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宠小奶包,农家福妹竟是真千金》 第1章 捡了个小丫头回来 狂风骤急,席卷了荒山山脚下的破败村落。 这荒年,是要彻底断了人的活路啊! 漫天风沙中,喻老头的媳妇卫婆子,胳膊下头拿破席子卷了个什么东西,费劲的从外头撞开了自家的屋门。 喻老头赶忙拿肩膀死死顶着被狂风吹得吱吱吖吖响的木门,废了老鼻子劲才闩上门栓。他回头一看,就见着他家老婆子在炕上把破席子里的东西抖擞了出来——却是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丫头。 小丫头有些拘谨,一骨碌翻身坐了起来,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喻老头倒吸一口凉气:“哪来的小丫头?” 卫婆子坐在炕边上,有些烦躁又有些纠结:“从山底乱石滩那旮沓捡的——眼下世道艰难,也不知道谁家把孩子丢了,这孩子一看就是从茅河上游漂下来的,衣服都被礁石刮得破破烂烂的,就可怜巴巴的趴在那没了水的礁石滩上——真作孽!” 外头的风呼啸,带着屋子里昏黄的烛光也晃得厉害。 喻老头就着晃来晃去的烛光,端详着在炕上的小小孩童。 小丫头生得不过三四岁的模样,瘦巴巴的,一张小脸上虽说满是礁石刮出来的擦伤,但也难掩其五官的可爱;再加上那一身剐得破破烂烂的衣裳,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意。 喻老头忍不住问了起来:“崽,你叫啥名字?多大啦?你家是哪里的?” 小丫头圆圆的杏眼里迅速的泛起泪来。 她什么都记不得啦,头痛痛的,只隐隐记得,好像有人把她从船上,一把推下了水…… 小丫头抽了抽鼻子,强忍住哽咽,小声道:“爷爷,我只记得我叫杏杏,三岁了……” 小丫头忍不住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怎么办,还是想不起来。 她带着哭腔:“爷爷,旁的杏杏都想不起来啦。好像是有人把杏杏从船上,推到了水里……” 小丫头年纪小小,说话却说得清晰又利落。她声音软软糯糯的,又因着强忍着哭泣,越发显得可怜。 卫婆子眉头皱得越发高了。 喻老头忍不住叹气:“记不住东西,这孩子肯定是在水里头撞到啥伤到脑袋了!……唉,这叫什么世道啊,听说老郑上个月在山腰那野林子里看见一个死孩子,半边身子都被豺狼啃没了……这年景不好,好多人家都往外扔孩子。可这一扔,不就等于送孩子去死么?” 杏杏抽抽噎噎的,强忍着不哭出来。 所以,杏杏是没人要的孩子了。 杏杏想,她不能哭,先前好像有什么人同她说过,哭哭啼啼的惹人烦。 她不能哭,不能哭……呜呜呜。 卫婆子盯着炕上强忍着哽咽,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好的脏娃娃,眉头紧锁。 突然,脏娃娃肚子咕噜噜叫了一声,极响。 饶是屋外狂风肆虐,也没掩住这一声。 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小丫头那张脏脏的小脸蛋咻得涨红了! 她抱着瘪瘪的小肚子,头都要低到肚子上去了! 卫婆子皱皱眉,突然转身打开柜子,从柜子里拿出来最后小半个窝窝头,虽说很有些肉痛,却还是冷着脸塞给了那脏娃娃,语气不太和善:“吃!” 小丫头泪眼汪汪的看着卫婆子,红着脸小声道:“谢谢奶奶。” 卫婆子别开脸,没吭声。 喻老头偷笑两声,坐在炕边上,有些稀罕的看着小丫头捧着窝窝头,小口小口的吃着。 “比起咱家那几个臭小子,小丫头这吃相可真秀气!”喻老头忍不住啧啧的夸了起来,夸完又忍不住犯愁,“……就是这小丫头,没亲没故的,啥都忘了,以后可咋办啊?” 这么小个孩子,放外面估摸着跟老郑遇到的那死孩子下场差不多,多半会落入豺狼之口。 喻老头直叹气,他倒是想养呢,可这荒年家里也难过得很,前些年好不容易存下来的一点粮眼见着就要见底了,再加上地里庄稼先是干旱,又经过这么狂风一夜,还不知道能有多少挺过去的。 下半年的口粮,怕是难了! 卫婆子没接话,盯着那小丫头吭哧吭哧的小口吃着窝窝头。 好一会儿,她慢慢的从怀里摸出个布包来,放到桌子上。 却是一棵有些瘦弱的藤草。 喻老头经常进山,也是识货的,他瞪大了眼,声音也拔高了好些:“哎呦老婆子,这不是灼心草吗?!你这是从哪弄的?” 这灼心草是多种疗伤药的药引子,对跌打损伤活血化瘀颇有奇效,但因着非常罕见,价格不菲。饶是眼前卫婆子拿出的这一株稍瘦弱了些,但晒干后在县城药铺少说能卖四钱银子! 四钱银子,能换十斗糙米! 再掺点野菜什么的,足够全家人吃一个月了! 喻老头喜上眉梢! 卫婆子这才缓声道:“我去捡这小丫头的时候,这小丫头迷迷糊糊的趴在两块石头上。我抱她起来,就看到那石头缝隙里,长了这棵灼心草。我猜着,这可能是老天爷的意思——这小丫头,是个有福气的。” 喻老头隐隐猜到了卫婆子的意思,他沉吟着没有说话。 半晌,卫婆子终于下了决心,对着脏兮兮的小丫头冷声道:“你家里人既然不要你了,那以后你就先在我这住着!有我吃的一口,就有你吃的一口!” “啊?”小丫头有些茫然的抬起头来,嘴角还沾着窝窝头的碎屑,看上去有些傻乎乎的。 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眼前这救了她的奶奶,是说要养她吗? 喻老头是既高兴又有些担忧,叹道:“希望能养得活。” 卫婆子神色有些不耐烦:“她一个干巴巴的小丫头,能吃几口粮?我少吃几口就能养得活她!” 喻老头一想也是,连连点头,絮絮念着:“你说得极是,我也少吃两口。这么丁点个娃娃,咱们总不能赶出去让她去死……” 小丫头眼里还含着泪,有些怯怯的看了看喻老头,又看向一脸不耐烦,却又给她倒了小半碗水的卫婆子,后者正板着脸同她说话:“眼下灾年缺水,水是稀罕东西,省着点喝……别噎着!” 她眼泪要憋不住啦! 她年纪虽小,却也懂得好歹。 小丫头咽下最后一口窝窝头,从炕上溜下来,含着泪给喻老头跟卫婆子磕了三个头,跪在那儿努力忍住哭,带着哭腔喊道:“爷爷,奶奶!” 喻老头“哎呦”一声赶忙把小丫头扶起来:“乖崽!地上凉得很,你又这么瘦弱,跪坏了可怎么办?” 卫婆子虽说没吭声,神色却也带上了几分和缓。 就在此时,屋外突然划过一道闪电,映亮了半边天空。 雷声轰鸣,响彻天地。 喻老头跟卫婆子两人都愣住了。 瓢泼大雨来得又快又急,瞬间哗啦啦落下,密集的砸着房顶的瓦片,雨势惊人。 喻老头狂喜,顾不上什么,抄起屋子里一个盆就赶忙冲了出去,还喊着院子里其他房里的人:“下雨啦!快出来接水啊!” 漫天大雨中,不止喻老头一家,几乎全村人都狂奔出屋,疯狂取着各式能盛水的工具放在院里接着雨水。 雨声虽大,但村人们狂喜欢呼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竟是盖过了雨声! “下雨了!下雨了!” 卫婆子那常年皱着的眉头彻底舒展开来,她站在檐下,看着院里喻老头带着家里人用一切能装水的东西装着雨水,笑得合不拢嘴。 突然,她身侧有一双小手伸了出来,去接房檐落下来的雨水。 那小手兜着雨水,缩了回来,便往脸上抹,显然是要借雨水洗脸。 小丫头费劲的就着雨水抹脸,胸前的衣襟都湿了。 卫婆子看了会儿,转身回去拿了块帕子回来,就着雨水把帕子打湿,拉过小丫头,给她往脸上使劲抹了几把。 小丫头也乖巧,不躲不闪,全由卫婆子施为。 抹过后,那脏兮兮的小脸便不见了,帕子后头露出一张干净又红彤彤的乖巧小脸来。 圆圆的杏眼儿,挺翘的鼻梁,肉肉的小脸蛋。 邋里邋遢的小丫头,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粉嫩的带伤小团子。 小团子歪着头,又软又糯的唤着:“奶奶?” 卫婆子心一颤,脑中莫名闪过一个念头——她这跟老头子刚决定收养杏杏,老天爷就突降大雨,缓解了地里的干旱,莫非,这是杏杏带来的福运? 小丫头,竟还是个小福星? 第2章 哪里能再养一张嘴 这场金贵无比的雨,哗啦啦的下了大半夜才停。 到了清晨,风雨停歇,太阳冒了个尖,今儿应该是个大晴天,空气都笼着久违的湿意。 喻家的大儿媳妇李春花起了个大早,哼着歌,麻利的把头巾往头上一裹,便背起竹篓要去打猪草。 这下了一夜雨,猪草肯定冒头不少,她得赶紧去打些来喂猪。地里头一直旱着,猪草瘦得可怜,这猪吃食不够,也瘦巴巴的没上多少膘,可怜得紧。 “大嫂!” 喻家二儿媳妇白晓凤从灶房探出头来,朝李春华挤眉弄眼的,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她过来。 李春华没多想,依言进了灶房:“老二家的,咋了?” 白晓凤把李春花拉进灶房,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大嫂,你知道不,昨晚上娘带了个小丫头回来,说要放家里养着!” 李春华吓了一跳:“老二家的,你可真能编!” 地里头旱了三年了,平时吃水都得往好远的河里去挑。家里又有好几个能吃死老子的半大小子,自个儿口粮都得勒紧裤腰带,哪里还敢养什么捡来的小丫头? 哪怕眼下下了雨,往后的日子怎样,那还不好说呢! 养?拿什么养? “真不是我诓人。”白晓凤撇了撇嘴,“昨晚上娘还上我屋子拿了桂哥儿穿不上的小衣裳呢。” 她又忍不住嘟囔抱怨,“我又不是不能生了,再生个老三,桂哥儿哪怕穿不上了,我留着还能给往后的三宝穿呢……” 李春花顾不上旁的,只目瞪口呆的一迭声追问:“是真的?娘真的捡了个小丫头要养在家里头?” “你们俩,大清早的不干活,在那嘀咕啥呢!” 喻家老大,喻大牛抗着锄头路过灶房窗台,见自家婆娘跟老二家的那个精明鬼搅在一起嘀嘀咕咕,不满的往里头瞪了一眼,喝道:“……爹娘一会儿就醒了,还在这墨迹啥?猪也没喂,饭也没做的!” 李春花顾不上自家男人的冷脸,透过灶房半开的窗户压低了声音问他:“当家的,你知道不?娘捡了个小丫头要养在家里头!” 这事喻大牛也是头一次听说,他愣了下,先是一皱眉,随即又绷起了脸:“娘想养就养呗!咋着,你们当儿媳妇的,还想造反不成?赶紧的各干各的活去,一个个别在那磨洋工了!” 呵斥了李春华白晓凤,把两人赶去干活后,喻大牛忍不住往主屋看去。 喻家院子不大,一共盖了六间土胚房,最中间的那间稍大些便是主屋了,喻老头跟卫婆子就住在里头。 喻大牛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闷头扛着锄头去修那大风吹得歪歪扭扭的土坯墙和篱笆。 倒是过了会儿,卫婆子起来了,穿着一身灰色的短打,径直去了灶房。 白晓凤正在煮野菜糊糊,赶忙道:“娘,昨夜那雨渗进来不少,好些柴都湿了,这做饭慢了些……” 卫婆子不耐的打断白晓凤的解释,问道:“上次赶集卖了三十个蛋,家里头还剩几个蛋?” 白晓凤忙道:“今儿早上从鸡窝里捡了个,加起来总共还有七个。” 卫婆子皱着眉:“七个?”她一锤定音,“一会儿把这七个蛋全给煮了,给几个孩子补补身体。” 白晓凤大喜,大嫂生了俩哥儿,她屋里头也有俩哥儿,老三屋里就一个刚满四岁的哥儿。 她家俩哥儿至少能吃俩鸡蛋呢,不亏! 白晓凤殷勤的絮絮说着:“娘你放心,我铁定办得妥妥的。大哥家的槐哥儿喜欢吃溏心一点的,我到时候少煮一会儿就捞出来……” 卫婆子无可无不可的“嗯”了一声,出了灶房。 到了喻家一大家子吃早饭的时候,主屋那张喻老头特意托人打的榆木桌子旁就围满了人。 喻家人口兴旺,卫婆子生了四个儿子,除去最小还没成亲的四儿子,前头那三个儿子统共给她生了五个孙子。 一家子十几口,热热闹闹的坐了一大桌子。 因着下了雨,地里庄稼今年的收成有了保障,往后用水也稍微能松泛些,日子定然比以前要舒坦不少。每个喻家人脸上都喜笑颜开的。 两大锅的野菜糊糊摆在桌子上,旁边是两碟子自家腌制的萝卜干咸菜。 与往常不一样的是,野菜糊糊旁,还放了一个大碗,里头装了整整七个煮熟的鸡蛋。 虽说家里头养了鸡跟猪,但这几年天灾人祸的,收成不好,人都吃不饱,更别说鸡啊猪啊这些畜牲了。 家里头原本有五只鸡,现在就剩下两只还在下蛋的,偶尔下那么一个蛋。饶是如此,那偶尔下的蛋,也都被捡起来攒着,赶集的时候一并卖了;家里头养的猪,也是瘦溜溜的,说什么都不上膘。 是以这鸡蛋,能出现在饭桌上,简直是大稀罕事。 “娘,下雨了你这么高兴啊,都煮鸡蛋了。”喻家老二喻二虎傻笑着伸手就要去摸鸡蛋,白晓凤啪一下把自家男人的手打开,翻了个不明显的白眼:“你干啥子,家里统共就这些鸡蛋了,娘吩咐我煮了是给几个娃吃的。” 喻二虎脾气好得很,“哦哦”两声就赶紧收回了手,他不能吃,娃能吃,那也是极高兴的:“娃吃,娃吃。” 卫婆子呵呵笑了下,显然心情不错,她弯腰,从身边抱起个什么人来—— 众人定睛一看,卫婆子怀里抱着的,竟是个从未见过的小丫头! 这小丫头太矮了,被桌子挡了个严实,是以他们这会儿才看着! 不过,这小丫头生得极好,圆圆的杏眼儿像是会说话一样。只是这小丫头明显有些营养不良,头发有些稀疏,黄不拉几的。 杏杏见这么多人都盯着她看,她紧张极了,扯着衣角,不知道说什么好。 卫婆子见众人已经见过了杏杏,便把小丫头放在她跟喻老头之间的凳子上。 小丫头本就矮矮的,哪怕坐在凳子上,也勉强只从桌面露出个发顶来。 “这,这是——”喻大牛结结巴巴的。 “我昨儿从山底下礁石滩那捡回来的小丫头。”卫婆子以不容反驳的口吻介绍,“这小丫头叫喻杏杏,以后就养在咱们家了。” 桌上的大人都静了一瞬。 别的都是小事暂且不说,只是,突然家里头就要多一张嘴?! 原本就捉襟见肘的粮食可咋办?! 李春花今儿早上一直在想这事,见果真如老二媳妇说的那样,她心里一咯噔,也没多想,赶忙开了口:“娘,家里头这年景你也是知道的,先前又是兵祸,又是蝗灾,又是地动,又是干旱,地里头都荒了好几年了,咱们一直在吃存粮——虽说夜里头下了一场雨,但顶多也就勉强能让地里麦子多灌些浆,口粮还紧着呢,哪里能再养一张嘴?” 李春花很是为难的样子。 卫婆子却生气了,重重的一拍桌子。 那灼心草的事她眼下还不打算拿出来说,只冷着脸道:“我让你们掏粮食了吗!以后杏杏就养在我屋子里,她小小的人儿能吃几口粮?我少吃几口就能养得活她!实在不行,我们祖孙俩一起饿死!” 四个儿子都慌了:“娘!儿子们哪能让你饿肚子!” “娘,你放心,我们就算不吃东西,也断断不能少了娘的半口!” “对对对,这小丫头能吃几口粮食?娘要养,就养着!” “没错没错!” 四个儿子都极孝顺,一叠声的劝着。 喻家老大喻大牛还怒气冲冲的瞪了自家媳妇一眼——逼娘说出这种剜心的话,简直是不孝! 李春花委屈的很。 她又不是为着自个儿,大人就先不提了,他们屋里头两个哥儿都还在窜个子呢!屋里头粮食不够吃,两个哥儿气色都不好了,她这当娘的见了心里多难受? 眼下家里头又要多添一张嘴,她作为喻家的长媳,还不能说两句了? ——可婆婆这模样明显已经打定了主意,谁说都不会听的,李春花心里苦得很。 喻老头咳了一声,摆出一家之主的威严来打圆场:“都愣着干嘛,赶紧盛饭,盛饭!” 喻家老二媳妇白晓凤忙不迭站起来,拿勺子给各人盛饭,一人一碗野菜糊糊,吃完了顶多再盛半碗。 白晓凤分了一圈饭,分到了杏杏那。 白晓凤窥着卫婆子的表情,咽了口唾沫,陪笑道:“杏杏——是叫这个名?婶子先给你盛半碗,你先吃着?” 第3章 鸡蛋,也是她能吃的东西吗? 杏杏扒着桌边,努力扬起脸,同白晓凤软乎乎的一笑:“谢谢婶娘。” 这么乖的? 白晓凤先是一愣,继而“哎呦”一声笑出来,同卫婆子道:“娘,别说,杏杏这小丫头生得可真好看。”说着,她原本打算给小丫头就从锅里舀半勺的饭勺,稍稍往下捞了捞,多捞了些实货。 卫婆子看得清楚,对白晓凤投去满意的一瞥。 突然得到了婆婆的眼神赞许,白晓凤那叫一个激动,正想说些什么,就又听得卫婆子吩咐:“给杏杏拿个煮鸡蛋。” 嚯! 这下子可不得了。 白晓凤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了! 这人人都能吃的野菜糊糊也就罢了,反正也不是她一个人的粮,她大方些没什么,还能讨好下婆婆,但这鸡蛋可不一样! 鸡蛋这是多金贵的东西啊!她想吃都没得吃呢! 不仅分饭的白晓凤绷不住了,屋子里的其他人也都愣了下。 李春花结结巴巴道:“娘,这,这可是鸡蛋啊……” 卫婆子一瞪眼:“鸡蛋咋了!一共七个鸡蛋,你家两哥儿一人一个,拿俩,老二家的两个哥儿拿俩,老三家就一个哥儿,拿一个。还有俩,我跟你爹一人一个不行?” 李春花被怼得结结巴巴:“可,可是……” “我说了,我从我自个儿的口粮里省下来养这小丫头!”卫婆子不耐的打断李春花,又去瞪大儿子,跟大儿子生气,“老大,我现在连一个鸡蛋也管不得了是?!” 喻大牛虽说也心疼那鸡蛋,但他娘的话在他这就是天大的事,忤逆不得的。 喻大牛立马道:“娘,你肯定管得着!家里娘啥都能管!”他斥责李春花,“我看你是反了天了!吃你的饭!” 李春花不敢再说什么,唯唯诺诺的低下了头。 卫婆子为了个煮鸡蛋发了脾气,饭桌上旁人都不敢再说什么。 白晓凤更是见风使舵,满脸堆笑把那个煮鸡蛋拿起来放到杏杏面前:“杏杏,来,吃鸡蛋。” 杏杏有些怯怯的扶着桌边,抬起眼,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 她犹犹豫豫的,有些笨拙的拿过那个煮鸡蛋,小心翼翼的剥着。 卫婆子神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一分。 喻老头咳了一声,发了话:“都赶紧吃饭,夜里头下了雨,今儿事可多!吃完你们兄弟几个都跟我下地去。” 喻家几个汉子都应了一声。 白晓凤窥着饭桌上的气氛,赶忙招呼着分着鸡蛋:“来来来,几个娃也吃。槐哥儿快尝尝,你不是爱吃溏心的吗?二婶娘特特给你煮的溏心的……” 饭桌上的气氛可算是松了些。 众人赶忙夹一筷子咸菜,低着头大口大口扒着那掺了野菜还稀不溜秋的糊糊。 桌上很快就剩下唏哩呼噜大口吃饭的声音。 杏杏心无旁骛,还在努力跟鸡蛋壳做斗争。 她剥的很小心,剥了半天,鸡蛋白白嫩嫩的,半点都没损伤。 等这珍贵的煮鸡蛋剥好,杏杏小心翼翼的,把那白嫩的鸡蛋放到了卫婆子的碗里。 卫婆子正在夹萝卜咸菜,下意识一看碗,那白白的鸡蛋还有半边露在她糊糊外头呢。 卫婆子一下愣住了。 杏杏朝卫婆子扬起小脸,笑得软软乎乎:“奶奶,吃。杏杏不吃。”瘦小的小丫头说着,强忍着,小小的吸溜了下口水。 卫婆子心上像是被人狠狠戳了一下,筷子都颤了下。 她没说话,脸色却有些不大好看。 杏杏却有些急了,奶奶怎么不吃? 她赶忙道:“奶奶,杏杏洗了手的,手不脏,真的,你看!”杏杏张开小手,有些着急的让卫婆子看,她的手不脏,“奶奶快吃,这个,这个吃了不生病,身体好!” 她绞尽脑汁,想着认知中有关鸡蛋的好处,急得要说服卫婆子。 卫婆子心里更不好受了。 喻老头赶忙把他面前那个煮鸡蛋拿过来,一边朝卫婆子努嘴:“你那煮鸡蛋是娃娃的一片心意,都给你剥好了,你就赶紧吃了。” 说着,喻老头飞快的把自己面前那个煮鸡蛋剥好,放到了杏杏的碗里。 杏杏慌了,赶忙道:“爷爷你吃……杏杏不能吃。” 喻老头哄道:“怎么就不能吃呢?乖崽,这就是给你剥的。” 她隐隐约约的记忆中,鸡蛋很金贵,对人很有好处,那个面目模糊的奶奶总是大声呵斥着她,说她一个小贱货,也配吃鸡蛋? 杏杏眼里慢慢漫出泪来。 鸡蛋,也是她能吃的东西吗? 喻老头见小小的女孩子呆呆愣愣的坐在那儿,圆圆的杏眼儿漫着水雾,让人看着心都要碎了。 他“哎呦”一声,赶忙哄道:“乖崽,不就是一个煮鸡蛋吗?你不吃,是不是嫌爷爷手脏啊?” 说着,喻老头还故意一本正经的伸出自己的手给杏杏看。 杏杏慌不迭的否认:“不,不是!我,我吃!” 小丫头为了证明她真的不是嫌弃喻老头,拿筷子扒拉着那漂亮的白煮蛋便往嘴里填,但却因着吃得太急,噎到了,小脸都憋红了,直瞪眼。 卫婆子顾不上旁的,赶忙帮小丫头捋着后背顺气,嘴里还不住说着:“慢点吃,慢点吃。” 喻老头也吓了一跳,围着杏杏不停关切的问:“好点了吗?还噎吗?爷爷给你倒杯水?” 杏杏嘴里嚼着从未吃过的白煮蛋,背上是卫婆子温柔的安抚,耳边是卫婆子跟喻老头关切的声音。 她眼里的泪终于再也控制不住,一滴滴的砸了下来。 …… 一顿饭吃完,李春花心里有点百味陈杂。 白晓凤收拾着桌子,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出去说话。 妯娌俩端着碗去了灶房,还好夜里下了大半夜的雨,家里头所有能盛水的器什都装了水,刷碗都方便了些。白晓凤拿抹布蘸水抹着碗,一边小声跟李春花道:“大嫂,我看娘跟爹的态度,好像是真的要养那个小丫头啊。” 李春花在饭桌上被卫婆子呵了两次,整个人都有点焉儿唧的,闻言也有些恹恹的:“不就是个小丫头,我看着也挺懂事的。娘想养着就养着,我们当儿媳妇的能说啥?” 说完,李春花掀了帘子就出去了。 白晓凤却有点不甘心,眼珠子一转,打算回头跟自家傻男人打听一下。 而在这时,卫婆子却站在大房门口把几个孙子喊了过去。 很快,高高低低的,卫婆子跟前站了四个孙子。 卫婆子皱眉,往外张望了下:“橘哥儿呢?” 橘哥儿是杏杏来之前,喻家最小的男娃,是三房的独苗苗,今年刚四岁。 最大的槐哥儿麻利的回:“奶奶,刚才三婶说橘哥儿吃得有点不消化,拉他出去走走了。” 卫婆子不大高兴,嘟囔道:“方才吃饭的时候也没见橘哥儿有啥不消化,就老三媳妇养娃养得精贵。” 喻永橘是三房的独子,他娘苏柔儿是县里嫁过来的姑娘,平日里跟乡下人作派不太一样。喻永橘今年四岁,被他娘养的很是娇气了些,老三又是个惯媳妇的,对此也不太在意,卫婆子难免就有些犯嘀咕。 不过卫婆子也就抱怨了一句,便丢开了这事,没再说什么。只同其余四个孙子有些严肃的交代:“杏杏你们也见过了,往后杏杏就是你们妹妹了。你们要把杏杏当亲妹妹疼,不能欺负她,旁人欺负她你们要护着她,都知道了吗?” 第4章 你可真是哥哥的小福星 喻家这代一共五个孙子。 除去三房儿媳妇苏柔儿生的喻永橘,大房的李春花生了俩哥儿,老大喻永槐十三岁,老二喻永柏十一岁;二房的白晓凤也是生了俩哥儿,老三喻永柳十岁,老四喻永桂七岁。 除开最小的喻永橘不在,四个年龄不一的孙子规规矩矩的站在卫婆子跟前,大声应着是,看上去态度都很积极。 尤其是喻家最大的孙子喻永槐,他一直希望自己能有个妹妹,这一盼就盼了十来年,可惜无论是他娘,还是他二婶三婶,是一个接一个的生小子。 没有一个是妹妹,没有! 旁人都羡慕老喻家人丁兴旺,屋里头一溜小子。 可谁知道,槐哥儿心里苦哇。 眼下总算来了个妹妹,可把槐哥儿给高兴坏了。 方才吃饭的时候,他就一直忍不住往杏杏那看,只觉得妹妹除了瘦了些,哪里都可爱得紧。 而且妹妹还超乖的,奶奶把自个儿的煮鸡蛋让给她,她又把鸡蛋剥了还给奶奶,一看就是个再好不过的孩子! 眼下奶奶嘱咐他们照顾杏杏,槐哥儿当即就朝卫婆子重重的拍起了胸膛,保证道:“奶奶你只管放心,我不干农活的时候,我就带着杏杏妹妹玩,我说啥也不让旁人欺负杏杏妹妹!” 卫婆子略带满意的朝槐哥儿点了下头,难得的夸了一句:“咱们槐哥儿很不错,向来都很有当哥哥的样子。” 槐哥儿被卫婆子一夸,激动的双颊都红了! 其余三个孙子,赶忙也道:“奶奶,我们也带妹妹玩呢!” “对!” 卫婆子很是满意,对着几个孙子又是一阵叮嘱。 杏杏半个身子躲在卫婆子身后,小心翼翼的朝几个比她高了不止一头的哥哥望去。 槐哥儿朝杏杏露出个殷勤的笑来。 杏杏一愣,回了个羞涩的笑。 槐哥儿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啊!妹妹朝我笑了! 啊!妹妹好可爱! 啊!妹妹! 卫婆子轻轻推了推杏杏,鼓励道:“去跟哥哥们玩。” 杏杏这才犹犹豫豫的从卫婆子身后走了出来。 她身上穿着一身桂哥儿的旧短打改成的衣裳,再加上衣裳多少有些不合身,卫婆子连夜改了些针线才得以能上身。 只是依然还是露出了一截细细的手腕,好在天不冷,倒也不怕冻着。 杏杏头上那稀疏的黄头发原先都打结了,乱糟糟的像个喜鹊窝,卫婆子给她剪短了些,扎成了小揪揪,在头顶两侧翘着,看着可爱极了。 槐哥儿走上前,主动去牵起杏杏的手:“走,杏杏妹妹,我带你去村子里认认路。” 杏杏被带着往前走了几步,回头忍不住看卫婆子。 卫婆子被杏杏这雏鸟恋窝般的湿润眼神给望得心窝子都颤了下,她一挥手,语带鼓励:“去。” 杏杏这才亦步亦趋的跟着喻永槐出了喻家的柴门。 其他三个喻家小子也赶忙跟了上去。 槐哥儿是个尽职尽责的大哥,他牵着杏杏的手,耐心的跟杏杏介绍着他们村子。 村子叫南坨村,是连延不断的郎神山山脚下的一个小小村落,从前水多的时候,村子再往南走一里路就能看到小溪,夏天可以在小溪里钓虾抓鱼逮螃蟹。只是这三年多天灾人祸连绵不断,那条小溪早已干涸,成了一片干结的泥板地。 听槐哥儿说溪畔趣事听得神往的杏杏听到这儿,大大的眼里难免流露出几分失望来。 小溪干涸了吗?好可惜呀。 杏杏好想跟大哥哥一起去钓虾抓鱼逮螃蟹啊。 但杏杏又想,她只是听大哥哥说起来,便有些难过了。大哥哥先前在小溪旁度过了那么多快乐的日子,小溪干了,他一定也非常难过。 杏杏抿了抿唇,突然停下脚步,两只手都抓住了喻永槐的手,安抚似得小声开口:“大哥哥不要难过,夜里下过雨啦,小溪肯定会变有水的!” 槐哥儿人都愣住了。 这么多年,几个弟弟就知道整日跟他打闹玩乐,他何曾从他们口中听过这样熨帖关切的话! 尤其是那句又软又甜的大哥哥,简直让他像是三伏天里吃了冰块一样,浑身上下都舒爽得很! 果然,妹妹就是天底下最好的! 槐哥儿激动的一下子抱住了杏杏:“妹妹真好!” 杏杏羞红了脸。 其他三个喻家的哥儿把杏杏围了起来,热切的喊了起来:“杏杏妹妹,杏杏妹妹,也喊我哥哥呗!我是你二哥哥!” “我是你三哥哥!” “我是你四哥哥!” 几个哥儿争先恐后的介绍着自己。 杏杏活了三岁多,她好像还从未有过这般被人热烈欢迎着的体验,看着热情的几个哥哥,一时间都有些手足无措。 槐哥儿一把推开三个弟弟,怒道:“你们都把杏杏吓坏了!” 转过身,对着杏杏他又是另外一副模样,温声细语,生怕把瘦弱的小丫头给吓坏:“杏杏妹妹,别怕。大哥哥在呢。” 三个喻家哥儿推推搡搡的从大哥身后探出脑袋来,企图让新来的妹妹先记住自己。 杏杏涨红着小脸,看着眼前几个哥哥,她挨个叫着:“二哥哥,三哥哥,四哥哥。” 小女孩的声音又软又甜,听得三个喻家哥儿都激动得不行,一迭声的应着“哎哎哎!” 生怕杏杏的这声“哥哥”掉到地上。 几人正激动着,突然听得远处有人狂呼:“我去,小溪有水了!” 槐哥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看向三个弟弟,三个弟弟也一脸呆滞:“啊?有水了?” 喻家几个哥儿反应过来之后,个个难以置信的狂喜,槐哥儿直接把杏杏抱了起来,拔足狂奔。 小溪离着村子不算太近,将近有一里路,其他三个孩子跑得那叫一个气喘吁吁。唯有槐哥儿,哪怕怀里还抱着杏杏,跑得又贼快,风一样跑到小溪旁,却是大气都不带喘一下的。 过了好一会儿才跑过来的三个弟弟喘着粗气,来不及羡慕大哥的好体能,就被眼前那重新有了水的小溪给刺激得叫了出来。 小溪犹如一条明亮的玉带,从山上蜿蜒下来,流水潺潺,好看得紧。 “哇!” 小溪有水了! 他们往后又有地方洗澡抓鱼逮螃蟹了! 杏杏也跟着一起雀跃欢呼:“哇哦~!” 槐哥儿着实高兴,扭过头就在杏杏脸颊旁重重的亲了一口:“哎呦,我的好杏杏!你可真是哥哥的小福星!你方才才说了小溪会有水,果然,这不就有水了吗!看这样子,等再过段时间,咱们又能抓鱼逮螃蟹了!” 另外三个哥儿也争先恐后的夸起杏杏来:“没错没错,咱们杏杏就是小福星!” 杏杏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感受到了几个哥哥的开心,羞涩的笑了。 第5章 我一只手都能按着那臭小子打 小溪旁不仅有杏杏跟她的四个哥哥,还有另外几个村里的少年。 “这小丫头哪来的?看着瘦巴巴的。” 为首那个少年原本蹲在小溪旁捞水玩,见喻家几人吵吵笑笑的很是热闹,忍不住扭头看人。 他向来跟喻永槐不对付,一见是喻永槐那一家子,撇了撇嘴,眼神在喻家几个半大少年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杏杏身上,挑剔的打量着杏杏。 罗牵牛生得浓眉大眼,带了几分彪悍的凶相。杏杏有点害怕他的打量,搂住槐哥儿的脖子,头埋进了槐哥儿的肩膀里。 槐哥儿可心疼,他瞪向为首的那少年:“罗牵牛,把你那嘴脸收一收,这我妹妹!” “妹妹?”罗牵牛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家不是一窝臭小子吗?哪里来的妹妹?” 他咧了咧嘴,显然是在嘲笑槐哥儿。 杏杏年纪虽小,却很能分辨旁人语气中情绪。 这人在笑话她的哥哥! 杏杏攥了攥小拳头,给自己鼓了鼓劲。她勇敢的从槐哥儿肩头抬起头来,努力对那叫罗牵牛的少年大声道:“我叫杏杏,我是哥哥的妹妹!” 她努力勇敢了,只是声音还带着颤。 罗牵牛整个人都愣住了。 杏杏虽说瘦巴巴的,但生得着实可爱,尤其是她为了显得自己根本不怕,努力睁大了眼睛,越发显得那黑黝黝的杏眼儿圆溜溜的。 还有那带着颤的小奶音,明明怂得打颤,却又强装勇敢,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罗牵牛被萌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家的臭妹妹只会拿泥巴丢他,嚎哭着抢他吃的! 喻永槐这种大老粗凭什么能有这么可爱的妹妹?!他不服! 但喻永槐跟他的三个弟弟还在那虎视眈眈,罗牵牛不肯示弱,接着杏杏的话,嘴硬的回了一句:“切,一副蠢样!” 只是他说完就有点后悔。 他是不是说得有点太过分了,会不会吓着这个胆小的丫头啊? 杏杏喊完那句话就赶紧把头又埋在槐哥儿肩头了,紧张得耳边都是自己的心跳,根本没听见罗牵牛说什么。 可喻家几个当哥哥的不干了,那叫一个暴跳如雷! 好你个罗牵牛,竟然敢骂我妹妹! 槐哥儿怀里本来还抱着杏杏,他把杏杏一把塞给身体较为瘦弱的三弟喻永柳,吆喝一声,带着十一岁的喻永柏、七岁的喻永桂这俩弟弟,撸了袖子就去抓罗牵牛。 罗牵牛身边也有一道玩的小伙伴,他爆了句粗口,没躲,带着人也冲了上来。 但——十三岁的槐哥儿天生神力,打他们就跟打小鸡崽儿一样,剩下俩,柏哥儿脑袋活泛,桂哥儿身体也不错,根本就不带怂的! 只有身子瘦弱的十岁少年喻永柳,抱着杏杏就往外走。 可不能让妹妹看到这么暴力的事! 杏杏还有些懵,想抬头看看什么情况,却被喻永柳一把按住小脑袋轻轻往肩头压:“乖乖,这可不能给小孩子看。” 杏杏很乖,“哦”了一声没有再挣扎,只是小脑袋里还闪过一个念头,好像看着四哥哥年纪也不是很大,也是小孩子? 难道是因为四哥哥是比较大的小孩子,而她只有三岁多,是小小孩子? 杏杏小脑瓜飞快转着,倒忘了旁的。 柳哥儿把杏杏抱回了村里的小路,累得直喘粗气。 杏杏赶忙从柳哥儿身上下来,内疚的很:“三哥哥,都是杏杏太重了!你是不是很累,杏杏给你捶捶。” 说着,她举着小拳头,示意柳哥儿蹲下来。 柳哥儿虽然没累到需要杏杏给他捶背,但他还是依着杏杏的话,蹲了下来,任由杏杏攥着小拳头捶了几下背,他便又站了起来,还跳了几下,一副震惊的模样:“哇,杏杏好厉害!三哥哥一点都不累了!” 杏杏高兴得直咧着小嘴笑。 好开心哇,她帮上哥哥的忙了! 柳哥儿牵着杏杏的手站在村里小路旁等家里兄弟回来。 没过多久,槐哥儿便带着两个弟弟凯旋归来。 槐哥儿一副大获全胜的样子,倒是两个小的,柏哥儿与桂哥儿,衣服多少沾了泥。但他们还是很骄傲,扬着下巴,像是打了胜仗凯旋回朝的大将军。 杏杏立刻迎了上去,十分关切:“大哥哥,二哥哥,四哥哥,你们没事?” 方才经历了一场打架的三个哥哥,只觉得得了妹妹这么一声问,他们还能再打十个! 槐哥儿哈哈一笑,努力表现自己:“杏杏放心,我一只手都能按着那臭小子打!” 柏哥儿跟桂哥儿在一旁补充,描述战况:“没错,我们直接把人给压到了地上!” “打得他们直求饶!” 杏杏满眼都是星星点点的仰慕崇拜:“哇!哥哥们好厉害啊!” 小姑娘用力的呱唧呱唧拍起了巴掌,来表达她对三位哥哥的无上崇拜。 三个打架归来的哥哥顿时觉得要不他们再把那罗牵牛一伙人给拎回来揍一顿? (罗牵牛:你们礼貌吗?) “……”看着斗志昂扬恨不得再打一架的兄弟们,身体较为瘦弱的柳哥儿头一次生出了他必须得好好锻炼身体的念头。 …… 夜里那场雨,把地给润了个透,喻家几个爷们趁着这时候去了田里,扛着锄头沿着地头走一走,把田垄修一修,留一留水。 喻家几个女人则是各有各的活计,各自忙活着。 一阵欢声笑语从柴门口传来,是喻家几个哥儿带着杏杏回来了。 喻永槐还拿衣裳下摆兜着一堆野果子,迫不及待的朝主屋喊着:“奶奶!我们从山脚下灌木丛里找到了好多野果果!” 卫婆子从屋里迎出来,见几个孩子脸上都是笑,杏杏跟在几个孙子中间,小脸笑得花朵一般,活泼的同她表功:“奶奶,杏杏也帮忙摘了,有十个呢!” 杏杏张开两只小手,给卫婆子比划着数。 卫婆子忍不住带上了一分笑:“呦,我们杏杏这么厉害的?——来,我看看,你们可别采了毒果子。” “那不能!奶奶,三弟向来会认东西,都帮我们把着关呢!” “是呀是呀,三哥哥好厉害!” 杏杏也欢快的附和。 得了妹妹这么一句夸,柳哥儿那颗没参与群架从而有些遗憾的心,总算是得到了一丝抚慰。 几个孩子叽叽喳喳的,院子里热闹的很。 三房的窗户动了动,被关得更紧了些。 喻家三儿媳妇苏柔儿正坐在窗前生闷气。 搞什么啊! 苏柔儿觉得自己公爹婆婆多少都有点问题。 眼下什么年节,她都有些时候没往娘家那边送东西了,公爹跟婆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还给家里扒拉回一张吃饭的嘴来! 还有,鸡蛋那么金贵的东西,他们俩不吃,那就给她家橘哥儿,让她家橘哥儿多吃一个又怎么了!怎么能就这么随随便便的把鸡蛋分给了一个外来的小丫头?! 这不是糟践东西吗! 哦对了,还有大房二房那四个傻子!橘哥儿才是他们正正经经的幺弟,那小丫头算什么,看一个个待她那副亲热模样,可真是让人着恼! 就在这时,睡在炕上的橘哥儿醒了,他揉揉惺忪的睡眼,从炕上坐了起来,迷迷糊糊的喊了一声“娘”。 苏柔儿把儿子重新按了回去:“乖,你再睡会儿。夜里那风大雨大,又打雷又打闪的,吓坏了?” 橘哥儿补了一觉,却是睡好了,他撅着嘴:“娘,我不要再睡了!我要出去玩!” 说着,他小身子拱着就往炕下头跑。 第6章 你看你怎么教的孩子! 苏柔儿一时没按住,让橘哥儿跑了出去 橘哥儿一开门就见着院子里奶奶跟几个哥哥都在,径直往那奔了过去。 苏柔儿只能悻悻的停下脚步,撅了撅嘴坐了回去继续给橘哥儿缝衣裳。 “好啊!你们出去玩不带我!” 橘哥儿看着大哥槐哥儿衣衫下摆兜着那一包的野果果,当即就吵闹起来,连跺脚带哼唧的。 槐哥儿顿时就有点头疼。 他这个四岁的幺弟向来被三婶养得娇,再加上又是家里头最小的,今年也不过才四岁,所以上上下下都待他很是纵容。就连卫婆子,平时被惹烦了顶多也就是念叨这个小孙子几句,可从来都没动过他一根手指头。 是以,橘哥儿是越长越骄纵了。 “那会儿你被三婶拉着出去消食了,不在。”槐哥儿作为大哥,耐心的解释,“所以我们就出去了。” “我不管我不管,你们就是没带我去!”四岁的橘哥儿挥舞着胳膊直闹腾,“大哥坏,二哥坏,三哥坏,四哥坏!” 卫婆子拉下脸来。 原本她高高兴兴的,小孙子出来撒泼搅局,搁谁谁不来气? 卫婆子虽然一直觉得小孙子是娇惯了些,但到底这就是个四岁的小东西,顽劣一些也正常,她这都快五十岁的人了,还能把刚四岁的小孙子拉过来揍一顿吗? 四岁的屁娃娃懂什么啊! 就算是现在稳重又靠谱的大孙子,四岁的时候还拿尿和泥搓团子要下锅吃呢! 是以卫婆子虽然头疼小孙子的顽劣很久了,却也从来没怎么收拾过他。 可,眼下这不是家里头多了个杏杏么? 杏杏可才三岁多,还不到四岁呢! 有乖巧懂事的杏杏在那对比着,比杏杏还要大一些的橘哥儿简直就被衬得顽劣无比,简直就是个混世魔王! 橘哥儿还在那撒泼,非要几个哥哥现在立马再带他出去采果子。 槐哥儿还在苦口婆心:“小弟,别闹啦。也就是我们带着杏杏,运气才这般好,找到了这些野果子。先前那么多次,我可没见过那地方灌木丛里有什么野果果。” 橘哥儿哪里听得进去,扭着身子跺脚:“我不管我不管!” 今年七岁的桂哥儿语重心长:“我说小弟,你可比杏杏还要大一些呢,你能不能别这么不懂事了?” 就不能像七岁的他一样,成熟点吗! “杏杏,杏杏,你们满嘴都是杏杏!”橘哥儿又是震惊又是愤怒,“我就睡了个觉,你们怎么就跟她天下第一好了!” 小小的四岁孩童,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发狂,一把把槐哥儿兜着的野果子直接给掀翻了! 野果子滚了一地! 大家倒吸了一口凉气,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见橘哥儿又转身狠狠把杏杏推倒在地! 四岁的小男孩,发了狠,就像小牛犊一样,力气可不小! 杏杏直接被推得踉跄几下,一屁股墩到了地上,往后倒去——若非附近的柏哥儿眼明手快一把扯住小姑娘的衣服领子,小姑娘的后脑勺就要撞上盛雨水的大瓮了! 槐哥儿兄弟几个都傻了! 卫婆子大怒:“橘哥儿!” 这声吼彻底撕破喻家小院的平静祥和。 几个屋子里做活计的儿媳妇都吓得一哆嗦。 尤其是橘哥儿他娘,三房儿媳妇苏柔儿,吓得针都扎到了肉里,大滴血珠瞬间从针眼涌出。 但她顾不得什么,把手指放口中一抿,脚下也没闲着,赶紧往院子里跑。 橘哥儿长这么大,他娘养得他向来娇惯,他还从未被人这般吼过,哪里受得住,当即先是一哆嗦,继而扬起脖子,嗷得哭了起来。 苏柔儿一听儿子哭了,更是着急得把儿子往怀里搂:“橘哥儿,这是咋啦?” 橘哥儿兀自哭个不停,苏柔儿心都要碎了,搂着儿子,目带怒意的往槐哥儿他们几个身上巡视了一圈,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心里已经给槐哥儿几个定了罪——定然是这几个当哥哥的不像话! “娘,你看看——”苏柔儿看向卫婆子,张嘴就要告状。 却不曾想,卫婆子正皱着眉给那个叫杏杏的小丫头拍身上的土,看都没往她这看一眼! 苏柔儿有些错愕,继而一股强烈的震惊与不忿就涌了上来——婆婆是不是真的晕了头了?!自家亲孙子哭成这样她不管,先去管一个外人?! “可是摔到哪里了?”卫婆子嘴里问着,一边还拉着杏杏上上下下的看,让杏杏转身,看看前后左右哪里伤着没有。 小丫头瘦弱得很,风一吹就能把人给刮跑挂到树上的样子。卫婆子着实担心胖乎乎的小孙子一股莽劲伤到小丫头哪里。 杏杏又大又圆的眼里包了满满一包泪。 疼,自然是疼的。方才那一下,摔得她小屁屁好痛呀! 可杏杏却强忍着小屁屁的痛与眼中漫上来的泪,努力朝卫婆子绽出一个笑来:“奶奶,杏杏不疼的,杏杏没事。” 她小心翼翼的很,生怕卫婆子不信,又颤声强调道,“真的,奶奶,杏杏真没事!” 卫婆子愣住,只觉得有些酸楚。 这没爹没娘的孩子,哪怕自己挨了痛,也不哭不闹的,生怕旁人嫌她烦。 尤其是橘哥儿那臭小子明明是推人的那个,现在倒还有脸在一旁嗷嗷哭着撒泼,他娘还心疼的跟个什么似得! 这一对比,卫婆子心中更是酸涩。 杏杏这孩子,太过乖巧,懂事到了让人的心都发痛的地步! 卫婆子忍住那股酸楚感,上下捏了捏杏杏各处,确认了下没伤到骨头,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应该是没什么事。” 杏杏忙不迭得点头:“对对对,杏杏没事呢,一点也不痛。” 杏杏再次强调:“不痛!” 要不是卫婆子还拉着,杏杏都想原地蹦一蹦,给奶奶跟哥哥们演示下,她真的真的没有痛痛! 几个当哥哥的见杏杏没事,也是各自松了口气。 苏柔儿见卫婆子一直没理她跟橘哥儿,眼里好似只有那个叫杏杏的小丫头。 她忍无可忍,搂着橘哥儿拖长了音:“娘!” 卫婆子冷笑一声,她正想收拾人呢,这老三媳妇自己就撞了上来! “老三媳妇,你想说啥?”卫婆子直接了当的问。 苏柔儿有些忿忿:“娘,我就是想问问,橘哥儿好好的,怎么就哭成了这样?” 卫婆子“呵呵”一声:“不如你自己问问橘哥儿?” 橘哥儿见他娘在,那叫一个更有底气,他扯着嗓子指控:“娘,那小丫头把哥哥们都拐走了!哥哥们只带她玩,不带我!”话中满是委屈之意。 苏柔儿一听就上头了,怒气冲冲的朝槐哥儿几个道:“槐哥儿,你们几个当哥哥的,怎么能这样!” 槐哥儿几个欲言又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怎么接三婶这话。 这,这也能怪他们? 卫婆子真是觉得够够的了! 她拉着脸,冷声道:“几个哥儿看你是三婶,不方便说,我来说——还不都是你把橘哥儿惯坏了!你说要带橘哥儿去消食,几个哥哥便带杏杏去玩,没带上橘哥儿,这还有错了?!……再说橘哥儿,橘哥儿把槐哥儿他们几个摘的果子打翻,还重重推了杏杏一把,现在还反咬一口,真真是厉害了!老三媳妇,你看你怎么教的孩子!” 第7章 不许分给你五弟弟! 苏柔儿没想到是这么一回事,一时梗了下。再加上卫婆子问的又凶,当着这么多侄子的面,她这当人长辈的,脸上难免有些挂不住。 自然,她心底还隐隐有些不服气! 婆婆问她怎么教的橘哥儿? 她觉得她教得橘哥儿蛮好的啊! 苏柔儿强撑着气势,为自己辩解:“娘,我没别的意思。橘哥儿哭的这么伤心,我这当娘的哪里能不着急……” 卫婆子看向苏柔儿,难掩失望。 老三媳妇是县里头嫁到他们这南坨村的姑娘,喻家觉得人家县里的姑娘下嫁到这小山村怪委屈她的,再加上苏柔儿年龄小,上头怎么说还有两个嫂嫂顶着,平日里娇惯些,活计少干些,也不算什么大事。 卫婆子平日里对此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这老三媳妇,橘哥儿惹了事,她第一反应先是责怪他人,继而又替自己开脱,可真真是让人瞧不上! “再说了,橘哥儿年纪也小……” 苏柔儿不停的辩解着,但就是没说,让橘哥儿道歉! 卫婆子越发失望,不再理会苏柔儿,只吩咐槐哥儿:“你们把地上的果子捡一捡,洗一下。” 槐哥儿带着几个弟弟应了。 杏杏也连忙奶声奶气的跟着应了。 卫婆子却抬手摸了摸杏杏的小揪揪,不容拒绝道:“杏杏跟我进屋去。” 杏杏愣了愣,还是很乖巧的“哦”了一声,乖乖的牵住了卫婆子的手。 卫婆子说这些时,从头到尾都没再看苏柔儿跟橘哥儿一眼,径直牵着杏杏去了主屋。 事还没处理完,卫婆子就走了,显然,是卫婆子现在不愿再理苏柔儿了!要冷一冷她! 苏柔儿被婆婆晾在那,整个人都像烧着了一样,难堪极了! “活该!”听到动静,偷偷在自己屋帘子门后看好戏的白晓凤在心底幸灾乐祸,见卫婆子进了屋,她又欣赏了下苏柔儿的难堪,心满意足的放下了帘子,回去继续绣帕子。 这三弟妹的做派,她早就看不惯了! 县城来的咋了?又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就是县城一个卖豆腐人家的女儿,嫁到他们乡下来,天天还摆什么千金小姐的款! 平日里说什么自己不会做饭,公公婆婆都惯着她,也就不让这苏氏做,给全家做饭这事都是她白晓凤跟大嫂轮着来的。 这个三弟妹平日里就负责喂喂鸡,给地里做农活的男人送送饭什么的,在白晓凤看来,那叫一个悠闲! 眼下这苏氏被卫婆子这样一冷,白晓凤是看着真解气! 还有橘哥儿—— 白晓凤忍不住撇了撇嘴。 谁家娃娃还没个小时候? 他们家娃娃小时候可不像橘哥儿这样顽劣! 也该得个教训了! 白晓凤喜滋滋的哼着曲儿,刚拿起绣活,突然想到卫婆子对杏杏的态度。白晓凤稍微犹豫了下,但还是定了主意,从箱笼下头扒拉出一块细软些的布头来。 这是先前她给桂哥儿做兜兜剩下来的布头,有些小,但给一个三岁女娃娃做方小帕子,却是正好的事。 白晓凤捻针穿线,心道,有了这杏杏,看来她们老喻家,是要变天啦。 …… 卫婆子领着杏杏进了主屋,她反身关上门。 杏杏有些怯怯的站在那儿,她还是有点怕卫婆子生气。 “把衣服脱了。”卫婆子一把把杏杏抱到炕上,“我先前见你身上好些礁石刮蹭的小伤口……我再看看。” 杏杏愣愣的。 卫婆子见杏杏呆呆的,眼里不禁浮起一抹怜惜之色来。 她脱了杏杏的衣裳,小小的女童瘦弱的身体上,满是刮擦的细细的小伤口,让人看了心里就难受。 杏杏的小屁屁也红通通的,一看就是方才摔狠了。 万幸的是没有出血,应该没什么大碍。 杏杏见卫婆子许久不说话,她有些不太敢回头去看卫婆子的神色,有些惴惴不安的问:“奶奶,杏杏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卫婆子重新帮杏杏穿好衣裳,摸了摸她的头:“没有的事。杏杏乖得很。” 杏杏小嘴一翘,脸颊便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来,显然得了卫婆子这么一句夸很是开心。 她冲卫婆子傻傻的笑着:“奶奶,杏杏会一直乖乖的。” 卫婆子心都要化了! “奶奶,果子都洗好了。” 槐哥儿推门进来,他从灶房拿了个竹簸箩,上头满是野果子,他还特意强调道:“我拿湿帕子擦的果子,没浪费水。” 卫婆子却是瞪了槐哥儿一眼:“以后杏杏在我屋里养着,她是女娃,你进我屋前记得要先说一声!” 槐哥儿老实受教,连连点头:“知道了奶奶。” 他又端着那竹簸箩往前递了递,让卫婆子看那些野果子:“奶奶,你尝尝?” 先前卫婆子在院子里发了脾气,柏哥儿柳哥儿桂哥儿三个小的,都没敢跟进来。 槐哥儿这当大哥的,也只能他上了。 卫婆子扫一眼竹簸箩上头的野果。 这是灌木上长的浆果,个头不到,甜味不重,稍稍酸了些,但拿这个生津止渴解馋却是极好的。 卫婆子从竹簸箩里抓下来一把放到桌上,又抓下来几个,直接塞给了杏杏,道:“簸箩里剩下的这些,你拿去跟柳哥儿桂哥儿分了。” 槐哥儿不由得“啊”了一声,愣住了。 柏哥儿跟他都是大房的,奶奶不提他,只提柳哥儿桂哥儿这两个二房的弟弟,是没什么问题——但,问题是,家里头并非只有他们几个啊,还有三房的橘哥儿呢! 似乎是看出了槐哥儿的犹豫,卫婆子哼了一声,眼中怒意未消:“不用管你五弟弟!” 顿了下,卫婆子改了说辞,强调道:“不许分给你五弟弟!就你们四个分!你们拿回去,爱自己吃就自己吃,爱给你们爹娘就给你们爹娘,只一点,不许给你们五弟弟!给你们三婶也不行!” 槐哥儿老老实实的“哦”了一声,不敢多说什么,赶忙端着竹簸箩出去了。 院子里,橘哥儿已经不哭了,苏柔儿打了盆水,给橘哥儿把哭花的小脸洗了洗。 槐哥儿出来时看着那盆里的水多少有点肉痛。 他方才洗果子都没敢用太多水呢! 就怕哪一天,又没水了。 几个小的都已经躲回了各自屋头,槐哥儿作为小辈也不便说什么,硬着头皮端着野果子往二房那去,打算先跟二房的两个弟弟分一分。 “娘,”橘哥儿眼巴巴的盯着槐哥儿端着的那竹簸箩里的野果子,撒娇道:“我想吃——” 苏柔儿立刻看了槐哥儿一眼:“槐哥儿,过来。” 槐哥儿尴尬极了,半大少年端着竹簸箩立在那儿,干巴巴的,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苏柔儿皱起眉头来:“槐哥儿,愣着干嘛,我让你过来啊。你没听见你弟弟说,要吃果子吗?” 槐哥儿硬着头皮道:“三、三婶……奶奶说了,不许我分给五弟弟。” “什么!”苏柔儿拔高了音调,根本不敢相信,“你奶奶是这么说的?!” 槐哥儿点着头,不敢多说什么。 苏柔儿知道,依着槐哥儿的性子,多半这话真是她婆婆说的——但,她婆婆怎么能这样啊?! 这不是直接打她跟橘哥儿的脸吗?! 苏柔儿一腔怒火,虽不敢找卫婆子算账,朝卫婆子发火——但她还是敢朝槐哥儿发火的。 她怒声道:“槐哥儿,你过来!” 槐哥儿犹豫着没动。 苏柔儿火气更大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三婶?!” 李春花在自个儿屋头听着壁角,听到这儿,也忍不下去了,掀了帘子出来,瞪了一眼苏柔儿,耿直道:“三弟妹,你一个当婶婶的,惹娘生了气,娘要罚你,关你大侄子什么事?你就别为难你大侄子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直接拉着槐哥儿走了。 苏柔儿气得说不出话来,眼一瞥,正好见着二嫂白晓凤在二房那屋子里掀起一角帘子正在看热闹。她赶忙想说些什么,就见着白晓凤“啪”的一下直接放下了帘子,一副摆明了不想掺和的模样! 直把站在院中的苏柔儿气得风中凌乱! 她隐隐意识到,平日里卫婆子不怎么管她,两个妯娌就对她客客气气的;可今儿卫婆子刚对她语气重了些,两个妯娌就敢立马给她甩脸色!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叫杏杏的小丫头! 第8章 许是在生我的气 这还不算完。 苏柔儿忍气吞声带着哭闹不止的橘哥儿回了自己三房的屋头,刚把橘哥儿哄得不哭了,没多久,卫婆子就过来了。 苏柔儿还没想好怎么应对卫婆子,就见卫婆子冷着一张脸,开口道:“前儿我回娘家带回一块布头来,家里头旁的哥儿都没有,就单给了橘哥儿。我本是想着橘哥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让你拿给橘哥儿做两身衣裳——” 橘哥儿却还因为那野果的事在生气,赌气接话:“奶奶,我不要你的布,我不要!!!” 他背过小身子去,哒哒哒跑开,想让奶奶知道他这会儿很生气,赶紧来哄他! 卫婆子慢慢重复:“不要我的布?” 橘哥儿背对着卫婆子,回得很是硬气:“不要不要不要!” 卫婆子却笑了。 苏柔儿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卫婆子眼神已经落在她放在炕上的针线筐里,很是理所当然道:“那行,既然橘哥儿自己说不要了,那这布头裁的衣裳,我就拿走。” 她话说得慢条斯理的,苏柔儿却听得犹如雷劈。 不是?婆婆这是什么意思! 苏柔儿难以置信的看着卫婆子把竹簸箩里她那刚开始做的新衣裳拿了出来,翻过来翻过去看了下,不甚满意的一点头,拿了就走。 “娘——”苏柔儿慌了,“不是,您——” 卫婆子回过头来,眼神有些冷:“怎么,你意思是我不能拿?别说这块布本就是我给你的,就算是你自个儿的,我这当婆婆的,跟你拿块布都不成?” 苏柔儿被卫婆子的气势震住了,结结巴巴:“没,没有的事——就是,就是,这布……”结巴了半天,她总算寻摸好了理由,说话也流畅起来,“娘,这布,我已经按照橘哥儿的高矮胖瘦裁了——” 卫婆子“哈”的笑了一声,带了丝微嘲,道:“你方才也听见了,橘哥儿自己说的不要。再说了,按照橘哥儿的高矮胖瘦裁了没什么,我改一改,正好给杏杏做身衣裳。” 苏柔儿像被雷劈了一样! 她哪里能想到,婆婆强横的把那布拿走,竟然是要给那小丫头做衣裳?! 苏柔儿气得直哆嗦,说不出话来了。 卫婆子却又想起一桩事来,轻描淡写道:“对了,先前我给你那块布头,可是给橘哥儿扯两身衣裳都有余的。这儿这有一身的量,应还有些料子,你找一找,回头送我屋头去。” 说完,卫婆子也不去看苏柔儿那张如丧考妣的脸,拿着布匹扬长而去。 卫婆子从院子中间的石子小路往主屋走时,听到了身后三房凳子倒地的声音。 她也不管这是苏柔儿不小心碰到,还是故意摔给她听的。她嘴角带着一抹冷笑,头也不回抱着裁好的布料去了主屋,直接把炕上乖巧吃野果子的杏杏给薅起来,让她站着伸开双臂量了尺寸。 杏杏有些懵,任由卫婆子把她转过来转过去的量着什么。 等卫婆子满意收了三元尺,好似忙完了的样子,杏杏咽下嘴里的野果果,好奇的问:“奶奶,你要做什么啊?” 卫婆子拿剪子又开始剪着布匹,头也不抬回道:“给你再做身新衣裳,你身上这件是桂哥儿旧衣裳改的,多少还是有些不够。” 杏杏呆愣住。 卫婆子见身后杏杏没了动静,有些奇怪,回头一看,小丫头正在那拿手抹眼泪呢,鼻头都红了。 卫婆子吓了一跳:“咋了杏杏?” 杏杏大大的杏眼里满是泪水,她哽咽道:“奶奶,你对杏杏太好了,杏杏一定,一定会好好孝顺奶奶的。” 小丫头说这话时,极为认真又极为虔诚,好像这就是小小的人儿即将穷尽一生都要努力去实现的心愿。 “好,那奶奶等着。”卫婆子眼神柔和,慈爱的应了一声。 …… 先前喻家也是按照一日三餐来,但这几年是荒年,粮食都是稀罕东西,都要省着吃,便又改成了早晚两顿。 只是遇到农忙需要耗费大量体力时,到了晌午,卫婆子还是会让儿媳妇做些扛饿的吃食送去田里。 这几日是轮到白晓凤在灶房做饭。 去田里送吃食这活轻省,向来是由苏柔儿做的。 但今儿卫婆子好生整治了一番苏柔儿,三房的门便一直关得紧紧的。就连橘哥儿,都没再出来过。 眼见着就到了要去地里送饭的时候,三房的屋门一直还没开。 白晓凤就不乐意了,她怕家里男人在地头饿着,早早就做好了吃食,这苏柔儿却在那耍脾气,是不心疼自家男人还是怎么着? 大房的李春花也急,还去拍了拍三房的门板,喊了好几声。 然而里面是半点应答就都没有,李春花耳朵贴近了门板,只能听到屋头里好似橘哥儿被捂住嘴巴在那呜呜了两声。 这显然是不让橘哥儿来开门。 李春花也急了,正要骂人,白晓凤一把拉住她胳膊:“大嫂,三弟妹许是哪里不舒服,就让她歇息会儿。我刚做饭一身柴火味,还没收拾灶房,要不大嫂去送?也省得地里头男人们都挨饿。” 李春花也心疼自个儿男人,也没什么旁的心眼,当即就应了下来,拎着食盒出去了。 白晓凤看了一眼三房的门板,又偷偷看了一眼主屋那边,这才转身去灶房收拾了。 只有三房,半点动静都无。 日暮时分,喻老头带着四个儿子,都扛着农具往家里头走。 刚才他们都在小溪那边久违的冲了个凉,一个个都神清气爽的。 屋头已经摆好了饭。 下午时卫婆子拿出五个铜板去外头买了块猪肥膘,家里久不见荤腥,白晓凤激动的,使出浑身解数,拿这猪肥膘炒了一大盆野苋菜,那叫一个喷香。 喻家几个男人一闻就闻出了猪油独有的香味,也俱是激动的很,赶忙坐了下来。 喻家老三喻三豹,这才发现,大嫂二嫂都在忙着摆着碗筷,但却没见自家媳妇的踪影。 他想起晌午是大嫂来送的饭,也没见自家媳妇的踪影。他问大嫂时,大嫂也只说不太清楚,许是有旁的什么事。 再有什么旁的事,这会儿吃饭了,咋还不见踪影呢? “娘,柔儿是有啥事,咋还没过来?”喻三豹原本是随意问了卫婆子一句,却不曾想,这一句像是捅了什么马蜂窝,卫婆子的脸立即拉了下来,把筷子啪得往桌上一拍,冷笑一声:“她?晌午那会儿不愿意去地里给你们送饭,眼下也不出来吃饭,我看,许是在生我的气!” 这句话差点把喻三豹吓得从凳子上蹦起来! 第9章 这亲孙子都要比不上了 卫婆子发了脾气,喻三豹也不敢多问,带着疑惑下了饭桌直奔自己屋子。 还没进屋子,就听见儿子的哭闹声:“我饿了,我要吃饭!” 以及媳妇带了些委屈的训斥声:“还吃呢,到时候你奶奶连饭都不让咱们吃,娘可受不了那没脸。” 喻三豹霍得一下推开门,皱着眉头:“啥意思?” “爹!”橘哥儿跑过来,冲到喻三豹怀里。 喻三豹一把捞起儿子。 苏柔儿见到喻三豹,便背过身去,开口时已带了几分哭腔:“你娘今儿了不得了!” 喻三豹眉头皱得老高:“什么话,什么你娘我娘的!我娘不是你娘?” 苏柔儿越来越伤心:“你是不知道你娘今儿做了什么!她当着大房二房那几个侄子的面说我,把我的面子往脚下踩,这还没完,还追来咱们屋,把我给橘哥儿做了一半的衣裳都拿走了!” 越说越委屈,苏柔儿掩面哭了起来。 喻三豹眉头皱了皱,又松开了。 就这事? 橘哥儿不懂大人之间什么委屈不委屈的,他拱着身子要喻三豹带他去吃饭。 喻三豹拍了拍橘哥儿的小屁股:“你先去。爹跟娘一会儿就去。” 他把橘哥儿一放下,橘哥儿就立刻蹿了出去。 喻三豹这才回过头来搂住苏柔儿,哄道:“害,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娘是长辈,说你几句也不是什么大事。还有那布,不就是一块布么?娘想要娘拿去就是了,回头我带你去县城扯块更好看的呗。” 喻三豹生得好看,又会哄人,苏柔儿这个县城姑娘也是因为这个才嫁到了乡下,小两口感情本来就好,喻三豹这般一搂一哄,总算哄得苏柔儿破涕为笑。 喻三豹又趁机提出:“一会儿去屋子里见了娘,你好好的跟娘道个歉。打你嫁进来,娘什么时候为难过你?你为了一点小事就跟娘甩脸子,也实在不该。” 苏柔儿噘了噘嘴,虽说有些不情不愿的,却也知道自家男人对他娘的孝顺,看在这上头,还是应了一声。 只是,苏柔儿到底还是没忍住,嘀咕了一声:“那个叫杏杏的小丫头片子,也不知道给娘下了什么蛊。把娘迷得晕晕乎乎的……我看着连我们橘哥儿这亲孙子都要比不上了。” 喻三豹忍不住道:“我听爹说了,杏杏那小丫头也怪可怜的。既然爹娘收养了她,以后你就当她跟槐哥儿柏哥儿他们是一样的。” 苏柔儿撇了撇嘴,不大高兴,但看着男人的脸,终究还是没再说什么。 小两口一道去了吃饭的主屋,旁人已经都在吃了,橘哥儿也坐在那疯狂往嘴里扒拉着吃的。 桌上另还摆了两碗饭,一看就是给喻三豹跟苏柔儿留了饭。 喻三豹感动的很,可见他娘虽然嘴上埋怨,但实际却也是怕他们两口子饿着。 “娘,我已经说过柔儿了。”喻三豹赶忙道,“是她使小性子不对,下次她不会了。” 说着,喻三豹手在后头扯了扯苏柔儿的袖子。 苏柔儿这才低下头,略有些勉强道:“娘,是我不对,以后我不会了。” 卫婆子道:“还有呢?” 苏柔儿差点没忍住。 什么叫还有呢! 喻三豹也一头雾水,不解的看向卫婆子。 卫婆子显然很不高兴:“橘哥儿有错在先,还把火气撒在杏杏身上,把杏杏推倒,差点伤到脑袋,这笔账怎么算?” 橘哥儿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的看向卫婆子:“奶奶!” 卫婆子板着脸。 橘哥儿委屈极了,发狠道:“我不!” 喻三豹皱着眉头,扬起巴掌,冷着脸喝:“橘哥儿!怎么跟奶奶说话呢?!” 橘哥儿被他爹难得的凶脸给骇住了,小脸煞白,不敢说话。 “给奶奶还有杏杏道歉!”喻三豹又喝道。 看着儿子那被吓得小脸发白的模样,苏柔儿心都要疼死了,但她也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拆自家男人的台,只能攥紧了手,眼中含泪的看着橘哥儿。 喻老头虽然也有些不忍,欲言又止,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卫婆子板着脸看着橘哥儿。 橘哥儿抽抽噎噎,委委屈屈的跟卫婆子道:“奶奶,我再也不了。” 又十分不情愿的转过头去,跟已经懵了的杏杏勉强道:“……我不该推你,对不起。” 懵了的杏杏回过神,也有些吓到,连连摆手,像烫嘴一样,飞快道:“不要紧不要紧。杏杏,杏杏没事的!” 杏杏甚至还有些局促,若非卫婆子按着她,杏杏都想一骨碌跑回里屋去躲起来了。 橘哥儿终于忍不住,扑到苏柔儿怀里抽噎起来。 可把苏柔儿给心疼坏了! 喻三豹不理会橘哥儿,同卫婆子道:“娘,以后橘哥儿这小子再犯浑,你就同我说,我来揍他!” 卫婆子并非苛刻之人,再加上三儿子在地里头干了一天活计,她也舍不得再让三儿子继续饿着肚子,便冷着脸“嗯”了一声,道了一句“吃饭”,这事就算是掀过去了。 等吃完了饭,卫婆子把白晓凤叫住:“老二家的,跟我来里屋一趟,有点事得让你忙活下。” “好嘞。”白晓凤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略有些得意的看了李春花,苏柔儿两个妯娌一眼:“我跟娘去里屋,就麻烦大嫂跟三弟妹收拾桌子了。” 白晓凤殷勤又得意的跟着卫婆子进了屋。 李春花则是有些郁闷的收拾起了桌子。 老二家的怎么就被婆婆高看一眼了? 苏柔儿多少猜到了什么事。 这个家里,白晓凤的针线活是最好的,估摸着婆婆是让白晓凤拿她家橘哥儿那块布,给那个小丫头改衣裳呢! 苏柔儿这饭桌哪里还收拾得下去! 她丢下一句“我不太舒服”,青着脸走了。 李春花看得目瞪口呆,但又不好在这主屋就闹起来,咬牙切齿的自己收拾了。 里屋里,白晓凤见卫婆子拿出一套裁剪好的衣裳来:“我按照杏杏的尺寸裁好了,你针线向来好,闲着没事的时候,给杏杏做套衣裳。” 白晓凤眼尖,一眼就认出这块布,是先前婆婆从娘家得来,不大,全给了苏柔儿让她拿去给橘哥儿做衣裳的。 这眼下竟然又回到了婆婆手里? 白晓凤虽然还有些吃味,但一想到苏柔儿吃的瘪她心下立马畅快了,笑道:“娘,没问题。我这两天先把手上旁的活计放放,先紧着给杏杏把衣裳做出来。” 她又殷勤的把怀里那块帕子拿出来给卫婆子看,表功道:“娘,我给杏杏做了块帕子,你看看行不行?” 白晓凤的针线活向来出挑,卫婆子一看,小小的一方帕子,白晓凤做得精致无比。边收得针脚紧实细密,帕子下方还绣了个小小的黄杏,好看得紧。 卫婆子赞不绝口:“不错。我这三个儿媳妇里,顶数你最有心。” 白晓凤被卫婆子夸得走路都飘乎乎的,拿着那针线活回了屋子,干劲十足的开始给杏杏做衣裳。 还跟喻二虎炫耀:“娘方才夸我,是儿媳妇里最有心的!” 白晓凤美滋滋的。 明儿也得跟大嫂,老三家的,都说说! 要不经意的透露出去! 第10章 竟然有只人脚 这两日都是大晴天,卫婆子翻了翻阳台上晒着的灼心草,心情格外好。 照这个成色,这灼心草今儿再晒一天就差不多晒好了。 正好明<>儿要去县里头赶集,到时候把这灼心草给卖了,换些粮食回来。 卫婆子想到这,就忍不住露出笑来,心情颇好的出门了。 今儿地里头活计不算多,喻家的男丁不用全都下地。喻大牛打算去村子后头的朗神山看看,下几个兽夹子,看看能不能撞大运抓个兔子野鸡什么的。 槐哥儿柏哥儿算是半大少年了,也跟着他们爹喻大牛一道进了山。 柳哥儿身子向来文弱,不怎么进山,桂哥儿则是年纪还小,往深山走也不安全。两人在家待着左右也无事,便带着杏杏去喊了橘哥儿,准备去村子附近野地里挖些野菜帮衬一下家里。 结果橘哥儿出了屋门,一看到杏杏,就不高兴得很,头一扭,使着小性子说不去。 柳哥儿道:“你真不去?” “不去不去不去!” 桂哥儿又紧跟着问:“你这会儿说不去,不会后面又找三婶母告状,说我们不带你玩?” 橘哥儿深觉没面子,气呼呼的,瞪了两个哥哥一眼,又狠狠的瞪了杏杏一眼,扭头就跑了,胖墩墩的背影很是倔强。 杏杏还有些懵,歪了歪小脑袋,很是不解。 柳哥儿桂哥儿见状耸了耸肩,也懒得再去喊橘哥儿,领着杏杏就出了门。 桂哥儿见杏杏拎着个比她小短腿还要高一截的竹编篮子准备装野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在那伸手比划杏杏的个子,感慨道:“杏杏妹妹,是真的好矮啊。” 杏杏听了认真道:“可是,奶奶也说了,杏杏还小呢,还会长高高的!” 她点了点小脑瓜进行了一番自我肯定,又努力举起篮子比划:“杏杏要长到大哥哥那么高!” 只是,杏杏到底还是太瘦小孱弱,只举了一下下便力竭,“哎呀”一声连人带篮子摔倒在地上。 柳哥儿桂哥儿赶忙把杏杏扶起来。 杏杏憨憨的笑着,头上还沾了片草叶子,越发显得小脸傻乎乎的。 柳哥儿跟桂哥儿都忍俊不禁的哈哈笑了起来。 …… 靠近村子的野地,野菜早就被挖了个干净,只剩下一些杂草,兄妹三人也不气馁,往野地深处寻。 朗神山山脚下的野地极广,但因着连年天灾影响,这野菜也长得稀稀疏疏的,还混着一堆不能吃的杂草,兄妹三人东挖一棵,西挖一棵的,很快就跑得满头大汗。 柳哥儿瞅了一眼手里拎着的竹篮子,里面野菜已经堆得颇有些冒尖了,他有些稀奇道:“往常野菜不好挖,今儿倒是碰到的多。” 桂哥儿年纪小,忍不住吸溜了下口水:“大伯娘做的野菜饼可好吃了!” 柳哥儿桂哥儿都是二房白晓凤生的,但平心而论,他们娘做饭是还可以,可怎么也比不上大伯娘的手艺。 两人不由得对视一眼:“咱们再挖些,让大伯娘多做些野菜饼!” 两人情绪高涨,正要挽起袖子继续干的时候,就听得杏杏在不远处突然“啊”的颤音叫了一声。 柳哥儿桂哥儿吓了一跳,赶忙赶过去,却见杏杏跌坐一处草甸子上,小手颤颤的指着前头,显然吓得不轻。 柳哥儿桂哥儿顺着杏杏指的方向看过去,猛地一看,却是什么也没看见。 就是一片草滩子嘛! 两人都有些懵,一边把杏杏扶起来,一边问:“啥东西?” 杏杏急了,指着某处:“哥哥,那里,那里!” 两人探长了脑袋,往那处看去——那是一处野草茂盛的草滩子,两人仔细看着,才见那草滩子里,竟然有只人脚! 饶是最大的柳哥儿已有十岁,还是被吓了个够呛! 兄妹三人吓得抱作一团! 柳哥儿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想着自己是哥哥,已经十岁了,总要保护弟弟妹妹的。 桂哥儿跟杏杏还那么小! 柳哥儿鼓起十二分的勇气,咽了口唾沫,上前拨那茂密的草滩子,这才发现,原来里头躺着一个半大的少年! 那少年掉了一只鞋,昏迷不醒,脸色惨白。 柳哥儿再仔细一看,这不就是前几天那个刚被大哥他们揍过的罗牵牛吗! 见是熟人,柳哥儿也不怕了,赶忙上前仔细探看。 他见罗牵牛虽说脸色白得像死人,但尚有微弱的呼吸,显然还活着。 桂哥儿同杏杏还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就见着他们三哥回过头来喊:“别怕,是罗牵牛!他好像受伤昏倒了!” 一听是前几天刚一起揍过的罗牵牛,且还没死,只是受伤昏倒,桂哥儿立刻不怕了,牵着杏杏的手,大着胆子上前看去。 柳哥儿眉头紧皱,他同桂哥儿道:“我听说过,有些受伤的人不易挪动。我们也不知道这罗牵牛是受了什么伤,这样,我跟杏杏在这守着,你赶紧回村子,去罗家跟他们家里人说一声,就说罗牵牛受伤昏迷了,让他们赶紧过来。” 桂哥儿点了点头,拍了拍胸膛:“包在我身上!” 他掉头撒腿就跑。 杏杏还是有些怕,她怯怯的往柳哥儿身边缩,只探出一个小脑袋来,看了地上昏迷不醒的罗牵牛好一会儿,这才小声的问柳哥儿:“哥哥,他……他没事?” 罗牵牛身边还散落着一个草篓子,里面装着零落的几株野菜,看着像是在挖野菜的时候受的伤。 至于受的什么伤…… 柳哥儿脸色凝重的摇了摇头:“不好说。” 杏杏一听,顿时忘了罗牵牛先前对她凶巴巴的模样,心里不禁有些担心。 虽然这个人长得凶凶的,还被哥哥们揍过……但,但总归也是一条人命呀。 杏杏从柳哥儿身后走出,蹲在罗牵牛身边,小脸发愁:“你不要有事,你要好起来呀。” 柳哥儿眼神微凝。都说小孩子最是纯真,他家杏杏妹妹就是这样,善良得紧!是天底下最好的小妹妹! 柳哥儿正出着神,突然听杏杏喊道:“咦?三哥哥,你看这里!” 柳哥儿定睛一看,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来。 柳哥儿心细又谨慎,一想便明白过来。 他走到杏杏身边蹲下,尽量还原杏杏的视角,顺着杏杏指的地方一看,这才发现罗牵牛脚踝贴近草地的那处极低侧面,很不容易发现的地方,有两个小小的伤口,已经开始发青! 这一看,就是被蛇咬了! 柳哥儿当机立断,从罗牵牛的小腿处发力,往那两个小小的伤口处挤着血,要把毒血给挤出来。 杏杏睁大了眼睛看着。 伤口的血一开始是乌色的,后来,却渐渐变成了正常血色。 柳哥儿舒了一口气。 他听村里老人说过,被蛇咬的处理方式,希望没错! 但罗牵牛还是没醒,柳哥儿知道,只通过按压挤血还是不够的。 他倏地站了起来,四下里张望。 杏杏好奇的问:“哥哥你在找什么?” 柳哥儿一边找一边回道:“罗牵牛大概是被蛇咬了,我找找看看附近有没有治疗蛇毒的草药。” 杏杏也站了起来:“杏杏也跟三哥哥一起找!” 柳哥儿给杏杏描述了能治疗蛇毒的几种草药模样,虽然他也知道希望渺茫,这村子附近能卖钱的草药早就被人挖了个干净,能找到治疗蛇毒的草药几率很小,但——总好过干等着! 杏杏攥着小拳头,绷着小脸,努力又认真的梭巡着附近的野地,循着找那几样可以治疗蛇毒的救命药草。 眼下阳光有些晒,杏杏东奔西跑挖了一上午野菜,早就累得够呛。 小小的人儿视线都有些晃,差点跌倒在地。 杏杏使劲摇了摇头,小手拍了拍小脸,让自己保持清醒。 她要继续找,她要帮哥哥们救人!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柳哥儿头上渗出了汗水,可罗牵牛还是没醒,正当他有些绝望的时候,突然听到杏杏一声喊:“三哥哥你来看看呀,这个是不是?” 柳哥儿猛地回头,就见着满头大汗的杏杏手里举着一棵小小的草药,正是一种可以治疗蛇毒的草药——半边莲! 第11章 就不怕雷劈吗 桂哥儿气喘吁吁的带着罗家人过来了。 他才七岁,这来回距离可不短。桂哥儿生怕耽误了救人,跑得又快又急,把人带过来后,这会儿整个人都瘫软在地,跑不动了。 罗母见到倒在草滩子上人事不知的儿子,有些崩溃,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了上去。 “牵牛!牵牛!”罗母眼睛都红了,跪坐在罗牵牛身边,晃着他,惊慌失措,“牵牛你咋啦!你醒醒,牵牛!” 昏迷不醒的罗牵牛脸色惨白,没有半点动静。 罗母脑子轰的一下就炸了。 罗父脸色难看的把罗母拉开:“还不知道牵牛是咋了,你别晃他。” 罗母六神无主,猛地看见站在一旁似是有话说的柳哥儿,她立马调转了方向,起身冲向柳哥儿,晃着他肩膀,愤怒的吼:“你把俺家牵牛咋了!你干了啥!” 柳哥儿没想到罗母会突然朝他发难,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下:“不是我——” 还没说完,就被罗母愤怒的打断,叭叭叭的对着柳哥儿输出起来:“不是你还能是谁!你们喻家的小子最是可恨!上次你们把俺家牵牛打成那个样子,俺家牵牛非得拦着俺们,说什么就是寻常打架,不让俺们去找你们喻家的麻烦!这次你们又直接把俺家牵牛给打晕了!太过分了!……刚才你弟还说不知道俺家牵牛怎么就晕倒了,俺当时就猜到了,肯定是你们又打架了!可俺怎么也没想到你们把俺家牵牛给打成这样!看俺家牵牛小脸白的!你们这手也太黑了!” 罗母说得又急又快,越说越伤心,越愤怒,抓住柳哥儿肩膀的手也越紧。 虽说男女力气有别,但柳哥儿本就生得瘦弱,又只是个十岁的孩子,罗母却是做惯了农活的农妇,一把子力气也不小,当即柳哥儿就被晃得整个人都要晕过去了。 杏杏急了,牟足了力气去推罗母:“啊呀!你放开我三哥哥!放开!” 罗母正在气头上,又恼怒又不耐烦的腾出一只手,用力就把杏杏甩了出去。 罗母这力气,晃个柳哥儿都不成问题,更别说杏杏了,杏杏当即整个小身子都被甩飞出去,倒在了草地上。 “杏杏!” 这下柳哥儿桂哥儿都急眼了! 柳哥儿也不知道从哪里来得力气,挣开罗母,赶忙跟桂哥儿过去把杏杏扶了起来。 杏杏摔得有些狠,虽说都是草,但手心撑在地上,还是被小石子给刺破了,见了红。 小丫头眼里含着一包泪,要掉不掉的,她显然有些委屈。 但她又怕哥哥们担心,忍痛道:“三哥哥四哥哥,杏杏没事的!” 小丫头眼里包着泪强忍坚强的模样,可把柳哥儿桂哥儿心疼坏了! 怎么能这么懂事这么乖! 柳哥儿眸子里燃烧着怒火,他回过头去,冷冷的看向罗母。 他方才倒是想解释,但罗母根本没给他机会,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整个人就差点被晃晕了: “罗牵牛不是我们打的,是被蛇咬伤的!” 罗母脸色顿时变了:“被蛇咬的?!你胡说!” 被蛇咬了可是要命的大事! 罗母自然本能的就不愿意相信! 这肯定是喻家的臭小子为了逃脱责任瞎编的假话! 但罗父这会儿也发现了罗牵牛脚上敷着些草药糊糊,稍稍扒拉一下,隐隐能看到那两个被蛇咬出来的伤口。他赶紧又把儿子脚上的草药糊糊抹匀,拉了拉罗母的胳膊,示意她看。 罗母一看罗牵牛脚上敷着的草药,还有旁边挤出来的一些乌色的血液,怎么看都像是被蛇咬了——这妇人顿时就有些傻眼。 柳哥儿怒火高涨,冷声道:“……罗牵牛被蛇咬了晕倒在草堆里,是杏杏先发现了他!当时我们也不知道罗牵牛到底是什么个情况,都没敢动他,只能让桂哥儿赶忙把你们带过来!也是杏杏,在那之后不久发现了罗牵牛是被蛇咬伤的!更是杏杏,给罗牵牛找到了专门治疗蛇毒的半边莲!说句不客气的,杏杏就是罗牵牛的救命恩人!” 他怒气冲冲的举起杏杏的小手,上头一抹红,格外刺眼:“你们就这样对待你们儿子的救命恩人?!就不怕雷劈吗!” 这一番话,说的罗父罗母都有点抬不起头来。 杏杏自己也有些怪不好意思,赶忙缩回了小手。她也不愿意一个人占了全部功劳,努力大声道:“还有三哥哥也帮忙挤毒血了,四哥哥跑得很快去把你们给带了过来!” 三哥哥说她是那人的救命恩人,可在她看来,三哥哥四哥哥同样也都是那人的救命恩人! 正在此时,罗牵牛悠悠转醒,虚弱的咳嗽了两声。 这下子罗父罗母可激动坏了,顾不上别的,围着罗牵牛:“牵牛,你咋样了?” 罗牵牛头晕目眩的很,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 饶是如此,罗父罗母也快要喜极而泣了。 被蛇咬伤的人,好些都是昏迷不醒后,直接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眼下他们儿子醒了,是不是说明,他们儿子没什么事了? 罗父罗母围着罗牵牛,顾不上旁的,柳哥儿见状,也懒得再骂罗家人,他小心翼翼的抓着杏杏的手腕:“走,三哥哥带你去处理下伤口。” 杏杏乖巧的点了点头:“好。” 桂哥儿拎着大半篮子野菜,跟在后头。 兄妹三人不再理会罗家人,自顾自离开。 柳哥儿带杏杏去了小溪畔,因着拔野菜,杏杏小手沾上了不少汁液,洗净后,柳哥儿又小心翼翼的把杏杏手上被小石子刺出来的伤口给洗净处理了下。 七岁的桂哥儿在一旁看着,心疼得不行。 平时他们哥们几个打架受点小伤都不算什么,但杏杏妹妹可是个软乎乎的小丫头! 一定疼坏了! 桂哥儿忍不住拿起杏杏的小手,往伤口上吹了吹:“杏杏妹妹,还疼吗?” 杏杏扬起小脸:“四哥哥,杏杏不疼啦!谢谢三哥哥,谢谢四哥哥!” 乖巧的让人心都要化了! 处理过伤口,兄妹三个又顺道在小溪边把野菜择好,这才一并回了喻家。 一回去,白晓凤就招呼柳哥儿桂哥儿去屋子里帮她干活了,杏杏自个儿回了主屋。 村子里有人成亲,卫婆子去帮忙布置了,喻老头这会儿还在地里,主屋子里没人。杏杏自己从壶里小心的倒了半碗水,喝了后脱了鞋子爬上炕,困困的躺在炕上睡了过去。 第12章 谁说我们家没丫头? 杏杏是被门外卫婆子的惊呼声吵醒的。 “我晒在窗台这儿的东西呢?!” 卫婆子这一喊,大房的李春花,还有二房的白晓凤带着柳哥儿桂哥儿,赶忙跑出了自己的屋,过来看看是啥情况。 李春花嗓门有些大:“娘,咋了?” 卫婆子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她站在主屋窗户外头,在窗台附近的地上搜寻着,见李春花跟白晓凤都出来了,眉头皱得老高,问他们:“我晒在窗台上的的东西,你们动了没?” 李春花还在琢磨卫婆子说的是什么,白晓凤却是立马表了态:“娘,主屋这边的东西,你早就说过不让我们动,我是向来不敢动的。” 李春花反应过来,也赶紧跟着点头:“对对对,我也是不敢动的。” 两个儿媳妇都这么说,卫婆子眼神看向两个孙子。 大房的两个哥儿进了山还没回来,就剩二房的柳哥儿桂哥儿。 白晓凤立马道:“娘,我家这俩刚去挖野菜回来,就被我叫屋里来帮我分线了,这才刚出来。” 柳哥儿跟桂哥儿点头,也道:“奶奶,我们什么也没动。” 卫婆子眉头紧皱,没说话。 白晓凤很是积极的问:“娘,啥东西啊,是不是被风刮跑了,我们帮你找找?” 卫婆子没好气的瞥了白晓凤一眼。 那灼心草她小心的在头茎处压上了瓦片! 再说今儿一直就没什么风! 李春花不甘落后,赶紧也跟着点头:“对,娘,啥东西啊,你跟我们说说,我们在家里头找找。” 卫婆子烦躁的很,只顾低头寻着,并不怎么理会这俩儿媳妇。 外头院子吵闹的很,三房的苏柔儿原本不愿意出屋,就站在窗台那听了那么几耳朵。 上次她跟婆婆闹了矛盾,男人吃饭回来没忍住又把她跟橘哥儿都好一顿说,苏柔儿难免觉得有些闹心。这几日是除了吃饭,能躲就躲了。 眼下院子里动静不小,苏柔儿犹豫了下,想着要不还是出去应付一下。 结果她这一转身,就见着坐在炕上玩小木头人的橘哥儿眼神飘忽,有些不太对劲。 知子莫若母,苏柔儿额心重重一跳,试探的问:“橘哥儿,这事你知道?” 橘哥儿被他娘这么一问,这才犹犹豫豫的说出了口:“娘,我今儿见奶奶窗台上晒了棵草,就把它给扔鸡窝里去了。” 苏柔儿一听便放下了一半的心,她还当什么呢,不就是棵草,有啥大不了的。自家儿子扔就扔了。 但她又想着,她婆母这么大张旗鼓的,哪怕是棵草,估摸着也有它的用处。 橘哥儿见他娘没说话,小孩子天生的敏锐让他察觉到这好像不是一件小事。 他犹犹豫豫道:“娘,要不我出去跟奶奶说一声?” 苏柔儿一把拉住了儿子:“你别出去,娘心里有数。记住,你没碰过你奶奶窗台上的东西,知道了吗?” 橘哥儿还有些不解,苏柔儿点了点他的额头,催道:“娘跟你说,你就这么听!记住了吗?” 橘哥儿撇了撇嘴,拂开他娘的手,不耐道:“好啦,知道了!” … 卫婆子正烦躁着,李春花跟白晓凤这俩当人儿媳妇的也不敢多说什么。 柳哥儿桂哥儿更是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杏杏爬下炕,又坐在小凳子上自个儿穿好了布鞋,这才出了屋子,小小的人儿还有些睡眼惺忪:“奶奶,怎么啦?” 卫婆子叹了口气,摸了摸杏杏的小脑袋:“没什么,就是奶奶晒在窗台上的东西没了。” 苏柔儿掀开帘子,装作刚听见动静的样子,关切的往院子里来:“娘,我听说你那边丢了东西,现在咋样了?” 卫婆子看了苏柔儿一眼,不冷也不淡:“没咋样,还没找着。” 苏柔儿走到窗台那,“啊呀”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看向杏杏:“该不会是杏杏在主屋里头一开窗户,把东西给顶飞了。” 这确实也是个合理猜测,李春花跟白晓凤都忍不住悄悄看卫婆子的脸色。 卫婆子皱着眉头。 杏杏有些懵,她挠了挠头,小声替自己辩解:“可是杏杏没开窗啊。” 苏柔儿立刻道:“杏杏,小孩子可不能撒谎。你看把奶奶急得!奶奶这么疼你,你可不能对奶奶说假话啊。这窗户开了就开了,搁我说,你也不是故意的。” 杏杏这下急了:“杏杏没有撒谎,杏杏跟三哥哥四哥哥挖完野菜回来就睡了,就没有开过窗户呀!” 苏柔儿呵呵笑了下:“方才我听见二嫂说了,柳哥儿桂哥儿一回来就被叫去屋子里分线了,也就是你自己在主屋,不是你开的窗户还能是谁?小骗子。” 杏杏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眼泪都出来了:“杏杏,杏杏真没有。”她泪眼朦胧的看向卫婆子,“奶奶,杏杏不是小骗子。” 卫婆子心疼坏了,搂住杏杏,赶忙安慰道:“奶奶相信杏杏没有,杏杏不哭啊。” 她又转过头去呵斥苏柔儿:“有你这样当婶娘的吗!事情啥都不清楚,先给娃安罪名,戴帽子!” 苏柔儿撇了撇嘴:“可就是只有她一人在主屋里啊。” 卫婆子烦得不行,呵斥:“你赶紧闭嘴你!” 苏柔儿“哦”了一声,不吭声了。 就在此时,喻家柴门外一阵喧哗,有人高声道:“喻大叔,卫婶子,在家吗?” 卫婆子扬声道:“在家。门敞着,自己进就行。” 不多时,罗父手里拎着一只鸡进来了。 还有几个看热闹的村人也跟在罗父后头,在那起哄:“好端端的,罗老弟咋拿这么重的礼过来喻家?要不是我们晓得喻家全是小子,我们都要怀疑你这是上门给你家牵牛提亲了!” 卫婆子本能的反驳:“谁说我们家没丫头?”她搂着怀里的杏杏,“这就是我们家的小丫头!” 杏杏还不到四岁,这姓罗的自然不可能是上门提亲,但卫婆子就是不想让旁人当着杏杏的面说他们喻家没丫头。 他们喻家有天底下最好的小丫头! 喻家在这大荒年收养了个小丫头的事,前两日就已经传遍整个南沱村。 很多人表面不说什么,可背地里都在笑话喻家人是不是有病,自家人都快养不活了,竟然还往家里扒拉嘴! 第13章 先前我婆娘推了你一把,你别生气啊 罗父打了个哈哈,走到卫婆子跟前,双手作揖:“卫婶子,俺是来登门道谢的!你家几个娃娃,救了俺家牵牛的命啊!” 卫婆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在皱眉,那只老母鸡就已经被罗父塞到了她手里。 罗父又朝着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的杏杏道:“小姑娘,先前我婆娘推了你一把,你别生气啊。她当时也是急坏了。还好你没咋伤着!” 杏杏有些羞涩,往卫婆子怀里躲了躲。但小丫头心里还惦记着罗牵牛,到底是她跟三哥哥四哥哥努力救过的人呢! 杏杏鼓起勇气小声问罗父:“那个人,他,他没事了吗?” 说到这个,罗父喜上眉梢:“没事了没事了,刚才俺们回来不放心又请了达奚司婆过来看了!达奚司婆说因为那蛇毒处理的及时又妥当,牵牛他没啥大事,回来喝两副草药再休息休息就行了!” 达奚司婆是附近八角寨那边的巫医,虽说平日里神神叨叨的看着有些古里古怪的,但她医术却是实打实的管用,平日十里八乡的人有什么疑难杂症的,都爱请她来看看。 达奚司婆还指点罗家,现下这年节,他们家娃脚上敷着的那半边莲是能救命的好东西,价值不菲,也是救了他们家娃娃命的东西。他们是一定得报恩的,不然就会损了他们家娃娃的福气,以后还会有灾祸上身。 这不,尽管有些肉痛,罗母也念叨个不停,但罗父还是咬牙拎了一只老母鸡,给喻家送过来了。 罗父又是一通夸赞,夸杏杏可爱,夸柳哥儿桂哥儿可靠,夸喻家会养娃娃。 都是些很顺耳的好话,可除了柳哥儿桂哥儿还有杏杏,旁人都是一头雾水。 罗父要走,卫婆子却一手拎着老母鸡,一手拉住了罗父,很是坚决道:“罗家大侄子,你不说清楚是啥事,啥救命不救命的,到底咋回事?不然你这鸡我们也不敢收。” 说着,就又要把扑棱着翅膀的老母鸡往罗父手里塞。 罗父有些惊诧,看向柳哥儿桂哥儿:“你们还没跟家里说啊?” 桂哥儿快人快语:“这还没来得及呢!” 白晓凤急得不行,戳着小儿子的脑袋:“你这孩子,到底啥事?” 桂哥儿捂着小脑袋,无辜的很:“娘,我跟三哥刚回家就被你拎去干活分线了,还听你唠叨了好久,哪里来得及说?” 刚才桂哥儿倒是想说,只是刚起了个话头,就听见奶奶在屋外头发脾气,吓得他赶紧跟娘和哥哥跑出来看看啥情况。 确实没来得及嘛! 白晓凤气得直瞪俩儿子。 有村人道:“二虎他媳妇,你也别气了,这正是说明你家娃娃干了好事没放心上不求回报啊!说明你们老喻家平时教育得好啊,会教娃娃!” 这话白晓凤爱听,她顿时也不恼了,嘴角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哎呦,可不是嘛! 柳哥儿桂哥儿可都是他们二房的,真是给她长足脸了! 罗父一听村人在那说什么回报不回报的,赶紧道:“不回报不行,不行!达奚司婆说了,不说别的,就说喻家娃娃给俺家娃用的那个半边莲,贵得很哩,再说俺们老罗家也不是那种不懂感恩的人家!” 众人一听,更迷糊了,赶忙让罗父说清楚,罗父挠了挠脑袋:“就俺家牵牛,被蛇咬了,晕倒了,多亏了喻家收养的这小丫头在草滩子里发现了他,柳哥儿又帮着给挤出了蛇毒。我还听柳哥儿说,也是这小丫头帮着找到了半边莲,给俺家牵牛用上了……总之这小丫头,柳哥儿,还有跑了一路给我们报信带路的桂哥儿,这三个娃娃,救了俺们家牵牛一条命啊!”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这可了不得,这果真是救了一条人命啊! 他们一迭声地夸着喻家会教孩子,这几个孩子真是不错! 白晓凤容光焕发,胸膛挺得老高!下巴都扬了起来! 李春花有点挠心挠肺,这事她家槐哥儿柏哥儿怎么就没碰上?她的两个哥儿也不差! 卫婆子也骄傲坏了! 窗台上晒着的灼心草失踪带来的烦躁焦虑,也在此时因着这事缓解了不少。 卫婆子大声同罗父道:“那这只老母鸡我还是不能要,你拿回去!你家牵牛刚被蛇咬了,虽说我家娃娃把牵牛的命给救了回来,但想来牵牛的身子正虚,合该补补身子!” 卫婆子没忍住,又强调了一遍自家孩子救了罗牵牛的命。 罗父倒也想把这老母鸡留着给自家儿子补身子,但达奚司婆的话还历历在耳,当时她说得阴森吓人,罗父哪里敢真让自家独子损了福气! 罗父连连摆手推脱:“卫婶子,都是你家会教娃娃!就算不说救命之恩,光那半边莲,单单拿去县里头卖,都能卖老多钱呢!这老母鸡,你真得收下,都是应该的!” 村里过来围观的人也一迭声的帮着劝,卫婆子连番推让不过,这才勉为其难的把那老母鸡给收了下来。 罗父也在围观的村人口中得了个知恩识报的好名声,高高兴兴的出了喻家门。 等村人们散去,卫婆子看着手里扑棱着翅膀的老母鸡,眉开眼笑:“先养几天,看看还能下蛋不。等下了蛋,就先紧着咱们杏杏,还有柳哥儿桂哥儿,吃鸡蛋补身子!” 白晓凤这下笑得嘴巴都要咧到耳朵后头去了。 吃鸡蛋,真好嘞! 这次自家两个哥儿在村子里给她长足了脸,又得了切切实实的好处,她这个当娘的要开心坏了! 她这会儿看着杏杏,那真真是能看出花儿来,觉得这小丫头天下第一可爱! 也确确实实是儿子念叨过的小福星! 李春花虽然很是羡慕嫉妒,但她也知道,依着婆婆的性子,到时候分鸡蛋肯定也有她家槐哥儿柏哥儿的份。 能吃鸡蛋,这也是大好事嘛! 况且她们都是喻家人,救了人命这样的好名声,旁人说出来,那都是说喻家会教孩子! 他们大房也跟着沾光啊! 等到了她家槐哥儿说亲的时候,这不就是一个大好名声吗? 这么一想,李春花也有些美滋滋的。 唯有苏柔儿不大高兴,嘴抿得直直的。 听罗家那人的话音,那半边莲可是好东西,拿去卖钱,也不知道能买几只母鸡了! 看着高兴坏了的一家人,苏柔儿总觉得心里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卫婆子笑呵呵的,亲自把罗家送来的老母鸡往院子那鸡圈里放去。 老母鸡扑棱着翅膀进了鸡圈,卫婆子突然眯了眯眼,发现鸡窝里那些枯草中,突兀的有株草躺在那儿,看着好似有些眼熟。 卫婆子索性直接撩起衣裳下摆扎了下,自己进了鸡窝,避开地上的鸡粪,把鸡窝里那株草拿了出来。 果然,就是窗台上消失不见的那棵灼心草! 这灼心草已经被鸡啄了几下子,不过,因着这灼心草直接入口是带微毒的,鸡不爱吃,是以才能留存下来。 卫婆子有些心疼的很,这灼心草有些残缺了,品相变得不是很好,但应该还能卖些钱。 她把灼心草小心翼翼的放进怀中,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苏柔儿见状,大致能猜到这就是自家儿子扔到鸡圈里的那棵草。她连忙道:“娘,你看,我就说是有人不小心推窗户,把这草给推下去了嘛。风一吹,把这草给吹到鸡圈里,也很正常。” 她话音刚落,卫婆子锐利的视线却直直的看了过来。 第14章 只是我的一点点小小猜测 苏柔儿被吓了一跳,还不知道自己哪里又说错了话,正忐忑不安时,就听到卫婆子语气沉沉的问:“老三家的,我可从没说过,我窗台上丢的是啥东西。你咋知道,这棵草就是我丢的那东西?” 李春花白晓凤都齐齐的望了过来。 是哦,婆婆可从没说过丢的是什么! 就连她们刚才问是丢了什么,要一起找时,婆婆也只皱着眉没应声。 老三家的又怎么知道,婆婆要找的是一株草? 苏柔儿脑子一阵冰凉,还好她急中生智,“啊”了一下:“这不是早上那会儿,我往窗台那瞥了一眼正好看见了,仿佛就是棵草样的东西。” 这样说,似乎也勉强能说得通。 卫婆子面色沉沉的看了苏柔儿一眼,什么也没说。 苏柔儿松了口气,知道依着婆母的脾气,要是真觉得是她,这会儿早就直接骂起来了。 苏柔儿顾不上旁的,赶紧寻了个借口,回三房去了。 白晓凤却是看着苏柔儿那像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如有所思。 等回了她们二房,看着拿着茶壶倒水喝的俩儿子,白晓凤忍不住眉梢眼角都是笑。 她的两个儿子都这么优秀,婆婆近些日子对她的好脸色也是越来越多,偶尔还能听到一句夸—白晓凤这么一想,简直是意气风发! 这一意气风发,白晓凤就觉得自己肩膀上的担子好像重了些,她对喻家的荣辱是有责任的! 这样一来,白晓凤有些坐不住了。 她忍不住问俩儿子:“先前你们去挖野菜,怎么没带上橘哥儿啊?” 柳哥儿抹了把嘴:“娘,我们走之前问过橘哥儿了。橘哥儿年纪小,还在使性子,不跟我们去。” “这样啊。”白晓凤点了点头,觉得这事无论如何也牵扯不到自己俩儿子,这才下定了决心。 白晓凤去针线篓里拿了些针线活,借着这个由头往主屋去了。 主屋里卫婆子正搂着杏杏看她手心上的伤,心疼得不行,忍不住骂起了罗母:“…一天天的就知道溺爱孩子,自个儿也品行不端,这么小的娃娃她也下得去手!” 白晓凤推门而入的时候,正好听到这一句,她脚下一顿,差点还以为卫婆子已经知道了! 好在杏杏软乎乎的出声安慰起卫婆子:“奶奶别气啦,他们还送了只老母鸡过来!” 看着孩子这么懂事,卫婆子心疼极了,也越发生罗母的气:“一码归一码!那老母鸡是他们拿来谢你们救命之恩的,跟罗牵牛他娘弄伤了你可不相干!先前我是不知道这事,才让那姓罗的走了。不然,我肯定要扯着他说道说道!什么玩意!” 杏杏有点着急。 她隐隐约约记得,好像生气会很伤身子。她不想让奶奶这么生气,她焦急的四下张望着想着对策,一下子就看到了站在门边的白晓凤。 杏杏圆溜溜的杏眼一下子亮了起来! “二婶婶!” 杏杏拉着卫婆子的衣摆,晃了晃:“奶奶,二婶婶来啦!” 因着柳哥儿桂哥儿,卫婆子这会儿看白晓凤确实很顺眼,她缓了缓情绪,这才出了声:“咋了?过来啥事?” 白晓凤满脸事笑的过来,让卫婆子看她手里的几样针线活:“娘,我前些日子做了些针线,想着过两日县里头有集,到时候您要是去集上,也带我去呗?” 这都是小事。卫婆子随口应了,还道:“柳哥儿实在有些瘦弱,到时候看看那老母鸡要是不下蛋,就宰了,分个鸡腿给柳哥儿补补身子。” 白晓凤简直是受宠若惊,连连应了,心里美滋滋的! 她也下了最后决心,压低了声音同卫婆子道:“娘,你跟我往这边来一下,我有个事,越想越不对劲。” 卫婆子狐疑的看了白晓凤一眼,嘀咕道:“说什么,还得躲着说。” 她嘴上有点抱怨,却还是起了身,嘱咐杏杏在炕上待着。 杏杏很是乖巧,乐呵呵的点了点头,奶奶不生气就好啦。 卫婆子跟白晓凤去了外间,卫婆子皱着眉:“啥事?搞得这么神秘兮兮的。” 白晓凤赔了个笑,压低了声音:“娘,你是知道我的,我素来不是那等爱在您跟前搬弄口舌是非的…” 卫婆子也没揭穿这个二儿媳妇。 是,二儿媳妇是不在她面前搬弄口舌是非。那是因为她根本就不吃这套,先前把二儿媳妇撅回去好几回。 但这二儿媳妇在外头说的小话可不少! 不过这二儿媳妇也没犯什么大错,卫婆子也懒得因为这个跟白晓凤生气。 她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示意白晓凤继续说。 白晓凤被婆婆那个似笑非笑的笑给弄得讪讪的,但都到这了,也不能缩回去了。 白晓凤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但我刚才回去越想越不对劲,想着娘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米多,肯定看得比我透,就想着过来跟娘说一说,让娘也听听……” 白晓凤把卫婆子一顿夸,卫婆子却是有些不耐烦了:“铺垫这么多干啥?有话直接说话!” 白晓凤讪讪的,可算说出了口:“就是…先前娘丢了那棵草的事。虽然我不认识,但娘这么看重,我就知道这草肯定不同寻常,所以我想着跟您说说。” 卫婆子一听是跟灼心草有关的事,神色微微一变:“你说。” 白晓凤窥着卫婆子的神色,小心翼翼道:“…娘,就是我突然想起来,今儿上午,我从外头回来时,看到橘哥儿站在鸡窝前头,背对着我,我也没看清,不知道他在在干啥…” 卫婆子脸色立即变了:“你没看错?” 白晓凤立马赌咒起誓:“娘,橘哥儿一个胖团子,我这咋能看错?……只是当时我也没多想,就直接回屋去忙活了。就刚才,我看三弟妹不太对劲,再加上那草又是在鸡窝里发现的,这才想了起来那事!……而且我越想越不对啊娘,橘哥儿向来不喜欢鸡窝那个味,每次路过都离得远远的,怎么会主动站到鸡窝前头?” 白晓凤见卫婆子脸色越来越难看,赶忙道:“…当然,娘,这只是我的一点点小小猜测,做不得准,做不得准。” 第15章 咱们再要个闺女 卫婆子勃然大怒:“我看你想得没错!……怪不得老三媳妇一句句的,总把这事往我们杏杏身上带,不就是欺负我们杏杏没爹没娘的,想把这脏水泼我们杏杏身上,橘哥儿就好脱身了么!” 卫婆子越说越恼火,重重的一下拍在桌子上:“老三媳妇,这样怎么能教好橘哥儿?!” 杏杏在里间只听到卫婆子发了火,还拍了桌子,小小的脸蛋吓得煞白。 她顾不上什么,从里间炕上倒退着下来,趿拉着鞋子就往外间跑。 杏杏抱住卫婆子的手,心疼的泪眼汪汪的:“奶奶,你手疼不疼?杏杏给你呼呼!” 卫婆子的一腔怒火瞬间平息了不少,她语气稍稍缓和了些:“没事,奶奶不疼。” 杏杏抱着卫婆子的手,扬起小脸,眼泪汪汪可怜巴巴的看向卫婆子:“奶奶你别生气了,生气对身体不好。” 有这样贴心的小孙女,卫婆子这哪里还能气得起来! 卫婆子反手抱住杏杏,重重的叹了口气:“好好好,乖崽,奶奶不气了!” 白晓凤在一旁目瞪口呆的看着她那脾气不大好的婆婆,瞬间就被杏杏捋顺了毛,堪称奇迹。 白晓凤瞅着杏杏,越发眼热极了! 有这么个乖巧软糯又孝顺的小丫头陪在身边,知冷知热的,那还不每天都顺顺心心的! 白晓凤越想越觉得心头火热,打定了主意,今晚等隔壁屋的俩哥儿睡着,她一定要拉着她家男人好好的播播种! 她想再生个小闺女! 到了下午,喻家男人们都陆陆续续回来了。 喻大牛带槐哥儿跟柏哥儿进山下了兽夹子,得过几天才能有动静。不过他们也没空手回来,背篓里装了好些竹笋。 李春花藏不住话,赶忙把男人拉到一旁,说了杏杏跟柳哥儿桂哥儿救了罗牵牛一命的事。 喻大牛大声叫好:“这几个孩子干得不错!” 李春花美滋滋道:“可不是嘛?现在村里人都在夸咱们家,我刚才去小溪那边洗衣裳,人家围着我好一顿夸!还有人跟我打听,咱家槐哥儿说人家了没,说姑娘嫁到咱们这样的人家,铁定放心!” 喻大牛连忙嘱咐:“你可别胡乱应旁人啊。槐哥儿是长孙,他的亲事到时候咱爹咱娘会给看的。” 李春花连连道:“我晓得晓得,我这就是随口跟你一说……哎呀,反正出了这么一桩事,咱们老喻家名声更好了!” 喻大牛深以为然的点头。 二房的喻二虎从白晓凤那知道这事后,更是乐上了天,憨憨笑道:“媳妇,还是你会教孩子!” 白晓凤白了喻二虎一眼,但又眼波流转,看着好像跟往常不太一样。 喻二虎看得心头一热,就听到白晓凤低声跟他说:“孩他爹,咱们只有俩哥儿,再要个闺女?” 喻二虎心头那叫一个火热,立刻大声应了:“好,咱们再要个闺女!” 声音之大,外头的俩儿子都听见了。 白晓凤:“……” 白晓凤恼得啪的一巴掌扇在了男人胳膊上! 谁要跟这憨货再生个闺女! 大房二房都喜气洋洋的,唯有三房,静悄悄的。 苏柔儿背对喻三豹做针线,懒洋洋的让他自己去倒水。 喻三豹“哦”了一声,没往心里去,也没说什么。 到了傍晚吃饭的时候,桌上是李春花做的野菜饼,还有蘑菇焖竹笋,相较平时算得上丰盛。再加上李春花这手艺确实不错,只闻味道,就知道好吃。 喻家老四,喻四羊小时候生过病,坏了脑子,倒不至于蠢笨,只是心思要较寻常人单纯澄澈许多。 他大声夸赞道:“大嫂做饭真香!” 李春花脸上满是笑:“你们觉得好吃就行!” 白晓凤咳了一声,脸上笑意不变:“爹,娘,这是柳哥儿桂哥儿还有杏杏、今儿上午刚挖的野菜,新鲜着呢。” 李春花不甘示弱,赶忙加了一句。:“这蘑菇跟竹笋,是槐哥儿柏哥儿今儿进山现挖的,也是新鲜的很。” 喻老头听得连连点头:“不错不错,几个娃娃都知道替家里担活,都是好样的。”他乐呵呵的,“他们也跟我说了,说咱们家娃娃救了罗家小子一命,不错,都是我喻家的好孩子!” 大家都笑了起来。 白晓凤原本还想再凑趣说两句什么,但见着卫婆子一直没吭声,甚至还面沉如水,她想到什么,飞快的瞥了一眼苏柔儿,也没再敢再加话,安静如鸡。 卫婆子脸上淡淡的,倒看不出什么来。 一顿饭用毕,橘哥儿坐不住了,喊着要出去玩,卫婆子这才淡淡的开了口:“橘哥儿先别走。老三跟你媳妇也留下,我有话说。” 苏柔儿脸色微微一变,颇有些坐立不安。 唯有喻三豹,虽然稍稍有些疑惑,但当娘的,把儿子叫住说说话有什么奇怪的。他自然也没什么异议,应了一声,顺便把橘哥儿给一把箍在怀里,还拍了下儿子的小屁股,示意他别闹。 橘哥儿在他爹怀里挣了挣,蹬了蹬小肥腿,发现挣脱不开无济于事,也只好悻悻的放弃挣扎,老老实实的待着了。 白晓凤一下子就激动起来,有心想留下来看看八卦,收拾碗筷时,那叫一个慢。 李春花奇怪的看了白晓凤一眼。 这老二家的每次在爹娘面前都装模作样的好好表现,今儿这是咋了,咋这么墨迹,这不耽误娘的事么? 别是哪里不舒服? 难道是她小日子提前了? 李春花猜不出,索性上前,三下五除二的把桌面一收拾,很是善解人意的同白晓凤道:“二弟妹,你要是不舒服就先歇着。我来就好!” 麻利的端着碗筷就出了门。 白晓凤:“…” 这个憨大嫂! 白晓凤没了借口,也只能端起剩下的碗筷,跟在李春花身后悻悻离开。 待屋子里各屋人散得差不多了,就连杏杏也被喻老头带出去散步了。这会儿屋子里就只剩下了卫婆子跟喻三豹苏柔儿橘哥儿。 “娘,啥事?”喻三豹大大咧咧的,没有多想。 卫婆子坐在炕边上,神色淡淡的,没理会三儿子,倒是先问起了橘哥儿:“橘哥儿,我问你,你有没有动我屋子里的东西?” 喻三豹一听就吹胡子瞪眼。他就知道,娘咋好端端的叫住他,一定是橘哥儿这臭小子又调皮捣蛋了! 只是他还没说什么,橘哥儿却很大声的叫着“我没动,我没动奶奶窗台的草”,跑到了他娘身后,一下子搂住了他娘的腰,头还扎进了他娘腰上。 喻三豹:“…” 这臭小子跟不打自招有什么两样? 卫婆子眼神如利剑,射向苏柔儿。 第16章 别逼我扇你 苏柔儿脸色有些不大自在,她硬着头皮同卫婆子道:“娘,橘哥儿啥也不懂,你别听他胡咧咧。” 卫婆子见苏柔儿这会儿还在嘴硬,她心中稍稍平伏的怒火咻得又腾了起来! “老三媳妇!橘哥儿不懂,你也不懂?!”卫婆子怒声道。 卫婆子平日里脾气虽然不太好,但疾言厉色的时候也不多,不会平白无故的训人,她这对着苏柔儿一发火,苏柔儿整个人都愣住了。 喻三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卫婆子也懒得理会,她带着余怒看向橘哥儿:“橘哥儿,我知道是你把窗台上晾着的东西扔进了鸡窝,你为什么要撒谎?” 橘哥儿被奶奶凶巴巴的模样吓住了,等回过神,委委屈屈的,嘴角越来越往下拉,最后委屈巴巴的哭出了声:“呜呜呜,没有!奶奶,我,我没想撒谎!是娘跟我说,不要跟奶奶说的…奶奶好凶,呜呜呜呜!” 在橘哥儿心里,把奶奶窗台上的草扔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一棵草吗? 奶奶好凶! 苏柔儿赶忙搂住橘哥儿,语气还带上了几分责怪:“娘,有啥事,你就不能好好跟孩子说吗!” 喻三豹眉头猛地一跳,脸色也有些难看。 竟然还敢埋怨起娘来了! 卫婆子怒不可遏,气得呼吸都急促起来。 喻三豹急了,上前搀住卫婆子:“娘,你别生气啊!你缓缓,缓缓!回头我就骂那个臭婆娘,怎么能这么跟娘说话?!” 苏柔儿搂住橘哥儿,娘俩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委屈。 卫婆子一把推开喻三豹,自己站稳,脊梁挺得直直的。 “苏氏对我这个当婆婆的不恭顺,这也就算了,无所谓。但我气得是,橘哥儿小小年纪,她竟然就教橘哥儿说谎,糊弄长辈!”卫婆子脸色铁青,“方才我在院子里找我晾的东西,你大嫂二嫂都带着孩子出来帮我找,这么大的阵仗,我就不信苏氏心里没点数!可她还是教唆橘哥儿,让橘哥儿跟我撒谎!她自己更是好,还故意把这事往杏杏身上引,逼着杏杏承认是她把那东西弄没的!” 喻三豹愣住了,不知道竟然还有这等事。 他难以置信的看向苏柔儿。 苏柔儿被卫婆子数落的涨红了脸,但喻三豹那副难以置信的神色更是一下子刺到了她! 苏柔儿应激似的大声道:“橘哥儿又不是故意的,我想着不就是一株草!娘你也是,至于这样吗!” “不就是一棵草?”卫婆子见苏柔儿冥顽不灵,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也就罢了,还在那狡辩,她心底失望极了,冷笑道,“这是一株草的事么?分明是你先教橘哥儿撒谎,后来又污蔑杏杏,眼下还死不悔改,说明你人品败坏,毫无德行!有你这样的娘教着,橘哥儿咋还能好!” 这话卫婆子骂得极重,苏柔儿自打进了喻家,何曾听过这么重的话? 她整个人身体都因着难以置信与羞愤而发起颤来。 别说屋子里的喻三豹听呆了听傻了,就连躲在窗户外头听壁角的李春花跟白晓凤都听傻了。 两人暗暗对视一眼,突然觉得卫婆子平日里待她们是真的好!最起码她们犯点啥错,卫婆子从来不曾这般痛骂过她们! 苏柔儿不管不顾的哭喊道:“好啊,原来你这么看不上我!你也好意思看不上我,我是县里的,你不过乡下一个糟老婆子——” 她话没说完,喻三豹变了脸,怒声道:“苏柔儿!你给我闭嘴!别逼我扇你!” 苏柔儿跟喻三豹成亲这么多年,喻三豹待她那是从来没有半句重话,眼下竟然这般吼她,还要打她?! 苏柔儿先是一愣,继而整个人都发疯崩溃了:“好啊,你们娘俩,连起手来欺负我是不是?!你们娘俩看不惯我跟我儿子,我们走就是!” 她发疯一般,拉着橘哥儿就往外扯,“走,橘哥儿,跟我回你外祖家!咱们再也不回来了!” 橘哥儿被吓傻了,任由他娘拉着出去了。 眼下天还未黑,但这般出门到底不安全。 卫婆子眉头紧锁,虽说生气难堪,却也还是催喻三豹出去看看。 喻三豹还在气头上,整个人都阴沉着脸,怒道:“娘,你别劝我,你听听她说得那叫什么话!话里根本就看不起咱们家!她爱回娘家,回就是!” 说完,喻三豹也冷着脸迈出了主屋。 正蹲在主屋外头窗台下听壁角的李春花白晓凤赶忙有些狼狈尴尬的起身。 好在喻三豹正在气头上,也没注意到两人。 俩妯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使了几个眼色,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道去灶房洗碗了。 进了灶房,李春花就有些憋不住了,连连抚着自己胸口,咂舌道:“老三家的疯了不成?竟然跟娘那么说话!还,还骂娘糟,糟……” 她说不下去了,这话骂得也太过分了! “那可不是?”白晓凤撇撇嘴,也有些忿忿不平,“也就是平时娘对她太好了!你看看她干的那事,说的那话,搁旁人家,早就要打要休了!她倒好,还敢给娘甩脸色,在这会儿回娘家!” 俩妯娌对视一眼,深觉这苏柔儿也太过分了。 院里,苏柔儿胡乱收拾了几件衣裳,拉着橘哥儿就要走。 橘哥儿刚被卫婆子骂了,又看出氛围不对来,自然是想跟着他娘回外祖家待待。 喻三豹黑着脸迈进屋子:“你连娘都骂,我就说你几句,你还要回娘家了?” 苏柔儿抹了一把脸,委屈的大喊:“明明是你娘先骂我的!你倒好,还要扇我!你还有理了?!” 喻三豹难以置信的看向苏柔儿,觉得她不可理喻。 他那是警告!他真动手了吗? 苏柔儿等了会儿,见喻三豹没有跟她服软哄她,也没有挽留她,她咬了咬牙,直接一手拎着包袱,一手拉扯着橘哥儿,就往外走。 喻三豹深深吸了口气,在苏柔儿身后哐得摔上了门。 苏柔儿听到动静猛地回头,难以置信看着身后禁闭的门,气得浑身发抖,这下是真的大步如风的扯着橘哥儿走出了喻家柴门。 灶房里的俩妯娌看了看外头的天色,俩人都有些傻眼。 苏柔儿可真敢啊! 儿媳妇骂了婆婆,还敢甩脸子,大傍晚的,带着孩子回娘家! 不过,这会儿也实在有些晚了,李春花虽然觉得苏柔儿有毛病,但到底还是有些不忍,她当大嫂的,关爱下头的妯娌都是应该的。 李春花犹豫了下,还是去敲了三房的门:“三弟啊。” 喻三豹余怒未消,但见是李春花,还是抹了一把脸,稳了稳情绪,开了门:“大嫂。” 李春花犹豫道:“三弟啊,你也别怨大嫂管你屋头的闲事。只是,这会儿天色也不早了,三弟妹带着橘哥儿,走山路回娘家总有些危险…你要不去追一追?” 喻三豹知道大嫂是一片好心,他越发觉得他媳妇有病。 平时他媳妇没少跟他说大嫂二嫂对她这里不好那里不好的。 可真有事,他娘催他去拦她,他大嫂也是一心关心她! 跟她嘴里那些刻薄不好的形容,哪里沾边了? 喻三豹又抹了把脸,心里也发狠下了决心:“大嫂,你甭管她!依她的性子,她肯定不会自己走,估摸着是去老徐头那租骡车回县城了!……骡车速度快,天还没黑完就能到县城!” 李春花听了稍稍放下心来:“行,那我也不多啰嗦,你心里有数就行。” 喻三豹谢过了李春花,又去了主屋,跟卫婆子把这事说了声。 卫婆子一听,苏柔儿冥顽不灵至此,她也懒得再管了。 第17章 谁家待见这样的小媳妇 苏柔儿带着橘哥儿回了县城,直到赶集那日,都没有回来。 卫婆子才懒得理会,她前一天又仔细晒过了那灼心草。虽说这灼心草品相变得有些不佳,搞得卫婆子很是肉痛,但好歹还能卖些钱,再加上先前白晓凤说过也要去县里头卖针线活,于是,在县里开集那日,卫婆子还是起了个一大早,把杏杏摇醒,带上小丫头,准备出门赶集。 白晓凤这会儿已经梳洗好了,精神焕发的拎着两个小包袱,早早的在那等着了。 “娘,”白晓凤殷勤的冲卫婆子一笑,“昨儿大嫂听说了我要跟你去县里头,还特地把她做的几件绣活也给我了,我回头帮大嫂一起卖了。” “嗯。”卫婆子淡淡应了一声。她不是那等苛刻的婆婆,平日里三个媳妇做点什么针线活补贴家用,这部分赚得银钱她都不会要求上交,都让几个儿媳妇自己攥着。 不过三个儿媳妇倒也识趣,哪怕婆婆不要,她们大多也会主动上交一半做家用。 白晓凤已经很满足了,哪个不分家的人家能像她婆婆这样的! 白晓凤眼神落在杏杏身上,眼前一亮,满口夸道:“呦,咱们杏杏今儿打扮得可真好看。” 杏杏今儿梳着两根朝天小揪揪,小揪揪用细细的麻绳系着,分外精神;小丫头身上穿着的是白晓凤这几日赶出来的那身新衣裳,妥帖合身,可爱极了。 杏杏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把抱住白晓凤的大腿:“二婶婶,奶奶说这身衣裳是你给我做的,好好看,好舒服!谢谢二婶婶!” “哎呦!我还想着要是哪里不合适,我再去改改,没想到咱们杏杏穿着倒是正正好好的,真不错!”白晓凤笑道。 杏杏认真道:“是二婶婶手艺厉害!二婶婶辛苦啦!” 白晓凤笑得合不拢嘴,一颗心都要化在小姑娘的话里了。 她下意识摸了摸肚子,也不知道这几天晚上拉着喻二虎忙活,管不管事,她能不能如愿怀上个小姑娘啊。 到时候生下来,要是能像杏杏一样乖巧懂事,那她可就真的撞大运了! 卫婆子因着杏杏身上的新衣裳,待白晓凤更是和颜悦色的,白晓凤心里美得不行,出了门妙语连珠,逗得卫婆子心情极好,杏杏更是笑得前翻后仰,大大的眼里全是白晓凤,把白晓凤给美坏了,甚至隐约还有了个念头,要是娘到时候不想养了,她把杏杏这小丫头接到他们二房养,也不是不行哈! 卫婆子心情好,拍了板,今儿坐骡车去县里头! 白晓凤嘴巴都要咧倒耳根后头去了。 每到逢集的时候,村子里的骡车就格外受欢迎。从前这南沱村养骡子的人也有那么几户,只是这几年天灾人祸的,人都快饿死了,哪里还养得起骡子,好些人家都杀了吃了,最后就只剩下了一户人家还有一头骡子。 养这骡子的是村子里一个姓徐的老鳏夫,媳妇死了好些年,没儿没女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平日里就靠这骡子挣几口吃食。 不过,这姓徐的老鳏夫有一点不好,就是嘴特别碎。 主要是这附近再没旁的骡车,也没得选。 到了南沱村村口,老徐头已经牵着骡子套好车在那等着了。 要去县里头赶集卖东西的人虽说不少,但选择坐骡车的却不算多。主要眼下是荒年,一般他们这些山民去县里头办事,大多都会选翻山越岭走过去,哪里舍得多花钱? 虽说前些日子下了雨,缓解了地里的干旱,今年的情形大概会好一些,但今年地里的收成还没落袋,哪里有什么余钱坐骡车? 是以,眼下时辰不算早了,但坐骡车去县里头的,除去卫婆子三人,就还有另外俩人。 卫婆子有些肉痛的掏了七文钱。 她跟白晓凤一人三文钱,杏杏年纪小,只要一文钱。 老徐头坐在车前头,回头打量着杏杏,啧啧道:“这就是你家捡回去的那个小丫头?长得倒是怪可爱的。” 卫婆子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 “哎呦,看来你们老喻家还是有余粮啊。”老徐头叨叨不断,“我看着这小丫头身上穿的还是新衣裳?哎呦呦哎呦呦。” 杏杏有些怯怯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只能往卫婆子身上贴。 卫婆子不悦的瞪了老徐头一眼。 老徐头倒也不尴尬,哈哈一笑,一扬鞭,招呼着另外俩村人上了车。 人不多,骡车上坐得还算宽敞。 另外俩村人上车后便东倒西歪的开始睡,老徐头嘴闲不住,一边赶车一边又跟卫婆子聊了起来:“大妹子,前两天你那三儿媳妇咋了?大傍晚的,非要租我车让我送她去县城,喔豁,那眼睛红的呦。” 卫婆子耷拉着眼,不想搭理。 老徐头却是半点尴尬也无,“啧”了一声,自顾自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那三儿媳妇坐车那会儿可跟我好一顿诉苦,说是为了一根草,你把她骂了,她男人还要打她……哎呦呦,我说喻家大妹子啊,你们家这把人欺负成啥样了?让人县城来的小媳妇连夜带着孩子回娘家?” 当时正好是吃完晚饭,好些村人都在外头乘凉拉呱唠嗑的时候。南沱村不少村人都看见了苏柔儿红着眼拎着包袱牵着孩子要回娘家。 只是苏柔儿却不知,她觉得自己委屈得不行,但村里人大多却觉得是她不够孝顺,没有礼数!大晚上带孩子回娘家,这不就是打夫家的脸? 谁家待见这样的小媳妇? 其实老徐头心里也这么想。 只不过,苏柔儿跟他诉了一路的苦,他听了一耳朵,这会儿拿出来逗逗卫婆子说话罢了。 然而,杏杏听了老徐头这话不乐意了,她肃着小脸,大声维护卫婆子:“你说的不对!我奶奶从来不欺负人!” 奶奶可好了!怎么会欺负人呢? 老徐头觉得稀罕,故意逗她:“可你三婶子哭得眼都红了。你意思是,你那三婶子,是假哭?” 杏杏愣住了,她当时被爷爷带出去遛弯了,没见着,自然不知道当时是什么情况。 她绞尽脑汁,突然眼睛一亮,十分慎重道:“一定是三婶婶误会啦!” 嗯,没错!一定是这样! 杏杏重重点了点头。 卫婆子嘴角带出一份笑意来。 杏杏无条件的维护,就像是一股暖流,烘得她全身都舒畅得很。 老徐头也觉得这孩子真有意思,又逗道:“那小丫头,你问问你奶奶,你三婶婶红着眼带着孩子回了娘家,到底是个什么事啊?” 卫婆子横了一眼老徐头,啐了一口:“三岁小孩都逗,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老徐头嘿嘿一笑:“大妹子你倒是说说啊。你那三儿媳妇把眼睛揉成那样往外跑,不就是也想让外头人看见也说说你么?她那一路上又跟我说了一大堆啥,你对她不好啥的啥的!……这也就是我,搁旁人,这些闲话早就漫天飞了。你就不,反驳反驳?” 卫婆子冷笑一声,才懒得理会。 家丑不可外扬! 倒是白晓凤有些义愤填膺道:“我娘根本就不用反驳。村里头谁不知道我娘的为人?” 卫婆子颇有些意外的看了白晓凤一眼。 不过白晓凤这话倒也得了老徐头的肯定,他想起什么,点了点头,颇有些感慨:“你娘啊,看着脾气大,不过这心,确实是好的……不然,大荒年的,自己家娃娃都快养不活了,谁还往自己家里扒拉嘴。也就她!” 卫婆子不耐烦的打断:“行了行了,你赶紧闭嘴!一天天的,顶数你话最多,还能不能让人安生的睡会儿了!” 老徐头哈哈一笑,做了个拍嘴的动作:“行行行,你睡,你睡!我不说就是了!哎呦呦,我就说这人脾气大,我随便说两句,都能嫌我吵!不说喽不说喽!” 卫婆子翻了个白眼,懒得再理老徐头。 第18章 你奶奶不要你了! 县城很快到了,卫婆子抱着杏杏下了车,头也不回,理都不理老徐头。 杏杏乖巧的在卫婆子怀里要下来:“奶奶,杏杏可以自己走的。” 坐了这么久的车,她觉得自己晕乎乎的,奶奶肯定也不舒服,杏杏不想让奶奶更难受。 卫婆子摸了摸杏杏的小脸蛋,把杏杏放了下来。 “娘。”白晓凤刚一张口,卫婆子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一点头,“你去布庄那一块。我带杏杏去逛逛。” 白晓凤有些受宠若惊,拎着手里的两个包袱,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婆婆让她自己去,这是相信她不会昧下银钱啊! 比起旁的,这种信任甚至让白晓凤有些语无伦次了:“娘,你放心,我肯定……” 白晓凤激动的都不知道该咋说了。 卫婆子面上不耐的摆了摆手:“赶紧去。” 心里却在想,她这几个儿媳妇,大儿媳妇跟二儿媳妇虽然各有各的毛病,她也经常觉得她们烦,看不过眼,但归根究底两个人品性都还不错。 至于三儿媳妇…… 卫婆子重重的叹了口气。 本性虽说不坏,但人不是简单一句坏不坏就能评判的。还是得再磨磨性子啊。 就是不知道小儿子到时候会娶个啥样的儿媳妇… 想起小儿子,卫婆子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的灼心草。 小儿子情况特殊,等度过这荒年,家里日子过得宽松些了,她得多给小儿子攒些银钱娶媳妇才是… 卫婆子牵着杏杏进了县城。 杏杏睁大了眼睛,好奇的四下张望着。 她自打醒来,便是在小小的南沱村。 这次来到县城,对她来说是个崭新的天地。 路直直的,有些地方还铺了石头。房子都高高的,还挂着招牌,看着热闹极了! 还有好些伯伯大娘在路边卖东西呢! 杏杏看得眼睛亮晶晶的。 卫婆子心里发软,摸了摸小孙女头顶上的小揪揪:“杏杏有什么想吃的吗?” 杏杏犹豫,眼神飘了下,落到一旁的糖葫芦上。但杏杏还没张嘴,又想起先前奶奶掏钱付车钱时的肉痛之色,她咬了咬下唇,摇头如拨浪鼓:“没有没有。奶奶,杏杏刚才在车车上吃了干粮,不饿。” 卫婆子忍不住又摸了摸杏杏的小揪揪。 她有时候真的宁可这娃娃别这么懂事,让人怪心酸的。 卫婆子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糖葫芦:“奶奶的好孙女,别怕奶奶没钱。一会儿啊,奶奶去医馆卖个灼心草,一下子就有钱啦——现在奶奶突然想吃糖葫芦了,但是奶奶又吃不了一整串,你能陪奶奶一起吃吗?” 杏杏像是被交付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那般,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奶奶放心,我可以!” 卫婆子牵着杏杏的手,一老一少一道往卖糖葫芦的老人那走去。 …… 这县城叫马坡县,不算大,马车从县城这头跑到县城那头,都用不了小半个时辰。 苏家小院坐落在马坡县偏郊的一处叫书脊胡同的小道里,周围都是些寻常百姓家。 苏家的小孙子噔噔噔的跑进门,大声喊道:“喻永橘,我看到你奶奶了!” 橘哥儿正坐着小马扎在小小的院子里无精打采的玩着树叶,一听,猛地抬起头来,脸上满是喜色:“奶奶来接我了吗?” 苏家的小孙子朝他做了个鬼脸:“才不是呢,你奶奶带了个小丫头去买糖葫芦呢!你奶奶不要你了!” 橘哥儿由惊喜一下子变成了愤怒,他再骄纵也只有四岁,听到“不要你了”这种话,哪里能坐得住! “你胡说!”橘哥儿声嘶力竭的喊。 苏家小孙子手一拉脸,吐出舌头,得意的晃着脑袋:“我亲眼看见的!你奶奶半句话都没提你,还给那小丫头买了糖葫芦,她就是不要你了!” 橘哥儿红着眼当即就扑向了苏家的小孙子。 尽管对方比他还大两岁,还是被橘哥儿一下子扑倒了。 橘哥儿坐在苏家小孙子身上,扬着拳头,红着眼:“我奶奶不会不要我的!” 苏家的小孙子苏小宝今年也六岁了,也正是上房揭瓦狗都嫌的年纪,当即就跟橘哥儿厮打在了一起。 苏家人跟苏柔儿听到动静赶忙出来时,苏小宝跟橘哥儿都已经打得满身是土了。 苏小宝他娘尖叫一声,直接去撕扯橘哥儿!橘哥儿哪里扛得住一个大人的力气,被扯得踉跄了好几步,还又被苏小宝趁机打了几下,打得橘哥儿哇哇叫。 苏柔儿看得是目眦欲裂! 她捧在手心的儿子,竟然被这般欺负! 苏柔儿红着眼一把搂住橘哥儿,声音都在发颤:“我的儿,你哪里受伤没啊?” 橘哥儿还没说话,苏小宝已然嗷嗷哭着开始跟他娘告状:“喻永橘他打我!” 苏小宝他娘,钱氏强行按捺下满腔的怒气冲冲,看了一眼苏柔儿,不等苏柔儿兴师问罪,倒是先皮笑肉不笑的开了口:“小姑,你这可是教得好儿子啊。真厉害,回娘家做客,把表哥压着打!怪不得你婆家都要盛不下他那尊大佛了!” 苏柔儿怒火忍不住的蹿! 她嫂子说得这叫啥话? 苏柔儿正要反驳的时候,苏母出来了,打着圆场:“行了行了,不就是小孩打闹么,没事没事!” 钱氏敢拿苏柔儿撒气,可不好拿苏母撒气,气冲冲带着苏小宝回了屋子。 苏柔儿抱着儿子垂泪。 怎么夫家人欺负她,就连娘家人也欺负她? 橘哥儿抹了一把脸,委委屈屈的跟苏柔儿告状:“娘,是苏小宝说,他看到奶奶来了县城,还给那个小丫头买糖葫芦,不要我了!” 苏母却是眼前一亮:“小宝看见你奶奶来县城了?” 橘哥儿不知道外祖母为什么突然看上去那么开心,他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应了一声:“他是那么说的!” 苏母拉住苏柔儿的胳膊,欢喜道:“我就说,你婆家那边肯定会来接你的!你看,不过两日,你婆婆都亲自上门来接了。可见还是很重视你的,给足了你脸面!” 这话听得苏柔儿心里很是舒服,她哼哼一声,眼神中颇有得意之色,却还拿乔道:“娘,我可不是他们一服软,就巴巴跟他们回去的那种软骨头!” 苏母点头附和着女儿:“对,没错!我跟你说,既然你婆母亲自来接,你这架子可得摆足了!不然,往后什么人都能骂你拿捏你,你以后在婆家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苏柔儿连连点头:“娘说得有理!” 母女俩又细细谈了会儿。 橘哥儿在一旁听得百无聊赖。 他娘跟外祖母说的话,他一大半都听不懂。不过,看娘跟外祖母的意思,奶奶这是来接他们回去了? 橘哥儿心情瞬间转好,趁人不备,自己掸了身上的土,跑了出去。 第19章 咱们发财啦! 而此时的卫婆子跟杏杏,对书脊胡同苏家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祖孙两人正你一颗我一颗的吃着糖葫芦,往医馆行去。 也是巧了,这条街上有两家医馆,正好是斜对着门,乃是马坡县最大的两间医馆。 两边医馆规模差不多,偏生坐诊大夫擅长的地方也差不多,都是跌打损伤一类。 卫婆子难免有些犹豫,左右看看,喃喃自语:“先去哪家问问价钱呢?” 杏杏已经知道了卫婆子是要来卖草药的,她也学着卫婆子的样子,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 杏杏似是心有所感,指了指其中一间挂着“仁彗堂”牌子的医馆:“奶奶,要不我们先去那家?” 卫婆子一听最疼爱的孙女这么说了,哪有不允的:“好,就去这家。” 在进仁彗堂之前,小丫头虔诚无比的跟卫婆子道:“奶奶,咱们的药草,一定能卖个高——高的价钱。” 杏杏伸出胳膊,努力张开到最大,跟卫婆子比划着。 卫婆子有些好笑的扯了扯杏杏的小揪揪。 这灼心草,品相最好的,顶破天估计就卖个几钱银子了,她这灼心草还被鸡啄得都有些不大好看了,再高,又能高到哪里去呢? 谁知,卫婆子跟杏杏刚一迈进这任慧堂,后头就冲进来一个喘着粗气的男人。 他嘴里不断的叫着:“我们家大爷从马上摔下受了重伤,血流不止!掌柜的,赶紧把你们这上好的疗伤药拿来!” 任慧堂掌柜认出这男人是镇上胡家的家奴,那他口中的大爷,那就是管着镇上布匹生意的胡家大爷了。 任慧堂掌柜不敢怠慢,赶忙取出店里常备着的金疮药来交给那胡家的家奴。 那胡家家奴竟是认字的,扫一眼药瓶上贴着的字条,眉头紧锁:“这些都是寻常的金疮药,我主家都有,已经试过了,并不如何奏效!再没有旁的更好的了?” 任慧堂掌柜一听这些都不怎么奏效,眉头皱得老高:“客人,咱们这马坡县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家没有的,你去旁家那也一样没有——” 任慧堂掌柜突然想到什么,又谨慎的补了一句,“除非,别家有灼心草!那灼心草可是治疗跌打损伤的上好药引子!对血流不止也有奇效!” 那胡家家奴怒声道:“那你还在啰嗦什么,赶紧把灼心草拿出来!” 任慧堂掌柜苦着脸:“客人,这几年年景你也是知道的,那灼心草见得也少,一个月能碰到一棵都是稀罕的!我们这没有,对面肯定也没有,你根本不用去!” 胡家家奴怒气冲冲大骂:“那你说这么多废话,浪费时间!回头耽误了我们大爷治病,我砸了你家摊子!” 说完便要走。 卫婆子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杏杏却已经大声的开了口:“灼心草,我奶奶有灼心草!” 这一下子,任慧堂掌柜跟那胡家家奴齐刷刷的看了过来,眼神满是狐疑与审视:“小孩你没瞎说?你真有?” 杏杏努力让自己稳住不怕,晃了晃还在发愣的卫婆子的手:“奶奶,咱们不是有吗?” 卫婆子反应过来,赶忙从怀里掏出那棵被包裹得极妥帖的灼心草。 任慧堂掌柜赶忙上前细细查看,这一看,他大喜过望:“没错,这就是灼心草!” 胡家家奴也俱是一样的大喜过望,热切的看向卫婆子:“大娘,你这灼心草,卖吗?” 卫婆子如梦初醒,连连点头:“卖,卖!” 片刻后,卫婆子牵着杏杏,脚下虚浮神色恍惚的出了任慧堂。 待祖孙二人转到了一条无人小巷里,卫婆子才猛地笑出了声,她一把举起杏杏,喜笑颜开:“哎呦我的好孙孙!咱们发财啦!” 卫婆子原本想着,这品相不太好的灼心草,卖个几钱银子都算是极好的了。她却万万没想到,来了这任慧堂,正好碰到那胡家大爷受伤急需,那胡家家奴直接给了她一块不小的碎银子,她掂了掂,少说得有二两! 就那一株灼心草,竟然能卖二两银子! 二两! 卫婆子一想这个数,浑身都在颤抖! 杏杏被卫婆子的快乐感染了,她也开心极了,咯咯的笑个不停! 祖孙俩抱着笑了半天。 在这荒年里,二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 买些糙米,掺些野菜,足够全家人吃大半年了! 到时候,地里的新粮就下来了,他们把新粮卖了,就又有钱去买糙粮了! 卫婆子乐得合不拢嘴。 杏杏更是雄心壮志,她已经把方才那药草的模样记在心里啦,等回头,她就去村子附近找灼心草,卖钱,让奶奶高兴! “好杏杏,当时奶奶都愣住了,要不是你喊了一声,咱们肯定要错过这些银钱了!”卫婆子喜气洋洋的,很是豪气的一挥手,“好杏杏,你想买啥,奶奶给你买!” 卫婆子深觉杏杏是他们喻家的小福星! 杏杏摇头如拨浪鼓:“杏杏刚才吃糖葫芦了,什么都不要!”她勾着卫婆子的小手指,十分满足的嘻嘻笑着,“看到奶奶开心,杏杏也好高兴呀!” 卫婆子一颗心都要化了! 她思忖了下,拍了板:“今儿这灼心草既是因为我们杏杏才卖出了好价格,那这样,奶奶给杏杏去买把漂亮的小发梳!” 杏杏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但思来想去,她又有些迟疑,怯怯的问卫婆子:“奶奶,小发梳贵吗?” 隔壁邻人家的姐姐,有次出门做客,她娘在她发间给别了那么一把极为精致漂亮的发梳,可好看了。 杏杏那天见了,就可喜欢,她偶尔会趁邻居家姐姐在院子里干活的时候,趴在篱笆上偷偷看。 她没想到,奶奶竟然也看出来啦! 卫婆子用力亲了一口杏杏的小脸蛋:“不贵!是咱们杏杏该得的!” 杏杏便高兴极了,又大又圆的杏眼里,仿佛缀满了整条银河。 卫婆子牵着杏杏的手,花了二十文钱,买了一把缠着红色绒花的小发梳。 那小发梳是用铜包木做的,不是什么贵重的材质,但却做得极为漂亮精致,小小巧巧的,拿在手里又很有质感。 卫婆子郑重其事的把那把小发梳给别在了杏杏的小揪揪上。 然而杏杏的小揪揪实在太稀疏了,小发梳有点卡不住头发,晃晃悠悠的掉了下来。 卫婆子怕杏杏不开心,却没想到小丫头捧着小发梳,又傻呵呵的笑了起来:“等杏杏长大了,头发多一些,就可以戴啦!” 卫婆子心下一松,连声道:“没错,等我们杏杏头发多起来,就可以戴啦!” 祖孙俩对视一眼,都乐呵呵笑了起来。 这一切,都被巷子一角的橘哥儿呆呆的看在了眼里。 方才在街上,隔着好些人,他一眼就看到了卫婆子,还以为卫婆子是来接他的。 橘哥儿忘乎所以的朝卫婆子跑了过来——小孩子虽然记仇,但忘性也大,他不过在外祖母家待了两三日,就已经把卫婆子凶他的事抛到了脑后,这会儿见着了卫婆子,只想在卫婆子怀里撒娇。 可橘哥儿还没等跑进,就发现奶奶看上去是那么喜欢杏杏。 橘哥儿愣愣的,待在了原地。 还是杏杏,虽然爱不释手的牢牢拿着她的小发梳,但也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人在看她们。 杏杏有些纳闷的左右看了看,一下子就发现了站在小摊贩身后,呆呆的看着她跟奶奶这个方向的橘哥儿。 杏杏没多想,惊喜的叫出了声:“奶奶,是橘哥儿!” 卫婆子乍然见到小孙子,也是欢喜的:“橘哥儿!” 卫婆子左右看了看,并没有看到带橘哥儿出来的大人,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这市集上人多眼杂的,橘哥儿不过是个四岁的小孩子,苏家也真是离谱,怎么能让这么个小孩子自己出来呢! 就不怕被拐了去?! 第20章 都自个儿留着吧 卫婆子越想越是生气,大步走向橘哥儿。 橘哥儿见卫婆子这般,有些委屈,转身就跑。 卫婆子一愣:“橘哥儿!” 她不敢大意,拉着杏杏就上前去追,追了好一会儿,才把橘哥儿给追上,抓住了橘哥儿的胳膊。 卫婆子年纪大了,跑得气喘吁吁的,只拿手抓着橘哥儿,累得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杏杏也喘得够呛,直接瘫坐在了地上,呼哧呼哧的。 橘哥儿稍稍有些内疚,正想说什么,发现他不见了的苏母苏柔儿却正巧寻了过来。 苏柔儿一看卫婆子抓着橘哥儿的胳膊,瞬间就误会了。 还以为是婆母要强行带橘哥儿走。 她顿时大发脾气:“你什么意思啊!想来把我儿子偷走?!” 说着,还用力把橘哥儿从卫婆子手里扯了过来,拉到自己身后。 苏柔儿因着是在娘家这边,底气足,再加上她本就对卫婆子心有积怨,态度哪里能好。 苏母虽说觉得闺女态度不太好,但她转念一想,她女儿可是县城人,当年跟喻三豹成亲,那叫下嫁! 就这,喻家竟然还敢对她女儿不好! 眼下都是活该! 是以苏母什么也没说,就袖手 卫婆子神色冷了下来,她直起腰,稍稍喘匀,这才冷声道:“我还没问你们,这大赶集的,橘哥儿一个四岁的小孩子,你们就放任他自己跑到市集上去?!就不怕他被人拐了去?!” 卫婆子疾言厉色,苏柔儿先是一愣,继而她又有些难以置信! 她这婆母不应该是来求她回去的吗?! 怎么还敢对她这么凶?! 苏母不大高兴了:“亲家,你这话说得可真不好听。我们又不能把孩子给拴裤腰带上,孩子贪玩跑出去那不是很正常的事么?再说了,我们发现不见了,这不立即来找了吗?” 卫婆子冷声道:“我宁可话说得难听点,也总好过到时候孩子丢了哭!” 苏母气得直瞪眼。 杏杏躲在卫婆子身后,有些害怕。 苏柔儿眼神却尖,见杏杏身上穿着的那块衣裳料子,正是她先前从卫婆子手里得去,给橘哥儿准备做衣裳的那件。 再加上杏杏手里还攥着个崭新的小发梳,一看就是新买的! 苏柔儿火气一下子冲到了头顶。 “娘!”她声音倏地拔高,却是喊自己亲娘,“你看到没!那丫头身上穿的,就是橘哥儿那身还没做完的新衣裳!” 苏母直皱眉,她听女儿说过,她这婆母,十分偏心一个捡来的小丫头,竟然把自己亲孙子的新衣裳拿去改给那小丫头穿! 眼下她是真见着了! 苏母不大高兴:“亲家母,你这是不是太过分了!拿橘哥儿的衣裳去补贴旁人,有你这样当奶奶的吗?!” 杏杏见焦点一下子又到了她身上,她更是有些局促不安,小手下意识扯了扯衣服下摆。 卫婆子冷笑道:“亲家母,这衣裳我当时问过橘哥儿,是他不要的。再说,本就是我的布,既然橘哥儿不要,我拿给我孙女又咋了?更何况,这种穿衣的小事,是我喻家的事,跟你好像也没太大干系,你苏家人来这指指点点的,怎么着,还是你希望钱家那边也跑来对你苏家的事指手画脚啊?” 苏母被呛了一下。 钱家是她儿媳妇的娘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烦人得紧。 苏柔儿不大高兴的喊了一声“娘”,这声却是喊得卫婆子。 苏柔儿搂着橘哥儿,撇着嘴,“你这样跟我娘吵架,我怎么可能跟你回去?” “就是!”苏母缓过气,跟着点头,“不是我说,亲家母你先前骂我闺女骂得着实有点太过分了!还有你那三儿子,竟然还要动手打我闺女!?疯了不成?!这口气我们老苏家可咽不下去,绝不会这么轻易就让柔儿跟你回去的!” 卫婆子一听就知道苏柔儿跟苏母误会了。 她“呵呵”一声,牵住杏杏的手:“不回就不回,当我稀罕?苏氏愿意在你们这待多久就待多久,你们是县城人家,我们不过是山里户,哪里配得上县城里的姑娘!” 卫婆子牵着杏杏转头就走了,走得十分潇洒! 苏母跟苏柔儿都傻眼了! 待到晌午,卫婆子在县城门口等到了微微喘着的白晓凤。 白晓凤眉眼飞扬,一看就知道针线活卖了个好价钱。 至于卖了多少,卫婆子没打算问。 白晓凤眼神落在卫婆子手里拎着的米袋上,眼前一亮,是万万没想到她娘竟然还买了米。 白晓凤十分积极:“娘,这米袋子你拎着太累了,我来帮你拎。” 她主动上前提起了这袋糙米。 卫婆子随白晓凤接了过去。 卫婆子什么也没问,白晓凤却是主动同卫婆子汇报起来:“娘,这次我带了四件做好的绣活,还有大嫂给了我三件做好的绣活……不过我的绣活娘也是知道的,人家布庄那边开价会高一些。我这边是卖了四十八文,大嫂那只得了三十文。” 卫婆子淡淡点头:“你绣活向来好,得的钱比你大嫂多,也是应该的。” 白晓凤得了卫婆子这么一句夸,喜滋滋的,循例要掏钱把卖得的钱分一些给婆婆。 卫婆子却看了白晓凤一眼:“算了,你们这些日子也怪不容易的,都自个儿留着。” 白晓凤人都傻了,等她反应过来,一颗心扑通扑通的差点跳出嗓子眼! 婆婆……这是让她都留着?! 是故意考验她,还是真心的啊? 白晓凤手都颤了。 卫婆子瞥她一眼,微微皱眉:“你要是拎不好那袋米,就我给拎着。别撒了糟践粮食!” 白晓凤听到婆婆熟悉的嫌弃声,一个激灵,赶忙道:“娘,我拎得住,拎得住!” 白晓凤紧紧的抓住米袋口子,激动坏了! 婆婆这果真是真心实意的让她把卖的银钱都留下啊! “哎,娘这……这……”白晓凤激动的语无伦次。 这绣活,她一个月可以做出四件来,能纯挣四十来文,这一年下来,那还不得半两银子的私房?! 再攒上几年,这绝不是一个小数目! 卫婆子也能理解白晓凤的激动。 几个哥儿都渐渐大了,当娘的手里没点私房存个底,心里估计也不好受。 前些年年成不好,全家人必须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钱也拢到一处一起打算,才能让全家都渡过难关。 眼下这日子眼见着松泛些了,她也不是那等恶婆婆,自然不会连儿媳妇的针线活私房钱都要往手里揽。 “行了,咱们往回走。”卫婆子淡淡的开口。 “好嘞!” 白晓凤这会儿是归心似箭,恨不得赶紧回家,把怀里那属于她的四十八文钱给好好收起来! 第21章 提着东西去你丈人家一趟 从马坡县回来,卫婆子便带着杏杏去屋子里歇息了。白晓凤虽说累得很,但精神却是亢奋到不行,直接去找了李春花。 李春花正蹲在灶房里择菜。 这两日地里头开始冒杂草,喻家几个汉子又都整天待在了地里锄草。她得做些吃食,一会儿给地里忙活的男人们送去。 白晓凤直接给了李春花一个旧钱袋,挤眉弄眼道:“大嫂,看看。” 李春花往围裙上抹了抹手,接过来一入手,就发现了不对劲。 怎么还有点沉啊? 她赶忙打开一看,一数,足足有三十文,瞠目结舌:“不对啊,咋这么多?你还没拿给娘吗?” 说着,李春花就有些不安,“不行,我去主屋拿给娘——” 白晓凤一把拉住李春花的胳膊,压低了声音,仍是难言激动:“大嫂,娘说了,以后做绣活的钱,就让咱们自己拿着。” 李春花这手上差点就没拿稳那钱袋,人也一哆嗦:“啥?!真的假的?你可别拿这种事来诳我!” 白晓凤也是笑得没了眼睛:“这么大的事,我哪里敢乱说?……你三件绣活,统共卖了三十文,一文不多,一文不少。娘一文都没要!” 李春花这下也激动起来:“这、这……真的啊?!” 以后这笔银钱攒下来,天长日久的,可不是个小数目! 俩妯娌激动半天,干活都分外有劲了! 喻老头下午带着儿子从地里回来,见卫婆子在窗前借着天光在给杏杏纳鞋底,他啧啧两声,很是好奇道:“老婆子,出啥好事了?我看老大媳妇,老二媳妇,一个个红光满面的,这是咋了?” 卫婆子头也不抬:“没啥,今儿老二媳妇去卖了点针线活。我跟她们说,以后针线活那点银钱,都她们自己拿着就行。” 喻老头也不是那种盯着儿媳妇那点私房钱的人,倒也不在意,一点头:“你拿主意就行。” “不过…”卫婆子缝好最后一针,咬断线头,欣赏了下纳好的这只鞋底,放到一旁,笑呵呵的同喻老头道:“你猜咱们那棵灼心草卖了多少钱?” 喻老头来了兴致:“多少?” 卫婆子伸出一只手,比划了个“二”。 喻老头猜测道:“二钱银子?” 但他又很快把自己这个猜测给否了,“不对,要是二钱银子,你能高兴成这样?” 喻老头百思不得其解。 卫婆子得意笑道:“没想到?” 她压低了声音,朝喻老头道:“那棵灼心草,卖了二两银子!” 喻老头这下可真是吓了一跳:“二两银子?!……就咱们那棵?它叶子都被鸡叨去些,能卖个几钱银子都算是极不错了,咋还……” 咋还卖了二两银子?! 他这老头子得在地里干多久才能挣上二两银子! 卫婆子得意道:“没想到?” 她把当时发生的事跟喻老头详细说了说——杏杏在两个医馆间选了仁彗堂,偏生仁彗堂就来了个急需灼心草的客人,直接给了个高价! 喻老头忍不住一拍大腿,眉开眼笑:“哎呦,我就说,咱们杏杏这可真是旺咱们老喻家来了!” 卫婆子深以为然。 她眉眼柔和的看向窗外。 窗外,杏杏正端着一盆切碎的野菜叶子,在帮着喂鸡,小脸上满满是笑,一看就快乐极了。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人人脸上都是笑——除了喻三豹。 大家都说说笑笑的,唯有喻三豹头也不抬的闷头扒饭。 偏偏喻家老四喻四羊心思澄澈,虽然不知道大家为啥都喜气洋洋的,但他也跟着傻乐了好一会儿。 不过,喻四羊左看看右看看,很快就发现了问题,叫了一声“三哥”。 喻三豹停下扒饭的手,看了一眼喻四羊:“小弟,咋了?” 喻四羊很是诚挚的问喻三豹:“三哥,三嫂啥时候回来啊?我好几天没看见橘哥儿了,怪想他的。橘哥儿先前说想要我给他编的蚂蚱,我也给他编好了。” 喻家饭桌上静了静。 喻四羊心思单纯,并不知道苏柔儿她负气带着橘哥儿回了娘家,是想借此来拿捏喻家人。 他只以为三嫂就是带着橘哥儿回娘家探亲了。 提到媳妇,喻三豹就有些烦闷:“……她不乐意回来,难道我还绑她回来?” 喻四羊有些奇怪,纳闷道:“三嫂为什么不愿意回来啊?” “……”喻三豹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弟弟解释,他闷头又扒了好几口饭。 “行了,老四好好吃你的饭。”喻老头开了口。 喻四羊还是很听爹娘话的,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哦”了一声,老实低头吃饭。 等吃完了饭,卫婆子把喻三豹叫住,从她的箱笼里拿出三十文钱来,交给了喻三豹:“你明天去县里,买些东西,提着东西去你丈人家一趟。” 喻三豹显然没料到卫婆子会主动提出这事来。 他攥着这三十文,有些震惊:“娘……你不生柔儿的气了?” 卫婆子冷笑一声:“生气,怎么不生?…你媳妇打从心眼里觉得她是县里头的,看不上咱们乡下这些泥腿子。但再怎么说她也是你媳妇,你儿子的亲娘,难道就真的不要了?当年你非要娶她,咱们娘俩吵得差点翻脸。现在你把她娶了回来,你也得负起责来!” 卫婆子越说越有些烦,真要依着她的脾气,就苏柔儿跟苏母今儿那副嘴脸,她是真懒得再跟她们打交道! 但说一千道一万,苏柔儿总归是橘哥儿的亲娘! 她今儿见橘哥儿身上衣裳都滚得满是土,脸上也红肿了一块,想来在苏家也没少跟他那小表哥打架。 卫婆子这当奶奶的,哪里愿意亲孙子被人这般欺负! 喻三豹见他娘这般大度,不计前嫌,哪怕心里不喜苏柔儿,也按捺着自己脾气来劝他,那是越发感动,他下了决心:“娘,你放心,明儿我把柔儿母子接回来,一定好好教她!再也不许她对娘那般说话!” 卫婆子却对此并不怎么报希望,她淡淡的“嗯”了一声,挥挥手示意喻三豹赶紧出去。 她扬声喊着外头院子里玩耍的杏杏:“杏杏,走,咱们出去遛弯去。” 杏杏从外头欢快的“哎”了一声,从外头奔了进来。 进门的时候,见着喻三豹还在,她乖巧的喊了一声“三叔”。 喻三豹屋头只有混天混地的小魔头橘哥儿,对乖巧可爱的杏杏也是打心眼里喜欢,再加上这会儿卫婆子又主动说了让他明天去接人,他这心情好得很。喻三豹哈哈一笑,把杏杏抱起来往天上抛了抛:“哎呦,我怎么看咱们杏杏是越看越喜欢?” 杏杏骤然被抛了起来,还吓了一跳,“呀”了一声,一下子搂住了喻三豹的脖子。 “就知道吓唬人!”卫婆子白了喻三豹一眼,见儿子这般高兴,终究没再多说什么,只从喻三豹怀里把杏杏抱回来,祖孙俩一道出门遛弯去了。 第22章 哪里供得起几个孙子都去读书 初夏时节,朗神山山脚下的小山庄,傍晚还是很凉爽的。 杏杏打一出了屋门,就从卫婆子怀里挣着下来了,不想让卫婆子抱她累着。 卫婆子知道自己孙女孝顺,也就乐呵呵的随她去。 喻家门口对过,有棵上了年纪的老榆树。因为喻通“榆”,再加上这老榆树长了好多年,粗壮得很,喻家人平日里倒也挺喜欢在这棵老榆树下头乘凉。 祖孙俩坐下没多久,陆陆续续也来了些用过饭后出来纳凉的村人。 卫婆子手上拿了把有些老旧的蒲扇,边摇着蒲扇帮杏杏驱赶着蚊虫,一边跟村里熟人打着招呼。 今儿杏杏穿上了簇新的衣裳,揪揪也扎得十分可爱,得了村人的一致夸赞。 几个上了年纪的奶奶辈的,都是怎么看杏杏怎么觉得喜欢,轮番跟杏杏亲香了一通,这才放杏杏跟她们家孩子去一旁玩耍了。 “卫婶子,你那三儿媳妇,还没回来呢?” 说话的是平日里跟卫婆子关系不错的一位村人,姓周,还没嫁人时便是这南坨村的,在家行五,嫁了同村后,旁人便依旧用她娘家时的排行喊她周五娘。 周五娘摇着蒲扇,朝卫婆子挤了挤眼:“我早就说了,你那娇滴滴的县城媳妇不是省油的灯!” 卫婆子虽然不喜欢苏柔儿,但也不愿意在外头说自己家媳妇的是非,她摇了摇蒲扇,没吭声。 倒是旁边另外一个村人十分赞同的附和起来:“平日里在路上,我们跟你那个县城媳妇打个招呼,她眼睛都要飘到天上去了!也不知道在傲气个什么劲哦!” “可不是么!卫婶子,搁我说,当年三豹非要娶她,真是色迷了心窍啊。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娶回来干啥?也不知道你家三豹是中了什么邪!” 众人啧啧说着。卫婆子皱了皱眉,倒是替苏柔儿说了一句:“算了,别说她了。最起码这几年荒年,她一个县城姑娘,来这小山村里吃苦,也没做什么对不起我们老喻家的事。” 周五娘心直口快,呵呵笑了声:“卫婶子,也就是你厚道!……荒年谁都不好过,但人家逢年过节回娘家,我也见她拎着的节礼了,那叫一个丰盛,可见没少把夫家东西往娘家扒拉!结果人家从娘家回来呢?我可没见她带什么回来……还有那什么,卫婶子你去县里一趟,轻易都不去坐老徐头的骡车。人家倒好,回县里次次都坐,生怕自己累着,那是一点苦都不肯吃哦。” “好了。不说她了。”卫婆子听得心烦,却又不想在众人面前数落自家儿媳妇,转移了话题,问起了周五娘的小儿子,“你家乾安怎么样了?” 说起自家小儿子王乾安,周五娘顿时来了精神:“哎呦呦,说起他,我也是头疼的哩。你说才十一岁的娃娃,天天鸡不叫就起来,天黑了才回来,非要翻山越岭的跑到那什么村去念学塾!……我这当娘的心疼啊!劝他别绷得那么紧,可人家就是不听。” 周围有妇人笑道:“你就显摆!我要是能有这么个爱读书的儿子,我得给我家那些祖宗都修坟烧香去!” 大家都笑了起来。 周五娘难免有些得意:“……夫子也夸我们家乾安,努力得很,是个好苗子。” 说到这个,卫婆子倒是有些走神。 她家几个儿子就那样了,没一个爱读书的,她也不说什么了。 唯一脑子灵泛些的老三喻三豹,上了一年认了些字,就不愿意再读书了。后面跑出去跟一些三教九流的混了许久,看上去就像个小混混,没半点书香气。 卫婆子想起来心里就梗得慌。 可她这孙辈,却是不大一样的。 几个孙子看起来,都挺想读书的。 尤其是三孙子柳哥儿,先前跟着他三叔那个半吊子磕磕绊绊学了段时间,竟是认字都要比他三叔多好些了,甚至喻三豹淘来的那几本旧书,柳哥儿都已经翻来覆去的看完了。 一看就是个聪明的读书种子。 只是,这银钱…… 每每想到这,卫婆子忍不住就暗暗叹了口气。 正经要读书,先生的束修,还有笔墨纸砚的消耗,那都是想都不敢想的!寻常人家供一个都几近倾家荡产,家里几个孙子都去读书,就是一笔极大的开销,她哪里供得起! 尤其是这几年,天灾人祸的,地里没产出,往常喻大牛进山还能猎到些猎物换些粮食,只是这几年也是越来越少了。全家人只能靠天吃饭,饿不死就很好了,更别提供几个孩子去读书了! 卫婆子越想眉头皱得越深,手里蒲扇都摇得越发快了。 …… 杏杏跟着几个稍大些的孩子在榆树前头的空地上玩着游戏。 杏杏年纪太小了,她又生得瘦弱,看上去比实际年纪还要再小一些,是以一些大孩子难免就嫌她跟不上手脚,有些嫌弃。 杏杏敏感得很,见旁人嫌弃她,她便局促的从玩闹的人群中避了出来,纠纠结结的绕着小手,蹲在一旁看。 只是孩子们玩起来便是疯癫的,杏杏慢慢往后退,避让,见总是碍着那些孩子的路,她有些局促的闷头往深处跑了一段。 然而等杏杏回过神来,竟才发现自己不知道跑到哪里了!四下里一片安静,野草簌簌,只有远处才能隐约看到几点灯火。 弯月高悬,但并不怎样明亮,尤其是杏杏生得矮,杂草都要比她高好些,对小小的杏杏来说,四下里黑乎乎的可怕。 杏杏害怕得发抖,只听到野草丛中虫子鸣叫的声音。 她两只小手死死捂住嘴巴,不敢哭出声。 在杏杏那模糊不清的记忆中,隐隐约约记得好像有人跟她说过,小孩子晚上不能哭,不仅讨人厌,而且哭声会引来大老虎,把不听话的小孩抓走吃掉! 杏杏好怕大老虎把她吃掉! 杏杏捂着嘴,强忍着泪,一步一步小心翼翼趟着草往前走着。 然而,渐渐的,风声好像从不远处,带来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 像是谁在说话。 “总来这地里幽会,你不烦,我还烦呢!” “别烦啊……等我家那死鬼死了,以后咱们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呀~” “嘿嘿,快,让我亲一口!” 杏杏赶忙蹑手蹑脚的过去,只是离得稍近些,就听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说话声。 杏杏歪了歪脑袋,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她怎么听不懂呀? 杏杏本能的觉得不太对劲,停下了脚步。 再加上那似哭又似笑的呻吟喘息声,让杏杏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害怕得很,她哪里还敢再往前走。 那…… 要不,还是朝着有灯光的地方走? 杏杏小小声的吸了吸鼻涕,攥着小拳头让自己振作起来,强忍着恐惧,慢慢的朝着星星点点灯光的方向挪了过去。 “杏杏!” 还没等杏杏走回去,杏杏就隐隐约约听到了奶奶在喊她。 “奶奶!杏杏在这里!”杏杏激动的都破了音,连滚带爬的朝卫婆子声音方向跑去。 杏杏把泪抹干,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从黑暗处冲出,冲到了卫婆子跟前,一把抱住了卫婆子的腿。 卫婆子没有多想,以为杏杏就在附近玩耍,拍了拍杏杏的小脑袋。 杏杏是个很容易快乐的小孩,月光照在身上,奶奶还牵着自己的手,不远处喻家小院中透出来的点点烛火看着温暖又明亮。 杏杏顿时就忘记了先前在黑暗中的恐惧,快乐的跟着卫婆子回了家。 第23章 突然好冷 翌日一大早,喻三豹便换上了稍新一些的衣裳,把自己捯饬的精神焕发,带上卫婆子给的银钱,还带上了喻四羊特特给橘哥儿编的草蚂蚱,便往马坡县去了。 喻大牛今儿本来要去山里头看前几日下的兽夹子,结果快要出门时,族里那边来了人,说是喻家一位族亲给人修房梁的时候跌下来了,摔得有点重,现在情况不好说,族里头喊人过去。 喻老头得过去,喻大牛作为喻家这一支的长子,自然也要过去。 喻大牛直皱眉。 槐哥儿拍了拍胸膛:“爹,你放心过去。那些兽夹子位置我都记着呢,我过去看看就是了。” 长子生来力大无比,行事也算踏实靠谱。再加上天灾人祸这么多年,山里头也没剩多少野物了,兽夹子十有八九是没什么收获的——之所以还往山里林子下兽夹子,是下兽夹子还有十之一二说不定能逮个什么猎物的希望,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喻大牛这般想着,点了点头:“行,你跟柏哥儿去看看。小心些。” 槐哥儿一口应了。 待喻老头跟喻大牛出了门,喻二虎也带着柳哥儿跟桂哥儿去了地头,再加上橘哥儿也不在,槐哥儿柏哥儿要出发去山里时,就见着杏杏孤零零的一个人,扒着柴门的门边,眼巴巴的看着他们。 当哥哥的哪里受得了这眼神! 槐哥儿立即问道:“杏杏妹妹,要不要跟我们一道去山里?” 杏杏那圆溜溜的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了! 但她还有些犹豫:“杏杏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吗?” 槐哥儿立马道:“那怎么能呢?今儿就是去下兽夹子的地方转一圈,估摸着也没东西,就等于是去林子里走一遭了。放心,大哥有的是力气,到时候你若走不动了,大哥就抱着你,不怕你走不动!” 柏哥儿也道:“就是,这不二哥也在吗?这都不是事。” 杏杏疯狂心动! 她想了下:“大哥哥二哥哥等等杏杏!杏杏去问问奶奶!”得到对方肯定后,杏杏迈开小短腿掉头就往屋子里跑,甚至还没跑进屋,就迫不及待的喊着问了起来:“奶奶,杏杏能不能跟大哥哥二哥哥进山玩呀!” 小丫头几乎是飞奔撞着竹帘子进的主屋。 那迫不及待的模样,把槐哥儿柏哥儿都看笑了。 不多时,卫婆子就牵着杏杏的手从主屋出来了。 “杏杏没进过山,你们俩一定带好妹妹。”卫婆子再三叮嘱两个孙子。 说是进山,其实卫婆子也清楚,他们只是进入朗神山的外围那段山脉。南陀村世代居于此,朗神山的外围并没有什么猛兽,平日里村民进山寻野物,也大多是野鸡野兔一类,没什么危险。 槐哥儿柏哥儿哥俩胸膛拍得震天响,这才从卫婆子手里领走了杏杏。 杏杏激动的小脸通红:“大哥哥二哥哥放心,杏杏肯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槐哥儿柏哥儿哈哈一笑,一人牵着杏杏一只小手,进了朗神山。 进山的路还好一些,但深山中路着实不太好走。 虽说这林中有些小路,但因着人迹罕至,落叶以及一些枯萎的植物高高的堆在一起,踩下去便会陷落小半只脚,着实不太好走。 再加上前些时日下了雨,这林间藤蔓生得极快,有些路段,槐哥儿得在前头用镰刀劈出路来,柏哥儿牢牢的牵着杏杏的手紧随其后,兄妹三人一点点深入野林,偶尔遇到能吃的蘑菇或者野果子,便采下来放到槐哥儿背着的竹篓中。 这一路行来,单单是兄妹三人捡到的蘑菇,都已经有小半个竹篓底了,可以说是收获不少。 槐哥儿还记着先前几处放夹子的大概位置。 为了提醒旁人,他们放夹子时,大多都会在附近的树上做一些明显的标记,倒也好找。 槐哥儿指着前头一棵高大的桐树,树皮上深深的伤痕十分显眼。 “那棵树底下就藏着一个兽夹子。你俩在这等等,我去看看。”槐哥儿叮嘱柏哥儿带好杏杏,不要靠近。 杏杏乖巧的直点头,只好奇的四下张望着。 槐哥儿小心翼翼的拿着木棍往兽夹那行去,只可惜,兽夹是空的。 这很正常,也在意料之内。 槐哥儿神色如常的走了回来,朝着柏哥儿跟杏杏摇了摇头。 柏哥儿年纪小一些,忍不住嘀咕道:“我看今儿咱们运气挺好的,一路过来捡了不少能吃的蘑菇……我还以为运气这般好,说不得这兽夹子里也会撞见猎物呢!” 槐哥儿笑他:“行了,能捡这么多蘑菇已经挺不错了!你看咱们杏杏,就比你淡定!” 杏杏也攥着小拳头给柏哥儿打气:“二哥哥,咱们后面肯定能逮到猎物的!” 柏哥儿哈哈一笑,忍不住又掐了掐杏杏的小脸蛋。 兄妹三人又往下一处兽夹子那行去。 只是,一连看了三个兽夹子,俱是空的。 这也是正常现象,这大荒年的,野菜都快被人挖光了。若非是前些日子下了雨,这野菜跟蘑菇又冒头了一大茬,估摸着他们连野菜跟蘑菇都见不着多少——哪有那么容易打到猎物的? 不过,这进山捡了半篓子蘑菇,也不算没有收获了。 况且,能进山看一看,杏杏就已经非常快乐了! 受她情绪感染,槐哥儿柏哥儿两人脸上也俱是笑呵呵的。 最后还剩一个兽夹子,在离得稍远些的位置。 槐哥儿柏哥儿并没有报丁点希望。 然而快到那最后一处兽夹子时,杏杏却突然打了个寒颤,小手抱住自己,瑟瑟发起抖来。 槐哥儿立刻发现了杏杏的异常,有点着急:“妹妹,你怎么了?!” 槐哥儿见杏杏小脸煞白煞白的,心急如焚。 妹妹别是被什么毒虫给咬了?! 他可以有事,但妹妹决不能有事! 杏杏牙齿直颤,也快哭了:“冷、好冷……” 槐哥儿跟柏哥儿立刻脱下外裳,不顾自己光着膀子,用衣服把杏杏裹住,槐哥儿更是紧紧的把杏杏抱在怀里,急得很:“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会冷呢?” 他又指挥柏哥儿:“你挖个坑,找些枯枝来,生个火。” 柏哥儿立刻应了,拿着镰刀飞快在地上挖了个坑。 只是,柏哥儿坑挖好了,又捡来好些枯枝,还没等点着火,杏杏小小的身体却不再颤抖,脸色也慢慢恢复了红润,就连杏杏自己都有些懵了。 突然,就不冷了耶! 她有些茫然的抬头看向紧紧抱着她的槐哥儿:“大哥哥,杏杏好了……” 槐哥儿再三跟杏杏确认:“真好了?杏杏还有哪里难受吗?” 杏杏摇了摇头,她自己也懵懵的。 就像先前突然不舒服一样,她也是突然就不再难受了! 好奇怪呀! 第24章 往后你就当没那个儿媳妇! 槐哥儿跟柏哥儿不敢放松警惕,拉着杏杏左看看右看看,见小姑娘脸色红润与常人无异,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杏杏红着脸,十分不好意思把身上的衣裳还给了两个哥哥。 槐哥儿柏哥儿又跟杏杏确认了不再觉得冷之后,这才把衣裳穿上。 槐哥儿边穿衣服边道:“算了,我们直接回去,让奶奶再给杏杏看看。” 柏哥儿正点头附和,却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轰隆一声响,腾起大片大片灰尘来,甚至还惊飞出几只林鸟来。 槐哥儿警惕无比,又把杏杏护在了怀里。 柏哥儿左顾右看,却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咦,大哥,那处地方……好像是最后一处咱们下兽夹子的地方?” 槐哥儿一看,果真是。 他跟柏哥儿对视一眼,隐隐觉出不对来。 待得灰尘散去,兄弟二人护着杏杏谨慎的往那边挪去。 到了附近两人赫然发现,竟是一棵早已死去的腐朽古木,许是被腐坏的树身再也支撑不住,恰在此时轰然倒地。 槐哥儿跟柏哥儿对视一眼,两人背后一阵发凉! 腐朽古木倒下来的方向,正是那放兽夹的地方! 若非方才杏杏突然身体不适,那走到此处查看兽夹的他们,岂不是正好被那腐朽古木砸个正着! 那他们哪能还有命在?! 槐哥儿跟柏哥儿都觉得手脚冰凉,一时震在原地,竟说不出话来! “咦,大哥哥,二哥哥,你们快看,那是什么呀!” 杏杏稚嫩的声音打断了两人杂乱的思绪。 只见杏杏小手一指,指向某处。 槐哥儿跟柏哥儿顺着杏杏指的方向看去,这才注意到,竟是有一只野兔,被倒下来的古树压住了后半身,已然咽气了! 槐哥儿柏哥儿双眼发光,顿时就把先前的后怕给丢到了脑后,两人一溜烟跑到了野兔那。 槐哥儿力大无比,哪怕野兔被古树压住了大半条腿,他也愣是费了吃奶的力气,把那野兔从古树下头给死命拽了出来。 这野兔看着瘦巴巴的,后半身又有一半被压得骨头都碎了,但,这也是实打实的肉啊! 两个半大少年欣喜若狂,看着这干巴巴又血淋淋的野兔两眼直放精光! 槐哥儿拎着野兔,柏哥儿更是把杏杏抱起来转了个圈,眉开眼笑:“杏杏可真是我们的好妹妹!要不是你,我跟大哥估摸着都得被这大树压死!更别说还能运气这么好的捡个野兔了!” 槐哥儿连连点头,高兴极了:“我早就说了,杏杏妹妹就是老天爷给咱们老喻家的小仙女儿,小福星!” 槐哥儿无比自豪,我家妹妹,天下第一! 杏杏被两个哥哥的快乐感染,也跟着嘿嘿笑了起来,眼睛亮如繁星,一迭声的问槐哥儿柏哥儿:“杏杏帮上忙了吗?杏杏真的帮上忙了吗?” “自然!杏杏帮了大忙!”槐哥儿柏哥儿异口同声。 小姑娘便极满足极快乐的捧着脸笑了起来。 兄妹三人出山回了南坨村,有村人见他们手里拎着一只鲜血淋淋的野兔,都被惊到了,连声追问是在哪一片打到的——要知道,这些年村人过得艰难,起初还能靠进山打猎换些荤腥,但这几年灾年下来,他们已经好些日子都没见过野物了。 槐哥儿不如柏哥儿口齿灵活,这讲故事的事便交给了柏哥儿。 柏哥儿便同村人们绘声绘色的讲起了先前杏杏是如何带他们避过那棵倒塌的腐朽古树,杏杏又是如何发现了这只被倒塌古树砸死的野兔。 听得村人们惊呼连连,只夸杏杏真真是老喻家的小福星! 槐哥儿柏哥儿听得那叫一个心花怒放,比村人们夸他们还要更高兴些! 若非急着将这喜事分享给家里人,槐哥儿柏哥儿都想敲锣打鼓绕村一周! 必须让全村人都知道,他们家杏杏多有福气! 少一个人知道,都是他们做哥哥的不称职! 等兄妹三人拎着野兔进了喻家柴门,全家上下都被惊动了! 尤肉其是在柏哥儿又再一次描述了当时那腐朽古树倒塌的惊险时,吓得李春花捂住了嘴,就连卫婆子也脸色有些发白,不敢去想,若是杏杏没有突然发冷,阻止了槐哥儿柏哥儿上前…… “娘,是杏杏救了我跟大哥的命!”柏哥儿兴奋道,“就连这野兔,也是杏杏先看见的!” 李春花恍然回神,连连点头,后怕极了:“没错没错,是杏杏救了你们两个!” 她这会儿无比庆幸,得亏娘当时收养了杏杏,不然,今儿谁去拦着她的两个哥儿?! 李春花双手合十,朝着天边的神佛拜了拜:“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李春花看杏杏的眼神,那是从未有过的热情,就像在看一朵极惹人喜欢的花儿! 槐哥儿少年人心性,脱险后也只是害怕了一会儿便放下了。他现在拎着那血淋淋的野兔,对这个更感兴趣些:“娘!一会儿你把这野兔给整治下,我们还捡了好些蘑菇跟野果子,正好等晚上爷爷他们回来一起吃!” 李春花一口应了,又讨好的看向卫婆子:“娘,得亏当时您把杏杏留下了!今晚上我做个蘑菇炖野兔,我那份肉就不吃了,都给咱们杏杏!杏杏可是咱家的大功臣!” 卫婆子听着心里很是受用,面上哼了一声:“缺你那口肉?你吃你的,到时候多给杏杏捞点肉,我看谁有意见!” 李春华跟白晓凤都赶忙表态没有意见。 白晓凤更是凑趣:“杏杏可是咱们家的小福星,小福星多吃几口,那也是咱们老喻家的福气!” 卫婆子深以为然,摸了摸杏杏的小脸蛋,杏杏不太懂什么大家都说她是小福星,但是她看得出大家都是很开心的在夸她,她也好开心,嘿嘿的笑了起来。 喻家小院中一片欢声笑语。 而就在这时,喻三豹回来了。 他脸色不大好看的样子,迈进喻家柴门后,院子里的众人笑声一顿,都下意识看向喻三豹身后。 喻三豹身后空无一人,苏柔儿跟橘哥儿都不在。 卫婆子皱起了眉头:“没接回来?咋回事?” 喻三豹抹了一把脸,突然发狠道:“娘,别问了!往后你就当没那个儿媳妇!” 说完,喻三豹掉头就直接往三房那边去了,门直接一甩,重重关上了。 院里方才还在欢声笑语的众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卫婆子皱了皱眉,让众人各去忙各的。 槐哥儿柏哥儿咳了声,借口去小溪洗澡,溜出去了。 白晓凤虽说对三房的八卦是挠心挠肺的难受,但她又放不下那只野兔,只犹豫了下,还是选了跟大嫂一起去处理野兔。 至于杏杏,她人小,又忙活了大半日,早就累得不行,自己跑去主屋炕上睡觉去了。 第25章 能过过,不能过就和离 三房屋头房门禁闭,卫婆子皱着眉,抬手拍门:“老三,开门。” 喻三豹把门一开,整个人就一股子颓废劲儿。 卫婆子往屋子里一迈,手指头直接去戳喻三豹的额头:“臭小子,你摆出这副死相给谁看?…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喻三豹胡乱揉了一通自己头发,半天才闷声道:“娘,你别问了。” 他今儿去县城买了点心,拎了一刀猪肉,去了岳丈家,本来以为好好说说,能把媳妇跟儿子接回来,但他岳母东西照收,却说想接苏柔儿回去,得让卫婆子把杏杏送走,并亲自上门道歉才行。 喻三豹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也不是那等低三下气毫无主见的,他就问苏柔儿,这是她娘的意思,还是她的意思? 苏柔儿扭开头,不看他,却说什么,谁的意思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得这么做。 喻三豹便明白了,这是拿架子给他跟他娘立规矩呢! 喻三豹年少的时候就是个混不咎的,若非喻老头跟卫婆子当时掏空了半个家底,他估摸着这会儿还在蹲大牢。 他可以宠媳妇,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纵着媳妇去作践他老娘! 当即喻三豹就红着眼同苏柔儿道:“再问你最后一次,回不回?” 苏柔儿早上刚跟嫂子钱氏吵了一架,这会儿心里也是光火,直接顶了回去:“不回!” 她以为喻三豹会像往常那般哄她,却万万没想到,喻三豹掉头就走! … 喻三豹还在出着神,卫婆子一巴掌又打到了他肩膀上,把他打得回了神。 卫婆子横眉倒竖:“啥叫我别问了!说什么当没那么个儿媳妇,咋着,怎么就当没了呢?…咱们三媒六聘请花轿接回来的儿媳妇,你说一句当没有,我就当没有了?!” 卫婆子越说越气,随手从三房的炕头上拿了个鸡毛掸子就开始打喻三豹。 喻三豹被打得呲牙咧嘴,到处闪躲:“娘!娘!你别打了!” 卫婆子养大了四个儿子,打起儿子来那叫一个身手矫健得心应手,追着喻三豹好一顿揍,好不容易才把事情从喻三豹嘴里问了出来。 卫婆子扔掉鸡毛掸子,直冷笑:“还想让我把杏杏送走?!苏家真好意思说得出口!我收养个小孙女,关他们屁事!吃他们苏家一粒米了?!” 喻三豹还疼得呲牙咧嘴的,倒是没了先前那股颓废劲儿。他赶忙道:“娘,我也说了,这不行。” 卫婆子这会儿听到三儿子说话就来气,一瞪他:“你还说,你媳妇跟她娘家那般心大,还不是你素日里惯出来的?!” 喻三豹苦笑道:“娘,单我惯她了?自打她嫁进来,家里的活大多都是俩嫂子干的,她干过啥累活没?大嫂二嫂也是心好,觉得她是县城里来的姑娘,不跟她一般计较。我后头想了想,全家上下都纵着她,我也纵着她,竟是把她养出个什么都理所当然的性子,实在不该。” 一番话说得卫婆子倒是没了话。 喻三豹抹了一把脸:“行了,娘,你就别劝了,能过过,不能过就和离。人总不能被日子困死。” 卫婆子这下子是彻底没话了。她好半天才回过神,又瞪了一眼混不咎的三儿子:“和离,说得倒轻巧!” “行了,我年纪大了,你们的事我也管不了。”卫婆子慢慢道,“能过还是得继续过的,你们到底还有个橘哥儿。” 说到橘哥儿,喻三豹又是一阵苦笑。 今儿橘哥儿想跟他回来,哭得声嘶力竭的,可又被苏柔儿跟苏母强行捂着嘴拖了回去。 他这个当爹的,心里难受得紧。 卫婆子见喻三豹黯然不语,知道别人屋头的事,哪怕是她这个亲娘,有些事也不能手伸得太长。 至于苏家说得什么,让她上门道歉? 卫婆子直接就是一个冷笑。 做梦! 她理都不理! 从三房出来时,卫婆子回头瞥了一眼三儿子:“为防你不知道,今儿杏杏跟着槐哥儿柏哥儿去山里头,救了槐哥儿柏哥儿的命,没让他们被倒下来的大树压死。单单这事,往后谁再说送走杏杏这样丧良心的话,就别怪我指着鼻子骂人了!” 喻三豹抹了把脸:“娘,你放心。我也怪喜欢杏杏的,绝不会答应的。” 卫婆子这才放心的出了三房门。 到了傍晚,去了喻氏族里那边的喻老头跟喻大牛才回来。 这会儿李春花已经做好了饭,喻老头跟喻大牛纵然心情有点沉重,但一迈进柴门闻到那股香味儿,让两人精神振奋了不少。 等两人进了主屋,看着饭桌上那一大盆蘑菇炖肉,当即就傻了眼。 “娘,今儿啥日子?咋还有肉呢?”喻大牛赶忙坐下,一闻这蘑菇炖肉就是他媳妇的手艺,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他又想起什么,猛地看向乐呵呵的槐哥儿柏哥儿:“咋,不会是兽夹子还真逮住东西了?” 槐哥儿用胳膊捣了捣弟弟柏哥儿,示意他再把杏杏的“光辉伟业”跟爷爷跟爹再说一次。 柏哥儿便清了清嗓子,绘声绘色的又讲了一次。 喻大牛是听得又后怕又庆幸,连连道:“果然多亏了咱们杏杏!” 喻老头更是不掩喜爱,把杏杏抱起来:“哎呦,咱们杏杏立大功了!” 卫婆子嘴角翘了翘,显然很是得意:“咱们杏杏厉害着呢!” 杏杏害羞又开心的直笑。 李春花分了饭,给杏杏狠狠捞了好几块肉,慈爱的说杏杏太瘦,要好好补一补。 就连平时挺爱捻酸的白晓凤也没有半句不是。 李春花手艺了得,这一锅野兔炖蘑菇又是久违的荤腥,野兔虽说瘦了些,但新鲜宰杀再加上蘑菇味美,一锅蘑菇炖肉汤直把众人吃得舌头都快咽下去了。最后一点汤都没剩,几个小子抢着瓜分了,碗底都恨不得舔干净了。 一个个吃得那叫一个肚子滚圆,除了李春花跟白晓凤收拾桌子,都开始往外走,准备去消消食。 第26章 杏杏先前听过那个婶婶的声音 卫婆子问起今儿那修房梁摔下来的族亲的事。 按照族里的排行,那人跟喻大牛是一辈的,比喻大牛年纪稍稍大一些,但是有点驼背,平时大家都叫他喻驼子。 “不太好。”说到这,喻老头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踩得那把梯子,是他自个儿带过去的工具,有些老旧了,修房梁得时候,有一处就断了。偏生那会儿人都爬到房顶了,梯子一坏,一脚踩空,老高呢,直接摔了下来……现在就吊着一口气,进气少出气多的…估摸着也就这几天的事了。” 听得这消息,卫婆子也难免有些叹气。 “前几天咱家收养杏杏这事传出去后,他还给送了一小袋子自家晒得地瓜干过来。”卫婆子直摇头,“这样,明儿我带杏杏去看看他。” 喻老头也点了点头:“论起辈分来,杏杏得叫他一声二族叔。看看也是全了礼数。” 这事便这么定了下来。 翌日,卫婆子便打算带杏杏去喻驼子家。 喻驼子家离着南坨村不算远,只是路不大好走,卫婆子怕杏杏年小体力少,又特特把力气最大的槐哥儿喊上,到时候杏杏若是走不动了,就让槐哥儿抱上。 祖孙三人往喻驼子家去了。 喻驼子爹娘早逝,也没有旁的兄弟姐妹,下头也没有子女,只有一个新娶了半年的小寡妇。是以他的事便由喻氏族里头接了手。 虽说喻驼子这会儿还没咽气,但族里已经开始替他准备棺材了。 一来是怕有个万一,到时候也不会啥都没准备;再来是想着备下棺材,也好冲冲喜,万一就把人给冲活了呢? 只不过这些年大家过得都不容易,这棺材是族里凑钱买的最便宜的薄木棺材,就放在喻驼子那泥胚房正对着门口的地方。 喻家几个族人在附近站着聊天,也算是送喻驼子最后一程。 杏杏年纪小,虽说坚持了大半程,但后面还是脱了力,由槐哥儿抱着过来的。 到了喻驼子家,槐哥儿把杏杏放下,牵着杏杏的手,跟着卫婆子迈进了喻驼子家那破烂的柴门。 杏杏还是头一遭遇到这种事,那口刷了漆的薄木棺材直直的放在院子里,人不少,但大多压着声音说话,根本掩不住屋里传来的痛苦呻吟声…… 杏杏有些怕,她小脸有些微微发白,死死的握住槐哥儿的手。 槐哥儿感觉到杏杏的害怕,他索性又将杏杏抱回了怀里。 杏杏搂住槐哥儿的脖子,头埋在槐哥儿的肩膀上,不敢抬头。 卫婆子略有些担忧。 她原本想着,族里这种事,让杏杏来露个脸,等回头把杏杏名字写上喻家族谱时,受到的阻力大概会小一些。 这会儿看杏杏害怕的样子,卫婆子又心疼得很,就怕是小孩子眼睛清澈,看到了什么脏东西。 但人都已经走到这了…… 卫婆子犹豫了下,还是没让杏杏进屋,让槐哥儿陪着她在阳光遍地的院子里站一站。 卫婆子自个儿进了喻驼子养伤的那屋——说是养伤,其实就是等死了。 卫婆子进门一看,发现喻驼子比昨晚上喻老头描述得还要更严重几分。 那脸白惨惨的,已经没什么血色了。 喻驼子刚娶了半年的小寡妇在那掩着脸哭:“你个死鬼,我本来以为嫁给你,下半辈子可算有了依靠,谁知你竟然是个短命的,这就要丢下我走了……” 哭得伤心极了。 卫婆子听着也有些唏嘘。 这小寡妇姓蒲,是外地逃难来的,起初过来的时候,因着生了重病,晕倒在了喻驼子门口,就快死了。喻驼子把蒲氏救回家中休息,蒲氏求他救命,还说若是她病好了,就给他当媳妇。喻驼子犹豫一番,还是散尽家财,找了达奚司婆,把蒲氏给救了回来。 蒲氏也依言嫁给了喻驼子。 有了媳妇后的喻驼子,干活更带劲了,牟足了劲想要给蒲氏好日子,只是,却不曾想,竟然从梯子上摔了下来。 这蒲氏岂不是又要当寡妇了。 卫婆子摇了摇头,安慰了几句,留了二十个铜板,低声嘱咐蒲氏:“凑凑钱,看看能不能买些缓解疼痛的药,起码让他走得别那么痛苦……” 蒲氏拿帕子擦了擦眼,应了。 喻驼子已经疼得分不清人了,卫婆子便也没多待,出了门。 蒲氏把卫婆子送出了门外,擦着眼泪跟卫婆子说了些客套话。 正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杏杏,却突然有些困惑的从槐哥儿肩头直起了身子。 她有些茫然的看向卫婆子,又看了看正在跟卫婆子说话的蒲氏,耳朵动了动。 槐哥儿一颗心都在妹妹身上,见状立马问:“杏杏,咋了?是哪里不舒服?” 杏杏摇了摇头:“杏杏没有不舒服……” 她欲言又止,面带困惑,最终还是迟疑的闭上了嘴。 槐哥儿也跟卫婆子是一样的担心,担心杏杏在这里看到了什么脏东西。 他没有再问,见卫婆子已经出来,赶忙跟奶奶一道离开了喻驼子家。 卫婆子情绪有些不高,杏杏有些欲言又止,不知道如何开口。 卫婆子发现了孙女的异常,摸了摸杏杏的脸:“杏杏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给吓到了?” 杏杏用力摇了摇头,想了想,还是有些困惑道:“……奶奶,方才跟你说话的婶婶是谁啊?” “蒲氏?”卫婆子道,“她是你驼子伯伯的媳妇。” 杏杏还是明显有些不解,她犹豫了下:“奶奶,杏杏先前听过那个婶婶的声音……” 卫婆子起初没放在心上。 喻驼子家在的北莽沟跟南坨村不算很远,有时候蒲氏可能也会过来串串门子什么的,杏杏听过蒲氏的声音也不足为奇。 但杏杏接下来的话,让卫婆子跟槐哥儿都血液倒流,震惊当场。 “奶奶,那天晚上我跑得有些远,有些迷路了。我听到那个婶婶,好像在野地的草堆里跟谁说话。”杏杏犹豫了下,还是和盘托出,“她说,‘等我家那死鬼死了,以后咱们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呀’……” 杏杏甚至还模仿起当时蒲氏说话的那强调来。 稚嫩的童音说出这样的话,卫婆子跟槐哥儿的寒毛都立起来了! 杏杏学完后,还有些迷茫的问起了卫婆子:“奶奶,什么叫死鬼啊?” 第27章 两族会晤 卫婆子脸色难看极了。 她怒气满满,恨不得这会儿就去跟那蒲氏对峙,但她又不大愿意把杏杏牵扯到这种腌臜事里来,只能强忍怒气,同槐哥儿把杏杏带回了喻家后,卫婆子又让槐哥儿去把喻老头从地里叫了回来。 卫婆子跟喻老头说了几句后,喻老头的脸色也变了。 卫婆子跟喻老头神色都有些凝重,嘱咐李春花:“晚上我俩要是没回来,你们也不用等我们,给我俩留点饭,自己吃就是。” 李春花有些不明所以,却也还是应了。 老两口直接去找了族里,折腾了大半日,直到月亮挂上了树梢,杏杏都在炕上睡着了,老两口才披星戴月的赶了回来。 杏杏睡得迷迷糊糊的,但她心里一直挂念着爷爷奶奶,睡得根本不踏实。 是以卫婆子跟喻老头一进屋,哪怕压低了声音说话,杏杏也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又听到大伯娘李春花端了灶上给卫婆子喻老头留的饭。 “爹,娘,都热乎着,你们吃。” 李春花也压低了声音。 杏杏便没有动,继续躺在那儿闭着眼装睡,免得打扰爷爷奶奶吃饭。 门帘轻响,又轻轻放下,是李春花出去了。 喻老头跟卫婆子便边吃饭,边低声交谈起来。 “那蒲氏也太过分了!驼子这大半年,对她掏心掏肺的,好不容易攒的银钱都拿去给她看了大夫,救了她一命……换来这么个结果!” “她还真敢啊,每日里把那梯子磨烂一些!就等着驼子像今儿似得,自己跌下来摔死!” 杏杏听不太懂,迷迷蒙蒙的想着,奶奶听上去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喻老头喝了口粥,低声叹气:“驼子命苦啊。” 卫婆子还是难忍义愤:“……那蒲氏估摸着是没想到咱们会知道她跟那奸夫的丑事,还想抵赖!我呸!他们村里都有人看过那俩人在草垛子里滚到一处!” 喻老头反倒是劝起了卫婆子:“你消消气。眼下那蒲氏跟那奸夫都被捆着关到了柴房里,明儿再问话。咱们族里定然要给驼子讨个公道的。” 卫婆子又有些伤感:“这次若非是咱们杏杏……说不定等驼子死了,那贱人跟奸夫还好好的,要在驼子攒了半辈子才盖出来的屋子里乱搞……” 她说得有些难过,长长的叹了口气。 “吃饭,吃饭。明儿咱们都过去。”喻老头劝着卫婆子,“别把自个儿给饿坏了。” 卫婆子又嘟囔了两句什么,也不再说什么,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碗筷碰撞的用饭声。 杏杏本就听得有些迷迷糊糊的,再加上卫婆子跟喻老头声音小了下去,杏杏意识慢慢又模糊起来,渐渐睡着了。 待她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了。 用过早饭,喻老头跟卫婆子在饭桌上把喻驼子跟蒲氏的事一说,喻大牛当即就怒气冲冲的表态:“这事决不能这么算了!” 喻老头喝完最后一口粥,抹了一把嘴:“今天我跟你们娘的意思,就是咱们全家都过去。估摸着今儿要跟向家那边吵起来,咱们过去撑一撑场面。” 这不仅仅是喻驼子跟蒲氏,还有那姓向的奸夫的事。 民风淳朴的地方出了这等事,氏族肯定是要管的。 不然,到时候你这个姓氏的人走在外头都要没面子,被人指指点点。 旁人家的姑娘,再嫁进来时,就要好好想一想了,嫁到这样的软蛋家族,往后要是有个什么事,这边族里的人会不会替你撑腰? 是以,这桩蒲氏涉及谋害喻驼子的事,看起来是私事,实则乃是喻家整个氏族当下最紧要的大事。 喻家几个成年男子都点头应了下来,个个摩拳擦掌。 至于喻家几个小辈,他们年纪虽小,但族里出了这等谋害人命的大事,他们身为喻家子孙,那定然是要过去的。 几个哥儿多少都见过喻驼子,听说喻驼子被他新娶的媳妇害得快死了,一个个也是气得不行,义愤填膺的说一定要过去帮驼子伯伯讨个公道! 只有杏杏全然在状况外。 大家在说什么呀,好像都好激动哇…… 杏杏茫然的看看这个,又茫然的看看那个。 喻家倾巢而出,杏杏自然也是要带过去的。 柳哥儿虽说瘦弱,却心细聪慧,向来让人放心。卫婆子便嘱咐柳哥儿到时候带着杏杏远离人群待着。 柳哥儿点头应了。 喻家人一道去了北莽沟。 喻老头他们这一支到了以后,其余几家子喻氏同族陆陆续续也到了。 这族里人还没来齐,已有近百号喻氏族人,声势浩大的聚在北莽沟先前晒谷子的空地上。 男人们是站在里头的,一个个神色严肃。 至于妇人们,族中的大事向来只是让她们应个人头,便三三两两的散在男人的外围,小声交谈着这次的事,随时准备支援。 喻氏族中的孩子们则是有自个儿的圈子。柳哥儿带着杏杏,先跟族里头几位族兄族姐打了招呼。 几个孩子有些好奇的打量着杏杏。 “这就是五爷爷收养的那个小孙女啊?”喻氏族里一个小孩心直口快道,“这不也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有什么稀奇的呀?” 柳哥儿不高兴了。 你可以说我不好,但你要是说我妹妹不好,那不好意思,咱们没完! 柳哥儿牵着杏杏,姿态睥睨:“一看就不知道了?杏杏妹妹可是我家的小福星!” 柳哥儿历数他家自打收养杏杏后的种种事情。 柳哥儿的描述风格,跟柏哥儿那种绘声绘色又不大一样。 柳哥儿的描述风格,是给人一种“哇,虽然有点听不懂你的措辞,但是一听就感觉好厉害”的那种感觉。 这下直把族里几位族兄族姐听得瞠目结舌,回过神来更是啧啧称奇,再看向杏杏时,眼神都变了,更有甚者,还要摸摸杏杏的小手,说沾沾好运! 杏杏是个很大方不记仇的孩子,纵然方才有人说话不大客气,但她也并不在意,笑嘻嘻的伸出小手,让对方摸。 喻氏这边又吵又热闹,很快,向氏那边也来人了。 喻氏整个家族在这朗神山附近扎根已久,子孙遍布朗神山周围。向氏一族虽说也人也不少,但比起喻氏来,还是略显单薄了些。 他们索性就请了一些平日里交好的人家,甚至还请了北莽沟的里正! 是以向氏一行人虽说只有寥寥几十号人,但过来的时候,足足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喻氏也不是吃素的,两边瞬时就剑拔弩张起来。 向氏这次发话的是一个发须都有些花白的老头。 杏杏远远的瞅了一眼,觉得这位爷爷生得好生奇怪,脸型看着有点像蚂蚱。 她悄悄的问了柳哥儿,柳哥儿听得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给与十分的肯定:“没错,那就是个蚂蚱!” 第28章 将猪笼举了起来 好在北莽沟的里正在,勉强算是压下了局面。 杏杏想看热闹,努力掂起小脚丫,却什么都没看见。 柳哥儿把她抱了起来,但柳哥儿本身也还个孩子,生得并不如何高大,哪怕他抱着杏杏,杏杏也看不到里头。 七岁的桂哥儿却是有办法,他指着前头围着密不透风的那些大人:“妹妹,跟我来!” 还没等柳哥儿说什么,桂哥儿就牵着杏杏的手,像一只小泥鳅一样,开始在人群里钻来钻去。 柳哥儿在后头目瞪口呆的,一眨眼的功夫,弟弟就带着妹妹钻到人群中不见踪影了! 桂哥儿牵着杏杏的手,两个小家伙很快就挤到了人前一个小小的角落里,蹲在那儿,倒是也不起眼。 喻家的人跟向家的人正吵的厉害。 蒲氏跟那姓向的奸夫,嘴里塞着抹布,被五花大绑,捆猪猡一样捆着,塞到了两个猪笼中。 喻家的意思很明显,要将这一对奸夫淫妇浸猪笼。 向家则是不依不饶,一是他们觉得谋害喻驼子这事是蒲氏做的,像这样不守妇道的,哪怕没有他们向家人,也会有周家人,王家人。他们向家这个子孙不过是被蒲氏勾搭上了罢了。二来,这不是喻驼子还没死么,他一条命,凭什么要让两条命来偿? 两边吵的不可开交。 桂哥儿跟杏杏两个小孩子根本听不懂,两人对视一眼。 杏杏蹲着,小心往桂哥儿那边挪了挪腿,凑近了桂哥儿,小小声问:“四哥哥,什么叫浸猪笼呀?” 桂哥儿也不太懂,茫然的摇了摇头。 “那,四哥哥你知不知道,”杏杏咬了咬下唇,小声的问,“他们犯了什么错呀,把他们关到了里面?” 说到这个,桂哥儿还是多少知道的。 桂哥儿神秘兮兮,摆出一副很懂的架势,压低了声音跟杏杏说:“听说是,他们差点害死了驼子叔叔?” “呀!”杏杏捂住了嘴,小脸满是惊惶。 桂哥儿指头竖起在唇边,鬼鬼祟祟的压低了声音道:“嘘!咱们先看热闹。” 杏杏捂嘴捂的紧紧的,连连点着小脑瓜,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两个小家伙蹲在一起,头碰着头,很是紧张的看着两边人吵架。 北莽沟的里正也头痛得很。 喻驼子是他们北莽沟的人,这么多年来一直安分守己,本本分分的做些零工挣钱。一开始喻驼子救了那蒲氏的时候,里正还特意去提醒过喻驼子,这些年大家日子都不好过,让他别把攒了一辈子的银钱就这么花出去。 喻驼子当时还憨乎乎的跟他说,怎么着也是一条命,他撞见了,就不能不管。 结果呢? 现在是钱没了也就罢了,命都要被害没了啊! 北莽沟的李里正叹了口气。 “行了行了。”眼见着两边人要打起来,李里正简直是头疼无比,“都别吵了!” 两边情绪激动的群众根本听不进去。 向家那边便有人推推搡搡的要去把姓向的奸夫从猪笼里放出来,喻氏族人哪里肯依? 原本就剑拔弩张的氛围,这下子更是瞬间被点燃,不知道是哪边,就这样先动起手来。 桂哥儿跟杏杏是挤到了前头,瞬间就被后头往前冲的人给带得人仰马翻,两个小家伙都被吓坏了。桂哥儿赶忙拉着杏杏一道从地上滚了一圈爬起来,被人挤到了一旁。 桂哥儿虽说是当哥哥的,但到底也只有七岁,从未见过这等阵仗,两姓人斗殴竟是这等场面,当即就吓哭了。 杏杏原本也是张嘴欲哭,但桂哥儿先她一步哭了出来,杏杏张开的嘴立刻闭上了。她强忍着惊慌失措,伸手抱住桂哥儿:“四哥哥不要哭,杏杏在,杏杏在呢。” 桂哥儿感动得泪眼朦胧的,反手抱住杏杏。 呜呜呜,世上只有妹妹好。 两个小孩子在人流汹涌中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杏杏害怕极了,下意识的眼神梭巡着,寻找着家中大人的身影。 她便看到,奶奶卫婆子正在跟另一个不认识的妇人推搡。偏生旁边又有个人,又去拉扯卫婆子的头发,卫婆子的衣襟都被撕扯开一块。 杏杏又气又急,也不知道那瘦小孱弱的小小身躯从哪里来的力量,她从桂哥儿怀抱里挣出,直接像个小爆竹一样冲向扯卫婆子头发的那妇人:“松开我奶奶!” 杏杏眼睛红通通的,冲向去扯卫婆子头发的那妇人,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小嘴就往那妇人的腿上咬去! 她嘴巴小,又隔着衣裳,也就堪堪咬到那妇人一块皮。 那妇人吃痛,哎呦一声:“哪里来的死丫头!” 她只得松开了卫婆子的头发,推了杏杏一把。 杏杏被推得踉跄,差点摔倒。 卫婆子顾不上感动,也急坏了,抱起杏杏,让她往地上吐口水:“哎呦我的乖孙,快呸呸呸,怎么什么脏东西也下得了口?!” 被咬的那妇人一听这话,简直要被气个半死! 偏生卫婆子这会儿也要气个半死,骂那妇人:“黑了心肝的玩意,这么小的孩子你也下得去手?!” 槐哥儿原本也加入了战局,但他回头一看,见卫婆子怀里抱着杏杏,吓得他眼瞬间瞪大,脸都青了! 妹妹怎么也被牵扯进来了!? 好在柳哥儿也在一片混乱中找了过来,大声吼着给槐哥儿出主意:“大哥,你去猪笼那!” 不愧是兄弟,槐哥儿一下子明白了柳哥儿的意图。 槐哥儿朝柳哥儿点了点头,直接朝猪笼那跑去。 槐哥儿体格不算很壮硕,但偏他力大无比,但凡是什么向氏的人拦他,他那叫一个不客气,统统撞飞,很快就如入无人之境的来到了塞着姓向的奸夫的那个猪笼。 槐哥儿直接将那装着奸夫的猪笼给举了起来! 那被塞在猪笼中的奸夫简直是脸都吓白了! 同时,高高举着猪笼的槐哥儿大吼一声:“都给我住手!” 无论是向家的人,还是喻氏族人,看到这一幕都愣住了! 李里正流着冷汗趁机维持秩序:“行了行了,都别打了!有话好好说!你们光打架有什么用?又不能解决问题嘛!” 这偌大晒谷场之上的混乱,总算是以此为契机,慢慢平复了下来。 第29章 行脚僧 卫婆子抱着杏杏,将杏杏的头搂在怀里,她顾不上旁的,警惕的看左看右,怕又有那黑了心肝的人在这时候下黑手。 李里正冷汗涔涔,这差点就成了互殴,要是真出了什么人命,喻家跟向家,那岂不是要不死不休啊! 槐哥儿还举着装有向家奸夫的那猪笼,向家的人又急了:“赶紧放下,摔着了要你好看!” 卫婆子冷笑,冷声道:“哦?我大孙子不过才举这么高,你们就怕人给摔了!喻驼子从梯子上摔下来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高?!” 除了喻向两家的人,还有好些看热闹的村人。他们闻言也是唏嘘的很,这喻驼子从高处摔下来,生不如死的,也真是可怜!这向家人怎么好意思的! 但向家的人却觉得自家族人是冤枉的,杏杏眼中那个蚂蚱脸老头冷哼一声:“……都是那蒲氏骚浪勾引!你们要浸猪笼的话,赶紧的,就把蒲氏一个人给浸了不就成了吗!我那大侄子,不过是被这个蒲氏勾引了,又没杀人,你们赶紧把人给放了!别叨叨!” 这副目中无人的模样,又把喻氏的人好一顿气。 蒲氏纵然嘴里塞着抹布,但听着这些,也是吓得泪流不止,浑身抖若筛糠。 喻家这边的发言人,是族里的一位族老,喻老头得喊声二哥的,人也很是强硬,对上向家的人,就一句话:“淫妇得死,奸夫也得死!” 两边人僵持不休。 卫婆子着实不愿意让杏杏再牵扯进来,索性抱着杏杏出了人群。 喻家这边族里的态度,卫婆子心里清楚,倒也不是他们多心疼喻驼子,虽然有这部分原因,但更多的是,喻家的脸面不能丢。 卫婆子抱着杏杏去了旁边的喻驼子家。 小小的陋居,唯有院里摆着的那张薄木棺材最为显眼打眼一看。族里凑钱买的这棺材,估摸着是这个家里最值钱的东西了。 但杏杏还是觉得怕,不太想进小院,她扒着门框,小声道:“奶奶,杏杏,杏杏不进去可以吗?” 卫婆子想了想,把杏杏放在了门口:“杏杏你在这等奶奶,不要乱跑,离旁边晒谷场那些人远一些,知道吗?” 她要去给喻驼子喂个水。 杏杏用力点了点头。 卫婆子自个儿进了小院。 杏杏便蹲在门口,在旁边拔了根长长的狗尾巴草,跟蚂蚁玩了起来。 “阿弥陀佛,小施主好。” 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杏杏抬起头,见是一个脑袋光溜溜的没有头发,穿着一身奇怪灰色衣裳的男人。 男人年纪不小,看上去比喻大牛还要大一些。 杏杏年纪小,还是头一次见这样的头上光溜溜的人,并不知道,这样的人叫和尚。 那男人生得慈眉善目的,让人一见就心生亲近之意。杏杏对他印象很好,歪了歪小脑袋:“小施主是什么呀?你是在叫杏杏吗?” 那男人便笑道:“原来是杏杏小施主……贫僧途经此处,偶开卦象占卜前行之路,却见卦上异象频生,有红霞盖顶之像,便按照卦中指引过来看看。原来是杏杏小施主满身福运,是以才有此异象。” 杏杏有些困惑,又歪了歪小脑袋。 这个奇怪的伯伯到底在说什么啊。 什么卦,什么红霞,什么异象的。 她完全,听不懂哎! 那男人见杏杏年幼懵懂,只是微微一笑,又跟杏杏讨起水来:“小施主,贫僧能否跟您讨一碗水喝?” 杏杏是个热心肠,想着这个人没有头发已经很可怜了,连口水也喝不上的话,岂不是更可怜? 她站起来,勇敢道:“你等等,杏杏去喊奶奶。” 纵然杏杏很怕院里莫名的那阴冷感,但她还是强忍着,跑进了院里,喊着卫婆子,说外头有位伯伯想讨口水喝。 杏杏是幼童,不识人,但卫婆子一出来,见到那男人,便能看得出来,眼前这人,怕是一位游离四方的行脚僧。 她连忙行礼:“大师好。” 行脚僧单手向卫婆子行了礼:“女施主有礼。” 他没有跟卫婆子提起半句关于杏杏满身福运之类的话。 卫婆子热心得很,便请这行脚僧进了小院,又给行脚僧倒了一碗水。 行脚僧喝过之后,见院子里放着棺材,便问道:“可是家中有人过世?” 卫婆子叹了口气:“是我族里一位侄子,让人给害了,从高处摔了下来……虽说还没闭眼,但估摸着也就这几天的事了。” 行脚僧看了杏杏一眼,又略略思索一分:“不知贫僧能否见一见那位受伤的施主?” 卫婆子虽说身处闭塞的南坨村,却也打小听她那当货郎的爹提过,知道这大千世界能人异士不少。 卫婆子虽说不觉得这行脚僧能救喻驼子的命,却也不敢怠慢,赶忙领那行脚僧进了屋子。 行脚僧看过喻驼子之后,却说还有救,说完,便将一粒药丸塞入喻驼子口中,又喂了他些水。 做完这些,行脚僧同卫婆子道:“女施主放心,贫僧这跌打损伤的药丸正对他的症状,若是今夜这位施主能挺过去,便可性命无虞。” 卫婆子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连声道谢。她摸遍全身上下,才有些尴尬的摸出几个铜板来。 行脚僧却伸手一拦卫婆子,微微一笑:“女施主不必付钱。贫僧今日能到此处,合该与这院中主人有一段缘分。权当是回报方才的一水之恩。” 说完,行脚僧飘然迈出了房门。 杏杏自打卫婆子跟行脚僧进了屋门,便又躲到了院门处,扒着门框往里张望。 她见那行脚僧从小院出来,热情的招着小手打招呼:“伯伯,你要走了吗?” 行脚僧微笑颔首,从怀里拿出一串佛珠来,赠予杏杏。 杏杏却背着小手,摇着小脑袋:“杏杏不能随便要旁人的东西。” 行脚僧温和一笑:“小施主,拿着。今日缘分,便以此珠收场。” 说着,一挥手,那佛珠便到了杏杏背后的小手中。 杏杏吃了一惊,把小手从背后拿出,见佛珠竟躺在她背后的手中,也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等她再抬头时,那行脚僧却是已经走远,追都追不上了。 杏杏扁了扁嘴,只能收下了那佛珠。 那佛珠不大,颗颗圆润,在阳光下闪着温润内敛的光。 杏杏拿着佛珠,迈进了小院,想让奶奶看看。 但她还未走几步,却奇怪的“咦”了一声。 小院中那股奇怪的阴冷感消失了! 杏杏年纪小,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暂时把这事抛到脑后,跑进屋子,想让奶奶帮着看看那佛珠。 第30章 她还小呀,怎么就要嫁人啦 卫婆子不错眼的盯着喻驼子。 肉眼可见的,昏睡中的喻驼子呼吸平稳了不少,脸色也红润了许多。 卫婆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什么样的运气,才能遇上这样的世外高人? 杏杏跑进来,手上拿着那串佛珠给卫婆子看:“奶奶,你看,方才那位没有头发的伯伯给杏杏的……” 卫婆子看了看孙女,又看了看孙女手上的佛珠,她似乎明白了什么,眼里泛出泪来。 她亲手把那佛珠戴到了杏杏的手腕上。 小姑娘的手腕纤细,那佛珠虽说小巧玲珑的,但对于杏杏来说还是太长了些,堪堪绕了两匝,这才算是戴妥当了。 杏杏睁大了眼睛,惊奇的看着自己手腕上那圆润黝黑的珠珠。 卫婆子语重心长的叮嘱:“杏杏,那位大师乃是世外高人,他赠你的这串佛珠,你一定要妥善戴好了。” 杏杏懵懵懂懂,不明所以,但奶奶叮嘱的事情她自然是会听到耳朵里。 杏杏认真的点了点头,无比乖巧:“奶奶,杏杏记住啦。” 外头晒谷场上,喻家人还在跟向家那边的人争吵不休,最后勉强在北莽沟李里正的斡旋下,两边人可算达成了共识,不施私刑,把蒲氏以谋害人命的罪名送官。至于向家那边,则是赔喻驼子五两银子,就当是把喻驼子当时给蒲氏看病的银钱给补上。 向家人拿了银子给了喻家族长,把那姓向的奸夫给带走了。 至于蒲氏,则是继续关进柴房,明儿会有人把她送到官府去。 晒谷场上的人散了大半,有些喻家人见这事算是有了个处理结果,便也携家带口的回了。 有人问喻家族长:“驼子这还有几日?到时候我们再来祭拜。” 喻氏族长叹道:“估摸着就这几天了,好在向家赔了些银钱,到时候咱们出些力,让驼子走得体面些。” 众人点头应了,便各自散去了。 然而第二日,在旁人要押送蒲氏送官的时候,众人眼里没几日好活的喻驼子,扶着门,艰难的走了出来。 众人这才从喻老头口中得知了昨儿有位高僧云游至此,救了喻驼子的事。 披头散发狼狈无比的蒲氏当即破口大骂,说喻驼子装死,害她吃了这么多苦;又欣喜无比的喊着让旁人放了她,喻驼子又没死,她害人性命这一说法自然就不成立了。 喻驼子咳得厉害,看了蒲氏一会儿,什么也没说,扶着门框又艰难的走回了屋子。 而蒲氏则是嘴里被塞了抹布,依旧被人送去了县城。 虽说喻驼子没死,但她谋害喻驼子这事,却是人赃并获。妻谋害夫主,乃是大罪,最后蒲氏被判了个刺字流放——这都是后话了。 眼下卫婆子家中,却是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是卫婆子的娘家侄子,卫峰。 卫峰今年二十岁,尚未娶妻。他个子不太高,又有些瘦,脸上也没什么肉,杏杏见他第一面,就有些怕的躲到了卫婆子身后。 卫婆子骤然见了娘家亲人,自然是激动无比。 卫婆子娘家离这不近,卫婆子又有一大家子事要忙活,也就只能在年节时回娘家看看。 娘家侄子能过来看她,卫婆子别提多高兴了。 卫婆子一迭声的招呼着卫风坐下,一开口就有些心酸:“阿峰,家里如何了?怎么看着你瘦了这么些?” “二姑,别提了,眼下这年节,讨生活哪有容易的。”卫峰重重叹了口气,“我先前不是在县城跟皮草行的掌柜跑货做生意么?这几年天灾人祸的,哪有什么好皮草……日子,难着呢。” “不说那个了,”卫峰顿了顿,看向躲在卫婆子身后的杏杏,“前些日子听人提起,说二姑养了个小丫头,就是这个小丫头了?” 他看着有些窘迫的摸遍全身:“我今儿来得急,也没带什么见面礼。” 卫婆子看着卫峰身上那破旧的外裳,还有那快要漏脚趾的鞋,心酸无比:“要什么见面礼,好了好了——来,杏杏,见过你卫家舅舅。” 杏杏怯怯的,看向卫峰,小声的叫了一声“舅舅”。 卫峰没坐多久,只说下乡收皮子正好路过这边,就过来看看二姑,眼下见二姑安好,他也就放心了。 卫婆子越发心酸,待卫峰走的时候,拿了一吊钱塞给了卫峰。 卫峰连忙推辞,卫婆子强塞给了他,卫峰这才一脸愧疚的告别了卫婆子,出了门。 卫婆子站在门口目送卫峰的背影消失在大山中,许久,这才有些惆怅的回了家。 杏杏见奶奶好似有心事的样子,她想了想,去洗了个野果子,拿给了卫婆子:“奶奶,吃果果!” 卫婆子有些怅惘的抬手摸了摸杏杏的小脑瓜,喃喃道:“等咱们杏杏长大了,最好就在咱们这南坨村里找个老实踏实肯干的男人嫁了。也免得到时候奶奶想看看咱们杏杏,都不得行…” 杏杏满脑子迷糊。 她不是还是个小孩子吗? 怎么就要嫁人啦? 嫁人,她知道的,她听哥哥们说过,隔壁邻居家的姐姐就快要嫁人了! 到时候嫁了人,就不能再在家里住了! 但是,她还小呀,也要嫁人了吗? 杏杏突然有些惊慌失措,她抓住卫婆子的手,慌张道:“奶奶,杏杏不要嫁人。杏杏不要!” 卫婆子见杏杏懵懂的模样,才回过神来,倒是笑了出来:“看我,在说啥呢?咱们杏杏还是个小姑娘呢,不嫁人不嫁人——好啦,杏杏去玩。” 杏杏有些犹豫:“真的吗?” 卫婆子又笑了笑,掐了掐杏杏的小脸蛋:“真的。小丫头,奶奶还用你操心?” 杏杏这才嘿嘿笑了起来,快乐的拿着卫婆子给她缝的小沙包,出去找小伙伴玩去了。 杏杏来南坨村也有不短日子了,在村子里也逐渐交上了自己的小伙伴,大多年龄相仿,平日里一道玩耍,十分快活。 他们玩的地方大多是在喻家门口那棵大榆树下,几个年岁不大的小家伙你追我赶的,甚是快活。 突然,杏杏正欢笑着兜头逃跑,“嘭”的一下,撞到了什么人身上。 第31章 橘哥儿不见了 “哎呦!” 杏杏下意识抱紧了小脑瓜。 但她顾得了头,顾不了屁股,杏杏苦兮兮的想,完了完了,我的小屁股又要墩地上开花啦!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却并没有来——有人一把抓住了她的小胳膊,把她提溜了那么一下。 杏杏睁开眼,却发现她撞的是正是先前那个,被她哥哥们揍过,也被她跟哥哥们救过的罗牵牛。 杏杏有些讪讪的道歉:“对不起,杏杏撞到你了。” 罗牵牛有点不太自在,他咳了一声,想说什么,杏杏的小伙伴芽妹儿却惊慌失措的跑过来,拉住杏杏退后好几步。 芽妹儿今年五岁了,比杏杏大一些,她紧张兮兮的同杏杏咬耳朵:“这人跟你哥哥打过好多次架的呀。你离他远点,他打你怎么办呀?” 芽妹儿很是担心。 只是小姑娘自以为说话小声,实则被罗牵牛都听了个正着。 罗牵牛黑着脸:“我不打女的!” 芽妹儿也有点怕他,噘了噘嘴,不吭声了。 罗牵牛有些纠结的不知道怎么跟杏杏解释。 杏杏想了想,却主动问了起来:“你的伤好些了吗?” 罗牵牛还是头一次被一个三岁多的小丫头关心,他愣了下,差点舌头打结:“咳,好多了。” 他犹豫了下,还是道:“我还没谢你,救了我。” 杏杏十分天真的问:“不客气。其实也不是我一个人救了你呀,我三哥哥四哥哥也救了你的。以后你能不跟我哥哥打架吗?” “不能。”罗牵牛飞快的,斩钉截铁的回。 “好。”杏杏有些遗憾的咂了下嘴,她拉着芽妹儿的手,准备离开。 罗牵牛犹豫了下,还是喊出了声:“杏杏。” “啊?怎么啦?”杏杏不解的回头。 罗牵牛看着天真可爱的小姑娘,再一次在心底骂起了喻家那些臭小子。 他们也配有这么可爱的妹妹!? “没事。”罗牵牛飞快的从怀里掏出几块糖来,往杏杏手里一塞,“给你吃。” 罗牵牛跑得飞快,留下杏杏跟芽妹儿在那发呆。 眼下的糖,大多是劣质油纸包着那么一块麦芽糖,在这种年节很是珍贵。 芽妹儿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杏杏大大方方的分给了芽妹儿一块。 芽妹儿高兴得使劲抱了抱杏杏,蹭了她一身口水。 杏杏算了下,给了芽妹儿之后,她还有三块糖。 到时候大哥哥二哥哥分一块,三哥哥四哥哥分一块,爷爷奶奶分一块,正好耶! 想到这,杏杏又有些心虚——倒不是她故意不给橘哥儿留,实在是眼下橘哥儿也没在家嘛…… 想到橘哥儿,杏杏又有点担忧。 她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见过橘哥儿了。 橘哥儿什么时候回来啊? …… 此时此刻的橘哥儿,也在闷闷不乐。 他衣裳又破了,他娘苏柔儿一边缝补,一边念叨他,怎么来了这以后,天天打架? 橘哥儿不高兴的从炕上溜下去,穿上鞋子就又要往外跑。 县城一点都不好玩! 他想回南坨村了! 橘哥儿拿着四叔给他编的草蚂蚱,在小院一角蹲着发呆。 苏小宝从一侧窜出来,一把夺去橘哥儿手中的草编蚂蚱:“乡巴佬,果然是从乡下来的!这么个破玩意也当成宝!” 橘哥儿大怒:“还给我!” 苏小宝拿着草编蚂蚱,飞快的跑到另一侧,朝橘哥儿又做起了鬼脸:“你爹不要你了,给你留个破蚂蚱,看你当成宝一样,真可怜啊!” 橘哥儿眼圈都红了,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小狮子,冲向苏小宝。 苏小宝没想到橘哥儿这次力道这般大,他往后退了一步,脚一崴,两人一道滚到了一处。 但——苏小宝摔下来时,头却是撞到了墙根劈好堆好的木桩上! 苏小宝疼得两眼冒金星,头上缓缓流出了鲜血。 苏小宝捂住头,尖叫起来:“好啊你个乡巴佬,我这就让我爹打死你!” 橘哥儿倒退两步,有些怕,攥紧了方才从苏小宝手中抽出的草编蚂蚱,咬了咬唇,直接转身跑出了小院。 待屋子里钱氏,苏柔儿,以及苏母赶出来时,院子里就只剩一个头上流血的苏小宝。 钱氏好悬没晕过去! 苏家小院一片兵荒马乱,待众人回过神,处理好苏小宝的伤势,这才发现“罪魁祸首”橘哥儿不见了。 钱氏这下子是气狠了,阴阳怪气的丢下一句:“当时橘哥儿天天打我家小宝,我就说,这孩子骨子里凶得很。你们非说我跟一个孩子一般见识,眼下好了,橘哥儿现在把小宝的头都给打破了,依我看,直接把刀递给橘哥儿得了,让他直接把我跟小宝都杀了算了!” 苏母直皱眉。 苏小宝受伤,她这个亲奶奶自然是心疼得很。但儿媳妇说得未免也太难听了些! 橘哥儿怎么说也不过才四岁多,在儿媳妇嘴里,怎么就跟个杀人犯似得了! 苏柔儿气得浑身发抖。 她往外走时,整个人还摔了一跤。 吓得苏母赶紧拦住她:“柔儿,你干嘛去?” 苏柔儿发狠道:“我去把橘哥儿带回来,嫂子要杀要剐随便!总好过拿这种话来刺人心!” 钱氏抱着苏小宝,哎呦一声:“我们这哪敢啊。小姑你可是连你家婆母都不敢招惹的,我也不过就是说两句,我家小宝头磕成这样,还不让我说两句了?” 钱氏又暗戳戳的拿喻家来刺苏柔儿。 苏柔儿气得浑身发颤,强忍着冲出了街道。 “橘哥儿!” 她大声喊着。 然而巷子里并没有人回应她。 苏柔儿原本是怒火高炽,但她四下各处喊了小半个时辰,嗓子都哑了,也没见着橘哥儿的踪影,这下是彻底把她给吓坏了。 苏柔儿也顾不上生气了,脸色惨白,跌跌撞撞的回了苏家,一把抓住正在院子里收拾的苏母:“娘,橘哥儿不见了!” 苏母皱了皱眉:“……许是橘哥儿知道自己闯了祸,躲起来了。” 苏柔儿满眼是泪,疯狂摇头:“不,不会的,他一个四岁的孩子,再躲能往哪里躲?娘,我,我都找遍了,橘哥儿,橘哥儿就是不见了!” 第32章 谁不想风风光光的回娘家 李春花跟白晓凤在小溪下游一道搓洗着衣裳。 白晓凤看左右无人,又在那说起了悄悄话:“大嫂,刚才我拿衣裳过来的时候,好像看见卫家那边来人了。” 李春花还没大当回事:“卫家?……那不是咱舅家么。” 白晓凤手上一边搓洗着衣裳,一边朝李春花挤了挤眼:“我看咱娘那娘家侄子,走的时候,怀里头鼓鼓囊囊的,估计娘给钱了。” 她手甩了甩水,伸出来跟李春花比划,“少说得有这么一吊钱。” 李春花头一个反应就是不信:“少来。娘向来手里严,咱家用银钱哪有这么宽泛的时候?” 白晓凤撇了撇嘴:“那可不好说。” 她搓了两把衣裳,又自言自语道:“不过,先前娘也说了,咱们往后做针线的银钱都自个儿收着就行。咱们攒一攒,手上总是有钱的。” 李春花先是应了一声,闷头洗起了衣裳,洗了一会儿又想起什么,这眉头是越皱越深。 她这二弟妹绣活向来极好,平日去县城里接绣活,得的价格也是最高的,到时候攒的钱肯定也多,她自然是不急的—— 可她这,眼看着槐哥儿就要到了说亲的年纪,虽说到时候家里头肯定会管,但她这个当娘的,总不能什么也不出? 李春花顿时有些发愁。 一直到两人洗完衣裳,端着盆回去,李春花都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倒不曾想,到了傍晚,家里吃完饭,李春花正要收拾桌子,卫婆子突然发话了。 “前些日子,我捡到杏杏的时候,曾经得了一株灼心草。”卫婆子慢悠悠道,“只不过出了点意外,那灼心草最后品相有些不好。” 卫婆子虽然没明说,但饶是反应较慢的李春花,也想到了先前被橘哥儿扔到鸡窝里的那株草…… 她们哪怕不认识灼心草长什么样子,但也听说过灼心草的大名。 这几年荒年,能卖钱的药草,她们大多都听过其名,自然也知道,这药草品相一旦不好,估摸着是卖不出什么高价的。 是以,虽说卫婆子没说卖了多少钱,李春花跟白晓凤两人脸上依旧也露出了肉痛的神色来。 喻三豹则是愣了下,没吭声。 卫婆子道:“眼下我说这件事呢,不是为了旁的,就是想跟你们说一下,这灼心草卖了些银钱,我这手上,也稍稍宽松了些。” 家里有了额外的进账,这是件开心事,人人都眉眼带笑。 卫婆子虽说提起这灼心草,是为了说旁的事,但这会儿仍然忍不住想夸自家宝贝大孙女。 她伸手拉过杏杏来,强调道:“所以我说,杏杏这小丫头,是咱们老喻家的小福星!看看,自打她来了咱们家,带来了多少好运?不说别的,前些日子,咱们去北莽沟,杏杏看我被个死娘们扯了头发,她还冲过去咬那死娘们,来救我!就冲这点,咱家里往后谁也不许再说半句杏杏的不是!” 槐哥儿他们反应最为激烈,热烈的响应着卫婆子的话:“没错没错,杏杏就是咱们家的小福星!” “对对对,奶奶你放心!杏杏我们疼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说杏杏半句不是呢?” 两个儿媳妇也赶忙表态:“娘你放心,我们都把杏杏当亲闺女疼!” 卫婆子很是满意,“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杏杏被夸得有些羞涩,小脸都红了,但她还是认真的扳着手指同卫婆子道:“奶奶,大家都对我特别好!大伯娘会做好吃的给我吃,二婶婶还给我做了好看的小帕子,合身的衣裳!几个叔叔伯伯还经常把我举高高,几个哥哥经常带我玩,大家都特别好!” 卫婆子“哎呦”一声,满眼慈爱:“我的好杏杏!” 家里气氛和乐融融的。 卫婆子又点名:“老大家的,老二家的。” 这才是要说正事了。 李春花跟白晓凤“啊”了一声。 卫婆子道:“先前老三拿银钱去了一趟他岳家,虽说没把老三媳妇跟橘哥儿带回来,但也实打实给岳家买了些东西。你们也好些日子没回娘家了?我也不是那等刻薄人,一会儿各给你们拿些银钱,你们买些东西,挑时候分别带着孩子们回娘家看看。” 这话是实打实的让李春花跟白晓凤愣住了。 她们反应过来后,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眼泪都要漫出来了! 卫婆子垂着眼:“只一点,你们俩商量好时间,别挤在一天回去,家里没人照料。” “娘!”李春花哽咽道,“你放心,我是当大嫂的,先让二弟妹回去……” 白晓凤也含泪带笑嗔道:“大嫂,你这话说的。你是大嫂,自然该你先带着槐哥儿柏哥儿回去。我娘家离咱这不远,什么时候回去也不要紧。” 妯娌俩对视一眼,都扑哧一声带着眼泪笑了出来。 这出嫁的女儿,谁不想风风光光的回娘家! 可这几年过得都艰难,谁家也不容易。 她们也能理解。 甚至说卫家那边来人,卫婆子给些银钱,她们也能理解——到底是娘的娘家,真有困难,还能撒手不管? 只是她们万万没想到,娘竟然这般公平! 李春花跟白晓凤都不住的抹泪。 “行了,”卫婆子摆摆手,“钱不多,但好歹不会让你们空了手回去。” 卫婆子又看向几个儿子:“你们也别觉得自个儿媳妇回娘家是胳膊肘往外拐,你们自己想想,你们媳妇儿嫁到咱们喻家,管着一大家子穿衣吃饭,忙里忙外的,娘家多久才回去一趟?” 喻大牛跟喻二虎都赶忙道:“娘,儿子知道。” 喻三豹有些闷闷的,没吭声。 喻四羊是他们这一辈唯一还没成亲的,也很积极:“娘,等我成亲娶了媳妇,也会让她经常回娘家的。” 卫婆子无语:“傻儿子,你先娶回媳妇再说。” 喻四羊天真道:“娘,不娶媳妇也没事,我陪你回娘家去。” 卫婆子正感动着,突然听到外头吵吵闹闹的,有人冲进了院子,跑得气喘吁吁,声音带着哭腔的喊:“橘哥儿,橘哥儿回来了没?” 第33章 进山寻找 一听这声音,喻三豹神色变了。 旁人发愣的时候,他已经冲了出去。 众人也回过神来,连忙一窝蜂的出了门。 院中来人却是苏柔儿,她跑得急又喊得急,这会儿正上气不接下气,喘得厉害。 喻三豹冲了上去,扶住苏柔儿的胳膊:“媳妇,咋了?你说橘哥儿,橘哥儿咋了?” 听得喻三豹这么问,一看就是橘哥儿也没回这边。苏柔儿差点崩溃,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跟喻三豹之间的矛盾,反手抓住喻三豹,哭得梨花带雨:“橘哥儿,橘哥儿不见了!他,他没回来吗?!” 紧跟其后出来的卫婆子与喻老头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橘哥儿一直就没回来!”卫婆子脸色难看,“他一个四岁的孩子,如何自己从县里头回来?!” 苏柔儿腿都站不稳了,哭得昏天黑地的。 喻三豹着急无比,把她强拉起来,让她站稳:“媳妇你说清楚,橘哥儿,橘哥儿到底怎么着了?!他什么时候不见的?!” 苏柔儿哭道:“就下午,下午橘哥儿把他小宝表哥的头给打破了,那孩子许是怕我们责骂,就跑了……找遍了,我哪里都找遍了,没有,没找到橘哥儿……隔壁大娘说,她看到橘哥儿跑出巷子了,问橘哥儿干嘛去,橘哥儿说要回奶奶家……可我一路找过来,也没见着橘哥儿啊。” 苏柔儿越说哭得越发厉害,她放声大哭:“儿啊,你去哪里了啊!” 卫婆子一阵头晕目眩。 眼下人拐子不少,橘哥儿一个四岁的孩童,到了这个点都还没回来,那简直是凶多吉少! 喻老头也急得厉害,想说什么,但一着急,却急出了咳嗽,咳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卫婆子扶住喻老头,帮他拍了拍后背,苏柔儿还在那里哭,喻三豹急得团团转,卫婆子忍不住道:“行了,别哭了!哭有啥用?” 苏柔儿却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哭着推开喻三豹:“你还说!多大点事,你就逼得我带着橘哥儿回了娘家!要不是这样,橘哥儿也不至于丢了!” 李春花跟白晓凤这下都变了脸色。 这老三家的,说的是啥话?! 几个喻家男人也齐齐变了脸。 这老三媳妇着实有些过分了! 卫婆子脸色难看极了! 这时,一道稚嫩的声音着急道:“三婶婶,你说得不对!是你带着橘哥儿出门的,你为什么要怪奶奶呀!当时奶奶跟杏杏去县里头,看到橘哥儿一个人在集上,奶奶还很担心,跟你们说要看好橘哥儿!当时你们还凶奶奶呢!” 杏杏急得也快哭了。 她知道走丢是什么意思,先前她也听村里人说过,说她就是走丢的小孩——走丢不是件好事,橘哥儿眼下走丢了,她知道家里肯定都很着急! 但这样也不是三婶婶能骂奶奶的理由呀! 杏杏说得又快又急,还带着哭腔,比之苏柔儿那歇斯底里的哭泣,更能触动人心。 就连喻三豹,也从着急中稍稍清醒了一瞬,有些失望的看了苏柔儿一眼。 他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桩事。 他娘没跟他说过半句他媳妇的不是。 但反观他媳妇,这说的,做的,都叫什么事啊? 方才那话说出口,其实苏柔儿就有些隐隐的后悔。 但话都已经说出去了,再加上橘哥儿走丢的慌张害怕,苏柔儿一时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硬着头皮呵斥杏杏:“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卫婆子大怒。 杏杏咬了咬唇,她拉了拉卫婆子的衣袖:“奶奶,算了,方才也是杏杏太着急了,三婶婶是长辈……我们,我们先赶紧去找橘哥儿。” 杏杏知道橘哥儿向来不喜欢她,所以她也不敢叫橘哥儿哥哥,只敢跟着旁人一道喊橘哥儿。 这么懂事的杏杏,卫婆子心绞着疼,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没再管苏柔儿,给家里几个男人都安排了活计:“你们去找村里要好的人家,请他们帮忙,让他们帮咱们进山找找橘哥儿!” 喻老头也道:“我也去老白头那边借猎狗……你们弄点木头,做些火把,小心看路。” 喻大牛喻二虎喻四羊哥几个都齐齐应声。 就连喻家的几个哥儿也都去拿东西准备跟着家里大人进山找了。 喻三豹看着还在死犟的苏柔儿,他抿了抿唇,叮嘱一句:“你在家里等着。”没说旁的,也跟着家里人一头扎进了院外的夜幕。 一时间家里头就只剩下了卫婆子,李春花,白晓凤,哭得发抖的苏柔儿,以及一个也很想跟着出去找人的杏杏。 卫婆子没看苏柔儿,嘱咐李春花:“去灶台,熬一大锅姜汤,熬浓些。夜里山里头寒凉得很,等他们回来,也好喝了驱驱寒。” 李春花应了。 白晓凤见卫婆子没吩咐她,生怕落下她,主动道:“娘,我也去帮着生个火。总得做点啥才心安。” 卫婆子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牵着杏杏往屋子里去了。 苏柔儿在院子里哭了半晌,见没人理她,咬了咬牙,便要往外走。 杏杏走出主屋,喊住了她:“三婶婶!” 苏柔儿带着点儿警惕以及憎恶的看向杏杏。 杏杏有些怕这样的眼神,她缩了缩,还是努力把奶奶交代她的传话说完:“奶奶说了,你别出去,不然到时候还要再找你。” 苏柔儿似乎被这一句话给弄崩溃了,她哭着问:“橘哥儿是我儿子!我不出去找他,我还能做什么?” 杏杏只是个三岁多的小姑娘,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抚情绪失控的三婶婶。 她努力想了想,认真道:“等橘哥儿被找回来,他一定很想立马见到三婶婶。三婶婶等在家里就好啦。” 苏柔儿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弯月初上,半个南坨村都被动员起来。 不少人主动跟着出来找橘哥儿。 一时间,朗神山半山腰都是喊“橘哥儿”的声音。 然而,众人一直找到半夜,却依旧没有找到人。 有人忍不住小声道:“别是孩子被人拐去了?” 这话一出,便有人捣了他一胳膊肘,示意他小声点,让人家喻家人听见了,那该有多难过? 夜渐渐深了,实在找不到,村人陆陆续续从朗神山上撤了回来。 最后,连喻家人也脸色难看的回来了。 第34章 找到了! 苏柔儿病倒了。 她发起了高烧,烧得毫无意识,两三个时辰都不曾退烧,喻三豹连夜又去请了大夫。 这样折腾了一夜,喻三豹只休息了一个时辰稍稍合眼,便又急着赶去了县里。 他从前认识了不少三教九流的人,尽管最后被旁人坑了一把,但其他人还是有些交情的。 若是橘哥儿真的被拐了,说不得能找到些什么线索。 李春花与白晓凤原本要商量回娘家的事,这下也暂且搁置了。 家里丢了个孩子,纵使不是她们亲生的,但她们怎么说也是当人长辈的,哪有什么心情回娘家探亲。 再加上喻三豹去县里之前还特特拜托过她们照看一下高烧昏睡不醒的苏柔儿,李春花跟白晓凤更是走不了了。 喻家的成年男丁都往别的村去找了,生怕橘哥儿迷路,走到旁的村去。 家里头就剩下槐哥儿他们。 槐哥儿左右也闲不住,便跟三个弟弟商量,他们今儿再去朗神山走一遭。 虽说昨晚村里人帮着找了大半夜,但昨晚终究是黑乎乎的夜里,单靠火把的光,说不定就错漏了什么线索。 三个弟弟正齐声应好,从旁边便探出个扎着两个啾啾的小脑瓜来,满脸写着期望:“带上杏杏,杏杏也要去找橘哥儿!” 桂哥儿立即道:“不行不行,到时候要让奶奶知道了,又要揍我!” 先前在北莽沟晒谷场那,因着桂哥儿带着杏杏钻到人前去的事,卫婆子直接打了桂哥儿的屁股一顿! 桂哥儿哇啦哇啦的哭了好久。 眼下杏杏一说要进山,桂哥儿头一个反应就是为了屁股不遭殃,不能带杏杏去危险的地方! 杏杏可怜巴巴的看着桂哥儿。 桂哥儿哪里受得住! 槐哥儿狠狠揉了一把桂哥儿的头发:“没事,上次我们带杏杏进山,奶奶没说什么。咱们把妹妹带好,奶奶不会说什么的。” 桂哥儿见大哥都这么说了,他犹豫了下,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重重点头,一副豁出去的模样:“好!” 到时候大不了再被奶奶揍一顿嘛! 杏杏欢呼起来,又大声保证:“杏杏不会给哥哥们添麻烦的!” 出发前,槐哥儿又拿了个草帽,盖在杏杏头上。 槐哥儿与柏哥儿一人拿了一把镰刀,嘱咐柳哥儿桂哥儿带着杏杏在他们身后跟好。 一行五人就这么又进了朗神山。 槐哥儿力气大,嗓门也大,一路喊着橘哥儿。 其余几个小的,也时不时的往四周喊着橘哥儿的名字。 杏杏绷着全身的劲,用力喊着橘哥儿的名字。 然而除了惊起的飞鸟,再无旁的动静。 五人一直找到临近晌午的时候,太阳直直的,炽热的映照下来,好在这山林间有灌木或者大树提供些荫凉,倒也不算特别热。 但爬山不是个轻省活,杏杏累得气喘吁吁的,不想在这种时候给哥哥们添麻烦,一直坚持自己走,柳哥儿便给她找了根树枝当拐杖。 饶是如此,杏杏也累得够呛,小舌头吐了出来,像小狗一样呼哧呼哧的喘着气。 槐哥儿看了一眼,道:“我们去溪边休息下。” 这建议得到了众人的一致支持。 兄妹五人互相扶持着,又坚持走了一段路,到了溪畔。 这里是山下那条小溪的上游,溪水清澈,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的,煞是好看。 山里的孩子,向来都没太多忌讳,几人都直接用手盛了水,舀水喝。 冰凉的溪水从喉咙一路到了肚子,那叫一个凉爽! 喝过了水,众人便寻了石头在溪边坐着休息,乘凉。 杏杏见不远处林畔灌木里生着几颗极漂亮的野果子,她同槐哥儿说了声,便想去摘那野果子。 只是,刚要摘野果,杏杏却突然发现灌木丛里有个什么东西很是眼熟。 她费劲的钻了进去,把灌木丛里的东西捡了出来。 “杏杏!” 喻家几个哥儿一直看着这边,见杏杏突然钻到了灌木里,立刻坐不住了,齐齐往这边跑来。 只是刚跑到,却见小姑娘又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手上还拿着一个什么东西! 槐哥儿还没反应过来,见杏杏安全无恙,便吁了一口气。 七岁的桂哥儿忍不住叨叨道:“妹妹!要是我这样吓唬哥哥们,哥哥一定会揍我屁股的!” 柳哥儿瞥了弟弟一眼:“杏杏可不像你一样调皮!” 杏杏有些急的挥了挥手上的东西:“哥哥,你们看这个呀。” 喻家几个小子定睛一看,都认出了这手艺:“咦,这看着怎么像是四叔编的草蚂蚱啊!” 杏杏忙不迭的点着小脑袋:“就是四叔叔编的呀!……杏杏记得,前些日子,四叔叔编了一个草蚂蚱,让三叔叔拿去给橘哥儿了!” 杏杏这么一说,喻家几个少年的脸色都变了变! 槐哥儿把杏杏从灌木丛里抱出来,给几个弟弟分配着活计:“……橘哥儿的草蚂蚱落在这儿,他人很可能在附近,你们几个赶紧在附近找一找!” 当大哥的一声令下,几个弟弟都分头找了起来。就连最小的杏杏,也一边用稚嫩沙哑的声音呼喊着橘哥儿的名字,一边四下搜寻着。 很快,众人便在一处有滚落痕迹的小土坡下,找到了衣衫被勾得破破烂烂,脸色惨白,昏迷不醒的橘哥儿。 “橘哥儿!” 几人都吓了一跳,槐哥儿赶忙试了试橘哥儿的鼻息,还好还有极微弱的气息! “橘哥儿!” 槐哥儿有些着急的推了推橘哥儿。 橘哥儿没有醒。 槐哥儿一把抱起橘哥儿,心急如焚:“得赶紧回去找大夫看看!” 柳哥儿立即道:“大哥你先带橘哥儿回去,桂哥儿跟杏杏走得慢,我们几个留在后头慢慢走,我认路的!沿着咱们来时的路回去就好了!” 槐哥儿看了弟弟一眼,知道弟弟向来脑子聪明,从这朗神山里回去,应该也不是问题。 “好,老二你带好弟弟妹妹。”槐哥儿嘱咐了柏哥儿一句,知道橘哥儿这情况危急,耗不得时间,他抱起橘哥儿飞奔起来。 第35章 若是没醒,那就准备后事吧 待柏哥儿一行人回去,橘哥儿被找到的人已经由热心的村人赶去告知了四下寻找的喻家人,家里人大半都赶回来了。 苏柔儿听说橘哥儿找到了,那叫一个激动,挣扎着下了炕,跌跌撞撞的来了主屋,坐在主屋炕沿上不走了,攥着昏迷不醒的橘哥儿的手,哭得厉害。 恰好达奚司婆就在附近,喻老头直接把达奚司婆请了回来。 达奚司婆头发花白,身形瘦削矮小,但她精神却极好,一双眸子满是精光。 她头上戴着古怪的饰物,据说是司婆代代传承下来的。 柏哥儿他们匆匆赶回时,达奚司婆刚给橘哥儿把完了脉。 “你们是从山坡底下找到的?估摸着是这娃娃滚下来的时候撞到头了,淤血在这脑袋里,没人救他的话,他会一直醒不了。”达奚司婆又摸了摸橘哥儿浑身上下,“旁的地方倒也没什么,都是些小擦伤……还好你们找到的及时,这娃娃在山里冻了一夜,再晚些时候,呵呵。” 达奚司婆声音有些吊诡的笑了两声。 苏柔儿捂住嘴,眼泪忍不住的滚落。 卫婆子脸色发白:“达奚大姐,我家橘哥儿,这伤,好治吗?” 都说达奚司婆脾气不大好,但她对卫婆子倒也还算和颜悦色。她瞥卫婆子一眼:“放心,死不了。算你们运气好,找到的不算晚,我刚好又在附近,一会儿开个药,喝上几日,他就该醒了……不然,再耽搁上几个时辰,就不好说了。” 卫婆子一听,心一松,脚一软,要不是李春花赶忙扶了婆婆一把,说不得卫婆子就得摔了。 她双手合十,不住的念叨:“真是神仙保佑,神仙保佑。” 卫婆子想起什么,眼里含泪:“……说起来,都是我的几个好孙子孙女,他们往山里去找了大半日了……” 槐哥儿赶忙道:“奶奶,是杏杏妹妹发现了橘哥儿掉在灌木丛里的草蚂蚱,我们才猜到橘哥儿应该是在附近。” “杏杏?”卫婆子又哭又笑,“我就知道,我们杏杏最有福气了,这是老天爷赐给我们喻家的小福星……” 杏杏有些局促的掏出帕子给卫婆子擦泪:“奶奶……” 达奚司婆眼神落在杏杏身上,倏忽,她眼神微微一凝,落在杏杏手腕的那串佛珠上,“咦”了一声,神色变了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只不过,达奚司婆最后什么也没说,只用随身携带的一堆瓶瓶罐罐里舀出些药粉来,混合成好些粉末状的东西,最后又拿药钵碾了碾,这才收到了一个罐子里。 “每次取两钱,熬水。一天一次即可。”达奚司婆嘱咐道,“等这罐子里的药粉都没了,这娃娃也就该醒了。” 一大家子都连连点头。 苏柔儿带着哭腔问道:“若是没醒呢?” 达奚司婆看都不看她,呵了一声:“若是没醒,那就准备后事。” 苏柔儿脸色立即变得惨白! 卫婆子也白着脸,颤声叫了一声:“达奚大姐!” 达奚司婆不耐道:“行了,我就是看不得她那哭哭啼啼不成事的样子!……你放心,这药粉估摸着用不完,娃娃就能醒。到时候若是醒不了,你们只管去寨子寻我。” 苏柔儿再不敢哭出声,憋得眼里都是泪。 卫婆子又松了一口气:“达奚大姐,你吓死我了……你来一趟也辛苦了,诊金多少?” 达奚司婆呵呵一声,道:“虽然咱们有点交情,但我这药都是好东西,诊金一文都不能少。再说了,药这种救命东西,若是给钱少了,损的是你家娃娃的福气!” 卫婆子连连点头:“那是应该的,应该的。” 达奚司婆伸出一根手指来:“一两银子。” 李春花跟白晓凤差点叫出声。 多少?! 一两银子?! 卫婆子却毫不犹豫道:“行,大姐你等下,我去拿钱。” 很快,卫婆子便从里屋箱笼下头,拿出个包裹得层层严实的小包裹来。 卫婆子一层层打开,里头也就放着一块碎银子,还有些铜板。 卫婆子把碎银子给了达奚司婆,达奚司婆接过来便咬了一口,点了点头:“差不多正好一两。好了,我这便走了。” 李春花跟白晓凤眼睁睁的看着达奚司婆带着那一两碎银子出了门。 苏柔儿看得愣怔。 婆婆那包裹里,分明只剩下不多的铜板了。 饶是如此,这一两银子的药费,婆婆掏的是半点犹豫都没有…… 苏柔儿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 橘哥儿找回来了,纵使没醒,但听达奚司婆那语气,醒来是必然的。 众人便从主屋散了去,只留下苏柔儿陪着橘哥儿。 李春花跟白晓凤先前橘哥儿危急的时候还不觉得花钱治病有什么,但这会儿出了主屋,又一想达奚司婆话里话外的笃定,橘哥儿这是铁定不会有事了,这一松心,再想想那药费,妯娌俩心里多少都有些不是滋味。 若非苏柔儿那货矫情非要在娘家不回来,橘哥儿会出这种事? 橘哥儿若是不出这种事,那他们也不会白白没了一两银子! 那可是一两银子啊! 妯娌俩挠心挠肺的难受。 尤其是白晓凤还压低了声音同李春花道:“大嫂,不是我说,眼见着咱们小叔还有槐哥儿,都紧着要说人家了。这一两银子能办好多事呢……唉,我也不是说,舍不得给橘哥儿花钱看病,但这不就是想着,若当时咱们三弟妹没作妖,这钱不就能省下来了吗?” 白晓凤这话,算是说到了李春花的心坎里。 李春花更难受了,最后只能闷声道:“算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总不能不救橘哥儿。” 事情也是这么个理。 妯娌俩对着,俱是叹了口气。 …… 到了傍晚,满脸风霜的喻三豹也回来了。 他在县里头找人托关系查了大半日,只查到了昨儿,有个符合他描述的小孩子,自己跑出了县城。 这可把喻三豹差点急疯了。 好在有村人来县里通知了他,说是孩子已经找回来了,他这才赶忙风尘仆仆的往回跑。 橘哥儿还没醒,喻三豹坐在炕边,定定的看着昏迷不醒的儿子,迟迟没有说话。 第36章 橘哥儿醒了 苏柔儿泪眼婆娑,语带哽咽的喊喻三豹:“豹哥……” 喻三豹却只道:“你先回屋休息。你身体还没好,橘哥儿这我看着就是。” 他说这话时,没有看苏柔儿。 苏柔儿莫名有些惶恐,她咬了咬下唇,原本想说几句什么,但见着喻三豹那疲惫的脸色,苏柔儿犹豫了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有些难舍的看了一眼炕上还在昏迷的橘哥儿,小声道:“那我先回去,一会儿再来看橘哥儿。” 喻三豹只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橘哥儿是第三天一早醒来的。 当时杏杏正坐在橘哥儿炕边上拿了几根狗尾巴草,在那编着东西。 这是小叔叔喻四羊教她的,杏杏对这个很感兴趣,虽然有些笨拙,但她编得很是开心,已经编出了半条歪歪扭扭的“麻花辫”。 “咳咳咳……” 微弱的咳嗽声响起,杏杏吓得差点把手里的“麻花辫”给扔了。 随即杏杏才反应过来,睁着圆溜溜的杏眼儿看向炕上咳嗽的橘哥儿,鞋子都忘了穿,光着脚跑了出去,喊道:“爷爷,奶奶,橘哥儿醒啦!橘哥儿醒啦!” 不多时,呼啦啦好些人都来了主屋。 冲到最前头的自然是苏柔儿,这两日她烧慢慢退了,精神也比先前好了不少,就是橘哥儿不醒,她还是有些焦躁不安。 也是巧了,她早上来看过橘哥儿,这才刚离开不久,回自个儿屋头打算拿些布头做些针线什么的,也就才一炷香的时间,橘哥儿就醒了! 苏柔儿激动无比,要不是橘哥儿有伤,她这会儿定然是要将橘哥儿搂在怀里了。 “娘的心头肉,你觉得怎么样了?” 橘哥儿神思还有些恍惚,显然还没反应过来。 卫婆子跟在后头,见橘哥儿嘴唇有些干,皱了皱眉,倒了碗水,拿手背贴碗试了试水温,这才递给最前头的苏柔儿:“给橘哥儿先喂些水。” 苏柔儿抿了抿唇,接过了水,搂着橘哥儿开始喂水。 橘哥儿喝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扁了扁嘴带着哭腔喊:“娘,我,我从山上掉下去了……摔得好疼啊……” 苏柔儿这当娘的一颗心都要碎了。 她紧紧的搂着橘哥儿,是半句指责的话都说不出口。 喻老头眉头尽舒,倒是挺乐呵:“橘哥儿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达奚司婆说过,醒了就没大有事了。” 众人悬了几日的心也是尽数放下。 “行了行了,都赶紧回。” 卫婆子赶着其他两房的人:“都挤在这,屋子里就这么大点地,不嫌憋屈。去去去,都各忙各的去!” 其他两房的人都乐呵呵的往外走,倒是喻四羊,走到门口不忘回过头来同橘哥儿道:“橘哥儿,我这两日又给你编了个小马,可好看了!等你好起来就拿给你!” 橘哥儿听着精神头就好了不少,应了一声:“谢谢小叔叔!” 桂哥儿“哇”了一声,一把挽住喻四羊的胳膊:“小叔叔,你可不能偏心啊。我想要个小兔子,你一直没给我编呢!” 喻四羊还没回话,白晓凤这巴掌就拍到桂哥儿脑壳上了:“橘哥儿病着呢,你跟病了的弟弟抢,也真出息!” 喻四羊憨憨的笑着挠了挠头:“都有都有!回头我挨个给你们编!” 侄子们喜欢他编的东西,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喻四羊美滋滋的出去了。 橘哥儿躺在苏柔儿怀里,看着家里的亲人说说笑笑的出了屋门,他年纪小,说不出自己心里这暖呼呼的,让人忍不住就嘴角上扬的感觉是什么。 但,他莫名就是感觉很踏实。 杏杏在一旁,悄悄的,悄悄的把她编了一半的狗尾巴草麻花辫伸了过来,有些期盼的看着橘哥儿:“我编的,回头送给你呀?” 橘哥儿撇了撇嘴,刚要嫌弃的说“不要”,但他突然想起,他醒来时看到的小丫头一边守着自己一边编狗尾巴草的身影。 那句“不要”,就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半晌,橘哥儿有些屈尊纡贵道:“……到时候我看看好不好看再说!” 说完,他似是觉得有些羞耻,微微转过了脸,不再看杏杏了。 得了橘哥儿这么一句,杏杏也有些高兴。 橘哥儿对她不好,她没放在心里。她只记得,橘哥儿小小的身体倒在坡底下,看着快死了的可怜模样。 是真的好可怜啊! 让她想起了自己,若是当时奶奶不把自己救回来,她会不会也这么可怜的一直躺在那礁石滩上,风吹雨打虫子咬,没有人管她啊? 苏柔儿听着儿子跟杏杏你来我往的说着,咬了咬下唇,没吭声。 屋子里除了养伤的橘哥儿,这会儿就剩下喻老头,卫婆子,杏杏,以及三房的喻三豹跟苏柔儿。 喻三豹突然看向苏柔儿,声音低沉的开了口:“……咱房里先前攒了几两银子,你放哪里了?这次娘给橘哥儿看病花了不少钱,你拿一两银子交到公中。” 苏柔儿愣住,继而脸色稍稍有些不太自在,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卫婆子皱眉拒绝:“也不用……” 喻三豹却罕见的打断了卫婆子的话:“娘,这事你别管。” 卫婆子眉头皱得越发高了,没再说话。 苏柔儿浑身僵硬,头都有点抬不起来,她半带求饶的叫了一声“豹哥……”,喻三豹却很是坚持的看着她。 苏柔儿没了法子,她眼神都不敢抬起来跟喻三豹对视了。 喻三豹脸色越发冷漠:“……一两银子都没了?” 苏柔儿头都要抬不起来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卫婆子跟喻老头听出些端倪来,卫婆子眉头也皱了起来。 喻三豹深深的吸了口气:“……咱们房里的钱呢?” 他今儿是一定要让苏柔儿亲口说出来。 苏柔儿被逼得没了法子,这才硬着头皮道:“前些日子,我回娘家……自然不能两手空着……” 这话一出,就连喻老头的脸色也微微变了。 卫婆子倒吸一口凉气,她怒火腾得上来了。 但橘哥儿这会儿还病着,她不愿意当着孙子的面,让他娘太过难堪。 卫婆子冷着脸:“老三,还有老三媳妇,你们先跟我出来。” 苏柔儿哪里想出去,她推托道:“……橘哥儿这我走不开……” 卫婆子冷声道:“这会儿你想起你有个儿子了?!拿钱的时候怎么想不到呢?!” 苏柔儿哑口无言,只能求助似的看向喻三豹。 第37章 可曾有人来看过橘哥儿一眼? 但喻三豹的神色,比卫婆子还要冷漠几分。 他率先往外走去。 向来最好说话的喻老头,也叹了口气,没有替苏柔儿说话,背着手出去了。 卫婆子冷眼看着苏柔儿。 苏柔儿只能咬了咬牙,把橘哥儿放在炕上,磨磨蹭蹭的跟着出了屋子,去了外头。 这下屋子就剩下了卫婆子,杏杏,还有橘哥儿。 对上死里逃生,刚刚醒来的孙子,卫婆子神色和缓了不少,安慰道:“橘哥儿,别怕,我就是问你娘几句话。” 橘哥儿却摇了摇头:“奶奶,我不怕!……”他又有些忿忿不平,撅起了嘴,“娘回外祖家,是带了钱的!我亲眼看到娘给了外祖母银钱,但苏小宝却老是私底下骂我是打秋风,吃白食的乡巴佬!我讨厌他!” 橘哥儿又有些委屈的嘀咕,“一块肉都不给我吃……” 橘哥儿精神看着不错的样子,只是说的这话,却又让卫婆子心情很是复杂。 卫婆子闭了闭眼,同杏杏交代道:“杏杏,你同橘哥儿在屋子里待一会儿。橘哥儿要是哪里不舒服,你就出来喊我们。我出去同你三叔三婶说几句话。” 杏杏像是被交代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任务一样,她神色肃穆的点了点头,很是庄重,近乎宣誓:“奶奶放心去跟三叔叔三婶婶说话!杏杏肯定看好橘哥儿!” 卫婆子短暂的被杏杏这小模样逗得笑了下。 她伸手摸了摸杏杏的头,这才出了门。 橘哥儿有些拈酸吃醋,小声道:“奶奶为什么只摸你的头,没摸我的头?” 杏杏歪了歪小脑袋,有理有据的猜测:“可能是因为,上次那个给你看病的婆婆,说你摔到了脑袋!你脑袋还受着伤呢,奶奶肯定不能碰。” 这理由非常合理,杏杏又自我肯定的点了点小脑袋:“没错,一定是这样,奶奶这是疼你呢。” 这话倒是很好的安抚了四岁的橘哥儿。 橘哥儿躺在炕上“嗯”了一声,嘴角咧得老高。 突然,他又想起了什么,又凶巴巴的问杏杏:“你有没有礼貌!我比你大,你得喊我哥哥才行,怎么能跟哥哥们一样,喊我橘哥儿呢?” 杏杏有些茫然,张着小嘴“啊”了一声:“可是你不是很不喜欢杏杏吗?你先前还说杏杏不是你妹妹呀?” 橘哥儿被杏杏反问的哑口无言,他瞪着杏杏,杏杏无辜的同他对视,还问他:“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喝水吗?” “不用!”橘哥儿粗声粗气的回,闭上了眼。 他果然还是很不喜欢这个小丫头! …… 院内偏僻的一角。 众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苏柔儿先前是有些慌张,但慌张过后,她又生出些许委屈来。 若非卫婆子欺负她,喻三豹凶她,她能跑回娘家? 她带着孩子回娘家,总不好空着手! 念及此,苏柔儿先声夺人:“是,我承认是把那几两银子带回了娘家。但我带着橘哥儿回娘家,总不好两手空空去白吃白喝!” 卫婆子冷着脸:“你以为你交了钱,你娘家的人就不当你是白吃白喝了?橘哥儿在你娘家,还不是被你娘家侄子私底下骂打秋风,吃白食!” 苏柔儿脸上有些难堪,辩解道:“……小宝那是年纪小,不懂事……” “年纪小,不懂事?”喻三豹突然开了口,“你也年纪小,不懂事?……回次娘家,买些东西是应该的。但那几两银子,是娘体恤咱们,没让咱们把钱全都上交公中,一点点攒下来的。你出去问问,谁家灾年这几年,老子跟老子娘棺材板的钱都快花完了,但儿媳妇手里头还能攒个几两银子的!” 苏柔儿说不出话来了。 现下别说是村人了,就算是他们县里头,没分家前,儿子挣得都要上交公中,由上头的爹娘再统一分配银钱。 日常开销也是公中出钱。 她这些年跟喻三豹攒下这几两银子,很是艰难,也很不容易。 但她当时回娘家也是气得狠了,又不想被娘家人看轻,才把他们三房攒了好些年的银子都拿了走…… 喻三豹像是憋了很久,他神色冷漠,看向苏柔儿的眼神满是失望:“娘体恤咱们,让咱们手里留着些银钱,就是为了咱们遇到突发的急事时,手里头能有个帮衬的。你倒好,直接都给了你娘家。若是你娘家有急用,那我没话说,但你娘家是急用吗?!你娘家不急用,你倒是巴巴的把银钱送上去,我问你,咱们家,是不过日子了吗?……前两日,若是娘手里一两银子都没了,你拿什么给橘哥儿看病?!儿子的命,你是不要了吗!” 喻三豹声音低沉,带了几分嘶哑。 苏柔儿浑身一震! 她其实前两天就隐隐意识到了这个,但事涉娘家,她不想深思。 眼下所有她故作平和的一切,都被“儿子的命”,给彻底击溃! 苏柔儿有些崩溃,她冲着喻三豹大喊:“行了,反正钱是给我娘家了,又不是乱用了……” 她有些不成章法的分辩,“我娘家大侄子要娶媳妇了,小侄子正在长身体,都是要用钱的地方……” 喻三豹闭了闭眼,对苏柔儿是越发失望了。 卫婆子跟喻老头也不想多说什么。喻老头看着三儿子,甚至还劝了一句:“好了,这不好歹,我跟你娘,手里还有些铜板。橘哥儿也不碍事了……这事过去就过去了。” 卫婆子也道:“公中出的钱,不用你们还。给孩子看病,这都是正经花销。” 卫婆子跟喻老头越是这般通情达理,喻三豹就越痛苦。 苏柔儿像是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样,赶忙抓住喻三豹的手:“你看,爹娘也这么说……” 喻三豹却冷冷的把自己的手,从苏柔儿胳膊里抽了出来。 他眼里满是失望。 “我就只说最后一句,”喻三豹冷声道,“橘哥儿找回来这事,当时我就跟你娘家那边说过了,也说了橘哥儿受了伤这事……眼下已经整整两日了,你娘家,可曾有人来看过橘哥儿一眼?” 第38章 哥哥们都说杏杏是最讨人喜欢的小姑娘 橘哥儿这两日,昏迷的时候众人不敢胡乱移动他,一直是在主屋炕上养病。 眼下他醒了过来,喻三豹便把他抱回了三房。 又过两日,达奚司婆留下的那药粉喝完了,橘哥儿也活蹦乱跳了,眼看着是大好了。 只是,这几日,饶是橘哥儿年纪小,他也察觉出爹娘之间的不对劲来。 他娘似乎一直想跟他爹说什么,但他爹态度……橘哥儿说不出什么来,就是觉得,爹好像对娘没以前那股热乎劲了。 “橘哥儿!出来玩呀!” 杏杏在院子里喊。 橘哥儿从炕上坐起身子来,撅着小嘴,不太想搭理杏杏这个没礼貌的小丫头。 但他的脚却像不听使唤一样,从炕上溜了下去。 苏柔儿眼底带着几分憔悴,坐在窗前纳着鞋底。见儿子往外走,她张了张嘴,还是把想说的话憋了回去,没吭声,任由橘哥儿走了出去。 橘哥儿哼了一声,见杏杏正蹲在地上拿狗尾巴草逗弄着蚂蚁,小小的一个,两个啾啾在脑袋两边翘着,说不出多可爱。 橘哥儿故意把语气放狠:“怎么就你自己,哥哥他们呢?” 杏杏听到动静抬起头来,见是橘哥儿,她高兴的扔掉狗尾巴草,站了起来,掰着手指头跟橘哥儿数:“……大哥哥二哥哥去地里干活了。三哥哥四哥哥跟着二婶婶回外祖家去了,家里头小孩就剩咱们两个啦!” 橘哥儿嗤之以鼻,转身便走:“跟你有什么好玩的。” 杏杏眼巴巴的,不知道该怎么劝橘哥儿留下来。 橘哥儿走了几步,见杏杏竟然真没出声挽留自己,气呼呼的想,所以说这个小丫头是真讨厌啊! “……要不,咱们去挖野菜?” 杏杏弱弱的提议:“大伯母做的野菜饼好好吃。” 一说到野菜饼,橘哥儿口水就忍不住分泌出来。 他抹了一把嘴,这才有些矜持的回过身来:“行。我先说好,我可不是想跟你去玩,我是想吃大伯母做的野菜饼!” 四岁多的橘哥儿装出一副高冷模样来:“你可不要误会了!” 杏杏高兴的连连点头:“杏杏不会误会哒!” 橘哥儿这才高兴起来,丢下一句“你等会儿”,噔噔噔跑回他们三房的屋头,拿出一个小背篓来,背在肩上,便要兴冲冲往外跑。 苏柔儿赶忙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橘哥儿头也不回,就要往外蹿:“我去挖野菜!” 苏柔儿有些着急,一把抓住橘哥儿的胳膊:“你才病好,别跑这么快!……挖什么野菜啊,家里还缺那点你挖的野菜?” 橘哥儿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苏柔儿一眼,不大高兴道:“娘,我不跑没事,但挖野菜这事,哥哥们挖得,怎么我就挖不得了?” 苏柔儿被反问的愣了下,下意识道:“你年龄还小……” 橘哥儿立即道:“可是喻杏杏那小丫头,比我还小一岁呢!”他骄傲的伸出四根手指,“我四岁,她才三岁多!她挖得,我也挖得!” 说完,橘哥儿又有些不满的抱怨道:“娘,你不要总把我当小孩子,我不小了!” 苏柔儿脸一阵青一阵白。 橘哥儿趁苏柔儿愣忡的功夫,跑得飞快。 苏柔儿回过神,焦心极了,冲着橘哥儿的背影大喊:“橘哥儿,你不要跑这么快!” “知道啦!” 橘哥儿的喊声传来,他人已经跑到了院子里。 “走走走,挖野菜去!”橘哥儿兴致勃勃。 杏杏却一本正经的拉住橘哥儿的胳膊:“我听见三婶婶喊了,你不可以跑太快!” 橘哥儿“啧”了一声,显然嫌杏杏麻烦,不过,却也勉强答应了下来:“行。” 杏杏这才满意的拎起喻四羊这两日特意给她编织的一个小竹篓,高高兴兴挥着小手:“走,咱们挖野菜去!” 橘哥儿瞥一天杏杏挎着的小竹篓,又撇了撇嘴:“是不是小叔叔给你编的?哼,小叔叔给我编了小马,比你这个好看!” 杏杏有些莫名其妙的歪了歪小脑袋,小脑袋上的小揪揪也跟着她一歪:“对呀,小马很好看呀。” 她不明白橘哥儿为什么要强调这个。 橘哥儿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他觉得自己赢了,应该高兴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有点点憋屈…… 他气呼呼的想,一定是杏杏这小丫头太讨厌了! 橘哥儿忍不住嘀咕:“讨厌的小丫头!” 杏杏听见了,噘了噘嘴,她反驳道:“杏杏才不讨厌,哥哥们都说杏杏是最讨人喜欢的小姑娘!只是橘哥儿不喜欢杏杏罢了!” 橘哥儿哼了一声:“就讨厌就讨厌!” 两个小小的人儿,又吵又热闹的一起迈出了喻家的柴门。 苏柔儿站在窗后,愣忡的看着,许久没有动作。 …… “这里!上次我跟三哥哥四哥哥挖到了好多野菜嗷!”杏杏比划着胳膊,又往远处一指,“不过那个方向,奶奶说过咱们不可以再过去了。上次那个罗家的哥哥就是在那儿被蛇咬到了。” 她把小竹篓往旁边一放,撸起袖子,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模样:“咱们比比谁挖的更多呀?” 橘哥儿的胜负心一下子就上来了:“比就比!” 两个小家伙撅起屁股,开始疯狂满地薅野菜。 托前些日子那场雨的福,这片野地,这段时间又生出了不少野菜。 两个小家伙挖得大汗淋漓。 但橘哥儿自幼就娇惯,甚少干这些体力活,没过多久,便累得一屁股墩在了地上。 杏杏听到动静,往橘哥儿那看了一眼:“没事?” 橘哥儿娇惯归娇惯,人也很要强。为了防止被讨厌的小丫头给看扁,他又咬着牙爬了起来:“我肯定没事!” 杏杏却有些忧心:“不行,橘哥儿,方才杏杏听见三婶婶说啦,你病才刚好,不能跑,应该也不能这么累。” 橘哥儿对杏杏的关心,心里很受用,面上却白眼一翻:“你怎么比我娘还啰嗦?我娘跟你说看着我了?” 杏杏抿了抿唇,垂下眼眸:“没有。三婶婶不大喜欢杏杏……” 第39章 震惊到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了! 橘哥儿不知道怎么了,一看到杏杏那有些黯淡的神色,差点就跳起来,立即辩解道:“我娘没不喜欢你——” 面对杏杏那突然亮起来的眼神,橘哥儿卡壳了…… 杏杏很是期待橘哥儿继续讲,三婶婶怎么就“没不喜欢”她了,但橘哥儿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什么话来。 杏杏渐渐明白过来,小大人似得叹了口气:“没事,杏杏都知道的。” 这样的语气,橘哥儿听着,不知怎地,心里更不得劲了。 他皱眉大声道:“你先别说话,我先想想!” 杏杏乖巧的“喔”了一声,就老实的蹲在那儿等橘哥儿想玩。 好半晌,橘哥儿终于想起一件事来,他有些高兴的大声反驳道:“我想起来了!……我娘在给你纳鞋底呢!” 他想起走之前看到他娘在做的针线活,纳鞋底。那鞋底小小的,一看就不是他脚的大小。 那么小的脚,家里头除了喻杏杏这个小讨厌鬼,还能有谁? 杏杏闻言眼睛又亮了起来,还有些难以置信:“真的,三婶婶在给杏杏纳鞋底?” 橘哥儿见这个讨厌的小丫头好似没怎么见过世面一样,一惊一乍的,他心里多少平衡了点,哼了一声:“我还能骗你不成!” 杏杏很是高兴,傻乎乎的捧着脸笑了起来。 喻家每个人都很好,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三婶婶跟橘哥儿好像很不喜欢她的样子,但如果三婶婶跟橘哥儿能喜欢她,那就再好不过啦! 这样,家里就不会再因为她吵架了! 杏杏好开心哇! 橘哥儿看着杏杏傻笑的模样,忍不住也咧开了嘴,刚要笑,他突然意识到,他为什么要跟这个讨厌的小丫头一起笑啊? 这也太奇怪了! 橘哥儿立马扯平了嘴角,摆出了一个四岁小孩最桀骜不驯的表情,酷酷的说:“行了,别傻乐了,咱们赶紧挖野菜去!” 两个小家伙哼哧哼哧的挖了小半个时辰——体力便消耗的差不多了。 杏杏倒是还有余力,但她偷偷照顾了下大病初愈的橘哥儿,不想让他太过劳累,便说自己累得抬不动胳膊了,橘哥儿这才屈尊纡贵的表示,那今天就挖到这! 好在两个小家伙各自的小竹篓也装得差不多了,可谓是丰收满满。 看着那满满一竹篓的野菜,橘哥儿那叫一个成就感爆棚! 但杏杏却突然“咦”了一声。 橘哥儿挑眉:“怎么了?” 他想,一定是他拔的又多又好,震惊到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了! 哈哈,没错,一定是这样! 杏杏皱着小眉头,从橘哥儿那小竹篓里挑出一棵野菜来:“……这个,三哥哥跟杏杏说过,不能吃,辣嘴巴,有毒。” “这个也不能吃……” “还有这个……” 杏杏飞快的分辨着,很快,就把橘哥儿那小竹篓里一半野菜都给挑了出来。 “——这些都不能吃的。不过,能给家里的鸡跟猪吃呀。” 橘哥儿一副被雷劈过的样子。 他有些不服气,他挖之前,杏杏给他挖过几棵当了示范,告诉他要挖这样的野菜。 他气呼呼的指着地上那些被杏杏挑出来的野菜:“这些跟你给我看的那些,有什么不一样吗?” 杏杏“啊”了一声,很是困惑的一歪小脑袋:“哪里都不一样呀。” 杏杏不明白,在她眼里,长得完全不一样的野菜,为什么会被橘哥儿质疑有什么不一样。 橘哥儿气得直瞪杏杏。 他气不过,把杏杏挑出来的那些野草全都搂到怀里,拿他的衣襟下摆兜着: “我去找大伯母!让大伯母看看!” 杏杏有些困惑。 这不是很明显的不一样吗?为什么还要再找大伯母看看呀? 但杏杏没有反驳橘哥儿,她眼神突然被不远处岩壁石头缝里的小草给吸引了。 橘哥儿却已经气呼呼的背着小背篓,怀里还兜着一堆野草大步往回走了。 橘哥儿进了门,便大声叫着:“大伯母!” “咋啦橘哥儿?”李春花正在灶房里收拾东西,闻言从灶房出来,一看橘哥儿满怀的野草,就愣住了,“橘哥儿这是挖野菜去了啊?” 橘哥儿把怀里兜着的野草放下,又把身后的小竹篓也放下,拉着李春花过来看:“大伯母你看看,这些能不能吃?” 李春花搭眼一看,就笑了出来:“橘哥儿,你这是从哪里挖的?” 橘哥儿奶声奶气道:“就是从先前挖野菜的那块野地挖的。” 李春花蹲下扒拉了几下,更确定了。 她指了指橘哥儿从怀里放下的那些:“这些咱们不能吃,倒是能给鸡跟猪吃。” 她又指了指橘哥儿背篓里的那些:“这些倒是都是好的。回头大伯母给你做野菜饼吃啊。” 橘哥儿傻眼了! “真,真不能吃啊?” 李春花咦了一声,倒是没多想:“你挑出这些来,不就是要给鸡跟猪吃的吗?……这些咱们吃不得,没想到咱们橘哥儿小小年纪,倒是能分辨人吃的跟鸡跟猪吃的了。” 橘哥儿瞬间焉了下去! 竟然跟杏杏说的一样! 正懊恼着,却又听到杏杏喊着“奶奶奶奶”,一路小跑从外头回来了。 卫婆子早掀了帘子,在主屋那儿脸上带笑的看橘哥儿跟李春花说话。 听到杏杏一路喊着“奶奶奶奶”跑回来,卫婆子脸上笑意越深,走了几步,把小姑娘给接住:“杏杏跑这么快做啥?就不怕摔了?” “奶奶!”杏杏抹了一把脸上的汗,顾不上别的,献宝似的把怀里的小草拿给卫婆子看。 她圆溜溜的杏眼儿睁得大大的:“奶奶,你看!这是不是上次咱们卖的那个灼心草呀?” 卫婆子一惊,凑近了一看,还真是! 这棵灼心草,叶子长长的舒展着,碧油油的,一看就知品相极好! 卫婆子手都要颤了:“杏杏,你,你这是从哪里找的啊?” “就挖野菜的那里!我都看过啦,就这一棵!”杏杏抹着汗,天真无比的问,“奶奶,这一棵,能卖钱吗?” 第40章 吃得小脸都圆润了不少啊 何止能卖钱! 这样的品相,若是再运气好遇到先前那等急需的,能卖一个什么样的价钱,卫婆子想都不敢想! 卫婆子有些激动。 她的杏杏,果然是家里的小福星呀! 卫婆子一把搂住杏杏:“乖宝,等奶奶卖了钱,给你买好吃的!” 杏杏见卫婆子这般开心,她也高兴极了。 卫婆子想起什么,扭过头不忘叮嘱橘哥儿:“这次奶奶把这草晒在窗户那,你可不许再乱丢了。” 饶是橘哥儿再不懂事,也晓得上次他丢的那草是多贵的东西了。他小脸通红,挠了挠后脑勺,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了。 李春花虽然不认识灼心草长什么样子,却也知道这东西值钱,嘴都笑开花了,心直口快道:“今儿二弟妹回娘家,娘给她钱,她还不好意思拿,最后娘还是把那五十文强塞她手里的。我还寻思过几日轮到我回娘家,家里头也没钱了,娘要是给我银钱,我是拿还是不拿?……眼下我就放心了!” 卫婆子:“……” 她除了有点无语,倒也没别的想法。 大儿媳妇向来这样憨。 她习惯了。 三房门口原本要出来,却因着某些原因迟迟没出来的苏柔儿,听着这话,脸上神色青了红,红了白的,十分精彩。 她咬了咬唇,半天没说话,迈出去一半的脚,又缩回了自己屋子。 这两日天气不错,日头足,光照好,杏杏摘的那灼心草,晒了两日便晒得差不多了。 正好第三日是县里头赶集的日子,卫婆子便打算带着杏杏,去县里头把这灼心草卖了,换些糙粮回来。 卫婆子把杏杏给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揪揪上都用了红色的头绳,看着喜庆极了。 她笑眯眯的,跟喻家人道:“这灼心草是咱们杏杏给摘的,到时候我给杏杏单独买些好吃的,你们可不许眼红。” 众人都笑呵呵的,说不会不会。 卫婆子带着杏杏临要出发了,苏柔儿却支支吾吾的,似是有什么话要说。 这两日苏柔儿给杏杏做了双鞋,说是谢谢杏杏找着了橘哥儿。 因着这双鞋,卫婆子倒是对苏柔儿没那么板着脸了,哪怕是这几日对苏柔儿很是普通的喻三豹,待苏柔儿稍稍好了些。 苏柔儿隐约咂摸出一些东西来,她对杏杏好,就说明她最起码有知恩图报的心,婆婆跟她男人就不会对她太过心寒。 “有什么事你就说。”卫婆子皱了皱眉,虽说这个三儿媳妇先前那娇惯的样子她有些看不惯,但眼下这样有些畏畏缩缩的,她觉得倒还不如先前那样呢。 苏柔儿脸有些红,低声道:“娘,我跟橘哥儿有些衣裳还在娘家,我想去拿回来……” 苏柔儿越说声音越低。 她跟橘哥儿回来也有几日了,娘家若是真的记挂她,又怎么会这些天一个人都没来看过她跟橘哥儿?甚至连衣裳都不给他们送回来? 这明摆了是让她在夫家抬不起头来。 苏柔儿甚至都猜到了,她婆婆听了她的话,八成会嘲笑讥讽她。 然而卫婆子只看了一眼苏柔儿,却没说旁的,只道:“那就走。” 苏柔儿愣忡,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有些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卫婆子牵着杏杏的手已经走了几步,没听到苏柔儿跟过来的动静,她皱眉回身,见苏柔儿还愣在原地。卫婆子不耐道:“还不赶紧过来?” “哎……”苏柔儿忙不迭的应了一声。 橘哥儿却突然追了上来:“奶奶,我也想去县里玩!” 苏柔儿涨红着脸,拉着橘哥儿的手:“橘哥儿,下次,娘下次带你去县里……” 橘哥儿却甩开苏柔儿的手,娇纵小脾气又犯了,跑到卫婆子跟前,拉着卫婆子的手撒娇:“奶奶,你这次带我去嘛。我先前在县里头,娘整日在家中做活,外祖母也只带苏小宝出去玩,我都没去集上逛一逛……” 苏柔儿哑口无言,只觉得脸又烧得慌。 因着橘哥儿这受伤后懂事不少,还主动帮家里拔野菜什么的,甚至跟杏杏关系也不像之前那么僵硬了,卫婆子欣慰不少。 再加上她听小孙子说得委屈巴巴,怪可怜的,她心一软,一口应了:“成!不管我们可得先说好,咱们去了县里头,可不能乱喊着要买这个要买那个。” 橘哥儿一听卫婆子愿意带上他,高兴坏了,小胸膛拍的那叫一个响:“嗯嗯嗯!奶奶你只管放心!” 苏柔儿见卫婆子很干脆的应了,鼻头一酸,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赶紧上前牵住了橘哥儿的手。 两大两小到了村口,赶车的老徐头已经套好车在那等着了。 见卫婆子跟她三儿媳妇苏柔儿一道出现,老徐头倏地睁大了眼,“哎呦呦”的笑着,眼里满是揶揄。 苏柔儿脸都要烧红了! 她是没忘,先前她可没少跟这赶车的老头抱怨自己婆婆! 倒是卫婆子,有些无语的瞪了老徐头一眼,眼里的警告意味很是明显。 老徐头啧啧笑着摇了摇头。 这卫家大妹子,就是嘴硬心软! 她那小儿媳妇都要把她说成什么无恶不赦的大恶人了,听说还跑去了县里头娘家,一待就是好些时日不着家。 这样的儿媳妇,搁他们徐家,说不得都得挨顿打呢! “两个大人,两个小孩。”卫婆子掏出八文钱来,给老徐头付了车资。 老徐头嘿嘿笑着收下。 离着出发还有些时间,老徐头又是个碎嘴子,这嘴闲不住的。他转过头去逗杏杏:“呀,小丫头,几日不见,我看你吃得小脸都圆润了不少啊。看来你爷爷奶奶很是疼你啊。” 杏杏听了却有些激动,捧着自己小脸,眼神放光:“啊,杏杏长肉肉了吗?真的长了吗?” 她经常见奶奶摸着她的小脸蛋叹气,说她太瘦了。 眼下听到老徐头说她圆了,可把孩子激动坏了。 甚至还拉着卫婆子的胳膊,奶声奶气的喊:“奶奶,徐爷爷说我圆啦!那些饭饭我没有白吃!” 第41章 不然,她怎么会被人扔了 卫婆子被小孙女逗得直乐:“对对对,我们杏杏最棒了,吃饭吃得可好了!” 杏杏高兴极了,待老徐头也亲热了不少,一口一个徐爷爷叫着。 老徐头让人家小姑娘这般一口一个徐爷爷亲亲热热的喊着,哪好意思再逗弄人家小姑娘。 他又看向橘哥儿,像是刚想起什么似得:“对了,听说前几日,橘哥儿你从山坡上滚下去了?” 南坨村不大,再加上橘哥儿先前丢了的时候,半个南坨村的村人都帮着找过,后来找到了,自然也是要挨着跟人家说一声的。 这话乍然一听不太好听,橘哥儿撅了撅小嘴。卫婆子看了橘哥儿一眼,道:“先前大半夜,你徐爷爷一把年纪,也打着火把跟着上了山,找了你许久。” 橘哥儿愣住了。 他是不喜欢这老徐头的。 这老徐头,每次见了他们这些小孩,总爱说一些怪话。这些怪话,大人听着可能是揶揄,但对于小孩子来说,却是有些不太顺耳的。 但橘哥儿年纪虽小,怎么说也经历了一遭生死,不像以前那般骄纵了。 最起码,他分得清好坏了。 橘哥儿有点焉儿唧的。 他虽然还是不怎么喜欢这老徐头,但人家帮着找过他呢…… 橘哥儿焉儿唧,无精打采道:“谢谢徐爷爷。” 卫婆子眼中流露出几分欣慰的神色来。 老徐头呵呵一笑:“哟,咱们橘哥儿这是长大了啊。” 橘哥儿脸上浮起一抹红,似是有些羞恼,但没吭声。 老徐头也就不再笑话橘哥儿,眼神一移,看向苏柔儿。 卫婆子带着警告的眼神也跟了过来。 老徐头哈哈一笑,没出声揶揄苏柔儿。 他一个老鳏夫,当着婆婆的面,打趣人家小媳妇,传出去,他老脸不要啦? 好在,很快便到了去县里头的时辰,老徐头收了其他三名乘坐驴车的村人的钱,开始扬鞭赶车。 正好,其他三个乘坐驴车的村人中,有个同卫婆子很是相熟的婆子,她脚边放了个盖着一块土蓝色麻布的篮子。 那婆子姓刘,有意无意的跟卫婆子炫耀:“哎呦,我那俩儿媳妇,做了些绣活,说要给我补贴家用,这不,我帮她们去县里头把绣活卖一下。” 卫婆子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 她家儿媳妇又不是不会做绣活。 刘婆子见卫婆子不搭话,又呵呵一声,瞥了一眼苏柔儿:“我家那俩儿媳妇啊,虽然说没什么见识,就是土生土长的山里媳妇。但她俩啊,胜在孝顺,从来不给我甩脸子……” 这话指向性很强,杏杏跟橘哥儿未必听得懂,但苏柔儿跟卫婆子一听就明白。 杏杏跟橘哥儿都一脸懵懂,苏柔儿脸青青白白的,难看得很。 卫婆子皱眉,横了刘婆子一眼。 她知道刘婆子没什么坏心,大概是当婆婆的,都看不惯苏柔儿这副做派。 但到底是自家媳妇,卫婆子还是出声维护道:“你这当着我面夸你家俩儿媳妇,是觉得我没儿媳妇吗?……我家可有三个儿媳妇,个个都贤惠孝顺。不说别的……来,杏杏你抬抬脚。” 杏杏听话的把小脚一抬,露出她今儿穿的新鞋来。 “看到了吗?这我家老三媳妇给杏杏做的。”卫婆子夸道,“看看这针脚,好着?” 刘婆子一晒,有心想挑点什么刺,还真就挑不出来了。 苏柔儿这一手做鞋的手艺,旁人确实是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再加上,杏杏只是卫婆子收养的小姑娘,并非是苏柔儿的谁谁谁,就这样,苏柔儿都愿意花心思给杏杏做一双鞋子,这不正是侧面说明了苏柔儿孝顺卫婆子这个当婆婆的吗? 刘婆子只能呵呵假笑道:“是不错……” 苏柔儿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没想到,婆婆在外头竟是这般维护自己的。 她想起先前自己的行径,越发羞愧难当,头都要低到胸脯上去了。 刘婆子顺势把话头又挑到了杏杏身上:“……说起来,这就是你家那个小福星?我可听说了,这小福星厉害得紧,你们收养她那天,天上就降下了大雨;后来去山里头,还救了你家两个哥儿一命,还又逮了个野兔?真就那么神?” 说起这,卫婆子整个人都精神了。 她哼笑道:“那可不止。自打杏杏来了我家,我家几个小子出去捡野菜,摘野果,次次都装满了筐。还有先前我去卖草药,我家杏杏给我选的那家药店,还给了个高价哩!” 刘婆子听得有些眼红,凑近了摸杏杏的小手:“真就那么神啊?……快快快,给我摸摸?” 杏杏有些害怕的躲到卫婆子怀里。 卫婆子不大高兴:“你别吓着我家杏杏啊。” “也没啥特别的感觉啊。”刘婆子撇了撇嘴,“我就说,哪有那么神。不然,她怎么会被人扔了……” 这话一说,刘婆子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忙打住。 卫婆子脸色都变了! 她扒拉开刘婆子摸杏杏的那手,怒骂道:“你个老货,大清早的,嘴里头怎么就没几句好话说?一股臭气!” 刘婆子自知理亏,讪讪一笑,不敢多说什么。 杏杏却抬起小脸,小声同卫婆子道:“奶奶别气,你说过,是老天爷把杏杏送到咱们家的!这是什么来着……” 她绞尽脑汁,都想不起那个词叫什么了。 橘哥儿年纪大一些,赶忙接话:“缘分,缘分!” “对对对!”杏杏眉开眼笑,“就是这个词,缘分!奶奶,咱们是有缘分哒!” 她又佩服的看向橘哥儿:“还是橘哥儿厉害!” 这可把橘哥儿给得意坏了! 哼了一声,高傲的抬起了他的小下巴! 小孙子小孙女这一打岔,卫婆子心情倒是好了不少,脸上也带上了几分笑意。 刘婆子自知理亏,陪着笑,说了好几句好话。 卫婆子却是不爱搭理她了。 众人到县城门口,下了车,刘婆子匆匆拿着那篮子离开了。 卫婆子一手牵着杏杏,一手牵着橘哥儿,看向苏柔儿:“过了晌午,咱们便在这城门口碰头。” 苏柔儿应了一声,又有些犹豫的看了眼橘哥儿,橘哥儿却说什么都不愿意跟她回苏家。 苏柔儿只好作罢。 第42章 一根草,能有多重? 卫婆子想着今儿东西估计不少,便同老徐头商量好了,到晌午他赶车回村的时候,若她们还没过来,便稍等她们一下,也载她们回去。 能多挣些钱,老徐头自是一口应了。 卫婆子一手牵着杏杏,一手牵着橘哥儿,往县城里去。 “咱们先去把草药卖了。”卫婆子跟两个小的商量,“等卖了草药出来,奶奶给你们俩买好吃的。” 杏杏懂事的点了点头。橘哥儿也不甘落后,不仅点头,还十分积极的问卫婆子:“奶奶,你累吗?我帮你拿着吗?” 卫婆子大笑起来:“一根草,能有多重?” 杏杏也哈哈笑了起来。 橘哥儿反应过来,尴尬的不行,小脸都涨红了! 祖孙三个说说笑笑的往上次卖灼心草的那任慧堂去。 然而还未走到任慧堂跟前,就听到任慧堂对面那家药铺里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这声音卫婆子熟,一听就听出来了,是先前一路坐车过来的刘婆子: “哎哎哎,我这草药可好得很,你们怎么才给这么点钱?这不是欺负人吗?” 祖孙三人好奇的往那药铺里看,果然就见着那刘婆子正跟药铺掌柜拉拉扯扯的。 她胳膊里挎着的那篮子上头的麻布已然掀开了,里头放着的,并非是她说的什么“针线活”,而是几样有些干巴巴的草药。 那药铺的掌柜一脸无奈:“不是,大娘,你这草药晒得太过了,药性剩不下多少了。给五十文钱,已经算是我照顾你了。” 一番撕扯,刘婆子不服气,将篮子重新一盖,气道:“你不要,我可去你对面的任慧堂了!” 那掌柜摊了摊手,示意她随意,笑道:“大娘,不是我说,你这草药,要是去任慧堂,他出价未必有我高。” 刘婆子原本是想吓唬这药铺掌柜,听他这么说,她又有些游移不定。 然而刘婆子犹豫间一撇头,就见着这药铺外头,卫婆子祖孙三人正在站那看热闹。 刘婆子骑虎难下,哪能反悔打自己的脸。 她心一横:“我还就不信了!” 刘婆子挎着篮子出来时,卫婆子还心里还记着这刘婆子先前说她杏杏那话,很是不客气的呵了声:“你不是说要去卖针线活吗?” 刘婆子有些尴尬,找补道:“针线活已经卖了,这不,还有些草药,也能换些钱嘛……” 卫婆子呵呵一笑,也不戳破。 她跟刘婆子一道下的车,也就是下车那会儿,她多跟苏柔儿说了两句,让这刘婆子比她快了几步,哪里来得及去卖什么针线活? 这刘婆子分明是不知道从哪里挖了些草药,不想同旁人说,这才藏着掩着的,还拿什么针线活来遮掩。 刘婆子往街对过的任慧堂走,卫婆子带着橘哥儿跟杏杏也往任慧堂走。 刘婆子脚下一顿,挎紧了篮子,警惕的看了卫婆子一眼:“你跟着我干啥?” 这次的灼心草是在全家面前过了明路的,卫婆子呵呵笑了下:“我正好也去任慧堂,不行吗?” 刘婆子被反问的哑口无言,只好快走几步,进了这任慧堂,喊道: “掌柜在不在?我这有老珍贵的草药了,你们收么?” 任慧堂的掌柜从柜台后出来,笑容满面:“收的,自然是收的。不知道那草药在哪?我得先看看。” 刘婆子自信把篮子上盖着的麻布一掀。 掌柜凑近了一瞧,原本满是期待的神色,倒是一下子染上了失望。 甚至有些瞠目结舌:“大姐,这就是你说的……老珍贵的草药了?” “对啊。” 掌柜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刘婆子见掌柜这神色不对,心里也有些没底。 她儿子跟她激动的说,这些草药少说能卖一两银子,怎么到这两个县里最大的药铺这,看着都不太对劲呢? 任慧堂掌柜的说辞,倒是跟另外一家药铺的说辞差不多,都说是这草药晒得太过,药性不大好了。 只不过,真让另外那家药铺的掌柜说中了,任慧堂掌柜只肯出价四十五文。 比之先前的五十文还要低了五文。 刘婆子人都傻眼了。 “不是,你们再看看,这草药长在悬崖峭壁下头,老难得了……”刘婆子有些慌了,“晒得太干了,加点水不就行了吗?” 任慧堂的掌柜无奈的解释了最后一句:“……这药性,可不是加水不加水就能解决的事。大姐啊,你再看看,小店反正只能出四十五文。” 刘婆子说不出话来了。 任慧堂的掌柜这会儿也看到了刘婆子身后的卫婆子。 他倒是看着卫婆子有点眼熟,眼神再落到杏杏身上,倒是一下子想起来了。 “啊,是你们——”任慧堂的掌柜一拍巴掌,想起来了,笑道,“上次托你们的福,我做成了胡家的买卖。” 卫婆子笑道:“掌柜还记得呢?也巧了,这两日我孙女又给我找到一株灼心草,你这还收吗?” 任慧堂的掌柜一听又有一株灼心草,眼都要放光了,点头如捣蒜:“收的,收的!大姐真有货?” 卫婆子从怀里掏出一块巾帕来,里头包着的,便是杏杏找来的那株品相极好的灼心草。 任慧堂的掌柜有些激动的接了过来,只搭眼一看这叶片脉络,植株形状,就知道是株极品! 任慧堂掌柜赞不绝口:“不错,很不错!这品相在灼心草里面,也很是罕见了!” 他笑得合不拢嘴,随口问道:“不知道这样极品的灼心草,大姐从哪里找着的?” 卫婆子有些骄傲,强调道:“是我小孙女找到的。我家杏杏啊,有福气的很!出去挖野菜,看到岩壁下头的石头缝里长着这个,她又聪明,赶忙采了拿来给我。” 任慧堂掌柜夸道:“哎呦,大姐,那你这孙女可真是有福气!要知道,这年头灼心草不好找了,经常一整月都不一定收得到一株。像是你家小孙女采的这株,更是难得一见的珍品!这样的品相做药引,药效肯定没得说!” 第43章 随便挖的一棵草药,就值四两银子? 卫婆子最喜欢听旁人夸杏杏,任慧堂掌柜在那夸,她就在那直点头。 杏杏被奶奶跟任慧堂掌柜这么好一顿夸,小脸红扑扑的,还怪不好意思的。 橘哥儿这次却也生出几分与有荣焉的感觉来。 任慧堂掌柜夸完了杏杏,又道:“大姐,我们做生意,讲究一个诚信。我也不瞒你说,上次你那灼心草,卖给了胡家做药引,大大缓解了胡家大爷的伤势。胡家大爷就想着囤一些搁在家里,前几日还同我说,让我帮他盯着点收灼心草。价钱都好说——这样,我也不压价,上次你那棵灼心草,咱们其实都清楚,它品相不大好,只是因着急需,所以才卖出了二两银子的价钱。这株嘛,品相好,价格高是应该的。我给开四两银子,你看成吗?” 四两银子! 这可远远超过了卫婆子的心理预期! 她强忍住笑,也很干脆的:“成,就按你说的这个价!” 任慧堂掌柜高兴极了:“哎呦,大姐,就喜欢跟你这么爽快的人做生意!” 说着,他有些激动的又绕到柜台后头,去给卫婆子取银钱了。 杏杏跟橘哥儿对银钱都没大有概念,见奶奶笑得高兴,两个小的也开心得很。 刘婆子先是目瞪口呆,继而又酸得不行! 这什么意思? 她儿子在悬崖峭壁上辛苦采得草药,才值四五十文。那个小丫头挖野菜时随便挖的一棵草药,就值四两银子?! 一定是假的—— 刘婆子心里这么想,然而她见着任慧堂掌柜真的用戥子称出了四两碎银子,递给了卫婆子,下巴都要惊掉了! 任慧堂掌柜又从柜台上取出几样条状的糕点来,拿油纸一包,便递给卫婆子:“这是我们药铺用山楂加上一些健胃开化的药材做出的山楂糕,酸甜可口,老少皆宜。算我送给大姐你这俩招人疼的孙子孙女吃。” 这倒是意外之喜,卫婆子接过来,笑道:“谢谢掌柜了。” 杏杏跟橘哥儿也异口同声的喊:“谢谢掌柜爷爷!” 任慧堂掌柜哈哈一笑:“那你们以后挖到了草药,还要再来掌柜爷爷这卖啊。” 杏杏跟橘哥儿连连点着小脑袋,一迭声的应好。 刘婆子要酸死了。 她的四五十文,跟卫婆子的四两银子一比,简直就像个笑话! 她甚至都想把手里的篮子给丢了! “你可藏得真深,我都不知道,你挖到这么一个大宝贝。”刘婆子酸溜溜的同卫婆子道。 卫婆子笑得春风拂面:“我家杏杏挖得嘛,又不是我挖得,我自然也不好到处去讲喽。” 刘婆子嫉妒的牙酸。 她眼珠子一转,又去问杏杏:“小丫头,你从哪里挖的啊?回头也带婆婆去挣些钱啊。” 杏杏天真道:“就是在野地那边呀。那处地方杏杏找遍啦,没看到第二棵。婆婆你不用去了。” 刘婆子为之气结。 卫婆子看透了刘婆子的小心思,她嗤笑一声,瞥了刘婆子一眼,倒也没说旁的。 卫婆子转过头,问杏杏跟橘哥儿:“奶奶有钱了,一会儿奶奶带你们去吃东西。你们想吃什么啊?” 杏杏对县城里的吃食倒没有什么概念,但橘哥儿却叽叽喳喳的喊了起来:“奶奶,我想去集上玩!集上有个卖糖人的……” “好好好。”刚得了四两银子的卫婆子一脸的笑,“杏杏呢?杏杏想吃什么?” “杏杏不知道耶!” “那咱们先去逛,到时候杏杏想吃什么就跟奶奶说,好不好?” “好~” 卫婆子牵着一蹦一跳的杏杏跟橘哥儿,祖孙三人说说笑笑的离开了。 刘婆子还挎着篮子站在原地,一直看着祖孙三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街角。 任慧堂的掌柜忍不住出声问道:“大姐,你还卖不卖了?” 刘婆子瞪了任慧堂掌柜一眼:“你出价这么低,卖你卖个鬼啊!” 她悻悻的拎着去了隔壁药铺,找那掌柜的卖了五十文钱。 五十文钱,总比没有得好! …… 卫婆子手上有了四两银子,很是大方的给橘哥儿跟杏杏各买了一个糖人,两个小家伙吃了一路,吃得满足极了。 晌午临走时,卫婆子又带着两个孩子去馄饨摊子上一人要了一碗小馄饨。 杏杏小肚子都吃撑了,难免就有些犯困。 卫婆子买了两袋糙粮,一手拎了一袋,难免有些吃劲,也很难再牵着杏杏跟橘哥儿。 杏杏犯了困,就主动去牵橘哥儿的手,跟橘哥儿贴贴,小脑袋靠在橘哥儿的肩头:“困……” 橘哥儿小身子都绷直了! 他想让杏杏离他远点,但这话怎么都说不出口,最后只能任由杏杏走一会儿靠一会儿,走一会儿靠一会儿。 待到了县城门口,祖孙三人寻了处荫凉,准备先等等苏柔儿。 然而等了好一会儿,苏柔儿才姗姗来迟。 她手里拎着包袱,抬着手,像是在擦汗,神色之间颇有些遮遮掩掩。 橘哥儿没发现什么端倪,兴高采烈的跟苏柔儿报喜:“娘,那小草,我们卖了好多好多钱!” 他伸着胳膊比划着。 苏柔儿侧着身子,笑得勉强:“是吗……” 卫婆子盯了苏柔儿一会儿,突然开口:“你把脸转过来。” 苏柔儿一惊,身子僵硬着没动。 卫婆子皱了皱眉,微微提高了音量:“老三家的!” 苏柔儿这才不大自然的转过了脸。 卫婆子眉头皱得越发高了。 苏柔儿的额头下,显然有一处有些青紫。些许发丝散落下来,遮都遮不住。 饶是橘哥儿,也发现了苏柔儿额上的青紫。他有些震惊:“娘!你额头怎么了?!” 苏柔儿勉强一笑:“娘不小心摔了一跤……” 橘哥儿便信了,叹了口气:“娘,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还疼吗?” 苏柔儿赶忙摇了摇头:“不疼了。”说着,却偷眼去看卫婆子的反应。 这副心虚的模样,摆明了不是摔了一跤那么简单。 卫婆子深深的吸了口气。 算了,她也管不着,等回去,两口子关起门,让老三好好问问! 第44章 这四两银子,她们要攒多久? 待回了喻家,喻三豹还未回来。 倒是正好赶上回娘家三日的白晓凤带着柳哥儿桂哥儿回来了。 白晓凤的娘家兄弟白承东借了同村的驴车,赶车送他们回来的。 卫婆子留吃饭,他爽快一笑:“大娘,不了,我还得赶紧家去修篱笆。下次,下次我带上我家那口子,一道过来!” 卫婆子很喜欢这么爽利干脆的年轻人,笑着点头应了。 白晓凤大包小包从娘家拎了不少东西回来,笑眯眯的把那些东西往桌子上摆:“这是我娘做的腌腊肉,跟我说每次切一点下来,能吃好久;这是我兄弟媳妇听说咱家添了个小姑娘,给咱们杏杏做了一对绒花,别在这小揪揪上,肯定俊得很;还有这,这些果干是我娘家侄子们采来晒好的,平时当个小零嘴也挺好……” 苏柔儿听了只觉得白晓凤这一样样摆在桌上的东西,都是一个个打在她脸上的耳光。 她从夫家去娘家,向来都是大包小包的回,但从娘家回来,从来就没给夫家带过什么! 从前苏柔儿不觉得,只矜傲的想着自己是县城里下嫁到这村子里的,夫家捧着自己娘家是应该的。 但自打她这次负气带着橘哥儿回娘家,哪怕给足了银钱,在娘家还不是动辄被嫂子阴阳怪气,就连儿子也时常被娘家侄子欺负? 苏柔儿这才慢慢觉察出不对劲来。 尤其是前些日子橘哥儿的失踪,娘家的不闻不问,也是伤透了她的心。 她嫁到了喻家,依旧以自己是苏家人自居,处处向着娘家,可娘家呢? 娘家只当她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只当她是喻家的一个媳妇,再不是苏家的女儿! 苏柔儿看着桌子上摆的满满当当的,二嫂从娘家带回来的东西,再一次意识到了这件事。 她的娘家,可从来没想过替她在夫家做一下面子! 苏柔儿站在那暗自神伤,其余人倒是说得兴高采烈的。 尤其是李春花跟白晓凤听卫婆子骄傲的说,杏杏捡的那草药,足足卖了四两银子的时候,眼都睁圆了! 四两银子! 李春花跟白晓凤都倒吸一口凉气。 白晓凤手艺好,一件针线活平日里抽些空闲来,大概天能做一件,一件能卖十几文钱。 一个月,用闲暇时间做,顶多也就做个七八件,满打满算都挣不了二百文! 李春花针线活不如白晓凤,就更别说了! 这四两银子,她们得攒多久?! 两人羡慕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眼下这草药这么值钱,要不回头让家里的哥儿们,都进山找草药去?” 李春花眼馋得很,跟卫婆子提议。 卫婆子瞥她一眼:“你真当以为这些能卖钱的草药是遍地都有的?这也就咱们杏杏有福气!……我今儿还遇到村里东头老周他媳妇去卖草药,提着一篮子,还盖着布,宝贝的不行,一看就得来的不容易。结果呢,统共也只能卖个四五十文!” 李春花听得直咂舌。 白晓凤会说话,她笑吟吟道:“不管怎么说,杏杏有福气,就是咱们老喻家有福气。正好我带了腊肉回来,晚上大嫂要不做个腊肉焖饭?” 李春花应了一声。 卫婆子看着那一桌东西,感慨道:“亲家母着实是太客气。” 白晓凤满脸是笑的同卫婆子道:“娘,你给我那五十文,我买了好些东西回去,我娘家娘都惊呆了!她原先还一个劲让我把那些东西也给带回来,我说这也是我婆母的一番心意,我娘家娘才肯收下的;结果我走的时候,她又非要让我给咱家多捎些东西回来,这不,东装装,西装装,没想到就塞了不少!得亏承东借了个驴车送我们回来,不然啊,还真不好带!” 白晓凤话音一转,笑道:“我得谢谢娘,让我回娘家好生长了一番脸!” 这话说得,谁听了不舒服? 卫婆子笑得合不拢嘴。 李春花眼里露出几分羡慕来,她得跟二弟媳妇好好学学这说话的技术才是! 倒是苏柔儿,越听越是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娘家人……可从来没想过给她在夫家做脸! 待到晚上,众人饱餐一顿腊肉焖饭,只觉得这浑身都是劲儿。 喻老头跟卫婆子商量,说这几日地里的活计也忙得差不多了,西边离家十几里地的地方,有大户人家在那要修一间别庄,眼下在招劳力,管吃不管住,一天能给二十文钱! 他打算明天带四个儿子过去试试看。 卫婆子听了也有些心动。 喻家人丁兴旺,喻老头年纪虽说大了些,但力气也不小,也能干得动活,算下来喻家有五个成年劳力。 这样一天算下来,就足足有一百文钱! “奶奶,我也想去。”最大的槐哥儿也跃跃欲试。 李春花也道:“是啊娘,槐哥儿年纪虽不大,但力气比他爹还有劲,也让他去。” 卫婆子皱眉:“槐哥儿怎么说今年也才十三岁,满打满算都不到十四,还是个孩子……再说了,家里头总不能只剩咱们几个老弱妇孺。槐哥儿在家,有什么事也能搭把手。” 这倒也是。 这事便这么说定了。 卫婆子又同李春花道:“……今儿老二家的回来了。明儿正好轮到老二家的开始做饭,你便先带着槐哥儿柏哥儿回他们外祖家看看。” 说着,卫婆子又拿出布包来,数出了五十文。 李春花想着她得学一下二弟妹,说话好听些,她便推辞道:“……娘,要不这钱还是算了……” 卫婆子呵呵一声,瞥着李春花:“那我可收起来了?” 李春花见卫婆子真要缩回手去,人也慌了,干笑一声:“娘……” 卫婆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把铜板推到了李春花跟前,哼笑道:“行了,别搞那些虚头巴脑的!” 李春花收了钱,眉开眼笑的应:“哎,娘,知道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 苏柔儿坐在一旁看着,有些艳羡。 喻三豹却突然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出去说话。 第45章 你们就在院子里抱抱啊? 苏柔儿有些激动,又有些忐忑不安。 这些日子,喻三豹虽说从来没打骂过她,有什么话也能心平气和的交流,但苏柔儿心里清楚,喻三豹待她是不比从前了。 就像现在,这样主动寻她说话,就好久不曾有过了。 出了门,两人便往三房屋头走,苏柔儿没忍住,低低唤了一声“豹哥”。 喻三豹顿住脚步。 苏柔儿眼里含泪,强忍着哽咽道:“豹哥,我知道,我从前是错了……” 喻三豹半天没说话,苏柔儿心里越发惴惴不安。 好半晌,喻三豹开了口,却是问苏柔儿:“你额头怎么搞的?” 苏柔儿一惊,她今儿回了房,小心的放下了些头发,又擦了些粉,努力遮了遮,没想到还是让喻三豹给看出来了。 她心里又是甜蜜,又是有些惴惴不安,勉强笑道:“……我不小心自己摔的。” 喻三豹原本有些松动的眼神,又冷硬下来。他声音有些淡:“人家都说夫妻睡一个被窝,是最亲密的俩人。你有什么话不能对我说?你从来偏袒苏家,我总想着我再多疼疼你就是了……可这么多年了,你是不是还觉得我这个泥腿子,不配跟你做一家子?橘哥儿是我这个泥腿子的儿子,也比不过苏家?” 苏柔儿没忍住泪,慌张的摇着头:“不是,不是。” 她小声哽咽:“豹哥,我没这么想。当年你家里头花了大价钱把我娶回家,又对我这么好……从前是我昏了头,我往后肯定好好跟你过日子。” 喻三豹也有些动容。 他又问道:“那你额上的伤到底怎么回事?……我问过娘,娘说是你从苏家回来就有了。” 苏柔儿看瞒不住了,这才垂泪道:“……我回苏家拿我跟橘哥儿的行李,我大嫂管我要小宝的药钱,说橘哥儿把小宝的头给打破了,花了不少银钱。我哪里有钱,自然给不出,就被大嫂推了一把,头撞到桌子上了……” 喻三豹怒火中烧!拳头都攥起来了! 苏柔儿是知道喻三豹脾气的,吓得赶紧抓住喻三豹的手:“豹哥,你别生气!……我大嫂推了我一把,就当是我这个当娘的,还了橘哥儿的债。” 喻三豹长叹一声,抱住了苏柔儿。 苏柔儿眼里闪着泪花,她能感受得到,她男人终于又愿意待她像从前那般了! 夫妻俩刚浓情蜜意的抱了没一会儿,就传来一道有些震惊的声音。 “哎呀,爹,娘,你们就在院子里抱抱啊!羞羞羞!” 橘哥儿震惊的大喊。 寂静月夜之下,橘哥儿这声音大得足够传遍整个院子了! 苏柔儿刷的一下,脸都涨红了! 她一把推开喻三豹,赶忙跑进了她们三房的屋头。 喻三豹:“……” 这倒霉儿子! 他大步上前,直接抄起儿子,把儿子夹到咯吱窝下头,带回房教训去了! …… 翌日,喻老头带着四个儿子去了西边十几里远的那处庄子找活去了,李春花带着槐哥儿柏哥儿回了娘家,喻家家里一时就剩下了卫婆子,白晓凤,苏柔儿三个大人,还有柳哥儿,桂哥儿,橘哥儿,以及杏杏四个小孩。 先前罗牵牛他爹送来的那只鸡,已经开始下蛋了,这些日子已经攒了好几个。卫婆子瞥一眼苏柔儿额上那处越发散开的青紫之色,皱着眉让白晓凤去煮了个鸡蛋,给苏柔儿好好滚一滚额角。 白晓凤爽脆的应了。 苏柔儿很是感动,主动提出:“二嫂,我帮你烧水。” 白晓凤“咦”了一声:“你会生火吗?” 她这倒也不是阴阳怪气,只是苏柔儿嫁到喻家五年多了,她都没怎么见过苏柔儿下厨。 苏柔儿脸“唰”一下又涨红了。 白晓凤赶忙道:“三弟妹你别多想,就是……我这不是觉得你那双手嫩得很,这灶房里熏得慌,怕熏坏你。” 苏柔儿咬了咬唇,红着脸:“二嫂,我行的。让我来。” 她在娘家这些日子,生火做饭洗碗,都是她的活计。 白晓凤有些稀罕的站在一旁,看着苏柔儿生火。 她见苏柔儿这手上动作利落得很,在心底还是啧了一声。 大人各有大人的忙处,几个小的,便约着去溪边玩耍。 白晓凤从灶房里探出头来嘱咐:“——柳哥儿,看好弟弟妹妹,就在溪边玩就行,别走太深!” 柳哥儿边应,边带着几个小的跑远了。 白晓凤笑着摇头:“这几个皮猴。” 说着,她却见苏柔儿愣愣怔怔的看着窗户外头,几个孩子跑出门的身影。 白晓凤想得多,以为苏柔儿在担心柳哥儿他们带不好橘哥儿,撇了撇嘴道:“哎,你要是不放心,我就让柳哥儿把橘哥儿送回来……” 苏柔儿赶忙摇了摇头,苦笑道:“不是,二嫂,我是想,我娘家侄子,大宝年纪大些,也就算了,小宝跟橘哥儿年龄相近,却从来不愿意带着他玩……” 白晓凤瞥了苏柔儿一眼:“那可不。橘哥儿姓喻,跟咱柳哥儿桂哥儿,那是正儿八经的亲兄弟。就是杏杏,她也姓喻,也是拿柳哥儿他们几个,当亲哥哥看的。” 苏柔儿垂下头,说不出话来。 白晓凤平日里跟苏柔儿也不怎么说话,看着苏柔儿被她刺了一句就不说话的样子,也难免有些不太自在,她咳了一声,圆了个场:“好了好了,这火烧得差不多了,你把蛋煮一下,这水别道了,一会儿我正好洗个头。” 苏柔儿低低应了一声。 …… 几个孩子在小溪边,原本打算翻翻石头找找小螃蟹小虾什么的,却不曾想,这小溪恢复流动不过月余,竟是重新有了鱼。 惊得几个孩子大叫连连。 柳哥儿聪明,他稍微一想:“想来是跟茅河重新接上了,这鱼估计是茅河那边过来的。” 几个孩子听得连连点头。 “想不想吃鱼?”柳哥儿问。 杏杏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想!” 鱼鱼这么可爱,一定很好吃! 兄妹几个摩拳擦掌,正待大干一场的时候,罗牵牛却过来,撇着嘴,对喻家几个小孩说:“还在这瞎玩?你们家好像来人了,正在院子里吵呢。” 第46章 怎么跟土匪进村似得 柳哥儿桂哥儿先前跟杏杏一道救过罗牵牛的命,打那之后,在村子里,再遇到罗牵牛,彼此虽说都有些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但好歹没再起过冲突。 尤其是杏杏,上次罗牵牛给了她糖,她就觉得这位“罗家哥哥”是个好人! 没错,给了糖,又不跟自家哥哥打架的罗牵牛,在杏杏心里的地位已经直线上升,成了罗家哥哥! 杏杏一听罗牵牛说有人到家里闹事,就急了,小手把沾上的水甩了甩,急着要回去:“不行,奶奶还在家呢,杏杏要回去帮奶奶!” 罗牵牛:“……” 倒吸一口凉气。 三岁多的小豆丁,扎着小揪揪,小揪揪上还别了精致可爱的小绒花,喊着要回家帮奶奶——罗牵牛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整个人差点被萌得晕过去! 为什么喻家那几个臭小子能有这么可爱的妹妹,他家的臭妹妹只会睡着的时候把脚丫子塞到他嘴里啊! 罗牵牛年纪轻轻,已经开始深感人生不公平。 柳哥儿一把拉住急着要回家的杏杏,看了罗牵牛一眼,眼神中虽然有审视,却还是道了谢:“谢谢你来告诉我们。你知道是什么人么?” 得了这么一声谢,罗牵牛有些错愕,又有些不大自在。 他咳了一声:“听着好像姓苏……” 姓苏? 柳哥儿跟桂哥儿反应过来,看向橘哥儿。 橘哥儿的外祖家,不就是姓苏吗? 是巧合,还是?…… 橘哥儿跟杏杏年龄小,还没反应过来,还有些懵懂。 “行,知道了,谢了。”柳哥儿又道了一声谢,又同杏杏橘哥儿两个小的道,“别跑太急,免得摔了。” 杏杏跟橘哥儿都老实的“哦”了一声。 她虽然是很着急啦,但是她知道哥哥年龄比她大,懂得比她多,这么说一定有哥哥的道理! 柳哥儿给桂哥儿使了个眼色。 桂哥儿心领神会,一溜烟跑了。 柳哥儿这才左手牵着杏杏,右手牵着橘哥儿,步伐稳健的往家里走。 罗牵牛看着几人的背影,啧了一声,心道这喻永柳,年纪虽小,但心眼子看起来有八百个! 柳哥儿跟杏杏,橘哥儿堪堪走到一半,桂哥儿已然探过了路,急急忙忙跑回来,跑得气喘吁吁,但顾不上喘匀,就急忙跟柳哥儿道:“三哥,我回去偷偷看了会儿,好像确实是苏家的人,我听着三婶婶好像喊那个女的,叫嫂嫂;还有个小的,好像叫小宝。” 橘哥儿一听,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他有些震惊:“是,是我舅妈跟苏小宝来了?!” 一听,果真是亲戚,柳哥儿这才放心的一挥手:“走,回去看看。” …… 钱氏跟苏小宝,实属不速之客。 她们过来的时候,白晓凤正在院子里拿着煮好的鸡蛋,外头包了一层帕子,在帮苏柔儿敷着额上的青紫。 苏柔儿“嘶”的一声,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知道疼,以后就小心些……”白晓凤小心翼翼的拿着热乎乎的鸡蛋慢慢的在苏柔儿额上滚着,嘴里还不住念叨,“这得亏没出血,要是出了血,破了相,你年纪还轻,铁定受不了……” 苏柔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呦!这是在干啥?小妹啊,是不是她们在欺负你啊?” 来人没有敲门,径直迈过了喻家的柴门,讥讽了这么一句,继而带着挑剔嫌弃的神色四下打量着,嘴里不住的“啧啧”着,似是觉得喻家这地儿磕碜的很。 白晓凤没怎么见过钱氏,正纳闷这人是谁的时候,却听见苏柔儿有些震惊的喊了一声“嫂嫂”。 哦。白晓凤心底也啧了一声,明白了。 原来眼前这妇人,就是苏柔儿那娘家嫂嫂啊。 钱氏有些矜傲的“嗯”了一声,牵着一个六七岁的男童,带着几分嫌弃的神色,便往主屋走,嘴里还很闲适,像是聊家常一样,居高临下的问着苏柔儿:“你婆母呢?我今儿是来找你婆母的……在主屋是?” 语气很是轻蔑,甚至,不等苏柔儿回答,她竟是自顾自的便要牵着手里那男童去主屋了。 白晓凤先是震惊,继而又有些怒气冲脑! 这人毫无礼仪,显然就是没把她们喻家放在眼里,所以才这样肆意! 白晓凤性子也泼辣,她直接上前拦住钱氏,不客气的冷笑一声:“哎呦,三弟妹娘家那边的苏家亲戚是?……知道的,说这是亲戚来串门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钻出来的人要去屋子里抢银子呢!” 钱氏大怒,嗓子也拔高了不少:“你谁啊!” 苏柔儿有些着急,想拉这个,又想去拉那个:“嫂嫂……二嫂……” 但两人就像是剑拔弩张的斗鸡一样,谁都不让。 白晓凤胸一挺,冷笑:“我是老三媳妇她二嫂!我听老三媳妇喊你嫂嫂,想来你是苏家人。我说这位大姐,你这来做客,怎么跟土匪进村似得?” 钱氏是个惯会阴阳怪气的主,可没见过白晓凤这样直接上来就指着人骂的! “你——你——” 钱氏深吸一口气,骂白晓凤:“真是泼妇!我就说,像这种腌臜地方,出来的能有什么好东西?都是些粗鄙的乡野村妇罢了!” 白晓凤听了那叫一个勃然大怒,她本来就看不惯钱氏,这会儿钱氏上门指着她鼻子骂了,她如何能忍,上去就要撕钱氏:“老娘撕了你的嘴——” “住手!” 院子外头这般闹腾,卫婆子自然是听见了,她出来一看,就见她的二儿媳妇在那挽袖子要跟人打架,皱眉大喝一声,“……干什么呢!” 白晓凤一看卫婆子出来了,赶忙上去告状:“娘,这人好没礼数,骂咱们这是腌臜地方,说咱们是什么粗鄙的乡野村妇。” 卫婆子眉头皱得越发高了,扫了钱氏一眼,又往钱氏手边牵着的男童身上看了一眼,淡淡道:“这不是苏家人吗?老二家的,我看你是耳朵出问题了,苏家,那可是县里头的人家,人家怎么会说出这样掉价的话?” 第47章 她这种单薄的苦命相,可接不起 虽说卫婆子没有直接骂钱氏,但一句“掉价”,谁都听得出是在指桑骂槐。 钱氏气得呼吸都急了几分。 苏柔儿咬了咬唇,没吭声。 卫婆子神色有些淡,显然并没有把钱氏当亲戚看,没有请钱氏去屋里喝水什么的,只道:“你今儿过来,你婆母知道吗?” 钱氏握紧了男童的手:“我婆母自然是知道的——卫大娘,我正好有事要找你。” 卫婆子呵一声,没说话,意思是,有事你赶紧说。 钱氏推了推男童的肩膀,示意他上前。 男童依言上前。 “我今儿来就不是来做客的,”钱氏理直气壮道,“看到我家小宝头上这伤了吗?……小宝,你说,你头上这伤,是谁打的?” 苏小宝头上围了好几层软布,有些蛮横道:“我头上这伤,都是喻永橘害的!流了好多血!” 卫婆子了然,多少知道钱氏这是来干嘛的了。 果不其然,钱氏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道:“先前你们家橘哥儿,害的我家小宝受伤。但因着前头你家橘哥儿掉山崖差点死了,我看在亲戚的份上,就没上门追究。昨儿小姑回来拿行李,我听说橘哥儿已然大好了,那我家小宝也不能白受伤是不?自然是要管小姑要钱的。可小姑非说没钱……呵呵,这不,我今儿索性自个儿带着小宝上门来了。” 别说是卫婆子了,就是白晓凤听了这话,都恨不得上去撕了钱氏的嘴。 什么叫“差点死了”,这话听着怎么就让人那么不舒服! 苏柔儿原本心下只是隐隐对钱氏此行目的有所猜测,但她真的从钱氏嘴里听到这么不要脸的话时,她整个人还是有些崩溃。 这,就是她的娘家人! 苏柔儿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我是不是欠你们的?” 她说不出旁的什么话来,翻来覆去就是这一句。 钱氏却理所当然的很:“那是自然!你可不就是欠我们家的!” 她冷笑一声,“当年让你嫁给朱员外的儿子当小妾,家里也能面上有光,往后朱家指头缝里露出些来,咱家日子不就好过了?你不听,鬼迷心窍一样非要嫁给一个乡巴佬!你爹娘养了你这么多年,就养出你这么个白眼狼来!” 苏柔儿整个人都要疯了,浑身发颤,差点背过气去。 卫婆子一看不好,叫了一声:“老二家的!” 白晓凤知道婆婆的意思,赶忙上前帮苏柔儿顺气,她这会儿也觉得苏柔儿有些可怜了,怎么摊上这样的娘家人? “缓缓,缓缓。”白晓凤帮苏柔儿捋着背,“你就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你骂谁呢?”钱氏不甘示弱。 卫婆子却冷着脸,直接以更高的音量吼了过来:“你给我闭嘴!” 她声音极高,吼得钱氏直接抖了抖。 就连苏柔儿,都被吓了一跳,倒是终于顺过了气。 卫婆子再不给什么所谓的亲家留半分脸,她冷声道:“姓钱的,你还有脸说!那朱员外的儿子,生得一副痴肥模样,当年我三儿媳妇才十六岁,你们就盘算着把她卖出去,让她去当人家的第八房小妾!正经好人家哪有干这种事的?!你们就为着那十两银子,想拿我三儿媳妇去填赌债!我呸!臭不要脸的,还骂我三儿媳妇是白眼狼?!……我告诉你,苏氏是我喻家,倾全家之力付了你们要的十两聘金,正儿八经大红轿子抬回来的媳妇!你再骂一句试试?!” 卫婆子阴测测道:“我实话告诉你,我年轻的时候村子里闹山匪,那会儿我也是拿着刀去砍过山匪的人!你莫要在我跟前耍横!” 钱氏脸色一白,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她没想到卫婆子火力全开,气势这般骇人。 苏柔儿没想到卫婆子会这般维护她,她先是一愣,继而脸上又有些火辣辣的,最后竟是捂着脸哭了起来。 白晓凤神色激动,恨不得给婆婆重重鼓掌! 倒是苏小宝,没扛得住卫婆子的耍狠恐吓,哇的一声躲在钱氏怀里哭了起来。 苏小宝这一哭,倒像是给钱氏一个说头。 钱氏搂住苏小宝,“哎呦哎呦”起来:“……我说卫大娘,你至于吗?我好歹也是小姑的娘家长嫂,说她几句,怎么就是骂啦?……你看把我们家小宝给吓的。” 她又转向哭泣不止的苏柔儿:“我说小姑,你也别哭了。好像我如何欺负你似得……我这不就是上门替我们家小宝讨个公道跟医药费嘛?……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的,成什么样子了。” 话里竟然还带着埋怨。 卫婆子深吸一口气。 这钱氏不做人,倒也不关小孩子的事。 就在这会儿,柳哥儿带着桂哥儿,橘哥儿,杏杏回来了。 橘哥儿一见他娘哭得厉害,人就傻了:“娘,你咋了?” 橘哥儿赶忙跑到苏柔儿面前,他个子小小,愤怒却不少:“是不是舅妈又欺负你了?!” 苏柔儿不愿在孩子面前丢脸,赶忙抹了把脸,勉强笑道:“没……没有的事。娘好的很……” 橘哥儿却是不信的,他转过身去,将苏柔儿护在自己身后,有些凶狠的看向钱氏跟苏小宝:“你们再欺负我娘,我就咬你们!” 苏柔儿心下又是苦涩,又是想哭。 杏杏也赶忙上前,跟橘哥儿站在一处,警惕的看向钱氏跟苏小宝,摆出一副要跟橘哥儿共进退,共咬人的姿态来。 钱氏看到杏杏,又是“啧”了一声:“这就是卫大娘收养的那个小丫头?不是我说,你们有那个余钱帮这么一个非亲非故的黄毛丫头,怎么就不赔你们该赔的医药费呢?……你们就不怕,因果报应,让这小丫头折寿?这么大的福气,她这种单薄的苦命相,可接不起呢……” 卫婆子眼神越发冷了。 柳哥儿桂哥儿恼怒极了! 要不是对方是长辈,他们真就要去干架了! 但橘哥儿不一样——橘哥儿向来骄纵惯了,他听这钱氏竟然咒杏杏,眼立马红了,冲上去就把钱氏重重一推! 第48章 你儿媳妇疯了,你不管的么! 钱氏猝不及防的,被橘哥儿给撞了下。 她恼怒的伸手,重重把橘哥儿给推了出去。 小孩子的力气,哪里能跟大人相抗衡。 更何况,钱氏恼羞成怒之下,可是用足了十成力! 橘哥儿整个人都被推得往后飞了出去。 苏柔儿脸色惨白,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惊惶的叫出了声:“橘哥儿!” 然后下一刻,她惊得说不出话来! 杏杏扑了过去,拿自己的小身子给橘哥儿垫了垫,缓冲了一下,两个小豆丁滚作一团倒在地上,看着那模样,摔得都不算重。 喻家人都吓坏了,赶忙冲上来把两个小家伙围住,哪里还顾得上钱氏。 “杏杏,橘哥儿!你俩没事?”卫婆子急坏了,跟苏柔儿一手一个赶紧把两个孩子扶起来。 杏杏被卫婆子从地上捞了起来,她捂着小屁股,疼得“嘶嘶”两声,还不忘安慰卫婆子:“奶奶,杏杏没事,就是小屁股有点痛痛。” 卫婆子这才放下了一半的心,又好笑又好气,但最多的,还是感动杏杏的奋不顾身。 “你呀……”卫婆子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帮着在杏杏的小屁股上揉了两把,“还疼吗?” 杏杏摇头:“杏杏不疼啦。橘哥儿呢?橘哥儿摔疼了吗?” 橘哥儿人还有些懵,苏柔儿着急的问他哪里疼的时候,橘哥儿才反应过来,好似是杏杏给他垫了一下? “娘,我没事。”橘哥儿飞快道了一句,扭头看向一旁的杏杏,见杏杏正捂着小屁股往他这边看,见他没事的样子,杏杏朝他咧出一个灿烂的笑来:“橘哥儿,你没事就好!” 橘哥儿突然鼻子有些酸。 见两个孩子没事,喻家人都松了口气。 钱氏把橘哥儿重重推开那一瞬,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坏事了!她方才正在气头上,用的力气极大,八成要把人给弄伤了。 不过峰回路转,还好那个黄毛丫头把人给垫了下,没真把人给摔着,不然,真不知道要怎么收场了! 钱氏松了一口气,正要说什么,苏柔儿却突然爆发了! “你走,你给我走!”苏柔儿红着眼,声音因着方才哭过,还带着几分嘶哑,“橘哥儿才几岁,你怎么下得去手!” 小孩子平时打打闹闹的是一回事,大人出手打小孩,却又是另一回事。 钱氏色厉内荏:“他先对我这个当舅妈的不敬!我教育教育他怎么了?……再说了,这不是没摔着?你看我家小宝,头都破了,说不得还会留疤!我也不说旁的,你赶紧把医药费结了,我好回去!” 苏柔儿死死盯着钱氏:“哈,医药费?!好,就算要医药费,我回苏家的时候,带了几两银子,难道还不够医药费的?……你找我娘要去!” 钱氏却不依不饶:“那些银钱,你跟你儿子在娘家的开销已经用掉了,一码归一码,你赶紧把医药费拿出来!” 苏柔儿冷冷的看着钱氏,像是看透了她。 果然,他们从来没把她当过一家人,在他们眼里,她回娘家,就是外姓人,自然是要拿钱抵用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苏柔儿定定道,“你借着苏小宝的伤势来要钱,是因着我哥赌钱赌输了,还不上账了是?” 突然被苏柔儿这样揭破,钱氏脸色一变,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的?……” 苏柔儿惨笑一声:“所以,今儿你过来,我哥也是知晓的?” 钱氏眼神有些游离。 苏柔儿把眼泪抹掉,不再理会钱氏,她同卫婆子道:“……娘,二嫂,今儿大家也都看见我娘家嫂嫂是如何待我跟橘哥儿的。往后她要是再进门,你们不用顾及我的脸面,直接打出去便是。” 得了苏柔儿这么一句话,白晓凤是双眼瞬间放出了光。 钱氏则是有些难以置信:“你疯了?!” 苏柔儿没有搭理钱氏。 倒是白晓凤,摩拳擦掌的去了灶房,拿了一把菜刀出来。 菜刀寒光凛冽,在阳光下泛着光。 白晓凤拿刀尖指着钱氏:“你走不走?再不走,我就当你是私闯民宅的贼人!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刀快得很,到时候我要是一个失手,不小心伤了你,你到时候就算是告进衙门,县太爷也不会算你有理!” 钱氏又惊又骇: “我不信你真敢!” 她又朝卫婆子叫喊:“你儿媳妇疯了,你不管的么?!” 卫婆子拿小拇指抠了抠耳朵,吹了一下,呵呵笑了下:“我倒是觉得我儿媳妇做的甚合我意。” 钱氏骇然! 这一家子都疯了! 白晓凤也跟着卫婆子,有样学样的呵呵笑了声,刀尖指着钱氏,朝钱氏晃了晃她手里的菜刀:“要不……咱试试?” 她吹了一下刀尖,朝钱氏阴测测一笑,往钱氏那迈了一步。 钱氏肝胆俱颤,吓得连退几步! 就连苏小宝,也被白晓凤拿菜刀这架势给吓得瑟瑟发抖,扯着他娘的胳膊往外拽! 这地方太可怕了! “好你个苏柔儿!你给我记住了!以后有种你别回娘家!”钱氏色厉内荏的朝着苏柔儿放了狠话,牵着苏小宝的手,落荒而逃! 苏柔儿没有理会她。 只捂着脸,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橘哥儿小大人似得陪着苏柔儿蹲在一旁,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娘。 白晓凤手里还拿着刀,她咳了一声:“我去灶房放下菜刀。” 她又使眼神示意柳哥儿桂哥儿带着杏杏出去玩。 苏柔儿到底是他们婶母,这会儿她娘家亲戚来大闹一场,她定然也面上无光。 几个小不点,还是先出去一下,也好让苏柔儿冷静冷静。 柳哥儿会意,拉着杏杏,低声道:“走,咱们不是要去捉鱼吗?” 杏杏瞬间激动起来,重重点头,跟着柳哥儿桂哥儿出去了。 一时间,闪的闪,避得避,就连卫婆子,也不声不响的去了主屋。 院子里就只剩下了捂脸痛哭的苏柔儿跟橘哥儿。 橘哥儿人小,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但他隐隐约约感觉到,这时候,只要静静的陪着他娘就好了。 第49章 抓了好大一条鱼! 柳哥儿桂哥儿带着杏杏回了小溪边。 罗牵牛正带着他那几个小伙伴在溪边翻石头抓螃蟹。 罗牵牛瞥了他们一眼,见一个个都好好的,便知道应该是无事。 他收回了视线。 倒是柳哥儿,扬声道:“方才多谢你来报信!” 罗牵牛多少有些不大自在,没搭理柳哥儿。 柳哥儿跟桂哥儿则是带着杏杏挑了块荫凉地,让杏杏在荫凉里的大石头上坐着,他们哥俩挽了裤腿,脱了鞋子,光脚进了小溪,这是准备在溪边较浅的地方抓鱼。 杏杏攥着小手,提心吊胆的看着柳哥儿慢慢接近一条鱼。 但那鱼警觉的很,柳哥儿弓着腰,蹑手蹑脚的一靠近,那鱼便摆着尾巴,机灵的溜走了。 柳哥儿直起身来,有些无奈。 这些鱼大概是上游茅河里游过来的。 前些年大旱,茅河也干涸不少,好些人都去茅河里捕鱼。现下还活着的鱼,都精明的很。 一有点风吹草动的,跑得那叫一个快。 柳哥儿跟桂哥儿在小溪边抓了小半个时辰,那叫一个颗粒无收。 不过好在柳哥儿跟桂哥儿性子好,没找到鱼,倒也不着急,权当出来带妹妹玩了。 尤其是杏杏还在一旁不停的鼓劲: “三哥哥四哥哥加油!……没事的,都是鱼鱼跑太快了!下一条咱们一定能抓得到!” 在妹妹奶声奶气的鼓励声中,两个人那叫一个干劲十足,根本不带泄气的。 反倒是罗牵牛那边,翻了半天的石头,只找到几个指甲盖大小的螃蟹,那群半大少年们个个都憋屈的很。 他们看柳哥儿桂哥儿在不远处的上游抓得带劲,啧了一声,同罗牵牛嘀咕:“牵牛哥,肯定是那俩喻家小子在上游捣乱,把咱们螃蟹都给吓走了!” 罗牵牛没吭声,又翻起一块石头来。 石头下头长着青苔,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他眉头皱得高高的。 跟他在一起的几个半大少年便给他出馊主意:“牵牛哥,要不咱们去喻家那俩小子赶走!” 罗牵牛不高兴了:“他们抓他们的,咱们逮咱们的,有什么干系?” 其余几个半大少年便知道了,罗牵牛这是不愿意去找那喻家俩小子的麻烦。 在罗牵牛又去翻石头的时候,几个半大少年咬着耳朵窃窃私语: “你傻啊,忘了咱们牵牛哥前些时候被蛇咬了,就是喻家那几个,救了咱们牵牛哥的命?” “哦对哦,我差点忘了这茬事!我就说,最近咱们好像好久没跟喻家那几个小子打架了。” “咳咳,一般都是咱们挨打?” “闭嘴,那是因为人家救了咱们牵牛哥的命,咱们让着他们!” “没错没错!俗话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来着?” 罗牵牛在那翻着石头,头也不回:“我提醒你们一下,我可都听得见。我看你们一个个是皮痒了!有那劲头,还不赶紧过来再翻几个石头?” 几个半大少年嘻嘻哈哈的应声过来,继续埋头翻找螃蟹。 …… 柳哥儿跟桂哥儿抓了大半个时辰,一无所获,最后还是杏杏发现了一条躲在小溪一处狭窄水道里的胖头鱼,它似乎是方才在躲避的时候,一头撞进了这狭窄水道中,头卡在了溪涧石头缝里,动都动不了。 柳哥儿跟桂哥儿双眼放光的把那条胖头鱼给逮住了! 这鱼可不算小,柳哥儿死死抱在怀里,弄湿了衣襟不说,差点都挟不住它! “今晚有鱼吃了!” 桂哥儿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不行,你忘了,大伯母带着大哥二哥回娘家了,咱们等他们回来着。”柳哥儿边说,边手上费劲的抱着那条还在挣扎的鱼。 “对哦!”桂哥儿一拍巴掌,“也没事,反正咱们把这鱼养到家里,过两天也能吃!” “吃鱼鱼!过几天吃鱼鱼!”杏杏激动极了,小心翼翼的伸出小手摸了一下胖头鱼光滑的身子,惊喜的“呀”了一声,继而咯咯笑了起来,“它好滑呀!” 柳哥儿跟桂哥儿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喻家三个孩子在这边欢声笑语,罗牵牛跟他的那几个小伙伴在不远处看着,都要羡慕死了。 他们翻了半日的石头,就抓住几只指甲盖那么大的螃蟹,养着玩还可以,烤着吃,怕是塞牙缝都不够。 再看看那三个喻家小鬼,竟然抓到了那么大一条鱼! 那么——大! 半大少年们都羡慕坏了。 有人提议道:“要不,咱们把那鱼给抢过来?” 罗牵牛立马瞪了他一眼。 那人很是乖觉的哈哈圆场:“开玩笑,我就是开个玩笑……” 罗牵牛突然自言自语道:“我听我爹娘说,咱们村子里说杏杏……就是那个小丫头,是个小福星。喻家那几个臭小子哪有那么好的运气,一定是杏杏给他们带了好运!” 他越说越是肯定,“没错,一定是这样!” 说着,罗牵牛心头一阵激动,突然冒出个想法来,他大步上前,走到柳哥儿他们面前。 “喂!”罗牵牛叫了一声。 柳哥儿跟桂哥儿都很警惕的看向罗牵牛,生怕他抢鱼。 倒是杏杏,笑盈盈的问罗牵牛:“罗家哥哥,什么事呀?” 一句“罗家哥哥”,罗牵牛眼都瞪大了! 他舌头都差点打结! 好半天罗牵牛才缓过那股劲来,咳了一声:“那什么,我听说你运气很好,你来帮我挑个石头,我想抓个螃蟹。” 柳哥儿听得直皱眉。 桂哥儿人小,嘴也快:“你别到时候抓不到又怪我杏杏妹妹运气不好?” 罗牵牛一瞪眼:“我是那样的人吗?!” 柳哥儿桂哥儿齐齐冷笑一声。 ——你就是! 杏杏生怕自家哥哥又跟这位罗家哥哥吵起来,她赶忙出来制止:“杏杏没事,杏杏可以帮罗家哥哥找!” 罗牵牛有些得意的看了柳哥儿桂哥儿一眼。 柳哥儿桂哥儿无语,这罗牵牛在得意什么劲? 杏杏其实也不知道怎么挑石头翻,但她看着罗牵牛那满含期待的眼,还是努力睁着她的眼睛,看了半天溪边的石头,最后才犹豫的指着一块:“罗家哥哥,你看看这?” 第50章 珍珠是什么? 罗牵牛屏住呼吸,蹑手蹑脚的走到杏杏指的那块大石头那。 他的几个小伙伴被罗牵牛搞得也有些紧张,几个人凑在一处。 罗牵牛慢慢的掀起了杏杏挑的那块石头。 下头除了几块生了青苔的石头,什么都没有。 连指甲盖那般大小的螃蟹都没有。 罗牵牛虽然有些失望,但也不算太失望。 毕竟,他们翻了那么久的石头,都没见着什么大些的螃蟹。 杏杏只是个可可爱爱的三岁小丫头,要真有这么灵验,她早该被供在庙里了! 罗牵牛没说什么,罗牵牛的小伙伴们倒是嘀咕起来: “我奶奶听人说,这小丫头采了一棵贼值钱的灼心草,卖了四两银子!这些天,她跟人没少往山里跑,找那什么灼心草……” “我娘也听说了!也去找了!山里头根本什么都没有!” “估计就是碰巧了!” 几人在那嘀嘀咕咕的,杏杏不大好意思的看向罗牵牛,只是还没等他开口,罗牵牛一串安慰的话已经全抛了出来:“没事!咱们就是找着玩的!找不到也不要紧!真没什么!” 说完,他还生怕杏杏尴尬,连拖带拽的,把他那几个小伙伴都给弄走了。 杏杏歪了歪头。 虽然她觉得这个罗家哥哥有点怪怪的,但她能感受到这罗家哥哥对她的善意。 是个好人呐! 桂哥儿朝着罗牵牛他们几个的背影“啧”了一声,嘀咕道:“我感觉他们脑子有坑。” 柳哥儿依旧牢牢抱住那条胖头鱼:“不用管他们,走,咱们回家,把鱼养起来。” 桂哥儿跟杏杏连连点头。 杏杏拔腿要走时,眼角突然被阳光映照下的某物闪了下。 她好奇的转过头去,却见着方才掀起的石头下头,似是有什么东西被碎石层层压着,露出了一角。 “三哥哥等我下。”杏杏忙不迭喊着,蹲下身子,小手去搬那几块溪畔的石头。 桂哥儿也赶忙过来帮忙。 兄妹二人齐心合力搬走几块石头,竟是挖出来一只手掌大小的河蚌! “哇,好大啊!”杏杏有些惊奇,翻来覆去的看,把它当成了一个新奇的玩具。 “这个到时候跟鱼养在一处,做汤的时候放进去,汤会很鲜美。”柳哥儿道,“走,咱们回家。” 杏杏连连点头,手里抱着她的大河蚌,高高兴兴的跟着哥哥们回家了。 …… 喻家小院中。 苏柔儿平复过情绪,便又回屋里头去纳鞋底了。 她针线活一般,但是在做鞋一道上,却很是不错。 先前她看大嫂二嫂做针线活卖钱补贴家用,还私底下瞧不太起。眼下却是不同,她也想依靠自己的劳动,踏踏实实的挣些银钱回来。 橘哥儿有些放心不下他娘,便在院子里拿了个四叔给他做的小弹弓,自己在地上画了个圈圈,拿小石子射着玩儿。 柳哥儿抱着大鱼迈进家门,橘哥儿恰好去捡小石子,抬头一看,就见着他三哥怀里好大一条鱼! 橘哥儿都傻眼了! 一是有些后悔,抓一条这么大的鱼,一定很好玩!他错过了! 再来却又是有些兴奋,这么大一条鱼,又有鱼可以吃啦! 桂哥儿多少带些炫耀:“怎么样,厉害?杏杏发现的,我跟三哥抓起来的!” 橘哥儿点头如捣蒜:“下次也带我去啊!” “没问题!”桂哥儿一口应了,又嘿嘿的朝着屋子里喊,“娘,奶奶,你们快出来看看!我们抓了好大一条鱼!” 卫婆子跟白晓凤闻声出来,见柳哥儿怀里抱着一条老大的胖头鱼,两人都惊呆了! 白晓凤回过神来,乐得合不拢嘴。 哎呦,她的两个哥儿,可真是能干! “娘,家里有大盆吗?”柳哥儿一直抱着这条鱼,手都酸了,“先把这鱼放盆里养两天,等大伯母他们回来着,咱们做鱼汤啊。” 白晓凤连连点头:“有有有,等着,我去灶房拿盆。” 这半死不活的胖头鱼一被放到盆里,很快又恢复了活力,甩着尾巴在盆里游了两圈。 几个孩子都放下心来。 卫婆子乐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你们从哪里抓的这么大一条鱼?” 桂哥儿叽叽喳喳:“就是在那条小溪里!我们抓了好久也没抓住一条,后来是杏杏发现这傻乎乎的胖头鱼自己撞进那个洞里卡主了。我跟三哥就赶紧把它抓起来了。” 还能这样? 白晓凤边听边乐! “咱们杏杏可真是个小福星啊!”白晓凤忍不住感慨。 杏杏有些羞涩,又举起她手里的大河蚌给卫婆子和白晓凤献宝:“奶奶,二婶婶,看,杏杏还找到了这个!” “哎呦,咱们杏杏好厉害!好大一只河蚌!”卫婆子搂住杏杏,叭叭往杏杏小脸上亲了一口。 杏杏又高兴又羞涩的笑。 橘哥儿突发奇想,凑过来看:“奶奶,我听说河蚌里有珍珠。这个里面有吗?” 卫婆子失笑:“珍珠那可是稀罕东西,哪那么容易碰到?” “什么是珍珠啊?”杏杏歪着小脑袋,不解的问橘哥儿。 橘哥儿比划,不知道怎么跟杏杏描述:“就是一种白色的小珠珠!” 柳哥儿在一旁补充:“珍珠通体润白,很少见,很漂亮。先前我听说,有人在河蚌里找到一颗鸡眼睛那么大的珍珠,卖了好些银钱……不过,咱们一般是碰不到的。” 杏杏听得心驰神往,满是期待的把那大大的河蚌放在地上,捡起一根细细的枝条左戳一下,右戳一下:“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珍珠呀?” 橘哥儿跟杏杏蹲在一处,小大人似得:“你没听三哥说吗?很少见,哪有那么容易有珍珠?” “哦。”杏杏依旧戳着河蚌的贝壳,好奇极了,“我还没见过珍珠呢!” 卫婆子索性笑道:“我帮你们打开看看便是。” 但这河蚌个头不小,贝壳紧闭,卫婆子撬了半天,才堪堪把这河蚌给撬开。 这一撬开,卫婆子就愣了下。 这贝肉包裹住的地方,还真有一处凸起…… 该不会,里面真有珍珠? 卫婆子难以置信,手微微颤抖,差点没握住撬河蚌的刀! 第51章 靠横财长久不了 等卫婆子手微微颤着,把那贝肉清理过后,竟是真得了一颗极圆极美的珍珠! 圆润的珍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喻家小院寂静无声。 卫婆子跟白晓凤都已经傻眼了。 柳哥儿跟桂哥儿也是说什么都没想到,妹妹随手捡的河蚌,里面竟然还一颗这么漂亮的珠子! 橘哥儿眼睛发直:“哇,这,这就是珍珠吗?” 杏杏也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赞叹:“好好看啊!” 卫婆子跟白晓凤回过神来,婆媳俩对视一眼,都有些欣喜若狂! 竟然,竟然真的开出了珍珠?! …… 傍晚,喻老头带着四个儿子回来了。 他这左脚刚迈进来,就立马被卫婆子往屋子里扯。 白晓凤脸上带着飘飘渺渺的笑,在喻家人进来后,立马关上了院门。 “咋着?啥情况?”喻老头有些摸不着头脑。 卫婆子强忍着情绪,同几个儿子道:“你们也来。” 喻家几个男丁都有些提心吊胆的。 这是出了什么事啊? 待喻家几个男丁都进了主屋,喻二虎性格憨直,憋不住了,赶忙拉着落在最后头关门的白晓凤:“媳妇,这是出啥事了?你别吓我啊?……不过出啥事你也别慌,今儿我们爷几个在那干了一天活,人家说我们干事麻利,就把我们都留下了。明儿起我们就去上工,往后家里钱就趁手了!……” 白晓凤还什么话都没说,喻二虎便已经慌里慌张的说了一大串。 待喻二虎一口气说完,却发现白晓凤眼角眉梢俱是笑意,还横了他一眼:“傻子。” 喻二虎更摸不着头脑了! 卫婆子见几个男丁都在屋子里了,这才开了口:“我同你们说一件事。” 喻老头见卫婆子这般慎重,他心也提了起来:“老婆子,你说!” 几个儿子也纷纷道:“对啊,娘,有啥事你直说就行!” “就是,这是遇到啥事了?咱们人多心齐,劲往一处使,肯定没问题的!” 卫婆子手微微哆嗦着,从炕上枕头下头,摸出一个小盒子来。 喻老头一见,就认出那小盒子,是先前年景还好时,他给卫婆子买的一对银耳坠。 卫婆子极喜欢,通常只有遇到儿子娶媳妇这样的大喜事时,才舍得戴。 后来遇到灾年,家里揭不开锅,卫婆子就把那对银耳坠给卖了,只是那个装银耳坠的小木盒,她一直舍不得丢,留到了现在。 这次卫婆子竟然用这个她分外宝贵的小木盒来装东西? 喻老头错愕之余,就见着卫婆子郑重其事的把那小木盒掀开了。 眼下虽说天色已暗,但屋子里点着蜡烛,蜡烛的光,映在那小木盒里的东西上,晃得每个人都傻了眼——小木盒里,赫然是一颗又大又圆又润的珍珠! 喻老头咽了口唾沫,尽管活了这么几十年,人也算老成持重,但他头一遭,说话声音都发颤了:“……这,这是啥?” 喻二虎“嗨”了一声,兴奋道:“爹,你不认识吗!这是珍珠啊!……俺的老天爷,俺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这么圆的珍珠!” 他激动的伸手要去摸,白晓凤“啪”的一下,就把他的手打了下来。 白晓凤横了他一眼:“你手上粗粗粝粝的,别把珍珠给摸花了。” 喻二虎傻乐:“好好好,俺不摸,不摸!” 喻三豹走过南,闯过北,见识比家里人多一些,饶是如此,他也是倒吸一口凉气,很难稳住心神,说话声音都在发颤:“……这品相的珍珠,了不得,少说也能卖个几十两银子!” 几十两! 这个数,让屋里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饶是已经有心理准备的卫婆子跟白晓凤,听到这个数,也是惊呆了!继而狂喜! 几十两! 喻大牛还勉强能稳得住:“娘,这珍珠,哪里来的啊?” 卫婆子勉强按捺住狂喜的心情:“……杏杏捡了个河蚌,里头挖出来的!几十两……真能卖几十两?” 卫婆子忙不迭的问喻三豹。 又是杏杏!? 喻家几个男丁先是错愕一瞬,继而又隐约觉得,这种事发生在杏杏身上,似乎也不是很奇怪。 毕竟,自打杏杏进了他们家门,他们家这好事,就没断过! 喻三豹知道了这珍珠来路正当,强行稳住激动的心神,笑道:“不好说,这么好的品相,要是在州城那边卖,说不得还能卖更贵。咱们这小县城,可能要便宜些,但是几十两总有的!” 这珍珠品相太完美了!喻三豹自诩也算在繁华的州城那边见识过世面,但他见那些珠光宝气的银器店中,动辄就是几十两银子的天价。可在那样的店里,卖得最贵的珍珠,品相也比不过眼前这一颗! 所有喻家人都激动的难以自抑! 好在,喻老头平日里话虽不多,但不愧是喻家的定心骨。 他咳了一声:“这珍珠,算是天外横财。都说财不外露,先前咱们卖个草药挣几两银子,都有不少人眼红羡慕,这颗珍珠的事,咱们家里人怎么都得把它给捂死了。” 喻老头的几个儿子连连点头。 卫婆子也道:“放心,我都嘱咐过孩子们了,这事,说什么都不能传出去。” 喻老头点了点头,又同卫婆子商量:“……这么个大宝贝,放在家里头,多少有些不安心,要不,让老三拿着去找找门路,换些银钱回来?” 卫婆子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听你的。” 喻老头眼神在几个儿子面上扫了一圈。 喻三豹因为他爹这般信任他,神色有些激动,其余几个儿子也只有激动的神色,显然没有旁的想法。 喻老头心下暗暗点头。 虽然他们喻家日子先前是难了些,但不管怎么说,人心还是很齐的! 这事便这么定了下来。 家里很快要有几十两银子的入账,不管是年龄最大的喻老头卫婆子,还是几个当儿子儿媳的,个个都有些飘飘然。 “不过,这钱终究属于是横财。一个家,靠横财是长久不了的。”喻老头看了一圈自家儿子,敲打道,“老三呢,就赶紧带这颗珠子去州城那边出手。咱们其他人,明儿继续去那别庄干活,踏踏实实的挣钱攒钱,知道了吗?” 喻家几个儿子都连声应:“知道!” 第52章 要让我四妹嫁过去给那傻子当媳妇 杏杏随手捡个河蚌,里头挖出了贼贵珍珠这事,在喻老头卫婆子多次强调后,大家都对此闭紧了嘴,绝不出去说半个字。 卫婆子也没忘私底下同喻三豹说了今儿钱氏来闹事的事,喻三豹愤怒过后,却又有些欣慰。 他媳妇总算回转过弯了,不再想先前那般,一门心思不管不顾的维护不靠谱的娘家。 翌日,原本要在娘家待三日再回的李春花,竟是提前回来了。 她向来是个藏不住心思的,什么情绪都上脸,这一回来,满脸的怏怏不快,任谁都能看得出,这是在娘家遇到了什么事。 卫婆子把李春花叫到一旁,一问,李春花就像竹筒倒豆子似得,苦着脸把事情全说了出来。 原来,是李春花她娘家那抱养来的弟弟,又作妖了。 李春花娘家,正好跟全是小子的喻家反了过来。 喻家是四个儿子,李春花娘家是四个闺女。 李春花就是李家四朵金花中的老大。 后来她娘生老四李冬花时,伤了身子,再不能生了,他们老李家又特别想要个儿子来继承香火,正好李家隔壁村有户人家外出探亲时遭了山匪,就留下一个十岁的小孩成了孤儿,对方正好也姓李,细究起来还算沾亲带故。 老李家便把那叫李金男的十岁小孩给收养了过来,算是顶了老李家的香火。 这下可好了,一直想要个男丁来继承香火的老李家有了男丁,那叫一个要星星不给月亮,要月亮不给星星。 要卫婆子说,李家一家子都是实在人,就是这子嗣上,有些糊涂。 真要是想要个男丁,大可去寻一些年岁不大的小孩抱养过来,也算是一件功德。 可李金男呢,老李家收养他的时候,他都已经十岁了,性子基本定型了,也惦记着自个儿的亲生父母。但凡在养他的时候,稍有个磕绊不顺心,人家可不是就得把这养父母跟亲父母比较比较了? 可这养孩子又不是栽花种菜,哪能事事顺心呢? 这越养越是离心,眼下这李金男十八岁了,到了娶媳妇的年纪,愁人的事便来了。 “……我那弟弟看中了个邻村的姑娘,想要娶她当媳妇。”李春花跟卫婆子倒起了苦水,“这到了年纪是该成亲,给他操办也没什么问题,哪怕是荒年,我爹娘也打算咬咬牙给我弟把媳妇娶了……但我弟看中的那个姑娘,有个傻子哥哥,到了二十五还没娶妻。那边只接受换亲,要让我四妹嫁过去给那傻子当媳妇!” 卫婆子听得直皱眉。 李春花的四妹妹李冬花今年才十六,正是花一样的年纪,比李金男还要小两岁。 让她的妹妹为了李金男,去嫁个傻子? “你爹娘怎么说?”卫婆子问。 说到这,李春花就气得牙痒痒:“我爹娘虽说把我弟当命根子,但冬花也是他们亲闺女,那哪能愿意啊?结果我弟就在家大闹一场,砸了半个屋子,非逼冬花嫁过去!冬花哪里愿意,躲我二妹家去了。我在家待着,看着我弟那张脸就烦,就回来了!” 李春花眼下说起来,还是气得不行。 家里收养李金男时,她已经出嫁了,跟这个弟弟感情不深,全靠逢年过节回娘家探亲时相处出来的那点子亲情撑着。 卫婆子劝她:“反正,这事你作为长女,得把住了,说什么不能让你四妹妹给换过亲去。” 李春花点了点头,又想起什么,有些纳闷道:“娘,我昨儿不在,家里头是出啥好事了?怎么看着今儿一个个红光满面的。” 说到这个,卫婆子脸上克制不住的露出几分笑意来,她把李春花拉到一旁,悄悄说了珍珠那事。 李春花难免有些晕乎乎的。 这种好事,就砸到他们家头上了? “不过,你性子直,说话也直,心里藏不住话。我可得先跟你说好了,这事除了咱们家里人,你可千万不能说出去。”卫婆子再三告诫。 李春花直点头,就差跟卫婆子拍着胸脯发誓了:“娘,你放心,我知道轻重!” 几十两银子! 李春花一想到这个数,差点乐疯了! 因着李金男的事,她想到了她家槐哥儿十三岁了,也快到说亲的年纪了,但眼下家里穷得叮当响,槐哥儿能娶到个什么样的媳妇还真不好说。 这不,她愁什么,什么就来了! 李春花一扫李金男带来的萎靡不振,摩拳擦掌:“娘,我听说杏杏跟柳哥儿桂哥儿抓了条大鱼,今晚上看我给大家伙儿露一手!” 李春花手艺极好,那条大大的胖头鱼被她做出了四道菜。鱼头她寻了些带辛辣味的野菜,做了个辛辣碎鱼头;鱼身则是做了大人小孩都爱吃的红烧鱼,慢慢一大碗;鱼骨头剔了出来,李春花又去村子里卖豆腐的人家买了块大大的豆腐,做了满满一大锅鱼骨豆腐汤,鲜得眉毛都要掉了;而这胖头鱼刮下来的鱼皮,李春花也没有浪费,焯水过后,做了个凉拌鱼皮。 再配上白晓凤从娘家带回来的腊肉,李春花拿来炒了两道菜,满满一大桌子,比年夜饭都要丰盛些。 杏杏小脸上一直就写满了“哇”,整个人欢喜的在屋子里跑来跑去。 她好开心呀! 甚至,久违的,喻老头从箱子底下拿出了他放了好久都舍不得喝的一小壶劣质烧酒,跟几个儿子小酌了一杯。 喻家几个在别庄干了一天体力活的男丁,吃一口鱼,再喝一口酒,只觉得浑身是劲! 喻家每个人脸上都满是笑容。 这日头,是越过越有奔头了! …… 用过饭,大房的柏哥儿却突然叫住了喻三豹:“三叔。” 他是听说了明儿喻三豹就要启程去州城那边,他没怎么犹豫,就下了决定。 “三叔也带我去州城见见世面!”柏哥儿很是认真的同喻三豹道,“我想去外面看看,他们是怎么做生意的。” 喻三豹有些吃惊,看向这个平时不显山不漏水的二侄子。 第53章 你品,你细品! 说实话,在喻三豹看来,柏哥儿在自家子侄中,其实不是很引人注意。 大侄子喻永槐,十三岁了,一把子力气无人能比,他现在还只是个半大少年,就已经可以徒手搬起两个成年人才能搬动的东西。日后等他大了,想都不敢想。 三侄子喻永柳,今年不过十岁,聪慧灵敏,只跟他学过半年的字,眼下却是懂得比他都多得多,他自叹不如。 四侄子喻永桂,今年才七岁,却是古灵精怪的,嘴皮子也利落,看着以后也差不了。 至于他的橘哥儿,年纪太小,还是个小混蛋,暂时看不出什么。 中间不上不下的柏哥儿,平日里总是跟在槐哥儿后头,倒是真不怎么惹人注意。 眼下柏哥儿突然单独找上他,喻三豹诧异之余,又有些被柏哥儿的魄力所触动。 他哈哈一笑,拍了拍柏哥儿的肩膀:“想跟三叔去州城?三叔这边没问题。不过你得先问问你爷爷奶奶跟你爹娘,他们都答应了,我明儿就带你去。” 柏哥儿一听,胸有成竹的一笑:“成,有三叔这话,就好办了!” 卫婆子跟喻老头带着杏杏去外头遛弯消食了,柏哥儿找了半圈,才找到了他们。 “爷爷奶奶!”柏哥儿笑着迎上去,“三叔说明儿要带我去州城长长见识,但他怕你们不同意,让我来问问你们。” 卫婆子有些吃惊:“好端端的,怎么要去州城?那可不近啊。” 显然不太赞同的样子。 毕竟,柏哥儿今年满打满算也就才十一岁,卫婆子不放心,也是常理。 柏哥儿道:“奶奶,我也不小了,旁人家十一二岁,已经去店里头当学徒了。我听说三叔十几岁出头的时候,就自己出门闯荡了;眼下我虽说比当时的三叔年纪小些,但我也有个优势,我有三叔带着,总比我自个儿一人出去见世面来得好,对?” 杏杏听得似懂非懂,但这不影响她小脑袋狂点,支持她二哥哥:“奶奶,杏杏觉得二哥哥说得很有道理呀!有三叔叔带着出去,总比后面二哥哥自个儿一人出去,两眼一抹黑来得好呀?” 杏杏说得有条有理的,柏哥儿暗暗朝杏杏比了个大拇指。 杏杏高兴极了! 杏杏一高兴,就抱住卫婆子的大腿撒起娇来:“奶奶,你就答应二哥哥。奶奶~” 卫婆子脸上露出迟疑的神色来。 柏哥儿也趁热打铁:“奶奶,我们是去州城,走得都是官道,几日就回来了!有三叔带着,您还有什么担心的?再说了,我也好歹有一把子力气,要是遇到什么事,还能跟三叔互相照应,不好吗?” 再加上杏杏不停的在那黏糊:“奶奶奶奶~” 卫婆子简直是抵抗不住。 她无奈的摇了摇头,扭头看向喻老头。 喻老头笑道:“你不用看我,我觉得柏哥儿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决心跟魄力,也挺不错的。” 卫婆子终于松了口:“行!那你跟你爹娘说一声,他们要是同意,明儿你就跟着你三叔一道出发。” 柏哥儿雀跃的跳了起来,生怕卫婆子改了主意,撒腿就往回跑:“我这就去说!” …… 柏哥儿兴冲冲的冲进了他们东侧间的主屋:“爹,娘!” 李春花正在灯下做针线,闻言抬起头来:“你这孩子,什么事啊?” 柏哥儿咧着嘴笑:“爷爷奶奶说了,让我明儿跟着三叔一道去州城!” 李春花吓了一跳,针差点扎到手里去:“你爷爷奶奶咋突然让你跟着去?你才多大?……不行,我得去找你爷爷奶奶说说。” 李春花急了,说着就要下炕。 柏哥儿早就料到了李春花这个反应,他一把拉住了李春花:“娘,你傻啊。爷爷奶奶让我跟着三叔一道去州城卖珍珠,那是看重咱们大房,不然,你看,爷爷奶奶咋没让更聪明的柳哥儿跟着呢?” 柏哥儿心底默默道,三弟啊,对不住了,二哥本意也不是想踩你,谁让你是家里公认的聪明小孩呢。 李春花听得一怔。 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李春花将信将疑:“……这真是你爷爷奶奶的意思?” 柏哥儿拍着胸膛:“那还有假?爷爷奶奶意思是让我跟着三叔出门历练一下,见见世面!卖珍珠!那么重要的事!爷爷奶奶让我跟着三叔!……娘,这其中是什么意思,你品,你细品!” 在柏哥儿的暗示下,李春花越想越觉得还真是——这是她公公婆婆器重起她的小儿子了! 李春花眼里渐渐放出光来。 柏哥儿又看向喻大牛:“爹——” 喻大牛威严的点了点头:“行,既然你爷爷奶奶都这么说了,那你就跟着去。” 李春花也跟着点了头:“对对对,去!……娘这就去给你收拾两件衣裳,你好路上换洗!” 柏哥儿面上很是镇定,心里却已经激动得不行! 好了,全搞定了! 翌日,柏哥儿便跟着喻三豹,在天未亮时,便拎着包袱出了门。 才十一岁的儿子头一次出远门,李春花难免有些失魂落魄的。 有时候就忍不住站到柴门那,往远处张望。 白晓凤私底下跟喻二虎酸溜溜的说,大嫂都快站成望子石了。 好在,有惊无险,在第四日时,喻三豹跟柏哥儿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两人这一看就一直在赶路,满面风霜,脸都被晒得黑乎乎的,身上衣服也满是灰尘。 杏杏在喻家门口那棵榆树下头跟橘哥儿玩沙包,一见喻三豹跟柏哥儿回来,杏杏欢呼一声,飞奔过去。 “三叔叔,二哥哥!” 杏杏奶声奶气的喊着,迈着小短腿,冲到柏哥儿跟前,然后发力起跳,一下子跳到了柏哥儿身上! 柏哥儿虽说看着瘦了些,但人却是精神得很,一双眼睛十分有神,劲头也足,直接把杏杏给抱住了:“杏杏妹妹!” 杏杏搂着柏哥儿的脖子,上下打量着柏哥儿,见柏哥儿状态极好,她这才咧开小嘴笑了起来。 橘哥儿跑得慢些,落在后头,见柏哥儿抱着杏杏,有些吃醋,拿手指朝杏杏刮着脸皮:“羞不羞?二哥赶了这么远的路,你还让二哥抱你!” 第54章 后娘是什么呀?还有前娘吗? 杏杏吐了吐舌头,赶忙要从柏哥儿怀里爬下来。 橘哥儿睥睨的看了一眼杏杏,他选择迈开小腿,朝着喻三豹飞奔过去。 然后——起跳,直接跳到了喻三豹身上! 橘哥儿挂在了喻三豹身上:“爹,我好想你啊!” 咦? 杏杏歪了歪小脑袋。 说好的三叔叔二哥哥赶路很累,要休息呢? 喻三豹笑着拍了拍橘哥儿的小屁股:“行了,去,跟家里人说一声,说我们回来了。” 小家伙生怕被杏杏抢了这份差事,他从喻三豹身上出溜滑下来,小短腿跑得飞快,还差点被喻家柴门的门槛给绊倒。 他大喊着报信:“奶奶!大伯母!娘!我爹跟二哥回来啦!” 卫婆子赶忙出了屋子:“回来啦?” 别看卫婆子在送走喻三豹跟柏哥儿时看上去镇定自若的模样,但儿行千里母担忧,喻三豹跟柏哥儿都是她的心尖肉,哪里能不担心的? 更别提李春花了。 这几日,李春花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见着儿子好好的回来了,李春花又哭又笑,握着儿子的胳膊,不住的上下打量着儿子有没有受伤。 苏柔儿也有些激动的从三房出来,这些日子他们夫妻感情恢复得正好,喻三豹就出门了,这让苏柔儿如何不惦记他? 喻三豹给苏柔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跟过来。他揽着卫婆子的肩膀,推着她往里屋走:“娘,走,咱们进屋说。” 李春花赶忙也推着柏哥儿往主屋走。 白晓凤也在家里,虽说她儿子没跟着去,但她对那颗珍珠最后卖了多少钱,也是很在意,主动跟了上去。 一行人进了主屋,李春花赶忙给喻三豹和柏哥儿倒水喝。 “这路上没遇到什么事?”卫婆子关切的问。 喻三豹只哈哈一笑,倒是柏哥儿,咕咚咕咚喝了一碗水,润了润喉之后,开始绘声绘色的讲起他们路上遇到的危险来。 原来在他们去的时候,虽说没遇到什么剪径的贼人,但路上在客栈歇脚时,却遇到了小偷。 好在喻三豹将那珍珠以及大多数路费给缝在了贴身小衣里头,只留了些铜板跟干粮在行李中。 那贼人后半夜悄默默摸进房之后,几乎将他们的行李翻得乱七八糟,却一无所获,只有些许铜板跟一些干粮,那贼人自是以为这就是两个穷鬼,又悄悄离开。 几个女眷听得倒吸一口凉气。 喻三豹这才解释道:“遇到这种小偷小摸的,倒也无妨。这荒年,大家身上都没什么银钱,在行李里留几个铜板,也能让那些小偷有点收获,免得他们一无所获,暴起杀人。” 柏哥儿在一旁直点头,眼里放着光:“这趟跟三叔出去,我学到了好多东西!” 李春花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本来想好了,以后就不让柏哥儿再出远门了,但知子莫若母,儿子眼下这双眼放光的模样,显然是极喜欢的! 李春花别提多纠结了! “对了,三弟,你还没说,这珍珠卖了多少啊?”白晓凤咽了口唾沫,忍不住问出了声。 喻三豹叹了口气:“就卖了五两银子。” 怎么才五两?! 白晓凤都愣住了,神色难掩失望。 喻三豹看了看橘哥儿,又看了看杏杏,咳了一声:“行了,我们大人要说事了,你们小孩子先出去。” 橘哥儿不大高兴。 为啥要让他们出去啊? 杏杏却很懂事,拉着橘哥儿的小手:“橘哥儿,我们方才丢沙包还没玩完呢!” 橘哥儿注意力立刻被分散了,虽脸上还有些别扭,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被杏杏牵了出去。 两个小不点出了门,喻三豹便关了房门。 “杏杏我不担心,但橘哥儿……我儿子我清楚,”喻三豹跟众人解释,“那小子头脑简单,旁人说不定就从他嘴里知道咱们卖了珍珠。所以我当着他面,说只卖了五两。日后要是真不小心泄露出去,五两银子这个数,倒也不会引起太大的注意。” 白晓凤这才明白过来,连连点头,称赞:“还是三弟想得周到。” 喻三豹笑了一声,语带赞许:“这其实也不是我想出来的,是柏哥儿在路上提醒我的。” 柏哥儿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那,到底卖了多少?”卫婆子问。 喻三豹伸出一只手来,比划了个六。 李春花有些不敢去想,迟疑道:“……卖了六两银子?” 白晓凤却倒吸一口凉气。 若是只卖了六两银子,方才就不会让两个小不点出去了。 所以说,这是卖了…… 白晓凤不敢想下去了,整个人都在颤抖。 喻三豹倒也没卖关子,饶是现在,他都有些心潮澎湃,声音微颤:“卖了六十两!足足六十两!” 六十两! 因着惊喜过大,屋子一时间,俱是惊掉的下巴,除此之外,是半点声音也无。 …… 橘哥儿跟杏杏跑到外面去丢沙包。 杏杏玩得不亦乐乎,小伙伴芽妹儿也抱了个藤球出来寻她玩。 藤球是芽妹儿她爹前两日给她做的,她极为喜欢,到哪里都不撒手。 杏杏见芽妹儿似是不大对劲,停了下来,问起芽妹儿:“你怎么啦?” 芽妹儿虽说比杏杏大两岁,但眼下也不过是个不足六岁的小孩子。她小大人似得叹了口气:“我爹爹要给我娶后娘了!” 杏杏不知道什么叫后娘,歪了歪小脑袋:“后娘是什么呀?还有前娘吗?” 橘哥儿在一旁插嘴:“这你就不知道了!芽妹儿她爹新娶的媳妇,芽妹儿就得管她叫后娘!” 芽妹儿拍了两下藤球,恹恹的点了点头。 芽妹儿她娘在她不到三岁时就去世了,芽妹儿就只有一点微弱的印象。 但村子里都说后娘不是什么好东西,还说什么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说得她着实有些怕。 芽妹儿是独女,平时家里头只有她跟她爹,想找人商量都不行。 芽妹儿有些紧张的握住杏杏的手,都快哭了:“他们说,后娘对小孩不好的,会不给饭吃,不给衣穿,还会打会骂,呜呜呜,杏杏我好怕呀。” 杏杏听着也怕了起来。 呜呜呜,好可怕! 两个小丫头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橘哥儿有些好奇的问:“你见过你那个后娘吗?” 芽妹儿摇了摇头,却又突然想到什么,激动道:“我知道她家在哪里,我爹爹给我指过,我现在去看看好了!” 第55章 三个迷路的小豆丁 这倒是个好主意。 杏杏自告奋勇:“杏杏陪你去好啦!” 芽妹儿激动的又一把抱住杏杏,奶声奶气道:“杏杏,你真是我最好的朋友!” 两个小姑娘两句话就敲定了这个主意,橘哥儿又是个爱凑热闹的,先前哥哥们不带他出去玩他都不高兴,这事他也必须要一起! 于是,三个小豆丁就这么定下了主意,开始迈着小短腿,往芽妹儿指的方向那儿走。 芽妹儿指路指得很自信,三个小豆丁走得也很自信。 只是,三人迈着小短腿走了好久好久,周遭也不再是南坨村熟悉的景色。 还是没到。 橘哥儿肚子都开始咕咕叫了。 他也有些着急了:“你不会指错路了?” “怎么可能?”芽妹儿嘴上自信的说着,却悄悄咽了口唾沫。 杏杏则是左看看右看看,犹犹豫豫道:“芽芽,你真的没记错吗?” 面对杏杏真诚求问的眼神,芽妹儿心虚的扁了扁嘴,眼神游移:“好像……好像是没记错……” 橘哥儿大叫:“那这里是哪里啊?!” 三个小豆丁面面相觑,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一件事。 他们好像,真的迷路了哎…… “呜呜呜,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呀?”芽妹儿扁了扁小嘴,要哭。 她记得清楚,爹爹给她指了这边的方向,还说她小后娘就住在这边山上一座红屋顶的房子。 可她走了好久哦,根本就没看到什么红屋顶的房子! 爹爹怎么能骗她? 呜呜呜。 芽妹儿伤心极了。 芽妹儿委委屈屈的抹着眼,眼看就要哭了,杏杏急得不行,赶忙道:“芽芽你别怕!我们家橘哥儿可厉害了,他一定能带我们出去的!” 橘哥儿其实也很怕,但他听杏杏这般说,像是被打了鸡血一样,小下巴都快扬到天上去了! “没错没错!” 橘哥儿大声道:“我可是一个人从县里走回来过,要不是不小心滑下了山坡……反正我厉害得紧,你们跟着我走就是了!” 橘哥儿按照先前来时隐隐约约的记忆,带着杏杏跟芽妹儿往回走。 几个孩子一通绕,竟然还真让他们走出了这繁密的野林子,看到了村落! 杏杏跟芽妹儿抱在一起欢呼不已,橘哥儿整个人就像一只骄傲的小公鸡,别提多得意了! “还得是我啊!”橘哥儿大叫,“我可太厉害了!” “不过……这又是哪呀?”芽妹儿有些害怕,她没来过这地方。 橘哥儿也没来过这里。 他一脸深沉道:“可能我们是来到了山中的仙境……” 杏杏却歪着小脑袋辨认了半天,突然以手击掌,激动的大喊:“杏杏想起来啦!这里好像是叫什么沟!有位驼子叔叔,就在这里住!” 杏杏激动得很,一手拉着芽妹儿,一手拉着橘哥儿,就往她记忆中的喻驼子家方向跑。 …… 喻驼子正在破败小院里锯着木头,他满头的汗,还未来得及擦一把,就听得外头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在喊:“驼子叔叔,你在家吗?” 喻驼子一脸疑惑的起了身。 他先前被他媳妇蒲氏设计,从梯子上摔了下来,身受重伤,旁的大夫都说他没救了。 在等死的时候,一个神秘的游方僧人路过,救了他一命。 只不过,他眼下大伤初愈,身子还有些笨拙,走起路来更是慢吞吞的。 还未等他走到小院门口,他就见着他那破旧的半开柴门后头,探进来三个小脑袋。 喻驼子愣住。 杏杏倒是认出了喻驼子,高高兴兴的叫了一声:“驼子叔叔!” 尽管喻驼子是族亲,但是橘哥儿还是头一次见喻驼子,明显有些怯意。 芽妹儿就更别提了。她被喻驼子那佝偻的身形,还有阴郁的长相吓得够呛,呆立当场,动都不敢动。 芽妹儿跟橘哥儿脸上的惧怕,喻驼子并不陌生。 他往后退了一步,正要说什么,就见着一个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小丫头,亲亲热热的喊着“驼子叔叔”,往他跟前凑了过来。 喻驼子眯着眼,细细辨了下,认出了杏杏:“……你是……” 这是先前卫婶子带来的小孙女。 喻驼子神色稍缓。 他出事后,是卫婶子在照顾他,甚至,那神秘的游方高僧,也是因着卫婶子跟眼前这小姑娘的关系,给了他一粒救命的药丸…… “是你啊。”喻驼子久未与人说话,声音嘶哑。 杏杏连连点头:“驼子叔叔,你想起来啦!是我是我。”她又热情的给喻驼子介绍,“这是橘哥儿,这是芽芽!” 橘哥儿跟芽芽还是有些怕,但喻驼子哪里会跟小孩子一般计较,他点了点头,又往三个小豆丁身后看去,声音嘶哑的问:“怎么就你们三个?你们大人呢?” 杏杏有点不大好意思:“就我们三个。我们走啊走的,就走到这里来了。驼子叔叔,你知道怎么回南坨村吗?” 喻驼子有些无语:“就你们三个?也真够大胆的……” 他行动不便,想了下,让三个小豆丁在他院子里等着,他回去拿了些铜板,托了邻居,让邻居帮他把这三个小豆丁送回南坨村。 喻驼子出去的时候,杏杏蹲在地上,看到了地上喻驼子做的木工活:“这小盒子做的可真漂亮啊。” 她知道不能随便碰旁人的东西,蹲在那儿喜欢得不行。 喻驼子一瘸一拐的回来,见另外两个小豆丁站得远远的,只有杏杏那小丫头,蹲在他的木工活旁边看得认真。 喻驼子便在邻人带三个小豆丁走时,拿了个他自己做的小木盒,丢给了杏杏:“喜欢就拿着玩。” 杏杏有些不大好意思,但喻驼子显然不善跟人打交道,直接把他家那破旧的柴门给关上了。 杏杏便只好收下了那小木盒,放在怀中,由喻驼子托的邻人,将他们三个小家伙送了回去。 南坨村里这会儿可了不得,卫婆子找好久都没找到杏杏跟橘哥儿,已经急疯了。 一家子挨家挨户的去问,生怕孩子去谁家玩了。 问到芽妹子家里头,这才发现,原来芽妹子也不见了! 第56章 为什么只有他在挨揍啊! 正巧,又有村人说好似看到了三个孩子往山里头走了——他起初以为三个孩子是在山脚玩耍,也没在意。眼下听说两家都在找孩子,才知道大事不妙。 喻家上下差点急疯的时候,喻驼子托付的那邻人,把三个小豆丁给送回来了。 那邻人还夸三个孩子很是吃苦耐劳,穿山越岭的都不带喊累叫苦的。 脸黑成锅底的喻家人跟芽妹儿她爹:“……” 待千恩万谢的送走那邻人后,卫婆子一手牵着杏杏,一手拽着橘哥儿,客客气气的跟同样黑了脸的芽妹儿她爹道别。 据说,两边家长回去后,对三个小豆丁实行了无差别的竹笋炒肉…… 三个小豆丁的鬼哭狼嚎声响彻了半个村子。 杏杏人都傻了,她自打来了喻家后,卫婆子别说是碰她一个手指头了,就是平常她磕到哪里了,卫婆子喻老头都心疼得不行。 这次,卫婆子竟硬下心肠,狠狠打了一下杏杏的小屁股。 杏杏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懵懵的,又因着有些疼,呆呆的站在那儿,眼泪不由自主的往下掉。 卫婆子手一颤,竟是再也打不下去了。 橘哥儿同样也在被喻三豹照着屁股揍:“上次你自个儿从县城往家里跑,摔下山坡差点没命,还没长教训?!现在竟然还敢带着家里妹妹往山里头跑了!我看你是要上天!” 橘哥儿鬼哭狼嚎。 苏柔儿在一旁听得心都要碎了,但她也知道,这事必须要让橘哥儿长个记性。 她咬唇狠下心,把头扭到了一旁,不去看鬼哭狼嚎的儿子。 杏杏眼里滚着泪,主动伸手去抱卫婆子:“奶奶,你别气,杏杏知道错了。” 卫婆子哪里还下得去手,一把把杏杏搂在了怀里:“乖乖,以后不能再这样了,知道吗?出去玩一定要同家里说一声……吓死奶奶了。” 杏杏忙不迭的点着小脑瓜,很是愧疚,带着哭腔保证道:“奶奶,杏杏知道了,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可把卫婆子心疼坏了,再也忍不住,一把搂住了杏杏! 橘哥儿在一旁结结实实的挨揍,他一边哭一边扭过头去看杏杏,想看看杏杏被揍得怎么样了。 结果!他就看见杏杏跟他奶奶抱在一起,一副奶慈孙孝的模样! 很感人……如果他没有被他爹在揍小屁股的话,就更感人了! 橘哥儿一时间哭声都梗在了喉咙里。 半晌,橘哥儿嗷的一嗓子,哭的更惨烈了! 明明大家一起犯的错,为什么只有他在挨揍啊! 呜呜呜呜! 杏杏跟橘哥儿这事算是个小插曲,很快便过去了。 倒是杏杏捡的那珍珠卖了六十两银子这事,算是全家的头等大事。 各房都很难没有想法。 李春花喜滋滋的,私底下同喻大牛道:“……咱们槐哥儿年纪也不小了,他模样生得好,天生神力,性子也稳重。眼下家里有这些银钱,我看啊,咱们眼下就可以给槐哥儿相看些好人家了。” 喻大牛看了李春花一眼:“你是想给他相看县里头的?” 李春花赶忙摇头:“那不行。娘是心胸宽广,加上老三也拎得清,这才慢慢把三弟妹给扭了过来。到时候要是槐哥儿找个三弟妹那样的,我可熬不住。” 她想想就觉得可怕! 喻大牛也摇了摇头,他不好对弟媳妇评价些什么,只道:“行了,你也不用瞎操心。槐哥儿是咱们家的长孙,他的亲事爹娘心里肯定都有数。不用你瞎忙活。” 李春花咕哝:“好歹我也是槐哥儿亲娘,还不能操心了?……” 而此时的二房,白晓凤也在辗转反侧。 喻二虎原本干了一天的活,累得很,脑袋一沾炕就睡了过去,但白晓凤翻来翻去的,动静不小,喻二虎强撑着睁开眼皮,迷迷糊糊道:“媳妇,你咋了?” 白晓凤憋不住了,拿胳膊肘捣了捣喻二虎的胳膊,压低了声音问:“孩子他爹,你说,家里眼下有银钱了,我明儿要是跟娘提一句,让咱们柳哥儿去读书,能行不?” 喻二虎一听这话,倒是清醒了几分:“……不是,媳妇,咱家里头,除了橘哥儿跟杏杏还小,四个哥儿年龄都不算小,光让咱们柳哥儿去念书,也不合适啊。” 白晓凤就是愁这个。 寻常人家供一个哥儿读书都要倾家荡产的,他们家可是有四个! “咱桂哥儿也就算了,但是咱们柳哥儿,就是个天生的读书种子。我看着他学了那小半年,就能自己读书写字了,厉害得紧。从前是家里没钱耽误了咱们柳哥儿,但眼下去学也不算晚。”白晓凤越说越伤心,“咱们柳哥儿还怕咱们心里不好受,每次都偷偷藏起来看书。我这当娘的,心里看着着实不是滋味。” 喻二虎这一听,心里也挺不是滋味。 “……那俺明天跟娘说说。”喻二虎安慰道,“念书是好事,家里眼下有了银钱,就让哥儿们都去读一读,能读下去的继续读下去,读不下去的,认几个字也是好的……钱么,只要咱们一家子心往一处使,难道还能活不下去?” 白晓凤叹了口气,推了推喻二虎:“行了,你睡。我再想想。” 喻二虎打了个哈欠,翻过身去,不多时就打起了鼾。 至于三房,橘哥儿今天挨了好一顿揍,小家伙睡梦中都在抽噎。 苏柔儿坐在橘哥儿炕边,心疼的帮橘哥儿掖了掖被子。 喻三豹咳了一声:“媳妇,你不会怪我下手太狠?” 苏柔儿慢慢摇了摇头,低声道:“从前就是咱们太过溺爱橘哥儿,让他养成了这样的性子。揍一顿,让他长长记性也是好事。” 喻三豹很是欣慰,这些日子,看来他媳妇也成长了不少。 “豹哥……”苏柔儿回过头,看向喻三豹,欲言又止,“有桩事,我倒是想跟你商量。” “你说。” “先前家里头日子过得紧巴,所以我从来没提过,但眼下家里突然有了这么多钱,就放着也有些可惜了……”苏柔儿犹犹豫豫的,还是开了口,“要不,你问爹娘要些银钱,去做些小生意?” 第57章 一笔写不出两个喻字来 喻三豹半天没说话。 苏柔儿倒是有些慌了:“豹哥,我不是贪那些银钱,我就是觉得……大家要是都种地的话,遇到天灾人祸的,这日子也转圜不开……” 苏柔儿越说越慌。 喻三豹却拍了拍苏柔儿的肩膀:“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再想想。先睡。” 苏柔儿低低应了一声。 这一夜,不少人都有了自己的心事。 翌日,卫婆子就没闲下来过,一会儿老大媳妇找,一会儿老二媳妇找。 大家都有用钱的地方,都是正经事。 卫婆子跟喻老头一商量,就把这事给定了下来。 到了晚上用过饭,趁着人都在家,卫婆子道:“自打杏杏来了咱们家,这日子是眼见着越发好了。” 她看了一眼眼中满是期望的白晓凤,“我跟你们爹也商量过了,读书是大事,去学堂里学些字,以后还能多个本事傍身。” 白晓凤激动无比,连连点头。 娘说得太对了! 卫婆子又点名道:“槐哥儿,柏哥儿,柳哥儿,桂哥儿,准备准备。奶奶今儿去隔壁村学堂问过了。你们明儿都去隔壁村学堂读书去。” 这话一出,最激动的是柳哥儿:“奶奶!” 他简直难以置信,自己又能去学堂读书了? 白晓凤也很是激动,她笑得合不拢嘴,心里已经盘算着,她那还有些碎布头,今夜熬个灯油,连夜给四个哥儿都缝个书袋! “奶奶,家里……钱够吗?”槐哥儿有些迟疑问道。 卫婆子笑道:“银钱这块你们就别管了。杏杏是个小福星,让咱们家得了几笔横财,你爷爷跟叔叔们,也都能干活能挣钱,咱们紧一紧,自是够你们读书的……奶奶不求你们读个状元回来,但读书,可以识字明理,对你们以后是有好处的。” 卫婆子看了一眼李春花,“说亲的事也不用急,到时候咱们几个哥儿都读过了书,人家姑娘一听,咱家是沾着书香的,哪里会不愿意嫁进来?” 李春花一听,觉得婆婆说得很有道理! 她家槐哥儿力气大,若是读书再读出个什么名堂来,那好人家的姑娘,不是任她选吗? 李春花神色激动的直点头:“娘说得十分有理!还是娘跟爹看得远!” 读书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大房二房都乐呵呵的。 苏柔儿有些着急,想说些什么,喻三豹却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 苏柔儿有些委屈。 她家橘哥儿年纪还小,读不成书,眼下家里好不容易有些银子,若是都花在大房二房的哥儿读书身上,那她们三房岂不是什么都没落得? 但喻三豹明显是不让她说什么,她强忍了下来,只是神色难免有些低落。 卫婆子眼尖心细,见苏柔儿这般,便在众人离去后,单单留下了喻三豹跟苏柔儿。 橘哥儿不懂,只知道哥哥们又要去念书了,往后家里可能只剩下他跟杏杏那小丫头了!他得赶紧缠着哥哥们好生带他玩一玩才是! 他没管被奶奶留下的爹跟娘,撒腿就跑出去找哥哥们玩去了。 杏杏赶忙同卫婆子道:“奶奶,杏杏也要出去玩!跟橘哥儿一起,不乱跑!” 得了卫婆子的点头应允,杏杏迈着小短腿去追橘哥儿了。 “橘哥儿等等杏杏!” 屋子里就剩下了卫婆子,喻老头,还有三房的两口子。 “我知道你们心里不舒服。”卫婆子开门见山,“是觉得大房二房把这银钱都花了是?” 苏柔儿被卫婆子猜到了心思,有些别扭的低下了头。 喻三豹道:“娘,你别多想,没有的事。咱们是一家子,一笔写不出两个喻来,哪里还分钱是谁花的?……真要这么说,这钱还是杏杏挣的呢。杏杏什么都没说,我们又怎么可能说啥?” 这话说得卫婆子连连点头。 是这么个理。 苏柔儿越发有些抬不起头来。 喻三豹给他娘使眼色,让他娘“高抬贵手”,不要再说什么了。 “老三媳妇,”卫婆子不搭理喻三豹,放缓了语气,“咱们喻家,吃饭是在一张桌子上,挣钱也是往一个钱箱子里挣。断断没有说什么,大房二房过得好,只留你们一房落魄的道理。槐哥儿他们念书有了出息,难道橘哥儿不会跟着沾光?人家出去说,只会说是喻家出了读书种子。难道你们不是喻家人?” 苏柔儿越发脸红似血。 但她也有些隐隐的感动,婆婆这是好声好气的在教她一家人的道理。 没有不耐烦,也没有失望看不起。 从前她待喻家人总是不耐烦,婆婆自然待她没有什么好脸色。 眼下她不过是尝试着去接受喻家人,婆婆便把她真的当做了自家人。 苏柔儿慢慢红了眼眶,低声道:“娘,我知道了,先前是我想窄了……” 卫婆子点了点头:“你想明白就好……独木难成林,等橘哥儿长大了,他的哥哥们,都是他的助力。眼光,放长远些。” 苏柔儿羞愧的点了点头。 喻三豹在一旁看着,长吁了一口气。 媳妇跟娘这相处,是越来越好了…… “老三。” 喻三豹正在心中感慨,冷不丁听到卫婆子喊他。 “啊?娘,咋了?” 卫婆子瞥他一眼,慢慢道:“我知道,你从前做生意做得很是不错,只是最后栽了个跟头,就没再摸过生意……不过这次卖珍珠这事,你办的挺好。你有没有想过,再去做点什么生意?” 喻三豹没想到,他娘会主动提这事! 喻三豹第一反应便是:“……家里银钱还凑手吗?” 卫婆子心道,老三没有第一时间否认,而是先担心钱的事,看来果然还是想去再做些生意的。 她看了一眼喻老头,喻老头咳了一声:“银钱这事,你不用担心;再说了,我跟你娘都相信,你很快能把钱给挣回来。” 被爹跟娘这般信任,喻三豹突然有些豪气干云。 他重重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期翼的光:“爹,娘,我是想做生意的!……先前去州城,我也有了些想法。只要你们支持我,我一定能很快回本!” 第58章 爹还夸阿芙姐姐很懂事,像个当姐姐的样子 南坨村的人们突然发现,老喻家竟然一口气送了家里四个哥儿去读书了。 问起来,白晓凤就喜气洋洋的,按照先前她们商量好的说辞,说是杏杏捡了颗珍珠,卖了六两银子,好歹是凑够了几个娃娃头一年的束修。 旁人没有起疑,都羡慕得紧。 先前杏杏捡了灼心草卖了四两银子,被刘婆子在村子里传得沸沸扬扬的,村里人闲着没事就去山里头翻翻石头,看看石头缝里有没有灼心草什么的。 这捡个河蚌开出珍珠这事一出来,在南坨村又掀起了一股小溪边翻石头捡河蚌的热潮。 罗牵牛也知道了杏杏给他指的那块石头下虽然没有螃蟹,但有大河蚌,还开了颗大珍珠! 他竟是十分得意,还特意跑去他那几个小伙伴那,郑重其事的替杏杏辟谣——杏杏没有“失手”!她就是个小福星! 杏杏小福星之名,算是响彻了整个南坨村。 日子一天天越发炎热起来,喻家人也越发忙碌了。 槐哥儿他们几个,不管愿意不愿意的,都每日要翻山越岭去隔壁村的学堂读书。 喻三豹定了要做的生意——他先前去州城卖珍珠时,发现州城的好些布匹比之他们这小县城甚至都要便宜些,只是良莠不齐,要细挑花色与染色的手艺。 他年轻时,曾经在布庄当过伙计,倒是也会挑选。 喻三豹打算先试试水。 西边那庄子上的活计也越发赶了,喻老头带着喻大牛喻二虎喻四羊三个儿子,经常是天还未亮时出门,披星戴月的回来。 卫婆子带着三个儿媳妇,操持着家里头的事,闲暇时间还要给家里大大小小做些新衣裳,也是忙碌得很。 一时间,家里头的闲人好像就剩下了橘哥儿跟杏杏。 只不过橘哥儿到底是男娃,有些时候更喜欢跟比他年纪大些的男孩子一起玩。 杏杏便时常与芽妹儿玩在一处。 先前芽妹儿跟杏杏橘哥儿跑去看她那未来后娘,后娘没看着,还迷了路,回家后,还挨了她爹一顿“竹笋炒肉”,很是老实了一段时间。 前两日,芽妹儿她那后娘过了门——说是过门,其实就是那后娘毛氏,穿上芽妹儿她爹给她新买的花衣裳,一手拎着包袱,一手牵着她跟前头那男人生的女儿,在鞭炮声中来了芽妹儿家中,就算是礼成,过门了。 毛氏带来的那个女儿,比芽妹儿大三岁多。毛氏进了芽妹儿家门后,带来的女儿便也跟了芽妹儿她爹一起姓,姓项,大名叫项芙。 芽妹儿年纪小,家里头骤然多了两个人,还是来跟她分爹爹的,她心里自然不好受。 这会儿,芽妹儿便郁郁寡欢,坐在石头上,托着腮跟杏杏诉苦:“……阿芙姐姐也喊我爹爹叫爹爹。爹爹以后再也不是我一个人的爹爹了。” 杏杏年纪小,再加上她记忆里也没爹没娘的,不是很懂芽妹儿这种心态。 但她还是努力安慰芽妹儿:“……可你爹爹还是原先那个爹爹并没有变啊。你看,以后会多两个人一起来喜欢你呢。” 芽妹儿面带迟疑:“真的是这样吗?” “肯定是!”杏杏自己努力点着小脑袋,仿佛这样就能增加芽妹儿的信心。 “可是……”芽妹儿有些纠结,不知道怎么跟杏杏形容。 她毕竟只是个不足六岁的小女孩儿,哪里说得那么清楚? 杏杏等了半天都没等来芽妹儿的下文,她挠了挠脸颊,提议:“芽芽,要不咱们来玩抛球?” 芽妹儿小脸一跨:“……藤球给阿芙姐姐了。”她小鼻子抽了抽,有点想哭,“爹爹说过几日再给我做一个。” 杏杏见芽妹儿心情不好,赶忙转换话题:“……那,那我们去小溪边去捡小石头玩怎么样呀?” 芽妹儿这下来了兴致,点点头:“好哎!” 不过,鉴于先前的那顿“竹笋炒肉”,两个小家伙还是先各自回家,跟家里长辈说一声先。 卫婆子再三叮嘱杏杏:“在小溪边玩耍可以,但是不能下水,知道吗?” 杏杏郑重其事的点着小脑袋:“嗯嗯,杏杏知道的!” 杏杏从家里出来,在她家门口那棵大榆树下等了有一会儿,才见芽妹儿跑了过来。 但芽妹儿却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身后还跟着个有些瘦的小姑娘,手里还拿着一个藤球——那藤球杏杏倒是认识,好像是芽妹儿她爹给她做的那个。 芽妹儿跑得稍快了些,她在后头慢慢走着,还不忘喊着:“芽芽妹妹,你跑太快了!我走得慢!” 跟小豆丁似得杏杏、芽妹儿不一样,这小姑娘年岁明显要大一些。 杏杏没见过这小姑娘,有些懵,看向芽妹儿:“这是谁啊?” 芽妹儿表情有些纠结:“……这是阿芙姐姐。我爹听我说要跟你去小溪边玩,一开始怕咱们有危险的。娘便说可以让阿芙姐姐跟着我们一道过来,看好我们。” 她小声嘀咕,“爹还夸阿芙姐姐很懂事,像个当姐姐的样子。” 杏杏恍然大悟,乖巧的冲着刚走近的小姑娘,喊了一声“阿芙姐姐”。 项芙先抱怨了一句:“芽芽妹妹,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芽妹儿老实的“哦”了一声:“那,下次我慢些。” 项芙看向杏杏,上下打量了一番,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你就是杏杏?” 杏杏乖巧点头。 项芙盯着杏杏:“我娘说,你先前捡了个河蚌,开出了珍珠,卖了好些钱,是吗?” 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杏杏点了点头。 项芙便露出个笑来,理所当然道:“那好,你今儿带我们再捡几个河蚌。” 她笑着瞥杏杏,“都说你是小福星,不会连这点事都办不到?” 杏杏有些傻眼。 芽妹儿觉得不太好,但她年纪小,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太好来。 她只能向项芙抗议:“阿芙姐姐,你别这么说。” 项芙见芽妹儿这么跟她说话,先来气了:“我说得哪里不对?!” “我……” 芽妹儿不知道怎么解释,杏杏慌忙拉了她胳膊一把,不想让芽芽因为自己跟姐姐吵架。 见两个小不点都没了话,项芙翘了翘嘴角:“那走。” 话这么说,她却没动。 杏杏跟芽妹儿都有些奇怪的看向项芙。 项芙皱眉:“我刚来你们村没两天,哪里认路?你们在前面带路啊。” 第59章 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小福星 项芙说得极为理所当然。 杏杏跟芽妹儿互相对视一眼,觉得这个阿芙姐姐说的也是,两个小家伙便手牵手走到了前头。 项芙手里拿着藤球,偶尔拍两下,跟在杏杏跟芽妹儿身后。 她看着前头走着的两个小不点,突然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像丫鬟走在前头,给她这个当小姐的开路。 项芙嘴角翘得越发高了。 小溪不算很远,也就百来丈的距离。 杏杏跟芽妹儿到了后,两个小家伙都得了家里长辈的叮嘱,没有离小溪太近,就在小溪边扒拉着小石头玩。 项芙抱着藤球,等了会儿,只见杏杏在那撅着小屁股跟芽妹儿在那捡石头玩,不见她去找河蚌,她有些不耐烦了:“……河蚌呢?珍珠呢?” 杏杏有些懵:“啊?” 项芙不耐烦的催她:“快去找河蚌啊,别耽误时间。不然我来这干嘛?” 杏杏挠了挠脸,环顾一周:“可杏杏没看见河蚌啊。” 项芙不高兴了,指着小溪边颐指气使:“你不去找怎么会看见呢!……快去找,那么多石头呢!” 芽妹儿有心护着杏杏:“阿芙姐姐,你别这么凶……” “好啊,你竟然说我凶?”项芙指着自己的鼻子,“爹爹当时怎么告诉你的?爹爹说让我们当亲姐妹。我把你当亲妹妹,你呢?你有没有把我当亲姐姐?……不想当姐妹就早些说,我去告诉爹爹!” 芽妹儿听得人都傻了。 她,她没有这么想啊—— 杏杏也慌了。 可不能因为她,影响芽妹儿跟阿芙姐姐的感情呀! “杏杏这就去找!”杏杏忙不迭迈开小短腿,跑去溪边,挨个找起河蚌来。 但,自打杏杏捡了个河蚌,里面开出珍珠的事情传出去后,这条小溪旁原本为数不多的河蚌早就被人挖个干净了,哪里还剩下什么? 杏杏埋头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项芙越等越不耐烦,催道:“还没找到?!” 杏杏怯怯道:“阿芙姐姐,没看见有河蚌呀?” 项芙啧了一声,自己也找了会儿,确实没看到有什么河蚌。 她忍不住撇嘴道:“我看就是骗人的。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小福星。骗子,大骗子!” 杏杏有些茫然的看了项芙一眼,又有些委屈。 杏杏不是骗子…… 芽妹儿听不下去了,冲了过来,护在杏杏跟前,努力大声道:“阿芙姐姐,我跟杏杏是来捡石头的!她又没说能帮你找到河蚌!……你不要说她是骗子!杏杏不是骗子!” “好啊!你又为了这个小骗子来骂我这个姐姐?”项芙生气道,“你分明就是没把我当姐姐!我回去要跟爹娘说!” 说着,她便拔腿要走。 只是还未迈开步子,她又想起什么,站定,不高兴道:“既然不愿意做姐妹,这藤球我也不要了!凭什么把你玩旧的给我,我凭什么要让着你?等爹爹做了新藤球,我要新的!” 说着,项芙便把手里的藤球,掷向小溪中! 藤球落入溪水中,因着是木条做的,在小溪中浮浮沉沉,顺着溪流漂向远处,并未完全沉下去。 芽妹儿急了:“我的藤球!” 她急急沿着溪边小道追了上去。 杏杏也着急了,撒腿追了上去:“芽芽!小心呀!” 项芙看着两个小不点沿着小溪追逐藤球的背影,嘲笑道:“还真是两个傻子。” 她抱臂看起了好戏。 芽妹儿追得急,这溪畔本就好些石头,芽妹儿“啪”一下,摔倒了,手心腿上被划出了好些血痕。 芽妹儿趴在地上放声大哭! 杏杏越发着急了,手忙脚乱的把芽妹儿扶起来:“芽芽别哭,杏杏帮你追!” 说完,她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枝来,迈着小短腿,追了上去。 好在这一段溪流不是很急,藤球慢慢的向前漂浮着,杏杏便努力站在溪边,拿手里的枯枝去够那藤球——她小胳膊小腿的,哪里够得到? 但杏杏却想着,再前一些,再前一些—— 芽妹儿这会儿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她见杏杏努力伸着胳膊去够那藤球,够不到,便忍痛上前:“杏杏,我来帮你!” 结果,芽妹儿过去的时候,膝盖疼得厉害,加上脚底下又有些乱石堆积,她一脚踩空,竟是带着杏杏,两人齐齐跌入小溪中! 入水的那一瞬,杏杏脑子里闪过一些模糊的记忆碎片——她想起了,她被一个面目模糊的人从船上推了下去,她便向这样一般,扑通一声,沉入水中。 无数的水涌来,淹过她的鼻子眼睛—— 杏杏恐惧到浑身发抖!整个小小的身子都僵直了! 小溪不算深,但对于两个小豆丁来说,却是没顶之灾。 偏偏杏杏这会儿人都僵了! 芽妹儿在小溪的浮沉中,朝着不远处的项芙伸出手,绝望的喊着:“阿芙姐姐……救……” 项芙却吓得小脸惨白,一动也不动,脑子里一个劲的在想,完了完了,项芽芽要淹死了!她的新爹爹责怪她怎么办啊! 好在,小溪边时常有人过来洗衣裳,可巧就有村里两个妇人,相约来小溪边洗衣裳,发现了异常。 两个妇人赶忙把两个小豆丁给捞了上来。 杏杏人已经接近昏迷了。 芽妹儿倒还好,但她本身就吓坏了,又看到杏杏这般,吓得放声大哭起来。 “杏杏!杏杏你不会死了!” 芽妹儿哭得凄惨,救人的两个妇人,一人已经赶紧回村子去通知项家喻家了,另一个,则是不停的按着杏杏的胸脯,给她挤出水来。 在按压下,杏杏吐出了一口水,人也迷迷糊糊醒了过来,翻身起来,咳个不停。 那妇人笑道:“好了好了,吐出水来就好了!你们两个小家伙,怎么掉溪里去了?” 芽妹儿哭得天崩地裂,说不出话来。 杏杏人还有些恍惚,也说不出话来。 两个小家伙犹如落汤鸡一般,又凄惨又好笑。 不远处的项芙赶忙跑了过来,嘴里还一迭声的喊着:“……我让你们俩离小溪边远些,你们不听!这下,掉水里了!” 第60章 妹妹年纪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卫婆子跟三个儿媳妇匆匆赶来时,杏杏跟芽妹儿身上已经披上了好心人的外裳。 好在天气炎热,倒不用担心两个小家伙受凉。 只是两个小家伙明显都吓坏了,好心的村人担心她们吓掉魂,再出个什么差池,也不敢搬动她们。 卫婆子跑得最快,急得不行:“杏杏!杏杏!” 她看到那小小的人儿,浑身湿透,浑浑噩噩的坐在那儿,她老人家一颗心脏都像是被人拧了一圈似得! 卫婆子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抱住了杏杏,声音都在发颤:“乖孙!你这是咋了?吓着了?” 杏杏听到熟悉的声音,她这才恍恍惚惚从噩梦中醒过来,看到卫婆子着急到快哭出来的模样,杏杏心里突然安定了好些。 她鼻子酸涩,小手环住卫婆子的脖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好可怕,奶奶,好可怕!水里好可怕!” 杏杏哭得撕心裂肺。 比先前芽妹儿那哭法都要更惨烈些。 芽妹儿反而被杏杏给吓了一跳,一时间忘了哭,傻傻的看着杏杏。 卫婆子想起杏杏是被人从船上推下来,她才捡到杏杏的,这孩子定然是在水里受了不少苦……她心疼得不行,一颗心像是被人反复揉来揉去,难受得紧。 卫婆子心疼得无以复加,只能搂着杏杏,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轻声哄着:“……摸摸毛,摸摸毛,小小娃娃吓不着。” “摸摸毛,摸摸毛,小小娃娃吓不着……” 在卫婆子反复的安抚低吟声中,杏杏只觉得有种极为温暖充盈的感觉深深的笼罩了她,她慢慢的、慢慢的止住了哭,在卫婆子怀里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芽芽!” 芽妹儿的爹爹项山急急往这边跑来,但她那小后娘毛氏跑得还要更快些,嘴里还一个劲喊着:“芽芽,我的芽芽,你可别有事啊!” 只是,有先前卫婆子真情实感的担心杏杏在前,毛氏这番,落入旁人眼中,多少就……有些浮夸了。 毛氏却丝毫不觉得自己浮夸。 她冲了过来,很是着急的模样,上下左右的打量芽妹儿:“芽芽,你没受伤?哎呦,看这可怜的,都湿成什么样子了!” 芽妹儿原本被杏杏那哭法给吓得止住了哭,这会儿见着毛氏这样,她有些无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项山原本很担心闺女,但毛氏在那关怀,他总不能把毛氏给推开,自己上前,便站在毛氏身后,皱眉看着闺女。 他见闺女没哭,稍稍放下了心。 想来闺女应该是全然没事。 村里的小孩,时常有掉进水里的,没出事就好,没出事就好。 “娘……” 项芙有些怯怯的上前。 毛氏却反手推了项芙一把,骂道:“我让你看着妹妹,你是怎么看着妹妹的?!……妹妹年纪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项芙被她娘哭了一把,顿时哭了起来:“……我又劝不住,她们俩非要来溪边玩,关我什么事!……而且,项芽芽又不把我当亲姐姐,我说话能管事么?” 毛氏一下一下打着项芙胳膊:“你这叫什么话!什么叫芽芽不把你当亲姐姐!” 项芙哭得更厉害了! 项山赶忙拦住毛氏:“你打孩子干啥?芽芽调皮,阿芙也是个孩子,哪里能管得住!” 项芙扑到项山怀里哭:“爹!娘心里就只关心妹妹!芽芽不听我的,人家也吓到了啊……” 毛氏瞪她:“你还说!你比妹妹年纪大,妹妹哪怕不听你的,你也得尽到姐姐的责任!” 说着,她又要伸手去打。 项山自然得护着项芙,一边拦着毛氏要打项芙的手,一边劝道:“好了好了,这事是芽芽闯祸,你打阿芙做什么?” 毛氏嗔道:“你啊,就知道护着阿芙!” 芽妹儿浑身湿漉漉的,呆愣愣的看着眼前一家三口热热闹闹的样子,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的感受,只觉得……难受极了。 芽妹儿伤心的哭了起来。 …… 因着杏杏受了场惊,这会儿又睡了过去,卫婆子也没多耽搁,跟三个儿媳妇对那两个好心的妇人那叫一个千恩万谢,还说到时候一定要上门道谢。 两个妇人得了人家这么郑重的道谢,一是深觉做好事还是舒坦,不仅给自己积德积福,这面上也有光;再来也是觉得这喻家不错,挺重礼节的。 她们也笑着摆手:“不用不用,孩子没事就好!……谁见着孩子掉水里,都会救的。” 尽管人家推测,但卫婆子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备下厚礼。等杏杏好些了,带杏杏上门道谢。 杏杏落水,在喻家算是一件大事。 橘哥儿嘴上不说,心里却十分自责。 他觉得几个哥哥都去上学了,家里就属他最大,他不应该那么贪玩,他应该照顾好妹妹! 橘哥儿焉儿唧的坐在杏杏炕边,谁劝也不走,非要等杏杏醒过来。 苏柔儿没了法子,看向卫婆子:“娘……” “没事。橘哥儿想守着杏杏,就让他守着。”卫婆子有些欣慰,最初橘哥儿待杏杏那副模样,谁能想到,现在也有了些哥哥的样子? 几个哥儿下学回来,听说了这事,一个个担心的不行,跑到卫婆子屋里探望杏杏。 见杏杏昏睡不醒,几个哥儿是又心疼又担心。 “大夫来看过了,没事,就是吓着了。”白晓凤压低了声音跟几个哥儿道,“今儿夫子布置的课业,你们写完了吗?先去写,回头杏杏醒了,我再喊你们。” 这才把人给劝走了。 李春花问卫婆子:“娘,回头杏杏醒了,咱备点啥礼给人家送过去?” 卫婆子道:“前两天我扯了块布,一会儿从中间裁开。咱们鸡蛋攒多少了?” 白晓凤早上正好刚点过,赶忙道:“正好还有三十个。” 卫婆子点了点头:“那正好一家放上十五个。回头我再去买两刀猪肉,买两条鱼……等杏杏好了,我带上杏杏,给人家上门送礼道谢去。” 布匹,鸡蛋,猪肉,鱼,这算很重的礼了。 但别说李春花白晓凤齐声道应该的应该的,就连苏柔儿,也只是稍微犹豫了下,也没有提出半分异议。 毕竟,他们家这日子越来越好,杏杏是出了大力的。 第61章 就站在那小溪边上,愣是没半点动静 杏杏晚上虽说醒了一次,但卫婆子一直担心她会受惊发烧,提心吊胆的。好在杏杏晚上醒了后,迷迷糊糊的回了几句,又睡了过去,一直到临入睡都没有发热的迹象,卫婆子这才算稍稍放下了心。 只是,卫婆子夜里还是醒来了三四次,摸一摸身边软乎乎睡得正香的小孙女,试一下体温是否还正常。 到了早上,杏杏就又成了活蹦乱跳的小姑娘。 几个当哥哥的来看过她,见她好好的在炕上坐着,端着蛋羹小口小口的吃着,他们这才放心的结伴去上了学。 卫婆子见杏杏好得差不多了,笑道:“乖孙,一会儿你陪奶奶去给救你的那两个婶婶家道个谢去。” 杏杏点点小脑袋:“奶奶,你知道芽芽怎么样了吗?” 她有些担心。 卫婆子摸了摸杏杏的小脑瓜:“等我们从那两个救了你的婶婶家回来,就带你去看看芽妹儿。” 杏杏开心的应:“好!都听奶奶的!” 卫婆子满眼慈爱。 救了杏杏跟芽妹儿的两位妇人,一位是村子南边的婶子,她见卫婆子这般郑重其事的拿了厚礼,带着孙女上门来道谢,又惊又喜,连连摆手推辞:“娃娃掉水里,但凡见着的,谁能不救啊……” 卫婆子再三感谢,又再三奉上,这位婶子才有些不好意思的把那装着东西盖着红布的竹篮收下。 待卫婆子走后,她那调皮捣蛋的儿子冲上来掀开红布,“哇”的一声叫了起来:“娘!好多东西啊!有肉,有鱼,还有鸡蛋!” 这婶子家里俱是啧啧称赞,这老喻家,也太知恩回报了,是个能处的! 另一位救人的婶子,便是周五娘。 她跟卫婆子关系向来不错,闲时也经常在榆树下头一道拉呱闲聊的。 “卫婶子,看你客气的!杏杏得喊我一声婶娘,我不过顺手救了她,你还这般见外!”周五娘推让着卫婆子手里的竹篮。 卫婆子跟她关系好,笑道:“好了,你救了杏杏,于情于理都要把礼给你送过来的。你收下就是了。” 说着,卫婆子直接把那竹篮给周五娘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一副不容拒绝的模样。 周五娘“哎呦”一声:“那行,那我就收下了。” 周五娘伸手把杏杏招到跟前来,左右打量着:“……咱们杏杏果然是有福运护身的,什么事都没有!” 杏杏扬起小脸,乖巧道:“这要多亏婶婶救了杏杏!” 这话说得周五娘心里熨帖的很。 她同卫婆子笑道:“怪不得都说还是闺女贴心呢……你看我家,就一个小子,还天天起早贪黑的往学堂里跑……” 说到这,周五娘又想起卫婆子家送了四个小子去学堂,她直咂舌:“说起来,你家四个小子,学堂开销扛得住吗?” 卫婆子只道:“先让哥儿们读着。你看你家乾安,书读得多好,多有出息……可见多读书是没坏处的。” 卫婆子拍了拍周五娘的手,“还是你当年有远见,咬牙都要供你家乾安上学。” 这话是说到了周五娘的心坎上! 她只觉得待卫婆子又亲近几分,紧紧的抓住了卫婆子的手:“卫婶子,还是你懂我!” 周五娘说着,又犹豫了下,凑近了卫婆子:“……说起来,有桩事我一直藏心里,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卫婆子心里咯噔一下:“啥事,五娘,你连我都要瞒着?” 周五娘犹豫了下,“哎呀”一声,压低了声音:“婶子,倒也不是我瞒着你……就是,昨儿我不是听见项家芽妹儿的呼救声,赶紧跟人过去了吗?结果我跑过去,就见着杏杏跟芽妹儿在小溪里扑腾,项家新娶的那毛氏带来的闺女,就站在那小溪边上,愣是没半点动静!” 卫婆子倒吸一口凉气。 杏杏明显被昨日落水那事给吓着了,卫婆子就没舍得再问她当时的情形。 她本来就是想着今儿过来,跟周五娘聊聊,看看大概是个什么情况。 结果,就听见这话! 卫婆子一方面觉得背后发毛,一方面又本能的觉得毛氏带来的那个小姑娘,不到十岁,哪能就这么歹毒,八成是被吓坏了。 周五娘见卫婆子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知道自己这消息确实是有些骇人听闻了,她咳了一声,压低了声音:“……不过也说不好,许是杏杏跟芽妹儿掉进水里太过突然,那小姑娘吓着了。” 卫婆子也慢慢点头,更愿意相信是这样。 周五娘跟卫婆子又聊了好些,卫婆子这才带着杏杏告辞,说要去项家看看芽妹儿。 周五娘热情的把卫婆子杏杏送出了家门:“……要是你家那几个哥儿学业上遇到什么问题,尽管问我家乾安就行。” 卫婆子笑着应了下来:“好,一定!” 出了周五娘她家,卫婆子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她还是被周五娘的话给影响到了。 不过,大概也就是犹豫了一下,卫婆子还是决定带杏杏过去看看芽妹儿。 两个小家伙玩的很好,若是项山娶的新妇苛待芽妹儿,她就算是为了杏杏,也该帮帮可怜的芽妹儿。 卫婆子做了决定,带着杏杏去了项家。 芽妹儿没有杏杏这么好运气,她昨儿发了一夜烧,今天早上刚醒过来,还有些虚弱,正恹恹的躺在炕上。 杏杏看着躺在炕上没精打采又虚弱苍白的小伙伴,眼泪都出来了。 “芽芽……” 项山因着闺女生病,今儿没下地干活,就在家里守着闺女。 毛氏也在,她见杏杏要哭,赶忙道:“哎呦,小姑娘,可不兴在病人前头哭。不吉利。” 这话听着不好听,卫婆子不大乐意。 她想,自己孙女,那是人人都夸又乖巧又有福运! 到你这嘴里,就成了什么不吉利,切! 杏杏倒是很听劝,她生怕自己哭了,让芽妹儿哪里不好了,赶忙拿小帕子擦了擦眼泪:“我不哭!” 毛氏看了眼项山,又对杏杏道:“说起来,往后你跟芽芽出去玩,可别往水边去了——昨儿我家阿芙哭了一宿,就自责没劝住你们呢。” 卫婆子心底冷笑一声,这毛氏果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这是要把问题都推到杏杏跟芽妹儿身上! 第62章 打了项芙,就是心疼芽芽 卫婆子呵呵笑了声,装作听不懂毛氏那话外的意思,顺着道:“你也别太怪你家阿芙了……这要是我家哥儿,出去没看好弟弟妹妹,我们家总之是要狠狠揍一顿的!不过嘛,阿芙是女孩子,你下手也别太重了,稍稍惩罚一下就行了。” 毛氏脸有些僵硬,她差点就想说,这明明是那俩死小孩活该,关她家阿芙什么事! 卫婆子不忘“催”一下毛氏,但话里的意思听上去却是在劝她的:“……这都过了一宿了,你该不会已经打过阿芙了?” 毛氏哪里回得上来! 卫婆子可不管她,直接转向项山,摆出长辈的架势来,感叹道:“阿山啊,你娶的这新妇不错。我先前还担心你新妇会苛待芽芽,眼下看来,她也是心疼芽芽的。” 意思很明显,打了项芙,就是心疼芽芽。 那……若是没打项芙,自然就是不心疼咯! 毛氏脸都要青了! 项山没吭声,脸上表情有些勉强。 毛氏打没打阿芙,他自然是清楚的。 他想了下自己小时候,调皮惹了祸,挨揍的确实总是哥哥姐姐。 所以…… 项山脸色稍稍也有些不大好看了。 卫婆子心中冷笑! 臭娘们,敢在她面前玩这种花招,还想牵扯她家杏杏! 看她不把这臭娘们的假面皮给撕下来,她就不姓卫! 毛氏眼见着不好,她只能心一横,勉强解释道:“……昨儿我一心牵挂着芽芽,实在没有心情教训阿芙。我现在就去——” 她嘴里这样说着,但行动却很慢,还偷偷的瞥了项山一眼,明显在等着项山拦她。 但项山刚才被卫婆子点了几句,这会儿也正咂摸不对劲的地方,哪里注意到毛氏。 毛氏这一下子就尴尬起来—— 卫婆子似笑非笑,好整以暇的看着毛氏,还不忘劝两句:“也别打太重了,到底是女孩子。” ——实则是“催一下”,你倒是赶紧去打啊! 毛氏磨磨蹭蹭的去隔壁屋了。 卫婆子“哎呦”一声,一拍大腿:“不行,我还是不放心。万一阿山这新妇,太心疼芽芽,手上没轻没重的,把阿芙给打坏了咋办?” 卫婆子自言自语:“真要打得太重,我得去拦着点。” 说着,卫婆子还要拉上项山一道过去,“阿山,你也去。要是你新妇下手太重,咱们得拦着点才行。阿芙到底是个姑娘家。” 从辈分上论,卫婆子是项山长辈,项山被卫婆子拉扯着,那是不敢反抗的。 项芙的屋子在东边朝阳那间小屋子里。 杏杏来过芽妹儿家,一见就瞪大了眼:“这不是芽芽的房间吗?” 项山解释道:“……阿芙的八字轻,要住在阳气重的地方。芽芽年纪小,跟姐姐换下房间也没什么。” 卫婆子冷笑一声:“八字轻啊,那得少出门啊,阿山你不知道吗?咱们南坨村好些年前还打过仗呢,死了好多人。阿芙这出门要是撞上个什么,那还了得?……哦,杏杏跟芽芽掉水里这事,说不得就是阿芙八字太轻,招来了什么东西,让这俩孩子给撞上了,倒了大霉!不然,我家杏杏是咱们村子里人人夸的小福宝,她怎么会这么倒霉掉进水里?” 项山不是傻子,听出卫婆子话里头的怨愤之意来。他张了张嘴,干巴巴的解释:“……不是杏杏跟芽芽调皮才掉进去的吗……” 卫婆子冷笑一声。 说话间,这已经到了东边屋子门口。 毛氏原本正装模作样的拉着炕上的阿芙,作出一副要打的样子来。 但她没想到,卫婆子跟项山都过来了,卫婆子还在那喊着“轻点,轻点”,毛氏这装不下去了,只能咬咬牙,用出真力气来,啪啪啪的打在了项芙身上。 “让你看好妹妹!你呢?!” “两个妹妹都掉进了小溪里,你怎么看的?!” 项芙傻眼了,没想到真挨了她娘一顿揍,吓傻过后便是委屈爆棚,哇的一声边躲边哭起来。 项山有些不忍,“哎”了一声想要去拦,卫婆子眼明手快的一把抓住项山的胳膊,还故意曲解项山的意思:“行了行了,她娘打她就够了!你这当爹的,手上没轻没重的,真把孩子给打坏了怎么办?” 项山:“……” 这一番拉扯间,项芙又被毛氏给打了几下。 卫婆子正冷眼看好戏呢,杏杏却有些着急了。 她着急的冲着毛氏大喊:“婶婶,你别再打阿芙姐姐啦!她下次肯定不把藤球扔小溪里了!” 卫婆子耳尖的听到孙女喊的话,她拉住杏杏:“乖孙,你说啥?” 杏杏咬着下唇,有些担心项芙,往她那边看了一眼。 “奶奶,阿芙姐姐让我帮她找河蚌里的珍珠,我真的努力找了,但没找着,阿芙姐姐就骂我是骗子,芽芽就不让阿芙姐姐骂我。”杏杏小大人似得叹了口气,把事情说得很是清楚,“阿芙姐姐就说芽芽不想跟她当姐妹,她一气之下,就把芽芽最喜欢的那个藤球扔小溪里了,还说不要这个破藤球了,她要新的! 芽芽着急就去捞那藤球,她最喜欢那个项叔叔帮她做的藤球了,还摔了一跤!……杏杏也帮芽芽去捞,但我们俩好笨的,捞的时候没留神,就掉进小溪里了……” 杏杏口齿伶俐,描述时,喜欢模仿对方的语气。她本来就小人儿一个,能把话说清楚已是极为难得,但偏又还这般绘声绘色的,让人一看,心中便生不出半分怀疑来。 说到最后,杏杏沮丧无比,显然是对自己跟芽妹儿的落水还心有余悸。 卫婆子愣住了,她原本以为那项芙见死不救,也有可能是吓坏了。 但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桩事! 卫婆子气得不行! 项山更是如遭雷击。 他一直以为两个孩子落水,无非是在溪边玩耍时,贪玩,调皮,踩空掉水里了。 竟然还有这么一遭事! 毛氏听了也慌张得不行,赶忙道:“……杏杏,好孩子可不能撒谎啊。我们家阿芙可从来没跟我说这个!” 第63章 是阿芙姐姐把我的藤球丢小溪里了! 卫婆子冷笑一声:“好啊,我们家杏杏昨儿落了水,我生怕她被吓着,一直没敢多问什么,所以这会儿才知道她们俩落水是还有这么一个缘由——但你家阿芙,可没落水?怎么一直没跟你说杏杏跟芽芽是怎么落水的?莫不是心虚?” 毛氏被卫婆子问的心里突突的。 项芙其实昨晚上就跟她说了。但她想着,那落水的两个小家伙,一个五岁多一个三岁多,若说什么,她就只管说两个小丫头被吓坏了就行了。 再说了,几岁的小丫头片子,话都不一定能说利索,这事说出来又有谁会信? 但毛氏是万万没想到,杏杏口齿伶俐,描述起事情来,还有条不紊的,而且,竟然还会模仿对方当时的语气神态! 她这个当娘的,一眼就看出来了,阿芙那段,那确实是她女儿有的口吻与神态! 毛氏偷眼看项山,却见项山脸色难看,显然是已经信了杏杏的话,生气了! “许是有什么误会……”毛氏只能勉强笑道,“我们阿芙可喜欢那个藤球了,怎么会把它给丢了呢?” 杏杏着急了:“杏杏没有骗人!阿芙姐姐当时就是把藤球给扔小溪里了!” 毛氏赶忙拿胳膊肘捣了捣项芙,给了她一个眼神。 项芙这才回过神,大声辩解:“你看错了!我没有!” 她可怜兮兮的看向项山,“爹,你是知道的,我不是那种人……她一个三岁多的小丫头,肯定都是乱说的。我真没有!” 项山沉默不语。 杏杏急得要哭出来了:“你有,你分明就有!” 毛氏冷笑一声:“小姑娘,我跟你说,你年纪还小,有些东西看错了也说不定。不要乱说话哦,会冤枉人的。” 小丫头扁着嘴,眼里快要溢出泪来了:“杏杏没有冤枉人……” 卫婆子心疼无比,搂住杏杏:“乖孙,奶奶相信你!” 杏杏鼻子酸酸的:“奶奶……” 卫婆子哄孙女时,是轻声细语的。哄过了孙女后,抬起头来看向项山跟毛氏母女时,那叫一个杀气腾腾。 毛氏看着都吓得心里发慌。 “你们说我孙女乱说话,怎么不说你们项芙乱说话呢?”卫婆子冷笑一声,“我有个法子,一会儿我们去芽芽那边问问芽芽,不就知道了?” 毛氏心里一慌,赶忙道:“芽芽年岁也不大,这说的话也不清楚……” “说的话不清楚没什么,”卫婆子杀气凛然,“只要能跟杏杏话里的事实对上,说明确实发生了杏杏说的事,不就行了!” 毛氏这下说不出话来了。 卫婆子拉着项山:“走,咱们一道去问问芽芽。这事关我孙女的名声,我可不想让有些人说我孙女,乱说话,冤枉人,还骂我孙女骗子!” 卫婆子简直越说越气,那副架势,活脱脱就像是要冲进灶房拿了菜刀把人都给砍了的样子! 项山没什么脾气的被卫婆子给拽到了芽妹儿屋子里。 毛氏着急的跟项芙对视一眼,也赶忙跟了上去。 芽芽还是神情有些萎靡,不太想搭理人的样子。 项山想想昔日活泼淘气的女儿,心中一痛。 “芽芽,娘问你啊……”毛氏急急忙忙的就想抢着问芽妹儿。 显然是想趁着芽妹儿生病迷糊的时候,通过有技巧的问话,把这事给含糊过去。 卫婆子哪里能让毛氏如意! 敢欺负她家杏杏,看她不撕烂这毛氏的一层假皮! “芽芽,别理她,奶奶问你点事。”卫婆子直接把毛氏给从炕前扯开,力道之大,毛氏整个人都被扯得往后退了几步。 “你!”毛氏简直头皮发麻,不敢相信这卫婆子竟然还直接动手了! 但更让毛氏心下害怕的是,项山竟然只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全然没有要给她做主的样子! 比起先前对她的态度,这简直是漠然极了! 毛氏心里七上八下的。 卫婆子却已经把事情简单精炼的问出了口:“你们落水,是因为要去捡掉到小溪里的藤球吗?” 芽妹儿神色有些萎靡的点了点头。 卫婆子又道:“那藤球是怎么掉到小溪里去的?” 毛氏跟项芙心都提了起来! 芽妹儿听到这个,想起了什么,神色突然激动起来:“……是阿芙姐姐!阿芙姐姐把我的藤球丢小溪里了!” 现在提到这个,小姑娘还是很愤怒,显然对这个记忆颇深。 毛氏跟项芙脸都白了! 项山脸色也是一变! 卫婆子眼神冷了几分。 果然如她家杏杏所说。 她看向项山,意思是,还用再问旁的吗? 项山气得深深的吸了好几口气。 卫婆子幽幽道:“阿山,你也别怪婶子多嘴……俩孩子掉水里,好在是被人救起来了,不算什么太大的事。但这事,关键在于俩孩子是怎么掉水里的,从一开始就有人在那吵吵,让咱们都误以为是俩孩子贪玩掉进去的。可真正的缘由,人家不仅一句都不告诉你,咱们自己查出来了,人家还矢口否认……这事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欺骗,要远比隐瞒恶劣更多。 项山脸色发青的看向毛氏。 毛氏慌忙道:“……不是,这是误会……” 卫婆子冷笑一声:“误会?你该不会是想说两个孩子,都误会了?也别说我们杏杏跟芽芽提前对好了说法这种话。从昨儿俩孩子落水起,到今天,她们身边可都没离过人,哪有什么时间对说法?” 卫婆子思维清晰,思路缜密,彻底堵死了毛氏跟项芙的后路。 到了这一步,项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项山失望至极的看向毛氏跟项芙,那眼神让毛氏慌极了:“当家的……” 这毛氏倒也算是能屈能伸,她立马就拉着项芙跪在了项山跟前,哭得语不成调:“当家的,你别气了。阿芙年纪小,昨儿跟妹妹耍了脾气,害妹妹掉进了水里,她心里怕得很,哪敢跟你说真话?” 项芙也哭道:“爹,都是阿芙不好,阿芙再也不敢了,你就饶了阿芙这次……我不是存心的,我当时就是在气头上……” 项山到底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他神情有些松动的时候,卫婆子又在旁边加了最致命的一句话:“……哦,这么说来,是因为你当时在气头上,所以你看到你妹妹跟我家杏杏落了水,才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既不救人,也不喊旁人来救的吗?” 第64章 有了身孕 项山整个人都愣住了。 毛氏浑身都在颤抖,看上去想冲过来撕了卫婆子的嘴:“……你,你胡说些什么!你个老虔婆,你当时在吗你就说这种诛心的话!” 项芙更是尖叫着分辩:“我没有!” 卫婆子冷冷道:“你有没有,当时来救杏杏跟芽芽的人,可看得清楚!” 她又转向项山,“阿山,你仔细想想,当时我家杏杏跟芽芽掉进水里许久,一来你这继女没有大声呼救,二来她浑身衣物头发都整整齐齐的,也不像是有半点施救的样子……我这么说,有错吗?” 毛氏慌张道:“当家的,阿芙那是吓坏了啊!阿芙,阿芙还不到十岁,遇到这种事,肯定是吓坏了!” 项芙也哭喊道:“爹,我当时真的是吓坏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然而这话,项山信不信嘛…… 卫婆子冷眼看着。 若是乍然听到这种话,像卫婆子,第一反应也是,也有可能是孩子吓坏了。 但,卫婆子今儿一步步铺垫了这么久,项山要是再信,那就只能说明,他是一点都不关心芽妹儿的死活了。 这当爹娘的,心向来都是偏的。 你没错还得给你迁怒三分呢,要是有错的嫌疑……呵! 卫婆子把水搅混后,还不忘补一刀—— 她面带担忧同项山道:“阿山啊,你们家芽芽跟我们家杏杏向来玩得好,芽芽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娃娃这次掉水里,显然是吓着了。要不,我们家把芽芽接过去,让芽芽在我们家养一段时间?” 话里意思很清楚,怕你们家,不利于芽妹儿恢复! 为什么不利于呢——那你就自己想! 项山脸色难看极了,但这难看的脸色,却不是对着卫婆子的——毕竟,卫婆子是他的长辈,这也是纯然的在关心他闺女。 项山深吸一口气,粗声粗气道:“婶子,多谢你好意!你放心,这里是芽芽的家,哪有在自己家都养不好的道理?” 卫婆子对项山这回答还算满意。 接下来的,就是人家项家的家务事了。 卫婆子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毛氏跟项芙,就带着杏杏走了。 临走之前,杏杏还不忘同芽妹儿说,明儿再来看她。 芽妹儿小小的,躺在炕上,一直有些懵,直到杏杏跟她说,明儿来看她,她才像如梦初醒一般,急急的应着:“我等你。” 杏杏有些怅惘的跟着卫婆子回了家,却见着家里头喜气洋洋的。 二婶婶白晓凤更是乐得合不拢嘴,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院里的荫凉下,显然是在等卫婆子回来。 卫婆子回来后,白晓凤便喜气洋洋的迎了上去:“娘,你回来了?有桩事我想跟你说。” “咋了?”卫婆子问。 向来风风火火的白晓凤,脸上浮起一抹难得的羞涩来,手摸向平平的小腹,笑道:“……我先前有些不大舒服,可巧遇到位行医打咱们门前经过,我就让人家给把了把脉……说是我已经有了一个来月的身孕。” 添丁进口在什么时候都是大喜事,卫婆子喜不自胜:“哎呦,真的?” 白晓凤难得有些扭捏:“应该是真的。小日子也晚了大半个月了……” 卫婆子心情明显很好,她嘱咐道:“虽说你前头已经生了俩,但眼下还没满三个月,总是要注意些。我去跟老大家的说说,这些日子,家里头的活计你就先别干了。” 白晓凤甜滋滋的应了一声:“谢谢娘。” 她看向杏杏,满眼的慈爱柔光,一把把杏杏给搂在了怀里,美滋滋的同卫婆子道:“娘,要我说,这还多亏了我们杏杏。我这肚子,自打生下桂哥儿,就再没动静了。杏杏来了,咱家日子好过了,我这又怀上了。肯定是咱们杏杏这个小福宝,给我送来的娃娃!” 卫婆子最喜欢听旁人夸她家杏杏是个有福气的,闻言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心情颇好:“你说的没错!” 白晓凤拿着杏杏的小手,摸着自己的肚子:“杏杏,二婶婶肚子里有小宝宝了,你开不开心?” 杏杏原本听得还有些懵,白晓凤这么一说,她明白过来了,也很激动:“二婶婶是要生小弟弟了吗!杏杏要当姐姐了是吗!” 白晓凤笑道:“是小妹妹。二婶婶想生个跟咱们杏杏一般乖巧懂事的小丫头!” 她又神神秘秘的同卫婆子道:“娘,我那天还梦见了有蛇缠在我胳膊上,人家不都说,梦到蛇就是胎梦吗?我这一定能梦想成真,生个漂亮的小丫头!……你看我之前怀柳哥儿桂哥儿的时候,都吐得厉害,这次怀孕,一点都不害喜——可见啊,一定是个像咱们杏杏一样乖巧可爱的小丫头!” 卫婆子听得心潮澎湃,深以为然眉开眼笑的直点头。 孙女好,孙女好啊! 家里头哥儿太多了,她眼下就稀罕小孙女,二儿媳妇要是能再给她生个小孙女,那就是她们老喻家的大功臣! 杏杏歪了歪小脑袋,有些迟疑,但见奶奶跟二婶婶都这么开心,她还是把话给咽了下去。 她,她好像隐隐有种感觉……二婶婶肚子里的,是个小弟弟呀。 算啦! 小弟弟小妹妹都一样嘛! 杏杏美滋滋的想,最开心的是,她要当姐姐啦! 哥哥们都很照顾她,她也想好好当一个姐姐,照顾小弟弟呢! …… 白晓凤有了身孕这事,在喻家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李春花羡慕极了。 她自打生了老二后,就怀过一次身子,可惜那次怀相不太好,还不到三个月就掉了。 打那到现在,也有七八年了,就一直没再怀过。 她也偷偷去看过,县里头的大夫都说她常年干农活,身体好着呢,没什么大问题。怀不上,可能是缘分还没到。 李春花也没了法子。 好在二弟妹在生了两个哥儿以后,也一直没再怀上。 李春花觉得这事好歹还有人跟自己做个伴。 结果,她没想到,白晓凤这一声不吭的,这就怀上了! 可真是让人羡慕啊! 但李春花没想到,她这会儿因着有人怀孕而羡慕,可没过两三日,就要因为有人怀孕而头疼万分了。 第65章 也有了身孕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喻老头这些日子一直带着喻家几个壮劳力在给那别庄干活,他们刚结了一次工钱,发了沉甸甸的一袋子铜板。 再加上前两日又有白晓凤怀孕这等喜事,卫婆子手一挥,给了李春花好些铜板,让她去村里屠户家买些排骨来熬汤。 “你爹跟你男人他们先不说,几个哥儿这些日子起早贪黑的上学,回来还忙他们的功课,我看都累得紧。”卫婆子道,“还有你二弟妹,这妇人怀孕,最亏气血,你再买块猪肝。” 卫婆子絮絮交代了一通,李春花应着,背了个竹篓便出了门。 结果她买好排骨猪肝后,背着沉甸甸的竹篓回来,在村子一处拐弯的地方,跟对面一个疾驰跑来的人撞了个正着,差点把东西都洒了! “谁啊!”李春花站稳,赶忙回头看看竹篓里的东西没洒出来,这才稍稍放心,又转回头去怒声质问那鲁莽的对方。 结果她还没等看清是谁,对方已经是认出了她,哭着喊着“大姐”,扑到了李春花的怀里。 李春花整个人懵了下,这才发现,跟她撞个满怀的,竟然是自己的四妹李冬花! “冬花,这,这咋了?”李冬花扑在李春花怀里哭得厉害,李春花有些慌。 是爹娘出事了? 还是怎么? 李春花手脚都有些发木。 李冬花哭哭啼啼的从李春花怀里抬起头来:“赵招娣她怀孕了!” 李春花有一瞬没反应过来,赵招娣是谁。 好在她愣了愣就想了起来——这赵招娣,不就是她那养弟李金男看上的隔壁村那姑娘吗? 怀孕了?! 李春花脑子发麻,压低了声音:“是,金男的?” 李冬花崩溃大哭:“除了他还能有谁!……眼下赵家那边仗着赵招娣有了李金男的孩子,逼我嫁给赵家那傻子!” 李春花脑子突突的,一时也没有什么主意。 “你,你先别哭。”李春花按住李冬花的胳膊,“你先跟我回家,咱们回家说。” 李冬花哭着点了点头,跟着李春花回了喻家。 卫婆子正带着杏杏在院子里喂鸡,见李春花带了个哭哭啼啼的少女回来,卫婆子一愣。 “这是……” 卫婆子有几年没见过李冬花了,这小姑娘长开了,跟小时候长得很是不大一样。卫婆子没认出来,也正常。 “娘,这是我四妹,冬花。”李春花把背后的竹篓放到灶房,牵着李冬花来到卫婆子跟前,发愁的跟卫婆子把事情一说。 “怀孕了?”卫婆子眉头一跳,也是有点被吓着了。 这是无媒苟合啊。 李冬花哭得厉害:“婶婶,我不想嫁给赵家那个傻子,可这会儿赵招娣肚子里都有了李金男的种,这是非要嫁过来了。我爹娘也没了法子——我本来在二姐夫家那边躲着,可赵家人直接找到了我二姐夫家那边,要把我给捆到赵家去当晚拜堂!……要不是二姐跟二姐夫拦着,我这会儿都没法跑到大姐这边来。” 说着,李冬花就哭着给卫婆子跪下了,“婶子,你救救我!” 李春花见妹妹哭得厉害,也忍不住跟着掉起了眼泪,恨恨的骂着:“怪不得上次冬花跑去二妹那边去,我看那小畜生也不着急,这是在这等着呢!” 她心中气急,也不喊养弟的名字了,直接叫小畜生。 卫婆子赶忙去扶李冬花:“好孩子,咱们喻李两家是姻亲,你大姐嫁过来的时候,你才是个小豆丁,等于是大婶看着长大的。婶子哪能看着你被人往火坑里推?” 李春花想起四妹小时候,也忍不住心酸,抹起了眼泪。 李春花出生时,她已是少女,在她出嫁前,妹妹一直是她带着的,这感情自然不比寻常。 李春花哽咽道:“娘,你说咋办?……那赵招娣肚子里有了孩子,她家又只能接受换亲。我爹娘虽然也算疼我们,但他们是做梦都想传承香火……难道真要把冬花嫁给那傻子?” 卫婆子也头疼得紧。 但这会儿虽说没有法子,卫婆子也依然软声劝道:“冬花先别哭,先在你大姐这待着。你放心,咱们家别的不多,男丁就是多。哪怕赵家人找过来,他们也别想强行把你抓了去!” 卫婆子这话,似是一道暖流抚慰了李冬花。 李冬花浑身都哭得发抖:“婶子,多谢你,多谢你……” 卫婆子给了李春花一个眼神,让李春花把妹妹先接她屋子里去休息休息。 这可怜的小姑娘,方才她看着,鞋子都跑烂了一只,衣服上也尽是泥巴灰土,看来这一路大老远的跑过来,没少摔跤。 真是可怜极了。 李春花也心疼得很,带着李冬花进屋休息去了。 白晓凤在门边听了半天动静,也有些义愤填膺的压低了声音:“娘,大嫂娘家弟弟,咋能做出这种事来?!……大嫂家就是在这几年灾年最难的时候,也没少过那李金男吃穿。大嫂针线活做得慢,我看着有时候还会给那李金男做些针线,送回娘家。一家子都没有亏待过那李金男!……他倒好,趴李家吸血吸习惯了?这娶个媳妇,还得搭上李家一个闺女!” 白晓凤越说越气。 卫婆子看了一眼白晓凤:“你缓缓,肚子里还有孩子呢,也别太动气了。” 白晓凤也明白,她深深吸了口气,缓和了下情绪,下意识摸着自己的肚子:“……那个叫赵招娣的,也真是狠。这还没过门呢,就先怀了身子,也不怕被人指指点点的。就这么非要嫁到李家?” 白晓凤是说者无意,但卫婆子却隐隐听出些问题来。 那李金男就这么好,让赵招娣非得削尖了头,也要怀上孩子嫁到李家? 就这么着急给自家哥哥换个媳妇回来? 难道他们就不担心,李家真的狠下心,不要赵招娣肚子里的孩子? 毕竟,还没过门就有了身子这种事,男方顶多就是被人笑话几句,对女方来说,这算灭顶之灾! 有些民风封闭的地方,甚至会把人拉去浸猪笼! 第66章 摔了个狗吃屎 不出卫婆子所料,第二日,赵家的人就找上了门。 是李金男带过来的。 他犹如进自己家门一般,迈进了喻家的门。 好在今儿正好学堂放假,喻家几个小子一个不落,全都在家。 李金男迈进院子刚咋呼了一句:“李冬花你给我出来!”几个喻家小子本来在主屋聚着写功课来着,一听这动静,呼啦啦全都出来了。 就连最小的橘哥儿跟杏杏,也跟着出来了。 李金男身后跟着的赵家人眼带羡慕的看着那一溜又高又精神的喻家小子们。 赵家到了赵招娣她们这一代,只有赵招娣她哥一个。 偏生她哥赵贵还是个傻子。 这让赵家人如何不羡慕。 李金男眼神往喻家几个小子身上一溜,认出了喻永槐跟喻永柏,他冲着喻永槐喻永柏吆喝:“你娘呢?你四姨是不是在这?叫她们赶紧出来!” 喻永槐已经从他娘那听说了这事,根本就不想搭理他这个所谓的“舅舅”,冷着脸没说话。 倒是李春花把帘子掀起来,自个儿走出来了。 “嚷嚷什么!”李春花脸色本就不大好看,当她出来看到李金男身后那几个赵家人时,脸色更难看了:“……你还真把人往我家带,你可真厉害!” 李金男嬉皮笑脸的叫了一声“大姐”,又把头往李春花身后那屋子看,“小妹呢?你赶紧把她喊出来。招娣的肚子不能拖了!” 李春花忍无可忍,朝李金男重重啐了一口:“我呸!你把赵招娣的肚子搞大了,你自己想办法去!想害了冬花的一辈子,我告诉你,没门!想都别想!” 李金男打小是被捧着长大的,就算是这几年荒年,李家也没短了他一口,把他养得白白嫩嫩的。但人骨子里的气质是改不了的,这李金男,哪怕李家再厚道,他这也生得尖嘴猴腮,一看就是个奸猾的。 “大姐,你这叫什么话!”李金男呵了一声,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招娣肚子里的,不是你们老李家的骨肉?爹娘盼孙子盼了这么久,他们也一大把年纪了,你就忍心让他们落空?” 李春花哪里扛得住李金男拿李父李母说话,她脸色难看,没说话。 李金男有些得意,冲着李春花身后喊:“我说四妹啊,你赶紧出来!” 李家收养李金男时,李金男都已经十岁了,比李家最小的李冬花岁数还要大两岁,是以,李金男喊李冬花四妹。 李冬花愤愤的掀了帘子出来:“李金男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 李金男才不管李冬花说什么,他转身看向赵家人,尤其是赵父赵母:“岳父岳母,两位尽管把我这四妹给捆回去,今晚拜了堂送进洞房,一切就好说了。” 赵家人深以为然,上来就要抓李冬花。 李冬花尖叫起来。 李春花气得天灵盖都在发颤,刚想喊两个儿子动手,卫婆子却已经是抄起一把扫帚冲了过来:“想在我喻家把人带走,想都别想!” 赵父赵母吓了一跳,狼狈的被卫婆子赶开,他们也有些恼羞成怒,看向李金男:“李金男!这跟说好的可不一样!” 李金男也变了脸色:“婶子,这事跟你们喻家没关系!” 卫婆子直接不客气的呸了他们一口:“滚!春花是我们喻家的长媳,冬花是春花的妹妹,也就是我们喻家的亲戚,我们喻家的亲戚在我们家做客,我们还能让人把她给抓了去?!” 李金男眼珠子一转:“好啊,你们喻家是想管这件事对?……那明儿我就把招娣接过来,让招娣大着肚子在你们喻家门口坐着,一直到她生!就因为你们喻家,她进不了我们李家的门!” 李春花差点被气得闭过气去!!! 还有这样厚颜无耻的人?! 更崩溃的是,这样臭不要脸的人,竟然是她的弟弟,是李家承嗣的男丁! 李冬花害怕极了,她害怕卫婆子会因为受不了李金男这威胁而妥协。 谁知,卫婆子只是冷笑一声:“行啊,你们赵家有没嫁人就大了肚子的女儿不嫌丢人,你们李家有这样撒泼打诨的儿子不嫌丢人,难道我们喻家作为姻亲,会嫌丢人?”她一手拄着那扫帚,十分潇洒,另一只手伸手往外指了一下,“明儿你不让那女的来,你就是孙子!” 李金男没想到卫婆子竟然这么硬气。 他看了下,自己这边是赵家父母,加上赵家那边两个族叔,总共四个男丁。 喻家这边呢,一个成年男丁都没有,男人只有几个半大的小子…… 李金男心一横,给赵父赵母使了个眼色,他首当其冲,直接冲上去抱住李冬花就往外拽! 李冬花尖叫着,死命挣扎起来。 李春花是万万没想到,李金男竟然还敢在喻家地头上直接动手抢人了! 她大叫一声,刚想冲上去帮忙,赵母却已经过来了,拉扯着她胳膊。 另一个赵家族人见状上前抢了卫婆子的扫帚,也去拦着卫婆子。 对方一个大男人,卫婆子还得顾虑着男女授受不亲! 喻家几个小子彻底怒了,槐哥儿大吼一声,带着几个弟弟加入战场! 喻家几个哥儿是打小跟罗牵牛打架打惯的,那叫一个配合无间,尤其是槐哥儿力大无比,直接就把赵家几个男人撕扯开来,甩了出去! 其余的柏哥儿,柳哥儿,桂哥儿,把拉扯着李春花的赵母给围了个结实,赵母根本施展不开,李春花趁机挣脱,挣脱的时候也没客气,狠狠给了赵母好几下! 院子里一片赵家人的哀嚎遍野。 李春花跟卫婆子看着心里舒坦多了! 就连李金男,槐哥儿也没打算放过! 李金男还在死死的箍着李冬花,他见势不妙,大喊道:“槐哥儿,你疯了,我可是你舅舅!” 槐哥儿冷笑一声,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把李金男给拽了过来,又甩了出去:“我跟柏哥儿可没有你这样臭不要脸的混账舅舅!” 李金男摔了个狗吃屎! 第67章 养他十八年二十八年,也是一样的德性 李金男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余光扫到院子房檐下有一把铁耙立在那儿,他眼中闪过一抹狠厉的光,爬起来就往铁耙那跑! 然而,这会儿正巧白晓凤听着院里动静稍小,掀开门帘想出来看个究竟,李金男又正好往那儿奔,直直的跟白晓凤撞了个正着! 白晓凤重心不稳,脸色发白的向一旁倒去! 卫婆子呼吸都停了! 老二家的,还有身孕呢! 这一摔—— 还好,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小小的身影灵活的蹿了过去,给白晓凤垫了一下,但她小小的身子,怎么负担起白晓凤这样一个大人? 她与白晓凤齐齐跌倒在地,疼得哎呦一声。 卫婆子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杏杏!老二家的!” 正是杏杏,在众人都呆着的时候,冲过去给白晓凤当了个人肉垫子。 喻家人都吓坏了,这下子哪里还管得了旁的,都冲了过来。 一个个都急得不行! 还好,不幸中的万幸,白晓凤有这么杏杏这么一个人肉垫子缓冲,倒是没怎么摔着,就是吓了一跳,脸都白了,心一直在狂跳。 她被人七手八脚的扶起来,站在那儿不停的捋着胸口呼吸着调整气息。 杏杏整个人都有些晕晕的,小身子也软软的,卫婆子手都发颤的把杏杏给捞起来:“快!快去找达奚司婆过来!” 撞了人的李金男不以为然的很。 “啧,不就摔了一下,用得着这么大阵仗,又死不了人……”他甚至还在嘲讽喻家的小题大做。 李春花忍无可忍,上前直接抡起胳膊,给了李金男一个大比兜! “你这个畜生!” 李金男被打得晕头转向,整个人都懵了! 等他反应过来,他暴跳如雷:“你敢打我?!” 李金男抡起胳膊就要打回来! 人高马大的槐哥儿跟柏哥儿能看着亲娘被人打?! 槐哥儿当即就直接重重的把李金男给推开了! 这下,槐哥儿可是半点都没留手。 李金男整个人是倒飞出去,撞到墙角堆着的柴火,直接砸进了柴火堆里,整个人七晕八素的,浑身疼得厉害,半天都没回过劲来! 赵家人看了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喻家,也太狠毒了?! 李春花犹还不解气,对着柴火堆里疼得直抽抽的李金男放狠话:“我告诉你,我二弟妹已经有了身孕,杏杏更是我们全家的心头肉!一会儿大夫过来,要是她俩有个啥差池,我让槐哥儿拆了你给她们赔罪!” 她气得不行,眼泪都憋在眼中直打转。 李金男是她们老李家的债,她忍了认了! 李金男再怎么作威作福,就当她们李家欠他的! 但二弟妹跟杏杏,可不欠他李金男的啊! 他在她们李家作威作福也就罢了,竟然还真把自己当回事,来喻家欺负人了! 李春花越想越气,捂着脸哭了起来! 她怎么有这样不要脸的弟弟啊! 李冬花也哭,边哭边朝李春花伸胳膊,最后姐妹俩是抱在一起痛哭。 赵家人互相看了看,都觉得不妙。 若说方才喻家人看他们的眼神还只是带着警觉敌视,那这会儿看他们的眼神,就差不多是想扒了他们的皮了! 赵家人难免有些气闷! 他们低声商量了几句,赵母放狠了声音,朝李金男丢下一句狠话:“……反正招娣已经有了你的骨肉,明儿我们就带招娣过来,你要是想不出法子,我们就让招娣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赵家人急匆匆走了。 李金男浑身像是被人一顿棍子那么疼,他缓了好久才挣扎着从柴堆里爬起来。 喻家人没一个管他的。 这十里八乡的,偶尔会有游方大夫游村串户,但得看运气。日常要是有什么紧急事态,还是找达奚司婆过来,更保险些。 喻家人忙着把杏杏跟白晓凤往屋子里扶,生怕再摔着她们。 李金男狼狈的一瘸一拐出了喻家家门。 达奚司婆来得很快,她听卫婆子大概说了个经过后,先给白晓凤把了把脉。 “啧,没啥事,就是吓到了。”达奚司婆很不以为意。 卫婆子又问道:“需要开些安神的药吗?” 达奚司婆瞥她一眼:“你当药是啥好东西?她这胎像稳得很,喝药干啥?” 听了达奚司婆这话,喻家人是放下了一半的心,尤其是白晓凤,颇有些劫后余生之感,捂着肚子,又哭又笑的。 方才真是吓死她了——真是多亏了杏杏! 卫婆子又忙不迭道:“再烦请达奚大姐看看我孙女。” 杏杏这会儿整个人还晕晕的,焉儿唧的躺在床上,小身子都软软的,看着怪吓人的。 达奚司婆“唔”了一声,先看了一眼杏杏手腕上那串黑黝黝的佛珠。 佛珠黑黝黝的,细细看来,又隐隐有亮光浮动。 达奚司婆便笑了:“我不用把脉都知道,这小妮子定然没事。” 不过说是这么说,达奚司婆见喻家人一个个都提心吊胆的样子,再加上她也想确认一下,还是伸手替杏杏把了把脉。 达奚司婆慢悠悠的收回胳膊:“这小妮子心倒是好,给人当人肉垫子。还好她运气好,没受什么伤,换个人,压断骨头,压坏内脏的都有。” 这话听得喻家人是又后怕又庆幸。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佛祖保佑,佛祖保佑。”卫婆子双手合十,连连祷告。 达奚司婆“啧”了一声:“人虽然没事,但你们诊资还是得给的。” 卫婆子眉开眼笑:“给,自然是要给的。我倒是宁可每次请你过来,都白白给你诊资钱!” 达奚司婆瞥她一眼,收了钱,慢悠悠的走了。 李春花李冬花姐妹俩哭肿了眼,过来道歉。 卫婆子瞪她们一眼:“你们道什么歉?!这事是你们干的吗?!” 李春花抹着泪:“李金男那畜生……我爹娘好歹也养了八年,这八年,他一点都不念跟冬花的兄妹情吗?” 卫婆子“呵”的冷笑一声。 这种人,凉薄又自私,别说养他八年了,就是养他十八年,二十八年,他也是这样的德性! 第68章 我高低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杏杏小小睡了一觉,便恢复了过来。 她小脸红润,醒后发了会呆,便一骨碌从炕上往下爬。 卫婆子就坐不远处的油灯旁边,就着灯光给杏杏缝衣裳。见杏杏动了起来,她“哎呦”一声,欢喜无比的起身:“乖孙,你醒啦?身体可有哪里不舒服?” 杏杏应道:“奶奶,杏杏好得很!……奶奶,二婶婶呢?二婶婶没事?她肚子里的小弟弟没事?” 杏杏一迭声的问着白晓凤的情况。 卫婆子眼中满是慈爱:“你二婶婶多亏了你帮她垫了一下,没什么事。就是有些被吓到,多休息休息就是了。” 杏杏原本想下炕的,闻言又爬了回去,嘿嘿笑着:“那杏杏不就不打扰二婶婶休息了,明儿杏杏再去看望二婶婶!” 卫婆子走过来,轻轻的把杏杏搂在怀里。 杏杏在卫婆子怀里小声道:“奶奶,今天那个金男舅舅,听说也是被收养的……杏杏,杏杏也是收养的。” 卫婆子一惊。 杏杏年纪虽小,但好些事上,心却通透得很。 杏杏小声道:“奶奶你别担心,杏杏不会像金男舅舅那样坏的。爷爷奶奶养了杏杏,给杏杏衣服穿,给杏杏吃的。要是没有爷爷奶奶,就没有杏杏了……杏杏会好好孝顺爷爷奶奶,孝顺大伯,大伯母,二伯,二伯母……” 杏杏掰着手指头把喻家人数了个遍。 卫婆子原本还颇有些感触,听到杏杏开始数人头似得报喻家人的名儿,她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乖宝,奶奶知道,奶奶都知道。咱们杏杏啊,是天底下最好的小姑娘。” 她的杏杏,永远都像一个小太阳一样,乖巧,善良,积极,向上。 李金男那样的白眼狼,拿来跟杏杏的名字并列,都是对她家杏杏的侮辱! 翌日天还未亮,柳哥儿就来主屋外间等着了。 昨儿杏杏救了他娘跟他娘肚子里还没出世的娃娃,柳哥儿又是感动又是心疼。 他那么瘦那么小的杏杏妹妹…… 这一夜他根本就没睡好,索性一大早就过来守着了。 卫婆子跟杏杏差不多同一时间醒的,听说柳哥儿在外头等着后,杏杏赶忙加快了穿衣裳的动作,溜下炕去找柳哥儿。 “三哥哥!”杏杏小声叫着,跑了出去。 见杏杏如往日般活泼灵动,柳哥儿这才松了一口气,脸上不禁浮起笑来,一把抱住杏杏:“杏杏没事就好!” 杏杏有些不大好意思的嘿嘿笑了笑,又赶忙问柳哥儿:“二婶婶怎么样啦?小宝宝也好着呢?” “都好着呢!”柳哥儿笑道。 “那就好!”杏杏开心道。 卫婆子笑着从里间出来。 一大早就看见孙子孙女相亲相爱的,她这当奶奶的,心里头是真舒畅。 按理说原本最近轮到白晓凤做饭,但李春花体谅白晓凤怀孕还未满三个月,最近这做饭的事,都是李春花来。 李春花摊了满满一大摞热气腾腾的饼子,小咸菜,稀饭,一样样端到了桌上。 “爹,娘,我今儿不去上工了。”喻二虎在饭桌上瓮声瓮气道,“我估摸着李金男那小子今儿还得再来,我高低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昨儿晚上他回来,知道媳妇遇到的事,差点吓得心脏都停了! 要不是李家在的村子离南坨村远,他当晚就要杀过去把那兔崽子捞出来打一顿了! 喻大牛脸色也难看。 这是他姻亲惹出来的事,他脸上无光。 “娘……”喻大牛开口。 他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李冬花坐在桌前,面带忐忑。 都是因为她的关系,惹得大姐夫家一大家子都过不安生。 喻老头一挥手:“先吃饭,吃完饭,我跟老四去上工。今儿老大跟老二在家休息一天,忙了这么些日子,休息休息缓一缓。明儿老大老二去上工,我跟老四再在家休息。” 喻三豹去州城做买卖去了,并不在家。喻老头这安排很合理。 一家子都没什么异议。 李冬花嘴唇微微翕动,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在喻家众人也并不需要她说什么。 用过早饭,喻老头带着喻四羊去西边别庄上工了,喻家的少年们也结伴去隔壁村学塾上学去了。 喻大牛一身力气,在院子一角闷头不做声的劈柴。 看他那个架势,劈得好像不是柴火,而是李金男的骨头。 喻二虎则是架着梯子爬上了房顶,趁着天好,修一修房顶。 趁着日头好,卫婆子带着李春花苏柔儿把家里先前的被子都拆洗了一遍,白晓凤有身孕,再加上昨儿还受了惊,卫婆子便让她在屋子里歇着。 喻家各人都忙碌的很。 杏杏有些犹犹豫豫的,想要出门。 橘哥儿大步走过来:“你在这鬼鬼祟祟的干啥?” 橘哥儿最近跟柳哥儿学了好些新成语,他十分喜欢,经常套在各种场合上用。 杏杏听得迷糊,但她还是有些惆怅的同橘哥儿道:“……杏杏想去芽芽家看看。但奶奶说,杏杏刚受过伤,这两天最好不要一个人出门。” 橘哥儿立即拍起了胸膛:“这有什么?我带你去!” 杏杏喜出望外:“真的吗?” 橘哥儿特骄傲的一扬小下巴:“等着,我去跟奶奶说一声!” 橘哥儿跑去同卫婆子知会了一声。 卫婆子不大放心,把针线一别,出来见杏杏在门口那满眼期待的样子,她只好再多交代杏杏几句:“……到时候若是项家有人欺负你,你就跟橘哥儿撒腿往家跑,知道吗?” 杏杏重重点头:“奶奶,杏杏知道啦。” 卫婆子又嘱咐了橘哥儿几句要看好妹妹,这才放两人出去。 杏杏一出门就忍不住想迈着小短腿往项家跑。 她昨儿也去探望芽芽了,芽芽看着好了很多。 想来今儿就能下床了! 橘哥儿在杏杏身后很有哥哥威严的喊:“不行,杏杏,你刚受过伤,不能跑这么快!” 杏杏老老实实的应了一声,果然放慢了步伐。 橘哥儿心花怒放,当哥哥的感觉,有点好哎! 第69章 敲锣打鼓泼脏水 杏杏到的时候,芽妹儿正在门槛上坐着穿鞋子,小脸被太阳晒得红红的,气色好得很。 杏杏满是惊喜的叫了一声:“芽芽,你好啦?” “好啦好啦,我全好啦!”芽妹儿给了杏杏一个大大的拥抱,她高高兴兴道,“我正打算出门找你玩呢!” 杏杏左右看了看:“你爹他们呢?” 芽妹儿明显有些开心:“我爹把那个女人和她女儿,送回去了!” 杏杏歪头,问:“送回去,是送哪里去了呀?” 芽妹儿显然有些答不上来,只能远远的指着先前毛氏住的村落位置:“送回那里了!我爹说,阿芙姐姐想害死我,他可不敢让阿芙姐姐留在家里!” “真好!”杏杏替芽妹儿感到开心。 橘哥儿在一旁不耐的抱臂等着,见两个小丫头兀自在那高兴,出声催促:“还出去玩吗?” “走走走!”芽妹儿在家躺了三天,早就闷得不行了。 “不过我奶奶说了,咱们就在村子附近玩,靠山的地方都不能去。”橘哥儿摆出一副老大的姿态来,“你们都得听我的,不能调皮捣蛋!” 杏杏跟芽妹儿齐齐应声:“知道啦!” 橘哥儿成就感简直是爆棚! 妹妹好听话!妹妹的朋友也好听话啊! 橘哥儿器宇轩昂的走在了最前头,杏杏跟芽妹儿觉得橘哥儿有些奇怪,但还是跟着橘哥儿在村子里玩耍。 三人选了一处可以躲藏的石头后,玩起了捉迷藏。 正当他们玩得开心的时候,却听到有人敲着一面铜锣,敲两下,便扯着嗓子喊两声:“哎!走一走,听一听啊!贵村有户人家,是真稀奇!把旁人家的儿媳妇扣在家里头,说什么都不放人家走,真是不要脸!……更惨的是,苦主上门去问他们讨要儿媳妇,他们竟然还把苦主给打了一顿啊!这是多么的不要脸!” 杏杏原本躲在石头后头,耳朵动了动,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芽妹儿听得带劲:“这敲锣的说得是谁家啊?” 橘哥儿有些不太确定。 应该不会说的是他们家?! 不能! 然而,敲锣那人不仅自己边敲锣边喊,吸引不少南坨村的村人来围观,甚至还有赵父赵母在一旁添油加醋,煽风点火:“……我们也是没了法子,我们闺女都跟那家的小子立婚书了,说好他们家把闺女嫁到我们家来。偏生那家一个外嫁的闺女要多事,把妹妹锁在了你们村的喻家,说什么都不让我们把人带走!” 那敲锣人使劲一敲锣,附和道:“这喻家,可真是无耻啊!” 喻家?! 这不就是指名道姓吗?! 橘哥儿气得不行:“胡说!这都是胡说!” 杏杏更生气! 在她心里,喻家比什么都重要,这人竟然骂她的家! 芽妹儿还在那困惑道:“咦,他们骂的那户人家也姓喻哎?” 话还没说完,就见着杏杏跟橘哥儿都跑了出去。 橘哥儿还拿了块石头,扔向那敲锣的,愤怒道:“你胡说!” 杏杏努力大声重复:“对,你胡说!” 赵父赵母认出了橘哥儿跟杏杏是喻家的娃,但他们一把年纪了,也不好跟两个小豆丁计较。 他们心里没把橘哥儿跟杏杏放眼里,甚至还想着这俩娃娃看上去不过三四岁,话都没说利索,倒不如引导一下话风,利于他们喻家人的身份,把这事做实了。 赵母眼珠子一转,便嗤笑起来:“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喻家的小孩吗?……你们说我们胡说,好,我问你,李冬花是不是在你们家?你们是不是拦着我们不让我们把李冬花带走?你们家先前是不是把我们家人给打了?” 橘哥儿愣了下,虽然觉得好像答案都是“没错”,但他本能的觉得对面这个大婶不行,他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橘哥儿刚想喷回去“关你屁事”,就见杏杏拉了拉他的胳膊,自己站了出去! 杏杏仰着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朝他们大喊,奶声奶气中还打着几分颤儿:“……冬花姨姨在我们家,是因为你们逼她嫁人!你们是坏人!我们肯定不能把冬花姨姨交给你们!” 喻家在南坨村中风评很好,南坨村的村人们本就是跟着这敲锣喊话的凑个热闹,这会儿一听杏杏的话,便明白了,这果然是有内情的。 赵母脸色一变,没想到这看上去三四岁的奶娃娃竟然能把话说得这么清楚,她又不好对着一个三四岁的奶娃娃骂回去,只能冷笑道:“你一个小屁孩你懂什么啊!” “嘿,你方才一连串问人家小屁孩话的时候,怎么不说他们懂什么?”有村人对着赵父赵母指指点点,嗤笑道,“别是连人家三岁的奶娃娃都说不过?!” 赵母脸一沉:“谁说的?!” 村人们却兀自嬉笑,不搭理赵母。 赵父赵母今儿过来,本来打得是先把喻家名声搞臭,再利用村里的闲话,逼喻家把李冬花交出来的主意。 但却没想到,这事还没到一半呢,竟然让两个奶娃娃给拦住了?! 就说这气不气人! 赵母气得冷笑:“我看这喻家,藏下李冬花,是为了配他们家那傻子!他们家不也有个傻子没成亲?!” 一些与喻家交好的村人脸色都变了。 这话也太刻薄了! 然而这话杏杏跟橘哥儿都没听懂。 因为他们都觉得,他们四叔叔只是像小孩一样单纯,并非是个傻子。 只听一声怒吼:“你个贱妇养得下贱货,老娘这就撕了你的嘴!” 闻讯而来的卫婆子正好听到赵母说得那句话,整个人轰的一声就炸了! 卫婆子腥红着眼,直勾勾的就冲了上去,朝着赵母的脸狠抓! 赵母没想到,卫婆子竟然上来就动手,她悚然一惊,这个泼妇!都不顾及自己在村子里的形象吗!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赵母再顾不上想旁的——她脸狠狠的被卫婆子抓了几道,已然见了红! 赵母惨叫一声! 赵父大叫一声:“你这泼妇!” 上去就要厮打卫婆子。 然而南坨村的村人们飞快的加入战局,拉着两边:“别打了,别打了。” 实际上却是啦着赵父赵母,还有那敲锣人,不让他们攻击到卫婆子,摆明了是拉偏架。 卫婆子趁机又狠狠挠了赵母赵父几下! 这才算解恨! 第70章 我有个法子 “亲家,你看看,你看看你这好姻亲,给我挠的……” 赵父赵母让人把李金男,还有他爹娘都给喊到了这南坨村,一起到了喻家。 喻家院子不算小,但这会儿除了喻家几人,还另外站了赵家的人,李家的人,还有看热闹的村人们,也就只留下了当中一小块空地,供人说理。 赵母这会儿,正不依不饶的指着自己脸上的伤,同李母诉苦。 李母现在心情很是复杂,她是又惊又尴尬,还有些没脸见亲家的情绪——她都听说了,赵母竟然敲锣打鼓的在南坨村大肆宣扬什么喻家把她家冬花扣下什么的! 这姓赵的是完全不顾及喻李两家的名声啊! 这是拿准了吃定了她们李家,非要她家冬花嫁给他们赵家那个傻子! 李母心里发苦,不做声。 卫婆子冷眼看好戏似得,双手抱臂,任由赵母呱噪。 橘哥儿跟杏杏,还有芽妹儿,三个小豆丁,踩着炕,趴在打开的窗户那,稀罕的看着外头的热闹——先前卫婆子跟赵父赵母在村子里闹起来,他们便被大人都带回来了。 杏杏握拳同橘哥儿道:“要是一会儿他们欺负奶奶,咱们就拿着东西冲出去,帮奶奶的忙!” 橘哥儿差点要打个问号。 就咱们奶奶方才那无敌挠人脸,直接一打三的架势,他觉得好像也不用他们帮忙哎! 院子里现在主要是赵家在唱大戏。 赵招娣红着眼,手放在肚子上,哭哭啼啼:“我还是去死好了!” 李金男急得不行,朝李父李母吼:“你们就这么干看着?!李冬花嫁谁不是嫁,到时候都是旁人家的人!但招娣肚子里的,可是咱们李家的骨肉!” 李母眼睛都红了! 李父尚有些犹豫,李冬花站在她大姐李春花身后,带着哭腔大喊:“我不嫁!谁要嫁那傻子谁嫁!” 李父有些发愁的叹了口气:“……咱们就正常嫁娶不行吗?我愿意多出些聘金,把赵家闺女风风光光娶进来。这还不行吗?” “不成!”赵父一口回绝,“我说李家老兄,不是我说,你也尝过没有儿子传香火的痛,应该很好理解我家?我家招娣早就清清楚楚的说过,只接受换亲,给我家大儿子换个媳妇过来,也好传承我老赵家香火。你说你们老李家,要是把我闺女娶过去了,到时候没人嫁我大儿子,我们老赵家断了香火,这又该找谁算账!” 李父性子本就憨厚老实,听赵父这般说,叹气声更重了。 赵母也捂着被抓花的脸冷笑:“眼下所有人都知道我闺女肚子里有了你们老李家的种,你们老李家生了四个闺女都生不出儿子,眼下是儿子有了,孙子也有了,自己家有后了,就不管别人家了对?……我告诉你,反正我们招娣名声也被你们毁了,今儿要是不给我们老赵家一个交代,我们就去县城敲鼓鸣冤,说你们家李金男强占了我们家招娣!” 这招够狠,这话一出,别说李家几人了,就连喻家人脸色都变了。 李春花气得天灵盖都嗡嗡的。 “无耻——不要脸——” 她来回骂着,一时之间都想不出旁的话来。 李金男却不是很急,这一看就是跟赵父赵母提前商量好的。他反而拿这个来威胁李父李母:“爹,娘,你们还等着我给你们养老呢。我要是被抓了,你们儿子孙子可都没了!” 李父脸上明显闪过剧烈的动摇。 就连李母,也咬着唇,说不出话来。 李春花本就是个直肠子,她气得直哭,却不知道该如何劝她爹她娘。 李冬花绝望极了,她直往李春花身后缩。 赵父赵母对视一眼,眼里闪过一抹得意来。 赵母甚至上前想去拉李冬花:“赶紧的,今儿就跟我们回去……” 卫婆子眉头皱得老高。 苏柔儿站在喻家人最外围,突然间有些犹豫的开了口:“……我倒是有个法子。” 她说得很是忐忑,毕竟,她先前在喻家并不怎么招人待见,也不知道这么重要的事,自己说话,他们听不听。 赵母不耐烦道:“你又是谁!你有法子关我什么事!别挡道!” 但卫婆子白了赵母一眼,冷笑一声:“这是我喻家的三儿媳妇!你站在我们喻家院里,说我喻家人挡道?我呸!” 赵母被卫婆子收拾得够呛,被卫婆子一瞪,下意识瑟缩了下。 卫婆子铿锵有力:“老三家的,你想说啥就说!” 苏柔儿莫名鼻子有些酸,有些感动。 她收拾了下情绪,道:“……说来也简单,赵家既然口口声声说想要个香火,这还不容易,让李金男入赘赵家便是,这样,赵招娣生下来的孩子,就是赵家的子嗣。至于李家,冬花回头招婿上门,生的孩子,跟着姓李不就成了?” 苏柔儿这法子,让在场不少人都眼前一亮。 尤其是李冬花,她犹如绝处逢生,连连点头:“我愿意招婿,我愿意!” 卫婆子哈哈大笑,赞许的看向苏柔儿:“好法子!” 苏柔儿还是头一次在婆母眼里看到这般的赞许神色,她整个人都像是被人灌了琼浆玉露般,飘飘忽忽的,手脚发软,好像要飞起来了。 苏柔儿激动得腼腆一笑:“……我们县城那边,时常有独女招婿,所以我想了这个法子。” 卫婆子朝她笑着一点头,肯定了她这个想法。 李金男却反应极为激烈:“不行!我不答应!” 卫婆子哂笑一声:“你不答应?那你自己摆平赵家去啊。自己没本事,就知道扯着脖子跟你养父养母耍狠,老李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卫婆子骂得狠,但村里看热闹的人们却听得纷纷点头! 他们早就看这个冲着养父养母大喊大叫,毫无孝顺可言的混账东西不顺眼了! “你这个老——”李金男反应极大,但今儿喻大牛跟喻二虎都在,人高马大的兄弟俩阴着脸往前一站,面带杀气的瞪向李金男,李金男就吓得两腿瑟瑟,说不出话来了。 第71章 你们能指望这样的人给你们养老? 卫婆子可不理会李金男,她言辞恳切的同犹豫中的李父李母道:“亲家,不是我说,你就看看你们养的这好儿子眼下是如何待冬花的——连一起生活了八年的妹妹,那是说卖就卖,不带半点旧情,你们能指望这样的人给你们养老?冬花什么样的品性你们也知道,这李金男,连冬花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李冬花也赶忙表态,她抹着泪,哽咽道:“爹,娘!我会好好孝顺你们的!” 这话是真真正正的戳中了李父李母,两人脸上都有些动容。 “你们——”李金男想说什么,喻大牛喻二虎阴沉着脸往前迈了一步,李金男又瑟缩了。 卫婆子趁势直追的劝:“而且亲家,你们想想啊,这李金男原本就同你们没有血缘关系,他生下来的孩子,无非就是担一个李姓罢了,哪能算真正的你们家的子孙香火?……冬花到时候招婿上门,生的那就不一样了,那可是真正的李家子孙!与其毁了一个闺女的一辈子,去养一家子跟你们没啥血缘关系,也不会孝顺你们的白眼狼,哪里比得上让自家闺女生个亲孙子来得好!” 卫婆子越说越觉得她这三儿媳妇想的这法子好。 她最后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同李父李母道:“亲家,我知道你们都是实在人。最重要的是,你们看看赵家那样子,冬花嫁过去,那就只能被磋磨被欺负!男人是个傻子,不能替她做主,还得她伺候吃喝拉撒,公婆又是那种心术不正的,冬花真要嫁过去,这一辈子就完了啊!” 李父跟李母对视一眼,卫婆子的话彻底触动了他们,两人做了决定。 李父一锤定音:“亲家说得有道理,这法子我看行!” 李冬花情绪过于激动,说不出话来,她只能疯狂点头。 呜呜呜,大姐的婆婆真是太厉害了! 李春花也十分崇拜的看向自己的婆婆! ——娘也太会说了! 赵家那边一看李家是彻底被卫婆子说动了,他们急了:“不行,这法子我不答应——” 卫婆子朝赵父赵母冷笑一声:“这法子,我劝你们还是答应!不答应,你们就把李金男告上衙门,反正到时候人家李家已经决定招婿,李金男是死是活,大概也就只有你们闺女在意了。” 赵父赵母为之语结! 他们最大的依仗,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被破解了! “但是呢,你们要是答应让李金男当上门女婿,”卫婆子嘴角扯了下,看上去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冷笑,“你们除了会有姓赵的孙子,还白得了李金男这样一个成年壮劳力。闺女也在家,也能帮着做活计,等你们老了,她还能跟李金男一起照顾你们大儿子,一起给你们养老,这多好的事!” 赵父赵母愣了下,好像是这个道理啊。 两人眼中闪过意动的神色。 卫婆子又加了一把火:“再说了!我可听说了,傻子生下来的大概率还是傻子,万一娶个媳妇回来,生下来的都是傻子,你们老了怎么办?到时候靠媳妇一个人,养你们两个老的,再加上你们那痴傻的儿子?你们自己想想,这靠谱吗?能比得上到时候女儿女婿再加上健健康康的孙子,照顾你们,给你们养老?” 这话彻底击中了赵父赵母。 是啊,与其把养得这么大的闺女送出去当旁人家的儿媳妇,哪比得上让闺女跟女婿一起在家伺候他们来得更好?! 到时候生下来的孙子,也跟着他们姓赵,他们既有了香火,又有人照顾,多好! 赵父赵母小声商量一番,最后赵父咳嗽一声,表态道:“……这法子,我们也没啥意见。” 两边都没什么意见,就连赵招娣,也觉得很不错。 嫁到婆家去受婆婆磋磨,哪比得上在娘家舒坦! 但李金男可就不一样了。 李金男见两边竟然达成了一致,他慌了! 一个大男人,哪里甘心去旁人家做上门女婿! 再说了,他在李家作威作福惯了,打从十岁来到李家,他就什么活计都没干过!他心里清楚,去了赵家,赵家可不会惯着他! “爹,娘,你们不要我了吗?!”李金男掉头去抓李父的胳膊,也开始干嚎卖惨。 然而李父李母早就被李金男一次次伤透了心,他们只紧紧抿着唇,狠下心来把李金男的手甩开。 见李父李母不说话,李金男彻底慌了,他摇着头:“不,我不会答应做上门女婿的!” 卫婆子冷笑着接话:“那你就等赵父赵母去衙门告你,说你霸占人家赵家闺女!” 赵父赵母没吭声,显然就是这么想的。 李金男如遭雷击。 他没想到,这原本是他想出来拿捏李家人的话,这下子竟然反过来被拿捏了! 赵招娣眼里含泪:“金男,你不管我跟孩子了?” “不是……”李金男脱口而出,有些崩溃,“我咋能去你家做上门女婿!” 这个时代,只有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又有好几个儿子的人家,才会把儿子送去给旁人当上门女婿。 “那你就去坐牢。”卫婆子冷笑着接话。 李金男整个人都颓然下去,瘫软在地。 赵父赵母这会儿已然又去同李家谈亲了,只不过这次谈的却是上门女婿的条件。 然而李父李母却摇了摇头。 李母更是狠下心来,虽说还有些舍不得,但她还是咬牙道:“算了,我们养了李金男这么多年,就当是白养了!你们什么东西也不用出,我们家愿意同李金男断绝关系。” 他们可不想再跟李金男,亦或是赵家,有半分牵扯! 这敢情好啊! 赵父赵母眉开眼笑,这不等于是他们家白得一个壮劳力?! 赵父赵母也顾不上旁的了,让赵招娣带李金男跟他们走。 李金男没想到李父李母这么狠心,但他本来就对李父李母没什么感情,这会儿眼中全是狠意,他嚎道:“——你们别后悔!到时候别再求我回去!” 李父李母原本还有些心痛不舍,这会儿也被李金男话中的狠意给震惊了。 这下,算是彻底断绝了那一丝亲情。 李金男咬牙要同赵招娣走,但他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下,李金男回头,迎接他的,却是喻大牛喻二虎砂锅大的拳头—— 两人把李金男给暴揍了一顿! 第72章 要给喻四羊说个人家 李冬花这事就算这么解决了。 李冬花要给卫婆子磕头,卫婆子一把拉住李冬花:“好孩子,往后你好好孝顺你爹娘,比什么都强。” 李父李母面对卫婆子也是又感激,又有些无颜面对。 他们老李家的事,倒是闹得亲家家宅不宁的。 他们带李冬花走之前,再三谢过了卫婆子一家。 “春花啊,把你嫁给喻家,娘当年真是做对了。”李母眼里含泪感叹。 若没有喻家人干涉,怕是她跟李父这俩耳根子软的,就要扛不住李金男跟赵家一波又一波的套路,真就把冬花给嫁到那赵家去了。 当年喻家上门求娶,李母其实不大愿意大闺女去当长媳的。 大闺女性子直,不会说话,喻家儿子多,到时候她当了长媳,这婆媳间的摩擦,妯娌间的摩擦,大闺女能应付得过来吗? 但当时卫婆子亲自上门,说得恳切,也给足了李家面子,李父李母觉得喻家是厚道人,还是把闺女嫁了过去。 这些年看下来,是真没嫁错! 李家赵家都走了,看热闹的村人们也散了。 喻家院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卫婆子当着众人的面,夸了苏柔儿:“若非老三家的想出这样的好办法,今儿这局面不知道还要僵持多久。” 苏柔儿头一遭被婆母当着众人面夸,整个人是如同煮熟的虾子,脸都涨红了,结结巴巴的表示,她们县里头时常有人招婿,所以她才想到了这样的法子… 李春花虽然还是看不太惯三弟妹,但今儿这事,她还是很感激苏柔儿的,也郑重其事跟苏柔儿道了谢。 苏柔儿有些受宠若惊。 李春花笑道:“三弟妹,从前我还以为你就是个县里头来的娇小姐,今天才知道,你脑子也灵光的很。” 苏柔儿:“…” 要不是她多少知道大嫂就是这个性子,说不定就会觉得大嫂这是在故意讥讽她。 解决了这么一桩大事,李春花整个人气色明显好了不少,看苏柔儿也顺眼不少。 晚上甚至还给苏柔儿夹菜了。 苏柔儿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白晓凤有点吃味,幽幽叹了口气:“也没人给我夹菜呢…” 李春花立即又给她夹了一筷子咸菜:“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白晓凤这才又笑了起来。 吃完饭,卫婆子喊住了喻四羊:“老四,娘给你新做了一身衣裳,你来试试。” 喻四羊有点不大好意思:“娘,你又给我做衣裳…娘,你对我真好。” “你的三个哥哥,自有自己媳妇管着。你还没成亲,娘自然是要管着你的。”卫婆子眼含慈爱,眼神细细描绘四子的脸庞。 她的四儿,只是心思澄澈如稚子,根本不是傻子。 就是不知道,到时候会娶个什么样的媳妇? 大概是想什么来什么,翌日喻老头跟喻四羊在家歇着,喻大牛喻二虎去上工,村里相熟的周五娘上门了,喜气洋洋的要给喻四羊说个姑娘。 卫婆子颇有些惊喜:“什么样的人家?” 周五娘笑呵呵道:“婶子,你听我说,这也是桩巧宗。我那亲戚,本来家是十八里铺的,隔咱们这三座山头呢,昨儿正好来我这走亲戚,这不,就见着婶子你为着姻亲说话出头的样子,她觉得婶子一家都不错,能处;再加上她从前也见过咱们四羊,知道咱们四羊是个好小伙子,她家里刚好有个年满十七岁的姑娘,这不,就心动了吗?” 卫婆子听着,也有些意动。 对方知道四羊的情况,还愿意托人上门来说合,这本身已经是不错的诚意了。 不过…卫婆子挑儿媳妇也不是荤素不忌的,她注意到了周五娘话里的一个信息,有些谨慎道:“…你方才说,你家那亲戚闺女,满十七了?咋一直没说人家?” 乡下这闺女,基本上十四五六的就开始说亲,很少有十七岁还没定下亲事的。 杏杏今儿没出去找芽芽玩,她在炕上玩着喻四羊给她编织的草兔子,听到奶奶说了这么一句“十七岁还没说人家”,她抬起头,往卫婆子跟周五娘那看了眼。 十七岁就要说人家了吗? 杏杏赶紧掰着自己手指算了下,她今年还不到四岁,那她还有一二三四… 哎呀,算不过来了! 杏杏看着十个手指头都没算到的“十七岁”,有点开心。 这是不是说明,她还有好些时候能在家里呢! 杏杏傻傻的笑了起来。 那边周五娘则是凑近了卫婆子,压低了声音:“婶子,咱们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家,我也不瞒着你,我那亲戚—算下来我还得喊声表姑的,她闺女,也就是我表妹,那脚,有点跛。所以,就耽搁了…” 听到周五娘说是脚跛耽搁了,卫婆子倒是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人品上的瑕疵,脚跛,倒也没什么太大关系。 “你了解你那表妹不?她咋样?”卫婆子有些殷切的问。 周五娘笑道:“我那表妹,怎么说呢,她脚不太方便,很少翻过山头来我这走亲戚。这些年我又忙着我儿子求学的事,不太出门,已经有些年没见过她了。不过,我记得,她是有点小姑娘的小脾气,但旁的倒是不错。生得不错,人也苗条,虽然脚跛,但是平时在家里头帮着做些家务活都是好样的…她爹娘就是不大放心,怕她未来的婆家因为她脚跛看轻她,这不,才多留了两年。” 卫婆子连连点头,听着倒是不错。 周五娘窥着卫婆子的神色,知道她心动了,笑道:“婶子,我知道你是个爽快人,要不这样,明儿你带着四羊去十八里铺看看去。行就再谈谈,不行呢,咱们谁也不耽搁。” 卫婆子拍了板:“成!” 她下了决定,明儿就带老四去十八里铺。 周五娘笑道:“就还有一桩事,婶子,你也是知道我的,我家乾安学业要紧,我走不开。左右十八里铺你也知道地儿,明儿我就不过去了?” 这也不算什么,卫婆子笑道:“成,明儿我带我家杏杏跟老四去看看。正好我娘家也有亲戚在十八里铺,到时候我跟旁人说,就说去走亲戚。” 这事就这么敲定了。 第73章 若真是个傻子,她还是不愿意的 带杏杏,是因为卫婆子打从心底就觉得她们家杏杏是个小福娃。一位老母亲,自然希望自家儿子的相亲能顺利些。 卫婆子问杏杏要不要跟他们一道去走亲戚。 杏杏很是积极:“杏杏要去,要去!” 卫婆子忍不住笑了,摸了摸杏杏毛绒绒的小脑袋:“真乖。” 杏杏羞涩又高兴的笑,又去翻出先前白晓凤给她做的小裙子:“奶奶,明儿杏杏穿这身,好看吗?” 卫婆子给与肯定:“咱们杏杏穿什么都好看!” 杏杏搂住卫婆子脖子,“啪”亲了卫婆子一口。 祖孙俩其乐融融。 第二日,卫婆子拎了一刀肉,带上喻四羊,又带上了杏杏。 橘哥儿看到了,也想跟着。只是,还没等他跟卫婆子去撒娇,苏柔儿一把拉住他。 婆婆专门带四弟出门,一想就知道是去干什么了。 带杏杏一个也就算了,再带个橘哥儿,那怎么谈事? 若是以前,苏柔儿说不得要跟橘哥儿酸几句卫婆子偏心,但眼下经历了那么多事,苏柔儿也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她没说什么酸话,只跟橘哥儿道:“你先前不是还说,带杏杏带的你都没时间自个儿玩了?……今儿杏杏跟着你奶奶出去走亲戚,你不正好去玩你自个儿的?” 橘哥儿一听,也对,遂高高兴兴自己出门玩去了。 那边卫婆子花了三十文,让老徐头赶车送他们去十八里铺。 恰好卫婆子先前刚给喻四羊做了一身衣裳,今儿便穿上了身,显得人格外英挺。 杏杏也穿着白晓凤特意给她做得小裙子,裙角还绣着一颗金灿灿的小杏子,可爱极了。 祖孙三代人坐在骡车上,老徐头又忍不住了,笑呵呵的逗弄杏杏:“小杏杏,你们这是要去十八里铺干什么啊?” 杏杏脆生生的回道:“徐爷爷,我们去走亲戚呀!” 卫婆子嘴角翘了翘。 老徐头见从杏杏嘴里问不出什么来,他哈哈一笑:“什么亲戚,是你未来的四婶婶吗?” 杏杏歪了歪头,家里没有四婶婶呀? 徐爷爷在说什么呢。 老徐头又去逗喻四羊:“四羊啊,你未来媳妇长得好看不?” 喻四羊红了脸。 他听他娘跟他说过,这次是去相看一位姑娘的。 若是成了,那就是他未来的媳妇了… 但眼下不是还没成嘛! 喻四羊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老徐头的逗弄,脸都涨红了。 卫婆子狠狠瞪了老徐头一眼:“好好赶你的车,逗完了我孙女又逗我儿子,再乱说,回去我就往你骡子的草料里搀巴豆!” “哎哎哎,别别,我不说就是了。”老徐头这下老实了。 接下来的山路,老徐头果然安静了不少。 一直到了十八里铺的那处山坳,老徐头勒住了缰绳:“我就在这等着你们。你们早些回来,别等天黑了,这边山路可不好走。” 卫婆子拎着那刀肉,喻四羊抱着杏杏,祖孙三人进了十八里铺。 卫家那在十八里铺的亲戚,辈分还不低。 老太太已经花甲,卫婆子得喊她一声,表姑。 卫婆子拎了肉带着子孙来看望老太太,老太太家里人都惊喜得很,留了卫婆子他们吃饭。 饭后,卫婆子跟这表亲家里打听起了周五娘介绍的那户人家的情况。 那户人家姓荀,家里头除了那十七岁跛脚还没嫁出去的大女儿,还有个十五岁的二儿子,以及一个刚满八岁的三儿子,人口倒是简单。 旁的,倒跟周五娘说得大差不差的。 卫婆子笑都掩不住了。 表亲家里一见这,哪能不明白,这八成是约了相看。 表亲家里就帮着带路,送了卫婆子三人过去。 荀家这会儿,荀母正在院子里搓洗衣裳,卫婆子敲了敲半开的院门,试探的问了句:“有人在家吗?” 荀母抬头一看,倒是认出了卫婆子。 她先前见卫婆子威风无比,行事干脆利落,还知道护着姻亲,便动了结亲的心思。 “哎呦,是卫大姐?”荀母往身前的围裙上擦了把手,激动的迎了上来。 她眼神落在喻四羊身上,转了一圈,显然有些满意。 她在南坨村打听到的是,这喻四羊小时候生病发了高烧,如今十几岁的年纪,心智同常人不大一样。 但喻四羊生得好,也有一把子力气,待人也客气有礼貌。 并不像是那些烧成了傻子的。 荀母赶忙把卫婆子迎了进去,又喊家里头几个孩子出来见客。 荀家两个小子跑得快,过来见过了卫婆子又跑出去玩了。 荀家姑娘走在最后头,走得慢悠悠的,这样看着,倒是脚跛的也不是很严重。 “这便是我家大闺女了。”荀母留意着卫婆子的神色,见卫婆子并无嫌弃不满之色,倒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荀家姑娘大概也听荀母说过了,她扫了一眼喻四羊,便垂下了眼,跟卫婆子打了招呼见了礼。 两边又聊了几句,荀母那意思,是想让两个孩子单独聊聊。 但卫婆子觉得这样可能有损人家荀家姑娘的名声,她想了下,便笑道:“杏杏跟她四叔感情好,让杏杏也在一旁。” 荀母越发觉得卫婆子靠谱,笑着连连点头。 荀母跟卫婆子便去了院外聊天,但屋门是敞开的,两人若是大喊什么,谁都听得清楚。 再加上还有杏杏在,并不算什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一时间,屋子里就剩下了荀家姑娘,喻四羊,还有杏杏。 荀家姑娘作为主家,坐在那儿没说话,喻四羊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坐在那儿。 荀家姑娘扫了喻四羊一眼,见他双膝并拢坐着,手放在膝盖上,有点傻气的样子,她抿了抿唇,不大高兴的样子。 她其实不想跟一个傻子相看的。 可她娘信誓旦旦说这家靠谱,且这个后生虽然有点异于常人,但也不算傻子……她才勉为其难过来看看。 人生得是不错,但…若真是个傻子,她还是不愿意的。 杏杏看看四叔,又看看荀家姑娘。两人都僵坐在那儿,没人说话,杏杏也懵。 但这会儿她着实有些口渴了,小声问道:“姐姐,杏杏能倒碗水喝吗?” 荀家姑娘拿下巴点了下,算是答应了。 杏杏便自己爬到凳子上去倒水。 第74章 我四叔叔不是傻子 荀家姑娘偷偷看了眼喻四羊,见他一直没说话,她冲着杏杏“哎”了一声,又朝喻四羊那边努了努嘴:“小丫头,你四叔叔莫非真是个傻子?” 杏杏瞪圆了眼,认真严肃的强调:“我四叔叔不是傻子!” 喻四羊有些坐立难安,不知道说什么好。 荀家姑娘抿了抿唇,又偷偷看了喻四羊一眼。 真不是傻子? 那他怎么没什么反应? 杏杏也不倒水了,从凳子上溜下来,走到荀家姑娘跟前,认真道:“我四叔叔很厉害的,会给我们编好多东西。有蚂蚱啦,小羊啦,小兔子啦,小马啦…四叔叔都可以编出来!厉害得紧!” 荀家姑娘却抿了抿唇,道:“都是些微末技艺,有什么厉害的?” 她说完这话,又偷偷看了一眼喻四羊。 喻四羊道:“我确实不厉害,编得还有些慢,以后会争取编得再快一些。” 荀家姑娘见喻四羊说话时神色带着一股孩童般的天真,确实不像常人。 但…喻四羊生得清秀,年龄又尚属少年,这般天真与稚嫩在他身上糅杂着,跟平时村子里见的少年人都不太一样。 荀家姑娘忍不住多看了喻四羊好几眼。 她脸上渐渐泛起红来:“真是个傻子…” 杏杏却有些急了:“我四叔叔不是傻子!” 荀家姑娘却偏偏故意要跟杏杏争论起来:“他分明就是!” “四叔叔不是!” “他就是!” 杏杏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喻四羊见杏杏被那位荀家姑娘逗弄得着急,也有些生气了。 他走到杏杏跟前,直接将杏杏抱了起来:“走,杏杏,四叔带你找奶奶去。” “嗯。”杏杏有些委屈的应了一声,搂住了喻四羊的脖子。 荀家姑娘见喻四羊带着杏杏往屋门外头迈,有些着急了,顾不上自己跛脚的缺陷,一高一低的追了几步:“你们干嘛去?” 喻四羊头也不回的回道:“我们回家了,荀姑娘,不用送了。” 荀家姑娘站在门槛那,咬着嘴唇兀自生气。 卫婆子跟荀母在院子一角聊着生活琐事,荀母是越聊越觉得卫婆子这人不错的很,若是闺女嫁过去,倒也不失为一桩不错的亲事。 眼下就看闺女对那喻四羊中不中意了… 荀母美滋滋的想着,结果一抬头就见着喻四羊抱着杏杏大步从屋子里迈了出来。 她闺女还追了几步,但人家头都没回…这显然是聊崩了。 荀母人都懵了。 别说荀母了,就连卫婆子也有些懵。 她见脾气最好的四儿子抱着杏杏大步出来,嘴角也抿得直直的,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咋了?” 喻四羊摇了摇头:“娘,没啥……要是没啥事,咱们回?” 卫婆子心里一沉。 儿子性子极好,罕少这样。 卫婆子没有犹豫,点了点头。 荀母有些期期艾艾的:“不再多玩会儿啊?” 卫婆子客客气气的笑道:“不了,家里离这还有些远,先前来时雇了骡车,让人家久等也不好。” 荀母一听,卫婆子他们过来还舍得雇骡车,这显然家境优渥,她更心动了。 荀母怒其不争的看了一眼女儿,依依不舍的把卫婆子三人送了出去。 待卫婆子三人走了,荀母这才赶紧问女儿:“咋着?没相上?人小伙子一表人才的,哪里不好了?” 荀家姑娘嗔道:“娘,那傻子呆呆的,他家那小丫头也呆呆的。我就说了句傻子,那小丫头还跟我争了起来!” 知女莫若母,荀母一看这样,就知道女儿是看中了。 她喜出望外:“…那过两天,我让你表姐再去跟人说说。” 荀家姑娘转身回了屋子:“随便。” … 老徐头见卫婆子三人回来的早,“咦”了一声:“咋这么早就回了?这是没成?” 卫婆子没理老徐头的话茬,只道:“赶你的车!” 等到离了十八里铺,卫婆子才细细的问起了喻四羊,这是什么情况。 喻四羊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卫婆子说这事,他想了会,总结道:“应是那位荀家姑娘没看上我。她说我是傻子。” 说着,喻四抬手摸了摸杏杏的小脑瓜,“杏杏还因为这事急了。” 杏杏着急辩解:“那个姐姐非说四叔叔是傻子!四叔叔那么厉害,才不是傻子!” 卫婆子立即道:“对,杏杏说的对,你四叔叔不是傻子。” 她看向喻四羊:“老四,你别听旁人乱说。” 顿了顿,她又试探的问喻四羊:“…除了这个,你觉得那姑娘咋样?” 喻四羊犹豫了下,小声的问卫婆子:“娘,我不能不成亲吗?…我不想耽误旁人。” 这话说得卫婆子差点落下泪来,她强忍住心酸,连声道:“什么叫耽误旁人?我幺儿这么好,那怎么能叫耽误?” 喻四羊眼中没有半点杂质,纯澈如稚子,他笑道:“娘,我知道你担心我往后过不好。我没事的。我想在娘身边孝顺娘一辈子。” 当娘的哪里听得了这话? 她一颗心又酸又涨,悄悄转过头去抹了把泪,再也不说让喻四羊成亲的话。 倒是杏杏,她见卫婆子眼眶发红,着急了:“奶奶,你别难过,都是杏杏不好,杏杏不该跟那个姐姐争起来。杏杏可以去跟那个姐姐道歉的!” 卫婆子一把搂住杏杏:“道什么歉,乖孙,你又没错。” 杏杏忐忑不安道:“真的吗?” 喻四羊也点头:“是真的。杏杏没错。” 杏杏看看卫婆子,又看看喻四羊,这才放下了心。 卫婆子带着喻四羊跟杏杏回了家,白晓凤一看婆婆那脸色,就知道这事没成。 白晓凤懂得看脸色,李春花却是个不懂的,大咧咧的问了起来:“娘,四弟那事咋样了?” 卫婆子瞥了李春花一眼,言简意赅道:“没成。” 李春花却有些诧异:“没成?咋就没成呢?是四弟没看上人家姑娘?” 白晓凤差点去拉她大嫂! 这憨憨,怎么还追问起来了?! 然而,在李春花眼里,小叔子喻四羊生得好,性子又好,若是没成,那定然只能是他没看上人家。 不得不说,李春花这认知,微妙的取悦了卫婆子。 卫婆子心气顺了些,哼了一声:“没成就是没成,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赶紧忙你的活去。” 李春花不敢多问,老实应了一声,忙去了。 第75章 你们该不会没看上我那表妹吧 喻家人都以为没戏了,也没把这事给放心上,不曾想,过了两日,周五娘又来了。 周五娘喜气洋洋的,来了喻家,拉着卫婆子的手:“婶子,大喜啊。” 卫婆子有些纳闷:“啥大喜?” 周五娘朝卫婆子挤了挤眉眼:“还能有啥,就是我那表姑的闺女,跟你家四羊的事啊。” 原来是这个,卫婆子有些意兴阑珊:“这个啊。这个有啥大喜的?” 周五娘嗔了卫婆子一眼:“婶子,你咋还拿起乔来?让我表姑托人带了话过来,我看那意思,就是答应了!” 卫婆子有些诧异。 “你是不是误会了?”卫婆子微微皱起眉头来,“我看人家不像有这个意思。” 周五娘笑道:“婶子,我那表姑说的意思很明白啊…你们看看,商量个日期,坐下来聊聊看看这礼怎么走,差不多就能成了!” 卫婆子眉头皱得越发厉害。 周五娘一开始还眉开眼笑的,但她也不是傻子,见她说了这事后,卫婆子眉头反而皱得越发厉害,周五娘有些难以置信的猜到了:“…不是,婶子,你们该不会是没看上我那表妹?” 卫婆子咳了一声,说得倒是很客气:“…我家老四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我们也不愿意耽误了荀姑娘。就这么算了。” 周五娘目瞪口呆。 她心直口快,说得也急:“不是,婶子,你别跟我开玩笑啊。我那表妹,除了脚跛了些,别的都能拿得出手,我表姑人也好相处,这你们都看不上?” 卫婆子神色淡淡的:“我说了,不是我们看不上,是我们配不上。” 这有什么区别! 她又不是听不出这就是谦辞罢了! 周五娘急得说不出话,半晌她才道:“婶子,你可想好了…我要是跟人说了,这事可就没转圜余地了。” 卫婆子点了点头,不带半点犹豫的:“成,你就跟你亲戚这么说就成。” 周五娘见卫婆子这么坚决,琢磨出点味来。 她再去见荀母时,就带了几分埋怨:“…我那卫家婶子我清楚,她也不是那等鼻孔朝天傲慢无礼的人。人说配不上你们,是不是当日相看的时候,出了什么差池?表姑你也没跟我说清楚。” 荀母也有些难以置信,但难以置信过后,她想起那日她闺女的表现,又有些心虚。 “…也没啥差池。就是,我闺女问了句,该不是傻子。”荀母半真半假的埋怨,“我闺女也没有恶意啊。而且她家四羊本来那情况…” 周五娘其实心里也有点这个意思,但她肯定不能把这话说出口,只是叹了口气:“算了……既然这样,那就…” “不能算了!”荀母反而有些意难平,她过不去这个坎了,“我一会儿去她家看看好了!我再跟他们谈谈!” 周五娘想了下:“也成!反正喻家人是真的不错,一家子都是老实人,也好相处,人丁也兴旺。荒年这几年,我看着平时往姻亲家走动,都是拿满了东西,厚道着呢!…表妹要是嫁到这样的人家,过得绝不会差的!” 周五娘越说,荀母越是意动。 她本就对卫婆子跟喻四羊都满意得很,再听周五娘这么一说,想要结亲的心思是越发迫切了。 当下说完,荀母便由周五娘带着,往喻家去了。 喻四羊今儿上工去了,没在家。 卫婆子领着李春花苏柔儿去小溪边洗衣裳去了,也没在家。 甚至白晓凤也去村子里串门子唠嗑去了。 家里是一个大人都没有,连橘哥儿也出门玩去了,只剩下杏杏一个人在家。 这两日卫婆子找人买了些种蛋回来,家里的老母鸡开始抱窝。 杏杏蹲在鸡窝前,盯着那抱窝的老母鸡,盯了小半个时辰。 按理说常人早就腻了,杏杏却乐此不彼。 喻家院门半开着,周五娘领着荀母站在院门口,试探的叫了声:“婶子,在家吗?” 杏杏抬起头,看见周五娘跟荀母在那,愣了下。 “五婶婶,奶奶出去啦。”杏杏起来迎上去,乖巧的叫人打招呼,“荀奶奶好。” 荀母想起来上次女儿说过,她就是跟这个小丫头起了争执…可能也因为这个关系,喻家人才没看上她女儿? 荀母心里忿忿不平,待杏杏难免浮于表面:“小丫头,你奶奶去哪里了?你知道吗?” “奶奶好像去小溪边洗衣服了。”杏杏乖巧答道。 周五娘有些失望:“倒是不巧…”她转头看向荀母,“要不咱们等等?” 荀母没什么意见:“那就等等。” 荀母打量起了喻家这院子。 上次她来,是赵家人来大闹喻家那回,她来看热闹,倒是没仔细看过。 现在看来,这院子里有鸡窝猪圈,但却没什么味道,鸡窝猪圈里也是干干净净的,可见这家人很是勤快。 荀母满意的点了点头。 院子的一角,晾了些竹编的东西,荀母走上前,见那些竹编的小玩意挺有新意,她抬手摸了摸,有些惊奇:“这手艺倒是好。” 杏杏有些自豪道:“这是四叔叔编的!” 荀母有些吃惊:“这些都是?” 杏杏开心回道:“对呀,杏杏说过嘛,四叔叔很厉害的!” 荀母对喻四羊是越发满意了。 她又在喻家小院转了圈,几间屋子虽然不方便进去,但从外头挂着风干的一些东西来看,荀母对喻家印象挺好。 “你四叔叔在哪间住啊?”荀母问杏杏。 杏杏指了指西面一间小屋子。 荀母忍不住皱了皱眉。 有点小,采光也不是很好。 “这,两个人住,应该也住不开啊。”荀母喃喃道。 周五娘笑道:“瞧你这话说的,谁家儿子成亲,不新盖屋子啊…到时候四羊成亲,肯定再起新的。” 荀母眉开眼笑:“也对。” 杏杏在一旁接话:“可是,四叔叔说,他不成亲了呀。” 荀母没把杏杏的话放在心上,在她看来,这就是个三岁多的小丫头,能懂什么? 荀母现在已经把喻四羊看成是半个自家女婿了! 第76章 我觉得两个孩子挺相配的 周五娘跟荀母没等多久,卫婆子便跟两个儿媳妇抱着洗衣服的盆,从溪边回来了。 杏杏嘴里叫着奶奶,高高兴兴的迎了上去,给卫婆子传递信息:“…奶奶,五婶婶跟荀奶奶来找你。” 卫婆子一见荀母,倒是先怔了一下。 周五娘略有些尴尬,笑道:“…婶子,我表姑想跟你再聊聊。” 荀母这会儿对喻家已是八九分满意,闻言连连点头。 是得再好好聊聊。 卫婆子虽然不知道还有什么好谈的,但还是转头吩咐李春花跟苏柔儿把晾绳拉起来,去晾衣裳。 李春花苏柔儿应了,麻利的开始干活。 荀母仔细瞅着李春花跟苏柔儿这两个儿媳妇的神色,见她们神色如常,可见是平日里就很是听婆婆的吩咐。 侧面也显出,卫婆子这婆婆,平日里待儿媳妇应当也不错。不然,这俩儿媳妇脸上肯定要显出一两分。 荀母越发高兴。 卫婆子引着周五娘跟荀母进了屋子:“你们坐,我去给你们倒点水。” 卫婆子给两人倒了水,荀母窥着周五娘的脸色,见周五娘好似不打算替她说什么,她喝过几口水后索性自己开了口:“卫家姐姐啊,我今儿过来,还是为着两个孩子的事…” 卫婆子先是看了一眼周五娘。 她觉得她跟周五娘说得很清楚了啊。 周五娘这才笑道:“婶子,我觉得可能是我在从中传话,两边的意思可能有点什么偏差,倒不如你跟我表姑面对面聊一聊。你看我表姑,翻了几座山过来,也是她的诚意嘛。” 荀母却忍不住心里嘀咕,这个周五,也真是,说这些做什么,岂不是显得她作为女方多么上赶着? 但她面上还是笑着,同卫婆子道:“…实在是我觉得两个孩子挺相配的。我家闺女生得漂亮,你家幺儿也是一表人才。再加上他们年纪也相仿…这也才见过一面,说什么配不配得上的,是不是也有些早了?” 卫婆子听得心里直吐槽,这叫什么话,什么时候年纪相仿也算得上是理由了? 不过,心底虽然是有些不以为然,但卫婆子面子话说得很漂亮,大概就是夸荀母闺女十分优秀,里里外外夸了有十来句,但她话音一转,又说起她儿子情况特殊云云,着实不想耽误你家闺女。 荀母脸上笑意渐渐消失,嘴角都有些拉了下来。 她语气有些生硬:“你儿子情况特殊,又不是这两日才情况特殊的。扯这个当理由,好生没意思。你这般再三推让,果真是瞧不上我闺女?” 在荀母眼里,尽管喻四羊不错,喻家也不错,但她跟她闺女能看上喻四羊跟喻家,那也是喻家的福气。 但这福气,喻家却不知道珍惜! 荀母加重了语气:“…你不会觉得你儿子那情况,还能娶个千金小姐不成?” 这话就不太好听了。 就连周五娘,神色也微微变了变,隐晦的去拉荀母的衣袖,示意她别说了。 卫婆子脸也拉了下来,语气也淡了:“成亲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结两姓之好的。你闺女一直说我儿子是个傻子,这会儿倒又过来,嫌我们瞧不上?…我们哪里敢瞧得上呢。你放心,我儿子就是一辈子不找媳妇,我们也不会舔着脸去娶个嫌弃我们家的女人。” 话说得这个份上,那确实是成不了了。 荀母脸色铁青,直接扭头走了。 “哎,表姑,哎!” 周五娘追了两步,见荀母走得飞快,她索性也懒得去追了,转身同卫婆子告罪,“…婶子别气,其实我这表姑平日里人还挺好相处的。就是她跟我那表妹都很中意四羊,可能一时间有点接受不了…” 卫婆子神色淡淡:“本来嘛,这相看双方有一方不满意,亲事不成也很正常。你这表姑倒有意思,我们这边不满意,倒搞得好像我们不识抬举一样…敢情她觉得她女儿是香饽饽,有幸看上了我们,我们就必须得答应?” 卫婆子冷笑。 嫌弃她儿子是个傻子? 她家还没嫌弃这荀家姑娘是个跛脚呢! 周五娘见卫婆子这显然也动了怒的样子,不好再劝,又告罪了几声,这才赶紧告辞去追荀母了。 卫婆子撇了撇嘴。 全程在一旁看着的杏杏,全程发懵。 她年纪还太小,不太懂大人这些表面听上去很好听的话背后的隐藏之意。 卫婆子见心爱的小孙女懵懵懂懂的样子,心情终于轻快了些。她搂住杏杏,低低笑道:“乖孙,虽然你四叔叔说不成亲了…但奶奶还是想着,要是你四叔叔能成个家,那就好了。” 杏杏认真道:“奶奶放心,四叔叔以后肯定能娶个好漂亮好漂亮的四婶婶!” 卫婆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得了杏杏这么一句安慰,她心情也好了不少。 随缘! 幺儿能健健康康的,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 这日,去州城进货做生意的喻三豹回来了。 他这些日子在外奔波,人瘦了整整一圈,面色也黝黑了不少。 但他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精光四泻,一看就很有收获。 “我在州城看了几天,先进了一批质量好,价格不算很贵布匹试水,把布匹运到了稍远些的县城,这一倒手,除去运送的马车钱,人工钱,最后算下来,一匹布能挣个八文钱!我这一共运了三十匹布,一倒手就是二百四十文!等以后做熟了,这一来一回肯定不止这个价钱!” 饭桌上,喻三豹眉飞色舞的讲着自己在外倒货的一些小趣事,听得喻家众人一会儿紧张,一会儿欢笑不止。 尤其是柏哥儿。 他双眼放光,饭都不吃了,听得无比入神。 这次吃饭,他是特特坐在橘哥儿身边,能离他三叔近些。 打从喻三豹开始说事起,他连一口饭都没吃过。 喻三豹也注意到了柏哥儿,他越过橘哥儿,拍了拍柏哥儿的肩膀:“你先好好上学,等回头三叔再摸摸路,回头带你走一趟!” 柏哥儿激动无比,连连点头。 喻大牛心里也欣慰,柏哥儿打小就对算数啊买进卖出什么的特别感兴趣,但他这辈子就是土里刨食的,于经商一道没什么研究,若是三弟愿意带带柏哥儿,也是好事一桩。 第77章 死死咬住不松口 这几日地里的麦子熟透了,喻家的壮劳力们都没有再去上工,趁着天好,一鼓作气把地里的麦子全收了。 喻家今年麦子长得格外好,抢收这几天,喻家的壮劳力们,好像一点也觉不出累,那叫一个精神抖擞! 因为他们知道,不说旁的,单看这地里的收成,来年定然不会再饿肚子了! 喻家谁也没想到,几个月前他们还在因为口粮短缺伤透了脑筋,短短几个月,他们不仅钱财丰裕,就连庄稼也丰收了! 再也不用担心口粮的感觉,真好! 整个南陀村都紧锣密鼓的开始收割麦子。 这几年荒年过的,大家对粮食都看得很紧,割完后,地里还有些零散遗落的带穗秸秆什么的,家里的小孩便在田里满地跑着捡。 争取一粒粮食都不浪费。 家里大人都在忙着晒小麦,打皮,去皮,杏杏跟橘哥儿便跑来地里帮忙了。 杏杏脖子上挂着白晓凤给她做的小布兜,跟橘哥儿一道,撅着小屁股在田里捡麦穗。 橘哥儿捡了几穗麦穗后,便有些膨胀了。他扭头正要跟杏杏显摆,却发现杏杏已经捡了满满一兜了,手里还又拿了一根巨大的麦穗,正吃力的往小布兜里塞 橘哥儿瞳孔地震:“!!!” 杏杏浑然不知橘哥儿的暗中比较,她见身上的小布兜实在装不下了,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 只能装这么多了! “橘哥儿,咱们回吗?”杏杏边问边扭头看橘哥儿。 橘哥儿身前也同样挂着一个白晓凤给做的布兜,空荡荡的,只放了几根麦穗。 杏杏睁大了眼睛。 橘哥儿:“……” 杏杏高兴的叫了起来:“橘哥儿,你的兜兜还可以装好多麦穗呀!咱们换一下嘛!” 她低头从自己脖子上拿下那小布兜来,要跟橘哥儿换:“杏杏再去捡!” “……”橘哥儿感觉受到了莫大侮辱! 他咬着一口小白牙瞪向杏杏。 这臭妹妹是不是看不起他! 杏杏茫然又无辜的看着橘哥儿。 “……算了,换就换。”橘哥儿低头,把自己的布兜给了杏杏,深觉自己为了这个家实在是忍辱负重。 嗯,又用到了一个成语呢! 橘哥儿又高兴起来。 杏杏原本那沉甸甸的小布兜换给了橘哥儿,她拿了原本属于橘哥儿的小布兜,高高兴兴的表示:“好棒!杏杏还能捡好多!” 橘哥儿别过脸去,不说话了。 杏杏又撅着小屁股捡麦穗去了。 橘哥儿忍不住仰天长叹,他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太多。 结果不到一刻钟,杏杏又把小布兜装的差不多满了,橘哥儿跟在杏杏身边,目瞪口呆的看她捡了一根又一根。 橘哥儿想起之前,他每每跟杏杏出去捡野菜,杏杏也总是捡的又快又好。 他心里忍不住泛起了嘀咕。 难道杏杏是有点天赋在捡东西上? 橘哥儿出神想着事,杏杏全神贯注的捡着地里的麦穗,谁也没留意,自家地里不知何时多了几个外村来的小孩。 他们手里各拖着一个长长的麻袋,显然是那种到处去旁人地里捡拾别人漏下粮食的。 ——实际上,这几年,大家恨不得掘地三尺找吃食,又哪里会漏下什么粮食? 不过,今年灌浆的关键时期下了雨,附近的小溪也又重新续流,大大缓解了干旱,这地里粮食收成比前几年最起码多了三成——地里哪怕被人捡过,可能也会偶尔有漏下的一星半点。 农人们知道日子的艰难,这种自家已经捡过一两次的地,旁人再去捡那些零星半点的,他们通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总得给那些真正艰难的人,留点活路。 不过,也有些人家,自己日子过的不难,却依旧会让自家小孩去别人地里捡别人的粮食。 他们通常不好意思在自个儿村干这事,便让自家小孩去外村地里去捡。 旁人一看是小孩,多半也不会说什么。 眼下出现在杏杏他们地里的,便是这样几个外村小孩。 他们这一路捡了不少,收获颇丰,从北莽沟那边一路捡过来,麻袋里已经有了不少麦穗。 只是,他们在喻家地里找的那一片,恰好杏杏已经捡过了——别看杏杏年纪小,她做事仔细认真,又一心想帮家里的忙,捡的那叫一个细致。 这些外村小孩在喻家地里找了半亩地,都没找到一个漏下的麦穗。 其中一人看了眼不远处拾了满满两布兜的杏杏跟橘哥儿,眼神一亮。 他指给了同伙看。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很快便做出了决定。 年纪最大的那个,已经有十一二岁,他生得人高马大的,拖着麻袋走向杏杏跟橘哥儿。 直到那人走到跟前,杏杏跟橘哥儿才反应过来,自家地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伙人。 “小孩!把你脖子上那布兜给我!”那人语气不善,问杏杏讨要她脖子上挂着的小布兜。 杏杏自然是本能的侧身拒绝。 她睁大了眼:“这是杏杏家的麦子,为什么要给你?” 那人便面露凶相:“我劝你们识相点!这样多少还能给你们留一点!” 说着,他直接去扯杏杏脖子上挂着的小布兜。 杏杏被吓住了,一动不动,任由那人扯她。 橘哥儿这才反应过来,嗷的一声扑向那人:“你敢欺负我妹妹!?” ——橘哥儿虽说勇气可嘉,但他到底只是个四岁多一点的小豆丁,哪里能跟一个十一二岁的半大少年抗衡。 橘哥儿被那人一把推倒在麦地里,痛得嗷的叫了一声。 那人掉过头来又去扯杏杏脖子上的布兜,杏杏见橘哥儿疼得直叫,她这才剧烈的反抗起来,不许那人拿她的小布兜。 杏杏红着眼大叫:“你欺负橘哥儿!你是坏人!你走!” “啪!” 那人打了杏杏后背一巴掌,又狠狠拧了杏杏胳膊一下,不耐呵斥道:“老实点!” 眼下正值盛夏,杏杏穿了白晓凤给做的短打,白藕似得小胳膊露在外头,那人毫不留手的拧这一下,杏杏胳膊立即红了起来。 杏杏的眼泪瞬间飚了出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想来便知有多疼了。 橘哥儿一看杏杏哭,心就立刻提了起来。再一看,杏杏那烈日都晒不黑的小白胳膊上还被拧得通红一片,橘哥儿瞬间暴怒,浑身的痛好像在这一刻消失了!橘哥儿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他飞快从麦地里爬了起来,直接扑向那人,一口锋利的小白牙,毫不客气的咬向对方胳膊! 你怎么敢拧我妹妹啊!看我不咬死你! 橘哥儿脑子里就剩下这一个念头。 那人惨叫一声! 他的同伙赶紧围了上来,来扒拉橘哥儿。 但橘哥儿无论被人怎么扒拉,就不松口,死死的咬住对方的胳膊! 第78章 谁也别想欺负杏杏 别人拉橘哥儿,橘哥儿嘴里就咬得越狠! 别人打橘哥儿,橘哥儿还是咬得更狠! 就突出一个死死咬住,死不松嘴! 那人越发叫的惨烈! 一伙人围着橘哥儿,却又无从下手,那叫一个无计可施。 日后名头响彻京城的纨绔小霸王,在他四岁半这年,狠劲初露狰狞。 只是此刻,他还是个浑身狼狈,嘴里死死咬住对方胳膊的小豆丁。 杏杏一边哭一边护在橘哥儿身边,用尽了全身力气去推任何一个想对橘哥儿动手的人。 那伙人气得大叫:“你快让他松嘴!” 杏杏哭着喊:“是你们先欺负人的!” 有人想对杏杏出手,橘哥儿红着眼终于松开了嘴,转头就扑向想欺负杏杏的那个人,张着一口满是血的牙,又要咬人! 这副不死不休的架势算是彻底震慑住了这几个外村的小孩。 对方赶紧跳开,谁也不敢再招惹眼前这两个小豆丁! 那人捂着流血的胳膊,也疼哭了:“走走走,这就是个疯子!” 几个人赶忙拖着麻袋,匆匆跑开。 杏杏顾不上方才在打斗中散落一地的麦穗,她哭着问正在呸呸呸吐着口中鲜血的橘哥儿:“橘哥儿,你疼不疼?” 橘哥儿刚想在杏杏面前逞下英雄,结果一张嘴刚强笑了一下,就牵扯到了方才被打的伤口,疼得呲牙咧嘴的, 杏杏哭得越发厉害,哭完一抹泪,她提出了解决方案:“橘哥儿你等一下,杏杏去喊奶奶过来!” 但她又不放心橘哥儿一个人在这,左右看了看。 这里是稍平缓些的山丘开垦出的农田,离着村子不算近,又因农忙已过,没什么人。 杏杏咬了咬牙,便拿自己小小的身体去支起橘哥儿的身体来。 橘哥儿疼归疼,一边呲牙咧嘴,一边不忘提醒杏杏:“别忘了咱们的麦穗。” 杏杏闷声道:“就让它们在地里散着嘛,回头杏杏再来捡。” 橘哥儿不乐意了,努力强忍着痛,自己站直了身子,倒吸着凉气:“那可不成!你别忘了那伙人就是为了抢咱们麦穗的!这些麦穗散在这里,被那些人都捡了去,那可咋办?”说着,橘哥儿便自己僵直着胳膊去够,“你不捡,我来捡…嘶,好痛。” 杏杏见橘哥儿那么坚持,她急了:“你别动…别动!杏杏这就捡!” 杏杏蹲下来捡麦穗,橘哥儿正好看到杏杏那越发红得发紫的胳膊,他恨得磨了磨牙:“杏杏,你胳膊还疼不疼?” 杏杏生怕橘哥儿担心,抬头朝橘哥儿露出个甜甜的笑来:“杏杏不疼啦!” 橘哥儿心里越发恼火了,只觉得自己还是咬得太轻,怎么着也得再往那人另一条胳膊上咬几口才是! 杏杏飞快的把散落的麦穗给捡回了兜兜里,她在前面挂了一个,脖子后面也挂了一个,腾出手来去搀扶橘哥儿。 两个小家伙互相搀扶着,一步一步的往村子里挪。 走到田埂地头上,可巧有路过的村人碰见了这俩小豆丁。 单看那两个小豆丁的模样,一见都吓坏了。 橘哥儿鼻青脸肿的,走不动路的模样,一看就是被人打了。 还有小杏杏,短打外头露出的小白胳膊,这会儿看着发紫发青了一大片,甚是吓人。 村人大吃一惊,赶紧问:“崽,你们这是咋了?” 杏杏扁扁嘴,有些委屈的喊了声叔叔:“…有人要抢我们的麦穗,我们不给,他们就打我们。” 村人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些外村来的捡麦穗的! 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他立即道:“看你们俩也走不动了,走,叔叔抱你们回家!” 这村人橘哥儿跟杏杏都认识,平日里跟他们大伯关系很好。 两人犹豫了下会不会太麻烦这叔叔,而村人已然一手一个,抱起两个小豆丁,径直往喻家去了。 到了喻家,村人便大声喊道:“谁在家啊?有外村的去你们地里捡麦子,把两个孩子给欺负了。” 家里人基本都在外头忙,只有卫婆子一人正好从外头回来,在屋子里寻着东西。 她听到村人的喊声,出来一看杏杏跟橘哥儿的模样,差点晕厥过去。 杏杏一见奶奶,委屈巴巴的伸手要抱,但手伸到一半,想起什么,着急道:“奶奶,你快去找大夫!橘哥儿被人打了!” 橘哥儿明显要伤得重很多,卫婆子心如刀割,声音都颤了:“这,这咋回事啊?” 橘哥儿却似是打了胜仗的公鸡,扬着脖子,跟卫婆子大声道:“奶奶,有人欺负杏杏,我把他们给打跑了!” 橘哥儿一副求表扬的模样。 卫婆子一颗心是又软又酸:“你这孩子…” 她说不出什么来,只能再三谢过了把两个孩子送回来的村人。 待卫婆子把橘哥儿抱会屋子,脱了衣服一看孩子身上,这卫婆子这眼里泪都要滚下来了。 孩子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尽管疼得直呲牙咧嘴,却还是在那跟卫婆子炫耀:“…奶奶,我死死咬着他胳膊说什么都不松口,都给那人咬出血了!” 橘哥儿洋洋得意:“谁也别想欺负杏杏!” 杏杏在一旁哇哇哇的哭:“欺负就欺负嘛!…橘哥儿你不疼嘛?” “不疼…嘶嘶嘶。”橘哥儿逞能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卫婆子给他抹膏药的动作给疼得呲牙咧嘴的。 杏杏哭道:“奶奶,橘哥儿是不是好痛?” 卫婆子心疼的不行:“奶奶再轻些,再轻些…” 橘哥儿不大好意思了,他觉得男子汉,一点点痛算什么呢? 他就强忍着,死死咬着牙不出声。 等卫婆子十二分小心的给橘哥儿上完药,橘哥儿已是疼出了一头的汗,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 杏杏也一直陪着,见橘哥儿睡着了,她小心的蜷缩橘哥儿身边,也跟着睡了过去。 孙子鼻青脸肿浑身是伤,孙女胳膊上一大白的骇人青紫。 卫婆子心疼得直抽抽,给两个睡着的孩子在一旁轻轻的摇起了蒲扇。 正当卫婆子正琢磨明儿怎么去找那些外村人算账的时候,就听到外头有人大喊:“这里是不是喻家?!喻家人给我滚出来!” 第79章 你们倒主动找上门来 卫婆子脸上一沉,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就见着院子里站着一对凶神恶煞的夫妻,手里拉扯着一个半大少年。 卫婆子眼神落在那半大少年的手臂上。 那手臂上鲜血淋漓,把衣服洇透了好大一片。 “你就是喻家人?”那男人上下打量了卫婆子一番,恶声恶气道,“我们打听了好久才打听到你家。看你年龄也不小了,是那臭小子的奶奶?你就说——” 他扯着那手臂上鲜血淋漓的少年往前走,让卫婆子看那少年胳膊上的伤口,恶声恶气道:“你就说,这怎么办!看你家那臭小子把我儿子的胳膊给咬的!” 先前卫婆子给橘哥儿上药的时候,已经听杏杏抽抽噎噎的讲完了事情的经过。 不得不说,杏杏虽说年龄小,但讲起事情来,逻辑缜密,能让人清晰的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卫婆子一听这男人竟然还敢找上门来,当即冷笑一声,什么也不管了,从院门直接抄起一把铁锹开始朝着那对夫妻跟那少年抡! “我正要琢磨找你们呢,你们倒是主动找上门来!”卫婆子便抡边骂,赶得那三人是目瞪口呆之余又狼狈的四处逃窜,“来我家地里抢我孙子孙女的麦穗不说,还扭我孙女,打我孙子!还有脸找上来!臭不要脸的!” 那三人抱头鼠窜,根本想不到这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乡下婆子战斗力竟然这么强。 那男人没了法子,只能摞下狠话:“你给我等着!” 狼狈无比的带着媳妇儿子冲出了喻家大门。 卫婆子尤不解气,在院子里气了许久。 恰好外出干活的喻家人陆陆续续回来了。卫婆子眼神一凝:“老三媳妇,你过来一趟。” 苏柔儿额上满是汗水,闻言一愣,又有些局促。 娘找她,是她有什么事做得不好吗? 结果卫婆子什么也没说,只转身带苏柔儿进了主屋。 橘哥儿跟杏杏正睡在那儿,即便那对夫妻上门来闹事,也没能把他俩吵醒。 苏柔儿一眼就看出来了自己儿子的鼻青脸肿,她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难以置信极了! “橘、橘哥儿…”苏柔儿颤声喊着,泪眼婆娑,“娘,橘哥儿这是咋了?” 卫婆子跟苏柔儿把事情一说,苏柔儿便立即要回屋抄起她做鞋的钻子,去跟那伙人拼命。 卫婆子一把拉住苏柔儿。 苏柔儿反手抱住卫婆子,压抑着放声哭了起来。 “娘…我的橘哥儿,今年怎么这么多灾多难啊…” 苏柔儿生怕吵醒了橘哥儿,压低着声音哭得厉害。 卫婆子也有些僵硬,不太习惯跟这个三儿媳妇这么亲密。 但三儿媳妇伤心的厉害,卫婆子也总不好把她推开。 卫婆子只能略有些僵硬的轻轻拍了拍苏柔儿肩膀几下:“你放心,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晚上,那对夫妻走夜路时,被人套了麻袋拖到角落里揍得鼻青脸肿,鬼哭狼嚎。 揍人的并非一人,但对方揍他们时,是半点声音都没露出。 这对夫妻只能觉察出,对方大概有两三人。 对方默契的揍完这对夫妻后,又把他们给直接抬着脚像是扔死猪一样扔到了路边。 教不好孩子,活该! 这还没算完。 第二日,槐哥儿四个也不去上学了,直接去了外村,找到那几个打了橘哥儿杏杏的半大少年,把他们给揍了一顿。 尤其是那胳膊上被咬出个深深的血印子的半大少年,槐哥儿几个重点关照了他。 揍完后,槐哥儿露出一口白牙,冷嗖嗖一笑:“打我弟弟妹妹,我就打你们!记住了,以后敢动我弟弟妹妹一根手指头,我肯定要加倍在你们身上讨回来!” 不仅如此,卫婆子还找了村子里的里正,跟他们反应了一下这外村人来他们村地里捡麦穗的事。 若真是困难,卫婆子并不反对那些外村人来村子里捡麦穗。 但问题就出在这里,现在来他们村里捡麦穗的绝大多数人,都是过得并不如何差的外村人。 南坨村的田地丰收,外村人那田地也不差,或者他们也有旁的谋生手段,并不是那种只有捡麦穗才能活下去的人家。 这也就罢了,但那些外村人越来越过分,这次敢直接从孩子手里抢,下次岂不是敢直接从还没收割的田地里直接割了? 里正一听,觉得卫婆子说得很有道理。 他捋了捋山羊胡子,跟村人们说,往后见到这些捡麦穗的,不分男女老少,只要气色不是那么差,甄别一番后,统统把这些来捡麦穗的外村人给赶出去。 卫婆子这才满意而去。 经了这么一桩事,苏柔儿心里头有了个执念,得找个灵验些的庙宇啊道观啊什么的拜一拜,给橘哥儿去去晦气才行。 后来经苏柔儿多方打听,在喻家男人盖别庄的那家饭馆附近的山里,有一个道观。 那道观人迹罕至,据说道观里头只有一老一少两个道士。 只是那道观风景极好,山清水秀的,据说也灵验。 苏柔儿便动了心思,想到橘哥儿去拜一拜。 橘哥儿这几日在炕上养伤,杏杏每日都过来陪他玩一会,这两日好得差不多了,苏柔儿总算允了他下炕,高兴的橘哥儿拉起杏杏就要往外跑。 “你别忘了你答应过娘什么?” 苏柔儿在橘哥儿身后赶忙道。 橘哥儿站定脚步,撇了撇嘴,倒还是记得:“…知道啦娘,过两日就陪你去道观里头拜一拜。” 苏柔儿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杏杏倒是好奇的很:“橘哥儿,你们要去哪里啊?” “去道观里头拜一拜,你去吗?” “什么是道观啊?” 杏杏好奇的问。 橘哥儿“唔”了一声,绞尽脑汁的总结:“道观很漂亮啦,而且…还能许愿!对,就是许愿的地方!” 杏杏来了精神,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想去!” 橘哥儿便跟杏杏一齐看向苏柔儿。 苏柔儿其实这次还是有点迁怒杏杏。但她到底是经了一些事,思想有了稍微转变,她知道,杏杏没有错,做错的是那些欺负人的外村人。 她看着杏杏那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顿了顿,笑道:“自然是能去的。” 第80章 无名道观 李春花听说了苏柔儿要去道观烧香敬神,她也动了心思。 “……我去求一求神仙,保佑我四妹冬花,找的赘婿像样些,靠谱些。” 李春花跟卫婆子这般解释。 其实她还有一桩事想求一求神仙,但她不好意思当着卫婆子的面说。 李春花还想着,求神仙也给她一个机会,让她也能生个贴心的小女孩。 李春花本来想着,家里有两个臭小子已经足够了,她年纪也不小了,这么多年又没再怀过,想来已经没了子女运。 但这些日子她看着二弟媳妇白晓凤又有了身孕,再加上杏杏这般可爱,她便也起了再要个女儿的心思。 只是,李春花自认一把年纪了,也不好把这心思掰开跟卫婆子说。 好在卫婆子向来不是那等苛待儿媳的婆母。她很是爽快道:“这些日子夏收你们也都累坏了,也该休息休息……想去道观拜拜,那便去。” 李春花高兴极了,跑去跟苏柔儿说,要同她一道去庙里烧香求神。 苏柔儿想起先前李春花对她的诸多照顾,稍稍犹豫了下,没有推辞,应了下来。 白晓凤倒是也眼馋想去,只是她眼下还有身孕,那道观在山里,要走一段地势险峻的山路,无论是卫婆子还是喻二虎,都不放心。白晓凤只好作罢。 只是在李春花白晓凤带着橘哥儿杏杏出门去道观烧香求神那日,她找到李春花,拉着李春花的手,道:“大嫂,我这两日梦到了好些蝴蝶绕着我飞,听村里的老人说,这是要生闺女。可我还是担心,你到时候也帮我烧个香,求一求,让神仙保佑我如愿生个女儿。” 李春花一口应了下来。 反正她也想让神仙保佑她生个女儿,再捎带个二弟媳妇,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 白晓凤见李春花应了,喜上眉梢,从小布包里掏出十文钱来。 “大嫂,你替我烧香求神,总不能让你出这个烧香钱。”白晓凤硬是把这钱塞到了李春花手里。 李春花知道有这么个说法,说是这烧香的钱不能旁人出,不然神仙收到了香火,却对不上因果。 她大大方方的把钱一收。 苏柔儿在一旁瞅着,没吭声。 两个大人带着两个孩子便往那传说中很灵验的道观去了。 这山路确实不太好走,有些地方过于狭窄,大人走起来,反倒是没有小孩来得灵活轻便。 橘哥儿跟杏杏轻轻松松的过了这段险峻的山路。 倒是李春花跟苏柔儿,相互扶持着,才磕磕绊绊的走过了这段路。 两大两小几乎走了半个上午,才到了那深山中的道观门前。 杏杏抬头看。 在她眼中,这道观建得那叫一个雄伟,带着些她看不太懂的神秘感。 道观没有挂扁牌,进了道观,便是一个小而精致的院子。 这院子有一方小小的池塘。 池塘边上有一块光鉴可人的大石头。 看那滑润的程度,应是有人时常坐在大石头上对着池塘喂喂鱼什么的。 池塘另外一侧便是一株极高大的桐树。 这会儿已是盛夏,这桐树竟然还在花期,只是花开的稀疏,偶尔几朵花飘落下来,落在池塘水面上,泛起细微的涟漪,很快便会有好几条鱼儿摆着尾巴游过来,咬着这桐花花瓣。 杏杏看得微微张开了嘴巴,有些出神。 橘哥儿调皮,直接从旁边捡了块小石头,啪一下,扔进了池塘里。 那些分食桐花的鱼儿便吓得四散而去。 杏杏有些无奈的看了橘哥儿一眼。 橘哥儿有些得意:“别看了,也不嫌太阳晒得慌?” 说着,他拉着杏杏便往前头供着祖师爷神像的大殿中走去。 杏杏任由橘哥儿拉着她,她只小声道:“橘哥儿,你要是砸到小鱼怎么办啊?” 橘哥儿越发得意:“那不正好?我们拿去烤了它!” 听上去,甚至还颇有几分摩拳擦掌的意味。 杏杏呆了呆:“可……可这是人家道观养的鱼儿呀。我们不能这么做……” 她有些担忧,“橘哥儿,你可不能当这样的坏人。” 橘哥儿敲了敲杏杏的小脑瓜:“我就随口一说不行吗!而且这不是没砸到吗?” 两个小家伙拌着嘴,跟在李春花跟苏柔儿身后迈进了大殿。 不过,很是奇怪,这道观的大殿里,她们愣是一个道士都没看到——其实,是打从进了这无名道观,无论是李春花苏柔儿,亦或是橘哥儿杏杏,都没有见着这家的道士。 祖师爷神像前的香桌上摆放着几把普通的香。 香炉里插着的香都燃尽了,好些香灰跌了下来,落在那香炉中。 那些散香旁边燃着烛火,看起来就像是让香客自取上香的。 但李春花跟苏柔儿都不敢直接自己拿香来烧。 “有人吗?”李春花的大嗓门响彻整座道观。 然而并没有人回应。 “有人在吗?”李春花往偏殿寻去,“道长?道长在吗?” 偏殿小小的,也是空无一人。 李春花正有些纳闷。 她忍不住回过头来问苏柔儿:“这道观看着没什么人的样子……你是听谁说这道观很灵验的?” 苏柔儿愣了一下,喃喃道:“是我娘家大嫂……先前我在县城的时候,听她提过一嘴,说她有次躲雨路过这儿,随手上了个香,求她娘家爹身体好转……后来她爹身体果真好转了。” 李春花一听这么灵验,也不敢抱怨什么了,只耐心等着。 橘哥儿年龄小,坐不住,没多久便想出去玩。 先前橘哥儿发生了那么多事,苏柔儿哪敢放橘哥儿一个人去玩。 哪怕橘哥儿再三保证就在院子前面玩,苏柔儿也有些不大放心。 “这次带你来是跟神仙说说你的情况的。”苏柔儿哄着儿子,“你走了算什么?……这样,你好好在这待着,等完事了,我带你去县里头买点心吃可好?” 橘哥儿这才作罢。 杏杏却还惦记着她池塘里的小鱼。 这会儿又落了一朵桐花,杏杏想去看看,池塘里的小鱼吃花的样子。 “大伯母……”杏杏摇了摇李春花的袖子,小声道,“杏杏可以去池塘边上看鱼吗?” 第81章 霉煞附体 李春花抬头,见那池塘离着殿门口不算远,哪怕杏杏失足掉进池塘,她也能第一时间冲过去。 “去玩。”李春花道,仍不忘嘱咐,“要小心些,别乱跑。” 杏杏重重点了点头,开心的朝橘哥儿摆了摆手:“橘哥儿,杏杏出去玩啦!你好好待着呀!” 说完就往外溜。 橘哥儿:“……” 有你这样的妹妹,是我的福气。 杏杏跑到池塘边上蹲了好一会儿,看那几条鱼分食一朵桐花,看得是如痴如醉。 然而不多时,她便听到一个窸窸窣窣的动静。 杏杏下意识抬起头,就见这道观的外墙上,竟然骑了一个看上去有七八岁模样的男孩! 那小孩尽管年岁不大,但依旧能看出五官生得极好,就是眉眼间笼着一股雾蒙蒙的气质,看着有些阴郁。 那小孩骑在墙头,冷冷的看向杏杏,没吭声。 杏杏正想问问这位小哥哥,你爬那么高,不怕掉下来吗? 结果这话还没问呢,就见这位冷酷沉默不爱说话的小哥哥,身子一歪直接从墙头上摔了下去! 杏杏:“!!!” 她顾不上什么,赶紧从道观大门那跑了出去,去看那不爱说话的小哥哥摔的伤势。 可千万别摔坏了呀! 结果那小孩已经自己爬坐了起来,尽管摔得有点灰头土脸的,但他却好像习以为常一样,坐在那儿没吭声。 杏杏眼眸里满是关切:“疼吗?” 那小孩抬起眼来,沉默的看了杏杏一眼。 杏杏却理解错了他眸中的寒意,以为对方是在向自己求助,她上前两步,伸手想要扶他。 “别过来!”那小孩疾言厉色的阻止。 杏杏愣在了原处,颇有些不知所措。 那小孩试图自己爬起来,但这次摔得显然比他以为的重多了,他脚好像崴到了,一动就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杏杏没法坐视不管,她还是上前,扶了那小孩一把。 但那小孩却像是碰到了什么极懊恼的事来。 “我都让你别过来了——”小孩有些恼怒,“你怎么能碰我——” 杏杏“啊”了一声,越发有些发懵。 但扶都扶了,小孩只能咬牙,借了一点杏杏的搀扶之力,自己努力站了起来。 杏杏问道:“你还能走吗?” 那小孩却不轻不重的把杏杏推开了——他一瘸一拐走得飞快,很快就跟杏杏拉开了距离。 两人相隔少说有一丈了,那小孩才回过头来,神色阴沉,硬邦邦道:“都说了,你还是不听,到时候若是遇到什么倒霉事,记得找我。” 说完,他便转身一瘸一拐的走了。 “……”杏杏有些搞不懂,摸了摸自己的小脑袋。 “杏杏!” 这会儿,李春花也发现杏杏不见了,慌里慌张的追了出来。 见杏杏好端端的站在道观外头,她这才长舒一口气。 杏杏立马跟李春花道歉:“大伯母对不起,杏杏方才看到有人从墙上掉下来了,便过来看看,让你担心了。” 她指着方才那奇怪小孩掉下来的方向。 李春花一看,那处的杂草确实被压扁了一块,很明显是有人掉了下来。 侄女儿乖巧又懂事,李春花哪里舍得半分指责? 李春花轻轻扯了扯侄女的小啾啾:“没事,咱们进去。” 杏杏点头,乖巧的牵上李春花的手,一道回了道观。 两大两小又等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才有一白胖慈祥,穿着道袍的老道士慢慢从外头走来。 早就等得不耐烦的李春花跟苏柔儿赶忙迎了上去:“道长,我们想烧香。” 老道士指了指香案:“自取便是。” 说完,他眼神飞快梭巡众人一圈,最后落在了杏杏身上。 李春花跟苏柔儿一听这里烧香竟然不要钱,对视一眼,都高高兴兴的去蒲团那跪下,求神仙保佑去了。 橘哥儿也被苏柔儿给拽了过去。 剩下杏杏站在殿门口。 老道士正要说什么,突然看见了杏杏手腕上那串黑漆漆的佛珠来。 老道士似是想起什么,神色变了变。 他想起多年前那位大师留下的箴言来。 当时他家少主出事后,他家主子便问过,何时能让他儿子恢复正常。 大师只留下了五字箴言。 ——等一破局人。 当时,他的主子,也问过那位大师,怎么才能知道对方就是破局人? 大师却只伸手,让主子看了眼自己手腕上佩戴着的那串小粒佛珠后,飘然离去。 当时他站得远,并不知晓那佛珠的模样。 但…… 眼下这个小小的女孩,手腕上便带着一串佛珠。 是巧合,还是? 老道士什么也没说,只换上了笑眯眯的表情,同杏杏聊了起来:“小姑娘,你手腕上戴的佛珠,哪里来的啊?” 李春花听到老道士问杏杏话,还以为是这位老道士在意杏杏在这道观中戴佛家的东西。 她赶紧从蒲团上爬起来,跟老道士告罪:“道长,这串佛珠是一位游方僧人送我小侄女的……她一直戴在手腕上,您别怪她。” 老道士心里微微吃了一惊,很快便恢复了冷静。 被赠佛珠的人也不少,也不能就这么断定,这就是少主的破局人。 老道士慈眉善目的一笑:“无妨。我们修道之人,并不会太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李春花敬佩的想,不愧是得道高道啊! 她方才还没絮叨完自己的愿望,很快便又跪回了那蒲团,烧香求神。 倒是杏杏,站在一旁安静的看着。 老道士暗中打量杏杏。 他家少主,打小就是天煞孤星的霉煞体质,平日里自己走路倒霉,吃饭倒霉,就连安静坐着也会倒霉。 最离谱的是,谁碰到他家少主,轻则摔一跤,重则也会有血光之灾。 这几年这种情况越发厉害了,因此,他家主子听了高人的话,让他带着少主,来这深山中躲霉煞。 方才他听少主说,有个小丫头碰到了他胳膊。 老道士也担心小小的女娃,遇上个血光之灾什么的,说不定就会丧命,这不是增加他家少主身上的冤孽吗? 是以,他这才匆匆赶来。 只是,他看了这小姑娘好久,也没见着这小姑娘有什么倒霉的迹象啊? 真是奇了怪了。 第82章 回去路上,当心一些 然而一直到李春花跟苏柔儿在祖师面前絮絮叨叨的说完了所求,准备走了,老道士也没看出杏杏有哪里不对劲来。 按理说,这沾上霉运,顶多半个时辰就立竿见影了啊。 老道士越发觉得不对劲来。 难道,这还真是那箴言中所说的破局人? 老道士又一想,如果真是破局人,时候到了,总会出现来破局,倒也不必着急。 这么一想,老道士倒释然了。 不过,想着那个小姑娘碰过公子,说不得在回去的路上,沾染的霉煞就要发作了,老道士还是同李春花跟苏柔儿两个大人委婉道:“回去路上,当心一些。” 两人不懂老道士是什么意思,只是互相对视一眼,眼神都有些惶恐。 下山的时候,过那有些险峻的山路时,李春花跟苏柔儿心里都突突的,互相拽着彼此,还要腾出一只手来,李春花拽着杏杏,苏柔儿拽着橘哥儿。 两个孩子本来走得好好的,让她们这一拽着,反而是走得有些险象环生。 不过好在有惊无险。 两人走过山路,对视一眼,如释重负的笑了起来。 县城离这不远,李春花跟苏柔儿便又带着两个孩子拐道去了县城,准备买些东西。 刚进县城不久,李春花注意到杏杏盯着一处糖葫芦看。她还以为杏杏想吃,很是豪爽的从腰间摸出铜板来:“杏杏是不是想吃?大伯娘有钱,给你买!橘哥儿呢?橘哥儿想不想吃?” “大伯娘,杏杏不是想吃。”杏杏却摇了摇头,指向卖糖葫芦那老伯身后不远处的一条小巷子,有些疑惑,歪了歪小脑袋,“杏杏好像看见上次来咱们家的那个舅舅了……” “舅舅?什么舅舅?” 李春花听得一头雾水,等她想起什么,又满脸警觉,“不会是李金男?!” 这天杀的,不是都去赵家当上门女婿了吗?! 别是又想做什么妖! 好在杏杏摇着小脑袋:“不是他。是……” 杏杏有些不知道怎么形容,在那皱着小眉头想怎么描述。 不过李春花听到杏杏说不是李金男,便已经放下了心。 橘哥儿嘀咕:“那又是哪里来的舅舅?是三哥四哥他们舅舅,还是我舅舅?” 橘哥儿又自己否认了,“不对啊,你好像也没见过我们舅舅啊……” 杏杏突然“啊”了一声,攥着小拳头很是肯定道:“杏杏想起来啦!那舅舅姓卫!是卫家舅舅!他上次来看过奶奶!” 一听姓卫,李春花跟苏柔儿都愣住了。 难道是婆婆的娘家侄子?杏杏又说来过来她们婆婆,那应当是卫家人没错了。 这么算下来,好像杏杏确实得叫人家舅舅。 李春花跟苏柔儿对视一眼,既然是卫家那边的亲戚,于情于理她们都得上前去打个招呼才是。 “杏杏是看见卫家舅舅往这里去了?”李春花指着那卖糖葫芦老伯身后的小巷子。 杏杏点了点头,但又有些欲言又止。 李春花却没注意,同苏柔儿各牵了杏杏跟橘哥儿往小胡同里去了。 杏杏小眉头犹有些困惑。 她方才、好像看到……那卫家舅舅,跟另外一人,把一个什么人,拖进去了呀…… 算啦,先跟大伯娘她们去卫家舅舅那儿! 这小胡同背阴,有些黑,李春花不太确定的叫了一声:“阿峰表弟?” 太黑了,她都怀疑这里根本就没人了。 好在黑暗中有人满是警觉的回应了,语气还有些凶:“谁?” 李春花跟苏柔儿咽了口唾沫,下意识挡在两个孩子身前。 黑暗中的巷尾,缓缓走出了一个人。 那人生得有些瘦小,手上还拿着一根木棍。 李春花差点叫出声来! 好在那人先认出了李春花跟苏柔儿,笑了起来:“啊,我当是谁,原来嫂嫂……大表嫂,你们怎么过来了?” 那人说得语气轻松熟稔,先前话里的凶狠之意仿佛是个幻影。李春花这会儿总算习惯了巷子里这有些微弱的光线,认了出来。 果然是婆婆娘家那边的侄子,叫卫峰的。 李春花性子简单,顿时松了一大口气,笑了出来:“阿峰表弟,果然是你。方才要吓死我了……” 卫峰笑道:“方才我还以为是什么人呢。知道是大表嫂,我这就放心了。” 他看向苏柔儿,倒是“咦”了一声,面上带着几分迟疑:“这是……” 李春花赶紧介绍:“这是你三表嫂,先前你们没见过两次,你自是不认识。” 实际上是从前的苏柔儿对各房的乡下亲戚很有些看不上,平时来个什么亲戚的,苏柔儿都在她们三房屋子里躲着,自然没见过几次。 卫峰倒是很客气,赶忙同苏柔儿打招呼:“三表嫂好。” 苏柔儿心底还是有些怕,不像李春花那般亲热自然。她勉强笑着点了点头:“表弟好。” 卫峰眼神落在杏杏跟橘哥儿身上,他笑道:“小杏杏,咱们又见面了……这应该是我那五外甥,橘哥儿?” 橘哥儿年龄尚小,很小的时候见过卫峰一面,不过那会儿他还不记事,自是记不得的。 杏杏叫了一声“卫家舅舅”,橘哥儿便也跟着叫了一声“卫家舅舅”。 卫峰很是高兴,把手里木棍随手一丢,浑身上下摸了摸,又有些尴尬:“得,这次又没准备什么见面礼……也没事,大表嫂二表嫂吃饭了吗?一会儿当弟弟的,请两位嫂子跟两位小外甥下馆子去。” 李春花笑着摆手:“不用不用,我们买些东西,就回家了。我回去跟娘说一声,娘老是惦记着你,听了一定很高兴。” 卫峰想起什么,也笑道:“过些日子我就去看我姑。” 两人正寒暄着,杏杏却盯着卫峰身后的暗巷。 那里站了个什么人,正靠墙等着。 地上,还趴着个什么人,面朝下,生死不知。 杏杏小脸发白,有些害怕。 卫峰察觉到杏杏的视线,回头看了一眼,知道她大概是看到了巷子里的情形,他有些不甚在意,笑着安抚杏杏:“别怕,舅舅现在在场子里干活,有人逃债,舅舅教训他一下罢了。” 第83章 大水冲了龙王庙 杏杏听得懵懂,李春花是乡下的妇人,也没怎么接触过这些东西,自然也是不懂。 但苏柔儿是县里头的姑娘,再加上她哥哥也沾了赌,她自然也知道一些,这卫家表弟嘴里说得场子,八成是赌场了。 赌场,可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啊。 苏柔儿脸色微微有些变了。 “要不这样,两位表嫂先去忙,”卫峰笑道,“我那边还有点事,等忙完了,改日我再去喻家。” 李春花没多想,点了点头:“那成,你忙去。” 苏柔儿知道在赌场干活的,大多不是什么好人,她脸色有些发白,攥紧了橘哥儿的手,便同牵着杏杏的李春花往外走。 杏杏忍不住回头看去。 就见着那卫家舅舅,在巷尾那晕倒的人面前,抬起了脚。 ——身后那昏迷的人,似是被卫峰狠狠踢了一脚,发出了一声惨叫! 别说是杏杏了,就连李春花也吓了一跳。 她嘴里念叨着:“也不知道阿峰表弟这干的是什么活计,可真吓人……” 李春花正想催苏柔儿走快些,却见苏柔儿整个人都不太对劲,呆愣在那儿,身子僵直,脸色惨白! “老三家的?……”李春花试探的叫了一声。 橘哥儿也察觉到他娘不太对劲,有些着急:“娘?” 苏柔儿却猛地回过神来,把橘哥儿往李春花那边一推,她拔腿就往巷子里跑! 一直跑到了卫峰面前,大喊一声:“等下!” 卫峰的同伙有些恼:“这女人干啥?” 卫峰瞥他一眼:“这我三表嫂,你放客气点!” 他站直了身子,同苏柔儿笑道:“三表嫂过来干啥,我们干的是腌臜活,你还是离远些好。” 显然,他方才看出了苏柔儿脸上的不自在。 苏柔儿浑身在发抖,指着地上那面朝下、趴在地上的人:“这……这人……” 那人方才已经从昏迷中被卫峰踹醒了,他似是听出了苏柔儿的声音,顿时大力挣扎起来:“妹妹!救我!!!” 苏柔儿心慌的不行,蹲下去把人用力翻过来一看,如遭雷击—— 地上那惨遭卫峰殴打的,竟然是她亲哥,苏成宗! 苏柔儿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大哥!” 卫峰有些傻眼。 李春花在巷子口,原本是目瞪口呆的看着苏柔儿的一系列操作,这会儿听到那一声“大哥”,更是傻眼了! …… 医馆里,卫峰脸上有些尴尬,揉着头发:“不是,我这也没想到,这是三表嫂的亲哥……” 李春花也不知道说啥好。 她觉得自己本来脑子就不灵光,又遇到这种事…… 要是二弟妹在就好了! “好端端的,怎么能把人打成这样……”苏柔儿气得头都疼得厉害。 卫峰有些尴尬,不知道怎么回。 卫峰的同伙呵的冷笑一声:“都说了,他欠了我们场子的钱,又不还钱,还想逃债。我们打他,也是道上的规矩……我跟阿峰这还是好的,没有直接要他胳膊腿的。你出去问问,谁欠了赌场银子想跑路,不被收拾的?!” 李春花听得心惊肉跳的。 原来是赌场啊! 李春花没有怪卫峰,反倒是小声同苏柔儿说起来:“不是,老三家的,你这哥哥咋还赌得这么厉害啊?……咱们乡下人都知道,赌不是个好玩意,赌狗更是不得好死,他怎么还……” 李春花见苏柔儿脸色难看得很,后知后觉的收了声。 苏成宗躺在床上哎呦哎呦的:“小妹啊,这是你婆家那边的表弟啊……那咱们就是一家子啊,这大水冲了龙王庙啊……我说表弟啊,咱们都是一家子,你们就再宽限几日!再给我几天,我一定能凑够银子!” 卫峰没吭声,卫峰的同伙冷笑一声,显然不信。 苏柔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你到底欠了多少钱?” 苏成宗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说话还是一股子吊儿郎当的感觉:“没多少,不就几两银子……” 苏柔儿根本不信! “说实话,到底多少钱!”苏柔儿厉声问道。 苏成宗咳了一声:“……就十两。” 还没等苏柔儿说话,卫峰已经在旁边接上了话:“赌狗嘴里没一句真话。他欠了我们赌场整整一百两。” 卫峰一开口,苏成宗根本不敢多说什么,眼神飘忽游移,也没敢出声反驳。 一百两! 苏柔儿气得浑身发颤,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简直想晕厥过去! 一百两啊! 他们苏家辛辛苦苦这么多年,也没有见过一百两! 她大哥怎么就敢! 看着苏柔儿在那哭,李春花在那束手无措,卫峰想了下,低声跟同伴商量了两句,同伴虽说有些不太赞同,但还是妥协了:“行,看在你的面子上。” 卫峰拍了拍同伴的肩膀,这才同苏柔儿道:“三表嫂,你大哥苏成宗,欠的这一百两银子,迟早是要还的。今儿我们看在你跟大表嫂的面子上,就先回去,再给他两日的时间。” 苏柔儿只觉得满心的绝望。 两日,两日又有什么用! 再过两百日,苏家也凑不出一百两银子啊! 但苏成宗却大喜,嘴里连声喊着:“多谢卫爷!卫爷慢走!慢走!过两日我一定把一百两都还上!” 卫峰跟同伴便要走。 李春花犹豫了下,还是叫住了卫峰。 “阿峰表弟,你过来下。” 李春花把卫峰叫到角落,有些紧张的压低了声音:“阿峰表弟,你咋在赌场干活了?我记得,你不是跟人收皮子卖的吗?……能不干这活不?” 卫峰苦笑一下:“大表嫂,这些年荒的,卖皮子这营生也不好干……赌场这活,我要是不干,总不能去喝西北风。” 李春花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 卫峰知道李春花是一番好意,他没再说什么,只压低了声音提醒道:“大表嫂,我这么跟你说,赌狗是没救的。要是那苏成宗跟家里头借银子,你可跟我姑说好,千万别心软,别借给他。” 李春花心里一突,连连点头。 第84章 我这个当大嫂的还在呢 苏家人闻讯赶来时,卫峰跟他同伙已经离开了。 苏柔儿她嫂嫂钱氏,见了躺在床上哎呦哎呦的苏成宗,便叫着“你这天杀的”,要冲上去打他。 钱氏哭天抢地:“这日子没法过了啊!一百两啊,卖了我们全家都还不起!这个杀千刀的赌狗,是要我们全家去死啊!” 苏成宗闭着眼装死。 苏母脸色有些差,她小声埋怨道:“……行了,你少说两句,成宗都被打成这样了!” 苏母眼神移向一旁的苏柔儿,叹了口气,问道:“……听说打人的是你婆婆的娘家侄子?这医药钱给了吗?” 苏柔儿简直是怀疑自己的耳朵:“娘,你听过赌场的打手打了人,留医药费的吗?” 苏母流泪道:“柔儿,那怎么办?你婆婆的娘家侄子打了人,总不能不认……家里头哪里还有银钱了?这一百两,是让我们全家去死啊!” 苏柔儿心如刀割,说不出话来。 钱氏想起什么,冷笑着阴阳怪气说道:“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人家嫁了好人家,哪里还管娘家死活!” 钱氏捂住脸继续哭了起来,“哪像我,瞎了眼,嫁给一个赌狗!” 苏母都不知道要怎么劝才好。 一片闹哄哄的,在一旁的李春花突然想到了那无名道观老道士的批语,让她们“回去路上,当心一些”。 她倒吸一口凉气。 这可不就是在回去路上遇到的事吗? 准,实在是太准了! 一直闹到了下午,苏柔儿咬牙从怀里掏了一小块碎银子出来:“我就这些了,先付药费……” 钱氏一把把那块小小的碎银子给夺了去。 “就这么点,都不够一钱银子的,够干什么?!”钱氏嗓音尖锐,满是嫌弃。 苏柔儿声音微哑,眼里燃着怒火:“不要就还我!” 这是上次喻三豹走商回来,挣得一些银钱。 因着眼下本钱是公中出的,利润自然也都得交到公中。这些银钱是卫婆子喻老头心疼喻三豹在外头走南闯北吃不好睡不好的,私底下给他的补贴。 但喻三豹也担心苏柔儿平日里手上一文钱都没有,要买个什么花钱不趁手,硬是把自己那点补贴,分了一半给苏柔儿。 苏柔儿这次带这些银钱过来,一是想着在道观替橘哥儿烧个香,二是想着在县里头买些棉线棉布,给家里人做几双鞋子。 谁能想到,会遇到这种事! 这钱拿出来,苏柔儿心都在发抖,钱氏竟然还在嫌弃! 苏母赶忙出来打圆场:“柔儿,你嫂子也是着急……这些钱也确实不够用,你再拿点?” 苏柔儿对苏母无比失望:“娘,我浑身上下就这些银钱。都给了大嫂,我要做鞋的棉线跟棉布都没法买了……” 苏母根本就没把苏柔儿后一句话放在心上,她耳朵里只有苏柔儿那句“浑身上下就这些银钱”。 她叹了口气:“行,那就让你嫂子先拿着……” 李春花看不下去了。 她本来就是有话直说的憨直性子,当即皱眉同苏母道:“婶子,按说这话不该我说,但你们家也有点太过分了!……老三媳妇是我们喻家的儿媳妇,她有没有钱先不说,你们怎么管她要钱要的这么理直气壮的!?” 李春花难以置信极了,“我这个当大嫂的还在呢,你们当着我的面就这么行事,就真的不担心你们家女儿,往后在喻家抬不起头啊?” 苏柔儿鼻子酸涩的想哭。 这么多年了,她家里从来没有顾及过她的脸面,连性子最直的大嫂都看出来了,更别说家里其他人了! 苏母多少还有些廉耻,她涨红了脸,讷讷道:“这不是,这不是我儿子他……” “你儿子是你儿子,又不是我三弟妹的儿子啊!”李春花越发困惑,发出了灵魂质问,“他有手有脚,是个成年壮劳力,怎么着,还得让嫁到我们喻家的妹妹养着他?” 这话说得,医馆里其他来往医患都有些侧目。 苏母老脸都挂不住了,讷讷说不出话来。 李春花看了看天色,一把拉过苏柔儿的胳膊:“老三家的,不是我说,现下天色也不早了,咱们得带着两个孩子回村子了。不然,你是想让娘做饭,还是想让还怀着孩子的二嫂做饭?” 苏柔儿脑子昏蒙蒙的点头,直接被李春花扯着胳膊拉走了。 李春花扬声道:“橘哥儿,牵好杏杏,咱们回了!” 两个小的,跟在李春花跟苏柔儿身后,一并出了医馆。 李春花步子走得飞快,苏柔儿亦步亦趋,两个小的,跟在后头几乎要一路小跑。 一直走到离医馆远远的地方,李春花这才稍稍停下了脚步,拍了拍胸口,直白道:“我是真怕你娘家那边再纠缠上来。” 苏柔儿无地自容:“大嫂……让你看笑话了。” “嗨,这叫什么话!”李春花根本没当回事,“你想想我娘家那养弟,是不是也挺糟心的?这不,也解决了嘛!……都是一家子,遇到事就要互相帮衬,什么看不看笑话的。” 橘哥儿跟杏杏也跑得气喘吁吁的。 橘哥儿气都没喘匀,赶忙道:“娘,呼,呼,咱们现在挺好的,你,你可别想不开,又带我回,回外祖家。” 显然,在外祖家住的那段时间,都快成橘哥儿的心理阴影了。 苏柔儿鼻子一酸,声音微哑:“放心,娘不会再糊涂了!” 李春花带着几分赞许,点了点头。 等李春花跟苏柔儿带着橘哥儿杏杏回到南坨村时,天色着实已经不算早了。 卫婆子有些担心,哪怕是在灶房做饭,也时不时的出来看几眼,看看她们回来没。 一直等两大两小安全无虞的到了家中,卫婆子这心才放了下来。 李春花一看卫婆子在蒸馍,急得赶忙去洗手:“娘,我去做饭,你歇着就是。” 卫婆子一摆手,不耐道:“得了,你们这走了一路,赶紧休息去——就是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你们去道观烧香求神不顺利?” 第85章 管他去死! 李春花虽说是心直口快的,但也不是什么话都往外说的。 她看了一眼苏柔儿,见苏柔儿咬着下唇不像是反对的样子,李春花这才边从盆里撩水洗手,边同卫婆子道:“娘,这事,说来话长了……” 李春花想起什么,又有些亢奋,“娘,那道观还真有点灵。那老道士跟我们说,回来路上,要注意一下……这不,回来的时候还真就遇到事了!” 卫婆子听得心里咯噔一下:“啥事?” 真遇到事了?! 她下意识就往杏杏跟橘哥儿身上打量。 杏杏跟橘哥儿两个小家伙累得够呛,正坐在小板凳上,抱着果子啃,不像是有事的样子。 卫婆子稍稍松了口气,又听得大儿媳妇道:“……娘,我们看到阿峰表弟了!” 卫婆子愣了下:“阿峰?” 她却也没有很意外的样子,点了点头:“阿峰之前来家里看过我,说跟人收皮子……” 卫婆子注意到,苏柔儿的脸色有些不太自在。 李春花犹豫了下,还是道:“娘,阿峰表弟现在不收皮子了。他……” 卫婆子见李春花吞吞吐吐的,有些不耐烦了:“有话就说,不干不脆的,吊人胃口。” 李春花咳了一声:“不是,娘,主要阿峰表弟他……他现在,好像在,在给赌场当打手。” “什么?赌场打手?”卫婆子眉头立即皱了起来,“你看错了?阿峰不是干那个的。” “真没看错。”李春花又咳了一声,“娘,我还跟阿峰表弟说话了。哪能认错……再说了,最初还是杏杏先认出他的。是不是,杏杏?” 啃果子的杏杏听到大伯娘点她的名字,她抬起头,嘴里还嚼着果子,小脑袋点了点:“嗯,是卫家舅舅!” 应了李春花的问话。 卫婆子如遭雷击。 这事显而易见的对卫婆子造成了一定的冲击。 她微微张着嘴,许久不能言语。 李春花也不敢催,自己掀开灶台上坐着的蒸锅笼盖,看了眼蒸笼里馒头的状态,又往炉灶里加了把火,让火烧得再旺些。 苏柔儿低着头,不吭声。 半晌,卫婆子这才回过神来,但依旧是难以置信的状态,喃喃道:“不是……阿峰怎么就去当赌场打手了。” 她有些不死心,问李春花:“……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真没什么误会。”李春花犹豫了下,又忍不住看了眼苏柔儿。 李春花这不是第一次往苏柔儿那边看了。 卫婆子满心狐疑的也去看向苏柔儿。 苏柔儿低着头,不吭声。 但就着日暮的那点天色,能看得出,这三儿媳妇脸是涨红的。 ……这俩儿媳妇,在搞什么鬼? 李春花稍稍压低了声音:“……娘,我们是在巷子里跟阿峰表弟碰见的。那会儿,阿峰表弟正在按赌场那边的规矩,讨债呢……” 卫婆子一把年纪,经历的事多,也曾见过县里头赌场的人,追到村子里,拿着大砍刀,追着人讨债的。 卫婆子脸一下就白了! 她是万万没想到,她的娘家侄子,竟然干起了这等行当! 李春花又看了一眼苏柔儿。 卫婆子这会儿正满心烦躁着,见大儿媳妇一会儿看一眼三儿媳妇,一会儿又看一眼的,早就莫名了。她强忍烦躁,喝道:“你们俩这是干啥!有话不能直接说?!是打算商量一下,瞒着我这个老婆子是?!” 李春花这才有些尴尬道:“……娘,不是。主要是……”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跟卫婆子说。 被卫峰讨债的那个赌狗,就是苏柔儿的娘家大哥啊! 倒是苏柔儿,白着脸,惨笑了下:“娘,不是大嫂想瞒你,是大嫂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苏柔儿快要落下泪来,强忍着,“……阿峰表弟打的那个人,是我大哥苏成宗。” 卫婆子早从苏柔儿嘴里听过,苏成宗赌钱的事。 听到这话,卫婆子虽说对此不意外,却又因着讨债那人是娘家侄子,多少有了些冤孽的感觉。 苏柔儿双手捂脸,有些扛不住了,哭道:“娘,我大哥,我大哥他输了一百两银子,这,这可怎么办啊……” 饶是眼下家中存了不少银钱的卫婆子,听到这个数,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百两银子?! 不夸张的说,他们老喻家,若没有杏杏带来的那些福运,这辈子还不知道能不能攒出一百两银子来! 这苏成宗怎么敢的啊? 怎么就敢输出去一百两银子?! 卫婆子心里直发颤,都说不出话来了。 苏柔儿只是在那哭。 卫婆子被这一个又一个的消息给震惊的,只觉得脑瓜子都嗡嗡的。 半晌,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老三家的,你大哥欠了这么多银钱,你娘家有个什么章程没?”卫婆子问。 苏柔儿哭着摇摇头。 哪有什么章程,无非是逼她从婆家拿钱罢了。 李春花在一旁嘀咕:“我看三弟妹娘家也不像有钱还的样子……就连三弟妹她大哥被打的医药费,她娘家都要管三弟妹要……” 她又想起卫峰临走时嘱咐她的话,犹豫了下,还是没当着苏柔儿的面跟卫婆子说。 苏柔儿哭得越发厉害。 卫婆子烦躁无比。 家里一开始给喻三豹拿了些银钱,后头看到喻三豹跑商确实能挣钱,又给了些,加起来一共是三十两银子,给喻三豹当生意本钱。 家里四个哥儿上学,光束修以及纸墨笔砚还有书本等,又是大几两银子没了。 家里头眼下就还有那点钱! 比起苏成宗欠的一百两,那算是杯水车薪! 更何况,苏成宗那样的赌狗,要卫婆子来说,就是管他去死! 赌狗大多是个无底深渊,填进去再多的银子,都是听个响罢了!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卫婆子没有开口说借钱,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苏柔儿尽管读懂了婆母的意思,心里也早有准备,但还是隐隐有些绝望。 一百两银子,她娘家哪里拿得起啊…… 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大哥去死! 第86章 这不就是要他去死吗 晚上杏杏迷迷蒙蒙的睡在炕上,卫婆子给杏杏打着扇子,压低了声音跟喻老头把两桩事一说。 第一桩,便是卫峰去当了赌场打手的事。 喻老头听了也是眉头皱了起来。 他们这些本分的农户人家,向来视赌场为洪水猛兽。卫峰虽说不是去赌,但是整日在赌场干活,耳濡目染的,难免不会沾上什么恶习。 “……要不过两日,你也回趟娘家看看。”喻老头道,“你也好些时候没回娘家看过了。正好问问是什么情况。” 卫婆子有些意动,却又有些迟疑。 家里这一大家子事,她着实是丢不开。 喻老头劝她:“到时候你正好带杏杏去,也算是认认门……至于家里头,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我看着三儿媳妇也不像从前了。有老大老二家的,家里乱不了。” 说到三儿媳妇,卫婆子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同喻老头说起了今晚她要说的第二桩事。 这第二桩事,便是苏柔儿娘家哥哥苏成宗,欠了赌场一百两银子的事了。 喻老头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喃喃道:“怪不得我见着今儿晚上这气氛不太对……一百两啊。那苏家小子怎么敢的啊……” 一百两,足可以让一个家庭家破人亡了! 卫婆子叹了口气:“可不是么。偏生当时跟苏成宗讨债的就是阿峰。虽说有这层亲戚关系在,但也不能就不要这一百两银子了……你说这如何是好?我看老三媳妇也是彻底乱了方寸。” 喻老头在屋子里走了几圈,做了决定:“这两日我就先不去上工了,就先在家里头待两日。” 老两口尽管都没点破,但他们心里清楚,这苏家,八成会借着苏柔儿这姻亲关系,上门来要钱的。 这事关苏成宗的命,到时候苏父苏母的过来哭一哭,苏柔儿这当人女儿的,难道还真的不管了? 卫婆子向来是嘴硬心软,喻老头留下来,也是怕到时候卫婆子难做。 卫婆子心烦的很:“你说若是旁的事,作为亲家,咱们帮衬一把也没什么关系……可苏成宗这可是把钱都赌输了!再说了,咱们家里头这日子,因着杏杏,这才刚好了些,后头几个哥儿要读书,老三做生意要本钱,哪里有钱往赌狗的无底洞里砸?” 喻老头自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他叹了一口气:“老婆子,你也别心烦了。这事谁家摊上,那都是倒了大霉,都是要跑的——咱们明儿拿个五两银子,算是尽一番心,也就罢了。” “也只能这样了。” 老两口这般商议了一番,皆是叹气不已,歇下睡了。 翌日,不出喻老头所料,这苏父苏母果然上门了。 苏父苏母这次倒没空手来,拎了一包点心,一点布匹来的。 白晓凤啧了一声,悄悄跟李春花在屋里咬耳朵:“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遭见人家‘县里人家’来咱们这小村子是带了礼来的。” 李春花眼神好一些,她盯着苏母手里拎着的那块布头,喃喃道:“我咋觉得那块布,有点眼熟呢……” 白晓凤赶忙细细一看,这一看,好家伙,她差点冷笑出声:“大嫂,不怪你眼熟,那布的花色我记得呢——咱娘先前给老三媳妇准备的回娘家的节礼呗。好家伙,这是羊毛出在羊身上,给羊送礼把羊毛送回来了。” 李春花直咂舌。 妯娌俩在二房屋子里透过窗户嘀嘀咕咕,就看着卫婆子跟苏柔儿带着苏父苏母穿过院子进了主屋。 这主屋门帘一放,里面是个什么情形,那都看不见了。 白晓凤是挠心挠肺的,她跟李春花商量:“大嫂,你说家里头来了客人,咱们是不是也得去露个面啊?” 李春花却是犹豫着:“万一到时候起了冲突……你还有身子,伤到了可咋办?” 这倒也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着想,白晓凤虽有遗憾,却也只能作罢。 此时的主屋里,苏柔儿给苏父苏母,卫婆子喻老头都倒了水,红着眼坐在一旁不吭声。 苏母也不知道该怎么起这个话头,她左右看了看:“……橘哥儿呢,怎么没看见橘哥儿?” 苏柔儿勉强道:“他跟杏杏出去玩了。” 苏母便又没了话。 倒是苏父,长吁短叹几声后,同喻老头道:“亲家啊,我是真没脸跟你开口啊……但,我家是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啊……” 喻老头安慰道:“那些文人不是老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嘛。你也不要太沮丧了。” 苏父见喻老头没顺着他话说,心里暗暗着急,忍不住道:“……亲家,咱们做了这么多年亲家,有些话我就明说了……当年我们家也是看你们家人品好,这才把女儿嫁到了你们家。” 卫婆子心中冷笑。 看她们家人品好? 彩礼可没少要一文钱! 他们老喻家为了那彩礼可谓是倾全家之力,就差把围墙拆了去卖石头了! “……我家成宗出的事,你们应该也都知道了,亲家,你们说,这可咋办啊?” 苏父越说越激动,“总不能让成宗去死!” 苏柔儿眼眶越发红了。 她知道她亲爹这样不好看,但若是有法子,谁又愿意这样呢。 苏父满含期待的看向喻老头:“亲家,听说上次赌场那人,是亲家母的娘家侄子,能不能让亲家母跟人家说说,去通融一下?……一百两银子,我们是真的拿不出来啊。” 卫婆子叹了口气:“我们家阿峰给赌场当打手这事,我也是头一遭知道。但亲家公,你想想,赌场又不是我娘家侄子开的,他就是一打工的,哪里管得了人家赌场管事一百两银子的债宗?” 苏父苏母心里其实也知道这个道理,但听到卫婆子这么说,还是难免失望。 苏母更是捂着脸哭了起来:“那该咋办?……昨儿你侄子把我家成宗打成那样,今儿他还没法下床,更别说出去筹银子了!这不就是要他去死吗!” 话里已然是带上了几分埋怨的意思。 第87章 反正也救不回苏成宗,就别浪费了 卫婆子很是冷静道:“亲家母,你家成宗但凡能在一两日内筹到银子,也不至于被人追债追成这样了。” 苏母哭声一顿。 喻老头叹了口气,缓缓道:“亲家,从前你们家成宗是不是也去赌过,最后欠的银钱是你们给还上的?” 苏父苏母眼神显然都有些躲闪。 喻老头一看,哪里还不明白呢? “正是因为你们次次都给他还上,这苏成宗自然就不把银子当钱看了。”喻老头叹气道,“一百两银子,我们庄户人家,在地里刨食挣一辈子都不一定能挣到这个数,他怎么敢的啊……” 苏父苏母如鲠在喉。 半晌,苏母捂着脸突然大哭了起来:“那该怎么办?我们哪有一百两银子?这是让我们全家都去死啊!” 苏柔儿哪里受得住亲娘在自己面前哭成这样。 她眼泪也止不住的往下流。 苏母哭着,去抓苏柔儿的手:“……柔儿,昨儿晚上,钱氏那贱人就带着大宝小宝,把他们屋子里稍微值钱的东西都给卷走了回了娘家。娘就剩下你一个能倚靠的了,你哥哥这事,你可得帮帮忙,救救你哥哥的命啊!” 卫婆子听得火起! 但她没吭声,就看苏柔儿怎么处理。 苏柔儿哭得更厉害:“娘,我身上所有的钱,昨儿都给你们了,哪里还有钱?” 苏母眼神一直往卫婆子这边瞟:“你们家人口多,总能想想法子……” 意思很明显。 苏柔儿哭得越发厉害,上气不接下气:“娘,你啥意思?……我婆家一大家子欠我大哥的吗?!凭什么要给我大哥那个赌狗擦腚啊!” 若是从前,她或许也会有这样的想法,喻家合该帮她们苏家。 但前些日子出了那么多的事,她早已慢慢转变。 苏家先前是怎么对她、对她婆家的。在这种时候,又怎么好意思来通过她,逼她婆家来蹚这趟浑水呢! 苏母着急了:“你咋说话呢,这不都是一家子吗?……一家子互相帮忙,不是应该的吗?” 苏柔儿心里失望透顶。 她哭得不能自已,却依旧坚定的,缓缓的,从苏母手里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娘,给女儿留点最后的脸面。什么叫互相帮忙?你们帮过喻家什么忙?你们无非就是想通过女儿,来吸喻家的血罢了!”苏柔儿哭声嘶哑,“苏家是我的家,可喻家也是我的家,更是我男人,我娃娃的家!” 苏母手里空荡荡的,她震惊的看向苏柔儿,心里有些发慌,但苏成宗的命在那摆着,她顾不上旁的,哭着质问苏柔儿:“好,你是想让我给你跪下求你是不是?!” 说着,苏母便要给苏柔儿跪下。 苏柔儿却抢先一步跪下,哭得更是凄惨:“娘!” 她凄惨的叫了一声,“你再逼我,我也就只能跟我婆母求一张休书,跟你们回苏家去了!” 苏母震惊过后,便要发疯上去捶打苏柔儿:“你是真的狠心看你大哥去死啊!” 卫婆子一把拉住苏母:“亲家母,老三媳妇,还是我喻家的媳妇呢,你当着我们的面打她,是在打给我们看么?” 卫婆子手上力气大的很,苏母胳膊被生生扯住,她拽都拽不动。 “亲家母——”苏母脸色发白,“你也是当娘的,你告诉我,这种时候我该咋办?” 卫婆子声音平静:“这还不好办么?……苏成宗敢欠一百两银子,便让他自己去还。他还不上,就让他去给赌场那帮人当牛做马的还,实在不行,他不是还有一条命吗?” 卫婆子说得冷酷无情,苏父苏母听着却是倒吸一口凉气。 “敢情不是你自己儿子!”苏母眼里怒火在隐隐燃烧,她拔高了音量,“要是你自己儿子,你还会这么狠心?!” 卫婆子也拔高了声音,盖过了苏母的声音,掷地有声:“若是我儿子,我就不会让他走到这一步!管不住自己的手,总是去赌,那我就把他的手给砍了!没了手,怎么赌?——苏成宗今日这个下场,完全是你们纵容,他自己活该!” 苏父苏母被镇住了,嘴唇翕动,根本说不出话来。 卫婆子唱完了白脸,喻老头便又开始唱红脸。 他转身走进内屋,抱出一个钱匣子来。 苏父苏母眼睛又燃起了希望! 喻老头叹了口气:“亲家,我们家情况你们也是知道的,虽说先前侥幸捡了药草珍珠挣了些银钱,但老三出去跑商了,家里四个哥儿都送去读书了,那些银钱根本就没剩下多说。” 他嗒一声,按开了钱匣子的锁扣,然后将钱匣子里的东西,都倾倒出来。 里面是一些碎银子跟铜板。 喻老头把几十个铜板给抓回钱匣子里,然后把桌面上那些铜板,碎银子,都推向苏父苏母那边。 “亲家,我们家就剩这些银钱了。说实话,你们家苏成宗,是死是活跟我们家也没啥关系,但你们养老三媳妇一场,我们总不能真的不管——”喻老头客客气气道,“但我话说在前头,我们家把这些银钱给你们,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们也别再逼老三媳妇了。” 按理说,一般人到了这一步,就该拿钱走人了。 但苏父苏母却觉得,你既然能拿出这些来,你再去跟你家亲戚借借,你定然能拿出更多。 苏父咳了一声,并不接钱,只道:“亲家,这顶破天也就几两银子,哪里够啊!要不,你再去借借?” 苏母也紧接着道:“……对啊,亲家母,你娘家侄子既然当了赌场打手,想来家里头也应该有些余钱,你再去帮忙借借……救救我们成宗的命啊!” 喻老头卫婆子都呆住了! 苏柔儿震惊过后,继而浑身都要烧起来了! 她爹、她娘,是真的、真的不要一点脸了! 苏柔儿红着眼,咬着牙,直接拿裙子一兜,把桌上的铜板跟碎银子全扫到裙子里,然后跑到内屋,将裙子里的铜板碎银子都倾倒在了内屋的炕上。 苏柔儿红着眼跑回来:“爹,娘,你们走!这钱你们既然嫌少,那就别要了!反正也救不回苏成宗,就别浪费了!” 第88章 有本事来我们场子上闹啊 这下苏父苏母算是彻底炸了! 苏父气得手都直抖:“你,你!” 苏母更是气得浑身发颤,举起手来就要打苏柔儿。 卫婆子脸一沉,上前一步:“亲家,这还是在我喻家呢,你们当面打我喻家的儿媳妇,不太合适。” 苏母怒声道:“那是我闺女,我想打就打!” 苏柔儿哭得发抖,却还是梗着脖子凄声道:“也就只有这时候,你想起我是你们闺女了!管我公公婆婆要钱的时候,怎么不记得我是你们闺女,我在婆家也是要脸的!” 苏父怒不可遏,气得抄起桌上倒水的碗,狠狠摔在地上! 卫婆子眉心狠狠一跳! 这苏家人,还真就把她们喻家人当面团捏了?! 主屋里闹得不可开支,旁边屋里侧着耳朵听动静的俩妯娌急得不行。 正在此时,院外传来了拍门的动静。 李春花差点没跳起来! 她赶忙冲出去开门,见到门外来客时,睁大了眼睛:“是你?” …… 此时主屋里,苏父苏母近乎与卫婆子喻老头撕破了脸。 喻老头跟卫婆子是也没想到,这苏父苏母能癫狂至此。 先前卫婆子顾忌着苏柔儿的脸面,没对苏父苏母把话说得太过难听;眼下这苏父都在她家又摔碗又发疯了,她可不惯着。 咋着,仗着有姻亲关系,就想着能骑在她们喻家头上屙屎屙尿了?! 卫婆子冷笑一声,给出了毫不客气的建议:“我要是你们,这会儿就该赶紧收拾收拾东西,离开这里躲一躲,至于苏成宗嘛——就把他这个败家玩意丢给赌坊,让他们替我好好教教!” 苏父苏母怒不可遏:“你这是要让我们家成宗去死!” 卫婆子极具嘲讽的“哈”的一笑:“要不你们全家陪他去死也行!” “你这个毒妇!”苏母气冲天灵盖,失去理智,口不择言的对着卫婆子骂了起来,“我看我们家成宗说不定就是被你们给做局害了!” “做什么局啊?” 一道声音自屋外传来,一个瘦削的身影大步迈了进来。 他身后还跟着期期艾艾的李春花。 “娘,阿峰表弟来了——” 尽管卫峰已经迈进屋子了,李春花还是忙不迭的喊了这么一嗓子。 苏父苏母一听这就是卫峰,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阿峰,你怎么来了?”卫婆子这会儿见到卫峰,心情复杂的很。 卫峰却笑嘻嘻的:“二姑,我寻思着三表嫂她家里人可能会来你这边。就过来看看。” 他朝喻老头、苏柔儿,挨个抱拳打招呼:“二姑夫,三表嫂。” 然后眼一斜,看向屋子里唯二两个陌生人:“你们就是苏成宗的爹娘是?” “就是你,你你,把我们家成宗给打伤的?!” 苏父心里有些犯怵,面上却不肯表露出来,问得那叫一个色厉内荏。 苏母也躲在苏父身后朝卫峰放狠话:“我们还没找你算账呢!” 卫峰笑嘻嘻的,根本不把苏父苏母这虚张声势给放在眼里:“二位可真有意思。苏成宗欠的是我们场子上的钱,你们跑我二姑家里来闹事耍横,算什么本事啊?有本事来我们场子上闹啊。” 他朝苏父苏母露出一口有些不太齐整的牙来,阴测测的一笑:“看看你们有没有命回来就是了。” 苏父苏母脸一白,脚一软,若非互相倚着,怕是这会儿两人要齐齐瘫坐在地了。 “对了,忘了说,”卫峰笑嘻嘻的,“看在我姑的份上,我给宽限了两日。加上昨日,今日……也就是明日,你们再拿不出银子,我们场子也只好捏着鼻子把卫峰送去煤山挖煤还钱了。哦,还有,你们管我姑拿银子的话,我今晚可就要带人上门了。” 卫峰三言两语把苏父苏母给吓得脸色惨白,脚步虚浮的逃了。 苏柔儿红着眼追了出去,看样子是要去嘱咐什么。 李春花悄悄在旁边看了一场热闹,这会儿激动无比,撤回了二房那,去跟白晓凤分享热闹去了。 屋子里一时间就剩下了喻老头、卫婆子还有卫峰三人。 方才脸都撕破了,喻老头跟卫婆子才懒得去送苏父苏母。 卫婆子欲言又止,:“阿峰……你咋做起这营生了?” 卫峰倒很不以为意:“这世道,啥能挣钱,就做啥呗……”他笑嘻嘻的,“二姑,你放心,我晓得利害呢!” 他也不欲多待,“好了二姑,我就怕苏家人来纠缠你们。眼下把她们赶走了,我也就回了。” 卫峰来得匆匆,一口水都没喝,又匆匆离开。 “这孩子……”卫婆子愁得不行。 尽管苏父苏母的偏心,让苏柔儿倒向了婆家。但苏柔儿到底是苏家人,临近赌坊那边给出的期限后,她焦虑无比,坐立难安。 银钱肯定是凑不出来的,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苏成宗去死吗? 苏柔儿以泪洗面,整整一日都没有合眼。 然而,晚上时卫峰使人从县城递了消息过来。 说是苏家掏了二十两银子,暂且先还上了一部分,苏成宗不用去煤山挖煤还钱了。 苏柔儿得了这个消息后,愣忡了好一会儿。 二十两银子? 这就是经常同她哭穷,说家里头没钱,揭不开锅的娘家? 她坐在那儿,半晌又哭又笑。 怪不得她爹娘看不上她公公婆婆钱箱里那些零零碎碎的铜板与碎银! 她自己都不知道,娘家竟然还有二十两银子的家当! 苏柔儿彻底对苏家心寒了。 苏成宗这事,便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 但卫婆子一直惦记着卫峰在赌坊里当打手这事,总觉得不是个正经营生。 她挑了个家里不怎么忙的日子,带着杏杏,往娘家卫家去了。 卫家离南坨村不算近,那段路也不太好走,卫婆子心疼杏杏,便雇了老徐头赶车,送她们去卫家所在的江甸庄。 江甸庄在茅河主河边上,附近大多是河水冲击出来的戈壁滩,甚少平原耕地,江甸庄的不少人都以打渔为生。 后来接连几年荒年,这茅河好些支流甚至都断流了,这鱼自然也不太好打,江甸庄的人,好些都去了州府打工。 卫婆子的爹娘都不在世了,眼下卫家当家的,是她四弟,人称卫老四的。 第89章 卫老四的亲事 卫婆子在卫家行二,上头原本还有个大哥,下头还有个三妹,再来就是眼下当家的卫老四。 只是,卫家老大没活到娶妻就去世了,卫三妹远嫁到了州城那边。江甸庄这边,卫婆子的娘家人就只剩下卫老四。 卫婆子有大概两年没见过卫老四了,上次见,还是卫峰他娘过身的时候。 杏杏满眼新奇的看着江甸庄的景色。 虽说现在打渔为生的少了,但几乎家家户户房顶上都晒着渔网,好些屋檐下头都悬挂着咸鱼等东西。 卫婆子手里拎满了东西,杏杏便牵着卫婆子的衣角,乖巧的跟着卫婆子往村子里走。 有村人认出了卫婆子,“哎呦”一声:“这不是……卫家二娘吗?” 卫婆子与其寒暄了几句,村人笑着问起了杏杏:“哎呦,你这小孙女生得俊俏咧,是哪个儿媳妇给生的啊?” 卫婆子笑道:“我收养的。” 村人先是错愕,继而又满嘴的夸卫婆子心善。 卫婆子笑笑,不置可否。 她心里明镜似得,别看这些人满嘴的夸,心里止不住在笑话她是个傻子呢。 卫家很快就到了。 卫家先前也是打渔过活的,只是后来卫老四不愿意干这营生,渔网便一直在房顶晒着,这会儿都破旧不堪了。 卫婆子眼里闪过一抹感慨万千,扣响了卫家紧闭的柴门。 只是,拍了好一会儿,里头都没有动静。 倒是邻居听到动静出来了,一见是卫婆子,惊喜得很:“啊,这不是卫家二娘吗?你这是来走娘家啊?” 她见卫婆子大包小包的,热情的招呼卫婆子去她家坐坐。 “你这大包小包的多累啊……你弟去隔壁村接他新媳妇去了,估计得下午才回来了。” 卫婆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啥新媳妇?” “你还不知道?”邻人道,“我们也是今儿才听说,你弟出息了,这不,又找了个新媳妇,听说年纪也不大,是个寡妇,只是那新媳妇还在守父孝,你弟呢,就先接回来在卫家住着,等过两个月出了孝再走礼。” 卫婆子还是头一遭听说这事,先前卫峰也没跟她提过。 又是年纪不大的寡妇,又是守父孝什么的…… 这都是什么事啊! 卫婆子听着一头雾水,可惜再多的情况邻人也不是很清楚了。 卫婆子便只能耐下性子,问邻人借了两个小板凳,坐在卫家门外的树荫下,等着卫老四回来。 邻人左右也无事,也搬了小板凳出来同卫婆子闲聊。 杏杏乖巧的挨着卫婆子坐着,邻人喜欢得紧,听说杏杏是收养的,半真半假笑着感慨:“这般乖巧的小孙女,我也想收养个。到时候若是你养得烦了,拿来送我养也是极好的。” 卫婆子笑笑,没接话茬。 好在没等多久,江甸庄的村外小道上,便有了卫老四的身影。 卫老四走得那叫一个意气风发,他身后还跟了个妇人身影,用浅色麻布包着头,低眉顺眼的,手里拎着个小包袱,亦步亦趋的跟着卫老四。 “老四!”卫婆子站起来,迎了上去。 卫老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见果真是他二姐,惊喜道:“二姐,你咋来了?” 卫婆子虽说满肚子的疑问,但久未见亲人,这会儿满脑子都是见着亲人的喜悦:“想着好久没回娘家了,过来看看你。” 卫老四赶紧去开门,卫婆子本想着帮着邻人收拾一下小板凳,邻人手一挥:“你们姐弟叙旧去,这我收拾就行。” 她边说边看了那小寡妇好几眼。 别说,这柳叶眉,小细腰,长得还挺俊。 卫老四迎着卫婆子进了院门。 卫家这院子,比起两年前更破败了些。 一进院子,卫老四就回头嘱咐跟着他的那妇人:“你把你包袱放下,就去灶房烧些水过来。” 妇人低眉顺眼的应了。 卫老四回过头来,就见着卫婆子在皱眉。 卫老四一拍脑袋:“二姐,我还没给你介绍呢,那是素芬,你的新弟媳妇。” 卫婆子显然很是不赞同。 卫老四却已经嘻嘻哈哈的抱起了杏杏:“哎呦,二姐,这就是你收养的那个女娃娃?长得是怪可爱的。” 杏杏有些无措,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向卫婆子。 “这是你四舅爷爷。”卫婆子介绍了一句,有些埋怨卫老四,“你别把杏杏吓坏了。” 卫老四哈哈笑着:“外头天热,走,咱们去屋里说话去。”他抱着杏杏大步往屋里走。 卫婆子无奈,只得跟着进了屋。 她把手里拎的东西往主屋桌上放下,开始打量这屋子的摆设。 只有一个字来形容:乱。 “比阿峰他娘在世时,乱多了。”卫婆子皱眉道。 卫老四嘿嘿一笑,把杏杏放下来,让她自己跑着玩:“这不,我又娶了个。” 卫婆子欲言又止。 卫老四却不以为然的很:“二姐,阿峰他娘死了都两年多了,我总不能一直光着。” 卫婆子刚要说什么,却见那素芬从外头进来,低眉顺眼的问卫老四:“爷,我没找着火折子。” “啧,这都找不着。”卫老四数落了一句,起身去灶房帮素芬找火折子去了。 卫婆子只得作罢。 过了会儿,卫老四回来,不知道从哪里弄的果子,洗了一盘子端了上来,放到杏杏面前的桌子上:“来,吃果子。” 杏杏明显有些拘束,卫婆子给杏杏拿了一个,让杏杏自个儿吃着,她依旧有些眉头紧锁:“……我倒不是说不让你娶妻。这样,你跟我说说,你这新媳妇家里的情况?怎么认识的?” 卫老四有些不太在乎:“哦,她上个月爹死了,这个月,她男人欠了阿峰看的那赌坊的钱,还不上,跳河了。她跟她男人也没孩子,住的房子也被赌坊给收走了……我看她长得还行,就跟她商量,要不跟我搭伙过日子得了。她就答应了。” “二姐你放心,弟弟我也不是那等没规矩的,这不是她没地方住么,我这才把她接了回来。等过俩月,她出了孝,我们再走礼。” 卫老四随手拿起个果子,把果子上的水往身上擦了擦,啃了起来。 卫婆子深吸一口气,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第90章 图他年纪大,图他不洗澡? 卫婆子跟卫老四在聊一些杏杏听不懂的家常。她听得昏昏欲睡,索性自己从凳子上爬下来,走到了院子里。 灶房那扇破旧的柴门大开着,卫老四的新媳妇素芬正沉默的坐在炉灶前头烧火。 杏杏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好奇的看她。 素芬很快发现了她,有些局促的站了起来:“你是渴了吗?……得等等。” 杏杏也有些慌张,赶紧摆着小手:“不是不是,杏杏就是过来看看。” 素芬勉强笑了下,似乎极力想表现一下对杏杏的友善:“……你是叫杏杏吗?” 杏杏轻轻的点了点头,小声的,又很活泼的回道:“是啦,是叫杏杏。喻杏杏。” 还不到四岁的幼童,眼里满是澄澈。 素芬眼神软了一下。 她往灶膛里填了根柴,这才同杏杏小声的聊了起来:“……我以前也有个孩子,若她还活着……” 她倏地停了声音,沉默着又往灶膛里扔了根柴火。 ……若她还活着,也差不多是这个年龄了。 女儿是怎么死的呢? 是这几年荒年艰难,女儿刚生下来就小小的一个,面黄肌瘦的很。 后来啊,后来女儿生了病,重病,需要一大笔银钱。 男人到处奔波,求人借钱,却根本借不到。 后来,后来倒是借到了,也买了那好贵好贵的药,但那时候已经太晚了,女儿已经救不回来了…… 素芬倏地停下回忆。 她怕被杏杏看出什么,偏过头去,飞快的抹了一把泪。 但那眼泪,却像是山里泄洪的水,止都止不住。 半晌,杏杏窸窸窣窣的,从素芬身侧伸过了小手。 素芬有些惊诧的看了一眼。 杏杏摊开手心,手心里躺着的是一块漂亮的鹅卵石。 “姨姨,别难过了。这个是杏杏捡的,送你。”杏杏小声道。 素芬努力止住泪,却没收杏杏的小石头:“谢谢你,小姑娘,这么好看的小石头,你留着玩……对了,按照辈分,你不该叫我姨姨,你要叫我四舅奶奶。” 杏杏见这位奇怪的姨姨不要石头,倒也没勉强,也没可惜,收了回来。 她歪着头,这姨姨看上去跟她三婶婶差不多年岁,怎么就成了四舅奶奶? 杏杏理解不了,满脸疑惑,没有叫出口。 素芬也不勉强她,沉默的继续烧火。 卫婆子这会儿来院子寻杏杏了,见她站在灶房里跟素芬聊天,微微有些吃惊。 “杏杏,来奶奶这。”卫婆子怕小家伙在灶房里热坏,喊她出来。 杏杏迈着小短腿,噔噔噔跑过来。 卫婆子一把把小家伙抱了起来,往主屋里去。 杏杏悄悄的在卫婆子耳边问她:“奶奶,那个姨姨,让杏杏喊她四舅奶奶。可是姨姨看上去跟三婶婶差不多一样大呀……” 卫婆子一怔,按照辈分,杏杏确实得喊那叫素芬的女人四舅奶奶。 但是…… 素芬跟卫老四这事有些离谱,卫婆子打心里其实是不同意这桩亲事的。 “杏杏想喊吗?”卫婆子问杏杏。 杏杏小小的摇了摇头:“姨姨太年轻啦,杏杏喊不出口。” 卫婆子轻描淡写道:“那咱们就先别喊。” 她沉吟了下,又加了一句,“要是两个月后,你四舅爷爷跟她成了亲,到时候你再喊。” 杏杏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虽说她不太明白,但是奶奶说的话是不会有错的,听奶奶的就是啦! 卫婆子把杏杏抱进了屋子。 卫老四情绪明显很高,拿了些铜板,让那叫素芬的女人出去买些肉跟菜来做饭。 他要同卫婆子吃些酒。 卫婆子沉默的看着卫老四那阔绰的出手。 卫老四注意到了卫婆子的注视,哈哈一笑,颇为自得道:“……二姐,弟弟现在也有些钱了。请老姐姐吃个饭,还是能吃得起的。” 卫婆子有些无语。 素芬手脚麻利的很,很快便做了四个菜,端了上来。 卫婆子见素芬忙里忙外的,尽管对素芬还有些警惕,却也有些不大好意思,客气的喊她坐下来吃饭。 素芬有些局促的朝卫婆子笑了笑,抹了抹头上的汗:“不了,我方才在灶房,都拨拉了一些菜出来,足够了……” 卫婆子眉头皱了起来。 她知道,有些人家吃饭是不许女人上桌的,但她卫家喻家可都没这个习俗。 若是谁不让她上桌吃饭,她大耳刮子就直接刮过去了! 卫老四却很是不以为然:“……她不愿意过来吃正好,咱们姐弟俩好好叙叙旧。我说二姐,弟弟我都两年多没见你了……” 素芬也忙道:“对对对,二姐,你们聊……我去灶房那边吃了。” 说完,忙不迭的走了。 卫婆子眉头皱得越发高了。 卫老四拉着卫婆子往桌前坐:“赶紧的,二姐,这菜凉了就不好吃了……来来来,弟弟给你倒一杯。” 卫老四情绪高涨,拉着卫婆子吃酒。 用过了饭,因着这江甸庄与南坨村不算近,卫婆子便带着杏杏在娘家留宿一日,明儿再回。 卫婆子冷眼瞧着,她这弟弟,虽说还没成亲就把人接回家里,于礼不合,但到底没有混账到还没成亲就要跟人无媒苟合的地步。 卫老四让素芬住进了一间放杂物的屋子。 卫婆子住的是卫峰的屋子,比起素芬住的那间,最起码被褥什么一应都是现成的。 卫婆子满腹思绪的搂着杏杏睡下了。 翌日一大早,天还未亮,卫婆子习惯性的早起,就见着素芬已经在院子里忙活了。 卫峰他娘走了两年多,卫老四跟卫峰两个爷们都不是干活的料,院子里乱糟糟的。 素芬收拾了应当有一会儿了,头上渗着汗,衣服一湿,这衣裳便裹着身材显了出来。 胸是胸,腰是腰的。 再加上素芬生得浓眉大眼,年纪又轻,昨儿观察下来,手脚麻利,眼里有活,操持家务也是一把好手。 卫婆子是真的想不出为啥素芬要嫁给卫老四。 说句不好听的,图他年纪大,图他不洗澡? 上一个现成的例子,嫁了喻驼子的蒲氏,眼下还在牢里蹲着呢! 第91章 那你问我就问对了 “我跟你一起收拾。” 卫婆子上前,拿了把扫帚,把院里堆积许久的落叶往一个方向扫去。 素芬似是有些局促,直起身子:“不用不用,我来就行……” 卫婆子没搭理素芬,兀自埋头干着。 素芬原本正在搬院里胡乱散着的柴火,见劝不听卫婆子,虽说也有些手足无措,但过了会儿,她见卫婆子还在兀自扫着,她也没了法子,只好由卫婆子去,自己闷头搬起了柴火。 等素芬把散落一地的柴火搬完,往卫婆子那一看,见卫婆子已经扫完院子了,正在那拆年久失修的鸡窝——那鸡窝里早就没了鸡,鸡窝塌得没法再用了,拿去烧火都嫌烟多的那种。 那鸡窝里头都是堆积久了,成了铁坨坨一样结实的鸡粪,素芬又局促起来:“我,我来帮你……” “不用。这些鸡粪得留下来……回头拿水泡上些时候,说不定还能用。”卫婆子头都不抬,“你年纪轻,这个未必处理得来。” 素芬低低的“哦”了一声。 她在一旁看了会儿,见卫婆子是真的不用她帮忙,这才转头又去忙起了旁的。 两人忙活了一早上,院子是焕然一新了。 素芬擦了擦头上的汗,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卫婆子好像待她亲切了些。 卫婆子没多待,到了差不多跟老徐头约好的时辰,她便带着杏杏同卫老四辞行。 卫老四还有些依依不舍:“二姐,也不知道下次你啥时候过来了。三姐嫁得更远些,都不知道咱们姐弟仨何时才能团聚。” 卫婆子眉眼软和了几分。 她这次来,其实是想问问卫老四知不知道卫峰在赌坊上当打手的事。 但卫老四都因着卫峰的关系,找了个这么年轻的寡妇当媳妇,卫婆子就知道,不必再问了,卫老四定然是知道,并且乐于接受的。 卫婆子便没再开口。 她知道,开口也无非是讨人嫌罢了。 “行了,等我有时间再来看你。”卫婆子有些嫌弃的摆手,“你有时间也去我家看看你外甥们。” 卫老四眉开眼笑:“好好好。” 他又想起什么事:“二姐,再过俩月,就是你弟弟的大喜日子。到时候你们全家都过来吃酒啊。” 听卫老四又提起这事,卫婆子难免看向素芬。 素芬低眉顺眼的跟在卫老四身后,听到这话,眉头都没抬一下。 卫婆子忍不住又有些嘀咕。 但想想这素芬跟她忙里忙外干了一早上的活,卫婆子又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 ——一个不愿意定下心来好好在这生活的人,会费那么多功夫打扫吗? “行,到时候你让人给我捎个信。”卫婆子还是一口应了下来。 卫老四见状,知道二姐最起码不再反对这桩亲事了,那叫一个喜笑颜开。 卫婆子跟杏杏坐上徐老头的板车,回了南坨村。 这一回家,三个儿媳妇都迎了出来,殷勤的问着卫婆子。 卫婆子先看了看苏柔儿。 这几日苏家闹腾的,虽说后头苏家掏了一点银子先换了苏成宗的短暂平安,也算是短暂的度过了这一劫难,应当算是件好事,不过先前卫婆子看着苏柔儿的样子,应是对苏家彻底失望了。 苏柔儿先前还为着苏成宗操心担心的,整宿整宿的睡不着,眼也通红,对苏家彻底失望彻底想开后,这会儿看着倒是气色好了些。 想来应当是睡了个好觉后,休息缓过劲来了。 卫婆子暗暗点了点头。 她又过问起白晓凤的身孕来。 说到这,白晓凤就眉开眼笑的:“……娘,我都说了,我这胎铁定是个小姑娘,那叫一个贴心啊。一点也不闹腾。就是老嘴馋得很,老想吃果子。” 说到这,她就有些不大好意思。 杏杏倒是激动起来:“二婶婶,杏杏有,杏杏有!” 她举起一个小布袋来,那是走之前卫老四让素芬给杏杏洗了一袋子果子装上了。 白晓凤嘴上说着“哪能跟小娃娃抢吃食”,眼神还是忍不住直往杏杏手上的袋子上瞟。 卫婆子乐了:“出息!” 还是把杏杏那小布袋里的果子给白晓凤分了一半去。 白晓凤也有些不大好啥意思,同杏杏保证:“你二叔说到时候给我带些果子回来……到时候我给咱们杏杏再补上。” 李春花却又同卫婆子迫不及待道:“娘,过些日子,我想再去那道观一趟,算是还愿?” 卫婆子有些好奇:“你许了啥愿?” 这么快,就要去还愿了? “倒也不是。就是那老道长,我们走的时候,让我们路上小心,注意意外……”李春花嘴快,嘀哩咕噜的说道,“娘,你看,这路上不是就出了意外吗?好在后头也算是暂且解决了,说不准就是神仙保佑呢。” “……”卫婆子觉得有些荒谬,但她也不能就说,大儿媳妇说的没道理。 苏柔儿闻言也激动起来:“对对对,一定是神仙保佑!” 神仙保佑她,看清了她爹娘的面目! 大儿媳跟三儿媳都很激动的表示是神仙保佑,卫婆子便也没提出异议:“行,过两天,你们挑个家里不忙的日子,去还愿便是了。” 反正村里时常有去烧香拜佛的,这不是什么稀奇事。 李春花跟苏柔儿都很高兴,倒是白晓凤,因着怀着身孕,不能走太过陡峭的山路,颇有些遗憾。 几人又商议了一番,杏杏已经迷迷蒙蒙的在卫婆子怀里睡着了。 卫婆子把杏杏放回炕上,自个儿倒是没耽搁,出了门,去找村人唠嗑。 她是记得,村里有人,娘家就在素芬住的那个村子。 卫婆子是串门找她打听素芬原来夫家的情况去了。 那村人听卫婆子提起素芬,还有些奇怪:“好好的怎么提起她来?” 卫婆子也没瞒着:“我娘家弟弟那边,要新娶个小寡妇,就是这个素芬。我这不想着,来跟你打听打听?” 村人虽说听说过素芬男人跳河死了的事,但卫婆子的娘家弟弟要娶素芬这事还是头一遭知道! 她兴奋道:“那你问我就问对了!” 第92章 都是苦命人,谁还嫌弃谁啊 “我娘家的三嫂子,就住在王素芬她家隔壁。那个篱笆低的哦,我那三嫂子,在娘家的时候经常能听见小两口在院子里说话。听说,从前王素芬跟她男人,还挺黏糊的,感情好着咧……” 村人说起八卦来,两眼放光,唾液横飞。 卫婆子不动声色的听着,偶尔附和一两句,引得村人继续往下说。 “……后来,年成不好,天又旱,地里出产也少了。王素芬她男人就下河给王素芬抓鱼补身子……但后来那河都快断流了,鱼也抓不到了。两个人日子过得那叫一个难啊。” “那会儿王素芬又生了娃娃,我听我三嫂子说,娘俩那叫一个瘦弱啊,风一吹就能刮倒。偏生,饭都吃不饱的时候,娃娃又生了大病。” “王素芬她男人也急啊,到处借钱。可他家里爹娘都死了,兄弟也都过得不太好,荒年谁有余钱往外借啊……” “后来有一日,不知道这王素芬她男人怎么就突然有了钱,可那时候娃娃已经救不活了……” “惨哦,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王素芬她男人那是借了镇上赌坊的钱……这傻子呦,赌坊的钱哪里是那么好借的?” “再后来的事,就是听说王素芬她男人,只能用家里头还是剩下那丁点银钱,想着赌几把来还债了。这傻子呦,赌坊哪里是那么好入的?……这不,前两天我就听说了,说王素芬她男人,死撑了两年,据说银钱是越欠越多了。最后实在还不上了,跳了河。啧啧,听说房子都被赌坊给收走了,造孽啊。” 听到这,卫婆子的眼神沉了沉。 赌坊,沾上了,谁都得掉一层皮。 但王素芬她男人,又不是因为自己,才去沾染了赌。 只能说,这是一桩悲剧了。 卫婆子跟村人一道,叹了口气。 “……那王素芬啊,是个会过日子的女人。”村人回忆着,“她手脚麻利的很,里里外外操持家务是把好手。你弟弟娶了她,往后有福气了。” 突的,村人凑近了卫婆子咬耳朵,“……就是,这王素芬,于子嗣上是有些薄弱。不过,我记得你弟弟是有个儿子?也不用太担心……” 卫婆子见村人开始说什么王素芬那腰身一看就生不了儿子之类的话,知道这大概问不出旁的来了。 她跟村人扯了几句旁的,这便回了。 像是什么生不出儿子之类的话,卫婆子根本就不当回事。 她弟弟,都死了俩媳妇了,那个叫素芬的女人,即将成为第三个,人家都没嫌她弟弟克媳妇呢,什么生不生儿子的。 卫婆子无声的叹了口气。 都是苦命人,谁还嫌弃谁啊。 …… 这两日下了场雨。 杏杏跟橘哥儿出不了门,两人便一道躲在屋檐下头,看着那雨顺着屋檐哗啦啦的流下来。 因着雨天难行,邻村的学堂放了假,喻家几个哥儿也没有出门。 但,学堂里的夫子布置了功课,几个哥儿在主屋吃饭的大桌上,一道在那嘀嘀咕咕的讨论着功课。 李春花是半带着几分苦恼,又半带着几分骄傲,同卫婆子一边做针线活一边说起来:“娘,家里的纸跟墨又快用完了,回头得去县里头买了……旁人家供一个哥儿读书用纸都有些供应不上,咱家一下子供应了四个……” 卫婆子手上针线飞舞,眉头都没抬一下:“这有啥?从前是得先活下来,现在这年景慢慢好起来了,咱们手里头也有了些余钱,几个娃娃都想读书,咱们就供!” 白晓凤更是眉飞色舞:“咱们家要是能出个秀才,那往后咱们出门就尽可扬着头了!” 李春花直咂舌:“秀才,你倒是敢想……” 三人说着话,杏杏突然噔噔噔从外头屋檐下跑了回来:“奶奶,院子里来了个人!要找三哥哥。” 正在教最小的弟弟桂哥儿做功课的柳哥儿抬起头:“找我的?” 他起身出去一看,是学堂的同窗,穿了蓑衣,冒雨来问他功课里几句话的释意。 因着那同窗自觉身上蓑衣都是水,便没有进屋,在屋檐下头等着,等柳哥儿出去同他说几句便是。 柳哥儿同那同窗解释了几句,同窗露出“原来如此”恍然大悟的神色,激动的对柳哥儿道了声谢,又飞一般的跑进了雨帘中,跑了。 李春花透过窗户,看呆了:“咱家柳哥儿这么厉害的?这,这这旁人都要冒雨来问他功课了……” 白晓凤那叫一个骄傲,掩唇笑道:“还成!也就是这几次学堂考试,咱家柳哥儿都拿了案首罢了。” 李春花那叫一个羡慕啊,但她想想,自家孩子也很不错,况且,等柳哥儿有了出息,喻家全家都会跟着受益。 这么一想,倒也不是很挠心挠肺的难受了。 她瞬间就想开了。 卫婆子瞥一眼大儿媳妇,见大儿媳妇脸上没什么嫉妒之色,心下也是欣慰的很。 “说起来……”白晓凤悄悄跟卫婆子还有李春花咬耳朵,“周五娘不是一直明里暗里的夸她家王乾安学业好么?我悄悄的问桂哥儿,桂哥儿跟我说,根本比不上他三哥……” 卫婆子不太赞同的看了白晓凤一眼,训诫道:“这种话日后不要再拿去问孩子,孩子在学堂里好好读书,问这些话,只能让孩子起了攀比心。” 白晓凤见婆婆变了脸,赶忙诺诺应了。 下雨天,大多时候是农户人的休息日。 喻家几个壮劳力都难得的休息了一日。 这雨一直下到了下午才渐渐停了下来,只是这刚停下来没多久,就有村里人跑来通知喻家人,问问他们家谁有空,后山那有一处塌方了,好像是埋了人,村里在找人帮忙清理那处。 塌方是大事,喻家几个壮劳力当即没一个推辞的,直接跟人就走了。 槐哥儿力气大,他也跟着出去了。 杏杏没见过塌方,有些好奇,但看家里无论是卫婆子还是几位伯娘婶婶,神色都肃然的很,她便没去凑热闹。 第93章 突发意外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去帮忙清理塌方的喻家人回来了。 槐哥儿脚底下像是踩了什么东西一样,走得跌跌撞撞,甚至还哭了。 李春花瞳孔地震! 儿子向来要强,怎么哭了?! 难道是在外头受了欺负?! 李春花着急得很。 卫婆子也着急,婆媳二人齐齐看向喻大牛。 喻大牛摇了摇头,声音有些低沉:“从塌方的路上挖出个人来,是槐哥儿他们学堂的先生……” 李春花跟卫婆子都傻了眼! 怎么回事?! 几个因着年龄小,被卫婆子拘下来没让他们一道去塌方那儿挖土救人的喻家少年郎,都呆住了! “听说是学堂里的先生,雨天寻友……”喻大牛叹了口气,“但那处本来就容易塌方,想来是那先生正好路过……” 喻家陷入一片沉默中。 一开始,是只有槐哥儿的哭声,慢慢的,其余几个哥儿都跟着哭了起来。 那是他们的先生啊。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先生啊! 几个喻家少年郎哭作了一团。 这可把杏杏给急坏了,看到哥哥们哭,她只觉得心里好难过好难过,可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绕着几个哥哥身边,一会儿稚声安慰安慰这个,一会儿又抱抱那个,忙得飞起。 这也是头一次,杏杏真切的遇到“人死了”这件事。 她只觉得,这是一桩很悲伤很悲伤的事。 学堂先生不是南坨村的人,但他出殡那日,附近几个村子的村人来了不少。 尤其是在学堂里读书的学子及其家人,都来了。 喻家几个少年郎头上戴了白布,为学堂先生披麻戴孝。 葬礼很是隆重。 待葬礼过后,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便被摆了出来。 学堂里唯一的先生过身了,那么,这些学生往后去哪里读书? 喻家几个哥儿,一下子又成了没书读的状态。 周五娘愁得头发都要白了,她跑来喻家,同卫婆子她们絮絮念着,她儿子将来是要考状元的,这会儿没书读了,日后可怎么办? 白晓凤隐晦的撇了撇嘴。 她还记着桂哥儿同她说的,王乾安根本就考不过她家柳哥儿的事。 连她家柳哥儿都比不过,还说什么状元不状元的! 但这会儿也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王乾安没地方读书,她们喻家四个哥儿,也没地方读书,她们面临的困境是一样的。 “眼下只有两个法子……”周五娘愁得不行,“一是去三十里地外的村子,那边有个学堂,但听说那位先生爱喝酒,经常醉醺醺的给孩子们上课。再来,就是去县里头找个学堂……但往县里去,少说要走一个来时辰的路,天天这样走,孩子们根本扛不住啊。要是住在学堂里,那这花费,就更大了!” 卫婆子也在为这事发愁。 倒是喻家几个哥儿意志坚定的很,很快做出了选择。 槐哥儿是大哥,他同卫婆子道:“奶奶,我们去县里读书!每日再早起一个时辰便是了。我们读书不怕苦,有句话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这些都是磨炼罢了。” 其余三个喻家少年郎也纷纷应道。 白晓凤却是有些舍不得了。 桂哥儿还不到八岁,柳哥儿身子又弱一些,这每日走那么远的路…… 但卫婆子被几个孙子感动,直接拍了板:“成!你们愿意去县里读书,那咱们就去县里读书!只一点,这条路既然是你们选的,你们就好好坚持走下去!” 四个喻家少年郎眼神坚定,齐齐应是。 他们心中有各式各样自己想做的事,但,不认字不读书不明理,那可不行。 周五娘见喻家几个哥儿都选了去县里头读书,她有些被震撼,却又有些踯躅。 等回了家,周五娘问儿子王乾安:“……儿啊,你咋选?” 王乾安倒没有先回答周五娘的话,他问周五娘:“娘,喻永柳他们怎么选的?” 周五娘苦恼道:“他们几个,都选了去县里头读书。说是每日早起一个时辰便是了。但你本来睡得就少,再早起一个时辰……” 王乾安却打断了周五娘的话:“娘,那我跟喻永柳他们一道,也去县里读书好了。” 周五娘很是舍不得,但儿子总要读书的。她犹豫再三,还是又去了喻家,跟喻家人商量好,一道去县里头找个学堂读书。到时候几个孩子一道走路去县里头,也算有个照应。 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只是,卫婆子她们也不知道县里头有什么学堂好一些。 最好的自然是县里办的公学,但县学,束修贵,又难考,听说进去读书的,几乎都是县里头有钱人家的公子。 无论是周五娘还是卫婆子,她们都没想过县学。 县里头还有些旁的普通学堂,卫婆子跟周五娘去县里打听了一天,才定下来一家老童生开的学堂。 只是因着这老童生身上有童生的功名,束修也收得贵一些,一人一年要二两银子,笔墨纸砚另算。 周五娘倒吸一口凉气:“二两银子!?婶子,这得亏我家就乾安一个,他也有天分,那自然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他上的。可你家可是有四个哥儿呢!” 卫婆子眉头紧皱。 四个哥儿,加上笔墨纸砚,再节省再节省,怕是一年十几两银子都打不住。 她先前专门留出了一笔给几个哥儿读书的十几两银子的钱——那本是打算几年内都不必为银钱发愁的,却是没想到,这怕是一年就要花完了。 槐哥儿几个,知道了这事后,竟是一个个的、悄悄的来寻了卫婆子。 他们目的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跟卫婆子说,自己不读了,让哥哥弟弟们读。 槐哥儿沉稳的表示:“我是老大,自然要先紧着供弟弟们读书。” 柏哥儿故作轻松:“奶奶,让大哥他们去读。我打小就爱打算盘,我回头在县里找个学徒的活,也能给家里挣一些的。” 最小的桂哥儿更是振振有词:“奶奶,我才七岁,不着急读书的。让哥哥们去读,我正好躲躲懒。” 甚至连柳哥儿也来寻了卫婆子:“奶奶,我聪明你是知晓的。字我早已认全了,书嘛,自己读读便也可以的。” 卫婆子心里又是感动又是酸涩。 第94章 如何不让人把她疼到心里去! 卫婆子为几个哥儿的束修钱发愁,杏杏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她一个小人儿,知道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思前想后,杏杏背上白晓凤给她缝的小布兜,迈着小短腿,同卫婆子说了一句出门玩,出了喻家的门。 杏杏记得,自己先前挖过一株灼心草,卖了好多钱;捡过一个有珍珠的贝壳,也卖了好些钱。 但眼下,小溪附近的贝壳早被人捡了个干净,她后面同哥哥们去附近玩,再没碰见过。 杏杏思来想去,也只能想到去山脚边的野地里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到什么值钱的草药了。 她握了握小拳头。 奶奶总夸她是福娃娃,她此时此刻真的希望自己是个福娃娃,能给家里带来钱财与好运! 杏杏悄悄的来到山脚下的灌木林。 时值盛夏,前面又下过雨,野草暴涨,好些野草都比杏杏高了。 杏杏怀里抱着喻四羊给她做的薄薄的木头小铲铲,艰难的拨拉着野草,四下里寻找着。 除了灼心草,先前她还在达奚司婆那见过一两种值钱的草药。 杏杏年纪虽小,但对于草木辨认却像是天生带着灵性一样,见一次便记得牢牢的。 杏杏在野地里走啊走,身上被虫子咬出了几个小包,有些难缠的藤蔓一个劲的往杏杏身上绕,但杏杏没有放弃,拿小木铲铲一边拨着虫子与藤蔓,一边艰难的四下寻着。 她人小步子小,但憋着一口气不怕累的到处找,再抬头时,人竟是已经到了山中。 杏杏先是有些害怕,但又细细辨认了下,倒是认出了这条路。 先前大哥哥二哥哥带她进山走过的。 杏杏心中充盈着要给家中挣钱的心愿,在认出路后,心中的害怕倒是消散了不少。 风拂过山林,沙沙作响。 杏杏手里拿着小木铲铲,身上背着小布兜兜,艰难的在林中到处寻着。 然而,杏杏到底还是个三岁多的小豆丁,体力有限,走了那么久的山路,脚早就酸软了。终于,在她吃力的往上走时,脚一滑,竟是整个人团成一团,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 “卫奶奶,杏杏在家吗?” 芽妹儿手里抱着藤球,来喻家小院寻杏杏玩耍。 卫婆子一听,愣了下:“杏杏没去找你吗?” 芽妹儿有些茫然的摇头:“今儿我一直在家呀,没见着杏杏来寻我。” 卫婆子心里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来。 她往身前的围裙上擦了擦手,扯下围裙:“……芽妹儿你先回去。我去找找杏杏。” 卫婆子大半下午没见着孙女,心里总觉得惴惴的。 杏杏平日里经常同芽妹儿玩在一处,要不就是跟橘哥儿一道出去玩。 橘哥儿昨儿崴了下脚,被苏柔儿按在炕上休息。卫婆子本以为杏杏是出去找芽妹儿玩了。 结果…… 卫婆子绷直了嘴角,去村子里找杏杏。 卫婆子越找越着急,偏生有村里那本就舌头长的人说闲话:“哎呦我说卫二娘,那小丫头不就是捡回来的?看你着急的,又不是亲的,怎么跟眼珠子似得?” 卫婆子心里正烦,听到这种话,眼里都要喷出火来了:“不是亲生的又怎么着,我把我孙女当成眼珠子碍着你什么事了?就你舌头长是!” 要不是这会儿她还急着要去找杏杏,高低都撸起袖子来跟这长舌妇干一架! 那人见卫婆子真动了肝火,有些悻悻的:“行了行了,我就跟你开个玩笑,你咋这么经不起打趣呢。” 卫婆子往地上啐了一口,懒得理会那人。 她着急往家里走,整个村子差不多她都要找遍了,没见着杏杏,得回家跟家里人说一声,让家里人都出来帮着找! 结果卫婆子刚到喻家家门口,这脚还没迈进喻家柴门里头呢,就听着身后有人喊她奶奶。 是她最熟悉的小奶音。 卫婆子惊喜的一回头,就见着一身是土灰不溜秋的杏杏,小揪揪上还挂着野草杂枝的,身上还有些蹭出来的血印子,迈着小短腿朝她跑来! 卫婆子又惊又骇,她的杏杏这是怎么了?! 然而不等卫婆子问出口,杏杏已经跑到卫婆子跟前,她兴奋极了,高高举着手里的物什:“奶奶,奶奶,看这个!” 卫婆子这才注意到,杏杏手里竟然拿着一颗极为粗壮的人参! 人参! 卫婆子脑壳子都嗡嗡的! 杏杏显然兴奋极了。 她从山坡上滚了下去,好在下面是堆得高高的腐败树叶,并没有如何受伤。虽说滚下去有点点痛,但她却在那坡底发现了这个! 杏杏在达奚司婆那看到过这东西,知道这是极为金贵的草药,她小心翼翼的采了下来,又辛辛苦苦的爬上了山坡,顺着山路磕磕绊绊走了回来! “杏杏一路上都有把它护得好好的!”小姑娘丝毫不提自己回来的多么不容易,只高高兴兴的跟卫婆子道,“杏杏休息的时候都抱着它!……奶奶拿它去卖钱,给哥哥们交束修!” 卫婆子再也忍不住,满眼是泪,抱住了杏杏! 旁人还说她怎么把杏杏看得跟眼珠子似得,她真想让那人来看看,她家杏杏,这般好,如何不让人把她疼到心里去! “傻孩子……傻孩子……”卫婆子说不出旁的话来,泪水模糊了她的眼,“奶奶的乖杏杏,你身上疼不疼啊?” 杏杏着急了:“奶奶,杏杏不疼,真不疼,你别哭……” 她想去给卫婆子擦眼泪,但手里却抱着那人参,实在腾不出手来。 杏杏要急死了! 卫婆子似是感到了杏杏的着急,她抹了一把泪,把杏杏抱了起来:“走,乖孙,奶奶先抱你回屋!” 杏杏见卫婆子不哭了,她也露出个甜甜的笑来,响亮的应了一声:“嗯!” 杏杏带回来的这支人参,震惊了整个喻家。 那人参根须上还带着泥土,放在桌子上。 杏杏洗过澡,磨蹭出来的伤痕也都上了药,穿着干净的衣裳,坐在炕上,被喻家众人围着问。 当听到小家伙说她不小心掉下山坡,结果就找到了这人参,喻家人心里都五味杂陈的很。 第95章 把杏杏当亲闺女疼 卫婆子千般万般言语都化作了一句话: “日后不许再这样了。” 与杏杏的安危相比,卫婆子宁可不要那人参。 束修钱难凑,那是他们大人该操心的东西,她一个三岁的小娃娃,操这份心做什么? 杏杏连连点着小脑袋。 李春花跟白晓凤关心过杏杏后,又忍不住看向那颗白白胖胖的人参。 李春花直咂舌:“这,这么粗的人参,得卖多少钱啊?” 苏柔儿回忆着:“我记得我小时候,在药铺里看过一棵,拇指那般大小的,都要卖十五两银子了……” 李春花跟白晓凤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杏杏挖来的这棵人参,可是有她手腕那般粗细,小臂那般长的! 这,这得卖多少钱啊? 李春花呼吸都粗了几分。 她算不过来了! 白晓凤激动的含笑带泪:“杏杏,杏杏可真是咱们家的小福星啊!……有了这么棵人参,几个哥儿就是读到秀才,这束修钱都够了!” 杏杏听了高兴得很,小腿垂在炕沿上晃了晃:“哥哥们都能去读书了吗!” 白晓凤没忍住,在杏杏脸颊边“叭”的亲了口:“婶子的好宝宝,能去,铁定都能去了!” 杏杏笑得又害羞又开心。 李春花拍了下自家老大的背:“槐哥儿,你们看看你们妹妹多惦记着你们!往后你们都要好好读书,以后给你们妹妹挣一份厚厚的嫁妆!” 槐哥儿四个自打知道杏杏跌下山坡给他们采来人参后,个个都是又感动又难过。 几个半大少年也都在心底暗暗发誓,以后他们若是有了出息,决计不会再让杏杏受半点苦! “娘,老三不在,这人参咋办?”喻大牛问卫婆子。 这几年荒年,药材是越来越贵,哪怕是没见过多少人参的农户人,也深知这东西的价值! 最好的法子是,等喻三豹回来处理。 但偏生喻三豹正外出走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 寻常药材他们还懂得怎么保管处理,但人参这种名贵东西,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哪晓得该怎么保管! 万一放在家中,放坏了怎么办? 卫婆子拍了板:“明儿咱们就带这东西去县里头问问去!” 她看了下:“老大,老二,老四,明儿你们都别去上工了。你们陪我跟你爹去县城。” 喻家几个成年男丁都连连点头。 喻家人这一夜,都激动的久久难眠。 翌日天还未亮,喻家几个成年男丁并喻老头跟卫婆子,悄悄的出了喻家门,往县里头去了。 李春花白晓凤苏柔儿妯娌几个也没睡好,都在焦急的等着。 一直到了下午,去了县城的喻家几人才深一脚浅一脚的从县里头回来。 沉稳些的,脸上也就带着些兴奋之色。 像喻二虎这样心思简单的,看脸上神色已经快飞了! 这一看就知道,这人参一定是卖了个好价钱! “多少?”李春花焦急兴奋又紧张的问。 喻大牛先回身把喻家柴门关好,他们难掩眉眼中的兴奋神色,到了主屋,开始窸窸窣窣的从怀里掏银锭子! 农户人,不会用银票,他们特特让那药铺掌柜给他们都换成了方便些的银子! 一锭锭银子,新旧成色不一的摆在了桌面上。 卫婆子声音颤抖:“一百五十两,整整卖了一百五十两银子!” 李春花跟白晓凤,苏柔儿,三个妯娌抱作一团,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一百五十两! 一百五十两啊! 这他们一辈子都挣不了这么多! 喻家人脸上俱是笑意! 稍稍平复过心情后,卫婆子从怀里掏出个漂亮的小银锁来,放在了桌面上。 “这人参是杏杏发现的,这长命锁,是我单单买来给杏杏的,你们都没意见?” 按卫婆子的想法,倒是想给杏杏买金的。 但眼下这个时节,带金的,有些太打眼了。 还是这银的长命锁好,寓头好,到时候戴在衣服里头,也安全。 李春花白晓凤苏柔儿妯娌三人齐齐摇头。 这银钱,全赖杏杏才能得的,别说给杏杏买个长命锁了,就是婆母把这银钱绝大多数都给了杏杏,她们也不会有半点意见的。 卫婆子扫了一眼三个儿媳妇的神色,心下还算满意。 “不过,有句话我得先说在前头。”卫婆子正色道,“咱家从前是什么状况,你们是都晓得的。自打有了杏杏,咱家这日子才一天天的更好。如今更是得了这么一百五十两的巨款,几个哥儿的束修钱是不必担心了。但,杏杏她无父无母,我跟你们爹年纪也大了,若是杏杏还没嫁人,我跟你们爹就走了,你们得在我面前发誓,把杏杏当亲闺女疼,给杏杏备的嫁妆,只有比亲闺女多的,不能比亲闺女少的!” 这话一出,几个儿媳妇都惶恐了。 “娘,你说的哪里话!你跟爹都年轻着,别说杏杏嫁人了,到时候杏杏生了娃,还得抱回来喊你们祖祖呢!” “就是,娘,你只管放心,不管咋样,我们早就把杏杏当亲闺女疼了。” “就是就是!娘,你放心,只有有我的一口,以后杏杏肯定不能挨饿!” 几个儿媳妇纷纷表态,卫婆子听得还算满意,点了点头,脸上带了几分笑:“还有,回来的时候,我跟你们爹,也商量过了。家里头这么一大笔钱,总守着,也不是好法子,我们打算,到时候让老三,去县里头开个店。” 苏柔儿本来还听着,没想到突然这好事就落到了她们三房: “啊?” 卫婆子看了一眼苏柔儿:“老三他跑商能挣钱,但上次我跟你们爹就说过,老三吃亏在底子薄,没有自己的店,只能这样跑来运去的,挣一些微薄的利润。但这要是自己开店呢,这利润肯定又要多一些。” 苏柔儿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呢,具体还要等老三回来再商量。”卫婆子笑道,“老三要是也愿意,回头我们就去县里头,找个小店面看看!最好是带个小院子的,到时候几个个哥儿下了学,就住在后院里,也免得几个哥儿来回跑!” 李春花跟白晓凤原本听说三房能开店了,哪怕再兄友弟恭的,这心里多少还有点吃味;再一听,家里几个哥儿可以得这么个便利,那是半点意见都没了! 这是全家都能沾份的好事啊! 第96章 杏杏好得很 一件笼罩在喻家头顶好几日的烦恼事就这样被轻松解决。喻家人脸上都忍不带出了几分笑来。 等喻三豹这次走商回来时,他把挣得的二两银子放到桌面上,又拿出一盒子漂亮的绢花来:“……州城那边正流行戴这个,倒也不贵,我便给娘,嫂子们都买了。主要戴个新鲜。” 喻三豹笑着指了指盒子里一朵小绢花,“咱们杏杏也有。” 李春花小心翼翼的摸着那些漂亮又繁复的绢花,那叫一个爱不释手,笑得合不拢嘴:“三弟有心了!” 白晓凤也喜欢得不行,但喜爱之余,她把那绢花拿在手上翻过来翻过去的细细看着,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卫婆子也乐呵呵的:“老三,正好,有桩事要跟你商量下。” “娘你说。”喻三豹还不知道这段时间家里发生的事。 卫婆子打量着三儿,见儿子风尘仆仆,却双眼熠熠有神,这才笑道:“我记得上次你说,若是咱们有自己的铺子,你这般走商,还能多挣三成不止?” 喻三豹点了点头:“还不止。三成是保守估计。” 他误会了卫婆子的意思,握拳道:“娘,你放心,我定然好好挣钱,争取早日把咱家的铺子给挣出来。” 卫婆子道:“倒也不必。” 喻三豹有些困惑。 苏柔儿满脸是笑,低声同喻三豹把杏杏捡了一棵极品人参,卖了一百五十两银子的事情说了。 喻三豹倒吸一口凉气,继而满脸的难以置信! 其间,更是夹杂着满满的兴奋! 他从前便想好生大干一场,但家中无钱,再加上早年的变故大大挫伤了他,才一直蹉跎至今。 眼下因着杏杏,他先是有了走商的本钱,如今更是要有开铺子的本钱了?! “娘,这……这,真的?”喻三豹看向卫婆子,激动的语无伦次。 卫婆子点头笑道:“自然是真的。你若是同意,这两日你就跟你爹去县里头看铺子去。” 喻三豹激动的直点头! 这事便这么定了下来。 喻三豹看着屋外头倾洒了满院的阳光,一时间都有些恍惚。 好像半年前,他们家还是一个窝窝头要掰开吃的穷苦人家。 自打杏杏来了他们家之后,他们这日子,是翻着番的好! …… 喻三豹跟喻老头去了县里头,一是给几个孩子交上束修,再是去看看哪里有合适的铺子。 李春花跟苏柔儿去了无名道观还愿——本是前些日子就该去的,但奈何一直有事情耽搁,后又有几个孩子的夫子不幸过世,全家上下为着孩子去哪里读书的事烦恼了好些时候,一直到现在,可算是腾出了手。 橘哥儿倒是也想去,但他前不久崴了脚,眼下虽说能走了,但卫婆子跟苏柔儿都觉得小孩子崴脚最好多静修一下,去无名道观的山路不是很好走,带橘哥儿去,实在是有些不太妥当。 这次便还是由李春花跟苏柔儿,带杏杏过去。 橘哥儿惨兮兮的,扒着门框看着他娘牵着杏杏,跟大伯母一道出了门。 “娘~~~”橘哥儿在后头喊得撕心裂肺的。 苏柔儿有些无语。 她这就是去烧香还愿,儿子喊得跟生离死别似得。 多少有些不吉利。 苏柔儿没搭理橘哥儿,反而加快了速度,牵着杏杏的小手,走得更快了。 到了那无名道观,道观里依旧还是没什么人。 这次李春花跟苏柔儿已是熟门熟路,自己取了香,便焚香祷告。 杏杏有模有样的跪在蒲团上,闭着眼,双手合十,在那小声的求神仙保佑全家都高高兴兴。 李春花跟苏柔儿要虔诚得多,手里拿着香,在那祝祷着。 杏杏没什么想跟神仙说得话,她偷偷睁开眼,见大伯娘跟三婶婶都跪在蒲团上,闭着眼口中念念有词。 她着实无聊,又不愿意打扰大伯娘跟三婶婶,蹑手蹑脚的出了道观的大殿。 这无名道观的院子外头,种了一株桂树,这会儿有些桂花结了花苞,也有些花已经浅浅的开了,味道浓烈芬芳。 杏杏被桂花的香气吸引,一路循着出了院子,在桂树下头仰着头看着。 一只鞋突然从树上掉了下来。 好在没砸到杏杏的小脑瓜。 杏杏吓了一跳。 树冠荫密处探出个脑袋来。 杏杏认出了他,是上次在道观遇到的那个奇怪的小哥哥。 杏杏还记得他呢,着实是因为他是杏杏见过生得最好看的小哥哥了! 就是……杏杏说不好是什么,总感觉这个小哥哥眉眼间笼着一层雾蒙蒙的什么的,让他看上去好像时时刻刻都在不高兴一样。 那男孩显然也认出了杏杏:“是你。” 杏杏点着小脑瓜,也不管男孩说的“是你”是什么意思,接话道:“对呀是杏杏!” 她去捡方才落下来的那只鞋子:“是你掉的鞋子吗?” 男孩却道:“你别碰它!” 杏杏被男孩的喝声吓了一跳,呆呆的愣在了那儿。 “怎么啦?” 男孩光着一只脚,熟稔的从树上滑了下来。 他看上去不是很在乎,直接赤脚走过去,捡起了他掉下来的鞋子,随手拍了拍脚底的土,便直接将那鞋子穿了上去。 男孩这才回过头来,上下打量着杏杏,低声问:“上次你从道观回去,受伤了吗?” 他打小便极为倒霉,哪怕只要轻轻接触一下,沾染上半点他的霉运,轻则摔跤受伤,重则有血光之灾。 上次杏杏碰过他,但一直没有受伤。 他当时心中升起万一的希望,以为自己的霉运消失了,但后来他试探性的碰了下老道士,老道士向来稳重,身手又好,但一刻钟后,老道士还是脚下踩空,摔了一跤。 他便知道,他的霉运还在。 是以,他猜着,可能那小豆丁出了道观后受了伤。 杏杏茫然的看向男孩,歪了歪小脑袋:“受伤?没有呀,杏杏好得很。” 男孩沉默了下。 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何了。 杏杏想了想,又问那男孩:“你是在担心杏杏吗?谢谢你,但是杏杏真的没事的。” 第97章 靠近我,会很倒霉 男孩看了杏杏一会儿,沉默着转身。 杏杏呆了呆:“你去哪里呀?” 只是这话音还未落,男孩却已经脚下踩空,啪得摔了一跤。 杏杏吓了一跳。 上次遇到这小哥哥,小哥哥是从墙头摔了下去。 这次遇到这小哥哥,这小哥哥又突然摔了一跤! 她赶紧奔过去,想去扶他。 男孩却微微蹙眉,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伸出手来阻止杏杏靠近:“你别过来!” 杏杏在离男孩还有不足三尺的地方停了下来,迷茫的看着男孩。 为什么呀? 杏杏小小声的问:“杏杏不过去。你……你没事?受伤了吗?” 男孩这会儿也很迷茫。 他看了看自己的掌心,没破皮。 自己的膝盖,也没有受伤的感觉。 这……不对劲啊。 他霉运在身,无论是从树上摔下来,还是床上摔下来,还是走路摔跤,甚至说屋顶掉下块石头把他砸伤……从小到大,种种的意外受伤,他都已经很习以为常了。 他浑身上下都是些淤青旧伤,他早就沉默着习惯了。 可,奇怪了。 上次从墙上摔下来,好像也没怎么受伤。 这次摔倒,手更是连皮都没破一下。 这,不对劲…… 男孩猛地抬头看向杏杏。 这两次不对劲的地方,都有这个小姑娘在。 “你……是叫杏杏?”男孩问道。 杏杏见这个古古怪怪不爱说话不爱搭理人的小哥哥主动问她的名字,她极高兴的重重点了点头:“是呀,是叫杏杏!喻杏杏!” 男孩沉默了下:“我叫危……我叫时宴。” “宴哥哥!”杏杏脆生生的叫着,又关心的问,“你没有摔伤?” 时宴摇了摇头:“没有。” 杏杏高兴起来,跟在时宴身边:“宴哥哥,你好高啊!” 她依稀感觉到,眼前这个生得很好看的小哥哥好像不喜欢她靠近,她便自动自觉的拉开了一段距离,但声音依旧是热情洋溢。 时宴看了杏杏一眼:“是你太矮了。” 不远处的小豆丁,看着好像也就才到他的腰。 杏杏肩膀垮了垮,嘟囔道:“杏杏还没有长高一点点吗?……杏杏很努力吃饭饭了!” 时宴沉默下来,不知道怎么接这话。 好在杏杏已经习惯了这个古怪的小哥哥突然的沉默,她也不管他,突然发现了什么,跑过去从路旁摘了几朵凤仙花,双手捧着送到时宴面前:“……宴哥哥,这个好像对摔伤有用。你看看你的膝盖,捣碎了涂上去会好一些?” 时宴却连连后退两步。 杏杏呆住了。 小姑娘那略带受伤与不解的眼神,时宴稍稍一触,便迅速挪开了眼。 他犹豫了下,还是试着跟杏杏解释:“……靠近我,会很倒霉。” “怎么会!”杏杏大声反驳,“杏杏没有倒霉啊!” 时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杏杏——” 是李春花在喊杏杏回去了。 杏杏顾不上旁的,把凤仙花塞到时宴的手里,飞快嘱咐了一句:“捣碎了涂在痛痛的地方就好啦!” 杏杏跑得飞快。 时宴手里握着那凤仙花,紧张的看着杏杏的背影——没有,她没有摔倒。 她平平安安的跑进了道观。 时宴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凤仙花。 小豆丁方才手,又碰到了他的…… …… 李春花拿出帕子,给杏杏擦着头上的汗:“看你跑的,歇一歇咱们再走。”她又拿出带着的水囊来,喂杏杏喝水。 杏杏朝李春花乖巧一笑,咕咚咕咚连喝几口。 “杏杏去哪里玩了?” “就在外头,跟一个小哥哥说话呢。” 杏杏指了指道观外头。 “小哥哥?” 李春花纳闷道。 “对呀对呀。”杏杏比划着,“他有这——么高,长得可好看了呢。” 李春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小豆丁似得小丫头,一本正经的在那边比划边说,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嘴角都忍不住上翘了。 李春花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希望神仙能听到她的愿望,让她也怀上个小姑娘! 待李春花跟苏柔儿领着杏杏到了喻家,喻老头跟喻三豹还未回来。 一直到傍晚,喻老头跟喻三豹踩着暮光,一脸兴奋的回来了。 这一看就是有收获了。 “今年还有小半年,再加上咱们家是四兄弟,夫子说,像咱们家这样支持家中子弟读书的农户人不多了,”喻三豹眉飞色舞的说着,“束修每人就只让交了八钱银子。说差不多再过几日暑气就过了,到时候就让几个哥儿去夫子那读书。” 这的的确确是个好消息。 无论是李春花还是白晓凤,都眉开眼笑的。 苏柔儿有些沉不住气:“那铺子呢?” 喻三豹笑道:“铺子也看好了!我跟爹今儿跑了好几处地方,巧了,正好遇到一户人家,正好前头租户要搬了,铺子房子都腾出来了,这两日正在寻租呢……前铺后院的格局,我跟爹也进去看了,里头虽说是旧了些,但不妨事,地段还算不错的!” “院子里头有四间屋子,到时候一间收拾出来当库房,放些货物。一间本就是灶房,收拾一下,到时候几个哥儿晚上回来吃饭也好办。还有两间,四个哥儿正好两人一间!” 喻三豹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喻家人连连点头。 “这么好,这得多少银子啊?”李春花忍不住问道。 喻三豹笑了一声:“对方开价一年三十两银子的租金,说是带着院子,要比其他地方高一些。我跟他还了些价格,还到了一年二十八两!” 二十八两! 这若是放在先前,绝对是一个让喻家人心惊肉跳的价格。 但眼下,托了杏杏的福,喻家现在有一百五十两银子的余钱,一年二十八两的租金,真的不算什么! 卫婆子难掩激动:“好,二十八两就二十八两!契书签了吗?什么时候咱们过去?” 喻三豹笑道:“娘,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契书什么的,都签好了,就是还得去衙门走走手续,不出意外,三天内,咱们就能过去,收拾铺子跟院子了!” 第98章 有惊无险 这是喻家全家的大喜事。 待铺子的租契走好之后,差不多也到了槐哥儿他们去学堂的时候。 卫婆子喜气洋洋的带着全家去了县城。 那铺子位置不错,不是小巷中,而是临着一条青石板铺成的热闹街道。除了门头看着破旧些,有些年份了,其余在卫婆子眼里都好得不能再好。 铺子后头的院子不算大,甚至可以称得上逼仄,除去四间屋子,院子里也就余着几步路的距离。 大概是因为这个,这铺子的价格并不算很贵。 卫婆子大手一挥,领着大儿媳妇跟三儿媳妇去各个屋子收拾了。 几个儿子则是在前头的铺子忙活。 白晓凤这次也来了,她身孕已经满了三个月,并且这胎怀相极好,能吃能睡的,整个人反而精神焕发的。无论是赁铺子还是几个哥儿上学,都是喻家大事,她也不想只她一个在家待着,便跟着过来了。 家里人都在热火朝天的收拾,白晓凤也没闲着,拎了两个铜壶,带着杏杏去街边卖凉茶的摊子上,花了十文钱买了两壶凉茶。 杏杏很是积极的想帮白晓凤拎一壶,白晓凤失笑:“二婶婶不至于连这点都拎不了。倒是你个小人儿,两只手拎了铜壶,怎么走路?” 杏杏被说服了,点了点头。 两人沿着街边往回走,前头吵吵闹闹的,夹杂着好些人的叫声。 杏杏就见街尾那儿一辆马车横冲直撞而来,毫无章法,撞翻了好些人的摊子。那些叫声,便是四下躲散的百姓发出来的。 好在旁边就是一家店面,杏杏着急的拉着白晓凤往里躲。 白晓凤也看见了,急急跟着杏杏一道躲闪,偏生那家店面门口,还站了几个人,白晓凤跟他们稍稍一撞,那壶凉茶洒出来一些,便溅到了对方的衣角上。 就在此时,那马车撞翻了方才白晓凤跟杏杏她们路过的那卖手扎扫帚的小摊,呼啸而过。 摊主躲在墙角,才逃过一劫。 ——若非杏杏跟白晓凤方才躲得及时,怕是这会儿已经被撞翻在地了。 “二婶婶,你没事?”杏杏有些着急。 白晓凤脸色有些发白,摇了摇头,看向方才她们差点撞上的人。 对方是一男一女。少女年岁大一些,看着十二三岁的样子,生得很是秀美,男孩儿看着年龄稍小些,只有十岁左右的样子。 两人看上去面貌相似,应当是一对姐弟。 他们身后还跟着两个仆从似的人物,一看就不是一般家庭出身。 其中的男孩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袍子,衣角溅了些凉茶上去,显出几分深色痕迹来。 白晓凤有些惴惴不安。 杏杏已经就凉茶溅上去的地方跟人道歉了:“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 杏杏年龄小,又生得可爱,道歉时乖乖巧巧的,那半大少年原本有些不大高兴,这会儿也没脾气了,只抿着唇没吭声。 白晓凤也赶忙道:“真是对不住,要不你把这衣服脱下来给我,我回去帮你洗好再送回你家,你看这样可以么?” 半大少年注意到白晓凤微微隆起的小腹,微微一哂。 “算了,也没多少银钱。”半大少年一挥手。 “可是……” 白晓凤还想说些什么,那少女却道:“再说也不是你们的错。是那马车横冲直撞的,你们也是为了躲马车。” 对方这般通情达理,白晓凤感动得不行,连声道谢。 杏杏也觉得眼前这哥哥姐姐真是一对大好人:“哥哥姐姐真好。” 少女眼神落在杏杏身上,显然觉得她很可爱,她没忍住,伸手摸了一把杏杏的小脸蛋,只觉入手又软又弹,手感极好。 她忍不住跟白晓凤感慨道:“你女儿真可爱。” “这是我侄女儿。”白晓凤带了几分与有荣焉的笑,“我要是能生个这么可爱的闺女就好了。” 少女跟白晓凤说话时,那半大少年多打量了几眼杏杏。 杏杏感觉到对方的打量,朝他露出个笑来。 那半大少年立马挪开了视线。 这事有惊无险,跟对方打过招呼后,白晓凤拎着两壶凉茶,带着杏杏,回了喻家新买的铺子那。 白晓凤眉飞色舞的跟家里人描述起方才的惊险来,又感慨道:“……那对姐弟人真是不错。” 喻家人皆是这般感觉。 等收拾完小院,卫婆子又让喻三豹带上槐哥儿几个,买些东西充当拜师礼,先给夫子送过去。 杏杏跟橘哥儿都想跟去看看。 苏柔儿觉得橘哥儿跟去是去捣乱,正想说什么,卫婆子却道:“橘哥儿想去,就去。再过两年,橘哥儿也到了该启蒙的年纪。就让他跟去看看,哥哥们是如何尊师重道的,以后也好跟着学。” 苏柔儿心里一暖,婆婆这是处处替橘哥儿想着。 她便没有再说什么。 等喻三豹带着这四个侄子一个侄女还有一个自己的傻儿子到了夫子家,那夫子家中却是已有人拜访了。 杏杏探头一看,咦,这不是前面遇见的人很好的哥哥姐姐吗? 那少女见来了这么多人,先是一怔,继而发现了旁边探头探脑的杏杏,便笑了出来:“是你啊。” 杏杏甜甜的跟少女打着招呼:“姐姐好。” 她还不忘跟喻三豹还有几个哥哥们介绍:“……这就是先前我跟二婶婶在街上遇到的那个人很好的哥哥姐姐!” 少女显然极为受用,笑意更深了几分。 她热情又大方,两厢一聊,原来她也是带弟弟来给夫子送拜师礼的。 少女叫范娉芳,弟弟叫范星如,同样也是打算等暑气过完来夫子这读书。 喻家几个少年便这样提前先跟未来的同窗认识了。 喻三豹深感欣慰。 倒是橘哥儿,看看四个即将再次入学的哥哥,已经有了新的朋友范星如,难免有些泛酸。 男娃总是更缠哥哥一些。 “等过两年,我也要跟哥哥们一起去念书了,到时候你就自己在家玩。”橘哥儿一本正经的跟杏杏说道。 杏杏歪了歪头,还有些憧憬:“再过两年,杏杏一定更高了?” 完全没有接收到橘哥儿话里的炫耀意思。 第99章 真就再找一个呢? 范娉芳在一旁听着两个小豆丁的对话,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橘哥儿跟杏杏齐齐看向她。 范娉芳一本正经道:“我家里也有个跟杏杏差不多年纪的妹妹,到时候杏杏可以去我家玩呀。” 杏杏开心的应了下来:“好呀好呀。” 她心里想,范姐姐真的人好好哦! …… 喻三豹头次有了自己能做主的铺子,极为积极主动,每日连着往铺子那边跑。 这跑商倒卖东西,跟自己开铺子其实有不小的区别,但喻三豹干劲十足。 很快,铺子便开张了,起名叫喻家商肆。 十分正经的一个店名。 甚至这名有些“大”。 好些人都在背后指指点点。 但喻三豹十分有信心,他能把喻家商肆做大做强! 喻家商肆卖的都是喻三豹从州城那边亲自寻摸来的一些物件,一个是新潮些,再一个是东西也不贵,物美价廉。 很快,喻家商肆便在这县城站住了脚。 …… 喻家几个哥儿也在县里头夫子那儿开始读书。 一开始,周五娘原本还想着,喻家估摸着是要供一两个哥儿读书,束修这么贵,全供了不现实。到时候不管喻家供哪个,她家乾安同喻家的哥儿一道去县里头读书便是。 结果,周五娘是万万没想到,喻家不仅一口气把四个哥儿全供上了,而且还在县里头开了家铺子,几个哥儿下学后就在铺子里吃住,根本不用回来! 周五娘倒吸着凉气,拉着卫婆子的手:“婶子,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得跟我吐个实情,你们从哪里弄了这么些银钱?” 别是……她们家喻三豹说是出去走商,根本不是走商,而是去当土匪抢劫了?! 周五娘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不寒而栗。 卫婆子骄傲道:“没,是我们家杏杏,你也晓得的,我们家杏杏是个小福星,她上山捡了个人参,卖了几十两银子。” 周五娘又是倒吸一口凉气。 又是杏杏?! 这杏杏难道还真是个小福星?! 周五娘真是又羡慕又嫉妒,恨不得那日把杏杏捡回家的是她! “不过,你也是晓得的,那钟氏学塾贵得很,我家又咬牙供了四个哥儿,为了以后也有钱交得起束修,这不又咬牙赁了个铺子。”卫婆子为了防止家里有余财的消息传到别人耳中,旁人起什么坏心思,故意长吁短叹道,“……这钱花得是一干二净,明年什么情况,还不晓得呢!” 周五娘强忍住心里酸溜溜的感觉,半真半假道:“……哎呀,咱们农户人家,哪有经商的天分,你们这一下子就在县里直接赁了个铺子,就不怕赔得一文钱不剩吗?” “也是没办法的事。”卫婆子老神在在,“不然明年将近十两银子的束修钱,从哪里出?……只能拼一把了。好在我家老三也还算靠谱,他见天的在外头跑,也就挣个辛苦钱罢了。” 周五娘不敢再打探下去了。 她怕她再听着,又羡慕又嫉妒的表情就要压不住了。 看着周五娘匆匆离开的背影,卫婆子倒是无声的叹了口气。 有些人是这样,她不是说不盼着你好,而是盼着你好,但又怕你过得比她还好。 周五娘这样还算好的了,最起码也不会说些什么酸言酸语的。 像村里有些人知道他们家在县里头开了铺子,背地里说三道四也就罢了,甚至已经有人故意跑到苏柔儿那边,同苏柔儿说一些有的没的了! 卫婆子正出神的想着,就见着苏柔儿一脸忿忿的从院子外头迈了进来,手里抱着的洗衣盆里还装着没洗好的衣裳,一看就是中途回来的。 “怎么了?” 卫婆子主动问道。 苏柔儿正委屈着,这段时间她跟卫婆子的关系也还算和谐,她犹豫了下,还是同婆婆告起了状:“娘,你说过不过分!有人说豹哥天天在外头跑,以后就算是在外头再找个,我都不晓得……” 她越说越觉得心酸。 卫婆子心道,看,果然,就有那起子见不得旁人好的,故意来挑事了。 卫婆子只同苏柔儿道:“你跟老三同床共枕这么多年,你应该也清楚老三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柔儿还是有些委屈:“我知道,但架不住她们总跟我念叨这些……我洗个衣服,都要跟我叨叨个不停……” “她们还劝我跟豹哥一起出去,但橘哥儿还这么小……” “娘,你说,她们怎么这么烦啊。” “她们就是嫉妒你。”卫婆子耐着性子又劝了苏柔儿几句,苏柔儿知道婆婆向来不喜欢看旁人抽抽噎噎的,卫婆子说得道理她也懂,但她也忍不住。 “行了,你放宽心。老三就算找了,我也不会让对方进门!”卫婆子索性道,“再说了,有些别有心思的,巴不得你疑神疑鬼,跟老三闹了矛盾。到时候说不定老三心里一烦,真就再找一个呢?” 这话倒是有效的止住了苏柔儿的烦躁悲伤。 苏柔儿咬牙道:“娘说得是!往后谁要再在我跟前说这些,我就问她,是不是她想嫁给豹哥,要不要我收拾东西走人给她腾位置!” 苏柔儿说得杀气腾腾的,但怎么着,总比她方才那副哭哭啼啼的样子好。 卫婆子略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 “对了,这两日你闲着,做双鞋子。”卫婆子嘱咐道,“跟你脚差不多一样大。做得精致些。” 苏柔儿先是赶忙应了,才稍有迟疑的问:“娘,鞋子是给谁的?我做个什么配色纹样的好?” 卫婆子道:“我娘家弟弟前两日让人捎来了口信,过些日子要另娶了。这是给新媳妇做的。算起辈分来,你得跟着老三叫一声四舅妈。” 一听是给长辈做的,苏柔儿赶忙应了:“我今晚就做。” 卫婆子满意的一点头。 这样有些事情做,也省得苏柔儿听了那些人的挑拨话,再胡思乱想。 卫婆子目光遥遥的看向远处,那是江甸庄的方向。 她总归还是希望,四弟能找一个可以跟他过好下半辈子的女人的。 第100章 卫三娘探亲 卫老四跟王素芬成亲的日子是一天天的近了。 喻三豹从州城那边特特给喻家女眷们买了些美观又耐穿的布匹,卫婆子带着儿媳妇们各自裁做了新衣裳。 杏杏那身,是女红最好的白晓凤给做的。 苏柔儿给王素芬做的鞋子也差不多完工了。 卫婆子打算到那日,带三个儿媳妇都过去。 但还未到卫老四跟王素芬成亲那日,卫婆子的妹妹,卫三娘,从州城回来探亲了。 这探亲第一站,便先来卫婆子所在的喻家。 到底是亲姐妹,卫三娘生得跟卫婆子有几分相像,但性子大有不同。 卫婆子性子飒爽,虽说有时候说话不太客气,人也总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实际上却是再心软心善不过——但,心软归心软,卫婆子向来拿得定主意,说一不二的,一看就是家里头握着实权的。 ——卫三娘的性子,好似有些过于绵软了。 这次回来探亲,卫三娘是带着孙女回来的,除此之外,还带了个丫鬟,名唤巧莲的。 对农户人来说,丫鬟是个稀罕事物,李春花跟白晓凤没少偷偷打量巧莲。 苏柔儿生在县城,倒是见过不少丫鬟,但她也没少偷偷打量巧莲——无他,这巧莲,着实跟她见过的丫鬟都不大一样。 这巧莲看着派头大极了——卫三娘打从进了喻家第一步开始,这巧莲就皱着眉,上上下下把喻家给巡视了个遍。 卫婆子跟卫三娘姐妹多年未见,正眼含热泪手牵着手,互诉姐妹多年思念,这巧莲就已经高着嗓子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老夫人,你姐姐家中有没有可以喝的水啊,这乡下的路难走得紧,马车又颠簸,我们小姐渴坏了怎么办?” 卫三娘犹如惊弓之鸟一般,有些慌张的看向卫婆子:“二姐,有水吗?” 卫婆子眉心跳了跳,还没说话,李春花赶忙道:“有,有——三姨你等等。” 说着,李春花去了灶房,灶房里的壶里有她早上烧好的水。 李春花利落的端了两碗水进了屋子。 她只有两只手,一次自然端不了三个碗,只能分次端。 然而这两碗水端进屋,巧莲神色却带上了几分嫌弃:“怎么还用碗啊?没有茶杯吗?” 那嫌弃的神色,好似李春花端上来的是什么泥浆。 李春花一愣。 她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碗。 因着待客,这已经是家里最好的碗了,齐齐整整的,一点磕边都没有。 卫婆子眉心又跳了下。 卫三娘赶忙道:“……乡下,哪有那么多讲究。巧莲,这碗我看挺好的啊……” 巧莲见卫三娘发了话,撇了撇嘴,从李春花手里接过来一碗,递给了卫三娘带回来的小女孩手里,哄道:“小姐,将就着用。” 卫三娘带回来的小女孩不太高兴的样子。 她抿着唇,最后还是忍着脾气喝了一口。 只一口,便把那碗水放到了一旁。 巧莲皱着眉头,端起了另一碗水,也勉为其难的喝了两口。 屋子里的喻家人都惊呆了。 卫婆子更是额头青筋跳得厉害。 她们家是没丫鬟,但这不代表她们没见过别人家丫鬟啊! 哪有这样的,主子都没喝两口呢,这丫鬟先把水给喝了?! 李春花是直性子,直接“哎”了起来:“你咋就把水给喝了?” 巧莲很不以为然的模样:“老夫人的娘家人,不会吝啬这一碗水?” 卫三娘赶忙打圆场:“没事没事……都是小事……” 她又看向李春花,“大外甥媳妇,还有吗?” 李春花有些憋屈:“……三姨,灶房还有一碗,我去给你端来。” 她转身快步出去,给卫三娘把第三碗水端了过来。 经了这么一遭,屋子里的氛围难免就有些怪。 李春花越看那巧莲越不顺眼。 她甩开门帘,出了门。 白晓凤肚子微鼓,也紧跟着李春花出去了。 苏柔儿有些犹豫,迟疑过后,想着两个嫂嫂都出去了,她再留下也不太好,也跟着出去了。 卫三娘看上去颇有些坐立难安。 她压低了声音,有些不太自在的问卫婆子:“二姐,大外甥媳妇,是不是生我气了啊?” 卫婆子越发觉得不对劲起来。 她仔细端详着这多年未见的妹妹。 江甸庄的人,都说她妹妹命好。 因着她这妹妹卫三娘,在年纪最好的时候,嫁给了一个来江甸庄走商的商人,跟着那商人去了州城——说嫁好像也不太恰当,毕竟,卫三娘是给那商人当了小妾。 当年卫婆子爹娘还在,卫婆子虽说对妹妹这桩亲事颇有些意见,但架不住爹娘愿意,卫三娘也没什么意见。 不过,卫三娘给那商人当小妾没几年,那商人的正室便因病去世了,商人便将卫三娘扶正,卫三娘这就当上了商人家的正头奶奶。 出嫁前,卫三娘的性子就有些柔弱,但也没有这般谨小慎微啊。 卫婆子眉头都要拧个七八圈了,心里不是滋味极了! 卫婆子硬邦邦道:“你放心,老大媳妇是当人小辈的,哪有生长辈气的道理。” 卫婆子是故意这般说的。 但卫三娘也不知是没听出来还是怎么着,看着还是有些畏手畏脚的。 卫婆子越发恼了。 她看向巧莲,还有巧莲怀里的卫三娘的孙女。 方才卫三娘进门的时候,她听卫三娘介绍了。这孙女叫刘霞儿,是卫三娘夫家,刘家大房最小的女儿。因着这刘霞儿从来没来过这乡下,这次是跟着卫三娘来玩的。 刘家的大房,是前头正头夫人留下来的子嗣。 刘家大爷,比卫三娘小不了两岁。 也就是说,卫三娘当上正头夫人的时候,她的继子早就已经长成娶媳了! 刘家只是普通的商人之家,继子继儿媳年龄也不小。刘家对外一应事物,都掌控在继子手里,对内呢,则是继儿媳管着中馈。 这么一来,也难怪卫三娘这般畏手畏脚! 这继婆婆当的,可真是毫无用处! 卫婆子正在沉思,巧莲怀里的刘霞儿,却抱怨道:“好无聊啊!咱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呀!” 第101章 你是聋子吗! 卫三娘有些尴尬,卫婆子手边的杏杏,却是看着巧莲怀里的刘霞儿,主动邀请道:“刘家姐姐,你觉得无聊吗?杏杏带你出去玩玩呀?” 刘霞儿缩在巧莲怀里,犹豫了下。 这乡下跟她想得一点都不一样! 她早就后悔了! 没有好吃的,也没有好玩的,尽是些乡巴佬! 刘霞儿看向卫婆子手边那个扎着两个啾啾的小丫头,心下也不大高兴。 这样土里土气的小丫头,头上连个饰物都没有,给她当玩伴? 但…… 刘霞儿实在有些无聊,她犹豫了下,还是勉为其难的答应了杏杏:“那行。” 卫婆子看着杏杏高高兴兴的邀请客人出去玩,却有些欲言又止。 她看得出来,这州城来的小姑娘,心气有些高。她觉得杏杏同她出去玩,说不得要受什么委屈。 卫婆子自然是有些舍不得。 但…… 现下什么都没发生,杏杏又有些兴高采烈的,她总不好先隔开两个孩子? 卫婆子犹豫过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刘霞儿从巧莲怀里下来,小下巴一抬,示意杏杏带路。 杏杏没有那么些弯弯绕绕的,她欢快的同卫婆子说了句:“奶奶杏杏带刘家姐姐出去玩啦!” 在得了卫婆子点头后,杏杏便跑在前头,给刘霞儿带路,出门玩去了。 巧莲紧跟其后,看都没看卫三娘一眼。 这下子,屋子里一时就只剩下了卫婆子跟卫三娘姐妹两人。 卫婆子看着明明比她小好些年纪,但眉宇间皱纹却比她还要深两分的妹妹,渐渐的眼眶都红了:“三娘,眼下就咱们姐妹二人,你好好跟我说说,这些年你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卫婆子这般一开口,卫三娘再也忍不住,伏在卫婆子肩头,哽咽起来。 …… 李春花,白晓凤,苏柔儿,妯娌三人聚在了大房那屋子里。 李春花越想越不是滋味:“……没听说谁家丫鬟这么牛啊?” 苏柔儿也道:“可不是么?我也从来没见过。” 一听打小在县里头长大的苏柔儿都没见过这么横的,白晓凤也不忿的开了口:“上次三姨母带着咱们元立表弟一道回来的,也没这么——” 那个形容词,她实在是说不出口。 妯娌三个都觉得这巧莲实在有些过分了。 “就方才那碗水,我就没见过,主子还没喝,丫鬟先喝的。”苏柔儿着实有些忍不住,“……哪有这样的规矩?” “可不是么!”李春花也忿忿不平,“这也就是三姨母家的,咱也不好多说什么,要那是咱家的丫鬟,我非得削她!” 妯娌三人皆是气愤不已。 而此时的巧莲,正有些不大高兴的跟在杏杏身后,跟她家小姐一道走得气喘吁吁的。 “小姐,你身子向来虚,要不别去了。”巧莲微微喘着气,劝刘霞儿。 刘霞儿其实也有这么个想法,她没想到,那个叫杏杏的小丫头说是带路,跑得比兔子还快。 “哎!”刘霞儿正要喊杏杏,让她送她们回去,却见前头三丈远的杏杏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又噔噔噔跑回来,一双澄澈的眼睛有些不解的看向刘霞儿:“刘家姐姐,这才几步路,你便走不动了吗?” “……” 虽说杏杏的话并无恶意,她只是单纯的有些疑惑,但刘霞儿还是深感自己被这个乡巴佬给看不起了! “没有!”刘霞儿恶狠狠道,“我就是想问问,你到底要带我们去哪里!” 杏杏绽出一个灿烂的笑来,指着前头的树林:“刘家姐姐,就是那里呀!那里有条小溪,里头的水可清澈了,石头也好看得紧!” 杏杏觉得那里可美了! 刘家姐姐是客人,她想带客人去很好看的地方! 刘霞儿咬了咬牙,总觉得这个乡巴佬话里的意思是在嘲讽自己。 “去就去!”刘霞儿小姐脾气上来了,伸手让巧莲抱。 巧莲心中叫苦,但她可以不把卫三娘放在眼里,可她是大夫人派来照看小姐的,哪里敢在刘霞儿这里偷奸耍滑? 她只能咬牙把刘霞儿抱了起来。 刘霞儿年岁不大,但也有六岁了,又加上家境好,较一般小女孩还要生的肉乎些,巧莲寻常抱着走路也就罢了,但抱着一直追人,早就累得气喘吁吁了。 她看着前头轻快走着的杏杏,更是闷气的很! 好不容易,终于看到了杏杏说得小溪,巧莲松了口气,但脚下一踩空,差点把刘霞儿给摔了。 好不容易重新站稳,巧莲心里正打鼓一样的跳,刘霞儿一巴掌就直接甩过来了,直接把巧莲给打懵了! 杏杏也懵了! 刘霞儿年龄小,打人也不疼,但这一巴掌甩在巧莲的脸上,却是让巧莲颜面尽失! 尤其是,还有杏杏在一旁看着! 巧莲脸上生疼,嘴里赶紧跟刘霞儿讨饶。 刘霞儿倨傲的哼了一声,从巧莲身上下来。 巧莲不敢说什么,眼神扫过直愣愣看着这边的杏杏,心里更是愤恨! 这小丫头,一定是故意看她的! 殊不知,杏杏是真的看傻了! 刘霞儿在她眼里,是跟芽芽差不多大的小姐姐。 芽妹儿平日与她厮混在一处,两个小豆丁跑来跑去从来没有半点龃龉,也没发生过什么争吵。 更别提像这样突然打人的事了! 杏杏头一次见,自然是看傻了! 刘霞儿踱步至溪边,挑剔的看了会儿四下的景色,这才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还不错。” 杏杏还没回神,没有接刘霞儿这话。 “这里有鱼吗?”刘霞儿问道。 杏杏还在发愣。 刘霞儿不耐烦了,转过头来,喝问杏杏:“你是聋子吗?我问你话你听不见吗?” 杏杏这才回过神,“啊”了一声,明显有些怕了刘霞儿,稍稍往后退了一步,有些警惕的问:“……你说什么呀?” 刘霞儿见杏杏这副模样,她不乐意极了! 这乡下土妞这般怕她,是说她很可怕吗?! “你什么意思?”刘霞儿直直的往杏杏那走。 杏杏怕极了,生怕刘霞儿也突然甩她一巴掌,她赶忙往另一处溪边跑。 第102章 意思是我们有事就是活该吗 这举动可把刘霞儿给气的不轻! 但她自诩身份,又不好直接去追杏杏,只能不高兴的瞪了杏杏一眼,转过头来很是嫌弃的皱眉:“……这里有什么好玩的?不就是条小水沟?鱼都没有一条!也没有亭子让人休息!” “真是没什么见识的乡巴佬!” 刘霞儿噘着嘴抱怨。 杏杏虽然有些怕这个看上去不太好相处的城里表姐,但她见刘霞儿这般嫌弃小溪,赶忙为小溪正名:“……挺好玩的呀。而且小溪里面也有鱼儿在游呀。” “哪有,我怎么没见着?”刘霞儿嗤之以鼻。 杏杏从怀里掏出个小手帕来,手帕里包着一块糕点。 刘霞儿嫌弃得眉头皱得高高的。 杏杏小心翼翼的将糕点掰下来一块,撒到小溪里。 很快,便有一群小鱼儿摇着鱼尾巴来抢食。 “小鱼!” 杏杏蹲在小溪边,看得开心。 刘霞儿有些心动,上前几步。 果真能看到小鱼儿在溪涧石头间快活的游来游去。 清可见底的溪水,嶙峋怪状的岩石,摇曳生姿的水草。 再加上四下里游来游去的小鱼儿,这是在州城里见不到的美景。 刘霞儿来了兴致,往前迈了一步,上好布料做成的鞋子几乎要沾了水。 杏杏有些紧张,奶声奶气的劝:“你别往前啦,好危险的。” “要你管。”刘霞儿头也不回,说着,还挑衅似得,又往前迈了一步。 杏杏紧张的攥住了手,不知道该如何劝才好。 巧莲更是将其一下子挤开,斜瞥了杏杏一眼:“行了,你也走远些,别碍眼。” 杏杏被挤得有些委屈,抿了抿唇。 但她什么也没说,默默的离这位不好相处的城里表姐,还有表姐的丫鬟,都远了些。 杏杏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孩子,饶是刘霞儿跟巧莲都不愿意带她玩,她依旧是蹲在溪边,自己玩石头玩得开心。 “小姐,您当心些!” 巧莲一声惊呼,惊得杏杏赶忙抬起头来看。 就见着刘霞儿大概是想抓小溪里的鱼,一手抓着溪边的石头,身子往前探着—— 杏杏小小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溪边的石头,看着坚固,但实际上好多石头底下都被流水冲得松动了。 就连杏杏这样小的孩子都知道,刘霞儿这举动危险得很! “你不能那样,很危险的!”杏杏急急忙忙的出声提醒。 刘霞儿不大高兴的瞥了杏杏这边一眼,嫌她吵,还同巧莲道:“你把她赶走,她吵得很。” 巧莲立即转头过来同杏杏道:“你离我们远一些!” 只是巧莲这话音还未落,就听到“啊”的一声惊惶叫喊,刘霞儿脚下踩着的石头晃动,整个人没站稳,跌入了小溪里! “小姐!”巧莲吓得不行,赶忙伸手去拽刘霞儿。 结果慌乱中,巧莲也跌入了小溪里! 杏杏吓坏了,想起来卫婆子先前同她说过的,遇到这种事自己不要逞能,喊大人来处理。 她那奶声奶气的小嗓子头一次往高里使劲扯着:“救命啊!有人掉水里啦!” 好在溪边的水,对刘霞儿来说可能是灭顶之灾,但对巧莲这样的大人来说,算不得深。 就是十分狼狈罢了。 小溪附近洗衣服的几名村人赶忙赶来时,巧莲浑身湿透的站在小溪里,正在帮惊慌失措的刘霞儿在小溪中站稳。 好在来了人帮忙,很快,巧莲便同刘霞儿都到了岸上。 刘霞儿跟巧莲浑身湿透,两人都吓得够呛,尤其是刘霞儿,小脸惨白,哭了起来。 村里的大人们虽说不认识刘霞儿跟巧莲,却是认识杏杏的。 “杏杏,这是?” 杏杏口齿伶俐的很,她奶声奶气的回:“婶婶,这是我三姨奶奶的孙女。从州城来的。” “哦哦。”村人们有些惊诧,又有些好奇。 这就是从城里来的小姑娘啊? 狼狈不堪的刘霞儿,在村人好奇的眼神中,越发崩溃,哭得越发厉害了。 …… 喻家。 卫三娘慌张的拿了巾帕,给刘霞儿擦着头发,身上。 刘霞儿哭得嗓子都哑了。 卫婆子在一旁小声的问了杏杏几句,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后,心中有了数,嘱咐李春花去熬些姜汤来。 “这天凉了,虽说救上来的快,但落水也不是什么小事。一会儿喝些姜汤,再休息休息。”卫婆子安慰道,“晚上我让老大家的杀只鸡,给霞姐儿补补身子。” 卫三娘慌张的点头:“好,好。” 橘哥儿从外头玩回来,听说家里的客人不甚落水了,惊得赶紧过来看看杏杏。 他见杏杏好得很,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你没事。” 巧莲在一旁自个儿擦着头发身子,听了这话,那叫一个怒从心起,利声道:“这叫什么话,什么叫还好她没事?意思是我们有事就是活该吗?” 橘哥儿被吓了一跳! 卫婆子火气也上来了! 倒不是她护犊子,实在是橘哥儿一个四岁小孩,关心妹妹,不过是说一句“还好你没事”——哪怕有所不妥,你一个大人,冲一个四岁小孩撒火出气,显得你好厉害是不是! 卫三娘也觉得这巧莲实在有些莫名其妙,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叫了一声“巧莲”。 巧莲这会儿一肚子邪火——从来这乡下起她就不高兴得很,偏生后头还倒霉的挨了刘霞儿一巴掌,又落了水,在乡巴佬面前丢尽了脸! “老夫人,你总不能因为这事是在你娘家二姐家里发生的,就存心包庇?”巧莲说话很不客气,“我是领大房月钱的,回头我要跟大夫人回禀的!——这小丫头害小姐落了水,这笔账,到时候看看怎么算!” 巧莲振振有词:“若非那小丫头存了歹心,带我们去容易落水的溪边玩耍,又引诱我家小姐往小溪里看鱼,我们焉能落水?!” 说完,巧莲不客气的拿湿帕子朝杏杏那甩了下,若非卫婆子给杏杏挡了下,那水珠子都要溅杏杏脸上了。 杏杏惊呆了! 若说卫婆子先前还是有些恼,但这会儿,已经是怒火上头了! 这臭不要脸的小蹄子,欺负人欺负到她心肝头上了! 第103章 你要不就怪老天爷吧 偏刘霞儿本就一肚子气,这会儿一听巧莲这话,深觉有理! 本来就是,若非那乡巴佬带她们去小溪边上,她们能掉水里吗?! 刘霞儿重重点头:“没错,都怪她!” 巧莲见刘霞儿也这般说,心里先松了一口气。 这次是她带着小姐出门时出的事,只要把事情都推到这乡巴佬头上,回去的时候,大夫人也不会太责怪她! 杏杏急得不行,声音都有些破音了:“杏杏,杏杏没有!” 她着急的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 她有劝她们不要太靠近,也有劝要小心,可是她们不听,她能怎么办呀? 但这种话,杏杏不知道要怎么说,急得小脑壳上都是汗。 卫婆子看得心疼坏了! 那不要脸的丫鬟,明显要把这口锅给砸过来! 你砸别人也就算了,砸她孙女?! 当她是死的?! 只是卫婆子还没发难,橘哥儿先跳了起来,气得骂人,凶巴巴的吼:“哇你这个丑八怪,自己不小心掉水里,还反过头来怪我妹妹!” 橘哥儿年纪小,骂起人来也十分直接——丑八怪! 但巧莲却被这话给气得倒仰。 这乡巴佬,竟然骂她是丑八怪?! 气死她了! “你,你!” 卫婆子在心里给孙子叫了声好! 别看我们橘哥儿年纪小,把人气到了,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卫三娘见娘家人跟婆家人吵了起来,也着急了。 “你们,你们别吵……” 卫婆子喝道:“我说三妹,你也该立起来了!元立都二十了,你这当娘的一直都立不起来,元立能有个什么前程?!……你看看现在,一个丫鬟也敢在你面前耀武扬威的,元立那儿还不知道要受什么委屈呢!” 这话说得,卫三娘浑身一震。 巧莲想说什么,卫婆子转过头又骂巧莲:“还有你这个小蹄子!知道的,说你是刘家的丫鬟,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刘家的奶奶呢!看你这张狂劲儿,我们喻家,是你们刘家正儿八经的亲戚,你在我们这正经亲戚面前,摆什么款?怎么着,是想让我们把你供起来不是!” “我家孙女儿还不到四岁,就知道要好好招待你们。她一个不到四岁的女娃娃,你们都能把落水的事怪到她头上,也真是够不要脸了!” “你咋不直接怪你们家夫人,要不是她雇了你这个下人,今儿说不定就没有落水这回事了!” “再着,你要不就怪老天爷!要不是老天爷弄了这条小溪出来,你们今儿也就不会落水了,是?!” “要不你们走的时候,我也跟着你们去州城好了,我倒要去亲自问问刘老爷!你们家丫鬟这般不要脸,是不是你们刘家的家传啊!?” 卫婆子说得连珠炮一样。 巧莲哪里是对手,又气又急! 刘霞儿再怎么倨傲也只是个六岁的小姑娘,她见大人发了火,心里还是怕的,缩了缩,不敢说什么了。 卫三娘加快了手中给刘霞儿擦头发的动作,闷头就当没听见的。 ……别说,她二姐这般骂,她还觉得挺爽的。 巧莲被卫婆子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也是被吓到了。 她终于意识到,对方待她们虽然客气,但并不是全无脾气…… 巧莲这气焰终于消了些,遮掩似得说:“瞧你说的……我不就抱怨几句吗?小姐落水了,我担心得很,连抱怨都不行了?” 卫婆子冷笑一声,根本不理会巧莲了。 只扬声道:“橘哥儿,你带杏杏出去玩玩。我家孙女好心带她们去玩,倒被人冤枉了好大一口锅!你赶紧带杏杏晒晒太阳,去去晦气!” 橘哥儿高声应了一声,拉着杏杏的手就往外走。 杏杏感动得眼泪汪汪的。 奶奶相信她,橘哥儿也护着她,她一点都不难过! 出了这么一桩事,晚上原本卫三娘想要在二姐家留宿,看来也不得行了。 刘霞儿跟巧莲那叫一个巴不得赶紧离开。 卫三娘上马车前,犹豫再三,还是回头看卫婆子:“二姐……” 卫婆子却丝毫不纠结,一摆手:“你回县城去休息你的!后日老四成亲,别忘了去就是了!” 卫三娘期期艾艾的应了一声,上了马车。 卫婆子站在门口,一直目送卫三娘他们离开。 刘家的马车离开了南坨村,李春花站在柴门口,看着马车驶离留下的车辙直咂舌:“……这马车看着比咱们村那驴车要气派多了。” 卫婆子心情不是很好,哼了一声:“气派什么,早晚咱家也买辆马车。到时候几个哥儿愿意从县里头回来就回来,方便得很!” 这话说得李春花心潮澎湃的,她满是期待道:“到时候咱们也买个小丫鬟,要那种手脚麻利的,给我烧烧火什么的——只一点,可不能像巧莲这样的。” 这倒是! 卫婆子相信,他们喻家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到了卫老四要娶新妇那日,卫婆子起了一大早,同杏杏都换上了新衣裳。 喻家几个哥儿都在上学,也不好为着吃席这种事耽误学业,便没有回来。 有身孕的白晓凤要留在家里,李春花便也留下来同白晓凤作伴。 西边别庄那边因着要赶工,喻家几个爷们不好都告假,便让年纪最小的喻四羊陪卫婆子她们一道去。 是以,最后去卫老四那边的,便是卫婆子,苏柔儿,喻四羊,杏杏,橘哥儿。 三大两小,也够给卫老四撑门面了。 毕竟卫老四这次成亲算是第三次成亲,对方又是个寡妇,本就不打算大办,只亲朋好友来吃个饭罢了。 卫婆子雇了老徐头赶车,带着家里人赶去了江甸庄。 他们到的时候,卫三娘还没到,卫老四身上穿了身簇新的衣裳,喜气洋洋的站在卫家那破旧的院门前接客。 见着卫婆子她们到了,卫老四喜气洋洋的迎了上来:“二姐!” 喻四羊,苏柔儿,橘哥儿,杏杏,依次跟卫老四打过了招呼。 卫老四见着这么多亲人,也是喜不自胜:“赶紧进去歇一歇。桌子上有瓜子,随便抓着吃啊。” 第104章 是不是对我这个当继母的有意见 苏柔儿跟喻四羊帮着卫老四招待上门来的亲朋近邻,橘哥儿牵着杏杏的手,两个小豆丁一人抓了一把瓜子,在附近蹲着磕瓜子玩。 卫婆子四下里看了看,没见卫峰的影子:“阿峰呢?” 卫老四那厢赶忙同来贺喜的邻人拱手,请人入内吃喝,这边就有些心不在焉的顺口回道:“阿峰忙着呢。” 卫婆子本就对卫峰那赌坊打手的活计颇有不满,闻言眉头皱了起来:“你这当老子的续娶,他当儿子的不回来?” “应当是回的。”卫老四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又来了新的宾客,他急急回了卫婆子一句,“想来一会儿就回来了。” 说完,人已经是走向那来贺喜的客人,哈哈大笑道,“哎呦,老赵,你也来了!” “老卫啊,恭喜恭喜啊!你是真厉害啊,一把年纪,还能再娶个美貌的小寡妇,这谁听了不得说一声,牛!” 这恭维让卫老四得意得很,他哈哈一笑,脸上尽是志得意满之色。 卫婆子见卫老四这般得意,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转身进了院子。 她扫了一眼院内。 不算大的院子,她上次跟王素芬一道收拾过,能看得出,这段日子被维护得很是不错。 看来王素芬确实是像之前她打听得那样,是个手脚麻利,很会操持家务的女人。 卫婆子心下稍安。 这院子里摆着六张桌子,上头都摆着瓜子,有些盘子里头已经被抓得快空了。 杏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她伸手递给卫婆子一把瓜子:“奶奶,吃瓜子,好吃的。” 卫婆子满眼是笑,摸摸杏杏的小脑瓜。 孙女有什么好吃的都想着她。 她左右看了看,没见着王素芬的影子,想着王素芬应该是按照礼法在屋子里坐着。 “杏杏跟橘哥儿在院子里玩,不要走远。”卫婆子嘱咐一声,“奶奶先去屋子里,一会儿要是看到你三姨奶奶来了,就让你三姨奶奶来主屋找我。” 杏杏认真的点了点头。 卫婆子又特特叮嘱了橘哥儿一句:“照顾好妹妹!” 橘哥儿正在出神的盯着地上的蚂蚁搬家,闻言头也没抬,只是高高的应了一声,证明他有在听。 卫婆子失笑的摇了摇头,往主屋走去。 主屋的窗户紧闭着,上头贴着大红的囍字,看着喜庆的很。 卫婆子推门进去,屋子里反倒是静静的。 主屋的被褥都是新换的,炕上铺着一床大红色的被子。 炕桌上还摆着一对红蜡烛。 王素芬就坐在炕边上。 因着卫老四是第三次成亲,她也不是头婚,又刚出了父孝,此时并没有换专门的喜服。 只是身上衣裳都是簇新的,头上簪了一朵红色的绢花。 大概是已经在这儿生活了一段时间,王素芬不再像刚来的时候那般局促。 她沉稳了不少,镇定的很。 再加上她生得本就清秀动人,又因着生过孩子,胸脯饱满,这会儿安静的坐在炕边,显得很有风韵。 是个漂亮的新娘子。 王素芬见着卫婆子,弯唇笑着叫了一声“二姐”。 卫婆子定了定心,把苏柔儿给王素芬做的鞋子递了过去:“我三儿媳妇擅长做鞋,你试试她的手艺。” 王素芬眼里闪过一抹惊异,但很快便又变成了脸上的笑:“劳二姐惦记。” 说完,她弯下腰,褪下足上那双红鞋,换上了苏柔儿给做的新鞋。 王素芬走了几步,笑道:“手艺很好,很舒服。” 卫婆子点了点头:“那就好。” 王素芬试过新鞋后,坐在炕上,又换回了她先前穿的红鞋,把苏柔儿给她做的新鞋子整整齐齐的摆置在一旁。 卫婆子看了一眼,倒也没多想。 倒是王素芬察觉到卫婆子的眼神,笑着解释道:“到底是成亲……” 她没有多说,卫婆子颔首,也没有说什么。 两人之间倒是沉默了会儿。 越发显得屋外的热闹有些喧哗。 好在没过多久,王素芬就开了口。 她似是有些疑惑,问卫婆子:“……说起来,这些日子都没见着阿峰。” 王素芬迟疑了下,“算起来,今日过后,我应当就算是阿峰的继母了?” 她似是在在意卫峰并不能接受她这个继母,看着很有些担心模样。 卫婆子也没多想。 卫峰今年二十出头,王素芬尚且不到三十岁,两人年纪差不得多少,这却是继子与继母的身份。 也难怪王素芬会忐忑。 果然,王素芬喃喃道:“……也不知道,阿峰是不是对我这个当继母的有意见,今儿他爹成亲的日子,都没见他回来……” 卫婆子劝道:“你别多想,我方才也问他爹了,阿峰会回来的。就是忙……” 王素芬垂下眼,柔顺的“哦”了一声:“阿峰对我这个当继母的没意见,会回来就好。” 卫婆子又陪着王素芬坐了会儿,杏杏噔噔噔的跑进来,跟卫婆子通风报信:“奶奶,三姨奶奶来了!” 杏杏是个懂事嘴甜的小姑娘,但她看见王素芬的时候,还是一愣。 小丫头犹犹豫豫的,那声“四舅奶奶”,始终就叫不出口。 卫婆子向来溺爱杏杏,她觉得杏杏叫不出口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根本就没管。 更遑论这会儿她的注意力都在杏杏过来报信的内容上了。 卫婆子往门外看去,果不其然,没多久,卫三娘就来了。 这次卫三娘却是一人来的,巧莲跟刘霞儿都没有跟过来。 卫婆子一脸了然,卫三娘有些尴尬,有些欲盖弥彰的解释道:“……霞儿年纪小,这些日子赶路,身体多少有些不舒服,早上没起得来……” 卫婆子不想说什么。 刘霞儿年纪小,她家杏杏,橘哥儿年纪不小吗? 不愿意过来就不愿意来,这也没什么,正好,这大喜的日子,她还不愿意为了个不好伺候的小辈烦扰呢。 卫三娘自知这有些失礼,但她总不能强压着刘霞儿过来,便有些故意岔开话题一样,看向王素芬:“这就是四弟要娶的新妇吗?” 第105章 就叫你声素芬姨吧 王素芬从善如流的叫道:“三姐。” 卫三娘有些欣喜的“哎”了一声,拿了个银镯子,给套在了王素芬的腕间:“……给你添妆。” 这银镯子沉甸甸的,一戴手上就知道不是样子货,实打实的很。 卫婆子跟卫三娘陪着王素芬坐了会儿,聊了会儿卫家从前的往事。 杏杏在外头玩得有些累了,她便没有再出去,自己爬上凳子坐着,还给自己倒了碗水,咕哝咕哝的喝了半碗。 卫婆子跟卫三娘也没避着杏杏,毕竟杏杏就是个三岁多的小丫头,再加上杏杏向来懂事,不会同旁人学舌。 卫婆子跟卫三娘聊了没多久,很快外间便到了吃席的正时候。 王素芬这当新娘子的,出去露了个脸,外间一阵起哄,有起哄卫老四艳福不浅,老牛吃嫩草的,也有起哄让王素芬跟卫老四亲一个的。 毕竟两人都不是头婚,又加之是在乡下,众人闹腾得很。 卫婆子倒是给了王素芬挡了挡,笑骂道:“这里还好些小孩呢!你们要闹,晚上洞房的时候再闹!” 众人笑哈哈的,这事就过去了。 王素芬眼神在几张桌子上梭巡一番,很快便回了屋子里。 卫婆子给王素芬捡了几样菜,装在两个碗里,送到了屋子里。 另还有一个白馍馍。 王素芬看着却有些心事重重的。 “咋了?”卫婆子把筷子递给王素芬,问道。 王素芬忧心忡忡:“我没看见阿峰。他是不是真不肯认我这个继母?” 卫婆子看出王素芬似是很在意这个,她想了下:“可能还在忙。这样,一会儿阿峰要是来了,我让杏杏进来跟你说一声。” 王素芬应了声好。 卫婆子便带着杏杏出去吃席了。 贴着囍字的屋子里,便只剩下了王素芬一人。 半晌,王素芬看着眼前桌上摆着的饭菜与白馍馍,没什么表情的慢慢的吃了起来。 席过一半,杏杏打着小小的饱嗝儿进了屋子。 已经吃过饭,坐在炕边上的王素芬眉心一跳:“是阿峰回来了?” 杏杏摇了摇头,走到王素芬身边:“舅舅还没回来。杏杏来陪陪你。” 王素芬虽说有些失望,但看着小姑娘这般诚挚的看着她,她又有些哑然。 半晌,王素芬摇摇头,笑道:“我不用人陪。” 杏杏歪着头看着王素芬,她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姨姨好像很伤心的感觉。 不过,王素芬说不用人陪,她也没离开,小短腿爬上凳子,从怀里拿出柳哥儿从县城给她买的九连环玩了起来。 王素芬欲言又止。 但杏杏坐在那儿,不吵不闹的,自己安安静静的玩着九连环,屋子里只有九连环微微碰撞的声音,她也没什么理由去驱赶她。 王素芬只能由她去了。 又过了会儿,橘哥儿进来了,见到在那玩九连环的杏杏,“哈”了一声,有些得意:“你果然在这!奶奶方才看你不在,让我来寻你呢!” 橘哥儿又看向王素芬,“四舅奶奶”叫的倒是无比顺畅:“四舅奶奶,奶奶让我同你说一声,阿峰舅舅来了,在外头喝酒呢。到时候散了席,他就来给您敬茶。” 王素芬微微一怔,半晌,她笑道:“好,我知道了。” …… 卫老四今儿娶了个身条样貌俱佳的新媳妇,又高兴又得意,谁来敬酒他都一饮而尽。 旁人也艳羡他:“……前几个月还穷得叮当响,这几个月,儿子是有了出息,也娶了新媳妇,卫四哥啊,你这日子,可真让人羡慕。” 卫老四志得意满,又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那是!” 旁人捧着卫老四,又给他敬酒:“我说卫四哥,听说你这媳妇,还是走你儿子的关系娶来的。”那人挤眉弄眼,满是戏谑,“你儿子下次要再遇上这种好事,你别忘了弟弟我啊。” 卫老四酒意上头,早就喝得颠三倒四了,闻言先笑骂了一句“去你的”,继而又洋洋得意道:“那是我儿子,你想再娶个,你找你儿子去!” 酒桌上喝得那叫一个热闹。 卫峰来得晚,被人灌了好几杯酒,早就喝得迷迷糊糊了。 先前他收皮子的时候,江甸庄的人没几个看得起他的,眼下他成了那赌坊的爪牙,倒是一个个把他给供了起来。 卫峰心下说不出什么滋味,但酒意上涌,又有那么几分得意。 他醉醺醺的推开又来给他灌酒的人,想起他爹的嘱咐,醉醺醺道:“……先,先不喝了。我得,得先去给我那小后娘,敬个酒!” 旁人便不再灌他,由着卫峰醉醺醺的往主屋去。 卫峰进屋时,还能听见他醉醺醺的口里说着什么:“咱们年纪相仿,就不叫娘了,我就叫你声素芬姨……” 主屋的门便被卫峰顺手关上了。 主屋里安安静静的,跟先前没什么两样。 今儿这席,是卫峰请了县里头做席的师傅来整治的,跟乡下的席不大一样,大家吃得喝得都很是尽兴。 就连卫婆子跟卫三娘,也在这样的气氛里,各喝了好几盅酒。 只有杏杏,先前被橘哥儿从主屋拉出来,拿炒蛤蜊的壳堆高高玩,玩了会儿,就有些心不在焉的回头往主屋看。 她不由得嘀咕:“阿峰舅舅都进去好一会儿啦,怎么还没出来?杏杏还想去屋子里玩九连环呢。” 橘哥儿见杏杏兴致不高,也不乐意跟她玩了:“那你去屋子里玩九连环。我去找旁人玩去。” 杏杏听不出这是橘哥儿赌气的话,她“哦”了一声,拍了拍衣服上沾着的土,噔噔噔往主屋那里跑。 她轻轻的打开主屋的门,因着不知道怎么称呼王素芬,杏杏便什么也没叫,轻手轻脚的往屋子里走。 然而,小丫头刚转过身,看到屋子里的景象,整个人都吓傻了。 ——卫家舅舅倒在地上,肚子上插着一把什么东西,血流了大片衣裳,生死不知。 而王素芬,手里拎着一坛子酒,脸上神色是杏杏从未见过的癫狂,正满屋泼洒着! 第106章 看着像是要往杏杏身上泼洒酒水 杏杏圆溜溜的眼睛瞪大着,由于惊恐过度,嗓子像是塞了大团大团的棉絮,发出漏气般的声音:“啊……” 王素芬也发现了她,眼神闪过一抹慌乱,随后又浮起一抹破釜沉舟豁出一切的凶狠来。 她手里拿着酒坛子朝杏杏步步逼近。 杏杏眼里却都是卫峰腹部那大片大片的血迹。 她要喊,王素芬却状似恶鬼,恶狠狠的警告杏杏:“不许喊!” 先前一直平和安静的王素芬突然变得这般凶狠,杏杏好半天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声音颤得厉害:“舅舅……舅舅这是怎么了?” 王素芬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问话,她尖锐的笑了一声,随即声音变得又轻又柔:“怎么了?……没怎么,就是要死了罢了!” 杏杏小脸煞白,圆溜溜的眼里,滚出大滴大滴的泪来。 “哭什么哭?”王素芬似是有些惊奇,又或是实在有些憋闷,心中的话只能对着一个四岁不到的女童倾诉了。 “我告诉你,他早就该死!该死!” “他们逼死了我男人!我从我男人跳河那日,就想着与这些人一起死!” 杏杏不过是个四岁不到的幼童,哪里懂得辩白这些。 她看着王素芬状似癫狂的样子,还有地上卫家舅舅的那一大摊血…… 杏杏转身就要往屋外跑! 外头吵闹得很,她大喊大叫外面未必听得到,她要出去喊人! 王素芬却反应极快,一把扯住杏杏的胳膊,一只手对着杏杏高高举起酒坛,看着像是要往杏杏身上泼洒酒水。 然而,当王素芬触及到杏杏那澄澈又惊惶似小鹿的眼神时,她像是被狠狠的刺了下。 她浑身为之一颤,下意识的回头看,铺着大红被褥的炕上,那只她已经脱下来的银手镯,还有炕下,那双摆得整整齐齐的做工精美的鞋子。 王素芬泪水漫了出来,她咬了咬牙,一脚踹开门,飞快的扯着杏杏推搡了出去,然后迅速的关上了门,闩上了门栓。 院子里正是男人们酒兴正酣,划拳喝酒的时候,声音吵闹的,主屋这点变故的动静,根本就引不起半分注意来。 初秋微凉的风一吹,杏杏浑身打了个冷颤,白着小脸,迈着小短腿跑向卫婆子。 她浑身都在发颤,冲到卫婆子怀里,牙齿打着颤,尽量提高声音:“……奶奶!舅舅,舅舅肚子上好多血——” 杏杏声音不大,偏偏这会儿旁边卫老四跟人划拳,输了,对方爆发出一阵起哄大笑声,让卫老四喝酒,遮盖住了杏杏后面的声音。 卫婆子抱住杏杏,在周围人划拳哄笑声中提高音量,询问着杏杏:“怎么啦乖孙?你说舅舅怎么了?” 杏杏急了,从卫婆子怀里挣脱下来,要拉着卫婆子去主屋看。 但就在此时,却听得轰得一声,整个主屋迅速燃烧起来! 院子里的人都呆住了! 卫老四酒醒了大半,白着脸,人几乎跳了起来:“……素芬!” 他整个人要往屋子里冲,但因着王素芬浇了些烈酒,并一些旁的什么助燃的东西,本就干燥的房子燃烧得极快。 卫老四撞了下主屋的屋门,这才发现,房门被反锁,他根本进不去。 卫老四束手无策,又要再撞时,那房门因着从里头被泼了烈酒,这会儿燃烧得噼里啪啦的,吓人极了。 他猛地扭头看向那窗户,意图很明显。 但窗户也烧得厉害,危险得很。 其他人吓得赶紧拉住卫老四。 “舅舅!舅舅也在里面!”杏杏吓得小脸煞白,哭喊道,“舅舅流了好多血!” 卫老四一听,更是目眦欲裂! “阿峰!” 他挣扎着又要往里冲,众人哪里敢放开他! 卫老四哭嚎着:“阿峰啊,素芬啊!” 卫婆子跟卫三娘都急得不行! 就在此时,喻四羊冲向灶房里,将灶房水瓮里的水拿水瓢舀了几瓢,兜头浇下,闷头就冲向了熊熊燃烧的主屋! 所有人都看傻了! 主屋屋门被反锁,喻四羊踹了两下,没踹开门,反倒是将一些着火的火星子踹得溅落下来,噼里啪啦的,甚是吓人。 卫婆子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老四! 好在喻四羊年轻力壮,后退助跑,飞起一脚,总算将紧锁的主屋房门给踹了开来。 喻四羊浑身湿透,算是勉强有了层保障,整个人冲了进去! 屋子里烟熏火燎的,根本看不清什么。 喻四羊弓着背,勉强能看到卫家表哥肚子上全是血,生死不知的躺在地上。 不远处的炕边,一个女人肚子上也插了一把刀,生死不知的倚着炕角坐着。 喻四羊只能先把卫峰给拖出去! 卫峰虽说生得瘦小些,但到底是个成年人,周围又都是烟雾烈火,喻四羊费了吃奶的力气才把人拖了出来,整张脸都被熏得黑乎乎的。 卫老四扑了过来,赶忙把卫峰燃着的衣角给几下扑灭,见儿子鲜血染红了半个身子,紧紧闭着眼,生死不知的模样,整个人都要崩溃了,哭喊道:“阿峰啊!” 喻四羊还要再往火场里冲,卫婆子吓坏了,一把拽住喻四羊,声音都在发抖:“你不要命啦?!” 喻四羊闷声道:“可是里头还有个人……” 卫婆子声音又急又颤:“那也不能拿你的命去换啊!不能再进去了!” 喻四羊还有些犹豫:“可是……” 卫婆子心疼得都快哭了! 若是能救人,她自然是想救的! 可再怎么救人,也不能搭上自己儿子的命啊! 她坚决的扯住喻四羊的胳膊:“别可是了!” 母子僵持间,屋里一条房梁也不堪火焰燃烧,重重的掉落在房中,火势旺得显然是没办法进人了。 喻四羊有些难过:“……救不了了。” 卫婆子抹了把泪,这才看向卫老四跟卫峰。 卫老四哭天抢地,卫峰半身是血,生死不知。 他们身后,是熊熊燃烧的主屋。 噼里啪啦的木料燃烧声,像是为这场喜宴,奏起的哀乐。 卫婆子又难受又茫然,一场好好的喜宴,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第107章 一开始打得就是要烧死我们的主意 在众多邻居的帮忙下,卫家老宅的火最后还是被熄灭了。 只是这会儿,要紧的还是卫峰的伤。 卫老四他们给卫峰用大量棉絮按着伤处,勉强止住了血。 几人坐上了卫三娘家的马车,一路往县城狂奔。 赶车的车夫起初还有些意见,嘟囔道:“……这么多血,别把车厢弄脏了,小姐看见了会害怕。” 卫三娘面团似的人,这次也难得生了几分脾气,怒声道:“人命紧要还是马车紧要?!你说的是人话吗!” 见向来软弱好说话的老夫人发了火,车夫这才不敢再多说什么,陪着笑赶起了车。 卫老四在车厢里呆坐许久,看着生死不知的儿子,突然老泪纵横。 “二姐,三姐,我这叫做的什么孽啊……” 卫老四泣不成声。 杏杏跟卫婆子一道坐在车厢里,她紧紧挨着卫婆子坐着,见卫老四哭得厉害,她摸摸索索的从怀里掏出块帕子来,给了卫婆子:“奶奶,你给四舅爷爷……” 卫婆子一直都有些恍惚,杏杏这话似是将她拉了回来,她依言将帕子递给卫老四:“别哭了!阿峰还没死呢!” 卫老四拿过帕子,好一会儿才止住了哭声,勉强抹了把泪。 卫婆子搂着杏杏,她想起杏杏之前似是要告诉她什么事,这才哑声道:“乖孙,你先前想跟奶奶说什么?你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杏杏缩在卫婆子怀里,回想起当时的情形,身子还有些微微发颤,她小声道:“……奶奶,杏杏进了屋子就看到舅舅肚子上都是血,躺在地上……” 她打了个寒颤。 卫老四有些激动:“你看到了?!还有呢,还有什么!” 若非隔着个卫婆子,卫老四这会儿都想摇杏杏的肩膀了。 卫老四的样子有些骇人,杏杏小身子抖了抖。 卫婆子心疼极了,瞪了一眼卫老四:“你要问孩子话,就好好问!吼她做什么?” 卫婆子紧紧搂住杏杏:“杏杏不怕啊,奶奶在这呢。你好好想想,当时除了你卫家舅舅受伤,你还看到了什么?” 奶奶的怀抱温暖极了,杏杏缩在卫婆子的怀里,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情形:“……还有,素芬姨姨变得好可怕,她手里拿了个酒坛,到处撒着……” “素芬姨姨说,卫家舅舅逼死了她男人,早就该死了……” “后来杏杏想跑出来跟奶奶说,但素芬姨姨抓住了杏杏,她好像也想往杏杏身上泼酒……最后又把杏杏给丢出了屋子……” 杏杏每说一句,卫婆子的心惊胆颤就加深了一分! 到最后,卫婆子面无人色,紧紧的抱住了杏杏! 杏杏年纪小,不知道里面的风险,但卫婆子哪里听不出来,王素芬一开始是也想要了杏杏的命! 虽说不知道王素芬为什么又改变了主意,但卫婆子只要稍稍一想,杏杏差点被王素芬泼上烈酒活活烧死,她就肝胆俱颤! 卫老四脸色惨白,简直难以置信自己听到的! “怎么可能……素芬,素芬是想跟我好好过日子的……她自己说的……” 卫老四脸色惨白,崩溃的喃喃自语。 卫三娘也吓得够呛,她手脚都有些冰凉。 这些年她虽说在刘家地位不是如何高,但再怎么说也算是衣食无忧,哪里遇到过这种事。 弟弟新娶的媳妇,竟然从一开始就存了要杀死继子的心思! 卫婆子这会儿也是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先前王素芬一直在问,卫峰什么时候到。 她一开始还以为是王素芬这当继母的,担心未来继子对自己有意见! 谁曾想,是王素芬在迫不及待的等着要送继子归西! 卫婆子越想越觉得后背都有些发凉。 等到了县城医馆,卫峰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大夫一见到卫峰的情况,眉头就皱得极高。 一盆盆血水由医馆里的小童端了出去,卫婆子都看得心惊胆颤的。 她怕杏杏吓着,捂住了杏杏的眼。 杏杏被蒙着双眼,小声道:“奶奶,舅舅他……不会有事?” 卫婆子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但她还是很坚定的告诉杏杏:“你舅舅肯定没事的。” 卫老四颓然的坐在医馆后院的台阶上,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背都佝偻了不少。 他抓着自己的头发,显然还是很难从王素芬打从一开始就打着要杀了卫峰这事中走出来。 卫婆子冷眼看了一会儿,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 “行了!阿峰那活计,是有些损阴德。”卫婆子叹了口气,劝道,“等他醒了,你还是让他再寻个安分守己的活计。” 卫老四抓着自己的头发不吭声。 半晌,卫老四才声音嘶哑:“……我好好的待她,她说没出父孝,我就没跟她睡在一处。今儿还让阿峰买了好些好酒……没想到她从一开始打得就是要烧死我们的主意……” 卫老四说得颠三倒四的,一会儿说他待王素芬那般好,王素芬怎么就这么心狠手辣,一会儿又高声骂王素芬就是个贱人,他男人欠赌坊的钱还不上跳楼了,关他家阿峰什么事,有本事去杀赌坊那些坐庄的啊! 说到最后,卫老四又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看着整个人还处在崩溃状态中。 卫婆子也懒得再管他了。 好在,半个时辰后,小童端出来的血水越来越少,大夫神色凝重的出来,说病患的血已经止住了,但因着失血过多,今儿夜里是个坎,如果能过去,往后小心养伤,就没什么大问题。 但,更大的可能是,今天夜里熬不过去……家属得做好心里准备。 原本还在痛哭的卫老四听到这话,整个人白眼一翻,晕厥了过去。 好在这里就是医馆,大夫熟练的给卫老四扎了三针,让卫老四醒转过来。 “阿峰……阿峰……”卫老四痛哭流涕。 卫婆子看不过弟弟这模样,她索性不再理卫老四,谢过了大夫。 卫婆子身上带的银钱不够,她直接在卫老四身上摸了番,掏了块碎银子出来。 卫三娘又悄悄递了五两银子过来,这才勉强够了。 第108章 今儿这客人,怎么这么多 卫三娘回了客栈,暂且休息,换身衣裳。 她说晚上是一定要过来守着卫峰这个娘家侄子的。 卫老四哭过几场,这会儿也渐渐回了神,只是满脸惨白,坐在卫峰昏睡的床前等着,看着几分人不人鬼不鬼的。 卫婆子斟酌了下,还是打算先送杏杏去喻家商肆那儿。 杏杏有些难过,她上前轻轻的握了握卫峰垂在床边的手,然后转身同卫婆子轻声道:“奶奶别担心,舅舅肯定不会有事的。” 卫婆子鼻头一酸。 她没说旁的,只是粗粝的手掌摸了摸杏杏的脸蛋:“奶奶送你去咱家铺子那,今晚你就跟哥哥们睡在一处。” 杏杏有些担心,澄澈无暇的双眼看向卫婆子:“奶奶,那你睡哪里?” “我在这陪着你四舅爷爷还有你阿峰舅舅。”卫婆子声音放缓。 杏杏便懂事的没再问。 卫婆子带着杏杏到喻家商肆的时候,喻三豹正在店里跟客人介绍商品。 喻三豹到过不少地方,见识广,又自带熟络气质,跟人聊起来,一套一套的,店里头又热闹又火爆。 忙完这一茬,喻三豹忙里偷闲喝了几口水,一抬头这才看见卫婆子她们。 喻三豹刚惊喜的喊了声“娘”,就见着卫婆子这神色不太对。 有些凝重。 喻三豹迟疑了起来:“娘……咋了?这会儿四舅那边,喜宴是不是完事了?” 说到这个,卫婆子脸上凝重更甚。 她摇了摇头,把喜宴上的变故长话短说,同喻三豹一讲。 喻三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反应过来后,便去柜台后头拿了些银子出来:“娘,这是店里小半个月的盈余,表弟那边估计也需要银子救命。” 因着喻三豹选品着实有些厉害,喻家商肆店面虽小,但却一直客似云来,很快店里便实现了盈余。 虽说在好些有钱人眼里,月净入几两银子算不得什么,但对于一家刚起步的小店,对于喻家这农户人家来说,已经算是极好了。 卫婆子也没多说什么,将这大概四两左右的碎银子收了起来。 “杏杏就先留在这儿。晚上让她跟槐哥儿他们一道住,她乖得很,不闹人。”卫婆子交代道,“我这先回医馆了。” 喻三豹点了点头,恰好店里又来了客人,卫婆子又嘱咐了杏杏几句,便离开了。 喻三豹招待客人的空隙,忙里偷闲的跟杏杏嘱咐了几句:“杏杏,你先在店里玩,一会儿三叔忙完了带你去买点心吃。” “三叔你忙,杏杏就在这坐着!”杏杏飞快的回了一句,从店里一角寻了个小板凳出来,乖巧的坐在了铺子门前。 喻三豹欣慰的看了杏杏一眼,笑着继续招待客人。 只是,络绎不绝的客人进店,喻三豹是越来越忙,越来越忙,喘息的空挡,喻三豹觉出几分不对劲来。 今儿这客人,怎么这么多啊…… 只是他还没想出个答案来,又被一波人流淹没,整个人处于不停的介绍货物,收钱,送客的状态。 好在后头来了个熟客,在买货物之余,又同喻三豹攀谈了几句,喻三豹那满脑子的疑惑总算有了个解答。 “外头那个小姑娘是你女儿吗?”熟客笑道,“你女儿可真可爱啊。” 杏杏今儿是去参加喜宴的,卫婆子很是把小丫头精心打扮了一番。 杏杏的衣服是白晓凤给做的,鹅黄色的棉布,剪裁合身,小家伙被衬得像是含苞欲放的花朵。白晓凤还拿绿棉线在上头绣了几株小小的兰花,虽说并不怎么费劲,但却给这衣裳增加了几分可爱与雅致,让人忍不住眼神为之停驻。 杏杏的鞋子是苏柔儿做的,鞋面干干净净,却又额外做了两只兔耳朵,两只小小的脚丫就像是一双可爱的小兔纸。 杏杏的头发则是由卫婆子用红头绳扎了两个小揪揪,红头绳的尾端则是缀了两颗漂亮的小珠子,垂在小揪揪两侧,随着杏杏小脑瓜一摇一摆的,可爱的让人忍不住想狠狠摸一摸。 更别说杏杏生得本就可爱,这些日子卫婆子生怕杏杏饿着,使劲的喂养,杏杏脸颊两侧终于有了肉肉。奶呼呼的小丫头,圆溜溜的大眼睛,望一眼,简直能把人的心都给萌化了! 来往的路人,都是忍不住被杏杏这小丫头吸引了注意力,继而注意到了这不算大的喻家商肆。 喻三豹这才明白了原委,却是紧张了几分,生怕有人见他们家杏杏太可爱,趁他不注意去偷孩子! 好在,槐哥儿他们也到了下学的时间。 见着多日未见的妹妹,几个喻家少年都惊喜无比,槐哥儿当即把杏杏举起来往空中抛了抛来表达他的兴奋。 杏杏又惊又喜的咯咯笑着! 她喜欢跟大哥哥玩这个抛高高的游戏! “杏杏怎么来了?”槐哥儿单手抱着杏杏,左右四望,“是奶奶来了,还是我娘她们来了?” 杏杏又想起卫家舅舅那事,小脸垮了一下,小声道:“卫家舅舅受伤了,奶奶跟杏杏送舅舅看伤来的。” 槐哥儿没多想,“哦”了一声,抱着杏杏,进了店里。 柏哥儿放下书袋,轻车熟路的来帮喻三豹的忙。 有了柏哥儿的帮忙,喻三豹瞬间轻松了不少。 夜幕降临时,喻三豹这小店也打烊了,前头铺子层层锁好,喻三豹去了后头的小院。 他这几日没去走商,在充作库房的屋子里搭了个床铺,铺上被褥,在那休息。 小院虽说有灶房,但今儿喻三豹手一挥,带着四个侄子一个侄女,去巷子外头的小摊子上,一人吃了一碗面。 喻三豹到底偏疼侄女一些,让几个侄子先回去温书,又专门带杏杏去了点心铺子,买了一包点心。 喻三豹一手抱着侄女,一手拎着点心,正往小院走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喻三豹!” 喻三豹下意识一回头,就见着钱氏——苏柔儿她那位娘家嫂子,又惊又喜的朝他跑来。 钱氏满脸惊喜,喻三豹却皱起了眉头。 第109章 说不是野种,谁信啊 先前苏成宗那一百两赌债的事闹出来之后,钱氏带着苏大宝苏小宝回了娘家。后来大概是见苏家捏着鼻子掏了银子出来还了一部分赌债,知道苏家手里定是还有些余钱,这才又带着两个孩子回了苏家。 喻三豹也听说了这事,是以,对着钱氏还算是有点面子情。 说到底他也得叫一声嫂子。 钱氏喜气洋洋的:“……我看着像你,果然是你啊。三豹啊,听说你最近出息了,开了铺子,带嫂子去看看?” 喻三豹明显不愿意,笑道:“嫂子这话说的,我们喻家还没分家,哪里是我开的铺子,是我爹娘的铺子,我不过就是个伙计罢了。” 钱氏见喻三豹说得滑溜,她眼珠子一转:“嗨呀,不管怎么说都是你们喻家的铺子,带嫂子去看看呗。” 喻三豹婉拒道:“今儿天色都这么晚了,也不太方便……” 钱氏一听喻三豹这么说,瞬间变了脸。 她眼神落在喻三豹抱着的杏杏身上,又扫了喻三豹另一只手里拎着的点心。 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我说妹夫,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钱氏声音尖锐,“旁的不说,大宝小宝好歹喊你一声姑父,你都多久没去看他们了?你倒是有闲心照顾这不知道哪里来的野丫头!” 杏杏察觉到钱氏对她的恶意,她抿了抿唇,扭过头去,抱住喻三豹的脖子,不看钱氏。 喻三豹脸色有些难看:“嫂子,我叫你一声嫂子是给你脸,你别给脸不要脸!” 钱氏冷哼一声,看喻三豹护杏杏护得紧,满是恶意的猜测:“……这别是你在外头偷偷生的闺女,为了防着柔儿,所以谎称是你爹娘收养的!” 喻三豹这下是真的恼怒了,他瞪了钱氏一眼,奉行了好男不跟女斗,抱着杏杏扭头就走了。 “哎,哎!”钱氏在喻三豹身后大喊,“别是我戳到了你的痛处,你这才慌忙跑了?” 喻三豹根本就不理会钱氏! 他当时虽说不在家,但也听说了,钱氏,还有苏父苏母,在他们家闹成了什么样子! 这些日子,他媳妇儿都没再跟娘家联系过! 喻三豹心想,我还真是给她脸了,才让她这么得寸进尺! 钱氏则是看着喻三豹快步离开的背影,眼珠子滴溜溜的转。 这些日子,看着苏成宗是老实了不少,去了一家粮行帮着算账,看似是在实打实的赚钱。 但钱氏总觉得苏父苏母手里还有些钱,她这些日子总觉得来钱着实太慢了,从前苏成宗手气好的时候,能挣好些银钱,她购置了好些胭脂香粉,漂亮衣裳什么的。 眼下苏成宗实打实的赚了几天钱,能挣几个钱,哪有从前来钱快? 再说了,还有赌坊大几十两银子的债没还呢! 钱氏又看了一眼喻三豹的背影,有了个主意,匆匆回家,把这事跟苏父苏母说了。 “我这两日听邻人提了一嘴,说好像在什么铺子里看到柔儿她男人了,我当时还嗤之以鼻,就喻家那穷得响叮当的人家,还有钱开铺子?”钱氏难掩激动,“谁知今儿晚上我还真就见到柔儿她男人了!这么晚还没回乡下那破地方,还真是有铺子了!” “有铺子?!”苏父头一个不信,“他们哪里来的钱?” “先前不就听人说,柔儿她男人出去走商了,应该是挣了不少钱!”苏母激动无比,“眼下看来,是真挣到钱了!都能开铺子了!” 苏成宗心里酸溜溜的,面上还摆出一副不屑的样子来:“……我看,说不定就是给人当伙计,他一个乡巴佬,还开铺子?” 钱氏冷嘲道:“你别不信啊。我明儿再去问问邻居,她在哪儿看到的柔儿她男人。到时候去看看就知道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似得?” 苏成宗气急,猛地拔高了音量:“行,不就是去看看?!谁还怕谁了!” 苏父尽管也不太相信,但还是觉得,万一呢? 钱氏还在那喋喋不休:“……你们今晚是没见着,喻三豹那厮怀里还抱着喻家收养的那个野丫头,还给她买了点心!依我看啊,那野丫头没准就是喻三豹在外头跟别的女人生的种!我就问了一句,喻三豹那厮都快指着我鼻子骂了,那股护着的劲儿,啧,说不是野种,谁信啊!” 苏母眼神骤然亮了起来! 这些日子,苏柔儿同她们决裂,已经很久没回过娘家了。 从前苏柔儿每次回娘家,手上都没空过,对苏家来说,也算是一笔不小的额外收入。 再加上,苏母对苏柔儿也并非是全无母女情的。 但上次闹得很是难看,苏母一直拉不下脸来去找苏柔儿。 若喻家收养的那个野丫头,真的是喻三豹跟人在外头生得野种…… 苏母攥紧了手。 这不就是一个她跟她闺女关系破冰的好机会吗? 而且,喻家为了不让她家柔儿知道这事,甚至不惜以收养的名头把那野丫头留在身边,显然还是怕她家柔儿为了这事闹腾的! 那到时候这事一揭开,喻家为了安抚她家柔儿,说不得就得再许些什么东西出来! 一举两得啊! 苏母精神振奋了一夜都没睡好。 第二日一大早,就催着钱氏去邻人家打探情况。 …… 而此时的医馆中,卫婆子跟卫老四一宿没敢合眼,但卫峰一直昏迷不醒,卫婆子跟卫老四腿都要吓软了。 直到大夫清晨过来,替卫峰把了把脉,口中直呼奇怪。 卫婆子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大夫,这,这咋说?” 大夫有些迟疑道:“……这脉象依旧弱得很,偏又一直没断。” 他眉头紧锁,似是很有些不解。 卫老四手都在打颤:“那,那我儿,这命……” 大夫又给卫峰把了许久的脉,这才缓缓收回,斟酌之下,说了一个较为谨慎的结果:“……命应该是保住了。不过也不好说,须得再观察一日。” 卫老四腿一软,差点跌坐下去。 还好卫婆子沉稳些,一把拉住了卫老四。 “那就再观察两日。”卫婆子道谢,“辛苦大夫了。” 第110章 我还以为你觉得我是你老子呢 卫峰一直过了三天才醒了过来,大夫也松了口气,说差不多这命是救回来了,就是要好好将养一段时间。 卫老四喜极而泣。 卫峰这段时间当赌坊打手攒下来的银钱差点不够付药钱的。卫老四抹着泪:“儿啊,往后你还是继续去收皮子。别去那赌坊当什么打手了……这几日我跟你二姑三姑,差点没熬死……” 卫峰躺在床上,面色惨白,声音沙哑:“……王素芬呢?我进去敬酒,就被她捂着嘴捅了一刀……” 提到这个名字,卫老四心情复杂的很。 “……她捅了自己肚子一刀,把屋子都给点了。”卫老四难受得紧,说话都在哆嗦,“要不是你四羊表弟拼死把你从着火的屋子里拖出来,你也得跟她一样,烧成炭了。” 卫峰半天没吭声。 他当时腹部被捅了一刀,躺在地上,还有一丝丝意识的时候,他听到了王素芬那悲吼。 眼下又听他爹说王素芬这样的下场,卫峰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来。 卫老四佝偻着背,像是老了十几岁,反复劝着卫峰:“……儿啊,你就听爹的。以后别去做赌坊的活计了……折寿啊……” 卫峰没吭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卫峰这边的情况算是堪堪稳定下来,喻家那边却又出了点麻烦。 倒不是别的,是苏家那边,终于打听到了喻家商肆的位置,找上了门。 喻三豹得知这消息时,眉头都没抬一下。 他们既然选在县里头开这铺子,是早就会预料到有这么一天。 不过,喻三豹倒也不担心对方闹事。 早在他在这开店的头一天起,他就同县里的捕头打好了关系,时常一起出来喝个酒什么的,就是为着防着这么一天。 苏家人老老实实的也就罢了,这门姻亲,他勉强还能认。 但若是苏家人还敢再来作妖,也就别怪他心狠手辣。 是以,苏家人找上门的时候,喻三豹八风不动的招待完店里的最后一名顾客,满脸是笑的将客人送出了门,这才回过头来,看向在店里摸来摸去,满脸贪婪之色的钱氏跟苏成宗。 苏成宗哈喇子都快流到他的货品上去了! 喻三豹眉头这才蹙了起来。 钱氏满脸堆笑,一口一个妹夫叫得亲热极了。 “妹夫当真是出息了啊。”苏成宗直起身子,眼里的贪婪之色都快溢出来了,“这么大个店,得多少钱啊?” 喻三豹淡淡笑道:“没多少。” “我说妹夫啊,你这话说得,就有点没劲了。”苏成宗呵呵一笑,上前要去拍喻三豹的肩膀,“当初我缺钱那会儿,你们家还非说没钱没钱……啧……” 喻三豹肩膀一动,躲开苏成宗要拍过来的手。 苏成宗拍了个空,面上有些难看。 钱氏则是看出来喻三豹的态度,她眼珠子一转,故意往喻三豹身后通往后院的隔门那看了看:“呦,那个小丫头没在啊?” 喻三豹不大喜欢钱氏这种提起杏杏就带着嘲弄的口吻,他脸拉了下来:“杏杏在不在关你什么事?” 钱氏一看喻三豹这反应,心中更是肯定了她的猜测——那小丫头片子,绝对是喻三豹在外头的野种! 钱氏跟苏成宗对视一眼,两口子眼里闪过满满的算计。 “咳,是这样,妹夫啊,我好歹是你的大舅子,眼下我还欠了赌坊一大笔钱,”苏成宗理所当然的提出了他的要求,“你这当我妹夫的,手里头有钱,也不能完全不帮忙?” 钱氏在一旁补充:“也不多,就先给个五十两银子。” 喻三豹毫不客气的冷笑一声。 多大的脸,直接找他要钱来了! 还一张嘴就是五十两银子! 喻三豹言简意赅:“没钱!” 钱氏语带威胁:“没钱?……妹夫你开这么大的铺子,你跟我们说没钱?……我说妹夫啊,咱们都是一家子,要和和睦睦的才好。你现在跟我们说没钱不要紧,回头我们去找柔儿,跟她拉拉家常,说一些你们想要隐瞒的事,那就不妙了……妹夫你可得想好了!” 喻三豹听懂了钱氏话里的威胁,但他觉得有些搞笑的是,钱氏这是自以为抓住了他什么把柄,可以用来威胁他? “你在说啥?”喻三豹扯了扯嘴角,眼神颇为冷淡,“要是没旁的事,就赶紧走,别挡着我做生意。” 杏杏在店里这两天,生意好得出奇。 今儿也就是卫峰那边的情况稳定下来,卫婆子带杏杏回了南坨村,客流比之前两日稍稍少了些,他这好歹是有了休息喘息的空隙。 他可不想把这难得的休息时间,都浪费在这对贪得无厌的夫妻身上! 钱氏见喻三豹这样,心中恼恨,只觉得这喻三豹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往前一步,威胁道:“……你就当真不怕,我把那小丫头的真实身世告诉柔儿?” 喻三豹愣了一下,反应了会儿才明白过来钱氏这话里的逻辑。 她这是以为,杏杏的真实身世,跟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所以才把这个拿出来当成把柄用来威胁他? ……这事槽点太多,以至于喻三豹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要摆个什么表情。 简直太可笑了! “滚滚滚,赶紧滚!”喻三豹懒得再与这苏家人虚与委蛇,直接推搡着把这两口子给推出了铺子。 苏成宗哪里甘心,叫嚷起来:“你竟然敢推我这个大舅子?!” 喻三豹冷笑一声:“你也知道,你是我大舅子?!看你那开口就要五十两的架势,我还以为你觉得我是你老子呢!不然咋好意思要出口的?!” 苏成宗被讥讽的脸都气红了,跟喻三豹动起手来。 喻三豹立即大喊起来:“差爷!差爷!这里有人闹事!” 巡街的衙差来得很快。 喻三豹状告得也很快:“两位差爷,他们在我店里闹事,影响我做生意。” 喻三豹跟衙门捕头关系处得很好,底下的人自是得了捕头的吩咐,要多照顾些喻三豹这边。 衙差立即朝苏成宗跟钱氏抖着手里的铁链,喝问道:“就是你们,故意扰乱他人经营?!” 第111章 喻家谁不把杏杏看成眼珠子? 苏成宗跟钱氏目瞪口呆,反应过来,七嘴八舌的辩解:“不是不是,差爷误会啊,我们是亲戚啊!” 喻三豹立即道:“差爷,大家都是本分小老百姓,哪怕是沾亲带故,也不能这样故意打扰旁人做生意啊。” 衙差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朝着苏成宗跟钱氏驱赶道:“赶紧走!再不走,就别怪我们不客气,带你们去衙门走一趟了!” 苏成宗跟钱氏只能忍气吞声的赶紧离开。 离开前,还颇为怨恨的瞪了喻三豹一眼。 喻三豹丝毫不理会就是了。 待苏成宗跟钱氏离开,喻三豹满脸是笑,给那两位赶来的衙差一人塞了点自家铺子里的小东西:“两位差爷辛苦了,多亏了两位差爷。” 两个衙差往手里一看,都乐开了花。 喻三豹塞的是他家店里的把玩的小摆件,他亲自从州城买回来的一批。 这些小摆件进价不贵,但因着县里头没见过这种新鲜别致的小玩意,喻三豹这个卖价足足翻了一番。绕是如此,这些小玩意在县里头很是畅销。 衙差们把这拿回去给媳妇,绝对能换来一声夸! 两个衙差把小玩意往怀里一塞,笑容更深了几分:“好说好说。本来这也是我们巡街应该做的。喻老板客气了!” 两厢客客气气,又是拱手又是拍肩的。 苏成宗跟钱氏躲在不远处的角落,看着直咬牙。 “给脸不要脸了!”钱氏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一会儿我就去找你妹妹,直接把那事捅给她!” 苏成宗很是赞同:“没错,到时候要让喻三豹跪下来求我们!” 两口子做了商议,钱氏直接奔县城城门去了。 苏成宗回家的时候,路过赌坊,看着赌坊旁边那“日进斗金”的牌子,难免有些心痒难耐。 一想到,他即将从喻三豹那儿得到大批银钱……苏成宗跟自己说,只玩一把,就一把,输了也不影响什么,反正马上就要有一大笔银子进账了! 要是赢了,那就更是锦上添花了! 这般想着,苏成宗扭头就进了赌坊! …… 钱氏赶到南坨村的时候,正巧,杏杏正跟芽妹儿在村口玩藤球。 钱氏因着先入为主,这会儿是越看杏杏,越觉得她生得跟喻三豹有几分相像,一看就是喻三豹的野种。 她喊住杏杏,上下啧啧的打量她:“这么像……你家里就没人说过什么?” 杏杏被钱氏说得一头雾水。 她是见过钱氏在家里撒泼的,有些怕。 杏杏抱着藤球,后退了几步,警惕的看向钱氏,声音有些软:“……什么?” 钱氏心里道,谁要跟你个小野种说什么。 她哼了一声,只有些倨傲的问:“你三婶婶在家吗?” 杏杏抿唇,想起三婶婶先前端了一盆衣裳去溪边洗衣服了,她答得斩钉截铁:“三婶婶不在家!” 钱氏那有些刻薄的脸上,眉头高高的皱了起来。 看着更有些凶。 芽妹儿有些怕,钱氏这刻薄的面相让她想起了先前那个小后娘毛氏,她有些不舒服。 芽妹儿跟杏杏悄悄咬耳朵:“……她好凶,咱们不理她,去别处玩?” 杏杏点了点头,跟芽妹儿一溜烟跑走了。 钱氏瞪着杏杏跑开的背影,骂道:“小野种,跑得倒快!” 她骂骂咧咧的往前走。 这次却是赶巧了,苏柔儿正抱了一盆洗好的衣裳,从小溪边往家里走。 两人就在路上打了个照面。 苏柔儿一见钱氏,脸色就变了,扭过头去就要走。 钱氏却是大喜,赶忙上前拉住苏柔儿:“好妹子,咋着看了嫂子就跑?” 苏柔儿手里还端着衣裳,她把胳膊从钱氏手里扯了几下,没扯开,这才脸色不大好看道:“你来做什么?” 钱氏却逼近了苏柔儿,故意啧啧啧的上下打量着苏柔儿:“哎呦,妹妹,这喻家人也太过分了?家里头三个儿媳妇,怎么就让你一个人洗衣服啊?” 苏柔儿早就不是先前那个苏柔儿了。 她略带微讽的笑了下:“……先前在苏家,衣服都是我洗,没见你说什么。怎么到了我婆家,我就洗不得了?” 钱氏被堵得一梗。 但她很快,又堆出笑来:“这哪能一样……” 苏柔儿不待钱氏说完,冷笑道:“是不一样,都说女儿在娘家是娇客,我可没觉出来。” 钱氏脸也拉了下来:“妹妹现下见了我就跟见了仇人似得。亏我得了个消息,就着急火燎的过来同你说!” 苏柔儿根本不当回事,一用力,从钱氏手里扯出自己的胳膊来,端着盆便快步往喻家走。 钱氏面上有些恼,快走几步,声音微微一拔高:“关于你男人的,你就不想知道?!” 苏柔儿微微迟疑,便被钱氏又追了上来。 钱氏眼里闪过一抹得意神色,觉得把住了苏柔儿的命脉:“……妹妹,我可跟你说,只有你娘家人跟你血脉相连,是肯定站在你这边的……我嫁到你家,自然也是跟你最亲。” 苏柔儿现下根本就不信这话,眼里闪过一抹嘲讽来,口中道:“你说,关于我男人的什么事?” 钱氏凑近了苏柔儿,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你婆婆不是收养了个小丫头?你男人也对那小丫头极好,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苏柔儿扯了扯嘴角。 只当钱氏是来挑拨的。 杏杏天真纯善,是他们喻家的小福星,若是没杏杏,这会儿他们喻家说不得还在顿顿吃野菜。 喻家谁不把杏杏看成眼珠子? 苏柔儿有些不耐:“你想说的要只有这些,那你就赶紧……” 钱氏飞快道:“那小丫头,是你男人在外头跟别人生的野种!” 什么?! 苏柔儿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第二个反应则是觉得这事荒谬的都有些可笑了! 但钱氏那信誓旦旦的模样,苏柔儿看得都有些拿不住了。 ……杏杏,她男人跟别的女人生的? 这事太过离谱,苏柔儿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第112章 天打雷劈 钱氏见苏柔儿愣住,还以为苏柔儿被自己说动了,心下正暗喜,正准备再加把火,把苏柔儿说动的时候,就见着乡下土路的另一头,卫婆子匆匆赶来,旁边还跟着那个野丫头,一看就是她回去通风报信了! 钱氏心底暗骂,果然是跟外头不三不四女人生的野种! 可真够讨人厌的! 钱氏还没等说话,卫婆子已经劈头盖脸骂了过来:“我就说今儿怎么有黑老鸹在那叫,叫得怪讨厌的,原来是你来了!怎么着,这次又想来我们家撒泼?!” 钱氏脸色顿时变了。 卫婆子这直接是指着鼻子骂她,半点脸面都不给她留了! 苏柔儿脸色微微变了变,但想想钱氏之前的所作所为,婆婆还把她当亲戚看那才是有鬼了! 一个字,该! 是以苏柔儿只幽幽的看了一眼钱氏,半句话都没说。 钱氏咬牙冷笑:“……好啊,看你这态度,苏家这门亲是不想认了是!……苏柔儿,你就这么看着你婆家人欺负你娘家人?!” 苏柔儿闷声道:“大嫂,这脸面是自己挣的。就你们先前来家里撒泼的样子,也没把我当自家人。” 钱氏恼怒的往地上“呸”了一口:“我看你是嫁到这样的腌臜人家,也跟她们一样变得不要脸了!” 苏柔儿还没来得及反应,卫婆子已经迈前一步,直接扯上了钱氏的头发,狠声道:“你说谁家腌臜,说谁不要脸呢!” 钱氏尖叫一声,狼狈挣扎,只觉得整个头皮都像是要被卫婆子撕扯下来一样! 卫婆子八风不动,又牢又稳,人在钱氏身后,使劲扯着钱氏的头发,任由钱氏疯狂的往前挥动着胳膊——钱氏根本就打不到她! 好些村人听到动静围上来凑热闹,一见是卫婆子久违的跟人动了手,那叫一个激动,纷纷起哄。 钱氏所谓的“县城人”的体面都要维持不住了,尖叫咒骂着:“……老娼妇你给我松手!你们一家子男盗女娼,臭不要脸,生孩子没屁眼的……” 卫婆子扯着钱氏的头发,另一只手抬起来就直接给了钱氏两个大耳刮子! 这两耳刮子,直接把钱氏都给打懵了! 那一串污言秽语,全都给打散了架! 看热闹的村人们那叫一个激动啊! 还有人笑着扬声道:“卫婶子,威风不减当年啊!” 卫婆子也不理会旁人的起哄,松开钱氏的头发,有些嫌恶的往身上蹭了蹭手。 钱氏头发松散,脸颊红肿,那叫一个狼狈! 她是万万没想到,先前她们无论去喻家怎么闹,卫婆子都没动过手,这突然一下子又是扯头发,又是两个大比兜,直接被打傻了! 钱氏心底本能的就有了几分惧意。 卫婆子看着钱氏那眼中的惧意,满是嘲讽的冷笑了一声。 有些人,你把她当人看,以礼相待,她只会蹬鼻子上脸。 就欠打一顿! 到底是娘家嫂子,苏柔儿有些不忍看,所以她索性别开脸,不看了。 但……怎么说呢,起初那丝不忍过去之后,苏柔儿隐隐又觉得,嗯,婆婆这收拾的,有点爽啊! 钱氏不敢再跟卫婆子耍横,她索性两腿一蹬坐在地上,拍着地,哭天抢地的嚎了起来。 “大家来评评理啊,哪有这样打儿媳妇娘家人的啊!” 看热闹的村人们却不为所动。 一来,他们大多都知道卫婆子是什么性子。 二来,苏柔儿这娘家人嘛……在南坨村早就是“臭名远扬”了! 毕竟,钱氏跟苏家都来过南坨村,大闹过喻家。 她们那副嘴脸,早就在南坨村成了笑柄。 南坨村的人都觉得,这苏家人一副眼睛长在头顶上,看不起她们庄户人,好像县里人就多么高贵似的! 跑来喻家要钱,都理直气壮跟个祖宗似的! 丢人,寒碜! 是以,这会儿钱氏在地上哭叫着,不仅没有引得村人们的同情,甚至还有人笑道:“哎呦,钱太太,你不是体面的县里人吗?怎么跟我们村里泼妇似的,坐在地上一哭二闹啊?” 看热闹的村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对钱氏来说,这简直是万箭穿心! 钱氏脸是青了白,白了紫,那叫一个五颜六色。 她从地上爬起来,瞪着卫婆子:“你得意什么?!我又没骂错,你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你收养的这个野种——” 她倏地指向一旁的杏杏,“不是喻三豹跟外头的女人生的?!” 卫婆子原本听着钱氏说“野种”两字,气得还想再赏钱氏两个大耳刮子来着,结果后头一听钱氏说什么,杏杏是喻三豹跟外头的女人生的,她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怀疑自己耳朵的状态。 ——这就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因着太离谱,卫婆子第一反应甚至都是,你是不是在逗我发笑? 不过,等卫婆子回过神,见不明所以的村人都在那倒吸着凉气,卫婆子这下是气笑了。 “呸!”卫婆子毫不客气的一口啐过去,“别拿你那污言秽语的嘴,脏人耳朵!我在这敢说,杏杏但凡是我家老三生的,这会儿立马劈下一道雷来把我劈死!你敢说吗?!” 时下的人还是很看重这种誓言的,村人见卫婆子敢发这样的重誓,本能的就信了她。 钱氏见卫婆子否认的斩钉截铁,心下一慌,也动摇起来。 难道真的不是? 但……也不对啊,要是真的不是,卫婆子会把那野丫头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喻三豹那等人,都没见他抱过大宝小宝,他抱着那野丫头,那般亲昵,可做不得假! 钱氏梗着脖子,强撑道:“……这会儿青天白日的,你自然敢这么说。” 卫婆子冷笑:“那你敢不敢说,要是杏杏不是我家老三生的,你立马被雷劈死?” “说就说——”钱氏色厉内荏的喊,“要是那野丫头不是喻家老三生的,那我就……” 她话音还未落,只见先前还晴朗无云的天际,不知何时飘来了一片乌云,乌云内隐有雷声滚滚! 钱氏脸都吓白了! 第113章 摔了一路 村人见此奇观,也啧啧称叹,抬头看天。 卫婆子步步紧逼:“眼下变了天,我还敢说,要是杏杏是老三生的,那我天打雷劈!……你倒是发誓啊!” 钱氏脸白如纸,下意识倒退两步,顾左右而言他:“……这,这也没必要,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发誓做什么……” 卫婆子抱起杏杏,眼里满是对钱氏的鄙夷:“没必要?你空口白牙污蔑我孙女的时候,怎么不这么说?” 杏杏伸出胳膊,搂住卫婆子的脖子,心疼道:“奶奶不气不气了。” 杏杏心疼极了! 奶奶都被气得打人了,她该有多生气,多难过啊! 卫婆子满眼怜爱的亲了一口杏杏:“好,听我们杏杏的,奶奶不气了。” 原本钱氏还有些动摇,但见卫婆子这般疼杏杏,动摇的念头又自我暗示般的坚定起来——如果不是亲孙女,这个心狠手辣的老虔婆怎么会这么疼一个捡来的野丫头?! 钱氏又坚定起来,觉得卫婆子就是在虚张声势! 但卫婆子这会儿已经懒得再理会钱氏,准备抱着杏杏走了。钱氏又不敢再惹卫婆子,只好看向苏柔儿:“……柔儿,我跟你说,我是你娘家亲嫂子,我不会害你的!你得长个心眼,别到时候傻乎乎的给别人做了嫁衣裳!” 苏柔儿根本就不想再理会钱氏。 她手里还端着盆,早就累得不行了,见婆婆走了,她立马也拔腿跟上。 钱氏追了两步,卫婆子突然回头,阴森森的看向钱氏,眼里杀气腾腾。 好似在问钱氏,你是不是想再挨两个大耳刮子? 钱氏一下子就被唬得顿在了原地。 卫婆子冷笑一声,意味深长道:“行了,不管你是抱着什么心思来挑拨老三媳妇的。我奉劝你一句,人在做,天在看!像你这样的,当心出门摔个大马趴!” 卫婆子放完狠话,杏杏也回过头来,像是在给卫婆子加强气势一般,重重点了点头,奶声奶气的叫道:“奶奶说的没错!” 这可把卫婆子都给逗笑了。 她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别说,杏杏要真是她的亲孙女,那得是她们老喻家祖坟冒一辈子的青烟啊! 卫婆子跟杏杏祖慈孙孝的,苏柔儿也紧跟在她们后面,根本没理会钱氏。 这就越发衬得钱氏好像是个大笑话。 钱氏原本是来游说苏柔儿的,这下目的没达成,还被撕扯的头皮生疼,左右两边脸这会儿也热辣辣的疼着,又在那些钱氏原本最看不起的乡下人面前丢了大脸,钱氏简直要崩溃了。 她只能骂骂咧咧的离开! 骂卫婆子,骂杏杏,骂苏柔儿,骂整个南坨村那些乡下人! 正骂着骂着,天边又一个滚雷轰鸣炸开,钱氏吓得一哆嗦,脚下一绊,直接摔了个大马趴! 她摔得有些狠,门牙都磕掉了半颗! 钱氏吓坏了,想起卫婆子那一声声“天打雷劈”的誓言,也不敢多耽搁,吓得屁滚尿流的就往县里赶。 然而,钱氏这次就像是中了什么邪一样,走一段路就要摔一下,甚至好几次都是平地摔! 整个人极其狼狈,脸上好几处都挂了彩! 若非有路过的好心人捎了钱氏一程,说不得要摔成什么样子了! 等钱氏狼狈万分的回了苏家,苏父苏母听到动静立马从屋子里出来了。 苏父苏母是拉不下面子来才没去喻家,但不代表他们不关心。 但见钱氏这副狼狈模样,着实是把他们吓坏了! “喻家人被你戳破真相,气得揍了你一顿?”苏母着急道,“柔儿咋说?” 提到这个,钱氏那叫又痛又恨! “娘倒是惦记着你那好闺女,可你那好闺女,眼里可半分都没你啊!”钱氏阴阳怪气的一开口,就牵动了脸上几处擦伤,疼得嘶了一下,心里越发恼恨! 她添油加醋把她在卫婆子跟苏柔儿的遭遇一说,苏父苏母听得眉头皱得是越来越高! “这根本就是没把咱们苏家放眼里了!”苏母气得直拂胸口,骂道,“柔儿就是个傻子!我们是她娘家人,难道还能害她?!” 苏父也眉头紧皱,气得不行。 “娘,依我说,回头咱们就直接去喻三豹的店里!”钱氏发着狠,出着主意,“你跟爹是他长辈,他敢赶我跟成宗走,难道还敢对岳父岳母动手吗?” 苏父苏母有些迟疑。 尽管先前喻三豹每次来他们家都笑容满面,让他干啥他就干啥,很是恭敬的样子。 但,眼下他们家跟喻家闹的这么僵,甚至连苏柔儿都不站在他们这边了,喻三豹那边,也很难讲啊…… 钱氏又要说什么,却又见院门那,苏成宗着急的跑了进来。 进门第一句就是问钱氏要到钱没有。 那急不可耐的模样,钱氏一怔,脑子里电光火石的闪过一个念头。 她尖叫起来:“你又去赌了?!” 被戳破的苏成宗却一副蛮不在乎的样子:“又没输多少,一开始,我可是足足赢了十两银子!” 苏母一喜:“十两银子?!” 苏成宗咳了一声:“不过后头运气不大好,又都输了……” 苏父苏母眉头都皱了起来。 苏成宗飞快的略过这个话题:“银子都不是问题,不是还有喻三豹吗?” 钱氏气得想去伸手打苏成宗,但身上摔得着实有些痛,被苏成宗灵活的躲了开来。 “行了行了,”苏成宗依旧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我问过人了,喻三豹那个铺子,还有铺子里那些东西,少说五十两银子!” 苏成宗眼中满是贪婪。 五十两,绝对能让他拿去翻本! 钱氏跟苏父苏母原本满心的烦躁,在听到“五十两”的时候,眼神也骤然燃起了贪婪之火。 四人互相对视几眼,眼神中对喻三豹那铺子的势在必得,根本不带半分遮掩的。 “明儿,明儿咱们就去他那铺子!”苏父下了决定。 苏母还有些迟疑,但一想五十两,也是一咬牙,决定跟苏父一起去:“到时候我也去!” 第114章 就跟是她家产业没什么区别 然而,还未等到第二日,当晚,赌坊的人就追到了苏家。 苏家人这才知道,原来苏成宗口中说的什么,“赢了十两又输掉了”,还有所隐瞒。 ——他输掉的不止是赢来的那十两,额外还又欠下了五十两的欠条! 苏父苏母跟钱氏,是又惊又怒。 苏成宗一边给赌坊催债的人陪笑陪着小心,一边又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同苏家人道:“怕什么,不是还有喻三豹吗?我可是柔儿的亲哥哥,明儿去他店里,不怕他不拿出银钱来!” 赌坊那边因着卫峰被那个跳了河的赌徒家寡妇给捅了那事,那几个负责催收的,都有些引以为戒的样子,知道不能把人给逼得太绝了。 尤其是苏成宗这种,家就在县里头,有家有室的,跑不了。 那负责催收的人这次上门也就是给苏成宗一点警告,催他家快些凑银子。 是以,苏成宗稍微一说,负责催收的人也没怎么样,只丢了句狠话便走了。 苏成宗这下得意了,跟苏父苏母道:“你看!我就说,赌坊的人里不是有喻家亲戚么?这是肯定知道喻家有钱,到时候能给我还上,这才走的!” 苏父苏母跟钱氏原本是又惊又怒又惧怕来着,这会儿见赌坊的人轻易就走了,苏成宗又花言巧语的哄着,他们最后也信了几分。 苏母还是有些心惊肉跳的:“儿啊,等你妹夫给出银子还了赌债,你就别再沾赌了。” 苏成宗随口应着:“再不沾了。我想过了,既然拿了妹夫这么多银子,我也不好白拿嘛。到时候就去妹夫开的那店里当个掌柜拿分红好了。有我的帮衬,到时候妹夫那铺子肯定能日进斗金,我拿分红也能拿不少钱……总比给人当账房好。” 苏母转忧为喜:“这也是条不错的路子。” 苏父也在那点头:“以后你真收了心思,好好帮衬着你妹夫,也不枉你妹夫到时候帮你还了赌债。” 钱氏见苏父苏母一副信心满满喻三豹一定会给苏成宗还赌债的样子,又想想今儿在南坨村卫婆子彻底不顾亲戚情谊跟她大打出手的样子,只觉得对苏成宗描绘的前景,有些惊疑不定。 但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一条路能走了。 钱氏根本不敢深想,狠狠瞪了一眼苏成宗,转身去小儿子屋子,跟小儿子睡去了。 翌日一大早,苏父苏母倒是早早起来了,苏成宗还在呼呼大睡。 钱氏昨儿被卫婆子那两个大耳刮子打的脸都肿了起来,看着狼狈得很。 钱氏原本不想出去见人,苏父却道:“你也一起去,让你们妹夫看看,咱们家在他们家受了多大委屈!这银子,他是出也得出,不出也得出!” 钱氏咬了咬牙,这倒也是。 一家子又等到日上三竿,苏成宗这才打着哈欠懒散起了床。 钱氏讥讽道:“看来你根本不把那五十两银子的欠债给放在心上啊。” 苏成宗不屑:“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生死攸关,我就不信妹夫他不会不帮忙!” 而就在此时,赌坊催债的人也上门了。 那是个精瘦的小伙子,他瞥一眼苏成宗:“钱拿回来了吗?” 苏成宗立马点头哈腰赔笑道:“您别急,我们正要去店里呢。” 催债的人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把精光四射的刀子来,在手里把玩着,刀刃寒光凛冽,吓得苏父苏母钱氏都不敢吭声。 “今儿要是给不出,你知道结果?”催债的人阴测测一笑。 苏成宗看着那刀子也腿软,喉咙也紧,忙点头:“知道知道!我们这就去……要不,您也一起去?” 苏成宗想着,让喻三豹亲眼看看,这收债的人是多么的凶残,到时候给钱,也能给的利索些。 催债的人呵呵冷笑,一口应了下来。 这催债的人都带着刀子上门了,别说苏成宗了,就连苏父苏母钱氏都觉得,这次喻三豹肯定会给钱的,他们倒没有特别慌张,带着赌坊催债的人,一道去了喻家商肆。 这临近晌午,日头高照,正是生意好的时候。 喻三豹在店里忙得飞起,马不停蹄的招待着一波波的客人。 根本顾不上苏成宗他们一行人。 苏成宗看了却是大喜,一副已经将喻家商肆看成囊中物的样子,谄媚的跟那催债的人道:“您看,这铺子红火得紧,您别担心,这银子啊,一定能给您。” 催债的人没吭声,银子落袋以前,说什么都是虚的。 苏母却是在店里满眼欣喜的看了起来。 在她看来,这是她女婿的店,那就跟是她家产业没什么区别! 这店里的东西,岂不是她想要什么都行? 苏母满眼贪婪。 钱氏看着喻三豹忙碌的背影,心里冷笑,先前喻三豹驱赶他们夫妻俩倒是毫不留情,这下子,岳丈岳母都来了,她就不信了,这喻三豹还能再赶人?! 苏父也发表点评:“这铺子确实不错,到时候成宗来铺子里给你妹夫帮忙,确实也是条正经路子。” 一家子各自畅想着。 喻三豹忙里偷闲,瞥了铺子不远处四下逛看的苏家人。 他这会儿忙着给客人介绍东西,没空搭理他们。 等他把客人都招待完了,再来会会他们。 但苏母等了会儿却耐不住了,货架上陈设的一面铜镜极其精美,但却有前头的一溜柜台挡着,她够不着那面铜镜。 总不能翻柜台进去,从货架上取下来? “哎,女婿,你先把那东西取下来给我看看,你再忙你的。”苏母理所当然的上前拍着喻三豹的后肩。 喻三豹正在满脸是笑的待客,这会儿倒也不好变脸,他回过头去,笑道:“你先等等。我忙完再说。” 说完,便回过头去,继续同客人讲解着货物。 苏母就这么被拒绝了,脸上有些挂不住,她拔高了音调,拉住喻三豹的胳膊:“你这孩子,先给我拿了东西再忙不行?我还是不是你丈母娘了!” 对面的客人被苏母这样子给惊到。 那是一对想给女儿淘些新鲜玩意当嫁妆的夫妻俩,见状也没什么买的兴致了,跟喻三豹道:“掌柜那你先忙。”便匆匆离开了。 第115章 这赌狗身上竟然还背着人命 喻三豹那怒气,一下子就冲了上来。 倒不是对着顾客的。 而是因着苏家人。 但他还是深深的吸了口气,平缓了下自己的情绪。 这会儿店里没什么旁的客人了,他冷着脸,没理会苏母,先去店门外头挂出个牌子来,上头写着:“小店有事,暂缓营业。” 苏母被唬了一跳。 见客人走了,她也有些心虚,嘟囔道:“都是这女婿,半点不会来事。先给我拿了,能耽误他几个事?不就完事了?……还得是等着我们成宗来帮忙才行。” 苏成宗顾不上听苏母的碎碎念,见喻三豹挂完牌子折身回来,立刻迎了上去,眉开眼笑的叫了声“妹夫”。 喻三豹看在苏父苏母的面子上,强忍着想一拳揍上去的冲动,“嗯”了一声,问道:“你们过来,有什么事吗?” 苏成宗搓了搓手,把自己欠了五十两银子的事说了。 喻三豹简直难以置信自己的耳朵。 先前这苏成宗欠了一百两银子,还只还了一小些,没全还完呢。 他怎么敢又欠五十两的?! 苏父发话了:“女婿,你先拿出些银子来,帮你大舅哥还上些债。回头你大舅哥来你店里帮你忙,肯定能让你挣得更多,这买卖你不亏。” 喻三豹简直想冷笑出声了! 怎么说得出口的啊! 好像苏成宗这败家玩意来他店里帮忙是什么好事一样! 喻三豹当机立断,没半点拖拉的拒绝了:“……这不是我的铺子,是我爹娘的铺子。里头的银钱我动不了,想来我爹娘也不会答应。你们请回。” 苏父苏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他们向来恭恭敬敬的女婿,竟然就这么硬邦邦的拒绝了他们?! “不是,我说三豹啊,你要是不拿钱出来,你大舅哥可是会死的!”苏母着急的上前拉住喻三豹的胳膊,“柔儿嫁给你这么多年,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对她哥哥?!” 喻三豹面无表情的从苏母手里抽出自己的胳膊:“柔儿嫁给我这么多年,也不是你们拿来要挟我的理由。这招早就不好使了。” 苏成宗这会儿终于慌张起来,脸色发白:“……不是,妹夫,你这铺子明明这么赚钱,你替我还些银钱又怎么了?!你怎么能见死不救啊!” 喻三豹依旧是坚决无比的拒绝了他。 这下苏成宗眼都红了,急的。 他一把推开喻三豹,便要绕过喻三豹直接去柜台后头自己拿钱! 喻三豹瞬时变了脸,直接把苏成宗给推倒在地! 苏父苏母人都愣住了,没想到喻三豹竟然敢跟苏成宗动手! 这可是他大舅哥! “我要让柔儿跟你和离!”苏父涨红着脸,怒骂道。 喻三豹懒得再跟苏家人废话,他拿出一面锣,在店门外连敲几下,大声呼道:“差爷,有人上门来闹事了!还想抢我家银子!” 哪怕衙差一时没赶过来,过来围观的人也有不少了,都在往里张望着。 催债的人还没这么丢脸过,他是催债,是手里有欠条的,可不是抢钱! 他怒火三丈的瞪向苏成宗。 苏成宗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慌的不行! 他跟钱氏早就试过了,这喻三豹是真的会让那衙差把他们抓走! 苏成宗着急忙慌的就往外头跑。 那催债的人一见苏成宗想跑,也变了脸色,跟了上去。 苏父苏母见他们都走了,着急的很,一跺脚,顾不上再骂喻三豹,也赶忙跟了上去。 钱氏见人都走了,自己留下,说不得要被衙门的人给捆走,吓得也赶忙跑了。 喻三豹有些烦的目送苏家人匆匆忙忙离开,心道,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下次他们再来,他直接请差爷把他们都给捆到衙门去待一待! …… 苏成宗一路狂奔,直到跑进一条死胡同,腿都软了,这才停下,喘得厉害。 催债的人见苏成宗不仅没像他承诺的那样要到钱,还害他丢了大脸,当即怒不可赦,从怀里拿出那把刀来,想要削苏成宗一把头发,给他点颜色看看! 苏成宗这会儿心里正慌着,见催债的人朝他动了刀子,那叫一个急,竟是跟催债的人直接扭打起来。 然而,争夺之中,那催债的人脸色突然变了,缓缓看向自己的胸口,再张口想说什么时,竟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催债人的胸口上,正插着那把刀子。 苏成宗见了血,吓得腿都软了,瘫坐在地,手脚并用的往后退。 催债的人,正面朝下,倒在了地上。 他胸口处那把刀子,因着他这倒地,捅得更深了些,血流得更多了。 苏父苏母钱氏赶来的时候,那倒在血泊里的人,已经没了气息。 而苏成宗,正在不远处,手上还沾着血,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苏父苏母跟钱氏都是晴天霹雳。 苏成宗杀了人!!! 但不管怎么说,对他们来说,这事必须得先帮苏成宗瞒着,让苏成宗赶紧跑,不然,那铁定要被斩首! 好在这里是一条死胡同,平时没什么人来。 苏家人没多想,三个人在心脏狂跳的情况下,赶忙帮苏成宗抬着那具尸首,藏在了这小胡同的柴禾堆里。 苏成宗定下心来,还不忘从那催收人怀里摸出了被血浸湿的欠条,藏在了怀中! 然后几人马不停蹄的回家,苏母赶忙给苏成宗收拾了几件细软,让他赶紧跑! 苏成宗头也不回的就跑了! 做完这一切,苏父苏母跟钱氏都面色惨白,久久不能出声。 然而,那赌坊催收的人,很快便被人发现了尸体。 衙门的人也不是吃干饭的,很快就查到了苏家人头上。 苏家人自然是矢口否认。 但现场遗留的一些证据,再加上附近有恰好出门去洗衣服的大婶看到了他们苏家人慌里慌张的从那死胡同里出来,衙门直接把苏家人给捆了去。 钱氏那叫一个崩溃! 她本来是想着,有这么一个杀人犯男人,她往后也不光彩,还不如把这事给隐瞒下来,反正人也不是她杀的! 可她不曾想,因着旁人无意间看到了她们一道慌里慌张的出来,她就直接被定为了嫌犯的共犯! 苏父苏母这会儿也后悔死了! 但,再后悔也没用了。 几日后,杀了人又潜逃的苏成宗,在另外一个小镇上的赌坊落网。 他落网的缘由也很可笑,竟是在赌坊里赌没了银钱,又欠了好些钱,还不上,赌坊的人见他是外来的,直接把他给送到了那小镇的衙门里去。 这一查,可了不得,这赌狗身上竟然还背着人命! 第116章 苏家退场 消息传到喻家,苏柔儿当场腿就软了! 她万万没想到,钱氏来闹过后,她一直在等着接她爹娘的后招。 但后招没等来,等来的却是她爹娘嫂子齐齐入狱,哥哥苏成宗成了杀人犯! 苏大宝带着苏小宝来了乡下求苏柔儿救他们爹娘爷爷奶奶的命。 苏柔儿腿还软着,根本站不起来。 她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去救? 最后还是喻三豹走了先前交好的那位捕头的关系。 捕头姓谢,家中排行行二,喻三豹一直喊他谢二哥。 这次谢二捕头也是冒了险,带了苏柔儿喻三豹进了关押苏家几人的地牢。 地牢阴暗潮湿,散发着难以言说的味道。 苏家人被关在这里几日,都已经不似人样了。 尤其是苏成宗,被抓回来后便上了大刑。不过因着是杀人犯,县令得层层上报案情请奏,在那之前,苏成宗最好是还活着。 是以这段时间,苏成宗的伤势倒是有人处理,让他不至于因着伤势过重死了。 但,有句话叫死罪可逃,活罪难免。 那些大刑,是实打实加诸在苏成宗身上的,疼痛日夜折磨着他,苏柔儿来的时候,他已经是奄奄一息,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不过,相比苏成宗,苏父苏母钱氏,虽说也受了刑,但好歹身上罪名轻,只是帮着苏成宗藏尸,刑罚就轻了好些。 最起码苏柔儿过来的时候,苏父苏母跟钱氏尚有力气求她带他们出去。 苏柔儿受了极大冲击,腿都是软的。 还好喻三豹在,离开的时候,是搀着苏柔儿出去的。 接触到外头的阳光,苏柔儿那惨白的脸色才慢慢恢复了一点点生气,哭得不成样子。 喻三豹一手搂着苏柔儿,没多说什么,转过头去,跟谢二捕头道谢。 谢二捕头摆了摆手,觉得这个新认下的小老弟也很识趣。 对方知道自己也难办,进去没待多久就出来了。出来后,也没有贸贸然开口求他一些根本不可能的事。 是个拎得清的。 确实可以常来常往。 这般想着,谢二捕头露出笑来,很是体贴的同喻三豹道:“喻三弟,行了,咱们哥俩之间也别说那些客套话了。你赶紧带弟妹回去休息休息,地牢那种地方,好些体质弱的人进去了,都得难受几日。” 喻三豹又道了谢,谢二捕头见苏柔儿无声的在喻三豹怀里哭得一抖一抖,生了几分恻隐之心,他压低了声音同喻三豹道:“你同弟妹说,倒也不必太难过。她爹娘嫂子,罪名都不大,受些皮肉苦,倒是伤及不了性命。” 喻三豹得了谢二捕头这么一句话,心定了定,又向谢二捕头道谢。 谢二捕头一摆手:“咱们兄弟之间,你这样也不嫌絮叨。过几日,你请我喝酒便是。” 过了些时日,判罚下来,苏父苏母跟钱氏罪名确实不大,但因着正好赶上朝廷严打,苏父苏母跟钱氏被判了去三百里外的一处采石场服役三年。 而苏成宗,则因着杀了人,被押送进了州城,统一送进州城的死牢,来年春日问斩。 至于苏柔儿的两个娘家侄子……苏大宝快到成亲的年纪,苏小宝年纪还小,苏大宝自己拿了主意,决定到时候带着弟弟,跟着苏父苏母钱氏一道走,到时候他们在采石场附近的村子赁个屋子住,还能时常去看望娘跟爷爷奶奶。 苏柔儿大恸一场,生了一场大病,后来也是强撑着身子,备了御寒的衣物以及好些吃食,又走了谢二捕头那边的关系,托押送苏父苏母钱氏去采石场的衙差们对他们好一些。 …… 先是出了有人蓄意报复,差点捅死卫峰那事,又出了苏成宗杀了赌坊打手一事,赌坊的打手们都消停了不少。 差点没了命的卫峰养好伤后,跟赌坊里辞了职,重操旧业,去收起了皮子。 正好眼下天气也转冷了,皮子正是好卖的时候,倒也能糊口。 喻家自打有了县里头的铺子,生活也好了不少。卫婆子虽说看不太懂账本,但只看着账目上越来越多的银子,只觉得这生活比蜜还甜。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白晓凤肚子也一天天大了起来。 乡下的妇人临分娩前都有在地里做活计的,白晓凤自打过了前三个月后,也开始挽袖子操持家里活计,身手利落的很。 肚子里的孩子也甚是乖巧听话,从不闹腾白晓凤。 直到这日,她做了个梦,梦见一只小小的黑猪,在她身边拱啊拱的。 梦里的白晓凤觉得小黑猪蛮可爱的,醒了以后却是惊出了一身汗。 她觉得这定然是胎梦——这小黑猪的胎梦,向来说得是儿子啊,可把她愁得不行。 家里都有两个臭小子了,她就想要个贴心的小棉袄! 白晓凤愁了大半日,倒是想起什么,赶忙去找了李春花,问李春花她们先前去的那道观灵不灵? 李春花想了下最近家里越来越好的日子,斩钉截铁: “灵,怎么不灵?” 于是,白晓凤就打定了主意,要去那道观给烧个香,跟神仙唠唠嗑,求神仙保佑,自己肚子里这个,一定要是个女娃娃。 苏柔儿这些日子刚送走了爹娘嫂子跟两个侄子,还生着病,李春花便当仁不让的要陪白晓凤一道去。 杏杏在院子里玩泥巴,听到大伯娘跟二婶婶要去那无名道观,她想起那个叫时宴的小哥哥来,当即很是兴奋道:“杏杏也想去!” 李春花跟白晓凤都很疼杏杏,也是因着杏杏的缘故,她俩这会儿是一门心思想生闺女。 杏杏说想去,李春花跟白晓凤自然不会不答应。 家里头几个年纪大的哥儿都在县城读书,没法去,橘哥儿又因着苏柔儿还在病中,他自觉自己是小男子汉,要照顾他娘,也不去。 这次,便是只有杏杏一个小的去。 等到了道观,李春花跟白晓凤跪在那儿烧香祝祷,杏杏轻车熟路的出了小小道观,四下寻找着那个叫时宴的小哥哥。 只是,这次那个小哥哥没有出来。 杏杏是专门给他带了礼物的,多少有些不甘心,她四下里找着,一路走,走过一处树木环绕之地后,竟是见到一间隐在这深山中的小院子。 第117章 小小的香囊 院子极小,青砖红瓦的,极为幽静。 最关键的是,杏杏惦记着的那时宴小哥哥,就在那院子里,手里拿着剑,在那练剑。 待那小哥哥一套剑招练完,杏杏激动又兴奋的鼓起了掌。 危时宴目光凛然,待转过头来,见院门口站着的,是先前曾见过两次的那个奶团子,眼中的凛冽一寸寸融解,变成了疑问。 “你怎么进来的?” 据他所知,那片林子是由道门大师所植,若非熟知其中地形,初初进入的人,几乎都会在里面迷失。 杏杏噔噔噔的跑过来,开心道:“宴哥哥!” 她比划着,“杏杏就那么进来的啊。” 杏杏赶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十分粗糙的小香囊来,巴巴的递给危时宴:“宴哥哥!这是杏杏自己做的,里头配了些能赶走虫虫的草药,你经常在道观里,道观里又那么多小草大树,你戴上它,管用的!” 杏杏虽说年纪小,但却很是聪慧,好些草药的功效,她听过一次就能记得牢牢的,好似在这方面特别敏锐。 达奚司婆偶尔一次发现了这点,有时候来村子里给人看病,会偶尔点拨杏杏几句。 一开始达奚司婆只是当逗孩子玩了,后来发现杏杏得她几句点拨,竟然自己配出了驱虫的香囊,大为震惊。 虽说方子非常粗糙,但却也有模有样的,功效也不错。 得了达奚司婆这一句夸,杏杏是精神大振,几乎给每个认识的人都做了驱虫的香囊,让他们放在家里。 危时宴虽然只跟杏杏见过两次,但杏杏很喜欢这个不太爱讲话又生得好看的小哥哥,也给他做了个。 这次可算有机会送出来了。 危时宴盯着杏杏半天,最后眼神落在杏杏殷勤递来的香囊上。 他没伸手接,只一手拎着剑,低声道:“……你忘了?我跟你说过,接触过我的人,会很倒霉。” 杏杏圆溜溜的杏眼儿一眨一眨的:“倒霉是什么呀?他们都说杏杏是小福星。” 杏杏说完,又想了想,最后直接上前,去抱了下危时宴的腰身。 杏杏这大半年在喻家吃得好养得好,个头稍稍长了些,但依旧是个矮矮的小豆丁,堪堪能抱住危时宴的腰身。 危时宴对杏杏莫名没有防备,哪里料到杏杏会突然抱上他! 他惊得疾退数步! 杏杏站稳,也没生气,只是很开心道:“宴哥哥,杏杏的福气传给你啦!你不要怕!” ——此后,纵然过了很多年,危时宴也很难形容这一瞬间的温暖。 危时宴又盯着看了杏杏半晌,久到杏杏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危时宴是在确认,杏杏这般同他相近后,不会出什么事。 待过了许久,大概有半柱香的时间,危时宴这才完完全全的确认了——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杏杏与他接触,确实不会有事。 他这才慢吞吞上前,同杏杏道:“你把香囊丢给我。” 依旧谨慎的不肯碰杏杏。 杏杏上前,直接将那香囊挂在了危时宴拎着的剑柄上。 她对危时宴手里的剑明显感兴趣的很,想摸却又不敢摸的样子。 危时宴想了想:“我再给你练一遍剑。” 杏杏激动的点头:“好呀好呀!” 危时宴把杏杏给的那个针脚歪歪扭扭极为粗制的香囊捆到了剑柄上,然后从头到尾给杏杏舞了一遍完整的剑招。 杏杏睁大了眼睛,甚至都不舍得眨眼了。 但见面的时间总是短暂的,待危时宴练完剑,杏杏惦念着还在上香的大伯娘二婶婶,她纵使很是依依不舍,却也同危时宴摆了摆手:“……宴哥哥,杏杏得走啦!你到时候要是下山,去南坨村找杏杏玩啊!” 危时宴抿了抿唇,没答应,却也没有拒绝。 那位得道高人同他父母说,他须在此地静修,镇住身上的霉煞,一直到十八岁,才可出关。 他可以下山吗? 杏杏年龄小,也没注意危时宴答没答应,只当是跟危时宴做过了道别,急急的跑出了院子。 危时宴正想着心事,待他回神,杏杏已经像一只欢快的小鹿,跑进了那迷踪林中。 危时宴脸色微微一变,急急追了上去。 但他一直追到那无名道观门口,也没见杏杏有半点迷路的迹象。 杏杏喊着“大伯娘,二婶婶”,欢欢快快的进了道观。 危时宴缓缓的退入了林中。 好似每次这个叫杏杏的小姑娘来,都会给他带来一些难以言说的震撼。 待危时宴回了小院,老道士正背着一竹篓的蔬菜,往小院的灶房放。 见到危时宴拎着剑回来,老道士先是一愣,问了句:“少爷去哪里了?” 危时宴不知道该怎么简短的跟老道士说杏杏的事,只简单道:“出去了一趟。” 老道士总觉得哪里不对来,他眼神一凝,这才注意到,危时宴的剑柄上,多了一个粗糙劣质的香囊。 老道士:“???” 这是什么东西?! 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危时宴注意到老道士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剑柄上,甚至还一副震惊无比的模样,他嘴角抿得微直,这才言简意赅道:“刚才……杏杏过来了,送了我这个。” 等下……老道士有些头晕目眩。 这话信息量有些大。 首先,什么叫杏杏过来了? 杏杏他知道,就是那个手上带着漆黑佛珠,好似不会对他家小少爷身上霉煞有所反应的小姑娘。 但……什么叫她过来了? 外头那片迷踪林,困不住一个不到四岁的小豆丁?! 大概是老道士脸上的神色太过震惊,危时宴的心情突然好了不少。 他手指挑了下那很是粗制滥造的小小香囊。 香囊散发着一种很古朴很自然的草木味道,这一挑,便沾染到了他那细长却带着不少细碎伤痕的手指上。 危时宴心情极好,绕过老道士进了屋子。 老道士反应过来,对着危时宴的背影急急问道:“小少爷,您别走啊……不是,那小丫头怎么进来的?……她真没别的事?” “没有。她好得很。”危时宴的声音从屋中传来,听得出男孩儿心情似是很好的样子,“……你别喊我了,我休息会儿。” 老道士呆立当场。 第118章 那不是三叔吗 杏杏回道观的时候,可巧李春花跟白晓凤正要走。 白晓凤一脸郁郁,不大高兴的样子。 李春花也有点不大自在。 杏杏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跑去路边寻了两朵漂亮的野花,给了李春花白晓凤一人一朵。 白晓凤吐出一口郁气来,倒是很给杏杏面子,脸上愁容也散去了些:“……这都快入冬了,竟然还有花。” 李春花见白晓凤这般,松了口气,顺手就把杏杏送她的花,别在了发髻上,又同白晓凤道:“笑了就好,你也别板着个脸了,我都怪不好意思的。你看咱们杏杏多好啊,不是闺女就不是。” 白晓凤横了李春花一眼,哼了两声:“咱们杏杏自然是好,我想着我要是再生一个,那不就好事成双了?” 说到这,她有些惆怅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就玄乎,我跪在那跟神仙祈求,让我生个女儿,结果那香,次次烧到一半就被风折断……接连三次,就没有一次烧到底的!” 白晓凤忍不住嘟囔,“难道是神仙在提醒我,我这胎又是个臭小子?” 李春花张了张嘴,有心想劝。 但她也知道,白晓凤是多想要个闺女,打从这胎刚怀上,她就巴不得是个女儿,甚至连她孕期做的小肚兜小襁褓,一看就是给闺女备下的。 可生儿子生闺女这种事,也不是她们这些妇人想怎样就怎么样的嘛。 还是得看天意啊。 老天爷不想让你生女儿,你有什么办法? ——不过,李春花到底还是有长进的,知道自己要是真这么直接说了,怕是这妯娌关系又要紧张。 她憋了憋,又忍了忍,还是吭哧吭哧的劝起白晓凤来:“……儿子多也没坏处嘛,你看咱娘四个儿子,现下日子过得多红火?” 白晓凤其实也知道,理是那么一个理,但她盼了好几个月的闺女,突然要变成儿子了,一时半会儿也接受不了。 白晓凤苦笑着摇了摇头:“俩儿子就够了,回头成亲娶媳妇都得操心。娘是有大胸怀的人,咱们这日子才越过越好……儿子一多,到时候跟儿媳妇相处也是个事。且,儿子小时候调皮着呢……我想想就头疼。” 倒是杏杏,突然一本正经的认真道:“二婶婶,你别担心,弟弟会很乖很乖的,不会让你头疼的。” 白晓凤被杏杏这么一说,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好笑自然是因为小丫头安慰她的童言童语。 好气则是因着就连杏杏这小丫头,也已经认定她肚子里的就是个弟弟了。 白晓凤愁眉苦脸的长唉了一声,却是有些想开了。 到时候生出来真要是儿子,她还能咋着? 再把儿子给塞回去吗? “走走走,咱们顺路去趟县城,看看那几个臭小子去。”李春花手里还拎着个包袱,里头有她跟白晓凤给家里头四个男娃新做的外裳。 李春花有心想让白晓凤再高兴些,又想起一桩事来: “说起来,我上次去县里头,听槐哥儿说,咱们柳哥儿在这次学堂旬考里拔了头筹。还不止一次,这已经是连续三次了。就连学堂的夫子都说,回头” 说到这事,白晓凤眉飞色舞起来,“柳哥儿打小就是读书种子。” 她想起什么,又有些想笑,“上次我去溪边洗衣裳,正好碰到周五娘了,她还故意跟我说什么,她家乾安每日有多辛苦,学堂里夫子尽是夸他什么的。” 白晓凤很是得意的哼了一声,“我就只是低调的告诉她,我们家柳哥儿不过是连续三次旬考拿了案首罢了!” 柳哥儿是喻家子弟,挣得的荣耀自然就是整个喻家的荣耀,李春花哈哈大小起来。 杏杏已经知道了什么叫“案首”,橘哥儿跟她说过,考第一名就叫案首。 “三哥哥真厉害!”杏杏满眼小星星。 白晓凤这会儿是再无半点愁绪,满是一腔得意。 三人说说笑笑的往县城去了。 到县城的时候,几个哥儿还没到下学的时候,李春花白晓凤又得亲眼看看几个孩子把新衣服穿上身的效果,不合适还得再改改。 她们便打算先在外头逛逛,到时候再去喻家商肆那看看。 “说起来,这几个小子最近蹿个子蹿的厉害,这衣裳估摸着也就穿这一季。我留的余量不知道够不够……”白晓凤同李春花边说着衣裳的事,边在街上逛着。 “不行到时候再接块布呗。”李春花很不以为然。 白晓凤笑横了大嫂一眼:“大嫂,你看,你这就还是老想法了?眼下孩子们都大了,又在县里头读书。衣裳要是接的一块布一块布的,他们在同窗面前岂不是要矮人一等?” 李春花听得一愣一愣的,倒真没想到这点。 白晓凤指出来后,她一想,便连连点头:“还是二弟妹想的周到。我上次记得,槐哥儿还跟我们说,他们近来同一个姓范的同窗关系不错,还去人家范家做过客……槐哥儿没怎么跟我细讲,但我听着,那姓范的同窗,家世好像挺好的样子。” “可不是嘛?”白晓凤跟李春花说着闲话,深以为然的点头,“我也听桂哥儿说过那个姓范的同窗,好像是叫……范,范星如来着!” “对对,就是他……” 两个大人在那闲聊着,杏杏则是好奇的四下张望着。 突然,她“咦”了一声,歪了歪小脑袋。 “……大伯娘,二婶婶,那是不是三叔呀?”杏杏稚嫩的声音传来。 李春花还没看到人,只听杏杏这么一说,她本能的觉得不可能:“……怎么会?这个时间,三弟不是该在铺子里吗?” 结果李春花嘴里这话还没说完,她人已经下意识的冲着杏杏小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 这一看,李春花跟白晓凤的眉头,齐齐皱了起来! 无他,跟她们隔了一条街的那男人,正是喻三豹! 可眼下,喻三豹身边正带着一个身材瘦弱的少女,似是正在给她买什么东西! 第119章 丫鬟双云 李春花这一看,火气一下子就蹿上来了。 苏柔儿近些日子,变了很多,不再像从前那样鼻孔长在天上的县里小姐那般傲气。李春花跟白晓凤这俩妯娌,跟她的关系自然是慢慢融洽起来。 妯娌三人还经常在一起做做针线什么的。 苏柔儿那一手做鞋子的好手艺,还给县里求学的四个哥儿一人做了一双针脚细密质量极好的鞋子。 再加上前些日子苏家突蒙大变,苏柔儿又大病一场,李春花跟白晓凤心里自然是怜惜这个三弟妹的。 眼下突得看到喻三豹正在给一个不认识的女子买东西,她们自然就替苏柔儿气了起来! 李春花气势汹汹的直接走了上去。 白晓凤赶忙牵着杏杏的手,也跟了上去。 “老三!”李春花喝了一声。 喻三豹一侧身,就见着他大嫂满脸怒容的朝他走来。 大嫂身后,还跟着二嫂跟他小侄女儿杏杏。 “大嫂,二嫂,杏杏,你们怎么来了?”喻三豹还有些惊喜的问。 白晓凤阴阳怪气道:“我们不来,哪能见着这个?” 她下巴往那个瘦弱少女那一挑。 偏那少女,似是有些害怕,往喻三豹身后躲了躲。 这动作可是把李春花跟白晓凤都要气炸了! “你干吗呢!”李春花喝道。 白晓凤更是气得都要去上手把那少女从喻三豹身后给扒拉出来了。 喻三豹这才意识到,大嫂二嫂这是误会了。 少女似是受惊,剧烈挣扎起来。 喻三豹扫一眼白晓凤的肚子,生怕那少女害怕起来,挥手臂没轻没重的,赶忙护住白晓凤:“二嫂,二嫂,别激动啊。” 这一举动是让白晓凤肺管子都要气炸了:“三弟!你这,怎么对得起你媳妇?!” 看着气得脸都涨红的大嫂二嫂,还有附近聚过来围观看热闹的老百姓,喻三豹头都要大了。 他长叹一声:“大嫂二嫂,你们误会了……这是双云,我刚给家里买的丫鬟。” “丫鬟?!” 李春花跟白晓凤差点瞪掉了眼珠子。 “咱们先回去再说。”喻三豹不欲在这么多人面前讲,咳了一声。 李春花跟白晓凤虽然将信将疑,却还是没再说什么,憋着一股气,等回店里再说。 杏杏一直在看那个少女。 少女穿得衣裳很是破旧了,身上还有些疮,方才喻三豹便是从那小摊上买疮药。 少女似是意识到杏杏的打量,她见是个小姑娘,忙讨好的朝杏杏露出个笑来。 杏杏给她回了个纯然的笑。 少女一怔,似是有些激动。 喻三豹一把抱起杏杏,他力气大的很,一只胳膊就能让杏杏坐的牢牢的。 很快,一行人便到了喻家商肆。 喻家商肆紧闭的店门上,挂了“有事”的那个牌子,这会儿喻三豹取下牌子,重新打开了店门。 喻三豹很是殷勤的搬了一条长长的供客人休息的凳子过来:“大嫂二嫂累坏了?先坐。” 李春花跟白晓凤对视一眼,坐了下来。 她们这会儿才细细打量起那穿得有些破旧的少女来。 少女局促的站在那儿,低着头,手指把玩着衣角。 李春花警告道:“老三,你赶紧说,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喻三豹挠了挠头:“其实也没啥。双云是好人家的闺女,先前家里头遭了难,她就被卖到了咱们县里的朱家当丫鬟。结果朱家,前不久不是犯事了吗?全家都被抓进了牢里……朱家的丫鬟小厮都被送到了人市上,能卖掉的就卖掉,卖不掉的,像是女的,回头就得都送到那种腌臜地方去。” 李春花跟白晓凤虽说脾气各有各的缺陷,但却都是心善的人,一听这话,多少猜到了两分,对这叫双云的丫鬟,也起了怜悯同情心。 看看这衣裳破烂的,还有身上的疮,想来在牢里没少吃苦。 喻三豹长叹一声:“……双云这丫头,原先家里是跟谢二哥有些远亲在身上的。” 他怕李春花跟白晓凤不知道谢二捕头是谁,便解释道:“谢二哥,就是谢二捕头,帮了咱们铺子不少忙。先前柔儿她家那事,谢二哥也给了好些便利,我欠他不少人情。” 李春花跟白晓凤恍然大悟。 “谢二哥家里情况不太适合收养这丫头,他便找我,让我把这丫头买下来,给家里添个丫鬟。”喻三豹道,“……我想着,咱们家里眼下情况是越来越好了,铺子也能挣些银钱,娘跟两位嫂嫂平日操持家务也累,买个丫鬟回去,娘跟两位嫂嫂都能轻省些。” 一听这话,李春花跟白晓凤都有些愣忡。 愣忡过后,却是难掩的激动。 丫鬟?! 她们竟然也要有丫鬟伺候了?! 李春花跟白晓凤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的激动。 李春花嗓子方才喝问得太过大声,有些微哑:“……不是,三弟,这丫鬟……是叫双云来着?贵不贵啊?” 喻三豹笑道:“不贵,几两银子罢了。主要是往后有双云在,娘跟两位嫂嫂在家中都能缓口气。两位嫂嫂更是,以后想什么时候来探望几个哥儿,便什么时候过来就是。” 这一条可是实实在在触到了李春花跟白晓凤的痒处! 李春花跟白晓凤满脸是笑,对此再也说不出半个不字来。 双云在牢里被折磨了些时候,算是喻三豹把她救出来的,难免会有些依赖。 这会儿知道了李春花跟白晓凤也是她的主子后,她先是下意识的看了看喻三豹,喻三豹对她一点头,双云这才有些局促的上前,上来就给李春花白晓凤跪下了:“双云给两位太太磕头。” 这话听得李春花白晓凤都有些飘飘然。 她们是说什么都没想到,自己也有被称作太太的一日! “咳,行了,你,你站起来。”白晓凤想摆摆款儿,但显然有些生疏,好在双云也很听话,依言站了起来。 “谢太太。” 白晓凤显然兴奋极了! 喻三豹又支使双云去倒些水来。 双云听话的去了。 李春花也激动得不行,趁双云去倒水的功夫,跟白晓凤悄悄咬耳朵:“你还记得上次咱们三姨回来时,带的那个丫鬟,叫巧莲的吗?” 白晓凤自然还是记得的,李春花激动道:“咱家这个双云,可比那巧莲听话多了!” 白晓凤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她们当时还在想,若是日后买丫鬟,一定不要巧莲那种。 她们是万万没想到,这个日后,来得这般快! 第120章 把杏杏捡回来的怎么不是我啊! 几个哥儿下学后,见着杏杏跟他们娘过来,也是高兴得紧。 跟几个哥儿关系好的那个范星如也在。 范星如见着杏杏,眼前一亮,有些矜持的叫了一声“杏杏妹妹”。 最小的桂哥儿就在那嘀咕:“是我妹妹又不是你妹妹。” 范星如一本正经道:“咱们这番关系,你妹妹就是我妹妹,很合理。” 桂哥儿没了话。 杏杏先前跟范家这对姐弟都有过交集,知道他们是好人,倒是不怕生,笑得甜甜的回了一句“范哥哥”。 范星如没说话,但从那飞扬的眼角眉梢能看出来,显然高兴得很。 几个哥儿都去试衣裳了,范星如大概是在等几个哥儿出来他们一道做功课,在铺子里百无聊赖的倚着柜台站着。 杏杏低头玩李春花在铺子门口给她买的小泥人,玩得不亦说乎。 她突然抬起头来,看向范星如,小奶音带着几分不解,问道:“范哥哥,有事吗?” 范星如脸上一红,没想到自己盯着杏杏发起了呆,还被当事杏给抓包了。 “咳,”范星如收回视线,少年目视前方,风轻云淡,“没事,只是觉得你手上的泥人不错。” 杏杏点了点头,很简单的就信了范星如的说辞,她举起手里的泥人:“范哥哥,你要是喜欢,杏杏给你玩会儿。” 范星如:“……” 虽然他很感动,但是他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倒也不必玩泥人…… 李春花跟白晓凤的衣裳做得十分合身,喻家那几个半大少年试穿下来,都没什么问题。 李春花跟白晓凤便打算带着杏杏回家。 可巧,范星如的姐姐,范娉芳也来接范星如回家。她见到杏杏,倒是想起件事,露出个灿烂的笑来,说起过几天她们几个小姐妹,要去外郊游玩:“……听说那里枫叶红似火,美得很。好似就在你们村附近,到时候你有空吗?我去接你,我们一道玩去啊?” 范娉芳这明显是很喜欢杏杏。 杏杏歪着小脑袋想了想。 范姐姐说的是红枫沟,就在无名道观相邻的那座山。 今儿路过的时候,确实看到那处红枫似火,好看得紧。 想去哎! 杏杏带了几分期盼的看向李春花。 奶奶说过了,在外头要是有什么事,就找大伯娘做主。 李春花见小侄女儿望过来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差把“想去”两个字印在眼里了。 李春花作为一个疼爱小侄女的大伯娘,应的那叫一个嘴快:“那到时候就麻烦范姑娘了。” 杏杏开心的笑弯了眼。 范娉芳也笑道:“哪里麻烦,杏杏这般乖。” 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冬日天黑的早,李春花跟白晓凤不再耽搁,牵着杏杏的手准备回南坨村。 至于丫鬟双云,涂过疮药,正好可以跟着她们一道回去。 李春花跟白晓芬都有些激动。 丫鬟啊,家里竟然有丫鬟了! 原本两人从县城买了些东西回来,都有些跃跃欲试的想试试丫鬟服侍的感觉,想让双云帮着拎下。 但李春花跟白晓凤看了又看,这双云看着着实有些可怜,倒也没好意思支使她,还是自个儿拎着了,走在前面健步如飞。 双云有些局促的跟在李春花白晓凤身后。 等回到南坨村的时候,暮色已深,但李春花跟白晓凤互相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的放慢了脚步。 村里有人碰到了,便会好奇的问上一句:“这谁啊?” 白晓凤便“哎呀”一声,笑道:“还能是谁,我们家新买的丫鬟呗。” 于是,不出一日,好些村人便都知道了,喻家厉害了,竟然有丫鬟了! 李春花跟白晓凤在众人艳羡的眼神里,走得那叫一个满面春风。 看着杏杏被李春花牵在手里,跟李春花她们一道回喻家去的背影,村人也忍不住小声议论:“看看,杏杏来了喻家还不到一年呢,喻家这都大变样了!吃得越来越好,穿得也越来越好。又是送几个哥儿去县里头读书,又是在县里头开了铺子的。眼下更是连丫鬟都用上了!” “可不是嘛!杏杏可真是小福星啊!羡慕死我了,把杏杏捡回来的,怎么不是我啊!” “呸,瞧你说的。那会儿天还没下雨,地里粮食收成都没个定数的,谁家不是吃了上顿愁下顿?你能像卫婶子那样有魄力,把杏杏给救回来?” “啧,所以合该人家老喻家发家呢!” 等回了喻家,李春花就迫不及待的高声喊起了“爹、娘”。 卫婆子从屋子里掀了门帘出来,见李春花,她手边牵着的杏杏,还有白晓凤都好好的,这才松了一口气,不大高兴道:“老大媳妇,叫得这么急,我还当是出了什么事。” 李春花示意双云上前,激动道:“娘,你知道这是谁吗?” 卫婆子这才发现回来的人还多了一个。 她就着那点暮色,打量着双云:“……这是……” 说话的功夫,苏柔儿也从三房那出来了。 她先前大病过一场,这会儿虽说恢复了些,但气色依旧是有些孱弱,颇有些弱柳扶风的样子。 苏柔儿咳了两声,问李春花:“大嫂,你们从县里回来,我男人他咋样了?” 李春花笑道:“三弟气色看着还不错。店里生意好得很,他忙得脚不沾地的。” 苏柔儿一听,又是欣慰又有些心疼。 这会儿她也发现了院子里多了个奇怪的少女,顿了下:“这是……” 李春花难掩兴奋的介绍起来:“这是三弟买的丫鬟——叫双云!” 卫婆子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用得上丫鬟,打量过双云之后,倒是很快就接受了它。 但苏柔儿却是有些别扭。 她紧紧抿着唇,上下打量着双云。 为什么豹哥要买她当丫鬟? 大房二房那边听说了这事,也满是稀奇的出来看着双云。 双云面对众人的打量,很有些瑟缩,她无措的站在那儿,不知道说什么好。 最后还是卫婆子一锤定音,让双云去把院子一角一处堆放杂物的屋子收拾出来,她往后就在那儿住。 第121章 小男孩什么的,太可怕啦! 双云一开始也有些不大适应,但过了一两日,她习惯下来后,便开始在这个农家院里主动找活干。 喻家上下头一次有了丫鬟,但卫婆子向来嘴硬心善,见双云身上又是创又是淤青的,又听说了双云从前的遭遇,哪里还会在双云还未痊愈时就让她做什么。 李春花给双云拿了身自己穿不上的旧衣裳,白晓凤也给双云拿了个她自己做的新枕头,装了好些今年刚下来的麦皮。 苏柔儿则是想到双云是喻三豹买的,这家中竟有了丫鬟的喜悦中又夹杂了几分别扭。 倒是双云,旁人待她越好她就越不自在,她最后还是抢了个打水的活计,拎着桶去溪边打水去了。 南坨村的人几乎都知道了喻家有了丫鬟这事,有些跟卫婆子交好的,直接来家里看双云是怎么干活的。 那叫一个羡慕。 双云一开始在众人眼神中还有些放不开,后来则是旁人看她们的,她干她的活。 不得不说,这双云能干的很,身上的伤还没好,就开始争着做活,有她在,李春花跟白晓凤明显感觉到轻省许多。 白晓凤甚至因着太过无聊,想着上次去铺子里看到的那些小物件,开始自己做起来。 时间很快到了范娉芳说好出来游玩的那日。 范娉芳乘着自家马车,来了这南坨村。 她来喻家也没空手,还带了一匣子点心,卫婆子头一次见范娉芳,听说这是几个哥儿同窗好友的姐姐,极为热情的招待了她。 范娉芳笑着用了半碗水,说了自己的来意。 卫婆子先前听李春花提过这事,眼下又见到范娉芳这般懂礼,是个落落大方的好姑娘,也没有异议,嘱咐了杏杏几句,便让杏杏跟着范娉芳走了。 杏杏极兴奋,由范娉芳牵着上了马车。 杏杏高兴的趴在马车车窗上,看着外头那些常见的景色,因着换了个视角,变得新鲜起来。 这不是杏杏第一次坐马车,但上次坐马车,还是坐三姨奶奶的马车,送受伤流血的卫家舅舅去县城,她那会儿满心担心害怕,哪有什么心情看风景。 马车里除了杏杏跟范娉芳,还有范娉芳带的丫鬟,爻翠。 爻翠看着杏杏就忍不住的夸:“杏杏小姐就跟王母座下的小仙童似的,真是让人看了就喜欢得紧。” 杏杏手撑着车窗回过头来,朝爻翠露出个甜兮兮的笑来:“爻翠姐姐,杏杏也喜欢你。” 一句话把爻翠给哄得,那叫一个心花怒放。 一路上,都不消范娉芳吩咐,爻翠又是给杏杏拿点心吃,又是给杏杏拿水喝的,那叫一个满眼慈爱。 范娉芳忍不住笑着摇头。 范娉芳跟小姐妹们约的地方便是在那红枫沟所在那座山的山脚。 范娉芳到时,已经到了两户人家的小姐,都下了马车,在林荫旁闲聊。 范娉芳牵着杏杏下来,惹的两户小姐纷纷看了过来。 这两户小姐一姓高,一姓柳,性子俱是和善好相处的。 “咦,芳芳,我记得你家里没有妹妹啊。”高小姐好奇的看着杏杏,“这么可爱的小丫头你是从哪里拐来的?” 范娉芳笑道:“是我弟弟同窗的妹子,可爱得紧,我实在是喜欢,正好今儿这红枫沟离她家也不算远,便特特带上了她。” 柳小姐没忍住,上前捏了捏杏杏的小脸蛋。 杏杏不躲不闪,好奇的看着她。 她今儿头上的小揪揪扎成了两个小团子,又系了红绳,红绳下头还垂着铃铛,再加上杏杏本就生得极为可爱,这一打扮,更是要把人都给萌化了。 这一照面,就彻底俘获了高小姐跟柳小姐的心,两人围着杏杏,好可爱好可爱的叫个不停。 杏杏都懵了。 范娉芳强忍笑意,给杏杏简单介绍了一下高小姐跟柳小姐。 待最后一位白小姐到的时候,杏杏已经熟稔的喊高姐姐柳姐姐了。 这最后一位白小姐,虽说姗姗来迟,但气场却足得很,她笑着扶着丫鬟的手下了车,身后又跳下个小男孩来。 “我弟弟,”白小姐扶额,好似无奈的样子,“听说我来乡下玩,非要跟着过来。” 几人碰过头后,便又坐回各自的马车里,准备再走一段山路。 待到马车无法前行时,她们再带人步行前往那红枫沟。 白小姐的弟弟,白仲笙今年不过六七岁,生得虎头虎脑的,调皮得紧。 他本就是人憎狗烦的年纪,偏偏这会儿又见着杏杏,这个勉强算是同龄人的可爱小姑娘,那叫一个兴奋,缠着上了范家马车后,恨不得直接赖在范家马车不回了。 但这个年纪小男孩表达喜欢的方式很是幼稚,他刚上了范家马车不到一炷香,就直接把杏杏那梳成小团子的啾啾给扯坏了。 杏杏疼得眼睛泛泪。 偏这白仲笙还不知道自己惹了祸,很是积极主动的要再给杏杏把啾啾扎起来。 杏杏怕得直接躲到了一旁范娉芳的怀里。 爻翠也赶忙拦住白仲笙,语带责怪:“白小少爷,你把我们杏杏小姐的头发都弄疼了。” 白仲笙积极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再帮杏杏妹妹把头发扎起来!” 看着白仲笙那手上还沾着杏杏的两根被扯掉的头发,范娉芳看都心抽抽的疼,直接喊停了马车,掀开车帘,朝后喊着白小姐:“……你赶紧把你弟弄走。” 虽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白小姐对自家弟弟是个什么人憎狗烦的德性明显也很有数。 她无奈的先跟范娉芳道了歉,又见着车厢里杏杏那散着半边头发的模样,一怔,扯着白仲笙的耳朵就把他从马车里给拽出来了。 “你这臭小子!杏杏的头发是不是你弄的?!……跟人道歉!” “我道过歉了啊!”白仲笙赶忙道,“我还想把杏杏妹妹把头发扎回来,但是她们不用我……” 白小姐听不下去了,跟范娉芳和杏杏都赔了不是,直接扯着自家弟弟的耳朵就往自家马车走了。 外头传来白仲笙的鬼哭狼嚎。 杏杏靠在爻翠怀里,由爻翠帮她重新梳着头发,还是小小的松了口气。 小男孩什么的,太可怕啦! 第122章 搁置一条小溪,他们过不来 马车又往山林里前行一阵,着实不能再往前走了,几位小姐这才带着各自的丫鬟下了马车。 丫鬟们手上大多提着食盒,到时候也好让自家小姐在景色怡人的红枫沟里用些茶点。 车夫们等在林子这边,几位小姐说说笑笑的往红枫沟那处走。 白仲笙一路都恨不得跟杏杏走在一处,活得像杏杏的小尾巴。 杏杏避之不及,只好鼓了鼓腮,跟白仲笙商量:“那你不可以再揪杏杏的辫辫了。” 白仲笙原就被他姐揪在马车里教育了一顿,不敢再动杏杏的小揪揪,这会儿一听杏杏只提出了这么个要求,那叫一个喜形于色,连声应道:“不揪,绝对不揪!” 杏杏这才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表达了可以和好的意愿。 结果白仲笙凑过来,又手痒痒的去拽杏杏的裙子——杏杏的裙子是白晓凤亲手做的,因着快要入冬,气温冷得很,她拿兔子皮的一些边角料,给杏杏裙边滚了一遭边,看着既保暖又有一种朴素的可爱。 白仲笙没见过这样式的裙子,忍不住伸手去扯。 一扯一把毛。 杏杏一开始还有些懵懵的,后来一看白仲笙好玩似得吹着手上的兔毛,她一愣,便急急往后退,又急又慌的跟白仲笙道:“这是二婶娘给杏杏做的衣裳,你不要乱扯呀!” 不就是一身皮毛衣裳?白仲笙有些纳闷,又带了几分稚嫩的豪爽:“……这毛有些硬,也不怎么好,我阿姐那儿新得了一身白狐狸皮,回头我要来送你就是!” “……”白仲笙他姐姐看得额头青筋都出来了。 硬了,拳头硬了。 杏杏躲到了爻翠身后,闷声道:“杏杏不要,你别扯杏杏衣裳就是了!” 白仲笙还想追着杏杏去,爻翠赶忙拦住白仲笙,范娉芳更是皮笑肉不笑道:“……我这妹妹都要怕了你了。小笙,你老实些。不然回去我就同白叔叔说,让他给你再加些课业。” 白仲笙大震,看着范娉芳像是在看什么究极恶人:“你怎地比我阿姐还要更可恶几分?” 白小姐再也忍不住,气势汹汹的上前,扯着白仲笙的耳朵就往回拽。 一时间,林子里满是白仲笙的鬼哭狼嚎声。 几位小姐带着丫鬟没走太久,便到了红枫沟。 这深秋时机的枫树,红叶似火,好似整片林子都是红色的天地。 山涧中又有一小溪流过,溪水湍湍,山石嶙峋间,最是别致风景。 更别说山枫似火,映衬人间。 满目都是极为震撼的美景。 这下,就连白仲笙都忘了缠着杏杏玩,被此间的风景所迷,高呼一声,跑去溪边玩耍了。 白小姐回过神来,喝了一声,追着弟弟去了:“别离得小溪太近!” 她第三十五次后悔,为什么当初被这可恶的弟弟一缠,就应了要带他来玩。 其余的丫鬟们手脚麻利的寻了处适合围坐喝茶赏景的地方,铺上粗麻制成的席,再摆上精致的点心,让几位小姐坐下休息。 几位小姐都兴致颇高,一边赏景,一边闲聊。 杏杏虽说也是头一遭来这红枫沟,但她一直生活在山村中,山村中壮美别致的景色颇多,这红枫沟景色虽美,却也没让她过于沉醉。 旁人都在赏景,杏杏蹲在附近的山石间,采了好些常见的草药。 只是她出来玩,没带什么盛东西的篮子,只好一手抱着,将这些草药抱回了范娉芳她们赏景的地方。 “杏杏,这些是什么?”范娉芳好奇的问。 杏杏认真的指着那些草药,一一给范娉芳说明。 范娉芳满脸惊奇,大为赞叹:“我们杏杏还有这辨认草药的能力。” 杏杏羞涩一笑。 被白小姐从小溪边拽回来的白仲笙探过头来,好奇的翻弄着杏杏放在地上的那些草药:“……这些草,不是满地都是吗?拔它们做什么?” 虽说白仲笙把草药翻得乱乱的,但杏杏还是好脾气的给白仲笙解释了一番这些是什么。 甚至还加了几句关于这些草药的简单功效。 白仲笙似是听进去了一些,满脸惊奇:“……就这些草,还有这些效用呢,真神奇。” 白小姐坐在范娉芳身边,见这捣蛋鬼弟弟总算安静下来,她也松了口气,接过丫鬟递来的水囊,喝了两口,稍稍舒了一口气,同范娉芳道:“我下次若是再带这个讨债鬼出来,我就是天字第一号大傻子。” 范娉芳抿唇轻笑。 在这红枫似火的山涧旁,聊天赏景用点心的经历,对这些县城里的千金们来说颇为新奇。 再加上杏杏天真稚嫩可爱,白仲笙又活泼搞怪,两个小豆丁在那叽叽喳喳的说着草药一事,更是给这惬意怡人的环境增添了几分生动。 范娉芳跟她的朋友们脸上都露出了快活又轻松的笑,显然个个都很是惬意。 然而没过多久,小溪对面却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这山林小径狭窄,马车过不来,但单人匹马却是能通行。 那四个彪形大汉,手里牵着马儿,脸上颇多风尘仆仆之色,显然是赶路途中,让马儿来溪边饮水的。 这几人生得一脸凶相,见小溪对面竟然还有几位在那赏景的少女,眼里便泛出凶光来。 范娉芳她们隐约觉出几分不好来。 范娉芳起了身。 其他三位小姐,也陆续起了身。 那白小姐额头流出一滴汗,低声嘱咐丫鬟:“别管这些东西了,我们先避一避。” 她拉上白仲笙,便要离开。 白仲笙原本还不乐意,但一看到他姐姐的脸色,愣了下,没再闹腾,乖了起来。 范娉芳跟爻翠护着杏杏,脸色不大好,也要离开。 然而,正在此时,那几个彪形大汉却长笑一声:“小娘们,你们哪儿去?” 那位姓柳的小姐,腿都软了下。 若非丫鬟扶着她,她非得摔一跤。 这显然不是什么善茬会说的话! 几位小姐都感知到了危险,脸色都有些发白。 姓高的小姐小声宽慰着柳小姐:“……别担心,隔着一条小溪呢,他们过不来。” 第123章 又来一个不自量力的小鬼 然而,似是为了证明高小姐这话的荒谬,那四个凶神恶煞的汉子,冲着她们轻佻的吹了个口哨,一个个的翻身上马,驾驭着马儿后退几步——很快又是一个疾冲,竟是直接跃过了那条小溪! 柳小姐没忍住,惊叫了一声,后退一步,差点又要摔倒。 那四个凶神恶煞的汉子,眼里满是贪婪之色,为首的那个又冲着范娉芳她们吹了个口哨,色眯眯道:“……一、二、三、四。正好四朵娇花。这岂不是上天垂怜咱们兄弟四人,怕咱们路上太艰难,送来给咱们解闷的?” 一听这话,范娉芳几人脸都白了。 几个丫鬟手脚俱软,却还要挡在各自的小姐身前,尽管她们都已经瑟瑟发抖。 为首的那个翻身下马,径直走向白小姐—— 白小姐是她们中姿色最好的那个。 “兄弟们,这个我中意了。”他邪笑一声,朝白小姐伸出了手。 白小姐不假辞色,白着脸,却是狠狠打开了那只手。 “臭娘们!”那凶神恶煞的汉子骤然翻脸,直接反手就是一巴掌,把白小姐打得连连后退,摔倒在地。 姑娘们都尖叫起来。 但,不待她们有旁的反应,一旁的白仲笙却是气得小脸涨红,不顾一切的冲向那凶神恶煞的汉子,扑到他腰间死命的捶打:“你敢对我姐姐不敬!!” 那凶神恶煞的汉子根本不把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放眼里,他啧了一声,眼里闪过一道凶光,直接一扯,外加一脚,把白仲笙给踹飞了出去。 白仲笙小小的身子像是断线的纸鸢,撞到山石间,口吐鲜血,晕厥过去。 姑娘们更是恐惧的尖声叫了起来。 其中还夹杂着白小姐凄厉的一声惨叫:“阿笙!” 她想要扑上去看看白仲笙的伤势,却被那凶神恶煞的汉子给拽住了手臂,垂涎笑道:“小娘们,来陪大爷玩会儿呗?” 白小姐又气又急,整个人都涨成了猪肝色,她疯狂的挣扎:“你给我滚——” 但她那点力气又哪是这彪形大汉的对手。 彪形大汉眼里露出了猫戏老鼠的绿光。 然而他没想到,方才刚打飞了一个小鬼,这会儿斜刺里又冲出来个还没他腰高的小丫头片子,正拼命的掰着他的手,想让他放开白小姐。 “你,你放开白姐姐!” 小丫头片子急得都是哭腔。 范娉芳目眦欲裂,没想到杏杏竟是冲了出去! 她明明害怕得浑身都在发抖,甚至比起那彪形大汉来,渺小的像是棵随风摇摆的小草! 可她依然冲了上去—— 范娉芳大受震撼! “杏杏——” 她哑声叫着。 那彪形大汉似是觉得眼前这疯狂掰他手的小丫头片子有点意思,他饶有兴致的看着她蚍蜉撼树,甚至还嘲讽起来:“……不自量力!” 范娉芳拔下自己的簪子,牙一咬心一横准备冲上去跟人拼了,但彪形大汉的同伙却也不是吃素的,其中一个笑嘻嘻的站出来直接拉扯住了范娉芳的胳膊,另一只手劈手夺下范娉芳手中的簪子,调戏道:“呦,小娘们,这么迫不及待的要投怀送抱啊?” 爻翠急得不行,冲上来想救人:“小姐!” 然而那彪形大汉却直接把爻翠踹了出去:“你姿色差了点,也别急,一会儿爷再来找你快活!” 爻翠趴在地上,浑身疼得像是散了架,根本动不了。 范娉芳羞愤欲死! 杏杏一见范姐姐也被人抓住了,爻翠姐姐更是被人踹了出去,她急得不行,眼泪都出来了,又冲过去想救范娉芳:“范姐姐!” “碍事!” 其中一个彪形大汉狞笑着,直接扯住杏杏的胳膊,把她给提了起来。 杏杏在空中挣扎着,蹬着小胳膊小腿想要挣脱,却无济于事。 范娉芳看着靠得越来越近的那张狞邪的脸,满是崩溃绝望。 然而,正在此时,一道清凌的少年声响了起来: “放开杏杏!” 杏杏一听这声音,越发激动的在半空中蹬着小腿,还叫了起来:“宴哥哥!宴哥哥!” 她太过激动,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 危时宴仿佛从天而降,从一侧林间的树桠上跃下! 在他身后,那衣着朴素总是笑眯眯的老道士,这会儿却是唉声叹气的,慢吞吞的从林间走出。 那几个彪形大汉却不害怕,见着危时宴不过是八九岁孩童模样,甚至还哈哈大笑起来: “又来一个不自量力的小鬼!” “哈哈哈,你们看,他手里竟然还拿着剑!笑死我了!” 最后发出讥笑的那人,一只手高高提着杏杏,一边放着嘲讽。 然而等他说完话,想要回过头去跟同伙哈哈大笑时,却惊悚的发现,那老道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带着几分发愁的模样。 他甚至没有看清对方是如何出手的,只觉得脖颈间一重,整个人浑身一歪,倒了下去,人事不知。 老道士叹了口气,接住杏杏。 杏杏强忍住眼中的泪:“道士爷爷!” 饶是老道士在发愁他家少爷下山救人一事,却也在此时有些欣慰,他们来的及时,杏杏并没怎么受伤。 老道士把杏杏放在地上,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危时宴已经绷着一张小脸,用剑将余下那三名彪形大汉一一刺倒! 老道士一看,他家少爷纵然身负噩运,坎坷至此,却依旧有一颗仁心,并没有刺到那几人的要害。 那几人在地上哀嚎着,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老道士莫名有些心酸。 ——这片刻之间,堪称是劫后逃生的几人,尚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还是白小姐想起什么,尖叫一声,顾不上她身上被溅上的血,连滚带爬的跑向倒在山石间生死不知的弟弟。 范娉芳心如擂鼓,手脚都发软,赶忙去扶起了爻翠。 好在爻翠只是皮外伤,并不如何要紧。 爻翠强撑着摇了摇头:“小姐……还是先去谢谢人家。” 高小姐跟柳小姐两位抱在一起,吓得腿都软了,这会儿还没法站起来。 范娉芳强撑着,强忍着眼里的泪,屈身向老道士道谢。 第124章 他从未感觉状态如此之好 老道士敷衍似的点了下头,却是看向正在问杏杏有没有受伤的危时宴。 他有些着急。 倒也不怪他着急,实在是随着危时宴年龄增长,霉煞对他的影响越来越严重。 不然,他爹娘兄长也不会舍得将他小小一人,放在这深山老林的道观中。 这深山老林的道观,似是别有业力,可以压制危时宴身上的霉煞。 若在此期间下山,那些被暂时压制的霉煞,只会更汹涌的袭来,短则受伤流血,重则…… 老道士不敢多想。 “杏杏没事!”杏杏给了危时宴一个大大的拥抱,可惜她人小又矮,也就堪堪抱到了危时宴的腰,她对危时宴感激极了,“宴哥哥,谢谢你跟道士爷爷救了我们!” 杏杏这一抱,危时宴原本是想躲的。但他身子实在是越发凝滞无力,便没能躲开。 然而,在杏杏飞快的一抱之下,危时宴却是觉得原本下山后越来越沉重的身体,像是被太阳晒到一般,浑身的凝滞阴湿感一扫而空,只余轻快! 危时宴一愣。 老道士忍不住,上前出声催道:“……你得赶紧回了。再不回,这……” 危时宴不知道该怎么跟老道士形容他此刻的感觉。 他从未感觉过状态如此之好。 但… 危时宴目视杏杏。 她对危时宴表达过感谢后,便有些着急的确认旁人的状态去了。 危时宴心里掀起了惊涛巨浪。 这可能是个巧合,也可能不是… 不管怎么说,眼下都不是说这些的好时机。 小小少年很快下了决心,他拎着剑,对老道士点了点头:“篙叔,我先回了。你帮着善后一下。” 老道士话紧跟着应承出来:“行行行,你赶紧回去,只管放心。” 危时宴点了点头,拎着剑,身手矫健的跃上林间枝头,几下起跃,身影很快消失在了红枫林中。 把危时宴赶走后,老道士显然松了口气。 他背着手,慢悠悠的去看那个看起来伤得最重的小男孩。 白小姐这会儿六神无主,抱着白仲笙软软的身子哭的厉害:“阿笙,你别吓我啊阿笙,你睁开眼看看阿姐!” 杏杏眼圈都红了,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忙,只能傻傻的站在一旁。 先前那人憎狗厌的小男孩,这会儿脸色惨白,双眼紧闭,嘴角还有鲜血,声息全无的躺在他姐姐的怀中,看着就让人鼻头一酸。 范娉芳与爻翠互相搀扶着,过来探看白仲笙的伤势,一见白小姐那崩溃的模样,心下也是酸楚无比。 正在此时,老道士出了声:“小姑娘,先别哭了。哭的我这老家伙头都要疼了…把你弟弟给我。” 白小姐一愣,见出声的是救了她们的人,僵住的思维急转,就像是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那样。 她结结巴巴,语不成声:“您,您能救我弟弟?” 老道士头发随意扎在脑后,身上道袍穿得也很随意,但此刻在众女心中,他就是犹如天神下凡。 老道士道:“不好说。但你要是再不给我,怕是神仙也难救了。” 白小姐浑身一颤,抱着身子软乎乎的白仲笙,强忍着抽噎,把他交给了老道士。 老道士摸了摸白仲笙的脉,又在白仲笙颈椎、腰间、大腿等几处摸了摸。 虽说众女看得摸不着头脑,但出于对老道士的信任,几人都没有说话,只紧张的屏着气,目不转睛的看着老道士的操作。 尤其是白小姐,指甲都攥进了手心里,疼得厉害。 杏杏却模模糊糊的想起达奚司婆曾经跟她提过一嘴的什么穴位什么的。 突然间,老道士一掌拍在白仲笙后背某处! 白仲笙“哇”的一声,吐出一口淤血来! 他依旧是昏迷着,但老道士却神色轻松的将白仲笙递还给了白小姐。 白小姐双手颤抖:“老神仙,我弟弟…” 老道士笑眯眯道:“老神仙不敢当,不过是山间一野人罢了…你弟弟胸口淤积的那口血已经被我拍出,不过他腹部的伤还是要再养几日,你带他找个大夫,开些跌打损伤的药便是了。” 白小姐只觉得腿都软了! 她泪流满面,若非抱着白仲笙,这会儿恨不得给老道士磕十个响头:“多谢高人救了我们!” 老道士笑眯眯的摆了摆手。 范娉芳几人也听出白仲笙没事的话音来,她们俱是松了口气,那劫后余生的喜悦迟迟的爬上了心间。 而就在此时,那几名倒地不起的彪形大汉,其中一人却突然动了动,挣扎着尽量隐蔽的去够落在不远处的砍刀。 老道士像是背后长了眼,随意的踢起一块石头,脚一勾,向后蹬去。 那石头毫不留情的正中彪形大汉的脑袋! 彪形大汉惨遭重击,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范娉芳带着爻翠便要给老道士行大礼。 老道士手一抬,虚虚的拦住,拒绝了:“你们倒也不用谢我。这次是多亏了杏杏。” “杏杏?” 众女颇有些诧异。 别说众女了,就连杏杏都歪了歪小脑袋,脸上满是不解。 老道士指了指对面的山壁,正是无名道观所在的那座山。 “我家小少爷在那看到了杏杏,又见那几人意图不轨,顾不上旁的,赶忙来救。”老道士着重强调,朝杏杏那看了一眼。 他家少爷可是担了不小的风险下山救人的,虽说他也搞不懂小少爷怎么对这个小丫头这么上心,但他自是希望杏杏领情。 杏杏激动的小脸通红:“宴哥哥真好!” 方才她看到啦,宴哥剑柄上还系着她送的那个驱虫小香囊呢! 老道士满意的点了点头。 因着白仲笙的伤势不能拖,白小姐她们表达过对救命恩人的感激,便匆匆抱着白仲笙往这红枫沟外头跑去。 老道士则是把那几个彪形大汉用绳子绑住了手,连成了一串蚂蚱,准备发送官府。 “这几人一看面相便非善类,出手又如此狠辣,八成身上还有旁的案子。”老道士道,“这些琐事交给我便是,你们赶紧离开这地方。” 范娉芳几人再三谢过,这才匆匆离开。 第125章 厚礼谢 林中遇到了这等惊险之事,再加上白仲笙还受了伤,众女惊魂不定之下,自是没了游玩的兴致。 待到了外头各家马车停着的地方,几人互相告别,准备回家。 生怕在外头久了,又遇到什么不测。 只是,高小姐柳小姐临走前,都拉着范娉芳的手:“这次多亏你带了杏杏,不然…” 两人都不敢想那后果! 范娉芳也是深觉带上杏杏,是她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等过些日子,我等定备上谢礼上门拜谢。”这话却是两人跟杏杏说的。 杏杏听着两个姐姐要上门拜谢,连连摆手:“人不是杏杏救的。是宴哥哥跟道士爷爷救的。你们不用谢杏杏。” 然而不管杏杏怎么推辞,高小姐柳小姐却是下定了决心。 那两位高人是要谢的,杏杏也是要谢的。 … 回程的马车上,范娉芳想起当时的情形,还有些脸色发白。 若非有人出手相救,怕是她难逃一劫。 到时候,怕是她只有一死,或是剪了头发出家当姑子这两条路了。 想到这,她浑身都在发抖。 爻翠到底年龄长一些,虽说也挨了那歹徒一脚,但是只是些皮外伤,人尚能强撑着。她抱紧范娉芳,这会儿忍不住落下泪来:“小姐,方才我怕死了…” 范娉芳含泪道:“爻翠,你也受苦了,等回去你好生休息几日,养一养身子。” 爻翠摇了摇头,却又想起当时杏杏那小小的人儿,虽说发着抖,却也奋不顾身的去救她家小姐。 范娉芳也想到了这个——她把杏杏拉到自己怀里,轻声问:“杏杏,你当时去救我,不怕吗?” 杏杏摇摇头:“怕的。杏杏好怕。”她带着哭腔,“可是范姐姐对杏杏那么好,杏杏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欺负范姐姐。” 范娉芳忍不住落下泪来,同爻翠,杏杏,三人抱在了一起,好生哭了一场。 这样做的结果便是,范娉芳把杏杏送到南坨村时,杏杏两个眼睛都哭肿了。 范娉芳满是愧疚。 她把杏杏接出来玩,却没有照顾好她,让她遇到了那等险事——可话又说回来,若非带了杏杏去,怕是她们这一行所有的姑娘,都难逃一劫! 卫婆子一见杏杏眼睛肿成那样,心就狠狠跳了下。 范娉芳满是愧疚,将红枫沟发生的事跟卫婆子一讲。 卫婆子大惊失色,抱住杏杏,那叫一个心惊胆战:“还好杏杏没事!” 范娉芳有些无颜面对卫婆子。 好在卫婆子也是通情达理的,她知道这样的事,都是坏人的错,哪里能怪这些只是出门游玩的小姑娘? 卫婆子一边心疼杏杏,一边又宽慰了几句范娉芳:“范姑娘也不必自责。哪里是姑娘的错,都是那些下作人,心生歹意,姑娘也是受害者。” 这一句话说得范娉芳鼻头都酸涩得很。 她看向卫婆子,泪眼朦胧:“卫奶奶…我还怕你以后不许我再跟杏杏来往了。” “怎么会?”卫婆子和蔼道,“小姑娘遇到这种事,哪有不惊惶失措的。但姑娘却依旧强忍着自己的难受,来跟老婆子说明情况。单这一点,老婆子就知道,姑娘人品极好。” 范娉芳泪都要掉下来了! 这是什么神仙人家! 待范娉芳走了后,卫婆子这才赶忙带着杏杏,在院里几个方位都拜了拜神仙。 她方才其实也慌得要死,但人家小姑娘吓得浑身都在发抖,还不忘来跟她说明道歉,她忝活了这么一把年纪,总不能再增加人家小姑娘心上的负担? “救你们的,就是先前你大伯娘几个特别爱去拜拜的道观里的老道士?” 卫婆子问杏杏。 杏杏直点头。 卫婆子又双手合十拜了拜,满是感激之色:“…明儿奶奶带你去道观,去上几炷香,再好好谢谢人家。” 杏杏连连点头,想起当时宴哥哥从树桠之下,一跃而下的样子,满是憧憬之色:“奶奶,你没见,宴哥哥好厉害的。他从那——么高的树上跳下来,一点都没受伤,又去打的坏人!” 卫婆子听得连连点头,高人嘛,自然是本领高强的! 只是,到了第二日,卫婆子跟杏杏没能出行。 范家,高家,柳家,白家,都派人送了厚礼过来。 卫婆子都愣了。 南坨村的人也看傻了。 就看这那马车来了一辆装满了谢礼送到了喻家,没过半个时辰,又来了一辆马车,装满谢礼,来了喻家。 最后他们都来了兴致,在那数着,一共是来了四拨! 四拨! 范家高家柳家白家都是县上的富庶人家,这送的礼也是实打实的厚。 几家加起来,光料子都有十匹! 十匹! 更别提那些补品,小玩意,吃食等等等等了。 白面都有八袋子! 别说卫婆子了,就是在富贵人家当过丫鬟的双云都傻眼了。 她咽了口唾沫:“小姐这是…救了她们全家吗?” 苏柔儿对这几家都有所耳闻:“这几家都是经商起家的,家底丰厚。” 不过她觉得,这些厚礼,除了有感谢杏杏的意思之外,大概还有一点请求喻家不要把这事往外说得太详细的意思。 杏杏则是有些傻眼:“杏杏又没救她们,救她们的是宴哥哥跟道士爷爷。她们怎么把东西都送到咱们家里来啦?” 卫婆子摸了摸杏杏的小脑瓜:“她们也会往道观里送的。” 卫婆子跟来送礼的管事聊过,自是知道,人家这谢礼,是全方位妥帖,哪里都不会少。 杏杏还是有些苦恼。 她觉得她什么也没做,那些姐姐们却认定是她带来的那一丝好运。 这礼,也太厚了些呀! 又过了一日,几家的管事又纷纷来寻了杏杏。 说是那道观的老道不肯收这份谢礼,老道的意思是,她们非要送的话,就送杏杏这里来。 这可把杏杏给吓坏了,连连摆手,坚决拒绝。 几家的管事也只好把给道观的那份礼给拉了回去。 后来好像是几家商量了下,一起出钱把去道观那条最难走的山路给修了下。 也算是勉强还了下这份救命之恩。 第126章 卫三娘家 卫婆子带着杏杏去了那无名道观两次,只是可惜,两次都没碰到危时宴或者老道士。 卫婆子也没他法,只能多多给这无名道观添了些香火。 那几家送来的厚礼价值不菲,卫婆子把诸如吃食,布匹等放不住的给家里人分了分,其他像是一些精致小首饰一类耐存放的,卫婆子给杏杏买了个小巧的妆奁,全都放了进去,当着全家人面说明了这是杏杏自个儿的私产。 按理说,没分家,是没有私产这一说的。 但无论是卫婆子喻老头,还是喻家兄弟几个妯娌几个,对此都没有意见。 杏杏年纪小,根本不懂这些,更没什么意见了。 她也并不知晓,自己小小年纪,已经有了些许身家。 喻家商肆的生意越发红火,喻三豹一人着实忙不过来,卫婆子便让喻四羊也去了店里帮忙。 喻四羊心地赤诚,自打卫老四成亲那日他冒死冲进火场救出了卫峰后,当时在场的好些人家都对他刮目相看,其后倒是颇来了几门想要与喻四羊相看的人家。 只是也是可惜了,或多或少都缺了点缘分,有的是女方觉得喻四羊有些“傻气”,并非良配;有的是卫婆子觉得女方太过精明算计,到时候喻四羊与之成亲后,怕是降不住。 这样几次后,喻四羊纵使心地单纯如稚子,也有些怕了对方那种上下打量似乎要将他论价贩卖的眼神。 是以卫婆子让他跟着三哥经营自家铺子,喻四羊还是挺开心的。 喻三豹精明能干,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带着几分生意人的老练,虽说很多人都愿意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但也有少部分人,更喜欢喻四羊这样,心地赤诚单纯无暇的。 喻四羊来了后,相当于是给店里补了个“漏”,喻家商肆的生意是越发好了。 月末的时候,喻三豹给卫婆子一对账,看着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卫婆子是笑得眼都合不拢了。 谁也没想到,原本想着给家里多一条路谋生的,一个月竟然也有纯纯近三十两银子的进项了。 这样一来,别说供几个哥儿读书了,就是这会儿最小的橘哥儿跟杏杏也都去念书,这开销也绝不是什么负担了。 只是橘哥儿跟杏杏终究还是年龄太小,去念书什么的,也太早了,这也不过是一句戏言罢了。 等入了冬,店里货物消耗的也差不多了,喻三豹又去了一趟州城进货。 喻三豹回来的时候,下着雪,天气不大好,喻三豹的脸色却是比那天气还要差上几分。 喻家烧了炕,屋子里暖烘烘的,卫婆子正带着三个儿媳妇盘腿坐在炕上编着绢花。 白晓凤肚子越发大了,手指上下翻飞,很是灵活的编着绢花——上次她见喻家商肆的铺子里,卖的那绢花精致又好看,喻三豹先前也从州城给她们带回来过,她当时喜欢得紧,还研究过怎么编织,并在州城那边绢花的基础上又加以创新,增添了许多花样。 现下白晓凤在家没什么事,编了绢花正好放在喻家商肆里卖,竟然一炮而红,眼下堪称是供不应求。 眼下她便把那绢花编织的法子教给了卫婆子跟两个妯娌,左右冬日无事,挣些零花,总好过做绣活。 白晓凤手指灵活,编得快一些,一日下来,编上两个时辰,刨除成本,足有二十来文左右的进账。 像卫婆子,李春花,苏柔儿,她们手指没白晓凤那般灵活,但编上两个时辰,少说也有十五六文左右的进账。 编这绢花不费劲儿,再加上家里的活计大多都有双云去做,她做事下力得很,卫婆子几人闲着也是闲着,编些绢花,比先前做绣活轻省,也赚得多。 就在几人边闲聊边编绢花时,便见着喻三豹满肩风雪的进了屋子。 卫婆子原本还有些惊喜,但瞥见喻三豹的脸色,心里便咯噔一下:“这是冻的还是咋着了?…” 她转过头去,嘱咐苏柔儿,“你屋子里还有旁的御寒衣裳吗?去拿一件让老三换上。” 苏柔儿也有些担忧,应了一声,下炕去穿鞋。 “没事,不用。”喻三豹阻止住苏柔儿,“屋子里暖和得紧,我在屋子里暖暖就是了。” 倒是双云麻利的很,给喻三豹倒了碗热水:“三爷,喝碗热的暖暖身子。” 喻三豹顺手接过,试了试水温,仰头几口全喝了。 苏柔儿不大高兴,看了双云一眼。 双云赶忙退下了。 喻三豹没顾上,同卫婆子道:“娘,我这次去了州城,按你的吩咐,给三姨带了些礼去。” 卫婆子坐直了身子,显然很是在意:“你三姨咋样了?” 上次卫三娘来探亲,偏生遇到王素芬蓄意报复,捅伤了卫峰,一桩亲事还填进一条人命去,卫峰更是差点没了命。 但卫三娘作为刘家老夫人,也不好在外耽搁太久,在县城见卫峰差不多伤势稳定后,便带着孙女跟丫鬟回去了。 因着卫三娘性子柔软,卫婆子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个妹妹,这次喻三豹去州城进货,卫婆子特特嘱咐了喻三豹过去看望一下卫三娘。 喻三豹皱眉皱得高高的:“三姨倒还好,就是元丰表弟…” 卫婆子心里咯噔一下:“你元丰表弟咋了?” 元丰是卫三娘的独子,今年刚好二十岁左右。 喻三豹吐出一口浊气来:“我去的时候,元丰表弟正在跟人议亲。我在那听了两耳朵,总感觉不太对劲,但三姨性子,娘你也是知道的,听人说得口灿莲花,她就连连应好,觉得是门再好不过的亲事。 但我总觉得不太对劲,就去私底下查了查。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娘,你猜我查出什么来了!” “啥时候了还卖关子,赶紧说你的。”卫婆子瞪了儿子一眼。 喻三豹“哎”了一声,赶忙说道:“就我查了下那女子的家庭背景,先前媒婆说这是个书香门第,说的那叫一个知书达理的好,但我查了才知道,所谓的书香门第,就是先前那女子的爹在县学读过些书,只是童生几次都未考中,眼下还打着‘考学’的名头,天天跟一群什么所谓的才子,吟诗作对,我偷偷看过,就是一酸书生。哪里算得上书香门第!” 第127章 哪个好人家会娶这样的女孩儿 卫婆子眉头紧皱:“想来是你三姨,因着嫁了商贾人家,一听对方是书香门第,就动了心。” 喻三豹点头:“娘说得极是。不过这还没完,我又去托人查了下那女子,谁知道竟是查出来更多东西。” “媒婆口中,说的那女子天上有地下无的,知书识礼,温婉和顺,长相也是端庄大方…结果我一查方知,这女子竟还有些身世不详!” “身世不详?”卫婆子没听懂。 “就是那女子,今年十七,但她爹娘成亲也只有十六载。”喻三豹知道他们乡下并不如何讲究这个,解释得很是详细,“他爹从前并没有什么通房丫鬟什么的,女子她娘待她也极好,女子在家担的也是嫡女的名分…” 卫婆子听明白了。 这哪是身世不详,这是奸生子啊。 也就是女子她爹跟她娘,还未成亲便已经私下里苟缠到了一处! 卫婆子脱口而出:“这可不行!” 倒不是卫婆子看不起这姑娘,着实买猪还得看圈呢,这姑娘爹娘行事如此作风,哪能保护这姑娘根就是个正的? 哪个好人家会娶这样人家的女孩儿? 卫婆子脸色难看得紧:“这什么媒人,怎么介绍这样的人家?” 她清楚得紧,若是媒人据实相告,哪怕她那三妹耳根子再软,也绝不可能答应这样的亲事。 既然她三妹满意得紧,想来媒人隐瞒了这些。 喻三豹脸色发沉的点了点头:“娘你说到了点子上。这亲事古怪得很,连我这个外来人随便一查,都能查出些端倪来,媒婆怎么就这么大胆,敢在三姨面前撒下这样的谎话?” 卫婆子一怔:“你是说…” 喻三豹一想起来,还有些恼怒:“…也是老天爷保佑,我查那媒人的时候,发现了一奴仆给那媒人塞了银子。顺着那奴仆的线一查,发现那根本就是大房的奴才!” 卫婆子脸色阴沉,想起了当时大房的丫鬟巧莲,待她妹妹的态度。 她妹妹纵使性子再懦弱,那也是刘家的老夫人,岂是一个丫鬟能这般慢待的? 这说明什么,说明刘家大房的人,对她妹妹这个继室,根本就是连面子情都懒得做了。 再加上故意找人给元丰说得这门亲事… 这分明就是打着侮辱卫三娘跟元丰的主意来的! 怪不得媒人敢这般信口雌黄,人家根本就不怕被拆穿。 这就是在明晃晃的告诉卫三娘,你的儿子,只配娶这样的姑娘! 卫婆子想明白其中的关节,那叫一个愤怒! “你跟你三姨说了没?”卫婆子追问喻三豹。 喻三豹点头:“这事关元丰表弟一辈子,我自是都说了。我看三姨受打击极大,一开始看着还想冲出去跟大房拼了的样子,只是还没等我拦住她,三姨自个儿就停下了脚步,似是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都有些萎靡不振的意思……不过,好歹元丰表弟还没跟那家人交换庚贴,事情也没太糟糕。” 卫婆子忧心的很。 她三妹那个性子,刘家前头那位夫人留下来的继子明显又对她这个小妾扶正的继母很不尊敬。 故意使计给元丰介绍这样的人家,一来是为了明晃晃的折辱,二来,怕也是存了想毁了元丰的心思。 跟这样的人家结了亲,日后刘老太爷归西,元丰怕是能继承的财产有限啊! 怕是元丰以后的日子还难办着呢。 卫婆子一想就烦心得很。 “要不…”李春花犹豫了下,“娘,咱们也没跟三姨那边走动过。今年过年,咱们去三姨那边拜拜年?” 卫婆子一想,这倒也是个法子。 就是大过年的,全家租车往州城赶,也不是一桩小事。 麻烦得紧。 “我再想想。”卫婆子吐出一口浊气来。 她看着喻三豹风尘仆仆,没等休息又赶忙来跟她说卫三娘的事,这疲倦模样她这个当娘的也心疼:“行了老三,你先去休息。店里头这些日子你大哥跟老四盯着,倒也没什么事,不必担心。” 喻三豹点了点头:“我走得比镖局押运的队伍要快一些,估摸着镖局明儿才到县城。我明日再去店里。” 卫婆子一挥手,让喻三豹赶紧去休息。 外出许久的男人回了家,苏柔儿自是也没有再编绢花的心思了,跟着喻三豹一道回了三房。 只是这一回屋,发现屋子里的炕已经有了些许温度。 喻三豹往窗外一看,见双云已经在外头的灶炉那烧炕了,略带赞许的点了点头,随口夸了句:“双云倒是麻利的很。” 苏柔儿听得颇有些不是滋味,抿了唇使了些小性子,坐在炕侧不说话。 喻三豹察觉到媳妇情绪不对,上前搂了苏柔儿的肩膀,哄笑道:“媳妇,这是咋了?咋我回来你还不高兴了?是不是橘哥儿又惹祸了,你怪我这个当爹的少揍他了?” 苏柔儿想气,却又被喻三豹哄得忍不住笑,最后啐道:“你就拿橘哥儿来哄我!…橘哥儿好得很!” 她可不想承认,她有点吃一个丫鬟的味! 喻三豹饶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苏柔儿是为了双云在赌气,只当是苏柔儿小性子犯了,凑上前连亲带哄的,把媳妇哄得开开心心的,这才脱了衣裳,搂着苏柔儿躺到了炕上。 翌日,喻三豹在吃早饭时,跟家里人商量:“……我看双云动作挺麻利的,娘跟嫂嫂们,还有我媳妇,都省事了不少。可见有个丫鬟还是不错的。” 正在往桌上端饭的双云脸一红,颇有些不大好意思。 苏柔儿只当喻三豹只在夸双云,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 饭桌上特意蒸的白馍馍都不香了。 “我就寻思着,要不再给家里头买个丫鬟。到时候咱家里的女眷们想出去唠唠嗑就唠唠嗑,想在家里歇着就歇着,更轻省了。” 喻三豹建议道。 苏柔儿一听,原来她男人是为了再给家里添个丫鬟。 她这心里总算舒服了些。 卫婆子琢磨了下,却道:“买个丫鬟也行,只是我想着,家里的活计,有双云就够了,旁的一些零散活,我们搭把手也不是很累。倒不如你买个丫鬟,放在铺子里,平日里帮着铺子招待下客人,有空的时候还能帮几个哥儿洗洗衣裳做个暖汤什么的,这不比在家伺候我们强?” 这话说的,李春花跟白晓凤眼前皆是一亮,深觉是个好主意。 第128章 你着急给槐哥儿娶媳妇做什么 买丫鬟这事便这么定了下来。 喻三豹动作很快,托了关系,买了个靠谱老实的丫鬟,取名叫双荷。 卫婆子也见过,见双荷脚不沾地的在店里帮着招待客人,满意的点了点头。 喻三豹把双云跟双荷的卖身契都给了卫婆子。 卫婆子收好,感慨万千。 年初的时候她们还在为着口粮发愁,就连一块窝窝头那都是珍贵之物。哪里想过,这还不到一年,家里竟然用起了丫鬟,而且还不止一个。 家里的日子,就像是荒原上长出的繁茂植株,越长势头越好,还渐渐开出了花。 当然,不止喻家人觉得自家日子越过越好,南坨村其他人也都能看得出来,那叫一个羡慕。 好些人家就动了心思,想跟喻家结亲。 适龄的喻四羊脑子有毛病,但,喻家别的不多,就是男丁多,除了喻四羊,刚满了十四岁的喻永槐,不也挺合适的吗? 小伙子生得不错,又有一把子力气,还在县里头读书,家里还有钱,怎么看都是一门再好不过的亲事。 于是,不少人家都纷纷上门,透露了想跟喻永槐说亲的念头。 李春花那叫一个志得意满,走路带风! 别说,其中还真有几家,她看着条件好极了的人家。 姑娘生得好,家里也不错,娶进来当儿媳妇,那叫一个美。 卫婆子见李春花被媒婆捧得那叫一个飘飘欲仙,她冷眼瞧着,也不说什么,只是挑了个时间去县里问了下槐哥儿的意见。 晚上,李春花坐在炕上,同喻大牛美滋滋的说着今儿上门的那几户人家,这户人家不错,那户人家也挺好。 喻大牛冷不丁的开了口:“你问过娘了吗?” 李春花有些心虚的挪了挪屁股:“…娘先前跟我说过,娶儿媳妇肯定得让我过眼的。” 多年夫妻,喻大牛哪里不明白李春花这话里的意思,他嗤笑一声,只道:“那是娘给你面子,你不能就真以为,槐哥儿的亲事,你说了就算。” 李春花越发心虚,在男人注视过来的眼神里,别过头去:“明、明儿我同娘说一声就是了。” 喻大牛没吭声,拉过被子,翻过身去睡了。 到了第二日,李春花寻了个没人的时候,有些扭捏的跟卫婆子说了槐哥儿说亲这事。 李春花有些紧张:“…娘,你咋看?” 卫婆子瞥她一眼:“这事你问过槐哥儿了吗?” 李春花不假思索:“哥儿大了总要娶媳的,我是想着先给槐哥儿筛一筛,选一选,回头自然还是要槐哥儿选个中意的……” 卫婆子打断李春花的话:“槐哥儿前些日子刚过了十四岁生辰,好端端的,你着急给槐哥儿娶媳妇做什么?” 李春花愣了下,结结巴巴道:“……娶,娶个媳妇回来,让她能好好照顾槐哥儿……还能给家里分担些活计…” 卫婆子撇了撇嘴:“现在铺子里有丫鬟,也能照顾槐哥儿。家里也有丫鬟,也没怎么让你累着,还要分担什么活计?再说了,槐哥儿虽说已经过了十四岁,但年龄也不算大,眼下正在县里上学,还在学东西,你让他娶媳,岂不是要分了他的心?你这么早就要给槐哥儿娶个媳妇回来,是为着啥?” 李春花被卫婆子反问的一愣一愣的,根本答不上来。 卫婆子啧了一声:“行了。我就跟你实话说了,我问过槐哥儿了,他说他眼下没有成亲的心思。” 李春花又急了起来:“这咋行,娘,槐哥儿总要成亲的…” 卫婆子瞥她一眼:“急什么?槐哥儿是咱们家的长孙,他人也踏实,咱家情况眼下是越来越好,日后槐哥儿的前程说不得要落到旁的地方去,到时候槐哥儿眼界广了,在娶媳妇这事上,说不得就有自己的主意。” 李春花一想也是。 现在娶媳妇,怎么着都挑不出这十里八乡着。 但日后等她们喻家条件更好一些了,槐哥儿自己也有了本事,说不得还能看州城的姑娘呢! 州城的儿媳妇啊! 这样想着,李春花心怀澎湃,重重点头:“娘说得是,是我着急了。” 槐哥儿娶媳妇这事便这么放下了。 天气渐冷,时常飘起风雪,从县城来往便不是什么容易事。卫婆子便又琢磨着要给家里买辆驴车。 这样平日里去县城也方便,几个孙子想回家更是不必凄风苦雨的挨着,又暖和又便捷。 喻三豹听闻了倒也挺愿意,只是提议不如买辆马车。 一来,马车的车厢可以打造的稍微大一些,到时候槐哥儿他们兄弟几个胳膊长腿长的,倒也不必担心挤着。 再来,马车虽说要贵些,但马车脚力比驴车要好,到时候家里人去稍远些的地方,倒也不必再租车。 卫婆子深以为然。 马车买回来那日,就连向来沉稳的喻大牛都没忍住,让喻三豹教他驾车,他驾着马车在村子里从南走到了北,那叫一个畅快。 南坨村的村人们羡慕的眼都红了! 杏杏超级喜欢家里新买的马车,白晓凤还特意给马车车厢里那一圈围座给缝了软垫,坐起来舒舒服服的。碰上喻三豹驾车去县里,杏杏便眼巴巴的看着喻三豹,问他能不能捎上她。 喻三豹哪里能不应。 橘哥儿也眼巴巴的看过来:“爹,我…” 喻三豹冷酷无情的拒绝:“你娘说你昨儿拿着棍子在屋子里装将军演戏,把家里的油灯给打翻了。你这两日哪里都别去,在家里好好反省!” 橘哥儿:“…” 简直要哇的一声哭出来! 一家子上下都对杏杏娇宠的很,杏杏去坐马车,白晓凤又拿了新做的小小毯子,让她盖在身上。李春花见着了也不忘给杏杏装些吃食,让她路上吃。 杏杏深深的觉得,这个冬日是她过得非常快活的一段日子。 到了县城,喻三豹便去喻家商肆忙去了。 铺子里烧着炉子,热烘烘的,暖得人舒舒服服,杏杏也没闲着,几个哥哥都还没下雪,她便去店里帮着招待客人。 第129章 我不是什么坏人 半人高的小豆丁,脸颊红扑扑的,脖子上围着柔软的皮毛领子,身上穿着又暖和又漂亮的小棉袄,跟个可爱的绒毛球一样在铺子里跑来跑去招待客人,别提多喜人了。 喻家商肆开了也有几个月了,好些都是熟客,大家看着杏杏,就跟看着自家小闺女差不多。 小闺女来招待自己,这怎么能少买东西呢? 买买买! 这样一来,铺子里今日的销售额又多了不少。 喻三豹晚上盘账的时候差点笑咧了嘴。 卫婆子心疼孙女来回赶路,特特让杏杏在县城休息一晚,不用着急回,第二天再回。 是以,这一晚,杏杏是跟柳哥儿桂哥儿一道睡的。 丫鬟双荷替杏杏多抱了一床被褥过来,杏杏朝双荷露出个甜甜的笑来:“谢谢双荷姐姐。” 双荷被迷得五迷三道的,出门的时候还有些飘飘然。 桂哥儿许久没带杏杏一道睡了,那叫一个兴奋,在炕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最后还是柳哥儿一巴掌拍在桂哥儿后背:“…老实躺着,别闹得杏杏也睡不着。” 桂哥儿这才老实下来。 杏杏高兴的蹬了蹬小腿,奶声奶气的替桂哥儿说话:“三哥哥,四哥哥没有闹到杏杏,杏杏一会儿就能睡着了。” 柳哥儿在县里念了几个月的书,气质越发沉稳。妹妹这般说,他只笑着应:“好。杏杏最乖了。” 偏生桂哥儿还要逗杏杏:“…说起来,杏杏还尿床吗?” 杏杏小脸一下子就涨红了。她脸红红的替自己分辩:“杏杏从来没有,尿过床!” 桂哥儿还要说什么,柳哥儿一巴掌有又打了过来,这娃可算老实了。 桂哥儿不再逗弄杏杏后,杏杏果真如她说得那般,快速入了睡。 翌日,柳哥儿桂哥儿要早起温书,起床时已是轻手轻脚,但杏杏却很快揉着眼睛一骨碌坐了起来,嘴里还迷迷糊糊的喊着奶奶。 柳哥儿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给杏杏把被子拢了拢。 “一会儿双荷进来把炉子放旺些,到时候你再起。”柳哥儿轻声哄着妹妹。 杏杏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县城,跟哥哥睡在一处,颇有些不大好意思的点了点小脑瓜,缩进了被子里。 她又想起什么,着急的探出小脑瓜来跟桂哥儿分辩:“杏杏真的没有尿床!” 桂哥儿差点抱着肚子笑出声。 杏杏许久未在县城留宿,在几个哥哥去上学以后,她闲着无事,想在附近逛逛,喻三豹便让双荷陪着她到处走走。 双荷今年不过十六岁,是个长得很老实,性格也很老实的姑娘。 她牵着杏杏,怀里揣着主家给的一块碎银子,随时打算替家中小姐的喜好买单。 但杏杏却也是节俭习惯了,她只是探着小脑袋东看看西看看,也没有买什么东西。 杏杏一路走来,突发奇想,摇着双荷的手:“双荷姐姐,杏杏还没见过哥哥们读书的样子呢。你知道哥哥们读的学塾在哪吗?能带杏杏去看看吗?” 被这样一双又圆又清澈的杏眼儿望着,双荷哪里说得出半个“不”字来。 再说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双荷晌午时有时候会去给喻家几个哥儿送饭食,她自是知道学塾在哪里,离喻家铺子并不算远。 双荷拍着胸膛一口应了下来。 双荷牵着杏杏的手,带她去几个哥儿读的学塾那溜了一圈。 学塾是在一间小院子里,院门开着,站在院门口能听到屋子里传来的朗朗读书声。 杏杏站在那儿听了会儿,似是从中听到了自家几个哥哥的声音,很是满足。 杏杏也没有多待,便让双荷牵着自己走了。 双荷原本心里还在忐忑,若是杏杏小姐还想往里走,该如何劝杏杏小姐。 她哪里想到,杏杏乖巧又懂事,根本就不用人劝。 然而,两人从学塾那儿往回走,刚走了不到半条街时,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人口中叫着:“前面的小姑娘,小姑娘,等等啊!” 一开始双荷跟杏杏都没想到是在叫她们。 但身后那人很快跑着超过了她们,拦在她们面前,看着惊喜极了。 那人喘着粗气,嘴边白雾呼哧呼哧的。 双荷有些警觉的将杏杏往自己身后带,她挡在前面,很是警惕的问那人:“你干嘛?” 那人喘了一会儿,还未等气息平缓,便迫不及待的,朝两人尽量露出和善的笑来:“小姑娘,你们是哪里人啊?我有件事想跟你们家能做主的大人聊一聊。” 这种话一听就不像什么正经人! 双荷更警觉了,护着杏杏往后退了两步:“你别过来!我要喊人了!” 那人见双荷警惕的很,赶忙伸出手来:“不是不是,姑娘别误会,我不是什么坏人。” 双荷不为所动,很是坚决:“坏人都是这么说的。” 那人颇有些束手无策的样子。 杏杏探出头来,悄悄的打量对方,见那人跑得外裳散开了些,里头露出了一角道袍。 因着无名道观老道士的关系,她对道士有些本能的好感,想了下,开口问道:“你有什么事呀?” 那人见杏杏主动同他说话,大喜:“小姑娘,是这样,我看你面相,是个有福之人,且福泽深厚。这会儿有个救人命的事,想请你帮忙……” 双荷见这人一副拐骗小孩的口吻,喝道:“我家小姐才不过四岁,你跟一个四岁小孩说这些,摆明了就是想拐孩子!” 说着,双荷直接抱起杏杏来,大步离开。 那里裳穿着道士袍的男人无计可施,只能悄悄尾随双荷离开,见双荷抱着杏杏进了喻家商肆,里头传来了说话声,说明这孩子确实是这家店铺的。 他记下位置,飞快离开。 大概一个时辰后,一顶小轿停在了喻家商肆前头,小轿后头还跟着好几个乌衣奴仆,手里各捧着一锦盒,看着像是来送礼的样子,进了喻家商肆。 杏杏正在喻家商肆里帮着喻三豹招待客人,听到有人进门的动静,正想迈着小短腿过去招待,结果一抬头就见着一个穿着锦袍的男人站在那儿,锦袍男人身边,正是前头奇奇怪怪拦住她跟双荷的那个道士袍男子。 第130章 需要一个福泽深厚之人替他驱煞 锦袍男人视线落在杏杏身上,似是激动得很。 杏杏则是有些怕怕,正好喻三豹上前来招呼客人,她小短腿往后一迈,躲在了喻三豹身后。 喻三豹只当锦袍男人与那道士袍男人是客人,笑着问道:“两位看着面生,想来是新客,不知想选些什么?” 锦袍男人强忍激动,却是风牛马不相及的问了一句:“……这位小姑娘,是令嫒?” 喻三豹愣了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人大概问的是杏杏。 喻三豹时常被认作杏杏她爹,倒也没有很惊讶。 他满眼慈爱的看了一眼躲在自己腿后的杏杏,笑道:“这是我家侄女。” 锦袍男人脸上闪过一抹失望,连声追问:“不知道这孩子的父母在何处?我有桩事,想跟这孩子的父母谈一谈。” 喻三豹听出不对劲来,他伸手回护着杏杏,警觉的看向对面的锦袍男子,态度也冷淡下来:“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实在是有性命攸关的大事……”锦袍男子似是有些着急,但喻三豹却是已经认定了他的图谋不轨,态度颇为警惕。 杏杏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对方张口就是什么性命攸关的大事,这怎么看都像是想拐孩子的。 见喻三豹态度不太好,一副要送客的姿态,锦袍男子急了,求助似的看向身边的道士袍男子。 道士袍男子赶忙出面道:“这位朋友先别着急……我们实在是也没了法子,才贸然上门,有失礼数。但实乃是有性命攸关之大事,不然也不会寻上门来。” 他说一句,旁边那锦袍男子就拼命点头一次。 这段话说完,锦袍男子看上去就像是一直在重重点头。 喻三豹眉头蹙起,虽说他走南闯北过,也遇到过一些有真本事的高人,对道教人士有本能的好感,但还是对其说辞充满了警惕:“……那你们倒是说说看,什么叫性命攸关之大事?” 道士袍男子稍稍松了一口气,对方愿意谈就好。 他指向身边的锦袍男子,跟喻三豹介绍道:“这位是庞老爷,他家中经营布庄,你也是生意人,想来也听说过。” “锦绣庄庞家?”喻三豹有些吃惊。 在开喻家商肆之前,他一开始做过一段时间的布匹倒卖,也是在那时发现了倒卖的商机。 是以提起庞家,喻三豹倒是不陌生。 锦袍男子见喻三豹知道自己,连连点头,忙不迭道:“对对对,锦绣庄就是在下的家业。” 喻三豹仍没有放松警惕。 虽说庞家是县上有名有姓的生意人,但这仍然不能打消喻三豹的疑心。 毕竟,他们明显是冲杏杏来的。事关杏杏,他哪能不慎重。 道士袍男子作揖道:“……居士听说过庞家就好,我们并非是骗子,实在是这位庞居士的独子,生了怪病。庞居士寻医问药多日,没有好转。恰好贫道路过此地,庞居士独子这种情况也曾在他处见过。归根究底,是庞居士的独子撞了霉煞,需要一个福泽深厚之人替他驱煞。” “这福泽深厚之人,并不好寻。贫道寻找多日,都未曾见一人。今日碰巧遇到令侄女,才终于寻到了这福泽深厚之人……所以我们才冒昧上门,想求令侄女救救庞老板的独子。” 庞老板又开始在一旁疯狂点头。 喻三豹眉头依旧是高高皱着。 这福泽深厚之人,说的定然是他家杏杏了。 喻三豹生性谨慎,并没有因为杏杏被道士认识福泽深厚而沾沾自喜,而是警惕的问道:“……你们说的福泽深厚之人替其驱煞,这煞要如何驱?” 道士袍男子犹豫了下,还是道:“……必须要与其建立亲密联系才好。是以,最好是合婚。” 喻三豹勃然大怒,拳头都攥起来了:“我家杏杏才四岁!合婚?!” 庞老板连忙道:“别生气别生气,先订婚即可,即可……只要令侄女跟小儿订了婚,然后令侄女搬进我家,等到他们成年,再完婚……” 喻三豹冷笑一声,怒意并未退却多少,直接打断了庞老板的话:“我呸!这不就是让我家杏杏去你家当童养媳!?我告诉你,想都别想!滚滚滚滚滚!” “老四!咱们将他们打出去!” 喻四羊在旁边听了一耳朵,虽然没明白对方什么意思,但听他三哥说,这是他们想让杏杏当劳什子童养媳,可把他给气坏了! 待喻三豹一说,喻四羊立刻冲了上来。 喻三豹也抄起扫帚,两人一顿乱抽,把道士袍男子跟庞老板还有那些捧着锦盒的乌衣奴仆给赶出了门。 庞老板狼狈的很,也来了气。 他堂堂一个大老板,在县里也是有头有脸的,竟然被人这般狼狈的赶了出来。 道士袍男子倒想得很开:“你看那女童穿戴,虽说料子普普通通,却也很是精致妥帖,说明家里人待她如珠似宝,是家里人的掌上明珠。咱们这么直接说要跟人家要订亲,人家反应大,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庞老板急得团团转:“晖印道长,那该如何?尤儿的身子拖不了太长时间了。” 他心里甚至还有些埋怨,这家人未免也太不识抬举。 他庞家家大业大,尤儿是他的独子,这家人家看着家境平平,跟他家结亲,那是一步登天! 有什么不好的? 若非他家尤儿生病,这家人根本就摸不到他家门槛! 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被称作“晖印”的道士袍男子深思一番,只能叹了口气:“……也没其他的法子了,只能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了。这种事,也不好把人家小女孩强掳到家中?” 庞老板眼神闪了闪。 晖印帮他找了三日,几乎看遍了全县城人的面相,才堪堪找到了这么一个福泽深厚的,他是绝不会放弃的。 若是到最后,这家人家还不松口,那就别怪他用一些特殊手段了! 晖印仿佛看破了庞老板所想,他警告道:“这福泽深厚之人自有天道护佑。” 庞老板嘴上应着,心里却很是不以为然。 再有天道护佑又如何? 尤儿是他的独子,他为了尤儿,什么天道不天道的,他根本不放在眼中! 第131章 我是来上门替小儿求娶的 因着这事,喻三豹颇为生气,又生怕那姓庞的玩什么阴的,当即套车将杏杏往南坨村送。 杏杏还有些忐忑不安,在车厢里掀起一角小小的车门,问喻三豹:“三叔叔,杏杏是不是惹祸了?” 她能看得出来,三叔叔跟小叔叔好像是因着她才那么生气的。 也就是说,那些人冲着她来的。 喻三豹立即道:“哪里的话,杏杏可不能这么想。三叔叔这么跟你说,银子是个好东西?很多人都想要银子,但你能说,是银子犯了错,所以才有那么多人来争抢吗?” 杏杏似懂非懂的摇了摇头,奶声奶气道:“不能怪银子!” 喻三豹一甩马鞭,笑了:“是?杏杏,你就是像银子一样,人见人爱的大宝贝。那些人想来抢你,怎么能说是你惹了祸呢?对不对?” 杏杏有些羞涩,却又有些开心。 三叔叔觉得她是大宝贝! 她小脸躲在那掀开一角的车帘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喻三豹听到小侄女的笑声,情绪也松泛了几分。 他笑道:“好了,外头风寒,你把帘子放下,在车里坐好……把小毯子盖上,知道吗?” 杏杏乖巧的应了一声,放下车帘,缩回了车里。 车厢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那应是杏杏听了喻三豹的话,正在拿小毯子。 喻三豹将杏杏送回了喻家,卫婆子起初还有些纳闷,怎么回的这么早,一听喻三豹说起那姓庞的上门想要杏杏给他那快死的儿子当童养媳的事,脸色唰的就变了! “你拒绝的对!”卫婆子斩钉截铁,“我是断断不会把杏杏送去给人当童养媳的!” 童养媳啊,那都是过不下去的人家,把女儿卖到对方家里,说得好听罢了。 其实就是小时候当丫鬟,大了以后当暖床的,这样的人,后面哪怕成了亲,在村子里行走都是矮人一头的。 卫婆子哪里肯让她的心头肉去吃这样的苦。 卫婆子担心那姓庞的还要纠缠,特特嘱咐橘哥儿,让他这几日顾看些杏杏,若是杏杏出门,他一定要陪着。 橘哥儿拍着胸膛应了。 他前些日子过了五岁生日,自觉又长了一岁,往男子汉的目标又迈了一步,可以称为小男子汉了。 既然是小男子汉,保护妹妹自然是他义不容辞的事。 更何况杏杏在他眼里还是个傻乎乎的小丫头,什么也不懂,他自然是要看得紧一些! 卫婆子没料错,那姓庞的再去喻家商肆纠缠时,见杏杏不在,他竟是跟左邻右舍打听了一番,打听到了杏杏的一些情况,带人来了这南坨村。 庞老板这次还是带了丰厚的礼上门。 足足有三马车。 看着又气派又敞亮。 他本以为这样的配置足够吸引这些乡下人的惊异与羡慕,可以形成一个气势上的压迫,但他却没想到,南坨村的村人好似对这些习以为常一般,根本没有太过惊异。 毕竟,前不久,已经陆陆续续有几马车的礼送到了喻家,大家已经见怪不怪了。 羡慕嫉妒自然是都有,但惊诧,明显不多。 庞老板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但他人都追到南坨村来了,哪里肯放弃? 庞老板脸上堆起笑,跟村人打听起喻家的事来。 村人给庞老板指了路,又好奇的问道:“您这是找喻家什么事?” 庞老板叹了口气:“我独子生了个怪病,需要福泽深厚之人来镇。我请来的道长给杏杏看了相,只有她符合那个福泽深厚之人的条件,是以……也只有杏杏能救小儿的命了。” 村人听得惊奇连连,又艳羡无比:“……杏杏果然是个有福的。你们不知道,自打喻家从礁石滩上捡了杏杏回来,就开始走狗屎运,运道好的不行。” 庞老板眼神闪了闪:“哦?还有这等事?” 他故意引着那村人多说,村人也不负他所望,滔滔不绝的说起杏杏跟喻家从前的事来。 庞老板心下有了数,隐隐又生出个主意来。 待村人说得口干舌燥,庞老板和和气气的拱手道了谢,又送上一匹布作为谢礼。 村人欣喜若狂的收下,只觉得这个慈眉善目的庞老板人还怪好的嘞。 喻家能帮上人家庞老板的忙,也是他们的福气了! 庞老板经由村人指路,到了喻家门口时,杏杏正跟橘哥儿在门口堆雪人。 两人小手冻得红通通的,鼻头也红通通的,凑在一起正乐着,就见到了那庞老板带了不少人还有马车车队过来。 杏杏一惊,小脸都白了些。 橘哥儿见杏杏模样,有些担心:“你怎么了?是不是冻着了?” 说着,橘哥儿伸手去摸杏杏的脸。 他刚堆了雪人,手冰冰凉凉的,一贴上杏杏的脸,杏杏就被冰得叫了一声。 “橘哥儿!”杏杏鼓着腮,一时顾不上那庞老板了,同橘哥儿抗议,“你手好凉呀。” 橘哥儿咧开嘴一笑,又抓了把雪:“还有更凉的!” 杏杏叫了一声,开始迈着小短腿跑。 橘哥儿攥着雪追了上去。 两人倒是把庞老板给抛到了脑后。 庞老板见这一对小儿女打打闹闹,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怪不得先前那个叫喻三豹的不乐意。 怕是他们喻家也打了要把杏杏给这小子当童养媳的心思? 庞老板拉着脸看了会儿,突然出声:“杏杏!” 杏杏一惊,见庞老板果然又是来寻她的,顾不上跟橘哥儿打闹了,闷头便往喻家小院跑。 橘哥儿一愣,也跟着追了进去。 庞老板挑了挑眉,带人迈进了喻家小院。 双云在院子里干着杂活,见陌生人进来,很是警惕的迎了上去:“您是?” 庞老板扫了一眼双云,知道这是喻家的丫鬟,他道:“你去跟你家能做主的说一声,就说我是来上门替小儿求娶的。” 双云吓得不行。 求娶? 他们家就一位小姐,可杏杏小姐今年才三四岁啊! 这会儿的功夫,杏杏也奔进了主屋,扑到卫婆子怀里,搂着卫婆子不撒手。 卫婆子正在跟三个儿媳妇在做绢花,见孙女扑到怀里不说话,她还有些纳闷,这是咋了。 待双云进来有些忐忑的禀告,说是有人上门来说求娶,屋子里倏然静了。 第132章 真是没法沟通的野蛮人 还未等屋里人有反应,院中人却已迫不及待的推开双云,直接迈进了屋子。 喻家这主屋不算大,庞老板进来后,他身后的乌衣奴仆捧着马车上搬下来的锦盒也鱼贯而入,竟是堪堪站了将近一个屋子。 卫婆子脸色变了。 几个儿媳妇尚不知道这庞老板跟自家的纠缠,只见这架势,茫然中又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庞老板先声夺人,客客气气的给卫婆子作揖:“在下锦绣庄庞某。这位便是喻家老太太了?” 卫婆子虽说没见过庞老板,但听到所谓的“求娶”,还是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眼下听他自报家门,卫婆子压着怒气,冷哼一声:“老婆子就是一山野村妇,可当不起庞老板一声老太太。” “老太太客气了。”庞老板满脸是笑,见卫婆子对他态度抗拒,心知她八成已经知道了。 他转身让身后的乌衣奴仆们把锦盒都打开。 锦盒里摆放的金银珠宝珍稀古玩,明晃晃的,耀的人眼疼。 屋子里静了数息。 庞老板眼里闪过一抹得意,笑道:“您只要肯将您的孙女嫁于我儿,这些便是我庞家的部分聘金。” 喻家几个儿媳妇都傻了。 要不就是怀疑自己耳朵有问题,要不就是觉得眼前这个姓庞的脑子有问题。 什么嫁不嫁的,她们杏杏顶多也就算才四岁啊!!! 卫婆子勃然大怒,眼里几欲喷火! 若不是顾及到怀里还抱着杏杏,卫婆子现在就能直接操家伙把这姓庞的给打出去! 李春花回过神,骂道:“你疯了不成,我家杏杏今年四岁,什么嫁不嫁的,你糟践谁呢!” 庞老板作揖道:“是庞某没说清楚。庞某的独子生了怪病,久治无医,道长说,他是撞了霉煞,只能由福泽深厚之人帮着镇煞……但所以,庞某冒昧上门求娶,实在也是为了救独子的性命。庞某保证,您家姑娘来我府上,也就是先订亲,一应吃用我都当亲闺女照顾着,等他们到了年纪,再成亲。绝对不会让您家姑娘受半分委屈……” 庞老板这话像是往火里浇了一瓢油! 李春花气得满脸涨红:“你意思是让我们家杏杏去你家当童养媳呗?!我告诉你,想都别想!” 白晓凤也挺着个大肚子骂:“臭不要脸的,带上你的东西,赶紧滚,别来糟践人!” 说着,她又喊双云,“……还愣着干嘛,拿扫帚去啊!” 庞老板眼里闪过一抹怒气。 这群乡下人,真是没法沟通的野蛮人! 他在被赶出去之前,还不忘最后努力一下:“……尤儿是我的独子,你们家杏杏日后嫁进来,就是锦绣庄的老板娘,用不完的银子……” “呸!”卫婆子直接狠狠啐了一口,“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当我家稀罕?!我家杏杏想用银子,我们自然会给她挣,用不着你操心!” 说什么镇煞什么日后成亲,这不就是想让她们卖杏杏吗! 不说别的,卫婆子是决计不会答应什么童养媳的! 卫婆子发着狠,指挥着双云跟李春花苏柔儿把人都赶了出去。 庞老板狼狈不堪,也来了火气,阴沉的看了卫婆子她们一眼,丢下一句“不知好歹”,带人甩袖而去。 卫婆子站在院门口冷哼一声,掐着腰,往外狠狠吐了口唾沫。 有些村人听说了这事,跑来喻家,一副替她们很是惋惜的样子。 “哎,你说养大一个女娃娃,不就是为了让她嫁得好吗?你家也是糊涂啊。锦绣庄是多大的铺子啊,他们愿意来找你们家杏杏提亲,你们就当定了个娃娃亲不行吗?” 卫婆子“呸”了一口,骂道:“你说得轻巧!到时候这姓庞的儿子要是去世了怎么办?让我们家杏杏小小年纪当寡妇?” “要是这姓庞的儿子好了,又想另娶他人了怎么办?这根本就是拿我家杏杏的幸福在赌!” “你要觉得可惜,你让你闺女嫁去啊!” 卫婆子啐了一口唾沫喷在对方脸上,还直接甩了门,把人关在了院门外头,态度很是坚决。 杏杏知道全家人都不会把自己推出去,就连晚上睡觉都安稳了几分。 她才不要去当什么童养媳呢,她就要在家里,当全家人的乖杏杏! 自打卫婆子把庞老板赶出去之后,喻家倒是安生了几日。 李春花看着外头天色不错,前些时日下的雪也化得差不多了,跟卫婆子提议要不带杏杏去那无名道观拜一拜。 卫婆子想着她家杏杏好好的在家却碰上这等晦气事,是得去拜拜神仙驱驱这晦气,当即就应了。 这次除了月份已经大了的白晓凤,几乎是全家女眷都出动了。 卫婆子,李春花,苏柔儿,杏杏,还有橘哥儿,一道坐马车到了无名道观所在的山下。 前些日子受了老道士跟危时宴救命之恩的范家高家柳家白家一道出人出力修了一段上山的路,马车上去倒是方便很多。 只是到了山腰,林子密密麻麻的,着实不好修路,再加上老道士也现身阻止,四家这才作罢。 喻家的马车一直到了山腰,赶车的喻大牛便在这儿停下马车。 “娘,你们上山的时候当心些。”喻大牛嘱咐道,“我就在这等你们。” 卫婆子点了点头,牵着杏杏,带着李春花苏柔儿还有橘哥儿,一道往无名道观所在的深山行去。 因着是冬日,这无名道观里看着比其他季节要寂寥不少。 杏杏嘴里呼着白雾,小脑袋左左右右的找着。 橘哥儿其实对这种烧香拜神的活动没什么兴趣,他见杏杏左看看右看看的,还怪好奇的,问杏杏:“你在找什么啊?” 杏杏随口道:“杏杏在找宴哥哥啊。” 一句宴哥哥,听得橘哥儿那叫一个妒忌。 橘哥儿赌气道:“你现在还叫我橘哥儿呢,怎么叫外面的野男人哥哥?” 杏杏呆了:“可,可宴哥哥,就是宴哥哥啊。不是什么野男人……” 橘哥儿狠狠瞪了杏杏一眼。 苏柔儿在旁听着两个孩子的对话,实在听不下去了,伸手“啪”的打了橘哥儿脑壳一下,有些无语:“怎么说话呢。那位时公子,是你妹妹的救命恩人。什么野男人。” 危时宴同外人说起自己的名字,向来直接说“时宴”二字,是以喻家人还以为他姓时。 橘哥儿颇有些不大服气,嘴里还嘟囔着什么,苏柔儿听得不耐烦,又给了橘哥儿屁股一巴掌:“好了,赶紧进殿,给神仙烧柱香。让神仙保佑你健健康康的。” 第133章 连大门都不给进,直接打出去! 橘哥儿被苏柔儿拉去烧香了,杏杏也在卫婆子的指示下,给殿里的神仙铜像烧了香,磕了三个头。 恰在此时,老道士来了。 喻家女眷们对老道士都很信服,连连行礼,称呼道长。 杏杏眼睛亮晶晶的,问起了老道士:“道士爷爷,宴哥哥呢?” 老道士看着天真烂漫一如往昔的杏杏,也是感慨万千。 上次小主子为了这个小姑娘冒险下了山,他本以为小主子怎么也得受些难,说不得还要有血光之灾,结果小主子不但气色很好,甚至晚上睡觉时,也是睡得极为平稳。 再联想起前些次,杏杏跟小主子接触,那是半点意外都没有…… 老道士想了又想,觉得这小姑娘是真的有点东西在身上。 不过,饶是如此,他也不打算强加干涉。 他家小主子是受天道气运影响,哪怕先前高人说过有“破局人”,但也没提过,遇到了破局人要如何如何。 老道士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老道士心里想着,面上笑得和煦:“他应在后山练剑。你要去寻他吗?” 杏杏高兴的点了点头。 老道士笑意更甚:“那就去。” 杏杏高兴的就往殿外跑,橘哥儿不忿,喊了声“等等我”,也跟着跑了出去。 卫婆子知道眼前这老道士,跟那位叫“时宴”的小公子,身上怕是藏了许多秘密。 不过,就单凭他们救过杏杏的命这一点,卫婆子便对他们无限的信任。 是以,杏杏跟橘哥儿跑去找那位时宴小公子,卫婆子只是含笑看着,并没有阻拦。 …… 杏杏腿短,跑得不算快,橘哥儿很快便追上了她,扯住她的后衣领,颇有些恼羞成怒:“找别的男人怎么跑得那么快!” 四岁的杏杏,歪歪小脑袋,觉得她五岁的哥哥说话怎么有点奇奇怪怪的。 “你都是从哪里学的这些话啊。”杏杏问。 橘哥儿得意的挺挺胸膛:“前些日子去县里玩,我偷偷跑去听戏了!下次也带你去看看!” “好呀好呀。”杏杏嘴里应着,“下次去!” 说着,杏杏继续往前迈步。 橘哥儿瞪大了眼睛:“你还要去找他?!” 杏杏歪了歪小脑袋:“宴哥哥舞剑可好看啦。你不想看吗?” 橘哥儿纠结了下,还是松开了杏杏的后衣领,嘴里嘟囔了几句什么“这次就算了”之类的话。 两个小豆丁手牵手,到了危时宴练剑的那处院子。 还没进门,杏杏就大声的喊了起来:“宴哥哥!宴哥哥!杏杏来找你玩啦!” 危时宴听得动静,收了剑。 见是杏杏跟橘哥儿过来,他眼中一暖。 危时宴去端了盘小橘子出来。 小橘子金灿灿的,闻起来很是好闻。 两个小豆丁眼神一下子就亮起来了。 杏杏跟橘哥儿年龄小,根本没想过,这深山老林中,哪里来的这般品质上佳的新鲜橘子? 杏杏已经甜甜的喊着“谢谢宴哥哥”,开始伸爪子拿小橘子了,橘哥儿还有些别扭,明显想伸手拿,又不大好意思。 危时宴淡淡的想,他离开京城的时候,弟弟才三岁,过了这些时日,想来也就跟眼前这个小家伙一般大。 “吃。”危时宴想着幼弟,对橘哥儿倒是多了一分耐心,最起码还出声劝了一句。 杏杏好奇的看了眼橘哥儿。 橘哥儿之所以叫“橘哥儿”,好似是生他的时候,恰巧喻三豹得了几个橘子,拿来给家中女眷一分。当时苏柔儿橘子吃了一口,便发动了,生的很是顺畅,取名叫橘哥儿。 橘哥儿也是爱吃橘子的。 但从前喻家家里过得艰难,橘子这种稀罕物,几乎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一瓣。 橘哥儿别扭了半天,还是没抵挡住橘子的诱惑,伸手拿了个橘子。 只是在拿的时候,橘哥儿手不小心碰到了危时宴的手。 危时宴脸色稍稍一变,正想说什么,却见着橘哥儿脚下一滑,直接摔了个屁股墩。 橘哥儿有些尴尬,飞快起身。 他倒没多想,只是庆幸自己橘子抓得牢。 危时宴神色淡了一分,往后退了一步。 然而还未等他完全退离到安全位置,眼前却多了一只拿着橘子的手。 杏杏的小胖手举着剥好的橘子,努力垫脚举高,想要去喂危时宴。 “宴哥哥,吃橘子。” 危时宴怔了下,那橘子已经由杏杏举着递到了唇边。 危时宴说不出自己此时此刻是什么感觉。 但他的身体反应得更快些——他张嘴,直接把那小巧的橘子给咬到了口中。 杏杏高兴的笑了,又去拿了个橘子,拿在手中有些生疏的剥着。 方才她见宴哥哥拿着盘子不方便剥橘子,是以帮着剥了一个,眼下这个小橘子是她的啦! 橘哥儿看得那叫一个酸! 他的橘子是自己剥的,很甜,但是他怎么觉得心里酸溜溜的! 这是他的妹妹啊! 怎么能给别的男人剥橘子!? 危时宴垂下眼,直接端着那一盘橘子转身回了屋子。 橘哥儿又有些傻眼。 就,就给吃一个的吗? 不多时,危时宴又回来了,手里拿了个装满橘子的小布兜,还有一个暖手的手炉。 危时宴把装满橘子的小布兜递给杏杏,又把那极为小巧精致的手炉塞到了杏杏另一只小手里:“我还要练剑,外头又冷得很,就不留你们了……这手炉暖和,你拿着。” 杏杏手里被塞的满满的,倒不觉得自己是被赶了,毕竟,谁赶人还给这么多吃的呀! 还有手里这又漂亮又暖和的,叫什么手炉的小东西,杏杏也好喜欢! “那,宴哥哥,杏杏下次再来寻你玩!”杏杏高兴的跟危时宴告别。 她想起什么,又加上一句,“杏杏下次来给你带好吃的好玩的!” 总不能拿了宴哥哥的东西不回礼呀。 危时宴眼里闪过一抹笑意,点了点头。 橘哥儿眼神一直没忍住往那布兜里飘,这会儿见着妹妹要走,那叫一个迫不及待。 “走走走。”橘哥儿替杏杏拿着那装满小橘子的布兜,大步走在了前头。 杏杏手里抱着那小巧精致的手炉,只觉得暖意从手心一直蔓延全身,暖和极了。 她忍不住傻乎乎笑了起来。 卫婆子在道观里烧过香,心神定了几分。 但跟老道士闲聊时,她还是忍不住说起那姓庞的想要她家杏杏去当童养媳一事,虔诚的希望神仙保佑那姓庞的别再来纠缠了。 老道士神色变了变。 身中霉煞,需要福泽深厚的人以身镇之,不然就会殒命。 这跟他家小主子的情况倒是有一点像。 但又不太一样。 他家小主子身上的霉煞是天道所为,眼下在这深山道观中倒是勉强能压得住,并不需要什么福泽深厚之人以身镇之。 至于杏杏…… 老道士伸手飞快的掐了掐手指,带了几分慎重:“……杏杏这事,怕是还有后续。” “什么?”卫婆子脸色变了变,颇有些烦恼。 姓庞的,真是烦死人了! 卫婆子打定了主意,下次那姓庞的若是再上门,她连大门都不给进,直接打出去! 第134章 杏杏的亲生父母来接她了 然而,卫婆子提着心过了段日子,等着那庞老板再上门来,她好把他们打出去,偏庞老板那边是毫无动静。 卫婆子开始将信将疑,难道那位道长卦算错了? 就连向来喜欢去无名道观拜拜的李春花与苏柔儿,也劝卫婆子:“饶是那道观灵验,但哪有永不出错的高人呢?” 这倒也是。 卫婆子心稍定。 冬日天气越发冷了,先前危时宴给杏杏那个手炉,杏杏整日捧在手中,暖和得紧。 卫婆子仔细看了那精致的手炉,特特让喻三豹在县里头买了好些上好的炭火,专门给杏杏放在手炉中用。 白晓凤还给杏杏做了个专门放置那手炉的兜兜,那兜兜可以将手炉装起,挂在杏杏脖子上。这样杏杏出门玩时,也不占手。 村里人见了,都感叹这喻家上下待杏杏确实是好。这点子微末之处,也处置的妥妥当当。 哪怕是亲生的,也不过如此了。 村里人甚至恍惚都觉得,杏杏合该就是姓喻,合该就是喻家亲生的小闺女。 这日,天上扬着飞雪,村头突然有敲锣打鼓吹着喇叭,喜气洋洋的喜队进了村。 好生喜气热闹。 为首的两人一身锦绣衣裳,看着像是夫妻。 两人生得俱是十分和气,见人就笑眯眯的,让人看着就心生好感。 村子里不少村人都出来看,都在好奇,这是哪家在办喜事? 却不曾想,那身着锦绣衣裳的两人,却走向了喻家。 村人们面面相觑:“又是喻家?” 这好似有些突兀,但细一想,又好像很合理。 锦绣衣裳的那对夫妻扣响了喻家的柴门。 这日因着下雪,喻家还在村子里待着的三个男丁,喻老头,喻大牛,喻二虎,都没出门。 主屋里生着暖炕,一家子暖和和的在一处,有的躺在炕上侃大山,有的围坐在桌边编着绢花,有的在那就着炉子的炭火烤地瓜,热闹又温馨。 外头叩门声响起时,一开始无人在意。 丫鬟双云去开了门,回来时,却满目惊慌失措,结结巴巴道:“……外头,外头来了好些人,说,说是……” 她深吸一口气,才把话说的清楚。 “说是杏杏小姐的亲生父母来接她了!” 这消息恍若天外惊雷。 喻家人都被劈了个目瞪口呆。 就连杏杏,正在剥红薯的手也停下了,傻傻的张着嘴。 卫婆子反应得快:“走,出去看看!” ——这些日子过的太舒心,她几乎都要忘了,杏杏是她从礁石滩那捡回来的小姑娘。 她终究是有亲生父母的。 卫婆子领头掀了门帘出去,喻家剩下的人恍如梦醒,赶忙跟在后头,顶着漫天飞雪出了门。 就连月份已经不小的白晓凤,也挺着个大肚子跟了上去。 橘哥儿更是拿着拨弄烤红薯的铁拐棍,一道冲了上去。 …… 喻家人同那对身着锦绣衣裳的夫妻,在院子里对峙。 那对夫妻打从见了杏杏开始就又哭又笑的。 那敲锣打鼓吹喇叭的喜队就在院子外头,更是吹得人心烦得很。 卫婆子冷着眉眼,没说话,上下打量着那对身着锦绣衣裳的夫妻。 别说,越看卫婆子越心惊。 这对夫妻还真长得跟杏杏有那么三分相似。 尤其是鼻子。 杏杏的小鼻子又挺又俏,这跟那妇人看起来,犹如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但杏杏似是对眼前这对夫妻有所畏惧,一直抱着卫婆子的手,紧紧的贴着卫婆子。 卫婆子心跳得极快,她让自己冷静下来。 从穿着打扮上看,这对夫妻家世应该不错。 这样的人,怎么会在荒年的时候,把杏杏从船上推下去? 卫婆子还在打量,李春花已经按捺不住了,诘问道:“你们说杏杏是你们女儿,可有什么证据?” 那对锦绣衣裳的夫妻并不生气李春花的态度,他们似是因为找到了女儿很是高兴,抹着泪道:“……我们当时是经由茅河往老家探亲,不曾想,因着家里一奴仆对我们心生怨怼,竟然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打了杏杏不说,还把杏杏推下了船……” “我们这些日子以来,一直以为杏杏没了。毕竟她坠河时不过才三岁多,茅河纵使干涸好些,也是一条奔流不息的大河。她一个不会游水的小人儿落入河中,哪里还能活?” “谁曾想,前些日子有人同我们夫妻说,在这小小的县城,看到了一个跟我们夫妻俩长得很像的小姑娘。我们夫妻俩这大半年来,对此讳莫如深,骤然听到也怕是空欢喜一场。后来我们又想着,哪怕,万一呢?……还是让人来查了查,发现杏杏不但名字跟我们女儿一样,甚至也是你们在茅河下游的乱石滩上发现的,这定然是我女儿啊!今儿一见,那是再错不了了。除了大了些,这分明就是我们杏杏!” 说到动情处,那夫妻中的妇人哭得伤心:“杏杏,我的女儿,娘找你找的好苦啊!” 不少一同过来看热闹的村人,被妇人讲述的言语所感动,跟着抹了抹泪。 大家家里都是有孩子的,谁家孩子丢了不着急? 代入一想,那叫一个摧人肝肺! 妇人一边哭着喊着杏杏,一边朝杏杏伸开胳膊,看着很是期待的模样。 杏杏却是有些懵,抱着卫婆子的手,愣在那儿一动不动。 她年纪小,被卫婆子捡到后,只记得自己是被人从船上推下来,只记得自己叫杏杏,今年三岁半,其余的是再记不得了。 被卫婆子捡回来后,杏杏觉得每天都幸福得紧。 好似从未过得这般快活过。 但杏杏有时候看着哥哥们,被他们娘喊着骂着,却句句字字都是关心,有那么一会会儿,杏杏也想知道,自己有爹娘吗? 眼下,好似老天爷想成全她心底那一点点小小的疑问,给她送来了一双爹娘,可杏杏觉得,自己为什么没什么感觉呢? 就好似,他们跟她,是一点关系也没有的陌生人…… 见杏杏不动,妇人哭得越发厉害:“我的儿,听说你从船上掉下来,伤了脑袋,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这是果然把爹娘都忘了吗?” 第135章 以后,就见不着杏杏了 杏杏心地善良,平时就看不得人哭,这会儿见妇人哭得这般凄惨,也有些不知所措,站在那儿,愣愣怔怔的。 卫婆子见这妇人说得大差不差,哭得又这般凄惨,心已经松动了几分。 但她心里还隐隐有些起疑,真就这么巧吗? 白晓凤这会儿怀着身子,本就情绪敏感些,见妇人哭得这般伤心,她似是代入了她肚子里这孩子,生下来就因为意外失踪,好不容易找到后,孩子却忘了自己…… 她也忍不住泪流满面起来。 “这些事,好些人都知道,不能证明你们就是杏杏的父母。”卫婆子嗓音干涩,有些艰难道,“不如你们说说看,杏杏身上有什么特征?” 那妇人哭道:“我把你们当恩人,还带了好些银子来感谢你们,你们是不是不想把杏杏还给我们?……我们是杏杏的亲生爹娘,这会儿竟然要证明自己的身份……” 她哭了好一会儿,抹着泪道,“真要这么说,你们可以看看杏杏肩膀后头,是不是有个蝴蝶样的胎记。” 卫婆子浑身一颤。 杏杏肩膀后头,确实有个蝴蝶样的胎记! 这胎记罕见的很,再加上又在肩后,她也是给杏杏洗澡才知道的。眼前这妇人张口就说出了蝴蝶样的胎记,难道,她真是杏杏的亲娘? 见卫婆子呆愣在那不说话,喻家其他人自然是明白过来,这妇人说的竟是真的! 难道杏杏真的是他们的女儿?! 喻家人心情一时之间复杂极了。 一方面,他们为杏杏找到自己亲生父母感到高兴。 另一方面,自然就是不舍了。 卫婆子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但她见杏杏那双纯然无垢的大眼睛,茫然无措的看着自己时,卫婆子心底一阵刺痛,下了决心。 这么好的孩子,她不能这么自私,坏了人家的天伦之乐。 “杏杏……” 卫婆子觉得自己吐出来的话,重逾千斤。 但她还是强忍着心中不舍,同杏杏道,“……他们是你的爹娘。” 杏杏茫茫然的下意识点了点头。 爹娘? 她看向那对夫妻。 夫妻俩难掩兴奋,激动,哑着嗓子喊了一声“杏杏”! 那当爹的,更是快步上前,将杏杏搂到了自己怀里,放声大哭:“杏杏,我的女儿啊!” 妇人也上前,抱在了一处,哭得不成人样。 杏杏虽然懵懂,却也没有反抗,任由对方抱着,还因为对方哭得太过伤心,伸出小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多么感人的亲人重逢。 南坨村的村人们都悄悄抹了一把眼泪。 但喻家人,人人心里头都是百味交杂。 那对夫妻既是认回了杏杏,自然是要把她带走。 他们拿出了一张一百两银子的银票,要给喻家人,答谢他们救了杏杏的恩情。 卫婆子却推了回去:“行了,杏杏在我们喻家这么多天,给我们喻家带来了不少福气。这个钱……你们留着给杏杏花就是。” 喻家其他人也连连点头,纷纷称是。 南坨村的人看到那一百两银子的银票眼都红了,但见卫婆子跟喻家人不带一点眷恋的就把那一百两银子推了回去,心下更是感慨。 喻家待杏杏的一片心意,那是实打实的啊。 那对夫妻领着杏杏要走,卫婆子追了两步,但又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嘴唇动了动,只道:“……让杏杏把她的东西收拾一下。” “不必了。”那妇人笑得和善,婉拒了,“我们家里头给杏杏备了十全的一应用品。” 卫婆子颇有些失魂落魄,什么也没再说。 倒是杏杏,见卫婆子这样,眼圈红了,嘴里喊着“奶奶”,就拧着小身子,要从男人身上下来找卫婆子。 男人忙抱得更紧了些。 卫婆子赶忙挤出一个笑来:“乖孙,那是你亲爹娘。你跟着他们去,到时候,有空了,别忘来看看奶奶……” 杏杏像是意识到什么,忍不住的放声大哭起来。 然而男人似是害怕带不走杏杏,赶忙快走几步。 杏杏哭了起来,哭得撕心裂肺。 卫婆子也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若非喻老头扶着她,怕是哭得站都站不稳了。 那对夫妻抱着杏杏离开的身影越来越远,橘哥儿突然反应过来一样,跳起来跑回屋里,拿了一样东西,狂奔向杏杏。 “杏杏!杏杏!” 他哭着喊,朝杏杏跑去。 杏杏在那男人肩头,见橘哥儿朝她奔来,她也越发激动起来,哭着喊:“橘哥儿!” 男人见来的是个小男孩,杏杏又挣扎的厉害,便停下了脚步。 橘哥儿又哭又跑,这会儿早就上气不接下气,喘得厉害。 但他还是坚定的把手里的东西递向杏杏。 那是危时宴给杏杏的手炉,杏杏出门时总喜欢带着它。 男人见橘哥儿递来的是个小东西,杏杏又激动得很,顿了顿,示意妇人接过来。 妇人把东西接过,递给了杏杏。 杏杏紧紧抱住了那手炉,像是抱住了她能拥有的最后一件东西。 橘哥儿不停的抹着泪,想跟杏杏说什么,但男人却又抱着杏杏继续走了。 他终究什么也没说得出口。 待那对夫妻带着杏杏跟喜队离开,喻家整个气氛却像是坠入了冰谷。 卫婆子哭了一通,头难受的紧,回主屋休息去了。 其余各房人都回了自己屋里,把炕给烧了起来。 李春花红着眼眶,给烧炕的炉子加了些柴火:“……就这么让他们把杏杏接走了?我看娘难受得紧。” 喻大牛唉声叹气:“那是杏杏的亲爹娘。不让他们接走还能咋地?咱们还能强留下杏杏不成?” 这倒也是。 可以后,就见不着杏杏了…… 李春花越想越难受,越想越难受,只沉默的往炉灶里填起了柴火。 二房白晓凤更是因着怀孕情绪敏感,这会儿还在哭着。 急得喻二虎团团转:“……媳妇,你还怀着孩子呢,别哭坏了眼睛,孩子的眼睛也会坏的。” 白晓凤红着眼,随手拿起个枕头就往喻二虎身上丢:“你就知道担心你孩子。杏杏好歹叫你声二叔叔,你就不知道心疼杏杏!” 喻二虎这只觉冤枉得紧,一迭声道:“媳妇,这又是哪里话啊。我自然是舍不得杏杏,可人家那是杏杏的亲爹娘。我看着穿着衣裳也好得紧,杏杏让他们接回去,以后这日子也差不了……再说了,咱们待杏杏再好,那也不是她真正的亲人,你总不想让杏杏跟她真正的亲人一直不能团聚?” 喻二虎说的这些,白晓凤都懂。 但她这会儿情绪上脑,哪里听得进去,又哭又闹的,喻二虎哄了半天,才哄得白晓凤红着眼眶睡了下去。 第136章 不能强行拆了杏杏跟她亲爹娘 杏杏离开以后,喻家全家都有些失魂落魄的。 李春花去县城给喻家几个哥儿送衣裳时,说了这事,喻家几个哥儿都难以接受,反应极为强烈。 但他们激动过后,却又有些无力。 “就这么让他们把杏杏带走了?”桂哥儿嚷嚷着,在屋子里乱窜,根本接受不了。 “不然怎么办?那是杏杏的亲生爹娘。”槐哥儿烦躁的很。 几人都沉默下来。 是啊,杏杏终究是他们家捡回来的。 总不能人家亲生爹娘找上门来,他们还霸着! 扪心自问,他们跟杏杏相处了大半年,便这般不舍。杏杏的爹娘把杏杏从牙牙学语的小婴儿养到这般大,又该多么摧怆。 李春花愁眉苦脸的。 自打杏杏昨儿被她的那对亲生父母接走,家里的气氛就一直不怎么好了。卫婆子更是恹恹的躺在炕上,一直没起身。 喻老头许久没抽过旱烟,这次也沉默的把那旱烟找了出来,磕了磕,在院子里蹲着抽那老烟枪。 一口下去,那白烟就像是愁绪,飘飘荡荡。 “好了,你们好好读书。回头……”李春花说不下去了。 杏杏她爹娘不是本地人,或许很快就要带杏杏离开这马坡县。 到时候天地之大,又哪里来的“回头”? 几人越发难受。 在这难言的寂寥之中,柳哥儿突然出声:“咱们自然是不能强行拆了杏杏跟她亲爹娘。” “但……要是那不是杏杏的亲爹娘呢?” 李春花愁眉苦脸的一叹气:“那不可能。他们说辞跟杏杏来咱家的经历都能对得上……” 柳哥儿却冷声道:“对得上也不是什么问题。杏杏来咱们家的事好多人都晓得,有心人一打听就是了。” 李春花愣了下,怔怔道:“……还有杏杏肩膀后头那个蝴蝶型的胎记,她们也说对了……” 柳哥儿皱了皱眉,想了下,谨慎道:“……这也不是什么问题。真要是抱着什么目的,稍稍一查,也能查到。” 李春花听得莫名有些心惊肉跳。 “这……这都不能算吗?”她口干舌燥的问。 在她们农户人眼里,怎么丢的,孩子身上有什么独特的特征,这些证据基本就算是可以了。 再加上那对夫妻哭的情真意切的,喻家人推己及彼,自然是觉得这便是杏杏的亲生爹娘了。 但柳哥儿却这般斩钉截铁的质疑,这让李春花不禁产生了剧烈的动摇。 难道……真的有问题? 这个念头一旦起了,就像是野草一样,在李春花心里生根发芽,肆无忌惮的生长起来。 李春花越想越是心惊,越想越是脸白。 “要是,要是那不是杏杏的亲生爹娘……她们跑来认亲做什么?”李春花声音干哑,还有些发颤。 柳哥儿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他微微咬着牙:“大伯母,你忘了?……先前那个姓庞的……” 一说姓庞的,李春花只觉得像是一道惊雷劈中了她。 她身体晃了晃:“不,不能……” “杏杏爹娘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前些日子,那姓庞的要让杏杏给他那独子当童养媳,她爹娘找上门来了……”柳哥儿咬着牙,“这未免也太巧了!” 槐哥儿却越想越觉得三弟说的有理:“没错!而且杏杏刚来咱家的时候,虽说没了记忆,但性子胆小又瑟缩,若是从小她爹娘娇养着她,她又怎么会养成那样小心翼翼的性子?” 柳哥儿缓缓点头,脸色极差:“大哥说得没错。我越想,越觉得疑点多。” 李春花只觉得摇摇欲坠:“那……那杏杏……” 槐哥儿当机立断:“这事不能耽搁了,先前那一对夫妻,跟你们说过他们住在哪里了吗?” 李春花连连点头:“说是住在吉祥客栈。先前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去看看杏杏……但又怕……” 她想起那对夫妻的疑点,气得攥紧了拳头! 她担心她贸然去看杏杏,又惹得杏杏舍不得,或者是让那对夫妻觉得女儿跟自己不贴心了,再心里难受什么的。 李春花没想到,她们喻家这般小心翼翼,对方纯纯就是个骗局! 李春花那叫一个气! 又想起来这对夫妻若真是骗子,杏杏到了这对夫妻手里,又能有什么好事? 李春花又气又急:“咱们赶紧去吉祥客栈看看去啊。” 槐哥儿他们几个也是这样打算的,当即应是。 喻三豹跟喻四羊听说了这事,店也不开了,直接关了店,两人一人拎了一根他们放在店里震慑宵小用以自保的棍子,一行人直接往吉祥客栈行去。 到了吉祥客栈,掌柜跟店小二还以为他们是来寻仇的,吓得赶紧把人拦住。 还是柳哥儿出面,客客气气文质彬彬的打听了一下那对夫妻的消息。 吉祥客栈掌柜一见柳哥儿这半大少年,又见更小的桂哥儿眼巴巴的跟在后头,倒先放下了一半的心。 谁家来寻仇还带着孩子啊! 他带了几分警惕问道:“你们打听人家做什么?实在是,这些都是我们客人的隐私……” 桂哥儿着急道:“他们把我家妹妹给骗走了!” 吉祥客栈掌柜吓了一跳,这是人拐子? 他认真回想了下,却对柳哥儿描述的那对夫妻没什么印象。 柳哥儿也是按照李春花描述的人物进行复述,吉祥客栈掌柜一说没有,李春花先急了。 “怎么没有呢?”李春花着急的笔划,“他们衣裳上这、还有这、都绣了花,那打扮一看就是有钱人家。他们昨儿回来时,应该还抱了一个四岁的女娃娃……那就是我们杏杏,我们杏杏长得可好了,小脸白白的,肉嘟嘟的……” 李春花一边着急描述,一边忍不住落下泪来。 槐哥儿上前,搂住李春花的肩膀:“娘,你别着急。杏杏肯定会没事的。” 吉祥客栈掌柜一见李春花这般急,心里自然是信了八九分。 他生怕自己的记忆出错,又叫了店小二来一起回忆。 两人这一对,更是确定了,他们客栈这两日并没有这样的客人入住。 李春花脸白如纸:“咋会这样……” 第137章 兵分两路 柳哥儿面沉如水:“那应该就可以确定了,那对夫妻确实不是杏杏亲爹娘,不然根本就不用这般隐瞒。” 李春花听了这话,脚下一软,若非槐哥儿人高马大的搂住她,怕是这会儿要瘫坐在地上。 “杏杏……那我们杏杏去哪里了!” 李春花一想到杏杏这会儿还下落不明,浑身又有了力气般,攀坐起来,抓着槐哥儿的手:“槐哥儿,咱们得去报官!” 喻三豹点了点头:“大嫂别急,一会儿我带你去衙门,你见过那对夫妻,更好报案。” 李春花勉力站起来,只要一想到杏杏还落在那些人手里,她就恨不得这会儿直接飞到官府去,让人赶紧把人给救出来。 喻家一行人又要去官府。 柳哥儿眉头紧皱,拉住槐哥儿:“大哥,你们先去报案,我去趟范家找范星如。” “范家?”槐哥儿还没反应过来,这事跟范家又有什么关系。 柳哥儿冷声道:“先前大伯母说过,那对夫妻还愿意给百两银子的银票,咱们家虽说没要,但是,若是能拿出这笔钱来,说明他们骗了杏杏去,肯定能得到比这还大的利益——” 槐哥儿这会儿反应过来,目光一寒:“你是说,庞家?” 柳哥儿点头。 一开始,他还只是怀疑,那对夫妻来得太巧。 再加上他实在舍不得杏杏,宁可谨慎些。 但这会儿一桩桩一件件的线索叠在一起,那对夫妻是受庞家指使来骗走杏杏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我去找范星如,他们家跟庞家都是县里有头有脸的经商人家,肯定知道庞家在哪里。”柳哥儿冷声道。 槐哥儿想了下,点了点头:“好,那咱们兵分两路。三叔四叔跟我娘去县衙报官,我们几个跟星如有同窗之谊,一道去范家。”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喻三豹匆匆带着喻四羊跟李春花往县衙去了,这边喻家四个哥儿,以槐哥儿为首,却是一路向范家飞奔。 这会儿天色已然日暮,范家大门紧闭,槐哥儿上前叩响了范家的大门。 范家的门房出来,一见是喻家几个哥儿,自然也知道这是家中少爷的同窗,当即也没怠慢,让人带着喻家几个哥儿进去寻他们少爷。 范星如本来在陪着父母长姐一并用饭,听下人来报说是喻家几个哥儿有事来找他。 他惊得直接从圆凳上跳了起来。 “不行,爹娘,我得去看看。”范星如跟范父范母解释道,“我这几个同窗,平时很是守礼,这会儿来寻我,定然是出了什么事。” 范星如喊丫鬟拿他外裳过来。 范父想起什么:“喻家?……那个次次在你们学堂都拿卷首的喻永柳,就是他家的?” 范星如在穿衣的间隙点了点头:“是啊,就是他。” 范娉芳在一旁补充:“上次我去红枫沟遇险,就是因着喻家的小姑娘才得救的。” 范父范母自然还记着这事,两人是再无半点意见,甚至还催道:“那你赶紧去看看,若是有什么事,同我们说也可。” 范星如应着,穿好外裳直接出了门。 不多时,范星如脸色极差的匆匆撞门进来:“爹,娘,我记得锦绣庄庞家在县里头不仅一处宅子。你们知道庞家那个病恹恹的小子,一般住在哪个宅子里吗?” 范父范母吃了一惊:“怎么回事?怎么问起这个来?” “来不及详细解释了。”范星如只能长话短说,“庞家那个老贼,很可能骗了我同窗的妹妹,想要给他家那个病秧子冲喜。眼下我同窗想要知道庞家的地址。” 范娉芳眼睫毛一颤:“杏杏?!” 范星如想想那个白嫩嫩肉乎乎的可爱小丫头,也着急的不行:“是啊……那丧尽天良的,找人装作是杏杏的亲生爹娘,去喻家把杏杏给骗出来了。” 范娉芳一按桌沿也站起来了:“什么东西!” 范父范母虽说听的有些迷糊,但见儿子跟女儿着急成这样,也没含糊:“我听说庞家前些日子,找了好些大夫出入康永街那处宅子,想来他家那病歪歪的少爷应是住在那儿。” 范星如一听,头一点便要往外跑。 范父赶忙喊住他:“你那同窗是想去闯庞家?他家护院可是不少。” 范星如一抹头上的汗:“我听他们那意思,是最起码先确认妹妹在那儿……毕竟也有可能,是旁人拐了杏杏去。喻永柳说了,知道妹妹真在庞家,他们最起码可以稍稍安心想下对策把妹妹带回来。毕竟,庞家是想让杏杏给那病秧子当童养媳,肯定不会虐待杏杏。” 范父深以为然的点头。 心道,这喻永柳不愧是次次考试的卷首。 范父稍稍沉吟:“这样,你跟他们去一趟庞家。他们去庞家说不得要硬闯,你过去,带上些东西,就说你去看望一下庞家少爷。” 范娉芳也起了身:“我也一道去。星如以探病名头去的话,说不得还会被以身体不适的缘由拒绝,我去,就说去看望庞夫人。” 范星如露出感激的神色来:“阿姐,多谢你!” 范娉芳有些无语的戳了戳自家弟弟的额头:“我也不是为着帮你同窗的忙。我是为着杏杏。先前我被人劫持,杏杏奋不顾身冲上去想救我出来,就冲这个,这庞家,我是定要去走一趟的。” 范父范母见女儿儿子都有了主意,只能道:“小心些。” 范家姐弟俩一道出了门。 槐哥儿几个等在旁边的小厅中,见范娉芳姐弟二人出来,俱是一愣。 范星如却是迫不及待了:“走走走,我已经问出庞家那病秧子在哪里养身子了。咱们直接过去,到时候我就……” 他说了自己跟范娉芳的计划。 槐哥儿几人大为感动,作揖道谢。 范星如一挥手:“别说咱们之间的同窗之谊了,就冲杏杏先前喊我一声哥哥,这事我也不能坐视不管。” 什么冲喜不冲喜的,简直荒谬! 柳哥儿却看向范星如身边的小厮,稍作沉吟,跟范星如借了两身小厮的衣裳:“到时候我同大哥陪你一道进去。有什么事也可以随机应变。” 这事便这么定了下来。 一行人分坐了两辆马车,往康永街庞府行去。 第138章 上庞府 喻三豹带着李春花去官府报了案。 但谢二捕头却对此不抱什么期望,拍着喻三豹的肩膀:“……老弟,你这事不好弄啊。那对夫妻是你们家里头认了是喻杏杏的亲爹娘,到时候他们自然也可以反咬一口,说他们就是喻杏杏的亲爹娘,只不过你们突然反悔不认了罢了。” 李春花这会儿自责的很。 谢二捕头见多了孩子被拐走后崩溃自责的父母,特特安慰道:“这也不能怪你们。哪有千日防贼的,对方着实是诡计多端,利用了你们纯善的心。” 李春花苦笑一下。 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去同婆婆他们说。 今儿婆婆已经在炕上躺了一天了,她出来的时候,婆婆一口饭都不曾吃过,只恹恹的在炕上躺着。 要是知道杏杏可能并没有回到亲生爹娘身边,而是被别有用心的人拐走了,说不得还要怎样着急。 喻三豹却道:“大嫂,你只管放心同娘说,娘坚韧的很,出了这等事,她只会迅速振作起来,来帮着找杏杏。” 喻三豹又看了眼天色,“今儿耽搁了这些时间,天色也不早了。大嫂今晚还是别回村子了,就在县城歇下。正好我们也等等槐哥儿他们那边的消息,再从长计议。” 李春花这会儿正六神无主,喻三豹这安排合理得很,她连连点头,忧心忡忡的跟着喻三豹回了县城的宅子。 双荷已经烧好了热水,手脚麻利的给李春花倒了一碗,宽慰道:“大太太,您别急。咱们杏杏小姐是天底下最有福气的人,肯定会没事的……叫什么化,化险……” 喻三豹在一旁接口:“化险为夷。” “对对对,”双荷忙不迭的点头,“杏杏小姐一定能化险为夷,一定能逢凶化吉,化险为夷!” 双荷这吉祥话说的,倒是稍稍宽慰了下李春花。 杏杏是最有福气的小姑娘,这点认知在每个喻家人心中都是根深蒂固。 她叹了口气:“……只盼槐哥儿他们那边,能有好消息了。” 而此刻范家姐弟与槐哥儿他们,在康永街庞府门前下了车。 柏哥儿跟桂哥儿还留在马车里,范姐姐弟则是带着打扮成小厮模样的槐哥儿柳哥儿,前去叩响了庞府大门的门环。 庞府门房露出个头来,警惕的打量着范家姐弟。 “你们是?” 范星如咳了一声:“我们是百岭酒庄范家的人。我听说韦尤老弟这些日子身体有恙,特特上门来拜访。” 说着,他又咳一声,示意柳哥儿扮成的小厮,把庞家的帖子递了过去。 门房一见范家的帖子,眼中的怀疑警惕倒是去了几分。 饶是如此,他还是没有开门放人,只是很谨慎的接过帖子,道:“你们先等等,我去通报一下。” “应该的。”范星如点头。 门房把大门阖上,自行去通报了。 范星如扭过头去,偷偷同槐哥儿柳哥儿道:“……我方才往院子里偷偷瞅了一眼,这还是前院呢,那人高马大的护院就好些个。” “守卫这么严?”柳哥儿皱眉。 范娉芳声音有些低的插了进来:“我听小姐妹提到过,说是庞韦尤那病生得蹊跷,药石无医,庞老爷请这么多体格健壮的护院,也是为了以阳刚之气震慑阴晦宵小……一会儿咱们都得小心些。” 众人都点了点头。 不多时,那门房折返,大概是验证了方才那拜帖的真实性,门房态度也好了不少。 门房把拜帖递还回来,一脸抱歉的模样:“……我家夫人说,少爷病中体虚无力,实在不能招待贵客。待少爷身子好转,定让少爷亲自上门答谢。” 这倒是意料之中的事。 众人隐晦的看了一眼范娉芳。 范娉芳叹气道:“夫人也着实不易。”她拿出袖中的一方锦盒,露出一串佛珠来,“这是我来之前,我娘让我转交给夫人的。劳烦你再跟庞夫人说一声,就说我娘先前去天马寺的恩和大师那求了串开过光的佛珠,最是能保佑平安……我想亲自转交给夫人。” 门房犹豫了下,还是道:“那小姐再稍等一下,我去问问。” 范娉芳点了点头,态度坦然的很。 门房这次用的时间更短,他态度恭敬的打开了大门,做了个“请”的手势:“小姐请进。” 范娉芳沉着冷静的点了点头。 她就知道。 庞家已经到了不惜大费周章把杏杏弄来“冲喜”的地步,说明庞韦尤的病,已经是药石无医,需要借助一些旁的手段了。 她这串由高僧开光,象征着平安的佛珠,一定能引得庞夫人注意。 果不其然。 范娉芳不着痕迹的给了槐哥儿柳哥儿一个眼神,率先走在了前头。 康永街庞府这宅子不大,统共两进。 前院护院森严,还有些烧符咒的迹象,想来正是应了范娉芳先前说的。 槐哥儿柳哥儿低眉顺眼的跟在范家姐弟身后。 到了内院,庞夫人神色憔悴间,又有些神采飞扬,像是什么心愿得偿一样。 柳哥儿眉头狠狠一跳。 范娉芳跟范星如神色自如的给庞夫人行了礼。 “原来是范家侄女儿。”庞夫人笑着打量着范娉芳,口中感慨道,“自打尤儿生病以来,我无心出门应酬,算起来也有一年多的光景没有见过你了。” 范娉芳却是有些讶然道:“许久未见夫人,夫人怎地这般憔悴了?” 庞夫人摸了摸自己的脸,却是不甚在意,语焉不详道:“以后就好了……” 范娉芳没有追问,而是顺着庞夫人的话,笑道:“夫人是有福之人,哪怕偶有状态不佳,只要稍加休养,自然是好的。” 说着,她打开了带来的那锦盒,里头的佛珠圆润饱满,在灯火之下熠熠生辉,颇有些圆满圣洁的意味。 庞夫人明显很是喜欢:“这就是恩和大师开过光的佛珠?” 范娉芳笑道:“确实。这是我娘先前去白马寺求来的。由恩和大师亲自开过光,据说灵验的很。” 说着,范娉芳起身,要给庞夫人戴上。 第139章 杏杏果真在庞府! 庞夫人心中生喜,伸出手腕,任由范娉芳给她戴在了手腕上。 庞夫人甚至觉得,这佛珠一上手,她整个人都有些头脑清明之感。 庞夫人喜意连连,直道:“这一看就是真东西。恩和大师亲自开过光的,果然不同凡响。” 庞夫人不停的转动手腕看着,显然极是喜欢。 范娉芳趁势道:“是了,我差点忘了,还有一道平安符,据说同佛珠一起佩戴,效果更佳……星如,娘让你带来的那个平安符呢?”她扭头问范星如。 庞夫人一听还有平安符,更是心动,满是期待的看向范星如。 范星如上下摸了摸身上,突地做出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来。 “啊,应是落在马车上了。”范星如似是随意指了一个小厮,“你,去马车上把那平安符拿来。” 那小厮生得稚气,应了一声,便往外走。 见那小厮看起来也就十一二岁的模样,庞夫人也没放在心上,同范娉芳说起城外的天马寺来。 范娉芳便捡了几件趣事同庞夫人说了起来。 庞夫人听得兴致勃勃,连连点头。 …… 柳哥儿离了主屋,便小心翼翼的贴着走廊往深里走。 这栋二进的宅子不大,前院护院森严,后院倒是松泛了好些。想来大概是那姓庞的担心所谓“阴气”过重,并没有安排多少丫鬟。 眼下范娉芳范星如两个贵客在庞夫人那,本就不多的丫鬟都去主屋伺候了,院子里更是空当。 柳哥儿轻手轻脚的一间间屋子摸过去。 有一间屋子,门窗虽说禁闭,但药味却极重,想来不知道里头的人喝了多少碗药,才熏成了这样子。 柳哥儿心里一跳,附耳过去,正好听到屋子里杏杏小小声跟人打商量的声音:“……杏杏不跑,你们能帮杏杏给爷爷奶奶带个话吗?” 对面大概是个丫鬟,轻笑着回绝:“杏杏小姐还是安稳在这屋子里待着。” 杏杏话里明显失落很多:“哦。杏杏知道了。” ……杏杏果然在这庞家! 那对夫妻果然是假的! 柳哥儿强按住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轻手轻脚的离开。 他往马车上走了一遭,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锦盒,恭敬的呈给了庞夫人。 范娉芳趁着庞夫人的心思都在那锦盒上,不动声色的看了柳哥儿一眼。 柳哥儿不着痕迹的轻轻点了下头。 范娉芳心下一松,又有不少愤慨密密麻麻的浮了上来。 果然是庞家! 庞夫人迫不及待的打开那锦盒。 里头是一枚颜色古朴的平安符。 她满是笑意的接过来:“有心了。待过些时日我儿病好,我自带着尤儿上门道谢。” 得知了杏杏确实在庞家的消息,范娉芳没了跟庞家人虚与委蛇的心思,很是干脆利落道:“既是如此,那我跟弟弟就先回了。” 庞夫人倒是没多想,让人送了范家姐弟出去。 她对着烛光看着那佛珠与平安符,想着儿子屋子里还关了个福泽深厚之人,满是舒心的笑了出来。 想来儿子的病,不日就要好了! 范家姐弟带着槐哥儿跟柳哥儿出了庞府,范星如忍不住想问,柳哥儿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范星如点头,跟槐哥儿柳哥儿上了一辆马车,范娉芳单独上了前头一辆马车。 在马车中,柳哥儿同早就等不及的槐哥儿他们道:“……杏杏确实在庞家,就在那庞韦尤的屋子里。” 槐哥儿狠狠攥紧了拳头:“果然是他们!” 桂哥儿叫嚷着要下车给庞家人一个好看。 柳哥儿把弟弟按住,严声道:“你怎么给人家好看?到时候人家要是说,杏杏爹娘看他们可怜,愿意让女儿跟他们家定娃娃亲,又该如何?” 桂哥儿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那就让杏杏在庞家待着吗?” 柳哥儿皱紧了眉头:“自是不能。那姓庞的屋子里一股子药味,我都担心熏坏了杏杏……但这会儿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槐哥儿作为大哥,也跟着点了点头,肃声道:“方才我也见了,庞家院子里都是些护院。咱们倒是可以硬闯,但那些人也不是吃素的。别到时候被他们反咬一口,杏杏没救出来,反倒把咱们自己送进了牢里。” 范星如也直叹气:“只能从长计议了。” 范家的马车一路把喻家四个哥儿送到了喻家商肆门口。 槐哥儿几个跳下马车,对着范娉芳跟范星如抱了抱拳:“今儿多亏了你们两个。回头但凡你们用得着我们的,尽管开口。” 范星如不大高兴了,义正言辞:“我那是为了咱们同窗之谊,你这么说……” 他咳了一声,凑近了问柳哥儿,“要不先生布置的那篇策论,你帮我写了?” 这话音刚落,还不等柳哥儿回答,一旁的范娉芳已经满含威胁的开了口:“范星如,你皮痒了?” 范星如吐了吐舌头:“开玩笑,我就是开个玩笑。” 范娉芳不理弟弟,放缓了声音同喻家几个哥儿道:“你们也别急。庞家既是想要杏杏来帮庞韦尤治病,定然会好生对待杏杏。最起码不会让她冷着饿着。” 柳哥儿点了点头。 他虽说没见杏杏的面,但听小丫头的声音,应该是没受什么苦。 待范家姐弟走了,喻家几个哥儿回了喻家商肆后头的小院子。 喻三豹喻四羊李春花都等得有些坐立难安了。 见几个小的回来,李春花先冲上去看了看两个儿子,见他们好好的,稍稍松了一口气。 “怎么样?”喻三豹问道。 “杏杏果然在庞家。”柳哥儿把他们跟范家姐弟是如何进了庞家,他又如何探知到杏杏在庞家的事简单一说,李春花没忍住,当即就骂了起来。 “那姓庞的搞这种下作勾当,也不怕断子绝孙!”李春花怒不可遏的骂道。 喻三豹皱紧了眉头:“我们今儿去报案,谢二捕头也跟我交了底,说这事但凡那边反咬一口,咱们就不大好办。毕竟杏杏那边,你们只是收养方,也拿不出杏杏不是他们亲生闺女的证据。” “那怎么办?总不能让杏杏一直困在庞家啊。”喻四羊向来单纯快乐,如今也罕见的皱紧了眉头,愁眉不展。 “我想想……” 喻家人个个都眉头紧锁。 “这样,明儿先去康永街附近打听一下。”柳哥儿道,“就像先前说的,杏杏暂时在庞家应该也不会吃多少苦。咱们一定要稳住,不能自己乱了阵脚……我跟大哥今儿扮作小厮在庞家那露过脸了,好在二哥跟桂哥儿都还没露脸,明儿二哥跟桂哥儿去附近打听一下。” 柏哥儿跟桂哥儿点了点头。 柳哥儿又看向喻三豹:“三叔,我记得最早时,是有个道士打扮的人,说杏杏是福泽深厚之人,能救那庞韦尤的命……” 喻三豹点了点头:“没错。那道士叫晖印,看着还人模狗样的,怎么尽出这种主意!” 李春花接口道:“但是后来那姓庞的来咱们家,我也没见过这人。” 柳哥儿道:“这就是了。明儿三叔跟四叔打听一下那人,好歹也能作为一个切入点。” 喻三豹跟喻四羊都应了声好。 他们这个侄子,向来主意很正。他们做叔叔的,也不是不能听侄子的吩咐。 只要是能把杏杏救出来,怎么样都好! 第140章 天道反噬 翌日,喻家人兵分三路。 柏哥儿桂哥儿去了康永街附近打探消息。 喻三豹跟喻四羊则是关了店,四下去打听那叫晖印的道士的消息。 槐哥儿跟柳哥儿因着在庞府那露过面,他们便没有去康永街,而是去了庞家主宅附近的街道,那儿时常有庞家的下人出来采买,或许能打听到什么消息。 至于李春花,则是回了南坨村,跟家里说这事去了。 到了晌午,喻家三路人马还在外头打探,卫婆子跟喻老头风风火火的来了县城。 李春花回了南坨村后,跟家里人把杏杏的情况一说,全家那叫一个晴天霹雳。 萎靡不振的卫婆子当场就下了炕,穿上鞋,要来县城找庞家要个说法。 还是李春花赶紧劝住了,用了先前柳哥儿教她的说辞,跟卫婆子说不能打草惊蛇,万一他们狗急跳墙伤了杏杏什么什么的,好不容易把卫婆子想要杀了庞家那些人的心思给劝下去。 但卫婆子是坐不住了,得知喻三豹他们已经在想法子把杏杏救出来之后,她表示她也要来县城。 商议过后,卫婆子便跟喻老头带上了家里所有的银子来了县城,以备不时之需。 卫婆子跟喻老头来了县城后,在家留守的双荷给他们开了门,老两口一直从晌午等到了傍晚,四个孙子两个儿子才满身寒霜的回来了。 槐哥儿跟柳哥儿一组是在庞家老宅附近那条街转悠,打听到了一些消息,说是庞家那几日上下都愁眉不展的,这两日却突然转了风向。 一个个走路都带风的样子,看着就像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槐哥儿柳哥儿想方设法打听了一下,说是那庞老爷不知道遇到了什么好事,给每个下人都多赏了半个月的月钱。 柏哥儿脸色不大好看的接口道:“……我跟桂哥儿今儿在康永街那转悠了一日,倒是遇到一个从庞府出来采买的管事。桂哥儿仗着年龄小,想法子跟那管事套上了近乎,他透露说这几日府里头忙得很,要买些红绸缎红灯笼什么的。” 红绸缎,红灯笼,这摆明了是要办喜事。 这话一出,卫婆子那苍老的脸皮就剧烈抖动起来。 她着实没忍住,对着那姓庞的破口大骂了好一会儿。 那下贱腌臜的玩意儿,当时口口声声说什么,可以先订亲什么的,等两个孩子大了再成亲。 订亲需要红绸缎红灯笼?! 这分明就是脸皮都不要了,就想把她家杏杏绑死在那个病秧子身上! 杏杏才四岁! 那个姓庞的,怎么做得出来的?! 卫婆子整个人都在剧烈喘息,眼都气红了! 吓得喻三豹喻四羊这俩做儿子的,赶忙给卫婆子捋着气。 卫婆子一挥手:“我死不了!你俩出去打探了一天,可找到你们说的那个道士了?” 喻四羊摇了摇头,喻三豹却是点了点头。 卫婆子满眼狐疑,喻三豹赶紧道:“没找到是没找到,但是有线索了。那晖印好像是去附近访友了,我们找到了他住的客栈,客栈掌柜也说他好似有几日没回,但行李还在房中。明儿我们再去看看。” 这倒是个好消息,卫婆子情绪总算稍稍缓和了些。 “奶奶,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把杏杏救出来的。”柳哥儿跟卫婆子保证。 卫婆子一想到她如珠似宝的小孙女,才四岁,就要被人拐骗着嫁给一个病得快死的病秧子,如何都愁得不行。 “实在不行,到时候咱们就去大闹婚仪现场。”槐哥儿出着主意,“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杏杏跟那病秧子成了婚。杏杏不过才四岁,这也太荒唐了!” 卫婆子神色难看的点了点头。 这次,哪怕是向来冷静的柳哥儿,都没有半点异议。 到时候若真的没了法子,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过了一夜,一大早卫婆子把四个孙子赶回了学塾。 这一时半会的也用不上他们,至于打探消息,他们老两口跟与喻三豹喻四羊都能做。 槐哥儿几个知道自己着急也没用,眼下是知道杏杏在庞府,却没法名正言顺的把杏杏带走。 喻三豹跟喻四羊打算继续去客栈那蹲守晖印。 卫婆子跟喻老头也打算出去打听打听消息,最起码把庞府打算办喜事的日子给打听出来。 卫婆子甚至还从铺子里找了把匕首出来,放在了袖中。 她是真存了恨不得砍死那姓庞的心! 卫婆子气势汹汹的走在前头,喻老头跟在后头,两人往康永街行去。 走着走着,突然听得一声喊:“卫居士。” 卫婆子一顿,听出这声音似是有些耳熟,有些怀疑的四下看了下,就见着无名道观的那个老道士,正在街对面,笑吟吟的跟她打着招呼。 老道士今儿依旧是穿着宽大飘逸的道士袍,略有些花白的头发在脑后梳成了盘髻,还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他笑着跨过长街:“巧了,今儿老道来这县里采买些东西,倒是碰到了卫居士。” 卫婆子脸上戾气稍敛,突地想起什么,神色又是一变,虽说觉得希望有些渺茫,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问道:“……道长可听说过晖印这人?” 老道士摇了摇头:“卫居士何故有此一问?” 卫婆子见老道士这般反应,便知他大概不认识。 但出于对老道士的信任,卫婆子还是忍不住把杏杏被人骗走一事托盘而出。 她说完后,又有些懊悔:“当时道长跟老妇说,杏杏这事怕是还有后续,我当时遇到那对骗子,竟然没想起来,着实是不该。” 老道士一听是杏杏被人骗走,去当那镇厄之人,当即就有些错愕。 他脱口而出:“这不对啊。对方就不怕天道因果吗?” 卫婆子颇有些疑惑。 老道士耐着性子解释:“老道我于看相一途不是很精通,但也知道,若真是福泽深厚之人,那她身上是自有一套果报的。旁人想借她的福运去镇厄,也得走正途,不然,天道可饶不了他们这般利用福泽深厚之人——再说了,有些突如其来的厄运,那都是所谓的‘报’。我听着这话音,那孩子突如其来生了怪病,确实像霉煞附体,但这种情况,通俗来讲,大多时候都是爹娘不干人事,这‘报’,就报应在了孩子身上!” 卫婆子听得一怔一怔的。 老道士这话里头信息量太大,她一时间着实是难以消化。 第141章 让一个四岁女童与之成亲,也算正途? 好在老道士性子豁达,见卫婆子脸色惨白发怔,也不催她,又去问喻老头:“眼下杏杏还在那人府上吗?” 喻老头虽说是头一次见这老道士,但听他这番话,便知道他定然不是那等行骗乡里的骗子什么的。 他心底已是生了敬畏之心,见老道士问话,也没瞒着:“对,昨天我们家打探来的消息,像是过几日就要成亲的样子。” “荒唐!”老道士忍不住皱眉,又有些难以置信,“他们怎么敢的啊?就不怕折了自个儿福气?……那个叫晖印的道士既然告诉了他们可以找个福泽深厚之人来帮忙压制霉煞厄运的法子,就没告诉他们,不可强求,不然会反噬吗?” 喻老头想了下,道:“我听我儿子说,那叫晖印的道士前几天就出门访友了,一直没回,想来这事他还不知道。” 老道士却是坐不住了:“这样不行。这样下去会出乱子的——那叫晖印的道士,什么时候回来你们打听到了吗?” 卫婆子这会儿回过神来,赶忙道:“我家老三老四今儿去了晖印住的客栈那等他,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道长,你说的乱子是……” 老道士摇了摇头:“天道反噬啊……他们想出这法子,可真真是……” 老道士眉头皱得高高的,都不知道怎么评这事。 卫婆子才不管庞家人会不会被天道反噬。 如果被天道反噬,那也是他们活该! 她只关心一个问题,她有些着急的问:“……他们被天道反噬的话,我家杏杏还在他们家,他们不会对杏杏做什么?” 这还真不好说。 老道士其实也懒得管旁人会不会被反噬,他也是想到卫婆子说的这点,事关杏杏,所以才有些着急。 毕竟,杏杏大概是眼下唯一一个碰了他家少爷还活蹦乱跳什么事都没有的人,跟他家少爷关系也好。万一真是谶语中说的破局人,那可怎么办 老道士面沉如水,同卫婆子道:“事不宜迟,你们先带我去那个叫晖印的人住的地方,若他不在,我们再想法子。” 卫婆子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连连点头,同喻老头一道,赶忙把老道士往喻三豹喻四羊说的那个客栈那儿带。 卫婆子走得极快,称得上步履如飞。 她边走心下边祈福,庞家怎么被反噬都行,但她的杏杏可千万不能有事。 等到了客栈,大概也真是上天保佑,喻三豹跟喻四羊还真就把那叫晖印的道士给蹲到了——两人正在跟一个穿着道袍的人说着什么。 卫婆子眼前一亮,精神振奋起来,快步上前,盯着那穿道袍的人:“你就是晖印?” 晖印顺口应了声“是”。 他还有些纳闷,他先前去了附近的山里访友,眼下刚回来。 结果刚迈进先前住的客栈,旁边就窜出来俩人,劈头盖脸的问他是不是叫晖印。 他一看,这不是前些天他跟那位姓庞的居士去找的那个,那个福泽深厚的小姑娘的家里人吗? 什么情况? 结果他还没跟这两人说两句,还没问清是要干啥呢,身后又窜出来一个老妇人。 也是问他是不是晖印。 晖印差点以为自己是在这小小的马坡县欠了什么债来。 “爹,娘,你怎么来了?”喻三豹有些错愕。 卫婆子顾不上回儿子的话,只有些兴奋的回头同老道士说:“道长!他就是晖印!” 喻三豹这才发现,他爹娘身后,还跟着一个看上去有些仙风道骨的老道士。 晖印也在打量这老道士。 不认识。 但他还是很谨慎的问了句:“道友找我有事?” 老道士上下打量着晖印:“是你跟旁人说了,他儿子霉煞入体,需得一个福泽深厚的人来帮忙镇之?” 晖印“啊”了一声,有些纳闷:“对,是我。” 老道士忍不住“啧”了一下:“那你没告诉他,他若不走正途,这可是会反噬的?” 晖印更是一愣一愣的:“这订娃娃亲,如何就不算正途了?” 老道士见晖印这不像是知情的样子,也没跟他兜圈子,直接诘问道:“那找人假扮杏杏的亲生爹娘,把杏杏骗走,然后再订亲,甚至还要违背天和,让一个四岁女童与之成亲,也算正途?” 晖印一听,神色大变:“我去,不是?!庞居士是这么搞的?!” 见这晖印果然不知情,老道士又啧了一声。 那姓庞的自己作死啊。 卫婆子一家看着都有些急的样子,眼下晖印是比他们更急。 “这,庞居士把那小姑娘骗去,有几日了?”晖印急急的问。 卫婆子道:“少说也有三天了。” 晖印脸色又是一变,叫了一声“不好”,就要跑。 老道士看着头发有些花白,年龄也不小的样子,却是眼疾手快得很,一把就抓住了晖印的胳膊。 “都三日了,该晚的也已经晚了。”老道士道,“旁人如何我也不关心,无非是咎由自取。但你我皆知,杏杏那小姑娘是无辜的。你若是往庞家去,把我们几个也带上。” 晖印忍不住看向这老道士。 老道士穿着打扮都挺像回事的,但这说话怎么回事——什么“该晚的也已经晚了”“旁人如何我也不关心”,怎么透着一股邪性? 这老道士看着一把年纪,但神色红润,眼神深敛,看着就不简单。 晖印只得应了下来:“……带上你们没什么,只是咱们得赶紧。说不得还能补救。” 卫婆子自然也担心杏杏的安危,一口应了下来。 一行人匆匆往康永街庞府去了。 这一来庞府,卫婆子脸就黑了些。 庞府的下人,正踩着梯子,往庞府大门上挂着红绸缎! 俨然一副要办喜事的样子! 卫婆子气得上前,把那红绸缎扯下来好些。 庞府的下人惊了:“哪里来的疯婆子!?” 正要上前驱赶,晖印自是出面相拦。 庞府的下人还是认识晖印的,当即变了副模样,喜不自胜的样子:“啊,这不是晖印大师吗?我家老爷找您好久了!快请进快请进!” 第142章 怎么就突然吐起血来 晖印顾不上多解释,拔腿就往府里跑。 卫婆子他们跟着要进,门房赶忙拦住:“你们是……” 晖印回头补了句:“我们一道过来的,让他们进来。” 门房不敢怠慢,赶忙把卫婆子一行人给放了进去。 进了府,府里头早就悬挂了不少红绸缎,到处喜气洋洋的模样。卫婆子看到那些红绸缎就烦,咬牙去撕扯了不少。 喻老头也没闲着,跟卫婆子一道扯。 喻三豹跟喻四羊甚至连灯笼也全给扒拉了下来,扔到了一旁。 看上去就像是来砸场子的。 几个负责悬挂红绸缎的下人大惊失色,但碍于卫婆子他们是晖印道长带来的,他们猜想这难道是道长的意思? 一时之间也不敢妄动。 晖印走得飞快,好在卫婆子跟喻老头都是常年下地劳动的,年龄虽不小却也健壮的很,把那些红绸缎扯完,快走几步,便追上了晖印。 喻三豹跟喻四羊这俩年轻人就更别提了。 晖印先前来过庞府几次,庞老板都是奉为上宾,那叫一个一路畅通,庞府的人拦都不敢拦。 待晖印轻车熟路的一路往内院走,庞老板大概也得了下人通传,一脸喜气的出来相迎。 但他是见过喻家人的,这一打照面,喻家人是恨不得上去撕了他们,庞老板则是脸上的喜意都僵了下。 不过,不愧是家大业大的生意人,庞老板这个心理素质明显很过关。 他也就僵了一下,随即就又是和和气气的模样:“道长可算回来了——只是,你们这是怎么到一块去了?” “你自己心里有数!”卫婆子冷笑一声,冲上去就要挠花庞老板的脸。 护院赶忙上来拦卫婆子。 喻三豹喻四羊哪里能看着护院碰自个儿亲娘? 甩开膀子就要上去跟护院拼一拼。 晖印则是顾不上旁的,直接开门见山的问:“庞居士,你可是把那福泽深厚的小姑娘骗来了你家?” 庞老板脸上带了几分不愉之色,正色强调:“道长怎么说话的?什么叫骗啊?那是我奉上白花花的银子作为聘礼,从人家小女孩的亲生爹娘那把她迎回来的。” 卫婆子眼睛通红,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 晖印着急的很:“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承认?!我先前跟你说过了,那小姑娘福泽深厚,是有上天眷顾在身上的。你把人家给拐了来,这绝非正途,你这样反而会害了庞少爷!” 庞老板怎么可能承认。 他乍一听到晖印说这样可能会害了儿子时,也慌了下。 但他又想起这两日儿子那越发红润的面庞,这明显是有效果的——也正是因着如此,才促使他下了决心,打算让儿子跟一个四岁的小女娃把这亲事给办了,拜过天地后,两人就彻底的捆在了一处。 “道长今儿怎么回事?”庞老板拉着脸,显然很不高兴了,他据理力争,“我儿如今好得很,昨儿甚至还能下床走几步了。什么叫我害了我儿?” 谁知晖印一听原先病歪歪的庞韦尤都能下床走几步了,非但没松一口气,反而神色大变,叫了一声“不好”! 晖印脸色难看,飞快掐算起来。 庞老板那叫一个气啊! 这晖印道长今儿怎么这么不会说话? 老道士冷眼看着,正想提醒这姓庞的一句,要不你再去看看你儿子,就见着旁边走廊上有个奴仆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脸色煞白,口中还叫着“不好了”! 那奴仆一见庞老板在这,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庞老板跟前,浑身发抖:“老爷,不,不好了……少爷,少爷吐了好多血,晕过去了!” 庞老板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昨儿尤儿还使着性子跟他说,不要跟一个四岁小姑娘成亲,太荒唐了。 他当时口中哄着,心里却因着儿子病情的好转,高兴得紧,反而是越发坚定了这亲一定得结的信念。 ——这还不到一日,怎么就突然吐起血来?! 庞老板下意识就觉得这仆人在说谎:“夫人呢?” 奴仆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夫人,夫人当时正跟少爷说话,少爷突然吐了好些血,夫人着急坏了,也晕过去了——管家已经去找大夫了!” 庞老板只觉得一阵眩晕。 他勉力扶住身边一护院的胳膊,稍稍站稳后,就顾不上旁的,拔腿就往庞韦尤住的屋子跑。 晖印也差不多掐算出来了,面上一片灰败。 老道士瞅了一眼如丧考妣的晖印,冷不丁开口:“别费心思了。那孩子是他爹娘的业报,到他身上了。” 晖印说不出话来,咬咬牙,还是跟着庞老板离开的方向跑去。 卫婆子才懒得管谁家孩子吐不吐血的事,她一心只惦记着杏杏,三步并作两步也跟了上去。 卫婆子这一走,喻老头跟俩儿子自然也要跟上。 老道士背着手,闲庭信步一般,也跟了上去。 那屋子稍稍靠近,药味就铺天盖地的往人脸上扑。 好像空气里都浸满了药液。 屋子里传来庞老板着急又悲恸的声音:“尤儿!尤儿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眼下屋子里乱做了一团,卫婆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了进去。 那围着病榻团团转的庞家人,还有伺候的下人,几乎在病榻前围得密不透风。 而他们身影之外,一个小小的身影远离人群,抱着膝盖团着身体,缩在不远的角落里。 看着孤单又渺小。 卫婆子冲进屋子,看到这一幕,心都要碎了。 “杏杏!”她哑声喊道。 其实屋子里这会儿乱腾腾的很,什么声音也有。 尤其是庞老板那喊魂似得声音,更是高得不行。 但杏杏偏偏在这般嘈杂的环境里,一下子就听出了卫婆子的声音。 她难以置信的扭头,看向卫婆子。 杏杏眼里满是泪,一下子蹿了起来,朝卫婆子奔来! 卫婆子也飞快的跑向杏杏。 祖孙俩抱在了一处! “奶奶!”杏杏哭了起来。 杏杏很乖,哪怕是在哭,那哭声也细细小小的,绝不会让人厌烦。 卫婆子却是泪如雨下。 第143章 一啄一饮自有天定 庞老板抱着呼吸几不可见的儿子,着急的四下看着,似是在祈求谁来救救他的儿子。 在他的目光触及到晖印时,庞老板眼神亮了亮,像是终于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嘶声乞求:“晖印道长!您快来看看我的尤儿啊!他,他这是怎么了?” 晖印脸色有些灰败,上前看了看软塌塌昏迷在庞老板怀里的庞韦尤,神色越发不好。 但他还是上前,伸出手指,搭在了庞韦尤的脉象上。 庞老板屏住呼吸,眼里冒出一丝希望的微光来。 庞夫人也恰在此时悠悠转醒,似是想起什么,着急无比,挣扎着想去看看儿子现下如何了。一见晖印在给自己儿子把脉,当即捂住了嘴,免得自己叫出声,影响高人救儿子的命。 上次,上次就是他们通过朋友介绍,结识了这位晖印道长。他用了一道符水,勉强稳住了尤儿的情况,并提出了找一个福泽深厚之人来镇压尤儿身上霉煞厄运的法子。 这次,这次也一定能行的! 庞夫人捂着嘴,浑身微微颤着,满是期待的看向晖印道长。 好一会儿,在庞老板庞夫人满是期待的眼神中,晖印收回了手指,有些缓慢的摇了摇头。 “令公子寿数,就在这几日了。” 庞老板夫妻如遭雷击! 庞夫人尖叫出声,不能接受:“怎么可能!尤儿方才还好好的!……你不是说,不是说找到那个福泽深厚的小姑娘,就能救,救我儿的命吗!” 她似是想起什么,眼神慌忙在屋子里找寻着。 杏杏正趴在卫婆子怀里,触及到庞夫人的视线,她小小的身子一颤,往卫婆子怀里更是缩了缩。 庞夫人却不管不顾,挣扎着起身,走向杏杏,根本不顾及她还在卫婆子怀里,伸手就要去拽她:“……你,你赶紧去我儿那里!” 她声音尖锐,充满了恐慌,“快去,快去!” 卫婆子脸色一变,护着杏杏往后退了几步。 喻三豹喻四羊更是挡在了卫婆子身前。 庞夫人气急败坏:“人呢,快,快来人!把那小姑娘抢过来!” 有奴仆上前,想从卫婆子身后偷袭,一旁一直无言站在那儿的老道士,突然迅疾如雷的出手——甚至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只是见那想要偷袭的奴仆,突然惨叫起来——他的手,被老道士举重若轻的掰住,完全动弹不得。 庞老板眼里闪过一抹狠意,正想喊更多的护院进来,晖印却站到了他们中间,摇了摇头:“庞居士,别再执迷不悟了。” 庞老板浑身一颤。 他显然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死死的抱住怀中的儿子:“不可能!尤儿明明就要好了,明明就——” 他说不下去了,泪如雨下。 庞夫人猛的推开扶住她的丫鬟,站在晖印身前,尖声诘问晖印:“你说过,尤儿会好起来的!我们也按你说的,找来了那福泽深厚之人,尤儿为什么,为什么——” 庞夫人脸色发青,状似恶鬼。 饶是晖印,也后退了一步。 老道士轻松的把那偷袭的奴仆扔到一旁,冷不丁开了口:“你们与其问这小道士为什么为什么,倒不如反省一下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才让你儿子霉煞附体厄运缠身。” 庞老板正想否认,突然想起什么,原本神色就极为难看的脸上,更是惨白一片。 庞夫人却是全然的不管不顾,在方才与卫婆子争夺杏杏时有些散的头发,散乱脸颊,让她看着似是有些疯癫了,她恶狠狠的瞪向老道士,嘶声道:“你少胡说!尤儿是我们庞家三代单传,他怎么会——” 庞夫人这会儿也想到什么,脸色倏地一变。 “你是说,这是那些贱命在作祟?”庞夫人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猛地拔高了音量,“他们收了我们庞家的钱,替我们开采矿山那就是他们的活计,死在山里头,难道也能怪我们?!” 晖印倒吸一口凉气。 他先前只粗略的听朋友说过,这庞老板夫妻俩每年都会往善堂捐些银钱,看着像是正派的人家,没有多想。 他哪里想到,这庞家竟然这般大胆,竟然还做了私采矿山的勾当?! 须知这矿山,矿难多发,着实很是危险。有些矿主,心黑一些,没命的催着矿工们挖矿,或者是防护的措施不到位,有些时候,就会发生一些本可以避过的矿难。 晖印听着庞夫人癫狂之下说出来的这些话,总觉得这短短一句话里头,不知道浸满了多少人的鲜血! 他当即什么也说不出口,闭上了眼。 庞老板自然也想到了那些人命,他明显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不可能,怎么可能啊……” 然而晖印闭着眼,口中似是念念有词正在念着什么。 老道士则是神色不显,眼眸却泛着冷意。 庞老板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庞夫人却又发起疯来,眼里充血,看上去更像是来自地狱一般:“好,你们说这是那些贱命作祟是?!那让他们来找我啊!找我尤儿算得上什么?!” 她疯疯癫癫的朝屋顶张开手,“来找我啊!有本事来找我啊!” 那情状着实有些可怕,杏杏缩进卫婆子的怀里,搂紧了卫婆子的脖子。 卫婆子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杏杏的后背:“不怕啊杏杏,奶奶在呢。” 老道士缓声道:“一啄一饮,自有天定。你儿享受了你们赚来的不义之财,自然也要承接这些沾了血的钱财带来的业报。像是这次你们强行骗来了杏杏,她福泽深厚,你们这样算是逆天而行,想这般窃取旁人福运,也自然要得到反噬。” 庞夫人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锤,身形都踉跄了下。 她喃喃摇头:“不,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我儿这两日,这两日分明都好起来了。” 她像是在找什么赞同一样,猛地看向庞老板:“老爷,咱们尤儿都要好了,不是吗?这,这一定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老道士淡淡道:“你们难道没听说过回光返照么?这不过是令公子寿数的一点触底反弹。都是虚妄罢了。” 庞夫人散着头发,浑身失了力气,跌坐在地,崩溃的大哭起来。 第144章 是不是杏杏不乖,所以爹娘不要杏杏了 庞家闹腾了好一阵。 后来,是那庞韦尤又吐了一口血,整个人脸色面如金纸,好像随时都能没了命。 好像这一口血把庞老爷庞夫人给拉回了现实,他们神情彻底崩溃。 卫婆子越发觉得这庞府有些阴森,她一下一下轻轻抚着杏杏的后背,决定直接把杏杏带走。 喻三豹喻四羊也跟在卫婆子喻老头身后。 庞夫人心力交瘁,看到他们要把杏杏带走,嘴唇稍稍动了动,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快走!你们赶紧把她带走!” 甚至还赶起了人! 她现在后悔极了。 然而后悔的却不是那几十条被埋在矿山里的人命,而是他们怎么就鬼迷心窍找人扮作杏杏爹娘,强行把杏杏骗了来——若是像晖印说得那样,把人给正儿八经的迎进来…… 她越想越是浑身颤抖。 在卫婆子抱着杏杏要迈出门时,庞老板也忍不住,声音颤抖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道长……如果我当初是规规矩矩的把那小姑娘请来……” 晖印面带犹豫,似是不知道说什么。 老道士却没什么忌讳,只道:“这孩子哪怕再福泽深厚,也不过是一时之举。你们亏欠的因果太多了。” 庞老板身体晃了晃,说不出话来。 庞夫人又开始哭。 卫婆子才懒得管他们。 在她心里,这都是他们的报应! 她虽然是农户人家,却也听出来了,这家子大概是害了几十条人命,所以才得了这样的业果。 是以,虽说他们现在的样子很惨,但那些无辜丢掉性命的人不惨吗? 她正抱着杏杏准备走,但一直以来没说话的杏杏突然出了声:“……叔叔,杏杏的爹娘,是你们找来骗杏杏的吗?” 杏杏声音小小的,却又清澈无比,带着一点点几不可见的最后期盼。 庞老板这会儿哪有什么心情,只冷着一张脸,没看杏杏,头也不回道:“自然。” 杏杏声音又小了一点,微微发颤道:“可他们……知道杏杏好多事……” 庞夫人却是情绪失控:“你快走,你赶紧走啊!我告诉你,那不过是我们找人查了下罢了,你肩膀后头的胎记,那也只是找人藏在你家找线索时看见的!别再纠缠我们了!” 庞夫人歇斯底里的,驱赶着他们,“你们赶紧走!” 卫婆子狠狠瞪了庞老爷庞夫人一眼,这才抱着杏杏大步离开。 喻老头等人也紧跟着走了。 老道士慢悠悠的看了一眼庞老爷庞夫人,也迈着步子离开。 至于晖印,他咳了一声,也跟着离开了。 出了庞府,卫婆子轻声哄着杏杏。 杏杏却没有哭,反倒是情绪十分稳定,小脑袋还蹭了蹭卫婆子的脸:“奶奶,杏杏不难过。杏杏先前是担心,是不是杏杏不乖,所以爹娘不要杏杏了……原来,那不是杏杏的爹娘啊。” 孩子声音小小的,说得如释重负一般,提都没提自己这几日的失望难过。 卫婆子心尖颤了颤,恨不得再冲回去把那丧尽天良的庞老板庞夫人给挠破脸! 卫婆子只能搂紧了怀里的小姑娘:“乖孙,你放心,等下次再有这种事,奶奶说什么都不让你走。” 杏杏在卫婆子怀里甜甜的应了一声:“嗯!” “杏杏知道,爷爷奶奶一定会来接杏杏的……”杏杏声音小了下去,原来是她趴在卫婆子肩头睡着了。 可想而知,这几日估计小丫头都没有怎么睡过一次好觉! 卫婆子越发的恨这姓庞的,也越发自责当时自己怎么就那么蠢,轻信了他们! 待到卫婆子抱着杏杏回了喻家商肆的后院,双荷见杏杏回来了,激动的捂住嘴巴没叫出声,免得把杏杏吵醒。 她压低了声音:“老夫人,我想着您可能回来的时候要休息,自作主张把炕给烧好了,您直接把杏杏小姐放上去就好。” 卫婆子点了点头,给了双荷一个赞许的眼神,轻手轻脚的把杏杏放到炕上,又给杏杏盖上了被子。 卫婆子看着杏杏的睡脸,怎么都看不够。 但她心里还有别的事,眷恋的轻轻摸了摸杏杏的小脸,确认孩子的脸热乎乎的,不冷,这才起身出了屋子。 院子里,喻老头他们跟老道士,还有晖印,正在说话。 晖印也是有点怪不好意思:“若非我给他们出了那主意,怕是也没有这一场无妄之灾。几位居士,真是不好意思。” 虽说卫婆子心里是有些怪晖印,但这次能把杏杏救回来,晖印也是出了力的。 卫婆子便算了,也没说什么尖酸刻薄的话。 她看向老道士,满怀感激。 这次若非老道士给指明了方向,她们现在还无头苍蝇似的,说不得到时候那庞韦尤死了,她们都没法把杏杏救出来! “道长,这次多亏了你。”卫婆子给老道士深深行礼。 老道士摆了摆手,很是豁达:“这是杏杏的福气,总能逢凶化吉,你们也不必太担心了。” 卫婆子一听老道士亲口说杏杏总能逢凶化吉,喜色便爬上了她的眼角眉梢,向着天空连连合十祷告:“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既然杏杏已经没事了,那我也要回道观了。”老道士要走,喻三豹突然从摆放货物的库房出来,怀里抱了一大堆东西,要给老道士跟晖印。 晖印连连摆手:“这不好不好。” 态度很是坚决,说什么都不收。 倒是老道士笑眯眯的,从中间挑了个小玩意,是个巴掌大的木雕,雕了一盆小小的结了果子的杏树,看着栩栩如生的。 “这个雕工尚可,我就把这个拿走了。”老道士轻飘飘道,“不必送了。” 说是这么说,但卫婆子他们还是把老道士给送出了门。 晖印也跟在老道士身后,一副想要跟老道士回去的样子。 老道士只看了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只是,老道士出了院门,要走之际,卫婆子终究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声:“道长,那姓庞的……他们儿子替他们担了业报,那事就算完了吗?” 第145章 人生在世,别做歹事! 老道士回头看了一眼卫婆子,慢悠悠道:“这怎么能算完?我看他们印堂发黑,怕他们儿子遇到的这事,不过是第一步罢了……所以人生在世,还是尽量少行罪孽比较好,不然,徒增业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报应到自己或者亲人身上。” 卫婆子连连点头。 喻四羊突然出声,他眼神纯澈,犹如孩童:“道长,如果我们杀人是为了救人,那算罪孽吗?” 老道士多看了两眼喻四羊,这才道:“天道自有他的衡量。若你杀人是为了正义之举,自然不会有业报,反而会积下功德……当然,如果你做了什么错事,多做些功德也是能抵消的。比如那对庞氏夫妻身上其实也有功德在身,甚至这些功德还不少,让他们看上去好似是什么面带善相的大善人。但其实那只是表象罢了,他们做下的那几十条人命的罪恶,只会潜伏在深处,等着跟他们慢慢清算。” 老道士说这话时,晖印连连点头,露出了钦佩的神色:“对对对,他们是我朋友介绍的。就说他们是乐善好施,经常往善堂送东西的大善人。” 说到这,老道士又想起什么,点头补充道:“这么说来,估计那对夫妻最近又行了什么歹事,不然,他们儿子也不会突然业报缠身。” 晖印这就不清楚了,只摇了摇头,满是敬佩的看向老道士:“您看得比我深,算得也比我准,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 老道士却很干脆道:“今儿不早了,我得回道观去了。你若有心,可明日去寻我。我便在那虚青山上。” 晖印对老道士行了礼,很是恭敬的应了一声是。 老道士在众人目送中,悠然离去。 晖印回过身,对喻家人行礼:“事情差不多也了了,小道也告辞了。” 对待晖印,喻家人态度稍稍没有那么热情,但也是礼数周到的送走了他。 关上院门,喻三豹只感觉自己浑身骨头都松泛下来。 他长长的伸了个懒腰,眉眼之间尽是喜色:“这心,总算能安定下来了。” 卫婆子喻老头脸上俱是笑。 喻三豹又让双荷去槐哥儿他们学塾报个信。 几个哥儿这几日也没睡好过,眼下杏杏找回来了,跟他们说一声,也好让他们放下心来。 双荷领命去了。 杏杏这一觉,一直睡到了下午槐哥儿他们下学。 槐哥儿几个几乎是迫不及待一路从学塾跑回来的。 槐哥儿体力好,跑的最快,直接把三个弟弟都甩得远远的。 这一路奔来,只是头上微汗,不带半点喘粗气的。 “杏杏呢?”槐哥儿一迭声问着。 屋子里传来杏杏刚睡醒还有些哑的小奶声:“大哥哥,杏杏在这呢!” 槐哥儿直接窜进了屋子里。 杏杏刚睡醒,正迷迷糊糊的坐在炕上,由卫婆子给她梳着头发。 槐哥儿那叫一个激动,若非奶奶正在给妹妹梳头发,这都想上去抱着转一圈了。 他不住的上下打量着杏杏,见杏杏好得很,浑身上下没半点磕碰,这才彻底放下了心,眉开眼笑:“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好一会儿,柏哥儿柳哥儿桂哥儿才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 三个人顾不上喘顺气,也是飞奔过来看杏杏的情况。 见杏杏“完好无损”,几个人才彻底放下了心。 虽然双荷都说了杏杏没事,但还是亲眼见着才放心嘛! “杏杏到底是怎么救回来的啊?”槐哥儿忍不住问。 方才他就想问了,但想着三个弟弟还没回来,他若问了,少不得到时候三个弟弟还要再问一遍,那家里长辈岂不是要给他们讲两次? 喻三豹在一旁翘着二郎腿坐着,喝了口水,眉飞色舞的说着当时的情形:“我跟你们说,当时啊,可惊险了……” 听得槐哥儿几个都一愣一愣的。 最后喻三豹又喝了一口水,总结道:“总之,就是人生在世,别做歹事!” 槐哥儿几个深以为然,连连点头。 “多亏了无名道观那位老道长,他厉害得紧。”卫婆子絮叨着,“你们是不是后日旬休来着?到时候你们也去道观去上上香,好生谢谢人家道长,也顺便求神仙保佑你们学业。” 求神仙保佑学业,槐哥儿他们都有些没当回事,但谢谢那位老道长,却是应该的。 槐哥儿他们商议一番,决定后日就去那无名道观上香。 卫婆子也拍了板:“那后日,我也带杏杏过去。”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因着喻家还有不少人都惦记着杏杏,卫婆子跟喻老头没在县城多待,喻三豹套了马车,把他们送回了南坨村。 马车吱呀呀的碾过村子里还剩下一点积雪的土路,小径上偶尔碰到的南坨村人都面带羡慕的看着这辆马车驶进了他们村。 村子里只有一户人家有马车,这一看就是喻家人的马车。 马车停在喻家柴门前,李春花正巧在院子里忙活,听到动静,迎了出来:“爹,娘,你们回来了?杏杏咋样了……” 她话音还没落,就见停稳的马车帘子被掀起来,一个小小的身影快活的从马车车厢里钻了出来,喊着“大伯母”,直接跳下了马车。 李春花激动不已,一把将杏杏抱了起来:“我的个娘咧,杏杏回来了!” 她抱着杏杏,都顾不上旁的,转身迈进院子报喜:“老二家的,老三家的,橘哥儿,你们快来看,杏杏回来了!” 喻家剩下的人,看到杏杏安然无恙的回来,都是又惊又喜。 尤其是橘哥儿,搂着杏杏不撒手了,恶狠狠道:“往后再来说是你爹娘的,咱们就直接把他们打出去!” 这话说得,把喻家人都逗笑了。 杏杏也高兴得很,小脸涨红,跟着喻家人一起抿唇笑。 这才是她的家人,她最最最喜欢她的家人们了! …… 很快到了槐哥儿他们旬休的日子,先前卫婆子跟他们约好这一日,让槐哥儿他们也去无名道观烧香。 卫婆子带上杏杏从南坨村出发,往无名道观去了。 第146章 跪在神仙前头说小话,像什么样! 前几日下了雪,去往无名道观的山道两侧的古树挂满了积雪,银装素裹的,煞是好看。 杏杏手里抱着她的小手炉,吭哧吭哧的跟在卫婆子身后爬山。 卫婆子拎了个大大的竹篮,里头一半放着给庙里神仙带的供奉,一半则是给老道士带的一些李春花自个儿做的吃食。 竹篮上头覆盖着厚厚的布,这样能确保到道观时,里头的食物还是热乎的。 多亏了先前那几户人家修了路,饶是山道上还有不少积雪,这路也不是太过难行。 卫婆子跟杏杏抵达无名道观时,发现槐哥儿他们几个已经到了,甚至除了槐哥儿,还另有一人。 杏杏挨着叫过去:“大哥哥,二哥哥,三哥哥,四哥哥……” 最后再叫了那多出来的人:“范哥哥!” 她听奶奶说过了,范家的哥哥姐姐当时也帮着找她来着。 杏杏被从庞家救出来那天,范星如原本也想跟来看看的,但又一想,人家一家子好不容易团聚了,正是阖家欢乐的时候,他一个外人掺杂进来多少也有点打扰人家。 是以,自打杏杏被救回来,范星如还是头一遭见她。 范星如上下打量了一番杏杏,比较满意的点了点头:“嗯,看着还是白白胖胖的。” 也就是杏杏现在年龄小,再加上她立志生得胖一些让奶奶安心,不然,就凭这句“白白胖胖”,怕是小姑娘就要跟范星如吵起来。 卫婆子招呼着孙子们:“你们怎么不进去?” 她们过来的时候,槐哥儿几个正在无名道观的院墙外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槐哥儿指着墙上一处痕迹:“我们在看这个。这好像是用剑划出来的。” 那是无名道观外头的一面青石砖墙。 砖墙上头有着许多划痕,像是什么人在这以剑为笔画过画。 旁人倒还好,槐哥儿却是看得出神,显然很是向往:“这石砖这么硬,对方却能在这上面画画,应该是有什么神兵宝器……” 卫婆子不懂这些,她道:“行了,人都来了,都赶紧进去拜一拜。”催着几个孙子进道观去烧香拜神。 先前老道士他们救过去红枫沟游玩的范娉芳,范星如自然也跟着家人来过这无名道观上过香,也算轻车熟路。 槐哥儿他们几个,还是头一遭过来。 卫婆子从篮子里取出那一半要给神仙供奉的贡品,摆在了供桌上。 槐哥儿打量着四周,卫婆子又催了一声,这才跪在神仙像前的蒲团上,还在那跟柏哥儿咬耳朵:“看着跟旁的道观没什么区别啊,咱娘还有两位婶婶好像都挺信这里的,说这里灵验……” 柏哥儿近些时日一边上学一边在喻家商肆里帮着看店卖货,他待人亲切大方,卖东西跟聊家常一样,好些婶子伯娘的都喜欢来他这买东西,顺道聊天。柏哥儿压低了声音顺口回道:“我昨儿还问了几位常来买东西的大娘,她们都说没听说过这儿。我同她们说这儿灵验,她们还是下次也要过来拜拜……” “哎呦!” 卫婆子过来,往槐哥儿柏哥儿头上一人敲了一下。 两个人高马大的孙子,跪在神仙前头说小话,像什么样! 卫婆子瞪了两个孙子一眼,示意他们好好跪着,槐哥儿柏哥儿吐了吐舌头,老老实实的跪在神像前头,双手合十拜了拜,闭眼默念着自己的愿望。 “也没见着那位老道长……”卫婆子四下环顾,嘟囔道,“难道今日老道长又不在?” 杏杏自告奋勇:“杏杏去宴哥哥那看看,说不得道长爷爷在那边!” 卫婆子没多想,知道杏杏对这一块熟得很,摆了摆手:“去!” 杏杏从蒲团上爬起来,迈着小短腿就往外跑。 今儿天气冷,她穿得又厚实,跑起来就像一颗小棉团子。 危时宴在院子里练剑,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一颗白白的棉团子,脸上满是欢快惊喜的笑,口中喊着“宴哥哥”,从枯寂的院门外朝他奔来。 危时宴脸上不禁带出几分笑来。 他收了剑,默默的等着杏杏跑过来。 杏杏跑得气喘吁吁的,朝他弯眉一笑,小脸蛋肉肉的,这一笑,更显得奶呼呼:“宴哥哥,你又在练剑呀!” 危时宴把剑收进剑鞘,剑鞘上还挂着先前杏杏送他的那个简陋的驱虫香囊。 他道:“也没旁的事做。” 顿了顿,危时宴又道:“倒是你,听说你差点被人骗去成亲了?” 危时宴打量一眼也就他腰一般高的小豆丁,皱眉道:“你还这么小,以后要注意些,别再被人骗了去。” 杏杏茫然的摇了摇头:“杏杏也不知道呀。不过,爷爷奶奶又把杏杏找回去啦!” 见杏杏一副傻乎乎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危时宴觉得自己问的着实是有些傻。 他索性不再问,想着自己屋子里有什么能投喂杏杏的东西。 只是这念头刚动了动,就见杏杏四下里张望着:“咦,怎么没看见道长爷爷呀?” 危时宴:“你是来找陶叔的?” 杏杏还不知道老道士就是危时宴口中的“陶叔”。 她茫然的看向危时宴:“陶叔是谁呀?” 危时宴:“就是你说的道长爷爷。” 杏杏恍然大悟,这才点了点小脑袋:“对对对,杏杏来找道长爷爷的。顺道也来看看宴哥哥。” 被顺道看望的危时宴:“……” 他有点不是很开心。 “陶叔应该在屋子里。我去叫他。”危时宴抿了抿唇,拎着剑要去喊人。 一间屋子的门吱呀开了。 穿着道士袍,头发花白的老道士笑眯眯的站在门口:“小丫头找我啊?” “道长爷爷!”杏杏高高兴兴的喊着,“奶奶带着哥哥们来拜神仙啦。还特特给道长爷爷带了好些好吃的!是大伯娘亲手做的,可好吃了!” 老道士有些花白的眉毛动了动:“哦?还有这好事。” 他背着手,笑眯眯的朝杏杏走去:“那我得去看看。” 危时宴抿着唇,站在一旁。 杏杏突然又喊道:“宴哥哥,你不去吗?……奶奶拿了好多呢。” 危时宴觉得心里好受了些。 但他还是摇了摇头:“不去了。” 他眼下能触碰的,也就杏杏一人,万一不小心碰到旁人,又给旁人带去厄运怎么办? 第147章 你可愿意跟我练武? 但杏杏却很是热情的再三相邀:“宴哥哥,奶奶真的带了好些。大伯娘做东西也好好吃的,你来嘛。杏杏帮你取呀。” 老道士心道,他这小少爷出身显贵,虽说打小因着霉煞缠身是过的惨了些,但好吃的可是没缺过一口。再加上他平时也不怎么注重口腹之欲,还有生怕让旁人染上霉煞的心结在,怕是小丫头叫不动他的…… 结果老道士还没等出声劝杏杏不必管他,就听见他家小少爷开了口:“好。” 老道士猛地回头,他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危时宴多少也有些不太自在,见老道士回头怀疑的看他,他更有些不自在了,只能用冷脸来掩饰自己的情绪:“还不走吗?” 杏杏浑然不觉,只欢快的过来牵危时宴的手:“走呀!” 老道士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家小主子虽有些不大自在,但也没抽出自己的手,就这样一手拎剑,一手被杏杏牵着,往院子外走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杏杏回头见老道士没跟上,出声催道:“道长爷爷,走呀?” 老道士这才如梦初醒,快步跟了上去。 杏杏牵着危时宴,一路把这个小哥哥给牵到了无名道观前。 卫婆子站在大殿前头等,就见着自家孙女牵着个长相极为俊美的半大小子过来了。 那位老道长就跟在他们身后,慢悠悠的,很是悠闲的样子。 卫婆子有些诧异:“杏杏?” 杏杏撒开手,朝卫婆子跑了过去:“奶奶,你们拜完啦?” 卫婆子点了点头,又跟老道士打了声招呼,但在危时宴那却犯难了,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杏杏主动介绍:“奶奶,这就是杏杏跟你说过好多次的那个宴哥哥啊。” 卫婆子错愕。 她听杏杏提到过好几次,却没想过,杏杏口中那个“有些害羞”的宴哥哥,长成这么个模样…… 槐哥儿几个正在道观这小院里乱逛,听到动静过来,见到危时宴,怎么说呢,几人心里是突如其来的升起了一股来自哥哥本能的危机感。 几个哥哥脑子里都划过一个念头: 这小子长得也太好看了,以后不会拐了他们杏杏…… 不过卫婆子回过神,赶忙招呼老道士同危时宴:“道长,还有这位小少爷,老妇带了些家中儿媳做的吃食……” 危时宴犹豫了下,但还是站在原地没动。 但先前卫婆子听杏杏说过,她这个“宴哥哥”比较害羞内向,她也没在意,只热情的拿出篮子,递到了老道士手中。 “哎呦,好香啊。”老道士也没跟卫婆子客气,掀开了篮子上头盖着的厚实棉布,眼里露出惊喜的神色来。 里头是两个大白瓷碗。 一个白瓷碗里放着豆腐箱子,豆腐炸的喷香,中间挖空,塞入她们秋天晾好的一些菌子什么的,再浇上红烧汁这么一蒸,那叫一个香气四溢。 另一个白瓷碗里则是一碗香喷喷的萝卜粉条丸子。 “这是我大儿媳的手艺,她又担心道长您有什么忌口,就做了素食……”卫婆子笑道。 “居士有心了。”老道士笑着道谢,“这一闻便知令儿媳真是好手艺,老道有口福了。” 卫婆子想起什么,又赶忙补充:“对了,这油用得也是素油,道长不必担心……” 老道士哈哈一笑:“放心,我荤素不忌。” 他这话一说完,竟是看着前方,愣了下。 原来这会儿说话的功夫,槐哥儿他们几个过来了,正好在卫婆子身后,老道士这算是跟槐哥儿他们几个打了个照面。 老道士倒吸一口凉气。 一时间,让他食指大动的吃食都有些吸引不了他了。 “这几位小友是……” 卫婆子赶忙又拉着槐哥儿他们几个见过老道士:“……这就是帮着把你们妹妹救出来的道长。” 槐哥儿他们对着老道士行礼道谢。 范星如是见过老道士的,只是跟着行了个礼。 老道士这会儿挠心挠肺的难受,他索性道了一声“稍等”,把食盒放进大殿里。 等他再回来时,老道士神色有些正经了,对着槐哥儿道:“这位小友,可否让老道摸一下骨?” 槐哥儿惊住了,结结巴巴道:“啊?摸,摸骨?” 老道士点头:“对。” 出于对老道士的信任,卫婆子那叫一个不假思索:“道长客气了,您尽管摸!” 槐哥儿虽说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对方救了自己妹妹,他想要摸骨,那就摸呗。 槐哥儿大大方方的任由老道士前后左右的在他周身各处捏捏掐掐的。 虽然不疼,但多少有些古怪。 槐哥儿只觉得莫名其妙的很。 但摸完骨的老道士,却心情极好的哈哈大笑两声:“哈哈,不错,不错!” 他带着十分满意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槐哥儿:“如果我没猜错,你是不是天生力气就比常人大好些,体力也是好过常人?” 槐哥儿有些诧异,随即又想到一个可能性:“是杏杏同你说的吗?” 杏杏眨了眨眼,陷入自我怀疑:“杏杏说过吗?……杏杏好像没说过呀。” 倒是老道士,哈哈一笑:“不用小丫头说,我一看就猜个八九不离十了。你这根骨,乃是百年一见的霸王骨,有此根骨者,天生就是习武的好苗子!” 老道士这话一出,槐哥儿心就剧烈跳动起来,他还怕老道士忽悠他,再三确认:“真的?您别是骗我?” 卫婆子虽然没听懂什么叫“霸王骨”,但她见大孙子这么说就不高兴了,啐道:“道长是何等高人,骗你个毛头小子做什么!” 槐哥儿摸了摸后脑勺,憨憨的笑了下。 也是哦。 ……那就是说,他真的天生就是习武的好苗子?! 习武哎! 槐哥儿想起戏本子中说过的那些飞天遁地无所不能的故事,心就扑通扑通跳得极为厉害。 老道士上下打量着槐哥儿,越看越满意。 这孩子心思澄澈,年龄虽说大了些,但到底是身怀霸王骨,什么时候开始学武都不晚! 他索性直接问道:“小子,你可愿意跟我练武?” 第148章 将来也算跟你能做个伴 槐哥儿心都要跳到嗓子眼! 习武! 这其实是压在他心底多年的一个愿望! 他忍不住看向卫婆子:“奶奶……” 卫婆子却没有立即答应,只是道:“你眼下在学堂念书,如果要练武的话,肯定要耽误你的学业,这不是小事。” 槐哥儿脸上也闪过一抹犹豫。 范星如是听姐姐说过老道士身手的,他激动的上前拿胳膊肘捣了下槐哥儿:“这里离县城也不算很远,你可以上午来习武,下午去学堂读书嘛,就是进度慢了些,也没什么。我听姐姐说,州城那边有些武官家里,就是请了教头来家里头,早上习武,下午读书。” 槐哥儿的眼神骤然亮了起来。 他带了几分期盼看向卫婆子。 杏杏也摇着卫婆子的袖子:“奶奶,大哥哥想要练武,你就答应嘛。” 卫婆子被孙子孙女一磨,早就心软了,再加上说要教槐哥儿习武的,又是她深受信任的老道长,其实卫婆子心里并不怎么抵触这个。 她在孙子孙女满是期盼的眼神里松了口:“行……但是我有个条件,槐哥儿,练武是你自己要练的,可不能练着练着就泄了气,不练了。” 槐哥儿一听奶奶答应了,那叫一个心怀激荡,他连连点头:“肯定的,奶奶你只管放心!” 杏杏也欢呼起来:“奶奶真好!” 范星如在一旁眼巴巴的问老道士:“道长,你看看我,看看我有没有习武的潜质啊?” 老道士上下打量了范星如一番,在范星如无比期待的眼神中,摇了摇头。 范星如一脸遭到打击的模样。 只是受范星如的启发,喻家其余几个哥儿都有些跃跃欲试,纷纷问起了老道士自己有没有习武的潜质。 就连杏杏,也眼巴巴的看着,估摸着也是想跟着练的。 但老道士冷酷无情的很。 他摇了摇头:“你们根骨都一般。习武的话,强身健体可以,但没必要专门去学。” 一群半大少年,深受打击。 杏杏拉了拉老道士那道袍的衣袖:“道长爷爷,那杏杏呢,杏杏呢?” 老道士沉吟一会儿,还掐了掐杏杏的小胳膊。 杏杏满含期待的看着老道士。 方才道长爷爷也是掐过了大哥哥的胳膊,夸他有什么什么骨来着,适合练武,这会儿道长爷爷也掐了她的胳膊,是不是她也很适合练武呀? 杏杏美滋滋的想着。 结果老道士摇了摇头,声音还带了几分笑意:“你这根骨也是少见的。” 杏杏激动的睁大了眼睛。 老道士慢悠悠的补齐:“少见的不适合习武。” 杏杏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像是被定住一样,然后反应过来,哇的一声扑向卫婆子,抱住了卫婆子的腿,头埋在卫婆子身上不起来了。 危时宴看着莫名心里不大得劲。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的想,陶叔一把年纪了,竟然还逗杏杏,真是为老不尊! 槐哥儿连忙道:“杏杏别担心,你年龄还小,身子骨还没张开呢,等你身子骨张开了,大哥哥学会了就来教你。” 杏杏从卫婆子身上抬起头来:“真的吗?” 槐哥儿连声保证。 就连危时宴也咳了一声:“回头我也可以教你。” 杏杏这才破涕为笑。 等跟槐哥儿商量好了习武的时辰,卫婆子他们便下山了。 老道士心情显然极好,哼着小曲儿,去大殿里稍稍收拾。 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他家小少爷没走,正在大殿的檐下倚着墙站着,一只手还拎着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走啊,我闻着这饭菜是真香,稍稍热一下,应当会更好吃。”老道士招呼着危时宴。 危时宴站直了身子:“我们出京前,我爹娘要给你带几个小侍卫,你当时不是说不收徒了么?” 老道士很不以为意:“主子挑的那几个小侍卫我看了,根骨一般。我都这把老骨头了,教你也就够了,再教他们,多累……那喻永槐可不一样,他身上是百年难得一遇的霸王骨,教他,属于我赚便宜。” 顿了顿,老道士眼神落在危时宴身上,软了几分,“再说了,那喻永槐兄弟个个都有人中龙凤之相,他年岁也不算大,跟你一道习武,将来也算跟你能做个伴。” 他还有一则考虑没说出口。 杏杏那小姑娘,他看不清她的命相,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就是那谶语中的破局人。 但,她大哥哥在这儿习武,她总是避不开这层关系的。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绑上来嘛! 老道士一想这层关系,他就觉得自己简直是智慧的化身,一举多得啊! 危时宴有些生硬道:“我不需要有伴。陶叔你是不是忘了,我身上还有霉煞,他若我与接触多了,说不得下山的时候就要摔下山去。” 老道士却很不当一回事:“他身上有霸王骨,那可是绝世凶骨,只要不跟你直接接触,刀剑相交没什么的。他霸王骨扛得住那点霉煞。” 老道士语重心长道:“小少爷,你就是心太好,总觉得自己的霉煞会害旁人不幸。但实际上,背负这霉煞也不是你的错。你大可不必这般担心。” 危时宴抿了抿唇,别开眼,没再看老道士。 他大步往前行去:“……回。” 老道士笑眯眯的拎着篮子跟了上去:“走走走。” …… 喻家几个哥儿跟卫婆子杏杏一道回了南坨村。 范星如没来过,兴致勃勃的也跟着喻家人一道。 因着早就知道儿子们是今儿回来,李春花得了婆婆的允许,早早就把家里的一只老母鸡给杀了,加上秋天晒好的菌菇干,一起熬了个浓香四溢的母鸡汤。 还有先前给老道士做的豆腐箱子,李春花多做了不少,也满满摆了一大盘子。 卫婆子跟槐哥儿他们回去时,桌子上已经琳琅满目的摆了不少菜。 只是,李春花一见范星如来家里做客,知道这是帮他们家找过杏杏的范家少爷,又觉得这些饭菜都太过农家了,招待客人是有些不大够。 第149章 你们家那狐媚子丫鬟呢? 李春花喊上双云,给了些银钱,让她去村子里卖肉的人家再买些排骨回来。 范星如好奇的在喻家小院里转了一遭。 柳哥儿陪着他转悠,还不时给他介绍几句。 范星如打小养尊处优,没见过这般破旧的小屋,他还有些诧异,几位同窗学业都不错,尤其是喻永柳,那简直是先生的心头肉。 他们打小是在这样破败的地方长大的? 但范星如偷偷看柳哥儿神色,见他神色坦然,并没有因此感到自卑或者是局促,范星如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可能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差距! 趁着李春花在灶房做饭的功夫,卫婆子去了趟灶房,跟李春花说了那位老道长亲口说,槐哥儿身上有什么霸王骨,是难得一见的练武料子,以后让槐哥儿跟着他习武。 李春花愣了下:“那槐哥儿上学的事……” 卫婆子道:“我们跟道长说好了,槐哥儿早上去道长那儿习武,下午再去读书。这样也不怎么耽误,就是孩子会累一些。” 李春花当即高兴起来:“习武……习武好啊。道长那么厉害的人,愿意教我们槐哥儿习武,这是我们槐哥儿的福气。” 卫婆子见李春花这么上道,也很是满意,点了点头,笑道:“到时候让老三教教槐哥儿学骑马。到时候早上让槐哥儿骑马过去,也能省事些。” 见婆婆想的这么周到,李春花哪里还会说半个“不”字? 她喜气洋洋的:“行,娘,那我回头再给槐哥儿做副手套,做个护膝啥的。” 卫婆子满意的点了点头,出了灶房。 婆媳俩这会儿想的很是简单,就是觉得孩子多学些本事在身上,总没有坏处。 她们这会儿还不曾料到,好几年后,槐哥儿会凭借这一身武艺,替她们挣来诰命夫人。 到了晌午,双云回来了,只是身上颇有些狼藉,近处闻了,还有些腌臜味道。 她人也红着眼,像是哭过。 李春花看着纳闷,出门的时候人还好好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回来后,看着像是在外头被人扔了臭鸡蛋? 只不过双云放下排骨,丢下一句“我去洗一下”就跑了,李春花想多问一句都没得问。 李春花只好把这个疑问暂时放回了肚子。 她把排骨分成了两份,整治了两道排骨菜,一份排骨非常奢侈的用上了糖,做了一道杏杏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另一份则是把排骨油炸过,做了一道连骨头都香酥可口的椒盐排骨。 范星如跟着喻家一大家子十几口人坐在大圆桌旁,在各种劝菜声中,深感新奇。 他们家人口简单,他爹虽说有两个通房,但那两个通房都没有子女,平时也不会跟他们一起吃饭。每每用餐,桌上顶多只有他,姐姐,还有爹娘四人。 哪有这么一大家子说说笑笑一道吃饭来的温馨? 再加上李春花这手艺,着实称得上一句十分了得,范星如今儿竟是一口气吃了三碗饭。 衣襟前头的腰带都撑得,松开来重新系过了,这才稍稍舒服了些。 范星如挺着小肚子,差点瘫在凳子上:“婶子做饭,真是太好吃了!” 他真诚的夸赞着李春花。 李春花高兴极了:“县里头来的小少爷就是会说话。” 说着,又想起什么,去拿了一罐子山楂果肉脯出来。 她笑着递给范星如:“这是秋日时,山里头长的野山楂做的果脯,对于消食不错,范小少爷不嫌弃,就把这个拿走。” 范星如虽说感觉自己已经撑得快要走不动道了,但还是捻了一块进嘴,眼都亮了。 他飞快的嚼了,连连点头:“天呐,这也太好吃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宫里的御厨做的呢!” 李春花笑的那叫一个花枝乱颤,合不拢嘴。 槐哥儿见范星如把他娘哄得这么开心,也是有些无语:“你吃过宫里御厨做的?” 范星如咽下嘴里的山楂果脯,振振有词:“那自然没有,但我吃过很多地方的果脯,味道都不如你娘做的这个。那可不就是宫里头的御厨做的?” 范星如很是真诚的问李春花:“婶子,你真的不是宫里御厨来乡下养老的吗?” 李春花那叫一个心里美啊! 待用完饭,槐哥儿他们见范星如吃的快成了一个球,便带他出去消食了。 橘哥儿跟杏杏也一道跟着哥哥们出了门。 几个小家伙前脚刚走,后头就有人上了门,拍着喻家的柴门,大声喊着人:“我说,喻家的,有人在家吗?” 李春花跟苏柔儿刚在灶房忙活完,应了一声:“谁啊?” 她出来一看,却见是村里头一个向来凶名在外的妇人,姓扈。 李春花愣了下。 他们家跟这妇人可没怎么打过交道,这妇人怎么就气势汹汹的上门来,一副要算账的架势? 大概也算是相由心生,那姓扈的妇人生得颇带了几分泼辣之色,她双手掐腰,唾沫四溅的开始骂:“你们老喻家的,有几个钱,了不起啊?!也不知道那些钱是咋来的!” 李春花只觉得这扈氏可真是莫名其妙的。 她也不是泥人捏的,脾气也上来了,骂道:“姓扈的你是不是有病,突然上门来骂什么骂,我们家有钱咋了?我们家不偷不抢的,谁惹你了?!” 卫婆子她们在家里头听着这动静,纷纷出了门。 白晓凤肚子越发大了,没敢往前凑,只在自家屋前,掀了个帘子。 卫婆子跟苏柔儿倒是上前来。 那扈氏一见喻家女眷都出来了,气势反而更加猖狂:“好啊,你们是打算全家来欺负我一个是?!那个小娼妇呢,让那个小娼妇也出来!” “你骂谁呢!”卫婆子听不下去了,直接上前,冷冷的看向扈氏。 扈氏冷哼一声:“卫二娘,旁人怕你,我可不怕你!我问你,你们家那狐媚子丫鬟呢?让她赶紧滚出来!” 这话一出,卫婆子几人都有些错愕。 这扈氏骂了半天,原来是冲着双云来的? 第150章 是不是那小蹄子勾引你? 李春花想起方才双云回来时那一身的狼狈,这会儿多少明白了。 应该是不知道双云怎么惹到了扈氏! 李春花掐起腰来,毫不示弱的骂道:“好啊,我就说我们双云回来时,身上怎么看着脏不拉几的,原来是你干的!你可真行,敢打我们家丫鬟!” 扈氏比李春花更凶,她唾液横飞,还又往前迈了一步,几乎是抵着李春花的鼻子骂道:“打她都是轻的!有丫鬟了不起?!有丫鬟就可以让你们家丫鬟勾引我家男人了?!” 李春花被扈氏喷了一脸唾沫,嫌弃的往后退了一步,抹一把脸:“瞎说什么!双云不是那种人!” “不是?哈!”扈氏冷笑一声,“我可是亲眼看见的!光天化日的,跟我男人拉拉扯扯的……还不是那种人?……我呸!下贱蹄子!看她长得那副狐媚子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没男人不行!” 扈氏骂的不过瘾,又拔高了音调,招呼着左邻右舍的人过来:“都快来看看啊,快来看看!喻家人家可厉害了,这家里头还用着丫鬟,是个什么腌臜玩意!” 卫婆子直接上前拽住了扈氏的头发:“闭上你那滂臭的嘴!有话好好说!” 卫婆子常年做惯农活,手上劲不小,扯得扈氏直惨叫,又去拼命想撕扯卫婆子。 卫婆子两个儿媳妇,李春花跟苏柔儿都在这呢,哪能看着自己婆母被扈氏欺负! 两个儿媳妇一左一右,看着像是在劝架,嘴里说着什么“别打啦”“你们别打啦”,实则是一边一个正好拉住了扈氏的胳膊,扈氏动都动不得! 卫婆子趁机又狠狠挠了扈氏两下! 不给她个教训,以后谁都能来她们喻家门前屙屎撒尿了! 这下,扈氏整个人凄惨极了,待李春花跟苏柔儿松开手后,她两腿一蹬,往地上一坐,边蹬腿边哭嚎起来:“哎呦,这喻家真是丧尽天良啊!让丫鬟勾引我男人不说,还反过来把我打了一顿!” 不少邻人磕着瓜子看热闹看得飞起。 说实话,喻家最近这势头过得着实太好了,好到让人又羡慕又嫉妒。 又是开铺子,又是送几个孩子去县里读书,还买了丫鬟! 一个个都成了什么夫人太太的! 整个南坨村,就连里正都没她家日子过得好! 眼下扈氏这上门一闹腾,他们都觉得扈氏这样出乖露丑的不好看,但心底还是想看一下喻家的热闹的。 因此,便有在那起哄的:“真的假的啊?” “不会?喻家可不是这种人。” “人家喻家现在可不一样了,不好说啊。” 当然,也有跟喻家向来关系交好的,啐道:“你们别听风就是风,听雨就是雨的!喻家啥为人咱们心里都清楚!” “是,喻家不是那等人。可那丫鬟,不是喻家打外头买的吗?” 听着这话,坐在地上撒泼的扈氏越发来劲:“可不是嘛!咱们乡下人,谁家用丫鬟啊!就他们喻家特殊?都说是喻家老三买回来的丫鬟,这丫鬟干啥用的,还不清楚呢!我看啊,就是给喻家老三暖床用的!” 这话一出,众人哗然。 苏柔儿没想到这脏水还又专门往她男人身上泼了起来! 她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上去挠花扈氏的脸! “你满口胡说!”苏柔儿声音发颤的骂。 扈氏冷笑一声:“哎呦,可不是我胡说,眼下你男人都时常不着家,谁知道是不是在外头养了个小的。喏,双云说不定就是打从外头带回来的小的!……眼下没了男人,可不是要把主意打到别的男人身上去!” 扈氏越说越觉得就是如此,骂骂咧咧。 苏柔儿气得双眼要喷出火来! 双云头发湿漉漉的从院子里跑了出来,双眼红肿,跪在卫婆子身前,哭得不行:“老夫人,我敢发誓,我从没做过这等事!” 卫婆子皱眉看着双云:“你先起来。我说过别在家里头跪来跪去的。” 双云抹着泪,站了起来。 扈氏一见双云,披头散发的跳起来就要去抓双云的脸,咬牙切齿的:“小蹄子你还敢出来!” 双云惊叫一声,吓得往门里躲。 苏柔儿纵使听到双云跟自家男人的流言蜚语,心里不大畅快,这会儿也跟李春花一道,直接拦住那扈氏。 “有话好好说!”李春花怒声道,“你张口闭口就说双云勾引你家男人,你看见了?” “不然呢!”扈氏冷笑一声,遥遥指着双云的鼻子骂,“我可是亲眼看见,她跟我男人拉拉扯扯的!” 双云在柴门里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是去买排骨的!结果那屠夫满口酒气的拉着我,非、非要摸,摸我的手,我就躲……” 听得喻家人都生气的很! 这分明是那屠户要轻薄双云在先! 扈氏怒气腾腾的骂:“你这个小骚蹄子胡说!分明是你勾引我男人……” 了解到情况的卫婆子再也忍不住,“呸”的一口唾沫吐在了扈氏身上:“行了,你回头让你男人去撒泡尿照一照自个儿!双云一个小姑娘,去勾引一个老男人,图啥?!图你家有肉还是图你家有钱,咋着,这些我喻家没有吗?” 看热闹的左邻右舍听的连连点头。 这双云生得清清秀秀的,真想勾引人,随便找个小伙子都行,勾引一个满身肥膘的杀猪汉,她图啥? 论有钱,扈氏他男人可比不上喻家。论长相,这喻家人上下都长的不错,说句不好听的,连年龄最大的喻老头都比扈氏她男人生得周正! 扈氏空口白牙的说人家小姑娘勾引她男人,真是想得美啊! 扈氏听着周围人的指指点点,再看看躲在喻家柴门后头的小狐狸精,那叫一个怒急攻心。 她正打算撸袖子大干一场的时候,那周屠户白着脸匆匆过来了,大概也是嫌扈氏丢人,拉着她就要走:“走走走,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扈氏一把抓住周屠户的胳膊:“我丢人现眼?!你把话说清楚,是不是那小蹄子勾引你?!” 第151章 你们会有报应的 周屠户神色闪躲,扈氏大概猜到了什么,脸色有些发青,狠狠拧了周屠户的胳膊一把:“你说啊!把话说清楚啊!” 周屠户嗷的一声惨叫出来,看着人高马大的,这会儿在扈氏面前竟是怂得不行,连连道:“对对对,你说的对,是那小蹄子勾引我——” 扈氏得了周屠户这么一句话,那叫一个趾高气扬! “听见了吗?你们听见了吗!”扈氏拔高了声音。 双云无助的喊:“我没有——” 扈氏却深谙吵架之道,不给双云半点辩解的机会,她拔高声音截住双云的话,骂道:“小蹄子,我早就看你眼神不正经!少了男人你浑身不得劲是不是!早说啊,村子里那么多鳏夫,我给你找几个,保证让你在床上舒舒服服的!” 这污言秽语的,双云哪里听过这些,当即就白了脸,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你这嘴是不是欠收拾!”卫婆子黑着脸,“说得叫什么话!” 然而扈氏铁了心要把双云整治一番,根本不理会卫婆子,扯着嗓子在那辱骂双云。 双云最后咬着唇,凄声喊了一句“我没有,我愿意以死证明清白”,竟是一头扎向了墙! 双云在柴门后头,喻家人根本反应不及,个个脸色惊惧的转过身去来不及阻止,便是一声极响的“嘭”的一声。 双云身子软绵绵的沿着墙倒了下去,额上鲜血缓缓流下。 卫婆子白了脸:“双云!” 看热闹的人都惊呆了! 谁也没想到,这双云性子竟然这般烈,被扈氏这般污蔑栽赃,竟是一头撞了墙。 就连扈氏都呆了,她结结巴巴道:“……心、心虚,这一定是心虚了……” 旁边看热闹的村人们都听不下去了,啐道:“你差不多就行了!真要把人逼死了才甘心是?!” “就是!真当大家看不出来你就是死皮赖脸的在给人家泼脏水?” “这下子出了人命,看你们晚上怎么睡得着!” 扈氏白着脸,说不出话来了。 周屠户见这竟然要出人命,那叫一个瑟瑟发抖,拉着扈氏的胳膊拽了拽,压低了声音:“咱赶紧走?” 扈氏胡乱点着头,两人趁乱悄悄要溜。 有村人眼尖看见了,大喊一声:“你们把人逼死了就想跑?!” 几个同喻家交好的人家直接把扈氏跟周屠户扣了下来。 扈氏被人拧着胳膊,还在那不服气的嚷嚷:“……她那是心虚……” 卫婆子抱着双云,见她还有一口气吊着,赶忙让李春花去请达奚司婆,她这会儿也懒得再管扈氏了,一心只想着怎么把双云救回来。 …… 喻家那边出了事,有村人就赶忙去通知了去遛弯的槐哥儿他们。 槐哥儿他们一听家里头出事了,也不敢耽搁,一溜烟都跑了回来。 结果就见着一群人在院子里,压着村子里卖肉的屠户两口子。 奶奶坐在地上,怀里抱着头破血流昏迷不醒的双云,槐哥儿几个心里都咯噔一下。 杏杏更是慌的不行:“奶奶!双云姐姐!” 小短腿迈的比谁都快,从人群中挤了过去。 杏杏急得不行。 卫婆子抬头看了一眼杏杏,哄道:“杏杏别怕,奶奶没事,你双云姐姐受了些伤,也会没事的。” 杏杏抽了抽鼻子,点了点头,没有贸贸然扑上去添乱。 她就守在一旁,像是卫婆子的小卫士一样。 有人从灶房弄了些锅底灰出来,敷在了双云头上止血。 “这,这到底发生了啥事啊?”槐哥儿茫然的很。 都不用喻家人开口,旁人七嘴八舌,就把事情讲了个遍。 当然,因为双云撞了墙,这话风自然是偏着双云的。 他们本来就不信双云一个好好的纤细妙龄小姑娘,能看上周屠户那种肚满肠肥的粗汉子。 村人们说的是周屠户纠缠双云,让扈氏撞见了,扈氏就来找双云的麻烦。 偏生周屠户惧内,碍于扈氏的淫威,非要说是双云勾引他。 这不,双云为了自证清白,就撞了墙。 槐哥儿几个气得不行! 李春花跟白晓凤去县里看他们时,夸过双云很多次,说是双云来他们家这段时间,勤快又能干,从不躲懒。自打有了双云,她们都轻省了不少。 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莫名让人泼了这么一盆脏水! 范星如还没走,听了这事也觉得这扈氏跟周屠户欺人太甚。 他眼珠子一转,大喊道:“我看啊,这事得报官!现在名节对女子多重要啊,他们还这般信口雌黄的,这不就是纯纯把人家姑娘往死路上逼吗?——也难怪人家姑娘没了法子只能撞墙明志。这事可不能开了先河啊!” 一听说要报官,扈氏跟周屠户吓的腿都有些抖。 尤其是见对方身上穿着绫罗绸缎,考究的很,一见就是县城里的贵公子。这话无疑又增添了几分可信度。 “不,不行……不能报官……”扈氏跟周屠户两人结结巴巴,话都说不利索了。 范星如心里更是唾弃,方才都要出人命了,也没见这俩人慌成这样! “你们最好赶紧祈祷双云姑娘没事!”范星如疾言厉色吓唬着两人,“不然,等到了县衙,说不得县太爷会把你们各打五十大板,丢去流放呢!” 这话吓得扈氏跟周屠户脸都惨白惨白的。 心里怕是在不停地祈祷,希望双云没事。 杏杏突然走到两人面前,她圆溜溜的眼神盯着扈氏跟周屠户:“……你们为什么要害双云姐姐啊?” 小丫头声音稚嫩,扈氏跟周屠户却莫名打了个寒颤。 杏杏也没打算从扈氏跟周屠户嘴里问出什么来。 她想了想,跟两人道:“杏杏先前学到一个道理,就是人不能做歹事,做了歹事,会有报应的。你们赶紧向双云姐姐道歉!” 扈氏跟周屠户根本就没把杏杏的话放在心上。 一个四岁女娃娃在那说什么报应?哈,可笑。 至于道歉,那更是开玩笑! 李春花很快把达奚司婆请了过来,达奚司婆把脉过后,撇了撇嘴,道了句“死不了”,开了盒药粉。 这就要五两银子。 旁的村人听了这价格直咂舌。 卫婆子却掏钱掏的毫不犹豫。 双云是个姑娘,伤在头上,总不能留疤。达奚司婆那儿的货都是好东西,这会儿不是心疼钱的时候。 再说了,卫婆子也不是纯做慈善,这笔钱到时候就从双云月钱里扣。 ——是的,卫婆子听说人家丫鬟做工也是有工钱的,她便每个月也给双云一百个铜板当月钱。 扈氏跟周屠户见双云命保住了,那颗提起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这会儿总算没什么人管他们了,他们趁机溜出了喻家的门。 却不曾想,杏杏说的“报应”,这才刚开始。 ——两口子刚回到家,进门时两人因着心神不宁没注意,竟是双双摔了个狗吃屎。 这还没完,翌日周屠户去收猪,那猪分明看着都已经一刀割喉放血死了,结果周屠户靠近的时候,那猪突然暴起,狠狠把周屠户撞飞,这才力竭而亡。 周屠户捂着肋骨,疼得脸都白了。 他估摸着,这少说要被撞断了两根骨头。 这时候,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难道,这就是那个小丫头说的什么,报应不报应的?! 第152章 你要不来跟着我学医吧 至于那扈氏,也没好过,第二日嘴上便生出一颗硕大的恶疮来,疼痛如针刺,浑身都不爽利。 夫妻两人惶惶不安,扈氏一想,这都是源于家里这个臭男人非要去招惹喻家那个丫头引起的,气得她跟周屠户在家打了一仗。 周屠户是个惧内的性子,但他这会儿肋骨断了两根,正惶惶躺在炕上,扈氏又跟他干架——他倒是想起来,若没有扈氏去闹,那双云就不会去撞墙,他自然就不会得了什么报应,只能躺在这炕上! 周屠户越想越是邪火上窜,随手拿起炕上放着的汤婆子朝扈氏砸了过去。 扈氏被砸的尖叫一声:“好啊,周大胜,我看你是反了天了!看老娘弄不死你!” 扈氏跟周屠户狠狠干了一架。 扈氏凶悍,周屠户虽说空有一身蛮力,但他惧内惯了,又有伤在身,竟是跟扈氏打了个有来有往,两人都颇有些头破血流,扈氏破了相,周屠户肋骨又断了两根,差点死了。 卫婆子听说了这消息,站在喻家院外,朝周屠户家狠狠的吐了口唾沫,哈哈大笑了几声。 这两日双云情况说不上好,虽说达奚司婆说了她没有性命之忧,但这双云却一直昏迷着没醒,有时候梦里头还在那蹙着眉头,看着就让人揪心。 虽说经了这么一遭,再也没什么人说双云的闲话,但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 白晓凤肚子越发大了,看到这些,就有些焦虑,私底下同李春花道:“你说,我要是生个女儿,千娇百宠的养大,到时候她遇到双云这种事,我可怎么活啊。” 李春花想法倒是简单的很:“那就多挣些银钱,要是有人敢欺负我闺女,我就拿银子去雇人,把那人给扔到荒郊野岭去喂狼!” 白晓凤一开始还觉得有些好笑,但她仔细一品,觉得这也是个法子。 白晓凤还真就算了起来。 最近她挣得私房钱可不少,原本想着等两个儿媳娶媳妇的时候她估计也能攒下一份丰厚的家产了,也好补贴一二。眼下看着,这些银钱到时候也别补贴儿子了,反正儿子都有公中出钱娶媳妇,也不用她太操心。到时候不如就一分为二,一份给杏杏添妆,一份就留给肚子里这闺女。 女人嘛,还是要有银钱傍身! 白晓凤这么一算,心里总算舒服不少。 …… 双云住的屋子,原本是喻家西南角一处放杂物的小破屋子,后来双云来了,喻家便把这破屋子收拾出来,又修葺一番,窗户屋顶都修得牢牢的,倒也很像样子。 小虽小,但里头柜子桌子等都是一应俱全。 眼下,屋子里的炭盆烧的旺旺的,窗户开了道缝,免得炭火太旺发生什么意外。 双云昏昏沉沉的躺在炕上,杏杏坐在双云炕边,玩着九连环,顺带等双云醒来。 卫婆子实在不放心,正好村子里来了个游医,卫婆子见着了,也把游医请了进来,让他给双云看看。 那游医翻了翻双云的眼皮,又给双云把了把脉,说了句“活不成了,准备后事”,吓得卫婆子腿都软了。 杏杏也呆了,手里的九连环都掉到了地上。 “达奚奶奶说过,双云姐姐不会死的!”杏杏着急的分辩。 那游医却道:“你个小丫头懂些什么?” 说着,问卫婆子要了诊费,摇着头背着手走了。 卫婆子神色黯淡,对着躺在炕上的双云摇了摇头,颇有些心酸。 这也是个命苦的姑娘。 杏杏却不肯认这个。 正好邻人来寻卫婆子说事,卫婆子出了屋子,双云这屋子里就剩下了杏杏一个。 杏杏看着面色惨白躺在炕上的双云,她攥了攥小拳头,跑去屋子里把厚实的灰斗篷给披上,揣着自己攒下来的一些“好东西”,出了门。 杏杏朝卫婆子喊了一声:“奶奶,杏杏去达奚奶奶那边一趟呀!” 卫婆子在外墙边上跟邻居说着什么,恰好接连打了两三个喷嚏,就没听到杏杏那话。 杏杏还当是卫婆子应了,迈着小短腿赶忙往达奚司婆住处去了。 杏杏先前去过达奚司婆那一次,还算认路,踩着积雪哼哧哼哧就往山里走。 达奚司婆住在山里头,趁着这日头好,正在自己木屋外头翻晒着药材,结果就见着白茫茫的山下小径那儿,有个灰色的团子正在那一下一下的挪着。 达奚司婆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 这山间小径怎么还有长了腿的团子? 不过,看了会儿,达奚司婆也看出来了,这哪里是什么长了腿的团子,分明是个小人儿,穿得厚厚的,跟个小团子似的,在那一步一步的往山上挪! 达奚司婆啧了一声,索性站在小径一侧,等着看这是哪家的小不点。 结果到了近处一看,达奚司婆这才发现,这不就是喻家那心肝肉嘛! 杏杏擦了擦额上的汗,一抬头,就看到她要找的达奚司婆站在路的那头,正看着她笑。 杏杏一没留神,噗通摔了个跤,差点团成一团滚下山去。 “你来做什么?”达奚司婆虽说脾气算不上好,语气也不算怎么客气,但还是伸手把杏杏拉了起来。 杏杏也不在意达奚司婆的语气,她一被拉起来,就立马奶声奶气的叫了一声“达奚奶奶”,着急道:“有个,有个路过的大夫,他说双云姐姐活不成了,让我们准备后事!” 达奚司婆掀了掀眼皮:“嗯?” 杏杏把摔脏了的手在自己身上蹭了蹭,这才去小心翼翼的拉达奚司婆的手:“达奚奶奶……你说过,双云姐姐不会有事的。杏杏知道达奚奶奶很厉害,既然这么说了,双云姐姐肯定就不会有事!可是……” “你既然知道她不会有事,还担心什么?”达奚司婆截断杏杏的话,反问道。 杏杏被反问的一愣一愣的,回不上来了。 达奚司婆却笑了,她打量着杏杏。 小丫头这自个儿走了一路,显然是累得汗流浃背,小脸也红扑扑的,像是那蒸的渲染的喜馒头。 但她眸光却清澈的很,这会儿染上几分着急的神色,水润润雾蒙蒙的…… 别说,还怪可爱的。 达奚司婆这般想着,突然开口:“……你要不来跟着我学医。” 第153章 卫婆子看的拳头都硬了! 杏杏被达奚司婆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搞得一愣一愣的。 “啊?”杏杏懵了,她方才不是在求达奚奶奶下山看看双云姐姐吗? 怎么突然又到了学医上? “啊什么啊,”达奚司婆道,“你就说你愿不愿意。” 杏杏点了点小脑袋,还有些懵:“杏杏,杏杏自然是愿意学东西的。可,可双云姐姐……” 达奚司婆见杏杏这时候还惦记着那叫双云的丫头,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多少人求着想在她这儿学医,她懒得收徒。 以往见喻家这宝贝疙瘩学东西记草药也快,她还提点过一些,教过一些,但也没动过收徒的念头。 倒是眼下,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搞的,突然就动了收徒的念头。 “别双云双云的了。”达奚司婆不耐道,“等着。” 说完,她转身去木屋走去。 杏杏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真就按达奚司婆说的“等着”,一动不动的。 达奚司婆回来时,背了个药箱,见杏杏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真是什么脾气都没了。 她想,她不会收了个小傻子徒弟? “走啊。”达奚司婆见小丫头湿润的眼神一直望着她,也是彻底没了脾气,只能长叹一声,然后直接伸手过去,牵住杏杏的手,带杏杏往山下去了。 杏杏被牵的走了几步,这才反应过来,她晃了晃达奚司婆的手,小声道:“……达奚奶奶,你真好。” 达奚司婆牵着杏杏软乎乎的小手,向来下拉的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了翘。 达奚司婆到喻家时,卫婆子已经进院子去忙活了,杏杏主动帮达奚司婆推开了柴门。 达奚司婆迈进院子,正好跟卫婆子打了个照面。 卫婆子错愕道:“达奚大姐,你怎么来了?” 达奚司婆哼了哼,拿眼神往杏杏那边示意了下,没好气道:“你说呢?” 卫婆子更错愕了。 认识这么多年了,她自然知道这达奚司婆是个什么臭毛病。 她自个儿亲口断的双云死不了,就断然不会再费功夫来一趟。 今儿怎么…… 达奚司婆没理会发愣的卫婆子,她还记得双云的屋子在那,自顾自的背着药箱往西南角那处小屋子走:“在那边是?” 杏杏很殷勤的跑到前头去:“达奚奶奶,杏杏给你推门!” 达奚司婆略带满意的嗯了一声。 卫婆子这才回过神来,赶忙跟了上去。 屋子里暖烘烘的,达奚司婆背着药箱进了屋,没说半句废话,直接去给双云把了下脉。 把完脉后,达奚司婆直接就骂了起来:“什么庸医!好好的一个人,就说人家没救了!” 卫婆子正好跟进屋子,闻言又是一愣。 达奚司婆斜眼看了下卫婆子,又骂道:“你也是,我看那庸医分明是来骗你诊金的。你要是有钱,还不如给我!” 劈头盖脸一顿骂。 杏杏忍不住替卫婆子分辩起来:“达奚奶奶,你别说奶奶了。奶奶也是担心双云姐姐。双云姐姐两天都没醒,杏杏也好担心。” 卫婆子“哎呦”一声,赶忙拉过杏杏来。 就达奚如那臭毛病,你这么说,她只会骂的更凶—— 她可舍不得她的小孙女挨骂! 然而,卫婆子都把杏杏搂怀里了,达奚司婆只往这边斜了一眼,并没有再骂什么。 ——不对劲啊。卫婆子心里直嘀咕。 却见达奚司婆人又往外走。 卫婆子更是摸不着头脑,这达奚司婆的药箱还在小桌上呢。她人怎么就这么往外走了? 结果,达奚司婆走到门那,突然回头,不耐烦的催道:“你不是想救你双云姐姐么?还愣着干嘛?跟上。” 杏杏差点没跳起来:“来啦来啦,杏杏这就来啦。” 卫婆子目瞪口呆的看着达奚司婆把自家小孙女给带出去了。 这……这什么鬼? 卫婆子跟在后头,就见着达奚司婆带着杏杏满村乱转,一会儿指着大槐树下的某处干枯野草说什么,一会儿又把杏杏带去村子里的野地,让杏杏去把野地里的石头挨个翻过面来找什么东西。 卫婆子看的云里雾里的,又有些舍不得杏杏受累,想要上前帮忙,达奚司婆却拦住了她:“让她自己来。自己找着的东西,印象才更深刻。” 卫婆子:“?” 就很懵。 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忙活了大半个时辰,杏杏整个小脸都累得红扑扑的,额上的汗也细细密密的,脸颊也沾上了泥土,身上就更别提了,看着就像是个小泥猴一样。 卫婆子心疼的拿帕子给杏杏擦了擦额上的汗。 杏杏拿衣裳下摆兜着一堆达奚司婆让她找的东西,给卫婆子显摆:“奶奶快看,这些都是杏杏找到的!” “我方才说的这些东西的功效,你都记住了吗?”达奚司婆突的出声。 “差,差不多……”杏杏有些磕磕绊绊的把她兜着的这些东西,大致的疗效给复述了一遍。 虽然说的断断续续的,但,对于一个四岁幼童来说,教一次就能记的这么多,这已经是极为惊人的事了。 达奚司婆心里满意的很,面上却带了几分不满:“记成这样……” 杏杏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小脑袋。 “……”卫婆子看的拳头都硬了。 她的小孙女,今年是四岁! 她都记不住这么多,她家杏杏却能记得住,她这会儿都想挨家挨户的上门通知了——你知道我家小孙女多聪明吗?! 结果这达奚如竟然还不满意! 好气! 达奚司婆大概是感受到了卫婆子眼神里的杀气,她偏过头,咳了一声:“好了,记住它们的功效。眼下你双云姐姐是受伤引出的内热衰竭,虽说只要按我留下的方子继续煎药,不会要了她的命,只是难受些罢了……但你既然担心她,便替她选几样对症的药,能让她舒服一些,早日醒来。” 卫婆子这会儿可算品出来一些东西——她有些惊疑不定,这看着,怎么像是达奚司婆在教她孙女药理啊? 杏杏有些犹豫,看着自己衣服兜着的药草好似很为难的样子。 达奚司婆正要再催几下,却见杏杏一边犹豫,一边从衣摆里挑出了四样药材: “这些……行吗?” 第154章 她这条命,从此就是喻家的了 达奚司婆眼神不由得直了直。 她原本想着,这小丫头能猜对两种,就算不辜负她今儿这一趟了。 但她是真没想到,小丫头竟然把四种都给找齐了! 是碰巧,还是真的有些天赋在身上?…… 达奚司婆面上没显出什么来,看着跟往日那挑剔嫌弃的样子也没什么两样。 “你跟我说说,你为啥挑这四样?” 杏杏见达奚司婆反问她,有些懵懵的把先前达奚司婆说过的这几样的药性复述了一遍:“……所以杏杏选了这四样。” 杏杏声音小了下去,带了几分不确定。 见杏杏小小年纪竟然能完整叙述完自己先前说的话,还复述的这么准确,几乎就像是照着自己先前说话的内容给印下来一样。 达奚司婆心里震惊得很,面上却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轻描淡写的表示了下:“还可以……剩下那三样你也别扔了,冬日里拿这些跟生姜熬水,可以帮你那个双云姐姐恢复些元气。” 随即,达奚司婆便又教了杏杏怎么处理这四样药草,一会儿又该如何煎制。 最后又瞥一眼卫婆子:“你回头教她一下怎么用称,份量最好准一些。” 卫婆子觉得有些惶恐:“不太准怎么办?” 达奚司婆嗤笑一声。 她选的这两个方子,是特特给杏杏练手的,份量上稍微有些误差也不妨事。 “吃不死人!” 说完,也不管卫婆子应不应,达奚司婆就往喻家小院回了。 杏杏兜着那些药草,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达奚司婆把药箱背在身上:“行了,我回去了。你现在年纪小,也不要老往我那跑,烦。隔五日去一次便是了。” 杏杏点头如捣蒜,乖巧的应道:“好,杏杏知道了。” 达奚司婆又从药箱底下摸索出一本书来,递给杏杏,杏杏赶忙把衣裙下摆兜着的药草放到院子里铺着的一方粗布上——那是先前她大伯娘拿来晒野菜用的,干净的很。 杏杏又在身上把手擦了擦,这才去接达奚司婆手里的书。 达奚司婆见杏杏对这书这般珍重,虽说脸上还是那副不耐烦的样子,但眼里却是闪过一抹满意。 “虽说平时不用去我那,但你也不要懈怠。没事的时候好好看书,好好学学。” 杏杏拿着那本书,翻来覆去的看着那有些发黄的书皮上写着的四个大字——杏林圣手。 她好半天,才结结巴巴的困惑开了口:“……可是,可是杏杏,还不认字啊……” 达奚司婆:“……” 这孩子平日太聪明了,差点忘了她今年才四岁,还不认字,是个小睁眼瞎。 “你哥哥们不是都去念书了吗?”达奚司婆不耐烦道,“让他们教你去!” 杏杏点了点头:“好……” 达奚司婆说完,背着药箱大步离开了。 卫婆子这会儿才回过神来,如梦初醒:“达奚司婆,这是要教你学医?” 杏杏抱着那本“杏林圣手”迷茫的点了点头:“好像是……” 卫婆子高兴的抱起杏杏来,亲了一口:“这是好事啊乖孙!你好好跟你达奚奶奶学医,将来有这门手艺傍身,奶奶也能更放心些!” 什么女子不能学医什么的,卫婆子才懒得管! 她只知道,达奚司婆一手医术出神入化,不知道救活了多少人的命! 自家孙女跟着这样的一个神医学医,卫婆子明白的很,这是自家孙女捡了天大的便宜! 卫婆子心里美滋滋的! 杏杏看着卫婆子高兴,也跟着笑了两声——也就只两声,杏杏又想起还在炕上昏迷不醒的双云,赶忙从卫婆子身上下来,劲头十足的挥着小拳头:“杏杏去给双云姐姐熬药!” 卫婆子赶忙跟了上去,她还记着达奚司婆让她教杏杏用称的事。 在婆孙二人的通力合作下,一碗黑漆漆的汤药很快就熬好了。 那汤药有些苦,苦的卫婆子都在皱眉,直嘀咕:“都是寻常的一些草药,怎么熬出来这味这么冲?” 杏杏小心翼翼的屏住呼吸,想要去喂双云。 李春花见这婆孙俩忙活了大半个下午,也是好奇的紧,正凑过来看热闹呢,见杏杏想要喂双云吃药,赶忙接过药碗来:“我来。” 杏杏“哦”了一声,老实的把药碗递给李春花:“大伯娘小心,别烫到手。” 一碗药下去,见效倒是快,也就到了晚上,双云便悠悠转醒。 还是李春花来给双云屋子添炭火时发现的。 “哎呀,你可算醒了?”李春花笑道,“杏杏这两天,一有空就往你这跑。今儿还又特特去请了达奚司婆过来,还亲手给你熬了药。” 双云双眼有些无神的看着屋顶,声音因着这几日都没开过口,沙哑无比:“……大太太,我还没死?” “呸呸呸!晦气,好好的小姑娘,什么死不死的。”李春花骂道,“你也是,那泼妇说你几句你就去撞墙,真要遇上那种存心害你的,岂不是高兴死她了?” 双云手抓着被角不说话。 她先前也是县里头好人家的女儿,家里遭了难,才被卖到了朱家当丫鬟。 可是在朱家当丫鬟还没过多久,朱家犯了事,全家被拿下了牢狱。若非跟她家有些渊源的谢二叔叔拉了她一把,托三老爷把她买回来当丫鬟,或者这会儿她已经在瓦当里卖笑了。 她对三老爷,是充满了感激之心的。 来了喻家后,也日日不敢懈怠,只想做好自己当丫鬟的本分。 可就算如此,村里的风言风语好像一直就没下去过。 当时那姓周的屠户和他婆娘对她谩骂,又口口声声侮辱喻家,她当时着实是悲愤上脑,只想着要以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但真正在死亡边上走了一遭,她这才发现,为了旁人的风言风语就去死,着实是不值当的。 “我知晓了大太太。”双云眼里慢慢的噙满了泪。 她这条命,从此就是喻家的了。 李春花见双云想通了,没再有寻思的心思,很是满意,觉得这都是自己劝的好。 第155章 跟那些对你胡说八道的泼妇有什么区别 “你不知道,你受伤以后,当时咱们杏杏就走到那两口子跟前,跟他们说,他们会有报应的。” 李春花给双云倒了碗水,扶着她起来,慢慢喝着水,嘴里还一直絮叨着,“当时那两口子根本不信啊,结果,你猜怎么着,这几日,那两口子一个被快死的猪给撞断了肋骨,一个嘴上生了个大疮。这都没消停,听说两口子在家里头还干了一架,伤的那叫一个重!” 双云就着李春花的手,喝了几口水。 “对了,你这躺了算是三天了,要不要吃些东西?”李春花道,“我去给你蒸个蛋羹吃。听说你们大病初愈的人,得吃点有营养的。” 说着,李春花也不管双云答不答应,快步出去了。 不多时,又有人推门进来,竟是苏柔儿。 双云吓了一跳,讷讷道:“……三太太。” 说实话,双云能感觉出来,自打她来了喻家,三太太好像一直不大喜欢她。 不过双云也知道,这也不能怪三太太,村子里流言蜚语传成那样,还有说她是三老爷买回来准备当小妾什么的,难听的很。 但双云知道,自己对三老爷只有感激的心思,其他心思是不敢有的。 是以双云一直努力避着苏柔儿走,最起码不让苏柔儿看到自己膈应。 苏柔儿见双云还要爬起来给她行礼的样子,颇有些不太自在:“你别动。回头额上的伤口裂开了,那倒是我的过了。” 双云僵住,慢慢的躺了回去。 屋子里安静下来,只有炭盆里燃着的火舔舐木炭的声音。 “啪”的一下,炭盆里小小的爆了一声。 双云僵的厉害,不知道三太太来做什么。 苏柔儿神色多少有些复杂:“我来就是来看看你。” 双云声音嘶哑,还是赶忙道:“不敢……” “行了,我也不说旁的。就是从前对你总是看不过眼,我这两天也反省了下,是我的问题。”苏柔儿索性一股脑说出了口。 她这三日也没睡好,脑子里一直都是双云撞墙时那张悲愤又无力,只能以死来证明自己的脸。 双云僵住,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是这喻家的丫鬟,喻家虽说是农户人家,但也是主子! 这些话,哪有主子跟奴才说的? 话说出了口,倒是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堪。苏柔儿这话也就顺畅起来:“……我想了,若是我一直没凭没据的,心里对你存了偏见,看你不过眼,跟村子里那些对你胡说八道的泼妇有什么区别?” 双云眼泪又漫了上来。 她偏过头去,飞快的抹了一把泪。 苏柔儿也有些不大自在,但她知道她今儿把话跟双云说清楚了,她这心里才能好过。事实也是如此,她方才那话说完后,自个儿心里都轻快了不少。 “……行了,你好好养病。我也没旁的事了。”苏柔儿轻咳一声,推门走了。 双云躺在狭小却温暖的屋子里,身上盖着厚实暖和的被子,忍不住又哭又笑起来。 …… 双云好起来后,喻家的氛围也轻快不少。 杏杏倒是忙得紧,平时隔两日,便央回家的三叔把她带去县城。 她在县城再待两日,找几个哥哥,看谁有空暇,好教她识字。 当然,每隔五日,她还要去达奚司婆那儿,跟着她从最基本的药理开始学起。 这一日,杏杏又被喻三豹接到了县城。 临近年关了,卫婆子在家里忙,这次就杏杏一人跟着喻三豹来。她来县城次数多了,向来乖巧不会乱走,大家都放心得紧。 这次也是,喻三豹让杏杏在后院自个儿先玩着,他跟喻四羊先去忙生意,并许诺杏杏,等忙完店里的事,便让喻四羊带她去街市上买些点心。 杏杏向来乖巧,甚至还反过来催喻三豹去忙:“三叔叔不用管杏杏,杏杏去屋子里玩九连环。” 喻三豹笑着摸了摸杏杏的小脑瓜,心里再次感慨,要是苏柔儿能给他生个如杏杏一般的闺女,那他可真就是别无所求了。 杏杏在屋子里玩了一会儿九连环,又自己在烧得暖暖的炕上睡了会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喻四羊推门而入,杏杏正好迷迷蒙蒙的醒了过来,坐在炕上揉眼睛。 喻四羊高兴笑道:“杏杏你醒啦?眼下店里不是很忙,三哥跟双荷在足够了。三哥让我来问问你,要出去玩么?” 杏杏一听出去玩,人也清醒几分,欢快道:“好呀好呀!” 穿上鞋,杏杏跟喻四羊手牵手,一道出了小院。 叔侄二人到了街上,高兴的逛了起来。 喻四羊心思纯澈如孩童,同杏杏一道逛街,两人看到什么都是满满的快活。 “今儿怎么没看到卖糖葫芦的老伯啊?”喻四羊嘀咕着。 杏杏指了指旁边那条街道:“好像在那儿呀。” 喻四羊定睛一看,果然,远处那推着车往远处走的人影,不就是那个卖糖葫芦的老伯? 喻四羊让杏杏在街边等她:“……杏杏你在这儿等我,我跑的快,去追他,给你买糖葫芦!” 杏杏乖巧点头:“四叔叔去,杏杏就在这儿站着,哪里也不乱跑。” 然而杏杏一个小姑娘,生得跟个玉雪团子似的,哪怕是乖巧的站在路边,也很快引来了一些注意力。 来人是一个穿得有些富贵的公子哥,他身后还跟着一名少女。公子哥停在了杏杏跟前,身后那名少女也紧跟着停了下来。 杏杏忍不住往那公子哥身后少女那儿看。 这个姐姐生得也太好看啦! 少女似是察觉到了杏杏的视线,也朝杏杏看来。 少女眼中纯澈,穿了一身鹅黄色的衣裳,看上去天真烂漫的,朝杏杏嫣然一笑。 公子哥模样的人笑道:“小丫头,怎么你一个人在这?你家里人呢?” 这公子哥模样的人生得也好,秀气斯文,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让人生不起警戒心来。 杏杏却想起卫婆子平日的叮嘱,她摇了摇头,小小的往后退了一步:“……四叔叔就在旁边给杏杏买糖葫芦!” 第156章 这里有拐子,要抢我妹子! 那公子哥模样的人却是笑着同杏杏道:“巧了,我认识你四叔叔。你四叔叔让我接你过去拿糖葫芦。” 公子哥身后的少女也天真烂漫道:“他说也要带我去拿糖葫芦。我们一道走。” 她声音柔柔的,细声细气的,带着一股天真与娇俏。 杏杏却悄悄的,悄悄的又往后退了一小步,看着随时要逃跑的样子。 那公子哥见杏杏年龄小,却并不上钩,眼中闪过一道寒芒。 他回头给身后两个人使了个眼色,两人从两侧各自包了过来,朝杏杏扑去! 杏杏惊呆了,想要跑,却被那两人直接给捂着嘴抓了起来! 她一个四岁的小姑娘,哪里敌得过两个存心使坏的大人! 杏杏小短腿在空中扑棱着,却被人嘴里塞了块帕子,夹在了咯吱窝下头。 这行人动作极为敏捷,一击得手,绝不停留,立马就要转移地点。 一看显然就是老手了。 这抓人的动作,犹如行云流水,那叫一个流畅。 杏杏被人夹在咯吱窝下头便要带走,她着急的直蹬腿。 她跟四叔叔约好在这里等的,这样四叔叔要找不到她了…… 公子哥眼里闪过一抹得意,去拽少女的胳膊:“走了走了。带你们吃糖葫芦去。” 那看着天真烂漫的少女却挣了下,犹犹豫豫的开口道:“你们这样夹着她,她很不舒服呀。” 公子哥随口哄道:“她没你听话,只能这样了。” 说着,他也有些不耐,又抓住少女的胳膊,手上用了些力气:“咱们得赶紧走了,不然会耽误事的。” 少女眼神有些不解的看向公子哥。 耽误事? 耽误什么事呀? 但公子哥模样的人却不想再跟她纠缠,手上力气加大,语气也重了几分,几乎是强行要扯着她走:“走了——” 那少女绷紧了唇,不大高兴的样子:“你强迫我做不愿意做的事,爷爷说过,这样的是坏人!” 公子哥模样的人没想到这个几句话就拐来的漂亮少女突然犯起了犟。他彻底变了脸,眼底闪过一抹寒光:“臭丫头!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着,那公子哥模样的人似是彻底摘下了伪装,露出狰狞的面貌来,就要去打那少女。 少女吓坏了,惊叫一声。 “怎么能打人?”有人大步过来,诘问道。 那人手上还拿着一根糖葫芦,赫然是给杏杏买糖葫芦回来的喻四羊。 那公子哥模样的人冷笑一声:“我家妹妹逃家出来,我要带她回去,她不听话,我这个当哥哥的管教一下又关你什么事!” 少女摇着头:“你不是我哥哥,你乱讲。” 公子哥模样的人却不为所动,甚至还熟练的斥责了一句:“妹妹,别任性了!娘都在家里等急了!” 说着,就要拉着少女走。 杏杏却是听出了喻四羊的声音,她嘴里被塞了帕子,喊不出声,只能激动的在旁人咯吱窝挟持下头,尽自己最大的力气蹬着小腿。 果然,喻四羊主意到了这异常动静,再一看,这不是他家杏杏穿的衣裳吗? “杏杏?!”喻四羊大吃一惊,“你们要把我小侄女带哪里去?!” 那公子哥模样的人见竟然撞上了家属,脸色一变。但他应对这个情况也有对策,大喊道:“好啊,就是你,想拐了我的两个妹妹走?!走,咱们去见官!” 说着,另一个同伙上前去推搡着喻四羊,一副要把他拉去见官的架势。 这一招叫“反客为主”,一般看热闹的路人们,见他们主动嚷嚷着要带人去见官,便下意识会觉得他们才是真正的家属。 而真正的家属一听要去见官,自然只会比他们更激动:“见就见,走,咱们去衙门好好说道说道!” 殊不知他们推搡着真正的家属离开,到了没什么人的地方,再把人除了就是。 然而喻四羊却并不按常理走,有人上来推搡他,他直接一个冲撞狠狠把人顶开:“你们先把杏杏放下来!你们这样她很难受!” 杏杏小腿都在那乱扑棱了! 一看就难受得紧! 不行,我管他们是什么人,管他们要去做什么,我得先把杏杏救下来!——喻四羊的想法十分朴素。 喻四羊把那个来抓他去见官的人撞开以后,又扑向咯吱窝夹着杏杏的那人。 夹着杏杏那人没想到喻四羊看上去憨实,却这般勇猛,当即变了脸色。 这一来一往,他咯吱窝下头夹着的杏杏轻松就被喻四羊给抢了去。 喻四羊这会儿才见着了杏杏的小脸。 嘴里还塞了块帕子! 喻四羊赶紧把杏杏嘴里的帕子扯出来,杏杏来不及说旁的,就眼尖见着喻四羊身后那个看着温文尔雅公子哥模样的人,正强拉扯着少女要跑路! “四叔叔!救那个姐姐呀!”杏杏着急的喊。 她年龄虽小,却知道好歹。 这个姐姐明显跟他们不是一伙的! 先前姐姐还替她说过话呢! 喻四羊点了点头,一手抱着杏杏,大步冲了上去。 喻四羊常年在地里干活,虽说身子骨相比较三个哥哥算弱的,但那也只是相比较——他拿到外头,这身板可绝不能叫弱。 手上的力气更是不小! 喻四羊直接拽住了那公子哥模样的人。 他手掌力气之大,那公子哥模样的人根本反抗不了。 公子哥模样的人眼珠子一转,大喊起来:“坏了,快来帮忙啊!这里有拐子,要抢我妹子!” 喻四羊脸上闪过一抹错愕。 拐子?他吗? 这人在胡说什么啊? 路人们围了上来。 喻四羊手里抱着一个小女孩,衣衫简单普通,又拽着那穿着打扮跟个富家公子哥的人不放,那公子哥身边还有一位富家小姐打扮的少女——这打眼过去,可不就像是人贩子在强抢富家兄妹? “好家伙,这拐子越发猖狂了,竟然敢当街抢人!” 有路人已经要上手执行正义了。 若是旁人,说不得会先停下来解释自己不是拐子。 但喻四羊他小时候发高烧把脑袋烧的,思考问题跟常人不大一样。 他觉得,既然这人胡说,那他就把这人给打到不能胡说好了! ——喻四羊空着的手,一拳打向了那公子哥模样的人的面门! 第157章 少女阿雾 那公子哥模样的人,他那两个同伙,也强忍着痛起了身,扑向喻四羊。 喻四羊飞快的把杏杏放下,又转身,同那三人厮打在一处。 喻四羊打架虽说没什么章法,全靠力气在那撑,但他却自带旁人没有的神勇,一打三,丝毫不落下风。 街上乱成了一片。 好在少女也并非是一人出来。 她的丫鬟只是去替她买个点心的功夫,见少女人就不见了,也是吓坏了。 这一路寻过来,那叫一个哭,就连自己如何以死谢罪的方式都想好了。 然后恰好是寻到此处,街上的骚乱引起了那丫鬟的注意,慌忙跑过来一看,竟然还有自家小姐牵涉其中! “小姐!”丫鬟吓得魂都要出窍了! 好在,这马坡县不大,又时常有巡街的衙役保着四方平安。骚乱没多久,衙差就来了。 那公子哥模样的人跟他的两个同伙听着有人喊“差爷来了”的动静,脸上闪过几分慌张,便想要逃跑。 喻四羊哪里能让他们如愿! 他脸上挂了彩,却还是死死拽住想要逃走的那个—— 等衙差挤进来,就见着喻四羊附近躺着一个,膝盖下头压着一个,手里还死死拽着一个。 喻四羊他们是认识的,有些错愕的叫了一声“喻四掌柜”。 喻三豹跟他们谢二捕头关系很好,也时常关照他们,说他们为了百姓巡街辛苦,时常给他们买些肴菜美酒。 可以说,谢二捕头底下的衙差们跟喻三豹关系也不错。 喻四羊一直在店里帮忙,他们自然也是相识。 “这咋回事啊?” 衙差知道喻四羊素日的为人,就是个简单单纯的少年。 平日里朝人一笑就露出八颗牙齿,朴素又真诚的很。 喻四羊一打三,脸上挂了彩,他疼的倒吸一口凉气,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怎么跟衙差说。 杏杏心疼她小叔叔,被人打了好多下……她眼泪还在眼中打着转儿,努力大声道:“衙差叔叔,他们把杏杏抓起来,四叔叔来救杏杏,他们还打杏杏,还带四叔叔……” 小姑娘声音带着呜咽,听着可怜的很。 衙差听出些端倪来,神色一肃:“他们抓你?” 杏杏忙不迭的点头,又指了指站在一旁的少女:“他们还抓那个姐姐!” 衙差看向一旁的少女。 少女点了点头,声音又柔又干脆:“那个人说要带我去买糖葫芦。后来我看他们对小妹妹凶的很,我就不想跟他们走了,他们非要拽我走——那个哥哥就拦他们,跟他们打了起来。” 她指着喻四羊。 少女说的天真,但表达的意思却很直白。 少女身边的丫鬟又后怕又惊怒:“他们铁定是拐子!” 衙差点了点头,直接一挥手,跟同伴把那三人给捆了个结实,准备带回衙门。 三人垂头丧气的,大概是知道自己手上都有案底,这进去了怕是就出不来了。 鉴于杏杏跟那少女都是当事人,也算人证,需得去衙门先做个口供。 杏杏跟喻四羊都答应了。 但那丫鬟却一口拒绝了:“我们家小姐受了惊吓,得先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她说话虽说声音不大,但却自带一股气势。 衙差们心里直嘀咕,就是他们县令夫人身边的丫鬟都没有这样有气势的。 丫鬟又道:“不过我们也不是那等视律法为无物的刁民,两位放心,等我家小姐今儿回去喝过安神药,休息好了,明日我们便去衙门做口供。” 两个衙差一想,这也行,便点了点头。 丫鬟伸手去扶少女,眼里俱是心疼:“小姐,咱们回府?” 但那少女却看了一眼喻四羊。 杏杏正心疼的拿自己帕子给疼的呲牙咧嘴的喻四羊擦脸,喻四羊还有些不大好意思:“杏杏,你帕子干净又漂亮,我脸上都是血,别给我擦了?” 杏杏抽抽噎噎的:“四叔叔,你救了杏杏,都受伤啦,杏杏的帕子又算什么。你别担心,杏杏会洗干净的。” 喻四羊见杏杏都哭了,也不敢再说什么,“哦”了一声,老老实实的蹲在那,任由杏杏给他擦脸。 少女小声道:“是他救了我呀。” 丫鬟点了点头:“等奴婢回去禀名老太爷,老太爷肯定会让人带上厚礼上门道谢的。” 少女想了想,却摇了摇头。 她又不是没长嘴,她可以先道谢,然后再让爷爷备下厚礼来谢他。 少女有些忐忑的走得离杏杏与喻四羊近了些。 喻四羊蹲在那儿,背对着少女,没注意。正在给喻四羊擦脸的杏杏却看到了,她叫了一声“姐姐”。 少女脸颊有些微红,细细的应了一声。 喻四羊赶忙站了起来。 少女眼神纯澈,看向喻四羊:“谢谢你救了我。”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我叫阿雾。” 喻四羊却是局促的很,夏日时晒得微黑的脸颊慢慢红透了,不敢看少女的脸,结结巴巴道:“我,我也不是救你,是救我小侄女。” 丫鬟一听喻四羊这般说,倒是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旁人遇到这种事,都恨不得揽功,他倒是说的坦诚。 那叫“阿雾”的少女抿了抿唇,似是有些不大高兴,声音小了些:“……反正你就是救了我啊。” 她又看向杏杏,有些担心的问:“小妹妹,你没有事?” 杏杏已经把泪擦好了,她努力朝少女露出个笑来:“阿雾姐姐,杏杏没事的!” 杏杏虽然觉得这个叫“阿雾”的姐姐,好似跟寻常人不太一样,但她也记着当时这个叫“阿雾”的姐姐为她说话,也为了她跟那些坏人闹了起来。 阿雾姐姐是好人! 杏杏十分简单的判断。 少女阿雾朝杏杏露出个浅浅的笑来。 她生得本就貌美,这一笑,干净又纯澈。 喻四羊脸更红了,撇开头,不敢去看少女。 丫鬟对喻四羊他们观感极好,问过了他们的姓名,这才拉着少女阿雾离开。 这次少女没有拒绝,乖乖的跟着丫鬟走了。 喻四羊挠了挠头,带着杏杏跟着衙差去衙门做了笔录。 第158章 送谢礼 经过官府审讯,原来那伙人是流窜各地作案的拐子。 喻四羊协助官府抓捕拐子立了功,官府还给发了三两银子的协补金。 这倒都是些小事,喻三豹知道杏杏差点被拐了后,惊得不行,把喻四羊说了一顿,让喻四羊以后再带杏杏出门,就不能离开杏杏身边半步。 喻四羊被三哥给熊了一顿,没生气,反倒是点头如捣蒜,深刻反省了自己一番。 倒是杏杏,赶忙替喻四羊说话,摇着喻三豹的衣袖:“……三叔叔别生气了,四叔叔也没走远,不怪四叔叔!” 喻三豹可不舍得凶杏杏,摸了摸杏杏小脑瓜,没再当着杏杏面说什么。 杏杏已经够懂事了,有时候甚至懂事的让他心疼。他希望杏杏可以再肆意些。 但转过头去,背着杏杏时,喻三豹还是又把喻四羊拎出去耳提面命了一番。 翌日,杏杏正趴在哥哥们的桌子上摹写着几个哥哥昨儿教的大字,昨儿那叫阿雾的少女来了。 她这次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了一个穿着绒蓝色衣衫的婆子。 那婆子头发梳得很是规整,笑吟吟的,怀里还抱了个锦盒,自称姓夏。 夏婆子并没有因着喻三豹喻四羊是生意人就心生怠慢,反而热情殷勤的表示了对喻四羊昨儿救了她们家小姐的感谢。 并很是殷勤的奉上了那锦盒,说是谢礼。 喻三豹颇有些惊诧。 他倒是知道昨儿弟弟顺手救了个姑娘,却没想到救的这姑娘家还是有些来头的。 喻四羊有些怪不好意思,看向那婆子,眼神澄澈,真诚拒绝:“不必了,我本就是为了救我小侄女,你家小姐也只是顺手罢了。” 少女阿雾叹了口气:“你怎么还这般说呀。我昨儿就说了,不管你怎么顺不顺手,总之要谢谢你救了我呀。快收下。” 喻四羊结巴了下,还是道:“……可,可我说的是事实。” 顿了下,他又有些纠结:“我娘说过,恩情如果不还,你们心里是不是也怪不得劲?……那就收下。” 阿雾看起来这才高兴了些:“这才对了嘛。” 夏婆子听着自家小姐跟喻四羊一来一往的说话,心中微微一动。 这少年看着十七八岁的样子,但眼神干净澄澈,说话又这般,怎么看上去跟她家小姐的情况这般像…… 她家小姐小时候发烧,虽说当时看上去没大有碍,但后来随着年长,小姐却一直过于天真烂漫了些。 府上大人请了御医,这才寻到了端倪。 当然,这跟普通的烧坏了脑子还不大一样,她家小姐并不傻,只是过于天真,心思干净纯澈的就像是水晶,再加上她家小姐几年前父母都去了,她们这一房就只剩她这个孤女,全府上下都怜惜得紧。 小姐这次跟着致仕的祖父回乡,还没几日,就出了这事,昨儿跟着她家小姐出门的茉榴差点被打了个半死! 这得亏有好心人救了出来,不然,她家小姐这边天真烂漫,到了人贩子手里,还不知道要受到如何的折磨! 夏婆子这般想着,对喻四羊又多了几分热情,行了礼,把怀里的锦盒双手奉上。 喻四羊将锦盒给了双荷,让她收到后院。 他讷讷的同阿雾道:“……今儿怎么没见你身边的丫鬟。你可要小心些,别再被人拐了去。” 提到丫鬟,阿雾显然有些难过:“茉榴她挨了罚……我今儿是想出来给她买些东西的。” 她看着喻家商肆里摆放的琳琅满目的货物,眼神中露出好奇之色来。 阿雾生在京城长在京城,见惯的都是些绫罗绸缎,翡翠珠宝,像喻家商肆里这些别致的小玩意儿,还是头一遭见,只觉得满眼都是新奇。 阿雾又高兴起来,指了好几件,让喻四羊给她从货架上拿下来。 阿雾开始分:“这个给茉榴,这个给祖父……” 夏婆子满眼慈爱的看着阿雾的背影。 “对啦,我差点忘了,你小侄女呢?”阿雾想起什么,转着脑袋在喻家商肆里看了一圈,还是选择问起喻四羊来。 喻四羊想了想:“杏杏在后院。你想见她吗?她昨天晚上睡觉前还在惦记着你,怕你吓坏了。” 阿雾听了很是开心。 她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拿出帕子包裹着的一对东西来。 “这是我小时候带的一对珍珠耳坠,我觉得她就像个雪团子,戴上一定好看。”阿雾信誓旦旦。 夏婆子失笑。 喻四羊便让双荷把杏杏喊了过来。 杏杏裹着斗篷,噔噔噔跑来:“三叔叔!四叔叔!” 她见到阿雾,又惊喜的叫道:“阿雾姐姐!” 阿雾也很是欢喜:“你……” 她忍不住看向喻四羊,小声道:“你小侄女叫什么呀?” 大概是在那种情况下被喻四羊救过,阿雾显然对喻四羊有了分信赖。 “叫杏杏。”喻四羊道。 杏杏高兴的点着头:“对,我叫杏杏!” 小姑娘活泼又可爱,声音奶呼呼的带着甜甜的劲儿,让人听了就高兴。 阿雾更高兴了些,赶忙把帕子里的珍珠耳坠递过去:“送你的!我喜欢你!” 杏杏呆了下。 阿雾却是直接把那珍珠耳坠连着帕子一并塞到了杏杏手里。 她笑道:“夏婆婆备了好些谢礼,但这个是我亲手挑给你的!” 夏婆子也道:“是啊,杏杏小姐快收下。我家小姐今儿特特把这耳坠寻出来包好揣怀里,揣了一路了。” 杏杏见如此,高高兴兴的道了一声:“谢谢阿雾姐姐!好漂亮,杏杏好喜欢!” 阿雾见杏杏这般喜欢自己亲手挑的东西,只觉得越发高兴了。 她从喻家商肆买了几样小东西,要走时,夏婆子要付钱,喻三豹却拒绝了,笑道:“小姐送了我侄女漂亮的耳坠,这几样小东西,权当是我们喻家送予小姐的。” 喻三豹只扫一眼,就能看出那耳坠有多珍贵来。若真要还礼,怕是得把他们家家当卖一些。 但他又见那跟着少女来的夏婆子没有阻止那小姐送礼,甚至还出言催杏杏收下,可见这在人家眼里,确实不算什么。 不过,哪怕是不算什么,这礼还是要还的——这也算是他们喻家的态度。 阿雾高兴的指着那几样精致的小东西问道:“那这些算是给我的礼物吗?我好开心啊。” 杏杏见状,又搬来几个漂亮的盒子:“阿雾姐姐,杏杏同你一起装起来?” 一大一小两个脑袋凑在一处,把那几样小玩意装到了锦盒中。 临走时,阿雾抱了满怀的盒子。夏婆子想帮她分担一下,阿雾还不高兴。 上马车前,阿雾回过头来,同杏杏道:“我喜欢你!下次再来寻你玩呀!” 杏杏连连点头,挥手道:“阿雾姐姐再见!” 这么好看的姐姐,跟她说喜欢她,杏杏好高兴啊! 第159章 梅花宴帖子 寒风凛冽,雪是夜里开始下的,一直到了晌午还没停,地面屋檐树梢,积了一层雪。 杏杏坐在烧得暖烘烘的炕上,跟双云玩着翻花绳。 李春花端了碗热气腾腾的萝卜山药汤进来,招呼杏杏过来喝个热汤暖暖身子。 杏杏应了一声,从炕上倒退着爬下来,趿上鞋子,乖巧的爬到凳子上,小手摸着碗边,吹着那热气腾腾的萝卜山药汤。 汤还有点热,杏杏同李春花聊起了天:“大伯娘,外头还在下雪吗?” “在下呢。”说到这个,李春花心情就好得很。 这雪积得厚一些也没什么,明年定是个丰收年。 “杏杏是不是想出去玩了?”李春花问道。 杏杏摇了摇头,扒着自己的手指头数:“外头下这么大的雪,大哥哥去山上跟道士爷爷学武是不是就不方便了?大哥哥跟宴哥哥在山上不知道冷不冷呀……还有二哥哥三哥哥四哥哥整日去学塾,也不知道学塾的炭火暖不暖呀……” 一脸发愁的模样。 李春花差点笑出声。 这么个小人儿,操心的事还挺多。 李春花正与杏杏说着话,卫婆子回来了。 她看着有些高兴的样子,手上拿了个钱袋子,在那晃着。 李春花好奇道:“娘,你这是去哪里发财了?” 卫婆子有些得意的晃了晃钱袋,里头的铜板碰撞作响。 “阿峰给的。”卫婆子看着很是舒心的样子,“自打他从赌场里出来,再不给人当打手之后,就去干回了收皮子的老本行。正好赶上冬天,他倒卖皮子赚了些钱。这就是他托人给我带来的,说是先前他受伤,我花了不少钱,这是孝敬我的。” 钱袋不大也不鼓,眼下卫婆子每个月手上都有十几二十几两银子的入账,并不如何在意这些小钱。 但她看重的是卫峰这份心意。 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的,奋发图强,靠自己的双手走正道挣钱,比什么都强。 卫婆子顺手把那钱袋掷到了李春花怀里。 李春花愣了下:“娘,这是咋?” “过几日这雪停了,你抽空去趟县里头,买两只老母鸡给几个哥儿加个餐。”卫婆子道,“尤其是槐哥儿,这些日子又要跟着道长习武,又要念书,累得紧。” 李春花连声应了:“娘,我手艺,你放心,到时候一定给几个哥儿做的好吃。” 屋子里正说着,外头却有人敲门,是来了客人。 李春花去开的门,对方是个精干的男子,看着有些眼熟,但又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对方便笑着自报家门,说是范家的家丁。 李春花恍然大悟。 她就说眼熟,上次范家那个叫范星如的少爷,来家中玩过。 是有这么个家丁。 那家丁双手奉上一张请帖来。 李春花不识字,接过那帖子,左右翻了下,纳罕道:“这是啥,还怪新奇的。” 家丁解释道:“是我们家小姐给杏杏小姐下的帖子。这雪催梅开,我们家小姐三日后要在家中开赏梅宴,特特着我来给杏杏小姐送帖子。” “三日后啊……”李春花犹豫了下,“你进屋坐坐,喝碗热水——我得去问问我婆婆,这事我做不得主。” 家丁应了,跟着李春花进了屋子。 李春花把帖子顺手给了杏杏,又把事情跟卫婆子一说。 杏杏还是头一次收到这个,翻来覆去的看,兴奋的紧:“这字杏杏认识呢!这个杏杏也认识!” “请……什么花……” 虽说还有好些字不认识,但杏杏毫不气馁! 好开心,她终于不再是什么字都不认识的小文盲啦! 双云在一旁很是捧场:“哇,小姐好厉害!比我认字多多了!” 杏杏被夸得有些高兴,又有些羞涩。 卫婆子含笑的眼神从杏杏身上移开,同那来送信的家丁道:“……就是怕到时候还下雪。” 家丁立马笑道:“老夫人只管放心,我们家小姐说了,到时候只要雪不是太大,定然会派马车来接杏杏小姐的。当然,雪要是太大,宴会也会取消……您也不用太担心,小姐让我同您说,就是我家小姐请相熟的几个闺中密友在府上一聚,有几个杏杏都见过的。到时候宴会完了,我家小姐再让人把杏杏送回来。您就只管放心好了。” 范娉芳安排的很是妥帖。 大概也有些想弥补上次带杏杏出去玩,差点让杏杏遇险的心意在。 这次宴会是在范府,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卫婆子便笑道:“范小姐安排的这么妥当,老婆子要是再推三阻四的,反倒是显得不近人情了。” 家丁见事情成了,便要告辞。李春花端了碗热乎乎的山药萝卜汤过来,热情的招呼他来喝。 家丁有些受宠若惊,连连推辞。 卫婆子也劝:“小伙子你大老远的跑来传话也不容易,外头又飘着雪,喝点暖暖身子。” 家丁推辞不过,也只能喝了。 喝完后,他连声夸赞好喝,李春花高兴得紧。 待这送信的家丁走出喻家时,从头到脚都是热乎乎的,心里道,也难怪小姐少爷都喜欢跟喻家人在一块。这般赤诚的人家,相处起来那叫一个舒服啊。 待到梅花宴那日,天公作美,是个阳光不错的冬日。 果然就如同范娉芳先前所说,来接杏杏的马车一大早就到了。 马车里有人掀开车帘,范星如的脑袋探了出来。 他眼前一亮。 杏杏已经出来了,小姑娘外头裹着一件红色的斗篷,斗篷的帽子上还镶了一圈兔子毛,是白晓凤特特给她做的。 在四周白皑皑的环境里,看着又保暖又可爱得紧。 “范哥哥!”杏杏从斗篷下头伸出小胳膊来,朝范星如挥了挥。 范星如双眼放光看着那颗裹着红色斗篷的奶团子朝他跑了过来。 他立马下了马车,也没用马凳,直接把杏杏抱上了马车,还催着她进去:“外头冷,车里暖和些。” 杏杏乖乖应了一声,钻进了马车。 卫婆子送杏杏出来,见范星如这范家少爷亲自来接,心下更是放心了不少,笑道:“那杏杏就劳烦你们了。” “不麻烦不麻烦。”范星如道,“我巴不得多跟杏杏玩呢。” 他朝卫婆子摆了摆手,也潇洒的跳上了马车:“卫奶奶,我带杏杏去我家啦!” 第160章 都围着杏杏转 马车到了范府。 范星如跟杏杏说了一路的话,被可爱的恨不得满车厢打滚。 他满心憧憬:“我爹有个通房,先前查出来有了身子。我应该就快要有个弟弟或者妹妹了。真希望是个妹妹啊……” 最好是眼睛像杏杏,鼻子也像杏杏,嘴巴也像杏杏,性子也像杏杏…… 范星如暗忖着,甚至小名也可以叫星星嘛! 范娉芳身边的爻翠等在范府门口,见范星如马车停过来,眼睛一亮,立马迎来上来。 爻翠伸手要把杏杏从马车上抱下来,但范星如积极的很:“我来我来。” 爻翠便缩回了手,含笑看着范星如把杏杏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杏杏裹着红斗篷,衬得她皮肤越发的白。 黑发雪肤的小团子,脸颊圆圆的,奶呼呼甜蜜蜜的喊着“爻翠姐姐”,爻翠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被击中了,哪里扛得住。 她笑容更灿烂了些,满是慈爱的看向杏杏:“杏杏小姐,我带你进去,小姐正在里面准备了好些点心等你呢。” 杏杏点头,跟爻翠牵上了手。 爻翠拿袖子兜了兜,裹住了杏杏的手,免得冻到杏杏。 她笑道:“杏杏小姐手倒是暖和的紧。” 杏杏拍了拍挂在胸前的手炉:“杏杏有手炉,一直暖着手,不冷的。” 范星如跟在后头忍不住念叨:“我送过去得了……阿姐还特意派你过来。” 爻翠抿唇笑,并不回声。 范府是从商起家,府邸在马坡县算大的。先前范娉芳也接过杏杏来家里玩过,杏杏记忆又好,这会儿由爻翠牵着走,走得非常从容。 正好遇到另一位来做客的小姐。 那小姐没见过杏杏,但却见过爻翠。她手上揣着个暖手抄,见爻翠领着杏杏过来,旁边还跟着范星如,眼神一闪,笑着问道:“这是谁家的孩子?生得这般可爱,倒是从未见过。” 她心里想的却是,这孩子面子也太大了些,让那范娉芳派了弟弟跟爻翠去接,真是派头十足。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 爻翠朝那小姐屈膝行礼,笑道:“肖小姐好,这是我们小姐的好朋友,姓喻。” 杏杏也跟着打着招呼:“肖姐姐好。” 肖悦宜想了想,抿唇笑道:“我先前也听说过,你家小姐有位关系不错的小朋友。就是这位?” 她跟范娉芳关系算不得亲近,但也听说过,范娉芳近半年跟一个乡下的三四岁的小孩走得很近。 就是这个? 知道眼前这小丫头不是什么权贵子弟后,肖悦宜忍不住斜斜的睨了几眼,打量了一番。 “外头天冷,我们家小姐在暖阁里等您呢,您赶紧去。”爻翠说得很客气,然后看似无意的侧了侧身子,稍稍挡住了杏杏。 好在肖悦宜也不再关注杏杏,略点了点下巴,揣着手上的暖手抄,带着丫鬟走了。 爻翠松了口气。 杏杏小姐人小,步子也小,她们俩便走的有些慢吞吞的,她可不想让杏杏小姐一直处在那样的眼神打量之下。 怪没劲的。 等爻翠牵着杏杏,跟范星如一道到了暖阁时,暖阁里除了范娉芳,还坐了两位小姐。 一位便是先前在路上遇到的肖悦宜,另一位也是熟人,是从前一道去红枫沟的白小姐。 当时红枫沟遇到贼人,白小姐的弟弟白仲笙为了救白小姐,被人甩到了礁石上,好在吉人自有天相,经由老道士相救,也就是腹部还有些不太重超的伤。 后来白仲笙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就又活蹦乱跳了。 经了这么一遭事,又因着因为杏杏的缘故,得了高人相救,白小姐待杏杏自然是亲热的很。 杏杏一进来,她便笑着起了身:“先前阿笙还吵着要来找你玩,我嫌他烦,才不带他。他便让我给你带了个小玩意。” 说着,白小姐从怀里掏出个草编的蚂蚱来,送到了杏杏手里。 杏杏先是道了谢,这仔细一看手上的草编蚂蚱,“咦”了一声,左看看右看看,然后略有些疑惑道:“这个蚂蚱,看上去像是四叔叔的手艺呀。” 白小姐一愣:“好像是先前在什么小店里买的。他买了几个,还怪喜欢的……” 杏杏却已是确定了,她指着某处藏在蚂蚱身体里的结:“果真是四叔叔的手艺。”她很是兴奋,颇以喻四羊为荣,“我四叔叔手可巧啦!他会编好些东西!他编了好些东西放在铺子里卖,许是白哥哥买到啦!” 白小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还有这样的缘分。” 肖悦宜在旁边似是开玩笑的打趣道:“那这礼物送的不好,你这送礼,竟然送到了人家自己家的东西。” 白小姐有些脸热。 杏杏小手攥紧那个草编蚂蚱,大声道:“杏杏还是很喜欢!” 她想了想,又强调了下:“说明白哥哥很有眼光!” 白小姐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啦。”范娉芳起身拉着杏杏坐下,“我们杏杏走了一路,先让她歇歇。” 说着,范娉芳又让丫鬟倒上热茶,奉上专门为杏杏准备的糕点。 杏杏甜甜的说了一句“谢谢范姐姐”。 杏杏又想起什么,从自己袖子里扒拉出一个精美的小木匣子来。 那小木匣子还是先前她跟芽妹儿橘哥儿迷路到了北莽沟,喻驼子送她的。 杏杏宝贝的打开那小木匣子,把小巧精致的草编蚂蚱给放了进去。 一看就很珍重的样子。 白小姐很是感动。 “我四叔叔会编的东西可多啦。”杏杏同白小姐道,“白哥哥喜欢什么呀?下次杏杏让四叔叔编了,送他!” 杏杏说的很是豪气。 白小姐忍不住笑了:“他属兔的,要不给他编个小兔子。” 杏杏重重的点了点头。 范星如也凑了上来:“我属羊的,杏杏让你四叔叔给我编个小羊行吗?” 杏杏又重重点头:“好呀!杏杏去求四叔叔编。等编好了,杏杏让哥哥们带给你。” 范星如眉开眼笑。 范娉芳瞥了范星如一眼:“行了你赶紧走。我们一会儿人多了,你一个爷们杵在这像什么样子。” 范星如这才依依不舍的走了。 走前还不忘跟杏杏强调:“别忘了啊。” 肖悦宜见杏杏一来,无论是范娉芳,还是白茹娘,甚至范星如,爻翠……都围着杏杏转,她心里颇有些不大爽利。 第161章 怕是林姨娘肚子里的孩子要保不住了 人来的渐渐多了,先前一道去红枫沟的高小姐柳小姐也来了,两人恨不得把杏杏栓裤腰带上。 看得肖悦宜那叫一个不顺畅。 范府的梅花是在东北角的林子里,离这暖阁还有些距离。 外头天冷,丫鬟们捧了插着梅枝的梅瓶来,大家一边赏梅,一边说说笑笑吃吃喝喝的,倒也惬意。 杏杏坐在范娉芳身边,安安静静的捧着糕点小口小口的吃,白嫩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看着就招人喜欢的很。 大家总是忍不住看向杏杏,被杏杏吸引,话题也大多围绕着杏杏来。 有人问杏杏家里都有什么人,杏杏就扒着手指头一个一个数过来。大家看杏杏这奶声奶气认真交代家里人的样子,都被萌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肖悦宜只觉得这些人脑子是不是有病,这么捧着一个乡下来的小丫头,还不够丢人的! 肖悦宜皱着眉头打量着杏杏,见杏杏胸前挂了个小布兜,突地笑了起来,插嘴道:“……说起来,你胸前挂了个什么小东西啊。奇奇怪怪的。” 杏杏一开始都没想到是在跟自己讲话,正拿着手帕擦着先前手指头捏着糕点时沾上的一点点碎屑。 还是肖悦宜的丫鬟提醒了下,杏杏才反应过来:“啊?” 她捧住自己胸前挂着的小布兜:“姐姐是说这个吗?” 肖悦宜看着像是打趣,笑道:“对,你看你还这般挂在身上,怪怪的。想来是什么珍稀宝贝了……快让姐姐们看看。” 范娉芳不大高兴的瞥了肖悦宜一眼。 杏杏听不出肖悦宜话里话外的意思,她真以为肖悦宜想看,小心翼翼的把布兜摘下来,露出一个精致的铜质手炉来。 肖悦宜原本准备好的嘲笑之词,是顿时说不出口了——但凡有眼的,都能看出这手炉的精致来,绝非是什么普通人能用得起的东西。 肖悦宜惊疑不定,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 杏杏双手捧着那手炉,高高兴兴介绍道:“这是一个哥哥给的。又好看又暖和,确实是杏杏的宝贝!” 肖悦宜说不出话来了,遮掩似的笑了笑:“看着确实不错……” 其余几个小姐也有识货的,“呀”了一声:“这手炉看着不像是咱们这小地方的东西,好厉害啊。” 肖悦宜见她们又围着杏杏说起话来,只觉得越发不得劲。 范娉芳瞧出来一些,只是懒得理会肖悦宜。 这肖悦宜心眼子比针还小,杏杏一个小姑娘也碍着她事了? 大家说了会儿话,肖悦宜大概是觉得无趣,起了身:“这梅花插在梅瓶中,也就一般。左右外面也不是很冷,不如去林子里看一看。” 大家在屋子里待着都有些乏,有人起了这个头,便纷纷响应。 范娉芳是主家,也没拦着,只淡淡吩咐了丫鬟带路。 杏杏也想出去玩,范娉芳拿过她的手炉,让丫鬟给她往手炉里添了些炭,这才让爻翠带着杏杏去了外头。 等一行人呼啦啦往种梅树的东北角,却见着已经有人在那赏梅了。 那人带了个丫鬟,身形有些臃肿,披着斗篷,站在积雪的林中,仰头看着梅树上那点点绽放的红梅。 听着人来的动静,那人一惊,转过身来,给范娉芳行礼:“……大小姐。” 范娉芳微微蹙眉:“……林姨娘。你身怀六甲,身子重,外头又下了雪,路滑。若你想赏梅,让丫鬟折了送去你屋子便是。还是要当心些。” 范娉芳在范府显然很有地位,她这般说,那林姨娘便小心翼翼的俯首称是。 杏杏好奇的从范娉芳身后探出个小脑袋来,眼神落到了妇人斗篷遮住的肚子上。 她想,这就是范哥哥马车上一直念叨的那位姨娘吗? 杏杏虽说也来过范府,但这还是头一次见这位怀孕的林姨娘。 这位姨姨的肚子,不知道比二婶婶的肚子大还是小呀。 杏杏心里想着,难免就多看了几眼。 这一看,杏杏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年龄小,只有些敏锐的感觉,觉得那这位姨姨身后的丫鬟,好像整个人给人的感觉都怪怪的…… 林姨娘因着不想惹范娉芳生气,小心翼翼的赔了不是后,便要从一侧的小道离开。 范娉芳皱着眉头,让爻翠送林姨娘回去。 这路上哪里滑一跤,可不是小事。 爻翠送林姨娘回去了,杏杏却一直站在原地,皱着小眉头,看着林姨娘跟爻翠离开的方向。 范娉芳见杏杏这副小大人的发愁模样,忍俊不禁的:“杏杏,在看什么呢?” 杏杏犹豫了下,还是朝范娉芳招招手,示意她低下头来。 范娉芳依言凑了过来。 杏杏小声同范娉芳道:“范姐姐,杏杏不是要说人坏话,只是,方才那个有了小宝宝的姨姨,她身后那个丫鬟感觉怪怪的……杏杏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怪怪的……” 范娉芳一惊。 这种事,她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她小声同杏杏道:“这事杏杏别同旁人说,姐姐让人盯着些。” 杏杏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范娉芳又叫了个丫鬟过来,低声交代了几句,那丫鬟便匆匆离开了。 肖悦宜见范娉芳同杏杏亲热,总觉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看来娉芳你是真的喜欢妹妹。”肖悦宜故意道,“方才那位姨娘也有身子了?说不得你很快就有个小妹妹了。” 范娉芳懒得理会肖悦宜话里的阴阳怪气,她打定了主意,下次再请人来府里玩,说什么也不叫这肖悦宜过来了。 肚量小的很。 众人赏过梅,晌午又在范家用了一顿饭,饭后又听评书先生说了段评书。 屋子里暖意正熏的时候,外头来了个匆匆忙忙的丫鬟,脸色很差,几乎是一路小跑过来,同范娉芳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范娉芳一听,脸色就变了,差点没忍住骂出声来。 到底这会儿宴还没散。范娉芳忍了忍,语速飞快的吩咐了丫鬟几句,坐在那儿深深的吸着气,平复着心情。 待到宾客走得差不多了,范娉芳这才难掩怒气,重重拍了下桌子。 她的手白嫩的很,这一下拍下去,手都泛了红。 杏杏有些心疼的抓住范娉芳的手:“范姐姐别拍桌子,手会疼的。” 杏杏这般一说,范娉芳神色缓了缓。 她想起先前是杏杏发现了林姨娘身后那丫鬟的不对劲,她眼神灼灼的看向杏杏——若没杏杏的提醒,怕是林姨娘肚子里的孩子要保不住了! 第162章 难道四弟喜欢上了那个叫阿雾的少女? “杏杏……这次要多谢你!” 范娉芳忍不住上去把杏杏搂了起来。 若没有杏杏的提醒,她派人去盯着那不对劲的丫鬟,怕是今儿林姨娘就要被她在院子里推倒——肚子里的孩子能不能保住就不好说了! 范娉芳想想那丫鬟的手段,越发气得咬牙。 那丫鬟竟是偷偷在院子里路上洒了水,让水凝成了冰——就这,为了图保险,她还又去推了林姨娘一把! 若非有范娉芳派去的人暗暗盯着,及时出现阻止了那丫鬟,范娉芳都不敢想这孩子会怎样! 饶是如此,林姨娘也吓了个够呛,这会儿在卧床保胎了。 最搞笑的是,那丫鬟竟然还当着她爹的面,供说是她娘授意她做的! 听说,当即她爹就打了那丫鬟一个大耳光! 这么多年,范家子嗣就只有范娉芳跟范星如,那是因着范父偶有几次去通房姨娘房中,事后都会让人送来避子汤,并会让人盯着对方喝下去。 这才保证了范家后院只有范娉芳姐弟。 眼下范家姐弟大了,哪怕再有庶子庶女也不会影响到他们。相反的,教养良好的庶子庶女反倒是会成为嫡子嫡女们的助力。 范母劝了范父,范父才让人把避子汤给撤了。 所以,范父根本不信丫鬟的污蔑。 她要真不想后院有庶子庶女,何必又多来这么一遭? 范父让人把那丫鬟拉下去用了家法,那丫鬟很快就受不住全招了,是另外一个姨娘,平日跟林姨娘就不合,这会儿又嫉妒林姨娘这么快就有了身子,是以偷偷的重金买通了林姨娘身边的丫鬟。 只是那姨娘根本没想到,她处心积虑的想谋害林姨娘,却被杏杏一个四岁的小丫头近乎直觉的察觉到了那丫鬟的不对劲。 范娉芳越想,越觉得杏杏是她的贵人。 先前有红枫沟一事,后又有眼下林姨娘差点被丫鬟害了一事,桩桩都是因着杏杏才有了转机。 范娉芳忍不住夸:“杏杏,你可真是个福宝!” 杏杏有些不明所以,但范娉芳明显高兴得紧。 她原本打算派车把杏杏送回南坨村,但天色阴了下来,仿佛要下雪,范娉芳便让人带上厚礼,把杏杏给送回了喻家商肆那边。 范娉芳又让人单人匹马去南坨村同卫婆子说了声,免得她担心。 喻三豹见着范家把杏杏送了过来,倒也没太吃惊,但见着杏杏身后的爻翠又抱了好些东西,还有些震惊。 爻翠恭敬道:“喻三爷,这是我家小姐给杏杏小姐的谢礼。” 喻三豹纳罕的很,杏杏这是又干啥好事了? 他看向杏杏,就见杏杏同样迷茫。 “……” 好。 待爻翠走后,喻三豹问杏杏,可是做了什么的时候,杏杏想了会儿,摇了摇头。 她自己也很是迷惑:“范姐姐说多谢杏杏保住了她的弟弟妹妹。可杏杏什么也没做啊?” 喻三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既然是帮别人保住子嗣这样的事,对方感谢也是应该的……? “……”喻三豹挠了挠头,是真不知道,他家杏杏一个四岁小丫头,是怎么帮旁人保住子嗣的。 这些大户人家奇奇怪怪的…… 喻三豹摸了摸杏杏的头,笑道:“既是这样,那范家送来的贺礼,回头三叔送你回南坨村的时候也带上,让奶奶给你收起来给你攒嫁妆。” 杏杏根本不懂什么叫攒嫁妆,她只听懂了让奶奶收起来。 她胡乱点着头,眼神在店里左看看右看看,“咦”了一声:“三叔叔,四叔叔不在吗?去哪里啦?” 杏杏还记着答应给白仲笙的草编兔子。 喻三豹也“咦”了一声:“双荷做饭,家里没酱油了,让你四叔叔出去打酱油了……出去有好些时候了,怎么这么半天还没回来?” 叔侄两人正说着呢,喻四羊推开店门进来了。 他衣裳下摆有大片污渍,看着像是酱油留下来的…… 果然,喻四羊手里也没有酱油。 喻三豹咂舌:“老四,这咋弄的?” 喻四羊指了指自己衣裳下摆那大片污渍:“酱油撒了,瓶子也摔碎了。” “你没受伤?”喻三豹问道。 喻四羊摇了摇头:“没有。” 喻三豹便放下心来:“你把衣服换一下,回头让双荷给你洗下。问问双荷还有没有酱油瓶子,没有的话我再给你些银钱,你去买个。” 喻四羊点了点头:“好。” 说着,他也看到了杏杏,眉开眼笑道:“杏杏来了?” “四叔叔,”杏杏好奇的指着喻四羊胸口处的一抹淡淡的粉渍,“这是什么啊?” 喻四羊低头一看,才看到自己胸膛上染上了这个。 他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唔,我忘了。” 喻三豹走近,凑近了一看,又拿指头捻了捻那淡淡的粉渍,“咦”了一声,眼神也变了变。 “不是,老四……”喻三豹眯着眼盯着喻四羊,“你这像是女子用的脂粉啊。” 喻四羊脸上闪过一抹茫然。 过了一会儿,喻四羊似是想起什么,结结巴巴道:“许,许是……阿雾蹭上的……” 喻三豹倒吸一口凉气。 阿雾?! 这是什么展开?! 杏杏则是睁大了眼睛:“阿雾姐姐?!” 喻四羊结结巴巴说了半天,喻三豹跟杏杏才听懂了。 原是喻四羊出去打酱油,又碰到了阿雾跟丫鬟在被人纠缠。 他上去帮忙,酱油打翻了,在护着阿雾的时候,阿雾的脸蹭到了他胸口。 杏杏天真道:“原来是这样呀。” 杏杏明显没有多想,但喻三豹却是皱起了眉头。 四弟性子单纯,向来待人都是一副纯澈的心思,可从没见他提到某个人会结巴什么的。 难道,四弟喜欢上了那个叫阿雾的少女? 可……那少女跟她家里人虽说低调的很,但举止言行也能看出来,那怕是个大户人家。他们哪能高攀得起? 更别说他四弟……情况还要特殊些。 喻三豹忧心忡忡。 喻四羊没看出三哥的纠结来,交代完了后,便去后院换衣裳了。 第163章 过年 时近年关,喻家商肆的生意是越发忙碌起来。 喻三豹也顾不上旁的,他先前颇有远见的囤了好些适合年节的喜庆摆件,比整个马坡县店里的东西都要精致别致好多,不少大户人家都特特来喻家商肆订购,那叫一个日进斗金。 到了腊月二十,学塾的先生便留了好些课业放了假。 槐哥儿开始整日泡在山上,不仅如此,他还把柳哥儿桂哥儿两个小的给一道拽到了山上,对此振振有词——他打从开始习武后感觉身体更好了,两个小的,因着前几年都是荒年,身体不大好,需要在补充营养的时候也多加锻炼。 柳哥儿桂哥儿虽然没什么习武的资质,但是打打拳,强身健体,还是很要得的。 至于柏哥儿,他打小就对算盘算数什么的特别感兴趣,这次更是留在了店里,跟三叔四叔一道卖东西。 柏哥儿还想了个促销的法子,一些平日里销量不太好,在库房积压的小东西被他当做了添头,这下子店里几乎是满满当当,他从腊月二十一放假,一直忙活到了二十七八。 然而柏哥儿面上不带半点倦色,整个人都精神奕奕的,用喻三豹的话来说就是看着好像还能再出去跑个十里路。 到了腊月二十九这日,喻三豹封了店,带着备好的节礼回了南坨村。 喻家小院柴门上贴上了大红的对联,门两侧还挂了两个崭新的大红灯笼。 小院里摆放什么的,整整齐齐,屋里屋外看着都焕然一新——这几日卫婆子就没闲下来过,带着李春花,苏柔儿,还有双云,把屋里屋外都打扫了一遍。 白晓凤大着肚子不好干粗活,便尽她所能的给全家人做新衣裳。 有过来串门子的村人,见喻家一家子齐心协力的样子有点眼热,实在找不到什么可以挑三拣四的地方,她便跟白晓凤酸里酸气的说起了什么,都说有身子的人不宜动剪刀,怎么你还一直做针线活啊? 白晓凤呵呵一笑。 她先前说话也喜欢阴阳怪气的,但后来家里这氛围越来越好,她发现自己这样说话也有点没劲。 大嫂是个实心眼,听不出来;三弟妹,又有点敏感,你没那个意思说不定都要多想两句,要是真阴阳她几句,不知道她会想到哪里去。 至于卫婆子…… 白晓凤可不敢跟婆婆阴阳怪气。 是以,这人一开口,白晓凤就有一种,久违的,想要阴阳怪气的冲动了。 “哎呀,”白晓凤笑眯眯道,“怎么就不能动剪刀啦?我听说,孕妇动剪刀才好,能把小人都给剪死,让肚子里的孩子平平安安的。你说是不是?” 嘴里说的是“小人”,但白晓凤眼神却直勾勾的看着对方。 那闲着无事来串门子的人便讪讪的,也不敢再说什么,赶忙走了。 白晓凤冷笑一声。 眼下她这过的日子,那叫一个舒心,偏生还有人来挑拨离间的,她是脑子抽了才会上当! 到了腊月三十这日,一家子都喜气洋洋的。 有双云双荷帮着打下手备菜,李春花大显身手,效率贼高的一连做了十二道菜,摆了满满一桌子。 柏哥儿在屋子里对着喻家商肆的账本,橘哥儿在院子里缠着槐哥儿给他耍几招新学的东西,桂哥儿兴致勃勃的拉着柳哥儿在那演练。 杏杏高高兴兴的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檐下,怀里揣着那暖和和的手炉,看着哥哥们在院子里打闹,不时的叫声好。 卫婆子从主屋出来,看到这一幕,脚步微顿。 鼻尖是灶房那飘来的香味,眼前是子孙满堂,笑笑闹闹,耳边是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卫婆子忍不住眼睛有些发酸。 她觉得这一定是祖坟冒青烟了。 到了年三十晚上,一家子围着家里的大桌子吃了顿团圆饭。 外头飘着雪,喻家人在暖和的屋子里,吃吃喝喝,别提多惬意了。 酒饱饭足之时,喻三豹又带着几个孩子出去放了烟花。 大人们则是守着暖和和的炕,打起了牌。 在欢声笑语中,这一年便这么过去了。 大年初一是村子里稍亲近的人家互相走亲戚拜年的日子。 杏杏收了鼓鼓囊囊一整个钱袋的压岁钱,自觉是个小富婆了,跟橘哥儿承诺说等过完年去县城,她一定给橘哥儿买那套他特别想要的小人书! 橘哥儿深觉这个妹妹没白疼,暗下决定,他的压岁钱也要给杏杏买些好的。 大年初二,则是回娘家的日子。 先前喻三豹说了州城卫三娘家表弟在议亲上的烦心事,当时卫婆子就打算过年时去州城看看。 大儿媳妇二儿媳妇都是要回娘家的,几个哥儿也是要跟着回去。 三儿媳妇娘家先前出了事,苏柔儿没娘家可回,这两日脸上一直有些恹恹的。 卫婆子便带上了喻三豹一家子,另外还带上了杏杏,留着喻老头在家看家,一家子浩浩荡荡往州城去了。 喻三豹驾车,卫婆子,苏柔儿,橘哥儿,杏杏,另外还有丫鬟双云,三大两小在马车里,坐着也不算太挤。 马车后头还放了好些卫婆子给卫三娘准备的节礼。 州城离南坨村不近,但也不算很远,喻三豹赶车行了两日,便到了州城。 进城的时候,已经是日暮了。 卫婆子没打算去卫三娘家住,便让喻三豹寻了个客栈,一行人暂时先安顿了下来。 客栈里人不算很多,杏杏跟橘哥儿还是头一次出马坡县,那叫一个好奇,在客栈里楼上楼下的新奇的逛着。 结果就这,还差点惹上了事。 有间客房里住着的一家子,凶神恶煞的,觉得橘哥儿跟杏杏两个四五岁的小不点在那逛,是在窥伺他们,差点跟苏柔儿她们吵起来。 还是客栈掌柜出来打了圆场,这事才算罢了。 杏杏跟橘哥儿都觉得那一家子奇奇怪怪的。 卫婆子也觉得这几人莫名其妙的。 两个小孩子,怎么就窥伺他们了? 喻三豹却长了个心眼,原本定的晚上要住宿的,吃过晚饭后,又去找了另外一间客栈住下。 第164章 下马威 结果事实证明,喻三豹的警惕是对的。 夜里的时候,那一家子有些暴躁的人家,年纪大些应是当爹的,另还有两个看着年岁小些的青壮年,竟趁着夜色去了巷子里一户人家寻了仇。 不仅杀了人,还放了火。 大过年的,着实是凶残的很。 不幸中的万幸,他们放完火,要潜逃时,正好被人撞了个正着。 这件灭门惨案震惊了州城。 卫婆子他们一行人因着前一日跟那一家子起过冲突,再加上他们甚至还“恰好”当晚就搬了出去,因此被官府传讯过去问话。 卫婆子便跟喻三豹去了。 回来的时候,卫婆子还有些心惊胆颤的。 在客栈带孩子没敢出门的苏柔儿赶忙问情况。 卫婆子拍了拍胸膛:“这州城的官老爷跟咱们县太爷那气势就是不一样……衙门也大的很,吓人的紧。” “没为难咱们?”苏柔儿关切的问。 卫婆子摇了摇头:“这倒没,就是问了几句。” 喻三豹时常来州城及周边进货,他习惯使然,也主动跟这州城的捕头经营了一下关系。 喻三豹跟卫婆子本就是被传过去询问一下细节,再加上喻三豹在捕头那还有几分面子情,倒也没怎么被为难,就被放出来了。 喻三豹倒是还打听了几分案子的事,只是杏杏跟橘哥儿两个小家伙还在,他倒也不好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么血腥的事。 “没什么别的事,一会儿收拾收拾,就往你们三姨家去了。”卫婆子招呼着。 只是,卫婆子没料到,他们还没上门,倒是刘府的人先找上门来了。 那人是先前卫三娘来南坨村看望卫婆子时,为卫三娘赶车的车夫。 他一直在客栈门口盘桓,见卫婆子出来,赶忙叫了一声:“老夫人好。” 卫婆子“咦”了一声,仔细端详了会儿,倒是认出了车夫,奇道:“你怎么过来了?” 车夫笑道:“……先前我路过衙门,见那儿热闹的紧,多看了几眼。看着像您,看您来了这边,又不好进客栈去找人……” 他没说的是,他见着卫婆子他们来了客栈,就赶忙偷偷回府禀报了刘家大房的大太太。 按理说,大房的大太太得叫卫三娘一声婆母。但刘家大房是前头那位原配留下来的子嗣,卫三娘被扶正时,刘家大房的孩子都开蒙了。 这刘家大房一直对卫三娘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在刘家负责管账的大太太,更是处处辖制卫三娘这个当老夫人的。 刘大太太一听卫三娘的娘家亲戚来了,哼笑一声,根本就没当回事。 泥腿子亲戚罢了,怕是来打秋风的! 但这半年来卫三娘的独子刘元丰正在议亲,刘家大房在亲事上给他挖了个坑,却被他躲了过去,刘大太太颇有些不大高兴。 今年过年的时候,族里亲戚来做客,很没眼力劲的夸赞刘元丰英姿玉璋,跟刘老太爷年轻时几乎一样,把刘老太爷高兴的,对这个最小的嫡子也高看了几眼。 后来刘老太爷见刘元丰身上寡淡的很,还送了刘元丰一块玉佩。 这让大房心里更是不顺畅。 眼下卫三娘来了,刘大太太眼珠子一转,倒想出了几个折辱的法子来。 刘大太太便派了这车夫来,还美其名曰“接人”。 卫婆子一行人哪里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见人来接,还以为是刘家的礼节,自是应了。 结果出发时,车夫见喻家人是自己坐马车来的,当即愣了下,故意笑着问:“老夫人这大过年的,马车不太好租?” 喻三豹瞥一眼那车夫:“这是我们自家的马车。” 车夫更是心里嘀咕。 上次他去那乡下地方,这喻家人一穷二白的,哪里有什么马车不马车的。 怕是他们打肿了脸充胖子罢! 车夫暗暗撇了撇嘴,驾了个空车在前头引路。 等到了刘家门口,众人下了马车,车夫言语介绍之中颇多夸赞,带了分“你们乡下人肯定没见过这么大的府邸”的意味。 杏杏歪了歪脑袋。 是吗? 可是她见过比这还大的呀。 范姐姐家不就是吗? 只是这话杏杏没说出口,便被府前头放着的东西给惊到了。 那是个铜盆,铜盆里头摆了好些木炭,又加了些旁的引燃的东西,正在熊熊燃烧。 卫婆子跟喻三豹都看向那车夫:“什么意思?” 车夫笑道:“老夫人不是去了衙门么?大过年的,多少有些不大吉利,还是要迈个火盆去去晦气的好。” 无论是卫婆子,喻三豹还是苏柔儿,脸色瞬间都变了! 这不是就在说他们晦气的很?! 哪有人来走亲戚还要迈个火盆的! 这分明就是要给他们来个下马威! 车夫就假装看不见卫婆子他们的黑脸,还伸手做了个请的架势,催道:“老夫人,请?” 卫婆子因着不想在妹妹家门口破口大骂,强忍着,深深吸了口气,正在想如何应对的时候,就听着杏杏满是疑惑的声音响了起来:“去了衙门就要去晦气吗?……也就是说,知州爷爷每天从衙门回家,都要在门口迈过了火盆才能进家门吗?” “这样不麻烦吗?” 杏杏小脑袋里满是疑惑。 车夫脸上一僵,没想到会被一个三四岁的小孩给反问住了。 卫婆子大笑一声,冷冷的瞥了那车夫一眼:“乖孙,你不懂,看来这刘府,比知州老爷的规矩还大呢!” 车夫眼神游移:“……都是习俗、习俗罢了,哪里是什么规矩……” 喻三豹也冷笑一声:“看来你们这的习俗还怪别致的。算了,我们也别进了,就在这门口等等,等旁人来这府上做客,问问他们这辈子去没去衙门办过事,是不是来刘家都得先迈个火盆?” 车夫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他是真没想到,这喻家,从老的到小的,就没一个好惹的! 他们家那小妾扶正的老夫人明明软的像个包子,怎地这老夫人的娘家人,完全不好拿捏啊?! 第165章 这当儿子的还不忘给老子纳妾呢? 最后卫婆子一行人还是进了刘家的大门。 是因为眼见着外头看热闹的聚了起来,那车夫是处理不了这场面了,给刘家门房那使了个眼色,不多时,刘家大房夫人带着丫鬟出来,当着卫婆子一行人的面,装模作样的呵斥了那车夫一顿,说他不敬贵客;又朝卫婆子那边叫了一声“二姨母”,看着很是亲热的样子。 卫婆子皮笑肉不笑:“可不敢当这声二姨母。大太太客气了。” 外头还有旁人看着,这刘家大房夫人平时对卫三娘这个继婆婆再怎么不恭敬,也不能当着外人的面,让旁人指指点点看了笑话去。 刘家大房夫人赔尽了小心。 卫婆子也不想把事情闹太僵,毕竟还要顾及卫三娘的面子,呵呵冷笑一声后,牵着杏杏的手,身后跟着喻三豹,苏柔儿,橘哥儿,进了刘家的大门。 卫婆子好些时候没来过这刘家了。 从前穷的时候,她也怕这刘家觉得她是来打秋风的,哪怕是荒年最难熬的时候,只要还没到山穷水尽,卫婆子都没动过来找卫三娘打秋风的心思。 眼下家里宽裕,喻三豹经营的那小铺子不仅回了本,小半年时间就净赚了将近一百两银子,卫婆子这有了底气,加上听说她那外甥在亲事上被刘家大房给欺负了,这才想着趁着过年走亲戚,来刘家看看情况。 结果,这刘家大房比她想的还要过分些! 刘家其实只算是州城的一个富户人家,算不得什么大户,两进的宅子,没走几步路,便到了内院。 卫三娘这才刚听说了卫婆子她们来了的消息,满脸惊喜的从院子里迎出来,有些激动的拉着卫婆子的手:“二姐!我先前收到你传来的家书,元丰帮我读了,我还以为怎么说也得初六才能过来呢。” 卫婆子前几个月刚见过卫三娘,这会儿细细端详起她来,倒是觉得她气色比之先前要好了一些。 卫婆子那颗自打来了刘家就不太痛快的心,这才稍稍舒坦了些。 刘家大房夫人还跟在后头。 这会儿没什么外人,刘家大房夫人的脸色也淡淡的:“老夫人的亲戚倒是厉害的紧,也不怕在外头给咱们刘家人丢脸。” 说完,就带着丫鬟走了。 卫三娘握着卫婆子的手便是一紧。 卫婆子一撇嘴:“别管她,我们先进屋说。” 卫三娘低低道了一声好。 别看刘家不大,但这刘家大房夫人身后还是跟着两个丫鬟的。 但在卫三娘这儿,只有一个丫鬟。 那丫鬟生得其貌不扬的,正在屋子里沉默的擦着桌子。 见卫三娘带了客人回来,丫鬟把抹布放盆里,端着盆就往外走。 不一会儿端了茶回来。 这功夫,卫婆子打量着卫三娘住的地方。 她忍不住道:“……你这地方,怎么跟我好些年前来时一个样?” 摆设都旧的很了。 卫三娘却是并不如何在意:“也没什么……” 她打断了这个话题,笑着喊着橘哥儿跟杏杏。 “来姨奶奶这,姨奶奶给你们发压岁钱。”卫三娘笑道。 橘哥儿跟杏杏上前给卫三娘磕了头,各领了一个小小的银梅花当压岁钱。 杏杏还是头一次见这个,好奇的放在手心上看着。 卫三娘笑道:“是州城这边的习惯。过年的时候,就去银楼打些吉利些的图案,给小辈发压岁钱。” “谢谢姨奶奶。”杏杏甜甜道,“杏杏喜欢这个梅花。” 卫三娘笑得合不拢嘴,又让丫鬟拿了瓜子攒盒给杏杏和橘哥儿吃。 喻三豹跟苏柔儿坐在一旁。 喻三豹道:“三姨,怎么没看见元丰表弟?” 说到元丰,卫三娘脸上闪过一抹有些骄傲的笑:“你们元丰表弟今儿去给塾师送节礼去了……他年前换了个学塾,里头的塾师觉得你们元丰表弟很有天份,对他也好。” 说到这,卫三娘又有些惆怅。 他儿根本不喜欢经商,大房那边防他却跟防做贼一样,生怕他分走家产。 “那刘老太爷呢?”卫婆子压低了声音问。 卫三娘脸上笑意敛了几分,低声道:“……最近大房给老太爷纳了房妾。” 听到这,卫婆子难以置信的瞪圆了眼。 纳妾? 刘老太爷都一大把年纪了,这当儿子的还不忘给老子纳妾呢? 喻三豹却是摇了摇头:“大房真是好筹谋。这会儿给老爷子送个美妾,反正老爷子的年龄,也生不出庶子来分家产了。还能博得老爷子的好感……真精明啊。” 卫三娘多少有些局促的低下了头。 她绞着手指头,也不说话。 卫婆子语气缓和道:“不说旁人了。我们这次来,是听说元丰近些时日要议亲了?” 提到这个,卫三娘抬起了头,连连点头道:“上次还是多亏了三豹,看破了大房的诡计。不然,我元丰真的要被大房给坑死了。” 她又忍不住叹气:“老爷子身体越发不好了,过年那会儿还说,想看元丰早些成家立业。但有大房在一旁盯着使绊子,元丰这根本就找不到什么靠谱的人家……” 说起这,卫三娘就发愁的很。 她自认已经够谨小慎微了。 自打被扶正后,她在大房人面前,从来不敢摆什么正头夫人的架子。也是过了好些年,才要的元丰。 可卫三娘发愁的是,不管她如何示好,如何谨小慎微,大房人始终觉得她跟元丰是眼中钉,肉中刺。 “你家老爷子就没说什么?”卫婆子皱眉问道。 卫三娘摇了摇头:“他向来就是那样。只要大面上别犯事,他才不管大房的手段。” 卫婆子忍不住心里骂了句老糊涂。 几人正说着话,给塾师送节礼的刘元丰回来了。 “娘,听说二姨来了?” 刘元丰还没进屋子,少年爽朗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 卫婆子许久没见刘元丰了,闻言激动的起了身,对着大步迈进屋门的少年笑道:“元丰!让二姨好好看看你!” 刘元丰走到卫婆子跟前,长长作揖:“给二姨拜年了。” 他又看向喻三豹,神色激动:“三表哥!” 第166章 滚作一团摔下来 橘哥儿跟杏杏也没落下,刘元丰那叫一个激动:“两个侄儿虽说我是头一次见,但却看着就亲近。” 说着,刘元丰一拍脑袋,“我还给两位侄儿准备了见面礼,二姨母,三表哥三表嫂等我!” 刘元丰跑的飞快。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一时之间就剩下帘子在荡了。 卫三娘眼角眉梢是止不住的笑意:“元丰向来都是这样毛躁……” 嘴里说着埋怨的话,但语气却全然不是。 卫婆子见着许久未见的外甥,神色也是缓和了不少,尤其是见元丰打从骨子里就跟自家孩子亲热,更是欣慰不已。 这血脉中的联系,就是这么的朴实强大。 不多时刘元丰便回来了,给了杏杏一个女孩儿戴的银制长命锁,给了橘哥儿一套身披刃甲可拆卸的木雕小人——这显然是可以用来玩打仗游戏的。 卫婆子越发高兴:“元丰费心了。” 刘元丰嘿嘿笑了笑,摸了摸后脑勺。 一家子坐在屋子里闲叙,快到晌午的时候,卫三娘起了身,高兴道:“难得二姐一家过来,今儿我去下厨做些好吃的。” 卫婆子大概也想起了在卫家做姑娘时,跟卫三娘姐妹俩一道在灶房烧菜煮饭的时光,颇为感慨道:“都这么多年了……走走走,我也去给你打个下手。” 长辈要做饭,苏柔儿自然不能是干坐着。 她也起了身,笑道:“我向来笨手笨脚,不过帮娘跟三姨母烧个灶还是可以的。” 三人一道去了灶房。 刘元丰向来羡慕喻三豹见多识广,这次更是拉着喻三豹听他说一些路上遇到的轶事,听得那叫一个入迷。 小孩子火气旺,屋子里炭盆烧得也旺,橘哥儿跟杏杏就有点坐不住,跟喻三豹刘元丰说了一声,想要去院子里玩会儿。 刘元丰立马喊屋子里那唯一的一个丫鬟:“白草,你去带橘哥儿跟杏杏外头玩一玩。” 那个叫白草的丫鬟应了一声,没说旁的,自动站到了橘哥儿跟杏杏身后。 刘家不算很大,几处连廊也修的不甚精致,但这对于孩子来说,已经足够了。 橘哥儿跟杏杏在走廊找了处坐的地方,橘哥儿把刘元丰送的那套木制小人摆出来,在外头跟杏杏玩了起来。 白草就站在一旁陪着。 两人玩得入迷,直到白草叫了一声“四小姐,五小姐”,橘哥儿跟杏杏才抬起头来。 别看刘家院子不大,但子嗣却不少。 大房是原配留下的。 二房三房是庶房。 等刘元丰成了家,便是四房。 这四小姐是二房庶支的孩子,五小姐,却算是熟人了——是当时跟着卫三娘去了南坨村探亲的刘霞儿。 刘霞儿见着杏杏,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杏杏也知道对方不喜欢自己,也没有热脸贴上去,只是拿她那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刘霞儿,看她想做什么。 刘霞儿则是很不高兴的样子:“……乡巴佬,谁让你们来我家的?” 杏杏还没说什么呢,橘哥儿就先跳了起来:“我来我三姨奶奶家做客,要你让不让?” 刘霞儿尖声道:“这里是我家,我说不让就不让!” 橘哥儿朝刘霞儿做了个鬼脸:“不管,那你跟我三姨奶奶说去。” 刘霞儿气得小脸都涨红了。 这会儿庶支的那行四的小姐轻轻拉了拉刘霞儿的衣袖:“霞儿,来者是客……” 刘霞儿气冲冲道:“我可不像四姐姐你那样好性子!” 杏杏见刘霞儿这般不讲理,也不想跟她们起冲突,她把摆放在坐椅上的兵甲小人给一一归拢起来,准备拉着橘哥儿走。 但刘霞儿眼尖,她上前指着那些兵甲小人道:“这是我四叔的东西!你们拿来!” 说着就要上来抢。 杏杏俯下身子,护住那些兵甲小人:“是元丰表叔给的我们的!” 刘霞儿便去推搡杏杏。 橘哥儿跟那个刘四小姐都急了,赶紧过来救各自的妹妹。 白草叫了一声:“各位小姐少爷别打架。” 她犹豫着不知道上去拉谁是好。 不过她喊的这一嗓子,倒是也引起了屋子里大人的注意。刘家本就不大,附近两个院子都出来了人。 结果还没等大人们说话,几个小家伙也不知道是谁推谁,最后是滚成团儿从连廊那台子上摔了下去。 橘哥儿垫在最下头,人都懵了下。 好在冬日里穿得厚,再加上几个小姑娘年岁都小,瘦溜溜的,这才没出什么事来。 但饶是如此,橘哥儿手掌还是擦破了好大一块皮。 杏杏看着橘哥儿受了伤,眼圈都红了。 刘霞儿不知道磕碰到了哪里,也放声大哭起来。 喻三豹大步过来,一手一个,把儿子跟侄女儿都拽了起来。 还没等喻三豹开口,杏杏已经着急的问了起来:“橘哥儿,你受伤了吗?” 橘哥儿虽然手心火辣辣的疼,但立马很男子汉的一样下巴:“一点小伤罢了!” 喻三豹检查了下,见垫在几个孩子最下头的儿子精神还好,就是手心擦破了些皮,根本没当回事:“行,回头给你擦擦药。” 他又拉着杏杏上下看了看:“杏杏没伤着?” 杏杏见橘哥儿没大有事,破涕为笑,摇头:“杏杏也没事!” 刘元丰抚了抚胸口:“吓死我了。橘哥儿没事就好。” 然而旁边却有一道不满的声音指责道:“四叔,你未免也太偏心了些。霜儿霞儿都摔了怎么没见你关心?” 却是一妇人,正搂着哭得厉害的刘霞儿,面带不满的瞪着喻三豹他们这边。 喻三豹上次来刘家见过这人,这是刘家大房的大儿媳妇,虽说年纪比刘元丰大好些,但按照辈分,还得叫刘元丰一声“四叔”。 辈分在这摆着,这妇人说话可以说是相当不客气了。 刘元丰有些尴尬的笑了下:“她们看着也没怎么摔着……” 毕竟有橘哥儿垫在下头呢。 他方才飞快打量下刘霜儿刘霞儿,看着也不像是摔着的样子,应是吓着了。 既是吓着了,作为刘霞儿刘霜儿的长嫂,自然还是这当人嫂子的安慰更好一些。 他过去凑啥热闹啊? 第167章 老爷子这是什么意思? 这在刘元丰喻三豹看来都算小事的事,最后竟是闹到了刘老太爷面前。 还在厨房做饭的卫三娘得知了消息,赶忙擦干净了手,匆匆去了前院。 刘老太爷年近七十,算得上一句长寿了。 他头发花白,精神头还算不错,坐在太师椅中,手摩挲着太师椅扶手上雕着的虎头,听着大房的长孙媳妇搂着五孙女刘霞儿在那絮叨。 “祖父,倒也不是孙媳妇挑事。我们霞儿摔了痛,本来想忍着的。也不知是哪个多事的去您面前提起这事,不然,我们定然不会在您面前多嘴半句……” 长孙媳妇小林氏半真半假道。 一旁的刘元丰额心跳了跳,忍了忍,没说话。 这事若非是大房那边的人故意在他爹面前嚼舌根,他爹会知道? 刘元丰吃过大房太多次这样的暗亏了。 他也深知,他爹总觉得原配夫人去的早,原配夫人留下来的大房是没娘的孩子受委屈了。 他爹总是偏向大房的。 他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刘元丰垂下眼。 刘老太爷却是主动问起刚刚赶来的卫三娘:“三娘,这是你娘家来的客人,你怎么说?” 卫三娘抬头看了刘老太爷一眼。 她有些干巴巴道:“……老爷,我没什么想说的。” 刘老太爷却又问起了跟卫三娘一道过来的卫婆子:“你们是三娘的娘家人,你们又是怎么想的?” 卫婆子隐隐听出了,这刘老太爷似乎并不是在问孩子这事怎么处理,而是在问两房的关系。 卫婆子沉吟,正想着怎么开口的时候,杏杏却有些茫然的出了声: “为什么要问我们怎么想的呀?” 杏杏茫然的看了看橘哥儿,又茫然的看了看刘老太爷,“……谁有错,谁就认错,不就行了吗?是她先来抢东西,又先推搡杏杏的;摔下去的时候,也是橘哥儿垫在了最下头,我们都没摔着。眼下老爷爷问我们怎么想的,意思就是不用分对错吗?” 童言无忌,稚子的声音让刘老太爷眼睛都睁开了些。 屋子里静了静。 刘家大房夫人大林氏,送走自己的客人,匆匆过来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 她直皱眉,不满的看了一眼卫三娘。 她觉得三四岁小孩能说出这种话,一定是卫三娘教的。 大林氏刚开口叫了声“爹”,就见着刘老太爷眼睛一闭,突然道:“我乏了,你们都各回各院。” 大房的大林氏跟她那儿媳妇小林氏都憋了一肚子火。 刘霞儿委委屈屈的叫了声“娘”,缩进了大林氏怀里。 当着刘老太爷这个公爹的面,大林氏也不好对卫三娘她们太阴阳怪气。 大林氏忍气吞声的牵着女儿,身后跟着儿媳妇小林氏,先出了前院。 卫三娘他们也走得很快。 刘老太爷在后面看着,忍不住问了身边跟了他好些年的长随:“……他们就这么不愿意在我这多待会儿?” 长随心里道,小少爷母子为啥是这个反应,老爷您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但他知道可不能这么说,只是劝道:“孩子都大了,哪有愿意在父母跟前一直待着的。可不就跟猫见了老鼠似得吗?” 刘老太爷不高兴的哼了一声。 “他们还说元丰那小子像我,哪里像了……” 刘老太爷嘟囔着。 “您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一桩事来……”长随慢慢道,“您记不记得,您年少时,有一回咱们出去猎得了皮子,您兴冲冲的要给父母做双套筒。结果太夫人说,您大哥常年在外跑商,这皮子不如给他。您当时就那么垂着眼抿着唇站在一边,什么话也不说。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后头太夫人没了法子,让您回屋子待着去,您走得飞快,就跟后头有什么在撵着一样……可不就跟四少爷一个模子出来的?” 这事似是也打开了刘老太爷的昏长的记忆。 他眯着眼,许久没说话。 …… 杏杏这会儿却是有些忐忑,出了前院后,小声问卫婆子:“奶奶,杏杏是不是说错话了?” 卫婆子朝她鼓励的笑了笑:“没有的事,杏杏说的极好。事情分对错便是了。” 像刘老太爷这样一昧偏着大房,哪里还管什么对错。 刘元丰自打出了前院就有些恹恹的。 回了后院,他跟她娘住的院子,刘元丰更是垂头丧气道:“我爹向来偏心,倒是让橘哥儿跟杏杏被我连累的受委屈了。” 喻三豹道:“表弟哪里的话!这事反正咱们没错,问心无愧就是了。” 刘元丰自嘲的笑了笑:“其实这次倒也还好。若是往常,说不定我那偏心的爹还要问我,‘你若是给霞儿也买一套小人,她能跟旁人抢?说到底还是你想的不周到’……” 刘元丰学着刘老太爷的腔调,卫三娘笑过后,却是有些心酸。 她怯懦无用,连累着儿子在亲爹那都受着委屈。 “算了……等元丰娶了媳妇,就赶紧分房算了……”卫三娘下了决心,“刘家在郊区那边还有一个小院,旧是旧了些,但也能住人。到时候我就带着元丰,还有元丰他媳妇搬过去。” 刘元丰一听,少年人倒是振奋起来:“好啊。我早就不想跟大哥他们住在一处了!烦闷又憋屈!” 卫婆子觉得这确实也是个好法子。 不过问题又回来了。 她这元丰外甥的婚事…… 也是够让人头疼的了! 吃过饭,卫婆子跟卫三娘悄悄说起了私房话,问卫三娘在元丰亲事这一块上,可有什么中意的人家,趁着过年这会儿她也在,她可以帮着打听打听。 卫三娘也来了精神,说了三四家子。 “这几家好像都还不错……”卫三娘跟卫婆子细细分说着,“虽然都穷苦些,但都是好人家的女孩儿。到时候我要是带元丰单独分出去,日子估计也要穷苦不少,得找个能吃得了苦的儿媳妇……” 两人正说着带劲,刘老太爷那边却又送来了东西。 是一个信封,信封里几张纸上写着什么。 好在喻三豹识字,接过来一看,却是几户人家,家中女儿的情况。 他读完后,卫三娘也愣住了。 老爷子这是什么意思? 第168章 就她吧 喻三豹抖了抖刘老太爷让人送来的那几张薄纸。 “老太爷这是什么意思?”喻三豹有些纳闷,“这几门亲事,乍一听上去都还挺不错的?” 但卫三娘之前差点踩了坑,现在看什么都疑神疑鬼的:“是不是这些都看着好,背后各有什么缺陷啊?” 实在不能怪她不相信刘老太爷。 先前大房在她元丰婚事上兴风作浪的时候,刘老太爷可是半个多余的字都没说过。 明摆了就是一副纵容的态度。 现在会好心到给她元丰介绍这么好的亲事? 卫三娘摇了摇头。 别说卫三娘了,刘元丰也不信。 虽然长辈们在说自己的亲事,但刘元丰也没避嫌,他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只是摇了摇头,说的很是干脆:“老爷子不会管我的。这说不得又是大房递上去的单子,看着一片膏粱锦绣,实则内里腐朽不堪。” 已经二十年了,他早就不会因为父亲明晃晃的偏心难过了。 卫三娘见儿子把亲爹的凉薄说的很随意,她眼底闪过一抹心疼。 “好了,也没什么,正好我们还要在州城待几天,正好都给元丰打听打听。”卫婆子一拍定音。 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卫婆子跟卫三娘一直闲聊到太阳西斜,卫婆子正想告辞,大房那边派了个丫鬟过来,说是家里地方少,女眷又多,怕是不方便留客。 饶是泥捏的卫三娘,这会儿也生气了。 她气得浑身都有些发抖。 卫婆子把她按住。 跟一个来传话的丫鬟有什么好生气的。 大房那德行又不是今天才如此。 再说了,他们在外头本就租着客栈,没打算在刘家住。 卫三娘沉默许久,最后化为一声无奈的低叹。 卫三娘送卫婆子他们出去时,因着这刘家着实不大,结果就在连廊上又遇到了大房夫人大林氏。 大林氏先前送了一波亲戚出去,但旁边的客院里,还住着大林氏的娘家人。 这会儿大林氏就是陪着她娘家妹妹在院子里散步。 见着卫三娘,大林氏也只是扯了扯嘴角,叫了声“老夫人”。 见卫三娘不太想搭理她的样子,大林氏笑意更深了,甚至还主动道:“这是姨母要走了吗?……也真是没法子,这每日里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那么多,实在住不下了。” 卫三娘跟卫婆子脸上都显出几分怒色来。 杏杏见过大林氏了,却没见过大林氏身边的那人。 她好奇的出声问道:“所以……姨姨你身边的人,就是你说的什么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吗?” 静…… 大林氏跟她身边的妇人脸色瞬间就变了。 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难看得紧。 卫婆子强忍住笑,拉了拉杏杏,却意味深长道:“我这小孙女打小就聪慧,不过年岁还小,若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大夫人多包涵。” 卫婆子这话一出,大林氏跟她妹妹的脸色更难看了。 说什么“打小聪慧”,又什么“不中听”,那岂不是就差明说她孙女说的没什么问题,只是不中听罢了?! 大林氏这可真是要一佛升天二佛出窍了! 尤其是她那妹妹,按照大林氏的标准,切切实实是上门来打秋风的。 带了些薄礼过来,却在刘家住着白吃白喝,过些日子走的时候,定然还要再带一份厚礼走。 这不是打秋风是做什么? 大林氏的妹妹这下子可算是被杏杏无意间踩到了痛脚。 大林氏脸色也难看得紧。 这是她亲妹妹,亲妹妹上门来走亲戚,能叫打秋风吗?! 她刚要驳斥,却突然想到——等下,这姓卫的老虔婆,不也是她那继婆婆的亲姐姐吗? 大林氏脸色更差了些。 卫三娘看着大林氏的脸色,只觉得心中畅快的很。 一直到卫三娘把卫婆子她们送出了门,回了自己屋,坐了会儿,想起大林氏当时的脸色来,还仍忍不住笑了起来。 接下来的几日,卫婆子带上喻三豹跟苏柔儿,还有丫鬟双云,分别去打听起刘老太爷替刘元丰说的那几桩亲事来。 橘哥儿跟杏杏有时候也跟着大人们出去,跟着大人在州城好生逛了逛。 日子过得倒也快活。 橘哥儿甚至还拿自己的压岁钱给杏杏买了几样花花绿绿的小首饰。 杏杏非常喜欢,整日戴在头上。 橘哥儿很是满意,觉得妹妹美若天仙。 苏柔儿看着,为儿子的审美深深绝望。 红配绿……这也就是杏杏年纪小,又生得可爱,戴上后平添几分童真志趣,这才没有太突兀。 查了整整三日,喻三豹还用上了自己先前在州城经营的一点人脉。 结果发现,刘老太爷说的这几门亲事,竟然都还……看着挺不错的? “当老子的,总不至于害儿子?”苏柔儿犹豫道,“会不会是咱们把刘老爷子想的太差了?” 喻三豹叹了口气:“先前大房那般欺负三姨跟表弟他们,你要说刘老爷子不知道?这我可不信。可他硬是什么都没说,就任由大房那般。现在突然说,他介绍的几门亲事都是极好的亲事?” 道理大家都懂,所以这会儿才这般犹豫。 卫婆子又去了一趟刘家,跟卫三娘把这事一说。 在儿子的亲事上,受够了折磨的卫三娘索性就拍了板,决定查不出什么来,不如直接相看一番。 刘元丰对此倒是无所谓。 甚至兴趣还不如研究橘哥儿又给杏杏买了些什么颜色奇特的头花首饰。 结果,卫三娘带着眼神毒辣的卫婆子一道去给儿子相看女方,一天分别在不同的时辰相看了三场,越看越觉得心惊胆颤,越看越觉得难以置信。 倒不是女方差——而是女方都,太正常了! 最后下午相看的那个少女,对杏杏头上那花花绿绿的头花也产生了兴趣,还小声的问了杏杏是哪里买的。 杏杏骄傲的一挺小胸膛,指了指一旁正坐在苏柔儿身边嗑瓜子的橘哥儿:“是橘哥儿给我买的!” 少女赞了一声“兄妹情深”,又马不停蹄的去问橘哥儿在哪里买的。 刘元丰深深的觉得这少女很符合他的眼缘,同卫三娘道:“就她。” 第169章 我还没死呢,你就惦记着分家? 少女姓蒋,闺名叫梦娘,家里头开了个榨油的小作坊,还有个弟弟正在学堂读书。 蒋梦娘对刘元丰也还算满意。 女方就是觉得这刘家情况有点复杂,人口未免也有点太多了。 卫三娘隐晦的表示,到时候若是成了,反正老爷子年纪也大了,到手他们这一房可以分出去单过。 女方便满意极了,两边客客气气的约了初九去州城外头的寺庙烧香。 这显然就是要进一步相看了。 卫三娘也有些高兴,回来的路上一直在跟卫婆子聊这蒋家:“……看着这户人家也挺踏实的,不像是有坑的样子。” 卫婆子也觉得不错:“我看那当娘的,性子也是个爽利的,那小姑娘天真可爱,也不像个心思深的。” 杏杏听不太懂卫三娘跟卫婆子话里的意思,但她听明白了奶奶在夸方才那个姐姐,她很高兴道:“杏杏喜欢那个姐姐!”她扶着头上橘哥儿给她买的那红红绿绿的头饰,肯定的点头,“那个姐姐喜欢杏杏的头花!她肯定是个好人!” 大家都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回了刘家后,卫三娘便主动去找了刘老太爷。 刘老太爷眯着昏黄的眼,同身边的长随埋怨道:“好歹夫妻也这么多年了,这些年想要三娘来找我,那是越发难了。” 长随没吭声,心道您在小妾屋子里让小妾伺候的高高兴兴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好在刘老太爷也不是想要长随说些什么。 卫三娘来了,刘老太爷夫主的架势摆的足足的,还端了杯茶:“你来做什么?” 卫三娘沉默了下。 刘老太爷眯着眼打量了一番卫三娘。 他比卫三娘大了将近二十岁,他已老态龙钟,卫三娘还称得上是风韵犹存。 但这些年来,卫三娘大概知道自己是妾室扶正的身份,很是谨小慎微。包括现在,她哪怕有事寻他,都习惯性的垂着头。 “老爷,我有桩事,想跟你商量……”卫三娘小声道。 刘老太爷鼻子里“嗯”了一声:“你说。” 卫三娘小声道:“……就是元丰的亲事。老爷先前给出了几户人家,都好得很,妾多谢老爷惦记。” 刘老太爷觉得心里舒坦了些,又“嗯”了一声。 卫三娘犹豫了好一会儿,这才鼓起勇气道:“……只是,元丰要成家的话,不知道该住在哪里?” 刘老太爷“哦”了一声,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有些不满道:“……你是这个家的老夫人,你不知道家里头哪里哪个屋子可以成亲吗?” 卫三娘低下头:“……老爷或是忘了,家里头的事,一直是老大媳妇在管着的。” 卫三娘这么一说,刘老太爷想起来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道:“那我叫老大媳妇过来。” “不必了。”卫三娘小声道,“眼下各房的人都多得很,大房的盛哥儿也快成亲了。还有二房三房,子嗣也大都到了适婚的年纪……” 刘老太爷琢磨出些味道来,他微微睁开了些眼:“你想说啥?” 卫三娘犹犹豫豫的,终究还是说出了口:“老爷,要不,等元丰成了家,也算是名正言顺的四房了,我跟元丰便搬去城郊那小院子。” 屋子里静了静。 刘老太爷猛地睁开了眼,看向卫三娘: “我还没死呢,你就惦记着分家?!” 卫三娘瑟缩了下,避开刘老太爷怒气满满的视线,声音多少带了几分酸楚:“……那不然呢,老爷觉得,这家里还有我们母子的容身地吗?老爷,元丰也是你的嫡子啊……这么多年了,我们娘俩龟缩着做人,也想好好过过日子,能行吗?” 刘老太爷的怒火就像是被人猛地掐断一样。 这些年,卫三娘过的谨小慎微,缩在她那院子里,家里的事一律不曾沾手。而元丰也是,甚至都不敢跟他这个当父亲的亲近…… 刘老太爷胸口沉沉的。 大房对元丰娘俩做的事情,他不是不知道。 但他总想着,家和万事兴,老大的娘早逝,元丰最起码还有亲娘在身边,让一让也是应该的。 这些年来,但凡遇到事,让卫三娘跟元丰母子俩退让,就成了刘老太爷的处事习惯。 可他几乎忘了,在这样的环境下过下来的卫三娘跟元丰母子俩,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刘老太爷沉默了好一会儿。 久到卫三娘都有些忐忑的抬起头,去打量刘老太爷的脸色了。 “老爷……” 刘老太爷疲乏的挥了挥手:“你先回去,这事我再想想。” 卫三娘听出来刘老太爷话里的转圜意思,她蓦的高兴起来:“好,老爷,您,您慢慢想……您放心,等我跟元丰搬出去,到时候一定让元丰每日都过来给您请安。” 刘老太爷注视着卫三娘。 能搬出这个家,她就那么高兴? 城郊那房子,他自然还有印象,那是他最初还没发家的时候住的地方。这么多年了,估计也是破破烂烂的了。 他的正妻,跟他的幺儿,为了逃避这个家,竟然不惜搬到那样的地方去? 刘老太爷闭上了眼,没再说什么,只挥了挥手。 卫三娘高高兴兴的从刘老太爷屋子里出来。 在她看来,以刘老太爷的脾气,若是这事成不了,八成他当场就毫无转圜余地的拒绝了。 眼下竟然说“再想想”,那其实就是成了个八九不离十了。 这怎能不让人高兴? 卫三娘就差哼小曲了! 大房夫人大林氏在走廊那一头,远远的见着卫三娘满脸是笑的从老爷子屋子里出来,心紧了一下。 老爷子这年岁是越发高了,虽说也没什么家产剩下了,但到底还有这么大一栋房子呢? 大林氏皱着眉头给自己丫鬟使了个眼色。 丫鬟会意,便去查了。 翌日,卫三娘带着刘元丰,卫婆子带着杏杏,苏柔儿牵着橘哥儿,一家子坐着马车去了州城外头的寺庙烧香。 他们到寺庙后没多久,蒋家那边也过来了。 蒋夫人倒是很开明,笑道:“咱们烧香拜佛,他们小的未必感兴趣,就让他们自去玩呗?” 这就是要让小的相处一下,看看合不合适的意思了。 第170章 搅乱相亲 卫三娘哪有不肯。 再说了,橘哥儿和杏杏也在,怎么都到不了一个私相授受的名头。 人家女方愿意让两个小的多相处一下,说明女方父母也是个珍惜女儿的,希望女儿能遇到个良人的。 这倒是让卫三娘更高看了蒋夫人一眼。 卫婆子对蒋夫人观感也很不错。 几个大人眉眼含笑,催着刘元丰同蒋梦娘一道去寺院里走一走。 两个小的便带着橘哥儿跟杏杏两个更小的,依言去了寺院里头。 结果没过多久,蒋梦娘面色发白,提着裙摆匆匆来找了蒋夫人,一头扎在蒋夫人怀里,身子瑟瑟发抖,看来是吓得够呛。 别说蒋夫人了,就是卫三娘,也心中一惊,赶忙问这是怎么了。 蒋梦娘说不出话来,一直摇头。 蒋夫人急死了,卫三娘也急:“怎么不见元丰?可是元丰欺负你了?” 好在杏杏跟橘哥儿也跟在后面跑得气喘吁吁的回来。 小姑娘一看就是急急跑回来的,束着头花的小辫子都松散了些,头花还跑掉了一个。 橘哥儿也一路狂奔,喘得比杏杏还要厉害些。 卫婆子心疼的赶紧给杏杏顺气:“这一个两个的……到底是怎么了?” 杏杏喘匀了气,便急急道:“有,有坏人欺负蒋姐姐!” “舅舅,舅舅打坏人去了!” 蒋夫人听得柳眉倒竖:“谁欺负我儿?!” 佛殿中佛像低垂善目,佛香氤氲,诵经声隐隐传来,身边还有长辈的陪伴关切,蒋梦娘缓了会儿,情绪终于稳定了不少。 “让娘担心了与卫夫人担心了。” 蒋梦娘抱着蒋夫人的胳膊,“方才我同刘公子在寺院中走着,突然过来两个登徒子,调戏于我……嘴里说的都是不三不四的浑话,” 蒋梦娘涨红着脸,一想起当时的情形,显然是又气又急。 “刘公子上前与他们争辩,他们却、却拽我胳膊,想轻薄我……” 蒋梦娘气得眼都红了,“我实在恼的不行,便跑开了……” 蒋夫人那叫一个气得倒仰。 “这寺院中怎么会有这等人——” 蒋夫人气得不行。 杏杏在旁边插话:“蒋姐姐跑了后,舅舅就去追着那两个坏人打。但那两个坏人也跑了……” 卫婆子听着杏杏的话,心下微动。 卫三娘则是没多想,一迭声的安慰着蒋梦娘。 出了这种事,这相看自然是没法进行下去了。 蒋夫人护着蒋梦娘离开了。 蒋夫人走了后,卫三娘却也有些担心:“……在寺院中都敢这么混不咎的,元丰去追他们,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好在刘元丰不久后也回来了,卫三娘拉着他上下的看,并没有什么受伤的地方。 刘元丰还有些恼火:“那俩人跑的倒是快!我追了一路,都没有追上!” 卫三娘连声道:“人没事就好……” 卫婆子却是若有所思。 待从寺院出来,卫婆子把卫三娘拉到一旁:“……三娘,这事我越想越不对劲。你看,蒋家姑娘虽说生得清秀可人,却也没好看到登徒子要在寺院都忍不住调戏的地步?……这也就算了,但那登徒子把蒋姑娘气走了他们就跑,元丰跑去追了很久都没追上,这怎么看,都像是他们本就打算要把蒋姑娘给气走啊?” 卫三娘愣了下,慢慢反应过来:“好像是不太对劲……不对啊,他们气走蒋姑娘做什么?” 卫婆子提醒道:“你想想,今儿咱们本来是去干什么的?” 她脸色变了变,“把蒋姑娘气走,元丰这亲就相不下去了……” 卫三娘终于反应过来,怒气上来,胸口剧烈起伏:“好啊,这,这一定是大房做的!” 说着,卫三娘就想冲去找大房的人算账。 卫婆子一把拉住她:“你这又没证据,去找他们他们肯定也不会承认,平白生气罢了。” 卫三娘越想越气,眼圈也红了:“……下作,太下作了。他们怎么能这样?” 卫婆子叹了一口气:“这大房也真是,见不得你们半点好。连元丰跟小女孩儿相看都要横插一杠子。纯纯就为了恶心人罢了。” 卫三娘攥紧了拳头,最后却又无力的垂下。 卫婆子又劝了劝,说明儿再陪她去趟蒋家那边,把事情说清楚。 卫三娘神色怏怏的应了。 回了刘家,卫三娘在路上又与大房的人碰上,她这会儿看到大房的人就烦的紧,大房的人装模作样给她请安,她头一次,理都不理,头一扭就走了。 只是,第二日卫三娘要出门前,路过客院,见那一直住在刘家那唯一一个客院中的大林氏娘家妹妹一家,正在狼狈的收拾行李。 听路过的仆人说了一耳朵,竟是老爷子亲自下的“逐客令”,说客院要翻修一下。 卫三娘起初没多想,但后来一琢磨,老爷子向来不管这种事的,难道是大房搅乱元丰相亲的事,让老爷子知道了? 不过稍微这么一想,卫三娘又觉得有些荒谬。 大房那一大家子,可向来都是老爷子的心头肉。 估计是赶巧了。 卫三娘没多想,拎着礼,带着刘元丰,先去跟卫婆子汇合。 几人一道去了蒋家。 只是几人没想到,先前蒋夫人待刘元丰还带着几分女方父母的矜持,今儿见了卫三娘跟刘元丰,态度却徒然比先前要热情亲切了不少。 蒋梦娘更是红着脸不敢看刘元丰。 卫三娘一头雾水。 蒋夫人拉着卫三娘的手,笑的合不拢嘴:“先前我们梦娘被吓着了,就急急走了。只是走的时候听寺院里的路人说,刘小公子一路追着两个登徒子跑的远远的,十分英勇……回来后我们一想,刘小公子面对那等歹人,且还是一对二,都能挺身而出,实在是可倚靠的良人……” 刘元丰挠了挠后脑勺,被夸的有点不大好意思。 蒋梦娘红着脸不说话。 卫三娘:“啊……” 她没想到,这样也行? 卫婆子含笑点头,又跟蒋夫人夸了几句刘元丰学业上的事,听的蒋夫人点头不止。 这一趟成果十分显着,等卫三娘带着刘元丰离开的时候,蒋夫人已经在暗示,让卫三娘遣媒婆上门了。 第171章 刘家出事了 卫三娘回去时,脚步都有些飘。 她是真没想到,这事竟然就这么成了。 卫三娘走了几步,又突然激动起来,拉着卫婆子的手:“二姐……你要不掐我一下?” 卫婆子好笑过后,又觉得有些心酸。 蒋家诚然是不错,但跟刘家比还是单薄了些;再说两个孩子也称得上般配,算得上一桩不错的亲事。 她这三妹战战兢兢的,搞的就像是她家元丰去高攀了公主一般。 可见在这刘家大房的欺压下,想找一门称心的亲事有多难。 卫婆子拍了拍卫三娘的手背,稍稍泼了些冷水,让她冷一冷:“行了,你先别激动,你忘了蒋家先前说过,觉得你家人口太复杂么?……你回去还得跟你家老爷子磨呢。” “对,二姐你说的没错,”卫三娘燃起了熊熊斗志,“我这就回去跟老爷子说去。” 卫婆子点了点头,欣慰道:“等元丰这事差不多定下来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卫三娘虽有些不舍,却也明白,县里头还有个铺子呢,自然不能在这州城久待的。 “等元丰娶上媳妇安定下来,我就再回马坡县去看你跟四弟。”卫三娘紧紧握住了卫婆子的手,承诺道。 “那感情好。”卫婆子笑着应道,“那我就等你了。” 卫三娘高高兴兴的回了刘家,立马去找了刘老太爷,同刘老太爷说了蒋家应了亲事一说。 但也有个条件,那就是蒋家想要小两口自己过日子。 果然就如同卫三娘想的那样,刘老太爷虽说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但最后还是答应了等刘元丰成了家,便让他们去住城郊那处小房子的事。 卫三娘喜不自胜,连声道谢。 刘老太爷又不大高兴了。 夫妻这么多年,她要搬出去住了,就这么高兴? 高兴过后,卫三娘犹豫了下,还是问刘老太爷讨起了银子。 毕竟那屋子多年不曾住人,儿子要搬进去成亲,总要修葺一下。 还有按照惯例,儿子作为嫡子,成亲应是有五十两银子的补贴。 刘老太爷更恼了,手按在虎头扶手上,瞪圆了那昏黄的眼,瞪向卫三娘:“你好歹也是这家的老夫人,怎么一把年纪了做事还这么畏手畏脚的?老大媳妇管着账,你是她婆母,难道你问她要银子,她会不给?” 卫三娘垂下眼。 心道,给自然是会给,但给之前会不会说些什么不中听的话,那就得看老大媳妇心情了。 ——她的元丰要成亲了,成亲就代表着要独挑一房,老大媳妇能高兴? “行了!”刘老太爷没好气的转过头去,吩咐长随,“你跟老夫人去大太太那走一趟。” 卫三娘有些难以置信的抬起头,看向刘老太爷。 刘老太爷的长随跟了刘老太爷五十年,他办的事,那就代表着刘老太爷的意思。 有了长随跟着,倒也不怕大儿媳妇大林氏再作什么妖了。 卫三娘简直是喜出望外。 她也没多待,立马带着长随去了大房那。 虽然不知道老爷子是抽什么风,给了她这种便利,但卫三娘知道自己一定得把握好。 果不其然,一开始大儿媳妇大林氏听说卫三娘是来要修葺房子的银子的,那脸拉得老长,开口就是家里账面困难。 结果长随从外头进来后,大林氏脸色瞬间变的难看得紧,脸色是青了白,白了青。 她犹不死心,叫了一声“季叔”。 长随道:“这是老爷子的意思。” 大林氏分辩道:“……我并非是不听爹的吩咐,着实是眼下家里账面上的现银不多,正是生意紧要用银子的时候。成亲了为什么要搬出去?元丰在家住着不好么?去修葺什么房子,这不是浪费银钱么……” 长随脾气很好,和善道:“这年后铺子里用不了多少银钱,哪里就是紧用银子的时候?大太太这话不如去找老太爷说去?” 大林氏一张圆盘脸那叫一个五彩纷呈。 最后再怎么不愿,还是咬牙拿了二十两银子出来,让卫婆子先用着。 虽说不够,但短期内这也能解决银钱不凑手的毛病。 卫婆子高兴得紧,拿了银钱,一部分拿去找人修城郊的房子,另一部分请了个媒人,备上了礼,让媒人明儿就去蒋家上门把亲事订下来。 到了明儿,媒人一上门,蒋家是爽快的人家,一听媒人透露,说是刘家城郊那房子都开始修葺了,蒋家就知道卫三娘先前承诺给他们的,到时候他们这一房单出去过一事,是真的。 那是一口就应了这门亲事。 两边交换了庚帖,开始合八字。 到了这一步,亲事可以说是铁板钉钉了。 卫婆子便放心的跟喻三豹苏柔儿他们收拾起了行李。 这两日喻三豹也没闲着,他趁着在州城,又采买了好些货物,临走前寻了一处商队,付了银钱托商队把货物往马坡县运去。 只是,卫婆子说什么也没想到,都要临走了,刘家竟然出事了。 原来是刘家大房的大太太,偷偷把家里的银钱拿去放了印子钱——一般来说,这也没什么大问题,但坏就坏在,大太太有几笔烂账收不回来,让自个儿娘家林家人去收账,林家人逼的太紧,要把那户人家的小女儿卖到窑子里抵债,那小女儿是个烈性的,宁死不从,竟是直接撞墙死了! 出了人命,这事自然就闹大了。 官府迅速介入,把牵扯在内的林家人,还有大房放印子钱的大太太,都给抓到了牢里。 刘老太爷直接气晕了过去。 刘家乱做了一团。 卫婆子要走的时候,听到街边议论这个事,当即惊的不行,赶忙又去了一趟刘家。 刘家这会儿乱哄哄的,也没人管卫婆子进不进门。 卫婆子一路直接到了卫三娘的院子。 卫三娘不在院子里,丫鬟白草一板一眼道:“老爷子病倒了,老夫人去照顾老爷子去了。” 卫婆子只得先离开,让喻三豹他们又在客栈续了一日的房。 第172章 刘家分家 到了傍晚时,卫婆子再去刘家,终于碰到卫三娘回房暂且休息用饭。 卫三娘饶是经此大变,眉眼间颇多愁绪,但头发依旧是梳的整齐,尽力强撑着,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狼狈。 “……老爷情况好很多了,”卫三娘愁眉苦脸,“就是老季带人去账房查了账,才知道,大林氏竟是放了一千两印子钱出去。真真是胆大包天。” 老季便是刘老太爷身边的那长随。 “一千两?!” 卫婆子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大林氏可真敢啊! 卫三娘叹了口气:“这不查不知道,一查我都吓了一跳。家里头总共四个铺子,有两个铺子,已经因着大林氏总是抽钱去放印子钱,差不多也快倒闭了……眼下元功跟大林氏都被抓走了,老爷又病了,家里要不是还有老季在,怕是要翻了天了。” 元功是便是前头原配留下来的老大的名字。 卫三娘想起家里头乱糟糟的现状,就愁得不行。 卫婆子神色凝重。 主要是,元丰还刚议亲,刘家就出了这么大的岔子,也不知道蒋家那边…… 两人正说着,丫鬟来报,说是刘老太爷醒了。 卫三娘倏地站了起来:“我得去看看。” 卫婆子想了想:“我也是刘老太爷的妻姐,不算外人,我同你一道过去。” 卫三娘知道卫婆子这是要替自己撑腰,她有些感激的握住了卫婆子的手:“二姐!” 姐妹二人一道去了刘老太爷的院子。 刘老太爷那小院子里竟是站了不少人。 大房的男丁大多被下了狱,大房的其他人在门前跪了好几个;二房三房是庶房,这会儿也焦灼的站在檐下——想来应是被赶出来的。 卫三娘跟卫婆子穿过这一院子的人,一声声“娘”在那喊着,卫三娘手心都出了汗。 她嫁到刘家这么多年,除了元丰,这还是头一次旁人这么真情实感的喊她娘呢! 卫三娘迈进屋子的时候,刘老太爷正在那发脾气摔东西。 卫婆子低声同卫三娘道:“还能发脾气,说明身体状况还行。” 卫三娘苦笑一声。 “三娘。”刘老太爷声音嘶哑,“那孽畜在哪?” 卫三娘想了下:“老爷是问大爷?大爷跟大林氏都已经被官府抓去了。” 刘老太爷瞪着眼,半天没说出话来。 刘老太爷发了好半天的脾气,好在也没太为难卫三娘。 卫婆子在一旁冷眼看着,也没说什么。 等卫三娘从刘老太爷屋子里出来,刘元丰也回来了。 他今儿带人去接手了还没亏损到快关门的两个铺子,除了刘老太爷,谁从账面上拿钱都不行。 刘元丰擦着汗:“得亏去接手的早,方才大房的人去了,要从账上拿钱,说是官府那边罚的钱,要一百八十两。我没让,让人把他们赶出去了。” 今儿他看了账本,整个刘家账面上的钱都不到一百两了。 哪里够? 卫三娘一听,刘家的窟窿竟是这么大了,她不担心旁的,只担心会影响刘元丰的亲事:“……这可怎么办是好。” 反正刘家产业再大,到她元丰手里的也就那么一点。 她更担心蒋家…… 刘元丰安慰道:“娘,如果不成就说明我同蒋小姐没什么缘分,等后头再相看就是了。” 卫三娘欲言又止,叹了口气。 第二日时,刘老太爷就把大房二房三房再加上卫三娘母子俩都叫了过去。 竟是要分家了。 大房自然是不愿意的,眼下他们出了事,这一分家,岂不是就等于要把他们给分割出去? 二房三房也不愿意,大房贪了家里头这么多的财产,把好好一个家都弄破败了,说分家就分家,这不是便宜了大房他们? 只有卫三娘跟刘元丰没吭声。 甚至还有点喜出望外。 他们本来就想着到时候分出去单过的,眼下虽然不是什么好时机,但总比被大房拉着陷在泥淖中好太多太多了。 刘老太爷神色恹恹的坐在床上,身后堆着几个软枕,原本就苍老的一个人,更显得老态龙钟。 刘老太爷分的很简单。 眼下住的屋子算祖产,几家本来就分着住着,那就继续住着。 账面上还有八十两银子,每家分二十两。 统共有四个铺子,快倒闭的两个铺子分给二房三房两个庶支各一个,他们是想重整旗鼓或者是卖了铺子再做些旁的营生都随他们去。 二房三房不大乐意,但刘老太爷心情明显很差,怒道:“不要就直接滚出去!” 二房三房不敢吭声了。 毕竟庶房,分多少财产,确实都是由当家的随心。 大房的人满是期待的看向刘老太爷。 刘老太爷阖着眼:“还有两个铺子……成仙路上一家,淮水路上一家。大房的先说,你们要哪个?” 大房当家做主的人眼下虽说都在牢狱中,但剩下的人也不用多想,哑着嗓子道:“要成仙路上那家!” 二房三房心下都在腹诽,成仙路上那家是老太爷发家的布匹铺子,平日里最能挣钱,大房可真会算计。 刘老太爷嗤笑一声,又喊了一声“元丰”。 他慢悠悠的问:“你要哪个?” 刘元丰很是无所谓道:“那就要淮水路上那家。” 淮水路上那家是个笔墨铺子,他眼下正在读书,倒是更喜欢笔墨铺子。 再说了,大房那一大家子人口兴旺,真要是经营了淮水路上那家笔墨铺子,怕是他那些侄子侄女都得饿死。 刘老太爷睁开眼,看了刘元丰一眼。 半晌才道:“那就这么分。” 大房剩下的人脸上终于露出几分松快之意来。 成仙路上那家铺子是刘家最挣钱的一个铺子,老爷子果然还是最疼他们。 二房三房人脸上都露出忿忿不平之色来。 刘老太爷也懒得管了,只继续道:“不过,大房这些年贪了公中不少银钱,想拿这个最值钱的铺子也成,就给元丰补个一百两银子。” 大房的人都傻眼了:“爷爷!不是,这……” 刘老太爷冷声道:“不要?也行。那就两个铺子都给元丰。” 这话一出,屋子里都静了静。 第173章 刘老太爷偏心谁,那还用说吗? 大房大林氏的儿媳妇,小林氏跪在地上哭:“祖父,你这是要断了我们这一房的生路呀。公公婆母还有我夫君都被抓到了牢里,我们还要凑那一百八十两银子赎人的罚资,哪里有什么钱再去给四叔付这铺子的钱啊?……霞儿还那么小,您总要给她留个嫁妆什么的呀……” 刘老太爷现在是看到跟林家人有关的就憎恶的很。 他觉得自己大儿子好好的,若非是大林氏兴风作浪,又是贪墨又是放印子钱,好好一个家,哪里会走到这一步? 都是林家人害的! 刘老太爷眼一扫小林氏,怒骂道:“混账东西,闭上你的嘴!我现在看到你们林家人就烦!大林氏管着家里财政几十年,难道是白当的?!看看你头上戴的,身上穿的,比你祖母穿戴的都富贵!……没钱?我让老季去你们大房里搜一搜?!再不行,去你们那破落户林家搜一搜,说不得能搜出好些我们老刘家的东西!” 骂完,刘老太爷还不解气,还拿了一个茶杯直接砸到了小林氏身前,碎了个稀巴烂。 小林氏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不敢多说半句了。 她心里清楚,刘老太爷这说的都是真的。 这会儿她是面子里子都没了,跪在那儿难堪的紧。 卫三娘听着眼圈红了。 又不是只有今日小林氏才穿的比她好,这么多年了,一直装看不见的男人突然就看见了? 还不是因着大林氏惹出来的祸事招了他的厌恨。 刘老太爷急促的喘了几口气。 他清楚的很,公中账面上是没钱了,但大房的私库绝对不会没钱! 小林氏不敢再哭,刘老太爷喘匀了气之后再问:“大房的,还有什么旁的话吗?” 大房的人哪里还敢再置喙半句。 刘老太爷冷哼一声:“既然没什么话,那就这么定了。” 最关键的银子房子铺子分了后,其余的都是些杂项。 但还有一样——刘老太爷的私产,他却迟迟没分。 这摆明了是要留给刘老太爷偏心的儿女的。 ——至于刘老太爷偏心谁,那还用说吗? 大房人脸上总算是带出了几分舒缓模样。 卫三娘跟刘元丰打分了铺子之后就没再吭声。 娘俩被大房打压了这么多年,眼下到手的东西,已经远超他们期望了。 至于旁的,娘俩知道自己没份,也从来不惦记。 分完了家,刘老太爷整个人也像是行将就木的样子。 长随老季按照刘老太爷的意思,把人往外赶。 唯独留下了卫三娘跟刘元丰。 “三娘,你怨我不?”刘老太爷突然问卫三娘。 卫三娘看着眼前衰老无比的刘老太爷,被他这话问的,突然就鼻子酸了。 她打从十几岁就给刘老太爷做妾,那会儿刘老太爷还是个生得俊美的高大商人,并非眼前这个,老态龙钟、身形佝偻,行将就木的老人。 那会儿,两人也是曾经郎情妾意过的。 但,卫三娘不懂,为什么他把她推上了正室的位子,突然就开始提防她,戒备她?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 卫三娘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笑意来:“老爷,我说不怨,你信吗?……这些年来,我做小伏低,老老实实在自个儿院子里待着,就是怕碍了旁人的眼。可哪怕那样,他们都不放过我……老爷,我累了,我只想跟元丰好好过日子。” 刘老太爷无言。 卫三娘朝刘老太爷屈膝行礼,便往外走去。 刘元丰在离开前,突然飞快道:“爹,你好好养身子。过些日子你还要喝我媳妇儿敬的儿媳茶呢。” 刘老太爷一怔,神色和缓了几分。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挥了挥手。 卫三娘坐在院子里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这就分家了…… 缓迟的,细细密密的喜悦攀上了心头。 卫三娘突然又起了身:“不行,我得赶紧找人去蒋家说一声!算了,不如我自己去说清楚比较好……” 这些年来,她自个儿也攒了些银钱。 再加上先前从公账上走的二十两修葺房屋的银子,分家分得的二十两银子,以及大房补的一百两银子,还有淮水路上的笔墨铺子……哪怕是现银,这会儿也差不多有二百两银子了。 二百两银子,足够体体面面的把蒋家姑娘娶回来,两口子好生过日子了。 卫三娘越想越高兴,换了身衣裳就要去蒋家。 结果这腿还没迈出去,就见长随老季捧了个箱子过来了。 卫三娘有些诧异,长随道:“这是老爷子的一点私房。眼下家里头乱得很,四爷成亲怕是多少要受到影响。这些算是老爷子走自己私库给的补偿。” 卫三娘顿了顿,便接了过来,也没说什么客套话。 这些东西,本就是一个父亲该给的。 她难道还要为了老爷子终于尽了自己该尽的父亲职责而感恩戴德吗? 多少也有点荒唐了。 待长随老季走了后,卫三娘打开那锦盒看了眼。 里头放着一张五十两银子的银票,还放了两块水头极好的玉佩。 卫三娘点了点头,不错。 到时候可以把城郊那房子修的再好一些了。 卫三娘先去了趟客栈,找了卫婆子,把分家的事一说,卫婆子眉头展开,笑道:“你家老爷子这临了临了,总算不糊涂一回。” 这大房就是个败家玩意,与其把所有银钱都投到大房身上去,还不如分出些来给四房保留有生力量。 若大房经了这次挫折,能痛定思痛,靠着手上那个赚钱的铺子,未必不能东山再起。 卫三娘对刘老太爷怎么想的,没有半点兴趣,她现在就关心一点。 跟蒋家的亲事,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不过,事实证明,蒋家人品确实不错。 她们虽说也有些担忧,但听说刘家已经分家,并且刘元丰还分得了一个笔墨铺子后,彻底放下心来,笑道:“既然都已经换了庚帖,便算是已经订了婚盟,哪有朝令夕改的道理。” 卫三娘一颗心,总算是放到了肚子里去。 卫婆子见卫三娘这边的事算是告一段落了,她也准备要回南坨村了。 回村前,听说刘家大房还是拿钱把人从牢房中赎了出来。 至于她们放的那一千两印子钱,全被官家拿去充了公。 再加上补给刘元丰的一百两银子,刘家大房可谓是损失十分惨重。 当然,这能怪谁? 还不是怪他们自个儿贪! 卫婆子心情极好的,带着儿子儿媳,孙子孙女,哼着小曲,坐着马车往南坨村去了。