会作梗,她还是害怕,重来一世,她不能将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 听夏南的意思,明宗对他应该还挺优待,既然他默认了约定照旧,也许,自己应该推波助澜一下。 第83章 那样的女子 夏南回到世子府,同贺一路惴惴。 回到府里,一看夏南坐下,他先一瘸一拐上前认罪,“奴才办事不力,请主子责罚。” 主子兴冲冲去见顾二姑娘,结果一露面,衣衫破了,形容狼狈,这不是让主子丢脸吗? 他往下一跪,又踉跄了一下才跪好,腿上的血也滴了下来。 夏南往地上扫了一眼,“你倒舍得用苦肉计。” 同贺就被捕兽夹夹了一下,马上用上好的金疮药敷上了。 从顾府到现在,这要一路还在滴血,同贺那血都要流掉一半了。这小子是摆明了卖可怜,一边认罪,一边故意弄裂伤口。 同贺腆着脸,“主子,奴才这差事没办好。不过……我回来的时候,跟二姑娘身边的小蛮姑娘打听了,她们那院里,靠近正房后面一段,晚上也是没人的……嘿嘿……” “嘿什么!滚!”夏南看他笑得那一脸猥琐,气得一脚踹了过去。 “主子,奴才这就滚。”同贺一骨碌起身,赶紧就走了。他又不是傻的,这时候不跑,等主子回过神,他不就得讨罚了吗? 双喜看他跑得比兔子还快,瞪了他一眼,真恨不得替主子再踹他一脚。主子千金之躯,万事小心,同贺探个伯府,竟然还挂了彩,自己挂彩也就算了,还连累主子衣衫破损地回来。 夏南看同贺那样,哼笑了一声,起身脱下外衫,“拿去烧了。” 这衣裳留着,就是丢自己的脸。 双喜连忙收好,“主子,唐先生已经几次来求见主子了。” 唐先生,唐鹤年,是夏南的启蒙恩师。他当年在北地得罪人差点送命,王妃出去上香撞见救了他。夏南要上京时,他自荐跟随夏南来京。 这么多年,对夏南来说,这人如师如父,又是最得力的幕僚。 听到唐鹤年几次来找,他也顾不上夜深了,让双喜过去看看,“若是先生还未睡,就请他来见我。” 唐鹤年来得很快,“属下参见世子。”他在夏南面前,一向谨守本分,从不以师父身份自居。 “先生免礼。”夏南知道他的脾气,虚扶了一下,“先生今日急着见我?” “世子晚上出去,是到哪里去了?” “去见了个……朋友。” “世子可是到怀恩伯府去了?”唐鹤年没容夏南回避,“世子可是去见了顾二姑娘?” “是。” “世子,属下斗胆,求世子三思。”唐鹤年起身郑重行礼,“世子的婚事,圣上盯着,北地王爷他们也关心着,怀恩伯府,不是良配。” 他是自小看着夏南长大的。夏南早慧,三岁离开北地时,王妃与他说了一番话,他明白自己处境,到京城后面见圣上,一点纰漏都没有。小小年纪,哭笑说话,进退自如。 唐鹤年仕途无望,一心要将夏南培养成才。他要让世人看看,他唐鹤年自身命运不济,可是他能教导出夏南这样出色的弟子,谁敢说他无才无用? 他将自己的所有抱负和希望,都寄托在夏南身上,也不许夏南自己出了偏差。 “世子,皇城司的赵泰,派人去怀恩伯府查过,查的不是怀恩伯顾显,反而是查了顾二姑娘。世子如今正是韬光养晦之时,不宜引人注目,那顾二姑娘现在风头太劲。” “怀恩伯府已经是日薄西山,可是安国公府却不容小觑。老安国公为了避免被圣上猜忌,果断让子弟弃武从文,可是安国公府却是将门世家,如今的安国公姚伯言,当年也是打过仗的。” “先生认为安国公府还是忠君?” “安国公府世代忠君。要不是圣上当年一意孤行,将姚伯言送到北地,只怕王爷要想将人赶回来,还没这么容易。” 明宗当年刚登基,为了证明自己识人之明,一力提拔新人,将老怀恩伯顾敦复塞到北地。结果,顾敦复在北地立了功,可也受了伤,又没有足够的联盟,成王府抬抬手指,他就被排挤出了北地。 当然,成王给明宗和顾敦复做足了脸。顾敦复可是立下大功,受伤回京的。顾敦复一走,他在北地笼络的人,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 明宗想动成王府,结果除了赔上点钱粮人命,一无所得。但是顾敦复立功,明宗这识人之明的名头还是在的,赐了爵位,也算是各自欢喜。 “若顾二姑娘只是怀恩伯府的嫡女,世子娶她也是合适人选。但是,她的生母姚氏,是安国公府的嫡女,与姚伯言兄妹感情甚好。” “世子娶她,万一圣上以为您是要与安国公交好,岂不是惹了嫌疑?而且,北地的人,也不会让世子得了助力。” 这些年,他们在北地也有些布置,可是那都是王爷出于对这个儿子的补偿,默认他可以插手的。军政大权,他们的人一点沾不到。 成王爷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世子将来,只能享富贵,却不能得到实权。回到北地,能不能安稳做这个世子,都还是问题。云侧妃和云氏一族,可不会容忍世子活着。 唐鹤年说的意思,夏南自然明白,“先生说的,我自然明白。只是,我不是我父王,当年,他为了取信于人,为了离京,可以随意娶我母妃,回到北地,又不闻不问。”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一个女子……” “先生,当年先生为了一个女子,丢了功名被人陷害,后悔吗?”夏南看着唐鹤年,问了一句。 唐鹤年脸色微变,他的往事,是他的伤疤,世子竟然为了顾如画,忽然提起这事?顾如画在他心里,竟然有这样的分量? “世子,那顾如画何德何能?”不过是茶楼见了一面,世子就对她这样看重? 夏南随口反问,自认并不是对顾如画如何看重,看唐先生的神色,他就知唐先生误会了。可要是解释,又有些解释不清。 他只是觉得顾如画是难得的鲜活有趣的女子,就如他在明宗面前说的,这个姑娘,很特别。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步步为营,层层算计,只为了维护自己的家人。看她与顾锦、顾钧相处,那样的兄妹之情,他从未体会过。 母妃对他的维护和教导,是爱子之心?还是为了让他父王后悔自己有眼无珠? 三岁离开京城,后来的书信往来,他和母亲之间,开始像是上下从属,母妃吩咐他听从行事;到他十岁后逐渐倒了过来,他吩咐母妃听从行事。他们的书信,开始他还诉说思念之情,后来被母妃训斥之后,他的信也越写越简单明了。 他见到的女子,没有像顾如画这样,柔韧坚强,看似无情,偏偏又一腔温情。 第84章 没有一辈子 “先生,皇伯父若是指婚,我自然不会违抗圣旨。但是,娶妻乃是一辈子的事……” 说到这儿,夏南顿了一下,恍然想起,他和顾如画,可没有一辈子那么久,顾如画压根没打算嫁自己。 想到她那个三年之期,他也有点好奇,为什么顾如画要定下三年,而不是一年或者五年?他觉得顾如画有秘密,这秘密也许只有她至亲之人才知道。 这些话,他没告诉唐先生。 “婚姻大事,能不委屈自己,我还是不愿委屈自己。皇伯父还未指婚,我自然要选个自己看着舒心的女子。先生要是担心皇伯父多想,倒也不必担心。” “可是,圣上派人查了此事……” “先生,若是皇城司一查,我就放手,是不是太过乖觉了?我在京中不问朝政,也毫无根基,皇伯父私下做的安排,我如何知道?正因为我不知道,我对顾如画有好感,不是顺理成章之事?” 唐鹤年一想,也是啊,此举正可向圣上证明,世子在京中消息闭塞,所以连圣上的动向都不知道。 “只是,圣上虽然不重用安国公府,也不会让他们为别人所用。” “那也未必,你看晋王本来不就想娶姚伯言的女儿?要不是安国公府守孝,云妃一说,我那皇伯父必定允了。”夏南有些嘲讽,“他是不想让自己不喜的人用。” 明宗用人,只凭他的好恶。朝中这些年选官,多少真才实学的人能立于朝堂? 邓通那种,都算是拿得出手的了。一个吏部尚书,每年选官考核之时,就是邓府发财之日。 这样的吏部,能选出多少好官? 而这样选出来的官,又有多少会真心为了百姓? “先生,其实这事,不在于皇伯父如何看我,而在于皇伯父如何看安国公府。他要是信任安国公府上下的忠心,我娶顾二姑娘,也许他更高兴。” 安国公府忠心,就可以说服顾如画忠君,然后,顾如画就成了朝廷在成王府的耳目。 “若是皇伯父不信任安国公府,必然会继续打压。我娶了顾二姑娘,他只会觉得我傻。” 不知道拉拢天子近臣,明宗只会觉得夏南果真一心风花雪月,诗词书画读傻了。 “茶馆的刺客,出现的时机不错。皇城司这些年经营下来,在北地也有不少耳目,我母妃病重的消息他们必然知道了。那些刺客一出来,皇伯父肯定以为云侧妃他们等不及了。我娶了顾二姑娘,皇伯父若是信任安国公府,还可以让姚伯言送我回北地。” 顺便,朝廷就能在北地安插军政人物了。 而自己为了立足,在北地又全无势力,自然要全力依靠朝廷这边派来的帮手。姚伯言要是到北地,肯定会是自己倚重之人。 明宗的心里,不外乎这些猜测。 “世子是为了大局,才考虑顾二姑娘的?”唐先生看夏南分析得头头是道,有些被说服了, 他想了想,又郑重说道,“只望世子明白,您的婚事,不只是私事。” “我自有思量,不会因私忘公。”夏南回了一句。再说,他和顾如画之间,也还没到私情的地步,今晚他这样冒险去见,人家那副防贼的样子,可不是看上自己的样子。 “其实,元后娘家的姑娘,也不错。”唐鹤年又提了一句。秦王的表妹,对夏世子一片痴心。娶个这样的女子,才能确保不会坏事。 夏南摇头,“先生,此事我意已决。” “属下僭越了。”唐鹤年看他不想再谈,只能告退,离开之前,又说了一句,“属下胸无大志,沉迷儿女私情,也不过是徒惹笑谈。可是世子既然心怀社稷,就不能耽于儿女私情。” “先生放心。”夏南郑重应了一句。他只是觉得顾如画是个不错的合作对象。 要是娶个只有情爱的女子,一旦发现得不到情爱,因爱生恨,反而坏事。到时这人就是在自家内院,他就是芒刺在背了。 唐鹤年话说到这儿,也不能再多说了,只能行礼告退。 夏南今晚到怀恩伯府跑了一趟,除了送了一盒东西出去,觉得一无所获,也休息了。 第二天,怀恩伯府顾家二房搬家。 顾显抱病送顾老太太到顾宅。 一路上顾老太太绷着脸,一到顾宅,就拉着顾显说话,要将管家权从钱氏手中拿过来。 钱氏没想到老太太忽然会想到管家,顾宅能有多少东西?她这点年纪了,二郎都快要娶媳妇了,难道还要回到任人拿捏的小媳妇的日子? 就为了管家权,顾老太太与钱氏各自拉着顾显哭闹,顾显本就是抱病出来的,心急之下,头痛更甚,白着脸被抬回了伯府。 而顾宅那儿,顾老太太拿捏着孝道,到底赢了钱氏一筹。可钱氏也不是省油的灯,阳奉阴违,手里拿捏着卖身契,加上府中下人们也明白顾宅主事的男丁是顾铭,这可是钱氏的亲生儿子。 所以,两人一时间也只斗了个旗鼓相当。 怀恩伯府里,少掉钱氏这些人,加上顾如画又打发走了不少仆妇,府中一下空旷起来。 姚氏要添人,顾如画趁机让姚忠将自己要的那些人送进府里,加上她的强硬手腕,府中一下就清净了。 外院那边,顾显生病不能理事,反正顾家也没多少官场往来,顾如画直接让顾锦到外院主事。 大管家他们不敢反对,将一些伯府外务禀告到顾锦这儿。 顾锦自从修缮顾宅尝到甜头,一下对于庶务热衷起来。 第85章 顾锦的手段 顾显不问庶务,家里的铺子都交由管事和掌柜的负责。 顾锦一接手,一看这两年的收益,怒了。 他每日跟三教九流混一起,对于什么以次充好、虚报账目等等的贪墨手段,都是信手拈来的。 一样的铺子,伯府一年只赚个一二百两,人家就能日进斗金? 十二间上好的铺子,一年收入勉勉强强才千两银子? 就算不是掌柜的贪墨,也是他们无能啊。 难怪伯府一年比一年穷,这些管事和掌柜的,一个个都养成了硕鼠。 顾如画原本还担心顾锦暴怒之下,手段太激烈。 她对伯府内院的仆妇采用雷霆手段,是因为自己的名声已经坏了,她不在乎再添上一条苛待下人的名头。 朝廷上那些御史们,也没人会来管她一个闺阁女子如何行事。 可顾锦不行,她大哥可是要袭爵的人,不能落人口实。 顾锦听顾如画劝自己,狡黠地一笑,“画儿放心,我自有妙计。你就放心,等大哥帮你赚下一百台嫁妆,回头谁娶我妹子谁走运。” 顾钧听顾锦在那吹,“大哥,那我呢?” “你啊……我帮你备个一百台聘礼?” 顾钧闹了个大红脸,不理他,埋头看自己的兵书去了。 顾如画好奇,“大哥想了什么办法?” “你就瞧着。”顾锦卖了个关子。 回头将伯府那些田庄、店铺的掌柜的和府中管事都召集过来,分了左右两排一站。 他拿着折扇摇着走了两圈,站到店铺的那几个掌柜面前,“爷觉得你们太蠢,那么好的铺面,一年就收入那点银子。明日起,所有铺子、田庄的大掌柜换到其他铺子做副手,原来铺子的副掌柜,顶上。” 几个掌柜和庄头刚想叫,顾锦拍拍桌子,看向那几个露出喜色的副手,“你们只要超过前任,就是铺子的大掌柜,就是新的庄头。” “谢大公子!小的们一定尽心办差。”这简直是意外之喜。作为副手,他们想要好处,就得指望上面的良心,手指缝里漏给他们点。 现在直接将他们升做正职,他们本就熟悉铺子经营,岂不是白得的机会? 老的几个本来还觉得顾锦异想天开,铺子货源等等都握在他们手里,将他们踢到其他地方,那铺子连一百两的利润都别想有。 可大公子玩了一手釜底抽薪,直接让他们窝里反目了。 顾锦又指了几个管事,“爷知道你们在府里办差尽心,原本也该好好赏你们的。只是你们也知道,”他甩着手里的账本,“伯府这些年入不敷出,账上没银子,想赏也赏不了。” “大管家,你将府里办差好的管事名字都记着,回头外面铺子、田庄有空缺了,就让你们去顶上。” 那些管事眼神一亮。府里没油水,外面的多啊。要空缺还不容易?逮到错的报上去,撤了不就有空缺了? 管着铺子的掌柜,对上这些发光的眼神,却是心中一凛。 大管家对于大公子暂时管家,是不抱希望的,看大公子这么一整,只觉得伯爷看走眼了,自己也是看走眼了。 大公子不是不成器,是因为没有用武之地啊。 这些年二房一直压在顾家长房头上,府中上下都默认二公子会接管伯府,上上下下都忙着讨好那边。 大管家庆幸自己还算守本分,二夫人钱氏一再拉拢,他只忠于伯爷,对于大夫人和大公子几个,他也谨守为奴本分,从不敢慢待。 大公子让他记着办差好的管事名字,这就是给自己施恩立威的机会了。 他连忙上前行礼,“大公子放心,老奴一定小心行事。” 顾锦吩咐完,又叫了府中护卫过来。 伯府这些护卫,一部分是府中家生子训练的,一部分是外面聘请的。 顾锦走到一个面相敦厚的护卫面前站下,“你可是赵护卫?” “小的正是赵雄,见过大公子。”赵雄在伯府干了十年了,他不会溜须拍马,伯府也没什么展示拳脚的机会,所以他就和其他护卫一样,不求进身,混个吃喝。 “你指点过我小弟武艺,这几年辛苦了。这府中护卫也要调整,就由你做头儿。” “大公子,小的不懂……” “这还不简单,不懂的你就去请教一下大管家啊。”顾锦将大管家叫过来,“赵雄以后就是伯府护卫队长了,要管些什么,你告诉他一下。” “原来的队长……”大管家为难地看向另一头,府里护卫队是有队长的。 顾锦嘿嘿一笑,“他保护我二婶和二弟挺尽心的,刚好顾宅那边没人手,你,你,还有你们几个,都去顾宅去。大管家,这几个里凡是外面请的,按约定结清钱,可不能让人说本公子亏待人。” “赵队长,这事你来办,让他们收拾东西,今晚就到顾宅去。路上别忘了告诉大家,我父亲和母亲担心老太太安全,特意送护卫过去。” 赵雄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拗不过四公子,只好教他几手拳脚功夫,竟然会有这种好处,抱拳大声应道,“小的领命,大公子放心,小的一定办妥差事。” 其他人看着,心里又羡又妒,这姓赵的真是好运气。大公子他们也真的挺记情。 那几个护卫怎么也没想到,内院清理之后,顾锦会清理到外院来,护卫队长不服,“小的不服,小的要见伯爷……” “我父亲正病着呢。哪天他到顾宅去的时候,你可以跟他叫屈去。” 顾锦可不怕他告状。 他那父亲,啥时候养好身体,还是个问题呢。 如画没告诉他们,他可发现了,每次厨房那边为父亲煎药,小蛮就会过去看看。 他不怪画儿对父不孝,只恨自己太过没用,才会逼得二妹站出来替他们挡着风雨 画儿都将二房那些人赶走了,他一定要将伯府管起来。 顾锦定好府内的事,每日还会上街去查看生意的事。 他如今还开了一摊生意——斗鸡。 顾锦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将钱知义那些人告上衙门后,他出名了,他买的那只斗鸡也出名了。往日的几个狐朋狗友,比如武威将军府的庶子蔡英、公主府的崔振廷几个,都抱着自己的斗鸡来斗一场。 顾锦那只鸡还真没亏了那一百两银子,居然还真的百战百胜。 顾锦直接拉了这几个,凑份子在京城开了个斗鸡场,他们三个坐庄抽成。 京城中斗鸡风气本就盛行,顾锦再开一个,生意也不差。 勋贵子弟们还挺乐意到他这斗鸡场来玩一把的。一直泡在胭脂河的脂粉香里也会腻味,所以,这个斗鸡场,倒渐渐成了勋贵子弟们新的嬉戏聚会场所。 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七月,骄阳似火。 因为靠近京城的金州等地出现干旱,京郊出现了不少流民。 京中各家都不太敢出门到京郊避暑了,这一路上就算有马车和护卫,对上外面那些衣不蔽体的流民,总觉得有些生畏。 顾如画记得前世也有过这事,后来晋王宅心仁厚,带头施粥,得了明宗夸奖,算是收买了一把人心。 可是,她后来逃亡的时候,听说晋王趁着施粥的时候,选了一批青壮收为死士。 人手啊,她也需要的。 三年后,京城大乱,很快天下也会乱。就算她让忠叔在定州买了宅院,没有人手,怎么守住自己的东西? 伯府的人,只要父亲还在,那就不能完全放心用。 她现在就靠着忠叔收拢的那点人,填到伯府里,就没了。 第86章 顾钧的好心 顾如画一想,晋王能做的事,自己也能做啊。只要不是大肆收罗人手,小小收几个,不会引人注目。 而这些人收拢好了,就是自己以后的倚仗。 她本想让姚忠办这事,没头没脑忽然提起,又怕姚忠去告诉贺嬷嬷。贺嬷嬷再告诉母亲,那母亲必然会询问的。 这事得神不知鬼不觉地办,得有个顺理成章的理由。 所以,这天,她只说要出门上街,姚氏说城外不安全,有流民聚众乞讨时发生过冲突。 顾如画保证只在城中走走,姚氏看她憋坏了的样子,只好点头答应。 顾锦当仁不让陪着二妹上街,顾钧也吵着出去走走。 兄妹三个坐了马车,顾如画一离府,就叫着要到京郊走走。 顾锦劝不住,一看顾如画失望的神色,想着白天京兆府的人会出去清理官道,就在城门口附近的话,安全还是无虞的。 他叫赵雄带了一队人跟着,“走,大哥陪你去外面走走。不过,要是害怕了,我们就回来啊!” 顾如画一口答应。 顾钧反正能出来玩就行。 一走出东城门,迎面碰上了看着像商队的,赶着马车骡车,一群汉子神色都比较凝重,进城的时候还听人长出一口气,“总算进城了,这一路吓死我了。” 接着,又碰到有三三两两的男子,挑着担子牵着毛驴,一个个神色匆匆地赶路。 看他们的神色,就觉得不轻松。 再往外走了一段,赵雄赶上来拦住了马车,“大公子,二姑娘,四公子,城门口的士兵说了,每日守城官兵只清理城门外五里地的官道,再远他们就不管了。超出五里的地方,只怕流民聚集得太多。” 顾锦听说流民聚集太多,回头跟顾如画说道,“画儿,再过去就有流民了,我们就在这儿看看,就回城?” “大哥,流民是什么样子的?”顾钧有些好奇,他从未离开过京城,见到的最穷苦的人家也就是自家庄子上那些庄户。 顾锦也没见过啊,“听说都是种地活不下去的农户。” 顾如画听到顾锦和顾钧的话,才想起他们两个可从未见过乱象,“不是还有五里地吗?大哥,我们再往外走几步?” 他们此时离城门那儿约莫三里地,城门那边都能看清他们这一行人。 顾如画想让顾锦和顾钧见识到乱世初始景象,总比将来毫无防备的好。 “那好,再走一段,然后不能走了。”顾锦也有些好奇流民到底聚集了多少,他们带着十几个护卫,应该无妨。 赵雄看三个主子其意已决,只好让护卫们小心防备,自己一马当先开路,万一不对,也好断后。 再走了一段,路边景象渐渐不对了,越来越多衣衫褴褛的人坐在路边。 这些人,看着就是面黄肌瘦、饥饿过度的模样。看到有马车、驴车路过,有些人会围过去乞讨,还有些人则神色麻木地坐在官道边,呆呆傻傻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看到顾如画这一行人,有人渐渐围了过来。 顾钧看着那些乌黑干瘦的手,吓得往马车边靠了靠。 “大爷行行好,给口吃的?我们两天没有吃的了。”有人跪到马车前。 有几个孩子好奇地看着马车,又看到了骑马的顾钧,其中一个伶俐的想冲到顾钧面前。被护卫一拦,他站到顾钧马前几尺的地方,“求求公子行行好,给我点吃的,我爷爷饿得不行了。” 顾钧看那孩子头发干枯,瘦得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要瘦,骨头都露了出来,他想起自己还带了一包点心,是贺嬷嬷交给有福,打算饿了的时候给自己吃的。 “有福,你过来。”他将有福叫过来,让他将那袋点心交给那孩子,“你拿去给你爷爷吃。” 那孩子一拿到布袋子,就闻到一股香甜的气息,连忙磕头道谢。 没想到,他刚站起来,边上站着的其他几个孩子伸手就去抓他手里的布袋。 他赶紧抱紧在怀里,“这是小公子给我的,给我的,我要给爷爷吃。” “给我一块!” “我只要吃一口!” 那些孩子叫着,伸手就去他怀里抢。 秦三娘注意到顾钧的举动,暗叫不好,“姑娘,快走。” 顾如画正查看顾锦那边的动静,听到秦三娘的提醒,才看到顾钧这边,连忙叫赵雄过来,“赵队长,快调转马车,我们回城去!” “你们不要抢,那是我给他的!”顾钧看那个孩子被挤倒在地,还急得大叫。 这时,布袋口子拉开,点心掉了出来。 “甜的!”有抓到碎屑的孩子叫了一声。 围在顾锦马前的那些大人们,一下都转了过来,有人扑到地上去抢点心碎屑,也有人发现顾钧竟然会施舍吃的,一个个全向顾钧面前聚拢来。 “小公子,再给点吃的……” “给我个馒头啊……” “求您行行好,再给点吃的……” 赵雄大喝,“闪开!没有吃的了。” 可是,饥饿中的人,早就麻木了,他们就知道顾钧拿出了吃的,他肯定还有吃的,那马车里是不是也有吃的?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人,渐渐的越来越多。 一个个盯着顾钧,伸手去拉他,摊开手求口吃的…… 顾钧从没遇到过这种阵仗,眼前那一双双眼睛,闪亮如饿狼,他驱马后退,“没有吃的了,我没有了……” “有,你肯定还有……” 有人大声喊着,就往顾钧面前冲。 “走,快走!”顾如画大声吩咐。 顾锦也顾不得流民可怜,抬起马鞭赶人,赵雄带人护着马车往后退。 可是马车掉头哪有这么容易,而饿极了的人,却不肯放弃希望。有人乞讨,有人趁乱想抢,马车的车帘被人拉到,直接撕开了半面。 第87章 遇险终脱险 顾锦一看马车车帘被拉破,生怕流民们冲撞了顾如画,想要驱马冲过去,偏偏被人阻挡。 他刚才虚空挥鞭吓唬,此时也顾不上怜惜,挥马鞭驱赶众人,“赵雄,快将人赶走,护送二姑娘回城。” 赵雄领命,无奈流民们离得太近,他们不想闹出人命就不能驱散人群,不驱散人群,马车就无法动弹。 顾钧被流民拉住了裤脚,差点被拉下马。 有福和有寿拼命阻拦,那点力气压根拦不住人。 顾钧就觉得那些流民们离自己越来越近,脸色都吓得白了。 “三娘,快去将钧儿带过来!”顾如画从马车中看到顾钧神色,急忙让秦三娘去帮忙。 秦三娘举棋不定,她要是冲过去帮顾钧,马车这儿怎么办? 眼看着有胆大的流民要爬上马车了,秦三娘一脚将人踢了下去,“姑娘,不见血只怕驱赶不了了。” “姑娘,小心!”小蛮拿起马车里的茶壶往车窗砸去,车窗被人扒开了一个口子,有流民的手伸了进来。 顾如画咬牙起身,“马车不要了,我们快走!” “姑娘,大公子和四公子都被缠住了!”秦三娘掏出一把匕首想去砍断车辕,将拉车的马牵来让顾如画骑。 可是车辕用的是上好的木料,匕首又短小,一时间还砍不断,抬头看顾锦和顾钧身边,虽然有小厮护卫,可是流民越来越多。 没有顾锦三个下令,赵雄等人不敢随意拔刀。 顾如画脸色发白,大哥也在这儿,伯府护卫冲流民拔刀,他想做世子袭爵,就会被人诟病。可是,要是不拔刀见血,只怕流民越聚越多,到最后要是被困住……后果不堪设想。 城中守军要是看到官道情形,应该会来帮忙,就不知道此时他们是否注意到了官道情形。 “赵雄,拔刀——” “赵雄,让人去城门口求助!”顾如画咬牙大声下令,自己将袖子缠起来绑到手腕上,“大哥,钧儿,你们先走!” “听我的!拔刀!”顾锦怒吼了一声,冲顾如画大喊,“你给我坐回去,不要命啦!” “走开——走开!”顾钧眼看要被拉下马,手中的马鞭乱挥,也打不散人群。 这时,东城门处,晋王和夏南带着一队侍卫跑出城门。 晋王想要出城看看流民状况,碰上了夏南,夏南一听他说要来看流民,跟着出来凑热闹。 一群人刚出城门,听到城楼上有人大喊官道上出乱子了。 看那马车,不是普通人家的。 晋王身边的侍卫去问官道上是什么人。 双喜护到夏南边上,同贺驱马往前跑了几步,赶紧回来低声道,“主子,是顾大公子!那马车,应该是顾二姑娘乘坐的。” 晋王府侍卫也问了守门士兵,说是怀恩伯府的大公子刚才带人出城去。 夏南皱眉,说了声“胡闹”,也不知是在骂谁,他冲同贺下令,“快带人去帮忙!”自己一夹马腹也往那边跑去。 这时,秦三娘拿刀背当棍子,敲倒了几个流民,将顾钧接应到马车上。 顾如画手里捧了一个棋盘,站在马车上,车窗上只要有人探进来,她就拿棋盘敲过去。 小蛮和秦三娘守在马车两边,秦三娘只要有空档就去砍车辕,偏偏越急越砍不断。 眼看形势越来越危急,顾如画嘴唇都咬出血来,总不能为了大哥的名声,将三人的命赔上去。 她正要下令拔刀,赵雄发现了官道上传来的马蹄声,“大公子,官兵来了!” “官兵来了!”顾锦冲着流民大叫,“你们还不闪开!” 同贺率领王府侍卫,驱马冲过来。王府侍卫手中提了棍子,势如猛虎。 流民们仗着人多,想要抢点吃的,对于官兵,却还有畏惧,听到官兵来了,有人停下手,也有人恶向胆边生,想趁别人停手时抓把好处。 顾如画正松了口气,一时不查,被一个从车窗探进来的流民抓住了胳膊。 她手中棋盘掉落,一时找不到趁手的东西,马车外忽然探进来一物,直接敲到了那个流民的肩膀上。 那人痛得“啊”一声,胳膊无力垂下。 顾如画正使劲全力挣扎,这个流民的力道一卸,顾如画收不住力道,整个人往马车外滚去。 顾如画双手抱住了脑袋,只要不摔死,摔就摔! 她半个身子刚落到马车外,感觉自己胳膊一紧,紧接着整个人腾空。等她回过神,发现自己坐在马背上,她想转头看看是谁,耳边有人低喝“不要乱动”。 这声音——赫然是夏南! 顾如画怎么也想不到居然会碰上夏南,还是他救了自己,回头看向人群中,双喜和赵雄护着顾锦,将人从流民中救了出来。同贺也将顾钧抱到了自己的马上,驱马回到夏南边上。 成王府的侍卫,应对这种局面,一点也没有伯府护卫那样束手束脚。他们手中长棍不断落下,流民中的青壮被驱散,留下的老幼不敢纠缠,也往后退去。 晋王是和京兆府的衙役们一起赶过来的,待他们到时,流民已经不见踪影了。 晋王眼神微闪,看向与夏南共乘一骑的女子,那女子垂着头看不清容貌,他看向夏南,“堂兄这是英雄救美啊?” 他有些好奇,照守城士兵说的,这个女子应该是怀恩伯府的顾二姑娘顾如画。 夏南遇刺,在五味茶楼与顾如画的纠葛,他们这些皇子们都得到了消息。 晋王李绰因为有云妃这个母妃,消息还更灵通些,他还打听到夏南在父皇面前提了顾如画之事。 刚才一听到是怀恩伯府一行人遇险,自己这个温文尔雅的堂兄居然脸色大变,亲自带人赶过来救美。这顾二姑娘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天仙绝色,这么得夏南欢心。 他有些好奇,调笑了一句。 夏南没有接口,“顾家公子和姑娘受了惊吓,我先送他们回府,这儿的事,还得劳王爷费心。” “你我兄弟,你总是这样见外。”晋王李绰假装不满地说了一句,又豪爽地摆手,“你且去,我看着京兆府的人将此事料理了。回头我进宫与父皇说说这事,他一定高兴。” 顾如画听出李绰的调笑之意,垂头只当自己吓晕了,也不见礼,也不开口。 顾钧在同贺马上,是真的有些吓懵了。 顾锦虽然受了惊吓,神智还是清明,强撑着下马过来见礼,“草民顾锦,拜见晋王殿下,拜见成王世子殿下。”他还未封为世子,只是伯府公子,没有品阶,只能自称草民。 晋王虚扶了一下,“免礼,快跟着夏世子回城去。双喜啊,你可得将顾大郎照顾好了。不然,我怕你家主子饶不了你啊。” “奴才遵命。”双喜应了一声,下马扶着顾锦重新上马。 晋王谈笑风生,好像是爽朗开明的性子。 夏南内敛守礼,一看就是君子温润如玉。 京兆府等人,就觉得两位皇家子弟身份金尊玉贵,人品都是人中龙凤。 夏南驱马往城中跑去,顾锦让赵雄带人赶着马车回府,自己也紧跟在成王府一行人后面。 夏南跑了一段,离晋王那群人远了些,才低头看向顾如画,“你还好?” 一直没开口,不会真的吓傻了? 第88章 是个好法子 夏南看顾如画一直不说不动,有些担心。 顾如画听到他问话,摇了摇头,“我还好,多谢世子救命之恩。” 要不是夏南拉住自己,那种混乱情况中滚下马车的话,是死是活还真不好说。 这次是真的欠了夏南救命之恩了。 夏南听她说话语气还算平静,松了口气,没吓傻就好。想想刚才的情形,“你们跑到城外去干嘛?” “我……”顾如画想说到城外走走。 夏南又接着说道,“城外流民的事,你们会不知道?看你平时还算谨慎,怎么忽然如此莽撞?这要离城再远点,荒郊野外,被流民活撕了都没人知道!” 听到活撕两字,顾如画想到刚才的景象,不由一抖,一阵后怕涌上来,“是我思虑不周,莽撞了……” 自己口口声声要护着大哥和小弟,今日却带着他们走入险境,后怕加愧疚之下,顾如画声音一哽,不由自主地落下泪啦。 夏南就觉得手上一点温热,后知后觉发现顾如画哭了。 “我……我不是骂你……”暗中爱慕夏世子的姑娘很多,可夏世子却真真切切未和女子打过多少交道。 他一直觉得顾如画是狡黠多智又好强骄傲的,忽然察觉顾如画在哭,不由手足无措,解释了一句,看顾如画还在哭,无奈地掏出手帕递过去,“你到底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不该自陷险境,有什么事,可以让人出城去办。若是没有合适的人手,也可找我商议。” 顾如画哭声一停,回头看向夏南。 夏南才发现自己的话有些暧昧,有些不自在地避开顾如画的目光,“我是说,我们好歹有个约定在。既然以后你要帮我,就得好好活着。有事只管开口,只要我能帮,我总会帮你。” 顾如画明白,夏南是一片好意。他说了那些铺垫,前世没有自己,他照样脱困,如蛟龙入海般回到北地,崭露头角。 夏南刚才贸然冲过来救自己,若是流民人数众多,只怕他也要陷入险境。 她展颜一笑,“谢谢世子好意。” 她眼眶微红,眼睫上泪珠犹在,这么一笑,直如云破月来,夏日盛景绽于一瞬。 夏南听好几个提过顾如画好看,可是碰到她的几次,要么自己深陷狼狈,要么是她如狡诈的狐狸一样与自己交锋,他几乎都未注意过她的容貌。现在这一看,才发现顾如画真的很好看。 夏南面色如常,只是耳尖微微绽红,避开顾如画的视线,看向路边的景象,说了声“互利而已”。 顾锦赶了上来,“夏世子,多谢今日解围。快进城了,马车还能坐人,麻烦世子停马,让舍妹坐到马车上。” 这样共乘进城,顾如画的闺誉就真毁了。隔着救命之恩,他又不能逼夏南娶二妹。所以,还是入城之前,先让二妹坐回马车。刚才救人的场景,也没人看到。 夏南看顾锦脸色有些不好,可还是稳稳端坐马上,再一看顾钧也被安置到马车里。 人人都说怀恩伯府的顾大公子是个不成器的纨绔子弟,夏南对他却高看了一眼。 顾锦这几日在伯府的作为,他也听说了。他觉得顾锦在打理庶务上,简直是个人才。要不是这是伯府公子,唐先生都说可以招揽到自己麾下。 经过这场惊吓,他还能撑着稳住心神,照顾弟妹,此人心性也很不错。 顾锦对上夏南打量的目光,挺直腰背不肯让路。 顾如画回过神,手忙脚乱要爬下马背,可是夏南个高,顾如画想踩马镫都碰不到。 夏南看她如一只受惊的乌龟,在马背上左右翻腾,轻笑了一声,自己翻身下马,刚想扶她下来。 顾锦已经冲过来,让顾如画跳到自己背上,直接将人背回马车去了。 顾如画坐到马车车辕处,想了想,对顾锦招手附耳说了几句话。 顾锦惊讶地看着她,顾如画推了他一把,“大哥,你去说。” 顾锦走到夏南身边,低声说道,“夏世子,城外流民中,老幼妇孺都是少数,刚才围过来的人里,有不少青壮。这些人回乡也无处安身,只怕会被人招揽到手中。世子若是有意,也可留心一二。” 这是建议自己招募流民青壮收为己用? 夏南对于流民,本没什么想法,他今日是碰到晋王,看他急冲冲要到城外来看流民,好奇他在打什么主意,才会跟着出城的。 现在,听到顾锦的话,他马上明白了李绰为何对城外流民这么感兴趣。收留流民,暗中训练后成为自己的势力,这还真是个不错的主意。尤其流民大多是背井离乡,户籍难查,少了这么一批人,很难查出他们到底是死是活,去了何处。 顾锦将顾如画让自己说的话,一字不漏背了一遍,看夏南没有说话,又坦诚地说道,“我们府上,也打算收留一些人。” “这就是你们今日出城的原因?”夏南口中问着顾锦,实际却是看向顾如画。 顾如画没开口,顾锦不能说自己就是听二妹的话,她说出城自己就答应了,只好深沉地点头,“我家缺人手。” 夏南打量了顾锦半晌,嘴唇微勾,露出了一个温和如春风的笑意,“这是个好法子,我们商议一下?” 第89章 伯爷的狂喜 顾锦急着带顾如画和顾钧回府,看夏南听到了,“那世子回府慢慢商议,我们先走了。” 他得快点回府去,先请个大夫给二妹和小弟看看,对了,还得请个神婆,万一吓掉魂了,也好及时叫魂。 他满脑门盘算着事情,口中催着赵雄等人快点护送马车回府。 走了一段,发现不对了,转头看到夏南骑马正与自己并排呢,顾锦一拉马头,赶紧落后半个马身,“夏世子,您怎么还没回府?” 不回去也就算了,还和自己并排走,这是想害自己落个大不敬的罪名? “我看府上护卫都有伤,路上若是出点什么事也不好,我再护送一段?” “哦,多谢世子。”人家一片好心,顾锦不能赶人,只好道谢了。 快到半壁胡同时,夏南终于勒住缰绳停下马,顾锦正想再客套两句,夏南驱马走到马车边上,“你好好歇息,我先回府了。你的主意,你大哥与我说了,我觉得不错,晚些时候来找你们商议。” 顾如画差点跳起来,什么叫找你们商议? 自己是觉得欠了救命之恩,提醒他晋王打的主意,若他觉得晋王的法子可行,也能招募一批人手。 只是还他个人情的事,怎么从夏南口中说出来,变成大家一起合谋了?大哥到底有没有照着自己的话说啊? 顾如画生怕夏南误会,凑到车窗处,低声道,“世子,此事事关重大,王府自可便宜行事,我们兄妹本小力弱……” “我知。”夏南也弯腰靠近车窗处,低声道,“二姑娘的主意甚妙,堪比女诸葛,又处处为我着想,你的心意——我明白。”他说完,声量提高了些,柔声道,“不早了,我得先回府,改日再来探望,二姑娘快与您大哥回府。” 说完,冲马车中的顾如画温柔一笑,打马走了。 夏世子的笑,不说颠倒众生,到底还是能倾倒一片的。 半壁胡同口或明或暗的视线,都沉醉在夏世子那一笑中,然后,众人就发现,夏世子是对着怀恩伯府的二姑娘笑的啊。 顾如画对上那笑脸,也有些失神了。 府里听到消息,贺嬷嬷早就担心地等在二门,看到顾锦几个回来,让人抬了软轿,将三人送到瑾华院。 等顾如画回过神,已经坐在瑾华院的花厅中。姚氏担心地看着她,而卧床养病数日的顾显,坐在姚氏身边,眼神热切都能烧开岩石了。 “画儿,你们跑到城外去干什么?出门时我还告诉你城外有流民……” “好了好了,你骂画儿干什么?这种事,一定是大郎出的主意,要罚也是罚他……”顾显一看姚氏骂顾如画,张口打断了她的话,“画儿,听说是成王世子一路护送你们回来的?你跟为父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夏世子还在胡同口趴在马车上与你说话?” “什么?他怎能如此不顾规矩……” “夫人!夏世子是什么人?京中都说他是君子如玉,最是知书明理之人。” “既然明理,大庭广众之下,他一个外男,怎么能与画儿说话……”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爱慕画儿,也没什么稀奇的。画儿,你既然喜欢他,为父是不会阻拦的。但是,私会总是不妥,他可有说他何时会禀告圣上?” “父亲,画儿与他隔了马车,马车里还有钧儿在,我也在边上!” 顾锦就觉得,自家父亲以前只是偏心眼,病了一场后,怎么变成缺心眼了? 什么私会? 他和小弟都在边上,还有那么多下人在,又是在半壁胡同那人来人往的地方,这算是私会?充其量也就是夏南搭讪二妹而已。 顾显瞪了顾锦一眼,“你既然在,难道没有问过夏世子他如何打算的?虽然因为邓家的事,画儿名声微瑕,但是做他一个侧妃还是够格的……” “你给我滚!”姚氏本来以为顾显是关心儿女,才会抱病起来。听到顾显这些话,简直是恨不得马上将如画送到成王府的口气。这些日子,在贺嬷嬷和顾如画的劝说引导下,她对顾显是越来越看清他的为人。 听到顾显这些话,姚氏还是气得胸膛起伏,推了顾显一把,“我的女儿,只会明媒正娶,嫁到人家家中做大妇,什么侧妃够格!亏你说得出口。你给我滚出去——” “姚氏!”顾显差点一屁股摔倒在地,脸上挂不住,气得吼了一声。一动怒,他的头又像裂开似的疼,捂着脑袋痛叫了两声。 贺嬷嬷连忙带了两个丫鬟扶住他,“伯爷,夫人也是心疼二姑娘,您既然心疼二姑娘,且让她歇一歇,让大夫为二姑娘诊脉……” 顾显想发怒,可是力有不逮,气得瞪了姚氏一眼,甩开贺嬷嬷的手,“画儿先好好看大夫。”又看向姚氏,“那可是成王世子,皇家子弟!他若想纳画儿为侧妃,难道不是大好事……” “你……” “父亲,您痛得脸色都有些发白了,还是快些回去歇着。”顾如画拦住姚氏,冲顾显行礼,“您可是我们伯府的主心骨,若是您身体有个好歹,大哥和我们该怎么办?” 顾显对这几句话挺受用的,“放心,为了你们,我也会养好身体的。再等些时候,夏世子要是还没动静。等我好了,一定去成王府找夏世子说话。” “是,一切仰仗父亲了。”顾如画垂头,恭敬地应了一句。 顾显满意了,头也实在是痛得受不住,捂着脑袋哎呦了两声,让丫鬟搀扶着送回关雎院。 顾如画抬头,眼中一片冰冷。 往日顾显在顾老太太和钱氏挑唆下,一心为二房谋利,对他们兄妹几个不闻不问。接触得少,记忆里她还觉得这个父亲有些威严。 如今,一副趋炎附势的小人嘴脸暴露无遗,原来自己的父亲,不仅自私无情,见风转舵也是把好手啊。 小柔过来扶住她,顾如画转头,“三娘和小蛮怎么样?可有受伤?” “姑娘放心,三娘有些皮肉伤,小蛮没什么事,就是有些脱力了。”小柔扶着她坐下。 姚氏看她脸色不好,心疼之下,也冲顾锦瞪眼,“你还说会看顾好弟弟妹妹,你说你……” “母亲,不管大哥的事,都是我的主意。您知道的,大哥宠我和钧儿,我们的主意,他从不肯让我们失望的。您要骂,就骂我,是我思虑不周……” “没有的事,母亲骂的对,是我没照顾好你们。”顾锦内疚地说完,走到姚氏面前,跪下道,“母亲,您罚我。画儿和钧儿都受惊了,您不罚我,我心里难受。” “母亲,不关大哥的事,二姐想去城外散心,我也想去城外玩,就在边上怂恿的。大哥拗不过我,才答应的。后来,也是我拿点心给流民,才惹出这场麻烦。”顾钧弱弱的声音响起,走进厅中,跪到顾锦边上,“您不要罚大哥,罚我。都是我闯祸,才让二姐受惊,让大哥也受了伤。” 顾钧说着,拉起顾锦的胳膊,上面一片青紫,显然是冲突时被打到了。 顾锦拉下袖子,“我皮糙肉厚的,都没感觉。” 顾如画起身,走到顾锦边上,姚氏一把拉住她,又恨恨地抬起食指用力戳了顾锦和顾钧的额头,“还不起来?一个两个好好的出门,回来伤的伤,傻的傻,你们……你们这是要我的命啊!” 刚听到消息时,姚氏差点晕了过去,刚才撑着一股气质问发怒,那口气一散,姚氏眼睛都红了,搂着顾如画轻拍了两下,“你们怎么就不让我省心啊。一个两个,脾气倔,主意大……” 贺嬷嬷笑着过来,扶住姚氏,“姑娘和公子都没事,这是老天保佑,夫人快坐下,让大夫帮姑娘和公子诊脉。” 顾如画也笑着一起搀扶,“母亲,快让大夫帮大哥和钧儿看看。” 这时李家媳妇引了大夫进来,姚氏拭了下眼睛,让小柔扶着顾如画到东厢房,又将顾钧安置在西厢房,顾锦不肯躺下,姚氏让他坐在西厢房,让大夫一个个帮他们诊脉。 幸好,顾锦只是混乱中被乱棍打到,看着青紫,没有伤筋动骨。 顾钧受了惊吓,身上又被流民抓伤了好几处,大夫给开了安神汤药,让煎药服下。 顾如画倒是还好,她也就是被冲车窗闯入的流民抓到过胳膊,擦点药油就好了。大夫也留了三副安神汤药,顾如画让小柔收着,心里没打算喝。 姚氏却是不放心,让贺嬷嬷盯着煎出三碗浓浓的药汁,她亲自看着每人喝了一大碗。 第90章 花笺又出现 顾锦、顾钧和顾如画三个,喝完之后,就觉得舌头发麻,口中发苦。 顾如画都怀疑大夫是不是故意多开了黄连,她往日喝药,从没觉得这么苦过。 姚氏不放心他们,顾锦年纪大了,只好住回外院去,姚氏让贺嬷嬷去守着。 顾钧和顾如画都留在瑾华院,一连喝了三天汤药,看三人都无事了,她才松了口气。 顾如画回到海棠苑,一走进书房,就发现桌上又多了两个瓷瓶,一瓶写着“安神丹”,一瓶写了“跌打损伤”。 顾如画就知道,夏南的人又潜进来了。 看着那两个瓷瓶,她没像第一次看到花笺时那样慌张。自家这护卫,估计在成王府那些人眼里,压根不值一提,幸好夏南没有恶意。 成王府出来的东西,尤其是跌打损伤的,应该比寻常大夫的药好。她让人将那瓶跌打损伤药送到外院,给大哥和钧儿用。 瓷瓶边,还压了封信。 顾如画抽出信纸,又是一张花笺,写着这三日的事情。 晋王果然和前世一样开始施粥,得了明宗称赞。 有晋王带头,秦王几个也不能落后。 皇室宗亲带头,京中各家不敢落后。怀恩伯府,姚氏也派姚忠主持,带人到城外去施粥。 花笺后面还写了一句,“已经招募到三百人,何时出府,共商大事?” 这话说得,什么共商大事?口气就和当初自己和三娘一起做土匪时,其他土匪头目来拜山时都喜欢来这么一句。 夏南这口气,不知道的看了,还以为自己一直与他一起密谋呢。 顾如画撇嘴,将花笺丢到一边,过了片刻,又将花笺拿了起来。 经过三日前那一场混乱,顾如画已经知道,自己倚仗着前世记忆,总觉得万事胸有成竹,却忘了凡事都有例外。若是钧儿或大哥在那场混乱中受伤,自己该怎么办? 自己想学晋王,从流民中选一些可用之人,但是她手头没有得力运作此事的人,就算招募到了人手,能藏到哪里去?又能让谁来帮忙操练? 她叹了口气,看着花笺上“共商大事”四字,自己需要找人合作。目前看起来,也只有夏南,是可以合作的人。 她想了想,提笔约了第二日巳时五味茶楼,让秦三娘送到五味茶楼去。 经过上次之事,她觉得五味茶楼,只怕是夏南的产业。 秦三娘很快回来,“姑娘,五味茶楼的掌柜的给您请安,还说他会马上派人送到世子手上。” “好,辛苦你了。” 第二日,顾如画要去五味茶楼,生怕姚氏不肯,索性趁着姚氏和贺嬷嬷在花厅中理事时,吩咐安排马车,带了小柔、小蛮和秦三娘赶紧离府,人走出来了,才派人去将自己出府的事禀告姚氏。 姚氏一听人都跑出去了,再气再担心,也只得等顾如画回来,再教训她了。 京城大街上多了不少巡街的衙役,可能是前几日官道上那一场,感觉大街上人都少了。 顾如画让马车听到五味茶楼边上,小柔守在马车上,自己带了小蛮和秦三娘慢慢走着,还逛了两个铺子,才走进五味茶楼。 茶楼掌柜的一看到秦三娘,就殷勤引路,将三人带到楼上最后一间雅座。 显然是上次遇刺后,夏南觉得第一间雅座不好,换了。 开门的还是双喜,这次一见到顾如画,双喜露出笑意,恭敬地开门,“给二姑娘请安,我家主子在里面呢。” 顾二姑娘那个从流民中招募青壮的主意,唐先生都说好。他们在京城中人手不多,也不敢大肆招募。若是惹得圣上怀疑,反而不利。 这些年,府中的侍卫,一部分是北地送过来的,一部分是圣上给的。这些人鱼龙混杂,他们压根不敢完全放心。 有顾二姑娘那法子,招募到人手训练出来,他们在京城就有了一批放心可靠的人手。 对自家主子有利的主意,双喜自然喜欢,连带着对顾如画这个人,也更加恭敬了。 顾如画走进雅座,夏南与上次一样,桌上一壶香茶,面前摆了棋盘,依然是杀到一半的棋局。 听到开门动静,他抬头,“你来了?” “劳世子久等了。” 夏南不由一笑,这话还真熟悉。 顾如画也不由笑了,还真是一样的地方,一样的话。 “你大哥竟然没护送你出门?”夏南觉得,顾锦简直是粘在妹妹身边的,顾如画到哪儿,他就出现在哪儿,难得没看到他殷勤送到楼下。 “斗鸡场那边有事,一早来找我大哥过去。”顾如画只当没听出夏南的揶揄,认真解释道,“我大哥如今管着府中庶务,很忙的。” “不错,你大哥打理庶务,真是一把好手。我听说你让你母亲的陪房帮你做生意,为何不让你大哥试试?” “等我大哥忙完这段,是要跟他商议呢。”顾如画想到自家大哥那骨头缝里榨油的狠劲,不由笑了。 “我府中有些庶务,也缺人打理。若是你大哥有空,不如也帮我点忙?” 顾如画惊讶地抬头,心中思量夏南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要让大哥参与成王府的事务? “你放心,我不会害他的。” “且再说,我大哥也刚打理庶务,经商之事,风险太多,谁也无法预料。” “好,今日约你出来,是想问问,你缺多少人手?到目前,已经招募了近三百人,其中有几十个孩子,还有的都是青壮。” “我要……”顾如画有点卡壳,她招募这些人,是想要三年后京城生乱时,有人能护着母亲、大哥他们,顺利逃到定州去。这一路上只怕流民乱匪不少,要多少人才合适?说起来自然是多多益善,可是真要是多了,夏南未必会给,他给了自己也未必能安置这么多人。 她沉吟不定,最后索性将难题抛了过去,“世子能给我多少人?” 第91章 随时可借人 顾如画问夏南能给多少人,夏南脱口而出,“你我之间,无须见外。” 顾如画愕然看着他,他们之间什么时候不见外了? 夏南才发现自己这话有语病,咳了一声,埋头喝了口茶水,“我是说,你我之间既然合作,自当坦诚。” “我想要五十个身手好的,两年能训练好吗?” “你担心府中护卫身手不行?”夏南想到昨日见到的赵雄那些人的身手,点了点头,“你家护卫身手是差了些,这样,我给你送几个护卫。你大哥和小弟出门时,可以带上。” 顾如画想了想,“世子,我家小弟想要从军,不知世子可有师傅引荐?” “从军?军功都是拿命搏来的,此时还不合适,待到……明年,可以让他来我们府上暂住,我身边有几个侍卫,都是从军之人,可以教他。他兵书上若有不解之处,可来问我。” 夏南说得坦然,顾如画却明白了他隐含的意思,这是说明年自己若是嫁给他,钧儿就能名正言顺到成王府。 他说得太理所当然,顾如画觉得有些不安,两人之间,交情没这么深厚,“世子昨日为何要送我们回家?” “你不是担心吗?有了昨日之事,你至少不用担心了。”夏南闷笑了两声,拿出一叠纸,“以后要找人写话本子,好歹找个文采好的。” 顾如画再厚的脸皮,此时也红脸了。 从夏南传信说明宗让人查自己开始,她心中不安。她与夏南只是互利,若是明宗真要让自己进宫,夏南会为了自己阻止明宗吗?他就算阻止,又能阻止得了吗? 顾如画不信,也不敢赌。 所以,这些日子,让秦三娘在外面,若有若无地传播了顾二姑娘恋慕成王世子的话,又结合了五味茶楼救命之恩的理由。 她还让秦三娘找了个写话本的,就按照“夏南欠了自己救命之恩,自己为了夏南不顾生死”的故事,打算写一本感天动地的痴心女子俏郎君的话本,再找几个说书的说上几遍。 明宗要表现对夏南这个侄子的恩宠,听到一个女子为他侄子要生要死的,总不好意思说让那女子进宫? 没想到事情才开始布局,夏南竟然知道了。 想到这儿,顾如画顾不上害羞,脸色微变,“你派人盯着我?”要不是有人盯梢,自己才刚安排的事,夏南怎么会知道,连自己找穷书生写话本的事都知道了? 夏南看她脸色变了,抬手拉住她,“我只是怕你吃亏……”看她没说话,“我绝无歹意。” 顾如画苦笑了一声,坐了下来。她让人传谣言的事,本就是存了利用之心,好像也没什么立场发火,何况,找护卫等事,还得求他…… 这样一想,不由有些灰心,“让世子见笑了,我让人传谣,有损世子名声,此事……此事是我不得已而为之……” “昨日我送你们回府,我皇伯父必定已经知悉了。”夏南看她一下子失了精神,就像生机勃勃的牡丹,一下缺了水,有点蔫蔫的,“我说这个,只是想跟你说,我说无须担心不是假话,所以,你无须再派人传谣,自毁名声。” “多谢世子。” “二姑娘是怪我莽撞?” “不是,只是……我有些羡慕世子。”顾如画这话,却不是假话,“听说世子三岁进京,这些年,在京城越过越好,如鱼得水。我却是每日如履薄冰……” 她本来觉得夏南身后有成王撑腰,从上次茶楼遇刺一事后,她才发现,成王府好像不是夏南的助力,只怕王府里争权夺利的时,比怀恩伯府还厉害。 可是夏南小小年纪,就能在京城立足,笼络住手中的人,在京城人人称羡,不像自己,只能靠自污名声来成事。 “你能将二房赶到顾宅,已经做得很好了,无须如此灰心。” “是,我虽然不如世子厉害,但是,我会尽我所能。”顾如画挺起了腰背。就像夏南说的,自己将顾老太太和钱氏赶出去了,父亲也不能再阻挠什么,那接下来,家里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多谢世子。”她看向夏南,想了想,说道,“世子之前问我为何到定州置产,是因为我从邸报中看到这些年,国内灾情不断,灾民流民日益增多。有朝一日,百姓若是活不下去了,会怎么办?金人若是南下了,又会攻打哪里?” “我思来想去,觉得京城不安全。定州靠近西南,一直风调雨顺,而定州与外界的路不好走,我想,要是天下乱象时,躲到定州去,应该可行。” “我想要招募流民训练护卫,也是为了将来遇到乱象时,能护着家人平安离京,到定州去。” 夏南眼神一瞬,再想不到顾如画要人的理由,竟然是为了将来未雨绸缪。 如今京中,别说是顾如画这样的闺阁女子,就是满朝文武,忙着争权夺利,忙着醉生梦死,又有几人考虑到平静之下的暗潮涌动? “你觉得金人会攻破居庸关?”成王府镇守北地,居庸关是金人南下的一道关卡。 顾如画想着前世的记忆,“世子觉得韩公望能守住望南关吗?” “韩公望有将帅之才……不过,多谢你提醒,我会留意的。”夏南冲顾如画微微欠身。 顾二姑娘戒心深重,这次,还是第一次她这么坦诚地告诉自己她的打算。 他不去探究顾如画为何会知道这么多消息了,只要她是友非敌,其他又有什么要紧? 夏南不由露出一抹笑意,“晋王也在招募流民青壮,若是动作太大,反而不好。我打算招募三百到五百人,放到我母亲陪嫁的几座田庄里,待到你需要时,随时可以调用。” 这是承诺所有人都给自己用? 顾如画惊喜地看向夏南,有夏南承诺的这几百人,压在自己心头的石头,一下搬开了大半。她只要在危机到来时,从夏南那儿借到人手,护着母亲、大哥他们跑到定州,就可避开暴乱了。 “夏世子,你……我……我一定不辜负你!” 顾如画觉得自己一定不会辜负夏南的信任。可这话落到夏南耳中,这话就有歧义了。 对上她那双闪亮的视线,夏南耳尖微红,看向窗外,“上次你在这儿救了我,不是吗?救命之恩,自当报答。” 想了想,他又提醒道,“朝中已经在商议,九月,礼部可能就会着手选秀之事。” 虽然有昨日那一出,他有九成把握明宗会将顾如画赐婚给自己,但是,圣意难测,还有那一成的变数,得靠顾如画随机应变了。 原本,对这个姑娘提出的婚约,他觉得无可无不可。 后来看她行事,一样要娶个女子进后院,有个这样鲜活又聪慧的女子为伴,还不用小心提防,这日子也挺好。想到顾如画提出的三年之约,他倒是期待起来。 第92章 我要参选的 明宗一朝,三年一次选秀,从未停过,后宫中佳丽无数,可是有个云妃在宫里,真得了品阶的也没几个。 此次选秀,大家都知道会为几位皇子选王妃、侧妃,各府蠢蠢欲动。 顾如画前世此时,已经嫁入邓府,对于选秀之事没有多关注,除了知道顾如玥是通过此次选秀入宫的,其他就一无所知了。 自己要是参选,应该作何准备? 做人要重信诺,她既然与夏南有了约定,总不能刚入选就落选,那岂不是失信于人? 这种事不能问夏南,她回到府里,打算找母亲侧面打听一下往日选秀的情形。 一到府门口,就看到门口停着马车,再看那徽记,居然是定国侯府的,是大姐回娘家了? 两世未见,一想到姐姐,她不由步履加快,赶着走向瑾华院。 顾如慧正和姚氏说话,听院门口叫着“二姑娘回来了”,转头就看到顾如画一身淡绿衣裙,如一阵清风进了花厅。 “大姐,你回来了?好久没你的消息,你还好吗?”她一进门,就看向顾如慧。 顾如慧一见到顾如画,起身拉着顾如画上下打量,眼眶一红,“画儿,我才知道——那邓子玉有眼无珠,你莫要放在心上。” 二妹遇到了这种事,她竟然一点儿不知道,要不是偶然听到婆子议论,她到现在还没蒙在鼓里呢。自己嫁到侯府,却一点儿不能为娘家助力。 顾如慧又是内疚又是心疼,口中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她又拿出一个包裹,“这是我为你做的荷包和帕子,你拿着玩。还有两双绣鞋,回来路上做的,绣样有些粗糙,你先穿着,我与你姐夫说好了,会在城里住到明年,回头我再给你做好看的。” “大姐,我不在意,你不是都说了邓子玉是有眼无珠吗?不嫁给这种人,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母亲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如今跟着母亲打理中馈,府里二婶她们都搬走啦。” “母亲都跟我说了。你——”顾如慧仔细看了看她的脖子,“下次不要做傻事!你怎么能拿簪子扎自己……要是手上没拿稳,不是要闯祸?” “不会了,不会了,那时就是一时情急。”姚氏连自己自尽威胁的事都说了,顾如画皱了皱鼻子,“都是父亲糊涂逼的。” “我刚才给父亲请安,他头痛得厉害,听说外院现在都是大郎在打理?” “是啊,大哥一接手,府中那些铺子的收益都翻了几番呢,还有钧儿,他一心要做大将军,每日都在苦读兵书。”顾如画生怕顾如慧又哭,岔开话题,“不信,你问母亲。” “母亲都跟我说了,大郎上进了,钧儿一直懂事。府里现在什么都好。” “大姐,姐夫呢?” “你姐夫——还是不爱见人。” 定国侯府的三公子周固言,因为自小腿有残疾,不爱见人,性格沉郁。 顾如画打量了顾如慧几眼,“大姐,这次回来,会在家住几天吗?” 顾如慧以为顾如画是想自己陪她几天。她这次能回娘家,还是求了夫君。夫君到婆母面前求情,婆母才允她回家探望。要想在娘家小住,只怕婆母不会答应。 看她露出为难的神色,姚氏和贺嬷嬷对视了一眼,贺嬷嬷刚想开口,顾如画已经笑着说,“小霜儿呢?大姐怎么不把霜儿带回家来玩?” 顾如慧嫁到定国侯府五年,只生了一个女儿,小名霜儿,今年三岁了。 “婆婆说刚回城,先让霜儿歇息两天,过两天我再带她过来。” “霜儿也三岁了,你也得再生个嫡子才是。”姚氏想到女儿还没个儿子傍身,有些着急。 当着顾如画的面,顾如慧不好意思多谈此事,只低声应了一声。 顾如画仔细打量,大姐还是记忆中端庄温柔的样子,可是,总觉得消瘦清减了。怀恩伯府弱势,不能为大姐撑腰,只怕大姐在定国侯府的日子,不太好过。 她今日能回娘家一趟,可能都受了不少气。 前世,自己离京之后,也辗转打听过,可除了听说大姐死于暴乱,就再听不到什么消息,就连小霜儿的消息都打听不到。 对于大姐的处境,她暂时无能为力。但是,她拿定了主意,等到前世京城要乱的时候,她想方设法都要将大姐和小霜儿接到府里来。 顾如慧说了几句,想到婆母的话,又说道,“母亲,我离府的时候,听婆婆说,礼部已经在筹备今年的选秀之事,画儿的终身,您得为她快些打算起来。” 定国侯夫人的原话是,“你娘家妹子年纪勉强能挤进去,她长得不错,如今婚事受阻,不如想法子进宫陪伴贵人。你回家问问你父母,咱们家在礼部也有些人脉,疏通一下,送你妹子进宫还是可以的。” 顾如慧贤淑,但不傻。往日婆家对自己娘家的事不闻不问,婆母对钱氏,还比对自己母亲亲热些,忽然主动说要帮忙,打的是什么主意? 她急着赶回家来,也是怕姚氏不知情,误了顾如画。 “母亲,都说宫里是天下最富贵的所在,可是画儿这脾气……还是在宫外找个知冷知热的夫婿才好。”顾如慧看着姚氏说道,“如今选秀的消息还未公布,母亲要尽早相看。” 一旦选秀的旨意颁布天下,他们再为顾如画定亲,就有藐视皇家之嫌。 “这是真的?”姚氏一点儿消息都没有,“画儿今年都十六,选秀的年纪……” “往年十六以下都会入选,今年,听说年龄还放宽了些。” “这一时半会儿,想相看个人家也不容易。你外祖母一家又回老家去了……”姚氏很少出门,乍然要为顾如画相看,只觉得都没方向。 顾如慧出嫁后,周固言深居简出,她也跟着画地为牢,接触的人比姚氏还少。 母女俩着急,姚氏忽然想到了隔壁,问贺嬷嬷,“隔壁安国公府上的二公子,是不是还未定亲?” “是的,明二公子还未定亲,听说是之前为了前程耽搁了。” “偏生大哥不在,不然他与明国公倒是交好。”姚氏想想,“我写封信回去,让大哥想法子探问一下。” 顾如画眼看着话题情转直下,一下跳到为自己相看这事上了,“母亲,大姐,不用忙了,我要参选的。” 第93章 为何要参选 顾如慧今日回娘家,是打定了主意要说服姚氏,尽快替二妹相看个人家。 她婆母耿氏,自从自己进门之后,对自己一向态度平平。成亲后她和夫君住到京郊侯府的别院,除了年节大事,很少进城。 伯府出了这么大事,娘家人怕自己担心不送信,侯府也没人给自己递个消息。 结果,回城之后,昨天婆母忽然笑着跟她说起二妹选秀的事,还说侯府可以帮忙。 她想到婆母提到的那些话,抬头看向顾如画,“二妹,昨日你们在城外遇到流民,听说是成王府世子救了你?你们——他还一路送你们回府?” 她本想问你们是不是真的有肌肤之亲,耿氏说这事很多人看到了。话到嘴边,顾如慧想到不妥,又改了一句。 “大姐怎么知道?” “我昨日晚间,听婆母说的。” 贺嬷嬷人老成精,“大姑奶奶,是不是侯府有什么话啊?” 顾如慧踌躇片刻,“婆母说二弟正在谋个实缺,可能会到北地去。” “他们是托夏世子?”姚氏也明白了,这是打着帮顾如画选秀的名义,想搭上成王府这条线。夏国上下都知道,在北地成王府能做一大半主,北蓟十三州,云州那儿朝廷过去的官员,估计都说不上话。 但是,朝廷外放的官员,到北地当官,又是晋升最快的。 北地战事多,其他事情少。只要不得罪成王府,有战事时太太平平不死到金人手里,那么民生民政上,功劳就是铁板钉钉的。 像现在,夏国多地干旱,北地也有。可是北蓟十三州那边,听说成王府有定例,军队不打仗的时候就帮着种田,那么多劳力帮着打井运水,旱灾也能缓解一半。 北地军粮一半要北地自筹,而北地产的粮食,地方官可以当做政绩上报。 定国侯府的二儿子谋个实缺,要是有成王府世子撑腰,在北地待上两年,就是妥妥的政绩啊。 “大姐,侯爷他们,对夏世子是怎么看的?” 顾如慧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夏世子身份尊贵,圣上宠爱,在京口碑又好。听说在北地,夏世子也很有威望。” 难怪耿氏会将主意打到夏南头上。 要是定国侯府知道成王府里,有人盼着夏南回不去,不知他们还会不会指望夏南帮忙。 不过,夏南人在京城,在北地居然还有威望,实在是很有手段了。 姚氏也跟着点头,“我也听说了,以前听你大舅舅说,夏世子是不世出的人才。北地军中用的钩镰枪,就是他想出来的,对付金人骑兵很有奇效。你大舅舅还说夏世子若不是身子弱,必定是文武全才。” “难道夏世子不会武?”顾如画好奇,大家都眼瞎吗?没看到他骑马打猎行动自如? “他出身成王府,怎么能不会武呢?”姚氏觉得顾如画是跟自己抬杠,嗔怪地瞪了她一眼,“不过,他小时遇刺受伤,身子骨不大结实,练武也只能悠着点。听说晋王曾经找夏世子比武,夏世子还吐血了,圣上还罚了晋王。” 虽然只罚晋王抄了一遍弟子规,但是能让晋王受罚,已经是了不得的大事了。当初晋王跟秦王打架,将秦王脑袋都砸了,先皇后还在世,圣上都只让晋王道歉了事。 顾如画就觉得,京中人果然都眼瞎。一时间,她颇有点众生皆醉唯我独醒的感慨,“其实,夏世子的身手,也不差的……” 话一说话,就对上了几双疑惑的眼睛。 “画儿,你怎么知道?”姚氏直接问了出来。 顾如画差点咬到自己舌头,“这不是……昨日……昨日看到的。” 她总不能说看到夏南遇刺,前世听说夏南带兵打仗? “画儿,我听说,夏世子长得很好,宛如谪仙。”顾如慧担忧地拉住她,“可是,你别怪大姐多想,我总觉得跟皇家沾边,太累了。你自小脾气直爽,皇家人说话,一句话都能拐上几个弯。” “大姐,我知道以前我是挺蠢的。” “你知道姐姐不是这意思,”顾如慧急了,“是我这做姐姐的没用,护不住你们……你受了委屈,只能自己去争……” “是我对不起你们。”姚氏听到顾如慧的话,先落了泪,一手拉着一个女儿,“是我当初糊涂,让你们受了委屈。画儿说得对,身为母亲,我竟然不护着自己孩子,你们明明是伯府的姑娘……” 顾如画无奈,母亲比以前护短了,昨日为了自己,还冲父亲发火,这是自己想看到的。但是,母亲一回想以前就哭,这也让人头痛啊,“母亲,好了,那些事,都过去了。” “母亲,你再哭,大姐也要哭了。你们要是都哭了,我挺为难的。” “你为难什么?” “这桌子就坐了我们三个,你们两个哭,我就为难要不要哭啊。” “你这孩子——”姚氏拿起帕子拭泪,抬起食指恨恨戳了她额头一下。 顾如慧也赶紧擦了擦眼角,忍不住又笑,“二妹开朗了,可也变得促狭了。” 贺嬷嬷笑着凑趣,“大姑奶奶之前没在家,您要是听到二姑娘和二夫人她们说话,那才是……啧啧,二夫人都快气疯了。” 被顾如画和贺嬷嬷这么一打岔,刚才的那点伤感飞了。 顾如慧又想起了刚才的话,“画儿,你为何要参选?是不是为了邓家的亲事?” 要是顾如画是觉得被邓家退亲丢了面子,才想参加选秀,搏一个出人头地。顾如慧觉得,自己怎么也要说服母亲,断掉她这念头。 “画儿,你从哪里得知要选秀的?为何要参加选秀?”姚氏也跟着问道。 “母亲,大姐,我不是因为邓家退亲之事赌气。那事,母亲是知道的,能退亲,我只有千肯万肯的。那邓子玉,迎亲的时候我见到了,一副窝囊相,连马都骑不住,听说有刺客,吓得都快从马上滚下来了。” 顾如画不遗余力贬低了邓子玉一通,“那种男人,谁爱要谁要。”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呢?” “我?”顾如画想说谁也不要,可是,眼前在说选秀的事,自己若是不能说服母亲,回头为了避开选秀,母亲也许就要给自己相看人家了,连隔壁明国公府二公子都提出来了。 自己当街卖家当时明仲桓帮过自己,后来五味茶楼上明仲桓也帮自己掩饰,这种时候找他相看,不是恩将仇报吗? 可要是没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大姐以为自己是为了邓家亲事赌气,母亲也会怀疑。 她想了想,一咬牙,“其实,我觉得——夏世子,挺好的。听说选秀的时候,他也要选世子妃了呢。”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哐当一声。 第94章 我为世子痴 顾如画为了参加选秀,要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只能满面娇羞地说夏南挺好的。 顾锦和顾钧听说顾如慧回来了,两人赶回家。走到瑾华院门口,顾钧孩子心性,还不让人通报,结果一走进花厅,就听到顾如画的话。 顾锦手里抱着的小铜盘一下落到地上,铜盘里装的各色绢花落了一地。 他冲了进来,“画儿,你——你果然还是让那假仙给骗住了?大哥不是跟你说过,别看他那张脸好看,餐风饮露的假仙,过日子都是虚的。你怎么能不听我劝呢?” 顾钧不服气:“大哥,我觉得夏世子挺好的。昨天他来救我们的时候,要不是成王府的侍卫,你都要掉下马背去了。” 顾钧一心从军,历代成王击退金人的故事,可听了不少。 经过昨日的事,他对夏南和成王府印象很好,一想到乱民之中,那些人风驰电掣地冲过来,就像从天而降的神仙一样,这才是大将军的架势啊。 顾锦一把将顾钧拍边上,“你一边儿去,人家带你骑个马,你就打算把你二姐给卖了?夏南那张脸,就是拈花惹草的祸根。画儿,我告诉你,这京城里,偷偷给他送香囊绣帕的没有一百也有九十。” “你知道他出门为啥爱坐马车不?听说,要不坐马车,大街两边酒楼茶馆的二楼雅座,就能被人包圆了,大姑娘小媳妇都坐上面看美男呢。” 顾锦这话说的,好像夏南是小媳妇,而那些千金姑娘都是登徒子。 顾如画忍不住笑,姚氏轻拍了顾锦一下,“你说的都是什么浑话,这些话对你二妹说什么?而且,人家夏世子昨日救了你们。”她后来再三问过当时的情形,“要不是夏世子,你们三个真要被流民拉住。” 顾锦嘀咕,“您不是派人送礼去道谢过了?” “那些东西,哪里抵得上救命之恩。” “所以画儿就要以身相许啊?”顾锦就觉得,他宁可自己以身相许,也不想让顾如画去沾惹那个夏世子。 “画儿,大郎说得也对。救命之恩,咱们设法报答就是。”姚氏又觉得顾锦说得也对,也许顾如画就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才说夏南好。不然,昨日她都没异样,今日怎么说这话了? “画儿,你跟大姐说实话……” “大姐,我说的就是实话!”顾如画真想哀嚎,人家姑娘说看上谁,只要低头娇羞就好了。为什么自己说看上夏南,还得被家里人盘问。 想到这儿,她幽怨地瞪了顾锦一眼,都是大哥带歪的。 顾锦对上那眼神,就觉得万箭穿心。刚跟自己亲热没几天的二妹,为了夏南,居然瞪自己? “母亲,大哥,大姐,我真的觉得夏世子很好。论身份,他是成王府世子,当今圣上的侄子,圣宠在身,身份高贵。论才能,满京城都说他有才,肯定是有真才实学的。” “论外貌,少年清俊,俊眉修目,仪表堂堂,风度翩翩,都说他是浊世佳公子,谪仙下凡间……”顾如画绞尽脑汁,将记得的夸夏南的话说了一遍。 “他还对我有救命之恩。之前在五味茶楼,遇到刺客时,我与他也有一面之缘。这不就是常说的那个——有缘千里来相会?” “嫁给别人,我还得担心侍候公婆,妯娌相处。夏世子这儿,只要他在京城,满府就他一个主子,多清净啊。” “那他要是回到北地,你不就得跟着去北地了?北地苦寒,日子清苦……” “母亲——”顾如慧制止了姚氏的话,看向顾如画,“画儿,你看上了夏世子,那他呢?” 贺嬷嬷点头,大姑奶奶问的这话,才是正经啊。二姑娘看上夏世子,可是人家的意思呢? “画儿,你若参加选秀,万一夏世子没有看中你,你长得又好,若是别人……”顾如慧不能说明宗,但是明宗好色,权贵之家没不知道的。 姚氏醒过神,又跟着点头,“对啊,你大姐担心的有理。” 顾锦看向顾如画,“你铁了心看上夏南了?” “大哥,我是觉得他不错。”顾如画只能死撑着说服家里人,“除了他,其他人,我——我都看不上。” 所以说那张脸就是祸害! 之前在田庄时,画儿还信誓旦旦说自己不会看上夏南。 不对,都是夏南的错,接二连三出现在画儿面前。自家妹妹单纯,没见过外男,不就被骗了? 顾锦心里将夏南骂了一遍,踹了无数脚,还是觉得不解气。 姚氏和顾如慧听顾如画说其他人都看不上,都有些担心。 “画儿,夏世子自然是好的,可是这世上好男儿也有很多,你可不能钻牛角尖,误了自己。”姚氏小心地劝说,“你大姐说的也有理,选秀之事,咱们得从长计议。” “可是,不参加选秀,我就没机会了啊。”顾如画垂头回话。她只恨夏南的亲事,为何要通过选秀来定,他若是可以直接媒妁之言,两人就可以直接敲定了。 她还不敢抬头,万一被母亲他们看出来自己一没娇羞二没深情,又要惹得他们担心疑惑。 顾锦看顾如画埋头,好像要哭的样子,起身一跺脚,“好,那我先去问问他的意思。他若无意,你就不用参加什么劳什子选秀。他要是也有心,那我就问问他,他对你选秀怎么看。” 他说完掉头就走。 等他跑出瑾华院,姚氏几个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这孩子,快——快将他叫回来!”姚氏也急,这种事,哪有女方这边当面去问的?就算有意,也只能请个人中间试探啊。 贺嬷嬷小跑着追出去,让丫鬟去外院送信拦人,可是顾锦现在在府中畅行无阻,等到丫鬟追到二门,外院大管家禀告说大公子已经骑马出去了。 “这孩子——这不是让人看轻了?平安呢?他肯定带着平安,快点,让大管家派人去成王府去拦住他,见到人就叫他回来。”姚氏一叠声吩咐。 顾钧跳起来,“母亲,我去找大哥回来。” “你昨日才受了惊吓……” “没事,我可是要从军的人。”话音未落,顾钧已经一阵风般跑出去。 不过片刻功夫,又只剩下母女三个坐在花厅中,顾如画对上姚氏和顾如慧打量的眼神,只好再次低头,心中担忧,也不知大哥去问夏南,夏南到底会怎么回话。 第95章 各为选秀忙 顾锦一阵风般冲出伯府,一路冲到大门外,差点撞到了刚回府的明仲桓。 明仲桓扶了他一把,“顾大郎这是要出门?” 顾锦一拍脑门,口中应了一句,“对啊,你回府啦。”转身又跑回府里,他真是急糊涂了,靠两条腿得走多少路。 明仲桓看他急冲冲离开,心里疑惑。 他回到府里,发现自家府里,母亲竟然请了几个亲戚坐那儿说话。 都是女眷,他冲舅母和姨母施礼问安之后,回到自己院子去了。 一进院子,看到自家妹妹明秋华正在等自己,一看到他,叫了声二哥,眼眶就有些红了。 “你这是怎么了?府里给你委屈受了?”明仲桓疑惑地问了一句,“大嫂是个明理的,母亲不会骂你,姨娘她们也不会到你面前说话。” 明秋华就看着自家二哥在那条分缕析将府中人排了一通,然后很疑惑地抬头,“府里应该没人给你委屈受,你到外面去了?”想了想,“你一向嫌热,这种天气,不会跟母亲出门做客的。” “没地方让你受委屈,你怎么哭了?” 明秋华眼泪都流不下去了,翻了个白眼。 自家二哥什么都好,聪明,有见地,明察秋毫。可是,跟他说话,实在太没劲了。 自己一句话没说,他已经将情况分析完了。而他分析完之后,自己就觉得自己的眼泪,流得太傻。 因为,二哥说完之后,就好像她只是伤春悲秋。 她真想知道,二哥这泰山崩于前不变色的样子,到底会不会有手足无措的时候。 “二哥,你没看到舅母她们来了?” “是为了……”明仲桓一想,低声问,“你是怕选秀之事,急哭了?” 京中要完全保守住秘密太难,各家攀亲带故,礼部那边刚有苗头,风声就传到外面来了。 以前,是不是参加选秀,全凭自愿。 可是,明宗登基后,直接下旨,凡是五品以上官员,家中有适龄女子,必须参选。而各地州府,选秀时也得送上一定数量的秀女进京待选。 每隔三年,就有几千女子被送进京,落选的还能回家,中选的就留在京中。 随着圣上年纪渐大,一心要求长生。京中还有谣传,听说圣上专门选十三至十五岁的女子,取处子血炼丹。 明秋华听他提起选秀,又忍不住想哭,“我刚才偷偷听母亲她们说话了,听说十二岁以上的女子,都要参选。不少人家都很担心呢。” 她今年十三岁,是明国公府嫡女,年纪合适,身份也合适,选秀是逃不过了。 明仲桓看了她几眼,“这事,你不用担心。” “二哥!”明秋华气得拿手中的帕子团成一团,砸到了明仲桓身上。 说不用担心就说不用担心,为什么要先上下打量自己几眼?“难道我长得很难看?” 明仲桓宠爱地摸摸她的头,“你长得自然不难看。不过,此次选秀不仅是为了秀女入宫,主要还是要为几位皇子殿下相看,宫中娘娘们都急着喝媳妇茶。” 皇子们渐渐长大,几位成年王爷此时娶妃,是急着找同盟。所以,这次选秀,中选的必定都是适婚女子,看中之后就能马上成亲的。 尤其是几位皇子,秦王殿下只有一个庶子,端王殿下有个嫡子,晋王连王妃都没有,他自然也急着娶妃生个嫡子。 自家妹妹这样的,年纪够上参选,可是中选之后又不能马上成亲生子,必定不会选她。 而圣上这儿,明秋华长得不难看,但是遍地佳丽的后宫中,姿容出众的太多,秋华的长相,圣上不会看中她。 自己如今在皇城司,父亲也一向忠于圣上,圣上也不会为了笼络人心而选秋华。 “你无须担心,此次选秀,你就当是进宫走一趟。”明仲桓又安慰了一句。 明秋华就觉得,自己放下了一桩心事,可是,平添了一肚子的火。 她气呼呼大步往外走,走了几步,想到舅母和姨母她们来的目的,又倒了回来,“二哥,你猜舅母和姨母她们来,是为了何事?” “表姐和表妹她们的事?”明仲桓马上想到了,秋华都为了选秀之事急哭了,几家亲戚中,还有适龄的表姐表妹未曾许亲,只怕也是在参选之列。这时候上门,要么是急着想找法子不参选,要么是想法子要中选。 “我告诉你,舅母不想让月表姐和晴表妹中选,姨母却是想让一个表姐参选,一个表妹进王府。刚才两人说着说着,差点吵起来。舅母说你还未定亲。”明秋华将自己偷听的话说了,“二哥,这些事,真是麻烦。” 明仲桓想了想,“母亲不会答应的。” 在他们家中,婚姻大事母亲不会私自拿主意,都得父亲首肯。 自家舅母和姨母家的女儿,其实也不用担心,舅舅和姨父都只是小官,给不了助力。这话,就不能说了。 “我听说姑父也找父亲喝酒了。”明秋华又说了一句。 “姑父?”姑母家的儿女都婚配了。 “姑父家里,还有未婚配的侄女。”明秋华冲他眨眼,“你如今可是香饽饽,家里这么多亲戚,都盯着你的亲事呢。” 明仲桓今年十八岁,原本有个定亲的女子。后来那家人出了变故,亲事也就黄了。 这几年他进了皇城司之后,上门递话的人不少,可父亲左右权衡,耽搁到现在还没定亲。 明仲桓抚额,摇了摇头,将幸灾乐祸的妹妹送了出去,倒也不担心。 若是能看中,父亲和母亲早就为自己定亲了。拖到现在,这些表姐妹们,自然都不合适。父亲和母亲都是明白人,不会为了成全亲戚,将自己搭进去。 他想到这儿,忽然想起了刚才急匆匆出门的顾锦。 往年选秀,隔壁怀恩伯府的二姑娘顾如画有婚约在身,无须担心。现在,她被退亲了,顾大郎是不是也是为了此事着急? 本来就怀恩伯府的背景,皇子殿下们肯定看不上。但是,偏偏顾二姑娘是安国公府的外甥女,她长得又明艳秀丽,也可能中选。 他想了想,叫了长随过来,让他候在伯府门口,碰到顾家大郎回来,给他递句话。 顾锦这边,平安牵了马出来,他赶紧上马,一路飞奔,很快到了成王府外。 第96章 顾大郎盘查 顾锦一到成王府门口,门房上前拦住了,一问连名帖都没有,就有些犹豫。 同贺正奉命出府办事,刚好碰到顾锦站在府门口,“顾大公子,小的给大公子请安。” 顾锦看看同贺,“我想求见世子。” “贺爷,他没有名帖……”门房凑上来低声说道。 同贺拍拍门房的肩,“你只管进府去通报,就说怀恩伯府顾大公子来访,见不见主子自会定夺。”当然,九成是会见的。 有同贺的话,门房明白了,这位怀恩伯府的大公子,得了自家主子另眼相待。几个门房客气地帮着牵马,又请顾锦稍待,其中一个跑进去报信。 同贺冲顾锦行礼,赶着办自己的事去。 很快那门房就跑回来,对顾锦更客气了。怀恩伯府虽然是勋爵,但是没有实权的勋爵,门房们还真没看在眼里。可是,自家主子一听,就派双喜来迎了。 双喜是世子身边的心腹亲信,成王府里杂事庶务,大半都要经过他,等于是王府总管了。 双喜就跟在门房身后,一看到顾锦,客气地行礼问安,“顾大公子,您请,我家主子手里有些事,不能亲自来迎,吩咐小的来请您进去。” 顾锦跟着双喜往里走,平安犹豫了一下,也大着胆子跟上去了。 这次,没人拦着他了。 夏南正在外书房和唐鹤年商议事情,听到双喜通报,跟唐鹤年说道,“先生,怀恩伯府的顾大郎,我觉得很有商才,先生也可一见。” 唐鹤年听到夏南夸奖,也起了好奇心,跟在夏南身后走出去。 他一看,先赞了声好风采。顾锦今日一身青色直裰,面如冠玉,笑如春风,一看就让人心生亲近。传言都说顾大郎不成器,看他仪表,却觉得这就是个性子爽朗的少年,观之可亲。 顾锦看到夏南,抱拳行礼,“贸然打扰世子了。” “无妨,顾兄可是稀客,请。”夏南笑着引到偏厅,偏厅近水,轩窗外有一个荷花池,凉风徐徐,消减了几分暑意,“顾兄请坐,这位是教授我诗文的唐先生。” 顾锦问了声好,一坐下,双喜就让人送上一壶香茗,平安想守到自家公子身后。 双喜笑着将他请到书房外的倒座房,让人送了凉茶点心,“平安兄弟坐这儿歇会儿。” 平安看着双喜那张脸,他见双喜也见了几次,对方一直视自己如无物,忽然这么客气,他就觉得自己是被黄鼠狼盯上的那只鸡,后背直冒凉气啊。 可是,平安怂,不敢质疑,只好小心地坐下,再小心端起凉茶喝了一口,“谢谢喜爷。”他听门房叫那个同贺叫贺爷,那他管双喜叫喜爷总没错。 “平安兄弟折煞我了,我就是侍候我家主子的小厮,哪里能称什么爷啊。你我都一样,我看你年纪比我小点,就叫你一声兄弟,你若不介意,就叫我声哥。” 上午在茶楼,他可听到了。同贺又跟他明里暗里分析了一通,他觉得就冲顾二姑娘对顾大郎的维护,自己也不能在平安面前托大。 平安叫了声“双喜哥”,声音都带着颤抖。 顾锦这边,一坐下就想跟夏南说正事,可一看唐鹤年而已坐边上,咳了一声,“夏世子,我贸然前来,是有点私事,想跟您说。” “大郎但说无妨。” 顾锦往唐鹤年那儿看了一眼,“唐先生,您忙不?” 唐鹤年……你这么问,我不忙也得忙了。 夏南以手握拳,抵在唇边咳了几声,压下了笑意。顾大公子这人啊,每次见他,自己好像总是想笑。一想到顾如画那样内敛谨慎的性子,却有个这样大大咧咧的大哥,他都能想得出顾如画头痛无奈又担心的样子。 唐鹤年本想跟顾锦说几句,试探一下他对经商一道的看法,现在只好先告退。 “顾兄匆忙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这事——”顾锦想着该怎么开口。自家二妹对他情根深种,万一这夏南不愿意,那二妹的面子往哪儿搁? 而且,他也不知夏南的人品怎么样,万一这人五毒俱全,和二妹压根不合适呢。 “我听说夏世子经常参加文会,胭脂河上,有几家画舫的文会挺受欢迎的,我二弟经常去。”顾锦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听说夏世子文采风流,胭脂河上,您觉得哪个姑娘比较好啊?” 夏南愕然看了顾锦几眼,顾大郎跑来跟自己探讨哪个花娘好看?“胭脂河那儿,太过嘈杂,我不太去。” “好,不去胭脂河好。”顾锦满意地点头,“我以前喜欢赌钱,夏世子喜欢玩色子不?” “并无此爱好。”夏南坐直了些,总觉得顾锦的问话,带着某种打量,让他不得不深思熟虑一下。 顾锦更满意了,“夏世子喜欢吃什么菜?” “并无特别爱好。” “我听说世子今年也十九了,王爷和王妃没给您定亲?” 夏南笑了,顾锦绕了这么半天,原来是为了这句话?顾如画应该不会让他来打探,那就是顾如画回府后,出了什么事? 他心中想着,口中应道,“我三岁进京,父王和母妃远在北地,也谈不到婚事。” “京中那么多姑娘给你送东西……” “咳——顾兄慎言,京中女子有些像北地女子一样爽朗外向,但是我怎能败坏人家闺誉?男女授受不亲,顾兄这话可不能再说了。” “夏世子,你看我家二妹怎么样?” “令妹?” “对啊,昨日您救了我们兄妹,我二妹自幼熟读女戒,谨遵闺训。她说蒙您救命之恩,不得不报。之前您在茶馆遇刺,您又说我二妹也救了您,我就想啊,这真是救命之恩,一报还一报啊……” 夏南差点一口水喷出去,“顾兄,这一报还一报之说,有些……太过严重了。” “对对,我就是那个意思。您不知道,我自幼读书不好,所以读得少,不会说话。我二妹不像我,她自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长得又好,性格温柔……那个,性情大气和善。” 顾锦本想夸二妹温柔的,可是想想顾如画和夏南的几次见面,改了口,“我二妹恩怨分明,现在帮着我母亲当家理事,做得也很好。” “是,令妹乃是不可多得的女子。” “唉——唯一不好,就是死心眼。”顾锦妆模作样叹了口气。 第97章 送世子进宫 顾锦一边感慨,一边拿眼睛觑着夏南,“世子应该知道朝廷马上要做的事了?” “不知顾兄指的是……” “选秀啊。唉——家母本来想为舍妹定下亲事,虽说有邓家之事,但是舍妹行得正坐得直,我们外祖母又惦记。家姐今日说起选秀之事,家母就想要给舍妹挑一个。可舍妹,就是死心眼啊!” 顾锦连二妹都不叫了,一口一个舍妹,很是文雅。 他看夏南八风不动的神色,“舍妹说男女授受不亲,虽然事急从权,但是……” 夏南就觉得顾锦那两只眼睛,像两把小刀子,不停剐在他的手上,就差说男女授受不亲,你昨日碰了我家二妹,难道不该说点什么? 夏南倒是可以说事急从权,但是,他与顾如画本就有约定,此时若是说了这话,岂不是约定作废了? 夏南叹了口气,起身冲顾锦作揖,“昨日是我考虑不周,唐突了顾二姑娘。” 夏南冲自己施礼,顾锦吓得蹦了起来,直接往边上蹦开三尺,避过了他这礼,“您可别害我。”这要让御史们知道,成王世子冲自己施礼,自己还端坐着受了,不得用唾沫星子将自己淹死? “咱们说话,坐着好好说话。我这也是没法子啊,我家二妹讲规矩,太重规矩。”顾锦唉声叹气。 他总不能说自家二妹觉得你夏世子这也好那也好,哪里哪里都好,一见倾心,二见钟情,三见就把自己这个大哥丢了,把以前的话都忘了。 那岂不是让人看轻了? 所以,顾锦就咬住了一条,我家二妹就是认死理讲规矩的,你夏世子虽然是好心,但是救人是一回事,与姑娘肌肤相亲就是另一回事了。 “夏世子,若不是选秀在即,我们也就当没这事。我们家原本的打算,是让舍妹去外祖母家住些时候,待京中传言淡忘了,家母也好替舍妹打算。谁知道,选秀在即,舍妹无辜,总不能被那些长舌的坏了名声。” 夏南点头,“是我唐突了,顾兄放心,我会向皇伯父请旨。” “我听说都是低头嫁女抬头娶妇,不瞒世子说,我家虽然也挂着伯爵名头,其实也就是个空架子,舍妹是高攀了成王府。但是,家母从小教她当家理事,孝顺公婆……” 顾锦这意思,很直白。只有正妻,才需要当家理事,孝顺公婆。这就是说顾如画不会做妾的意思了。 要不是夏南让人打听伯府的事情,真要信了顾锦的话。什么从小教,顾二姑娘当家理事,满打满算都没几天? 幸好,夏南没让顾锦失望,“成王府的规矩,都是先娶正妃。我自然不敢违背了这规矩。何况顾二姑娘秀外慧中,温柔娴淑,我绝不敢慢待。” “那就妥了!”顾锦一拍巴掌,“那个,世子啊,我看也别等选秀了,您还是尽快进宫跟圣上说一下。”他探头往外看了一眼,“这天儿还早,还挺早的,骑马到宫里也快。世子您是打算骑马还是坐马车啊?骑马热了点,马车到宫门口,路过御街会不会挤?” 夏南抚额,“我会先进宫,向皇伯父请旨。” 难为顾锦一本正经地这么催促。 唐鹤年还等着与顾锦聊几句,试探一下这位的深浅,压根都没等到。 他们都低估了顾锦的厚脸皮。 他不仅催着夏世子走,还一路“护送”,看着夏世子的马车上了御街且没被堵着,他才放心地回府。 路上,碰到了来找他的顾钧。 顾钧觉得自家大哥这速度,真是绝了。 他才耽搁多久啊? 大哥就将夏世子送进宫了? 这话听着……顾锦想了半天,一巴掌拍顾钧脑袋上,“不会说话别瞎说,我那是护送世子进宫,什么送进宫?” 人家世子又没净身。 他想了想,又叫了平安过来,“跟斗鸡场那边几个帮闲打声招呼,以后胭脂河那边盯着点,顾铭、夏世子他们要是到胭脂河去,可得快点告诉我。” 夏世子真要到胭脂河去,他是拦不住。但是,他可以带着自家二妹去亲眼看看,夏世子要是和邓子玉一路货色,二妹就可以死心了啊。 躲在暗处的成王府暗卫,就觉得顾大公子真是……思虑周全。他晚些时候得将此事禀告主子。 顾锦和顾钧一到伯府门口,明仲桓身边的小厮将自家公子的话隐晦提了一下,只说圣上有意为几位王爷殿下们选妃,只怕等不及三年选秀了。 顾锦心情好,谢过之后,让平安抓了一把赏钱递给人家,高兴地哼着歌往府里走。 顾如慧还未离开。 顾锦刚才说风就是雨,掉头就走,她实在放心不下。当然,心里也盼着顾锦去成王府,能带回好消息。 一看顾锦和顾钧回来,姚氏和顾如慧都耐不住起身,还是顾如画看顾锦一身都是汗,让人打水来给顾锦和顾钧梳洗。 顾锦擦把脸,抓过桌上的凉茶灌下去,“母亲,大姐,二妹,你们就放心。我亲眼看着夏世子坐马车进宫去了。世子说他昨日唐突了二妹,身为男人,当然要有担当。” 看看顾如画,他又说道,“我觉得,夏世子肯定不是因为唐突二妹。就二妹这样的品貌人才,夏世子肯定也动心了。” 顾如画只能再娇羞地低头,心里翻了个白眼。夏世子对自己动心?是大哥骗人还是大哥被骗了? 但是,大哥这样贸然上门,夏南不以为忤,还愿意给自己几分薄面,看来自己说了定州猜测那事,对夏南来说这消息还挺重要。 她回头要将记得的前世的事情都写下来,看看还能不能卖给夏南什么消息。 有来有往,夏世子既然肯帮自己,自己总得有些用处。若只是做个挡箭牌,以后要让夏南帮忙,也开不了口。 顾如慧听说夏南进宫了,双手合十念了声菩萨保佑。 “大姐,明明是大哥去催的,为什么你要说菩萨保佑?”顾钧疑惑。 姚氏没好气地瞪了顾锦一眼,“你是不是又对钧儿胡说八道了?” 顾锦就委屈,他没有功劳,连苦劳都没捞到? 顾钧冲姚氏吐舌,“母亲,是大哥忙活的,大哥这一路都没歇过。” 顾如画冲顾锦屈膝,“大哥,我给你做了一个扇套,回头再给你做个荷包。” “嗯,菩萨保佑就菩萨保佑。”他不在乎。 第98章 亲事被惦记 因为顾锦给了信,瑾华院中透出了喜气。 尤其是姚氏,一想到自家女儿竟然真的要嫁给夏世子,她就止不住得笑。 顾如慧也高兴,她出来一日,姚氏几个留她用晚膳,她说要早些归家,让人备车去。 顾如画代替姚氏送顾如慧出门,一看她身边的丫鬟,“大姐,春分和夏至呢?” 顾如慧脸色略有些不自在,“小霜儿一个人在府中,我有些不放心,就让她们留在府中照顾了。” “三少奶奶,马车已经到了。”边上侍候的丫鬟开口催促。 顾如画看了那丫鬟一眼,心中微沉。定国侯府也是积年勋贵,府中自有规矩,主子在说话,这丫鬟竟敢插嘴,这是不将自家大姐放在眼里啊。 她不知道大姐具体情形,也不能贸然开口说什么,只暗自记下此事。母亲是不能指望了,待她哪日去侯府探望,先看看情况,明年外祖母他们就要回京,就有人替大姐撑腰。 对了,明年,自己可是成王府世子妃的身份,与夏南商议一下,若他肯让自己借着这名头行事,自己也能为大姐说话。 顾如画笑着送大姐上马车,扫了那两个跟车的丫鬟一眼,“大姐,您路上慢些,下次带霜儿回来,母亲很是挂念呢。” “二姑娘,我家夫人说……” 顾如画看那丫鬟竟敢打断自己的话,脸色一寒。 小蛮正在边上帮顾如慧掀着车帘,一看自家姑娘脸色不对,一把将帘子摔到了那丫鬟脸上。 小柔叉腰冲小蛮说,“你这丫头,没见到二姑娘还在和大姑奶奶说话?一点儿脸色也没有?” 小蛮低头,“我错了,我刚才听到怪声,吓了一跳,以为有不懂规矩的疯狗冲出来。” 两人一个训话一个讨饶,指桑骂槐将那丫鬟排揎了一通。 那丫鬟没想到顾二姑娘的丫鬟这样放肆,脸上又被打了一道红印子,正想告状。 顾如画斥了声“放肆”,小柔和小蛮都请罪退下去了。 顾如画上下打量了这丫鬟几眼,“侯夫人说了什么?我没听仔细,不如你再说说?” 那丫鬟对上顾如画的眼神,到底没敢太过放肆,实在是顾如画最近做的事情,名声在外。当街卖家当,提脚卖奴才,很多人私下都传,怀恩伯府二姑娘疯了。 她怕这位姑娘忽然发疯到自己头上,她在侯夫人面前再有脸,也是个奴才,眼前亏不能吃。 顾如画看她不开口,才走到马车前,又说道,“大姐,你回府去,要是不方便带霜儿来玩,我过去看她。要是身边下人侍候不好,你只管告诉我。” 小蛮挺兴奋,“姑娘,是不是也打杀了?” 小柔将她往后一拉,“别胡说,打杀个把奴才的事,哪里值当姑娘费心?你不会套个袋子代劳?” 定国侯府的丫鬟们……就觉得顾二姑娘疯,她身边侍候的丫鬟也是蛮子。 顾如画似笑非笑地看了那丫鬟几眼。 顾如慧又是高兴又是惭愧,高兴的自然是二妹在帮自己立威,惭愧的却是自己身为长姐,还要二妹替自己立威。 她掀起车帘,“二妹,你快回去,等空了我再来。” 等回到定国侯府,已经快到晚膳时分。 晚辈回家要先到长辈面前告知,顾如慧去正院见了耿氏。 侯夫人耿氏问了她伯府打算。 “谢谢婆母挂念,只是母亲说,二妹的事当初外祖母说过,要问过她的意思。所以,母亲已经给外祖母送信去了。”顾如慧说完,有些心虚地避开了婆母的目光。 她在长辈面前从不虚言。这些话,是顾如画交代她这么说的。顾如画只说万事未定,她若是说早了,事情出现变故,自己的名声就毁了。 为了二妹的名声,她只好瞒住婆母。 耿氏听后,对姚氏有些不屑,做伯夫人能被钱氏踩在头上,自己女儿的事却要安国公府做主,这样的主母,真是无能。 “你父亲的意思呢?” “父亲近日身子有些不适,母亲怕他劳神,打算待他好些,再与父亲商议。” 耿氏也是知道顾显近日养病的事,“此事你也上心些,到底是你亲妹子的终身大事。你公公说,圣上最宠爱晋王殿下。要是有晋王殿下撑腰,你娘家也算有靠了。” 顾如慧心下一紧,婆母将话说得这么明,她只能装傻,“公公说的是。” 耿氏就觉得这媳妇木讷,一句好听的都不会说,不耐烦地摆手,“好了,你先回去。” 她叫了今日跟到怀恩伯府的那个丫鬟过来,“今日三少奶奶去了伯府,是怎样的光景?” “夫人,三少奶奶和伯夫人她们在花厅聊天,奴婢们不能近身侍候。离府的时候,顾二姑娘言语无礼,说三少奶奶不带霜儿姑娘回去,下回她来咱们府上看霜儿姑娘。” “她态度这样蛮横?” “是啊,奴婢怎么也没想到……她身边的两个丫鬟,更是张口闭口打杀人。” 耿氏皱眉,顾如画脾气这样差,老爷还想借她搭上晋王爷? “对了,今日伯府的大公子,跟三少奶奶说了几句话后,出去了一趟,很快又回来了。”那丫鬟上完眼药,又赶紧禀告了此事,“奴婢那时正在倒座房中,依稀听到,大公子是去什么王府。” 她摩挲着手中的佛珠,想了片刻,让那丫鬟退下去了。 顾锦一个纨绔子弟,能搭上什么王府?此事她得跟老爷商议,侯府将选秀这种消息告知了伯府,可不是就为了亲戚情意,也得有些打算。 夏南这边,进宫之后,求见明宗。 偏偏明宗跟国师闭关了,说是上次炼丹成功,沟通了神明,要一鼓作气再求仙药。 田昌守在炼丹房外不敢离开。 夏南只好留下话,回头再来。 走的时候,他问田昌,“田总管,皇伯父可有选定选秀的日子?” “回世子爷的话,这种朝廷大事,奴才哪敢问啊,圣上之前倒是说过今年就得操持起来。”田昌对夏南还是给面子的,露了点口风,“圣上可是说过,世子您年纪也不小了,此次选秀,也要挑些大家闺秀。” “皇伯父真是……”夏南不好意思地笑笑,“之前我跟皇伯父提起的顾二姑娘,也在入选名单上吗?” 田昌打量了夏南几眼,上次夏世子在圣上面前提过,这次又特意这么问,就是让自己传话的意思了? 第99章 有贤不问政 田昌是个会做人的,“奴才哪里知道啊,不过,世子爷问了,回头圣上看名单的时候,奴才替您张一眼?” 夏世子含笑,“待皇伯父出关,还请田总管代为请安。” “世子爷慢走。” 双喜落后一步,掏出一个荷包递过去,“田总管,我家主子送您喝茶的。” “哎呀……奴才哪敢要世子的赏,奴才多谢世子爷的赏赐。”田昌客气了一句,将荷包揣到了袖袋里,也明白明了夏南的意思。 夏世子这是看上顾二姑娘了,让自己向圣上递话呢。 夏世子是真不知道圣上让皇城司查顾如画的事,还是假不知道? 他想了片刻,管他呢,收了赏银,自己就得记着,夏世子只知道自己的意思,不揣摩圣意。 夏南慢慢走到宫外,一想到顾锦那儿搞不好会来问情况,交代双喜去找露点口风。圣上行踪不能透露,但是可以告知一下自己还会再次进宫。 双喜应了一声。 待到宫外,碰到户部和工部官员抱着折子急匆匆进宫,见到夏南,这群大人们躬身行礼,一个个带着愁容。 有人往夏南身后看了眼,就想张口。 夏南没等人家说话,拱手跟几位大人问了声好,“皇伯父今日只怕不便接见臣僚,几位大人还是让人将折子递上去,回头再觐见。”说完告辞离开了。 几位大人互相看了眼,其中一人犹豫地开口道,“夏世子素有贤名,不如求他……” “夏世子也是出名的不问朝政,还是待明日再来。”另一个大人打断了他的话。 几人都沉默了。成王世子的身份,再有才能,也不能插手政事。 圣上日日批奏折,但是,那些批复,有时就让人无言以对。比如南边的灾情,圣上让国师向上天祈福。对南方百姓来说,能得到什么实惠? 京城外都有流民聚集了,南方再不赈灾,万一大批流民四散,夏国岂不是大乱? 有人灰心地叹了口气,摇头向同僚们拱手告辞,一步一步回家去了。 这种时候,圣上竟然还忙着下令让礼部准备选秀。 夏南带着双喜离开宫,双喜回头,看那些大人们灰心丧气的样子,也想叹气。 夏南抬头,阳光撒到了他脸上,热辣辣的如火烤一般。 城外施粥,晋王得了贤名。 晋王的人都说城外流民渐渐少了,都是晋王爷施粥救济,加上国师做法感动上天,灾情缓解,那些流民们都回乡去了。 实际上呢? 青壮、半大孩子被搜罗,年轻女子被买卖,那些老幼,只怕被赶到远离京城的地方自生自灭了。 离府时的好心情,一下烟消云散。 回到府中,唐鹤年看夏南脸色沉重,“世子,可是入宫遇到了事情?” “圣上闭关三日,宫中无事。”夏南讽刺地说了一句,坐了下来,“先生,我离宫时遇到了户部尚书许且和工部宋守杰,南方灾情,朝廷再不赈灾,就要酿成大祸。” 唐鹤年找出一封密报,“世子,这是同贺今日刚整理出的消息。” “宋守杰只怕是为了兰江来的。金州等地干旱,越州那边,今年却是大雨不断。兰江沿岸堤坝多年未修,若是大雨不断,只怕要挡不住了若是兰江决堤……两岸几州百姓,只怕都要遭殃。” 工部管的就是堤坝维修等工程,宋守杰身为工部尚书,对于兰江堤坝情况最清楚。 “可能是许且拉他一起面圣,想劝圣上尽快赈灾。” 几地灾情,总得先赈灾安抚住一块地方。哪怕按下葫芦浮起瓢,那也有个缓解。兰江两岸沃野千里,夏国国库粮食,一大半就依赖这片供给。 夏南叹了口气,“我看许且的头发都白了不少,朝中,如他这样一心尽忠职守的官员,太少了。” “世子,若是越州也乱了,我们是不是趁乱回云州?”唐鹤年有些激动,“金州灾情,已经乱了。越州再乱,朝廷也会乱成一锅粥……” “还不是时候……”夏南摇摇头,“依我那皇伯父的性子,他会让我在京娶妻生子,他的仙丹大成,才会让我回京。” 想到秦王和晋王的忙碌,夏南嗤笑了一声,“圣上正想长生不老呢,我那两位堂兄还想立为太子继位?” 明宗可不管什么储君不立天下不安的话,现在这节骨眼虽然不时有人提出请立太子,但没人提出立谁,明宗也不管。要是有人提出人选,只怕提谁谁倒霉。 菩真国师自称两百岁了,明宗觉得自己好歹也能再活五百年。 “就可怜了天下百姓。”夏南叹了口气,“先生,您看定州那边,是否有差池?” “怎么会?定州周围山高林密,出行不便。这些年杜守昌政绩平平,不好不坏,朝中无人,也无人提拔他。”唐鹤年觉得,朝中百官们忙起来,都未必记得定州。 “有人跟我提起了定州。她说她觉得这几年里天下只怕要大乱,定州地处西南,与周围隔绝,宛如世外桃源。她已经派人去定州买房置产,打算天下大乱时就搬到定州去。” 顾如画提起定州时,夏南都吓了一跳。 定州太守杜守昌,农家子出身,考中进士运气好,授官外放做知县。他为官清廉,做事勤勉。 就因为太清廉了,不拉帮结派,被上司陷害贪污,要判斩首。 杜守昌押解进京时,当地百姓揣着万民书追着上京,要为他鸣冤。 在白云山那附近,那几个百姓被人追杀,夏南那时才八岁,派侍卫将人救下。听说原委后,帮着将万民书递到了明宗手上。 那时,他拉了秦王、端王一起递交万民书,秦王为杜守昌求情,夏南和端王自然也跟着说好话。 明宗当时心情不错,派人重审。 夏南怂恿秦王一起去听审案子,那时牛御史还是御史台里不起眼的,被夏南拖了一起旁听。 皇子王孙要凑热闹,刑部不敢赶人。杜守昌那案子,又没什么复杂的,没几下就问明白了。 那个陷害他的官吏,是走了云妃的门路,最后也就是罚俸,以失职罪论处。 那时,皇后娘娘还在,觉得是个机会。让娘家派人去当地煽动百姓闹事,还杀了一些人。想借着这机会让明宗对云妃生厌。 可是云妃受宠,技高一招,逮到了皇后娘娘往娘家送信的宫人。那宫人没招供,当着明宗的面自尽了。 明宗各打五十大板,安抚了几句,最后将杜守昌放了出来。 夏南看他是个人才,替他送礼疏通关系,下放到定州治下小县做县令。杜守昌一步步升迁,坐上了定州太守的位置。 夏南后来又推荐了几个有才之士到定州为官。 比如定州的同知姚清遇,也是从一个县令步步升迁上来的。 这些年,定州在杜守昌和姚清遇的治理下,百姓安居乐业,官吏勤勉尽职,是夏国难得的世外桃源。 定州,是夏南为自己安排的后手。 顾如画提了定州,他百思不得其解,“先生,你说朝中是不是有人盯着定州?” “世子,姚清遇当年在京时,他曾去安国公府拜访,会不会被安国公府的政敌盯上?” 姚清遇当年为了表现得趋炎附势,跑到安国公府认亲。 夏南摇头,“当年老安国公没有理睬,后来还训斥姚清遇不思进取,只想取巧。” 不过,顾如画肯告诉自己,说明她不知道自己与定州的联系,“暂时还不妨事。”等顾如画更信任自己一点,也许她会告诉自己更多线索。 夏南就觉得,顾如画是个谜,就没见过这样的大家闺秀。 “世子,属下听说,顾大郎开的斗鸡场,有不少官宦子弟出入,能否与顾大郎商议,我们也派几个人过去待着?” 官宦子弟出入的地方,消息最多,传递消息也最方便。 而顾锦所开的斗鸡场,现在是除了胭脂河外,京中那些纨绔子弟们最喜欢去的地方。因为有公主府公子崔振廷的份子,在那斗鸡场,皇城司的人都不敢过分。 夏南想想顾锦的性子,“且待我请旨之后。” 几百人,聚在一起太引人注目,白云山那边藏不久。 他觉得,顾锦应该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性子,跟顾如画一个样。 “先生,这几日招募来的人,一定要尽快分散出去,让人加紧训练。”他总觉得顾如画对用人表现得有些急迫,“从北地调人不易,若能训出可用之人,也是一大助力。” “世子放心,此事属下会与临渊商议。” 夏南身边的临渊,管的是府中侍卫和安全,让他安排人训练,必定能训练处可用之人。 “世子能想到从流民中招募人手,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大家看到流民第一个想法要么施舍要么驱赶,谁会想到选取可用之人呢? 夏南笑了笑,“也是别人给的主意。” 唐鹤年可不信,自己这些人都没出过主意,世子一向谦虚。他禀告完事情,急匆匆去办差去了。成王府中人手不多,一个人都得分成几个用。 第100章 赚钱难与易 顾锦接到夏南送的消息,说还得再进宫一趟,就觉得夏世子做事不够爽快。 可他到底不能押着人家办事,这里面还关系着明宗呢。 他等了一天,憋不住了,又上门去拜访。 这次一进门,夏南刚巧不在,唐鹤年迎了出来,很是热情地招待他。 顾锦一打听,唐鹤年对夏南来说就是启蒙恩师一样的身份,那二妹要是进了成王府,这位也是重要的家臣啊。 所以,顾锦也挺热情,就是像夏南料想的,唐鹤年提到斗鸡场,他叹了口气,“唐先生啊,您要喜欢斗鸡,什么时候要去,跟我说,我陪您去。我告诉您,我买的那只无敌大将军,花了一百两,一点儿没白花,您跟着我押注,包您押哪只赢那只。” 唐鹤年还能说什么呢?除了谢字,其他也不用多提了。 顾锦没碰上夏南,回到府里,到海棠苑见顾如画,看她也愁眉苦脸。 “二妹啊,那个……夏世子那边的消息,应该是没见到圣上,你不要愁啊。” 顾如画……“大哥,我不急,真的。” “没事,大哥懂,你放心。” 顾如画看他一脸安慰,就觉得心里堵得慌,很想揍人。 她拿出一个账本,“大哥,你看,我的银子,都花出去了。” “我这儿有……” “不,我想自己做点买卖赚钱。” 顾锦打量了她半晌,“对,是该准备嫁妆了。画儿,你放心,我想过了,今日我到成王府,那个唐鹤年说想赚钱。” “唐鹤年?”顾如画对这人有些印象,“他是夏世子的启蒙恩师,听说两人情同父子。你与他说话,可得谨慎些。” “你连这都知道啊?”顾锦赞叹了一声。 夏南是在宫里,跟着皇子殿下们一起读书的,翰林院、国子监的那帮学究,日日进宫讲学。 世人都以为夏南的启蒙恩师,应该是这些人,谁会注意唐鹤年呢? 二妹竟然连唐鹤年都打听到了,没少费心思啊。 顾如画磨了磨牙,“大哥,说正事。” “对对,说正事,那个唐鹤年说想赚钱,还提到了斗鸡场。我想他真是个傻子,盯着我那斗鸡场干什么?成王府在北蓟十六州那地位,啧啧,他就该南北贩货啊。” 顾锦得意地说道,“我今日吊着他,没答应,等夏世子那儿有消息了,我就去找唐鹤年一起经商。嘿嘿,画儿,你放心,大哥不仅帮你赚到嫁妆钱,还替你将唐鹤年给笼络了。” 一起经商,就算有一条绳上的蚱蜢。 将来画儿要是生下嫡子,唐鹤年就是妥妥的自己人,死心塌地忠于画儿啊。 “大哥,有没有人夸过你深谋远虑?” “那倒没有。但是现在很多人夸我风度翩翩,眼光独到。” “就为了那只鸡?” “全京城那么多鸡,我一百两就买了大将军,还不够眼光独到吗?” 顾如画实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自家大哥自吹自擂的本事,更上一层楼了。 有夏南承诺的人手,她如今急的就是赚钱。 之前在赌坊押注的银子,已经都交给姚忠,让可靠的人去定州置办产业。可是,她还需要银子,需要很多银子。 顾锦说自己想好做什么了,顾如画两辈子加起来,也没经过商,就觉得赚钱怎么这么难呢?她前世那点记忆,对赚钱毫无帮助,总不能现在就带人去抢钱? 她只好相信自家大哥有赚钱的本事,毕竟伯府的产业,如今进项就多了很多。 顾显要不是头痛,只怕都要出门大肆挥霍一番了。 三日后,明宗出关,这次闭关没能炼出仙丹来,偏偏不知他是打坐久了还是怎么,起身是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醒来后,明宗脸色都黑了,“法师,朕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此次闭关,怎么会一无所得?” 菩真法师是个须发皆白的道士,自称已经两百多岁了。听到明宗不悦的语气,他稽首念了声无量寿佛,“圣上,贫道以为,这是上天预示圣上功德未满。圣上乃是天下人主,可能得有众生之力。” “朕已经下令让各地兴建道观,供奉三清了。” “贫道觉得,京中人气嘈杂,圣上才会耽误了修行。” 明宗看向菩真法师,难道自己要离京修行? 自己修行是为了长生不老,永远在位,离京苦修的话,那还修行什么? “圣上,贫道意思是,京郊白云山颇有几分灵脉,贫道想在那边搭建登仙台,到时圣上登上登仙台祈求上苍,必定能得上天保佑。”菩真法师一本正经地说道。 明宗一想,这事容易,“国师只管去白云山选个地方,朕命户部先拨款五十万两。” 一下就到手白银五十万,菩真法师高兴地差点昏厥过去,银子到手太容易了,圣上果然是财大气粗。 第101章 钱氏讨银子 当圣上要造登仙台的消息传出,朝野震惊。 顾如画听到之后,却是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前世,也是这样,明宗要造登仙台,不顾百姓死活,征召民夫修建登仙台…… 她正忧心忡忡时,小柔来禀告,说钱氏过府来探望伯爷。 顾老太太和钱氏搬到顾宅后,在李嬷嬷劝说下,顾老太太要将管家权抓在手里。钱氏却是不甘心管家权旁落。 两人在顾宅里狗咬狗,一直忙着争斗。 顾显因为头风之疾,压根不敢出门,怕出门犯病丢丑。所以,顾老太太和钱氏派人来请他时,他就派了大管家过去和稀泥,还将顾铭给训了一顿。 顾铭因为顾如画当街卖家当时,当众扯了他的遮羞布,现在日子有些不好过。 朝中御史们弹劾他不孝不悌、罔顾人伦。 那些什么同窗啊知己啊都是读书人,读书人重面子,自然也不肯再跟他诗词唱和、谈文论道。 听说他不去诗会文会后,迷上“酒会”了,日日在胭脂河买醉。 因为顾如画耳提面命,让顾锦和顾钧小心二房的人,顾锦还特意让帮闲去盯梢。 因为开了斗鸡场,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需要有些帮闲。顾锦如今手里也养了一些闲汉混混,专门看场子的,打探消息还挺有一手。 所以,顾铭的消息,顾锦一字不落打听到了。 顾如画听说顾铭沉醉温柔乡,自嘲地笑了笑。前世,自己对这位二哥,可是一心敬仰,羡慕顾如玥有个有出息的亲哥哥。果然,前世自己就是亲疏不分,白长了一对眼睛。 心里内疚,她冲顾锦讨好地笑,“大哥,你辛苦啦。我跟小柔学做了一道点心,你尝尝。” 顾锦后背寒毛都倒立起来了,“那个……画儿啊,你放心,我再去找夏世子聊聊。” 二妹忽然亲手做糕点给自己吃,这是什么意思?肯定是挂念自己的终身大事,催自己这个大哥快干活啊。 顾如画气得拿过盘子,自己坐那儿吞吃。 顾锦拍了自己脑子一下,真是,女儿家脸皮薄,自己怎么能明说呢。 他讨好地笑笑,又一股脑掏出最近掏的小玩意丢下,赶紧跑了。 顾如画本来还想跟他商量一下钱氏的事,只好自己让人去前院找人打听。 前院里,钱氏对顾显嘘寒问暖了一番,终于说道,“老爷,玥儿年纪也不小了,听说马上要开始选秀了,玥儿的名字,总得报上去?” “礼部上门时,只管报上去就是。”顾显对于这种小事,有些不耐多说。 “可是,京中三品以上人家,礼部才会派人上门登记,就怕玥儿错过了登记的日子。”钱氏就怕礼部不到顾宅,而伯府这边,姚氏可不会想到顾如玥。到时,错过日子,她的玥儿可怎么办? “我会与姚氏说一下,让她记着。” “老爷,是不是您先去礼部那边问一声?” “有什么可问的?”顾显一听钱氏要让自己出门,火气一下上来了,“这种大热天,我头风未愈,你让我出门?” “老爷,妾身不是那个意思,您可不能发火。一大家子全指望您撑腰,您这一病,大家都没了主心骨,妾身更是没头苍蝇一样,不知如何自处。” 钱氏没想到顾显如今如此易怒,连忙小心认错,小意安抚了几句,又亲自坐到摇椅边,抬手为顾显轻轻按揉头部。 “这些时候未能见到您,妾身日日挂念,想让人送碗补汤来,又怕送到时凉了损了药性。妾身一想到老爷的身子,就……”钱氏说着,拿过帕子擦了擦眼角,“今日看到老爷,气色好多了,可见老爷身子好了很多。” 钱氏说的这些话,顾显很受用。看她语带哽咽,哼了一声,叱了句“哭什么”,闭目享受着钱氏侍候。 钱氏看他面色平静下来,才又说道,“老爷自小对玥儿寄望甚高,从小延请名师教授琴棋书画。妾身就怕玥儿辜负了老爷对她的疼爱之心。玥儿也争气,这些年一心苦学,从不荒废。她又不像画儿,有安国公府为她撑腰谋划,幸好有老爷替她着想。” “嗯,玥儿也是我的女儿,我自然要想着她。” 顾显听到钱氏提起顾如画,心里对顾如画更加不满。自小对自己不亲近,后来又仗着安国公府撑腰,几次在府里争吵。现在就更大胆了,对自己这个父亲也没多少恭敬。 钱氏听到顾显的话,又柔声道,“老爷以前一直说玥儿是有造化的。这次选秀,必定会为几位皇子殿下选人,妾身只是怕玥儿错过这个机会啊。若是玥儿真有那造化,能进了王府,将来若又有从龙的命,潜邸出来的人,就看当今圣上,一个妃位总是有的。” “咱们家若是出一个皇妃,老爷,玥儿若还有幸能得宠,那伯府的爵位也许就能成侯府。您看承恩伯那府上,之前什么也不是,就是因为出了皇后娘娘,马上赐了爵位。” “本来,老爷您的才华,就算科举入仕,也是能够的。只是承了爵,只能守着伯府过日子。可是,玥儿若是做了皇妃,老爷和二郎不都能更进一步?” 这些话,钱氏以前就跟顾显说过。 如今,旧话重提,顾显一想,还是这个道理啊。别的不说,就看看云妃,那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家玥儿,也是京中有名的才貌双全,怎么会没有机会? “这次选秀,只怕几位王爷都要添人……” 顾显最看好晋王殿下,就怕此次选秀,万一顾如玥被选到了其他王府去,岂不是糟糕? “老爷,玥儿说过,以前南安伯府还在时,有一年赏花会,晋王殿下也来了,玥儿抚琴之后,晋王爷还夸过呢。虽然是为几位王爷选人,但是也得王爷首肯。” 只要晋王殿下看上了顾如玥,圣上还会不答应吗? “老爷,二姑娘的年龄,也能合上,就不知二姑娘这次会不会参选。若是二姑娘也参选,那玥儿就得靠后啊。” 一个府邸里,不可能两个女儿都被王爷选中。 顾显微微点头,又想了想,“邓家的事出来,画儿的名声有损,她参选什么?不是让人笑话吗?” 钱氏松了口气,只要顾如画不参选,顾如玥入选的机会就大了,“妾室听说定国侯府的侯夫人,跟礼部尚书夫人耿氏,是堂姐妹。老爷若是觉得可以,妾身回头去拜访一下侯夫人。” 伯府和定国侯府可是儿女亲家,在顾如慧定亲那事上,她与侯夫人耿氏也打过交道。 顾显自然不会拒绝。 “老爷,只是……妾身的东西,都拿出来替二姑娘赔了聘礼,如今……” 顾显微微皱眉,叫了大管家过来,“账上支取一千两银子,给二夫人带回去。” 大管家应下,让账上取了银票过来。 钱氏收了银票,高兴地陪顾显用了晚膳,才心满意足地回到顾宅。 现在伯府庶务都是顾锦在打理,大管家也不敢瞒着,转头就将伯爷支取一千两银子的事,禀告了顾大公子。 第102章 夏世子探病 顾锦一听,居然直接支取了一千两银子,气得踹翻了一个凳子,冲过去与顾显理论。 顾显气得从床上跳起来,“你个逆子!如今这个家,还是老子我说了算!” “伯府上下省吃俭用,你将银子给顾宅,送给顾铭砸到胭脂河去吗?”顾锦冷笑,“你也不怕哪日官府来通知咱们,去胭脂河领人。天天在那儿厮混,我真怕二弟哪天就死在哪个女人肚子上。” “你……你放肆!大家公子,出口如此粗俗,你读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 “我从小就不学无术,不成器,出口成章的那个,如今在胭脂河呢。” 顾锦梗着脖子,嘲讽地一笑,“原来父亲喜欢的儿子,是要在花楼混得开的啊,那我真是……” “我打死你个逆子!”顾显只觉得顾锦是在嘲讽自己,脸面搁不住,气得拿起搁在床边的玉如意,就砸向顾锦的脑袋。 姚氏、顾如画和顾钧听到消息,也顾不上是在外院,急忙赶了过来。 顾如画一看到顾显拿玉如意去敲顾锦的头,急得大叫“大哥快躲开”。 顾钧腿脚快,一头冲进去,本来他是想拦在顾显面前的,可是没刹住脚,个子又矮,直接撞到顾显胸口,将顾显撞得一个后退。 顾显身后的地上放着脚踏,顾显一退,直接被脚踏一绊脚,整个上身往后一倒,整个人倒到床上。 姚氏、顾如画和顾钧回头先去看顾锦,看他没事,才看向顾显。 顾显只觉得眼前一幕,很是碍眼,坐起来指着顾钧大骂,“你……你是想谋杀亲父!” 顾如画示意小厮进来扶起他,“父亲,钧儿也是担心您与大哥,一时跑急了。” “这个小畜生,我要……” “父亲!”顾如画看顾显又举起手中的玉如意,厉声喝了一句,加重了语气,“圣上若是知道您对大哥和钧儿张口逆子,闭口畜生,会不会以为您是对祖父不满?” “父亲若是不怕圣上震怒责罚,只管再叫骂。咱们家这府邸,反正是透风的,就是——父亲,您可得三思,听说圣上这几日都打杀了几位大臣了。” 顾如画危言耸听,顾显却一时不敢再开口。之前被圣上责骂的场景,还记在脑海里,这几日圣上龙颜大怒的消息,他也听说了,他可不敢在这节骨眼上惹怒龙颜。 看他没再喊打喊杀,顾如画冲顾钧使眼色,顾钧上前行礼,“父亲,儿子是怕您头风又犯了,才急着赶过来,一时没收住脚,还望父亲恕罪。” “老爷何必与钧儿一般见识?他到底年纪不大,又是挂念你。”姚氏也帮着开口劝。 顾显哼了一声。 顾如画又冲顾锦示意,让他也开口说几句。顾锦却是绷着脸不肯开口。 “来人,去请大夫来。”顾如画回头吩咐,又让人去煎药。 借着姚氏带人照顾顾显,她拉了顾锦到边上,“大哥为何与他争吵?” “他竟然给了二婶一千两银子。”顾锦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赚的钱,竟然落到钱氏手里,觉得人都要气炸了。 顾如画微微皱眉,钱氏忽然又跑来要钱,二房如今已经支应不开了? 昨日李嬷嬷送来的消息,没听说二房缺钱啊。 如今顾宅的财物,都在顾老太太手里拽着。钱氏管着家里的人事开销,要用钱却得从顾老太太手里拿。 钱氏要用钱,看来这钱不是用在顾宅里。 她叫了平安过来,“你明日就让人盯着顾宅那边,看二夫人有没有出门,若出门到哪个府上去了。” 平安看向顾锦,顾锦瞪眼,“没听到二姑娘吩咐啊,快去办啊,有没有眼力见?” 顾如画失笑,“大哥,人家平安是等你示下,对你多忠心,你不赏也算了,还这样说。” “快滚!”顾锦冲平安虚踢了一脚,看平安走出去,又想到了事情,叫他回来,递给他一个荷包,“拿着,去买些凉茶喝,别中暑了。来回跑的时候,有眼力见点,别自己傻跑,找几个帮闲替你跑腿。” “嘿嘿,公子放心,小的知道。”平安摸着荷包,傻笑着点头,回头跑出去办事了。他家大公子,嘴硬心软。 顾如画不愿让顾锦和顾钧名声受损,看顾显看好大夫,姚氏安排人煎药,她让顾锦离开,自己走到顾显床前,“父亲,大哥也是担心二哥。您如今日日养病,可能还不知道,二哥如今的名声不太好,这不是给您丢脸吗?大哥也是怕他给您脸上抹黑。大哥知道错了,母亲罚他去反省去了。” 顾显一发怒,头痛就加重,思虑多了,头痛也加重,想自己来罚顾锦也是有心无力,只能摆手赶人。 顾如画走出门外,叫了大管家过来,“大管家,如今府里我父亲需要静养,无关紧要的事,就不用禀告了。” “二姑娘,伯爷吩咐,老奴不敢不听啊。” “有些事,大管家应该先禀告我大哥,我大哥自然会禀告父亲的,您说呢?” 对上顾如画清冷的目光,大管家低下头,“是,老奴明白了。” 伯府里还没有世子,但是,伯爷要是再病下去,整个府里的人都会越来越偏向大公子。那时候,大公子成为伯府的当家人,成为世子,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如今府中内外还算太平,也没人敢随意传闲话。二姑娘那可是不顾情面的人,谁敢犯到她手上。 所以,第二日,京中众人听到的消息,就是钱氏从伯府离开后,怀恩伯又请了大夫。 虽然顾显头风发了好一阵了,可是关系亲近的人家,还是派人来探问。而成王府里,这次也派人上门问安,惹来一片注目。 第103章 唐鹤年递话 夏南安排着保护顾锦和顾钧的两个暗卫,一直未召回去。 这两人盯着伯府,听说伯爷又传了大夫,不约而同往王府送了信。 夏南知道顾如画兄妹几个与顾显关系恶劣。 私心里,他并不觉得这是大逆不道。敢爱敢恨,听上去还挺痛快的。 顾家兄妹三个,顾锦身上有些江湖气,顾如画身上有点匪气,顾钧算是最正常的,可也没有寻常世家公子该有的贵气,倒是有点悍勇。 夏南挺羡慕他们的,无欲则刚,若不是自己身处高位,所求甚多,也许也会学他们那样。 如今,自己与顾如画相约,也算是盟友。他答应顾锦要尽快向圣上请旨,但是一拖再拖。 所以,听说顾显请了大夫,他索性趁着这机会表明态度,先向京中人表明与伯府的亲近之意,也安一下顾锦和顾如画的心。 这次,到伯府探望的不是府中一般下人,而是唐鹤年。 京中人都知道,唐鹤年很得世子信重。他跟着成王世子从北地来京,一留十几年,可以说是护着世子长大的。 夏南派唐鹤年去探望顾显,落到京中众人眼中,这是夏世子对怀恩伯非常看重啊。 顾显那么一个破落户似的伯爷,成王世子为何会如此礼遇? 脑子灵活的,马上想到了最近的传言,都说夏世子对怀恩伯府的顾二姑娘情有独钟。 顾显躺在床上,听说夏世子派唐鹤年来探望自己,惊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叠声让人快些帮自己收拾。 待到唐鹤年走进外院客厅,顾显头戴抹额坐在主位,一见到唐鹤年,起身迎到了厅门口,“唐先生,久仰唐先生大名,一直无缘得见。” 要不是消息送得太晚,他恨不得迎到伯府大门去。 “下官唐鹤年,参见伯爷。”唐鹤年在夏南底下,挂着王府典仪一职。但是因为夏南都以先生称呼,其他人也都以“先生”二字称呼,以示敬重。 “唐先生免礼,快快请坐,快快请坐。”说着顾显虚扶着唐鹤年,请他进去,“唐先生来,可是夏世子有什么吩咐?我久仰世子已久,只恨无缘,不能面见世子。” 唐鹤年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顾显一眼,心中有些不屑。 这位伯爷,一没有风骨,二缺少手段,若不是有个好女儿,他还真是只能继续“久仰”着,别想见到世子,自己也不会登门。 “唐先生,请坐。”顾显一坐下来,吩咐上茶,“快,将正月里圣上赏赐的香茶拿出来。” “伯爷身体不适,快请坐下,下官实在不敢当。”唐鹤年看顾显一副要亲自选东西待客的样子,连忙请他坐下,“我家世子爷听说伯爷近日身子不适,不知可好些了?” “好了,好了,若是世子方便,我想明日上门致谢……” 顾显有些激动。他也不傻,夏世子忽然遣人上门探病,这是有用得上自己的地方? “其实,世子爷派下官来探望,一是为探望伯爷病情,这二来嘛,府上公子和姑娘在城外遇到流民时,我家世子爷恰逢其会……” “什么?他们竟然跑到城外,跟流民碰上了?”顾显惊讶地叫了一声。 “原来伯爷不知,当日凶险,我家世子爷见到贵府两位公子临危不惧,听说是怀恩伯的公子。当年老怀恩伯武艺出众,圣上也是夸奖过的。”唐鹤年将顾锦和顾钧一通夸奖,“都说虎父无犬子,贵府两位公子真是不堕祖上威名啊。” “哪里……哪里……当不得世子夸奖。”顾显这话说得口中发苦,他亲口骂顾锦不成器,骂顾钧是逆子,转头夏世子这么夸奖,不是打自己脸吗? “不知唐先生来,可是世子有什么吩咐?”顾显就想,难道是顾锦和顾钧有大造化搭上了夏世子,夏南派唐鹤年来敲打自己? “世子爷派下官来府上探病,也想向贵府二姑娘致歉。” 顾显一愣,向如画致歉? “当日世子在五味茶楼遇刺,多亏了顾二姑娘援手,世子爷一直感激在心。前几日在城外见到两位公子和二姑娘遇险,事急从权,世子为了帮二姑娘脱离险境,有些失礼。”唐鹤年笑着说。 城外到底遇到什么险了? 他们竟敢不告自己就出城去闯祸! 顾显心中转着念头,暗恨姚氏和顾如画几个竟然万事不向自己禀告,口中含糊应道,“世子爷也是为了救他们……” 说出这三个字,他福至心灵,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失礼? 年轻男子对姑娘家失礼,那就涉及到姑娘家名节了。 “唉——只是姑娘家,闺誉为重,小女蒙世子相救,”顾显越说越觉得这是个好办法,“小女遭邓家退亲,若是世子爷不嫌弃,只求小女能抬进王府……” 言下之意,竟然是要将嫡女送到王府为妾的意思。 顾显也是一直担惊受怕,被明宗训斥后,他就怕哪天圣上龙颜大怒,像对南安伯府那样,将怀恩伯府的爵位给收回去,若是再严重点,将自己问罪,也无人帮自己喊冤。 他这些日子不敢出门,不敢乱打听,就怕哪里行差踏错,御史言官盯上自己。 要是顾如画能进成王府,夏世子在圣上面前可是说得上话的。那不就有人替自己说话了? 唐鹤年听他说出这话,也是愕然,“伯爷说哪里话来?我家世子爷说贵府二姑娘知书达理,才貌双全,乃是不可多得的闺阁女子。” “世子真如此说?哈哈,世子过奖了,过奖了。”顾显激动得差点哆嗦了。夏南这样称赞顾如画,那至少是愿意给一个侧妃之位啊。他怕夏世子不高兴,不敢问得太细,“小女三生有幸,能得世子如此夸奖。” “我家世子爷本想进宫向圣上请旨,只是圣上近日政事繁忙。听说伯爷身体有恙,世子爷派下官来问安,同时也向府中公子和姑娘送些薄礼。” 唐鹤年将礼单呈上,“世子爷还在府中等下官回去复命,下官先告辞了。” “我送送唐先生。”顾显只觉得神清气爽,起身就往外送客。 唐鹤年再三推辞,他才送到中门止步了。 回到客厅,拿过礼单,里面有送自己的药材,送顾锦、顾钧的笔墨纸砚各色玩意,送顾如画的布料绸缎和一盒南珠,他不由哈哈大笑。 抱着礼单,连软轿都不用了,他大步往内院去,一路走一路高兴,“二姑娘在何处?快请二姑娘过来,画儿,画儿出来,哈哈哈!” 总算他还算有几分理智,没有直接冲到顾如画的海棠苑去,还知道先到正院。 内院侍候的婆子有的冲到瑾华院禀告,有的冲到海棠苑禀告。 顾如画刚接到前院消息,成王府唐鹤年到伯府探病,正想探听唐鹤年说了什么,就听说父亲像疯魔了一样找自己。她听说顾显往瑾华院去,连忙带了小柔和小蛮赶过去。 第104章 顾伯爷疯魔 顾如画一进瑾华院,就听到顾显在那哈哈大笑,“夫人,大喜事啊,真是天降喜事。” 守在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向内禀告,“二姑娘来了。” 顾如画走到花厅门口,顾显直朝着她大步走了过来,那点头风之疾好像全不见了,一只手往前伸出。 看那架势,顾如画若是不躲开,他也许就要抓住顾如画的手,或者将女儿拉到身前。 贺嬷嬷追在顾显身后,一看他的样子不妥,疾步往前拦在了顾显身前,“二姑娘来了?夫人正等着二姑娘进去呢。”又转身示意丫鬟来扶,“伯爷,您昨夜头疼一夜未睡,快入内歇息会儿。夫人侍候您,也是一夜未睡,姑娘只怕也未歇好,都经不住吓呢。” “你个婆子会不会说话,什么吓?我要说的是喜事,喜事啊,哈哈哈!”顾显觉得贺嬷嬷不会说话,想厉声训斥两句,可是一想到要说的喜事,心情大好之下,不和贺嬷嬷一般见识了。 顾显生病,姚氏昨夜是歇在外间,让人侍候汤药,一夜未曾歇好。 天亮后才回到这边正院,正在补眠,冷不丁被顾显吵醒,心还咚咚直跳。听到顾显吵着叫如画,她急匆匆起来洗漱之后,赶到花厅,还未听顾显说话。 看顾显这样子,她起身拉住顾如画,让她站到自己边上,自己问顾显,“老爷说的到底是什么喜事?” “哈哈哈!”顾显看着顾如画又是一串大笑,“真是想不到啊,你竟然有这样的福气,这真是想不到的好事啊。你瞒着我私自出府,跑到城外去闯了大祸,幸好有夏世子救了你,是不是?” 顾如画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是唐先生说的?” “你知道吗?夏世子果然是个有担当的好男儿。他救了你,竟然还顾忌你的名节,愿意纳你进府啊。” “纳?”顾如画还未开口,姚氏惊呼道,“你说什么?那夏南竟然说要纳画儿进府?” 娶妻纳妾,纳字就是妾室的待遇。 顾如画挑眉,她与夏南有约在先,难道夏南改变主意,不愿随便将世子妃之位让人占了?可是他若不愿,跟大哥说也好,给自己送信也好,何必多此一举呢? 她正疑惑,姚氏已经气得肺都要炸了,“这就是你说的喜事?” “以伯府的门第,画儿自然也该有个侧妃的位置。可是,画儿被邓家退亲,名声有损,夏世子还肯纳画儿进府,已经是顾念我的面子了……” “我呸——你有个什么面子!”姚氏气得一把抓住了顾显的衣襟,“你是怎么回话的?你若是答应夏南纳画儿为妾,我——我就与你和离!” 顾显怎么也想不到一向温柔和顺的姚氏,竟然敢如此失礼,“你快松手,像什么样子?你就是这样学妇德的?” “谁若想害我女儿,我就跟谁拼了!”姚氏却是拉着他不放,“你现在就去成王府,把话说清楚,我的女儿不做妾室!画儿不需你操心,我自会求我母亲和大哥为她安排!” 她拿定了主意,大不了厚着脸皮求大哥,隔壁明国公府的二公子若是不成,就嫁给大哥的儿子去。 “那是成王府!京中多少姑娘想嫁给夏世子……” “你也说了是嫁!” “母亲,母亲先息怒。”顾如画看姚氏如一只护崽的母鸡一样,生怕她气出个好歹,连忙扶住她,“父亲可听清楚了?唐先生说夏世子要纳我进府?” “唐先生自然没说。夏世子是什么人物,说话做事都是极周全的,哪里会失礼。但是,你名声坏了,我们也要有自知之明,难道你还想嫁到成王府当世子妃不成?” 顾显理所当然地说道,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都怪你母亲将你惯坏了,邓府的亲事,多好的亲事,人家邓子玉怎么会吵着退亲?” “原来父亲认为邓家退亲,是我的错啊。”顾如画冷笑了一声,“那父亲是觉得,以我们的伯府门第,女儿既配不上邓子玉,更配不上夏世子了?父亲如此高兴,就因为女儿要给人做妾?” “甚至,人家夏世子还未说名分,父亲就急不可待地要将我送去做妾了?” “这是人之常情,我难道还要昧着良心替你争那够不到的位置?人得有自知之明。” “父亲可真是一等一的善解人意,呵呵。” “你——你怎么与为父说话?”顾显听到顾如画嘲讽的话,脸上挂不住了。善解人意,多是形容温柔小意的女子的。 “女子要冲我发火?您可别忘了,我是要进成王府做妾的。”顾如画挑眉,“您要是打坏了我的脸,人家也许都不肯抬我过门了。” 顾显举起的巴掌举在半空,不敢落下去,就这么放下又觉得没面子,僵持了片刻,他将手放下时,用力一甩袍袖,“哼!由不得你们娘俩!唐先生说了,夏世子会进宫请旨,待到圣旨下来,你们难道还敢抗旨不成?” “父亲有这功夫,还是快些回去养好身子,回头圣旨到的时候,好去接旨。”顾如画拦住姚氏,冲顾显赶人,“多谢您亲自赶来报信,来人,扶伯爷回前院歇息去。” 顾显气得脸色发青,只觉得头又钻心似地疼痛起来,狠狠一甩袍袖,掉头就走了。 姚氏拉住顾如画就哭,“画儿,画儿!”哭了几声,又恨声道,“夏南欺人太甚,我——我要去找他理论!” “母亲——”顾如画拉住姚氏,“母亲,父亲糊涂了,您怎么也急了。您没听父亲说的话吗?夏世子要进宫请旨,谁家纳妾还要请旨的?” “你是说——”姚氏不敢置信地拉住顾如画,探询地问道。 “父亲看轻女儿,觉得我只配给夏世子为妾了。”顾如画觉得,自家这个父亲,还真是有意思。前世,顾如玥进晋王府做侧妃,不知他是不是高兴疯了? 第105章 为妾的传言 顾如画安抚了姚氏。 贺嬷嬷又敲打了瑾华院上下,不许人乱嚼舌根。 可是,这消息还是飞了出去。 姚氏和贺嬷嬷议论过这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 后来一想,唐鹤年上门的消息没多久后,钱氏又来探望顾显,只怕是顾显将消息告诉她了。 钱氏会将夏世子要纳顾如画的消息传出去,却也不是为了取笑顾如画,而是真的觉得这是好事。 成王府啊,成王世子管当今圣上叫一声皇伯父,这是根正苗红的皇家子弟,顾如画一个被退亲的女子,还当街抛头露面卖什么家当。这样的名声,还能进王府,该是何等的福分啊? 钱氏拿了银钱置办厚礼,到定国侯府拜访了顾如慧的婆母侯夫人耿氏,求耿氏为顾如玥周旋,又提了夏世子有意纳顾如画进府的事。 “没想到我家画儿还有这样的造化。原先出了邓家的事,我也为她日夜悬着心。没想到前日,她大哥带着弟妹出城游玩,碰上了流民,刚好碰到了路过的夏世子。” “那时候,流民都爬到马车了,夏世子若不出手,真要出大事。所以,夏世子就下令让下人帮忙,他的马就在马车边上,画儿求助,夏世子救了画儿带她到城里。” 钱氏说的宛如亲见,“原本,这是救命之恩,事急从权。但是,传出来,对我家画儿的名声到底不好。夏世子也是有担当的,答应接她进府。” “原来是这样,那也是二姑娘的福气。”耿氏一算日子,三儿媳从娘家回来,竟然不和自己提起?心里有些愠怒,面上不显,“二姑娘的亲事定了,府上三姑娘的亲事,也近了?” “我家玥儿的亲事啊……夫人也知道,画儿的事情后,我家玥儿的亲事也被带累了。我家老爷又说选秀在即,让玥儿先等等。”钱氏叹了口气,“夫人这儿可有确信?” “是听说要选秀了。你家三姑娘品貌出众,一等一的人才。” “我们与府上是正经的姻亲,不敢隐瞒,我做母亲的,只盼着她能有个年纪相当,往后日子和和美美。” 耿氏笑了笑,“听说几位王爷府上都要进人。” “听说晋王殿下与夏世子很是亲厚。我听说云妃娘娘对夫人也很是敬重。我家玥儿年纪小,我这做母亲的命薄福浅,没能为她做什么。幸好她与府里的兄弟姐妹都很亲厚,当年安国公府的老太君,还夸她贴心呢。她又念旧,有点好的,就忘了家里人。” 这话,暗示地很明白。 耿氏明白了钱氏的意思,她对钱氏的算计倒是高看了一眼。 顾如玥本身如何,没人关心,怀恩伯府的门楣,在几位亲王殿下的眼里,只怕也看不上。 但是,顾如玥还关联着其他。 耿氏知道,自家侯爷是决心要追随晋王殿下了。但是,侯府也要防着王爷过河拆桥,最稳妥的法子,自然是有联姻。 侯府没有合适的姑娘,也不想直白地将周家姑娘送进王府,太过打眼,万一秦王等人盯着侯府的小辫子,侯府日子也难过。 所以,在周侯爷示意下,耿氏让顾如慧回府,游说顾如画参加选秀。 侯府和伯府是姻亲,伯府势力单薄,顾如画进了王府,要想站稳脚跟,就得有人撑腰。而定国侯府有些实权,他们投靠晋王殿下,也需要晋王殿下给个保证。 顾如画若是参选,晋王将她纳入王府,再有个一儿半女,定国侯府与顾如画,就是相互依存的关系。 顾如慧回来时,只说母亲要和父亲、外祖母那边商议。 现在,钱氏为了顾如玥求到定国侯府。 和顾如画比起来,对定国侯府来说,顾如玥更加合适。因为顾如玥与安国公府隔了一层,那她要在王府站稳脚跟,唯一能依靠的就是侯府。 顾如画若是入了成王府,顾如玥等于还添了一层筹码。 她微微点头,“你也是一片慈母心肠了,不过这种事,我们这种妇道人家也说不上话。” “正是呢,只是我家老爷身体不适,不然他必要过来拜访侯爷的。” 耿氏明白了,顾显知情,而且还首肯。 她看了钱氏一眼,钱氏能有手段将顾显拿捏住,顾如玥应该也得她几分真传?想想三儿媳顾如慧,她觉得顾如玥是要比顾如画更合适。 晚些时候,定国侯周巨源下衙回府,耿氏就将钱氏的话转告了,“老爷,妾身仔细想来,顾家三姑娘,倒真是更合适。顾家二姑娘是安国公的嫡亲外甥女,安国公和姚氏是嫡亲兄妹,对外甥、外甥女一向看重。” 要不是之前姚氏自己作,安国公早就出手将顾家二房给摁下去了。 “若是换了顾家三姑娘,姚伯言只怕会甩手不理了。” 安国公府一直是忠君,不参与皇子争斗。可是,姚伯言对姚氏这个妹妹看重,那若是纳了顾如画,他就算为了外甥女,也会与晋王府亲近几分。 对定国侯府来说,促成这桩事,也是他对晋王爷效劳的地方。 “老爷只怕不知,今日成王府的唐先生去伯府探病,替世子爷递话,要纳顾家二姑娘进府。”耿氏将钱氏所说的话说了一遍。 定国侯有些讶异,“是不是传言有误?夏世子还未立世子妃,怎么会先抬妾室?” 京中大户人家,一般家中子弟未娶正妻前,不会允许纳妾。成王世子这种人,更在乎名声,怎么可能先抬妾室呢? 耿氏低声说,“顾家二姑娘在城外遇险,被夏世子救了。这夏世子也是倒霉,救人搭上了自己。” 她根据钱氏所说的话,将自己的猜测说了一遍。 末了说道,“顾二姑娘被邓家退亲,名声不佳,夏世子要娶为世子妃,只怕北地成王爷和王妃都不会答应。” 定国侯微微点头,“听说云州那边,那位云侧妃所生的二公子,已经跟着成王在军中出入了。”这种时候,夏南肯定要选个有助力的,至少也要拉近朝廷对他的信任的。 这么一想,夏南宁可下伯府的面子,也不肯给个侧妃位置,倒也能理解。 而夏南要是娶了顾如画,对伯府来说,顾如画这颗废子又有作用了。 夏南现在只是世子,但是朝廷支持下他就能压下那位庶弟一头。而因为圣上宠信夏世子,夏世子在圣上面前能说上话,几位皇子殿下都有拉拢之意。 定国侯心中思量了一圈,跟耿氏吩咐道,“待顾伯爷过府,我与他商议一下。若是合适,你哪日进宫,在娘娘那边先提一句?” 这就是只要顾显说的条件让自己满意,自己就帮忙牵线的意思。 第106章 墙头佳人笑 定国侯和夫人耿氏,对于夏南要纳顾如画为妾的事深信不疑。 其他人家,自然也听到了风声。 明仲桓这日回家时,就听到妹妹明秋华与母亲在闲聊这事,“母亲,你说气人不气人,夏世子要纳顾家姐姐为妾,别人还说夏世子仁义。” 明秋华到舅舅家做客回来,与一群小姑娘们说话,“尤其是那几个,谁都知道她们什么心思,还在那儿嘀咕,说顾家姐姐不要脸。” “二哥不是说顾家姐姐挺不容易的?玉珠她们若是听到了,肯定要气死了。今日是玉珠她们不在,不然估摸着都要跟她们吵起来。” 安国公姚伯言的次女玉珠,与明秋华年龄相仿,两人关系甚好。 明秋华一想到顾如画是姚玉珠的表姐,爱屋及乌,对那几个言辞刻薄的姑娘没什么好感。 “您要跟舅母说一声,让表姐她们也少跟那些人一起玩,别回头带坏了。” “好了。你表姐她们比你稳重,还被人带坏,我看你才正经该养养性子。”明国公夫人李氏轻拍了女儿的手,“在外面不要背后论人是非。” “我知道啦。”明秋华撒娇地靠到李氏边上,“母亲,顾家姐姐真的会答应进世子府吗?” 好歹是伯府嫡女,就算夏南是王府世子,她还是觉顾如画委屈了。 李氏叹了口气,“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所以,我往日一直跟你说,女儿家名声贵重。顾二姑娘就是被邓家退亲毁了名声,后来又……现在到城外,又闹出了流民纠缠一事,要想说个好人家可难了,哪个少年郎会不介意名声,娶她呢?” “其实,我还挺喜欢顾家如画姐姐的,玉珠说她没心眼。” 李氏笑着摇头,她也觉得顾如画不容易。 明仲桓本要走进去的脚步,一时停住了。 怀恩伯府公子姑娘在城外遇到流民的事,皇城司是知道的。 他只当是他们自己脱险的,原来是被夏世子救了?可是,就因为这份相救情分,她就要给夏南做妾? 一时间,明仲桓为她不值。 她那样通透聪慧的姑娘,做妾,哪怕是到王府里给夏世子做妾,那也是受了委屈。 耳边不由闪过母亲刚才说的那句话,哪个少年郎会不介意名声娶她呢? 他离开母亲的院子,信步走到国公府的花园,走着走着,就走到花园围墙边,看到从墙边探过来的几支柳枝,不由发愣。 就在这时,听到隔壁一声惊呼,他抬头,就看到一团黑影从天而降。 隔壁,顾如画就看到自己好不容易用弹弓打到一只鸟,那鸟儿挣扎着飞过围墙,飞进隔壁去了。 她是想着好歹也要有点防身本领,小蛮跟秦三娘学武艺,秦三娘说她根骨不行,学武是没什么指望了,只能打熬一下筋骨,将身子骨练强壮点。 顾如画就跟着秦三娘学了套强身健体的拳法,又想着学点什么兵器。顾钧一听二姐要学兵器,起劲地将自己的弹弓送来了。他如今会射箭,弹弓就不玩了。 顾如画觉得弹弓太孩子气,本来是不想要的。秦三娘说拿来练练准头和臂力也不错。 她今日闲着没事,就跑到这边打鸟儿玩。好不容易打中一只,还没等她炫耀呢,那鸟竟然扑棱着翅膀掉到隔壁去了。 怀恩伯府和明国公府是邻居,两府之间大半段是隔了一条巷子,巷子里住着国公府的奴仆。后花园这儿有一段,却是两家只有一墙之隔。 顾如画看着围墙,有些悻悻,“好不容易打到的,竟然还跑隔壁去了。” “姑娘,奴婢打发婆子到国公府递话,解释一下?”一只死鸟掉人家花园里,万一碰到忌讳多的人家,这可是要惹事的。 “架个梯子,奴婢过去捡?”小蛮看看那围墙,跃跃欲试,“这时候天热,肯定没人逛园子。奴婢爬过去捡回来。” “若要过去,哪里需要梯子。”秦三娘听到小蛮的话,不以为然,这点高度的围墙,她可以越过。 “姑娘,您看……”小柔向顾如画讨主意。 小蛮有点急,“那可是姑娘亲手打到的,练了几天,第一只呢,一定要找回来。” 顾如画看着围墙犹豫了一下,也觉得自己亲手打到的猎物,就这么飞了,有些可惜,犹豫半晌,“先让人搬梯子过来看看,要是没人,就过去拿回来。要是有人……我们就悄悄收回梯子,照小柔说的,到国公府门口递话。” 小蛮应了一声,一会儿就搬了两把梯子过来,自己一把梯子爬过去,姑娘可以站在围墙这边看。 明仲桓在围墙那边,听到墙对面传来的话,看着掉在自己面前的鹩哥。 这只鹩哥被打伤了翅膀,在地上扑腾着飞不起来。 他听到对面要架梯子,想要避开,可是国公府这边围墙边比较空旷,还未等他后退几步,就看到围墙边露出两个脑袋。 “姑娘,在那儿!在那儿呢!”小蛮一眼就看到了在地上扑腾的鹩哥。 顾如画比她慢了两步,踩着梯子走上去,顺着小蛮的手指看到了那只鹩哥,目光微侧,就看到了正站在鹩哥不远处的明仲桓。 怕人家的墙,还被主人撞给正着,顾如画闹了个脸红。 偏偏小蛮那一根筋的,还指着鹩哥大叫,“姑娘,您打中翅膀了,它飞不起来。奴婢过去抓回来。”说着就站起身,打算翻身过墙。 顾如画一把拉住小蛮,不好意思地冲明仲桓微笑,“明二公子,没想到您在这儿赏花啊。” 明仲桓抬起头,就看到围墙边两个人,丫鬟脸圆圆的有些婴儿肥,透出憨气。而顾如画,粉面微红,冲自己歉然地笑着,可能刚才打弹弓动了,额头微汗,有几丝发丝黏在脸上。 这样的顾如画,与那日胡同口卖家当时截然不同,也与茶馆中见到的那个疏离冷静的姑娘不同,此时的她,娇俏活泼,就像她身边拂过的柳枝一样,一下就划过人的心波。 白墙青瓦,绿柳如丝,佳人如画。 听到顾如画说自己在赏花,明仲桓不知怎么的,脸一热,避开了顾如画的视线。 顾如画也尴尬,正想着怎么体面地说声再见,赶紧下梯子,明仲桓已经往前几步,弯腰捡起那只鹩哥,“二姑娘的猎物。” 第107章 美丽的误会 明仲桓举着那只受伤的鹩哥,墙头太高,顾如画就算伸手也够不到。 底下站着个少年男子,小蛮也不能当着对方的面撩裙子爬墙头。 许是发现顾如画的为难,明仲桓双脚用力,一个提气纵身,在边上的树上借力之后,轻飘飘落到了墙头,蹲下刚好与露出半身的顾如画一样高。 他将鹩哥递过去,小蛮抢着抓了过来,可不能让姑娘从外男手里拿东西,哪怕是自己的猎物也不行。 顾如画赞叹地看着明仲桓,那飞身上墙的本事,真是太好了。 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神,明仲桓俊脸微红。看到顾如画赞赏的目光,他心中一喜,又有些惭愧。他也不知刚才是怎么了,明明可以让人架个梯子,或者就吩咐小厮送到角门那边,偏要这么飞上来,有卖弄之嫌。 他看向小蛮手里的鹩哥,“伤到翅膀了,二姑娘是打算……” 顾如画看向那只鹩哥,小小一只,拿来吃还不够炖汤的,随它自生自灭嘛,看小柔已经打算找鸟笼了,她只好善心大发,“等养好伤我就放了它。” 小蛮抬头,“姑娘,这翅膀断了,放了活不了啦。” “不如我找人替它看伤,伤好了再还给你?”明仲桓想到自家妹妹,养只猫伤了都要红眼睛。女孩子都是水做的,心软又胆小。 顾如画眨巴了几下眼睛,有前世人命如草芥的记忆,她真没想替鸟儿看伤。 而且,明二公子是不是忘了,自己是拿鹩哥当猎物打的?都打算要它命了,自己还在乎它是不是受伤? 可是,小柔和小蛮两个丫鬟心软,本来死了也就死了,现在活生生捧着鸟儿,两人就可怜它了。 自己一个大家闺秀,也不能显得太冷血,她只好感谢明仲桓,“那太麻烦明二公子了。只是,到底是我伤了它。它伤好后,麻烦您将它放了。” 明仲桓笑了,“待我先带它去找人看伤,养好后再说。” 小柔找了鸟笼,将鹩哥塞进去,小蛮爬上梯子,将鸟笼递给明仲桓。 明仲桓提着鸟笼飞身下墙,冲顾如画安慰地笑道,“你放心,我一定将它照顾好。” 顾如画对上那明朗笑颜,只能再次道谢,“有劳。” 其实,刚才看明仲桓露的那一手,她是想问问明仲桓是在哪里学艺的,自己也想将顾钧丢过去学学。 看人走远了,小柔小声说,“姑娘,听说明二公子是皇城司里做的,可是看着一点儿也不像。” “那你觉得皇城司该是什么样?” “皇城司啊,京中谁不知道那地方?在里面的人,感觉……都是冷冰冰的。”小柔说得含蓄。 在京城,皇城司里的人,都是皇帝的亲信。进了皇城司,不死也要脱层皮。 顾如画也觉得明仲桓不像皇城司的人,这人初见时喜欢端着一张冷脸,其实,却是古道热肠的性子。不然,自己当街卖家当,顾铭与自己争吵时,其他人都站着看热闹,就他冲上来帮忙阻拦。 这人,外冷内热,心怀热血,只怕还未见过多少人间黑暗。 小柔听顾如画感慨的话,没好气地拉了拉姑娘,“姑娘现在说话越来越老气横秋,不知道的以为姑娘都七老八十了呢。” 顾如画失笑,自己的确是失了朝气。 出了这事,顾如画收了弹弓,去瑾华院看姚氏。 明仲桓提了鸟笼回到自己的院子,路上遇到明秋华,一看自家二哥竟然提笼架鸟,吓得差点以为二哥被附身了,还跑去跟母亲说了。 晚间明仲桓去请安的时候,李氏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听说你学人家遛鸟了?” 明国公就觉得,自家夫人那语气,好像儿子多了不得一样。 明仲桓不想对母亲撒谎,又不能说是顾如画的鸟儿,只好含糊地说,“一个朋友的鹩哥,受伤了,托我找人给治治。” “朋友?”李氏和明国公对视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冒出一个词儿——不对劲。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明仲桓是个内敛上进的人。这样的人,性格有些闷,有些无趣。 可是,他除了练武,就爱去参加各种文会。而且,他还不喜欢去烟花之地的文会。大家都知道,要想请明国公府二公子参加,文会最好选择高雅之所。 而能被明仲桓称为朋友的,更是寥寥无几。京中他最称道的人,是成王世子夏南。若不是顾忌两人身份敏感,他倒是很愿意与夏南成为朋友。 能和他交往的人,不可能是遛鸟逗狗的人。哪怕背地里是这样的人,在明仲桓面前,也会说自己一心上进从不玩物丧志。 就这样的明仲桓,说他朋友托他替自己的鸟儿疗伤,岂不是笑话? 李氏堆起了一脸笑,“是哪个朋友?我可曾见过?” “应是见过的。”明仲桓掩饰地回了一句,“父亲,母亲,今日我要去衙门里当值,儿子先告退了。” “哈哈,去去。”李氏掩口而笑,“休沐的时候,请你那个朋友来家里玩。” 明仲桓简直是落荒而逃,走到门外,他才惊觉,自己为何要这么慌张?就大大方方将下午的事说了不就好了? 他有些懊悔,又不能转身回去再跟父母说,想着先去衙门值守。他让小厮提着鸟笼,骑马去皇城司。 皇城司里,有专门侍候信鸽的人。他将鹩哥送过去,请人家帮忙看看。 那人也差点惊掉下巴,将手里的活儿都丢下,先帮明佥事看鸟。 幸好,顾如画用的是小石子,弹弓打的又不准,只打伤了鹩哥翅膀,连骨头都没断。 明仲桓听说最多十来日就能好,松了口气,他就怕没治好,让顾二姑娘伤心。 “明佥事放心,这鹩哥也只管放小人这里,保证侍候得妥妥的。若是明佥事想训练鹩哥说话,小的也能训出来。” “多谢,先治好伤。”明仲桓婉拒了。 第二天回到府中,他想着得告知顾如画一声。可是贸然派人过去找顾二姑娘说话,只怕会引人误会。他走到昨日的花园围墙处,听到隔壁又传来顾如画和她身边丫鬟的声音,还有嘿哈的呼喝,听起来像在练功。 谁家下午练功的? 他踌躇片刻,又飞身上了围墙。 第108章 有一个约定 顾如画练武,是躲着姚氏的,怕她知道了念叨。所以,每日都选姚氏歇晌的时候,跑到这偏僻的角落来练习。 明仲桓站到墙头,就看到底下顾如画带着两个丫鬟,一个丫鬟拿着茶水毛巾站在边上,她和另一个丫鬟各自练拳。 顾如画一身剑袖衣裳,正在墙根这儿。 明仲桓一低头,就看到她冲着空地挥拳,只是怎么看都是花拳绣腿。 而且,看她出拳姿势,他下意识提醒,“二姑娘这套拳法,太过刚猛,不适合女子学习。” 顾如画猛然听到男子声音,差点吓了一跳,抬头看到明仲桓又蹲在墙上,这位明二公子难道和大哥一样贪玩?时不时就爬墙头? 明仲桓话一出口,也知这样不妥,“我是想告诉二姑娘,那只鹩哥无事,养个十来日就能好了。” “谢谢明二公子。” “那个……二姑娘若想练武,可以学些适合女子练习的拳法。”他又提醒道,“刚才那套拳法,二姑娘作为入门练习,不太合适。” 这套拳法,是秦三娘教的。 她自小在镖局长大,从小跟着父亲和师兄弟们练习,学的就是这些拳法棍棒功夫。可她是从小练起,基础打得扎实。 小蛮有底子,学起来也没事。 顾如画却是一点儿底子都没有。秦三娘又没教过徒弟,听顾如画说要学拳法,就将自己学的第一套拳法教了。 顾如画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别的武师,听明仲桓这么说,显然是深有研究。 大家闺秀学拳法,听起来有些荒谬,顾如画却顾不上遮掩,急忙问道,“不知二公子能不能告知一下,哪里有合适的武师,我只想学着强身健体。” 明仲桓想了想,“二姑娘若是想学,我这儿有套入门拳法,可以练习一二。” “不知二公子能否传授?”顾如画大喜。 明仲桓犹豫片刻,“我打一遍给二姑娘看看,回头我将拳谱画下来,拳法运力之道,你可让身边的丫鬟教你。” 他记得秦三娘的武艺不错,这种基本拳法运气应该是能教的。 顾如画大喜,“真是多谢二公子。人都说有一字之师,二公子就是我的师傅了。” 明仲桓本觉得自己鲁莽,看她不生气,一派落落大方,笑着说,“你看好了。” 说着,他直接跳到了怀恩伯府这边的花园,给顾如画演示了一遍拳法。 顾如画在练武上也是没有天分,看完一遍,除了记得几个动作外,别的要领是完全看不会。 她想到秦三娘说很多拳法都是一些人家的家传武艺,“明二公子,不知这套拳法有没有避忌之处?” “这只是一套强身健体的拳法,并非我家独传。” “那能不能麻烦二公子明日再来?”顾如画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一时之间领悟不了,我身边有人懂武,若她记下,就能教我了。” 明仲桓想了想明日安排,“无妨,明日我无事。”他有些好奇,“你怎么想到要学拳?” 顾如画不能说她是为乱世做准备,只好扯谎道,“上次五味茶楼上,看夏世子遇刺之事,我有些后怕。就想着,强身健体总是不错的。而且,我外祖母家,表姐们也可以学武。” 安国公府的姑娘们,若是自己想学,倒是可以学武的。 明仲桓点点头,“姑娘家能强身健体也好。” 他有两次陪母亲去上香,看自家那表姐妹们,走几步路就喘,真是不明白为何姑娘家就要以这样的娇弱为美。 走路都走不动,还能美得起来吗? 顾如画有些意外,“二公子不觉得姑娘家练武太过粗鲁?” “只要不是胸口碎大石,就没什么粗鲁的。” 哪个姑娘会去学胸口碎大石啊?这明二公子对粗鲁的定义真宽容,顾如画忍不住哈哈笑了,“二公子说得好,哈哈,我也觉得女子强身健体没甚不好的。那些怕女子学拳法的,应该都是怕自己回头打不过女子。” “不错不错,说得有理。”明仲桓也笑了。 两人说笑了几句,一下感觉亲近了些,顾如画想到小时候见过明仲桓的几面,“我记得小时候在外祖家见过你。” “你记得我?”明仲桓有些意外,“那之前见到,为何……”为何好像完全不认识的样子呢? “我记得你从小就板着脸,还以为你脾气不好不好相处。” 明仲桓只觉得自己挺冤枉的,他只是不爱笑而已,不笑就是脾气不好了 “再说,我家这样子……”顾如画苦笑了一下,“京中愿意与我家来往的人家,也不多。” “如今都好了。”明仲桓干巴巴安慰了一句,又说道,“姚伯母可以带你多出门做客。” “嗯,多谢你。”顾如画不想解释姚氏出门的事。 明仲桓也觉得自己有些唐突,“那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教你拳法。” 说完,他转身就走,回头看到一堵墙,才想起自己是跳墙过来的,一时间有些尴尬。 这才想起自己竟然跳墙跟一个姑娘家说话。想到刚才她那大笑,一点儿没有姑娘家的矜持,可是,他觉得挺好的。和顾如画说话,很自在,一点儿也没有多想。 现在意识到自己的冒失,有些后悔,这若是传出去,对顾如画的名声有碍,自己怎么会做出这种莽撞举动? “我一时鲁莽……失礼了。要不,明日……”他又顿住,不论明日邀请顾如画到国公府,还是自己来伯府拜访,男女有别,两人都是见不到的。 顾如画看他忽然住口,明白他的顾虑,可错过这次机会,谁知道下次还能不能遇到肯教自己的?“我学武是背着人的,还请二公子委屈一下,千万不要告诉人。” “放心,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那明日……二公子还会来这里教我的?” 明仲桓看她眼含祈求看着自己,只觉得若是拒绝了,她只怕是要伤心失望,“好,明日我会过来教你的,直到你学会这套拳法。” “太好了,多谢二公子。” “不用客气,我先走了。”明仲桓没底气地说了句告辞,提气重新跃了回去。 小蛮和小柔在边上,一句话不敢多说。 看人走了,小柔就有些担心,凑到顾如画耳边提醒,“姑娘,咱家这墙头,原来人家都能跳起来。是不是应该安排护院和婆子,也到这边转悠一下啊?” 这堵墙因为是怀恩伯府和明国公府共有的一段,两家都觉得对方那边会有巡逻的,肯定安全。所以,这儿反而变成偏僻少人的地方了。 “以后,晚上的时候,这边要安排人巡视。”顾如画觉得是个安全隐患。 小柔点头记下,打算回头跟贺嬷嬷提一声。 小蛮却是想着刚才那套拳法,“姑娘,明二公子刚才打的那套拳法,奴婢觉得挺好看的,比秦嫂子教的那套好看。” 力道不足,但是架势很漂亮。 顾如画也觉得那套拳法好看。 第109章 学完拳法了 第二天,明仲桓如约而来,一跃上墙头,就看到围墙边的柳树下,一张几案一壶清茶,四碟茶点,顾如画依然是一身剑袖衣裙,坐在几案边。秦三娘和小蛮一身劲装,站在顾如画边上。 顾如画转头,看到明仲桓的身影,笑着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架势,颇有好友夏日小聚的感觉,让明仲桓觉得自己是在赴友人之约,一点儿也没有翻墙头的不自在了。 这位顾二姑娘,从规矩礼法来说真是大胆至极。换个其他闺秀,哪怕是自己妹妹明秋华那样家中宠爱的,也不敢大摇大摆地摆茶点,招待一个翻墙的外男。 可是,顾如画落落大方的样子,就好像这事再正常不过,连他的不自在都没了。 自然,明仲桓心里的话,别人不知道。不然,稍远处,正站在路口的小柔,就要吐槽了。姑娘是落落大方了,她觉得自己得吓死。 夫人和贺嬷嬷要是知道她们陪着小姐,在花园角落见外男,估计都能打死自己和小蛮。 一想到昨日,她还作死地去提醒贺嬷嬷,这边围墙边有些偏僻,晚上应该让人巡视。小柔就恨不得拿哑药毒死昨天的自己。 姑娘主意正,要做的事总有道理。小蛮是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小柔就觉得自己操碎了心。 秦三娘和小蛮陪着姑娘学那劳什子拳法,她只好守在这边路口晒太阳,万一有人走过来,她也好大声提醒。姑娘明明没做什么,要是被人传私会外男的名声,岂不是得不偿失? 顾如画跟小蛮说过两次不用担心,府中仆妇们如今应该不敢多话。 小柔恨不得摇醒姑娘,万一有个坏心多嘴的,名声就毁了。姑娘还喜欢那个夏世子呢,万一夏世子偏听偏信,不去请旨,吃亏的不就是姑娘了? 顾如画说服不了她,又怕她晒中暑,只好让她撑把油纸伞,站到树荫遮挡的地方。 明仲桓飞身而下,顾如画起身相迎,“无以酬师,特备茶点。” 她打定主意,今日一定要将那套拳法学会,免得她家可怜的小柔又愁又怕,落下病去。 “二姑娘太过客气了。”明仲桓笑着道谢。 顾如画请明仲桓坐下,自己起身将昨日记得的几招拳法演示了一下,“让二公子见笑,我太过愚笨,只记得这些了。” 明仲桓有些意外,昨日看自己演示两遍,顾如画就能比划出一小半,“你太自谦了,要我看,二姑娘这样的悟性天赋,合该学武,可惜如今学太晚了。” 女子背诗文的多了,能这么两天就学会一小半拳法的太少,“我当初学的时候,这套拳法也花了三天才全记下。” 他今日也换了一身轻薄的剑袖劲装,起身走到场中,“仔细看我的发力和动作。” 顾如画点头,秦三娘和小蛮也站在一边,瞪大眼睛仔细看。 明仲桓放慢了动作,每一招式都会略有停顿,一套打完,收势之后,“可记住了?” 顾如画觉得自己记了大半,跟秦三娘和小蛮对了眼神,看俩人意思,应该也记住了点。 三人凑一起,边讨论顾如画边比划,感觉大体记住了。 明仲桓坐在一边,看顾如画在那边演练,边上秦三娘和小蛮再接着说自己记得的。三人显然是分工,每人记住一段,三人合起来就能记下整套拳法。 这法子倒也不错。 顾如画试着打了一遍,有发力不对的,或者姿势错了,明仲桓在一边出声指点。 等到她演练到第四遍时,已经基本不错了。她越学越觉得有意思,一时兴起,又连着比划了几遍。 明仲桓待她练到第五遍时,连忙叫停,“二姑娘不可太过冒进,今日学到这样,这套拳法,二姑娘已经学会啦。” “真的?” “有些发力收势,想来你身边两位可以指导。” “太好了,多谢二公子。”顾如画学着武将抱拳,冲明仲桓行礼。 明仲桓不由不由好笑,又提点道,“不过你只学了拳法,没有力气,也没什么用,还是应该练一下力道。” 小蛮瞪眼,你想让我家姑娘真练胸口碎大石啊? 明仲桓说完,也觉得自己的提议有些唐突,他纯粹是学武的习惯,看顾如画学得认真,就想让她更进一步。 顾如画想了想,点头应了。 看这边停下,显然是学完了,远处小柔跑回来,“姑娘,是不是学完啦?快到给夫人请安的时辰了。” 明仲桓才发现自己竟然盘桓了这么久,“我先回去了。” “多谢二公子。若有不懂的,我再想法子递消息请教。” 这意思,就是让自己不用再来了。明仲桓点了点头。 说来也奇怪,明明他和顾二姑娘都没说什么话,但是,他却觉得这样一个教一个学,一个来时辰,竟然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和一个姑娘家一起待了这么久。 这样落落大方的顾如画,真要为了一点流言蜚语,入成王府为妾吗? 他停步想劝她不用担心流言蜚语,又怕交浅言深,惹顾如画多想,正在踌躇,顾如画已经走到围墙墙根处,显然是送客的意思。 “好。”顾如画干脆地应下,走到围墙根,显然是送客的意思。 明仲桓离去前,心中一动,“那只鹩哥恢复得不错,待到全好了,我再送回给你。” “好,有劳二公子费心。”顾如画含笑答应,她觉得明仲桓真是面冷心热,若不是接触,都想不到皇城司里的佥事,竟然是心软到连小鸟受伤都不忍的。 跟明仲桓一比,自己真是心硬如铁,前世看过不少人死在自己面前,她那时好像都没想过可怜他们。 待到送人离开,小柔松了口气,“姑娘,要是再想学什么,还是请夫人到外面聘请武师。”再找人来教,她真要吓死。 “外面的武师,哪有三娘的武艺高强。有高手在边上,我何必多此一举。” “那姑娘为什么跟明二公子学啊?” “我知道,姑娘这叫兼收并蓄,取百家之长。” “小蛮最近长进了,连兼收并蓄这种词儿都知道了。”顾如画看小蛮一脸深信的样子,忍不住玩笑。 “姑娘说得对,跟着姑娘,我日日都有长进。” 小柔和秦三娘忍不住打量了小蛮几眼,看她一脸认真,显然是真的这样认为的,不由反省,若论对姑娘的信心,她们两个加一起都比不过小蛮。 “看你这嘴甜的,走了,等到母亲那儿,我让贺嬷嬷给你吃冰碗。” “姑娘待奴婢真好,姑娘是最好的主子。”小蛮只恨不得抱着姑娘的胳膊夸到天黑。 顾如画都顶不住她那目光,落荒而逃。有个太崇拜自己的丫鬟,压力也挺大的。 第110章 斗鸡场偶遇 顾如画学会了拳法,明仲桓不用再冒险跳墙去教。 可是,他接连几日,都忍不住走到那围墙边,想看看顾如画是不是真的全学会了。 可是,一连去了几天,别说顾如画,就连她身边的秦三娘和小蛮都没出现。 难道是那天练习太多,她伤到了筋骨? 还是她学习拳法只是一时兴起,如今已放弃了? 或者,是她家出了什么事,她无暇再练? 明仲桓心中牵挂,又不能大喇喇上门询问。 他想了半天,一次下衙时,溜达到了顾锦开的那家斗鸡场。 就看到场子里不少人围着,盯着场中两只斗鸡喊声震天。顾锦也趴在边上,冲着自己那只无敌大将军大喊“上啊,啄死它!” 看他精神焕发的样子,不像是伯府有事。 他不喜欢跟人挤在一起,想等顾锦出来探听一下,没等到顾锦,倒是看到夏南竟然带了两个小厮也来到斗鸡场。 他一到,双喜熟门熟路挤进去,将顾锦拖出来。 顾锦直接带夏南,连推带挤回到刚才的位置,还帮夏南留了个空档。双喜和同贺赶紧护在世子身后。 这斗鸡场边围着的,都是赌红眼的,眼里除了场中央那两只鸡,只怕连亲爹来了都看不到。 夏南一身霜色轻薄常服,看着和周围人打扮差不多。 但是他往那儿一站,明仲桓就觉得这就是鹤立鸡群。 就算是在斗鸡场里,夏世子竟然还是那样风度翩翩,好像在参加文会一样惬意。 明仲桓看顾锦冲他笑,为他留位置,忽然有些生气。夏南这是拿捏住了顾锦疼爱妹妹的心理,才敢如此托大? 顾如画那样的女子,他怎么好意思提出纳妾? 他盯着夏南看了半晌,一甩袍袖,大步离开了。 双喜凑到夏南边上,小声说,“主子,明国公府的二公子,就是皇城司佥事明仲桓,刚才一直在盯着您看,奴才看他面露不善,好像对您不满。” 夏南微微侧头,只看到明仲桓离开的背影,为了避嫌,自己从不与皇城司的人结交往来。他与明仲桓遇到几次,双方以礼相待。 他的印象里,明仲桓对自己应该没什么恶意,怎么会忽然露出这种神色? “主子,是不是圣上那边对您……”双喜说了一半,不敢再说下去。 夏南为了做到对顾锦的承诺,在明宗闭关的时候让田昌递话。 明宗出关后,为了造登仙台,正跟满朝文武打擂台,夏南前两天选了个时机,透露了自己救顾如画的事。 那时,明宗不置可否,摆手让他退下,没说准也没说不准。 双喜是知道明宗命皇城司查顾如画的,他就怕明宗对顾如画有意,自家主子执意求娶,惹怒圣上。 夏南看他欲言又止,回头看向场中的斗鸡,低声道,“此事我意已决,你们不要对唐先生多言。明仲桓这人性情磊落,圣上不会让他做盯梢这些事。派人去打听一下,看看皇城司有什么事,明仲桓最近有什么事。” “是,主子放心。”同贺领命,盘算着派人去查。 顾锦这时候欢呼起来,指着场上的斗鸡仰天长笑,“哈哈,我的大将军又赢啦!世子看到没?” 那只无敌大将军脑袋被另一只斗鸡给啄秃了一把毛,但是到底是赢了,另一只鸡已经逃到一边。 “顾兄好眼力。”夏南夸奖了一句。 顾锦得意地让平安收银子,拖了夏南到另一边,数出一堆银子,“来来,这是你赢的。” 只要自己的无敌大将军上场,夏南总会命人押注。 顾锦对夏南是越看越顺眼了,看看,这才是妹婿啊,信任自己的眼光。自己这个大舅哥,肯定不能让他失望啊。 夏南也不与他推辞,示意双喜收下银子,站在角落与顾锦闲聊。 一场斗罢,正是斗鸡场中最混乱的时候,同贺走到另一头,与一个男子碰面递了信。 待他回来,顾锦这边,威武将军府的蔡英找过来,拉他一起去押另一场。 夏南没有去凑热闹,告辞离开了。 蔡英看人走了,才抹了把额头,“哎呦妈呀,兄弟,你怎么跟夏世子混一起去了?夏世子居然也会来斗鸡?” “你那是少见多怪,他都来过好几次了。每次我的无敌大将军上场,他肯定来。”顾锦觉得这是夏南给自己面子。 蔡英冲他竖大拇指,又搭上他肩膀,“你是怎么跟他混一起的?那人,跟咱们明显不是一路人啊。” “谁说的?小赌怡情,夏世子也挺喜欢的。”顾锦不服气。 蔡英看他那样子,凑近了低声道,“难道最近的传言是真的?” “什么传言?” “就是说你妹妹……不是被夏世子救了?然后,夏世子为了担当,打算纳你妹妹进府。” “什么?纳进府?什么意思?”顾锦觉得自己脑袋有点转不过来,怀疑是不是刚才吼得太用力的缘故。 “我听说,夏世子要纳你妹妹为妾,是不是真的啊?你也答应啊?”蔡英直说了,“我也是多问,你父亲要是答应了,你不答应有屁用……” “谁他妈的乱造谣?”顾锦跳了起来,一把拎住蔡英脖领,“你是从哪里听到的话?谁在败坏我妹妹的名声?” “哎呦,哎呦,你放手!你松手啊!勒死我了!”蔡英双手抓着顾锦的手,将他的手给拉下来,“这又不是我说的,我也是今日在家,听我那几个姐妹说话听到的。” “我……我……”顾锦气得跳脚,一时间却不知道该找谁去,最后将蔡英一推,“我找夏南说话去!” 第111章 皇城司职责 顾锦就觉得火大,那夏南在他这儿信誓旦旦要请旨,还三不五时来自己面前晃。他以为人家是讨好他这个大舅哥,结果呢?转头竟然传出纳妾的传闻? 因为最近见多了,顾锦对夏南的惧怕都少了。他火气上来,直冲成王府,蔡英拦都拦不住。 平安去存好银子回来,发现自家公子不见了。 “你快去成王府?你家公子说要去找夏世子说话。”蔡英赶紧交代。 夏南前脚刚到府,顾锦就追来了。 “顾兄来了,请……” “你给我说清楚,你对我二妹是什么意思?”顾锦冲到夏南面前。 双喜一个转身拦在中间,边上不知从哪里冒出两个侍卫,随着双喜的动作,一下围过来。 平安是追在顾锦身后来的,一看那两侍卫刀都拔了一半,吓得尖叫一声“公子”,拦腰抱住自家公子往后拖开两步。 顾锦一个站不稳,差点绊倒。 “退下!”夏南摆手。 双喜看看顾锦,脚步犹疑了一下,才退到夏南身后一步处。 “顾兄,我们入内坐下谈?”夏南走到客厅门口迎接,抬手请顾锦入内。 顾锦一想,站在门外嚷嚷,是不好看,跟着走进去。 平安就在他身后嘀咕,“公子,咱们人少,您可不要莽撞。二姑娘说了,每逢大事要有静气,您可千万不要吃眼前亏……”真打起来,他觉得自己连双喜都挡不住啊,“小蛮姑娘要是在就好了,秦嫂子也行啊,公子,咱们不能打架啊,打架得等家里带人来……” 他就差贴在顾锦身后念叨,顾锦气得很想将他踹出去,有这么灭自己威风的吗? 平安无辜地讨好地冲顾锦笑,他没法子啊,公子要是有个好歹,贺嬷嬷就得把自己给打死。 夏南和双喜听到平安的碎碎念,有些无奈。顾大公子身边的小厮,太直白了。 夏南坐下,挥手示意双喜带人退下,顾锦也不好留下平安,只好让他出去。 平安又讨好地冲夏南笑,“夏世子,小的告退。我家公子……那个……我家公子只爱说理,从不动手的。”所以,你也不许动手啊。 双喜听不下去,将他给拖出去了。 “顾兄刚才的话是何意?” “城外那事,你对我家二妹有恩,你就算不负责,我们也没话说。可是,你竟敢妄想让我家二妹做妾?我养得起自家妹子,不会让她受委屈。” “这话是从何说起?”夏南也惊讶了,这年头流言蜚语都能凭空产生了? “蔡英说是他家姐妹说的,还说京中各家都在传。” “绝无此事,我也绝无此意。”夏南正色看向顾锦,“终身大事,不是儿戏。而且,我们成王府,也绝不会未娶妻就纳妾的事。我对顾二姑娘,绝无慢待之意。” “那那些话是假的?” “自然是假的。” “我就说嘛,我觉得你一表人才,仙风道骨,怎么会是那种不要脸的人。”顾锦立马变脸,冲夏南眉开眼笑,“我就是来找你说一下,有这么种胡说八道的谣言。没事啦,哈哈,没事了,我先回去了。” “顾兄——” “不用送,别送我。你坐着,我走了。”顾锦来去如风,说走就走了。 一走出成王府,他咬牙,让他知道这谣言是谁传的,他连对方的脑浆子都打出来。 这事太糟心,反正家里母亲和二妹也不出门,他叮嘱平安将这事烂肚子里,暗地里去查,回府不许说。 平安口里答应了,心里想,回头二姑娘要是问,自己可不敢隐瞒。不然二姑娘一问,大公子自己就会说,那不就坑了自己这个小厮了? 顾锦不知道平安还有这种小心思,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找出谣言的源头。他就说夏南太祸水,二妹偏偏死心眼吊死这棵树上,估计不少人在暗地里眼红。 天气太热,顾如画懒得出门。加上顾家二房搬走后,家里清净了,顾如画乐得陪着姚氏在家吃喝逛逛。 她跟其他府上的姑娘们没什么来往,所以对于谣言的事是一点不知道。 倒是明仲桓这边,听家中妹妹和母亲提起过,皇城司里,有散在外面的密探,还将此事记录呈报了。 那些话,自然不会是什么好话。 他只觉得京中女眷们闲得慌。 不过是事急从权,为什么好端端的女子,就要被冠上污名? 凭什么就因为顾如画被夏南救了,她就算失了清白?还再无男子会娶? 还说什么也就夏世子不嫌弃她被退亲的名声,愿意纳她。 若真心喜欢的,哪里会在意这种小节。 想到那日在斗鸡场,顾锦对夏南卑躬屈膝,极尽周到。他与顾锦寥寥数面,知道这是个真心疼爱的妹妹的,为了妹妹,混不吝的性子都压下住了。 他想到顾如画练拳时镇静无忧的样子,心中忍不住猜想,她知不知道这事?以她的刚强,只怕是不会答应的?难道是她父亲迫她? 明仲桓眼前不由浮现那日顾如画站在墙头露出半身,看到自己,吃惊地瞪圆了一双杏眼,自己答应教她拳法时,她巧笑倩兮,盈盈道谢…… 赵泰一掌拍在他肩头,“明佥事想什么呢?” 明仲桓回神,“卑职见过大统领。” “是不是最近值守太多,有些累了?”赵泰话不多,但是对下属还算体恤,对明仲桓这个国公府里出来的二公子,也一向客气相待。 “只是想事情,一时失神了,大统领可是有吩咐?” “圣上下令严查这几人的事,若有贪污受贿的,一律严惩。”赵泰递过一张纸,写了几个名单。 明仲桓看了一眼,其中两个是最近为了劝诫圣上不要建登仙台、撞死在金殿大柱上的人。 “这两人已经死了……” “圣上说,要明正典刑。”赵泰回了一句。 明仲桓明白了,明宗心里不痛快,哪怕这两人死了,尸首都丢到荒山了,圣上依然怒气不消。言官不能因言获罪,圣上这是想找罪证处置。 看名单上还有几人,也是反对最激进的。 圣上这是打算杀鸡骇猴,处置了这一批,压住其他想冒头的人啊。 “大统领,这两人家人还在京城,房子是赁的。”明仲桓指着死去的两人,有些不忍,“御史台是清水衙门,这两人也是出了名的刚正……” 言下之意,这两人哪里会有贪污受贿之事呢? 赵泰叹了口气,“圣上口谕,不得不遵。你先带人查查历年的密报卷宗,看看这两人是否有言行失德的地方。” 明仲桓还想说话,赵泰拍拍他的肩头,“明佥事,圣上对你寄予厚望。其他衙门我不知道,但是在我们皇城司,我们的职责就是遵旨而行。” 他看明仲桓脸带犹豫,怕他因为不忍而误了差事,叫过一个校尉,“此事交由你去办,三日内复命。”又冲明仲桓无奈地笑笑,“明佥事不用再管此事了,我看你有些疲累,今日回家歇着。” 明仲桓明白了,这是不惜一切代价都要网罗罪名,将那两家人给处置了。 “卑职谢过大统领。”他口中道谢,转身往外走。 刚才那个校尉凑到赵泰边上,小声说笑道,“大统领,明佥事那脸色,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办他呢。” “好了,你快去办差。明佥事与我们不一样。” “也是,他有个当国公的老子,不爱干还能回去当公子哥儿。” 那校尉是真有点嫉妒明仲桓。一样在皇城司,脏活累活,明仲桓都没沾手过,可一点儿没耽误他升官。不像他们这些人,靠的就是替圣上将脏活累活干好了,得了上峰赏识,才能步步高升。 “你问人家借钱、人家请你喝酒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种话?”赵泰不耐烦地说了一句。 “卑职不是对明佥事不满……” “行了行了,娘们兮兮怎么那么多话,这差事要尽快办好。”赵泰不耐烦地赶人。圣上给他的口谕是,这几人必须获罪。 明仲桓没管别人是怎么看自己的,大步往外走。 走过皇城司刑狱,听到里面应该是今日新抓来的人,一边往里走一边大声喊冤,他脚步一顿,走到大牢门口,听到里面的狱卒正在训话,“关进来的都说自己冤枉,挨几鞭子,就都认罪了。你再不老实点,小心爷让你提前试试鞭子滋味。” 他不管刑狱,犹豫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待在皇城司这几年,尤其是近些时候,他越来越觉得疲累。但是,人人都说他是天子近臣,是圣上打算重用的人,他想说累都不敢多说。 心中愁闷之下,明仲桓路过一家酒楼,叫了一桌酒菜,独自埋头吃喝。 第112章 黑白太分明 明仲桓独自喝了半天闷酒。 隔壁雅间里有人叫了唱小曲儿的,正唱着“春风北草任逍遥,青山绿水难画描,佳人才子把景眺……” 楼下大堂中,有人正在大声议论金人今年会不会叩边,城外的流民会不会再多起来。 有人大声说,“南边灾情,朝廷竟然不赈灾,朝廷官员尸位素餐,不知百姓疾苦……”边上人吓了一跳,有人劝他“莫议国事”,与他同桌的人冲周围人解释“他喝多了,喝多了……”将人拖了出去。 入目皆是繁华,歌咏的都是盛世,明仲桓也不知自己心中为何堵闷,喝完手中酒,再提壶时,发现酒已经喝完了。他将酒杯放下,丢了一角银子,起身往外走。 走出酒楼不远,听到哭闹声,街上行人纷纷躲避,叫嚷着皇城司的人正在拿人。 明仲桓也跟着人群闪到一边,就看到赵泰吩咐办差的那个校尉,带了一队人,锁拿了一群人。那群人有老有少,妇孺啼哭,男丁大喊“冤枉”,可惜长街上无人敢听,大家纷纷躲避。 显然,这就是那两个死谏的御史的家人,不知是以何罪锁拿全家。 明仲桓抬脚往自己家中走去。 回到家中,已经快到晚膳时分,他想找父亲说话,来到外书房,看到明国公正和他大哥——世子明伯梁在商议事情。 他一走近,明国公就闻到一股酒气,皱眉问道,“你今日不是要上衙的吗?怎么喝酒了?” “大统领说我连日值守,给我放了半天假,我在外面喝了一杯。”明仲桓看大哥手里抱着账册,“家中账目有问题?” 明伯梁摇头,“不是,是有风声说圣上建登仙台,可能会要各家随喜。” 所谓随喜,是佛家之语,用于建登仙台这事上,听起来有些滑稽。 这事,显然是因为明宗要造登仙台,户部说没银子,圣上就将主意打到了百官头上,要大家捐些银子了。 “要出多少?” “咱们府上,只怕少说也得出个几千两银子。” 若是户部一点儿银子不出,上万两都有可能。 明伯梁白天与交好的几家碰过面,大家都说银子要是不够,也许圣上还会摊派。真到摊派的时候,国公府这样有点家底的还好,那些翰林、御史们,家底要是薄点,真是要逼死他们了。 “父亲,我想上折子。” “你上折子说什么?” “登仙台不过是虚无缥缈之说,劳民伤财……” “你住口!”明国公回身看着自己的嫡次子,转头看向门外,“门外是谁守着?” “老爷,是老奴。”外书房的管事回道。 “让人都退到院子里去。” “父亲不用担心,咱们家里,皇城司不会派人盯着的。” 明国公走到门口,看众人都退到了院中。 明伯梁劝道,“二弟,你是皇城司佥事,造登仙台之事是朝政,与你无关……” “我拿着朝廷俸禄,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朝中国库空虚,南边赈灾银还未过去,这当口圣上要造登仙台,是本末……” 明国公听明仲桓越说越不像话,厉声喝道,“你是嫌家中日子太好过,要为家里招祸吗?圣上潜心修道,只要国师不改口,登仙台势在必行。朝中大事,自有各部官员各司其职,你不要僭越。” “父亲,何御史他们两家人,被锁拿到皇城司了……” 明国公看明仲桓脸上流露出迷茫痛苦之色,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仲桓,你身在皇城司,就该知道皇城司的职责。圣上对你委以重任,你不能自毁前程。而且,满朝文武都劝谏不了的事,你上书又有何用?” “你若是上书了,就怕何御史一家人的今日,就是我们全家的明日。你不为自己想想,也为你大哥一家,为你妹妹他们着想?” “我——”明仲桓嘴唇蠕动了几下,一句话都说不出,过了半晌,颓然地垂下肩膀,“我知道了,父亲,大哥,我先回去了。” “二弟……”明伯梁有些担心。 明国公摆手,“不用管他,让他自己去想通了就好了。他自幼没受过什么挫折,入仕后运气又好,刚好碰上圣上想重用咱们府的时候,一入仕就是皇城司任职,这些年圣上又没让皇城司干过什么大事。” 明国公又叹了口气,二儿子眼里,黑白太过分明。 明仲桓踉跄着回到自己院子,一头倒到床上,躺了好久却睡不着,起身往花园走去。 第113章 也许她能答 明仲桓从中午喝到下午,喝了不少酒。回到家时意识还清醒,只觉得略有些头晕。 他躺到床上,心中堵闷。父亲说的话,他知道是什么意思。 从小,他学的是忠君爱民的为臣之道。 他自小勤学苦练,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父亲带他觐见圣上时,圣上夸他是虎父无犬子,还说他文武双全,乃是未来栋梁,御笔钦点他进入皇城司,初入职就是百户。 而在皇城司,他是跟着大统领管着维护皇城治安的活儿,与大内侍卫一样的职责。他也知道皇城司暗中要检查百官,近几年也过手过秘折、密报。 他也知道有官员因为对上不敬、暗中违法乱纪被查。罪有应得,被锁拿也是活该。 他过手的密报、秘折,是不是就是一些官员的催死符?是不是就是一些官员被冤枉的罪证? 朝廷有律法,圣上若是要问罪臣工,可依律而行。或者,圣上是天,圣上若是口谕赐死,那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被赐死的也只能认命。 可是今日,因为两个御史惹圣上不快,圣上竟然让皇城司构陷罪名锁拿其家人。 一国之君,构陷臣僚,岂不是荒谬? 圣上怎么会错呢? 但是,圣上这么做,难道是对的吗? 回头再想这几年被下狱、死在皇城司的那些官员,真的都是罪有应得吗? 明仲桓不能想,也不敢想。 心中越加烦闷,他忍不住又叫人送了一坛子酒过来。 一坛子酒喝完,他又热又闷,整个人踉踉跄跄地往院子外走去。 “公子,您要去哪儿啊?”他的小厮看自家公子走路不稳的样子,想要来扶。 明仲桓冲他大喝,“滚!不许跟着我!滚开!” 小厮知道自家公子一向是令出如山,真就不敢跟着,想着是否应该去禀告老爷和夫人,或者禀告世子也行啊。 明仲桓也不知自己想走到哪儿去,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与顾家相连的那段围墙处。 抬头看着围墙,对面一点儿声音也没有,顾如画肯定是不在那边的。 想到顾如画,他不由就想起在半壁胡同口,她傲立如斗雪寒梅,面对众人的指指点点,凛然不惧的样子。 那时,她怎么有胆量瞒着她父亲做下那种事? 他想问问顾如画,想听听她怎么说,就觉得,自己此时的心情,也许她能懂的。父亲不明白,大哥也只会劝自己忍着,他想要找个人问问。 脑子里这么想着,他双脚一蹬,跳上围墙,没踩稳,一块青瓦落地,发出了一声闷响。 明仲桓也没在意,就这样跳了下去。 伯府巡视花园的两个婆子听到这边动静,提着灯笼跑过来,就看到一个年轻男子靠站在围墙边,“你是什么人?怎么敢夜入伯府来偷盗?” 两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喝了一声壮胆,又双双举高灯笼。 其中一个婆子讶异地问道,“您……您是明国公府的二公子?” “我是……”明仲桓想说我想求见你家二姑娘,回了两字,就感觉胸口发闷,干呕了两声。 “这是——喝醉了?”认出人的婆子看向另一个,不知道如何是好。 要是不认识的毛贼,自然是大声喊人,将毛贼五花大绑捆起来送官。 可是这是国公府的二公子啊,她若是喊抓贼,将明二公子抓起来,动静太大会不会惹得主子们不喜? “你在这儿看着,我去禀告夫人。”另一个婆子觉得还是往上禀告去,等主子们拿主意。 “好,你可快着点啊。” 那婆子提着灯笼,一路着急忙慌往瑾华院跑。 顾如画刚在瑾华院陪姚氏用了晚膳,打算在花园走走消消食,迎面就碰到了这婆子。 那婆子跑得太快,差点撞到了顾如画。 “你慌慌张张跑什么啊?”小蛮瞪眼。 “姑娘,老奴老眼昏花,没看到姑娘走路上,还望姑娘恕罪。” “你为何这么慌张?” “二姑娘,”顾如画陪着姚氏打理家务,最早的时候还直接处置了一批仆妇,这婆子不敢隐瞒,老实地禀告道,“姑娘,老奴和崔婆子正在花园里巡视,听到后园角有动静,跑过去一看,隔壁的明二公子——从墙上跳进咱们府里来了。” “你说谁?” “明国公府的二公子,老奴出门的时候遇见过,真是他,好像喝醉了。” 安国公府和怀恩伯府就贴着墙住,以前老怀恩伯还在世时两家也偶有往来。两家的下人都是见过对面主子的。 “你在前面带路,我过去看看。”顾如画沉声下令。 那婆子本来是要去瑾华院请示夫人的,二姑娘这么说,显然是揽下此事了,她乐得少跑一段路,感觉提着灯笼在前带路。 待到快走到时,顾如画听到有人在那朗声念着“以家为家,以乡为乡,以国为国,以天下为天下……如地如天,何私何亲?如月如日,唯君之节。” 这是《管子》中的《牧民》篇,讲述的就是为君之道,应该如何管理天下百姓,说君主要像天地一样对待万物,不要有什么偏爱。 明仲桓仰头看着头顶柳梢露出的月色,念了一遍,又念了一遍。 小柔看明仲桓一副喝多了发酒疯的样子,怕他说出教授拳法的事,示意小蛮留下,让那两个婆子跟自己走,退到远些的地方。 她一边走,一边吩咐道,“两位妈妈,顾二公子好像喝醉了,且待姑娘问问,若是能劝他回去,今日之事就当没有发生过。” “是,小柔姑娘放心,老奴们知道轻重,再不敢乱说话的。” “姑娘也是知道你们是稳重可靠的性子,明二公子半夜跳到咱们家的花园里来,传出去,顾二公子固然是错,咱们府里也要落得一个治家不谨的话把子。姑娘是想大事化小,妈妈们应该知道,这要传出去,夫人发怒处置人的话,巡视花园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小柔是顾如画身边的大丫鬟,两个婆子听她这么说,明白这事的确不能乱说的,连连保证绝不敢乱说一个字。 小柔走到路口,站这边,只要姑娘和明仲桓不是嚷着说话,是再听不到的,又能看到姑娘那处。两个婆子生怕听到什么话,回头惹祸上身,还往外走了走。 顾如画接过小蛮手中的灯笼,缓步走过去,“二公子,你可是喝醉了?” 第114章 直言论伯府 明仲桓正背着文章,听到顾如画的声音,转头就看到顾如画一身霜色衣裙,手中提着一盏样式考究的宫灯,缓步向自己走过来,看不清她脸上神色,只能听出她声音里带着的关心。 他叫了一声“顾如画”,想要走过去,站久了加上喝醉了两脚僵硬,一抬脚竟然绊倒了自己。 他也不挣扎,索性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上身靠坐在墙根处,抬头傻笑着看向走过来的人,“我没站稳,摔倒了。” 顾如画走近,就闻到一股酒气,这是喝了多少酒啊? 她将灯笼挂到边上柳树的一根枝头上,走到明仲桓面前步远的位置,蹲下问道,“二公子喝醉了?可有摔伤?” “我……我没喝醉,就是摔倒了,我没事,只是摔了一下。”明仲桓翻来覆去说着。 “二公子这时候过府,是来找我的吗?可是有事?”跟一个酒鬼没什么道理可讲的,顾如画跳过了他的话,又问道。 “是,我是来找你的,我有事想问问你。我觉得,这事只有问你才行。”明仲桓的语气有些急,如一个落水的人想抓住救命的那根浮木,“顾如画,你能回答我吗?” “二公子请说,只要我能回答的,我必定知无不言。” “你是不是很恨你的父亲?那次,你搬着东西到半壁胡同口去卖东西,是不是因为你恨你父亲?” “二公子,你觉得我该恨他吗?”顾如画没想到明仲桓居然问自己这事,反问道。 “该恨吗?应该恨的?你们府上一直没规矩,京中很多人都拿你家当笑话说。你知道吗?大家都说怀恩伯府太没规矩,顾显是个糊涂蛋,你母亲也是立不起来,明明是伯府,结果任由二房的人当家。” “我也觉得你们家很差劲。你大哥,不学无术,文不成武不就的,天天在外面闲逛,跟蔡英那些纨绔子弟混在一起。呃……”明仲桓打了个酒嗝,又说道,“你母亲也是,她可是安国公府的嫡女啊!竟然会被钱氏踩头上,难怪姚伯父他们都恨不得跟她断亲!立不起来,还丢了安国公府的脸。” “对了,还有你,你名声也不好,人家都说你是绣花枕头一包草,除了脸好看,一点用都没有……小时候你在安国公府,跟顾如玥吵得不是挺凶的?怎么越长大你越没用啊?” 明仲桓喝多了,絮絮叨叨,将自己对怀恩伯府一家的观感给说了。 顾如画嘴角抽了抽,当着自己面贬低了自己全家,要不是看他喝醉了,她早就将这人赶出去了。 “你看你,我说实话,你还不高兴。小时候你也是,跟你说实话,你还生气!我记得以前,你几岁来着?好像七岁?不对,是……什么时候?反正我说了实话,你就生气!” 我谢谢你啊,我一点儿也不想听这些实话。还有,我们小时候有说过话吗?说得好像两人很熟一样。 顾如画心里腹诽,又不能张嘴跟明仲桓争,没好气地打断他的碎碎念,“二公子的意思,我明白了。你看,你也觉得我应该恨我父亲的,对?若不是他罔顾伦常,明明过继到我祖父名下,得了怀恩伯爵位,面上还要显得自己念旧,想让人觉得他重情重义。” “对,你是该恨你父亲的。”明仲桓认真地点头,“可是,三纲五常,三从四德,天下的道理都是这样。你怎么能恨你父亲呢?你怎么能不听你父亲的话呢?” “你瞒着你父亲,故意让伯府丢脸,让二房丢脸。你不听你父亲的话,还给你父亲脸色抹黑,你怎么能这么做呢?” 明仲桓问得又快又急,一口气说了一段,期待地看着顾如画,“顾如画,你怎么敢这么做?你这么做,是错的啊。” 他嘴里,说顾如画做错了,可是语气里,却带着一丝期待。 顾如画叹了口气,“二公子,若是按常理来说,我是做错了。但是,《曾子》有云‘小棰则待过,大杖则逃走,故瞽瞍不犯不父之罪,而舜不失烝烝之孝’,我违背父亲的意思,是为不孝。” “但是,我护住了伯府名声,不是吗?我大哥不是无所事事,他以前是迫于孝道,现在,家父卧病在床,他打理伯府庶务,从未出错。我母亲身为伯夫人,当家理事,管理内院,让家中一团和气。今时今日,还有人会提起伯府里二房做主的笑话吗?” “用我的不孝,换来伯府的今日,换来血亲的平安喜乐,我问心无愧,永不后悔!” “原来是这样吗?”明仲桓呆呆看着说着“永不后悔”四字的顾如画,一时间,不由看痴了。 他觉得这一刻,顾如画还是当年那个倔强刚强的女孩,可是,又有些不一样了。 以前,她口中说不怕,脸上却是露出了脆弱和慌张,让人一看就知道她是想有人替她做主的。 现在,她说问心无愧,脸上是坚定刚毅之色,就像一个为了家人,随时可以冲锋陷阵的将士。 “你为了你母亲、哥哥他们,才不惜自毁名声也要将二房赶出伯府啊?” “不过,我运气很好,是不?二公子那日在胡同口帮了我。虽然当街卖家当的事,有人传言说我桀骜不逊、尖酸刻薄,可是没人说我不孝,是不?”顾如画看向明仲桓,起身冲他郑重行了福礼,“我很感激二公子当日的仗义执言。所以,有几句话,我也想跟二公子直言。” 从听到明仲桓背《管子牧民》篇时,顾如画就猜到明仲桓此时的失态,必定和朝政和明宗有关。 她不知道明宗做了何事,让明仲桓失望。但是,她不希望明仲桓逞一时意气,误了自己。 前世,明国公府下场不好,也许,就和明仲桓此时的念头有关。 重生至今,明仲桓是第一个对自己抱有善意的人,他两次援手,不求回报,教自己拳法,也是尽心尽力。就为这,她不能眼睁睁看他触怒明宗。 第115章 穷则善自身 明仲桓仰头,呆呆地看着顾如画,也不知是不是明白顾如画的意思。 顾如画没有看他,看向明仲桓背后的粉墙,低声道,“二公子,您和我不同。我不孝,最多被逐出家门。您若是不能忠君之事,就要祸及家人。” “这世间,黑白之间,并不是非此即彼的。人人都说要心怀大义,要舍生取义。但是,人人若都为大义死了,那这天下不就落入无情无义的人手中了?” 顾如画这话,就等于说好人死绝了,天下不就是坏人的天下了? 要照她这么说,那大家都不该舍生取义了? 明仲桓觉得这话不对,可脑子钝钝的,好像不会转了,又找不出话来反驳。 顾如画没管他纠结的神色,继续说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你想要救人之前,先得保全自己。” “原来如此?” “自然如此。你问我为何敢瞒着我父亲做下这么多事?因为我父亲本来就错了,他错而不自知,多少人说他错了,他都不愿听。所以,我不劝,我做力所能及之事。对我父亲来说,我做的事情是不孝,但是对我母亲来说、对我大哥幼弟来说,我做的事情是对的。” “若我一味傻乎乎地劝我父亲?结果会如何?我的苦口婆心,看似努力,实际上对家人毫无帮助。若我父亲一怒之下将我关起来绑起来,那我不仅没劝好他,反而将自己也困住了。” “坐而言不如起而行,当我明知道劝说无用时,我可以做些实事,就算因此损了名声,又有什么关系呢?你看,现在我父亲不就改了吗?” 顾显心里改没改,谁也不知道,这些,顾如画就不想对明仲桓解释了。 “原来如此啊,我明白了。”明仲桓觉得顾如画说的很有道理,微微点头,一手撑在地上,站了起来。 “我知道了,我先回去了。”说着他转身就要走。 “小心——” 顾如画话音刚落,明仲桓一头撞到了墙上,发出“咚”的一声。这一下显然将他撞懵了,他盯着眼前的墙,好像在疑惑自己身后为什么有堵墙。 顾如画抚额,“二公子,你是从墙上过来的,回去,也就从墙上回去。”要是让人带他走门,她怕惊动更多的人,明日两府的小人就要多一份谈资了。 “哦,好。”明仲桓很好说话地点头,往后退了两步,直接跳了上去,又停在墙头,看向顾如画,“你要做夏南的妾室,也是因为你觉得这是对的吗?你父母都答应吗?” “啊?”这话从何说起?顾如画正想问得清楚点,围墙那边传来“二弟”的喊声,显然是明国公府的世子跑过来了。 “你快回去。”顾如画急忙催促。 明仲桓往下一跳,跳下墙头,没多久,就听到隔壁传来叫声,“二公子在这儿!” “世子,二公子在这儿!” 顾如画松了口气,终于将人全须全尾地赶回去了。 看明仲桓的样子,醉得稀里糊涂的,往日那副清冷板正的样子都没了,看着懵懂,带了丝稚气,有点可爱,也不知他有没有将自己今日的话听进去。 明宗可不是什么胸怀宽广、广开言路的帝王。文武百官互相弹劾,他觉得看个乐子听得高兴,要是弹劾到他头上,他可是不高兴的。 顾如画记得,前世为了建登仙台,前前后后御史死谏、百官跪劝、后来还闹出过白云山那边的百姓递血书、白云山的僧尼祈求等等事情,死了不少人,最后明宗直接调集京营的将士围到白云山,又强征民夫,登仙台还是在那个国师选定的日子动工了。 强征民夫的时候,好像还因为误农时什么的,又闹出过事情。 不过,征民夫这些事情是她后来逃亡时听到的,具体就不清楚了。 前世,这三年里她等于被关在邓家,连回伯府的次数都寥寥可数。外面的消息,大多还是小柔和小蛮听府里仆妇聊天,告诉自己的。 算了,就像她对明仲桓说的,有多大碗吃多少饭,能力有限,她还是先顾全自己,想想家中的事情。 她叫了见过明仲桓的两个婆子过来,吩咐说明二公子喝醉了误入这边,让她们两人不要多言。 刚才小柔已经说过厉害,那两个婆子对顾如画也是有点怕的。毕竟这二姑娘看着明艳无双,下手可是一点儿不留情面,两人一叠声保证不会乱说话。 顾如画让小柔赏了她们一角银子,喜得她们眉开眼笑。 顾如画让她们继续巡视,不要懈怠,自己带了小柔和小蛮回去。路上想着刚才明仲桓说的话,尤其是最后他问自己为何会答应做夏南的妾室,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夏南改了主意,不舍得拿出一个世子妃的位置给自己? 除了自己,他哪里还能找到更好的人选? 要知道,以夏南那万人迷的程度,京中合适的闺秀,一大半是想赖着他真的嫁给他,剩下那一小半要么心有所属了,要么就可能背负着家族任务。 只有自己,才是别无所求的。 做他的世子妃,自己还吃亏了呢。两人做对假夫妻,回头两人和离的时候她还得背个下堂妇的名声。 这要做了妾,妾通买卖,她不就等于成了成王府的奴婢一样? 她咬了咬牙,明日她得叫大哥来问问,或者送信约夏南见一面。 要是夏南真打着这主意,与其莫名其妙做了他的妾室,还不如直接毁约。反正以两人如今的牵扯,顾如画觉得就算自己毁约,夏南应该也不会再因为密信的事,直接置自己和大哥于死地。 要是毁约,就有两个问题,一个是自己打算从夏南手里借人可能没指望了,还得再想法子。再一个就是选秀之事,从夏南的话里,好像明宗知道自己,那选秀的时候自己会不会入选?要是进宫,她宁愿绞了头发当姑子去。 但是,要是不进宫,家里肯定不会让自己出家。那么这三年里,家里肯定还会替自己议亲。母亲这边定亲之前肯定会知会自己,父亲顾显可就说不定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亲要是替自己定亲,自己一句话都没法多说。 议亲也就算了,以自己的年纪,家里一定亲,肯定马上会让自己嫁过去。到了别人家里,自己想为三年后谋划是痴心妄想。 路上无人,顾如画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沉思,慢慢回到海棠苑,天色尚早,还未到入睡的时辰,她走进书房,想在这儿好好静一静。 秦三娘看到她回来,冲她挤眼睛。 看顾如画没看自己就往书房走,叫了一声“姑娘”,顾如画回头,她冲书房那里努嘴,“姑娘,你要到书房里坐吗?让小柔和小蛮给您点盏灯。” 第116章 一言熄嗔怒 顾如画一看秦三娘那神色,看向书房里,这是——书房里又进外人了? 秦三娘没有阻拦,看来又是夏世子来了。 她让其他人退下,自己走到书房门口,推开门,果然看到轩窗边的书桌前,坐着的正是夏南。 屋中没有点灯,只有月光透过轩窗,洒下一片清辉。 而夏世子居然也穿了一身霜色圆领夏衫,坐在书桌前,手上还拿了一本书。 顾如画心里嗤笑,这么暗的地方,能看得见书上的字?这人也太会装模作样了。 回头她要教教大哥,学学人家,什么是书卷气?什么叫手不释卷?她一定要让大哥和钧儿出门的时候,腰上别一本书,随时随地拿出来。 小柔点亮了灯盏,细心地将灯盏放到书房外侧,这样顾如画和夏南在书桌那边说话,站在院子里,不会看到人影投映到外面来。 放好灯盏,小柔直接就搬张凳子坐到门口,将门半掩着,她一眼就能看到外面,有人走近书房,她就能及时出声提醒。 秦三娘和小蛮熟门熟路地走到书房轩窗外,分两边守着,以防有人走到窗户底下。 夏南看她们三个一声不吭各自分工,赞赏地点了点头,“你身边这几个不错,很得用。” “能得夏世子夸奖,是她们的福气。”顾如画不冷不热说了一句,走到书桌边,看到自己坐的椅子被夏南坐了,又皱了皱眉头。 双喜一看顾如画眼色不善地看着自家主子坐的椅子,很有眼色地搬了边上另一张椅子,放到了书桌另一边。 明明是自己的屋子,自己的椅子,结果自己竟然要坐到边上,顾如画有些生气,先将夏南面前自己写的东西看的书收到边上,“世子夜半登堂入室,毫不见外,臣女甚是惶恐。” 夏南打量了她一眼,“你在生气?” “世子觉得我不该生气?” “可是,我有事想找你,上次你未说不行。” “世子出了名的礼数周到之人,女子闺阁,外男不能进,这还要臣女特意说吗?” “你果然在生气。”夏南一副自己说中了的样子,“那你为什么生气?” “我都说了这是我的院子,难道夏世子以为我是那轻浮之人?难道就因为我有退亲的名声,夏世子就敢随意进出我家而毫无顾忌?” “世子神通广大,不怕别人说话。我却是如履薄冰,不敢行差踏错的。” 顾如画越说越生气,连声音都忍不住高了一分,吓得小柔又往外看了一眼,生怕院子里侍候的小丫鬟和婆子们还有在院子里走动的。 夏南挑了挑眉,将手中的瓷瓶推了过去,“这是宫中赏下的双花木樨露,清肝火的,我觉得滋味还不错,这瓶特意带给你尝尝。” 顾如画就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深吸了口气,算了算了,生哪门子气?之前他又送花笺又跑到自己院子里来,那时候自己顾忌这顾忌那不敢赶人,现在赶人也晚了。 她懒得看那什么见鬼的双花木樨露,“世子这时候过来,有何吩咐?” “你好像不想见我,是我有做的不妥的地方吗?可是我做了什么让你生气了?” 刚才自己说的那些话,他是聋子吗?顾如画就觉得,自己修炼两辈子的城府,这一刻还是破防了,真想拿起桌上东西砸过去,问问他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心里想着这念头,她到底理智还在,咬了咬牙,将火气压了下去,“没有,我没生气。” 夏南就觉得她咬牙切齿说没生气,这样子就像一只气急败坏的波斯猫,明明很想挠人一爪子,偏偏要抬头望天做出一副我没将你放眼里的高傲样,让人很想逗逗她。 不过,夏南也知道,再逗下去,只怕再高雅的波斯猫,也要伸爪子了。 他咳了一声,忍下笑意,严肃了脸色,低声说,“我过来,是因为今日令兄找我,说了一个很荒谬的传闻,我怕你误会,思来想去,还是得自己过来一趟。” 大哥找他说传闻? 今日大哥说外面有事,连晚膳都和自己几个一起用,钧儿也没到内院来用膳。 顾如画不知道大哥跟他说什么传闻,很想不开口问,涉及顾锦又不敢不问,“是什么传闻?” “令兄说,近日有人传言,说我想要纳你为妾。如此荒谬的传言,我已经让人去追查到底是何人胡说八道。你当明白,我绝不会有这种心思。” 原来是说这传言啊,顾如画看向夏南,“可有查出源头?” “现在还没有,几家府上的女眷都在说,因为都是各府内院女眷说话,一时间有些不好查。”夏南看她明显心平气和了,她果然知道了啊。幸好自己专门跑来一趟,不然不得冤死? 顾如画看他了然的神色,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其实,这种传言也无所谓,世子应该知道,我不在乎的。” “嗯,是,但是二姑娘诚心待我,我不能伤了二姑娘的心。” “不会,我不伤心。” “我也不想二姑娘因为误会而毁约,圣上最晚明年开春,一定会为我指婚。就像二姑娘以前说的,我的世子妃若是别有异心的人,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世子说这传言是各家女眷在私底下说?”不生气了,顾如画也不想提毁约的事。 夏南需要个世子妃,自己其实也需要这段婚约堵住父母的瞎作为。 “世子若是方便的话,能否去查查我的二婶钱氏?” 第117章 有一丝酸意 夏南不会小看内宅妇人,但是,他遇到事情,大多要么与朝廷有关,要么与北地有关。所以,遇事的第一反应就是往这边去想。 顾如画一提钱氏,他还有些不敢置信,“你二婶,为何要造谣?” 顾如画笑了,“唐先生日前来我家,跟家父说了些话,可能家父误会了。而我二婶日前来探病,也许就知道了。” 夏南听说是唐鹤年的话引发顾显误会,有些讶异,“唐先生说话缜密……” 以唐鹤年的口才,怎么也不至于会让人产生这种误会,尤其他还亲口交代,让唐先生暗示顾显自己是要请旨给顾二姑娘交代的。 “可能太缜密了,我父亲听不懂。”顾如画毫不掩饰地嘲笑顾显,“家父只想懂他认为对的。”比如他认为自己这样被退过亲的人,就只配给王府世子做妾。 “你的堂妹也要参加选秀?”夏南却是马上揣度钱氏的用意。 顾如画想了想,“是的,我堂妹一定会参选的。” 她怀疑钱氏此举,和选秀有关。 前世,自己出嫁到邓府,顾如玥参加了选秀,然后得了晋王青眼进了晋王府。 今生,自己被邓府退亲了,按选秀的年龄来说,自己又勉勉强强够格。都是顾显的女儿,钱氏当然要想着怎么踩着自己为顾如玥开路。 “或许,她们这样传,是为了让你不再参选?”夏南曲起食指,指尖轻轻点在桌面上,想了片刻,“只怕还要借着我的名头,为顾三增加筹码?” “能与世子拉上关系,也是好的。”顾如画又想到了大姐,定国侯府也是如此想吗? “你想不想让令妹参选?” “自然要她参选的,还得心想事成。”顾如画连忙开口,生怕夏南阻止顾如玥参加选秀。 顾如玥参加选秀,要是进宫,宫里那么多聪明人,她要是作妖就是找死。 要是顾如玥进了哪个皇子殿下的府中,最好还是和前世一样,进晋王府。没了前世那些助力,她在晋王府里还想跟前世一样,风光一段? 顾如玥不参加选秀,钱氏要是替她选个好夫婿,不就成全了二房的风光? 她要她们如愿以偿,然后再尝尝登高后坠落的感觉。 夏南看她脸色不善,也知道她的意思了,没再说这事。 “姑娘,时辰不早了。”小柔看两人没再说话,小声提醒。 “世子,时辰不早,你回府也多有不便,不如我让丫鬟送您离开?”顾如画觉得小柔提醒地真及时,赶紧趁机赶人。 夏南看她有礼而疏离的态度,心中一哽,就觉得有些不舒服,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初见时她怕自己,后来就是一直敬而远之的样子,谈论婚事都没有害羞脸红的样子,说话总是冷静自持,对别人,她也是这样的态度? 他不知道冒出的那一丝酸意是怎么回事,只是不由脱口而出,“刚才对那明仲桓,你也是这样赶他走的?” 他好不容易甩脱了皇城司盯着成王府的人,想亲自来找顾如画解释自己绝无纳她为妾的想法。结果一翻过墙,就看到她的心腹丫鬟小柔带着两个婆子远远守着,她和明仲桓站一站一坐,在围墙边说话。 自己来见她,小厮丫鬟站边上,光明正大坐屋里,她跟明仲桓竟然跑到偏僻的花园角落说话? 那时,他有些不悦,但是他不屑于盯梢偷听,绕开直接到了她的海棠苑。 幸好两人只是约定做假夫妻,若是真夫妻,他决不允许自己的女人跟外男私下相处。顾如画还真放心,就不怕明仲桓无礼?一个姑娘家,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能安全长大,真是老天保佑。 夏南心里腹诽,见面时也忍住没提这事。可一听顾如画冷淡地赶自己走,也没关心一句,心里就觉得不痛快了。 顾如画脸色一冷,“夏世子可是对我不放心?” 他知道明仲桓今夜进府的事? 刚刚的事情他就知道了,难道他在自己家安插了眼线? 不被信任是一回事,被人日夜盯梢就是另一回事了。 内院的人她刚刚梳理过,夏南能派谁盯梢?自己和明仲桓说话的时候,盯梢的人就在附近? “二姑娘,我家主子怕您误会,想早点与您说话,就带着奴才来找您。怕遇到人,就从明国公府与贵府之间的巷子进来,远远看到您带着婆子过去说话。” 双喜有点不乐意,顾二姑娘对自家主子的态度,也太过轻忽了。 顾如画看了看双喜,明白他的意思,“臣女以下犯上,还望世子恕罪。” 夏南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怪,正想怎么圆话,双喜忽然插嘴了。 听到顾如画更加冷淡,他开口道,“我这小厮一时多嘴,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回府之后,我会罚他去背背规矩。” 双喜有点委屈,主子为什么要对顾二姑娘这样放下身段?关键顾二姑娘还一副不领情的样子。 “不用了,其实我也不怪他。”顾如画也觉得自己态度不对,她怎么敢对夏世子如此不敬? 怕夏南以为自己赌气,她放缓了声音,认真说道,“双喜对世子的心,就像我的两个丫鬟对我的心一样,世子不要为了这点小事,寒了自己人的心。我也不愿成为世子罚人的由头。” 夏南微微点头,也不说回去后罚还是不罚,只解释道,“刚才是我唐突了。” “明二公子只是喝醉了,才会误入我家,后来酒醒了,就回去了。”顾如画解释了一句。 “二姑娘放心,我相信二姑娘的诚意。”夏南含蓄地解释了他没有盯梢的意思,“今夜也是无意中看见。” 他没刻意去听顾如画与明仲桓说了什么,但是那么长时间孤男寡女站在围墙边,显然说了不少话。 乍然听到顾如画赶自己走,他也不知怎么的,竟然就这么质问了。 夏南给了台阶,顾如画也得接着,“明二公子对我们兄妹有恩,我们两家以前也有来往,小时在我外祖家也是经常见的。他是个光明磊落的好人,我很敬佩他。” “原来如此。”夏南点点头,看来自己在顾如画心里,不是光明磊落的好人。 人家开口赶人了,他也不能再赖着,“定国侯已经投入了晋王门下,听说令姐之前在侯府的日子,过得不好。”丢下这个消息,他起身往外走,“我先告辞了。” 大姐过得不好? “夏世子,你我之约定,原本是为了表示我守口如瓶的诚心。现在看来,只怕以后是我受益更多。若是有我能效劳的地方,还请世子吩咐。” 大姐以前过得不好,那就是现在过得好点了。为什么现在能过得好点?只怕原因就是因为自己参加选秀,还有自己与夏南的瓜葛。 顾如画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夏南隐晦示意了自己得到的好处,她没法否认。力所能及不危害家人安全的范围内,她愿意替夏南做事。 “等以后,二姑娘能帮我将内院清理一下,就可以了。” “世子放心。”顾如画郑重答应。 夏南堂而皇之从书房门走了出去。 这一晚上,连着闹了两出不请自来的事,顾如画让小柔和小蛮快点准备热水,她得泡个澡,舒缓一下,顺便想想,她能帮到夏南什么。 第118章 心仪的人儿 顾如画与夏南一番对谈,除了解释了误会,气氛不算融洽。 最后夏南走的时候,两人都是彬彬有礼的态度。 可双喜和小柔几个,还是觉得两人都有点赌气的感觉。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两人看着都很客气,很正常,很像两人往日待人接物的样子。可是,就是觉得气氛有些僵硬。 顾如画泡在浴桶里,小柔在边上侍候时,忍不住劝道,“姑娘,那夏世子生怕您误会,还特意跑来解释,还挺不错的,您别跟他生气。” “我生哪门子气?”顾如画没好气地瞪了小柔一眼,“我不是很有礼地送他走吗?” 小柔不由笑了,“姑娘这口气,就跟上次大公子花一百两买了只斗鸡,您一边说买就买,回来您又心疼那银子。” “你到底是谁的人?还嘲笑我口是心非?”顾如画有点羞恼了。 “奴婢自然是姑娘的丫鬟。只是,奴婢觉得,夏世子还不错。”小柔真觉得夏南挺好的,长得好,人也有礼,看今夜这举动,对自家姑娘也挺上心的。姑娘嫁给这样的人,日子肯定过得好。 “你不懂。”顾如画嘀咕了一句,拿帕子捂在脸上,不再说话了。 小柔根本不懂,夏南在京时就有暗杀有陷害,以后会腥风血雨血战沙场,以后不知会是什么下场。 这是一个胸怀大志的人,这样的人,为了他的志愿,能够隐忍这么多年,能够十几年如一日地做个谦谦君子,还有什么是他不能忍不能舍的?跟这样的人待在一起,太危险。 这样的人,可不是自己能心仪、敢心仪的人儿。何况,自己也不想再嫁人。 自己好不容易重生,可不想陷入什么漩涡,只想将来到定州苟着。 等她进了成王府,她会做好一个世子妃该做的,帮夏南管理后院不让他有后顾之忧。 等到夏南离京时,她就得一拍两散,赶紧带着母亲、大哥他们往定州跑。还有大姐,大姐过得不好,不知大姐愿不愿意跟自己一起走? 对了,钧儿的武师,还得快点找,也不知能不能找人教他兵法。 顾如画想着心事,差点睡着了,还是小柔将她叫醒,扶到床上,她倒头就睡。 明仲桓回到府里,却是一夜未眠。 酒醉三分醒,他趁着醉意跳到怀恩伯府去,顾如画不仅没怪自己,还好心开解。他有些惭愧,自己这是挟恩图报,非君子所为。 想到顾如画劝自己的话,若是换个人说,他肯定要嗤笑对方是心无大义为自己开脱的无耻小人。可是,顾如画说了那些话,他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她也是这样做的。 世间事,从来不是非黑即白。 大哥送自己回院子时,路上也跟自己谈了不少,劝的也是这些意思。 他不能为了那点所谓的大义,将家人陷于危险。可是,自己总还能做些什么,为那些无辜之人尽点心意。 他这样想着,第二日起来,刚想出门时,小厮拦住了他,“二公子,国公爷说您昨夜宿醉,派人去皇城司替您告假,先在家歇两天。” 这是怕自己祸及家人,不让自己出门? 若是昨日,他肯定大发雷霆,此时他却也不怪自己父亲。父亲是自私胆小了,但他是为了这个家,自己不能说他错了。 他想了想,叫过小厮,让他去皇城司给狱卒塞点钱送点药,“那两家御史的家人,老的老小的小,能照顾,就照顾几分。” 小厮疑惑地接过银子,二公子不是觉得狱卒收人银子是受贿吗? 明仲桓也不多说,看天色还早,索性换好衣裳来到正院请安。 明国公正和夫人李氏说话,看他进来,冲李氏说道,“夫人,仲桓也不小了,亲事也得快点定了。” “老爷说的是。”对自己儿子的事,李氏自然上心,手里早就有了几个人选,“就是仲桓老是说差事忙,不能相看。” 她是为了儿子好,自然是想着最好选个儿子可心的人。父母之命没有错,但是要是两个人自己也能看中,这亲事才能更加和睦。 明国公看向明仲桓,“你也不小了,索性我让人替你去告病几天,好好相看一下,早点将亲事定下来。”定亲了,心智成熟了,他也就不怕这儿子会往死路上走。 “儿子还不急。” “不急什么不急?你大哥的孩子都要进学了,你连个媳妇都还没有。” “好了,老爷不是说衙门有事吗?您快去忙您的。”李氏赶人,看明国公一走,她让明仲桓坐下,“仲桓,你倒是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他眼前不由闪现昨夜看到的那个姑娘,端庄地站在自己面前,大言不惭地说“人人若都为大义死了,那这天下不就落入无情无义的人手中了?” 现在酒完全醒了,他自然知道,这是歪理。但是,她将歪理都能这样振振有词地说出来,真是有意思。 明仲桓知道,顾如画是好意。她那么聪慧,肯定猜到了什么,却没有多打听,更没有问自己要做什么的话,只是告诉自己,要先保全自己,才能惠及他人。 这样的姑娘,要是能和她日日一起说话,肯定很有意思。 明仲桓想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李氏看他笑的那个……看着就春心萌动的样子,要不是儿子大了,真想上前捏把脸看看是不是调包了,自己儿子还能笑成这个样子? “你可是有了中意的姑娘?” “母亲——我——”他想到了最近关于顾如画的传言。若是,自己告诉她,他不在乎那些传言,更不在乎什么狗屁的事急从权就是丢了清白。她不要做夏南的妾,做自己的妻子可好? “你还害羞了?是哪家姑娘?你说出来,我让人去递话,探探人家的意思?”李氏觉得自家儿子能看中的姑娘,品性肯定不差,能成全,她自然要成全的。 “母亲,我先打听一下,回头再跟您说。”明仲桓顶着母亲戏谑的眼神,一本正经地说道。 第119章 你可愿嫁我 明仲桓很想直接去问顾如画愿不愿意,但是他喝多了敢直接跳墙,清醒着可做不出这种事。 他想托人传话,但是顾如画身边他就认识两个丫鬟和秦三娘,这三个也没出府。 顾锦他倒也有几面之缘,但是当着人家兄长的面说自己要见他妹妹,明仲桓觉得,顾锦就是再心大,也会打死自己的。 他想了半天,去皇城司看那只鹩哥。 那个负责养鸟的差役果然是个中高手,鹩哥伤势好了大半。 明仲桓找到顾锦,“顾兄,令妹托我疗伤的鹩哥,如今伤势渐好,若方便的话,您问一下令妹,看看我何时让人将鹩哥送回来?” 顾锦眨巴了几下眼睛,再看明仲桓,眼色就不对了。伤势好了,让人直接送回来不就得了?还专门眼巴巴让自己去问一声,这是一头想叼自家妹妹的狼啊。 “多谢二公子,要不我去您家拿一下?”夏南他没法子,自家妹妹要跳那坑里,眼前这个,他能拦。 “那个……我答应二姑娘,等鹩哥伤势好了,会亲手交给她。”明仲桓干巴巴地拒绝,连刚才疏远客套的“令妹”都不说了。 “家妹最近不方便出门……” “大哥——” 顾如画偏巧今日出门,就看到自家大哥与明二公子在家门口不远处说话,她撩起车帘,又冲明二公子点头,“二公子好。” “二妹,你今天怎么出门了?”顾锦就觉得自己真是拦都拦不住。 “我与忠叔说过,要去铺子里看看,昨晚就跟母亲说过了。” 明仲桓走到了马车前,“二姑娘,那只鹩哥的伤势已经好了,就是有些照料上的小事,不知你是否方便说话?” 顾如画看明仲桓欲言又止的样子,明显是有其他话说,这是不方便在外面说?还是不方便当着自己大哥的面说? “多谢二公子,不如……” “二妹,我跟二公子说了,这事交给我就好。”顾锦硬是挤到明仲桓面前,将他给挡在后面。 “大哥——”顾如画叫了一声。 顾锦对上她拒绝的眼神,明白了,二妹想跟明仲桓说话。 算了,二妹要说,那就说,他往边上让了让,将位置让开了。 躲在不远处的成王府暗卫,心里真是疯狂吐槽。顾家大公子太没原则,都跑到成王府向自家主子逼婚了,怎么还能让二姑娘与外男说话呢?这事,自己是不是要禀告给主子呢? 暗卫心中纠结。 顾锦却是一点儿没负担。逼婚?夏世子也没请到旨啊,还闹出纳妾的传闻,谁知道婚事会不会黄? 自家二妹跟明仲桓说几句话怎么了?自己这个亲大哥在边上陪着呢。 明仲桓就觉得,顾锦的态度,一下变了个翻天覆地,心中评价:此人太过反复无常。 “二公子,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近日京中有些传言,是关于夏世子与二姑娘的……” 这传言连明仲桓都知道了? 顾锦生怕顾如画气出个好歹,转身冲明仲桓说道,“我家二妹在城外遇险,我和小弟都在身边护着呢,没什么好说的。二公子现在才听说啊?哈哈,没事了,此事我们已经解决了。” “二公子,我们借一步说话——”说着他就要拉着明仲桓走到边上。 可惜,明仲桓自幼习武,下盘极稳,顾锦拉了半天,人家纹丝不动,气得顾锦很想一脚踹过去。这个棒槌,他要是说了纳妾的传闻,二妹知道了于事无补,还得生气伤心。 顾锦生怕明仲桓将纳妾传闻说出来,推不动拉不动,只好拼命挤眉弄眼。 顾如画一看就知道自家大哥的意思,“二公子说的可是夏世子要纳我为妾的传闻?”皇城司盯着京城上下,这种流言,肯定瞒不过明仲桓。 顾锦吃惊地张大嘴,“二妹,你知道了?” 顾如画不能说是夏南告诉自己的,“是啊,小蛮出门的时候,听到其他府上的人议论的。” 顾锦瞪着小蛮,这丫鬟是个大嘴巴,竟然还是个包打听?怎么什么消息她都能打听呢? 小蛮硬撑着没露出吃惊的神色,心里拼命回想,这几天自己出门了吗?碰见过什么人了?大公子要是问,自己应该说在哪里听到的? 幸好,顾锦压根没想到要问小蛮,二妹说的话,还能是假的?他抹了把脸,“我去找夏世子说过了,他说他会查清谣言来源的。” “多谢二公子告知,我知道了。”顾如画以为明仲桓是给自己送信,冲他道谢。 明仲桓看这兄妹二人神色,一点儿不生气?他忍不住拨开顾锦,“二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顾如画看他满脸郑重,点头,胡同里过往的人虽然不多,但是她也不能大喇喇站在路上和明仲桓闲聊,就让车夫将马车赶到靠边的地方,又让小柔和小蛮下车到后面去等着。 她坐在马车里,与明仲桓隔着车帘,顾锦又在不远处看着,万一被人看到了,也无人能说失礼。 明仲桓走到马车前,先作揖到地,行了个大礼。 顾如画连忙侧身避开,“二公子这是何意?” “这一礼,既是赔罪,也是感谢。我夜入伯府,太过失礼,还望二姑娘不要见怪。” “二公子只是有些酒醉,不过是小事,不用放在心上。” “我也要谢谢二姑娘提醒,让我免于为家中惹祸。” “这是应该的,二公子愿意听我一言,也是给我面子。” “再一个,我接下来的话只怕有些唐突,还望二姑娘莫要生气。” “二公子请说。” 明仲桓低声说道,“二姑娘,流言不可长。我听说夏世子在城外救了姑娘,嫂溺叔援,事急从权,二姑娘无须画地为牢,困住自己。” “多谢二公子开解,我明白的。” “不,我的意思是——”明仲桓踌躇片刻,眼睛不敢看向面前的车帘,又说道,“二姑娘,我慕姑娘品性坚韧,对家人一片至诚……我尚未婚配,家中也未曾议亲,也从未与人相看过,身边没有妾室通房……” 他一口气说完,抬头看向车帘后隐约的人影,“二姑娘可愿下嫁?” “二公子?”顾如画吓了一跳,怎么也想不到明仲桓竟然会有求娶之意。 “我若是请家母直接上门,怕姑娘不愿,反而伤了两家和气。” 明仲桓知道,自家母亲李氏是明理之人,但是,碰到儿女亲事,再明理的人也是会有偏心的。若是求娶不成,李氏会觉得顾府看不上自己,只怕心中气怒,结下心结。 “我唐突求问,是想知道姑娘的意思。若是你愿意,我……我马上回复跟母亲说,遣媒上门。” 第120章 知子莫若母 顾如画看向马车外站着的少年公子,脸色慢慢通红,有些害羞,又有那么点不可对外人道的甜意。 两辈子加起来,还是第一次有个男子说心仪自己。 世人都说成王世子夏南是谦谦君子,顾如画却知道,明仲桓,才真是君子古道热肠。 他会路见不平出言相助,也会为了维护自己这个女子名声,而在茶馆中暗示夏南不要牵扯。 他自然也有莽撞的时候,喝醉了还跳到伯府来。 他也能听得进自己的劝告,不会为了所谓的大义而莽撞。 这样的明仲桓,比夏南真实,也比夏南可靠。 若是前世,自己孤苦无依到处流浪时,有个这样的男子,对自己说这样的话,自己必定会如飞蛾扑火般抓紧他,再也不松口。 可是,今生,却是不行。就凭自己截过夏南的密信,就凭明仲桓皇城司佥事的身份,若是自己点头,就是害了明仲桓。 就算自己指天发誓不会说出去,夏南也不会相信。而伯府这一摊子事情,自己嫁到明国公府后,还能管得到吗?哪家公婆会容忍家中媳妇一天到晚管娘家的事? 脸上的热意慢慢退下去,顾如画跳得有些急促的心,很快又平静了下来。 明仲桓一直等着顾如画开口,他紧张地看着车帘,随着顾如画沉默时间越长,他的脸色也有些苍白。 又过了好一会儿,顾锦都从伯府大门走到国公府大门,又从国公府大门走回伯府大门,走了三回,冲这边喊了声“二妹”。 明仲桓苦笑了一声,冲马车里拱手,“是我唐突了,二姑娘勿怪,我——” “二公子,”顾如画掀起车帘,郑重冲明仲桓行了个福礼,“多谢二公子错爱。只是,日前成王府的唐先生来家中拜访家父,家父说我的亲事他已经有决断了。” 顾如画不忍直接开口拒绝,将事情推到了顾显头上。 “难道你真要给夏南做妾?”明仲桓着急地劝道,“成王府听起来人口简单,其实府中也是事情不断。你千万不能自贬身价,任凭顾伯爷决定你的终身大事。” 成王府的事情,京中人会有猜测,可明仲桓是皇城司佥事,他说出来的话,肯定是查有实据。 为了阻止顾如画犯糊涂,他冒着风险,透露了一句成王府的内情。 “二姑娘,你可以写信求助你外祖母他们,阻止你父亲。”明仲桓又给出主意,“姚伯父对令堂有些微言,但是,其实他很关心你们一家。离京之前,与家父提起伯府之事时,还请家父关注一二。” 自己拒绝了他,他还给自己出主意,顾如画只觉得有些愧对明仲桓的坦荡,“多谢二公子提点。我……我先走了。”她放下车帘,冲顾锦那边叫了声“大哥”。 顾锦跑过来,“说好了?我陪你去忠叔那儿?” 顾如画嗯了一声,“二公子,天气炎热,你早些回家?天热饮酒伤身,喝酒还容易误事,小酌怡情,酒醉伤身,还是少喝些。” “多谢——二姑娘。”明仲桓露出了一丝苦笑,往边上让开,看着伯府的马车一路往胡同口赶去,只觉得有些意兴索然。 他刚刚对一个姑娘生出好感,却又马上被掐断了情丝。 明仲桓有些后悔,若是自己不要多事,直接请母亲到伯府提亲,是不是会更好? 他有些神思不属地回到国公府,一回到院子里,想叫人送些酒菜来,想到刚才顾如画的劝告。又是一声苦笑,摆手让小厮退下,一头躺在床上闷头大睡。 李氏这两日一直在等明仲桓跟自己开口,可是听说他几次在府里进进出出,就是不跟自己说是哪家的姑娘。 她不由好奇,要不是儿子不许她多说,她真想拉着明国公或者是女儿、儿子讨论一下,到底是哪家姑娘让自家的儿子看中了。 这日到了晚膳时分,明仲桓还未来,只要在家,晨昏定省,明仲桓从不缺席的。 她打发人去明仲桓的院子问人回家没,小厮回话说二公子下午时分就回来了,一回来就将自己关在屋里没出来过。 李氏不由有些担心。难道是身子不适了?大热天出门跑,中暑也是有可能的。 她亲自来到明仲桓的院子,看明仲桓院子里,小厮仆妇都收在院外,静悄悄的。 “夫人,二公子就在卧室里,回来时说要歇息一下。”小厮生怕二公子有个好歹,夫人要怪罪自己,提高声音禀告,也想让二公子听到夫人来了。 李氏走到门前,正想叫门,明仲桓拉开房门,“母亲怎么过来了?” “都到晚膳时候,看你还不过来,也没打发人来说一声,我怕你有事。” “母亲不用担心,我没事,只是回来时有些累,想要睡会儿。” 明仲桓神色如常,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李氏。 知子莫若母,李氏就是觉得自家儿子有些沮丧难过,“你这样子,像是没事的?到底有什么事?要是公务上的事,不能告诉我,也可以去找你父亲和大哥商议,不要自己闷在心里。” “真的没事,母亲不用担心。母亲可吃过了?” “我已经吃过了,让厨房那边替你留了菜。” “那就让人送过来,我真是有点饿了。”明仲桓夸张地叫人送饭菜过来,又要送李氏回去。 李氏摆手,“你好好吃,就在自己家里,还要你送什么。” 回到院里,她让人叫了明仲桓的小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厮也是摸不着头脑,二公子这几天都没去皇城司上衙,离府最远也就到半壁胡同口,什么事儿都没有啊。 “今日他可有遇到什么人?跟人说过什么话?”李氏问道。 第121章 明国公劝子 明仲桓的小厮自然是知道的,将公子今日说过话的人在心里过一遍,公子碰到的人里,只有隔壁怀恩伯的大公子和二姑娘是外人。 “怀恩伯府的大公子和二姑娘?”李氏马上想到了顾锦和顾如画。 李氏是见过几次顾如画的,那姑娘长得——的确是好看。 难道仲桓喜欢的是顾如画? 李氏微微皱眉,儿子开窍了,她是高兴的。可是,儿子看上了怀恩伯府的顾二姑娘,她又止不住担忧。 她可以不在乎顾二姑娘被退亲的名声,也不在乎她曾肆意妄为,生在怀恩伯府那种地方,又有姚氏那样软弱的母亲,顾如画的刚强,也是形势所逼。 可是,怀恩伯府那一滩浑水,若是沾惹了,只怕是甩不脱。 顾伯爷如今在家养病,顾家二房可没消停。 钱氏这些日子还拜会了不少人家,话里话外,说的也就是两件事。一是顾三姑娘顾如玥今年参加选秀,二是她家顾铭满腹经纶打算明年下场得个功名。 李氏参加的几次宴会,都碰到钱氏跟着定国侯府的侯夫人周氏。看两人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钱氏是周氏的姻亲,姚氏这个顾如慧的亲生母亲,反而被丢到一边了。 再加上,如今众人言之凿凿,都说夏世子要纳她为妾,李氏也亲口听钱氏提过。 此事若是真的,她怎么能为仲桓求娶顾如画? 晚上,李氏与明国公提了此事,“你说夏世子是不是真会纳顾二姑娘?” 明国公也犯愁,“此事八成是真的。定国侯与晋王走得近,你既然说顾家二房的钱氏一直跟着定国侯夫人走动,只怕是各取所需了。圣上对夏世子还是很看重的,几位殿下多有拉拢。” “夏世子救顾二姑娘的事,是真的,当时不少人亲眼所见。虽然说事急从权,但是夏世子身为男子,若不娶顾二,只怕会受人诟病……” “但是他是要纳啊……” “以顾二姑娘的名声和如今的处境,我估摸着最后,夏世子应该会给个侧妃之位。”明国公对于纳妾传闻是不信的,“夏世子是聪明人,他若是纳顾如画为侧妃,世人会说他受委屈了,为了救人还被迫纳个女人。若是纳为妾,那一来得罪人,二来就会被人背后嘀咕,说他趁人之危呢?” 对于那些纳妾传闻,明国公是不信的。夏南又不是傻子,给出一个侧妃之位,就能皆大欢喜,还能得个好口碑的事,夏南会不做? “晋王只怕也是猜到了,定国侯那个钻营一辈子的老狐狸,只怕也是看准了这点,才会让夫人带着钱氏走动。若是夏世子纳了顾如画,顾如玥还真能中选,就看花落谁家了。” 谁让顾如玥进府,谁就和夏南成了连襟。不说夏南如今的圣眷,就是成王府世子的身份,也让人不敢小瞧。 成王府可是掌管着北地铁骑。就算成王府里的侧妃和她儿子更得成王欢心,可是朝廷钦封的世子,夏南又时时派人回去劳军,夏南在北地也有影响力。哪个皇子得他支持,好歹在兵权上就领先一步。 再说,不过是纳个女人,要是没用,也就是给口饭吃养着就是。 李氏真是头发都要愁白了,“那仲桓怎么办啊?” “少年慕艾,你别只在他舅家和姨家的女眷中打转,京中那么多好女子,你挑几个好的。你不是说顾二姑娘长得好吗?那你就挑几个长得好看点的姑娘给他相看。” 明国公觉得自家儿子见的女人太少,才会看到个漂亮的就心动。男人嘛,有时多开开眼界还是好的。 “回头我跟伯梁说说,让他也帮着打听一下。” “我就怕……两人会不会私相授受?”李氏却觉得儿子性子板正,不是见一个爱一个的性子,“那位顾二姑娘,我虽没打过交道,但是听说如今伯府内院就是她在掌家。我怕她听到流言,才看上了咱们仲桓。” 李氏觉得哪有这么巧的,之前都好端端的,前脚冒出了流言,后脚明仲桓就看上了顾如画。那位顾二姑娘既然是个有决断也有手段的,会不会是她不甘心做小,拖自家儿子下水? 明国公就觉得夫人想太多,“你们女人家就爱多想。那位姑娘若是有手段,怎么不想法子做夏世子正妃呢?” 李氏被他一句话堵了嘴,只觉得与明国公聊不到一起去,转身背对着他,不肯再与他说话。 可是,她自己又睡不着,翻来覆去翻身了几次,明国公叹了口气,“好了好了,你既然这么不放心,下次若见到顾二姑娘,你点她几句不就好了?” “我也不是对她不满,她小时候,我还抱过呢。要不是有夏世子这事,仲桓要是喜欢,我就认了。可是……这里面还关联着别人。再说,要像你说的,仲桓要是娶了顾二姑娘,几位皇子殿下也可能通过顾三来拉拢他,这不是变成湿手抓面粉了?” 李氏经常听明国公说些朝廷之事,不是寻常的无知妇人。她听明国公说几位皇子殿下可能为了拉拢夏南而纳顾如玥,自家老爷也是保皇党,不掺和皇子之争的啊。 明国公刮目相看,“夫人深谋远虑,远超为夫啊。” “去的你,一把年纪还哄我作甚。”李氏嗔怪地推了他一把。 “明日我与仲桓说说。”明国公将这事揽了过去,李氏终于放心了。 第二日,明仲桓到正院请安要退下时,明国公站了起来,“走,陪我去园子里走走。” 明仲桓只好陪着明国公走到花园去。 明国公看自家儿子脸上神色如常,可眉宇间含着一抹郁气,一时间也不知怎么开口好。对这些小儿女的心事,他也略知一二,要劝儿子消了心思,只怕不易。 父子俩一时间谁也没开口,两人闷头走路,不像遛弯,倒像是赶路。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与怀恩伯府相邻的那堵围墙附近。 围墙那边,小蛮和秦三娘正在那边练拳,站在围墙这边,能清晰听到。 明仲桓脚步一顿,明国公往围墙那边扫了一眼,眼尖地发现围墙上有几块瓦片好像动了位置,脸色不由变了。 他上下打量着明仲桓,明仲桓听到那边声音,正有些不自在,对上父亲的视线,下意识就心虚地挪开了视线。 明国公将他拖得离围墙远了些,“隔壁的是顾二姑娘?” “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不是?” “父亲——” “你——你难道还真跟人家姑娘私相授受了?”明国公手痒地想一巴掌打过去,拳头都捏好了,到底亲生的,还是听他狡辩几句。 第122章 决明与萱草 明仲桓看到父亲了然的神色,狼狈地转头看向另一边,“没有,儿子没有和顾二姑娘私相授受。” “那有没有私下见过?” 明仲桓低头不再开口,他不擅撒谎,更不想欺瞒自己的父亲。 明国公拳头捏紧又松开,“你们有没有逾礼?何时见的面?”狡辩不满意,拳头就得上了。 “父亲!顾二姑娘是个端庄守礼的好姑娘,儿子与她也是意外碰见,我们只是说了几句话。”明仲桓急切地辩解道,“您不要误会她,是我找她说的话。” “你跟你母亲提起的姑娘,就是她?” “昨日,儿子冒失地去问过,她已经拒绝了。”明仲桓露出了一抹苦笑,“她宁愿进成王府,也不愿嫁给儿子。父亲,您总说夏世子是人中龙凤,他真的那么出色?” 明仲桓有些不甘心,为什么呢? 顾如画昨天说是因为顾显已经允婚,但是,她那么厉害的人儿,当初都敢违背她父亲的意思当街卖家当,逼他父亲将顾家二房赶出去。 她不是愚孝之人,却以父命不可违的借口回绝了自己,那只能是她心里是愿意进成王府的。 “我儿子这么好,她居然不嫁?”明国公冲着围墙那边吹胡子,要不是对方是个小姑娘,他真要拖过来说道说道,自家儿子哪里不好? “虽然论家世,他是世子你如今只是个佥事,将来跟你大哥一分家,连国公府公子的名头也没了;论文采,夏世子琴棋书画都很出众,亲口得了几位大儒称赞,你是没夏世子出众;论相貌,他长得清瘦,比你单薄,那张脸据说很得京城姑娘们喜欢;论……” “父亲——”明仲桓苦笑着打断明国公的话,“您到底是打算安慰儿子,还是要告诉我,我处处不如夏世子?” “你自然是出色的,但是,输给夏世子,你也不冤,没啥好不满的。”明国公拍了拍明仲桓的肩膀,“她看不上你的,是她没福气,我跟你母亲说了,让她再挑几个好的。” 他又压低声音,讨好地说道,“我可特意跟你母亲说了,让她少找你舅家你姨家的姑娘,从小见到大,你要想娶早娶了,到现在都没看上,还能忽然看上了?你喜欢顾二姑娘这样的姑娘,京城里长得好看的姑娘多的是,让你母亲好好挑。” “我不是因为相貌……” 明国公一脸“你可拉倒”的神色,斜了明仲桓一眼,“你大哥当年还说他只爱才女呢,结果呢?他娶了才女她妹妹。” 这两个儿子,就没自己当年实诚。想当年他就是想找个又好看又聪明的,所以就看上了李氏。 明仲桓只觉得跟自家父亲有理说不清,索性闭嘴了。 “走走。我跟你说,顾二姑娘的亲事,也由不得她自己,除非她下嫁蓬门小户,只要想高嫁,就免不了扯进几位殿下的争斗中去。”明国公提了几句和李氏说过的话。 明仲桓回头,“那她……父亲,您去找顾伯爷谈谈?或者去信跟姚伯父说一下此事?” “这是人家的家事,我怎么能多说?再说,你不是说顾二姑娘聪慧有主见,我看这些事,她也想到了。” 后面的话,明国公没说。 明国公觉得,顾如画肯定乐意进成王府,有夏世子撑腰,她的大哥袭爵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明仲桓没再说话,回到院子里,想着父亲说的这些事,到底还是没忍住匆匆写了封书信,来到围墙那边,听到隔壁小蛮的声音还在,找了块石头绑着书信,丢了过去。 小蛮差点被石头砸到,气得跳脚,抱着一块大石头踩着梯子爬上去,就想给对面的人来一下。结果等她爬到墙头,对面院子里空空如也,一个人也不见。 她只好悻悻然地趴下来,秦三娘捡起书信,看上面写着“二姑娘亲启”字样,“这是给二姑娘的信,咱们交给姑娘看看去?” 秦三娘走江湖的,心里没那么多规矩。小蛮倒是知道不能私相授受的规矩,但是她觉得只有姑娘说守规矩的,自己才该守规矩。 所以,两人直接将书信送到了顾如画面前。 顾如画昨日拒绝了明仲桓后,心情有些沉闷,不能与大哥说实话,去见了姚忠后,回到府中不愿出门,看到小蛮送上的书信,她一看那端正的馆阁体,显然写信之人不愿让人认出自己的字体。 但是,会这样给自己传信的,除了明仲桓,还有谁呢? 拆开书信,里面是对如今朝政的分析,又提了她若进了成王府后,将会面临的处境。 她叹了口气,明仲桓,人品端方,品性贵重。这样的人,是自己两辈子都不敢奢望的佳婿。 嫁给夏南,竟然会成全顾如玥嫁给皇子的野心。 顾如画就觉得心里膈应。上辈子她嫁给邓子玉,顾如玥进了晋王府。 这辈子自己嫁给夏南,她还能借到自己东风? 她咬牙,夏南她不得不嫁,但是顾如玥嘛……她要是还想像前世那样,踩着自己兄妹几个谋求好处,大可以试试。自己会让她尝尝登上天梯下不来的滋味。 明仲桓好意提醒,自己不能亲口道谢。 她想了片刻,让小蛮买了一包决明子,撒了一些到对面围墙下,又在围墙上放了一盆萱草。 小蛮在围墙上忙活好,走下梯子回海棠苑交差,自然也看不到明仲桓从对面一个角落里走出来。 明仲桓只觉得自己在自己家中还偷偷摸摸,有些可笑,却又忍不住。他怕顾如画见不到自己的书信,又不想再去当面打扰,只好时时守在这边。 他走到围墙边,看到地上的决明子,还有墙头的那盆萱草,他叹了口气,明白了顾如画的意思。 决明子,明目之物。 萱草,别名忘忧。 顾如画是说自己的书信让她眼明心亮,她心中已有决断,又谢过自己,祝自己忘忧长乐。 第123章 本世子不气 明仲桓捡了几粒决明子,站了一会儿,才回到院子里,找了张纸,将那几粒决明子包了起来。 李氏看儿子虽然怏怏不乐,可是再未曾躲在院子里不见人的样子,稍微放了点心,一门心思打听起各家闺秀来。 明仲桓也不阻止李氏忙活,只是重新上衙后忙碌起来,时不时就没日没夜泡在皇城司。李氏想安排他相看,都找不到机会。可不让儿子相看就直接做主,她又觉得儿子太可怜了。 明国公倒是看得开,还劝李氏让儿子缓缓,等顾如画一出嫁,儿子没了指望,不就死心了? 李氏也没法子,她总不能绑着儿子去跟人相看?只好一边暗自咂摸,一边等着儿子想开点。 倒是夏南听到暗卫禀告,说明仲桓拦路与顾如画说话。 双喜和同贺都在边上侍候,看夏南脸色一沉,两人都以为主子要教训一下明仲桓。 “主子,奴才要不要派人去查一下明仲桓?”同贺开口探问。 夏南嗤笑了一声,扫了两人一眼,“不过是说两句话,本世子会连这种小事也计较?” 双喜和同贺垂下头,主子您的脸色看着,可不像是不计较的样子,而且,您连“本世子”自称都出来了,还说不生气? 夏南将手中的棋子一丢,“双喜,备车,我要进宫去一趟。” 双喜领命,心里却有些着急。之前主子和唐先生议事时,他是在边上侍候的。那时,他听到主子和唐先生说,最近朝中多事之秋,他告病在府中休养,不出门了。 因为登仙台的事,圣上和朝中百官们正在打擂台。 朝中有些大人觉得自家主子得圣上宠信,上门拜访。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请主子和他们一起上书,阻止圣上建造登仙台。 双喜就觉得那些大人找上自家主子,不是蠢就是坏。 朝中几位王爷,还是圣上的亲生儿子呢,除了一个端王爷,其他人都要么称病,要么告假,都不露面。 亲生儿子为了那点圣宠都不敢说话。这天下如今是圣上的,将来可能就是他们中一位的。 他们都不怕自己老爹将家业折腾完了,自家主子只是圣上的侄儿,这些年在圣上面前,看似极得宠爱,难道还能越过圣上的亲儿子去? 夹在圣上朝廷和北地王府之间,主子几乎是不敢多行一步路,不敢多说一句话。 他借着北地王府的存在,让朝廷不敢慢待自己。又借着朝廷的看重,让北地上下不敢忘记他们还有个世子。 这些大人们让自家主子去劝阻圣上,他们以为圣上不会治罪自家主子吗? 自家主子看似风光无限,身为质子,内里如履薄冰,谁又知道了? 这种事,主子不能也不敢掺和。 但是,主子素有贤名,他们开口了,主子就不能直接说自己不能劝诫圣上,只好想法子推脱。 双喜来到前院,吩咐人去备车,走过唐先生院子时,忍不住站在院门口,大声吩咐让人在马车里多备冰釜。 唐鹤年正在院子纳凉,听到双喜吩咐人的话,追出院子叫住双喜,“双喜,世子要出门?” “唐先生,主子说要进宫去请安,吩咐备车呢。” “我去见世子。”唐鹤年匆匆收拢衣襟,收拾了一下,赶到内院,看到夏南已经穿好了一身纱衣长袍,“世子,您此时不能进宫啊。” 他走得太快,跑出一身汗,额头的汗珠子都顺着脸颊流下来。 夏南看到唐鹤年进来就说这话,眼风扫了跟在唐鹤年身后进来的双喜一眼,才开口道,“先生怎么这时候过来?快坐下歇会儿。” “世子,您英明睿智,不是已经决定称病不进宫吗?天气炎热,您正好到城外庄子避暑,避开这些是非。” “有些事情,在离城之前,我得先处置一下。” “属下斗胆,世子此时是为了何事一定要进宫面圣?” 夏南起身微顿,“选秀在即,我得给怀恩伯府一个确切的交代。” “不过是小事……” “终身大事,怎么会是小事?” “世子……” “先生不用多言,我自有决断。”夏南起身往外走去,走了两步,回头吩咐道,“双喜,你侍候先生回院子。” 双喜脸色一白,叫了声“主子”,夏南已经头也不回地转头走了。 同贺无奈地看了双喜一眼。 双喜对世子自然是一片忠心,在他心里这世间所有人,都比不过主子重要。所以,双喜觉得顾如画那所谓的亲事影响到了主子安危,想要让唐先生劝阻。 “你对主子既然忠心,就该按主子的吩咐办事,而不是自作主张。主子何时轮得到我们教他做事了?”他丢下一句,转身追上夏南,随侍在左右。 双喜脸色更加苍白,额角冷汗冒出。 唐鹤年看到这,轻叹了口气,“同贺说的对,你留在这儿,我先回前院去了。” 他知道了此事,自然要赶来劝阻。但是双喜是世子身边的小厮,不该违背世子的吩咐。 夏南坐上马车,快到皇宫时,同贺看到宫门外有几人正跪在那儿,左右丞相、几位尚书大人带了一批官员,跪在宫门口求圣上收回成命。 “主子,宫门前冯丞相他们正跪在那儿。”同贺说着,将车帘微微掀高。 夏南透过那条缝,看到朝中一大半文官都跪在了那儿,就连年过七旬、久不上朝的孟大学士孟晦竟然也跪在列中。 孟晦是秦王殿下的外祖父,他为了秦王,倒是真的豁出去了,这么大把年纪还跪到宫门口。 秦王不便表态的事,孟晦就凭着这一跪。无论劝诫圣上停造登仙台之事成与不成,就冲他今日与百官共进退的举动,不愿在皇子中站队的官员们,对秦王就有了两分好感。 所以说,姜还是老的辣。 有跪在边上的官员,看到了夏南的车驾,转头看过来。 “主子,我们……” “掉头,到神武门那边进去。”夏南不想与百官们碰面,宫中这么多扇门,他换条道就是了。 明宗正在宫中大发雷霆,这几天文武百官们每天都要来一出跪谏、哭谏、死谏……送来的奏折堆成山,几乎每本都是关于建登仙台的,他什么人都不想见了。 听说夏南求见,他张口说了声“不见”,想了想又说道,“他在神武门外面等着?” “是呢,圣上,想来是因为东华门那边有人,夏世子才会绕道到神武门觐见。”田昌得了夏南那么多好处,这一句话里,就暗示了夏南和那些百官们肯定不是同路人。 第124章 主意换旨意 田昌说夏南因为百官在东华门跪谏,才转道到神武门求见。 明宗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这些日子听多了不识趣的话,也想见见夏南这个一向知情识趣的侄儿,“让他进来。” 田昌亲自迎接夏南来到养心殿,“世子爷,圣上刚批完奏折,正有些烦闷呢。您来了,刚好能陪圣上好好聊几句。” 夏南脚步虚浮,走快了有些微喘,停下深吸了几口气,才含笑说道,“辛苦大总管了,皇伯父身边有您侍候,才能如此可心。” “哎呦世子爷太抬举奴才了,奴才能在圣上身边侍候,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分。”田昌有些白胖的脸上,浮现受宠若惊的笑容,又在前慢慢引路。 到了养心殿偏殿,田昌禀告夏南来了,夏南走进殿中,一边喘息着一边行礼,“皇伯父,侄儿——” “行了行了,看你说句话都要透不过气了,快坐下来。”明宗看夏南面色潮红,喘息不停,摆手示意他免礼坐下,“你不是告病说身体不好,怎么进宫来了?” “城中太热,侄儿想住到东郊庄子去避暑,来跟皇伯父说一声。” “听说你府上最近挺热闹的?许且几个都去求见你了?”明宗想到皇城司递来的密报,似笑非笑地看向夏南。 夏南咳了几声,“许大人他们听说侄儿生病,来探望过侄儿,还提到了登仙台的事。只是,侄儿觉得,皇伯父做事一向深谋远虑,侄儿浅薄,不敢妄加揣测。” “朕就知道,若论懂事明理,还得是你。”明宗觉得这话顺耳,忍不住跟夏南发牢骚,“你说说,朕修登仙台,他们以为朕是为了自己享乐?” “国师说,登仙台能沟通天地。朕造登仙台,是为了替天下祈福,替我夏国上下祈福。这是功在千秋、利在万民的好事,可是你看看他们,什么奢侈无度,不顾民生,什么话都往朕身上套。他们以为朕不敢砍他们头吗?” “皇伯父一向仁善,百官们才敢放肆多言。”夏南笑着说道,“若是换了桀纣那样的无道之君,众人敢怒不敢言,哪里还敢抗旨行事。” “他们就是看准了朕的宽容。”明宗气呼呼说了一句,看着生气,脸上却有点受用。 田昌就觉得,夏世子要想哄人高兴,真的是只言片语,就能挠到圣上的痒处。 夏南端起桌上的茶水,低头喝茶,借着茶盏,遮住了脸上的神情。他只是觉得外面跪着的那些官员里,有不少都是忠贞为民的能臣干吏,不想让他们枉死。 “你说,朕该如何让他们别为登仙台的事再来烦朕?”明宗心里也知道,他总不能将百官一道砍了,想听听夏南有何主意。 夏南想了想,“侄儿倒是有个想法,只是,皇伯父若是觉得这法子不错,能否奖赏一下侄儿?” “哈哈,你说,若是好主意,朕赏你……” “皇伯父,侄儿今日进宫,是有事要求皇伯父答应的。”夏南打断了明宗的话。这要换个人,谁敢打断圣上的话? 夏南这么做,明宗却不以为忤,“说说看。” “什么事?” “前些日子,侄儿出城,碰到了怀恩伯府的两位公子和姑娘遇险,就是那位顾二姑娘……”夏南俊脸微红,腼腆地垂下视线,“当时情况危急,事急从权,侄儿一时唐突了顾二姑娘。女子名节事大,这些日子侄儿一直想进宫求见皇伯父。” 他之前进宫时,让田昌递过话。 皇城司也将夏南在城外救下怀恩伯府二姑娘的事还有最近的传言,禀告了明宗。 明宗一脸了然,“你要朕替你做主,纳顾如画为妾?” “皇伯父——侄儿,想求娶她为妻。” “什么?娶她为妻?怀恩伯府的门第……” “皇伯父,怀恩伯府是您赐爵册封的,顾二姑娘性情直率,容颜秀丽……”夏南一副一见钟情的毛头小子样,“前些日子,母妃送信来,说父王在北地也提起过侄儿的婚事。皇伯父,侄儿不认识北地那些姑娘,求皇伯父做主。” 明宗听说成王要为夏南相看姑娘,心中一沉,再听夏南说他觉得顾如画好,不仅是顾如画这个人,还因为怀恩伯府是自己赐下的爵位,这是夏南向自己表忠心求依靠的意思了。 对于顾如画,他倒也挺想见见的,只是夏南既然这么喜欢,不过一个女人,怀恩伯府的忠心也无需置疑,与其等成王递折子说起这事,还是自己帮夏南在京中定下亲事比较好。 他对夏南的亲事也有过斟酌,但夏南几次提起,自己若不成全,倒显得自己不近人情,罢了,大不了再赐他侧妃好了,“朕知道了,这事就依你,不过赐婚的旨意得等到她选秀过选之后,才能下。” “皇伯父——” “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儿,姑娘家嫁人,嫁妆不得预备些日子?再说,你这身子骨不结实,这正妃,朕得替你选个好的。” 言下之意,就是要选个好生养的。他得等选秀的时候,选秀官禀告了顾如画的身体如何再决定。 “还是皇伯父心疼侄儿。” “好了,你的心愿也达成了,说说你的主意。若是主意不好,朕可不会答应。” “皇伯父金口玉言,刚才已经答应了。”夏南狡黠一笑,“侄儿的主意好与不好,皇伯父都答应了。” “田昌,你看看他,竟然敢跟朕耍赖!”明宗点着夏南,跟田昌说道。 “世子爷是知道圣上看重他呢。”田昌笑着凑趣,“奴才再没见过比圣上更疼孩子的长辈了。” “你别替他圆话。快说说的你主意。” “皇伯父,侄儿觉得,您造登仙台,是为了替夏国祈福,但是百官们不能体会您的苦心。不如,您就下令招募流民充当民夫,既能解决流民之患,又能让百官知道,您花出去的银子,都用之于民了。” 招流民当民夫? 明宗想了想,这还真是个好主意,而且,有这个理由在,他反驳百官可就有理有据了。师出有名,他造登仙台,可不只是为了自己求仙问道,还是为了解决流民生计啊。 “好,这主意不错,哈哈,不错!”明宗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第125章 九佃花枝钗 夏南出了个主意,明宗越想越觉得这话能堵住百官的嘴,高兴地让两个太医随行,跟夏南住到庄子去,随时照顾夏世子身体,又赏赐了夏南几样名贵药材。 田昌又亲自送夏南到养心殿外,同贺自然又递了赏赐过去。 田昌看着夏南走远,摸着袖袋中的荷包,乐得一张脸笑成了菊花样。 他就喜欢夏世子这样的,给赏赐也不求自己办事,这赏赐收得不烫手。不像几位王爷殿下,递过来的赏赐越厚,他心里哆嗦得越厉害。 同贺跟在夏南身后,犹豫地开口,“主子,要不要让马车停到东华门外?” 主子替圣上出了好主意,再从神武门悄悄地走,百官们不就不知道自家主子也为流民们出力了? 夏南笑着摇头,“不用刻意宣扬。” 明宗可急着造登仙台,明日早朝肯定就会宣布这主意。 百官们又不傻,自己今日进宫,圣上第二天就抛出这主意,他们会想不到缘故? 明宗正为这事头痛,其实百官们何尝不也觉得下不来台呢? 像孟晦那样的人不少。若说他们心中无国,自然不是。但是要说他们是为了天下百姓跪求,也不尽然。 这样的人,可不会为了家国百姓忤逆圣上。 他出了这主意,这些心志不坚的人,就有了退出的理由。而许且这样的人,得知是自己出了主意后,也不会再觉得自己是一味推诿。 “你派人去秦王府,就说孟大学士年纪大了,今日还跪在宫门外,明日早朝,他可得让孟学士注意身子。再派人去晋王府,跟晋王说,我要去京郊田庄避暑,不去他府中叨扰了。” 这两天秦王和晋王都派人来请自己赴宴,他派人去传了这些话,也是一种交代。 同贺点头,快到宫门口时,虚扶了自家主子一把,又让人将马车赶近些。 守在神武门宫门口的御林军们,看到夏世子脚步踉跄着爬上马车,同贺一脸担心无奈,心里也都猜测夏世子怎么进宫这么一会儿,看着很累的样子? 夏南上了马车,往后一靠,闭目沉思。 等回到府中,双喜跪在正院院子中,看到夏南进来,往边上跪了跪,同贺看他那样,想求情又不敢。 夏南站在正院门口,吩咐同贺,“你与唐先生再去一次伯府,替我探望一下伯府上下,给顾二姑娘的礼品——准备一支九佃花枝钗。” 双喜听到这些话,脸色更加苍白,这是不用自己办差了? 同贺犹豫了一下,“主子,府中库房一向是双喜打理……” 夏南抬头看向同贺。 同贺一咬牙,还是跪下求情道,“主子,双喜有错,您罚他就是,念在他还算忠心的份上,求主子再给他个机会,还是用他。” 双喜也赶紧请罪,“求主子恕罪,奴才自作主张,甘愿受罚。” 他连连磕头,很快额头就红肿起来,夏南看他是真怕了,终于开口道,“回头你去找临渊领二十鞭子,再有下回……念在你我主仆一场,你就回北地去。” “是,主子放心,奴才再不敢犯。”双喜松了口气,只要主子肯罚自己,那就是原谅自己了。 他磕了个头起身,先去准备送到伯府的礼物,这次是一点不敢马虎,听同贺说主子吩咐送给顾二姑娘的是九佃花枝钗,惊讶地看向同贺。 “主子已经决定了,顾二姑娘好不好,也不是咱们能说的。”同贺提醒双喜道,“主子既然看重她,除非她危害到了主子,不然,我们就该敬重她。” 双喜看看同贺,“你早知道主子看重她了?”之前同贺还笑说要讨好一下顾如画,说的是认真的? “我不知道顾二姑娘怎么样,反正主子说她好,我就觉得她好。由圣上指婚,难道选的人会比顾二姑娘更好?” 可是——顾如画和主子的婚约,只是一个互利互惠的假约定! 双喜就觉得,顾如画始终都是顾如画,不是真的成王府的世子妃,但是因为这个约定,主子还对她越来越宽容。 一想到自家主子在婚姻上都要受委屈,他这心里就说不出的难受。 同贺看他还拐不过弯来,叹了口气,又说了一句,“难道你自问比主子还有识人之明吗?主子做事,自有他的用意。” “多谢你今日替我求情。” “咱们四个自小就一起在主子身边侍候。你该知道,我能求情,是因为主子也不想重罚你。” 同贺怕他对夏南生怨。 “就算主子重罚我,也是我自找的。” “你知道就好。” 私自行事,若往重了说,都能视为背主了。 这次,双喜不敢有任何想法,收拾好了各色礼品。 唐鹤年再次来到怀恩伯府,对顾显说话又客气几分,送上礼品之后,又提道,“我家世子爷今日进宫觐见圣上,圣上提起顾二姑娘大家闺秀,秀外慧中,行事进退有度。世子爷说之前在街上遇刺时,还得二姑娘相助,未能道谢,特意送上一份礼品。” 顾显都听呆了,一直到唐鹤年走了,都还回不过神。之前他以为夏南迫于压力,会纳如画进府,现在听着,连圣上夸了这种话都说出来,这是至少要娶为侧妃啊! “给二姑娘的礼物呢?拿过来我看看。”他压根就不管他一个做父亲的,拆女儿礼物是不是合宜,吩咐人将成王府送给顾如画的礼物盒子找出来,打开来,里面竟然是一支九佃花枝钗。 九佃,王妃以上才能用的金钗! 顾显受惊过度,大喜之下,整个人竟然一软,差点就蹲坐到了地上。 还是大管家和他身边的小厮及时扶住,“伯爷,伯爷,您可有事?来人,去传大夫——” “不行,不能叫大夫!”顾显噌一下站直了,“不能叫大夫,以后府里不许大张旗鼓请大夫!” “老爷——” 顾显到底是伯爷,见识多。皇家选媳,除了品貌,身体强健可是顶顶重要的。自己这个父亲要是三天两头传大夫,会不会让人以为顾如画身体遗传到自己的,也不好? 顾显人逢喜事,头也不痛了,人也不晕了,让人将东西送到内宅去,“对了,跟二姑娘说,让她有什么喜欢的,赶紧添几样首饰。”又吩咐,“去嘱咐大公子,让他少出门,不要跟那些狐朋狗友鬼混,少闯祸!” 要不是顾钧现在被顾如画送到国子监去读书,他恨不得将顾钧叫到面前,再嘱咐他不许读不好书,给顾如画丢脸。 第126章 解决俩麻烦 姚氏看到成王府送来的首饰,也有些不敢置信。 顾如画吩咐府里不许多嘴,姚氏也不知道那些做妾的传闻,虽然上次顾如画安慰说成王府既然是请旨,就肯定不会为妾。 可事情没敲定,她这心里也不踏实。现在,看到成王府送来的金钗,她长出一口气,“画儿,夏世子有心了。你看这钗,做工精巧,一看就是出自大内的御造之物。” “母亲,这上面打着印记呢。您这话,也太假了。”顾如画指指金钗上的印记,这还要看吗,不是刻着了? “你就会拆我台。”姚氏没好气地轻拍了她一下,刚才升起的酸涩之意,又消了下去。她擦了眼角一下,“看我,太高兴了。邓家那亲事退了后,我这心里就日夜悬着。你不像你大哥和钧儿他们,男子耽搁得起,可女儿家,年纪一大,再想议一门好亲就难了。” “母亲——你还怕我嫁不出去啊?”顾如画靠着姚氏撒娇,心里却有些担心,等母亲知道自己与夏南只是一个假婚约时,该多伤心啊。 这事,只能到时候再解释了。反正还得三年后,到时天下乱了,母亲也许就不会介意自己的亲事了。 她只能这么安慰自己,眼前就随姚氏高兴。 “就是,你看咱们画儿,长得又好,又是伯府嫡女,哪里会愁嫁?”顾显坐在边上,看着顾如画,一脸与有荣焉。 顾锦听到顾显派人吩咐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这父亲又发什么疯。匆匆赶到瑾华院,看到顾如画的首饰,也很高兴。 顾显对着他又说教一番。不过,与往日动辄打骂不一样,这次说得还颇有些谆谆教诲的意思,从男儿如何上进说起,恨不得说上一日一夜。 顾如画看向顾显,“父亲,说起来,大哥不走科举,读书上只好过得去就好。只是,女儿若真能嫁进成王府,送嫁的时候,大哥若是世子身份,也是替我长脸。” “你一个姑娘家,说起嫁人怎么这么……”姚氏抬起手指头戳了顾如画一下,真没见过这样的姑娘家,说起嫁人就像说起上街一样,理直气壮地。 顾如画可不管姚氏的话,“父亲,您说女儿说的有没有道理?年底选秀,听说各家王府都要进人,有正妃就有侧妃。夏世子乃是亲王世子,一向又得圣上宠信,到时若是侧妃进门,女儿立身的资本,可靠的是您和大哥了。” 她一提起世子这事,顾显下意识心里先有些抗拒了。他心目中的伯府世子,可是顾铭那样的。可再一听顾如画提起夏南可不止娶正妃,还要有侧妃的。 “此事,我自有考量……” “父亲,我不妨跟您直说,将来伯府的世子要不是大哥,我只怕是靠不上娘家了。” 顾锦想说自己不管是不是世子都会替二妹撑腰,顾如画抬手让他闭嘴,看向顾显,“父亲还记得圣上当初训诫的话吗?女儿如今还不是世子妃,若是圣上选人时,说咱们家里家宅混乱,女儿的名声还有吗?族里若是知道此事,只怕也不答应。” 顾家宗族,怀恩伯府这一支是最有出息的,他们远在京外,一向以伯府马首是瞻。但是,要是因为顾显处置不当,到手的王妃飞了,只怕族里也要闹起来。 “再说,咱们长房只有大哥和钧儿两个嫡子,您不替大哥请封,难道还打算等钧儿长大吗?” “我不要,世子是大哥的。”顾钧从国子监回来,一回府就让人请到瑾华院来。刚走到门口,听到顾如画这话,人还没进门,他就大声说道,“二姐,世子之位是大哥的,我不会抢。” “我知道。”顾如画笑着点头,又看向顾显,“父亲,为了咱们府里名声,此事您还得早些办,九月可就要开始选秀了。” “我知道了,圣上如今为登仙台的事烦着,等过几天此事平静了,我就上折子,替大郎请封。”顾显再不情愿,也知道顾如画说得有理。他看不上顾锦,但是顾铭是顾家二房的嫡子,有顾锦和顾钧在,就没他的事。 贺嬷嬷喜出望外,没想到二姑娘趁着这机会,逼伯爷吐口了。 “伯爷,夫人,今儿是个好日子,老奴让人去多准备几个菜?”她要亲自到厨房去,盯着厨娘好好做几个菜出来。 姚氏也是太高兴了,连连点头,一叠声吩咐多做些顾如画喜欢的菜。 “画儿,咱们家好久没热闹了,要不明日我下帖子,请几家姑娘来,办个赏花宴?”她最想请的是郑氏。让她看看,退了她邓家的亲事,自家女儿嫁的人比邓子玉好上一千倍一万倍。 “母亲,此事只怕得等选秀之后才会下旨,您可不能提前说了。大家都知道,世子的亲事要圣上掌眼的,圣上还未说,咱们家可不能轻狂张扬。” “对对,画儿说得对。”顾显点头附和。 顾如画看向父亲,“父亲,女儿最近不愿出门,是因为上次出门,被人取笑了。” “什么?谁敢笑你!”顾显一副爱女受辱的气急败坏样,“圣上都夸你秀外慧中,谁敢取笑你?为父上门去找他们说话。” “父亲,圣上这些话,没有亲口对您说,也没有对外说过,您可不能挂在口边。妄自揣摩圣意,可不是玩的。” 往日被顾如画教训,顾显气得跳脚。今日顾如画一说,他连连点头,“是,还是画儿深谋远虑。” 顾如画低头,遮掩了眼中闪过的嘲讽之意,才又抬头说道,“父亲可知道,最近各府一直有个传闻,说夏世子要纳女儿为妾。那日女儿想去买些料子,听到隔壁雅间有人就拿这事嘲讽我。” “怎么会有这传闻?”姚氏一听急了。 第127章 钱氏的指望 顾如画说各府女眷在传她为妾,姚氏气得咬牙。 顾显愣了一下,嘟囔着“不像话”,却不提要找人算账的话了。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若是圣上也知道了这传闻,女儿的名声该怎么办?要是圣上龙颜大怒,赐女儿进王府为妾呢?父亲,王妃与妾室,虽然都是夏世子身边的人,可却是天地之别啊。” “是,我一定会去查,让他们闭嘴。”顾显有些心虚地别开眼,口中安抚道。 “父亲应该快些查清源头,就算不能让人道歉,也不能再任由谣言四起了。但是,今日成王府透露的是成王府的意思,咱们府上也不能在外胡说。女儿知道,这京中心仪夏世子的可不少。” “对,得防着别人使坏。”顾显在这种事上一点就通,马上就明白要防着人,圣旨没下之前,万事都得闷在家里。 “我马上吩咐大管家,让他将外院的人嘴都给封上,不许人胡说。”他又看向姚氏。 姚氏点头,“府中上下,有人敢多嘴,一律打一顿发卖出去。” 顾如画看着放在自己手边的金钗,对夏南涌上感激之情,他送这个金钗只是为了替自己挡掉麻烦,敲打一下父亲。 可他不知道,他这么一个小举动,帮了自己多大的忙。 一想到家中要出一个世子妃,将来就是一位王妃,顾显雷厉风行,马上将府中下人训了一遍。 回到前院,想到顾如画说的传闻,他自然也想到了此事可能和钱氏有关。 “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嘴上还不把门。”他暗自吐槽了一句,关于成王府送来九佃花枝钗的事,到底还是忍住,没告诉钱氏了。 至于顾如画提出立顾锦为世子的事,他看不上顾锦,尤其是现在,一天到晚混在外面,就快变成商贾了。可是,顾如画的意思也很明白,世子之位必须是长房的。 想到之前圣上的口谕,顾显叹了口气,他虽然更疼爱顾铭,但是谁让他不争气呢。罢了罢了,天意如此,他就替顾锦请封。 他找了幕僚代笔,写了一封请封世子的折子。 这封请封世子的折子,就放在了书房桌上,晾干墨迹。 顾显却不知道,他那位心腹幕僚前脚搁下笔,后脚就跑到顾宅去送信,将此事告诉了钱氏。 钱氏听说顾显要为顾锦请封世子,气得顾不得节俭,在房中砸了一地的摆设。 顾如玥听说钱氏生气,连忙带人过来探望。 钱氏看到顾如玥,抱着她大哭,“我可怜的玥儿啊,我们母女俩怎么这么命苦……” “母亲,到底出了何事?”顾如玥脸色都变了。 “你父亲,要替顾锦请封世子了。他当初娶我时,在老夫人面前信誓旦旦,会立我生的儿子为世子。这才什么时候?就因为顾如画要做世子妃了,他就变卦了。你要记着我的话,男人都不可信,别管他说……” “母亲,你说什么?二姐姐怎么要做世子妃了?她做哪个世子妃?”顾如玥一把捏住钱氏的手,打断她的抱怨。 “听说,成王世子有意娶她做世子妃。” “怎么会?之前您不是说,她被退婚,坏了名声,只配进王府为妾吗?母亲,您不说父亲亲口说的,成王府是要纳她为妾吗?她也配?您应该劝劝父亲,她都坏了名声,哪有脸做什么世子妃?” 顾如玥一下站了起来,拉着钱氏,“母亲,我们去劝劝父亲,您去跟父亲说。父亲最听您的话——” “玥儿——”钱氏被女儿吓了一跳,“玥儿,你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顾如玥却是忍不了了,被赶出伯府时,她发誓会再将顾如画踩到脚下,“母亲,凭什么?我要进晋王府做个贵妾,她却要做夏世子的世子妃了。夏世子眼睛瞎了吗?会看上她那种人……” “玥儿,你父亲,不会听我的啊!” “怎么会呢?以前您说什么,父亲都听的……”顾如玥就觉得这几个月里,自己的人生像颠倒了一样。 往日和美的一家子,忽然就被拆成了两处,父亲竟然都不跟他们住在一起,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一次。 往日蠢笨的顾锦和顾如画,竟然将二哥和自己踩到了脚下,凭什么?凭什么啊? “玥儿,玥儿,你听我说。”钱氏看顾如玥比自己还疯魔的样子,一下子冷静下来,将顾如玥拉着坐了下来,“你父亲只是因为顾如画要做世子妃,才会被迫为顾锦请封。” 别说自己,就算老夫人跪下,顾伯爷也不会将一个世子妃的位置往外推的,这事换了京城任何一家,都不会往外推。 “我的玥儿啊,以后,母亲只能靠你了。”钱氏想到伤心处,又忍不住落泪了,“等你进了晋王府,得了晋王殿下的宠爱,咱们就扬眉吐气了。” “可是,我进王府只能做个贵妾……” 定国侯府给钱氏递过话,耿氏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顾如玥身份摆在这儿,到底不是伯府正经嫡女,顾如画都只能进成王府做妾的话,估摸着云妃娘娘最多只会答应让她进王府做个贵妾。 到底不是自己府里的姑娘,定国侯自然也不会卖力替顾如玥争位置。又有顾如画为妾的话在这儿摆着,顾如玥也无话可说。 顾如画是正经的伯府嫡女,又是安国公的外甥女,夏世子再尊贵,也没有晋王殿下这个皇子尊贵。 顾如画只能为妾,那自己做个贵妾,还比顾如画高一等呢。 所以,顾如玥原本挺满足的。 结果呢?眨眼间,顾如画要做夏世子的世子妃了? 她恨不得将顾如画拉下来踩到地上。 钱氏听出了顾如玥的不甘心,生怕她做什么傻事。她能从钱氏女变为顾家二房的当家主母,还能十几年里将姚氏压下一头,自然不是没脑子的。 乍然听到顾显要为顾锦请封,自己十几年的打算转眼要成空,她伤心失望之下,怒不可遏。现在,冷静下来,想着这事也不是全然坏处,她拍着顾如玥的手安抚道,“玥儿,你二姐若真能做上世子妃,对你来说也是好事。” “母亲,她做了世子妃,不是更得势了?那伯府的爵位……” “她做了世子妃,说明她得夏世子看重。你可是她的妹妹,晋王殿下看重夏世子,想要拉拢他,不得更加看重你?至于爵位……将来你要是得了晋王殿下的宠爱,剩下皇孙。晋王殿下要是……你的富贵,都在后头呢。” 第128章 顾铭的羞恼 钱氏劝说顾如玥目光要长远。 顾如画眼前就算是世子妃,也就是眼前风光。 晋王殿下可是奔着那位置去的。以云妃娘娘受宠程度,圣上要立储的话,还会有其他人吗? 就像耿氏私下说的,秦王殿下是嫡长,可惜皇后娘娘过世太早。没娘的孩子,到底要吃亏些。 顾如玥就算进王府时是贵妾,只要生下皇孙,安知不能变成侧妃? 再说,等将来晋王殿下坐上那位置,还得大封内宫呢。 母女两人正说话,顾铭和顾钦来给钱氏请安。 自从离开伯府,顾铭觉得自己的日子更加不如意,他问了安,一坐下,一股酒气喷鼻而来。他往椅子上一靠,开口说道,“母亲,可否给儿子支点银子?” “前天你不是才拿了二百两银子吗?怎么又要?你拿这么多银子去干什么?”钱氏一听顾铭又要银子,再看往日里俊秀的儿子,眼皮浮肿,一副未睡醒的样子,有些气恼。 “母亲连银子都舍不得给我用了?” “二郎,你是我亲生的,我怎么会舍不得给你用呢?”钱氏看顾铭有些不耐烦,连忙哄劝道,“可是咱们如今进项有限,家里的银子,大半都是你祖母管着。你如今有了差事,还是要好好办差……” “什么差事?不过是一个七品闲差,连衙门都不一定要去的。”顾铭不屑地说了一句,“母亲,我有急用,您快给我。明日我有个重要文会,公主府的崔公子都会到场。” “家里银子也不凑手……”钱氏看顾铭脸色变了,又连忙安抚,“你且等等,等晚些时候我去跟你祖母商量。” 顾铭听她这么说,稍微满意了些,嗯了一声坐在边上,端起茶水就喝。 “母亲,大哥这几天都去国子监接三哥放学呢。大哥本来也说要送我回府,我不要。”顾钦有些羡慕顾钧,顾锦一有空,就亲自来接顾钧下学,刮风下雨的时候更是早早就等在门外,“国子监的同窗都说大哥是个好兄长……” “你什么意思?”顾铭字觉得顾钦这话,是在骂自己这个兄长没做好,气得一茶盏往顾钦身上砸去,还好顾钦躲闪得快,茶盏砸到了顾钦坐着的椅子上,“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谁是你哥哥?顾锦是好兄长,你去认他当亲哥啊,看他理你不?” “像个哈巴狗儿似的摇尾巴,人家说句客气话,你就当真了?还顾锦送你回府,他要有那好心,怎么不给你点银子花花?” “二哥……母亲——”顾钦被骂得懵了,转头看向钱氏。 钱氏忙让红杏替顾钦擦衣裳上的茶渍,收拾衣裳,又让人替顾钦拿衣裳来还,回头指着顾铭,骂道,“你弟弟说话,他要是说错了,你教他道理也就罢了。好端端你骂他干嘛,还拿茶盅砸,这是你亲弟弟,不是你仇人啊!” “你看看他说的那些话……”顾铭却觉得满腹委屈。 往日里他青楼茶馆,碰到熟人,他顺手就帮人会账了,人人都说他豪爽清贵,是真正的伯府公子。现在呢? 自从顾如画当日在胡同口说了那些话,他们二房分府另过之后,他听到说顾锦好话的人越来越多,背后取笑他的也越来越多。 他往日的同窗,有些渐渐和他疏远起来,有些人更是嘲笑他是绣花枕头一包草。 明明顾锦才是废物,就因为自己没住在伯府,因为大家知道自己不是伯府公子,他们就这样嘲笑自己? 回家要点钱花用,也越来越难。 母亲看不起自己,顾钦竟敢当面暗讽自己不如顾锦? 他气得跳脚。 顾如玥看顾铭急红眼的样子,吓得往边上缩了缩,生怕这二哥忽然发疯打自己。 她这躲闪的动作,落入顾铭眼中,顾铭气得又冲她大吼,“怎么?你也嫌弃我?躲什么躲?我是老虎还是会吃人啊?啊?一天到晚哭哭啼啼,伤春悲秋,家里的运气都要被你哭没了,看着就晦气!” “铭儿!”钱氏看顾如玥羞恼的神情,厉声喝道,“你是不是喝醉酒了?你妹妹都要议亲的人了,怎么能这么说她?” “议亲?”顾铭又嗤笑,“往日里你不是总看不起顾如画吗?她都要进王府了,你还在议亲?别回头嫁个破落户……” “啪”的一声,钱氏一个茶碗砸到顾铭脚下,“我看你是真喝醉了。” “我清醒着呢,我……” “来人,送二公子回去醒醒酒,换身衣裳,等会儿去老太太院子里请安去。” “母亲,你也骂我,你……” “二公子,夫人对您和姑娘,都是当眼珠子一样护着,您可不能伤夫人心啊。这天气热,夫人吩咐针线房替您做了几套夏衫,您刚好回去试试,看看合身不……” 红杏回来就看到屋里三个剑拔弩张的,连忙带了两个婆子进来冲顾铭行礼,开口劝道。 顾铭一把将她推开,“没用的东西,滚开!”抬脚往外走。 顾如玥气得绞着手中的帕子,低头垂泪。她怎么也想不到,往日里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的二哥,忽然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母亲,您看二哥这样,哪还有大家公子的气度?” “你二哥也是心里苦,他不是有心的。你们可是同胞骨肉,可不能离了心啊。”钱氏对自己所出的三个子女,一向疼爱,生怕三人之间生了嫌隙,连忙劝和。 钱氏也是无奈,她想管教,顾铭仗着她的溺爱不肯听。她又怕顾显知道了会对顾铭生厌,还得帮着隐瞒。 “你二哥喝了酒,发酒疯呢。等他回来,我让他给你赔礼。” 顾如玥心里委屈,低头不言。 顾钦先换了衣裳回来,坐在一边,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年纪还小,钱氏觉得还不用多说,只让他坐在一边,怕他吓到了,让人熬了安神汤上来。 顾钦坐在边上小口喝着,没再开口。 第129章 前倨而后恭 过了好一会儿,顾铭才回来了,换了衣裳,应该喝了醒酒汤,走路步伐稳了很多。 钱氏起身,拍了他几下,“到喝了几口酒,回家来发什么酒疯?玥儿和钦儿说话,你横挑鼻子竖挑眼,摆什么哥哥的谱儿?” “母亲,儿子错了。”顾铭醒过神来,好像换了个人一样,一下有礼多了。 “知道错了,还不快去赔个礼?” 顾铭看顾如玥和顾钦坐那儿不说话,走到顾钦边上,“三弟,二哥刚才是喝醉了。” 顾钦肩膀抖了一下,起身行礼,“二哥,您是我二哥,哪有你给我赔礼的。” 顾铭站直了身子,拍拍他肩膀,“好,你坐下,回头二哥送你一样好东西。” “谢谢二哥。”顾钦应了一声,坐下继续端起安神汤喝着。 顾铭走到顾如玥面前,顾如玥轻哼了一声,往边上侧了侧身子。 “你刚才那些话,太不像话。你难道不知道玥儿可是要参加选秀的?你耿伯母说了,晋王殿下以前就听过你三妹的才名,一直没能见见呢。”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顾铭有些惊讶。 “你三天两头不见人影,想告诉你到哪儿说去。”钱氏瞪了他一眼,“这事我一直挂在心里,前两日,你耿伯母终于递了准话,云妃娘娘那儿,也知道玥儿是个好的。” 顾铭惊喜地看向顾如玥,“三妹要是进了晋王府,以后母亲不就是王爷的丈母娘,我不就是王爷的大舅哥了?这名头,啧啧,母亲,下次您再到其他人家府邸做客,只怕半个京城的人都不敢坐您上首。长房那些人看到您,呵呵,只怕得上赶着求咱们搬回去。” “好了好了,嘴甜别来哄我,这都是委屈了你妹妹,她为了咱们二房,这些日子没少受委屈。” “妹妹辛苦了,刚才二哥说错了话,你别和我一般见识。” 顾如玥又侧了侧身子,没理会他的话。 “你知道我这张嘴,喝酒了就管不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咱们可是嫡亲兄妹,哪里有隔夜仇?兄妹齐心,其利断金,以后妹妹有事只管找我,咱们兄妹可是唇齿相依的。”顾铭又是作揖又是讨饶,姿态摆得很低。 “我就这张嘴啊,下次再得罪妹妹,你只管拿巴掌打我的嘴。” 顾如玥看他那做小伏低的样子,气终于消了,“好了,谁还真能和你一般见识。” 顾铭笑着作揖讨饶,钱氏拿食指点了点他,气笑了。 “母亲,这可是大好事,应该告诉父亲一声啊。不如我明日去跟父亲说一趟。”自从离开伯府,他也好久没见到顾显了。 想到顾显,又想到他替顾锦请封世子的事。钱氏怕顾铭再闹,没有提起,只是嘴角微抿,刚才的笑意收了不少,“好了,我们先去给你祖母请安。” 顾铭浑然不觉,一路跟顾如玥说笑逗趣,他在外面转得多,听到的各种闲话八卦也多。什么这家姑娘脸上长痘出门戴面纱,家里人还说是为了守礼避嫌;那家姑娘跟人相看,路上没走好摔了个大马趴,被人笑话。 顾如玥被逗得一路笑个不停。 钱氏带着顾铭三个,来到顾老太太所住的正院——松鹤堂。 顾老太太住进来,头一件事就是要将正院的名字,改成跟伯府一样的名字。平日里她也不太出门,就在自己的院里溜达。 一样的松鹤堂,一样的丫鬟婆子环绕,顾老太太觉得,住在这儿,就好像自己还是伯府的老夫人一样。 李嬷嬷正坐在脚踏前,陪老夫人说笑,听到钱氏等人来了,连忙起身,亲自去掀起纱帘,请钱氏几人进去。 顾老太太扫了几人一眼,收了笑意。 钱氏只当未看到顾老太太的冷脸,请安行礼后,让顾铭、顾如玥和顾钦陪老夫人坐着说话,自己叫了李嬷嬷到边上,仔细问了老太太的衣食起居。昨日问过的话,她今日再问,毫不嫌烦。 听李嬷嬷说一切都好后,她笑着走到老太太面前,“姑母,晚膳您想用些什么菜?” 伸手不打笑脸人,顾老太太刚刚被顾如玥哄了几句,也不好马上冷脸,“昨日怎么样,今日就怎么样好了。” “我让人多备了一道莲藕汤,夏日喝最适合了,一会儿您多喝两碗。”钱氏让人上菜,自己站到老太太边上布菜。 顾如玥有些不高兴,“祖母,母亲辛苦了一天,您让她坐下歇会儿?” 顾老太太脸色一沉,钱氏先喝道,“玥儿,你的规矩呢?”又冲顾老太太笑道,“姑母,您看玥儿,这么大了,在您面前还是心直口快,这脾气,一辈子只怕都改不了了。” 顾如玥扁扁嘴,“祖母,您别生玥儿的气,我只是觉得您辛苦,母亲也辛苦……”她若是进了晋王府,一定不会让自己的母亲再受磋磨。 李嬷嬷上前,“老太太,夫人,不如赏老奴个脸面,让老奴来替老太太布菜?” 顾老太太看看李嬷嬷,最后微微点头,唔了一声,钱氏又让了几句,才将筷子递给李嬷嬷,坐下吃了几口。 等老太太一放下筷子,几人也都跟着放下了,顾铭嫌弃没意思,“祖母,孙儿去看书去了。” “去,好好读书,你虽然有恩荫在身,能考个进士是最好的。” “孙儿知道了。”顾铭不耐烦地微微撇嘴,应了一句,走了。 钱氏看老太太脸色有些不好,“玥儿,你带钦儿先出去走走,我有话要禀告老太太。” 顾如玥带着顾钦离开,顾老太太看向钱氏,“你要说什么?” “姑母,您可知道,老爷——要给大郎请封世子了。” “什么?”顾老太太也惊讶了,顾铭那些不敬的小动作,她也不满,但是,这可是她心里承认的嫡亲孙子,“他跟你说的?” “老爷哪里会跟我说这些啊,自从咱们搬到这府里,老爷也没来过几次。”钱氏忍不住抱怨了一句,“这还是伯府的人来报的信。姑母,我知道以前自己做错了,您怨我也好,骂我也好,我总是认了。可是老爷竟然……当年他亲口答应您的话,也不作数了。” “他——他这个逆子!”顾老太太气得骂了一声。 第130章 游说顾老太 顾老太太想到顾显管自己叫婶娘,气得骂了一声。 “姑母,铭儿命苦,生在咱们二房……” “怎么?叫我一声祖母,是委屈他了?”顾老太太一听,脸色拉了下来。 钱氏心里咯噔一下,暗悔这话说快了,连忙说道,“要不是有您在,我们哪有如今的日子啊。我只是替您委屈,伯爷可是咱们二房的老爷啊。” 她偷偷看了老太太一眼,看老太太沉着脸没说话,又说道,“而且,玥儿她眼看着就到选秀的时候,定国侯府那儿,侯夫人说玥儿品貌出众,晋王爷偶然听说后赞不绝口,有意让玥儿进府……” “这话可当真?”顾老太太露出一抹喜色,“王爷真的想要玥儿进府?” “侯夫人亲口说的,应该不会有假。晋王殿下,可是金尊玉贵的凤子龙孙,最得圣上看重。本来,我想着,咱们二房若能出个皇妃,也算是咱们二房的荣耀,将来媳妇也有脸面父亲他老人家了。” “可是,老爷要为大郎请封世子,这事一出,大家都要提起之前的事,千错万错总是我的错,玥儿有什么错?这节骨眼上,以前的事要是翻出来,就怕玥儿也被人指点……” 钱氏一番话,将所有的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口口声声是为了二房的荣誉。 “没想到……玥儿竟然有这天大的造化!”顾老太太激动得脸都红了。 “姑母,就怕我害了玥儿。皇家选媳,除了自身品貌,家中三代都要查的啊。” 顾老太太瞪了她一眼,“你这个眼皮子浅的,闹出那种笑话,败坏了钱家名声,也害了玥儿!” “姑母,我心中后悔,可是……悔也无用了……呜呜呜……” “哭!哭有什么用!就没有法子了?” “耿姐姐说,只有两个法子,玥儿未中选前,老爷先别替大郎请封世子,伯府得低调些,莫再引起大家注意。二来,还得咱们两府亲近些,冰释前嫌,之前闹的笑话到底只是咱们顾家的家务事,咱们自己不在意,人家也不能说什么了。” 钱氏很清楚,顾如画的世子妃,是成王府出面示意了。顾如玥进晋王府,如今都是她在说,晋王府可没一点儿示意。 一个是实实在在的青云路,一个还是虚无缥缈的登天梯。以顾显的性子,要他为了顾如玥,违背顾如画的意思,不为顾锦请封,肯定是不愿意的。 何况还有之前圣上的口谕在那儿摆着。为了不违背圣意,顾显都改口叫老太太为婶娘了,只要顾家大房还有嫡子,她的儿子就没有指望。 所以,钱氏只能指望老太太出面,闹也好,求也好,让顾显将请封的事延后一点时候。如今已经八月,九月各地秀女进京,最晚十月选秀结果也出来了。 最好老太太能说服顾显,让他们二房再住回伯府去,就算他们不住回去,顾如玥进宫参选时,无论如何都得坐着伯府的马车进宫去。 顾老太太想想,这应该不难啊,点头应了。 钱氏一块石头落地,更殷勤地侍候老太太散步消食,直到老太太到了歇息的时候,她才离开。 李嬷嬷一直在边上侍候,听到钱氏的话,眼神微闪。等钱氏离开,她侍候老太太歇息,一边帮顾老太太通头发,一边说道:“老夫人,夫人如今越来越孝顺了。” 顾老太太哼了一声,“还不是因为我捏着府里的钱,加上她在显儿面前也说不上话。” “原来是这样啊,亏老奴还以为夫人是改好了。还是老太太您眼明心亮,老奴就想不到这么远。” “从她生下来,我就看过她了,我还不知道她吗?不过,玥儿倒是争气,若是能做个王妃,我以后到了地下,见到显儿他爹,也能说我尽力了。” “二房能有今天,都是老太太您辛苦撑着。三姑娘也是自小在您眼跟前长大,才能这么出息啊。” 顾老太太笑了,也是,要不是有她,顾家二房早就没了。老伯爷一心要将显儿变成他长房嫡子呢。 李嬷嬷看她心情不错,又说道,“老太太,明儿一早,老奴去请伯爷?” “大热天的……”顾老太太住进顾宅后,一直是李嬷嬷在身边照顾,替她出谋划策,她对李嬷嬷倒真有几分感情了。 “伯爷之前身子一直不爽利,老奴过去,还能代老太太您探望一下伯爷和大夫人。您挂念伯爷身子,伯爷那么孝顺,肯定要亲自来探望您。” 要代替顾老太太去看顾伯爷,她身边也只有李嬷嬷有这分量了。顾老太太想了想,点头道,“那就辛苦你一趟了,明日早点去,不用进来侍候了。” “老太太放心,明日一早老奴就去。”李嬷嬷又笑着说,“老奴也去看一下儿媳妇,您有什么要吩咐她的吗?” 李嬷嬷的儿媳妇,如今还留在伯府的瑾华院当差。 “问问她,大房那里有什么事。对了,你家瑞小子,被他们赶到田庄去干活了?你跟李瑞媳妇说,等将来……我会替瑞小子换个差事的。” “谢谢老太太恩典,没想到您还记着这点小事呢。”李嬷嬷感激涕零地谢恩。 顾老太太满意地笑了,起身躺床上歇息。 李嬷嬷放下帐子,脸上那抹感激的笑意淡了。顾老太太要真有心,她嫁妆里就有几家铺子,怎么不开口将自己儿子要过来,替她看铺子呢?说白了,不过是哄着自己死心塌地为她卖命,还不肯给好处。 李嬷嬷想到前两天偷偷去看了孙子,心里就火热。 她的孙子,在大公子帮忙下,如今已经在京中一家私塾去读书了。 儿媳妇还特意将孙儿描的大字给她送来。那字好看的啊,横是横,撇是撇,怎么看怎么好。 她一想到孙儿将来有机会读书中举,就觉得儿媳妇说得对,要好好听二姑娘的话,要替伯府当好差。 为了这个,哪怕儿子李瑞几次送信抱怨,说在田庄如何辛苦,求她到伯府求情,给自己换个差事。 她都狠心拒绝了,让他待在田庄老实做事,不要起幺蛾子。 儿媳妇说得对,她待在顾宅,跟在老太太身边,姚氏还能留儿媳妇待在瑾华院,已经是很宽厚了。 二姑娘可不是夫人那样的软性子,府里打发了多少人?两三辈的老人,不照样被打发了?只有忠心替她办事,才能得到重用。 想到二姑娘,李嬷嬷想到钱氏说顾如玥进晋王府的事儿,有些嘲讽地想,二姑娘要做世子妃的人,都没三姑娘那样张狂。 第131章 不能小看她 钱氏这边,离开松鹤堂,只觉得浑身疲惫。 红杏帮她按揉肩膀,钱氏看着铜镜里红杏那张脸,“明日老爷来了,你过去侍候。咱们搬到这边来后,老爷还未在这边过夜呢。” 红杏低垂眉眼,温顺地应了声是。 “你也不要老是这么个样子,老爷喜欢什么样,你还不知道吗?今晚你不用值夜了,好好歇着。”钱氏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 要不是因为之前钱家的事,她与顾显闹过,怕明日自己出面留人,被拒了下不来台,也用不着红杏。 只要顾显留下,自己自然能与顾显重修旧好。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她保养地很好,依然娇艳年轻。 红杏只好又应了声是,等钱氏歇下,她叫了小丫鬟过来值夜,自己回房去睡觉。 她摸出枕头套里塞着的那张纸,二姑娘送给自己的药方,果然是有效的。 搬到顾宅后,顾显没到这边过夜过。 红杏不用喝避子汤,又照这药方抓药调理,才这点时间,小日子来的时候感觉好过多了。 一想到明天顾显若是留在这儿过夜……红杏心发紧,又叹了口气,做人奴婢的,哪里由得了自己呢。 第二天一早,李嬷嬷来到伯府,先见了顾显。顾显这些日子心情渐好,又听李嬷嬷说老太太听说他身子不好,日夜悬心,有些内疚起来,“我明日就去探望老太太。” 李嬷嬷得了准信,又说老太太吩咐,让她到内院去见见姚氏。 这自然没什么好说的,顾显让人去禀告姚氏一声,就让李嬷嬷自己进内院去。 顾如画听说来的是李嬷嬷,索性就在前院到瑾华院的路上等着。 李嬷嬷一看到顾如画,上前来请安,低声将钱氏与顾老太太说的话说了一遍。 钱氏竟然知道了顾显为顾锦请封世子的事,顾如画皱眉。趁着清理后院的时候,有些刚好是一家子,男人在前院服侍的,她直接一家子打发走了,这样梳理下来,前院竟然还有钱氏的眼线? “二婶可有说消息怎么得来的?” “二姑娘,二夫人没提这个,但是老奴打听过,当日有人到顾宅送信过。因为门房都是二夫人选的,老奴不敢多问。” “嬷嬷做的很好了,要照顾好叔祖母,还得帮着留心这些,辛苦了。”顾如画赞了李嬷嬷一句,“此时还早,李嫂子去探望孩子未回,您可先归家一趟。” 李嬷嬷喜出望外,今日竟然还能在府里看到孙儿,连忙谢恩,忙不迭往伯府下人居住的地方赶去。 李瑞被赶到庄子里,李瑞媳妇带了孩子住,白天送孩子去私塾,自己到内院侍候,晚上孩子回家,刚好能母子俩一起,日子还挺逍遥。 顾如画看李嬷嬷远去,脸色沉了下来,“去查查,昨日府里有谁出过府,凡是离府超过两刻钟的,都记下来。” 小柔连忙应了,去找了一个婆子。 伯府里现在下人不多,有事出门都要交代一声。 所以,很快,顾如画就得到了消息,一听是父亲养在前院的那个邓幕僚,派身边小厮出去过,眼神不由一冷。 邓幕僚是京郊小县的一个久试不第的秀才,有人引荐之后投到顾显这儿。因为他擅长撰写文书,谈起朝廷大事还有几分聪明,顾显对他挺倚重的。 因为邓幕僚是住在前院的男子。顾如画从未注意过这种人。现在看,自己还是小看了钱氏。她是怎么与邓幕僚搭上线,被赶出伯府后,邓幕僚还愿意偷偷给她送信的? 顾如画想了想,叫了平安过来,让他设法找人打听一下当初邓幕僚是何人举荐给顾显的,再打听一下,邓幕僚是哪里人,家中到底是何情形。 顾锦对夏南的处事大为满意,今日特意出门去送夏南到田庄去,带了吉祥出门。 “大哥若是问起,你也将此事告诉他。”如今大多数事情,顾如画都不会瞒着顾锦。大哥以后是伯府世子,家中的事情自然应该告诉他。 平安答应一声,出门办差去了。 顾如画没等两人回信,又叫了大管家进来,“我听说父亲身边的小厮,到一定年纪都要放出去,如今父亲身边的小厮还得用吗?” 大管家没想到顾如画忽然关心伯爷身边的小厮了,将伯爷身边侍候的几个小厮情况说了一遍,“回禀二姑娘,如今在外书房侍候的小厮,一个年满二十,家里已经求过伯爷恩典,给他指了婚。” “二十了啊,母亲前几天还说府中小厮丫鬟到婚配年纪的,得尽早婚配。这样,我听李嫂子说,她家大儿子李新登不错,今年十四岁,也是在外院侍候的,就由他顶上。” 大管家有些犹豫,伯爷身边侍候的人,也得伯爷首肯啊。 顾如画笑着说,“你只管把人带过去,李新登是李嬷嬷的大孙子,李嬷嬷可是我叔祖母身边得用的人。父亲就算看在叔祖母面上,也不会驳了叔祖母面子的。再说,李嬷嬷开口了,我大哥说她也是府里的老人,这点体面是要有的。” 李嬷嬷为大孙子求差事,求到了二姑娘和大公子面前? 大管家听懂了顾如画的暗示。伯爷要为大公子请封世子的事,他自然也有消息渠道,已经知道了。 而眼前的二姑娘,板上钉钉的成王府世子妃,如今是府里的姑娘,以后回府,以世子妃的品级,全家都得看她眼色了。 二姑娘和大公子连老太太身边的老人都能收服,自己这个大管家,迟早得在大公子手底下讨生活,就连如今,伯府外院庶务,已经一大半都在大公子手里了,他还犹豫什么? “二姑娘放心,稍候老奴就带了李新登到伯爷面前,拜见伯爷。” “好,大哥一直说大管家做事周到,果然我大哥最是知人善任。” “大公子夸奖,老奴愧不敢当。”大管家腰弯得更低了些,姿态更加恭谨。 李嬷嬷见完孙子,又给姚氏请了安,离开时听到自己的大孙子要到伯爷身边做贴身小厮了,简直是意外之喜,要不是怕引人注目,真想再到二姑娘面前磕头谢恩。 晚间,大管家果然带了李新登去拜见顾显,说了要顶缺的事儿。 顾显听说是李嬷嬷的大孙子,自然也要给几分薄面。那个李新登长相白净说话伶俐,也很讨喜,一个小厮,顾伯爷只要得用就好,也不会多问。 第132章 小别胜新婚 第二日,顾显如约来到顾宅,拜见了顾老太太。 顾老太太拉着他默默垂泪。 到底是亲生母亲,顾显也有些内疚,好生安慰了几句。 顾老太太又问起封世子的事儿,顾显想到当初答应老母亲的话,有些心虚,又有些无奈的羞恼,“婶娘,圣上已经下过口谕,伯府到底是……是父亲手里得到的册封。” “父亲?” “若我一意孤行,惹恼了圣上,南安伯府就是前车之鉴啊。我想着,就替大郎请封世子,然后,再为二郎筹谋一个实缺。母亲不知道,前日成王府派人送礼,给如画送了一支九佃花枝钗!” “什么?画儿退过婚啊!” “母亲!那婚事,是邓子玉不检点,画儿有何过错?您切莫声张,圣旨未下前,此事还不能透出去。” 顾显脱口喊了声母亲,顾老太太高兴地泪眼看向他,他狼狈地转头躲开目光,又严肃地嘱咐道,“婶娘,此事关系到画儿的终身,也关系到伯府的前程,若是成了,二郎和四郎也能受益。” 顾老太太嘴唇哆嗦了几下,到底没有质问,而是说起钱氏说过的,“钱氏说,晋王府也有意纳如玥进府。” 顾家一下有了两桩不凡的亲事,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顾显对这不意外,钱氏早就与他商议过,顾如玥参加选秀进晋王府,“玥儿若能进晋王府,自然是最好的。” “晋王府都说过话了,还能有假?” “画儿嫁得好,如玥进王府才能更得看重。”顾显这几日翻来覆去地想,倒是想得很通透了,“夏世子在圣上面前很得宠信,成王府又是实权的王府,夏世子可是唯一的嫡子。” “你为画儿考虑,要为大郎请封,也是对的。可是,玥儿选秀还未定,这时候请封,钱氏怕人褒贬她,带累了玥儿。” “大郎是画儿的同胞兄长……”顾显觉得老太太和钱氏不懂事,自己话都说得那么明白了,难道还能舍大郎转而为二郎请封吗?这事不仅是他不愿意,圣上那边他就不敢提啊。 “我知道,我让你为难了。”顾老太太又默默垂泪了一阵,“为大郎请封的事,是板上钉钉了。可是,你就不能拖几天?选秀的事,画儿也得报名?到时,她们姐妹俩一起入宫待选。” “等两人都入选了,你再为大郎请封,也耽搁不了多久啊。显儿,我就张这一回口,你也不能答应了?二郎仕途受挫,玥儿这事——你父亲去得早,二房若是这么毁了,我哪有面目去见他啊!” “显儿,我求求你还不行吗?”顾老太太作势起身要跪。 “婶娘——好,我会将此事压后段日子。”顾显拉住她,想想自己本来也打算等朝中登仙台的事平息后,再上折子的,不过就是再晚几天,也无妨。 听到他答应,顾老太太露出一丝笑容,看看到了午膳时候,“今儿就在这边吃了歇息一下?来人,去让二夫人准备午膳,多做些伯爷爱吃的菜。” 钱氏早就在松鹤堂候着了,听到老太太的吩咐,知道此事已经成了,连忙让人送上顾显爱吃的酒菜,又让顾铭、顾钦和顾如玥来一起陪着吃饭。 顾如玥进门行礼,顾显看她娇嫩的脸,满意地点头,温声问了几句,还嘱咐钱氏多为她做些新衣裳。 “谢谢父亲,玥儿什么都不缺,就是父亲久不来,玥儿和母亲都很想您。”顾如玥将当初对顾显的不满都藏了,“父亲的身子可好些了?如今还用药吗?” “已经好多了。”顾显受用地点头,又看向顾铭。 顾铭昨夜被拘在府里,可酒色那么久,一晚上养不回来。何况他那房里,也放了两个通房侍候,钱氏不管,更是一夜胡混。 顾显看他那一脸颓废样,微微皱眉,随口问了几句文章,看他答得磕磕绊绊,懒得再说话,又看向顾钦,“你现在进了国子监,可得好好读书。” 顾家二房搬到顾宅后,钱氏倒是很有魄力,马上辞退了原来的夫子,将顾钦送到国子监去读书了。 之前她是打算寻访大儒,让顾钦拜师的。 可是顾家二房搬离伯府,钱氏马上就想着顾钦得到国子监去。如今的国子监里,大多都是京中权贵官家子弟的孩子在求学。 顾钦进去,既能通过同窗情谊结识人脉,又能通过这些官家子弟的嘴,刷刷二房的存在感。 “父亲,孩儿记住了。”顾钦对顾显还是很有感情的,当初住在伯府外院,顾显还亲自指点过他读书,“父亲,孩儿最近已经跟着先生学做文章了。” “对,钦儿的文章,先生都夸过呢。老爷,等会儿您看看,是否真的进益了。”钱氏站在顾老太太身边布菜,红杏守到顾显边上侍候。 顾显看了打扮一新的红杏,素了这么久,也有些心动了。 他不由叹气,若论知情识趣,姚氏是万万比不上钱氏的。 姚氏以前身边陪嫁过来的丫鬟,也有好几个,可她从未想过要为自己备个通房。到后来,姚氏进出更是以贺嬷嬷为主,连那些丫鬟都不见了。 现在,姚氏的性子也没以前温顺。他几次到瑾华院,用了饭,姚氏竟然还赶他回前院歇息。 他这些日子头痛好了很多,此时也有些意动,听到钱氏的话,微微点头。 用完午膳,他到书房里,看了顾钦几篇文章,又教训了顾铭几句,抬脚来到钱氏的院子。 钱氏一看到他进来,起身说要处置府中的庶务,让红杏侍候顾显歇个午觉。 红杏扶着顾显入内,钱氏看着两人依偎的身影,冷笑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午睡起来,顾显只觉得神清气爽,小别胜新婚,高兴地赏了红杏,这夜就住在了顾宅。 到了晚间,钱氏张罗着让两个善于唱曲儿的丫鬟助兴,她和红杏陪顾显赏月。 一连三日,顾显乐不思蜀。 顾如画听说之后,本来还担心姚氏会和以前一样伤心,没想到姚氏倒是面色如常,“让他去那边住段日子也好,省得在家里时不时发疯。” 一想到顾显以为夏南要纳如画为妾时,那高兴的疯魔样儿,她心里就膈应。 第133章 不用费银子 顾显留在顾宅,乐不思蜀。 钱氏小意温存侍候着,又温声提起顾钦在国子监日子难过。 “钧儿不也在国子监吗?让他们兄弟一起就是了。”顾显觉得这不是事儿。 “老爷,妾身之前做错了,难怪大郎几个生气。但是,二郎和钦儿,到底都是一家子兄弟,老爷能不能说和说和,千错万错都是妾身的错,他们兄弟可不能生分了。” 顾显觉得这话有理,“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回头我跟他们说。” 钱氏满意地笑了,自己也不多留,只让红杏守着。 等到第四日,顾显用完早膳,钱氏温声提起大嫂在伯府挂念,“大嫂只怕也担心老爷呢,老爷还是回去看看?” 她温声细语,顾显一想到姚氏的不闻不问,越发觉得顾宅这边日子好过,钱氏比以前更懂事贴心了。 但是,他到底没有昏头,一想到顾如画那世子妃的前程,让他也不能丢开手,收拾一下打算回府。 钱氏又提起顾钦如今到国子监上学,都是独自来去,“老爷也知道,二郎一来有差事,二来他自己学业也忙。妾身听钦儿说,大郎每日都要去接钧儿下学的,不如就请大郎一起将钦儿送回来?” “不错,他做大哥的,理应照顾弟弟们。”顾显一口应下。 钱氏劝顾显回去看看,又给顾显身边的小厮每人给了二两银子。 她一看李新登是个面生的,问下来听说是李嬷嬷的大孙子,又让人给了一份点心,嘱咐他好好办差。 李新登一回到伯府,就掏出银子送到自己娘手里。李嫂子脑子很清醒,又送到了海棠苑。 顾显回到伯府,一问留在正院的小厮,听说姚氏压根没派人来探望过他,心中恼怒,当夜到瑾华院用膳,冲姚氏甩了冷脸。 姚氏看他怒气冲冲离开,倒不怕他对自己如何,只是担心会影响顾如画,“奶娘,要不……你明日叫人牙子来,买两个丫鬟?” “夫人怎么忽然起了这念头?”贺嬷嬷明白姚氏的意思,竟然是要替顾显准备通房。当初年轻的时候,她劝过,那时姚氏不愿意,怎么到现在,夫人反而想通了? “我算是看明白了,我与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是,若是任由他往顾宅那边跑,我怕老太太那边又生事端。”姚氏也是知道的,自己斗不过钱氏。又有顾老太太这个亲娘,她不能将顾显绑在府里啊。 “画儿要是真嫁到成王府,老爷一个糊涂求夏世子做什么事,我们待在内宅什么信儿都没有,可夏世子那儿,也许会看轻画儿。还有大郎,眼看要请封世子了,这时候不能再有什么事坏了他名声。” 姚氏歇了对顾显的那点情爱之心,一心为儿女打算起来。 想到之前顾显为了替顾铭求差事,找到邓尚书那儿,再想到顾显以前对顾锦横挑鼻子竖挑眼,为了子女,她也不能任由钱氏作妖。 顾显一连三天住到顾宅,回来就骂顾锦不知道友爱兄弟,什么一样的兄弟,举手之劳都不愿照应顾钦等等。 这要再任由钱氏将人勾过去吹耳旁风,顾显不是又要故态复萌? 以前她不愿备什么通房,一来是舍不得与人分享夫君,有钱氏那是没法子,她的院子里不想有妾室通房出现。 “奶娘选人的时候,记得跟她们将话说明白,若是不愿意的,也不要强求。”她不会为了自己,做逼良为娼的事。 贺嬷嬷明白了姚氏的意思,她张口想劝几句,看姚氏一脸冷漠,叹了口气,领命去办事。 背地里,她有些难过,自小在安国公府里娇养长大的姑娘,竟然都会想这些事,甚至连当年不屑用的手段都要用了。 第二日她让人去吩咐人牙子,挑些合适的人进府。 顾如画来瑾华院请安,一看院子里的架势,再看看那些长相姣好的姑娘,打发小柔去打听。 小柔不过片刻就问明白了。 听到是自己母亲的意思,顾如画愣了一下,叫贺嬷嬷叫到边上问起缘故。 贺嬷嬷现在对顾如画很是敬重,加上觉得她进了成王府。王府后院各种是非只会更多,这种内宅争斗,二姑娘也该知道下。 她就将姚氏的打算告诉她,还语重心长地说道,“二姑娘,身为主母,只能大度些。” 顾如画听了贺嬷嬷的话,回头看向瑾华院。 “夫人将这事交给老奴了。”贺嬷嬷以为她不信自己说的,“夫人如今想穿了,只要公子和姑娘过得好,夫人就高兴。” 顾如画马上明白了母亲为何会如此安排,是怕钱氏的枕头风,让顾显对自己和大哥、钧儿不利?她并不介意顾显有通房妾室,但是,母亲亲自替他安排,他有那么大的脸吗? “二姑娘,以前老太君劝夫人,与其等夫婿自己找人,不如选个拿捏得住的放夫婿身边。” “外祖父不就没有妾室?”顾如画脱口而出。 “老国公爷当年没有纳妾,但是通房还是有的。后来他敬重老太君,年纪也大了,就将通房打发了。”贺嬷嬷怕顾如画拿着老太君和老国公爷为榜样,忍不住说了两句国公府的事。 打听长辈房里的事,顾如画一点儿没觉得不好意思,因为前世她出嫁的时候,姚氏还劝过她。 “夫人还说,今日多买几个,姑娘出嫁时的陪嫁丫鬟,也一并安排了。” 顾如画傻眼,母亲这么深谋远虑了?替夏南准备通房丫鬟?她敢准备,夏南只怕会以为自己居心叵测,将丫鬟连自己一起丢出王府? 可是眼前拒绝也不好,反正丫鬟到自己身边,怎么安排自己说了算。 “嬷嬷,父亲刚从顾宅回来,母亲就买人安排,若是传出去不像话。不知情的,还以为母亲和二房那个争宠呢。依我看,还得过些日子再安排,才好,不显眼。” 贺嬷嬷也觉得马上安排人有点太急,“老奴明白了。不过这合适的人也难找,今日先挑挑看,有合适的就留着。就算买好了人,还得调教一段时间呢。” “嬷嬷想得周到。”顾如画看贺嬷嬷明白自己的意思,也不再多说了。 她又进去找姚氏说话,姚氏正在做针线,手里拿的衣衫,顾如画看那样子,应该是给顾钧的。 “我前几天替你大哥做了一件外衫,钧儿长得快,早上看他的衣裳有些短了。”姚氏又指指床头柜上的布料,“那块布料是给你准备的,你看看喜欢不?” 顾如画一看床头柜上一块桃红色软绸料子,“母亲也不要太累了,空了不如多到花园走走,歇息一下。” “府里的事有贺嬷嬷,还有你帮忙看着,我没什么事。我就爱做点针线,累不着我。” 顾如画看她乐在其中的样子,说了几句,才离开了。 回到海棠苑,想到李新登和李嬷嬷分别送来的消息,冷笑了几声,看来自家父亲的身子骨又康健了。 这些日子顾显没有作妖,顾如画一时心软停了药。顾显喝的都是调补身子的药,一点儿不头痛了,喝了几天,大夫一看说没事,他就将药停了。 贸然再喝药也有些怪,顾如画咬牙叫了秦三娘过来,让她想法子让顾显不方便出门。 “姑娘,这要不能出门,就得伤筋动骨……” “伤筋动骨,好歹还有命在,还能在府里吃喝玩乐呢。”顾如画寒着脸说道。 一想到前世,母亲、大哥、钧儿相继惨死,她心里就冷硬如铁。 秦三娘咋舌,二姑娘和顾伯爷,真像宿世的仇人,不过想想顾伯爷是怎么当爹的,她心里其实觉得二姑娘做的痛快。 第134章 你要小心些 秦三娘也是雷厉风行的。没两天,顾伯爷从顾宅回府,下马车的时候,脚上一痛,用不上力气,从马车上滚下来,脚伤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顾显摔得太重,只能又卧床静养。 钱氏听说顾显受伤,急忙来府里探望。她总觉得顾显伤得蹊跷,叫了小厮过来细细询问当时情形,又问府里有什么异常。 有李嬷嬷的关系在,她问的自然是李新登。 李新登摸摸脑袋,“二夫人,大家说伯爷是脚软了,才摔的。对了,还有人说伯爷是因为到顾宅回来,才脚软的。奴才觉得这话没道理,禀告了大管家。” 脚软了? 饶是钱氏脸皮厚,也有些不自在起来。再听李新登说禀告大管家了,看他一脸正气的样子,估摸是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匆忙安慰两句,她连姚氏也不见,转头就走了。 顾锦听说后,赏了李新登一串钱。一串钱自然没有钱氏那二两银子多,可是,大公子赏的,不在钱多少,是对自己的赏识啊。李新登高兴地捧回去,恨不得供在家里。 顾锦这些时候,在顾显耳提面命下,接送顾钧的时候,顺便也接送了顾钦。他对顾钦没什么恶感,以前碰到也问过的,那时顾钦不肯让他接,他才算了。现在顾钦既然愿意上马车,顾锦就索性两人一起接了。 从国子监回来,先到顾宅门口将顾钦放下,再和顾钧一起回府。 钱氏还让人送了一些东西过来,顾锦老实不客气地收下,又说自家兄弟,不用客气。 顺路接送顾钦,顾如画也不反对,自家大哥有个兄友弟恭的好名声,对袭爵只有好处。 倒是顾铭,听说在府里发了大脾气,可顾钦不肯拒绝,钱氏也说是她求了顾显这事。顾铭气得家里都不肯住,钱氏让人找了他几回,他愣是赖在胭脂河了。 钱氏一时无法可想,只能先由着他,毕竟中秋节一过,选秀的事要开始张罗起来。 晋王府听说夏世子不是要纳顾如画为妾,而是要娶她做世子妃,对顾如玥都更加重视起来。 钱氏一边忙着替顾如玥准备,一边每日在府门口接顾钦,看顾锦每日尽心接送,几乎是差不多时辰就到府里,一日还在府门口叫住顾锦,要留他用饭。 顾锦自然不会答应,带了顾钧就走。 钱氏也不生气。 顾钦挺高兴的,他以前和大哥、四弟没怎么说话,现在觉得大哥真是太好了。 他现在饿得快,家里没有经常备点心。大哥就细心地察觉了,替钧儿带的点心,都有他一份。 “母亲,今天我在国子监,先生夸我了。大哥说我要是年末考个第一,他就带我去他的斗鸡场看一场斗鸡,还说我要喜欢,就挑一只斗鸡送给我。” “斗鸡?没出息的纨绔才……”钱氏一听顾锦要带着顾钦玩斗鸡,只觉得他不安好心,开口就想数落。 对上顾钦惊讶的神色,她将话咽了回去,“你大哥自小喜欢这些玩乐,所以才老是被你父亲打骂,你可以学他别的,这些玩乐的事情,不要跟着他去做。” “钧儿就跟着大哥看过斗鸡。大哥说,二哥也偷偷去玩过,输了银子还记账呢。” “你——”钱氏看着顾钦,就觉得这儿子真是亲疏不分,又不能就骂,脸皮抽动了几下,扯出一抹笑,“钦儿现在很喜欢你大哥啊?” “母亲,大哥真的很好呢。对了,大哥今日送了我这个。”他从书袋里掏出一个荷包打开,“四郎一对,我也有一对。” 钱氏一看,他手里是一对精巧的核雕把件,刻着猴子捞月的图案。 看顾钦爱不释手的样子,她强扯出一抹笑,应付了两句,让他回自己院里去做功课。 回到院子里,钱氏气得差点又砸了一只茶盅,看屋里侍候的是两个小丫鬟,“红杏呢?” “夫人,三姑娘要吃燕窝,红杏姐姐在厨房看着人做呢。” 现在府里的头等大事就是顾如玥的事,这燕窝她每日吃了养颜,红杏仔细些也好。 钱氏没再说什么。 这些日子,京中渐渐热闹起来,外地秀女逐渐送入京中,城门口人来人往。 而京城这边,礼部官员也开始上门,登记了京中五品以上官员家中未婚女子的情况,登记到顾如玥时,礼部官员有些为难,顾显只有一个爵位在身,这爵位是顾家大房的,那二房该怎么算呢? 最后,礼部官员只好变通一下,顾如玥这里,写了父为怀恩伯顾显的话。 顾如画这边,一切登记妥当。她反正结果已定,也没什么好紧张的。姚氏本来还紧张,看她那没心没肺的样子,只气得戳她额头。 这日,天气有些阴沉,顾钦照常要去上学。 钱氏送他到门口,“回来的路上,你要小心些,坐到中间……” 第135章 鞭炮惊了马 钱氏想要叮嘱几句,顾钦觉得她太过担忧了。 “母亲不用担心,大哥会来照顾我的。” 这段日子,他觉得是从伯府搬出来后,过得最高兴的时候。 钱氏不肯告诉他府中具体的事情,可顾钦多多少少还是听到的,在国子监,还有人拿母亲做的事笑话过他。 以前他觉得大哥是没用的纨绔子弟,不如二哥学问好有出息,可是二哥从不理自己,大哥却没因为母亲的嫌隙,对他很是照顾。 现在国子监里,都没人会欺负他了。 有不长眼的,还有大哥呢。 大哥还说,等二姐嫁了,他就将二姐夫拉来,到时二姐夫和他联手,什么文斗武斗,肯定把人斗得落花流水。 而且,大哥说话做事,太有意思了。 “母亲,你回去,这天气有些阴沉,要下雨呢。”顾钦回头,看钱氏还在看自己,摆手让她回去。 钱氏勉强笑了一下,看他往外走,又喊了一声,“钦儿——” 顾钦没有回头,自然也没有看到钱氏眼眶有些红了。 钱氏一直到顾钦再看不到,才回神往回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为了二房的将来,为了后世子孙,她不得不心狠。 夫家靠不住,娘家也靠不住 顾宅的大门关上,自然也没人注意到,顾宅大门边上一个货郎,挑着担子离开。 一直阴着的天气,到了国子监放学的时候,终于开始下起小雨来。 顾锦坐着马车,来到国子监门口,看到只有顾钦正站在大门口,边上围了几个学生,正与他说话。 顾锦眼睛找了一圈,没看到顾钧,“三弟,钧儿呢?” “顾钦,你大哥来接你啦。”有人提醒。 顾钦看到熟悉的马车,几步跑过来,“大哥,刚才成王府的马车过来,将四郎接走了。” “有没有说什么事情?”夏南回城了?就算回城了,不找自己这个大舅子,接顾钧这个小舅子干嘛啊? “没有,四郎认识那小厮,一听是夏世子找,他就上马车了。”那时门口站了不少人,顾钧就让他传话,自己跟着夏世子的小厮双喜走了。 国子监的学子里,一大半都倾慕夏南的学问。夏南当初在国子监写的文章,如今还藏在国子监的书阁里呢。 顾钦很想问夏世子为何会来接顾钧,可顾锦还问他,显然也是不知道的。他也知道两府不算亲近,没好意思多问其他的。 顾锦没发现顾钦的欲言又止,听说是双喜来接的人,这位一直跟在夏南身边的,或许夏南真的回城了呢?夏南既然回城了,肯定是回成王府了。二妹很快都要入宫参选了,夏南来讨好顾钧这个准小舅子,也是应该的嘛。 顾锦想通了,没再纠结,“我先送你回去,回头再去接钧儿。”敲了敲车壁,让人赶马车走。 走到顾宅大街外时,马车又停了下来。 “怎么了?”顾锦探头一看,同贺拦住了路。 “大公子,我们遇上了顾二公子,看他有些不好。”同贺边上,成王府的侍卫正搀扶着顾铭。顾铭双眼紧闭,脸色青白,人倒是还能站着,看那样子,就算没昏迷,也有些神志不清了。 顾锦对顾铭是完全没好感的,“你拦我马车干嘛?要么丢路上,要么送他回去啊?” 顾钦探头,看到顾铭,到底是亲兄弟,叫了一声“二哥”,就冲马车上跳了下来。 他走到顾铭边上,叫了几声,顾铭却是眼睛都未睁开。 同贺冲顾锦讨好地笑,“大公子,这人太沉,奴才今天就两个人,抬不动,要不坐马车送他回去?人好像就是昏迷了,没啥大事。” “大哥,还求大哥行个方便。”顾钦转身,冲顾锦行礼。 顾锦看了他一眼,又嫌弃地看向顾铭,他不想与顾铭同处一辆马车。 “大哥,我知道你不喜欢二哥,只是他病了,还请大哥帮忙。您要是不管,父亲知道了,也会……也会不高兴的。”顾钦生怕顾锦不肯,忍不住提到了顾显。 顾锦还没开口,后面马车里的吉祥跑过来,听到这句话,忍不住说道,“三公子还真是对得起我家公子的关爱。” “我不是……大哥,我不是要去父亲面前告状。”顾钦听到吉祥的话,涨红了脸。 “大公子,奴才看不如这样,您等在这儿,奴才赶马车将人送回去?”同贺善解人意地说道。 顾锦摆手,没让吉祥再多说,懒得跟顾钦计较。听到同贺的话,他勉强点头,“你将人送到,赶马车送回伯府,我先回去了。” 说着走到后面一辆马车上,将顾钦的小厮叫下来,他也不嫌弃这辆马车简陋,坐上去催着回府。 顾钦知道自己刚才的话伤了大哥的心,可是同贺已经将人搬上马车,他只好冲上了马车的顾锦行礼,赶紧坐了上去。 “大公子——”吉祥有些不忿,二房这些人,都是狼心狗肺的。 顾锦笑了,“好了,跟一个小屁孩计较什么?他宁可得罪我也要管顾铭,不是比二房其他人强些?” “但是大公子这些日子对他那么照顾……” 顾锦摆摆手,“凭良心说,我也只是顺便的事,好歹也叫我一声大哥嘛。没事没事,反正以后不在一个府上住。”他挺想得开的。 “不过,怎么这么凑巧,同贺怎么会碰到顾铭?”顾锦觉得,这才是大问题啊。顾铭那样子,一看就是烟花柳巷混着的,同贺怎么会碰到他? “刚才忘了问同贺一句,走,我们先去成王府接钧儿。”顾锦觉得,他要跟夏南聊一聊这事。 同贺这边,将顾铭扔进马车,自己坐上车夫的位置,挥鞭赶马。 顾钦扶着顾铭,使劲摇了摇,没把人摇醒。 马车很快拐到了进入顾宅的这条路。 顾锦的马车是伯府出门的马车,车身宽大,一赶到这条路上,直接将路堵了大半,边上只有行人走路的空隙了。 顾钦正抱着顾铭喊时,外面路过一人,忽然回身丢下一串鞭炮。 鞭炮霹雳啦震天响,拉车的马被火星飞溅烫痛,加上震耳欲聋的声音,惊恐之下,马儿一下横冲直撞起来。 这条路就这么宽,惊马一飞奔,马车的车身一下就撞到了路边围墙上。 顾钦吓得死死抱住顾铭,嘴里发出尖叫。 他的小厮扒着车壁,也冲外面大叫“救命啊”。 路边有住户被惊动,一开门看到是疯马乱撞,吓得叫了声“妈呀”,哐当一下又把门关上了。 顾钦没有着力点,马车往左边歪,他撞到右边的车壁,马车往右边歪,他撞到左边的车壁。 等到马车一个猛冲时,他惊叫着“啊”的一声,与顾铭两人一起冲出马车,摔在地上。 马车的车轮从顾铭身上碾过,顾铭即使在昏迷中,还是痛得发出惨叫,瞪大了眼睛不知发生了何事,然后又在剧痛中重新昏迷过去。 第136章 二子皆重伤 随着顾铭一声惨叫,马车车厢撞到了一堵墙上,发出一声巨响,整个车厢四分五裂。那堵青砖墙也被撞得破了个口子。 而那匹马挣脱之后,沿着胡同一路往前飞奔,所过之处惊起一片惊呼。 这么大的动静,顾宅这边的人自然也听到了,门房看到那匹惊马跑过,吓得跑回大门内,将大门半掩。 钱氏带了丫鬟匆匆跑过来,站到大门口,脸色苍白,哆嗦着嘴唇问道,“外面……发生了何事?” 门房只听到外面有人乱叫,“夫人,好像有马受惊,马车都撞散架了,刚才那匹惊马从咱们门口跑过去了。” 钱氏听到马车撞散架了,脚一软,差点就坐到地上,还是边上两个丫鬟用力架住她。 “开门——看看,看看外面情况如何了。”钱氏指着半掩的门吩咐。 “夫人,万一还有惊马……” “我说开门!”钱氏厉声喝了一句。 门房不敢再犹豫,只好将门打开,探头出去看。 他们这儿离马车那边有堵小拐弯的围墙,半遮半掩,就看到那边有人惊呼救人。 钱氏扶着丫鬟的手走下台阶,又硬生生止住脚步,冲身后的两个门房吩咐道:“你们,过去看看,是什么人受伤了?” 两个丫鬟奇怪地看了自家夫人一眼,从未见自家夫人对外面的事情这么上心过。 两个门房看外面一堆人围着,应该没什么危险的了,互相招呼壮胆,走到那边去看。 人还未过去,那边有人抬起头喊,“这是顾宅的两位的公子啊!快去告诉一声,他家两位公子受伤了。” 有热心的挤出人群要往顾宅来报信,看到两个门房,大声喊道,“你们快拿东西来抬人,快叫大夫!你家公子受伤啦!” 家里的公子受伤了? 门房回头,钱氏已经跑了过去,“钦儿——我的钦儿啊——”她甩开两个丫鬟的手,一边哭一边往人堆里冲去,也顾不上男女有别的忌讳。 众人听到钱氏的哭嚎,让开一条路,钱氏一眼就看到了靠坐在墙边的顾钦,脸上一片擦伤,嘴唇破了,血正顺着下巴流下。而他的右胳膊和右腿耷拉着,显然是不能动弹。 “钦儿——母亲在这儿呢,钦儿——来人,快来人,去请大夫!” “母亲?”顾钦听到熟悉的喊声,茫然抬头,看到蹲在自己眼前的钱氏,哆嗦着指向倒在路当中的人影,“母亲,快点,哥——” “母亲会让人将你大哥一起抬回去的,马上让人去伯府报信,来人,快去……” “母亲,二哥,是二哥!”顾钦以为钱氏没认出人,连忙提醒。 “二哥?二郎?”钱氏嗖地一下转身,快步走到倒地的那人边上。 顾宅的两个门房已经先一步过去了,看到钱氏过来,两人往左右一让,“夫人,是二公子!小的们不敢挪动……” 钱氏疯了一样扑过去,也不顾门房说不能挪动,将人翻过来,那个双腿血肉模糊脸色苍白的人,死活不知,真的是顾铭! 一看那腿的样子,连骨头渣子都露出来了。 “二郎——”钱氏尖叫一声,整个人一软,倒在了地上。 丫鬟和门房吓坏了,门房连滚带爬冲回府里,大叫着“来人”,一个丫鬟大着胆子掐钱氏的人中。 顾宅中,顾老太太听说两个孙儿都受了重伤,连软轿都等不及,扶着李嬷嬷就往府外赶来。 红杏也跟在顾老太太身后,追了出来。她还算把持得住,看到眼前情形,连忙让人抬了春凳过来,将顾钦抬回去,又让人去请大夫。 顾铭这样子,实在不敢随便移动,只好先让人抬了围布出来,将半边路给围住。 钱氏悠悠醒转,手上黏糊糊的,抬起手发现一手的血,又尖叫了一声“二郎”,起身恶狠狠看向四周,“顾锦呢?顾锦和顾钧那两个小畜生呢?他们害了我二郎和四郎,他们呢?” 她疯魔了一样冲到抬着顾钦的春凳前,一把拉住顾钦的左手,“顾锦呢?顾钧呢?他们不是和你一辆马车的吗?” 顾钦左手也有伤口,痛的叫了一声。钱氏却像没听到一样,死死瞪着顾钦。 顾钦对上她的眼神,就觉得眼前的母亲有些陌生,不敢挣扎,忍痛回话:“母亲,成王府的人抬了二哥回来,路口遇到大哥送我回来,就将二哥抬上了马车……” “那他们两个呢?他们怎么不在马车上?” “四郎被夏世子派人接走了,大哥赶着去接他,就换了另一辆马车……” “一定是他们!他们害了我的二郎!一定是顾锦那小畜生,要害死我的二郎,他知道他比不过二郎聪慧能干……”钱氏喃喃念叨着,“我找他们去,他们应该给二郎偿命!” “母亲,不管大哥他们的事……”顾钦喊了一声。 钱氏用力一巴掌打在他脸上。她这一下显然用了全力,要不是红杏在春凳边扶了一把,顾钦就得滚下春凳。 钱氏指着顾钦,好像看着仇人,“你这个白眼狼,还替他们说话!你是不是巴不得你二哥死?是不是?是不是?” “老太太!”顾老太太赶到这边,一看眼前血肉模糊狼藉一片,眼前一黑,往前栽倒。 李嬷嬷用力扶住,喊了一声“老太太”,使劲掐顾老太太的虎口。 顾老太太吐出一口气,到底没有晕。 红杏那边拦住了钱氏,不让她发疯去掐顾钦,众人不由摇头叹息,这是疯了? 就在这时,去请大夫的下人,终于带了大夫回来。 第137章 凶手被抓获 那大夫一看顾铭那样子,倒吸了一口气,“这两腿只怕不中用了。” 钱氏一把揪住他,“你快替我儿子治好,治好了,要多少银子都行。”说着,褪下手上戴的金镯子就要塞过去。 大夫退后两步,无奈地摇头,“这双腿已经救不回来了。老朽尽力,保住他的命。” “怎么会呢?他还年轻,大夫,我儿还要科举中进士的啊,您快看看!快给他看看!” “夫人,令公子这样的伤势,就算太医来了,也无法回天啊。”那大夫指指顾铭的腿,被马车车轮碾压过,双腿明显是骨头都碎了。 钱氏不敢置信地摇头,“怎么会呢?二郎怎么会受伤呢?怎么会呢?”口中呢喃,往前走了两步,再次两眼一翻,昏倒在地。 “来人,快去请伯爷过来,快去请太医!”顾老太太听到大夫的话,大声吩咐。 “大夫,我们四公子晕倒了,大夫!”顾钦那边也传来叫声,显然是顾钦痛得受不住,也晕过去了。 “钦儿——”顾老太太喊了一声,转身想去顾钦那边看看,却也身子一软,不省人事了。 府中两个做主的一下都晕了,李嬷嬷只管照顾老太太,红杏只好又打发人再去伯府,不管伯爷也好,姚氏也好,请人来做主。 其余的人,在大夫指挥下,将晕倒的几人抬回府中。 围观的邻居们都摇头叹息,只觉得这家真是倒了血霉,两个儿子一下全重伤了。 顾如玥这些日子一直在自己院子里苦练仪态和琴艺,听到外面乱哄哄的,说二哥和顾钦都受伤了,带人来到前院。 门外的路上乱哄哄的,她怕被人冲撞,待在大门口。等听到顾铭重伤,可能连命都会保不住时,她又是着急又是担心。 等钱氏几个被抬进来,还未走近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她扑到了钱氏面前,拉住钱氏的袖子,“母亲,母亲——您醒醒啊!” 红杏扶住她,“三姑娘,夫人只是一时伤心过度晕过去了,您不要担心,快让夫人回房躺下,大夫等会儿来替夫人诊治。” 她一把拉住红杏,“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二哥能治好吗?” 要是顾铭伤重不治,家中有白事,她还能去选秀吗? “三姑娘,等伯爷请了太医过来再看,您先照顾夫人。”红杏脸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家里抬回来四个,三姑娘都没去看两位公子一眼,也未问问老太太和夫人情形如何,只管问能不能治好。 “对,太医来了就没事了。”顾如玥用力点头,跟在钱氏的软轿边上,往回走。 顾显听说顾宅出的事,差点也晕了,拍着床板大叹,“流年不利,流年不利啊!” 他自己腿断了也在养伤,没法立即赶过去。若是往日,他必定要请姚氏代劳,可如今,姚氏不像往日温顺,他也不敢拿顾宅的事麻烦她。 顾显只好先打发大管家先拿了伯府名帖去请太医过去,又让人替自己备车,车里多铺软垫。 “对了,大郎呢?二郎他们出事了,他这个当大哥的,怎么能不管?快让人将大公子找回来,让他去顾宅那边料理事情。”顾显忙碌到一半,想起自己还有儿子可以代劳。 等顾显赶到顾宅时,顾锦还没到,顾老太太和钱氏又哭晕了几回,一看到他,两人刚停下的哭声又响了起来。 “怎么会出事的?” “是顾锦!老爷,是他害了二郎和钦儿,他接了两人回来,自己不在马车里,马车就出事了。”钱氏咬牙切齿地说道。 顾钦刚才的话,她一字不提了。她只恨不得将顾锦千刀万剐,自己两个儿子都出事了,大房的两个,竟然毫发无伤? “二婶这话好没道理。”钱氏话音刚落,顾如画带人走了进来,她边上,同贺手里抓了一个人,“父亲,周围邻居都说是鞭炮声将马惊了,马受惊乱跑,才会出事。夏世子身边的同贺,当时就在赶马车,他将丢鞭炮的人给抓住了。” 顾显一听是夏南身边的亲随,冲同贺拱手,“有劳世子爷关心。” 钱氏从顾如画进来,就盯着同贺手里的那个人。那人神情委顿,一看就是受了刑的,“你还帮你大哥狡辩!顾如画,你想说什么?” “看来二哥和钦儿受伤,二婶不急着替他们报仇啊。”顾如画看着钱氏,淡淡说了一句。 钱氏对上顾如画嘲弄的眼神,就觉得在她的视线下,自己的心思好像无所遁形。 钱氏嗖地转头,看向那个被抓的男人。那人一与钱氏的眼神对上,就心虚地低下头。 钱氏再看向顾如画时,眼神里就带了恨意,她知道了!然后她换下了顾锦和顾钧,却要害死自己的二郎和钦儿! “我杀了你!”钱氏厉声吼着,抬手往顾如画脸上挠去。 顾如画还未动作,同贺上前一步,一脚将钱氏踹倒在地。 钱氏想爬起来,一时间竟然爬不起来。 顾老太太吓了一跳,看向同贺的眼神都带上了惧意。 顾显也被同贺吓了一跳,钱氏好歹是他的夫人,他想要呵斥,可一看同贺,想到这是夏世子身边的人,他愣是没敢开口。 顾如画看他张嘴不敢多说的样子,心中鄙视,可此时也不是说他的时候。她看看钱氏,又看向顾显,指着那个被同贺抓到的人,“父亲,您不如问问此人,他是受谁指使的,今日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是谁?要是敢说假话,不仅是你,连你家里人都饶不了。”钱氏看向那人,话里带着狠厉。 “二婶好大的威风啊,不过您且放心,先让他说,说完之后,将他送官就是。” “你是谁?”顾显看看那人,没有见过,可听顾如画的话,分明这人是有问题。 那人张了张嘴,眼神乱转,有些犹豫。 同贺哼了一声,用力捏紧拳头,指节发出了轻微的格拉声。 别人听着只是轻微的声音,那人听着却是浑身颤抖着,恨不得抱头滚下,吓得闭上眼睛,“我说,我都说,我叫邢三,是京郊五里庄的佃户,是二夫人命我守在胡同里,看到伯府的马车,就往马身上丢鞭炮……” “你胡说……”钱氏冲邢三大喊。 “我没有,伯爷!我要是胡说一个字,就天打雷劈让我不得好死!小的本来不敢做这事啊,可五老爷给了小的二两银子,让小的听二夫人吩咐。小的不知道马车里是谁,守在这边几天了,二夫人命小的动手……” 邢三太过害怕,说话有些颠来倒去,到底还是将事情说明白了。 若是其他人说出这话,众人可能还会怀疑,这刑三却是一口就说了二夫人,连人都认出来了。又有成王府的同贺说是亲手抓住的人。 别人会污蔑钱氏,夏世子为何要污蔑她?何况,夏南在京中一向是与人为善,君子之风,他手下的人,自然也是可信的。 第138章 上天自有眼 同贺看向顾显,“顾伯爷,我家世子爷听说贵府四公子想学武,刚好今日北地来了两个军中退下来的人,就请四公子过去见见。” “双喜去接人时未碰到大公子,我家世子怕大公子着急,又命小的来找大公子禀报。小的到国子监时大公子已经接了三公子离开,小的沿路找过来,找到这边来等大公子。” “路上碰到顾二公子昏倒在地,在路口碰上大公子。大公子急着去接四公子,小的帮着赶车送二公子和三公子回家。这事顾三公子是知道的,等他醒来,伯爷可以问他。” “小的赶着马车进来,就碰到这人窜出来,冲马扔了一串鞭炮,小的追了一段路,才将这人抓到。” “你为何不去阻止惊马?”钱氏忍不住怨恨地问。 同贺看了她一眼,向顾显抱拳道,“顾伯爷,小的不善武艺,当时只想抓住凶手。贵府二夫人既然能安排刑三做事,应该有万全之策?二夫人质问,恕小的不能认罪。” 他口中自称“小的”,可是京中人都知道夏世子身边有四个亲信小厮,都是他手下的管事。宰相门前七品官,这四个,一般小官都不用看在眼里。 钱氏这问话,让人觉得可笑。同贺就差没明说你买凶害人,自己不想着善后?我不乐意帮你拦惊马,你又能把我怎么着? “铭儿——我的铭儿啊——”钱氏哆嗦着嘴唇,哭喊了一声。 “住口!”顾显厉声喝止了她。 若不是同贺说的,他都不敢相信钱氏竟然会安排这出来害顾锦。 顾老太太和顾如玥一听是钱氏命邢三动手,顾如玥只是压抑,顾老太太却是举起手中的拐杖,一拐杖打了过去,“你这个毒妇!你要害死我的乖孙啊!” 她又打又骂,也不知是为了哪个孙子心疼。 钱氏被一杖打痛,回过神来,这世上有如此凑巧的事? “你——你们——这是你们设下的毒计!”她躲也不躲,双目血红看向顾如画,恨不得咬下她一块肉来。 顾如画冲她勾起嘴角,露出了一抹冷笑,“这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二婶,这叫做苍天有眼!人在做天在看,做了亏心事,会有报应的!” 钱氏想骂,想打,想掐死这些人,却只能呆在原地。她知道,自己是中计了,她想要算计顾锦和顾钧,却被顾如画给算计了。 为了不走漏风声,自己一手策划了今日之事。府里压根没人知道,就连她五哥,也只知道她要用个人,不知道她要用人做什么。 这样小心谨慎,怎么还会走漏消息? 她看向同贺,这是成王世子身边的人,夏世子帮了顾如画!他娶顾如画,难道不是迫于名声吗?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顾如画叹了口气,“父亲,二婶好像疯了!她做的这些事,谁能知道?竟然还在攀咬旁人!若是由得她乱说,岂不是平白得罪人?” 顾显眼神往同贺那里看了一眼,明白了顾如画的意思。 顾显明白了顾如画的意思,不能再任由钱氏骂出更多的话,“钱氏得了失心疯!来人,把二夫人带下去!请大夫好好诊治!” 顾老太太听到顾显的话,手里的拐杖忘了打下去。 钱氏也没想到顾显竟然一句话都未问自己,就给自己定了失心疯! “老爷,老爷!妾身没有做那些事,都是他胡说的啊!”她扑到顾显面前,顾显往后一仰,避开了她的手。 钱氏整个人扑到了榻上,起身滑跪到榻边,拉着顾显求情,“老爷,二郎还未议亲,钦儿还小,还有如玥,对了,如玥选秀在即,老爷,您不能听他们一面之词啊!” 顾如画看了几人一眼,看向顾显,“父亲,邢三是夏世子身边的同贺管事抓到的,他将人交给了咱们。我将人留下,这事该怎么办,您来决断。”说着,懒得再多看一眼,带人离开了。 走到院外,看到顾铭和顾钦身边的小厮正跪在那儿,主子出事,两人安然无恙,钱氏现在还想不到,等她想起来时,这两人只怕都活不了! 顾如画走过两人身边,“你们将刚才听到的话,去禀告你们公子,然后,到伯府来。” 那两个小厮一听,二姑娘这是愿意救自己一命,磕了三个响头,赶紧往各自公子那儿跑去。 红杏神色复杂地看着,二姑娘让两个小厮去说话,是要离间两位公子和夫人之间的母子之情,可是,她没有阻止两个小厮的动作。 她今日也被钱氏吓到了。 二夫人明知道三公子也在马车上,却还是命邢三动手,这是为了杀死大公子和四公子,置三公子安危于不顾了。 虎毒尚且不食子,二夫人的狠心,让人心寒。 顾如画看她满脸惊惧,冲她点头示意,没再说话,走出了顾宅。 现在整个府里乱糟糟的,没人主事,她走出来好一段,身后传来脚步声,顾如玥带着人匆匆追了上来,“二姐姐请留步。” 顾如画回头,顾如玥走到她面前,“二姐姐,母亲的事,我……我不知道。” “我信三妹说的。” “二姐姐,我该怎么办?”顾如玥泪盈于眶,求助地看向顾如画。 顾如画不由嗤笑,“三妹问的是什么?若是三妹担忧家中事情,放弃参选的话……” “不——我是说,礼部有命,适龄女子都要参选……”顾如玥一听顾如画让自己放弃,想也不想地反驳。 第139章 可否原谅她 顾如玥眼中好像有一把火燃烧着,她极力掩饰,想表示自己参加选秀是不得已,是为了替家里免麻烦,或者是为了替家里人谋前程等等。 可是,顾如画不是钱氏,没法感同身受。所以,她只在顾如玥的眼中看到了野心。 顾如画有一瞬的犹豫,若是顾如玥和前世一样,进了晋王府,会不会对自己一家不利? 她想了想顾铭的情形,顾钦还小,顾如玥得势之后,需要娘家人帮衬,顾铭等于废了,那她能靠的就是大哥了。 所以,她追自己而来,是为了示弱?还是为了示好?或者兼而有之。 想明白之后,顾如画有些索然无味,“那三妹就与父亲和二婶商议。” “二姐姐,进宫时,你能不能来接我一起?我有些害怕,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我明白了,三妹放心,父亲只要吩咐了,我自然会来接你的。”有同贺在后面,顾如画只觉得脸上都有些火辣。她的姐妹,这种时候,还想着选秀,还想着借势……钱氏的心狠,顾如玥的冷漠自私,让人觉得可笑又心寒。 她不想再多说什么,转头就想离开 “二姑娘,二姑娘,我家三公子想见姑娘……”身后又传来叫喊,刚才跪在院子里的那个顾钦的小厮,一路跑过来,“二姑娘,我家公子想见您。” 他怕因为自己拦路,惹怒二姑娘,但是想到顾钦求自己来找人,三公子往日对自己的好,他又只好壮着胆子追上来,看顾如画回头,小声说道,“二姑娘,三公子……不是不讲理的……” 三公子和夫人、三姑娘不一样,顾如玥在边上,小厮不敢说这话。 顾如画想了想,自己难得来顾宅一趟,就去见见顾钦也无妨。 “同管事,还请稍候。”她跟同贺说了一声。 同贺弯腰行礼,“奴才当不得二姑娘说个请字。二姑娘只管自便,奴才在此等候二姑娘。我家主子吩咐,要奴才送二姑娘回府。” 有同贺这话,顾宅这边也没人敢强留顾如画。 小柔和小蛮跟在顾如画身后,往顾钦的院子里走去。 顾如玥看同贺对顾如画如此恭敬,暗自咬牙。奴知主人意,同贺对顾如画如此恭敬,必定是因为夏南很看重顾如画。 她看向同贺,试探地说道,“我家二姐姐自小性子有些急躁,我和大姐姐都担心她,想不到夏世子对二姐姐如此看重,真是二姐姐的福气。” 同贺笑着向门外拱手,“在京郊遇到流民时,二姑娘临危不乱,一心还念着大公子和四公子。我家主子说,二姑娘巾帼不让须眉,乃是重情重义的奇女子,胜过世间不少人。” 顾如玥觉得这话有些刺耳,但是同贺一本正经说着,她不想多心,“原来,还有这回事啊……” “顾三姑娘,我还有差事在身。”同贺交代一句,直接背转身站到门口,一副不愿再多言的架势。 对着顾如画自称“奴才”,对着自己就自称“我”,顾如玥觉得有些受辱。她咬唇站立片刻,看同贺直接视自己如无物,成王府的管事,顾显他们也不在眼前,她想训斥不过是自取其辱。 顾如玥气得微微跺脚,转身回去,心中暗自发誓,等自己进了晋王府,等将来晋王登上那位置,她成了皇妃,一定要这些人好看。 同贺看她离开,不屑地撇嘴。这三姑娘和顾二姑娘比,真是差远了。至少在审时度势、识时务上,顾二姑娘就很清醒。 这位顾三姑娘,傲气不少,却无傲骨,兄弟重伤,她还有心思示好打探,这种人谁敢深交? 顾如画跟着小厮走进顾钦的院子,顾显请来的太医正在救治顾铭,刚才钱氏请来的大夫,守在顾钦这边,已经替他正了骨。 所以顾钦手脚上绑了夹板,等于半个身子被绑住了,脏污的衣裳也已经换下,脸上、手上擦伤的地方,涂了黑色的药膏,看着半边脸黑乎乎的。 看到顾如画走进来,顾钦想要起身,半个身子不便,稍微一动就疼痛难忍。 “三公子小心,骨头刚接上,不可多动。”大夫在边上劝阻。 他点头,冲顾如画咬牙欠身示意,“二姐,我行动不便,不能迎你,还请二姐恕罪。” “你受了伤,还是躺着。”顾如画也没想受他的礼,“你叫我来,可是有话说?”她猜到了顾钦想说什么,但是,看他这样子,好像二房里,他算是一个清醒的,知道二房的处境。 顾钦看向大夫,“大夫,我与家姐说几句话,麻烦您到外间稍坐。” 大夫又嘱咐了一句不可动到手脚,才跟着小厮走到外面等候。 顾钦看顾如画就站在进门两步处,院子里走动的下人都能看到她的动作,而小柔跟在顾如画身边,小蛮却是守在门口,苦笑了一声,“二姐是在防我吗?” 顾如画打量了他一眼,顾钦今年十四岁,可不是懵懂孩童了。 刚才小厮也将外面发生的事告诉他了,顾如画相信顾钦应该明白大房和二房的关系,已经势同水火。 这里也没有其他人,她懒得遮掩,点头说道,“三弟说得对,我来到顾宅,自当步步小心,三弟觉得我不该防备吗?” 顾钦又苦笑了几声,牵动胳膊,痛得微微皱眉,“二姐,我母亲只是……只是太过爱护二哥,今日之事,二哥受了重伤,只怕以后……双腿要废了。我——我也伤了手脚,大夫说我的手脚能不能恢复如初,还得再看。” “我知道,今日之事,都是母亲糊涂,想要算计大哥和四弟。只是,大哥和四弟都没有受伤,伤的反而是我与二哥。看在这份上,二姐,可不可以原谅我母亲?” “你不怪她?”顾如画看顾钦脸上没有怨怼之情,倒是佩服他对钱氏的一片孝心。 顾钦想了想,老实说道,“刚刚受伤时,自然也是怪的。只是,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母亲对我也很疼爱。她只是一时糊涂,因为自小对二哥寄予厚望,可能接受不了父亲为大哥请封世子的事,才会犯下大错。” “二姐,能不能看在我们都是一家人的份上,原谅她?” 第140章 天不收我收 顾钦一脸哀求地替钱氏祈求原谅。 钱氏想要谋害大房嫡子,行凶的刑三也被抓了现行。 论公,顾如画若是闹到官府,钱氏就得落个谋财害命的名声,就算不用抵命,二房的名声也尽毁了。 论私,顾如画若是闹到顾氏族里,二房二哥残疾前程俱无,自己如何还未知。 顾氏族里也好,父亲也好,不得不依靠大哥。加上夏世子还默许了二姐世子妃的身份,顾氏族里不管是为了伯府前程,还是为了笼络二姐,都会严厉处置。 到时,母亲不是被休弃赶回钱家,就是到家庙里关起来。 不论哪种结局,钱氏都得不了好。而钱氏名声一毁,二房几个子女,谁还能得个好名声呢? 不管是为了母亲,还是为了自己兄妹三个,顾钦都得试一试,求得二姐原谅。 “你不怪她,是你为人子的大度。但是,我们只是同一族的堂兄弟而已。”顾如画重重咬字说了“堂兄弟”三字,他们和二房可不是一家。 “二姐,我们自小一个府里长大,母亲对你和大哥他们也自小关爱……” 顾钦想说说小时候钱氏对大哥他们的好,对上顾如画嘲讽的笑容,声音越来越低,终于再说不出一个字。 顾如画觉得有些可笑,“三弟,你可知道,当你二哥顶着伯府最出息的公子出入文会的时候,我大哥连领点月银,都得看着父亲和你母亲的脸色?” “当父亲说你自小聪慧、文章花团锦簇的时候,钧儿却被夫子为难,不论他多用功做出的文章,都要被批得一无是处?真的是钧儿不如你吗?不过是那夫子以为自己是受二婶聘请而已。” “当三妹每日出入华衣美服、顶着才貌双全的名头出入各家时,我却是京中出名的脾气暴躁、粗鲁无礼、不敬长辈。” “祖母的意思,母亲也不能违背……” 顾如画打断了他的话,“这话,三弟你自己信吗?” “顾铭能拜大儒为师,是因为我大姐嫁给了定南侯府三公子!当你们能锦衣美食的时候,是因为我母亲的嫁妆银子一分一厘都填了无底洞。当我被邓家退亲的时候,我的聘礼都在二婶的娘家库房里。” “算计了我们兄妹的名声,算计了伯府和我母亲的银子,算计了我们姐妹的亲事,二婶为你们谋求锦绣前程。” “圣上口谕,二婶离开伯府,我大哥尽心尽力替你们修缮顾宅。结果呢?二婶就因为一时糊涂,就要算计大哥和四弟的命!三弟,你要我原谅她?当今日之事未曾发生吗?” 顾如画每说一句,顾钦的视线就垂下一分,到最后,他脸色微微有些发红,“我……我不知道,我若知道——” “你不知道?还是你往日里装着不知道?”顾如画冷冷看着顾钦,“你未曾跟着作恶,不过是你母亲手段高超,还用不上你作恶而已。” “三弟与其求我宽宏大量,不如看着你母亲不要再惦记伯府的东西。今日行凶的凶手,我已经交给父亲了。父亲如何处置,我不予置喙。” 顾钦惊喜地抬头,顾如画盯着他,一字一字说道,“今日之后,二婶若是再敢算计大房任何人,你不妨想想今日之事,害人者,天不收,我收!” 说完之后,顾如画转身离开,自始至终,没有靠近顾钦床边一步。 若是刚重生时,她恨得想亲手了解了二房所有人的命。可是现在,大哥要受封世子,钧儿也要得偿所愿,大姐还在侯府往后的日子还未知。 她变得惜命了,她不能为了钱氏赔上自己的命,至少,不是现在这时候。 就算她要钱氏偿命,也得等她替母亲、大哥他们安排好了后路。 所以,她希望顾钦能有用点,在京城生乱之前,看住钱氏,不要让她再给自己添乱。 她大步离开,走到顾宅大门,同贺正守在大门口,一看到她回来,连忙起身。 “我们走。”顾如画吩咐道。 同贺冲门外抬手示意,早就等在门外角落处的马车,马上赶到大门口,同贺拉开车门,“儿姑娘,我家主子在五味茶楼。” “那就去五味茶楼。”顾如画也想当面向夏南道谢。 小柔扶着顾如画上马车,一坐进去,就松了口气,“姑娘,奴婢真怕二夫人直接疯了。” 刚才那满脸狠厉、眼睛瞪直的样子,像要吃人一样。她走在姑娘边上,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二夫人扑上来自己没注意到,让姑娘受伤。 小蛮撇嘴,“什么怕疯,奴婢觉得她已经疯了。”为了害大公子和四公子,把三公子给丢出去,这不是疯了是什么?“奴婢觉得,三公子要是知道了,摊上这样的亲娘,才真要疯呢。” “也是。难怪之前缠着伯爷,死活要大公子去接三公子呢。”小柔想到之前伯爷的吩咐,才明白为什么二夫人要说什么让三公子和大公子亲近了。 “还好姑娘神机妙算。”小蛮崇拜地看向顾如画,“姑娘,你是怎么发现不对劲的?” “这还得多谢夏世子。”顾如画想到夏南送的信,也是有些后怕。 钱氏让大哥去接顾钦的事,她猜测她的用意,却也想不到会是这样。幸好,为了查之前的留言,自己让夏南去查一下钱氏。 夏南的人追查流言的时候,意外发现钱氏偷偷和她的哥哥钱五联系,让钱五爷找了邢三进城,又给邢三家里留了一笔钱。 这邢三不过是一个普通佃户,家里寡母重病,身无长物,有什么值得礼遇的地方?那笔钱,应该就是卖命钱了。 等到邢三几次守在路口,盯着顾锦送顾钦回来的马车时,夏南的人就觉得不对劲了。昨日看到邢三去买了鞭炮等物,不年不节的,邢三又不是银钱充裕之人,买了鞭炮总不会为了听个热闹? 夏南人在城郊庄子里,让守在顾锦身边的暗卫,瞅准机会给秦三娘带信。 为了不打草惊蛇,顾如画就想将计就计,请夏南找借口将顾钧和顾锦先后叫走,看看钱氏最后到底要干什么。 没想到夏南不仅将顾钧和顾锦带走,还找机会将顾铭给弄上马车了。 她没想到,为了自家的事,夏南还特意从京郊赶回城中。 第141章 不愧是兄妹 顾如画往五味茶楼赶来时,茶楼里,夏南仍然坐在那间雅室中,顾锦了无生趣地坐在他对面,两人中间,摆放着一盘残局。顾锦的黑子,可怜兮兮占据了几个子儿,眼看着就要全军覆没了。 平安和吉祥守在雅室门口,一看到顾如画上楼来,吉祥探头朝雅室里喊了一声“公子,二姑娘来了”。 平安冲顾如画笑得咧开嘴,直接冲了进去,“公子,二姑娘应该想喝水。”口中说着,伸手拿茶壶,然后“不小心”拂乱了棋子。 顾锦给了个赞赏的眼神,起身骂道,“你看你,毛毛躁躁的,爷刚刚想了步妙招,正想反败为胜呢。” 双喜在边上无语,顾大公子和他底下的两个小厮,当自己这些人是傻的吗? “公子,小的手脚笨,求公子恕罪。” “行了行了,滚出去。” 两人一套言语行云流水,顾锦说着话,还将棋子给收起来了下,不仅收自己的,顺便还将夏南的白子也给收了。 这世上为什么要有围棋这种东西? 他又为什么想不开要答应跟夏南下棋? 两人一起去斗个鸡不挺好的吗?他的无敌大将军不香吗? 吉祥很有眼色地走了进来,“公子,小的来收拾。”接过顾锦手中的棋子,顺便连棋盘一起抱到角落里,塞了进去。 等顾如画进来,看到的就是干净的桌面,一脸无语的双喜,夏南倒是面色如常,就是那笑容,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忍俊不禁。 夏世子本来觉得跟顾如画下棋,她就挺无赖的,没想到顾锦也是如出一辙,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啊!两人不愧是亲兄妹。 顾锦得了便宜还卖乖,还冲她抱怨,“画儿,平安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你看看你看看,我刚想下一步妙棋,他竟然给我棋盘弄乱了。”说着又看向夏南,“夏世子,还是您的人得用,双喜和同贺就从来不会毛手毛脚的。” 夏南含笑点头,“平安的确有些毛躁,不如让双喜带带他?” 让双喜带自己?平安想想成王府里的人,连走路都没声的,脸色都变了,可怜兮兮看向顾锦,不对,大公子靠不住,他又看向顾如画。 离开顾宅时,顾如画心情还有些沉郁,这下,她只想抚额长叹。 大哥也是,耍赖就耍赖了,怎么还能得了便宜还卖乖呢?再说,反正没赌注,输了就输了呗。 顾锦倔强地摇头,男人,怎么能输呢? 夏南没理兄妹俩的眉眼官司,让双喜换了壶茶,又送上茶点,抬手示意,“二姑娘请坐。” 顾锦让顾如画坐自己边上,一看不对,画儿不就等于坐到夏南边上了? “画儿,坐这边,可以看风景。”他赶紧让顾如画换了个位置,一看更别扭,夏南一抬头就看到自家妹妹了,不行,这也不行! 顾锦呵呵笑了几声,“那个……男女七岁不同席,平安,吉祥,去将隔壁的桌子再搬一张过来。” 夏南就看着一间雅室里,眨眼间放了两张桌子,平安和吉祥还将点心给搬过去了。 顾锦看顾如画一个人坐一张桌子,怕她觉得冷清,直接端了茶壶过去,就留了夏南独自坐着,眼前只剩下一壶清茶。 顾如画瞪了大哥一眼,“夏世子,失礼了。” 顾锦一番折腾,拆成了两桌。 夏南想说无须见外,顾锦压根就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顾如画只好听大哥的,坐到另一桌上,再走到夏南面前,敛衽行礼,“多谢世子相助。” 今日之事,多亏了夏南的人,凭她自己,想做下这个局,不说别的,就神不知鬼不觉将顾铭从胭脂河那边弄过来,自己就做不到。 夏南深深看了她一眼,虚扶了一把,“举手之劳,无须见外。” 这话……顾锦疑惑地看了两人一眼,他将马车留给同贺后,自己坐了马车要到成王府去接顾钧,半路上被平安拦住,说夏世子送口信过来,让他来五味茶楼。 他到了茶楼,夏南说找了两个北地军中退下来的军士,正陪顾钧练练拳脚,请他到雅座来一起喝茶聊天。 也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他和夏南一起下棋了。 所以,顾锦到现在也不知顾宅门口出了什么事。 现在听顾如画和夏南的对话,他觉得不对劲了,这两人打什么哑谜?有什么事二妹要让夏南帮忙却不告诉自己的? 身为大哥,尤其是这些日子,他自认为弟弟妹妹对自己越来越依靠的时候,忽然发现顾如画还有事瞒着自己,顾锦觉得有些受伤,“画儿,你有什么事不能告诉我的?” 二妹信任一个外人,胜过信任自己? “大哥,此事是夏世子发现的,他今日一早派人告诉我时,你已经离家办事去了。”顾如画生怕顾锦生自己的气,连忙解释,“我怕来不及,只好请夏世子相助。” 说着,她将今日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顾锦听到钱氏竟然安排人扔鞭炮惊马,也是惊到了,随后,又感到庆幸,“幸好钧儿被夏世子接走了。” “也幸好大哥不在马车上。” 顾如画并不知道钱氏做了什么安排,但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既然钱氏安排的刑三,今日有反常举动,她自然就不会让顾锦和顾钧入套。 若是直接让顾锦不再接送顾钦,钱氏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她还得小心提防着。 所以,顾如画就想看看,钱氏到底动什么脑筋。 可是,乍然听到钱氏竟然安排人故意惊马,宁可赔上顾钦,也要害死顾锦和顾钧时,顾如画还是后怕不已。 “我真怕大哥那时在马车上。”虽然她求夏南吩咐同贺,一定要让大哥离开那马车。可是大哥若是忽然犯了轴性,执意要留在马车上,那该如何是好? 若是自己知道,自然是宁可放弃试探钱氏,也要终止计划。可万一同贺还未通知自己,大哥就让马车进了那条巷子呢? “我这不是没在马车上嘛。”顾锦看顾如画脸色不太好,安慰道,“你看你都把顾铭弄出来了,我见到他就讨厌,还怎么留马车上?就是可惜了马车。”好歹是伯府的马车,又是一笔银子。 “马车只是死物,坏了也就坏了。” 顾锦横了她一眼,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一辆马车,就算普通点,也得上百两银子。” 看顾如画又要开口,顾锦又大方地摆手,“算了算了,财去人安乐,就当破财消灾了。” 他没看到当时的惨状,可顾钦也在马车上,又问道,“顾钦也受了重伤?” “他还好,大夫说手脚骨折,应该能养好。” “那就行了。”顾锦一点儿不纠结。 虽然因为顾钦年纪小,未曾像顾铭那样作妖,这些日子接送,他对顾钦的印象也比对顾铭、顾如玥好。 但是,他很想得开,人家和顾铭才是亲兄弟,叹息一声,也就算了。 第142章 粮食与粮道 顾如画不关心夏南如何看自己,但是怕他觉得顾锦没有兄弟友爱之心,解释般说道,“他们一心算计我们,大哥不用为他们担心,一切都是他们该得的。” “再说,大哥你也不知道这事,全是我的主意。” 顾锦哼了一声,“说到这个,我倒是要跟你说道说道,这事为何要瞒着我和钧儿?” 这话又绕回来了,顾如画冲顾锦讨好地笑,“大哥,我只是来不及告诉你们,真的!” “以后有事,得告诉我。”不能求助外人。顾锦后一句没说,可眼睛往夏南那儿瞟了一眼,意思昭然若揭。 顾如画连连点头。 夏南看兄妹俩说得热闹,端起茶盅,盖碗轻轻拂过杯口,发出细微的脆响。 顾如画回过神,想了想,跟顾锦说道,“大哥,我想带一份对面糕点铺的点心回去吃,你帮我去买一份好不好?” “平安,你去——” “大哥——”顾如画哀求地叫了一声。 顾锦对上她那视线,嘀咕了一句“女大不中留”,起身离开雅间。 平安和吉祥连忙要跟着他下楼,他狠狠瞪了平安一眼,平安马上缩到雅座门口,直接贴着门框站那儿当门神。 守在门外的同贺就觉得,顾大公子一个眼神他就能心领神会,平安很有当佞臣的天分。 待到顾锦离开,顾如画掏出了匆忙写出的纸条,“夏世子,如今南方受灾,粮食减产。我让人从西南收了一批粮食,听说北地军中缺粮,愿将这批粮食捐做军粮。” 受了夏南的恩惠,她无以为报,脑子里记得的前世的记忆,若是说出来提醒夏南,又怕他追问来源。 自己之前提了个韩公望,夏南还反复求证试探。以他的敏锐,自己若是再说点别的,只怕他就要怀疑自己了。 之前自己玩笑般自己知道以后的事,夏南当自己是遮掩。一旦他确认自己能知道以后几年的大事,他会不会将自己当做妖怪? 顾如画感激夏南,可两人如今只是互利合作的关系,她不敢让人发现自己的秘密。 重活一世,太过匪夷所思,当今圣上又是个求仙问道的主儿,若是夏南拿自己到圣上面前邀功,自己只怕会死得很惨。 但是,若是没有分量相当的谢礼,顾如画心里又会不安。须知人情要是欠多了,人家开口时就不能也不敢拒绝。而夏南若是开口危险之事,自己连个转圜余地都没有。 所以,顾如画觉得,还人情还是自己主动还才好,至少是在自己能承受的范围内。 夏南救了顾锦和顾钧,顾如画思来想去,目前,自己手中最有价值的,就是自己所做的生意。 她重生之后,几番思量,决定做粮食生意。 前世记忆里,夏国多处天灾,粮食减产,可也有如定州这样的地方,风调雨顺,粮食丰产。 只是流民冲入京中、明宗驾崩后,夏国更是乱成一盘散沙,无人筹粮救灾。而那些地方,有的是官员怕流民冲击封城待令,有的地方是有封疆大吏或皇室中人生了贪念,拥兵自重。 这些地方的粮食,如今还是可以随意买卖的。 她让姚忠去定州购宅安置后,为了生财,也让姚忠想法子经商,其中就有贩卖粮食的买卖。 姚氏的嫁妆铺子里有粮铺,买卖粮食也不出格。 姚忠奉命,沿着顾如画的吩咐,让人到这些地方走了一圈,果然发现当地粮食比较便宜。 为了将这些粮食运到京城,姚忠又吩咐人买一批粮食探路,从当地运到京城,一路上哪些地方安全,哪些地方过城容易,甚至邻近两地粮价相差多少,都有所记录。 几个月时间,姚忠将手下得用的人都散了出去,终于趟出了一条运粮线路,将几地串联起来,用最少的钱买到最多的粮食,再将这些粮食安然运到京城。 因为三年后天下大乱,政令不达,信息不通。人在京城的,最多只能了解京城附近情况,压根不会有人想到将这几处散乱地方的粮食能筹到大批粮食。 就算能想到,也不知道哪些地方能买到粮。 就算能到定州等地买到粮食,如何避过生乱之地运送,又是一个问题。 这条粮道,目前还只能说很有价值,待到三年后,说这条粮道是无价之宝都不为过。 在顾如画心里,自家大哥和小弟的性命,就是无价之宝。所以,她打算将自己筹集到的粮食送给夏南,顺便,将这条粮道告诉他。 粮食交到他手里,他是现在就让人送到北地也好,还是先留着以待将来也好,总是有用的。 这批粮食,她让姚忠低价零散地收集,姚氏手里的钱,自己让大哥到赌坊押注赢的钱,还有后来自己这几月里调出的所有银子,除了在定州买宅子外,几乎都投到了粮食上。 这几个月里,姚忠高买低卖折腾了一圈,赚到了一点小钱。现在,这点粮食,几乎是她九成身家了。 要说银子,她相信夏南看不上。但是粮食,夏南也好,成王府也好,有再多银子,他们也不方便去购买。而她这张纸上,不仅是捐献粮食,还有买粮运粮的路线和过城情况。 夏南接过那张纸,看到上面的粮食数量,讶异地看了顾如画一眼。 如今粮食的价格,他是知道的。顾如画手里的银子,他跟顾锦聊了几次,也大体估算得出。 那点银子能买到这么多粮食,顾如画提供的购粮路线,有几个地方,几乎是绕着夏国受灾地方的边缘走了一圈。 第143章 谢礼与嫁妆 夏南是识货的,一看纸上写的东西,就明白运粮路线的价值,远超那点粮食。 顾如画是送了自己一条粮道? 他差点脱口而出问她为何知道这些地方可买粮,又为何知道这样的运粮路线。想到她前几次的虚言和警惕,又压下了好奇心。 顾如画就像一只警惕的兔子,随时打算撒腿退回洞里,自己不能再吓到她。 “二姑娘给的这谢礼,太过贵重,我受之有愧。” “世子救了我大哥和小弟,对我来说,只要能让家人安全,哪怕我倾尽所有都在所不惜。这些粮食,并不值多少银子。倒是这条运粮路线,是我家大掌柜亲自带人试探之后,选出来的路线。” 顾如画为自己能给出粮道找了个理由。 夏南有些后悔,之前不该几次试探,让她对自己越加防备了。他怕再多说会让顾如画误会,将那纸收下。 “这条粮道乃是二姑娘的人发现的,既然给我了,我有个不情之请。” “世子请说。” “不如你我合作,运粮所赚利润,你我按本钱分润,如何?” “这生意给了世子……” “可当成你的嫁妆之一。” 就算他们是假成亲,就能这么大方地商量嫁妆之事? “我独自在京,成亲时我母亲可能会赶来受礼。所以,一切皆得自己安排。” 夏南一本正经解释,语气坦荡。 顾如画就觉得,对上那么正经的脸,自己要是害羞就是想歪了。 她只好胡乱点头,只当同意了。 两人相识以来,顾如画一直都是落落大方的样子,还是头一次露出女子羞涩之意。 夏南就觉得自己有些欢喜,也不知何故,也许是因为顾如画在自己面前有了羞意,这说明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而且意识到自己是个男子了。 他忍不住又多看了好几眼,语气还是很镇定,“那就这么说定了。” 顾如画若是细看,会发现夏南其实眼神里也有几分不自在,耳尖都红了。 可是顾如画光忙着压下自己的不自在,都未曾抬头。 “此次入选的秀女,都是九月初八进宫。圣上会命娘娘组织赏花宴,到时几位王爷和我都会参加。” 明宗这是体贴儿子们,还给一次见面挑人的机会啊。 “宴会上,应该还会命大家一展才艺。” 顾如画一下紧张了,“若是没有才艺,会不会就落选了?” 夏南怪异地看向她,“琴棋书画,皆可一试。” 顾如画觉得,夏南那口气,就像在问自己:琴棋书画,你一样拿得出手的都没有?他以为人人都和他一样,学什么精什么? 她不像顾如玥,有个督促上进的亲娘。 夏南看她为难的样子,“我明白了,你不用为难,总归不影响圣意。” 他其实也想看看顾如画展露什么才艺,既然她为难,就不强求了。 顾如画松了口气,她之前信誓旦旦说服夏南同意自己假成亲的诚意,这要是因为自己才艺不佳被刷下来,自己也太丢脸了。 看出她的不自在,夏南换了话题,“今日教令弟武艺的两人,是北地军中退下来的,其中一个做了十年斥候。” 夏南怕她不懂斥候的意思,特意解释了一下,斥候打探敌情,传递消息,选的都是头脑灵活身手上佳的士卒。斥候折损极大,做了十年活着退下的,成王府都会荣养在府中。 “另一个擅长枪棍,骑射娴熟,本是骑兵队的,因为腿受伤,才退了下来。他在军中近二十年,熟知军中事情。” “这两人受了些伤,没有家累。我想让他们教授令弟武艺,顺便留在你家中,有事都可照应。” 这又是一份大人情。顾如画想替顾钧找个武学师傅,一直都没打听到。夏南送的两人,武艺肯定好,还熟知军中事务,顾钧有他们指点,从军也不会抓瞎了啊。 “多谢夏世子,我……” “我把令弟当成自家弟弟看待,所以,无须见外。” 顾如画就觉得,夏南这次见面,有些奇怪,怎么一副自家人的口气? 夏南目光转向别处,避开了顾如画的打量。他想,他是在笼络顾如画。 两人几次见面也熟悉了,顾如画若真的毁约,只要她不危及成王府,自己难道还真好意思为难她? 若是顾如画发现她只要守口如瓶,自己就不会灭口什么的,她会不会毁约? 选秀在即,从明仲桓事里,他发现顾如画成亲可不愁没人娶。 他为了笼络人才,一向礼贤下士。顾如画有秘密,可自己一定要娶妻的话,只有她最熟悉最放心。 所以,夏南觉得自己应该投其所好,让她死心塌地。 “等你进了王府,府中不少事情还需倚仗你。” “世子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 “我相信二姑娘的能力。” 两人一个保证,一个鼓励。边上站着的双喜几个就有些无奈。自己的主子好像到底是开窍了,还是没开窍啊? 幸好,顾锦回来了,一下打破了雅室中怪异气氛,“画儿,走,快回家。我买了你和钧儿爱吃的冰碗,热了就不好吃了。” 等兄妹两离开,夏南也该准备出城了。 他这次回城掩饰了行藏,不便久留。 坐上马车,他想了想,吩咐双喜,“你去买几碗顾大买的冰碗。”他想尝尝看,看顾如画最喜欢吃的是什么味道。 双喜对主子的一切怪异都不奇怪了,用同贺的话说,就是他挨了鞭子,一下打通任督二脉,变聪明了。 顾如画和顾锦回到府中,顾钧已经回来了。 三人来到槿华苑,姚氏问起始末。 顾如画如实将事情说了,“母亲,二哥的伤势很重,听大夫意思,就算侥幸保住性命,腿也废了。” “居然会这样!”姚氏一把拉住顾钧,又打量顾锦半晌,“以后,无论你们父亲说什么,都不许再跟二房的人凑一起。” “母亲不怕父亲说你不贤啦?” “我贤惠了半辈子,也没落个好。”姚氏没理会顾如画的打趣,正经地说道,“只要你们好好的,什么贤惠的名声,不要也罢。” 姚氏自小熟读女戒,嫁了顾显又一头扎进他的迷魂洞,只要能得顾显夸一句贤妻,真是什么都愿退让。 用她大哥安国公的话说,就是妹妹中邪了,简直恨不得活成闺秀典范。 她能说出贤惠的名声不要也罢,真是后怕到极点了。 顾如画很满意姚氏如今的样子,只要母亲冷了心,将来她带着母亲她们离开京城,就容易了。 第144章 顾显的纠结 姚氏想明白了,顾如画和顾锦高兴。 顾钧本来还内疚自己竟然毫不知情,还在成王府演武场待了这么久。 顾如画安慰了几句,问起他学武的事。 提起两个师傅,顾钧兴奋之情掩饰不住。 两个师傅一个叫曹武,一个叫丁石头。 “二姐,曹师傅和丁师傅说夏世子吩咐他们,以后就留在咱们家啦。” “是的,这是夏世子为你挑的师傅呢。以后你每日早晚跟两位师傅练武,白天去国子监读书。” “四公子太辛苦了。”贺嬷嬷听顾如画的安排,心疼顾钧。 “嬷嬷,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不怕。等我学成了,我要做将军,保护你们。” “哎哟四公子真懂事,嬷嬷以后也要沾光享福了。”贺嬷嬷眉开眼笑。 顾锦笑顾钧嘴甜,顾钧跟他闹,一时间槿华苑里欢声笑语,以至于顾显进来时,笑声戛然而止,显得他特别格格不入。 顾显是坐着软轿抬进来的。 他在顾宅待了大半天,整个人头晕脑胀。 顾老太太拉着他大哭,晕过去几回。 钱氏一会儿疯子一样大骂顾如画、顾锦几个,一会儿又求饶让顾显原谅自己。 中间顾铭醒过来一次,吐血不止,更是人仰马翻。 而顾如画送来的邢三,关联着夏世子,顾显就觉得烫手山芋一样。 顾如玥和顾钦都哭求他饶了钱氏,他却不敢答应。 他明白,夏世子会让人做这些,自然是看顾如画的面子。夏世子对如画越看重,他就越不敢让顾如画不悦。 在夏南对比下,顾如玥进晋王府的诱饵,分量就太轻了。晋王爷身份尊贵,晋王爷的母妃是云妃,可是晋王爷知道顾如玥吗?他会替顾如玥出头吗? 顾显实施了拖字诀,安抚好了二房几人,回到伯府。 一回到伯府,前院冷冷清清,除了大管家带人迎接他回府,其他人竟然都不关心他的行踪,全在槿华苑说笑。 顾显就觉得,自己一家之主的威严受损。再一看,自己焦头烂额,姚氏竟然还有心思说笑,想不到替自己分担? 他就觉得窝了一肚子火,一下就要冲出来。 看他面色不虞,姚氏让顾锦几个离开。 父母有话要说,顾显也未阻拦,顾锦带了弟弟妹妹告退,走到门外。他们又担心姚氏吃亏,就待到隔壁。 顾显看向姚氏,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铭儿受了重伤,你身为伯母,竟然漠不关心!姚氏,你怎么……怎么变成这样?那边老太太晕倒,钱氏不能理事,你去……” “我不去!”姚氏冷冷看着顾显,头一回没有温顺地应和,“钱氏想害我儿子,她那是自作自受!” 顾显气急败坏,转头又冲门外发火,“大郎呢?我不是命人找他去了?” 顾宅里一团混乱,姚氏不去管,难道要他每日往返两府吗? “我已经吩咐大郎几个,以后见到二房的人就避开。” “老太太疼了他们那么多年……” “婶娘疼的是她的孙子孙女,有嫡亲的孙儿在,哪里需要隔房的尽孝?” 姚氏寸步不让。 顾显指着她喝骂,“你……你……你的妇德呢?” 两人争吵,顾如画和顾锦、顾钧原本避到门外。 顾显叫自己时,顾锦本来要进去说话,顾如画拉住他,不让他进去挨骂。 听到顾显的大喊,顾如画掀起帘子走了进去,“父亲这是发哪门子火?难道二哥受伤,父亲觉得是我们的错?” 顾显对上顾如画这个女儿,就有些底气不足,降低了声音,“到底是一家骨肉……” “父亲,邢三怎么处置?” “你这是质问我?”顾显看顾如画油盐不进的样子,有些羞恼。 “父亲,这人是夏世子的人抓住的,我不问,回头夏世子关心,也要问起啊。”顾如画直接拿夏南当挡箭牌。 她提起夏南,顾显还真不敢发火骂人,“画儿,玥儿也要参选,这节骨眼上,若是传出这事,不就让人看笑话?” “原来父亲担心这个啊……”顾如画笑了,“这小半年里,咱们府上的笑话都闹了多少了?也不差这一件。” “画儿,这事是你二婶错了。但是,你二哥、玥儿他们,却是不知情的啊,你总得为他们考虑。” “画儿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考虑什么?她哪里懂这些阴毒的事情。”姚氏堵了一句,不愿顾显将二房的事压到女儿头上。 “我知道,我只是想夏世子若问起,让画儿解释一二。再说,此事也会处置,就是再等等。画儿,你二哥如今还生死不知,要人照顾……” 顾显语带恳求,看着倒是为子女考虑的慈父心肠。 顾如画明白,他其实就是想等等。 若是顾如玥得晋王看重,那他对钱氏自然从轻处置。 若是顾如玥不得晋王爷看重,那他处置钱氏,冲夏南的面子,如何处理就看自己的意思了。 顾如画就觉得可笑。大房和二房,在顾显心里,不过都是晋升的阶梯而已。 他做出一副怀才不遇的架势,不想着自己奋发图强,只想在大房二房身上找机会? 前世他对二房那么重视,顾如画以为是因为他对顾老太太讲孝道,对钱氏有真情,现在看看,真是荒谬。 “画儿,为父也是为你考虑。你亲事未定,若是有人在圣上面前进言,说我们顾家家宅不宁,不是也对你名声不好?” “都是顾家人,你二婶出事,玥儿也许就不能参选。她若是能有机会,你们姐妹也好互相照应。” “夏世子对你再看重,但是女子还是要靠着娘家。你们姐妹联手,顾家更进一步,你们腰杆也硬。” “父亲的意思,此事就当没发生过?” “自然不会。但是如何处置,为父也得与族老们商议一下,总得要时间。” 顾家这一支,族人不多,有出息的没有,都是伯府说了算。为了拖延,顾显连这借口都拿出来了。 顾如画假意思考片刻,才说道:“父亲说的也有道理。但是,女儿有个条件。” 第145章 不是不后悔 顾如画说有条件,顾显面色一沉,又忍住了,“你且说说。” “不论父亲如何处置二婶,我们与二房要重新序齿,各自排行。” 如今两府公子和姑娘都是放一起序齿排行的。 顾如画要求重新序齿,就是大房和二房各论各的,比如顾钧就不是行四而是成为伯府二公子了。 这样一来,大房与二房的关系,就是大房与其他顾氏族人一样的关系。 顾显在,他自然可按自己的意思亲近。 等顾锦袭爵,他不想与二房多走动,也无人能说什么。 最重要的是,若是大房两个嫡子出意外,大房完全可以从其他顾氏族人里过继一个孩子。 钱氏如今虎视眈眈,就是因为觉得二房与其他族人不同,大房要是出事,她的两个儿子是顾显亲生,自然就能过继袭爵。 顾如画这条件,等于断绝了钱氏的妄想。她若再算计顾锦两个,最后可能就是为他人做嫁衣。 顾显自然也明白顾如画的意思,他有些不情愿。 “父亲,以二婶的狠心,您若要我们与她亲近,为了我们的性命着想,您不如直接替顾铭请封世子。” “哦,对了,残疾之人不能为官,为了伯府前程,父亲可以考虑钦儿。” “顾如画!谁教你如此尖酸刻薄说话!” 顾如画语带讥讽,顾显就觉得他是在讽刺自己无人可选,只能选顾锦了,气得喝了一声。 房中内外,姚氏和顾锦几个吓了一跳,正想要不要开口。 顾如画却是面色如常,“我是伯府的姑娘,自然是父亲教导的。” “你……” “父亲是不是要将我赶出家门?” “画儿,胡说什么。”姚氏听不下去了,开口说道,“你是我生的,只要我在府中,谁能赶你出去。” “父亲,女儿一时玩笑过了,还请父亲恕罪。”顾如画换了笑脸,冲顾显一笑,“女儿说的条件,您看可以吗?” 顾显本待不理,又顾忌着夏南。细一思量,二房两个嫡子都受了重伤,自己若是在官场有所作为,能成自己帮手的也只有顾锦和顾钧了。 他心念一动,最后无奈地摇头,“你既然害怕,那就按你说的做。” “那父亲替大哥请封世子的折子,可得快点递上去。年前若是准了,新年时就可祭祖告诉祖父这个喜讯呢。” “呵呵,若是你和玥儿都能如愿,就是双喜临门了。”顾显一想到两个女儿的亲事若都成了,自己可就是皇家的亲家了。 顾如画露出了一抹笑意,父亲权衡利弊后,终于觉得大房有用了啊。 钱氏若知道她千般算计万般谋划,最后她的儿子与爵位无关,只怕要气晕了? 顾如画不知道,钱氏何止是气晕。 第二日钱氏守了顾铭一夜后,听说顾显一早上朝替顾锦请封,又有两房重新序齿的消息传来,她吐出一口血,再次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看到顾如玥守在床边,眼皮红肿,忍不住抱住顾如玥大哭,“玥儿……你父亲竟然如此狠心……” “母亲,父亲不管我们了吗?”顾如玥也很惶恐。 “不会的,只要你能进晋王府,得了殿下宠爱,你父亲就不会不管我们。”钱氏冷静下来,几乎咬牙切齿地说出这话。 她与顾显少年夫妻,对他的本性是最了解的。 “您不是说让我与顾如画亲近吗?为什么您要现在让人去害他们?” “你是在怪我?” “您可以再等过些时候……”顾如玥是有些怨恨钱氏。尤其昨日亲眼见到同贺对顾如画的恭敬后。 “您一直让我要与顾如画做好姐妹,晋王殿下会为了拉拢夏世子,对我更好。那您为什么要现在去害他们?” “您知不知道,夏世子手下的同贺管事,对二姐,比对父亲还讨好。您得罪了二姐,我该怎么办?” “玥儿,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我还不是为了你们?” “钦儿还在马车上,您就让人动手……” “难道我会害钦儿?” “害不害的,钦儿也已经重伤了……” 顾如玥昨日受到惊吓,看到顾钦又有点物伤其类的伤心,又在同贺那儿受挫,一晚上过后,如今就堵着一口气。 “母亲心里只有二哥,只有二哥的前程,但凡为我和钦儿着想,昨日就不会那么做……” “玥儿!”钱氏捂着胸口,瞪着女儿,“你竟然这么跟我说话?” “母亲明知道我进了晋王府,要与二姐交好……” “顾如玥!”钱氏气得大叫一声,脸色铁青。 红杏连忙进来,看钱氏这样,小声劝道,“夫人,三姑娘年纪小,不懂事,您怎么还真的与她气上了?” 她又劝顾如玥,“三姑娘,夫人一夜没睡,身子不舒坦,您可不能任性,快给夫人赔个不是。” 顾如玥看看钱氏肿胀的双眼,终于还是低头说了声“母亲,女儿一时失言,您不要生气”。 钱氏摆手让红杏退出去,又语重心长解释道,“玥儿,你以为我昨日让人动手,是只为了你二哥吗?我是为了你二哥不假,可主要却是为了你啊。” “女子出嫁,娘家就是底气。顾如画是伯府嫡女,伯府世子若是顾锦,那是她亲大哥,又是个混不吝的,不顾大局,一心只听顾如画的。他做了世子,还会管你吗?” “你父亲那人,也是个靠不住的。老太太如今只想保着自己的富贵,哪里还会管你?” “只有你二哥做了世子,伯府才能成为你的依靠,就连顾如画,就算夏世子能敬她一时,为了有娘家可依,她也会讨好你二哥。” “你以为我不心疼钦儿吗?我没有法子啊。你二哥和你若是不好,他的前程也会受阻。” “他一心想亲近你大哥他们,我若是告诉他,他必定会有异常。手心手背都是肉,我真的没法子啊。” “本来我想着事情若成了,就算钦儿受伤,你和你二哥也能照顾他,谁想到……” 钱氏不是不后悔的。她没想到顾如画竟然那么恶毒,不仅害了顾钦,还害了顾铭。 如今顾锦要请封世子了,自己两个儿子一个重伤,一个只怕要残疾,老天为什么这么不公? 第146章 入宫待参选 钱氏只恨老天不公,顾如玥也哭。 二哥的腿不行了,世子会是大哥,他们记恨母亲,若是迁怒自己,该如何是好? “母亲,晋王府若是知道……还会让我进府吗?” 当初晋王府看中她,就有拉拢成王世子的意思,两府交恶,晋王府会不会弃了自己? “你父亲不会让消息传出去的!”钱氏拍着顾如玥的手安慰,“玥儿,咱们家,以后就要靠你了。你二哥的命保住了,你现在就去伯府,向你父亲和伯母哭诉求情,后日就要参选,就两日时间,没人会知道。” 两府重新序齿,这是通知族里的事。大房得势,自己这次就算不被休,只怕也要禁足。 但是,只要顾如玥得了晋王爷宠爱,二房就有翻身的机会。 顾如玥不敢耽搁,让人收拾东西后,就去伯府见顾显和姚氏。 顾如画知道她打什么主意,没有去见她。 顾显念在晋王府的前程上,没有为难顾如玥。 姚氏本性还是软和温顺,没有顾如画盯着,顾如玥哭得可怜,她想着钱氏作恶,与顾如玥无关,还劝慰她几句。 京中各府暗地里也有猜测,但是两房没有闹开来,又没消息传出,一时也没什么闲话。 明仲桓有皇城司的消息,知道这事。看顾如画兄妹没有吃亏,替他们高兴。可是顾如画拒绝了自己,他也不好上门,也就路上遇到顾锦,安慰了几句。 九月初八,选秀之日。 顾如画坐上伯府马车,接了顾如玥,在宫中人接引下来到宫中北面的承安门。 此时不过寅时二刻,承安门在已经挤满了马车,各家闺秀来到此处,都得下了马车,在宫女引领下入宫。 自家的仆婢都得留在门外等候。 能坐着自家马车来这里的,都是父兄有官职的贵女。外地进京的,早些日子已经陆续住进秀女宫,参与过筛选了。 顾如画和顾如玥下了马车,有宫女上前行礼,有个年纪略长些的打量了两人几眼,笑着问道,“来的可是怀恩伯府的二姑娘?” 顾如画点头,“我正是,有劳姑姑了。”说着递上一个荷包。 她面上如常,心里却有些忐忑。姚氏和贺嬷嬷设法打听,将入宫参选的规矩了解了一下,这几日耳提面命,让顾如画记住。 夏南也派人送了张简单地形图和选秀章程。可是顾如画还是有些紧张。两辈子加起来,她还是头一回进去内宫。 姚氏未出嫁时,跟着安国公府老太君,进宫给娘娘们请过安。出嫁之后,顾显位置一般,姚氏也只是外命妇过年或者大日子大朝会的时候,进内宫门磕头过。 那宫女接过荷包,又行礼道,“奴婢听双喜说起二姑娘平易近人,今日有幸伺候,请二姑娘随我来。” 顾如画松了口气,听这意思,夏南让双喜来打过招呼了,想来不会特意刁难自己,倒是放心了。 顾如玥听这宫女说的话,往顾如画身边站近些,“二姐姐,我们跟着这位姑姑走吗?” “这位姑娘是……” “这是我的堂妹,今年也在参选之列。” 顾如玥听到顾如画说自己是堂妹,脸色略不自在了一下,可在宫门口她知道不是分辨的时候,也递上一个荷包,“我与二姐姐一起,有劳姑姑了。” “原来是顾姑娘,请跟奴婢走。”那宫女接了荷包,只客气地笑了下,示意两人跟着她走。 走过承安门时,明仲桓正送了妹妹明秋华进去。他是皇城司的人,持令牌可进出承安门等几门。 明秋华就算不会入选,过场还是要走的。 明仲桓在宫中有相熟的内侍,怕明秋华吃亏,托了人照应后,才离开。 他与顾如画一行恰好迎面遇上。 领路的宫女看他穿着皇城司服饰,连忙行礼叫了声大人,又安慰顾如画不要害怕,“这是皇城司的大人。” 明仲桓看到顾如画一身桃红衣裙,绝施粉黛,明艳逼人,呼吸不由一窒,才又开口道,“二姑娘早。” 顾如画见到他,看他面色如常,眉眼间却有些郁郁之色,心里有些内疚。明仲桓为人正派,是个真正的君子。 她欠身行礼,叫了声“二公子好”。 两人打了招呼,顾如画让道边上,明仲桓走到顾如画身边,看了领路宫女一眼,“姑姑可是秀女宫当差的?” “奴婢是在秀女宫当差的。” “我刚才遇到秀女宫的何公公,他今日忙得脚不沾地,姑姑们也辛苦了。” “奴婢分内之事,当不得大人说辛苦。” “这位是怀恩伯府的二姑娘,少在宫中行走,姑姑多提点几分。”明仲桓好像就是随口闲聊交代了一句,没再停留,直接离开了。 但是他提到的那位何公公,可是秀女宫的总管太监,这些宫女内侍们都在他管辖下。明仲桓提了他,再交代要这宫女好好侍候顾如画,那宫女也不敢怠慢。 明仲桓离开,顾如玥和那宫女都不由打量顾如画。 顾如画笑着对那宫女解释道,“我舅舅与明国公乃是世交好友,我与明二公子幼时相熟。二公子是个热心之人。” “原来如此。”那宫女一副了然神色,继续引路。 顾如玥露出一抹沉思的神情,偷偷打量了顾如画几眼。 两人来到秀女宫,这儿已经待了一堆人。 顾家这小半年里太热闹,而顾如画闹出的事太引人注目,不少贵女一边说话,一边偷偷看她。 有几个对夏世子有意的,见到她更是翻了个白眼,恨不得过来骂几声。 顾如画左右看看,没什么熟识的人,那几个神色不善的,也是夏南的桃花债。 她暗叹倒霉,走到一边角落站下。 顾如玥前些日子跟着钱氏和定国侯夫人耿氏走动,倒是结识了一些贵女。可今日出门时,钱氏特意交代,让她就跟着顾如画。 顾如画不与人说话,她也不能离开,只好跟着顾如画,站到不起眼的角落去。 第147章 云妃的赏赐 一群秀女们三三两两站在一处,有人低声说笑,有人严谨地整理服饰。 各种心思,不一而足。 这次选秀就在秀女宫进行,三进院落,来参选的秀女按照出身文官还是武将、勋贵还是重臣,等等顺序,按序排列。 轮到的女子入内接受检查,没轮到的女子,就在秀女宫外的走廊处候着。 众人正在等候时,天色忽然转阴,没多久就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一场秋雨一场寒,现在又是清晨,这雨丝不大,却细密,打在脸上,带来一丝丝凉意。 顾如画待在角落,很快就感觉到身上带了潮气。 她们这一群人站在走廊处,难免会被雨丝打到。 有姑娘发现自己的妆容有些花了,急着求内侍找地方避雨,想要重新整理妆容。 顾如玥也有些着急,她今日头上戴的绢花是用薄纱做的,取轻盈灵动之感,若是沾了太多水汽,那绢花被水汽压塌,就不能看了。 “二姐姐,我们去那边躲雨?”她看到有几家贵女进了边上宫室,急着催顾如画一起过去。 顾如画正想开口,有人大喊“云妃娘娘到——” 秀女宫一侧的宫道上,大群宫女内侍簇拥着一顶步撵缓缓行来,步撵上坐着身穿深红色织锦宫装的美艳女子。 顾如画前世从未见过云妃,跟着秀女们行礼时,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就看到一张眉眼张扬的容颜,只坐在步撵上,一手托腮,眼波一转,就生了无限风情。 大红是正妻才能穿的颜色,而云妃所穿的深红色,也就比大红略深了一些。这颜色若穿在别人身上,或许会显老,但是云妃穿着,却让人觉得多了一分端庄。 若算算年纪,云妃也该四十多了,可是眼前这张脸,约莫三十许的样子,比年轻女子多了几分韵味。 云妃靠坐步撵上,头顶朱云华盖,这九分风情,配上一分端庄,就格外勾人了。 这样的云妃,难怪能在美女如云的宫中,圣宠不衰二十来年。 “好久没见到这么多花朵般的姑娘了,本宫看着也高兴。”云妃看着一个个行礼的姑娘,没有叫起,而是跟身边的大宫女闲聊般说了一句。 “娘娘若是喜欢,回头跟圣上说,留下几个也就是了。” “也是——”云妃拖长了声音回了两字,看向跪着的秀女们,“怀恩伯府的姑娘在哪?出来让本宫见见。” 她语气轻慢,好像就是想到了随意问上一句。 顾如画有些讶然,没想到云妃会指到自己头上。前世邓家投靠云妃,云妃或许知道她是不得势的,压根没见她。这一世,因为瑶琴之事,云妃也算知道了她。可是,她一个臣女,云妃怎么会关注到她? 顾如玥有些犹豫,不知云妃是不是想见自己,她斜眼瞥向顾如画,有些询问的意思。 顾如画没有理会她,起身走出人群,“臣女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头一次觐见后妃,应该行大礼。但是地上被雨水淋得湿滑,顾如画是参选的秀女,马上要入内遴选,为仪态计,行福礼也算说得通。 不知为何,从刚才云妃提起怀恩伯府的姑娘几个字里,她感觉听到了一丝讽意和敌意。 怀恩伯府在这位云妃娘娘面前,只怕她伸个手指头,就能碾死自己了,为何她会有这种语气? 顾如画想不明白,更加谨慎。 她若行了跪礼,仪容不整,就有藐视皇家的嫌疑。对上云妃不行大礼,也有不敬后妃的嫌疑。两权相害取其轻,只能行福礼了。 云妃看她行福礼,眉眼一挑,语气疑惑,“你就是怀恩伯府的?” 顾如玥冲了过来,直接行了大礼,“娘娘恕罪,二姐姐和我初初进宫,不知宫规,臣女顾如玥,代二姐姐赔罪。” 云妃明明还是询问的语气,顾如玥这冲出来说的话,却好像顾如画真是犯了大错一样。其他秀女们知道顾家两府瓜葛的,不由带了点看好戏的神情。 顾如画挑眉,选秀还未开始,顾如玥就这么急着在未来婆婆面前现眼? 云妃瞥了顾如玥一眼,“你是顾家二房的姑娘?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臣女正是。”顾如玥心中暗喜,抬头露出脸颊,只是垂下眼睑,看着颇有楚楚可怜之态。 云妃打量了半晌,“长得还算齐整,起来,好好候选。” 一个进宫候选的秀女,得了个“长得还算齐整”的评价,不就是说顾如玥长相一般了? 这话……引得秀女中有人噗嗤笑了出来。 顾如玥脸色一下涨得通红,可不敢多说,连忙谢恩后退。这下是低着头再也不肯抬起来了。 顾如画也觉得云妃的话还挺促狭的,难道云妃不想让晋王纳了顾如玥? 顾如玥退后,她有点进退维谷,照顾如玥那架势,自己不跪也不行了,她只能起身,重新行大礼,“臣女……” 云妃却没有找麻烦意思,在她双膝还未落地时就叫起了,态度也挺和蔼,“果然是个标致人儿,难怪要被人看重了。” 云妃是知道夏南要娶自己为正妃,今日来拉拢自己? 云妃抬手,步撵旁一个捧盒的宫女走到顾如画面前,将手中精致小巧的木盒打开,露出里头一对翡翠镯子。 一看水头,就知道是好东西。 “这东西赏你了,你还挺投本宫眼缘的。听说你和邓子玉是从小定亲的?说起来,邓子玉和瑶琴的亲事,还是本宫提了一嘴,倒是本宫误了你的姻缘。” 邓子玉和瑶琴,是明宗赐的婚。 顾如画连忙屈身,“臣女不敢,圣上龙目如炬,娘娘蕙质兰心,圣上为邓子玉和瑶琴赐婚,乃是他二人的姻缘天成。” 云妃敢这么说,顾如画若是不反驳,就这么附和了,就是质疑圣意,一个不好就是对圣上不满。 她刚才的感觉没有错,云妃对自己有敌意,还想置自己于死地,她做了什么得罪了这位宠妃? 顾如画想不出缘由,只能又说道,“娘娘所赐,臣女不敢领。” “有什么不敢的?据本宫所知,你可是个胆大心细的姑娘,见了刺杀还敢救人,面对流民也不慌,接本宫一样礼物,就不敢了?莫不是不给本宫面子?” 面对笑吟吟的云妃,顾如画手心里冒了冷汗。 听说云妃进宫后,凡是得罪过她的嫔妃,一个都没好下场。就连皇后娘娘,都只能避其锋芒,暗地里还有谣传说皇后娘娘其实是被云妃憋屈死的。 第148章 云妃的敌意 顾如画手里捏了把冷汗。 其他秀女们看着顾如画,没有利益瓜葛的不由有些同情她。这种时候被云妃盯上。两人身份天差地别,云妃要是这时候发难,顾如画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娘娘息怒,臣女对娘娘满心敬重,不敢拂了娘娘好意。只是无功不受禄,娘娘看好邓子玉与瑶琴的姻缘,乃是娘娘心善,臣女不敢领受赏赐。” “嗯,不仅模样长得好,这说话也利落,本宫很喜欢。要不是夏世子求了圣上,打算立你为世子妃,本宫还真想把你留给晋王呢。”云妃好像闲谈一样,遗憾地叹了口气,又闲话般问道,“夏世子在城外流民手中救了你,听说你们两人是共乘一骑回城的?” “说起来,听说皇后娘娘生前,也夸安国公府家风好,秦王若是没娶正妃,说不定也喜欢你这样的。” 顾如画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全身的血都要冷掉了。 她终于明白了云妃的用意。云妃透露了自己与夏南的纠葛,这是要让自己羞愧地退缩?或者是让夏南以为自己以前有意攀高枝,只是攀不成秦王,才会盯上夏南? 若是自己与夏南真有男女之情,就凭云妃这些话,或许夏南就要对自己生了嫌隙,也许自己与夏南的亲事就不成了。 云妃为何要做这种坏人姻缘的事? 或者说,云妃是不希望自己与夏南成亲? 可为什么呢? 自己嫁与夏南,晋王纳了顾如玥,晋王就与成王府的世子成了连襟。这不是对晋王夺位有益吗? 顾如画心里闪过各种念头,身后秀女们或惊讶或羡慕或嫉恨的目光盯着,她不能空站着不说话,一瞬间的呆愣后,她提裙跪在了地上。 秀女宫铺着上好的砖石,阴雨绵绵,侵入其中。顾如画跪下,顿时觉得阴寒入骨。 裙子脏了,腿脚寒凉,这些都不重要。 “娘娘的话,让臣女无地自容。王爷们和成王世子,都是天潢贵胄,光华如天上之星月,自来婚嫁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臣女有幸入宫参加选秀,也是皇恩浩荡,实在不堪娘娘的玩笑。” 顾如画俯首,额头贴着冰凉的砖石,那股凉意,让她从骨子里感受到了寒意。 秀女宫前挤着几百个秀女,却静得出奇。 就在这安静中,一个灰衣内侍急匆匆跑过来,“娘娘,圣上听说娘娘在这儿,让奴才来迎您。” 云妃扫了这些秀女们一眼,“原来这雨下大了啊。本宫也只是路过而已,都免礼。既然圣上传召,那咱们就走。” 她嘴里说着走,步撵却还在原地没有移动,顾如画跪在步撵下,也不能起身。 “你的胆子怎么变小了?本宫听圣上说,之前夏世子遇刺,你可是救了他一命呢。难怪夏世子对你格外看重。你是个有成算的,邓子玉那亲事,的确委屈了你。” 这话,等于说顾如画为了攀高枝,才会与邓子玉退亲一样。 秀女们有些惊愕,还有的张大了眼睛上下打量顾如画,猜想她与邓子玉的亲事为何会黄了,难道真如云妃所说的,是因为顾如画想攀高枝? 有时候,真相远不如八卦重要。云妃的话,让秀女们多了很多谈资,一时间很多人心里都觉得云妃娘娘说的肯定是真的。不然,娘娘为何不说别人,要这么说顾如画? 从顾如画站到人前开始,那出众的样貌,已经让不少人看她不顺眼了。此时,云妃的话,满足了大家的心理,听到她不好的事情,不少秀女们觉得挺高兴的。 有窃窃私语声传来,顾如画咬紧了牙。她从来不怕被人指摘,她在意的,是云妃明晃晃的敌意,都是冲着她与夏南的亲事而来。 这敌意,甚至盖过了她为晋王谋求好处的心思。 这里面,到底关联了什么事? 不过,知道了云妃的敌意从何而来,她倒是知道如何说话了。 “娘娘明察,臣女与邓子玉退亲,是因为邓子玉与瑶琴姑娘生情,臣女虽然被退亲,但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乃是一件积功德的喜事。臣女救夏世子之说,实在惭愧,当时恰好与夏世子待在同一茶楼,刺客乃是京兆府的大人和世子身边侍卫擒获的,臣女不敢居功。” “京郊遇到流民,夏世子救了臣女兄妹三人,臣女感激不尽。性命攸关之际,事急从权,臣女惶恐。” 她没有完全否认,只略解释了两句。这些话,她是说给有脑子的人听的,不想让人以为自己是处心积虑接近夏南,免得夏南那些“桃花”们,对自己敌意更深。 “原来如此啊,本宫还听说之前你大哥到成王世子面前逼婚呢。顾伯爷真是疼孩子,顾大公子行事,总是出人意料。” “家中兄长与夏世子交好,臣女父亲也是乐见的。”顾如画直接将顾锦与夏南的来往,辩解成了两人是朋友,“家父曾说,京中很多人都想与夏世子交往,让兄长多些向学之心。” 云妃还想说话,那灰衣内侍躬身道,“娘娘,奴才来的时候,圣上正在等着……”催促之意,很是明显。 云妃有些不快,扫了他一眼。这内侍是田昌的干儿子,在田昌那儿还有几分脸面。云妃能在宫中盛宠这些年,自然不是没脑子的,田昌是明宗身边的心腹太监,以往也帮过她的忙,倒是不好不给面子。 她今日过来,本就是为了顾如画而来,明宗之前跟自己说过,夏南已经请旨要立顾如画为世子妃。她若执意为难处罚,夏南倒罢了,就怕明宗不快。 “娘娘,圣上若以为奴才办事不利,就得罚奴才了,还望娘娘可怜。”那内侍说着,又冲顾如画叱责道,“还不快让开路,让娘娘步撵通过。” 顾如画跪在步撵边上,并未挡路。但是她明白那内侍是一片好意,连忙往边上挪了挪,“请娘娘恕罪。” 云妃扫了那内侍一眼,轻笑道,“行了,走。” 随着一声走,步撵终于挪动起来。 第149章 明秋华善意 云妃远去,留下秀女们终于敢起身喘了口气。 但是,众人对顾如画更加敬而远之,连顾如玥也选了个离她远的地方站着,好像生怕沾了她就惹恼了云妃。 顾如画也不在意,起身拂了拂裙摆,走回刚才站着的角落。她的选秀结果已定,云妃的敌意只要不是冲着怀恩伯府来的,她就不担心。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这事回头去问夏南就是。 “顾家姐姐,你那边有雨吹过来,站到这儿来。”边上有个女孩冲顾如画笑着招手。 顾如画抬眼一看,有些眼熟。 那女孩已经走过来,“我是明秋华,小时候跟顾姐姐见过的,玉珠姐姐以前常提起你呢。” 她这么一说,顾如画知道了,眼前这人是明国公幼女、明仲桓的妹妹明秋华,她与自己的表妹姚玉珠是闺中密友。 在人人视自己如洪水猛兽的时候,明秋华邀请自己与她一起,是一片好意。 她冲明秋华一笑,走到她身边,“谢谢明妹妹好意。” “没事,反正我没指望选上。”明秋华冲她小声嘀咕,“我二哥说我这性子,在宫里只怕活不过三天。” 她知道自己肯定不会中选,一点儿也不担心。 顾如画看她笑得毫无阴霾,这是明家给她的底气。明国公握有实权,明仲桓在皇城司中也得到重用,明秋华是家中幼女,上有父兄护着,的确有底气不惧人言。 但是,这到底是在宫里,顾如画看了周围一眼,还是小声提醒道,“明妹妹慎言。” 明秋华吐吐舌头,“我二哥刚才跟我交代了,她说顾姐姐是个胸襟磊落的人,我要是想找人聊天说话,就找你说。” 明仲桓交代这话,固然是怕明秋华没有心机被别人坑了,何尝又不是借着明秋华维护自己呢?想到刚才明仲桓跟领路姑姑说的话,顾如画暗暗感激。 她无以为报,只能多提醒明秋华,“宫里人多眼杂,须防隔墙有耳。” 明秋华点头,又低声跟顾如画介绍了几个呼声最高的秀女,末了,冲顾如玥那边努嘴,“顾姐姐,顾如玥这次也是热门呢,都说她要进晋王府的。” 她对顾如玥刚才踩着自己姐妹讨好云妃的行为,很是看不上。 “我家二婶这些日子为堂妹操心很多。” “可不是嘛,不知道的,以为定国侯夫人是你二婶的婆母呢,那个殷勤啊——”明秋华不屑地撇嘴,“有人背后说她是耿夫人的四儿媳。” 她说了这话,才想起这话有贬低顾显的嫌疑,而顾显也是顾如画的父亲,连忙解释,“顾姐姐,我不是说顾伯爷坏话,是说你二婶……” “我明白的。”顾如画知道明秋华没有恶意,“其实,我二婶那样子,你不说我也想得到。” 两人说着话,忽然一阵狂风吹来,原来淅淅沥沥的小雨,变成了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砸下来。 站在宫门屋檐、走廊等处,雨水随着风吹进,压根遮不了什么雨。 “钦天监选的什么日子啊。”明秋华忍不住嘀咕。 地上溅起一朵又一朵水花,顾如画看向灰蒙蒙的天空,觉得她说得对,钦天监选的这日子,还真是不怎么好。也许,是老天也为这些前路迷茫的秀女们哭泣。 大观二年秋,入选的这些秀女们,不管是进了各家王府的,还是进了宫做了妃嫔的,结局都不算好。 寒意扑面而来,顾如画出门时特意在里面多套了一件,还感到胳膊有些凉。 她看明秋华的衣裳比自己单薄,这雨水又不断吹进来,往明秋华身前移动了两步,将她挡在自己身后,挡住了雨水。 明秋华看她裙摆一下就被雨打湿了,连忙拉她到自己边上,“顾姐姐,你快进来……” “没事,我的裙摆已经湿了。”顾如画冲她安慰地笑笑,“与其两个人都打湿,还不如保住一个啊。再说,很快宫门也要开了。” 明秋华就觉得顾家姐姐真是温柔又体贴,刚才对云妃说话不卑不亢,真是好极了。哪有别人谣传的什么凶悍什么的,要是她能做自己二嫂就好了。 家里父兄和母亲他们闲聊时,她听到过,说一家要是有两人参选的话,肯定会有人落选的。顾如玥要进晋王府,如画姐姐不就要落选了? 最好夏世子另选世子妃,她回家就让母亲跟姚伯母提亲。 明秋华暗自祈祷顾如画也落选,伸手解下自己的薄披风,盖到顾如画面前,亲热地说,“顾姐姐,等选秀结束,我来找你玩。” 顾如画笑笑,选秀结束,自己入选成王府世子妃,就得在家待嫁,只怕没什么机会玩了。 但是难得有年纪相仿的姑娘说找自己玩,她点头应了,“好,我的丫鬟做的点心很好吃,回头我请你吃。” 两人正说着,秀女宫正殿大门打开,四个板着脸的老嬷嬷带了一列宫女走出来,引着众人分为四列走进正殿。 皇家选秀,说起来也和民间嫁娶一样,看重女子的德容言功。 但是选秀期间不过是几个照面,哪里能看出什么德和功?不过是随便看看言语体态,问些女红技艺等问题。 各个王府要选什么样的女子,正妃侧妃等高位的,私底下早就达成了,哪里会是凭眼前的嬷嬷和宫女们决定的。 倒是因为当今皇帝喜欢美人,秀女们的形貌最是重要,容貌出色的几个,应该会进宫了。 秀女们分成了四列,一队一队走进正殿,这正殿里有四个门,进去后又分别进入不同的门口。 顾如画被分到第二列,明秋华就在她前面。 等了约莫几炷香的时间,终于要轮到明秋华了。 “明妹妹,你等会儿可要展示才艺?”虽然知道明秋华大体不会入选,可她容颜不差,顾如画担心她孩子心性,万一才艺出众,明宗可有色令智昏的前科,云妃就是前车之鉴。 谁也不知道明宗会不会忽然想选点其他类型的美女,选秀中有过什么吩咐。 顾如画想提醒明秋华才艺展示的时候不要太出色,偏偏此时在队列中,左右都是人,她又不能明说,只好含蓄提醒,“明妹妹的才艺,我还不知道呢,难得圣上重才艺,我隔着门也许也能一饱眼福。” 明秋华冲她狡黠一笑,“那顾姐姐要注意听哦。” 第150章 起落各悲喜 明秋华跟着领路宫女走进内室。 排在顾如画后面的秀女小声哼了一声,“这巴结地太丢人了。”这话显然是说给顾如画听的。 顾如画回头,看看这女子,长相只能说是清秀,偏偏一副鼻孔朝天等着人巴结的样子,想来家世应该还不错。 顾如画懒得与她一般见识,扫了一眼就回头没理。 那女子却是被顾如画那一眼看得恼羞成怒,觉得顾如画是嘲笑自己长相平庸,忍不住怒道,“一个破落户的,看什么。” 给顾如画领路的姑姑一直待在这附近,听到那女子声量有些高,走过来咳了一声,“沈姑娘,请勿喧哗。” 排在另一列里有个女子侧头看了她一眼,对上那姑娘的目光,这女子紧紧闭住了嘴。 姓沈? 顾如画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前世夏南娶的世子妃就姓沈,不会与这女子有关系? 她前世也没机会见到那位世子妃,晋王妃倒是见过两次,另一列里回头看的那个女子,正是前世的晋王妃、当今右相之女沈宛如,眼前这个就是小沈氏? 若真是那个小沈氏,她父亲好像是德州同知,从六品官职。就算有右相仗势,她张口就叱责自己是破落户,也太过轻狂了。 夏南那样的容貌才名,要是娶了小沈氏这样的女子,顾如画都替前世的他抱屈。 顾如画还在思索,忽然听到前方偏殿里,传来一阵琴声,然后就有歌声响起。 在女子才艺中,弹琴是最常见的。君子六艺中,说到乐,很多人都会想到琴。为了显示自己品味高超,高门贵女们几乎从小都会学上一点琴技。 而歌舞并不为名门贵女喜欢。要是哪家姑娘平时传出善于歌舞的名声,众人都要暗笑他们家轻贱自家姑娘,拿自家姑娘比坊间女子了。 但是,这些年,因为明宗爱美人喜歌舞,云妃就是善于歌舞而获宠,选秀时展示歌舞,倒是没人会笑话。 可是,偏殿里传出的琴声和歌声,颇让人一言难尽。 琴声不难听,就不知是不是太过紧张,琴声曲调过高。 而那那歌声,声音清亮,曲调悠扬,唱的是贵女们春日相约踏青游春的《太平乐》,这首曲子,女子们一起游玩时,偶尔也会哼唱几句,也是大家熟知的歌曲。 可是,偏殿传出的歌声,漏洞太多,几次高音都没上去,到后来唱歌的人好像急了,收尾时还唱了个破音。 琴的曲调太高,而歌的高音跟不上,就像唱歌那人急着博人眼球,偏偏实力不逮,变成了出乖露丑。 听那声音,正是明秋华。 “天啊,那是秋华在唱歌?” “她往日里从不唱歌,我以为她打算一鸣惊人呢。” “是不是太过紧张,才会破音了?” “这要是被宫里贵人们知道了,她不得羞死?” 等在外面的秀女们,小声议论着,有听着同情的,大多听着却是嘲笑之意。 很快,明秋华就从偏殿走了出来,脸色微红,手中空空如也。 按照规矩,中选的会得到一朵宫中御造绢花,落选的就没有了。 候在正殿中的秀女们,看明秋华手上空无一物,一副理当如此的表情。跟明秋华相熟的,还有人想上前安慰两句。 在正殿中维持秩序的姑姑和宫女们轻声提醒,让秀女们不要乱走动。 明秋华走过顾如画身边,“顾姐姐,我落选了。你要好好选啊。”她重重说了“好好选”三个字,颇有意味深长的意思。 顾如画看她面色微红,神色上压根没有失落之意,显然是故意为之。也不知她唱歌本来就不好听,还是故意唱得那么难听,难怪会被刷下来。 顾如画冲她一笑,她已经低头跟着领路宫女走了。 落选的秀女会被带到外面等着,等到这轮选秀结束,承安门打开,落选的秀女们就可以回家去了。 “顾二姑娘,走。”领路的姑姑低声催促。 顾如画回过神,才发现轮到自己了。 “二姑娘不用紧张,如常就好。”那姑姑还安慰了一句。 顾如画看她神色温和,微微点头,“多谢姑姑。” “当不得姑娘的谢,早上世子爷身边的双喜吩咐奴婢好好侍候。”那姑姑低声说了一句,才跟着顾如画走进偏殿。 原来是夏南的人啊,顾如画跟在姑姑身后,低头进去。 夏南暴露了自己在宫里安排的人,自己又知道了他的一个秘密。 顾如画觉得,自己要是落选,只怕前脚走出承安门,后脚夏南就会让自己死于非命。 走进偏殿,里面又有隔扇分成了四个小间,其中一间除了隔扇,还有帘幕遮挡。 进门之后,就有嬷嬷轮番问了几句话,应该就是检查秀女们口齿是否清晰,言辞谈吐如何,还会让秀女走上几步,查看体态。 顾如画听到有人说话磕磕绊绊,最后还带了哭音,当时便有嬷嬷示意,让人将这秀女带出去。 那秀女差点下跪,“嬷嬷,我还有才艺未展示,求您容我展示一番。” 嬷嬷一脸淡漠,“言行无状,才艺还有甚用处?带出去。” “嬷嬷——”那秀女还想再求,边上已经有宫女将她拉了出去。 有人千方百计想落选,也有人千方百计想要中选踏上这登天梯,不过是片刻之间,顾如画就见到了人性百态,人间悲喜不相通,落选中选的,各有悲喜。 顾如画也按照规矩回了几句话,又走了几步。她虽然自小在伯府不受宠,但是好歹姚氏出身安国公府,对她的仪态教育还是看重的,这些自然没有问题。 等走进那个遮了帘幕的小间,顾如画才知道这是要检查秀女身体是否有缺陷。饶是她重生之后大方豁达了,要在陌生人面前除了外衣,也不由红了脸。 第151章 云妃的醋意 顾如画在这边参选,云妃坐着步撵,很快到了明宗的养心殿。 明宗的养心殿中,放了一束并蒂莲。若只是并蒂莲倒也不稀奇,难得的就是这插瓶的三支并蹄莲,居然都是双色的。 田昌禀告云妃到了,明宗招手让云妃来看,“爱妃快来看看,这是阿南命人送来的并蒂莲,倒难得他这份孝心。” 今日明宗罢朝,快卯时,夏南让人送了这花进来,说是他昨日游园,发现了三支稀奇的并蒂双色莲。 如今已经九月,莲花应该凋谢的时候,夏南居然还能找出三支盛开的。而且,莲花乃是吉祥之花,国师都要戴着莲花冠,明宗对莲花也是喜爱非常。 所以,他一收到莲花,就让人摆到案头赏了一会儿。 边上内侍们凑趣,说并蒂双头乃是圣上身边当有佳人相伴,又有人提起云妃。 明宗一想今日是选秀时候,若是召见别人赏花,云妃只怕又要跟自己闹,索性就让人去传召云妃过来。 云妃看了那花一眼,娇笑道,“夏世子怎么想到送并蒂莲给圣上的?莫不是提醒圣上,他要娶世子妃了?” “哈哈,你也打趣他啊。今日选秀之后,他倒真要有世子妃了。待回头他进宫来,朕要问问他是不是这意思。”明宗觉得云妃说得有趣,不由也笑了。 “臣妾刚才来的路上,绕道秀女宫那儿看了一眼。”云妃端起桌上的茶盅递到明宗手上,一手撑腮,随意坐到明宗对面,“今日来参选的贵女们,不少都长得花朵似的。” “晋王求娶的沈氏,你看到没有?”晋王几次到明宗面前提起右相嫡女,明宗以为云妃是去看沈氏去的。 云妃撇嘴,“三殿下有圣上看顾着,臣妾可不管,原来圣上要替三殿下指婚的是沈氏啊?谁家的女儿?长得可好看?” “怎么?老三这事都没问过你?” 云妃摆手,“他倒是提过,臣妾不耐烦记。朝中那些人,臣妾也分不出谁是谁。臣妾跟他说,万事有圣上做主,他想要什么,来找圣上说就是。” 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明宗就觉得云妃这小鸟依人的样子,挺得自己心的。 年纪越大,身体衰弱,但帝王仍然有一颗雄心。 明宗就喜欢云妃这样,视自己为天的样子,“朕让人打听过了,沈氏还不错。她是右相家的幼女,自小是右相给她启蒙的,有些文采。” “女子读书读傻了也不好,光有文采有什么用。” “你没有叫沈氏见见?听皇城司的说,沈氏长相也不错。” “真的?难道比怀恩伯府的二姑娘长得还好?”云妃一副不信的样子。 “怀恩伯府的二姑娘?” “臣妾之前听说她为了出二房的丑,瞒着顾伯爷当街卖家当,想着这么胆大妄为的女子,长相只怕也是五大三粗的。今日路过,特意交出来看了一眼,才知道臣妾想茬了。” “哦?”明宗没有发问,视线移到了桌案上的那瓶莲花上。 云妃侍候多年,一看明宗这样子,就知道明宗是好奇的,想听自己说下去,“那二姑娘,叫顾如画?这些年在宫里,臣妾自问见的美人也多了,但是顾二姑娘那样的美人,真是我见犹怜。” “臣妾看到她,都要自惭形秽了呢。”云妃抓住明宗的手,“圣上,您可得答应臣妾,这顾如画今日要是入选了,回头选人的时候,您不许见她。” “你这说的什么胡话,她……” “反正您不许见她。这样的美人,圣上若见了,臣妾怕圣上一见之后,就要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了,到时候臣妾想见圣上一面,都见不到……” 明宗本想说“她就是夏南请旨求娶的世子妃”,云妃打断了他的话,几句话说得又脆又快,末了还摇着明宗的手,“圣上要答应臣妾,不然臣妾可不依。” 养心殿侍候的宫女内侍们,又对云妃的受宠加深了印象。这满后宫嫔妃里,也只有云妃敢打断圣上的话,圣上还不生气。 明宗看云妃这么郑重其事的样子,不由好奇,“顾如画长得真的如此好看?” “您看您看,臣妾就说不许您见她,臣妾才提了一句,您就上心了。” “朕只是问一句而已,这天下女子,比得上爱妃的能有几个啊。”明宗哄了一句,云妃却是不依,最后明宗只好无奈地说道,“好了,后日让你主持赏花宴,让阿南和秦王他们过去,朕还得跟着国师打坐,不去凑热闹了。” 给皇子们选妃的赏花宴,照理说应该皇后娘娘主持。 明宗后宫里,皇后已薨,又没立贵妃,云妃也算是高位嫔妃,明宗一句话,此事就等于交由她来办了。 云妃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转头欣赏起桌上的莲花来。看了片刻,她又问道,“圣上,这瓶子里的水少了些,臣妾去替您加些水。” “哪里用得着爱妃,田昌——” 云妃却是直接让宫女捧起花瓶,娇嗔道,“臣妾就想为圣上尽点心,圣上还不让吗?” “那就辛苦爱妃了。”明宗拗不过她,让她拿着花瓶去加水。 云妃离开之后,他看着云妃背影想了片刻,叫了刚才去找云妃的灰衣内侍过来,“小德子,那顾如画长得如何?” 小德子垂头回禀道,“圣上,奴才过去的时候,顾二姑娘正给云妃娘娘行礼,奴才大约摸敲着,顾二姑娘容貌也算秀丽……” 他说得含蓄,明宗却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说顾如画长得只能说好看,要说多好看却是谈不上的。 明宗不由失笑摇头,“云氏如今越发爱拈酸吃醋了。”摆手让小德子退下。 田昌看明宗面前的茶盏有些凉了,让人上来换了茶盏。 明宗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看向小德子,“小德子,你去秀女宫问问,选秀的情形如何了。” 小德子领命,田昌跟到后头走到门口,低声嘱咐道,“你放机灵点,到秀女宫别人还罢了,仔细问问沈氏和顾二姑娘的情况,尤其是顾二姑娘,多问几句,回头仔细说给圣上知道。” “干爹,您放心,我一定办好这差事。”小德子低声应了,往秀女宫赶去。 第152章 嬷嬷的评价 秀女宫中,顾如画正在展示才艺。 她自幼也是学琴,后来钱氏觉得顾如画学琴会盖了顾如玥风采,说服顾显,让顾如画改学笛子。 顾如画的笛子,吹得马马虎虎,就和刚才明秋华的琴艺一样,勉强能在人前展示,要说惊艳是谈不上的。 所以,她一曲吹完,聆听的嬷嬷只点了点头,没啥惊艳神情,只是摆手让人送上一朵宫花,然后让领路姑姑带顾如画到边上等候。 领路的姑姑冲顾如画屈膝行礼,“恭喜顾小主中选了。” 顾如画看着手里的绢花,精雕细琢,花蕊用金丝缠就,花枝也不是等闲之物,花瓣是上等绢丝织染成粉色。就这么一朵,就值几十两银子了? 国中各地生灾,皇帝却忙着选秀。一场选秀,耗费白银至少几十万两,就为了帝王家添上新人。 她垂眸捏着绢花,跟着领路姑姑往外走去。 小德子这时跑了过来,与几位嬷嬷问话后,朝顾如画这边看了几眼。 顾如画就觉得他打量自己的眼神大有深意,偏偏秀女宫宽阔,她也不能贸然上前听人说话,只能心中好奇。难道云妃还不肯甘休,到明宗面前又告了自己一状? 要是明宗震怒,让自己落选,也不知夏南会不会迁怒自己。 她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中选好点,还是落选失信好点。 小德子却走到了顾如画面前,“奴才给顾小主请安。云妃娘娘在圣上面前盛赞了顾小主,圣上让奴才来看看。” 顾如画悚然一惊,云妃在明宗面前盛赞自己?她想想自己的妆容,今日进宫没有盛装打扮,只略施了粉黛,在满宫秀女中,自己的容貌打扮应该不会如何出色。 她拉了拉自己被雨水打湿的衣裙,有些局促不安地冲小德子说,“臣女冒犯了云妃娘娘,不想娘娘如此大度,臣女万分惭愧。”她刚才淋雨之后觉得有些凉意,现在刻意压低嗓音,听着就像吓坏了的样子。 领路姑姑走到边上,“顾小主的嗓子,还得保养一下,太过嘶哑,可不合规矩。” “是,是,多谢姑姑提点。”顾如画掏出一个荷包递给领路姑姑,又拿出一个递给小德子。 小德子扫了她一眼,走到刚才的嬷嬷那边,“嬷嬷,顾小主的德容言功如何了?” “顾小主言行规矩,进度有度,才艺尚可。”那嬷嬷矜持地给了评价。 小德子记下,回到养心殿,云妃正陪明宗在那儿翻看造登仙台的设计图稿,他不敢贸然打扰,就退到了门边候着。 明宗看到他回来,有点心痒痒,只是不好贸然将云妃打发走,又耐着性子陪云妃看完一张图,“国师说登仙台共有七层,第七层可沟通天上神仙。到时朕带爱妃共登仙台,祈求长生。” “臣妾能陪在圣上身边,就满足了。”云妃放下手中的图稿,抬头看向明宗,双眼如钩,“圣上,你都连着炼了几天丹了,今晚您来不来臣妾那儿?” 被她那双眼勾着,明宗只恨不得现在就将人带进殿里去,“朕自然要陪爱妃用膳。” 云妃一个旋身,腰肢一扭,站到了明宗面前一步远,“臣妾先告退,回宫去等圣上。” 云妃走到殿门,冲小德子笑了笑,才施施然离开。 明宗就觉得自己被勾起了一点热意,偏偏云妃跟个小妖精似的,又一下走开了,看到小德子,想起让他打听的事,“选秀进行地如何了?” “圣上,几位嬷嬷尽忠职守,选出的秀女,奴才看着都很好看。怀恩伯府的顾二姑娘,嬷嬷觉得她言行规矩学得不错,但是论起其他,嬷嬷们觉得她有些差强人意。也不知顾二姑娘是不是嗓子受损,声音有些粗嘎,要不是有旨意,只怕她都要落选了。” “这么差劲?”明宗微微皱眉,“长得也一般?” “满殿的姑娘,奴才也不敢多看,可是几位嬷嬷选的几位姿容出色的姑娘,奴才看着就跟仙女一样。”小德子又讨好地笑道,“右相家的沈姑娘,德容言功样样出色,几位嬷嬷都给了上上等的评价。” “哦,这样啊。”晋王已经请旨说有意纳沈氏为王妃,以前宫宴上明宗也见过右相家眷,对那沈氏倒没什么想多问的,低声嘀咕,“云妃怎么偏偏夸了顾如画?” “圣上,奴才去请云妃娘娘时,云妃娘娘刚刚见了顾如画的妹妹,就是顾家二房的嫡女,娘娘还让那姑娘好好参选呢。” 明宗想了想,倒是想起顾如画的妹妹是谁了。 难道云妃是看中了顾如画的妹妹,有心替晋王纳了,所以先夸奖姐姐,替妹妹博个好感?顾如画是伯府嫡女,虽然和顾如玥是一个爹生的,顾如玥却只是二房的,要夸顾如玥,的确不能越过顾如画。 他觉得这也不无可能。云妃在自己面前说不为晋王操心,明宗却也不是傻的,知道她也会为晋王打算的。 “阿南要是娶个这样的女子,倒是有些委屈。”明宗想到夏南那姿容风采,选秀嬷嬷都没给出上等评价,这顾如画看来真的一般。 一时间明宗有点可怜夏南了,想着夏南得个好看的花都想着自己,吩咐道,“回头选几个宫婢送顾府去,陪着顾如画出嫁,另外等夏世子成亲时,记得多添些赏赐。” 田昌在边上连忙领旨,一一记下。 明宗想到自己丹炉里还有一炉仙丹呢,赶紧先去自己的无梁殿看看。 田昌带了小德子几个,护送明宗进了无梁殿,守到门外时,抓了小德子过来,“那顾二姑娘真的那么差?” “干爹,其实儿子觉得顾二姑娘长得还不错,但是,几个嬷嬷没看上啊。”小德子低声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有隐疾。” “这话能乱说的?”田昌瞪了他一眼。 “儿子这张破嘴哦!”小德子打了自己一下。 田昌伸手拦了,“圣上正在炼丹,你不要惊扰了圣驾。”他心中沉吟了片刻,觉得顾如画得到的这评价,有机会可以说给夏世子知道,也让夏世子明白圣上对他的惦念。 小德子受了训斥,如一只鹌鹑般缩到田昌身后,不敢开口了。 第153章 为何选了她 宫中的消息,很快传到网络成王府。 夏南听说云妃见了顾如画,后来又在明宗面前说了那些话,看着面色如常,双喜这些近身侍候的人,却明显察觉到他有些不悦了。 唐鹤年也在他边上,听到这消息,不由担心,“世子爷,云妃此举,是不是晋王那边有何异动?” 他们在京这些年,随着晋王逐渐长大、夏南在明宗面前逐渐说得上话之后,云妃对他们一向还算抱着善意。这次明显针对顾如画之举,让人有些想不通。 夏南笑了一声,“可能是云妃娘娘对我的亲事有安排。”他看向同贺,“晋王看上的沈氏,还有沈氏的堂妹,让咱们的人盯着些。” 同贺连忙领命。 “世子,咱们在宫里的人不多……” 沈氏和小沈氏都中选了,必定会安排在秀女宫住下,他们的人要想盯着,秀女宫里他们其实没多少人手,其他地方的人若是动了,万一引人注目,不就白费了这些年安插的棋子? 唐鹤年怕夏南是负气之下下的这命令,冲冠一怒为红颜之举,闺阁女子听着觉得感天动地,但他们是想做事的人,怎么能做这种莽夫? “先生,圣上已经将赏花宴之事交由云妃操办了。顾二姑娘若是落选,云氏会安排什么人做我的世子妃?那样的人进府,处处掣肘,后患无穷。” “那位小沈氏,听说是德州同知的爱女……” “先生,我不想靠女人裙带成事!”夏南断然拒绝。 “世子说得对。”唐鹤年一想,夏南若是依靠小沈氏,不说能不能得到德州同知的支持,传到北地,只怕有些北地将领会看不起自家世子,觉得他靠女人成事。 “但是,防备之事,我们是不是通知顾二姑娘?”唐鹤年觉得,这事应该让顾如画自己小心,他们在宫里的人手,能不动还是不动的好。之前世子不是还怀疑顾二姑娘在宫里有消息来源,这时不是刚好验证一下? 夏南一笑,“先生,顾二姑娘落选,于她无伤,于我有害。” 唐鹤年有些不服,自家世子如此才貌,顾如画这世子妃还做得心不甘情不愿?他跟在夏南身边,见多了各家女子一看到夏南,就恨不得飞蛾扑火的架势。 夏南苦笑了一声,没回他的话。这要怎么说?说自己觉得顾如画可能巴不得落选?说自己觉得顾如画就是一条滑不留手的小泥鳅?自己对她多番关照,她看似领情,实际上却是恩怨分明得紧。 除了她那几个骨肉血亲,对于其他人,她好像都恨不得隔开一丈远,永无瓜葛才好。 这世上怎么会有顾如画这样的女子?为了护住家人,不惜拿自己的婚事做抵押?女子看重的名声、闺誉、佳婿、良缘,她好像都不看重。 以前他很怕女子缠上自己,顾如画这避自己如蛇蝎的态度,又让他觉得有些失落。 “对了,让人递个消息给顾二,让她在宫中也要小心些。”自己有安排是一回事,提醒她小心,是另一回事,可以当成一个人情。 夏南这么想着,倒是有些期待,不知道顾如画会不会还这个人情。 顾如画不知夏南的纠结,她中选之后,就得留在秀女宫,住上几晚,等到圣意下来,要么就归家,要么就得待嫁了。 顾如玥自然也中选了,她的房间在顾如画隔壁,可是白天云妃那一出后,她生怕云妃迁怒,见到顾如画都只匆忙一笑,赶紧避开。 沈氏和小沈氏也与她们住一个院子。 看到顾如画,小沈氏挑衅地抬起下巴,要不是沈氏阻拦,只怕又要开口了。 沈氏看着倒是稳重端庄的大家闺秀样子,拦住小沈氏,冲顾如画歉意地笑道,“顾二姑娘请了,我家妹妹进京不久,与大家也不熟悉,还请多担待。” 顾如画看了小沈氏一眼,“沈姑娘客气了。不过,你家妹妹年纪也不小了,再让人担待,有些说不过去。求人不如求己,还是得快些教她规矩才好。” “你……”小沈氏一听,脸色都涨红了。 沈氏没想到顾如画会这么不给面子,眸中闪过一抹沉思,这顾如画是真的粗俗无礼,还是故意做出这副没心机又粗俗的样子? 顾如玥看到沈氏和小沈氏,犹豫了一下,开门走到门口,她听定国侯夫人提过,晋王妃八成就是这位沈氏了。 以后,沈氏就是晋王妃的女主人,她有些打好关系,走出来说道,“两位姐姐,我家姐姐脾气急躁,我代她向两位姐姐赔礼……” “呸——你是什么东西?白天在娘娘面前摇着尾巴讨好卖乖,现在又来这套?”小沈氏看顾如画嘴巴不饶人,身量又比自己高挑些,加上有沈氏压着,她不敢冲顾如画发火,一腔怒火都转到顾如玥身上。 沈氏看到顾如玥,打量了几眼,没有开口阻拦。她堂妹的怒火,总得有人承受才好 顾如画看顾如玥被骂的样子,真想抚掌大笑,不过这是在宫里,她冲顾如玥点头,“辛苦你了。”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回自己房里去,一进门就转身将门扇给啪地关上了。 顾如玥就觉得顾如画那“辛苦”两字,如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含羞带怒,眼圈都涨红了。 “你装出这副梨花带雨的样子给谁看?一副狐媚样,姐姐,我跟你说我父亲身边就有这种狐媚子,你可得小心王爷的心……” “静娘!”沈氏喝了一声,“快到晚膳时分了,跟我回去。”她对这堂妹实在无语,父亲弄这么一个蠢货进京待选,简直是要害死自己了。 小沈氏对这个堂姐还是有点怕的,被她一喝,才委屈地闭上嘴。 沈氏抬手扶了顾如玥一把,“顾家妹妹,我堂妹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这次她不敢再说什么“担待”的话了。 顾如玥委屈又不敢发作,只能咬牙说没事,忍了这屈辱,快步回到自己房中。一天两次被人迁怒训斥,她再不肯出来见人了。 沈氏掏出绣帕,擦了擦扶顾如玥的手,冷冷扫了小沈氏一眼,“你也回屋去,今日除非有诏,不然不许出来了。” “姐姐,我——我知道了。”小沈氏头一回进宫,还想好好看看秀女宫的风景,被沈氏盯着,只能答应了。 沈氏回到房中,拿出一个荷包赏给自己屋中侍候的宫女,让她替自己传个报平安的家书回家。 京中贵女们往家里送信的不少,那宫女欣然答应了。 沈氏将今日选秀之事粗略写了两句,又在信中提到,“堂妹初到京中,无人相识,性格直爽恐有得罪人处。” 第154章 宫中赏花宴 右相此时,正被晋王相邀一起品茶。 晋王对于右相沈观文还是挺看重的,所以一起品茶,态度也很和煦。 “殿下,后日宫中就要举办赏花宴了。”沈观文觉得,晋王此时还是与自己远些为好。 “沈大人不必担心,我父皇与母妃都知道我对沈姑娘有意。”晋王提了一句,“宫里的消息,沈大人的侄女,好像性子有些直率。母妃说只怕以后小沈姑娘的路不好走。” 沈观文明白了,晋王这是对自己挑选出的人选不满意。 “殿下,静娘容貌不够突出,但是舍弟乃是德州同知。娘娘吩咐要找个合适人选,以夏世子的见识,再好的姑娘,只怕也没有前程重要。” 右相挑选这么一个人选,也是费尽心思。 之前云妃暗示,想要在成王府放个人,还许了会帮着让圣上赐婚。 右相一想夏南虽然是质子,可成王府是实打实的亲王,这世子妃的位置肥水不流外人田,他得帮自家亲眷谋划。 沈氏族里,适龄的姑娘长得更好看的自然还有,但是,小沈氏是自己堂弟的嫡女,而堂弟又是德州同知。 德州在京畿东边,离北地不远,可以说是北地的直接后方。 夏南在成王府的处境,沈观文也是知道的,王府里还有侧妃和庶弟虎视眈眈,夏世子要安然回到北地,也不容易。但是,要是有德州为跳板,夏世子等于进可攻退可守了。 同知这个位置,是一州副职,别看品级不高,却是有实权的。知州升迁调换地快,同知一般要么升为知州,要么就是安然不动。 成王府要知道京畿的消息,德州是一个渠道。小沈氏身为德州同知的嫡女,价值就大了。漂亮的女人随便找,可能在前程上助力的女人可不好找。 云妃要是说动圣上赐婚,夏南看在堂弟面上,应该也不会不满。 “原来如此,大人想得周到。”晋王觉得右相这解释,也说得通。 沈观文又与他说了几句,才告辞离开。回到府中,接到自己女儿的书信,他也没再说话。 右相是个谨慎的人。云妃拉拢,他不敢推辞,可他也得为家族考虑一二。 选小沈氏的理由,他给晋王说的,是理由之一,这其二,却是为了家族安稳考虑。 云妃要在成王府放人,夏世子不会猜不到她的用意。若是挑个太精明的,夏世子见之生畏,不仅会恨云妃,也会恨自己。 而小沈氏的蠢,也有蠢的好处。夏世子一看这么自己挑了这么蠢的人,就知道自己是无意与他作对的。 朝中形势瞬息万变,成王府到底是领兵的,右相只想和夏南交好,双方平安无事。 要是沈氏做了晋王妃,那冲着连襟情谊,夏世子也得帮晋王。而晋王万一败了,只要夏世子能执掌成王府,就冲小沈氏的面上,其他皇子们也得容忍他沈家一二。 但是,云妃和沈氏接连送信出来,他也有些担心。作为伯父,他与侄女接触不多,难道沈宛静真的蠢到不可救药? 他只能吩咐夫人,“若静娘能进成王府,你记得挑几个精明些的人,给她做陪房。” 右相夫人一向是个贤内助,连忙答应下来。 很快,到了赏花宴的日子。 云妃选了宫中的重阳宫作为赏花宴的地点,又让宫中花匠布置了各种菊花摆设。 赏花宴开始,各位有望入选王府的闺阁女子们,在宫女引路下,纷纷来到重阳宫。 顾如画这边,还是之前那位领路的姑姑。 那位姑姑一边带路,一边跟她介绍了沿路各宫的主子,还有赏花宴上一些可能成为王妃的人选。 顾如画仔细听下来,跟自己前世记得的差不多,唯一的变数,就是夏南世子妃这个人选了。 云妃举办的赏花宴,一向以奢华精美着称。 京中多少贵妇,以能见到云妃娘娘为荣。 也就姚氏这一心扑在顾显身上、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除了以前跟着安老太君进过几次宫,其他时候也就大朝会跟着远远磕过头。 顾如画第一次参加宫中的赏花宴,一路看繁花似锦,索性一路慢慢赏花进去。 等到了重阳宫正殿,一群秀女们又候了小半个时辰,才有内侍通报“云妃娘娘到——” 此时,一群秀女们分了左右两列跪下,云妃的步撵一直抬到重阳宫正殿门口,她扶着内侍的手下了步撵,坐上主位,才漫不经心地开口让众人免礼。 她自然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几位宫中嫔妃一起来。 众人在宫女和内侍提醒下,又一一向这些宫妃行礼。 无论出身高低,进了这金碧辉煌的宫殿,任谁都要低头。 “好了,今日是赏花宴,本宫就不拘着你们了,你们随意玩耍。” “娘娘仁慈,这些孩子们才能赏到如此美景。” “正是呢,嫔妾们也才能有此眼福。” 有低位小嫔妃凑趣恭维。 云妃自得一笑。 在几位娘娘们的笑语中,场面渐渐热络起来。 正殿外的院子里除了花,还布置了不少东西,有琴架,有画具,有秋千等等。 秀女们有的坐到琴架旁弹琴,有的对着满园秋色吟诗,更多的秀女则在菊花中漫步。 顾如画直接抢占了院子里一个角落,一坐下就对着身前一盆墨菊盯着看。 云妃看到沈宛如站在正殿外,让人将她叫了过来问话。 沈宛如报了父亲名讳。 云妃跟左右两边的嫔妃笑着说道,“右相大人为国操劳,圣上一直说右相大人是齐家治国的大才。本宫一见到沈姑娘,就爱得不行。” “沈姑娘通身气度非凡。” “可不是嘛,一看就是才德兼备的。” 那些嫔妃们自然也跟着夸奖。 沈宛如落落大方地由众人夸奖,末了才冲云妃谢恩,“臣女惭愧,当不起娘娘谬赞。” “本宫瞧着,满园鲜花都没你鲜妍呢。”她褪下手上戴着的手钏,亲手给沈宛如戴上。 众人明白了,这位就是晋王妃的不二人选了。 第155章 花宴暗流涌 云妃拉着沈宛如说了会话,又赐了东西,其他几家女子也有些蠢蠢欲动。 云妃扫了一眼,“今日难得美景佳日,不如你们都一展所长,若是表演得好,本宫重重有赏。” 这话一传下去,众人说笑的声音一停,有人是打起精神来,有些本就看不起云妃出身的,更是忍不住露出了不虞之色。 大家都知道这次选秀是怎么回事,让众人一展才艺,给选秀结果弄个师出有名也说得通。但是,云妃竟然说“表演得好重重有赏”这种话,是拿她们当坊间卖艺的吗? 当下就有姑娘往后站了站,不屑争先。 这时,宫门口有内侍高唱通禀:“秦王到——” “晋王到——” “端王到——” “七皇子到——” “成王世子到——” …… 随着几声通禀,七八位锦袍玉带的年轻男子并肩走了进来。 其中七皇子等几个年岁还不到离宫建府的时候,这时候来,也不知是急着要挑人,还是跟着来凑热闹。 贵女们都跳过了年岁较小的皇子们,打量着三个成年皇子和夏南。 这几个人中,秦王稳重,端王温和,晋王贵气,各有各的好看。 但是,最让人瞩目的还是夏南,他身量修长,站在三位王爷中,竟然还高了小半个头,一身银色锦袍,腰缠玉带,手中拿着一柄纸扇,一看就是浊世翩翩佳公子。 可惜在几位脸色红润的王爷中,夏世子苍白的脸色难掩病容,只能让人感慨“琉璃易碎彩云散,世间好物不坚牢”。 原本有心动心的贵女,看着他走一步都恨不得喘三下的样子,心底的暗恋消散不少。 身体不好,说不定就会年轻殒命,再好看的男子,她们也不要啊。想到自己可以拒绝,顾如画却是注定得嫁给夏世子了。 不少在选秀那日因为云妃的话,对顾如画有些嫉妒的,此时都同情起她来。顾二姑娘长得好看有什么用?注定要嫁个短命鬼。 几位王爷们已经见怪不怪了。反正每次总是如此,这位堂兄弟,身体好时那是耀眼夺目的所在,身体不好的时候,就是各家女子黯然心碎的时候。 身为男子,长相不是最重要的。尤其是皇家子弟,长相更是不重要。所以,他们不在乎夏南凭长相盖过了他们。 几人走到云妃等嫔妃面前,上前问安。 秦王对上端坐主位的云妃,只微微躬身行礼。端王的母妃丽嫔也在,端王先看了她一眼,才跟着秦王行礼问安。他是实打实地弯腰问安。 云妃似笑非笑地扫了秦王一眼,抬手让大家免礼,又让丽嫔过来,跟端王好好说会儿话。 晋王走到云妃身边,云妃拉了沈宛如说了声“这是沈右相家的嫡女”,沈氏屈膝行礼,晋王扫了她一眼,也回了礼。 有年轻王爷和皇子们站在这儿,沈宛如不好多待,向云妃行礼告退。 夏南也跟着进殿跟几位娘娘们问安,他那说话就喘的样子,谁敢让他多站,明宗面前都是赐座的,云妃还一早得了明宗吩咐,跟她说夏南今日有些不适,让她照料周全些。 所以,他刚问了安,云妃就让人搬了软椅过来。 夏南说自己有些憋闷,得到开阔些的地方,双喜上前指挥软椅放到正殿外廊下,夏南一坐下去,双喜还拿了块薄毯给他盖上。 他靠坐在廊下,不经意地转眼,一下就找到了站在角落里的顾如画,露出了一丝浅笑。 他那一抹笑意,又让不少贵女们心头小鹿乱撞,纷纷低头遮掩羞红的脸。有胆大的想到难得能这么光明正大地看,又不甘心地抬头,多看了几眼。 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理智是一回事,但真正能做到心如止水的年轻姑娘到底还是少数。 顾如画也觉得夏南那样子有些撩人,一看周围几个姑娘脸红心跳的样子,暗叹一声罪过。再看夏南还假模假样披了薄毯,想到今日天气还有些热,亏他能忍得住。难怪要坐到廊下,这要坐到正殿里,不得中暑啊。 一想到夏南假戏真做,中暑了……顾如画抿唇忍笑。 夏南看她对着自己浅笑吟吟,一时也心情甚好。 落在众人眼中,就是两人眼中只有对方,四目相对,情意缠绵。 沈宛如忍不住看了一眼晋王,却看到晋王的视线也落到了顾如画身上,她笑容一滞。 小沈氏凑到她边上,“姐,夏世子真好看,就是身体看着不好。”她上京前,父亲露过口风,自然多关注了夏南几眼,心中又是满意又是忐忑。 沈宛如瞪了她一眼,“这么多人,你要慎言。等会儿娘娘若有吩咐,你只管听从就是。” “可是,姐——夏世子——”沈宛静看向晋王,心里有些不满。凭什么自己要为长房开路,沈宛如能嫁晋王,自己却得嫁给夏南这样的病秧子呢?她不敢对其他人不满,忍不住又瞪了顾如画一眼。 云妃不管底下暗流涌动,欣赏了秦王几个对自己恭敬的样子,心情甚好地吩咐道,“来人,给几位殿下看座。你们来得正好,正好可以领略一下咱们京城贵女的风范。” 她让满园秀女们都聚到正殿这边,又说道,“本宫既然要设彩头,这才艺好不好也就不能本宫一人说了算,来人——”随着她一声令下,有几个宫女托着一盘盘菊花走进来。 盘子里放着瑶台玉凤、粉葵、金背大红等几支名贵花种。 “重阳应该簪花,本宫提议的,就不掺和了,几位殿下们每人一盘鲜花,到时觉得谁的才艺好,就送上一支。”云妃又抬手,三个宫女托了三个头面过来,“难得有这盛会,到时这三副头面,到时就给最突出的三位姑娘。” 在座的一共有六位皇子殿下,还有夏南这个成王世子,一共七人,每人面前都放了一盘花。 这投花为胜,听着公平。其实年幼的三位皇子纯属凑热闹,其他几位皇子就可以凭花选定秀女了。 可是,这花盘中放着瑶台玉凤这样带凤字的花,就惹人歧义了。凤在宫中自然是指皇后娘娘,在民间嫁娶时,正妻可允许用凤凰图样。 晋王、夏南都无所谓,秦王、端王都有了正妃,他们今日这瑶台玉凤的花若是送出去,只怕正妃心中不快。 比如秦王,先皇后孟氏,今日园中就有他的表妹孟娇。秦王为了拉拢文人,娶了出身南阳李家的李氏为正妃。李家虽然高官不多,但是前朝和本朝都出了几个大儒,在文人中名声很盛。 秦王娶了李氏,在读书人中一下名声大噪。 他的外祖是大学士孟晦,他不能丢了外祖家支持,而孟家要支持秦王,也要点保证。孟娇参选,就是为了进秦王府为侧妃的。 秦王要是送了瑶台玉凤,秦王妃李氏知道后,心中会毫无芥蒂? 要是不送,其他几支菊花,与瑶台玉凤比起来,卖相相差甚远,送人簪花面上就不好看。 云妃此举,等于是给秦王和端王添堵,让人送也不是,不送也不是。 顾如画看着,觉得云妃不仅是以色侍人,在拨动女子嫉妒一事上,也颇有手腕。 第156章 展示何才艺 云妃让人送上花,秦王和端王脸色都有些晦涩。 晋王自然是高兴的,他冲云妃一笑,扫向下面的秀女们,忽然看到一个穿着淡绿衣裙的女子,眼波流转,明艳不可直视,正是顾如画。 他盯着那张脸看了半晌,再看向沈宛如那张只能说还算清秀的脸,不由暗自叹息,自己没有夏南有艳福。 云妃抬手示意开始。 有几位秀女就上前展示起才艺来。这几位家世普通,家族没搭上几位王爷们。她们抢先展示才艺,就想占个先,在几位王爷心中留下印象。 王爷府上不是只有王妃、侧妃的,贵妾、妾室也是要有的。她们想的就是先进了王府,然后再争得宠爱,不就有机会一步步往上爬了? 在场之人,很快大饱了眼福。 一个个娇艳如花的姑娘们走到场中,有弹琴的,吹箫的,表演歌舞的,其中一个姑娘,表演了鼓上舞,鼓点声声,舞姿翩翩,很是让人惊艳。 几位年轻皇子们大声叫好,最小的十一皇子更是直接让人送了一盘花。 年轻皇子不到娶妻的时候,这送花也就表示纯欣赏。 顾如画觉得,皇家子弟,真是不论年纪大小,个个都是人精。这十一皇子拿出瑶台玉凤,抢先将自己得到的一盘花送出去。 “娘娘,这支花好看,我让人送给我母妃?”他带着纯真的笑意,跟云妃说道。 云妃看了他一眼,“十一殿下孝心可嘉啊。” 十一皇子这举动,等于将这烫手山芋给丢了。 反正他不选妃,等会儿若是跟着几位成年王爷一起投花,他投给谁都得得罪另外的。现在借着叫好一股脑儿送出去了,等会儿几位王爷投花的时候,他就可以看热闹了。 不过,顾如画看向云妃盯着十一皇子的目光,又替十一皇子担心。聪明外露而无自保之力,就像幼童抱金过闹市,都是招祸之举。 她正在沉思,跟在她身边的姑姑小声叫了一声“二姑娘”。 顾如画回神,发现周围的姑娘们都在看着自己,自己出神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了? 姑姑无奈地悄声提醒,“二姑娘,小沈姑娘提议说请您上前展示才艺。” 顾如画看向小沈氏,小沈氏挑衅地看着她,一脸得意。 顾如画就一阵无语……这人不急着展示她的才艺,替自己操什么心啊? 她那点才艺,展示出来只是平平,而且,她也不想当众展示什么劳什子才艺,云妃刚才拿大家当粉头取乐一样的话,让她很不舒服。 到此时,上场的都是京中小官家的姑娘,勋贵人家都没人上场过。她若是第一个上去表演,不就等于默认怀恩伯府是任由人取笑的人家? “顾姐姐,你既然中选了,这才艺一关肯定过了,怎么还吝啬不让我们看呢?”小沈氏看顾如画踌躇的样子,有些得意。 她能入选,在自己的才艺一项上是很自信的。她母亲觉得自家女儿容貌普通,就着意在其他方面花了大价钱,聘请名师,指导她女红刺绣、琴棋书画。 看顾如画这样子,想必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了。 沈宛如这次没有阻止小沈氏,她注意到了晋王频频打量顾如画的眼神,从那眼神中看到了惊艳,心中对顾如画也有些厌弃。 她心中唾弃,长了一张狐媚子脸,都被退亲了,还好意思来参选秀女。 云妃看顾如画没开口,也笑着说道,“本宫一直听人提起顾二姑娘,就连邓夫人也说顾二姑娘有勇武之气。刚才那支鼓上舞,真是一绝。顾二姑娘长得好,听说伯府对姑娘们,都是自幼延请名师教导,不知顾二姑娘能否压过呢?” 姑娘家以谦逊贞静为荣,对姑娘家用“勇武”二字,等于是讽刺顾如画不守闺训了。 她开口又说那鼓上舞是一绝,又问顾如画能不能压过。顾如画若是不能压过那支舞,不就成了怀恩伯府的姑娘,还不如小门小户的姑娘了? 而且,有了云妃这话,顾如画若不展示才艺,回头京中人就得取笑她和怀恩伯府,取笑伯府的姑娘空有容貌,是绣花枕头一包草。 夏南看顾如画沉吟,又看周围姑娘们都一副看热闹的架势,怕顾如画为难。他心中一动,掏出巾帕掩唇低声咳嗽了几声,正想借着自己病体替她解围。 顾如画却是挑眉一笑,“娘娘谬赞了,因为臣女自幼学的都是些无趣的东西,母亲三岁让人教我女红,五岁头上才开蒙读些女戒什么的,若论才艺,真是平平。” 她看向刚才那个姑娘,“黎姑娘的鼓上舞,一看就是自幼苦练的,臣女自幼学的是笛子,但是跟在座的姑娘们比起来,也有不及。” “这么说,二姑娘也没什么才艺展示了?”小沈氏抢着出口。 顾如画看了她一眼,“沈姑娘,虽然娘娘们宽宏,但是你要是接二连三抢话,好像也是不妥的。咱们女子,除了才艺,礼仪规矩也很重要。” 这是讽刺她有才艺却没有礼仪规矩,小沈氏一下涨红了脸,正想呛声。 顾如画已经冲云妃说道,“娘娘,臣女虽然才艺平平,但是,也不想输得太难看,看来今日无论如何,也得赢上几支花才能遮羞了。” “哦?那顾二姑娘打算展示什么才艺?” 顾如画狡黠一笑,走到夏南面前。 第157章 可以送我吗 众人正好奇顾如画会展示什么才艺, 就看到顾如画走到夏南面前,展颜一笑,“夏世子,您的花可以送我吗?” 众人就看到夏南捂嘴的帕子一抖,一双星目愣生生瞪圆了,原本的谪仙气质,霎时多了些懵懂之态。然后,他发出了一串咳嗽。等到咳嗽稍停,他冲双喜抬手示意。 双喜直接将一整盘花送到了顾如画面前,示意顾如画身边的姑姑接过去。 “这……你这算什么才艺?”几乎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小沈氏直接叫了出来。 顾如画没理她,冲夏南施礼道谢,回到正殿。 七皇子叫住她,好奇地问夏南,“南堂兄为什么将花都赐给了顾二姑娘?” 夏南还未说话,顾如画展颜一笑,“有劳七殿下垂询,臣女觉得,夏世子赐花给臣女,应该是觉得,臣女比沈二姑娘好看。” 噗——正殿中不知是谁在喝茶,听到顾如画这话,直接一口喷了出来。还有几个直接“哈”地一声笑出了声。 其他人也都瞪大眼看着顾如画,被她的厚脸皮给惊到了。 七皇子更是长大了嘴,一时都忘了合上。 世人以女子含蓄为佳,谁家贵女大喇喇将自己长得比人好看挂嘴边的?虽然——众人忍不住转头看看小沈氏,又看看顾如画,觉得顾如画说的还真是实情。 “你——”被这么当面羞辱,小沈氏又羞又气,在袖中的手捏紧拳头,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 “嗯,沈二姑娘在礼仪上,也不如我。” 沈氏伸手拉住了小沈氏,不让她再上前露丑。 顾如画没理小沈氏,还一本正经问七皇子,“殿下以为如何?” 七皇子看看顾如画,又往小沈氏那边看了一眼,终于合上嘴了。他从自己的托盘里抓了一把花,直接放到了顾如画的托盘里,“我觉得顾二姑娘说得对。” 众人不由同情地看向小沈氏,就觉得七皇子这话,是在她伤口上撒盐。 小沈氏刚才只是涨红脸的话,此时脸色都要红得发黑发紫了。 谁都知道选秀是容貌重要,可从来没人会这么直接夸奖自己,说自己比别人长得好看。顾如画简直不要脸,竟然直言说因为自己好看,所以得了夏世子的花。 “顾二姑娘,你刚才所言有些不妥。夏世子怜惜你处境,却被你说成浅薄之辈。”沈宛如不能眼睁睁看着沈宛静一直受辱,出言说了一句。 她到底比沈宛静高明,一句话就想将夏南给绕进去。 顾如画看了看沈宛如,笑着点头,“沈姑娘说的有理,是我浅薄了。夏世子送我花,应该是我礼仪和规矩也比沈二姑娘学得好。” 众人……就觉得顾二姑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云妃脸上一直挂着的笑意都淡了,冷冷看着顾如画,“顾二姑娘的才艺还未表演。” “娘娘恕罪。刚才黎姑娘的鼓上舞,精妙好看,娘娘以精通乐理闻名天下,连娘娘都夸奖,臣女自问才艺平平,不敢献丑。” 她冲云妃行礼道歉,“今日欢宴,臣女取巧,得上几支花聊以遮丑,也博娘娘们一笑。” 就像顾如画说的,赏花宴乃是欢聚一堂的宴会。 云妃要是较真,就为了她不展示才艺而发怒处罚的话,名不正言不顺。她要为晋王造势,就不能一味跋扈。 有夏南请的旨意保底,明宗不收回,自己就是众人心中默认的世子妃。云妃一定要处置自己,就是打了夏南的脸,违背了明宗的旨意。 云妃也想到了这些,勾唇一笑,“顾二姑娘好口才,好应变。”脸上虽然露出笑意,眼神里却带着寒意。 顾如画展颜,就好像真得到了云妃的夸奖,“娘娘谬赞了。黎姑娘的鼓上舞,也许只有沈二姑娘才能超过。” 她说完,端着自己的花盘退到一边,含笑看着沈宛静,一副万分期待的样子。 七皇子还开口应和,“本殿也挺想看看的。” 沈宛静才艺是有的,可是鼓上舞太取巧,她一张俏脸格外难看,盯着各种视线,又有七皇子的话,她求救地看向沈氏。 沈宛如松开了手,没有开口。 沈宛静很想拂袖大怒,但是满殿贵人,哪里轮得到她任性? 她接二连三挑衅顾如画,一方面是知道这人与自己争夺成王世子妃的位置,心中嫉恨。另一方面,怀恩伯府是众人眼中没落勋贵,没实权,没本事,顾显见到自己的伯父右相都得讨好,她觉得顾如画是她能踩的。 可怜她刚到京城,父母又不在身边,没人提醒她。若是她知道顾如画敢违背父意、当街卖家当,与顾家二房对上的事,她也会掂量一二。 眼看无人说话,小沈氏只能硬着头皮走出去,冲着殿中的云妃行礼,“臣女献丑,写上几个字。” 云妃看着小沈氏,越看越觉得有些恼怒。她让右相挑人,右相就挑这种歪瓜裂枣糊弄自己? 顾如画接二连三挑剔小沈氏长相平平、礼仪不足,云妃若是还去游说明宗,请圣上为小沈氏和夏南赐婚。 不说别人,明宗都会觉得两人不般配。 她又看向顾如画,这顾氏年纪不大,脸皮还真厚,她越自夸,越将小沈氏贬得低。这是为了保住自己的世子妃之位,不惜一切啊! 云妃又看向顾如玥,以前晋王与她分析,说顾如玥与顾如画是姐妹,顾如画嫁了夏南,夏南还是能够拉拢。 但是,顾家二房与伯府已经闹翻了,顾如玥还有价值吗? 她不断走神,脸上神色也有点冷。沈宛如站在大殿中提笔写书法,本来就有点紧张,几次抬眼偷看,就看到云妃冰冷的神色,不由更加紧张。 她表演的是双手写字,这本来也算是突出了。可是心中紧张之下,笔下的字越来越晦涩。等到最后一笔时,她左手一抖,一撇的收笔毫无力道。 等她放下笔,有宫人举起她写的书法,有人看着那最后一撇撇嘴。 还有人低声议论,“我还以为她能写得多好呢!” “就是啊,原来也不过如此。” “丑人多作怪!” 还有人低声质疑,“顾二说得对,选秀要看德容言功,她那样子,怎么会中选啊?” “人家是右相的侄女……” 难以接受的丢人与耻辱袭来,沈宛静捂着脸,低声啜泣着跌跌撞撞回到原处,那些刺耳的议论和笑声还在不断传来,她彻底崩溃,放声大哭起来。 满殿内外,一时有种古怪又尴尬的安静,只有她的哭声。 沈氏低声提醒,“别哭了,娘娘们和殿下们都看着呢!” 沈宛静一听,哭声不仅没停,还哭得更大声了。 沈宛如一时也尴尬起来。 云妃大怒,碍于右相的面子,不能发作,只好忍气让宫女将沈宛静请到偏殿去歇息片刻。 宫女只好走到她边上,“沈二姑娘,请跟奴婢走。” 小沈氏猛然起身,掩面飞奔了出去,众人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顾如画看着沈宛静,脸色淡淡,内心更是毫无波澜。接二连三地挑衅,若是不让她难堪,只怕所有人都当自己是软柿子了。 她挑眉看向夏南,这可是他前世的世子妃,自己帮他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夏南倚靠在座椅上,瞟了顾如画一眼,为沈宛静哀叹。小沈氏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脸皮薄,还敢跟浑身匪气的顾如画呛声? 第158章 不如来赏花 等到沈宛静离开,云妃跟坐在边上的丽嫔开口,“本宫看着刚才几位姑娘,都是才艺过人。” 丽嫔知机,连忙躬身回道,“还有那么多姑娘们为能展示,想必接下来更是精彩呢。” “是吗?那本宫一定要好好看看。” 两人几句话,打破了场面中的安静,很快,又有几个贵女上前。 这次,孟家的孟娇、沈宛如等几个都上了场,有人鼓瑟,有人作画,场面一时又热闹起来。 顾如玥也上前,弹了一曲,起身后,冲晋王那边,含羞带怯地看了一眼。 很快,该展示的人都展示完了,云妃看向几个冷淡坐在一边的几位贵女,那几位显然是不屑下场,也不适合与皇家联姻的,此次参选就是走个过场。 她看向几位皇子,“各家姑娘们都是才艺过人,本宫是评选不出了,就看你们了。” 场中几人中,十一皇子和夏南两人的花都送完了,七皇子一半塞到了顾如画手中,秦王几个笑着起身,互相谦逊地推让,然后,以长幼为序,秦王领先向众人走去。 几支菊花,瑶台玉凤不能送,最后秦王给了五个姑娘。 端王更是起身前就将瑶台玉凤送给自己的生母丽嫔了,其他的花,只给了两个不起眼的姑娘。 晋王最是忙碌,瑶台玉凤送给了沈氏,金背大红送给了一位吏部侍郎家的女儿,又送了一支给一位兵部给事中的女儿,末了,犹豫半晌,还是将那粉葵递到了顾如玥手中。 定国侯向他举荐的女人,他还是得收下,安定国侯的心。 顾如玥抓着那支粉葵,看看别人手中的花,或红或紫,或凤或魁,唯有自己,粉色非正色,这是暗示自己进王府的位份低微? 她暗自咬牙,再低微的身份也不要紧,她只要抓住王爷的心,还怕不能升上去吗?看看自己的母亲,当初嫁到顾家二房,哪里比得上大伯母家世显赫?可到最后,父亲不还是什么都听母亲的? 顾如玥安慰自己,忘了现在的顾显,可不听钱氏的了。 其他如七皇子等几位皇子殿下,反正年纪还小,他们就胡乱送一通。顾如画都沾光又得了几支花。 夏南忍不住看了几眼,只觉得她那托盘里的花也太多了点。 待到几位王爷的花送完,云妃示意众位姑娘们自己去逛逛花园。 夏南咳嗽着起身,“娘娘,我有些不适,先告退……” “世子留步,这花宴结果送交御前,就怕圣上还有口谕下来。不如我让人收拾出一出清净的偏殿,世子且先歇息片刻?”云妃开口拦人。 夏南想了想,“那就谨遵娘娘吩咐了。” 云妃让人将西侧偏殿打扫出来,供夏世子歇息,又跟其他几位王爷说道,“今日应该是登高赏菊的好时候,你们也各处转转。” 夏南走到一半,感觉到有石子砸到自己身上,他转头寻找,顾如画站在假山角落里,整个人所在阴影中。 同贺上前两步,跟领路的宫人说话,请她等会儿去取些热水送过来。 她身边跟着的姑姑站在不远处,冲双喜比了个隐晦的手势。 顾如画没发现她的手势,看夏南发现自己了,指指西侧偏殿,冲他摇头。 她刚才在这里转悠时,碰到沈宛如。 沈宛如冲她冷冷一笑,那笑容有些意味深长。 顾如画就觉得,接下来准没好事。她不想惹祸,直接拉了那姑姑躲到这假山角落里,贵女们满园散开,她这位置最不起眼,又不和人交往,一时间都没人想起她。 她以为是云妃要针对自己,可是却看到有人往西侧偏殿去,进去时明明四个人同时进门的,出来时却是三个人先出来,最后一人出来时,还左右张望了一眼。 前世落草,她见多了宵小做见不得人的事。 反正人只要做亏心事,就会下意识遮掩,怕人发现。那人出门后左右张望,分明是生怕有人看到。偏殿中有什么东西?或者他们在偏殿中做了什么? 她正疑惑时,就看到云妃的人领路,将夏南往那边引,马上想到这里面可能有针对夏南的阴谋。 云妃算计夏南,无非就是他的婚事了。 顾如画本来想让身边的姑姑去向夏南示警,可是夏南已经快走到偏殿了,时间来不及,只好自己想法子示警。 夏南看她急切的样子,不由好笑,慢悠悠停下脚步,用嘴型问道,“何事?” “不能去!”顾如画也比了个口型。 夏南点点头,抬脚又要往前走。 顾如画急了,这人是看不懂自己的话吗?若是偏殿里真有个大美人,给他来个生米煮成熟饭……自己已经得罪云妃了,成王府再进人,谁知道会不会先对付自己? 无论如何得保住夏南的贞操! 顾如画咬牙,冲出去拦在夏南面前,“夏世子,园中花开正好,不如我们一起来赏花?” 第159章 晚霜亭看景 顾如画忽然冒出来相邀,领路的宫女又被顾二姑娘的大胆吓了一跳。 夏南露出一丝笑意,却婉拒道,“我有些不适,还请顾二姑娘稍候片刻。” 顾如画看他不紧不慢继续往前走,再看双喜和同贺都是若无其事的样子,心中一动。自己提醒这么明显,夏南这几人都是人精,没道理猜不到古怪。 他们不着急,要么已经有破解之法,要么是觉得偏殿中将要发生的事无须在意。 两人是盟友,自己今日可拼着被人说厚脸皮,替他解决了小沈氏这个隐患,又冒着直接得罪云妃的风险冲出来提醒他。已经尽到盟友责任,倒不必再多管。 她退后两步,“夏世子请便。” 夏南冲她挑眉,“重阳宫里,这处还算凉爽,可若要景致好,得到晚霜亭去,满园秋色,尽在眼底。”说完,慢悠悠走进了偏殿。 顾如画咂摸了两遍他的话,问身边的姑姑,“姑姑,晚霜亭怎么走?” 那姑姑连忙带路,绕过假山,走到侧殿后方,原来还是一处园子,这里枫叶初绽红色,一池碧水,里面锦鲤游动。 锦鲤池上造了一座石桥,弯曲九折,从这头连着那头,桥上设了浅矮栏杆,又有长条石凳,显然是让人坐那儿观鱼喂鱼的。 有几个姑娘就站在石桥上,重阳宫有宫人送上鱼饵,这些姑娘们投喂鱼食,引得锦鲤扑腾不休。其中一个人,正是沈氏沈宛如。 锦鲤池边是一个假山,假山靠水的一边种了几丛芦苇,颇有野趣。山上果然有一个亭子,依稀看着亭子上只有一人坐那儿,边上站了一个宫女。 顾如画想着看热闹,依着夏南暗示,走上假山,亭子里正是刚才表演鼓上舞的黎姑娘。 听说这位黎姑娘是来自西北小城,肤色略黑,可是五官长得很好看,她这样的长相,跳起鼓上舞格外英姿勃发。幸好今日明宗没在,不然只怕一曲歌舞之后,宫中要多一位黎贵人了。 黎姑娘一个人坐在凉亭上,看到顾如画进来,有些拘谨地站了起来,与她招呼,“顾二姑娘。”刚才在正殿,她已经听过别人议论顾如画。这姑娘姿容俏丽,性格却比自己还像北地女子。 “黎姑娘好,我能否在这儿坐会儿?” “自然可以的,您坐这儿。”黎姑娘让开自己占的地方,“这里风景好,您到这边来。” 顾如画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又看了几眼。 以这位黎姑娘今日的表现,端王爷给了她一支花。但是,顾如画不记得前世的端王府里有出名的姓黎的女人,宫里也没有,难道她最后落选了? 这么出色的姑娘,照理说不会落选的。 “二姑娘,你胆子真大。”黎姑娘看顾如画毫无芥蒂地坐下,忍不住搭话。 “是黎姑娘的舞蹈太出色,我实在无法露丑……” “我不是……那鼓上舞,我们族里的女子,从小练的。听说我家祖上有位祖先娶了夷族的姑娘,这鼓上舞,就是那位祖宗传下来的。” 看来因为她表演出色,被排挤了,顾如画安慰地笑笑,“原来是从小苦练的,难怪这么出色。” 她看这黎姑娘的打扮做派,实在不像官宦人家的子女,忍不住试探道,“黎姑娘这次选秀,是家里人让您参加的?” “不是,是我们那儿的知县老爷派人下乡甄选,我入选了,我们村还免了一年秋粮呢。中选了真好,每天都能吃饱,还不用干活,您看这些衣裳,我看我们财主家的太太,也没穿这么好。” 黎姑娘说话一快,就带了点西北口音。 顾如画看她笑容灿烂,显然是真的觉得中选是大好事,“你不想家吗?” “想也是想的,可是我看我堂姐,嫁出去后再没回来过,可见女子都要离开家。” “说的也是。”这么一想,入选和嫁人,都是一样的结果。 “宫里样样都好,就是学规矩的时候有点苦。”黎姑娘吐吐舌头,“不过,跟种地比起来,一点儿也不哭,嬷嬷打人还没我娘打得痛呢。” 顾如画看她说得真心实意,笑着点头,“既然这样,那是好事。” “顾姑娘,你也会一直住在宫里吗?”黎姑娘小心问了一句,“我以后能来找你说话吗?别人听我说话就笑。” “我?你看我今日才艺平平,只怕是留不下的。”顾如画看了她一眼,这一刻,她相信眼前这位姑娘还是毫无心机的,愿意提点她一句,“皇恩浩荡,你若是中选留下了,必定会分到其他地方。宫中切记少说话,多做事。” “我知道,我娘跟我说给人做媳妇也是这样的道理,谢谢。” 两人说了几句,顾如画转头看向凉亭外,忽然发现晋王也来到锦鲤池边,就站在石桥的一头,他左右张望片刻,看到沈氏站在几个姑娘中,稍微犹豫了一下,抬脚走上石桥。 正在喂鱼的几个姑娘,看到晋王走过来。有人与沈氏应该关系不错,不知说笑了什么,引得其他几人嬉笑。沈宛如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却和几个姑娘一起走过去,显然是要向晋王问安。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尖叫了一声,沈宛如不知是没走稳,还是脚下一滑,竟然摔了一下,有姑娘伸手去拉,可能没拉住,沈宛如直接掉进了锦鲤池中。 “快来人,救命啊!” “沈姑娘掉下去了!” “哎呀,小心!” 随着一声惊呼,又有一个姑娘落水。 晋王看到这变故,看到沈宛如落水,急得快步走过去,“快来人!快下水救人!” 云妃操办赏花宴,让姑娘们到这边赏花,边上自然安排了不少人伺候。 听到姑娘们和晋王的喊声,锦鲤池边侍候的宫女太监冲了出来,很快就有粗使太监跳入水去救人。 晋王站在水边,紧张地看着有太监游到沈宛如边上,他急忙仔细去看,就感觉有人推了自己一下,他直接也滚到了水中。 顾如画看着眼前这一团混乱,站在她身后的姑姑忽然拉了她一下,她回头,就看到自己这边假山下冒出一个人,肩膀上扛了个姑娘,一看那衣裳打扮,应该就是小沈氏。 那人扛着小沈氏,直接从芦苇丛中滑入了锦鲤池。 第160章 姐妹同进府 顾如画愕然看着这一幕,连忙回头去看黎姑娘和她身边侍候的宫女。 黎姑娘和那宫女正紧张地盯着石桥那边的动静,压根没留心回头看芦苇边上的动静。 而那小沈氏不知是晕了还是怎么的,入水后竟然毫不挣扎。 晋王落水时,救下沈宛如的粗使太监正托了人往石桥边游回来。 晋王不会水,落水之后喊了一声“救——”,直接嘴里就灌了几口水,人往下沉去。他吓得双手乱抓,再冒头时喊了声“救命——”,人又往下沉。 池中锦鲤还以为是鱼食又来了,呼啦啦往水里的几人游过来。 晋王落水不是小事,岸上站着的尤其是晋王贴身侍候的太监,也不管自己水性如何,都跳下去救人。 有人游到晋王身边,将晋王托起来。 晋王在水里四下乱抓,就感觉自己抓到了什么东西,当成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抓住。 等到云妃赶到时,晋王被救上岸,手上还抓着一个女子的襟口,那姑娘头发披散,脸色苍白,赫然是小沈氏。 “不是说沈氏落水吗?”云妃瞪着来禀告的太监。 那太监跪下,看向晋王身后不远处,那里躺着沈氏,还有一个不知是谁家姑娘。 “皇弟这是怎么了?云母妃快让人将皇弟抬到殿里,着凉可就不好了。”秦王跟几个皇子赶过来,看到眼前情形,口中关切地说道。 云妃听到他口气中那幸灾乐祸的口气,顾不上跟他计较,让人收拾房间,将晋王几个安置过去。 抬人的时候,晋王的手抓得太紧,舍不得动脑子,云妃一怒之下,让人直接将小沈氏的外衣脱了。 几人中,除了小沈氏,都很快苏醒。 晋王听说自己竟然抓着小沈氏,脸色都变了。不论他是不是有心,这都是肌肤之亲。他要是不让小沈氏进他的晋王府,就是逼小沈氏去死。 沈氏一族中,最位高权重的自然是右相,可小沈氏的父亲是德州同知,掌有地方实权。 沈同知只有小沈氏这一个嫡女,自幼宠爱。 凭着小沈氏的身份,进晋王府的话就得给个不能太低的位份。 云妃让太医看诊后,听说儿子没事,松了口气,回头就看到晋王脸色铁青。 “母妃,刚才有人推我入水。” 云妃脸色也有些阴沉,她明明安排人将小沈氏安置到了西侧偏殿,夏南已经走过去了,为何小沈氏会出现在锦鲤池中? “必定是夏南!” “母妃看到小沈氏,就不该再听从沈家安排。”晋王之前有沈观文的解释,还觉得这安排可以,现在有些不满,“夏南是什么才貌,怎么可能看得上小沈氏?” 小沈氏的容貌,若是单看,还能说清秀。可是满殿环肥燕瘦中,她被衬得太过平庸了。 “右相说她自幼饱读诗书……”云妃想到沈观文的理由。 晋王嗤笑了一声,“只怕夏南看出我们要撮合他与小沈氏,心中不满,才会做这安排。母妃,要是他与我们结仇……” “他敢!”云妃挑眉,“在宫中他竟敢如此嚣张,我等会儿就去找圣上去。”既然夏南要成仇了,那就不能留了,“云州那边的云侧妃,年年都让人给我送节礼,不如就给他们母子一个机会。” “母妃,夏南不是这么鲁莽的人……我就怕他投到那边去。” “此事你不用担心,我自会说服你父皇的。”云妃从未与夏南对上过,以前看他还恭敬,没必要对上。既然夏南不识抬举,她难道会怕吗? “你也不用担心,母妃有法子的。”云妃看向晋王,“当务之急,是如何处置小沈氏的事。今日之事,看到的人太多,只怕——你得纳她进府了。” 多纳个女人,晋王不在乎,但一想到是被人塞进来的,又是刚在正殿上丢过丑的,晋王就觉得像吞了苍蝇一样难受。 “母妃,不如将她打发走?” “不过是多个女人,沈家那边,我会跟他们说的。”云妃看向晋王,“你只要安抚住沈氏,不要让两人进府后闹起来就好。” “可是,位份上——” “许她一个侧妃之位。那个顾如玥,你既然觉得应该给定国侯府一个面子,就进府做个贵妾。” 本来,晋王是打算给顾如玥一个侧妃之位的,可是现在有了小沈氏这事,王府里只能有两个侧妃,只能将顾如玥的位置腾出来了。 “只能如此了,就是有劳母妃了。”晋王想想,也只能这么办了。 重阳宫的花宴,大家乘兴而来,离开时一点儿也没觉得败兴,各自面上如常,可那一双双发亮的眼睛,可见是八卦之火在燃烧。 京中的贵女们,花宴结束之后,又在宫中待了两天,除了有几个入选留在宫中,其他的,被各家王府定下的,回府待嫁。没给各家王府看上又未能留到宫里的,各自归家。 她们都是从承安门进宫的,离宫时也是从承安门离开。 顾如画走出宫门,就看到伯府马车,顾锦站在车辕上,一看到她出来,直接跳下马车,一路冲到她面前,“画儿,走,我来接你回家。” 顾如画看到他,不由露出了一个笑脸,在宫里待的这几天,热闹看了不少,可是,她想家了。 “大哥,我们回家。”她跟着顾锦往外走。 顾锦生怕别人冲撞了自家妹妹,左突右挡,有丫鬟叱了声“放肆”,顾如画抬头一看,居然是沈氏和小沈氏。 沈家打发来接他们的马车,碰巧就停在伯府马车的边上。 沈宛如看了看顾如画,又看向顾锦,第一眼倒是惊艳了一下,想到京中关于顾锦的纨绔的传闻,不屑地一笑,“顾二姑娘好福气,有顾大公子这样的大哥!” 她在锦鲤池落水,等到醒来,就听说小沈氏跟晋王的事,心中恼怒只是不好发火,看到顾如画,想到之前云妃明明说小沈氏是要嫁给夏南的,对顾如画生了怨恨。 顾锦看了沈宛如一眼,凑到顾如画边上说,“画儿,这是谁啊?” “她是右相家的嫡女。” “你看她那眼神,我觉得——她眼红你有哥哥来接,想勾引我。” “哥哥——是怎么看出来的?”顾如画都不得不惊讶顾锦的眼神了。 第161章 满府皆喜意 顾如画看顾锦说的肯定,忍不住问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顾锦冲沈宛如那边下巴微抬,“你看看,就这么会儿功夫,那眼睛看我多少次了,眼睛都要喷火了。妈呀,画儿,你说我是不是该对她笑一笑?” 人家姑娘这么热情,自己身为男子,好像也该给点回应。 顾如画看向沈宛如,那双眼睛的确要喷火了,可明明是对着自己的怒火啊!大哥要是对她笑,会不会把人直接气死? 她咳了一声,“大哥,还是别笑了。”给人家一条生路。 “她会难过的?”顾锦自认自己还是有点怜花惜玉的。 “她被晋王看中了,你又不能娶她。” 顾锦点头,“也是,明知不可能,还是别让人有想头才对。”说完,他回头恶狠狠瞪了沈宛如一眼,示意姑娘不要痴情错付了。然后,他大声命令平安和吉祥开路,护着顾如画上了自家马车。 沈宛如被顾锦那一眼瞪的,感觉下一刻对方就要冲过来打人了。想到京中人传说顾大公子的混账事,听说连邓夫人都被他追打过,胸口一悸,连忙低头避过他的视线,扶着丫鬟的手上了自家马车。 顾锦看她没再偷看自己,满意地点头,跟平安感慨,“你家公子我真是个好人。” “那是,公子是全京城最好的人。”平安用力点头,“小的跟着公子,是修了八辈子的福分。小的看了京城那么多公子,就公子您长得又好,人又聪明,打理庶务大管家都说您厉害……” 平安那一番吹捧,熟练地让人一听就知道不是第一次说。 顾如画觉得,自己的脸皮和大哥一比,真的很薄。所以,她是个害羞的姑娘,拉上车帘后,再没探出过头。 等回到怀恩伯府,马车刚走到大门,竟然就传来一阵鞭炮噼里啪啦声。 顾如画在马车中一惊,掀起车帘,府中门房和外院下人们竟然都聚在大门口,而顾显竟然站在门槛前,一脸笑脸相迎的样子。 “父亲,您这是……” “画儿回来了!快,快跟为父回府。听说赏花宴上你独得了夏世子所有的花,七殿下也亲手赐了花给你?为父早就知道你的不凡,听说你是得到花最多的姑娘?” 顾显满脸笑容,若不是顾忌女儿大了,说不定就要伸手拉住顾如画,好好叙叙父女之情。 他急着知道自家两个女儿的情况,一早就去打听。 选秀之事,因为还得明宗过问,一时没有结果,可赏花宴的事,却是很容易打听到的。 京中那么多名门闺秀参加,各家都派人打听,这又不是国家大事,宫中自然有很多人乐意赚这份银子。所以,使了点银子,赏花宴上的结果就知道了。 顾显听说自家两个女儿都得到了花,高兴地差点疯了,这其中,自然又是顾如画最受瞩目。她一人独得了夏世子手中的花,还得了七皇子等赐的鲜花,在顾显看来,这就是说,自家女儿若是年纪小点,七皇子妃不就是自家的了? 他有些遗憾,又一想,世子妃也是天大的荣耀。 之前唐鹤年来府中时,他已经高兴了一次,现在,这世子妃眼看是真真切切落到顾如画手中。 知道顾如画回府的日子后,一早他就吩咐府中下人扫街相迎,听到顾如画的马车进了胡同,就让人放了鞭炮。 伯府之前闹出那么多笑话,现在可算有好事,让他扬眉吐气了。 顾如画看顾显那满脸自得的样子,只觉得眼前的父亲,又让她刮目相看了。 堂堂伯爷,如此轻狂,祖父当年是怎么教导的?还是说父亲之前没有机会,才能蛰伏出稳重的样子? 幸好伯府这些年很沉寂,父亲就算想高攀各府,人家也不一定搭理,他才能掩盖这副面目。 看来是没人告诉父亲云妃的态度,若是知道了,也许今日回府,等着自己的就是一顿家法了。为了接下来的日子好过点,父亲还是待在家中养病。 顾如画想着,往李新登那儿看了一眼,叫过小柔低声吩咐了两句。 顾显看女儿站下与丫鬟说话,笑吟吟站在边上等着。 顾锦眼看着门房放完一串鞭炮,还打算再点一串,直接过去踹了一脚,“去去,这么吵,不怕吓到姑娘了?” 顾如画冲顾锦点头,“大哥说得对,这声音,我耳朵都要震聋了。” 顾显到嘴的斥责,马上咽了回去,“画儿嫌吵,就不放了。” “父亲,玥儿此次得了晋王赏赐的粉葵,但是,此次花宴上出了变故——”她压低了声音,顾显下意识凑近了些,又挥手让其他人退远些,“父亲,赏花宴上沈家两位姑娘落水,晋王爷被救上来时,手里拉着沈二姑娘……” “啊?怎么会如此?”顾显也知道右相嫡女要做晋王妃的传闻。 “父亲应该知道,沈家的门楣,沈二姑娘可不会以妾室的身份进府。” 顾显脸色微变,“你是说玥儿……” “父亲明白就好,此事有圣上和云妃娘娘做主,我也只是猜测。但是,二房那边若庆祝太过,只怕会落人口实。” “我知道了。”顾显大喜的心情一下落了大半,顾如玥侧妃身份没了,他预想的双喜临门,如今还是双喜,可是从侧妃变成妾室,这落差的滋味,让他有点难受。 顾如画看顾显失落的样子,暗自冷笑。她不会给二房张狂的机会,“父亲,二婶的事,我想了想,也要顾及玥儿的面子。如今叔祖母还康健,府中的事情有她决断,红杏也不错,可以帮着跑腿。” “至于二婶,她就称病静养,不要再出门了。” “好,我会让人去吩咐的。”顾显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对了,大哥请封世子的折子,父亲可送上去了?” “送了送了,昨日我就递上去了。”顾显简直是有问必答。 顾如画笑了笑,摆手又让其他人都退下,该做什么做什么去,自己回了内院,去见姚氏。 顾锦在后面,吆喝门房将大门关了,地上都清扫一下,挂门口的红灯笼,不年不节的,拿下来拿下来。大管家看伯爷跟在二姑娘身边,头都未回,赶紧照着大公子的吩咐带人收拾。 在顾大公子一叠声吩咐下,伯府大门很快恢复如初。 隔壁安国公府门口,明仲桓站在门口,远远看着马车从自家门前经过,又看到顾如画走进府中。赏花宴之事,他知道的比其他人更多。 云妃对顾如画的为难,顾如画的应对……之前云妃与夏世子,相处尚算和睦,如今夏南与云妃交恶,难道他不怕云妃到明宗面前进谗言? 夏南是男子,云妃的手够不到她,可是顾如画是女眷,与云妃打交道的时候还多着呢。 他垂眸想了片刻,想到妹妹回家在自己面前夸了顾如画几次,回身往府中走去。 第162章 费心备嫁妆 第二日,宫中几道旨意传出,明宗指了顾如画为世子妃,定于腊月二十成亲,又指了一个韩氏和耿氏做贵妾。 圣旨前脚刚到,后脚秦三娘那儿,就拿到了一封信。夏南跟顾如画解释了这两位的身份。 那韩氏,据说是韩公望同族,自幼学武的。 那耿氏,是定国侯夫人族弟家的女儿,据说那族弟与耿氏关系不错。 顾如画对于韩公望自然是知道的,当初她还想拿云妃举荐韩公望的事,跟夏南当条件。可夏南那时说韩公望虽然是云妃举荐的,但不是云妃的人。 那么,韩公望是不是夏南的人? 前世,夏南纳世子妃的时候,可没听说有贵妾,倒是世子妃进府后,他后院才添了不少人。 顾如画想,这应该是自己成为世子妃后,带来的变故。 如今已经是九月,腊月成亲,满打满算也不过三个月光景。 姚氏从接到圣旨后,就为顾如画担心。圣上还指了两个贵妾,那也是圣上指定的人,若是不恭,画儿该怎么办? 如今外边太乱,好的木料都不好采买,她急得还写信回冀州,向母亲和大哥求助,看安国公府有没有门路帮着采买。 顾如画知道后,连忙阻止。照如今的情势看,虽然有些小变故,但大体的事情,还是跟她前世的记忆差不多。那三年后京城还是大乱,到时候花大价钱买的木料不得打水漂? 姚氏以为她想省钱,“贺嬷嬷出府打听了,那个韩氏家中普通,陪嫁不会太多。那个耿氏,却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你的嫁妆若还不如她们,不是要被人笑一辈子?” “母亲糊涂了。我是世子妃,我要是只有三抬嫁妆,她们谁敢陪嫁五抬?” “你……我跟你真是说不清。”姚氏看顾如画一副“我看谁敢越过我”的架势,戳了她额头一下,“行了行了,你别管,这事我与贺嬷嬷安排。” “母亲,人家夏世子有钱,咱们家家底薄,你还得替大哥和钧儿留娶媳妇的钱呢。” “他们急什么。” “怎么不急?大哥都多大了?母亲还不快点上心,人家跟大哥一样大的,孩子都满地跑了。” “唉——你以为我不急?”姚氏之前对儿女不太上心,自从性子扭转后,对顾锦的亲事,也开始打听了,“愿意的,我觉得那些人家不好。我觉得好的,人家不答应。” 顾锦之前的名声太差,疼女儿的人家,都不愿将女儿嫁给一个纨绔子弟。尤其这纨绔子弟如今打理庶务,竟然还用自己的名义开斗鸡场等不务正业的场所。 愿意嫁女儿的,大多都是看着伯府的勋贵爵位,顾锦的姐妹又嫁得不错,有心想要求靠攀附。 顾如画叹了口气,大哥的亲事,女方人品很重要,的确不能急。 “好了,你别扯你大哥。”姚氏回过神,打发顾如画走,让贺嬷嬷拿账本出来,打算算一算家里能拿多少给顾如画陪嫁。 顾如画看姚氏一副要倾家荡产给自己备嫁妆的架势,三年后自己若是和离,也不知母亲会多伤心。 “母亲,我觉得成王府齐大非偶,咱们家陪嫁再多,人家也未必看得上,说不定过个年就和离了呢?” “呸呸,你越大越不会说话了?” “二姑娘怎么能说这么不吉利的话?这可是圣上赐婚,谁敢说和离休弃的话?”贺嬷嬷也开口。 顾如画是想在姚氏面前提醒一声,结果被姚氏和贺嬷嬷给教训了。她又不能说三年后圣上都不在了,谁管什么赐婚?只好按着她们两人的要求呸了两声,念叨童言无忌。 “那——那也不能太招摇,回头大舅舅要是让人从冀州运木料进京,人家看着以为咱们家多张狂呢。晋王妃是腊月十八过门,咱们要是越过她,不是凭白得罪人吗?” 这话姚氏倒是听进去了,“奶娘,先让人去打听一下沈家如何备嫁的。” “夫人放心,奴婢昨日已经让人去打听了,这两日应该就会有消息。” 京中各家嫁女,根据各自家世,会有相应的闺阁。晋王妃是亲王妃,当年秦王妃过门,是三十六抬嫁妆,其中还有店铺和田庄。端王妃出嫁,也是三十六抬,可她家境不如秦王妃,陪嫁的东西比较虚。 晋王妃是弟媳,按道理不能越过太多,应该也是三十六抬左右。右相又是自诩清贵门第,陪嫁估计是字画古董多于黄白之物。 顾如画决定,自己最多弄个二十八抬嫁妆,其实要从省心来说,她真是想弄个三抬嫁妆。就怕自己说出来,母亲得气疯,所以不敢说。 就在她被姚氏拉着说话时,小柔进来禀告,说明国公府的姑娘递了帖子,派人送了礼物来,感谢顾如画在宫中的照顾。 顾如画不方便出门,看明秋华在帖子里说想要看自己,连忙让小柔送去回帖,邀请明秋华明日来家里玩。 她自小也就与家中表姐妹熟悉,她们一回乡守孝,在京城里她连个交好的姑娘都没有。 姚氏想到这儿,又自责地落泪,觉得女儿出嫁,连个添妆说话的闺中姐妹都没有,都是自己的错。 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姚氏如今已经改了,顾如画哪里还会在意这种小事?她连忙笑着安慰,又说自己要挑姚氏的首饰当陪嫁,姚氏又高兴起来,“我当年陪嫁了两副翡翠宝石头面,一副给了你姐姐,还有一副一直留着给你呢。收在哪里了?奶娘,你帮我去找找。” 第163章 夏南的添妆 姚氏想到自己的首饰,催贺嬷嬷去拿出来。 贺嬷嬷笑着说,“夫人忘了?之前怕样式旧了不好看,奴婢让姚忠送到首饰店去重新炸一下金银,还在咱家首饰店里呢。” 因为年头长了,金银会黯淡,所以得时不时让人炸一下。 姚氏的陪嫁里,就有一家首饰店。 贺嬷嬷怕姚氏被顾显一哄,好东西全给出去,就借着翻新的由头,将有些首饰送到店里去存着。 “看我还真忘了,回头嬷嬷你让人去取回来,送到画儿那去。” 顾如画觉得,母亲能在顾显这么多年“搜刮”下,还存下这么多好东西,贺嬷嬷真是功不可没,还有姚忠这个大掌柜。 想到姚忠,就想到交出去的那条粮道。 粮食生意不能做了,她大哥最近除了斗鸡场,还拉了姚忠筹谋开书铺。 就是大哥想开的书铺,除了寻常的诗书文集、话本传奇外,从夏世子那儿弄了不少名人大儒的文章集注,翻刻售卖。 最扯的就是他找了一帮穷书生,专门牵线帮京中那些纨绔子弟捉刀代笔,书铺再从中分成。 京中这些权贵子弟,读书要写文章,参加诗会文会要写文章,跟着家里长辈出席宴会也要写文章。 顾锦信誓旦旦,这捉刀代笔的生意,肯定大卖,赚到银子给她添妆。 据说,书铺还没开张,已经有几家子弟来偷偷付定钱了。 顾如画想着,也难怪不少人家对大哥不看好,本来打理庶务、伯府入账好了,挺好的名头,可大哥做的那些生意,就会被人诟病。 她心里替顾锦发愁,一时也没法变个大嫂出来,等外祖母他们回京,找外祖母和舅母她们帮忙参详。 顾如画回到海棠苑,秦三娘看到她,欲言又止。 小蛮就在秦三娘身后笑,“姑娘,秦嫂子又替你传信了。” 因为秦三娘有武功,又是个妇人,出门比起小柔和小蛮方便。所以,她是最常出府的。 一来二去,夏世子要送信给姑娘的时候,就盯着秦三娘了。 秦三娘掏出一封书信,“姑娘,我今天出门,碰到成王府的人,他们让我带回来的,说是夏世子交给您的。” 前天在重阳宫还见过,顾如画好奇夏南送信要说什么,她回到书房,拆开信,竟然倒出了几张银票,最后又是一张花笺,“权当添妆,安心备嫁”。 他给自己添妆? 顾如画拿起银票看了看,竟然有五万两。这可是一笔“巨款”了。 要知道安国公府的嫡出姑娘出嫁,公中也不过出五千两银子,要多就得各房自己添了。 她大姐顾如慧当初出嫁,母亲手头还宽裕,钱氏为了讨好定国侯府也花了大力气置办,大姐带了两万两银子的嫁妆出嫁,已经很好看了。 有夏南给的这笔钱,她倒是不用心疼置办嫁妆了。反正用他的银子,置办的东西抬进他成王府,将来和离,她不带回来也不心疼。 这么想着,她捧着银票送到姚氏那儿。 姚氏一听是夏南让人送来的,又是高兴又是难过,“夏世子竟然想着拿银子给你置办嫁妆,可见是看重你的,你嫁过去,我也放心了。” “都是我没用,当初……如今想给你置办一份体面的嫁妆,都要扣扣搜搜的。”姚氏一想到之前的自己,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母亲——以前的事不提了。您看这么多银子,府里的银钱,你都留给大哥和钧儿,我就用这银子。” “傻话!”姚氏却将银票收了递回给她,“这些银子你留着压箱,家里该给你备的嫁妆,自有我与你父亲操心。这是我们做父母的该给你的,哪里真能用人家的银子。” “这些银子我压箱底带着,和置办嫁妆带着,不是一样?” “这哪里能一样?你这孩子,老大不小了,说话还是孩子气。”姚氏摆手赶人,“你快回院里去,嫁衣之类宫里自有定制,不用你动手做。可是好歹枕套、盖头什么的,你得绣上几针。” “还有你日常穿的衣裳,贺嬷嬷找锦衣阁给你量尺寸,今日就会到。你快回自己院里去等着。” 姚氏面前摊了一堆账册、首饰等东西,看看这个,又想想那个,忙得陀螺似的,嫌弃顾如画添乱,让她快走人。 顾如画只好又带着银票回自己院子里,最后还是让人送了一万给贺嬷嬷手里,让她置办大件的时候,用这银子。 贺嬷嬷想想伯府账上的情况,若是依夫人的意思,伯府的账上是真周转不开。顾伯爷这次下了血本,将外院账上的现银全送到内院了。夫人手里的,加上这些,也不过几千两。 姑娘到底是做世子妃的,嫁妆不能太单薄。 她被顾如画说服了,终于答应一部分大件用这一万两开销。 也亏姚氏素来不管庶务,贺嬷嬷周转,她只听报账,压根没算过细账。 贺嬷嬷倒是想起陪房的事。顾如画嫁到王府做世子妃,得多些自己人,才能在王府内院周转得开。 可伯府就这么些人,丫鬟可以现买,帮着管理后院的陪房嬷嬷,得选可靠的自己人,现买来调教,也怕不可靠。 她跟顾如画提起此事,顾如画也知道此事要紧。 可是,她是假成亲,带过去贴身的人信得过就行,什么打理王府内院,她觉得自己要是带人过去,就有越俎代庖之嫌,索性让秦三娘送信,问夏南有法子解决不。 夏南接到她的问询,明白顾如画的意思就是请自己派人过去,她再将那些人作为陪房带回王府。这样,她管理王府用的人都是自己信得过的人,好让自己放心。 但是,顾如画信里说得很委婉,就说了伯府如今的现状,她实在挑不出可靠的陪嫁嬷嬷。 京城这边,夏南住进王府后,用的都是同喜等小厮,没有女眷,整个王府的人情往来等事,都是唐先生带了同喜几个处理,除了几个粗使婆子和粗使丫鬟,没正经能做主的。 夏南思索片刻,写信送往北边,既是向成王夫妇禀告自己成亲之事,也是请成王妃派几个打理内院的管事嬷嬷过来。 信快马加鞭送到北地时,已经九月末。 成王在军中练兵,成王妃抱病,接到信后,思索良久,叫了自己的奶嬷嬷过来。 第164章 成王妃安氏 成王妃安氏,是先帝指给成王的正妻。 她说起来是出身定州安氏大族,自幼就有聪慧之名。 安氏前朝和本朝共出过三位帝师,可她只是出身安氏旁支。 先帝给成王挑的妻子,不过是个表面光。 那时成王在北地已经与云氏嫡女青梅竹马,互许终身。成王妃就算再好,对成王来说,也是先帝强压他低头的象征。 在京中,他还能与成王妃做出夫妻恩爱的样子,回到北地,马上纳了云季兰为侧妃。 成王妃拿着书信,跟奶嬷嬷霍氏说道,“嬷嬷,南儿要成亲了,怕后院无人打理。他要娶的世子妃出身怀恩伯府,伯夫人姚氏,以前我曾见过,性子和软,只怕她女儿也与她性子差不多。” “南儿娶妻之后,我若是不好——” “王妃您怎么忽然说这种丧气话!”霍氏一听成王妃的话,眼眶一红,“世子娶了妻,回头养了小世子,您还得帮着教养呢。” 成王妃咳了几声,“我这身子,嬷嬷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当初生夏南时,去了半条命,月子里云氏炫耀自己有孕,连番刺激之下,她身体也垮了。 她就想,自己安心养大儿子,母子俩相依度日也不错。 等到京中传旨,要夏南进京时,成王妃看着洋洋得意的云侧妃和一脸淡漠的成王,她才明白,自己生下的嫡子,就是为了送进京去为质的。 等云季兰生下儿子,留在北地长大,有成王亲自教导,在军中树立威信。到时,成王府的一切,就都是云季兰的儿子的。而自己生的夏南,在京城能不能平安长大?长大后北地又有多少人,会真心盼望他回来? 成王妃醒悟过来,才发现自己沉寂数年,儿子要陷于危机中,她却无法护着。她幡然醒悟,夏南进京后,她振作起来。 云侧妃有成王的宠爱,有就在云州的娘家支持,可是成王妃是先帝指婚的王妃。成王府不想造反的话,就不敢对朝廷不敬。 成王妃步步为营,向成王哭诉思子之情,打动成王。她借着礼佛名义出府,救助贫苦百姓。成王打仗回来,她脱下钗环,带着丫鬟婆子亲自在城门口迎接,派人煮姜汤,为伤亡士兵家中送药材,向成王提议开设救济院收养阵亡将士家的老人幼子。 她身子羸弱,一年中大半年要喝汤药。她与世无争,不与军中将领接触,也从不过问北地政事。 成王只当她是因为夏南进京后心无所依,要找些事做。 等到夏南十岁,成王妃打了王妃仪仗,到寺中以世子名义捐赠米面,为世子庆生时,军中竟然有很多下级军官将领冲京城方向遥拜,城中老弱百姓感激世子这些年的救助,成王才发现,成王妃这些年在北地结下的善缘,已经成了夏南的实力。 夏南不在北地,但是北地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世子,为了成王府在京城为质;他们的世子,为了让朝廷不打压北地军队,在京城受辱;他们的世子,远在京城却挂念北地仕子读书,请来名师大儒给他们讲课;他们的世子,就算朝廷打压,还是成了京城中有名的文雅君子。 人人都以世子为傲,人人都为世子挂心,世子在京城遇刺,北地不少人要自发入京给世子做侍卫;世子在京城生病,北地名医纷纷前往京城探病。 而王妃每月出府礼佛,掀开马车车帘,云州城中百姓,纷纷跪拜。 这样的夏南,成王无法忽视。 而最遭的是,云侧妃生下次子夏北后,再未受孕。成王纳了姬妾,却无人受孕。成王子嗣单薄,只有两个儿子,在夏北娶妻生子前,他不能失去任何一个儿子。 成王妃想着如今的局势,又咳了几声,“嬷嬷,我熬了这些年,只怕是要熬不住了。我若死了,云氏容不下你们。南儿写信过来,也有求助之意。” “我想着,你带些人进京去,替我照顾他们夫妻俩。你这么多年跟着我,也受苦了,到京里,让他们夫妻俩给你颐养天年。” “王妃,您——您不要说了,您这是拿刀剜老奴的心啊。”霍嬷嬷忍不住流泪。 “嬷嬷,南儿既然会写信给我,想来那个姑娘,是他喜欢的,不像我……”成王妃想到自己的当年,叹了口气,“嬷嬷,你过去后,也能看看府里的人。圣上还给南儿指了两个贵妾,您过去,身份也压得住。我就怕顾氏太年轻,脸皮薄,压不住。” “这事,交给其他人,我都不放心,只有您过去,我才放心。” “好,老奴收拾了,明日就去。”霍嬷嬷看成王妃脸色急得都白了,点头应了,“您放心,只要老奴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世子和世子妃出事。” “嬷嬷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不过,后院的大事,让他们两口子操心,你只管从旁协助,帮他们把关。” 霍嬷嬷明白,王妃是怕自己倚老卖老,惹了世子妃的厌弃。她连忙点头,“王妃您放心,老奴省得。您盼了这么多年,世子好不容易娶妻生子,老奴都明白。” 成王妃叹了口气,“下月礼佛,我不知还能不能出府了。” “王妃……” “没事,嬷嬷,我总要再撑一撑的。”她要是现在死了,自己的儿子就得守孝,不能成亲了。她无论如何,也会撑住的。 霍嬷嬷看着自家姑娘,只恨先帝误人,成王瞎了眼。要不是嫁到成王府这个火坑,以自家姑娘的聪慧,嫁到哪里不能将日子过好啊。 她收拾行装,又从府里挑了十个丫鬟,招了一队侍卫,趁着王府要往北地给世子送东西的时候,跟着大队人马一起出发了。 第165章 教引嬷嬷到 在霍嬷嬷一行人往京城赶时,明宗为了显示对夏南的恩宠,特意赐了教引嬷嬷。 按理只有皇子亲王成亲的时候,皇家为了教导儿媳妇的规矩,免得嫁入皇家后出丑,会赐教引嬷嬷到准儿媳家中,教导宫中的规矩。 夏南是明宗的侄儿,顾如画这儿,原本是没有教引嬷嬷这回事的。 但是,明宗觉得侄儿父母不在身边,他又这么喜欢侄儿,尤其是在夏南出的那个主意让登仙台能顺利通过朝议后,他就想着要怎么赏赐。 云妃在替沈氏挑教引嬷嬷的时候,马上为明宗分忧,建议圣上给顾如画也赐嬷嬷。 明宗大喜,这事也就交给云妃办理了。 云妃遵照旨意,细细挑选了两个嬷嬷,第二天就送到怀恩伯府。 人到了伯府门口,顾伯爷觉得这是天大的天恩浩荡,也是皇家对自家女儿的看重,竟然还抱恙到大门,额头两边还贴着止痛的膏药,李新登和另一个小厮一边一个搀扶着。 他亲自接了送人的公公进府,又再三请公公回宫代自己谢恩。 顾如画早就猜到父亲会这种反应,可能如今皇家丢个洗脚婢过来,他都觉得是天仙下凡。 她和姚氏在内院等候,姚氏念叨了一句“成何体统”,就不再多说。 病痛都阻挡不了顾伯爷亲近皇家的决心,她们还能有什么办法? 传旨的公公传完旨意要走,顾伯爷请人留下喝杯茶。 那公公扫了顾伯爷一眼,似笑非笑地说,“圣上派咱家传口谕,还等着咱家回去复命呢。伯爷的茶就免了,可得记着这是圣上和云妃娘娘的恩典。” “是,是,臣叩谢圣上天恩,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叩谢云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跪拜完,他在李新登搀扶下起身,人还晃悠了两下,示意大管家递上红包,“还请公公回宫,代向圣上叩谢。” “伯爷真是懂礼之人,咱家一定向圣上禀告您的忠心。”那公公就觉得,顾伯爷这样子,他说话说多了都没意思啊。他是云妃宫中伺候的,不过是送两个嬷嬷出宫而已。 顾显还想请两位教引嬷嬷先用饭,两个嬷嬷板着脸拒绝,“奴婢们是奉旨意来教导府上二姑娘规矩的,未见二姑娘就先用茶饭,有违规矩。还请伯爷莫要违背规矩,先让奴婢们见到二姑娘。” “两位嬷嬷说的是,我已经吩咐内院,为两位嬷嬷准备了住处。”顾显被拒绝后,赶忙又说道。 “还请伯爷派人带路,奴婢们先去拜见二姑娘。”两位嬷嬷看顾伯爷对着自己两人,都恨不得弯腰的样子,眼中闪过不屑,连姚氏都不去见,直接要见顾如画。 到人内院不去拜见内院女主人,这是极大的无礼。 顾显不以为忤,让大管家快将两位嬷嬷恭敬地请到后院去。 顾如画在后院听到这些,真是无奈。 就算怀恩伯府是没落的勋贵,顾显的身份,也不必对宫里两个教引嬷嬷屈尊降贵,还是带病迎接,把人给捧天上去了。 顾显自从被明宗训斥后,一颗心总是忽上忽下,巴结太过,让人看轻也是自找的。 顾如画不关心他被人下了面子,却从教引嬷嬷的态度里感受到了对方的倨傲和冷淡。这是没将自己这个世子妃放在眼里啊。 等到顾显让大管家赶到后院,通知姚氏切莫怠慢时,顾如画起身,“母亲,让人带到海棠苑旁边的院子去,我到那儿见她们。” 她本来已经让人去收拾海棠苑边上的客院,两位嬷嬷过来,要拜见顾如画的话,也该到海棠苑拜见。 顾如画改了主意,显然是对教引嬷嬷不满。 “画儿,到底是教引嬷嬷,别和人家闹得太僵。”姚氏怕顾如画一时意气,连忙劝道,“你要嫁入成王府,成王和王妃都不在京中,宫里若是传出你性子不好的话,也是不好。” 她怕教引嬷嬷传出闲话,败坏了女儿名声。成王妃要是偏听偏信的,对顾如画心生不喜,以后在王府后院的日子怎么过? 贺嬷嬷也劝道,“姑娘,夏世子还留在京中,四时八节的,您还得跟宫中打交道。常言说得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种教引嬷嬷,都是宫中积年的老嬷嬷。” 顾如画冲两人摇头,“母亲,嬷嬷,我不在乎他们对父亲是不是恭敬。但是,两个嬷嬷敢直接给他没脸,就是给我没脸。教引嬷嬷身份再贵重,她们敢在沈家对右相这个态度吗?” “她们这是在给我摆谱呢。这接下来还得待段时间,难道我得供着她们,将她们当祖宗一样敬着?我敬了他们,夏世子会不会觉得我是丢了成王府的面子?” 姚氏和贺嬷嬷听她这么说,想到成王府在京中的处境。 夏世子是质子,可在京中从未在人前显得低人一头,尊贵高雅堪比几位皇子殿下。若是顾如画一味示弱,好像是会丢了他的脸。 两人拗不过顾如画,只好随她安排,让人去将两个教引嬷嬷引到海棠苑旁边一处小院子。 两位教引嬷嬷拿了顾显送的红包,坐着软轿,一路看着伯府花木葱茏,沿路屋舍不错,等到落轿,看到眼前那狭小的院落,只能算干净的屋舍,脸色就是一沉。 这屋子不差,跟她们在宫中的住所比,只怕还要好上两分。 要知道云妃应了差事,给顾如画派教引嬷嬷,自然不会选自己最得用的。她身边最能干的自然是去教导自己的嫡亲儿媳妇,次一等的还要去教导几个侧妃。 这两个嬷嬷,是她身边的二等嬷嬷而已,在宫中待遇也不会多好。 但是,两人觉得顾显那种态度,又一叠声吩咐要收拾最好的客院,她们觉得给自己两人的住所,不能比沿路见到的那几个院落屋舍差? 心中期望太高,眼前看到的院子就有了落差。 引路的婆子恭敬地请两人进屋落座,让院子里候着的丫鬟上茶上点心。 那茶叶一端上来,光凭色泽和气味,就知道是普通茶品,那点心更是常见的两碟,两个教引嬷嬷的脸色更难看了。 第166章 谁的下马威 引路婆子看茶水点心都端上来了,冲两个教引嬷嬷行礼,“两位嬷嬷请稍候,老奴去禀告我家姑娘。” 这人一走,端茶倒水的丫鬟也走了。 狭小的院落里,只有两个嬷嬷,一等就是三盏茶的功夫。 这两个嬷嬷早起从宫中出发,来到伯府时,已经快到午膳时分。 顾显让她们用饭时,她们还摆谱不用,一心要急着见顾如画,给她下马威。 如今一等三盏茶的功夫,送上来的那杯茶喝光了,没人来添水,两人肚子也饿了。 最惨的是,此时已经十月,京城初冬的天气,已经有些寒冷。 这院子里,椅子上没有坐垫,屋子里没有炭盆。 两人为了仪态,穿的是薄袄,在这寒意四起的屋子里待着,开始还能端着架子坐稳,到后面冷得受不了,端起茶杯捂手。 等到茶喝完,空杯子触手即寒,两人忍不住坐着不断交叠着脚,避免寒意从脚底传来。 其中一个已经沉不住气,“顾二姑娘怎么还没来?”她忍不住起身想找人传话。 走到屋外,一个人影都没了。 “总该快来了。”另一个不屑地笑了笑,“咱们可是奉了圣上口谕,又是云妃娘娘亲点的人,谅他们也不敢怠慢。” “你说的也是。”急性子的嬷嬷点头,稳下心神,可椅子是坐不下去了,索性在屋里站着,略走动几步权当取暖。 等再过一盏茶功夫,稳得住的那个嬷嬷,也受不了了,有些恼怒,“怎么还没过来!” 两人走到院子门口,往外张望了一眼,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再回到屋子里,两人忍不住就站在那儿跺脚。 这时,院子外传来一声通禀“二姑娘到——” 两个嬷嬷只觉得这一句如闻天籁,下意识走出去两步,往门外看去。 一众婆子丫鬟,簇拥着一个身穿红色百花裙的少女,聘聘婷婷走进院中。领头的少女脚步款款,轻移莲步裙摆未动,头上钗环,行走间宝石闪出亮光,脸上带了一抹看似礼貌实则疏离的微笑。 身后的丫鬟婆子们跟在身后,少女如仙女下凡一样。 她一走进屋子里,身后两个丫鬟一人捧了锦缎坐垫放到主座椅子上,另一个丫鬟端了茶炉放到主座边的茶几上,身后两个婆子,一人捧了炭盆放到屋中,还有一人则捧了香炉安置到屋子角落。很快一股暗巷悠悠,屋子中一股甜暖的花香味在飘散。 刚才还冷如冰洞的屋子,一下子就有了几分暖和春意。 顾如画坐到主座上,端过小柔递上的茶抿了一口,冲被人挤到门边的两个教引嬷嬷含笑点头,“两位嬷嬷乃是圣上和娘娘派来的,无须多礼迎接,快请坐下。” 两个嬷嬷……就觉得,这个怀恩伯府的顾二姑娘,人品不知道如何,脸皮是真厚。难怪在赏花宴上能做得出讨要赏花的事。 小柔示意婆子拿了两个素面坐垫放到下首椅子上,“两位嬷嬷,这是我家姑娘,怀恩伯府的二姑娘,圣上钦定的成王府世子妃。” 跟来的几个婆子退到屋子角落,小柔和小蛮一左一右站在顾如画两边。 这样的架势,小柔又说了那介绍,两个教引嬷嬷再不甘,还是只能上前微微欠身行礼。 若说身份,她们是可以不行礼,她们气势轩昂来到伯府内院时,就没打算向顾如画行礼。 但是,现在小柔正儿八经告诉她们:这就是你们要教导的未来的世子妃娘娘。 她们还怎么能不动如山? 两人只是宫中侍候的奴婢,见到世子妃能不行礼吗? 顾如画等两人欠身后,冲小柔和小蛮一抬手,小柔和小蛮一边一个,快步过去扶住了两个嬷嬷。 顾如画笑着说,“我如今还只是伯府姑娘,可受不起两位嬷嬷的礼,你们快扶两位嬷嬷坐下。” 受得起受不起的,你也已经是让我们行礼了。要是说受不起,我们欠身的时候你不阻止,等我们礼都行完了才说? 心里腹诽,礼已经行了,话里的便宜就不能让对方占了。 两个嬷嬷对视了一眼,稳重些的那个开口道,“二姑娘乃是将来的世子妃,奴婢们不敢不敬。” “这位嬷嬷如何称呼?”顾如画看了她一眼,问道。 “奴婢姓丁,这位是陈嬷嬷。” 顾如画笑着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两位嬷嬷之前是在宫中哪里侍候?” “奴婢们是在云妃娘娘跟前侍候的。” “原来如此。我听说云妃娘娘待下宽厚,对下人亲如家人。今日见到两位嬷嬷,才知道传言不虚。”顾如画冲两人扫了一眼,“我听说,宫中规矩甚严,行礼都有规矩,是不是如此?” “姑娘说的是。”丁嬷嬷是聪明人,马上明白了顾如画的意思。 顾如画夸云妃待下宽厚,又说宫中规矩严格行礼都有要求,可她们刚才的行礼,因为傲慢,也因为不情愿,带着散漫姿态。 以她们刚才行礼的姿态,来教导未来的世子妃规矩。 两个不懂规矩的人来教人规矩,这要传出去,就是最大的笑话。 而顾如画看着是能拉下脸的人,她要是就揪着这点,拉着两人进宫去找云妃哭诉。云妃为了圣上面前过得去,也得罚她们两个。 丁嬷嬷想明白了这些,连忙起身,这次是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奴婢刚才失态,还望二姑娘恕罪。” 她冲陈嬷嬷使了个眼色,宫里的老嬷嬷都是人老成精,陈嬷嬷也明白过来,连忙跟着道歉行礼。 顾如画笑着抬手,“我只是随口一问,两位嬷嬷这样,倒让我不好意思了。两位嬷嬷来教导我皇家规矩,乃是圣上对成王府对夏世子皇恩浩荡,恩泽惠及了臣女。臣女惶恐,只能时刻谨记天恩。” 顾如画冲皇宫方向屈膝一礼,话里话外,她只知道这是圣上的恩典,不用跟她说云妃的事了。 “听说两位嬷嬷乃是云妃娘娘奉圣意亲自挑选的,可见人品规矩都是娘娘放心的。能得两位嬷嬷教导,我感激不尽。” 这番话连消带打,又捧又压。 “姑娘过奖了,这是奴婢分内的事。” 丁嬷嬷讶异地看了她一眼,年轻姑娘家,有这份聪慧,还有这份胆量,她已经不敢再轻视。 第167章 添堵小能手 眼看着丁嬷嬷服软,陈嬷嬷不由有些着急。 她们两人来到伯府前,云妃娘娘可是有过交代的,说“顾二姑娘行止粗鲁,你们到了伯府,务必教她宫规,不可失了夏世子的体面”。 这些话的意思,自然就是要让她们俩从规矩上好好折腾顾如画一番。折腾完了,就算顾如画哭诉,理由也是现成的,是为了夏世子的体面。 她们两人还指着办好差事,回宫复命,在云妃娘娘面前露脸呢。丁嬷嬷这若是软下去,岂不是没机会了? 陈嬷嬷和丁嬷嬷没有上下属之分,因为丁嬷嬷比她先入宫几月,宫中首先是按品级论,一样品级的就按资历论。所以,她进府之后,才一直以丁嬷嬷为尊。 听到丁嬷嬷说了那句,她轻轻咳了一声,正要开口。 门外传来禀告,“姑娘,大公子和二公子来了。” 因为顾如画强硬要求,如今顾家两房序齿是各论各的,顾钧就成了伯府二公子。 顾锦和顾钧听说宫里赐了人,从前院赶过来时,就听顾显说人已经到内院了。 两人都有些担心顾如画。 在他们两个看来,所谓教引嬷嬷,就像是他们小时的夫子一样。鸡蛋里挑骨头,全是来挑自己刺的。 同理,宫中的教引嬷嬷会是好人?谁见过和颜悦色的夫子?肯定是来找茬的。 两人找到瑾华院,顾锦听说顾如画已经去见教引嬷嬷了,小声跟贺嬷嬷交代,“嬷嬷,宫里来找茬的,您可得盯紧了。” 贺嬷嬷看两位公子紧张的样子,兄弟姐妹和睦,是喜事。她一叠声应了,“公子放心,奴婢省得,二姑娘也心里明白。” 顾锦看两个嬷嬷不在,“我去画儿那边看看去。” “大哥,我也去。”顾钧今日特地向国子监告假,就是为了陪着自家二姐,应付刁奴的。 两人赶到海棠苑,听说顾如画在隔壁,抬脚就找了过来。 顾如画听说两人来了,起身让人请他们进来,“大哥,钧儿。”当着宫里人的面,她也没多问,起身冲顾锦行礼,又受了顾钧的礼后,让两人坐下。 陈嬷嬷冷哼了一声,“二姑娘,男女七岁不同席,贵府两位公子,年纪都不小了,就算是兄妹,怎么能大喇喇就闯进姑娘的院子来?” 顾锦一听,果然是来找茬的。添堵找茬这种事,他在行啊。他转头上下打量了陈嬷嬷一眼,问顾如画,“这位就是宫中来的教引嬷嬷?” “大哥,正是,这位是陈嬷嬷,那位是丁嬷嬷。”顾如画看顾锦斗志昂扬,不能败了自家大哥的兴致。 “陈嬷嬷这话不对。”顾锦冲她摇头,“第一,这儿可不是舍妹的院子。第二,我们是听说宫中有教引嬷嬷来家里,特来见见。” “二姐,嬷嬷不问缘由就扣帽子,她真的是云妃娘娘宫里侍候的吗?”顾钧还冲顾如画装懵懂,跟着插刀。 顾如画失笑,“钧儿不要胡说,两位嬷嬷刚刚说了,都是娘娘亲点的,必有过人之处。” 三人一人一句,将陈嬷嬷给挤兑了。 陈嬷嬷正想开口,顾锦咳了一声,“传圣上口谕的天使已经回宫了,两位嬷嬷既然要在伯府小住,就是府中贵客。”他转头冲外面叫了一声“来人”。 门外一个婆子很有眼色地走进来。 顾锦跟那婆子吩咐道,“两位嬷嬷可是宫中来的,行事有度,最讲规矩。咱们府上呢,也是伯爵府邸,你去跟贺嬷嬷交代一下,回头将咱们府中一些进出事项,告知一下两位嬷嬷。” 说完,他起身掸了一下衣裳下摆,板着脸冲两个嬷嬷点头示意,“家父身体不适,家母如今忙着为舍妹备嫁,两位嬷嬷若是有事,可让家中内院管事来告知本公子。” 他冲顾钧一抬下巴,顾钧跟着起身,“二姐,没什么事,大哥是怕两位嬷嬷不熟悉家里事情,才来交代一声,其他的你安排,我们回外院去了。” 丁嬷嬷真是恨死陈嬷嬷的不识时务,要教训不急于一时,看出顾家二姑娘不好相与,就看徐徐图之才对。 如今顾锦和顾钧说了这些话,说他们来内院,是为了见两位嬷嬷的。为的是怕待客不周。 而因为陈嬷嬷不识时务,顾大公子生恼,告诉她们客随主便,你们有宫规,要在伯府进出可得守伯府的规矩。 这些话是大家心知肚明的,压根不用特意说。可人家特意说了,又说她们是贵客,两人还是得起身,“奴婢们谢过两位公子。” 丁嬷嬷就觉得,这叫什么事啊? 顾锦和顾钧走出院外,顾锦冲里面哼了一声,拉了顾钧小声嘀咕,“两个一看就不是好东西,那个姓陈的格外讨厌,回头想法子教训她一下。” “大哥,要不我晚上去她们门外装鬼?” 顾锦白了顾钧一眼,“就这点谋略,你还好意思说自己开始看兵法了?走,看你大哥我的,平安那儿有不少好东西,可以拿出来用用。” 丁陈两个嬷嬷不知道顾锦的打算,等到院中无人后,两人对着顾如画,一时也是无言,主要是两人肚子也有点饿了。说了这么会儿话,顾二姑娘怎么还不吩咐摆饭? 顾如画在海棠苑用过饭来的,只当没看到两个嬷嬷往糕点上溜去的暗示眼神,“两位嬷嬷,不如现在就开始讲解规矩。” 丁嬷嬷和陈嬷嬷看她一脸好学的样子,不能说我们要用饭,只能板着棺材脸,开始教学。她们两人丁嬷嬷是教礼仪的,陈嬷嬷是讲规矩的。 所以,陈嬷嬷开口说教,“二姑娘请坐,时候不早了,奴婢就先跟您讲讲宫中避嫌之事。” 陈嬷嬷阴着脸说话。 她讲得含沙射影,顾如画听得规规矩矩。不管她讲什么,人家听得认真,还时不时开口问上几句。 顾如画还连连点头,时不时就冲边上的小柔和小蛮说,“陈嬷嬷到底是宫里待过的,规矩记得清楚。” “两位嬷嬷在宫中不愧是侍候娘娘的,原来宫里是有这样的避讳啊。” 小柔和小蛮也很给面子,顾如画一说,她们就点头,点头之前还要赞赏地看陈嬷嬷一眼。 陈嬷嬷本想借着一些话,讽刺伯府没规矩,被顾如画这么点评着,颇有一种她是跳梁小丑,顾二姑娘正拉着两个丫鬟看戏的滑稽感。 第168章 明秋华拜访 等到一个时辰过去,贺嬷嬷打发人来禀告明国公府的姑娘来拜访时,陈嬷嬷简直如蒙大赦。 顾如画有些犹豫,“我这正听到要紧处呢,不如请……” “二姑娘既然有客,还是先去见客。”陈嬷嬷是真的讲不动了,她盯着小柔和小蛮看戏的目光,原本的含沙射影都不熟练了。 陈嬷嬷头一次认清事实,自己果然成不了宫斗高手,竟然连顾二姑娘这样的段数都顶不住。 顾如画看向丁嬷嬷,丁嬷嬷笑着开口,“今日是第一次教学,凡事过犹不及,不如今日就到这儿,礼仪课明日再开始?” “奴婢们奉命来教导二姑娘,一早从宫中出发,往后与姑娘相处的日子还长呢。二姑娘乃是以后的世子妃,贵不可言,若不是王妃娘娘不在京,必定早就安排王府的人来给姑娘讲解了。” “奴婢们能有幸给世子妃讲讲古,说些宫中规矩,也是缘分。” 她这话说得委婉,却也是服软了。 顾如画笑着起身,“既然如此,两位嬷嬷还请歇息。家中本来安排了另一处院子,因为还有些布置不周,待到明日,再请两位嬷嬷入住。”既然她们服软了,她自然也要给点甜头。 两位嬷嬷明白,顾如画这是警告她们,这儿是怀恩伯府。她们若是对她不敬,就不要想在伯府过得舒坦了。 “多谢伯爷和夫人,谢二姑娘。”陈嬷嬷能屈能伸,丁嬷嬷也只能跟着行礼。 等到顾如画离开,将炭盆留下了,两人才松了口气,看看天色,只怕伯府是不会提早传饭,她们还得等到晚上才能吃上饭了。 宫中出来的人一向威风,因为所有人都像贺嬷嬷说的那样,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想着结个善缘。人家对她们有所求,自然就客气。 接连顾如画、顾锦这种的,两位嬷嬷才发现,在前院碰到的顾伯爷,是整个伯府最热情的人了。顾如画摆明了一副天塌下来有夏世子为她顶着,不怕她们去和云妃告状,她们还能怎么办? 安顿了两个嬷嬷,顾如画来到瑾华院。 姚氏听说她戏弄两个嬷嬷,还有些担心,“她们到底是教引嬷嬷,你这样戏弄她们,往大了说,可有藐视皇家之嫌。” “母亲这话说的,圣上一直说夏世子乃是皇家宗室子弟的典范。夏世子既然也是皇家人,女儿也是皇家人,难道还自己藐视自己?”顾如画不在意,“您不知道,就算我循规蹈矩,她们回宫也不会说我好话的。” “她们既然是摆着找茬的态度来的,不如让她们吃点苦头。好歹教导礼仪的时候,她们能安分点,不敢轻易惹我。” 一样要被说坏话,好歹她先过段好日子再说。 “怎么?她们为难你了?”姚氏听到顾如画意有所指,“夏世子与几位王爷殿下,不是都说相处甚好吗?” 顾如画有意瞒着,姚氏不知道选秀那天云妃的为难,但是,她也有些明白了,夏世子是成王世子,当初未出嫁时,她在府中也听父兄念叨过,朝廷对成王府的存在,有些矛盾。 “若不是……唉,你一意孤行要去选秀,又一定要嫁入成王府。”姚氏有些埋怨地看了顾如画一眼,“说来说去,不该与皇家扯上关系。你还未过门呢,就有飞来横祸了。” 姚氏心疼女儿要卷入前朝后宫的这些是非,觉得心绪烦乱。 “她们算什么飞来横祸?”顾如画不以为意,“这些日子,好吃好喝供着她们,过了半月将人送走,以后我在王府,她们在宫里。王妃娘娘不在,我又不用给人请安问好,进宫日子一年到头数得出的,大不了我三不五时称病,还能避不开吗?” 顾如画一点儿也不担心以后的日子,因为她本来就没打算跟她们长期相处。 她惹不起就躲就忍,惹得起就反击,登仙台一开口,朝中事情一多,云妃得帮儿子争位,还能盯着她? 三年时间,装装病,再怂恿夏南到城郊养上一年半载的身体,日子不就过去了? 皇家威仪,姚氏也无法反抗,她只好暗自祈祷宫里快出来几个新的宠妃,别让云妃一家独大了。 明秋华来到伯府,先到瑾华院拜见姚氏。 顾如画一听她来了,起身相迎,明秋华冲姚氏行礼,叫了声“伯母”。 姚氏是见过明秋华小时候的,“几年不见,出落得这么水灵了。”她让贺嬷嬷送上见面礼,又问了明国公夫人安好的话,才笑着说道,“我知道你们小姑娘说话,是不喜我们在边上的。画儿,你带秋华到你院子里去坐坐。” 顾如画抿嘴笑着,将明秋华请到自己的海棠苑。 明秋华左右张望,“顾姐姐,我听说宫里教引嬷嬷来了?” “她们今日刚到,在另一处院子里安歇。” “我跟你说,你可得小心她们。”明秋华一听人不在这院子里,忍不住提醒道,“云妃娘娘对你,只怕是不满了呢。” 原来她急着见自己,是为了提醒自己小心云妃? 顾如画没有平辈朋友,看明秋华如此热心,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轻声道谢。 “其实,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跟我二哥闲聊的时候,听他提起过。”明秋华一副分享八卦的口吻,“我二哥,顾姐姐你可能不认识了,他在皇城司做事。” “我知道二公子的。”顾如画听到她提起明仲桓,就想起那个看似冷硬实则心善心软的人,“我见过明二公子,他还帮过我呢。” 顾如画略提了胡同口卖家当的事,还有五味茶楼那次明仲桓派人护送的事。 明秋华毫不意外地点头,“我二哥小时的梦想是做救苦救难的侠客,我大哥还笑他这是菩萨的愿心呢。” “二公子善心,很多人受益。” “不说他了。”想到之前自己还打算撮合她嫁自家二哥呢,到手的二嫂飞了!明秋华有些郁闷地用力摆手,好像一摆手就将这点不快给打飞了。 “顾姐姐,你知道云妃为何针对你不?” “是因为夏世子?”顾如画不会瞒着明秋华。 第169章 心照皆不宣 明秋华点头,她有些犹豫,“我从我家二哥那儿听到几句闲话……” 她会特意赶来说的,自然不会真的是闲话。 甚至,顾如画想,明仲桓会说给明秋华听,是不是就是为了告诉自己?他身在皇城司,自然有更准确的消息渠道,可是一旦消息泄露,这可是重罪。 “你叫我一声姐姐,我就托大称呼你秋华妹妹。我知道妹妹都是好意,只是二公子身份特殊,他说的话,你还是忘了。” 云妃为何针对夏南? 顾如画想知道,但是,她不想再欠下明仲桓人情。以前的还还不了,怎么又能添新的? 明秋华来之前,也再三犹豫。 她跟二哥提起顾如画,只想感慨一下她被云妃娘娘为难时的艰难。 二哥听后沉吟片刻,问她是不是很喜欢顾如画,明秋华自然说实话觉得顾如画很好。 明仲桓才说,“顾二姑娘会受云妃娘娘为难,不止是云妃娘娘不满她占了世子妃之位,还因为她对夏世子不满。” “云州的云侧妃,每年都会派人进京给云妃娘娘送年礼。云妃娘娘最近,想起自己的娘家,有些伤怀。” 这中间的瓜葛,明秋华不明白。她问二哥这些话能不能告诉顾如画,二哥说让她只要原话告诉顾姐姐,顾姐姐自己肯定能想明白的。 她说的隐晦,顾如画一想,云州的云侧妃给云妃送年礼,云妃感怀娘家。她终于明白了这意思。 不知云家给出什么条件,说动了云妃。可能就是云妃想要有个显赫出身,而云州云氏一族,在北地是数一数二的人家,历代成王府都有所倚重。 云妃接下了云侧妃抛出的橄榄枝,自然就得投桃报李。所以,她为难自己,强势往夏世子身边塞人,应该都是给云家的态度。 顾如画不知道前世有没有这一出,前世她离这些人太远,远到京城被攻破时她只听说晋王往北逃了,云妃下场如何,都没听到过。一代宠妃,国破家亡之时,竟然生死不知。 明仲桓透露这消息,一旦被人知晓,可能就要误会他是投靠夏南的意思了。 顾如画正色冲明秋华道谢,“秋华妹妹,今日之事,只入我耳,我发誓,不会从我嘴里说出一个字。” “顾姐姐不用这么郑重,我相信顾姐姐的为人,怕你不知道,被人暗算了。” “多谢秋华妹妹。对了,来尝尝小柔的手艺。”顾如画指指桌上的糕点,“这是今日新做的,你看看可合你的口味吗?若是喜欢,回去的时候带些。” 小柔细心又有耐心,学做糕点最是认真。她做出来的糕点,顾如画觉得一点儿不比京城知名的点心铺子差,她在宫里那几天,就觉得那些点心没小柔做的好吃。 明秋华是个心大的,说完了想说的话,就安心吃吃玩玩,想到宫里的教引嬷嬷,问顾如画怎么安置的。 顾如画只说两个嬷嬷今天讲了点皇家规矩,自己在院子里歇息了,明天再开始学其他的。 “宫里的嬷嬷,都要小心,听说手段可多了。” “明姑娘,都有什么手段啊?”小蛮凑过来打听,她要多学点东西,保护好姑娘。 明秋华其实哪里见过嬷嬷的手段,也不过道听途说的一些小道消息,什么嬷嬷为了让人看不出伤口打人都是拿针扎,嬷嬷们最喜欢让人跪的时候垫瓷片。 小蛮听得一愣一愣的,“姑娘,回头让小柔做身贴身棉袄穿上,针扎不进。” “可以脱衣服啊。” “啊?”小蛮捏了捏拳头,“她们敢脱我家姑娘衣裳,我就打死她们!” “你怎么又喊打喊杀的?”顾如画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少跟秦嫂子打听什么江湖故事。”再听下去,都要蒙面去劫富济贫了。 明秋华看看憨憨的小蛮,觉得这丫鬟好玩,拉着她说故事。 海棠苑里一时间都是江湖侠义故事,明秋华听得津津有味,若不是她贴身丫鬟再三提醒时间不早,伯府又有宫里的教引嬷嬷,她真想跟顾如画抵足而眠。 她依依不舍地告别,到正院去请安时,路上碰到了同去请安的明仲桓。 明仲桓看她身边的人提着食盒,“这是哪里来的点心?” 明秋华将他的话告诉了顾如画,是出于同情,也是觉得喜欢顾如画想要帮她。可是,看到二哥,一想这到底是未经二哥允许的,若是他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她讨好地掀起食盒给明仲桓看,“我今日到隔壁顾姐姐家拜访,这是顾姐姐身边的丫鬟做的糕点,味道很好吃。顾姐姐给了我好多,我给母亲送去一盘,还给二哥留了一盘,等回去就让人给二哥送过去。” “你去怀恩伯府了?”明仲桓脚步一顿,“顾二姑娘正在备嫁,宫中的教引嬷嬷也到了。” “二哥也知道教引嬷嬷今天到啊,我本来怕顾姐姐吃亏,不过,我听小蛮说,吃亏的是两个宫里的嬷嬷。” 说到教引嬷嬷时,顾如画说得轻描淡写,可小蛮却是个认真的人。她觉得自家姑娘的故事说得不好,太过删减,所以,在顾如画默许下,她就将教引嬷嬷今日的待遇一一说了。 “顾姐姐太促狭了,竟然让两个嬷嬷冻了半天。”明秋华一想到那画面,就想笑。 她真的太促狭了,明仲桓不由露出了一抹笑意,“两个嬷嬷要是回去告状可怎么好?” “顾姐姐说,等两个嬷嬷回宫告状,都要到十一月了,她备嫁不能出门,出嫁前云妃娘娘不能找她的事。而且,她讨好嬷嬷也没用,之前选秀时她什么都没干,不也挨罚?” “我觉得顾姐姐想得通透,做事挺洒脱的。” 这要换个人,就觉得顾如画这种车到山前必有路,是侥幸心理。可明秋华觉得,一直谨小慎微,时刻担惊受怕,这日子过得也太难受了。 “说的倒也有理。”明仲桓点头。顾如画不钻牛角尖,恩怨分明,性情明快直爽,不像多愁善感的女儿家,倒有些侠气。 明秋华说完,又向他请罪,说将二哥的话告诉了顾姐姐,“不过顾姐姐发誓,她绝不会向任何人说出一个字。” “倒也……不必如此。”听到顾如画如此郑重地保证,明仲桓脸上闪过一丝怔忡,她那么聪慧,肯定是猜到自己是故意转告消息,怕给自己惹麻烦,才会如此郑重承诺。 请安回来时,明秋华让人送了一碟桂花糕,还有一罐桂花茶。 明仲桓让人送了一壶清酒,就着桂花糕,慢慢喝完了一壶浊酒,梦中闻到桂花香,依稀还有萱草的影子。 第170章 云妃求出身 两个教引嬷嬷来到伯府,对顾如画来说,不过是每日添了一个时辰的讲课。 唯一不美的,就是陈嬷嬷不知是因为受凉的缘故,还是因为吃坏了肚子,来到伯府第二天脾胃不适,一夜起了七八次茅房,一直养了五天才算养好身子。 这五天清粥小菜,真的是一点儿油花都不见,陈嬷嬷再出现时,整个人都小了两圈。 伯府请医问药,还特意向宫里递了消息。 云妃娘娘本想换个嬷嬷来,夏世子代顾如画谢恩婉拒了,因为成王妃不能来看世子的婚礼,特意派了自己的奶嬷嬷前来照看。等霍嬷嬷到了,她就可以教导顾如画王府的规矩。 明宗正忙着和菩真国师商量登仙台该造几层选址何处,夏南是个京中出名的风雅人,明宗拉他来帮忙画稿,听他提起这点小事,马上准了。 云妃听后,咬牙暗恨,却又无可奈何。 云家年年送节礼,为何云妃这次会动心? 一来,是因为劝诫明宗造登仙台时,夏南劝了圣上后,竟然给大学士孟晦送信,让孟晦没再强硬出头劝诫。孟晦是秦王的外祖,也是他最大的支持者。夏南提醒孟晦,就是向秦王卖好。 二来,只有云妃自己知道,她看着还是宫中最得宠的嫔妃,可是她的圣宠也不如从前了。 近来,明宗精力大不如前,他爱美色,而要爱美色就得有强健的身体。 帝王都很明白,有了万里江山,如花美眷还会少吗?他本想着自己长生不老之后,得带着云妃一起长生。可是,云妃一次侍寝后,明宗惊恐地看到,爱妃竟然长了一根白发! 他想到自己也多了几根白发,一时惊恐万状,做梦时甚至梦到了云妃形如老妪、面目可憎。 所以,明宗忙着加紧修仙问道,最近召人侍寝时,还特意选了年龄在十六左右的新人。 虽然这些新人不成气候,承宠一两次就被明宗丢到脑后,但是对云妃来说,圣上连着十日未到自己宫中,可不是好事。 云妃能有如今的权势,靠的是圣宠。 她想要让晋王更进一步,但是若从名分来说,晋王还不如秦王,皇后虽然死了,可是皇家谱牒上,秦王就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 在宫中母以子贵,子也以母贵。云妃若是成了云贵妃,贵妃之子,总是比妃嫔之子尊贵些。 她会止步于妃位,就是因为她出身不堪,人人都嘲笑她是青楼女子。 她年轻的时候可不怕流言,她偏要让所有人知道,皇帝就宠爱一个青楼出身的花娘。 如今她年纪渐大,想为晋王谋划时,她的出身成了儿子的阻碍。 这当口,云家递来橄榄枝,云侧妃送信,口口声声说什么云氏同宗。 云妃知道,云侧妃是担心夏南回到北地后,成王妃的助力下,王府次子夏北就要被夏南压得无还手之力。 云州云氏,要是当年,她是不屑的。现在,她想着,认了自己出身云州云氏,来一出认祖归宗,解决了自己出身问题。趁着自己还有圣宠,加上朝中又多了邓通、定国侯等助力,她就能一举成为贵妃。 她本想隐晦些,将世子妃换成可信的人,监视夏南举动。 可是夏南大胆,反手就敢将小沈氏塞到晋王怀里。 云妃没法再塞嬷嬷过来添堵,顾如画的日子过得还算舒心。 到了月末,丁嬷嬷和陈嬷嬷要回宫复命时,霍嬷嬷也带着成王府的丫鬟婆子们来到了京城。 她到王府拜见夏南后,听说宫中有教引嬷嬷在伯府,就请夏南将自己送到伯府去。 夏南本想劝她先歇息几天,霍嬷嬷却是坐不住了。 这些年,随着世子渐渐长大,很少会再向王妃求助什么。这一次,他会为了顾如画写信给王妃求助,可见对顾如画的看重。 霍嬷嬷急着要去看看世子妃是什么性情的,宫中的人难缠,有她在一旁坐镇,那些人也能少作妖些。 夏南知道霍嬷嬷的心意,顾如画对王府两眼一抹黑,过门之后也是不便,第二天就亲自将人送到伯府。 顾伯爷又是一番热情相迎,霍嬷嬷先去拜见了姚氏,送上王妃给伯夫人的礼物。 成王妃给的礼物,很是用心。除了衣裳首饰等外,最特别的就是姚老国公也就是姚氏父亲,当年作战时用过的一柄宝刀。 “王妃听说伯府二公子好武,有意从军。当年老国公在军中作战勇猛,这把刀是国公爷赐给麾下一位壮士的。那位壮士后来重伤返乡,王妃觉得他为国征战有功,让人多加体恤。” “他感激王妃娘娘,就将这把刀作为礼物,送给了王妃娘娘。” 霍嬷嬷提起这把刀的来源,“王妃娘娘说二公子拿着外祖父用过的宝刀,更添勇武,将来在军中,一定能有所作为。” 成王妃送的礼,很是贴心。 如他们这样的人家,送上金银珠宝,面上好看,但是老国公用过的刀,却是姚氏花上重金也未必能买到的。 而且,成王妃的话,其实就是一种承诺。两家结两姓之好,二公子顾钧以后就是夏世子的小舅子,只要夏世子地位稳固,二公子在军中,自然是步步高升。 成王妃是亲王妃,地位尊崇。霍嬷嬷是她的奶嬷嬷,也是代表了王妃。 姚氏收下礼物,又将那把刀给了顾钧,让顾钧过来谢恩。 霍嬷嬷看着伯府众人,觉得伯夫人等人的确如外面所传言的,不够精明,但是,伯夫人也好,两位公子也好,眼神清明正气,而且态度谦和,一看就知是心性坦荡能听进劝谏的人。 不够精明,只要能听得进良言,就不会成为世子爷的累赘。 霍嬷嬷拜见了姚氏等人后,听说顾如画正在学规矩的时候,有心想看看,请示了姚氏后,就让人带路,前往海棠苑去。 第171章 有福的姑娘 霍嬷嬷自从听到云妃的态度,又听说她派了教引嬷嬷到伯府后,想到的场景就是顾二姑娘正如一株娇花,承受风吹雨打。 等她进了海棠苑,看到两个消瘦的脸色苍白的嬷嬷,顾如画神采奕奕地迎出来跟自己问好。 她发现自己错了。她想象的娇花,好像是辣手摧花里的那只辣手,宫里两个嬷嬷才是被催的花。 两个嬷嬷听说霍嬷嬷是王妃身边的人,进京是为了给顾如画讲讲王府规矩的,陈嬷嬷差点喜极而泣。 “王妃娘娘考虑得周到,奴婢们只能给二姑娘讲一些宫中规矩,世子妃以后要住在王府中,还是应该了解王府事务。” “陈嬷嬷太过自谦了,宫中规矩也是要事。”顾如画刚接了一句,就看到陈嬷嬷的笑都要挂不住了。 实在不怪陈嬷嬷的惶恐,说规矩这事是她负责的。 每次讲课,顾如画一脸恭敬,听得专注。然后,太专注了,就忘了上茶。开始几次,陈嬷嬷一停下,顾如画还要问,不说上一两时辰都停不下来,再好的嗓子,说三次就哑了。 顾大公子大为关心,连忙延请最好的大夫,甚至还求过太医,给陈嬷嬷开了最好的保养嗓子的药。 不过是一个普通嬷嬷,还是为难过顾如画的云妃派来的,大家觉得,顾大公子给亲娘请大夫,也不过如此了。 几次下来,云妃娘娘觉得陈嬷嬷如此受顾府礼遇,只怕是对人家有投诚举动。 陈嬷嬷就立功心切做了一回出头鸟,结果闹得两边不是人。来伯府才多少日子?她先肠胃不适,再是嗓子不适,听顾如画问话还脑袋不适,真恨不得掐死当初的自己。 霍嬷嬷看陈嬷嬷那惶恐的样子,再打量顾如画,就带了一丝笑意,“二姑娘这样的品貌,这样的性情,王妃娘娘若是见到二姑娘,必然喜欢。” 成王府不是温柔乡,世子爷也没躺着等王位的命,王妃娘娘就怕圣上为了打压成王府,故意给世子爷指个养废的姑娘。 顾如画听到霍嬷嬷的夸奖,自然是含羞道谢,又遥遥感谢了成王妃,表示了对未来婆婆的敬仰之情。 顾如画今日讲课时间到了,自去歇息,霍嬷嬷与丁、陈两位嬷嬷叙话,试探了一下底细。 夏南让秦三娘给顾如画带信,告诉她霍嬷嬷乃是成王妃的奶嬷嬷,是特意从北地过来,为她出嫁的管事嬷嬷做准备的。 顾如画让人收拾了最好的客院,给霍嬷嬷居住。 霍嬷嬷执意不肯,她人老成精,看顾如画的海棠苑里,秦三娘是个除了跑腿、护卫和力气活,其他都不管的。唯一的用处,只怕就是要处置下人的时候,她一人就抵得上几个婆子。 小蛮跟秦三娘差不多,也不是操心的命。小柔倒是能顶点事,但是年纪小,也只能管着姑娘房里的事,院里丫鬟婆子的差事分配等杂事。 她不由暗自叹气,高门大户里,为了姑娘日后出嫁有帮手,都是自小就开始挑身边侍候的人。姑娘身边的奶嬷嬷、院子里的管事嬷嬷,都会是出嫁后的陪房帮手。 伯夫人身边的贺嬷嬷,一看就是安国公府为伯夫人特意选出的人。 怀恩伯府倒好,姑娘都要出嫁了,竟然连个能干的管事嬷嬷都没有。 以后世子是要回北地的,内院还有个云侧妃虎视眈眈。 王妃希望世子妃进府后,能成为世子的贤内助,王妃身体不适时,世子妃能接手,帮着打理王府内院,免得落入云侧妃手中。 顾如画没有可靠人手,回到王府后,还怎么行事? 到了十一月,霍嬷嬷借着说王府规矩,委婉与顾如画提了陪嫁人选,“二姑娘,您打算带到王府去的人,可要老奴也给她们讲讲王府的规矩?” 顾如画眨了眨眼睛,“嬷嬷,这不是有您吗?” “老奴?” “是啊,您不是说王妃让您带了人进京?您也看到我手边就这么几个人,我身边的两个丫鬟,小柔和小蛮,是要跟着我去王府的,还有几个下人,帮我管着外面的嫁妆。您就是我的管事嬷嬷。” 霍嬷嬷愣了一下,媳妇和婆婆再密切,哪家媳妇不想着要在内院培养自己人,方便行事的?婆媳,是天然的盟友,也是天然的敌人。 世子妃嫁进王府,明面上没有规矩限制陪嫁人数数量。一般人会选择带上两个管事嬷嬷,十来个丫鬟,将自己身边侍候的位置给填满,这样就不怕身边被人塞了耳目。 世子写信求助王妃,说顾如画身边少人手。 霍嬷嬷觉得,顾如画是担心不了解王府情况,需要有老人镇场子,提点一下。王妃让她带来的丫鬟,都是打算两人成亲后,帮着做点粗活的。 可听顾如画的意思,她竟然是内院不打算多带人,全用王妃的人了。 “就这么点人,会不会太少了?您身边那位秦娘子,也不跟您出嫁吗?”文的不行,好歹武力可以凑活。 顾如画对于陪嫁的事,早就想过,既然是假成亲,她带过去的人,就得是自己信得过的,而且也不用太多。 小柔和小蛮是肯定要带去的,秦三娘没有卖身进伯府,就不能作为陪嫁嬷嬷。刚好伯府这边内院,她也想留个可靠的人。万一前世那三年的变故提前,有秦三娘,她好歹不担心姚氏。 霍嬷嬷是成王妃身边的人,有她在,府里有小心思的都能镇住,而且,她还能顺便将内院顺理成章交给她打理,自己就不用多沾是非了。 可是对着霍嬷嬷,自然不能这么说。 “秦娘子只是我请来作伴的,不是伯府卖身的奴婢,贺嬷嬷与她也很投缘,所以,我想请她留在府里。” “嬷嬷应该知道我家的事。这些年,伯府里太闹腾,我母亲又是个好性子的,所以,我们兄妹身边,除了丫鬟小厮,没什么得用的人。” 顾如画自曝家丑,“嫁入王府,我心里惶恐。我身边最信任的也只有小柔和小蛮两个,其他的,不瞒嬷嬷说,我觉得还不如王妃娘娘挑来的人呢。至少,我知道王妃娘娘绝不会害我的。” “姑娘不要难过。您能信娘娘是好心,她知道了不知该多高兴呢。”霍嬷嬷觉得王妃的一片心意没有白费。 “您也放心,王妃娘娘只养了世子一个孩子,她就盼着世子爷将来琴瑟和谐,万事顺心。她一直跟老奴说,她也是从做人儿媳开始的,知道做媳妇的难,只要世子爷好,她是不会多管的。” 顾如画未见过成王妃,听到这话,不由愣了。两人素未谋面,王妃竟然已经默许了以后夏南的内院,她不会插手。 想到前世自己嫁给邓子玉后,就因为邓子玉对自己不喜,郑氏觉得是自己这个儿媳妇无能,那些不喜和磋磨,让她想疯。 再想想姚氏嫁进伯府,顾老太太的那些举动,她不由感慨,“有王妃娘娘做婆婆,嫁给夏世子的姑娘真有福。” 第172章 出嫁的日子 霍嬷嬷不由笑了,这不在夸她自己吗?“是,所以说您有福气。” 顾如画一噎,对哦,在世人眼里,现在马上要嫁给夏南的,可是自己。 霍嬷嬷只盼着王妃这边全家和谐,“老奴托大说一句,王妃娘娘自小就不是说虚话的人,世子爷对自己人也是实心实意地好。” “多谢嬷嬷。”顾如画明白她的意思,也愿意领受这份好意。 王妃对人如何,她未曾接触过。夏南人自己人嘛,从几次接触下来,顾如画相信,只要是可用之人,夏南必定是周到的。 看看自己,自从夏南发现自己这个假世子妃的用处后,连对钧儿的事也那么上心。 在两位师父的教导下,秦三娘试过顾钧的身后,说他已经能打上几回合了。 霍嬷嬷知道顾如画的打算后,又从王府里调了六个丫鬟过来。小蛮她觉得不用指望了,她就着力训练起小柔来。 小蛮对于自己被看轻毫不失落,每日就忙着找秦三娘加紧练武。她已经立下志愿:到了成王府,她要做世子妃身边第一打手。 到了十二月头上,快到出嫁的日子,顾如慧带了女儿回到伯府。 与上次见面,她清减了不少,看到顾如画,她只觉内疚,“画儿,你的喜事,大姐早该回来给母亲帮忙的。只是……府里有事,一直不能抽身。” 她让人抬了两箱东西进来,“这两箱里,这箱是我给你做的衣裳鞋袜,还有一箱,是两套头面和一些字画。京中人都说夏世子文采过人,这些字画,你带过去,也能拿来装饰书房。” 顾如画看她虽然是笑着,却明显眉眼间难掩郁色,有心想问,想想自己马上出嫁,只怕大姐这当口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她打开衣裳鞋袜的衣箱,说是一箱,就真是满满当当的一箱子,只怕还是用力压过的。 她拿起几样,一看都是针脚细密、绣工精美,不知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做出这么多东西。 “大姐怎么做这么多,我又不是急着穿。” 顾如慧强笑着说,“别的事我不能帮上忙,做些衣裳,能费什么功夫?” “大姐夫呢?” “他……他这几日有些事,要等正日子了再过来替你送嫁。”顾如慧听到她问周固言,神色僵了一下。 顾如画没再问,让人将东西收起,抱起自己的小侄女,霜儿双手抱着她脖子,柔声叫人,“小姨,我好想你。” “真的?”顾如画点了点她鼻子,“你真的很想我?” “真哒,我以后要像小姨一样厉害。”周霜才三岁,长得白嫩,可胆子比一般孩子小。她整个人贴到顾如画脖子边,轻声说话。 “像我一样厉害?”顾如画心中一动,回头跟顾如慧说,“姐,母亲正为明日宴客烦恼呢,你帮我去看看,我带霜儿玩一会儿。” “你可别抱她,她如今可重了。” 顾如画伸手掂了掂,她现在每日早起练上几下,力气大多了,周霜这分量,哪里谈得上重?嘴里应了一声,顾如慧一走,她抱着周霜来到自己内室床上,找了几样布偶跟周霜打闹。 “霜儿,你为什么要像小姨一样厉害啊?”以她对大姐的了解,大姐只会教女儿贞静柔顺,肯定不会说厉害这种话。 “琴姨说小姨厉害,将外祖父家里的坏人都赶跑了。小姨,世子妃是不是很厉害?” 顾如画知道周霜说的琴姨,是顾如慧的陪嫁丫鬟抱琴,嫁到定国侯府后,开脸做了姨娘。大姐生了周霜未曾再怀上,抱琴倒是怀上过,结果流掉了。 “嗯,世子妃不厉害,是小姨我厉害。”顾如画拿额头顶了周霜一下,“谁敢欺负霜儿,我就帮霜儿教训她。” “没人欺负霜儿,可是,祖母总是欺负母亲。”周霜抱住顾如画,“琴姨说,小姨做了世子妃,最厉害,能保护母亲。” “这些话,是琴姨娘让你说的?” 周霜点头,又摇头,“琴姨说我要是能跟小姨说就好了,可是母亲不肯,琴姨就让我不要说了。” “那你父亲好不好?” “父亲对霜儿好,对母亲也好,送母亲花花。”周霜对于周固言,还是挺喜欢的。 听到她这么说,顾如画心里稍微安慰了些。有大姐夫维护,大姐就算受耿氏的气,应该日子还能过下去? 上次大姐回府后,据说又回到京郊庄子,她们只能经常让人送东西过去,让侯府知道伯府对这个出嫁女儿很是挂念。 以大姐的性子,知道自己要成亲,早就来帮忙了。却一直拖到今日才来,只怕是定国侯府不让她过来。 那一箱子衣裳鞋袜,可能是大姐内疚之下,日夜赶工做出来的。 等自己出嫁之后,她要去看看大姐。 在每日忙碌中,日子如水滑过。 不过转眼间,就到了十二月,晋王妃出嫁,据说沈家陪嫁了三十六抬嫁妆,塞得满满当当,京城中人发现,原来清贵之流的右相沈观文,给女儿的陪嫁也很丰厚。 有晋王妃珠玉在前,顾如画这位成王世子妃的出嫁,就显得黯淡了些。嫁妆也是三十六抬,领头三抬,一抬是皇帝赐下的一柄玉如意,第二抬放了云妃赐下的一套头面,第三抬是成王和成王妃赏赐的首饰,其后就是各式衣裳布料等物。 唯一与众不同的,还是顾锦给妹妹的添妆,他找了一帮书生,用各种字体抄写了几箱孤本文集。还金银为纸雕刻夏世子的诗文,愣是做了十本金银文集。这真是大俗大雅,集于一体。 满街就看着金光闪闪、银光闪闪的书籍样,摊在嫁妆箱上,亮瞎了京城人的狗眼。 第173章 假成亲这事 嫁到成王府,不比寻常嫁娶。 夏南带人亲自上门迎亲。 送女儿出门时,姚氏泪流满面,顾显则是满眼放光,送礼的人不少,让他脸上有光。 顾如慧扶着姚氏,轻声安慰着。 顾如画没什么感觉,扶到正堂拜别父母的时候,她还是硬憋出的哭音。 等到顾锦背着她送她上轿,小声嘱咐时,她感觉寒风一阵阵吹得发冷,大哥的手不得冻僵了,小声催促大哥走快点。 “画儿——你就这么急着上花轿?”顾锦只觉得自己一片爱心都被辜负了。 顾如画……她总不能说最多三年,本姑娘就回来了? “大哥,家里没人能撑起场面,你送我上轿,还得快点回来待客啊。” “放心,都是看夏南的面子来的,花轿一走,人都会走了。”顾锦一点儿不烦恼。 最后,在顾家众人不舍,顾如画的无奈中,花轿晃晃悠悠离开怀恩伯府。 夏南第一次娶妻,也不知该如何安排,反正都有宗人府的官员主持,按照定例进行就是。 到了王府,花轿落下,顾如画拉着红绸下轿。动作太利落,喜娘惊了一下,这么多年,这么利索的新娘子,她还是头一回见啊。 夏南本想扶一下,看顾如画连个踉跄都没有,又将伸出去的手给缩回红袍下。 拜堂的时候,因为成王和成王妃都不在,两人往北方遥拜。 夫妻对拜的时候,顾如画看着红盖头下看到的那双官靴,略微不自在地挪开半个身子,也算避开了夏南的礼。 等到送入洞房,顾如画长出一口气,这口气还未松完,就听到有笑闹催促声传近,“快,快,新郎官来啦。” 夏南被秦王等人簇拥着,走进洞房,众人一叠声催促他快掀盖头。 顾如画本来以为王府成亲应该没什么掀盖头、闹洞房的事,感觉一团黑影靠近,然后眼前一亮,她一抬头,就看到了夏南头戴金镶玉王冠,穿着一身大红色缎面锦袍,手中拿着一杆秤,正看着自己。 本来她一直以为夏南穿淡色衣裳,像不染浊世的谪仙,换上红袍后,原本的清俊添了喜气,面如冠玉,让她不由看得一呆。 边上有人哄笑,顾如画回过神,连忙垂下视线,暗骂自己没出息,怎么还能看呆了。 夏南看她慌忙移开视线,脸颊都有些红了,两手不自在地绞在一起却不自知,这副样子,让他觉得稀奇。相识这么久,他还是头一回在顾如画身上看到羞涩之态? 他声音含笑,结果喜婆递上的交杯酒,顾如画脸腾一下全涨红了。 说好假成亲的时候,她只想着坐一回花轿进王府,然后帮夏南占着世子妃的位置。 等真的成亲的规矩一套套走下来,她发现自己没自己以为的大方,至少,这交杯酒她真觉得抬不起手。 夏南看她犹豫的样子,抬着的手略微一顿,“要不……” 他刚想说要不算了,顾如画却是一咬牙,勾起他的胳膊,轻声说“快喝”,然后,视死如归一样仰头一口干了。喝得太急,还直接呛了。 喜娘子接过杯子,夏南看她咳得太厉害,抬手帮她轻轻拍背顺气,顾如画一个激灵,咳得更厉害了。 等她忍住喉咙的痒意,停下咳嗽时,眼中都有泪意,双眼迷蒙水润,一时间,跟进来闹洞房的人都看呆了。 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句“像仙女一样,堂弟有福气”。 夏南回头看了那些人一眼,冲边上的双喜等人使了个眼色,双喜和同贺几个上前冲众人作揖,“王爷,大人们,公子们,我家主子身子才好些,人多了屋内有些闷。” “外院已经摆酒,稍候我家主子就来敬酒,诸位大人请到前院入席。” 门口唐鹤年等在外面,拱手相请。 众人哄笑一阵,却也不敢再多留。毕竟夏世子的身子,是真的时好时坏。 唯有晋王站着没动,“交杯酒才刚喝呢,我们怎么能走呢?” “三弟——”秦王叫了一声。 晋王压根没将两个皇兄看眼里,挑衅地看向夏南。他一想到要纳小沈氏为侧妃,就窝了一肚子火,不由又瞪了秦王一眼。 就因为这事,朝中一些本来有意投靠自己的官员,又都犹豫起来。 他们觉得夏南是御前红人,他的动向,也许就是揣摩到了圣上的意思? 晋王觉得,一定是夏南投靠了秦王,在他大皇兄帮忙下,布了局害自己。 先皇后再不受宠,到底做了那么多年皇后,又掌管宫务多年,肯定在宫里给秦王留下了人手。 夏南看晋王面上含笑,眼中却露出不忿之色,笑着起身,“田昌,快帮我请几位王爷去入席。” 众人一愣,门外笑呵呵走进来的,正是明宗身边的心腹总管太监田昌。 田昌冲屋内的王爷、皇子们行礼问安。 晋王皱眉,“你怎么会在这儿?” “回晋王爷的话,因为夏世子担心府中人手不够,圣上就让奴才来帮着跑腿。” 晋王瞪了田昌一眼,冲夏南哼笑了一声,“你倒是想得周全。”转身往外走,看后面人还不动,“走啊!不是请我们出去了?” 夏南冲田昌拱手,“有劳田总管了。” 云妃母子不是气量宽宏的人。夏南安排小沈氏的事时,自然就想到了这母子俩不会善罢甘休。 云妃与云氏一族眉来眼去,若是让两边达成一致时,他就要背腹受敌。 云侧妃母子早就视自己为心头大患,欲除之而后快。但是因为他们的手够不着京城,就算有成王默许,也只能派人进京暗杀。 若是他们和云妃勾结,云妃在明宗面前进谗言,自己若丢了明宗的信任,那在京中行动就会受到掣肘。云侧妃母子为了动摇自己的根基,不仅拉拢云妃,也在拉拢京中其他人。 夏南将小沈氏塞给晋王,是对云妃母子的示威,也是杀鸡骇猴。 京中各家看到他连云妃都敢回敬一二,其他人家就得在云侧妃许下的好处和他的报复之间,掂量一二。 他得稳住各方势力后,尽快想法子回到北地。 田昌看夏南道谢,没敢托大,“世子爷客气,这都是圣上的恩典,奴才就是个跑腿的。” 夏南又冲皇宫方向谢恩,田昌引着众人退出。 他是明宗身边侍候的,别说朝中大臣,就连几位王爷,也得给他这个薄面。 第174章 宫中喜嬷嬷 有田昌镇着,原本要闹洞房的人,都纷纷退了出去。 喜娘又唱着吉词主持着撒帐,将红枣、花生、桂圆等撒到喜床上,又让人送了一碗饺子上来,顾如画咬了一口,半生的。 喜娘问一句“新娘子生不生?” 顾如画也只好按规矩答一句“生”。 霍嬷嬷笑呵呵站在一旁,待到夏南离开新房后,她赶紧让人安排喜娘等侍候的人到外面吃饭,新房这边也送上一桌吃的,“世子妃快吃点东西,今儿一天饿坏了?” 顾如画一看桌上都是自己在家中爱吃的,询问地看向小柔。 霍嬷嬷让小柔和小蛮都到厢房那边去吃饭,“那边也摆了了饭菜,你们两个今日也累了。这些菜式,是老奴是跟伯府的贺嬷嬷打听的,世子妃看看可合口味?” “嬷嬷有心了。”顾如画也是真饿了,拿起筷子夹起面前的菜尝了一口,味道可口,咸淡适中,她如今饭量也大了,吃完一碗,又用了一碗汤,才觉得肚子饱了。 霍嬷嬷让人端了茶水过来,侍候顾如画漱口,小柔和小蛮匆匆吃完,要过来侍候,霍嬷嬷摆手,“你们年纪小不懂事,今夜不用留在这儿当值了。我留在外面当值。” 顾如画吃了一惊,“嬷嬷年纪大了,又是娘娘的奶嬷嬷,怎么能让您在外面守夜?” “世子妃放心,老奴一把老骨头还结实着呢,还盼着能侍候小世子呢。” 顾如画对上霍嬷嬷那张慈祥的笑脸,就心虚起来。 她又想到了一个问题,自己与夏南是假成亲,本来想着正院里一人一间房,大家互不干涉。但是,霍嬷嬷来了,他们若是分房睡,是不是得跟霍嬷嬷说一下两人是假成亲的事? 新房里如今只有小柔和小蛮,她若是跟霍嬷嬷说话,应该无妨。可是,她不知道夏南是什么意思,自己若是贸然开口,会不会对他有妨碍? 她正犹豫着,霍嬷嬷却是抬手想侍候她卸下头饰。 顾如画哪里会让她动手,让小蛮搬了凳子请霍嬷嬷坐下,让小柔过来替自己卸妆。 头冠一拿下,顾如画一头青丝如瀑,更衬得肤若凝脂。 霍嬷嬷看着看着,想起成王妃当年成亲时的样子,“当年王妃成亲时,也和世子妃一样,戴着这头冠。” “原来也是一样的头冠啊。”顾如画心里绕着事,不知该说什么好。 “是呢,这顶头冠就是王妃娘娘让老奴带过来的,她若是能亲眼看到世子爷成亲就好了。您不知道,王妃娘娘她盼着这一天,盼了多久,日日念经,月月进香,就盼着世子爷身体康泰,早日成亲。” “原来是这样……”听霍嬷嬷提到成王妃的期盼,顾如画觉得更心虚了。若是成王妃知道他们两个是假成亲,该是多伤心失望? 自己还是快点告诉霍嬷嬷真相,拖得越久,越不好。眼看着成王妃的旧物一样样送到自己手里,自己这良心也不安。 顾如画一咬牙,正想跟霍嬷嬷说话,外面走进两个中年嬷嬷,穿着一身宫装,这两人走到顾如画面前,双双行礼道,“奴婢们给世子妃请安。” 原来是云妃跟明宗说,皇家成亲,可得有喜嬷嬷在洞房外候着收元帕的,成王夫妇不在京城,夏世子这边一切交由宗人府安排,这事也不能轻忽。 明宗一想,夏南这身体时好时坏,若是没能力行房,一命呜呼了,自己这么多年在他身上投入的心血不就白费了? 这事的确要紧,他吩咐宗人府照着亲王殿下成亲的规矩,派喜嬷嬷侍候,收了元帕告祭祖宗后,世子妃的名字才算正式入皇家谱牒。 霍嬷嬷对此倒是乐见其成的。 成王妃这些年在北地与云侧妃周旋,倚仗的就是成王不敢与朝廷撕破脸,不敢不敬皇帝。只要成王不谋反,永远得认正统二字。 皇家派来的喜嬷嬷在洞房外侍候,世子爷这亲事,就更是名正言顺了。 顾如画就觉得嘴里发苦了,霍嬷嬷这儿可能还说得通,这两个喜嬷嬷,该如何处置? 她生怕自己多说多错,多做多错,借着沐浴的借口赶紧躲开,只等夏南回来再商量法子。 夏南在外院没留多久,他这身体不好的名声,跟他的才名一样响亮,谁也不敢多灌酒。晋王倒是想灌,可是田昌在这儿,他也不想让明宗觉得自己无礼。 夏南敬完一圈酒回来,走到正院门口,双喜低声将门口守着喜嬷嬷的事给说了。 他犹豫了一下,走进内院,霍嬷嬷带着丫鬟们请他进屋。 洞房喜床上,顾如画沐浴梳洗完,一头青丝擦干披散着,抬头看到他进来,不自在地拉了拉自己换上的寝衣。 夏南对上明晃晃的几双眼睛,咳了一声,“我先去梳洗一下。”也使了个沐浴遁,在浴房磨蹭了半天。 霍嬷嬷都怕他在里面有事,自己到浴房外喊了一声“世子爷”,夏南应了一声,从容地走出来。 霍嬷嬷看他换了一声常服,有些不赞成,“双喜是怎么侍候的?怎么不给您拿身寝衣过来。” “嬷嬷,没事,房里有,我等会儿换。”夏南温声拒绝,回到屋里,看了站着的几人一眼,“这里用不着人侍候了,你们都退下。” 小柔和小蛮还在犹豫,霍嬷嬷一手一个把人给拖了出去。 小蛮双腿用力站定不动如山,可怜兮兮看向顾如画,“姑娘——”她得近身保护啊,万一夏世子是个登徒子,自家姑娘打不过他? “你这丫头,今夜你家姑娘不用你侍候。”霍嬷嬷双手用力,将人往外拖。 “你——你出去。”顾如画看霍嬷嬷那架势,生怕挣扎中闹出好歹来。 小蛮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走到门口,又用力狠狠瞪了夏南一眼。 夏南眼风一扫,小蛮不知怎么的就有点怕了,走到门外,她才发现自己竟然怂了。 自己竟然将姑娘丢在里面了,小蛮内疚得想哭,可惜霍嬷嬷压根没给她机会,将她和小柔往厢房一推,“明早你们再去侍候世子妃。”说完就将门一拉,关上了。 洞房里,鸦雀无声,等霍嬷嬷将门关上,夏南和顾如画面面相觑。 第175章 洞房这种事 顾如画忍不住开口,“那什么,你——你没跟霍嬷嬷说?” “一时忙乱,没想起此事。”夏南是真没想起来,自从两人定亲后,有一堆的事情,加上云妃和晋王这边也得善后,还有各种风声处置,他忙得脚不沾地。 “那我们要告诉她吗?她说王妃娘娘盼着您成亲盼了好久,好像瞒着也不好。” 夏南思索片刻,还是摇头了,“霍嬷嬷自然是可靠的,只是她对我母妃一片忠心,万一忍不住派人送信路上被人截了,或者与你相处时露出什么破绽,泄露出去,就是欺君之罪。” “那今夜……” “没事,你莫紧张,我在地上对付一宿就成了。”夏南看看这屋子,一张千工拔步床占了半间屋子,屋里没有再设榻等物。 拔步床前踏步还挺宽敞,夏南想想,总不能让顾如画一个姑娘家睡地上,只能委屈自己。 顾如画看了一眼地,又看看夏南那看着有些瘦弱的身板,就算有一层木板垫着,“都腊月了,睡地上只怕会冻着。” “不如我让人搬张塌进来……” 外间倒是有塌,可是,“不成,霍嬷嬷今夜就歇在外间。若是让人知道我们今夜就分床而眠,只怕会落人口实。” 霍嬷嬷说她来守夜,自然就是她睡在外间。这好端端地搬张榻进来,谁都会生疑。 若是两人今夜不同房,明日顾如画的面子就不好看。而且这亲事有明宗的旨意,有心人就可以挑拨夏南对圣意不满。 “那——”顾如画打量了一下自己陪嫁的这张床,够宽敞,躺上三四个人都绰绰有余,“要不,”她犹豫了一下,“你睡东边,我睡西边。” 她叠了三床被子在中间,两人一人一边,井水不犯河水,又一人给了一床被子。 前世逃难的时候,累极了往地上一躺,在荒山野地里过夜,谁还管边上是男是女啊。她那时灰头土脸脏得发臭,为了抢口吃的,挤进男人堆里去与人争抢都有过,倒还不是很在意。 夏南打量她神色,看她神色如常不像是勉强、试探的样子,是当真如此打算的。 这姑娘对自己很放心啊。 人家姑娘都愿意从权,他自然也乐意,能睡床上自然还是睡床上舒服。 “你放心,你既信我,我绝不是那等轻浮的人。”夏南郑重保证,想了想,又摸出一把匕首放到三床被子上,“这匕首,给你防身用。” 顾如画看那匕首小巧,拔出一看寒光闪闪,看着就是削铁如泥的,是样好东西。她将匕首往枕头下一塞,也郑重保证道,“你也放心,我绝不会逾矩的。” “咳咳——我对二姑娘一向放心。”夏南呛了一口,就觉得她这话,有点像山大王对抢来的压寨夫人保证……身为男人,他一点儿也不担心她会逾矩。 顾如画若是知道他这想法,肯定会告诉他,前世她跟着秦三娘一起混,其中有彪悍的妇人,就调戏过落难的白面书生。 睡觉的事安排妥了,两人松了口气,夏南犹豫半晌,低声解释,“我忘了换寝衣进来,我先换件衣裳。” 顾如画哦了一声,抓起自己的一件披风披上,拿起剪刀到外面去剪灯花。 等到夏南换好寝衣,她走进去,夏南已经躺靠在床头,顾如画看他被子盖到下巴的样子,赶紧走到自己那边,也拉开被子躺下。 她一抖被子,发现了床上铺的那块白帕子,猛然想到了一件事,起身冲夏南那头哎了一声。 夏南睁眼,询问般看着她。 “那个——宫里派了喜嬷嬷来。” “喜嬷嬷?没事,她们不会进来侍候,明早就回去复命了。”夏南的声音里带了点睡意。 顾如画看他无动于衷的样子,急了,“可是——她们——她们要元帕啊!” “元帕是什么东西?”夏南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东西。 “你——”顾如画脸腾地一下涨红了,这问题让自己怎么回?要不是看夏南一脸正经,她都要怒了。女子成亲之前母亲要教导,难道男子没人教的? 夏南看她两颊艳色,猛地想起来听过的洞房的事,也不由讪讪。一向镇定如山的人,一时间也垂下眼睑,脸上浮现出一股可疑的红色。 顾如画一把抽出垫在自己这边的元帕,丢到被子上,自己就坐在床边抱着被子,盯着自己的脚尖,摆出一副你看着办的架势。 夏南扫了一眼雪白的帕子,又不能叫人进来处置,最后一清嗓子,只能将这大任担当起来,“此事我来安排。” 他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户,朝窗外唤了声“来人”,他身边负责府中安全的小厮临渊,从角落里冒了出来。 “世子爷,可是闷热了?要不要撤下点炭火?”外间霍嬷嬷人老耳不聋,听到窗户推开,以为屋里太热。 “不用,嬷嬷先歇息。”夏南做贼一样,连忙将窗子又拉回一半,冲外面站着的临渊吩咐,“取一碗鲜血来。” “主子,要人的还是……” 夏南犹豫了一下,这要是人血,就得从自己这些手下身上放了,就染红元帕,“活物的即可。” 临渊领命,很快就去端了一碗血回来,夏南接过,那血还是温热的。 “奴才去杀了一只鸡。”那鸡他顺便丢给其他侍卫,晚上拔毛烤了吃当宵夜。 夏南接过那碗血,回到拔步床,冲那元帕就浇了下去。 “停下!”顾如画抬头一看,尖叫了一声,抬手捏住他手腕,走得太急,一下磕到床脚,痛得“啊”了一声。 夏南一个晃悠,碗中的血又撒到了被子上,一股血腥味霎时散开。 门外霍嬷嬷一惊而起,世子妃长得好看,世子爷正血气方刚,不会伤到世子妃?她想进去看看,又不敢贸然闯入,坐在榻上,打算若是世子妃再惨叫,无论如何她也要闯进去。 幸好是自己守在外间,这要是世子妃那两个年轻丫鬟,能顶什么事儿啊? 屋内,夏南疑惑地看向顾如画,“放心,是新鲜的鸡血,人家看不出。” 顾如画看着元帕上血红一片,真是……欲哭无泪。好歹她前世可是成过亲的,谁家元帕是从血里捞出来一样? 她看看夏南,“你没有通房?”不是说皇家子弟都有专人教导人事的? 这问题,等于问他是不是童男。 夏南身为男子,就觉得自尊心深为受损,想强撑着说有过,可一想他这府里,要不是霍嬷嬷带来的丫鬟,满府里就只有几个婆子是女的。 他只好淡定地说,“我幼时受伤,太医嘱我养生。” 难怪这元帕上竟然想倒一碗血,顾如画看着那元帕,就觉得第二天人家会觉得他们不是圆房,是凶杀现场。 “够了,这点血,够了。”她只能低声嘀咕。 夏南多聪慧的人啊,从顾如画的反应里,再看向元帕,也知道她的意思了,自己的血倒多了。 这元帕是宗人府派人来铺床时垫的,仓促间也找不出替换的,他将血碗放下,“那就先收着。” “这血……不能放在屋里!” 第176章 姑娘受伤了 顾如画叮嘱,最后夏南又叫了临渊过来,将剩下的半碗血塞出去,让他处置了。 临渊就好奇扫了血碗一眼,夏南恼羞成怒地瞪了他一眼,“今夜所有暗哨都重新排个位置。” 临渊直接苦了脸,想戳瞎自己。他看什么看啊,要看也不要当着主子的面看啊,这要重新排暗哨,又得换人,一圈折腾下来,今晚别想睡了。 临渊就恨为何自己如此尽职,今晚还亲自守到新房外,安排两个侍卫不就行了? 夏南看临渊苦着脸离开,才觉得挽回了颜面,关窗回到屋内,看顾如画已经将自己包成蚕蛹装死,他只好将元帕往三床被子上一扔,拉过被子盖上。 顾如画就躺在那儿犹豫,好像按规矩得传水?可是,她实在不想再提醒夏南了,最后,在一片纠结中,她终于沉沉睡去。 夏南听到边上的呼吸声逐渐平静,松了口气,也跟着睡去。 两人一天都是从早就开始折腾的,这一觉,就睡到了天亮。 若是在王府,两人得早起去拜见长辈,而在京中,两人还得早起进宫谢恩。 霍嬷嬷看时辰差不多了,走到门口低声问道,“世子爷和世子妃可醒了?” 夏南起身,张嘴要叫人送水进来,顾如画一把捂住他的嘴,“快把被子藏起来。” 看夏南明白自己的意思了,她利落地起身,抱起一床被子就塞进衣箱,夏南人高手长,帮着两床被子一起抱过来。 然后……两人尴尬地看看那块元帕,胡乱塞到床上,夏南觉得自己好歹是男子,得有担当,拉过自己的被子盖到元帕上。 忙活完,顾如画缩到床一边,夏南出身叫人送水进来。 霍嬷嬷带了两个喜嬷嬷进来,三人冲夏南和顾如画行礼后,其中一个喜嬷嬷向顾如画赔笑道,“世子妃,得罪了。”然后拉开被子,抽出元帕。 这喜嬷嬷一看元帕,脸色都变了一下,看向顾如画的眼神就透着怜惜,只是不好多说什么。 另一个喜嬷嬷打开手中捧着的锦盒,元帕塞入锦盒送回宗人府,在祖宗面前焚烧了,顾如画这世子妃就算名正言顺了。 霍嬷嬷一看元帕上那一片血,也吓一跳,带了两个喜嬷嬷出去后,就唤了小柔和小蛮过来,又塞过一盒药膏,“你们两个侍候世子妃换衣裳的时候,将这药给世子妃抹了。” 小柔一看药膏,“我家姑娘受伤了?” “没有!咳——女子第一次,总是如此,你们只管替世子妃上药就是。”霍嬷嬷很想骂自家世子爷一顿,就不能怜香惜玉些? 待到夏南出去,霍嬷嬷也离开,小柔着急地打量顾如画,“姑娘,您伤到哪儿了?” 顾如画一看那盒药膏,恨不得有条缝钻进去,都怪夏南!小柔还在看着,她拉起自己的裤脚,露出昨晚磕伤的小腿,上面乌青了一块。 “姑娘也太不小心了,嬷嬷心细,还给您准备了跌打药膏。”小柔说着,挖出一块药膏,就往乌青上抹去,“姑娘忍着点,奴婢帮您揉开。” 顾如画实在不想解释这么尴尬的事,就随小柔误会去。 小蛮收拾床铺,轻声低呼:“姑娘,怎么有血……” “你小声些!”顾如画看看那血,“不是我的。” “哦。”小蛮明白了,一共两个人,不是自家姑娘的,那就是夏世子的了。夏世子受伤可不归她管,她将染血的被子、床单拆下来,换上新的。 顾如画收拾好后来到正厅,夏南已经坐那儿等着了,“用了早饭,我们还得进宫谢恩去。圣上今日早朝,退朝之后还要与国师商议事情,我们早些过去,磕头谢恩就回来了。” “我可要进宫拜见娘娘们?” “宫中如今没有皇后,若要拜见,就只能拜见云妃娘娘了。可是,云妃娘娘只怕也身子不适……”夏南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应该不会见你。” 顾如画挑眉,一夜间是又出了什么事吗? 夏南示意她坐下,让人送了早饭过来,“你看看喜欢吃什么?” 顾如画一看桌上摆了十几样东西,在伯府的时候可没这么多花色,她让小柔给自己盛了一碗粳米粥,配上可口的小菜,吃了一碗,又吃了一笼小笼包,感觉饱了。 霍嬷嬷在边上,一个劲儿劝她喝碗银耳红枣汤。她觉得顾如画的身子骨果然强健,这一晚上折腾,依然神清气爽,脸色红润。 顾如画不能驳了她好意,只好又喝了一碗汤,等到喝完,看到霍嬷嬷笑眯眯意味深长的目光,才想起来,红枣是补血的! 霍嬷嬷是老于世故的,看顾如画露出一抹羞意,不动声色地将红枣汤收了,先去安排车驾。她特意吩咐车里要多铺一层软垫,软和些。 等顾如画坐上马车,正想靠躺会儿,夏南也上来了。 “我身体不好,冬日一向是坐马车的。” 顾如画明白了,夏世子这体虚气弱的样子,还得继续保持下去。 两人干坐着无聊,她想起刚才的话题,“云妃娘娘怎么忽然病了?” 夏南笑了,“因为圣上纳了个黎美人,也是这届的秀女,进宫时身份地位只是御女,圣上恩宠后,越级直接升为才人,昨日又升为美人。” 黎美人? 顾如画想起选秀时那个跳鼓上舞的黎姑娘,她也算求仁得仁,一举得了恩宠。云妃一向是盛宠在身,这一下来个更年轻又善歌舞的,难怪她要气病了。 “黎美人很得圣上宠爱,今日或许你也会见到,你不用担心。”顾如画明白了,他是说黎美人可信,“她是世子的人?”她生怕夏南误会,又连忙说道,“若是世子不便说,无须告诉我。” 第177章 结一段善缘 宫中这么多年,得宠的也不是没有,为何云妃会特别忌讳黎美人?要是传言不虚,一个黎美人,云妃应该转手就收拾了,哪里还需要气病了? 顾如画有些好奇是不是夏南做了什么,问出口后又怕惹夏南忌讳,连忙表示自己只是随意问问。 “你无须如此小心,有什么想知道的尽可问我。若不能告诉你,我也会直说。你也不用总想着拿什么来交换。” 夏南看她谨慎的样子,不由暗自叹气,“在王府这些日子,你尽可轻松一些,万事自有我担当。” 他从未见过有高门嫡女,像她这样小心谨慎,像一只时刻竖着耳朵的小狐狸,一有不对就打算撒腿跑。 “我是男人,应该多担当些。你既然进了王府,在离开之前,都是我的人,若有事,也可告诉我。” “我没有……”顾如画想说自己没有很小心,对上夏南了然的眼神,没再做无谓的辩解,她侧头笑着说,“那世子爷帮我解惑一下?” “因为云妃娘娘的舞姿,圣上看厌了,而黎美人的舞蹈,乃是自古传下来的求神祈福之舞。” “菩真国师是您的人?” 夏南不屑地哼笑了一声,“不过是个见钱眼开的神棍而已。” 难得从他嘴里听到刻薄之语,显然他对菩真国师是真的万分不满。 “可是圣上信他。”而且,按她前世的记忆,到明宗驾崩的时候,菩真国师还做着自己的国师呢。 夏南看向马车窗外,“圣上重用这种神棍,忘了百姓疾苦。太祖皇帝建立大夏,至今不过四代……”他吐出一口气,“当年,太祖皇帝也是为了天下百姓揭竿而起,到现在才太平了多久?北地金人虎视眈眈,南边流民遍地……” “主子,宫门到了。”夏南正说着,外面双喜禀告了一声。 夏南闭眼吐出一口浊气,探身出了马车,伸手搀扶顾如画。 顾如画犹豫了一下,看宫门口御林军站立,将手搭在夏南的胳膊上,下了马车。 按照以往的惯例,此时明宗应该还未下朝。可是,两人跟着来迎接的小太监进宫,经过皇城时,远远看到有三三两两的人,从金銮殿方向走出来。 “圣上已经下朝了?”夏南问领路的小太监。 “回世子爷的话,圣上今日早下朝了。”小太监对夏南还是挺殷勤的,又小声说,“奴才听说,圣上今日在早朝上龙颜大怒,后来就散朝了。” “原来如此。”夏南让双喜递了个小荷包过去。 “奴才哪里敢要世子爷的赏,田总管吩咐奴才要小心侍候……”他手都不敢伸,显然是真的不敢收。 夏南一笑,双喜看看这小太监的样子,拿了一对银花生给他,“给,这是世子爷赏你拿着玩的。” 小太监一看银花生小巧漂亮,没再推辞,“奴才谢世子爷的赏。圣上下朝后回养心殿了,奴才听说国师也进宫了,世子爷过去时,可能还会碰到国师呢。” “这一大早的,国师也进宫啦。”夏南远远看了皇城那边一眼,没再多问。 顾如画是第一次经过前殿,落后夏南半个身子,低头走路,一眼也没有多看。 两人到了养心殿外,明宗听说夏南带了顾如画来谢恩,早朝上正一肚子火,想到夏南的主意多。之前自己想造登仙台,百官反对,不就是夏南出的主意摆平百官的? 他摆手,“田昌,让夏世子进来坐会儿。世子妃,让人带她进内宫去给……去坤宁宫,给皇后娘娘上柱香。另外,按晋王妃的赏赐,给她一份。” 他本想让顾如画去云妃那儿,一想云妃恃宠而骄,今日若给了脸面,不是更要无法无天了?反正去给先皇后上香总没错的。 “圣上,夏世子要来,臣妾留在这儿多有不便,不如臣妾去给世子妃带路?” “哪里用得着你去。” “圣上,夏世子乃是外男……” “你也太小心了,好,那你就带世子妃去坤宁宫。”明宗对于美人还是很宽容的。 田昌出来传旨,请夏南进养心殿,又冲顾如画行礼,“奴才田昌,给世子妃娘娘请安。” “田总管是皇伯父身边第一得用的人。”夏南在边上介绍。 顾如画连忙侧身避开,没受他全礼,“田总管乃是皇伯父身边的老人,侍候皇伯父有功之人。” 田昌对于顾如画的客气很是受用,口中连称不敢,“世子妃娘娘,圣上说先皇后娘娘对夏世子一直疼宠,视如己出。您头回进宫来,让黎美人带您去坤宁宫,为先皇后娘娘上柱香。” 先皇后去世,明宗未册封继后,坤宁宫中还供了先皇后的牌位。这也算是明宗对先皇后的恩典了。孟家为此几次上表谢恩。 “臣妇谢过皇伯父恩典。”顾如画一听真的不用去见云妃,还是松了口气,夏南说得再信誓旦旦,还是要此时才算做准。 黎美人走出来,她只是美人,品级不如世子妃,正要对顾如画行礼。 顾如画已经一把扶住了她,“黎美人客气了,没想到这么快又能见到娘娘。” 眼前的黎美人,比起当初选秀还是黎姑娘的身份时,感觉已经脱胎换骨了。 她穿着银纹绣百蝶云锦宫装,外面披着一件云锦缎面狐狸毛镶边的披风,头上戴了镶宝石步摇,手上一对羊脂玉玉镯,整个人雍容华贵,再不见选秀时的局促。 顾如画客气,她亲密地挽住顾如画的胳膊,“圣上命我带世子妃娘娘去坤宁宫,我们这就过去?” 田昌示意下,马上有宫人抬了两副软轿过来,两人一人一顶,倒是免了这种大冷天踩到雪地上。 等到坤宁宫,早有坤宁宫侍候的宫人候着,顾如画一点没有马虎,恭敬地上香,还跪在先皇后位前诵读了一篇心经才起身。 黎美人跟着顾如画进去时行了礼,然后就退了出来。等到顾如画出来,她笑着说,“刚才坐软轿颠得头晕,不如我们走一段。” 顾如画不知她想说什么,示意小柔跟在自己后边,一个不对,她就打算装晕了。 黎美人倒是没什么恶意,她跟顾如画一起走,让自己身边侍候的宫婢离远些,才笑着说,“你不用防我的,夏世子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害谁也不会害你的。” “选秀结束离宫后,我一直在家中备嫁,从来未曾听到您的消息,可是出了什么事?” 黎美人苦笑,“原本我觉得什么都没种地苦,在宫里才待了这几个月,才发现,种地是苦,有些地方不苦,却要人命。” 她凭着鼓上舞中选,也是她名气好,因为明宗打听皇子选妃的赏花宴的事,禀告的人顺口提了她。明宗一听,就留了她的牌子。 可能是看厌了规矩十足的京中贵女,又因为云妃受宠,宫中多了不少娇媚款的宫妃。黎美人这样朴实无华的,对明宗来说,颇有一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新鲜感。 所以,头一次承宠之后,明宗龙心大悦,一连宠幸了三晚,抬了位份升为才人。 云妃从赏花宴后就心气不顺,听到有人受宠,直接让人传了黎才人来立规矩。她知道黎才人凭着舞姿获宠,鼓上舞,一双腿是最重要的。 她直接在地上砸了一个碗,就让黎才人去跪到碎瓷片上。 那时,夏南正陪明宗在养心殿里选经书,小德子带了黎才人身边侍候的宫人来求救。 夏南听到是鼓上舞,说起自己看到的一个道家典故,说是上古之时有一族精通神舞,以舞蹈沟通天地诸神。 他在选秀时见过黎姑娘的鼓上舞后,觉得这种舞蹈大为神奇,特意翻过《抱朴录拾遗》,里面就有记载。 他让人翻了这本书出来,上呈御览。 明宗一看,果然写着这种传说,说是上古之时有天女下凡,留恋人间,后来返回天上时,传授了后人一段神舞,可以沟通天地,祈福祝祷。 “皇伯父,您正要修造登仙台的时候,居然就有天女后人进宫伴驾,这是天佑大夏,天佑圣上啊。”夏南向明宗恭喜。 明宗大喜之下,连忙让人去将黎才人接到养心殿,一看她一双腿鲜血淋漓,太医查看后说若是再跪上一会儿只怕双腿就要废了。 明宗一怒之下派人去训斥了云妃,又直接罚她禁足反思,为了补偿黎才人,又升她为美人,打算等登仙台造好,让她伴驾一起登上登仙台。 第178章 不想他伤心 “若不是夏世子在圣上面上说起这传说,我只怕就要死在宫里了。”黎美人一笑,转头看向顾如画,“当初选秀时见到你,我觉得你为人可亲可靠,现在,我倒是要羡慕你了。” “羡慕我?” “夏世子将这事缘由告诉了我,还派人教我宫中生存之道,他向我讨要人情。你猜他要我做什么?” 她既然会这么问,想来这人情是和自己有关了。 “你肯定猜到了,夏世子说你作为世子妃,进宫是免不了的,让我要想方设法护着你,不要让你在宫里受委屈。我真羡慕你,嫁了如意郎君,他还一心护着你。” 顾如画没想到自己还未嫁到成王府,夏南已经为自己以后的日子铺垫了,一时间也不由动容。听到黎美人说自己嫁得如意郎君,不由粉腮微红,只能默默无语。 黎美人将这些告诉顾如画,才说道,“夏世子是个好人,宫里不少人都受过他恩惠,因为他而得活命的,更是有很多。” “他自己三岁进京,还几次遇刺,听说有两次差点没命了。可是,他一点儿不怨天尤人,有人说夏世子若是……” 黎美人说了一半,就赶紧住嘴了。她身边的宫婢,就得过夏南的恩惠,要不是他求情,就要被送进慎刑司了。有一次说漏嘴,那宫婢脱口而出说夏世子若是圣上亲生的就好了。 这种话,自然不能乱说。 黎美人在宫里几个月,已经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了,她冲顾如画笑笑,“总之,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害你的。以后你要是进宫,只要我知道,一定会来陪你。” “谢谢娘娘。”顾如画道谢之后,又劝道,“娘娘自己也要保重,云妃娘娘自从进宫后就盛宠不衰,当年她封妃时,朝中不少大臣反对,还有人触怒龙颜。” “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圣上还要我跳祈福舞,我没事的。” 顾如画想想,也是这道理。至于跳了祈福舞之后,登仙台造好,明宗都驾崩,京城都大乱了,到时黎美人也可以趁乱逃出宫…… 她心里想着事,来到养心殿外,夏南已经在那等候了。 黎美人冲夏南行礼,“夏世子,我将世子妃带回来了。” “多谢娘娘。”夏南冲黎美人拱手。 黎美人微微侧身避开,又拿出一个锦盒递给顾如画,“世子妃,这是我贺你们的新婚贺礼,你不要嫌弃。” 顾如画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对猫眼宝石,珠光熠熠,应该是她从明宗那儿得来的赏赐。 “多谢娘娘。”她接过锦盒,让小柔收了起来。 这时田昌带了几个小太监过来,这些小太监手上捧了衣料首饰脂粉等物,“圣上看到世子和世子妃夫妻和顺,龙心大悦,特赏赐世子妃,送到王府去。” 顾如画只好又谢恩。 两人离宫,田昌让几个小太监将赏赐之物送过去,两人一路无言。 顾如画看夏南脸上还是带着笑意,可是眼神带着冷意,不知他在养心殿听到了什么事。 想到来时的马车上,夏南提到如今时局的语气,顾如画知道,这是因为他也是夏家子孙。或许,他一直以太祖先辈为荣,所以看到眼前明宗不顾民生一心求什么长生不老,才会这么痛心疾首。 而北地呢?夏南说北地金人虎视眈眈,成王在北地,是一心为国守边,还是因为手握重兵,有了什么想法呢? 前世到她死时,金人入关,流民起义,京城攻破,晋王跑到北地,夏南那时率兵抗击金人,各地拥兵自重的,守关观望的,更是不少。整个大夏朝廷,已经名存实亡。 不知道那时,夏南面对太祖创下的基业变得四分五裂,是何感想? 他那时,肯定也是痛心疾首,是不是想凭一己之力回天? 顾如画本来是不在乎朝廷亡不亡的,尤其因为顾如玥嫁给晋王的缘故,她甚至恨不得朝廷早点亡。可是,看着剑眉微皱的夏南,一时间,她倒是希望夏国不要亡,免得夏南太伤心。 第179章 灭敌于无形 夏南面上看着平静,心中却涌起失望和无力。 刚才,在养心殿中,明宗留下他,除了关心几句新婚之外,就是为了问他可知道除了黎美人的祈福舞之外,可还知道什么上古传下的秘法? 夏南只觉得可笑,“皇伯父,侄儿也只是爱翻闲书,若不是刚巧碰到黎美人跳的鼓上舞,与书中提到的类似,侄儿还以为这种都是志怪传说呢。到底不如菩真国师乃是道门高人,精通道法。” “你说的也是。朕已经传菩真国师询问过了,他倒是说了几种秘法,只是……”明宗沉吟片刻,没再说下去。 国师传授的秘法,都是能祈祷长生的道法。夏南这个侄子,孝顺温和又听话,还能为自己分忧,可惜不是自己儿子。他怎么能将这些秘法告诉他呢? 他问夏南这问题,是国师说夏世子既然博览群书,也许还能在书海中找到遗珍,圣上若能收集过来,不是更有助于修炼? 既然夏南已经没别的法子了,他也没再说下去,又聊了几句朝中的烦心事后,刚好黎美人带顾如画回来,明宗就让他们离宫了。 夏南和顾如画前脚离开,菩真国师看着两人的背影,跟明宗感慨,“夏世子与世子妃琴瑟和谐,佳偶天成啊。” 他收了夏南重礼,提起夏世子,嘴里都是好话。 佳偶天成? 明宗抬头,看到两人远去的背影,腊月雪地里,一对年轻人红衣映雪,风姿绮丽,顾如画头上的宝石走动间反射了阳光,刺得明宗眼前一闪,再睁眼时,两人已经走远。 明宗眼神一暗,他身为天子,竟然有东西能闪到龙目,不是好兆头啊! “国师,朕这侄儿幼时遇难,身体一直时好时坏,你看他如今身体如何?将来运势如何?” 菩真国师善于察言观色,看明宗神色不对,虽然不知为了何事,还是收敛神色,双目微阖,抬手掐诀测算之后,才谨慎地说道,“依贫道看,夏世子身体虽弱,但是有圣上庇佑,子嗣昌盛,将来贵不可言。” 这话其实狗屁不通,人家子嗣昌盛,跟圣上有什么关系? 但是,国师敢说,明宗就敢信。 他微微点头,又问了几句,才让田昌送国师离开,自己独坐了半晌,让人去宗人府传了喜嬷嬷过来。 两个喜嬷嬷听圣上问起夏世子行房之事,心里讶异,哪有伯父打听侄儿房事的? 可是圣上问话,她们不敢有任何隐瞒,一一说了,“奴婢两人是在外间侍候的。昨夜夏世子进了洞房后,世子妃还曾……还曾发出痛呼。” “奴婢两人按规矩收了元帕,世子房事……无碍。” 何止无碍,好像比起常人来,还要生猛些?听说晋王殿下洞房,晋王妃就没太大异常。哪像世子妃这儿,那血多得,必定伤到了。 两个嬷嬷心中腹诽,这些话有碍圣听,也不敢多说。圣上喜怒由心,以前有宫人回话时,多嘴两句,圣上正有事烦躁,直接就打碎了一口牙。 所以,宫中侍候的奴才都知道,圣上问话,一定要言简意赅。 明宗听到两人说夏南行房无碍,又问道,“依你们看,夏世子子嗣如何?” “圣上,奴婢们觉得夏世子和世子妃身体康健,想来子嗣也是有的。成王妃派来侍候两人的嬷嬷,昨夜还曾向天祷告,希望世子妃能一举得男。” 两人待在外面,霍嬷嬷原来也担心世子爷身体,开窗向外面轻声祷告的时候,她们中一个刚好去上茅房,听到了。 明宗摆手让两人退下,“若有人问起朕为何传你们进宫?” 两个嬷嬷回身跪倒,其中一个大着胆子回道:“圣上关怀夏世子,传奴婢二人查问昨夜规矩。”喜嬷嬷就是管着洞房安排的事,这么说也说得过去。 “嗯,去。”明宗扫了两人一眼,又摆了摆手让两人退下。 他以为夏南身体不好,只怕都不能行房,以前自己赐美人的时候才会多番推脱。可是,国师说夏南子嗣昌盛。夏南子嗣昌盛,就是成王府子嗣昌盛啊! 田昌送走国师回来,明宗低声吩咐道,“你去太医院,吩咐太医正调配一些可让男子绝育的药来。” 田昌吓了一跳,连忙应喏,头都不敢抬起。 “此事你看着办,若有泄露,朕诛你九族。” “圣上明鉴!奴才就是圣上养的一条狗,圣上不下令,奴才绝不敢多说一个字。”田昌吓得扑通一下跪地,赌咒发誓道。 明宗摆手,“行了,朕知道你的忠心,快去办差。” 田昌领命离开。 明宗看看刚才夏南坐着的位置,“怪只怪你是夏长恭的儿子啊!” 夏南的父亲,如今的成王夏长恭,先帝在位时也曾拘于京城。后来成王娶妻安氏,老成王病重,几次血书祈求先帝放归,先帝心软,也念着北地局势,让夏长恭回去了。 结果夏长恭一回到北地,露出了狼子野心。他不满安氏,拉拢云州大族云氏一族,立了云氏女为侧妃,还将云氏所出的次子夏北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明宗继位时,先帝临终遗言,就跟他说北地成王府同是夏氏一脉,手握重兵,久留必成大患,让他要尽早拔除隐患。 他继位后,夏长恭等到嫡子夏南三岁,就主动提出要送嫡子进京为质。 他对这个嫡子无甚感情,一心想要让次子夏北袭爵。 可惜成王没想到,先帝指定的王妃,不是寻常妇人。成王妃安氏为母则刚,借着命妇上表朝贺,通过皇后向朝廷表了忠心,还几次将成王的打算上报朝廷。 本来,有成王妃送来的消息,他扶持怀恩伯,派将领到北地带兵,想借机在北地扶持心腹,取代成王府。 可惜,成王府树大根深,他派去的人不济事,倒是来京城为质的夏南,让他很是惊喜。 三岁的孩子,到京不久就遇刺,醒来后进宫向自己求助,几年来自己让他办的事情,都办得很好。借着他们母子的手,朝廷在北地军中也安插了不少将领。 夏南无人依靠,对自己这个皇伯父言听计从。若是他回到北地继承成王,肯定要比夏北好。这些年,他默许夏南扬名,也是为了他能继位造些声势。 但是,明宗也知道,人都是会变的。夏南现在要靠自己庇护,自然言听计从,要是回到北地,会不会变成第二个夏长恭呢? 只要夏北一死,夏南又不能生育,那么,成王一脉到他这一代,不就断绝了吗?成王府无人袭爵,朝廷收回爵位,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其实,若是夏南识趣,他继承成王爵位后,交还兵权,回到京城荣养天年,还能多享几年福。 明宗微微自得,自己这招兵不血刃,灭敌人于无形,比起父皇来,可是高明多了。 他是要长生不老的人,夏南没有子嗣,等他老死,自己做到了先皇想做而做不到的事,世人称颂自己英明神武,自己去太庙祭祖时也能大书特书一番。 夏南不是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几个儿子不成器有什么要紧?他长生不老,有没有儿子继位也无所谓,而且,大不了多纳些美人,再生就是了。 他越想越高兴,哈哈一笑,传黎美人过来,欣赏歌舞,饮酒寻欢。 第180章 云妃的怒气 明宗的打算,无人知道。 但是,小德子候在养心殿外,看圣上送走国师后,又传了两个喜嬷嬷来问话。等到两个喜嬷嬷离开,自家师父来去匆匆,离开时神色有些不对,只交代他们小心侍候。 田昌御前大总管,他又未隐藏行踪。 小德子稍微一问,就听说他去太医院了。 夏世子前脚刚走,后脚圣上又见了这么些人,会是什么事啊? 小德子不知道,索性也不多想,只想法子将这消息送了出去。 玉蟾宫中,云妃本来还以为明宗会给自己这个颜面,让顾如画来自己宫中问安。结果明宗竟然让顾如画去给一个死人上香,还让黎萍儿那个贱人陪着,不由大怒。 她气得砸坏了几套瓷器,才平静下来,让人开库房挑了一块老子出关玉雕摆件,“将这个送到晋王府,让晋王去送给菩真国师。” 她不能失宠,她若失宠了,自己的图谋就是笑话,自己的儿子也成了笑话! 云妃照着镜子,看着自己依然妍丽的容颜,圣上贪鲜好色,宠爱几天新晋秀女,是每年都有的事儿。等新鲜劲儿过去,自己再去笼络回圣心,也不是难事。 但是,黎萍儿号称自己跳的舞是上古传下的祈福舞,这可是正中圣上心坎儿。 就算自己能再得回圣心,黎萍儿不能除去,那有什么用? 解铃还须系铃人,圣上笃信长生,最听菩真国师的话,这事自然还得找菩真国师想法子。 她以往也给菩真国师送过东西,但往日用不上他,这次,倒是需要他出力了。 “娘娘,圣上处理朝政辛苦,要不要给养心殿送些点心吃食?”她身边侍候的宫女看自家娘娘不高兴,出主意道,“圣上若是看到娘娘送去的点心,必定高兴,肯定能马上解了娘娘的禁。” 云妃不屑地扫了她一眼,眼波流转,忽然发现这宫女脸上新涂的胭脂,显得脸颊红艳娇嫩。这宫女姿容不算绝美,远远比不上自己,但是,那年轻朝气,却是自己所没有的。 想到年轻朝气,她就想到黎萍儿,乡下地方来的黑丫头,黑得跟块炭一样,大字不认识几个,竟然压了自己一头! 一怒之下,云妃起身转头,啪一巴掌甩在了那宫女脸上,“给圣上送点心?本宫是不是还应该将你送上龙榻啊?” “娘娘,奴婢绝没有此意,求娘娘明鉴!”那宫女吓得脸色发白,连忙跪地。以往云妃与圣上闹别扭,都是送点心过去哄得圣心回转。 这两日禁足,玉蟾宫上下噤若寒蝉。 她是娘娘身边侍候的,自然更希望娘娘心情好些,自己这些侍候的人也能过些好日子。哪里想到云妃竟然会问出这话呢? 想到往日想爬上龙榻的宫女的下场……她吓得连连磕头,不一会儿,额头就红肿了一块。 “娘娘,奴婢不敢有此妄念,奴婢对娘娘一片忠心,娘娘明鉴,娘娘明鉴啊!” “明鉴?”云妃冷笑了一声,看着这宫女磕头后狼狈却又梨花带雨的样子,“要我信你,倒也不难。” “娘娘……”那宫女满怀希望地抬头。 云妃从梳妆盒里拿出一支金簪,丢到了她面前,“在自己脸上划两道,这簪子就赏你了。” “娘娘……求娘娘饶命,娘娘……”宫女绝望地祈求,破相的宫女不能在贵人身边侍候。她若是破了相,就得到浣衣局等处去做苦役。 她还想磕头求饶,云妃冷笑了一声,“你若是不划,那这簪子就是你偷的。本宫虽然被禁足了,送个手脚不干净的进内刑司,还是容易的。” 宫女绝望地拿起簪子,泪流满面,宫中侍候的其他人低头的低头,转头的转头,没有一人敢多嘴。 云妃身边侍候,赏赐丰厚,在宫里比起不受宠的才人美人都要威风些。但是,娘娘一旦对你生厌,处置起来也毫无回旋余地。她们没人敢求情,以前求情的人,都被同罪处置了。 “快点,本宫可没工夫等你想。”云妃不屑地踢了那簪子一下,“你若不敢,不如本宫让人帮帮你?” 那宫女闭眼,狠心朝自己脸上狠狠刺下,随着一声痛叫,血马上流了出来,人也软倒在地。 云妃看着她脸上的血洞,哼了一声,摆手让人将她拖出去。 可惜,伤的是一个奴婢的脸,若是黎萍儿脸上也戳上一下就好了。最好,能将黎萍儿那贱人送进内刑司! 云妃吐出一口气,无趣地走到偏殿去,让人给自己按摩修剪一下指甲。等到菩真国师那儿传回消息,她总能收拾掉黎萍儿的,还有不识好歹的夏南和顾如画。 云妃不是第一次处置宫人,后宫中也无人拿这事去禀告明宗,一个奴才的命,死了也就死了。 宫外,同贺接到小德子送出的消息,连忙将这事报到了夏南面前。 夏南听说明宗传了喜嬷嬷,沉思片刻后,吩咐道,“你让人去太医院打听打听,看看田昌去太医院找了谁,有没有诊脉,有没有取药。” 田昌若是没有诊脉取药,就不是他自己有病痛,那就必然是明宗有什么吩咐。 “另外……”夏南沉吟片刻,“传太医来,就说我受了风寒,需要静养几天。” 宫中消息未明之前,他还是不要再出门最好。 第181章 一样被辜负 夏南一向小心谨慎,碰到摸不准的情况,反正他就病着就好。 这一次,他依然按照惯例,不知道明宗为何忽然传了喜嬷嬷,就先留在府中。 但是,今日是他们新婚第一天,第三天的时候,顾如画得回门。 按照时下规矩,女子出嫁后,三天不能踏上娘家土地,也不能见到娘家人,等到第三天,夫婿陪着回门。若是哪个女子回门时没有夫婿陪着,那说明被夫婿不喜,要被人嘲笑的。 夏南顾虑顾如画的面子,想要坐着马车进出,陪顾如画回去。 唐鹤年等人都有些不赞同,尤其是唐鹤年,他知道自家主子娶顾如画,另有原因。既然不是正宗世子妃,自然还是要以主子安危为上。 若是圣上发现主子告病,却能陪世子妃回门,再多派几个太医来替主子诊治。他们就不知道会不会露出马脚。 夏南这些年,都是明宗指定的两个太医看诊。两边互相熟悉,太医们收了东西,也乐得卖人情。 每次夏南称病,这两位太医就知道捞油水的机会来了。没病说成五分病,三分病就能说得像要断气一样。 夏南最初重伤时明宗也是亲眼见到的。这个侄子又一向温顺听话,让他给北地写什么信就写什么信,派什么人就派什么人,所以,明宗自负无人敢欺君。 夏南若是冒险陪顾如画回府,夏南若是到了伯府,总不能不见人?一旦见了人,伯府人多口杂,传出一点消息,对夏南来说都是巨大风险。 唐鹤年怕自己开口阻拦,会惹得世子不悦,派人去将顾如画请了过来。 顾如画听完众人鼓励,摇头拒绝,“世子不能陪我回门,重病之说才更加可信。” “你一个人回去……” 顾如画一笑,“世子应该知道,我不惧人言。”要是怕被人说道,她从被退婚开始,就活不下去了。前世她混在流民堆里都能活下来,一些流言蜚语,有何可怕? “我家人通情达理,哪里会因为这个而怪罪世子?”顾如画当着众人的面,还是替顾显贴金了,不为自己的面子,也要考虑夏南的面子。至于母亲和大哥、钧儿,只要她说夏南因为受凉引发旧疾,他们就会相信自己的。 “我们都是依附世子庇护,世子安全,我们才能背靠大树。” 众人点头,世子妃说了他们的心声。 夏南看顾如画坚持,又见顾如画没有勉强之色,终于还是点头同意了。 晚上两人回到正院,两人正是新婚,夏南和顾如画又演了伉俪情深的样子,夏南又是重病,自然不能歇到其他院子里去。 京城成王府中,有明宗的眼线,也有北地派来的眼线,换个住处动静太大,无法万无一失,自然还是少动为妙。 而正院这边倒是相对安全,也有厢房空着,可霍嬷嬷住在正院里,意味着两人就还是不能分房睡。 好在有了洞房花烛夜的经验,这一次夏南主动去抱出三床厚被子放到床中间,两人分别梳洗。 小蛮觉得那被子不够高,还加了一床,免得自家姑娘睡着时,被夏世子偷看睡姿。 她那警惕的眼神,让夏南有些胸闷。好歹他可是京城中有名的谦恭守礼、有先贤之风,会偷看一个姑娘睡姿? 为表清白,夏南直接跑到隔壁浴房去沐浴梳洗了。 布置新房的时候,夏南已经布置了两间浴房,一人一间,谁也不用打扰谁。 等到两人梳洗好回到房里,顾如画有小柔和小蛮在边上侍候,夏南这边就有些尴尬。 他往日都是双喜几个小厮侍候,如今顾如画在这儿,他不能让双喜几个进来,一切就得自己动手了。 顾如画有些不好意思,“要不,叫两个丫鬟进来替世子收拾?”小柔和小蛮她是不会让出去的。 夏南摇头,霍嬷嬷带来的丫鬟,虽然是成王妃和霍嬷嬷斟酌之后再三挑选的,但是夏南不会去赌人性。 他初到京城时,也曾带了母妃的一个陪嫁嬷嬷来照料。结果呢?云侧妃一番收买,对方不就出卖了自己? 所以,除了双喜几个,夏南绝不会在毫无防备时,让人站在自己背后侍候自己。 他怕顾如画误会,淡然解释了几句。 他平淡地描述当年的事情,顾如画却想到了当初京城城破,自己和父母坐在一辆马车上,眼看马车速度慢下来,她被顾显推下马车,那种被信任的人背叛时的寒意、悔意和恨意,让她几乎癫狂。 自己那时已经快二十来岁了,夏南被背叛时才几岁? 顾如画好像看到了一个瘦弱的白净的男孩,面无表情,可双眼满身不敢置信和伤心……夏南一脸淡漠好像说着别人的事情一样。一样被信任的人辜负,这样的夏南,让她忽然就感同身受起来。 夏南刚沐浴完,一头长发披散着,背上垫了块帕子,胡乱擦得半干,就坐在一边凳子上,手里拿了本书,背对着顾如画看着。 女子头发披散的样子,是极尽私密之事。夏南谨守君子之礼,虽然没法一直避到外面去,但是也不回头窥视。 顾如画头发已经半干,挽了一个入睡时的发髻,摆手让小柔和小蛮退出去,“世子可信我?” 夏南疑惑地回头,“我们共处一室,我自然是信你的。”他相信自己的判断,一个为了保护兄弟敢拿终身大事做注的姑娘,是重情重义之人。 顾如画拿起一块干的帕子,“世子头发还有些湿,我替您略擦干一下?” 她一时冲动,拿着帕子捂到夏南头上。 夏南头微微一偏想要避开,又硬生生忍住,由着顾如画站在自己身后,拿干帕子包住自己的头。 一股馨香飘近,他有些僵直地坐直了,一动未动。 顾如画擦了两下,感受到夏南浑身僵直的样子,才发现自己孟浪了。手中的帕子已经有些湿了,她换了另一块包到头发上,“世子再擦几下就干了。” 她想着两人是同伴情意,忘了男女大防。前世的匪窝里,她还替男匪清理过伤口呢。一时怜惜他幼时遭难,忘了他已经不是稚子了。 感觉到身后的人儿离开,那股馨香也飘散了,夏南松了口气,又觉得有些怅然若失。这感觉,有些奇怪。他不知自己到底是遗憾些什么。 第182章 主外与主内 新婚夜两人都是累极了,几乎稍微松懈些心神就能睡着。 一夜好眠后,这第二夜,两人就有些睡不着。 尤其是夏南,清醒感觉到边上睡着个年轻姑娘,总有些不自在。 顾如画呼吸平静,一点儿没因为边上躺着个年轻男子而不自在,夏南就觉得,自己自觉涵养了得,居然定力输给了一个姑娘? “顾——”他想叫顾二姑娘,可是两人好歹共睡一床,这么叫太过生疏,“你睡着了吗?” 顾如画正在酝酿睡意,重生这么久都是一个人睡,忽然边上躺个人,她也有些睡不着。听到夏南问自己,摇了摇头,想到被子隔着对方看不见,又说道,“还未睡着。” “我们好歹要相处几年,若是我总叫你顾二姑娘,被人听到有些不妥。我叫你闺名可好?” “行。”顾如画觉得这不是什么问题。 “那你叫我——” “世子身份尊贵,我还是叫您世子?”顾如画觉得这才是正确叫法,在人前,不叫世子就得叫夫君什么的,一想到这种称呼,她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夏南本来想说你叫我字“丹陆”即可,话还未完,就被顾如画给打断了,他只好嗯了一声。 “世子若睡不着,不如和我说说府里人?”顾如画看夏南没打算睡的样子,索性趁这时候,问问府里的情形。 既然占了世子妃的位置,她总得尽责。若是夏南满意了,她还想求夏南些事情。 “府里的人?”夏南听到她想知道王府的事情,露出一丝笑意,“我身边有四个小厮,双喜和同贺你是见过的。还有两个,一个叫临渊,负责府中护卫,一个叫青山,为我打理一些公务。” “双喜是跟在我身边的,同贺替我处理些密信什么的。你以后出府要是需要护卫,可以派人找临渊。要是想知道些什么,就去问同贺就是。” “世子还有公务?”顾如画听到青山打理公务,有些讶异,夏南不是一直游手好闲,哦,不对,不是一直不沾庶务、不沾烟火的样子吗? “难道你以为我成日不务正业,就跟人清谈游乐?”夏南哼笑了一声,“我占了世子位,北地有些事,按照规矩就会禀告给我。而京城中与成王府相关的事务,也得我来管。” 顾如画明白了,夏南就是成王府和朝廷之间沟通的桥梁,“那王爷那边……”她陆陆续续也听过成王府的传闻,“我要不要派人送礼过去?” 她作为儿媳,不能当面敬茶,为表尊敬,好像应该打理些东西送过去才对? 夏南想了想,“往年送到北地的年礼,都是唐先生负责的,反正我一个人,胡乱送些什么都行。如今我娶妻了——以后四时八节的节礼年礼,就得你打理了。” “不过,有往年的旧例在。你若不高兴花心思,就随意送些过去就行。” “那王妃那边,我要不要单独备一份送过去?”顾如画听他语气,就知道他与成王,果然如外界所猜测的那样,父子关系不睦,她跳过了这话题,“我听说王妃喜欢看书,我挑些京城流行的书送过去?” “看书?” “霍嬷嬷说的。”霍嬷嬷会提起这个,是因为看到她嫁妆上那金光银光闪现的书册,虽然觉得俗气,可顾大公子会特意打造这些为妹妹添妆,顾如画肯定也是爱书之人。 顾如画不能辩解说大哥只是这添妆够耀眼,只好默认自己也是爱书之人。 夏南倒是不知道自己的母妃原来是爱书的,他对王妃的记忆,早就淡漠了,唯一记得的,就是他坐上马车进京时,王妃抓着自己的手,一字一顿地说道,“南儿,到了京城,除了唐先生几个,你就要依靠你皇伯父过日子了。” 他记得母妃的眼睛很亮,抓着自己的手手劲很大,等到马车走起来时,他探出头,看到母妃靠在霍嬷嬷身上,脸上有泪,却笑着跟自己招手道别。 “我不知道母妃原来爱看书,这些年……没听母妃说过。”他不由有些怅然。 “我明天问问霍嬷嬷,王妃爱看什么书,若是她不知道,我就将京城流行的都买一本送过去。回头我去问问我家大哥。”反正自家大哥开了家书铺,流行什么书,他最清楚了。 夏南听到顾如画打算问顾锦,脸色有些怪异。就算他十几年未见过母妃,他相信以母妃的眼光,跟顾大公子肯定不一致的。 顾大公子那书铺里,最赚钱的也不是卖书,而是给人捉刀代笔啊。他找不到人时,唐先生都被他磨得被迫捉刀,替人换了副小鸡啄米图。 据说那图因为画得太好,那位纨绔被家中长辈以为他天赋异禀,押着人送去学画了。 他不能嫌弃顾大公子的眼光,也不知能不能跟顾如画说顾锦的生意,咳了一声说道,“京中流行同贺最清楚,明日我让他整理一份书单给你。” 顾如画也只是想尽点心,谁给书单她也无所谓,应了一声,“那府中庶务都是谁管的?”她要领东西要用车,总得有个总管。 “府里这些杂事,都是双喜在管着。不过,你进来了,以后内院的事情,就由你来决定。”夏南一向是人尽其用,顾如画能打理伯府内院,王府内院自然也不在话下。 “这院子里的人,霍嬷嬷是可信的,她从北地带来的丫鬟——应该可信,你先看段日子。厨房中的人都是稳妥的,外院的人比较杂,你若要用人,问问双喜或同贺,再不行就问唐先生就可。” 他内院没女人,所有的眼线都在外院,他心中一动,“以后若是议事,我让唐先生他们来内院,你介意么?” “无妨,世子提前通知我,我可以将院子里的人打发走。世子放心,我会找同贺一起,将内院的人都梳理一遍。”顾如画听出来了,后院侍候的人少,夏南估计以前也很少待后院,可能也没怎么上心。 以后自己还得住在成王府内院,可不想成日活在别人眼皮底下,后院是女人的天下,这事她能办。 夏南发现内院有个人管着挺好,自己可以省一半的心思,难怪都说男主外女主内呢,“那就有劳你了。” “哪里,是我应该做的。”顾如画客气了一句。 两人有商有量,有一搭没一搭说话,也不知是何时睡着的。 第183章 伯府等娇客 第三天,正是三日回门的日子。 顾如画一早起来,匆匆梳洗。明明待在王府这里也挺自在的,可是一想到要回伯府,她有点雀跃起来。 夏南看她满脸笑容,一张俏脸明媚生辉,这森寒的腊月里,都能感受到她笑容中的暖意。 看她脆声吩咐小柔和小蛮收拾物品,他开口叫了双喜过来,“你去库房,将世子妃回门的礼物搬到外面去。” 成亲这几天,顾如画也收了不少好东西,光是进宫一趟就得了一堆赏赐。她正吩咐小柔带点什么装上马车,听到夏南的话,有些意外,“多谢世子。” 有这一笑,夏南觉得送出的礼物都是值得的。 “今日我不能陪你回门,我让唐先生带双喜和同贺护送你回去,京中人都知道双喜、同贺两人是我身边近侍,唐先生是我授业恩师,有他们护送,众人也会知道你在王府并未被怠慢。” “另外,霍嬷嬷也会陪着你回去,大家已经知道她是我母妃身边的人。” 这人还真是细心,顾如画点头应了。 夏南看她收拾的礼物,给姚氏的布料有些简薄,“双喜,我记得库房里去年还有一匹云光锦,你去取了一起送到马车上。” 双喜应了一声,自家主子这大方劲儿,云光锦宫里一年也只有三匹。 霍嬷嬷倒是很高兴,世子连世子妃回门礼都这么上心,可见对世子妃是满意的。夫妻和顺,王妃知道了也高兴啊。她怕双喜粗手粗脚弄坏东西,亲自去库房取了布料出来。 怀恩伯府里,姚氏一早就吩咐贺嬷嬷将府中收拾了一番,准备了顾如画爱吃的点心饭菜。 顾钧向国子监告假,顾锦也没出门。 顾显坐在主座上,伸直脖子往外张望。 顾如玥也坐在这边,看大家这期盼的样子,心中发堵。 三日回门,是王妃才有的待遇。她如愿进了晋王府,可是竟然连侧妃都不是,只是个贵妾。 圣旨下来时,她躲起来哭过伤心过,还是钱氏小心安慰,让她不要在意一时的短长。 但是,顾如画出嫁那日,顾如玥作为姐妹送嫁,看她穿上雍容华贵的世子妃礼服,顾锦背着他一步步往外,夏南带了那么多人来迎亲。 等到自己出门时,别说迎亲,连一身大红衣裳都不能穿……她一点儿也不想再见到顾如画,今日却又不得不来。 “听说夏世子又病了,昨日才新婚第二天就传了太医,也不知病得多重。”顾如玥酸溜溜开口,“二姐夫不能陪二姐回门了?” “画儿没送信说不能回来,肯定会回来的。”顾锦瞪了顾如玥一眼,“堂妹不会说话,就少说几句。” “我没说二姐夫不好的意思……”顾如玥委屈地看向姚氏,“大哥做了世子,脾气也比以前大了……” 姚氏看了她一眼,贺嬷嬷生怕她又心软,替她换了盏茶,刚好挡住了姚氏看顾如玥的目光。 姚氏端起茶盏,没有开口。顾如玥话里话外希望如画境遇不好,她再心善,也不会开口安慰一个希望自己女儿不好过的人。 何况,顾如画出嫁前,跟她说了很多,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大哥做了伯府世子后,希望她能以顾锦的态度为准。 顾锦不喜欢的,她只要跟着不喜欢就行。 “二房的人也好,父亲也好,总是诸多算计。母亲若是中了别人的计,大哥世子之位不保,我和钧儿也落不了好。”顾如画深知母亲的耳根子有点软,又怕她被顾显三言两语说动了,将话往重了说,“为了我们兄妹几个,我出嫁后,母亲遇事一定要和大哥商量,再不济还能派人给我送信。” 姚氏对自己的儿女还是有心的,往日她心善,人家说的话她总是忘好了想。现在顾如画说的严重,她对顾显也死心了,顾如玥话里的恶意,也听明白了。 顾如玥看姚氏不为所动,又看向顾显,“父亲,是我不会说话。” “知道自己不会说话,闭嘴就好了。”顾锦不耐烦地说了一句,“画儿的回门宴,你一个堂妹,在不在都无妨。” “父亲,二姐夫还答应带我参加明年皇家围猎呢。他身体不好的话,我还能去吗?”顾钧看向顾显,“二姐夫只是一些小病,肯定没事的?” “那是自然。你二姐夫每年冬日都会引发旧疾,静养些日子就好。今年比起往年,已经好多了。昨天他请太医来替我看头疾,太医也说他只是这些日子劳累,静养几天就好。” “堂姐,你听到没?父亲说二姐夫没什么事。”顾钧冲顾如玥笑笑,“堂姐不要多担心,二姐和二姐夫肯定白头到老。父亲,我说的对?” 顾显威严地唔了一声,扫了顾如玥一眼。 顾如玥没再开口,大房的人越来越咄咄逼人。她只能捏紧帕子安慰自己,等自己得了晋王殿下的宠,等晋王得了那位置,有大房的人求自己的时候。 一群人等到卯时多点,大管家派人通知,“王府车驾已经进了胡同。” “世子也一起回来了?”顾显惊喜地问。 顾如玥抬头也看着来报信的人。 来报信的人摇头,“小的不知道啊,但是那马车应该是世子乘坐的马车。” “快,快开大门,迎接新姑爷进府。”顾显一下站了起来,既然是夏世子乘坐的马车,夏世子肯定也来了,“不知姑爷的病体如何,午膳就摆在暖阁?烧暖和些。”他又冲姚氏吩咐。 顾锦回头吩咐贺嬷嬷,“嬷嬷,快让秦娘子将海棠苑收拾好,画儿坐马车回来,可以先回海棠苑去歇歇。对了,她爱吃的点心放好没?” “我让人做的花灯,都挂到海棠苑去,让她看看喜欢不。” “是,奴婢记得了,世子爷放心。”贺嬷嬷笑呵呵冲顾锦行礼,他说一句她就应一句。 昨日圣旨下来,顾锦如今是伯府正儿八经的世子了。 顾如玥也紧张地跟在顾显身后,她今日来,就是为了打探夏南的身体如何。外面说他病重,他还能陪顾如画回门,这不是欺君吗? 她站在大门口,看着马车逐渐靠近,比起其他人更着急。 她落到贵妾的位置,钱氏说过要得晋王宠爱,除了容貌才艺,还得靠娘家。她的娘家依靠,其实是怀恩伯府。 晋王本来指望与夏南交好,她是世子妃的妹妹,晋王对她多看重两分。 现在,云妃娘娘对顾如画不满,晋王和夏南只怕也要交恶。那她作为世子妃的妹妹,就要多打探些成王府的动向。 “不论晋王与夏世子关系如何,你多打探些成王府的事,总是有用的。”钱氏教导她,“若是夏世子装病,你抓着这把柄,也能让顾如画为你所用啊。” 顾如玥记着钱氏的教导,不顾伯府众人的冷脸也要站在这儿,为的就是机会。 第184章 学会了隐忍 成王府的车队来得很快。 大管家派来报信的人刚离开,伯府众人刚迎到大门口,马车已经到了伯府门前。 唐鹤年翻身下马,先冲顾显和姚氏行礼,“下官见过伯爷、伯夫人。” “唐先生免礼。”顾显做了个搀扶的动作,示意免礼。 唐鹤年是夏南的恩师,也挂了长史的职务。众人大多都叫他先生,是为了表示对夏南老师的尊敬。 顾显看着冲自己躬身的唐鹤年,有些得意。 这人之前几次来伯府,对自己也是恭敬有礼,可是却没有像这次这样,在门外就以下属之礼参见了。 姚氏微微侧身,没有受唐鹤年全礼,看他起身后,着急问道,“唐先生,世子身体如何?可在马车里?需要叫软轿来接吗?” 唐鹤年看姚氏的关心不似作伪,开口问的都是照顾的话,觉得世子的心意总算没白费。 他抱歉地冲姚氏说道,“回夫人,我家世子爷因为受凉后引发旧疾,需要静养,怕出来见风后加重病情。今日世子本来是要陪世子妃回门的,被下官等人和太医一起劝住了。” “世子没有来啊……”顾显有些失望地低喃了一句。 顾锦忍不住开口,“父亲,母亲,妹妹还在马车里呢,快让妹妹回家。” “对,这天冷,快让你妹妹进屋里去。”姚氏回过神,连忙让人去抬软轿。 顾如画在马车里听到几人说话,忍不住掀起车帘,扶着小蛮的手,踩着凳子下马车,走到顾显和姚氏面前,“父亲,母亲,女儿拜见父亲、母亲。” “回屋再见礼,走,快跟我回屋去。”姚氏一把拉住她,摸摸手是暖和的,放心了些。 她拉着顾如画就往屋里走,顾显哎了一声,“你这样拉着世子妃走,成何体统?” 可惜没人注意到他的话,都跟着姚氏、顾如画进府。 李新登扶了顾显,“伯爷,小的求伯爷恩典,准许小的等会儿去给世子妃磕头,沾点喜气。” “沾喜气?” “是啊,小的祖母说,世子妃这么尊贵的身份,竟然是咱们伯府的姑娘,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伯爷好福气,小的也有福,才能被伯爷选中,留身边侍候。” “哈哈,李嬷嬷说的对。”顾显听着高兴起来,这么尊贵的世子妃,是自己的女儿,是伯府的姑娘,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啊。 他没再去教训姚氏,叫了软轿抬自己先到前院厅里,吩咐人摆茶招待唐鹤年等人。 双喜和同贺先拜见了顾显,送上夏南为顾显准备的礼物。 顾显一听里面还有夏南特意请圣上题字的一副赏梅图,一叠声吩咐快将这东西挂到自己的书房去。圣上的墨宝,可得供起来。他要每日磕头礼敬。 在顾显这边送上礼物后,双喜和同贺又请求到内院拜见姚氏。 这两个小厮一直跟在夏南身边,他们到瑾华院,说世子吩咐他们代世子磕头赔罪。 姚氏哪里肯受,让顾锦和顾钧扶住两人,两人这头磕不了,只能站着行礼,“我家主子对世子妃很是敬重,实在是身体不适,不能前来拜见夫人。我家主子说,待他身体好些,就来拜访。” 时下女婿对岳家也敬重,可是夏南身为皇室中人,地位高高在上,三日回门就算不来,也没人敢说什么。 可他自己不能来,派亲信下属护送世子妃回家,又再三代为致歉,可见诚意。 顾显觉得这是脸面,姚氏眼里,这是女婿对自家女儿看重,才愿意给岳家这份脸面。只要顾如画过得好,她就高兴。 所以,她让贺嬷嬷赏了双喜和同贺,又让人先摆了一桌席面,“我知道你们两个都是世子身边得用的,不狠留你们了。等吃了饭,你们就先回王府去。” “我家主子吩咐奴才们跟在世子妃身边,听候吩咐。”双喜连忙说道,“夫人不用担心,主子身边有人侍候。主子怕世子妃第一次离府,对府中的人不熟悉,没人差遣。” 顾如画挑眉,夏南这是给自己做脸呢。 姚氏高兴得眉开眼笑,没再赶人回去,只吩咐大管家招待好两人。 顾锦对双喜和同贺都熟悉了,叫了平安和吉祥过来,让他们两个陪着两人去吃饭歇会儿。 双喜和同贺又冲顾锦道喜,顾锦看看两人,让平安一人赏了个荷包。 “谢顾世子赏赐。” “行了,行了,快去吃饭。”顾锦摆手赶人。这世子名头一套上,昨天到今天,他已经漏了不少财了。 顾如玥坐在边上,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夏南对顾如画这么看重,却没有陪着回门,难道是真的病重了?这消息若是告诉晋王殿下,不知殿下有没有兴趣。 她走到顾如画面前,“二姐,妹妹拜见世子妃。” 顾如画看她一脸打量的神情,笑了笑,“起来,难为你大清早就来伯府等着,有心了。祖母身体如何?堂兄和堂弟的身体可好些了?” 顾如玥忍下不悦,“祖母身体安好,我二哥……不,大哥,他已经能下床了,钦儿好多了,骨头长好就能走路了。” “那就好。婶娘日日拜佛念经,总算替堂兄、堂弟求到了菩萨怜悯。”为了顾如玥的颜面,钱氏不能休弃也不能送到外面庵堂去,如今二房角落修了座佛堂,就让钱氏在里面清修。 顾如玥脸色一暗,母亲多光鲜年轻的人啊,这几日她见到时,都不敢认了。 她心中怨恨,面上却不敢露出什么。 顾如画挑眉,看来顾如玥学会了隐忍。 第185章 刷了波好感 从旨意下来后,顾如画按照规矩留在府中备嫁,一直没有出过门。 顾如玥来过两次,顾如画身边一堆人围着,她也没法多说什么。 从李嬷嬷传来的消息来看,顾如玥到顾老太太那边哭求了几次,想将钱氏放出来,顾老太太自然不答应。 钱氏到小佛堂后,顾如玥偷偷过去探望,应该是钱氏指点了什么,顾如玥就变得沉稳起来。 在顾老太太和顾显面前温和孝顺,两人对她大为满意,又有晋王府贵妾的位置在吊着,顾如画出嫁和这次回门,顾显都特意去将她接过来。 顾如画言语挑衅,若按顾如玥以前的性子,哭闹是难免的。 现在她低眉顺眼,让人看着,就像是顾如画正在欺负她一样。 她往霍嬷嬷那边溜了一眼,拿着帕子捂住双眼,哽咽道,“二姐姐何必咄咄逼人,我母亲已经知错在悔改了,再怎么说,她也是长辈,二姐姐难道要逼死她吗?” 顾如画身边站着的老嬷嬷,她认识,是成王妃派来的人。大家都说顾如画好命,在京城这边没有长辈管着,成王妃派了嬷嬷过来,就是为了监视这媳妇? 钱氏说过,没有婆婆会对儿媳妇完全放心的。 这些人不在京城,肯定不知道顾如画做了什么。她们要是知道顾如画如此恶毒,王爷和王妃肯定也会不喜? 钱氏让她小心忍耐,替晋王打探成王府的消息。可是顾如画这耀武扬威的样子,她心里愤恨,一定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她想着,哭的声音又大了些,“当初二姐你瞒着父亲,私自做主拉了府里的东西到街上,抛头露面,惹人闲话,父亲都好几天不敢出门。现在,你刚嫁了二姐夫,二姐夫身体不适,你还……” 女子私自出门不禀父母,让父母蒙羞,是不孝。 刚过门夫婿就身体不适,有命硬克夫的嫌疑。 丢下生病的夫婿自己出门,是没有夫妻之义。 “大胆!”霍嬷嬷厉声喝了一句,又冲顾如画请罪道,“世子妃娘娘,老奴觉得,如玥姑娘言语犯上,竟敢对圣上不满,若不严惩,只怕会为伯府惹来灾祸。” “我?我说的都是实话,哪里是……”顾如玥看霍嬷嬷开口就给自己安了罪名,急得抬头辩解。 “将嘴堵上!”顾如画吐出一句。 小蛮早就在一边待命了,姑娘一吩咐,她上前掏出帕子就捂住顾如玥的嘴,一手拉着她的右手往后一弯,直接将手给背到了身后。 顾如玥痛得眼泪都出来了,愕然看着顾如画,“你敢这么对我!” “霍嬷嬷,她自小少了教导,您告诉她,她犯了什么错。” 霍嬷嬷应了声是,上前冲姚氏行礼之后,看着顾如玥说道,“世子妃乃是圣上为我家世子挑选的妻子。天下人都知道圣上对我家世子这个侄儿很是宠信有加,所选世子妃,乃是品貌端庄、命格贵重之人。” “你竟敢隐射世子妃不孝不义,难道你比圣上还有识人之明吗?” 霍嬷嬷到底是眼界不同,她训斥顾如玥的话,句句在理,一下就点出了顾如玥的罪名。 姚氏气得脸色都变了,“你想找死,不要害了我的画儿!来人,将她送到前院交给伯爷,将她的话也告诉伯爷,让伯爷看着处置。” 顾如玥呜呜想要辩解,小蛮那手劲,哪里会容她挣扎,听到姚氏的吩咐,小蛮应了一声,拖着人就去外面找了两个粗使婆子,直接拿绳子捆了。 顾显听到霍嬷嬷说的话,哪里还敢替顾如玥辩解,只能先将人送回顾家二房去。 顾如玥是被两个婆子押进马车的,这一番动作,没有瞒着人。 有人向伯府打听,顾如画授意之下,很多人都知道了顾如玥说的话,还有两姐妹交恶的消息也传了出去。 霍嬷嬷陪顾如画回到海棠苑,听到她对秦三娘吩咐,有人来打听就将顾如玥的话说出去。世家大族,讲究家丑不外扬,顾如画竟然直接将事情传出去了,不是要坏了自己的名声? 她想要劝诫,又想着自己到底是成王府的人,世子妃万一误会自己是王妃派来监视她的,不是给王妃添了麻烦? “嬷嬷可是有话说?若是有话,但说无妨。我知道嬷嬷是王妃娘娘派来协助我的,嬷嬷关心世子,我也绝不会有害世子之心。”她心态摆得很正,自己和霍嬷嬷一样,都是依附夏南的人呗。 霍嬷嬷看顾如画一脸真诚,世子交代说世子妃可信,她不会怀疑世子的判断。 可是,世子妃这说话的口气,也不太对,她犹豫半晌,先劝道,“世子妃娘娘,您如今已经嫁入王府,不需再称呼王妃娘娘。王妃平易近人,对世子疼爱,若是能听您叫她一声母妃,必定很高兴。” 呃——顾如画舌头打了个转儿,“嬷嬷说的是,是我一时还未适应,幸好母妃不在这儿,想来不会生我的气。” 听到她叫“母妃”,霍嬷嬷欣慰地笑了,“王妃疼世子妃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生气?” 顾如画只当这是场面话。前世郑氏那种婆婆,人前也是对自己一脸慈爱,人后就是另一副嘴脸了。婆婆到底不是亲娘,何况成王妃还不是自己的真婆婆,她才不在意呢。 霍嬷嬷看她听得进自己的劝,又开口道,“世子妃娘娘,您才新婚,马上传出与娘家姐妹交恶的消息,对您的名声只怕有妨碍。” 不过是一个堂姐妹,就算是晋王府的准贵妾,也不过是一个妾室,霍嬷嬷觉得,要收拾她,哪里用得着赔上自己的名声? 内宅中杀人不见血的法子,多了去了。 世子妃完全可以与顾如玥虚与委蛇,将人哄走后向伯爷施压,将她关起来。或者通过其他机会让顾如玥这番话泄露出去,让人知道她对圣上不满。再或者,她也可通过世子妃的身份,直接将顾如玥压下。 顾如画明白霍嬷嬷的意思,其实霍嬷嬷想到的法子也不错,只是,顾如画有自己的顾虑。 她不是真的成王府世子妃。若是顾如玥不管不顾黏上来,跟她玩姐妹情深,打着探望姐妹的名义来成王府,那时再拒绝,更引人注目。 若是因为她让顾如玥来了一趟,然后顾如玥发现什么异常泄露出去,这责任就是自己的。 她宁可坏了名声,也不会冒这种风险。好不容易与夏南算扯平了,要是她这里出了纰漏,她该怎么将功赎罪? 她不能将这真实原因说出来,只好敷衍道,“嬷嬷说的是,是我莽撞了。看到她那样子,我一时忍不住,不想再与她虚与委蛇。”虽然是敷衍,也是她的真实心情。 霍嬷嬷叹了口气,“世子妃这性子,和王妃娘娘年轻时候一样。” 她想起了成王妃,自家姑娘,年轻时候也是这样眼里不容沙子。她宁可借着朝廷的势,为世子在北地谋划,也不肯向王爷低头跪求怜惜。 她不由叹了口气,这世道,女子想要骄傲地活着,比男人要更辛苦,费更多心力。 要是王妃见到世子妃,一定会喜欢她的。 顾如画无心之举,反而让霍嬷嬷对自己好感大增。 第186章 想要娶平妻 回门宴上,顾显坐在上首,一句也未提起顾如玥,倒是对顾如画嘘寒问暖。 顾显不闹,顾如画对他自然是尊敬有礼的样子。 她可不想当着霍嬷嬷的面,真的来一出父女反目的戏码。 两人说完场面话,时辰也不早了,顾显生怕顾如画惹了夏南的厌,催着她回府。 顾如画也不能再多留,好在家里一切太平,如今大哥又是世子,二房那边顾铭已经废了,钱氏关了,顾钦就算恢复如初,到底年纪太小,成不了事。 “对了,你今日回门,你叔祖母派人送了礼物来。” 顾老太太抹不下脸来见个小辈,可也不想让人忘了她这个名义上的叔祖母、实际上的祖母,所以派人送了份礼物过来。 顾如画如今身份贵重,自己不亲自去面谢,派人去道谢了,对顾老太太来说,也足可对外人夸耀一句“世子妃孝顺我”了。 这种小伎俩,顾如画也乐得成全她。她辛苦谋划的顾家二房取代大房的事,已经越来越渺茫,何必与她计较这点小聪明? 她笑着说道,“难为叔祖母还惦记着我,等回府后,我就禀告世子,叔祖母那里,也要谢谢她老人家。” 顾显点点头,心里又有些不满意。 这女儿在家不是挺要强的?嫁到王府,连给自家长辈送份谢礼,都要请示夏世子?什么都听夫婿的,没点主见。 时人都教导女子要三从四德,但是对女人来说,娘家很重要。所以,很多女人出嫁之后,都会想着娘家,涉及娘家的事情,有些就会偷偷为娘家谋些好处。 顾如画这一开口,却是直接表明了她出嫁从夫,什么都听夏南的。 顾显有些失望。因为登仙台开工,采买石料、征召民夫、供应粮食……所有的事情都要人来办。京中不少人家,也想方设法谋求一些有油水的差使。 顾显觉得这是个机会,想让顾如画替伯府也谋条路。 他昨晚就跟顾锦提过,看了顾锦一眼,这兄妹俩感情好,顾锦若是聪明些,应该会知道如何与顾如画开口。 可惜顾锦压根没注意他暗示的眼神,正忙着问顾如画在王府中过得怎么样。 听到顾如画说一切都好,他就放心了。 等到顾如画说要走时,顾锦和顾钧起身,要送顾如画出门。 顾如画让霍嬷嬷带了小柔、小蛮将伯府的回礼搬上马车,自己与顾锦两个一起往外走。 “大哥,是大姐那边有事吗?”她出嫁那日,觉得顾如慧神色不对,霜儿说的那些话,也让她有些不安,就让顾锦想法子去查查。 顾锦脸上的笑垮了下来,就连顾钧看着也有些生气,“二姐,你知道吗?大姐夫竟然打算抬平妻。” 平妻? 顾如画停下脚步,世家大族,最讲究纲常礼法,可从没有什么平妻的说法,“是大姐说的?”自己出嫁那日问霜儿,她还说周固言对大姐很好啊。 “大姐怎么会说啊。”顾钧恨铁不成钢,“大姐觉得自己生不出儿子,是她对不起大姐夫,主动将抱琴抬了做姨娘。后来,侯夫人对大姐越发不满,流露出休妻的意思,大姐夫求了侯夫人,才说抬平妻……” “大姐夫还通过晋王府的门路,在造登仙台的差事里,谋到了一个职务,好像是管征集道士,采买衣裳法器什么的。”顾锦有纨绔圈,消息来得挺快。 登仙台造好,还得有道士们做法。所以,明宗下令广招天下道法高强的道士。 为了体现优待,明宗下令,入选的道士就跟随菩真国师修炼,而国师没看中的,也可领一身道袍,一两银子。 周固言的差事,就是登记这些应招的道士,国师觉得行的就留下,不行的就发放衣服和银子赶人走。 有些眼光长远的道士,为了能留下,还挺舍得送重礼。 所以,周固言这差事,油水很足,算是一桩好差事。 “他们想抬谁家的姑娘做平妻?” “听说是工部侍郎杜征家的庶女。” 顾如画想了想,想不起来这是谁。前世,周固言没有纳平妻这回事,难道是因为云妃对自己不满,定国侯府为了讨好云妃,才想着要纳个什么平妻? “杜家也愿意?”就算是个淑女,嫁给定国侯府的残废做平妻,杜家丢得起这脸? “一个庶女而已。而且,杜家小舅子跟着周固言办差呢。”杜家主母为了娘家兄弟,舍出去一个庶女没啥舍不得。 “他们还不如将大姐休了,我们接回家来,省得大姐受他们的气。”顾钧一想就替顾如慧委屈。 自己出嫁那日,大姐应该就知道消息了? “凭什么是大姐被休,他们家的丑事,大姐应该跟周固言和离。”顾如画看向顾锦,“大姐就想着这么过日子了?” 顾锦无奈,“大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要去找周固言说道,她还说周固言不容易……”要不是碍于顾如慧的面子,他和顾钧早将周固言给揍一顿,出口恶气了。 “画儿,幸好你的性子不像大姐。”顾锦有感而发。母亲以前的性子,大姐现在的性子,幸好顾如画不是这样“贤惠”的人,不然他得气死。 第187章 不多这一桩 对于顾如慧的事,顾锦和顾钧是恨得牙痒痒,却没法子。 顾如画也没想好如何做才最好,打鼠又怕伤了玉瓶子,涉及大姐和霜儿,一时间也没法马上决定。时辰已经不早,她只能先安慰了顾锦和顾钧几句,率人回到王府。 她回到正院时,夏南到边上书房与人议事。 顾如画卸了钗环,坐在轩窗前的桌上,想着顾如慧的事该如何处置。 大姐一心贤惠,被周固言哄住了,若周家只是想纳个平妻还算了。 顾如画就担心,周家发现云妃和晋王对夏南生厌,甚至云妃成了云氏一族的人,夏南与她成了对立后,周家会将顾如慧害死。 刚传出自己与夏南的传言时,周家马上让大姐回府,对伯府一副交好的样子,还积极促成了顾如玥嫁给晋王。 定国侯府,也是开国世袭到如今的勋贵之家。皇位更替,龙椅上换了人,他们的日子却一直过得不错,稳稳站住京城勋贵前列的位置,可见其钻营能力。 周家这代的当家人,显然是认定晋王为主了。当晋王与夏南对立后,周家自然也要撇清立场,为了表忠心,舍弃一个儿媳妇不算什么。 前世,她不知道大姐最后过得如何,是不是也被周家舍弃了? 对于大姐,她与大哥一样,怒其不争,恨起来真恨不得就不管她了。可是,大姐也是最最好的姐姐,没出嫁前,对三个兄弟姐妹爱护有加。所以,他们怎么能不管大姐? 要是有个办法,让大姐看穿周固言的真面目,大姐是不是就会和母亲一样幡然醒悟? 可是,怎么才能让周固言露出狰狞面目呢? 顾如画皱着眉头沉思,连夏南回屋都未曾发现。 小柔和小蛮守在正房门口,夏南示意她们不要开口,小柔盯着夏南的眼神喊了一声“姑娘”,顾如画却还是毫无所觉。 夏南已经走进房中,看顾如画双眉紧皱心事重重的样子,“回伯府里遇到难事了?” 顾如画回神,“世子回来了?小柔,快去换壶热茶。” 夏南摆手示意顾如画不用忙了,坐到顾如画对面,关心地问道,“你回家遇到事情了?有什么难事,可与我说说,或许我能帮你解决。” 这事,需要查周固言。大哥那边能查到的,都是周固言外面的事,侯府内的事,大哥想查一时间只怕也无从下手。夏南这边,既然同贺一直是收集消息的,也许有渠道呢? 顾如画想开口,但是,自己与夏南并不是夫妻,就算是夫妻,丈夫对妻子也未必会全心维护,何况还是妻子的娘家姐姐…… 顾如画不是厚颜之人,她手里,也没有筹码可以与夏南交换了……往后只怕仰仗夏南的时候还会更多…… 夏南看她欲言又止,眼角眉梢都是愁意,不由叹了口气,“你知道王府的事情吗?” “我听霍嬷嬷提过一些。”顾如画不知他怎么提起了这茬。 “我母妃,是因为先帝旨意嫁给我父王的。可是,我父王觉得,母妃是朝廷安排的探子,对她一直很防备。后来,按照规矩,成王府要送世子入京,我父王请旨让我成为世子,在我三岁那年送我进京。” “云氏一族是云州大族,我父王对更属意云侧妃所生的夏北继位,这些年,一直将夏北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带他出入军营。可以说,我一出生,就注定了要死在世子这个位置上。” 顾如画有些疑惑,夏南为何忽然又说起这些? 在世人眼中,成王夫妇相敬如宾。王妃所出的世子,受王爷器重关心,每年北地送到京城成王府的东西络绎不绝,谁不说他们父慈子孝? 不想夏南口中说出来,却是夫妻反目,父子成仇。 “成王府在大夏开国初由太祖册封成立。第一代成王与太祖一起打江山,军功显赫,功高震主。太祖为了安抚,封为成王,让他到北地来做个藩王,顺便为朝廷抗击金人。” “成王府一直是朝廷心里的一根刺,想拔出来疼得很又死活拔不出来。等到夏国内政平稳,国力渐强,先帝弄出个质子逼我父王进京,又赐婚笼络。世子远在京城,其他公子就会蠢蠢欲动,就如皇子们对那椅子虎视眈眈。朝廷坐山观虎斗,想着几代下来,成王府就能内耗殆尽。” 夏南语调平和,娓娓道来,好像说的只是一个别人的故事。 顾如画却还是不懂,他为何忽然与自己说起这些。而且……夏南说的朝廷与成王府的关系,成王府内部权力之争,让她有些不安。 这些事,说给她这个外人知道,她要如何自处? 她想了想,安慰道:“王妃英明睿智,对世子一片慈母之心。世子聪慧能干,已经是天下人都敬仰的成王世子,夏北压根不足一提,您无需把他放在心上。” 前世她可没听说过什么夏北夏东的,提起成王府,就只有夏南这位世子。 夏南看着她说道,“你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怀恩伯府的家丑,我知道。现在成王府的家丑,你也知道了……” 顾如画眨了眨眼,所以两人这是互曝家丑? “我们两人的家丑,互相都知道。你为难的事,若是涉及怀恩伯府的家丑的话,我觉得也不多这一桩,尽可告诉我。” 顾如画很想翻个白眼。人人不都说夏世子胸怀沟壑,口吐莲花?他怎么能将一番好意,说得这样委婉而欠揍?这也是一种本事啊。 明明他想帮忙,开口就先说自己为难的是伯府的家丑,自己就不能为好事为难? 她觉得夏世子的好人缘,估计都是因为他读书好才镀上的光环。人长得这么好,张嘴惹人厌的时候,完全不能加分。 “多谢夏世子好意。” “嗯。”夏南觉得这句道谢是自己应得的, 顾如画微微一笑,随口问道,“世子刚才在书房与人商议何事?” “不过是朝中的事。”他看看窗外天色,时间还早,语气温和地说,“你说说你烦恼的事,我帮你想想有什么应对之法。” “是我大姐的事……”顾如画叹了口气,算了,他说对了,自己烦恼的,还真是“家丑”。 第188章 想一个法子 “你大姐?嫁到定国侯府的那个?”夏南微一思索,就知道了顾如画说的人,“你那姐夫如今在工部领了差事,负责登仙台道人登记的事。听说他的差事还是工部侍郎杜征牵的线。” 夏南说到这儿,知道顾如画为何烦恼了,“你是担心杜征的女儿成了周固言的平妻,会为难你的大姐?” 原来他已经知道周固言的事了,顾如画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今天回家,我大哥跟我说了这事。” “你大姐回娘家求助了?”女子在夫家受了委屈,回娘家搬救兵,乃是常理。 顾如画叹气,“我大哥要去找大姐夫理论,可是,我大姐不肯。她说自己只生了一个女儿,大姐夫再娶平妻开枝散叶,也是正理。” 夏南……扫了顾如画几眼,“你家的女子,好像——都比你贤惠些。” 姚氏那样的母亲,顾如慧这样的姐姐,真不知道顾如画怎么这么离经叛道的。 顾如画咬牙,“世子说错了,过了年世子就要纳两个贵妾,这事还得我来操持。”她身为世子妃,还帮夏南纳贵妾,还不够贤惠吗? 提到贵妾,夏南咳了一声,“此事开春后再议。” 再议个鬼!圣旨摆在那儿呢。齐人之福马上要来了,还装什么? 顾如画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这贵妾的事,我也不知道,你不要多心。”夏南也是没想到明宗神来之笔,没了小沈氏,忽然还要弄贵妾, 顾如画发现自己刚才的语气像个妒妇,连忙解释,“世子纳再多女人,也没关系。” “你不用担心,再多的女子,王府内院,还是你来做主。”夏南好脾气地说道。 顾如画就觉得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气也不是,解释也不是。 夏南看她气呼呼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等顾如画又冲自己翻白眼,他忍不住侧头避开她的视线,握拳咳了几声。她这生气的样子,比刚才那满脸烦恼的样子顺眼多了,看着就有生气。 “世子的人,能不能打听到周固言与杜家的打算?”顾如画觉得自己这样,太过小女儿作态,不自在地转开话题。 “此事我吩咐同贺去留心。你大姐若是同意,此事你反对好像也没用。只要周固言有心,搅合了一个杜氏,还会有李氏、王氏、秦氏……你也拦不过来。” 顾如画也知道这个道理,“其实,我总觉得周家忽然为大姐夫娶平妻,居心不良。周家唯利是图,又投到晋王门下,而我如今……嫁到成王府……”她别扭地解释。 夏南了然点头,“刚才,唐先生说,北地来信,云氏一族旁支当年丢了个姑娘,那家父母如今正在到处寻女。画像已经传出来了,那姑娘的母亲,与云妃有三分相似。” 这就是说,云妃已经决定与云侧妃联手,给自己找一个出身了。 “定国侯周巨源,周旋在几位皇子中,在秦王和晋王中几番比较,最终将宝押在了晋王身上。他为晋王拉拢了几位重臣,你们顾家二房的姑娘,就是他们牵的线。周巨源行事果决,一旦做了决定,不留后患。” “周固言领的差事,油水不错。工部的小差事,有点残疾的人也能干。那位杜征,在工部人缘不错,就连工部尚书宋守杰,也要给他几分面子。杜征也想钻营,与周巨源是一拍即合。” 对周家来说,伯府就是弃子。杜征与周侯爷各取所需,那为了联系更紧密些,周固言舍了自家大姐也不是不可能。 “他们既然已经有了打算,为何不索性休妻?” “你大姐嫁给周固言的时候,他还是个一无是处的残废。如今有了点差事就休妻,对名声不好。再说……休妻也好,和离也罢,都得退还嫁妆!听说,侯夫人将正前街的一间铺子,送了一半的干股给晋王妃沈氏。” “无耻!”顾如画真没想到,周家还算计上了大姐的嫁妆。 顾如慧嫁进侯府,姚氏心疼女儿,陪嫁了店铺田庄,各种珠宝首饰,加上钱氏那时为了巴结侯府也尽心尽力准备了一份嫁妆。零零总总算下来,也得几万两。 那些店铺田庄,都是当初安国公府给母亲的陪嫁,都是好地段的。其中一间铺子,就在正前街。 这样的虎狼窝,她不能任由大姐在火坑里! 她不由起身,在屋中走了片刻,才问道,“要是将周固言贪墨的罪证递上去,能不能将他绳之以法?” 太祖立国时,为了杜绝前朝弊端,曾立法禁止贪墨。 夏南摇头,“周固言的差事,菩真国师答应的。他要是说一句周固言无罪,圣上必定会恕他无罪。” 明宗对菩真国师言听计从,菩真国师会答应,肯定也是得了好处。有他在,周固言贪墨的事算什么? 顾如画才发现,所有事情一牵扯到朝廷,一牵扯到明宗,是非黑白全是空的。 夏南还添了一句,“而且,令姐不反对夫君娶平妻,你若是砸了周固言的差事,令姐一心要与他同甘共苦的话,你的苦心不就白费了?” 是啊,自家大姐执迷不悟,她就算收拾了周固言,大姐还是会守在他身边! “要是……大姐对他死心了呢?”顾如画喃喃念叨,“如何才能让大姐对他死心?” “要让令姐死心,其实也不是没有法子。” “世子有办法?” “让女子死心,无非就是男人薄情寡义。” 顾如画眼睛一亮,“夏世子真不愧是满腹经纶。” 夏南……总觉得这夸奖不是好话-_-|| 顾如画却是低头沉思片刻,想到了一个办法,“世子,能不能请同贺帮我查查周固言的行踪?他何时出门,出门见什么人,经常到什么地方去。” 夏南看她胸有成竹的样子,叫了同贺进来,“世子妃这儿有点差事,要吩咐你去做。” 第189章 邀约去进香 腊月二十八,顾如画以世子妃的身份,邀请母亲姚氏和大姐顾如慧一起去城外进香,名义是求子。 定国侯夫人耿氏自然不愿意顾如慧出门,可是成王府世子妃的名帖,又是邀请世子妃的亲姐姐,还是为了替她的儿媳妇求子,她身为婆婆,没有正当理由也不好拒绝。 她只能再三教导后,允许顾如慧出门,但是留下了霜儿。 顾如慧在顾如画三日回门时未能回家,心里一直惦记,得到允许,赶紧就去伯府,与母亲一起,汇合顾如画,往城外白云山出发。 京郊白云山,因为登仙台建造,主峰一带很是热闹。 登仙台造在白云寺主峰山顶,为了运送木料石头,白云山上开了一条山道,民夫们肩挑手扛,往山上运送东西。 顾如画乘坐世子妃车驾,才到山脚,就听到山上传来嘿哟嘿哟的号子声,一队民夫正抬着两人合抱那么粗的树干,往山上走去。 腊月森寒,山中积雪莹莹,苍翠松柏在雪中若隐若现,还能见到红梅绽放。 本来是一副难得的冬日美景,可是,听到有民夫惨叫,因为踩到浮冰而滑倒,身上背着的石块滚落,石头砸到后面的人,引起惊叫痛呼,而摔倒的民夫,被监工用鞭子抽着发出惨叫。 姚氏不由念了声佛,“这都快过年了,怎么还不停工啊?” 因为夏南还是“病中”,顾锦和顾钧护送母亲和姐姐来进香。 听到姚氏的话,顾锦低声道,“过年不停算什么,这大冬天的,晚上也在赶工呢。听说——”他往边上看了眼,“开工到现在,已经死了近万人了,有不少都是晚上看不清路摔死的。朝廷还在南方征集流民。” “要是流民征完了怎么办?”顾钧问道。 “流民征完了,那就徭役呗,再不济还能派兵啊。”顾锦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 顾如画抿紧嘴唇,前世听说登仙台赶工程,速度极快。原来是因为数九寒天都日夜不停啊。 再听到那号子声,几人脸色都有些不好。 顾锦跟顾如慧说道,“听说大姐夫现在也管了一部分监工的差事……” “你姐夫他是读书人,见不得这种事,肯定不知道的。”顾如慧低声为周固言辩解。 顾锦没再说话,他们一行人绕道白云寺的后山,看不到前山那些民夫了。 顾锦和顾钧下马,让护卫守在边上,让人抬了软轿过来。顾如画三人将车驾都听到了山下庄子里,坐了软轿到白云寺去进香。 山中不少寺庙庵堂,都被拆除,僧尼也被驱逐了。 白云寺是千年古刹,几代皇室也多有供奉赏赐,才得以留存,只是香火是大不如前了。因为登仙台建造后,这边赶工发生了不少冲突,还有官家女眷被外来道士拦路的事。 京中一些官眷怕给家中男人惹麻烦,宁可到报国寺这些地方去上香。 顾如画吩咐成王府的侍卫不许扰民,一行人进了白云寺,寺中知客僧迎到山门,很是殷勤。 顾锦一早就让寺里收拾出两个院子,顾如画三个也不急着进香,先到院子里去歇息一下,暖暖手。 顾如慧换了衣裳,歇了一阵。顾如画过来找她,她打量了顾如画几眼,欣慰地说,“之前我一直担心你,看你这样子,夏世子应该待你很好,我也替你高兴。” 顾如画这次除了带了王府侍卫,身边侍候的就带了小柔、小蛮,还有几个粗使丫鬟。 听到大姐的话,她笑着默认了,又问道,“大姐,大姐夫对你可好?” “他对我——也好。”顾如慧对于夫君要娶平妻的事,心中也是难过的,“我多年无子,抱琴也是没福气的,希望这次进香后,菩萨能赐给你姐夫一个儿子。” 顾如慧抿唇。她借着送东西,从抱琴那儿打听过了,周固言已经几月没进过大姐的房。大姐还替他求子,简直是气死人! 她只能深吸了几口气,跟顾如慧说,“大姐还年轻,只要夫妻和顺,孩子总会有的。” 顾如慧听到“夫妻和顺”四个字,脸上闪过一丝落寞,又笑着点头,“你说的对,你姐夫今年还得了差事,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的,精神比以前好多了。” “大姐,白云寺后山风景不错,我们去走走?” “那些民夫……” “他们都在前山,后山这边没人过来的,我再让几个侍卫跟着我们。”顾如画铁了心要拉她出门。 顾如慧看她兴致勃勃的样子,不忍扫兴,“那我们去问问母亲,要不要一起去。” “我跟大哥说过了,他和钧儿也去,难得出门一趟,下次再和大姐一起出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你都嫁人了,怎么还是这样孩子气。”顾如慧无奈地起身。 两人去找姚氏,姚氏本来看到民夫那一幕,心里不得劲,懒得动弹。可顾如画撒娇卖痴,顾钧也叫着要去后山打野鸡,到底还是起身,带着他们一起走。 白云寺后山,跟顾如画之前看到的景色又有所不同。 她之前在这儿碰到夏南时,还是夏日,如今已经是大雪封山的冬日。 今日天气不错,冬日暖阳,站在石径上,远眺后山山景,让人心境开阔。 石径很干净,没什么积雪,应该是有僧人没人扫雪。 顾如画从矮冬青上抓了把雪,团成雪球,砸到远处树丛里,居然惊起了几只山鸟。顾钧惊叫野鸡,拿起弓箭就射,可惜什么都没射到。 “姑娘,不,世子妃,那不是大姑爷吗?”小蛮站在顾如画边上,指着前面叫道。 姚氏、顾如慧几个都抬起头。 顾如画看向小蛮指着的方向,“哪里啊?” “那里!”小蛮肯定地说道,“奴婢看到大姑爷跟一个女子走过去了。” “女子?”顾如画看向顾如慧,又看向顾锦。 “我去看看。”顾锦跳了起来。 顾如画看向顾如慧,顾如慧有些犹豫,她不知道自家夫君怎么会跑到后山来,也不知道什么女子的事,她直觉不好,想拉住顾锦。 “大郎——别去,不会是他的……” 顾如画看向顾如慧,“大姐,你知道大姐夫的事?” “你姐夫——在忙着办差呢。”顾如慧强扯出一抹笑容,哀求地看着顾如画。 姚氏看着这边,“你们这是在说什么?” “母亲,走!我们都去看看,大姐夫到底在忙什么差事。”顾如画却是强硬地拉了顾如慧,就往前走。 顾如慧不想去,挣不脱顾如画的手,力气也没顾如画大,硬是被她拖着往前走。 第190章 捉奸这种事 顾如慧不想去看,顾如画却硬是拉着她往前走。 顾锦和顾钧已经带了人先跑过去了。 姚氏看兄妹几个这架势,不知道是闹什么,直觉这事有些不好,也赶紧带了人跟在顾如画他们身后。 贺嬷嬷走不快,小蛮很贴心地留在后面,扶着夫人往前走。她力气大,有她撑着,姚氏走得也不慢。 这条路,是之前夏南走过,通往天心庵那边的。 顾锦和顾钧往前走了一段,停下脚步,冲身后示意脚步轻些。 顾如画和顾如慧还有姚氏也很快赶了过来。 前方梅林中,有男女两个人影,两人看着离得挺近。那男的移动了两步,露出跛脚,背对着顾如画等人,看那背影,九成像周固言。 他们站在这里,刚好能听到那边说话声。 那女子不知是谁,只听她问道,“我们在一起都这么久了,你什么时候带我过门啊?” “等我将家里料理干净了,娶了杜氏,就接你进门。”周固言轻声安慰。 那女子娇声不依,“你不是说年前就能料理了那个黄脸婆,她怎么还不死?” 这话一出,顾如慧脸色惨白,姚氏脸色也变了。 顾如画和小蛮眼疾手快,一人一个,直接将两人的嘴捂住,没让两人出声。 林中的两人还在说话,“周固言”说道,“她前些日子病了躺着没出门。” “言郎莫不是哄着我?万一我有了你的骨肉,难道孩子要养在庵堂里吗?” “你放心,放心,这事我家里有安排,顾氏还养了个女儿,她的嫁妆也还未处理妥当……” “顾氏的女儿言郎不许要!” “一个小丫头片子,我母亲说先留着,以后看她的命。” “那我的孩子呢?” “你的孩子,自然是我的心肝宝贝了。你莫心急,大不了等杜氏进门后,我就马上先接你进府……” “嗯,我信言郎的。”那女子依偎到周固言身上,拉了周固言往林中走去。 直到人走远了,顾如画和小蛮松开手,顾如慧脸色惨白如纸,浑身发抖,若不是靠在顾如画身上,只怕都要站不住了,她低声呢喃,“为什么?怎么会?”显然不敢置信。 姚氏抱住顾如慧哭了起来,“慧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顾如画示意小柔和小蛮扶住姚氏,她自己双手拉住顾如慧,“大姐,大姐夫要害你,他们还要害死霜儿!那个平妻,你真的同意他娶?” “我……我……”顾如慧捂住脸,没有大哭,可压抑的哭声更让人听着难受。 “大姐,你决定怎么做?我帮你!”顾如画扶住顾如慧的肩膀,坚定地说道。 “我……我不知道……”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顾锦暴跳如雷,“周固言那对狗男女都要害你命了,当然是告官,和离!带着霜儿回伯府!有我和钧儿在,你怕什么?” “有个和离的母亲,霜儿以后该怎么办?我不能害了她,我……” “大姐!”顾如画看着顾如慧的眼睛,“大姐没听刚才他们说吗?侯府不仅要害你,连霜儿也不会留下!要是不和离,你带着霜儿留在侯府,能保护霜儿吗?” “我去告诉公爹……” “没有周侯爷和侯夫人点头,周固言能娶平妻?大姐,我听说你的嫁妆都是你婆婆在替你管着?正前街那间铺子,侯夫人送了一半干股给晋王妃,你可知道?” “画儿,这是真的?”姚氏终于能够出声了,拉开小蛮的手,问道。 “是夏世子告诉我的,应该是真的。母亲,周固言为了得到工部的差事,要娶工部侍郎杜征的女儿为平妻。没想到,他不仅要娶平妻,还在外面养外室,那个女人的身份,只怕也是不清白的。” “我苦命的慧儿……”姚氏听到周固言要娶平妻,已经哭得搂住了顾如慧,“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回家跟我说?不和你父亲说啊?” “我先带人去将周固言抓出来!”顾锦生怕耽搁久了,周固言跑了,带了吉祥,还有几个伯府的侍卫就要往林中追。 顾如画冲身后跟着的王府侍卫示意,“大哥,这事若只有你去,周固言跑了,就说不清了。我们一起去看看?” 她又看向姚氏和顾如慧,到底没逼着两人一起去,“钧儿,你送母亲和大姐回寺里的客房去。” “小蛮,你守在大姐身边,回到客房后,让秦嫂子带着婆子,将她身边侍候的那些侯府的婆子丫鬟,都让人看起来!” “是!姑娘放心。”小蛮大声应了一声。 顾如慧六神已失,由着顾如画安排,整个人靠在姚氏边上默默垂泪,压根就没发现,自己出门时,原来跟在自己身边的侯府安排的婆子丫鬟,一个都没跟出来。 等到姚氏和顾如慧回去,顾如画走到顾锦边上,“大哥,让人去山上引人!” 顾锦早就等着了,冲吉祥吩咐,“快,给平安打信号!弄点动静出来!” 顾如画跟王府的一个侍卫吩咐道,“你们去将周固言堵在那庵堂里,不要让人跑了。” 侍卫早就得了吩咐,领命之后,就往庵堂那边赶去。 很快,顾如画看到梅林那边传出动静,“大哥,走!我们去抓周固言去!” 为了今日,她可是从夏南手里借人,废了不少功夫来布局。光是要找跟周固言和那尼姑身形相似的人,就找了不少日子。 两人赶到天心庵那边,平安带了几个人一路跑过来,身后追着几个道士。 他们也顾不上看平安怎么会带着道士来这边,顾锦一脚踹开庵堂的大门,庵堂里有几个尼姑出来拦阻,伯府的护卫上前拦住,顾如画左右一看,看到王府的侍卫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站到一间客房前。 “大哥,那里!” 顾锦冲过来,那侍卫将门环拉下来,一脚踹开房门,屋里传出一声尖叫。 顾锦探头一看,叫了声“画儿你别进来”,又回头吩咐,“你们几个,进去给爷把这对狗男女拖出来!” 平安身后追来的道士们,听到这话,都围了过来。 捉奸这种事,大家都是喜闻乐见的。 第191章 抓人砸庵堂 顾锦带人堵在了房门口,让人冲进去抓人。 平安和吉祥一马当先,一人一脚,将房门踹开。 屋里周固言跟一个女子,正在手忙脚乱地穿衣裳。他们听到外面声音就觉得不好,匆忙间找衣裳都找不好,只匆匆套好了里衣。 周固言听到顾锦的声音,大怒道,“顾锦,你敢!” 话音一落,平安和吉祥已经冲了进来,两人冲周固言这位大姑爷一乐,上前就架住人往外拖。 跟着冲进来的几个婆子直接抓住了那个女人。 “啊……救命……言郎……你们放开!”那女子大叫挣扎,哪里避得开婆子们的手,硬是被从床上拖下来。 周固言气急了,“大胆!你们……” “大姑爷,世子妃姑奶奶还等您出去说话呢。”平安这称呼不伦不类的,但是架势十足。 他知道,自家公子就算是伯府世子,大姑爷也不看在眼里,但没事,他家现在可有个做世子妃的姑奶奶了,大姑爷难道敢不把成王府世子妃不放眼里? “谁?” “我家二姑奶奶,成王府世子妃娘娘!”平安斜了他一眼,将人往门外一拖,走到顾如画面前,“回禀世子妃娘娘,小的将大姑爷给请出来了。” 紧接着,几个婆子将屋里的女子也拖出来,就往地上一丢。 那女子一看外面那么多男子,伸手将抓着的外袍抱在胸前,“言郎……”人就要往周固言身上扑过去。 顾如画笑了一声,小柔看众人没反应,小蛮又不在,只能自己上去,直接甩了两巴掌上去,“见到世子妃不知道行礼?” 甩完之后,小柔将手缩回袖子里,转了转手腕,她这力气和小蛮是不能比,以后还是得叫小蛮守着姑娘才放心。 小柔心里想着,面上却是不显,昂首挺胸走回顾如画身后,板着脸站着。要不是身板太小,还是挺有恶毒婆子的样子的。 那女子被两巴掌打蒙了,又听说是世子妃,不敢叫嚷也不敢乱动,也不知是吓的还是冷的,有些哆嗦地冲顾如画方向跪下。 顾如画扫了她的头发一眼,半长的黑发,显然是刚蓄出来的,似笑非笑看向周固言,“大姐夫这差事,果然很忙。” 周固言也就见过顾如画几面,印象里就是个长得好看、性子要强却不太会说话的姑娘,没想到开口居然这么刻薄。 顾如画是世子妃,他不能训斥,再一看顾锦,也懒得跟这种混不吝的人说话,起身道,“此事我与你们大姐说。”说着就要去扶跪坐在地上的女子。 他素日阴沉个脸,对那女子还挺温和。 顾如画冷笑了一声,“今日之事,可不是大姐夫一个人的事。来人,把尼姑们叫过来,问问这女子的法号!” “二妹——”周固言想阻止。 “平安,你请大姑爷到白云寺去,大姐夫,我母亲和大姐正在白云寺客房,你可过去拜见。” 天心庵的庵主急匆匆带人赶过来,看到顾如画这样,双手合十行礼,“阿弥陀佛,这位夫人……” “你是天心庵的庵主?” “贫尼正是。” “给我将这庵堂给砸了!” “阿弥陀佛,这是佛门净地,就是皇家贵人也要敬佛祖……”那庵主听顾如画二话不说就要砸地方,连忙阻拦。 众人就觉得,这庵主脸皮真够厚的,在他们庵堂里都抓出厮混的男女了,还好意思说佛门净地。 天心庵的庵主却胸有成竹,“世子妃娘娘,贫尼不敢冒犯权贵。而且,一个巴掌拍不响,这处置……” 言下之意,她是怕了周固言的权势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那女子错了,周固言也有错,闹开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顾锦呸了一声,“什么出家人!我看不如我帮你牵个线,与胭脂河那边的妈妈们说说话!” 顾如画止住了顾锦的话,扫了这庵主一眼,冷笑道,“佛门清净地,是让你们清修,不是让你们开青楼的!” 她一指地上的女子,“这是你们庵堂的尼姑?发还未蓄好就充良家女子了?当今圣上为何信道?就因为佛门二字,被你们这些不知廉耻的人给败坏了。” “圣上英明,天道昭昭,在这儿修登仙台,就是为了让你们这种无耻的佛门败类暴露面目,免得危害世人,败坏佛门清誉。” 顾如画厉声呵斥,越说越气,指着面前的庵堂叫道,“来人,将这庵堂给我砸了!” “世子妃……” 顾如画却压根没听她再多说,厉声下令砸了这庵堂。 顾锦不知道顾如画怎么忽然迁怒到天心庵了,但是妹妹说砸,自然就砸,他抬手就先将香案给翻了。 成王府的侍卫涌进来,手中拿着棍棒,一路就往里冲。 “凡是这庵里的人,不论什么人,都看住了!一个都不许放跑!” “是!”王府侍卫们领命。 顾锦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一队王府侍卫,手中拿着棍棒锄头等物。顾如画一下令,这群人冲进来就开始挖墙敲地。 天心庵的尼姑们惊叫着救命想要跑,却直接被踢倒在地,一个个堵了嘴帮着丢到院子里。 刚才追着平安来的道士们,见了这一出佛门笑话,一个个站在边上指指点点。有几个听到刚才顾如画话里话外推崇道家,觉得这夫人真是有眼光。有人还主动帮着看管尼姑们。 顾如画没有留在庵堂里看人砸,让人拖了那女子出来,“押着这女子,去京兆府报案!女尼不守清规,私通有妇之夫,按朝廷法度,应该于本庵院门首枷号两个月,杖一百!” 那女子听说要戴枷示众,吓得就要向周固言求助。 周固言却是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就被平安和吉祥直接给请出去了。他身有残疾,就算想挣开,一条跛腿站不住,压根就挣脱不开。 “顾如画!”他气得大叫顾如画的名字。 小柔眉头一皱,“世子妃的名讳,怎么能让人随意乱叫!”马上有婆子抓了帕子将周固言的嘴堵上。 周固言一看这架势,心中沉思,两家是姻亲,顾如画竟敢这么对自己?就算自己与尼姑私通,难道还是因此打杀了自己不成? 他的小厮听到这边喧闹追过来,一看自家公子被堵着嘴拖走,就想上前来。 周固言脑子聪明,冲他一使眼色,让他回府去报信。 第192章 一举两得利 顾如画说是要带周固言去见母亲和大姐,压根就没打算带他进白云寺,就打算押着人去京兆府。 结果走到白云寺后山,姚氏和顾如慧正等在以前她见夏南时的八角亭那儿。 顾如慧看到周固言衣衫不整,冻得脸色发青,拿出帕子捂着脸,默默哭泣。 姚氏看着这架势,不由吓了一跳,“画儿,这是——” “母亲,大姐夫可不得了,养个外室还罢了,居然还是在庵堂里养了个尼姑!那尼姑连头发都蓄上了,就等着进侯府的门呢。”顾锦走过来解释,又指指跟在后面的那帮人,“看,那就是那个尼姑。” 姚氏一看那身形,正是之前在林子里看到的。现在这衣衫不整的样儿,显然是刚从那林子里回到庵堂,两人就等不及厮混了,她再是好脾气,瞪着周固言,也骂了声“荒谬的小畜生”。 顾如画走到顾如慧面前,低声说,“大姐,侯府打着害死你和霜儿、谋夺嫁妆的主意,你心里是什么章程?” “画儿,我——” “大姐可要想好了!”顾锦也凑过来,“今日捉奸捉双,还有不少人证,周固言与尼姑私通,告到京兆府可是咱们占理。刚才画儿被那老尼姑气得,让人砸了那尼姑庵。” 顾如慧要是原谅周固言,就得抹去周固言与尼姑私通的事。没有这事,顾如画砸庵堂的举动,就没道理了。 顾锦也有自己的智慧。大姐的性子黏黏糊糊,一时半会儿没个决断。他把话放这儿,大姐就算要原谅周固言,也得顾虑顾如画为她出气砸庵堂之举。 顾如画明白顾锦的意思,若是其他事,她肯定不会逼顾如慧的。但是,这桩婚事,她却一定要让顾如慧和离了。 原本,她听顾锦的意思,周固言娶平妻,是定国侯和侯夫人耿氏的意思。耿氏为难大姐时,周固言还多次周旋。 但是,她请夏南打听后,却险些气炸了肺。这周固言身有残疾,借了晋王的光,定国侯又会钻营,通过工部侍郎杜征给他弄了个差事。周固言到白云山这边没多久,就和天心庵的这个女尼搭上了。 顾如画第一次遇到夏南,就是在白云寺后山通往天心庵这条路上。她本来以为夏南与天心庵有关系,夏南却告诉她,他只是对天心庵有所怀疑,云侧妃能搭上云妃,就是天心庵的庵主牵线。 他之前想来探查,因为是所尼姑庵,一直没什么好法子。他也派人借着上香来看过,可是走马观花,什么都没看出来。 夏南的人盯着天心庵,还偶然听到了周固言与那女尼的话,话里话外都是嫌弃顾如慧碍事,不如杜氏能给自己助力,也不如这女尼知情识趣。 他本想休妻,可是耿氏却是看在嫁妆面上不肯直接休妻,还说什么休妻会让人说嘴,不如先将人留下慢慢处置。 若是他们为了讨好晋王府,要与夏南撇清关系,直接休妻。顾如画最多也就是觉得这一家是势利小人,可是,贪财负义还想留着好名声,顾如画就不能忍了。 她本来是打算借着周固言贪墨,将周固言的打算给抖落出来,然后弄个意外就直接弄死周固言。 可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大姐知道了,不是要恨自己一辈子?为了这种恶心的小人,离间她们的姐妹之情,她觉得不值得。 有夏南告诉的这事,她一想,她与大哥一起去抓奸,再借着发怒砸了天心庵,夏南的人还能趁机查查天心庵的秘密。 她用了夏南的人,又欠了他一个大人情。要是能帮着他把天心庵的秘密查出来,不就是一举两得?既解决了大姐的事,又还了夏南的人情。 当然,对顾如画来说,让顾如慧和离,是自己最主要的目标。 她特意找了与周固言和那女尼身形相似的人,在林中说了那番话,让顾如慧亲耳听到周固言和定国侯府的打算,也好让她死心。 大姐死心了,周固言与女尼私通的事抖出来,按照朝廷法度,周固言与那女尼都得戴枷示众、杖责一百,就算没打死这对狗男女,示众两月后朝廷还有其他处置。 再退一万步,周固言这辈子还想入朝,哪怕做个不入流的小吏,他都别想了。定国侯夫妇教子无方,也得有处置。 这种畜生,就该身败名裂,而大姐和离后,就能带着霜儿回到伯府,有大哥和钧儿照顾,加上还有嫁妆傍身,母女俩就能好好过日子。 所以,顾锦的话说完,她就跟顾如慧低声道,“大姐,你若还打算忍下去,你自然是无妨的。可是,为了霜儿性命着想,你还是想法子将霜儿送回家里来。”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顾如慧只觉得自己这一天跟做梦一样。 当初刚成亲时,她认命嫁到定国侯府,对周固言也是掏心掏肺小心侍候,就算周固言有不少通房她也好生相待。时间一长,周固言对她也算尊重,偶尔还会在婆婆为难她时,出言维护几句。 她以为夫妻俩能一直这么过下去,转眼间,却亲耳夫君与人商量要害死自己和女儿。 “虎毒还不食子啊!”她泪眼看向周固言,“你怎么能忍心要害死霜儿!” 周固言想要辩解,可是嘴里塞了帕子,除了呜呜两声,什么都说不出来。 顾如画却是看着顾如慧,低声说,“大姐若是不忍心,我就让人将他放了。” “姑娘,您还让人砸了庵堂……”小柔在边上小声惊呼。 顾如画暗中赞了一声真是自己的好丫鬟,面上却是不以为然,“总是要顾虑大姐的心意……” “画儿,你怎么能派人砸了那庵堂呢?”姚氏心疼大女儿,可也为小女儿心急,“这要传出你不敬佛祖的名声,你还是新婚,可怎么好?” 顾如画和顾锦都惊叹了,自家母亲这次脑子灵光了啊!从未如此助力过。 第193章 上侯府说理 姚氏为顾如画着急,顾如慧疼爱弟妹,也明白过来。二妹为了替她出气,砸了庵堂,绑了周固言这对奸夫淫妇。 她若是原谅了,画儿要怎么办? 周家要害死自己母女两个,她怎么能原谅? 今日是苍天有眼,他们听到周固言的话,若是原谅了这一遭,以后呢? 为母则刚,她哆嗦着嘴唇看向姚氏,“母亲,女儿要跟他和离!” 顾锦叫了声好,顾如画直接让人将周固言和那小尼姑提起来,“走!我们去定国侯府!” 小蛮那边走过来,身后跟了秦三娘和六个侯府的丫鬟婆子,那六个一看这架势,缩在一边不敢动弹。 王府的一个侍卫提起周固言,秦三娘过去看了那小尼姑一眼,一手将人扭了起来。 山下马车等都是现成的,不过周固言和那小尼姑就没有这么好受了,顾锦直接让人腾了辆没有车厢的板车,将两人捆了往板车上一丢。 顾如画却叫小蛮陪着顾如慧,“大姐,你先回侯府,将霜儿和抱琴都叫出来。小蛮,秦嫂子,你们带几个人跟着,接了人就到侯府前院来。” 姚氏听到顾如慧说要和离后,整个人就有些懵。她觉得女子应该从一而终,可是女儿受了这种委屈,她又觉得应该和离。 顾如画拉了她上马车,一群人杀气腾腾往侯府赶去。 侯府里,侯夫人耿氏刚从杜家回来,叫了大儿媳过来盘算,娶平妻应该给多少聘礼才合适。 守在内院门口的婆子急匆匆跑进来,“夫人,三少夫人带人回府了。” 耿氏不悦地抬头,“人呢?” “三少夫人带人回院子去了。” “她的规矩呢?我倒要问问怀恩伯,就是这样教女的?”耿氏越发不悦,自来小辈回府,应该告之长辈。她还坐在厅里呢,那顾氏竟然就带人回自己院子去了? “母亲,您可不能气坏了身子,三弟妹可能心里有些不快……”世子夫人李氏柔声劝说,“可能三弟妹回房收拾一下,等会儿就过来给母亲请安了。” 她身为长媳,丈夫又是侯府世子,为人一向喜欢周全。 耿氏哼了一声,越发看不上顾如慧,觉得透着一股小家子气。 当年是顾家二房的钱氏上门来夸得花好月好,三郎想娶个门当户对的媳妇也有些艰难,伯府虽然没落,好歹也算勋贵人家。她与侯爷商议后,只好勉强定了伯府长女。 结果这女人过门这么些年,就给三郎添了个女儿,到现在都没有嫡子。 侯爷替晋王殿下做事,逐渐得了重用,本来想着顾家还有些作用,不想夏世子竟然得罪了云妃娘娘和晋王殿下。要是任由顾氏占着正妻位置,她的三郎前程不就要受损害了? 耿氏越想越觉得应该快点将杜氏娶进门,虽然是个庶女,进门调教一下,也比顾氏上台面。 她正这么想着,顾如慧那边,在小蛮催促下,抱了女儿,又将自己的陪嫁丫鬟叫了,带人就往前院走。 耿氏听说顾氏不来请安也算了,还要往前院去,怒不可遏,正想吩咐让人去将人拦下来,又一个婆子跑进来,“夫人,不好了,不好了!顾世子带人闯进来了!” “什么顾世子?” “怀恩伯府的顾大郎顾世子啊!”那婆子是真吓到了,“他们还带了人……” 耿氏有些不悦,“这种纨绔子弟,果然荒谬。有这种妻舅,再让顾氏做三郎正妻,三郎都要蒙羞了!” 她起身问那婆子,“可有说什么事?告诉他顾氏去上香了……” 侯府的世子夫人,也就是耿氏的大儿媳,却觉得不对了。今日弟妹去上香,是应了成王府世子妃的邀请,又有伯夫人同行,顾大郎难道不护着母亲姐妹出城的? 眼看婆婆往前院赶去,她微微落后了两步,招手让人去找侯爷和世子回来。 “夫人,顾大郎将三公子和一个尼姑绑了,说他们在庵堂私通……”那婆子追在耿氏身后,眼看故事越走越快,连忙叫出来。 耿氏一下站住脚,回头狠厉地看向那个婆子。 那婆子吓得一下跪倒在地。 耿氏顾不得处置,又往前院赶去,在内院垂花门前,和顾如慧一行人遇到了。 耿氏看到顾如慧身后跟着抱琴,还有两个她的陪嫁丫鬟,其他几个丫鬟婆子却是脸生的,“顾氏,你到这里干什么?上香回来了,就回自己院子去待着!” 顾如慧僵直站着,小蛮呵了一声,“奴婢是成王府世子妃身边侍候的,来帮大姑娘收拾东西!”她两手往前一推,想要拦路的婆子直接被她撞到一边,“大姑娘,夫人和世子妃都在前院等您呢。” 有小蛮和秦三娘开路,耿氏又是猝不及防,压根没带多少人,抱琴扶住顾如慧,一下就冲过了垂花门。 “反了!反了!这顾氏目无尊长,想被休不成!”侯夫人只觉得顾如慧中邪了,平日里胆小如鼠的人,今日见到自己,竟然不知行礼,也不听自己的话! 她哪里知道,顾如慧是一路昏昏沉沉回到府里,再听小蛮的安排,接了女儿和抱琴,抱着自己的陪嫁东西就走,白云山那边遇到的事,现在还在她脑子里回绕,她压根就没回过神。 耿氏再走出来,就像追在顾如慧身后。 等她快走到前厅时,府中管家哭丧着脸过来,“夫人,门外多了好多看热闹的人,都围在府门口……”而且,顾世子太促狭,还命人守在门口,不许关大门。 顾家二公子顾钧年纪不大,带了四个侍卫守在门口,愣是将他们家七八个门房给打趴下,不敢动弹了啊! “人在哪儿?快去请侯爷回来。”耿氏脚下不停,赶去前厅。 前厅中,姚氏坐在首位,贺嬷嬷脸如寒霜站在她后面,顾如慧带着人,比耿氏先到,一走进厅中,她脚下一个踉跄,叫了声“母亲”,整个人哆嗦着流泪不止。 顾如画看向秦三娘和小蛮,小蛮冲顾如画行礼,“姑娘,大姑娘的东西,只找到这些,衣裳之类没拿。” 顾如画点头,扶住顾如慧坐到自己边上,“秦嫂子,你和抱琴先将霜儿带到我们的马车上去。”接下来的事,她不想让孩子看到,免得污了她的耳朵。 周霜有些害怕,抱琴小声哄着,将她带到了顾如画的马车上。 这时,耿氏走进前厅,看眼前的架势,尤其是看到自己儿子竟然只穿着单衣跪趴在前厅前的空地上,心疼地叫了一声“三郎”,怒气腾腾地看向姚氏,“这是出了何事?” 顾锦知道自家母亲可不是跟人争吵的性子,直接站到姚氏面前,“耿夫人,还是等贵府侯爷回来,再一起说!哦,对了,贵府世子呢?一起来听听。” 第194章 你居心不良 耿氏看顾锦那一脸嚣张跋扈的样子,恨不得让人打出去,但是,顾家除了一个顾伯爷,人都在这儿了,她不由看向周固言,“三郎,你不是在为圣上办差吗?” 周固言整个人都被冻僵了,这一路从白云山到家中,他就穿着一身白色里衣,到现在,他都不明白这事怎么发生的。 他与镜尘说的话,都是以前四下无人时说的私语。今日他从白云山顶来到天心庵,见到镜尘后压根就没说过这些,怎么顾如画他们会知道?而且一口咬定是他们亲耳听到的。 若是与别的女子私通,他最多就是得个风流名声。 可是,镜尘是出家人。大夏律例,与出家人苟且,就得戴枷示众,杖责两百。这事传扬出去,他的名声,他的前程…… 他才刚刚得了差事,自己残疾之身,能得个差事,是多不容易的事! 一样的勋贵出身,他还不像顾锦这样顽劣不堪,他自幼就有聪慧之名,就是因为老天不公,才会让自己变成残疾…… 周固言想到这些,脸色渐渐扭曲,看向顾锦的目光,简直恨不得将他们生吞活剥了。耿氏的问话从他耳边飘过,他压根就没听到。 耿氏看周固言不说话,目光一转,看到跟周固言的手绑在一起的女子,头发披散,一看就是刚蓄发不久的,想到刚才那婆子叫嚷的话,三郎真的跟一个尼姑私通,还被抓了现行? 她回头看向前厅中的顾家人,看到顾如画笑吟吟看向自己,目光冰冷如霜,不由眼前一黑,差点就要摔倒在地。 边是婆子叫喊着“夫人”,手忙脚乱将耿氏扶住,扶进厅中。 耿氏硬撑着没昏过去,“来人,快给三公子拿件棉衣。” 她看向姚氏,“这一定是误会……” 顾锦呵了一声,“我们当时就在天心庵亲耳听到的,房门打开的时候,周固言正和这女子抱在一起,登仙台那边不少道长都看到了。” “已经有道长去京兆府报案了,周固言这衣裳,可不是我们剥的。你还说是误会?这陌生男女抱一起,不是狗男女,难道还是被人逼的?”顾锦冲门外看热闹的人叫道。 耿氏看向周固言,“三郎,你来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固言裹在棉衣里,垂头不语,等到定国侯回来时,门外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定国侯扫了一眼,正要开口,顾锦摆手制止了他的问话,“周侯爷,您也不用说废话,我让人来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平安,你来说。” 平安大声应了一声,就站在周固言边上,大声说道,“今日我家二姑奶奶请了夫人和大姑奶奶一起去白云寺上香……” 他字正腔圆,口齿清晰,声音洪亮,站在院子里,声音大得不止厅里的人听见,侯府大门外的人也能听见。 周侯爷听了几句,看门外看客像听说书一样,还冲周固言发出嘘声,狠狠瞪了平安一眼,厉声喝道,“好了!” 他忍不住一脚踹向地上的周固言,周固言“啊”地一声摔倒,连带着镜尘跟着倒地。 两人手被一根绳子捆在一起,镜尘一倒地,直接倒到周固言身上。她衣裳本就没穿严实,这时更是连肚兜都露出了一个边儿。 门外有帮闲混混看得分明,嘘声、口哨声接连响起。 镜尘羞得合身缩到周固言身边。 耿氏看周巨源踹周固言,心疼地叫了一声“三郎”,又站了起来。 周巨源看向顾如慧,“如慧,三郎这畜生对不起你,我和你母亲为你做主,你放心,这事我们一定会给你给交代!” 周巨源到底是老道的,知道只要哄好了顾如慧,这事才能解决。 顾如画伸手拉住顾如慧的手,想给大姐传递一丝力量。 顾如慧起身,冲周巨源微微屈身,“多谢周侯爷,不过,周固言一要娶平妻,二与女尼私通,三与人密谋要谋害妻女。这种没有廉耻、无情无义的畜生,我自问不能匹配,就不劳侯爷做主了。” 她看向姚氏,“母亲,女儿要和离!求母亲做主!” 顾如画惊喜地看向顾如慧,大姐说话声音还有些颤抖,到底还是说出来了。 耿氏厉声叫了声“顾氏”,指着顾如慧说道,“你嫁到我家多年,未能诞下子嗣,三郎还为你说情!你这样不识好歹……” 周巨源摆手制止了耿氏的话,看向顾如慧,“你心中难过,一时想不开,回家住几日也可。明日我会过府与你父亲说话。” “家父患了头疾,不能动怒,侯爷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周固言害我大姐还不够,侯爷还想要气死我父亲吗?”顾如画将顾如慧拉到自己身后,起身说道。 周巨源本想摆出长辈架势,先将今日混过去。等到明日,他见了顾显,自然有法子说动顾显。顾显是伯府当家人,他说此事算了,此事也就算了。 可是,顾如画直接说顾显不能动怒,指责他居心不良,周巨源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我家长兄蒙圣上看重,钦封为伯府世子。家父卧病在床,不能理事,家中事务,全由长兄打理。今日我母亲在这儿,长兄也在这儿,侯爷是觉得有什么说不清的,一定要去叨扰家父养病吗?” “对啊,我说你老小子为什么进门就装大尾巴狼,大半个京城的人都知道我父亲头痛,太医都请了几次了,不能动怒,不能多想。你还想去找我父亲说话,怎么?你是想气死我父亲,没人给我大姐做主吗?”顾锦跳了起来,指着周巨源大骂,“你居心不良,上梁不正下梁歪,难怪能养出周固言这种畜生来。” “你——”周巨源再好的涵养,被顾锦指着鼻子骂,也不由大怒,伸手指着顾锦想骂。 他手指尖刚挨着顾锦的衣领,顾锦却是大喊一声,捂着胸口直接倒到了椅子里。 “世子——”平安和吉祥悲愤地冲到顾锦身边,一边一个护着。 “定国侯仗势欺人啊!” “儿子通奸,老子打人啊!” “大哥——”顾钧急得从大门口一头冲进来,一脚踩在周固言身上,没等他发出惨叫,顾钧已经冲进厅中,将周巨源给撞到一边,冲到了顾锦边上。 平安和吉祥一搭一档,悲声震天,顾钧扶着自家大哥,恶狠狠看向定国侯。 定国侯看着自己的手指尖,再看向喊着“哎呦”的顾锦,这是来碰瓷的? 第195章 押人换嫁妆 周巨源到底是有身份的人,没有见过顾锦这样不按牌理出牌的,一时间目瞪口呆。 顾锦动作太快,姚氏、顾如慧几个都没看清,以为真的被打了,姚氏一下站起身,几步走到顾锦边上,“大郎,你怎么样?” 顾如慧叫了一声“大郎”,也起身过去。 “不好啦!定国侯将顾世子打啦!” “天啊,这是没理就动手吗?” “这侯府也太嚣张了!” 门外看热闹的人,就看到厅中周巨源抬手,顾锦倒地,然后顾家几人悲愤大叫,只觉得定国侯果然嚣张,儿子跟人私通被抓了现行,还将儿媳妇的娘家人给打了! 耿氏气急,抓起手边的茶盅就砸向顾如慧,“顾氏你大胆!你犯了七出之条,不思悔过,还说什么和离!我儿不休你,是我儿重义!” 小蛮得了顾如画的命令,一直守在边上,一看耿氏竟然拿茶杯砸自家大姑娘,她一手在茶盅上一拨,那茶盅斜飞出去,直接落到了周巨源身上。 周巨源被茶水一扑,回过神来,看眼前鬼哭狼嚎的,大怒喝道,“胡说!没有!我没动手!” “你没动手,刚才举的是爪子吗?”顾如画噌地起身,抓过手边茶几上的茶碗,啪一下砸到周固言身上,“定国侯你欺人太甚!来人,押着周固言去京兆府!” 周固言刚才被顾钧一踩,棉衣滑落,冰天雪地里,被茶水淋了一身,寒意直接从衣服里透了进去。 众人就觉得,周三公子真倒霉,厅里在吵,砸的还是他啊! 顾如画心中已经拿定主意,定国侯府,她一定要干掉定国侯府! 前世她与大姐联系不多,想着她嫁给侯府三公子,日子总是比自己好的。 现在看起来,伯府没用之后,侯府会怎么对她? 就看眼前,定国侯这夫妇俩,已经恨毒了自己这一家。给他们点机会,他们就要咬死伯府? 周巨源刚才没有注意,此时发现顾如画也坐在厅中,这是成王府世子妃啊,难道是夏世子要对付自己? 他脑子一时有些乱,顾如画却直接让平安和吉祥扶了顾锦,带人离开定国侯府,直接往京兆府去了。 顾锦趴在吉祥肩头,平安当前开路,口中大喊,“儿子通奸,老子还打人啊!我家姑奶奶说,将人送到京兆府去,朝廷自有王法!” 门外看热闹的人一听是去京兆府,马上散开,有腿脚快的,已经抄近路往京兆府赶了。 都要过年了,还能有这么一桩热闹,还办什么年货啊,先看热闹要紧! 眼看伯府摆明要大闹,周巨源冷静下来。 耿氏也发现不对劲了,素来软弱的儿媳,竟然像鬼上身换了个人一样,一声不吭就要跟娘家人走,闹着要和离! 今日顾氏要是走了,三郎的事闹大,他们侯府坏了名声,侯爷要怪自己,三郎的前程也没有了啊! “顾氏,你不看三郎面上,难道也不看霜儿面上吗?好歹她可是你亲生女儿啊!”她口中说着,示意丫鬟去将周霜抱过来。 周巨源给了耿氏一个赞赏的眼神,自己走到顾锦边上,“顾世子留步……” 顾如画似笑非笑看了耿氏一眼,她听的传言中的侯夫人,沉稳干练,治家有方,是侯爷的贤内助。没想到,才碰到这事,竟然就失了分寸,没发现霜儿已经被带出去了? 有婆子看情形不对,偷偷凑到耿氏边上说话。 顾如画压根懒得多看,抬脚就往外走,周巨源可以拦顾锦,却不能拦姚氏和顾如画这样的女眷。何况顾如画身边守着王府侍卫,一脸阴沉盯着侯府的人,大有侯夫人若敢拦路,就一刀砍了的架势。 眼看周固言又被绑上板车,耿氏听说周霜又被带到马车上,顾不得侯府夫人的气势,拦在顾如画的马车前,“世子妃,你要带走顾氏我们无话可说,但霜儿可是姓周的。” 顾如慧被姚氏带着坐上马车,听到这话,一下拉起车帘,小蛮连忙拉住她,“大姑娘别急,姑娘可厉害了,肯定不会让她得逞的。” 顾如慧勉强按住焦急,看向王府的大马车。 顾如画示意小柔掀起车帘,周霜被抱琴抱在怀里,缩到马车角落里,小声叫了声“小姨”。她年纪虽小,也知道要是下了马车,就要见不到母亲了。 顾如画拍拍她的小脑袋,柔声说了句“别怕”,看向耿氏,“侯夫人可能忘了,自来欠债还钱,父债子偿,我大姐的嫁妆还没还回来呢!霜儿既然姓周,那就先抵在伯府,免得侯府贪财耍赖!” 这话很赖皮,但是听着,好像又有那么点道理。 在侯府人的眼里,顾如画这位世子妃,怎么跟民间高利贷讨债的一样? 顾如画还嫌不够,看着耿氏一字字说道,“正前街我大姐陪嫁的那家店铺,可是我母亲特意挑的,一定要还回来!” 耿氏听到正前街店铺,整个人一下僵住了。 王府的侍卫拿长棍一拨,直接将耿氏给拨到边上。 周巨源看向傻眼的耿氏,“正前街店铺怎么了?” “那店铺一半的干股,我……我送于晋王妃了。”耿氏怎么会想到,顾如慧会忽然闹着要和离呢? 自家儿子闹出丑事,夫人还将顾氏的嫁妆铺子孝敬了晋王妃?这要是牵扯到王府,坏了晋王殿下的名声……周巨源简直不敢想晋王殿下会如何震怒,他一把推开耿氏,“你个无知妇人!” 耿氏一个踉跄摔倒在侯府门前,边上的婆子去搀扶,周围人看着贵妇人摔了个屁股蹲,不由哈哈大笑。 耿氏就觉得,自己像被扒光了衣服在人前出丑一样,再看到周固言被伯府的人捆猪一样捆在板车上,悲声喊了声“三郎”,整个人无力地倒到婆子身上。 世子夫人李氏看公公去追人,婆婆摔坐在门前,犹豫片刻,带人出来接耿氏,“母亲,我们先回家从长计议……” 耿氏恼羞成怒,一巴掌甩在李氏脸上,“刚才不见人影,现在才出来,你这毒妇!躲在后面看我与你父亲出丑吗?” “母亲,我……”李氏怎么也想不到耿氏竟然会打自己,又羞又怒,捂脸跑了回去。 第196章 父女如陌路 顾如画让人将周固言与镜尘送到京兆府,自己的车驾转弯,先送母亲她们回伯府去。 顾锦一边哎呦,一边吩咐平安,“你们将侯府的事跟京兆府的人说一下,就说京兆府要是徇私枉法,畏惧高官,爷我就去敲登闻鼓告御状!” 平安应了一声,让人拉了板车就往京兆府赶去。自从大公子当初击鼓鸣冤后,京兆府的人对伯府的人可熟悉得很。 至于京兆府的人看到平安是什么想法,平安就不管了。 周巨源一时不知自己是先到晋王府请罪好,还是去京兆府救儿子好。 顾如画没这么纠结,马车掉头往伯府赶去。 回到伯府二门处,顾锦生龙活虎地跑过来,“母亲,大姐,你们小心些,我扶你们下来!” 伯府众人……就觉得自家大公子这恢复能力太强,有点没眼看。 姚氏看顾锦没事的样子,扶着他手下马车,让人去收拾顾如慧以前住的院子,“既然回家了,你就带着霜儿,住回凌霜院去。”院子没收拾好前,她也不放心让她离远了,就让顾如慧住到瑾华院厢房去。 顾显听到大管家禀告说顾如画回来了,这女儿三日回门后这么快又回家了? 出嫁的女儿,总是往娘家跑,要是夏世子厌了怎么办? 他觉得自己今日精神不错,打算来与顾如画谈谈为人妻子的道理,走到瑾华院,一看边上坐的,“不是说如画回来了?你怎么也回来了?” “父亲,大姐是我接回来的。”顾如画开口。 “世子妃娘娘也回来了?”自从顾如画做了世子妃,顾显在家都不叫名字,而是叫尊称了。 他走到姚氏边上坐下,看顾如慧抱着周霜,双眼通红的样子,“你怎么回来了?侯府也是有规矩的人家,世子妃娘娘在这儿,你怎么不让娘娘上座?一点规矩都不讲了?” 顾如慧讷讷要起身,顾锦真要被顾显气笑了,“父亲,没有外人只论家礼,要是论国礼,难道以后我们见到画儿就要磕一次头吗?” 要是论国礼,顾显这个伯爷,见到顾如画这个一品亲王妃,可得跪地才行。 顾显一噎,坐了下来,摆出一家之主的威严,“出了什么事?” 顾锦开口将事情说了一遍。 顾显不可思议地看向顾如慧,“就因为夫君与尼姑私通,你就闹着和离?”他又看向姚氏,“你也由着她胡闹,将女儿给带回家来?” “父亲,你没听大哥说吗?那周固言与人密谋,要害死大姐和霜儿啊。”顾钧急得跳脚。 顾显一脸不以为然,“这不过是周固言与尼姑说话时,你们听到的几句闲话,哪里做得准?如慧可是周固言的正妻,退一万步,那小尼姑真进门了,不也得受她管?只要她有本事管住后宅,谁能掀得起风浪?” 顾显觉得,周固言那些谋害妻女的话,就是哄哄小尼姑的。男人嘛,美人在怀的时候,谁没说过几句甜言蜜语?过后难道还真当真了? “父亲觉得周固言的话是戏言?”顾钧是真的被自家父亲给惊到了。 “自然是戏言。周侯爷得晋王殿下重用,如玥进了王府,还得他们帮衬,你们兄弟的前程也得侯爷和晋王殿下关照呢。”他看向姚氏,“你就这么将如慧带回来,我们怎么收场?” “当然是与周固言和离啊。大姐回家来,我和钧儿养着她。”顾锦只觉得父亲是在说胡话。 “和离?不可能!”顾显一下跳了起来,“和离?我死了都别想!这时候和离,你们将周侯爷置于何地?将晋王殿下置于何地?伯府将来还要不要前程了?你看看你教的女儿,一个被退婚,一个闹和离,成何体统?” 顾显气得指着姚氏怪罪。 顾如慧涌出泪花,幸好周霜不在厅中。 顾如画冷冷看着顾显,食指轻轻敲着茶几,发出轻微的咚咚声。顾显话音一落,花厅中寂静无声,顾如画发出的声音格外刺耳。 顾显回头,看顾如画一脸淡然的样子,“世子妃娘娘觉得我的话对吗?” “伯爷的话,有些可笑。”顾如画懒得再叫什么父亲,如此父女,不如陌路,“我被退婚,是邓子玉与花娘厮混,邓家闹着要退婚。大姐要和离,是因为周固言私通尼姑,谋害妻女,大姐不耻与他为伍。在父亲嘴里,倒是我和大姐错了。” “父亲判断是非,可比当今圣上还要明察秋毫啊!圣上为了替夏世子挑世子妃,可是广选秀女,德容言功,样样过问。若按父亲的话,我应该一根绳子谢罪了?” 顾显被顾如画的话压得无话可说,到最后,看向顾如慧,“你自幼熟读女戒,明了闺训,你要让家族蒙羞吗?” 顾如慧面如死灰,起身想要说话,顾锦却挡在他面前,“父亲,你要逼大姐去死吗?儿子能养活大姐。” “你个忤逆不孝的逆子,竟敢违背我的话……” “父亲,你是想要得罪夏世子吗?”顾如画悠悠开口。 顾显茫然回头,“如慧的事,跟夏世子有何关系?” “父亲这些日子一直养病,可能还不知道,因为圣上指了女儿为世子妃,云妃娘娘不悦,所以,这些日子,晋王殿下与夏世子,生了嫌隙。” “啊?怎么会呢?云妃娘娘为何对你生厌?你是不是在参选时,对娘娘不敬了?” “若是我对娘娘恭敬,我就要落选了。父亲是要女儿做世子妃,还是落选呢?” 顾显扫了她一眼,忽然福至心灵,“如玥是不是被你带累的?本来周夫人递话,说如玥是要做侧妃的,忽然做了贵妾,是不是你得罪了娘娘惹下的祸事?那可是云妃娘娘啊,晋王殿下最得圣上宠爱……” “父亲这话也是老黄历了,父亲一个闲散勋爵,又不上朝,难怪什么都不知道。”顾如画刺了一句,“如今宫中最受宠的是黎美人,她一曲祈福舞,很得圣上看重,几乎每日都要伴驾。黎美人对先皇后娘娘很是恭敬,每日上香。” 顾显虽然不上朝,也想不明白太深的弯弯绕绕,顾如画这些话,他明白了。现在宫里,圣上最宠爱的不是云妃而是黎美人了,而黎美人尊敬先皇后,那就可能是秦王的人。 此消彼长,晋王殿下不一定是继位的第一人选了。 这信息量太大,他一时间坐在那儿,有点琢磨不过来。 第197章 谈一谈利益 顾显坐在那儿琢磨了半天,不知该如何取舍才好。 顾如画看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沉思,就知道他在百般纠结。 顾锦和顾钧几次要开口,都被顾如画使眼色给制止了。 顾如慧心中不安,若是父亲不肯让她归家,她该何去何从? 顾如画看她浮现忧色,开口道,“大姐,霜儿刚到家里来,只怕还不熟悉,心里不安。你今天也累了一天,先过去看看霜儿?” 顾如慧有些犹豫,看看顾显,见父亲没有说话,又看向姚氏。她自来守礼,没有长辈之命就告退,与她心里的规矩不符。 姚氏冲她点头后,她才起身退下。 顾如画是小辈,但是她是一品亲王府的世子妃,如今也算皇家人,她来做主也无可厚非。姚氏不在乎,顾显是没注意。 待到顾如慧离开,顾如画打断了顾显的思绪,“父亲若是逼大姐回去,就是死心塌地靠着周侯爷,从他手里求点晋王府赏下的残羹冷炙。难道父亲想过这样的日子吗?” 顾如画不给顾显讲亲情,一个不念亲情的人,那她就来谈谈利益。 “秦王殿下乃是先皇后所出,嫡长子的名分已定。晋王殿下受宠,是因为云妃娘娘盛宠不衰。依我看,只要如玥进了晋王府,父亲就是晋王殿下的半个岳丈啊,只要父亲不投到秦王殿下这边,晋王殿下难道会和长辈为难?” 一个贵妾的父亲,还真谈不上岳丈的名头。可顾如画知道,顾显就喜欢听这个名头。 “若是父亲不让大姐归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父亲为了不得罪一个定国侯府,就能弃大姐于不顾。您可是晋王殿下名正言顺的长辈,居然要怕侯府。这些日子,有不少人来上门探望父亲?” “是有一些……” “父亲可想过他们为何忽然来拜访?要是冲着我家世子爷的面子,父亲收下礼物也无所谓。要是冲着晋王殿下的面子,父亲可想过,您怕了侯府,人家会觉得自己拜错了山头。” “所谓拜佛就得拜到真佛面前,既然父亲都怕了侯府,那与其与父亲走动,人家不如直接与定国侯府走动,才是上策。” “父亲,画儿说的对啊。”顾锦觉得妹妹这张嘴,死人都要说动心了,赶紧跟着说道,“我这些时候出门,人家一听我是伯府世子,都争着讨好我。要是你怕了周巨源那老家伙,回头我这个世子见到周固言都得点头哈腰?伯府世子不如侯府一个残废,谁还拿我们当盘菜啊。” 顾显微微点头,觉得顾锦这话听着粗俗,道理上好像对啊。 “如今情势不明,父亲是要为伯府以后打算的,您对大哥和钧儿寄予厚望,就更该深思熟虑。你有我和玥儿两个,何苦这么早跳进是非窝里?” 顾如画适时捧了顾显一句,又点明了顾显如今的处境。 顾显一想,对啊,自己有两个女儿,一个嫁到晋王府,一个嫁给成王世子为世子妃。看如今的情势,夏世子肯定偏向秦王殿下。那这么算的话,自己就是两头都沾边了。与其他人相比,就是立于不败之地。 晋王殿下和秦王殿下的继位之争,随着云妃娘娘的失宠,又有了悬念。 自己想从伯爷变侯爷,侯爷变公爷,就不该急于下注啊。他大可再看看,等到秦王和晋王相争结果明显,他再在两个女儿中偏一个就是了。 顾显想到这儿,又有些疑惑地看向顾如画,这个女儿三番五次忤逆自己,怎么忽然这么为自己着想了? 顾如画一看顾显那样子,就知道他在疑惑什么,这是怕自己给他挖坑?她大方一笑,“我盼着大哥和钧儿好。娘家兄弟有靠,就像大姐今日,才能归家。” 换言之,我不在乎你这个父亲,可我在乎自己的亲兄弟。而且我还盼着以后大哥和二弟照顾我呢。 顾显有点不是滋味,却觉得这话挺可信的。这些日子,顾如画对亲生的几个兄弟姐妹的上心,他还是看在眼里的。 把顾显说通,顾如画松了口气,她不急着与侯府对簿京兆府的公堂,而是先赶回家来,就是怕顾显拖后腿。 她不在乎顾显,可是顾显要是不松口答应顾如慧归家,或者拖后腿,这事就有些难办。 “大姐归家之事,父亲如今还在病中,也没精力与侯府扯皮。照我的意思,此事就由大哥去办。周固言与女尼私通,玷辱佛门清净,败坏出家人清修之心,登仙台那边的道长已经报官了。” 佛道之争,自古有之。白云寺里如今有佛有道,看到庵堂出丑,那些道士只怕高兴得都笑不拢嘴,早就有好事的去报官,让大家都来见识一下佛门丑事了。 顾显“嗯”了一声,顾如画又说道,“玥儿正月就要进晋王府了,父亲也该去二房那边看看。那边叔祖母主事,红杏帮着跑腿,就怕有些事不够周到。父亲要多劝劝玥儿,伯府可是她的靠山,大哥如今是伯府世子,她可不能与大哥生分了。” 顾显心里有些不忿,这女儿还真替顾锦事事考虑到,生怕以后晋王若得势,顾如玥会忘了顾锦。想想二房,顾铭废了,顾钦还不成事,自己是得去二房主持大事。 他犹豫地看向姚氏,“马上要年根了……” 姚氏大方笑道,“伯爷去看看叔祖母,老人家盼着团圆呢。不如这样,伯爷到年三十的时候回府来主持祭祀,然后就去二房那边住些日子。” 顾显满意地点头,姚氏的深明大义,是最让他满意的。如今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他想着顾如玥那个女儿不能冷落了,派人先去二房说了一声。 顾如画在伯府这边安排诸事,白云寺那边,成王府的侍卫将天心庵翻了个底朝天。天心庵的主持师太没想到顾如画这个世子妃一点儿不顾忌名声,时人敬佛道,谁会年根底下还到佛门闹事的? 但是她无计可施,天心庵不是无名庵堂,京中不少权贵人家女眷都来进香供奉过。可闹出镜尘这桩丑事,谁家女眷还敢说自己觉得天心庵的菩萨灵验? 主持师太暗暗后悔,不该贪图定国侯府三公子的那点好处,容留镜尘与他在庵中与他鬼混,坏了庵堂名声。 她敢允许镜尘做下此事,自然也是有安排人在庵堂外放风的。谁知道登仙台那边的道士发疯一样忽然跑到天心庵这边来,她打发人去打听出了何事时,顾家人就闯进来了。 顾家这帮人腿脚还快,一脚踹开大门,马上就找到了镜尘与周固言所在的客房,还让人上下左右围了水泄不通,她想将人放跑都找不到机会。 第198章 这事不太对 事发突然,天心庵主持师太一时失态,但她能做了主持,自然是心性坚定之辈。 眼看着王府侍卫轮着棍棒打砸,庵堂里的女尼不断被捆绑着丢到院中,她手捻佛珠,端坐大殿中,好像对周围一切视若无睹。 这时,一个侍卫举起棍棒要砸到佛像上,她嗖地起身,厉声喝道,“你敢不敬菩萨,老尼要以身护道!”说着一头撞向那个侍卫,冲过去时撞翻了供桌,长明灯和着灯油打落,一下子就点燃了佛衣桌帏,一团火光升起。 捆绑靠坐在大殿中的二十几个尼姑们,一看着火,尖叫着救火啊、救命啊,有人要去提水救火,有人要冲出大殿逃命,整个大殿马上混乱起来。 王府留在此处的侍卫不过几个人,有人还在庵堂后院那边去,在大殿中的不过三个。 侍卫头领好像被这老尼吓了一跳,避开几步看到大殿中起火,一边喝令“救火”,一边就命人退出大殿,“来人,派人救火!将这庵堂四周都围起来,如果有人跑出去立即拿下!不肯束手就擒的,格杀勿论!” 他大声呼喊,就听到庵堂外传来声音。 主持师太抬头看到庵堂大门那儿竟然又站了一队侍卫,脸色大变,口中骂道,“你……你要滥杀出家人?” 侍卫头领呵地一笑,抓起这师太就往外拖,“你这儿是庵堂还是窑子,还得等京兆府的大人判定呢。你还出家人?老子看你比老鸨还不如。” 那师太被这话噎得脸色铁青,却没再开口,紧张地眼珠乱转,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忽然在庵堂后院西北角传来呼喝声,有王府侍卫大叫“抓住他们”,主持师太紧张地抓紧手中念珠,连指骨青筋都露了出来。 侍卫头领将她丢到边上,“那边什么情况?” 过了片刻,西北角那边有侍卫大声喊道,“队长,有人想要闯出去,已经被拿下了。但是,那人自杀了。” 听到人死了,主持师太暗自松了口气。反正庵堂清誉已毁,死了个男的,大不了就说这是来庵堂寻欢的。人死了,谁也说不清了。 侍卫头领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大声下令道,“死人是男的女的?将人拖过来。” 一个王府侍卫拖着一个身上有火烧痕迹的人,啪一下丢到院子里。 逃到院中的尼姑们看到死人,都吓得瑟瑟发抖,抱成一团。 侍卫头领一脚将死人翻了个面,“老尼姑,你认识这个人吗?” “贫尼未见……啊!这是谁?”主持师太本来是垂眸想说没见过的,眼风一扫,眼前这个死士一看那张脸,却根本不是大夏人的长相,看那高鼻深目,头发编成小辫,分明是个金国人! “我们庵堂哪里有金国人,你们想陷害我们?” 侍卫头领正是临渊,他今日奉命跟着世子妃出门,就是为了办差的。看主持师太绷不住了,他笑出一口白牙,“你这是欺负死人不会说话啊,你说不认识,就不认识了?” “不,我不认识!我不认识他!”主持师太连“贫尼”这称呼都忘了,大声呼喊。 “认不认识可不是你说了算!”临渊将笑一收,“将这些人绑了,抬了这死尸送到京兆府。” 天心庵里有尼姑私通,这是佛门丑事。但是天心庵里发现了金人细作,这可就不止是佛门丑事了。 明宗这皇帝再不管事,也得查查这细作是哪里来的。 一想到自己与金人细作沾边后,要面临无尽酷刑,主持师太吓得魂魄俱裂,自己能忍受那些酷刑而守口如瓶吗? “这老尼姑看好了,你们两个,将她拖到大门外去,可别烧死了。”临渊下令,两个王府侍卫应了声是,抓着主持师太就往外拖。 主持师太脸色发白,被人拖着往外走,到了门外,感觉抓自己的侍卫手劲稍松,她一咬牙,对着庵堂大门石柱撞了过去。 “哎呀——她要寻死!” “快拦住她!” 两个王府侍卫惊叫,主持师太脑袋磕到了石柱上,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们嘴里叫得响,怎么没来拦我?这事不对! 可惜,不等她想出个答案来,她脑袋一痛,整个人已经软倒在地。 “师父——” “师太寻短见了!” 院子里的女尼亲眼看着主持师太撞柱自杀,一个个又是害怕又是伤心,哭闹起来。 两个王府侍卫赶上来,一人伸手探到她鼻端,感觉气息渐弱,开口向门内喊道,“队长,她死了!” 临渊走过来踢了踢,“还有气,跟那尸首一起,送到京兆府去!” 天心庵外,还有看热闹的人。这些人本来听说是庵堂尼姑和定国侯府三公子厮混闹出的风流韵事,惹怒了世子妃替自家姐姐出头,正打算看看庵堂里有没有第二个奸夫。结果没想到峰回路转,除了奸夫,还闹出细作的事来。 他们看到主持师太撞柱自尽,一个个惊叫着退开几步,却舍不得离开,看到死人是晦气,可万一还有更多热闹可看呢? 这些人里,还有些是跟着府中女眷来上香的各府下人,他们看到这个热闹,连忙回去跟自家主子禀告。 临渊打量了几眼,看到这里还有些村民打扮,掏出几两碎银,让人叫几个村民帮着抬尸首送到京兆府去。 抬尸很晦气,可有了足够的银子,这事还晦气吗?那几个村民捋起袖子就跑上来,找了根粗木头,将死人跟捆猪一样手脚捆在木头上,抬着就跟着王府侍卫下山,往京兆府送去。 金人细作的长相与夏国人完全不同,大夏和金国人打了这么久的仗,可京城人还真没几个人见过金人长什么模样。那金人细作抬过去,就跟游街示众一样,引来不少看热闹的人。 第199章 天心庵之局 成王府的侍卫大张旗鼓将抓到的金人细作、主持师太和天心庵的尼姑送往京兆府。 主持师太弄起的火,在侍卫们的及时应对下马上也扑灭了。 围在天心庵附近看热闹的,看庵堂里人都没了,这里没热闹看了,得换地方。有事的人自去干活,没事的人就追着去送金人细作的那队队伍,一路往城里追去。 临渊看周围没人了,让人收了东西,世子妃来去匆匆,王府里丫鬟婆子乘坐的一辆小马车还停在边上,他让人拉了马车,先去白云寺收拾东西,然后也赶回城中去复命。 成王府中,夏南足不出户,心却全挂在外面。 同贺安排的人,不断将消息传回府中,从世子妃已经出城,到世子妃拿下周固言,世子妃带人去了定国侯府,世子妃回伯府了,直到最后,临渊派人传信。 “主子,临渊派人送信回来,他说天心庵那边都料理妥当了,抓到一个活口,已经送到庄子去审讯了。”同贺将最新的消息报到书房。 夏南一直是胸有成竹的样子,听到这消息,还是露出了一丝笑意。 唐鹤年这样自诩稳重的人,也不由喜形于色,连声夸奖道,“世子妃真是世子的福星啊!今日这一出,帮您解除了心腹大患。” 天心庵,是夏南祖父安排在京城的暗桩。 若按常理,夏南这个世子进京,成王为了儿子考虑,就该将天心庵交到他手里。 但是夏南进京这么多年,成王只字不提,倒是云侧妃那边,借着天心庵,安插人手,避过刺客,得了不少便利。 天心庵里藏着成王府的密探,这些人,会将夏南在京的一举一动上报到北地。 王妃多番设法,打探到一点消息。夏南想要求证,却也是多有不便。 说起来,老成王还是很有谋算的,弄了个尼庵为据点,世人对女子本就轻视,落发为尼的大多更是六亲难靠的落魄人。 “没了天心庵,总算少了一双眼睛。”夏南也是一笑,“何况,天心庵里,竟然找出了金人细作。” 唐鹤年微一沉吟,明白了夏南的意思,抚掌大笑,“世子爷大才啊。” “也是机缘巧合,而且,幸好顾氏安排周到。”夏南说的顾氏,自然是指顾如画。 唐鹤年听说这是世子妃和世子商量后定下的计谋,他私心觉得这计策肯定是世子定的,但是世子妃一个闺阁女子,能够不让人生疑地执行此计,已经了不得了。 “世子妃娘娘的大姐,此次也受了委屈。若是定国侯有不敬之意,属下请命,去定国侯府周旋。”对唐鹤年来说,帮夏南做事的就是自己人。 他不知道顾如画打定主意要让顾如慧和离,想着这种事,女方委屈,定国侯强势,顾显肯定不能成事。世子不能管世子妃娘家的事,他可以代为出面,压制定国侯。 夏南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心里说道,你哪知道人家压根打算坑死定国侯府呢。 将金人细作塞到天心庵这事,是他与顾如画商讨的结果。 顾如画知道天心庵不是夏南的地盘,又听说周固言竟然就在天心庵与女尼厮混,夏南对天心庵也有铲除之意。她就想有没有什么法子栽赃天心庵。 夏南手里刚好有抓到的金人细作,这细作也是倒霉,一路南下都没事,到了京城眼看要进城了,碰上了成王府侍卫。 成王府的侍卫,都是从北地来的,没与金人打过仗,活的死的金人也见过不少,马上有人眼尖发现他长相异常,很快就将人认了出来。 这细作倒是硬骨头,用刑后居然不招。夏南将人关着,顾如画一说栽赃,他马上想到关在地牢里的现成人选。 天心庵里找到金人细作,这是大事,谁也不敢隐瞒。 人一送到京兆府,京兆府就会赶紧上达天听。 就像顾如画想的,明宗再笃信长生忙着修炼,听到敌人细作晃悠到京城来了,他肯定抛下万事都得过问。他长生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眼前的尊贵繁华吗?江山易主了,那他这长生还不如短命鬼呢。 明宗必定会过问,皇城司肯定也会追查。细作是在天心庵发现的,那么,皇城司追查线索,肯定要从天心庵开始。 周固言在天心庵鬼混,会不会是与天心庵女犯有勾结?会不会早已经被美人计迷惑得将祖宗家国都抛了,甘愿替贼人做伥? 周固言是定国侯府三公子,这儿子养在家里这么多年,定国侯怎么忽然想到要为这儿子在登仙台这儿谋个差事?定国侯谋这差事,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凑巧? 就凭这两条疑点,定国侯一家,在明宗这儿已经完了。 秦王若是聪明点,再在登仙台那儿动点手脚,晋王都脱不开干系。毕竟如今大家几乎都知道,定国侯是晋王门下的人。定国侯父子为何要做杀头的勾当?是不是为了上头的主子? 夏南看着窗外顶着白雪绽放的一枝红梅,露出一丝笑。秦王好歹也有孟家等几家支持,他想不到的,这些老狐狸肯定会想到。 云妃母子的麻烦又来了。 也好,云妃母子陷在麻烦里,顾如画入宫的时候,云妃就更不敢轻易为难她了。 若是云妃就此一蹶不振……夏南微微摇头,云妃这女人还是有几分手段的,不能小瞧了。 “世子——”唐鹤年看自己的提议夏南没说话,有点拿不准他的意思。 “先生,发现金人细作可不是小事,世子妃的娘家大姐,能离开定国侯府,才是好事。” 唐鹤年点头,“属下明白了。”他犹豫了一下,又问道,“天心庵牵扯到王府,此事世子是不是要遮掩一二?” “不用,我已经吩咐临渊,在那边留下些云氏一族的东西。”夏南笑得云淡风轻,既然都栽赃了,不如多栽赃几个。 第200章 躺在床上了 夏南一吩咐,唐鹤年马上懂了,“属下会吩咐人沿路做好安排。” 成王府是天高皇帝远,可是到底还是在朝廷管辖之下。云氏一族与金人有牵扯,朝廷会派人探查。北地要是露出云氏与金人勾结的消息,夏北还能在北地立足吗? 谣言这种事,众口铄金,端看听的人信谁。 朝廷往下追查,通过天心庵也许还能查到成王夏长恭是如何传递消息的,夏南的人紧随其后,或许还能找出更多王府传递消息的暗桩。 这些暗桩等风头过去,夏南小心运作,收拢过来,等于从成王手中接管了这一部分势力。 若是真查到成王府头上,天心庵是前代成王设立的据点,夏南自然是不知情的。明宗要是觉得在位的成王居心不良,就得赶紧派人取代。北地根基不能动摇,明宗就得支持夏南回去。 若是最后差不多成王府头上,反正夏南拔除了钉子,又收拢了一部分势力,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若是世子能提前回到北地就好了。”唐鹤年越想越高兴。 “先生也不肯过于乐观。” “是,属下明白。但是有世子妃相助,属下觉得或许也不是难事。”唐鹤年玩笑了一句,起身出去办差,走到门外,就收了喜色,一副凝重的神情。毕竟夏南如今还在“养病”。 夏南叫了双喜过来,“庄子里的人你再梳理一下,不可靠的都调到王府的前院来。” 王府田庄里有人与天心庵一直有通信,他这次终于将这人抓了出来。 双喜连忙领命,庆幸主子娶妻了。有世子妃主持,王府内院和外院分开,仆从不能私自往来。 顾如画还严禁内外院的人传递东西,要是不过明路私自传递,一律重罚。 所以,他们现在发现有不对劲的人,可以不用打草惊蛇,先将人调到王府前院当差,放在眼皮子底下,随时可以收拾。 成王府中众人,都将顾如画视为福星。从她嫁给世子,世子做事都便宜了许多。 夏南也觉得顾如画和她娘家人,都是有福之人啊。看看现在,本来是为了替顾如慧抓奸,一圈绕下来,他都能顺便将天心庵给收拾了。 这天心庵从他知晓之后,一直如肉中刺,拔除不难,可既要拔除还得不动声色,就难了。 这一次,时机恰好,又是顾锦和顾如画碰到周固言的事,他们要替大姐出气,打了周固言,顾如画迁怒天心庵,命人砸了,顺理成章。 唯一不好的,就是顾如画决定这么做时,说的话,她说“京中人都知道我性子好强,行事蛮横鲁莽,碰到这事,我让人砸了尼庵,是顺理成章的事。” 想到她理所应当的表情,夏南对顾府的人又羡又恼。 羡慕他们有顾如画这样的家人,为了家人安危,她不惜名声不惜安危。恼顾府的人太没用,要顾如画这样的弱女子冲在前面,替他们遮风挡雨。 他也恼顾如画,他看她为顾如慧的事烦恼,想替她排忧解难。她却要恩怨分明,欠自己的人,又赔上名声来替自己解决天心庵之事。 他躺靠在书房软塌上,看外面天色渐暗,不知顾如画何时回府。 霍嬷嬷进来,看他只盖了一层薄被,“世子,事情商量完了,您还是早点回卧室躺会儿。每次都到深夜才回房,世子妃娘娘不说,心里必定是盼着您早些回房陪她的。” 过了新婚几日,夏南为了避免尴尬,都是在书房里熬到深夜,估摸着顾如画那边一切收拾好了躺上床了,他才回房去睡。 等他回房时,顾如画已经躺下睡着了。 霍嬷嬷就着急,世子与世子妃一个屋睡了这么久,晚上竟然都没叫过一次水。洞房花烛夜的时候,可以说两人初经人事,有些过激,忘了叫水,可后来也没叫过…… 霍嬷嬷担心世子自幼进京,跟着唐鹤年这些人长大,都是些粗人,不知道忌讳。世子妃虽然有亲生母亲,可是姚氏的糊涂,她一进京就打听过了。 她怕两人要么不知道,要么脸皮薄,王妃交代过要照顾好世子妃。她隐晦地与世子妃说过,女子要爱惜自己的身子。 结果,等她提醒之后没多久,世子开始装病,搬到内院后,就待在书房里,半夜三更才回房。 霍嬷嬷愁啊,看两人不像房事不谐的样子,可看着也不像阴阳调和的样子啊。 今日刚好世子妃不在,她是侍候王妃的老人,也只有她来开这个口了,“世子妃到底面嫩,她刚进王府。知道的人自然知道您是忙于正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对世子妃不喜……” 夏南坐直了些,脸色有些冷,“府里有这种传言?” “现在还没有。内院侍候的人少,能在院里侍候的都是管得住嘴的。可是天长日久的,世子妃到底年轻,她要在内院立足,还得靠您给她撑腰呢。” 霍嬷嬷想到远在北地的王妃,“王妃娘娘听说您要成亲了,高兴地什么似的,一接到信就打发老奴带人进京,又亲自给世子妃挑了见面礼。”她眼圈微红,“王妃还盼着您和世子妃早些开枝散叶呢。” “老奴如今身子骨还硬朗,要是能帮着侍候小主子,那就是老奴最大的福分了。” 霍嬷嬷是真心盼着夏南快点有子嗣,王妃的身子,撑一天是一天,要是能看到小主子,也许她就能提起心气了呢? 夏南听着,俊脸微红,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霍嬷嬷一片忠心,他欺瞒了她,现在就不能说自己与顾如画是假夫妻。可要是不说,眼看着老人家为自己担心,他又于心不忍,末了他只好应了一声,“嬷嬷不用担心,我知道了。” 霍嬷嬷开了口,却是决定要跟主子将话说透,“老奴看着,世子妃也不是京中人说的不知礼的,对您照顾得也周到……” “嬷嬷说的是,她的确是个好姑娘。” “世子妃都归家了,可不能夸姑娘了。”霍嬷嬷忍不住好笑,“您既然觉得她好,也要多给她几分敬重。” “是,嬷嬷说得对,我知道了。”夏南无奈地答应。 刚好双喜回来复命,霍嬷嬷守在门口,等双喜出来,拉了他与同贺到一处,仔细叮嘱两人要有眼力见点,天黑了就提醒世子回房,不是紧急的事就不要再拿进来烦扰世子了。 于是,这日顾如画在伯府用过晚膳回来时,发现夏南已经换上寝衣,躺在床上了。 第201章 妖孽作乱啊 顾如画一进门,就看到夏南已经换了家常寝衣,靠坐在自己那半边,右手握着一卷书垂在腿上,也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了。 她不由吓了一跳,询问地回头看向小柔,无声询问:难道世子今日身体真的不适了? 小柔摇了摇头。 她心细,一直关着顾如画身边的人情往来之事。像今日一回府,她就先找人问了问今日府里有没有事。 小蛮大大咧咧的,这种事是向来不管的。今日看到夏世子先躺床上,她没开口说句“他怎么先躺了”,已经算是克制了。 顾如画想着今日的事,应该没有疏漏,看夏南闭目小憩的样子。她放轻了动作,卸了钗环,然后就到净房去梳洗完,打发小柔和小蛮下去歇息。 小柔不好意思地附耳低声说,“姑娘,霍嬷嬷刚才跟奴婢说,她一直让小厨房预备着水,您何时要用,都是便宜的。” 顾如画前世可是嫁过人的,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一听小柔转述的话,脸哄一下就涨红了。她看小柔还一副不知嬷嬷是什么意思的神情,摆手让她们两个快下去。 屋中只剩下自己和夏南,她犹豫片刻,还是先去开箱抱了被子出来,一走进拔步床,夏南就睁开了眼睛。 一身白色寝衣,趁着公子如玉,别人看到这情景不知会是什么心情,顾如画反正就觉得自己心一下不听话了,猛地跳得快了些。 雾里看花是否别有美感不知道,但是灯下看美人,这是真的要人命的事。 顾如画忽然就想起前世跟着秦三娘混时,匪徒里有个女匪,就喜欢抢美少年。 那时她觉得这种行径令人不齿,也有其他人说过那女匪,那女匪却振振有词,“男人抢美人天经地义,我抢个美男怎么了?我一见这些美男,这心就跳得要跳出来似的。不抢回来,我心都不答应。” 这一刻,顾如画忽然觉得,要是遇上夏南这样的,人家要抢好像也说得过去了。 夏南看顾如画乌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竟然喉咙还吞咽了一下,一时大囧,难道自己看着像盘点心? 他咳了一声,假装无事的样子,“嬷嬷担心我晚回房,是因为对你不满。” 原来是这样。 顾如画点了点头,也假装刚才吞咽口水的不是自己,前世场面见多了,眼前都是小阵仗。 她将手中的被子放到两人中间,“我还以为世子身子有所不适。今日家姐之事,多谢世子派人帮忙……” “你也帮了我,所以你不欠我人情了,不是吗?”夏南对上她小心翼翼的试探,忽然就有些不耐,语气也略硬了些。 顾如画不知他为何忽然不高兴,“可是计划有变?需要我做什么吗?” 夏南长长吐出一口气,“无妨,一切顺利。我只是……没事,你累了一天,早些歇息。” “嗯。”顾如画放好阻隔的被子,马上爬到自己那边,冲夏南这边伸手招了招,“您也早些安歇。” 她这一天东奔西跑,脑子一直不停歇,也是真的累了。所以一闭眼,马上就睡着了。 夏南本来还想再说几句,看顾如画躺好,他心里酝酿,打算跟顾如画说说,两人好歹也是夫妻的名头,她不需要和自己太过客气,两人总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顾家再有棘手的事,她只管开口,就算对自己没什么帮助,自己也不会跟一个弱女子计较,总会帮她的。 结果,他腹稿刚打好,就听到那边传来轻微的鼾声,这人——竟然真的睡着了? 夏南拉了拉寝衣,刚才还对着自己吞口水,躺下就能睡着了? 他气得抬手将最高的一床被子往她身上推了过去。一床厚被子砸到身上,顾如画居然连个转身都没有。 夏南抬头,就看到顾如画跟只小老鼠似的,脑袋动了动,在被子底下钻出一条能透气的缝隙,然后——继续呼呼大睡了。 “怎么不闷死你啊!”夏南心中腹诽了一句,懒得再理她。过了片刻,到底又认命地起身,将她脑袋上的被子拉起来扔到一边,免得真的被闷死了。 等到躺下后,他回想刚才的举动,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自己何时有这么孩子气的举动了?他叹了口气,往另一边侧身,都是嬷嬷闹的,让自己举止失常了。 第二天,顾如画起身,就觉得自己下半身酸痛,好像压过重担一样。她睁眼就看到自己身上又压了一床厚棉被,而对面夏南那边人都不见了。 这被子怎么掉下来了? 她有些疑惑地起身,用早膳的时候,房里没人在边上,她忍不住小声问道,“昨夜——我的睡姿是不是不雅?” 夏南白了她一眼,“你拼命往中间挤,将被子都拱下来了。要不是我帮你将被子拉起来,你都能闷在被子里。” 顾如画大囧,“许是昨日有些累了……” “救命之恩哦——”夏南拖长声调说道。 顾如画疑惑地抬头。 夏南冲内室抬了抬下巴,“我帮你将被子拉起来,免得你闷死了。” 这是——让自己道谢?“多谢世子。” 夏南嗯了一声,“你要怎么还这份恩情?” 顾如画再傻,也听出夏南这是调侃自己了,何况她又不傻,她没好气地问,“以身相许,您看可以不?” “早就过门了……” 夏南随口调侃,话一出口,他和顾如画不由都是一顿,夏南没再说话,低头喝粥。 顾如画也不再开口,夹起一个包子就塞进嘴里,然后拼命喝着碗里的热汤。 等到小柔带着几个丫鬟进来收碗筷碟子时,发现今日两个主子的食欲都特别好,桌上准备的早膳,竟然都吃干净了! 她吓得赶紧去熬了消食汤,趁着夏南去书房,小声劝顾如画,“姑娘,您就算一时饥饿,也该悠着点啊,大不了半上午奴婢给您做份点心。早膳猛地吃太多,容易积食。” 顾如画能说什么?她气得一口喝干了消食汤,在心里骂了夏南八百遍,妖孽作乱,坏我道心! 夏南本来的谪仙形象,一下毁了大半,再在心里叫夏南时,顾如画不叫名字,都偷偷叫一句夏妖孽。 被“妖孽”害得,她肚子撑得站不住,只好先坐在家里消食。好在,大姐的事,也不是一两天能解决的,昨日布下的局,要等慢慢发酵。 第202章 又是顾如画 顾如画这边是一夜好睡,定国侯府那边,却是一夜无眠。 定国侯周巨源也是八面玲珑之人,看伯府不管不顾撕破脸将儿子送到京兆府。 周固言与镜尘的事,看到的人太多,此事无法掩盖,周固言吃点苦头是免不了的。 但是,一样是打一百杖,一次打完和分成几次打有区别。一样是戴枷示众,戴两斤的木枷和戴二十斤的也有区别。 周固言若是被那镜尘蒙蔽引诱的,更可从宽发落。 他就打算赶到京兆府,与府尹打声招呼。就算顾如画动用了成王府的名义,京兆府尹到底是朝廷官员,也要为以后的前程考虑。夏世子再受宠,也只是圣上的子侄。 他信心满满赶到京兆府,为了少些人围观,还特意落后了一段距离,打算等王府和伯府的人离开后,他在进京兆府。 没想到,他走到半路,就听说天心庵里发现了金人细作。 等他赶到京兆府时,京兆府外围着的人不减反增,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先来的人跟后面的人说侯府公子与尼姑通奸,伯府替周三少夫人撑腰,准备让少夫人和离。 后到的人跟先到的人说天心庵窝藏金人细作,老尼姑为了掩护细作逃跑又放火又杀人,王府侍卫与金人细作大战三百回合,才将细作拿下。可惜金人细作居然服毒自尽,那老尼姑也自尽了。 周巨源远远看了一眼,果然是金人长相。他不是无知百姓,马上想到此事棘手了。 他看到京兆府尹坐上官轿,匆匆往皇城方向赶,犹豫再三,叫了身边管事从京兆府小门进去,找人看顾周固言,自己再不敢耽搁,连忙就往晋王府赶。 兹事体大,他要感觉与晋王爷商量对策。 随着京兆府尹进宫,京城中马上忙碌起来。 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京中各个官衙早就封印了,除了各个衙门值守的人,其他人都忙着回家过年去。 京兆府尹一冲进皇城,这事就瞒不住了。 身在皇城办公的衙门里,陆续都有长随离开皇城,忙着回府“替自家老爷取件斗篷”,“我家公子有份公文忘在家中了。” 再晚些时候,长随们又开始往皇城中送东西,什么点心礼盒、暖手手炉…… 皇城司这边,人多的地方都安排人盯着,所以天心庵那边一闹起来,皇城司这边就接到了消息。 赵泰一听说又是顾家闹出的事,跟明仲桓感慨,“顾伯爷这一家,真是为京城添了不少热闹。” 明仲桓听说顾如画带人绑了周固言,又让人砸天心庵,不由心想,她敢这么做,看来夏世子待她甚好,才能让她无所顾忌。 一时间,他觉得顾如画选的是对的,嫁给夏南是比嫁给自己好。自己父母虽然是通情达理之人,但是,碰到娘家姐妹之事,父母会容许她如此行事吗?自己能毫无顾忌地为她撑腰吗? 明仲桓心中涌起一丝苦涩,自己做不到。父母在堂,他行事还是要遵从孝道,唯长辈之命是从。 “明佥事,此事晚间禀告圣上?”赵泰吩咐道,“世子妃砸了庵堂,也不知夏世子是否知情。”他犹豫是不是要派人给夏南递个话。 “夏世子做事周全,世子妃行事,想来他是知道的。”明仲桓不由回了一句,看赵泰有些错愕,才发现自己这话语气有点冲了。自己是忌恨夏南吗? 他悚然一惊,又开口道,“世子妃进王府不过几月,听说她今日带了王府侍卫出门,那些侍卫既然听她调派,想来是夏世子有过吩咐。” 赵泰点头,“你说得对。”自己没必要再多此一举,不然送人情不成,反倒以为自己挑拨他们夫妻关系了,他不由感慨,“谁能想到呢,顾二姑娘嫁了人,胆气好像更足了。” 明仲桓看赵泰没再说什么,迈步离开正堂,一出门就听到有人悄声议论。 “你说那顾如画怎么这么敢呢?”他们皇城司的人都不敢随便砸佛门庵堂。 “世子妃是个难得的美人,夏世子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胡说!夏世子哪里能说英雄,他是君子风度,翩翩美男啊。” “哈哈哈!” 随着众人的调侃,皇城司里一时间哄笑声不断。 明仲桓用力咳嗽了两声,说笑的人一看是他,一个个不由敛声屏气,不敢再随意谈笑了。他们这些粗人,最怕明佥事这种道学之人。 明仲桓没理这些人,走到外堂去,查问最近关押入狱的人情况。 随着登仙台开工,民夫累死的饿死的,道士下山抢占民田圈做道观供奉的,山上官吏道士下山调戏民女的,种种事端不一而足。 朝中官员弹劾的,反对的,依然层出不穷。 所以,皇城司这儿,还是抓了不少人。 就在明仲桓查问时,明宗派了太监传赵泰进宫,明仲桓才听说,天心庵那边,竟然发现了金人细作。 养心殿偏殿里,明宗神情不悦,都已经封印了,他也忙着修炼和过年,临近年根,忽然又闹出这事,实在让人不快。 这事里,周固言与天心庵尼姑私通之事,有登仙台那边的道士到京兆府作证,必定是真事无疑。 而御史台那边,跟打了鸡血似的,临近过年了竟然还不歇息,天心庵这事才报上来,就有御史写了奏折,奏定国侯父子居心叵测,私通金人。尤其还提到周固言利用在登仙台当差之便,为金人细作打掩护,三番四处到天心庵去,只怕是与金人会面密谋。 明宗翻了几眼,放到一边,拿起另一本奏折,看得倒是津津有味。这个参奏的御史,竟然在奏折里大肆弹劾周固言失德,在天心庵如何颠鸾倒凤。 用最优雅的词句,写了最香艳的故事。 明宗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等开年他得将这御史叫过来问问,是香艳话本看多了,还是胭脂河去多了。 等到看到顾如画命人砸了天心庵,他不由无语,问田昌,“周固言与那顾如画有什么关系?” 田昌连忙回禀道,“回禀圣上,周固言之妻,乃是怀恩伯府大姑娘,是世子妃的姐姐。” “原来是替她大姐出气啊。她大姐是什么脾气?” 第203章 赏赐也烫手 周固言虽然是定国侯府的三公子,但是下朝上下多少权贵勋爵,一个不能袭爵的人,在明宗这儿是挂不上号的。这样的人的妻子,自然也是排不上号的。 明宗会问起,是因为看到是顾如画的大姐。 田昌做事一向周全,听人报上来天心庵的事涉及到顾如画的大姐顾如慧,已经派人去打听过几句了。 所以,明宗一问,他就能回话了,“奴才听说周顾氏贤淑有礼,颇有乃母之风,很是贤惠,胆子——也不大。” 明宗觉得有趣,再看看周固言风流韵事的折子,忽然想起年初邓子玉的事,“这顾家姐妹倒是倒霉,妹妹还没过门,邓子玉居然跟花娘山盟海誓。这姐姐嫁进门,周固言竟然去找个尼姑?” “按律周固言倒是该罚……”明宗说了一句,倒是想起来,邓子玉好像不仅没罚,他还给了体面给他赐婚了。当时有云妃在侧软语温言,觉得赐婚也行。 如今没有云妃在侧,明宗觉得顾家姐妹这么倒霉,自己还是应该怜香惜玉一下的,想了片刻说道,“你去邓通府上,给那花娘——叫什么?” “回圣上,叫瑶琴。” “给那瑶琴送本女戒,让她好好读读。邓子玉那儿,赐一本《礼记大学篇》,让他好好研读一下。” 明宗这神思路,就连田昌都懵了。 圣上,周固言私通尼姑,您不先罚他,怎么想起折腾邓子玉那一对了? 等到明宗说完这口谕,京兆府尹也进了皇城,将天心庵里发现金人细作的事给说了一遍。 “圣上,微臣深觉兹事体大,已经命人将天心庵一众女尼收监。还请圣上圣裁。”京兆府尹就想圣上快点派人,将这烫手山芋给弄走,不管牵扯到谁,别牵扯到他就行。 明宗听说王府砸尼庵还顺带搜出了金人细作,让京兆府尹退到一边,传了赵泰过来。 赵泰这边也将天心庵之事给理了一遍,待到明宗传召,他已经了解了所有事情始末,面圣之后,就将事情前后呈报了。 他所说的,与京兆府尹所禀告的,刚好相互印证。 明宗一想到登仙台工程还在造,出现金人细作之事,难道是金人想要阻碍自己求得长生之道? 他吩咐赵泰将天心庵的人都接到皇城司去严加审讯,“追查细作之事,由你全力负责。” “圣上,那周固言与镜尘私通,如今也被送到京兆府。” “一并送到皇城司去。赵泰,你给朕速速查明,周固言为何如此凑巧出现在天心庵!” 赵泰应了一声领命,心里给周固言点了根蜡。圣上这话一出,周固言就是嫌疑人了。 京兆府尹将人丢出去,放心了,告退离宫后,看着满街百姓忙着置办年货的热闹劲儿,回到衙门听说定国侯没来过,叫了一个亲信过来,“你去侯府提一声,就说圣上下令天心庵所有人等都移交皇城司了。” 定国侯是晋王殿下的人,他也算是向晋王殿下卖个好。 侯夫人耿氏听说儿子被送到了皇城司,一向精力良好的人哭了一声“我的三郎啊——”整个人一软,就晕倒在地。 赵泰忙着去提人审问不说,邓尚书这儿,却真的是晴天霹雳。 郑氏本来就不喜瑶琴,无奈是圣上赐婚,她不能将人马上发作了,一直拘在府里教授规矩。瑶琴怀胎满了十月,只生下一个女儿。 也不知是瑶琴怀孕后没有养好,还是母体不足,这孩子一生下来,只有四斤重,哭声跟只小猫差不多。好不容易寻医问药养活了,一个月子里就请了五回大夫。 京中各家嘴上不说,心里自然都在嘲笑邓家。 这下郑氏更加不满了。她的儿子被这花娘勾引得赔上了名声,被京中各家耻笑,最后自己日夜盼着的孙儿没有,只生下一个小猫仔一样的女儿。 本来想着生了头胎,后面慢慢养着,不要到人前露面,京中每天那么多热闹事,大家也不会总盯着他们尚书府。 不想腊月二十九,正准备过年的大好日子,圣上派人送了赏赐下来,指明要给瑶琴和邓子玉的。 宣旨的太监公事公办,没多说什么,就只说圣上恩典,御赐瑶琴和邓子玉一本《女戒》和一本《礼记大学篇》。 瑶琴现在已经知道女戒是什么书了,但是圣上专门御赐给自己,她不由有些窃喜,皇家赏赐总是光宗耀祖的事啊。圣上谁都不赏,单单给了自己,是不是因为自己得了圣上和宫里娘娘的青眼? 郑氏看到她露出笑意,就觉得胸口堵闷,此时不是跟她计较的时候,看向邓通。 邓通强撑着脸色不变,送宣旨太监出门,直接塞了一张银票过去,“公公,些许酒钱,快过年了,给公公们买酒驱寒。” 那太监看是一张银票,应该百两是少不了了,笑着收了。 邓通心中稍安,肯收就说明自家还未大祸临头,“公公,圣上忽然想起家中小辈,臣实在惶恐,是否应该让他们进宫谢恩?还望公公指点。” “尚书大人不用忙了。”那宣旨太监笑着将手拢进袖中,“今日白云山那边出了桩热闹事,尚书大人可听说了?” “还望公公指点。”邓通是真的不知道,好不容易等到封印,他这几日也忙着准备过年的事,家里因为邓子玉的事受人诟病,他又因为儿子的事投入到了晋王殿下门下。年关将近,当然也是一堆事,哪里有空听什么八卦啊。 “听说是定国侯家公子的事。”宣旨太监说到这儿,已经走到了大门口,回身冲邓通行礼,“尚书大人留步,奴才还得回宫复命。” 邓通看他转身上马走了,只能忍怒回身,让人去打听今日白云山那里,到底出了什么热闹。 他走回院中。 瑶琴正喜滋滋捧着女戒。 邓子玉好歹读了多年书,捧着那本《礼记大学篇》,总觉得有点不对劲,看到邓通回来,求助地喊道,“父亲,这是——” 邓通气得抬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郑氏惊醒过来,“老爷——” “你让人收拾一下,送他们两人回老家祖宅去,以后你就待在祖宅,过个富家翁的日子。”邓通脸色冰冷,看郑氏还想求情,“你要是要为了他,将家中的前程、大郎的前程都毁了,那就让他留在京中。等我罢官的时候,再一起回乡。” “老爷,何至于此啊?” 第204章 谁都没有错 郑氏是个内宅妇人,对于这些门道不清楚,她心疼老爷要将邓子玉送回老家受苦,听老爷书殴打话又胆战心惊,连忙追问道,“老爷,到底出了何事?” “我已经让人去打听了。” “那老爷为何让二郎回老家,总得打听出原委来……”郑氏连忙说道。 邓通看向邓子玉手中捧着的《礼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圣上的意思,还不明白吗?” 他失望地看向邓子玉,“你未修德,如何治国平天下?今后,你还有何面目下场科举?就算你文章花团锦簇,谁敢取你?” 圣上都说此人品德不行,应该重读礼记了,不管谁做主考官,都不敢来录用邓子玉。 圣上这个赏赐送到,意味着邓子玉已经与仕途绝缘了。 郑氏听到是这意思,眼前有些发黑,“那二郎,该怎么办啊?” “收声!”邓通厉声呵斥了一句,“雷霆雨露,均为天恩。圣上赏赐的,府中自然要恭敬接下。二郎得了这份赏赐,星夜启程赶回老家去,将这赏赐供到祖宗面前,以后就在家中,耕读度日。” 邓子玉脸色发白,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明年还想下场考试,现在却已经绝了仕途。 瑶琴听不懂那深奥的话,可是邓通说的这些话,她明白了,以后邓子玉要回到乡下去,只能待在老家了。 她小心凑了过去,“夫君,您不要吓奴啊,奴扶你——” 邓子玉踉跄退后一步,看向瑶琴,再看向瑶琴手里捧着的《女戒》,一把推开她,大步走回了自己的院子。 瑶琴本想追上去的,可是摄于郑氏的权威,不敢乱动。 郑氏看着她,很想让人将她掐死。但是,这是圣上赐婚的,邓家得欢天喜地地供着这媳妇,哪怕圣上现在觉得瑶琴应该读女戒了,邓家还是不能休她。 “滚——还不滚回去收拾东西!” 瑶琴转身就跑,然后又觉得不对,回身感觉行了个福礼,说了声“儿媳告退”,才往自己的院子里去。 郑氏看着她那不伦不类的礼仪,又是一阵胸闷,想到疼爱的邓子玉今后再无前程可言,捂着眼睛喊了声“老爷”,擦去了满眼泪花。 等到邓府的下人打听回来,这事是因为定国侯府的三公子周固言与女尼在天心庵私通之事,世子妃顾如画带人砸了天心庵,绑了周固言。 邓通只觉得挨了一闷棍,周家儿子跟尼姑厮混,圣上为何忽然罚了自家儿子?难道是因为顾如画如今已经是世子妃,圣上爱屋及乌,疼爱夏南这个侄儿,所以要为顾如画这个侄儿媳妇出口气? 这理由邓通觉得有点荒谬,却又想不出其他原因了。 关系到家中老爷和大儿子的前程,郑氏再难过也不敢耽搁,命人替邓子玉收拾行李,打点行程。 今日已经腊月二十九,邓子玉马上离京的话,这年就得在路上过了。 孩子哭,瑶琴抱着孩子哭,邓子玉不敢求邓通,跪在郑氏面前苦求不成,回到院中,就听到一片哭声,气得一脚踹开了门,“哭什么?我死了吗?” 瑶琴吓得收了哭声,放下孩子,扑到邓子玉怀里,“夫君,都是奴连累了你,奴只恨不得死了……” 她嘤嘤哭泣,邓子玉却再也找不到当初那种心痛的感觉了。 忽然,他想起了迎亲那日看到的那张脸,后来他已经知道了,那就是怀恩伯府二姑娘顾如画。 他想到那日,顾如画站在五味茶楼二楼雅座里,淡然垂眸看向自己,若是自己不与她退亲,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这步? 他一直觉得自己情比金坚,有圣上赐婚,说明他与瑶琴的亲事是天作之合啊。 可是,虽然有圣上赐婚的荣耀,每次出门时,别人投过来的目光,总是带着异样和鄙视。 他喜欢瑶琴的小意温存,喜欢她的善解人意,与她成婚后,却忽然发现,原来她一点也不完美。 学礼仪的时候,府中嬷嬷们鄙视的笑意。 家中宴客的时候,亲朋故交家中女眷们一来,总是远远避开她。 而往日称赞她琴艺过人、才华横溢的同窗好友们,提起她时,语气总带着怪异。 难道,我真的错了吗? 邓子玉很想说自己没有错,想和以前一样柔声安慰她,可现在听到瑶琴说恨不得死了,他心里一点儿没有感动,甚至有股隐秘的念头涌起:她要是真的死了,是不是就好了? 他被心里的念头吓了一跳,一把推开瑶琴,大步离开。 瑶琴被他一把推倒在地,边上的丫鬟连忙搀扶,她推开丫鬟的手,看向哭个不停的女儿,她没有错!她落入火坑,自然要想方设法爬出来! 她抬手擦了泪痕,跟丫鬟吩咐道,“快将东西都装起来,小姐的东西都收拾好。还有,所有的金银首饰,都给我装到匣子里去。” 到了下午,天空阴沉,有些微雪花飘落,尚书府的角门打开,三辆不引人注目的马车从角门拉出来,很快就离开了京城,几乎没有人注意到。 大家都忙着看定国侯府的情况。 周巨源从晋王府回来后,叫耿氏带了礼物去怀恩伯府探望孙女和三儿媳。 耿氏来到怀恩伯府叫门,她口口声声想念女儿和儿媳,大过年的,门房不能任她在府门前哭闹,只好禀告到内院。 姚氏派人将耿氏请进来,顾锦一点儿也不顾忌男女有别,光明正大坐在瑾华院。耿氏都一把年纪了,他作为小辈,向长辈请安也是应该的啊。 耿氏知道,这是侯府的机会,她进门就叫了一声“亲家母”,想与姚氏牵手说话。 顾锦的长脚在她前面一拦,要不是丫鬟见机得快,耿氏只怕就要被绊倒。 “周夫人,这说话就说话,可千万不要动手啊!” 耿氏一噎,“大郎真是爱说笑,我与亲家母久未见面……” 第205章 宫中团圆宴 顾锦知道,自家母亲真跟耿氏对上,那是一个回合都撑不住,他特意等在这儿,就是为了将人快点赶走,“昨儿不是刚见过?” 耿氏终于知道,为什么邓通的夫人郑氏一提起顾锦,就很得牙痒痒,这么讨人厌的人,她也牙痒痒。 “亲家母,眼看快过年了,我让人给霜儿送了些东西过来。到底她是我的亲孙女儿,一向在我身边,这一日不见,我心里实在挂念得紧。不知能不能让我见见霜儿和如慧啊?” 顾锦还想说话,贺嬷嬷走了进来,身后跟了顾如慧。 耿氏一见顾如慧,“如慧啊——” “周夫人。”顾如慧屈膝行礼,“承蒙您高看,照顾这些年,但是周固言自幼读书,不知修德,我虽女子,不耻与这种人为伍!您若再纠缠,我明日就跪到皇城去。” 耿氏的笑直接僵住,眼前这人真是顾氏? 嫁进侯府这些年,不管她薄待也好,敲打也好,一直都是柔顺软弱的,今日竟然这么硬气? 话说到这份上,她若再说,倒是他们侯府死皮赖脸了。 耿氏看着她,叫了三个好字,“但是霜儿……” “周夫人忘了,您还欠了家姐嫁妆,世子妃当见证,您将孙女押在我们家啊。”顾锦夸张地叹气,“难道侯府穷得贪嫁妆到不要脸了?” “你们——放肆!” “滚!”顾锦一声大喝,“平安呢?给爷带人打出去,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当府里开善堂啊?” 耿氏眼看着平安竟然真的带了仆妇过来,她要是被拖出去,那才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她一路出去,看伯府里秩序井然,顾显居然就没露面过。 顾显这是真的不管事了? 顾伯爷这时候,正在顾家二房。 顾如玥进府的日子,早就定下来了,是正月十八。 正妃侧妃进府后,才能轮到贵妾等进府。自然,妾室进府,也没有什么聘礼的说法。 顾伯爷到二房时,正碰上晋王府派人送了几匹绫罗绸缎和一套首饰过来。 晋王府上的管事很是傲慢,对接待的顾钦不过躬身一礼,没等叫起就直接直起了身,让人将礼物放下后,还说道,“王妃娘娘心善,想着今年是顾氏在娘家过的最后一个年,赏了些宫中点心过来。” 顾钦觉得自己虽然是坐着,人家是站着,可是那眼神,那放下东西的神情,件件都是屈辱。 等到人离开,顾如玥过来,顾钦指着放在堂中的东西,“三姐,晋王妃命人送了这些东西!” 好歹他们也在伯府长大,顾如玥身上穿的衣裳,料子都比沈氏送的要好。 顾如玥也是委屈,红杏看兄妹俩神情不好,连忙让人将东西收到库房,“姑娘,二公子,马上要过年了,可不能动怒啊。” 顾如玥哭着冲到府中的小佛堂,钱氏正穿着一身素淡的蓝黑色衣裙,跪在菩萨前念经。 “母亲……”顾如画将晋王府送来的东西说了一遍,“那管事一口一声是王妃给的,这是当我们家是叫花子吗?” 钱氏倒是沉得住气,“玥儿,越是这种时候,你越不能心浮气躁。那管事真的说是奉了王妃之命?” “是的,钦儿见的他。” “这是好事啊。”钱氏露出一丝笑,“你还未过门,晋王妃就来敲打你,这说明什么?说明她拉不住王爷的心,心里发虚,怕你进府就得了王爷宠爱啊。” “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她若是得王爷宠爱,也不用急着敲打你。此事赐你东西,不过是表明自己的正室身份,想压制你而已。” “难道我就要被她折辱吗?”顾如玥很气,就算沈氏是重臣之女,自己也是勋贵,不,自己不是勋贵伯府的嫡女!她咬牙,痛恨这尴尬的身份。 钱氏心疼地哭了起来,拍着她道,“玥儿啊,你如今之女暂忍一时之气,现在要是被人拿住把柄,前面的事不就都白费了?” “我与红杏说过了,你出门时,你父亲会在家替你送嫁的。到时,王府就会知道,你父亲在乎你这个女儿。”若是可能,钱氏很想让顾如画和顾锦都能替女儿送嫁。 可今时今日,她已经知道,自己拿捏不了这些人了。 顾如玥在钱氏哄劝下,收了委屈,开始专心保养容貌肌肤。 很快,到了除夕。 按照规矩,宫中要举行家宴。 明宗为了表示对夏南这个侄儿的看重,除夕宫宴一向是让他参加,而且与几位王爷皇子们坐在一处的。 夏南告病这么久,自然也该去宫中露面。他的人再三打听,未能打听出明宗让田昌去太医院到底做何事。所以,他这次除夕夜进宫,很是谨慎。 顾如画是第一次参加宫宴,宫宴人多口杂,她又是第一次参加,带了霍嬷嬷和小柔。 进了宫门,夏南带着她走进大殿,殿中就是一静。 今日夏南一身世子礼服,华贵典雅,迈步走进殿中,就如一轮旭日,光芒让人不能逼视,却又不到灼人的程度,让人见之忘言。 直到有宫人不小心手中瓷盏碰了一下,发出一声轻微脆响,才将众人惊醒过来。 秦王夫妇正在殿门口不远,秦王亲热地迎过来,挽起夏南的手,“你这身体可是好些了?我看今日天气有些冷,还怕你又不来了。” “宫中家宴,难得的团圆日子,我自然是要来喝一杯团圆酒的。”夏南笑着冲顾如画说道,“我与大堂兄说话,你就跟着大堂嫂说说话。” 顾如画落后他一步,低眉敛衽,乖顺地应了声是,冲秦王夫妇行礼。 秦王妃很是亲热地拉了她,“让他们聊去,我们去那边说说话。本来一直想找你的,可是王爷说冬日还是不要让丹陆劳神得好。” 秦王妃带着顾如画,遇到宗室中的人,又告知她“这是和郡王”、“这是丰郡王家的镇国将军”…… 顾如画就觉得脑子里塞了一堆封号人名,幸好霍嬷嬷熟悉,秦王妃也一副真心照顾她的模样, 有这两人,她倒是免了出丑。 她看向秦王和夏南,两人谈笑晏晏,显然目前来说,他们与秦王府算是一伙的了。 正这么想着,晋王带着沈氏和小沈氏走了进来。 第206章 无声的打量 晋王的神色不太好,往日飞扬的眉眼,今日浓眉微皱,显然有化不开的烦心事挂在心头。 沈氏作为新嫁入皇家的儿媳,也和顾如画一样盛装打扮了。 秦王妃拉了顾如画过去,“弟妹今日可来晚了,难道是去给云母妃先请安了?” 这话,就很扎心了。 云妃失宠,往年宫宴都是她一枝独秀。今年宫宴,明宗虽然还是说让她办,却让原来的黎美人现在的福嫔一起办理。 沈氏看了秦王妃孟氏一眼,笑着说,“等会儿宴席上就能见到母妃了,哪里急于一时。”她看向站在秦王妃身侧的顾如画,“想不到今日世子妃到得这么早。” “见过三堂嫂。”碍于辈分,顾如画自然还是得行礼。 沈氏看看她一身打扮,“弟妹这一身,好看是好看。但是咱们皇家气度,还是得含蓄为好,不然在宫外容易传出跋扈的名声。” “三堂嫂说的也有理。幸好,母妃知道我嫁入王府,怕我不懂规矩,派了身边得力人来指点。”顾如画扯了成王妃出来说话。你晋王妃要讲究皇室气度,我其实是王府的世子妃啊。成王和成王妃都不说什么,轮得到你教训? “成王婶可是最知礼的,当初先帝替成王叔做媒的时候,就说婶娘的礼仪气度,乃是底蕴深厚,不是一两代能养出来的。”秦王妃自然会撑顾如画一把,顺便又刺了晋王妃一句,她看向小沈氏,“三弟妹,你家侧妃我倒是第一次见。” 第一次见,意味着就该行礼。 小沈氏忍下委屈,屈膝行礼,秦王妃退下一串珍珠手钏,“你是服侍三皇弟的人,以后可得听从王妃教导,和睦修身,以前的一些习性,可得改了。” 这边的交锋,一直到内宫娘娘们到来,才算停止。 顾如画就发现,自己前世经历的内宅阵仗,跟这几位皇家媳妇是不能比。一个个口舌如刀,面上笑呵呵,说话专打脸。 她看向低调坐在一旁的端王,也就这对夫妻,宛如透明人一样,几乎就是凑数的。 等到净鞭响起,明宗走进大殿,众人跪迎,让人平身,挽着身边的美人上座。 顾如画一看,明宗挽着的是升为嫔妃的福嫔,而他身后跟着的,就是云妃。 等到明宗下令落座,她坐到夏南边上,“云妃娘娘也在啊。” “宫中她一家独大了这些年,圣上让她主持宫宴已经是惯例了,就算福嫔协理,也还不能独自办差。”夏南低声解释,“再说,云妃娘娘为了圣上修道,潜心抄写经文,听说以血入墨,很是虔诚。菩真国师说娘娘乃是有慧根之人。” 顾如画明白了,这是打点了菩真国师,云妃娘娘又得了些宠信。可看今日的位置,一代新人换旧人,到底还是被挤了些位置。 “天心庵的事……” “要过年了,天家重喜乐,这种大好日子,之自然都是要高兴才是。” 天心庵之事要压到年后,这也不算坏事。当初他们讨论时就讨论过这种可能。就算皇城司查到什么,年前估计也不会翻出来。 明宗惯例举杯,先与众人一起贺岁。待到酒过三巡,秦王开始带头敬酒贺岁。 明宗笑着饮下,又都嘉奖了几句。 待到皇子们敬完,夏南带了顾如画起身,走到殿中拜年。 明宗看向底下跪着的一对璧人,没看到脸,只看身影已经赏心悦目,叫起之后,看向一直低头的顾如画,“朕还未见过你的世子妃呢,就是她么?” 顾如画被点名,连忙抬头垂眸,重新磕头,“妾身顾氏,叩祝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夜色弥漫,殿中一角宫中乐师们吹着吉祥喜庆的曲子,殿中众人好像在低声交谈。 顾如画行礼之后,等着明宗说话。她感觉到明宗的视线正在打量自己。 上次新婚谢恩时,她没有直接面圣,这次还是第一次直面天颜,她不敢抬眼打量,只能一直看着自己脚下的金砖。 殿中声音渐渐低下去,明宗打量顾如画的时间,有些过长了。 坐在边上的云妃刚才未曾在意,此事扫了明宗一眼,也跟着转头看向站在御阶下的人。 顾如画身量高挑,一身亲王世子妃的礼服,一点儿没让人觉得她撑不起来,倒是觉得她明艳不可方物…… 夏南一身轻笑打破了殿中的安静,“皇伯父,侄儿与顾氏给您拜年,今年您可得给两个红包了。” 他打破了殿中安静,明宗也才回过神,将视线抬起看向夏南,呵呵一笑,“你这是替顾氏讨赏?” “侄儿每年都羡慕大堂兄他们,能从皇伯父这儿拿双份好东西。刚才您不说话,侄儿还当您是想着要将这几年的都补给侄儿呢。”夏南笑着,抬手拉住顾如画,“你还不快谢恩。” 顾如画顺着他的话,又磕头行礼。 “哈哈,看来朕不赏点好东西都不行了啊。”明宗呵呵一笑,让田昌去拿了一匣子南珠赏赐给顾如画,“朕早就听说顾显的女儿是个厉害的,今日这么一看,倒是看不出,是个漂亮的小姑娘而已。” 这话,有些轻薄,不像是长辈对晚辈的点评。 相熟的人不由暗暗交换了眼神,心中思量着圣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如画的手藏在宽袍大袖中,此事手指用力捏紧,才让自己不露出异色,明宗这些话,让她毛骨悚然。 如果说是长辈打量晚辈,就不该注视那么久。要是皇帝打量下属,那她一个女子,何德何能被他注意。 过了一会儿,明宗才摆手说,“下去。” 夏南带着顾如画回到自己的座位,顾如画只觉得浑身有些发冷,总觉得有种让自己难受的感觉。 夏南隔着袖子,捏了捏她的手,无声安慰着。 第207章 世人的苛刻 夏南的手垂下,隔着袍袖拉住顾如画的手。 顾如画瑟缩了一下,却没有将手抽开,甚至还用力捏住了夏南的手。满殿都是衣香鬓影,可是,唯有握住这人的手,她才觉得沉静下来。 而见到这一幕的人,心中各有思量。 这时,殿中有歌舞上来。难得的新春佳节,宫中教坊司自然是动足了脑筋排出新的歌舞。 因为明宗那修仙的心太迫切,就连教坊司的歌舞,都带着点飘飘欲仙的感觉,上来就是一曲飞天。 殿中众人好像都专注地看着歌曲。 福嫔端酒,冲明宗说了什么,惹得龙颜大悦,一口喝干了手中的酒。 端王夫妇俩各自垂头喝酒,好像没看到什么。 秦王夫妇俩隐晦地打量着明宗神色,看他视线只专注看着场中歌舞,秦王起身去宗室群里晃一圈。秦王妃起身好像是更衣去了。 云妃露出一丝笑意,与晋王交换了一个眼色。 顾如画看着殿中的座位,忽然发现之前选秀时见到的十一皇子,没有踪影,“十一皇子怎么不见了?” “十一啊,”夏南扫了一眼,低声说,“听说是染上了风寒,正在养病呢。” “真的病了?” “病了有段日子了。”夏南扫了御座上的明宗一眼,“圣上还赐了丹药。” 顾如画……儿子病了,不说太医精心照顾,就赐粒丹药? 看向上面笑靥如花的云妃,再看看几个举杯互贺的王爷皇子们,她不由叹气,跟宫中一比,伯府的争斗,真是不值一提。就因为十一皇子在选秀宴上的表现,就招来了忌讳? 夏南看她神色暗淡,此时酒宴已经过半,田昌从明宗那儿过来,提了一壶酒,“世子,圣上说给您换壶果酒。” “多谢皇伯父。”夏南想要起身谢恩。 “圣上让您不要拘礼。”田昌连忙又传了明宗口谕,提着酒壶替夏南倒了一杯。 夏南端起酒杯,顾如画阻拦道,“世子,太医说您要禁酒……” 田昌才发现夏南面前居然放的是清茶。 夏南摆手制止了她,“大夫的话要都听了,这日子都不要过了。今日新春,我就喝一杯。”他端起酒杯就要喝,顾如画急得想阻止,拉了一下,酒马上晃出了半杯。 “世子妃不用担心,这是年末刚送上来的贡酒,有止咳润肺的功效。”田昌连忙开口,“这大过年的,世子喝一口总是无妨,圣上特意让人开了赏赐的。” 这话,隐隐有指责顾如画不懂事的意思。 夏南笑着冲田昌摇头,“公公不要管她,她这脾气……您没看刚才,皇伯父都听说了。” 顾如画好像想起刚才的情景,讷讷辩解,“我都是为了你好。” 夏南安抚地笑笑。 小夫妻之间的眉眼官司,田昌也不能多开,放下酒后,他也会去跟明宗复命了。 每次宫宴,明宗对夏南总是格外照顾几分,额外赐酒、赏菜的事经常有,众人看了,也只能感慨夏世子果然是圣眷优渥。谁让人家有才有貌呢? 明宗视线往这边看来,夏南端起酒杯遥敬明宗,一口饮尽。 明宗看他喝完,笑着又说了什么,不一会儿,田昌又过来,“世子,圣上说大过年的,他可不能让您回府吃挂落,让奴才给您将果酒换成蜜酿。” “皇伯父也太小心了,我已经几月未喝酒了。”夏南有些抱怨。 “圣上圣明!”顾如画笑着念了一句。 酒过三巡,随着歌舞和众人说笑,宴上气氛渐渐热闹起来。这时,有个小太监走进殿来,悄悄走到田昌边上耳语了几句。 田昌弯腰低声禀告了明宗。 众人只看到明宗笑容一敛,随后微微点头,田昌示意那小太监离开。 众人正猜测说了何事时,明宗将酒杯放下,说了一声,“时辰也不早了,你们不少人还要回府团聚,朕就不多留了。”说完,率先起身,田昌连忙大喊,“圣上起驾——” 这结束太突兀,殿中歌舞都还未退,众人起身跪送,殿中的歌舞伎们也跪地,到时有些忙乱。 明宗起步走到殿外,坐上龙撵就走了,众人面面相觑,刚才圣上已经吩咐让众人回府,大家也不敢多留,各自离开。 夏南与顾如画也跟着众人离宫,一直到上了马车,夏南脱下外套丢到一边,双喜连忙取了一件一模一样的外套给夏南换上。 “让人去打听一下出了何事,这件衣裳,拿去让人看看有没有加东西。” 双喜小心从他脱下的外套宽袖暗袋里拿出一条沾湿的绢帕,放到一个瓷碗里,心里担心,脸色也有些凝重。 “放心,不会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可是主子刚才喝了一口……” “回府再说。”夏南不欲多言,靠坐在马车车壁上,不知在沉思些什么。 顾如画坐在马车的另一边,建议道,“回府后,催吐。” 夏南嗯了一声,双喜连忙探头向外面低声吩咐了几句,马车很快驶离宫门回到王府,一直到了二门处。 唐鹤年带了府医等在那里,府医手中端了一碗药,夏南接过几大口喝完,冲顾如画摆手,示意她快点回院里去。 夏南感觉肠胃翻涌,吐到了痰盂里。他在宫宴上本就没吃多少东西,吐到最后,也不过是几口清水而已。 等到漱口之后,双喜将瓷碗递给府医。 唐鹤年担心地看着那瓷碗,“圣上真的在酒里下毒?”明宗要毒死自家主子的话,前几年就可下手了,为什么现在忽然有动作? “田昌去太医院找院正不知何事,我记得太医院院正的父亲能进宫,是因为先帝时曾替圣上解毒。善解毒者,必定熟知毒性。” “世子所虑极是,属下明白了。若是府医无法查看,我们再找民间大夫查看。” “这帕子上是我吐出的一口酒,若查验不出也不用急。”夏南温言安慰了几句,“先生,今年过年,您带着大家在外院摆酒。”他这个身体,顾如画在宫宴上又一副管着他的样子,自然要回内院去“养病”。 “世子放心,大家早就入席了。”唐鹤年笑呵呵地应了,成王府前院的正厅里,正摆着酒席呢,“还是照往年的规矩,轮值的轮流坐着吃点,不喝酒。” “今年我不与大家一起喝酒,先生代我让大家多喝两杯。”夏南安顿了前院的事情,才回到内院。 正院里,顾如画也吩咐到花厅那边摆酒,让内院侍候的仆妇丫鬟们过去喝两杯。 众人自然是高兴,一个个说着吉祥话。 顾如画回到卧室,小柔侍候她卸下钗环,担忧地叫了一声“姑娘——” “怎么了?” “回府路上,嬷嬷跟奴婢打听姑娘之前有没有面圣过。奴婢说您从未面圣,嬷嬷还问了不少以前的事……奴婢觉得,嬷嬷也觉得圣上心思难猜……” 她欲言又止,羞于开口,可又不得不跟自家姑娘说,“嬷嬷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明宗那打量的眼神,总让人觉得不安。今日宫宴上众人没有开口,心里肯定也有了揣度。 顾如画想到被打量时的那种感觉,就觉得自己像一只被蛇盯上的青蛙一样。 霍嬷嬷脸色不好看,必定是对自己不满了。 也是,世人对女子总是苛刻,碰到女子被人觊觎时,谁会先骂别人?都会觉得是那女子不检点。 那夏南呢?他会不会也是这样想? 第208章 好看没有错 顾如画反复思量,连夏南是何时进门都不知道。 夏南看她眉头紧皱的样子,走到她梳妆台前,顾如画才发现小柔连头发都替自己通好了,她想起身行礼。 夏南却拿出一个红包递给她,“给,压岁钱!” 压岁钱? 顾如画惊讶地接过,红包里包了两个金裸子,一个如意花样,一个是金花生,还真是压岁钱? “世子这是干什么?” “我小时候,挺羡慕人家有长辈给压岁钱的。” “圣上应该也会给……” “我拿的不是压岁钱,是赏钱。”夏南露出一丝讽刺,又看向她手里的红包,“你也没收到过?” “我小时倒是收到过的,晚上守岁时父亲和母亲会给。到正月出去拜年,外祖父、外祖母他们也会给……”她想起小时的日子,不由想到夏南三岁进京,每年都像今夜一样,在宫里宫宴上喝酒吃饭,然后回府就得独自守岁了? “你小时候是怎么守岁的?” “大家一起吃完团圆饭,然后,母亲带着我们一起喝茶,府里还会放烟花。”每年过年那段日子,顾老太太和钱氏为了讨个口彩,也会偃旗息鼓。那段时间,是府里最太平的时候。 “原来过年是这样的啊?” “不,我们家过年也不能作准。我外祖母家过年,那才真的热闹,”顾如画不由想起小时候,她最羡慕表哥表姐他们,过年的时候大家凑一起吃喝玩乐,第二天穿上新衣拜年,出门逛街…… “我小时很羡慕表姐表妹她们,表哥他们会陪着逛街。” “难道舅兄不陪你们?”夏南觉得顾锦都恨不得将妹妹夸到天上去,会不肯陪妹妹逛街? 顾如画想起小时,有些内疚,“不是,大哥也很好,我那时不懂事,总觉得他不是个好哥哥……”想起以前对大哥的嫌弃,她很内疚,那时大哥肯定很伤心。 夏南本想勾着她说些闲话,免得空坐愁城,没想到说着说着,倒是勾起她的伤心了。 “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顾如画回过神,看夏南面色如常,“世子今晚可要守岁?” “我以前没守过,应该如何守?” “要不,我们到暖阁去,让小柔他们那点瓜子花生来。” “再下棋?”夏南提议。 等到下到第三局的时候,顾如画就觉得,自己一片好心全喂了狗。她好心想陪他守岁,他倒好,竟然将自己杀得片甲不留?新年不知道讨个口彩吗? 顾如画不承认自己是输得太惨恼羞成怒了,将手中的棋子一丢,“我去厨房看看宵夜准备得如何了。”转身走了出去。 夏南看着面前的棋盘,难得有些苦恼。第一次下棋时,他觉得顾如画棋艺虽然不好,但是好歹也能下一会儿,怎么现在……自己都暗暗让她几次了,还是输成这样了? 夏世子不知道,有种下棋叫做投机取巧,而有种赢叫做碾压。 顾如画走到门外被冷风一吹,才发现自己居然又耍赖了。 小柔和小蛮看她带了笑意,也跟着笑。 小柔低声跟小蛮说,“我觉得,夏世子对姑娘挺好的。”从宫里出来时,姑娘明显心事重重的样子,现在又是生机勃勃了。 小蛮看了小柔几眼,“姑娘不是说以后会带我们行走江湖?那到时也会带上夏世子吗?” 小柔气得拍了她一下,“你脑子里少想些乱七八糟的。”还带上夏世子行走江湖,她以为姑娘是山大王抢压寨相公吗? 小蛮就委屈,她舍不得姑娘,也舍不得江湖,自己一身武艺,不就是为了跟着姑娘行走江湖的吗? 顾如画看两人嘀咕,笑着抓起树枝上的一团雪,“我们来堆个雪人。” 小蛮一下将江湖丢到脑后去了,欢呼一声冲过来,很快就团了一个大雪球。 小柔怕自家姑娘冻到手,先吩咐人拿了暖炉等在一边候着。 夏南在暖阁里听到动静,走到门口,看顾如画兴致勃勃地在那儿给雪人做装饰,末了还让人取了一块红布过来,给雪人披上当披风。 就是那雪人的样子……夏南从未见过那么丑的,忍不住走出门来,“我来替这雪人画个五官。” 顾如画本来想按两粒石头当眼睛,夏世子要接手,她就将这雪人留给他,自己又在边上堆了一个。 等她又堆完一个,回头发现……夏南这种人,果然不会玩。 他居然用水将雪人的脸给浇实成冰,然后小心雕琢,还让人送了颜料盘过来,一板一眼给雪人画了五官,围着雪人他还堆了一只兔子,也跟真的一样。 回头再看看自己堆的那个,两粒石头当眼睛,一根树杈当鼻子,嘴巴就是一个洞,两个雪人站一起,活脱脱就是东施和西施。 夏南听到没声音了,回头就看到顾如画正在抠刚堆的雪人。 看看顾如画堆的那个的五官,再看看自己这个,他就在想,难道自己没做对? “你弄这么好看,过两天就化了,多可惜啊。”顾如画惋惜。 “好看没有错。”夏南对她笑了一下,“不管怎么样,好看总是没错的。” 这是——在安慰自己?顾如画有些不确定。 夏南指指眼前的雪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好看的花长在枝头,狂风吹打,难道是花的错吗?”他将小柔手中的暖炉塞到顾如画手里,“你也不用怕,我总会设法护你周全。” 第209章 顾如玥出门 冷不丁听到这话,顾如画不敢置信地看着夏南,怀疑自己是不是错听了,还是他说的跟自己想的不是一回事? 夏南看她瞪大眼的样子,将手中的画笔搁下,“宫宴之事,无须多理会。”说完,看到几个丫鬟领了吃的过来,他背着手往屋里走,走了两步,回头看顾如画还呆站着,“你还要玩雪?” 顾如画回神,抱紧手中的暖炉,快步走到他身后,“世子不以为是女子的错?” 夏南嗯了一声,走回屋子里。 顾如画跟着踏进屋子,不知是外面冷得鼻子有些冻到,还是怎么了,感觉鼻子酸涩,有点想哭。她用手帕用力擦了下脸,抬头露出笑容,招呼小柔和小蛮将吃的摆起来。 待到午夜,外院双喜和同贺几个带人放了一些烟花。 内院小蛮不甘示弱,也带着几个小丫鬟放了鞭炮烟花,可怜夏南精雕细琢的兔子,被崩掉了一只耳朵,惹得顾如画哈哈大笑。 过了午夜,顾如画也撑不住了,匆匆洗漱后,打发小柔和小蛮去睡,自己胡乱将被子叠到中间,躺下就睡着了。 夏南洗漱好走进拔步床,看到自己的枕头上居然放了个红包,他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对金银镂空熏球,这是补给自己的压岁钱? 这一晚都在屋中吃喝说话,也不知顾如画是何时找出来的。看那大小,应该是随身佩戴放香丸的。 他将东西塞到枕头底下,也躺了下去,一夜无梦。 第二天起来就是年初一,成王府没有长辈。 顾如画醒过来时,夏南连早膳都用过了,她赶紧一骨碌起床。幸好夏南吩咐过,霍嬷嬷她们没有进来,不然拔步床上这三床叠高的被子,就说不清了。 她转头看向夏南那半天,枕头上放的红包已经不见了,应该是他收好了。这对熏球,是大哥特意找人雕刻的。等明年,自己一定要提前定做一些金银瓜子,方便当压岁钱。 初二出嫁女回娘家,顾显忙着顾如玥出嫁的事,匆匆回府陪夏南用了顿饭,又赶到二房那边去了。 顾如画叫了李新登问了几句,没什么不妥的,也不管他。 顾如慧带了霜儿招待顾如画。看到大姐精神不错,霜儿一身喜气的红色,看着都胖了一圈,顾如画高兴地抱着霜儿滚榻上玩闹。 顾如慧看她这样子,忍不住摇头,“你看你,也许今年都要做娘了,还这么孩子气。” 顾如画尴尬地放下霜儿。 姚氏也点头,“你成亲也好几个月了,怎么还没消息?” “母亲,别人都没说这话,你怎么还说起来了。”顾如画只能撒娇。 姚氏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王爷和王妃都不在京城,我是你们长辈,难道不该关心着点?” 姚氏却真有点急了,“我让贺嬷嬷整理几个温养身子的方子,等过了十五,你就让人煎着喝。” 顾如画没法说,只好傻笑着答应,混过去再说。 待到夏南与顾如画离开时,顾锦给顾如画塞了个红包,“给,大哥给你的压岁钱。” 顾如画一捏,感觉是银票,意外地看向顾锦。 顾锦得意地眨眼,“你大哥厉害?” 原来,年末到正月,官衙书院放假,宴会增多,顾锦开的斗鸡场和书铺生意更是红火,日进斗金都不为过。 他给家里一人塞了一千两银票。 “别说哥不疼你啊,就算你出嫁了,也是我妹妹,什么时候都少不了你一份。” 顾如画捏紧红包,“谢谢大哥。” 顾如画坐上马车后,就决定将这一千两送到姚忠那儿,让他想法子再到定州那边置办田地。大姐归家的话,她也得给大姐备些东西。 这事她交代小蛮,也没避着夏南。两人为了掩人耳目,在一起的时候挺多,实在也避不了。 小蛮走出去后,夏南有些好奇,“你为何就在定州置产啊?” 这问题之前他也问过,那时顾如画含糊过去了,这次,想到昨夜他对自己说的那些话,顾如画虽然不能说是前世记忆,还是说道,“定州这些年没有天灾,收成不错。定州多山,又地处京城西南,这些年一直很太平。太守杜守昌听说是个好官,没有与民争利之事。” 她觉得夏南也应该谋求后路,诚心劝道,“其实,世子若是有意在北地之外置办些产业的话,也可在定州置办一些。” “你的眼光——倒是不错。”夏南赞了一句,将顾锦给自己的“分红”红包递了过去,“你也知道我如今的处境,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不如就麻烦你的人替我一起置办。” 因为书铺里生意的大头是替人捉刀代写诗文,要数量还得质量,顾锦手里的读书人不够,他死磨硬泡,硬是将夏南和成王府几个书吏都拖下水了。 顾如画本来不想答应,听到后面,想想他的处境,接了过来,“好,我回头让忠叔帮你也看看,你想要置办宅子还是田地?” “我不懂,你替我参谋。” 这人还真是放心,顾如画也不墨迹,“放心,你一定不会后悔的。” “嗯,那就麻烦你了。”夏南慢吞吞说了一句,靠坐在车壁上。 因为除夕宫宴上的事,顾如画为了稳妥起见,正月里索性没再出门。 夏南参加了几次文会后,也告病留在府中。 很快,就到了正月十八,顾如玥出门的日子。 钱氏求了顾显,终于顾显答应让她从佛堂里出来一天,为顾如玥张罗。 头两天,晋王妃沈氏派了王府中两个嬷嬷来到顾家二房,教导顾如玥规矩。 两人天不亮就将顾如玥叫起来,让她练习走路、坐姿等等,一直折腾到入夜才睡。两天练习下来,顾如玥被折磨得面容憔悴。 她向顾显诉苦,顾显却觉得这是王府的体面,让她好好遵守。她想到顾如画那时对宫中嬷嬷不假辞色的样子,有心效仿。可惜这两个嬷嬷却是好不理睬。 顾如玥头一回发现,贵妾也是妾室,妾室的日子,没她想的那么好。 她只能咬牙忍着,等到进府得了王爷宠爱,她就要让这两个老虔婆好看。每次她都这样安慰自己,才能咬牙忍下去。 第210章 巨大的落差 到了正月十八一早,顾钦吩咐人在府门口挂上红灯笼。 两个嬷嬷嗤笑一声,跟顾显说道,“伯爷,按理老奴不敢多嘴。只是您也知道,这妾室进门,谁是用大红的?越是皇家,越重规矩。您家这灯笼,有些违制了。” “我姐姐出嫁,就挂在我们自己家……”顾钦瞪着那两个嬷嬷。 “二公子此言差矣,府上姑娘不是出嫁,乃是纳入王府,您这挂了灯笼,引人误会就不好了。” 顾钦气得想吵,钱氏连忙拦住,递上两个荷包,“两位嬷嬷,我家女儿到底也是贵妾……” 两个嬷嬷看她给的荷包里挺厚实,扫了几眼,终于松口,“那就府内挂着,府门口是万万不能挂红灯笼的。” 顾显本来还想着晋王的面子肯定要比夏世子大,那顾如玥进晋王府,总有些人情恭贺往来。不想他在府里等了一天,一个上门的都没有,只有定国侯府耿氏让人送了一份礼来。 投在晋王门下的看不上顾如玥这个贵妾,还在观望的看云妃盛宠不再心里嘀咕,自然也不愿来顾府。 钱氏为了热闹,摆席请街坊邻居热闹一下。顾显看着那些粗俗的吃相,气得一甩袍袖,回到府中,再不肯出来了。 到了下午,王府来接人的轿子停到府门口,只是一顶二人抬的小轿。 顾铭双腿不能站立,压根没有露面,顾钦背了顾如玥送到门口,只有顾家自己请的喜乐班子,稀稀拉拉吹着乐曲,没有增添喜气,反而透出点凄凉。 钱氏本来为顾如玥准备了八个丫鬟做陪嫁,两个嬷嬷扫了几眼,提醒说妾室只能带两个丫鬟进门,其他陪房之类等以后姨娘禀告王爷,首肯后再安置。 顾如玥气得一把拉下盖头,“两位嬷嬷,我即便是妾室,也是怀恩伯府的姑娘。若是陪嫁太少,不是要堕了我伯府的体面?” 两个嬷嬷态度恭敬,语气也柔和,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没有商量的余地,“姨娘,尊卑有序,皇家自有规矩。您就算出身伯府,王爷也不能为了您一个改了规矩啊。不然以后其他姨娘进府,不都要跟着您坏了规矩?” 另一个说道,“姨娘若是怀恩伯府嫡出姑娘,这事也许还能回禀王妃,商量一下,毕竟伯府的体面是要顾的。腊月里伯府姑娘出嫁到王府做世子妃,那也是按照规矩,陪嫁陪房一点规矩不错的。可是,您出身旁支,这就不能比肩了。” 两人一口一个姨娘,说出的话毫不留情,差点让顾如玥气得背过气去,“你们……” 待要骂人,到底又不敢抬放肆。这两个嬷嬷摆明了是沈氏派来折辱自己的,自己若是当众骂了,不是落人口实? 钱氏急忙将盖头给她盖上,“玥儿,且不要急,不要急。” 对,我不能急,等我在王府立住脚,这些仗势欺人的奴婢,我再收拾不迟。 顾如玥心中一遍遍安慰自己,终于不再说话。 顾钦背着顾如玥上了花轿,轿子上自然也没有大红装饰。唯一还让人安慰的,就是晋王府还派了一个管事带着四个小太监护着轿子回府。 两个嬷嬷看顾如玥上轿后,看着她那粉色盖头,眼中闪过一丝鄙夷。 没有鞭炮声声,没有一路锣鼓唢呐,期盼欢喜了这么久,骤然面对这样的落差,不要说顾如玥,就连二房的下人们,都觉得姑娘出门太过简单了。 顾显不愿露面,顾钦在门口相送,看着一母同胞的姐姐就这么被抬走,他又气又羞,回来时眼睛都气红了。 顾铭倒是不知何时坐到厅中,看顾钦红着眼的样子,“哭了?” “大哥,三姐——姐姐,就这么嫁了?” “她是去王府享福了,你哭什么?”顾铭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来人,送些酒菜到我房里,再去胭脂河叫两个粉头来。” 钱氏站在边上,想劝又不敢开口。她不敢面对这两个儿子,尤其是顾铭,一看到他,她就悔恨为何伤的不是顾锦顾钧? 顾钦看顾铭离开,看向钱氏,“母亲——” 钱氏沉声道,“忍一时之辱,等你姐姐在王府站稳脚跟,一切就好了。你看云妃娘娘,管着宫务,享有盛宠,当初连皇后娘娘都得避让三分。” 她的手指掐进肉里,又说道,“你姐姐今日之辱,都是拜顾如画所赐。要不是她得罪了王妃,又得罪了云妃娘娘,还将你大姐夫打了,你姐今日怎么会受此羞辱?这都是他们害的,你要记着,都是他们害的。” 钱氏用力抓着顾钦的肩头,恶狠狠地说道,“你一定要记住!” 顾钦就觉得,眼前的母亲,没有记忆中的慈眉善目,一直待在佛堂中,脸色苍白,一直吃素,人也有些瘦脱形了,整个人看着有些恐怖。 他胡乱点头,退开几步,“儿子——儿子去读书了。”他匆忙跑回书房,感觉只有躲在那儿,才算安静些。 钱氏回头,看到红杏站在角落。 红杏一对上她的目光,连忙上前扶住她,“夫人,奴婢扶您回去休息……” 钱氏一巴掌甩在了红杏脸上,“滚!我才刚从佛堂走出来,你就想把我赶回去?你们这些贱人,是不是我在佛堂这些日子,一个个翻天了?” “夫人,奴婢没有,奴婢是扶您回房去……”红杏连忙解释。 钱氏发泄一通,又清醒过来,看到红杏一边脸都肿了,又连忙安抚道,“红杏,我不是与你为难。” 红杏赶紧点头,“奴婢明白,夫人只是心里为姑娘心疼。” 钱氏唔了一声,随着红杏的搀扶往正院走去,走了几乎,忽然停下,往她腰身上扫了几眼。 红杏心跳如鼓,却不敢躲开。 钱氏没有再说什么,回到正院,顾显正坐在躺椅上,看到她回来,“玥儿上轿了?” “老爷,玥儿等了您好一会儿,您是头疾又发作了吗?”钱氏不敢直接骂顾显不送女儿上轿,只能隐晦地表示不满。 顾显哼了一声,“王府的嬷嬷都说是妾室之礼,我若是站到门口相送,不是让人家为难吗?” 钱氏知道,顾显是看王府对顾如玥不看重,嫌弃丢脸,这心又往顾如画那边飘更远了。 “玥儿也是刚过门,等王爷与她熟了,两人有了情分,也就不一样了。” “嗯,但愿如此。”顾显嗯了一声,对钱氏递来的茶碗摆手示意放到边上,“你难得从佛堂出来,去歇会儿。红杏,过来给我揉一下头。” 红杏为难地站在那儿,不敢就这么过去。 钱氏深吸了口气,才笑着说,“没听伯爷吩咐吗?你在这儿好好侍候着,我替老太太抄了几卷经文,等会儿送过去。” 第211章 她还是完璧 顾如玥坐轿到了晋王府,更觉得冷冷清清,直接从小门进了府,然后,两个嬷嬷带路,将她送到一个小院,这院子里倒是稍微装饰了下,好歹房中点了一对红烛。 她本想端坐着等待,可嬷嬷开口道,“王爷进宫探望娘娘去了,走的时候吩咐过,怕姨娘肚子饥饿,姨娘可以自己拿下盖头吃点东西。” 说着,又有两个丫鬟进来,其中一个笑着说,“王妃娘娘怕姨娘饿了,咱们侧妃离这边近,特意吩咐奴婢们送些点心过来。” 另一个丫鬟直接上手将她的盖头掀了,“姨娘快过来趁热吃。” 顾如玥身边的丫鬟压根连床边都没挨到,顾如玥只觉得眼前一亮,盖头已经被放到床边,对上面前笑吟吟的三张脸,她只恨不得抬手每人赏几个巴掌。什么好心,这是连自己戴个粉红盖头都不配吗? “多谢王妃和侧妃好心,不过这好像不合规矩。”她板着脸说道。 上手的丫鬟扑哧笑了,“姨娘放心,咱们府里王妃娘娘最是宽厚,不计较这些小事的。” “对啊,姨娘还是先来吃,别辜负了我们侧妃一片好心。” 显然,这两个丫鬟一个是沈氏派来的,另一个应该是小沈氏那边的人,这姐妹俩是想要看自己笑话吗? “我不饿,先放着。”顾如玥冷了脸。 两个丫鬟对视了一眼,跟嬷嬷说道,“姨娘还不饿,这点心放着冷了味道就不好了,奴婢们先拿走。” 嬷嬷看看两人,点了点头,“那姨娘先坐着,等王爷回府时,会过来的。” 三人来去匆匆,拎了食盒就离开了。 顾如玥开始是气,可是枯坐没多久,就感觉到了腹中饥饿。她想让人去拿些吃的,可是初来乍到,她带来的两个丫鬟,瑞彩老成些,走到院门口想找人打听,结果还没说两句话,就被拦了回来。 这房中除了红烛面前的四色果盘,只有桌上的一壶茶了。 顾如玥一早起来梳妆打扮,又累又饿,只觉得腹中如火烧般难受。那果盘里放的红枣花生桂圆等物,数量太少,她不想让人看出,只好倒茶喝了。 “姨娘——”她的另一个丫鬟小雀轻声叫道。 顾如玥只觉得这称呼格外刺耳,忍不住抬头怒视,“你叫什么?” “奴婢——嬷嬷说——”小雀惊慌地想解释,却又吓得说不出。 瑞彩将她拉到边上,自己过去给顾如玥又倒了杯热茶,“姑娘,也不知王爷何时回来,您先喝口水靠着歇会儿,奴婢守在院门口,若是王爷来了再叫您。” 顾如玥也无法可想,只能如此了。 瑞彩拉了小雀出来,叹了口气,“以后跟姑娘说话,尽量不要加称呼了。若是人后,就还是跟以前一样称呼,明白吗?” 小雀委屈地点头,嬷嬷教导规矩时让她们都得称呼姨娘。她也是怕挨罚啊。 两个丫鬟守在院子里,也是又累又饿,却不敢多动弹。 皇宫中,云妃正与晋王说话。 晋王夏绰看着母妃的宫中,看着还是和以往一样华贵,可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母妃,父皇他现在……” 云妃笑了笑,“你父皇忙着炼丹呢。”自然,炼丹的地方,还有福嫔,还有其他新进宫的秀女美人们。 “母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父皇怎么忽然对您冷落下来?”夏绰是真想不明白,为何一夜之间,父皇忽然就对自己的母妃冷淡了,“若是父皇生气了,您去找他陪个不是……” “为了挽回你父皇的心,我找菩真要了经文,以血为墨,抄了半个月经文。”云妃冷冷说了一句。 要不是她表现得这样虔诚,宫宴上哪里还有她的一席之地? 是她不肯低头吗?红颜易老,从发现自己长了一根白发后,明宗对自己就日渐冷淡。到后来有了福嫔等人,就更是不愿来自己这儿了。 她本来还信了帝王恩宠能有一辈子,结果就是美梦一醒,徒留笑话而已。 夏绰讷讷闭嘴,不知该说什么,心中有些焦急,“定国侯说,皇城司查天心庵的事,也许会牵扯到儿臣头上。” “他们打算栽赃?”云妃皱眉,“皇城司的赵泰,是你父皇的人。审问天心庵的人,赵泰不会假手于人的。”她之前也想过收买此人,但是这人是皇帝的死忠之臣。所以,只要是赵泰在审,她觉得秦王那些人都没法插手。 “周固言是儿臣荐到工部的,这事瞒不住。就算天心庵的事与儿臣无关,但一个识人不明的名头,儿臣跑不了。” 云妃闭眼,她知道其实这些都不是事,事情的麻烦之处在于自己圣宠不在,而秦王正在与福嫔眉来眼去。她做了这么久的宠妃,自然知道,是非黑白不重要,重要的就是圣上听谁的。 “那个福嫔,进宫时就该弄死。”夏绰狠狠说了一句。 云妃也后悔,早知道这个女人能获宠,选秀宴上她就将她推给几位皇子好了……“夏南在暗中助那女人,如今那女人在宫里站住脚了。” 夏南太会投明宗所好了,一个上古传下的祈福舞的名头,就让黎萍儿脱颖而出。等云妃后来想收拾时,却几次失手,如今黎萍儿成了福嫔,在宫中与她分庭抗礼。 要让黎萍儿失宠,就得拆穿什么祈福舞的谎言。可是,若是祈福舞是假的,她的血经呢?都是菩真国师提的事,一假俱假,要真全真…… 只要圣上还在修仙问道,她就不会失宠。 “天心庵之事,我会设法的。你如今要做的事,是好好办差,挽回你父皇对你的信任。”云妃低声说道。 “儿臣知道。只是……” “你可以做些让你父皇高兴的事。” “儿臣已经让人去寻访祥瑞。”晋王这些日子,在明宗这儿有些冷遇,他也想了不少法子。 “祥瑞那些事,都是虚的。眼前,你得做些实在的。”云妃提了一句,看夏绰没有想明白的样子,她看向自己染红的指甲,“宫宴后,我让人看了,成王府的世子妃——还是完璧之身。” 第212章 可用顾如玥 宫宴上,明宗对顾如画的打量,远远超过了一个长辈对小辈的关注。 而顾如画名声再差,众人也得承认,这是一个美人,还是与云妃、福嫔这些都不一样的美人。身量略高,灿如春花,傲如红梅,一个年轻女子,却有她这年纪不该有的沉稳。所以,那身世子妃服,将她衬得宛如神妃下凡。 云妃一看到明宗打量顾如画的眼神,就知道明宗有些动心了。早知道当初选秀时,她应该再加把劲,将她送到明宗面前。 不过,如今也不晚。 成王府的世子妃,要是入了宫闱,这就是本朝最有意思的新闻了。受此屈辱,夏南会怎么做?成王府会怎么做? 云妃一想到这儿,不由露了一丝笑意。 晋王夏绰听到云妃说顾如画还是完璧之身,吓了一跳,脱口而出,“怎么会?不是有元帕?” 云妃嗤笑了一声。 她不知道夏南的新婚夜是怎么回事。但是,宫中有积年的老嬷嬷,看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不是处子,寻常时候自然不会多嘴,也不会显露这种本事。 云妃留意到明宗的不寻常时,她就多关注了几分。 后来,身边的嬷嬷为了讨好主子,马上将这事禀告了云妃。 夏绰想到一种可能,也笑了,“没想到夏南看着翩翩君子,竟然是不中用的。”平日里,夏南的风度,夏南得到的夸奖,总让人不舒服。现在,知道他竟然连女人都不能近,不由觉得可笑起来。 “此事不要声张,你只要办好了,自然能得到圣上欢心。” “母妃,夏南如今很少出门,此事只怕不易。” “顾如画的妹妹,不是进府了吗?”云妃扫了他一眼,“此事怎么做,你先回府去斟酌一下。周固言的事情,你不要再过问。该是什么下场,也是他应得的。” “是,儿臣知道了。” “那你先回府,我就不留你了。”云妃打发他离宫。 晋王从云妃宫里出来,又去养心殿问安。但是明宗正与福嫔一起在无梁殿听经,无瑕见他,就让田昌吩咐他走了。 田昌对晋王的态度依然恭敬,可夏绰还是觉得自己被怠慢了,此时也不敢在田昌面前露出异常,又关心了几句明宗的身体,才离开了。 小德子凑到田昌边上,“干爹,晋王殿下看着不太高兴。” “主子的心情,也是你能妄加揣测的?”田昌瞪了他一眼,看他低下头去,才又低声道,“云妃娘娘如今来无梁殿的次数少了,难怪晋王殿下担心。” 晋王天之骄子,顺风顺水惯了,他以为自己掩饰地很好,可那点怒意,田昌这种人精一眼就看出来了。 好在只要有圣上在,他就不用担心。若是圣上……田昌想想云妃母子,再想想秦王,不由叹气。这些主子眼里,奴才的命都是不值钱的。 晋王回到府中,先去了正院。沈王妃带人迎接出来,“殿下可曾用过晚膳了?” “用过了。” “我按您的吩咐,顾姨娘进府后就安置在清露院了,您换了衣裳,快些过去看看。”沈氏贤惠地说道。 “好,辛苦你了。”晋王对沈王妃还是给了正妻该得的尊重。 他匆匆来到清露院,瑞彩和小雀一听王爷到了,瑞彩自己在门口迎接,小雀赶紧去通知顾如玥。 顾如玥又累又饿,又不敢独自歇息,靠坐在床架子上,听说王爷过来了,连忙起身,走到铜镜前,却发现早上精心梳好的发髻已经有些松散了,再梳来不及,散下来却又不好看。 她只觉事事不如意,委屈地眼眶都有些红了。 夏绰迈步走了进来,云妃长得好看,夏绰长得自然也不会难看,他相貌没有夏南那样清贵出尘,可是相貌遗传了云妃的五官,看着也是个俊秀斯文的样子。 顾如玥回头,看到他一身深红色锦袍,正目光灼灼看着自己,不由害羞地垂下头去。 “怎么,是受了什么委屈吗?”夏绰温声说着,走到顾如玥面前,看了屋中陈设一眼,“王妃也是按照规矩办事,本王知道你受委屈了,待日后我给你补回来。” “能跟在殿下身边,是臣女之幸,臣女不敢说委屈。”顾如玥连忙将自己心中演练了千百遍的台词说了出来。 夏绰抬起她的下巴打量了几眼,顾如玥长得自然也不错,可惜,跟她姐姐顾如画比还是差了点。他既然打算要用她,自然也会给她体面,让人送来热水梳洗之后,就搂着顾如玥躺到了床上。 一夜无话,第二日顾如玥醒来,侍候夏绰穿好衣裳,夏绰想了想,让人送了早膳过来,就留在这儿吃了,“等会儿吃好后,本王陪你去正院去,见见王妃和侧妃。” “是,妾身知道了。”顾如玥换了一身浅红色衣裙,一副温婉怯弱的样子。 晋王打量了她几眼,用完早膳,陪她到了正院。 沈氏和小沈氏正在正院中等着,沈氏倒是还好,小沈氏却是看到顾如玥,眼刀就一下下飞过来。她在晋王府地位尴尬,名义上是侧妃,王妃是她姐姐,可她进府进得不光彩,心里总是不自在。 而姐妹二人同在一府,沈家的资源,自然都是在沈宛如手里。她就成了一颗弃子。要不是她父亲还是主政官员,只怕王爷都不会多看自己一眼。 看着娇媚的顾如玥,她就好像看到了顾如画的影子。 顾如玥进门,冲沈氏下跪行礼,沈王妃一看是王爷亲自陪着过来的,王爷坐在一边,她接了顾如玥递上的茶喝了一口,让人送了一对金镯子给她,又训诫要“恪守本分,侍候好王爷”。 小沈氏在边上笑道,“姐姐真是急人所急,这是知道顾氏手头紧吗?那我的见面礼好像不太合适了,来人,去换根金簪子来。” 等人将簪子送过来,她一把塞到顾如玥手中,“你们二房和伯府的事,我们都知道。你母亲当初为了帮衬娘家,连侄女的聘礼都送回娘家去了。进了王府,你就不用操心了,要是没钱了,尽可跟我们说一声,可千万别回娘家打抽风。” 被人当面这么揭短,顾如玥脸色涨红,委屈地眼神看向晋王,想要晋王做主。 第213章 告状的目的 昨晚晋王柔情蜜意,顾如玥只觉得他应该有几分看重自己,再想想沈氏和小沈氏的容貌,她又添了两分自信。 听到小沈氏的话,她又羞又恼,委屈地跟晋王暗示。 “姨娘这是怎么了?我听说你姐姐,就是顾世子妃可是个爽利性子,你怎么跟只小白兔似的,说两句就这样?姐妹俩人的性子相差太远,啧啧。”小沈氏却是看不惯她那狐媚样子,嘲讽她上不了台面。 晋王咳了一声,沈王妃笑道,“好了,静娘,顾姨娘刚进府,你不要与她玩笑。顾姨娘,侧妃她就这么个爱说爱闹的性子,你不要与她计较。在院子里可有什么缺的?下人侍候的可还周到?” 这话听着都是劝和的,转着一听却是暗讽自己小家子气,“多谢王妃关爱,一切都好。”顾如玥忍气,晋王不肯出头,她就还是得敬着这两个女人。 “昨日你也累了一天,快回去歇歇。来人,今日清露院那边,给顾姨娘送些燕窝过去。”沈王妃大度地吩咐。 顾如玥谢恩,拿着东西回到清露院,小雀小心地将东西放到桌上。 顾如玥看着分量不菲的金镯和金簪,只觉得自己被狠狠打了脸,还特意交代送燕窝,当自己是乡下破落户吗? 瑞彩看她气得脸色都变了,连忙小声劝道,“姑娘,您才刚进府,可不是置气的时候。” “是,你说的对。”顾如玥点头,将那金镯和金簪放到梳妆盒中。 贵妾没有什么三日回门的说法,但是晋王对顾如玥很是喜爱,到三日时让人送了东西去顾家二房,还特意让管家与顾老太太说,“听说府上夫人如今在佛堂念经,宫中云妃娘娘觉得府上夫人信佛虔诚,请她帮忙为娘娘抄一卷经文,送到报国寺去。” 顾老太太自从挪到二房真病假病病了几场,顾铭和顾钦受伤那次受刺激太大,重病了一场,然后也不知是岁数大了,还是受刺激过甚,脑子渐渐有些糊涂。清醒时就骂顾显狠心,姚氏不贤,念叨二房被压制了;糊涂时就念叨着自己是诰命太太,要顾显快点给顾铭请封世子。 这次刚好是清醒的时候,一听晋王府管事的话,喜不自胜。她连忙点头,“这是她的福分,才能替娘娘办事。”送走管事后,就让人去将钱氏放出来。 顾显这些日子有红杏小意侍候,又收了老太太给的两个通房,在二房住着没回伯府。听到是晋王府管事带的话,再看看晋王府送来的一车礼,这是顾如玥得了王爷的欢心? 他没有阻止,让红杏收拾了一间静室,给钱氏抄经念佛。 钱氏知道自己能出来,是得了女儿的助力,出来后越加温顺,还与佛堂时一样府中万事不管,只照之前的规矩。每日晨昏定省,顾显面前她也不多转悠。 顾老太太觉得这媳妇是在佛堂转了性了,倒是高兴不少。 李嬷嬷让李新登给伯府送了信,顾如画听说之后,一时也没有多管。他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替大姐解决定国侯的事。 过了正月十五,衙门已经开印。 正月二十,京兆府外的堂鼓被击响,京兆府尹一升堂,看到的就是怀恩伯府世子顾锦那张笑得很欢的俊俏的脸。一想到之前这位来告状的事,府尹就忍不住嘴角抽抽,看他手上没抱着鸡,身后站了一个头戴幕篱、衣着华贵的女子,想到年前闹得沸沸扬扬的白云山的事。 他只好先一敲惊堂木,“来者何人?状告何事?” 顾锦一下就将状纸给掏出来了,“大人,我此次前来,是带家姐状告定国侯府周固言图谋不轨,意图谋害发妻,请求官府判处家姐与周固言义绝!” 原告来了,被告好像还在皇城司里关着,府尹只好说,“还请顾世子稍候,待我派人去定国侯府传唤。” 没多久,定国侯周巨源来到公堂上。 顾锦看到他老了十岁的样子,“你这是终于做贼心虚睡不着?” 周巨源看到顾锦就气得想骂人。顾锦那样子,是挺气人的。府尹生怕他在公堂上公然打原告,用力咳了两声,才跟顾锦说道,“世子,你们既然状告周固言谋害,还请说说原委。” 顾锦点头,还往后退了两步,更靠近大堂门口。 大堂门外,正挤了一堆看热闹的人。这事年前就是大新闻,要过年了官府封印,这事被压住。 大家就像看戏缺个结尾,心里痒痒地过年都在议论,好不容易伯府要告了,都想听个结果啊。 顾锦高声道,“各位老少爷们应该知道年前白云山的事?” “知道——”外面还真有人应和。 “这事就是从白云山天心庵那儿说起,那天我陪家中女眷去上香,有下人发现周固言去天心庵了。我们一时好奇,还怕大姐夫出事不信道爷要去求观音,结果……” 他一番话,抑扬顿挫,堪比茶楼说书先生。 等说到天心庵抓奸那里,他怒目瞪着周巨源,“我家当年许亲,以为堂堂侯府,规矩森严,就算要纳妾讨小,也会选身家清白的。谁知道周固言竟然不顾佛门净地,与女尼私通,还图谋谋害发妻。对了,大人,年前我将那通奸的镜尘送京兆府来了,她怀了身孕,您可查过了?” “那女尼说怀的是周固言的,您可得让人算算日子,别让周固言真冤大种啊。这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其他的事自有府衙判决。我们不放心家姐与这座人面兽心的人再见面,请求官府判义绝!” 义绝,是比和离还要更上一层了。 周巨源怒声斥道,“你一派胡言!” “侯爷别动怒,难道打算倚老卖老啊?大堂上可是讲理的地方。”顾锦冲他撇嘴,掏出一份证言,“这是天心庵的女尼镜尘自己画押的证词。”又拿出两张纸,“这是那日听到周固言要图谋杀妻的人给做的见证。” 当日一堆看热闹的,顾锦直接扒拉两个帮闲出来作证。如今不少帮闲都混迹在斗鸡场,对这位伯府世子奉承得很,所谓钱能壮人胆,里面就给按手印了。 听顾锦讲完,外面的议论声更大了。 “再说,你家不仅图谋害妻,天心庵可是发现了金人细作。我们家忠心为国,一片丹心,不论男女,皆以报国为己任,谁知道周固言有没有与外族勾结?我们不跟这种人来往。” 顾锦这话,说得正气凛然。 外面还有人叫了一声“好”。 “你竟敢构陷无辜……” “你家无辜会关到皇城司去?大人,您说是?”顾锦看向京兆府尹。 京兆府尹只能苦笑,这事,除了皇城司,谁敢给个定论? “欲加之罪!你口口声声说我儿谋害顾氏,顾氏可有受惊过?” “家姐要受惊干什么?” “没有受惊,你告我儿谋害发妻,岂不是证据不足?” “周侯爷,你不会忘了我们今日告状的目的?”顾锦一脸看白痴地看着他 第214章 兄妹各有思 周巨源忙着辩驳周固言没有杀妻之事。 顾锦觉得他很白痴,“家姐是要和周固言那畜生义绝啊!” 他们又没打算告周固言杀人,我管你周固言杀妻有没有行动,人都进皇城司了,不死也得掉半条命。 就算还能剩半条命出来,一个残废,不仅连差事都无望了,还没了名声。就算定国侯夫妻再宠这小儿子,世子那一对也不会喜欢这小叔子? 顾锦冲京兆府尹抱拳行礼,大声道,“大人,周固言谋害嫡妻,失了夫妻之义;不顾幼女丧母之痛,失了为父之慈;身为侯府公子,家中世代享受隆恩,不思报国,反与女尼勾结,是为不忠;身为人子,不思孝顺,反害父母被人嘲笑,令家族蒙羞,是为不孝。” “这种不孝不慈不仁不义之人,谁敢与他相伴?请大人判处义绝,为子嗣计,将幼女归家姐抚育。” 话说到这份上,京兆府尹看向周巨源,只能露出爱莫能助的神色,沉吟片刻后,郑重说道,“原告所告有理,顾氏与周固言恩断义绝,二人之女交由女方抚育,退堂。” 顾锦身后的顾如慧不由喜极而泣,伸手捂住嘴,怕自己失态哭出声。 顾锦回身,扶着她,“大姐,咱们回家去!” “嗯,大郎——谢谢你。”顾如慧低声道谢。 顾锦有些不自在地摸了下头,“大姐怎么对我说谢谢了?照顾姐妹,本就是我的责任。” 外面平安已经机灵地赶了马车过来,顾锦示意丫鬟扶着顾如慧,冲周巨源笑出一口白牙,“周侯爷,家姐的嫁妆,回头我派人来清点哦。” 周巨源颓然退到一边,没有看他。京兆府尹是个老滑头,他今日这样判断,是秉公判断,但是,若是他有意偏袒,可以拖一拖的。看来天心庵之事,真的小不了了,以至于府尹都不愿多跟侯府有交往。 义绝也罢了,他现在就担心,儿子的一条命能保住吗?周家会不会受影响? 顾锦却是意气风发,走出大堂外,外面围着的看热闹的冲顾锦翘大拇指,“世子说的好!” “多谢!多谢!”顾锦上马,冲大家抱拳行礼,笑得那个灿烂啊。 站在大堂外,拖了明仲桓来看热闹的明秋华不屑地嘀咕,“这也太不稳重了。”她拉了明仲桓离开,又忍不住回头看了几眼。 那次顾如画出嫁时,她作为姐妹送嫁,也到伯府去了。 她就记得,顾如画上轿离开后,顾锦这个大男人哭得一脸泪,哭得像个傻子似的。她从未见过有男子那么不讲究,真的就一把鼻涕一把泪,拿袖子擦着哭,还抱着弟弟哭。 第二天,她出门逛街,路过成王府外的大街时,看到顾锦一脸做贼一样,带着两个小厮在那边晃悠。看到成王府的人就躲开,没看到人了又在那边晃悠。 今天出门,路上听到人说顾伯府的人在状告定国侯府,她就拉了二哥来凑热闹。 本来以为又会看到他痛哭流涕的样子,没想到今天他还挺像个男人的。上了公堂,一句话都没让顾家大姐开口,将人护在自己身后,什么事都干了。 “二哥,顾世子好像还挺能干的?”她回到马车上,凑到马车车窗,跟明仲桓嘀咕。 明仲桓看着顾锦,低声嗯了一声。 他发现,顾大郎比他印象里要能干了,还挺巧言善辩的。 “二哥,周固言是不是真是——” “这种事,你不要瞎打听。”明仲桓身为皇城司佥事,不让她多打听公务。不过,他想到怀里藏着的证词。这是他抄来的。 这次圣上震怒,为了查清金人细作的来历,不放过一个人。周固言进了皇城司,也吃了些苦头。他没招出金人细作的事,倒是将他打算杀妻再娶的事给招出来了。 他抄了周固言杀妻一事的证词,正想着是不是该设法给顾如画送去,没想到不要这份东西,顾锦今日也设法让顾家大姐义绝了。 这样倒也省了他的烦恼,他回府后,就将证词给销了。 明秋华看明仲桓不愿多聊,悻悻然住嘴,却还在心里揣度。顾世子这人,以前听人说起,总是说他斗鸡遛狗,文不成武不就,一看就是没出息的纨绔子弟。可是,他对姐妹重情义,对家人爱护,这样的男子,不是挺好的吗? 去年开始,家里就为自己相看。可那些有出息的男子,一个个要么冲着明国公府的门第,要么想娶个贤惠大度的回家当管家。有人问长相,有人问是不是知书达理,可是,从来没人问过她的喜好。 男子是不在乎,反正娶了不喜欢,还能纳妾,还能找丫鬟,可她呢? 要是顾锦,他那么关心家中姐妹,对妻子一定也很好?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他会关心妻子想什么吗? “二哥,男子是不是都像周固言一样,得陇望蜀?”她忍不住嘀咕。 “不是。像他那样的,极少。”这世上,也有男子是溺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可惜,不是每个愿意这样的男子,都能如愿。 一时间,兄妹两个各有心事,都寂静无言。 第215章 官府判义绝 顾家兄妹兴高采烈地离开,而定国侯周巨源,走得就灰头土脸了。 京兆府府尹没留他说话,他走出大堂时,看到的就是看热闹的人鄙夷的眼神,侯府下人推开人群,护着自家侯爷回府。 一到府中,耿氏顾不得规矩,候在厅中,“侯爷,京兆府找您何事啊?” “京兆府判了顾氏和三郎义绝!” “什么?顾氏不管霜儿的名声了?” “霜儿被判给顾氏抚育了。”周巨源看着她问道,“顾氏的嫁妆,备好。顾锦是个混不吝不怕难看的,只怕他很快就会带人来抬嫁妆了。” “三郎还未回家,他们怎么就能判决?侯爷,是不是说——三郎,回不来了?”耿氏比起一般深宅妇人,有见识多了。京兆府尹一点儿没顾忌侯府的面子,那就是说侯府要有麻烦,他们不将侯府放在眼里了。 比起义绝,她更怕的是周固言要没命了,“侯爷,您快不能看着三郎不管啊。他自小受苦,好不容易得个差事,又被顾氏那个丧门星的带累……” 周固言得了差事,她还张罗着要给他娶个平妻再生几个孙儿,以后晋王殿下更进一步,他们周家也水涨船高。就算儿子有些许残疾,就以侯府公子的身份做个皇商讨几份差事,慢慢也就熬出头了。 怎么一夜之间,就全变了? 周巨源气得瞪着她,“三郎刚得了差事,你就满世界嚷嚷着要给他娶平妻,你……你就不知道木秀于林吗?” “我……娶平妻的事,你不是也点头了?怎么就变成都是我的错了?” “我让你张罗,难道让你将顾氏往死里逼吗?让你到处跟人说这事吗?”周巨源只觉得耿氏见识浅薄。 耿氏心疼周固言,又被周巨源责怪,气得脸色发白。 “如今还说这些干什么?你还不将顾氏的嫁妆拿出来,难道我们要像钱家那样,让满城笑话?” 嫁妆? 耿氏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紧,“可是,顾氏前街的一间铺子,我将一半的干股献给了晋王妃……” “那就找与前街价值相当的两间铺子,拿两间铺子抵那一间,还给顾氏!”周巨源不愿在这节骨眼上再生事。这干股的事闹出来,他们就等于将晋王妃拉了进来,他为王爷立下的那点功劳,只怕就要被抹平了。 “两间?”耿氏一听要两间价值相当的铺子,心疼地想尖叫。 “不能将王妃牵扯进来。这事不能损了王府名声,那我好歹还能去找晋王爷求情,王爷若是不管,三郎还能怎么办?” 当今圣上不是个念情面的人。要是换个皇帝,看在侯府的面上,都不会这么干脆利落地将周固言投到皇城司去。 明宗寡恩而专断,什么祖宗颜面祖辈功劳,在他这儿通通没用,不然南安伯府也不会转头就被褫夺爵位赶回老家去了。 耿氏听到这话,到底关系到儿子的命,忍痛从自己嫁妆里挑了一间铺子,又从侯府的产业里挑了一间铺子。这事自然瞒不过家里人。 二公子周固心是庶子,虽然耿氏没养废,但是他一年到头帮着侯府打理庶务,家里的事压根轮不到他说话。 世子周固行听从父亲决定,只有世子夫人李氏有些不满,可听说此事涉及到三公子周固言的性命,婆婆还拿了自己嫁妆里一间铺子来抵,也不敢多说了。 之前顾如慧将嫁妆交给婆婆打理,她一直怕婆婆也会逼自己拿出嫁妆来。 周巨源料得不错,他们这儿刚在筹措,顾钧就带人上门来了。顾锦本来要自己来的,顾钧却说杀鸡不用宰牛刀,这事他出马就行。 顾锦一想,伯府兄弟两个,顾如画每次有事都不避开钧儿,可见培养兄弟很重要。他就将这事交给弟弟办了,让赵师傅带了一队侍卫跟着。嫁妆之事涉及内宅,贺嬷嬷拿了嫁妆单子,跟着来了。 这一行五十几个人,后面还跟了看热闹的人,往侯府门口一站,不用门房禀告,周巨源也知道是伯府的人上门了。 他一看到顾钧,脸色也不由变了变,这是不将侯府看在眼里吗? 顾钧没有进去,在侯府门口冲周巨源行礼,客气地说道,“周侯爷,家姐既然与贵府三公子义绝,嫁妆也该快些抬回去。家父卧病,家母伤心,家兄在家坐镇,小子代长姐来府上,清点嫁妆。” 他说着,招手让贺嬷嬷过来,将抄录的嫁妆单子送到耿氏面前,“贵府还请查看一下。” 这种时候,顾钧的礼貌周全,就让人想到周固言的人面兽心。 门外的人窃窃私语,周巨源不想站在门口让人看笑话,“入内说。” 顾钧摇头,“家中还在等候,侯府门槛高,小子不敢乱进。” 周巨源就觉得,顾家兄弟一个是混不吝,一个是油盐不进,一样可恶。顾家是都打听好了,知道顾如慧的嫁妆不全,执意要在府前清点,让周家再丢一次脸吗? 他让耿氏去清点嫁妆。 有周固言的安危在那吊着,加上侯府还是有些底蕴的,耿氏算计顾如慧的嫁妆,只是觉得她好拿捏。现在要还嫁妆,侯府倒也拿得出来。有些不见了的,顾如慧自己送出去的也就算了,放在库房中少了的,耿氏都拿价值相当的抵上了。 贺嬷嬷在边上盯着,侯府的人将东西送到院子里,伯府的人清点之后,直接抬上马车。 看东西清点得差不多了,周巨源拿了两间店铺地契,“顾氏在前街有家铺面因为有亲戚之前周转,我们拿两间前街的铺面换她这一间。” 顾钧看看那地契,直接收了。之前二姐交代过,不要节外生枝,闹得越久,关注的人越多,大姐和周霜也伤心,两间换一间,大姐没亏,自然答应了。 周巨源看顾钧没有纠结,松了口气,他就怕顾家在府门前大闹。 等到顾钧抬了东西回去,顾如画和夏南也到了伯府。 顾如画听顾锦说万事顺利,松了口气。 周霜高兴地冲出来,“小姨,娘让我说谢谢您,谢谢小姨父。霜儿也谢谢小姨。”说着,还拉下顾如画,贴着亲了一下脸颊。 顾如画抱起她掂了掂,“霜儿这小嘴,越来越甜了。” 夏南看她抱着周霜熟练的样子,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她抱孩子还挺顺手的。 周霜转头看到夏南,眨了眨眼睛。夏南来了几次,她要么病了要么睡着,还是第一次见到人,惊叹道,“小姨,这个哥哥比大舅舅还好看。” 哥哥? 夏南觉得,这周霜的脑子,可能有点像周固言,不太好。 顾如画和顾锦也觉得,外甥女的眼神不太好,夏南有这么显嫩\/好看吗? 周霜怎么也想不到,她一句话,就将三个人给得罪了,还趴在顾如画肩头,偷偷看夏南一眼,就趴回去偷笑。果然,见到美人,小孩都知道要多看几眼。 还是姚氏看不过去,过来接过周霜,“这是你小姨父,还不快叫人?” “原来这是小姨父啊?”周霜看看顾如画,“好,小姨嫁给你,是那个——”她想了想,“般配!” “哪学来这些话?” “娘说的,小姨嫁给小姨父,是般配。” 夏南觉得,这话挺顺耳的,捞出一个玉佩递过去,“霜儿真是聪明,都说外甥像舅,我觉得霜儿这聪明,像你。”他看着顾如画夸奖。 顾锦就觉得,说来说去,怎么受伤的都是自己?气得他抱过霜儿,一路抛着往外走,“你个巧言令色的小丫头,早上还说大舅舅最帅!走,找你娘去。” 周霜也不怕,被抛起来还乐得哈哈笑,终于有了三岁孩子该有的活泼。姚氏一叠声嘱咐让顾锦小心些,又催两个婆子追上去侍候。 顾如画和夏南来了,顾如慧在厨房去安排家宴,听到周霜的笑声由远及近,笑着擦了擦眼眶。 抱琴在边上劝道,“姑娘,今天可是好日子,您可不能伤心。” “我不伤心,我都是高兴的。”顾如慧又抹了把眼睛,看向抱琴,“抱琴,以前我糊涂,也害了你一生,你若想再嫁,我给你添嫁妆。” 抱琴摇头,“姑娘要是不嫌弃奴婢,以后,奴婢还是在姑娘身边侍候。” 顾如慧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说道,“你自然是跟在我身边,等以后……你若是有看上的人了,再跟我说。” 抱琴点头,这时周霜已经从顾锦身上滑下来,冲到顾如慧面前,“娘,小姨父长得比你说的还好,像神仙一样好看。” 顾如慧头一回知道,自家女儿居然还是个看脸的。 等到顾钧带了嫁妆回来,顾锦直接又抱着他一通狠夸。顾钧气得跳脚,觉得有失颜面,看他那别扭的样子,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等到家宴备好,姚氏说都是家里人,别分两个地方了,就摆在瑾华院的花厅,顾锦和顾钧去陪着夏南一桌,姚氏带了两个女儿还有霜儿一桌。 第216章 皇伯父恕罪 吃完饭,姚氏说起安国公府送了信过来,安国公府丁忧结束,要回到京城来。 一家人更是高兴。 顾如慧和顾如画以前经常到安国公府,安老太君疼爱外孙女,又怜惜她们两个在伯府日子不好过,要不是姚氏阻止,都恨不得将她们接到身边养着。 听到外祖母要回来,两人都高兴地问何时能到京。 夏南听说安国公要回京,想了想京中如今的局势,他们回来,也不知是不是好事。 结果,还没等安国公府回来,皇城司那边,先审出了一些事。 明宗听说天心庵里发现有成王府的首尾,而砸了天心庵将这地方暴露的,却是顾如画这个成王府世子妃,不由哈哈大笑,“夏长恭安排这么好的地方,却被顾如画给毁了,也不知夏长恭知道了会如何想。” 赵泰是亲自审问的,将供词都拿了上来,“圣上,臣审问下来,天心庵应该是成王府的暗桩。但是,金人细作为何会在里面,却无人能说清。” “那依你看,那金人细作怎么会在里面?” “臣以为,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金人细作是潜入天心庵探查而失守被抓,第二种可能就是天心庵与金人有勾结。但是主持已死,其他人都不知情。” 明宗微微皱眉,“这天心庵之事,夏南知不知道?” “夏世子应该不知。臣审问时,还有女尼招认,受云侧妃指派,曾派刺客行刺夏世子,但未能得逞。” 明宗“哦”了一声,夏南要是不知道,那这事倒是有意思了。他将赵泰呈上的证词留下,派人去传夏南进宫。 夏南跟着小太监进宫,发现到的是勤政殿,知道比如是天心庵之事有结果了。 他走进勤政殿,与往日一样向明宗磕头问安。 明宗却没有马上叫起,而是久久无声。 帝王威仪,无声处最有压迫力。 夏南跪了一会儿,看明宗没有叫起,却是稍稍理了理袍摆,抬头不安地问道,“皇伯父,可是侄儿做错了什么?” “你觉得你做错了何事?” 夏南想了片刻,“皇伯父恕罪,侄儿不该派人去找京兆府尹,为顾氏姐姐义绝,让他们尽快判决。” 顾如慧义绝的事,皇城司上报过,明宗没留心,夏南承认说还有他参与,他板着脸问道,“你掺和什么?” “顾氏……顾氏求侄儿开口,侄儿那个大舅哥是个不讲理的,侄儿若不派人去招呼,他赖在侄儿府中不肯走……”夏南一副无奈的样子。 明宗听到他提到大舅哥,“可是顾锦?” “正是他,他说周固言欺人太甚,一定要判和离。” “朕听说顾锦虽然不曾进学,却难得有一份赤子之心,与家中姐妹感情甚好?他还善于打理庶务?” 夏南一股怒意勃发,却又只能硬生生按下去。顾锦在京中不算突出,明宗会关注他,是因为他,还是因为顾如画? 他拢在长袖中的手指屈握成拳,指甲掐到掌心,才发现自己沉默有些久了,惊讶的口气开口问道,“皇伯父怎么会知道他?” “顾敦复的孙子,朕希望他是可造之材。”明宗淡淡说了一句。 “皇伯父听说的不错,以前人人都说顾世子是纨绔子弟,他开的斗鸡场,生意却是极好的。侄儿听他的,去押了几把,居然也都赚了。” 他一副惊喜的样子,明宗不由哼笑,“斗鸡场不就是赌的?他开赌场的,你跟他押注还能输了?” “那斗鸡怎么会听人指派呢?”夏南却是不服气的样子,“侄儿也曾去过赌场。”嫌弃的口气,显然是看不上赌场的样子。 明宗看他这书呆气的样子,也是个不通庶务的啊,说了这么多闲话,夏南抬头问,“皇伯父,侄儿能起来了么?” 第217章 意外的机会 夏南熟络地开口,明宗深深看了他一眼,亲昵地说,“谁不让你起来了?” 夏南松了口气的样子,“谢皇伯父宽恕,侄儿做错了,该罚。” 明宗打量了片刻,才说道,“我生气,是因为天心庵的事。顾氏这次立了大功啊。要不是她让人砸天心庵,还抓不出金人细作,只是——” “又出事了吗?”夏南一副想细说又无奈的样子。 明宗一看就觉得,顾如画性子刚强,这侄儿压服不了,没再卖关子,递过去一份供词,“你自己看。” 夏南扫了一眼,又仔细看了一遍,心中冷笑,果然与他猜测的一样,面上却还是大受打击,“侄儿……侄儿从未听父王提起过——云氏怎么知道了?” “你父王那人啊——朕心里,你才是成王府世子。” “多谢皇伯父!” “只是,此事还得查明白,我意思是让皇城司的人陪你回一趟北地,由你主审,查清此事。”他盯着夏南,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小时候跟朕说,将来要为朕守好北疆,朕可一直记得这句话呢。” “皇伯父——侄儿定不负所望!”夏南没想到还有这意外之喜。他盼着回北地已经很多年。 身为王府世子,这么多年从未在北地露面,就算有母妃在北地为他谋划,有些人却还是心有顾虑,摇摆不定。他亲自回去,就能再看看北地到底是什么局面了。 明宗让他去北地清查,不怀好意。他来主审,天心庵之事谁是主谋?他要是想借机肃清夏北一派,夏北和云氏一族不会坐以待毙,他的父王也不会答应。 这是打算让他与夏北内耗,成王府两败俱伤,朝廷等着渔翁得利呢。 他扫了明宗一眼,常年打坐炼丹,明宗大腹便便,沉迷酒色,眼袋浮肿,看着已经是个日渐衰老的皇帝。可高高在上的帝王,就算老了,那眼神中的算计,还是让人感觉到威胁。 而且,明宗只让他去北地,没让他带顾如画回去。 “听说你母妃的身体也不好,年后还昏迷过,你这次回去,刚好也能探望一下。朕派你用惯了的两个太医随行,让他们替你母妃看看。” “是,侄儿多谢皇伯父,不知侄儿什么时候动身?” “赵泰那边点好人,就来通知你,快则三日,迟则五日,你就出发。对了,北地如今还是严寒,离开之前,朕让太医再给你把把脉,开几服药。” 夏南宫宴之后,又在家称病,在宫宴上,田昌亲手倒的酒,也看着他喝了一杯,不知药效如何。明宗打着请平安脉的名义,刚好查看一下。 夏南听到这话,也马上想到了宫宴上喝的那酒。他留下的那点酒太少,府中的府医到今天还未验出情况。 夏南离宫,回到内院后,先叫了唐先生等人来,又吩咐去叫府医。 顾如画本来想避开,夏南抬手制止了她,先看着众人说道,“圣上召我进宫,提到了天心庵之事。皇城司查到去年的刺客就是藏身于天心庵,他命我回北地调查此事。” “恭喜世子!”唐鹤年等人都喜笑颜开,他们留在京中十几年,终于等到了朝廷允许夏南回北地。 “此次回去,是以调查为名,圣上只让我回去,令皇城司陪我同行。” “主子尽可见机行事,若是北地动荡不安,您就该留在北地主事。”有幕僚建议。 “是啊,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主子在外自可便宜行事。” 顾如画不知道前世夏南有没有回过北地,应该是没有的。 他回云州的日子提前了?那自己这边该怎么办? 明宗让他去北地调查,没说回去。留下自己在京中,就是人质。夏南到北地天高任鸟飞,要是不回来了,朝廷就会迁怒自己。到时可没人管自己是真成亲还是假成亲,自己可怎么办?自己一旦出事,就要连累到家里。 若是现在就让母亲、大哥他们离京去定州,外祖母他们要回京的当下,与理不合,太过引人注目。 她心中思索,面上不动声色,站了起来,“世子要议论正事,我先去外面?” “不用,此事你也一起听听。我不在京中的时候,有些事,你们可请示世子妃。” 请示自己?“妾身是内宅之人……” “我母妃曾说,内宅之中,也有裙钗英雄。人各有才,我们应该人尽其才。所以,你无须过谦。到时唐先生也会留在府中,自会辅助你。” 他拿王妃的话说出来,原本有些不愿意女人插手的,也不敢再反驳。 他们心里觉得顾如画一个年轻的闺阁女子,刚嫁到王府还不到一年,如何能与王妃相比? 但是世子这么吩咐了,世子离京,京中就是世子妃身份最尊,还有唐先生在,众人觉得世子应该就是借世子妃的名头压服众人而已。 夏南看向临渊,“我去北地,有皇城司的人随行,府中侍卫留下一半听世子妃吩咐。另外,之前招募的三百人里,也留下两百人。” “主子,这怎么行?”临渊着急了,在城里还有刺客,这一出去,在路上更难以万全。 “圣上既然会派我去,自然要护我安危。再说,沿路还有各地官衙守军,皇城司的人自有调动的法子。我若是侍卫太多,反而不合理。” “世子思虑周全。”唐鹤年觉得夏南说得对,他们在朝廷这边一直示之以弱,人手自然不能太多。 夏南看向顾如画,“我离京之后,这些人的调令交给世子妃,众人听她调派。” 对上他的眼神,顾如画明白了。夏南这是打算自己一旦不回来,这些人就是留给她的护卫。她之前借着流民的事,向他借一百人,现在他留给自己的是两百多护卫,其中还有成王府的精锐侍卫。 两人只是合作关系,在他就要有机会熬出头的时候,他还能想着给自己留下这么多人,顾如画感激地冲他笑笑。 “若是我不回京,会提早命人报信,到时你们设法分批离京。” 众人应了一声是。 第218章 顾如画献计 夏南这个交代,就是一旦他留在北地,众人就得设法分批快跑。 在座的都是跟着他从北地来的心腹,中间有不可靠的,有出了岔子的,都被清理了。所以,他话也说得直白。 这时,府医也苦着脸进来了。世子一吩咐,他们知道必是为了药的。 这两个府医,也是卖身进府后,成王妃特意派去跟人学医,然后再送到夏南身边的。两人学了几年,水平和宫中一些御医比也不差什么。 两人这大半个月就泡在药房,各种法子用尽,可是就从帕子里绞出的那点酒,用几次就没了。他们还不敢用完,哪里能查出什么?世子一问,两人惭愧请罪。 夏南知道此事也不能怪他们无能,“你们能不能看出里面是酒还是有东西?” “回禀主子,小的们再三看过,里面肯定加了东西,只是,小的才疏学浅,只尝出一两味药。” “世子,要不您先称病?” “出发在即,此时称病不妥。”夏南摇头拒绝。 顾如画心中一动,忍不住插嘴说道,“我倒有个法子。” 唐鹤年等几个幕僚看向顾如画,碍于她的世子妃身份,没人敢不敬,可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一个女子能想出什么好法子? 夏南却是眉眼带了笑。进府这么久,除了她觉得是自己分内之事,其他的她一个字都不多说。今日这么重要的时候,她愿意开口了。 这是不是说明,顾如画心里,至少已经信任自己,也将自己的事当成她的事一样了? 顾如画对上他含笑的眼神,不自在地偏开头回避了他的视线,轻声道,“世子一直称病,也一直说在服药。不知道是什么药,但是若是有药性冲突的反应,应该也证明药起药效了?” 两个府医对视了一眼,眼中露出喜色。他们是没法尝出御酒里有什么药,但是尝出其中一两味,找出这两味药药性冲突的,还是不难的,“世子妃这办法可行,小的们可以按照尝出的药来配出个方子。” “宫宴已经过去很久,这药性就算有残留也很淡了。”另一个府医建议道,“小的们以为,主子身子一直温补着,这药性就算有冲突,也不该伤身。” “你们两人说得有理,此事就由你们斟酌,尽快要药送过来。”夏南点头拍板。 顾如画在边上羡慕得眼睛都要红了。夏南身边文有唐鹤年,武有临渊这样的,没想到就连府医,都这么厉害。这就是王府底蕴,能培养人才,也能养得住人才。 大哥现在是伯府世子,也该留心可用之人,不能有什么事都得自己设法。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夏南叫了她两声都未回应,含笑坐到她边上,凑近了低声道。 耳边一股热气涌来,顾如画回神,发现其他人不知何时已经退下了,而夏南居然凑得离自己这么近。 这人也太不避讳了,好歹自己是个女子,怎么能和外男离这么近呢?她仰头躲开点,“世子已经议完事了?” 夏南看她害羞躲避的样子,低头轻笑了几声,“刚才众人告退你没说话,在想什么?”幸好众人不是一起告退的,不然顾如画不给回应,下属们还以为世子妃在生气呢。 “没……只是羡慕王府人才不少。”顾如画想否认,又大方说了自己想的事。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我母妃替我张罗的。”夏南提起成王妃,慕孺之情溢了几分,“我离开云州十几年,都快忘记母妃长什么样了。” “很快世子就能见到王妃了。”顾如画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干巴巴说了一句。 “我这次离京去调查,来回路上就要一个来月,到北地要查清事情,也得要两三月,至少半年不在京城。刚才过来的这些人,都是可靠的。双喜四个我都得带走,唐先生留在府中。” 他压低了声音,顾如画下意识凑近了仔细听,“唐先生心中,王府安危是第一位的。你若是有伯府的事要做,只管吩咐人,无须与先生商议。这枚令牌,就是调用府中侍卫和人手的。” 夏南将一块方形令牌塞到顾如画手中,“我若是不回京,你可以直接带人北上来找我。” 找他干嘛?顾如画心里滑过这念头,然后又猛地回过神,两人何时又凑得这么近了。想到这人这次回北地,一大半可能不回来了,还是得避嫌,她直起脑袋,“世子若是不回京,和离书……” 夏南看顾如画神色清明,居然还想着要和离书,不由遗憾。这顾二姑娘是不是装傻,自己这么清楚的暗示她还不明白? 他咳了一声,“若是和离了,你可想过后果?” 顾如画想到了除夕宫宴上明宗那打量的视线,那种感觉,一想起来还是后背发凉。她如今的身份是侄媳妇,明宗这个伯父,总还要顾忌几分。 要是自己和离了…… 明宗连云妃那种青楼女,都能正大光明摆在宫里,收个二嫁之妇更没什么了。 “但是,世子若是不回京,你我之间的约定也就过了……”顾如画解释自己要和离书的原因。 夏南扫了她一眼,“在你没有万全的法子前,你还是做世子妃比较好。” 顾如画点头,“多谢世子。你放心,若是您到了北地需要联姻,尽可马上通知我。” 然后你就麻溜地给人腾位置? 夏南忽然觉得,善解人意什么的,也不都是让人身心愉悦的。他懒得再与顾如画多说,转身先去梳洗了。 顾如画摸了摸有些发热的脸颊,总觉得夏南对自己刚才说的话不太满意。听他的意思,自己先占着世子妃的位置也无妨。有除夕宫宴之事,她是不敢丢了这重身份。 若是按照前世,明宗还有不足两年的时间。她记得很清楚,京城大乱的时候,满城都传圣上驾崩了。 对了,大姐也回家了,如今家里女眷多,她也不能等着大乱时再让他们走,有什么法子先让家里人去定州呢? 顾如画想了半晌,小柔进来提醒天色不早,她才发现居然一日这么快过去了。 第219章 夏南的劝说 等到顾如画梳洗好,准备睡觉,就看到夏南又先靠坐在拔步床上,眼睛闭着,不知睡着没有。 上次他先躺下,顾如画虽然尴尬,好歹眼睛不看,她就能当另外半边没人。 这次,一个大活人就坐在那儿,她没法装看不到。 她洗漱之后从浴房出来,小柔都会给她披一件旧衣,以免着凉。上床的时候,脱了旧衣,里面就是入睡的寝衣。 她伸手摸了几次领子,愣是不好意思将旧衣解下来。 她想着还是先躺到床上,等盖了被子再脱这件,也就不尴尬了。 结果,一走进拔步床,她又愣了。夏南寝衣微松,脖子以下的都露了一截,本就俊秀的脸,陪着这慵懒姿态,让她一时间看傻了。 待到回过神,发现自己竟然又对着他发呆,不由掐了自己一下,低声念叨了一句“美色误人不浅”。 夏南耳朵尖,听到她这话,忍不住想笑,结果真的没忍住笑了出来。 顾如画听到笑声,一看他那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装睡!”她恼羞成怒,抓过枕头一把就抽到夏南头上。 夏世子从小到大就没挨过打,这被枕头抽得直接抽懵了,抬手抓住枕头,下意识一拉。 顾如画正想抽出枕头再抽,被他一拉之下,整个人直接撞到他怀里。 投怀送抱这种事,也不都是没事,夏南直接被撞得“嘶”了一声,撞得生疼。 顾如画两手一撑,抬头想说话,夏南刚好低头看过来,然后顾如画的头顶又撞了夏南的下巴,这下两人都痛叫了一声。 门外霍嬷嬷听到动静,要起身,小柔也叫了一声“姑娘?” 顾如画回了一句没事,气得一把推开夏南,咬牙低声道,“本姑娘的清白都要被你毁了!” 夏南痛得觉得自己下巴肿了,“你我共处一室这么久,朝夕相对,清白——早就没了。” 好像——也是啊! 顾如画皱眉,然后,回过神来,“那又如何?清者自清,我们自己明白就好。”她盯着夏南,“你刚才是在装睡?” 夏南总不好说自己装睡,“刚才想事情,一时倒是睡着了。”他很想跟顾如画谈谈今后,可是看顾如画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暗悔不该一时玩心,“不早了,你也睡。” 顾如画看这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一时有些咬牙,总觉得自己被捉弄了。她走到床边,衣裳也不脱了,拉开被子躺下,抓起被子将自己卷起来。 “你有没有想过,你我是圣上赐婚,不能和离的?” 顾如画之前想着天下意乱,到她死的时候,这天下只是名义上还姓夏,早就四分五裂了,谁还管明宗赐婚啊。“那就等两年……” “你之前为何与我定了三年之约?选秀赐婚之后,看你也并不担心。” 这是又试探自己? 顾如画睁开眼,看到夏南的脸就在自己头顶,“你先退回去。”说话就说话,凑到自己这边来了像什么样子? 夏南只好坐直了身子,不再侧过来。 顾如画想想自己穿得还算严实,索性坐起身,“我之前没想过,三年之约,是因为我觉得夏国如今内忧外患,北地金人蠢蠢欲动,世子肯定要设法早点回到北地去的。三年时间,也足够您谋划回去了,您看,您这不就打算回云州了吗?” “您悄悄给我和离书,我拿了之后,隐姓埋名,也没人知道,然后,我就……” “然后你就再找个人嫁了?”夏南声音有些低沉。 “到时再说呗。”她不想嫁人,若是二房那些人解决了,与其嫁人,其实她更想拉了秦三娘一起再干几票,守着财富,在乱世里找个世外桃源,一家人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若是金人蠢蠢欲动了,天下必然生乱,到时你就带着全家去定州?” “是啊,定州我还没去过呢,应该是个好地方。” “女子总要嫁人……” “不会,我大哥和小弟都愿意养我。”顾如画想到顾锦一个劲说自己养得起姐妹,就有些自豪。 “你大哥自然是好的,可是若是娶妻了,姑嫂之间难免矛盾。” “不怕,我手里只要有钱,可以搬出来住。我买个大院子,种花养草。对了,我还可以学骑马,秦嫂子就会骑马……”顾如画说着说着,觉得一个人搬出来也不错。 夏南就发现,她好像真的毫无家人的打算,不是说少女怀春吗?他与女子接触不多,但是情诗情帕也收了不少,“女子还是应该嫁人的。” “嫁人有什么好?侍候夫婿,侍候公婆,还得应付一家子麻烦,哪有一个人自在?” “嫁人也有好的……” 顾如画不由冷笑了。 想到顾如画娘家的情况,夏南不由默了一瞬,“你我两个共处一室这么久……我母妃曾来信,嘱我要好好对你,你可曾想过,我们不用和离?” 夏南的意思是两人假戏真做?顾如画瞪大眼,夏南长得很好,可是,夏南的麻烦也很多,比如他回到北地后,成王府那里就有一摊事。还有将来金人会攻入北地,他还要带兵打仗,为了拉拢人后院肯定要进人…… 对着那张脸拒绝,顾如画做不到,所以,她垂下视线,“怀恩伯府毫无助力,而您前程远大,胸有丘壑,你我齐大非偶。” “我今日只是提起此事,你不用忙着拒绝。”夏南怕顾如画将话说死,连忙开口道,“此事你可先考虑一下,待到我在云州有安排之后,你再决定不迟。” 顾如画看他不再开口,也没再说话,侧身躺了下去。夏南今日开口,有些突兀。她若说不动心也是假的,不论是为了家人,还是为了夏南的“美色”,这都是一桩好亲事。 可是,从夏南身上得到好处,意味着她就得卷入成王府的旋涡。她想想,在京城还无所谓,回到北地,就得有长辈,那日子过得太糟心。 也许他是要回到云州了,心中高兴,胡思乱想。等到了云州,千头万绪,就没空胡思乱想了。 所以,顾如画拒绝之后也没再辩解,心里决定,等他离开后,这令牌看来还是要少用。 第220章 丁院正诊脉 夏南与顾如画一番谈话,自己居然被拒了,心中有些不自在。 第二日一早府医送上汤药,他喝完之后,起了些红疹,直接搬到外书房去睡了。 顾如画起来,听说他搬出去了,松了口气。昨晚说了那些话,两人再共处一室,她总觉得怪怪的。 到了中午,明宗派来了院正和一个御医,两人替夏南把脉,觉得脉象微微有些乱。 夏南拉起胳膊露出红点,“也不知怎么回事,正月里身上不时起红点,换了被褥和地方,还是如此。” “世子可觉得还有其他不适?” “其他倒是没有。” 正说着话,双喜端了一碗药进来,夏南微微皱眉,端过药碗一饮而尽,问院正道,“您看我这是虫子咬的,还是怎么回事?” 院正扫了眼他端着的药碗,“世子请稍后,待老朽再把个脉。” 他仔细辨认半晌,“开春之季,虫蚁较多,待老朽开个驱虫止痒的药膏,世子若觉不适可涂抹一下。” “好,那就有劳了。” 双喜引着院正去取药,又塞了红包过去,“有劳了。” “奉圣命办差,哪里当得上辛苦二字,都是分内之事。”院正冲皇宫方向拱手为礼,正色说道。 双喜连连点头,“大人的忠心,小的佩服。今日真是劳烦您了,我家主子时不时会有红点,还请大人尽快配好药膏。” “那是自然,您尽可放心。”院正犹豫片刻,又说道,“世子的汤药,也不可一直不变,身体若好了,补药就不用一直用着。”说着,收了红包,又留了几句医嘱,才离开成王府。 双喜送他离开,看两人上了马车,宫中跟来的小太监坐上另一辆马车,他回到院子里,向夏南复命,“主子,那丁洋果然有些不对劲,脸色有些不对,但是没说病症。” 夏南点头,“丁洋以前还是有医者仁心的。”没做院正前,在宫里还给不少小太监小宫女看过病,有些人缘。 他想了片刻,叫了同贺过来,“你去打听一下,丁洋回宫后若是马上就回宫面圣,那晚上就请唐先生去见见他。” 丁院正离开成王府,看看坐在自己对面的太医,“老何,你看世子的脉象如何?” “院正大人精通脉息,下官哪里敢班门弄斧。” 丁洋懒得多说,行了,他明白了,大家都觉得有不对劲,可谁也不敢多嘴。夏世子身份敏感,他们两个又是奉皇命来的,谁知道圣上希望他们诊断出什么结果。办差多年,太医院死掉的太医也不少。谁不惜命呢? 丁院正就有些奇怪,看夏世子身上的红点,压根不像是虫咬的,倒像是轻微中毒、药性相克之类引发的,给夏世子看诊的是太医院的太医,也是医术精通之人,又是多年一直照料世子的,应该是他可信之人,明显相克的药物应该不会开。那夏世子到底是哪里惹来的事? 他心中隐隐有所想法,又不敢深思,自己只是个太医院的院正而已,不敢过问什么。 一回到太医院,田昌传他为圣上把平安脉。 他走进养心殿,田昌退了出去,明宗看着他问道,“世子的身子如何?” 院正看到田昌,心里就在嘀咕。年前这位大总管让自己调配一剂无色无味的绝子药,他心里就在犯嘀咕。 现在,听到明宗的问话,他心中咯噔一下,再想起夏南身上的红点……“圣上,微臣替夏世子把脉,世子的脉象还算强健。只是……世子身上长了红点,怀疑是虫蚁咬的。” “虫蚁?” “微臣看过那些疹子,觉得不像虫蚁,反而像……中毒。” “中毒?”明宗脸色一沉,“你可看出是什么毒药?” “这中毒,好像是药物相克引起。”院正连忙详细说道,“世子说是正月里发的疹子。如今天气还未转暖,虫蚁蛰伏,不该是多发时候。微臣看世子身上的红点乃是内热透发,斗胆猜测是药性相克或者中毒引发。” “你与他说了?” “微臣不敢,未曾禀明圣上,微臣不敢多言。” 明宗看了他半晌,“田昌,你送他回太医院去。” 田昌马上明白了圣上的意思,带了院正出去后,细问道,“丁大人,你可看准了?夏世子身上发的红疹到底是药物相克还是中毒?” “田总管,您知道家父一辈子就是钻研药性的。老朽虽然不敢说精通,也能看个八九不离十。夏世子那样,不是中毒就是药性相克,到底是哪种,未曾细问之前,老朽不敢确定……” “你年前开的药,吃了会有什么反应?” 院正心里已经有所猜测,听到田昌这么问,还是忍不住脸色微变,脑子不敢停,细想夏南喝的药,“若是夏世子一直用的是今日的方子,有药冲突……” “要是药性冲突了,你那药还能起效吗?” “这……田总管,老朽不敢欺瞒,此事老朽还得再看……”田昌的嘴,说的都是明宗的意思。丁院正心中骇然。 圣上想给夏世子下绝子药,而他竟然参与其中。帝王阴谋,他知道了,那他这条命还保得住吗? 他想到夏南说是正月里才起的红疹,那不就是说绝子药是在除夕宴上?夏世子用了多少? 若是药量足够,他敢保证有用。 但是,不知夏南服了多少药,他又一直在喝其他汤药,有药性冲突,这绝子药若是不起作用……圣上会不会迁怒丁氏一族? 田昌看他面色变幻,拉长了嗓音说道,“丁院正,圣上对你寄予厚望,你可莫要辜负圣恩。” “是,是!老朽明白。”春寒料峭,丁院正额头的汗水却一直冒了出来,“老朽回去就去查看医案。” 夏南一直让太医院的御医看诊,御医出诊开方都有记录,他是院正,可以查看。 田昌满意地点头,放他去了,回到殿中,将院正的话说了一遍。 明宗脸色微沉,“就是说,那药可能无效?” “奴才办事不利,求圣上恕罪。”田昌听出明宗的不悦,赶紧请罪道,“奴才以为,那药应该是起作用了,宫宴上奴才亲口看到夏世子喝了一满杯。” 宫宴之后,明宗有些喜怒不定,尤其是服了丹药后更是易怒,田昌咬死了自己亲眼看到夏南喝了一杯。 明宗听田昌说话,觉得有些头晕,“行了,你去盯着丁洋。他不是说要对照医案查证吗?若是药有用,就赏他一壶御酒。若是药没用……就让他随行,一路照顾夏南。” 田昌连忙领命,死道友不死贫道,最好还是让丁洋喝那壶御酒。 丁院正回到太医院,找了夏南医案查看,仔细算了剂量和时间,长出一口气。按照时下习俗,为了讨个口彩,初一到初三,三天不会喝药,免得一年晦气。夏世子前三天不用药,那除夕宫宴喝下的药,就有效啊。 他查明之后,想要去回禀,出门一看,天色已暗,都快到宫门关闭的时候了。既然确定绝子药能起效,他松了口气,好歹圣上不会觉得是他的药有问题了,想想还是等到明日再去禀告。 他走出宫门,坐上自家的马车回府,刚到府门口,车夫叫了一声“老爷”,丁院正探头一看,自家府门前竟然站了一个人,显然是专程等自己的。 第221章 唐鹤年提点 那人站在黑影中,丁洋看不清脸,张嘴先叫了声“来人”。 那人转身走到丁府门前的灯笼下,“丁大人,下官等您多时了。” 一抬头,丁洋才发现是唐鹤年。唐鹤年可是成王府的人,丁洋不由脸色一变。 一想到夏南吃了绝子药,而那药是自己亲手调配的,他心中打鼓,难道成王府发现不对劲,派人来报复自己? “丁大人?丁大人!今日您给我家世子诊脉,也看到那些疹子了,您医术精通,下官奉命详询,还请丁大人拨冗。”唐鹤年叫了两声,丁洋才回过神。 有附近人家传出动静,丁洋看唐鹤年边上也没带别人,这是自己家里,有何可担心的?他暗暗唾弃自己吓自己,下了马车,请唐鹤年进府。 丁洋的儿子出门相迎,他摆手让儿子退下,请唐鹤年到前院稍坐。 唐鹤年走进丁洋前院的小厅,一眼就看到厅中正堂挂着的一副对联,“但愿世上无疾苦,宁可架上药生尘”。这对联,不少药铺都挂着,丁洋挂在自家正堂,倒是不太附和他这太医身份。 “这幅对联,写得大气。” “让唐先生见笑了。我家祖上是开过医馆的,后来家父进京,医馆虽然关了,却舍不得祖上教诲,就将这副对联带进京了。”丁洋解释了一句,自己走到主座坐下,“唐先生,请坐。” “丁院正辛苦,此时才下值么?” “唐先生不知要问什么?下官今日还是第一次为世子把脉,对世子往日症状不了解,俗话说效不更方,只怕能帮上的有限。” 他这话,等于是说夏南既然以前吃其他人的药方有用,那就不用来找自己了,有事去找老的更方便。 唐鹤年看看丁洋,笑着说道,“其实,刚才门口所言,只是个托词。我今夜来府上,是为了院正您而来。” “我?你这是何意?我从未得罪过夏世子。”丁洋脸色一下紧张起来。 唐鹤年抬手坐了个下压的动作,“丁院正莫急,且听我把话说完。我家世子知道,丁院正身负皇命,也是身不由己,所谓医者父母心,相信丁大人当年学医时,也是为了救人而非害人。” 丁洋脸色不变看着唐鹤年,一言不发。 “丁院正开的药,我家世子用了一些。” 丁洋脸色一变,唐鹤年难道是要解药来的? “我今夜来,是为了救丁院正一家的性命。” “唐先生说的什么?我听不懂。” “丁院正心中明白。我不妨与丁院正明言,您如今正是性命攸关的时刻。我今夜站在您家门口,我家世子说,若是您已经不测,那我就是来吊唁的。现在看来,院正还未曾向圣上复命?” 丁洋惊跳起来,刚想说话,唐鹤年已经接下去说道,“丁院正以为,下毒可是正道?为人者,当以阳谋取胜,阴谋诡计,乃是小人妇人所为。你知道了圣上下毒之事,可曾想过还能活命否?” “我没有……” “丁院正,我是来劝告你,你明日最好还是禀告圣上,就说我家世子虽然用了药,但是因为药性相克,你不知是否有效,祈求再调配一副药给我家主子用。”唐鹤年收了笑,轻声说道,“你若是不信,也可禀告圣上,就说药已经起效。” “我就怕,你若是回禀说药已经起效。明日此时,府上的灯笼,就要换成白的了。” “你说的若是真的,那我禀告说药已经起效,世子不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吗?”丁洋就觉得夏南为何要这么好心来提醒自己?自己要是说他喝下的药已经起效,以后圣上就不会再想着对他下毒,他不就一劳永逸了? “我家世子说,令尊当年钻研毒性,以毒攻毒,南方瘴气,令尊救了不少人性命。令尊进京还带了这副对联,可见医者仁心,丁家不愧是悬壶济世之行医世家。” 丁洋看唐鹤年提起自己父亲当年在南方以毒入药解瘴气之事,不由惊讶,这事已经过去几十年了,还有人会记得? “我家世子是爱才之人。他说世间少个丁院正不可惜,若是少了个悬壶济世的丁洋,就是一大憾事了。” “言尽于此,我先告辞了。”唐鹤年起身,冲丁洋抱拳行礼,“今日所言,丁院正可三思。” “若是明日我将唐先生到访之事禀告圣上……” 唐鹤年轻笑了一声,“那又有何妨?丁院正今日把脉之后言语不详,我家世子身上的红疹,还是要来请教您的。天色不早,院正早些歇息。”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丁洋呆坐在厅中,忘了说话。 他儿子进门,看自家父亲直愣愣看着门外,好像忽然老了十岁,急忙走进来,“父亲,您怎么了?” 丁洋回神,看自家儿子一脸懵懂,长叹一口气,低声呢喃了一句“不该进京的”。 要是不进京,还只是一方名医,不用卷入是非窝。 可是,谁能抵挡住光耀门楣、改换门庭的诱惑呢? “父亲,您说什么?” “没事,我先想想,你先去睡。”他将儿子赶回去,一夜沉思。 第222章 这就是阳谋 唐鹤年离开丁府,回到成王府。 成王府里,夏南收拾东西搬到前院书房住,瞒不过府中众人,明面上理由是夏南身子不适,至于众人信不信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顾如画知道他搬走,松了口气。昨夜说了那些话,两人再共处一室,她心里不免有些别扭。现在夏南搬到前院,要不了两天就会出发去北地。这么一算,两人交集不多了。 她乐得轻松,小柔和小蛮看自家姑娘高兴,她们就高兴。 可霍嬷嬷就满腹心事了。宫宴那次,霍嬷嬷是跟着顾如画进宫侍候的,她亲眼看到了明宗打量顾如画的眼神。当时,她心里又惊又惧,甚至对顾如画也有些迁怒。 她也知道世子妃容貌太盛被圣上盯上,跟世子妃无关。可是,碰到这种事,世人下意识都会认为是女子不检点,才会招来外人觊觎。娶妻不安于室,这就是个笑话。 她家世子名声无瑕,若是因为顾如画被人嘲笑,该如何是好? 回到府中,她忍不住在夏南面前隐晦提醒,是不是让世子妃找借口在府中礼佛一段时日,不要再出门。 夏南不答应,而且也严禁霍嬷嬷再提此事。 霍嬷嬷没再多嘴,可是看到顾如画,她心里也难受,这些日子没怎么在顾如画面前侍候。顾如画待她一向敬重,她不出现,也不会让人找她。 现在,听说世子搬到前院去了,霍嬷嬷却又担心了。她来京城时,王妃交代她到了京城要敬重顾如画。是不是因为她的话,让世子心里生了嫌隙? 王妃就生了夏南一子,听到夏南娶妻时,王妃那几日笑得那么高兴。 要是小夫妻俩生了嫌隙,王妃知道了,又该担忧操心了。 霍嬷嬷有些内疚,若是因为自己多嘴惹的祸……她来到正房外,想探探顾如画的态度,要是真是世子与世子妃不合,她得想法子劝和了才好。 她还未进房,外面有婆子来了,看到霍嬷嬷,赶紧禀告,世子说外院书房被子不够暖和,让多送一床过去。 霍嬷嬷人老成精的,马上知道世子这是想让世子妃过去啊。她进门,看到顾如画正拉了小柔一起裁剪衣裳,小蛮在边上帮着搬东西,主仆三人忙得不亦乐乎。 顾如画抬头看到霍嬷嬷,“嬷嬷怎么过来了?” “老奴前两日有些咳嗽,未在世子妃面前侍候,特来请罪。” 顾如画看霍嬷嬷语气真诚,笑着抬手虚扶,“嬷嬷是侍候王妃的,我心里拿您当长辈敬重,不用这么多礼。” 世家大族,侍候长辈的老嬷嬷,本就受敬重。 “世子妃这是要做衣裳?听说世子马上就要回北地,这时候北地天气还是严寒……” 顾如画有些尴尬地放下剪子,她闲着没事,想给霜儿做几身小衣裳的,嬷嬷难道看不出她裁剪的比较小吗? 她一看霍嬷嬷的视线,明白了,这是暗示自己呢。 “嬷嬷说的是,我已经让人给世子收拾些厚衣裳带着,又让针线房再做两间大毛披风带着。” 看霍嬷嬷有些不赞成的语气,她又说道,“不过嬷嬷提醒的是,世子要回北地,我手艺再不好,也该尽些心意,回头替世子打几条络子。” “正是呢。”霍嬷嬷高兴了,“老奴刚才在门口,碰到世子让人传信,说书房那边不够暖和,要再拿两床被子去。” 顾如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与其等人提醒,还是自己主动过去,“我这就收拾两床送过去。” 听说今日宫里派太医来了,她也想知道情况。她和夏南到底还是一条绳子上的蚱蜢,说不担心是假的。 霍嬷嬷一听顾如画说送去,高兴地说,“老奴来拿着。”说完,看到桌上有新打的络子,“世子就爱穿蓝色的衣裳,这条浅蓝色的络子好看。” 顾如画……不能说不送,也不能借口说这络子我要用,只好强笑着点头,“不过一条太单薄了,小柔,你将今日新打的几条络子拿过来。” 小柔和小蛮下午打了不少,顾如画挑挑拣拣,选了三条,一起包了。 霍嬷嬷要抱被子,顾如画哪里会真的让她动手,小蛮动手抱了两条丝被,小柔打着灯笼,一行四人来到前院书房。 双喜一看到世子妃亲自送被子来了,喜笑颜开地带着小厮来接手,“唐先生正在与主子说事情。” 夏南听到外面动静,一问是顾如画来了,让她进来。 唐鹤年已经见怪不怪了,书房中没有其他人,他将到丁府的前后事情说了一遍,“世子,我看丁洋八成会按您说的,说药性不足。” 夏南点头,“且看明日,他若是无事,先生再去一趟。依圣上的做法,只怕会让他再调配一些药了。” “世子这招釜底抽薪,真是大妙。”唐鹤年忍不住夸奖。 夏南眼神扫了顾如画一眼,看她还在垂头沉思,与唐鹤年又说了几句,唐鹤年一看不早了,霍嬷嬷站在门口冲他瞪眼,他赶紧告退。 “你在想什么?”夏南看顾如画还在思索,开口问她。 “世子是打算收服丁洋吗?他会不会到圣上那儿告密?”顾如画觉得这人还真是大胆,唐鹤年上门说的那些话,要是丁洋传到明宗耳朵里,他不是要功亏一篑吗? “丁洋不敢。”夏南笑了,唐鹤年跟丁洋说的借口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是因为丁洋知道明宗可不是宽宏大量的皇帝,“他若是将唐先生的话禀告了圣上,不仅无功,还会有过。” “圣上不奖赏?” “圣上会想,绝子药之事如此隐秘,我怎么会知道?此事他应该吩咐田昌办的,田昌为了保命,肯定要将责任推到丁洋身上。” “我前不知道后不知道,为何今日丁洋来看诊后知道了?那必定是丁洋漏了风声。丁洋要是去圣上面前说我知道了,田昌必定会说丁洋办事不谨。” 再狠点,就会说丁洋投靠自己了。 “而且,丁洋若是说我知道自己中毒,派唐先生去了丁府,圣上就得给我个交代了。”明宗可以杀了夏南,可杀了夏南,成王府那边,夏北与自己的父王一条心,朝廷没有可乘之机。 一旦下毒之事败露,明宗最大的可能就是弄几个替罪羊——比如成王府在宫中的细作,更能挑动自己仇恨夏北。 “要是这种情况,于我也没坏处。成王府在宫中肯定有人,圣上将这些人拔除了,对我来说也是好事。” “那丁洋要是不说,您打算让他为您所用?” “我母妃病了这么多年,我就在想到底是病了,还是中毒了?”夏南没有在顾如画面前遮掩,“你应该猜到了,王府里也不太平。大多数大夫都精于看病,可丁洋父亲善于解毒,丁洋也得了八分真传。” 原来,他是想趁着这机会,将丁洋收服下来,带到北地去为王妃解毒。 顾如画知道王府有内斗,可王妃竟然中毒,同为女子,她不由为王妃心寒,嫁给成王这个夫君,王妃真是掉入火坑了,幸好,她还有夏南这个儿子,“世子孝心可嘉。” “现在还不能作准,且看明日。若是我所料不差,圣上让丁洋将功折罪的话,也许会以替我调理身体为名,让丁洋随我北上。” “那丁院正能真心帮您吗?” “他明日只要按唐先生提点的说了,就是欺君。欺君之人,若不与我合作,谁能保他平安?” 这是阳谋,谋算的就是几方人心。 第223章 两人挺像的 顾如画算计钱氏他们,因为有前世的了解,一算一个准。涉及到朝堂这些人,却不敢说自己还能算计到。 看夏南举重若轻,借着今日明宗派人诊脉机会,竟然就借机收服人手。 她不由大为佩服,“都说世子是当世君子,没想到您这么厉害。” 夏南瞥了她一眼,本来看她那佩服的神色,还有些自得,听到这话,不由闷了一下。什么意思?自己厉害,所以自己不是君子? 他哼笑一声,“我告诉你,这世上光明磊落的君子,要么死了,要么窝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等死。为人处世,大义不亏,就是立身之道了。” 顾如画想了想,点头赞同,“不错,真要讲究以德报怨,人得把自己气死。” 这点来说,她和夏南还挺像的。夏南没打算放过夏北他们,就像她也没想过放过二房一家。 两人说了会儿话,听到外面打更声传来,顾如画才发现已经晚了。 刚才光顾着想丁院正的事,她差点忘了昨夜的尴尬。 对上夏南含笑望过来的双眼,她连忙起身,“霍嬷嬷说你在书房缺少被子,我给你送了两床过来,你早些歇息。” 夏南暗自叹气,自己自以为善谋,可还是没算到她的心思啊。昨夜操之过急了,不然他也不用以退为进,赶紧搬到书房来。他怕自己不搬出来,顾如画就要找理由躲回伯府去了。 此时顾如画要走,他起身说道,“我送你到门口。”说着,没等顾如画拒绝,当先走出书房门,走到了院门口。 想到外院可不太平,还有朝廷的眼线,顾如画一点儿不敢马虎,走到院门口,先问了值夜的人是谁,吩咐双喜用心侍候,守夜的人得警醒些,不要让主子着凉了。 贤妻该想到的,她都嘱咐了一遍,又柔声对夏南说道,“世子早些歇息,马上要出门了,更要养好身子。” 夏南双眸含笑,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不用担心,我自会照顾好自己,明日我来陪你用早膳。” 他冷不丁碰自己手,顾如画好悬差点没一巴掌拍开,她脸色才一变,夏南已经双手背到身后,吩咐小柔和小蛮,“你们两个小心侍候世子妃回去。” 顾如画气得趁着低头的时候,翻了个白眼。这人趁机占自己便宜啊。虽说碰到自己手不算讨厌,可是……还是挺生气的。她懒得再演戏给人看了,赶紧走人。 她自以为隐晦,夏南却还是发现了她小心翻白眼的样子,背在身后的手捻了捻指腹,只觉得心情甚好。 霍嬷嬷落后了几步,看着两人的样子,不像有什么矛盾的,暗自欣慰,“王妃若是见到您和世子妃琴瑟和谐,必定高兴。” 琴瑟和谐? 夏南想了想将来两人若是能琴瑟和谐的那一幕……可惜,如今那一日还远着呢。他不能跟霍嬷嬷说实话,只好应了这话,“母妃一定会喜欢她的。” “世子,老奴也先回去侍候世子妃了。世子妃知道您要去北地,特地打了几条络子给您配衣裳呢。她说要不是自己手艺不好,都想亲手为您裁衣了。” 裁衣他是不想了,有络子倒是意外之喜,“嬷嬷有心了,我知道了。” “世子,您不能带世子妃一起回云州吗?王妃还未见过儿媳妇,未饮过媳妇茶呢。” “这次不行,不过,总会让母妃喝到这杯媳妇茶的。”夏南觉得,这事他还是有信心的。 霍嬷嬷只要两人毫无芥蒂,她就放心了,又说了两句,赶紧回后院去。 夏南回到书房旁收拾出来的卧室,两床丝被放在床上,边上还有一块帕子包着的东西,他拉过帕子解开一看,里面是三条络子,拿起来看了看手艺,看蓝色那条打的不够平整,这手艺,应该就是顾如画打的了。 以前看她有些匪气,果然是连女红都不算好,一条络子都打得不够平整。不过,配色精致,花色也好看。嗯,手不算最巧,但是心思却是最灵巧的。 他将络子放在一边,明日他得让双喜收拾几件蓝色衣裳出来,好配着这条络子穿。 待到第二日,他一身宝蓝色锦袍,头戴蓝带金丝白玉抹额,更是丰神俊朗,走进内院去用早膳时,顾如画正在吃小笼包,差点咬到筷子。 等两人用完早膳,夏南让人收拾回云州的东西,顾如画也叫了霍嬷嬷过来,身为女主子,她得帮着打点回云州的礼品。 两人忙碌一番,宫中的消息传来,圣上担心夏世子身体,命丁洋一路跟着夏南北上回云州,调理世子身体。 顾如画冲夏南比了个大拇指,一切如他所料啊。 夏南看顾如画叹服的样子,面上云淡风轻,心里还是有几分高兴的。 众人看着世子那有些高兴的样子,莫名就想到了春日里求偶的锦鸡,面向雌锦鸡,公锦鸡露出了一身最华美的羽毛。 待到这日晚上,唐鹤年再次到丁府回来,带回了消息:“世子,圣上给您用的是绝子药。” 第224章 皇城司拿人 唐鹤年怎么也想不到,圣上竟然会给自家主子用这种药。 一听丁洋说是这种毒,他差点失态,敷衍几句后,吓得赶紧回府。 世子成亲也几个月了,到现在都没动静,会不会就是这种药害的? 他心里也明白这药是除夕宫宴才下的,可禁不住后怕啊。万一世子明宗更早之前已经起了心思,可如何是好? “世子,丁洋说他在北上路上,会再替您仔细调理。”唐鹤年就庆幸世子力主将丁院正给收拢来,果然是有用的,“明日是不是让府医给您和世子妃把脉看看?” 夏南看诊也就算了,顾如画可不敢让府医看诊。万一府医脉息高超,看出不对呢? 夏南不能直接帮顾如画拒绝,咳了一声,低声道,“世子妃回伯府后,姚夫人找人为她请过平安脉,先生不用着急,料来无妨。” 唐鹤年点头,“世子,丁院正说,圣上服用丹药日久,近日脾气有些燥。”丁洋其实说的更隐晦。 明宗现在服用丹药越来越多,往日他自己炼的丹药经常拿来赏赐,现在菩真国师敬献的丹药他吃,自己炼的丹药也吃。吃这么多,体内丹毒积累日盛。 夏南离京之前,肯定要进宫去辞行的。中了丹毒的脾气躁狂,丁洋给的这个信息,等于让他辞行的时候选个好时机。 “丁院正一路北上辛苦,我们离京后,先生不妨与丁府的公子谈谈诗文。”丁洋卖了好,投桃报李。 唐鹤年的学问,众人都知道。 丁洋的儿子学医,也在读书,希望科举入仕。有唐鹤年指点,对他来说助力很大。 唐鹤年自然应了,盘算着不仅要带丁公子读书,还要帮他送信,让丁洋知道世子送了他多大的人情。 解决了此事,明宗派遣了皇城司一位千户,叫房自谦的,率领一队皇城司的人,名义上护卫夏南回北地,实际上就是到北地彻查天心庵之事。 若是事情顺利,房自谦顺势留在北地,只要站住脚,就是朝廷在北地军中安插的一个耳目。 当初刚登基时,明宗也有雄心壮志,可惜自从年纪渐长迷上修仙之后,万事问道,又依赖皇城司的监视,政事倒是越来越倚重左右丞相了。 房自谦倒是聪明,知道自己任务后,先来了成王府拜会夏南,态度恭敬有礼,一点儿没有皇城司的人常见的自矜。 现在还未到北地,情况如何未知,房自谦表示了以夏南为主的意思,夏南也提点了前往北地沿路要注意的事项,两人也算是初步达成协议,一路能携手合作。 夏南特意选了下朝时候进宫辞行。 结果,一到宫门口,看到宫门前禁军林立,朝中大臣跪在金銮殿外,还有一队队禁军往外走去,显然是奉命要做事。 刚好一个禁军头领认识夏南,看到他,站下行礼。 “城中这是出了何事?不用京兆府的人,倒是要你们去办差?”夏南讶异地问道。 那头领看左右无人,低声道,“城外登仙台那边出事了,牛御史今日下朝打了菩真国师,此事牵连甚广,末将奉命去拿人呢。” 轮到他们禁军去捉拿的官吏,都算是好命的,皇城司那儿还有一张名单,落到他们手里,那才是要命呢。 这个头领说完,也不能再多留,抱拳告退,夏南让开路,看着这队禁军铠甲鲜明,杀气腾腾地往外跑去。 牛御史为何打了菩真国师? 看眼前的架势,京中只怕有一批官员要遭殃。明宗正是怒火冲天之时,夏南不能回转,只能照着计划进宫。 明宗在养心殿中头痛欲裂,听说夏南来辞行,他现在一点儿也没心思见人,直接摆手不见。 田昌出来传了口谕,又安慰夏南道,“圣上只是心情不好,刚才秦王和晋王两位殿下求见,都被圣上骂出去了。” “多谢田总管。”夏南冲田昌笑笑,“皇伯父心情不好,田总管要多劝慰,气大伤身,让皇伯父保重身体,别为不相干的人气坏身体。” “世子的孝心,圣上都知道。”田昌连忙应下,又亲自送夏南离开养心殿。 目送夏世子离开,他叹了口气,夏世子挺好的,可惜圣上决意要绝了他的子嗣,他也只有一代富贵了。 夏南坐上马车离开,刚巧和一队人顶头遇上。 赵泰带了一队人押解着牛御史等人回皇城司,碰到夏南,他示意人让开路,让夏南马车先行。 夏南掀起马车车帘,就看到囚车中站着的牛御史,一把年纪,身上只穿了中衣,显然是穿着官袍时被皇城司的人抓了。 而后面几辆囚车上,也是一个个朝中官员,粗略一看竟然就有十几人。再后面的囚车还有哭声传来,听声音应该是女眷。 他示意马车暂停,“牛御史?赵统领,这是出了何事?” 赵泰看夏南惊讶的样子,抱拳说道,“赵某皇命在身,不能与世子见礼了。牛重光打伤国师,圣上下令严惩。” 夏南看向关在囚车中的人,“牛御史,你为何冒犯国师?” 牛御史看向夏南,满脸怒容,“菩真奸佞小人,媚上欺下,草菅人命,天理不容!” 赵泰脸色微变,示意左右堵上他的嘴,冲夏南拱手,急着带人离开。 牛御史拼命挣扎,“小人当道,夏国危矣!苍天怎么容这些奸佞作恶啊!我只求无愧于心,绝不能忍小人作乱!” 他仰头大喊,边上皇城司的人匆忙从他身上撕了块布,塞到他嘴里,不让他再乱喊。 夏南面露不忍之色,与赵泰说道,“赵统领,这些人年纪不小了,能善待几分,还是善待几分。” 赵泰口中应下,心里却不以为然,只觉得夏南果然是心肠软,说这些话,也不怕圣上怪罪。 他一个为圣上办差的,却不敢同情这些人。 看夏南马车走远,他挥挥手,催着众人赶紧走,今天早朝上,这些朝臣们都疯了。 夏南放下车帘,听着外面囚车远去,脸色有些凝重。 等回到成王府,同贺收集了事情始末,向夏南禀告。 第225章 顾世子为难 原来,是登仙台那边又出事了。 白云山山顶要造登仙台,明宗又下令今年得完工,白云山山顶又高,需要的民夫就多。 之前夏南献计征召流民,解决了一部分流民之乱,人力也得以缓解。 但是,不分日夜不顾寒暑地施工,加上各级官吏中饱私囊,民夫们的伙食也从原来的饿不死,掉到了堪堪活命。 这种时候还催着赶工,民夫力竭而死、摔伤摔死、冻死饿死乃至还有想要逃离被工头打死的。 过了正月,马上要到春耕,明宗却不顾历代徭役避开农时的规矩,下令征召百姓服徭役,为了节省路上时间,他还下令先征召京畿一带。 京畿百姓叫苦不迭,甚至还有举家逃离的。 明宗强派丁役,哪个村的人数若是不足,就要全村连坐,闹得民怨沸腾。 京畿一带各家庄子,基本都是朝中官吏的,要分派人手就会误了农时。这些官吏为了凑足人手,派人北上南下,先招人,招不到就买人,买不到就变成掳人。 他们要的都是青壮劳力,有地方看重这事生财有方,直接以附近做工的名义骗青壮出来,然后捆绑了卖出来。 朝中有识之士纷纷上书,明宗充耳不闻。 结果菩真国师为了彰显自己道门第一人身份,又游说明宗,在登仙台不远处选址造登天观。 民夫不够,白天在登仙台干活,晚上点着火把造登天观。 菩真国师又广招天下道士,道士留下就成为监工。 这些道士鱼龙混杂,会不远万里赶到京城来的,自然不会是真心清修的。有人下山偷鸡摸狗,还有人调戏山下妇女。 昨日,牛御史和一个同僚陪家中女眷出门,在京兆府碰到白云山下百姓击鼓鸣冤,告登云观道士目无法纪。 登云观的道士得知消息,居然一路追来,就在京兆府门口大打出手。 两个御史大怒,下马呵斥。 那些道士不仅不惧,还冲着女眷们污言秽语。 那御史是新婚,其妻子不堪受辱,回家后竟然悬梁自尽了。 那个御史一气之下,写了血书要告到御前,登天观的道士果然嚣张,竟然就在上朝路上将人打死一哄而散。 牛御史忍怒上朝,看到菩真国师堂而皇之地从金銮殿出来,拿着笏板冲上去,砸了菩真国师脑袋,与菩真扭打成一团。 不少朝臣们上前“劝架”,趁机你一脚我一拳,下了不少黑手。 边上禁军们将两人分开,菩真国师被打得只剩半条命了。 明宗大怒,觉得这些朝臣们打菩真国师,是与自己作对,下令捉拿严惩。 “主子,牛重光的家人,还有个女儿没抓到。皇城司那边,明佥事正在搜查。”同贺末了说道。 夏南想了片刻,叹了口气,“去找找牛重光的女儿,若是能找到,就设法送到北地,给她一个落脚处。” “世子妃今日回伯府,可能遇上了搜查。” 夏南早上一出门,顾如画也下令套车回伯府去。算算时间,刚好是皇城司的人去牛府捉拿的时候。 夏南没想到这事还能与顾如画有关,不过牛重光的确也住在半壁胡同,想了片刻,“备车,我去一趟伯府。” 伯府这边,顾如画还真不知道这事。她这几天被夏南的话搞得心里乱糟糟的,尤其是夏南戴上络子后,看到她就对她笑得那个意味深长啊。 她生怕在府里碰到夏南,万一夏南以为自己是故意偶遇他呢?所以她不敢在府里多晃悠。连身边的丫鬟们也拘在身边,生怕让夏南误会是自己打发她们去的。 今天一听夏南进宫,她赶紧让人套车回伯府去透口气。 回到伯府,姚氏等人都知道夏南要回云州的事,姚氏一直劝她设法随行的,她信誓旦旦说不走,姚氏气得骂了她一顿,不想跟她说话,打发她去顾如慧那边。 顾锦觉得妹妹不回云州真是好极了。云州有什么好的?又冷又靠近边关,时不时就打仗,画儿肯定是留在京城安全啊。 姚氏生气,他高兴地出门,决定亲自买些东西回府,路上听到了今日的大新闻——牛御史将菩真国师给打了。 回到半壁胡同时,顾锦就看到皇城司的人,满胡同乱窜,嚷着要搜人。 平安过去一打听,说是抓牛御史府上的姑娘。 顾锦觉得,牛御史那种人,就是惹祸精,谁做他家里人都要被连累。 皇城司的人还在搜,他只好等在边上。 明仲桓站在边上,盯着不许底下人扰民,也不许人随意进出胡同。看到是顾锦,他抬脚往这边走来。 顾锦正看着那些人由远及近,要不了多久就搜到自己边上了,忽然发现墙边一个箩筐动了动,露出一张脸。 他吓了一跳,正想往边上让让,免得别人误会,那人竟然借着他身形移动时遮挡了视线,跟条泥鳅一样钻出来一下贴到他身后,“顾世子,求您帮帮我。” 这人还认识自己? 虽然这人穿着一身小厮衣裳,可是明显是个姑娘啊,应该就是牛重光家的姑娘?顾锦犹豫要不要开口喊人,身后传来喊声,“顾家大哥——” 他回头,一看是明国公府上的马车,车上坐着明国公府的姑娘明秋华。 明秋华一看到明仲桓也在,叫了一声“二哥”,还从马车上下来了。 顾锦生怕背后的人狗急跳墙,他也不知人家会不会武,低声说了句“别伤人”,口中说道,“明家妹妹,听说在搜逃犯,你快上马车去等着,应该很快就搜好了。” 明秋华看了顾锦一眼,粉脸微红,“谢谢顾家哥哥提醒。” 这时,明仲桓已经走到他们身前。 “二哥,抓什么人啊?我能不能回家了?”明秋华边说,边冲顾锦那边使眼色。她怕贸然开口,顾锦制不住那人,反而伤了自己。 顾锦一看到明仲桓,腿肚子都有点抽,他很想叫一声“逃犯在这儿”,可想到牛御史是打了菩真才下狱的,这嘴又有点张不开,整个人就有点僵。 明仲桓冲明秋华点点头,又淡然问顾锦,“顾兄这是要回家吗?” “哈,是啊,我回家。明佥事在办差啊?”顾锦硬撑着没露出异样。 第226章 这人不纨绔 站在顾锦身后的正是牛御史之女牛思,她穿着小厮衣裳,站在顾锦身后,借着身形遮挡,手中的簪子抵在顾锦腰口。 前面站着明仲桓,左后方站着明秋华,牛思低着头,手中的簪子不受控制地微微抖动。 她知道,就这么一根簪子,压根制不住顾锦。怀恩伯府的公子,听说也是习过武的,只怕她的簪子挑破点皮,人家就能拿住自己了。 可是,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她只能用力捏紧簪子,装出镇定的样子。 顾锦也紧张,他怕后面的人逼急了劫持明秋华,又怕明仲桓将人认出来抓走。 牛御史是个老古板,可是,好歹听着人不错。他昧不下良心将人交出去,只能自己僵住了。 听到明仲桓问话,顾锦强撑着跟明仲桓聊天,时不时看明秋华那边一眼,这是画儿的朋友,小丫头怎么还不走,站这儿看什么热闹?不知道如今世道危险吗? 明秋华就觉得,顾锦那眼神时不时扫自己一眼,害她想着难道今日打扮不妥当?她很想回马车上看看装扮,又觉得难得遇到顾锦,还想聊几句。 明仲桓走到顾锦身前,扫了他身后一眼,“顾兄带着府上的小厮出去采买了?这筐都要倒了。”说着看向牛思,“你眼睛瞎了?不知道扛着筐?” 顾锦点头,“对啊,快扶着东西!” 牛思讶异了一下,顾锦已经转过身,将她一把推得脸朝向马背,“耳朵聋了?还要爷亲自动手扶东西吗?” 牛思不是不识好歹的,马上明白了两人意思,低头去扶住马背上一个筐。 她转身的功夫,明秋华也看到了她的脸。她与牛思没打过交道,却也是曾见过牛家这位姑娘的,眼神就有些变了。 明仲桓扫了她一眼,问顾锦,“听说世子妃今日回府?” “对啊,我家二妹今天回来,那个……我先回去了,家里人还等着呢。”说着示意平安两个快点走。 “秋华,你不是一直说要见世子妃吗?” “对啊,她出嫁后我都没碰到过她。”明秋华回神,转头吩咐跟随的婆子等人,“你们先回府去禀告母亲一声,我到怀恩伯府上拜访世子妃。” 两家就隔堵墙,她坐上马车,跟在顾锦身后走着。 顾锦看着这兄妹两人分明认出牛思了,却没揭穿,这是——打算放水? 他抹了把脸,“明佥事,你们什么时候查完?我急着回去呢。” “顾兄快回家。”明仲桓让开路,皇城司的人看明佥事都让开路了,一个个忙着敲门查问,也没看顾锦这边。 顾锦踢了平安一脚,“快走啊!带你出来心就野了?” 平安委屈地嘀咕,伸手也扶住马背上的东西,赶紧往府里跑。他觉得大公子幸好遇到自己和吉祥这么忠心的,不然叫一声就将主子给卖了啊。 明秋华的马车跟在顾锦身后,顾锦在前进了伯府,明仲桓叫住自家马车,“等等!”又冲皇城司的人吩咐道,“这马车还是查一下。” “大人府上的马车,还查什么?”皇城司的人哪敢动。 “我奉命捉拿牛家女眷,还逃了一个,进出得仔细搜查。这马车容易藏人,还是得查一下。”说着,叫了两个人过来,他亲自动手,将车帘都掀起了。 明秋华惊叫了一声“二哥”,气得抓过幕篱跳下马车,“你要查就查个够!”说着带着丫鬟往伯府走去,走到一半又停下,“这是我的两个丫鬟,二哥你也看一下,要不要再认认人?” 没等明仲桓再开口,怀恩伯府那边,平安带了婆子出来迎接,明秋华气呼呼走进去了。 明仲桓满脸无奈。 皇城司众人就觉得,明佥事也太认真了,连自家人都不放过,回府不得吃挂落啊? 明秋华走进伯府,抓着自己丫鬟的手,“快扶着我,我……我脚有些没力气……” 站在大门内等着的顾锦不由噗嗤一笑,“我还以为你多泼辣呢,原来都是装的啊!” 明秋华才发现顾锦还站在门口,往边上一看,“人呢?” 顾锦让下人去内院吩咐抬软轿来,“我二妹在内院,我让人去禀告了,你坐软轿进去。”又小声说道,“人已经到内院去了。”留在外院,他也怕啊。 明秋华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是真的脚软了。顾锦还真是细心,一点儿没问,直接吩咐软轿,避免了自己的尴尬。 门外还在查人,没有圣旨,皇城司的人也不敢随意冲进明国公府、怀恩伯府这些勋贵府邸,牛思躲在伯府,暂时还是安全的。 她听说了牛家的事,早上的时候母亲还在感慨说牛御史是求仁得仁,可牛家女眷要遭殃了。 她见过牛思,这姑娘要是关进皇城司,就毁了。刚才二哥一个眼色,她就明白他也想要放牛思一马。没想到顾锦也愿意冒着风险,帮一个不相干的人。 软轿还没来,她站在门口,看顾锦一会儿摸摸鼻子一会儿捏捏手,抬头一会儿看天一会儿看地,这哪像纨绔的样子啊?她也是见过京中纨绔的,见到女子恨不得调戏几句,谁像顾锦这样,离得这么远,还不自在。 “那个……刚才那个……你们认识?”顾锦也觉得不自在,没话找话。 明秋华想到刚才顾锦明明不想管,却没举报,“顾家哥哥大义。” “咳——你们都不怕,我怕什么。”顾锦撑出了伯府世子的气势,“再说,小姑娘家,都是被牵连的,也是可怜。” 明秋华还想说点什么,软轿到了,她坐上软轿,顾锦吩咐婆子小心抬着,自己也赶紧往内院赶去。 内院那儿,顾如画看到平安带到自己面前的人,虽然穿着小厮衣裳,可一看那张脸就是个姑娘家,她很少参加宴会,参加过的几次也都是勋贵人家的聚会,没有见过牛思,开口问道:“你是哪家的姑娘?” 心里盘算着难道是大哥在外面惹下的孽债? 顾如画没见过牛思,牛思却是见过顾如画的,她一咬牙,跪到顾如画面前,“臣女是牛重光之女牛思,家父得世子赏识,臣女也拜见世子,请世子妃看在世子份上,救救臣女!” 牛思这话说的含糊,顾如画眸色转深,打量地看着眼前的姑娘,这是仰慕夏南?还是打算利用牛御史与夏南的交情,逼自己救她? 牛思脸上没有彷徨,神色坚定,眼神里透出中玉石俱焚的决绝! 第227章 牛思小心思 这种决绝的眼神,前世,顾如画在自己眼中看到过!然后,她弄死了顾显他们!哪怕这是亲生父亲,她也没有一点手软。 而牛氏露出这种神色,她想要的,是什么? 今日顾如画没有带霍嬷嬷来,她冲小柔看了一眼。 小柔上前两步,扶住牛思。牛思还不肯起,小蛮上前搭把手,硬是将人拉了起来。 小柔扶着牛思站稳,轻声说道,“牛姑娘,您可不要为难我家主子,世子不在,谁敢私自做主?我们大公子心善,将您带到府里,您可要体谅伯府的难处。” 小柔这话,其实就是让牛思不要恩将仇报了。不论过往什么交情,目前夏南会不会救牛思不知道,可顾锦已经实打实救了她。 顾锦救了她,她却跪在顾如画面前拿夏世子说事,这是她恩人的亲妹妹! 牛思听到小柔的话,脸色一下涨红了,头低了下去。 顾如画扫了她一眼,还好,还知道礼义廉耻。不管是爱慕也好,求靠也罢,夏南马上要北上云州了,这姑娘都该谨慎。要是自己真是世子妃,又是嫉妒心重的,只怕立马就能下狠手弄死她。 “牛姑娘的处境,我也同情。但是,我是内宅女子,只说分内的话。牛姑娘会给王府添麻烦。” 牛思猛地抬头,顾如画双眼逼视着她,“牛姑娘不要想着逼世子去救牛御史。不是世子不肯救人,而是他若开口,谁也救不了,还会搭上自己!” “圣上看重夏世子,他为不少人求过情……”牛思反驳道。 她从牛御史口中,听过不少夏南的事。朝中、宫里,夏世子求情,圣上赦免了不少人。为什么那些人可以,自家父亲不可以? “牛姑娘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你会被我大哥所救,应该不是偶然?我佩服牛姑娘这种时候,还能为了家人尽力,但是——牛御史得罪的是谁?牛姑娘应该明白。” 顾如画还不清楚牛御史做了什么,可是皇城司来拿人,那就肯定犯了明宗的忌讳。 “我——我要见世子,求世子妃让我见世子!”牛思却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不肯放弃,“他能救那些人,为什么不能救我父亲?人人都说夏世子仁善,他不能见死不救!” “因为你父亲打了菩真国师,圣上认为,打了国师,就是打了他的脸面!”明秋华坐着软轿过来,快到海棠苑时,下了软轿,跟着顾锦一路走过来。走到院门口,就听到了牛思的话。 牛思回头看到是顾锦和明秋华,瑟缩了一下,又倔强地抬起头,不肯退让。 明秋华只觉得气死了,二哥救人救了个棒槌,还给伯府带来了麻烦! 她走到牛思面前,“牛姑娘,我听说牛御史耿直清正,他出于义愤打了国师,做这事的时候,肯定想过后果。令尊借了善缘,你才能站在这儿。你怎么能逼迫顾家姐姐,让她为难?” 想救家人,谁都能理解。但是为了自己的家人,逼迫别人去冒险,是不是太不仁义了? 顾锦气得恨不得将人拖出去,“爷好心救你,你来逼我妹妹?真当我家没人了?弄死你有什么难的?” 明秋华看他气得跳脚的样子,就觉得顾家哥哥真是——耿直得可爱。真会弄死人的,不动声色就动手了,谁像他一样,嘴上嚷嚷,却连个下人都不叫。他真是个心善的人呢。 牛思被顾锦和明秋华骂,一声不吭。 顾如画看她那样子,想到之前求夏南办事时,夏南也提过牛御史,显然两人的确是有私交。万一夏世子真的会救人呢? 她扫了牛思几眼,小家碧玉的清秀佳人,她好像想为夏南阻挡麻烦,万一挡错了可不好,思索再三,“小蛮,你陪着牛姑娘到厢房去等着。” 有小蛮看守,她也不怕牛思逃出来。 牛思见识过小蛮的力气,知道这是个会武功的丫鬟,不愿挣扎徒留难看,跟着小蛮到厢房去。 幸好海棠苑这边侍候的人不多,顾如画看到平安带了陌生小厮进来,已经让人都退下去了,又有秦三娘盯着,也没人看到。 她看向明秋华,结果发现明秋华没看自己,反而双眼闪亮地看着自家大哥。 她再看看自家大哥,嗯,大哥长得还是那么俊,秋华这是看上自家大哥了? 她咳了两声,明秋华回神,对上顾如画的视线,不知怎么的觉得有些心虚,想低头,又强撑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我该叫你世子妃,还是叫姐姐?” “我们两家是世交,你跟我见外什么?” 明秋华看顾如画神色如常,没有将刚才牛思的事放心上的样子,她也只当没刚才的事,走到顾如画身边,伸手挽住她的胳膊,“如画姐姐,自从你出嫁,我可再也没见过你了,很是想念呢。” “多谢妹妹挂念。”顾如画拉了明秋华到另一边坐下,小声说话聊天。 顾锦本来还想问问那个牛思该怎么办,看着这两人已经聊上了,自家妹妹心大,这明秋华也真够心大的,门外胡同里皇城司的人还在搜呢,这两人就一点不担心? 看两人聊得起劲,他起身,“我买了些冻梨,还丢在前院了,等会儿让人送进来。” 明秋华起身,冲顾锦微微屈膝,“谢谢顾家哥哥。” 顾锦摆手,赶紧走了,他将平安拎了出去,让他快去找夏南报信。这都是夏世子惹的祸,他在京中装好人,看,这下麻烦也找来了。像自己做个纨绔多好,谁会找纨绔求救? 平安听着自家大公子念叨,心里呵呵,人家不找您求救,刚才在胡同里人家拿簪子顶着您,您不也救人了? 顾锦转头看到平安不赞同的神情,气得一脚踹过去,“还不快去!还有嘴巴闭紧点,除了夏世子,谁也别多嘴!”这糟心的小厮,竟然拆穿自己啊! 平安跑出门,胡同里已经没看到皇城司的人了,他出了胡同往王府跑,还在半道上,就遇到了来接世子妃的夏世子。自己可以少跑一段路了。 第228章 我想进王府 双喜看到平安,连忙走到马车边禀告。 夏南看平安那着急忙慌的样子,显然是出了事,索性马车不停,快些赶到伯府。 门房一禀告夏世子到了,顾锦冲出来一把拉住他,边走边低声说,“快点,我带回家个疯子,那疯子赖上你了。” 这话说的……夏南愣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岔了。 “我先去拜见岳母……” “别拜见了,你见不见我母亲都不会见怪,你先去看看那疯子,想法子弄走,搞得我都不敢出门。” “到底是谁啊?”夏南忍不住问道。 “你不知道?”顾锦斜了他一眼,“我以为你全知道呢,是牛御史的女儿牛思。” “牛家女眷都要被锁拿,你将人救下了?可有人知道?还有谁知道她在伯府?”夏南捏住他胳膊,“你将遇到牛思前后的事,详细说一遍。” 顾锦看他神色严肃,连忙将遇到牛思的前因后果给说了一遍。不过,他想着明仲桓是皇城司的人,自己可不能将他卖了,隐了明仲桓也知道的事。 夏南一边听一边追问,“皇城司的人是谁带队的?” “隔壁的明二。” 夏南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在明仲桓眼皮子底下救了人,这是明二公子放水了啊。 不过,他听了顾锦的话,松了口气。看来顾锦遇到牛思,应该是偶然,而不是有人针对怀恩伯府的设局。 他马上要离开京城,此时若是有人针对怀恩伯府设局,顾如画一人在京,就是有事,他也是鞭长莫及。 朝中牛御史之事带来的后果,就是群臣激愤之下,秦王为钦差,巡查京畿一带,查访扰民之事。对秦王一派来说,这是一件大好事。若是办好了,秦王在京畿一带树立了声望。 夏南觉得,昨日之事,显然是有人煽动。 牛御史为人耿直,行事冲动,今日早朝想要弹劾,明宗不早朝,他见到菩真国师,义愤之下动手。若不是动手的一群文官力气弱,菩真能被活活打死。 牛御史叫嚷的那些话,要是传到有心人耳中,会是什么结果? 夏南想到许久不动的云妃和晋王,这事会是这母子俩搞出来的吗?他们想要做什么?若是这两人谋划的,那牛思逃出来,是运气好,还是有人放水? 要是有人放水,这人怎么知道明仲桓会网开一面? 这些事,还得见见牛思才知道。 顾锦没夏南想的那么多,他就觉得牛思给画儿添堵,弄死他不忍心,但他可以让夏世子知道这牛思是个疯子!那就算牛思想凑到夏世子边上,夏南也不会睬她啊。 他一路抱怨,两人说着话,很快到了海棠苑,顾如画与明秋华一起站起来,夏南一看明秋华也在,心中更有底了。 明国公一向明哲保身,没想到明仲桓和明秋华居然会趟这趟浑水,只能说牛思果然运气不错。 “我从未见过牛家姑娘。”他看着顾如画说了一句。 明秋华笑了,夏世子见面就说这句,显然是怕顾如画误会,说明他看重如画姐姐啊。 顾如画点头,指指厢房,“牛姑娘一定要见世子,想求世子替牛御史求情。” 牛思在厢房听到夏南到了,挣扎着要跑出来。小蛮将人扭住,厢房那儿传来动静。 “小蛮,让牛姑娘出来。”顾如画不想做无谓的恶人,让小蛮将人带出来。 明秋华眨了眨眼,“我来了还未去拜见伯母呢,如画姐姐,我先去给伯母请安。” “那我——” “顾家哥哥替我带路?”明秋华没等顾如画找人给自己带路,先冲顾锦说道。 顾如画就想到明仲桓醉酒那次,明秋华没喝醉就这么猛吗?她看看自家的傻大哥,果断点头,“大哥,你陪秋华去见母亲,我们过会儿过来。” 顾锦对于妹妹的话,一向言听计从,麻溜地转身,带明秋华走了。 小蛮拉开门,牛思冲出来,她一头跪到夏南面前,“世子——” “你家的事,我无能为力。”夏南淡漠地开口道,“你若有什么想说的,不妨直言。” 牛思迟疑地抬头,对上的就是夏南好像洞悉一切的视线,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世子当年答应家父,会帮家父一次,臣女斗胆,请世子遵守诺言。” 顾如画没想到还有这种东西,想着自己还是避开为好。 她刚走了两步,夏南抬手拉住她的手,还惩罚一样用力捏了一下,阻挡了她后退的脚步。 顾如画只好停下,冲小柔和小蛮挥手,让她们退远点,看好院子,别让人过来。 牛思只举着书信,固执地看着夏南。 夏南拿过那封信,在手里掂了掂,笑了,“当年令尊在京城外白山县为县令,刚好碰到我被人刺杀,令尊带着衙役不顾安危围攻刺客。那时,我答应他,只要不违国法不违大义,我允他一事。” 牛思失望地垂下头,她没有说,那时父亲将夏世子带回县衙,自己头一回见到这么好看的人,从那以后就将这人记在了心里。 她偷偷搜集夏世子的诗文,偷偷画过夏世子的画像。父亲劝过她,可她看那么多人爱慕夏世子,却没人嫁她,她不怕啊。父亲拗不过她,曾答应说,再过两年就向夏世子开口。 现在,父亲入狱了,夏世子救不了人……她咬牙,“我想进王府。” 顾如画这次是真惊到了,她看牛思的神色,她说的进府,是自己以为的意思?父母被抓进了皇城司,她不急着逃命,而是要进王府? 不对,她要逃命,孤身一人逃出京城,好像是进王府更安全。 一时间,顾如画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牛思,该夸这姑娘聪明,还是现实?或者,她是打算进了王府,再伺机而动? 夏南也没想到牛思提出这个要求,下意识转头看向顾如画。看到顾如画面色平静,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自己明示暗示,她真的心如磐石吗? 牛思提出这要求后,看夏南默不作声,反而去看顾如画。 她转向顾如画,“世子妃,我只求在王府里有个容身之处,还求世子妃慈悲。” 第229章 情爱是什么 夏南不开口,牛思求顾如画。 顾如画被她盯着,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要说添人,年前圣上还指了两个贵妾,韩氏和耿氏还在等着进府呢。 若是按照她与夏南的约定,她应该替他挡了。可是,牛思拿着的那封信,不知是否有什么隐秘,夏南自己为何不开口拒了呢?夏南看自己的那眼,是要自己开口答应的意思吗? 顾如画询问地看向夏南,夏南抬眼看着她,“画儿,你觉得呢?” 对上他的视线,不知怎么的,顾如画脸颊有些发热,“世子的意思,就是妾身的意思。” “这样啊——”夏南觉得有些失望,看向牛思,“你是皇城司要捉拿的人,让你进王府,是违抗圣命。不过,我答应过牛重光允他一事,你既拿着这信,不如这样,我让人送你去云州,给你找个落脚之处。” 牛思听到夏南的话,一点儿没有高兴,“皇城司到处追查,臣女害怕,求世子收留,就算为奴为婢,我也心甘情愿。” “牛姑娘,这话可不要说了。”顾如画看夏南拒绝了,再听到牛思的话,笑着去扶她,“令尊和令堂知道了,只怕会伤心。” 牛御史也算是为民请命,铁骨铮铮,女儿却在成王府为奴为婢,这不是让人指责夏南吗? “依我看,不如这样,你先去云州落脚。你应该知道,如今正满城追捕你,世子为了往日一诺,还愿冒险将你送出城,已经冒了风险。” “若是让你进府,被人发现,世子该如何是好?你若再提此要求,就是想要陷害王府。” “我没有,我只是……”牛思咬住嘴唇,可她脸上浮现的红云,却是将那点女儿家心思暴露无遗。只是顾如画的话说到这份上,她也明白自己的要求有多莽撞。 顾如画暗自叹气,夏南还真是祸水,不知暗地里还有多少藏着的爱慕之人。 夏南对上顾如画那不以为然的打量,明明没做错什么,莫名却有些心虚,他看向顾如画,“你给她找身衣服打扮一下,等会儿我让人带她走。” 顾如画点头应了,不留在伯府也好,自己回王府去,她还真不放心让这位牛姑娘留在家里。 她同情牛御史,对牛思,却同情不起来。 现在看,她躲在胡同里,应该就是等着伺机进伯府?自己经常回娘家,她躲起来时,就已经决定要依靠伯府来见到夏南? 这位牛姑娘胆大心细,做事决绝,跟她一比,伯府里从母亲算起,一家子都是小白兔。留她在伯府,顾如画觉得自己真要睡不着觉。 夏南吩咐完,没再多留,拉了顾如画往外走,“我还未见过岳母,明日来不及辞行,现在先去见见。” 顾如画挣了两下没挣脱,只好冲小蛮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盯着牛思,由着夏南拉着自己往外走。 走到院子外,四下无人,她用力停住,“世子不高兴?” 夏南看了她一眼,“牛思要进府,你为何不开口?” “我……怕世子有承诺,不敢随意开口阻拦。” “那我若是答应她进府呢?” “那我自然是带她回府,安排好她的住处啊。” 听到她理所当然的话,夏南看了她半晌,“原来,你是真不在乎啊。”说完,他转身大步往瑾华院走去。 顾如画就觉得,夏南看自己的视线里都是失望,见他往瑾华院那边走去,生怕母亲他们见到他的脸色,担心自己,提了裙摆赶紧追上去。 幸好,夏南没有失去理智,到了瑾华院门口就停下了,等顾如画走到自己边上后,才迈步走进瑾华院。 明秋华和顾如慧一边一个坐在姚氏边上,三人正在说话。夏南这么走进来,明秋华赶紧起身回避,夏南冲姚氏行礼,姚氏连忙让他坐下,“听说你明日要回云州去?事情必定多,怎么现在过来了?” “明日一早就要出发,怕来不及辞行。” “这一路路途遥远,还是先收拾行李才对。”她又看向顾如画,“你这时候跑回家干什么?留在府里,好好帮世子准备行囊才是。要我说,你就该跟着一路侍候。” 顾如画尴尬地赔笑,夏南坐下喝了口茶,就起身告辞。 姚氏让贺嬷嬷去准备路上能带着吃的点心等物,“路上若是赶路,这些点心能解饥。路上多带炭火,可不能冷到了……” 她絮絮叨叨嘱咐,顾如画想到他刚才的脸色,生怕他不耐烦,连忙打断姚氏的话,“母亲,世子这次办差,还有事呢。” “那你们先去忙。”姚氏住嘴,又冲顾如画说道,“你回家干嘛?还不陪着世子回去,现在家里有你姐姐陪我,你不用担心的。” 她一叠声赶人,就差将顾如画推出去了,顾如画只好跟着夏南往外走。 夏南上了马车,顾如画一看大哥送自己出来,要是看到自己上另一辆马车,必定会觉得不对劲,厚着脸皮坐进夏南的马车,装出一副感情甚好的样子。 可惜夏南不肯配合,坐进去就没露面过。 顾如画坐进马车,又探头跟顾锦说道,“大哥,您快回去,我过两天再回来。”放下车帘,对上夏南的冷脸,往边上缩了缩,就坐了一个小角落。 马车一动,她就在那角落里晃悠,晃出来点,她又赶紧缩回去。 夏南看她那忙碌的样子,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坐在这儿。”在自己边上丢了个靠垫。 顾如画就坐到了靠垫放的位置,身形笔直端正,不动如山。 她知道夏南为何生气,他是对自己寒心了?但是,自己不敢接受他的情,也不敢对他动情。 所谓情爱,是什么样? 要说男子的情爱,邓子玉对瑶琴够深情?前世为了瑶琴,恨不得掐死自己。 今生如愿以偿了,又怎么样? 她听到的消息,邓子玉因为断了前程,正闹死闹活要赶走瑶琴呢。什么深情不渝,现在看就是个笑话。 男子的情爱只是一时,得不到时情意最浓,待到得到了,也不过如此。 女子对男子的情爱呢?她想到了牛思,要是所谓爱人,就要变成牛思那样,她宁愿不要。 重活一世,她只想护着家人陪着家人,在乱世里好好活着,过点逍遥日子,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